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予你欢且喜》 分卷阅读1 《余生予你欢且喜》作者:丹心执笔 文案: 楚馆头牌裘欢自从被当朝权珰司徒喜无意救下后,就芳心暗许。 每天露骨情诗,淫辞艳曲,搔首弄姿,花样不断。大有在勾引东西二厂头牌“厂花”司徒喜的艰难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的势头。 常言道,追妻路漫漫。追一个傲娇别扭妻,就无异于一个半盲又崴了脚的人在一条迷雾笼罩满是荆棘的路上左右摸索,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东倒西歪,经常走偏,甚至越走越远…… 两个身世同样凄惨的人在种种艰难现实夹杂着过往恩怨的世间,相依相扶,不离不弃,最终得到了自我的救赎……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徒喜,裘欢 ┃ 配角:李成欢,于淳,阿满,查朗 ┃ 其它:残缺苦命傲娇厂花受和圆滑世俗倔强花魁攻 一句话简介:这半生为别人活,为了他我不想死 ================== ☆、前尘 “他叫什么名儿啊?” 身边膀大腰圆的嬷嬷谄媚着抢一步答话:“司徒寻,岭南那边没来的,听说是罪臣司徒拓的独子......” “够了够了,问你什么答什么。”来人显然对她的碎嘴相当不满,越过她向司徒寻伸去一只手。 出人意料的,司徒寻不惊慌,也不扭捏,直直把他的手牵住。 来人有些吃惊,咯咯一笑,声音因为惊奇显得有些刺耳的尖锐。 “哟,真是个好孩子,老祖宗肯定喜欢。” 司徒寻不知道他说的老祖宗是谁。 他只知道,爹死了,千刀万剐,一千五百三十八刀,他被命观刑,一刀刀数下来,他双眼充血,红得骇人。有一瞬间,他觉得刑场上的那个男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变成了一只牲口,他的灵魂也早就不在了,神不附体。 剐刑后,父亲的头被挂在城门楼上,曝晒了七天七夜,他不知道他爹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这滔天的恨意缘何而来。 娘在流放的第三天也去了,听衙役说是得病,司徒寻痛感全失,只看到娘赤条条的身子上满是青紫,被两个骂骂咧咧的官兵拖到雪地里,草草埋了,他怕娘冷,把身上唯一干净的中衣脱下,披到了娘冻得僵硬的尸体上。 一切都太快了,他还来不及为连失双亲痛哭一场,就因为夜半偷跑,被野狼咬伤了身子。 他醒过来,只听到郎中连连摇头,说这孩子已经废了,司徒寻试了试发力,双腿犹在,知觉尚存,不明白怎么叫废了,他只知道,三日后,他成了囚车上唯一一个改变了流放线路的囚犯,他不能去岭南了,他将进京。 “这小孩儿还不错,就留用吧。”说话的人戴金玉抹额的头冠,着大红刺鹤纹的团金曳撒,司徒寻以为见到了皇上,爹说过,看见了皇上是要磕头的,他连忙下跪,三个响头磕得掷地有声。 曹丰年被他的突然举动吓的怔了一怔,随后就是一阵大笑。 “这小孩有趣得紧,叫什么名儿?” “回老祖宗,叫司徒寻。” “司徒寻?这名儿不行啊。都来了这儿了,还有什么可寻的。” 曹丰年略一思索,口中念念有词:“前尘如梦,都已没了,下半辈子只余欢喜。我看,就叫司徒喜吧” “真是好名字,小喜子,还不快谢老祖宗赐名。”旁边的随从连连称是,马屁不绝。 司徒寻却挺直了腰板,嘴唇紧抿,目光倔强:“我不叫司徒喜,我叫司徒寻,司徒寻是我爹娘取的名字。” 曹丰年目光不善,好像看到了刚入宫时的自己,那个时候师傅是怎么做的来着,对了。 “拖出去,打一百板子,直到他知道自己叫什么。” 司徒寻不服,改了名字,黄泉路上,爹和娘就认不出自己了。 他早就不想活了,他等着去下面一家团聚。 “我叫司徒寻,不叫司徒喜,啊,我叫司徒寻...不叫司徒喜。” 一百个板子,直到最后一下,昏厥之前的司徒寻,还在低声呓语:“我叫司徒寻...爹,娘,我是寻儿,带我一起走......” ☆、惊梦 “我叫司徒寻,不叫司徒喜...” “带我走!爹,娘!” 司徒喜叫喊着从梦中惊醒,脑如塞絮,大汗淋漓。 床榻上锦被横陈,头顶上帘帐翻飞,一切都在无声诉说着昨夜这里的满室春光,一派荒唐。 司徒喜从刚刚的噩梦里缓过劲来,有些依恋的翻身抱住了旁边的人。 白衣黑发的男子颇为无奈地笑着看他,更用力的把他揽入怀中,右手腾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司徒喜散落在肩上的发丝。 “裘欢?”司徒喜闭着眼问得小心翼翼 分卷阅读2 。 “我在。”被叫到名字的男子因为刚睡醒,鼻子有点齉齉的,声音听起来分外低沉性感。 “裘欢。” “在呢。” 多少个日日夜夜,两个人抱团取暖,这样的游戏已经进行过千百次,司徒喜依然不厌其烦。 可是到了天光,那个孩子气的司徒喜,穿上了大红曳撒,带上了镶玉的纱冠,耳畔两条殷红的飘带,绣着佛手与莲花。目光幽深如世上最污浊的暗潭,谁也搅不开里面的肮脏。 二十年后,他已经是盛京最出名的权珰,圣上体恤他,可以在外设置房舍,凭手中令牌自由行走宫中。 还许他统领司礼监,执掌东西二厂,甚至出入御书房,参与政事。 司徒喜七岁入宫,和当今万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与先帝的杀伐决断不一样,当今圣上李成欢性子温懦,胸无城府,听闻十八岁前还每天喝着乳娘每日奉上的人乳,拉着司徒喜的手同被而眠。 其实他们不知道,皇上依赖他成习惯,私底下都称他“喜哥哥”,堂堂天子称一个太监作兄长,如果朝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知道,只怕要气的背过气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喜哥哥,这个牛乳酥好吃,我特意给你留的。” 圆圆脸,小虎牙的天子推着一碟白玉般的糕点,对着司徒喜讨赏似的眨巴着杏仁大的眼睛,司徒喜幽深的眼眸里倒映了一张如玉的面庞。 “欢欢乖,先把这些奏章看完,我一会儿再尝。” 稚气的天子,没有一点机心,心满意足的收下心来看起案前的奏折,不一会儿,不知看到了什么,难得地皱起眉来,板起脸严肃的样子,就像半大的孩童装作学堂里的古板老学究。 司徒喜知道,他又有难处了。 哪怕奏章都是他事先挑选过的,还是保不齐有些耳目在皇帝身边,不厌其烦的试探君心,那些讨厌的人和事,司徒喜习惯一味揽下,私下处理,他不想他的欢欢为难。 “什么事情?”司徒喜去拿李成欢手上的奏折,没成想被李成欢灵巧的避开。 “喜哥哥别看,都是些小人,见不得我俩好。”听到这个好字,司徒喜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举起大拇指,轻轻抚平李成欢皱起的眉头。 “欢欢不准皱眉,什么事情,喜哥哥都能办到。” 李成欢不满的撅嘴:“欢欢不想喜哥哥这么累,喜哥哥忙起来就顾不上我了。”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乖乖把奏折递给司徒喜。 草草看了,是近京有流寇作乱。羽林军人手不足,京畿卫要东西厂协助镇压。 其实羽林军每天都在招兵买马,人手不足实在是最说不过去的借口,不过是想他的人先去送死,好削弱司徒喜的势力。 ☆、于淳 “我亲自去。”司徒喜语带坚定,李成欢听了却拼命摇头。 “不要,喜哥哥陪着欢欢,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司徒喜宠溺地摸了摸李成欢的鼻子,“听话,哥哥一定要去,司礼监那些孩子还太稚嫩,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 什么样的场面?大概是以一敌十,沙场上的生死有命血肉横飞。远远望去,红的鲜丽,红的生机勃勃。近了一看,却敌我不辨,满是猩红的残肢断臂,混做一团,令人作呕。 “可是欢欢已经没有淳哥哥了,不能再......” 于淳,那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孩子,比他小,却一直是照顾人的那一个,司徒喜一入司礼监并没有朋友,没有人敢和这个被老祖宗发落了一百个板子的“逆流”做朋友,他却偏偏来招惹他。 先是去哪儿都牵着他的手,哪怕被一次次得甩开,也从不气垒,直到司徒喜被他的执着打败,任他牵着,然后得寸进尺,非要做司徒喜的哥哥,对所有人宣称,司徒喜是他的人。 偏偏于淳又是老祖宗的关门弟子,老祖宗当自己儿子一样疼,没人敢说个不字,司徒喜在司礼监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 和所有小珰一样,于淳喜欢抓猫逗狗,喜欢金器玉石,喜欢喝酒赌钱,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得像个孔雀。他身上多了司徒喜没有却隐隐羡慕的世俗气烟火气。从不因为自己是残缺之身自怨自艾,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司徒喜敬佩也喜爱着这个便宜“哥哥”。 明明最贪生怕死的人,被罚十个板子都要吱哇乱叫大声求饶的人,却是他,在天恒十五年的那个秋天,在西北边塞,在那支利箭射向司徒喜的那一刻,死死挡在他的身前,他真的实现了他的诺言,他真的护住了他。明明说好了的,“喜儿,你只管去冲锋陷阵,我给你打下手管后勤,你就让我帮着管管帐,每天有银子可以数,我就快活了。” 言犹在耳,人却在怀里奄奄一息,司徒喜拳头捏紧,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的血肉,却不觉得痛。 “你来干什么......”司徒喜呜咽,话不成话,撕心裂肺。明明他只要死了,就可以去见九泉下的爹娘了。 分卷阅读3 “没礼貌,叫哥哥。”于淳已经气若游丝,却惯性玩笑,“真是讨厌啊,本来还说,像我这么漂亮的人,要死也该死在花团锦簇的春天。” “于淳,闭嘴。”语气凶狠,表情却像个受伤的孩子。 “喜儿,你做不了恶人。”于淳笑得灿烂,“你的心,太软了。” “喜儿,其实欢欢他不是个孩子了,他没有那么脆弱,他......”于淳突然眼神迷离,不再说了,“算了,算了......” “听说你爹娘都在下面等你,他们可能要多等你几十年了,反正我没爹没娘,他们要是不嫌弃,我去帮你...帮你尽孝。” “于淳......”司徒喜不知道自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让他看起来像个地狱来的恶鬼。 “这辈子,我没有一刻如此刻般,活得像个人,我有爹有娘,还有你。告诉老祖宗,淳儿不孝。喜儿,你好好活...活出个人样来。让那些看咱们笑话的人看看,我们也是...人啊。”于淳瞳孔涣散到最大,吊着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笑着闭上了那双世上最灵动的眼睛。 司徒喜哭得全身战栗:“兄长,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还怎么活。 ☆、缘起 司徒喜疯了一样厮杀了三天三夜,于淳的死让他变成了来自地狱的阿修罗,他杀红了眼,杀入了魔,查朗把他打晕的那一刻,他已经走火入魔,对着空气挥舞着屠刀,再也停不下来。 司徒喜大胜而归,表情却像打了败仗,当他把于淳的骨灰交给曹丰年的时候,这个人人艳羡的大珰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司徒喜第一次细看这个被叫做“老祖宗”的人,他面上依然镇定,接过骨灰的手却发抖不止。 第二天去他房中打扫得人发现他把房中的所有陈设摔得粉碎,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原来他也会像失了儿子的寻常人家,不顾体统痛哭流涕。 于淳的死,让司徒喜暗暗发誓,他再也不要尝到失去的滋味,他要永远做挡在前面的那一个。 下朝回府,司徒喜换了件青色的衣衫,头发用同色丝带轻轻绾着。他长得极好,若不是那样的变故,他本应该是个龙章凤姿的人。 他眼如幽潭,眉若飞羽,薄唇自然上挑,似笑非笑,不像别的小珰,个个面白如纸,而是细腻的象牙白,本是个凉薄人,却生得如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一般。 身边的阿满圆滑可爱,活脱脱一个小于淳。 “阿喜大人,上朝辛苦了,咱们先吃饭还是先沐浴呀?今天吃的是西北菜,沐浴可以选花瓣牛乳或者滋补中药......” 司徒喜眼神示意查朗把鹦哥般的阿满拎走,直直回到卧房。 房里一室暖意,沐浴焚香的裘欢手里捧着书,不是什么诗经,也不似诸子百家,司徒喜俯身去看,竟是男子的春/宫图...... 司徒喜瞧他看得认真,反而更想戏谑。 司徒喜拿起插瓶的孔雀翎羽,轻轻从裘欢的脚心搔过。 裘欢被他闹得身上一麻,酥得像没了骨头,“寻儿...别闹...”这声音听得司徒喜心里一荡,面上竟有些发红。 “我当你一本正经在看什么国家大事,原来在看淫/书。” 裘欢毫不脸红,一副理所当然:“我一个楚馆的小唱,不看春/宫看什么,而且这本引人入胜,值得细细研读,我要是不思进取,你腻了我怎么办。” 司徒喜气他的牙尖嘴利,有些报复心地回击:“怎么,你在楚馆里天天伺候那些达官贵人,还不够你进取?” 话没说完,司徒喜已经知道说错了话。裘欢映照着烛火的眸子没来由暗了几分,空气有些微的凝滞。 “啪嗒”一声灯花炸裂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不自在的沉默。 “是实践得够多了,可是你还不是不要我。”裘欢回以玩笑,笑得苦苦的不成样子。 和寻常包小唱的小珰不一样,他从没碰过裘欢。 随便去街上一问,权珰和小唱,没有人不嘲笑鄙夷,想入非非。 太监和男妓,还能做那事吗?还不是身子不中用了,用药用器,怎么折磨怎么发泄怎么来。 裘欢怎么不知道外人怎么看他们,可是司徒喜从不强迫他做他在楚馆最擅长做的事,裘欢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对他好。 从他在楚馆重遇他,他养了他两年,两年来,除了夜夜抱他入睡,从未逾距,连亲吻都寥寥无几。 ☆、裘欢 于司徒喜,裘欢只不过一个寻常的小唱,会唱几支不入流的小曲儿,千依百顺又尖酸刻薄,嘴不饶人。 于裘欢而言,司徒喜却是不同的。 三年前的那一天,因为蝗灾食不果腹却求助无门的一众流民蜂拥着破城而入,争先恐后。流民中不乏混入其中的山贼暴民,所到之处,打砸抢烧,□□掳掠。最先遭殃的 分卷阅读4 就是赌坊妓馆,暴民们吵嚷着毁了“销金窟”,却在这里干着最让人不耻的勾当,好像因为他们是妓,就活该被凌/辱至死。 司徒喜带着人马从盛京最大的青楼“楚馆”经过,被里面的惨叫和□□声吵得眉头紧皱。可是他不能去,他带的兵是要奉命去保卫外置房舍的皇亲国戚权贵宗亲的。这样的事看的多了,心也就硬了。说到底不过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没有人能保全所有人。 狠下心来骑马欲走,却听见众人惊呼,抬头看,楼上好像飞下一只飞舞的白鹤,细看之下,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模样狼狈,衣不蔽体的男子。男子墨发如瀑,身上裹着一件洗的发旧的白袍,怪不得会被错认白鹤,他周身的清冷气质,好像和他跳下来的地方格格不入。像一只误闯沼泽的仙鹤,眼神中全是不堪受辱的视死如归。 可能他眼里的光华太甚,看得司徒喜微微一愣。也顾不得退后,就这么看着他,直直落入了自己的怀中。 司徒喜在权珰堆里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不玩小唱,狎妓子。他看见裘欢脚上的银铃,已知道怀中人是什么身份。看着裘欢,眼中有一丝厌恶,一丝怜悯。 怀中人被马颠得有些不稳,无意思地将两只皓腕环上司徒喜的脖颈,状似勾引的动作引得司徒喜一阵恶寒,急忙推开怀中人,毫不留情地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裘欢吃痛一声,惊异于司徒喜的无情,和对着他献媚讨好的客人完全不同,他竟然对于他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可是看着司徒喜前进的兵马愈行愈远,也只能不顾脸面赤着脚跟在队伍后面,生怕他见死不救,真的把他丢弃在暴民堆里,任他被生脱活剥。 他跑着跑着,突然停下,看了一眼楚馆,那个印象中一直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地方被付之一炬,火光中随处可见死状可怖的尸体和破碎不堪的残肢,若不是刚刚无畏一跳,也许自己就在里面...... 裘欢啊裘欢,你这半生,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后来的事他不怎么记得清了,只知道自己追着追着,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醒来时自己在一个简单明亮的小院子里,直到他渐渐好起来,等来的却不是好心收留他的司徒喜,而是楚馆的新主人拿着他的身契找上门来,裘欢求来人给他一些时间,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千万百计托人带给司徒喜。 可是也许眼高于顶的司徒喜早忘了这号人,裘欢苦等三日,杳无音讯,只好收回自己的所有期待,换上华服,重拾欢笑,回到他的欢场地狱。 司徒喜永远不知道,有一个卑微的小唱,用尽全身的力气,放下全部的骄傲,怀揣着他不允许自己拥有的痴惘,给他写了一封赌上所有的信,永远没人答复他了...... ☆、重逢 “你叫什么名儿?” “......” 司徒喜半晌没听见答话,问旁边的楚馆妈妈:“他是哑巴?” 妈妈媚眼如丝:“哈哈哈哈哈哈,爷,哪能啊,这是我们楚馆的头牌小唱,您说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罢不忘狠狠地瞪了一反常态的裘欢一眼。 “回爷,奴才裘欢。”裘欢心里有些悲凉,才一年未见,他就认不出自己了。 “求欢,求欢?”这个花名倒有趣儿,“就你吧。” “是……”裘欢恢复常态,乖乖坐到了司徒喜身边,给他斟酒。可是要他像往常一样逢场作戏,曲意逢迎,却怎么做怎么别扭。 或许司徒喜本来就是个不喜这些的人,或许他也看出了裘欢的不自在,他的动作一点也不唐突孟浪,反而正襟端坐。在这个众人肆意寻欢的场合和裘欢一样格格不入。 陪完客后,裘欢逃也似的走了,但是回到房中想到司徒喜,又有些懊恼自己今天的表现。如果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或许他会……裘欢马上打断自己可怕的念头,做小唱还不够脏,还想当太监的相好?!真是疯了。 可是第二天,妈妈却告诉他,司徒喜觉得他伺候得很好,要他入府随侍。 之前那么千难万难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却突然实现了,虽然他没说为他赎身,可是只要自己好好对他,一定会有那么一天。裘欢笑得得意极了。 司徒喜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或许是那天上朝,李成欢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喜哥哥,母后今天唤我说,等我十八岁就要给我立后了,什么是立后啊?” 司徒喜幽潭般的眸子更加暗了,好像一方水加少了的墨砚,里面是搅不开的浓黑。 “立后,立后就是给你找一个可以打理后宫,照顾你饮食起居,母仪天下的女子,嫁你为妻,夫妻伉俪,至死不渝。” “这样,那喜哥哥什么时候立后。”李成欢问得真心。 “欢欢!”司徒喜急忙厉声制止他接着说下去,还好他们商量国事一向都是屏退左右,若是刚刚的话给有心人听见了,又是个麻烦。 李成欢看出司徒喜生气了,委屈地嘟囔着:“欢欢只是想喜哥哥也有个人打理家事,让 分卷阅读5 喜哥哥不要这么累。” “哥哥不一样,哥哥不能娶妻。我…不想耽误她们……” “为什么?喜哥哥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司徒喜无奈地摸了摸李成欢的头,嘴角是化不开的苦涩。 从李成欢想给他找个妻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反常了,他没有拒绝那些谄媚之人的邀约,第一次踏入青楼楚馆,他甚至没有拒绝他们给他点小唱,面前的男人白衣黑发,别人以为他故作清高,他却看出他故作世俗,眼睛里的装不出来的清冷暴露了他。 他叫求欢?这个名字就像司徒喜的心事,他斟酒时扭捏的样子更引得司徒喜无比好奇。 如果一定要一个人打理内务,照顾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一扎根在司徒喜心里,就怎么也拔不掉,反而疯了似的在心底蔓延生长。 如果非要个人,就他,好像也不错。 ☆、别离 司徒喜有些后悔当初决定。 司徒喜一向喜静,府里有个孩子心性的阿满已经是鸡飞狗跳,再加上一个圆滑事故左右逢源的裘欢,更是双剑合璧,令他头痛欲裂。 而且这个裘欢…… 司徒喜看到书桌上面写的用词大胆,字眼露骨的“情诗”,惯性冷笑着撕的粉碎,置于屋里的炭盆中。 准备小憩一下,撩起布帘,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司徒喜皱着眉飞快上前掀开锦被,果然,裘欢眨巴着眼睛,穿着单薄地侧身躺在他的床上。 不成体统! 这是裘欢进府后,司徒喜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可是骂也骂过关也关过,裘欢依然我行我素,大有在“勾引司徒喜”这一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的架势。 可是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裘欢的容忍,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令跟随他多年的阿满和查朗,都惊愕不已。 可是今天,往事一一浮现,司徒喜和裘欢却都还在懊悔刚刚的那一番对话。 两个被刺痛自尊心的孩子,明明难受,却还是谁也不想让谁。 “你明知道我是个太监,我怎么要你。”司徒喜说出这句话,脸因为羞愤红得滴血。 裘欢知道他伤了自尊,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受伤的那个。因为在乎,司徒喜那句话才能这么正中裘欢的要害。 “只要你想要,你就可以……” “够了,你不嫌脏,我还…” “对,我脏!”裘欢声音都气得有些颤抖了,他疯了一样得在榻上翻找着什么,等他转过身来,他已经不顾一切地吻上了司徒喜凉薄的唇,唇齿相交那一刻,一颗赤红色的药丸被渡到了司徒喜的口中,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司徒喜来不及推开裘欢,就这样把那颗药丸咽了下去。 裘欢已经气到失去理智,榻上的药是进府时备的秘药,直到两个人开始依偎甚至交心,他就再没动过用它们的想法。 他以为对他来说,他是不一样的,哪怕不是情人,亲人,也应该是朋友。 原来都是自己的痴惘,他和那些人本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没把他当成一个人的。 既然如此,他偏要弄脏他,他偏要把他拉到泥沼里。 兴许是药效发作了,司徒喜开始发出一些细微的□□,武功盖世的他从没想过这样不入流的药丸如此厉害,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的凉爽让他想要露得更多,可是被伺候惯了的人却怎么也解不开繁琐的衣衫。懊恼地嘟着嘴,好像在和自己赌气。 裘欢看着司徒喜的样子,却觉得被下药的仿佛是自己,那个“千人跨万人骑”的头牌小唱,第一次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心悸不已。 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不用任何前戏,只要一个眼神,他就已经万劫不复。 他们像恋人一般,相拥相吻,裘欢抚摸司徒喜象牙色的身体,好像观赏着一个上好的瓷器。 冷漠的司徒喜,霸道的司徒喜,嘴硬心软的司徒喜,高高在上的司徒喜,不,都不是,只是他一个人的寻儿。 每每梦魇躲在他怀中垂泪的寻儿,因为喜欢哪个万人之上的男人躲在自己身后舔舐伤口的寻儿 ,一本正经又活色生香的…他的寻儿。 裘欢进入的那一刻,司徒喜哭了,不知道是疼还是因为他不是那个人,裘欢心疼他,又气他傻,所有的情绪全部爆发,只余一场至死方休的欢愉。 裘欢知道,他失去他了,可是,他不后悔。 ☆、误会 裘欢没来得及感受司徒喜的滔天怒火,天不亮就收拾了几件要紧的东西,回了楚馆。 司徒喜一腔愤怒没来得及发泄,被自己异常冰冷的枕榻,和裘欢的不辞而别打得措手不及。 他就这么走了? 没有解释,没有留恋,甚至没留下只字片语。 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竟敢对他用那些不入流的欢场手段,现在又是什么计谋?勾引不成,所以在自己习 分卷阅读6 惯他的温暖之后玩这些欲擒故纵,若即若离? 一向勤勉的司徒大人破天荒的没去上朝,就连李成欢派来传话的内侍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司徒大人闭门谢客,阿满和查朗这两个跟在身边多年的亲信都不敢过问。厨房送来的膳食茶点统统放在门口,不曾动过,只能依稀司徒喜房子传来一阵阵古玩瓷器的破碎声,和锦帛撕裂声。 三日后,司徒大人终于黑沉着脸走出了房间,前去清理的洒扫嬷嬷都不免为眼前的景象震惊,司徒喜把所有裘欢用过碰过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可是裘欢毕竟在这里住了两年,池塘里的锦鲤他戏过,花园里的牡丹他赏过,院子里的每一块地砖,他都曾经走过。 清醒过来的司徒喜,自嘲自己的幼稚,难道要将自己的府邸都推平重建吗?不过一个小唱而已。 自以为之前种种荒唐之举是被不入流的药丸影响留下的后遗症。司徒喜努力要变回没有裘欢之前的样子。 可是每每下朝回府,往日欢声笑语的院落回到了昔日的冷清,没有裘欢和阿满的千方百计的“争宠”,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司徒喜竟然觉得有些寂寞。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房中烛火通明,馨香依旧。可是再也没有那么一个故作妩媚的清冷男人,用一种撩人的姿势,迷离的眼神,不怕死地躺在自己的榻上,或看书或假寐,等着自己回来。 好几次司徒喜都乘着处理公事逗留宫中,不知道是为了李成欢,还是为了逃避没有了裘欢过于安静的家。 日子开始过得很慢,司徒喜从最初感觉受辱的愤怒,到现在孤家寡人的落寞。他开始反思裘欢对于他到底算什么样的存在。 本来他以为,只是两个泥沼里挣扎的人相互拥抱取暖,可是到了夜里,他梦魇醒来,他再叫一句他的名字,没有人再回他那句令人无比安心的“寻儿,我在。” 司徒喜的世界好像分崩离析了,这是李成欢大婚那天都没有发生的事。 这天,司徒喜的轿撵刚行过楚馆,只听见里面闹哄哄的一团,好像有人在里面大打出手,不过是嫖/客们争风吃醋。这里面最常发生得事,可是司徒喜却一反常态的多管闲事,带了一队人马直接闯了进去。 看到司礼监大红的官服,乱哄哄的大堂突然鸦雀无声了,满盛京没有人不怕那个传说中手段狠辣的司徒大人。 司徒喜对于自己造成的轰动毫不在意,他的目光从一进来就在不停地寻找着。 他何尝不知道裘欢最有可能的去处,可是他私心里更希望他不要再自甘堕落。哪怕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结婚生子,重新开始也好。 “吵什么!”司徒喜找了几圈没看到熟悉的那个人,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望。 正准备把几个喝醉了酒的闹事者押回去审问,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被一阵笑声牵绊住了脚步。 那声音他在熟悉不过,在这片刻分外清静的楼里,有些过分的刺耳,刺痛了司徒喜的心。 ☆、淤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那个瘦老鬼,被他那个做屠夫的胖媳妇儿,一屁股坐到地上,边抽他嘴巴还边骂,看你还找相好,看你还找姘头。可笑坏人了。”裘欢把前段时间发生的奇闻异事描绘得绘声绘色。让在座的客人都忍俊不禁。 “下面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吵得要命,现在倒是安静了。”做东的户部侍郎三公子孙涛第一个发现了楼下的异常。 “不过是客人们小打小闹,孙公子何必在意,兴许是官差把闹事的抓走了,来,我敬您一杯。” 孙涛对着裘欢笑得一脸谄媚,之前千金难邀的头牌,从司徒府出来后,竟然变得难得的好说话,立马接过裘欢递过来的酒杯,顺便摸了摸他白嫩的手背,都说女人皮肤娇嫩,其实男人的肌肤更添几分紧实的触感,才是妙不可言呢。 裘欢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轻薄,顺势给他抛了一个媚眼。那眼神里的妖娆,诱惑人心,孙涛感觉自己喉管发紧,血脉喷张,心跳也不免加速。正准备扑上去好好香几口,却被突然而来的撞门声打断,只见司徒喜脸色铁青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随着司徒大人的怒火而来的,是一整扇房门应声倒地。 一屋子的纨绔被不情不愿的打发回家,本来仗着有个官职不低的老爹,孙涛很硬气的不打算走,却被查朗一番名为劝说,实为警告的说辞吓退。连连向司徒喜告罪,逃也似的跑了。 屋里只剩两个闹了别扭的当事人,气氛无比尴尬,裘欢脸上一副要命一条的吊儿郎当,看得司徒喜无名火起。 “你就这么离不开男人?”司徒喜捏紧拳头,恨恨地砸在屋里的圆桌上。 “你不是早知道,我习惯了众星捧月,醉生梦死,你让我当了两年和尚,还不够么?”裘欢嘴不饶人。反正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既然这么不堪,何苦来的。 “那倒是怪我,把你从逍遥快活的地方拉进了活死人的墓里!” “……” “ 分卷阅读7 你求仁得仁,恭喜了。”得不到裘欢的回答,司徒喜起身欲走。 却冷不丁的,被拉住了衣角。 “那不是活死人墓,那是我此生最喜欢的一方天地……”裘欢的声音若有似无,可是司徒喜却听得真切。 这回换司徒喜语竭,半晌,没有人再说话。 “你恨我吗?”裘欢苦笑着问他。 “当时你那样说我,我气极了,我…” “够了,不要再让我想起那日。”司徒喜无情地打断他。 “这就是我们的差别,你不想提起的事,却是我永生难忘想一世铭记在心的事。”裘欢放开了司徒喜的衣角。 “司徒寻,我是淤泥里的人,我确实很脏,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喜欢你。”裘欢眼泛泪光,却笑得很轻很美。 “你看似高高在上,其实,这些年,你也过得很辛苦吧。” “你的心,实在是太软了。” “司徒寻,你总是为别人,什么时候,也为自己活一次。” 留下这句话,裘欢离开了,那个白衣黑发的男人,扰乱了司徒喜的心,却再没有回头。 司徒喜想起于淳,那个花枝招展的明媚少年,“喜儿,当不了恶人,你的心,太软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为了守护青梅竹马的李成欢,他才没有随爹娘而去,随于淳而去。现在李成欢渐渐长大,终有一天不需要他,可是这个卑微的男人,却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喜欢他,让他为自己活。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好像二十七年来,第一次活了过来。 ☆、莲花 从那天起,司徒喜成了楚馆的常客。 众人都道司徒喜在府中金屋藏娇了裘欢两年,多半腻了。可是看到公务缠身的司徒大人乐此不疲的往这烟花之地走动,才回过味来,这哪里是腻味了,原来是换个地方幽会,换个偷欢的心情。 这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情趣。 司徒喜来的这么勤,裘欢却叫苦不迭,上次自己莽撞表白,事后羞得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自己,可是每天都看到那个骄傲的傻子,偏偏心里又雀跃得不行。 司徒喜也不知道自己被裘欢下了什么蛊,邪门的厉害,只知道心里痒痒的难受,非得来了这里看到那个混蛋才好过一点。 看着裘欢沐浴上妆,在不同的雅间里游刃有余,一会儿唱曲儿一会弹琴,全是他没听过的淫词艳调。还一个劲得推杯换盏,深怕自己没喝醉被那些男人少占了便宜。 “司徒大人,要不您就和我们一起,要不您能不能先去忙您的去,您这样一直跟着裘欢小官人,板着脸坐在角落看着我们喝酒作乐的,我心里发毛得紧……” 直到这桌的客人径直走到司徒喜面前不怕死地开口,楚馆的妈妈才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把揪住裘欢一把轻轻“牵着”司徒喜,把他们丢出了楚馆大门。 “哎哟我的祖宗,你们小两口有矛盾自己解决好不好,一个要面子的装作接客故意演戏,一个吃醋的黑着脸全程看戏,时不时还打碎我们厢房几个杯子瓶子,老娘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走走走,这不添乱呢吗。” 被人扫地出门的两个人灰溜溜得走在街上,偏偏像两个小孩谁也不想先开口给对方台阶下。就这么谁也不看谁转身从两个相反的方向走了。 也不知怎么的,两个分开走的人,偏偏都走到了同一个地方,两个人在挂着“司徒府”的匾额的院落前不期而遇,看到对方那一刻,好像一切都烟消云散,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正在门房打着盹儿被莫名的笑声惊了起来的阿满有些起床气的骂骂咧咧:“哪来的不长眼的小兔崽子,在司徒府门前笑什么,嘻嘻哈哈的,成什么样子。”打开门却看到自家大人和好久不见得冤家笑作一团。 裘欢是一见阿满就要和他吵嘴的:“你个小屁孩牙都没长齐还敢骂爷爷我了,当心我让你家查朗把你裤子扒了绑在院子里打屁股。”嘴上恶毒,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也不知是事发突然,还是这种久违的斗嘴让他想起来从前,阿满第一次没有回嘴,等他反应过来准备还击的时候,却看着司徒喜嘴角带笑地拉着裘欢,大摇大摆地走了,气得牙痒痒想跟上去的阿满,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查朗扯了后领,被拖走的时候还在张牙舞爪。 司徒喜拉着裘欢径直走到了池边坐下,裘欢笑他明明几米处就有凉亭,偏偏像个乡野孩子一般坐在泥地上。司徒喜却悠然自得,拿着岸边的小石头,往池子里抛着,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咱们这就算讲和了?”裘欢歪着头看他。 “不讲和怎么办,你都被你们妈妈赶出来了,我不收留你,你不得流落街头?”司徒喜得意。 真像个小孩子,裘欢摇头,可是牙尖嘴利的性子一点没改:“那可不一定,盛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要是知道我流落街头,说不定都争着抢着邀我去他们府里去呢。” “ 分卷阅读8 我看谁敢!”司徒喜皱眉。 裘欢怕他动了真怒,急忙转移话题:“寻儿你瞧,那边的莲花开的真好。” 说到莲花,司徒喜倒突然想起来那天他说,他是淤泥里的人,突然,很想知道他的身世。 裘欢,你本是一只飞翔天际的鹤,是谁害你,跌落这混浊的人世间? ☆、杳杳 身世?有多少人问过,那些逢场作戏的岁月,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明明对着他那么急不可耐,却装作儒雅得正襟危坐,多少人在酒桌上床榻边,没话找话地问过他“裘欢,给我说说你的身世吧。”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抱着他滚到了床上去。 其实那只是掩饰他们急色的说辞,裘欢听得多了,也就半真半假得敷衍过去,把自己的真心和着身世,都藏得严严实实。 可是司徒喜不一样,此刻他正用他那在太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眼睛,直直得看着他,好像一个世间最好的倾听者,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而且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它说,你对我说什么我都相信,也什么都能接受。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裘欢没办法敷衍,也讲不了假话。 “我的身世,我明明三年前就告诉你了……”裘欢想起当初那段无疾而终的“报恩”,不免有些黯然。 司徒喜一头雾水,裘欢只好把三年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再给“当事人”讲了一遍。 司徒喜听到最后,眼睛里满是震惊,他静静在池边一动不动呆坐良久,裘欢知道,他是在自责,每当他身边的孩子们去冲锋陷阵,受伤或者赴死,他都是这个表情。 裘欢本来想安慰他几句,或者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却猝不及防的,被司徒喜狠狠揉进了怀里。 司徒喜的怀抱很坚实,可能和他多年习武有关,裘欢觉得自己已经很坚强了,却依然被这个拥抱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 那么多年的委屈和辛苦,好像突然一齐发作,以裘欢承受不了的强度倾泻而出,除了更用力的回抱司徒喜,他找不到别的办法。 一红一白,两个耀眼的人,在小小的盛着莲花的池边,紧紧相拥,足以艳羡世人。 司徒喜借口他常用的徽州宣纸不够用了,把裘欢支走了,趁着裘欢和阿满出去采买,司徒喜把自己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怎料到遍寻无果,刚刚去了练兵场视察无所事事的查朗却倚着门槛似笑非笑得看着他。 “司徒大人,找什么呢?” 司徒喜忙得不可开交,不耐烦的把他推搡出去,正要关门,却听见查朗悠然说到:“你今天把我推出去,我明儿就把你要找的东西烧了。” 司徒喜关门的动作停滞了,只因为查朗明显知道内情,他知道他要找的东西是个能“烧”的物件。 司徒喜拿着裘欢的信细细看着,拿信纸的手却不自觉抖起来。 查朗却还在火上浇油:“他托的那个人是别院里出了名的无赖,最是势利难缠,他骗了裘欢很多银钱,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头牌,过得很苦。” “还好那无赖贪钱,以为裘欢是你的相好,还想在门房守卫那边再敲一笔,我把那人打发了,把信截了下来。” “信也是交给你了的,可是他运气不好,那天,是于淳的忌日……”查朗心情也急转直下。“你一眼没看,还冲我大发脾气,把信丢了出来。” “我本来也忘了这回事,直到裘欢进府,我估摸着这事还有下文,就好好收藏了。”查朗得意自己的神机妙算。司徒喜却沉浸在书信描述的情境里久久不能释怀。 “查朗,我做错了。我不知道…我…” “别,做错了就去挽回,别给我整这些矫情的,又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查朗受不了他自责太过,他是他心中神明一样的存在,看不得他这种表情。 如果司徒喜当初看了信,留下了裘欢,也许他就不用再回欢场沉浮,任人糟践。 可是说不定也只是让他虚耗青春,十年如一日得等待,等待他对李成欢一百分的心意,分给自己一分。 倒不如这样,各自过活,至少现在,他们又可以相互取暖,真正走到彼此心里去。 ☆、沙场 秋高气爽,天凉好个秋。风儿卷起将士胸前的红巾,正是出征的好天气。 骏马之上的司徒喜穿着战袍,活脱脱一个少年将军,神气非常。半个时辰,他已点兵完毕,鼓舞士气的出征酒喝完,酒碗砸在地上的声音噼啪作响,奏出一首气势恢宏的入阵曲。 军队行过长安街,不染纤尘的石板路两边站满了百姓,但是气氛却显得很诡异。 司徒喜好笑的看着两边拿着彩绸打扮喜气,却面带不满低头不语的百姓们。一点也没把他们眼底的不屑和被逼着做不情愿的事的难堪放在心上。 阉党乱政,人所不耻。偏偏李成欢喜欢热闹,每次为他送行都要鼓动全城百姓 分卷阅读9 ,打扮得喜气洋洋花枝招展地“夹道欢迎”,于是有了这样的奇观。 城楼上稚气未脱的天子对今天这批送行队伍的表现好像相当不满,本来就有几分婴儿肥的脸气鼓鼓的更显圆润。 “一路保重……” 在一声声有气无力的赞扬中,司徒喜清晰地捕捉到了一声仿若叹息般的熟悉声音。 司徒喜从不准人送行,他不喜欢这种缠绵悱恻的别离场景。 其实他只是怕自己在这样生离死别的时刻真情流露,他不愿意示弱人前。为了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他要做一尊战无不胜的“神”。 裘欢说了想说的话,没有奢求他能听见,捏紧手中排了几个时辰队求来的平安符,想着怕是没有机会交给他,默默揣好,退出送行的队伍。 司徒喜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失控,他本来应该直直走到城楼,接受李成欢亲手为他戴上战盔,系上红缨的荣誉。意气风发,一骑绝尘。可是他没有,他勒住了马蹄,他婆婆妈妈的在人群里找那一抹身影,好像那个人比城楼上等着给他送行的天子更能赐给他勇气。李成欢看出他在找什么,脸上一丝复杂的情绪稍纵即逝。司徒喜从来没有这样过,他总是纵马疾驰奔到他的面前,生怕他站久了累着一点点。 而现在,他是为了什么样重要的东西,把自己和一众朝廷要员晾在一边。 终于,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匆忙闪过,司徒喜粗暴的拨开人群,直挺挺骑着马立在裘欢面前,裘欢有一丝被抓包的尴尬,他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许来送行的…… “我……我不是来送你,我上街买书的……”语气是明显的心虚。 “哦,买什么?又是春…”裘欢低估了他的脸皮,嘴上从来不饶人的人,其实最害羞。“咳咳咳咳…”裘欢企图用咳嗽打断司徒喜接下来的话,司徒喜看着素来伶牙俐齿的人俊脸上迷人的红晕,眉眼俱笑。 裘欢羞愤欲走,司徒喜却旁若无人。只看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司徒喜伸手探到他的衣襟里,身边被迫“围观”的百姓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俩……他俩……好大的胆子……竟然当街就做那种事…… 司徒喜还没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对于自诩民风开放的京城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从裘欢衣襟中飞快收回的手,掌心摊开,赫然是一个重金求来的小小平安符。 司徒喜找到宝藏向他邀赏一样的表情让裘欢的谎言不攻自破。可是来不及懊恼,因为这个时候的司徒喜,笑得太过耀眼,裘欢有些躲闪不及,怕被那光芒灼伤了眼睛。 同时被司徒喜灼伤的还有城楼上不发一言看着他们的李成欢。 “喜哥哥,欢欢为你找个妻子吧,一定给你找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原来他说谎了,他想独占这个人,他小气到连他身边有个卑微的小唱都嫉妒到发狂。 不,他只是不能容忍那么卑微的东西污了喜哥哥的名声,李成欢这样告诉自己。丝毫没想起,名声两个字对于司徒喜是多么可笑的东西。 ☆、受辱 司徒喜一行走了三天,留守的裘欢和阿满像两个新婚被丈夫冷落的妇人,两个人坐在门栏上,双手托腮,两眼无神。少了观众,司徒府的斗嘴大戏也久不开锣了。 “唉~”两声一模一样的叹息,是今天的第八十二声。 整个司徒府都有点愁云惨雾,外人不知道还以为府上匾额挂错了地方,和城外义庄的牌匾换了个位置……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打破了两个人的沉寂。阿满定睛一看,他好像见过此人,仿佛是李成欢身边的一个公公。 进宫?裘欢走在皇宫里用料考究的青白玉石板路上,看着那些威严的红墙金瓦,仍然感到不真实,他一个小唱,怎么莫名其妙走到这里来了。 宣旨的公公领着他,却一路低着头,专挑小道走。看来,这次觐见也没那么正大光明,这种大户人家背妻纳妾的偷偷摸摸,倒是让素有自知之明的裘欢感觉稍稍自在了一点。 带路的公公在一处别院前停下了鬼祟的脚步,拂尘一挥,点头示意裘欢进去,就躬着身子退下了。 裘欢先朝里探了探头,别院保留了小部分皇室金碧辉煌的风格,但是比起刚刚走过的宫宇都更显雅致,假山流水,花草环绕,千朵万朵压枝低的秋菊,昭示着蓬勃的秋意,显得远远的几棵未开花的白玉兰树略显萧索。 原来皇上也并不总是走到哪里都被百十个宫女侍卫簇拥着的。 没见识到天家威仪气象,裘欢有些失望,殊不知他刚刚的举动被屏风后的李成欢尽收眼底。 “咳咳……还不快滚进来。”故作老成的一把清甜的少年音,唱“清平乐”应该很好听,裘欢这样想着,一只脚踏进了内室。 屏风后的李成欢倒是穿戴整齐,乌发金冠,皇袍加身,胸前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好像马上要腾云翔天。反倒和屋内的风格很不相配。 李成欢瞪着圆圆的 分卷阅读10 杏眼,撇着嘴看着来人,他没去过那种烟花之地,不清楚裘欢的姿色算是青楼楚馆的哪种水平。不过宫里的燕瘦环肥他见得多了,更别提之前的选秀,李成欢的目光在裘欢的脸上逡巡了几圈,小声嘟囔着,切,也不算什么倾城绝色。 裘欢也不怕,也不恼,大大方方被他看了半晌,趁着他歪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大着胆子回看向他。 表情老派,样子却稚嫩可人,虎牙半露,杏眼微眯,好像一只将要发狂的小野猫,随时要扑上来,给他挠上一串血印子。 旁边随侍的福寿看着针锋相看的两人,活生生看出了后宫娘娘们争宠时的架势。这眼神……明明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混蛋,见到朕不跪,你这么看着朕干什么!”李成欢看到裘欢不怕他的样子,顿时无名火起。 “是,奴才参加皇上~”裘欢语调轻浮,悠悠跪下。衬得李成欢好像个欢场里欲求不满又喜好角色扮演的寻欢客…… “……听说你在喜哥哥府里伺候两年了?” “回皇上的话,是。” “你会做饭?”模样一般,难道喜哥哥看上他贤惠? “不会。” 李成欢眉头皱了一下。 “那你会刺绣针织,缝缝补补?” “不会。” 眉头更皱了。 “那难不成你会算账管家?” 裘欢正要摇头,李成欢看清他的动作,干脆的打断他:“够了够了,那你能伺候他什么?” 裘欢看向李成欢,暧昧地眨眨眼,好像他明知故问,故意刁难。 “……”伺候什么?还能伺候什么!李成欢后悔没咬掉自己发问的舌头。 “算了你闭嘴吧。” “皇上,奴才什么都没说呀~”裘欢大喊冤枉,李成欢气得牙痒痒,你的眼神已经说得太多了! “既然你这么会伺候,”李成欢笑得不怀好意,蓦然张开双臂示意宽衣,“今天就伺候伺候朕好了。” ☆、困守 李成欢看着裘欢做小伏低的身子微微一僵,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洁白的虎牙在琉璃屏风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他本来也是气愤之语,没想到裘欢一声不吭,却突然发难。 他默默走到李成欢面前,洁白的腕抚上那耀眼的金冠,手指灵巧一拉,帽带被轻松解开,两手往上一托,沉重的金冠被稳稳脱下,李成欢的头发都不曾弄乱一丝。好像已经做过千百次,确实也是做过千百次了。 李成欢心里有些慌,但是面子不允许他半途而废,只能努力绷着,也是不相信他真的胆大包天。 裘欢作势要去抓他的白玉腰带,做出半搂着他的姿势,呼—的一声,李成欢差点惊掉了下巴,这厮竟然!竟然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裘欢呼出的一口气,惊得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成欢成亲不过两年,虽然该教不该教的,都被教了不少,可是宫里的女人,大多规规矩矩。就算床底之间,也只是比平日搔首弄姿几分,所作所为,还是不免被条条款款束着。李成欢哪里见过这样的招数,耳边被热气熏到的肌肤激起一阵酥麻,怪异的感觉让李成欢收起了玩心,慌忙打开了伸向他腰间的“罪大恶极”的手。 “嘶—”裘欢吃痛皱眉。眼中娇媚流转:“皇上~你弄疼奴才了~” 李成欢一阵恶寒,连退几步,却没防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揉上他的头,裘欢恶作剧似的把李成欢一头束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揉得乱如蓬蒿:“欢仔乖,不准这么和哥哥说话。” 真是个不怕死的!李成欢怕了他,连忙带着侍从,慌张逃出了别院。临出门了,还不忘留下两个守卫:“通知教养嬷嬷,给我好好教教他规矩,喜哥哥身边的人,不能像他这么无法无天。” 李成欢走后,裘欢终于体力不支,腿一软,跪坐到透着寒气的地上。 怎么可能不怕,就算经常听司徒喜说着他的欢欢如何天真,如何可爱,如何不像个天子。可是他始终是帝王,是这个国家最高权力执掌者,还好欢场混迹多年,练就了一身观人于微的本领,看得出他只是孩子心性,被司徒喜那厮惯坏了,可是刚刚他说出那番话,为什么自己还是怕得要命,一个肮脏的小唱,伺候男人不是最拿手的本事? 裘欢苦笑,难不成,还要为司徒喜守身如玉不成? 裘欢入宫已经三天了,这段时间李成欢没有再来,也许是那天受的打击太大,李成欢连素日最喜欢玩的蛐蛐儿都许久不碰了,坐在御书房里面对着一堆弹劾司徒喜的奏折生闷气。 倒是教习嬷嬷天天来别院报道,每天琴棋书画,烹饪女红轮番上阵,自己又不是要选秀,裘欢叫苦不迭,却又得罪不得。他还盼着回去呢,他见识了这些聒噪的宫里的女人,才知道阿满平日对自己多么温柔体贴…… “你弹的这首曲子我倒是没听过,虽然不登大雅,倒也轻快动听。是什么曲子?”教 分卷阅读11 琴的嬷嬷好奇问道。 裘欢停下弹琴的手,像是遇到了知音,拉着嬷嬷的手絮絮叨叨:“嬷嬷真是有品位,这是我们楚馆最出名的曲子《十八摸》啊,我练了好多年,就这首还算拿的出手。” 这骄傲的样子,好像刚刚弹的不是《十八摸》,而是《高山流水》一般。 嬷嬷一时语竭,气得上前,把她最喜欢的一把被下流艳曲“污染”的焦尾琴一拳砸个稀烂。 “嬷嬷好拳法!以后不想教琴了教拳也是一定是一把好手!”裘欢还在火上浇油,嬷嬷气得发狂,抱着琴哭着跑了出去。 这已经是他气走的第五个嬷嬷了,几乎把他在楚馆学得“才能”发挥了个干净。裘欢坐到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叼着根不知哪里寻来的狗尾巴花。思考着怎么从这四方天的皇宫内院里脱身。 “皇上驾到—” 裘欢闻声一笑,机会来了。 ☆、相思 司徒喜每天的行程很满,满到他应该想不起裘欢。可是……看到白云想到裘欢最喜欢穿白色的衣裳,看到烛火想到裘欢在贵妃塌上安静看书,看到别人孝敬他的裘皮大氅想到裘欢,连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看看诗词,也是苏东坡的“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那家伙好像无处不在。 “想他就写封信给他咯。”查朗看出了司徒喜的不专心。 “他?就凭他?他不在身边我不知清净多少,我怎会想他?”司徒喜心里别扭,死不承认。 “……”查朗沉默了一会儿,大惊失色:“你说的是谁?你不是想皇上了吗?” “……”司徒喜也被自己的回答吓得不轻,答不上查朗的话,只拿上斗篷匆匆逃出主帐,美其名曰,整顿队伍。 “嘿,有意思。”查朗恨不得拿小本本记下来,回去给最是八卦的阿满细细描述,他们家冷心冷情的大人竟也学会相思了。 是夜,司徒喜带了一队精兵,准备乔装,夜袭匪寨。 本来司徒喜另有谋划,结果几天前半路截了匪寨二当家的一批“进贡”队伍,才知道匪头虎啸三十大寿,派了二弟龙吟下山打秋风,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司徒喜把东西尽数收缴,竟发现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关了不少精壮少年,多半是抢上山寨准备训练成死士。 司徒喜遂生一计,准备乔装成龙吟,带上一队精兵夜袭上山。连马车里的少年,都换成了查朗带的一队手下。 之前严刑拷打龙吟,得到了不少匪寨情报。二当家明明长得英武不凡,却打扮得像个飞贼,一身漆黑,脸上还带着面巾,如此打扮倒是为司徒喜的乔装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一路照着龙吟给的地图上了山。每一个关口的暗语也回答得滴水不漏。终于走到匪寨大门前。 “虎头寨”三个字粗犷难看,一看就是匪首的手笔。司徒喜压低声音,学着龙吟说话的感觉,守门人倒是毫无察觉。正待先回房部署偷袭。却被通知大当家要他带上“寿礼”去房里拜见。 计划有变,但又怕未摸清敌情,信了龙吟的一面之辞会前功尽弃。司徒喜只好带上信号烟花,秋水长剑。令人驮着寿礼,前往虎啸房中,也是存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 “大哥,二弟为大哥送寿礼来了。”夜已深了,天上的月被云遮了起来,分外迷蒙妩媚,月光下的一切都叫人看不真切,如梦如幻。 虎啸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门缝,房内伸出一只手,把司徒喜一把拉进了屋内。 门骤然关闭,司徒喜被虎啸的举动一惊,本能的想反击,却怕打草惊蛇,只好压抑情绪,警惕看着周遭一事一物。 虎啸房内不算奢靡,除了一张山寨标配虎皮地毯,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这个匪头长得不算难看,平心而论,司徒喜习武多年,最欣赏的就是虎啸这般的威武长相,颇有西楚霸王的风范。 不过此人做出的事,却是罪大恶极。领流民□□,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欺压百姓,屠戮朝臣。可惜了一身本领,向来惜才的司徒喜有一丝遗憾。 “龙儿,不是说了私下不准叫我大哥吗?怎么这么晚才来?”虎啸对着司徒喜笑得憨厚。 司徒喜脑中思绪飞快闪过,想着应对之法,学着龙吟的声音语气说道:“是,大哥,只是外面我吩咐给你送寿礼的人都候着,若被听见,怕是不妥。”司徒喜跟他打着哈哈。 “不怕,你身边的人都是信得过的,”虎啸爽朗一笑,“怎么还叫大哥?嗯?” 司徒喜思绪万千,我哪知道你们私下怎么称呼。大当家?比大哥还见外……当家的?我又不是他的压寨夫人……哥哥?和大哥不是差不多……难不成是…… “虎……”司徒喜试探着出声,看虎啸期待的眼神,应该第一个字对了,“虎…哥?”司徒喜被自己弄出一身恶寒。 “诶,这就对了。没想到龙儿还是这么别扭。”没想到正中下怀,这两兄弟的感情也真是令人睁目结舌了…… 分卷阅读12 ☆、遇险 司徒喜勉强过了第一关,知道如今形势怕是不得再拖,可是被关在屋里烟花肯定没机会放,虎啸武功不弱,就算敌得过他也不能从屋外面众多手下的围攻下全身而退。戏还得接着演,最好把他引到开阔地方去。 “说到寿礼,”虎啸突然想起来了“龙儿给我准备的寿礼都在外面了?” “是,虎…哥。”司徒喜还是觉得别扭拗口,万幸龙吟本人也是这样的别扭性子,虎啸不疑有他。 “那就带我去点点东西吧。”虎啸亲昵揽上司徒喜的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虎啸放在他腰上的手不经意捏了他一把…… “东西都在这里了?”虎啸对着搬运寿礼的手下发问。 “回大王,都在这里了。” 虎啸上前,不经意翻翻捡捡,司徒喜看着虎啸留着背对着自己,觉得有机可乘,正要掏出袖中信号烟花,不料虎啸突然大喊大叫地回过身来。 “你这个骗子!” 暴露了?司徒喜的右手按在腰带中缠着的秋水长剑上,准备伺机而动。 却听见虎啸接着喊道:“龙儿你还说寿礼都在这里,原是骗我的。你这个小骗子!” 司徒喜心里一惊,正要解释。 可是虎啸没给他机会,又粗鲁的拉着他回了房里,关门声响起,司徒一头雾水。 “虎哥,我没有……”本将军可没贪你的贺礼,为了乔装成功不被发现,把所有金银财宝都原封不动搬上了山,可是累得够呛。 虎啸佯装生气,浓眉大眼间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还说没有,我问你,那一车少年郎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司徒喜沉默了,他不是扮演沉默,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难不成说你那一车要训练的少年,被我的手下换了下来,埋伏在北边小树林。而且他们一个个都是太监,这倒不要紧,主要有半数都长得极为老成,装不了少年…… “龙儿你别不说话啊。”五大三粗的汉子因为司徒喜的沉默急得满头大汗。 “我不是关心他们在哪儿,我是……我是……”虎啸看着有点着急。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 司徒喜突然被面前虎背熊腰的汉子抱进了怀里。 他在同龄人中,也算身材高大,习武之人,少了太监的阴柔气,可是在虎啸怀里,却像个少女。 虎啸在司徒喜耳畔轻轻说:“龙儿,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什么?”司徒喜有点懵。 虎啸笑得憨厚:“我说,你吃醋我高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到处在山下找清秀少年,可是我练的功……我没办法。” 虎啸将司徒喜抱得更紧了一紧。“龙儿,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司徒喜这才知道那一车少年是用来干嘛的,也终于知道这两个这不一般的“兄弟情”是什么缘故。 司徒喜面对这个粗犷却纯朴的北方汉子的“真情告白”,想到山下被俘的龙吟没挨几鞭子打就“言无不尽”。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可是虎啸已是罪孽深重,不杀他,众怒难平。司徒喜趁着虎啸卸下心防,默默把手伸向腰间的软剑。 刹那之间一阵光影流转。被司徒喜的长剑抵着脖子的那一刻,虎啸都没反应过来。 “龙儿,你!” 司徒喜拿下自己的面巾,恢复了真实的声线。“对不起,我不是你的龙儿。” 虎啸看着眼前人,眼睛瞪得老大,正要发力反抗,司徒喜一挥袖,一阵轻烟弥漫,虎啸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司徒喜重新带上面纱,对屋外的守卫眼神示意,于屋后放了信号烟花。千钧一发,就在此刻。 另一头,马车里等着司徒喜部署周全发号施令的查朗,迟迟等不到信号,急得如热油上的蚂蚁。他警惕地掀起马车帘子看向外面,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林中,龙吟那厮不是被看管住了?为何他能脱身。 动,则打草惊蛇,不动,则身份败露。正当查朗犹豫不决之时,一道明亮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成点点辰星。查朗眼前一亮,利刃出鞘。 里应外合的偷袭打得虎头寨措手不及。前一刻为寨主贺寿的喜悦就变成了满山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司徒喜把虎啸五花大绑,丢在两方交战的阵前。 ☆、虎啸 “大当家?!”不少虎啸身边的亲信发现了虎啸被擒,放下了手中的刀。 查朗带着马车上的精英突围,杀出了一条血路,抓着不知为何脱逃上山的龙吟。跪倒在司徒喜面前:“回将军,我军夜袭虎头寨功成,大队人马就在山门外。” “他怎么在这儿。”司徒喜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龙吟,眉头紧皱。 “山下没有报信,恐怕咱们军中有细作。”查朗故意大声回话,细细观察着军中一举一动。 分卷阅读13 此刻虎啸已经悠悠醒转,受了司徒喜一把致盲散,眼前已是半盲,听力却极好,他好像听到了龙儿的声音,却只听到龙吟大喊饶命。 “军爷饶命,饶命啊,这些都是虎哥……哦,不,是虎啸一人所为,我多番劝诫,他执意而为啊,都是他,在老家闹出了人命,为躲避官府追杀,这才占山为王,他作恶多端。小人清白之躯,只因他喜好男风,才被强抢上山的,对!小人是被逼的。军爷饶命。”龙吟的脸因为撒谎而微微泛红,挺好看的一张脸,却是这么丑恶的心肠。几句话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你放屁!我们大王明明是为了你才杀的人,你猪狗不如。”虎啸的亲信破口大骂。 “住嘴!”虎啸沦为阶下之囚,气势却毫无折损。他呵斥了一声,声音却比之前低沉了许多,浓眉大眼写满了受伤。 “是我,是我逼他的,占山为王,屠杀狗官那些事,都是我干的,你们放了他,尽管找我算。” 龙吟点头如凿蒜,司徒喜给查朗使了个眼色,示意查朗放人,一边说道:“好,你既已全部认下,我可以放了他,只不过,我要你的人全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而你,要跟我回京伏法。” “好,我答应……”虎啸低下头:“可是我的兄弟们都没做错,他们只是信错了人,可不可以放过他们。” 司徒喜斩钉截铁:“这是自然,只要他们不作抵抗,我给他们两个选择,如果他们愿意跟我,我就把他们收编我军,如果他们不愿意,我就把他们送回家乡。” “好,司徒喜,你是个英雄。是我输了。” 查朗看懂了司徒喜的眼神,已在树林里悄悄结果了龙吟,龙吟死得时候眼睛瞪的老大,口中还不住骂骂咧咧。查朗最看不起此等贪生怕死的无胆鼠辈,也是遗憾虎啸的重情重义,对着龙吟的尸体啐了一口唾沫。也不收敛,任他曝尸荒野,喂了狼群。 剿匪一战大获全胜,被关押的贼头虎啸却在致盲散效力散尽后,用碎瓷片割瞎了自己的双眼。 他要司徒喜答应他一个要求,不然他上京后绝不赴死。 其实这个威胁相当无力,可是司徒喜不知为什么,拒绝不了他。 龙吟已经死了。斗大的军帐里,虎啸被铁链锁住,形单影只,跪坐在矮矮的茶几前。司徒喜破天荒没有对犯人上囚车,可能是因为抛开其他,虎啸其人,敢作敢当和重情重义这一点,委实让他敬佩。 “你来了,龙儿?”虎啸语气中满腹深情,让司徒喜无所适从。 学着龙吟的声音,因为带着面巾的缘故,声音有些模糊,近乎梦境。明明他已经瞎了,司徒喜却照着龙吟的样子装扮整齐,不知道给谁看。 “是,我来了,虎哥。” “来了就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最后一面。我们是从小长大的情谊。” 司徒喜不解:“你不怪我当日贪生怕死之语?” 虎啸憨笑道:“傻龙儿,我怪你什么,我们当日上山就说好了,若是最后不得善终,就让我挡在你的前面。” 司徒喜被帐中的烛火熏得眼热,:“虎哥,当日和你上山,我不后悔,跟了你……我也不后悔。” “!”虎啸感觉到了一个精壮的怀抱,泪水混着眼睛的血水全涌了出来,打湿了司徒喜胸前一片。 “足够了,我这一辈子,够了。” 那一个俊朗的少年,跟着自己满山遍野追鸡逮兔的少年,最终离自己而去。 他还记得在他帮他杀了苛待他的后母的时候,他红着脸对自己说:“虎哥,我只有你了。她们看不上你无父无母,家徒四壁,不愿意嫁你,没关系,龙儿做你的媳妇儿。” 那一刻,他的心被填满了,他疯魔了,他被官兵追杀,走投无路,他纠集无家可归被世道所逼的流民,落草为寇。他本来只想杀狗官,济贫苦,却为了练功护他的龙儿周全,下山搜罗少年,吸走他们的阳气。 他最终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讨厌的人。 为了他认为的爱情。 眼前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虎哥,龙儿这一世都跟定你了,龙儿就是你的媳妇儿。”龙儿…… 虎啸咬舌自尽了。 司徒喜人生中第一次做好人,弄的满身血污,一片狼藉。 “虎哥,下一世,不要遇到龙儿,你一个人,为自己活一世。”还是龙吟的声音,好像勘破了天机。 虎啸已经去了多时,司徒喜却抱着他,没有挪动一步。 ☆、明月 虎头寨事已了,司徒喜夜袭匪窝,一举功成,未伤一兵一卒,还收编了不少虎啸的英勇手下。他是英雄,是榜样,是术当鬼谷,计过张良的将才。他应该很高兴。 可是他早早辞了庆功宴,一个人离了军帐,在一片沉寂的旷野,看着天上的月儿出神。 月儿弯弯照九州,和前几夜的朦胧不同,今夜月朗星稀,广袤原野把天空称托得高高的,让司徒喜感慨自己的 分卷阅读14 渺小。 远处营帐的篝火都只是星星点点,在黑暗中倒是分外好看。 虎啸其人,其情,实在让人扼腕。第一次,司徒喜对敌人动了恻隐之心。可是他失去所爱,痛不欲生,大好男儿,为情所困,不可脱也。 司徒喜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于淳,想到了裘欢。 他们都让自己为自己而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直在为李成欢而活,活得不像个样子。 会不会有一天……司徒喜摇头,停止自己的月夜绮思。 他已经秘密命人把虎啸送回虎头寨,把他和龙吟合葬。对于虎啸,他觉得于心有愧,不只是因为要劝降他假意放走了龙吟,还是因为在他临终前扮成他心爱之人,送了他最后一程。 这一刻,司徒喜分外想念裘欢,他小心翼翼拿出怀中被揣得温热的那枚平安符,又想起了那个人烛火下清俊的面庞,甚至,第一次想起他发誓要忘记的那一夜的荒唐。 原来一句简单的“我在”,抵过千军万马。 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 ————————————————————— 裘欢和李成欢对坐,不同于那日的故作世俗,他今日打算用自己真正的样子示人。 李成欢打量裘欢许久,觉得不过三日,裘欢好像变了个人,以为教养嬷嬷指导有方。 “这几日学得怎么样了?”李成欢摆起皇帝架子还是像模像样的。 裘欢笑而不语,对着他身边侍奉的福寿努努嘴:“皇上问问福寿公公就什么都知道了。” 福寿公公心里叫苦,硬着头皮给李成欢汇报:“回皇上话,裘欢小相公破纪录了。” 李成欢疑惑:“破了什么记录?”宫廷礼仪速成记录?宫里有这玩意儿吗? “……回皇上,是打破了九公主出嫁前的记录……” 九公主,乃是宫里的传奇人物。身为公主,却喜好“庖丁解牛”之术,但是不是真的解牛,而是喜欢拆家,最擅长与诸皇子群枪舌剑,角斗比武,要是她赢了,就要屈辱接受她的宫殿改造,要是她输了,也要被迁怒接受她的宫殿“改造”。 总之,这个公主上辈子可能是个泥瓦匠,最喜欢宫殿改造…… 年前北方蛮族前往我朝出使求亲,十六岁的九公主适逢婚龄,怎奈蛮族语言不通,不管李成欢如何挤眉弄眼,委婉劝诫,还是没能阻止这场和亲悲剧…… 九公主和亲已成事实,李成欢只好接受,甚至一想到被妹妹惦记了很久的养心殿改造计划,很快就欣然接受了…… 可是公主出嫁,影响两国邦交,李成欢郑重其事,选出了宫里百十个嬷嬷中的佼佼者,去教导九公主礼仪。 最后的结果,九公主五天气走了五个嬷嬷,创下了史无前例的记录…… 最后礼仪没学成,九公主却如期出嫁。李成欢数着日子等着蛮族忍无可忍前来“退货”。结果九公主在蛮族过得如鱼得水,和蛮王蜜里调油。多番打听才知道,蛮族不建宫殿,多住帐篷,而且经常随着季节变化迁徙住处,九公主的宫殿改造不止可以在帐篷内顺利进行,还可以改变外部格局,九公主表示相当满意,不亦乐乎。 “……”李成欢想到胞妹出嫁前的所作所为,一阵寒意袭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他的记录多少。” “回皇上,裘欢小相公技高一筹,三天就赶走了五个嬷嬷,而且教琴的周嬷嬷昨日已经连夜请辞回乡养老了……” ☆、抉择 “……”李成欢的脸色忽红忽白变化了好几轮,裘欢看着霎是好看。 没等他发怒,裘欢突然起身走到李成欢面前,直直跪下了,头重重磕在地上。 裘欢从见天颜,还没跪过,行的最端正的利也不过是微微一福,李成欢看他是司徒喜府里的人,也没放在心上。 今日他一言不发跪倒在地,脸上表情也格外正经,和之前不似一人,李成欢倒是有些惊讶,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裘欢也没给他时间反应,已经先声夺人:“皇上,奴才有罪。” 李成欢挑眉,这人什么时候如此谦逊了:“哦?说来听听。” “奴才卑贱之身,攀附司徒大人,此乃一大罪。身无长物,不受宫规,乃二大罪。顶撞圣上,触怒天颜,乃三大罪。还有……” “还有?”李成欢听他舌灿莲花,有条有理,不由好奇,这人不像是一个小唱,倒可以去考状元了。 “还有……”裘欢抬起头,目光坚定。 “奴才倾慕司徒大人,妄想赢得他的真心,罪犯滔天……” “!”李成欢瞳孔微缩,他竟然知道!知道他和喜哥哥……这句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他想宣战! “你!你…你大胆!你敢……”李成欢圆圆的脸被怒气熏的微红,两道英眉皱成一团。 “喜哥哥是我的!” 身边的福寿闻言立马屏退 分卷阅读15 左右,默默退出内室,顺手关上了房门。 裘欢轻叹一口气,明明只是想好声好气地表明心迹,让李成欢放心把自己放回府。结果看着这张永远孩子气一脸无辜的脸,想着司徒喜在外面为了他搏命厮杀,他突然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不顾后果。 他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李成欢就算是把他就地正法都是理所当然,更别提放他回去了,可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 “皇上,寻儿这一世太过辛苦了,他从小悲惨,父母双亡,他没想过复仇,他只想陪着爹娘而去。他的心已经死了。是因为认识了你认识了于淳,你们给了他一丝温暖,对于他那样的人,他宁愿用自己的命来回报。”裘欢一字一句,好像说尽了司徒喜的一生。 李成欢甚至都没有发问,寻儿是谁。 原来喜哥哥之前不叫这个名儿,连他都不知道…… “可是皇上,你已经十九了,你不是孩子了,你不能指望他真的护你一辈子,,就算他真的会说到做到。你放了他吧,让他自由自在的活,为了自己活。”裘欢接着说,打断了李成欢的遐想。 “朕,朕允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允他统领东西二厂,允他上朝议政,这皇宫内院,他来去自如。他怎么不自由了?朕可以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你能吗?” 裘欢苦笑摇头:“皇上,您真的以为寻儿是贪图这些的人吗?” “他期盼的真正的自由,不过是不管这朝野的是是非非,去乡下辟一个小小的茅屋,带着他视为珍宝的一直追随着他的孩子们,去过那种平淡安定的生活。没有权谋争斗,没有打打杀杀,生离死别。若是上天垂怜,能让他能找回自己父母亲的尸骨,让父母合棺而眠,等他百年之后,一家团聚。” 李成欢不得不承认,裘欢描绘了一种很不错的生活景象。可是,他不能放开司徒喜,他不能接受司徒喜离自己而去,他更不愿意接受,自己对他的了解,不如一个不堪的楚馆小唱。 他把薄唇咬的死死的,甚至快要咬出血来,福寿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听屋内安静了许久,有些着急地在门外唉声叹气转圈圈。 屋里大理石地砖咚咚作响,好像是裘欢小相公在重重磕头。一声一声,听得福寿心惊胆战。 没多久,皇上就召他进殿传旨,把裘欢在冷宫关押,让他每日种地织布,让他好好体会下他向往的生活,是不是真的比现在的锦衣玉食更好。 ☆、逍遥 听到冷宫的浆洗宫女叽叽喳喳讨论司徒喜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已是裘欢入冷宫第七天。 李成欢低估了裘欢的生存能力,裘欢除了第一天被皇宫之内还要担粪浇菜吓到之外,过得竟然还挺不错。 没有千奇百怪的恩客要赔笑应付,没有教习嬷嬷的轮番轰炸,只有每天被定时定量的活儿,其实,每天都挺充实的 充实的话,就不用白天也在想他了。 “诶,小裘子,你认识司徒大人吗?”宫女杏儿是前朝陈妃的贴身嬷嬷的女儿,陈妃亲生儿子二皇子病逝,牵扯出陈妃不少罪孽,陈妃和亲近一干人等因此被关冷宫,听说第三日陈妃就在织房悬梁自尽了,可怜了身边人,被关斗室,终此一生,其中最青春少艾的,就是杏儿和海棠两个小丫头。 可怜她俩涉世不深,还不知自己的处境,盼着到了年纪出宫呢。 她俩不知道裘欢身份,只当裘欢是做错了事的公公,被赶来冷宫受罚。本来喊小欢子更为顺口,可是怕犯了皇上名讳,只好改为拗口的“小裘子”,裘欢对这称呼哭笑不得。 “知道啊,司徒大人英武不凡,天神降世,文武双全,将相之材。”裘欢把司徒喜夸成一朵花,杏儿和海棠都表示不信:“你胡诌的吧,太监也能出这样的人才吗?” 裘欢压低声音:“岂止,我还听说,司徒大人和楚馆头牌小倌一见钟情,金屋藏娇两年多呢。” 杏儿拍手大笑:“这更是胡说了,太监怎能去逛那种地方,还别说养小倌了,胡扯胡扯,海棠你说说他。” “我怎么胡说,我哥哥阿满可是在司徒大人府里做事的,听得许多秘闻。” 打“啊切—”远在司徒府的阿满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随即叉着腰破口大骂:“奶奶的,谁在说爷爷话坏。”身边人实在不好提醒,他这辈分乱到姥姥家了…… “那太监和小倌,怎么那个?”海棠拉着杏儿的手大着胆子询问。 裘欢被她们凝重的表情逗笑。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裘欢把看过的绝密话本全都用上了,说得两个小丫头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老大,模样可笑极了。 “是吗?”一声询问夹杂着寒气从裘欢背后袭来。 裘欢正讲得兴起,怎么能此时心虚。 “当然啊,我哥哥可是司徒府的小总管……”边说边回过头看向新来的“听众”。 这一看不要紧,后半截话被狠狠噎回了肚子里。 分卷阅读16 司徒喜嘴角弯弯,眉眼里却寒气逼人。 “你……你不是才启程吗?回来至少得两日时间啊,怎么……”裘欢又高兴又心虚,都怪这两个小丫头起的话茬,让自己玩心大起,这下可如何收场哟,裘欢心情无比复杂。 “听说某人被皇上请去问话就一去不回,我就快马加鞭日奔夜奔,提前回来了。”司徒喜把这些天的担忧轻描淡写,语气不善:“却没想到三天气走了五个嬷嬷的能人,在冷宫也能左拥右抱地谈论我的秘闻,甚是逍遥啊。” 裘欢看了看蹲在自己左右的杏儿海棠,看起来确实……有些风流…… 急忙站起来解释:“没有没有,她俩是我的好姐妹。对不对?”问句是对还蹲着的两个丫头片子说的。 杏儿海棠还没弄清眼前状况,可是弄清了司徒喜身上的三品朝服,迫于强权地点头如小鸡琢米。 “好姐妹,我怎么没听过。”虽然言语挑剔,司徒喜眉头却明显舒缓了不少。 “也是,我连阿满什么时候有你这个弟弟也不知道呢。”司徒喜连连出招,言语如刀。裘欢小相公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只见他心虚的右手挠头,在金秋难得的艳阳下,笑得灿烂。 ☆、归家 司徒喜骑着马,两只手紧紧牵着疆绳,刚好环住裘欢。 裘欢低着头,其实是因为比司徒喜高出半个头,坐着十分不便,但是要装出一副做错了事的可怜巴巴的样子,低着头最合适不过。他乖顺的坐在司徒喜怀中,跨出宫门的一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司徒喜一路想着刚才的事生闷气,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做着怎么惊世骇俗的事,堂堂正三品官员,不做轿,不行车,骑马驮着个小唱招摇过市。 刚刚因为裘欢和李成欢大吵了一架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喜哥哥你这么快回来了,欢欢好想你。”李成欢盯着司徒喜的眼睛亮亮的,司徒喜不止一次被这样凝望,好像头顶上照耀着一颗最耀眼的星星。 “是,此行还算顺利,就提前回来了。”司徒喜答的不甚走心,其实为了早点赶回来,两天累死了三匹马,本来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匆忙,可是就是不由自主…… “喜哥哥这次剿匪有什么惊险有趣的事吗,没有受伤吧,快给欢欢讲讲好不好。”李成欢拉着司徒喜的衣袖一个劲央求,好像要糖吃的孩子一样依依不饶。 可是司徒喜哪里有这般雅兴,他奔回府想给那人一个惊喜,却扑了个空,这才从阿满那里听说裘欢被带进宫一个月了,杳无音讯的。 深知李成欢性格的司徒喜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全乱了,虽然知道李成欢不会对他怎么样,可是于淳临死前的话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喜儿,欢欢他,他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对啊,他已经二十了,更何况,他可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他会不会…… 李成欢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司徒喜的视线却已经在大殿内巡视几圈了,可是就是看不到那个白鹤般的身影。 嘈杂的大殿突然安静,李成欢生气地嘟起了嘴,语调也变得阴鸷起来:“喜哥哥,你在找什么呢?” 司徒喜被问得一愣,嘴上却不自觉答道:“我府中的裘欢他……” 听到这个名字的李成欢像是被触到了逆鳞,眉毛也扭成了一团:“你说那个男/妓啊?”妓字说得很重,像是发泄一般,“他伺候人伺候得不好,被我打发去伺候宫里那些下等太监去了。” 司徒喜当做没听到李成欢话里对裘欢的羞辱,撂下李成欢带着查朗望四执库方向走去。 李成欢不敢相信司徒喜心里自己比不过一个小唱,也带着福寿冲出去:“司徒喜!” 司徒喜面无表情地回头,撩起下摆,恭敬跪下:“臣在。” 看他如此恭顺,李成欢更是心头火起:“那个奴才连伺候宫里最末等的太监都不够格,他有什么好。你要是要伺候的,我再给你找更好的。”李成欢语气渐渐软了下来:“欢欢给喜哥哥找最好的,好不好?” 司徒喜听他如此卑微,本来想笑一笑安慰他,可是冰冷的唇角怎么也勾不起来:“臣虽然得皇恩浩荡,官拜三品,可是也不过是个太监,太监之身,不需要什么人伺候,不过裘欢,乃是臣心爱之人,臣恐怕他伺候四执库的公公们不甚周到,还是把他带回府中好好管教为好。” 心爱之人!这四个字轻描谈写,却如此锋利地在李成欢的心里豁了个口子。 李成欢一脸震惊,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好像头上悬了把剑随时可能落下,他一直胆战心惊,希望这把剑能够落得晚一点。 可是当他看到司徒喜出征那天看裘欢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宣裘欢进宫也是他最后的试探,试探那个小唱到底占了他的心多大的位置,原来如此,就是今天…… 等李成欢回过神,司徒喜已经跪了多时了,可是他依然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分卷阅读17 “别去四执库。”李成欢声音低沉,仿若哽咽。 司徒喜皱眉:“皇上?” 李成欢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下等太监又不止四执库有,冷宫也多得是。” 冷宫!这倒是李成欢的性格,冷宫太监净是老弱病残,原来他还是不忍,还是心善,可是。 司徒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又开始晦暗不清,可是没想多久,就急匆匆望冷宫赶去了。 ———— 思绪回来,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当街对着自己抛媚眼引得百姓围观的“始作俑者”,司徒喜后悔和李成欢的那一番针锋相对。 这个人是什么做的,在苦不堪言的冷宫也能活得逍遥,甚至左拥右抱,纵享“齐人之福”。 真是恨不得掐死他一了百了…… ☆、馨香 上过战场的骏马就是快,裘欢还没享受够司徒喜僵硬的怀抱和周围人“艳羡”的目光,就到了司徒府的大门,门栏上不见整天托着腮唉声叹气伤春悲秋的唠叨鬼阿满。仔细一瞧,却看见一张小脸试探着从半开的门背后望他们这边望。 司徒喜凌厉的眼神杀到,平日里活泼好动的阿满马上如惊弓之鸟,逃也似的飞走了。 裘欢疑惑道:“阿满怎么惹到你了?见到你好像迟暮老者遇到了牛头马面。” 司徒喜皱眉:“你敢说我是鬼?!” 裘欢马上扮乖,拉着司徒喜的袖子:“你走之后阿满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一个月来府里什么乱子也没出,不管他做错了什么或是打碎了你什么心爱之物,你也别怪他。” 司徒喜挑眉看他:“怎么,我管教我的人你也要管,难不成阿满还真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裘欢一时语塞,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小,只好悻悻摸摸鼻子,老老实实跟着司徒喜进门去。 司徒喜不顾裘欢,在前面自顾自的脚下生风,推开卧房的们,却扑来满室馨香。司徒喜仔细一看,原来是室内几株栽培的墨兰早早开了。 “十二月的墨兰怎么这么早就开了?”司徒喜惊讶问道,连还在生裘欢的气都忘了。 裘欢一脸献宝地捧起早开的墨兰:“山人自有妙计!本来以为你要更晚回来,到时候回来看不着我养的绿菊,就给你养了几株墨兰弥补一下。结果没想到被李成欢那个臭小子骗到冷宫去了,还好我交代了人三日照看一次,差点就开不了花了。” 裘欢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拨开墨兰的嫩叶,惊奇向司徒喜叫道:“哎呀,寻儿你来看,这株还是双蕊的绝品!” “……”司徒喜看着他捧着花笑得一脸满足,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为了这句称呼,为了这一室馨香,这么多天的披星戴月,日夜奔忙,值了。 “裘欢。”司徒喜轻声喊道。 裘欢还沉浸在吹嘘自己的养花技艺里面,有些茫然的抬头:“啊?” 还没听到下文,就被司徒喜紧紧揉进了怀里,好像要揉进骨髓。 “我回来了。” 裘欢在冷宫朝思暮想的一句话,现在却不知怎么回答。 “嗯。”裘欢笑道。 裘欢想,他会一辈子记得这个拥抱。 ———— 小别胜新婚,先人果然博学。 司徒喜昨晚上难得的有兴致跟着裘欢一起看那书,学习了一下“技艺”。而且昨晚竟然在那次下药事件后破天荒的愿意让裘欢上榻抱着他睡觉。 裘欢吃到了甜头心情大好,恨不得把司徒府所有的花草连根拔起,再全部重新栽种培植,说不定还能…… 裘欢想到某些香艳的画面,一向厚脸皮的人也脸红起来。 说干就干,司徒喜上朝后,裘欢背起花锄就往庭院花园跑。 好巧不巧,刚上桥就撞上了“冤家”。 “要死了要死了,谁啊跟无头苍蝇似的,撞着小爷知道吗?”阿满捂着头瞎嚷嚷。 裘欢有些好笑:“还能是谁啊,你伤了头,我伤了肩。这个府里比你高出这么多的除了查朗和你主子,就是小爷我了呗。” 阿满放下揉伤的手,恨恨瞪了裘欢一眼:“哼!”然后就没计较的走了。 这小子,今天竟然没有大吵大闹,就这么自认倒霉了? 裘欢看了眼天,太阳好好挂在东边呢,阿满不和他吵架了,真是京城一大奇闻。 裘欢一边想着一边开始耕地,凉亭那边有一片竹林,要是这边廊上有几株墨兰,想必很有风骨,司徒喜看了一定欢喜。 正呼哧呼哧的挖土挖的认真,却听到身后有人。 “你倒是好兴致。” 一个男声在裘欢背后咬牙切齿,差点没把裘欢吓得栽倒在地。 查朗倚在旁边柱子上看裘欢忙活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查啊,你来的正好,我刚想问你。你家小阿满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我刚刚在桥上 分卷阅读18 撞了他一下,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没跟我生气,连吵都不跟我吵?”裘欢一脸稀奇,干活的手却忙活不停。 “你不知道?”查朗本来有些生气,随后一想又释怀了,“也是,你这个没有心的,你能知道什么。” 裘欢白他一眼:“别废话,快说。” “……大人昨天风尘仆仆赶回府却不见你,听说你被召到宫里一个月都没回来,阿满寄来的家书对你的事只字未提,大人生了好大的气。”查朗叹气,莫说阿满的家书是半个多月前寄的,那时候裘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阿满就没想让司徒喜担心。而且那封家书,全是问司徒喜安好,连自己也都只有顺带几笔的篇幅呢…… 司徒喜这次却生了这么大的气,看来…… 可惜这两个人都木讷迟钝,一个以为对方另有所爱,一个以为自己忠贞不渝,再不挑明,怕是这辈子都难得在一起…… ☆、私奔 “啊?那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人脾气忒怪了,阿满真可怜。”裘欢嘴上埋怨着,脸上却笑得甜蜜。 查朗怎么看不出来,心里直替心上人不值,他家好好的小傻子,怎么就成了这两个人情感升温的催化剂了。 “哼,你就装吧。”查朗瞥他一眼,提溜着东街上排了半晌队给阿满买的肘子和烧酒。头也不回地走了。 裘欢用手抹了把脸,傻笑了良久,方才想起自己挖土挖得满手泥泞,捧着个花猫似的脸开怀地笑出声来,好像天上的大雁都被他的笑声感染了,以鸣叫应和着。 司徒喜今日上朝一直心神不宁,一是为了之前和李成欢的不欢而散。更多的是在想着裘欢。他想不明白,他看上他什么。 换作以前,要是有人对他做出了那种事……五马分尸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可是他就只气了个把月,就原谅了他。 可是说喜欢,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圆滑事故,油嘴滑舌,没脸没皮,无法无天?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放不下。 司徒喜觉得,自从上次经历了虎啸的事情后,他就失控了。 现在他权势泼天,还可以和他玩这样的感情游戏。如果有一日,到了如虎啸那般的生死困局,他会不会也像那个龙吟一样,贪生怕死,苟且偷生,弃他而去…… 司徒喜不敢再想。 “司徒爱卿?” “爱卿!”李成欢有些怒气的声音把司徒喜拉回现实。 司徒喜立马跪下恭敬答道:“臣在。” “在?哼,爱卿人虽在,怕是心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吧!”李成欢赌气冷笑道。 司徒喜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是知道李成欢还在气头上,只有自己先退一步,让他消了这口气才好,终是不再言语。 下朝后,司徒喜拖住了福寿,想求见李成欢,和他当面解开心结。 可是福寿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示意现在不是时候。 司徒喜的眉头微蹙,只能无功而返。 司徒喜和查朗一干人等刚刚走过威正门,就看到裘欢带着斗笠提着酒菜等在门前老槐树下。 司徒喜下马,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语气中似有愠怒。 裘欢满不在乎,提起胳膊晃了晃手里提溜着的女儿红。 “十年的女儿红,骗你跟我私奔,够不够。”这还是查朗给他的灵感。 司徒喜无言以对,裘欢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他都不奇怪。 “不要胡闹,你想喝酒,回府再说。”司徒喜拉着裘欢就要上马。 裘欢第一次甩开他的手,轻轻巧巧扯掉司徒喜的帽带,把司徒喜的朝帽扔给查朗,拖着司徒喜往城外走。 司徒喜不经意听到裘欢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他说,我偏要胡闹。 像个任性的孩子在庙会上买不到心爱的糖人孙悟空,预备着跟父母大闹一场。 自己那时候,也是这样,恣意妄为。所以老天才会收回他赐予的全部恩惠,让他一个人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吧。 兴许是裘欢拉着他的手太过温暖,司徒喜甚至忘了挣扎,由着他荒唐。 没多久,裘欢停下了脚步,天色渐暗,城郊的原野和天空只隔一线,好像伸伸手就能摘下天边挂着的几颗星子,给荒凉的原野增添了几分韵味。 “寻儿,你看。”裘欢惊喜叫到。 司徒喜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短短一瞬,竟然飞过了好几颗流星。 裘欢拉着司徒喜席地而坐,砰的一声,陈年女儿红的酒香气随着封口的开启弥漫在天地间,还没尝,就已经足够人一醉方休了。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看着天边时不时飞过的星子,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好像突然变得很小很小,裘欢想着,也许此刻天上真有万千神佛,在看着他们这两个天地间微不足道的存在,在这个污浊的世间上演一段黄 分卷阅读19 粱一梦般的爱恨情仇。 司徒喜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只有更用力握紧裘欢温热的手,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活着。 爹,娘。你们此刻一定在天上看着寻儿吧,如果你们真的在天有灵,请一定保佑寻儿,和身边这个人相偎相依,终老一生…… 司徒喜独自出神,却没想到被身边人突然低头吻住。 唇齿舌尖纠缠中,天际流星飞逝,好像这就是过了一辈子。 ☆、旖旎 “裘欢。” “我在。” 依然是描金凤的锦榻,依然是紧紧相拥的二人。司徒喜不厌其烦一声声唤着,裘欢抱着怀里骨骼分明,肌肉紧实的男人,安心闭眼应着,好像终于了了多年素愿一般。 这半生戎马,刀光剑影,身似浮萍无依傍,好像终于找到了可停靠的水岸。 这半生凄迷,纸醉金迷,欢场沉浮尽荒唐,好像终于留住了最深情的知客。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才子佳人,有的只是相互取暖,同类相惜,但是情之一字,谁说不能就如此简单。 外面守着的阿满端着早膳已经在外面绕了好几圈,一步一踱越来越急促,裘欢勾起嘴角,终于不舍地紧了紧司徒喜:“寻儿,你该上朝了。” 司徒喜刚睡醒最是气大,可是抬头看到了裘欢映着晨光带笑的脸,火气一下去了大半,有些孩子气地掐了把裘欢腰上的软肉,恨恨飞了个眼刀。 在裘欢眼里,这哪是刀啊,他只看到他的寻儿含羞带嗔望着他,腰上还挂着一只略有薄茧的手。 两个人贴得很紧,司徒喜敏锐地察觉了裘欢身上某一处的微妙变化,又想起了昨天夜里两人不堪入目的画面。脸上一阵发热,哪里还敢继续躺着,立马作势要起。 裘欢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结实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司徒喜的细腰,语气宠溺:“多大的人了还闹觉,”眼神暧昧看下自己身下:“都是你闹的,不安抚好了就想跑?” 司徒喜还在挣脱,却没想到裘欢看着斯文力气却大:“你……你大胆!” 裘欢心中好笑,堂堂司徒大人,威严不可欺,原来气急之时只会叫大胆。 “寻儿别闹,帮我摸摸好不好。”裘欢哀求的语气中带着难忍的急切。 司徒喜怎会依他,可是被裘欢紧紧抱着,挣脱不开,只好别扭地低头轻声说:“你……你,自己……摸……摸……不行吗?” 裘欢睁着眼睛,全神贯注把怀中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嘴上却全是瞎话:“这种情况必须是别人帮着摸的,我要是自己摸,以后就再也不行了。” 见司徒喜还有迟疑,裘欢乘胜追击:“你也可以不摸,那我就不能放你上朝,阿满可是已经在外面转了百八十圈了,你要是实在不愿,也可以用你的武功招式对付我,反正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裘欢可怜巴巴望着司徒喜,眨了眨眼睛。 司徒喜听他一说,好像突然记起了自己会武似的,正准备发力。 裘欢好像早知道他有此一招,马上低头靠近,轻轻往司徒喜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司徒喜的耳朵最是敏感,裘欢早早就掌握了他的弱点,司徒喜一瞬间全身发麻,那种战栗感直冲天灵盖。 裘欢得意轻笑:“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房中秘术却样样精通,寻儿还是不要做无畏挣扎了。” 半个时辰后。 阿满坐在司徒喜卧房的门廊上托着腮思考人生,脚边是司徒府大厨精心准备,却早已凉得透透的早餐。 吱呀一声,久闭的房门终于开启,司徒喜穿戴整齐,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阿满立马起身,表情变化之大让人叹为观止。 “大人您终于起身了,您昨夜是不是又梦魇了?今日起的这样迟。” “………”司徒喜语竭,只是胡乱摇了摇头。 “大人别瞒我了,我昨夜都听见了,您梦魇得都吓哭了,裘欢小相公还安慰你来着。” 司徒喜身子一僵,愣在当场,慌忙唤了查朗,戴上佩剑,拔腿就走。 查朗看着自家大人匆忙的脚步,用胳膊肘撞了撞阿满:“你刚刚说了啥,大人走这么快。” 阿满也大为不解,跟上前去:“大人,还有,裘欢小相公是不是肚子疼,我刚刚还听见他叫唤来着。” 话没说完,司徒喜脚下生风,就已经人影不见了。 “奇怪……”阿满格外挫败,自诩司徒府第一管家的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宠了……… 总而言之,都怪那个死裘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节过后,欢喜夫妻的甜蜜生活就宣告结束了,下一章开虐(别打我……) ☆、祸起 司徒喜去上朝多时,裘欢才缓缓起身,外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一头乌发微微绾起,有几缕躲过了玉簪,懒懒落在肩头。 分卷阅读20 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纨绔公子正午刚踏出妓馆的风流形容。 阿满看着他,双手捏拳,圆润的小脸气得鼓鼓的:“哼,裘欢小相公起得好早啊。” 裘欢得意一笑,妩媚地扶了扶凌乱的额发说道:“本来也想早点起,可你家大人怎么也不放我。” 阿满鄙视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呸,你骗鬼啊。你也配!” 裘欢没再答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温柔:“是啊,是不配。”因为不配,才要更加对他好,把自己的心全给他,也许就可以配得上他了吧。 阿满还要继续,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似有争执,府里管事来报,原来是司徒喜手下丁一卯,带着一队西厂暗卫在门口求见。 “丁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家大人早就上朝去了。”阿满脸上挂着笑,身上自带的骄傲气势却立马镇住了场面。 丁一卯一向是个不温不火的闷葫芦,平日里天塌下来都听不见一声响,今日却格外焦急,看着阿满郑重道:“大人有难,速去。”语气严肃的好像临终托孤。 “什么?我家大人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阿满听司徒喜有事,好像被扯了尾巴的猫,当场炸了毛。 “此事复杂,救人要紧。”丁一卯急得满头大汗,嘴巴嗫嚅半晌,却还是只蹦出了只言片语。 阿满哪里受的了这慢性子的木头,夺了守卫的佩刀就要冲出门去。 见势不好,丁一卯身后一人粗鲁地把木头推开,来人是个系着青色纶巾,手持折扇的书生,语气斯文道:“阿满大人好,下官司礼监文书祝绪言。今早有宫里口谕急调了东西二厂锦衣卫,且事先并未请示大人,不过一个时辰,左丞相全大人一家四十八口被屠,系大内高手所为,此案已经到了大理寺,如此,您明白了吗?” “这和我家大人有何干系?”阿满还是不解,这说的是人话吗。 “司徒大人执掌东西二厂,和保守派首领全大人有党派之争,您还不明白?” 阿满稍加思索道:“他奶/奶的,这是要栽赃嫁祸。我马上去书房暗格取军符。” 祝绪言没等他行动,再度打断他:“阿满大人,军符一出,若是没有皇上旨意,就是谋反。还是先派府上死士最佳。” 阿满急忙反驳:“可笑,我们大人是皇上青梅竹马……” “阿满大人!”祝绪言笑眼突然凌厉:“木秀于林的道理,您不会不懂,您还是快追上刚刚那位大人,救人要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功高震主,祸必。对啊,他怎么会忘了。 “刚刚的大人,什么大人?”阿满才反应过来。 “就是刚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那位白衣的男子啊,他听完我的第一句话,就已经急忙跑出去了。”祝绪言指了指裘欢去的方向。 阿满抬头一看,街上哪还有裘欢的影子,他颓丧一拍大腿,坏了! 祝绪言的一字一句像是利刃,一下一下剜着裘欢的心。 都怪他之前得罪了李成欢,看样子,司徒喜于他,已经是一颗弃子。 裘欢在司徒喜上朝的路上狂奔,四处搜索着司徒喜的官轿,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今早上有什么绊住了他的脚步,希望他缺席了今日早朝,如若不然,朝廷上现在一定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他怎么逃? 其实裘欢的祈祷成真了,司徒喜早上出门确实没有直奔神武门,而是被街边的首饰摊牵住了脚步。 缘由是司徒喜听见了吆喝,随口询问了一句是否有上好的玉簪,就被摊位老板娘认为奇货可居,叽叽喳喳拖住他不让走。最后好说歹说,还是把摊位上的玉簪看了个遍才肯放行,司徒喜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上朝一定目不斜视,心无旁骛。 ☆、囚笼 裘欢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达了文武百官上朝面圣的通道—神武门,”。 宫门还未落锁,就在不知所措时,不远处,他清楚地听到了查朗的呵斥声,原来离宫门仅仅数十米,司徒喜的官轿就被数百训练有素的羽林军团团围住。 数百把明晃晃的刀刃直指轿中的司徒喜。司徒喜心念一动,怪不得他们一行人刚刚抵达,就被宫门守卫借口巡查拦住,原来是拖延时间,等待羽林军部署。司徒喜虽然还未充分了解情况,但是看着轿帘缝隙透来的凌厉刀光,和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心中已经猜到了□□分。 自己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我行我素,朝中之事,波谲云诡,他权势太大,又太过护短,已经树敌太多。 可是能出动这么多羽林军,究竟是谁能轻易调动京畿卫?是丞相,刑部,还是大理寺,他还不得而知。 裘欢被眼前景象吓得愣在当场,却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气定神闲地掀起轿帘,走下轿撵。 司徒喜面色晦暗,挥手示意查朗收回刚刚出鞘的利剑,查朗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武器,眼神依旧如鹰般警惕,盯着众人。 “司徒大人,”为首的人抢先发话 分卷阅读21 ,将怀中的文书拿出来在司徒喜眼前挑衅似地挥了挥:“左丞相全大人家一家四十八口昨夜无辜被害,系大人统领的东西二厂锦衣卫所为。案件现已交到了大理寺,尔等是奉命来拿人的,请大人不要怪罪。” 司徒喜看着他冷冷笑道:“笑话,就因本官统领东西二厂,就铁定是杀人元凶?” “人证物证俱在,是否清白,大人自当跟我去大理寺分辨,何必白费精神在这儿跟下属饶舌。” “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这样和大人说话!”查朗冲上前去,揪住为首者的衣领,竟直直把那人提了起来,眼看此人被勒得面色青紫,一众手下却被查朗的气势吓住,一个个拿着刀不停挪步,却一个也不敢上前阻拦。 “够了,查朗。”司徒喜故意这时才开口制止,“竟然做了这么大的局,我这个主人翁不去,他们怎么把戏演下去呢,我们就走一趟又何妨。” 司徒喜话刚说完,余光暼到了不远处被这大阵仗吓得面色青白的裘欢,虽然额头淌着汗水,白衣也染了尘。不过在司徒喜眼里,他在这方天地干净地近乎夺目,依然还是那只他爱慕着冷清的云宫仙鹤。 裘欢看到他望向自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司徒喜却笑着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远远的,裘欢看着他的薄唇动了,他说,放心,这两个字,就只说给他听。 眼看着那个如太阳耀眼的人被锁链加身地押走,裘欢的心好像被人丢在了泥地里,被千百个行人狠狠踩过。他不忍再看,缓缓背过了身。 可是司徒喜还是看到了,他微微耸动的肩,他哭了。 等阿满带着人赶来,裘欢已经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裘欢,你瞎闹什么。大人呢?”阿满急匆匆下马,拉着裘欢问道。 “已经被押走了……看他们的样子,像是羽林军。” “什么?”阿满对身后人示意要追,不料被裘欢一把拉着。 “你们先回去,派几个机灵的去大理寺和全府打探消息。” “啊?”阿满和裘欢斗嘴惯了,从未见他如此沉着认真,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别愣着了,傻阿满,这是寻儿的意思。”裘欢适时地搬出了专治阿满的绝世灵符。 “好,那你呢?”阿满询问中带着关心。 “我……我要去见一个人……”裘欢自顾自往宫门方向走,“一个救寻儿,至关重要的人……” 越往前走,裘欢脚步愈发沉重。可能刚刚细致敏锐如查朗和司徒喜都没有发现,宫门之上,观察着一举一动的人,是李成欢身边的首领太监,汪福寿……… ☆、天家 福寿本来是受李成欢之命来监督形势的,看到司徒喜毫发无损被带走就压低斗笠准备离开。不料刚走下城楼,门外就响起了争执声。 “福寿公公!” 福寿被当场戳穿愣在当场,回身一看,原来是之前皇上曾召进宫的裘欢。 裘欢是司徒府的人,要是他受命前来的消息被司徒喜知道,那皇上…… 福寿越想越害怕,突然心生一计。 “原来是裘欢小相公,您来得正好,皇上正要找您呢,你跟上咱家,一同前往吧?” 裘欢心中一喜,挣脱守卫的阻拦,可还没走到汪福寿面前,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和汪福寿同行的小太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绕到了裘欢身后,举着棍子,对汪福寿笑得一脸谄媚。 ——————— “来人,给朕把他泼醒。” 一盆冰凉的水袭来,裘欢猛然惊醒,纤长的睫毛挂着细微的水珠,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后脑的钝痛让他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黄的靴子。 裘欢心下一惊,勉强支撑起跪坐在地上的身子,与御座上的小皇帝直直对视。 独坐高位的李成欢杏眼微眯,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凌厉嗜血。他左手撑住扶手,轻轻支着头,只淡淡看了裘欢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好像多看他一眼,都会污了他的眼睛。 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少年天子,就这样放浪形骸地坐在专属他一人的皇座上,好像世间万物,都被他一一玩弄股掌,又一一鄙夷厌弃,他对什么东西都是无所谓的戏谑态度,让裘欢感觉,像是一个活了千千万万年的创世之神,在看着一个行将就木的卑贱凡胎如何慷慨赴死,明明毫无怜悯之情,偏偏要装出一副神悯世人的虚伪面孔。 而现在,他已经装都不愿装了。 如果在看到李成欢之前,裘欢还有什么疑问的话,那么这一刻,所有疑问无疑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是你做的吧。”裘欢语气是悲伤而肯定的。 “你不算太蠢。”李成欢还是那样无所谓的样子看着他,好像什么都不能牵动他的心神。 “寻儿他…他对你那样好,你为何……”裘欢的声音有些压抑的喑哑。 分卷阅读22 “司徒喜吗?”李成欢勾起嘴角,“他自己都没有不甘心,你又何必替他委屈难过。” “他对你好,不止因为你是这个宫里除了于淳,唯一给过他一丝温暖的人。”裘欢感觉这一刻他好像变成了司徒喜,这么多日日夜夜,司徒喜所有的心情,他都能感同身受,他的心,撕心裂肺的疼着。 “温暖?皇宫里面何曾有过这些东西。”李成欢有些发狂地打断他,“温暖,真心,情谊,这些东西都不属于这里,他司徒喜早该想到,我既然已经给了他滔天的权力,就不该贪求那些不该要的。” 李成欢一步一步走下高座,来到裘欢面前。 他蹲在裘欢的跟前,看着这个短短几月不见就一身狼狈,形若枯槁的男人,右手虎口恨恨钳住他的下巴,那力度好像要把裘欢的下颚捏碎。 可是裘欢一直一声不吭。 李成欢看向他的眼神对了一丝敬佩,手上却捏得更狠:“你知道吗,你和于淳都是一样的笨蛋,都该死。” “司徒喜打进宫就是我的奴才,他的身心都该是我的。于淳算什么东西,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在司徒喜临行前多番暗示,让他提防我。” “那个狗东西,以为自己被曹丰年收为义子就可以无法无天,既然他这么喜欢当好人,我就成全他。他不是要保护司徒喜吗?那就替他去死好了!” 裘欢静静听他说着,没有任何回应。 李成欢不满意他的反应,他想看到的是裘欢不敢置信瞠目结舌。 “你喜欢他,你也敢替他死吗?”李成欢恶狠狠瞪着裘欢的脸,问得癫狂。 裘欢看着他像看着戏台上的丑角:“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李成欢被说中了心事,表情像是百战百胜的将军被敌将俘虏,抢去当了压寨夫人一样不能接受。 他站起身,狠狠一脚把裘欢踢倒在地:“狗奴才,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裘欢眼神格外清明道:“你对什么都是一脸的无所谓,为什么只有提到司徒喜,才会性情大变?口口声声对他伤害利用,你真能骗得了你自己?” “……”李成欢额头青筋绽起,却说不出话来。 李成欢那一脚力道极大,裘欢两手撑着地,勉强支起刚刚受过重创,残破不堪的身体,看着李成欢,突然释然一笑:“我喜欢司徒寻,我敢对天下人说。皇上你呢,你敢吗?” “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明明轻易得到了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因为不敢面对失去,骗自己糖葫芦低贱难吃,骗自己吃糖葫芦不符合身份,最后骗得自己都相信自己不喜欢吃它的胆小鬼。最后这串糖葫芦被你丢到尘土里,你却还不准其他人把它轻轻捡起来,拍拍灰然后珍重揣进怀里。李成欢,你真是可怜。” 裘欢说完这段话,自顾自笑了起来。 李成欢厌恶地看着他,笑得阴冷:“是吗?既然你这么喜欢吃别人吃剩下的冰糖葫芦,那你不妨求求朕,不要把它摔碎,直接送给你。” “如果是之前那个李成欢,我会的。”裘欢摇头,“可是如果是你,你已经把司徒喜利用殆尽,现在只需要给他冠上任何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他永远消失,不能有一丝可能威胁你的天家皇权” “而且他为你鹰犬多年,除了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手足亲信,他在朝中已经是孤立无援,人人都想除之后快。” 裘欢双眼通红,满布血丝:“你确实是帝王。”裘欢后面半句话没有再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寻儿知道这一切,他该如何自处,他怎么受的了…… ☆、旧人 裘欢被囚禁在这一方破旧的斗室已经三日了,三日来水米不进,也没有人打开过这扇门来看望他。 裘欢为了节省体力,把自己的呼吸都慢了下来,他还要撑着出去救寻儿。 自从李成欢那日恼羞成怒,扬言要他受尽折磨屈辱而死,他就一直不敢懈怠,静静等着李成欢因为被揭穿心迹而承受不住的狠狠反扑。 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又蹑手蹑脚地关上,裘欢虽然已经封闭了五感,但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裘欢尝试着睁开了眼睛,当日被李成欢打得皮开肉绽,伤口在恶劣环境下迟迟没有愈合结痂,而是愈发腐烂得厉害,裘欢自己都能闻见自己周身难以掩盖的腐败之气。 眼前一个佝偻着身子穿着内监服饰的老男人一边讪笑一边搓着手向自己走来。 裘欢混迹欢场多年,不会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突然明白了李成欢说的要让他受尽折磨屈辱而死是什么意思。 猥琐的男人看裘欢奄奄一息,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大着胆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裘欢面前。 那人细细打量了裘欢一圈,除了伤口有些溃烂发炎,气息难闻,裘欢清俊的脸庞和紧细健瘦的腰肢,都让他忍不住狠狠咽了口唾沫。 老太监捏着奸细的嗓子,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老烟牙:“小美 分卷阅读23 人,可想死我了!” 说着就急色地对着裘欢扑了过去。 裘欢用尽全力躲过了他的突然袭击,可是脚步的虚浮让他明白,他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如果拼死抵抗,必定两败俱伤,可是寻儿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死。 如果依从他,可有把握蛊惑他带自己离开这里,再图后计? 明明什么样肮脏的男人没有服侍过,可是裘欢想强迫自己对着他使出自己惯用的微笑,却怎么也扯不动倔强的嘴角。 “……官爷别急……”裘欢尽力扮作妩媚道,“若是官爷能带小的出这个鬼地方好好养伤,小的什么都依官爷的……怎样?” 一个媚眼打得对面心猿意马,老太监想了想汪福寿的嘱托,看了看眼前人的诱人可口。心想,我就假装答应了他又如何,到时候吃干抹净,再拍屁股走人,他被囚禁在这里,又能干出什么不成? 想到这里,他面上哪有不应的,裘欢心死地闭眼,解自己衣衫的手忍不住发抖,只要能出去就行了,只要能救他的寻儿就好了,不过是做自己曾经做过千百次的事情,裘欢不断地安慰自己。 可是当他感受到那一双油腻肮脏的手在触摸自己时,他双手握拳,圆钝的指甲也把手掌掐出了血来,可见力道之大,没人看到,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划出一道痛苦的水痕。 啪的一声,裘欢感觉到有人重重倒在了他的身上,他惊讶起身,条件反射推开了他,却看到他头上血流如注,眼睛瞪得老大,穿着粉色衣裳的小宫娥双眼无神地直勾勾盯着他身上,裘欢才看到他身上因为被人突然袭击,连叫都没来得及叫,满脸不可置信眼睛瞪的老大,已经死去多时的老太监…… “你是………杏儿?”裘欢匆匆整理了眼前的情景,却没想到看到了旧人。 裘欢慢慢起身,向杏儿走去。 杏儿因为受惊过度,连连退避。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血迹斑斑的铁铲,又看了看床上死不瞑目的男人,小脸突然煞白,慌忙丢了凶器,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口中一边念着什么一边痛哭流涕泪如雨下。 裘欢凑近她身边,才听见她压抑又痛苦地念着:“海棠,我终于为你报仇了,那个老畜牲被我弄死了,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旧事 小丫头坐在地上,好像受了什么难以接受巨大打击,双手掩面,哭得撕心裂肺。 裘欢心里不忍,在冷宫里都活得那样开朗快活的丫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裘欢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慢慢走到杏儿跟前,缓缓蹲下,看着杏儿的痛苦模样,他于心不忍地轻轻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像年幼时,每晚哄妹妹睡觉时一样…… 手下的纤弱的身躯猛地僵直了,杏儿突然放开了掩面的手,血红的眼睛和裘欢直直对视,双手捏紧,发疯似的一下一下捶打着裘欢的胸口:“你还给我,还给我,把海棠还给我,还给我……” 裘欢知道,她虽然看着自己,却把他当成了其他人,他莫不作声,只希望杏儿把情绪都发泄在他的身上,也可以对自己少一分为难。 突然,裘欢感到喉咙涌起一阵腥甜,不一会儿,他听到液体滴落的声音,往地上一瞧,黝黑的地砖上面星星点点的红,渐渐连成一片。 裘欢茫然地用袖子捂住嘴,却依然止不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杏儿的脸在裘欢视线中越来越模糊,失血晕倒前最后的声音,是杏儿慌乱又无助的呼喊。 ——————— 裘欢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好像要把他这漫长无味的前半生再活一遍。 他梦到了小山村里,家徒四壁的茅屋。梦到十二岁的妹妹,披着红盖头出嫁,又被盖着白布抬回来。梦到整天酗酒不务正业的父亲,最终死在了兵痞的刀下。梦到母亲将他卖到楚馆,走出去时捧着他的卖身银子,如释重负的微笑,在他的大声哭喊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最后,他看到司徒寻披头散发跪在刑场上,刽子手手起刀落,血的颜色染红了梦的画面,一种裘欢此生没有感受过的心痛快要把他的胸膛撕裂,比年幼时失去妹妹的痛更甚…… “小碗……寻儿……寻儿!” 裘欢挣扎着从梦中惊醒,冷汗不停从额头滑落。 突然,一方带着皂角气味的手帕轻轻抚上他的额头,一个头发花白的朴实妇人带着慈祥的笑看着他。 “小伙子,你醒了。”老妇人贴心地递给他一碗清水。 裘欢被司徒寻梦中的场景吓坏了,他急忙爬下床,却发现自己伤得太重,竟一丝气力也没有……没走出几步就无助地跌在地上 妇人默默将他扶起,然后自顾自地说着:“你身上的伤太重了,依你现在的身体,你谁也救不了。那个老畜牲是你都没有力气反抗,难道还能反抗这深宫里的层层守卫吗。”裘欢能听出,老畜牲那三个字带着极深的恨意。 她是对的,现在的自己,谁都救 分卷阅读24 不了,若是又被李成欢捉住,他一定不会再遇到一个杏儿,能救他于水火之中。 裘欢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莽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用恭敬的语气问道:“对不起阿婆,谢谢您明知道我要干什么,依然好心搭救我。请问这是哪儿?”裘欢接过碗,大口大口喝光了碗里的水,干疼的嗓子才稍微好过一些。 妇人接过空碗,又递给他一碗,好像在怨怪他喝得太急,暗示这里没有人同他抢。 “这里是先皇陈妃的拥月宫,不过现在,已经是冷宫了。我是杏儿的娘。” 裘欢看着她的苍老模样,有些惊讶于她的年纪。转念一想,又自觉失礼,脸色渐渐恢复如常。 看到他的反应,妇人释然一笑:“怎么?我的模样不像只有四十来岁吧,听了这个话能做到如此淡然的,这么久以来你还是第一个,孩子,你爹娘把你教的如此有教养,应该很不容易吧。” “………”听了她的话,裘欢有些黯然地低下头,终是没有反驳。 “瞧我在说什么呢,哪个当父母的不是竭尽心力教养自己的孩子,我的杏儿也很好,还有海棠……”妇人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那个在个家已成禁忌的名字再度被提起,依然让这位母亲鼻头一酸,几欲落泪。 “夫人,海棠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裘欢问得小心翼翼,依然觉得自己太过冒失。 “海棠她……”妇人语带哽咽,摇着头,终是没有开口。 “娘,海棠她已经死了,被那个老畜牲害死了,你为什么不敢说?!”杏儿破门而入,声音尖锐又凄厉。杏儿的头倔强地偏在一边,“还有姨妈,姨妈为了给海棠,报仇,想去太后跟前告御状,还没见到太后,就死在了带刀侍卫的刀下………” “小裘子,你醒了……”杏儿有些自责地低头,“对不起……我之前跟着那个老畜牲进去,想着他一定又在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结果看到他想……欺负你……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杏儿又止不住地想哭,拼命压抑也压不住哭声,“我……我明知道你身上有伤,还那样……那样打你……我……对不起…小裘子,对不起。” 杏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裘欢好像又看到了他可怜的妹妹小碗,他像个大哥哥一般,把泣不成声的杏儿拥入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一旁坐着的妇人也偷偷背过身去,裘欢看得清楚,她也在偷偷抹着眼泪,不知道是想到了她可怜的姐姐和侄女,还是无奈自己的无能为力。 裘欢叹了一口气,对着杏儿轻声说:“傻丫头,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你救了我啊。杏儿,告诉我好吗,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妃 杏儿平复了自己激愤的心情道:“小裘子,我不知道告诉你对你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我能感觉到,你不是一般的小太监,对不对?” 裘欢没有否认,只用坚定的眼神回应她。 杏儿被他的眼神鼓舞,这才把所有的事合盘托出。 “你已经知道了吧,这里是囚禁前朝陈妃的冷宫。” 裘欢点头,刚醒来时他对一切都格外陌生,其实这里就是杏儿的娘,伺候前朝陈妃的关嬷嬷的住所,陈妃畏罪身死,伺候她的一干人等都被发落,陈妃生前的拥月宫也成了冷宫。 “海棠的娘和我娘,是亲姐妹。那时候我娘家里穷,外祖父在我娘和姨妈七八岁时,就将她们送到宫里做了宫婢,只为了换得几个银钱,送我的小舅舅去念私塾。” “杏儿……你个小丫头能说的清什么,还是我来说吧……”关嬷嬷拉住杏儿的手示意她坐下,转过头来对着裘欢不好意思地一笑,将自己满是苦楚的一生娓娓道来…… 关嬷嬷原名关梦莺,家住晏奚乡红柳村。家里的孩子除了她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关梦莺七岁时村里恰逢饥荒,关老大把她连着她姐姐关梦燕都卖进了宫里,只为了实现关家独子满月时一个跛脚道士留下的一句“此子三世为官”的预言。 宫里的日子很不好过,但是两姐妹相互做伴,将枯燥辛苦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梦莺伺候过姑姑,伺候过太妃,待到梦莺去了不得先帝宠爱的陈妃宫里伺候的时候,已经是许了丈夫的掌事嬷嬷了。 另一边,姐姐梦鹊因为会许多乡野山村的新奇玩意儿,又兼聪明机灵蕙质兰心,被派去服侍慧妃,也就是当朝太后。 后来的后来,陈妃产子,二皇子李成眠为人懦弱,不喜与人争胜,不喜冒尖出头,先帝训他“无才无德,难当大任”。 陈妃早年失了圣宠,已然疯魔,儿子是心中全部的指望,所以动辄打骂,最终二皇子李成眠不堪欺辱,一脖子吊死在了书房横梁上。 皇子自戕,国之大耻。先帝封锁消息,于拥月宫囚禁陈妃,三日后陈妃于织房自尽。 陈妃用来上吊的锦缎,是她最为拿手的皎月锦。 传闻陈妃初入宫不过是个织坊的婢女,因为发明皎月锦进献给先帝沈美人, 分卷阅读25 深受沈美人喜爱。 沈美人病故过世,正是用的皎月锦入殓封棺 那锦缎衬得沈美人脸色红润,已死之人依然容光照人。 沈美人丧仪过后,先帝即刻召见,陈妃陈月淇是以得幸于先帝。 不过先帝生性凉薄,不过几日新鲜就把陈妃抛之脑后,陈妃痴恋先帝,却爱而不得,最后逼着儿子奋发图强,也不过是想母凭子贵,重获先帝青眼。 遭此剧变后,拥月宫一干人等,永生永世,囚于此处,无召不得出。 “海棠的母亲不是服侍慧妃吗?为何也在此处?”裘欢不解道。 “姐姐被打入冷宫,只因为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得罪了慧妃,也就是当今太后齐云慧。” 关梦燕自入卿欢殿后,很得慧妃喜爱。海棠的父亲文书馆掌事余姚旭,就是慧妃的远亲,这门亲事当时由慧妃一力促成,亲自操办。可见梦燕在主子面前多得脸面。 可是,二皇子自戕后,此事成了宫闱秘闻,对外只宣称因病去世,梦燕被打发到冷宫的时候,宣旨的公公只说是她在小皇子面前乱说话,带坏了小皇子,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断不能再留在慧妃身边。 来冷宫之后梦燕也总是心事重重,好几次关梦莺都看到姐姐倚在冷宫围墙里,听着小皇子和慧妃的仪仗声,偷偷抹眼泪,从出生开始,李成欢就是她负责抚养,虽然此话大逆不道,不过她是打心眼里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 “然后,海棠爹畏罪逃走,最后被追兵追得慌不择路跳到湖中淹死了。虽然姐姐日子过得着实艰难,可是为了海棠,也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地挨了过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日……四执库人手不够,海棠那丫头被指派去花房帮忙搬东西。就是那个时候,那个断子绝孙的老畜牲……他色迷心窍,跟自己主子讨巧卖乖,竟然真的说动了上面的人,把海棠赐给他当对食。” “什么?!这杀千刀的老东西,海棠才不过十五岁,他怎么下得去手!”裘欢猛地站起身来,额头青筋骇人,身上的伤口都因太用力裂开口子,渗出血来。 杏儿怨怪地看他一眼,拿来了干净布条帮他包扎:“刁福全那个老货,他有什么下不去手,玩戏子养小倌儿,他什么龌蹉事没做过!” 关嬷嬷想起伤心往事几欲落泪:“如果只是对食也就罢了,可是刁福全他……他就是个畜牲。” ☆、海棠 “海棠是被刁福全害死的。” “刁福全求她的旨意传到冷宫来,姐姐宁死不从,当晚就乔装打扮,准备带着海棠逃出宫去。可是……” “追兵来得比想象更快……海棠被五花大绑偷偷送到了刁福全的外宅。” 关嬷嬷好像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缓缓闭上了眼睛:“几天后,海棠从老畜牲的魔掌中逃了回来,浑身都是青紫的伤痕,有掐的,咬的,鞭子打的,绳子勒的,甚至……烙铁烫的………” 裘欢愣在了当场,世上的人生百态,甜酸苦辣,他以为他已经尝得足够多了。 可是听了海棠的遭遇,他的心压抑的难受,好像事情发生时他就在当场,甚至耳边响起了海棠被虐待毒打时绝望的叫喊。 “刁福全还没派他的人找到海棠,人就已经去了。” “那孩子去之前,嘴里不断喊着娘亲,她伤口溃烂,发着高烧不断说着胡话……” “她不住说着,阿娘,我这一生从没做错过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得到这样的下场。” 裘欢嘴唇气得发抖,好像想说什么,眼里的光却逐渐暗了下去,终是不发一言。 “姐姐亲眼看着海棠过身,女儿的惨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她终于支撑不住,变得精神失常,疯疯癫癫。后来御花园派我们去铡草时,姐姐她………她看到了太后的玉撵,也不知是不是还记恨太后不顾主仆情分把她关进了冷宫,就那么直狠狠地发了疯地扑了上去,最后,在她差点掀起玉撵的闱帐的一瞬间,就那样死在了侍卫的刀下。我为姐姐收敛时,怎么也闭不上她那双充斥着恨意的眼睛。” 怪不得有一晚司徒喜深夜进宫,说是太后白日被冷宫贱婢冲撞太过惊惧,大病不起。 裘欢当时还和司徒喜玩笑,莫不是太后作孽太深,得罪了冷宫的冤魂,冤魂附在人的身上,要去找太后报仇索命…… 关嬷嬷从床头的柜子夹层里摸出了一张描金绣花的白手帕,在冷宫简陋的屋子显得分外轧眼。 “这是姐姐那日贴身揣着的东西,临死之前,她的手紧紧攥着胸口,我才发现了这方手帕。” 关嬷嬷把帕子递给裘欢,裘欢郑重展开,才发现白色的帕子上面前一片红黑干涸的血迹,这是一封血书…… ——————— 阿满带人直奔大理寺,大理寺刑院大堂人山人海,公堂上剑拔弩张。 “司徒大人,”刑部侍郎堂上高坐,悠悠说道:“众所周知,你与左丞相大人分属两派,不和已久。” 分卷阅读26 “昨夜左丞相一家四十八口都被你西厂手下锦衣卫所杀,若非你指示,谁还能有这等本事,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吗?” 司徒喜朝他冷哼一声:“大人也会说我与左丞相积怨已久,若是我真要除掉他还会如此愚蠢,派自己手下的人不成?” “司徒大人自然不蠢,只是你自认手下武功高强,以为此事不会泄露。好在本府师爷派仵作验尸时,发现丞相大人公子手里攥着一枚西厂名牌,应是凶手走得匆忙,没发现打斗之时名牌被丞相之子扯落,藏于掌心,这才顺藤摸瓜,发现真凶。” “笑话,本座手下武功高强之人何其多,要杀人何需如此大张旗鼓,死士,暗卫,血滴子,本座手下愿意为本座卖命之人何止千万,还轮不到负责效命皇上的东西二厂为本座做这等肮脏龌龊之事!”司徒喜就这么站着,就算戴着重重的枷锁,周身肆意狂放的气质依然不容轻视。 本案还未盖棺定论,刑部侍郎不敢对司徒喜用刑,可又实在不满他的嚣张气焰,听闻司徒喜最是护短,不如就从他身边人下手…… “嘿嘿,”刑部侍郎突然笑道,“司徒大人当本官傻的吗?你想除掉谁,那需亲自动手,只要你一个眼神,你身边亲信查朗大人还不为你办理妥当。” 司徒喜嘴巴太硬,怎么也撬不开。柿子要挑软的捏,看来只好从查朗下手! “呸,只知颠倒是非的狗东西,谁借你的够胆,侮辱我家大人清誉还不够,现在咬到爷爷我身上。” 查朗武功高强,是盛京通晓的大内高手,眼看着没人拦得住他,他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公堂案桌上。 刑部侍郎后悔不已,自己这软柿子怕是挑错了…… 查朗蹲在案上,对着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刑部侍郎恶狠狠地说道:“听说涉案锦衣卫已经有人认罪,你要是有种,就让我看看是哪个忘恩负义的奴才敢污蔑我家大人,不然,我明天就派人无声无息灭了你全家。” 查朗抬头,佯装思索道:“对了,你家多少人来着?算上你养的那只小京巴,好像是三十七口吧?” “!”刑部侍郎看了眼周围拿着刀不敢上前的守卫,大气也不敢出:“你们……你们退下。” 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后,他惊慌失措对着查朗讨好道:“下官……下官只是奉命,再说,涉案锦衣卫在本官的人赶到时,已经在城外破庙服毒自尽了,十二个人无一活口……” 司徒喜眼皮微跳,真是好狠的手段,何人竟敢自导自演这样一场好戏。何人都好,敢算计到自己的身边人,就不要怪他不手下留情。 “查朗!” “是,大人”查朗乖乖退到司徒喜身边。 “大人你没事吧?”师爷急忙把跌坐在地抖若筛糠的上司掺起来,看着堂下气焰嚣张的主仆,又看了看自家被几句话吓破了胆的侍郎,对着身边人摆手道:“快快快,退堂退堂,把人押下去,容后再审。” 师爷抓着侍郎无力的手握住惊堂木,用力一拍道:“退—堂—” ☆、探监 自司徒喜下狱,司徒府中众人皆被张榜通缉。 阿满那日在公堂外看着大人和查朗无辜蒙冤,记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还好祝绪言在一旁把他看得紧紧的,这才没有轻举妄动暴露身份。 “阿满大人,下官的一个朋友认识刑部大狱的牢头,我这边已经派人打点好了,等会儿我们就走。”祝绪言拿着书信急匆匆向阿满报告。 这是一处司徒喜早早备好,如果自己有任何不测,可以给身边人避难的乡村小院,那日救了裘欢,也是把他收留在了这里。 阿满听了祝绪言的话,大喜过望,赶忙拉着祝绪言的手:“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咳咳!”向来寡言少语的丁一卯插到两人中间,一边假咳一边偷瞄着两人牵得紧紧的手。 祝绪言极少看到这块木头这样反常表现,故意坏笑着把被阿满拉着的手高高举起,给丁一卯多角度“展示”。 “……”丁一卯不满撇嘴,扯开两人的手,把祝绪言的手握到自己掌心,愣愣道:“我会武功,我也去。” “啊?”阿满对刚刚的一切毫无察觉,只是觉得这个沉默少言的丁大人,也算是赤胆忠心,心下感动地对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祝绪言安排十分妥当,三人乔装打扮装作探望即将行刑的亲人,在相熟牢头的带领下,顺利地混入了刑部大狱。 “大人!”阿满最先看到司徒喜已经蒙尘的大红撒曳,兴奋叫出声。 好在祝绪言和丁一卯配合默契地一人拽住阿满袖子,一人捂住阿满的嘴,才没有露馅。 牢头肃清了所有闲杂人等,给了祝绪言一个眼神,就默默退下了。 祝绪言这才放心,让丁一卯松了手,阿满哭着跑到司徒喜的牢门前。 “大人,阿朗!”阿满看着两人明显刚刚服刑的苍白脸色,一边哭着唤他们的名字。 司 分卷阅读27 徒喜和查朗来到牢门前,看着阿满瘦削的小脸,向来冷心严厉如司徒喜,也不禁动容:“好阿满,你受苦了。” 司徒喜看到了阿满身边两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小祝和一卯,你们还好吗?” 丁一卯不忍看自己崇敬的大人,身陷囹圄的样子,微微偏了身子,默默点头。 祝绪言看到了丁一卯的小动作,自顾自带着笑对司徒喜答到:“看来陷害大人的人意不在瓦解东西二厂,下官与一卯及东西厂皆未受到影响,阿满大人和府上一众人等都藏在大人早先购置的别院中,一切安好,大人只需保重自己,等着沉冤得雪,出来团聚即可。” 一直以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司徒喜感激点头道谢,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眉头又纠结起来。 “裘欢他……” “裘欢来不了这儿了。”阿满抢先开口。裘欢他去找李成欢求助了。 司徒喜点头:“他一定吓坏了,他对那别院没什么好印象……”他又去了哪儿?楚馆,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如果怕被他连累离开,他不怪他。 大人以为裘欢贪生怕死离他而去,甚至也没有伤心,只是落寞…… 祝绪言为两人的感情深深动容,急忙示意丁一卯把阿满拉到一边,查朗看出了几人的微妙气氛,朝阿满摆手,阿满看到查朗浑身的伤,只顾心疼。两个人一言一语说起悄悄话来。 祝绪言依然满脸笑意,他的笑感染了司徒喜,好像什么事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他什么都能解决:“裘欢小相公听说大人下狱担心地一病不起,本来今儿非要来一起来看大人,可是下官担心他情绪过于激动,担心探监事情败露,所以喂了他一些嗜睡散……”还是不要让大人知道裘欢为他涉险,何况自己安插宫中的暗哨,现在依然没有裘欢的消息。 司徒喜眼中逐渐透出光亮,原来他没走:“小祝,谢谢你。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样子……” “对了大人,今日我们冒险前来,不止是为了让大人了解我等近况。”祝绪言点到关键。 “召了西厂一队锦衣卫的秘旨,查到线索了。并非有人假传旨意蒙骗了众人,而是那秘旨,真真正正就是太后的亲笔!” 太后!司徒喜好像想到了什么,天牢外面的夜色,愈发浓黑。 好像有人织好千百张网向司徒喜扑了过来,只为了杀死一个早已心死的人。 ☆、逃亡 裘欢的伤渐渐好了,也开始谋划逃出宫的事。 冷宫人不算多,又常年缺衣少食守卫松散,有关嬷嬷和杏儿的帮助,帮他逃出去并不算难。 可现在难就难在,杏儿一时激愤,也是为了救自己,背上了人命官司,虽然刁福全此人作恶多端实在该死,但是他在四执库身居要职,又受了李成欢的命令来对付自己,此时刁福全的尸体已经在冷宫的菜地里埋了两天,若是有人渐渐觉出味儿来,不论是刁福全的手下还是李成欢本人,关嬷嬷和杏儿恐怕都难逃一死,留在宫中,总有隐患,倒不如和他一起,一走了之。 关嬷嬷的男人是冷宫里的伙头,专门管冷宫人的膳食,本来陈妃自尽,这里只留了拥月宫十几人,可是随着犯错落难的宫人主子越来越多,冷宫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这里的人自耕自种,还要包揽宫里所有脏活累活,渐渐的,也形成了自己独一套的生态链。 刁福全之死,恐怕就要成为打破这种怪异平衡的关键。 据裘欢观察,除了每日正午有一队禁军巡查经过冷宫,别的时间冷宫根本没有任何守卫。 可是每半个时辰都有管事公公过来点卯兼安排差事,如果那时发现了关嬷嬷一家三口的消失,势必满宫找寻。 禁军守卫一旦被惊动,他们一行插着翅膀也难逃了。 是夜,关嬷嬷和杏儿在外劳作一天,偷偷揣了两个冷馒头给裘欢带了回来。 “小裘子。”瞧着屋里没人,也不敢点灯,杏儿只好尝试着轻声唤他。 “在这儿,”裘欢拍了拍桌子示意两人,“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 杏儿提起今日就来气:“还不是花房那些孙子,又来我们这儿打秋风。” 裘欢惊奇道:“打秋风打到冷宫来了的,我还第一次听说。” 关嬷嬷叹气:“谁说不是呢,这儿本来就过得艰难,他们还经常来这儿,偷些瓜果蔬菜什么的,还老是偷我男人拿来炒菜的高粱酒喝!” 听了关嬷嬷的话,裘欢倒是心生一计。 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冷宫杂物房,一个逃亡大计应运而生。 第二天,前一日没有占到便宜的一伙人果然又来光顾。 关嬷嬷的男人徐光裕听了自家媳妇儿的话,好好炒了几个菜招待了他们。 “徐大头,你早这么懂事儿,我们至于这么大老远赶过来教你们规矩吗?啊?你说你,非要挨了打才知道爷爷的巴掌打人疼。”小太监瞧着二郎腿,趾高气扬数落着徐光裕。 分卷阅读28 另一个小太监也跟着狐假虎威:“就是就是,早点想着孝敬我师傅,你家那个可怜的小海棠 ,也不至于被我们抓回来,被刁公公玩死。你们这些冷宫奴才,就是一个比一个贱!” 徐光裕看似唯唯诺诺低眉顺眼,其实手上的青筋都高高鼓起,好像马上就要扬起拳头给这两个势力小人一拳打死。 这时候,厨房门外响起关嬷嬷的声音:“好你个徐大头,你真把自己当冤大头了是不是?” 关嬷嬷在门外破口大骂:“这两个挨千刀的东西,次次来,你次次当狗伺候着,他们都是狗了,你个伺候狗的又是什么东西!” 为首的太监一脚踢翻翘着腿的长凳,“放肆,外面那个泼妇是谁?” “回大人……是是是……是我那不争气的媳妇儿。哎呀,这败家娘们儿,我去好好管管她。”徐光裕说着就往外面走。 “你捂着我嘴干啥,我偏要说,你愿意做王八,老娘我可不愿意。这帮孙子平日给我们多少气受,老娘今天不要我这条贱命了,我给他们拼了。” “呦呦呦,这不是杏儿娘吗?怎么这么大的气啊。”屋里两个人跟着徐光裕走出来,吊着嗓子,边剔牙边说道。 “我呸,你俩今天要不把这些年顺了我们的东西吐出来,我让你知道,我今天是谁的老子娘!” 关嬷嬷平日里隐忍惯了,外面干活的众人第一次晓得她脾气上来也是个泼辣性子。都被这厢动静吸引,围在一起看热闹。 “嘿,你个不要脸的母老虎,”另一个瘦些的太监站出来说道,“拿你东西是看得起你,你再敢闹,嘿嘿。”瘦太监一脸奸笑。 “信不信我师傅也学刁福全,找主子讨了你家杏儿,把她也弄死!” 这番话一出,看热闹的众人都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女孩,海棠那丫头,本是这里最单纯懂事的孩子。隔壁的阿婆年纪大了干不得重活,海棠每天帮她提水劈材,打扫茅房的阿发风湿发作,也是那丫头出门办事时给他找的狗皮膏药…… 瘦太监的话无疑犯了众怒,他忘记了,就算是最底层的小人物,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 关嬷嬷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好呀,你们害死了我家海棠还不够,还要弄死我的杏儿,大家伙来评评理,你们一定要小心这帮孙子,自己家里有孩子有老婆的,一定要看好啊,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们弄死了啊,我的天爷啊!”说着说着,想起海棠,关嬷嬷大声哭了起来。 身边众人都受到了感染,纷纷站了出来。 ☆、破土 一个种子被埋在腐臭的地下太久,一旦有一颗破土冒头,就再也压不住了。 人群中,年事最高的阿婆最先站出来:“海棠那丫头,是这世上最好姑娘,我一把老骨头,被儿子媳妇犯的事连累来了这儿,儿子媳妇儿不管我,只有海棠管我……我……我的小丫头,就那么死了,我活得够久了,你们怕得罪人,我不怕,你们要动杏儿,有本事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为首太监看众人越围越紧,怕局面不好控制,又实在气不过,一脚踢开关嬷嬷就要走。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出来:“嘿!你们怎么能踢人呢!” “就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你再踢一个试试!” 这一脚激化了矛盾,两方谁也不服谁,眼看着就打了起来。 点卯的太监适时出现,猛地摇了摇手中的铃铛:“闹什么闹什么。” “大人,我媳妇儿刚刚被这两位大人踢伤了,你看,我先把她扶进屋里吧。”徐光裕上前谄媚道。 点卯太监暼了眼关嬷嬷,她正捂着胸口疼得呲牙咧嘴的,只好淡淡点了点头。 徐光裕满脸讪笑:“杏儿,来把你娘扶屋里去。” 屋里杏儿急忙捏着手里的针线跑出来:“诶,来了!娘你咋成这样了?!” 老太监看了一眼杏儿惊讶的脸,在本子上勾了一笔:“好了好了,快把你娘扶下去吧。” “徐光裕!” “诶!” 老太监在本子上勾了,挥挥手:“你也下去。” “是的,谢大人了。” 老太监看着矛盾中心已经退下,环顾四周问道:“你们呢,怎么回事啊?” 瘦太监抢着说道:“爷爷,是关梦莺那个贱人污蔑我们拿了她家东西,她胡说八道。” “够了够了,你们也不是消停的主儿,谁也别说谁了。” “这冷宫里刚刚犯事的人,待会儿都跟我去领罚。”老太监轻描谈写,一笔带过。 “是是是,爷爷跟小的去喝两杯吧。”为首太监眼神一转,扶着老太监就要走。 “他们是一伙的,是非不分!”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 老太监转身怒斥:“反了你们了,来人啊!” 门外的巡视禁军急忙进来。 “他们要对我们动武,我们冷宫里的 分卷阅读29 人,早当自己死了,不过大家伙儿们,我们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不要被这帮孙子看扁了!给他们拼了!” “拼了!” “对,怕啥,跟他们干!” 冷宫众人全都奋起反抗,好像忍了千万年,再也忍无可忍了。 裘欢和关嬷嬷一家,跨出宫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冷宫景象,只觉得这帮犯了错的人,比外面虚伪的正人君子,更加鲜活可敬。 “娘,我们把阿婆带上吧,她儿女不管他,没有咱们帮她,她活不成的。”杏儿拉着关嬷嬷的手哀求道。 “……”关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裘欢道,“小裘子,你看?” 带上阿婆逃走,势必困难重重,可是裘欢说不出拒绝的话。 杏儿兴奋地拉起远处坐在水缸上背对着自己的老阿婆,又看了眼混战的众人,就要向阿婆跑去。 可是跑着跑着,老阿婆好像知道是她,微微转过身,对着她笑着摆手,她的口型在说:“孩子,快走……” 她已经活了快一辈子,还能去哪儿呢,而杏儿还很年轻,她希望,杏儿可以连带着可怜的海棠的份儿,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 爬狗洞出来的三人,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颠簸,谁也没有说话。 杏儿脸上的泪被风吹的干了,干得脸生疼。 裘欢用水袋淋湿了随身的手帕,温柔地擦拭杏儿的脸。 “阿婆她会好好的,为了你和海棠,阿婆也会保重自己的。” 杏儿闷不吭声,只是重重点了下头。 裘欢看着远处夕阳,又是一天过去了,寻儿,你还在等着我吧,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裘欢在城外的客栈安顿了关嬷嬷一家,因为他出宫才发现,通缉他的告示贴的到处都是,依然和他们同行,自己依然是暴露他们的最大包袱,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偷偷塞进了杏儿的包袱里面,杏儿一家准备回乡,安稳渡过下半辈子,这些钱可以助他们渡过最艰难的一阵子。 打开包袱,包袱里面,两瓮瓷罐子映入眼帘,一瓮写着“关梦燕”,另一瓮写的“余海棠”,裘欢感到眼睛有些热,怪不得杏儿那丫头一路抱着自己的包袱不肯放手,原来,她要带这对悲情的母女一起回乡…… 冷宫那段短暂的日子,海棠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裘欢攥紧了袖子里贴身收着的,描金线的手帕,心中暗暗发誓。 我一定为你们洗雪沉冤。 ☆、破局 裘欢换下了好像穿了一辈子的白衣,换了身不惹眼的棕色麻衣,带着黑纱斗笠,走在人群中就像一个亲人去世戴孝服丧的孝子,这样装扮的好处是,出于对逝者“死者为大”的风俗,出于礼貌,没有人会为难他,或者用眼神仔细打量他。穿着这身衣裳,连守城门的士兵,都不给他过多为难。 坏处是,楚馆这样的地方,他怎么也进不去…… 裘欢去过司徒府,看到通缉名单,已经对那里人去楼空的场景有所准备,既然通缉还没撤下,阿满他们自然没有被找到,想到这一层,裘欢才稍稍放心。 实在想不到还能去哪儿,裘欢只能来楚馆打听点消息,不谦虚的说,楚馆可谓是盛京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了。 “妈妈,就是他找事儿。”守卫向赶来震场面的妈妈指了指裘欢的方向。 “要死了要死了,服丧期间还敢来这里,这可是天大的罪过,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你再敢来闹,你信不信我……” 不知看到了什么,妈妈扬起的手突然放下:“你你你………你跟我进来!” 两个守卫摸不着头脑,不解地挠着头:“啥?!” ——————— 把裘欢带到自己房里,楚馆妈妈谨慎地关门锁窗,裘欢心下一惊,莫不是妈妈认出了自己要把自己送官领赏……… “你个死鬼,你都跟那个司徒喜跑了,还回来做什么,你现在都是逃犯了,还来害我!”妈妈掀了裘欢的斗笠,气冲冲地说道。 裘欢没想到一向势利的妈妈破天荒的没有落井下石,还怕自己行踪暴露为自己遮掩,心下有些感动。 “够了够了,别做这副样子恶心我,老娘可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看在你帮我赚了不少钱的份上我才……丑话说在前面,这不是帮你啊,我只是怕你还敢找来,连累我们楚馆。” “妈妈,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司徒喜现在关在刑部大狱,你别想,你进不去。” “妈妈,司徒府的人,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我就是要说这个,司徒府的阿满,几天前也来楚馆了。你们这些兔崽子,一个两个都成了通缉犯了还想来害老娘。” “!”原来阿满也来找了自己。 “阿满,他们现在何处?”裘欢急切问道。 楚馆妈妈叹气:“真是欠了你们的,那小矮子说了, 分卷阅读30 他们在一个,你等待了很久的地方等你……” 楚馆妈妈话没说完,裘欢就冲了出去,妈妈打发了楚馆守卫不要拦他,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免叹气。 都是泥潭里挣扎的人了,偏偏对人动了心,对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一旦动心,就是不死不休啊。 ——————— 别院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拍门声,住在外间祝绪言和丁一卯警惕带着人手应门。 门缓缓打开,屋内剑拔弩张,阿满拎着个大铁勺跟在后面…… 门开后,门外的裘欢在自己最怀念的小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怪异又温馨的景象。 “死裘欢?”阿满丢下大勺,奔出门,紧紧抱住了裘欢。 一边捶他一边埋怨他只身犯险:“小爷以为你死在外边了呢!” 从前那么针锋相对,相看两相厌的人,分别这么久,才知道多么想念,想念两人斗嘴吵闹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才叫日子呢…… 阿满,祝绪言,丁一卯,裘欢共坐一堂,分享了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 “这么说……真的是皇上做的……”祝绪言语气沉重,怀疑多日的结果被裘欢确认,最坏的打算也不得不打算起来。 “不对啊,李成欢要对我们大人动手,为什么要绕一个大圈子。”阿满不解,他看着李成欢和司徒喜一同长大,他不敢相信,就算李成欢是皇帝,就算自古以来,皇帝一向是心思深沉的角色,可李成欢,他不相信。 “天子之心。”丁一卯冷不丁吐出四个字。 裘欢点头:“李成欢此次出手,却不愿被人知道。他不止想骗寻儿,他想骗天下人。只要他没有亲手杀人,他就还是那个被奸臣蒙蔽的毫无心机的小皇帝。” “而让敌人放松警惕的最好办法,就是——示弱。” ☆、盛怒 “祝先生,我明日想去见见寻儿,有些事,我觉得最好由我亲自跟他说……”裘欢在外间门外等着部署归来的祝绪言。 祝绪言没有追问缘由,只是郑重对裘欢道:“司徒大人虽然和李成欢一同长大,正是因为这番一起长大的情分,很多事情他可能多少已经猜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你不需要特意前去……” 裘欢轻轻一笑:“不,我不是去提醒他小心李成欢的,我只是,知道了一些隐秘的事情,和他的身世多少有关……但若是告知你们,反而让你们处于危险之中……” 祝绪言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公子打住吧,祝某为人没有什么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惜命,而惜命的人,从来不喜打探人的秘密。” 裘欢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那明天……” “明天一早,公子收拾好在门外等我便是。” 裘欢朝他一揖,不知是谢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再度犯险,还是谢他明知自己身份还唤他一声公子……裘欢长这么大,这样的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到…… ——————— 裘欢一夜没睡,因为闭上眼睛全是司徒喜鲜血淋漓的样子。 祝绪言和裘欢两个人,瞒着屋里酣睡的阿满和丁一卯,向着刑部走去。 来到刑部大狱,祝绪言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外面的守卫,和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守卫身上穿的,好似是正常的战甲,实际袖口露出来的颜色,分明是负责京畿守卫的羽林军。 “什么人?!”一个眼尖的守卫发现了他们的异常,开口吼道。 和祝绪言相熟的牢头先一步截下他俩:“哎呀,狗蛋和柱子,说了我今儿跟着大伙儿在外面吃,不用带饭了,你们咋不听呢!” “……”祝绪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裘欢却拉着牢头一顿亲热攀谈:“舅,俺娘怕你饿着,非让俺给你带饭。”说罢打开食盒,拿出一个烧饼。 “喏——俺娘晓得你最喜欢恰烧饼,舅你尝尝,不好拂俺娘的一片子心意哩。”拿着烧饼就往牢头嘴巴里塞。 祝绪言震惊于裘欢的反应,又好奇裘欢哪里学的一口地道的乡村俚语,生怕守卫起疑,又不会说方言,只好尴尬在一旁附和点头。 “好了好了,叫军爷看笑话哩。”牢头装作生气,转过背对守门的兵头笑道:“军爷,我乡下侄儿不懂事,我让他们进去把食盒子放下就走,不耽误你们正事儿哈。” “行了行了,都是乡下过来的。你姐姐也是一片心意,你们进去吧。但是只一点,不准出声,免得耽误我们主子的事儿。”守卫听了裘欢正宗的方言,不疑有他。 牢头连连称是,来着祝绪言和裘欢走了进去。 牢头们的守夜室就是在大狱里面另辟的一间小屋子,这时正是祝绪言的熟人守夜,牢头把两人拉进房中,急忙关了门。 裘欢正因为刑部大狱加强守卫的事情担忧,恨不得立马冲出门去救出司徒喜。不料牢头神秘兮兮地在一面墙边喊他,裘欢跟着过去,才发现守夜室的一面墙的墙根上,有三块 分卷阅读31 活砖,而墙的另一边,正是囚禁司徒喜和查朗的监牢…… 裘欢趴在地上,往墙洞那一边看。 司徒喜正背对着李成欢坐着,查朗则坐在地上,双手揣在胸前,不发一言。 那边的气氛应该十分压抑紧张,因为这个角度,裘欢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李成欢那一张,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的,一张盛怒的脸…… ☆、难欢 今日晨起时司徒喜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司徒喜苦笑,难道老天预示着他今天就要被问斩,终是见不到那个人最后一面。 还没等来中午最后一顿丰盛的送行饭,李成欢就穿着一身黑斗篷到来。 从他的衣着看,司徒喜知道他这一趟前来,不欲被人知道。 李成欢看到司徒喜从头到尾一脸淡然,心里咯噔一下,分不清是何滋味。 “喜哥哥,欢欢来了。” “臣—叩见皇上……” 司徒喜戴着重重的锁链,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恭敬叩头,随着他的移动,铁链哗哗作响,分外清脆。 “……”李成欢看到平日如此骄傲的人,好像突然从天宫跌落泥潭,而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心里有些不忍,有些心疼,就是没有半分畅快。 “喜哥哥是不是怪欢欢来晚了……”李成欢语气中隐隐带着哭腔,蹲在司徒喜面前问道。 若是平时,司徒喜听了他这样的声音,刀山火海也愿意为他闯,可是现在…… “皇上,臣不敢。”司徒喜还是一脸漠然。 “欢欢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的!”李成欢对着他赌咒发誓。 司徒喜习惯性握住了他发誓的手,李成欢一惊,福寿也被司徒喜的异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差点大喊护驾。 “喜哥哥……” “皇上不必为奴才发誓。” 他竟然自称奴才……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来看他,他寒心了吗?李成欢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往下面沉,不停往下沉,沉到他差点压抑到不能呼吸。 “喜哥哥……” “皇上,今日既然屈尊前来,可否回答奴才两个疑问,”司徒喜语气寻常,完全不像心中有疑惑的样子,而是好像早就知道了某些事实,只是等当事人亲口承认。 “喜哥哥尽管说,欢欢自然知无不言。”李成欢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差点怀疑自己认错人,这个还是那个把他捧在手心全心呵护的司徒喜吗? “虎头寨之役,深夜放走叛匪龙吟的,是不是皇上的人。” “!”原来他在很久之前,就在怀疑自己…… “喜哥……”李成欢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司徒喜却一脸已经得到了答案,继续说道:“五年前的秋天,射向我,最终却杀了于淳的那一支箭……也是你吧……” 李成欢想象过很多,司徒喜戳穿他丑恶又伪善的真面目的场景。 他以为他一直装得很好,他以为司徒喜就算到死,也会以为他是那个天真可爱的欢欢,而不是心机深层的帝王李成欢……就这样,抱着对那个他所认识的李成欢的喜爱,心甘情愿地去死。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如果他那么早就知道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好,好到自己竟然不忍心,不忍心杀掉这个他从小培养的棋子,这个他虚与委蛇的兵卒。 “你……” “我很早前就知道了,如果说于淳临终的话还不足以点醒我的话,那一晚龙吟在我的重兵看守下还能偷跑上山,差点坏了我全盘计划,我就已经完全醒悟了。”司徒喜苦笑摇头。 怪不得,怪不得自从剿匪回来,他就变了,他不再无条件宠着自己,他甚至喜欢上了别人,喜欢上了那么卑贱的男人。 “欢欢,”司徒喜突然叫他,同样的两个字,包含的感情却和从前千差万别。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该杀了于淳,更不该动我的裘欢……” “我的裘欢”…… 这四个字在李成欢的心湖里投下一块石头,掀起的巨大涟漪,给了李成欢顽强伪装的最后一击。 “你的裘欢?!他不过跟了你三年多,你就这么护着他,看来他的功夫很好嘛,把你伺候得都在牢里马上就要受刑了依然念念不忘!” 李成欢手托起司徒喜的瘦削坚毅的脸,这张脸从前不施脂粉,却活色生香,只要是对着他,在外面那么严肃的人,却永远一副温柔的笑脸。 “哼,”李成欢一声冷哼,“四执库的刁福全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想必,没多久他就会来感激我,赐给他一个妩媚动人的楚馆尤物!” “!”司徒喜被李成欢的话吓到差点跪不稳,可是上次小祝还说裘欢好好的在别院等他…… 司徒喜稳住心神:“皇上一向以捉弄奴才为乐……奴才已经时日无多,皇上何必如此费心,想用言语刺激奴才,送奴才最后一程。” “司徒喜 分卷阅读32 ,你就这么喜欢他?”李成欢对着司徒喜那张淡然的脸咆哮不止。 “楚馆里的人,怕是比我还会做戏,你可知你一落难,他就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要不是我看不惯他贪生怕死,把他关在冷宫日夜用刑,他怕是早就远走高飞了,你当他对你是真心的吗?谁会对一个太监,一个残废真心?” 李成欢的话让一旁偷听的裘欢气愤不已。 因为被一旁的祝绪言拦住,裘欢才忍住才没有对着李成欢破口大骂。 没想到司徒喜完全没有生气,只是嘴里小声念着:“他如果真的怕被我连累,我不怪他……” “司徒喜,你真是犯贱,不过我已经帮你把他当场打死了,我记得,从前背叛你的人,不是一向是这个下场吗?” 司徒喜听了这句话好像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裘欢……他死了?那个每天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每天不知羞耻对他说着情话的男人,清冷地像白鹤,却装得像一朵人间富贵花的男人,再也看不到了…… 司徒喜看到自己的手上落下几滴红色的液体,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李成欢却看得清楚,那是司徒喜流下的血泪……默默流了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得比较勤,但是记性不好常常忘记前面的剧情……加上本人从来不列题纲,都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宝宝们凑活看,挨个儿么么哒~ ☆、成全 狭窄又弥漫着潮湿气味的牢房里出奇的安静。 查朗掺着满脸血泪的司徒喜,汪福寿低头躬身,守在面无表情的李成欢身后。 “走吧。”李成欢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汪福寿一时无法分辨这是在跟司徒喜说还是跟他说。 “欢欢……” 也许是最后一遍喊出这个称呼了,司徒喜这样想着,语气中带了恍若隔世的温柔缱绻。 背对着他的少年天子,因为这具有特殊意义的称谓,因为这温柔的语气,不禁愣在原地。 “这半生,我都是为你而活……” “可悲的是,我现在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可以为了他去死。而是都能为了彼此,好好活着……” 李成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司徒喜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已经听不太清。但又好像每一个字,都被人用铁锤用力凿在了心上。 李成欢这一生,从没有感觉到“后悔”。 就算他爹不疼娘不爱,就算他从小就被人算计到长大,就算他挚爱的兄长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他好像已经绝情绝爱什么都不抱希望,他也从来不自怨自艾,从来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 因为后悔,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情感。 可是现在,他只不过是让一个从小培养的奴才,为了自己的帝王霸业面对早就决定的牺牲结局而已。可是这个奴才明明拆穿了自己用心营造的纯善的伪装,却不生气不埋怨,甚至连一点点不甘心也没有,对自己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反应,却为一个更不堪的人的死,伤心欲绝,这让自以为是万物主宰的李成欢,异常失落。 李成欢清楚的知道,这一刻,他后悔了…… 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个单纯天真的李成欢,会不会就不会失去他,如果可以再骄傲一点,可以不以利用牺牲他人来成就自己,是不是可以就这样和这个人兄弟相称,相扶到老…… 听到他如从前那样唤他,李成欢感觉有些东西崩塌了,他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的自尊不允许他开口的问题:“司徒喜,你喜欢过欢欢吗?” 他没有问,你喜欢过“我”吗。他不敢苛求,他只是想问,司徒喜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那个他心中以为的“欢欢”。 “曾经,我以为那就是喜欢。其实那不过是我执念太过而已……”司徒喜思索了片刻,回答得认真。他仿佛勘破禅机的一句话在李成欢心里掷地有声,他却无辜得像一个旁观者。 “既然已成执念,为何又能轻易醒悟。”李成欢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已经自己否定了自己,他苦笑两声道:“你不用答了,反正也不会是我想要的答案……” “司徒喜,这一别,此生永不再见了。” “臣,谢皇上成全。” 成全?原来让他和裘欢去地下想见,在他心里是对他的成全…… 这一次,李成欢没有再停下,他既走了这条成王之路,就不准备纵容自己三番两次停下脚步。 就算他可能已经失去了这世上老天爷大发慈悲,给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真心,不过既然已经失去了,那他还有什么可害怕。 二十岁的帝王李成欢啊,就这样继续往前走吧,永远不要回头。 旁边的裘欢,整颗心被司徒喜刚刚的一番话填得满满的,他确认李成欢已经离开,正准备飞奔到司徒喜面前,可是在他跑啊跑,跑到离司徒喜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祝绪言看到他改变了方向,朝着李成欢的车马走去。 分卷阅读33 “裘欢?”祝绪言不敢放开声音。 领路的牢头不解:“祝大人,这位大人这是?” 祝绪言自己都一头雾水,哪里能给他解释清楚,只能一边喊着“狗蛋”一边追了出去,尽管祝绪言不确定裘欢还记得自己叫狗蛋……但是做戏也要做全套不是。 裘欢跟着李成欢的车马追了出去,他清楚这样无疑于自投罗网,他不确定那个人在李成欢心里是否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可是阿满他们想尽了办法了解不了眼前的困局,寻儿的情况却是已经再也等不了了。 他不得不赌一把,真正的放手一搏。 二皇子李成眠,希望你真的如她们所说,是李成欢唯一的软肋…… 不过既然老天爷一场阴差阳错,让我这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不是也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保佑着我的寻儿呢? ☆、真相 “皇上,外面有个带斗笠的可疑人一直跟着我们。”汪福寿警惕地对李成欢附耳说道。 李成欢挑眉:“哦?是吗……”嘴角勾起模样好像对此事分外感兴趣。 “传朕的命令,朕觉得马车颠簸,命他们放慢脚步。” “是。”汪福寿恭恭敬敬地下车传旨,没有听到李成欢的自言自语。 “既然人家这么诚心冒死追车,自然要给人家一个喊冤的机会……” 李成欢下车看到被押送上来的人,掀开斗笠,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只是一瞬间的意外,面色就恢复如常,好像走出那座监牢以后,他就已经再一次脱胎换骨。 “你竟然真的有命逃出来,”李成欢觉得有趣,难道真是越卑贱的东西,生命力越是顽强吗? “刁福全的手下来报,说你和刁福全一起失踪了,我还想着难不成你们情投意合私奔了,不过看到你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用我最讨厌的表情看着我,我猜想,那个办事不利的狗奴才,怕是已经死了吧?”李成欢用洞若观火的眼睛看着裘欢,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看得清楚。 “既然这么有本事,逃了出来,现在这是来干什么?挑衅朕,想试试这样的好运气还有没有下一次吗?”李成欢不解,世上真有这样的蠢人,不久前刚犯过的错依然可以再犯一次。 “奴才今日冒死前来,是因为奴才身上,有一个皇上追寻半生,渴望得知而的真相。”裘欢单刀直入道。 李成欢觉得裘欢的有趣又增加了几分,裘欢在拿他和司徒喜的身家性命和自己赌,赌一个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真相。 “哦?那你倒是先说说,朕追寻半生的,是什么真相?”李成欢低头,看着他的好像在看一只妄图当车的螳螂,可是李成欢其人,最喜欢看人不自量力的垂死挣扎。 下一刻,李成欢一脸玩味的表情就不复存在。 自以为是区区蝼蚁的人,说出了惊天的信息。 那曾经是某人的名字的三个字,自那人死后,就成了李成欢的禁忌,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提起,好像把李成欢尘封的心一把撕开,让他就这样□□地暴露于人前。 ——————— “什么地方都好,为什么要来这里谈。”李成欢独自一人,和裘欢两个人坐在楚馆的阁楼,裘欢曾经的闺房,怎么坐怎么不自在。 “情况特殊,请皇上莫要嫌弃。”裘欢看着李成欢吃瘪有些想笑,又怕房间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军,被李成欢一个激愤唤了进来,只好嘴上尽量态度柔和,虽然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让寻儿受尽苦头的狗皇帝当场掐死…… “我皇兄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李成欢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他知道,他马上就要知道,他心中多年的疑惑,马上就要真相大白。 裘欢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从袖口掏出了一方描金线绣花的帕子,珍重把帕子展开,里面血迹斑斑,在极细微处的地方,挂着一枚相思子,那是一个做工精细的耳坠。 “故事,要从我得到的这方血帕说起……” ☆、往事1 天启四年,阳春三月。 年轻的皇帝李桓一副平常人家的公子打扮,把玩着手中折扇,悠闲走在城郊的小路上。 “兄台借过!” 李桓“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怡然心情被一声清脆的高喊打扰。 只见一个矮他半头的“汉子”一把拉住自己的衣袖,大大方方躲进了他的怀里,一边拿起李桓右手的折扇挡住自己的头,一边露出一双清亮的大眼睛旺李桓身后瞧。 “这位小兄弟……” “嘘!别说话。” 李桓饶有趣味打量怀中人,听到后面愈来愈近的喧哗声忍不住往后面看去。 “别转头!”怀中人恶狠狠瞪着他说道。 “这位小兄弟……你……” “说了叫你别说话!” “臭小子,麻溜的给我滚出来,躲在别人身 分卷阅读34 后……怀里…算什么好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把李桓围了个水泄不通。 “啥?你们这都能看见我!”李桓怀中的人沮丧地钻出李桓的怀抱。 “这位公子穿的是鹅黄的薄绢衣,你穿个红色短袺躲人家怀里,你当爷爷瞎啊!”一个刀疤脸的壮汉像拎小鸡子似的把那人提了起来。 红衣男子被提在半空中,被衣领勒得快要喘不过气,却只顾着对着李桓埋怨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藏不住?” 李桓被他哀怨的眼神一瞪,只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这个人不谢他就算了,还要怪他,真不客气。 李桓一脸无辜摊手:“是你让我别说话的。” “好了,现在你有空跟爷爷们好好聊聊刚才在赌场出老千的事了吧。” “大哥饶命,先放我下来再说。” 热闹也看够了,李桓还没有善良到要为一个陌生人出手相救,尽管这个人实在非常有趣。 李桓摇着扇子准备与这个“有趣的麻烦”擦肩而过,一阵风吹来,一片暗红色的发带被风吹起,遮住了李桓的眼睛。 “大哥,你看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你听没听过好男不跟女斗,我把刚刚赢的银子还给你,你饶了我吧。” 李桓拿下遮眼的飘带,望向它的主人。 只看到,一个鲜活动人的可爱姑娘,在春风中笑得眉眼弯弯,一头青丝被风轻轻吹起,格外娇艳,连三月灿烂春景,都被她一笑比了下去。 “少来,爷爷为什么要姓一个不敢真面目示人的小瘪三,你今天必须赔爷爷刚刚的所有损失,要不我就把你买到窑子里去。”壮汉明显不吃她的激将法。 “胡说,本公…哦不本姑娘哪有不以真面目示人,谁说女扮男装是怕被人发现身份,穿男装明明是本姑娘的爱好,怎么,不可以啊?” 红衣女子一番狡辩引得一片哄笑,女子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衣服衬得,也红了脸。 “你既说不是不敢见人,那你倒是堂堂正正报上名来,爷爷也好知道找谁要钱。” “我叫……嗯……叫……司徒枫啊。”女子回答得结结巴巴。 “骗谁啊,司徒公子是城中出了名的耿介正义,你也真好意思把脏水泼到人家身上。” “我……”女子被眼前看起来智商不够的壮汉驳得哑口无言。 李桓走上前去:“这位姑娘欠了你们多少钱,朕……正好我身上带了钱,我帮她还。” “不不不,这位公子你别管了,我一向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女子连忙摆手道。 李桓眼中笑意更深了,这个姑娘,真是他平生未见过的有趣,如果可以把这种趣味带到那座枯燥的宫中,应该会……应该会连他无聊的日子,也变得有趣起来吧。 “诶!司徒枫,快过来帮我!”女子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朝着远处的一个劲装少年招手。 被叫司徒枫的少年一脸阴沉,极不情愿地走过来。 “沈眠欢,你还有没有个姑娘的样子,你要把西岭沈家的脸面丢到岭南去吗?!” 原来她是沈家的女儿,那个祖籍西岭富甲一方的商贾世家,沈安南的女儿,沈眠欢。 ☆、往事2 司徒枫用家传玉佩给赌坊的打手们做了抵押,弯腰扛起沈眠欢往家走。 “诶!司徒枫,咱们先说好,别送我回家好不好?”被扛起的活泼姑娘跟少年一本正经讲条件。 司徒枫翻了个白眼,一改平日老成的模样,看起来终于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李桓看着他俩远去的身影,脚步不受控制地追了出去,只见远处的沈眠欢笑着冲着他双手抱拳道:“多谢公子刚刚大义相救,我先走了,再见咯。” 李桓微笑着挥手,心里暗自答到:沈眠欢,我们马上就会再见的,到时候你会惊讶成什么样子呢,一想到你的表情,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没多久,西岭沈家接到了送女入宫的旨意,沈安南爱女沈眠欢封为美人,三日后入宫伴驾。 ——————— 李桓挑起喜帕的手因为兴奋微微发抖,可是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看着他,虽含羞带臊,却一言不发。 真实场面和他的想象落差太大,他有些失望。 看着沈眠欢恭敬地向他行礼,娇羞喊着皇上,和他印象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样子相去甚远。 可是看到他一直渴望拥有的人,他已经牢牢抓在手里,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虽然她已经忘了那一日的相遇,也变得比那一日规矩守礼,可是只要给她无与伦比的宠爱,她一定会爱上自己,也会再对着他那样快意地笑吧,一定会的。 李桓并不是第一次成亲,他的皇后是母后为他精挑细选的贤淑闺秀,是内阁首辅王显义的孙女,可是在沈眠欢面前,他就像一个才会相思的痴情郎君,变着花样给沈眠欢所有的宠爱。 他带她放舟,带她出巡,带她打猎,带她 分卷阅读35 七夕赏灯逛庙会。 天子可以给的,和不能给的,他都想尽办法捧到她面前。 可是,沈眠欢像是变了一个人,无论什么东西,都只是温柔得体的微笑,然后回以一句“多谢皇上宠爱,臣妾很喜欢。” 李桓渐渐开始不确定,她是真的喜欢,还是无奈的敷衍。 总之,沈眠欢再也没有变回初见时那个活泼的姑娘。 李桓想,也许变得安静懂事是每一个姑娘成长的必经之路,自己喜欢的就是她这个人,难道她的脾气秉性变了,自己就不喜欢了吗? 不过一年,举国上下就都知道了,当今皇上最爱若珍宝的,就是那个商贾沈家的女儿。 如果没有再看到那一张梦到过千百次的脸,李桓也许就这样和他的沈美人白头偕老,也许最后李桓也找不到最初时心动的感觉,最后还是如一般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可是因为年少时的喜欢难能可贵让人可以一生回味,至少不会是最后那样的惨烈收场。 原来西岭沈家沈夫人,怀的是双生女儿。 沈夫人临盆时差点难产而死,太一观抱石山人为她批下命格,她的女儿出生富贵之家,前世福泽深厚。可是一个女儿是福,若是福气过大就是祸,沈夫人命中难以承受诞下两个贵女的福气,所以才有此一劫,若是想两个女儿平安长大,只有分养两家,也许可以侥幸骗过众神的眼睛。 沈安南为了爱妻爱女安危,连夜把长女沈眠欢送到了好友司徒胥家里,求着好友把女儿收为义女,从此后,世间其他人,都以为沈家只有一位小姐。 李桓一向心思缜密,大内高手血滴子遍布各地,他听到属下报信知道沈家有异动,冷眼看着沈家乘着夜深送女出嫁,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怪不得,他的爱妃性情大变,他原以为是宫中拘束,她觉得不自在,所以他尽全力给她自由的感觉。他以为付出所有也不能看不到那个活泼动人的姑娘,是他还不够好,他以为是他不够爱她,不能接受她的成长和改变。 原来,他一直被人骗得团团转,原来,她一直喜欢着那个救了她的少年,她的青梅竹马,原来她根本从来没有喜欢他,她不愿意嫁他。 她不愿意,她的家人也都不愿意,就算这是欺君大罪,就算最后要把爱女改名换姓没名没分地嫁给一文不名的司徒枫,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但是她不爱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给自己挖了个好大的坑,希望我可以把所有真相都完整表达出来吧,早知道不倒叙了,哭哭…… ☆、往事3 一个男人的嫉妒心已经足够可怕,更别说这个男人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比嫉妒更可怕的,是年轻的天子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践踏。 李桓本可以拦下沈眠欢的花轿,用帝王的权力把她强留在自己身边,也可以轻而易举把那个骗走她一片芳心的男人碎尸万段,甚至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传闻中富甲一方的西岭沈家在这片土地上面永远消失。 可是他没有,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李桓待沈眠晚一如往日,甚至更好。依然每日晨起给她描眉,依然费心搜罗各种新奇玩意儿哄她开心,依然只对着她开怀地笑。 可是不知怎的,圣眷甚浓的沈美人,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最终卧病不起。 “皇上,你来了。”沈眠晚脸色苍白得骇人,可看到李桓时,依然是那样淡淡地微笑,那样的脸色也藏不住她的单纯心事。 为了姐姐的幸福,你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事情败露后你该怎么自处。 “皇上,今早上孩子踢了臣妾……咳咳,臣妾好高兴。” 沈眠晚怀孕了,这远在李桓的意料之外。 她明明气若游丝,可是依然为了孩子坚持到了现在,更是让李桓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她,看清这个一生都是姐姐的影子的可怜人。 “爱妃要爱惜自己的身子,等你好起来,咱们一家三口去放纸鸢,好不好?”李桓看着她温柔的模样,好像世上最痴情的良人。 “今天,臣妾可以不喝补药了吗?”沈眠晚可怜兮兮看着李桓,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 “不准任性,朕和孩子还在等着你好起来。”李桓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头。 沈眠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就再也看不见:“那皇上,今天陪陪我和孩子,好不好……” “最近朝务繁忙,朕改日来陪你。” 沈眠晚纤细的手轻轻拉住李桓的衣摆:“就今天,好不好。” 李桓不着痕迹脱开她的手:“爱妃,近来越来越任性了……” 沈眠晚微微一顿,换了笑脸道:“皇上,朝政再忙也要保重身体哦,我会把孩子保护得好好的,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的天真无邪,使得李桓不敢多留哪怕片刻,再多待一会儿,恐怕就会心软吧…… 分卷阅读36 沈眠晚的胎最终还是没保住,李桓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是不免心中一痛。 李桓下朝后撤了仪仗,步行走到了沈眠晚的摘星殿。 刚刚失了孩子的沈眠晚在榻上睡得很不安稳,眼角全是纵横的泪痕,旧的泪已干了,新的又接连不断涌出来。 那么瘦小的一团,小小的脸苍白如纸,让人心疼。 沈眠晚被梦魇惊动,翻了个身,李桓被她手中紧紧攥着的物什刺痛了眼睛。 那是一枚他送给她的绣着她最爱的茶花的蓝色香囊。 香囊里面装得是他最喜欢的沉水香…… 李桓只静静站了一会儿,终是不忍再看。 第二天,勤奋的皇帝破天荒缺席了朝。 因为晨起时,有宫人来报,摘星殿沈美人……殁了…… 一直到沈眠晚的尸身在摘星殿放到不得不下葬的腐烂程度,李桓踏入这里。 棺椁内,如月光一般的锦缎衬得沈眠晚好像熟睡一般,若不是脖子上面的一片片斑驳提醒着众人,这个年轻的生命已经杜岚逝去,李桓甚至以为是宫人搞错了,她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奇迹怎么可能发生呢,李桓,这个女人……不是你亲手杀死的吗…… 沈眠晚葬礼刚过,织造局颇受她喜爱的小宫婢陈月淇就被宠幸封妃,听说是皇帝思念沈氏太过,被陈氏的善解人意打动,两人情不自禁,在沈氏灵前颠鸾倒凤…… 这桩“风流韵事”,惹得民间物议如沸,很快取代了沈氏的无上荣宠,成为了广大说书人轻易不外传的绝密话本。 ☆、长眠 二皇子李成眠一出生就是不被祝福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就算是普通人家都是一件悲惨的事情,更休说“最是无情”的帝王家。 他是这个宫里,最不像皇子的皇子了吧。 其他孩子三岁都开蒙了,可他五岁才被允许上学堂。 陈月淇从小对他冷淡,只有李桓来看他们一回,她才会少打骂他一回。 可是自从那一日,李桓不知因为什么事,把自己关在摘星殿一天一夜之后,他就再也不来拥月宫了。 李成眠许久不见李桓,经常逃学去御书房守候,盼着见到久未露面的父亲。 可是就算偶然几回两父子相遇,他的父皇都是一脸厌恶地从他身边走过,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个宫里,皇子不像皇子,奴才不像奴才,儿子不像儿子,父亲也不像父亲。 李成眠渐渐于父母亲情上面不报希望,只有慧娘娘家的欢弟弟真的把他当亲哥哥对待,这也是他能感觉到唯一的家人的温暖。 “二哥哥,等欢欢长大了,就帮你把这学堂拆了好不好。” 李成眠又被夫子留堂罚写,天色渐暗,也不许他点灯,不写完一百遍兵法,一百遍政要,连饭也不准他吃。 李成欢陪在哥哥身边,任母妃派燕姑姑来催了他多少遍都执意不走。 李成眠笑着摸摸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夫子罚我,是为我好,盼着我能成才。” 李成欢不满地撅嘴:“才不是,大哥哥功课比你还不如,昨日夫子布置的课业做都没做,夫子还不是照样给他赔笑脸。” 连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都知道自己处境艰难,李成眠有些惊讶他的早熟,又暗自羡慕着他被母亲宠出来的天真无邪的性子。 这么长的时间,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一次也没有派人来询问他深夜不归的缘由…… 李成眠一直有个秘密,他其实十分佩服弟弟身边的那个男孩。那人不过比他大三岁,但是行事却是无比的谨慎又沉稳。 他曾经看到过那个叫司徒喜的男孩帮曹丰年的义子出头,狠狠揍了几个不知道比他高大多少的人,其中一个不服气,最后被他把门牙都打掉了,捂着流血的嘴哭着跑回去,扬言要去师傅面前告状。 李成眠想着,要是自己有他那样厉害就好了,可是事实是,自己明明向往成为他那样的人,却连话都不敢和他多说两句…… 李成眠这一日照样被留堂到深夜,下学回去的路上,慧娘娘叫住了他,亲切地挥手叫他过去说话。 李成眠疲惫地回到房间,脸上泪还没干,就被一盆冷水浇醒。 陈月淇把铜盆狠狠摔到他的身上,把所有不满一并发作到只有七岁的李成眠身上。 “你这个废物,我怎么会留你在我身边。都是因为你,皇上再也不来看我了,他嫌弃你,连带着把你养大的我,他都不愿意再见,都是你,都是你,我打死你。”陈月淇情绪崩溃地拿起鞭子就要打他,一边打还一边喊着:“沈眠晚,你命真苦,自己被心爱之人害死,连带着你的孩子也不受他待见。他本来已经爱上我了,可是他说他一看到我就想起你,所以他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李成眠感觉周身剧烈的疼痛,她的鞭子一下狠过一下,打得他逐渐意识模糊,快要疼得昏死过去。 分卷阅读37 原来慧娘娘说的是真的,他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他的生母,是那个曾经父皇最宠爱的沈美人,可是为什么,既然父皇那么爱她,还会这样厌弃自己呢。 第二天,李成眠强忍着身上的病痛去等他的父亲下朝。 可是李桓见到他,非但没有问他身上的伤,好像和他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李成眠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胡搅蛮缠,他哭着问他的父亲,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你为什么这么厌恶我? 李桓看着他,像看着一团鞋上的淤泥:“朕真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没有让你和你的母亲一起死!” 李成眠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陈妃确实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她不爱自己无可厚非,可是他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父亲表面上装出对母亲情深似海,不能忘怀,其实恨不得他们母子一起死,还有慧娘娘昨夜那一番话…… 李成眠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活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他这样想走,心灰意冷往自己的书房走去,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想,至少自己生命的最后,可以鼓起勇气去跟那个他向往敬佩的少年说最后一句话,他停下脚步,转身朝司徒喜的住所跑去。 司徒喜今日休息,但是他一刻也不懈怠,正挽着袖子在庭院里练剑。 他不过十岁,但已经生得十分俊朗,身姿挺拔,剑花流转间,李成眠看得如痴如醉,他真像个少年英雄。 “司徒……大哥。”李成眠勇敢开口喊他。 少年疑惑地转身,好像不知道来者是谁。 李成眠见他不认得自己,有一些失望。 “二皇子,你找我有事?”司徒喜收了剑,向他走来。 “你认得……我?”李成眠心中雀跃。 “欢欢老是喜欢粘着你。” 是了,怎么会有人真的在意他这个人。 “你性格好,又爱笑,我和于淳都早就想要结识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司徒喜真诚说道。 李成眠有些不敢相信,他一直憧憬的少年,想要和他做朋友?! “真…真的吗,你不用…”不用瞧我可怜安慰我。 “以后,你下了学都可以来找我们,我可以教你武功,以后你都不怕被人欺负。” 司徒喜不知道他的话给了这个怯懦的少年多大的勇气。 李成眠感觉眼睛有点热,有些稚气地抬起手:“你……你不许骗我,咱俩拉勾。” “拉勾?太幼稚了吧。”司徒喜把身上的佩剑递给他,“我把我的剑送给你,就意味着我把你当朋友,会义无反顾保护你。” “……嗯!”李成眠重重点头,郑重其事地捧着那把给了他生的勇气的宝剑,冲他笑得无邪。 第二天,二皇子李成眠被发现死在了书房的横梁上,据说是被陈妃长期虐打,一时想不开而寻了短见。 七岁的孩童,被这宫里残破的灵魂折磨地体无完肤,还是决心坚强的活下去。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沦为贪婪的人们争夺权势的牺牲品…… ☆、冰释 “皇上还记得,小时候一直在你身边的燕姑姑吗?” 李成欢那时太小,对关梦燕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可是他依然不会忘记,他小时候有一个很会踢毽子,很会做吃食的,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宠爱着的姑姑。 “这封血书,真的是燕姑姑亲笔?”李成欢问这句话时紧紧盯着裘欢的表情,好像要把他全部看透。 裘欢大方地迎接着李成欢锐利的目光,不答反问:“若不是太后娘娘有什么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被她知道了,燕姑姑一直这么受她喜爱,又怎么会被随便寻了个由头,被关进冷宫?” 李成欢的眼底阴晴不定,好像在细细思索裘欢所讲故事的真实性。 裘欢把那枚耳坠放回帕子上,语气中带着恳求:“既然知道了二皇子的死,和寻儿没有关系,可不可以放下心中的执念。” “既然寻儿是他心中憧憬的人,他也不会想看到自己向往的人,和他一样无辜惨死,死于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之手。” “可是二哥哥手里拿着司徒喜的佩剑……就算不是他所为,他也一样是见死不救……他就该下去给二哥哥赔罪,我没有错,朕,不会有错!”李成欢诡辩的声音带着心虚的尖锐,他把改说朕不过是想借这个字提醒他是皇帝,只是不知道是想提醒裘欢,还是提醒他自己。 裘欢感觉到了这个阴鸷帝王内心的动摇。 “皇上不会忘记那次太后被发疯宫婢冲撞,结果一病不起的事吧?”裘欢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那个宫婢,就是刚刚痛失爱女的燕姑姑。皇上若是还不相信,大可以去亲自查证。” “皇上,她为什么要拿自己和女儿的命来说这个对她没有丝毫益处的谎话?” 裘欢最后一问,李成欢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这么多年,就 分卷阅读38 算司徒喜对他再好,他也只把他当做奴才,一个和二哥哥的死脱不了干系的狗奴才。 所以他可以只把他当做一枚棋子,一把利剑,狠下心肠不让自己有一点心软和不忍。 司徒喜最后一定会为他去死的,只是他想与不想,和司徒喜主动被动的问题。 李成欢丢下所有人,骑上马,径直走向宫门。 他要亲自去他母亲那里讨个说法,哪怕真相再丑恶,他也一定要知道。 李成欢没有想到,他高高在上的母亲,他那贤娘淑德倍受赞誉的母亲,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一切。 是她知道了李桓和沈家姐妹的事情,她怕李桓因为初见的那一点可笑的心动,把她梦寐以求的后位,轻易许诺给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把她儿子的至尊之位,也送给那个女人用命换来的儿子…… 虽然李桓对他们母子异常狠心,但是也不见得不是那个怯懦胆小的孩子在韬光养晦。说不准,一切都是那个杀伐果断的野心家皇帝的缓兵之计呢?! 母仪天下是她关云慧出生的使命和活着的唯一意义,她无论如何不能冒这个险。 她在李成眠回去的路上拦下他,告诉了他的真实身世,告诉他李桓害死了他的亲生母亲,告诉他他可怜的母亲只是一个可笑的替身,告诉他…… “我的欢欢是要成为未来一国之主的人,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缠着他,连累他。” “欢欢昨天回来都哭了,他说他实在不想认你这个无用的哥哥了。孩子,你行行好,不要让他变得和你一样,活得像个笑话一样……” 七岁的李成眠哪里能分辨真假,这可是一直以来对他和蔼亲切地慧娘娘在卑微地求他,原来,他在这个宫里,始终是孤单一人,是每个人的拖累。 “可是那个小太监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关云慧咬牙切齿,“李成眠既然亲口对我说,他会努力不成为你的拖累,还要为了他的朋友们好好活着。” 如果不是司徒喜,她也不用亲自动手,更不用把自己十分赏识的关梦燕送到冷宫。 “所以你动手杀了他。”李成欢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你明明可以一直骗着我,为什么要承认。” 关云慧不以为然:“我一直都是为了你在谋划,有什么需要隐瞒?” “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吗?”李成欢痛心摇头,“不,你不是。你不需要孩子,孩子只是你争权的工具,你自己活得辛苦,就要你的孩子也跟你一样!” “我的孩子才不是那些在乎手足亲情的懦夫,我已经让你已经当了皇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满意?哈哈哈哈,朕很满意,变成一个绝情绝爱,从小在权谋里博弈厮杀的皇帝,朕满意得很。” 李成欢大笑着转身离开,再也不去看他的母亲一眼。 只是临出门前,他命令宫门的守卫,没有他的旨意,不得打扰太后“养病”。 这座宫殿,实现了她母仪天下的梦想,但登上高位,必得反噬。 就让她用一生来忏悔,忏悔她亲手毁掉了李成欢,李成眠,余海棠,这三个孩子的快乐人生的罪孽吧…… ☆、生离 李桓捏着那枚沈眠晚临终紧紧攥在手里的荷包,用力过大,里面内层藏着的红色药丸都被捏成了粉末,散落了一地…… 陈月淇的控诉言犹在耳,李桓已经几日几夜不能合眼。 沈眠晚,原来是我一直没有看清你,你好狠的心…… 这个手段狠厉,野心勃勃的皇帝,终是因为意外闯进他无聊生活的一段情,痛断肝肠,日日悔恨,病死在了令人唏嘘的年纪。 ——————— 司徒喜的案子,最终没有迎来第二次开堂。 裘欢还是赌输了,输在他太过相信李成眠在幼小的李成欢心里最先种下的那一丝善良和美好,输在他低估了李成欢的绝情,输在他自视过高,以为自己拼尽全力,一定可以救下心爱的人,一定不会重复小碗的悲剧…… 李成欢降下的即刻行刑的旨意,打破了裘欢的所有幻想。 行刑的日子很快来临,这天的天色黑得骇人。 刑部大狱的门轰然开启,押送司徒喜和查朗的囚车,被守卫团团围住,运了出来。 在外面守了一夜的裘欢和阿满,都再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正被通缉,立马围了上去。 街道两边观型的百姓把前往刑场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和往常司徒喜出征时,被强迫来送行不同,这些百姓们脸上都不再是一脸不情愿,而是自发前来看佞臣伏法,都是一脸大快人心的表情。 裘欢和阿满怎么也挤不进源源不断的人流。 不知是谁先开始,往司徒喜的囚车,扔了一枚鸡蛋,囚车上的司徒喜被打中额头,腥黄的蛋液沾污了他的脸,自额头缓缓流下……那逆来顺受的样子,没有平息他们的怒火,不管闲事的官兵,反而使得他们更 分卷阅读39 加肆无忌惮。 有了带头人,被蒙蔽的百姓纷纷大着胆子站出来,叫嚣着要给一家惨死的全大人报仇,加入了扔菜叶扔鸡蛋的队伍。 那么龙章凤姿的人儿,就这样默默承受着他一直守护着的百姓对他的误会羞辱,不发一言。 好像这就是他为李成欢刀俎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是他应该承担的孽。 反正裘欢已经不在了,自己早些下去陪他不是更好吗? 裘欢心疼极了,他着急地抢下百姓们手中的东西,可是那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顾不过来。 阿满看着司徒喜受辱,打骂着他们是非不分,忘恩负义。 可是没有用,他们的力量在民心面前不堪一击。 连男人都不算的太监,能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吧,对忠心耿耿的左丞相全大人都痛下杀手,连府里一干老幼妇孺统统没有放过,幸好老天有眼,今日就要收了这奸佞的贱命。 大家纷纷这样想着,司徒喜和查朗的囚车不断遭受冲击。 “你们别扔了!”阿满拉开起哄的人群,无奈自己的无用,看着囚车上被打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两人,急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远处的查朗一直默默看着阿满的一举一动,眼看着阿满就要被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不注意踩到,不管不顾地朝他大声喊:“阿满,快站起来,快点!” 小傻子茫然抬头,以为是裘欢在叫他,连忙站起来环顾四周:“你在哪儿呢?在给我说什么呢?大点声!我听不见,唔……我没听见……” 阿满拿衣袖不停抹着眼泪,看不到裘欢的身影,只能哭哭啼啼地跟着人群,追着囚车跑。 裘欢跟得更紧些,生怕跟丢了再也见不到司徒喜的最后一面。 乘着官兵维持次序的空隙,裘欢眼疾手快地攀上了囚车,紧紧挡在了司徒喜的面前,睁眼看着天上千千万万的瓜果蔬菜一齐向他砸过来,依然岿然不动,好像一块没有感情的顽石。 “是谁?”司徒喜方才遭受重击,有些昏昏沉沉,眼睛也被粘腻的蛋液糊住,怎么也睁不开。 他好像听到了裘欢的声音压抑着痛的声音,是自己对他思念太过的原因吗…… 裘欢依然保持着护着他的姿势,腾出一只手,温柔地刨开他头上的菜叶,大拇指轻轻为他抚去他眼睛上半干的蛋液,对着他笑得灿烂,好像他们现在还在那一夜的漆黑夜幕下,两个人深情地对视着…… “是我,我来了。” 司徒喜刚刚那样就没有变化的坐姿,突然再也保持不住,就这样隔着囚车的栏杆,一把抱住了眼前人,再也不松开。 押送囚车的官兵发现了车上的异常,纷纷拔刀而起。 “那狗皇帝,我家大人和查朗还没有二审就急着问斩,小爷跟你们拼了。”阿满还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看着一众官兵拔刀相向,暴脾气一下子窜上头顶,眼看着就要和押送的官兵动起手来。 有眼尖的官兵认出了他俩:“他们不是被通缉的罪臣司徒喜的手下吗?” 嘈杂混乱的人群中,来迟一步的祝绪言和丁一卯也急忙带着受过司徒喜恩惠的东西二厂旧部匆匆赶来。 看着两方人马纷纷亮出武器,马上就要当街大打出手,胆小怕事的民众这才稍稍散开。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醉梦楼的二楼,罪魁祸首背着手,神情复杂地看着下面街上的状况,对着身后跪了一地的黑衣人下了命令。 ☆、纠葛 黑衣人得了令即刻出动,楼下一场大乱后,两人的囚车连带着车上的裘欢和阿满,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一片喧闹中。 ——————— 刚刚被解救,还没安顿下俩的裘欢得了李成欢的一封书信。安置了受伤昏迷的司徒喜和查朗,又哄睡了体力不支的阿满。 裘欢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城外的小凉亭。 李成欢穿着便衣,已经早在等在那里。 “谢皇上出手相救。”裘欢恭敬行礼。 李成欢有些意外地挑眉:“这倒是奇了,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早早出手,让你的心上人受了那样的委屈羞辱?” 裘欢摇头说道:“皇上既然答应了我,自然会实现自己的承诺,只要皇上愿意出手,不论何时,我都该心怀感激,别无它求。” 李成欢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清澈平静一如从前,他没有说谎。 “不是朕临时反悔,只是这个局既然已经做下,万事皆已齐备,实在没有让主角临场罢演得道理。”李成欢不知道自己为何多费唇舌跟他解释,说这些话,可能只是想通过他,被另一个人听到。 “朕已经昭告天下,司徒喜在通往刑场的路上被左丞相全儒龄的亲信劫走,被人暗杀,曝尸荒野。” 裘欢知道,李成欢就算最后决定不杀司徒喜,也不绝不会再用他。 如果为司徒喜洗刷冤屈,司徒喜的势力本来就广,忠心追随者众多,就算他一时失势, 分卷阅读40 可是只要他想,就有能力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把司徒喜从这个世界上名正言顺地抹杀,才是最好不过的方法。 只要坐实了司徒喜罪孽深重的佞臣身份,就算他有心卷土重来,也只是过街老鼠,朝廷重犯,他后半生只能祈求苟且偷生,安稳度日,对李成欢再无半点威胁。 裘欢心里很清楚,威胁李成欢皇权的势力,就算是他自己一手培植,也只有毫不犹豫地亲手拔掉这一个下场。 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小皇帝一直是这样一脸无辜却又心狠手辣地治理着他的天下。 可是李成欢,你真是不了解那个人,不了解那个人,高傲又自卑,无情又多情,淡泊又执着。 他高傲的是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屑去挣争,自卑的是觉得世间的美好他不配拥有。 他无情的是因为不想面对失去亲手给自己筑起高高的心墙,多情的是永远挡在在乎的人的面前一个人抗下所有罪责。 他淡泊的是这个世界永不停息的权势纷争和沾染了无数鲜血的阿堵之物,执着的是好好地对待这个世界上他遇到过的每一个人。 如果最终护不了他们,就要带着他们的梦想和期盼,替他们艰难地活下去。 裘欢之所以能赢得他的心,就是因为司徒喜的每一种复杂情感,他都可以感同身受。并且接受他,可能余生永远这样纠结复杂地为难自己,但是却为了他尝试着去过好他余生的每一天。 “司徒喜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我找到了 ”李成欢一阵沉默后突然开口。 裘欢感觉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皇上是说,寻儿双亲的尸骨,有下落了?” 李成欢没有否认,可是他没有告诉裘欢,其实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音讯,只是看了燕姑姑的亲笔血书,他才知道了当年事情的全貌,他没有去帮司徒喜取回骨灰,心甘情愿失去了让司徒喜死心塌地又一次做他傀儡的机会。只因为,司徒喜母亲的遗骨,被他的父亲不辞辛苦找到,最后和他一起下葬了皇陵…… 李成欢没有打算告诉裘欢其中隐情,更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父亲一直觊觎着臣下之女,爱而不得以至于最后伤人伤己。 福寿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雕刻精致的紫檀木盒,交到裘欢手中。 裘欢打开盒盖,里面赫然呈着一个不起眼的瓦罐。 这大概是李成欢最后的幼稚报复,为了他可怜的二哥,和他的生母……那个一辈子为人替身的可怜女人。 “在哪里找到的?”裘欢没有在意李成欢的恶作剧,十分尊敬地把瓦罐上面落的灰尘拂去。 李成欢熟练地扯谎:“在岭南过去十里的小道上,被附近路过的好心人带回自己家收敛安葬了。” “……”裘欢感叹,怪不得,寻儿千辛万苦都没有找到,世上之事,总是这样,越是痴妄,越是求不得。 “寻儿的父亲……有消息吗?” “罪臣司徒拓早已伏诛……挫骨扬灰!”李成欢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说得清楚。 ☆、返乡 “这是……”司徒喜费力地抬起手,指着裘欢怀里的方盒问道。 裘欢看他的精神依然不济,身体也尚未好转,害怕不是告诉他的好时机,有些犹豫开不了口。 司徒喜好像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可是他又不敢奢望,害怕期盼落空,最后唯余失望。 裘欢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与其让他胡思乱想劳神伤身,还不如,直截了当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 裘欢坐到司徒喜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下定决心开口:“我可以对你知无不言,但是这是建立在你的身体能够支撑地住的情况下。” “所以,寻儿。你真的做好准备,就算知道了什么都可以平和对待吗?” 司徒喜仔细想了想,深深吸了口气,对他点头。 “这是,你母亲的骨灰……” 司徒喜险些不稳摔下床,还好裘欢早有准备地扶住了他,让他不至于再受伤。 “你答应我的。”要平和对待。 司徒喜只感觉眼眶的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湿热的泪滴在身上手上,依然如此滚烫。 二十多年来,司徒喜总是做着同一个梦魇。 双亲相继离去的场景在他梦里出现了千百遍,这般挥之不去,让他想忘记,想往前走,都做不到。 司徒喜走过很多地方,少时的路他走了千百遍,流放途中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土包,他都不愿放过。 家乡城门上的每一片砖瓦,他都一一查验,每一处无人看管的乱葬岗,他都下去寻找翻看。 可是天不怜他,他连为自己获罪的父母,立碑合葬,都做不到。 “在哪里?我娘……”司徒喜用力抱着木盒,声音嘶哑。 “说是被好心人葬在了自己家院子里,皇……哦,我的一个同乡母亲对此事颇有印象…毕竟我们已经明里暗里找了这 分卷阅读41 么多年,他们都是知道的……”裘欢私心里不想说出李成欢来,自己都唾弃自己自私又小气。 “寻儿……其实……” “是皇上找到的吧。”司徒喜毫不在意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裘欢惊愕不已。 “半梦半醒间,我看到你在我床头看信,信上有他专用的印章。” “明明是看了他的信出去,回来却没头没脑说自己的同乡找到了我娘的尸骨。你编谎话也太没水准,我想装作被你骗到都不成。”司徒喜瞧着他捻酸吃醋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裘欢很久没有看到司徒喜如此灵动的样子,有些忍不住想去捏他的脸,却又怕自己一时莽撞碰到他的伤口,到时候心疼地睡不着觉的还是自己,只能作罢。 “我爹……没有消息吧……”司徒喜好像想知道,又好像宁愿裘欢说他不清楚。 “伯父他……”裘欢不知道怎么措辞,才能减少对他的伤害。 司徒喜贴心接过自己的话,故作轻松道:“我爹是罪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下场,狂葬岗喂狗,还是包作一团丢进了湖里?我都早有心里准备……我都可以接受,我会亲自去找……” “是……挫骨扬灰……”裘欢不忍心看司徒喜的反应。 却听见他的笑:“哈哈,先是千刀万剐,再是枭首示众,最后挫骨扬灰,连全尸都不给您留……哈哈哈哈,您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才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裘欢说不出安慰他的话,只是一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突然感觉到肩上一沉,司徒喜乖顺地靠在他的肩上啜泣,眼泪一点一滴顺着衣料浸入皮肤,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扬在哪里?”司徒喜声音极小,裘欢没能听清。 “什么?” “………” “父亲的骨灰……扬在哪里?” “你故乡……浊江。” 浊江……是家乡唯一的水源,却泥沙极重不能引用,使得城中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他的父亲和浊江斗了一辈子,就是希望可以开源引流,净化江水,让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最后死在了治水的途中。 安的罪名是:蛊惑百姓,忤逆天子,意图谋反…… 他们竟然把父亲的骨灰洒在了他一世辛劳,最终断送一生都无法挽救的地方。 这是要让他父亲活着时一世凄惨,连死后魂魄都不得安宁吗。 “我想和娘回家乡看看……”司徒喜抚摸着光滑的木盒,想是在跟裘欢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好啊,等你养好身体。” 司徒喜把母亲的骨灰待若珍宝地放在枕边,置若罔闻地转过身不在回答。 裘欢主动站起来,熄了灯,蹑手蹑脚跨出屋子,为他轻轻关上了门。 他二十年没见过他的母亲,没有感受到亲人的温暖,就让他静静享受这一段,他父母得以地下团聚之前,来之不易的和母亲独处的宝贵时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本文的画风将迎来一个巨大的转变,从前世今生的虐心权谋争斗,变成清新治愈(并不)的回乡种田…… 作者超小声:谁让裘欢家里那么穷,阿喜嫁鸡随鸡只能在乡下自力更生了(摊手ㄟ( ▔, ▔ )ㄏ) ☆、迢迢 “寻儿!” 娴静的清晨被裘欢的一声惊呼吵醒。 司徒喜昨夜内心十分宁静,二十年来第一次一夜无梦,睡得分外安稳。 “寻儿。”裘欢打开房门,走到司徒喜的床边,轻轻摇他的肩膀。 司徒喜悠悠醒转,睡梦中被人醒是司徒喜习惯的大忌,可是他只是看了眼裘欢,皱了眉头一脸不悦,并没有动怒。 大概只因裘欢是个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司徒喜疲惫的揉眼睛,无奈道:“怎么了?” 裘欢目瞪口呆地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司徒喜下巴惊掉。 “阿满和查朗………” “他俩私奔了!” “……” “……” 两人一同看着字迹潦草的书信,一时无话。 裘欢详细给司徒喜述说了早上去叫阿满起床的奇遇。 裘欢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可能也是没有司徒喜在自己身边,半夜翻身,伸出手想抱住什么,结果身边空空如也,裘欢的心也跟着没着没落起来。 所以他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和阿满切磋吵架技艺,若是以后遇到棋逢对手的人,难免落了下风。 于是乎裘欢早早去敲阿满的房门,却发现屋内仿佛刚刚被天雷劈过,柜子和床铺一片狼藉,要是没有看到阿满落在地上的书信,裘欢简直要怀疑阿满遇到了强盗悍匪…… 信上阿满的笔迹说好听点叫潇洒奔放,说难听点简直人鬼难辨。 只见信上写着: 分卷阅读42 死裘欢沐浴焚香之后才能看:小爷已经带着小爷家的傻大个远走高飞了,不要想念小爷。 我和阿朗会男耕女织,相爱相杀,父慈子孝(被阿满一杠叉掉)。今后你要对我家大人百里百顺,毕恭毕敬,给大人当牛做马,不死不休。 大人说什么你都得听着,大人想要什么都要照做。 还有,以后夜里自己再肚子痛就自己憋着,不准再让大人为你捏揉。 你永远的死对头,阿满小爷亲笔。 裘欢慌忙去查看查朗的房间,床上的痕迹和床下没穿走的鞋子预示着这场私奔大计的“惊心动魄”…… 裘欢和司徒喜一头雾水。 查朗伤的那么重……就非要这么着急着私奔吗…… ——————— 另一边,阿满一边哭一边搀着光着脚脸色苍白的查朗。 后面还跟着两个武林高手模样的人。 “阿朗,你说,我的计策能骗到大人吗?他们会不会来找我们啊……可是那个狗皇帝肯定设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呢,我们能逃过一次肯定逃不过第二次了,那个狗皇帝又那么心狠手辣,辣手摧花……气死我了!阿朗,我不想走,我舍不得,呜呜呜……”阿满一边聒噪,一边自然地抬起挽着查朗胳膊的手,把一脸鼻涕眼泪都擦在了查朗的袖子上。 “……”查朗身上伤还没痊愈,心上又被阿满此举划了条口子,忍不住抬头望天…… 李成欢担心司徒喜朝中势力未断,所以让他俩承袭司徒喜司礼监和东西厂总管位,但是只负责练兵,不给兵权,还要他二人永生永世不得离开盛京。 明为升迁,实为囚禁。只是想用二人的性命威胁司徒喜,让他此生再也不得翻身。 突然想起什么,查朗好奇问道:“你还没说,你的计策到底是什么呢。让大人断了找寻我们念头的,你的妙计。” “我说我俩私奔了啊!” “……” “我为了力求逼真,还留了书信。” “你的书信……”查朗想起他和大人远行时阿满寄过来的一封封宛如鬼画符,全篇没有一句要紧话的家书,不禁怀疑,他能写出表述清楚,文理通顺的东西吗…… “你别瞧不起人啊,”阿满看出了查朗的怀疑,“我还故意把房间东西全翻乱了呢!” 查朗不解:“这是为何?” “你傻啊,私奔诶,多着急的事儿啊,你见过有人不慌不忙私奔的吗?我房间东西一片狼藉才能显示出我们着急跑路的真实性啊。” “……” “那么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查朗看着他,笑得有一丝凉意…… 阿满显示出了倾囊相授的大度:“你尽管问。” “那么你怎么可以让他俩相信是我们真的急着要私奔,而不是我们其实是被强盗绑架,绑匪没在我们房里找到值钱的东西进而逼我们留书一封,暗示我们在他们手里,向他俩索要赎金呢?” 阿满略微思索了一下:“也不是没可能,可是小爷觉得死裘欢没有你那么聪明……” 得到夸奖的查朗感觉无比受用,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话,不再多言。 “啊切”正在给司徒喜熬药的裘欢无端端打了个喷嚏。 讨赏般跑到司徒喜面前说道:“寻儿,我昨夜好像受凉感冒了。” “生病了就熬药啊……我又不是大夫……” “我多半是一个人睡盖不好被子着凉的,你都不关心我……”裘欢一脸委屈。 “……”司徒喜早就看穿裘欢的谎话,等着他继续往下编。 “你看我俩一起睡我就从没感冒过吧,这样好不好”裘欢轻轻捧起司徒喜枕边的木盒,把它放在屋里的供桌上,“在我们回乡之前,先委屈伯母在这里待一下。” 司徒喜看他那么尊重自己的亲人,有些感动,也知道他是怕他之后太过不舍,才自己做恶人。 裘欢俯身环住司徒喜,轻轻叹一口气。 “寻儿,伯母是属于你和伯父的,而我永远都是你的……” 司徒喜点头,看着远处的木盒,母亲,你看到孩儿这么幸福,也会很欣慰吧。 ☆、路途 “阿朗,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吗?” 查朗心疼的拍了拍阿满的头:“小傻子!后半生有我陪着你,你怕什么。” 阿满嗯了一声,却听见查朗好像在跟他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说,会再见的,一定会。 ——————— 司徒喜的伤渐渐痊愈,裘欢也开始安排和司徒喜一同送母亲骨灰回乡的事情。 阿满和查朗也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胡闹,竟然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祝绪言和丁一卯倒是经常过来,司徒喜不在统领东西二厂锦衣卫后,两人连上朝都懒懒散散,隔三差五称病喊痛,李成欢本来就不满他二人只效忠司徒喜,也就 分卷阅读43 放任不管,只管把他们当闲人养着罢了。 “小丁啊,阿满他们有消息了吗?”裘欢没有停下手边的活,和在院子里练剑的丁一卯搭话。 “其实……”丁一卯把剑收回腰间,有些欲言又止。 “给!”祝绪言立马给丁一卯扔去一块拭汗的毛巾,打断他的话。 “我的人似乎看到了身形和他们相似的人往漠北走了,但是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二人。”祝绪言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瞎话。 丁一卯沉默不语,如果说脸皮厚算是长处,祝绪言一定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自己也是,根本一开始就被他耍得团团转…… “很有可能,”裘欢不疑有他,“阿满是曾经提到过他是一路从漠北乞讨流浪过来的,还说过要带查朗去漠北看戈壁和红霞落日。” 祝绪言跟着点头,好像对裘欢的推断颇为赞许。 只有深谙内情的丁一卯心里有苦说不出,每次他俩来看过大人后,都要回去给那两人汇报,把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他累得够呛,偏偏祝绪言还看好戏一般就只看着他出糗。 不过李成欢拿他们要挟司徒喜的事情不宜透露,却是所有人不约而同达成的共识。 “你们来了……”司徒喜笑着向他们走来。 裘欢看着他衣裳单薄的模样直皱眉,又不忍心说他,只默默回屋里拿了件斗篷给司徒喜披上。 司徒喜冲他感激一笑,接着对祝绪言说:“刚才听你说,有疑似阿满他们的人往漠北去了?” “正是。” “也好。”司徒喜拉起裘欢的手,对他们笑着说:“三日后我和裘欢就要回乡了。” 丁一卯有些感伤道:“好……我们到时候来送你……” 司徒喜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我希望你们到时候别来,皇上一定会派人来看……你们身份尴尬,恐怕要被他为难。” “可是……”丁一卯还愈再说,看到司徒喜的神色,总是没有言语。 “好,离别伤感,届时我们就不来相送了,不过我们会在别院树下埋好大人爱喝的女儿红,只待来日我们一起把酒言欢,一醉方休。”祝绪言的话释怀了在场人的离愁别绪,反而让他们都增添了几分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几人都倍受鼓舞,对视着笑了起来。 也许就真如他所言,来日方长,人嘛,总是要有所期待才好。 ——————— 初春的小雨还带着微寒,夹杂着离人的愁绪。 两个出尘的人,依偎着走在没有人烟的城郊小路上。 裘欢停下脚步,帮司徒喜把斗篷系得更紧。 司徒喜也自然地拍去,裘欢肩头,顺着斗笠淌下来的水滴。 却不知旁人看起来是什么滋味。 “没有人私自出城来送吧?”一身蓑衣的李成欢坐在远处半山腰的小茶铺喝着茶,山下二人的情形尽收眼底。 羽林军统领跪下回话:“方圆百里都已经严密摸排,司徒喜的手下都被囚于各自府中,没有异动。” 李成欢看着山下细雨中无比般配的一对璧人,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本来他有机会做他身边那个人的,可是现在,他身边那个位置,终究被他许了另一个人。 “撤兵。” “是……” 福寿看了看越发阴沉的天色,春雨绵延,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皇上……您看这天色……咱们也走吧。” 李成欢没有动静,又坐了半晌,眼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中,才决绝转身,这一次,是真的永生不见了。 他是对自己说。 ☆、人间 裘欢和司徒喜走到小青岭。 约定好的车夫已经车马齐备,等在那里。 “张大哥好早啊。”裘欢冲车夫招手道。 “裘公子来了,”车夫热络地迎上去,夺过了两人的行礼,又准备去接司徒喜手中的木盒。 司徒喜急忙摆手:“这个不用,我自己来。” 车夫笑道:“没事,我帮您吧,这看起来怪沉的。” 司徒喜再次表示不用,然后往袖子里面掏着什么。 裘欢急忙上来制止,对车夫表示了多番感谢后,拉着司徒喜上了车。 “怎么了?”被拉着走的司徒喜一脸茫然。 “看你就不知道世道艰辛。”裘欢没好气地说,“你刚刚是不是想给车夫赏钱?” “人家那么热情,帮我们搬东西……” “错!雇车时我已经付了钱,等我们到目的地自然会一次结清,到时候再给赏钱,也合情合理。” “你怕他看我们奇货可居,坐地起价?他不是你熟人吗?” “利益当前,人心往往经不起考验。”裘欢耐心解释道。 司徒喜好像想起了往事,有些伤感道:“你说得对。” 分卷阅读44 裘欢看出他的心结,宽慰道:“我只是说有那种可能,也没说一定,只是做人做事多留个心眼,总是要好些。” 司徒喜不甘心提了提腰间的剑:“你说的道理我自然懂,只是我认为你未免太小瞧我的身手。” 裘欢无奈笑道:“哪儿能啊,只是我怕您半路脾气发作起来,把人家打个半死,我们到哪儿去找个识路的车夫呢?难不成我的寻儿是天生神童,二十年来还记得回家的路?” 两人在车内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早早上车前喂马的车夫张大力听得背上直冒冷汗。 本来想着楚馆花魁带人私逃,肯定夹带了不少银钱,刚刚戴着斗笠的“奸夫”,也一身非富即贵的气派。这,杀熟杀熟,不就得从熟人身上下手吗。 可幸刚刚无意中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不然不明情况贸然出手……张大力摸了摸自己姑且完好无损的胳膊和腿,后怕不已…… ——————— 司徒喜的家乡少陵城位处西南,城中本来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澄江穿过,也正是因为此江,水好养人,千百年前的先祖临江而居,才慢慢形成一个城市。因为澄江,千百年来的少陵人,勤奋耕种,安居乐业。 慢慢的,西南少陵,成了人们心向往之的乐土,少陵城从几万人口的小城,扩大到了几十万人口,可堪与盛京相较的重要城市。 可是随着人口的剧增,澄江却渐渐脏了,这条供所有少陵人日常生活,和劳作所需的母亲江,也变成了人人闭口不谈的浊江。 司徒喜的父亲司徒拓临危受命,带着妻儿从富饶的西岭举家返回自己家乡——因为干旱缺水已经民不聊生的少陵城。 守城大将请命带兵治水,日以继夜披星戴月了五年,却死在了任上,罪犯谋逆,千刀万剐。 此后,浊江无人敢治,少陵人无水可用,也尽皆迁徙,城中除了一些老弱病残,已经算是一座空城。 一行人顺风顺水,安全到达了目的地,张大力对于这条路颇有经验,只花了三天两夜,就到了问路山下,山中那条羊肠小道,就是通往少陵的必经之路。 裘欢看天色已晚,也不着急进城,准备和司徒喜就在问路山下的小茶店用个晚饭。 “公子,这儿又没下雨,太阳也西落了,您怎么还带着斗笠,快摘了吧。” 张大力作势就要去摘司徒喜戴了一路的斗笠。 司徒喜一个转身,警惕地打开他的手,把斗笠压得更低。 “诶,公子你怎么……”张大力费解地抓了抓脑袋。 裘欢急忙上去打圆场,把张大力拉到一旁耳语几句,张大力听了裘欢的话,害怕地看了司徒喜一眼,没说话,端起自己的饭碗,走到背后去喂马去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说你之前得了天花,伤了脸。” “那他怎么好像很害怕我?” “可能怕你一时生气不给他结车钱。” “什么?”司徒喜疑惑不解。 裘欢向他的斗笠里递去一个馒头:“快吃吧,我们吃了还要进城去呢。” 其实他刚刚对张大力说,司徒喜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容貌,凡是看了的人都免不了被他一顿毒打,自然不能给司徒喜详说…… “老板娘,你们是少陵人吗?”裘欢腆着一张俊脸给茶店老板娘套话。 “从前是,现在我们家都搬出来十几年了。”老板娘朴实地笑道。 “那现在城中百姓还多吗?”裘欢啃着馒头说道。 “不多了,有能力走的都逃命去了,谁还愿意留在那座啥也没有的空城啊。” “怎么回事呢,从前我可听说,西南少陵很富庶的。” “那是以前了,都是司徒拓那个狗官,听说借着治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先帝把他的骨灰扬在浊江后,浊江就是一条没人敢管的毒江了。听说喝了江里的水都会得病而死呢,客官你说吓不吓人。” 吓不吓人裘欢不知道,他只是听到身后一阵碟碗破碎的声音,要是早几年,老板娘敢这样说,以司徒喜的个性,怕是命都没了。 裘欢急忙安抚了司徒喜,赔了老板娘碗碟钱,付了饭钱,吆喝张大力出发。 坐在车上的司徒喜捏着拳头一言不发,指甲穿过薄茧嵌到掌心,快把手都 刺穿。 “我爹他,不会是那样的。”司徒喜声音隐忍又沉重。 裘欢不断捏着他的手,想把他握拳的力道卸下,坚定地点头道:“我相信,教出这样好的孩子的父亲,绝不会是那种人。” 马车就这样,在坎坷山路颠簸,就像是人浮沉的一生。 ☆、江祭 马车一路风尘仆仆,少陵城三个字终于近在眼前。 裘欢打赏了车夫,与他寒暄了几句,张大力收了赏钱心满意足地驾车离开。 裘欢看着满是灰尘的城门,才第一次感受到,接下 分卷阅读45 来的路,不管是龙潭虎穴,都要他们一起慢慢走了…… 少陵城确实是如传言中一样难得一见的人烟稀少,裘欢和司徒喜走在正大街上,家家都是大门敞开,也没有人在意是否有强盗打劫,因为早已人去楼空。 偶尔得见一两个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老人,听见有人路过连眼皮都懒得抬起,然后说一句,又来送死。 这里比司徒喜几年前来的时候还要荒凉。 司徒喜的家就在浊江旁边,青瓦白墙,还有一座江心小竹亭,如果不是当时抄家被烧成一片废墟焦土,应该很有江南韵味。 司徒喜摸着这里的一砖一瓦,童年的记忆一一浮现,江心小亭的石桥已被湍急的江水冲垮半截。 裘欢不识水性,还是倔强地挡在司徒喜前面,两个人一点点过桥,桥体已经摇摇欲坠,等到下水时,才发现江水比想象更深。 到两人渐渐靠近江心,江水也越发湍急,水位从两人小腿位置一直漫到胸口。 裘欢安全抵达江心小沙洲,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准备拉司徒喜上岸,司徒喜把木盒交给裘欢放好,却没有接住裘欢的手,转身着急地扎进江水中。 裘欢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喊着他的名字,毫不犹豫就要脱了外袍下水寻找。 江水比裘欢想象中还冰冷刺骨,裘欢靠着毅力在水里扑腾了两下,眼前全是水中黄沙,哪里看得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多久,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裘欢,别在硬撑了,你的一生这么苦,你为了什么活着呢。 是啊,活着干什么呢。 裘欢正要听从那个声音,慢慢不再挣扎,任自己的身体沉下去。 可是眼前好像突然浮现了什么东西,他突然睁开眼睛,拼尽全力地手脚并用往上游。 只有裘欢知道,他刚刚眼前浮现了……那是一只仙鹤,和司徒喜大红曳撒上面绣的,一模一样…… 司徒喜把裘欢就上岸的时候,裘欢依然没有从刚刚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你不会水,为什么不说。” “你刚刚在干什么。”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吼声,把对方都吓了一跳。 裘欢被司徒喜的怒斥吓得回过神来,也不顾让他回答自己,双手捧着他的脸,脸色失血般苍白。 “寻儿,你没事吧,寻儿,寻儿。”裘欢把司徒喜拥进怀里,好像想确认眼前人是是否真的活着。 司徒喜感受到怀中人全身抖得厉害,瞬间怒气全消,安慰地拍着他不断战栗的后背。 “不会水为什么不说,我并非一定要在这里祭奠双亲……” 裘欢抱着司徒喜不愿意撒手,好像在跟情人撒娇:“这个地方予你有不一样的含义,我知道。” “……”司徒喜一时无话,是啊,这个人不是一直是这样吗,他什么都不给他说,但是他什么都能知道,也只有他知道。 “寻儿,你刚刚……” 司徒喜不等他问完,微微挣脱了一下,却怎么也推不开,司徒喜无奈对他道:“你松开些,你抱我这么紧,我怎么给你?” 裘欢好奇问道:“你要给我什么?”却依然没有松手。 “在我怀里揣着……你……” 不等司徒喜话说完,一只冰凉的手就熟练伸进了司徒喜的衣襟里,再伸回去时,一手上已经捏着一只简朴的簪子,在霞光映照下闪着动人的光。 “这是……” “既然被你发现,那就给你好了……” 还是这么别扭啊,裘欢笑道。 “刚刚就是去找这个东西?” 司徒喜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这个簪子,什么时候买的?” “那天早上。” “哪天早上?” 司徒喜脸上有些发热:“就……你肚子疼那天早上……” “啊?”裘欢怀疑自己听错,他什么时候早上肚子疼过?! 可是眼前的喜悦让裘欢有些忘乎所以,也不再深究,高兴地拿着簪子在头上比划了几下,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满意的位置。 司徒喜看着裘欢有些可笑,一把夺过玉簪,把他的头压低,找了一头半干的乌发上面最合适的位置,轻轻插/进他的发间 “好看吗?”裘欢拉着司徒喜问。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司徒喜反问他。 “什么时候揣在怀里的,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 “一直贴身放着。” “一直?” “对,一直。”在狱里被用刑的时候,都紧紧揣着,从来没有放开过。 “我会好好珍惜它,我用我的命起誓。”裘欢伸出手对天发誓。 司徒喜急忙抓住他起誓的手:“傻子,你的命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裘欢感觉自己幸福地快飞起来,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分卷阅读46 ☆、顽劣 “其实我小时候,顽劣得很。” 司徒喜将瓦罐中母亲的骨灰,一把一把洒进了波涛汹涌的浊江,捧着空落落的木盒,喃喃自语,眼前好像又回到了七岁,他父母双全,无忧无虑的时候。 “那时候,我爹娘回少陵没多久,我就成了少陵城中人尽皆知的混世魔王。” “城东少了鸡,一定是我偷的,偷了就好好料理吧,结果被我毛都不拔直接放火上烤,肉还没熟,皮都已经焦黑发臭了,方圆几里都能闻到。” 裘欢想象着司徒喜小时候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城南秀才少了几首酸诗,也一定是我干的,我把他写的诗拿到闺阁小姐楼下念,被羞臊的酸秀才和小姐家的家仆追了几丈远。” “我爹那时候是守城将军,要不是给他保家卫国三分薄面,估计我都被人打死了。” “我爹……”司徒喜突然表情凝重,不再说了。 裘欢握住他的手,催他快讲:“你别吊着我,我好奇得很。” 司徒喜被他逗笑,接着说道:“我爹和我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我娘本是西岭巨贾的女儿,可是因为一些原因,从小被养在我爹家,相当于我爷爷的半个女儿。我爹娘成亲后本来回了西岭,后来奉命回乡治水,我爹带着我娘和尚在襁褓的我,回了少陵老家,说是处理好公务就回西岭。” “可是这一治,就是五年……” “五年里,我爷爷奶奶相继病倒,我爹多次想回京侍奉,都被先帝拒之门外,最终连两个老人家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后来……后来我家,获罪,抄家,流放。大堤将破,变故比戏文上写的还要来得措手不及。” 司徒喜重提旧事,依旧哽咽:“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小时候太过顽劣混账,上天才想要如此惩罚我,让我独自一人,在这个世上,艰难过活。” “胡说,就算上天这样不开眼,伯父伯母在天上也会默默守护你的。” “寻儿,我家乡有个传闻,埋骨江河的人,只要帮他们把名字写在枫叶上,叶片为信,放之逐水,神界掌管天地三千河流的缇赢神君,就会收到此信,有名有姓之灵可以得到归宿。恶灵可重回三千红尘俗世,善灵则在昆仑山记叙功德,飞升成仙。” “可是现在才是早春……” 裘欢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迂腐,只要心诚,何必管是用什么来写?!” 裘欢俯身,摘下岸边不知名的叶片,又找来了干枯叶梗,一齐递给司徒喜。 司徒喜接过,低着头写得认真。 父(司徒拓) 母(沈眠晚) “!” 裘欢看到司徒喜写下的名字,当场怔住了。 沈眠晚?这个名字,他怎么会忘记! 那个悲情的先帝“宠妃”,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如果这个人不是她,那么,就一定是! “寻儿!”裘欢的表情是司徒喜从没看过的认真严肃。 “伯父叫司徒拓吗?你有没有听过他其他的名字,或者别的小名,表字,对,伯父有没有表字?” 司徒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听话地仔细回想了一下:“表字和小名应该没有,不过,我娘曾经拿我爷爷奶奶对他的称呼调侃过他,每次一说,我爹就要生气。” “是什么?”裘欢非常希望只是同名同姓的一个天大的巧合,他不能接受他想的那样可能,司徒喜也不能。 司徒喜思忖了一下:“叫……叫枫倌,对,枫倌,枫叶的枫。” ……… 裘欢的期望并没有实现。 裘欢感觉他们被卷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而且他已经用尽了全力,才得以窥见这个故事的一点零星的结局。 ☆、网蛛 一只蜘蛛尽心竭力织了一张世界上最精致严密的网,等待着把胆敢闯入的猎物统统绞杀,可是它却没有想到,会和它的猎物们同归于尽 这只蜘蛛更难以预料,会对其中一只猎物动了真心。 ——————— 沈家有对双生花,这是极少人知道的秘密。 沈安南和妻子自幼相识,恩爱多年。两个女儿虽然分养两家,但是同脉双生,都出落得如母亲一般的好模样。 姐姐眠欢,自出生就活泼好动,胆大包天,最是难缠。 沈安南想着,到底是自幼长在司徒家,许是和司徒家的小子天天逗鸟戏狗,厮混惯了,多少带了些男孩心性。 沈安南看着每次回来都束起长发,穿着短袺作男孩打扮的眠欢,总是暗自发愁女儿嫁不出去。 多年老友司徒胥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大喊冤枉,自家儿子打小就是出了名的严肃持重,不苟言笑。本来想着,眠欢过来,能让家里多点欢声笑语,可是渐渐的,当司徒老爹见识了眠欢“本性”,却开始担心,儿 分卷阅读47 子跟着她从小长大,耳濡目染,会不会变坏啊…… 于是几年后,老沈和老司徒,进行了一场严肃的博弈,起因是两人争论是谁带坏了谁家孩子,唇枪舌剑,难分伯仲,才换了方式,谁要是下棋输了,就要承认是自家孩子带坏了人家小子(姑娘)。 可是棋逢对手,两个人下了几天几夜也没分出个胜负。 最后决定,两家结亲,两亲家来日再战。 沈眠欢:“!” 司徒枫:“?” 被莫名奇妙定亲的两人相处起来起了微妙的变化。 从前是沈眠欢老是缠着司徒枫,以自己三言两语气走对方为乐,现在却是两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装作自然地打了招呼擦身而过,都看不见对方在身后绯红的脸。 两个老爹却乐得自在,这下不用担心自己女儿(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相比姐姐眠欢,妹妹眠晚显得像极了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苦练,却样样精通的眠晚,大大满足了沈安南为人父亲的虚荣心。 可是眠晚看似温柔,实则骨子里最是倔强,看着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却是沈家最有主意的人。 姐妹同生,她是因为体弱被决定留在家里抚养的那一个,她看着母亲每晚思念女儿暗自垂泪,既心疼,又会忍不住想,是不是母亲后悔了,后悔没把姐姐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她万事都要做到最好。 其实哪家父母不期盼自己孩子在外面闯了祸却扑到自己怀里撒娇。眠欢在这方面让沈家夫妇觉得有些过犹不及,眠晚却太让人省心,经常让他俩不知道谁是大人谁是孩子…… 皇帝一道封妃的旨意,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宁静。 沈家太富了,不刻意求财,却在商场顺风顺水,才是最令同行艳羡。 同行艳羡,就是天家忌惮。 沈安南太明白这个道理。 封妃的旨意是沈家独女沈眠欢,进宫为妃,现在世人所知的沈家小姐,自然是妹妹。 沈安南曾经和眠晚彻夜长谈。 他说,你要是不肯入宫,也没有关系,眠欢喜欢司徒家的小子,我们两家也有亲事,我可以另找一个立志在此的姑娘,替你入宫。 眠晚却说,冒名顶替,一旦被发现就是杀身之祸,女儿没有什么志向,也没有心系别的男儿,如果皇上想要,女儿就把心许给他,把自己的心许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女儿也不亏。 可是她哪里想得到,皇上所求的根本不是沈家独女,更不是她沈眠晚。 眠晚早就发现了,李桓应该是与姐姐有过一面之缘。 他每回找来新奇的东西逗自己开心,却暗自观察自己当时的表情黯然失神。 他在期盼姐姐看到这些东西时的表情吗? 眠晚想,不管你之前喜欢的谁,我已经决定把心给你,如果你不拿你一颗真心来换,那我就什么也不留给你了。 孩子的心性,却在情爱一事上如此决绝,是所有认识她的人没有想到的。 ☆、双姝 沈眠晚知道李桓在她的药里下了毒。 不易察的慢毒,没人能够发现。 若不是她从小喜欢钻研医书,她不会知道,而李桓送她的那个荷包,里面时常散发似有若无奇异香味的,就是此毒的催化剂——曼陀罗。 沈眠晚不想戳穿他。 大概是她写去家书给父母告知皇上和姐姐的旧事,让姐姐尽快出嫁的事情被他知晓了。 天之骄子,受人欺骗,他气不过,她不怨他。 可是明明是他太过骄傲,对姐姐势在必得。如果他肯在自信之余多几分打探,他就不会错过姐姐。 可是他已经用虚情假意的柔情给她织了大大的情网。 她从未起过相思,就像自愿咬钩的青鱼,不是被他做成鱼汤,就要被嫌弃放回河里,让她溺死在爱里面。 她逃不了。 他有他的骄傲,她亦有自己的骄傲。 她心甘情愿喝下他赐给自己的毒药,装作毫不知情的无辜样子。 可是她有了孩子,这是这场豪赌的一大变数。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能把他生下来,那个薄情的男人这么讨厌她,连带着也会记恨她的孩子。 那个男人那么傻,傻到看不见自己的心,若是她死于产后虚弱毒发而死,他之后的那么多年,万一发现自己深藏心底的真实心意,会不会伤害她的孩子? 她把孩子交给了身边机灵的小宫婢,不是因为她可信,而是看到了她眼底的秘密,如果这么想要往上爬,也许也会好好利用自己的孩子吧,如果她一朝上位,希望她爱权力胜过爱那个男人,这样,自己的孩子也会有一个平安之所吧,她的孩子刚刚出生,就注定一生算计,她感到心痛,但是没有办法。 沈眠晚每天笑着喝下毒药,终是没有等到李桓爱她胜过爱帝王尊严的那一天。 李桓,你明明已经爱上我 分卷阅读48 了,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如果一定要一个人为沈家莫须有的罪孽赎罪,那么让我来。 姐姐已经牺牲过一次,这次换我,才是公平…… ——————— 沈眠晚的死,仅仅是李桓对沈家下手的开端。 本来李桓有心保持着的,和沈家众人怪异的平衡,被这个倔强的小女人彻底打破。 冒牌货已经死了,现在该取回自己遗失的那颗明珠。 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这是他要的,他求仁得仁,为什么会如此伤心。 那一晚过后,他下了一个很大的局。 他早早调派司徒枫去少陵治水,然后开始给沈眠晚用毒。 她本应该死在三年后,可是她难产后掏空了本就虚弱的身体。 她走得无声无息。 他很生气。 他宠幸了陈月淇,她最欣赏又最瞧不上的小宫婢。 她说她的眼睛里有火,那是吞噬所有的欲/望。 她不喜欢,他偏要爱她。 沈眠晚,你看看朕现在在干什么,你要是瞧不起朕,就现在起来骂朕啊,你起来。 李桓抱着云雨后软成一摊泥的女人,看着沈眠晚棺椁中仿若熟睡的女人,双目呆滞,帝王无泪,可是眼角一滴带血的水珠,却不知是什么。 守孝三年,接下来,就是狠狠地报复。报复什么?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先是给情敌盖棺定罪,然后就是抄家流放。 鱼目已经被丢弃,自己只要好好他失去的东西,就好了。 可是,他想不到,就算他是天子,也不是万事都把握在他的手上。 沈眠欢在流放路上,被人□□至死。 他都没有得到的东西,被他人轻易得到,又被低贱之人狠狠毁掉。 他好像又看初遇那一日,沈眠欢对着他笑。 他为了一个笑,疯魔了。 可是永远也看不到了。 摘星殿每日点起等他到来的灯火,也熄灭了。 他永远是个输家。 司徒胥和妻子已经病死京中,西岭沈家也被牵连早已落难。 李桓命沈安南敬献沈家至宝,可饶他一族性命不至连坐。 沈安南把全部身家拱手奉上,李桓却依然摇头。 最后,沈夫人手捧锦盘,掀开红布,赫然是沈安南的头颅。 李桓要的至宝,一直是沈安南的性命。 沈夫人贞烈,回家后亦拿剑自刎,随夫君而去。 大家都不知道,沈眠欢的孩子,沈家司徒家唯一的血脉,尚在人世。 这个人,就是司徒喜。 ☆、长恨 司徒喜已经几个时辰不发一言,就那么静静坐着,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只感觉两只眼睛干涩到近乎疼痛。 原来如此。 难怪,先帝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那样奇怪。 他长得和母亲像吗?他不知道。 他不是爱惜容貌的人,屋里连铜镜都没有,偶尔出征打仗时,去河边扎帐,他从水里看过自己的模样,但是涟漪阵阵,扭曲了他的脸,恍惚和记忆中双亲的脸不甚相似。 其实司徒喜只是不愿意承认,及时夜夜梦见,他已经不确定梦中的脸是否和 七岁的司徒寻那双童真眼眸里得见的一样。 他小时候被命观刑,想不通他爹犯了什么罪,要得到这样残忍的惩罚。 娘本来也要随爹而去。 可是她准备咬舌的时候,司徒喜拉住了她。 她泪眼蹒跚,对着他笑得很美,她要为了孩子活下去。 如果他知道后面的事情,他宁愿那时候没有拉住她。 他这一生,竟然全拜那个男人所赐,就因为一场年少的喜欢,那人就要他的全家为他失败的爱情陪葬。 他曾经有父母,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小姨,还有个表弟……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拥有,就都已经失去了。 而他,守护了仇人的儿子半辈子,将半生心力都挥洒在那座无情的深宫里。 裘欢心疼地看着他,不知道不告诉他真相会不会比较好。 可是裘欢刚刚以己度人,觉得就算是自己,也想要知道。 如果,现在他的母亲跑回来,要跟他说当年那样对他和妹妹的真相,他即使要把还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他也愿意知道的吧…… 裘欢看着静坐地司徒喜,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自己则跑到竹亭下的阶石旁边蹲着,一边担忧地看向他,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用脚边的枯树枝刨土,刨着刨着,感觉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丢掉树枝,用手刨了几下,一块刻着字的青石板在泥土中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裘欢拔出石板,拍了拍上 分卷阅读49 面的土。 司徒喜恍若未闻,依然纹丝不动。 裘欢端详了一下上面被岁月掩埋有点难以辨认的文字,兴奋地跑到司徒喜身边,举着板子给他看。 “寻儿,你看这是谁写的!” 司徒喜淡淡看了一眼,右下方的名字熟悉又陌生,赫然刻着司徒枫三个字。 司徒喜夺过石板,认真解读父亲想要留下来的东西。 不是遗言,不是家书,而是……治水策论…… 父亲他不是骗子,不是懦夫,更不是祸国奸佞,他写出来了,他真的做到了……可是,终是没有办法亲眼得见,浊江重新变回养育千千万万少陵人的母亲河——澄江,的那一天。 “寻儿……”裘欢握住司徒喜的手,“我们为伯父正名吧。”裘欢好像做了很重大的决定。 “……可是……”司徒喜有些犹豫,他已经不想再回那个人心难测波谲云诡的朝堂。 “我们不回盛京,我们就在少陵!”裘欢看出了他的犹豫。 “少陵现在已经没有人可用了……” “就是没人才好,我们就留在这里,把伯父的治水策论付诸实践,然后完善它。完成伯父多年夙愿。” “可是我们没有地方可去……” “我们回家!” 司徒喜落寞低头:“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寻儿,跟我回乡,好不好。” “你的家乡?”司徒喜从没听裘欢提起家在何处。 “我的家乡,其实就是离少陵不远的,清水镇下溪村。” 司徒喜惊愕不已,但是看着裘欢的样子,亦不去深究。只是配合点头。 “不过……” “怎么?”也是,他虽然身世飘零,可是从没过过乡野生活,肯定有所顾虑。 “不过……回家前,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你妹妹……” “!”裘欢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禁睁大眼睛。 司徒喜接着说:“马上要清明了,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她。每年清明,你不都会在院子里拜祭她吗?我都知道。” 裘欢心下感动,眼睛有些湿润:“你怎么会?” “我看了你的信。” 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像一齐发作,裘欢拼命压抑,有些喘不上气:“你……你真的看了……”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看重他的真心。 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司徒喜。 ☆、小碗 少陵人少,孤坟却多。 时逢清明,却连香烛元宝都看不着。 裘欢和司徒喜好不容易四处敲门,才从一对老夫妻那里讨得了一匹他们留给自己做寿衣的白布。 裘欢想要给钱,却被夫妻俩摆手拒绝了,老爷爷让他和司徒喜快些走:“这个城都空了,我和老伴儿腿脚不好,儿子儿媳抛下我们逃命去了,早知道生出这么个不孝子,我当初就该把他掐死!” 老爷爷说到激动处,被老奶奶嗔怪地打了一下,埋怨他不该这样说自己的孩子。 “你们也快些走吧,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出去干点什么不好,非来这个鬼地方混吃等死。”老爷爷把老奶奶拉回屋子,大力关上了房门。 明显是误会了裘欢他们…… 裘欢也不辩驳,在门外朝他们谢了又谢,去城外找了个顺路的同乡,和司徒喜两个人坐着牛车,往裘欢已经记不清样子的家乡走去。 ——————— 一别经年,小碗坟前已经杂草丛生。 裘欢有些依恋地蹲坐在地上,温柔地抚摸着刻着妹妹名字的粗糙石碑——小妹,裘小碗之墓。 年少时文静软糯的小女孩,仿佛犹在眼前,那么鲜活美好青春少艾的姑娘,怎么能就这样变成一捧黄土,一块石碑…… 裘欢离家时培植的槐树已经长大,累累的白色花蕊压弯了枝头,微雨含露的样子楚楚可怜,是小碗最喜欢的样子。 裘欢轻轻摘下一小簇,抖落上面的露珠,温柔地放在碑旁,好像那时给妹妹簪花一样。 司徒喜把白绫挂在槐树枝桠上,白绫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裘欢看不懂的经文,那是梵文的往生咒,传闻可引迷途善灵归家。 “可以和我说说吗?小碗的事。”司徒喜问得谨慎,不想让裘欢有一丁点儿的伤心。 可是怎么会不伤心呢,裘欢此时却觉得,应该让他知道。 这样坦诚相待,就像一对深爱多年的老夫妻,让他分外安心。 “我爹,是下溪村的猎户,那时候澄江还十分澄净,汇到我家乡小溪的水,也是无比清澈,家家都引水养鱼,偏我爹的打猎本事,是祖上传的,就是日子再艰难,他也笑呵呵地面对。” “也许傻人有傻福的道理是真的,他因着这身本领,没有让他飞黄腾达,但是却赚了个大户人家出生的娇妻,就是我……”裘欢突然 分卷阅读50 顿住,他说不出那个字,从她把他买卖到楚馆,任凭他如何叫喊都没有回头,他就再也喊不出那个字。 她不配。 “就是……生我的人……” “她本是乡绅家的小姐,跟我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身份。可是再大的家业,也有败落的那一天,她当兵的弟弟犯了事,全家都被牵连,她爹带着她和她妈逃命的时候,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被山上几个毛贼盯上,还好我爹出手相救。她爹为了报恩,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我爹做媳妇儿。” “后来她爹娘据说是找了相熟的船家逃到东洋去了,其实哪里是知恩图报啊,原是只得了两张传票,当然把赔钱的女儿赶紧丢出去才好。” “她嫁了我爹后没有一天开心过,后来才知道她早就有个订了亲的青梅竹马的表哥,她家那种情况,她表哥自然急于脱身,那里还会管她,早就撕了一纸婚约远走他乡,避难去了,深怕被牵连。” “世人都知道捧高踩低的道理,偏偏她不明白。” 司徒喜摇头:“也许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能接受。” 裘欢嘲讽地笑道:“也许吧,那个脑子里只有她的爱情的蠢女人。” “她对我爹不理不睬,我爹也渐渐从最初的喜悦里沉寂下来,不满她对自己冷淡到甚至厌恶的态度,开始借酒浇愁,整日浑浑噩噩。” “顶梁柱顶不起家里想要出逃的一片砖瓦,我们家的日子更是一日难过一日。” “她从来看不上我爹的猎户身份,大抵是觉得读书人才能懂她心里的惆怅郁结,才能明白她的风花雪月。连带着的,她也根本不管我和妹妹。没有爱情诞下的一双儿女,又怎么能奢望母爱呢。” “我从来不奢望她可以爱我们。我爹喝醉了酒,谁都分不清,常常打骂我和妹妹,可是每回酒醒,看着我们身上的伤,又会噗簌噗簌掉眼泪,边哭边打自己耳光。” 司徒喜有些不懂:“你不怨你爹?” 裘欢愣了一下:“我……理解他……” “他……他太爱那个女人了……” “我曾经立志,等我长到18岁,我就去考功名,考不上我就去参军。凭我一个人,也可以为妹妹杀出一条血路……所以,无论受什么样的苦,我都打落牙齿咽下去,妹妹看着我被他们两人轮番虐待,不知道默默哭过多少回,可是都没关系,都没关系,我是哥哥,本来就该护着妹妹。” 裘欢语气突然激烈起来,眼睛充血般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说到这里,已经是带了哭腔,刚刚说他小时候怎么苦,他都没有这个样子…… ☆、余生 那时候澄江已经变成浊江很多年了,捕鱼为生的人再也看不到鱼,耕种为生的人连最贱养的庄稼都栽不活。 没了水源,山上连只野兔都已经看不见了。 裘欢家里,自然活得更加艰难。 小碗最终没等到裘欢功成名就的那天。 爹不管娘不爱的孩子,特别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孩儿,对穷人家来说,还不如一头牛有价值。 没多久,女人的算盘还是打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小碗被卖到了城里给人当姨娘,只卖了一头牛的钱。 那时候她才十二岁…… 她出嫁那一天,裘欢被绑在了院里的石磨上,任凭他破口大骂,任凭小碗苦苦哀求,也没能改变这个结局。 裘欢曾去那家人看过,还没进门,就被凶恶的护院一顿毒打,可是他不怕打,依然逮着机会就去。 裘欢更努力地干活,想着等他攒够了钱,就去把妹妹赎回来,带着她离开这个不像家的家,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不过短短一年,穿着嫁衣出去的女孩,却蒙着白布被那家人抬了回来。 十三岁的女孩,最后死于难产…… 小碗走后,裘欢的爹裘遇樵更加一蹶不振,一天喝醉酒后,与几个兵痞起了争执,第二天,裘遇樵满是伤痕的尸体被人发现。 县令很快断了案,裘遇樵是酒后失常,自杀身亡。 自己捅了自己三十几刀。 尽管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并不是那么靠得住,但是男主人的死依然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裘欢还没有来得及为接连失去两个亲人痛苦一场。 清晨的板车叮当作响,裘欢果然没有再回来。 他被买到了楚馆,值一锭金。 女人感恩戴德,预备着拿着裘欢的卖身钱和心爱的表哥破镜重圆。 裘欢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她的样子。 比他前面那么多年所看到的所有她,都要快活。 后来裘欢再也没有回去,就算在楚馆受到什么样的委屈和侮辱,他都没有想过回去。 那时候楚馆后院的管事相当严厉,他因为逆了一个权贵的意,被绑在庭院的凳子上,管事拿着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他一声都没吭。 分卷阅读51 后来管事戏说,要添了银子,把他退给他娘,他却突然认错求饶。 他那个谄媚样子,连楚馆最卑贱的小倌都暗地里鄙视,骂他是个少不了男人的贱胚子。 “本来不该再提这些事情,”裘欢苦笑,“可是一遇见你,我心里就委屈得很,压得我实在难受。” 司徒喜听他这么说却很高兴,这说明自己在他的心里是唯一的依靠。 “都说做十世乞丐,方可做一回帝王。小碗这一生的苦已经受够了,后面的人生,一定会安稳快乐……” 这些事情,裘欢本来打算等司徒喜看了那封信来见他,向他当面道谢的时候全盘托出的。 后来阴差阳错,司徒喜没有如他所料来接他,他也已经准备好把这些事全都烂在肚子里。 以往所有的悲伤,全都发泄出来,裘欢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眼神坚定,看着身旁的人。 来世如何,他其实并不知晓。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过好往后余生。 有司徒喜在身边,他什么都不怕。 有他陪着,他的寻儿也一定要变成最幸福的人才行啊…… ——————— 阔别了快十年,裘欢家的茅屋依然是从前那副衰败景象。 兴许是实在太过破旧,没有人看得起,倒是历经风雨勉强支撑,如今依然安然无恙。 “到了。”裘欢先走几步,在门前定了定神,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推开房门。 多年没有开启的木门声音尖利地刺耳。屋内的灰尘被裘欢开门带过的风吹起,在室内略显兴奋地放肆飞扬。 “咳咳!”裘欢被屋内的潮湿气呛得直咳嗽。 裘欢没有急着招呼司徒喜进来,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打扫。 他打扫得正起劲,却没有看到身后早就进门的司徒喜,径直开始观摩起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诶,这里脏,你先别进。”裘欢看着司徒喜,熟门熟路开始在屋里逛了起来,好像这里不是一个第一次来的地方,而是自己的家,倒是显得他大惊小怪,矫□□多…… 司徒喜不理他,好奇问道:“家里怎么只有一张床?” 裘欢落寞地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孩,乡下的生活可能不甚清楚。” 他领着司徒喜一步一步走着,这里是吃饭的地方,这里是囤柴的地方,介绍之详尽,好像这里不是个只有两间半屋带个小院的茅屋,而是某朝某代某位国君修建的行宫别院一般。 ☆、乡野 “这里是羊圈?”司徒喜看着眼前破落的一个有半圈围栏的小角落发问。 只见裘欢熟门熟路地跨过围栏,从墙角的一卷席子里取出一捆被扎成被子模样的枯稻草,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这是我的卧房啊!”裘欢嘻嘻哈哈地笑。 “……”司徒喜知道他从小受了很多苦,那封信里也有所提及。 可是他妹妹的死,他爹的死,桩桩件件都不比他的遭遇更艰难。 可是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比那些事情,更让司徒喜心疼,埋怨他总是要故作轻松的姿态。 “那时候家里太穷了,开始我和妹妹还小些,可以跟着在柴房里挤一挤,可是渐渐妹妹大了,那个女人也打起了她的算盘,她看我们感情很好,害怕失去了对我们的掌控,有一天,她作势要把妹妹卖出去,妹妹的东西被她扔到院子里,在快要入冬的天气冻得瑟瑟发抖。” ——————— “娘,这是妹妹的房间,你为什么把她的东西扔到院子里去,你让妹妹上哪儿去睡?”, “起开!”愁眉不展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地推开裘欢。 不过十二岁,还有些稚嫩的裘欢被一下推倒在地。 “你妹妹就是个赔钱货,我本打算过几年就把她卖了。现在县城有个富商家缺丫头,给她口饭吃就该知足了,还想要睡的地方。” “我去打工,我挣钱,你别把小碗卖了,我能攒很多钱!”裘欢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 “你挣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在盘算带着你妹妹跑路。我凭什么信你?” “我从今天起,不吃家里一口饭,不用家里一张被,我搬到羊圈去睡!” “早上我喂好了羊我就去县城打工,赚了钱都交给你。只要你让小碗去读书去上学不要卖了她,你给她在柴房留个床可以休息就行。她是姑娘,现在十一月的天气,地上凉她会受不了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去做工挣钱,我就不卖她,不但不卖,我还送她去上乡里的小学,只要你不偷跑,我就保她有口饭吃。” “行!我说到做到!”说罢,裘欢什么也没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羊圈里,这一睡,就是六年。 可是后来,小碗还是没有躲过…… ——————— “其实这里挺好的,我在这里待久了,还练就了 分卷阅读52 一个本领。” “什么本领?”司徒喜被他说的好奇。 “我能听懂羊说话!”裘欢神秘兮兮地凑近司徒喜耳边说道。 “哦?你怕不是看这里早就羊去圈空,反正无从验证,故意诓我?”司徒喜挑眉轻笑。 裘欢最受不了司徒喜这个表情……每次他挑眉,他都能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小欢子”激动地跳动…… “哦……真的。”裘欢咽了口唾沫,都忘了怎么去辩解。 “那,我饿了,怎么说?”司徒喜不放过他。 “你饿了?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果子树,我给你弄点果子吃。”裘欢马上焦急起身,不是害怕露馅,而是心不在焉,真的只听到了前半句话。 “我说,羊语的,我饿了怎么说。”司徒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这一眼下来,“小欢子”明显更活泼好动了…… 裘欢哪有心思再圆谎,只有心神不宁地盯着司徒喜的薄唇,敷衍地叫了几声“咩”~ 一旁认真看着的司徒喜果然被他逗笑。 裘欢逮准了机会,将他扑倒在地。 裘欢的吻热烈中透露着难耐,司徒喜却动手推他:“呜…你干什么,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想着那种事吗?” “嗯?我刚刚说了这是我的卧房啊,你都进了我的卧房了,应该早就想到我要干什么事啊。”裘欢笑着对司徒喜眨眨眼。 司徒喜还没理出他话里的逻辑,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种田 虽然羊圈一夜让裘欢尝到了难得的“甜头”。 但是里面过于潮湿,实在不适宜住人,就算为了司徒喜,肯定也是要重新修整一下卧室的。 看着司徒喜蜷缩在稻草上睡得香甜,这么多天长途跋涉赶路艰辛,他在这么艰苦的环境竟然难得睡了个懒觉,裘欢觉得很是心满意足。 一觉醒来可以看到这张脸,别无所求了。 裘欢先把卧室收拾了出来,然后轻轻抱起司徒喜,想把他抱到床上去睡。 司徒喜毕竟是男人,而且习武多年,虽然比裘欢稍矮些,看着也比以前瘦了点。但是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依然把裘欢累得够呛。 看样子是要锻炼了,不然以后想再和他尝试新鲜花样,把他惹急了,怕是真的打不过他…… 裘欢紧接着开始收拾厨房,厨房的灶台有些垮了,裘欢在院子里找了些坚硬的石块,规整码好,外面裹了一层黄泥,然后生了一小堆火,把泥一点点烤干,这样成形的灶台才经用。 屋里的桌椅板凳出自裘欢的爹裘遇樵的手艺,据说是新婚时候专门照着那个女人的喜好打造的。 这些陈旧古朴包含了他当时满满心意的家具,在那个女人跑了,裘家多年无人造访的光景里依然坚固无比。 爹……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那时候,你一定是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一点点把它们做出来的吧。 可惜……人心是最难得到的东西。不过如今,孩儿卑贱之躯,用尽全力,终于讨得了那人的心。 你没有实现的愿望,我会为你实现。 ——————— 司徒喜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在睡梦中挪了地方。 司徒喜只听见巴掌大的茅屋里,人声鼎沸,好像要冲破屋顶。 “哎呀,欢子,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你娘把你家全部东西都卷走跟人私奔了!” “欢子,听说你被买到……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去了……你是偷跑回来的吗?” “欢子,你可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要是不在了,你们裘家可就绝后了!” 堂屋里七大姑八大姨七嘴八舌喋喋不休,裘欢被围到中间叫苦不迭。 起因是裘欢去邻居家借了个鸡蛋,邻居刚好是以前一起在县城做工的朋友周天俊,然后他的媳妇出来了,他爹娘出来了,他爹娘招呼着亲朋好友都出来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拎着花生瓜子小板凳挤到了裘欢家里。 然后细细盘问他怎么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又是怎么突然回来…… “好大姑,现在都快正午了,您老带着大家伙先回家做饭去好不,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王姨,我以前是被卖到您以为的那种地方去,可是我已经赎身了,我现在回家,就是准备好好过日子。”裘欢一人一句地解释,可是大家问题却越来越多。 “回来好,回来好,回来以前的事儿就别提了,要不你跟着你姑爹学些杀猪的手艺,过了年攒点钱,姑给你寻个大胖媳妇儿。” “欢子啊,你之前和你妹妹过的苦,你别怪我们心狠不救济你们,你娘那个破烂货,她心太狠了,我们一去你家找她说你们的事,她先是明面上应着,转头就能上衙门告我们去。我们也是没办法,唉~” 王姨一旁的年轻妇人轻轻扶着她:“娘,你别太自责,如今那个 分卷阅读53 林芳蕊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欢子弟弟这一次靠着自己,准能过上好日子的。” 王姨被儿媳宽慰,连连点头,暗暗抹了把泪。 “大胖媳妇就不必了!”司徒喜从人群中穿过,走到裘欢面前,眼神威胁。 “对对对,不必了不必了。”裘欢没想到司徒喜已经在后面听了许久,急忙应和他。 “哎呀,这么俊的后生,这是谁啊。”七大姑八大姨们马上忘记了给裘欢找媳妇的事儿,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对对对,长得真俊,就是你家那个最挑汉子的恨嫁女,肯定也挑不出毛病。” 裘欢看着众人议论感觉脸上甚是有光。 “这是我媳……” “习武的师父,我功夫好,教了他几招!”司徒喜连忙抢过他的话,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了裘欢接下来的话会有多么惊世骇俗。 “……”裘欢被他打断有些沮丧,可是不敢反驳,因为他这句话里面明显还带着威胁…… “哦~师父啊,师父好,就是你给欢子赎身的吗?真好!” 几个妇人心照不宣地撞了撞自家闺女的胳膊,暗示这是个好机会,要好好把握。 裘欢对于有关司徒喜的事情都相当敏锐,急忙几句话回了他们,把最先把人带进来的大姑请出门去。 他们也不再强留,好几家都盘算着要去告诉自己待嫁的姑娘,下溪村来了个俊俏公子…… ☆、生计 裘欢早早进了趟县城。 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 他之所以这么颓废沮丧,一是因为,他不过买了些东西,好像全城认识他不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裘家小子欢子回来了;二则是因为,他不过买了些东西,钱袋瞬间就空了一大半,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它轻松吹走…… 裘欢从前过的苦,大概都是身体和心里的苦,自从他躲得楚馆花魁后,他就没有这么穷过……真是由奢入俭难。 他至少小时候过过十几年的穷苦生活,可是司徒喜,出生富裕之家,后面又进宫伺候,是权势滔天前呼后拥的的司徒大人,曾经最炙手可热,满朝文武皆忌惮又暗自记恨的当朝权贵。 裘欢暗自发愁起生计问题。 他除了体力活,还有什么拿手的? 唱曲儿?弹琴?喝酒? 就算是他确实擅长,但是也不能再做了。 他琴弹的还不错,教这里的孩子应该是绰绰有余。 可是弹琴这种风雅费银钱的东西,除了一些附庸风雅的有钱人家,在这个地方恐怕找不到人喜爱。 去有钱人府里教琴吗? 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裘家欢子脱离苦海,赎身回乡,准备在下溪渡过残生…… 教书香人家的小姐们?别逗了…… 裘欢的唉声叹气一直持续到了家里。 司徒喜以为他是被八卦的村民们缠烦了,又被人嚼舌他曾混迹风月场,多少被人看不起。 殊不知,裘欢小相公现在才知道,自己除了那些令人羞臊的“功夫”了得,“本事”高强。 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裘欢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往后的出路。 一阵尖叫声传来,声音有些耳熟,司徒喜最先反应过来,拿着佩剑夺门而出。 裘欢怕他出事,急忙扔下摘了一半的菜叶,跟着出去。 只见王姨家的儿媳妇跪坐在地上,啼哭不已,鸡蛋和菜叶洒了一地,王姨儿子捂着胸口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表情痛苦。 “你们这些天杀的强盗,你们之前不是跟着那个叫虎什么的匪头走了吗?现在为啥又回来祸害乡邻,我儿子不过不服你们收保护费,说了你家当家的两句,你就对着他心窝使劲儿踢啊。今天要是我家木生有个长短,老娘跟你们玩命儿啊,你们这些土匪强盗,天爷啊,救救我们可怜的一家吧。” 尖叫声的源头王姨嘴里叫骂不休,眼睛等瞪得老大,盯着揣手站在地上耀武扬威的几个小混混,牙齿咯吱咯吱咬地清响。 原来下溪村一直有一伙儿混混,处处敲竹杠打秋风为害四邻。 前几年乡亲们好不容易盼着他们走了,没想到一年前他们又再回来。 这一回来,下溪村又是噩梦不断,天天被他们欺压,不能翻身。 “你们还站着干啥,帮忙啊!”裘欢最先看不下去,动员身边年轻力壮的几个汉子出手。 可是几个年轻后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低了头,谁也不敢出声,更别提动手。 “真怂!寻儿,你伤好了吗?”裘欢鄙视了几个人,转头问身边的司徒喜。 可是本来刚刚一直站在身边的司徒喜早就二话不说提剑开打了,哪里还等得到裘欢发指令。 “欢子哥,快叫你师父停手吧,这伙人背后的人硬的很,我们惹不起啊!”几个看热闹的年轻人不但不帮忙,还想拉住司徒喜。 分卷阅读54 “他们还有后台?”裘欢一边皱眉看着司徒喜跟混混们打成一团,害怕他旧伤未愈新伤又起,根本不注意刚刚被他骂怂的几个人。 “欢子哥……”见裘欢不搭理他,年轻人又恐惹祸上身,搞得全村受罪,苦口婆心道:“你知道他们后台是谁吗!” “是谁啊?”裘欢漫不经心问,埋怨他不识趣,让他分心。 “他们的后台可是那个当朝权宦,心狠手辣的大太监,司徒喜啊!” ☆、因果 “大哥,别打了!”心明眼亮的混混认出了司徒喜,急忙开始劝架。 “别拦着我,今天我非得让这个小子尝点苦头!”被叫大哥的男人不耐烦甩开他的手。 “大哥,他是我们的恩人司徒大人啊!”小混混挡在两人中间。 “胡说八道!”头目不敢相信地推开他,细细凑近了端详刚刚把自己打得苦不堪言的罪魁祸首。 “!”头目看了一会儿,马上丢了武器,跪在地上对司徒喜磕头:“恩人饶命,恩人饶命……” 在场的人和司徒喜都是一惊。 “司徒大人?不会是那个司徒吧?” “这些混混叫他恩人,他们是一伙的吗?” “怎么办啊,欢子的师父竟然是山贼!” “真没想到,欢子一回来就惹了这么多祸事,怪不得他娘不要他,原来是个灾星……” 司徒喜精准地揪出了说最后一句话的人,裘欢看出他眼里的狠厉和杀气,立马过去扯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打圆场。 “诶诶诶,你们倒是说清楚,你们是谁,为什么认识他?”裘欢冲着几个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混混吼道。 “这……我们是……我们是……”头目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口口声声说我是恩人,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敢直说吗?”司徒喜没有低头,只垂着眼看着他们。 几个人面上一红,羞得汗都快下来。 “大……大人,我们是虎头寨虎啸的旧部……” “虎啸…”司徒喜脑子里马上浮现了那一抹英武又痴情的身影,又想起那个人瞎着眼睛死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寻儿,谁是虎啸?”裘欢看他表情有异,关心地问。 司徒喜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对着几个人说:“虎头寨一役后,我不是已经放你们解甲归田了吗?为何继续做之前打家劫舍的勾当?” “回大人……我们本也准备拿着您给的盘缠做些正经生意,可是少陵城穷啊,下溪村更穷,我们想耕种没有水源,想从商没这个本事,没几天就把钱输光了……所以我们几个人,只能干起从前的买卖了……” “……”世道艰难,司徒喜听了他说的竟也一时无话。 “你们就算也有难处,也不该继续做欺压百姓的事儿。”司徒喜的声音突然柔和了,眉间的结也解开了一点点。 “这些钱你们拿去,别做生意了,看你们拳脚功夫还不错,虎啸平时对你们训练得不错,就去盛京找个镖局做镖头吧。”司徒喜从怀里掏出来了几锭银子,外加一块玉佩,递给他们,“把这块玉佩带到司礼监,找西厂教头丁一卯,他会给你写举荐信的。” 几个人跪在地上,身体因为情绪波动而轻微摇晃。 “大人,我们……我们做了错事,愧不敢受大人大恩!”最先认出司徒喜的男人把头重重磕在地上。 “……”司徒喜没想到他可以成为别人的恩人,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裘欢没有想到司徒喜如此耿直,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去做了好事……心里的震动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快走,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作恶,就再也没有饶过你们的道理。”司徒喜转过身不再理他们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重重磕了几个头之后,才下定决心走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可不是吗?要是没有关系,干嘛给他们钱。” “别胡说,人家不是帮我们打跑了吗?” “嘘,小声些,他难道真的是那个恶名远播的佞臣司徒喜吗?” “可是我听我盛京的表姐说,司徒喜已经在菜市口伏法了啊。” 裘欢看大家都在议论,心里有些忐忑,他没有想到,远在少陵这样人烟稀少的地界,消息也如此灵通。 “诶诶诶,看什么,别看了,快把嫂子和王姨她们扶回去吧,看看跌得重不重,需不需要看看大夫。”裘欢招呼起大家来。 三三两两的村民都小声嘀咕着,不情不愿地走了。 不知是真的关心王姨一家,还是害怕着传说中无恶不作的司徒喜。 也许两者皆有吧。 ☆、风波 解决了虎啸旧部的事情,司徒喜开始一门心思地研究父亲留下的治水方略。 裘欢却整天不见踪 分卷阅读55 影。 裘欢每天天不亮就带着一天的口粮出门找事情做。 自从司徒喜上次“倾囊相授”的大义之举后,裘欢真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面刻一个大大的“穷”字…… 可是偏偏当事人却一脸没事儿人的样子……真是不知民间疾苦…… 这一日裘欢回家,司徒喜立马逮着他。 “这几天忙什么呢!这么晚才回来?” “没事儿没事儿,我看家里还有什么缺的我想再置办一点。”裘欢秉着大爱无私的观念,坚决不想和司徒喜有难同当。 也是怕刺伤他的自尊心,只能随口扯谎。 “那你买的东西呢?”司徒喜面无表情地摊手,裘欢见瞒不过他,之能赶紧开溜。 “别走,我有事找你。” “好啊,你说。”只要不再追究就好,裘欢无所谓地对着他笑。 “我想在院子里挖个沟,两个人干活兴许快一点。”司徒喜用手在院子里比划出了一下。 “没问题啊,你准备挖多长?” “不长,就从浊江分流到村里的上游挖到下游就可以了,经过我们屋子这一段。” “这还不长?!”裘欢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你挖沟干嘛?”裘欢不解。 司徒喜朝他挥了挥握在手里多时的,自己从石板上面誊写下来的治水方略。 “好,为了给伯父伯母正名,我挖!”裘欢心中了然,抄起袖子,饭都没吃就要开干。 司徒喜看着他匆忙挥着锄头铲子的背影,开心地笑了出来。 ——————— 司徒喜所谓的“不长的小水沟”,足足挖了三天两夜。 这一天,两个人在太阳下面忙得热火朝天,眼看着就要做最后的开闸收尾工作。 司徒喜留下裘欢看家,自己去寻到上游的开口出,准备开闸放水。 石头堆砌的闸门被司徒喜轻巧取下,浊江水顺着土沟成功经过屋子,汇到下游。 司徒喜高兴地笑了两声,正准备回去给裘欢报告这个喜讯。 却听见一声小孩的呼救声。 司徒喜往传来叫声的地方看,只看到岸边站着几个孩子,着急地对着水里喊着“长生,快上来,快游!” 水里水花四溅,一个孩子疯狂喊着救命,渐渐被湍急的水流淹没。 “长生,你坚持一下,我去叫你爹来救你 ”柱子撒腿就往村长家里跑,鞋跑掉了都没有发现。 两个守在岸边的孩子,看着长生呼声越来越小,急得就要脱了衣裳下水。 一只纤长有力的手臂挡在几个孩子面前,看了看长生扑腾的方向。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司徒喜对着岸边两个孩子说。 “我……我叫泥巴。”小孩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我叫狗子!”另一个胆子大些的孩子回答得十分响亮。 司徒喜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听着,现在情况很着急,告诉我,那个叫长生的孩子会水吗?” “会,他会狗刨,我们想下河摸鱼,可是浊江早就没鱼了,我们几个先游回来了,长生他游得远些就……” “好了,我知道了,泥巴,你先去找这边近一点的人家,让帮着烧一壶热水,狗子,你帮我找一下你欢子哥哥,让他去请个大夫,记住要快,能多快就跑多快!” 见两个孩子有些迟疑,司徒喜马上换了严厉表情:“还不快去!”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立马向不同方向焦急跑去。 “扑通”一声,狗子被巨大的水声引得回过头,只看到司徒喜脱掉了粗布衣裳,露出上半身的象牙色皮肤,利落地跳进了江里。 狗子看到司徒喜背上的刀剑伤痕,却不觉得害怕,而是肃然起敬。 他想,欢子哥哥的老师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 司徒喜下水游到一半,发现江水比想象中更急更深,他游到长生身边,抱着长生正要往岸边游,却发现长生已经逐渐意识不清,却怎么也拽不动他。 司徒喜疑惑地潜进水下,透过满目的泥沙,才看到长生的左脚被水下的水草缠得死死地。 司徒喜去解水草的功夫,柱子已经叫了长生爹——下溪村村长来了。 还有几个周遭人家都急慌慌地跟着过来。 村长看着水里马上连头顶都看不见的长生,急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泥巴和狗子也都完成了司徒喜分派的任务,急吼吼的赶了过来。 然后来的就是不明所以叫去请大夫的裘欢,和村里唯一的大夫,许郎中。 岸边的人呜呜泱泱看着江心,想着长生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几个熟识水性的汉子想脱了鞋下水,可是都被自家人拦着不让。 水太急了,谁也不敢自己家人下水冒险。 裘欢被叫过来,却一直没看到司徒喜,看着 分卷阅读56 岸边司徒喜的衣衫,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突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江里一跃而出,怀里还抱着受惊过度的长生。 司徒喜在众人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往岸边游去,在可以站住的地方,他一步一步把脚深深踏进泥里,生怕有个闪失长生又被水流卷进去。 司徒喜一上岸,裘欢立马给他披上了衣裳,村长和媳妇儿立马围上来看孩子。 司徒喜却只给了裘欢一个眼神,喊上了裘欢和大夫,直直避开他们,跟着带路的泥巴,抱着浑身湿漉漉的长生就往前跑。 “诶?他这是干什么?”村民们大惑不解。 最后还是跑在后面的狗子解了他们的惑:“人家司徒先生早就喊了大夫,还烧了热水,你们就跟在他们后面就是了,这回长生准没事,你们就放心吧!” 村民们都十分奇怪,什么时候狗子也能文绉绉喊人一句先生了,这可是他村里乡学老师都没有的待遇…… ☆、出路 长生果然如狗子所言,被成功救了下来。 许大夫都说,初春的江水依然冻人,要不是司徒喜抢救及时,还帮长生把肺里的水逼了出来,泡到温水里,长生恐怕这次就算不死,肺上也要出毛病。 村长一家对司徒喜千恩万谢,扬言要让长生认他做干爹,司徒喜婉言拒绝了。 村长一回家,立马把书屋里桌子上的一封信烧毁了,这封信是他之前听了一些好事村民之言,准备写了交给上级官员捉拿大难不死的逆贼司徒喜的。 想到今天的事,他就感到面上无光, 人家不是村里人,却是第一个出面见义勇为收拾那几个惹事山贼的。 人家和自己非亲非故,却也是第一个不顾危险跳下水救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的。 他还想……还想告发他潜逃,不管他真的是那个司徒喜还是假的是,他都决定不会这样做了。 只因为,他当一村之长这么多年,他的眼睛和新都告诉他,司徒喜一定是个好人! 三人成虎,民众被某些当政者蛊惑,只能听到他们想让民众听到的所谓真相,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村长立马连夜召集村民开会,除了裘欢和司徒喜,成年的人全数都要参加。 村长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下溪村上下最后达成一致。 罪臣司徒喜早已伏法,他们村来的这个,是欢子的练武老师,司徒寻二,司徒先生。 这个名字还是裘欢对司徒喜的称呼给村长的灵感,却没有想到歪打正着,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奇妙! ——————— 司徒喜没有预料到自己被莫名其妙改了名字,可是看着家里伙食越来越差,却渐渐察觉到了他们的贫穷…… 司徒喜终于知道了裘欢为什么越来越沮丧,他还没找到挣钱的出路。 除了裘欢,司徒喜也开始在村子里转了起来,物色起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还没等司徒喜找到,村长就带着自己的侄儿,县城里开武馆的陆顺,马不停蹄赶到了裘欢家的小茅屋。 “司徒先生,这个是县城里威武武馆的馆主,我的内侄,陆顺。听说你最近在村里打听找活儿干,你的武功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不知道愿不愿意屈才,去我侄儿的武馆里面当老师呢?”村长说得十分恳切。 兔子自己撞到了柱子上,饿了几天的猎人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司徒喜欣然同意:“请问贵馆教了多少学生?” 陆顺听说了司徒喜的事迹,心生敬仰,这次舅舅来找他,他也是一百个愿意的:“司徒先生,我们武馆教的孩子不多,就二十几个,你要是教得太晚,我们也可以驾牛车把你送回家的!” “嗯,好,那我随时可以去贵馆报道。”司徒喜应得爽快。 裘欢在给几个人添茶,听着听着,心里有些愧疚,自己找了这么久,发现自己什么也干不了,最后还是要司徒喜辛苦养家…… 几个人走了之后,晚饭时裘欢十分沉默。 司徒喜跟他夹了一块菜在碗里,好像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你并不是一无是处,你忘了,你种的兰花可是极好的,只是这里的水不好。我只能买买劳力,可你要是培植出了稀有品种,各地的富商肯定都会争相竞价,够我们吃好几年呢!”司徒喜语气夸张。 “裘欢,等我们把水治好了,你就在屋边,种满花草,好不好。”司徒喜握住了裘欢的手。 裘欢好像被他说服,甩了甩脑袋,把所有消沉的想法全都甩开。 接着他的话说道:“对啊,我可以先去城里买一些种子,城里的水贵,只有富人用得起,我就去找个园丁的活儿干,也可以练练我的养花技术,到时候我要是培育出一株绝世孤品……”裘欢越说越离谱,司徒喜却没有打断他。 两个人就坐在简陋的屋子里,吃着最寻常的饭菜,一个手舞足蹈,一个宠 分卷阅读57 溺轻笑,成了世上最温馨不过的画面。 “寻儿……” “嗯。” “我爱你!” “……”司徒喜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我……我知道。” 裘欢知道他很难说出那三个字,我知道,已经很好了。 “知道就好!”裘欢在司徒喜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后面的事情…… 月亮都被星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了…… ☆、佛业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裘欢的好运气还没来,意想不到会回来的人却来了。 这个坏消息,是村里最爱打听消息的张嫂告诉裘欢的。 听了张嫂的话,裘欢手上端着的一锅粥顿时打翻在地,有些溅到了裘欢身上,裘欢却不觉得烫。 对于那个女人回来的这个消息来说,自己被烫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司徒喜也听到了张嫂的话,担心裘欢出事,果然看到裘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还敢回来!”裘欢的声音因为愤怒有些不清晰。 司徒喜给他小心处理着伤口:“她既然回来,多半是知道你在这里,无论如何,你也应该见见她,你不能把那些事都埋在心底,埋太久太深,你会生病的。” “见,我怎么不见,我巴不得看她过得凄惨,流落街头,才解我心头之恨。”裘欢想到那些年她的所做所为,依然愤恨不已。 ——————— 这一天,司徒喜上县城教武去了,裘欢本来也在城里大户人家找了个种花的活儿,可是三天才去看顾一次,所以今天留在屋里继续研究治水的事情。 屋外的树林有些异常声响,裘欢环顾四周,不像风声。 干枯缺水的树木遮不住自己的身影,躲在树后的林芳蕊明明感觉到了裘欢已经看到了她,却若无其事地转身进屋。 可是他,没有关门。 林芳蕊试探着进屋,进到这个她前半生当做噩梦,后半生却分外想念的地方。 还有那个男人,那个在卑微到骨子里的痴情男人,她的男人,她的孩子,所有应该爱她也应该为她所爱的人,原来早就没有了…… “你有什么事?”裘欢果然不意外她的到来,只坐在椅子上喝茶,面上是努力装出来的云淡风轻。 “……我……”林芳蕊知道自己对不起这个家太多,明明儿子就在眼前,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开口说话。 “没事就快滚,别脏了裘家的地方!”裘欢把茶泼到地上,激起的热茶水溅了她一身,明细是送客的意思。 “欢子……”林芳蕊终于开口,裘欢这才开始正眼看她。 她老了,老了很多,才不到五十,就皮肤松弛,遍布皱纹,白发重生。 裘欢突然有些恶意地想,要是爹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还会不会那么痴迷。 大概答案还是会的。 于是更生气,拿着笤帚就要开始赶人。 林芳蕊眼里含泪,虽然她知道自己十恶不赦,可是当真的被亲生儿子如此对待,依然心痛难当。 “那个男人,他是个畜牲,他骗光了我的钱,把我丢到街上不要我……”林芳蕊说出这些话,耗光了所有勇气和尊严。 “哈哈哈哈哈,”裘欢突然发笑,“你的钱?那是我们的钱!我的卖身钱!小碗的卖身钱,爹……爹的救命钱……” 林芳蕊想到了女儿和丈夫的惨死,想到裘欢在楚馆门口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好像难以承受似的,开始不要命地拿头撞地,撞的铿锵有声。 司徒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画面,屋里两个人,一个端坐流泪,一个磕头大哭,场面凄厉又残忍。 “别闹了!”司徒喜蹲下,扶起林芳蕊。 林芳蕊磕头磕得有些意识不清,当看到司徒喜的脸,却好像看到了索命的鬼。 “你……你是谁!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怎么会!” 林芳蕊话还没有说完,就吓得晕了过去。 裘欢看着她一脸厌恶,好像她的眼泪污了自家的地。 司徒喜看着他摇头,还是把林芳蕊背进了屋子里。 ☆、孽海 许大夫给林芳蕊把了脉,裘欢依然在门外站着,不愿意和她同处一室。 司徒喜看了床上的人没有醒转的迹象,走出房门关上了门,站在裘欢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 “裘欢,你想我做到的事情,我也想让你做到。”司徒喜叹气。 别人听他们的话,大概觉得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只有裘欢清楚。 他想让司徒喜做到的事情。 一直都是,释怀二字…… 只有释怀,方得自在。 “那个男人不要她,她才知道过去的好。 分卷阅读58 要是那个男人对他,只要有我爹对她一分好,她必定也会像个哈巴狗一样贴上去吧。她知错就改,难道我要感激她,对她说一句回头是岸?” “她和我没有关系,我关心的是你。” “我知道……寻儿……我知道……给我些时间,求你,给我些时间。”裘欢像个孩子,对着司徒喜苦苦哀求。 司徒喜知道,他其实在求的时他心里那个倔强又好强的自己。 ——————— 林芳蕊醒过来,口渴难耐,喊着要喝水。 司徒喜给她递去一杯水,她不住说着谢谢,当她再清楚看到司徒喜的脸。 那杯水还没喝到,就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你到底要干什么!”裘欢听到声响冲进去,狠狠瞪了她一眼,紧张的抓着司徒喜的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我……欢子……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说。”林芳蕊看着司徒喜的脸,有些恐惧,犹豫片刻,才结结巴巴说。 “我和他之间没有秘密,你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说完了马上走。”裘欢不耐烦地说。 “……这位公子,是你什么人?”林芳蕊看着裘欢的眼神十足卑微。 “我是他的爱人。”司徒喜这一次没有否认,甚至比裘欢还快地说出来,听得裘欢的心脏重重跳了几下。 “什么?这怎么行呢?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你知道了对不对,你都知道了对不对!”林芳蕊突然有些癫狂,挣扎着滚到床下,拉着司徒喜的衣摆:“求求你了,你不要害他,你有什么仇可以报在我身上,你不要害我的孩子。” 这样的护犊情深,是裘欢活这么多年在她身上从没见过的。 “为什么这样说,你认识我吗?”司徒喜发现她一见他就行为异常,以为是她经历了什么,认错了人。 “我是司徒寻,你认识我?” “司徒!你果然是那一家的!你还说不是来报仇的,我哥哥已经走了,被先帝杀了之后拿去喂了狗了,连尸骨都没留下,我们全家都被判了连坐,你还要怎么样,不要害我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根本不像疯话的话,裘欢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好好说,别像个疯婆子一样疯疯癫癫。”裘欢语气不善地说。 司徒喜还没从她刚刚的话里面缓过神来,被裘欢吼声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你别着急,把事情好好告诉我,好不好。” 林芳蕊有些错愕地开始自言自语:“他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那怎么会,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伯母!”司徒喜这句伯母打断了林芳蕊,他坚定的眼神也感染了林芳蕊,让她心神稍稳。 “冤孽啊……都是冤孽。” ——————— 村里人都知道,林芳蕊是乡绅林家的姑娘。 林乡绅林德海有一儿一女,夫人进门两年就为他凑成了一个“好”字,不可谓不是他林家祖先保佑,他林德海福泽深厚。 可是这福泽,就在他送儿子入伍当兵那一刻,注定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儿子林芳年自小被他娇惯坏了,就算是送他入伍,林德海也是在军伍中打点上下,生怕自己独子吃一点点苦。 林芳蕊大哥向来好色,经常招惹街上的丫头媳妇儿,可是万万没想到。 他有那么大的胆子,犯下那样天杀的罪孽! 那一天,大哥没有跟上级请假,直接连夜逃到家里。 全家都被狗吠声吵醒,以为家里进了贼人。待打着火把看清,才发现是林芳年在连夜打包,收拾东西。 一边收拾,一边说着完了完了,自己死定了。 本来他之前奉命抄逆臣司徒拓的家,把罪臣的家眷奴仆全部押送流放岭南。 可是司徒拓的夫人是少陵城里出了名的美人,林芳年有时候看到沈眠欢上街,也是背后尾随好几次,可是偏偏都没有得手,急得林芳年心痒难耐。 这次流放名单中,沈眠欢正在其中,这让林芳年大喜过望。 最终,林芳年借着醉酒,伙同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玷/污了司徒家的犯妇,却没想到沈眠欢如此贞烈,不堪如此侮/辱,立马咬舌自尽了…… 本来一个案犯死了就死了,出点钱打点什么事都能摆平。 却没想到,皇上的旨意下来,点名要沈眠欢安然无恙到达盛京。 林芳年多番打听之下,才知道自己大难当头,急忙逃了回来,准备收拾东西逃走避难。 皇上的旨意马上就下来了,判了连坐。 林芳年还没跑出城就被当场截住,被几个大内高手阉了之后丢到窑子里被无数好男风的男人反复折磨了三天,然后被割了头颅,尸体被丢到街上喂了狗。 本来林家都难逃死罪,不过那时候林德海在少陵有些人脉,买通了几个死囚顶包,他和妻子带着林芳蕊逃跑,然后才遇到了裘欢的父亲,裘遇樵。 分卷阅读59 林芳蕊做梦都忘不了,有过几面之缘的沈眠欢,甚至经常在梦里梦到她的悲惨,和哥哥被挂在城楼上死不瞑目的头颅……… 看到司徒喜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噩梦成真,沈眠欢找不到哥哥报仇,来找她勾魂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喜马上就要完结了,最近马上就会开新坑,是玄幻题材的,希望觉得丹心写得还凑合的朋友可以移步去看,谢谢大家,么么哒~ ☆、苦尽 “寻儿!”裘欢看着司徒喜茫然往前走的身影,一脸心痛。 司徒喜听到了他的挽留,又好像没有听到,他只知道往前走,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 “裘欢,让我想一想。”司徒喜的脸上任何情绪,像一个牵线木偶。 他的声音是冷静理智又薄情的。 这一次,裘欢只能等司徒喜自己想清楚,他甚至没有立场代替谁向他道歉。 等裘欢再想去追的时候,司徒喜已经走得很远了。 他最后终是没有再追。 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那个女人已经夺走了他所有家人了,那个女人明明已经不要他了。 可是现在他却要因为她家里犯下的罪孽失去司徒喜。 这不公平! 难道就因为他的身上留着那个女人的血吗,那就还给她吧,只要把我的寻儿还给我。 裘欢想着想着,一念入魔。 他转身进了厨房,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生锈的菜刀。 他进了屋子,就当着林芳蕊的面,一把锈刀,狠狠划在手腕上。 洁白的手腕一片艳红,鲜血汩汩血流如注。 他笑着看着林芳蕊被鲜血染得绯红的眼睛,和她那不可置信的惊恐的脸。 这么精彩的表情,他不想错过。 失血过多,视线是会逐渐涣散的。 这是裘欢自从被她卖进那个地方之后就明白的道理。 林芳蕊发疯一样地爬到裘欢脚边,摊开手掌去接裘欢手上不断滴下来的血,好像只要她接得够快,这些血就能重新流回他的身体里。 “别这样,欢儿,别这样,娘求求你,别这样。” 林芳蕊泪流满面,无助地呼喊。 她的眼前浮现了很多,这一生,她曾经拥有过幸福,那是上天给她的唯一一次机会。 可是人啊,为什么总要惦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呢…… 她一直在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现在,她即将失去她的儿子,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上天终究是不肯原谅她,她此生注定万劫不复。 裘欢看着林芳蕊的眼泪,觉得不甚真实,原来她也会流泪。 他没想过死,就算为了司徒喜,他也是不会的。 他没有再去看地上状若疯癫的女人,而是努力保持着失血过多昏厥过去之前的最后的理智,一步一步向着许大夫的药庐走去 。 ——————— 司徒喜住进了武馆的练功房。 裘欢每晚夜班梦醒,摸到枕边冰凉,怅然若失,然后就是一夜无眠,睁眼独坐到天明。 林芳蕊自上次他处理完伤口再回家,已经不见踪影。 裘欢好像早就料到,但是心里还是带了一丝不愿意承认的失望。 张婶倒是来看看过他,告诉他看到那个女人往山上走了,山上没有人家,只有一座有些年头的庙——悟了庵。 裘欢的日子突然变得简单起来,像个独自修行的苦行僧。 如果没有遇到司徒喜,他给自己赎身后过的就应该是这样的日子。 简单又无趣。 ——————— 自从司徒喜搬到了武馆,武馆的几个调皮鬼最近来得分外勤奋。 狗子和柱子几个孩子,是自从他上次救了长生之后,就吵嚷着要来报名练武的。 家里的人拗不过他们,只得攒了束修托了村长,把几个家里的小霸王送到了司徒喜面前。 一个是教,两个是训。 司徒喜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可是时间长了,才知道他们父母哪里是希望孩子学些武功强身健体啊,根本是自己管不住孩子才把这个担子甩给了自己。 亏了这几个孩子每天来烦他,他没有心思想那些让他伤心的事情,也没有时间想念裘欢。 可是也有些奇怪,这几个孩子每次来找他好像都是约好了一起来,还总在他面前抢着说话,还有好几次,他看到没到开饭时间,几个孩子嘴巴上的油腥都可以炒菜,吃饭的时候碗里的东西却是整整齐齐。 这天,司徒喜吃过午饭,本来想着回屋看会儿书。 可是又看到狗子几个孩子鬼祟出去的身影。 他觉得奇怪,怕他们干什么坏事,决心跟出去看看。 只见离武馆不远的一个偏僻小巷传来一声声欢声笑语,一个白衣身影被 分卷阅读60 几个孩子围在中间,不是裘欢还能是谁…… ☆、甘来 “欢子哥,我今天和老师说了五句话!”狗子举着右手,比出手指,兴冲冲地向裘欢邀功。 “狗子真棒!”裘欢从怀里拿出一个油滋滋的大鸡腿。 “欢子哥哥,我……我只和老师说了三句,但是有一句我逗老师笑了!”柱子也不甘示弱。 “真的啊?柱子也棒。”裘欢摸摸他的头,也递给他一个鸡腿儿。 “欢子哥哥,我只和老师说了一句,可是中午老师把我留堂单独训练了……我可以吃一个吗……”泥巴的声音越说越小,只盯着裘欢的兜里咽口水。 裘欢佯装生气:“这怎么能行呢!”可是依然乘着几个孩子躲一旁啃鸡腿的机会,悄悄递给他一个鸡腿,冲着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鸡腿很快分完了,裘欢这几天的花销几乎把他在大户人家养花的工钱花了个干净。 他正准备转身回家,却看到司徒喜从转角端着手走出来…… “发完’赏’了?”司徒喜眼中有火。 “……”裘欢懊恼自己干坏事老是被他逮到,又开心他主动跟自己说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进城做工,我……我马上就走。”脸上满是卑微。 裘欢看他没有反应,垂头丧气准备离开。 这一次,他一定更生气了…… 突然,司徒喜拉着他的手,手上的白布被司徒喜一下子揭开,露出一道丑陋的伤疤。 “你的手怎么回事!”不是疑惑,是问罪。 “我做饭不小心伤了手。”裘欢讪笑道。 “伤了手腕?”司徒喜眼中的火更甚了。 “好吧……是我看那个女人赖着不走,一时意气用事……”裘欢的头更低,不住用余光去看司徒喜的表情。 啪— 一声脆响。 司徒喜狠狠给了裘欢一耳光。 “你疯了!”司徒喜厉声骂他。 然后,是一个冰凉又温情的吻,落在裘欢的伤疤上。 这下裘欢彻底僵在原地,心里是天崩地裂,眼里满是震惊。 “寻儿……你…” “你下次再敢……”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裘欢没等他说完,就指天发誓。 “上次用了把生锈的刀,许大夫说我差点得了破伤风,在他的药庐躺了好几日,不知道喝了多少苦药才好转,以后哪里还敢……”裘欢尴尬地解释到。 司徒喜一时没绷住,被他逗笑。 然后就再也不能做出刚刚生气的表情。 “裘欢,你说我们两个奇不奇怪?” “什么?” “你说我们在前尘往事里面纠缠半生,老是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傻不傻?”司徒喜笑得一脸的释怀。 裘欢也跟着他笑:“我们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还好我们两个傻子在一起,以后一起犯傻,就不会孤独了。” “还在这里干什么?”司徒喜觉得刚刚笑得太过,立马换了一脸严肃。 “好,我马上回家,马上,马上。”裘欢被他一瞪吓得赶紧要走。 “还不把我的东西收拾了。” “你要去哪儿?”裘欢被司徒喜的话吓了一跳。 “还能去哪儿,回家!”司徒喜没好气白他一眼。 “诶!好,我马上去收拾!”裘欢屁颠屁颠往武馆里跑。 司徒喜看着他急慌慌的模样,终于解开了困扰多日的心结。 于淳,从现在开始,就像你之前说的,为自己活吧。 ——————— 司徒喜和裘欢一起回去后,裘欢每天喜笑颜开,狗子几个馋鬼却开始愁眉苦脸,天天去下了学就去裘欢家里闹。 司徒喜看他被几个猴孩子缠得不行,也不出手相救,反而骂他活该。 另一边,治水的实验,也有了明显进展。 裘欢之前去市集买兰花种子的时候,也顺便在水沟边培了许多沙枣树。 沙枣在沙里能活,在下溪村的旱地更不消说,长得生机勃勃。 不过两三个月,上游流下的水经过了司徒喜父亲设计的净水装置,明显变得清澈了许多,泥沙与石头也肉眼可见地少了。 裘欢取了中间段的水,拿回家煮开了,虽然还不能饮用,但是用纱布再滤几下,洗澡已经不成问题。 司徒喜和裘欢两个人看着即将成功的治水工程,都十分高兴,于是干得更加起劲儿。 村长知道了他们在做的是可能造福乡邻的大好事,召集了几个村里的干活好手,也跟着裘欢和司徒喜忙活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下溪村治水的工程,有司徒喜和裘欢的技术支持,有村长的人力支持,规模逐渐大了起来…… ☆、 分卷阅读61 终成眷属 裘欢家的茅屋年久失修,早就有些不稳。 裘欢这几日忙着在院子里种花养树,一直忘了重新修缮这茬子事。 这日,司徒喜照例去武馆教武,裘欢继续打理着自家小院子,中午裘欢去给司徒喜送过午饭,下午再回来时天就逐渐阴沉起来。 晚饭时间,裘欢锅里熬着粥,抬头看天,乌云浓密不散,黑压压一团,眼看着不多会儿就要迎来一场暴雨。 裘欢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回头一看,没有什么异常,难不成是风太大,把屋外的树折断了? 裘欢正想去院中看看,啪—得一声,炉灶里的柴火爆了一下,裘欢这才记起锅里还熬着粥,急忙跑去看火。 可惜的是,裘欢没有看到房梁裂开的那一道细微的裂痕,谁也没有想到,裘家支撑了三代人的茅屋,就要倒塌在这一场寻常的风雨里。 司徒喜从武馆回来时,熟悉的屋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司徒喜心里咯噔一下,连着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答他,司徒喜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脚步匆匆去拍周遭几户人家的门一一去问,周围的住户却没有一个看见裘欢的身影…… 遍寻裘欢无果,司徒喜着急疯了,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裘欢一定在屋里做饭等他回来…… 司徒喜不敢再想,一边喊着裘欢的名字,一边徒手在废墟里面发疯挖了起来。 他的喊声在雨中显得有些声嘶力竭的凄凉,近旁住着的几户人家都放心不下,撑着伞赶过来帮忙。 “老师老师,你们家咋啦?”狗子拉着自家爹妈的手跑过来问道。 “老师的家塌了,老师的……家人找不到了。”司徒喜没有停下已经刨得鲜血淋漓的手,对二狗子解释着。 “啊?欢子哥哥在屋子里面吗?” 司徒喜没有回答,只继续默默搬开地上的碎石和残瓦,狗子刚刚说的话,他想都不敢想。 村里越来越多的人被司徒喜感染,加入了找寻裘欢的队伍,裘家老房子的残渣被司徒喜翻了个遍,依然没有裘欢的踪迹。 司徒喜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司徒喜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突然出现的埋在地里露出小半截的白衣,一下子刺痛了司徒喜的眼睛。 司徒喜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满是雨水和泥沙的脸,心里的害怕瞬间冲破了理智,司徒喜扯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白衣,终于忍不住,不顾旁人目光,放声哭了出来。 ——————— 突然,一件干净略带潮湿气的衣服遮住了司徒喜的头。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裘欢抱住了在雨中跪坐着哭得不能自己的司徒喜,在他的耳边安慰道:“寻儿,你找什么呢,看你这满手的泥,这么大的雨也不打伞。” 裘欢松开怀中被吓得有些木愣的人,捡起被自己丢在一边的纸伞,用自己雪白的袖子一点一点擦干司徒喜脸上身上的雨水。 看到司徒喜伤痕累累的手,裘欢的歉疚都写在脸上:“我看像是要下雨,就去给你送伞。” 司徒喜略带委屈地低声问:“刚刚我在路上没有看到你。” “我太着急了,就想翻后山抄小路……结果到你们武馆你已经走了,回来的时候……雨天路滑,我崴到了脚,我是不是很没用……” 司徒喜没有等他说完,就义无反顾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裘欢亦丢了伞,狠狠回吻着他,连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混进嘴里,都满是甜蜜滋味。 “寻儿,我们……” “好,我们成亲。”司徒喜好像已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对着他笑着。 “!”裘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缠着司徒喜让他再说一遍。 “没听清就算了……”司徒喜耳朵透着淡淡地红粉色,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裘欢欢喜疯了,拉着远处看热闹的人不厌其烦地邀请着众人来喝他俩的喜酒。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村民都被逼着只有点头。 “裘欢!”司徒喜沉着脸在身后唤他。 “诶,怎么了?”裘欢笑着跑过去拉着他的手问。 “我们还是缓缓再成亲吧……” 裘欢一下消沉下去:“你后悔了,你还放不下那件事……” 司徒喜沉默了一会儿,被他的表情逗笑,指着脚下的断壁残垣道:“咱们现在都无家可归了,怎么成亲啊。” 裘欢终于释怀,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那有什么难的,村长家不是还欠着咱们人情呢吗?” 三日后,村长家门外张灯结彩,屋内锣鼓喧天,宾客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村长家的长生要娶媳妇儿了?”放牛回家的牛二从门前路过,被屋里的动静吸引,好奇往里面张望。 村里的消息通张嫂依着门槛神秘兮兮道:“哪儿能啊,长生才几岁!是裘老大家的欢子 分卷阅读62 借了村长的地方娶媳妇儿呢。” “是吗,欢子这么久没回来,一回来就娶上媳妇儿了,真好,娶的哪家姑娘啊。” 张嫂被问到新娘名姓,竟然有些扭捏,支支吾吾不说清楚:“……嗯……嗯……你认识的。” 牛二更好奇了:“好张嫂,给我说说,到底是谁啊。” “武馆的……” “哦,是武馆陆老板的妹妹?” “差不多……” “别差不多啊。” “就……教你们家泥巴那个,司徒老师……” “哦,他啊。”牛二得到答案,心满意足。 细想,好像有什么不对:“等等!司徒大人不是?”男的吗? 张嫂怨怪看着牛二:“你可不能看不起人家啊,人家司徒老师行侠仗义,帮了我们村多少人。” “感情是很玄妙的东西,知道不,你不懂,你是乡里的粗人,你不明白的。”张嫂说得愈发玄乎,连“玄妙”这样费解的词汇都搬出来了,听得牛二连连点头称是。 张嫂很满意牛二的表现,她觉得自己又为村里民风的教育添了一把力。 高兴地让牛二赶紧把牛赶回家过来喝喜酒。她大大方方转进门,坐到了屋内院子里摆的长长的八仙桌旁,和大家一同笑闹,向一对新人讨酒喝。好像刚刚因为看到两个男子拜堂场景吓得夺门而出的无知村妇,不是她而是别人一样………… ——————— “为啥他俩都穿新娘的衣服啊?”观礼的客人啧啧称奇。 村长坐在主席,坐着不动都感觉自己后背冷汗连连。 还说呢,刚刚这两人在他的卧房换喜服,差点没打起来,没成亲就因为谁穿新郎喜服争执地差点翻脸的,还是他作为村长主持了本村所有婚礼里面的头一次…… 最后裘欢大方让步,主动提出穿新娘的衣服,一派舍身赴死的大义凛然。 “为了爱人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难堪都能受,这才是大丈夫的风骨。” 裘欢不说这话还好,结果两人这回不抢新郎装了,倒是为了证明自己爱对方更多,又争起了新娘服…… 最后还是村长媳妇主动奉献了自己压箱子的宝贝嫁衣……两人才消停下来…… 这两人成亲的场面太过诡异,惊得来观礼的一众村民只顾着看,连议论都忘了。 等两个新人,送入洞房,大家依例闹完了洞房,众人被恭恭敬敬送出了门。 大家才回过味来。 两个男人也可以成亲吗?大家既然还都消停到最后才提出自己的疑问,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好像所有人早就默认了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似的。 司徒喜从没想到,哪怕是在偏僻的小山村,成亲的程序依旧如此繁琐。 一整天下来,他完全失了力气,比练一天的武还要累。 司徒喜看着身上,兴致勃勃地研究两人喜服构造的裘欢,有些惊讶:“他怎么那么有精神。” “奇怪……”裘欢十分懊恼。 司徒喜问: “什么?” “小爷对解人衣裳最是精通的啊……”裘欢对着两人繁琐的衣服,不住叹气。 司徒喜对着他笑得有些邪气:“你确定要在新婚之夜跟我提你从前的种种吗?” 裘欢看着他的眼神,察觉到一丝危险。 司徒喜轻巧一撕,鲜红的布料裂成了两半,他麦色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因为压抑太久,有些快意地的发红。 裘欢的喉结下意识上下滚动,只是看一眼就已经口干舌燥。 新婚的第一夜,司徒喜占据了绝对的主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往后几天,裘欢只要想起那一夜的场景,都不免失神,暗自回味……怪不得人人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就是拿万金我也不换呐,裘欢得意地想着。 “兔崽子,还不快干活!”素日温柔的村长夫人双手叉腰对他不客气喊到,“成个亲都能把老娘的宝贝喜服扯坏,还有,我的那套就算了,另一套是我借了人家的要还的知不知道,啊?!” 村长妇人进屋又抱着一盆子脏衣服丢在地上:“赶紧洗,洗不完别想回去,信不信,老娘把你收拾得晚上回去爬上炕的力气都没有!” 女人都这么善变吗?还是他的寻儿好,裘欢想着他刚刚过门的可爱小媳妇儿,搓着衣服的表情都美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3000字一章打卡,欢喜夫妇马上就要迎来完结咯,各位可以完结之后慢慢享用了,完结后会有很多番外……没讲清楚的故事都会在番外呈现,再次感谢大家看我的文~么么~ ☆、欢喜 “诶,寻儿,我们婚帖上的名字,怎么是司徒喜不是司徒寻啊?”裘欢拿着宝贝无比的婚帖给司徒喜看。 成亲那段时间太过高兴,都没来的及好好观赏。 今天心血来潮拿出来细瞧,才发现不对劲。 分卷阅读63 司徒喜在院子里练剑,不理会他的大惊小怪,只是悠哉悠哉地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曹丰年的话说得挺对的。”他收剑走到裘欢身边,神神秘秘地看了他一眼。 “你在说啥啊,到底为什么不写司徒寻!”裘欢嘟着嘴面带不满。 “哦~我知道了!”裘欢突然挣大了眼睛,“你一定是,一定是!” “寻儿,你想骗婚,是不是!”裘欢紧张地拿起婚帖,表情委屈。 司徒喜没有搭理他,任凭他怎么闹,都一言不发。 ——————— 很久很久之后。 久到司徒喜和裘欢已经可以用老夫老妻来形容。 久到司徒喜已经做好了治水完整的一整套措施,托村长报给了李成欢。 久到浊江变成了清江,罪臣司徒拓变回了功臣司徒枫。 久到所有的冤屈都洗刷干净。 久到,查朗和阿满,祝绪言和丁一卯,还有司徒喜无数的旧部都欢聚一堂,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各有各的故事。 成亲十年有余的老夫老妻看着院子里花草满地,瓜果成荫,从屋边穿过的澄江清澈见底,鱼虾欢蹦乱跳地跳进村民的竹兜里。 两个人就这么舒舒服服躺在重新整修过的院子里放置的竹椅上,从天亮待到天黑。 “你还没告诉,为什么婚帖上不写你的真名。”裘欢突然记起这茬,心中依然疑惑。 “你真傻。”司徒喜笑道。 “我已经有你了,还有什么可寻的,我当然只想和你欢喜余生了。” “哈哈哈哈哈……”裘欢心满意足地笑,然后起身,把司徒喜拦腰抱起。 “你现在可不年轻了,身体吃得消吗”司徒喜用手摸了把裘欢的后腰。 裘欢挑眉:“有没有听过,老当益壮,而且我现在不过中年,哪里就不行了。” 司徒喜的笑就像一把火,点燃了裘欢的心。 “哼,笑吧,等会儿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裘欢抱着司徒喜猴急地进了房门。 不一会儿,烛火熄了。 ——— “嘘…”狗子和几个稍微小些同伴在窗边窃窃私语。 已经长到十五岁的狗子,偷鸡摸狗的本事一点儿没忘。 他熟练地在裘欢和司徒喜的卧房窗户抠了个洞,让身后的几个小孩往屋里看:“看到了没有,我说欢子哥哥比老师厉害,你们这下该信了吧。” 就像他之前和小伙伴们小时候偷看时一样,他耐心给弟弟妹妹们解说起了两人在村里的英雄事迹。 这已经是他教化的又一批孩子。 他无比得意。 可是突然,砰—的一声,裘欢被司徒喜粗鲁地踢下了床。 “说了我累了,你怎么还来!”司徒喜的声音有些怒气。 裘欢爬上床陪着笑脸:“可是小欢子还精神着啊,我也没办法,寻儿你帮帮我吧,求你了。” 然后又是一顿比试。 狗子转头严肃对着身后懵懂的孩子宣布:“欢子哥哥可能要做爸爸了。” 于是一行人就在路上讨论起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岁月静好。 欢,且喜…… 全文完 ☆、番外(九公主) 九公主李鸳盟觉得自己的哥哥姐姐都有病。 那么杂乱的宫殿都能住得下去。 难为了她一个有审美的明白人,为了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操碎了心。 直到她嫁给尼佤之后,她才知道人人谈之变色的蛮族,其实有多好。 家具简约野性时尚不说,自家夫君和自己多说两句话都要脸红,新婚晚上还是自己主动,闹得他一看到自己,脸更红了…… 李鸳盟在蛮族感觉到很自在。 她今天把帐篷搬到河边,明天又要搬到最高的地方看日出。 可是蛮族哪里都好,就是气候太过恶劣。 过得好与不好,全看天老爷肯不肯赏饭吃。 这里已经半年没有下雨了,没有雨水,就没有草地,牛群和羊群没有食物和水源,多数都病死了。 她看不得尼佤皱着眉头叹气的样子,连睡梦中都不安宁,常被噩梦惊醒。 他肯定不能接受祖辈生活的草原断送在他的手里。 李鸳盟看着丈夫愁眉不展的样子,油然而生出一股责任感和勇气,她要带着今年的贡品去往盛京,那个她无比熟悉却并不喜欢的皇宫。 和哥哥的谈判并不顺利,他终于不再掩藏自己的真实个性,变得乖张易怒。 当她说到如果不派人去蛮族治水引渠,她将让尼佤不再上供的时候,李成欢狠狠给了她一耳光,让她好好想清楚自己是哪里的人。 后面,不知为何。 哥哥拿着一本厚厚的红纸包着 分卷阅读64 的书看了又看,上面的字迹她也不陌生。 好像小时候看过千百遍,是常被夫子夸奖的一手好字。 后来哥哥依恋地摸了摸书上最后的落款,李鸳盟没有看到署名。 她只知道,哥哥终于被说动,能工巧匠立马兵分两路,奔赴蛮族和西南。 她不愿意细想其中关窍,她只知道快马加鞭,催促回去的马蹄。 盛京的十里风光都留不住她,她只想回到她的大傻个儿身边,越快越好! ☆、番外(李成欢) 李成欢拿着一张红纸,已经在摘星殿李成眠的卧房坐了很久。 这纸不同寻常,它是一张婚箴。 是和司徒喜进献的治水方略一起呈上来的,如此幼稚的恶作剧,应该是裘欢做的无疑。 婚箴上写着: 双凤和鸣 鸳鸳戏水 欢喜同天 司徒喜与裘欢今日在此, 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李成欢已经看了很久,好像要把每一个字都用自己的眼睛抠出来。 他名字里也有欢。 欢喜同天,就不能是他吗?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七岁的李成眠,用稚嫩的语气对他说:“欢弟弟,你可曾后悔。” 他坚定地对他说:“二哥哥,我是帝王,帝王无悔。” 李成眠摸了摸他的头,眼中全是怜悯。 李成欢向他道了句珍重,走出了摘星殿。 ——————— 李成欢不知不觉拐到了慈心居。 只有他知道,这里幽禁着“养病”的当朝太后,他的生母。 已经三年了。 他走进去的时候,齐云慧正在做茶。 她没有意外他的到来,而是眼皮也不抬地,给了他一杯刚做好的新茶。 她看起来淡然了许多,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但是她和李成欢之间,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争锋相对。 她老了,老了的女人,权势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重要,反而怀念起亲情的可贵。 他什么都给她说,因为这个宫里已经没有知道所有事情的人。 他需要一个当局者,和他分担这些可怕又悲伤沉重的往事。 “你后悔吗?”齐云慧也问了李成眠一样的问题。 这也是李成欢一直在问自己的。 李成欢摇头。 齐云慧却笑了,好像早知道他会这样回答。 “你不愧是他的儿子,真的和他一模一样。”齐云慧用很久远的语调怀念起李桓,她的丈夫。 她爱过他吗?大概是爱过的,还好,在她知道他的眼中是谁时,她早早回头,把所有心思都转移到权势上面。 爱权势不好吗?追求权势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得不到而已,可能丧命,却至少不会让她伤心。 “我和他,不一样。”李成欢想起那个他应该叫父亲的男人,表情却充满鄙夷,“我至少从始至终,都清楚地知道,我心里真正爱着的人是谁。” 齐云慧轻笑两声,给他添了新茶。 可是李成欢不欲多留,已经潇洒转身离开了。 ☆、番外(李桓) “皇上息怒,孙将军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李桓道。 “皇上,是您自己啊。” 李桓突然想起了,孙滨奉命抄家时,和他的对话。 “皇上,司徒拓已经伏法,他的家眷如何处置。” “罪臣家眷,一向是怎么处置的。” “回皇上,不外乎流放岭南给披甲人为奴。” “那就那样办吧。” 他以为,至少让那个不知好歹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女人吃点苦头,为了她年少时的错误决定付出代价。 可是他怎么会忘了,他默认的流放,会是把美丽女子安全送到岭南的流放吗? 他明明知道,知道流放是什么意思。 他下令杀了那几个犯事官兵,判了连坐,族谱上面三代亲眷,皆除其名。 他独自坐在沈眠晚的摘星殿,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这个看起来懦弱,实则比谁都坚毅痴情的傻女人,就是这样,明知道他给她赐的香囊有毒,还是那样心甘情愿,日日带着身上。 她笑着闭上眼睛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他不知道他这样执念于一个对于他来说,除了一面之缘,尚算陌生人的女子,而牺牲了一个一直默默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的傻女人,是不是做错了。 他心中的信念在一点点土崩瓦解,他终于知道,他所谓的帝王尊严,在所爱之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已经太晚了,他只能抱着自己信奉了一生的尊严,和对于得不到的执念,困守在这座皇宫,永永 分卷阅读65 远远,做他的孤家寡人。 ☆、番外(冤家) 阿满是司徒喜十六岁时出征大漠的时候捡到的,确切说,是被查朗从狼窝里带回来的。 查朗后面老是开玩笑,以阿满的性子,怎么会被养在狼窝,该是被养在猴子窝才对。 阿满那时候已经六岁,却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人的道理更是一窍不通。 查朗不知怎么的,大概觉得自己找来的麻烦要自己受,所以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都倾注在了阿满身上。 别人都笑他是在养孩子,查朗却不以为然,只是对着他们不在乎地笑。 阿满一天天长大,从最初的懵懂到后面的鲜活跳脱,无比灵动。 识字是查朗教的,骑射是查朗教的,人生道理也是查朗教的。 可是他偏偏对着司徒喜一脸崇拜,对查朗却不甚上心。 查朗不愿意这么多年做了亏本买卖, 只有变着法子凑到阿满面前找存在感。 对他这么好都不领情,看来只有换个态度再试试。 查朗觉得,欺负一个人,也是表达喜欢的表现。 这个荒唐的想法,造成了两个人跌跌撞撞做了多年的欢喜冤家。 直到被李成欢要挟,囚在了盛京城里。 两个人的感情才慢慢清晰了起来。 查朗是司徒喜身边自小养大的贴身侍卫,盛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回上朝,朝里的敌对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他自己都有点数不清。 偏偏阿满自己记得清楚,往这个尚书家丢了几个粪球,往那个侍郎家门口撒了几把黄豆。 拙劣的把戏,搞得两人在朝中举步维艰,要不是有祝绪言和丁一卯两个人帮衬着,只怕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那一夜,查朗又被对头算计。 这次他们太过分,偷了阿满身上的印章,引他单枪匹马过去。 要是李成欢知道阿满印章被盗,岂不是刚好找到了收拾他们的把柄,阿满一定在劫难逃。 查朗以一敌百,厮杀了很久,这次来的都是武林里有些名头的高手,查朗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 等他夺了印章回到府中,已经体力不支晕倒了。 他是被阿满的哭声吵醒的。 阿满一边给他收拾伤口,一边哭得难看。 查朗不知道是因为想堵住他吵得不行的嘴,还是多年所想近在眼前。 他一把把面前的小傻子揽进怀里,一边感受阿满在怀里顾及他的伤口不敢太用力的扑腾,一边狠狠亲他。 小傻子的眼睛很大,鼻子却小,查朗都一一亲过。 最后,落在了他想了很久的粉唇上。 “阿满,别人都知道,只有你不愿意承认。”查朗声音有些虚弱,可是却成功让怀里不安分的人安静了下来。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查朗在他耳边丢下一个惊雷。 阿满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丢盔卸甲。 一直都是! 不是一直欺负他吗?不是一直打他一下给个甜枣吗?那时候不是那样说过吗。 “你不用骗我,你那时候给起哄的那些人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 “不是养儿子,我没把他当我儿子。”查朗对着几个起哄的同伴笑着说。 “那你是干什么,对他那么上心?” “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查朗无所谓的态度,伤害了悄悄躲在后面偷看的小阿满。 “看着一个畜牲窝里养出来的东西,在自己手下,慢慢从一个畜牲变成一个人,不是很有趣吗?”查朗接着说。 起哄的几个锦衣卫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查朗,你真是没有良心!” 查朗不再理他们,只是喝了一大口酒,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游戏人间的讨厌模样。 从此以后,阿满收回了不小心错付的真心。 ——— “原来,那时候你听见了我的蠢话……”年少时心高气傲,觉得什么都不甚在乎,就算开始在乎,在一帮弟兄面前,也要装出不在乎的模样。 现在才知道那时候多么幼稚可笑。 “那是我的玩笑话……我太好面子,不愿意承认对你不同……”查朗摸着阿满脸上冰凉的泪,心里隐隐作痛。 这么多年,他一直把自己那番胡话放在心上。 怪不得,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再愿意相信,自己喜欢他…… “阿满,你可以不信我,那是我自找的。” “可是,我会用一生去重新获得你的信任,我保证。” 阿满按住了他发誓的手:“不用了,我们已经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了,你当小爷傻吗?” 查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红着脸解开自己的衣襟。 “你……” “你还有伤 分卷阅读66 ,可以吗?”阿满脸红得滴血。 查朗求之不得,那里还管痛不痛啊,灵活翻身把小傻子压在身下。 ——— 小傻子光溜溜躺在自己怀里酣睡的模样,查朗怎么看都不厌。 当时自己的话对了一半。 自己哪里是在养儿子,分明是给自己养了个媳妇儿。 这个买卖太过划算,让查朗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的恩赐。 自己一个孤儿本来应该被当做刀俎的一生,先是遇到了司徒喜,又遇到了阿满。 尊敬的和喜爱的人,他都拥有了。 不得不说是上天眷顾。 他会用一生,去把握自己的幸福的。 他和阿满十指相扣,心里暗暗立了誓言。 ☆、番外(竹马) 祝绪言自小爱读书。 无意读到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句子。 看着不住叹气。 别人家的青梅竹马,好像和自己这一位。 完全不一样…… 祝家和丁家一文一武,做了几百年的邻居。 祝绪言和丁一卯从小一起长大,该干和不该干的事情,不知道干过多少。 丁一卯是出了名的锯嘴葫芦,话少得可怜。 祝绪言偏偏是十里八乡最能言善道的“小状元”。 身边的人都知道,祝家小子,出生就不平凡,将来是要当状元入朝为官的栋梁之材。 却没想到,是当了官,可是只当了司礼监一个小小文书,叫多少人跌破眼镜,叹息着扼腕。 祝绪言去司礼监当官,完全为了丁一卯。 他听说丁一卯在司礼监当了个小小的教头,马上马不停蹄赶过去阻拦。 后来才知道,就算是司礼监分管东西二厂的锦衣卫,也是不用净身的…… 为了安心,也为了待在丁一卯身边,祝绪言不顾家人反对,拿着一甲前三名的成绩自请入了司礼监。 就为了此事,祝丁两家几百年的好邻居差点闹翻。 祝绪言和丁一卯一起为官多年,可是两个明明心系对方的人都愣是没有越雷池一步。 直到这天,李成欢把祝绪言外调的旨意下来了,丁一卯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把自己关在校场练了一天的兵,士兵们都一个个累得半死,偏偏将军大人还是虎虎生风。 从那天之后,祝绪言不在来司礼监。 从前天□□夕相处的人,突然不见,丁一卯心里面有一丝难以名状的不舒服。 他每天把自己练得很累,最好是累得爬不起来,累得就在校场睡着,睡着了就不会再想了,也不会再难过。 他从小就很少言语,什么都憋在心里,家里人怕他这样的性格容易作病,不知道找了多少名医偏方,还是没有换来他多开金口。 只有祝绪言能引得他多说几句话,也只有祝绪言会那么怼他,甚至以他气红了脸却说不出话的表情为乐。 可是偏偏,那个清雅又恶趣味的竹马,就这样在心里扎根,再也挥之不去。 祝绪言在城门等了很久,等到车马都抛下他远走越远,那个木头还是没来。 他等在这里,只是想看看他在那个人心里是不是真的如他预料般重要,还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他终于勒缰,准备跟上远行的队伍,直到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他急忙回头。 一身玄衣,在初夏的阳光下闪着金光。 丁一卯庆幸自己能赶上。 他一把拉住祝绪言的缰绳,焦急的心绪还没有平复,额头汗如雨下:“别…别走!” 祝绪言眼中全是喜悦,却故意作弄他:“快放开,我的人都走了,我要是迟了,岂不是给新的上司下马威?” “我不让你走!”丁一卯干脆耍赖,可是生硬的表情,让人看着有趣极了。 “我不走也可以,除非你给我个原因。”祝绪言循循善诱。 “原因?” “对,原因。” “因为我……” “你?” “我……” “你什么?” 喜欢你三个字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终于被他说出口。 祝绪言心想,这哪是木头啊,根本是石头!可是听到了那三个字,却还是高兴地不能自已。 “好,我知道了。”祝绪言用袖子给他擦汗,“我一直都知道。” 丁一卯惊讶抬头看他,拉着他的衣袖生怕他突然消失。 “阿言,留下。” 祝绪言摇头,丁一卯的眉头沟壑果然更深。 祝绪言苦笑解释:“我只去半个月,也值得丁大人这样苦苦挽留吗?” “半个月?”丁一卯一头雾水。 祝绪言笑着用手点了他的额头:“本来是直接调我过去,我去宫里求见了皇 分卷阅读67 上。” “我只是去向皇上谢了恩,又买通了汪福寿的徒弟给他师傅分析了一下利弊。” “我调任的地方离少陵不远,兴许皇上害怕我过去不安分守己,鼓吹司徒大人东山再起,只好改了人选,我只是去安排下工作,即日就回来。” 丁一卯听得暗自心惊,这个人心思也太深沉了,为了逼自己表白,能想出这么迂回的方法,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 祝绪言看出丁一卯探究眼神,对着他身下的马屁股狠狠挥鞭。 “现在害怕已经晚了,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祝绪言骑马跟上。 “阿言,你……” “木头,”祝绪言突然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我不想和你分开,哪怕半个月我也不能忍受,我已经帮你也请了旨和我一起去,你跟我走吗?” 丁一卯低头笑了,眼里满是对他的无可奈何。 远处天边,两个人影,策马同行。 这一生,有你相伴,足矣。 ☆、番外(谁是绝世高手) “欢欢哥哥,你和老师什么时候生宝宝啊。”裘欢邪魅暼他一眼,不理会他。 “我爹妈说成了亲睡了一张炕就会怀小宝宝的。” “我上回趴你家窗户看到你们不仅睡一个炕,你还和司徒老师切磋武功,你比他厉害,压在他身上把他打得疼得直叫唤。” 裘欢赶紧捂住了狗子童言无忌的嘴。 “别瞎说,担心被你老师听见。” 狗子举起手让他放心,裘欢松开了他,他十分妥帖地说道:“放心,我知道你们隐世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 裘欢看他十分上道,抓了把刚炒的新米,塞到他手里。 “不能给你司徒老师说啊,不然以后不给你开小灶!” 狗子点头如凿蒜:“明白,明白。” 夜里,裘欢放下花锄,没有先去沐浴,而是垂头丧气走进了卧房。 司徒喜正在研究武功书籍,准备明天给学生们练点易学又好用的招式。 裘欢看司徒喜眼白都不舍得给自己,干脆脱了鞋上了炕,盘腿坐到司徒喜身边,叹气叹得更大声。 看书认真的司徒喜被他一身的汗味和袜子上的泥沙害的直皱眉,只好如他所愿搭他的话。 “怎么了?” 裘欢立马像饿狗得到了骨头,心满意足地捡起来,恨不得长出尾巴在司徒喜面前摇两下才好。 “别提了,连狗子都笑话我。” “他笑话你什么。” “他说我俩成亲这么久还没让你怀个小家伙,说我不行!” 司徒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还是个孩子,他又不懂我们……童言无忌!”到底你是比狗子大几个月啊?! 司徒喜暗自腹诽道。 裘欢夺了他手中的书,把它放在一旁:“这可是事关男人的尊严,我们以后一定要更勤奋些,最好你在教他们的时候给他们无意透露一下我的英勇,耳濡目染之下,我一定可以洗刷我的冤屈!” “………”司徒喜对于他的脸皮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无能为力,索性不再理他。 半晌,司徒喜看着他辨不清真假地说道:“你要是气不过,要不,我教他武功时,状似无意地“误伤”他两下,给你出气?” 裘欢看着他坏笑的模样,感觉有些后怕,他身手了得,随便几下狗子那小身板也受不住啊。恐怕最后不是误伤,而是奔丧……只得讪笑着作罢。 功课不好被罚到外面吃饭的狗子,不经意打了个喷嚏,拿在手里刚要送到肚子里的红薯一个不稳掉落在院子地上的泥汤里。狗子可怜兮兮捞起来用袖子擦了,剥了皮塞进嘴里。 想着自家母老虎一样的娘亲好生狠心,自己这不会是在外面吹了风,感冒了吧…… “狗子,你说司徒老师是不是我们村最厉害的人,柱子他非说是他爹郑屠夫厉害。” 狗子背起个手,老成地在一群孩子身边走了两圈,边走边摇头:“孤陋寡闻,我们村的绝世高手另有其人。” 蚱蜢觉得他四个字四个字的话,和他背手走路的样子,都极有腔调,更是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怎么也不罢休。 狗子卖关子地不说话,急得他们团团转,就像被蚊子叮在后腰上,死活挠不着。 “狗子,狗哥,狗大侠,你行行好说说吧。”蚱蜢偷了自家杂货铺的零嘴,本来打算在同学面前显摆显摆,现下却一狠心一咬牙,全塞进了狗子的书包里。 狗子鸡贼地掂了掂书包的重量,才一本正经地开口:“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村的绝世高手,其实不是别人,就是欢子哥哥。” 话一出口,全场皆惊。 “怎么可能。” “你瞎说的吧。” “骗人,欢子哥哥根本不会武功。” 质疑声七嘴八舌响起,狗子却不着急,慢慢解释:“ 分卷阅读68 我问你们,我们司徒老师厉不厉害?” 众人纷纷点头,司徒喜的武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凡是武馆,没有不来踢馆的。就算是这穷乡僻壤的小武馆,寻衅滋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是司徒喜每次都能把那些找事的人打得落花流水,而且每一次都是用的不同的武功招式! 大家自然都无比信服。 “厉害厉害,老师真的很厉害!” 柱子不服大家都夸司徒喜不夸自己爹,生气地问:“那又怎么样?你凭什么说欢子哥哥最厉害。” “哼,你还别不信。我可是亲眼看到欢子哥哥和司徒老师在家里炕上偷偷比试,我观战了好几回,每回都是司徒老师被欢子哥哥打得哭着求饶,你们要是不信,我今晚上就带你们去看看。” 狗子说得有理有据,众人说不出什么,极少几个依然站柱子爹更厉害的人,也不敢吭声。 不为别的,就因为司徒喜站在狗子后面,那张阴沉的脸…… 那一天,所有参与讨论的孩子,都被司徒喜留堂练功,直到过了晚饭时间,饿着肚子被累得够呛的孩子们才被自家父母一一接回了家。 更惨的大概是裘欢。 裘欢的第一次体验,就在司徒喜不知从哪里寻到的细长剑鞘中粗暴又痛苦地结束了…… 第二天,裘欢难得没去种花,经历了一晚上的剑鞘伺候……他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他后面疼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只有恨自己,怎么就能相信小孩子可以保守秘密!狗子你这个叛徒! 作者有话要说:  到今天,写了接近半年(算上鸽的时间……)的欢喜就要跟我,也要跟大家说再见了。 裘欢,司徒喜,于淳,查朗,阿满,祝绪言,丁一卯,甚至沈眠欢,沈眠晚,司徒枫,李桓。 我看着他们从一个个干瘪的名字,变成了有血有肉有自己个性的人。 除了成就感,更多的是舍不得。 希望这部小说可以逗君闲时一笑。 也希望裘欢和司徒喜还有书中所有人都可以在另一个时间继续幸福地生活。 第一次写文真的很感慨,希望下一次可以写得更好逻辑更通,最重要的是下次一定先写大纲(哭) 那么,我们下一部小说再见~ 谢谢陪伴,挥挥~ ☆、最后的故事 每天裘欢的生辰,司徒喜都会陪他上一次山,只为了去山上的悟了庵,求一柱香。 悟了庵几年前新来了个师太,名唤不求。 不求财,不求权,不求情,不求长生,不求成仙……不求原谅…… 司徒喜每回都在佛堂门外,静静等着裘欢和不求师太论道谈理。 裘欢每次出来,心结都疏解一点。 司徒喜的父母,已经在澄江里面安眠。 也许真如裘欢所说,有了姓名的善灵,已经得道成仙。 可是他依然在这里点了两盏往生灯,一盏给于淳,另一盏…… “虎啸?”裘欢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司徒喜身边,看着他面前的两盏灯同他一起出神。 “心软如你,竟然也被流言传成那般心狠手辣地模样。”裘欢有些苦笑不得。 “只是觉得他可怜,要不是遇到你,我差点也是他的下场。”司徒喜十分庆幸。 裘欢对着两盏灯恭敬地拜了,拉着司徒喜的手往庵后面的厢房走。 “快些吧,阿满他们几个在后面等了半天了,你再不去,肯定要把我娘的庙都拆了。” “你刚刚说,谁的庙?”司徒喜很快抓住了重要字眼。 裘欢只看着他笑,要他再说出那个字,实在有些为难。 “快走,要不阿满真的要拆房子。”司徒喜太明白他,不给他多想的机会,拉着他的手就要走。 厢房里面,阿满被祝绪言呛得哑口无言,查朗要加入战局护犊子,但是被闷不吭声却手劲不小的丁一卯拦着不让,两人只好暗暗加入了武力角逐。 狗子和泥巴几个孩子磕着瓜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下溪村,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 裘欢的信: 司徒大人亲启: 奴才裘欢,西南乡里人士。 实在不堪,叨扰大人。 奴才少时家贫如洗,双亲不睦,最后相隔阴阳,各奔东西。 小妹年幼,本是奴才唯一牵挂,不料天不见怜,奴才痛失爱妹,心如刀割。 奴才十六岁被生母卖入妓馆,堂堂男子,沦为同类玩物,受辱如此,此生无望,本不该苟活。 然当日流民作乱,大人大义,救奴才贱命,使奴才免受贼人欺侮。 奴才结草衔环,肝脑涂地,难报大人恩德之万一。 唯愿终生侍奉大人左右,为大人之手脚,之耳目,之刀剑,之猫狗。 乱世如斯,奴才请求,实在可笑。 分卷阅读69 奴才倾慕大人,远远一见,已是万幸,不敢攀折。 无论大人决定如何,奴才都欣然以待。 静候大人回音。 裘欢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