《梦相思》 1 ?  《梦相思》作者:肉干主义 简介: 赵立X祁寒 /绮梦一场,相思无尽/ — 皇上和他的小陪读。 直接看文吧T_T 是双向暗恋 — 注意避雷: 是轻松的恋爱文,剧情废,没有激烈的宫斗,有白话。 非传统古耽文/非古诗词/非现实向 架空/无任何时代背景/剧情皆为感情服务 本文纯属虚构,勿考究。 — 第一章 当今圣上大婚之日,全京城上上下下都被红色的喜物装点。 烽火台上的红灯笼更是挂了三天三夜,京城内鞭炮声、奏乐声不绝于耳,天下苍生普天同庆,恭贺皇上新婚。 当晚丞相府被大火侵蚀的消息完全被皇上大婚的的消息所掩盖。 丞相府上下数百人,无一人幸存,连骨头都烧成灰融进了那场突如其来又像是早有预谋的大火里。 跟京城的热闹不同,江南的烟雨零零散散下了半月,闹市区内有一处安静的院落,淅沥的雨声里传来急切的敲门声,门开,那开门的人对上一身黑影,“回来了,可一切都好?” 那黑影只顾往前走,脚步急切,没有停顿的意思。边走边对身旁的人道:“见了主子再说。” 祁寒听见敲门的动静出来,就见苏木、苏方二人朝自己走来。 这两人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区分出他们。 从门口到屋檐下,要经过庭院那处没有遮蔽物的一长段路,苏方只是头发跟肩头落了雨,苏木则是浑身都湿透了。 祁寒转身进里屋拿了两条长巾给他二人,“苏木,你怎回来的这般急?” 被叫苏木的是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他接过长巾后一直没动作,表情凝重的看着祁寒,一副有话难说的神情。 祁寒感觉不太好,现下还是耐着性子道:“你直说吧。” 苏木此次进京是为了打探消息,左丞相准备反叛一事京城里都在讨论,这事跟祁寒本无关,他让苏木去京城不过是为了儿时受的那份情谊。 左丞祁政远的二夫人之女,名为祁钰,祁寒在祁家时受过她不少帮助。 这次祁政远反叛,圣上根本不拿他当回事,甚至在祁政远反叛的重要关头举行了婚礼。 祁寒听说此事时,左丞相府他一点不担心,唯独挂念待他如手足般的那位祁钰阿姐。 这也正是他让苏木去京城的目的,希望在左丞祁政远落败之时,奋力救出祁钰。 在圣上眼下救人这很难,加上反叛是诛九族的大罪,更是难上加难。 苏木虽怕祁寒难过,但又不敢不说实情。 “皇上大婚,火烧过的左丞相府门外却有御林军守着,我好不容易钻了空子进去……主子,里面的房梁都烧的塌下来,遍地都只剩灰烬,连具尸体都找到,更别说祁钰小姐了……” 一旁的苏方听完也是满脸震惊,皇上趁着大婚之日将左丞相府上下数百口人关在府中,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放一把火便能将整个左丞相府一网打尽。 当然这话说不得,谁敢怀疑当今圣上。 “好一个皇上!好一个赵云峥!”祁寒手都在发抖,“他怎么不把我一起活活烧死!” 叫皇上的名讳可是杀头之罪,苏木小心提醒道:“主子……” 听到这声呼唤,祁寒才反应过来,赵云峥早已不是过去那个赵云峥,他现在是当今圣上,是唤声他的名字都会被斩首的圣上。 祁寒恍若大梦初醒,他跟赵立早就有着千万人之隔,地位悬殊、黎明百姓,壮志筹谋,他们之间从相识就隔着这些。 祁寒哪里怨得到他,或许他当初就不该来江南,还能同那祁钰阿姐在底下作个伴。 祁寒看着眼前身上还湿着的苏木苏方,冲他们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烧点热水先沐浴,再熬点姜汤喝,别犯了凉。” 两人一一应下却没走,而是担心地看着祁寒道:“是。那主子你……” 祁寒道:“我自己静静,你们去吧。”说完转身回了里屋,他的身子走路都虚晃着,苏木苏方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祁寒这人重情谊,又难表露情绪,这事苏木苏方再了解不过,他们二人没办法,只得作罢先去沐浴更衣。 祁寒回了寝屋,坐在书案前兀自发着愣,雕窗向着外面敞开,冷风直直刮进来,冻得祁寒打哆嗦,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要起身去关的意图。 祁寒亲手研了磨,沾湿毛笔,落笔从容,在白净的纸上写道:今日雨水,吾姐已逝;峥云往昔,吾心深思。 思是反思的思,祁寒想以此来提醒自己铭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这夜,祁寒在书案前静坐良久,到休息都忘了关窗。 导致祁寒第二日头疼欲裂,浑身酸软无力,卧榻在床起都起不来。 苏木去找了郎中,说祁寒是染了风寒,最后开了几服药并嘱咐祁寒定要好好休息。 苏方去煎药,苏木留下来照顾祁寒,他看见大敞开的雕窗,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好几次想开口又憋回去了,看着祁寒那张苍白的脸,实在忍不住,说了句,“你再怎么难受,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啊!” 可祁寒头脑昏沉是听不见他说话的,何况祁寒想着其他事。 祁寒只有糊涂的时候才会想起从前的事,他想到赵立被封太子不久后,那时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太子赵立允许祁寒私下称他为赵云峥。 赵云峥不仅做太子还得做将军,他总被先皇派到前线,每回虽是凯旋而归,可不免有受伤的时候。 祁寒见过他的伤口所以不放心他,在他下回出战前,悄悄在他的行囊里塞了字条,让他定要平安归来。 赵云峥是看见了那字条的,因为他从战场上遣人送了一封回信给祁寒,里面只有一句话: 烽台高火燃起时,吾将平安归来之。 他说勿念,落款是云峥。 那个骁勇善战的赵云峥。 烽火台的作用是防止敌人入侵,遇有敌情发生,则白天施烟,夜间点火,台台相连,传递消息。 赵云峥说烽火台上点起火时,他就会平安归来。 他的意思是他只要出战就会必赢,这不算自信,这得是自负了。 旁人说这话祁寒是怎么都不信的,可赵云峥这样说,祁寒就相信。 可现在,赵云峥在烽火台上挂了三天三夜的红灯笼,向天下所有人昭告他的喜悦之情。 祁寒信了,信他是真的高兴。 第二章 祁寒这场病来的突然,苏木苏方守了他几天也没见好转。 苏木又去请了郎中,那郎中把脉之后直摇头,“祁公子这风寒是好的差不 2 多了,就是心里头气郁堆积,经久不散。” 苏木问道:“那可怎么办?” “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啊!”那郎中捋一下胡须,“得看祁公子自己什么时候想开了。” 送走郎中,苏木苏方二人看着榻上的祁寒,除了叹气也没法为他分忧。 祁钰对祁寒的好他们二人是略有所闻,祁寒每回从主院回来,提起的人只有祁钰。 或有些不好的事,他提都不提。 因为祁政远的野心,祁钰被牵连,这是谁都不想发生的事情。 话及此,按当朝律例来说,他家主子跟他二人也该被殃及鱼池的,难道是那皇帝,念在同他家主子过去的几分‘同窗’之情? 苏木苏方没念过什么书,也不知祁寒跟皇帝之间的事,只是瞧不得祁寒这样折磨自己。 他们二人忙进忙出的伺候着,江南的雨一下起来就止不住,眼看着就要落满月了,祁寒好起来了。 那日清晨,苏方如往常打了热水去祁寒屋里,门一推开,就见祁寒立在窗边,头发也束好了,一点昨日的虚弱都没有。 苏木那颗心松了又紧,慌忙从桁架上扯过一件裘衣过去给他披上,“你这风寒才见好,怎又来找罪受!” 苏木苏方虽称祁寒一声主子,但三人是一块儿长大的,祁寒母亲苏氏去世后,除了中间相隔那几年,三人更是相互扶持到现在。 祁寒见他生气也不宽慰,而是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地道:“这雨可真是下的太久了。” 苏方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平日里被苏木关上的雕窗此时又敞开着,细雨拍打着窗棂,落得生生响。 “是啊,”苏方附和道。 接着又催促:“你快些回床上躺着,可别再受了凉。” 这回祁寒听进去了,挪步坐在书案前,苏方关上窗走过去帮他磨墨,“要写什么?” 祁寒执起的笔又放下,末了,他对苏方道:“别磨了,我不写。” “等这雨停了,我就回京城一趟。” 像是预料到苏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便接着道:“阿姐虽尸骨无存,但我得去给她立个墓碑,好让她的灵魂有归处去,别在那阴冷的丞相府与他人一起游荡。” “祁钰小姐这是给你托梦了?”苏方问道。 祁寒摇了摇头,嘴角努力向上勾了勾又失败,索性放弃道:“算是吧,这些日子我总想到过去,迷怔了似的,这桩事不了,我也没法睡个安生觉。” 苏方明白他这意思,他没阻拦,顺从道:“这两天我就跟兄长收拾收拾东西,这雨也下不了多久了。” 祁寒低低应了声,说不出什么情绪。 苏木苏方没问,可祁寒自己怎么不知,除了安顿祁钰阿姐的后事,他回京的目的还有其他私心。 祁寒开始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回京的,他也知道自己这话只要说出口就会被苏木苏方二人驳回,便识趣的没开口。 那二人看他比看自己还要重,他们带着母亲的叮嘱一直保护着他。 苏木苏方是一对双生子,苏氏是在街上碰上他俩的,俩小孩身着烂布细条在街上乞讨,苏氏那时候已有五月的身孕,见了这景心里就软了,询问到他俩是孤儿后便把他们带回了丞相府,当自己的孩子养着,用自己的姓给他俩取了名。 说是丞相府,但苏氏的待遇也说不上好,只不过是让苏木苏方的温饱不成问题。 苏氏从小在江南长大,父母都是地道的农耕百姓,她幼时的天下还不像现在这般稳定,兵荒马乱的战事中多的是被抓去充军的男人,还有妇孺孩童做劳力。 苏氏在战乱中跟家人冲散,流转到京城,又被青楼的老鸨相中,这还算好的,至少能洗去满身泥尘。 再经转手,苏氏被老鸨托关系送给了当时朝廷风头正热的左丞祁政远。 她是青楼出身,在丞相府连个妾都算不上,祁政远把她归置在丞相府最偏僻的一处院内。 苏氏经历过颠沛流离,对这种安稳生活求之不得,祁政远的夫人不喜欢她,她便安分守己的住在这院内,不往外迈一步。 她的身子骨本就弱,生下祁寒后身体更是不如从前,在祁寒还没过完垂髫之年就去了。 她去的那日也是如现在这般的雨水天气,祁寒才八岁,他在苏氏床前哭着道:“母亲,您还没教我如何束发呢。” 祁政远性情淡漠,对待感情更是冷漠,他吩咐下人拉开祁寒,快速的举办完了葬礼,快的连守孝的时间都没给祁寒。 最后是苏木苏方在夜里陪他背着府里其他人在夜里跪了几宿,这事才算完。 苏氏临走的前几日就叮嘱了苏木苏方,比起叮嘱更像是临终前的拜托。 她拉着如今已是小小少年的手,欣慰又遗憾地道:“子声他性子静,有事也不愿说,你们作为他的哥哥,不要你们偏袒他,但定要好好护着他。” 祁寒的性子像极了苏氏的性子,温吞柔软,从不为自己争什么。 苏木苏方能感到离别将近,作为承诺,对着苏氏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一是感激收养之恩,二是感谢养育之情,三是保证,保证会对祁寒好,保证会护着祁寒,保证会一直陪着他。 眨眼十来年一过,他们一直坚持在履行承诺。 无论道路是否艰难险阻,苏木苏方都陪着祁寒一起淌渡了。 说好了回京,这连夜不停的雨就渐渐下的小了,偶尔还停一会儿。 祁寒这几日也没做别的,反复在屋檐下,书案前,窗边做的同一件事就是等雨停。 雨停才好赶路,江南离京城骑马都得赶上三日,一路泥泞不太方便。 第三章 启程赴京之日,江南的雨终于停了,祁寒跟苏木苏方一人骑一匹黑马,一路向北,白天赶路,夜晚找客栈歇脚。 他们三人本来都不会骑马,苏氏去世之后,祁寒就常被叫到主院去跟其他孩子一起学习,祁政远的大夫人李氏生了个儿子,叫祁华,比祁寒大两岁。 祁华为人蛮横无理,每回见了祁寒都得羞辱上一番,李氏回回都在旁边笑着看戏,最后都是二夫人张氏的女儿祁钰看不过去,出声道:“赶紧上课吧。”祁华这才作罢。 祁寒去主院跟着他们一同学习了四年,四年后皇上给七皇子赵立选陪读,赵立那时还不受宠,皇上就是在朝堂上随口一提,说要在朝臣百官的府中选出一位公子来给七皇子做陪读。 这本是一个难得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可是七皇子自幼丧母,更有传闻说他生性古怪,时常摔东西,赶走了数十个陪读,宫里的下人还说:“皇上一点儿都不在意七皇子,从没去过昭阳殿一次。” 文武百官听到这都生了退却的心思,弄不好是热脸贴冷屁股不说,还得白白  3 搭进去一个儿子。 这事最后被左丞祁政远包揽下来,他想起来自己府里还有个不起眼的儿子,那就是祁寒。 做七皇子陪读这事,大概率是坏事,可那万分之一好的可能呢?祁政远不想放过。 最坏不过也是送出去一个无关紧要的祁寒,他没有损失。 祁寒要被送进宫,受打击最大的是苏木苏方,他们答应了苏氏要照顾好祁寒,可他若是进了宫,他们还怎么照顾? 那年祁寒才十四岁,连束发之年都没到,好不容易学会的总角又要变样式了,进了宫谁来教他? 祁政远才不会管他们这些操心,今日说了要送祁寒进宫,第二日就把人送进去了。 头天夜里,祁寒把他母亲留下的一些首饰跟银子全给了苏木苏方,笑着安慰两个哥哥道:“祁钰阿姐说宫里什么都有,我是去享受荣华富贵的,阿兄们可不要难过啊。” 其实祁钰阿姐说的是:那宫里头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大哥苏木把银子推回去,违心道:“你先进去,我跟苏方后面就来,进宫做做杂役也行。” “啪!”一声,祁寒把桌子一拍,作凶狠状,“我母亲走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我的话你们不听了?” 他一提到苏氏,苏木苏方气势就弱了,听着没吭声。 祁寒趁胜追击再把银子一推,恢复平静道:“你们去学点什么都好,我在宫里适应了自会想办法跟你们联系。” “可是……”一直没说话的苏方出声道。 祁寒打断他:“没什么可是。” 祁寒离开了丞相府,苏木苏方便没了立足之地,他们怎么不懂祁寒的用意,不过是怕他二人往后受委屈。 祁寒一大早就被人叫醒了,苏木苏方守着他一夜没睡,现下他要走,二人虽舍不得,但能力有限也拦不住,只盼他们能早日重逢。 那早晨,二哥苏方把祁寒的两个小角给拆了,提前为他束了发,每个动作都重复讲,生怕他记不住。 祁寒出偏院的时候又回头跟他们说:“阿兄,你们别来宫里了,等我出来,我们回母亲来时的江南,买处院子一起生活。” 说完祁寒就走了,祁政远让来接的人催了多次,路上不停骂骂咧咧,祁寒低着头没说话。 后来听苏木苏方说起分别的时候,他们二人学了武功,多的便不在跟祁寒说了。 祁寒知道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他们不说祁寒也不问。 他呢,进宫做了七皇子赵立的陪读,赵立这人不像祁钰阿姐听传闻说的那般乖张,怪是怪了些,只是没到祁华那般让人生厌的地步。 祁寒在公公的带领下进了昭阳殿,绕过前院,途经正堂、偏殿才是书房。 公公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了声:“七皇子,皇上给你选的新陪读带来了,你要不要见见?” “带进来吧。”说话的人声音尖细,一听就是女声,应该是传话的宫女。 “跟上!” 公公走到门口见祁寒愣在原地,吼了一声。 祁寒赶紧跟上去,进去后只见两位宫女盯着自己瞧,而那七皇子背对着祁寒坐在书案前。 “七皇子,人在这了。” 公公推了祁寒一把,祁寒立马跪下,低头对着那背影道:“奴才祁寒参见七皇子。” “哦,起来吧。”那声音很低,像是存放多年的老酒,沉香醉人。 祁寒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低沉的嗓音,他起身后偷偷看了那人好几眼,长得也好看。 是说书先生讲的那种朗眉星目,面如冠玉的长相。 公公把人送到就急着走了,两位宫女也随着一起退下了,祁寒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赵立也不说话,任由祁寒站着,宫女进来送了好几次糕点,祁寒还是站在那。 到了午膳时间,赵立出去了,没安排祁寒该做什么,也没人来带领他,祁寒进昭仪殿的第一天就在书房站了一整天。 直到天色暗了还是没人管他,书房没点灯,黑得人心慌,祁寒连住处都没有,只能蹲在那书房门口的门沿上小憩。 “喂!醒醒。”声音好听就是动作不太好。 赵立在祁寒身上踢了好几脚,祁寒睁眼看见他,不确定的喊了声:“七皇子?” 初见那会儿,祁寒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赵立不知道那丞相府怎会养出这般瘦的儿子。 因为太瘦,突显出祁寒的眼睛看着特别大,此时还挂着刚睡醒的恍惚,看着更无辜,赵立不知怎么就移开了眼,没再看下去。 “小秋把人带下去,蹲在这成何体统!”赵立说完,长袖一挥就走了。 “是。” 被叫作小秋的宫女就是下午在门内应答的那位,她带着祁寒去了下人的房间,跟众多男杂役挤在一间屋子里。 小秋指指墙角,“那儿便是你的位置,你的行李也在那,茅厕出门左拐,沐浴出门右拐。还有其他问题你就问我,明早辰时来书房给七皇子研磨。” 小秋匆匆交代完就走了,祁寒摸着自己饿了一天的肚子,又看了看都睡着的其他人,最后扯过被褥盖身上裹着衣服一块儿睡了。 第四章 祁寒是被其他人起床的动静吵醒的,他索性就跟着那些人一起动身了。 他困难的学着昨日苏方给他束发那般给自己束了个有些歪扭的发。 此时天才蒙蒙亮,太阳冒了个头,才卯时。 早起的是厨房干活的人,有人见了生面孔,仰着脖子问祁寒:“新来那陪读的?” 祁寒答:“是。” 然后就没人再理祁寒了,也没人跟他说几时吃饭,在哪里吃,祁寒饿了一整天,还好昨早吃了才走的。 祁寒按照昨晚宫女小秋说的出门左拐解决了生理需求,向右找到沐浴的房间捧一把冷水洗了脸。 做完这些他就去书房了,铺好宣纸,研好石墨,洗净毛笔,站在书案旁等七皇子来。 这一站又是四个时辰,七皇子辰时起床用膳,巳时才来书房学习。 七皇子见了他眼里略闪过惊讶的神色,转瞬即逝,他问祁寒:“几时来的?” 祁寒先对他行了礼,答道:“回七皇子的话,卯时。” 祁寒说完也没得到七皇子的回应,倒是跟在七皇子身后的人开口了,“你叫作什么呀?我是翰林院派来给七皇子教书的,你别怕我。” 这位先生声音淳厚,看着年纪不是很大却留着一小撮胡须,说话也有趣,今日宫女也不在,祁寒不怕。 他字正腔圆的向先生介绍自己:“回先生,我姓祁,单名一个寒,字子声。” 先生道:“子声……好名字啊!给你取这名字的人该是爱好音律之人?” 这话祁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苏氏给他取这名字是因为他生于大寒之日  4 ,偏院落满了雪,只听得见风声和雪落的声音。 祁政远连名字都没为他取,苏氏便给他取单名一个寒字,字子声,加起来就是寒声,空寂又凄凉的意思,跟音律半分关系都没有。 先生察觉出他的难处便没再往下接着说,他给赵立上课,祁寒站着旁听。 先生不愧是翰林院出身,跟祁寒在丞相府学到的完全不一样,府里的先生讲闹市的趣事后再学习,翰林院的先生则是讲文才武略和朝廷之事,前者氛围轻快,后者氛围严肃,各有各的好,祁寒觉得自己真是受益匪浅。 到了午时先生离去,七皇子心善的放祁寒去吃饭,祁寒去了,可是他去的太晚了,早晨的饭等到现在早就没了,午时的还没轮到他们,等轮到了祁寒又得去书房陪读了。 祁寒揉揉空空的肚子,安慰自己饿一两日没事的,可是一两日之后呢? 一两日后他就晕倒了。 先生正授着课,祁寒眨巴眨巴眼睛看见了两个先生,还有七皇子的衣袍上怎多了条暗纹,接着他就两眼一黑,双腿一软跪下去就失去意识了。 赵立看这情况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先生眼急手快的把人抱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冲廊里的下人喊:“传御医!” 祁寒是生生被饿晕的,赵立听到的时候差点被气死,他虽不待见祁寒,可进了他昭阳殿的人竟然差点活生生饿死了,这事传出去不知道外头的人会怎样笑他昭阳殿! 前两日他还在说丞相府怎么喂出这般瘦的人,今日他这直接就把人饿晕了! 昭阳殿的下人都跪在正殿里,七皇子赵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奴才,然后愤怒地喊道:“小秋!” 小秋瑟瑟发抖的从人群里用双腿跪着出来,“奴婢在。” 赵立指着小秋道:“你这是做甚?我堂堂昭阳殿竟会把人饿死?” 小秋是赵立的贴身丫鬟,都说狗随主人,小秋仗着赵立对她的几分纵容在下人堆里称霸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赵立也不是不知,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毕竟小秋是她母亲留给他的宫女。 小秋没想到赵立会生这般大的气,努力为自己辩解道:“我这不都是按您的意思做吗?您那日还使脚踢他了,奴婢以为你跟从前一样不喜欢这陪读,就想帮着你把他赶出去。” “啪!”赵立手一挥给了小秋一巴掌,“你敢拿自己和我比?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他一直觉得小秋算是会看眼色的,可祁寒这事让他知道小秋简直是蠢得找死。 他自己的陪读怎么欺负是他的事,轮得到她一个奴才出手?还有那瘦的只剩骨头的人经得起她这般折腾? 赵立正怒在气头上,还没反应过来他把祁寒归为了自己人。 小秋被一巴掌打倒在地,嘴角渗着血还在给自己求情,“七皇子您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赵立却无动于衷,喊道:“来人。” 正殿马上出现两名影卫,快得让人不察他们是从哪进来的。 那两名影卫半跪下对赵立道:“七皇子请吩咐!” 赵立今年十五岁,说出的话威慑力十足,府中的下人像才醒悟过来,他们伺候的主早已经不是一个孩童了。 赵立冷淡地道:“带下去处理了。”说完不管小秋如何在后面喊叫都没回头。 赵立去了自己的寝殿,那老周也是一时急了,竟把人放在了自己的榻上。 赵立还来不及治他的罪,他倒是先把赵立指责了一番。 “云峥!你说你!过去你闹一闹也就罢了,真要出人命了怎么办!” 赵立听了也不恼,哂笑一声道:“舅舅,我坐在这个位置,能不沾人命吗?” 赵立很少叫他舅舅,这声舅舅又带着讽刺的意味。 老周现下不想计较,他期盼赵立出人头地,但不是这般不顾他人性命。 “那是为权谋为周全自己不得不沾,可你这算什么?你要真那么不喜欢祁寒叫你父皇给退回去就是了,把人活活饿死,这就是我教你的为人之道?” 十五岁的赵立有很高的气傲,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也不解释这事不是他做的,而是高高扬着头颅,“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老周看着他长大再了解不过他的性子,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他道:“既然祁寒是做你的陪读,那单独供他一间房,跟你同吃这不为过吧?” 第五章 “老周你让一个奴才跟我同吃?” 赵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骂起自己的舅舅来嘴也不留情,“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老周这绰号是赵立母亲也是他的姐姐给他取的,说他年纪不大,从小就端着书看,老沉的很。 他姐姐去世后本没人再这样叫他,哪知道姐姐会留下个小魔头接着把这个名字叫下去。 “不一起吃也行,你吃了再让他吃这总不过分吧?” 赵立听了这话总算满意些,“这还差不多。” 祁寒醒来的时候,手触碰到跟下人房粗疙瘩不同的丝绸面料,一下从榻上惊坐起,看见眼前的人更是吓一跳。 他赶忙从不属于他的榻上下来,跪着给那目光睥睨的人行了礼,“七皇子。” 赵立道:“行了,起来吧。” “谢七皇子。” “过来。”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祁寒从地上起来又往赵立身边去,紧张地问:“七皇子有何吩咐?” 赵立指着食案上的丰盛食物,命令的口气道:“自己看着吃点。” 祁寒想不到赵立会允许自己在他的内室里用食,还给他准备了荤素搭配的菜和点心。 他不敢反抗赵立的命令,何况他的肚子里有几天没进过东西了。 祁寒动作很小心地走到食案旁坐下,拿好食筷跟瓷碗,默不作声的吃着。 许是饿得太久了,祁寒都觉得没那么饿了,吃了一会儿便放下了食筷,他起身对着赵立道:“谢七皇子。” 赵立见他跟猫食一样的饭量,问了句:“谢我作甚?” 祁寒真诚的谢道:“谢谢你赏饭给我吃,”后面一句说的小声,不过赵立还是听见了,他说:“还……让我躺了你的床……” “放肆!”赵立桌子一拍,喊道:“夏春,把他给我带出去。” 一名宫女进来,对祁寒使眼色让他跟着走,祁寒跟上去,他没想明白自己哪句话让赵立不高兴了,在这之前他还觉得赵立对他挺好的。 夏春带着祁寒去了七皇子寝殿旁的一间屋子,夏春把门推开对祁寒道:“打今起,你就住在这,行李叫人给你收拾过来了,用餐你就跟七皇子一起。当然是他用完之后才轮到你,七皇子让你什么时候去陪读就什么时候去,你只用听他的话。” “  5 那小秋呢?”祁寒问道。 夏春听了这话把视线撇开,她跟小秋算不上有什么情谊,只是共事这么多年,看她的下场多少有些惋惜。 小秋被处理后,七皇子的贴身丫鬟就成了她。夏春知道自己不能干涉七皇子的事。 她只是道:“七皇子对你很好,你且要好生珍惜。” 她丢下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走,给祁寒留下满腹疑问。 不管怎么说,祁寒总算是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不大,但不用跟一群不认识的人挤,就算吃七皇子剩下的也没什么,好歹不会饿着。 他对于新房间有很多欣喜,而在自己寝殿赵立此刻是气急败坏了。 他不知道祁寒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他一男子竟敢说出这种话,太不知羞了! 赵立今年十五岁,再过一年,按宫里的规矩十六岁就会有陪床丫头了,这些他都知道,祁寒怎么就不知道? 一个男子竟上了他七皇子的床,这话他到底是如何说出口的!还一点都不! 他自己烧了半边脸,暗暗的把祁寒骂了,不知羞! 第二日辰时祁寒就去七皇子的寝殿门口候着了,昨日夏春特意交代过,说七皇子不爱在正殿用餐,让他别跑空了。 祁寒谢过她的好意。 所以今日等七皇子更衣洗漱完毕后,夏春出来开了门他才进去。 赵立见了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他今日身着一件墨绿色长袍,衬得人白净如玉,祁寒心想:这七皇子生得可真好。 赵立用着膳,被人从后面这样直直盯着很不悦,他把头一偏,目光锁定在祁寒脸上:“看什么?” 祁寒不敢撒谎,只能实话道:“七皇子好看。” 赵立:“……”这人是不是不知道羞字怎么写!哪有人这么明白的夸人? 赵立这次当着祁寒本人的面骂了句:“不知羞!” 祁寒立马红了脸,赵立骂完他才反应过来,苏氏曾教过他,说话要宛转,不论是好话还是伤人的话,在心里多想几遍再说出口,别让听的人想歪了去。 祁寒对其他人都是这样,曲折迂回宛转来宛转去,可不知面对赵立怎么就这般直白了。 他想或许是赵立确实是生得太好看了,他在丞相府从没见过赵立这般好看的人,昭阳殿更是没有。 不过现在赵立因为他的话不高兴了,那他就不能再说了。 祁寒认下赵立的那句污蔑之词,因为他的确没法为自己辩解。 七皇子用完膳就去书房了,祁寒就着他吃剩下的饭菜吃了几口,填了肚子就跟上去。 周先生来授课时,见他俩之间的氛围明显不对,他先问祁寒:“子声,你身体可好些了?” 祁寒没想到会被人惦记,他道:“谢先生挂念,现已无碍。” 先生捻捻小胡须,“那就好那就好。” 那日先生授课到一半,说到东施效颦的故事,为了让两人对西施的美有个具体概念,问了俩人一个问题:“你见过最美的人是谁?” 七皇子答:“我母亲。” 祁寒涨红着一张脸,赵立看他这样子都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狠狠瞪了他一眼。 祁寒到嘴边的‘七皇子’三个字又吞了回去,他也道:“我母亲。” 苏氏是江南人,五官标致挑不出毛病,祁寒也觉得好看,可赵立的好看不一样,是独特的男性之美,阳刚里带着柔。 不过他没想过先生问的是美,没人会把美和男子划上等号。 先生又捋捋胡须,直感叹:“看来你们都是有孝心之人。” 第六章 那日先生回翰林院后,七皇子赵立对他的小陪读祁寒怒道:“你去那书案前把羞字给我写三百遍,不写完不许吃饭!” 祁寒不知自己怎么惹怒了他,昨日也是,自己也没做什么,他就气急败坏了,不过这话祁寒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朝七皇子行了礼,诺诺地道:“奴才遵命。” 书房内有陪读的书案,虽不及七皇子的,可祁寒来昭阳殿后头一回落笔,写的内容不太好,不过他还是很有兴致。 他在这罚写,七皇子却没走,就看着他,祁寒没办法只能执了笔就开始写。 “羞”字,两点三横一撇,再藏一个丑字,祁寒觉得自己现在就挺“丑”的,有生之年居然会被男子骂不知羞。 赵立看着这陪读落字还挺洒脱,特意走近了瞧,发现这弱不经风的人写的还不错,笔锋有劲,跟他本人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站立在祁寒的身后,看他把那羞字写的自己都快不认识了,他偏移目光又落在了祁寒的束发上,这人总把头发束的松松垮垮的,除了来昭阳殿的第一天,束的高高的看着很有精神气,这几日人看着就很邋遢,他想这人怎连个头发都束不好? 赵立也不知怎么回事,叫了声他的名字,“祁寒。” 祁寒知道赵立在自己身后,他是盘腿坐在地上的,他回头看赵立还得把头仰起来,他以为赵立又想了什么招要让他指使他做。 他疑惑的问道:“七皇子怎么了?” 他转过头来,头发向一边倾斜,露出一小截儿白颈,晃得赵立眼疼,祁寒太瘦了,一身布衣裹他身上都是松的,少年的锁骨凸出来,留下一个浅浅的窝。 赵立一时就忘了自己叫祁寒是要做什么,两人无声的对望着,赵立看他只能看到一片白色,这人怎么比女子还白! 他把长袖一挥,大有发脾气的架势。 祁寒不知他怎么又生气了,脸都气红了。他还在想自己会如何被严惩,赵立丢下一句“不知羞”就走了。 祁寒这一整天就没弄明白自己哪里不知羞了,除了说他好看。 可他不高兴之后自己就没说了啊。 他闷闷的埋头接着写羞字,心里却一直在想:哪里羞?到底哪里羞! 他写完那三百个羞字回赵立寝宫时,赵立正在用膳,他放低脚步声走到宫女一旁站着,哪知道这七皇子不肯放过他。 他看祁寒和夏春两人身上一眼,随意地说道:“夏春,给他束发。” 夏春跟祁寒都没明白他这话的用意,还是夏春先反应过来应了声。 祁寒呆愣的跟着夏春去了七皇子的梳妆台,那椅凳他是真不敢坐,赵立的视线又看过来,“让你坐就坐,扭扭捏捏的像个女子!” 许是赵立这句话的作用,祁寒坐了。 他一坐下夏春就开始为他束发,他原先束发的发髻是苏木苏方二人去集市给他买的,朴素的灰色。 现在夏春将它取下来,用七皇子的发髻给自己束发,红色的底金黄色的刺绣,祁寒觉得自己脑袋都重了几分。 这头发刚束好,赵立又开口了:“你今年多大?” “回七皇子的话,奴才 6 未满十五。” 赵立想起二人初见时他的确是束着发的,他问道:“那你没到束发之年束什么发?” 祁寒来到昭阳殿,被赵立踢时没哭,被饿晕倒也没哭,被赵立冠以污蔑之词也没哭,可现在他却立马红了眼眶,大有眼泪要掉下来的样子。 就在赵立以为他要哭的时候,他吸两下鼻子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了。 祁寒道:“我阿兄说来了宫里没人给我束发,所以先提前让我学了。” 赵立一听这孩子还有点可怜,他又问:“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大寒之日。” 现在才刚入秋,还有大半年。 他又对夏春道:“给他把头发拆了,小孩就得有小孩样,什么年龄梳什么头发。” 夏春照做,把那刚束好的发又拆掉,然后祁寒看着夏春给自己扎了两个羊角,他又变回十四岁了。 赵立看着他这模样觉得喜庆,连祁寒‘不知羞’这么严重的问题都忘了,命令道:“以后每早就来我这让夏春给你扎头发,等大寒一过,到时该如何就如何。” 祁寒怎敢说反驳的话,尽量提高音量答道:“是,奴才谢过七皇子。” 赵立心情大好,对他道:“行,过来吃饭吧。” 祁寒从梳妆台走过去,不忘拿走他那灰色的发髻,那可是阿兄们买给他的。 因为扎了两个羊角的缘故,祁寒走路时那辫子都一晃一晃的,夏春自他身后看都乐得拿手掩笑。 祁寒吃饭时赵立也没离开,盯着那俩小辫就移不开视线了。 这一看还发现了祁寒的食量真的很小,而且只吃自己身旁的菜,中间的菜他筷子都不动一下。 “那参鸡汤最是补身子,你不喜欢?” 祁寒困惑的看着赵立,想不通七皇子怎还关心自己的吃食。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才答:“没有不喜欢,有吃的我就很知足了,吃什么都一样的。” 这怎么会一样?赵立觉得这总角少年就是胡说,那寻常百姓跟皇帝吃的能比吗? 他为难祁寒:“那你吃个鸡腿,再喝点汤。” 祁寒差不多已经饱了,可赵立坐在旁边守着他,他无奈的夹起一个鸡腿,赵立盯着他吃完看他喝了鸡汤才心满意足的去休息。 祁寒扶着肚子回了自己房间,他把那布条缠在手腕上,算是把阿兄们随身记挂着。 他睡着前又想到赵立,觉得赵立这人并不坏,愿意给他吃,给他房间住,还给他自己的私物。 他甚至开始心有奢望,如果赵立不骂他就更好了。 祁寒抬手摸了摸绕在发丝上的发髻。 第七章 祁寒跟苏木苏方白天赶路,夜里天色黑了,就找一间客栈住上一晚。 这样紧赶着也花费了三日才抵达京城的城门。 那守城门的士兵让祁寒他们拿出通文,这事本来挺简单,可问题就是苏木苏方在祁寒去了昭阳殿之后也离开了丞相府,他们的身份证明一直在丞相府,现在丞相府被烧了,那两封纸书怕是早就烧成灰烬了。 城门守卫森严,往常他们有别的法子进去,也都是智取不敢硬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是来为祁钰办后事的,祁寒想从正道进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那士兵见了立马退开距离,为他们让出道路。 祁寒牵动马绳,两脚在马肚子上发力,那马即刻向城内疾驰,城内不比城外,百姓众多,祁寒扯动马疆绳控制着速度,以免撞到人。 苏木苏方二人保持着适当地距离跟在他身后。 他们在京城里名声最大的相思酒楼门口停留,有小二来为他们安置马匹,苏木要了两间上房,祁寒住一间,他跟苏方挤一间。 客房在二楼,一楼是喝茶用餐的地。 他们上了楼,叫人做了吃的送来,聚在了祁寒的房间一起用餐,他们没拘束主仆顺序,主要是祁寒不让。 席间,苏方没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他问祁寒:“主子,那是什么牌子?” 祁寒夹菜的手一顿,他故作平静地道:“先皇亲手题字的御赐金牌,可出入京城内所有地方,包括军营。” 苏木苏方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好奇,但不好问出口。 祁寒也不是要瞒着他们,只是这事说来复杂,他一语带过,“先皇赐给当今圣上作为刚立太子之礼,那时我还在昭阳殿,太子赏给我的。” 他说是赏,苏木苏方却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这块金牌能自由出入军营、皇宫等地,相当于皇上的第二张脸,这要是落入敌人之手,那不知要闯多大的祸。 可太子说赏就赏给祁寒了。 他们二人没再说话,吃过饭让人收拾了他们就回了房间。 祁寒站在窗边,向下看是热闹拥挤的集市,人和人抵肩而过,匆忙的来不及回一下头。 祁寒手里握着那块儿金牌,指腹在纹路上摩擦。 他本不想用上这金牌的,可事事难料,他还曾说过不回这京城了,可这不也是回来了吗,祁寒嗤笑一声。 话虽说尽,事却不及。 当年最不受宠的七皇子赵立被封太子时,满朝的文武百官皆是愕然,只有祁寒知道,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祁寒将那块金牌又揣回怀中,上了榻休息。 此时宫中,身着军甲的御林军总统领刘志慌忙的往皇帝所在的长生殿赶,他未等公公通报,擅自闯了进去,像发生了天大的事。 “报!” 刘志见了皇帝就单膝跪下,用他那粗犷的嗓门一喊,声音大的那偌大的长生殿都震了震。 赵立被他这阵仗弄得哭笑不得,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国情大事让刘志这样,真要有,他早就冲到前线去了。 赵立放下手里的奏章,打趣他道:“刘爱卿这是准备要去搭戏台子了?” 刘志这人身形威猛高大,声音更如是,偏偏面子却薄,最经不起打趣,连手下的士兵开他玩笑他都得红脸。 他此时涨红着一张脸看着赵立,敢怒不敢言。 赵立点到即止,收了笑问他:“这么急是有何要事?” 刘志这才记起自己此番来长生殿的目的。 他看着那坐在高位上的人,自赵立继位这短短三年来,百姓都说当今圣上为他们打造了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文武百官也没有不信服他的。 可身居高位,拥有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 刘志就曾目睹了他失去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赵立在看着他,换成别人早就被这眼神看的退却了,刘志不会,他大方的迎上赵立的视线,然后一字一句的道:“祁寒回京了。” 那原本肆意倚在龙椅上的人立马站了起来,走到刘志面前,难得从他嘴里听到带着怀疑的话,“你说真的?”  7 刘志没有隐瞒地道:“我还没见到人,您也嘱咐了不能拦下他,我只听士兵说见到了先皇当年赐给你的那块金牌,再听他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是祁寒无误。” 赵立又问:“他现在人在何处?” 刘志答道:“城中的相思酒楼。” 赵立看向一旁的曹公公,吩咐道:“传令下去,朕即刻就出宫,除了总统领刘志,其他人不得跟着。” “来人,更衣。” 曹公公见他这劝不住的架势,急得手都发抖:“使不得啊皇上!” 赵立换了身便衣,还得空回他:“我是皇上还是你是皇上?” 曹公公赶紧低下头,“您这是在折煞老臣啊!” 刘志看不下去,出身安慰道:“曹公公你就放心吧,有我在皇上哪能出事啊是吧?” 堂堂大统领给自己做这样的担保,曹公公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最后只能由着他俩去了。 刚过未时,苏木苏方出去打探消息了,祁寒无事可做,换了身素衣打算去集市逛逛。 京城最有人情味儿的地当属这集市了。 祁寒只是想看看,没要买的东西,可看见一小孩守在摊前,他还是心软的走了过去。 他面前摆着的都是竹编的一些小物件,小孩目不转睛的盯着祁寒看,祁寒选了只竹蜻蜓拿在手里问他:“这个多少钱啊?” “哥哥,这个两文钱。” 他看着很小,祁寒不确定他是否已经识钱。祁寒从钱袋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他,看他只是接过没说话,心下明了。 祁寒刚要走,身后突然传来急速的马蹄声向自己这边逼近,祁寒只来得及把那小孩推开,自己却来不及躲。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马蹄会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被人接住了。 祁寒要是没感觉错的话,接住他那人还在他的腰上捏了两把。 …… 这光天化日之下,敢对男的耍流氓?这人胆子未免太大! 待祁寒站定后,那人便松了手,祁寒刚想看看这厚颜无耻之人长什么样,那小孩就跑过来拉他:“哥哥,你没事吧?” 祁寒将情绪抛诸脑后,蹲下去跟小孩子的视线齐平,担心他吓到了,安慰他道:“哥哥没事,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小孩摇摇头:“我没有。” 第八章 听到小孩没事,祁寒放心一些就打算走,谁料那小孩拉住他就不松手了。 祁寒问他:“有什么事吗?” 那小孩有些犹豫的摊开掌心把祁寒刚才给他的一两银子还给他,他诚实道:“哥哥,我骗了你。我很早就识钱了,可是我家太穷了,你刚刚护了我,我不想骗你,这钱还你。” 祁寒盯着他的手掌,上面生了些老茧,祁寒眼眶忽然一酸,大概能明了当年苏氏碰上苏木苏方时的情绪了。 他没收回那一两银子,而是问他:“你的父母呢?” 小孩很淡定地说:“哥哥,我家就只剩我一个人。竹编是我从前跟着爷爷学的,不过他也去世了。” 他说的从容,跟祁寒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太一样,他是什么都懂的,还对家破人亡这事实认清了很多遍。 他也是极能吃苦的,能靠自己的双手出来赚钱,他身子骨看着才三四岁般大,祁寒现在才明白过来,他多半是饿成这样的。 “几岁啦?”果不其然祁寒问他时,他回答说:“七岁。” “哥哥不住在京城,住在很远的江南,不过那里很安静,也可以上学,你想跟哥哥走吗?” 祁寒想他要是愿意,自己就带他回江南,反正也不担心养不活他。 小孩还没回答,身后就有人打断道:“不行!” 祁寒回头看,那人身着灰白色的鹤氅,袖口露出来的手掌宽大,再往上看,头上戴着碧绿的玉冠,还有那张祁寒再熟悉不过的面貌,怎么看怎么跟这集市不搭。 “草民参见皇——” 祁寒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立用手捂住了嘴巴。 他的掌心温热,不知是不是故意,他的掌心若有似无的蹭到了祁寒的薄唇,祁寒不敢再挣扎。 见祁寒点了头,他才松开手。他道:“在外不必行礼。” 祁寒下意识道:“谢皇……”随机又反应过来,说了声“是。” 祁寒心里有了答案,那无耻之徒大概就是赵立了,本被占了便宜的怨气,现在是只能深深往肚子里咽。 祁寒不知道他跟赵立还能说些什么,还好小孩拉了他,“想的。”他说他想跟祁寒回江南。 祁寒正要答应下来,赵立向前一步拦住他,对那小孩道:“我让你进翰林院,归礼部尚书周世平所管,你可愿意?” 这比祁寒所提及的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江南来说,肯定是要略胜一筹的。 可是…… 他看向祁寒,祁寒也没想到赵立会跟他‘抢人’,不过进翰林院和跟他回江南相比,祁寒更想他进翰林院,毕竟能跟在那礼部尚书手下,才略跟见闻都是大不一样的。 见祁寒点了头,那小孩才跟赵立说:“我愿意的!谢谢您!也谢谢哥哥!” 这厢把小孩安顿好,祁寒就打算回客栈了,赵立一路跟着他,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祁寒心里想也是,他现在哪有跟皇上寒暄的身份。 到了相思客栈门口,祁寒回头看他,赵立也在看着他,赵立先开口道:“可否同我一起喝杯茶?” 祁寒不知他是特意来见自己还是巧合,现在见都见了,何况他刚还救了自己,怎么说这杯茶祁寒都理应请他的。 祁寒要了个隔间,怕赵立觉得外面吵闹。 这会儿正是茉莉花开的时候,祁寒点了一壶茉莉花茶,香味袭鼻,小二为两人斟满杯便退下了。 祁寒端起茶杯才想起来茶是以沸水泡之,他被烫得松了手,茶杯落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水洒在桌面留下深深的水渍。 赵立马上执过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吹,眉眼间全是珍视的模样,祁寒看不了他这样,而且那并不算什么伤。 祁寒讪讪抽回自己的手,两人视线相对皆是尴尬和不自在。 他们都没说话,祁寒不想场子冷下来便率先道:“你怎一个人出宫了?” 他这话在赵立听来,就被理解成了祁寒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他说话都比先前轻松了几分。 他解释给祁寒听:“刘志跟我一起,闹市刚发生了抢劫,他追人去了。” 祁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赵立问他,“手可无碍?” “无碍。” 赵立又明知故问:“你回京是有何事?” 祁寒有很多疑问想问他,可他没有资格。 心里千回百转最后只剩一句:“帮阿姐办后事。” “办完事还走吗?” 8 “嗯。” 说到这,祁寒从怀里摸出那块儿金牌,他放在桌上往赵立那边推,像是解脱般地道:“这个还给你,我这次回去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它不该在我这浪费价值。” 赵立听到他说又要走心里就气,接着他还把自己给他的权力还回来。 他看都没看那金牌,恼怒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岂有退回来的道理!祁寒,三年未见,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祁寒赶紧赔罪:“皇上息怒,草民不敢。” 赵立看着面前的人,几年没见,自己从前给他养的那些肉又给他瘦回去了,刚在集市搂他那一下,那腰他一只手都能握住。 但还是很白,白到看着像身子不好,赵立不免想:那江南的天没太阳吗? 他绕了那么多弯子,好不容易把人逼回京,又怎可轻易放他走? 他恢复到那个狠辣的皇帝,威胁祁寒道:“那苏木苏方二人正在宫里等你,你确定不跟我回去?” 祁寒想过回京会碰上他,开场白的说辞想了一套又一套,可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 他不可置信,“赵云峥你威胁我?” 赵立见他喊了自己的名字,知道他是真动气了。 但没办法,他只要祁寒留下来,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坏人了。 “我说的不明显吗?” 是了,赵立真要做起坏人来,祁寒是没办法逃的。 赵立坏人坏的直白,狠话跟手段都明明白白的使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坏人。 祁寒想,自己恐怕是又要困在这京城了。 他试图为自己谈条件,“我跟你回宫,你便放了他们吗?” 赵立给了巴掌,当然得哄一哄。 他道:“我想放的,但他们不走,就还是留在你身边受你指示怎么样?” 留在自己身边总比在别处强,何况他也需要他们,所以祁寒同意了。 第九章 再次回到这皇宫中,祁寒看着那绯红的墙门,只觉得命运真会捉弄人。 他来京城骑的快马,回宫居然是八抬大轿,他何其有幸能跟皇上同乘一台大轿。 赵立做完坏人,也没再为难祁寒,祁寒兴致很低,他便没找他说话。 赵立看着这门想起三年前祁寒走时,他让刘志护送祁寒出城,祁寒头都没回毅然决然的走了。 他却像个傻瓜似的,跟着他们到了皇宫门口,他想祁寒要是回一下头,他就不计较那些深谋算计把他留下了,但祁寒没有。 可真当祁寒走了,他又觉得其实那些算计都比不上一个他重要。现在人回来了,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手了。 赵立给祁寒安排的寝宫是皇上的住所:长生殿。 祁寒真的很想问他把自己当作什么?男宠吗?区区一男宠他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担心他的皇后发脾气吗? 不过他没有权利拒绝皇上,所以他认清现实的住下了。 苏木苏方果真如赵立所说在长生殿等候他,他们见了祁寒忙向前来问祁寒的情况,祁寒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说:“目前我得住在这了,你们要是不想留在这,我便让皇上放你们出宫。” 苏木苏方是刘志带来的,只因刘志一句“祁寒在宫中”,他们就义无反顾的来了。 他们这一生都以追随祁寒为己任,不只是因为苏氏的临终托付,更多的还是他们把祁寒当家人。 祁寒在哪,他们自然就在哪。 所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就在这。” 祁寒八岁进宫那年,他们没陪着,如今祁寒二十三岁再入宫,会有他们陪在身旁。 “那祁钰小姐的丧事?” 祁寒抬手堵住他俩的问话,他道:“先作罢。”他都来了这京城了,那祁钰阿姐的灵魂至少不会孤单了。 苏木苏方只当他是自有想法,殊不知祁寒跟赵立提过这事,赵立是说什么都不同意,祁寒是别无他法。 皇上赵立对苏木苏方还算好,给他们各自安排了房间,隔着祁寒不远。 还给祁寒配了个贴身宫女,是熟面孔夏春。 她显然没想到会见到祁寒,转念一想,能同皇上住进这长生殿的,也就那么一个人。 跟着夏春一同送进这长生殿的还有那琳琅满目的首饰和绮丽多样的衣裳。 祁寒看着镜中的自己,夏春的手还在自己头上忙活着,这一个头能带的了几样东西? 夏春如以往那般称祁寒一声“公子”,然后说,“果然红色还是最衬你。” 祁寒想让她改口,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该改成什么,他看了眼头顶上那垂落下来的红色玉冠,索性随她去了。 祁寒在这长生殿白日里无事可做,只能坐在那书案前发呆,他不免又想起十四岁那年,夏春给他扎了羊角之后,赵立见了他总爱扯他的发尾玩,连周先生都要逗逗他,说他正是孩童年纪。 祁寒心里反驳,他都这般大了,哪里还是孩童?赵立在一旁笑得可欢,祁寒那段日子可谓是有苦难言。 除去这个,赵立对他倒是都好。 十五岁如期而至,大寒之日,昭阳殿的院里落满了雪,青瓦红墙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那几近光秃的银杏树上时不时往下飘落一两片枯黄的落叶。 昭阳殿每年的寒冬都如此,祁寒待了六年,回忆起来的都是被那姜黄色所点缀过的冬天,还有……站在长廊里赏雪的少年。 祁寒还是头一回见赵立比他起的早,他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去找夏春束发就瞧见了赵立,他自那深红的长廊里站着,目光眺望远处,不知在看什么。 祁寒走过去他也没察觉,祁寒唤他一声“七皇子”他才回过神,他眼里有祁寒看不懂的情绪,很陌生。 祁寒还没说什么,赵立看着他散在肩上的头发道:“怎么这副样子就出来了?” 祁寒想给自己辩解,又觉得没有意义。 只是提醒他道:“七皇子,今日大寒,我到束发之年了。” 赵立这才想起自己半年前的承诺,他唤来夏春,“从今日起,给他把两个羊角改为束发。”末了还笑着说了句“小陪读长大了。” “是。”夏春应下。 祁寒不解,到了今日,他便跟赵立同岁了,他为什么说自己小? 他跟夏春向七皇子告退,然后回了七皇子的寝殿去束发。 赵立从背后看他,一头青丝垂顺的搭在身后,跟那满院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手腕上飘着灰色的腕带,画面看上去素净又沉滞。 偏在这时祁寒回过头,因为太瘦而格外分明的五官闯进赵立的视线,或是生日太开心,又或是为不用再扎羊角而开心。 总之他回头对着赵立笑了下,唇红齿白,有几根头发随着他回头挂在脸上,那脸颊两边大概是冻的,  9 也挂着薄红,清纯里带着一丝欲,让赵立想起幼时母妃养的芍药花,有艳丽的红还有纯洁的白。 母妃去世之后,那后院的芍药花也败了,花瓣衰竭,茎成草枯,赵立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救活。 而此时,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赵立忽然觉得自祁寒身后开出了一整片艳丽鲜活的芍药花。 祁寒束发出来后,赵立还是站在长廊,在原本的位置一动未动。 祁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赵立的目光频频落在他头顶上,不过他比赵立矮上一截,他是瞧不见的。 祁寒提醒道:“七皇子,该用膳了。” 赵立却问他:“冷不冷?” 祁寒没明白他的意思,暗自猜想道:“七皇子可是冷了?我让夏春给您拿件裘衣出来。” 一旁的夏春听着就要往寝殿去,赵立出身阻止道:“不用了,进去用膳吧。” “是。” 回了寝殿,祁寒习惯的站在赵立身后,往常都是这般,今日赵立却说:“坐过来一起吃吧,不是你生辰吗?” 祁寒受宠若惊,怕自己多说两句惹得赵立不高兴,慌忙在他对面坐下,不忘说一句“谢七皇子恩赐。” 那日学堂上,赵立还准许他坐着一同旁听,祁寒那一整天都是惶惶不安的,不明白赵立为何如此在意自己的生辰。 冬天的夜入的格外早,夏春伺候赵立躺下后便退下了,祁寒立在他榻边也准备走,结果赵立从帘帐里伸出手拉住祁寒,没头没尾的道了句:“祁寒,生辰快乐。” 这太隆重了,祁寒跪下来谢恩,他哪配得上七皇子的祝福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祁寒都还在想赵立为何拉他的手?明明他只管吩咐就好了。 他姑且把这当成是生日的特殊待遇,觉得七皇子还挺平易近人。 第十章 寂静的长生殿传来曹公公特有的尖细嗓音,“皇——上——驾——到。”每个音都拖得很长。 祁寒跟众多下人一起跪在地上行礼,两手恭敬的贴在地面,然后放上额头。 赵立喊“平身”,他便跟着众人一起起来。 “都下去吧。”赵立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都退下。 祁寒在夏春身后,准备跟着走,哪知道赵立一手拉住他,用很平常的语气问他:“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祁寒注意到众人的脚步都没有停顿的意思,他们都不好奇吗?不用给皇后传话吗? “还在不高兴?” 赵立由拉着祁寒的手腕改成握着他的手,祁寒不自在的往回缩了下,赵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速度的垮了下来。 祁寒也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他把白日的事修饰一番说给他听。“回皇上,草民今日写了字,还喂了亭里池塘的鱼。” 其实他这一整天除了发呆什么都没做。 赵立脸色稍微好看些,他又问祁寒:“可有喜欢的物什?” 祁寒摇摇头。 赵立看一眼他,“那用过膳了?” “还没。” 他们走到食案前坐下,满桌都是赵立特意按照祁寒过去的口味做的,祁寒老实的跟着他一起用膳,什么都不说。 赵立注意到他吃的比从前还要少,一口像是才夹了一粒米饭,菜也是随便吃几口就不再动筷了。 祁寒对上赵立的视线,手抚上肚子,证明似的坦白道:“真的饱了。” 赵立不知该说什么了,骂也不是,强迫他吃也不行,可祁寒瘦的那样子他更是没法看,他是真拿祁寒没办法。 “去那长亭里坐坐?” 祁寒点点头。 赵立看他点头的模样心里更气,除了自己碰他,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同意,但在这事上,赵立不忍心对他用强。 院里安静,赵立吩咐人摆了茶在那石桌上,他们对立而坐,波光粼粼的水纹在池塘的水面上荡漾,祁寒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 长生殿也种了茉莉,大概是视觉弱了嗅觉就加强,茉莉花的香味在夜里尤显,清香萦绕在鼻尖,祁寒突然觉得这也还不错。 赵立见他闭着眼睛去嗅气味的动作,很放松很惬意,“喜欢花?” “啊……”祁寒见了他的反应就不一样,不过还是诚实地回答:“喜欢。” 赵立投其所好,“云南那边运了些滇红玫瑰的花种来,要不要试试?” 祁寒听他这话就有了兴致,他迫不及待道:“好。” “明早就叫人送来,这长生殿的任何地方随你种。” “谢皇上恩赐。” 祁寒觉得赵立心胸真广阔啊,能做到如此不计前嫌不说,还把什么好玩意都送给他。 最后茶凉了,两人也没喝几口。 夏春提前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赵立的指示,两个木桶就隔着一个屏风挨在一起。 祁寒不用人为他宽衣解带,自己搓了几下草草了事,穿好白色的里衣就上了床,赵立慢他一步。 夏春给两人留了盏夜灯照明,把其他的烛火都熄了。 祁寒很紧张的抓着被子盖在胸前,他不是第一次跟赵立同床共枕,可他们现在都大了,有些东西就变了。 赵立侧躺着从背后搂过祁寒,把被子抢占给自己一些。 还好赵立只是搂着,没往下做其他的,祁寒松口气的同时又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腰间的大手上,掌心温热不可忽视。 赵立用手环了一下,一圈手臂都没有。“怎么瘦成这样?” 祁寒说:“还好吧……” 赵立有些不高兴,他说:“去那么远的地方就是把自己照顾成这样吗?” 祁寒想这个时刻还是来了,比自己预想的晚一点,他一直没有准确的答案能够回答赵立,他总是谎话连篇,开始只是骗赵立,最后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他叫赵立的名字“云峥”,他说:“你不该这般心软,你该恨我的啊。” 赵立放在他腰间的手瞬间收紧,他以为自己的冷嘲热讽会让祁寒的情绪有所起伏,可起伏最大的还是他自己,他差点因为一声名字就溃不成军。 他想起刚知晓自己被背叛时候的暴怒,不可置信,还有不理解,那些过去都是仇恨,他去掩饰,祁寒就去亲自揭开。 可要他怎么办? 赵立把脸贴在祁寒的后颈,说服自己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祁寒,我恨你,非常恨你。” 恨你比我还要狠心。 祁寒听到他这样说才算满意,赵立恨他最好,该恨的,一点心软都不该有。 他说:“嗯,皇上休息吧。”醒来就不必相拥。 第二日,祁寒起床时赵立已经去早朝了,夏春见他下了床,赶紧跑过来伺候他穿衣,还跟他说:“陛下差人送了玫瑰幼苗来,说是公子你要种。” 祁寒想起昨晚在长亭的  10 谈话,赵立对他的承诺向来履行的很好。 他说:“嗯,我就是种着玩儿。” 夏春手头束着发嘴里也没停,“陛下特意叮嘱我,让你不要被刺蜇了手。” 怕她不好交差,祁寒说:“我会小心些。” 夏春还说了一堆,祁寒都点头装作听进去了,用过早饭后,他就把心思全扑在那种花上了。 祁寒没为种在哪里而发愁,他早就有了心仪之地,长亭边的石路两道就很合适。 苏木苏方见他拿着锄头栽花完全不惊讶,在江南时祁寒就这样,很喜欢种花,想帮他松松土都不行,定要亲力亲为。 苏方看幼苗的样子是在江南院里没见过的,问了句:“主子,这是什么花?” 祁寒低着头说:“滇红玫瑰,可食用的一种花。” “花语可跟其他玫瑰一样?” 祁寒给苏方讲过很多花的花语,所以他只是出于好奇问了一句,哪知道祁寒停了动作,沉默良久背对着他们说了句“我不知道。” 第十一章 祁寒的母亲苏氏,出身于农耕之家,加上后来在路上碾转,吃过不少草根树皮,普遍的植物她都见识过,其功效也略知一二。 到了丞相府,她在那偏院是没什么事可做的,就自己种了些花草果蔬,苏木苏方对此事兴趣不大,倒是祁寒从小爱看她摆弄这些。 祁寒算是从小对这些就略有耳闻,他在昭阳殿那几年看过不少关于草本植物的书,都是赵立带他去藏书阁看的。 还有史书上没记载的植物功效他都知道些。 有了苏氏对他的启蒙,他回江南后学着苏氏那样在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这件事乐就乐在每种植物除了有不同的功效之外,还有着不同的含义。 苏木不常在院子里,祁寒只有跟苏方讲,苏方或是长大了的缘故,没小时候那般抵触听这些。 那滇红玫瑰的花语祁寒又怎会不知,不过是不想提及罢了。 忙活一早上,祁寒总算把石路两旁都栽满了,夏春一直在旁边守着他,看他出汗了就要上前去给他擦汗,看他手上沾了泥土更是着急,祁寒觉得赵立给她交代的有点小题大做了,要不是苏木苏方也在一旁,夏春肯定得让人给他把花种好。 他两手相碰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看了看光秃秃的枝桠,想着到了立夏这两旁便会盛满繁花。 视觉观赏也好,做鲜花饼也好,都很好。 祁寒想到这就觉得开心,江南院子里的花今年肯定是瞧不见了,在这能看看也算一桩美事。 夏春见他放下锄头,就端着水过来让他洗手,洗完还递给他手帕擦,她跟从前一样细致的很。 苏木苏方也没想到祁寒在宫中是这般好的待遇,初来时还以为祁寒是被人所迫,不得已才来的,现在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花种下去,祁寒每天做的事就是去那石路上走几圈,像要把那光秃秃的枝桠马上瞧出花。 赵立下早朝回来就看见祁寒坐在那长亭里看着花枝发呆,他怕惊扰了他,抬手让众人都下去了,他走到石路上祁寒就看见了他,正要起身行礼,赵立先开口道:“免礼。” 赵立坐在祁寒身旁,自然的拉过他的手握在手里把玩,这几日相处下来,祁寒也习惯了赵立这样时不时的接触,没像开始那样急着收手。 “还有什么想种的花吗?”赵立问道。 祁寒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其实什么都可以养,但他目前只想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一件事情上。 他摇摇头道:“目前没有。” “怎么不出去玩?” 赵立说的是出宫去玩,祁寒不知道出去能玩什么,况且……“我出去了不是照样得回来吗?” 祁寒说完这话,赵立就松了他的手,恼怒道:“待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难受?” 祁寒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说是,还是不是。他没说话。 两人无声的对峙,谁都没开口说话,打断他们的是曹公公的通报声,“陛下,礼部尚书周世平求见。” 赵立心烦意乱的挥手,“宣他进来。” “是。” 刚没说话的祁寒这时小声的跟赵立商量:“我可以退下吗?” 赵立明知故问:“为何?” 祁寒不回答,他想算了,进了这宫中,有些事早晚都要面对。 周世平是一人来的,他先对赵立行了礼,这才来问过祁寒,“子声近来可好?” 周世平一句熟稔的寒暄,差点叫祁寒失了态,他轻轻唤了声:“先生,我都好。” 他不敢问你是否可好,他没资格。 周世平来长生殿就是特意来找祁寒的,赵立清楚这一点,于是打算离开,给他师生二人留足叙旧的空间。 他刚站起来,祁寒就在桌下拉住他的袖摆,眼神恳切的看着他,赵立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他还是狠心走了,祁寒该受受提心吊胆的滋味才行。 赵立一走,祁寒就更心慌,反之周世平非常轻松的坐在他对面,祁寒为他斟了杯茶,他喝了一口,随意的问了句:“去江南游历的怎么样?” 嗯?什么游历?他去江南是逃避啊,怎么变成游历了?难道赵立没跟他说? 祁寒心里百般揣测,另一方面游历确实是个不错的借口,关于过去他也不知怎么说才能减少周世平对他的失望。 他只能说:“江南哪都好,风景秀丽,高山如画。不过就是雨水多,湿气重。” 周世平担心道:“那你的身子可受得住?” “不太好,”祁寒弯了弯嘴角,“所以这就回来了。” 多说两句后祁寒就放松些了,谎话都说的顺溜了。 三年的时间,人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周世平还是以往那般,爱逗趣祁寒,他捻捻胡须然后道:“既然都回来了,那什么时候回翰林院来?” 祁寒想都不敢想这个问题,就算周世平让他回去,他自己心虚也是不敢回去的。 祁寒委婉推脱道:“先生,我太久没回京城了,还有许多不适应,回翰林院的事往后再说行吗?” 周世平也顾虑到这个问题,他说:“行,都随你。” 祁寒松口气,“谢谢先生体谅。” 他又想起集市那个小孩,他问周世平:“先生,皇上是否送了个小孩在你府上?” 周世平想起那小孩,脸上的愉悦明显,他话都多了起来:“是啊,那小孩很有慧根,他跟我描述救他的人,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今天本想带他一起来,无奈他最近学习刻苦不忍打断他,再过些日子带他来看看你。” “好。”祁寒答应下来。 周世平跟祁寒说了几个时辰,天色都渐黑了,赵立来这长亭里寻人,顺便下逐客令:“你这礼部尚书还想留下来吃饭不成?” 11 周世平才不生他气,笑着道:“你想留我,我还不愿意呢。” 临了走之前,周世平还邀约祁寒:“下回来府上玩。” 祁寒站在赵立旁边,小声接道:“好,定来。” 第十二章 祁寒说完就去看赵立的脸色,他小心的模样赵立觉得好笑,自己未曾说过不准许他去啊? 晚上睡觉时,赵立还是搂着他,把他整个人环在自己怀里。 夜里他们都不怎么说话,白天其实说的也少,祁寒今日有心事,思来想去还是问了,“你为什么给先生说我是去江南游历啊?” “那你觉得我该说什么?”赵立反问他,“说他最得意的学生是畏罪潜逃?” 赵立咄咄逼人,祁寒却觉得他这样很好,因为这才该是赵立对他的态度,而不是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哄着他。 祁寒说:“可那就是事实啊。” 赵立没忍住在他那没几两肉的腰上掐了一把,还靠近一点,轻轻在祁寒的脖子后面咬了一口。 祁寒整个人僵在他怀里,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赵立沉沉的说道:“祁寒,你是不是没有心?” 祁寒把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了一下,在跳动,他答道:“我有的。” 赵立没话说了,祁寒最会装疯卖傻,他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他却绕着弯子来同他说话。 赵立心里无奈,他不知自己要如何做才能窥见祁寒一丝真心。 赵立换了问题,“怎么不回翰林院?” 祁寒心下明白过来,周世平能问他肯定有赵立的指示。 他讥讽道:“皇上的心未免也太宽了,居然还能容许我这等罪人为朝廷效力?” “祁子声!你好好跟我说话!” 赵立是真动了怒,祁寒一而再的故意挑衅他,他忍得了几次,不可能次次都忍着。 腰上的力道失了分寸,祁寒被勒得发疼也没吭声。 他忍着痛平静的说:“云峥,我们不要彼此为难好不好?” 这话乍一听是服软,可赵立怎会不明白,祁寒是在让他别提过去的事。 祁寒不想提,赵立就偏不想遂他的意。 他说:“我竟然要你去了,那自然是不在意你过去那些把戏,下月初一你便回翰林院,帮着礼部尚书拟拟文书也好。” 祁寒没什么情绪的接受这个结果,“皇上让我去,我去就便是。” 有了要做的事,日子过的就快些。 到了月初,祁寒穿上赵立命人送来的官服,还有那出入翰林院的玉牌挂在腰间,用八抬大轿把祁寒送去了翰林院。 苏木苏方刚知晓时还有些不放心,他家主子怎么就当官了?还是翰林院那正五品的学士。 祁寒本人也没想到赵立一来就给他官复原职,这太张扬了,也不担心他那皇后知晓了会是哪般后果,祁寒都能想到皇后找上长生殿来的场景了。 只有夏春对此事毫不意外,她一脸欣慰的说:“公子,这都是你应得的。” 祁寒差点当场晕过去,他除了报应,哪有应得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他到了翰林院门口,那满是被正气和被书卷气息笼罩的匾额,祁寒在门口盯着看了很久才进去,经过四方的庭院,走过一大段长廊,推开记忆里的那扇木门,看见熟悉的书架摆设,祁寒想这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 他自十七岁中举起便在这翰林院做学士了,他的起点本就比其他人高,他的恩师又在先皇面前提点过他几次,他就坐上了这正五品的位置。 当然还是靠他自己确有实力。 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又匆忙离开京城三年再回来,物事人不非,祁寒想到周世平,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真回到了过去。 / 祁寒到了束发之年,身子也长了些,不过自然还是不及赵立。 赵立像是为了证明祁寒还小似的,祁寒过完生辰刚足一月之后就是他的生辰,到了十六岁,很多东西就要改变。 最明显的变化是:从此就有了陪床丫鬟,不再是一人寝眠了。 在赵立生辰前几日,昭阳殿上下就开始操办布置了起来。 外人都道七皇子最失宠,皇上从未过问他一句,殊不知七皇子十六岁生辰之日,皇上会改立七皇子为太子。 原先的太子是皇后之长子,赵世。 那年边疆谋反,皇上给太子赵世派了当朝最善战的骠骑大将军刘志一同去前线指挥,为保他的安危还特地只让他做个参谋。 而赵世本人却心有大志,一心想活捉那边疆首领回京领赏,不顾刘志的劝阻,偷拿了刘志兵符,率领八千将士连夜向边疆攻击,可他徒有一身报复,却没有好的战略部署和与之匹敌的好功夫。 刘志发现时,尽最大努力控制好了局面,及时在厮杀的战场上救下了快奄奄一息的赵世。 刘志下令撤退已来不及,最后八千将士存活仅余近千人。 战事紧急,太子被连夜送回京,一同回京的还有刘志的求救信。 金銮殿。 皇上看着满身血迹的赵世,气得大发雷霆,斩获边疆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本想着给他一个锻炼长见识的机会,谁曾想赵世如此莽撞蠢笨。 皇上赵永把书案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当着朝廷百官的面怒骂:“孽子啊孽子!怎有你这般蠢的东西,那七千将士怎死的瞑目!” 接又吩咐:“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即刻起,免去大皇子太子一任,关在乾清宫禁足反思三月。” 赵世趴在地上求情:“不要啊!父皇!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父皇!” 皇上听见他的声音更怒,狠拍桌道:“没人听话是吗?把人拉出去!” 两名御林军上前把赵世拖了出去,待金銮殿恢复平静后,皇上扫一眼都低着头的百官,他把刘志的那封求救信往下一扔,纸张在空中飘几下,落在了左丞相祁政远的脚边,他跪下去将信捡起来,“祁爱卿,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祁政远心里思考良多,最后把矛头指在了七皇子赵立头上。 “回皇上,臣觉得七皇子就不错。” 皇上赵永心中咯噔一下,明白这左丞相是想让他儿去送死。 七皇子这个人,在宫中谈起,除了不得宠之外就没其他消息了,他善不善马,会不会武外人都不知,祁政远居然说七皇子合适? 祁政远的推举理由充分,“七皇子今日刚满十六,大皇子不也是十六岁立的太子吗?这也是一个锻炼他的好时机,能不能拿下边疆就看七皇子的能力了。” 其他朝官闻言也附和的点头,大皇子已废,二皇子常年体弱多病,罢皇子还未满十四,赵永现下是别无他法,他只能赌一把。 他对着曹公公招手:“宣七皇 12 子觐见。” 第十三章 赵立此时正在昭阳殿的前院跟大家一同赏月,今日他生辰,便给全殿所有人一个放松的时刻。 祁寒坐在他旁边,大家都抬头望着天空,只有祁寒看着赵立。 他带着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大着胆子问了句:“七皇子,你以后是不是就跟她一起共寝了啊?” 祁寒口中的她,是皇上派人送来的一名姑娘,给赵立作为十六岁生辰的礼物。 从早晨起,下人间就在讨论这件事,说这是长大必经的过程。 祁寒年纪不大,对这事自然有些好奇的。 祁寒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赵立因为他的话红了脸,他不知怎么会有人能把私房之事问的这般直白。 他今日还没回过自己的寝宫,一是因为他也是头一遭经历这事,二是因为他就是不想进去,他莫名对这件事有些排斥。 所以皇上送来的人这一整天都在他的寝宫里待着,夏春去送过两回吃的,赵立则是边都没挨。 祁寒问他这话很蠢,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他看着祁寒满是求知欲的眼神,恶狠狠的骂他:“祁寒,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啊!” “我——”祁寒下意识就要反驳,被曹公公通报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跪下听曹公公宣读:“陛下有令,宣七皇子立刻到金銮殿觐见。” 诏书都没有,就一句口头召见,语气还特别急,什么都没说清楚,赵立就跟着曹公公走了。 祁寒只当是皇上想在赵立生辰见见他,结果他在昭阳殿的前院等了一夜,等到众人都睡去,他还在等,夏春拿了毛毯给他披上就被祁寒劝退了,说自己坐一会就回去。 深黑的天色泼了墨瞧不见一点白,昭阳殿各处的夜灯还照在祁寒一人身上。 天又变得青了,厨房干活的人都起了,祁寒也没等到赵立回来。 没了赵立在,整个昭阳殿上下就失去了主心骨,夏春来找他时还说道:“七皇子寝宫里的姑娘还没出来过呢。” 祁寒因为夏春这句话走神了,昨日可是赵立的生辰,他连句祝福都还未来得及说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巳时,周先生跟着曹公公一同来了昭阳殿。 曹公公拿起诏书就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贵妃遗子赵立,英勇无畏,主动率三千御林军前往战线支援骠骑将军刘志,其意为民。典礼延后,俯顺舆情,故立赵立为皇太子,钦此。” “谢皇上隆恩。” 祁寒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是赵立他不会武功啊?他去战场不是…… 曹公公一走,祁寒就拉着周先生问,他急的顾不上礼数,“先生,七皇子……不是,太子他真的去战场了吗?” 周世平也不在意其他下人都在场,他把事情来回解释了一遍给祁寒听,然后道:“你也别太担心,他会平安回来的。” 祁寒听到祁政远的名字心下便了然了,只是他没想到祁政远的主意竟然敢打在皇子身上。 祁政远这般处心积虑让赵立去,目的实在明显。 赵立活着回来了,就要记他一个提点的人情,赵立要是……有个万一,他不过是少了块绊脚石。 无论从哪方面讲,对祁政远都有利而无一弊。 祁政远如此歹毒的心思,他又怎么能不担心?赵立说到底也只是个才满十六岁的少年啊,他连生辰都没过完就去了战场,有人护他周全吗? 祁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在意担心赵立的安危,明明那人走之前还骂他不知羞。 周世平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担心,他相信赵立的实力,可赵立毕竟还没实战经验,他的话不过是为了安抚祁寒罢了。 他来昭阳殿一是为了受赵立之托,给他的小陪读作解释,二也是受赵立之托,将昭阳殿上下的权责都交给祁寒来管,赵立从小就不喜欢有人掺合他的事,因此昭阳殿就没有管事的。 昭阳殿的人都知周世平是赵立的亲舅舅,他的话一出,他们自然会听。 周世平把事情交代完就走了,他一走夏春就问:“公子,那皇上送来的姑娘怎么办呐?” 她唤祁寒公子是赵立要求的,赵立的理由是:“总不能叫陪读,听着难听。” 祁寒不会掌权,可这权现在就落在他手上了,他是不想掌也得掌。 他想着那可是以后要跟太子一起共寝的人,他也不敢怠慢了,他只能说:“就让他住在七……太子的寝殿吧,等太子回来再做安排。” 这身份转换的太快,祁寒还没适应过来。 “是。”夏春蹲了下身子行礼,“那公子你什么时候用膳?” 祁寒昨夜一夜未曾闭过眼睛,一直又想着赵立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未吃过东西。 他抬手捏了下鼻梁让自己醒神,他疲惫地说:“你先去准备吧,我一会儿就来。” 昭阳殿又恢复往日的忙碌,祁寒刚来这时,对这里一切都很陌生,才半年过去,唯一让他有熟悉感居然是赵立,可赵立偏偏不在。 祁寒在院里站了良久才进去。 那几日祁寒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着过的,他才过束发之年,跟赵立相仿的年纪,只要想到如果是自己去了那战场,祁寒就格外担心赵立来。 他整日整日的盼赵立归来,不止归来,还要平安的归来。 也希望战场上有能够护他周全的人。 夏春是看着祁寒把自己愁瘦的,赵立对他威逼利诱这半年长起来的几两肉,多的都瘦回去了,那两颊都微微凹陷进去。 能不瘦吗,每天就睡三四个时辰,吃的比猫食还少,劝都劝不听。 醒了就坐书案前开始抄佛经,也不知是谁教他的。 夏春也不知是宽慰他还是宽慰自己,“公子,你别担心,太子他肯定会回来的。” 每个人都在让他别担心,祁寒想,说了不担心就真的能不担心吗? 第十四章 盼了半月,宫中总算传来赵立的消息,夏春跟祁寒说赵立凯旋而归,祁寒才算把吊着的心放下来一寸。 皇上为给赵立和刘志接风洗尘,下令在宫中设宴,让文武百官一同庆祝,再当着众人的面宣读赵立为太子,彻底给他正名。 那日祁寒跟夏春一起,坐在百桌开外,皇上说了很多开场词,无非是些对赵立和刘志的赞赏还有物质上的嘉奖。 隔得太远了,祁寒一直没看见赵立的人在哪里,直到曹公公宣读到授太子赵立金牌一枚,由皇上亲自题字,可出入京城所有地方。 众人哗然,这块金牌相当于皇上的第二张脸,见牌如见人,这等殊荣,可是上一任太子赵世没有的待遇。 故此,太子不得宠的谣言不攻而散,何况这太子刚上位,正是拉拢的好时机,  13 众人自然不敢得罪。 赵立上前领赏时,祁寒终于看到了他,他身上还穿着刚从战场下来的盔甲,红色的披风,他从血雨腥风的战场回到这里,领取属于他的至高荣耀。 百官齐呼,众人恭贺。 祁寒心里也为他高兴,但是想到从此往后赵立的平坦日子会出现很多坎坷,他就有些难过。 不过成大事者,敌人总是众多的。 他只能希望赵立能如这次这般,平安且永远的胜下去。 宴席接近尾声,众人散去,皇上单独留了赵立,父跟子之间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 祁寒跟夏春先回了昭阳殿,他此前没喝过酒,今日跟着大家一起高兴就尝了点,倒也没醉,就是身上跟脸上烧的慌。 他在去沐浴前,还记得把怀里的东西交给夏春,拜托道:“你帮我放太子的书案上就好,不用特意交代,能不能看见随缘。” 皇上送的陪床宫女还在赵立寝宫里,祁寒不方便进去。 夏春把祁寒的那封信纸接过来,点头答应了。 祁寒沐浴完躺床上,或许是赵立平安归来了,又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近日来失眠的祁寒竟早早就睡着了。 那天半夜,祁寒感觉到有人敲自己的房门,他开始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结果敲门声越来越大,祁寒顿时惊醒,看见门柩上的倒影,才反应过来是真的有人。 他披了件外袍边往外走边问道:“谁啊?” “我。”是赵立的声音。 祁寒加快脚步去开门,门外的赵立已经脱下了他的战甲,换了太子才有的龙纹刺绣长袍。 他的脸也很红,不知喝了多少。 “太子你怎么来了?” “你问我啊?”赵立说着话就往屋内进,他把手头的东西往桌上一拍,“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寒看见自己让夏春带给他的信,他以为赵立是不乐意自己多此一举,他赶紧道歉:“我不知道太子你不喜欢这样,我下次不会了。” 赵立却说:“怎么不亲口跟我说?” “啊?”祁寒觉得自己还没清醒。 赵立一只手撑在桌上,他对祁寒说:“你抄一封佛经给我什么意思?担心我啊?还不如你现在亲自念给我听。” 担心是真担心,可要把那佛经念出来…… 祁寒有些为难,他犹豫道:“真要听啊?” “嗯。”赵立应了声。 祁寒看他穿的单薄,这天还冷的很,他拿了条毯子给赵立,强撑着眼皮坐他旁边就开始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赵立看着祁寒的嘴一直在动,但一个字他都没听进去。 今晚皇上开心,留着他还单独喝了几杯,一边感叹他的成长,一边说到他故去的母妃。 赵立不想听又不能走,就只能埋头喝酒,喝到超过他的酒量了皇上才放他走。 赵立刚从战场下来,跟边疆的一场恶战持续了半月,那半月里他几乎没休息的时间,为了预防边疆时不时的突袭,盔甲穿身上就没脱过。 夜里跟刘志部署战略,白日里还得冲锋陷阵,入眼全是刀枪和尸体。偶尔大脑得空放松时,他想的不是他故去的母妃,竟然是那不知羞的小陪读。 赵立从小在水深无底的皇宫中长大,母妃走之前为他留好了退路,加上有周世平的庇护,他不争抢什么,也能安稳过完这一生。 有人把他推出来了,这也在母妃和老周的意料之中,所以安排了他自幼就瞒着所有人习武,他虽年纪不大,可武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被推的突然,赵立倒是没有过害怕,就是总在思考,他是不是真想要天下这一切。 崇高的地位必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他才收起锋芒这么多年。 赵立已经失去了一个母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失去什么。 反正已经成了众望之举,赵立目前没别的退路,他想先这样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战事紧张,走前虽在金銮殿拜托了老周,就是不知道小陪读做的怎么样,赵立得空时总这样想,又想到祁寒问自己的问题,不知道自己走之后他会不会去问别人。 每想到这,他又得骂祁寒一句不知羞! 他喝得晕乎回到寝宫里,却发现里面还有其他人,那宫女恭敬地唤他“太子”,又向赵立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赵立才明白过来他父皇还给他送了这么个人来。 他当下烦躁无比,“夏春!”他把夏春叫来,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夏春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如实说:“祁公子说她是要跟您共寝的,不能委屈了她,就把人安排在这了……” “祁寒他好大的胆子!”骂完赵立又反应过来好像是他赋予祁寒的权利。 他不耐烦地挥手:“把她带下去,随便安排间房就来给我沐浴。” “是。” “等等。” 赵立看到书案上的信纸,“这是什么?” 夏春道:“回太子,这是你去前线时,祁公子担心你担心得彻不能眠,一整天就抄这佛经,这封是祁公子让我放这的,没说是为什么……” “行了……下去吧。” “是。”夏春把太子的陪床宫女带出去了。 赵立独坐书案前,把那折了几折的信纸打开,入眼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体,没有收信人,也没有落款。 赵立想问他,这佛经抄得有何意义? 第十五章 赵立换好衣服就让夏春退下了,夏春一走,他去敲祁寒的门,一个太子,在自己的宫殿还要经过别人的同意才能进去,他自己想到这也觉得好笑,小陪读挺大能耐。 赵立让他念佛经,他就一本正经的念起来,一字都不卡顿,应该是早就熟记在心。 “祁寒,”赵立打断他的背诵,“为什么为我抄佛经?” 赵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怎样的回答。 祁寒发自内心的道:“祈祷你可以平安。” 赵立觉得自己是醉了,这么多年,继他母妃去世之后,除了周世平,祁寒是第一个希望他能平安的人。 其他人都想他最好死去,或者得到最大的名利,没人在乎他的性命。 可是祁寒抄了半月的佛经,只因为想祈祷他可以平安。 赵立的心忽然强有力的跳动了一下,被某种情绪触动了。 他想他的小陪读真是太大胆了。 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把那宫女安排在我的寝宫?” 祁寒一脸理所当然,“她是太子你的人啊。” “我的人?”赵立看着祁寒,不知怎么唤了他一声名字,“祁子声,你是不是太大胆了?现在她睡过了的床,我是不会再碰了,既然你如此会安排,要不你再给本太子安排  14 安排今晚我住哪儿?” 赵立很爱干净,爱到近乎疯狂的地步,平日里祁寒身上要是沾上一滴墨,他都得嫌弃一整天,逼着他换了衣服还得说上很久。 只是他那么爱干净的人,都能上得了战场,还在乎要跟他共寝之人睡过他的床吗? 不过这些祁寒都不敢说出口,他只能委曲求全道:“我不知道,我这床我睡过了。” 言外之意是他想不到别的地了。 赵立存心为难他:“那我就要睡这怎么办?” 祁寒诺诺道:“只要您不嫌弃自然是好的。” 赵立在桌上拍一下,定案道:“那就如此了。”说完他就自己宽了衣,接着上了祁寒的床,被褥里还有祁寒残留的余温。 祁寒有苦难言,他看着赵立把眼睛闭上,连自己睡哪儿都忘了问。 祁寒拿过先前盖在赵立身上的毯子搭在自己身上,可这天太冷了,夜里更是,祁寒坐在木椅上觉得屁股都是凉的。 他等啊等,忍啊忍,到了后半夜实在冻得不行了,脚都快在地上擦出火了身上都没热半分,再这样下去,他会在冻死之前把脚擦出皮了。 祁寒妥协了,最多不过是被赵立踢下来,也总比冻死强吧? 他放低脚步声一点一点向床边移动,他靠近了发现赵立正好睡在里边,他想他只要很小心的侧睡在外面这一侧,赵立就不会发现,等明早他只要比赵立先起就好了。 祁寒边想着边在心里肯定自己,然后拉起被褥的一角慢慢躺下去,他离掉下床就一指的距离。 他躺下后一口气都还没舒出来,腰就被人搂住了。 “啊!”祁寒惊呼一声,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祁寒急促的呼吸,赵立马上感受到又软又烫的唇碰到自己的手心,他像受到惊吓般把手收了回来。 祁寒全身紧绷了,害怕下一秒赵立就把他踢下去,他磕磕巴巴地说:“太……太太子,您还没睡着啊?” 赵立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他冷了语气:“我睡着了,你就好爬我的床是吗?” “不是!”祁寒立刻否认,“下面太冷了……” 两人靠得近,赵立放在他腰间的手也没挪开,隔着一件里衣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 赵立手用力把祁寒拉得更近了,黑暗里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唯有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彼此的存在。 祁寒不懂他这举动是什么意思,“太子……” 赵立把那半月的疑问说出口:“祁寒,你怎么爬我的床啊?我可是男人啊。你知不知羞啊?” 祁寒能闻到他嘴里很浓的酒气,他想赵立怎么喝醉了都在骂他,可明明是赵立先来找的他啊。 祁寒不是不懂他话里的羞辱之意,他只是不想跟一个身份悬殊的醉鬼理论自己知不知羞的问题。 赵立没听到他说话,不满意的用手在祁寒腰上很重地掐了一下,祁寒闷哼一声说“痛”,赵立没搭理他。 没一会儿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祁寒知道赵立是睡着了,于是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他刚一动腰上的手就收得更紧,祁寒挣脱半天也没挣开,他索性放弃了。 赵立刚从战场回来肯定很辛苦,祁寒不想把他吵醒。 他自己也渐渐来了困意,他在睡着前把惦记了半月的事情完成了。 赵立虽然睡着了,但是他至少说出口了。 他说:“十六生辰快乐,愿太子殿下永远平安顺遂。” 他把赵立送他的祝福总算还回去了,只是晚了些时日。 赵立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没想到祁寒会一直记着这事,还在自己那般说他之后还这样真诚的祝愿他,赵立都不知该说他傻还是什么了。 他想这小陪读怎么一点都不记仇,却忘了他是太子,祁寒是奴才,哪有奴才跟主子生气的道理。 赵立把他搂得更紧些,将自己体温传给他, 先前光线比较暗他还没看清楚,把人搂在怀里才发现他瘦得都快赶上刚来昭阳殿那会儿了,肋骨的骨头都凸出来,赵立搂着他都觉得硌手,不知道他成天吃的东西都吃到哪去了。 他牵住祁寒的手,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对一个陪读泛起了疼惜,他想祁寒为他抄的根本不是佛经,而是为他下的蛊。 第二日两人都起晚了,夏春见赵立到了平时的点还没起便敲了门,结果没人应,她急得来找祁寒,祁寒这边也没应。 夏春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太子的寝殿没允许不能进,这祁公子的总能进,她正准备硬闯,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怎么我不在这些日子,连规矩都忘了?” 夏春忙跪下去,“参见太子殿下。” 赵立在夏春的注视下又亲自把门合上了,“好了,起来吧。” 夏春看着赵立身上的长袍,心里快速琢磨,怎么也没想明白太子从祁公子房间里出来是个什么状况。 第十六章 祁寒醒的很早,他在丞相府跟昭阳殿一直都是卯时就醒了。 他睁眼看见赵立时差点被吓得掉下榻,至于为什么没掉下去,是因为放在他腰间的手箍得太紧了。 祁寒第一次离这么近看赵立,他只敢在心里说赵立真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过了十六岁的缘故,感觉赵立身上有了几分男子气概,他好像在这半月里突然长大了。 “看什么?” 赵立不知何时醒了,一直盯着他没出声,冷不丁的一句话,祁寒被吓得往后退,慌忙解释:“没看什么。” 他甚至都能想到赵立要说什么了,结果赵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他就下了榻,祁寒跟在后面,夏春不在,为赵立穿衣这事就落在了祁寒身上。 祁寒从桁架上取过昨夜赵立穿过来的长袍,赵立两手张开,开始穿得很顺畅,就是在祁寒转到赵立身前时,赵立忽然把手放下了,祁寒迷糊的看着他,然后赵立就伸手到祁寒胸前为他把那衣襟上的带子系好了。 …… “轰。” 祁寒想原地打个洞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他起床还没穿衣裳,一身白净的里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扣,就这样对着赵立敞开了。 赵立也是没料到,他看见眼前雪白的皮肤,想起在书房瞥见过的那一截白颈,祁寒身上比脖颈还要白很多,突显得胸前那若隐若现的小点儿都是粉色。 这人怎么这般没有防备? 赵立完全是凭着自己强大的定力忍着情绪给他重新系好。 他将视线从那处移开,看见祁寒通红的脸心里才算好受些,还好他自己也知道害羞。 赵立心烦意乱的对祁寒道:“我自己来,你去榻上躺着。” 快羞死过去的祁寒巴不得如此,他躺下后把整个身子裹在被褥里,把脸都埋了进去。  15 门外夏春在敲门,有势如破竹的架势,赵立本还想跟祁寒说点什么也没来得及,他自己穿好衣服后看了眼榻上那一团,转身出去还记得给他带上门。 往前追溯至今,试问哪位太子有他这般体贴? 只是祁寒根本就不领情。 赵立用膳时祁寒才姗姗来迟,头发或是自己弄的,松散的挂在头上,赵立吩咐道:“过来吃饭。” 往日还要坐他身旁的人,今日坐得离他最远,赵立看他就差坐门槛边去了。 在祁寒放下筷子前一秒,赵立又道:“再吃点。” 祁寒真吃不下了,他求饶道:“太子……奴才真的已经饱了,不能再吃了。” “你肋骨瘦得都凸出来了,还不多吃点?” 赵立这话一说出口,候在一旁的夏春也惊讶的抬起头来,太子怎么知道祁公子的骨头都凸出来了啊? 赵立不在意下人的看法,祁寒做不到,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下人。 他又拿起筷子吃起来,没回答赵立刚才的话。 吃过饭两人去书房,周世平已经到了,祁寒恭敬地喊了声“先生”。 今日不授课,周世平来昭阳殿是为赵立来的。昨日短暂见过一面,他还没来得及细问赵立的情况。 祁寒自觉道:“那我就先退下了。” “不必。”赵立出声阻止,他还不觉得祁寒能构成什么大患。 周世平也不介意,祁寒就站在赵立身后听着他们商议。 周世平先关心赵立:“可有受伤?” “没有,刘志将我保护得很好。” 话是这样说,可人上了战场那都是自顾不暇,不管刘志再怎么护着他,要不是他自己会武功,肯定也会受伤的。 至少他没事,周世平就放心了。他道:“既然也瞒不过去了,何时去校场练武?” “明日起。” 周世平看了眼祁寒,祁寒莫名其妙,直到他说出下一句,祁寒才明白那一眼是何用意。 “祁政远将你推出来,你有何打算?” “他在朝中稳固地位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本事的人,他现在还没对我下手,说明他还不急,那我就静观其变。” 周世平点点头,算认可赵立说的话。 他们又说了些朝中的事,哪些人有拉拢赵立的意思,哪些人站在赵立的对立面,他们都不避讳的当着祁寒的面全说了。 祁寒没见过这样的赵立,说话沉稳,每句话都挑不出毛病,像是对宫中之事一直有了解,不过想想也是,他突然被推出来,不仅凯旋而归,还荣誉满载,要说不是早有准备,没人会信。 祁寒只是不敢想赵立对他这般没有防备,或者说是毫不在意?毕竟他只有个陪读的身份。 周世平一走,赵立回头问祁寒:“你对这事怎么想的?” 祁寒不傻,他在左丞相府经历的事让他知晓了很多道理,他明白赵立的意思。 他说:“太子能有一身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功自然是好的。” 他说的淡然,好像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赵立又问他:“你真这么想?” “是。” “那你想我有野心吗?” 这话吓得祁寒当场跪下去,他诚惶诚恐地道:“奴才不敢参言,太子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赵立是铁了心要他为难,“那我将来要是对付丞相府呢?你可有何要说的?” 祁寒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松口气,赵立才刚上位就说要对付祁政远,这话太狂妄了,祁寒不是怀疑他的能力,他只是了解祁政远的手段有多阴险。 号角已经吹响,没人能够中场退出。赵立身陷争斗中,祁寒又何尝不是。 他话里带着乞求,“如真到那时,望太子殿下能网开一面放过祁政远之女祁钰。” 赵立对祁寒有些好奇了,他就如此坚信自己能赢?虽然他肯定能赢就是了。 可那祁政远不是他爹吗? 赵立明知故问道:“祁钰是你什么人?” 祁寒坚定道:“是我阿姐。” 两人话都没说尽,赵立想问他,为别人求情,那他自己呢? 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祁寒的答案。 这陪读年纪不大,心思倒是难猜的很。 第十七章 在苏氏去世前,祁寒在丞相府一直过的挺开心的,生活虽没惊天动地的喜事,好在母亲跟苏木苏方陪在他身边,也算是无忧无虑。 苏氏走之后,祁寒去到主院跟祁华跟祁钰一同学习,祁华时不时的口头嘲笑还算好的,最过分的是每当到了吃饭时,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大夫人李氏独独让祁寒站在一旁看着,丞相府的下人们也都是看笑话的姿态看着他,想看他会作何反应。 祁寒那时才刚过八岁,他还不会看别人的眼色,只知道除了祁钰其他人都不待见他。 他就直直站在那,看着大家吃完,然后大夫人李氏才赏赐般地道:“好了,祁寒来吃吧。” 祁寒开始不愿意,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吃他们吃过的残羹剩饭。 李氏见他这样很不高兴,当即叫了人:“把他给我关进柴房,谁也不准拿东西给他,等他认错了再把他放回去!” 转头又怒目圆睁的看着祁寒:“你不吃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饿多久!” 祁寒觉得柴房至少安静,比跟这些人待在一起好,他甚至有些高兴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柴房里除了柴什么都没有了,几个时辰过去,祁寒已经饥肠辘辘了,可他不想跟李氏认错。 “咔哒。”传来门锁打开的声响,祁寒还以为是李氏突发善心把他放出来了,他还没动,管家就冲进来把祁寒整个人提起来,下一瞬间祁寒觉得自己失重了,再回到地面他就只能感觉到浑身的疼痛了。 管家把他摔在了李氏的脚边,李氏居高临下地道:“要不是看在祁钰跪着求我的份上,你以为我要放过你?祁寒我告诉你,进了这丞相府就要懂这的规矩,而这的规矩就是我!你要是再不听话就不只是关起来这么简单的事了。” 祁寒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身后的祁钰着急地朝他使眼色,祁寒咬着牙说了句:“是,谢谢大夫人。” 祁钰也在一旁帮腔,“谢谢大夫人。” “哼!”李氏留下一声不哼就抬脚走了,有一脚还踩在了祁寒的身上。 祁寒一直忍着没吭声,祁钰等李氏走远了她才敢来扶祁寒。 祁钰比祁寒大两岁,她长得快,比祁寒高了一个头,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是祁寒想象中阿姐的模样。 她把祁寒扶起来又塞给祁寒一个小瓷瓶,两人搀扶着边走边说话。 “这是散瘀的药,管家下手重,你回去把摔到的地方擦一点,明早起来就不那么痛。” 祁寒接过来揣进怀里,  16 “谢谢阿姐。” 祁钰没回他这话,只是说:“你不要跟大夫人作对,不然吃苦的总是你。等你以后长大了逃出去就好了。” 她话里有一丝悲凉,祁寒那时还不懂,只是听着觉得难过,他问祁钰:“阿姐,你想逃出去吗?” 祁钰摇了摇头,“我母亲说女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嫁给男人的,她说以后父亲会为我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好一点是做妻,差一点就是妾,反正都是为了服侍别人。我就算逃出去了也不过是从这个深渊又逃到另一个深渊,没区别的。” 才八岁的祁寒还不知道男女差别,他只知道祁钰救了他这一次,他也该救她一次。 他承诺道:“阿姐,我长大后定会救你出去。” 他说的极诚恳,祁钰不想打击他,她说:“嗯,我等着你长大。” 他们彼此约定,却忘了他们的命运从来没握在自己手里。 祁钰把祁寒扶到偏院的门口才回去,祁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偏院的门被打开,苏木苏方瞧见站在门口发呆的祁寒,担心道:“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平时最多不过酉时就回来了,今日这都戌时了。 祁寒忍着身上的痛,装作平静地往里面走,“无事,先生多讲了一会儿。” 苏木苏方能感觉到他有事瞒着,他不说他们也不好问,只能真当祁寒说那般无事发生。 那晚祁寒等苏木苏方都去休息了,他才敢拿出祁钰给他的那瓶药,自己小心的擦着淤青的地方。 药是凉的,身上是痛的,祁寒在这一晚知道了很多东西,比如有时候顺从是件好事。 后来李氏还是让祁寒吃残羹剩饭,祁寒没再反抗过了,他尽量挑没人吃的蔬菜吃,看着干净些。 也是从那以后他就不太能吃得下东西了,吃也吃得不多,看见油荤就犯恶心。 这导致祁寒到了十二三岁了都没怎么长,身高刚跟祁钰持平,看着比祁钰一个姑娘家还瘦。 他对李氏和祁华的恶语相向已经免疫了,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能忍,就连祁华时不时“推攘”他几下他也能忍。 因为他想的是自己吃些苦头就算了,他不想祁钰再给李氏下跪了,也不想苏木苏方再担心他了。 那几年祁钰学了女红,偶尔做一些手绢、钱袋之类的小玩意儿给祁寒,给得多了祁寒也用不过来,干脆就分给苏木苏方了。 有年冬天,府里给每房分首饰和衣物,祁钰得了一张兔毛的披昂,祁钰二话不说就拆了那披昂,给祁寒做了匹龙华。 她说这兔毛暖和,见祁寒脖子上空空的怕他冷,就做给他了。 当然这事是不能让大夫人和二夫人知道的。 祁寒拿到时非常感动,简直是爱不释手,可白日里要去主院学习,祁寒怕李氏给他收了,就没敢戴。等夜里回了偏院,他连睡觉都戴着睡。 他觉得祁钰阿姐如母,整个丞相府,除了苏木苏方,只有祁钰待他这般好了。 祁寒是一边受着其他人的欺负一边得到祁钰的善意,这般长到十四岁的。 只不过祁寒始终没能救祁钰一命,他差点连自己也一同搭进去,如果能搭进去就好了。 / 赵立说要对付丞相府的时候,祁寒不知为什么非常确信赵立能赢,大概是他希望赵立能赢。 当然前提是祁钰可以平安。 他自己来了昭阳殿,遇到了赵立这样好的人,可祁钰还在丞相府这个深渊不停下坠。 他对丞相府的留恋也只有祁钰了,虽然这留恋是伴随着亏欠一起。 第十八章 皇上送给赵立的陪床宫女最后只做了个宫女。 不知赵立如何想的,就是不让人陪床,皇上送的人也不好退回去,何况十六岁的太子没人伺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被人怎么说。 当日下午他就叫人把床榻被褥全都换了,阵仗之大,祁寒跟夏春两人对视一眼都无奈的摇摇头,只得感叹太子殿下太爱干净了。 晚上祁寒沐浴完照例去了太子殿下的寝宫,往常都要看他有何吩咐,要是没有,祁寒才去休息。 夏春伺候着赵立洗漱完,等他躺下放好帘帐,夏春行了礼就退下了。 祁寒刚要跟着行礼,一道命令打断他。 “过来。” 祁寒迈着小步走过去,“太子有何吩咐?” “手给我。” 祁寒没明白他没头没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乖乖把手递到了帘帐外边。 接着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一拉,一阵天旋地转,等祁寒回过神来他已经躺在赵立身旁了。 他们侧身相对,祁寒不敢看他,眼神飘忽有些慌乱地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赵立看着他道:“因为你让我反感了那宫女,所以你来做我的陪床怎么样?” 他也不是一时兴起,只觉得跟女人睡还不如跟这小陪读睡,谁知道那宫女是哪个贵妃的人。 “陪……陪床?” 祁寒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他臊红了脸,“先生说要到十六岁才能做那种事……可我只有十五岁……” 那种事?哪种事?赵立还没问出口看着他的反应便明白过来了,他觉得这人还是太不知羞了!胆敢说出这种话! 他知道周世平清正廉明的很,是万万不可能教给他这种东西的,他质问祁寒:“哪个先生竟教你这些东西?” 祁寒再蠢也听出来了他不高兴,“丞相府里的先生……” 李氏请的说书先生爱说一些民间趣事,李氏不在场时,一些情爱之事先生也是要讲的。 祁寒跟祁钰往往听得羞红了脸,只有祁华听得很有兴致,也是他要求先生说的,所以祁寒跟祁钰就算不想听也没办法。 他知道的陪床就是两个人要做那回事的,先生也讲过有些男人并不是只爱女人,祁寒想赵立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爱好吧? 赵立恨铁不成钢,“你脑子里成天到底在想什么?” “我让你做陪床,你便安静躺着就是了,别想些有的没的,我对男人可没兴趣!” 那就好那就好,祁寒松口气。 赵立又道:“不过你要是不老实,背着我跟外面的人暗通款曲,你知道我不会手软的。” 这是让祁寒别识不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祁寒连连点头应道:“太子,我知道的。” 赵立一副算他识相的表情,“嗯,睡吧。” 祁寒浅浅应了声算作回应。 祁寒没跟其他人一起睡过,大概赵立也是,昨夜喝了酒两人稀里糊涂将就了一晚,今夜两人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同床共枕,翻来覆去好几回都没睡意。 在祁寒又准备翻身的时候,赵立出声道:“别翻了,闭上眼睛。” “哦。”祁寒自知  17 自己打扰了他,没再动了。 “早些睡,明日卯时带你去校场。” “去练功吗?” 赵立有些不耐烦,“废话。” “可是我不会啊……” “就看着。” “哦。” 两人断断续续说着话,说到后面祁寒总算困了,赵立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日夏春来伺候赵立起床时,瞧见坐在榻边的祁寒吓了一跳,祁寒本人跟她的反应差不离。 他尴尬地冲夏春弯了嘴角。 赵立一直看着他们,夏春不敢多言去帮他穿衣。 祁寒自己穿好衣服坐在一旁等夏春忙空了帮他束发,他自己总是束不好。 赵立弄完了才是他,祁寒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是被赵立养着的玩物的错觉。 陪读之后陪床,给他好衣服穿,给他新饰品用,就连梳妆台都舍得与他共用,赵立可真是一位大方的太子,祁寒想。 两人简单用过早饭就去了校场,守门的士兵见了他都纷纷行礼,领头的那位祁寒有印象,是庆功宴那天同赵立一同领赏的刘志大将军。 赵立没给他介绍,刘志显然也不想认识他,他们说着话走的很快,祁寒跟在他们身后。 要进到校场内部时祁寒被人拦下了,士兵虽看见他是跟着太子殿下一道来的,可他显然是个下人,校场内没有吩咐是不让下人进的。 祁寒有些委屈,他同那士兵道:“我真的是跟着太子殿下一起来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赵立他们走太快了,祁寒也不能在这大声喊他。 士兵手里握着长戟在地上狠狠一跺,“太子殿下没吩咐,我们就不能放你进去。”他的皮肤因长年日晒而变得非常黝黑,看着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凶气,祁寒不会武功不敢跟他硬扯。 他往那墙角站,想着自己就在这等赵立也罢,反正他也不懂兵器。 / 刘志跟赵立说起军中之事,边疆那边攻下了,西州那边也隐隐有了要策反的意思,只是他们刚大获全胜,西州那边自不敢轻举妄动。 刘志说到这停了一下,“皇上到时恐怕还得派你去。” 赵立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刚崭露头角,皇上必会让他乘胜追击。 他说:“嗯,到时再说。” 刘志点头把这个问题姑且抛诸脑后,他提议道:“那太子殿下赏脸跟微臣比一局?” “来!”赵立爽快道。 两人一人拿了把长戟快速进入了状态,他们没穿盔甲,都是点到即止。 刘志已过弱冠之年,实战经验丰富,赵立的武功虽授于高人,可还是输刘志一筹。 刘志很欣赏赵立的手法,快准狠,他想赵立要是跟自己一样多上几回战场,那功力将来也是不可估量。 他道:“太子殿下承让了。” 赵立打得也挺过瘾,“刘将军不愧是我朝最厉害的大将军,实至名归。” 刘志没过瘾,他又道:“射箭要试试吗?” 赵立来之不拒:“来!” …… 赵立跟刘志把校场内的花样都比了个遍,正在训练的士兵们见他俩比拼也看的高兴,欢呼着喊再来一局。 刘志大声道:“不来了,训练完了大家都去吃饭吧,今天太子殿下给大家加餐!” 众士兵欢呼:“好!好!好!谢太子殿下!” 第十九章 祁寒从卯时等到午时,整整六个时辰都没见赵立出来。 他想赵立应该不会在里面用膳吧? 赵立跟刘志一起进了校场内的公厨,周围士兵多他也觉得还好,大概是在军中待了半月的原因,他适应的很好。 刘志问他:“太子殿下下午可要回昭阳殿?” “嗯,有事?” 刘志摇头,“没有,就想着说找你再商议商议西州那事。” “你可随时来昭阳殿。”赵立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习惯性地唤了声“祁寒,来吃。” 唤完才觉出不对,那祁寒人呢? 对面的刘志疑问道:“祁寒是?” 赵立没回他,起身就往门口赶,他想那小傻子该不会没进来吧? 刘志见他走得匆忙以为他有什么事,便跟着他一起走了。 校场大门是个通风口,也没个遮蔽处,一月的冷天还有雪飘着,祁寒来回踱步也没让自己暖和起来。 脚上的布靴早就在雪里浸湿了,头发跟身上都落满了雪。 以前饿习惯了还好,现在赵立总逼着他吃东西,把胃反而养娇惯了,现在六个时辰没吃东西胃就开始抽疼。 又冷又疼,祁寒晕倒了。 他在失去意识前还在想,赵立到底几时才出来,别赶上给他收尸吧。 赵立出了大门没见到人,视线往下当即被地上隆起的一团白吓到了,祁寒倒在雪地里,黑长的头发有一半埋进雪里,脸上被冻得通红。 赵立伸出食指在他鼻尖下探了探,呼吸微弱但好在还有,他当即把人抱起来,吩咐身后赶来的刘志:“备马,传御医到昭阳殿,快!” “是!”刘志马上去做,连问他怀中的人是谁都没来得及。 夏春看着赵立抱着祁公子回来,心想太子要这样公之于众吗? 赵立路过她,“备热水,火炉,被褥再拿几床厚的来!” “啊……”赵立说得快,夏春反应了好几秒,“是是是!” 赵立把祁寒放下榻上,直接替他解了衣裳,连同里衣一起,解完把人塞进被褥里,又拿了长巾来替他擦头发,太冰了,赵立摸着都觉得冻手,没想明白这小傻子怎么这么傻。 祁寒其实大可不必等他,赵立想到这才想起来,祁寒根本不认识路。 他们早晨是坐马车去的,祁寒在这宫中可能连昭阳殿都没逛明白。 太子的寝宫堆了一屋子的火炉,常人都热得冒汗了,祁寒身上还是冰的。 夏春进来后赵立就把擦头发的任务交给了她,他自己把手伸进被褥里找到祁寒的手,轻轻搓弄着,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一些。 御医是跟刘志一道来的,刘志怕他赶来就晚了,便自己骑了马把人带过来的。 刘志亲眼瞧见赵立的手是从那被褥里拿出来的,他心下有疑问,但明显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御医替祁寒把完脉,神情凝重地道:“禀太子殿下,这位公子是风寒侵蚀进了骨子里,加上胃痉挛疼晕过去的。” 赵立急切道:“说解决办法。” 御医恭敬道:“微臣现在为他针灸扎穴位,让血液能在他身体流动起来,再开几副止痛的药,快点今日就能醒,慢点说不准……他失去体温太久了,还有一口气就实属难得,能不能醒主要看这位公子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赵立果决地  18 说:“那你先扎。” 说完带着夏春跟刘志一同出去了。 夏春现在总算明白过来祁寒的情况,她想不通上午还好好出去的两个人,回来后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刘志弯了身,试探地问:“太子殿下,这是?” 赵立头都没抬一下,“我的陪读,祁寒。” 只是陪读用得着如此紧张?这话刘志不敢问了。 赵立问了句:“校场的破规矩谁定的?” 太大胆了,刘志小心回道:“皇上。” 赵立不再说话了。 御医出来后夏春去煎药,刘志负责把御医送回去,赵立进了寝宫坐在榻边,他看着床上的人,越看越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这人来昭阳殿半年余,都晕倒两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虐待他呢。 也差不多了,哪有人在这个天把人放在外面冻上这么久的。 刚从校场回来的路上,大雪纷飞,他勒紧缰绳加快速度,校场内部有遮蔽的训练场所,跟刘志比了几场还出了一身汗,他未感觉到冷,直到把祁寒抱在怀里,他才真正感觉到冷意。 雪漫城墙,覆盖地砖,马蹄落在上面声音都小了。 赵立后悔了。 他就不该带小傻子去校场。 祁寒是在三日后才醒的,赵立没有时刻守着他,他现在身为太子要做的事太多了。只是每当退朝回到昭阳殿就会先询问他的情况。 祁寒醒的时候身边只有夏春,他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光线。 他听见夏春惊喜地说:“公子你醒了!” 祁寒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他打算坐起来,夏春准备去扶他,碰到他的手臂又缩回来。 赵立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夏春背对着祁寒,而祁寒正在奋力地穿衣服。 夏春见了他如看见救命恩人,她向前行礼:“太子殿下,祁公子醒了!” 赵立想说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看她高兴的表情又于心不忍,最终只是挥挥手,“嗯,你先下去吧。” “是!”说话都比前几日精神了几分。 赵立走过去,祁寒显然也是看到他了,只是他现在确实不方便行礼,他就没动。 祁寒正在系里衣的结,他睡太久了手使不上劲,系了好几回都没打好结,赵立看不过去便帮他系上了。 祁寒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太子。”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赵立就心烦。 那日明明是他亲手给祁寒解得衣,那时明明没任何感觉,可现在……赵立想着刚才见到的画面,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第二十章 祁寒穿好衣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榻,然后跪着给赵立行了礼,他身子都还是虚浮着的,他满是歉意地道:“谢谢太子殿下,麻烦您了。” 赵立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不怪我?” 祁寒又把头低下去,毕恭毕敬地道:“奴才不敢。” 赵立不依不饶,“那就是怪了?” “没有,谢谢太子殿下救我都来不及。” 祁寒一口一个太子殿下,赵立听得有些烦,他原本想的是,祁寒若是怪他,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这人不仅不怪他,还跟他道谢,真是冻坏了脑子? 赵立不说话了,他要处理的事务还很多,没时间跟祁寒耗在这。 祁寒也识趣地退了出去,赵立没拦着他。 祁寒回了自己的房间,夏春给他送了热乎乎的莲子羹过来,还提了两个暖炉,祁寒真的很感谢。 哪知夏春说:“谢我干什么,这都是太子叫我给你提过来的。” 祁寒点点头,“嗯,都谢谢。” 夏春看着他,总觉得祁寒醒来之后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 祁寒吃完一碗莲子羹便觉得胃里都暖了起来,没过半刻钟,夏春又端来一碗味道浓郁的黑色的中药。 祁寒有些抗拒,他问夏春:“我都好了能不喝吗?” 夏春说:“公子,御医说了,你这胃得养着,这药是必须得喝的。” 祁寒难得的撇了撇嘴,很不愿意。 他非常讨厌中药味,自他有记忆起,苏氏就一直在喝药,偏院里永远都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是闻着都舌尖发苦的,就连苏氏走之后,都感觉那味道还没散。 他对中药的记忆不太好,所以他平时很努力让自己不要生病,只要不生病就不用喝药。 以前他也确实做到了,可来了昭阳殿之后,他都晕倒两回了。 祁寒不情不愿的端起那碗黑不见底的药,捏着鼻子皱着眉一口气喝完了,太苦了太苦了。 夏春见他跟小孩子一样,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木盒,“这是太子殿下给你准备的杏干,他说那蜜饯太甜怕你不喜欢,就选了这个酸酸甜甜的口味,给你压压苦味。” 祁寒没想过赵立会这般待他,连在这些小事上都还要考虑他,他想赵立或许是太善良了对自己有负罪感才如此。 可他是个奴才,赵立怎样对他都是应该的,他不会去怪赵立把他忘在校场外,所以赵立也不用这样。 不过祁寒还是接过了夏春递过来的盒子,里面放着黄灿灿的杏仁,连核儿都没有。 他拾起一颗放进嘴里,转头又问夏春要不要尝尝,夏春连忙摆手,太子赏给祁公子的东西,她可不敢要。 酸酸甜甜的滋味刚好可以压下中药的苦味,祁寒想再吃一颗的,他又想起往后还得喝药,便把盒子收了起来。 这几日没飘雪,还有些日光,可祁寒就是觉得冷,被冻过之后他好像比从前更惧寒。 他找出祁钰曾给他做的那匹领子戴上,把脖子捂了个严严实实。 他想透透气,就搬了凳子去长廊外坐着,倚靠在红柱上,夏春从背后看过去只觉得他太瘦了,个头比半年前高了许多,就是肉没怎么长,看着小小的一只,脖子上的白毛领衬的他像只兔子。 周世平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昭阳殿,跟太子一道从书房出来,还没走近,看见祁寒了就招呼他,“子声!” 声音很洪亮,祁寒听得有些高兴,从凳子上站起来,回头笑着应了声:“欸,先生好。” 两人从长廊的两头往中间走,祁寒对周世平很尊敬,带着崇拜之意。 他觉得周世平不仅有学识,待人也很好,每回见了他都要先关心他的情况。 落在后面的赵立还没见过祁寒这么活泼的时候,蹦蹦跳跳的。 终于碰上了,周世平问道:“身体恢复的可还不错?” 祁寒刚走的急,说话都有些喘,“谢先生怀念,恢复得很好。” “那就好,”周世平又捻捻他的小胡须,“既然好了,那从明日起来翰林院找我学习如何?” “啊……” 祁寒不懂他  19 这是何用意,赵立现在把重心都放在习武和处理朝政上,周世平好久没来过昭阳殿了,而且赵立的学识本就不浅,之前大概也是为了掩盖锋芒才让周世平来教学的。 从后面赶上来的赵立跟他解释,“我现在要去校场,你又不懂这些,干脆跟着老周学点知识。”又揶揄道:“说不定我们昭阳殿还能出个中举的小陪读,你愿不愿意?” 祁寒当然愿意,只是觉得这太突然了,他只是一个奴才,竟能跟着礼部尚书学习,还能参加科举,赵立为何对他这般好? 祁寒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只能顺从内心的想法应道:“我愿意!” 赵立见他如此好打发心下的愧疚便少了,他觉得自己把人弄得半死不活躺了三日,给他这点恩赐不算什么。 “好,那就这样定下了。”一旁的周世平道,“我这就走了,明日你直接来翰林院找我便是。” 祁寒很恭顺地道:“好。先生慢走。” 周世平都走的没影了,祁寒还在看,赵立想自己这么大个活人在他旁边他感觉不到吗? “人都不在了还看?” 祁寒把目光收回来,转头对赵立道:“谢谢太子殿下。” 这就谢谢了?那要是…… 赵立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这个拿去。” 是皇上赐给赵立凯旋而归的嘉奖,那块金牌不止是皇上的面子,更是赵立旗开得胜的荣誉。 祁寒赶紧跪下去,“太子殿下……这可使不得啊……” 果然,这人胆子小得很,受点小恩小惠都得谢上半天,赵立有些无可奈何,他强硬的把人拉起来,“明日不是要去翰林院吗,不用这个你怎么进去?不想跟着老周学习了?” “不是!”祁寒立马否认。 “你要真中了举,自然有翰林院颁发的通行证等你中了你再还我。”赵立的话挑不出破绽,他催促道:“还不赶紧接住?” 祁寒有些为难的接过来,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 不过事已至此,他又能力有限,除了这样也没其他办法,只期盼自己真能中个举。 第二十一章 祁寒去翰林院是赵立为他安排的马车,没了赵立在身旁,他做什么都有些慌张,拿不准主意。 他第一次见到翰林院,第一次走进去,赵立给的牌子果真好用,祁寒畅通无阻的进了翰林院里面,正巧碰上了出来迎接他的周世平。 周世平给他安排了同其他学士一起进学,祁寒每日早晨按时去就可以,除去正常授课的时间,若碰上不懂的还可请教周世平,这是他给祁寒的特例。 祁寒只有早晨才学习,下午就要回昭阳殿,赵立一般不在,他被立太子之后祁寒就很少能在昭阳殿见到他了,他不仅要练武还得学习处理朝政。 夜里回来了也是匆匆沐浴完就休息了,两人交流都较少。 不过整个昭阳殿都在传,太子的陪读上了太子的床,祁寒都知道,赵立不可能不知道。 祁寒想解释,他跟太子只是睡在一起,并没有做那种事。不过赵立都没管这事,任他人说去,祁寒就更不好说了。 这晚两人都躺下了,赵立忽地开口道:“明日学习完来校场等我一起回来。” “好。”他吩咐什么祁寒只管照做就是了。 赵立说完就睡了,祁寒也把眼睛闭起来,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惯,祁寒甚至觉得有赵立在身旁他能睡得更安稳。 第二日祁寒从翰林院出来,上了马车还未说,那抬轿的人就自觉把他送往校场去了。 守门的士兵还是那天那位,祁寒说明来意,加上赵立的金牌便轻松进去了,那士兵还给他指路:“太子殿下跟大将军在骑马场,你找不到就问人。” 祁寒没想到他会帮自己指路,有些意外地道:“谢谢。” 骑马场很好找,祁寒寻着疾快的马蹄声很快就找到了。 赵立跟刘志两人骑坐在马上,手里拿着弓箭,对面是移动靶,祁寒只见他们二人射出去的箭都落在了靶上的正中心,就是分不清谁是谁的。 祁寒从没见过这样肆意张扬的赵立,年少有为,意气风发,一举一动间都叫人想甘愿臣服于他。 祁寒想这才应该是真实的赵立。 他看得呆了,连赵立什么时候下了马走到自己跟前了都没发觉。 “想什么呢?”赵立用手戳了一下祁寒的额头。 “啊?”祁寒回过神来,“没什么……参见太子殿下。” 今日赵立给祁寒介绍了,他指向身后的人道:“刘志,我朝最年轻的大将军。” 祁寒尊敬道:“见过大将军。” 哪只刘志笑了笑,“你叫祁寒是吧?我认得你。” 祁寒疑问的看向赵立,赵立看都没看刘志,拉着祁寒就走。 刘志在身后笑得非常大声,他还没见过赵立这样护过谁呢。 赵立只有最开始那片刻拉了祁寒一下,走了几步就松开了。 祁寒跟在他后面认真又好奇地问了句:“太子,大将军为什么说认得我啊?” 赵立觉得这人真是不会看眼色,他敷衍道:“你出名得了吧?” 祁寒被噎得说不出来话,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 两人一路沉默回了昭阳殿,沉默地用了膳,又沉默地一起午休。 夏春能看出两人之间不对劲,就是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等祁寒先起床,照例是要喝药的,他从怀里熟练地掏出那个小木盒,夏春撇了眼看里面还剩了一大半,不由说道:“公子不爱吃吗?” “不是。”祁寒选了最小的一颗放进嘴里才说,“吃完就没有了。” 夏春不由地看了眼已经坐起来的赵立,她很想跟祁寒说,太子殿下哪儿还缺你吃的那点零嘴儿。 赵立听见这话也不由愣怔了一下,他想不到祁寒居然会为了几颗杏干如此节俭。 他朝夏春使了个眼色,夏春瞬间领悟,然后去问祁寒:“公子若还想吃,我去跟太子说一声就是了。” 祁寒背对着床榻,看不见夏春和赵立眼神间的一来一往。 他对夏春摆手,拒绝道:“不用了!” “为什么呀?”夏春又问。 祁寒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夏春一直等着他回答,祁寒想到夏春对他的好,最终还是说了。 “因为这是太子主动赏给我的,跟我去要来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祁寒不明白夏春问这么仔细做什么。 “主动和被动的区别。” 他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去书房练字了,嘴里的杏干含着都没舍得嚼。 他一走,夏春就跑过去伺候赵立穿衣,头顶传来声音,“他什么意思?” 夏春不知太子是让自己说还是不说 20 ,赵立又开口了,“但说无妨。” 夏春胆战心惊地说,“奴婢觉得祁公子的意思是,你赏给他的东西比他要来的更让他喜欢。” 赵立疑惑,“是吗?” 夏春不敢多言,“奴婢也只是猜测。” “再去准备一盒拿过来。” 赵立没说明,夏春却听懂了。 赵立难得有半日空闲,他带着一盒新的杏干去书房找祁寒,他在默记古诗,赵立去他身旁坐下他才发觉,在他行礼前赵立赶紧出声阻止道:“你写你的。” “哦。”祁寒沾了墨又开始写。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只有……” 这是祁寒今日才学到的,他记得还不够熟。 “只有相思无尽处。”赵立出声提醒道。【注1】 “对!”祁寒惊喜的回过头,“太子殿下知道这个?” 赵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谢谢太子。” 祁寒开心地把剩下的字句补充完整了,待他落完最后一个字,回头就瞧见赵立手中放着一颗黄灿灿的杏干。 赵立把手递过去,“奖励你的。” 祁寒不敢信,他把双手合在一起奉上去,赵立却没往他手上放,而是拿起那颗杏干靠近祁寒的嘴,命令道:“现在吃掉。” 祁寒只能照做凑过去咬走了那颗杏干。 赵立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的本意是怕祁寒抠抠搜搜的留着舍不得吃,他没想到祁寒咬一口会把他的手一起“吃”掉。 他很不自在的收回自己的手,忽视刚才被唇碰到的触感,不停在心里说服自己:“没事的,这就是一个小傻子,什么都不懂的。” 小傻子祁寒含着杏干,囫囵道:“谢谢太子。” 赵立想,看吧,这人就是这样傻。 【注1】:这里的诗出自宋代诗人晏殊的《玉楼春·春恨》 第二十二章 祁寒从那日起便多了一项去校场等赵立的任务。 祁寒去完翰林院就去等赵立,两人一起回昭阳殿用膳,之后就是各忙各的。 祁寒学习,赵立学政,两人谁都没多清闲。 不过赵立经常赏他杏干吃,一次也不多,但就是没来由的,祁寒觉得困惑但还是开心收下了。 继赵立生日已经过去小半年,祁寒来昭阳殿也一年有余。 这日祁寒依旧进了校场里面等赵立,赵立也不知怎么想的,骑着马到了他身旁,问了句:“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骑马。” 赵立言简意赅的说完,给祁寒留了考虑的时间,安静地等他回答。 祁寒见过赵立骑马的样子,英姿飒爽,可真要换成自己,他觉得自己不被摔死就算命大了。 他退缩道:“我怕摔。” 赵立坐在马鞍上还没下来,他朝祁寒伸出一只手,“把手给我。” 祁寒把手递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立握住手腕往上一提,待他回过神来已经坐在赵立身前了。 祁寒整个身体都紧绷着,马鞍上的位置窄,要坐下两个人非常地挤,他跟赵立完全贴在一起,祁寒甚至能感受到赵立的心跳贴着自己的后背跳动。 赵立把祁寒的手放在缰绳上,自己握住他的手,先试探地轻轻拉动几下,马就开始缓慢走起来。 “害怕吗?”赵立问道。 祁寒诚实地回答:“有一点。” “哈哈!”哪知道赵立笑起来,“你怕什么,有本太子护着你!” 说完他就大力扯动缰绳,让马在场地内狂奔疾驰,祁寒吓得丢了半条命,想回身拉下赵立,手却被赵立握住。 祁寒想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赵立要如此对他? 在他觉得自己要被飞出去的前一秒,赵立总算松了一只手,改为揽着他的腰,声音也凑近,对着祁寒的耳朵道:“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赵立的话让祁寒稍微安定下来,他有些欣喜地回过头,想跟赵立道声谢,赵立说完话还没退开,加上马的颠簸,祁寒这一回头,脸直接从赵立唇上擦了过去。 ……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两人相对皆是错愕,连马偏了方向都没发觉。 “太子小心!” 刘志一声大吼唤回赵立的理智,祁寒也回过神吓得没边,赵立虽及时牵住了缰绳,可栅栏就在前方已是来不及了。 他只能抱着祁寒弃马而下,为了降低受伤的风险,两人顺着坡度抱在一起滚落,等停下来祁寒整个人都被赵立护在怀里。 “你没事吧?” “太子你没事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祁寒还趴在赵立身上,他准备起来,被放在后背的手施了力,他又趴了回去。 赵立喘着声音道:“让我缓会儿。” “好。” 刚被赵立救过的祁寒现在是无论赵立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当然也有不解风情的人。 刘志看他俩摔下来之后就没动静,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过来把祁寒拉起来,又单膝跪地去问赵立,“太子你可没事吧?” 赵立想跟他决一死战的心都有了。 祁寒担心地握着他的手,他还在纠结心脏加速的跳动究竟是因为摔下来导致的还是其他,刘志好死不死把人硬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 赵立使了力从地上起来,忽视刘志的关心,拉着祁寒就要走,俩人身上都是碎草和泥土,看着很是狼狈。 刘志不识趣的在后头喊:“太子,下次骑马可莫要再走神了啊!” 赵立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因为刘志说的都是实话,要不是他自己走了神,怎会带着祁寒一起摔倒。 回昭阳殿的路上,赵立问祁寒:“是不是不想学骑马了?” “没有,”祁寒一路担心的看着赵立,“要学的。” 说了会护着人家,结果两人一道摔了的赵立略显心虚道:“不怕摔了?” 祁寒一脸坚定地道:“太子会护着我。” 要不是赵立知道这人傻就真要以为他是故意的了。 祁寒没说的是,他想学骑马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以后发生意外的时候好歹能自保,而赵立无需再护着他而自己受伤了。 回了昭阳殿,祁寒换完衣裳去赵立的寝宫,就见夏春在给他上药,他身上有好几处淤青,祁寒身上却一处都没有。 赵立也看见了他,冲他招手:“过来。” “你身上可有哪处疼?” 祁寒有点感动,从赵立抱着他摔下马那一刻,他第一句先问自己情况的那一刻,还有现在,祁寒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真被赵立护着的感动。 多久没人这样护过他了?他不记得。 祁寒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没有。” 赵立听了  21 觉得不对,吩咐夏春先退下了。 今日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不对,赵立将关怀进行到底,“怎么了?” 祁寒说“没事”,然后拿着药膏自觉去身后给赵立擦药,他的动作轻柔,像怕弄疼了赵立,指腹抹了药膏就轻轻在受伤那处打转,赵立觉得他指尖擦过的地方都起了火。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一时兴起拉他上马,到主动搂了他,又下意识的护着他,这一切都有些反常。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他虽没经历过那种事,但该有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他也感觉得到自己对祁寒的偏袒,他还从未如此偏袒过一个人。 皇上赵永听了些宫里的风声也询问过他,话说的直白,“听人说你养了个男宠?朕送去的人你碰都未碰,你对这个还有兴趣?” 赵立还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他在赵永面前装的不可一世,对这些毫不关心,他说:“父皇,多些嗜好不是更好吗?逢场作戏罢了,那些下人还当了真。” 他话里的讽刺赵永听明白了,是取笑他听信谣言,又讽刺他妃嫔众多。 赵永气得拍桌,嘴里喊着大胆,下一秒又道:“算了,随你去吧。” 可是此时…… 赵立回头瞧见欲哭不哭的祁寒,竟真的起了几分疼惜。 “你哭什么?” “我没哭。”祁寒倔强道。 赵立伸手在祁寒眼下一揩,把手摊在祁寒面前,“那这是什么?”指腹上湿漉漉的水珠。 祁寒不说话了,赵立总是这样,给他吃完糖就又来欺负他。 赵立看他垂眉顺眼的模样就想欺负,像一种本能似的,忍都忍不住。 祁寒眼尾挂着泪,他的唇色永远都是红的,很吸引赵立,赵立又想到在校场时那个意外的吻。 他没再忍住,低头亲了上去。 验证一下就好了。 第二十三章 “唔……” 祁寒的惊呼被赵立吞进嘴里,赵立原本只想再亲一下就好了,可祁寒的唇太软,还自觉为他打开,赵立便攻城略地进了祁寒的领域,他也是头一回做这事,怎么做全凭本能。 赵立在祁寒口腔内扫荡了一遍,祁寒被亲的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他伸手去推赵立,却触到他赤裸的胸膛,吓得想把手收回去却被赵立一把抓住。 赵立睁眼看祁寒,想看他的反应,结果看到祁寒红了的眼眶,他赶紧停了动作,退出唇舌,有些尴尬的问了句:“怎么了?” 这话实在是明知故问,祁寒怎么了,不就是被他亲的吗? 祁寒红着眼睛望着赵立什么都没说,赵立吓坏了,以为他受了刺激人傻了。 “子声,”他唤祁寒的名字,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说说话。” 祁寒眼睛都没眨,他说:“太子殿下,你是想和我做那种事吗?” 他的表现跟说出的话完全是两种极端,赵立这次是真听出来了他不喜欢自己对他这样,他也无话可说,他不想跟祁寒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也没法解释。 他低头边整理里衣边跟祁寒道:“你别怕,不跟你做那种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祁寒却偏了重点,他的话像是质问赵立,“那你会跟其他人做对吗?” 赵立没发觉他的不对劲,只是说:“当然啊,本太子得传宗接代。” 只有女子才能传宗接代,所以赵立是不会跟他做那种事的,祁寒有了答案也不再说话了,他们挨着坐在一起,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也是从这日起,两人开始了很不自在的相处,祁寒每日依旧会去校场等赵立,赵立也信守承诺教了他骑马,只是没像最开始那样让祁寒坐在他的身前。 这都还好,最让祁寒失落的是隔三岔五的杏干也没了,赵立像完全忘了这回事一样提都不提。 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夜晚躺在同一张床上,可他们竟过的比最初还有陌生。 夏春看不下去,还问祁寒:“公子是不是跟太子有什么误会呀,说清楚就好了啊。” 是有误会,怎么会没有,一误会还是大半年。 祁寒满十六岁那日,赵立一整天都没见人,祁寒掩不住失落,他从翰林院回来前,周世平提到了今日朝政无大事要忙,清闲得很。 祁寒知道他是在躲自己,可祁寒想不明白赵立既然这样讨厌他,为什么还让他陪床,让他滚远点岂不是更好? 他晚膳在夏春的监督下吃了一点,起身对夏春道:“我去书房学习了。” 他担心赵立回来不想看见他,所以他自觉躲远点,白纸写满了一张又一张,夜深尽了,祁寒才放弃般趴在桌子睡了。 皇上今日留了赵立一同商议让他再出征之事,西州这一年来屡次三番的试探,让赵永不想再守了,他想让赵立主动请战攻下西州,这样文武百官听来也比较有信服力。 当然这只是跟赵立商议,并未确定下来,今日他就是想听听赵立的想法再做决定。 赵立答的慎重,“父皇,容儿臣回去想想,明日再来给你答复。” 赵永听了高兴,知道他心里是有主意的,便留下他一道用膳,所以赵立回昭阳殿便晚了些。 寝宫门外只有夏春守着,他问夏春:“祁寒人呢?” “公子在书房学习。” 赵立担心打扰他就直接沐浴了,可他都等了半天了也没见祁寒回来,他不放心去寻他,哪知道祁寒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脸上沾了墨也不自知,赵立用手抹了一下没擦掉,已经干涸在了祁寒脸上。 赵立看了眼他手肘压着的纸,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赵立不懂他写自己的名字是何用意,只是将人抱起来往寝宫走。 祁寒在他将自己抱起来的时候就醒了,一想到赵立见了自己会不高兴他就不敢睁眼,硬生生等赵立把他放在了床上。 随后一块温热的手帕覆在自己脸上,轻柔的擦拭,祁寒弄不明白赵立这又是哪一出了,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眼睛因为心虚不停的眨呀眨,赵立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等两人都躺下后,赵立掀开被褥找到祁寒的手,祁寒瞬间变得僵硬了。 赵立没管,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头顶是漫天红帐,身旁是似有若无的体温,氛围有些旖旎,但没人在意。 “子声,这是你来昭阳殿度过的第二个生辰了,我还是没有礼物送你。道几句口头的祝福给你吧。” “愿你明年能中举,愿你四时平安,顺遂如意。” 祁寒没法再装睡,赵立的话让他感到确幸,他原本以为赵立不会理他。 他用手指在赵立手心勾勾画画,他说:“谢谢你,太子。” 赵立存心逗他,“没睡着啊?” 祁  22 寒嘴硬,“你跟我说话我就醒了。” “哦,那真是太巧了。” 谎撒到底的祁寒附和道:“是啊。” 祁寒以为他还要接着逗自己,结果赵立话风一转,有些认真地说:“子声,你唤声我的名字吧。” 祁寒慌张地要从赵立手里挣脱出来,“奴才不敢。” 赵立不松手,霸道地说:“我命令你喊。” “那我喊了?”祁寒试探。 他小心的语气赵立听得发笑,“嗯。” 祁寒喊之前还清了清嗓子,少年的嗓音清脆,他说:“云峥。” 赵立没回应,他又唤一声“云峥。” “嗯。” 赵立把空着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那里砰砰跳动,昭示着他刚才因为祁寒的呼唤而动了红鸾星。 黑暗会放大人的情绪,赵立说的每个字都在祁寒的心里无限放大。 他说:“子声,明日我得跟皇上请兵西下了,不知道归期是什么时候,后天就走。跟你说一声,望我归来之时你已是昭阳殿唯一的举人了,好吗?” 祁寒不知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他只能单方面跟赵立约定,他说,“云峥,我会等你。” 被褥下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未知的承诺还是不要承诺了,他不想成为失信之人。 赵立没有听见自己的回答。 第二十四章 去了翰林院一月余,祁寒每日做的事都可有可无,无非是拟些无任何重要之处的文书,再同周世平对个诗词。 这边他至少还有事可做,另一边的苏木苏方可真是闲得有些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祁寒每日从翰林院回长生殿,就见他俩盯着自己的玫瑰花枝发呆,见了他还稍微欣喜些,不过说不了两句又没话说了。 祁寒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提议,“你们想去城外玩吗?我让皇上放你们出去。” 在江南时,苏木就经常在外面奔走,只有苏方留在院子里陪着祁寒,祁寒也没问过他都在忙些什么,他们中间隔了六年,有些事没必要去问。 苏方摇完头又去看苏木,苏木始终是兄长,做决定还是得听苏木的。 苏木看向祁寒,有些担忧道:“我们出去了那你呢?” 祁寒反问他:“我在这宫里做官有哪里不好吗?” 是很好,就是因为说不出不好才让苏木觉得担心。 他们原本在江南好好生活着,来京城也是为了处理事情,可现在事情没处理,反而留在这宫里了。 苏方说不清哪里不对,只是这样待在宫里也不是办法,他还有事未做。 最后苏木妥协,他给了祁寒一张纸条,“你若有急事就往这处给我来信,我见了就马上就回来。” 祁寒没看,只是把纸条收起来,答应说“好。” 苏木是带着苏方一起走的,苏方不像苏木那样藏得住事,他的表情很丰富,祁寒想他二人或是有难言之隐,他在这宫中安心等他们回来就好,他相信他们。 赵立下朝回来就见祁寒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想起这人昨日问自己要通行证时可不是这样。 晚上两人都躺下了,祁寒一改往日的被动,翻了身跟赵立面对面,开始有些局促,他说:“皇上,可以放苏木苏方出宫吗?”为了给自己证明般,他主动搂上赵立的腰,“我就留在这,不跑。” 赵立根本不在意苏木苏方的去留问题,他只在意祁寒对自己的态度。 他故意说:“你这是故技重施色诱我呢?” 祁寒听了这话,放在赵立腰间的手有了退缩的意思,哪知赵立一把抓住不让他逃,说出的话比上一句还残忍。 “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你是太相信自己魅力还是太信我在乎你?” 祁寒无力辩解,“都没有。” “亲我一下。” 赵立话题转得太陡了,祁寒都没反应过来。 赵立耐心地重复道:“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他们走。” 祁寒这次听懂了。 他没有半分犹豫,趁着寝宫里唯一一盏烛火的光,将手攀附在赵立胸膛,起了身子靠近赵立的唇,蜻蜓点水的落下一个吻。 祁寒隔着里衣摸到了赵立的心跳。 太寡淡了,不过因为是祁寒主动的,赵立便不再追究了。 他满足地将人搂进怀里,遵守承诺道:“明日就放他们走。” 祁寒的语气难得有些高兴,发自内心地说:“谢谢皇上。” 昨晚还求着自己放人走,现在人走了他反而没精神了。 赵立坐在他身旁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祁寒,他快忘了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隔得越来越远的。 他担心着祁寒,完全没想到祁寒忧愁的根本不是苏木苏方的离去。 而是…… “皇上,臣有一疑问不知当不当讲。”祁寒憋了好几日最终还是问了。 赵立乐见他跟自己说话,“但说无妨。” 祁寒马上不客气,他直言,“皇上整日来这长生殿,到了夜里也不翻牌子,百官的异议奏折都递到翰林院来了。” 祁寒说的翻牌子是关于夜里皇帝的妃子侍寝时翻的牌子,而祁寒来了长生殿数月余,赵立是夜夜都在长生殿。 那文武百官手揽得宽,见皇上娶了皇后却跟一男子厮混在一起,混也不打紧,毕竟皇上嘛,后宫佳丽三千,有点其他嗜好也说得过去,可紧得就是他缠着一人一直混。 宫里什么声音都有,祁寒都听到过,不过最让他意外的是居然连翰林院都起了势头。 礼部尚书以下官职的文官奏折一般要先上教翰林院,待周世平过目筛选一番之后才送到皇上跟前。 好巧不巧,为周世平阅览奏折的正是“皇上的男宠”祁寒本人。 上面都是对皇上的恭维和对他的贬低,写他是什么狐狸精转世,让皇上切勿被蒙蔽了双眼。 要不是当着周世平的面,祁寒非得把那些善意的“谏言”扔了不可。 周世平也看了,还向他求证:“可真有此事?” 祁寒气得笑着摆手,“先生您对皇上还不了解吗?皇上岂是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再说我也不美啊!” 最后一句话祁寒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结果平日里好糊弄的周世平,在此事却较了真,他说:“那皇上为何让你住在长生殿?随便为你安排一处宫殿不行?” 祁寒掐自己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作答,“先生您糊涂了,我从最开始就是皇上的陪读啊,住在长生殿不是情理之中吗?” 这话是没错的,当年祁寒中举,按照当朝的规矩,除了纹银官衔,还赏了祁寒一座在京城内的上府。 不过祁寒到现在也没见那房子长什么样,因为他虽中了举,可他的身份始终还是昭阳殿太子的陪读,他  23 就一直跟着赵立住在一起。 周世平想起这回事便没话说了,甚至跟祁寒一样,觉得这些人都是闲的! 上一秒他可不是这样。 赵立听了他这话觉得有趣,他逗祁寒,“你是想让其他人为我侍寝还是想让奏折直接递我面前来?” “嗯……”祁寒思考了一下,“皇上怎么做都行,就是能不能让其他百官别骂臣男狐狸精了,骂其他的都好。” 他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官服,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赵立想反驳他,你不是狐狸精还有谁是? 他自己这颗心可是被他勾去了好些年。 第二十五章 赵立没答应祁寒的要求,他要的就是祁寒被骂一骂,他不被骂也不会来找自己说话。 祁寒每日去翰林院抱着都是必死的决心,不过好在翰林院除了他跟周世平,没人知道他就是那只男狐狸精。 万幸万幸。 自祁寒说过这事之后,赵立更是待在长生殿步子都不挪了,祁寒不免好奇,“皇上,皇后都不吃醋吗?” 此时祁寒正在给他的玫瑰浇水,赵立站在他身后,玫瑰花枝向外展开了许多,已经结了好多花苞,大概再过几日便要开花了。 祁寒看得格外紧,害怕自己错过时辰似的,只要有了空闲便坐在长亭里守着。 赵立听了他这话非但不恼,还有些激动地道:“这得看你吃不吃醋了。” 祁寒不解,回头问赵立:“跟我有何关系?” 赵立一副高深莫测的道:“有关系也没关系。” 祁寒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说,就懒得跟他较劲了,索性专心浇他的花。 几个月过去,祁寒收到了几封苏木苏方报平安的信,然后就没有了,没说他们在做什么,也没说他们身在何处。 祁寒不可能管他们,他也有瞒着他们的那六年,他们互相隐藏了自己,就不好再过问对方。 信是赵立转交的,祁寒不在意他有没有看过,每次接过都礼貌地道了谢。 “咳咳。” 赵立见祁寒不理自己,干咳两声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祁寒以为他是染了风寒,唤了夏春来,“给皇上加件衣裳吧。” 夏春疑惑,赵立则是气怒,这大热天的祁寒是想热死自己? 夏春看明白赵立的眼色,如何来的又如何退下了。 祁寒有些无奈,放下浇水的壶,哄小孩一样去拉赵立的手,“走吧,进去吧。” 他这熟悉的举动,让赵立又想到过去,以往他要是受了伤迟迟不上药,祁寒都拉着他的衣角求他,“太子,你就进去上药吧,伤口感染了会疼。” 起初赵立是无意拖着不上药,就是有事耽搁了,到后来就是存心想看祁寒担心他,故意拖着不上药。 他看了眼和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很难过,他的子声明明记得往昔。 可是明明记得,又为何要狠心害他背叛他? 赵立想这问题想了三年,直到现在都未得到过答案。 他想不出答案,那人也不会作答。 他任由祁寒牵着走,唤了声“子声。” 祁寒听见赵立喊自己,便停下脚步看他,“怎么了?” 赵立问得也很难受,他说:“你后悔过吗?哪怕一刻。” 而祁寒没有犹豫就说“从未。” 那一刻,赵立想自己知道答案了,他不要再等下去了,前尘往事落了幕,新的序章该开始了。 / 在玫瑰花开前,祁寒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日他处理完公事,在翰林院门口跟周世平道了别,出了大门却未见马车,他还未疑惑,就被人从背后敲晕了过去。 祁寒在一个布满蜘蛛网的破屋子里醒来,他被人绑了扔在角落,不过嘴里没塞东西,这莫名的熟悉感让祁寒想到一个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绑,他比第一次还要冷静地等着人来,肯定会来的。 黔安王推开门就跟祁寒对视上,他嘴角勾起一丝讥笑,用手中的折扇在祁寒脸上拍了拍,用熟稔地语气道:“祁公子,别来无恙啊。” 见到意料之中的人,祁寒反而更轻松了。 他说:“黔安王您也无恙,不知这次又有何值得跟您合作的?” “哈哈哈!”黔安王听了这话,大笑三声,他喜欢祁寒这股识趣劲,不用自己多废话。“三年前你失败了,这次你要我如何信你?” 祁寒奉承道:“黔安王,三年前我可是险些丧了命,任务失败又怎能怪我?” 若是三年前,黔安王并不怀疑祁寒这番话,可时至今日……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听说你在宫里当男狐狸精当得风生水起,你该不会对赵立动了情,忘了他曾是怎样对你的?” “怎么可能!”祁寒身上被绳子箍得发疼,他难忍地动了动,一边为自己证明,“我跟赵立之间隔着一整个丞相府的血海深仇,我怎会对他动情?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报仇,奈何等了黔安王大半年您才来,我刚好又取得了赵立的信任,还在翰林院站稳了脚跟,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不是吗?” 黔安王听了这话直接给祁寒松了绑,祁寒是他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刚才只想探探他的口风,知道了他的目的就不必再绑着他。 他说:“是本王来晚了些,不过并不迟。” 祁寒合上双手朝他行了礼,毕恭毕敬地道:“黔安王尽管吩咐。” 黔安王甩开折扇在身前扇了扇,不紧不慢地道:“现在还不急,你只需稳固好赵立,把翰林院里的消息传给我便是。” “如何将线索给您?” 黔安王用口型吐出二字。 “马夫。” 赵立派去保护祁寒的影卫匆匆来报,“祁公子跟黔安王会面了。” 赵立第一时间不是去生气,而是问“祁寒人是否没事。” 听得肯定的回答他才暗骂自己被关心冲昏了头,那两人是一伙害自己的人,同流合污又怎会自相残杀。 他倒要看看三年过去,祁寒的长进到底在哪里。 祁寒回长生殿时,赵立已经下朝了,他走过去行了礼,然后听见赵立问他:“今日怎回来的晚些?” 祁寒从身后取出一串糖葫芦,语气颇为炫耀,“今日去集市逛了逛,瞧着去了核的冰糖葫芦便买了串儿。” 赵立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撒谎,继续问:“不是说不想出去?” “突然想出去了,”祁寒镇定道,“皇上吃吗?” 赵立摇摇头,见祁寒拆了糯米纸吃起来,又嘱咐道:“你胃不好,酸的少吃些。” 他话刚说完,祁寒就酸的眨眼睛,眼泪在眼眶打转,嘴里的山楂还未下肚,含糊道:“嗯……我只吃一点。” 第二十六章 玫瑰花开时,前院都是花香,祁寒那  24 日起得早,起了杯茶,坐在长亭里静静赏花开。 花开的不多,祁寒剪了最完整的一枝,连带着绿叶一起,修了尖刺,再转交给夏春,“帮我转赠给皇上吧。” 夏春没接,而是说:“公子你亲自去送,皇上会更开心。” 祁寒摇摇头,把花硬塞给了夏春。 要是他自己去送,赵立指不定怎么以为他心思不纯呢,当然现在也没纯到哪去。 赵立起床就看到了那枝玫瑰,用青玉瓷瓶装束,安静立在那,花朵上还挂着晨露,娇艳欲滴又摇摇欲坠。 夏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跟赵立解释:“这是公子种的玫瑰,今日花开了,开的第一朵花就送给您了。” 是吗,赵立没应声。 他换好衣服出去,不意外的在长亭边找到了祁寒,他走过去把蹲在地上的人拉起来就走,一边调侃他:“赏花能赏饱?” 赵立手心很热,跟祁寒四季都浸满凉意的手形成对比,祁寒有些贪恋地攥紧,他不把赵立的调侃听进去,而是问他:“云峥,你吃鲜花饼吗?” 两人牵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哪儿学来的?” “幼时母亲做过,到了江南特意去学过。”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赵立问,“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 祁寒一改往日的冷漠,理所当然地说道:“就想对你好啊。” 赵立想说要是真想对我好,就少来算计我,不要背叛我就算他这三年的佛经没白抄了。 两人一起用了膳,赵立去早朝,祁寒去翰林院。他的官职还未对外公布,赵立准许他不必参加早朝。 祁寒跟黔安王见过面之后,他要做的事就多了,他不知道黔安王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他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黔安王达成目的,跟三年前一样。 黔安王要的情报都由祁寒转交给马夫,那马夫看着老实,伸出来的双手上面却布满了疤痕,祁寒只管把东西给他,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 周世平还为此问过他:“黔安王回京了你知道吗?” 祁寒泰然自若地回道:“先生此时说了我便知晓了。” 周世平接着又自顾自的嘀咕:“不知他此次回京是做什么,这三年安安分分待在黔安,怎么突然回来了。” 因为我回来了,祁寒心想。 “这安稳的京城不知又要发生哪些变化……”周世平的胡须很长了,他说一句话的速度刚好够他捋到底。“子声,先皇驾崩之日怎没见你?你可知当时的局势?” 祁寒岂会不知,他当时忙着通敌叛国,被准备出征的赵立抓了个正着。 他说:“当时我陪着皇上在昭阳殿收拾东西,他趁着这个机会让人带我去江南了。” 谎话,全是谎话。 祁寒不敢相信自己面对周世平竟然也能谎话连篇,草稿都不拟出口就是。 “原来如此,”周世平道,“皇上待你确实不错,那时候能去江南也算免去一些纷争。” 事情平息之后,祁寒对一些事也算略有耳闻,只是外人口中定不如局中人的详细。 祁寒试探道:“后来如何了?” “后来……” 大皇子赵世与昭阳殿奸人里应外合,联合南疆反叛军队,将跟南疆的来往书信全都栽赃嫁祸给赵立,幸亏赵立发现及时,才免去了这无妄之灾。 皇子通敌叛国是大事,先皇赵永不忍心将此事公之于众,大皇子赵世,太子赵立,前者虽不争气,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加上皇后的胡搅蛮缠,赵永气急,郁火攻心,在派赵立去征战南疆之后,一口老血喷涌而出,竟就这么去了。 事发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万幸的是,赵永像早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死前拖着发抖的手写完了遗诏,将皇上之位传给了赵立。 “皇—上—驾—崩—”这四个字,响彻了整个皇宫乃至京城。 要变天了。 一代君主一夜之间就去了,文武百官皆跪在金銮殿外,那时的场面太混乱了,南疆的局势不可再缓,朝中又不可一日无主,刚登上龙位的赵立慌不择路,在众人的期盼下将周世平推出来替他代管朝政,处理赵永的后事。 至于守孝…… 赵立跟刘志一路南下征战南疆,南疆为此战可谓是蓄势待发早有预谋,实力根本不差。 赵立跟刘志在南疆奋战两月余才险险胜利。 回京之后还没来得及歇脚,一身戎装的赵立便在金銮殿跪下,一跪就是七日七夜。 他身上还有伤口,当时谁劝都不听,刘志也没办法,带着一身伤陪着赵立跪了七日七夜。 再然后,赵立登基,天下正式易主。 他先废了皇后跟大皇子之位,派他去黔安做了个小小的黔安王。 不是赵立心慈手软,只是赵永未公开他的罪行,赵立不可能定他死罪。 “那时候的他,做事果断狠戾,自他坐上龙座,就无人不信服于他。”周世平说到这不免叹息一声,“可是他不开心,我如此了解他,怎会看不出来。” “我那时候想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南下去游行了,你怎么没有陪着他。” 祁寒不知如何解释,周世平又接着道:“可是这不怪你,子声,人各有命。” 周世平说人各有命,祁寒觉得赵立的好命全都栽在了自己手里。 那时背负着丧父之痛,还有自己的背信弃义,那时的赵立,该多难受啊。 他都如此难受了,却还放自己自由。 祁寒想,他欠赵立的,这辈子恐怕是还不清了。 若有来世,他把命都还给他。 但这世不行。 黔安王回京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知晓当年全部真相的夏春这几日见了祁寒神色都不太自在。 祁寒也不介意,因为坏事确实是他做的,他都认。 不过祁寒没想到的是,黔安王会如此放肆。 赵立下早朝回到长生殿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曹公公的通报,“皇上,黔安王赵世求见。” 赵立也觉意外,他把视线看向祁寒,饶有趣味的问道:“子声,这可是你的老熟人,你说见还是不见?” 第二十七章 祁寒有些意外,他不知黔安王来见赵立所为何事,而他自己又该处在哪个位置。 赵立还等着他的回答,大有他不开口就一直等着的架势,祁寒做小伏低道:“皇上想见就见吧。” 偏偏赵立扭曲他的意思,对曹公公道:“既然子声想见,那就宣他进来吧。” “是,皇上。”曹公公应完声,下一秒又扯着嗓子喊:“传黔安王觐见。” 赵世进来前,祁寒的身体几不可闻的朝赵立那边靠了点,被赵立当场逮到,祁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正了正身子。 25 黔安王进来先对赵立行了礼,起身后又把目光落在祁寒身上,祁寒自觉偏过头了。 赵立也注意到了,他出声说:“为何事所来?” 黔安王瞧见赵立这副模样就来气,他穿的那身龙袍本该是自己的,如果不是赵立,他又岂会轮论到小地方当这么个挂名的区区王爷。 这三年来,他一直在准备,就等着有朝一日把赵立拉下来。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不过现在他还是做足了面子,恭敬地说道:“臣回京之后还没来得及拜见皇上您,来得迟了,还望皇上原谅。” 赵立陪他演戏,“你赴京之路肯定辛苦,能来也算你的一片心意,朕心领了。” 黔安王刚准备接他的话,被赵立出声打断了,“对了,还未与你介绍。” 他看着祁寒,“礼部尚书的学生,祁寒。你们认识认识吧。” 黔安王不知道还好说,祁寒又怎会不知道他的用意,这是故意给他难堪呢。 不过赵立既然给了,那他没有理由不做。 他率先冲黔安王点头,简短地说道:“在下祁寒。” 傲慢的很,然后没了。 跟祁寒不一样,黔安王自然也没想放过他,他笑着道:“你莫不就是宫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个人?” 祁寒差点吐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恶心自己,何况这皇上的玩笑还敢当面说? 最后是始作俑者赵立解的围,他起身往外走,说是有些公事还没处理完,客气地让黔安王在这坐会儿。 祁寒刚要跟着走,赵立朝他使眼色,“留着陪客人说说话。” 这句话彻底帮祁寒坐实了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 祁寒的心凉了半截儿,赵立这是把他往外推,给他机会让他重蹈覆辙。 可是能怎么办,他只能照做。 没了第三人在场,黔安王就变得不一样,嘴上也没放过祁寒,半讽刺地说:“你在这长生殿住的可真是不错。” 祁寒还得迎合,“黔安王哪儿的话,我不是一直等着您吩咐吗?” 黔安王毫不客气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他递给祁寒,祁寒就快速地往袖兜揣。 接着才问:“这是何物?” 黔安王满脸藏不住的得意,很骄傲地说:“此药名为钩吻,可抑制心脏跳动,造成假死的现象,当然药量过重未及时救治也会真死。” 【注1】 “黔安王想让我如何做?” 祁寒是聪明人,加上两人不是第一次合作,两人无需多言就知道彼此的意思。 黔安王靠近祁寒低声说了什么,祁寒冲他点点头,“黔安王放心,我定会做到。” 黔安王很满意,末了还嘱咐了一句:“我的眼线可不止一人,你别跟我玩花招。” 他说完起身就走,“帮我跟皇上说一声,本王就先告退了。” “黔安王慢走。” 祁寒想不到他单单只是来送个毒药,竟如此大费周章地跑到长生殿来,未免太明目张胆。 赵立回来时就见祁寒坐着发愣,他故意给两人留了空间让他们商议,不管这三年赵世准备得多充分,对他来说都构不成任何的威胁,赵世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怕的不过是赵世借那个人之手来害他,这会让他肝肠寸断。 显然那人是有这个打算的,那他就奉陪到底好了,反正这一世他们注定是无缘了。 祁寒当天晚上就知道了黔安王安插在长生殿的另一位线人,是帮皇上验食的人。 祁寒知道他,夏春跟他讲过。是原先那人调去了皇后的寝宫之后新进来的,也不久,就这个月的事。 这地盘都还没混熟,黔安王就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真是不怕死。 祁寒当着那人的面丢了一粒钩吻进去,那瓶里共三十粒,黔安王让祁寒每日下一粒在赵立的饭中,药量不大,只是时间长了就会有副作用了,比如复视、神经肌肉麻痹、呼吸困难等。 祁寒并不知晓黔安王的全部计划,他只知道黔安王想借自己之手慢慢毒死赵立,当然方法很愚笨。 晚上两人用膳,祁寒见赵立对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难得主动向他开口,“云峥,这参鸡汤能给我喝吗?” 平日里很少沾油荤的祁寒主动要吃东西,赵立怎会不给,他让人连带着碗一起给他端过去,还取笑道:“知道自己瘦了?” 祁寒也笑,看上去很开心,他说:“嗯,谢谢皇上。” 自黔安王来过长生殿之后,祁寒每日用膳时总想着法子向赵立讨东西吃,赵立不明白了,除了让苏木苏方离开时他求过自己,就连三年前赵立放狠话要他的命,他都未向自己说一句软话。 他每回还来不及深究,就被祁寒用其他话题岔开。 但是他愿意吃东西,赵立也高兴,便由着他去了,甚至每晚猜祁寒要讨什么还成了赵立的一大娱乐。 趁着花凋零之前,祁寒亲自下厨做了回鲜花饼给赵立吃。 他送给赵立的第一枝玫瑰已经枯萎了,还立在青玉瓷瓶里没有扔,祁寒想他或许是忘了。 长生殿前院都是一股玫瑰花香,赵立跟祁寒分坐石桌两旁,桌上备盏茶,一碟鲜花饼,对面便是两道的玫瑰花。 一边赏花,一边吃花,赵立只觉自己的脑海里都充满了玫瑰花香。 祁寒的手艺是真不错,赵立吃了足足三块儿,玫瑰花酱甜而不腻,入口又有余香,再品一口清茶,茶香跟花香就全都留在舌尖了。 赵立没忍住直夸了祁寒好几句,祁寒想到什么,问了句,“那我明日多做些,让夏春送到皇后的寝宫去吧。” 被点到名的夏春紧张的手都抓紧了。 祁寒还在说,“我来宫里半年多了,还未拜见过皇后娘娘呢,是我失礼数了。” 赵立不知这人怎么把话题会引到皇后身上,他也没回绝祁寒,只是吩咐夏春:“你明日送到长宁宫去。” 长宁宫那不是?夏春的疑问还没说出口就被自己吞下去,忙应声道:“是,皇上。” 【注1】“钩吻”是毒药,具体参照百度百科。 文中不详尽且描述不够准确,纯属是我喜欢它的名字嘻嘻! 第二十八章 第二日祁寒如约做好了鲜花饼,装在食盒里让夏春给送过去。 夏春去了长宁宫,那‘皇后’见了她尤其高兴,步子都迈快了来迎接她。 后面的宫女都跟在她身后追。 夏春跟她待了快一年,虽一直以主仆相称,但两人的关系是真好。 夏春怕她摔了,赶紧喊道:“小姐你慢些,我又不会跑。” ‘皇后’没穿隆重的华服,倒是一身随意的打扮,与夏春唤的那声小姐很贴切。 小姐问道:“鲜花饼呢?” “在这呢,先回屋里吧。  26 ”夏春把食盒提起来,让她看到了她才放心,“好吧。” 待坐下之后,她也不管其他下人在,迫不及待地打开尝,她让夏春坐在一旁跟她一起吃,嘴里的东西都还没吞下,就说:“子声在宫里待得可还习惯吧?” 这个问题祁寒没说,夏春只是答:“公子看着挺开心的。” “开心就好。”小姐点头,“那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皇上说你要实在想见,悄悄去看一眼,不要被发现就可以。” 小姐鲜花饼也不吃了,急躁地求证:“此话可当真?” “皇上口谕,自然不假。” “好,那你帮我谢过皇上,我明日就去。” 夏春吃完最后一口起身收拾食盒,她不能在这久待,“随小姐高兴,公子他一般都是午时从翰林院回长生殿,你看着时间来,别白跑了,这是?” 夏春在食盒底部找到了一封信,她不知道祁寒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小姐也注意到了,她出声说:“是子声给我的吗?” 先前信封是倒放在食盒底部的,夏春此时将它翻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皇后亲启。 自然不是给小姐的了。 夏春有夏春的职责,她收好信跟小姐道别,“小姐,这信我得交给皇上,奴婢就先走了。” “好,你路上慢些。” 夏春提着空食盒回去,走进前院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等着他的祁寒,他有些期待地问:“怎么样?皇后喜欢吗?” “喜欢的,她说公子你的手艺很好。” 祁寒高兴地牙齿都露出来,“皇后娘娘真好啊。” 祁寒觉得皇后很善解人意,连自己的身份都不介意,还夸他的厨艺好。 夏春附和道:“是啊很好。” 说到这祁寒来了兴致,要跟夏春好好聊天。 他今日的问题多得反常,不过夏春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他。 “皇上跟皇后是怎么认识的啊?还没听说皇后是哪家的千金呢。” 夏春手里都出了薄汗,只盼着皇上能快点下早朝回来。 “奴婢知道的不多。” “皇后肯定很爱慕皇上吧,不然怎么对我这般百般放纵。” “这个不知,不过皇上也很爱皇后。” “是吗?”祁寒笑得嘴都僵了,他自顾自地回答,“肯定是啊。” 等祁寒终于问完他的问题,夏春觉得自己身子都僵了,看着他休息了才稍微松口气。 赵立今日回来的晚,夏春把祁寒写给皇后的那封信上交给了赵立,然后识趣的退下了。 赵立想不到祁寒能有什么同皇后说道的,他拆开信封,开头是皇后亲启,内容不多,大致是你吃了我的鲜花饼自然要还我一个礼,胆子大得要命。 最后说,愿皇后能一直陪着皇上,大概就是祝他们永结同心的意思。 赵立气得把信纸撕碎,碎块散落了一地,他深知这一世他跟祁寒没可能,可他想不到祁寒与奸人勾结之外,竟能如此阔绰的祝福他跟其他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祁子声是真的没良心,自己对他的好全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可狗还晓得再来讨吃的,他怎么就学不会呢? 这晚赵立格外凶,他强制掰过祁寒的身体面向自己,不打招呼就在黑暗里找到祁寒的唇吻下去,来势汹汹又不可挡。 赵立在祁寒的唇上碾转,呼出的热气滚烫,隐匿于鼻息,一下重过一下,有活生生要把祁寒吞下去的架势。 祁寒吃痛的启唇呜咽,赵立抓着这个空隙就趁虚而入,纠缠着祁寒的舌头不停进攻,祁寒一再后退,再到退无可退,最后任人宰割。 祁寒不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他不愿去深究,反正他永远都是一条案板上的鱼,没有退路。 他无声地抗议让赵立没了兴致,他停下亲吻,将人往怀里不停地带,恨不得把祁寒塞进他的身体一样,搂得很紧。 谁都没开口说话,赵立是有些后怕,他刚才在吻里产生了错觉,祁寒消失了。 他宁愿祁寒像现在这样,与他为敌也好,想置他于死地也罢,但是他没办法接受祁寒消失。 不管有没有情意,只要人还在那都好,可要是人不在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服软了,他乞求祁寒,“你对我好些,就一些些,好吗?” 不要让我患得患失好吗。 “不可以。”祁寒说,“我没有多余的好能再给你了。” 我已经无所穷尽了。 两人各怀心事的睡了,心脏挨着跳动。 祁寒从翰林院回来,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他开始猜想黔安王安排在长生殿的第三位线人是谁。 回房前他特意绕了一段路,走得快了,后面跟着的脚步也乱了,祁寒故意解下腰间的钱囊弯腰去捡,装作不经意的往后瞥了眼,是一名面孔陌生的宫女。 祁寒自觉记性算不错的,可这人他没见过,而且她身上的粉色宫服跟长生殿宫女的都不一样。 “你是谁?” 宫女是临时被推出来的,她不了解祁寒,她只是今日陪小姐来看他,她害怕祁寒性子不好,把自己抓起来。 “奴婢是长宁宫的宫女。”她说话都在发抖。 长宁宫?那不是皇后的寝宫吗? 祁寒心下了然,他说:“皇上还在金銮殿,你去那儿寻他吧。” 宫女也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虽不知怎么扯到了皇上,她急忙行了礼,“谢谢公子。” 说完转身就走,直到出了长宁宫见到了自家小姐才彻底回过神。 比她跟紧张的小姐问,“你被抓到了吗?” 刚才她带着两个宫女跟在祁寒身后,隔远瞧了还觉不够,就想靠近再看看,哪知道祁寒反应那么快,她带着人拔腿就跑,慌张地没有一点儿小姐样子。 只是有人掉队了…… 宫女心有余悸地道:“没有,公子以为我是来找皇上的,没问我话就我放走了。” 呼,还好。 要真是被抓到了,不知道皇上会发多大的脾气。 她上了马车,按照来时的路又回了长宁宫。 第二十九章 祁寒看着那宫女离开才回了寝宫,夏春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不免问了句:“公子可有烦心事?” “皇后的人找到昭阳殿来了。” “啊!”夏春反应有些过度,引得祁寒偏头看她。 夏春忙解释:“不是,奴婢就是惊讶。” 祁寒没当回事,还问夏春,“皇后昨日收到鲜花饼可是说了喜欢?” “是。” “你昨日提回来的食盒真是空的?” “是。” “那皇后派人来长生殿是为哪般?” 夏春想到昨日见的人,她说,“奴婢不知。”随后不放心的问了句,“  27 公子见到皇后了吗?” 祁寒摇头,“只是见着长宁宫的宫女了。” 夏春放下心宽慰祁寒,“或许是找皇上有急事吧,你别想太多了。” 祁寒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嗯,我知道。” 说完他就去长亭里赏花了,滇红玫瑰的花期快到了,祁寒想趁花谢前再多看几眼,每天多看几眼。 黔安王拿给祁寒的钩吻还剩十颗,不知道十天之后会怎么样,祁寒没心思去想,他从翰林院偷出去的情报周世平已经有所察觉了。 每件事的方方面面都开始有了预兆。 祁寒这两日想起集市被自己救下的那个孩子,于是跟周世平提议,“先生,能带云飞来长生殿给我瞧瞧吗?” 云飞是那孩子到了周世平府上给他取的名。 周世平没推脱,当下就答应,“明日就带他来,正好我见见皇上有点事要商议。” 祁寒没问什么事,他说,“好,麻烦先生了。” 第二日,要不是有周世平在身旁,祁寒几乎不敢认,虽曾在集市有过一面之缘,但祁寒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小孩饿得瘦瘦小小的,跟同龄人差了很多。 可眼下周世平身后白白胖胖的人是谁? 他这先生未免把人养得太好了些。 周世平把人交给他,嘱咐道:“云飞要好好听子声哥哥的话。” 小胖墩儿点头时双下巴都压出来,向周世平保证,“先生,我知道的。” 他叫周世平先生,是因为周世平觉得孩子虽小,对以前的家多少还是有记忆的,就没让他跟自己以父子相称。 “子声哥哥,终于见到你了!”先前还稳重的人现在一把抱住祁寒的腰,有些撒娇的意味。 祁寒有些受宠若惊,他并没有怎么帮到他,都是赵立帮他安排的,结果却是自己承了这恩情。 待小孩松手之后,他才说,“你在先生府上住得习惯吗?” “很好。”云飞笑得脸上都泛起红晕,羞涩地道,“我从前连幻想都不敢想自己会住到那样大的府中,能上学堂,不愁温饱。子声哥哥,谢谢你。” 祁寒没忍住眼眶一酸,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纠正云飞,“帮你的不是我,是皇上。” “我知道,先生讲过皇上是位清廉正直的好皇上。” “那云飞长大后想做什么?” “为朝廷效力来报答皇上、还有先生和子声哥哥。”祁寒还未问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又说道:“先生说,除了皇上,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十七就中了举,云飞想跟子声哥哥一样。” 从前周世平在外也毫不吝啬的向外人夸奖过他,可没有哪次如这次这般叫祁寒觉得羞愧难当。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当着云飞的面打开,里面放着几颗黄灿灿的杏干,他捡了一粒最大的给云飞,“这是皇上赏赐的,我同你分享,你要记得皇上的好,可以做到吗?” 这实在算不上要求,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云飞点点头说:“可以做到。” 祁寒看着他吃下,又被云飞缠着说了些他以前学习的趣事,其实学习这个过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枯燥,祁寒也不例外。 他十六岁那年,赵立西下了半年,那半年祁寒一直在埋头苦读,要说趣事,一定是赵立从战场送回来的书信。 每月一封,几乎成了祁寒的期盼。 赵立说得不多,大多都是回报平安,让祁寒莫要挂念。 祁寒回信就很纠结,他什么都想与赵立说,又担心战事紧急他没空看,便捡着重点写,写到最后又是满满当当的一篇,他觉得不妥又拿了纸重写,字字斟酌,落笔还要思虑三分,可谓是极小心又珍重的。 他怕自己的纠结耽误了送信的人,每回都是提前写好了,等赵立派回来的士兵把信交给他,他便把自己的信同时交出去。 “皇上对子声哥哥可真好。”云飞感叹道。 “是啊,非常好。” 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还愿抽空写信给他。 祁寒摸了摸云飞的羊角,觉得可爱又多摸了几下,他说:“这么好的皇上,云飞一定要好好效忠的是不是?” “是!”云飞肯定道,不过……“子声哥哥,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可是你流鼻血了……” 云飞话音刚落,一股血腥味的热流从鼻子喷涌而出,祁寒马上仰起头,守在他们身后的夏春赶紧拿着手帕过去给他止血。 血流得多,顺着脸流到衣襟,把素色的衣服染红了一片,看着非常可怖。 没见过这场景的云飞担忧道:“子声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哥哥没事,就是最近参鸡汤喝多了,有些上火,待会儿就没事了。”祁寒说着话,有血流到嘴里,祁寒忍着恶心安慰云飞,“你不要跟先生说好吗?不然先生又要来念叨子声哥哥。” “好,我不说。” 祁寒抬手自己按住手帕,吩咐夏春:“你带他去玩一会,我换身衣服就来。” “可是公子你……” “没有可是。”祁寒打断她,“我以前不也这样吗?过会儿就好了,你别大惊小怪说到皇上那儿去,我不想喝药,好不好?” 他软硬兼施,夏春说不出拒绝的话。看他近日来确实吃得挺补的,只得点头答应了。 主要还是因为这不是祁寒第一次流鼻血,三年前也是这样,头一回她跟赵立都吓到了,请了御医来,把脉之后只说他是火气攻心,清清火就好了,他们才放下心。 加上他的胃不好,祁寒在昭阳殿断断续续喝了好些药,夏春深知其中的苦,所以才答应他的。 第三十章 祁寒借着换衣服顺便沐浴了一下,刚才夏春一走,鼻血又汹涌地开始流,衣襟渗透到皮肤里,越擦越多,还血糊糊的难受。 等他收拾完了出去,周世平已经带着云飞走了,只剩赵立在外面。 他若有所思地站在长廊下,夏日的阳光炙热,衬得他的发尾都耀着黄色的光。 “云峥。” 祁寒近日来都是这样唤他,他突然的改口开始让赵立很不适应,几日过去又习惯了。 刚才周世平来就是讲祁寒跟黔安王勾结一事,赵立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祁寒这次动作这么大,连周世平都察觉了。 他只能回答周世平,“舅舅放心,我自有安排。” 哪有什么安排,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此之外,他不知该拿祁寒如何了。 赵立注意到他跟今早出门前穿的衣服不一样,问了句“怎么换了身衣服?” “天热。”祁寒自然地回道,“出了汗不舒服。” “先生跟云飞走了吗?” “嗯。” 赵立牵过他的手,是凉的。  28 祁寒想到来长生殿的那个宫女,好奇问道:“昨日长宁宫的宫女来了长生殿,我想应该是皇后要见皇上,皇上见到了吗?” 赵立看着他,这半月来祁寒吃的不少,可就是不见长,脸上看着都快瘦脱相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祁寒,然后低声回道,“嗯,见到了。” “云峥。”祁寒又唤他。 “怎么了?” 光照进祁寒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望着赵立,他随意地说:“你跟我讲讲你跟皇后的故事吧。” 赵立抿了抿唇,“哪有什么故事,不就都那样吗?” 祁寒以为他是不想同自己分享,瞬间有些自讨没趣,他笑了笑,敷衍道:“好吧。” 两人没话说时,赵立忽然想到今日收到的邀请,他有些试探的意味在,“黔安王邀请我去城外狩猎,他说发现了一处不错的地儿,子声,你说我去是不去?” 祁寒惊讶,黔安王为什么没跟自己说? “什么时候?” “大暑之时,九日之后。” 九日之后不就是赵立服用钩吻一月之时?黔安王打得什么主意祁寒不知道,他只知道反正不可能是好事。 祁寒说,“还是不去吧。” 赵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毕竟他跟黔安王可是同谋。 “哦?你还怕他害我不成?” 赵立是故意的,好的坏的都有他背锅,祁寒无话可说。 赵立见他不回应,捏捏他的手,做好了决定。 “我就去会一会他,子声你跟着一起吧。” 祁寒认命道:“好。” 赴黔安王的约之前,祁寒写了封家书给苏木苏方,他没有线人可以帮着办事,最后只能委托总统领刘志帮忙,把苏木苏方说的地址转告给他,让他帮自己带了这封信。 刘志接到委任也是不可思议,怎么说呢,他没想到祁寒如此信任他? 看他的意思,也是不怕自己跟皇上说的,这人怎么就……这么明目张胆呢? 他又看了眼收信的地址,他想到什么急匆匆地去了金銮殿。 没等通报他就闯了进去,“报!” 赵立瞧他一眼,随口道:“黔安王有了什么动静能让你这样咋咋唬唬的?” 刘志气死了,每次都被他取笑。 他放平心态说:“不是黔安王,是祁寒。” 果然那人就正经了,“祁寒怎么了?” 刘志双手呈上那封信,曹公公还没走过去,赵立抢先拿了过来。 刘志又拿出那张写了地址的字条,边递给他边说道:“祁寒委托我帮他把这封信送到这个地址,说是写给苏木苏方的。” 赵立看了地址跟他对视,刘志接着说“这个地址不就是……” 他话没说完,赵立却懂了。 字条上写着无忧阁,这个地址于赵立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无忧阁之所以叫无忧阁,是因为爱女如命的周阁主用女儿的名字起得名。 周阁主乃是赵立之母周无忧的生父,也是赵立的外公。 他早年在江湖学了一身武功,身手十分了得,成家之后为了保护家人就慢慢退出了江湖。可这还不足以自保,他便跟以前闯江湖的弟兄一起创办了无忧阁。 无忧阁不是收钱办事,周阁主有了小孩之后就不想手再沾血污,便培养起了影卫,专被聘请去保护人的。 这无忧阁在江湖上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可苏木苏方竟然知道无忧阁的地址,那只有一个可能。 赵立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刘志,命令道:“速招苏木苏方回京。” 刘志拱起双手行礼,“是,皇上!”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赵立不清楚苏木苏方是怎么进到无忧阁的。 他的母妃去世不久,外公年纪大了也走了,无忧阁便转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赵立手中,其他人都是老阁主培养出来的,有小部分人更是看着赵立长大的,一直暗藏于宫中保护着他。 授位仪式就这样平静的完成了,没有人提出异议。 不过他只有阁主之名,毕竟他当时还小,阁中事务他都是转交给外公的好友代管的。 他的身份让他没办法管那么多,阁里进一两个新人这种事自然是不用向他报备,就是不知苏木苏方是何时进的无忧阁。 祁寒又知晓吗? 晚上回了长生殿,两人用膳时,待祁寒选完今日想独占的菜,赵立才装作随意地问了句:“听刘统领说你让他帮了你的忙?” “是,”祁寒毫不掩饰,“好久没收到阿兄们的信了,有些挂念。我又不方便出宫,就拜托刘统领帮了这个忙。” “怎么不找我?” “啊?”祁寒吓到了,“这种小事哪用麻烦皇上您啊。” 赵立得理不饶人,“那你可好意思麻烦我的人?” 祁寒停下挑菜的动作,有些无奈,“是刘统领不愿意帮我吗?那我明日去把信要回来就是了。” 见人急了,赵立才哄:“不是,他今日就帮你送出去了。” “那我下次见了他得好好谢谢他。”祁寒说完就开始吃饭。 睡觉时,赵立又问,“子声,你知道苏木苏方在外面做什么吗?” 神通广大如赵立,他这样问祁寒就以为他苏木苏方出了事,“皇上,是阿兄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就是问问。”赵立在他背上拍了拍,算作安抚,“他们怎么不在这宫里陪着你?” 听到苏木苏方没事祁寒才松口气,他说“我不知道,阿兄大概是在宫里待不住吧。” 模糊的答案,赵立忽然就不好奇了,他搂上祁寒的腰,“嗯,好了睡吧。” “哦。” 第三十一章 黔安王想借着赵立出城,在自己设计好的范围内做好埋伏,皇上的护卫少了,那他成功的几率就大了。 按照他的计划,就算他在猎场失去机会,那钩吻的毒性也会在三十日之后慢慢发作,宫中无主天下大乱,他便趁着这个时候一举攻下京城,成为新一代的君主。 祁寒这步棋主要运作在下药这一步,还有翰林院的消息,不过他看了半月下来,翰林院这边几乎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一度怀疑祁寒是否真的在帮自己。 每日文臣的奏折都是些琐事,甚至还有诗词歌赋,赵立这个皇上当得如此无用吗? 好在他安排在宫里的眼线,等了三年总算混进了长生殿,就算祁寒想从中作梗也没办法。 他计划好了一切,甚至把在黔安偷偷培养起来的三千精兵全都埋伏在城外,万事俱备,就只欠赵立这股东风飘过来,让他来个瓮中捉鳖。 这步计划他没跟祁寒说,从三年前的失利开始,他已经害怕去轻信他人。 三年前明明是他跟祁政远一同做的,最后受牵连的却  29 只有他一人,不是,还有他的母后。 意外的是,祁政远本该收了手脚安心在朝廷里混口饭吃,怎蠢得突然反叛?黔安王想祁政远或许还是太贪心,最后自食其果。 可是他不一样,他不是祁政远,他不会像祁政远那般蠢。 他带着母后在黔安日以继夜的准备,三年的时间,他筹谋好了一切,他只想胜利,不允许自己失败。 赴约的前一夜,祁寒变得很不安,他在赵立怀里翻来覆去吵得赵立都没了睡意。 两人都清楚明日的未知会决定他们往后的宿命,虽然心知肚明只有背叛和决裂。 祁寒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他挣扎许久才说,“云峥,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你说。” “明日……算了,”祁寒话说到一半吞吐着停下了,他放弃般道:“没什么没什么,睡吧。” 赵立只当他是对明日的事太过紧张了,他其实也有话想说,现下好像没必要了,他用行动去完成吧。 第二日两人都起得早,刘志也早早来长生殿候着了,黔安王派人传过话,说狩猎从卯时起,到巳时止,四个时辰,谁猎到的动物多就算谁赢。 不知道的真当这是什么正经比赛,而局中四人都明白,这是一场生死局。 对黔安王而言是关于荣誉和尊严的一战,对赵立来说,这只是一场他跟自己博弈,赌自己心上的那个人,如果重来一次,是否还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时隔三年,祁寒再次看到了赵立穿战甲的样子,平日里看着已经很挺拔了,现在看着更是气宇不凡。 他全身都被刀枪不入的铁甲护着,祁寒看着心里稍微安心些。 祁寒不用狩猎,赵立担心他,逼着他穿了件背甲护住心脏。 待他们三人都上了马祁寒才反应过来赵立怎么如此大意,黔安王摆明了是有备而来,赵立什么都不做吗? 他一路忧心忡忡,十分不在状态,直到到了城门,祁寒看着早已蓄势待发的御林军,一颗心才堪堪落了地。 黔安王说的地方就在京城外不远的一片树林,祁寒去江南跟回京城都路过了那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处地形十分复杂,树木茂盛,好隐藏但是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被埋伏。 祁寒再次感叹赵世这人确实是比三年前有了很多长进,至少准备多了。 他们到的时候黔安王已经等候多时了,赵立未下马,他便跪着行了礼。 祁寒则是在四处观望,黔安王安排在明处的手下不多,祁寒知道他有后手,但不知道会是什么。 “直接开始吧。”赵立发话了。 “恭敬不如从命,”赵世也上了马,作出手势:“皇上,请。” 赵立带着刘志,赵世也带了一名手下,祁寒看着他们骑远了,心下的不安逐渐被放大。 刘志一路跟在赵立身后,他们刚跟赵世分开没多久,就遭到了袭击,密密麻麻的飞箭从天而降,赵立跟刘志拿着刀边挡边躲。 待他们退到一个遮蔽处,两人瞬间反应过来没有动,再退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大坑,赵立冷笑一声,“这才刚开始,赵世也太沉不住气了。” 刘志也笑,丝毫被埋伏的慌乱都没有,“可不是,看来这四个时辰比以为的还要有意思。” 等箭雨停了,两人骑着马按照赵世埋伏的地点走,每一处机关都去体会了一番,完全没有狩猎的意思,就全顾着好玩闯关了。 另一边祁寒站了没一会儿,就被折回来的赵世邀请上了马,他也没打算狩猎,或者说这整个猎场,根本就没有动物,只有祁寒这条任人宰割的鱼。 赵世满脸势在必得,他说:“看在你有点功劳的份上,邀请你看场好戏。” 祁寒想到全都在猎场外的御林军,开始担心赵立和刘志了。 “黔安王不妨让奴才听听你的宏伟计划?” 急促的马蹄声向他们靠近,是赵世的手下,他对赵世说了什么就退下了。 “哈哈哈!”赵世听完手下传来的消息,仰天大笑三声。赵立竟在第一关就遭了埋伏,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犹如天助。 他想着让祁寒见识见识赵立要生不死的狼狈样,他讥笑一声,非常自负地说了自己计划,“总共九关,待他走完,没死也活不了了。” 他又说:“祁寒,你痛快吗?本王可是帮你报了仇,你要如何感谢本王?” 祁寒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他学着赵立那样说话,听起来毫无良心。“当然是用赵立的死来回报您啊。” “哦?”赵世有点感兴趣,“你想如何做?” 第三十二章 “若他能活到最后一关,让奴才来送他最后一程可以吗?” 听见祁寒的答案,黔安王笑得更狂妄,他赏赐般的挥了挥手,“就给你这个机会!” 祁寒这才笑了,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赵世身后。 赵世带祁寒去的终点不是什么荒芜的树林,而是临时搭建的一处休息地,赵世已经开始迎接胜利坐在躺椅上悠闲的摇着。 不时有人来跟他汇报进展,每来一次赵世的嘴角就弯得更深。 祁寒看了眼四周,大概有几百精兵,硬驳肯定不行,那就只有智闯,他现在就等着赵立和刘志归来了。 他上了马,从一旁的器架上选了最小型的一把刀握在手里,赵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幸灾乐祸道:“想不到你竟如此恨他入骨。” “是啊,恨之入骨。” 祁寒在心里反笑,侵蚀进骨头里的感情谁知道是恨还是什么呢? 约莫过了半刻钟,赵立跟刘志终于出现了。 祁寒清晰地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口和血渍,连发型都乱了,有几缕头发垂落在鬓角两边,祁寒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而刘志比他更是有过之无不及,祁寒心下瞬间一紧。 赵立则是看到祁寒站在对面的时候,心里的落空成了无底洞。虽然预想过很多次这样的结果,但他不是没有期待意外,意外祁寒会选择他。 可现实没有。 他拉了拉缰绳让马停住脚步,对着赵世说:“黔安王,你说这处地方动物多,怎么我跟大统领一样都没寻着呢?” “没寻着不说,还中了许多猎人的埋伏,你可有遇见?” 赵世从摇椅上起来,连礼也不行了,他现在是胜券在握巴不得快点收网。 “臣运气好没遇见,不过倒是没想到皇上在服用了一整月的钩吻之后,能走到这来,着实是超出臣的预料。” 钩吻?什么钩吻? 赵立下意识的看向祁寒,祁寒没回避他的目光,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一旁的赵世催促道:“祁寒,不是要报仇吗?还不动手?” “报什么仇?”赵立不敢相信,他说:“子声,你对我有如  30 此大的敌意?” 而祁寒根本没听,他已经牵动缰绳朝赵立走了过去,步步紧逼,赵立的马开始向后退。 终于到了祁寒预想的距离,祁寒才靠过去,赵立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祁寒眼睛里的东西他越发看不懂了。 “钩吻是怎么回事?” 祁寒麻木的摇摇头,“没事,都没事。” 赵立疑惑,赵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骗他,那骗人的就只有祁寒。 他身上看着狼狈,可那张脸看着依旧高傲,他问祁寒“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动手吧子声,”他逼祁寒也逼自己,“死在你手里我也是甘愿的。” 祁寒瞬间落了泪,只有赵立瞧见了。 赵立觉得这人有些无理,自己做了坏事怎么还有哭的道理? 他不知祁寒也是如此想的,他想赵立说得对,死也是甘愿的,为他。 他按照计划好那样说,“云峥,你愿意把后背交给我吗?” 赵立的回答是直接牵动马调转了头,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的展现在了祁寒面前。 刘志随着赵立一起调了头,祁寒回头看了眼黔安王,黔安王势在必得的冲他点点头,让他行动。 祁寒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他自己藏起来的短刀,两手各握一把,向上举起再用力往下,场面瞬间乱了起来,因为黔安王预想中的场面变了,随着祁寒那声嘶吼“走!”,载着赵立和刘志的两匹马霎时狂奔了起来。 “来人!给我把他们拦下来!”赵世从躺椅上惊坐起,只能快速下命令,“给我放箭!快!” “来人!把祁寒给我抓起来!” 一时箭飞满天,但都没有朝目标射中,而是虚虚落在空地上。 有两人应声而出,把愣在马上面的祁寒抱了下来,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祁寒胸前已是满身鲜血,脸上也是,分不清源头是鼻孔还是嘴巴,或是都在流。 祁寒憋了一月的身子在此刻轰然坍塌,他想这黔安王算得真准,不多不好刚好一个月。 他恍惚间感觉有人抱住了他,那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他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然后看到了记忆中的脸,他压下喉间的汹涌,很艰难地想勾起一个笑,最后都失败。 他只能试图平静地说:“阿兄,别哭。” 苏木苏方这下是一刻也忍不住了,苏木将人转给苏方抱着,接着驭上祁寒骑的那匹马,捡起马鞍上的短刀,拉动缰绳快速朝黔安王冲过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中计了的赵世无处可躲,后面的精兵已经彻底没了动作,他三年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也明白了,祁寒从始至终就未帮过他。 或者是,祁寒从未站在赵立的对立面。 但是来不及了……他明白的太晚了…… 苏木用短刀在赵世喉咙上划过一刀,接着挑断了他的手筋跟脚筋,整套动作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全都是苏木的恨意。 他不止恨赵世,他也恨皇上,也恨自己和苏方,恨每一个没保护好祁寒的人。 祁寒那两刀扎在马屁股上,马受了惊,疯一般的向前跑,根本控制不住,差点就要跑出猎场之外。 这跟赵立预料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在他的预想里,祁寒就算动了手,他到最后依然会护着祁寒。 赵世的精兵全都被刘志控制住了,连赵世设下的圈套他跟刘志全都知道,伤势是演的,被中埋伏也是演的,他只是想试探祁寒见了这样的他到最后会不会心软,从始至终赵世都没在他的计划里。 祁寒的决定同样也不在赵立的计划里…… 他特意将苏木苏方从无忧阁调回京,伪装在猎场里保护着祁寒。 祁寒无论对不对他下手,他都是接受的,但不该是这样…… 他强硬的扯过缰绳调转了马奔跑的方向,他心里的不安正在扩大,这一月里祁寒的反常在此刻终于有了解释。 赵立不敢再想下去,只希望苏木苏方能护好他,可当他赶回去,看见苏方抱着奄奄一息的祁寒时,他还是崩溃了。 第三十三章 黔安王反叛还意图刺杀皇上一事很快在京城里传了起来,朝廷中因为这事也闹得沸沸扬扬,可皇上本人却不见人影,主持大局的只有周世平。 那日从猎场回来后,赵立守着祁寒寸步不离,御医在长生殿外排了好几十个,但没有一个人给出救治方案。 赵立放下狠话,“要是治不好,御膳房的人谁都别想活着走出长生殿。” 御医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听了这话差点没当场就去了。 怎么可能没有办法?赵立不信这个邪。 他把祁寒抱回来之后已经发过好几回脾气,夏春都吓到了,除了三年前祁寒走的时候,赵立很少发这样大的脾气了。 赵立派苏木苏方去审过赵世,对方却说自己只给过祁寒钩吻,那药本是让祁寒下给赵立的,结果祁寒自己吃了。 赵立把验食的人跟那马夫都抓了,那是他故意让赵世得逞的机会,不然就凭赵世那点伎俩,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插眼线。 验食的人报了三十道菜名,赵立仔细回想,全都是祁寒每晚向自己索要去的菜品。 他怒不可遏,当时他居然还在庆幸祁寒会主动向他讨东西了,哪知道自己的准许会害了他。 悔恨充满了整个心脏,他气祁寒都躺床上了还要让他不好受。 为祁寒问过好几次诊的张御医哆哆嗦嗦地向前,他跪在地上头也没抬起来,颤抖着说:“禀皇上,这钩吻确实是毒药,但是控制着量的话解毒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可是……” “可是什么?”赵立急死了,偏偏这老头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可是我们把脉发现,祁公子身体里不止这一味毒药,这味毒药跟钩吻相冲,寒气之重,互相在他的体内压制,已经开始侵蚀他的内脏,这内脏受损,祁公子就会流鼻血、呕血。” 一旁的夏春想起那日的情景,此刻也不敢再瞒下去了,“皇上,礼部尚书带着小公子来长生殿那日,公子也流过鼻血……” 赵立打断她,“为什么现在才说!” “公子说只是上火,怕您让他喝药,就不准我说……”夏春越说声音越小。 “难怪那日他会突然换了衣服。”赵立现在明白过来了,祁寒是彻头彻尾就没打算告诉他这件事。 他是想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背负到那天堂去吗? 赵立又气又恼,恨不得躺在那床上的人是自己。 他问张御医,“另外一味毒在他身体里多久了?” “看他的脉象,三年或更久。” 三年?那不是在他们割裂之前? 赵立又看向苏木苏方,“这三年来他可有喊哪里不舒服?” 一直陪着祁 31 寒的苏方肯定地说:“没有,只不过子声他极其怕冷,每年冬天甚至到了初春都要病上几回才见好,郎中也只说是染了风寒。” “对!”张御医有些激动,“祁公子身体里的另一味毒药药性极寒,夏天身上都是凉的,到了冬天更是受不住,不知道祁公子是如何撑了这么久。” 他的话如刀割在赵立身上,赵立想不明白三年前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他心烦意乱地问,“现下该如何?” 张御医说道:“找到当年下毒之人,知道是何毒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行行行,退下吧。” 赵立挥手让人都退下,他坐在榻边看着祁寒,把他冰凉的手握住,从前他一直以为祁寒是在校场昏迷之后才畏寒的,他从来没往其他方面想过,或者说他从来没去看祁寒的另一面,任祁寒展现给自己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三年前的旧案,涉及的人很多都不在了,若要再寻源头,这太难了,但赵立愿为祁寒披荆斩棘。 他俯身在祁寒额头上落下一吻,许诺道:“子声,吾会还你一个清白。” 祁寒或许从未背叛过自己这一认知时时刻刻冲击着赵立的大脑,他不敢想要真是这样,那他这些日子的百般刁难算什么,过去的决绝算什么,他们空缺的这三年又算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些困惑总得先缓一缓,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当下决定带着刘志去天牢一趟,留下苏木苏方在长生殿看着祁寒。 天牢里面幽暗又寂静,那些牢犯刚进来时总免不了一顿哀嚎,进来一段时间后自然而然就习惯了。 狱官走在前头为他们带路,过了几个弯道,走到天牢的最里面,那间牢房里关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若他撩开头帘,这朝廷白官定有人认得他。 狱官开了锁,赵立跟刘志一前一后进去了,那人见了他也不怕,反而冷嘲热讽地说道,“哟,这不是当今圣上吗?何事劳烦您大驾光临啊。” 赵立不想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三年前你让祁寒给朕下的是何药?” “祁寒……祁寒是谁啊?”那老头坐在地上,一副糊涂了的模样。 赵立再知道不过他是装疯卖傻。 “你的儿子也不认识了吗?看来真是疯了,依朕看,不如现在就赐一丈白绫如何?” 那老头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他说,“啊……是我的儿子啊,我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怎么三年过去,那毒才在你的身体里发作起来吗?皇上?” 赵立原本只是想套他的话,才说祁寒给自己下的药,很显然,祁寒这个小傻子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全都下给他自己了。 “果然是你支使的啊。”赵立笑了,笑他在牢里待傻了,他接着话头说:“祁政远,祁寒不松口,你也不说吗?你究竟给朕下的是何毒!” 祁政远,谣言里死于大火的祁政远根本没死,而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 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了,祁政远抑制不住的发笑,“哈哈哈哈哈哈,皇上就这么想知道啊?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想出去是吧?”赵立直接点明他的意图,“朕再给你官复原职如何?” 祁政远有些怕,他从地上站起来,仰着头看向赵立,“你此话可当真?” 第三十四章 赵立没跟祁政远绕弯子,他直接让狱官上了笔墨,写了一纸承诺书,保证祁政远只要说的是实话,便放他出去且让他官复原职。 落完最后一个字,一旁的刘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玉印递给他,赵立盖上皇帝的印,将那张纸扔给祁政远,“如此可还满意?” 祁政远从地上捡起那封信,动作看着十分落魄,他把每个字反复看了又看,然后抖动着双手将那纸许诺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襟。 他心满意足地道:“谢谢皇上。” “除了是什么毒药之外,朕还要知道你把祁寒送进昭阳殿之后跟他每次的接触,吩咐他做的事,胆敢有一句谎话,朕给你的许诺就一并收回,还有……”赵立说到这特意停顿了一下,“你好好选择吧,限你戌时之前,你死还是祁寒死你来决定。” 赵立说完这番话就挥挥衣袖带着刘志走了,剩下的祁政远自会看着办。 他的话完全是猜测,祁寒既然这次选择了他,那么很有可能三年前祁寒选择的依然是他。 他不会再让祁寒一个人背负过往了,关于过去所有被他忽略的细枝末节,他都要重新查清楚。 他从天牢直接回了长生殿,丝毫没有要处理公务的觉悟,反正那些琐事周世平一个人处理起来绰绰有余。 苏木苏方见了他不知该称他一声皇上还是阁主,最后顾忌他的身份还是唤了声皇上。 赵立让人在无忧阁调过他俩的资料,他们是在祁寒进昭阳殿的第二年进的无忧阁。 招揽他们的正是在无忧阁有实权的代管阁主,见他俩小小年纪在客栈做杂役,便起了招揽的意思。 苏木苏方肯吃苦,习武的起点虽比他人晚了些,但好在勤奋刻苦,一坚持就到了现在。 跟祁寒重逢也是在执行任务时在江南偶然遇到的,从那之后他们接任务就少了,特别是苏方,大多时候都在院子里陪着祁寒。 他们没跟祁寒说过,祁寒也没问过。 赵立觉得这人的心真是大得很。 他想起祁寒写给他俩的信自己还没给出去,于是叫刘志去书房拿过来,“这是前几日子声给你们写的信,我本想着你们既然要回来,当面交给你们也不迟。” 只是祁寒出了意外,这事儿就耽搁了。 苏木接过来,当着赵立的面拆开,毫不避讳地跟苏方一同看完了。 接着信纸被苏木狠狠压在桌上,两个七尺男儿说哭就哭了。 赵立忍不住拿起来看,看完也是一阵心悸,因为那不是什么家书,更像是一封遗书。 祁寒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跟赵立去猎场的,他甚至知道自己此次回京会经历什么,赵立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威逼利诱才进的宫,殊不知这都是祁寒自愿下的一盘棋,苏木苏方、赵立、黔安王都在他的棋局里,还有他自己。 苏木苏方亲启: 阿兄,自打我有记忆起,你们便是我的阿兄了,偏院虽小,但你们和母亲给我的关怀甚是宽广。 母亲走后,下人们在饭菜里克扣我,你们便去学了厨艺亲自做给我吃;我要是哪里磕了碰了你们总是抱着我哄,给我擦药。 阿兄,你们总是惯着我,帮我穿衣,为我束发,你们没教我成长,你们在帮我成长。 我们分离六年,我独自长大了,可重逢之后你们还是如以前般待我,我知道那六年或许你们也不曾好过,而我却从  32 未为你们做过任何。 你们期盼着我好好生活,我却斗胆做了叛逆之事,如那人所说,爱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阿兄,可否再纵容我一回。 我曾擅自地爱过他,他待我极好,我也很好,我跟天下所有百姓一样,爱过那么一个人,像爱母亲、阿兄和祁钰阿姐一样爱他。 平凡又满足。 不过我与他早已缘尽,倒也不必赘言。 阿兄,三年前我误食了某种毒药,身体没什么苦痛,就是时间到了。 你们不必为我担忧,也不必回宫来看望我,他会好生安葬我的。 天空海阔,你们勿要再为我停留,这是我的拜托。 来年这个时候,阿兄若是回江南,给那院子里的花草浇浇水,就算是对我和母亲的祭奠。 若真有来生,换我来做你们的阿兄。 近日来看东西已较为模糊,总有重影,字可能有些乱糟糟,对你们的拜托也是无理取闹,但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还有,长亭里的滇红玫瑰开了,浓郁的花香袭满了信纸,我将对他的思念写在这,阿兄切莫怪罪,因为我实在是无处可说了。 子声 写于盛夏的清晨。 信里没提这个他是谁,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苏木苏方不好受,赵立更是。 祁寒从未跟苏木苏方讲过自己是如何待他的,甚至连他说的“误食”毒药也都是因为他。 他只说自己待他极好,赵立想,到底好在哪里呢? 他凭什么就如此说? 苏木隐忍些,哭也无声,苏方则是忍不住的抽泣,时不时还抽搭几下鼻子,夏春看不过去,拿了两条手巾分给他们。 苏方接过擦了擦眼泪,深呼吸平复情绪,然后对赵立道:“皇上,你可知滇红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赵立还没从那信中回神,顺着他的话说:“是什么?” “爱如初见。”苏方答道。 这次他们出城执行任务,刚好路过云南,苏方心里记着这事,就询问了当地养花的人。 赵立听完如被惊雷劈中,僵在原地一动未动。 “这是公子种的玫瑰,今日花开了,开的第一朵花就送给您了。” 他还记得那日夏春说的话,怎么偏偏忘了比花更真的是祁寒藏起来的情意。 花开的第一朵还滴着露水,比那花还要艳丽的心就这样被自己弃之一旁了。 赵立想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着了祁寒的“道”,信了他的一切伪装。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思念应该自己醒了当面说,而不是这样怯懦的藏在花香里,藏在信纸里。 可他忽视了,祁寒爱他,一直都是怯懦的。 不管赵立教会他骑马也好,送他去翰林院上学中了举也好,他在赵立面前一直是自卑的。 而赵立仗着自己自以为是的那几分爱意,还怨祁寒狠心不爱他。 祁寒不是不爱他,完全相反,他爱自己爱到死几回也是甘愿的。 他爱赵立,只是从未说明。 第三十五章 戌时之前,天牢那边便派了人来,祁政远从赵立一走就开始写所谓的呈堂证供,他根本没考虑过祁寒的生死,他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自己。 到了赵立手里已是满满当当地一沓纸,他先没看其他,而是直接看了那味毒药到底是什么。 他递给在旁边候着的张御医,张御医看了后给屋里的众人解释道:“寒天,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基本让人察觉不出来。服用者也没什么明显的征兆,只是比常人怕冷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冷就更强烈,到药性最强的时候,中毒之人更像是赤身躺在冰天雪地里,一直到把人活生生冻死为止。” “只不过这毒是西域那边都少有的,毕竟药性慢,但致死率接近百分百。按理来说祁公子不可能撑这么久的,只是刚好他又服用了钩吻,这一冰一火虽相冲,但可以互相在他的体内制衡。现在是棘手了些,不过只要坚持服药,祁公子只要有求生的意志就定会醒来。” 张御医话音落完,赵立就急切道:“现在立刻去配药!” “是皇上!”张御医匆匆行了礼便退下了。 一屋子的人听完,脸色一扫前几日的阴郁,才开始就已经在期盼好消息。 苏木苏方不放心,等张御医配好药之后亲自煎了药,在江南时祁寒每次染了风寒也都是苏方亲手煎的,这事他做起来倒是熟练。 而赵立更是亲力亲为一勺一勺的喂,祁寒现在没什么意识,喂一口便要撒一半出来,顺着嘴角流到衣襟。 赵立也不介意,抬起衣袖就把溢出来的药汁擦掉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赵立担心这样下去药效不够,便吩咐人都退下,然后端起那碗药汁饮一口,再轻轻捏住祁寒的下巴,俯身一口一口地渡给他。 等碗见了底,赵立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在祁寒唇上蹭了蹭,满嘴的苦涩。 他凑到祁寒耳边低语,“子声,这药太苦了,你要快些醒过来,吾再给你杏干吃。” 喂完药赵立又给祁寒换了衣服,做完这些他才得空来看祁政远写的罪证。 / 在祁寒进宫前,祁政远是没想过当时作为七皇子的赵立会有出头之日的,他甚至都没特意叮嘱过祁寒任何。 直到他将赵立推上太子之位,赵立从战场活着回来那日起,他才将赵立当成真正的对手。 表面是友背面是敌。 赵立跟刘志庆功宴那日,祁政远的人趁夏春跟其他宫女说话的功夫“带走”了祁寒。 那时祁寒对赵立自然没什么感情,他的软肋是还在丞相府的祁钰。 祁政远看着已经有了些变化的儿子,觉得祁寒始终不像自己,其实他也不太记得祁寒小时候是什么样。 他说,“子声,为父的忙,你帮是不帮?” “帮的。”祁寒没有任何选择。 祁政远很满意,他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父亲知道你不懂朝臣之事,为父也不要你做什么,太子的行踪你及时汇报给我就行,我自会安排人来找你,能做到吗?” 祁寒第一回 做奸细,一边是对他有恩的祁钰阿姐,一边是并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太子。 答案显而易见,他听见自己说,“能做到。” 祁政远对他挥手,“好了,回宴席上去吧,要是有人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吧?” 祁寒点头,“嗯,我喝多了酒去了趟茅厕。” 祁政远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笑着让祁寒走了。 祁寒回到宴席上之后非常忐忑不安,好在夏春也喝了些酒,没觉出他的异样。 后来赵立准许他去翰林院,祁政远的同党来找过他,是翰林院的一位不太起眼的学士。  33 赵立每日做了什么,去了哪里,祁寒都如实转告给他,当然隐去了自己做赵立陪床的事。 或是内容太过无趣乏味又重复,有很长一段时间那位学士都没再来找过他。 祁寒也乐得轻松,在昭阳殿安心做赵立的小陪读,哦,现在是陪床。 直到在赵立请兵西下的时候,学士又来了。 这次祁政远要的不再是简单的太子日常,而是赵立他们此次西下的作战路线图和部署。 祁寒不知也拿不到,可祁政远不会管祁寒的难言之隐,他只是没有底线的下命令,“在太子明日出征之前,我一定要拿到。祁钰最近还念叨你,到时我让你去看看她,懂了吗?” “懂了。”祁寒说。 昨晚还在他的床上才说了要等他,今日就要去偷人家的东西,祁寒觉得这未免太不厚道。 可是想到祁钰……他又没辙了。 夏春在一旁给赵立收拾行囊,祁寒坐立难安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路线图,上面有些地点已经被标记过了。 赵立察觉到他的视线,冷不丁问了句,“感兴趣?” 祁寒慌乱的摆手把视线移开,“没有。” 赵立没觉得哪里不对,便收了那路线图走了。他前脚刚走,祁寒后脚就写了一纸密信传给祁政远。 赵立一去就是小半年,跟祁寒来往的信件没断过,他回想当时在西州并未遇到除了对方队伍外的其他人,也没在暗中遭过埋伏。 他翻到下一篇,落笔比前几页都重了,赵立甚至都能想象出祁政远是如何咬牙切齿写下这段话的。 “愚子祁寒,竟拿三十六计来糊弄为父!他那点雕虫小技,我竟差点儿被他蒙蔽了过去!” 当年祁寒对赵立无任何背叛之意,他深知战略部署一旦泄露,在战事上来说几乎会要了所有士兵的命,他做不到。 可他对战事又无过多了解,只能靠学来的那点儿浅薄知识,硬拼凑了一套计划出来,路线图更是完全避开了赵立的标注。 只能说他还算有点儿天赋,若不深究,很容易就被他的障眼之法糊弄过去。祁政远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 赵立想不到十六岁的祁寒的想法,只觉得他太好了,信里的趣事是真的,他对自己更是真的,那时就算不爱他,至少对他的忠心也是无法让人质疑的。 祁寒把所有的好和心里唯一的坦荡毫无保留的给了赵立,那些背地里的胁迫却从未与自己说过。 赵立从西州再次凯旋而归,在朝廷里彻底站稳了脚跟,跟预期不符的祁政远能想到的出差错的地方只有祁寒那儿。 祁寒何其无辜,他为自己辩解:“是太子对我太防备了,我真是尽力了。” 他虽这样说,祁政远却不满意,他说:“祁钰呢,你暂时也别见了,等你什么时候做出点有用的东西再说。” 祁寒略为可惜地说:“好吧,”然后又保证,“儿子下次一定尽力!” 第三十六章 赵立回京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若有似无的进步了那么一点,很难发现。 比如具体表现在,祁寒作为太子的陪床,赵立很关心他的功课,许是怕他丢了自己的面子。 赵立下朝之后时不时会抽查一下他的储备知识,要是没答上来……那他就得亲赵立一下。 “这是惩罚。”太子赵立如是说道。 好吧。 赵立先会挑一些简单的问,中间就问一些祁寒没学过的内容,到最后又回到简单的题上,这样易、难、易的夹击式拷问,祁寒总是输得一塌糊涂。 赵立压下心中的喜悦,严肃地说:“错了五处,一共五下。” 这点算数祁寒还是算得明白的,他就是不好意思。 因为答题的缘故,两人是坐在一起的,祁寒红着脸在书案下轻扯赵立的衣袖,哀求地说,“太子,奴才知道的,等到了晚上我再兑现可以吗?” 其实都行,不过赵立故意装得很勉为其难,“那本太子就答应你吧。” 他的仁慈换来祁寒一句,“谢谢太子。” 好像他给了祁寒什么大恩大德似的。 终于等到晚上,夏春照例给两人留了盏方便起夜的烛火,赵立等啊等,等得眼皮都虚浮着合上了,才感觉到有灼热的呼吸和柔软的唇贴上自己的脸。 一下又一下。 赵立睁开眼就瞧见祁寒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在自己的脸上啄。 赵立忍住笑偏了下脸,还差两下。 祁寒因为扑了个空睁开眼,就听见赵立满是戏谑地说道:“你是啄木鸟成精吗?就算你是,本太子也不是树干啊。” 祁寒当即闹了个红脸,他还维持着趴在赵立身上的姿势,就这样尴尬地僵住了。 赵立觉得这人太傻了,他伸出手摸到祁寒的后脑勺,施了力将他压向自己,把祁寒的惊呼吞入口中,教了他什么叫‘亲一下’。 上次赵立明明说过不这样对他了,祁寒不明白太子怎么出尔反尔。 等他喘不过气了,赵立才松了口放过他,这还不算完,赵立说,“还差最后一下。” 祁寒听了差点儿连呼吸都不会了。 被赵立“欺负”了几回之后,祁寒学习就更用功了,赵立发现考不到他的时候,就又出一些固定资料之外的问题,比如很早之前的历史和民间传闻,祁寒知道他这是违了规却无可奈何,每回都只得被赵立压着亲。 起初祁寒还惊讶过赵立的学识未免太广了些,直到赵立带他去了宫里的藏书阁,他看着好几层楼的书,想着自己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完。 藏书阁里什么书都有,也不免祁寒答不上来赵立的问题。 赵立要是下午也得处理公事就会带着祁寒去藏书阁,他办公,祁寒在一旁安静看书。 祁寒那时在藏书阁看的多是关于植物的书,上面有很多苏氏没跟他说过的内容,他觉得有趣,往往一看下来就忘却了时间。 夜色黑了,两人匆匆往昭阳殿赶,用过膳之后就要休息了,祁寒从未觉得日子如此充实过,赵立待他太好了,跟祁政远形容的完全不同。 祁寒不是无知孩童,简单的好坏他还拎得清。祁政远却拿他当小孩儿糊弄,一次又一次的试图从自己这得到赵立的消息,想找出赵立的把柄。 而祁钰永远是祁寒妥协的出口。 可赵立实在无任何把柄,非要说也只有爱逗弄自己这一条,这点小事怎么能作为太子的把柄呢,祁政远又不傻。 他绞尽脑汁给赵立编了许多缺点,什么暴戾又好色、很喜欢美人之类的。 天知道赵立连姑娘的脸都懒得瞧。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祁政远会信就好。 祁寒说完没过几日,祁政远就遣人给赵立送了一位美人来,说是西域风情万种  34 的美人。 赶巧,赵立那日正好在昭阳殿,祁政远送人来,赵立连昭阳殿的门槛都没让那美人进。 那美人儿略施粉黛,不比京城里的姑娘,一众的柳叶吊稍眉,她的眉较为浓密,眼睛深邃,加上西域特有的服饰,半张脸隐与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红唇和笔挺的鼻梁,一颦一笑间的确配得上风情万种这个词。 “祁子声!你盯着看什么!” 祁寒的视线打探被赵立打断,平白无故还挨了一顿吼。 他还没委屈上,赵立倒是满脸怒意,祁寒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说,“我没看。”假的。 明明眼珠子都要贴人家身上去了,他说他没看?赵立现在才明白这人根本不是傻,而是装疯卖傻。 他对祁政远派来的人说,“帮我谢过左丞相的好意,但是本太子的侍寝实在太多,朝廷公事又繁忙,本太子确实兼顾不过来。” 说完直接让下人关了昭阳殿的门,闭门谢客。 祁寒在心里腹诽:哪有侍寝众多,皇上送的一个还被赵立当成了宫女差使。 他还来不及深思太多,赵立便让他跟着进了书房,因为到了往日的抽查学习成果的时刻。 赵立今日一点儿都没心慈手软,十问,全都是祁寒不知道的,他一个都没答对。 晚上祁寒被赵立压着亲呀亲,没个尽头,半个时辰过去,祁寒唇都麻木了,还欠五下的债。 赵立则是一脸餍足地任祁寒趴在自己身上喘气,然后说道:“本太子准许你明日再还。” 结果到了明日,他极其谨慎地回答还是错了两题,于是他就一直这样欠着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注1】 待祁寒中举之时,他已欠了赵立数不清的亲亲债。 ps:【注1】出自明代文人钱福的《明日歌》 第三十七章 祁寒将满十七时,如期参加了科举考试,赵立为此还放过了他一晚,没让他还债。 临考前他十分紧张,连吃饭都心不在焉,两人一起出了昭阳殿,本该和平时一样与他兵分两路的赵立却跟他走了同一个方向。 “太子要出宫吗?” 赵立没出宫,而是和他一道上了马车,随意地回了句,“本太子送你到考场。” 祁寒没懂,“太子今日不上早朝吗?” 赵立斜睨他一眼,不耐烦道:“你管那么多。” “……” 祁寒知道他是为自己撑场子,虽然话说得不太好听,不过祁寒还是很高兴的。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考完了赵立还在殿外等他,祁寒受宠若惊地快速跑过去,喘着气说话,“太子,您一直在这等我吗?” 这日烈头大,晒得人发晕,赵立竟站在太太阳底下等了他这么久。 赵立没回答,只是上了轿吩咐马夫,“回去吧。” 祁寒坐他身旁,看他脸色不太好,想着他莫不是中暑了,便伸出一只手去探赵立的额头,很烫。 “太子,你是不是犯恶心啊?” “一点。” “定是中暑了。”祁寒肯定道。“回昭阳殿请御医来好吗?” “嗯。” 祁寒很无措,毕竟赵立是因为自己才中得暑,他想不明白,这烈日灼灼赵立非要受这份罪等自己干嘛? 而赵立本就是打算要等他的,撑场子这事要有头有尾才是。 只不过昨晚祁寒大概因为第二日要考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得极不安稳,把自己的被褥裹去大半,于是他就着了凉。 今日再一晒,才中了暑。 何况他想试试,那冰天雪地里,祁寒倒下去前是不是也这般难受还想着要等他。 赵立不怎么生病,这次也只是心头难受忍忍也就过去了。可祁寒不这么认为,当着夏春的面把赵立按回床上躺着了。 “张御医说了,你得多休息。” 夏春很有眼力见儿的出去了。 赵立作势要起身,祁寒使出杀手锏,“云峥。” 他唤完赵立的名,还扑上去主动献吻,就是动作太急了,嘴皮磕上了赵立的牙齿,他吃痛地退开。 赵立觉得这人挺好笑的,“干嘛呢你这是?” “太子殿下不是喜欢做这种事吗?”祁寒含糊地说道。 “呵,”赵立听了这话直接气笑了,“什么叫我喜欢?那我喜欢什么你都要做吗?” 赵立就是逗他,哪知道祁寒正了正神色,十分认真地说:“可以,只要太子你高兴。” 赵立一下呆住了,不知道该回什么好,这人说傻也不傻啊?那怎么就不明白自己那点小心思呢? 他没在挣扎顺势躺了下去,脑袋晕沉地牵出一缕清明来,用来琢磨他和祁寒那点子事儿,可这越琢磨就越琢磨不明白。 然后夏春就端着药进来了。 赵立不怕苦,他囫囵两口就喝了,祁寒从怀里掏出一个赵立很眼熟的木盒,挑了块儿杏干递到赵立嘴边,说道:“太子,散散苦味。” 祁寒养胃的药停了半年多了,只不过那杏干倒是没少给他。 赵立想不到他还跟宝贝儿似的把那杏干揣在身上,真有这么喜欢? 他微微支起身子,就着祁寒的手吃掉那块杏干,在祁寒收手前轻轻拉了下,祁寒便趴在他身上了。 “太子……唔……”祁寒的疑问还未说出口,赵立就堵住了他的嘴。 酸甜的杏干被赵立用舌头推挤,合着两人的紧密将杏干渡给了祁寒。 目的达成,赵立就松开了祁寒,一本正经地道:“本太子不爱吃甜的。” 嗯?太子你无事吧? 祁寒咬着一块杏干,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就这样尴尬地含在嘴里没答话。 祁寒中举的消息最先知道的是赵立跟周世平,他们一起回的昭阳殿,周世平见了他便说:“子声,恭贺你啊。” “啊?”祁寒没听懂。 赵立把翰林院的特有的通行证给他,“诺,拿去。”然后满脸欣慰地说:“没想到小陪读还真挺能耐。” 祁寒不可置信地将那玉佩攥在手里,重了怕捏碎,轻了又觉不真实,他欲言又止地望着赵立,赵立拍拍他的肩肯定道:“是真的,子声,你很优秀。” 周世平也乐道:“颁发仪式得后天,这通行证还是太子特意向皇上给你讨来的。” “谢谢太子!谢谢先生!” 祁寒有些热泪盈眶,最初来昭阳殿时他哪敢想会有今日,赵立给他书读,让他参加科举考试,他知道这是在丞相府都不会有的待遇。 赵立待他太好了,所以祁政远再找上他的时候,他的态度已经从无谓到有些反感了。 但是祁钰还在丞相府…… 祁寒授誉仪式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皇上赵永,赵永很慈怀地夸他年少有为,又想到他的身 35 份,让祁政远出了列,“祁爱卿,朕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儿子吧?” 祁政远声音宏大,“回皇上,的确是微臣之子。” 祁寒还是头一回听见祁政远对外宣称他是自己的父亲。 可祁寒又怎会不知,祁政远这是等同于向文武百官乃至皇上的宣布,他跟太子赵立是站在一边的。 要说如今朝中最得势的是谁?自然非赵立莫属。 才过十七,胜任太子不到一年时间,就拿下了边疆和西州两地。在朝廷上更是常常为皇上分忧解难,要勇有勇,要谋有谋,挑不出任何毛病。 祁政远若是在赵立不知情的前提下表明态度,让众人误会他是赵立的人,以表自己的忠心,便可排除了会陷害赵立的首要嫌疑。 这委实太阴险了。 祁寒成了翰林院的一名学士,但因着周世平的关系,他知道的又比其他人多一些。 祁政远想知道哪些人是站在哪一边的,让祁寒拟份名单给他。 祁寒为此查了下跟赵立对立的另一边是谁,但他万万没想到是另一边会是……废了位的大皇子赵世。 而且据奏折来看,为他求情的也不在少数,这是打算推翻赵立再复出? 赵立知情吗?知道这些两面三刀的臣子都有谁吗? 他藏下满腹疑问,真假参半的拟了份名单交给祁政远。 第三十八章 祁寒十七到十九那两年间,他一直在翰林院踏实地……当祁政远的线人。 那两年过得特别快,像是眨眼间。 或许是祁政远一直没搞出什么大动作来,大皇子那边也没什么消息,倒是听说皇后每日都在替赵世求情。 皇上听着却没给答复,日子久了,就不再召皇后侍寝了。 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祁寒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忙着应付祁政远都来不及。 而赵立就更忙了,皇上有意要栽培他,什么事都让他做,他忙起来的时候,祁寒总是在夜里才能见上他一面,到了第二日祁寒刚醒赵立早就走了。 起初祁寒是要等着赵立回昭阳殿之后一起就寝的,有好几回赵立回来的晚了,祁寒跟夏春都困得不行,匆匆等他沐浴完,一沾上床祁寒就睡着了。 所以赵立就下了命令,让祁寒该哪时休息就休息,不必再等他。 祁寒不听,就偏要等,结果回回都差点站着睡着了,他就老实听话了。 赵立把人搂着,睡前会习惯性的在他唇上亲一亲,他们彼此好像都适应了这种亲密,倒是不会不自在。 他现在越发的忙,每日除了要跟皇上商讨朝事,还得看每个地方奏上来的问题,贪官污吏,百姓的安全温饱,这些都要有他的参与。 处理事情也还好,主要是碰上拥护赵世的官员,问题就会变得棘手些。 为了更好的解决问题,他常去到每个当地,去几日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那时祁寒总会黏他一些。 因此他出门在外,不管再忙,总记得给祁寒带点什么当地的零嘴儿,还有戏耍的物件给祁寒,祁寒收到会特别高兴,到了晚上就会乖乖的主动任他亲。 两人除了亲吻从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维护这层纸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而捅破只需一个瞬间。 / 赵世党已无耐心,他们想尽快做出什么来,那时的朝廷如翻了天,一半的官员开始不服赵立,联合上奏,这种不服是没有缘由的,只是为了不服而已。 可幽幽众口不可能不管,皇上赵永,太子赵立,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祁寒心有预感或许是祁政远搞出来的事,在他怀疑祁政远的动机时,祁政远的线人找到了他。 祁寒看着手里的信才终于明白过来,谣言只是借口,用来转移赵立的注意力。 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让赵立背上谋反和通敌叛国的罪名,让他的一方势力彻底倒台。 祁寒捏着信的手都在打颤,祁政远的阴险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那赵立又何其无辜? 祁寒来昭阳殿四年,他再知道不过赵立是什么样的人,要是没有这些阻碍,他将顺利继承皇位,治理天下,给百姓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 赵立的胸怀和能力祁寒再清楚不过了,可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不想让卑鄙之人得逞。 祁寒收了几日的信,却一直没有行动,官员那边的反劲快焉儿下来了,祁政远开始着急,他让人传话给祁寒,如若再不行动,祁钰的命就将难保。 祁寒没想到祁政远会用自己女儿的姓名来威胁他,他对祁钰和自己难道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还是说,他们出生就是为了给他当垫脚石的。 祁寒想不出答案,因为他知道,出现在祁政远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他为自己铺的一步退路,祁政远一直是自私自利之人,心中只有名和利。 而对名利的欲望可以让他不惜一切代价。 与这句话一同带给祁寒的还有毒药寒天,祁寒有幸在藏书阁看到过关于寒天的资料,慢性药,但服用者会很难受且致死率极高。 让赵立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之外,他们还不满足,因为担心皇上太过仁慈不舍得杀他,便想下药毒死赵立,连生还的机会都不给。 从密信到毒药,一步又一步,祁政远可谓是计谋已久。 祁寒回到昭阳殿,看着满长廊的红结才想起来今日已是赵立的二十生辰,他的太子殿下已到了弱冠之年。 他将那些信件都揣在袖兜里,装作无事发生去找赵立,赵立今日难得下了早朝,正在书房里跟大将军刘志商量什么。 刘志这两年是昭阳殿的常客,祁寒跟他已经相熟,还一起吃过几回饭。 赵立见他来了,就不再跟刘志讨论了,而是叫人摆好宴,趁着生日打算好好跟刘志喝两杯。 最近朝廷里的情况不太好,皇上就没给赵立庆生,赵立觉得这样更好,免得赵永喝多了又提到他的母亲。 祁寒听别人说过,周贵妃在赵立五岁时就去世了,他一人在这深宫里长大,其中艰难险阻祁寒从未听他说过。 赵立今日尤其高兴,赵世收买的官员,他跟刘志已抓到对方的把柄,只要明日在皇上面前一奏,赵世还没复出便要再被打回去,这几日无缘地热闹总该歇一歇了。 还有南疆最近突然向北进攻,很快占领了苏州、无锡、上饶等地,他们来势汹汹,赵永这次不打算派他去,可又没有其他人选,纠结之下,赵立与刘志合计,待明日处理完赵世,就主动请兵南下。 计划备好,两人一高兴就喝了起来。 刘志常年待在军营,酒量自然是非常好的;赵立这几年在官场逢场作戏喝得也不少,酒量也是还不错的,于是两人竟无声的较量了起来 36 。 祁寒在一旁看着也不敢说话,想劝两句,看他俩都挺开心又怕扰了兴致,便没开口。 喝到最后,刘志是被下人搀扶着回去的。 赵立则是靠在祁寒身上,让祁寒硬给拖回去的。 偏偏这人还不规矩,揽着祁寒一声声地唤:“子声呢?子声?祁子声你去哪儿了!” 未免也太……无理取闹…… 祁寒无视夏春憋笑的脸,不停地回答他,“太子,我在这呢!” 第三十九章 到了弱冠之年的赵立十分地沉,祁寒好不容易把人伺候好躺下了,这人还不老实地抱着自己乱蹭。 往日也不是没有亲昵,但此时的赵立像个火炉,连呼吸都是烫的。 祁寒躲了几次没躲开,反而被赵立桎梏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按照习惯凑过来亲祁寒,祁寒顺从地任他亲,直到嘴唇变得绵软湿润,赵立才退出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祁寒嘴上蹭。 “云峥?”祁寒唤他一声。 赵立虽喝得多,但还有一点意识,他模糊地应道,“嗯。” “你生辰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祁寒刚说完,赵立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直直盯着祁寒,祁寒也看着他,觉得他眼里的东西大概是比酒还要烈的,才会让他色令智昏。 赵立想要什么他是知道的,但是赵立不说他就不会主动给,现在他自愿想给了,也不想赵立说出口,那些未说尽地话就留住吧。 祁寒抬手攀上赵立的脖子,他压在赵立身上,没敢再看赵立的眼睛,闭着眼往下,准确地吻上了赵立的唇。 赵立有几分混沌,他好像知晓祁寒在做什么好像又不知晓,他有些害怕的同时也有很多的期待。 害怕的是他总觉得祁寒是带着一股决绝的劲,他不知是为何,因为他来不及思考了。 “云峥,是生辰礼物。” 祁寒说完,就顺着赵立的下巴往下吻去,吻到喉结,赵立忍不住颤栗了一下,喉咙上下滚动,咽下一口紧张。 祁寒的动作还在继续,赵立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祁寒摸到他里衣的带子,轻松便解开了,他微微倾斜的唇又落下去,落到那处殷红的已经挺立的小点上。 “嗯……”赵立舒服地闷哼一声。 祁寒没做过这事,理论知识大都来自于以前在丞相府说书先生讲的那些。 他的舌头在上面划过,包着打转,离开已是满满水痕。 进行到这,赵立觉得他怎么也该放弃了,可祁寒下一瞬的动作更是让他错愕出声。 “子声……你不必如此…嗯……” 赵立边忍着刺激边去拉祁寒,祁寒才不听,他拉下赵立的里裤之后,没有一丝犹豫就将赵立的下身含进了嘴里。 因为生疏而显得磕绊,牙齿控制不好就会让赵立吃痛出声,祁寒索性把含在嘴里的一大半阴茎吐出来些,只是轻轻用双唇包裹龟头,用舌尖一点点地去舔。 他的小心翼翼很取悦赵立,赵立撑起上身去看他,夜里的烛火透过红色的纱帐散发出一种旖旎的气氛。 烛火是红的,纱帐是红的,唯独那人穿着一身白净的里衣,浓墨的黑发散落在肩上,有一些顺着肩膀滑落下来,落在赵立的大腿根,产生一种细碎的痒,但是不想去挠,因为被祁寒含住的地方更痒。 祁寒只是闷头专心地舔弄,吮吸声他自动忽视,尽管他的脸已经很烫了。 越是看着越不满足,赵立低声说:“子声,再深一点试一下好不好?” 祁寒刚来昭阳殿那会儿,他起初没见到赵立的样子,就觉得他的声音好听,现在赵立压着嗓子说话,祁寒更像是被蛊惑般,努力把赵立的阴茎往嘴里更深的地方吞。 因为吞吐,祁寒的两颊有些凹陷,眼皮低垂着,乖得不得了,赵立走神地想,平日里接吻总是老实的祁寒,对此事怎会如此无师自通? 赵立越想越失控,他抬起腰往祁寒嘴里送了两下,抵到喉咙,祁寒瞬间被哽住,慌忙吐出赵立的阴茎咳嗽。 赵立还未来得及拍他的背,咳嗽完的祁寒二话不说又把赵立的那处昂扬吞了进去,这次比之前都要深很多,他张开喉咙去接纳赵立,有些笨拙的认真。 赵立很喜欢他这股认真,他虽不明祁寒的心意,可祁寒甘愿为他做这事,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动,就算祁寒不爱他,那至少与他人相比,他也是特别的那个吧,他借着酒意想。 最后赵立失控地泄在了祁寒嘴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祁寒还把他的东西吞了下去。 赵立赶紧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关心道,“难不难受啊?” 祁寒摇摇头,抬手用衣袖擦去嘴角残留的一些白灼,想跟赵立说自己没事,结果开口嗓子都哑了。 “咳咳……”他清清嗓子,抬头问了下赵立的唇,“我去打点水擦一下脸,不用叫夏春了。你躺着等我会儿好吗?” “嗯。”赵立点头应允。 祁寒披了件外袍便出去了,他没去打水,而是去了书房,他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接着就等到了拿着灯笼来寻他的赵立和夏春。 祁寒的手还放在书案上,手下面压着几封信,像是才刚出来的样子。 赵立皱着眉头,冷声问道:“子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原本喝得多,但他的酒量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他就是借着醉意想黏着祁寒,而祁寒为他做了那事,他更是彻底清醒了。 方才没等到祁寒回来,他有些担心便叫夏春点了灯笼去前院寻他,结果却没找到人。 他看着书房亮着光就进去了,然后就看到了祁寒鬼鬼祟祟的样子。 他的头发都还散着,嘴唇通红,一脸心虚的看着自己,赵立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祁寒紧张地手抖,信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他立马蹲下去捡,却被赵立抢了先。 赵立看见每封信上面都写着自己的名字,他拆了一封,看完之后当即变了脸色。 赵立克制着怒意,把信递到祁寒面前,“祁寒,这是什么?” 上一句还是子声,这次就变成了祁寒。 祁寒自嘲地笑了笑,近乎挑衅地说:“太子殿下不识字吗?” 赵立其实是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他说,“祁寒,你确定你要跟本太子顶嘴?你知不知道我能要了你的命?” 祁寒还是不认罪,“太子如若是看得上奴才这条贱命,自然是奴才的荣幸。” “祁子声!”赵立大吼。 “你在我身边待了四年,这么长的时间就只是为了如此待我吗?处心积虑,甚至爬上我的床,都只是因为这个是吗?” “是。”犹豫都没有。 赵立再无话说了,很多事也没有问的  37 必要了。 这些年的相处是假的,给他的温柔是假的,他以为自己的特别也是假的,从始至终,祁寒从未归顺于他。 欺瞒、背叛和勾引,祁寒在他身边这些年就只是为了在他最难熬的时候推他一把,而这一把的后路是悬崖。 他听见自己问,“赵世给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祁政远跟赵世那点破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祁寒也会在里面。 “为财还是为权?这两样我哪样没给你?” “不知道,”祁寒没看他,“或许是使命吧,毕竟从一开始来到昭阳殿,就是我父亲的安排。你不夺权,他就放我就一直待着这,你要夺权,那我就得帮他。” 祁寒笑了笑,不太好看。 他说,“毕竟血浓于水嘛。” 就因为血浓于水,他便可以毫无保留地出卖自己?赵立没再问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踏出的那扇门,也不记得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心软地放过了祁寒,又或是放弃了自己。 他派人召了刘志,让他连夜送祁寒出城,一路南下,走得越远越好。 祁寒更是没料到他会放过自己,他斗胆在走之前拜托赵立,“太子殿下,奴才已是戴罪之身,千刀万剐也不可惜。只不过……若是我父亲倒台,还烦请你放我阿姐一条生路。” 当然他最后也没得到赵立的承诺,因为赵立只是斜睨他一眼,恨意极大地说:“滚。” 第四十章 狠心让祁寒滚的人是赵立,心软跟在身后的还是赵立。 他的一颗心在今夜被祁寒左右拉扯着,好的坏的都是因为祁寒。 雪不停的飘落,夜幕深了,赵立等到看不见祁寒的人影了,也没等到祁寒回一下头。 他想不通这些年克制的柔情会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而他跟祁寒从此就形同陌路了。 他不能再深想下去,赵立将这些都抛之脑后,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他连夜请见了皇上赵永,将那些密信上报给了他,这是罪证之一;待皇上过目之后,他直接上了人证,是赵世最亲近的手下,而赵世与南疆真正来往的密信全在他身上,这是罪证其二;他拿出昭阳殿的奸人签字画押的口供,还说自己已经将人处置,这是罪证其三。 故此,大皇子赵世通敌叛国且意图嫁祸给太子赵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至于皇上如何处置,赵立没那么多兴趣。 此事禀告完毕,他主动请兵南下,跟刘志一起去把南疆逼退,相比之下,这事更迫在眉睫。 皇上先前已然动怒,反观卑鄙的赵世,赵立此刻还愿请兵南下,实在是有大格局之人。 他当即下了命令,将兵符授于赵立。 话刚说完,皇上又开始想怎么处理赵世,他虽有众多妃子,可他对每个儿女从没侧重偏袒过谁,何况他给过赵世机会,是赵世自己输掉了,他又何必如此至赵立于死地? 赵永想不明白,都说兄弟如手足,可赵世为何要和兄弟自相残杀?甚至还引入敌对来攻打我朝。 最后他越想越急,心里的怒火瞬间升起,他的身子本就大不如前,御医最常劝他不要动怒,他想到这,忽地生出一股悲哀,觉得自己活了一世,儿女众多,却只有赵立一人有天大的胸怀,他甚至比自己还要适合做君主。 他唤曹公公写了遗诏,落完最后一字就这样去了,连如何处罚赵世都没说。 事发太突然,宫中一片混乱,文武百官连夜进宫跪在金銮殿外,曹公公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遗诏,赵立就这样再次被推了出来。 赵立原本心中因为祁寒还有些烦乱,现在是彻底没有了。 他冷静下来,安排周世平先替他代管朝政,为避免这期间赵世跟祁政远再出什么幺蛾子,他下令派御林军看管住他们,再连夜跟刘志去了前线。 走之前,周世平问他,“子声去哪了?”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赵立面对周世平就是没法说出实情,或许是他不想周世平对祁寒失望。 他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回来再与你说。”就走了。 天下大变,事情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祁政远的预期,他不支持赵世也不支持赵立,只是相对之下需要一个皇子把赵立拉下马,他再对付赵世就容易很多。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赵立会直接登上皇位,甚至知道他跟赵世的企图,他想难道是祁寒计划败露了?那祁寒人呢? 他被关在府中,御林军看得很紧,他出不去就无法联系上祁寒,他没办法只能派出祁钰。 祁钰在府中待了多年,早已忘了如何跟陌生人谈话了,她只能怯生生地向看守的御林军说明来意。 结果御林军听到她的名字表情却松动了,然后按照上头的命令告诉祁钰,“祁寒已经死了。” 祁钰不敢信,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哭着向那人确认,那人却说:“是真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左丞相,祁寒通敌叛国,已经被皇上处死了。” 祁钰回到府中去质问祁政远,“是您让他这样做的对吗?” 祁政远避开不答,不耐烦地让人把一直掉眼泪的祁钰拉了下去。 他有些心烦意乱,如果祁寒当真被处死了,那他自己怎还相安无事? 他心里掠过无数个猜想,但都没法得到验证,除非等赵立回京。 赵立凯旋归京之后,给先皇守了孝,再在朝中处理了大皇子赵世,将他贬去黔安,当一个小小的王爷。 朝中官员不知,只当赵立是新官上任,处理了对自己威胁较大的人。 可赵世本人却很清楚,若是赵立拿出那些密信,他只会死得更惨。 他灰头土脸的拦下要为他伸张正义的皇后,带着她去了黔安。 至于祁政远……赵立没有处置他,只是在公事上处处为他设绊,斩断了他所有的关系网,手长却无处伸的感觉会更让祁政远难受。 不止这样,赵立还提拔了很多新人,过去赵世党的一方,也被赵立抓住把柄处置了。朝中大洗牌,没人敢在背后搞小动作。 三年前的事情到这就算完了,祁寒去了江南就没再回来,赵立却偏生想起他,回回入梦醒来,扑到旁边的一场空他才回过神来,他跟祁寒已经缘尽于此了。 遗憾是有的,但他找不到办法去弥补这场遗憾。 于是四年皆虚妄,他求而不得。 / 现在赵立再用祁政远的这封信回看过去,只觉过去满是荒唐。 一年前,祁政远落网时,赵立才告诉他,“其实祁寒根本未死,但是你必死。” 祁政远不信,他曾找人打探过祁寒的消息,可是只要接触过祁寒的人都说他是死了,所以他就信了。 可是现在,赵立却说祁寒未  38 死,为什么?所以当初是祁寒背叛了他? 赵立现在想起很后悔,如果那时他就审问清楚,祁寒也不至于为了护他再次重蹈覆辙。 祁政远显然也不知祁寒最后的选择是什么,但他在描述里把责任全都推给了祁寒。 赵立也不知,但根据已经知道的情况,他心里有了大概答案。 三年前的祁寒自己服用了寒天,再故意将行踪暴露给他,让他发觉。 那几年他在翰林院透露消息出去周世平都没曾发现,如此小心翼翼的祁寒又怎会在关键的时候乱了阵脚,露出如此大的错误呢。 有就只能说明是刻意为之。 祁寒算计好了一切,所有人都在他的计划内,赵世跟祁政远纷纷落网、赵立登上皇位,他却把自己弃之一旁,连生命都不顾。 就只是为了护住一个自己吗? 为了什么呢? 值得吗? 赵立的疑问没人能回答他,除非祁寒醒来。 第四十一章 祁政远在牢里等了好几日都没见赵立放他出去,便以为赵立是出尔反尔了。 他拿出赵立写给他承诺书给狱官看,狱官只是淡淡瞧了他一眼,很冷漠地道:“明日你就要被处死了,还见什么皇上?” “什么!”祁政远不信,“你说什么呢!你看看这上面还有皇上的玉印!” 那狱官说:“看到了,我又不瞎。” 祁政远十分错愕,“那你是什么意思?” 狱官懒得跟他解释,这皇上变脸还需要什么理由?亏这人以前还是丞相,真是蠢得很。 “一年前你就要被处死的,皇上留你到今日已经算仁慈了。明日会调另一个囚犯过来,皇上赐了你们一人一杯鸩酒,你们痛快点喝了就去了,要是不喝就只有被砍头了。” “谁?”祁政远闻言道。 “黔安王赵世。” 狱官说完就走了,只听见“扑通”一声,祁政远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赵世被捕了?是何罪?他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赵立说话不算话又是为何?按理说,寒天在他身体里发作,他是撑不了几日的,祁政远回想那日见到他的样子,一点病态都没有。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赵立明明特意来找他问过这件事,他当时还提到了……祁寒!对!是祁寒!他瞬间茅塞顿开,一切理不清的头绪都有了答案。 食了寒天的人是祁寒,不是赵立。 三年前他的计划落空也是因为祁寒的叛变。难怪赵立说祁寒没死,对他如此忠诚的人他怎么舍得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祁政远怒极反笑,“就是不知道祁寒还能撑过几日。” 说不定他们父子还能一同下地狱呢。 最初赵立说放过他的时候,他是真信了,大概是在这天牢里呆得太久了,一点不可能的希望他居然都当了真。 现在回想起来,赵立怎么可能会给他机会呢,他的确是蠢得相信了。 第二日,赵世是被人抬过来的,他的手脚筋都被苏木挑断,已经不能行走了。 他跟祁政远对上视线,在这天牢里相遇,两人都已落魄不堪,但此时,两人却都笑了出来。 失败无须再多言,狱官端了鸩酒来,祁政远拿了一杯,而赵世要人送到嘴边才可以,两人一饮而尽,当场死亡。 他们不是死于鸩酒,而是死于权谋,他们自己输掉了自己的性命,怨不得其他人。 就算不是祁寒,也有可能在其他环节上出问题,只是祁政远到死都想不明白,祁寒为何会连祁钰的性命都不顾而要护着赵立。 / 祁寒已经躺了半月,药每日照喂了可效果还是不怎么好,因为有苏木苏方在,赵立已经开始会去早朝了,但是走之前一定要给祁寒把药喂了,然后到午时之前回长生殿后就不再出去了。 周世平来过两次,赵立跟他解释了三年前到现在的所有误会,他说,“子声他从未怨过我、背叛过我,他次次都是为了护着我。” 周世平听完眼眶一酸,只觉得祁寒这孩子也太招人疼了。 起初他以为祁寒是被他人迷惑了,始终没把他想得太坏,哪知这孩子不仅不坏,心还软得跟那棉花似的。 三年前祁寒离开的蹊跷,尽管赵立跟他说了祁寒只是去江南游历,但他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去游历用得着这么急?连给他这个当为师的打声招呼都来不及? 只是赵立不愿说,那他就不问。 姐姐周无忧临终前将赵立托付给他时就说过:“阿平,你别逼云峥做他不喜欢的事,有些东西不必去争,你当舅舅的,多教教他读书写字,像你这般才好。” 才不是,周无忧明明以前还说他老气横秋。 然后周无忧又说,“如果他主动想要什么,那你就帮帮他。” 周世平是这样答应周无忧的,所以他从不用长辈的身份去压他,他跟赵立更像是好友。 赵立既然如此说了,那他就没问的必要了。 可是看着祁寒满脸木色地躺在那,毫无任何生气,而他的侄子一脸担忧的坐在榻边,那一刻他的心被什么晃动了一下。 “云峥,”他没叫皇上,“你跟子声……” 赵立从榻边走到周世平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嗯,我爱他。” 得到心里预想的答案,周世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你们……都是男人,怎么传宗接代?” 赵立听了后戏谑地说,“不是还有舅舅你吗?” 是这样没错,他现在已有一妻一子,再加上云飞,那就是两个。 可是……可是,他也可是不出什么了,满腹学识竟在这时被堵住了嘴。 因为他答应了周无忧不逼他做不喜欢的事。 云峥若真是喜欢男人,他又怎么能逼他去喜欢女人呢。 何况他跟子声……一个比一个痴情。 “哎……罢了。”周世平叹口气,摆摆手,“随你们去吧。” 赵立笑得很高兴,这是祁寒出事之后他第一次笑出来,他说:“谢谢舅舅成全。” 祁寒虽在服药,但是流血的情况偶尔还是会有,赵立刚见到的时候吓得不行,给祁寒擦血的那只手都在抖,那天他发了很大的脾气,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召了整个御膳房来长生殿跪着,张御医更是吓得不行,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解释:“皇上,祁公子这种情况是正常的,血是寒天和钩吻相冲所导致的,里面的郁火出来了是好事。后面出血慢慢减少了,说明就快好了。” “是吗?”赵立有些怀疑。 “是。”张御医哪敢欺君啊。 “行了,都退下吧。” “是。” 一行人又陆续出去了。 站在屋子里  39 的苏木苏方被刚才的架势都弄得紧张了,赵立每回碰上祁寒的事都要大动干戈一回。 不过这样好歹证明祁寒并没爱错人。 他们跟周世平的想法差不离,祁寒这一生从没主动要过什么,但他却在信里说再纵容他一回。 哪止一回啊,祁寒若是醒过来,不论多少回,他们都是要纵容的。 第四十二章 一月之后,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长宁宫那边,“皇后”带着宫女急匆匆来了长生殿,下人向赵立请示,赵立想了想,那本是他给祁寒的惊喜,可祁寒现在迟迟未醒,他想算了,如若有她陪着,祁寒可能会好得快些。 他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话说完没一会儿,一位女子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点其他女子家的文静都没有。 她眼眶都是红的,应该是来时就已经哭过了。 苏木苏方正好站在门口,他们三人视线对上皆是不可置信,还是苏方先反应过来,疑惑地喊道:“小姐?” 被唤作小姐的人点了点头,“嗯,是我。” “可你不是……”死了吗?这话苏方没说出来。 跟祁政远一样,传闻已经死于那场大火里的祁钰,现在正好端端的站在他们眼前。 祁钰摆手,“说来话长,改日再同你们说。子声人呢?” “这儿。”赵立出声道。 祁钰跑过去,先跟赵立行了礼才去瞧祁寒,没瞧两眼,眼泪又哗啦啦地掉下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赵立不擅长安慰别人,除了祁寒。他便对夏春使了颜色,夏春顿悟,走到祁钰身旁,出声安慰道:“小姐你别担心,御医说了公子正在好转。” 祁钰收收眼泪,如看到希望般,期待地问:“真的吗?” “嗯。” “那我可以每日来长生殿看他吗?”这话问的是赵立。 赵立欣然应允,“可以。” 祁钰马上就说:“谢谢皇上。” 自这日之后,祁钰每日都要往长生殿跑,有时候来得早了,赵立都还没起,她就在外面候着,也不着急。 赵立拿她没办法,连起床的时间都早了,上朝前十分不舍地在祁寒额头上亲一亲,然后说,“子声你快醒醒吧,你最爱的阿姐都着急了。” 祁寒自然是听不到的。 最近他流血的情况差不多快好了,赵立才算放心些,只是他一日不醒,赵立就得每日提着心过。 从知道真相后,他就总在想三年前祁寒说的那句“云峥,是生辰礼物”。 他到现在才幡然醒悟,祁寒那时给他的不止是欢愉,而是一个安稳又荣华的以后,这才是祁寒送他的生辰礼物。 可是那时候他却叫祁寒滚,祁寒是滚了,要不是他使些手段,他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见自己的。 幸好的是,赵立隔着恨也爱祁寒,而祁寒就算再死一次也愿意护着赵立。 他们之间如果错漏了任何一个时机,就会错过此生。 赵立只要想到这,就无比感叹,还好他们都从未放弃爱彼此。 / 苏木苏方知道祁钰的存在之后,特意去找了祁钰,祁钰这才跟他们讲关于过去的事。 祁寒回京的前一年,祁政远就有了谋反的意图,他在朝中处处被打压,昔日里的好友连他的信件都不回了,对于心高气傲的祁政远来说,这比直接处罚他还要叫他难受。 谋反就是一瞬间的念头,可是往往念头有了就会想行动了。 他筹谋了许多,甚至亲自去拜访了好友,文官拉拢了又是武官,毕竟他需要兵力。 当然这点兵力跟皇上的兵力相比,他拥有的实在太少了,所以硬拼肯定不行,于是他就起了别的心思。 按照当时的规矩,赵立已经到了纳妃嫔的年纪,而秀女必须得是官员的子女,年龄还有一定的限制,必须得在十八以下。 祁钰的年纪大了,她那年都二十四了,比赵立还要大上两岁。 但没别的办法,与其找他人顶替,自己的女儿他更信得过一些。祁政远便找人托了关系把祁钰塞了进去。 选秀是周世平帮着办的,周世平并未见过祁钰,或者说,除了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人,基本没有外人见过祁钰,因此倒是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令祁政远想不到的是,祁钰一路过了初试、复试,最后还被赵立一眼看中,当晚就宣了她侍寝,祁政远那叫一个激动,他托宫中的线人拿了砒霜给祁钰,他想直接置赵立于死地。 结果那晚还没过戌时,祁政远就被抓了,整个丞相府被封,罪名是弑君。 动静闹得很小,只有下命令的赵立和执行命令的刘志知道。 祁政远还没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就已经被关在天牢里,他唯一想到的可能那就是祁钰的行动暴露了。 那之后赵立对外宣称的是:左丞祁政远患了病,故告假在府中休养。 这一休养就是一年,直到丞相府失火被烧,他尸骨无存,不过这些都是外人说道的。 真正的事实是,祁政远早就被关在了牢里,而丞相府的其他下人早就发配到地方充军了。 苏木苏方听得困惑,不禁问道:“那,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其实祁钰不太好说,因为她也有参与。 她无奈地笑,“大概是皇上为了逼子声回京吧。” “皇上以为,这京城唯一能让子声挂念的就只有我了。”祁钰说,“原本是试探,但是子声他真的回来了。” 苏木又问:“那小姐为什么在宫中?” “嗯……”祁钰说到这才犹豫起来。 她说,“那时我以为子声已经死了,祁政远跟我说是当今皇上污蔑了子声,才叫子声死的。可是我不太信,我更偏向于是祁政远害的,因为当初我质问他时,他并没有回答我。”她直呼父亲的大名。 “我在选秀里听了很多关于皇上的事,我就觉得他不是祁政远说的那种坏人。所以……” 所以祁钰在拿到砒霜之后,连寝宫都没进,一直站在门外等到赵立来,赵立穿得很随意,显然没把这事看得多重。 祁钰见了赵立直接把砒霜上交了,甚至把祁政远的计划一丝不露地转告给了赵立。 赵立对她的态度表示很惊讶,问她:“你就不怕因为你这些话,朕要了整个丞相府的命吗?” 第四十三章 祁钰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她当时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告诉赵立的。 她无谓地说:“祁政远是罪有应得,其他人也差不多吧,我啊,我早就想追随子声去了。” 提到祁寒,赵立的脸色变了变,“你果真这么想的?” 祁钰肯定地说:“嗯。”那地狱般的日子她早就不想再过了,若不是因为跟祁寒的约定 40 ,她又怎么可能苟活到现在。 然后因为她这番话,赵立就放过了她,只是没给她任何名分,因为从一开始,赵立就没打算要她。 赵立安排她到长宁宫居住,派了一众宫女供她差使,其中还包括了夏春。 等处理完了祁政远的事,他才去长宁宫见了祁钰几次。 赵立没瞒着她,告诉了她祁寒还活着的事实,但是他不会再回京了。 祁钰根本不在意祁寒回不回京,她只在意祁寒还活着,只有他还活着,祁钰才觉得自己也是能够活下去的。 赵立还告诉祁钰,他之所以会留她在宫中,是因为祁寒的多次拜托,“朕本想着如果你真的对朕下了药,那朕就没办法保你,但是你主动坦白了,朕自然说到做到。” 所以归根结底,祁寒还是信守承诺,做到了将祁钰救出丞相府的约定。 她问赵立,“子声他……在宫中这四年开心吗?” 祁寒开心吗?赵立不知道。 不过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应当是开心的吧。 他想起祁寒被他抓住时的坦然,他说:“挺高兴的。” 赵立跟她没多的话说,说着说着难免想起祁寒,他不想这样,就很少去长宁宫。倒是嘱咐了夏春,若是祁钰问起祁寒以前的事,就跟她讲一讲,免得挂念。 赵立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祁钰心软,他总是在心里说服自己,大概是时间久了,有些东西他已经放下了,不管放下的是什么。 那时他没深想已经二十有四的祁钰怎么没出嫁,如今再想,祁钰今年都二十有六了,可她好像对此事还是不急的。 女子一般到了十六家里就开始物色亲家了,稍迟的也不过十八。 他这日下朝回来,正好碰上祁钰,便问了她这件事,“当初祁政远怎没为你寻个好亲家?” 祁钰听到这脸色就变了,赵立看见她把袖口攥得很紧,压抑着什么。 赵立并未催促她,而是静静在一旁等她回答。 他们坐在长亭里,赵立看了眼石路两道祁寒种的玫瑰,花朵已经全部凋谢,枝干上挂着枯黄,叶子倒是葱绿的很,给赵立一种祁寒会像这滇红玫瑰一样很快醒过来的错觉。 “祁寒进宫前……”祁钰总算开口,她说了一个关于她和祁寒的故事。 在没决定送祁寒进宫作七皇子的陪读之前,有一日祁寒在主院学习完便准备回偏院,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祁寒在走廊的拐角被人拉住之后还捂住了他的口鼻。 祁寒不停的挣扎,那人吼道:“别动!” 是祁华,祁寒听出来之后就没动了。 祁华见状便松了手,然后同祁寒说:“先生今日讲的东西你听了没?” 祁寒点点头。 “那你跟我试试那事呗。”祁华说完,祁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污言秽语。 “不行。”祁寒拒绝。 祁华瞬间垮下脸,“本少爷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祁寒也来了气,平日里李氏欺负他也就算了,祁华居然用这种方式来侮辱他。 他骂道:“你才不要脸!” 祁华因为这句话立刻翻了脸,他上手去抓祁寒,嘴里还不停的骂道:“你装什么清高,你母亲不就是青楼的妓女吗?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祁寒奋力挣开祁华,随后抬手打了他一巴掌,祁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比祁寒高很多,又胖,一巴掌回击过去,祁寒差点跌坐在地上。 两人争执不下,祁华开始拽祁寒的腰带,想当场办了他,祁寒打不过又逃不了,声音都带着哭腔,“祁华,你别这样。” 可祁华此时是怒气跟欲望都在势头上,他根本不管祁寒,他打祁寒的主意已经很久了,这人长得唇红齿白,眼睛明亮,看得他总是心痒。 今日先生讲了男的跟男的之间的荤事,他就再也按耐不住了。 何况他上一个妓女的儿子,谁能拿他怎么着?到时候说出去,别人还指不定怎么说祁寒勾引的他呢。 他这样想着胆子就更大了,祁寒的衣襟全部敞开,腰带在拉扯间早就掉了,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衣,祁华觉得胜利在望,而祁寒只觉得自己今天是彻底完了,他有些绝望。 眼看着祁华的手就要触到祁寒的皮肤,祁寒只听见“哐当”一声,下一秒祁华就倒了下去。 祁寒惊魂未定地看着祁华身后的人,他气都没喘匀,“阿姐,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祁钰也很慌,她扔掉手上的木棍,再拾起地上的腰带,抖着手去帮祁寒整理,“你快走,我自会和父亲交代清楚,父亲对阿姐会从宽处罚,没事的,听到了吗?” “但是……”祁寒不想走,祁钰是为了救他才出手的,他不想祁钰出事。 祁钰冷着脸,“你不听阿姐的话了?” “我没有。” “那阿姐让你走,你到底走不走?” 祁寒没办法了,要是让李氏知道,肯定不会放过他的,祁钰至少有张氏撑着,确实如祁钰所说,情况会好些。 他妥协了,说“我走。” 那年祁钰也才十六,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然后就因为失手打了祁华,祁政远将她关了禁闭,抵不过李氏的煽风点火,期限就变成了一辈子。 他们是被下人发现的,祁钰已经把自己的衣服头发全部扯乱,祁政远问起来的时候,她只是委屈地说:“祁华想对我……我反抗才这样的。” 毕竟是女子家,她说的十分委婉。 祁华头上还流着血,当下明白了情况,只是他不敢说他原本想上的人是祁寒。于是他只能顺水推舟,“是祁钰勾引的我,否则怎么只有她衣衫不整?我不答应,她还拿棍子打了我。” 这些祁寒都是不知情的,他知道祁政远重男轻女,永远偏袒祁华。 祁钰出事之后他就没再去过主院了,没过几日祁政远就宣布让他进宫做七皇子的陪读。 走之前他想再见见祁钰,结果张氏见了他,就让下人拿了扫帚撵他,到最后他也没跟祁钰道成别。 第四十四章 “子声他……总觉得自己对我有很多亏欠,”祁钰无奈地抿唇笑,“其实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他,他的出现就是在拯救我。” 那些年禁闭的日子很长,可祁钰在整个丞相府想起来的竟只有祁寒。 她的生母张氏,总是隔着门骂她:“祁钰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啊,我又怎会只是个什么都是的二夫人呢。” “祁钰你怎么不去死啊。” “那些下人都在背地里嚼舌根,说你不知羞耻去勾引大少爷,我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要是好好听话,现在早就嫁了好人家享受荣华富贵了知不知道?我又何必因为你被困在这府中?” 41 嫁人,嫁人,从祁钰刚出生就在盼着她能卖个好价钱。 祁钰不是没有辩解过,也不是没有想死过,但是想到祁寒,她就又活下来了。 虽然小少年的话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甚至可能性很低,但是祁钰就是很相信祁寒,没有缘由的。 赵立听完总算明白过来祁寒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向自己为祁钰求情,他想祁寒那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将最后一根稻草放在了他身上。 赵立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后怕,他无比庆幸当初留下了祁钰,否则……他这辈子大概都不知道祁寒藏在心里的东西。 祁寒回京是知晓了祁钰已死的前提,事已至此,可祁寒竟还愿者上钩回了京,再次重蹈覆辙用他自己孱弱的身体护住了赵立。 赵立心头一震,只觉得祁寒的爱太浓厚又隐忍,瞒骗住了除他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祁钰回长宁宫之后,赵立坐在榻边看着躺着的那人,心里头软得不行。 他的子声,他最爱的子声,他抱着都不敢用力的人,竟被祁政远父子玩弄于鼓掌间,他怎么会让他们好过呢。 祁政远已死,父债子还,那剩下的债自当由祁华来还。 虽说流放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还不够,赵立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传了苏木苏方,直接下了命令,“西北发配充军的人里面有个叫祁华的,你们随便下下手,别玩死了就成,剩一口气再扔给那些流放军。” 祁华是哪个祁华,自不用赵立再说明,这些日子他们对过去也有了些了解,他们没多问,领了命就朝西北方向去了。 祁华竟然喜欢玩,赵立就让他尝尝被玩的滋味。 祁寒在丞相府没得到的不公平待遇,赵立都要一一为他讨回来。 / 夏天很快落幕,秋天无声无息的来了。 祁寒还是没醒,不过他现在已经没再流血,这也算是好消息吧。 赵立最近在院子里捣鼓着把其他杂草都挖掉了,堂堂一朝君主,亲力亲为地洗手作农耕,曹公公第一回 瞧见时差点跪下去,嘴里嚷嚷着:“皇上您这是干嘛啊!” 赵立没理他。 曹公公还在劝:“您要想做什么吩咐人来就是了啊!” 赵立终于不耐烦,“你再吵,朕让你以后都不能再进长生殿。” 曹公公识趣地闭嘴了。 夏春已经是见怪不怪,反正祁公子喜欢的东西,皇上总是爱屋及乌的。 祁寒这还没醒,长生殿却比以往祁寒在的时候还要热闹,周世平时不时地带着云飞来看祁寒,小团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跪在榻边直哭嚎,“子声哥哥,子声哥哥。” 哭过几回之后再来就不哭了。 祁钰则是每日必来,她就是什么都不做,站着看祁寒一天都成。 甚至就连刘志隔两日都得来看看,或许是那日祁寒在猎场救过他,他对祁寒的态度可谓是转变之大。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赵立不乐意。 赵立为什么不乐意,当然是他跟祁寒的相处少了,但他又不可能把其他人撵走,要是他说了,怕不是几双泛着泪光的眼要同时看着他,光是想想赵立就觉得罢了。 周世平自从知道他跟祁寒的关系之后,看祁寒的眼神莫名多了份慈祥……要是赵立没看错的话…… 连公务也不帮着他处理了,有事没事就往长生殿赶,留赵立一个人孤独的处理朝政。 这日他依旧是忙完了急匆匆地往长生殿赶,才走到半路,就被刘志拦下了。 刘志是跑着来的,他边喘气边说,“皇上,祁寒……祁寒他醒了!” 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赵立从八抬大轿上下来,抓着刘志的肩膀就问,“真的?” “真的,”刘志喘口气,“但是……” 但是还没说完,眼前哪还有赵立的身影。 刘志看着他奔跑的身影,真是从未见他如此急过,心想但愿他等下不要太难过吧。 赵立跑到长生殿门口,经过前院就听见里面一片吵闹声,有周世平的,祁钰的,唯独就是没有祁寒的。 他走过去,屋里瞬间就安静下来,他听见祁寒说:“我阿姐已经死了,你别骗我。” 祁寒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没有固定的落点,赵立走过去想拉他的手,刚碰到祁寒就下意识的往后缩。 赵立现在对他是进退两难,担心他哪怕有一点的不舒服。 他没再向前,而是开口说:“子声,是我。” 祁寒听到了声音,但眼前的意象却是模糊的,何况他不知道他为何又躺在了赵立的寝宫里。 祁寒没话说,场面又安静了下来,一旁的周世平出声提醒道:“云峥,子声……他现在暂时看不见……” 赵立马上站起身,摆放在榻边花几上的青花瓷瓶在他摔出去之前又保住了性命,因为他怕吓到祁寒。 他忍着怒意道:“什么叫看不见?暂时又是多久?” 张御医颤颤巍巍地向前,头都快埋到地上去,十分小心地开口:“祁公子看不见是因为钩吻与寒天相冲导致的,加上钩吻本就会造成复视,不过这个肯定会恢复的,只是时间……没法确定。” 直到吐完最后一个,张御医才长舒一口气。 赵立不知该说些什么,往日他发完脾气定是要这些庸医滚出去的,但是现在祁寒醒了,他不想在祁寒面前动怒。 他把涌到嗓子口的火压下去,沉沉道:“都出去吧,我跟子声聊一聊。” 祁钰跟周世平担忧地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彻底退出去。 第四十五章 祁寒听见了张御医的话,他心里不免好奇,他们是如何知晓他体内另一味毒药的? 还有赵立,都不怨他吗? 他的思绪密密麻麻乱成一团,找不到源头。 他还没理清楚,赵立先开口了,“子声,跟我聊一聊,嗯?” 赵立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的温柔让祁寒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过没关系,赵立会主动把话接下去。 祁寒这些日子脸色看着稍微好了些,没最严重时看着那么惨白,可能因为刚才跟周世平他们争执,脸上看着还有一点红晕。 他最赤诚的眼睛此时看着赵立,或许不是,只有方向是朝着赵立而已,因为那里面现在没有任何东西。 赵立忍下鼻酸,轻轻地道:“子声,我都知道了,关于过去的全部。” “你别想着躲开我了好吗?” 过去的全部? 祁寒的手还在被褥里,他有些焦虑地在自己腿上抓了抓,他因为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赵立把他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 “皇上,你不怨我吗?” “我怨你做甚?”赵立又气又心疼,“你写给苏木苏方的信我也看了。” 怕祁寒 42 误会又解释,“他们这几天有事出去了,明天我就召他们回来。” “啊?”祁寒有些懵,没反应过来他这个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 赵立这次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了,没顾祁寒的反抗与他十指紧扣,回道:“卿心似吾心,满心皆是卿。” 没头没尾的一句告白,赵立知道祁寒会懂。 果然祁寒下一秒就红了脸,眼睛看不见还四处转悠,赵立瞧他这模样就忍不住,俯身靠近在祁寒眼皮上亲了亲。 祁寒马上就急了,要挣脱赵立的手又挣不开,他急得脱口而出就是:“赵云峥,你干嘛!” 吼完又觉得后悔,停了动作没再说话。 赵立却是非常开心,他喜欢祁寒不生分的跟他说话,像从前般同自己别扭的撒撒娇也好。 别人直呼皇上的大名早就掉了脑袋,到了祁寒这,不仅保住了脑袋,还收获了皇上腻歪地亲吻。 赵立同他商量:“你给我时间,让我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祁寒觉得自己确实需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他的焦虑全都来自于对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的未知,所以他点头答应了。 赵立拉着祁寒一起合衣躺下,祁寒的头发是散开的,有一些落在脸上很痒,祁寒还没挠,赵立就很是疼惜的替他将头发捋到后面去了。 祁寒既来之则安之的本领非常强,何况他现在看不见,不管赵立对他做什么他都是不害臊的,看不见最大,嗯。 赵立跟祁寒说了从三年前到现在他们之间的误会,以及关于祁政远和祁钰的事情,他们互相隐瞒的全部现在都浮出水面,让他们把对方的心都看了个明明白白。 赵立话还没说完,祁寒就哭了。 在丞相府被欺负时他没哭,只身前往江南时他没哭,为赵立赴死那么多次他也没哭,此时此刻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祁寒却哭了。 他哭起来也没有声音,只是默默地掉眼泪,一串又一串,哭得赵立心碎成几瓣。 “怎么了?”赵立把他往怀里揽了揽,他身上还是很凉,怎么都捂不热。 以前赵立觉得祁寒的心跟他的体温一样,无论怎么待他好都捂不热,可现在他明白了,祁寒的心都不用他去捂,早不知在何时已经为他燎了原,烧掉了无数片寂寥的荒草。 祁寒不说话,边摇头边哭。 赵立看不过去,倾身过去将祁寒眼尾落下来的眼泪吻掉,然后哄他,“别哭了,眼睛本来就还没好。你听听话好吗?” 他说完祁寒就吸吸鼻子止住了眼泪,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刚才那个真是我阿姐?” “嗯。”赵立用手帮他把眼泪擦掉,“你快好起来自己看到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会好的。”祁寒说。 “当然,”赵立肯定他,“我们子声做了一生好事,命运该偏袒我们子声了。” 祁寒觉得赵立有些腻,他们二人以前虽说暧昧过,但从没开口闭口就是这般……怎么说呢,祁寒一时词汇匮乏找不到形容词。 他只能说,“云峥,谢谢你。”不管是三年前放过他还是三年后依然要保住他,又或者是替他救出祁钰,他都十分感谢。 赵立没推脱,“嗯,那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祁寒疑惑道。 赵立的回答是凑过去在祁寒唇上吻了一下。 “谢谢你从始至终一直爱我。” 他们一路迷途,到终于按照对方的所在地知返,他们走了很多冤枉路,但还好他们都未负彼此。 但是比起跟赵立亲热,祁寒现在更想见见祁钰。 他主动去亲赵立,然后提出条件,“让我见见阿姐可以吗?” 他永远都是这般,最知道怎么拿捏赵立,赵立简直是着了他的道,只能点头答应了,抱着人从榻上起来,还拿过一旁的衣服给他穿上,祁寒若能看得见,便能看到赵立的神情认真到像在为他穿嫁衣。 赵立问他:“要出去吗?” “那你要牵牵我。”祁寒说。 这人怎么会这么听话啊,赵立想不通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祁寒不爱他,这人在外面绞尽脑汁地应付他人,到他这了就好说话的不行。 在出去前,赵立再次没忍住,在给祁寒束发时,又光明正大地在祁寒嘴上偷了个香。 两人磨磨蹭蹭好久才出去,祁寒由赵立牵着往外走,有台阶的地方,赵立会特意停下来等他,确定他没绊倒才继续走。 众人见他俩人出来,想上前又不敢,在原地踌躇半天。 最后还是赵立牵着祁寒走过去,在祁钰面前停下。 祁寒深呼吸几口气,像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决定,出声问道:“阿姐……我能摸一下你的脸吗?” 祁钰的情绪比祁寒还激动,她不住地点头,点完才想起来祁寒现在看不见,又说,“可以。” 第四十六章 祁寒对祁钰的记忆还停留在丞相府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他当然知道他跟祁钰都有变化。 他刚醒的时候,听到祁钰介绍自己是他阿姐,他不信,还说:“皇上让你这么说的吗?我都看不见了他怎么还骗我。” 不过她的声音确实跟祁钰挺像的,他当时还在想赵立挺会选人。 祁钰说自己就是,没有骗他,祁寒觉得这人也太能狡辩了,他阿姐都走了小半年了。 可是赵立跟他说祁钰没死的时候,他就信了,还在心里想赵立太坏了,怎么可以用这种事骗他回京。 他说要摸祁钰,赵立就作势要放开他的手,祁寒抓得很紧不让他松手,他现在看不见,安全感全都来自于赵立,赵立不能放开他。 赵立明白过来,靠近他耳边安抚他,“我不松手,你别怕。” 祁寒这才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祁钰主动把脸凑上去让他摸到,指尖触到皮肤,临摹过祁钰的眉和眼,再走过鼻梁,所有人都在看着祁寒,祁寒放下手,最后确认了。 他有些哽咽地说:“阿姐,我好想你。” 祁钰再没忍住,蹲下去哭了起来,她等了祁寒很多年,等到祁寒死,等到祁寒生,等到祁寒病重,她盼了多少个日夜才盼来祁寒的一句阿姐。 她曾心有不甘,她也不想身为女儿身,可上天注定的事她改变不了,只有祁寒跟她说,他会救她出去,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她在被关禁闭的那些日子里全都是靠着这个信念撑下来的。 后来丞相府出了变故,她一度撑不下去,但那时的她对祁政远有用,所以她几度寻死都被人拦下。 再到进宫,她破罐子破摔想着反正自己活不了,那就用祁政远和整个丞相府的死亡给祁寒陪葬。 然后赵立跟她说祁寒还活着,活着就好啊,只有活着什么都好。 夏春还跟她讲了  43 很多祁寒在昭阳殿的事,那些事听起来很有画面感,像她参与了祁寒的成长一样。 她觉得有人对祁寒好真好,这样祁寒在昭阳殿过的肯定比在丞相府开心多了。 她一直想着,哪怕她跟祁寒一辈子不见都行,只要祁寒还活着就好。 可有一日她做了噩梦,梦到祁寒死了,赵立是骗她的,毕竟在她没真正见到祁寒前,祁寒活着这一事实就无法得到论证。 她被梦魇折磨了好几晚,最后她别无办法就找了赵立,她跪在地上恳求地说:“皇上,求求您让子声回京见见我吧。” 祁寒回来了,她的梦魇也结束了。 她偷偷去长生殿见祁寒,到光明正大去见祁寒,最后她换来一句“你不是我的阿姐。” 祁钰想,她也算是被自己出的烂计策反噬了,也是活该。 但是此时,祁寒摸着她的脸,确认了她的存在,一句阿姐,一句我好想你,就让祁钰泣不成声。 “阿姐,你别哭。”祁寒伸出手却没摸到祁钰,手在空气里抓不到实物。 赵立看不过去拉着他一起蹲下,把他的另一只手放在祁钰的手上。 祁钰平复好情绪,尽量镇定道:“阿姐就是太想你了。” “嗯,”祁寒振振有词地说,“我知道。” 因为我也同样想你。 等他们叙旧完,赵立朝后赶来的刘志使眼色,刘志马上领悟过来,对祁钰道:“祁小姐,我送你回长宁宫吧。” 祁寒听到这,满心疑问地捏了下赵立的手,赵立自知理亏在他耳边轻语,“待会儿跟你解释。” 祁钰也知道祁寒才刚好,需要时间休息,她没拒绝,对刘志道:“嗯,麻烦总统领了。” 祁钰一走,祁寒就要面对周世平了,他在周世平面前就拘谨了很多,甚至自觉松开了赵立的手。 因为看不见周世平在哪,他鞠躬都是背对着周世平的,“先生,让您担心了。” 周世平瞪了一眼旁边的赵立,觉得这人太不体贴。 他走到祁寒跟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有的事,就是你受委屈了。” “先生,我不委屈。”祁寒接得很快。 周世平瞧着赵立一脸好奇的样,故意讲话讲得很小声,“你委不委屈呢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受的苦呢也就云峥最心疼,以后别那么傻,凡事多跟云峥商量商量,你们要过一辈子的啊。” 祁寒哑然,周世平怎么知道他跟赵立的关系?这太羞耻了。 “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云峥亲自跟我说的,他说他非你不可。”还要让皇家断子绝孙,最后这句周世平没说,怕祁寒太有压力。 “反正你们好好的,今天我就先走了,明日我带着云飞一起来看你。” 祁寒因他先前的那句话还没回过神,连跟周世平道别都忘了,不过周世平也不介意,他走到那石路上,回头又看一眼。 听见祁寒唤了声“云峥”,赵立就已经走到他身旁了。 周世平看着两人低头说话的模样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人生何处逢知己,知己又变爱人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收回目光,摇着头笑了笑,然后按来时的路慢悠悠地回了他的府中。 另一边,赵立自觉走过去把人牵着往寝宫走,而祁寒却没打算放过他,不停地问:“云峥,你还要瞒着我吗?” “不是瞒着你,”赵立辩解,“这不是我还没想好从何说起嘛。” 祁寒不依不饶,“那你什么时候才想得好?” “你亲我一下,我马上就想好了。” 赵立才说完,祁寒就停下脚步不往前走了。 赵立关心道:“怎么了?” 祁寒不答,凭着感觉向前扑,赵立怕他摔倒赶紧接了一下,他没看到祁寒的嘴角因为得逞偷偷笑了。 祁寒撅着嘴亲到了赵立的人中,触感不对他便往下移了几分,找到赵立的唇,吧唧亲了好几下。 完事他就退开,很理所当然地说:“现在想好了吧?” 占了便宜的赵立很高兴,他继续牵着祁寒走,边走边说,“嗯,等你把药喝完我就告诉你。” 祁寒撇撇嘴,吐出一个字,“苦。” “但还是要喝。” “还要喝多久啊?” “喝到你好了为止。” “好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而早在他们接吻时就把眼睛闭上的夏春默默叹了口气,这种腻歪的日子怕是没有尽头了。 第四十七章 赵立哄着祁寒把药喝了,在祁寒清醒的时候他当然不会像之前那般喂他,要是祁寒恼羞成怒那他就得不偿失了。 祁寒喝完药,赵立把准备好的杏干放他嘴里,祁寒一口吞下还狠狠地嚼了嚼,嚼完还张开嘴巴给赵立看,证明似的。 “现在可以说了吧?” 太乖了。 赵立没再吊他胃口,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祁寒。 在祁钰几次梦到祁寒死去之后,她向赵立求情,让祁寒回京。 赵立又何曾不想见祁寒,只是没有理由。 祁钰就提议,“祁政远被抓的消息不是还没透露吗,就当我死了怎么样?子声知道了,他肯定会回来的。” 祁钰那时也是瞎笃定,她就是莫名相信祁寒还会在意她的消息。 而他的话给了赵立灵感,先是把自己要大婚的消息散布各地,再是制造丞相府被火烧光的假象。 他跟祁钰一样,都不敢确定祁寒是否能知道。 他怕这样了祁寒还是不来,还下了狠心在烽火台挂了三天三夜的红灯笼,他想祁寒肯定会懂的,若是祁寒还在意他就一定会回来。 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独有的秘密。 其实在这之前,赵立微服私访去过江南一次,微服私访是假的,看祁寒才是真的。 不过那次也只是在集市上匆匆见了一眼,祁寒在买零嘴儿的小摊上,看着杏干犹豫半天,摊主看不下去催促他:“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别挡着我做生意。” 祁寒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终于下定决心,“要买的。” 赵立看着他提着一大盒杏干走了,没跟上去。 刘志自然也看见祁寒,他问赵立:“来都来了,不见一见吗?” 想见的,但是没有理由。 他已经认输不远万里来看祁寒了,若是当面见了,两人都只会徒增尴尬,所以算了。 赵立见他跟一对双生子在酒楼碰了面,便想起那应当是祁寒跟他提过的苏木苏方。 有人陪着他,赵立不知怎么就心有不甘,若是祁寒不背叛他,他们也该是互相陪伴的。 因此他用尽一切方法来逼祁寒回京,他只是不知道会差点害死祁寒。 祁寒好几次问他就不怕皇后生气吗,  44 赵立回答说要看他生不生气。因为从来没有什么皇后,从始至终赵立在意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祁寒说要给皇后送鲜花饼时,赵立不可能凭空给他造个皇后出来,便说送到长宁宫去吧,祁钰肯定会开心的。 然后祁寒就自以为长宁宫是皇后的寝宫。 赵立说,“没有什么皇后,挂了三天的红灯笼只是为了欢迎我的心上人回到我的身边。” 祁寒无语凝噎。 他张开手让赵立抱他,赵立轻轻搂住他。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祁寒的声音有点哑。 赵立有些无辜,“我不知道有人这么傻,为了我连命都不要。要是早知道,我就是把你绑在这宫中也不会让你走。” 说到这,赵立忍不住又问,“子声,这三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祁寒知道他主要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只是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回答。 他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你十六那年第一次去战场时我就想,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护着你。” “云峥,很多人的如果最后都只能成为如果,但是老天偏袒我,给了我把如果变成现实的机会,我怎么会后悔。”他怕被打断,接着又说,“想的,日日夜夜都想,想你是否已经有了心爱之人,有的话,她一定是个很好很值得你爱的人。你们会有几个很听话的孩子,你会教他们正直和善良,像你一样有容纳天下一切的胸怀。” 祁寒每说出一个字,就在赵立心上刺伤一次。 赵立都不敢想,要是他没把祁寒逼回来,他跟祁寒,就真如祁寒在信里所说的已经缘尽了。 他的手不停的在祁寒后背轻抚,安慰祁寒的同时也安慰自己。 “我想得很多,我觉得这就是你我最好的宿命。而我呢,我大概会隔三岔五上集市买很多杏干,每天都吃,吃的时候就偷偷想你一次。”祁寒说到这不免炫耀,“有一日我吃了几十颗杏干,最后导致胃发酸难受,被阿兄知道之后给我把杏干没收了,从那以后我就只能每日控制着量吃,但其实不吃的时候也是想你的。” 赵立知道他那些小孩举动有多招人疼,以前在昭阳殿,他赏给祁寒的杏干,祁寒每回都挑最小的吃,害怕吃完了就没有了。 怎么到他自己买,这人就一点儿都不节制了,赵立想到那场景就觉得好笑。 祁寒还在说,“我还会种很多寓满情话的花,把我对你的思念都种在那里,看着它们生根发芽、开花、再衰落,跟着四季变化无止尽地循环。” 赵立听出来了,祁寒是真的想过没有他的以后,他不止计划着死去,还计划着一个人生活。 衣襟上湿湿的,透过布料贴在皮肤上,赵立这才反应过来,比他更难受的人是祁寒,他要一边爱他,还不得不放弃他。 祁寒才刚醒过来这都哭两回了,张御医特意叮嘱过让他好好护着眼睛,赵立心疼又无奈。 “我怎么会舍得不爱你。”赵立知道他在意什么,“子声,传宗接代的话是气话,我有你一个此生就足矣。” 赵立顺势牵住的手,他说:“子声,我爱你。” “你要做朕的皇后吗?” 他难得在祁寒面前自称朕,他用最正式的方式跟祁寒告白,祁寒没应答,是被吓到了。 他觉得爱可以说,说多少次都没事,但是皇后不能做,他不能因为自己让赵立背上任何不堪的辱骂。 他自己用手擦了擦眼泪,跟赵立说,“我困了。” 这话题转移得也太明显,摆明是要耍赖不回答的意思了。 赵立拿他没辙,只能给他松了发,宽了衣,让他躺好了还给盖了被子。 第四十八章 祁寒眼睛上系了条黑色的绸带,是赵立替他绑上去的。张御医说祁寒现在看不见最好少见光,免得眼睛刺痛。 苏木苏方回来时见到的祁寒就是这样,还来不及问,祁寒就已经知道是他们了,“阿兄回来了吗?” 苏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 祁寒摇着头笑了笑,有些小得意,“你们身上的香囊里面的香料我做的啊,味道我可熟悉了。” 熟悉到那日在猎场凭着味道认出了他俩。 苏木苏方明白了,于是又问:“眼睛怎么回事?” “啊……”祁寒抬手摸了摸遮在自己眼睛上布条,“我现在还看不见,张御医让我遮遮光。” “会好的对吗?” “当然啊。”祁寒说完才想起来问他们,“你们那日怎么会在猎场?” 昨天赵立跟他说了很多,唯独他们都忘了这个。 这种事都是苏木说,因为这得涉及到之前。 苏木把他们如何进的无忧阁,又是如何生活的这些都告诉了祁寒,自动忽略了他们吃苦的时候。 “无忧阁中管事的是另一人,所以我们也不知道阁主就是皇上。去猎场的前两天,总统领用阁主的令牌召我们回了京,向我们说清了事情的始末,还把我们安插在黔安王的下属里面,以防你有不测时可以保护你。”苏木哀叹一声,“只是没想到我们还是没能保护你。” 这是祁寒第一次听他们说起过去,有很多苦头,但也有一些好运。至少总的来说,在他们分隔的时候,他们过得还算不错。 听到苏木介绍无忧阁,祁寒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十六的赵立会武功。 赵立一直都在掩盖锋芒,他不用跟任何人争,他若是要争就只有赢。 祁寒忽然觉得以前拼命护着他的自己有点傻,但是不后悔。 他宽慰苏木苏方,“这跟你们没关系,是我甘愿自食恶果。” “你跟皇上……”苏木不擅长问这些,他换了个问法,“皇上他待你好吗?” “好啊。”祁寒确定地说,“如若不好,他又怎会回回都护着我?我又怎会甘愿为他赴死对不对?” “是。” 但是……“但是皇上不需要妻妾子嗣吗?他能永远这样护着你吗?” 苏方替苏木问出口了。 昨日赵立说只要他一人就足矣,可祁寒又怎么不知,堂堂皇帝若没有妻妾和子嗣,下面的百官还不知怎么参奏他。 所以赵立让问他是否要做他的皇后时,祁寒装傻逃避了,从古至今,哪有男子为后的先例? 祁寒抿唇笑着道,“他需要很正常。至于他能不能永远护着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当下他会护着我。” “子声,你都不介意吗?”苏方没唤他主子。 谈不上介意,但也不可能完全不介意。 人的七情六欲甚至可以操控人的意识,赵立要是这样祁寒觉得很正常,何况他身为一朝君主,若是没有欲望才说不过去吧? 赵立只是说过没有皇后,但其他侍寝的总  45 该有的吧,祁寒知道。 不过赵立不说他便不问。 从来都是如此,赵立给他什么他就只管欣然接受就好了,赵立不给的,他也不会要。 他对赵立而言本就该不值一提,可赵立一次又一次地护着他,祁寒心存感激,用命去还他这份恩情祁寒都觉得不够的,所以他说思念和牵挂,独独不说爱。 赵立说爱他,他不是不信,只是他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赵立可以轻易说,但他不能。 欲言又止藏在心底的爱总比昭然若揭的爱更让祁寒有安全感,他总觉得至少这般,无论将来赵立如何待他,他都是有退路可言的。 他现在也试着去依赖赵立,虽然大部分原因是源于他看不见。 祁寒久久没回答,苏方就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祁寒才刚醒,从那信中也知道他很爱赵立,这些事情他们不该问的。 但是话说出去又收不回来,苏方求救地看向苏木,希望他能帮忙解解围。可他却忘了,苏木的嘴比他的还要笨。 苏木说:“子声,阿兄们只是不想你受委屈。” 委屈不委屈的,除了当事两人,谁又能去评判呢? 苏方想这话祁寒怕是没法接了。 谁知祁寒却道,“我知道的,阿兄你们别担心,我没有委屈。我现在很开心。”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苏方赶紧说,“那你先休息,我们去偏殿换身衣服。” 祁寒想着他们回来还没休息,便点头说好。 然后偌大的寝宫就又只剩祁寒一人。 赵立今早起来就在说自己不去早朝了,祁寒不解地问:“是没什么要事吗?” “是没什么,”赵立本想让祁寒跟他撒撒娇,所以才说,“主要是想陪陪你。” 结果祁寒听了这句话脸色就变了,很冷淡地说:“云峥,你别这样,我会有负担。” 赵立见他不高兴赶紧就哄,“我去,我去就是了。那我让祁钰早点过来,你别到处走,有事就叫夏春知道吗?” 祁寒这才满意的赶他,“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赵立气结,觉得自己是彻底栽祁寒手里了,走之前不顾祁寒的催促在他系了带子的眼睛上亲了亲。 这还不放心,他又叮嘱夏春一定不能离开祁寒的身边,还交代了藏在长生殿的影卫让他们一定要护着祁寒,做完这些他还是觉得不大放心,只想着早点下朝好早点回来,自己守着他才算放心。 按照往日,祁钰早早就该过来了,今日却迟迟没来。 祁寒也不急,让夏春带着他出去,坐在长亭里晒太阳。只是夏春走的路好像不是他往日走的那条,他疑问道:“夏春,前院是改了什么吗?” 夏春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她委婉道:“皇上把石路移了下,不过公子放心,你种的玫瑰还留着的。” “哦。”祁寒这才放心,“皇上移这个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夏春说,“等皇上下朝回来,你亲自问他吧。” 祁寒已经坐好了,他闻着茶香,回答道:“那好吧。” 第四十九章 祁钰本该早就来了,昨日刘志送她回长宁宫她才想起来,祁寒昏迷的这段时间刘志也常帮衬她,还有她在宫中这两年,也常常捎祁寒的消息给她,祁钰觉得过意不去,便打算绣条手绢给刘志。 这对学了十几年女红的祁钰来说再简单不过,只是那手绢上绣什么图案倒把她难住了。 以前她学的东西大多是取悦丈夫,女子向男子羞涩表达情意用的,可她只是单纯想感谢刘志,并没什么其他想法,那到底绣什么才好呢? 她临睡前就一直在想,到子时了才睡着,以至于今早起晚了也没想出个答案。 她匆匆赶去长生殿,见祁寒坐在那长亭里,他眼睛上覆着一条黑色绸带,一身素净的青衣,秋日的暖阳衬得他仿若置身云端里,跟尘世的喧嚣没有半分关系。 祁钰看得有些怔愣了,一时竟忘了往前走。 祁寒看不见之后,听觉和嗅觉就比之前灵敏些,祁钰还没靠近,他就唤了声,“阿姐。” 祁钰这才回过神,“怎么知道是我?” 阿兄也这样问过。 祁寒抿唇笑,跟祁钰解释,“你走路总是把重心放在脚尖,落地的声音都很小。” 这是祁钰从小被要求养成的习惯,张氏说女子家大跨步走路,难看。发出声音,难听。 所以便要求祁钰这样走路。 祁钰没想到他还会注意这些,走过去在祁寒身旁的位置坐下,关心道:“今日感觉如何?” “挺好的。”祁寒道。 “那阿姐问你件事行吗?” 祁寒想不到她要问什么,“当然可以啊。” 祁钰就将手绢的事跟祁寒说了,祁寒听明白了,然后问她:“阿姐喜欢总统领吗?” “没……没有啊。”祁钰被他这句话吓得着急忙慌地否认。 那就奇怪了。 祁寒说,“若是不喜欢为什么要送手绢?女子送男子手绢不是本就有那个意思吗?阿姐不知道吗?” 祁钰怎会不知道,她尴尬地替自己解释,“这不是我只会这个吗。” 祁寒不再打趣她,认真给了建议,“总统领一生在战场征伐,你送他一片安稳的河山吧,他定会高兴的。” “真的吗?”祁钰有些期待。 “我猜的,”祁寒笑着道,“反正这山河秀丽的风景也没其他旖旎的意思,中规中矩。” 祁钰听进去了,她觉得祁寒说的甚时是有理。 解决完心事,她一身轻松,还有闲情打探祁寒的事。 “那你跟皇上互相赠过对方什么礼物?” 祁寒心里乐死了,他阿姐这话一问出来不就是在跟自己证实她对刘志的感情吗? 他没拆穿祁钰的话,而是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不过他能想起来的都是赵立送他的东西,他好像还没送过赵立什么。 想到这他的情绪就低了,他跟祁钰说,“阿姐,都是云峥送我礼物,我未曾回赠过他。” 祁钰也没想自己一番话会惹出事来,一时连安慰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 祁寒还说,“我不仅没送过他东西,连他借给我的东西我都故意没还给他。” 祁钰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东西?” “先皇赐给云峥的金牌,他那时借给我,让我方便去翰林院学习,但是后来我中举之后一直拖着没还给他。” 祁寒想到他还是用那块金牌回的京城。 当时他中举之后是想过要还给赵立的,只是当时被祁政远找上之后耽搁了。而且赵立没提,祁寒便抱着侥幸偷偷藏下了。 祁政远找上他的那一刻,或者说从他选择祁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跟赵立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 46 了,他想着留点什么做纪念也是好的。 杏干吃了就没了,不吃又会坏,赵立待他的好也迟早会消失,这样想来,好像只有金牌能永存。 去了江南以后,祁寒时不时把金牌拿出来看,它的存在提醒着祁寒,昨日过去并不是他的黄粱一梦。 祁钰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祁寒也不需要。 他自己笑着说,“阿姐,等下我们出宫去逛逛吧。云飞刚才来过了,先生在早朝,他说想出去玩,让我带他去。” 祁钰来的时候他刚好去茅厕了。 “我看不见不太方便,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祁钰进宫之后一直没出去,有祁寒一起,她自然是愿意的。 于是祁寒祁钰带着云飞,还有夏春和苏木苏方一道出了宫。 走之前夏春还问了,“不跟皇上说吗?” 祁寒不想打扰赵立处理朝政,何况只是出个宫而已。 他说,“不用,等他下朝我们也快回来了。” 若是赵立午时不回长生殿的话。 马车只停在了皇宫大门,他们要去集市逛,坐马车实在不方便。 祁寒拉着苏木的衣袖跟着他们走,云飞跟祁钰走在一起,他们比较有兴致,看到什么都想买。 赵立没亏待过祁钰,只是她今天出门急没带银子,祁寒早有准备,把自己的钱袋给祁钰,让她随便花,反正是赵立的钱。 他还跟夏春说,若有喜欢的就说,给买。 祁寒的话说完,原本提心吊胆的一行人总算放宽心逛了起来。 祁寒对其他东西都没什么兴致,只有到了香料铺子,他才有了兴趣。 等祁钰选完了,他才熟练地跟店家要了几种香料,然后待苏木付好钱离开。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祁寒听见了刀剑声,他还没出声,苏木就把他推到放香料的柜子后面躲着。 云飞没见过这场面差点吓得哭出来,祁寒胡乱摸着,总算摸到他的脸,帮他擦擦已经掉出来的眼泪安慰道:“没事的,苏木苏方哥哥在保护我们,别怕。” 其实祁寒只是安慰他,因为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又为何事所来,若是因为自己……那阿兄阿姐跟着他……他就真要成罪人了。 第五十章 祁寒这两天来头一次因为自己看不见而烦恼,甚至都有些生气。 他跟祁钰说,“阿姐,你跟夏春把云飞看好,我出去看一看。” 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 “不行!”果然三人异口同声道。 外面的声音并没有停,加上是集市,祁寒想到无辜百姓心里就更焦虑不安,他拜托祁钰,“我不能看着阿兄因为护着我而置身危险之中,阿姐,你帮帮我好吗?” 他装得可怜,说完没等她们回神就走了,然后还因为看不见,脚撞在了香料柜上,他忍着痛凭着感觉往外走。 他听见因为自己的出现,外面的声音暂时停止了,接着是苏木的吼声,“祁寒!给我进去躲着!” 躲着干什么呢,又不能解决问题。 他摸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外面走,他也不知道是谁,反正他说,“是冲我来的对吧?我出来了,你现在收手吧。” 祁寒听见一道女声说:“好啊,就是不知道你值不值得我放了其他人。” 祁寒听见有人向他走近,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金牌高高举起,“这个值得了吧?这都够你在京城做任何事了。” 那人应当认得这块金牌,因为她没问祁寒,但是她也没有行动。 这时又传来阵阵急切的马蹄声,然后是打杀声,祁寒以为是那人反悔了,他便提高了声音,“不是说好抓我就够了吗?” 赵立听到他这句话憋了一路的胆战心惊在此刻终于爆发,怒吼道:“祁子声!” 祁寒吓得一激灵,云峥?他怎么来了?他是否安全? 祁寒急得不管不顾,连自己看不见都忘了,想着就要冲出去,却被香料铺的门槛绊住了,然后整个人直直地摔了下去。 赵立吓得魂都丢了,快速下马跑过去把人抱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认出他的祁寒一把抓住他的手,慌张地问道:“云峥,你没受伤吧?” 在路上就想着把祁寒带回去收拾一顿的赵立瞬间就说不出话了,这人怎么这么傻。 他看了眼祁寒额头上的擦伤,很心疼地低头挨着他的脸蹭了蹭,压着嗓子说:“没事,你别担心。我们回宫。” “啊……”祁寒被他抱着就走,他拍赵立的手臂,“还有阿兄阿姐,夏春和云飞。” 行,每个人都挨着说了,偏偏没说自己。 赵立惩罚似的在他没几两肉的腰上掐了掐,很轻,都觉不出痛。 他故意没回答祁寒,而是吩咐刘志,“把人压入天牢,次日处死。” “苏木苏方把祁钰、夏春送回宫,把云飞送回礼部尚书府中。 三人纷纷领命:“是。” 赵立没耐心等马车,直接抱着祁寒上了马,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个一直盯着他的女人。 其子愚蠢,其母尤甚。 赵立本没想动她,打算任她在黔安自生自灭的,可她不知死活的竟回了京,还动了他的人,那就只能怪她自己活该。 路上赵立都隐忍着不发一言,祁寒更是不敢说话。 他们有很久没这样同骑一匹马,身体挨着对方的身体,近到祁寒可以感觉到他的怒意。 赵立把祁寒抱回长生殿,什么话都没说就开始解祁寒的腰带,再褪掉他的衣服,而祁寒则是一动不动的任他脱,两人谁都没有要主动说话的意思。 脱到祁寒一丝不挂,赵立怕他冷又扯过被子给他围上,拿了药挨着祁寒受伤的地方一点点的擦。 额头上破皮出了血,两只膝盖全部淤青,最严重的地方是右脚的大脚趾,上面流着血看上去像是踢翻了指甲。 赵立给他上药,多痛祁寒忍着都没出声,赵立看着他皱着的脸越看越气,好不容易把药上完了,又给他换了身干净衣裳。 祁寒感觉他终于做完了才开口,“云峥,你在生气吗?” 那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赵立没回他。 而是自顾自地说:“祁子声,你是不是每次都要拿命去搏?” 要不是他安排了影卫跟着他们,就凭苏木苏方二人,怎么可能护得住他们? 刘志今日正好上报了赵世母亲进京的消息,他们都还没作反应,影卫就来信说祁寒带着祁钰一道出宫了。 赵立根本没法思考,他下意识就要往宫外冲,没办法,祁寒在鬼门关走了好几回,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可他听见祁寒又把自己推到前头的时候,他还是动了气,这人护着所有人,就偏生忘了自己。 今早  47 他跟苏木苏方的话赵立听见了,他原本是不放心祁寒,所以把事务都交给周世平,想匆匆回来见祁寒一眼再走。 他习过轻功,所以祁寒听不出他的脚步声,他本想进去的,可听见苏方的问题,他还是因为好奇止住了脚步。 他听见祁寒说不介意自己有妻妾子嗣的时候差点冲进去把人打一顿,硬生生捏着拳头忍住了。 祁寒为什么会那样想,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还是给祁寒的信任还不够,让他不能完全依赖自己。 今早的怒气还有刚才的不安,在此刻全部爆发,赵立没再什么都依着祁寒,咄咄逼人的问了一句又一句。 “你不在意我的感受是不是?也不在意我有妻妾,还让别人为我侍寝?你就不在意我说爱你对不对?” “祁寒,你既然这么无私,我便成全你好不好?” 祁寒开始慌乱,他怕赵立下一句就是他不想听到的话。 “对不起。”祁寒说,“若你是因为我没跟你打招呼就出宫而生气,那我跟你道歉。” 他还在装傻,赵立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他把祁寒拉着他手臂的手拨开,遮眼睛的黑色绸带早在刚才就已经松落,他看见祁寒空洞的眼睛里有盛满怒意的自己,那里面只有他。 赵立别过眼,然后狠心说:“不是这样的,祁寒,你别跟我装傻。” “即刻起,我便不会再回长生殿,如你所愿,我会跟其他女子相爱,你不做我的皇后就让别人来做;你想让我有成群的子嗣,那我也满足你的心愿去跟别人生孩子;你不要你的命那我也不要了。” 赵立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痛一次,但是没办法。 “祁寒。” “你不信我爱你,我便不爱你了。” 第五十一章 赵立说完就走了,祁寒伸手去抓没抓到,他急得要下床去找,脚上的伤口显然不允许他这样做,他摔在榻下,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赵立在门口看着于心不忍,拳头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他告诉自己再忍一忍,不然祁寒这点苦头都白受了。 殿里很久没有动静,赵立往里瞧了一眼,祁寒压抑着声音在哭,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无声地掉眼泪。 自己才刚给他换好的衣裳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眼睛哭得通红,看着好不可怜。 要是换作往常,赵立看得心都碎了,恨不得马上把人抱进怀里哄。 但是现在不行,赵立为了防止自己心软,转头走了。 如果祁寒不主动争取他一次,那他怎么爱祁寒都是没用的。 苏木苏方带着夏春回长生殿,正好碰上火急火燎往外走的赵立,走得非常快,头都没回一下。 他们心里疑惑但都不敢问,他们往祁寒的寝宫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哭声,苏木苏方一下慌了,跑进去就看到祁寒坐在地上哭。 这是苏氏去世之后,苏木苏方第一次见他哭。 夏春也惊讶,刚才皇上走得那么快,公子又在这哭?吵架了吗? “怎么了?”他们问道。 听见不是赵立的声音,祁寒有点失落,他马上止住哭声,沙哑着嗓子说:“没事。”说完还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自己躺回榻上去了。 他本就看不见,现在背对着众人心里会好过些,他不想说话,希望任何人都不要问他。 苏木苏方不知道他在置什么气,只说让他好生休息就出去了。 能叫祁寒情绪波动这么大的除了当今圣上,他们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今日的情况他们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赵立提前安排跟着他们的影卫,就凭他们二人根本不可能撑那么久。 他们也是在祁寒主动站出来的那一刻才明白过来,这世间真正能护着祁寒的也只有赵立了。 赵立对祁寒的在意和紧张他们也看见了,还有祁寒换了的衣裳和额头上的药,要说他们不是互相爱着对方没人会信的。 可是都如此了,他们还有什么可吵的? 未动过芳心的苏木苏方不懂,只能待在祁寒身边静观其变。 另一边,祁钰本是要跟着苏木苏方一道回宫的,结果刘志也看见了她,苏木苏方要先去礼部尚书府再回长生殿,如再去长宁宫就不太顺路,他说:“祁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可愿与我一起?” “啊?”祁钰有点错愕,像才反应过来刘志在和她说话。 “总统领不是要去天牢吗?”后面还跟了一句,“我跟着会不会不方便啊?” 那就是愿意了。 刘志笑着牵动缰绳调转马的方向,此时黔安王母亲那行人已经被压入囚车,驭马的是跟随他多年的手下,他知道速度有多快,所以不打算带祁钰乘坐马车,那玩意儿太慢。 集市已恢复平时的纷扰,不少百姓往这边看过来,刘志朝祁钰伸出手,“不介意跟我同乘一匹马吧?” 人家好心送自己,祁钰不会不知好歹,她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然后说道,“不介意。” 刘志今日骑的这匹马,马鞍算是比较大的,祁钰虽瘦,可他太壮了,两人坐着略显拥挤,不过还好祁钰并未说什么。 他们先到了天牢,刘志交代好狱官之后才送的祁钰,如刘志先前所说,天牢跟长宁宫真是一个方向,的确顺路。 刘志瞧祁钰到过天牢之后情绪就很低,随口问了句,“是觉得麻烦吗?” “没有!”祁钰忙否认,“我就是想到祁政远了。” 称一声父亲算是对双方的折辱,倒是没有必要。 祁钰问刘志,“他是怎么死的?” 刘志以为她是心疼,便简而言之道:“鸩酒一饮而尽,没什么痛苦。” 哪知祁钰听完闷闷不乐的说:“真是便宜他了。” 哦? 刘志还没见过如此洒脱的女子,他在战场忙碌,一直以为女子家都是忍气吞声心肠极软的。祁钰心肠是挺软,但对祁政远就不会,她很拎得清。 刘志忽地想起,她刚进宫那天,皇上跟他说,“这祁钰倒是比祁寒有良知的多。” 能将祁政远的计划全盘托出,知道那是违背道德的事,确实挺有良知的。 他没读过多少书,不知该如何形容祁钰身上这股子劲儿,反正就是挺好的。 马的速度在刘志的控制下慢了下来,祁钰未曾发觉。 “很讨厌祁政远?”刘志问。 “不是讨厌,”祁钰很认真地回答,“是恨。” “他虽没有直接参与对我跟子声的施虐,但因为他对李氏和祁华的默认,间接导致了我们后来的痛苦。” 现下已是秋天了,刘志看了眼祁钰身上的单薄襦裙,有些走神地想她会不会冷。 祁钰还在感叹,“所以人还是要为善,谁能料到我跟子声会活到最后 48 呢。” 祁钰没听到回应,也觉得自己说这些太无聊。 “刘统领?你在听吗?” “啊…在听。”刘志终于将视线从祁钰的裙上移开。 青天白日,刘志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二十多年未曾这样冒犯过谁。 还好长宁宫很快就到了。 刘志先下马,然后朝祁钰伸出手扶着她下来,结果祁钰在马蹬上踩滑了,失重间被刘志接住了。 祁钰下意识搂上刘志的脖子,两人都愣住了,尴尬的都没松手,眼睛乱瞧就是不敢看对方。 也不知道最后是谁干咳两声,祁钰赶紧从刘志怀里逃出来,连谢谢都忘了说,往长宁宫跑了。 刘志两手还扩开的,维持着方才抱祁钰的动作,在原地站了好久。 刚才祁钰搂住他的时候靠得太近了,他都闻到祁钰身上的兰花香了。 叱咤战场的总统领刘志,活了二十八年来头一次因为香味红了脸。 第五十二章 赵立当晚说不回来就真没回来,祁寒问了夏春好几次,“皇上回来了吗?” 夏春回答了好几遍,实在是不忍再说,只能劝道:“公子你早点休息吧,皇上若回来了肯定直奔你这。” 但是他说了他不会回来了啊,祁寒闷闷不乐的想。 夏春替他擦过一次药了,祁寒都不敢问是不是赵立叮嘱的,他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他对夏春说,“你扶我到长亭坐会儿吧。” “夜里太冷了,”夏春委婉地拒绝他,“而且公子你脚上的伤上了药不好走路。” 祁寒翻来覆去,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赵立肯定不会回来了吧,他都说了会召其他人侍寝,而且还是个女人,不会是他。 这样挺好的,这不就是自己期盼的吗,祁寒说服自己,可光是想想心里就好难过。 祁寒觉得自己就是自作自受,他当然知道赵立的意思,他只是跟上次一样用避重就轻的方式逃避了。 因为他不想赵立为了他放弃世俗正道。 不过这一次赵立没再惯着他,而是直接替他做了选择,如果他不想要,那赵立就会给别人。 祁寒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他半梦半醒间总以为赵立回来了,手摸到旁边什么都没有,他又掩着失望继续睡。 赵立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这大半年来一直抱着祁寒睡的,他早就习惯了。 按照往常他忙完事情就要回长生殿了,今晚他也确实回去了,只不过是深夜,祁寒都睡着了,他只是远远瞧了几眼又回了金銮殿。 赵立只能想着祁寒快些想好,他们两人都能少受几分罪。 不过祁寒不这样想,他忍过一日之后,第二日就觉得好受些,然后第三日也轻轻松松地熬过了。 赵立每回夜里回去,见这个没良心的睡得那么沉心里就堵得慌。 两人冷战起来,一个比一个狠,眼看着中秋都到了,宫中设宴,要文武百官跟着一道庆祝。 中秋那天,听说京城里的相思酒楼后面的西凉河边有放花灯的,祁钰想出去,祁寒也想去,但谁去请命就成了难题。 他们只能先老实地参加宫中的宴席,祁寒一路跟着祁钰走,他现在看不见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由祁钰带领着跟众人一起行礼,他听见赵立讲话的声音,差点没忍住就要唤声云峥了,还好憋住了,不然阿姐阿兄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 他每日都告诉自己,赵立已经去爱别人了,你不要期待了。 所以思念就忍住了。 他们想去放花灯的事赵立听刘志说过,而刘志是听祁钰说的。 赵立本想着借这个机会,祁寒总该来找他了吧?结果他等啊等,一顿饭都用完了都没等到想等的人。 上次出事之后,赵立就不敢让他一人出去,可祁寒想要的东西他不会不给。 赵立看着还在助兴的舞女,心生出不耐烦,祁寒坐得太远了他根本就看不清,无奈之下就把周世平推出来,让他掌管大局。 然后他带着刘志一道开溜了。 “备马车。”他吩咐刘志。 刘志知道他这是松口了,便高兴地应道:“是!” 刘志去找祁钰,跟她说了可以出宫的消息,“殿外已经备了马车,你们随时可以去。”还补充了一句,“我们会骑马跟在你们后面,不用担心。” 祁钰完全不担心,她开心地跟刘志道完谢,就去找祁寒他们分享这个消息了。 上了马车祁寒才想起来问,“阿姐,你最近跟刘统领走的很近。” 陈述的语气却叫祁钰慌了阵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没有啊,刘统领就是帮我的忙,我回头会感谢他的。” 刘统领不帮别人为什么偏偏帮你?还有回头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还私下单独见了? 祁寒觉得他这阿姐最近实在有趣,说话破绽百出。 祁钰转移话题,“哦我忘了说,刘统领跟皇上就在后面。” 好了,现在尴尬的人又成了祁寒了,他知道赵立是担心他的安全,可原先想好好玩的心,现在就时不时的跑道马车后面去了。 尽管他们去的晚了,但西凉河还是热闹非常,祁寒听声音都能感受到氛围。 若是能跟赵立一起就好了,他想。 过去他们也放过一回花灯,是赵立弱冠之年以前,正好到了元宵,先皇高兴,便放了赵立休息。 赵立是在朝中听人说西凉河晚间会放花灯,于是他回了昭阳殿,跟祁寒用过晚膳之后,一人骑了一匹马就出了宫。 冬夜里实在冷,赵立给他披了件自己上好的裘衣,确定不会着凉才走的。 那年没带夏春,就他们二人,融入在百姓的平凡热闹里。 西凉河上方有一座桥,赵立在小摊上选花灯,祁寒听旁边的人说,一道走过那座桥的人以后就不会走散。 祁寒不知真假,他那时已经选择了祁钰,他想赵立还是跟他走散了才好,他们选好花灯,各自在心中许了愿就回宫了。 所以很可惜,那时他跟赵立没有走到桥上去。 现在再到西凉河,往日的回忆涌入脑海,祁寒走神地想,能跟赵立走一次就好了。 “子声,你要写什么?”祁钰的声音唤回祁寒。 他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花灯是要写心愿的,不像他们那年只是在心里默许就好了。 祁寒还没想好,祁钰就提议,“那你先想,我去把我的花灯放了再来帮你写好吗?” “好。” 结果祁寒约莫等了小半柱香也没等到祁钰回来,倒是旁边换了人问他,“想好了吗?” 是赵立。 见祁寒点了头,赵立便拿过小摊上准备给客人的笔,沾了墨,“写什么?” 祁寒一字一句地  49 说的很清楚,“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赵立准备落笔的手顿了顿,一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过了会,祁寒问他:“写好了吗?” “写好了。”赵立这才提笔快速写下这句话。 赵立不懂祁寒是何用意了,他不觉得祁寒会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何况他第一次指导祁寒,便是这一句。 赵立开始胡思乱想,祁寒没有尽期的相思,是对自己吗? ps:这句诗在21章出现过,就不再特殊标注了。不过还是在作话说一下,是宋代诗人晏殊的《玉楼春·春恨》 第五十三章 赵立写好之后将纸条放进花灯下面,然后替他点了烛火才问:“要我帮你放吗?” “不用,”祁寒摆手,“你能扶我到河边吗?” 两人你来我往一人一句礼貌的问话,客气得不行,不知道还以为他俩不相识。 他们有半月没亲近过了,只是这样抓着对方的手臂就差点让自己乱了阵脚。 很多人围在河边,赵立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一处空地,两人蹲下去,赵立不放心一直拉着祁寒另一只手。 祁寒先试探的摸了水的位置,再让赵立把花灯给他,传递间两人的指尖互相碰到也觉得暧昧,太久没见的爱人,靠在一起哪哪都暧昧。 祁寒把花灯放在河面上,任它随着水流飘走了。然后转头跟赵立说,“云峥,我们去桥上走走好吗?我们朝着相对的方向走,若是我能找到你,你就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祁寒转头正好对着赵立,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他们的距离有多近,近到赵立认真闻了闻,确定祁寒没有喝酒才答应,“好。” 他们两人,一个要台阶,另一个就帮忙搭梯子。 许久未出现的祁钰总算出现了,她带着祁寒去了桥的另一头,而赵立站在他的对面。 桥上人非常多,祁寒只能摸着栏板往前走,偶尔会有人撞到他,赵立看得怒火攻心,他就不该答应祁寒的这个烂提议。 不止是祁寒,就连他也会被行人撞到,赵立想不明白这破桥有什么好,怎么人人都往上挤。 他想着等明日上朝就吩咐人把这桥拆了,在长生殿建一座桥,祁寒要是喜欢,自己就天天陪他在上面走。 在他乱想的时候,跟祁寒的距离也拉近了,越近他越胆怯,他开始想万一,万一祁寒没抓到怎么办?那岂不是要让自己一直生他的气? 不行不行。 赵立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得主动靠过去让祁寒抓到。 祁寒完全看不见,入耳的全是嘈杂声,他其实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抓到赵立,他想的是到时候就算没抓住,他跟赵立也算一起走过这桥了,那他们以后也不会走散。 当然,若他能亲自认出赵立是最好的结果。 赵立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想着怎么再给祁寒一点提示,还没想出来,他就已经到了祁寒面前,眼看着祁寒直接略过他就走了,赵立气得差点两眼一黑。 他心里的期待也破灭了,完了,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冒出来,他已经在想到底要怎么才能圆回来了。 他准备转身,他倒要看看祁寒能抓到哪个‘赵立。’ 下一瞬他的手就被人抓住了,赵立一看,这不是祁寒是谁? 祁寒笑得很开心,声音也跟刚才的客气不同,很轻快地说:“云峥!你要信守承诺!” 赵立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原本以为自己跟祁寒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哪知道这人只是逗自己。 别说信守承诺了,祁寒就是再向他许一百个愿望,他都要答应的。 赵立牵住祁寒的手,总算是失而复得了。 他又想,先带着祁寒离开这破桥再说。 祁寒没听到回应以为赵立是反悔了,拉着赵立不让他走,固执地站在原地。 赵立不明白他闹什么脾气? “祁子声你做什么?” “云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祁寒突然道歉,“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会护着自己,不会随便奋不顾身了。我想要你爱我的,你别不爱我,也不要跟其他人生小孩好不好?” 赵立被堵得哑口无言,祁寒这是想明白了? 而且听上去还很委屈。 祁寒说完又是久久没得到回应,他心里已经得到答案了,果然,赵立才离开长生殿半月就已经不爱他了。 那好吧。 他松开赵立的手,扶着栏板转身就要往反方向走,赵立见他这架势吓到了,赶紧把人拉住,声音不免大了些,“你急着跑什么?” 这下换祁寒不说话了,他觉得赵立这次太狠心了,他都已经服软了赵立还是不原谅他,其实也怪自己,如果不是他扭扭捏捏把赵立推出去,又怎么会有这些烂事。 桥上人多不太方便说话,但赵立看祁寒的委屈样就知道自己现在要是不哄,等下就没时机了。 两人站在桥的最边上,一边是人群,一边是河流,赵立稍微俯身凑近祁寒的耳朵,借着这边没人看,先在祁寒耳垂上亲了下才说,“没有不爱你,一直都爱你。你最好记得自己说的话,不要回宫了就不认了。” “认的。”祁寒害羞地说。 赵立看他高兴了,又接着说,“那现在可以走了吧?被撞得不疼?” 原来赵立只是不想他被撞到,不是不回应他。祁寒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于是顺从地跟着赵立走,还有点撒娇地说:“疼。” 赵立让他靠着最里面走,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祁寒往桥下走,嘴上不免埋怨道:“早给我说不就好了?至于让自己受罪还让我也不好过吗?” 说完怕祁寒自责又补了一句,“我吃点苦就算了,你怎么舍得让我看着你吃苦?” 祁寒整个人在赵立怀里,说话声音传出来都是闷闷的。 他说,“云峥,以后我会自私一点,多霸占你一些。” 赵立不自觉的弯了唇,“你最好是。” 一番折腾,两人总算是下了桥。 祁钰等人看着他俩牵着手下来的便明了是什么情况,他们和好了大家都高兴,毕竟这半月的冷战让他们都不好受。 已过戌时,若要回宫就太晚了,赵立便吩咐刘志去相思酒楼安排了房间,打算住一晚明早再回宫。 祁钰还没住过酒楼,对这事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致,夏春也跟祁钰一样。 祁寒则是想到他回京时,赵立就是在这把他‘要胁’进宫的。 他们两人住一间房,祁寒由赵立伺候着更衣,还很有闲情的问,“云峥,要是我没回京,你会一直等我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没必要,祁寒问完才觉失言。 那时的赵立对他全是恨意,还能在三年后依然爱他,这不就足以说明  50 赵立在等他吗? “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祁寒笨拙的解释,“我就是对你爱我这件事还没有足够的自信。” 他又说,“我会慢慢改的。” 赵立很无奈,他当然知道祁寒的想法,否则也不会逼他来向自己要爱。 他解开束缚住祁寒眼睛的绸带,然后郑重地在祁寒眼睛上烙下一吻,宽慰道,“嗯,没关系。” “我会每天再多爱你一些。” 第五十四章 酒楼不比宫中,热水来得也慢,最后上了一桶热水赵立就想着先给祁寒洗了,让他躺被窝里舒服些。 结果有人非常大胆,当然脸是红了的。 “皇上要是不嫌弃,就一起洗吧。” 赵立觉得晚上喝的酒,到了此刻才上头有了醉意。 他哽着嗓子明知故问,“你说什么?” 赵立本就在给祁寒脱衣裳,里衣下面雪白的皮肤晃得赵立眼睛都疼了。 偏偏祁寒还一把搂住赵立的脖子,呼出的热气胡乱地落在赵立的颈间,开口又是委屈,“你是不是跟别人睡过了?” 赵立身为皇上,此刻简直想喊声皇上冤枉。 “我可是为了你守身如玉三年,你要这样冤枉我?” 祁寒蛮不讲理起来很轴,“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洗?” 当然是怕压不住火伤了你啊。 赵立真是怕了他,确定他身上的伤基本都好了才说,“那你先跟我保证不会后悔。” 不就是一起洗澡吗?有什么好后悔不后悔的? 祁寒虽然不解,但还是趁水没凉之前说,“我保证,不后悔。” 赵立给人脱完最后的里衣,又快速把自己身上的层层累赘扒掉,抱着人一起进了浴桶。 两人的发冠都已取下,头发散落在身后,赵立觉得祁寒就是因为自己看不见才胡作非为,若是能看见,他一定不敢。 赵立取了长巾替祁寒擦拭身体,担心他有失重感还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两人的身体交叠在一起,赵立的手摸到祁寒突出来的肋骨上,有些心疼地吻了下他的唇,然后说道,“怎么这么瘦?” “我最近有吃好多。”祁寒趴在赵立身上撒娇。 赵立又问他,“怎么认出我的?” 他指的是在桥上。 “感觉。”祁寒也说不清楚,“就觉得是你。” 比如以前感觉祁政远会害他,感觉赵立会对他心软,就是这样的感觉让祁寒在人海里感知到了赵立。 赵立没忍住又亲了亲他。 他这边隐忍克制,有的人就不这样想。祁寒的手有些不老实的在赵立身上摸来摸去,“干嘛?”赵立抓住他的手。 祁寒很认真地提议,“云峥,我再给你做以前那种事好不好?你不是很舒服吗?” 赵立差点就要骂他了。 舒服什么舒服,就是因为他给自己做了那事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导致赵立总不敢跟他做,害怕自己着了祁寒的道,祁寒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无奈祁寒对他的诱惑太大,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说:“你看不见。” “感觉得到就好了。”祁寒说。 浴桶里的热水不停地往上冒白汽,赵立垂眼看见的是一片雪白,跟那年冬天在长廊下回头对他笑的少年如出一辙。 大概是被热水蒸晕了脑袋,赵立想。 他低头咬住祁寒的唇跟他接吻,热腾腾地水汽飘到他们脸上,赵立手中的长巾也坠入水底,寻不到踪迹。 “今天不做那个,换一样好不好?” 祁寒被亲得脑袋发晕,赵立说换一样他就乖乖点头,也不问换的是什么。 赵立一边亲他一边动作,手在祁寒的身上游离,顺着背脊的沟壑往下,遇到稍挺拔的山峰,停留在中间。 祁寒觉得很痒,仰着脸往赵立的颈窝躲,热气全都喷薄在上面,薄唇擦过凸起的喉结,赵立莫名觉得干渴,想饮水。他把舌头伸进祁寒的嘴里,往里舔到舌根,在上颚轻轻刮蹭。 吻很激烈,他们是头一回,有些克制不住地奋不顾身。 牙齿互相撞到,被湿软的舌慢慢安抚,吮吸声里夹杂着水声,是两人缠绵混合的液体。 赵立在祁寒嘴里彻底攻占,所到之处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嗯……”祁寒时不时发出几声闷哼,有浓重的欢愉和未经人事的无措。 在赵立面前,他总是不怕被伤害的,袒露自己最脆弱的身体,敞开、释放情绪,让赵立能够清晰感知,然后沉溺其中。 他孱弱和纤薄的身体就是赵立的欲望之源。 早晚会这样的,赵立在亲热里想,早晚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他失控的占有祁寒,不留余地地嵌入祁寒的身体。 蒸汽开始消散,体温却在节节攀升,水下相贴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想交缠在一起。 水里放了香料,是很淡的玫瑰香,味道不比祁寒种的玫瑰那般馥郁,但也很勾人。 “怕不怕?”赵立的手一直在祁寒的身下试探,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欲望失去控制前,他再次问了祁寒。 祁寒不是当初在丞相府里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他三年前能服侍赵立,三年后自然知道赵立想做什么,他只是会有些怕。 不过这些怕都会因为对方是赵立而消失,他跟赵立耽误了这么多年,他不会再放走赵立了。 祁寒摇头,有些呆笨的固执,他虽看不见,但也要捧着赵立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云峥,我,不,怕。” 他无自觉地点下一把火,让赵立为之疯狂燃烧。 赵立没再隐忍,把手伸向了梦魇里的主谋,它一次又一次的让赵立在清晨晨勃醒来,最后再怎么抒发不下。 祁寒很瘦,不过还好屁股上还有几两肉,赵立的手顺着股沟往下,借着热水一点一点的触碰,那处很小,赵立伸一指过去,它若有似无地要张开来接纳赵立。 温热的水让人放松警惕,祁寒在赵立的吻里失去攻防,让赵立顺利的插进去一根手指。 甬道里的湿热包裹着赵立,他差点疯了想抽出手指放入自己的昂扬,他告诉自己得慢慢来,不要伤了祁寒。 手指有些艰难的在里面抽插起来,祁寒的呻吟都大了,后面太痒了,像有蚂蚁爬过一般,想去抓挠,想要更多。 “云峥……很痒……”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变了调,里面全是情欲,让赵立瞬间失了刚克制住的理智。 “子声,再忍忍。”赵立凑过去吻他红润的嘴唇,放低声音轻哄,“很快就好了。” 他说完就用另一只手去抓祁寒快绷不住的分身,相比他的来说,有些精致小巧了,但白净,连耻毛都很稀少。 赵立有些爱不释手,为了让祁寒快点放松,便抽动手替  51 他撸动,祁寒受不住这么强烈的欲望,很快就射了出来。 他呜咽着呻吟,声音有少年的清澈,干净得让赵立平白生出一份罪恶感。 他的牙齿咬到赵立的肩膀又舍不得施力咬下去,赵立看着他射出来的白浊混入水里,一股一股地往下沉底,比春宫图还要色情几分。 身后的手指又多加了两根进去,比先前轻松很多。 感觉到甬道里有湿湿的黏液,赵立才退出手指换成他的肉龙霎时顶进去,也是同时吻住了祁寒的嘴,把他的痛呼吃进嘴里。 祁寒的后面太紧了,箍得赵立青筋泛起,欲望在甬道里胀大了一倍。 谁都不好受,但心理的快感很快压过心里的不适,祁寒乖乖地任由赵立轻吻,还会伸出舌尖去跟赵立碰头。 他太乖了。 赵立忍着痛开始抽插,肉柱贴着内壁,炙热又滚烫。 失控了,一切都跟赵立的设想一样。 他大开大合的抱着祁寒往上抛,再重重落下,肉棒插到底,重复一次又一次。 “云峥,云峥。”祁寒被操地快失去意识,他只能靠着本能唤赵立的名字。 水纹随着两人的起伏荡漾,荡过祁寒的腰际、胸口、快到嘴巴,赵立按着他的腰狠狠顶弄,身体开始契合,一个接纳,一个插入,顶到越来越深,祁寒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汪欲望的深潭。 两人的黑发也交缠在一起,跟身体一样密不可分。 水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赵立怕他着凉,便抱着他站起来,祁寒瘦小一只,挂在赵立身上,从背后只能看到盘在赵立腰上的两条芊芊细腿。 “云峥……你现在先能别动吗?”祁寒搂着赵立的脖子问。 两人的下身还接连在一起,随着走动一进一出的嵌得很深,但又不太痛快。 赵立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走路怎么能不动呢。 他又舍不得拔出来,最后只是说:“子声听话,再忍忍。” 好不容易回到榻上,祁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赵立抱着翻了个身,酒楼的雕床四方都有木栏,赵立让他扶住床头的栏杆,还没扶稳,他就开干起来。 肉柱在肠壁里不断的进出,有混合的白色汁液顺着两人的结合处流出来,淫靡不堪。 赵立已经操红了眼,祁寒的身体已为他俯首称臣,在他进去的瞬间就将他的肉棒紧紧吸住,难言的快感不停迸发,他只知道操,不停的操,让祁寒完全接纳他。 祁寒的眼角有水痕划落,赵立看不见,他只看得见瘦弱的脊背和丰满的肉臀,它们像一个深渊要将赵立吞噬。 赵立没做过这种事,更没和爱的人做过这种事,他们都是头一回,强有力的满足感抨击着他的心脏,身下的力度只增不减。 雕床发出“咯吱”的声音,混着祁寒的呻吟侵袭赵立的大脑。 他把肉棒抽出来,又重重的插进还来不及闭合的洞口,牵连出丝丝淫液,祁寒趴在他的身下,快撑不住,手在床栏上虚虚地抓着,要掉了。 “云峥,云峥。”他只知道唤赵立。 听到声音的赵立这才回过神,清醒几分,将祁寒抱进自己怀里,看着他通红的掌心和眼角的泪滴,心疼地道歉,“对不起,子声。我失控了。” 祁寒抬手去摸他,摸到他的脸才停,主动凑过去献吻,“我不疼的。” 他说,“你怎样对我都可以。” 赵立疯了。 他再次红了眼失了智地开干,他觉得祁寒不是在奉献自己,更像是在索他的命。 两人才沐浴过的身上又起了薄汗,淅淅沥沥的混在一起,将他们粘连。 虽是疯狂,但这次赵立稍微放轻了动作,用肉棒在甬道里轻轻地磨,爽得两人头皮发麻。 欲望攀上顶峰,赵立加快顶弄,把祁寒放在榻上,从正面操祁寒,很规矩也很放荡,下身早已泥泞一片,酒楼隐约传来鸡鸣声,赵立才发觉时间过了这么久。 他没再放纵,快速挺动几十下,最后一下凿到祁寒的身体里,然后射出汩汩浓精。 伴随着终止的欲望,赵立在快要昏过去的祁寒额头上吻了吻,珍重地说:“子声,吾最爱你。” 祁寒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五十五章 与祁寒累得昏睡过去不同,赵立做完简直是神采奕奕,叫人打了热水,拧了长巾亲自给祁寒擦拭身体上的水痕。 祁寒身上的骨头很明显,因为太瘦了,赵立的记忆中祁寒一直都很瘦,起初是饿的,后来是生了病,不管怎么补就是不见长。 但是好在脸上最近看着较为红润,大抵如他所说最近有在好好吃东西。 祁寒的腰上有一圈红痕,是刚才做的时候赵立没压住力道掐出来的,其实力道也不大,主要是祁寒太不受力了,平常两人亲一下,祁寒的嘴唇都跟女子家抿了口脂一般红。 祁寒的身体是一片空白雪地,赵立吻过便在上面开出朵朵红梅。 傲骨为爱折腰,释出暗香和芳姿。 已过丑时,赵立终于抱着祁寒睡下。 两人已有半月未同床,大约是感觉到赵立,祁寒不自觉地往赵立怀里钻,把脑袋挨着赵立的胸膛,感觉到暖意才停止窸窸窣窣的小动作,踏实地睡着了。 赵立则是盯着他盯了好久,觉得这半月实在太久了些,虽然他每日深夜都悄悄回了长生殿去看他,但怎么都比不上亲自把人抱在怀里来得实在。 昨晚睡得太晚了,祁寒起得比往日也晚了些,身旁已经没人了,他唤了声“云峥”,原本站在窗边的赵立马上走到床边去。 他一边给祁寒穿衣裳一边问道:“睡得好吗?” 祁寒立刻想到过分激烈的昨晚,然后在大清早闹红了脸。 他抬起胳膊配合赵立给他穿衣的动作,讷讷地说:“很好。” 赵立低头为他系腰带时趁机吻了他,很高兴的说:“嗯,我也是。” 祁寒有些不好意思,他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回宫吗?” “用过早膳再走吧,”赵立正在为替他束发,这事开始还不熟练,多做几次之后他就做得很好了,“也不急,宫里有老周。” 从前祁寒不敢问,不过现在他敢了,“为什么叫先生老周啊?” 赵立这才想起自己还从未同他讲过,他跟祁寒说是因为周世平从几岁起就是这样,对武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外公是一介武夫,我母妃对学武有兴趣,他又舍不得教太多,怕我母妃吃苦。倒是没想到舅舅很爱念书,他就没要求舅舅学武,特意请了教书先生去阁中为他授学。” 这是祁寒第一次听赵立说起他的母妃,他坐在赵立怀里听得极其认真。 赵立知道他好奇又不敢问,就想主动多说一点儿给他听。 周无忧是在  52 赵永微服私访时遇见他的,他们是见了一面就交付了真心,得知赵永的身份之后,周无忧还是义无反顾跟着他进了宫。 爱情最初总是有很多热情,他们也不例外。赵永夜夜宣她侍寝,还命她为人人都艳羡的周贵妃。 周无忧在宫中可谓是没吃过什么苦头,周阁主护她也护得紧,在昭阳殿安插了很多影卫用于保护周无忧。 周世平没过几年也中了举,正式进入了朝廷,两姐弟在宫中可谓是有个依偎。 直到周无忧怀了赵立,她本就因为是早产儿身体不太好,有了身孕之后的反应更大,每日都要吐上好几回。 赵永从未表露过一丝嫌弃,反而不顾后宫的波涛汹涌还是接着去看周无忧。 后来生下赵立,周无忧跟赵永的感情还是很好,所以赵立没怎么被后宫的手段算计,或者说其实有,但都被赵永和周无忧为他拦下来了。 周无忧是病死的,她走的时候是盛夏,后院的芍药花枯败了一片,随着周无忧一起,在那个夏天结束了花期。 周无忧走后,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赵永很少来昭阳殿了,他见了赵立就不免忆起故去的爱人,为避免触景生情,他就不常去了,然后会在物质上格外厚待赵立。 赵立小时候也会觉得孤独,因为周世平每日来昭阳殿也待不了多久,那时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后院跟着影卫学武功,打发时间。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失宠了,有妃嫔暗中对他使小动作想致他于死地。 不过那些人最后连昭阳殿的门都没进到。 她们都不知道那些下人都是被赵永亲自处理掉的。 他不去昭阳殿,但不代表他不爱他和周无忧的孩子。 后来赵立大些了。为了减少这些麻烦,他故意让人出去说他自己性格暴戾,而赵永也配合他为他换了一个又一个陪读,算是坐实了七皇子性格顽劣的事实。 “然后没想到父皇会给我送来你这个宝贝。”赵立笑着说,“还差点让这个宝贝为我险些丧了——唔。” 赵立最后一个还没说完就被祁寒用手捂住了嘴,他说,“我现在很好。” 赵立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对他有歉意,他抱着祁寒往楼下走,嘴上说道:“嗯,你很好。不说这些了,用膳吧。” 祁寒心里不太舒服,他觉得赵立说得太轻巧,但心里肯定很难过,他搂在赵立脖子上的手默默收紧了几分。 赵立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他想算了,任祁寒心疼心疼他也挺好的。 而祁寒顾着“安慰”赵立,忘了楼下还有等着他们的一堆人。 其他人等了一早上终于等到两人下来,一看这么亲密的姿势,纷纷把视线移开,干咳几声装作没看见。 听到声音的祁寒吓得手抖,赶紧松开赵立想下去,赵立却是直接抱着他放在了凳子上。 祁寒坐在位置上红着脸没说话,其他人也不敢不开口。 只有赵立淡定地端着粥喂祁寒,祁寒在桌下推他,小声地说:“我自己来。” 赵立顾及他的面子,靠到他耳朵边说,“你看不见要是撒衣服上了怎么办?你快快吃完我们回宫就好了。” 祁寒觉得有理,于是张开嘴巴吞得极快,一碗粥很快见了底,祁寒迫不及待地说,“云峥等你吃完,我们就回宫吧。” 赵立想他还记得惦记自己,便高兴地加快了速度,说“好。” 众人:“……” 第五十六章 回宫的马车上,祁寒突然想起相思酒楼以前并不是叫这个名字,至于具体是什么祁寒也记不清了,反正不是这个。 他问赵立,“云峥,相思酒楼以前叫什么来着?” 赵立听了这句话反应有些大,他略显激动地说:“你记得吗?” “记得什么?”祁寒一头雾水。 那就是不记得了。 赵立有很少的失落,很快被他自己藏起来。 他跟祁寒说,“有一年我不是来江南看过你吗,在那之前……” 在赵立心软藏不住思念,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南下偷偷去看祁寒之前,他在宫中待得有些烦躁,便带着刘志出宫寻乐子去了。 当时的相思酒楼不叫相思,而是叫醉云酒楼,是个真正寻乐子的地方,热闹到有些吵的地步。 赵立在那住了一晚,难得梦见了祁寒,一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就不是了。 赵立回到宫里就没办法梦到祁寒,无论入睡前怎么想就是不行。于是他又去了几回醉云酒楼,然后再次梦到了祁寒,就当是巧合吧,当时的赵立想。 醉云楼的老板是个普通商人,有人出高价钱他当然就卖掉了。 而买掉醉云楼的人正是赵立,他是让刘志出面办的这件事。 那时祁寒去了江南快两年,对赵立来说这两年日日煎熬,他恨祁寒,但不否认的是,他也爱祁寒。 恨不彻底,爱而不得,爱恨交织只会更折磨赵立。 他只能盼着入夜了,在梦里见见祁寒,他在梦里编织巨大的谎言来哄骗自己,让他和祁寒在梦里相爱,有完美的结局。 故事编得越完美,醒来后的现实落差就越大。 他总梦见他跟祁寒正缠绵到一半时,祁寒消失不见了。 他被吓醒,大口喘息,他终于从混沌里清醒过来,缠绵是假的,只有家仇国恨是真的。 但是,绮梦一场,相思无尽。 梦境破灭了,思念却不可磨灭,第二日他便下了决定去江南,故此还将醉云酒楼的名称换掉,赋名相思。 “那时候真的很想你,”赵立说,“想到偷偷去看你,写了信也不敢交给你。” 赵立说到这就牙痒痒,在祁寒唇上咬了一口,恨恨道:“要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又怎会如此畏手畏脚呢。” 听赵立说完,祁寒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不对,“信呢?” 赵立正捏着祁寒的手把玩,他漫不经心地说,“撕毁了。” “为什么?”祁寒不解,“我很想看。” 赵立想了想,随后说,“内容我还记得,念给你听好不好?” 祁寒瞬间正了正身子,一副俨然准备好的模样让赵立哭笑不得。 他清清嗓子,用祁寒最喜欢的嗓子一字一句将过去未抵达的思念传递到祁寒的耳朵里。 子声亲启: 见字如晤。 许久未见,我们之间好像也用不着这么客气的开头,只是最近常常梦到你,我想我或是有些想你。 知道这封信不会送到你的手里,我便放肆地胡说想念了。 你背叛我的理由不够说服我,倒不如说你不爱我更让我死心,偏偏走的时候你没说,才害得我这般心软总是想起你。 梦境是缠绵的滚滚爱意,以前我骂  53 你不知羞,现在反过来倒是我不知羞了,若是让你知道,你定要红着脸让我不要这样。 你连拒绝我都是含糊不清的。 子声。 我许久没写信给你了,以往在战事中最乐意收到你的回信,只是未来得及告诉你。 我来了江南,天气很好,很适合畏寒的你生活。 隔着集市远远看了你一眼,怎么到了弱冠之年还这么喜欢吃杏干,你离开小摊后,我让刘志去买了,很酸。 看你笑得开心,我心有不甘又略微知足。 我们……如此也挺好。 回京之后,对江南的回忆大概是,天地以南,卿之所在,吾心所向。 子声。 我很多次的期盼,我们的割裂只是梦境。 然后,大梦一场,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梦醒了,你就回来了。 没有署名,因为它并不是一封完整的信,所以赵立没让它存活下来。 赵立说,“昨夜我又梦到过去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吓得醒过来,看见你窝在我的怀里睡得坦荡,我就觉得,嗯,梦真的醒了。” 绸带上有一片深色水渍,是祁寒的眼泪。 他想,幸好啊,幸好他活了下来。否则他跟赵立的遗憾该如何收场啊。 “云峥,”祁寒将头靠在赵立肩上,“天涯有时尽,与君共余生。” 相思来的晚了,梦境清醒的迟了,但最后都抵达了。 他们在梦里碰头,在现实执手,他们会将那无尽的相思延长至生命的尽头。 / 马车到了长生殿,苏木苏方和夏春紧随他们其后,只有祁钰和刘志不见人影。祁寒问了句,“阿姐人呢?” 赵立牵着他往里面走,很好笑的说,“你阿姐可厉害了,让铁树不止发芽还开了花。” 之前就觉出不对的祁寒也乐,明知故问地说:“铁树是总统领吗?” “可能是吧。”赵立说。 铁树刘志此时正骑着马送祁钰回长宁宫,同乘一匹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都没多扭捏。 只是速度过于慢了些,竟比祁寒他们坐的那辆马车还要慢。 连祁钰都忍不住出声道:“马是累了吗?” 刻意放缓速度的刘志在祁钰身后霎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担心快了你不适应。” “不会。”祁钰说,“上次就没有。” “是吗。”然后刘志默默提了速。 又是长宁宫门口,这次祁钰下马时尤其小心,没再踩滑了。 不过这次她没急着走,而是从袖兜里拿出一块绣了青山绿水的手帕递给刘志,“这段时间总是麻烦刘统领,很不好意思。我别的不会,只会做点女红,刘统领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要是祁钰胆子再大些,抬头看着刘志说话,便能发现刘志的脸比她的还要红。 过了好久,刘志才颤抖着手收下了祁钰的谢礼,接着快速上马,留下一句“谢谢祁小姐”就扬长而去。 祁钰恍惚抬头只看见一个晃着的马尾巴。 第五十七章 祁寒跟赵立和好之后,整个长生殿的氛围都腻了几分。 苏木苏方见祁寒已无碍,偶尔会回无忧阁做些任务,祁寒也知晓他们在宫中待不住,只能嘱咐他们千万要小心。 心情最好的还是要属赵立,连早朝时都有官员问他皇上是否有什么喜事。 赵立不想跟这些老头废话,随便两句就打发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拥有祁寒就是最大的喜事。 何况……赵立低头看了看挂在腰带上的香囊,这可是祁寒送给他的。 祁寒出宫那日就是因为选香料才被困在香料铺的,当然这个他不敢与赵立说。 刘志这几日常在下朝之后跟着赵立回长生殿,赵立好几次明知故问:“刘统领回朕的寝宫做甚?” 刘志脸一红,结巴道:“去看看祁寒。” 这话直接惹恼了赵立,质问刘志:“朕的人岂有给你看的道理?” 刘志想解释又羞于说出实情,回回都要被赵立逼问到哑口无言,最后赵立再大发慈悲让他跟着去了。 而祁钰也常来长生殿,往常祁寒还能说她是来看自己的,现在,目的不言而喻。 他跟赵立每回都忍不住打趣他们二人,说归说,他两也很识趣的会给两人相处的空间。 那日祁钰先到,她跟祁寒说自己在绣香囊,祁寒自是知道她的刺绣功底了得,便央求着祁钰给自己绣一个。 祁钰想起他买的香料,随口问了句,“要送给皇上啊?” 祁寒一点不避讳,耿直道:“是啊。” 祁钰觉得他的理直气壮好笑,“你要送皇上,让我绣香囊算怎么回事?” 祁寒很有理,“这不是我看不见吗?何况你绣香囊,我自己做香料也算一片心意不是?” 祁钰无法反驳,只得答应了他。 这本是一件寻常事,可就差点因为这个出了大事。 刘志是看过祁钰绣香囊的,黑色的底布配金丝线,华贵又低调。 自祁钰送过他手帕之后,他心里就多了份底气,觉得祁钰对他是有不一样的情愫的。 可是没过两日,他便在皇上腰带上看到了这个香囊。 刘志不善言辞,而且赵立又是当今圣上,他不敢也不能随意顶撞,他只能自己胡乱猜想,越想越觉不对,原来祁钰喜欢的人是皇上? 这想法一出,就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譬如祁寒明明已经好了,祁钰还每日都往长生殿跑,这是为了什么?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刘志瞬间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自作多情了。 祁钰只是送他一块手帕,他就乱了整颗心,误以为祁钰对自己有意,结果祁钰就只是单纯为了感谢他而已。 刘志想明白之后就不再去长生殿了,就连赵立就觉出不对,还主动问他,“今日不去朕的长生殿了?” 刘志低头又瞥见那个香囊,心里瞬间泄了气,有气无力地说:“不去了。”往后也没去的必要了。 祁钰既然心有所属,那他也没必要再缠着人家,何况他跟皇上自然是比不得的,祁钰心仪皇上也算是理所应当。 赵立回到长生殿时,祁钰一直看向他身后,他不忍开口道:“别看了,刘志没来。” 祁钰脸一红,羞涩着低下头,但是没反驳。 前几日刘志没来,祁钰就以为他是有事,可往后几日他还是没来,祁钰便知道他是在躲着自己了,就是没想明白是为何。 祁寒见他阿姐兴致不高,就跟她说:“阿姐若是想见刘统领,干脆主动去找他好了。” 祁钰也有这个想法,这是她第一次情窦初开,她并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就结束了。 可就算她想见刘志,也没有办法啊。 “这简单,”祁寒说 54 ,“晚上我跟云峥说,让他找个理由召刘统领来长生殿就好了。” 祁钰迫不及待,“真的可以吗?” 祁寒肯定道,“阿姐放心。” 晚上赵立下朝回来,两人用膳的时候祁寒跟他说起这事,赵立不免打趣他,“你就这么自信我会帮他们啊?” 祁寒知道他的意思,便往赵立想听的方向说,“嗯,我这不是恃宠而骄嘛。” 赵立看了看他最近长了些肉的脸,乖乖张开嘴巴等着自己喂,嘴唇红润,嗯,是挺娇的。 他笑着说,“好,明日就带刘志一道回长生殿。” 办完大事的祁寒一乐,随口就道:“谢谢皇上!” 赵立当下没说话,到了夜里就把人折腾得够呛,祁寒被弄得嗓子哑了也没再喊出一声皇上。 第二日祁钰来的时候,祁寒还没起,听见祁钰的声音他就唤夏春来帮他更衣,心里不免骂了赵立几句。 赵立自从在酒楼开荤之后对此事就非常沉迷,若不是祁寒身体不好,他定是要夜夜笙歌的。 赵立居然在朝堂上打了喷嚏,文武百官实属惊讶,忙关心问道是不是着凉了。 赵立心里大概知道是祁寒在“想他”,便没多言,而是直接宣布了退朝,并留下了刘志。 刘志不情不愿的跟着赵立回了长生殿,祁寒跟祁钰正坐在长亭里头说话,他在看到祁钰的时候尴尬的扭过了头。 赵立对刘志道:“你先坐会儿。” 说完就牵着祁寒走了。 “不舒服吗?”赵立看他走路揉着要便问道。 祁寒很不舒服,连说话都弱了几分,“有点痛。” “对不起,”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好不好?” 祁寒没忍住在赵立身上拍了一下,红着脸骂:“赵云峥!你好烦!” 好烦的赵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厚着脸皮说:“嗯,我很烦。” / 他们一走,刘志边尴尬的站在原地没动,瞧都没往祁钰所在的方向瞧。 祁钰看他的行为心下便了然,但还是不甘心地问,“刘统领是在躲着我?” “祁小姐哪里的话,微臣跟祁小姐无纠无葛,哪来躲着一说。”刘志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过分了。 祁钰本以为自己送过他手帕,没情也有礼,倒是没想到刘志丝毫不这样觉得。 她突然觉得让祁寒约他来长生殿挺可笑的。 她说:“既然你我无纠无葛,那我送给刘统领的手帕麻烦刘统领就还给我吧。” 刘志被这话哽住,他想祁钰真是狠心,送了皇上香囊还要将这区区手帕要回去。 但是,他不想还…… 情急之下,刘志只得看着她说,“我又没时时戴在身上,等我回府,就托人给祁小姐送回来。” 祁钰只是说的气话,刘志却当了真,她没办法,只能硬撑着面子说:“好,那我就等着了。” 第五十八章 刘志跟祁钰两人把狠话说完就没话说了,刘志低着头站在一旁,很无所谓的态度。 祁钰一直盯着他,末了又作罢,她不自在地开口,“我先回长宁宫了,待会儿皇上跟子声若是问起我,麻烦刘统领帮忙说一声。” 祁钰说完就走,从长生殿到长宁宫要走半柱香的时间,赵立给她在长宁宫安排了马车,但祁钰很少坐过,今日也是提前走来的,连个宫女都没带。 刘志淡淡应了声,然后在祁钰从他身前走过了他才抬头,他看了看祁钰的背影,孤伶伶的,不知怎么有些难过。 刘志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他没发出多大动静,只是默默跟在祁钰身后,等走了一段路,他见祁钰从袖兜里拿出一块手帕往脸上擦,等等,祁钰哭了? 她为什么哭? 因为自己吗? 刘志拿不定主意了,他以往没注意过其他女子,就只对祁钰上了心。 祁钰生得好看,说话也好听,手帕也绣得好,性格也不错,反正刘志看她是哪哪都合心意。 以前帮皇上捎口信给她时也没起过这些心思,就是最近这两月,刘志见她哭了好几次,他当时看着居然想的是,祁钰哭起来也很好看,很招人怜爱。 后来又接触了几次,刘志都没察觉自己对她上了心,直到祁钰送他手帕的时候,他想,他二十八年的独身生活或是要结束了。 可他看到赵立身上挂着祁钰绣的香囊时,他也清醒过来,他对祁钰是会错了意。 “祁小姐。”刘志想,就算会错了意,要个明确的答案也好。 祁钰听到他的声音有点不可思议,忙擦干眼泪回头,见确实是刘志本人心里稍微开心了一点。 她装作无事发生地笑了笑,“刘统领有事吗?” 刘志有些结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这人虽然块头看着大,但脸皮极薄,在军营里被手下的兵开两句玩笑都得脸红,现在对着祁钰,他更是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哭?” 祁钰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她在这方面有些独有的坚持,或者说,她不想她跟刘志这样不明不白。 她说:“那你呢?你为什么要管我哭没哭?” 没有要管,就是不想看祁钰哭,刘志在心里想。他也知道他此刻应当说些什么,可是说些什么呢? “因为我倾慕祁小姐。”刘志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真的?”祁钰怀疑道。 “嗯。”话说出口了才发现这事很简单,刘志这次答应的比先前爽快,“我知道你爱慕皇上,我就是想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你说什么?”祁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我怎么就爱慕皇上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话都说了,“你不是送了皇上香囊吗?” 祁钰:“……” 刘志怎么这么有意思啊?祁钰接触的人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刘志这种……看着格局很大,结果在小事上却这么糊涂的人。 祁钰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刘志看她笑瞬间就慌了,以为自己猜对了,他正想着怎么收拾这难堪的局面,祁钰就朝他走了过来。 祁钰站在赵立身前,他们周围都是宫墙,空旷到这个距离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祁钰问刘志,“你可当真爱慕我?” 两人四目相对,刘志低头看着祁钰道:“当真。” 话音刚落,祁钰就伸手握住了刘志的,她的手太小,只握住了一半。 刘志动都不敢再动,整个人僵硬地站着,没敢回握,也没甩开。 他不知祁钰是何用意,“祁小姐……这是做什么?” 祁钰大概是在丞相府压抑的久了,在感情这方面有些大胆地固执,她跟其他闺秀容易羞涩胆怯的 55 性格不同,她直接又坦荡。 “我也爱慕刘统领。”她说。 刘志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遍,他吞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我……我们?” 祁钰不在意这些,跟他解释:“香囊是子声托我绣给皇上的,你要是介意,我也给你绣一个。” 刘志听完更是臊得慌,敢情到最后只是一场误会……而他还丢脸的躲着祁钰,见了面也不给人家好脸色看,现在还要祁钰主动来跟他解释…… 刘志觉得自己这二十八年真是白活了…… 他反应过来先抓住了祁钰的手,祁钰的手很小,细腻白嫩,跟他的粗糙不能相比。他的手掌可以完全包裹住祁钰的手,刘志想,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他开口道:“祁小姐,你可愿意与我在一起?” “好啊。”祁钰答应的爽快。 “那让我送你回长宁宫?” “好啊。” 刘志牵着她走,两人虽有不适应,但都舍不得放手。 刘志问她,“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说好啊?” “也不是……”祁钰说,“我就是挺开心的。”所以才想事事依着你。 祁钰这半生遇到过害她的人,帮她的人,还是她想保护的人,但没有谁像刘志这样让她高兴,只是看看也觉得有趣。 刘志把人送回长宁宫,两人在门口驻足好久都没松手,一个舍不得松开,一个攥得又很紧,可是来日方长,总不能把时间都消耗在这。 最后说祁钰先开口,“我先进去了,明日你会去长生殿不会再躲着我了吧?” 祁钰明明没说什么,但刘志总觉得自己被指责了一样,为前些日子没有理由的冷淡窘迫起来,他点头,“嗯,我肯定去。” 祁钰冲他挥手,“那,明日见。” “明日见。” 刘志看着祁钰进了长宁宫之后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确定他确实跟祁钰在一起一样,他想到刚才他们说的话:他们彼此爱慕。 刘志很高兴,回去的路上碰到巡视的御林军跟他打招呼,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刘志大声笑了几下,没有平日被开玩笑的害羞,而是说,“是啊,说不定明年就要请你们喝喜酒了。” 第五十九章 第二日赵立不上早朝,就起得比平日里晚一些,头天夜里要得凶了,祁寒到今日都还没缓过来。 他俯身在怀中的人脸上吻了吻,给祁寒捻好被褥,才轻手轻脚的下床。 因为祁寒看不见的缘故,赵立就把书案搬到了寝宫来,方便处理朝政的时候也能听见祁寒喊他。 上次赵立“逼”过他之后,祁寒总算是懂得时不时向他撒撒娇,一有事就知道找他,而不是什么都自己去承担。 赵立觉得这样很好,如那日两人所说的,他会把祁寒宠得越来越娇气,娇到离不开自己。 他的“坏”心思明目张胆,而祁寒也甘愿依赖他。 赵立起了后先去前殿看了看,给祁寒种的花浇了水才去处理公务,书案搬到寝宫之后唯一的不好之处大概就是,赵立每回公事处理到一半,总要把注意力转移到祁寒身上,明明祁寒什么都没做。 “云峥。”刚出神想着,祁寒就醒了。 赵立赶紧走过去,顺手取下桁架上的裘衣给他披上。 现下已经入了冬,祁寒本就比寻常人的身体弱些,赵立怕他受寒总是格外小心。 “不多睡会儿吗?” 祁寒乖乖张开手让赵立为他穿衣,听到他说话还迷糊地摇了摇头,“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赵立靠过去挨着他的额头蹭了蹭。 祁寒还没完全清醒,他随口而出,“你刚刚在写什么啊?” 赵立不敢置信,“你看见了?” 祁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认真睁了睁眼睛,确实可以看见赵立,不过很模糊,但是比最初清晰很多。 “能看见个大概,但是不清楚。”祁寒说。 赵立激动地安慰他,“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很快就会好了。” 祁寒“瞎”久了,差不多都快习惯了,除了那日在集市,他还没怎么气馁过。 可是赵立跟他想的不一样,赵立想他健康平安,祁寒都知道,所以他配合着赵立说,“嗯,我很快就能看见你了。” “所以你在写什么?”大卷轴白底,不像是朝中的事。 “在写佛经。”赵立见他不依不饶,便没瞒着他。 “写这个做什么?” 赵立抱着他下榻,一边说道:“三年前你走了之后就有了这个习惯,想着我们就算没在一起,你也能平安。” “你回来之后这个习惯也没改掉,以后大概还是会写下去。” 那时候的祁寒已叛他而去,赵立做不到祝他得到除自己之外的爱情,至少希望他能够平安,只要祁寒能活着,那些过往就算了。 祁寒回京后,他习惯了每日都写,都是背着祁寒写,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可以感动祁寒的事,就没提。 祁寒听完也没作出什么反应,而是淡淡地开口问道:“那你写完了吗?” “还没。” “那你带着我一起写吧!”祁寒有些期待地看着赵立,他眼睛此时没绑绸带,就这样看着赵立,让赵立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把祁寒抱到书案前坐下,自己站在他的身后,拿起笔沾了墨,让祁寒拿着,自己再握住他的手一笔一画的写。 等落完最后一笔祁寒才说,“云峥,不止要我平安,你也同样。以后就都我们一起写吧。” 赵立心下一软,答应说“好。” 他们刚用过早膳祁钰就来了,昨天他们出去,祁钰跟刘志都不在,还以为他们今日不来了。 赵立今日难得有空闲能陪陪祁寒,不是很愿意被人打扰,但又不能把人赶走。 祁寒想起来问祁钰,“你跟刘统领怎么样了?” 祁钰没立刻回答,祁寒一下就懂了。 如果没谈好祁钰今天就不会来长生殿,祁钰来了,想必就是谈好了。 “那刘统领有说前几日为何没来吗?” 说起这个,祁钰就觉得冤枉,她把香囊的事情跟祁寒说,祁寒觉得好笑又抱歉。 赵立在旁边说了句,“倒是看不出刘志这个榆木脑袋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既然你们都谈好了,又何必来朕的长生殿幽会?让刘志带你出宫转转多好。” 祁寒在桌下掐了赵立一把,这人怎么这样。 祁钰却没听明白,反而羞涩地说,“啊,那我等下跟他提一提。” 刘志不上朝的时候还得去校场看看练兵情况,平时一待就是一整天,今日想到祁钰在等他,急匆匆的看了两个时辰就走了。 他到长生殿的时候  56 ,只有祁钰一人在长亭,他本想着去跟皇上行个礼,祁钰却拦住他,“皇上说了,要是你来不用去找他。” 于是剩下他们二人,在长生殿的默默无言地相对坐着,若走近了瞧,就会看见石桌下的两只手是牵在一起的。 “刘统领。”祁钰唤他。 刘志看着她示意她说话。 祁钰尽量表达的委婉些,“下次你来长宁宫找我吧,总来长生殿也不太好。” “好。”祁钰说了刘志才发觉自己忽略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祁钰在主动,刘志觉得一直这样也不行。 他说:“改日我带你出宫去玩吧?” “好啊。”这正合祁钰的心意。 祁钰说了那番话之后,就没在长生殿多待,而是更闲逛一样在宫里四处溜达。 又碰上了昨日巡视的那批御林军,先对刘志行了礼,见他旁边有个姑娘,便自动认为是刘志昨日说过的邀请他们喝喜酒的对象,只是没认出是哪家闺秀。 众士兵对刘志行完礼,转头就对祁钰道:“嫂子好!” 刘志为人豁达,除了下命令的时候,他在军中都是跟手下的士兵已兄弟相称,自然没那么多拘束。 整齐又洪亮地声音吓了祁钰一大跳,红着脸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刘志忘了这帮虎小子没分寸,祁钰应该不喜欢这些,何况他们昨日才确定彼此的心意,他生气地下命令,“给我退下!” 众士兵也不知道自己哪错了,灰溜溜地走了。 “祁小姐,抱歉。”刘志尽量放低自己的嗓音去关心祁钰,“吓到了吗?” 结果祁钰看着他,说了一句让两人都震惊的话。 “总统领,你想娶我吗?” 第六十章 “想娶祁钰吗?”自然是想的,否则昨日他就不会那样跟手下的士兵说。 可这话从祁钰的嘴巴里问出来,刘志不知怎么一时就没答上来。 “那就是不想啊。”祁钰识趣道。也没多为难刘志,还是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不是!”刘志把人拉回来,“想娶的,只是我还没跟皇上提亲,我是想明媒正娶。” “哦……”祁钰听完不好意思起来,“那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吧? 刘志觉得祁钰就是因为自己的回答不高兴了,他把祁钰送回长宁宫之后就去找了赵立,结果长生殿大门紧闭,已是谢客的意思。 因为祁钰的身份,刘志不可能在朝中提起这事,所以他只能想着等下次见到赵立的时候再提。 赵立是等刘志他们都走了之后就吩咐人把门关上的,他担心待会儿又有人来打扰他跟祁寒。 在关门之前还召了张御医来给祁寒看眼睛,把祁寒能模糊看见一点的情况跟他说了。 张御医说:“没什么大碍,祁公子这正是在恢复,只要按时服药,或许在年前就能完全好了。” 赵立对此比祁寒本人还要高兴,“你可确定?” 从不敢保证的张御医,此刻信誓旦旦地说:“微臣十分确定。” 赵立没顾忌他人在场,当即在祁寒脸上亲了下,“子声听见了吗?” 祁寒觉得他幼稚得很,还得顺着他说,“嗯,听见了。” 赵立挥手让人都退下,他把祁寒抱在怀里,有些爱不释手,“子声今日想做什么?我陪你。” 祁寒平日里都是在长生殿等着人来看他,因为看不见去哪里都不太方便。 这些日子长生殿的桂花开了,各处都是浓郁的花香,祁寒想了想说,“温一壶清茶,在前院闻闻花香吧。” 赵立自是满足他的,让夏春泡了一壶清茶,还在那藤椅上铺了厚厚的皮毛给祁寒做垫子用,四周都点了火炉,赵立才放心牵着他一块儿出去。 两人往常也只有夜里有这样温存的独处时刻,白日殿里都有其他人在,何况赵立下朝之后也很繁忙。 所以祁寒想做的事,大概就是这样跟赵立待在一起,品茶闻花香都是极好的。 长生殿的桂花是橘黄色的金桂,本是早秋开花,或许是今年冷得早了些,就迟到了现在。 祁寒记得刚来长生殿时并没见过桂花的植株,于是便开口问道,“云峥,这是什么时候种的?” 赵立惊讶于他的观察力,还是实话道,“你昏迷那段时间。” 那时候赵立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找了宫里负责园艺的工人,从栽种到施肥都亲自一一学过。 他不知道祁寒具体喜欢什么花,就按着季节随意种了些,没想到还种活了。 “喜欢?”两人是挨着坐的,赵立问这话的时候把祁寒的手抓到自己手里暖着。 祁寒毫不掩饰欣喜地说:“很喜欢。” 于是赵立小心地试探,“那看在你这么喜欢的份上,我能同你商量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啊。”祁寒不设防。 赵立没再客气,盯着祁寒的脸时刻注意他的情绪,“子声,你什么时候同我成亲?” 祁寒的手还放在赵立手心里,没收回来。 在祁寒心里,赵立在烽火台燃了三日三夜的烛火对他来说就已经算是公开成过亲了。 他不在意那些形式,何况赵立给他的形式已经够多了,若真的要走三书六礼这个形式,祁寒只觉得折腾。 跟赵立“闹”过一回之后,他已经不会去想什么正俗之道,赵立说了非他不可,那他自然也非赵立不可。 只是…… “云峥,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祁寒一一掰开赵立的手指跟他十指紧扣,“你不要总觉得亏欠我,你若愿意,我称你一声相公也是可以的。” 站在他们身后的夏春听到这两个字都不好意思了。 寻常夫妻称一声相公娘子是不为过,可这宫中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但这不妨碍赵立喜欢,他逗着人说,“子声说的什么,风太大了,吾没听清。” “那你靠近点。” 祁寒说着自己却靠了过去,几乎是贴着赵立的耳朵说话。 寒风瑟瑟,清薄的热茶,馥郁桂花香,赵立觉得这些都抵不过耳畔的滚烫呼吸,祁寒一声绵绵的亲昵,吐出两个字,“相公。” 字字落进赵立心里,发出阵阵回响。 赵立忽然觉得祁寒说的“这样就很好”确实很好。 “那你是什么?”赵立心满意足之后不忘戏谑祁寒。 “我啊?”祁寒已懂得了赵立的恶趣味,他故作娇羞状往赵立怀里钻,还是顾忌夏春在身后,便小声地说,“我做相公的小娇妻好不好啊?” 赵立高兴得忍不住笑,胸腔振动,轰鸣进入祁寒的耳朵,“哪儿学来的?” 祁寒没有隐瞒,老实地说:“在江南集市听书时听来的。” “哦?”赵立来了兴趣,“那说书的有没  57 有讲小娇妻应该为相公做什么?” 赵立原本是想让哄骗祁寒说两句好听的话,结果祁寒分外认真的点头,“说了。” “说什么了?” “赚来的银子都交于妻子的相公才是真正的好相公。” “噗嗤。”身后的夏春是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马上下跪道歉“奴婢该死。” 赵立的脸色很难看,其实夏春不笑他也是要笑的,可偏偏夏春先笑了,他就笑不出来了。 心里想着这夏春是被祁寒给宠坏了,一点规矩没有。 “下去自己掌嘴二十,不许重了,子声若是看出来了再打二十大板。” “是。”夏春憋着笑退下,“谢皇上隆恩。” 第六十一章 夏春一退下,赵立就对祁寒说,“国库里的纹银都上交,小娇妻要是不要?” 祁寒笑得没边,跟他解释:“那是别人的相公,我的相公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相公。” 赵立低头去亲他,祁寒乖乖接住他的吻,抚平他的躁郁。 “怎么这么会哄我?”赵立看着怀里低声喘气的人。 祁寒歇了好久才说:“是陈述事实。” “云峥,”祁寒唤他,“我们不走那些形式,你要愿意,我们在长生殿邀先生和兄姐一起吃个饭就当为我们见证了可以吗?” 赵立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啄一下,压着嗓子回道,“你要怎样,我们就怎样。” 冬日里白昼短,等两人把成亲的事商议好,天色都有些昏暗了。 正好夏春来叫二人去用膳,赵立便起身抱着祁寒回了寝殿,屋内也点着火炉,暖烘烘的,赵立适时地为他脱下裘衣,怕他冷热不合着了凉。 赵立比往常苏方在的时候还要把祁寒照顾的细致,这些祁寒都清楚,他常常想当初祁政远推他出来做棋子真是做的最差的决定。 他不仅没为祁政远效力,反而还收获了君主,不知道祁政远死前知不知道,若知道了怕是要死不瞑目的。 祁寒抛开这些回归生活,“今日吃什么?” “有你最爱的甜粥。”赵立说着就舀了一勺吹凉些递到祁寒嘴边,还哄小孩一样地说“啊……张嘴。” 祁寒张嘴吞下,有淡淡地桂花香,混着甜粥一道流进胃里。 祁寒十分嗜甜,大概还是药喝得多了,赵立也惯着他,冷起来之后,便吩咐御膳房让人变着法子给祁寒做甜食,不能太甜也不能重复,容易腻。 今日的桂花粥赵立也尝了,就很合适,主要还是祁寒喜欢。 两人用过膳之后就在书案前写字,遮眼睛的绸带已经取下,祁寒模糊地看着火炉里的暖光,手里握着笔,叠上是赵立的手,他脑中就只剩下一句话。 烛火摇曳生姿,吾爱陪伴在旁,一吻诉尽衷肠。 几乎是离笔的同时,祁寒转身吻向赵立。 祁寒十六岁就同赵立接过吻,他在吻里早已倾覆余生,连同二十三岁的自已,一并交付给了赵立。 衷肠是诉不尽的,吻也是会不断延续的。 两唇相贴合,祁寒急不可耐地伸出舌头要往里面钻,赵立对他向来放纵,启唇主动迎接他的到来。 相濡以沫是很平淡又珍贵的,祁寒能想到最贴近这个词的时候就是现在,跟赵立相拥亲吻的每个现在。 祁寒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赵立,可能是以前偷偷瞧多了,现在回忆起来脑海里居然都还有清晰的面貌。 以前赵立还是七皇子的时候,祁寒觉得他好看总爱盯着他看,每回还被逮个正着,然后七皇子骂他不知羞。 被骂过几次之后祁寒学聪明了,他知道了悄悄偷看,只要赵立试图往他的方向偏移一点,他就低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祁寒喘着气说起这事,莫名还有点委屈,“以前能看的时候你不给我看,现在想看都看不到。” 时间不早了,赵立把他抱回榻上,一边为他宽衣一边说,“没有不给你看,就是觉得逗你好玩儿。” 而且那时候的赵立不过也才十六岁,被一个男子天天盯着说好看,怎么也有点放不开。 等于是又羞又恼才会说祁寒,何况祁寒的那些小动作他又怎么会没注意到呢,只是不忍拆穿罢了。 “你那时候起就很招人喜欢,我又放不下面子,所以让我的小娇妻平白挨了很多无辜的骂。”赵立去吻他,声音落在耳边,“对不起我的小娇妻。” 祁寒身上还有前夜里留下的红痕,赵立不打算弄他,把人抱在怀里准备歇息。 祁寒抬头,鼻尖碰到赵立的下巴,被短浅的胡茬戳得痒,他乐呵呵地说,“因为是相公,所以没关系。” 赵立被他勾得心烦意乱,挺动腰“威胁”他,“快睡觉,不然明日下不来床可别哭。” 灼热蹭在祁寒腰腹,就算祁寒很想满足赵立也知道自己的体力不行,只能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日祁寒醒来,赵立已经去早朝了,夏春伺候着他穿衣洗漱。 在绑绸带之前,祁寒觉得今日好像比昨日看得更清楚了些,或许是错觉,他不打算跟赵立说,他太看重自己,祁寒怕他空欢喜一场。 药还得接着喝,他想可能如张御医所说,年前就能看见了,到时再说也不迟。 殿外传来响动,祁寒问夏春,“什么声音?” “是小公子来了,”夏春跟他解释,“上次集市的事情,礼部尚书罚他在府中思过,这才解禁就说要来看你。” “约莫是皇上去上朝那个时间,先生就把他送来了,皇上怕吵着你睡觉,就让宫女陪他在外面踢毽子。起先一直没发出声音,看我进来了才……” 夏春话没说完,祁寒也明了是怎么回事,他等着夏春给他把头发弄好就出去了。 云飞一见了他就特别高兴,扑过来抱住祁寒的腰,大声喊道:“子声哥哥!” “子声哥哥你的眼睛还没好吗?脚还疼不疼啊?都怪云飞不懂事非要出宫去玩才害子声哥哥受了伤。”他不停地说着话,“先生已经罚过我了,子声哥哥若是觉得不解气,也可以打云飞的。” 说罢他还把手递到祁寒手边,作势要让他打。 祁寒捏住他的小手在一旁坐下,轻声跟他说:“不是云飞的错,是哥哥自己贪玩想出去。就算做错了事,知错就改就好了,不会打你。” “先生打过你了?”这不像周世平的作风。 云飞诺诺道,“没有。” “那不就对了?”祁寒说,“不会有人打你,而且人不可能不犯错,你别想太多。” 这孩子太早熟,祁寒怕他自责往心里去。 云飞好奇,“那子声哥哥也犯过错吗?” “当然。”祁寒想到自己那些别赵立骂过的大错特错,回答的相当肯定。 “不过哥哥 58 知错就改,被子声哥哥伤害的人就原谅哥哥了。” 云飞一直以为大人是不会犯错的,何况像周世平和祁寒那么厉害的人。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那你会原谅我吗?” 祁寒伸手摸索到他的脸,在他圆润的脸上捏了一下才说,“未曾怪过你。” 第六十二章 有云飞在,祁寒一大早过得还算充实。 到了午时,赵立下朝回来,一同的还有来接云飞的周世平,和不知道来做什么的刘志。 祁寒听见声音还未开口,赵立就已经到了他身旁,自然而然牵过他的手,“玩得好吗?” “嗯。”祁寒笑着站起来挨着他。 “子声近来可好些了?”周世平也走过来,“云飞没有打扰你吧?” “先生哪里的话,我很喜欢云飞,他能来陪我,我自然是高兴的,怎么算得上打扰。”祁寒边说边摆手,“谢先生挂念,张御医说我可能明年就能回翰林院来给你添麻烦了。” 周世平听了一乐,捋着胡须道,“那就尽快来麻烦我吧。” 这件事祁寒跟赵立都没商量过,像他们共同的默认一样,只要祁寒能看见了,他就接着为朝廷为赵立效力。 而不是过去那般千躲万藏混着日子过。 “我先带着云飞回府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周世平接了人就要走,说是云飞还有功课没做,祁寒也没法拦他,倒是云飞很不舍的跑过来抱了他,“子声哥哥改日我再来看你。” 祁寒不舍的在他脸上捏了捏说“好。” 这方周世平一走,刘志就迫不及待地要找赵立说话,赵立拉着祁寒坐下,直接开口:“有何事直说便是。” 刘志看了看赵立,又看一看祁寒,最后想到祁钰是祁寒的阿姐,的确没有生分可言。 他当即下了跪,额头紧紧贴在地上,行完礼才说,“微臣刘志,与祁钰小姐心意相通,故恳请皇上将祁钰小姐许配给微臣。” 赵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跟祁寒耳语,故意将声音说得很大,“子声怎么看?” 祁寒是没想到他们的速度这么快,没多久都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说起来,祁钰今年也二十六了,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谁更着急。不过关于祁钰的事,祁寒自然不会多为难的。 他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有此意,皇上便应允了吧。” “那好吧,”赵立顺着他的话说,“既然子声都答应了,那朕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朕替你们选个良辰吉日,就下月十五元宵,你觉得如何?” 赵立特意选在了明年,若不出意外,祁寒那时也该看见了。 祁钰的婚礼他要是没看到,不知要留下多少遗憾。 刘志哪还有不满意的,他又叩了头赶紧谢过皇上隆恩。 他出自习武世家,半生都在战场,自他当上大将军拥有府邸之后就从家中独立出来了。府中宫女虽少,但稍加安排也一样妥帖,不会让祁钰受委屈,也不会让她跟别人争来争去。 他父母还不知祁钰的身份,其他人知道了也不太好,到时赵立赐她为公主这事简单就过去了。 赵立把这些都跟祁寒讲了,以免他替祁钰担心。 日子确定好了之后,赵立该赏的一样没少,还遣了人帮忙操办。 刘志同祁钰说的时候,祁钰还吓了一跳,她也不是不相信刘志,只是觉得突然定下来太快了。 刘志跟她说她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喜服也会送到长宁宫来让她试,她只用保持开心等到那一天就行了。 可祁钰不这样想啊,她不仅没成过亲,还没见过别人成亲,她对这件事好奇比期待更多。 好奇又不知该去问谁,就只能跑到长生殿去找祁寒,祁寒自然也是不懂的,不过以前在江南他还真见过。 他给祁钰说:“到时候阿姐穿最好看的喜服,凤冠霞帔,红装十里,是统领府最漂亮的新娘。” 祁钰被他说得心动,又问祁寒,“那新婚之夜都要做些什么啊?” 祁寒又没成过亲怎么会知道,只是他听到这句话就红了脸。 见他没回应的夏春出来打圆场,“皇上过几日要派嬷嬷来跟你讲的,小姐不用着急。” 祁钰是真急,急得慌不择路乱投医,大家都知道也都尽量在宽慰她,只是效果都不大。 最后没办法,只能让嬷嬷提早了几日去长宁宫,祁钰的问题有了着落,祁寒也总算得点空闲。 赵立回长生殿时祁寒脸都还是红的,他探了祁寒的额头,确定他没染风寒才稍微放心。 “热吗?”赵立说着就要去帮祁寒解衣,“脸上怎么这么烫?” 祁寒抓住他的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到底怎么了?” 两人放完花灯之后已经没有这样话说不清的时刻,赵立怕他又瞒着自己做了什么傻事,说话语气就重了些。 祁寒在赵立手上拍了拍,让他别生气,拍完又喊他,“云峥……” “嗯?” 祁寒在心里怂恿自己,大着胆子说,“你还记得我们在藏书阁看过的东西吗?” 第六十三章 祁寒说起藏书阁,两人都不好意思了。 那年赵立把祁寒带去藏书阁看书,陪着自己打发时间,藏书阁的书种类繁多,赵立也没跟他仔细讲,让他自己随便翻看。 那次也是意外,他们平时都是走的正门,那天因为去了一趟校场,为了方便就走的偏门,两人都难得挪位置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看书。 赵立处理事情的时候比较专注,祁寒也识趣地不会发出声音打扰他,那天开始还挺安静的,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书籍掉落的声音,这也算不上什么大动作,只是那声音一下接一下,持续了好一阵。 赵立抬头去看,就看见祁寒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己,脚边是散落一地的书籍,他满脸通红,赵立不知怎么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唯一一本摊开的书籍,祁寒是吓傻了,拉都忘了来拉他。 那本书的封皮与其他书无异,赵立翻开了才知道是什么。 是历代皇帝都阅览过的春宫图。 赵立的反应比祁寒好一点,他故作镇定地翻了几页,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又把书放回了原处,再把祁寒掉落一地的书挨着捡起来放回去。 做完这些祁寒还是傻傻站在原地没有动,赵立也不处理公事了,他牵着祁寒往外走,那时他们已经接过吻,对于牵手更是自如。 祁寒呆呆地跟着赵立回了昭阳殿,两人谁都没提起这事,后来去藏书阁也再没有走过偏门,哪怕是绕一段路都是从正门进去的。 “怎么想到这个了?”赵立总算明白过来,祁寒确实没受凉,只是羞成  59 这样的。 祁寒此时坐在榻上,赵立站在他身前,他撒娇一样红着脸抱住赵立的腰,软声道:“今日阿姐问我新婚之夜都要做什么,我没回答。” 赵立知道他还没说完,手摸到祁寒肩后,似有若无的用手指在他的发间拨弄。 “然后我就想起在藏书阁看过的那个了……”祁寒圈在赵立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大概或许是要做那个的对吧,云峥?” 赵立正在琢磨他说起这件事的意图是什么,突然被点了名,他回过神说,“嗯,对。” “那你想不想做啊?”祁寒把看不清楚的眼睛闭起来,“你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不是没有做过吗?” 赵立觉得寝宫里的火炉像点在了身上,他成为接纳火种的器皿,而祁寒就是他身体里烧得最旺的那把火。 “云峥,我补你一个新婚夜好不好啊?” 他一说完,赵立就被完全点燃。 哪会有不好,只要有祁寒,哪里都好。 赵立低头吻住他,唇贴着他的一起磨,把唇润湿了才撬开,挨着舔舐他的齿根,舌尖擦过上颚,祁寒不自觉把头又仰了一些去接纳他。 他的乖顺更满足赵立,缠住他的舌头不放,又咬又舔让祁寒止不住的发出呻吟。 赵立做起来狠,但是心疼祁寒,每回都要让祁寒休息够了才会做,可现在祁寒主动把自己送到嘴边,赵立没有不吃的道理。 吻往下移,赵立咬住祁寒的喉结含在嘴里,小小一颗,用舌头舔一下祁寒就受不住,他颤栗着去推赵立,“唔……别舔……” 赵立今日的兴致早被祁寒勾了出来,哪是他求饶两句就会放过他的。 他边跟祁寒接吻,手上还不停地去褪祁寒的衣服,再拉下帘帐,把旖旎地欲望都隔绝在这红帐之下。 赵立褪尽两人的衣衫,赤裸相拥在一起,他的吻落在祁寒身上各处,祁寒觉得痒缩着身子要躲,可是除了赵立身边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赵立吻到他的腰间,祁寒没忍住笑了两声,还被赵立拉回身下,问道:“笑什么?” 祁寒在床事上格外喜欢赵立,因为这时候的赵立有一些冲动,像回到过去的时候,仿若他们都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娇着嗓子说:“开心才笑,喜欢相公才笑。” 赵立心头一震,只觉得胸腔都在发麻,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满足很容易让他失去理智,而祁寒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他先跟祁寒说好,“子声,你待会儿哭了我也不会停。” 说完就将自己的勃发顶在祁寒的穴口,前戏有些多余,他一个用力直接贯穿进去,祁寒全身被劈开似的疼,他抬起手想要赵立抱他,想要安全的臂弯。 赵立俯身把他抱坐在怀里,让他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脖颈,然后抬起他的屁股一下又一下地往下坐,次次进到最深处,祁寒的阴茎拍打着赵立的小腹,啪啪声不绝于耳,祁寒羞得全身泛红,偏偏赵立不为他疏解。 祁寒咬他的耳朵,低喘着道:“云峥……帮帮我……” 赵立是故意的,他想让祁寒多说些求情的话,虽然他并不会手下留情。 祁寒的嗓音干净,沾染了情欲时格外诱人,赵立每回都听得欲火直往下身冲,只能更用力的往里面肏。 他的阴茎很大,每回都只能入一半,全部入进去,祁寒就受不了,开始赵立还会慢慢给他扩张,现在两人做的多了,祁寒那处的接纳性也更大了,能整个把赵立的阴茎吃下去,就是紧得慌。 赵立一边享受紧致带来的快感,一边用力开拓,他毫不心软地把人抛起来又落下,就是不碰祁寒的前面。 红帐漫了半边天,炉火燃到他们身上,被褥被踢到床尾,湿漉漉的汗水和精液不停地渗下,祁寒觉得自己像块沾透水的毛巾,被赵立用力压榨,快没有一滴水份了。 赵立小腹上已经有了一片白浊,是祁寒被操射过一回的证据,他将人翻个身放在床上,从后面进入,耻骨贴着臀部,啪嗒声响彻整个寝宫,祁寒知道赵立这才真正开始。 赵立抽插地十分猛,像要把两个硕大的囊袋整个塞进去才算满意,他把阴茎全数抽出再尽根没入,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狠,他吻过祁寒的背脊,舌头在腰窝打转,祁寒爽得全身痉挛,脚趾蜷缩在一起,很快射了第二次。 “不要……不要了……”祁寒开始求饶。 “子声听话,”赵立用仅存的理智掰过祁寒的头跟他接吻,用裹着欲望的粗重嗓音哄骗道,“新婚夜要听相公的话。” 话毕,赵立又大开杀伐,粗硬的肉刃在紧致的甬道里不停刺入、抽出,带出斑驳的湿痕,里面收缩着挽留他,最后,赵立没忍住射在了祁寒的体内。 天光已经有些微亮,赵立唤人准备好热水,他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祁寒的去沐浴,两人身上未着寸缕,夏春不小心看见浑身潮红的祁寒,自觉低下了头。 祁寒最近食欲不错,心情也不错,气色看着非常好,他本就生得白,此时染了情欲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夏春低着头胡思乱想着,赵立总算放过她,“退下吧。” “是。” 走出寝宫外的夏春呼吸一口冷空气,才算真正回过神,这长生殿太考验人了。 舒适的热水让祁寒稍微放松一点,他下意识的往赵立身上贴,而赵立怕他不舒服,又费力把自己弄进祁寒身体里的东西又轻柔地弄出来。 好一番折腾之后两人才睡下,祁寒补给赵立的新婚夜,赵立十万分受用。 第六十四章 祁寒第二日不仅起来晚了,是直接睡到了晌午赵立都下朝回来了他才醒。 身上除了酸痛也没其他不适,祁寒睁开眼睛侧躺着没有要起的意思,他看见夏春不知在忙活什么,最近他的视力恢复了些,只是还是不够清楚,能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影。 “在做什么?” 祁寒突然出声,夏春赶紧放下手里的钳子走到床榻边,“公子现在要起吗?” “我再躺会儿,”祁寒没动,“你刚刚在做什么?” 他不起,夏春便老实地站在一旁回他的话,“奴婢刚在加火,炉子里的火燃了一夜已经快熄了,皇上叮嘱了你要是没起就再加一次。” 祁寒听得心里一阵甜蜜,他换了个平躺的姿势跟夏春说话,“皇上下朝了吗?” “按往常的时间来说,”夏春说,“现在应该在回长生殿的路上了。” 她说完,祁寒就坐了起来,一点疲劳不见,“那你帮我穿衣吧,我不躺了。” 莫名被甜到的夏春:“……” 衣服才穿到一半赵立就回来了,祁寒听见声音立刻转身就喊“云峥!” 赵立对夏春挥手让她退下,自己  60 接过祁寒的衣服给他穿,不小心看到祁寒胸前的印记,突然有点内疚。 祁寒身上的痕迹都是赵立又亲又咬弄出来的,轻微的只是有点红,重一点的地方都泛了青紫。 “痛不痛?”赵立低头为他绑结。 祁寒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束绸带,他此时能模糊地看见赵立,他抬手去摸赵立的下巴,满是轻松地道:“我不痛啊,你别自责。” 胡茬有些扎手,祁寒摸了两下就收回来,然后又在赵立身上摸来摸去。 “昨晚没受够?”赵立抓住他的手,笑着调侃他。 “嗯……”祁寒这下不动了,“够……够的。” 祁寒总是这样,耍两句嘴皮子就要认输。 赵立给他穿好衣服抱着人去用膳,这个点了,只有早膳跟午膳一同解决了。 吃饭两人也黏在一起,旁人见了都会觉得太黏了,偏偏他俩不觉得。 以前本该用来相处的时间都被用来互相猜忌了,连手都很少拉,感情更是提都不敢提,现在好不容易拨云见日什么都解释清楚了,他们自然是想跟对方多相处的。 当然这个时候大多是在床事之后,祁寒才会格外黏赵立。 赵立想到这,跟祁寒说,“过几日苏木苏方要回宫了。” 祁寒好奇,“阿兄他们不执行任务了吗?” “过段时间吧,”赵立舀了一勺甜汤喂给祁寒,“过几日不是你的生日吗,他们想回来陪你一起过,还有祁钰出嫁,他们肯定想回来看看。” 经赵立提醒祁寒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 过去在江南时,他总盼着日子快些过,一人背负思念实在寂寞,总想着一辈子都快点过完才算好。 后来回京了,因为自己瞒着的那些事,祁寒也想着事情早些结束,越早越好。 那几年虽有苏木苏方陪着,但祁寒都不过生日,苏木苏方问起,他就用自己不喜热闹为由推脱了。 可眼下赵立说起他的生日,祁寒不知怎么就有了期待,像小孩期待吃糖、学生期待中举一样期待。 祁寒把这份期待归结于所有事情都已尘埃落定,而重要的人刚好在身边,于是对一切还未发生的到来都有了期待。 “我马上就二十四了。”他感叹道,“云峥,我们都相识八年了。” 八年说起来很长,可是往前回顾,他们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才平安回到彼此身边,其中的不易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越明就越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那子声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 “没有。”祁寒肯定地摇头。 想要的奢望都已得到,平淡愿望每日都在实现,怎还会有想要的呢。 赵立听着未发一言,祁寒就当他是听进去了。 末了还说,“不要准备东西给我知道吗?” 赵立拿他没办法,仗着祁寒看不见边摇头边说:“知道了。” “我看见你摇头了。”祁寒冷声提醒道,“我只是看着模糊,不是瞎。云峥,你别糊弄我。” 赵立赶紧放下勺子道歉,“我错了。”然后用力点头,弧度特别大,想让祁寒看见。 祁寒才是真的无奈,他笑着捧住赵立的脸,“嗯,别晃了。” 一顿饭吃得一波三折,饭后赵立去处理公事,祁寒便让夏春带他去前院溜达当消食。 长生殿前几日不知从哪儿溜进来一只三花猫,祁寒是听夏春说起的,说那只猫就围着鱼塘打转,守了几日一只鱼都没逮到。 祁寒让御膳房做了一道清蒸鱼,让夏春给那三花猫吃,这猫很有灵性,知道是谁赏它东西吃之后就赖上了祁寒,过了午时就在祁寒平时小憩的藤椅边坐着等他。 “三花。”祁寒喊了一声,那猫就走过来趴在他脚边,一副乖顺模样。 祁寒没给猫取名字,就照它的毛色喊的三花,好在猫听见三花知道是在叫它。 祁寒拿出早准好的小鱼干放在手上让三花吃,三花没客气,几口吃完就坐在祁寒腿上开始打盹儿,十分惬意,一点要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夏春见状要来把三花抱走,祁寒听见动静便说,“无妨,随它去吧。” 夏春没再多言,而是把事情跟赵立说了,主要那猫来路不明的,夏春担心祁寒又出什么事。 结果赵立听完只是笑了笑,没所谓地说:“不用担心,是朕送给子声的,不会有什么意外。” 夏春:“……” 之前赵立看祁寒整日无聊就想为他做点什么,可祁寒看不见做什么都不太方便,最后是在朝中问了,有位官员说他家夫人喜欢养猫,赵立才想到这个法子。 他没直接跟祁寒说是怕他不喜欢,便叫人偷偷放了猫进来,让祁寒自己选择要不要将猫留下。 很显然,祁寒对这只猫非常喜欢。 第六十五章 赵立想的是自己不在时,那猫能同祁寒做个伴。 他还记得前几日祁寒遇到三花之后,兴高采烈地跟赵立说,“云峥,前院来了只小猫。” 他话都多了起来,“夏春说它有点傻,一条鱼都没抓到,反而被这个天气冻得发抖。我让夏春给它铺了个小窝,就是不知道它明日还来不来。” “很喜欢吗?”赵立问他。 “还好,”祁寒跟他说,“其实觉得有点可怜,很像我以前。” 他说到这赵立就懂了,祁寒十六岁之前一直在丞相府,吃不饱不说,每日还得受气,后来到了昭阳殿,因为赵立的疏忽,他不仅饿晕过一次,还冻晕过去一次。 说吃不饱穿不暖是一点都没有夸张。 赵立闻言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正要抱歉,祁寒就亲了他一下,反过来安慰他道:“没关系啊,那都是最初。而且那时候你待我真的不差,真的。” 如果不是赵立的好,祁寒是坚持不下去的,他没有说谎,从一开始赵立就待他很好。 无论是心软让他一同用膳,还是赏他杏干,或者是给他祝福。 这些祁寒都记得,正是因为这些祁寒才会在爱他这条路上,尽管横冲直撞到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 赵立也没任何可以辩解之处,因为那时他们刚相识,他没有理由一定要待祁寒好,不过好在祁寒只记了他的好,把坏统统都忘掉了。 可是若没有那些波折,他们也不可能生出那些情愫,所以不管怎么讲,自责确实没用。 他处理完公事去前院寻他,天色有些暗了,宫女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赵立借着晕黄的光看见祁寒窝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腿上躺了只三花猫,比祁寒本人还要惬意。 画面看着太温馨,赵立站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他觉得祁寒就像一只被自己养在这深宫中的猫,但不同的是,祁寒是自由不受任何束缚的。 他走过去弯腰把人从藤椅 61 上抱起来,三花猫“喵喵”叫两声自觉跳到地上去了。 赵立边走边问他,“猫窝在身上舒服吗?” 祁寒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笑着说:“挺暖和的。” 赵立装作一无所知的问,“三花明日还来吗?” “来的,”祁寒说到这很高兴,“它已经在夏春给他铺的小窝里住下了,不会走了。” 赵立偏移话题,“嗯,我也不会走。” “干什么啊,你又不是猫。”祁寒笑他,不过心里还是开心。 宫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赵立觉得他跟祁寒的未来也如这前路一样坦荡光明。 / 苏木苏方回宫时还没到祁寒的生辰,不过他俩倒是提前送了祁寒礼物。 苏木不懂这些,只记得祁寒喜欢吃杏干,便在执行任务时买了些当地的零嘴儿给祁寒就算作礼物了。 苏方心思细腻些,集了好多祁寒未种过的花种给祁寒,说是让他能看见的时候再种。 两份礼物祁寒都很喜欢,谢过阿兄就忍不住跟赵立讲,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到了祁寒生日,已经开始下雪了,在黄瓦上覆盖了厚厚地一层白色。 刘志跟祁钰也从婚礼的繁杂事务中抽空来了长生殿,还有周世平带着云飞也来了。 云飞当着众人的面把祁寒拉到一旁,从袖兜里掏出一件翠绿的东西。 跟张御医所预计的一样,祁寒现在差不多已经能看见了,虽然比正常时候还差了点。 他认出那东西,从云飞手里接过来,惊讶道:“怎么想到送我这个了?” 是一只翠绿的竹蜻蜓。 云飞跟他解释道:“子声哥哥救我那日竹蜻蜓不是坏了吗?就想再送你一个。我去先生府上之后就没做过这些了,可能不太好看,子声哥哥你别嫌弃。” 那日在集市救他之后便跟赵立重逢了,当时闯集市的马来的太急,慌乱之下,祁寒买的竹蜻蜓就被那马踩坏了。 他跟赵立当时因为遇见对方心里慌得不行,都没引起注意。 这无足轻重的小事祁寒没想到小孩会记得,他心头一暖,蹲下去跟云飞平视,再摸摸他的头,很感动地说:“云飞编得很好,子声哥哥很喜欢,谢谢你。” 云飞总算卸下忐忑开心地笑了,他说:“嗯,子声哥哥生辰快乐,早点好起来。” 祁寒应下,把竹蜻蜓揣回自己袖兜,牵着他回了饭桌。 今日除了他生辰之外,这也算是他跟赵立的约定,大家聚在一起就算为他俩见证了。 觥筹交错间,祁寒看见大家脸上的笑容觉得格外幸福,上天像突然对他开了恩,赐予他最平凡的生活和浪漫。 赵立高兴跟大家喝了很多酒,祁寒也高兴,浅浅酌了几口。 到了最后,热闹散尽,各自回府,祁寒跟赵立两人倚靠坐着没动。 酒的余味尽显,他们却都很清醒,时不时地说一两句话。 “子声。” “嗯。” “我们现在算彻底成过亲了吧?” “嗯。” 赵立说完偏头吻在祁寒的侧脸,声音低沉,如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说:“我的宝贝,又长大一岁了。” “我会陪着你,岁岁不离。” 够了,祁寒觉得这样就够了。 第六十六章 祁寒是醒来后用过早膳,跟苏木苏方绕着长生殿走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收到了赵立给他礼物。 是一块完整的紫玉髓吊坠,通体透亮呈淡紫色,光泽度好且饱满,贴在祁寒的锁骨下方,有些微凉。 祁寒发现后爱不释手地去摸,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太漂亮了。 他完全不记得赵立是何时为他带上的,昨晚两人都有些晕乎,沐浴后就直接睡了,而且赵立明明答应了他不送礼物。 倒是还有另一个礼物祁寒是知道的,昨天说到最后,赵立忽然跟他说:“子声,等你阿姐成亲之后,我们就去一趟江南吧,去我路过没来得及踏进去的地方看一看,好吗?” 祁寒知道赵立对那三年的空白放不下,那时赵立都找到江南来了,但却没敢与他相见,多少会有些遗憾吧。 于是祁寒什么都没问,只是说“好。” 何况他也确实想回去看一看。 祁寒一整天都用在等赵立下朝了,他简直坐立难安,三花平日习惯了待在他身上,现在祁寒没有目的的乱走,它也急得跟着乱窜,一人一猫把长生殿走了个遍,地上的白雪都是一人一猫的脚印子。 苏木苏方见状上前去问他是有何事,祁寒嘴角一咧,笑着把手伸进衣襟,掏出那块紫玉髓吊坠,十分期待地问:“阿兄,好看吗?” 苏木苏方老实回答:“好看。”是真好看,如此通透的紫玉髓他们还没见过呢。 祁寒听了笑得更欢,把吊坠先收回去,然后说,“是云峥送我的礼物。” 苏木苏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是在炫耀了,有些尴尬地跟已经被炫耀过了的夏春一起干笑了几声。 无人可说了祁寒又开始走,他现在能看见了做事利落很多,穿得厚也不影响他走得快,三花几乎是跟着他在跑。 赵立是在回长生殿的路上碰上祁寒的,他满脸震惊地从轿上下来,还没站稳祁寒就朝他跑了过来。 “是要去哪啊?”赵立问他。 祁寒一脸理所应当,“接你回长生殿啊。” 他虽是一副轻松的姿态,可赵立就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能先让人退下,自己牵着祁寒往回走。 从远处看,这红墙白瓦的古道上,有二人执手走在路上,一抹冬日的残阳照在他们身上,晕染的光影落在地面,刚好笼罩到慢悠悠跟在他俩身后的三花猫。 “怎么想到来接我了?”赵立还是不放心,“苏木苏方怎么没陪着你?” 祁寒在他手上拍拍,“我就走走。” “对了,”祁寒说着又去掏那块吊坠,“你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啊?” 反常一下就有了解释,赵立瞬间明了。感情祁寒只是太高兴了了,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 他答非所问,“喜欢吗?” “喜欢。”祁寒忠于内心。 赵立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他这才说,“你睡着后给你戴上的,怕你醒着的时候拒绝我。” 有祁寒的前言在先,赵立就算想做什么都只能悄悄的,生怕祁寒不高兴。 不过还好,祁寒的反应何止是高兴。 祁寒又郑重地说了一遍:“云峥,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说的太认真,让赵立无法敷衍去对待,只能认真地回应他,“小娇妻实在太客气了。” 祁寒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要贴着赵立走,十分黏人。 赵立也没想到一块紫玉髓  62 这么好使,祁寒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等到了长生殿门口,祁寒才算正经了,跟赵立保持适当地距离,估计是想着阿兄在不好意思。 但手还是牵着赵立的没松。 苏木苏方跟赵立行过礼之后,祁寒就拉着赵立要进寝殿,他急不可耐地要挨着赵立,好像这般才会稳定下来。 “怎么了?”赵立确实还没见过情绪起伏这么大的祁寒,有些担心。 “不知道,”祁寒也不清楚,他自我打趣道:“就是特别高兴,或许是昨晚那几口酒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 感觉这些日子的精气神全都涌了出来一样。 但这很不对劲,也说不过去。 赵立不想逼他就没多问,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 直到到了夜里,两人都快睡着的时候,祁寒才如梦呓般的埋在赵立胸口说出原因。 “昨日大家一起陪我过生辰我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了,我觉得自己的幸福像要溢出来了那么多。” “云峥,我从未同时得到过这么多。以前在丞相府有阿姐阿兄护着我,我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后来再是你和先生。”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赵立的名字,像要确定他的真实性一样,“云峥,我就是太高兴了,高兴到不知所措,做什么都慌乱。” 赵立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他搂紧,他知道祁寒高兴之余其实是不安,因为从未得到过那么多东西,突然得到了就不敢相信,害怕随时失去。 赵立只能用自己的体温告诉他,他不会失去自己。 祁寒说出来之后就好了很多,他安定下来抱住赵立地腰,有些依赖地说,“我爱你,云峥。” 说完也不要回应就闭上眼睛睡了。 不安都会有着落的。 “吾也是。”赵立如是说。 第六十七章 刘志跟祁钰的婚礼如期而至,有很多官员和士兵,祁寒也是头一次去刘志府上,他跟赵立一起,很多人的目光都在打量他。 有一直为朝廷效力的官员认得祁寒,祁寒过些日子也要回翰林院了,便客客气气地挨着打了招呼。 祁寒做好了会被为难的准备,结果大家都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反倒让祁寒觉得奇怪,现在的官员对皇上的男宠接受度这么高了吗?祁寒自嘲地想。 他已经不在意这些,能跟赵立在一起,什么身份他觉得都可以。 刘志成亲,赵立没坐主位,给他撑足了场子。 昨日祁寒就见过祁钰了,或是因为嫁得近,大家都没有特别伤悲的情绪,反而聚在一起聊了些关于成亲的事。 成亲前一日刘志跟祁钰就不能相见了,祁钰有些按耐不住,不住地跟祁寒说:“我好想见见他。” 这是规定,祁寒自然是没办法帮她的,只能劝慰她:“过了今夜就好了。” 过了今夜,往后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祁钰当然知道,只是越临近婚期就越想见刘志,过去再直白,到了此刻她也只是个待嫁的新娘。 喜服是赵立安排人特意为他们做的,祁钰刚见到就很喜欢,她试的时候刘志看过,眼里的爱慕快要漫出来,祁钰也同样。 刘志身高马大,皮肤也比常人黝黑很多,他与俊朗完全沾不上边,平时给人也是威慑更多,可他穿上绯红的喜服,祁钰就看得脸红,觉得他比往日多了份温柔。 自嬷嬷来过之后,祁钰已经知道了新婚夜都要做些什么,可她跟刘志除了牵手还没做过其他的。 两人都有些紧张,试探地向对方靠近,握住的手都在发抖,连低头都是闭着眼睛,终于挨在一起,刘志亲在了祁钰的脸颊。 祁钰以为刘志是跟她一样害羞,于是两人又匆匆分开换下了喜服。 据说后来他们聊到这,刘志才实话实说,“当时太紧张了,亲偏了。”说完又低头在祁钰唇上啄了一下,睁开眼睛正对中心。 现在,祁钰被人用红绸带牵着走,她睁眼只能看见红色的盖头,快被闪花了眼。 接着迷迷糊糊地跟刘志拜了堂,又被人带到刘志的房间。 她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已经饿得两眼发晕,她的贴身丫鬟桃月见没人了就悄悄递东西给她吃,几块糕点下肚祁钰才算好受些。 刘志还在大院里应付客人,尽管他的心思早就随着祁钰一起回到了房间,可这些形式又不得不走。 手下的兵全都趁着这个机会想灌醉刘志,刘志酒量虽好,也抵不过百人的热情。 他在失去最后的理智前,还记得让人扶他回了新房。 祁钰只听见门被推开的响声,还有凳子落地的闷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桃月已经退下,祁钰找不到人询问情况,这盖头也不能掀,她无法只能出声问道:“是刘统领吗?” 没人回应。 祁钰又等了会儿,最后实在没了耐心打算一把掀开盖头,就有人先她一步行动了。 她看见刘志举着盖头看着自己,他们的视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碰撞到一起,那里面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说到底又无非是暧昧情愫。 祁钰看得傻了,一句话都没说,过了好久,祁钰才听见刘志的声音。 他唤祁钰“娘子,”然后说,“我终于娶到你了。” 祁钰还没来得及感动,刘志就直直朝她扑过来把她压在床上,胡乱地在用唇祁钰脸上蹭了几下就停止了动作。 祁钰:“?” 若说在刚被刘志压下的那一刻祁钰还有点害羞,那么现在,刘志躺在她的身上,祁钰完全透不过气,别说害羞了,她差点被害命了。 祁钰奋力将刘志推开,她就算再傻也明白刘志是喝多了,可这新婚夜怎么办? 祁钰心里有点慌,她坐在榻边,一会儿看看自己身上的喜服,一会儿看看醉得不省人事的刘志,最后做好了决定。 她亲自出门去找了桃月,下人现在都守在大门口,祁钰不熟悉刘志府邸的路,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桃月,桃月见了她更是一脸诧异,“小姐?您怎么在这啊?” 祁钰没工夫跟她解释,只是吩咐,“打盆热水到房间来。” 桃月是从长宁宫跟着祁钰过来的,祁钰此时不洞房却让自己打热水,她搞不懂了,不过还是赶紧应下,“好。” 祁钰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赵立整个身体都抬到床上,又为他宽了衣,用热水为他擦了脸,做完这些祁钰才脱了力全身瘫倒在床上,太累了。 太累了。 这跟嬷嬷跟她讲的新婚夜完全不一样。 祁钰侧躺着看刘志,她倒不至于觉得委屈,就是想想就想笑,怎么会有人在新婚之夜喝醉了直接睡着的啊? 而且她又想到,刘志那么容易害羞,明天醒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面对自己呢。 算了,可别躲着自己就行 63 ,祁钰胡思乱想着也睡着了。 / 刘志醒来的时候只感到头很痛,又晕,他还未回忆起昨夜的情况,就被身旁的祁钰勾走了心。 祁钰昨夜太累了,给刘志擦完就忘了收拾自己,她脸上的胭脂都还在,嘴唇上的鲜红口脂引得刘志控制不住去吻她,吻完才注意到两人身上的衣服…… “昨夜?”刘志开始回想最后的记忆。 他昨夜实在喝得太多了,二十八年来他从未如此放纵过。他记得自己回了房间…… “你昨夜睡着了。”祁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主动为他提供线索。 “那我们?”刘志十分窘迫,还有抱歉。 不过祁钰并不介意,“我们就这样合衣躺了一夜。” 祁钰说完就打算起身,一身黏腻很不舒服,她认了一晚上,现下是真忍不了了,只想快点沐浴换身舒服的衣裳。 刘志动作更快拉住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帮你洗。” 祁钰回头看他,见他耳朵虽然通红,神色却格外认真,她又想到昨夜,于是说:“好啊。” 第六十八章 以睡着的新婚夜做铺垫,刘志总算在白日补了祁钰一个完整的新婚夜,事后的祁钰扶着腰喊疼,刘志心里自责的不行,向赵立申了假,留在府中忙上忙下的陪着祁钰。 成亲后两人亲昵了许多,可还是容易动不动就害羞,两人甚至还努力克服过,祁钰还好,刘志脸皮太薄了,每回跟祁钰接吻,吻到最后他脸比祁钰抹了胭脂的还要红。 祁钰想算了,刘志这样也挺好的。 而且刘志将她看得太重,几乎是以她为中心,什么都护着她,回府之后不管祁钰做什么他都要跟在身后,像是怕祁钰走丢了一样,很傻。 祁钰已经见过公婆,知道是皇上赐婚之后并未多过问她的身份,也没要求祁钰做什么,只是让她好好跟刘志过日子,早日让他们抱上孙子。 这是催孕的意思了,祁钰没什么异议,她母亲从小就跟她讲过,女人是要为男人生孩子了,当初祁钰只觉可悲,想着这辈子都不会愿意。 可自她答应跟刘志成亲之后就等于默认了这些,她觉得有一个她跟刘志的小孩或许也不错。 但是刘志不这样想,他不知听谁说的,女人生小孩十分痛苦,还易难产而死,他就不愿让祁钰生了。 连跟祁钰亲密都控制着次数。 祁钰被气得发笑又无可奈何,只能想着随缘算了。 她还是时不时的往长生殿跑,以往是想见刘志,现在是跟祁寒“抱怨”刘志。 不过祁寒不常在,因为他现在回翰林院了,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直待在长生殿了。 祁钰和刘志成亲那日,祁寒跟赵立见他们拜堂后就走了。 原因是赵立担心太晚了,他们还得回去抄佛经…… 而这奇怪的理由偏偏让祁寒拒绝不得,毕竟当初是他自己承诺了往后要跟赵立一起写。 苏木苏方见祁钰成亲之后就回了无忧阁,他跟赵立白日里就各忙各的,到了晚上再在长生殿相守,日子就这样恢复如常。 祁寒能看见之后发现前院的变化那可不是一般大,原本的一些观赏性植物已经被赵立移走了,种了一整院的芍药。 祁寒问他为何如此钟爱芍药,赵立就把周无忧跟芍药之间的牵绊跟祁寒说了,顺带还问祁寒:“你不是知道很多花语吗?芍药的花语你知不知啊?” 祁寒立马懂了,点点头说“知道。” 赵立想听祁寒说,于是明知故问道:“是什么?” 祁寒才不上当,而是直接回击,目光灼灼地看着赵立,用嘴型说:“我,爱,你。” 赵立被哄得分外开心,是意料之外的开心。 日子过得很快,这个寒冬祁寒仿若还未感到冷就要过去了。 他没有像过去一样,在冬日听到寂寥的声音。 苏氏给他取名一个寒,字子声,悲怆又凄凉,大概也是为此,祁寒每到冬日心里就会徒增许多落寞。 可现在没有了,祁寒觉得冬日带着暖意,无论是窝在腿上的三花,还是携手的赵立,在这个冬日都带着热度朝他走来。 三花每日被小鱼干喂着,身态体型都已经非常大只了,过去祁寒能让它在腿上窝上一下午也没事,现在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腿麻了…… 三花心里或是有数,就改为蹲在祁寒脚边蹭他的脚踝。 他们在长生殿等到芍药花开,满院的洁白,祁寒剪了开得最早的一枝放在赵立的书案前,青玉瓷瓶还是以前那个,赠予和收取的也还是那两个人,唯一不同的是,这枝花被珍视起来,就算枯萎了也是带着爱意的。 花败之后,他们总算确定好去江南的日子,赵立忙着把事务都转交给周世平和刘志,打算无后顾之忧的去。 两人没有收拾过多的行李,除了必要的影卫,宫女就只带了夏春一个。 东西收好就即刻启程,两人各自驭了一匹马,还如年少那般意气风发,并肩向南而去。 第六十九章 后记 改了很多次,还是觉得到这就好了。 芍药花开,春天已经到了,而属于他们春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把春天留给他们去写。 如文案所说,这不是一本传统古耽文,第一次写,文笔依然很烂,所以谢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读者。 完结啦!! 这个月磕磕绊绊总算是写完了,不完美,但是我没有任何敷衍。 还有,我爱他们。 喜欢这个故事的网友可以去长佩关注一下这个作者! 肉干主义写与2020.10.02. 整理于2020.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