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不过你的笑》 分卷阅读1 书名:越不过你的笑 作者:九畹兰 文案 除了读书就一无是处的女大学生邂逅脱轨社会的神秘酒吧老板 从来没有过叛逆期的乖乖女田笑,决定在迈入大四前的当口去酒吧放飞自我,却被室友放了一个多小时鸽子 这还不算糟糕,碰上个连她这一款都不放过的小流氓田笑也是自认倒霉 不过有帅哥出手搭救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帅哥这个光头发型是不是有点太煞风景了……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田笑,高越 ┃ 配角:苏茜,江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谙世事的少女与遗失内心的少年 第1章 夜幕落下,将白天翻盖过去,进入夜的主场。 繁华街道的尽头,令人躁动不安的霓虹灯跟着了魔似的,疯狂闪烁。 一架装饰简单且粗暴的户外电梯直上十一楼。 叮的一声,门甫一打开,音乐喧闹声如掀翻的浪潮铺天盖地地打过来,其中夹杂着男人女人放纵的尖叫。 “您好,欢迎光临梦醒时分!请问先生几位,有订座……”穿得彬彬有礼的服务生微笑得体地迎上来,模式化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就被来者不耐烦地强行打断。 “有人。”男子不耐地抬抬下巴,十点钟方向的角落,三五成群的人正喝得酒酣耳热。 男子左脸颊有块婴儿手掌大小的烫伤疤痕,狭长的眼睛里像总含着一股阴暗的烦乱不安,仿佛时刻都在警惕着什么。 就这阴冷可怖的外表来看,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些心术不正。 他刚要抬脚走人,却被拦住了。 与他年纪相仿的服务生依旧一脸笑意盈盈:“一看就是熟客,既然是熟客那就明白酒吧规矩,麻烦先生出示一下身份证。” 男子嫌恶地骂道:“他妈的,就你们事多。”那一团烫伤疙瘩随着他的咬牙动作鼓鼓颤抖,仿佛有数条虫子钻进皮下正弯弯曲曲地蠕动,瘆人又恶心。 见惯了这类甩脾气的客人,极有素养的服务生仍不改笑脸,隐隐露出一颗小虎牙:“十八岁以下,二十八岁以上者禁止入内。这是成吧以来立下的规矩,没有例外,我们是正规酒吧……” 男子像是不耐烦他的罗里吧嗦,劈头盖脸甩了他一张身份证,有些嚣张道:“看完了给老子送过来。”警告似的抬肩撞开服务生,大摇大摆地径直往里走了。 那服务生硬生生受下,往后趔趄了一步,刚还一脸笑眯眯的温和可亲样,转眼就变了副龇牙咧嘴的幼稚脸,他朝那人离开的背影报复性地捏了捏拳头,要是身边没那么多人来回走动,他估计会磨着一口牙,对那人的背影张牙舞爪地拳打脚踢…… 垂下眼皮,要笑不笑地瞥一眼夹在两指间的身份证,自言自语:“让你再嚣张一段时间,迟早送你进去……”似有所察觉,服务生下意识抬眼,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个人,光线太暗看不清,隐约能分辨出是个男人,且眼睛极亮。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刚还耍小孩子脾性的服务生立马缩脖子登肩,恢复了刚才的一身优雅待客姿态,有模有样地跟了过去。 曲形吧台的一端,相对人少偏静。 田笑正喝着一杯口感微微炸裂的新鲜混合饮料果汁,心不在焉地侧起耳朵,听隔了几米远的男男女女扯开嗓门聊天。 “今天什么日子?酒吧这么多人。”问话的男生似乎才到,看着这异常热闹的场面有些蒙。 “兄弟,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酒吧有活动,不仅酒水全部半价,还有抽奖,能不多吗?”回答的是个女生,三言两语说完,接着又像个尽职尽责的服务生问,“你领了logo号码牌没?” “呐,进来就被漂亮小姐姐领着去柜台拿了一个。”那男生一脸苦样地摊开手掌,含了一口数字的笑脸徽章,小巧精致,别在胸口当饰物也不为过。 等大家就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楚中间的数字……一阵捧腹爆笑。 “你也真够二百五。” “诶,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那男生也很无奈,转移话题问,“都有什么奖啊?” “那漂亮小姐姐没告诉你?” “我不好意思问。” 几个同伴鄙视地长咦一声。 “开奖很多,无非就是些优惠券啊vip会员啊,不一而论,但听说今晚有终极大奖嘿嘿……”说话的人忽地神神秘秘起来,“未来一年的酒水消费全部免单,重点是没、有、上、限。” 因为梦醒时分那条与众不同的规矩,来这里消遣娱乐的都是年轻人。 紧跟时尚潮流,又是青春肆意的专场,这家酒吧可谓是受尽了年轻人的追捧与青睐。 对于工作刚起步或者还未起步的小年轻来说,一年的娱乐场消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全部免单谁听了 分卷阅读2 不动心? 所以今夜,注定全场爆满。 “老板发财了?下这么大血本。” “谁知道了,说是终极大奖,有没有内幕还不一定,我们这些既不沾亲也不带故,更没有狗屎运的闲杂人等就别想了。” “我听说这酒吧老板是个大帅哥,可惜没人见过。” “是吗?我听说他是个情种,这酒吧规矩就是为他喜欢的人定下的……” 男生们不爱听这些传得没根没谱的八卦,更何况还是个专抢他们风头的帅哥,一时间举瓶子的举瓶子,插话的插话:“别说那么多,哎,你小子来迟了,该罚……” 接下来就是你来我往地干杯灌酒,田笑听得没意思,把分散出去的注意力收回来,就着根红色吸管,吸一口风味别具一格的果汁,有意无意地向调酒师投去好似搭讪的目光。 尽管被无视得彻底,却也丁点不影响她似乎好到太平洋以外的心情。 因为从坐下到现在,她似乎一直在笑。 笑得年轻又帅气的调酒师是一愣一愣的,都差点忍不住拿出手机拨打120叫救护车送她去精神病医院了。 先不论她这笑,就冲她那素净的面庞、一头清爽细碎的短发、及膝的圆领白色连衣裙,整个人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中规中矩。 这实打实的乖乖女形象,换一个高度近视眼来看也不会看走眼喏! 要不是酒吧有规矩且执行严格,调酒师还以为她是混进来的漏网之鱼。 明明就长了一副清新得不能再清新、勾不起成年男人丝毫欲望的脸蛋,却偏偏不着一丝脂粉就跑来这种成年人的地方,说喝一款她很久想尝试却一直没机会尝试的混合饮料—— 冰冻草莓可乐雪碧果汁。 最后还不忘语无伦次地重复:“不加酒,什么酒也别加,我不喝酒……” 听完她这无理取闹刁钻刻薄的要求,调酒师额头上的青筋噼里啪啦连连爆了一撮撮,崩得俩眼皮抑制不住地打颤。 从业三年他还没见过哪个胆儿肥的敢来酒吧找他调快乐肥仔水。 当时差点儿没忍住他那高高在上的脾气,敲桌子对她说,小姑娘请出门左拐右拐再左拐,旁边有个永辉超市,果汁饮料应有尽有,想喝什么口味买什么口味,回去拿个碗,全部倒进去,送冰箱半小时…… 太没技术含量了,你、知、不、知、道? 这简直是对调酒师这一职业最大的人身攻击与侮辱。 但是,作为有素养的调酒师,他不能对客人的特殊嗜好有任何不好的情感表达,至少面上的职业微笑还是要时时刻刻保持。 嗯,以上纯属扯淡,还不是……面对这么个人畜无害的小菜鸟姑娘他实在狠不下心甩脸色啊!总感觉会遭雷劈。 “请给我再来一杯,谢谢!” 眼揪着调酒师刚调好一款带着天空湛蓝与沙漠金黄颜色的鸡尾酒,田笑就把自己的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形,很有礼貌地大声说道。 却视而不见,调酒师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但,温文尔雅的笑容一如既往。 “好的,请稍等。” 田笑点头,笑得没心没肺,跟抹了蜜似的。像是时机成熟,只见她嘴皮子一掀,又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她的声音在这乌烟瘴气的嘈杂声中算是一股清流,清脆爽朗,听起来虽说不上有多动人,但也不至于吓人。 但她的话音还没落地,调酒师硬朗的脊背似乎大概隐约……颤了几颤,然后死透了般僵在原地一二三秒…… 他的抗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偏偏田笑就不是个明眼人。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对着自己笑了快将近一个小时的丫头是看上了自己。 但,他不好她这一口啊! 不管怎么说,礼貌要周全,诚意要传达。顾客即是爹妈,爹妈就是上帝,点头微笑就是身为儿子的王道。 这话谁他妈说的,老子弄死Ta。调酒师内心抑制不住地爆粗口,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见他点头同意,田笑脸上笑得欢快,心下却是苦水不断。 这小哥哥也太高冷了,我的脸都笑得快麻木成面瘫了,都对我爱搭不理的,这地方果然不是我这善类该来混的。 想着,略带僵硬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田笑便埋下头去,从黑色水桶包里摸出一个随写本和一支铅笔。 没错,是支铅笔,而且还是支黑色胶漆已经脱落了一大半的自动铅笔。 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 她往吧台上那么一拍,准确无误地翻到一页。一手握笔,一手按住随写本,宛然一副小学生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的架势。 “我……”到嘴边的话还未来得及变成声波触及到传播介质,调酒师便一声不吭、飞也似地消失在了后台。 似乎是……落荒而逃。 田笑:“……” 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分卷阅读3 滴溜溜一转,四周形形色色那么多人,压根儿没一个注意她,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田笑才将那口一时只进不出的大气缓缓吐出去。 她有些丧气有些郁闷地打开手机,点开相机功能。手掌大小的屏幕框住了一张白净小巧的脸蛋,只是……光线忽明忽暗,一团糊。 但不影响她对自我的欣赏评价。 小嘴薄唇,不大不小略显细长的月牙眼,清淡的远山眉,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饱满圆润的额头。 她龇牙咧嘴,左看右看,纳闷自己长得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不是一张恐龙脸,至于把人家吓跑了? 下意识叹口气,她兴致缺缺地扭头望去,光怪陆离的四下看得她眼花缭乱。媚眼横飞,却独没有她的那一眼,收回目光:“好无聊啊!本来想找调酒师小哥哥取取经,问问有关酒吧的事情,顺便打发打发时间……哎,早知道就带本书来了。” 低头看看手表,九点十二分零八秒。 意思就是说,苏茜已经放了她一个小时十二分零八秒的鸽子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酒吧,与室友约好一起。 却在她准时赴约的时候,那个说要带她飞带她浪的“中国好室友”现在还在三环以外飞速赶来的路上。 在挂断电话前,苏茜一改以往怎么刺激怎么来的风格,像个老妈子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你进去后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用苏茜的话说,田笑就是个从来没有过叛逆期的小女孩,就像一张白得让人扎心的卫生纸,又柔又软,任人揉搓圆扁。 田笑却不以为然,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心性使然,叛逆不起来。 苏茜却一语道破,说她是大脑无知,眼光狭隘,叫她叛逆最多也就是偷偷背着老师躲在某个角落里看“非教材”书籍。 没错,田笑打小就中了一种叫做书的毒。 从小学开始,她卯足了劲儿天天啃书,不分类型,不看年代,白纸黑字是书就行。 小时候家里藏书不多,完全满足不了她的需求,但又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打巧班里有位同学家里藏书颇丰,很快就被嗜书如命的田笑同学瞄上了。 但是,要借书,一本一毛钱,还不能卷边褶皱有污迹。 于是乎,田笑同学就开始了一边怨恨着某某同学的刻薄吝啬,一边傻乎乎地将自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往里砸的借书生涯。 后来回忆起当时年少的痴迷,甚至达到一种无书不欢的恐怖程度,连她自己都骇然,却又每每怀念。 这感觉就像一种不解之缘,冥冥之中藏有她还未解的因缘。 因此,她的时间都奉献给了理论教条,而人生经历就尤其显得凄凄惨惨戚戚了。 从出生到现在,没有逃过学谈过恋爱进过网吧化过妆,没独自出过远门,对八卦娱乐一窍不通。 唯独学习好,品行端正,比赛获奖多,作息时间规律得跟小学生似的。用苏茜的话讲,现在的小学生都比她睡得晚起得晚。 简直就是奔着三好学生四有青年这一楷模而投胎的啊! 而在这个大三已成为过去式,大四还在将来时的中间地带,田笑把心一横,决定突破一下自己的极限,迎来迟来了多年的人生叛逆期。 苏茜则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总算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书呆子天灵盖开窍了。 第2章 田笑低头玩手机,信息刚发到一半,身边的座位就被人粗暴地霸占上了。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一股难闻的酒精味像发了疯般,直往她鼻孔里钻,刺激得呼吸道极度不适,没咳几声,便红了脸颊。 苏茜要是见到她这副丢人现眼的模样,绝对会嗤之以鼻道:“田笑笑,你没救了!” 还没等她缓过来,一道嘎嘎嘎的公鸭嗓乍起在耳边。 “妹子,一个人喝不寂寞吗?哥哥来陪你。” 额……这老套的搭讪方式连田笑这初出茅庐的小菜鸟都不敢恭维地想吐槽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纵然她瘦不拉几,相貌不出众,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四周格格不入、极不搭调的气息,但至少她还是个——雌性。 所以一旦遇上口味独特,或是病急乱投医的变态,她还是岌岌可危的。 总之,田笑是遭遇了人生中头一次被调戏,但打心底地觉得厌恶。 她以平生最快的反应速度起身,跳下高脚凳,再以最快的频率连连后退几步,才幸免于那只伸过来的咸猪手。 “我不认识你。”她皱眉警惕,借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男子二十五六的样子,却显沧桑,顶了一头许久没打理过的枯燥黄毛,一副尖嘴猴腮刻薄相,发黄的病态面色,一看就知道这人生活作息极其不规律。 看一眼就让人倒胃口。 黄毛扑了个空,粗鲁地啐一口,似是很不满意,借着酒劲儿想要继续纠缠。 “认不认 分卷阅读4 识有什么关系,来这里就是为了交朋友……” “谁跟你交朋友谁脑子有病?”这不假思索的话从田笑嘴里说出来,一时间她和黄毛都愣了…… 咦,这话的口吻怎么这么像苏茜?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啊喂!田笑憋足了一口气,眼看着黄毛被刺激得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是越发的不好看,且站起身的手脚也利索了起来,田笑正要拔足狂奔,却不及被人好整以暇地横插了一脚。 田笑愣在原地,作起跑状。 黄毛站起一半的身体,被人连拍带压轻而易举地按了回去。 随着男子不紧不慢的步伐,搭在黄毛肩头的手环绕半圈,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在了吧台上。男子姿态随意地坐上还残留有田笑余温的位置,抬臂支头,曲起食指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看似散漫,却是麻溜儿地不带丝毫迟疑。 猫捉老鼠的游戏似乎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中断了。 黄毛几乎是愣了足足十秒之久。毕竟在这样的乌合场所闹事,多少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要撒野就得有撒野的资本。 当然,不怕死的除外。 像田笑这样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很聪明,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刚抬起想要远离是非的脚,脑中忽有灯泡乍现—— 陪了她三个月的随写本和三年的自动铅笔还搁在吧台上了。她不忍心,也不能就这样弃它们而去了。 犹豫一瞬,她还是乖乖地呆在原地,用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背对她而坐的男子。 然后就不知道然后地陷了进去。 白色Polo衫,黑色九分休闲裤,裤脚卷边,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随意又好看。黑白搭配的衣饰修身得体,衬得他的背影干净又利落。 但是,那近乎刮光头的发型就有点煞风景了啊! 当然,也不影响田笑看得出神发愣。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她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点孤独感来,连带着眼里的背影都单薄起来。 田笑是个情感敏锐的女孩,虽然在二十年的人生里大多都是没心没肺的状态,但也不能阻碍她敏感的神经发烧发情。一个不留神,就牵扯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来。 她将这种不明不白的情感归于灵感的来源。 她有随笔记事的习惯,偶尔灵感来了也会创作一番。且笔下的文字一向细腻,细腻得让苏茜看一次起一次的鸡皮疙瘩。 然而她却浑然不觉,自己的文字正在被一个陌生男人直勾勾地玩味欣赏。 “找死啊!小子,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黄毛被人莫名其妙地挡了桃花,本就一肚子窝火,竟然还被□□裸的无视,这窝火一蹦三丈高,直接窜飞了他的天灵盖,将仅存的一点顾虑也烧了个一干二净,登时怒目圆睁,站起身来就扯开嗓门大声叫嚷道。 田笑被这一声大叫大吼震得硬是后退了半步。惊吓过后,是满脸的担忧与焦虑,毕竟那人是在为她伸张正义。 尽管此情此景是烂得不能再烂的老梗儿,但站在当事人的立场来看,或多或少还是得怀揣点儿颠簸过来又颠簸过去的心情才算正常。 “嘿,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死的。”黄毛无赖,男子带了笑的口吻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要更无赖,而且还无赖得理直气壮嚣张更欠收拾。 田笑:“……” 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也许是不喜欢被人俯视,视线转移的同时,那人也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 男子本就漆黑如墨的眼眸,在暗沉的光线中更显浓重,明明眼中含了笑,却看得人无端的寒毛倒竖,心都沉落了几丈。 黄毛似被他身上浑然天成的凛冽气质震慑到了,瞬间弱了几分底气,但仍不甘心,气急败坏道:“呸,别以为老子怕你……” 不安分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男子钳住了手腕,咯吱一声细响,痛得黄毛霎时变了脸色,却也硬气的没吭一声。 田笑一边心急如焚地关注着局势,一边很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估量了一遍——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不宜上前火上浇油,就这样隔着四五步的距离“隔岸观火”才是上上之策……就算她想上前,脚也像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根本抬不起来啊! 黄毛想缩回手,却又挣脱不开,咬牙切齿的又挥出另一只手……落了个一样的下场。 田笑:“……” 被碾压了。 “痛吗?我还没使劲儿了。”男子一脸促狭的笑,仿佛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与脸色难看又吃力的黄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子忽地眼神一狠,黄毛终于承受不住两处手腕传来裂骨般的剧痛,叫出了公鸭嗓,嘴里□□着求饶:“痛痛痛……兄弟,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田笑:“……” 当坏人就这点觉悟吗? “不懂这里的规矩 分卷阅读5 以后就别来了,还有……”男子的语气很淡,淡得像问人吃了饭没一样寻常,但就是这样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却听得黄毛头皮发麻,四肢发冷。 就连田笑都感受到了一股杀人于无形的压力,差点儿把膝盖跪给他,颇有种刚出了一个贼窝,又上了一艘贼船的感觉。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了,因为她觉得这样想她的“救命恩人”很是缺德。 “……兄弟别乱叫。”男子轻飘飘地扫了黄毛一眼,那一眼似含着更冷的威胁警告,转而目光落在了田笑脸上,像在询问她——放不放? 田笑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她这副人傻单纯样就不是个狠角色。 她迟疑了一会儿,朝他点了点头。 忽然意识到自己表情木然很不礼貌,在他移开目光前,田笑赶紧滋出一口小白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最后移开的眼神……好像在看智障。 黄毛解脱了之后,保命似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却不着急离开。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十分窝囊难堪,甩着两只红一块紫一块、痛得发颤的手腕,神色不明地睼了一眼两米开外的田笑。 田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在她以为他贼心不死,随时暴起发难的时候,突然一位高挑火辣的美女不知道从哪里杀了出来。 一双粗跟恨天高被她踩得蹬蹬作响——这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仅通过视觉传达。 却不料一个突然的蹩脚,再来一个阴差阳错的侧倒。 完美扑街。 黄毛的裤子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预兆地……沦陷了! 短暂的过度后,是此起彼伏的爆笑声。赶巧遇上音乐暂歇的空挡,离得近的红男绿女十有八九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然后是笑声、吹哨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到被声势浩大的音乐淹没。 但田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戏剧的一幕发生的前一刻,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男子一个错步转身,刚好挡去了她的视线。 田笑欣赏了一眼那仅隔了十厘米远的宽阔背影,视线不自觉地上移——他是有留光头的癖好,还是年纪轻轻就寸草不生了? 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被她的好奇心压下去,她想挪步探头,看个究竟。 却被一声玩味又清冷的嗓音阻止。 “裤子掉了,你想看?” 他后脑勺长了眼睛?田笑呆住。 紧接着,传来黄毛骂娘的声音,以及那位不幸摔倒的美女哎哟哟的叫嚷声。 像田笑这种平生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的人,脸皮薄得跟一张纸片一样,滴一滴红墨水,就能浸染一大片,就差做个框架糊灯笼诺。 光是用耳朵听一听,面上都能飞出两片红霞来。那要是亲眼目睹,还不得做个十天半个月的噩梦。 是人都要脸皮,黄毛也不例外。 承受不住众人的异样眼光与嘲笑,他一路骂骂咧咧地逃离了现场。 这场纠纷就这样尴尬而又戏剧的结了尾。 田笑一向知恩图报,从不吝啬谢谢二字。她刚想上前感激涕零一番,却被人抢先一步。 看两人聊得投入,她不好意思打扰,就想着绕过去,拿被她落下的东西。不料男子突然侧身,唇瓣合动,是一样清冷又有磁性的声调。 “借用一张纸。” 说完也不等田笑回应,直接坐回吧台前,新翻一页,另一只手在衣领处滑过,取下一支钢笔。 行云流水的几笔,见好就收。 田笑都还没有心里准备,就听见撕拉一声——她的随写本被“撕身”了。 男子将撕下的一页纸递给对面的人。那人笑着接下,说了一声回见,还朝田笑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混入了分不清谁是谁的人群里。 警察?不知道为什么,田笑有那么一眼觉得那人一身正气凛然,就像穿上了警察制服一样的威严感觉。 这时男子转身,靠在吧台上,玩起手中突然多出的zippo打火机。 那打火机是新款设计,曲线流畅,通体黑亮。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金属光泽的流度。 指尖灵巧滑动。 翻盖,火轮转动,打火,扣盖。 动作流利干脆,又不失风度。 一翻一扣,似漫不经心,又像无聊的消遣,每一声都像落在田笑的心尖儿上,差点儿乱了她的心率。 一时无处安放的视线无意中扫到吧台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位调酒师,她条件反射地噎了一下,仿佛这副新面孔时刻在提醒她——她吓跑了一位小哥哥…… 不知不觉间,她人已经磨蹭到了吧台前。 “刚才,谢谢你啊!”她的声音放得很甜,而刻意提高的声度,是她在表达诚意时给自己壮的胆量。 像是没有听见,又像是不想搭理她,总之过了好一会儿,男子才从打火机的消遣中抽神出来,微微抬头。 分卷阅读6 漆黑如炭的眸子在暗处也是极亮。 一改刚才轻佻浮薄的态度,男子脸上没有笑。视线从田笑脸上若有似无地扫过,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规矩办事,与你无关。” 语不着调,表情也冷漠,但这些都不影响田笑的眼前一亮。 刚刚逆光站得远,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走近就着光才知道,他长得……好帅。 信手拈来的词汇量,也不及她失神得来的两字。 浓黑凌厉的眉毛,一双通透明晰的眼睛,黑眸极亮。鼻梁英挺,唇瓣淡薄。微微上扬的嘴角,弯出张扬而又冷酷的弧线。 是干脆利落又桀骜不驯的帅气。 一张很年轻的脸,却浑身散发着深沉的气质。深沉得就像一个无底洞,掉下去只有无休无止的坠落。 给人不到安全感。 但,又很特别。 似乎他身上有一种清晰分明的特质,就像黑与白,光与影一般,即使糅和在一起也是泾渭分明清晰可辨。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许是男子被她看得不耐烦,忽然转过脸来,整个人的气质变了,那股流里流气又回到了他身上,眉梢眼角都像挂着点轻浮痞气,亮透了的眸子像追击猎物般直逼她:“帅吗?眼睛都看直了,要不要小爷赏你亲一口?” 最后的一字一顿,用他低沉酥哑的嗓音说出来,极具诱惑暧昧,勾得田笑心魂荡漾,一时找不到东南西北,甚至双腿有些摇摇欲坠站不稳。 反正田笑是差点儿给他跪了,不得不承认在求饶这一方面黄毛比她有出息。 也不得不承认同样是调戏,长得帅的人那啥……诶,她的原则底线了? 说是这样说,男子却没有动手动脚,田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自信,感觉他没有那么龌蹉的恶意——这多半是他帮过她,先入为主有了一层好感。 所以她调动了身上为数不多的幽默细胞,礼尚往来地把玩笑开回去:“就是因为赏心悦目,我才忍不住多看几眼。”顿了顿,她又笑眯眯道,“亲一口就算了,我没那个嘴福,嘿嘿……” 男子:“……” 他这算调戏没成反被调戏了吗?男子挑了挑眉,没说话,像是失去了兴趣,又恢复了爱搭不理的冰块脸,微抬下巴朝一个方向看去。 反应了会儿,田笑才发觉不对劲儿,眼睛一眨,迟疑地也跟着看过去,一眼就望见刚刚扑街的火辣美女。她正被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似乎还在为刚才的小插曲生气,握着小拳拳,撒娇似的锤打男人的胸口。 …… 不知道为什么,田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她谢她? 按理说来,那位性感美女是误打误撞帮她出了口恶气。可真要去谢她,怎么想都有点奇怪。而且…… “怎么,不敢?”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男子收了打火机,嘴角上扬而眉眼却无笑意地打趣她。 田笑表情坚定:“我还是谢你吧!” 这话意外惹得男子一声嗤笑,但表情还是很冷,冷得不近人情。 他掀了掀眼皮:“你难道没看出来,我也不是个好人?” 田笑不知者无畏,第一次孤身一人闷头扎进这乌七八糟的地方,也第一次遇见像他这样、这样又帅又冷又痞又深不可测、似乎不像个好人却又做了好事的人,她应付不来啊,此时的心情真是应了苏茜经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在线等,十万火急。 不管怎样,就算没有情谊,但礼义在,田笑仍客客气气地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个坏人?”他盯上田笑的眼睛,声音里夹带了丝笑意地反问她。 “坏人会帮我吗?我又没什么值得可图的,捞不到好处,所以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嗯。” 听到可图那里,男子目光动了,毫不遮掩的飞速将她从上打量到下,紧而目光又悠悠往上抬,最后停留在了她十分欠□□的胸前,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似是十分赞同她的话,的确没什么值得可图。 直到听见她那一个“嗯”,他愣了愣,被硬生生地逼出了个生疏的无语表情来。 不知道是察觉到她瑟缩的不自在而出于识趣,还是纯粹的对她不感兴趣,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一小会儿就挪移到一边凉快去了,顺便送了她两个字:“天真。” 这时一个人影嗖地冲了上来,拽住田笑的胳膊肘,二话不说就往一边拖。 光线暗,且事发突然,田笑一脸懵逼,还以为黄毛去而复返,豁出去了地要报复她,救命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先挤进了耳朵里。 “不是叫你别轻举妄动吗?” 苏茜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模样,一边训斥,一边警戒地看向那一脸淡漠的男子。 她打了半天电话没人接,要不是深知她有关静音的臭毛病,恐怕她早就报警了。在这花花绿绿的人群里扫了一大圈,才在万花丛中寻到那一点毫不起 分卷阅读7 眼的绿。 仔细一瞧,身边还有个男人。 再定睛一看,警戒心蹭蹭蹭地直往上冒红……砰,炸顶了。 第一直觉告诉她,那个男人很、危、险,她们惹、不、起。 所以她也顾不上赶路赶出来的急促呼吸,一个百米冲刺,自以为把田笑从狼窝里给拽了出去。 “我没有轻举妄动。” 田笑见是苏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满脸都是“你终于来了”的解脱。 “那他是怎么回事?” 苏茜压低音量,朝男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啊……”田笑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言辞经过润色加工,寥寥数语也很具有冲突美感性。 苏茜简单消化了一下,仍是朝她没好气道:“你还不是轻举妄动了。” “是别人轻举妄动。”田笑一本正经地纠正,继而又吐苦水,“那个时候我都快吓死了,以后说什么也不来这地方了。” 苏茜恨铁不成钢:“你真是白活二十年了,成天战战兢兢日谨一日,怎么就不见你多长个心眼儿呢?”这话她都说了三年了,自己都烦,缓口气,“算了,你多长十个心眼也同样出门找不到东南西北。” “你姗姗来迟,不是该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吗?”田笑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不是临时有事……哎,不说了,我的错,行了吧!”苏茜没力气跟她贫嘴,看见她人还完好无损,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亏她一路担惊受怕,生怕她被拐卖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额头上几颗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七月的温度,动动脚拇指都知道有多骚里骚气。 “幸好今天没化妆。”苏茜热得心烦,将手里的包往田笑怀里一扔,两手扑腾起来,“这天气太闷热了,感觉要下大雨。”停歇一口气,转身望向吧台,“不行,我得喝点东西。”脚还没迈开,胳膊就被人扯住了。 “下大雨?”田笑忧心忡忡,“下雨不好打车,而且我们也没带伞,还是赶紧回去吧!” 苏茜被这理由瞬间震惊到近乎体无完肤,愣在原地活活就跟雷劈了般。以为她是在开国际玩笑,可看她一股脑儿冲向吧台,拿起东西就往包里塞的样子,又觉得这可能不是个玩笑。 “有你这么折腾人的吗?我马不停蹄大老远赶来,连屁股都没坐一下,一口水都没喝上,就要走人?” 苏茜跟上来,恨不能用一指禅猛戳她脑门儿。 “可我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也喝了一个多小时了啊!”田笑眨巴着一双月牙眼,说着大实话,继续补刀,“而且你最近不是老叨叨自己胖了嘛,就当减肥,反正你又不差这一夜……一夜销魂。” 苏茜:“……” 苏茜谁都不服,就服田笑一本正经地说一本正经的话。 田笑推着她就要走人,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望去,没看见人,便一心催促着眼前不情不愿的苏茜:“别磨蹭。” “行,田笑笑,算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欠你的。” “那疙瘩怎么样呢?”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刚来的帅气小哥一屁股坐塌了半边沙发。 “没啥动作,看来今晚又是来消遣的。”穿得彬彬有礼的服务生扔下手机,往一边挪了挪,抱怨说,“李叔也真会给我们找事做。” “都叫叔了,给你找点事那是看得起你,再说别人穿的那一身制服比你的这一身……嘿,不知道高级到哪里哪。”帅气小哥从桌上随便拎了瓶啤酒,与他碰了个瓶,直接对着吹了。 “再高级,也一样是为人民服务啊!”服务生咧咧嘴,露出一颗小虎牙,突然一脸贼笑,“哎,刚听哥儿几个说你被一个小姑娘调戏了,还特怂地跑了……” “跑”还没出口,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袁农平爷爷喂饱了你们,脑子不长,嘴巴倒是碎得稀巴烂,你们就是这样工作的,啊?!没一点职业道德,扣你们工资信不信?” 服务生摸着后脑勺,敢怒不敢言,一脸菜色地向着一边小声嘀咕:“又不是你发工资……哎哎哎,又想打我,我什么也没说……对了,越哥人呢?” “你说呢?”小哥翘起二郎腿,没什么好声气,像是起了心地吓唬这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又说,“他现在就是头饿狼,逮谁就咬,没准儿现在在哪寻猎物了,刚还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你别骗我,越哥是……那种人吗?” “嘿,说你还不信,别人胡诌你偏要信,你小子缺心眼缺到了□□里。” …… “那你说那美人有多美。”年轻服务生不依不饶。 “这个……”小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还真不好说。” “说不出来就说不出来……” “你懂个锤子,锤子,锤子……”三个锤子是从小哥的牙缝里冒出来的,顺便连拍了三个后脑勺,急得服务生脸红脖子粗,狗急跳墙一样抱着脑袋躲 分卷阅读8 一边去,回过头跳脚道,“你这暴脾气,一辈子找不到老婆。”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那小哥在原地炸火。 “龟孙儿,老子先灭了你的根儿……” 第3章 等回到学校,已是零点的样子。 要不是苏茜说饿,死活赖在校门对面那家深更半夜仍兢兢业业做生意的小摊上吃夜宵,不然她们早回寝室躺床上睡安稳觉了。 “现在……安心了?”苏茜上气不接下气,腿软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瘫成一摊泥,被田笑稀里糊涂地拉着逃命似的飞奔了一路,她差点儿把肠子吐出来,“幸好我胃坚强,不然今晚白吃了。” …… “小心使得万年船。”田笑接了两杯水,递她一杯,自顾自地灌了大半下去。 从坐在露天下的小摊上喝西米露椰子粥开始田笑就坐立难安心神不宁,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们,直到进了学校她还有这种感觉,像阴魂不散一样,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哎……”苏茜痛快的一把抹掉嘴边的水渍,“就你那比小学生还小学生的生活作息规律,是体会不了我们这些一身是胆的夜猫子。哪那么多跟踪狂,你不是把调酒师小哥哥都吓得落荒而逃了吗?这会儿倒疑神疑鬼……” 话没说完,突然哗——的一声,雨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打在地上啪嗒作响,动静还不小。田笑愣了愣,神叨叨地说:“多亏了我疑神疑鬼,才躲过了这场雨……” 苏茜:“……” 夜深人静,雨打在地上簌簌作响。寝室只开了靠近阳台一边的灯。 苏茜闭着眼睛,像丢了魂儿一样要死不活地爬上床。两只脚还悬空在外,就一动不动了。 直到鼻息渐起,田笑知道她睡着了。 苏茜这一流的睡功,就算上课坐第一排也照样能睡他个昏天黑地神志不清,连认识的专业课老师在提醒过她几次后,也是两眼一黑任其自生自灭。 田笑打了个哈欠,换了双拖鞋去阳台洗漱。 风夹着粗大的雨点一阵席卷,粗暴地搅乱了她一头短发。来自凌晨暴雨的问候,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她加快速度想要早点完事儿的时候,恍然间,瞥见一抹黑影。 从这个视角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公寓门口。 田笑使劲儿闭上眼睛,像诈尸一般突然睁开,透过密集如柱的雨幕,就着橘黄色的路灯,想要看个清楚,却无奈于被雨色朦胧了的灯光也变得模糊不清。 学校公寓是红外自动感应门,刷卡进入,没有门禁。这个时间点还有人在外面游荡不足为奇。 不过在这样的暴雨天气里仍坚持在外面鬼混的,多半是遇上事儿了。在田笑浅薄的认知里,不是失恋就是失恋。 失恋遇上这种天气,似乎也蛮应景的。 也没想太多,简单洗漱完,她关了阳台上的门,一觉睡到天亮。 田笑是被欢快得像过新年的闹钟吵醒的,她顶了一头鸡窝,打着哈欠关掉闹钟。 手机消停了,但有人不开心了。 “大清早的你想闹哪样啊?”很明显苏大小姐的起床气要出来了,蒙着被子翻个身,“试都考完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给你买早餐啊!”田笑半挂在床梯上,闭着眼睛懒懒地说,却不小心踩空一脚,吓得她刚还睁不开的眼睛,瞬间炯炯有神放光彩…… 她惊魂未定,连口大气还没出,却听:“我滴个亲娘嘞,吓死我了!” 田笑:“……” 这台词不是应该我说吗? 一夜过去,雨还在继续下,只是雨点变成了雨丝。在清晨洋洋洒洒,也有几分悠闲。 “难得的凉爽天气。”田笑边挤牙膏,边愉悦地感慨。 收拾完毕后,她抬头望了一眼又睡死过去的苏茜,拿上钥匙饭卡出门,从过道的栏杆上取下一把粉嫩嫩的雨伞,便轻手轻脚地下楼去了。 虽然昨晚睡眠不足,但也丝毫不影响她现在元气满满的精神面貌。 撑开伞,心情不错,边走边哼着歌,时不时还伸出手去感受雨丝的清凉。 却没注意,公寓对面的廊檐下还坐着一个人。 刚走到一个路口,猝不及防吹来一阵妖风。伞一下子偏离头顶,清冷的天空罩下来,顿时明亮许多。 田笑缩起脖子,死死跩紧伞柄。却不及一只修长白净的手突然从身后伸了过来,稳住了摇摇欲飞的伞。 大脑短暂当机,她没了呼吸…… 等风过后,顺着收回去的手,她才略显狼狈地回头。 好看的五官像早起透过五指看见的阳光一般,叫她欢喜。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点漆珠眸深沉透底,似乎有黑色的空洞在无限的延伸扩展,看进去,就难以收回来。 是他。 一样的polo衫,黑色休闲裤,裤腿卷边。只是此刻被雨水打湿了几处。 脸色也略显 分卷阅读9 苍白,像是风餐露宿了一夜。 青皮光头依然很抢眼。 田笑回过神,表情惊疑不定:“是你,好巧!” 见他没打伞,又是一身湿漉漉的样子,出于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以及报恩的好心,田笑唔的一声,象征性地问:“你怎么不打伞?”同时挪了挪脚,将伞罩在了两人头顶。 由于身高差距和短伞柄的设计,她像只长臂猿猴一样不得不伸长胳膊,关键是……伞还是翻过来的。 额……尴尬了。 在田笑讪讪地准备收伞前,他先一步俯身退了出去,无所谓的态度:“多大点雨,没你们女生娇气。” 田笑不是个自来熟,但也不怕生,待人处事皆以礼为先,对于不熟的人她都是客客气气。所以她客气地哦了声,边把伞翻过来,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男子淡淡的目光停留在她翻伞的指节上,难得随和的声气:“来逛一逛校园。” 田笑瞅了瞅冷清清的四周,微微笑道:“你还真是有雅兴,大清早来逛校园。”田笑不是刻意地在嘲讽他,只是纯粹地没话找话。 但男子却不这么认为。 像是听出她言语外的那么点好笑,他扯扯嘴,语气意外的多了几分戏谑:“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要是苏茜在旁边,绝对会斩钉截铁地回道:“信,怎么不信?没看见她那张与生俱来我傻我好骗快来骗我吧的脸吗?” 当然,田笑的回应是——噗嗤一声。 言外之意是——你真搞笑! …… 小雨淅淅沥沥,豆大的雨点从杜英树上落下,打在伞上啪嗒作响。 脑门上青筋突突地跳了两跳,像是嫌自己说了几句废话,男子暴露出一脸的不耐烦。 左手探向裤袋,又很快退出来,握着什么东西就朝田笑丢过来:“你拿的是我的笔。” 仓促间,田笑单手接不住,只能“胸手”合用,才堪堪抱住,伞都差点掉地上。 瞧她那手忙脚乱的样子,男子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田笑抿起下嘴唇,略带些不悦,显然是不满他这简单粗暴的举动,从怀里抽出一支要手感没手感要长相没长相的黑色自动铅笔。 “我的小黑妹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抬眼看他。 小黑妹?男子挑了挑眉,没吭声。 循着他刚刚说的话,田笑后知后觉,自个儿摸索着昨晚的记忆…… 那时她走得匆忙,也没仔细看,拿起吧台上的本子和笔就往包里塞,那猴急样与赶着去投胎别无二样。 见她有开悟的表情,男子也不着急,双手插进裤袋就往身边湿漉漉的路灯柱上靠。 “啊,不好意思,是我拿错了,我我我……我这就回去给你拿。” 田笑心眼直,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股脑儿地把责任全揽在身上,理亏到连说话都磕磕巴巴。 拿错了别人的东西还让别人亲自送过来,她只能十分狗腿地跑回寝室,倒腾了半天才从包里摸出一支钢笔。 钢笔通体黑亮,握在手中丝丝沁凉,如外边小雨的凉度。 她喜欢这触感。 一定很贵!抱着这样的念头,田笑又火急火燎地往回赶,连苏茜不在床上都没发现。 由于人行道砌的瓷砖太滑,她走的宽阔柏油路。经过长时间的洗刷碾压,路面或多或少有些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再加上人在匆忙的时候,眼睛一般都长头顶儿上。 所以当田笑一脚拢进水坑的时候,水花四溅得那叫个欢天喜地壮观无比。 要是再配上一段唯美背景音乐,画面太美,都不忍直视喏! 她庆幸今天没有穿长裤,而是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连衣裙。 不然,绝逼湿俩裤腿。 但是……裙子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男子靠着灯柱,盯着灌木叶尖上要落不落的水滴出神。裤兜里的打火机被他拽在手里,勒出了血印子,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他有些烦躁。 突然的一声响动,让他下意识转头,眼神警惕戒备。 看清了那磕磕绊绊的人,他皱眉,脊背霍地脱离了灯柱的支撑,站直了身,似乎想要上去扶她……却忍住了,站在原地恁是没动。 “你的……笔。”一步半的距离,田笑微微佝偻下背,气喘吁吁。 就这来回不到五百米的距离,生生让她跑出了个马拉松的感觉。 男子依旧蹙着眉,一声不吭地接过,看都没看一眼就将笔揣进了裤兜。视线像无处安放一样朝四下随意扫去,现在才不过七点,校园走动的人少,望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还好?” 一副生怕她一口气没喘过来晕死过去而惹他一身麻烦的口吻。 田笑是个货真价实的运动绝缘体,喘了半分钟,依旧有些吃不消,只点点头,省去了说话的力气。 似有点心不在焉,隔了一会儿,男子又说道:“那 分卷阅读10 就吃饭,我饿了。” 说完,抬脚就走。 没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侧过头,不耐烦起来:“走不走?” 傻眼在原地的田笑顿时回过神来——不是,有你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吗? 她跟他很熟吗?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素未谋面,却拔刀相助,救她于小流氓纠缠之中,却又不想承认他是在帮她,而且态度时而疏远冷淡,时而轻佻流氓。 这一大早,老天爷还像个小女孩似的哭哭啼啼,伞也不打,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她面前,就为了一支钢笔? 好吧!她也很珍惜她的小黑妹。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两人面对面,坐在空落落的食堂,靠近窗户的地方,喝着粥,啃着鲜肉包,吃着油条,就算他顶了个光头,依然帅得飞起,就是那双眼睛太过深沉与冷漠…… 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她连他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田笑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咽下那一口快被她嚼成渣,恨不得在口腔里就消化个干净的包子皮,酝酿了好久的话刚到嘴边,低沉微哑的嗓音先一步传了过来。 “高越。”隔了几秒,又补充道,“高山难越。” 田笑面上虽笑意盈盈,心下却有一瞬被他看穿的无措感。 “田笑。”她礼尚往来地报上大名,犹豫了一瞬,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不会真是凑巧遇上吧?”如果说没有拿错笔这件乌龙事,这个说辞还是有那么丁点儿可信度的。 又看他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难道……你也在这里读书?” 高越头也不抬,惊悚地答了一句:“人肉搜索。” 田笑:“……” 他突然抬头,嘴唇油麻水亮,脸色也不似刚才那么苍白,多了几分血色。 他吃饭的样子还好,不粗鲁但也说不上优雅,算是正常。但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吸引力,比如刚刚走过去的食堂阿姨就一直盯着他看。 难道是他吃得太香,馋得阿姨也想来一口? 他眼睛仍是极亮:“你吃饭可以啊!” “啊?”田笑被他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带了点儿嘲讽意味的话说蒙了。 “啊什么啊。”他戳戳下巴,示意她看餐桌上,田笑迟疑地木楞地微微低头垂眼—— 稀饭还是一碗,包子只啃了一口,南瓜糯米饼从头到尾都没动一下。与对面几乎空空如也的盘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视野里多了两根指节分明的手指,搁在鸡蛋上一探,田笑下意识抬眼,看到他的眉头轻且浅地皱了一下,仿佛如他料想的一般,凉透了。 他挑眉笑了:“是我太帅了,比这早饭还秀色可餐,让你吃得这么心不在焉?” 田笑对他假不正经的调戏视而不见,却一本正经道:“秀色可餐不能这么用……” 高越:“……” 眼前这姑娘看着文文静静,单纯好说话,却频频不按套路出牌,随时都有调错频道的可能。 不知道是她傻,还是自己傻。 田笑茫茫然的目光追随着高越直奔打饭窗口的背影,不一会儿又看着他一双大长腿几步懒散地踱回来——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阳光明媚的下午茶时间,慵懒而又惬意。 高越放下碗,将鸡蛋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拍在她面前,二话不说拿起筷子,插上南瓜糯米饼就往嘴里送。 田笑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爱吃的甜饼进了他唇红齿白的嘴里,微微张开的嘴合上又张开,张开又合上,最终还是默默地喝她的稀饭吧! 这一系列小动作被高越看在心里,无视在眼里,善意提醒在嘴里:“早上不宜吃油炸食品。” “那你还吃?”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实话,不好吃,太甜了。”高越微微皱眉。 “你不喜欢吃甜的?不是,不好吃也得吃,不能浪费。” “那你还不吃。” 你来我往间很有那么点斗嘴的意思,田笑为他隐隐带了点威胁的语气妥协了,好像她再不吃,他就不客气了似的,吓得田笑赶紧剥壳儿吃起来。 不过鸡蛋握在手里,却很热乎,她才记起食堂有提供免费的微波炉。 平常她很少去加热,也不是懒,只是没有那个习惯。 想不到他还挺贴心的。 看她吃得着急,高越蹙了一下眉,嘴角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 田笑却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儿,抽空抬起头,问道:“你没吃饱?” 高越呵笑一声:“你当我是饭桶?” “难道不是吗?”原谅她脑子直通了大肠,有啥通通放了。 走之前高越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碍于什么原因不好意思开口硬撑着,但又不得不说,很是犹豫不决——他脸上的表情大概就是这样。 田笑直觉这表情应该很少在他脸上见到,尽管他们不熟。 就是因为 分卷阅读11 不熟,所以她要努力地克制着不笑。 “那个……你身上有没有钱?”一分钱逼死英雄汉,这话走哪儿都不会错。高越实在是没法子,还是开了口,见田笑疑惑不解,他又解释,“我没钱回去。” 想他打车过来的时候还欠着出租车司机几块钱了。 田笑一脸恍然大悟,但她身上也没钱啊,学校有一卡通,出门在外有支付宝,她似乎很久没用过现金了,想了想:“这片区域的公交车大都有电子码,你可以用手机扫码支付……”见他眉头微皱,仿佛听不懂她说的电子码是个什么东东,像电视剧里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惯了而不幸有一天落魄到民间不识柴米油盐的公子哥……额,苏茜一天没事儿在她耳边叨叨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剧情。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没带手机?” “手机没电了。” “哦,没电也没钱……那你是怎么过来的,又是从哪里过来的?”田笑一脸狐疑地盯他,越盯越觉得不对劲儿,猛地幡然醒悟,“你该不会是昨晚……”跟踪我们过来的吧?田笑拧眉,昨晚回寝室的路上她一直觉得有人尾随,难不成是他?不会这么荒唐吧? 田笑还没想明白,高越就像被她唐突了一样,不耐烦地暴躁道:“一句话,有没有钱。” 昨晚和今早田笑都见过他不耐烦,却没见过他这么不耐烦地发脾气,明显的做贼心虚啊! 看破不说破,保小命要紧。 田笑正经摇头:“没有,如果你不转车,我可以送你上公交车帮你扫码,不然我回寝室一趟给你拿钱……哦,对了,我有天府通。”说着手摸向胸前,却摸了个空。 “糟糕,钥匙串儿又忘拿了,你等一下啊!”说完她一头钻进食堂,再回来时,脖子上挂了个蓝色卡套。 “公交地铁都可以刷,好像还有五十多,应该够了。”从卡套里抽出一张熊猫卡,田笑突然迟疑起来,“这个……” “给我,下次还你。”高越直接道,顿了顿,“手机也给我。”见她犹犹豫豫,又补上一句,“留个电话号码,方便联系。” 与高越分道扬镳后,田笑才松了那根紧绷的弦,但心里总硌得慌,似乎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感觉一向很准。 直到她准备将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寝室门被人贸然打开,苏茜活像一副被人那啥了的样子戳在门口,田笑才猛然想起——我滴天,忘带早饭了! 她抿了抿唇,讪讪道:“茜子,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苏茜面无表情,眼帘似有若无地微垂,扫到她那双略显空荡的手,嘴角一记冷抽。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无情地关上了。 第4章 寝室孤零零地只亮起一盏白炽灯,坐在电脑屏幕前的田笑神色专注,眼睛一眨不眨,手指跳跃在键盘上,敲打出一连串节奏分明的啪嗒声。 最后一行字还没敲完,右下角的QQ电话急着讨人嫌似的,嘟——嘟——嘟地跳闪出来碍人眼。田笑置若罔闻,仍像个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继续敲打键盘。直到敲完最后一个符号,她才点击鼠标,接通,切换摄像头,终于像活过来了一般,有了大幅度的动作。 屏幕对面苏茜正悠哉乐哉地趴在床头玩手机,意识到视频被接通,抬头,秒变惊讶脸:“亲,你还在写论文?” 一个懒腰伸下来,头以下、肩膀以上的地方像针扎一般刺痛。田笑龇牙几声:“对呀,全是英文文献,看得我头晕眼花,脑门疼。” “你不是做的那什么、什么仿制药的安全性评价吗?简单啊!”苏茜扔了手机,支脑袋看田笑扭脖子玩儿。 “看着简单,操作难啊,这个药仿制国外,国内没有相关试验研究。”骨头咔咔两声,田笑感觉舒畅了些,继续说,“而且安全性范围太大了,不得不缩减一些试验内容。” 苏茜嗤一声:“这个课题你也真敢选,我们都是中文文献里插了几篇英文文献,到了你这里倒反过来了,牛逼。” 田笑不搭理她这股阴阳怪气的醋酸劲儿,习惯性低头看一眼腕表,惊呼:“六点过了。” “你也知道六点过了,我下午走的时候你就在那哒哒哒机关枪扫射一样敲键盘。”苏茜又自顾玩儿起了手机,还不忘拿话狠狠刺她,“你丫再这样雷打不动,迟早有一天完蛋。” 田笑从下午两点一直坐到现在,除了上厕所喝水以外,注意力全在查文献写论文上。两只手除开,身体其余部件几乎是不动如山。 “有你这么诅咒室友的吗?也不怕反弹。”田笑倒了杯水喝,本来就有气无力,再听苏茜这么一说,整个人都不好了,想着尽快结束视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快说,晚了食堂没饭吃。” 前一刻她还不觉得,现下是又饿又累,全身僵硬,没有一处是令她舒服的。 果然一闲下来,什么矫情都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苏茜立马把脸从手机里抬起来,挤 分卷阅读12 眉弄眼地霸占了整个屏幕:“还是你懂我……” “少扯皮,我现在只想吃饭。”田笑深知她那有求于人前必要放一通长屁的尿性,直接打断她。 苏茜也难得不跟她废话,单刀直入:“姐走得太匆忙,忘记了多肉和仙人掌宝宝还在阳台外晒太阳,你懂我的意思吧,帮我照顾几天,千万不能让它们呆外面风餐露宿,姐心疼。” 田笑:“……” “还有帮我收一下粉红色的小内内,挂我床头柜就行,哦,还有个快递……” 此时不挂更待何时,田笑当机立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使出了初学电脑打键盘时一蹴而就的一指弹,只听啪嗒一声,苏茜那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手再一个下压,扣了电脑,田笑一气呵成地深吸口气:“世界终于清静了。”尾音还没落完,搁在一旁的手机刷地亮了屏幕,只可惜是个哑巴,没声。 田笑自动自觉地抬头望天花板,兀自捧起杯子也不喝,不知道想起什么,回头望一眼空荡荡的寝室,咬住红润润的下嘴唇,有些郁闷:“我也好想回家啊!好想吃唐老师炸的小白鲢……” 大三的学习生涯随着三天前的最后一堂考试尘埃落了地,两位省外室友归心似箭,考完试就迫不及待地拖起老早打包好的行李箱,一刻也不停留,直接飞奔火车站。 而她和苏茜都申请了暑假留校。 苏茜是为了备战考研,而专业成绩与综合成绩双第一的田笑要留校,则是一个月前…… “笑笑,反正你也要为研究生推免资格做准备,还有写论文,你就留下来陪陪我这个受不了孤独寂寞冷的可怜人吧!”苏茜一脸讨好样。 “我考虑考虑。”田笑无动于衷地新翻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随口敷衍道。 苏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想回家了,我的座驾随叫随到。想出去玩了,我这个人随时奉陪。想散步晒太阳了,我没那个闲情也得有那个闲情……”奉陪到底还没说出口,田笑就搁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她,也不说话。然后某人就心虚了,再一个然后心抓毛了,然后的然后就怒了。 “田笑笑,别给面子不领情,好言相劝你不听,偏要我动手你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吧?”龇牙咧嘴的人将五指撅得噼啪作响,却不及田笑的一个点头、一声好,一切都是浮云化作狗腿拥抱状…… 一起留校就这么敲定了。 对于田笑来说,在哪儿看书都无所谓,反正家里家外一个样,都逃不过学生这一身份。 谁叫家里还有两位名副其实的高中老师呢? 田笑原是计划考完试跟着苏茜放浪一晚(没放浪起来,倒差点儿被放浪了,哭唧唧……),然后回家休整几日,再返校,却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被研究生师姐无情地扣留下来做实验,回家日期只得暂且推迟。 想起吃饭前不宜喝太多水,她放下卡哇伊的猫咪陶瓷杯,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吃饭。拿钥匙时,瞥见了格子上放着的一枚小Logo—— 月光白作底,镂空笑脸,唇部位置非常艺术的刻着一个漆黑透亮的数字11。 梦醒时分的抽奖Logo号码牌,一开始热情周到的服务生本是要领着她去拿来着,却被她摇头又摆手地拒绝了。毕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束手束脚战战兢兢也是在所难免。 至于后面她又屁颠屁颠地主动去领了个,不是冲着抽奖,而是纯粹的欣赏。 可当拿到Logo看清上面的数字时,她内心又是拒绝的。 数字11,从出生起就与她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出生在寒冷的农历11月11日,幼儿园座位11号,小学和初中学号11,高中读的11班,大学入住11公寓311寝室。 就连低头看个时间都能冤家路窄似的常常撞上11:11。 所以苏茜送她“Eleven Girl”的外号,并神经兮兮地为她剖析出,至今还未将初恋送出去的缘由,归根结底于这与生俱来的魔咒数字。 百年孤独的命啊! 田笑觉得荒诞不羁,但被她不由分说地常年挂在嘴边唠叨,洗脑一般,也开始有点神经质地相信了。 所以,她厚着脸皮向工作人员提出换一个Logo的要求,却遭到无情拒绝。 “对不起小姐,为了维护客人的公平权益,我们不能接受你的请求,非常抱歉。”他们很有原则地坚决不换。 于是乎,这个命中注定如影随形的冤家数字,她不得不自个儿消受喏! 田笑付之一笑,无奈又无奈。拿上东西出门时,有个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不知道那晚中奖的幸运人是谁。 茶足饭饱,田笑心满意足,走在通往公寓的林荫道上,懒懒散散,就像没了骨头似的。 两只胳膊甩得那叫个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一排杜英树,将对面的光线割碎,一一筛过她身。夜虫鸣叫,伴着起伏的步伐,将夜的静谧迎纳在心,独享这短暂的岁月静好。 分卷阅读13 空灵有声,田笑从小就喜欢。 常人眼中的司空见惯,在她眼中也许就成了可遇不可求的情趣。 视线远放,无意间将一抹身影纳入眼底。本是眼光刹那而过的随意,却意外惹得她留心起来。 那人站在另一条没有路灯的岔道浓阴下,仿佛被时光静止了般,一动不动。她眯起眼睛,借着这边的橘黄路灯望过去。 那身影,好像在哪儿见过。 鉴于今天的脑子都用在了写论文上,她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 就在她寻思无果的时候,人影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人似乎也在看她。 看身形是个男的,他踱步在林荫道下,与细碎的枝影和谐又完美的融合。光影流动,像一副动态剪影。有细小的亮光滑过他的肩头,落上他的眉眼,还有……空荡荡的头顶。 那一瞬间,田笑不由得一怔,本就迈得缓慢的步子一下子打住,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隔着一条柏油路,又飘出了那个疑问句:“你怎么在这里?” 高越没有吭声,等走近了才不紧不慢地反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田笑见他今天的态度没那么冷淡到不近人情,似乎还有些劳累后的无精打采,再加上她刚酣畅淋漓地嗦了一碗五谷鱼粉,本来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毕竟,她跟他还不熟。 “拿来吧!”田笑直接伸手,他们不熟毋容置疑,但也没必要太客气。 太客气了,就拖泥带水,越纠缠不清。 “什么?”目光清清淡淡地落上她手心,高越停在了离她一步开外的地方,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不是来还卡的吗?难不成又来逛校园?”刚问完田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他,“你……打架了?” 半个身子笼在阴影里,高越不以为意,扯扯淤青的嘴角,眉头都不皱一下,像是那一坨乌紫色是随手用颜料画上去的一样,话也说得轻描淡写:“遇到一群流氓。” “流氓?哪里?学校外吗?”三个连续急促的短问句问完,好奇的田笑却一反常态地不等他回答,自顾低头看一眼手表,话锋一转,“走吧,我带你去校医院瞧一瞧。” 高越却不动:“这么点小伤去什么医院。”无所谓的口吻像是嫌她太大惊小怪了。 “你说这是小伤?”田笑忽然抬手,指了指垂在他腰身一侧的手,语气不可思议。 一道约莫一寸来长的口子自他左手虎口斜刺里撕裂手背,血肉近乎模糊地微微翻卷,狰狞可怖。 因为光线问题,田笑看不清血的颜色。但她依稀辨出那是一道新伤,而且还是刚受伤不久,且被粗暴地处理过,上面还残有白色的碎纸屑。 高越像个小孩子,被发现了的第一反应竟是藏起来,却又在下一刻感受到某人投来的好笑目光,紧而意识到这举动的幼稚傻缺,索性大大方方地抬起来给她看:“有什么,不就蹭了道口子,不痛不痒。”语气不咸不淡。 田笑狐疑地盯他一眼,便也大大方方地凑上前瞧了瞧,实话实说:“蹭?你确定不是水果刀之类锋利的武器划的?伤口再深一点,不缝几针你以为今晚逃得了?” “你不怕?”见她靠那么近,嘴还不肯闲地念念叨叨,似乎是看上了瘾,不像平常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该有的反应,高越难免忍不住挑眉打趣她。 田笑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做惯了动物实验,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高越啧一声,似乎是小瞧她了:“你什么专业?还动物实验。” “药学。”田笑不想跟他多说废话,朝来时的方向努努嘴,言归正传,“走吧,痛不痛对你无所谓,等感染了,你想所谓都来不及了。” 高越还是觉得看医生太麻烦,人都到了门口,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任田笑好说歹说他也不进去。问他到底哪里麻烦吧,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田笑就不明白了,明明有她这么个免费的狗腿子为他任劳任怨地鞍前马后,他怎么就非得死脑筋地钻牛角尖,不会坐享其成呢? 于是乎,为人厚道老实的田笑同学就难免郁闷了……郁闷地盯他。 高越却一手插兜,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就这么事不关己地戳在校医院门口让她盯。下巴随随便便一抬,就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我没钱。”眉尾微微上挑,他似笑非笑的脸上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桀骜不驯。 田笑倏地怔住,目光不自觉地下移,定在了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处,脑子里不由得琢磨这人这气质这睥睨的气势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钱的人大都非富即贵。 而且他身上的那股高傲嚣张劲儿像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给人感觉就不一样,好像什么也没做,就自动让她卑微地矮了一截似的。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田笑的脑中闪过一瞬,她就衔接自然地跳跃到了另一个维度—— 他这分 分卷阅读14 明就是在扯犊子嘛,还扯得这么没水准。 就在田笑险些被他这个蹩脚的借口笑歪嘴的时候,高越显然失去了耐性,直接甩手走人。田笑这下反应倒快,一把揪住了他的T恤下摆,由于力量悬殊,被他硬生生带着踉跄了一步。 她紧紧拽着,似乎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高越却猛地顿住脚,目光一沉。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扭头,也不是叫她松手,而是面无表情地低头垂眼,清清冷冷的目光扫向自己胸前……双眼顿时暮霭沉沉冷如霜。 紧绷在身的白T恤此刻呈现出了一种极扭曲、极不雅的姿态,特别是那有伤风化有辱斯文的……俩小点。总之不可描述,总之一言难尽。 但迟钝如田笑,她脑子里目前想的却是——幸好我眼疾手快,拉住了人,以及心直口快:“绅士风度了?” 闻言,高越嘴角一抽,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朝她危险地眯了眯眼:“你说什么?”随着他的转身,一截精瘦的腰身若隐若现,而身上的T恤却像拧麻花似的,越来越扭曲紧绷…… “我说……”田笑被他那冷冰冰的目光盯得没来由地手抖,手一抖就抓不住衣服,抓不住衣服……猛地弹了回去,贴在身上,张牙舞爪的凌乱样子像摆了张愤怒脸,与田笑势不两立地对峙,丝毫不逊色于它主人此刻的脸色。田笑错愕了一瞬,紧而哑巴了似的抬头望天。 好端端的一件撑头衣服被她唐突成这样,作孽啊! 隐隐感受到危险,田笑情不自禁地抬手摸脖子,却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深知现在不是看星星的时候,她咳嗽一声,态度十分之谦恭却依然不退让:“你没钱,我借你嘛!好说,好说……”紧而飞快地扔下一句,“你站着这里别动啊!”转身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医院。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高越扯嘴要笑不笑,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随之动了动。 他没有生气,跟一个女孩子生气,自掉他爷们儿身价。他就是纯粹的临时起了玩性,想吓她一吓,却不料她这么不经吓。 眼帘微垂,抬手随便扯了扯身上不成样子的T恤衫,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有种束手无策的挫败感,还是在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面前,实在有些鸡肋。 哼笑一声,似是自嘲,但这一声笑与他此刻的目光一样,没有半分温度。 这个时间点校医院人少清静,进了门,倒右手的走廊休息椅上,田笑正俯身低头,细碎的发尖垂在眼前,她也浑不在意,翻捡着那一堆用于简单包扎已绰绰有余的医疗用品,俨然一副上台做实验的认真严肃样。 “抬手。”这话说得简单有力,语气不容人质疑抗拒。 刚往破了皮的眉骨上贴了张创可贴,高越就听她这命令般的口吻,不禁挑了挑眉,转眼见她拧开酒精瓶盖,凑鼻子闻了闻,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好像那酒精跟白水一样无味。他下意识扯了扯没有伤的嘴角,虽不情不愿,但也给足了她面子,言听计从地照做了。 这时田笑拿了个塑料袋垫下面,依然不看他,公事公办的口吻:“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啊!”正要往他伤口上倒酒精,不知为何她忽地停住了手,抬眼,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要吃糖吗?”见高越愣住,她又补充一句,“我兜里有大白兔。” 眼皮一掀,高越翻了个大白眼给她:“你是盐开水喝多了,尽讲咸话,痛快点。” 话音还没落完,左手条件反射地抖了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高越微微拧眉,咬了咬后牙槽,暗骂了声他娘的,丢脸。 田笑从善如流地顺了他的意,痛快地哗啦啦倒了半瓶酒精下去,嘴里还和尚念经一样,带着哄骗性的口吻念叨着:“不痛不痒,不痛不痒……”高越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私以为这姑娘心眼小报复心重。然而他哪里知道田笑只是单纯的在……迁就他,而且还是非常善解人意体贴周到地迁就他。 说过来说过去,反正都是他自作自受。 田笑撕开一包棉签,小心翼翼地清理掉伤口周围的血块,忍不住好奇:“我在这里读了三年书都没遇上一个流氓,这么巧就被你遇上了。” 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还有些遗憾……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学校附近遇上的?”高越反问她,淡淡的语气中带了丝敷衍的笑。 “不然你跟人打了一架,受了伤,还有心情跑来这里逛校园啊?” 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看她单纯好骗,脑子还是有几分机灵劲儿,不过……她是跟逛校园这个梗杠上了是吧! 高越无语,没吭声。 清理完伤口外的瘀血,田笑又重新拿了根棉签,封好口,挤上红色药膏自一个方向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处,动作不紧不慢,有模有样,很像那么一回事。 高越没事可做,不知道什么时候右手拽了个打火机,转在指尖玩儿,眼睛要瞄不瞄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田笑从来都不属于美女行列,是那种丢在大街上就找不回来的清秀女孩。 分卷阅读15 但她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清清淡淡,不卑不亢,仿佛与生俱来。认真做事的样子很有几分古时候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风范,腹有诗书气自华用在她身上再适合不过。 仔细想想,认识她以来,她对自己说话始终客客气气,不疏远也不亲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像现在,虽是给他擦着药,却丁点不碰他的手。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赏识的弧度。就是太瘦了,目光随着下移,手也小,手腕更细,像根竹竿,他动动手指就能折断的样子,看着就没手感。 这时他似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每拿一根棉签就要封一次口,不觉得麻烦吗?” 田笑手上的活不停:“减少被空气污染啊,专业素养需要,习惯就好。”顿了顿,话锋突然陡转,“诶,流氓不是一般调戏良家妇女的吗?” 随着话音的落地,还伴有一声极细的金属振鸣,在这安静的走廊里回响,清脆入耳。那是高越指尖打了滑,不小心翻开了打火机的盖子。他十分不爽地撇着眼角觑她,收起打火机。 对于田笑,这完全是书读多了的后遗症,脑回路清奇。 而对于高越,这完全是不带脏字的在骂他……娘炮?! 他一个爷们儿不跟一个姑娘家家一般见识,却屡屡被她语出惊人的话噎得够呛,忍了好几次,却不料她变本加厉地越发得寸进尺。看来不侧漏点他的爷们儿脾气是不行了。什么玩意儿的话刚到嘴边,却被田笑那清甜可人的声音百炼钢为绕指柔了。 田笑脆生生地问:“所以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好奇。之所以用他们,是因为上次在酒吧田笑见过他单方面碾压黄毛的身手,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武艺超群,身手不凡,一般人伤不了他,除非人多势众。 高越愣了愣,她的声音听在耳里纯粹干净,察觉不到丝毫玩笑的恶意,后知后觉,这姑娘也许真没什么刻意嘲讽针对他的意思,只是有些没心没肺的……缺心眼,还是与生俱来的那种。 他随口说:“看不顺眼呗!” 这话从田笑脑子里一过,就变成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的惊叹:“你又英雄救美了?”这个又字用在这里,十分厚颜无耻地连带着把她自己也夸了一遍。 高越有意无意地向她凑近了一点:“不是我看不顺眼他们,是他们看不顺眼我。” “为什么?”田笑好奇,抽空抬头看他,愣住—— 不知何时,他嘴角含了丝不正经的笑,有些放荡不羁,吊儿郎当。田笑一时没能从他这痞气十足的表情中脱离出来,就听他说:“还能为什么,我比他们更流氓呗!”忽然脸色一变…… 田笑眨了眨眼,紧而赔了一脸笑:“不好意思,手抖,没控制好手劲儿。” 高越咬着牙,带了股劲儿,却不凶:“你这技术不行啊!” “我是学药的又不是学护理的,还有……”田笑顿了顿,刚还客客气气的态度瞬间变了副男女授受不亲的眼神瞪他,嘴里却换了种说法,“你抓疼我了。” 这时从走廊里面转出来两个有说有笑的女生,余光瞥见了椅子上正拉拉扯扯,很有点你侬我侬意思的两个人,倏地闭了嘴,十分识趣地加快脚步走过去,刚要踏进大厅,其中一个女生便忍不住小声嘀咕:“哎,为什么我嘴里的糖突然就不甜了呢?” 第5章 从校医院出来,田笑舍身陪君子,带着高越走了一遍校园。尽管天黑黢黢的,但好歹还能看个轮廓影子什么的。 一路上都是田笑清爽的声音。走一处指一处,然后再简单说一段经典建筑衍生出来的传奇故事。 高越偶尔回一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平时田笑的话不多,只是高越沉默,相对起来,她就成了多嘴的人。 再转过两个弯,是操场,此刻校园里最有人气的地方。 夜跑,打篮球,三三两两聚堆聊天,也有一家人带着孩子出来散步,就像夜的晚会,热闹却不吵闹。 这闷热的天气还是出来透透气才舒畅。 几撮细碎的额发被汗水浸湿,粘在田笑额头上,油腻腻的。高越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向四下望去,很快又收回目光,忽然对她说:“你先过去坐一会儿。” 他朝灌木丛前的一排长椅扬了扬下颌,紧而转身走了。 田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神,才提着塑料袋,有气无力地朝长椅踱去。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身上出了汗,被夜风一吹,时间久了,竟觉得有点冷,田笑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细细地擦了擦汗。 没坐一会儿,高越回来了,递给她一瓶农夫山泉。田笑一时发愣,没有接下,只听他淡淡道:“女孩子就该喝点矿泉水,这样才纯。” 田笑:“……”你确定不是在骂我? 水握进手里,她心下讶异了一瞬。 常温的。 把到嘴边的“你不是没 分卷阅读16 钱吗”的话咽了回去,不自觉的,又抬眼盯上他那双黑白分明又极亮的眼睛。胸腔偏左的位置,隐隐似有所动。 高越直接在她身边坐下,一点儿也不客气,粗暴地拉开易拉罐,可乐气泡直往上冲,挠得田笑耳朵痒痒的,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凉爽朗的气体。 夏天就该喝这个。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爽歪歪地喝着,就好像这个夏夜,才刚刚开始。 “这里都七月了,你们学校还不放假?”高越脊背一软,靠在了椅子上,视线落向人影晃动的操场,一脸难得的闲适放松。当背后的树下有风吹过,他突然问了一句。 田笑喝了一口水,鼓着腮帮子咽下去,边拧瓶盖边说:“要说学校正式放假时间……”她停下来想了想,“具体哪一天我忘了,大概在七月中旬,但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考完试就相当于放暑假啦!” “你还在考试?”高越问。 “我考完了,三天前就考完了。不过每个专业的学业进度与考试安排不一样,考试周期还没结束,所以你才看到学校这么多人。”稍稍弯腰把瓶子放脚边,继续说,“再过几天等大家都解放了,就没这么热闹了。” 高越听她说了一长串,脑子却紧紧抓住了三天前几个字不放,简单琢磨了一下,笑了:“所以,考完试的第二天晚上你就迫不及待地去酒吧……庆祝?”最后两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似有点玩味的意思。 田笑呵呵两声,以此敷衍过去,不答反问:“你呢?”机智地把问题抛回给他。 高越微微侧身,看不清楚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田笑觉得他的呼吸,变深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语不着调地打趣道:“我,连高中都没混完。”他瞥眼看她,“你说了?” 他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于是乎,自以为戳到尬点的田笑,就傻了吧唧地接不上话了。 她这个耿直女孩果然不擅长与生疏的人交谈,尤其是异性,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 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刻意还是随意,高越不轻不重地问道:“怎么,嫌弃我?” 嫌弃他文化低。 田笑眨巴一下眼睛,瞬间明白过来,脸上刷地飞起两片红霞,且有俞演俞烈的趋势。她慌张得语无伦次:“是,啊不是。”咬住下嘴唇顿了顿,旋又松开道,“我这个人嘴笨,不太会说话,如果哪里说得不对,你不要在意……”可越说她越觉得糟心,索性闭了嘴,也许苏茜说得对,她就是个话题终结者。 高越盯着她,似乎是愣了一会儿神,才一语道破:“是你在意。” 两人面面相觑,释然地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与他越相处,田笑越发现他身上的烟火气重,不像外表那么高冷深沉,让人不轻易靠近。 “你跑步吗?”高越换了个话题。 “恩。”田笑点点头,“这个暑假要留在学校写论文,还有复习,为了顺利渡劫,得先把革命的本钱攒好了。” “渡劫?” “都说考研的人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一不小心就猝死在书本旁,闭眼的前一刻都还在刷题背书。”因为刚栽了个跟头,田笑长了心眼,低调谦虚地把为保研而准备的复习说成了为考研而复习。 说着她偏过头,却意外地对上他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秒也不迟疑,她又将头偏回来,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所以为了安然无恙的渡过这个劫,就要好好地提升革命的资本啊!”末了不忘补上一句,“我这个人惜命。” 高越觉得好笑,因为看书而猝死也是绝了,像是看穿了什么,继而问她:“你今天跑了?” 田笑捋了捋头发丝,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她龇牙笑一声,很是无奈,“室友回家,没人督促我,跑不下来。” 学习界的精英,运动界的智障,这是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我陪你。” 隔了许久,高越突然站起身来,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低低地望着她,扔下这么一句话。没有解释,也没有蹩脚的借口,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重重地锤在了田笑的心上,似有颤音回响,盖过了四周所有的嘈杂声。 田笑仍坐在椅子上,抬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风从背后的林荫道吹过,细碎发尖扫过长长的睫毛。她愣怔了老半天,也消化不了这有如重磅炸弹的三字短语。 消化不了就心慌,心慌就不知道说什么,但又偏偏不得不说,一说就能扯到天南海北去。 “你很闲吗?不是,你不工作的吗?”她猛地站起来。 “无业游民一个。” “可是……”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 田笑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句我陪你,恍恍惚惚地回了寝室。一进门就感受到冷气阵阵,浑身一哆嗦,才发现走之前没有关空调。 要是被家里的唐老师发现她如此粗枝大 分卷阅读17 叶地浪费,绝对会对她进行再教育的。 她翻了半天才找到遥控器,关了空调,一屁股坐下,随手捞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差点儿一个没坐稳从椅子上掉下去,苏茜竟然打了二十几通电话。 她疯了吗? 不过田笑很快就意识到,她疯了就意味着……自己要狗带了。 “人与人混久了,就容易蹬鼻子上脸,有恃无恐。”田笑一边感慨着,一边想还是赶紧回拨过去得好,免得又招来一场无妄之灾。 她又重新解开刚锁住的屏幕,发现手机上还躺着条未读短信,但她急着回电话就没放心上,然而有那么一刻像是福至心灵,她正点击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转而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条短信。 一眼看完内容,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在干什么? 一个半小时前的信息。 来自于高越。 这号码还是上次他借卡的时候亲手输进来的,但是卡没还,人倒先联系上了。 田笑:“……” 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手机又进来一条短信。 点开一看,手机差点掉地上。 明晚几点跑? 自从高越说了那句我陪你后,两个人间的氛围就变得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田笑把装有包扎用的塑料袋强塞给他,两人就匆忙道了别,连时间都忘记约了。 既然主动提出陪她跑步,说明他不仅有空,而且住的也近吧!田笑这么想着地齿咬下唇,定了定神,回了一条:明晚八点,可以吗? 很快来了消息:好,就在我们休息的那张椅子前碰面。 紧接着又来一条:早点睡,小心猝死。 田笑:“……” 田笑耿直地点了一连串的省略号过去,表示无语,却得到一个非常正经的微笑表情。 等了一会儿没有消息来,直觉告诉她,他不会再回了,便鬼使神差地也回了个微笑表情。 如她所料,再没有消息来过。 第二天晚上,田笑穿了身宽松的运动装,怀着微妙的情绪提前去了操场,但还是迟了高越一步。 白T恤,黑色条纹西装中裤,脚踩一双黑□□面跑步鞋,又是一身黑白搭配,不过田笑挺喜欢他这种穿衣风格的。 非黑即白,干净利落,还十分养眼。 像这种很容易撞衫又缺乏个性的百搭,在大街上随便一抓一大把,没什么新鲜,但穿在他身上却另有一种说不出的凌厉潇洒,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气质使然吧! 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与众不同。 “你来这么早啊!”田笑先打起招呼,瞅了瞅他的左手,跟昨天没什么两样,包扎还是一样难看,仔细瞧,甚至更丑了。丑是丑了点儿,但有一点值得她肯定,至少包得扎实,不会走两步就掉。 然而高越对她的开场白却无动于衷,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什么也没说,扭头便朝塑胶操场走去,还走得那么拽。 以为自己没有穿出像他一样好看的风格,被嫌弃了,作祟心乍起,田笑便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作了个没盐没味的古怪表情。 却不想他的一个突然回首——抓包了。 顶着一脸尴尬的笑容,她一溜烟地跑上跑道。做完深呼吸刚准备起跑,胳膊却被拽住,而且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先走半圈再跑。”高越建议道。 田笑吸吸鼻子,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也是有脾气的人。 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做几个拉伸运动,也是一样的。” 说着,便抬起她的细胳膊细腿,自顾自地倒腾起来。 由于她做得太敷衍,引得某人极不满意。大手一挥,一个按压动作下去,只听嘎嘣一声,乍起一声嚎叫。成功引来不少先是惊恐后是暧昧,继而转变成艳羡的目光。 不说高越那张自带聚焦光点的帅气脸,就凭他那头不可一世的灯泡发型就足以招摇过市了。 本就够引人注目,偏偏还要摆出一副“天上人间,唯我独尊,我不是大爷谁是大爷”的睥睨姿态。这对于正值恋爱青春期的少女来说,杀伤力绝对是百分之两百啊!不管什么年代,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有的人你不花痴一下都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感受到四周时不时飘来的异样眼光,田笑放慢速度,跟在后面慢吞吞地跑,并且越来越龟速,有如原地踏步。 高越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那一张臭脸,嘴角禁不住的又往上扬了扬。 “你再慢一点,走路的都比你快了。”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 田笑低头哼了一声,心下很有骨气地道了一句不用你管。再抬头时,人却没影儿了。 她愣怔一瞬,眼光放远,人群中急速奔跑的身影如潮水般突涌眼底。只那一瞬,她的心似也被潮水倾覆了般,蓦地停止了跳动。 曲线的人流中,他在急速奔跑。 坚实矫健的背影,迸发出一股仿佛与生 分卷阅读18 俱来的力量,在高速之下,拉出一道极富魅力的动态弧线。 而他的前方是绯红的夜空。田笑知道,那是地平线上沐浴在温暖落日下的美丽天空。 但,不知为何,看着他向前狂奔似要踩碎什么,或者有种无处发泄的疯狂劲儿,让她莫名的心慌。 其实不用苏茜提醒,田笑也知道什么人可以接近,什么人不能招惹。正因为她没经历过什么世事,所以才对外界的一切都保持着警戒的态度。 就像高越,看见他的第一眼,尽管只是个背影,她也能察觉出来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是天差地别,南辕北辙,甚至是没有交点的相背而行。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一眼能定情,有的人日久能生情。而她对他,一眼是好奇。 至于好奇什么她也不知道,就像人们有些时候会莫名其妙的烦躁,但到底在烦躁什么又不得而知一样。 她就是处于这种状态。 至于好奇之下又藏着什么难以释怀的情绪,也许唯有时间才能答疑。 复杂的问题田笑一般都不会绞尽脑汁地去想,因为她知道,就算挖空心思也是没有答案的答案。 不知不觉,迈不开的双腿停在了原地。 从直线转过45度,到90度,角度渐近180度,又回归到直线。 从最初面对着绯红的夜空,到最后的背对而立。 似乎所有的喧闹都隐没在了绯红色的背景里,只余下她与他即刻到来的再一次相遇。 他向她奔来的势头,有青山撞入怀的自在,有踏碎月光与星争宠的气势。田笑就那么痴傻如一地站在原地,忘却所有般,宛然化身成了一块望夫石。 连高越猛然加快的速度,以及穿透黑夜的一线呼唤都被她自动打上了马赛克,变成了模糊的背景色。 也许人在危险来临的前一刻,都有本能的预知反应,就如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 刹那的惊醒,如魂魄附体,像是穿过了一层静谧的无形空间,回到了现实世界般,四周的喧闹声轰然侵入田笑的所有感知。 意识恢复,且更加清晰敏锐。在一堆的杂闹声中,她极其精准地辨识出一道呼啸且越行越近的声波。 但那声波只给了她辨识的机会,以及隐约听见从前方传来的一句脏话,就迫不及待地与她碰撞出仇恨的火花。 一记沉重的闷响延伸出吐血般的惨叫,她被一股狠劲儿十足的力道硬生生地带飞了出去。身子随着不受控制的惯性,抛出一个短而不怎么优美的弧线,最后不出意外的以狗吃屎的绝佳姿态匍匐在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晚是她蝴蝶骨命定的劫数。 高越眼看局势无法挽救,几步之遥,及时刹住脚,停在地上的人头前,弯腰屈膝,双手撑上膝盖,将他一部分影子投覆在田笑身上。 高越畅快地呼吸吐纳,好笑的目光轻飘飘地落下,语气难得平易近人:“那一式场外球不错,力道劲猛,速度极快,可惜折在了轨迹上。” 田笑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安如磐石地“不省人事”。 高越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抬眼远放,随意瞟了一眼朝这边小步跑来的身影。似乎意识到什么,只一刻的停顿,他便挪移脚步,回身探手。修长的手指触上两侧腰身,不多不少,刚好覆上半掌。 田笑是把迟钝的铅刀,斩不破任何突如其来的意识。对于目前的形势,她还完全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认知概念,便被人从地上轻而易举地给拎了起来。 突然的空间位移,让神经格外地精准敏锐,将捕捉到的每一丝痛觉信号聚集,然后成倍放大,痛得她忍不住低哼出声。 扭曲的面部表情正巧落入赶来的肇事者眼里。 “同学,你、你没事吧?” 身罩红色球衣的男生阳光又高大,两颊因为激烈的运动和天气的燥热,反射出两道粼粼水光。他极力平稳自己的呼吸,看着田笑要死不活的样子,眼中的歉意又浓厚了几分。 “她没事。”高越很自然的接过话头,只是语不带善。田笑刚要开口,却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凝噎在胸。 “你要是没事,可以走了!” 田笑:“……” 肇事者:“……” 足球男生看着个高体壮,胆子倒小,被高越这么一句话就给吓跑了。 但在灰溜溜地逃走之前,他还是非常礼貌地向他们微微一笑。那笑里似有一分自知,两分歉意,以及,三分意味不明。 田笑还停留在那男生的笑容里,不知所以,耳边猝不及防传来一声戏谑的低语。 “你还要靠多久?” 塑胶跑道上,或急或缓的人流从身边擦过。田笑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高越的胸前,背身靠在他怀里,头顶刚好抵在他的下颌处。 然而反射弧不是一般长的田笑不仅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且非常不自知地嘟哝了一句她这一生来头 分卷阅读19 一次破天荒地……耍、流、氓。 她说:“趴地上好好的,被你拉起来不靠你靠谁啊?”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然而他们两个人都是属于前者。 在短暂地沉默后,有如电流一般的热气直往耳里窜,酥麻得田笑一阵战栗。 高越突然埋下头,低至她耳畔处,犹如清风呢喃的两个字,让田笑猛地瞪大了眼睛,深刻地意识到此时势态的严重性以及羞耻性。她顿时化身成离弦之箭,梭的一声,从他身上弹射了出去。 面部的毛细血管如春来百花开般齐齐绽放,炸出一片姹紫嫣红。田笑几欲滴血的表情,泄露出她所有的窘迫与羞愤。 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望,所有能将她照亮的光明都黯然失色在黑夜里——路灯、月光、星辉,还有他眼中的眸光。 “撒娇”两个字是他对她心血来潮地戏谑,却不曾想,成了田笑人生历史上浓墨重彩的头一笔。 “还跑不跑?”看够了她的窘样,高越识趣地收敛了些不正经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道。 “跑,跑……”就这么一个字,田笑像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磕磕巴巴地说完,还说了两遍。 高越似乎心情很好,极有耐心地陪着别扭至极的田笑慢跑完三圈后,便送她回了公寓。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掏出手机,拨通了那六个未接来电。 “越哥,你在哪儿?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听筒里传来的嗓门很大,盖过了一起传输过来的嘈杂声。 高越冷冷地回了一个字:“说。” 好在对方一点也不在乎,还嘿嘿笑道:“舒哥到了,我们在老地方等你,你快点啊!” 挂了电话,高越偏头垂眼,清冷的目光落向斜搭在肩头的纯棉白毛巾,尾端绣了只啃着胡萝卜的小白兔——这是田笑特地跑回寝室给他拿的毛巾,说是买多了,正好送他擦擦汗。 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有光流动。插在兜里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忽又松开。一紧一松间,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6章 田笑有点心不在焉,扭开门锁,一股冷气从门缝里直往外窜。愣了一秒,她突然回过神来,大脑高速运转,然后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出门前关了空调。 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不在家多玩儿几天,这么快就奔赴战场啦!” 如她所料,苏茜已打道回寝。田笑一进门,就看见她趴在床上玩手机,两条腿儿扑腾得那叫个活泛。 只听她哼哼两声,怨声载道起来:“别提了!我妈非要给我报个考研班。听她唠叨了一天一夜,已经是我容忍的极限了。”她换了个姿势,继续吐苦水,“你是不知道,她那张嘴只要张开就停不下来,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给淹死喏!” “怎么不知道,这里不就有一个缩小版的吗?” 田笑就是这样,什么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进门前的懊恼与怅然都被关在了门外。 “一天不见,皮又厚实了是吧?昨天挂我电话的账我还没找你算了。”苏茜的视线一直锁在手机屏幕上,嘴上虽不留情,却无暇顾及一眼她一天不见的室友。 田笑接了杯冷热参半的桶装水,不着急喝,伸出五根指头数着:“盆栽搬了,内裤收了,快递领了,书也还了,连句谢谢都没有,还找我算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哎呀呀,咱家笑笑是耿直女孩,要不不说,要不实话实说,且说一不二。”苏茜很没有原则地立马改了口。 隔着床板田笑都能感觉到她那股狗腿子恭维劲儿:“人傻好办事,我觉得你是在拐着弯地骂我傻。” “哟,被发现了,”苏茜厚颜无耻地笑了笑,“跟我近朱者赤了三年,人都变机灵了。” 田笑:“……” 我什么时候也能变得像她一样厚颜无耻?田笑思考着喝了两口水,随口问她:“那你真报了班啊?” “我妈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苏茜点下发送键,消息发送成功,她接着叫苦,“本来姨妈来了想回家将养几天,谁料姨妈敌不过亲妈啊!” 她长叹一声,抽空瞄了田笑一眼,也没多心地问道:“你去跑步呢?” 田笑面上镇定地“啊”了一声,心下却突然虚得很。许是又想起了那场足球意外事件,也怕苏茜那双尖溜溜的眼睛看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你什么时候上课啊?” “别跟我提这个,一提我就烦。”苏茜将手机一扔,动静颇大地翻了个身,似想起什么,情绪马上高涨了几分,“你知道吗?听我朋友说,梦醒时分改规矩了!” 田笑拖长尾音,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苏茜一听就知道她放的什么屁,翻了个白眼,道:“就是前几天你被黄毛调戏然后过来一个光头帅哥拔刀相助的那个酒吧!”说得跟和尚念经一样的调调。 然后就听田笑捏起嗓子,有模有样地学她:“别跟我提这个 分卷阅读20 ,一提我就烦。” 一个印有“万事屋三人组”图案的抱枕凌空而来,田笑不接也不躲,任其往身上砸,反正跟块豆腐似的不痛不痒,还更省心省力。 “你家阿银被你这样扔,不心疼啊?” 苏茜平常不爱刷剧,就喜欢看点动漫。追番剧,逛漫展,买周边,简直成了魔症。前段时间,她突然吵着要请寝室三人吃山鸡,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要为蓝羽鸡报仇,寝室三人就知道她这是又犯二了。 而田笑则喜欢看《疯狂的兔子》或者《爆笑虫子》之类的动画短片。 这么看来她们还是有点擦边的共同喜好,虽然口味划向两个极端,但也不影响两人相互安利,尽管最后都是相当默契地把对方吐了半天的唾沫星子当作空气。 “不许叫得那么亲密。”苏茜从床头探出一颗脑袋,愤愤然道。 “说吧!”田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然又得听她瞎逼逼一晚上掉节操的内容,便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苏茜摊开五指,就着白炽灯光一边欣赏她新做的指甲,一边念念有词:“梦醒时分也算是一朵奇葩,有上限也有下限。不过听说现在取消了二十八以上禁的规矩,不知道是不是真换了老板。”说完,便对着自己的指甲吹了口气,似乎颇为满意。 田笑了无兴趣地“哦”了一声,手指开始在键盘上啪嗒跳跃,然而一点也不影响苏茜的话匣子。 “这所酒吧开了也有三四年时间,因为那条不是说着玩的规矩,少说斩断了一半客源,却依然在那条酒吧街混得风生水起,不得不说老板有点背景手段哈。” “听说这老板很神秘,没人见过,而且传闻也多。其中最奇葩的,说是有个富二代为了追妹子,一掷千金,才开了这么间酒吧。一开始也不叫梦醒时分,叫什么青青。” 说着,她自个儿笑得合不拢嘴,“青青,哎哟这名字,笑死我了,送你一片青青草原,这是要赶着戴绿帽子啊!” 尽管不知道笑点在哪儿,但田笑还是很配合地干笑几声。 “对了,那天晚上有抽奖活动,你怎么不告诉我?” 苏茜在床上翻滚,折腾得床咯吱咯吱作响,田笑好怕那床被她滚散架了。 “大小姐,你拔一根汗毛都比我腰粗,我都没说什么,你瞎起什么哄呢?” 苏茜是个小富婆,爸妈都是生意人,家住A城二环,出入都有座驾。哪像田笑住在郊区,回家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还得转两趟公交。 “我就是气。”苏茜的倔脾气一上来,用她的话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知道吗?那晚的终极大奖是免去一年的酒水消费,更气人的是,中奖的那个傻瓜还偏偏提前走人了。最最气人的是,酒吧还非常人性化的为那个傻瓜保留了这个奖项。”来回翻滚,“你说,气—不—气?” 最后几个音节层层拔高,就差没掀房顶儿了。 悬在键盘上空的手指生生停滞了一瞬,田笑下意识地加深了呼吸,然后假装没听见,若无其事地继续敲打键盘。心底却是被一股诡异的不祥充斥着。 似乎可能大概也许……她就是那个傻瓜? 对于田笑的不解风情苏茜早已习以为常,听着啪嗒作响的键盘声,甚觉无味:“你又在写论文?” “室长让我帮她下载几篇文献。”用校园网进入学校图书馆或登录中国知网才能免费下载文献,这也是田笑留校写论文的原因之一。 “无聊。” 苏茜吧嗒嘴巴,说这话也不是嫌弃田笑,只是纯粹地认为她单调得有点过了头,却还能乐在其中,真不知道是该佩服她,还是该心疼她。 田笑拿到保研资格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的事儿,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是拼死拼活非要得个什么结果,不温不火有条不紊是她一向的常态。 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学霸,苏茜说她只有鱼的记忆力,这话也许没错。 对于田笑不关心的事情,她真的可以达到转头就忘的程度。至于那些需要上心的,费的功夫自然就要多些。久而久之,她也养成了随笔记录的习惯。 而这一切或多或少,都与田老师和唐老师脱不了干系。 两位老师都非常传统,被他们一手□□出来的女儿自然也脱离不了传统的优良。 从小到大,田笑都非常尊敬两位老师,一直以他们为榜样,勤学勉励,刻苦读书。打小就励志当一名人民教师,传承薪火,却在她填报志愿前,被两位老师叫出去颇为郑重地谈了一次话。 也就是那一次谈话,田笑成功地转了行,跨入了她做梦都没想过的药学界。 坦诚布公地讲,田笑对于未来还真没有多少主见,当老师的志愿也是受家庭的熏陶影响。 两位老师慧眼识人,正是看穿了这一点。 所以,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田笑就被两位早有计划的老师给忽悠去了市内响叮当的S大。 人生多变,就算计划摔断腿,也赶 分卷阅读21 不上变化。 每次有人问起田笑在哪儿读书,田老师就会扬起下巴,一副用鼻孔看人的姿态却还要故作低调地告诉人家:“哦,我女儿啊!就是在那什么……” 说好的谦虚做人,低调做事呢? 田笑有时候禁不住想,难道让她去S大就是为了满足田老师的虚荣心? 后来,她悄悄问过唐老师,不让她传承衣钵的真正原因。唐老师笑了笑,最后还是告诉了她真相。 原来田老师的父亲也就是田笑的爷爷,因为使用了医院购进的一批假药而不幸去世。那时,田笑才刚满一岁。 据唐老师回忆,当时田老师在低谷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从那以后,也非常关注医药方面的问题,对生产假伪劣药品的公司企业无一例外的深感痛绝。 唐老师不否认田老师是包藏私心。 但让她选择药学方向的专业,也并不是田老师的心魔,他只是想提供一个选择罢了。 田笑心态一向很好,万事有路走得通就行,有始有终她享受的是过程。至于田老师的伤痛,她选择沉默。 而沉默下,是她对专业的刻苦用心。 苏茜诈尸一般从床上坐起来,吓得田笑冷不丁地浑身一颤,长舒一口气:“怎么呢?” 短暂的沉默后,是苏茜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没事儿,就是姨妈来得过于汹涌澎湃了!” 田笑:“……” 高越换了身衣服,轻车熟路地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推开一个包间,里面早已经喝开吃起了。 有人眼尖发现了他,站起来喊了一声:“越哥。” 然后是接二连三地跟风喊人。高越微微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脚步不停,直接往里面的隔间走去。仿佛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先他一步拉开门,从里面冒出个脑袋。 “怎么才来?”那人笑嘻嘻地问。 “堵车。” 隔间里的人不多,一眼就能扫完。高越走进去,什么也没说,径直往边上的沙发上坐。他没有打招呼的习惯,而且都是自家过硬的兄弟,招不招呼都无所谓。 “堵车?你去哪儿呢?还堵车。”江曾关门回来,开了瓶冰镇啤酒,推到他面前。高越却不着急喝,从裤兜里抽出一支烟,却没摸到打火机,微微拧着眉,像是在回忆打火机被他扔哪儿去了。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里,从对面抛来一盒火柴,紧随而来的还有道清冷的男声:“昨天你打架呢?”语气透着些微不悦。 嚓的一声,火光骤闪,照亮了高越没有表情的半张脸,他像捧了个宝贝一样捧着那团小火,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抽一口,冷飘飘地瞥一眼旁边的人,才淡淡道:“我有分寸。” 江曾被他那虚飘飘的一眼盯得心肝肺疼,暗叫一声糟糕,恨不能抽自己一嘴,说谁不好偏偏说到这哥们儿身上。但他也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啊!无缘无故地当了回炮灰,江曾自认倒霉地灌了口酒。 “有分寸?那你的手怎么回事?”高舒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严肃的表情从高越踏进隔间就没变过。他知道高越的脾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对自己这么上心,上心到还有心情包扎伤口。 高越抽烟很慢,吐纳皆有深度,一支烟抽下来,花的时间自然要长些。他没说话,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眼见着氛围越来越凝重,包间里的其他三个人相互打眼色,最后达成共识,一致停在了江曾身上。江曾咬了咬牙,他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笑嘻嘻地打圆场:“前几天有个黄毛不懂规矩,在酒吧闹事,被越哥教训了一顿,谁知道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心狠手辣,狗急了跳墙,昨天竟然叫了一帮子人等在外面守株待兔……” “你说越哥是兔子。”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大男孩嘴巴一张,特顺溜地插上一句,唇边的小虎牙不怀好意地若隐若现。 江曾扭头瞪他:“兔崽子,欠揍啊!回去再收拾你。”警告完后他放松了表情,继续话题,却卡住了,恼火地抓一把头发,“反正,总之……我们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嘿嘿……” 高舒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意有所指道:“有往外跑的功夫,还不如回家看看。”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高越突然转了性似的,拎起面前的啤酒瓶,笑了:“哥,恭喜你顺利毕业啊!”清脆碰响,直接对着瓶子吹了大半瓶。 见他不想谈起这个话题,高舒也不咄咄逼人,酒杯端在唇前,转而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高越将自己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懒懒散散,表情却又恢复了常态,冷得不近人情,坐在他旁边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有针扎屁股似的。 手机突然一声振动,有短信发来。高越极缓极轻地吐出一口烟雾,一边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一边回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看呗!说不一定哪一天就有出路了。” 江曾捧哏道:“对对对,越哥说得对。鲁迅先生说了,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 分卷阅读22 成了路。没出路,咱就踏出一条路来。”他转过脸,“是吧,越哥。”一张笑脸贴了个冷屁股,但江曾不介意,继续乐呵呵地笑着。 一杯见底,高舒犹豫了一瞬,又问:“有没有想过继续读书?” 高越“呵”笑了一声。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外边儿的喧闹声隔了一扇门就像隔了一座山似的,隐隐约约有种远在它方的感觉。 所以高越的那一声“呵”笑,在隔间里清晰又突兀,刺着人的耳膜不舒服。 氛围一下子凝固起来,尴尬、不自在,还有些微妙的情绪。好像只有高越一个人浑然不觉,自顾埋头玩着手机,似乎还玩得……不亦乐乎。 他发了一条短信,江曾在一旁却看得发愣——那款新上市的Apple 8深空灰手机还是他跑去隔壁店里给他买的,里面没存几个号码,都是熟得扒过底裤的兄弟。江曾很好奇,他是在跟谁聊天,却又没有胆子过去瞅一眼。 典型的想吃又怕烫。 江曾还在犹豫纠结中,就听见高越又说:“不是还有个酒吧要搭理吗?为了留住宏哥,我可是把建吧以来的规矩都改了。” 李宏坐在最里面,他是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微胖,但模样还算周正。 酒吧有活动的最后一晚是他二十九岁生日,按照酒吧规矩,他就算是到了下岗的年龄。其实这规矩改不改都无所谓,只要老板说留人,就算是七老八十那也得留下。 听到被点名,李宏不得不开口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是啊!你小子想当甩手掌柜,我就只有舍身奉陪喏!” “反正都舍身几年了,多几年也无所谓。”高越直起身,捞瓶子敬他。 李宏却叹气一声:“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再过几年,我孩子都出生了!”说完便随了他这一杯。 “宏哥,你是想未婚先孕啊!”江曾起哄,却被李宏踹了一脚:“你小子一边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话题聊开,氛围热络起来,大家的表情也如释重负地缓和了许多。 又有消息传来。高越低眼一扫,一道浅纹若隐若现在嘴角。看得一旁的江曾心猛的一跳,手一抖,酒差点灌鼻孔里去。 我滴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这尊冷面佛这么开心? 在独自喝了几口闷酒后,江曾终于忍不了了,破罐子破摔地霸王硬上弓,直接往上凑。却被高越摊开的五指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扣住整张脸,憋得他差点儿一口气没接上,直接当掉。 因为苏茜姨妈造访,一连三天高越都准时赴约。 本来田笑发短信说室友回来了,不用他陪跑,但后半句话还没发出去,高越就回了一条不跑了吗。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小失落。 于是乎,她便鬼使神差地说室友不方便跑步,没直说。 高越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所以他一边回着“明晚八点,老地方”的短信,一边扣下不要命了地想要偷窥的江曾。 第7章 田笑今天准备充足,背了一个双肩背包,内含水、纸巾、零食、小电扇等等小件物品。 苏茜在一旁疑神疑鬼地盯她:“你今晚……要在操场露营?” 凭着这几日她对田笑的观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之前没她督促,田笑跑步那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隔三差五不敲一棒子就不知道跑步为何物,耐性极其的差。 而时至今日,已经连续三天踩着点地跑出去锻炼,而且耗的时间还不是一般的长。 纳闷儿啊! 田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高越的事情,只能打着哈哈,往远地扯:“每次跑完步都累得不想动,索性就准备点东西,跑完了在操场上休息休息,顺便看看夜景什么的。” 苏茜知道她脑子里的文艺细胞又作祟了,还夜景?说得倒是挺浪漫的,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想到这里,苏茜脑中似有刹那闪电,到嘴边的话还未出口,就听见门砰的一声——人走了! 田笑老远望见了椅子上的人,不由得加快脚步,刚小跑了一截,便隐隐察觉到异样。 “你怎么呢?” 她一走近,发现高越深埋着头,微微抖动的肩膀起伏不定,呼吸极其不稳。断了线的汗水直往地上打。脚边还随意地倒着一个空矿泉水瓶。 田笑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瓶水递到他面前。 高越微微抬头,眸子一如既往的亮,嘴皮翻动,连声音都嘶哑了:“闲着没事儿,先跑了几圈。” 他接过水,拧开就喝。喉结滚动,水哗啦啦的直往里灌。 “你确定是几圈,不是几十圈?”见他喝得急,田笑又连忙道,“喝慢点,剧烈运动后也不宜喝太多水。” 嘴角边挂着一道细水流,用手背粗暴的一抹,高越站起身,漆黑的眸子在路灯的衬托下似乎更亮了,亮得田笑一时心紧。 “走吧!”他丢下两字,抬步朝跑道上走去。田笑“哦”了一声,提上背包小 分卷阅读23 跑跟上,却在高越停步的时候,扯上他的胳膊直往操场中心走去。 这份自然而然的亲近接触,是很久之后连田笑自己回忆都不易察觉的开始。 高越深深地扫了她一眼,就这么愣着被她拉着走。她个子不高也不矮,刚好抵上他的下颌。身材偏瘦,皮肤白净,脖子纤长,后脑勺有一撮短发,调皮的向外翘起。 他的身体里像被谁藏了只猫进来,挠得他心痒难耐,直想捻起那一撮翘起的头发。手抬到一半,他就醒了,收起嘴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浅浅笑纹,借着操场四角投射过来的橘黄灯光,若无其事地看向一边。 也是同时,田笑停步回头,煞有介事地说:“你这个人外冷里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这是田笑与他几天相处下来的直观感受。 闻言,高越颇有意味地挑了挑眉,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往绿皮草坪上坐。一双长腿一曲一放,随随便便一个姿势,都是在好看的张弛之内。 薄唇抿成一条线,田笑觉得眼前的人真是有毒,就算头上顶了个灯泡,也是范儿味十足,帅得飞起。 高越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别有洞天的双肩包里扒拉出样样小物件,以及面前堆起的零食,竟有些哭笑不得。以为她没吃晚饭,便口不对心地嘲弄了她一句:“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吃。” 田笑则不以为意:“运动消耗后的补偿。” 高越:“垃圾补偿。” 田笑:“……” 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但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该吃的还是得吃。高越撕开一袋牛肉干,从剥开,含进嘴里,到咀嚼,每个动作都带着点儿慵懒,田笑不禁又遥想到了下午茶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慢,就像阳光下摇椅边打盹儿的猫咪,进入了爱丽丝的梦境一般,不想醒过来的怡然自得。 田笑猛地回过神,一口气缓缓地直往外吐。又控几不住记几地看出了神,怎么回事?她在心里叹气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手上的零食一直没能撕开,因为心不在焉,不知道手劲儿轻重,刺啦一声——掉了一地。 田笑低头愣住,紧而抬眼,刚好撞上高越投过来的清冷目光,她定了定神,缓解尴尬地咧嘴笑开,月牙儿眼睛弯弯细长,连上眼角的薄红在夜色的调度下看不真切。 但高越一点也不在意,只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只一眼,就漠不关心事不关己地继续吃他的牛肉干,似乎连那轻描淡写的一眼都懒得给她似的。 好在田笑不介意,自动自觉地埋头清理事发现场,还没清理完,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狗,胆儿肥的不怕人,蠢蠢欲动地试探着靠近。高越欣赏它的勇气,刚伸出手去摸,却被田笑铿锵有力地叫住:“别动。” 高越还真听话的没有动,手僵在半空中,听她继续说:“这是只流浪狗,不要随便摸。” 高越冷哼了声:“多大点事儿。”满不在乎又无所畏惧地继续朝前伸去,却摸了个空。 他愣了愣,语带不快:“你把它吓跑了。”胳膊就势搭上曲挺的膝盖,用眼角责怪地瞥她。 田笑:“……”对它动手动脚的是你,不是我。 高越微微佝偻着脊背,依然高出田笑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将她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盯了会儿,嘴角忽然含了丝冷冷的讥诮,问:“为什么不让我碰?” “怕它咬我,还是嫌它脏?” 他话里有话。 田笑沉默了,好像被他这个问题难住了似的。高越微微挑眉,右手抵上草皮,顺势倾身靠上去,低低道:“你们女生是不是只喜欢亲近长得好看又可爱的动物,或者,人……” 有一瞬的气息从田笑细碎的发尖穿过,喷在她的额头,像摩挲在耳边的低哑嗓音一样带了丝勾人的滚烫。她的眼底有黑影摇动…… 啪的一声,空气安静了一瞬。 高越铁青着脸坐回去,舌尖蜻蜓点水般地舔了一下唇角,眼神突然发狠:“没看出来,你手劲儿挺大的啊!” 田笑梗着脖子,脸上的血色不用看都知道又深重了几分。她天生缺根筋,脾气好,不轻易跟人生气。片刻后她放松紧绷的肌肉,道:“人的天性,趋利避害,应激反应。”声音依然清清静静,跟她面上的表情一样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高越冷冷地笑:“那我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田笑打断,田笑直勾勾地盯着他左手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疤痕,湿漉漉的眼睛里似有坚韧不拔的光芒。 “因为专业的原因,可能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你说的脏,在我眼里就是形形色色的细菌病毒寄生虫。”田笑又埋下头,继续一颗一颗认真地捡着,清脆的声音隐隐低哑了几分,“不是嫌弃它,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愣了一会儿她才接着道,“只是我这个人惜命。” 高越将目光放在远处,可能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调用在了听力上,眼睛始终无法聚焦,模糊地看不清楚东 分卷阅读24 西。听她这语气好像他刚欺负她了似的,他欺负她了?好像是,好像又不是,他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逗她玩儿,还是真上了脾气,或是在试探她什么……忍不住烦躁,他在心里暗骂了声自己。 “前段时间网上新闻播报说有人去云南旅游,正好赶上当地的泼水节,不知道被谁泼了一盆水,没几天那人就无缘无故的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田笑忽然问他。 高越显然有些跟不上节奏,他刚还没有防备地挨了她一巴掌,而且他们明明在说狗,怎么话题莫名其妙的一下子就跳到了泼水节上,还死了人。不过他心里再不是滋味,还是很给面子地接了句:“为什么?” “因为那水很脏,里面有一种叫做阿米巴的原虫,专吃脑组织。” 高越:“……” 恐吓他? “都说没文化真可怕,像你们这种有文化的岂不是变态?”接完这话,高越顿了一下,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接得不合适,咳嗽一声,又假装不经意地问,“我看你们学校流浪狗挺多的,没人管吗?” “管啊,呐……”田笑向着前方努了努嘴,高越顺眼望过去,操场外的大道上一辆频闪着红蓝灯的巡逻车正匀速开过。趁他还没转过头,田笑飞快地盯一眼他隐匿在阴影里的侧脸,嘴上不停,“大都被保安叔叔抓走了,至于怎么处理,我没了解过。” 其实不用了解她也心知肚明,毕竟收养流浪动物的专所基地资源有限,也没那么多爱心人士领养。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田笑都不愿去考虑,她从来都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最擅长不自寻烦恼。但这一点落在外人眼里却恰恰被断章取义成了冷漠无情。 田笑兀自起身,把捡回来的小饼干放在不远处,坐回来,看着那只仍在附近徘徊的流浪狗小心翼翼地试探靠近,突然想起件事:“对了,你要养狗吗?” “干嘛?”高越警惕地眯了眯眼,刚被她打了一巴掌有心理阴影似的,有些怕了她。 田笑抬手,捻起一缕碎发:“我们这里有个实验,不出意外,下个月应该就能做完,会剩下一批比格犬。”在他眯成缝的目光下,她又补充,“你放心,卫生健康条件都是合格的,是经过正规检疫的实验动物,无病无害。” “你在给它们找后路?”高越剥开一颗牛肉糖,含进嘴里。 “对呀。”田笑点点头,语气如常,却多了几分敬畏,“那些小动物自出生以来就被驯养成为人类研究的实验牺牲品,而我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它们,有时候……甚至连它们的那点福利都保障不了。” 说到最后,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领养一只?” 高越摸了摸后脖子,嚼着牛肉糖老实说:“我不会养狗,而且我最怕麻烦。”在田笑渐渐失落的目光中他刻意顿了顿,却抢在她开口说话前,将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试着养一只。” 刚暗淡下去的眼睛又亮了,田笑压抑不住兴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候通知你。”很快她又愣住,迟疑道,“养宠物不是件轻松活,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而且你还没有工作……”养不养的活还是个问题她没说出口。 高越一眼便看穿她在想什么,懒懒地换了个姿势:“说什么你都信,你真当我是无业游民,喝西北风过活啊!” “只是我工作下贱,说了怕你嫌弃我。” “下贱?”田笑好奇,“有多下贱?” 眼见着高越恨得牙痒痒地瞪她,田笑微微笑了:“只要不违背良心,靠自己双手挣钱吃饭,没什么下不下贱的,就看自己喜不喜欢,只有自己不喜欢,心里存了偏见才会说自己工作下贱这种自甘堕落的丧气话。” 将他从上打量到下,田笑开玩笑说:“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家里有矿了!” 高越一脸不解:“什么?” “你不懂?”看他那疑惑的样子好像真不懂,田笑稀奇了。她一直以来被室友们视作为无知的书呆子,即只停留在传统媒体上,而跟不上互联网。 短短的相处时间,她发现,高越似乎比她还要不关心网络时事,连个社交软件都没有,而且也是最近才玩儿起游戏。 于是乎,田笑第一次在跟上潮流这方面,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优越感。 她心情颇好地解释道:“就是家里有钱的意思。”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高越盯她。 “就是看你很贵啊!” “贵?你当我是鸭啊!” “不是,你就不能正常理解吗?是贵气逼人,而且是那种气盖苍梧云的贵气。” “你在夸我?”高越虽听得莫名其妙,但似乎不是坏话。 “嗯。”田笑郑重地点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信服。“哦,你微信下好了吗?” “嗯。” “加一个吧!方便联系,用短信太费钱了。” 田笑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添加成功:“tiger,老虎。” 高越:“蔷薇。 分卷阅读25 ” 田笑惊喜发现他们的名字连起来:“虎嗅蔷薇。” 高越愣了愣,按下锁屏键:“巧合。” 田笑点点头,随手拿起一个巧克力,都懒得动手,直接用嘴撕开,一口下去咬了接近一半。 高强度的照灯,铺了高越一背的橘黄亮光,在他面前投出一小片阴影。而笼罩在阴影里的眸底好似滤过粼粼水光,倒映出一抹温婉清爽的身影,潋滟泛滥,不可切磋琢磨。 田笑嚼着巧克力,许是上次蝴蝶骨遇袭事件留下的后遗症,在没有看到操场上踢足球的人,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喃喃道,“今晚没有人踢足球诶,难道大家都考完试了?”她四下张望,没有注意到高越神情的细微变化。 吃饱喝足后,田笑就不想动了,躺在草坪上找星星。 “你听说过月亮和星星的故事吗?” 田笑微微侧脸,正好迎上高越看过来的目光,不由得一愣,然后才慢慢体味出他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只听他说:“满天星斗,数以亿计。你想说哪颗星与月亮的故事?” 这话明显是在找茬,却偏偏说进了田笑心坎里。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然而能这样想问题的,恐怕这世上也找不出几个。 田笑手捻衣角,想了一会儿,天真地回道:“书上没说。”接着就听见一声低低的笑,田笑瞬间瞪圆了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笑出声来。 人如其名,田笑爱笑,是两位老师最美的祝愿。她爱笑,自然也爱看别人笑。然而高越的面无表情,是她认识他以来的无可奈何。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对他付出的笑,就想收回来。这个隐约模糊的想法被她毫无知觉的压在心底,慢慢发酵。 所以,田笑情不自禁的也笑起来,却换来高越更加白痴的眼神。她咳嗽一声,又转回去说道:“听星星和月亮的故事?” 高越保持沉默,田笑就自动默认,讲起了小时候就刻印在她脑海里的故事。 天空云层很厚,看不到月亮,仔细寻觅还能找出三四个星点。嗓音清清爽爽,田笑偶尔偷瞄一眼,看他有没有在听。 这是一个自我救赎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奴隶为了获取自由,脱光衣服在深冬季节的山顶过夜,两夜的平安度过,是来自于对深邃夜空里发光发亮的月亮和星星的信念。而到了第三天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了。 故事说完,好久好久,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高越躺在她的一侧,眼睛盯着漆黑的天空,纹丝不动,像睡着了般。田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问过他对这个故事的看法,只是在很久以后想起这无心说出的故事,竟是难料的数个夜晚都不能好好入眠。 而此时她只想着把意识集中在呼吸上,随着全身的脉络,从头到脚,走走停停。 好像时间都变成了老头子,走得极缓极慢。 却不知,操场上的某个足球门框下,有两个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身影。 男声:“你在看什么?” 隔了一会儿,女声:“那边有个厮,背着我在外面鬼混,我来抓奸。”说完后不忘反问,“你呢?” 男声:“那边有个哥子,背着我也在外面勾三搭四,今儿被我逮个正着。” 女声倒吸一口凉气:“挺你,兄弟。” 又观望了一会儿,男声略带迟疑:“我怎么老觉得……你跟我看的是同一个方向?” 顿一下,女声:“我也发现了。” 四目相对,短暂的寂静后,两人同时跳脚:“有没有搞错!” 他们闹的动静不小,成功吸引周边的吃瓜群众。看着气势汹汹对峙的两人,以为又是一场小情侣闹分手的戏码,看热闹的目光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就将足球框下的两道人影聚焦成光点了。 闪人是上上之策,但人算终究逃不过天算。两人从足球门框转出去,走的却是同一个方向,且还是同一个目标。 刚刚那一声动静传至田笑耳里,有醒神提脑的作用。她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从地上霍地跳起来,活像一幅被抓奸的模样。老远就望见苏茜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然后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苏茜双手抱起她那引以为傲的胸部,尖着嗓子用稽查大队长终于抓了个违规违纪的小商贩的口吻说道:“谁啊,这是?”调拉得不是一般的长。 在越拔越高的嗓音中,高越若无其事地慢悠悠起身,眼光却是似有若无地扫向苏茜身后。 江曾面上强作欢颜,心下却是一片荒凉。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他觉得今日不宜出行,索性保持着比苏茜还要远一步的距离。 “茜子,你也来跑步啊!”田笑几步跨到她面前,抿着下嘴唇,笑得那叫个自然而然。 从“孺子可教也”的正向思维到“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逆向思维,苏茜动动脚拇指都能捻算出个一二。 这步,跑得不、简、单。 见苏茜阴恻恻地冷笑一声,田笑默默咽下一口唾沫 分卷阅读26 ,又说:“他是我的朋友,高越。” 苏茜扭着小蛮腰向前踱了一两步,突然又转过身来,瞪眼如铜铃,那叫个煞气逼人,“什么时候交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朋友?”然后再一个转身,高冷表情已到位。看得田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里还瘆得慌。 这时候她倒眼尖儿了一回,一眼瞥到身后的江曾,“咦”了一声,道:“你是那个什么酒吧的调酒师。” 江曾定睛一看,怪不得刚刚偷窥半天总觉得这身影眼熟,原来是那个喝冰冻草莓可乐雪碧的姑娘。 两个人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乡遇到了故知般,成功转移了话题。 几句话聊下来,江曾才知道,原来那天是田笑第一次去酒吧,很多东西不懂想向他请教来着,却被他会错了意。但他不敢明说,怕一念之差越了雷池,打翻了某人的醋坛子,以后就没啥好日子过了。更恐怖的是他联系了前因后果…… 自从那晚黄毛带人来挑事却被打进医院躺了三天,高越几乎是每天踩着点地向江曾要摩托车的钥匙。到了天微微擦黑的时间点,骑上江曾心爱的雅马哈MT07出去溜达一圈,也不说去哪儿,神神秘秘的。有了上次偷窥手机差点儿被灭掉的惨痛教训,江曾说什么也不敢再当着他的面直问。但他心痒痒的好奇,好奇到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像得了相思病。 直到今天晚上他休班,豁出去了,说什么也要寻根究底,看看到底是哪方妖魔鬼怪对他越哥这么有吸引力。他借了一好哥们儿的车,一路尾随,却不想来到这所大学。顿时警铃大作,这猫腻大了。小心翼翼地跟着高越进了学校,左拐右拐,一看他对这里这么熟悉,江曾就知道他肯定经常来。 一跟就跟到了操场上,竟然踢起了足球。 江曾惊了,也纳闷儿了——越哥大老远跑来这里就为了踢足球?不过不得不说他踢足球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棒,当年风彩不减。 半个小时过去,那些球员都散了,只剩下高越一个人。他去附近的易购买了瓶矿泉水,坐在椅子上休息。十分钟后出现了个女生…… 现在想来,眼前这个女孩不就是当初越哥在酒吧英雄救美的那个女孩吗?也是黄毛找事那天晚上挑衅说不放过的小妮子。江曾当时就站在高越身边,怪不得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就像开了空调,还是零下几度。也怪不得他阴狠狠地说有什么冲着我来,与别人无关的话。 他妈的真相了。 第一次见田笑,江曾就觉得不能得罪这姑娘,否则会遭雷劈,这预感真他妈的准了。 江曾欲哭无泪,他的小命全在这一张嘴上,下定决心打死也不能乱说,打不死更不能乱说了。 他们没聊多久,便不怎么欢快地散了场。目送着她们离开,高越转身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回去多说一个字……” 未说完的后半句和着那冷飘飘的眼神,江曾真想放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第8章 回去后,田笑就被苏茜咄咄逼人地堵在墙角。 “田笑笑可以啊!胆儿肥了啊!有了男人连跑步都干劲儿冲天了啊!这是要等生米煮成了熟饭才见得了光啊!” 田笑被她戳得肋骨生疼,支支吾吾半天,实在敷衍不过去,只好长话短说详略得当地交代了一番来龙去脉。 “除了姓名,知道是个男的,其他真一无所知?”得到田笑的点头肯定,苏茜张嘴哈笑了声,继而恨铁不成钢,“你是鱼吗?陪你跑个步,你就自动咬上钩,还咬得心甘情愿。这都什么年代了,把妹的技术能再高超一点吗?”她举起拳头忍了忍,转而扶额自我安慰,“算了,对你来说这已经超标了。” 她两手叉腰,像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母亲焦虑难耐地来回走。田笑见她解了禁锢,试图逃离墙角,身子刚动却又被逼了回去。 苏茜收敛着脾气,好言好语:“我说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和他混一起能捞什么好处?图一新鲜感?” 田笑甩锅道:“不是你叫我扩大圈子吗?” 苏茜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这明显超纲了好吗?你不是爱说适可而止吗?这四个字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田笑半推半就地抵开苏茜,认真地跟她分析道:“你不知道,有种感觉,就是我跟你在一起,被戳着脑门挨骂的总是我,但是我跟他在一起,我感觉我站在了你的角色上。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还好,至少不讨厌。”最后不忘反问,“你懂我的意思吗?” 苏茜无语,无语过后抓住重点:“你敢戳他脑门?他一根指头分分钟灭了你,你还敢……等一下,你说什么?你们的关系已经到了戳脑门这种打情骂俏的地步?田笑笑……” “不是,只是打个比喻。”田笑剥了颗大白兔奶糖塞她嘴里,适时堵住了她歇斯底里的一声,安抚着说,“我与他只是点水交情,顺其自然地交个朋友,再说我们又没约出去,只是在学校。” 田笑给自己也剥了一颗,吃 分卷阅读27 之前最后安慰她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有分寸。” 其实按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世道,田笑与苏茜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边的两类人格,却因为邻铺的室友关系像被打包一样捆绑在了一起。 苏茜性格有些离经叛道,身边的朋友形形色色,但她是她,田笑是田笑。 算一算,她们步入友谊的殿堂也不过三年,却一直在共有的交界点跨进和跨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从未越过对方的界限。 自然,也不允许别人越过。 所以,苏茜对于田笑瞒着她这件事是有点生气的。 不是她要干涉什么,只是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对于“人言之,她信之”这种简单的脑回路,着实让苏茜头痛。和什么人不好,偏偏跟个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她不担心才有个鬼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就如苏茜最后苍白无力的那一声呐喊:“谁叫日子是拿来扎心的呢?” 时间始终如一地往前走着,不给任何人留半点情分。 在田老师与唐老师有意无意地提点下,一不小心沉浸在了实验室的田笑才掐着指头算了算,猛然发现她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有回家了。 这天下午,田笑向师姐告了假,便兴冲冲地跑回寝室随便拾掇了点细软,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苏茜,回家休养生息。 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她赶时间。 前前后后坐车转车将近两个小时,田笑一身热气地趴在小区保安室外的窗台上,礼貌地敲了敲玻璃:“刘叔叔,好久不见。” “哟,笑笑回来了。”正埋头吃盒饭的保安小刘抬起头,笑眯眯道。 田笑点点头:“我领个快递。” 小刘像犯了羊癫疯似的抖着右手食指:“我知道,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起身后他又补充一句,“你先签字。” “好。”田笑熟门熟路地伸手进去,从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本子里抽出一本黄皮本,顺势捞支没有笔帽的中性签字笔。从后往前翻,很快找到她的名字,刷刷几笔,是风骨清奇的簪花小楷。 “这快递挺沉的,你抱得回去吗?”小刘很快搬出来个大箱子放窗框上。 “能,我们学校男女比例3:7,平时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狗用。别看我细胳膊细腿,在实验室搬惯了器材,也练了一身力气。”话正说着,她就被自个儿搬起的箱子压得稳不住地直往后趔趄了两步,打脸打得啪啪响。 跟苏茜待久了,脸皮自然厚了不少,田笑淡定地嘿嘿两声:“我走了,刘叔叔。” 田笑哼哧哼哧爬上六楼,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心里直后悔,还是应该让田老师来拿快递的。 打开门一股凉爽的冷空气袭来,田笑跌跌撞撞地进门:“田老师,唐老师我回来了。”她把箱子放客厅桌上,大喘了口气,把书包顺势扔椅子上。 “乖女儿回来了。”田老师趿拉着一双凉拖鞋不紧不慢地从阳台外转进来,一眼看去,挺拔匀称的身材,精神矍铄的面貌,完全不像个年逾半百的男人。 “买的什么?”田老师一眼就盯住了那大箱子,仿佛那大箱子比他一个多月未见的女儿还更有吸引力。 “去年排队订的有机水果啊!”田笑倒了杯温茶水,刚抱着十多斤的水果停停走走爬上六楼,现在已是筋疲力竭,摇摇欲坠得有些站不稳,但衣服粘在身上湿乎乎的,坐下更不舒服,她便靠着桌子的一端咕咚咕咚灌水喝。 田老师见她满头大汗,头发丝儿跟淋了雨似的结成一股一股粘在额头,怕她一冷一热感冒,边抄起遥控器关空调,边心疼:“看把我乖女儿热的哟,慢点喝。” 喝完水,田笑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额头上的汗,问:“唐老师呢?” “一个小时前就出去买菜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田老师端着个小茶壶,像个老年干部走过来,拍了拍箱子,“饿不饿?冰箱里有小鱼干,昨天下午去钓的小白鲢。” 田笑摇摇头:“现在就想吃点带水的。”说着就从桌上捡了颗圣女果塞嘴里,“你怎么不陪唐老师一起去买菜?” “你妈说有田鸭脖陪她,让我在家呆着,怕你回来家里没人。”田老师眼揪着她的小爪子又要伸进盘子里,抬手就是一下,“先洗手去,洗干净了再吃。” 田笑“哦”了一声,人却钻进了房间,径直从书架旁的墙上取下琴盒,打开,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谣木吉他——这是田笑十二岁生日两位老师送她的生日礼物,用了快八年,被她保养得极好,有事没事拿出来弹一弹,将养着。 她用湿巾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吉他,调一次音,弹一下,调了几次,满意地笑了,“老伙计还是这么精神,今晚就看你的了。” 这时有欢快的咕咕声从客厅传来,田笑把吉他放回去,一出房间就见田老师正一脸慈爱地逗着他的宝贝玩儿。 一只杂色毛信鸽,膘肥体壮,眼睛明亮 分卷阅读28 斑斓,目光如炬,那颗小脑袋瓜机敏地动来动去,像是脖子坏掉了一样。关在笼子里也不安分地蹦蹦跳跳,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这只鸽子看着普通却金贵着了,是只飞过四百多公里路,一举斩获一等奖的荣誉鸽,为田老师赢取了他人生有史以来最丰厚的一笔奖金。 此事被田老师圈里的鸽友们大肆宣扬,也不知怎么,竟被炒作到连它下的一个蛋都要卖八百,更纳闷儿的是竟然还有人挤破了脑袋地争着买,田笑将头甩了两甩,实在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这只鸽子的名字,曹操。田老师给的解释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田笑将头再甩了两甩,想当初还是她陪着田老师去报名登记,一路跟着集装箱车,亲眼目睹上千羽鸽被放出来的那一刻,呼啦啦像刮来的一阵龙卷风盘旋飞翔,铺天盖地,壮观无比。然而当时的田老师却无瑕欣赏,只忧心忡忡地问:“你说,曹操要是找不回家的路怎么办?” 田笑望着满天的羽鸽,认真说:“我算过了,按照曹操的速度,直线飞行最多十二小时能到家,要是真找不着路……”眼睛真诚地盯上田老师,“你再训养一只呗!” 田老师被自己没心没肺的女儿狠狠地伤了心,回去的路上硬是没吭一声。 田笑从厨房拿了把水果刀,突然想起个事,又转进卫生间,把热水器打开,到客厅开快递箱,问:“田老师,你要吃水蜜桃吗?” 田老师温吞吞道:“不吃。” 田笑挑了个水嫩嫩的大蜜桃,洗了洗,端了个盘子坐桌边削皮。这时田老师突然笑眯眯地坐她对面,手里依然端着个小茶壶:“笑笑,我这里买了一盒新茶叶……” 闻言,田笑削桃子的手一顿,田老师业余爱好不多,平生三大——喝茶、钓鱼、养鸽子,其中尤以喝茶最痴。知道他葫芦卖的什么药,田笑轻描淡写地先敲了个钟:“田老师,你为人师表,最应懂得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信用都是对外人讲的,我们自家人关起门,不需要。”田老师腆着脸皮笑了笑,继续说,“这茶是从一个大学教授那里买的,爸品尝过了,色香味确实不错,你帮我拿到实验室检测一下,要是正宗,爸以后就买这茶喝了。” 田笑慢条斯理地削着皮,眼也不抬:“田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回家吗?就是因为你三番五次让我帮你检测这个检测那个,占用了不少实验资源,欠了师姐一箩筐的人情,我到现在还没还完了,你又来。” “而且我认识的那几个园艺师姐都毕业了,你明白吗?就是说我现在想帮你也帮不成了。” “你不是知道操作步骤吗?你当初还很高兴地打电话告诉我说学会了一门技术。”田老师锲而不舍。 “田老师你越来越……”无耻她还是说不出口,毕竟他是她爸,她是他女儿。田笑咔嚓啃了一口桃子,含在嘴里还没嚼,就像吃累了,两胳膊平摊在桌上,脊背佝偻,整个人放空一瞬,继续吃桃子。 “还不是这茶太贵了,爸就怕被骗,怕不值这个钱。”田老师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你也知道你爸什么都好,就是见不惯那些无良商家卖假货。” “这是最后一次。”田老师打保证地伸出一根指头。 “你哪次不是说的最后一次?”田笑抬头,用眼神质问他。 田老师见她这次是真的油盐不进,就换了策略,动之以情:“都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穿在身上暖和,哎……” 田笑无动于衷:“田老师,现在是三伏天,穿小棉袄会被热死的。” 田老师:“……” 田老师还想说什么,却被田笑欢快地打断:“唐老师回来了。”一听,门外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爪子挠门声,田老师立马闭嘴歇菜。 门开的那一瞬间,屋子里有两道影子在飞奔,一道是田鸭脖,一道是田老师。 田鸭脖扑向的是田笑,而田老师扑向的是曹操。 田笑被扑了个满怀,一只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阿拉斯加犬,再呆萌英俊也掩盖不了它那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犯二气质。 田鸭脖被唐老师捡回家的时候最多两个月大,脏兮兮的,走路一瘸一拐。当时田笑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酱香味鸭脖,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半晌,田笑迟疑地问它:“你,也想吃鸭脖?” 田鸭脖的名字就这么随随便便取了。 田笑桃子也不吃了,站起来,两手死死地抵住田鸭脖的过分亲热:“田鸭脖你又壮实了,别,哎呀,别舔我,坐下……唐老师,你快把它拉开……” “我们家鸭脖想笑笑了。”唐老师提着满满的菜篮子进来,一身天青色长裙简单素静,却也不失优雅气质。那菜篮子是前年寒假一家人去云南旅游时买的,经济实惠又环保,唐老师很喜欢,几乎每次上街都当包一样提着。 说是去旅游,对于田笑一家来说也只是换了个地儿喝茶聊天看书,打扮得漂漂亮亮上街购物拍照。就像田老师说的,旅游就是离开自己活腻了的地方去别人活腻了的地 分卷阅读29 方瞧瞧新鲜。 一家人不解什么风情,也不懂什么浪漫,就这样过得实在普通,简单也知足。 “这几天它都挺乖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兴奋得又蹦又跳,拉都拉不住,幸好路上遇上一个小伙子,帮我把它牵回来。说来也怪,鸭脖到了他手上老实安分了不少,我以为那小伙子是个养宠物的专家,结果他说一只宠物也没养过,不过他最近有养狗的打算……” 唐老师絮絮叨叨地直接绕过俩孩子,进了厨房。田笑忙着应付田鸭脖,哪有闲功夫去听唐老师说了什么。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把推开田鸭脖,扭头就往右手边的房间跑。她前脚进门,田鸭脖后脚就跟上,叮叮咚咚地翻箱倒柜半天,田笑才从房间出来,反手带上门。 这本是间客房,现在改建成了田鸭脖的专属狗窝。当初把它捡回来的时候谁也没想过它以后会长成这样,能吃能动难伺候还极其费钱,本来一家人商量过把它送人,但毕竟是从小养到大,有了感情,舍不得。 “不是说成年后身体就定型了吗?为什么我觉得田鸭脖越来越威武雄壮了,每次被他扑,都感觉自己是只被大灰狼抓住的小白兔。”田笑进厨房边洗手,边嘀嘀咕咕地抱怨。 唐老师摇头笑了笑自己的傻女儿,仔细挑拣着箱子里的水果,问:“这是你去年在网上订的水果?” “嗯,水蜜桃我吃过了,爽口酸甜,好吃。”田笑甩干手,出来继续吃桃,“哦,唐老师,今晚早点做饭。” “那边几点开始?”唐老师问。 “八点。” “今晚唱什么歌啊?”安顿好曹操的田老师这时从阳台外转进来。 “保密。”田笑卖着关子,“田老师想听,可以跟我一起去啊!” “一群小孩子,有什么好听的。”田老师不感兴趣地说,“吵得耳根子疼,还是清静好。” 吃晚饭的时候,唐老师问:“夏令营什么时候开始?” 田笑打算在帝都的一所知名大学读研究生,所以报名参加了学校的夏令营。 把脸从碗里抬起来,田笑鼓着腮帮子,含糊说:“大后天,后天下午的飞机。”耳下修剪得极短的头发贴在两边脸颊,半干不湿,似乎还冒着热水气。中袖浅蓝衬衣黑色阔腿裤,整个人清清爽爽,像颗沁甜的水果糖。 唐老师点点头,没说话。田老师倒惊讶了:“后天的飞机,这么着急,那你明天又要回学校?” “嗯。”田笑点头。 “你一个人吗?”唐老师依然温声细语地问。 田笑摇摇头:“有两个同学一起。” “男的女的?”田老师不淡定地鼓起一双眼睛,却被唐老师盯了一眼,瞬间老实了。 吃完饭,田笑收到苏茜的消息:你走的第一天,想你。田笑深知她那点尿性,索性不搭理,抱着吉他为两位老师简单唱了首《蝴蝶泉边》,然后叼了个小鱼干,捎上田鸭脖,欢天喜地直奔小区中心。 第9章 不知道是不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老式小区里有七八个孩子生在七月。邻里之间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大人们为孩子考虑,商量着选个中间日子,在天天向上幼儿园举办一场小型生日会,再邀请区里的其他小朋友,一起快快乐乐地过生日,而田笑这个深受欢迎的大姐姐一直以来都扮演着唱歌活跃气氛的角色。 满屋子彩色气球,一群小朋友相互追逐打闹,叽叽喳喳,闹翻天,音响播放的儿童歌曲助长着他们的欢乐气焰,家长们则站在一边有说有笑地看着。 这时有人关掉了音乐,孩子们不受影响地继续他们的游戏与欢乐。有那么一两个细心的小朋友停下追逐,回头望,眼睛亮亮地发现,门口有个好看的姐姐正弹着吉他走进来。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 它永远不会堵车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 我马上就到家了 他让我远离烦恼和忧伤 ……” 小朋友们炸了锅般团团挤在田笑身边,围着她笑与闹,有调皮捣蛋的,故意尖起嗓子,跟着胡乱瞎唱。 田笑歪歪头,指名道姓:“亮亮小朋友,跑掉了哦!” 唱歌、玩游戏、吃蛋糕一直玩闹到将近十点。田笑站在门口,弯腰摸上一颗小脑袋瓜:“甜甜圈乖,和爸爸先回家,姐姐等会儿回去找你讲故事,好不好?” 肚脐高的小女孩眨着一双新月般的眼睛,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软软糯糯道:“好。” 田笑是独生女,隔壁家的甜甜圈也是独生女,同病相怜的两人即使隔着十五年的岁差,也不能阻止结下“啃着甜甜圈,看着动画片,遇上搞笑桥段就一起嘻嘻哈哈”的享乐友谊。 送走了所有小朋友,剩下的爸爸妈妈们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屋子,田笑自愿留下来帮忙。等清理完,田笑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哼着欢快的歌刚迈出铁门,愣了:“我明明系这里的呀!田鸭脖……”向前急奔几步,“鸭脖,我 分卷阅读30 们回家了,田鸭脖……” 对面一排香樟树,有风吹过,树影婆娑。田笑捡起给田鸭脖磨牙的零食棒,俯身猫腰到处瞅,在附近兜转徘徊,连夹道两边的灌木丛都不放过。 一会儿怀疑两位老师来过,但很快被她否认——两位老师不会不打招呼就直接牵走田鸭脖。 一会儿怀疑是田鸭脖自己挣脱了绳子,跑回家了……但它精力那么旺盛,会乖乖回家吗? 田笑将两头的岔道口都看了个遍,没发现田鸭脖的影子。她隐隐感到不安,摸裤兜,发现没带手机。 她着急了,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田鸭脖,你在哪儿?出来吧!我们回家啦!”远处有小孩子的欢闹声,还有狗吠,但田笑知道,那不是田鸭脖。 她背着吉他,急得在原地转圈圈。 瘦削的身子,细碎的头发,像四周摇晃的树叶,在夜风中有些单薄无助。 田鸭脖是捡回来的,饲养它的这几年可以说是艰难险阻道路坎坷,曾经田老师为了追它回来还摔断过腿。因为家庭条件也考虑过把它送人,但一家人都舍不得,说念旧也好,重情也罢,反正他们已经把它当做缺一不可的家庭成员之一了。 就在田笑准备折身回去寻求帮助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朝着她狂奔而来。一回头,她激动得大呼:“田鸭脖……”紧而意识到不对,千钧一发之际,她朝一边踏出一步,堪堪错过那具上百斤的虎躯。 趁它还没扑过来,田笑像平常训练它一样打手势命令:“坐下,坐下,坐下。” 田鸭脖还真乖乖地坐下了。 田笑捧着它的脑袋,斥责道:“你是撒手没吗?怎么挣脱绳子的?平常不见你聪明,逃跑倒是自学成才。”摘掉它头上的几片枯叶,“跑哪儿去撒欢了?弄得这么脏……”余光似有人影晃过,田笑下意识望去,一条窄窄的巷道口笼罩在树阴下,却是空无一人。 也没多想,她牵上田鸭脖:“回家,不带你遛弯了,回去再收拾你……” 第二天田笑挥别依依不舍的两位老师,再次踏出家门。 田笑好不容易转了两趟公交车,却迷糊地赶上了地铁晚高峰。 掏出手机排队购票,却不料在完成支付交易后,眼睁睁地看着手机举行了罢工仪式…… 还好她买到了票,也还好地铁直通学校,不然身无分文的她处在这不尴不尬的地方还真是个问题。 也不知道高越什么时候才能记起还她天府通…… 诶,怎么会想起他?就在田笑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时,被一窝蜂的人群成功推上地铁,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她就一眼望见了他。 错愕一瞬,她笑了,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六人座椅的另一头,高越背靠在玻璃挡板上。狭小的空间人头攒动,明明被挤得头晕眼花,连东张西望的闲工夫都没有,她却偏偏一眼认出了他的背影。 一顶黑色棒球帽,白T恤内搭了件长袖黑内衬,全部扎进被皮带勒紧的黑色阔腿裤里。腰间挎了个有耐克标志的白色腰包。 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 不得不承认外貌气质都出众的人,即使往人堆里那么一站,也不能掩盖掉他们身上有别于芸芸众生的卓尔不群。 田笑就挤在人群中,望着那一道偶尔被人群推搡动一下的利落背影,迷迷瞪瞪过了七八个车站。在人工语音友善的提醒下,又是一波人潮涌动。田笑被挤得恍惚了一会儿,再望过去时,没影儿了…… 也不知道是被挤昏了头,还是怎么的,她心下没来由的一惊,再一急,也来不及多想,赶在车门关闭的前一刻狼狈地挤下车。 顾不上搭理凌乱的短发,她探头探脑东张西望,视线在排着长队的人群里寻寻觅觅。像有心灵感应,她下意识抬头,高越那张侧脸刚好从她面前晃过一眼,就被天花板隔断。 还是没想太多,她就蹬蹬蹬直追了上去,追上去……然后呢?等她将单程票塞进检票机后才恍然大悟。对啊,她追他干什么?傻了…… 而且,这下她要怎么回去?傻了…… 站在出口前,田笑在空调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才重新缓过神来。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只有咬牙继续追了。谁叫她囊空如洗手机没电还这么傻了! 然而等她追出去,等待的却是环绕林立的商业大楼、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昏昏欲睡的老天爷,然后……就没了。 田笑欲哭无泪,就在她一边犯困自己为什么这么迷糊,一边忧心忡忡四下张望的时候,从角落阴影里转出一个人。那人慵懒地迈着步子,只淡淡地随意一扫,就将她那单薄的身影以及手足无措的慌乱扫进了眼底。 只愣怔一瞬,高越转了方向,在她背后一米远的地方站定,冷冷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人在怀有心事的时候最容易被吓到,田笑不仅被吓了还被惊了,缩起脖子,条件发射地转身,一张桀骜不驯棱角分明的俊脸直面面地摆在她眼前。 分卷阅读31 高越一米八五的身高,居高临下,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一时不禁好笑。 田笑一见是那失而复得的人……额,为什么要用失而复得?不管怎么样回学校是有着落了,她顿时喜笑颜开,“我……”总不能说她是为了追他吧?扯不来慌,她只能避而不谈,直接跳过一节,“我手机没电了,身上也没钱。” 高越将信将疑地盯她:“没电没钱,那你是怎么到这的?” 这话问完,两人皆不由得一愣——这场景这对话这语气何其的似曾相识,彼时彼地,两个人的立场互换,上次是他没钱搭车,风水轮流转,这次终于轮到她头上了。 “坐车到这的啊!”这是实话,更是废话,但田笑说得真诚。 高越挑眉打量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嘴皮一掀:“刚到?” “嗯。”田笑被他盯得莫名心虚,不自觉的眼神飘忽闪躲。 “天都快黑了,你坐车到这干嘛?”顿了顿,他忽然换了个暧昧的声音,“约了人?” “我……”田笑傻了,忸忸怩怩半天也找不出个由头,真是苦了她这个不习惯撒谎的孩子。 高越见她憋不出一句话,像看穿了什么,一下子失去了兴趣,也不再多问,掉头就往地铁口走,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又转过身不耐烦起来,“走不走?” 田笑盯着他,欢快地应道:“走。”一溜地跟上,在他背后亦步亦趋。自从上次陪跑被揭发,他们已经有一周没见面了。 咦~为什么要有一周?他们有必要见面吗? 田笑又心虚地望了望被他压在棒球帽下面的后脑勺。自从遇见他,她的脑子似乎更迷糊了。田笑正想着以后还是少见的好,就听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后脑勺有那么好看?” 田笑脚步一顿,心下一惊,他怎么知道她在看他的后脑勺?迷惑着左右望了好几遍才发现玻璃门上的人影子。瞬间像听见刷的一声,她的脸红成了西红柿。 “我怕低头走路跟错了人。”她勉强开着玩笑。但这话却不假,之前跟着室友们出去逛百货商场,她就是这样与她们分道扬镳的。 高越眉眼微动,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走得越来越急。 他这是要甩掉自己?有了这个莫名其妙又毫无逻辑的想法,田笑也加快步伐,最后不得不小跑起来,却不及一个突然的刹车。 噇的一声,撞上了…… 田笑被撞得后退几步,差点儿摔倒,被他一把拉住胳膊才堪堪稳住。 “你是要赶着投胎吗?”高越冷嘲了她一句。 “不是你走得那么……快吗?”在没了底气的最后几个字里,田笑恍惚瞥见他嘴角边藏有一抹浅浅的……偷笑。脑子后知后觉跳出一个念头——他故意的。 高越去买票的时候,田笑就在一边暗搓搓地埋怨诅咒……却不知那边买票的人也没个专心,时不时将眼神飘忽过来。 “走吧!”高越将买好的单程票递给她,就向入口走去。 田笑跟上:“你不是到站了吗?” “送你。” 心和着眼皮一起跳,田笑觉得跟高越在一起不仅脑子更迷糊了,连心跳脸红次数也变得比以往频繁,更坚定了以后少见面的想法。这样想着,婉拒的话就出了口,“不用麻烦的,我一个人……”可以回去还没说出来,高越已经刷了卡进了检票口。她也只好咽下话,跟着刷进去。 看出她的犹豫,高越“呵”了一声,似好笑道:“你还真信,只是顺路而已。” …… 高峰期还没过,他们扎在人堆里沉浮起落。田笑个子清瘦,很容易被人流淹没。在又一站的人潮涌动中,高越站了一个靠边的角落。 “过来。” 虽然人群嘈杂,但田笑还是听见了他那一声清冷的嗓音。她又被那只大而有力的手掌拉住,轻轻慢慢的,像从他怀里经过般,一瞬的鼻息从她细长的脖颈滑进衣领里。田笑眨眨眼,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皂混合着清凉味,缭绕在她此刻还算敏锐的鼻端,清清爽爽挥之不去。 把她安置在小角落,高越正转过身,却突然顿住—— 衣服的扯动让两人都有一瞬的恍惚。田笑抬头,朝他抱歉地抿唇一笑,细黑的发尖下一双月牙眼湿漉漉的清凉。她不动声色地松开下意识捻住的衣角,紧而微微低头,像家里的那只荣誉鸽晃动脑袋一样,一对眼珠子不安分地滴溜转着,忽然发现他内衬衣领处别着一支笔,只露出笔夹,黑色,泛着金属光泽。 难道是她上次拿错的钢笔?他有随身带笔的习惯?带笔干什么…… 田笑打不住的胡思乱想,目光微微上抬,突显的喉结很大,轮廓刚棱又性感,她心思一转,禁不住赞叹:优秀的甲状软骨! 田笑就这样窝在他为她搭建起来的小角落里,嗅着他的清凉,享着人潮里难得的一丝清静,以及按捺住怦怦然的心跳,浮想联翩…… 出了地铁口,天已经完全黑 分卷阅读32 了,田笑想起晚饭还没着落,问:“你吃饭了吗?” 高越压了压帽檐,睼她一眼:“你说呢?” 田笑歪头笑了,好像是问了句废话,提议:“你要是没事,要不一起?” 高越想也不想,直接问:“吃什么?” 田笑紧了紧背包带:“现在放假,学校外面好多店都关门了……”她想了想,“去吃啵啵鱼怎么样?” “随你。”高越爽快道,随即吓一跳,“你哭什么?” 闻言,田笑迟钝地看了看他,好像没听清或是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等察觉到那一滴划过的温热与酥痒:“哦,应该是风吹进眼睛了。”抬手抹掉那一道从左眼角蜿蜒至耳垂的泪痕,她眨了眨眼,浑不在意道,“我有点迎风泪,可能最近做实验又写论文,没怎么注意放松眼睛。” “迎风泪。”高越念了一遍,好奇问,“一吹风就会流眼泪?” 田笑哈哈地笑出了声,笑得高越莫名其妙,不禁怀疑他刚刚是不是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她说:“顾名思义是这样,但也不全是,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我了,只有在眼睛疲惫干涩的时候才敏感,容易受刺激,吹风就会掉眼泪,但平常不会。” “不碍事,反正流着流着就习惯了。”最后开完玩笑,她踮了踮脚尖,“走吧,吃饭。” 带着高越穿过马路,她又说:“那家店的啵啵鱼超级好吃,唯一不足的就是量少,不过有你在,我们可以点大份的。”她笑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有个很现实的事情正摆在她眼前。 察觉到她情绪的转变,高越微微侧过头,见她刚还兴致勃勃的笑容渐渐凝固,肩膀也无精打采地垮了下去,你怎么了的话刚到嘴边,就见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听她迟疑说:“那个……忘了我没钱。” 高越不屑道:“多大点事儿,看你就没有男朋友。”说完他视线远放,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期待什么。 “你怎么看出来的?”田笑鼓起腮帮子,郁闷道,“难道我真长了张百年孤独的脸?” 高越:“……” 不跟她绕弯子,高越活动了下左手腕,直接说:“上次你请我,这次换我请你。” 田笑愣了,她请过他吗?旋即想起那顿早饭:“那个啊,你来我学校,我请你吃饭,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再说了一顿早饭……” “吃不吃?” 田笑还没说完便被高越不耐烦地打断,语气中隐隐带了点威胁。高越发现讲道理他说不过,但耍流氓、来硬的他在行啊! 眼角一瞥,果不其然人立马老实了,只见她把头点得郑重其事:“吃。” 要的就是这效果,他勾起一抹极其娴熟的笑:“一回生二回熟,不用跟我客气。” 田笑:“……” 路上田笑突然想起个事:“对了,我的卡你还没还我了,你带了吗?” 高越愣了一下:“哦,没有。” 看他那样子似乎早忘了这码事,田笑也不在意,很大方地挥手说:“算了,我重新办一张……” “不行。”高越突然语气强硬,瞪她一眼,“说得好像我占你便宜,不还你似的。”顿了顿,他用命令的口吻着重强调,“不准重新办。” 田笑:“……”不办就不办嘛,至于这么激动吗?还这么凶…… 田笑权当他是社会人,压力大,脾气阴晴不定是正常,笑一笑就没事儿了。 第10章 热气腾腾的饭吃到一半,田笑把最后一包湿巾纸递给高越,抱歉道:“早知道这里的空调坏了,就不来吃鱼了,要不……还是开电风扇吧!” 长条桌的一边是绿皮沙发,一边是宽面长凳,田笑坐在最里面的沙发上,旁边放着两个包,一件白T恤,以及一顶棒球帽。 高越坐在对面,汗如雨下,像蒸桑拿。他撕开湿巾纸,迫不及待地往脸上、脖子上抹,淡淡的茶香混合着汗液的味道,直往眼睛和鼻子里钻。他闭上眼睛,享受这短暂的清凉,道:“确定你的眼睛顶得住,那你就开。” 听他这么一说,田笑瞅瞅旁边的超大功率落地电风扇,又瞅瞅对面热气腾腾的人,刚拿起的筷子又被她放下,叹口气,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半天说不出口—— 这大热天又不是一直呆在空调屋,穿两件T恤,其中一件还是长袖,两只胳膊捂得严严实实,到现在快捂成红烧肉了,也不把袖子挽上去。田笑老早就想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是一路过来,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至少表面上没事。 所有心思都花在了他身上,田笑都没察觉自己也是汗流浃背。 好生生的一顿饭高越吃得极其的憋屈窝囊,耳朵嘴巴脸蛋红扑扑的,甚至连喉结都红成了焖排骨。他时不时放空自己呆滞着,像狗一样吐出舌头散热,那一头硬汉的板寸也掩盖不了他微微嘟嘴散发出的奶萌可爱。田笑看着他的小表情,心情颇为复杂,既懊恼又 分卷阅读33 好笑,又似乎很欢喜看见他这个样子,还有种类似于心疼的情绪,总之说不清楚的五味杂陈。 等高越结账回来,田笑把腰包和衣服帽子递给他,拿着包的手触到了一个方形硬物,像是笔记本之类的东西。田笑也没有多想,俩人拿齐东西,都急不可耐地想出去透透风。 正要离开桌前,高越抬抬下巴提醒:“手机。” 田笑迷迷糊糊“哦”道:“差点儿又忘了。” “你脑子是消过磁的硬盘吗?不长记性。”相处过几次后高越发现田笑有个丢三落四的毛病,忍不住吐槽一句。 田笑:“……” 还没走出门,冷清的店里进来五六个吵吵闹闹的客人,两波人狭路相逢,但对方人多势众,明显没有要让路的意思,而且来者男男女女一身流里流气,裸露在外的肌肤隐约能看到五花八门的纹身。 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社会人。 田笑和高越自动自觉地往一边靠,由于这边有很宽的长条凳挡着,一时挪移不开,让出来的空间一个人过绰绰有余,两个人过又有点挤,而对方又毫无谦让,眼看着田笑的肩膀要被撞上,高越踏前一步,用半个身子挡住她。 那人撞上了高越的左肩,像撞上了一块砖头,侧翻了身子,懵了懵,继而骂咧一句:“走路不长眼睛。” “没长眼睛的是你。” 高越微微颔首,蹙眉。目光冷冷地落在田笑的脑瓜顶。不轻不重的声音倨傲不恭,声线落得很低,像根针,挑衅得一干人等莫名的心凛,傻了一样愣在当场。 没料到他会出言不逊地反击,矮了半个头的男子愣了一时半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旋即火烧火燎,像被人当众打了个耳光一样,让他无地自容。这种被人仅凭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压过一头的羞愤屈辱像毒药一样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一时间男子膈应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他一把抓住高越的肩膀,眉毛耸拉成倒八字,怒道:“你说什么?” 他微微抬起下巴,嚣张地瞪着高越,势要找回他的面子。高越应声侧首,居高临下地盯他,一双似养活在水银里的眸子冷得可怕。 那男子看着年纪不大,也不过二十出头,对上高越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直犯怂,像被暗处的毒蛇盯住了一样,抓住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松动了几分,本能地想要避开视线。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得不像个活物。 被半搂在怀里的田笑感受到暗流涌动,心叫一声不好,稍稍回转过身,一把抱住高越蠢蠢欲动的胳膊肘。因为太紧张,从手心传来的一阵颤栗,她都分不清是来自于自己还是高越。田笑朝那群人和气地点点头:“不好意思,这地方有点窄。” 然后仰头,后脑勺抵在高越的胸口,暗暗使眼色,“我们走吧!”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拉着他的胳膊肘就往外挤,嘴里还不忘客气说,“让一让,谢谢!” 每年寒暑假,学校外的大多店铺因为客源少没什么生意而选择关门一段时间。寻常这个时间点挤满了S大学生的街道上却是寥寥无人。 田笑深吸口气,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高越不逮劲儿地觑她:“你怕了?” “能不怕吗?”田笑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一眼,“你没看到他的同伴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 “别人都踩你头上了,还能忍?”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你没看到我客气地说了句不好意思他们也没说什么吗?要是真闹起矛盾,你再能打,能打得过他们一群人?反正别指望我,我除了当累赘和站在旁边给你加油助威以及你被打残了给你叫救护车以外基本帮不上什么忙……” 高越:“……” “你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儿也不避讳。” 田笑权当他是在夸她,笑了笑:“田……我爸经常说,出门在外要以德报怨。”为了不引起误会,只有在家的时候她才会叫田老师和唐老师。 高越挑眉:“用德抱了怨,那用什么来抱德?” 田笑不假思索:“自己问心无愧的良心啊!” 高越扯嘴:“天真。” 田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但是没办法,我长这么大,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烦恼,我的阅历见识只能让我止步于此。” “反正人活一世,活的就是一个我觉得,我认为,我开心,天真就天真吧!” 高越:“你这人还真是特别……” 田笑嘿嘿两声:“是吗?” 高越:“……特别好骗。” 田笑:“……” “你应该多学学网上的土味情话。”以为他会说什么特别可爱之类逗人开心的话的田笑禁不住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田笑迎上他直勾勾的眼神,心虚地连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有风从身后吹来,两人漫步在清静的街道上,田笑挽了挽耳发:“刚刚谢谢你啊!帮我…… 分卷阅读34 ”一声尖叫猝不及防地划破夜空。 电光火石间,田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跪倒在地,她的头被人死死地扣着,额头隔着一道厚实的炙热抵在地上,那触感像是人的手掌。一具滚烫的身体压着她,裹着她,像铜墙铁壁一样。混沌的脑中一阵轰鸣,随后渐渐明朗,耳边清晰地传来棍棒极速挥舞划出的气流声,与重重落在肉身上的闷响,以及偶尔冒出一两声低低听不真切的沙哑气声,像是从喉咙深处透过紧咬的牙关不小心逸出来的□□——飘渺,坚韧又孤傲,不可侵犯。 心脏像要撞破胸腔,咚咚地狂跳,田笑脑子很乱,她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她潜意识里隐约有了个概念——高越此刻正用他的身体保护她。 他在挨打。 对方下手很重。 这时从头顶传来一句:“够了,打死了不好收拾,走。” 但有人好像还不过瘾,又狠狠的连打了几棍,并有恃无恐道:“老子叫你嚣张,嚣张。”那人似乎仍不解气,还想再下手,却被人拉了一把,催促道:“快走,把条子招来了麻烦。”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渐渐跑远了,街道又恢复了寂静,好像刚刚这里并没有发生殴打事件。而附近的行人或止步不前,或绕道而行,即使义愤填膺,也没有勇气做催化剂,上前管这些除了麻烦还是麻烦的闲事。 压在田笑身上的那股力顿时卸去,她闷头闷脑晕了一会儿,才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来,高越就半坐半躺在旁边,一张脸因为疼痛扭曲得狰狞可怕。田笑心一揪,慌手慌脚地爬到他身边,急促道:“你,你没事吧?” 田笑没哭,但也快哭了。 她长这么大连打架斗殴都没有围观过,更何况是亲身体验。 高越镇静下来,向着一边吐了口和着血的唾沫,嘴边挂着一道血丝,恶狠狠道:“妈的,这群王八蛋。” “你没事吧?”田笑又问了一遍,好像只有听他说一句没事她才能放心似的。 “死不了。”高越刚想站起来,头却被一双小而发凉的手固定住,田笑顾不了那么多,凑上来,扒拉着他的麻脑袋看了看,根根硬挺的短发才寸长,有没有受伤一目了然。 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田笑才松口气,嘴里嘀嘀咕咕:“还好还好,头没事。” 她跪坐在地上,两个人此时离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看清对方睫毛的颤动,以及眼底的单薄人影。有那么一瞬,好像周遭远远近近的喧闹声都隐匿在了心跳的万籁沉寂中。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高越的手背上,田笑忽地抬手,捂住了半张脸。 高越紧跟着皱眉:“你哭什么,说了死不了,丝……”他不小心触动了伤口,拧眉等着这阵疼痛过去,顿了会儿,“嘿,你还来劲儿了……” 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直往身上打,田笑摇了摇头,微微抬起下巴,露出被血模糊了的半张脸:“亏大了……” 从社区医院出来,田笑摸了摸贴了创可贴的鼻头:“好久没流过鼻血了,幸好只是擦破了皮,没伤到骨头。” 看一眼高越,她有些焉头耷脑,声音弱弱的:“幸好你也没伤到骨头,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像只病了的卷耳兔,高越有些失神地盯着她耷拉的脑袋看,揣在兜里的手鬼使神差地往外抽了抽,却被他及时摁捺住,没事儿一样又揣了回去。 “你放心,那些地痞流氓贯会打架斗殴,知道打哪里不致命又能教训人。而且单打独斗最重要的不是实力,而是韧性,我这种人命硬,抗揍,怎么打都打不死。”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一顿挨打,甚至把它当做一个玩笑。但田笑笑不出来,听在耳里甚至不舒服,像鞋子里进了颗小石子,不痛不痒地隔应得慌。 “你这种人是哪种人?”田笑声音不悦地反问他,似乎很不喜欢他用这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自己。 “早跟你说了,我不是个好人。”开玩笑一样的口吻,语气却有些固执。 “那我也早说了,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田笑也固执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坏人?”高越像是铁了心的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你这人……”还有完没完了,田笑无语,能让她无语到有些生气还能杠上几句的人也是少见,“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吗?如果你真是个坏人,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反抗?你不是不能忍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你的风格啊!” 田笑过意不去,过意不去他为了保护她而选择任人欺辱殴打。高越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领了她的情,也明白像她这种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就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的人心理压力很大,便故意开玩笑道:“好人命短,坏人长寿,像你这种乖巧可爱的人很容易死掉……” 田笑:“……” “所以你出门最好小心一点。”听不出是善意还是玩笑的警告。 田笑将头偏向一边,不管他怎么说,至少她 分卷阅读35 认定了一点——是旁边的这个男人保护了她。 “谢谢你,还有……”田笑忽然顿住脚,“你身上有伤,衣服能遮人眼睛,但掩盖不住气味,打了这么多药膏不是多穿几件衣服就可以遮盖住的,所以别再穿这么多,伤口需要透气,才好得快。”刚刚医生为他上药时,田笑在一旁瞧见了他左臂上原本就贴了三张药膏,隐隐约约透露出淤青的肌肤,应该是不久前才受的伤。怪不得在地铁上闻到的那股清凉味田笑觉得怪怪的,原来是药味,这样也说得通他为什么在大热天穿两件衣服了。 高越知道她话里有话,也没说什么,走了一截路,见她歪着头若有所思,却始终缄默不语,以为她心有余悸的还在担惊受怕,便主动牵起话头:“怎么,感觉三观被颠覆了,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我不知道。”不用看也能猜出,下狠手打他们的就是在饭店里遇上的那波人。田笑抬头望望天,“就因为点小摩擦,不分青红皂白,追上来人打,我不明白,至于这么大戾气吗?” 她叹口气,无奈道:“你说打就打吧,还袭击,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我们,我看电视里打架,不是都要先啊一声吗?他们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纳闷儿的嘟了嘟嘴。 高越:“……” “我活了二十年都没遇上这种事,怎么最近老是……”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高越,正好高越也在看她,愣了愣,田笑反应极快地笑弯了眼,“可能遇上水星逆行了。 高越似笑非笑:“你是在指我?” 田笑摆手:“我没说。” 高越紧盯她眼睛:“你敢说你没那个意思。” 田笑心虚,嘿嘿笑道:“看破不说破。” “所以你是承认了。” ……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高越自嘲道:“你是对的,没我,这种事情的确不会发生。” 田笑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闭嘴。因为有些无可争辩的事情坦诚始终要比掩饰好。 “以后不会了。” “啊?”田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听他那口气像是在保证什么。 “你最近不要一个人出学校,特别是晚上。”高越直接跳过前面的话题提醒她。 田笑明白他的意思,怕她又遇上那伙人,找她麻烦,形成恶性循环是最坏的结果。 “正好,我明天要离开。” “离开?” “我要去北京参加夏令营。”察觉到他的疑惑,田笑解释说,“就是研究生夏令营,本科生在夏令营期间,可以提前接触导师,了解自己想学专业的情况,以及导师的科研课题。” 高越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去几天?” “夏令营三天,加上中途耽搁,也要五六天吧!”穿过街道,想起那晚在酒吧他对黄毛说兄弟不能乱叫的话,田笑突发奇想,“诶,我们也算共患难过了,是不是可以叫一声兄弟。” “兄弟。”高越不正经地笑了,语气轻佻道,“你先长个小弟弟出来,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喂,你走那么快干嘛!” 看着气呼呼、闷头往前走的人,高越作恶得逞般摸了摸鼻子,满眼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渐渐脸色越来越冷,冷得阴狠,他停了一步,咬紧牙关忍了忍,跟上去。 高越把她送到了公寓门口,离别前,对她不客气道,“以后出门长点脑子。” 田笑几欲说出口的谢谢,就这么被他一句话噎死在了喉咙里。他对她说话是真的一点也不客气,田笑有点不满地向他真诚建议:“你说话可以怜香惜玉一点。” 见他被噎了一下,田笑刚笑弯眼却见他的嘴角勾出一道让她有不好预感的浅纹来,果不其然听他戏谑道:“那你是香,还是玉啊?” 田笑揣着是香还是玉的问题,拖着个死皮赖脸的人飞去了帝都,参加长达三天的夏令营活动。 一路上苏茜都在找借口:“我不是怕没独自出过远门的你找不到东南西北吗?” “别跟我说有人同行,人家一对情侣你也好意思插一脚,亏你想得出来,也不怕腻得慌。” “再说最近新闻播报,什么女大学生外出失联,什么明目张胆的当街抢人……” “这些远的不说,就昨晚,也不知道是谁深更半夜做噩梦,非要爬上我的床,抱着我才睡得着。我也是担心你,这才舍命陪君子跟你一起飞,瞧你板着个什么脸……” 苏茜噼里啪啦了一大堆,田笑也就敷衍地笑一笑,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苏茜就是为了打个幌子过去Happy而已。但是…… “那你也不至于带这么大个箱子啊!”田笑无语。 “哎呀,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总要准备些东西,而且……”苏茜忽然神神秘秘,“我还带了我的宝贝。” “宝贝?”田笑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学校报道后,田笑没有落榻于校方为她安排 分卷阅读36 的宿舍,而是和苏茜住在附近的一家宾馆。七点左右,田笑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唐老师问她进展顺不顺利,简单聊了几句后唐老师说起了前天晚上的事。 “什么?偷狗?”田笑触电般从床上站起来,吓得正趴在床沿边为爱豆发电的苏茜差点儿摔个四脚朝天。 唐老师依然温声细语:“下午带田鸭脖出门遛弯时,小刘告诉我的,说你张爷爷家的狗被偷了。他调了监控,看见前天晚上你把田鸭脖系在幼儿园门外,被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牵走了,幸好及时被人发现。小刘说那好心人为了救田鸭脖和两个偷狗人打了一架,好像受了伤,小刘说他戴着口罩,认不出是谁。我就让他调监控,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从唐老师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惊喜,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田笑下意识捂紧了手机。 “那好心人就是前天我买菜回来,帮我把田鸭脖牵回来的小伙子……” 田笑挂断电话,无力的一头栽倒在床尾,苏茜眼不离手机,好奇:“怎么,你家大傻被偷了?” “差点儿被偷了。”田笑闷闷道,前天晚上发现田鸭脖不见了的时候,她就感觉不对,原来真的出了事儿。难道那道影子不是错觉,而是救田鸭脖的好心人? 田笑翻了个身:“不管怎么样,幸好有惊无险,不然我会哭死的。” “你要是有哭的那个力气,还不如拿出手机帮我家爱豆反黑,这群躲在阴沟里的黑子太丧尽天良了,到底拿了多少资本的钱,要这么恶毒的诅咒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真当姑奶奶是文明人不会骂脏话,妈的……” 田笑:“……” 夏令营一结束,田笑就被苏茜拉着浪迹帝都,吃遍大街小巷,踏足名胜古迹,以及在各个风景区帮她录制舞蹈视频。 苏茜混二次元,也是b站舞蹈视频的up主,虽然更新速度慢,但定期上传的视频一定是不折不扣的高质量作品。田笑就知道她那大箱子里放的是她最近新购的cos服以及五花八门的道具设备。 其实,苏茜能跟着她一起来田笑打心底开心。她知道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就满世界跑的大小姐早就踏遍了这些地方。此番故地重游,却是为了留下她与她的足迹。 就如苏茜对她说的一样:“我不来,你绝逼参加完那个枯燥又无聊的夏令营,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没一点乐趣。” 她说得对,田笑是不会一个人去旅行的。 方向感差到叫人无语的她,连看个地图都傻傻分不清楚。 田笑从小性子清淡,一天只知道死读书,没情趣也不解风情,这样单调乏味的她时常融入不了女孩子的圈子。孤单难免会有,但更多的还是无聊。因为她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更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往。 自然她也明白,孤僻离群也不是她的本愿。只是每次在她想要与人拉近距离的时候,却没人愿意为她踏进一步。 妥协与将就也不是她的初心。 所以她选择缘来惜缘,缘去惜己。 人生的相遇与错过不计其数,却只有那么几次的相遇,与没有几次的错过,能在心上落地生根,或熨烫出消弭不了的疤痕。 而苏茜之于田笑,就是那么几次相遇中的一次。 其实田笑是个很依赖人的人,只是她自己没发现,需要人带着她去玩,去疯,去尝试,将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疯狂因子挑唆出来,而苏茜就是她的那根导火线。 天气太热,拍摄完了之后,路过一家奶茶店,推着行李箱的苏茜停下脚,回头努嘴:“我请你。” 走在后面的田笑心不在焉地撑着伞,脖子上挂了个摄像机,反应迟钝地转身看去,愣了愣,目光游移到旁边的一家超市,道:“我想喝矿泉水。” “你不喝绿茶了?”苏茜问。 “喝矿泉水,才纯。”田笑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径直朝超市走去。 “什么鬼?”苏茜在她背后一脸懵逼。 第11章 回到学校后的日子,就是苏茜口中炼狱般的魔鬼作息——整齐划一的寝室、食堂、教室、图书馆、操场,循环往复,根本停不下来。 当然,田笑时不时也会受到研究生师姐的召唤,去实验室搭把手。而苏茜偶尔也小偷小懒,吆喝着她那一帮子“狐朋狗友”出去胡吃海喝。 半个月如水流的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流畅痛快地拖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小尾巴,似乎是今日圆满结束的句号。 田笑搁下笔,抬臂活络筋骨,疲惫而满足的眼神横向一扫,稀稀拉拉分布在各个角落的同学正埋头学习,零碎的翻书声是此时静默中最有力的声音。 轻轻合上书,看一眼腕表,许是脑子的灵光被书本消磨得所剩无几,反射弧愣是绕着自己转了好几圈,田笑才瞪起那双细长的月牙眼,霍地起身。椅子被带着后推,发出一声与地板磨合的擦响,她顾不上因制造出小噪音而生出的愧疚,迈腿就往外走。 分卷阅读37 受师姐之托,帮她喂养鸽子一天。而她调好四点出发实验室的闹钟,在寝室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每隔五分钟自娱自乐一次,直到半个小时后自动挂脱。 看书看到废寝忘“饲”的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手机没带这回事儿。 鸽子养在离图书馆最远的第六实验楼的天台上,就算倒腾断她那双小短腿,两分钟内也追不上一向不准时上班、提前下班的值班老师的那双大长腿。 但侥幸心理作祟,也许今天值班老师脑子抽筋,不仅没有提前下班,还加了班也说不一定。 一口气奔向实验室,等不到电梯,只能噔噔噔直升顶楼,也许是刚刚跑得太快,踩了一脚那癞皮狗的狗屎的缘故,天台的门还明亮亮地向她敞开着。 后来田笑才知道,值班老师因为贪吃了一个七八斤重的西瓜,在厕所度过了一个漫长而悲催的下午。 之前有人在校长的微博下留言,四字短语的简白文言,洋洋洒洒道尽了学校近两年来急需整改却一直得不到落实的八大问题。一排排围观吃瓜群众猜到校长大人的回复,却没猜到校长大人的神速,不出半个月那八大问题已不再是问题。 于是乎,学校就轰轰烈烈刮起了一阵有什么问题直接越过各行政部门向英明神武的校长大人反应举报的龙卷风。 后来的某一天,苏茜笑得腹痛加姨妈痛地说:“有人给校长留言,说我们学校的厕所太小,很有必要重修扩建,哎呀妈呀这人太实诚了,反手一个赞送他上前排……” 听完后的田笑就不免暗搓搓地想起那位因贪吃西瓜而腹泻的长腿值班老师。 田笑喘够了气,小心避开地上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进到对面满地鸽子屎的领域。 这天台上养的东西形形色色,从水里游的,到土里长的,再到天上飞的,说是动植物展览馆也不为过,就是狼藉不堪了点。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至少还有下脚的余地。 夏日的阳光一向灿烂得让人无地自容,看得人都想着法儿地避开它。即使是下午五点,四周还是一片金黄灿灿,风都吹不散。 不过,天台的风似乎太给力了点儿,吹得顶上的天棚轰轰如雷响。田笑刚出的一身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再等她喂完鸽子下了天台,头就开始晕了,嗓子也发涩发痒。 等她拖着这副身子回到图书馆时,这病来如山倒的感觉越发的沉重起来。她果断地收拾书本,连晚饭都没有吃,便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竟一觉睡到了晚上十一点。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这一觉她睡得极其不安稳,好像连做梦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不得片刻安宁。直到醒来,干涩疼痛的喉咙与全身似有炭火烘烤的灼热让她难受至极。 过道里的声控灯没亮,寝室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困倦无力的视线透不过纯黑的浓重,无处安放。她稍稍侧了个身,都是有气无力。皱着的眉头也不曾松懈片刻。 梦里梦外都叫她无所适从。 寝室很安静,晚上有课的苏茜这个时间点还没回来,多半是出去鬼混了。 好巧不巧,偏偏赶在这个当口。 田笑难受地轻“唔”一声,忍着不适翻过身子,在黢黑中摸索。 果然,下午离开寝室时没带走手机。 她摁亮屏幕,条件反射地闭眼,微微侧过脸避开有些刺眼的亮光。微弱的光线隐约照亮她红彤彤的面颊,像洗了个热水澡,就差没冒白烟了。 稍稍适应了些亮光,落在屏幕上的视线随着眼皮松弛不定,一时清晰一时模糊。手指也迟钝得一直点不开电话,却不小心打开了联系人。 她知道,Q开头的第一个号码就是苏茜。 滑了两下定格在一个字母前,视线一时模糊,但手指还是落了下去。 电话通了,她将手机盖在枕头边,四周又陷入黑暗,只有嘟嘟的响声提醒她对方还未接通。 她本能地往手机旁蹭了蹭,将头凑近几分。 很快,电话通了。 却是如这寂静极黑的夜般,两端皆是沉默。 只有若有似无的气息,缓缓慢慢地穿透这夜,传至此时还未入眠的两人耳里。 可能是没想到电话接通得这么快,或是无力牵起话头在等对方先打破沉默,又或是陷入了迷糊的思绪中一时不知所云。总之,过了好一会儿,田笑才不由自主地轻“嗯”一声。这一声由于注入的气息太少,轻柔得像电流擦过的火花,带着女孩天生的娇嗔,滋滋一闪而过,酥麻得人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田笑迷糊中意识到什么,嘴唇微动,柔柔弱弱道:“茜子,我难受。”她忍不住咳嗽一声,像睡过去了般,隔了一会儿才又说起:“我头痛,喉咙也痛,好像有点发烧。” 然后又是一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吐出一口气:“你帮我拿点退烧药吧!” 她一个人自顾自地碎念了几句,丝毫没有察觉出对方凝神静气得太过古怪。不过很快,对方说话了,却是低沉醇厚的男声。 分卷阅读38 “十分钟,送你去医院。” 田笑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完全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儿,只觉那声线磁性好听,像是夏夜里遇上的清爽晚风,惬意舒畅。 很快,那声音再次传入耳内:“别睡着了,等我电话。” 然后嘟的一声,手机挂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田笑猛地睁开眼,从床上挣坐起来,目力所及全是夜的浓稠之色。 也是一瞬间,血液供应不上,头痛得像一朵膨胀的蘑菇云,欲炸欲裂。她不禁抬手敲打脑袋,整张脸都拧成了苦瓜色。 本来打给苏茜的电话,却在阴差阳错间,将G看成了Q,唤醒了另一个浅眠之人。 冥冥天意不可违啊! 十分钟后,准确地说,是九分钟二十八秒后,电话再次响起。 公寓安置的是自动感应门,外面刷卡,里面红外感应,进出都十分方便。但安全系数也随之降低了。 就比如前段时间,七公寓进了个猥琐大叔。据说是清晨一大早趁着宿管阿姨进值班室接水的空档溜进去,躲在一楼的公共浴室。浴室下午四点才开水,而上午进行清洁扫除,幸好被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阻止了不好的事情发生。 高越站在两级台阶下,长身而立。他背对着公寓大门,视线落在对面的休息椅上,若有所思。 他在想,这是第几次站在这个被杜英环绕的公寓门口了。 心里刚数到十二,背后刷的一声,自动门打开了。 “那个,我,我不小心打错电话了……” 田笑强打起精神,扯起一抹不好意思又感激涕零的笑容来,落在高越眼里却像被雨打落了的花朵,苍白无力得很。 在她那抹傻笑中他一声不吭地盯着,眉头越皱越紧。 而处于朦胧状态的田笑是抓不出他眼里的几分嫌弃,和几分不满。 “你是去垃圾堆里转了一圈吗?” 高越突然欺身而近,手从裤兜里没有迟疑地抽出,为她捋顺了几团杂乱的碎发。 接到他的电话后,田笑挣扎了许久才从床上挪移到地上,黑灯瞎火地用脚感触鞋子的踪迹。然后靠着三年来在那四方之地培养出来的空间感,磕磕碰碰地出了寝室。灯都没开一下,更别说整理仪容了。 也许是高温发作,脑子被烧成了一团浆糊,田笑没有抗拒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还十分乖巧地抬眼,迎上他清朗的目光,浅浅地笑出一分甜蜜,两分痴傻,三分迷糊。 这一刻,她笑,他看着她笑。 她笑得清纯透明,不带丝毫粉饰。 而他,亦是看得满眼繁星,眸底温柔。 银杏夹道的路上,偶尔晃过几个身影。 自从地铁偶遇后,他们再没碰过面。但偶尔会微信交流,起初是田笑关心他的伤势,到后来内容自然而然变成了一些日常趣事的分享,比如田笑发生在实验室里的“血腥惨案”,高越如何在新上手的一款游戏里混得风生水起,又是如何跟奇葩队友小学生一样对骂了半小时,以及论宠物养成系列之类无聊中透着有趣的话题。 俩人似乎都不喜欢网上聊天,但他们近来皆深有体会——人的不喜欢可以因人而异。 “你要留头发了?” 一个月时光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但足够一毛不拔的戈壁滩,开拓出一头密集的板寸。田笑微眯起月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麻脑袋看。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剃光头?” 高越右手插裤兜,只留左臂随着稳定的步伐,在两人间微微摆动。挑眉间,回视她的目光,眼中似有几分微妙的好奇。 “为什么这么问?”田笑有些伤脑筋地歪了歪头,但脸上的淡淡笑容依旧。 “别人,”他刻意顿了顿,“都这么问。” 说完后他转移目光,将路旁森森斑驳的银杏枝丫投进眼底。也许是临近深夜,也许是身旁的人是她,或许两者皆有,语气或多或少染上了些不明情绪。 可能连高越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里藏有他的软肋与无助。 田笑皱眉,还真思考起这个问题。见她费劲思索却又不解的模样,高越更觉她傻里傻气了。 就在高越不忍看她冥思纠结,想要出声打断的时候,却听她愉悦的嗓音字字清晰地回荡在这空旷的夜幕下。 “因为我与众不同啊!” 她将月牙眼笑得又细又长,像新月般清明无暇。却没注意路面的一级台阶,脚尖毫无阻碍地直往上撞。在摔个狗吃屎前,手臂上传来一道强劲的力量,接着整个身子都被那股力量捞了起来。 “你就这么想趴地上吗?”语带嘲讽,却也止不住嘴角上扬。 苏茜曾在深夜两点突发急性胃炎,床头对床尾的田笑同学自然成了近水楼台,被硬生生地从被窝里拉起来,充当护“病”使者。 因为校医院没有24小时值班的业务,她们只能去最近的社区医院看病。 寒冬腊月又是凌晨两点,连个鬼影子 分卷阅读39 都没有。田笑那时候是深有体会什么叫做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而现在的她,似乎心安得像一只漂泊在无风无波的海面上的小船,安适乖巧,无忧无虑。 田笑抬头,左右前后扫视了一遍。灰白色的云层漏出漆黑的夜空,她觉得今晚也没有那么的黑,只是—— “又是一个看不见月亮和星星的夜晚。” 闻言,高越不由的愣住,想起了她跟他讲过的月亮和星星的故事,也不禁抬头望去,刚想指出南方一颗微微闪光的星点,耳畔就拂过她清清静静听不真切的低语。 “其实,月亮和星星不一定在天上。” 冷热交替引发的感冒,导致扁桃体发炎,体温高至39.8度。医生建议以输液为主吃药为辅,来达到退烧消炎的目的。 然而这一方案被田笑当机立断地驳回。 在医生准备给出第二种方案前,她先一步截断:“我也不打针。” 坚决果断的口吻似乎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田笑是学药的,自然知道像感冒这类疾病从来都是对症下药,最后的痊愈还是得靠自身的免疫系统来解决。所谓的自力更生,百病难侵。 输液打针,可以快速缓解她现在的不适症状。但她还是选择只吃药,将孩子脾气发挥到了极致。 医生自然是尊重病人,以及病人亲属的选择。征询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田笑身后的高越身上。 高越敛眉稍作思考后,向医生点头致歉:“请稍等一下。” 田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下颌抵着膝盖。高越站在旁边,低头看她。 一长一短的两道影子投射在窄窄的过道里,以及刷白的墙上。田笑像个贪玩的小孩,两根手指捻起他髌骨处的裤边,固执地不肯放手,就如不肯松口输液打针一样。 高越似投降般蹲下身子,缩短了两人视线交汇的距离。 “怕痛?” 他说得很轻,像缥缈在夜里的一首低吟浅唱,从田笑心间划过,留下汩汩软化的温柔,荡开她一脸的微微笑容。她点头,然后又摇头,嘴唇微动,却始终成不了一句话。 她越来越迷糊了。 高越轻轻打掉她那两根不安分的手指,问道:“以前打过吗?” 她用蚊子般的声气“嗯”到,又调皮地伸手去扯他的裤边。高越也没再搭理她,任她扯着玩,只问了一句:“谁陪你的?” 她突然抬头,拿一双泛光的眼眸望他,想也没想就脱口道:“田老师和唐老师。”语气里明显夹杂着一丝欢愉。说完后她又低头去玩他的裤边。 然而却不知在迎上她目光的那一刻,高越是彻底懵了。 那双眼睛极亮,像是要将他看穿般,清透见底得震撼人心,好像有来自遥远的光芒从她眼底闪闪发光。那亮光比日光温柔,比月光灼热,比星星还要熠熠夺目。 他突然想起她说的那一句话,“月亮和星星不一定在天上。” 也许地上的月亮和星星比天上的更让人沉沦着迷。 “听过Safe And Sound吗?”他突然问道。 “恩?”尾音微微上翘,似乎是不经意间带出的一声轻哼。 “Just close your eyes.” “You\039;ll be right.” 是夜,两句如魔咒般的英文歌词,载着梦幻的乐符,穿过三百六十五颗树木,越过三百六十六条河流,奏响了千里之外的春意盎然。 有人潜藏在森林深处的芳心似乎正在被悄无声息地唤醒。 总之,田笑还是迷迷糊糊地挨了一针。 第12章 二十年的生涯里,除开意识尚未形成的孩提时期,据田笑本人回忆,唯一一次的打针经历还要追溯回十一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真实地体验了一把电视剧里上演的休克昏倒的戏码。 她不是怕疼,是怕比疼还要可怕的晕针症。那种休克前难受得要死的感觉,深深根植于她身体的每一个知觉细胞。 每次回忆起,她都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自那以后,田笑生病再也没有打过针,连带着对输液也有一定的心理恐惧。想当初,她不小心被大白鼠咬了拇指,死活不打破伤风,与苏茜据理力争,说这批老鼠刚从实验基地送来,卫生条件合格,才就此揭过。 然而,时隔十一年,她再次尝试了一把在身上扎孔的体验,却是以安然无恙结的尾。 田笑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打了针吃了药,捂着被子睡了一觉,第二天烧就退了,身体也如释重负般轻松通畅起来。 而某位深夜不归的人却是深感内疚,久久不能释怀陪田笑去看病的人竟然不是她。 而田笑也久久不能释怀,那一夜竟然在高越几句话的怂恿下,鬼使神差地打了针,更关键的是自己竟相安无事,没有晕针。 以至于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晕针症,以及 分卷阅读40 思索该如何答谢那个三番五次向她慷慨相助的人。 这个夏季多云多雨,热期相较于往年较短。田笑选了个多云有风的天气,做东开了一桌答谢宴。 田老师从小就教育她要懂得知恩图报。 因为心怀感激才更易明白何为知足。 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再不往,就真的非礼了。 说是一桌也不过三人,她、高越,以及蹭吃蹭喝的苏茜。 鸡毛店是当地有名的一家中式餐馆。环境古色古香,味道家常,价格实惠,关键是分量特别实在。生意火爆到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等候。 苏茜是常客,深知这家店有多抢手,便主动请缨,揽下预定座位的活儿。 她们提前了半个小时,定位昨晚就发给了高越。时间虽早,但店里的客人几乎爆满。 苏茜说这些大多是常客,都想避开高峰期,但人人都如此想,最终也只是将高峰期提前罢了。 不过提前来,总是要保险些。 她们选了一个走廊尽头靠边的位置,四周围以红漆木栏,两边竹帘垂挂。这里通风,光线好,也没那么吵闹。 苏茜抿了一口三四分热的茶水,余光扫向身旁,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道:“你在紧张?” 田笑捧着茶杯,视线落在方桌一角,有点心不在焉。听她这么一说,微微偏过头,笑道:“有吗?我哪里紧张了?” 苏茜“哼”笑一声,手肘撑在桌上托起半张脸,看着笑得一脸傻样的田笑,一本正经地问:“田笑笑,你知道你除了笑还能干什么吗?” 田笑愣了一下,天真地摇头道:“什么?” 看她一脸认真样,竟还有点蠢萌,苏茜好笑又好气,无语道:“那就是你不笑。” 她哀叹一声,架出一副大哥训诫小弟的派头:“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别一言不合就傻笑,你以为笑多了就会怀孕啊?那雄性动物早该灭绝了。” 说着,她挺直了腰杆,却在电光闪过的刹那,换上了一副像被人扔了一坨屎的表情:“你不会真的春心荡漾了吧?” 苏茜是个一激动就控制不住嗓门的人。这一拔高的音量吓得正捧着杯子喝水的田笑硬生生地被呛了一口,惊起一串细小又粘腻的白色泡沫。 苏茜一脸嫌弃,递她一张纸,毫无怜香惜玉地继续攻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像这样的逼问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却奈何一直停留在“高越这个人名,性别男,身高一米八”这种浅薄的认知上,至于家住哪儿,干什么的,兴趣爱好是什么,通通一问三不知。 田笑给出的解释则是,“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我们萍水相逢,秉承着助人为乐的信念行走于社会,至于交情或深或浅,那得看天意。” 要不是知道她的文艺脑细胞又犯二,苏茜当时恨不能拿把铁锹撬开她的天灵盖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那啥,不过这话从她脑子里一过,听出的言外之意却是—— 她对他没兴趣,不想了解太多。 所以苏茜放心了,也没想太多。但事到如今,容不得她不多想。 田笑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又怎能说得明白了。 田笑搜肠刮肚,酝酿了一番含糊不清的说辞,正欲张嘴来化解这个当口,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呼。 “My God!”苏茜倒吸一口凉气,“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走路这么嚣张的人。”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田笑一时摸不着头脑,她好奇地转头,见苏茜正两眼放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目光顺着看过去,瞬间,呼吸变得深深又深深,复浅浅又浅浅。 休闲得体的黑白装束,称落得眼前人越发的挺拔俊朗。他眉目英挺,他神采奕奕,他迈着与双肩同宽的步子,随意中透露出优雅,散漫中又有种风度,穿过闹腾的饭桌,像是踩着遥远的爱尔兰音乐,目不旁视地向这边走来。 那一头板寸,也是干脆利落得潇洒不羁。 而最引田笑注目的,还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阳光的反射下,是越发的清晰明朗。像是太阳对星星的遥遥注目,既肆无忌惮又漠不关心,却偏偏能揪住人心,至少揪住了在场男女老少一干人等的眼睛。 田笑突然想到,这是他们第二次在白天见面。除开下雨的那个晨阴,几乎都是在晚上。 她不曾料想过,青天白日下,点染上日光色的他,竟清晰分明得如此透彻。让她不自觉地想到了朗月星空下悠悠踱步的少年。 晚上的他有下午茶的悠闲,而白天的他,是满天星斗下的一抹潇洒。 不可思议。 这份奇妙的感受让田笑心生欢喜,且不自知地越陷越深。 高越走近后,向苏茜礼貌性地微微点头,浅淡地扫了眼笑得眉眼弯弯的田笑,便径直坐下,翻起一个杯子,自顾自地倒茶水。这不客气却又不唐突的架势像是他是主,田笑她们反倒成了客一样。 边倒水,边漫不经心地问:“等了 分卷阅读41 多久?” “不久。”田笑浅笑着答。 “点菜了吗?” “等你。” “女士优先。”说完,高越微微抬头,杯口触上唇边时,视线刚好落在田笑身上。 田笑迎上他的目光,笑着点头:“好。” 苏茜瞠目结舌,视线在两人之间不断地来回轮转—— 一个口吻平淡,一个语调轻巧,寥寥几语,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呢? 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哪儿来的?突然有种自己成了个电灯泡的觉悟又是闹哪样?今天不是来试探敌情的吗?怎么感觉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呢? 而且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致命。 我去,大发了…… 等苏茜找回惊掉的下巴,高越已经绅士地叫来了服务员,要了菜单,正要转手递给田笑。 就算输人也绝不输阵。 苏茜打定主意,清清嗓子,朝正在犯花痴的女服务员打了个响指,朗声道:“红烧肉藤椒鱼片猪脑花再来一个紫菜蛋花汤……”不管那服务员有没有听清楚,紧而转向高越,“你好,苏茜,笑笑的室友兼闺蜜,不是初次见面,就不多关照了,剩下的菜你随意。”一口气说下来都不带个标点符号。 迎上她一扫而过的目光,田笑心领神会地抿嘴笑了笑,自动自觉地把刚接过手的菜单又递回去:“你看看想吃什么?” 高越抬眼扫了一眼对面,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后牙槽,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样,食指与中指夹住菜单,好像吃什么对于他都无所谓一样,随便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彩虹排骨……” 在服务员埋头记菜名的功夫里,苏茜向田笑挪了挪屁股,主动找话题:“你喜欢吃排骨。” “喜欢吃有骨头的。” 高越低头翻着菜单道。 “哦,巧了,田鸭脖也好这一口。”苏茜边兴奋地说,边向田笑使眼色,让她管好自己的嘴。 “田鸭脖是谁?”高越不禁好奇,抬眼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苏茜诚恳道。 高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也不甚在意,他低首继续看菜单,就在苏茜自以为作恶得逞,向田笑洋洋得意时,忽然听他不咸不淡地说:“只要不是条狗就行。” …… …… 田笑和苏茜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她俩不约而同地有种他好像知道田鸭脖是条狗的错觉。 而且苏茜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怵,她向来自诩圈子大,朋友多,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按理说田笑能泰然处之的人,她对付起来应该不在话下。 但这个男人好像是个例外。 苏茜总感觉,这男人身上有股阴冷劲儿,要不是看在田笑的面子上,她早被他灭了,且渣都不剩。 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凶巴巴,反倒不吓人。但有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腥风血雨,把所有的阴狠脾气都刻进了骨子里,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这个男人属于后者。 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准。 苏茜咽咽口水,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笑,突如其来的求生欲让她情不自禁地把田笑推出去当挡箭牌:“你喜欢有骨头的,我们家笑笑喜欢带刺儿的。”象征性地看一眼田笑,她继续说,“比如,鱼。” 田笑的确是吃鱼长大的,却不是出于喜爱,而是出于被逼无奈。 因为田老师喜欢钓鱼,而唐老师喜欢吃鱼。特别是到了寒暑假,田老师有事没事约个三五伙伴去河边钓鱼,他们家隔三差五就拿鱼作食材,煎煮炸焖蒸,花样百出,好像永远也不觉得腻味。 田笑有抗议过,却都被田老师美其名曰“补给营养”而糊弄过去。 人生的可悲之处在于,世上的无可奈何兜兜转转终也逃不过习惯就好寥寥几字的结局。 高越嘴角微动,似笑非笑道:“很适合她。” 苏茜一脸“这你也能看出来”的表情问:“为什么?” “因为,”刻意顿了顿,高越抬起头,食指并上中指,敲在太阳穴靠后的位置,“她需要补补。” …… …… 什么叫敢怒不敢言,这就是。苏茜瞬间垮下一张脸——对手太强大,而队友……太弱鸡。苏茜恨不能跳脚起来戳着此时笑得无药可救的某人脑袋大骂几声智障,也许还不能一解她心中的郁闷之气。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苏茜可算是见识到了。 啪地合上菜单,往旁边一递,高越依旧不抬头:“谢谢!” “没有想吃的了吗?”田笑见他只点了一个菜,忍不住问一句。 “不够再点。”高越淡淡道。 有了前车之鉴,高越发现自从那顿早饭过后田笑一直把他当作饭桶,上次点的大份啵啵鱼,他们差点儿吃出修罗场,无论如何这次也要适可而止。 就在念念不舍的服务员准备转身离开时,苏茜忽然抬手:“等 分卷阅读42 一下。” 服务员以为她还要点菜,毕恭毕敬地正准备拿笔记菜名,却见她站起身,直接趴上旁边的栏杆,两手往下一探,像变魔术一样无中生有地拎起了两个人头。 “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给眼神,但高越知道,苏茜是在问他。 “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高越微微眯眼,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道。漆黑的眸子精准地盯上两个后脑勺,好像是在瞄准射击,下一刻就有子弹呼啸而去,打爆那两颗人头一样。 “有趣。”苏茜笑着松开后衣领,“刚瞧见这两人鬼鬼祟祟,还以为是跟踪你来的呢。” “你们说……”苏茜突然凑到刚还哎哎哎直叫而现下却僵着一声不吭的两个脑袋之间,问,“认不认识?” 沉默了一小会儿,右手边的江曾嘿嘿地转过脸:“认识,认识……” “嫂子,我叫阿阳,哎哟……”左手边的人还没说完,脑瓜顶就挨了一记,阿阳委屈地抱着头叫疼,隐约露出一颗小虎牙。 “嫂子你个头啊!”苏茜喷他一脸口水。 “叫错人了。”江曾瞪他一眼,随即向苏茜嬉皮笑脸,“苏小姐,好久不见。” 苏茜“嘁”的一声,懒得搭理他们,直接坐回了田笑身边,跷二郎腿等着看好戏。 围栏外的两人侧身四十五度角,站直了腰杆儿,眼睛直勾勾地绝望又充满希望地望向田笑。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两人,田笑莫名的喜感,看他们的架势以为他们下一刻要打报告了。忍不住将视线转向对面,高越像是没看见这两号人,不受影响地自顾自喝水,田笑顿时明白了什么,心下越发好笑。 “好巧,你们也在这里吃饭。”江曾脸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地打着哈哈,阿阳在一边干巴巴地附和,“好巧,好巧……” “笑笑,好久不见。”江曾又笑嘻嘻道。 都这么疯狂地暗示她了,田笑再不解围,就显得她薄情寡义了。她只好挺身而出,接话道:“好久不见,一起吃饭吧!” 添了两双筷子自然要多点几个菜,趁着服务员还没走,田笑问他们要喝什么,江曾直摆手:“这天气喝点菊花茶正好降火,降火。”说着殷勤地倒了一圈茶水。 田笑也不强求,随口问:“你们昨晚没睡好吗?脸色看起来有些差。”上个暑假,为了完成实践报告,田笑跟着一个经验老道的中医院老师实习打杂了一个月,顺便在一旁观摩老师诊脉看病。那段时间她看谁都像有病。这个看人脸色的习惯一直留存到现在,时不时冒出来……装逼。 阿阳心直口快:“我们晚上工作,能有觉睡就不错了,哪还管睡不睡得好。而且昨晚忙了一宿,为了配合警察……” 高越适时咳嗽一声,打断他。 喜欢新鲜刺激的苏茜一听到警察两字,眼睛顿时亮了,忽略某人,眼巴巴地望向阿阳,激动道:“配合警察什么?” “那个……”阿阳支支吾吾,瞄一眼高越,瞄一眼苏茜,再瞄一眼高越,一脸苦瓜色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不说,有些无助可怜。他现在后悔了,不该出卖他越哥,勾结江曾,偷偷摸摸跟过来的。 昨晚收拾完那烂摊子,他就被高越拉到一边,问:“你和你女朋友以及你女朋友的闺蜜一起吃饭,需要,需要……”需要了半天,“你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啊?”这是阿阳第一也是唯一的反应。 “带礼物或者其他之类……”高越眯眼提示。 “啊?”阿阳仍是目瞪口呆,只是心底由一开始的unbelievabel逐渐演化成毛骨悚然,不得不怀疑眼前的人还是他那个高冷得目中无人的越哥吗?这么奇奇怪怪的问题,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奇奇怪怪了,怪瘆人的。 “啊什么啊,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高越质疑他。 阿阳登时急了:“我女朋友没闺蜜。”然后他就被高越狠狠地瞪了一眼。虽然高越的脸色很差,但阿阳隐约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第13章 苏茜嫌他婆婆妈妈,敲桌子表示不爽:“不带你这样话只说个开头,吊人胃口的。” 高越不咸不淡地插话道:“女生不适合听这些。” 苏茜哼笑一声,她就从来没把自己当作寻常女生看过:“没什么不合适的,杀人放火□□掳掠,什么剧本电视里没放过。是吧,笑笑。”桌下,她不着痕迹地用脚踢了踢田笑。 与一群人待一起,田笑一般是最安静的那一个。收到苏茜的暗示,她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我也很好奇。” 她目光清亮,看向高越,清清浅浅地笑,淡眉红唇,肌肤白净,不着一丝脂粉。全身上下除了一块腕表,没有任何的装饰物。整个人干净得单调,甚至没有一丝味道,像一副白纸水墨画上点了一抹红。 纯粹,简单,也美好。 高越背对着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 分卷阅读43 ,表面平静自若,心里却起了波澜。怦然心动往往发生在不经意的一瞬间。而就在那一瞬间,胸腔里突如其来的一股占有欲让他差点儿失去理智,欺身上前,轻抚那抹触手可及的笑。 按捺住躁动,他有些坐立难安,调整坐姿,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态。 江曾单独坐在方桌的一端,视线很好,把两人的表情一览无余,像看到了什么惊人的画面,眼睛睁大了一瞬,嘴边情不自禁地含了丝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说也是好几年的兄弟,江曾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掂量了下分寸,主动接过话头:“哎呀,我来说,不过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要从半年前说起……” 就在今年年初本市公安局获得了一名贩毒女子的线索,这女子代号“燕子”。警方顺藤摸瓜,查出了一个以“燕子”等人为首的贩毒团伙。就在元宵节前一天,警方根据已获得的线索展开收网行动,抓捕二十几人,缴获毒品近十公斤,查获几支射钉枪、射钉弹几百发,收缴毒资30万余元。 但由于计划的疏忽,让“燕子”跑了,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到踪迹。警方怀疑,她还有同伙。就在两个月前警方追着线索查到了一个曾经与“燕子”有密切关系的人,而这个人也有贩卖毒品的嫌疑。 “好巧不巧,这个嫌疑人最近两个月是我们酒吧的常客,我们都叫他那疙瘩。” “那疙瘩?”田笑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叫。 “哦,那人脸上有块烫伤,为了方便,就取了这么个外号。”闲聊间,菜被一一端上了桌,江曾边吃边说,“据说那疙瘩好像是听到什么风声,老实安分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他经常来我们酒吧,你们也知道我们酒吧有条规矩……” “是之前的规矩,现在取消了。”阿阳插嘴道。江曾盯他一眼,仿佛在说老子知道要你多嘴。 就在阿阳打岔的这个空档,高越若无其事地夹着菜,加入了话聊,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来梦醒时分娱乐消费的全是年轻人,精力充沛,好奇心又强,爱追求刺激,给点鱼饵就上钩,禁受不住诱惑,正好是引诱的对象。”承受着大家的目光,他也面不改色,依然不紧不慢地用筷子剔着排骨上的肉,道,“虽然酒吧管的严,禁止买卖任何违禁品,但是……” “但是也成了一块大肥肉,只要那疙瘩想方设法避开你们的耳目,成为漏网之鱼,整个酒吧就全是他的市场。”苏茜接话道。 “苏小姐聪明,不愧是S大的高材生。”江曾恭维道。 “嘿,你什么意思?叫她笑笑,到我这儿就是小姐。你叫得顺口,我听着别扭。”苏茜叉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我的大名,苏茜,记好了。” 田笑总说苏茜交友带三分侠气,在她那个圈子里她是出了名的豪爽仗义。不管男生女生,只要合得来,都愿意交她这么一个朋友。 江曾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拍桌子道:“爽快,我喜欢。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是朋友了。来,以茶代酒,我们干一个。”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带着举了个杯。 “刚讲到哪呢?”话题继续。 “整个酒吧就全是他的市场。”田笑复读机一样重复一遍。 “哦……”江曾想了想,好像不是他说的,扫一眼高越,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讲下去,“条子想通过这个人顺藤摸瓜,看能不能查出点其他什么。他们不想打草惊蛇,为了方便监视,就与我们酒吧合作……” “等一下,警察跟你们合作?”苏茜立即打断他,“他们是不是傻?就不怕你们泄露秘密或者跟他们是一伙的?”苏茜严重怀疑他是不是随便编了个故事唬弄她们。 “苏小……言之有理,所以我们酒吧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江曾颇有些自豪地比了四根手指。 苏茜皮笑肉不笑:“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就是那四个人中的仨。” “Bingo!” 苏茜无语,翻了个白眼给他。咬着筷子头,她想了想:“这么说你们都在梦醒时分上班。” 江曾塞了一嘴的红烧肉,连连点头“嗯”道,不知道是在回答她,还是觉得肉好吃。 “你调酒师,你……”苏茜看向阿阳。 “服务员。”阿阳嘴也不空,含糊道。 “那……”眼睛滑移到高越身上。 “保安。”高越倒是配合。 苏茜转眼看田笑,她表情如常地吐着鱼刺,一点儿也不吃惊或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他是干这行的,或者她压根儿就不相信他的话,正如苏茜的质疑。 “你真会开玩笑。”苏茜微微瞪起一双大眼睛,扑闪闪地说着不相信,“大哥你这气质……你说你是黑社会老大我可能还会信,保安,你……真的是保安啊?”最后一句,苏茜转了个方向问。 “是。”江曾和阿阳异口同声,激动得差点儿破音。 苏茜狐疑地盯他们。 “连高中都没毕业,你觉得我这脚跟能站 分卷阅读44 多高?”高越淡淡道,语气里透着几分自我调侃,“像我这种没文凭又不思进取的人,早就被社会淘汰掉了,没有你们那样的未来坦途。” 完全没料到他如此直接,苏茜向来直来直往,不喜欢说什么大道理,现下难免有些尴尬。 像按了暂停键,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他的话很实在——年纪轻轻,没文凭,没技术,又没家世背景,在这大学生遍地开花、急需技术型人才的时代,想要找一份体面像样的工作,的确不容易,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 他说的下贱工作就是酒吧保安?田笑静静地看他,想起了那晚他在操场上说的话。而高越那双漆黑的眸子也在盯她,眼神极深,像要洞穿什么。 田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而这话像一把剑,硬生生地划出一条清晰尖锐的线,把他与她分割在两边,势不两立的对峙。 田笑觉得不舒服,就像上次他说他命硬抗揍打不死一样,听了心里膈应,但她依然说不出具体原因。 “你不吃米饭吗?”田笑不想与他再对视下去,便出声打破这沉默,就是话题转得有些生硬蹩脚。她不擅长调节氛围,苏茜说她是耿直女孩,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实话实说,且从来不拐弯抹角。所以一般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是她一贯的风格。 高越不由得一愣,紧而皱眉头:“这米饭又稀又软,不喜欢。” 田笑接道:“我们正好相反,我就喜欢吃这样的米饭。” 高越突然哼笑一声,饶有趣味道:“你喜欢吃软饭?” 此话一出,硬是逼得吃瓜在第一线的苏茜畅快淋漓地喷出一口碎肉。 万幸的是她转头及时,桌上的六菜一汤才幸免于难。 苏茜被呛得不行,猛地灌下一杯田笑递过来的水,才缓解过来。却又栽在了那个停不下来的笑里。一双竹筷被她挥舞在空中虚夹,连连碰撞出脆响,向着高越频频点筷头:“英雄所见略同。” 田笑:“……” 江曾:“……” 阿阳:“……” 经过这么一场小插曲,话题自然而然又跳了回去。 “服务员、调酒师……恩,你们酒吧的经理主管是吃干饭的吗?警察不找他们,找你们。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虽然我和笑笑身家清白,但你们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说出来,合适吗?没有一点可信度。”苏茜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战,向上吹了口气,掀翻了一撮头发丝。怎么说她曾经也是个理科生,更是个侦探迷,这点逻辑能力还是有的。 “再说,干你们这一行的,就算没做什么违法犯纪的亏心事,那也不想和警察扯上关系吧!” 好像说得有道理,江曾点点头,旋即又摇头:“听我把话说完。警方那边有熟人,欠着人情了,你以为我们想揽这烂摊子,没事找事啊!” “官商勾结,这话说给我们听合适吗?”苏茜一针见血。 “你真会开玩笑,哪来的官哪来的商啊,有的只是点情义。”江曾服了她的脑回路,继续说,“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了,是因为那疙瘩昨晚就被抓了,过不了多久这消息就会公之于众,迟早的事。” “抓了?怎么抓的?”苏茜没料到事情来了个逆转。 “过了冬,就是春天,蛰伏久了也该出洞活动了,就在昨晚那疙瘩又约了一群人喝酒,其中有个女人,你们猜是谁。” “燕子。”苏茜一口答道。 “聪明。”江曾竖大拇指,“警方一直以为她离开了本市,谁想她就躲在眼皮子底下,只是乔装打扮掩藏得好,一时没察觉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越简单的道理却越容易被人忽略。”阿阳插话道,忽而义愤填膺,“你们不知道,这群缺德的家伙还干着一桩龌龊买卖。” 苏茜好奇:“什么啊?” 阿阳小声说:“贩卖儿童。” 由于听得太认真,田笑在高越无动于衷的全程目击下不小心吃了个野山椒。阿阳的话音刚落,她就被辣得泪眼婆娑,吐舌头找水喝,一张小嘴红彤彤的,不停地直说好辣。苏茜拍桌而起的一腔愤懑就这样被她强行打断了。苏茜一边麻烦又认命地为她倒水,一边嘴不闲地骂咧:“有多少孩子就因为这些缺德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父母,我说这些人渣就应该千刀万剐下油锅,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不判个死刑都对不起他们的所作所为。然后了?” 阿阳道:“然后就没然后了啊!” 江曾道:“哎,多的别问,问了我们也不知道,好多事情还是我们自己去套的话呢!” 高越适时提点道:“所以你们这些小姑娘,一天到晚没事多读点书,少去那种地方瞎晃荡。” 苏茜道:“小姑娘?看你最多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 江曾纠正道:“什么二十五六,我们越哥才二十二。” 好不容易从辣味中稍稍解脱出来的田笑一脸讶异,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只比自己大了两岁,只是不合乎年龄的 分卷阅读45 气质让他看起来更成熟稳重。江曾还想说什么却被高越一个冷眼禁了言,抬头望竹帘。 一桌人七嘴八舌,聊得很欢快。饭吃到后面,两人吃得正好,三人吃得肚皮滚胀。 苏茜忽然八卦起来:“我打听个事,你们老板是谁啊?” “这个……”江曾贯会扯皮,撒谎都不打草稿,“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只是打工混口饭吃,管老板是谁,在我们眼里经理就是老大。”见她欲求不满,还想问什么,江曾赶紧转移话题,指着空了的碗说,“这个红烧肉味道正宗,肥肉劲瘦肉嫩,好吃。” 苏茜一拍桌子,像找到了知己:“有眼光,最喜欢他们家的红烧肉了,肥而不腻,不咸不淡,调味正好。配上这个红烧酱裹着的红薯块,我可以吃上三大碗白米饭。还有这个猪脑花,又嫩又鲜……” 苏茜上洗手间,江曾和阿阳吃了田笑的饭,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先走一步,留田笑和高越在街边等出租车。 “你的伤怎么样了?”田笑站在高越身边,矮了大半个头,瘦削的身材显得越发的小只。 “不是说了没事嘛!你还要问几遍?”高越站得没个正经,语气也吊儿郎当。 田笑不在意地笑了,笃定道:“最近酒吧应该很太平。” “这你也知道?” 高越微微侧头,睼她,眼中的好奇大于疑惑。 “因为你看起来……至少脸上没有伤。”田笑迎上他的目光,恶作剧般地笑了笑。高越咬上半边牙,磕磕下巴,似是佩服她的逻辑。 “那个……”田笑有些迟疑,“茜子的话比较多,也心直口快。” 高越迅速会意,没有表情的眸子望一眼长街尽头,也不说破,转而轻言轻语地问:“我是不是话太少了?” 都说揉进了真情实意的四目相对,能读懂对方的心绪。而田笑从他一闪而过的淡漠眼神里看出了言外之意。 苏茜今天问了很多,却大都被他寥寥几语带过,或是直接跳过。 他避而不谈,自有难言,却又歉疚不能对她坦言相待吗? 田笑挽上耳发,轻笑说:“我话也少。” 第14章 时令出伏伏不走,朝夕躲暑暑不藏。 立秋后久晴无雨,暑气更是逼人。再撞上个秋老虎,简直就是在骄阳头上抛了团火。 天干物燥的季节,最易染上“秋燥”这种毛病。再加上临近开学,还没在蓝蓝的天空下浪荡够的同志,就更容易擦枪走火了。 这个时候就得听老祖宗们说的,滋阴补液,润肺生津。咽下几口唾沫,也是一种养生之道。 清早寒凉,图书馆人少安静。但落在苏茜眼里就是睡觉打呼幽会周公的绝佳好眠之地。 然而大清早偏偏遇上脑子中邪,清明通透得犹如醍醐灌顶,连百八十年前幼儿园老师训斥她的微妙眼神都历历在目。 她不禁暗搓搓地揣摩,许是昨晚几只漏网的长脚蚊子有兴奋剂的作用,有机会捉几只去实验室检测一下,没准儿还能发篇影响力极高的SCI文章了。 田笑接完水回来,就见苏茜托着下巴,在那傻不兮兮地乐呵,也不知道在乐呵啥,但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事,倒是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田笑有一瞬的失神。 时间走得悄无声息,也走得人心慌慌。眼看着暑假踩在了尾巴的最后一根毫毛上,而苏茜的复习进度却还在以红军过草地、翻雪山的速度前进。 可谓举步维艰,前景堪忧。 虽然报了班,但不往脑子里装,也终是徒叹一声空悲切。 也许是受够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苏茜以壮士断腕、亡秦必楚的决心,快刀斩乱麻,断绝了所有的声色犬马与灯红酒绿。 并且很不要脸地往田笑面前那么一站,用她大姐头气势,甩狠话道: “早上起床,要不双宿双飞,要不姐姐我要你有去无回。” 怎么个无回法? 将门反锁再加耳聋,一切尽在掌控中。 所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也可以是——我在门外撕心裂肺地喊破喉咙,而你却在门内淡定地装耳聋。 于是乎,311寝室每天卯时,就会上演一出“我拉你扯,我再拉你再扯”的戏码。 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 一杯蒙顶甘露,黄碧透亮,馥郁清香。田笑有喝早茶的习惯,但她不懂茶,也不十分讲究。只是田老师喜欢喝茶,久而久之,她便喜欢上了茶的味道。 昨天完成了一刷专业书的任务,为了犒劳自己,田笑拿了本一个上午就可以读完的国外名著给自己解解闷。 抬手新翻一页的间隙,她将视线从白纸黑字转向对面,正埋头玩得不亦乐乎的苏茜早忘了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田笑作为有责任心的室友,费心费力地将书桌上的标识牌掉转方向,朝对面推进一掌的距离,便低下头继续看书。 苏茜警敏抬头就见标识牌上醒目的至理名 分卷阅读46 言——你荒废的今日就是昨日殒身之人祈求的明日。 苏茜朝她撇撇嘴,面上似不以为意,身体却很诚实地按下关机键,将手机推给田笑。向前倾压的身子没有立刻收回,只听她蚊子般的声气:“我也想殒身在昨日,早死早脱身。” 田笑没有抬头,只低低失笑。看完一页的时间,再抬头,入眼的是苏茜认真看书的模样,又是一瞬失神。 只是这次,那个念头在脑中漫长了起来。 昨晚311脱单扶贫攻坚办寝室群闹腾了一阵,四个女生从一声达瓦里希开始,将话匣子打开了近一个小时。 寝室长:儿子们,汇报一下近期动态(操心爸爸) 苏茜:尚有一口仙气吊着小命[抠鼻](捣蛋孩子) 妹子:像一颗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捣蛋孩子加一) 苏茜:随波飘摇 田笑:[微笑][微笑][微笑](乖孩子) 妹子:浪花里舞蹈 寝室长:海草海草海草海草…… 一连串的省略符号还在输入中,斗图大戏已势不可挡地拉开序幕,且愈演愈烈,手速慢得惨不忍睹的田笑只好默默地点了删除键,捧着手机置身事外地静静围观。 然后就是三分钟以后的然后了…… 寝室长:话说,你们俩在学校复习得怎么样啊 苏茜:图书馆日常[奋斗][疑问][奋斗][晕][托腮][抓狂][困][饥饿][奋斗][困][睡]完 妹子:…… 寝室长:…… 寝室长诚心建议:好好跟着笑笑混 妹子附和:前途无量繁花似锦 苏茜的视线从“锦”字上飘移,一个斜刺里射向阳台,若有似无地晃过那抹因为插不上话而暗搓搓地转去洗漱的身影一眼,便埋头打字。 苏茜有感而发:优秀的人生我活不来,只想当个被一宠到底的儿子到永远 等田笑刷完牙、洗完脸,提着一桶洗脚水回来时,消息已被她们刷到99+,也正好赶上话题转移。 妹子:你们看了今天的校微博没[气愤]就是那篇《震惊!我们的校花校草又美了》的博文 苏茜:看了看了,怕是从UC震惊部偷来的题目 妹子:枣子有毒毒得人心肝肺疼[吐血] 寝室长:没看[疑问] 妹子气极:不负众望的校花校草啊[喷血][喷血][喷血]我心伤悲,谁知我哀 苏茜纠正:是不孚众望[抠鼻] 围观的田笑难得插上一句话:今天回寝室的路上闻到了桂花香味 群里顿时沉默一、二、三…… 寝室长:[笑哭][笑哭][笑哭] 妹子:表情包(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苏茜则趴在床头,笑得花枝乱颤。田笑很无辜地抬头望她一眼,继续淡定地洗脚。 妹子:也就我们能懂笑笑的幽默 无限期待看美女帅哥的同学PK满怀憧憬看锦花绣草的同学,不出意外,结局大都是以前者因内心不够强大而被震得五脏六腑俱碎,吐血完败告终。 话题自动切换,然而这一切换更不得了。 寝室长忸忸怩怩半天:儿子们,爸爸我我我…… 苏茜:结巴啦 妹子:不会又偷偷背着我们躲在厕所吃屎味的辣条吧[惊恐] 寝室长当机立断:我化身成人啦啦啦啦啦啦…… 这“啦”的节奏太快,以至于无人能跟得上,鸦雀无声到一、二、三、四……群里轰地炸了锅。 苏茜:卧槽 妹子:卧槽 苏茜仍是:卧槽 妹子:我错过了什么 苏茜手速极快地跟上:一个亿 在苏茜除了卧槽还是卧槽的六连卧槽声中,田笑淡定地送去了三束鲜花以示祝贺。 妹子:真的假的你别骗我们[微笑](很正经的微笑表情) 寝室长:蛋腚[抽烟] 苏茜:狗子你变了 苏茜:蛋腚你大爷[扔屎][扔屎][扔屎] 妹子:你是回家相亲了吗快回答我是 苏茜:肿么办我手抖[泪奔][泪奔][泪奔] 寝室长:[捂脸][捂脸][捂脸] 田笑夹缝中生存:只有我好奇事情的经过吗[疑问] 妹子疯狂暗示:我想吃牛排,想吃海底捞,想喝星巴克[龇牙] 苏茜:说好的一起进养老院,要是长得不帅,我们仅剩的塑料花友情也没了[微笑][再见] 苏茜立刻改嘴:好奇加一 妹子紧跟:好奇加一 寝室长:纸短情长,三言两语说不出个所以然,有关细节待来日重逢再议[可爱][可爱][可爱] 苏茜:他喵的[□□] 妹子:[愤怒][炸弹][炸弹][炸弹] 分卷阅读47 单身组织又脱离一名达瓦里希,311的恋爱指数从一颗星成功升至两颗星,让两位省外室友成功结营在了“撒狗粮”的一方,二二对垒的局势已然形成。 众所周知,田笑是朵不折不扣有待开悟的出水芙蓉,短期内是指望不上再点亮一颗星了。但苏茜单身,那就是老天眼瞎,说不过去的事儿。 单单从外貌气质来讲,说苏茜是女神,是个人都不会否认,除非那人眼瞎。 漂亮,有气质,玲珑有致的身材走哪儿撩拨到哪儿。登上一双中跟高跟鞋,海拔直破一米八(过份了哈)。自信张扬有魅力,自来熟的性格,随随便便转上一圈,都能交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朋友。 追求她的人能排一条有头无尾的长龙。她的经典语录之一,“不要拦着我,我要召唤神龙。”这话也许不假,没准儿她哪天兴致来了,还真能召唤出一条神龙来。 这得天独厚的姿容加上后天的殷实家底,却也一样是个连初恋都还没送出去的主儿。 田笑搓完脚,两只脚丫子刚被她搁在水桶边缘上,就看见星空背景的消息栏里多出一句话。 寝室长:嘴上说不恋爱的人,心里一般都藏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盯着那句话想了想,田笑才抬头,床上的人只留了个侧影给她。 也是那一刻,手机传来振动,苏茜回了消息。 不论她回的什么,田笑都知道,她已经没了聊天的兴致。 因为寝室长那句误打误撞的调侃之语,就那么轻而易举又不偏不倚,戳破了她用时间集结起来的保护套。 聊天结束,寝室很快熄了灯。苏茜没说什么,田笑也没多问。各自枕着一隅,闭眼睡觉。 今天大早,田笑设定的闹钟还没开始欢天喜地瞎闹腾,苏茜就破天荒地起了床。看着田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笑哈哈地解释说,“昨晚被几只臭蚊子折磨得醒了不下十次,不过现在的精神倒是出乎预料的倍儿爽啊!” 要真是被蚊子折磨得失眠,她面上的笑容就不会那么苍白无力了。 心中有事的人,在熟悉的人面前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田笑知道,那层保护套隔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以及最初痛彻心扉塌陷成的深渊。 人就是这样,放不下的东西,就喜欢扔给时间去瞎闹。一旦时间也顺不过来,就索性隔一层膜,权宜之计,眼不见心不烦。 可谁知,一戳就破的脆弱,是不分时间地点的。一旦直指人心最深处,只需刹那,就能对己暴露出所有的不堪承受之重。 即使没了原先的痛入骨髓,也会像得了暗疾一般,突然发作,扰得人片刻不得安宁。 但,又偏偏没有想过去治愈它。 就像两年前的那个晚上,苏茜抱着田笑在天台上哭得稀里哗啦,那般的撕心裂肺,与那般的肝肠寸断。 如此深刻的哀痛,田笑也在三年前的一场葬礼上感受到过。但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感触,所以她无法进一步触及,无法深感体会,更无从说起。 那一晚,她们一夜未眠。苏茜沙哑着嗓子说了好多她跟他的故事—— 她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 她比他晚出生一个月,但都是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医生的见证下呱呱坠地。 从幼儿园到高中他们都是一个班,因为他爸爸在教育局里身兼要职,这刻意的安排只需要一个简短的电话。 在家,他们只隔了两扇门。在学校,他们也只隔了横七竖八的桌椅。 她最喜欢蹭他家的饭,他也爱拿她当挡箭牌。 她的胆大妄为是被他宠的,他的温柔体贴是被她逼的。 她跟着他满世界的跑,他对她承诺不弄丢她。 她无理取闹,他嗤之以鼻,却又耐着性子陪她闹完。 她说长大了就嫁给他,他揪起她的麻花辫子说好。然后他笑得神采飞扬,她笑得心花怒放。 一生一世是她独爱的四字短语,因为在她看来,从呱呱坠地的相遇开始,到白头偕老的落幕结尾,这才是一生一世的最大圆满。她一直这么认为,也一直这么相信,可终究抵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祸。 那年高考结束,他一脸疲倦地站在她面前,说他的家被抄了,抄得干净彻底。他爸爸因贪污公款被抓,而检举人是他沉默了十几年的妈妈,以及出现在他妈妈身边的陌生男人。 这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又势不可挡,他毫无反抗,便被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说他好累,他走投无路了。她忍着眼泪说他还有她,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笑得疏远淡漠,说他现在一无所有,只能自力更生。他的拳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保护她了。 他搬走了,她找不到他。 再见到时,是在一家小餐馆里,看着他忙碌招呼客人的身影,她躲在角落,哭得泣不成声,更不敢见他。 因为她知道,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孩, 分卷阅读48 是那么的骄傲自信意气风发。 那一刻,她将嘴唇咬出血,在心里默默发誓。 他爬不出的阴暗角落,是她矢志不渝站在原地的等待。 直到,他重新归来。 后来,他远在国外的叔叔回来,接他出国读书。 他自以为走得悄无声息,却不知她对他了如指掌。 他走的那天晚上,她没有去送他,而是躲在天台上,哭着跟一个不懂爱情的二货,讲她跟他还没有完结的故事。 这三年来,苏茜没有去看他,哪怕是悄无声息的偷偷看一眼也没有。 因为懂,所以不打扰。 她就是怕,怕她的等待,终是遥遥无期。 田笑知道,她那么决绝地放弃家里为她铺好的路,只因他说过的一句话,更准确的来说,是话中的四个字——自力更生。 考研的念头就是这么落地生的根。 因为苏茜不甘心,也不死心,觉得人这一辈子不能过得太舒适顺畅了,不然迟早会被凌迟处死。 田笑也知道,她有执念,却不被执念困扰。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也许,这就是红尘滚滚里求而不得的修炼。 第15章 图书馆是空调开放地带,与外界有个约莫10度的温差。里面冷得能抖起一层鸡皮疙瘩,而外面热气蒸腾如蒸桑拿。 人生的无法调和就是这么的无可奈何。怨天尤人也好,自怨自艾也罢,到头来还是一样的该冷的冷,该热的热。 午时一刻,是阳光正盛的空段。苏茜本就紧皱的眉头,让一树蝉鸣催促得更有怨妇的意味了。 苏茜一边撑伞,一边眯起眼睛适应强烈的光线,嘴里还念念有词:“今早出门就不见几片云,果然是早晨浮云走,午后晒死狗啊!” 田笑随口道:“这不是我今天早上说的谚语吗?” 苏茜理直气壮:“现学现用不行啊?” 田笑躲进伞下,顺着她道:“你开心就好。” 路过教学楼前,遇上那只准时蹲饭点的流浪狗。在它摇尾乞怜下,田笑从包里掏出个备用面包,隔了两三步的距离扔给它。 苏茜热得心烦:“这狗怎么没被晒死?” 田笑一边无语地抬头望天,一边汗——大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连狗都不放过,她还是小心点儿别踩了雷区成了炮灰,不划算啊不划算。 吃过午饭,有一段午休时间。田笑没有趴着睡觉的习惯,苏茜倒是在哪儿都能打盹儿小憩。 但趴着怎么能有躺着舒服呢? 所以,她也跟着田笑屁颠屁颠地回了寝室。 钥匙扭转,门甫一开,一道人影闪电般地窜上来,田笑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整个身板就被抱进了怀里。抱就抱吧,能不能控制一下手劲儿啊,田笑差点儿被捏碎了,还被迫感受着胸前的波涛汹涌…… 同时一道嘹亮的大嗓门朝耳膜撕扯过来。 “儿子们,爸比回来了,想不想爸比啊?” 本该在千里之外却一声不吭地溜回了学校的寝室长,就这么惊心动魄的出了场。 寝室长是个地道的东北女孩,说话做事麻溜儿的干脆,黑土地培育出来的豪爽率性,还略带点儿野性。 拔尖儿的身高让许多汉子都要背过身去汗颜三秒。就因为这道不易越过的高坎儿,不知道隔断了多少望而怯步的桃花缘。 但东北女孩遇上霸道蛮横的大小姐,即使是高了小半个头,也招架不住那一句颇具威严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不速速道来。” 每次听苏茜说这句话的时候,田笑总有种包大人的棺材板板被她打开了的错觉。 于是乎,昨天晚上有尾无头的恋爱故事就有了上文。 寝室长感言:“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那个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闻言,田笑不禁点头想了想,脑海里却突然冒出来一张冷酷痞帅的脸,吓得她眼前有蚊子似的神经兮兮地挥了挥手…… 这话还得从隔壁高校开始说起。 据该校官方微博报道,体育学院某男一枚,在百年难得一次的图书馆之旅中,在满室扎堆的姑娘里,与某女有缘千里来相会,一眼来了电。 在此,田笑恳切地下了一句评语:“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然后某男逆向思维,将碰瓷儿精神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境地。一个蓄意的不小心,某女的玻璃杯就稀里哗啦碎成了一堆渣渣。 所以说啊,开启一个新套路,就是这么简单。 后话自然是以赔偿的名由加了支付宝好友,再由支付宝好友转移到□□好友,最后在情之所起处,一往而情深已。 这就是闻名于各大高校的“玻璃事件”。自此,竟一发不可收。一系列连锁反应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蔓延,翻版山寨,再翻版再山寨,以至于发展成寝室长终极版的“骨折事件” 分卷阅读49 。 人家至少拿个物件儿当炮灰,碎了的玻璃也是有种残缺的美。到了寝室长这里,就是活生生的折了一条腿。 苏茜啧啧评语:“玻璃渣里捡糖吃。” 时间倒回一个半月前,也就是回家的第二天,寝室长便迫不及待地骑上她的小电驴,遛弯儿去了。 十字路口前的小型广场上,聚了一堆的东北大老爷们儿。据寝室长推测,多半是在聚众唠嗑儿。而其中有个哥子,以超出平均海拔近两个人头的优势被她成功瞄上。 苏茜中二病评语:“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田笑被耳濡目染久了,也学坏了,跟着附和:“这男人该死的高耸挺拔。” 寝室长:“……” 苏茜:“……” 偶尔苏茜也会反省自己,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田笑带坏,变成了个一本正经不伦不类的奇葩。 言归正传,其实是寝室长没带隐形眼镜儿,一时好奇想要眯眼探个究竟,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噇的一声,她未来一个半月的探监对象就这么炮灰在了她的车轮子下。 苏茜踩着点地“靠”一声:“我还以为那个超出平均海拔近两个人头的哥子是男主角,原来这才是正牌。” 顿了顿,她庆幸,“差点儿站错队。” 寝室长:“……” 田笑:“……” 幸好是轻微骨折,没有出现位移,吃了药好好保养,一到两个月就能康复。 “所以你是赔钱又赔时间,以至于最后连人带车都赔给了那个单凭你一张嘴说的帅气东北小伙。”这套路太他妈的酸爽了。 寝室长作娇羞状:“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躲。” 见她长手长脚的大高个作小鸟依人状,苏茜恶:“注意你的表情,跟偷吃了屎味的辣条一个德行,有损室容。” 田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电脑,边敲键盘记录,边笑眯眯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最美的爱情故事。” 具体细节也不过分赘述,好事者可以自行脑补。至于有心效仿者,还是迷途知返得好。去碰个玻璃瓶什么的,总是比伤筋动骨要文明温和得多。 佛曰:慈悲为怀。 脱单请吃饭是寝室传统习俗,但由于人员不齐,饭局不得不暂缓推迟。 但东北妹子豪爽,拍着胸脯,自动自觉地承包了当天两位室友的晚饭,说是特别慰劳。 返校大军陆续归位,校园生机又再一次朝气蓬勃。五花八门的豪言壮语在这个新的起点里此起彼伏,响亮动人。 然而雷声大雨点小的,终是逃不过无疾而终。 对于考研党的同志们来说除开一日三餐和睡眠时间,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了埋头苦读中——英语、政治、专业综合争先恐后地爬满日程,大有不榨尽脑汁誓不罢休的架势。 当然,这仅对于志向远大且意志力超群的同志而言。至于那些散漫无目的,或是目标不明的人来说,就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比如因贪吃而导致□□堵塞的苏茜同志此时不在图书馆为“自我之崛起”而读书,却在卫生间里拼尽全力地响应大自然的号召。 一曲《琵琶行》刚落下尾音,田笑将最后一盆清洗衣服的水倒进盥洗台,抬臂擦擦额头,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 她洗衣服有个怪癖,就是清衣服要比洗衣服的时间多出两倍。在她看来,衣服可以不洗干净,但必须清干净。 至于缘由,本人也不清楚。 谁的人生史上还没几个不得而知又怪异的癖好呢?也许正是这些怪癖,才造就了人与人之间万里难得挑出的那么一根骨头来。 撑着衣杆晾衣服时,就听厕所夹缝里飘出一口颇具便秘特制的怨气。 “你放的都是什么歌啊?严重影响我的发挥,现在本小姐强烈要求你关掉手机。” 田笑置若罔闻,继续晾衣服。而忽视的结果则是这怨气以几何倍数的速度疯长,最后以集结成一个字的形式爆发出来。 “靠……” 田笑被她这一声鬼哭狼嚎吓得手一哆嗦,往衣架上套的衣服都没套上去。不用看田笑都能想象出厕所里的那张脸别提有多憋屈。 在这营养跟不上脑力消耗的日子里,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难熬。不知道是打饭阿姨类似癫痫的病更严重了,还是胃被撑大了,苏茜每天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不饱也吃不好。 差点儿在图书馆饿晕过去的她,实在耐不住这份饥饿,大手一挥,号召寝室三人组去吃大餐,结果是无人响应。但也不影响她敞开肚皮大搓一顿的兴致。 潇洒临走前,田笑点了她四个字:“适可而止。” 被长期压抑的事物一旦有了反弹的机会,从来都不是理智、正常的,变本加厉才是特有的本质。 不经霜雪天,哪知松竹心。 不听室友言,吃亏在厕所。 分卷阅读50 田笑抖了抖衣服,尽量让厕所里的人察觉不出她声音中的笑意:“肺与大肠相表里,深呼吸有助于通肠排便,你可以……” “试试”二字还未出口,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起,耳边滚滚而来一记可谓惊天地又泣鬼神的悠、长、屁、响。 紧接着,是冲厕所的声音。 很快那个毒气弹制造者就破门而出,伴随着臭气泄露,苏茜二话不说,拉上还未破口大笑就被臭气熏得皱起眉头的田笑往外走。 “哎哎哎,你干什么?”田笑直拍她的肩膀,打心底嫌弃那只上完厕所没有清洗的爪子。 “快跟我走。”苏茜急不可耐。 “去哪儿?我衣服还没晾完了。” 田笑一脸懵逼地抵抗着。 “少废话,快点。” 两人拉拉扯扯,一个不情不愿,一个强势粗暴。从起初的拖着走,到后来无可奈何的就范,已至最后推推搡搡、你催我赶的到达了目的地。 四五点的操场,除了学校学院搞活动,或者上体育课,一般都是处于人烟稀少的状态。 然而此刻,塑胶跑道与绿皮草坪的交界处被清一色的露腿妹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不得不谈资一下,S大三分之二的天下都是姑娘们撑起来的。 “女生当汉子用,男生当畜生用”这句广为流传的校园警句真不是盖的。 媒体传播如同瘟疫,短短几分钟,那张点染了水光的侧身照像施了魔咒般,八九不离十席卷了全校女同学的朋友圈、□□空间。 而且转发量仍在持续增长。 等一边玩手机,一边卖力蹲大号的苏茜刷到那张怎么看怎么让人火大的侧身照时,她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结果悲催地诞生出了那一记有损她女神光辉形象的炮响。 等她们赶到照片拍摄现场,早已经是一片春光无限好的风景。 “靠,开校大家都这么闲的吗?”苏茜手搭凉棚,望着乌央央的人头,叹为观止。 “在这个看脸的社会,他妈的只要长的好看,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说什么没有未来前途,我看星途坦荡也不是问题,哎,你去哪儿?” 田笑绕着圈子走,有些兴奋道:“看还有没有空位。” 苏茜跟在后面打击她:“有个鬼啊!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你有这精力,还不如到看台上去。” 田笑坚持:“不看看怎么知道,说不一定就有了。” 然而绕了半圈也没找到杀至前线的切入点,看不见球场上惊心动魄的足球赛事,能反馈一点消息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那情绪波动的花痴声。 当她们快绕操场一圈时,人群中倏地乍起一浪喝彩高潮。前面随着球框突起的包围圈本能地整体后移。田笑知道球进门了,紧而听见离她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呼道:“11号帅哥,你有女朋友吗?” 声音悠扬婉转,很好听。 在一连串的起哄与唏嘘声中,田笑顿了步,起伏的胸腔似乎在这一刻也平缓了下来。 她想,苏茜给她看的照片上的人,此时与她,也许只隔了眼前这么一道人墙的距离。 11号,会是他吗? 几乎全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等那个11号的回答。 “怎么了?”苏茜见人没跟上,折身回来问。 “你说11号会不会就是他啊?”田笑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眼睛亮亮地盯着一颗颗簇拥的后脑勺。 “你问我,我问谁去?”苏茜不假思索道,顿了顿,紧而会了意,“噢,eleven girl配eleven boy。”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把揽上田笑的肩膀,“你还真会想,劝你不要太期待,期待就是伤害……” 突然一声气势十足的干吼横空出世,不合时宜的从人群头顶飞过。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浓厚的鼻音夹杂着南方口音,大家伙儿不用回首注目,就知道这片场子的老大来了。 操场管理员那具虎背熊腰,好巧不巧,就从田笑背后转悠了出来。老爷一样的步伐,有韩湘子笛音破海的神力,前方人海自动裂开一条夹缝。只是为其开道而挪移的步子有着浓厚的老大不情愿。 说时迟那时快,田笑被苏茜一掌推了进去,踉跄中被人群包围吞噬,紧随着管理员一同抵达前线。其间遭遇白眼也是在所难免。田笑只能当做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心不安理不得的随波逐流。 抬眼望去,左前方两三米远就是球门。 中场休息,球员们正在以或跑或走的姿态向球场一隅汇集,先到的人已经提起矿泉水瓶喝了起来。 而远去的背影上,一个方正的11不偏不倚,正好以直线的角度向田笑平铺开来。 黑上衣加黑短裤,裸露在外的肌肤贴上金黄的阳光,是健康的小麦色。拖出散漫感的步调,不紧不慢,甚至带着点嚣张无谓。背影还是那样的干脆利落。 还有那头浓密的黑发又长长了。 分卷阅读51 她想高越走哪儿,都像是引人注目的小太阳。就好比此时此刻乌泱泱的一片,都是被他吸引而来的一样。 也许那个与她纠缠了二十年的数字,还有另一层含义。 第16章 高越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也许是碍于刚刚那高声近乎表白的女孩。江曾扔给他一瓶矿泉水,笑出一脸痞样:“越哥就是越哥,走哪儿都能栽出一片桃花林来。”说时目光又肆无忌惮地将邻近的美腿雨露均沾地一一带过。 高越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视线有意无意的向四下扫去,对江曾的玩笑话以及他这个人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早已被忽视惯了的江曾也只一心放在美腿上,似是发现了极品尤物,摇头咂舌惋惜道:“可惜,可惜,越哥只有一个,桃花也只能采一朵啊!” 拖长的尾音,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他霎时睁大了眼睛,地毯式搜索般大范围地扫视起来,嘴里还不忘念叨,“不知道那朵桃花在不在场?” 这句疑问极其暧昧。 感受到来自高越眼风的问候,江曾才后知后觉好像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但好在某人的理解走了偏锋,将有心之语解成了无心之言。 “说不一定哦,半个球场的姑娘,够挑的了!” 高舒拍上高越的肩旁,舒眉展眼之间,是俊逸淡雅的笑意。打趣的口吻,像是一半附和,一半认真。 要说倜傥风流温文尔雅,高舒实至名归。 虽然多数妹子是冲着那张抓拍到的侧身美照而来,但来到现场一堵球员风采的妹子们,几乎在某个观念上达到了一致的高度统一——没有最帅的,只有更帅的。 后来,在各种狗仔抓拍小能手的煞费苦心跟拍下,不负众望地成功捕获两大帅哥酣畅淋漓的美照。 再后来,校官方微博突发神经,发起了校球队的选帅投票,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一群小迷妹为捍卫各自家的男神的冠冕吵得不可开交。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中场休息结束,双方交换场地。在向自己场地行进中,高越若有似无的视线向前方扫去,也就是这一眼,那抹略显清瘦的身影便被筛进了眼底。 荷叶绿的宽大棉衣,轻轻松松地罩在身上,遮住一半灰格子短裤。细碎的短发被不知方向吹来的风掀起轻扬。她站在这般花花绿绿里,却是那般清爽安静。就如她此刻带着甜味儿的笑一般,清清爽爽,像夏天冰镇可乐直往外冒的甜气泡。 有意地寻觅,是浮现在脑海里的身影。无意地觅见,是眼底一如花开的美丽。就像那首《Cross my mind》唱的一样,From time to time,You cross my mind.而他,不敢说出口的偏偏是那一句So stay with me. 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这个夏天还能不能再热起来。 田笑手举胸前,用不惊动旁人的幅度向他招手。阳光铺满全身的高越面朝熙攘人群,微微扬起下颌,那是他对她一人的回应。 转身刹那,嘴角连上眼底的笑意无人窥见。 不管心底埋藏了多少过往,无法抵制的喜悦始终抵制不了。 进攻、防守,拦截、奔跑。男儿生来的纵横驰骋,在这方形块地间,形于一招一式,拼杀博弈。好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短兵相接。志在必得的信念已无关结果的输赢,不遗余力地对等较量,才是应敌尽兴之道。 球场上的对抗厮杀,田笑看不懂,她只能把她所有的全神,贯注在某个跳跃、穿梭、旋转的身影上。即使人影交错、重叠、混乱,她紧随的目光也不被干扰。 也许,这就是行若无事,汝心所向,梦之彼方。 站在田笑身旁的管理员,一开始还挺严肃的,许是球赛太过精彩,激动得身子一抖,将那藏在身体深处的饥渴因子全部释放了出来。恨不能一跳三丈高的架势,跟打了鸡血的年轻小伙儿似的。嘴里絮絮叨叨,尽是些田笑听不懂的词汇。 赛事告急,6:6平的局况让尾声的紧张与激烈不减反增。高潮再上一个制高点,全场有如失控般沸腾。 成者王,败者寇,零和博弈从来都只有一输一赢的结局。 田笑的心都被拔到了嗓子眼里,贴于肚脐前的手指越蜷越紧,都能看出指节的泛白。 人生头一遭如此激动忘我地看一场体育技能,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她好像挺乐在其中。 最后十秒的僵局,有人攻其不备,一个漂亮的弧线球以精准快速完美的轨迹进了球门。短暂的屏息后,是炸锅了般地欢呼喝彩。 16:15,黑队一球领先,摘得桂冠。 穿着红黑两色的球员不分敌友,彼此相拥击掌。在人群居高不下的欢呼声中,高越穿过半个球场朝这边跑步而来,兜得这方的女同学们是手足无措地激动尖叫。 田笑被刺得耳膜生痛,忍不住向他的方向小跑两步,再慢走两步。田笑知道,他是来找她的。 却在一 分卷阅读52 个突如其来的人影横插进来时,顿住了脚。 是刚刚那个女孩?看背影,应该长得很好看。田笑这样想着时,那女生便脆生生地开了口,“帅哥,你好!我叫程珏涵,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有女朋友吗?”她微微撑长了脖子,向他探近。 直白大胆的言语,张扬出女孩无与伦比的自信,面上是她天生引以为傲的娇容,拿捏得当的笑容透露出三分甜美,两分知性,与五分风情。 田笑猜得不错,是个美女。 只是孔雀再美,也吸引不了雄鹰的注意力。更何况,还是一只有了目标的雄鹰。 高越没什么表情变化,视线在那女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便抬眼上移,越过她的发顶,看向身后不远处正一脸看热闹的田笑身上。 片刻,眼神微微起了变化。 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程珏涵自以为十个帅哥九个半都是高冷范儿,不平易近人,习以为常的仍不改笑脸,爽快道:“帅哥,我是个女孩子,都这么主动了,你就痛快点,给个回答呗!” 她踮了踮脚尖,企图将他的目光吸引到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仍不见他反应,目光只定定地落向她身后,好像眼前没她这号人似的。 程珏涵对于他的不理睬有些生气,却又在下一刻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就见不远处正站着个清清瘦瘦的女生。 像是自信心受到了打击,她瞬间凝固了一脸的笑容,且脸色有一刹的黑化。她一直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因为高冷,脾气大,姿态高,才不愿搭理她,却不想眼里早已有了其他人。 身上突然多了道打量的目光,正在近距离一线吃瓜的田笑心里一个咯噔,那道目光看似平静,却暗潮涌动,隐隐透着敌意,敌意里又有着疑惑,仿佛不明白那帅哥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田笑深知她误会了什么,刚要张嘴澄清自己,却收到高越微微眯眼类似于警告的眼神,她迟疑了。 拿她当挡箭牌? 想到这一点,田笑微微睁大眼睛,像是在询问他。而高越不可违抗地挑挑眉,表示了回应。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眉来眼去被周边的吃瓜群众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那滋味像被人强行往嘴里塞了把狗粮,酸爽无比。 达到了目的,高越也不磨蹭,视而不见地绕过面前的漂亮女孩,径直向田笑走去。 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 却把答案显而易见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绝对是高冷中的战斗机,战斗机中的轰炸机,田笑这么想着,高越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神清气爽地站定。 被汗水打湿的上衣贴在胸前,两边鬓角各挂着一道蜿蜒的粼粼水光,高越随意地插上两侧腰肌,旁若无人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田笑放低声音道:“我们非要在这里说话吗?” “不在这里,那在哪里?”高越诚恳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却十分暧昧。 田笑瞬间有种被他占了便宜却找不出证据的感觉,只得老实说:“我是被茜子拉过来的。” 高越不置可否,点点下巴,忽然问:“踢得怎么样?” 田笑摇头:“我不懂足球,就看你们在那激烈地踢过来踢过去……”顿了顿,她又笑着道,“但,你赢了!” “你们赢了”去掉一个“们”字,是数量上的差别,但听在高越耳里,却是有了另外一番的深意。他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唇角弧度,却不知被田笑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 爱笑的人不仅会笑,也擅长发现笑。但田笑不说。 “你今天怎么会有兴致来踢足球?”田笑问。 “也是被人拉过来的。”高越淡淡道,目光对视,两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而此时,正在隔岸观望的江曾又再一次感受到眼风的袭来,那股子要将他脑门儿钻个稀巴烂的劲儿,绝不亚于高越那小心剐了你的皮儿的阴冷劲儿。 高舒双手抱怀,即使眼神都能放刀子,面上也还是一样的从容自在,笑意盈盈。他轻描淡写道:“你是不是该交代一下。” “我我我……我啥也不知道。”江增望天望地,全身上下都好像在说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江曾深以为然,这兄弟两真是一个比一个绝,他有冤无处伸,他此生跟错了人。他一个打酱油的,只想安安心心地当个配角,在见证完男女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永远定格在这个朝气蓬勃的黄金单身时期啊喂…… 当苏茜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时,被撂在一边变脸色的程珏涵头也不回地挤进人堆里去。 由于田笑的饭卡余额告罄,苏茜不得不做出牺牲,刷了五个人的饭钱。 自打上周为班上的一个同学的父亲捐出半个月的生活费,一向豪放惯了的大小姐也忍不住心疼起钱来。在面临国库空虚的困窘前,也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能省一点是一点。没办法,谁叫她做 分卷阅读53 惯了交友带三分侠气的光荣事迹了! 然而那几个吃得大快朵颐狼心狗肺的家伙却闭口不提还钱一事,于是乎她甩过去的眼神越来越有传说中母老虎的彪悍。彪悍得其余四人都不敢吃饭…… 可再彪悍最后也只是被逼得心头滴血的她手捂左胸,哀嚎一声:“我胸骨后压榨性疼痛。” 专业补刀二十年的田笑顺势就接道:“她的意思是心绞痛。” 为什么说是二十年?因为苏茜在被拆了无数台之后某人还死不改性,她一怒之下就下了一封死亡通知书,说田笑这毛病绝对是生要带来死也要带走的绝症。 然而她哪里知道,世界这么大,得了这种绝症的人又何止田笑一人。 同样没有眼力劲儿的江曾,嘴里还包着一口饭就等不及发言:“吃硝酸甘油啊!我一哥们儿的女朋友她爸,就经常心绞痛。”最后不忘友爱提醒,“你可以去买一点。” 苏茜瞪着那双吃人似的犀利哥眼,筷头频频点向对面的人,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买一点怎么够做成□□炸死你这鳖孙呢?” 这两厮都是耍宝耍得得心应手的角色,一旦杠上就是欢乐多又多,看谁玩死谁玩的设定。但也多亏了有这两活宝,这顿饭才没吃得那么生疏别扭。 那厢互掐得快要掀桌底儿,这厢沉着得异常风轻云淡。 高舒端着温文尔雅的笑意,与田笑一来二去地闲聊着,还不忘有意无意地瞥向一旁的人。而一旁的人脸色淡淡的又冷冷的,一言不发地低头吃饭,紧而又抬头看眼前的人。而眼前的人对直面而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涩涩地细嚼慢咽。 嚼着嚼着不小心撞上了对面人的脚尖,田笑心下一动,脚却不动,像是一动就会打草惊蛇。她只好默默地按兵不动,微微偏过头听高舒娓娓道来。 原来高舒是高越的堂哥,这里大学刚毕业,再过几天就要留学英国。他们三人本是要去网吧开黑,但不好意思说,便扯了个拐,说是要去吃饭,路上却碰见高舒同学的爸爸。 同学爸爸是大学体育教练,一身彪悍的肌肉让人过目不忘。几句客套寒暄,才知道教练要去学校训练球队。然后又是几句闲聊,你一句我一句,无意中差点牵扯出某人隐藏的小秘密。再后来,三人组就被教练忽悠去操场,来了那么一场7人组足球赛。 “这食堂二楼什么时候装修的?我记得去年来找朋友玩儿,还没变。”高舒问道。 “今年寒假,装修完就上了热搜榜第三,成了网红食堂。”田笑一五一十地答道。 “很适合约会吃饭。”高舒刚开完玩笑,就从隔壁桌传来一对情侣油腻死人不偿命的互动。 男生:“亲爱的,张嘴,啊……” 女生:“啊……” 男生:“好吃吗?” 女生:“好吃。” 男生:“好吃你就多吃点,啊……” 女生:“啊……” 那腔调要多腻歪有多腻歪,听得几个人在这短期回热的秋老虎天气里汗毛倒竖,像待在零下几度的空调屋一样,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控几不住记几了啊喂!把我二百五十米的大刀拿来。”苏茜正要拍桌而起,却被田笑眼疾手快地按下了。田笑一边按人,一边朝隔壁桌抱歉地笑。 那对情侣望着他们这桌愣了半晌,继而见他们像见疯子一样,端着饭盘子挪了位置,正好合了几个人的意。 “食堂是吃饭的地儿,搞这么多花里胡哨,有什么用,有这个钱还不如改善下伙食。”高越不解风情道。 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食堂的饭菜不和他胃口,田笑顺势问一句:“不好吃吗?” “一般般。”高越嘴硬道。 不好吃还吃得这么津津有味,田笑盯了他一会儿,想起什么,转而道:“昨天我发的消息你看见没?你没回我。” 高越正埋头往嘴里扒拉饭,突然听她这么一说,硬生生地被噎了一下,连忙喝了口葱花汤。 高舒夹了块黄焖排骨,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经常联系?” 犀利眼风横扫过来,苏茜也想知道答案。 田笑有些懵,搞不明白氛围怎么就突然变了股味儿,她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有联系,但不经常。” 高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田笑继续道:“上次我跟你说的领养狗狗的事,因为差个数据,实验延长了……”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高越适时打断她:“我知道了。”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当时有事,后来忘了回。” 高舒挑眉,稀奇地瞥他一眼,这小子还知道向人解释了,难得。又转眼看对面笑得眉眼弯弯的田笑,高舒愣了愣,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感突然晃荡在他脑子里,不禁皱了皱眉。 “养狗。”江曾惊奇道,“越哥,你怎么突然想养狗了?” “吃你的饭。”高越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 “你想养哪儿?”高舒话里有话。 分卷阅读54 “想养哪儿就养哪儿。”高越无所谓道。 吃完饭,田笑的手机上顺理成章的又多躺了两个电话号码。 “有事可以找我,我就住在几条街后的小区里。”说完高舒别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身旁黑脸的人。 怪不得某人往他那里跑得那么勤,原来是别有用心。 江曾心虚地顶着高越那张臭脸,厚脸皮的也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了上去。 苏茜却一脸的不开心:“长这么漂亮的姑娘号码不要,你们是眼瞎了吗?”这么透骨直白的话,当然说的是她自己。 江曾倒是勉为其难地说要加,谁知大小姐转身就扭屁股走人,头也不回的在众人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江曾感慨道:“女人心,海底针啊!” 第17章 为期三天的报名结束,按照以往的惯例,赶脚而来的是枯燥乏味又啰里吧嗦的班级会议。 然而在这个桂花飘香的季节,新学期的伊始,田笑便打破了她人参史上从无缺席的记录,破天荒地上交了一张请假条。 原因一栏写得也是千篇一律的暧昧不明。 重点是,这假条还是班会前半个小时仓促而就。 苏茜啃着鸭架,一嘴油腻地看着田笑把一纸方条交到身兼寝室长与纪检委员的东北妞儿手里,忍不住第n次发出灵魂拷问:“到底是哪个朋友,竟然找你帮忙?”这不是没事儿找气受吗? 田笑心肠挺好,不冷但也不热。找她帮忙,只要力所能及,一般都会得到应允。 但,就是不怎么靠谱。 做事情像是永远缺根筋。 就像下楼去洗个衣服,十次有九次忘记带洗衣液。食堂吃完饭,习惯性拍拍屁股走人,不是丢饭卡就是丢杯子。出门不带钥匙的毛病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救。 远的不说,就上周,苏茜让她捎壶开水回来,结果半路就捎去了天堂。一地的碎渣子,还划伤了脚拇指。苏茜赔了个水瓶不说,还得她亲自去收拾残局。 有些时候,苏茜就在想,不是田笑脑子缺根筋,是她自己脑子抽筋了才会叫她帮忙。 “说了你不认识,问了也是白问。”田笑边敷衍,边忙着换鞋。好像自从遇见高越,她扯谎的频率出乎预料的越来越高,技术也越发的娴熟自然,可谓是无师自通。有人说遇见不同的人就等于在认识不一样的自己,改变都发生在悄无声息中。 其实不是田笑要刻意隐瞒,只是有些羞涩不明的情绪从自己嘴里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总有些难为情。 苏茜仍一脸纳闷儿,还想再问,这时背上双肩包的田笑扔下一句:“我走了,拜拜!”便匆匆出了门,不给她再问的机会。 当田笑提着10寸的生日蛋糕,穿过几条街,进入一个公寓小区,站在8楼0802号门前时,额头上早已是一片蒙蒙细雨的光景。 低头看一眼时间,刚好八点整。从蛋糕店到这里,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手机上还未删除的短信,是来自一个新添加的号码。 高舒说他有事耽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而高越的手机又关机,思来想去,只能找她帮忙,将定制好的蛋糕送到他发来的地址上。 早有班会议程的田笑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等她真正梦魂归来时,“可以”两字正以端正的姿态摆在眼皮子底下,想抹也抹不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只好马不停蹄地追过去。 歇了会儿,深吸一口气,她按响了门铃。许久屋内都没有动静。她又按了几下,依然没有反应。 没人? 就在她将蛋糕放在地上直起身时,只听金属摩擦,咔哒瞬间,门开了一条缝,接着在一股好似不耐烦的力道下,弹开了。 而那道力的主人像是笃定门外的人就是他以为的那个人。是以,连一眼也没往外甩,便要转身离开。 而半转过的身子,此时孤零零地只挂了条红裤衩,在越敞越开的门框间,勾勒出人体线条最魅人心魄的弧度,也勾得人眼角不可抑制的抽搐。 大脑高速运转,对策还没成形,而本能反应已先一步采取行动,是最直接的简单与粗暴。田笑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将门狠狠地踢合上。 厚重的嘭响声,仿佛是晚夜,为这静谧的小区临时安排上的一段小插曲。 面颊上倏地熟了两颗草莓,心蹦跳得跟发了疯的小鹿一样,横冲直撞得不可救药。 田笑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惊慌失措到手抖。 被室友们强行灌输的黄段子,她脑子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存货。 但就是没有干货。 少儿不宜的理想画面,皆是通过听觉信号意淫而出的场景,就像先天性盲人那般,是语言编织而出的梦幻。 像这样触目惊心的画面,今晚可以说得上是田笑的初夜,也是她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而有人偏偏不知好歹。 重蹈覆辙,有些时候 分卷阅读55 只需眨眼的功夫,便会卷土重来。 门,再次被打开。 骨节分明的五指抠住门缘,一人侧身的空间,露出眉头紧锁的表情,那是对刚刚突兀响动的不悦与怒意,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直挺挺地……凝固石化。 高越突然想起一句话,说对视十二秒以上的男女会产生出感情。然而,脑子里残留的最后一线清明告诉他,穿着条红裤衩与女孩子对视哪怕一秒,也是龌龊不堪的变态行为。 不迟疑更不留情,门再一次被狠狠地虐待了一把。门框相撞得轰轰烈烈,与田笑的那一脚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紧接着,门内传来掷地有声的愤慨质问,“谁啊?关门就不能轻点,弄坏了赔得起……嗯嗯呜呜……”然后是毁尸灭迹一般的死寂。再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磕绊声,来回脚踩地板的咚咚声,以及隐约夹杂着的低骂声。 “靠,谁把袜子塞这里的?” “我去,那是我的裤子。” “恶……他妈的,怪不得一股骚味。” “这个藏哪儿?” 稍作停顿,有人不耐烦地低促一句,“卫生间。” …… 一连串引人遐想的声音,屋内几人手忙脚乱的景象简直不言而喻。田笑顶着两颗熟草莓,以及兴奋得快要死过去的心脏,装作什么也听不见,找了面墙自个儿凝神静气面壁思过。 高舒发来的短信,末尾一句不是习以为常的谢意,而是万般无奈的一句歉意——屋里可能有点乱,请见谅。 她想,有点二字的用词实在是过份保守了。 不多不少正好三分钟,门再一次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个脑袋,略显稚气的大男孩笑得阳光喜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阿阳张嘴就喊:“嫂子好。” 田笑被他喊懵了,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撤,门就被人一巴掌彻底推开。那笑得可爱的大男孩被人当头一记爆栗。 “瞎叫什么呢?”江曾站在他身后,严厉呵斥的表情很快覆上一层热情笑意。许是脑子来不及转弯,他张嘴也是一声,“嫂子好。”只一秒的时间,便反应过来,故伎重演,又是一记爆栗。 “为什么又打我?”阿阳愤愤不平。 “因为你欠揍。”江曾一脸你活该。 …… 田笑被逗乐了,一时间的别扭情绪,被这两人热情得好像吞了把火的招呼销蚀殆尽。 盛情难却,只得进屋做客。 屋内的装修偏欧美风,木质原色家具没有过多的雕饰。空气中弥漫的清新剂,是柠檬混了薄荷的味道,就是喷多了点儿,味太浓。过犹不及,欲盖弥彰了。 但大家心照不宣,不说破。 田笑进屋时,高越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头,却在与她目光触及的刹那,还是装不下去的现了原形。两人像是约好的一般,皆是片刻怔愣。 大写加粗的尴尬从两人头顶飘过…… 高越率先反应过来,为了掩去那须臾的尴尬,他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嗓音带着点喑哑道:“你怎么来呢?” 说话间,由于某些人的举动太过于诡异,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过去。 那两厮背着手,肩并肩,学螃蟹横着走路。明显在背后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似是察觉什么,高越下意识皱眉,又如风云流散般很快松开。那一刻宣泄出来的情绪,是□□的不悦,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声音跟着脸色倏地冷下几度,“蛋糕?” 猝不及防的情绪转变,让刚想接话的田笑不由自主地心紧了一下。迟疑了会儿,她疑惑道:“不是有人过生日吗?” 高越将视线收回,脊背突然泄力,整个身子都陷进了沙发,他像是累了般不说话,也不看她。见状田笑僵在原地,一时间莫名其妙。 江曾和阿阳面面相觑,自知掩藏不了,以及迫于那十分不妙的气氛走向,只得破罐子破摔,将蛋糕从身后亮相出来。 “笑笑,不要见怪,越哥从小到大最不爱吃的就是蛋糕。”江曾瞄一眼那说翻脸就无情的臭屁男人,思量着还是先把手上的蛋糕放远一点的好,不然某人的倔脾气上来,糟蹋了怪可惜的。 “对对对,越哥他……他对蛋糕过敏。他就是见不得我们吃蛋糕。” “就是,他就这德行。” 两人一唱一和,开黄腔都不避嫌。管它当事人在不在场,反正沙发上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现下也没那个心思搭理他们。 “坐啊!站着干嘛?当自己家里,甭客气。”江曾放完蛋糕回来,一点儿也不生分地伸手拉田笑坐,却在斜刺里飞过来的眼风里,烫手一般条件反射地把手缩回去。 江曾龇牙,尴尬地笑了笑,扭头就朝屋里最没有分量的阿阳吼道:“快去倒水,没个眼力劲儿的兔崽子,你要把笑笑渴死啊?”踢人的动作做了一半,人早已经跑远了。回过头,迎上田笑淡笑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边挠 分卷阅读56 头边收腿。 田笑后来才知道,阿阳就是前几天江曾说的女朋友老爸有心绞痛的哥们儿。 田笑把高舒的话简明扼要的转达了一下。但至于是谁过生日,高舒没说。还有这三人集体关机,可称之谓诡异的事件,田笑好奇,但碍于某人捉摸不透的臭脸,也没多问。 一眼盯上对面墙上的一幅模仿梵高的星空图——色彩浓烈,线条扭曲,依稀看出作画之人的用笔青涩。 “舒哥应该被老爷子临时召回家了,”江曾揣测道,见田笑一直盯着墙上的画看,瞬间来了兴致地介绍说:“那是小时候越哥送给舒哥的生日礼物。你不知道,越哥画的画,那叫个绝,随便拿个东西都能在上面画,什么桌子、鞋子、衣服、卫生纸……” 在江曾竖起的大拇指面前,田笑听得一脸不可思议,从未想过,他还有这兴趣,与他外表气质一点也不搭调。换个角度一想,甚至还有点好笑。 见田笑那副略显惊讶得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为了使她信服,江曾再接再厉道:“呐,你面前的茶几夹层里的那些画都是出自越哥的手笔……” 闻言,田笑眼珠一转,在几乎快摆满杂物的玻璃面下隐约能见到夹层里有树叶贝壳瓶盖卫生纸等等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上面无一例外地绘着各色各样五彩斑斓的图案。再仔细一瞧,有些图案的线条繁复得叫人眼花缭乱跟秘密花园一个风格。 捧着水杯的田笑一边心情复杂地感慨着人不可貌相,一边颇为佩服地看向陷进沙发里一动不动的人。突然想起他有带笔的习惯,上次替他递包时不经意摸到的方形硬物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笔记本或是素描本之类的硬壳本子。难以想象,他还有这么文艺的一面。 一个高中没毕业却有着绘画天赋的酒吧保安。田笑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倾身,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虚虚实实的身份。 感受到田笑直勾勾的目光,高越不自在得像个拧巴、别扭的小屁孩,偏还摆出一副淡漠的正经姿态侧过身…… 田笑:“……” “舒哥舍不得扔,就想了这么个法子,一来可以保存,二来也可以当装饰物。”这时江曾又适时跳出来引导话题,“怎么样?我越哥厉害吧!” “厉害,”田笑配合地点点头,又好奇,“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作品?” “对呀。” “那现在的呢?” 田笑本来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江曾难以启齿地沉默了,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儿,她也不添乱地自动自觉转移话题。 又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这时门铃响了,江曾一边纳闷儿,“舒哥这么快就回来了?”一边去开门,再回来时提了两大袋子的外卖。 “哎呀妈呀,有口福了,全是我爱吃的。”江曾喜滋滋道。 “你什么时候下的单,我怎么不知道?”阿阳惊喜地扑到他身边问。 “你知道什么啊,就知道吃,一边去,”江曾边手脚麻利地往桌上摆外卖,边说,“就是这个味儿,还是舒哥想得周到。”他转头问,“笑笑你吃饭了吗?” “吃了,”田笑点头道,“五点过就吃了。” “吃了也没关系,现在都□□点了,就当夜宵。” “谢谢,我不饿。”田笑拒绝道,犹豫了会儿,又说,“那个……你们吃吧!我就先走了。”田笑琢磨出,高越没来由的脾气是真的,私以为没什么事儿,还是离开的好,她一个女生杵在这里也怪多余。 在留与不留的抉择间,阿阳没有主意地看向江曾。江曾无语,又看向陷在沙发里一声不吭的人。 田笑有个习惯,喜欢两指捻个东西。拇指与食指将衣摆坠下的短流苏轻轻摩挲,她有点不自在。 高越瞥见她的小动作,想起那晚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扯着他的裤边也是这样地轻轻摩挲。 两颊紧绷,他心里烦躁,像那个下雨的晨阴,等她拿钢笔出公寓的时间里,没来由地就想抽支烟。在田笑起身正要离开时,他霍地站起来,扔下一句,“留下来把蛋糕吃了。”鞋也没换,脾气很冲地摔门走了。 田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有点出神发愣,对于高越,她是真的不了解,一点也不了解。 因为高越不说,她也不问。 苏茜说得对,不了解,就不要有非分之想。 可是,她真的没有吗? “今天是他的生日?”愣了会儿,田笑突然开口,却没有疑问的语气。 江曾抓抓头发,似乎有些颓丧,迟疑后,还是解释道:“越哥他……已经有四年没过生日了。” 田笑不知道,她与高越的关系到达何种地步,也不知道朝着什么方向发展。进退抉择间,她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思,“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阿阳看了一眼江曾,说放心不下高越,便跟了出去。还算宽敞的屋子只剩下一坐一站的两人。但江曾没有说太多,他只告诉田笑,高越有过一些糟糕的经历,心里藏着几件糟心的事情。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代他说出口,谁也不能。 分卷阅读57 虽然与江曾相处时间不多,但在田笑眼里,他就像个兔八哥,淘气、无礼,但心底善良,能给人带来很多欢乐。见到他这么丧气的表情,田笑无话可说,也突然发觉,自己过得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也太一无所知了? 高舒让她送蛋糕的真意,也许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包括高越。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如爆豆般响起,阿阳在外面嚷嚷着开门。 门开后,阿阳一脸着急样,抓住江曾的胳膊就往外走。说了些什么田笑没有听清楚,只听江曾匆忙地留下一句:“笑笑,我们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不给她回应的时间,人就消失在了门外。 第18章 见他们着急的猴样,肯定有事情发生,田笑担心,也跟了上去,却没赶上他们乘坐的电梯。 等她出了公寓,就着一路蜿蜒过去的菱形路灯,远远望见路口处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前有一团人影子,看不清楚,闹出的动静像是有争执发生。而正在朝那方靠近的两道身影,田笑约莫辨识出是江曾和阿阳。也没多想,她加快步伐,心有不安地跟了过去。 隔着两三盏路灯的距离,冰冷得听不出任何温度的声音隐隐传来,“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多余吗?” 是高越的声音。 田笑不自觉地放慢速度,连带着心跳都慢下几拍,再往前走近,眼前的情景渐渐明朗。 高越正被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左一右地牢牢扣住。许是力量悬殊,挣脱不开,他放弃了抵抗。因为背对着,田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透过冰冷隐忍的声音,他此刻的脸色不言而喻,田笑不敢想象。 他对面站在三个男人,而江曾和阿阳戳在一旁干着急,却又不敢出声。 “多余又怎样?就算多余,今晚你也必须跟我回去。” 说话的是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声音铿锵有力,抑制不住的怒意像是一触即发,下一刻就会突发暴走。由于逆光,田笑看不清他的面容。 这片小区的绿化很好,环境清雅幽静,能听见风声,以及那清冷的低笑,像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一般,像没有生机的无机质,冰冷到极点,完全感受不到人的温度。 “回去,回去哪儿?家?我有那种东西吗?”高越抬起的眸子,反射灯光,极亮。他直视眼前的男人,嘴角划出没有感情的弧度,像是蕴含了无边无尽的嘲讽。 这越发压抑沉闷的氛围,像铺天盖地的一场暴雨,将田笑的呼吸打落得提不起来。 “就不该把你生下来。”男人终是控制不住暴怒,朝高越劈头盖脸地大吼了一句。 一个呼吸的停顿,高越笑着点头:“这么多年,你终于说了一句我认同的话……” 话音还未落完,就是一个毫不留情的响亮巴掌。江曾来不及阻止,只能喊出一声夹有劝解的称呼,“叔叔。” 皮肉摩擦出的火辣,加热不了凉透了的心。面上的灼痛,再怎么也抵不上心下十万分之一的锐痛。 “不回家,手机关机,”男人恨得牙痒痒,“知不知道老爷子费了多少心思给你庆生?他才出院没多久,身体刚有好转,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省心。”高越像是好笑,又像是反问,他的声音听在田笑耳里越来越陌生,“当初你带那个女人回家时,你让妈省心了吗?” 玩笑戏谑的口吻充斥着浓浓的嘲讽,像用脚踩在别人脸上狠狠侮辱一样,完全不留情面。 田笑被他带了笑的声音吓得后退半步,像只受惊的兔子条件反射地蜷缩。她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 他手机关机是因为今天生日却不想被打扰吗?所以,高舒让她来送蛋糕?而不想过生日的原因…… “放肆——”男人被彻底激怒了,扬在半空的手正要落下,却被匆忙赶来的人及时阻止。 高舒挡在男人与高越之间,压下急促的呼吸,劝解道:“二叔,有话好好说,阿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让开。”男人怒道,但高舒坚持挡在中间,这时江曾和阿阳也上前帮腔。 “再不让开我连你们一起打。”男人恐吓道,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打不下去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叉腰大骂一句:“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才把怒气发泄出来。 高舒趁机转身,压低声音:“你少说两句。”使了个眼色,两个肌肉男犹豫地对视一眼,放开了对高越的钳制。 男人回过身,怒气更大:“谁叫你们放开他的?” “我不会跟你走。”高越活动着手腕,语气没的商量,犀利目光射向身边蠢蠢欲动的人,仿佛在说不想死的就放马过来。 碍着这位爷是有仇必要变本加厉地报的主儿,两个肌肉男颇有犹豫。 但小的不好对付,老的更心狠手辣难伺候。 “好,你有种,”男人抬手指他,威胁道,“不回去,酒吧你也别想开了。” 高越不怕他威胁:“酒吧是我 分卷阅读58 的,你没这个权力。” 男人冷哼一声:“你的,你以为就你那点儿钱能撑多久?没有我暗中资助,这酒吧三年前就关门大吉了。” 高越眼神一震:“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男人怒极反笑,顿了顿,突然发狠道,“意思就是我永远是你老子。” 高越愣怔一瞬,询问的眼神立即甩向江曾,只一眼他便明白了。当初他一意孤行,动用他妈妈留给他的一笔不菲教育资金,异想天开地开酒吧。那个时候他才不过刚成年,没经验,没手段,更没人脉,只有钱。所以他把开酒吧的事务全权交给了颇有经营头脑的李宏,一直坐享其成到现在,近乎没操过什么心。 然而经高毅这么一提,他后知后觉,想要在寸金寸土的市中心盘个店面,开家像模像样的酒吧,再顺利地经营下去,就他那点钱根本支撑不过三个月。但李宏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事,只管拿了他的钱,办了他的事,且办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还要风生水起。 这间酒吧对于高越来说意义非凡,男人用这个来刺激他,摆明了是要跟他翻脸。高越一时难以接受,激动道:“你敢动它……” “你看我敢不敢。” 高越失去控制,朝男人气势汹汹地逼近,却被高舒拦住:“你干什么?冷静一点,阿越,叔叔也是为你好。” “让开,我叫你让开。”两个人争持不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就算是绑,也得给我绑回去。”随着从男人牙缝里蹦出来的怒吼,他身后的两个肌肉男也有了行动。 就在几人准备大动拳脚时,一直在旁边心惊胆战地静观其变的田笑突然出声阻止:“等一下。” 场面神奇地安静下来。 她快步走近,在离男人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礼貌地微微颔首:“叔叔,你好!我……” “你来这里干什么?”高越一口打断,他显然忘记了她在这里,更没有预料到她会出现,错愕一瞬后他又皱眉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不要多管闲事。”言下之意,让她赶紧离开。 男人本不在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子,听了高越的话,才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田笑身上。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像是被什么猛地刺激了,气得发抖的手指向高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你回家不回,成天就知道在外面乱搞,那个女人的教训,你还嫌不够惨吗?” 高越无视男人的激烈言辞,直接拉上田笑往外走。田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他,依然面向那个暴怒的男人,竭力平静的面容下是她认真的模样。 她说:“这里没有畜生,也没有谁不应该生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你是父亲,也没有这个权利这样说。” 她的声音在夜里清脆,波动的情绪被调和得不轻不重,不怒也不温和。 话语的内容直白明了,也不足以触动,却偏偏以那般不容置喙的叙事姿态表达出来,不偏不倚,刚好直指人心。让人猝不及防间,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田笑看清了眼前中年男子的模样,五官立体,能看出来年轻时候是个帅气俊朗的小伙。高越遗传了他五分神韵,特别是那双眼睛,黑白通透,凌厉有神。 田笑无心逗留,也无需逗留,转身面对高越,也是一样的语调:“我走了,蛋糕就不吃了。”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补上一句,“也不用送我。” 转出小区,沿途是河道。井然有序的私家车一溜地排过去。两边的行道树枝叶茂繁,冠大荫浓。隔段耸立的路灯,悄无声息地将影子前后挪移。 田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因用力抓紧背带而泛白的手指在有了空无一人的背景,才如释重负地得以放松。 她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是一个管了闲事还会纠结的人。 那么刚刚瞎参合别人家事后,又不能释怀的心情要作何解释? 是昏了头脑?还是忍受不了那种血浓于水的针锋相对,想要早些离开却又不甘心就这么一声不吭,或者漠不关心地走掉? 是出于不忍之心,还是同情使然,或者说,她在生气? 然而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自作主张管的闲事不会因为她的横插一脚而有所改变,还有可能适得其反,成了火上浇油的始作俑者。 那她在烦恼纠结什么? 是高越的只字不提,成了她理所当然的一无所知? 还是自以为是的掺杂了别有用意的自作多情?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掩藏心事的女孩,平常的从容淡定也不是她的心胸有多么的海阔。 根植于她情绪深处的,是她的不在乎。 她不在乎费尽心机的做人,也不在乎煞费苦心的处事。 她不在乎被匆匆过客无视疏离后而绞尽脑汁地想要去强颜欢笑,也不在乎去想未来前途坎坷带来的担惊受怕。 但她在乎捧了半个下午的书是否读得尽兴,晚饭是否吃得有滋有味,以及在她生命中道不 分卷阅读59 尽细枝末节与磕磕绊绊的人。 哪怕是她做一件事做到忘我之地,也不是她心有执念,只不过是自然而然地情趣使然。 因为不在乎,所以进退自如。 所以,今晚她贸然地靠近,是不知所起的在乎,她在乎高越。 她做不到置身事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而由旁观者成为局中人,就是一个感性战胜理性的过程。 自作多情也好,多管闲事也罢,她想说的话控制不住的就是想说,即使紧张害怕到握住肩带的手指泛白冰凉。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高越心中有事—— 相貌堂堂,却偏要剃个不可一世的张扬光头。 为她挡去黄毛掉裤子的尴尬场面是他深藏不露的温柔心细,却常常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疏远姿态。 足球场上纵横英姿,泼洒出的是他的积极阳光,却偏偏说自己是无所事事的败家子。 荒废学业一塌糊涂,却将Just close your eyes. You\039;ll be right一词一音发得那么的要好。 在某一刹那,田笑甚至有种荒唐的错觉,她觉得高越就像还未凋零就腐败在树上的芭蕉叶,就那样站在繁华热闹里不为人知地腐坏掉……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雨,河道里的水涨了又落,哗哗的水流声侃侃不休,就如她脚下踏出百转千回的心曲一样,久久不止。她索性停下来,转过身去。 隔了两盏路灯的人影身形一顿,也停下脚步,竟有些不知所措。 望着那不自在的人影,田笑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口说道:“要送就走快点。” 都说田笑性格好,爱笑,是个容易相处的姑娘。又哪里知道,她的情绪是留作为在乎的人自相煎熬。 她给高越摆的脸色,却是在赌气自己。 高越看她微微皱起鼻子,想起那晚他一掌将她按下一个劈叉,臭脸相对了好久,竟忍俊不禁。俊朗眉目都被好看地牵动起来。 奇怪,明明心情很不好,却还笑得出来。 手从裤袋里滑出,捏拳贴于唇端,他咳嗽一声,下意识地掩饰尴尬。走近,他迟疑道:“你……在生气?” “生我不好好去开班会的气。”田笑鼓着腮帮子道,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是你自找的。” 高越对她说话从来都不客气,不拐弯抹角地取笑她,就是直截了当地骂她。 田笑无心与他计较,只没好气地嘀咕一句,“君子有容人之量。”便不再说话。 晚夜秋凉,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直到快到公寓门口时,高越才开口道,“今晚的事,你……不要在意。”他还想说什么,犹豫间还是转了口,只道,“晚安。” 田笑紧抿下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思来想去,是犹豫不定的神色。最后她还是没忍住,追上去叫住他。 田笑坚定地直视他的眼睛,吐字清晰道:“有句话一直想要告诉你,高山难越,加个不字,是踏遍千山涉尽万水的决心。”自此便再无言语。 刹那的心领神会,是晨雨落下的记忆。 高越对自己名字的解释只有简短的四字,却不想让她心念至今,还有了一番这样的思索。他不敢妄自揣测君心似我心,但没人知道此刻的他处于崩塌的边缘。无声无泪的悲喜如控制不住的洪水猛兽,似要决堤一泻千里,将他的山穷水尽倾覆成海。 忍耐是一种修炼,于他而言还包含着对眼前人的珍惜。所以理智胜出,制止了他可能唐突冒昧的举动。 她直视他的眼睛明亮水光,像朗月星空下的仰望者。高越想起她曾说过月亮和星星不一定在天上。 也可以在人的眼里,在人的脑里,在人的心里。 “能陪我走走吗?”这是他此刻不能释怀的唯一所求。 得到田笑的同意后,时隔两月时间,他们又再次漫步校园。 只是这一夜这一路,都是高越在说。 第19章 高越的爸妈是工作狂,一年到头忙得脚不沾地,经常外地出差,一个月可能回不了一次家。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一个保姆。 上小学时,他们搬了新家,房子很大,也很空。刚搬来的一个月里,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以至于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 爸妈因此请了假,陪在他身边。生病虽然很难受,但没人知道他小小的心里乐开了花。 然而出院的第二天,他就被交给保姆照顾。重新投入工作的父母,天南海北满世界地飞,就是不肯在他身边待上讲一个童话故事的时间。 “为了留他们在我身边多待一会儿,我就经常让自己生病,可是小把戏耍多了,也不管用。”高越苦笑道。 小时候他最喜欢的是过生日,因为爷爷奶奶会来家里做客。而他们一来,不管再忙,爸妈都会提前下班,至少也得有个能操持家务的主人在家。 他最讨厌的是开家长会,唯 分卷阅读60 一一次没有落空的座位,还是高舒的妈妈顶上去的。 “考了年级第一又如何?每次上台领奖,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高越问。 “当众孤独吗?”想什么田笑不知道,但她理解那种处境,因为有时候她也有这种感觉,越热闹的地方越觉得孤单。 高越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我想撕掉手里的奖状……” 受奶奶的影响,他也喜欢画画,且天赋异禀。只要手上握笔,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他的白纸画布,由树枝成森林,由星点变夜空。就像那位立志成为作家而非画家的诗人维克多雨果的画作一样,笔下的天马行空恣意想象,都不过是自己随心所欲的消遣娱乐罢了。 高越苦笑着说,“以前一个人没事做,就拿笔写写画画,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就是一直画个不停。”他盯着田笑问,“是不是很傻?” 他的眼神很淡,淡得就像一切都无所谓了似的。这样的无所谓看在田笑眼里,就像黯然失色了的星点。但,他的眼睛明明很亮。 上了初中之后他就搁笔不画了。至于缘由,田笑听得沉默。 初中开学的第一个晚上,他失了眠。至于为什么失眠,他已经想不起了。总之,他的脑袋异常的清醒,清醒到凌晨一点轻微的开门声一丝不落地被他听进耳里。 他想,不是爸爸就是妈妈回来了。他睡不着索性翻身起床,刚要摁下台灯开关的手,却在一个极低的女声中打住了。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他觉得那声音不像妈妈。 “但,不是妈妈又会是谁呢?”他淡淡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摸索到门边的他开了一条门缝,客厅里只亮了一盏灯,两个身影刚好从他房门前经过。 他能分辨出来,其中一个是爸爸,而他身边的女人,却不是妈妈。 那一年他才十二岁,却窥见了不该他承受的悲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和妈妈大吵了一架。再后来,他们不出意外地离了婚。 高越说这一段时,口气很淡,甚至是漠不关心。田笑不能参透他此时的心情,但她知道,那个时候的他应该很难过吧!似乎也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不喜欢去医院——之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讨厌。 田笑不太擅长劝解人,她也不想劝解。毕竟,有些情绪不是什么大道理都可以说得通。 后来高越莫名其妙地跟她讲了契诃夫的一篇小说《迟开的花朵》,他讲得随意,她听得认真。 “太阳没有把他们从黑暗中拯救出来,而且,晚秋已经开不出花了!”是他作的结尾。 没能解救出来吗? 是他,还是他父母? 晚秋开不出花了吗? 是开不出,还是找不到? 虽没有遭遇过大风大浪,但田笑从小就情感细腻。他说的话越是不明白,但她好像就越容易理解。因为她知道花开在晚秋, 相依是残根。他在寻找晚秋绽放的花,也在寻找解脱。 至于解脱什么,冥冥之中她有所感悟,是他避而不谈还未完结的故事。 他有所保留的心事,田笑不强求,毕竟有些事情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就如那个无意中从他爸爸口中得知的女人一样,也许一碰,就痛。 不知不觉又转到了操场,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像是看不惯这低沉的氛围,搞笑一般地响起在两人耳边。情绪不高连带着脑子都慢半拍,田笑微微愣了会儿神,才逆着从侧后方射过来的橘黄灯光抬头看他,想到他还没吃晚饭,便强打起精神建议道:“不管在哪儿,饭还是要吃的。” 高越没什么胃口,但被她隐隐担心的眼神盯着,便一脸苦笑地点头。 田笑带着他抄近路,边往后校门走,边问:“你想吃什么?” 高越张嘴想说个随便,但是随便太敷衍了,听起来就教人提不起劲,又转口道:“面吧!” “你经常来这里吃饭?”高越问。 “偶尔。”田笑摇头。 “看你跟老板很熟啊!”高越接着道。 “也不是很熟,就是之前来这里吃饭……帮了点小忙。” “哪里是小忙,你可是救了一条命。”老板笑眯眯地端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放高越面前,继续道,“医生可说了,要不是你及时做心脏复苏,我现在就不在这里站着了。” “老板福大命大。” “那也是托你的福,慢吃,就不打扰了。”老板说完,扔下一个意味深明的眼神便识趣地进了后厨。 “很好吃的,我这个不爱吃面的人偶尔也会来他们家吃一回。”田笑边说,边抽了双筷子用茶水清洗。 “不用这么麻烦。”高越嘴上这样说,却也没有阻止。 “洗一洗干净些。” “干净,我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他玩笑式地自我调侃道。 “我发现你总是对自己有一种偏执的看法。”田笑把清洗好的筷子递给他,“人吧总会犯 分卷阅读61 错,毕竟这个世界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满意。但是了,犯了错,依然有人选择相信……” “要是错的离谱,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呢?”高越打断她,语气突然犀利地发问。 田笑也不示弱:“心灰意冷还有一线生机死灰复燃,只要还活着,总有机会重新来过。” “你不知道死灰复燃的结局大都是重蹈覆辙吗?”说完高越将头埋进碗里,嗦了一大口面。 田笑盯着他快遮住眼睛的头发丝想了会儿,端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反正你没有我想象的坏,却意料地比我想像的好。” 高越拿筷子的手愣了一瞬,紧而不明所以地哼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田笑问他。 高越抬头,盯上她的眼睛,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应该叫老板多加点香菜。” 考研时间正式敲定,考研大军像被下了绝症通知书般,121天不容置疑的死亡期限倒计时,正在以不容抗拒的分秒速度倒退。 孔夫子说未知生,焉知死。但有些时候,不经历一下死亡的惊心动魄,又哪知道生命的诚然可贵? 大四的课程安排最轻松,像田笑所学专业就只剩下一门必修课还在那里垂死挣扎地吊着。但并不意味这一学年好过,这只是身心疲于奔命的起始而已。 田笑有早睡的习惯,十点从图书馆折回寝室,准备睡前的洗漱工作。洗完澡,套上粉嫩嫩的睡裙,半干的头发被她拢起在脑后,翘起个小揪揪,俏皮又可爱。 一边刷牙一边想着该去剪头发的时候,门突然被人粗暴地一脚踢开。 “累死个人啦!”电脑书包像烫手山芋一样被苏茜甩上桌,本尊则四肢八叉地摊在椅子上要死不活,“这日子过得,感觉一天就耗尽了我一个月的精力。” 正在玩手机也是寝室最后出场的妹子瞥她一眼,一心二用搭起话来,“家里安排的留学路你不走,淹死人不偿命的浑水池你偏要趟。这叫自作自受呢,还是咎由自取呢?” 阳台上传来田笑一如既往地神批注,“这两个成语意思相近,没有可选性。” 许是近两月的久违,那妹子听了忍俊不禁。 苏茜嗤一声,偏过头抗议,“人生滋味的品法精髓在于你明知道前面有个火坑还往里跳,这叫无—所—畏—惧。” “是愚昧无知吧!”妹子拆台道。 “所以你懂个屁!” “屁我是不懂,但今天校微博下活跃度最高的那个‘小蛮腰’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妹子向她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茜理直气壮的胆气瞬间漏了半截儿,不过嘴还是一样的死硬,“劳逸结合才是上上策。” 抓住关键字眼,田笑当即吐出一口白沫。杨贵妃一回头是百媚生,她一回头是书香气。 “唐朝诗人白居易,晚年有两个宠爱的女伎,樊素与小蛮。樊素唱歌清丽,小蛮舞蹈姿美,腰肢纤细,所以有了‘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被滥用的小蛮腰就出自于此。” …… …… 311寝室整体文化底蕴是一年比一年深沉,以至于寝室一干人等自认为可以流传坊间的千古名句几度横空出世,就是一直流传不出这块四方之地。比如…… “寝室安定,重在学霸。寝室动乱,重在学渣。” “安定者,无嘉奖。动乱者,杀无赦。” 诸如此类朗朗上口又简单粗暴的即兴创作。 “看到没,这就叫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妹子绕头一圈,向田笑捧去一个受教了的真诚眼神。 这一提点倒是让苏茜想起什么,她扯着嗓子有气无力地指名点姓呼唤田笑,为了传达那还算是喜讯的消息。 “那什么比赛的名单出来了,你不负众望的又上榜了。” 整句话说得毫无感情波动,淡得如饮白开水,甚至比白开水还无味。 随之而来的Congratulations也是一样的兴致平平,毫无喜感。而当事人更是一脸风轻云淡,一个“哦”字就转身继续刷牙漱口。 大学三年,田笑一大乐趣就是热衷于各大文学赛事。她有随写记事的习惯,累积成堆的素材全是她的生活点滴与灵感触动。厚积薄发促成的一挥而就,让她无一例外地囊括大大小小的荣誉奖励。 当初还有一个杂志编辑问她愿不愿意签约,她不是走这条路的打算,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只能敬谢不敏。 对于田笑获奖的事情,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大伙儿的免疫抵抗力再上一个制高点那是水到渠成的事。 其实大家一直都好奇,像田笑这样缺心眼的人,是怎么修炼出一身文艺气的?实在想不通,向本人取经,也是茫然无解。 网上有一句话,说世上最难走的路,不是套路,而是女生的脑回路! 田笑的脑回路,也许不是一般人能看得透彻明白。 收拾完毕,爬上床的田笑躺得中规中矩,想起一件事,随 分卷阅读62 口问道,“明天晚上我想去剪头发,你们谁要去?” “其实我蛮想看你留长发的样子,干嘛非得留短发?” “赞同。” 田笑刚欲张嘴就被苏茜堵住,“不要用‘我习惯了留短发’这样的弱智借口来敷衍我们。” “赞同加一。” 田笑吸吸鼻子,睡前没来由的玩心大发,套用了一句昨天路上接到的宣传单上看到的话,“我怕长发的我太美,国家要收我税。” …… …… 然而陪她去剪头发的人,是出乎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二十分钟的洗剪吹里,甜甜圈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啃泡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被玻璃圆桌上支起的手机屏幕死死地锁住。一红一黄两只虫子被突如其来的屎壳郎吓得落荒逃命,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以至于咬进嘴里的泡芙从小嘴滑落,撞入怀里,再被她抓起重新塞进嘴里。 这一幕通过巨大落地镜反射在田笑眼里,竟有点不忍直视。 因为叔叔阿姨工作上的问题,不得不将甜甜圈暂时托付给田笑几个小时。甜甜圈跟着她爸爸妈妈住,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回爷爷奶奶那边,也就是田笑的对门邻居。甜甜圈刚上幼儿园,与田笑的学校只相隔了一站公交车的距离。 接到甜甜圈后,两人欢天喜地去外面大搓了一顿,悠哉乐哉地打着饱隔儿,逛了一会儿街,才直奔理发店。 一头清爽利落层次分明的短发落成,田笑却无暇欣赏,一心想着怎么将甜甜圈胸前的那一片污渍清理干净。 看来还是甜甜圈适合给她磨牙齿。 夜色像泼在天空里的黑墨,由浅入深地渐染,是朦胧成熟的美色。仿佛每浓稠一点,世间就繁华一点。田笑拉着甜甜圈没有贪恋晚夜的热闹,直接回学校,却在路上碰见几个人。 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田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那几个人也看见了她,却像看见了怪物一样,绕道而行。田笑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们像极了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心里纳闷儿,“奇怪,我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吗?”走着走着,她猛地顿住脚,恍然大悟,“是他们……”上次和高越吃啵啵鱼遇上的那群人,她立即转过身,然而那群人早跑没了影儿。 田笑:“……” 落荒而逃的人不该是她吗?田笑忍不住皱眉思索。 “田田姐姐怎么了?你不开心吗?”甜甜圈仰着小脑袋瓜,乖巧地拉了拉她的手。 田笑蹲下来,扳着她的小身板,笑道:“姐姐没有不开心。” “可是你皱眉头了,爸爸说,皱眉头不好看,”甜甜圈抬手,软绵绵地抹了一把田笑的额头,旋即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头发乱了。” 田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瓜,牵起她的手往学校走,却在后门口与高越不期而遇。 “我来散步。”他的先发夺人,却是坦白之言。 自从上次与田笑有所保留的袒露之后,两人之间并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没有刻意的强求,也没有勉强的不自在。似乎一切都不过是那一句刚刚好罢了。 晚间的操场总是最具生命活力,甜甜圈拉着田笑的手,欢快地蹦跶两条小短腿。几撮短发一跳一落,俏皮活泛得很。小姑娘从来都不怕生,嘟着粉嘴,晶亮的眸子四下张望,也有意无意地向高越靠近。 然而她的每次靠近,都会换来高越的远离,而田笑就会无辜受牵连地被拉过去一点。 本来田笑走中间好好的,甜甜圈却突然主动要求换一只手拉。走上C位的小姑娘,扬起粉嘟嘟的小脸,朝高越笑得甜蜜兮兮。而不领情的某人便会落后一步,踱步到另一边。小姑娘懵懂单纯,觉得好玩,又马上换另一只手,乐此不疲。几轮博弈,高越败下阵来。 但游戏并没有结束,只是从换手变成了“我近你退,你退我再进”。高越越是远离,她就越得寸进尺地靠近。 于是乎,行动轨迹从塑胶跑道可预测性的偏离到了绿皮草坪中心。 田笑看着这一大一小暗下较劲儿,竟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她看得出,高越好像不是怎么喜欢小孩子。在她和甜甜圈邀请他一起散步时,他就在犹豫迟疑。而且每次甜甜圈对着他笑,他紧绷的嘴角如临大敌般,不自觉地绷得更紧,让田笑几次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田笑拉着安分老实了的甜甜圈,忽然问:“你喜欢旅游吗?” 高越放慢脚步,保持一定距离走在一边:“不喜欢,干嘛问这个?” “明年毕业,我们寝室计划去毕业旅行,但是一直没想好去哪儿。” “没想好还是没想法?”高越问。 “有想法,就是太多了。”田笑不嫌麻烦地一一列举,“妹子想南下去海边玩水,室长想北上去敦煌看戈壁大漠,或者去新疆看万亩杏花。而茜子喜欢刺激冒险,想去冲浪、跳伞,还有什么……空中餐厅吃饭。”说着她自个儿先笑了,“听着挺有趣的。” “冲浪跳伞有趣?”高越觑她。 分卷阅读63 “嗯。”田笑点头。 “你不怕?” “怕肯定是怕,但是没玩儿过,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怕。”田笑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个人肯定是不敢的,我需要人带着我玩。” 高越顺道问:“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田笑笑了笑,“只要大家一起,开心就好,去哪里都无所谓。” “就没有想去的地方?”高越依旧问。 田笑想了想:“有,但说出来你别笑我。” “你说。”高越洗耳恭听。 “其实我特别想体验一天流浪街头的感觉。身无分文,在一条有人来往,但不要太多,也没人认识我的街上,背着我的吉他唱歌卖艺,没赚到钱就饿一天肚子,赚到钱了……看赚到多少,要是多就到一家路边小饭馆吃饭,要是少,买个面包坐在街头一边和我一样流浪街头的艺人聊天,一边啃面包,然后继续卖艺赚钱,你说是不是特别荒唐?” “不是荒唐,是天真。” “我又不叫天真,你干嘛老叫我天真。”田笑微微侧头,望着他,像是被自己的玩笑逗乐了,笑得像朵摇曳在晚夜的虞美人,灿烂明朗。 高越盯着她的面庞,如痴如醉,移不开眼,下意识轻声问道:“你会唱歌?” “田田姐姐唱歌可好听了,会唱、唱很多的歌。”甜甜圈因为说话太快,都成了个小结巴。 田笑摸摸她的脑袋瓜:“小时候我爸妈总觉得我不合群,他们就送了我把吉他,让我跟着我爸的一个同事学习弹吉他,培养我点兴趣爱好,让我不至于太沉闷。” “你不合群?”高越一副看不出来的讶异表情。 “怎么说了,其实我觉得自己人缘挺好的,只是没有深交的朋友罢了。大概是嫌我太无趣死板,而且嘴巴笨,情商低……哎,反正就是一箩筐给他们数落。” “的确。”高越颔首。 “是吧!”田笑也坦然地承认。 又闲聊了几句,田笑手下一沉,低头是甜甜圈有话要说的模样。 高越看着两人咬耳朵,还时不时向他投来莫名的眼神,他下意识别过脸去,有些别扭。 田笑直起身,挽上一线耳发,看着高越笑而不语。 而小姑娘没来由地害羞起来,一把抱住田笑的大腿,将脸埋得严严实实,生怕漏风漏光漏进某人的眼光。 突然手机振动,田笑简短回了消息,刚想说什么,就听高越说:“我,回去见了爷爷。” 田笑知道,从小到大,他最亲近他爷爷。 那天晚上回去后,田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有心事的人,长夜终是漫漫难熬。她刚翻了个身,手机屏幕刷地亮起,她愣了一下,这么晚还有人发消息? 想的时候手已经伸了过去,解锁点开消息,许是脑子混沌,十几个字像是一秒一字的浏览,直到视线停留在蛋糕两字上时,她才清醒过来。 是江曾发来的消息—— 笑笑,不知道你跟越哥说了什么,他竟然吃蛋糕了。虽然摆了一副臭脸,还只吃了一口,但吃了就好。 静静地盯着那几行平铺直叙的文字,她能感受出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喜悦。不然深更半夜,江曾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跟她发消息。 吃了蛋糕,是不是意味着他心里有那么一点释然的开心呢? 田笑“嗯”了一声,高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喜欢短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新发型看,发尾留了些长度,耳后鬓角的头发渐次缩短,细细碎碎,层次分明,又不失俏皮可爱,且鬓角的短发微微内扣,十分修饰脸型。 田笑微微扬起脖子:“不能说喜欢,就是习惯吧!从我有记忆起,好像就没留过长发。”她捻起一丝细发在指腹间摩挲。 “你没留过长发?”高越讶异。 “嗯。” “那你留长发的样子岂不是很稀罕?” 田笑点头:“可以这么说。” 高越低头又抬头,刹那而起的心思浮上嘴角,变成浅浅的笑纹,再付诸于直白而简短的话语:“可以试试。” 田笑没有说好也没有点头,只是嘴里鼓了一口气,被她轻轻吐出。脸上泛起的薄红被晚风悄悄吹散,她拉着甜甜圈,想起一句歌词——曲终人散只为你一人心跳。 而他散去的弦外之音,缭绕了又是谁的心弦? 夜雨毫无征兆,从东边急骤而来。雨点打落,粗大密集。 操场上的憧憧人影,正在被这场过路雨冲刷清理。 高越蹲下身,向甜甜圈伸手展臂。而他的主动邀请,被毫不犹豫地投怀送抱。 甜甜圈很乖,小手抱住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没有过多的犹豫,高越抱紧她,起身弯腰,尽可能为她挡去雨点。 在躲雨的路程中,有人叫住了他们。深蓝色晴雨伞下,是两个慌忙的身影。 分卷阅读64 田笑还来不及喊人,甜甜圈便被人接过,紧接着是猝不及防的一个巴掌,在骤雨下响亮而冰凉。 田笑被拉到大伞下,隔着肖阿姨,是抱着甜甜圈的蒋叔叔。他们什么也没说,也没打算开口。四人挤在一把伞下,非常沉默地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形势,是田笑来不及的反应,她只能回过头,去看那个站在雨中的身影。 落寞,凄凉,悲哀,痛苦。还有很多、很多看不清楚的…… 这个场景,让她突然想起酒吧里的那个背影,以及无故生出的那份孤独感。 也许,有些情感一旦被刻入骨髓,即使是身处繁华热闹,也一样无所遁形。 在分别前,肖阿姨一脸严肃地劝了田笑一句:“不要跟那种人来往。” 那种人,是哪种人? 他们认识吗? 田笑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回去找他。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田笑顶着变小的雨跑去操场,却寻了个空。 不知道是躲雨而去,还是知道她会回来找他,故意躲着她。 田笑想给他打电话,翻出号码却始终没能按下。 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呢? 他本来也没打算告诉自己什么,不是吗? 第20章 一连几天,田笑都心不在焉,甚至把洗面奶当牙膏使,直到牙快刷完了才发现那股怪怪的不对劲儿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劲儿法,一个人对着盥洗盆哭笑不得了老半天。 苏茜见她这副难得一见的失魂落魄样,私以为她是对下周的保研面试感到惶惶不安,以至于精神错乱委顿不堪,便一股脑儿地开导了她好久,还哆嗦着寝室两个妹子一起标榜她的才高八斗与卓尔不群。 结果没把田笑开导通,反倒自己成了寝室的重点关注对象。 不知道吃了哪门子的精神病药,苏茜天天板着一张被坦克来回碾压过的表情,谁也不待见。 一向喋喋不休的她也懂得了什么叫做沉默是金。 田笑闹心地问她,“你到底怎么呢?”苏茜也只是神叨叨地说些时机还未成熟,我做不来罪大恶极之人诸如此类只有脑子烧糊涂了才会说的胡言乱语。 而且看她的态度,还颇有几分认真样。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田笑保研面试结束的那天晚上,苏茜二话不说,将她跩上了天台。 天台上光线很暗,清冷无人。她们找了个台阶坐下,一米开外的护栏外,是周边的繁华夜景。 双手抱腿,田笑将头搁在膝上。这种氛围最适合放空自己。 苏茜瞥她一眼,动动嘴皮子,扯起往事:“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天台,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 知道她要说什么,田笑不动,只将眉眼淡淡笑开,“那也是我第一次来天台。” “还说。”苏茜没好气地剜她一眼,“你暗搓搓地出现在我背后,吓得我好不容易吹起的鼻涕泡都破了。”煞有其事地双手抱怀,她继续吐唾沫星子控诉,“这还不算,我明明都哭得稀里哗啦要死不活了,你却还能一本正经地问我……”捏起嗓门,变了个声调,“同学,你要纸吗?” 又是一个白眼,却不影响田笑乐呵开嘴。笑了会儿,她借用苏茜说过的一句话,“不是说,哭与纸更配吗?” “说你实诚,那都是抬举。被你那么一闹,我哪还哭得出来。”苏茜咬住下嘴唇,眼珠子一斜,向田笑挪了挪屁股,用肩肘撞她,“喂,我记得你上学期跟我说过,你芳心暗许了两年的哥们儿和他女朋友分手了。”试探性的口吻,“有想过要……” “你不是说,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吗?”田笑搬出她以前的经典台词来堵她。 这就叫以彼之身,还之彼道。苏茜一时被憋得接不下话,干脆咬牙,很没有原则道,“我说的都是屁话,你……” “没有。”田笑回答得很干脆。刚剪的短发细碎清爽,发尖在夜风中凌乱不定,不似她眼神的坚定。 “那你……” “你是想跟我说高越的事情吗?”田笑再次打断她的话头。 这直截了当的发问,让苏茜再次证实了这小妮子在乎那混小子的事实。 只要是田笑在乎的事情,敏感度从来都是高居一线。 苏茜挪开屁股,哼道:“得,你要往火坑里跳,我拦也拦不住。” “你可以陪我一起跳啊!” 苏茜:“……” 田笑微微抬头,寻常的声调辨不出情绪,“我看了微博。” 此话一出,如料想的般,苏茜跟炸了毛似的,气不打一处来地朝她吼道,“那你还沉得住气?” 说完之后又像是得了解脱般,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懈了,不那么痛快地吐出一句,“你怎么想?” “不知道。”田笑摇头,又恢复到起初的姿态。 那天晚上回寝室,一向推崇有好东西就要分享的寝室长,翻出一条搞笑微博,将手 分卷阅读65 机直往田笑眼前送。即使对上网鲜有兴趣,田笑也很乐意接受室友们给她分享的各种八卦搞笑段子。 寝室长笑得尿急,飞奔卫生间。田笑看完后不出所料的被逗乐了,不小心手指滑到屏幕,消息刷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张照片猝不及防地跳进眼眶,紧紧地吸引住她的眼球。 是高越踢足球时被人抓拍到的照片。 照片被PS过,背景虚化,只留下侧身而立的身影,健康的肤色泛出粼粼水光,逆向阳光的视线不知着落何处。 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大抵就是这样吧! 田笑想,要是将照片上的人P成光头,会不会更有感觉?不自觉间,她抿嘴笑了起来。 这是学校官方微博,往下翻,是其余球员的照片,其中包括高舒,就是没找到江曾。不知为何,田笑莫名的想为他心疼三秒。 下方评论热火朝天,谁是球队男神的热度居高不下,其中高越与高舒的呼声尤为最高。 田笑看得有些忘乎所以,手指滑动,却突然停在了某条评论上。 不知道看了多久,手指一按,她点开了评论后面的链接。不过一眼,寝室长刚好上完厕所回来。她慌忙退出,重新刷新,将手机物归原主。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她干什么都带着点做贼心虚的味道。三分钟的刷牙时间被她无意识地缩水一半。等她恍恍惚惚收拾完,爬上床闭上眼睛,才慢慢嚼起那条评论。 却是越嚼越苦。 “长得帅有毛用,皮囊下一样是个渣男,清醒点吧,我表姐的肚子就是被他搞大的。” 流言蜚语不可信,田笑比谁都明白。 但,偏偏那条评论后面,有引人误入歧途的蛊惑。 只一眼,田笑便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是高越。 银白色染发,眉眼张扬挑衅,勾起的唇角是她所没有见过的邪魅张扬。而他身前、背对镜头的女人,田笑来不及细看,只知道高越正搂着她的腰肢。 要是施个魔法,解除定格咒语。她想,下一刻,他会不会低头吻下去? 辗转反侧了一晚,第二天眼皮青黑的田笑照样去图书馆改论文。排队接开水的时候,来了两个女生站她后面,小声嘀咕:“诶,昨天校微博看了没?” “你说校足球队的球员照?看了看了,有两个好帅啊!” “嘁,你没看下面评论吗?” “看了啊!” “看了你还这么花痴!” “哎呀,不怕男人坏,就怕男人长得帅,我的容忍度与外貌是成正比的,再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反正我又不认识他,花痴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哎,我听说你之前向其中一个帅哥当众表白……” “闭嘴吧你,当初我是瞎了眼……”说话的女生有些激动,估计是想起当时的情景,身上的那块羞耻疤痕被谁挠了一样,膈应得她不自在,话说一半便直接跳过,“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轮到田笑接水,她向前走一步,按下红色按钮,身体硬挺挺地站得笔直。 “谁跟他沾上关系谁倒霉,学校不是有人上钩了吗?说不一定已经……” 砰——的一声,玻璃杯碎了一地。 一开始田笑就听出有个声音耳熟,原来是当初球场上问高越有没有女朋友的那个女生,好像姓程。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自己。 不过头一次正大光明地偷听别人说自己的坏话,田笑心里五味杂陈,身体里像塞了朵一直下不下来雨的乌云,涨涨的,堵得慌,又找不到口子泄,有些说不出来又不痛不痒的郁闷。 像平常田笑根本不在意听这些罗里吧嗦的闲言碎语,不过往常她也活得中规中矩,朋友圈子像被净水器净化过一样干净,有时候想被人嚼耳根子,也没人找她茬啊! 现在倒好,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好死不如赖活正正当当砸她头上,砸得她头晕眼花,一时大意,烫了手,玻璃杯子直接脱手摔在了地上,烫伤了一根脚拇指。 胡思乱想是田笑不能容忍的烦躁,也是她好几个晚上不能安眠的罪魁祸首。 控制不了,亦不能自拔。 这新奇而又磨人的心思,她从未有过,哪怕是她相识了六年暗恋了两年的高中同学,也从未让她的心绪如此不安。 自从挨了肖阿姨一巴掌之后,高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电话打不通,发消息也没人回。问江曾才知道,他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 因为什么事,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江曾也一无所知。 高越和甜甜圈一家人到底有着什么联系?为什么肖阿姨那么生气…… 苏茜看她走神走得厉害,心里那个气,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想了!他那种人不值得你去想。” “为什么不值得?”田笑反问她。 田笑盯着她看的神情,是苏茜最受不了她的认真样子。苏茜干脆嘴巴一横,和盘托出:“我去找那个发表评论的同学问了,是高越没错。至于他跟她表姐之间的暧昧关系 分卷阅读66 ,那同学也只是听家里人嚼了些舌根,具体的她也不清楚。总之,三年前他们就分了手。” 没想到她已经调查到了这一步,田笑有些吃惊地静静听着,对于这意外来的情报似乎挺感兴趣。 看她那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苏茜无奈地长舒一口气,也不弯弯绕,直接爽快道:“算了,我这个人历来讨厌替别人说合不合适,就算你跟他天差地别,只要你自己觉得那个人就是他,就去追,像你上次一样。” 在苏茜心里,田笑是个勇敢的女孩。别看她平时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其实骨子里胆大妄为得很。 田笑是没有被人告白过,但并不代表她没有向别人告白。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前提是那男的对她也感兴趣。不然就是隔了一层铁丝网,还是带电的那种。 田笑不巧,碰上的就是层电网。 幸好她不是个执迷不悟的人,尝不到苏茜那般的痛彻心扉。逃不过的,无非是一段时间的怅然若失罢了。 “我怕。”许久,田笑别过脸,不轻不淡地回了两字。 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字,不得不让苏茜瞪大了眼睛看她。以她对田笑慢热性子的了解,是不可能如此速冻的。可这柔弱的两字到底蕴藏了她多少心思,苏茜不知道,但也能估摸出不少。 看她那副蔫样,苏茜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个数,她又何尝不怕? 她爱而不得的那个人,是远在他方的不归人啊! 啊喂,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苏茜将后牙槽一咬,一把揽过田笑的肩头,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道: “还是那句话,不了解就别痴心妄想。天下道理不缺,缺的就是个清楚明白。要是不想后悔,就给我振作起来。管它黑的白的黑白的,将那个混蛋拔个儿底朝天,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其实她老想这么干了,但碍于田笑固执起来比她还犟的脾气,才一直放任他两不管不顾。 田笑被她的气势罕有的震慑到,想不到苏茜一天没个正经样,说出这番直插云霄的话来,也是颇有影响力。 关键是,还说得她怦然心动。 噗嗤一声,田笑终是没忍住,放声笑了出来。郁结在胸的不畅之气,也一并云散化开。 “开心了?” “还好。” “嘴硬。”苏茜不争气地看她一眼,眼珠子一轮,又打起算盘来。 “需不需要我帮忙?是绑过来,还是敲晕了绑过来?我觉得还是先打一顿再敲晕绑过来得好。” 确认过眼神,是正经不过三秒的人。 研究生推免名单已经在院网上挂了三个小时,田笑刚打开手机,在一连串消息轰炸中才获知自己高居榜位第一的消息。 是夜,全寝“倾巢而出”,一顿胡吃海喝自是少不了。因为开心,几个人都同意点酒助兴。一打啤酒很快被她们三下五除二,一瓶接一瓶地疯狂干完。 田笑喝酒上脸,一杯下去,脸上已是一片红彤彤的景象。 饭桌上没有人醉,醉话却是连篇。 “哎,双选会是什么时候来着?”寝室长向着苏茜打了个饱嗝问。 在一起住了三年,打嗝放屁抠脚磨牙油头什么邋遢样没见过,一窝寝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混成了老夫老妻模式,早已见惯不惯了。苏茜熟视无睹道:“你一个要准备工作的人问我一个考研的人,合适吗?”她拿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寝室长,“问你的东北小伙去。” “他不行。”寝室长摇头摆手道。 “不行,”苏茜故意曲解,贼笑道,“一片西地那非片的事。” 寝室长秒懂:“太贵了,还不如拿这个钱去吃顿大餐,来得快活。” “下次开车请提前打声招呼。”妹子一巴掌拍过去,没个轻重地拍沉了苏茜半个肩膀。 苏茜顿时撂筷子不干了:“亲,你能再使点劲儿吗?” 妹子不以为意:“我就轻轻拍了一下。” 苏茜掐她脖子摇:“轻轻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对它有这么大的误解,啊?!” 田笑似乎有些醉了,笑着托腮,眼睛亮亮地问道:“室长,你不是在老家那边找了个实习工作吗?福利待遇挺好的,怎么,你想留下来发展?” “一言难尽,”寝室长拍了筷子,一脸的苦大仇深,“我实习了不到两个月,同事们有什么事都找我,连接杯水都要找我,我跟他们熟吗?熟吗?” “不熟,不熟。”妹子挣开苏茜,捧场道。 “就是嘛,你不熟,我也不熟,但大家都是自来熟。”寝室长突然滑稽地来了个大转弯,逗笑了所有人,笑完之后,却感到异乎寻常的失落,寝室长继续发闹骚,“这一点小事,那一点小事,我连自己的事都没做完了,以后的日子你们说该怎么过?”说着她狠狠地嗦了口粉,势要将所有的委屈不快都嗦进肚子里消化掉。 “别说的那么丧气,你以为读研读博完了就天天躺床上睡大觉吗?一样工作 分卷阅读67 ,且肩负的责任更大。”苏茜习惯性拍桌子,一锤定音道,“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吃完饭,四个人手挽手去KTV唱歌。 妹子唱了首《青春不散》,把氛围搞得酸里酸气。苏茜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受不了地抱住膀子:“点的什么歌?太煞风景了。今天是来庆祝笑笑保研成功的,搞得好像我们明天就毕业了似的。拜托,我研还没考了。” “给你们提前彩排一下,免得到时候哭鼻子。”妹子一脸“你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说道,刚放下麦克风,却见寝室长哭起了鼻子。妹子顿时哭笑不得,“诶,怎么说哭就哭啊!” “我不想毕业……”寝室长突然嚎啕大哭道。这是她们第一次见这个长手长脚的东北女孩哭。 相识三年多,四人的感情也许没有那么的铁,却都很珍惜。 人生本就不易,开心没有烦恼多,就像这一顿饭、一夜嗨唱后,除了回归正轨,继续一个人摸爬滚打,也没有他路可走。 也许正是这片刻的欢愉不可多得,才叫人难过得不舍。 回到正常日子,该蹲图书馆复习看书的继续蹲,该投简历找工作的继续找。田笑也没有闲着,与早已选好的导师沟通交流后,填了一大堆的信息材料,等着被正式敲定录取,这件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天公有心作美,将夕阳里的朵朵白云裁剪布施,泼上晚霞的色彩,是少女摇曳在风中的裙摆,动人醉人欢喜人。 下了出租车,田笑抬头,向天边的烂然晚霞望去,没有过多流连,便上了一架户外电梯。 梦醒时分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到次日凌晨两点。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是难得的轻缓音乐。酒吧很空,没几个客人。 这也是田笑踩点来的原因。 她一个人来,也不打算久留。 第21章 经理办公室,李宏正在打电话。对面真皮沙发上仰躺着一个人,脸上盖一本杂志正睡得昏天黑地。 有人敲门,接着探进个脑袋,是吧里的一个侍应生。 他与打电话的李宏交换眼神,知道江曾还在睡觉。 江曾的脾气一般时还好,不一般时特不好。这不一般的情况就包括睡觉被人打扰。上次有个新来的哥子不懂事,打断了他的晚休,很无辜地被胖揍了一顿,一连几天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他。 所以他很是犹豫,要不要叫醒这个有起床气的男人。 这时挂了电话的李宏睇他一眼,也不管有人在睡觉,张嘴就问:“什么事?” 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般,那人压低声音急忙开口,“有人找……”他朝沙发上的人努努嘴,自以为很有必要的补充,“是个女的。” 听他的口气,十有八九是把他口中的女的当成了与江曾有着说不清瓜葛的女人,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纠结。 李宏本不想管,但看那哥们儿一直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婆婆妈妈,很是不通气,便咳嗽一声,在瞬间投来的感激目光下,吼了一嗓子。 “起床了。” 声音响亮有力,特带劲儿。眨眼功夫,只听“啪”的一声,书掉地上。吓得门口的哥们儿麻溜儿地关门走人。 江曾浑身一个激灵,从沙发上陡然起身。没睡醒的脸上全是想打人的冲动,嘴皮一掀就是:“艹!”闹心地抓一把头发,“宏哥你发神经啊!” 这人还是得分个三六九等。什么人该打,什么人该骂,什么人可以连打带骂,心里都是有个数的。像李宏之于江曾,就归属于动嘴不动手的范畴。 两人年纪虽差了个八九岁,但私下相交都是极其随意。李宏只当他是嘴贱,见他有躺回去的趋势,端起咖啡,好心提醒一句,“外面有美女找。” 江曾打着呵欠像是没听见,又瘫了回去,闭眼继续酣睡。 十几秒的反射弧,他从沙发上猛地坐起,跟安了弹簧似的,粗声粗气,“什么?” 被咖啡呛到直咳嗽的李宏到处找纸,好不容易缓出一口气,操起一口方言就骂道:“孙子,你这是要上天了啊!” 结果就是江曾被粗暴地踢了出去。憋着一肚子火气的他不知道往哪里撒,想到有人找,思量着要是美女长得不是他好的那一口,哼哼,那就对准了,使劲儿地甩脸色撒气。 美女的确不对他胃口,但他也没那个胆子撒。不仅不敢撒,还得恭恭敬敬以座上宾待之。 谁叫美女是三六九等中的上等人呢? 相同的位置上,田笑捏了捏吸管,指尖摩挲,搅动杯中果汁。江曾从后台转出来时,她正单手撑着下巴,失神发愣。 “笑笑,你怎么来呢?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照顾不周可别怪我啊!”江曾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抵不过他的热情招呼,田笑说了声抱歉。两人寒暄了几句,她将手肘边的一个小件什物推到江曾面前,“这个。” 看清楚月光白logo上的数字,江曾想也没想,脱口道:“原来你 分卷阅读68 知道你中了超级大奖啊!” 听他这口气,似乎早就知道中奖的人是田笑。至于没有告诉她的个中缘由,田笑不想多问,只摇头笑说:“现在才知道。” 苏茜没心没肺的抱怨,以及那个纠缠不休的数字11让田笑不得不怀疑,她就是那个提前走掉的傻瓜。只是一直没有证实罢了。 江曾对她的话一时摸不着头脑:“那你这是?” 田笑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我想知道高中时候的他。” 此话一出,立即轰散了江曾脸上的悦色。光线昏暗,他的眸子明灭不定。田笑被他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搅得心里一团糟乱,但面上的表情依旧,一双月牙眼回视得异常坚定。 “你去问他啊?”许久,江曾微微低头,侧身轻靠上吧台,语气随意,却有了层疏离。 突然的态度转变让田笑一时没有适应,愣怔了一瞬,也是一瞬,她又好像理解了什么——人在被触及内心最柔软的深处时会下意识表现出警戒防备,他在防备她。 田笑老实道:“我找不到他。” 江曾点点下巴,默了会儿,问:“能冒昧地问一句,为什么?” 田笑语气依旧:“一回生二回熟,这是你们告诉我的,作为朋友……” “朋友,”江曾像听了个笑话,“你看那边。”他朝田笑身后的大厅抬了抬下巴,现在时间尚早,酒吧里除了工作人员,几乎没什么客人,“深夜时分最热闹,红男绿女,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但是,一旦等出了这个门,还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田笑将头转回来,听得似懂非懂,江曾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漫不经心地闲聊道:“人这一生啊,会遇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大部分只有一面之缘,或是只能走到点头之交。有些人只能当酒肉朋友,做不得真。能够深交谈心的人不多,有那么几个已经不错了。当然,最难得的是遇上一个能把后背完完全全托付的人。” “哎呀,”江曾站直身,嬉笑道,“我这个人老大粗一个,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经历多了,有时候也会多愁善感一下,你就当我刚放了个屁,别在意。” 有时候田笑真觉得江曾和苏茜有点像,但具体哪里像她现在细究不出来,至少都能言善辩。田笑便如他所说不在意道:“你是想问我和他属于哪一类?”不等江曾回应,她自顾自地往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来了。” 江曾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胡乱扯着:“网上不是最爱说什么三观合不合,志趣投不投。说实话,我觉得你跟越哥就两路人,聊不到一起,只是图一时新鲜,不是说最美不过是初见,等这新鲜感一过啊……”后面的话江曾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我搁你,我打骨子里瞧不起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没法相提并论。你一个211、985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哪像我们干着份见不得光的工作,更没你们张口闭口说的什么理想抱负,实现人生价值,就混吃等死一个。要说什么灵魂上的交流,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边。” “越哥说得对,像你们这种小姑娘没事还是多读点书,少来这里瞎胡闹。”江曾越说,语气里的自我调侃味越浓。 田笑听得薄唇抿成一线,神色越发的严肃凝重。江曾口吻轻松玩笑,但他说的是不争的事实,人的劣根性天生如此,不管自己涵养有多高,承不承认,人就是被划成了无数个等级和无数个被框起来的圈子。 谁先越界,谁就输。 田笑不需要考虑这无解的难题,但她仍是沉吟许久才道:“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学识也不过是虚荣的另一种称谓,和钱财一样,是人为了有别于人而做出的努力。说到底,还是一路人。而且,我觉得我除了读书就一无是处,要论现实的生存力,我可能还不如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 江曾:“……” 顿了顿,她继续说:“再者,你不是我,也不是他。当一个与你大相径庭的人不知不觉地和你走到了一路,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一件顶幸福的事?” “我也承认,我来了一次这里就再也不想来第二次,更不想和这里的任何人牵扯上丁点关系,但我还是来了……”田笑微微垂眼,盯上右手边折射出一片璀璨灯光的玻璃杯,“你要问我理由,还是那句,我也不知道。” 再争辩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田笑便不绕弯子地直视江曾,眼神坚定:“我想喝酒。” 被她直直盯着,江曾也不是滋味,见她这么一板一眼,知道今晚躲不过去,认输般叹气一声:“想喝什么?”说完便认真地摆弄起调酒用具。 “来一杯惊喜吧!” 田笑上百度查过,有网友说如果在酒吧不知道喝什么酒的时候,可以用这句话,百试不爽。 江曾好笑地抬头扫她一眼:“在电视剧里这话也许管用,现实中就是个屁。”继而他又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是个粗人,见谅见谅。” 田 分卷阅读69 笑不置可否,扯动嘴角,淡淡笑了。 江曾一边熟练地调酒,一边整理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回忆,讲起了往事。 “高中那会儿,越哥可□□了……” 高越是学霸,田笑始料未及。就算被全校通报批评,他的成绩依然稳坐年级第一,无人能超越。 江曾说他跟高越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同一所学校读书,高越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因为长得帅,成绩好,家里又有钱,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家孩子学习的榜样。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他不喜与人交际,习惯独来独往,平常也不苟言笑,简直就是座行走的冰山。 但自从高一下学期,他像变了个人一样,乖张叛逆,抽烟喝酒泡网吧,妄作胡为无所顾忌。而这一切皆源于一个名叫青青的女孩。 青青在老师眼里,是个品行极为恶劣的问题少女。她敢在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将自己的手机摔个粉碎,也敢在校长办公室拍桌子瞪眼,大呼小叫,自然也敢于自食其果。 她就是这么一个个性鲜明的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肆无忌惮。 她是怎么和高越走到一起的,江曾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高越与她形影不离的三年里,是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人。 “青青喜欢泡酒吧,一到放假,就会拉着越哥去酒吧玩儿,还是那种极其糟乱低廉的酒吧。就因为她,越哥多次与人起争执,每次弄得一身伤,你说这男人是不是特傻冒?” “这还不算什么,有一次青青喝醉酒,胡言乱语说想开间属于自己的酒吧,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一句话,越哥不惜与家里人闹翻,也要一意孤行,把他妈妈留给他的钱全部砸进去,才有了现如今的梦醒时分。好笑的是酒吧还没送出去,他们就闹掰了……”语调平淡地扯到这里,江曾若有所思地默了默,垂下眼帘继续说。 “我爸妈在我读高二那年出车祸走了,什么也没给我留下,除了一屁股债。我孤身一人,亲戚都嫌我晦气,没人可怜,家里的东西也都被搬走拿去抵债了。没钱交学费,我就辍学,出来打工,但像我这种没文凭又没经验的未成年人谁要?” 他抬眼看田笑,见她一脸严肃地听得认真,不禁咧咧嘴,旋即又垂下眼,“我曾经过过三天吃一袋方便面的生活。后来在一家酒吧当服务员,因为长得还行。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深有体会,什么叫做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顿了顿,语气里若有似无地带了丝喜色,“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越哥拉了我一把。虽然我比他大,但我还是叫他一声哥。” “其实吧里好些兄弟都是苦命人,但他们很幸运,能被越哥罩着。这间酒吧不仅要盈利赚钱,养活这一帮子兄弟,还是我们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浪人的聚集地,相当于我们的第二个家。所以这间酒吧对越哥意义非凡,对于我们也是一样。” 田笑表情不变地静静听着,心下却不禁一动,怪不得那晚他爸爸用酒吧威胁他,他会那么激动生气。 “至于越哥心里怎么想的,我也说不上来。有些事情是听舒哥说的,有些是越哥喝醉酒后,自己说的。他爸妈很早就离了婚,在我看来,越哥从小就是个缺爱的小孩,却偏偏染上了重情的毒。一旦爱上,就义无反顾,像飞蛾扑火一样什么也不管,所以……” “所以你怕他再重蹈覆辙。”田笑接话道。 江曾笑了笑,不说话。 “他没有读完高中也是因为那个女孩?”田笑问。 这话一问出,江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含糊不清道:“是,也不是。”他将调好的一款鸡尾酒推给田笑,“Gin Tonic,丰盈的杜松子香气和爽口的奎宁水搭配,宛若天成。” 田笑点了点头,却不着急喝,问:“那,他现在是在经营这家酒吧?”当初听高越说酒吧保安时,田笑就知道他在撒谎——哪有大晚上工作的人一连好几天不工作而去无聊地陪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跑步,这谎言不攻自破。 江曾拿纸巾擦了擦手,还是那一句:“是,也不是。”默了会儿,他又道,“其实越哥现在成天无所事事,找不到事情做。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兄弟们都知道,他很孤独。这里不是他该呆的地方,他应该像舒哥一样,读一所名牌大学,然后出国深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无奈地耸耸肩,“但是我们一个个都是没文化的大老粗,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看着。” 无所事事,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多时间来逛校园,陪我跑步,看病,吃饭……田笑不会喝酒,更不懂酒,江曾后面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神色痴痴地看着酒杯里的碎冰,若有所思。 她想到了苏茜笑得合不拢嘴的那个酒吧名字,好像就叫青青。 也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盯着他的背影无端生出的一份孤独感。还有那一夜在操场上像脱缰野马一样狂奔的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田笑此刻满脑子都是高越,乱七八糟,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情绪在这渐渐拔高的气氛中越来越低落。江曾说的不多,但也足够她拼凑 分卷阅读70 出一个不怎么完整的故事。 江曾就这样在旁边捣鼓酒具,也不再多言。 田笑回了些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知道什么叫做有惊无喜。 静静地喝完这杯酒,田笑忽然抬头,问:“我可以唱首歌吗?” 第22章 酒吧里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但依然冷清,甚至工作人员的调笑声比客人还大。原本轻缓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半晌,意外地传出一道清扬悦耳的女声—— “我,想告诉一个人,今晚是个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我想约他,一起看月亮爬上天。” 温柔的语调中像蕴含了无限情绪,叫人听了无缘无故地心动。周遭的人无一例外地停下手中的事,好奇又安静地四下张望,却始终寻不到声音的源头。 “可惜,月亮不等人。” 声音低低落下,起承转合间,是耳熟能详的《看月亮爬上来》。 歌声很轻,好像带着满满的温情,把无边无际的夜空下,肩并肩坐在一起看月亮爬上来的两个人的景象,栩栩如生地唱进了每个人的眼里。能在这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听到这样诚挚干净不带□□浮躁的声音,很难得。大家贪恋般地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氛围里,一时自我感动,就像歌唱的那般,听一首老歌就会流泪,好像有什么蠢蠢欲动的情绪在心里涌动。 唱完歌,田笑带着那枚笑脸logo安静地离开。江曾没有挽留,睼一眼搁在左手边的黑屏手机,沉默着。许久,突然跌撞过来一个人。 “哥,出事儿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高越神色凝重地大步走出来,此时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却也掩盖不过他阴冷的声音:“人呢?” 早候在电梯边的人紧随他的脚步:“保安室。” 眼中寒光一闪,高越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一进门,无视满屋子的人,他戾气极重地直奔瘫坐在地上的男人。那男人三十好几,个子不高,被高越一把扯住衣领,像拎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拎起来,重重地往墙上撞,震动了旁边的小圆桌,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事发突然,那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喉咙里冒出来,本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狰狞扭曲。满屋子的人只静静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无人劝阻。 高越死死地把他按在墙上,眯眼咬牙问:“你想干什么?”因为太用力,声音有些嘶哑变声。 那人像是捡回了条命,气还没喘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哭声求饶道:“哥,我错了……哥,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妈的老子问你,你想干什么?”高越失控般朝他大声叫嚷道,拽紧衣领的手不自觉地越发用力,指节惨白。 那男人被硬生生地吓哭了,老实交代却依然没说到点:“我以后再也不卖了,不卖了,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警察……” 话说到后面,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说不出话来,整张脸渐渐胀成紫绀色,就在翻白眼快要断气时,男人脖子上的那道力突然松开,高越失去耐性般解了他的禁锢,转过身:“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江曾打了个眼色,两个保安将男人架了下去,其他人也跟了出去,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江曾倒了杯水给高越,试探道:“越哥消消气,跟那种人较劲儿……” 高越冷声打断:“说。” 江曾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奔主题:“这人了,跟那疙瘩是一伙的,漏网之鱼。他知道我们跟警察有联系,来吧里喝酒就是想找机会报复。应该是看见笑笑和我聊了会儿天,以为……”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道,“以为跟我很熟,就想……”就想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怕刺激到情绪本就不稳定的高越,又惹出一堆多余的事。 “不过你别担心,我派了人跟着,而且阿阳已经把人安然无恙地送到了学校。” 沉默了会儿,高越哑声道:“钥匙给我。” 江曾装傻:“什么钥匙?” 高越瞪他:“你说什么钥匙。” 江曾道:“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高越道:“少废话,给我。” 从酒吧回来,田笑心事重重,几乎整晚没睡,第二天又一大早醒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对着穿衣镜熟练地扎了个苹果头,从窗台上拿了洗漱杯,去阳台刷牙。拧开水龙头,她心不在焉地抬眼,朝阳台外随意望去,却意外地看见了一月未见的人。 她愣住—— 高越就站在公寓对面的廊椅前,一动不动,像在思索,又像在出神。田笑猛然想起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站了一夜吗? 一想到他在暴雨天气站了半夜,突如其来的一阵不适类似于心痛的情绪让田笑握紧了手中的洗漱杯。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个世界近70亿人口,有人过得水深火热,有人过得一帆风顺。有时候田笑就在 分卷阅读71 想,是不是过得一帆风顺的人把过得水深火热的人的运气全部拿走了,像她和他一样,她虽然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日子过得简单平淡,却一直活得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公主,活在自己的幸福世界里不被任何不好的事情打扰。 而高越,从小父母不在身边,又亲眼目睹父亲出轨,后来家庭破裂,而现在……他好像迷失自己很久了,久到田笑无法想象。 我是不是把本属于他的幸运全部吸走了?田笑奇怪地想。脸上是难过沮丧的表情,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慌手慌脚地跑出公寓,高越仍是那个姿势。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微微抬眼,垂在眼前的碎发像要扎进眼睛般尖锐硬挺,逼迫着那双漆黑冷然的眸子。难以掩饰的疲惫,是田笑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颓势。 一月不见,他像变了个人。 直直迎上那道看不出情绪的目光,田笑心头更不是滋味。 高越没有过多犹豫,便朝她走去,却在田笑退缩的反应中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太过于凝重吓人,片刻的愣怔,他放松了表情,但眉头依然紧绷,仿佛在极力隐忍什么。一步之遥,他站定:“以后别再去酒吧了。” 语气虽淡,却不容人拒绝。 田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起昨晚她从酒吧出来,身后突然跟上来个陌生男人,想要对她动手动脚,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阿阳及时阻止,然后又不嫌麻烦地把她送回学校。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田笑不知道,但她肯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消失了半个月的人又怎会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一大早吗? 他很关心她? 一闪而过的念头,田笑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所以,她只微微地点头,却始终笑不出来。 高越也没有久待的意思,似乎来见她一面,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仿佛很怕跟她待在一起,说完高越便毫不犹豫地转身,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捉摸不透,是田笑对他的百思不解。但既然来了,她就不想错过。 不想错,就不能任其过。 所以田笑想也没想,追上几步,轻声喊道:“要不要吃个早饭再走?” 闻声,高越脚步略有停顿,却没有停下。 “不了。” 田笑慌了。 她还是不了解他,即使窥探了他的过往,遇见了他的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心底无法诉诸的忧伤,越不过去的高山到底是什么? 是小时候的孤独,是家庭的分裂,是爸爸对妈妈的背叛,还是对那个叫做青青的女孩心灰意冷? 又或者,爱而不得? 江曾没提他们分手的原因,但田笑能隐约察觉出来,是被逼无奈。 “高越。” 一声急切的低唤,到底还是止住了他的脚步。 “为什么要帮我?” “在酒吧,为什么要帮我?” 既然拨不开云雾看见他的高山,那么她就想知道,她跟他,是缘浅,还是缘深。 短暂的沉默后,高越转过身来。淡漠的表情下,是难以捕捉的忧伤。他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他说:“因为,你笑起来很像一个人。” 话说得很苍白无力,却不想有五雷轰顶的力量,将田笑的脑子炸开。咽喉像是被人掐住了般,她嘴唇张合,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像一个人吗? 青青? 她想叫出这个名字,却觉得好笑。 好笑得想哭,却偏偏落不下眼泪。 高越走后,田笑浑浑噩噩地回了寝室,重新爬上床躺下。 寝室很安静,能听见苏茜厚重的鼻息声。 田笑就这么躺着。直到室长的闹钟响起,折腾了半晌,剩下的三人才磨磨蹭蹭地下床,要死不活地捣鼓起来。直到出门,她们都没发现床上还躺着个人。 门关上的那一刻,寝室又恢复了安静。 是一个人的安静。 仿佛生病的那一夜从梦中惊醒,黑得透不过气来的安静。 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他的呢? 是在拥挤的地铁上被他温柔地护在角落里? 是被他拼命护在身下,免了一顿毒打? 是那一夜没有星星和月亮,却有他在身边的夜晚? 还是不知不觉又没羞没躁地靠在他怀里呢? 或者,从更早的第一次见面? 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本就是情感与生俱来的奥妙,让人不知不觉的陷入,又后知后觉的醒悟。 醒悟过后是心甘情愿的继续执迷不悟,还是事不宜迟的悬崖勒马? 她,心乱了,彻底乱了。只因为那一句你的笑很像一个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所适从是她把握不住的情绪。 江曾说,那两年多 分卷阅读72 的时间,高越与那个女孩形影不离。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不管不顾,谁也分不开他们。 至于他开不开心,喜不喜欢,没人知道。用江曾的话说,他就是个肚子里烂了一堆心事的闷骚男人。 后来的分手,江曾说得潦草简单。草草的结尾就好像无疾而终般,让人不痛不痒。 却令人在意。 至少田笑很在意。 就在她寻思不得解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田老师的电话,叫她今天回家,说是要祝贺她取得可喜成绩。 也许回家,也是一种解脱。 可真的到家后,她才发现两位老师不对劲儿。说是庆祝,三人一桌的家宴氛围,却不似寻常的融洽欢快。 自田笑进门,家里就飘荡着一股诡异的安静。唐老师只给了她一个眼神,只可惜母女不同心,田笑领悟不了。而一向不喜多问的她也依旧保持着沉默本色。直到饭桌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田笑才搁下筷子问道:“出什么事情呢?” 田笑的性子清却不冷,但就是那副沉静的样子给人淡淡的疏远。 田老师也搁下筷子,表情严肃,闷声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交了新朋友?” 田笑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只回道:“没有啊!” “那你肖阿姨说的是谁?” 田笑僵住了,完全没有料想过,在他们家的饭桌上会谈论起高越来。而且还是田老师主动说起。 许是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抿紧唇,问道:“怎么呢?” “以后不许再跟这种人来往。” 田老师的声音很冷,压得田笑莫名其妙地喘不过气。 这种人,到底是哪种人?大家都这么说,但田笑所知道的那个人会心细地为她加热鸡蛋,会为她挡住尴尬的场面,也能和她一起普普通通吃饭,他心有猛虎,却嗅蔷薇。 田笑气恼,但仍压着性子问道:“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 “田老师,你认识他?” “不认识。” “田老师,你是个讲理的人,没有什么为什么,你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了吗?”最近心太躁动,田笑终是没有忍住,将脾气提了上来。 田老师也是个温和性子,平时偶尔发的脾气也不过是些不温不火的牢骚。但此刻涨红的脸色,表明他是真的生气了,一生气就忘记了唐老师的叮嘱,将嗓门敞开。 “难道你忘记了甜甜圈的姐姐是怎么走的吗?” 一口气堵在胸口,进不来也出不去,憋得田笑哑口无言。没来由的,脑海刹那闪过一句话,却是高越的那一句,“因为你的笑很像一个人。” 冥冥之中,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却是比最初的猜想,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她恍惚地站起身,掷地有声地否认:“不可能。” 一直保持沉默的唐老师看着闹僵的父女俩也是新鲜,无声叹出一口气,放下筷子调和道:“老田,脾气过了。”顿了顿,将视线转移到田笑身上,话却还是说给田老师的,“笑笑也是二十岁的人了,是是非非她心中也有把尺子,量长量短,都随她去吧!” 唐老师这话明显是向着田笑的。虽然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为人父母,除了警策,最多的还是希望站在儿女的背后,给予默默支持。 田笑有些时候是傻,但那是天性上的无知单纯。要是她用心去看待一件事情,也是一颗通透玲珑心。 比如说现在,在没有任何的正面说辞下,她似乎已经窥见了高越那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也窥见得心肝俱碎。 怪不得他留了个光头,怪不得他脱轨地跟不上网络潮流,怪不得他不敢靠近甜甜圈,怪不得他与青青分手,怪不得肖阿姨那么生气。 也怪不得,他说她笑起来很像一个人…… 原来,这才是他心底最不能诉诸于人的秘密。 田笑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声音喑哑道:“我出去透透风。” 田笑一头扎进静谧的夜色里,拿着电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边打电话边无声地流泪,打了好几通也没人接。她不知道打给他能说些什么,但她就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胸腔里从未有过的强烈感情就像一只洪水猛兽,咚咚地撞着,撞得她不知所措,撞得她好难过,像是下一刻就要死去一样。 她满脑子都是抓不住的零碎回忆——从初次见面的冷漠,到陪她出去看病的温柔,还有球场上的英姿勃发,以及后来他无缘无故的疏远。 因为她的笑而选择出手帮她吗? 在肖阿姨扇高越的那一巴掌中,其实她脑中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是下意识的忽略加上先天的纯性,才有了这份迟钝的察觉。 她的意识下,他不是那种人。 江曾说得对,他是个缺爱的小孩,却染上重情的毒。他的淡漠疏离,一直以来都是他对自己的束缚。 爱上,就义无反顾吗? 田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 分卷阅读73 么伤心,好像这些不幸的事情全部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好难过,好难过。 终是控制不住,她蹲在地上,着急又无助地哭出了声。 等她冷静下来,魂不守舍地回房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打不住的胡思乱想。 房间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直到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唐老师进来时,田笑还缩在被窝里。唐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说了几句话,正要离开,却被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手拉住。 田笑掀开一方被角,露出半张脸,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唐老师。” 唐老师愣了一下,回身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坐在了床边,温柔道:“怎么呢?” 感受到这份血浓于水的亲切,田笑再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唐老师但笑不语的话。 是夜,两母女说了很多。 敞开的心扉在至亲的支持理解下,田笑渐渐安了心,也坚定了那份固执。既然早已有了决定,犹豫不决只是自己还不够勇敢罢了!她的戛然而止,是在付出努力追求无果之后,才会到来的终点。 有始有终,一直都是田笑的信念。新的开头不带旧的结尾,才叫做开始。就像她看一本书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一样。 书如此,人亦如此。 她已经翻开了他的书,她看得凄清意切,也看得不能自拔。总会有的结局不知道能否有个圆满,但她就想看到结尾。 有始有终,才是她的圆满。 第二天父女俩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恢复如常,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唐老师拿捏得当的从中周旋。 有时候唐老师就想,这日子过得太不温不火了,也枯燥无味得很。时不时吵一吵,才像个样子。 昨儿个晚饭吃得着实不满意,为了弥补父女俩的遗憾,唐老师卯足了劲儿地要做出一桌子的好饭好菜,在厨房里忙得哐当响,还不让帮忙。 田老师翘起二郎腿,心安理得地坐在客厅沙发喝茶。而田笑则在一旁无所用心地嗑瓜子。 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田笑就知道田老师有话要说。 “学校的事情还多吗?” “不多,还好。” 隔了一会儿,又问,“去看了甜甜圈没?” “恩。” “前几天,那小姑娘天天来敲门,问你回来没……” 无盐无味的对话是父女俩习以为常的平淡,也是他们心照不宣要将昨晚的不欢快消散干净的默契方式。 就像田笑说的,田老师是个讲理的人。田老师赞同唐老师的观点,女儿大了由她去。 但,有意也好,生气也罢,他就是放心不下,非要说出那句气话才舒心。 田笑又何尝不是气。 她不了解高越,同样的,高越又何尝了解过她? 他的有所保留,她的沉默不语,是他们无法坦诚相待的最大障碍。 然而所谓的真相大白,又是那么的残忍不仁,苦不堪言。 越苦就越清楚,越清楚就越明白。 田笑看得明白。 而不明白的,是那个早已遗失了内心的少年。 第23章 晚饭后,田老师主动请缨,承包了洗碗的活儿。田笑想上手都没机会,索性心安理得地坐沙发上,一边剪脚趾甲,一边陪唐老师看电视。 田鸭脖趴在唐老师脚边安分老实地睡觉,唐老师顺着它的毛,语气带了些抱怨道:“现在电视不好看了,还是怀念几十年前看黑白电视的时候,虽然节目少,但是有盼头啊!” 田笑算了算日子,道:“今天周五,你不看《天天向上》了?”自打田笑有意识以来,只要每逢周五,除非停电,否则家里的电视百分百锁定芒果台这档脱口秀节目。田笑谈不上有多喜欢,就从小看到大,有了些感情,仅此而已。但唐老师不一样,去年到云南旅游,就算破费,崩塌她持家有道贤惠节约的人设也要住双廊的一间对于他们家来说贵得离谱的民宿,就是深受节目效果的影响。 唐老师叹道:“这节目上半年就调时间了,改在了周天晚上十点,人老了等不了。”唐老师可惜地摇摇头,又说,“只能等第二天用手机看,我还特地充了会员。这还是我第一次充会员了……”顿了顿,声音里忽然夹带了一丝喜色,“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括弧的90后小伙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田笑换只脚,状似无意地问:“为什么啊?” 闻言,唐老师稀奇地转头看田笑一眼,继而慈祥地微微笑了:“合眼缘啊!那孩子看着讨喜,就是话少了点。” 田笑一语道破:“唐老师,你是看他长得赏心悦目吧!” 唐老师突然来了兴致地解释道:“那孩子身段好,腰杆儿直,跟你爸一样。” 闻言,田笑若有所思地顿了会儿,接着兀自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肯定什么,调侃道:“唐老师,你不 分卷阅读74 会是因为这个才嫁给田老师的吧?” 唐老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想起什么,忽然欣喜道:“诶,田鸭脖的那个救命恩人,我看那小伙子的腰杆儿也直。”旋即又遗憾道,“可惜没再遇上过,我还想着当面谢谢他了。”说着她摇头站起身,“我去切盘水果。” 看着唐老师的背影消失在厨房,田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发呆,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从头到脚的直……”等她心不在焉地剪完脚趾甲,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有八个未接来电,登时傻愣了眼,赶紧拨回去——她习惯将手机调成静音的毛病是不是得改改了? 嘟的一声,手机以出奇地速度被接通,好像对方随时准备着接听她的电话一样。江曾紧迫的声音混杂在一堆喧闹的音乐人声中传过来。 “笑笑,你在哪儿?出大事了。” 要不是江曾的语气太过于急促,田笑忍不住像苏茜一样自以为搞笑实则蹩脚地接一句:“终身大事?” 隐隐感到这大事跟高越有关且难以估量的不妙,细碎刘海下的淡眉下意识拧紧,她压低声音问:“你说。” 田笑难得向两位老师撒谎,竟没有常理上的。她随便扯了个学校有急事的理由便兴冲冲地从家里跑了出来,打了辆出租,直奔本市最繁华的商业经济中心。 九点的城市晚夜是很多人激情释放的开始。田笑偏执地认为,现在的人越来越浮躁就是因为晚上不好好睡觉,昼夜颠倒的缘故。 下了车,给江曾打了个电话。对于路痴的她来说,即便是到了目的地楼脚下,她也一样找不到进去的路。 更何况她要找的地方又比较隐僻。 霓虹闪烁,百货大厦前人来人往,车流不断。田笑站在广场中央的喷泉下拢了拢薄外套。秋夜晚凉,但她并不觉得冷,只是她在紧张害怕的时候习惯性的想要裹紧自己。江曾在电话里说得急促含糊,但擅长抓重点的田笑依稀能揣摩出情势的严重性与紧迫性。 江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打断了她的出神。看他阴沉的一张脸,田笑紧绷的神经不自觉的又拧紧了几分。 没等江曾走近,田笑便迎了上去,跟他原路返回时,急促地问道:“他怎么样?” “还在喝。” 他们一路下了车库,弯弯绕绕了半天才坐上一架电梯。那电梯看似装潢得奢侈豪华金碧辉煌,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人一眼便能识别,那顶多是一堆充场面的仿冒材料。田笑没什么见识,自然看不出,更何况她也没那个心思去看,只觉这花里胡哨的装饰怎么看怎么浮夸,怎么不顺眼。 电梯直通八楼。门一打开,是田笑不陌生但也不熟悉的场面。 这是她平生进的第二家酒吧。 江曾轻车熟路地带她穿过人来人往,从围了一圈的人群中强行豁开一条口子,田笑有些束手束脚地跟进去。这时有人冒了一句,“人叫来了吗?再不动手越哥就快不行了……” 阿阳边说边将手指撅得噼啪响,当看见江曾身后的人时却傻了眼,最后几个字瞬间没了刚才的一鼓作气。缓了缓,他一脸的惊讶嬉笑,“嫂子怎么来了?” 田笑没有搭理他,只一门心思地看向高台上的身影。阿阳还想说什么,却被江曾冷冷一瞪,只好识相又憋屈地闭了嘴。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高越的后侧脸。田笑撞见的第一眼,是他刚好喝完一杯啤酒,杯子被他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顺势低下去的头像被黑山老妖吸了精气一样,耷拉无力。 没有停过三秒,他便开始了下一杯的猛灌。 而长桌对面的男人却像一个无聊的看客,只偶尔挑眼看一看对面。好像这场赌局与他无关似的,还没有挑逗怀里的女人来得有趣好玩。 女人画着浓妆。由于光线太暗,田笑看不清她的具体样貌,但肯定是个美人。 三年时间不长也不短,足够留下一个人或深或浅的记忆。而高越的记忆里就有这么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就是青青,田笑心里笃定。 江曾说有人故意约高越出来,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虽然不知道对面那个男人与他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纠葛,非要这样整他,但田笑知道,就算有人玩把戏伎俩,只要高越拿出他平常不理不睬漠不关心的高冷范儿来,也挑不起什么争端。但偏偏被人抓住软肋的他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还赌得那么干脆,换谁来也无济于事。 他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那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看热闹? 搅局? 不知道为什么,田笑突然想起了苏茜。要是看热闹不闲事大的大小姐在这里,一定会放声欢呼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遇上这老套的狗血剧情,说不一定还会在一边兴致高昂地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想到这里,田笑竟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惊得旁边的两人傻不拉几地看她一眼,互看一眼,再看她一眼,再互看一眼…… 田笑微微偏头问江曾:“规矩是什么?” 分卷阅读75 江曾还愣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紧绷的线条也不知不觉地松懈了几分。 他扬了扬下颌,道:“喝完桌上的一半。” 田笑盯着长桌上不下百十来杯的啤酒,一杯大概500毫升,估算着被高越喝空的杯子也还没超过十分之一,心里不免开始打鼓。 “赌约呢?”田笑又问。 江曾犹豫一瞬,眼神复杂地扫田笑一眼,迟迟说道:“要她。” 就一个她,不需要过多的解释,田笑便明白了那个她就是对面的女人。或者叫她青青。 为了她,就算拼上性命也无所谓吗? 田笑抿紧薄唇,神色严肃,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沉默半晌,她迈开步子的同时甩狠话道:“今晚医院没他的床位。” 这一瞬间,江曾和阿阳心中像有千军万马呼啸奔腾而过。 酷啊!帅啊!吊炸天啊! “谁说嫂子柔弱来着?这明明是当大哥的范儿好吗?”阿阳两眼放光地崇拜道。 “不是你还有谁?”江曾一脸嫌弃地拆完台,紧而又点头道,“我们叫哥的人在她面前就是个小弟,哎,这不就是大哥小弟的爱情故事……” …… 几句拌嘴的空当,田笑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高台。不由分说,上前端起一杯啤酒举过头顶,就在大家以为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孩要仰头豪饮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一声玻璃碎响,清脆刺耳,紧而是接连不断的稀里哗啦。 田笑攒足了劲儿,一杯一杯狠狠地往地上砸。啤酒花四溅,打湿了她的外套裤子,她也不管,只微微偏过脸,以免溅起的啤酒液射进眼睛里。 这一举动跌了一溜儿的眼镜,也惊吓了一干吃瓜群众。江曾和阿阳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不谋而合地朝对方竖起大拇指,然后步调一致地用崇拜的目光追随那个砸得不亦乐乎的身影:“不愧是嫂子!” 随之而起的议论也一再拔高,大多是不好的粗鄙嫌弃之语,甚至有人忍不住高呼大骂她脑子有病,是个疯女人。 然而田笑旁若无人般,继续砸她的杯子。而高越也只在最初怔愣了几秒后,滚动喉结,继续灌酒。那双蒙上一层酒气却依然清亮逼人的眼睛深情款款又似贪恋般盯上那张明眸含笑的脸庞。他酒量一向很好,看似醉眼朦胧,却不过是借着酒劲儿发傻发呆。 四下一片嘈杂,混乱不堪,但高越听得清楚,那两片轻薄的唇瓣敲出的轻响,仿佛在他乌烟瘴气的深心处落下一滴水,澄明净透,能空人心。 那是田笑在对他说—— “你喝你的,我砸我的。” “这么能喝,你的酶系统很发达啊!” “我很好奇,你就不想上厕所吗?” …… “还有,要是喝不下去了,就不要硬撑。” 高越像在听,又像没听。但他的眼里,有光闪烁。 高越还没有发现,酒和她,一个能让他醉,一个能让他醒。 醉是越喝越醉,醉得一塌糊涂。 醒是越看越醒,醒得云开雾散。 对面的男人也被吓了一跳。忍受不了这种碎玻璃的冲击,他尖着嗓子,骂了几句难听的话,被田笑无视后更是怒目切齿,但又怕弄脏自己的衣服以及被四处飞溅的碎玻璃割伤,便忍着怒气要拉身边的女人退下去,却没料拉了个空。 女人的表情像被霜雪打过般冰冷无情,唯有那一抹红唇还燃放出一点温度。迈向对面的脚步刚刚抬起,她便被男人粗鲁地扯住胳膊肘。 “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 许是女人的举动惹恼了男人,或者他本就居心叵测心怀鬼胎,只见他挥手一招,从四周人群里冒出十几个地痞流氓,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江曾,他大喊了一声,“越哥。”旋即转身下蹲,一个扫堂腿,撂翻一个。站起来从牙缝里甩出一句狠话,“给老子玩这招,爷爷今天就奉陪到底。” 无辜人群瞬间作鸟兽散。 高越毫不迟疑,将手中的杯子砸向田笑背后。在一声惨叫声中,田笑整个人被一股不怎么温柔的大力拉了过去,直挺挺地撞进一个宽大的怀抱,一时撞得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便觉有人在往她耳里吹气,浑身止不住的一颤。田笑下意识抬头,正好迎上从她耳侧抬起的明亮目光。千钧一发之际,只容许一刹那的对视,她连点头回应都来不及,手腕便被高越反手握住。 从手掌处传来的温度滚烫而真实,田笑的心好像被安抚了。 虽然场面扭转得太过突然又太过出乎预料,但田笑已经无所谓了。纵然惊慌失措,也抵不过他在她耳边急促而温柔地划过两字—— 别怕。 她怕吗?好像也没那么怕。与其说怕,倒不如说她有些懵逼,迟钝地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节奏。 而跟上节奏的却是那不知死活、微微上扬的唇角…… 对方来者不善,明显是早有预 分卷阅读76 谋,想聚众闹事。不过从陷入混乱的场面来看,还是能大致分出势均力敌的两拨人来。然而这得归功于江曾的先见之明。 今天下午高越把手机遗忘在了酒吧,被江曾无意捡到。刚好不好,有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高越没有设密码的习惯,江曾闲来无事打看扫了一眼通知栏。就那一眼,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有人约高越今晚见面,这也没什么稀奇。但末尾留下的名字却十分碍眼。 江曾知道高越的臭脾气,又冷又犟,最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但管起别人的闲事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自然而然。 所以他什么也没干,自动自觉地将手机物归原主。只是到了时间点,揪着阿阳暗搓搓地跟了过去。当他发现局势不对时,先知先觉地扣了一帮子兄弟过来准备干架。 而田笑则是他临时起意请来镇场子的。 准确的来说,是来镇高越的。 阿阳好不容易脱身向两人靠近,气息不稳地正欲开口叫人,却被怎么听怎么腻歪的对话惊退了步。 “身手不凡。”是眼前一亮的语气。 “别打岔子。”口气又冷又硬。 “点头答应的是昨天的我,今天的我怎么就不能来酒吧了?再说每次都是你来找我,我,也想来找你嘛!”田笑小心翼翼地跟在高越身后,一边为了给他腾出足够的空间好大展拳脚而配合他的动作进退,一边还不忘提高音量一本正经地辩解。只见他反手一拳,直抵一人腹部,再狠狠踹去一脚,那人直接倒地不起,连个反抗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田笑被他不留余地的一击震慑了。 这下手也太狠了点吧!田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虽说看他打架有些舒适散漫,但出其不意的凌厉一击,像老虎捕食一样凶猛致命,毫不留情。就在她暗暗咋舌时,高越转过身来,漆黑如墨的眸子盯上她,是一脸的不爽:“强词夺理。” 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男人就是这么臭屁别扭。明明开心得不得了,却还要摆出一副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的表情来维系所谓的男人尊严。 死鸭子就是嘴硬,但身体却实诚得不得了。 田笑猝不及防,似曾相识地又被他拉了个踉跄。脸贴着坚实灼热的胸膛,她都分不清楚哪一部分心跳是惊,哪一部分心跳是喜,只觉脸颊越来越烫,像发烧一样。 她想,不需要什么解释,也不用揭开什么伤疤,也许还未开放的幸福就在这里,在这一团糟的世界里,在这只余他的一个怀抱里。 有他的世界,多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消息也不回,你知道狗狗都被送走了吗?”田笑双手撑在他胸口,不怎么用力地推开,板着一张脸,责怪道。 “正好,反正我也养不来,跟着我也是受苦。” “借口,谁一开始就会养啊!”田笑略带撒娇地白了他一眼。 “我啊!我未来老婆就会养,天生的那种。”高越想也不想,脱口答道,语气里透着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股子不正经的流氓劲儿。 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情话土味儿扑面而来,田笑一时无语地望着他那一脸颇为娴熟的无赖样,竟然差点儿忘记他还有这么极其不正经的一面。 “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天生被养?” 眼底含了丝淡淡的狡黠,高越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刚好凑一对。” “也是天生的?” 四目相对,连他们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第24章 在这混乱的场面里,这箱浓情蜜意得别开生面,而那厢正打得不可开交。打小就知道打架斗殴的阿阳一边应付着一帮弱鸡,一边感慨越哥自从遇见嫂子后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舒哥说得对,男人是座山,而女人能把山推倒,就成了妇人…… 这时高越斜刺里盯了一眼那时不时将目光投射过来的人,没给好脸色道:“过来。” 怀着“哎呀妈哟终于腻歪完了”的心情,阿阳屁颠屁颠地凑过来,张嘴就喊道:“越哥,嫂子。”却换来高越意味深长的一眼。 阿阳把握不准那眼神里的意味,只能乐呵呵地傻笑,以此敷衍过去。 这时江曾也抽身过来,没好气道:“王明那龟孙还真敢动手。” 高越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势,冷冷道:“你叫的人?” 江曾眨巴一下眼睛,十分可疑的“啊”了一声——偷看手机还偷摸过来的事情他才不会亲口承认了。 高越也没那闲工夫跟他们计较,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这场纠纷。 霎时,像捕捉到什么,高越不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又很快抚平。他深深地看一眼田笑,扔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说:“阿阳,保护好你嫂子。” “哦,好的。哎,你去哪儿?” 阿阳乐呵呵地应下,见高越跑得急,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继而又在意识的驱动下停下来。缓了一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突然眼睛 分卷阅读77 亮得像二百五十瓦的灯泡。 “越哥刚刚说啥?” “叫你保护好你嫂子。”江曾鄙夷他一眼,却是嘴角带笑,说话的空当也跟了上去。 阿阳的眼睛则刷的一下,变得更亮了,就像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闪闪发光。 他向田笑靠近一步,像是偏执地要寻求她的答案,拿一双渴望欲极度旺盛的眼睛望她。 为了满足他那点小欲望,田笑敛了敛心神,向他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他是这么说的。” 好吧,她的小心脏恐怕又患上了失心疯,横冲直撞得异常躁动。抑制不住躁动,脚就安分不了,安分不了,就想追上去。阿阳看出了她的蠢蠢欲动,及时地一把拉住她:“嫂子,那边危险。” “不是有你在吗?” 田笑说得一脸真诚,唬得阿阳一时找不到东南西北方。只见他大手一拍胸口,是荡气回肠的气势,“有我在,看谁敢动你。” 想起刚才高越一脸责怪她不该来这里的表情,稍作停顿,田笑故作姿态地轻咳一声,学坏了地调侃道,“你越哥啊!” “放开我。” 角落里,两人纠缠在一起。男人许是不耐烦了,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扇过去,将女人直接扇倒在地。 那一巴掌下手太重,脸上的血色五指印在惨白的肤色衬托下越发的赫然醒目。 “妈的,还想反了不成?”男人居高临下,气得发紫的嘴脸扭曲得难堪,“老子在你身上砸了多少钱你知不知道?” 女人一声不吭,冷漠的脸上像被冻僵了般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疏远得毅然决绝。男人最不爽的就是她这点,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她。 男人气得打转,忍不住一气之下,一脚踹在女人身上,扯着嗓子咆哮起来:“见了旧情人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啊!?臭□□。” “那小子有了新欢,你没看见吗?” “一个杀人犯也值得你这样?” 一直没有反应的女人像被针扎了般抬头,看向男人的眼睛冷若无物。男人受不了她这样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才是那个该被同情、怜悯而又弱小的人。 “看什么看?”男人咬牙切齿,又想踢她,却被快速逼近的高越一脚踹开。 后面紧跟上来想要阻止高越的几个地痞,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江曾从身后挨个敲了一棍。似乎是敲上了瘾,他又反着轮流敲了一遍,打得那几个地痞是求爹爹又告奶奶的。 刚刚路过一面装饰墙时,江曾顺手扯下来一根实心木头,没想到这么好用。 江曾嬉皮笑脸,还挺得意,可一转身就见高越将那女人从地上拉起来时,整张脸都垮了下去,脑门上清楚明了地大写着——老、子、不、高、兴。 不论从哪个方面去评价,江曾都待见不了那个女人,无感。 “哟,被关了几年,身手还是这么活泛。”男人理了理衣服,话说得是一点也不客气,“看来,在里面也没少费工夫吧?” 高越没有理他,只向女人淡淡地问道:“没事?” 女人抬头看他,眼神终于像活过来了般,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似懊悔又似欣喜。似痛恨又似感激。泪光在眼里不服输地打转,想要靠近却又隐忍克制的复杂情绪在她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但谁也没想到,下一刻,她拥进高越的怀里是那么的热烈与渴望。 田笑跟上来时,正好见证了这一幕。 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田笑像被人敲了一锤子死死地钉在了原地。略显急促的呼吸在这个好似漫长的拥抱中,一点点的低落下去。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酸涩感将她的整个胸腔一下子填满。 她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想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男人被无视就算了,现在又旁若无人般当着他的面抱在一起,把他当什么了? 男人爆了满头的青筋,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句:“给我往死里打。” 刚聚到他身后的地痞们像疯子一样,不要命地、一窝蜂地冲上来。 有白光晃眼,一刹那,高越的眼神冷得彻底。似是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警惕了起来,他将怀里的人紧紧护住,朝江曾提醒道:“他们有刀。” 江曾唾弃一口:“给老子的,竟然又叫了人。”说着抡起木棍就毫无章法地开始乱打。 奈何寡不敌众,就算多了根棍子两人也吃不消这么多人的围攻。更何况高越还带着个人。他始终没有松开那女人,一直紧紧的抓着她,就好像一个倔强的小孩子一样,抓着自己喜欢的玩具连睡觉都不想放手。 而一旁的两人只有瞪着眼干着急,田笑推着阿阳去帮忙。阿阳犹豫:“不行,越哥让我保护你,万一……” “没有万一,要是他们出事了,我们一样跑不掉。” 磨不过她,阿阳只好让她躲远一点,便冲上去帮忙。 为了顾及女人,高越身上挂了好几道彩。好在对方也有所顾及,不 分卷阅读78 敢乱来。 女人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便奋力挣开高越,在混乱中对他说了四年来的第一句话,“我没事。” 高越想要重新拉回她,却被人一脚踹在了后面的高桌上,桌子后面躲着田笑。许是一生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刻,想也没想,田笑一股脑儿地冲了出去挡在高越面前,却也没能挡住来者的势头。 不容丝毫迟疑,高越整个神经都绷紧了。千钧一发之际,他抱住眼前的人及时转身,生生接下那一刀锋利。 紧皱的眉头是他对痛的隐忍,然而偏偏忍不住的,是他对她的怒意。 “你不要命啦?”高越失控般地朝她咆哮道。 田笑脸色苍白至极,眼中泛出的点点光芒,尽是她控制不住的恐惧情绪。颤巍巍的嘴唇在他这一声大吼中像一面墙壁在剧烈的震动中裂出一条细缝般微微张开,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 她努力地想张嘴说话,然而你护我,我也想护你这句话像被什么牵扯住,直往喉咙深处拉一样,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然而根本没有时间容他们多说一句话,斜刺里砍过来的锋刃,是高越此刻暴走的毒药。他咬紧牙关,眼中的血丝暴动突兀。他敏锐地推开田笑,退后半步,一把控住对方的手腕。毫不留情,只听咔哒一声,刀子掉在地上,叮咚作响。高越锁死那人的脖颈儿,直到脸涨成紫肝色才罢手。 高越早已体力不支,昏暗的光线也掩盖不住他极差的脸色,豆大的汗水直往衣领面打。来不及望一眼被他推开的人是否安好,他又被人接二连三地纠缠上。 这时只听一声女人的尖叫。高越浑身一震,顾不上狠狠落下来的拳脚以及利刃,扭头望去,那一眼里是男人禽兽般撕扯女人的衣服。 眼神霎时暗沉,他,失控了。 全身肌肉紧绷有力,下去的手招招狠辣。摆平身边的人,他刚要扑过去救人,却不及被人从背后抱住。 愤怒的他下意识地想要甩开身后的人,却在感受到那双柔弱无力的双臂以及微微发颤的身体时,愣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嘶哑道:“别怕,你先躲远点。” 然而他以为的下一刻松手,却换来更紧的拥抱。 可在高越的眼里,此时能容下的,是角落里快要当众□□的女人。高越终是对她失去耐性,带着怒意叫她的名字。 “田笑。” 然而,他转头,看见的却是一双涣散无力得快要消失了的眼睛。 田笑从没有想过,第一次听他唤她的名,竟是在生命渐行渐远的路上。 她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呢。 她想说,她有晕针症,下一次不要再哄着她打针了。 她想说,她爱吃软饭,是因为田老师爱吃。 她想说,那一夜,甜甜圈在她耳畔说的悄悄话,是小姑娘对他的窃窃欢喜。 她想说,他总是噙在嘴角的那一方寸笑意,是她想看见的一叶浅纹。 她还想告诉他,月亮和星星的由来,是竖立在苍穹下的树枝想要撕裂天空,却戳破几个微小的窟窿,而透出天外的亮光。 可她又不想说。因为,她想多省一点儿力气,好多抱他一会儿。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松开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那一夜他对她念的那两句英文。 “Just close your eyes.” “You\039;ll be right.” 现在闭上眼睛,她还能安然无恙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她与他相遇在盛夏,却要永别在深秋吗? 倒下的最后一刻,高越抱住了她,背后止不住的温热液体,让这个好久没有再流过眼泪的男人哭了—— 看见爸爸带陌生女人回家的时候他没有哭,爸妈离婚的时候他没有哭,与青青分手的时候他没有哭,四年牢狱他也没有哭过。 从始至终,他为之哭泣的,是四年前的那一个晚上,抱着一具越来越冰凉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孤独无助。 在一场街头群架中,无辜被伤及的十二岁女孩,胸口被刺了一刀,当场死亡。 那个女孩,就是甜甜圈的亲生姐姐,有着与田笑一样的月牙眼的小姑娘。 田笑明白的,他丝丝不漏的情深义重,是对她的保护,亦是对自己的束缚。 他越不过的哪里是什么高山。 他越不过的,是她的笑啊! 那笑里,有他亲手葬送了的无辜生命。 可田笑哪里又知道,他的心,风可以进,雨可以进,进不了的,不过是那名为爱的东西。 高舒走的前一天晚上问过他,“小越,那个女孩子你是认真的吗?” 高越难得坦诚,他说遇见青青,他学会了叛逆反抗,他一点也不后悔。而遇见田笑,则是他学会爱的开始。 而此时此刻,他再一次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他以为,她只是害怕得不敢放手 分卷阅读79 ,才会越抱越紧。 他以为,因为他要扔下她不管,她生气在闹脾气。 他以为,他对她凶一点,她就会被吓到松手,缩到一边。 谁知道,那是她给他的一个最后拥抱。 “笑笑,别怕,我会救你的,笑笑……” 感受着田笑的呼吸越来越弱,高越近乎失去理智,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笑笑,你别闭上眼睛,听到没有,我叫你别闭上眼睛……” 在酒吧见到田笑的第一眼,高越就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住。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曲形吧台前的角落里,即便与四周格格不入,也依然乖巧地喝着果汁。时不时四下打量,像是初来乍到的好奇,又像是在人群中寻找什么人。一双月牙眼好似一直含着一抹单纯的笑意。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不可救药地靠近,却奈何越靠近越觉得遥远。这种遥远是来自于对她的了解,亦是对自己罪孽深重的不可原谅。 就像半个月前,苏茜私下里跟他说的一样,她说,“你别看她动不动就傻笑,其实更爱哭,手上划个小口子啊,走路摔一跤啊,有些时候吹一吹风就会情不自禁地掉眼泪,她就是个娇气的小女生。不会藏心事,什么表情都表现在脸上,耿直老实,不会撒谎,经常丢三落四,出个门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但骨子里又是个有主见,有原则,也非常坚强的人,看着稀里糊涂的傻,心里却比谁都要通透,通透得就算面对一败涂地,也能笑着与这个世界坦诚相待。”在苏茜的希望里,田笑的一生能安安好好地等那么一个人就够了,所以她最后问高越,“你担得起她的一辈子吗?” 他担得起吗? 高越觉得自己担不起,所以继续假装漠不关心的远离,却终究抵不过与她的再一次相遇,她悄无声息的靠近。 生日的那天晚上,她为他站出来,对那个他不喜欢的男人说那么强硬的话。也是那天晚上,她看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的坚定明亮,对他说高山不难越。他又觉得,他担得起她的一辈子。 后来,那份自欺欺人的决心又在甜甜圈的妈妈那一巴掌里轻而易举地变回了原形,变回了最初的胆小害怕,卑微懦弱。直到前一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突然闯进他阴沉落寞的心里,霎时间拨云见日晴朗万里。他突然想起,他想要的不过是那发自心底的久违微笑。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在一个人偷偷窃喜,偷偷地自以为他可以做到心中坦然,做到义无反顾地抛开一切,就如她对他说的那一句,“高山难越,加个不字,是踏遍千山涉尽万水的决心。”成为担起她一辈子的那个人。 然而到头来,他还是错了,他的窃喜成了一场空,也成了他还未解开的心魔锁上又一道解不开亦不想解的枷锁。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高越就想做个陌路人,与那个能笑出花儿来的女孩擦肩而过就好。 那样,她就可以一直笑着,活着,去实现她曾经在那个有风的夜晚对他说出的三个梦想。 她说,她未来要找一份妥帖踏实的工作,安安心心的落一个家,那便是她的归宿。 她说,她想写一本书,把她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铺满那一方薄纸,搁在身旁当手边书。 她还说,她想漂洋过海去看那有行走钢琴的皇后镇,去听街头艺人唱歌。如果兜里有钱,她还想在离开前请他们每人喝一杯咖啡。运气好也许还会遇上七彩祥云去送她。 那时的高越还不明白,她的梦想里其实藏了两个人的身影。 她心安的家里,有个他。 她的书中故事,有个他。 她的旅途伴侣,也有个他。 这场纷乱的终止,不是谁战胜了谁,也不是两败俱伤或是同归于尽。 不是男人与男人的拳头,也不是警笛鸣响正在赶来路上的警察。 而是那个正在流逝生命、似那般温婉恬静的女孩。 阿阳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江曾阻止了。他们隔着两三步距离,茫然地望着高越抱着闭上眼的田笑,哭得像个无助的小男孩,嘶哑得无声无息。而那无声无息中,是天崩地裂,是剑树刀山,是穷途末路。 他们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过这样哭泣的人了,哭泣得没了人样。江曾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的一句话—— 能把人从牢笼中解救出来的,唯有人。 也许田笑就是高越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正在从这个世界上离开。没有与任何人说再见,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了。 而她的离开,也会带走另一个人对这世界的留恋。 第25章 横推岁月镜头,又是一年盛夏之夜。 今晚是Eleven Girl一年一度的活动日,酒水全部半价,摇号抽取终极大奖。 今夜,注定全场爆满。 曲形吧台的一端,刚坐下一个女子。 碎刘海,远山眉,薄薄的唇瓣微微上扬。清秀的 分卷阅读80 面庞染上绯红的浅色,一分青涩稚气,两分成熟知性。略显蓬松的侧边鱼骨辫,闲散地搭在右肩,慵懒中透着精致优雅。露出的小巧耳郭,黑白搭配的休闲服,都透着不解风情、中规中矩的气息。 她眉眼含笑,坐在僻静的角落里,看着这场狂欢盛宴,清清淡淡,温温婉婉。好像与己无关,又好像十分眷恋。 这时从后台转出个身影,是个相貌阳光的小伙儿。只见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尽显乖张俏皮。 他欣喜地喊道:“嫂子,你来了!” 田笑收回视线,笑着点头:“今晚的人好多啊!” 阿阳朝人头攒动的方向望一眼,啧啧两声便开始一个劲儿地恭维:“何止今晚,平常人也多。自从咱这酒吧改了名,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嫂子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好多年轻的小姑娘都冲着你写的那本书,不惜千里迢迢地赶来,就为沾一沾嫂子的好运气,嘿嘿,以为能邂逅个帅哥什么的。” 最后一句话的口吻突然阴阳怪气,田笑一听就知道他又给自己加戏了。果不其然听他道:“可惜,像咱越哥这么优秀的男人哪那么好找,就刚刚,跑来一个小姑娘一脸失望地跟我哭唧唧,说这里没有她好的那一口,再也不来了,敢情把我们这里当相亲角了,嫂子你说这不是找茬儿吗?” 田笑不置可否,只将眉眼低低笑开。 自那场骚动过去,已有半年的光景。田笑背后中的那一刀,没有伤及内脏器官,在及时抢救下,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虽没触及要害,却也伤了神经,医生说需要调养几年。这样一来,她不得不暂时搁置继续读研深造的计划,转而在家休养生息。 在家闲置,身体是舒坦了,但心又该往哪儿搁? 许是从小结下的缘分,她这一生注定要与书与文字纠缠。将心铺满在那一页页白纸黑字上。 那不到五个月的记忆,是两厘米厚的随写本载不下的琐碎故事,也是她笔端诉不尽的柔情蜜语。田笑想把那些故事整理出来,装载成册,放在枕边,手边。闲暇时翻开,便是一个安静的下午。 那安静里,有她的清欢白茶,也有她的脉脉等待。 江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钻出来,在两人还未察觉时,猝不及防地给了阿阳一记爆栗。“混小子,就知道聊,你要渴死咋家笑笑啊!”转而对田笑和颜悦色道,“笑笑,喝什么?农夫山泉兑娃哈哈?” 两个连续的短问句换来一时沉默,紧而他就被嘲笑了—— 几个月前,田笑因为赶路赶得匆忙,到酒吧时口渴得厉害。当江曾问她要喝点什么时,她笑弯了眼,说来一杯混合矿泉水,最好是农夫山泉配娃哈哈。 别提江曾当时的表情有多憋屈。 阿阳撑着他的肩旁,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田笑临时起意的一个玩笑给了他这么大的打击,至今记忆犹新。 田笑还是点了那杯冰冻草莓雪碧可乐。她觉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就该喝它。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他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了,不到一年,这间酒吧竟然成了她记忆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世事难料……含上吸管,田笑不禁陷入回忆,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温柔。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眼间的笑意满得几乎快要溢出来,田笑兴致盎然地盯着眼前的两人问:“他还有什么小癖好啊?” 此话一出,江曾和阿阳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后是哭丧着一张脸求放过的表情。 田笑是个老实人,竭力要求笔下的人物必须做到实事求是。自打她写书以来,有事没事儿就逮着江曾几个人八卦高越。连小时候收到过多少情书,暗恋过隔壁班的哪个小姑娘都要扒拉出来见见光。 亏得大家私下里还商量着少在她面前提起那个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的男人,谁知道最不忌讳的就是她,还提得比谁都勤快,赶着往枪口上撞似的。 为了丰满她笔下男主人公的形象,以及满足她那点小心思,几个大男人每次都像八婆一样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嚼着另一个男人的舌根。就连中途回了一次国的高舒不闲事大地也横插了几脚。 也正是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田笑才知道了那许许多多不为她知的秘密—— 原来那未来得及处理的手背伤口,是为了教训那个欺负过她的黄毛。 原来那天晚上没事儿先跑了几圈的真相,是他帮她赶跑了操场上踢足球的人。虽然田笑不是很理解这幼稚的做法。 还有他有个小名叫骨头,只因为他从小就喜欢吃。 他不让江曾告诉她中奖的事情,是因为看见了随写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的酒吧常识,知道那是田笑第一次去酒吧,却自作主张地不想她再去那种乌合场所。 江曾还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越喜欢在晚上骑着大摩托出去兜风。江曾因为担心,有好几次跟踪过他,却无一例外地跟去了田笑的学校。 “有时候他是去找你,但有时候他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说是闲逛,却不知不觉就站在了你住的公寓对面的 分卷阅读81 走廊下,望着一个方向,一站就是很久。” “越哥想事情的时候习惯抽支烟,好几次我看见他习惯性地拿出烟盒,却又很快被他放回去。我当时就纳闷儿,虽然越哥烟瘾不大,但他想抽的时候绝对不会压抑自己。” “但有一次他没忍住,点了一支,却也只抽了一半,就被他扔进了垃圾桶。我以为越哥这是要离开了,但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站了一会儿,结果又折回来,依然站在那个位置继续发呆。”说到这里江曾开玩笑道,“当时我就怀疑越哥是不是脑子有病。” “后来有一天他什么也没解释,就让我去调查几个人,几个无关的男人。调查过后我才发现,那几个人活动的范围就在你学校附近。” “后来彻底摸清了他们的底细以及经常出入的地方,越哥就带着我和几个兄弟直接找上门,将那几个人教训了一顿。虽然越哥从始至终都没告诉过我原因,但我也能揣摩出一二,是跟你有关。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你在越哥心中的位置不一样。也渐渐明白越哥那些奇奇怪怪的行为,所以我才问你知不知道他会抽烟这种问题。也许,他跑到十字路口只是为了吹吹风,吹吹身上的烟味。那时候的越哥,大概是抱着一份侥幸心理,怕你突然从公寓门口走出来吧……” 田笑安静地坐在一面落地窗前听着,面前摆放着一个绿皮本和一支钢笔。当时窗外的阳光正好,打在她身上穿的那件他们初次见面时的白色连衣裙上,泛起一层不刺眼的淡淡光芒。一枚镶嵌数字11的笑脸项链亲昵细腻地贴在她的胸口,她的眼神越来越静谧温柔——原来他会抽烟,却从不在她面前抽…… 这么多个原来,成了田笑乐不可支的无尽探索,却苦了那一帮爷们儿。 能不苦吗?搜肠刮肚连高越喜欢穿红裤衩的私密事儿都给抖了出来,哪还有什么料可爆。 再想一想这轻飘飘的文字跋山涉水是何其容易,说不定今儿个发到网上,明儿个远在他方的人就已经看见了。 哥儿几个经常挂嘴边的“社会我越哥,人狠路子野”的话不是吹的。那有仇必报的男人,不仅小心眼,整起人来还忒带劲儿。 他们这些做小弟的哪有福气去消受啊! 为了跳过这个硬坎儿,江曾不着痕迹地笑着转移话题:“笑笑,恭喜你顺利毕业啊!” “恭喜恭喜。”阿阳附和。 “本来你毕业那天我们打算去给你送花,结果有事耽搁,错过了。”江曾抱歉道。 “有你们这份心意就够了。”田笑笑道。 “笑笑,你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出啊?”江曾紧接着问。 田笑估算了一下:“应该快了。” “那哥儿几个得给你捧捧场。” “那是必须的。” 江曾和阿阳一唱一和,笑得合不拢嘴,连牙床都若隐若现。 赶在毕业前,田笑出版了她人生的第一本书——《你是我的星星,我是你的月亮》。 书名被苏茜从头嘲笑到了尾。而其他一概保持沉默或是昧着良心恭维这个书名起得多么文艺清新的人暗地里都无一例外地酸得一个比一个牙疼。 但田笑视若无睹地仍然坚持使用这个名字。 因为别人的不解,正好成了了解的人独一无二的秘语。 她相信,高越会懂。 那一夜无心说出的故事,像冥冥之中的天意,无声无息地将他心底触及。 “嫂子,我能提个意见吗?” 阿阳突然插嘴进来,打断了田笑的出神,也不等她反应,猴急地问道:“这次的卷首语可不可以让我也插一句啊?”对于这种走文艺路线又充满爱情酸臭味的书籍本来跟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就知道打游戏的阿阳八竿子打不到一边,但为了给田笑捧场,本着试一试的好奇心态翻了翻,结果一翻就翻到了底。并且当众有感而发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越哥吗?在我们这是冰山,在笑笑那里简直就成了冰激凌……” 逃不过真香定律的阿阳从此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发不可收地跟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要了30个G的小说资源,逮着时间就抱着手机在那看小说,还看得一脸痴汉,导致这两个月视力严重下降,有一段时间经常眯起眼睛看人。恶心得江曾一度扬言说给他买只导盲犬。田笑也曾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把这孩子引入了歧途…… 田笑的话依旧没有出口就被人抢了先去。“就你?上不了台面的文化还想插一句卷首语,能有点自知之明不?” 闻言,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甩过去,只见苏茜迈着一双大长腿,扭着那玲珑有致的婀娜身姿,长发飘扬,眉眼意气,宛然一副大姐头的气势碾压过来。 苏茜成功上岸,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正因为如此,她被导师早早地叫进了实验室帮忙。好在暑假里不忙,空闲时间多。 还没走近,包就被她扔上了吧台,再一两步,顺势坐上了田笑旁边的位置。一撩头发,对着两个看傻眼的男人,笑得风情万种:“美吗?” 一时没缓过 分卷阅读82 神的两人本能地点头,接着就被苏茜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和亮相的拳头吓回了魂。 这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两人尴尬,耸肩的耸肩,咳嗽的咳嗽。阿阳的脑子这回转得倒快,脸色一变,不服气道:“我的文化怎么呢?” “对啊!怎么就上不了台面呢?”江曾帮腔,转向阿阳的目光也顺势酝酿出几分欣慰来,“好歹也上了半学期的高中啊!” 在这话中,阿阳的脸是彻底垮了下去,却逗乐了另外两张笑脸。 “献给所有初吻还在的女孩这种话,不是谁都可以想得出来的。”苏茜拍上田笑的蝴蝶骨,笑得那叫个春风得意趾高气扬。 田笑第一本书的开篇之语,献给所有初吻还在的女孩,是苏茜死皮赖脸插上去的。 田笑的文笔细腻,与轰轰烈烈大起大落压根儿就沾不到边儿。平铺直叙,娓娓道来才是她活了二十几年的本色,却也动了不少人的情。后边跟着她要签名的粉丝还是有那么一小撮的。 而打入粉丝内部的苏茜,一直以来担任着书友读后感的反馈任务,以及没事儿就唠唠嗑,与粉丝们扒一扒田笑的那码子事儿。 其中就有粉丝不满,抱怨说故事里没有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的场景,不逮劲儿得很,时不时还是要来点少儿不宜的激情画面才有滋有味。 当时守在14寸电脑屏幕前的苏茜正在喝咖啡,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却是不那么轻描淡写的喷了个满屏。 电脑的惨烈下场,究其根源,其罪魁祸首就是田笑还未送出去的初吻。 没实践哪儿来的经验写嘛! 几经周转,就有了后续的那一句带着报复性的开篇卷首语。 也因为这句话,在田笑身边的圈子里延伸出一个极有争议的话题——高越到底行不行。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比如说现在,江曾咧嘴不屑道:“不轻易夺走女孩的初吻,是所有绅士的原则。绅士我越哥,人帅有原则。” 苏茜“呵”笑一声:“没谈过恋爱就没谈过,有必要在这里故作姿态,装逼吗?”看穿一切似的斜眼瞥他,“问个简单的问题,你知道女孩子说我不要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要不就是我要,你们女人啊就是麻烦,不能坦诚一点,非要忸忸怩怩搞得那么复杂。” 苏茜向田笑摊了摊手:“你看看,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男人。我要是你女朋友,反手就是一耳刮子。”抬手就作了个扇人的动作。 见江曾一脸有话要说,苏茜压根儿不给他机会:“哎,我可警告你,注意言辞,别让我们本就不深厚的友谊再雪上加霜……” 江曾也算是个老油条了,但在苏大小姐面前一样没辙,用大小姐的话说还是太嫩了! 田笑淡淡地笑着,手指轻轻摩挲吸管,耳边听着苏茜嘴不闲地数落吧台里面穿得衣冠楚楚的两人。她想,这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人与物,是高越带给她的羁绊。 包括那个叫做青青的女人。 那场群架之后,青青就消失了。三个月前的一个巧合,田笑在去医院复查的路上再次遇见了她,却是没了先前的光鲜亮丽与冷艳孤傲。 两人在附近的咖啡店坐了半个小时,扯了些当下,更多的是往事。 对于高越,她说了很多个抱歉。 青青自嘲似的说她与高越的相遇只是个偶然——刚上高一那会儿由于性格乖张,她没交到什么朋友。一到放假就直接回家,有一天放学路上,她看见有个男生穿着跟她一样的校服躺在街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她不在意,只是路过他身边时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却发现他脸红得出奇。 她停下来,过去踢了他一脚,却没有反应。手凑近额头,是吓了她一跳的滚烫温度。摇不醒他,就想拍屁股走人。 后来连她自己都记不起来,为什么没有扔下他不管不顾。还跑去最近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再去便利商店买了瓶矿泉水。等她回去,他还躺在那里。她当时就纳闷儿,长得这么帅气的男生,怎么就没有人管? 这就是他们的相遇。 后来的事情田笑大概也知道些,只是没想到,高三那年青青意外怀了孕。而搞大她肚子的,田笑也算见过,就是那场群架的肇事者,被江曾叫做王明的男人。 田笑置身其中的那场群架,闹得很大。通过警方干预,涉嫌寻衅滋事的人都被抓了。听说那酒吧的老板因纵容王明肆意挑事,也被关了几天。 而这些对于田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她在意的是六年前的那个晚上,高越在得知青青怀孕后不顾后果地去找王明算账。就是在那场街头群架中,高越犯下了这辈子他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那个因为嬉戏打闹突然冲出的小女孩,就那么意外地撞上了他的刀尖。 那一刻,他无能为力,他束手无策,他万念俱灰。 而那天,正好是他十八岁生日。 “王明骗了我。”青青说得简单也落寞。 分卷阅读83 她连高越出狱的日子都不知道。那晚酒吧里的意外重逢,她猝不及防,也狼狈不堪。 “一开始我把他当作炫耀工具,但时间久了,我也看不明白,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我怎样对他,”青青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在一起三年,但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对我的好到底是出于喜欢,还是感激……” 当听到这句话时,田笑轻轻垂下了眼眸,想起了高舒跟她说过的一些话。 他说,高越从小就缺爱,也很会忍耐,沉默寡言是他对外界的冷漠,然而内里却偏偏固执得要学飞蛾扑火。明明就不懂爱,却执迷不悟得比谁都要犟。 遇上青青是他叛逆反抗的开始。为她抽烟逃课,为她打架赌博,甚至因为她的一句话,不惜与家里闹翻也要筹钱为她开一家酒吧。 然而谁又知道,他越是反抗,却越觉得孤单。对什么也动不了心,也忘记了怎样从心底微笑。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处安心的落脚处。 “自从他爸妈离婚后,小越就再也没有拿起笔画过什么。但是有一天我在家里发现了一本素描本,”高舒语气轻松地开玩笑道,“我猜应该是他一个人偷偷跑去书店买的,我翻开看了看,上面什么也没有,但谁知道现在是不是依然一片空白。毕竟,他动摇了……” 高舒最后说道,遇见青青,他学会了叛逆。遇见你,他学会了如何去爱,所以他才有了那份重新拿起笔的冲动。 是啊!会因为一个笑,而义无反顾地出手帮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嫌麻烦的一路尾随,就算雨下得再大也要坐在楼下一夜,就为了还给她一支铅笔。 田笑又怎会不知道,他不管怎么装漫不经心,嘴上说硬话,最后的最后,一定是温柔相待。 他,就是个大傻瓜。 “跟你讲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经历多了,有些事情也无所谓了。”青青望着窗外有些出神道,语气里透着些微不可捉摸的哀伤。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王明?”田笑还是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惑她的问题。 “还能因为什么,”她把视线转移到田笑脸上,突然咧嘴笑得很开心,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摆着一样。许是看出田笑越来越困惑的表情,最后她收敛了笑,语气里透着违和的活脱:“当然是为了活下去。” 第26章 音乐暂歇的空挡,江曾像想起什么,偏过头对田笑道:“笑笑,前天我去看老爷子,他跟我唠叨了一句,说你好久没去看他了。怕你忙,又不好意思打电话问你。” 江曾口中的老爷子就是高越的爷爷,七八十岁的人却不显老态,精神矍铄得连年轻人都自愧不如。 田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老爷子时,他坐在庭院的藤椅上。那天阳光很好,几个孙子在他的指挥下,将屋里的盆栽一一搬出去晒太阳。 不知道是谁脚下没稳住,跛了一下,差点儿打烂了老爷子最爱的一盆牡丹花。田笑一进大门,就见老爷子从藤椅上霍地起身,“看着点儿,打坏了中午没肉吃,听到没……”教训起人来的嗓门不是一般的大,唬人得很。 当时身旁的高舒说了一句:“我姥姥生前最爱牡丹。”后来田笑才知道,走了好几年的姥姥是文化根底深厚的名门之后,那都是年代久远老几辈的事情了。不过姥姥高贵温婉的气质,田笑还是有幸能从她的自画像里瞻仰出一二风采。姥姥生前爱花也爱绘花,尤其是那盛开在暖阳里的牡丹。老爷子爱屋及乌自然也很珍贵。自从姥姥走后,老爷子经常睹物思人,话也少了起来,整个人是越发的憔悴。再加上高越那么一档子事,承受不住就病倒了一段时间。 至于后来怎么恢复过来,高舒想,多半与高越有关。不然他回国的第二天怎么就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让他尽快把那个姑娘带去给他瞧瞧了! 老爷子看起来严肃苛刻,其实是个挺好相处的人。老爷子爱看书,田笑也爱看书,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聊得投入,大有相逢恨晚之意。弄得老爷子私下里一直跟高舒抱怨,“那混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还得我亲自出马。这么好的孙媳妇要是他给我搞丢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总之,就在那短短的半个上午,老爷子是彻底喜欢上了田笑。清静温婉,蕙质兰心,甚得他心。就像当初高越对他说的一样。 “爷爷,她是个好女孩,你会喜欢的。” 相处久了,田笑发现,老爷子也是个爱笑的人,动不动就扯开嗓门放声大笑,完全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自那以后田笑往老爷子那里跑的次数不少,一个月至少有那么两三次。用苏茜的话说,她比他亲孙女还要孙女。 最近一段时间忙着赶稿子都忘了这回事儿,算算日子,是该去拜访一下老爷子了。 时间过得跟倒水一般,转眼就是三年。 即使离开学校,田笑的生活作息还是一如既往的规律。六点半起床,十点半睡觉。准时吃饭,按时跑步,大多时间用于写作。时不时,被苏茜拉出去吃饭逛街,偶尔 分卷阅读84 捎上甜甜圈。 下午五点整,是田笑的跑步时间。换上运动装,做了几个热身运动。半个小时前,被唐老师监督着整整灌了两杯白开水下去,到现在她都觉得胃里还在淌水。 沿着梧桐道跑下去,来回一圈,是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均匀的呼吸吐纳,是当初跟着高越培养出来的节奏感。 转角的路口,遇上甜甜圈一家人出来散步。甜甜圈裹着厚厚的棉袄,半张脸都掩在了大红色的围巾下,却还咯咯地笑得欢快。小脑袋挣扎一番,露出那张红润的小嘴,为田笑加油助威。 田笑点头回应——对于七前发生的那场意外,田笑也好,甜甜圈的家人也好,都避而不谈。现下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于事无补。这个世界不是任何人犯了错都需要得到原谅,试图弥补或是劝解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妄想,也许没有任何交际往来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与甜甜圈一家人分别后,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回,田笑猛然想起,也是在夜晚,在这个路口,那笼罩在树阴里的巷道口消失的人影会是他吗? 唐老师说在田笑昏迷的时候见过一面高越,第一次见面却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后来唐老师渐渐反应过来,说他的气质身形很像救了田鸭脖的那个戴口罩的小伙子。再联系上甜甜圈住在这里…… 田笑跑完步回家,刚一进门就听见手机欢喜个不停。心里想着还是调成静音的好,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笑笑,明天我可能会晚点到,记得提醒阿姨多加双筷子。爱你,么么哒!”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 田笑握着手机,转而靠在了墙上,屈起手指捏了捏额头。愣愣的,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翻开日历,明天是农历11月11号,二十五年前她呱呱坠地的日子。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要为她庆祝生日。一堆人吵来吵去 ,当事人都没开口,就尘埃落定在了她家里。 两位老师自然欢迎,为了这个生日也是操心。现在唐老师都还在清点明天要用的食材。 刚刚那通电话是苏茜打来的,当她说要加一双筷子时,田笑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笑意,那是她的欢喜。 她爱而不得的不归人,在兜兜转转一圈后,终归成了她的眼前人。 田笑为她感到高兴。 那么,她的那个人呢? 田笑昏迷住院的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一件,就包括高越出国留学。 没有再见的离别,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 田笑记得书上有句话,说世界上对勇气的最大考验是忍受失败而不丧失信心。 所以她知道也明白,他的离开,是为了抽出骨子里自相煎熬的丝茧,唤回他遗失已久的勇气和信心,再去面对自己跟未来,以及那个他爱而不敢爱的人。 要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抚平这份伤痛,想想这个世上还有谁能为他抚平呢? 更何况,还是在她经历九死一生之后。 成为他的心魔是田笑最怕的料想,她宁愿成为他缘浅的路人,也不愿成为困住他一辈子内疚伤情的人。 她只希望,自己不过是他的安心处。 但,她还是想要说一声再见。 相遇,靠近,再见,分别。在人生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少了一步,就可能给人生留下遗憾。 有始有终,才是她的圆满。 洗完澡,田笑躺床上修改稿子,到了时间点就收拾睡觉。 枕边搁着一本书,封面是夜空图案。翩然而来的少年,与眉欢眼笑的少女,在满天星斗与皓白明月下相遇。 五指轻轻触摸,划过的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回忆,以及许多深藏在那个少年心中不愿轻易透露的情意。 高越离开的这五年里,田笑养成了两个习惯。 一是跑步,二是思念一个人。 她的分分秒秒,是她心无旁骛不负相思的慢慢等待,这个慢慢,就像从前的日色很慢,车马很慢,邮件很慢,慢得她这一生只够爱那么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她准时醒来。一夜好梦,是她最好的睡意。 呼吸畅快,精神焕发。掀开棉被,就去拉烟青色窗帘,正好赶上一只晨起的鸟儿划过眼帘。 轻轻浅浅的笑意,瞬间挂满眉梢眼角,她笑得很开心。 两位老师上了年纪,睡眠自然少了很多,每天也是一大早起床。 唐老师在厨房忙着做早饭,田老师就在客厅里打太极。而田笑就坐在一旁练习呼吸吐纳。偶尔父女俩交谈一两句话。 “田老师,你又漏跳了一式。”一到这个音乐节拍点,田笑都会条件反射似的抬眼瞄田老师,然后收眼再慢悠悠地提醒。 田老师习以为常地哈哈两声,“跳就跳吧!反正都跳习惯了。” 田笑但笑不语,等到朝阳喷薄而出,她就跑去窗前透过五指看阳光。将手指筛过的阴影留在手背,明亮和煦的光线穿过指缝漏进她 分卷阅读85 的眼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想起那场落日下长身而立的侧影,像从那指尖滑过的温暖与明亮,熨烫在她心里,能开出一片姹紫嫣红的春意。 吃过早饭,田笑才将手机开机。如愿以偿地收到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祝福消息。 也在预料中的,还有那将近三年杳无音信的人依然没有动静。 而预料之外的是,第一个敲开他们家门的是江曾,后面跟着阿阳和李宏,以及阿阳的女朋友。 这群夜猫子都不睡觉的吗?这念头让田笑不自觉地笑弯了眉眼。 而这弯弯的眉眼看在门外一干人等的眼里,就成了她看见他们的欢喜,也不自觉地跟着笑开了脸。 “笑笑,生日快乐啊!”江曾一边说着祝福,一边将一大袋包装精美的礼物塞给田笑。这几年来江曾对她的关照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田笑知道他是因为之前那场骚乱而感到自责,后悔不该叫她去那种地方。但她也不好说什么,也明白那作祟的内疚心里不是说一句没关系就可以过得去的,便也由着他这么去了。 人时断时续地来,田笑为他们一个一个地开。一屋子的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至亲,她的好友,她的工作编辑,她的忠实粉丝。 田笑想,这几年建立起来的羁绊还真多,也真好。 苏茜是最后赶来的,跟她一起来的,还有田笑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男人清俊挺拔,不动声色的浅淡微笑,不显山不露水。他朝田笑微微点头,清冽醇厚的声音是他带有疏离的礼貌。 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人,能够将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苏茜大小姐收入囊中。 不知怎的,田笑就想到了高越,不也一样的清贵疏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吗? 其实都是一样的臭屁男人。 “你呀你,还是这一身,就这么爱不释手?”苏茜瞧着田笑那一身过生日几乎标配的大白兔毛衣与红围巾,以及某人亲手画的大白兔鞋子,不禁摇了摇头。 “不好看吗?”田笑反问她。 这时阿阳插话道:“好看,嫂子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这一身。” “是呀是呀,某人送的,什么都好看。” “那可不……” 饭桌上一样的闹腾,每个人都举杯敬她,连甜甜圈也不例外。田笑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以往一家三口恬静温馨的生日,怎么就变得跟过年似的,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这帮子人有那么熟吗? 想着,田笑就将视线从那边的有说有笑转了个方向,就看见这边的江曾笑得一脸殷勤,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逗得身旁的美女编辑是又笑又拍桌角。 那熟稔的交流方式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见面该有的样子吧? 田笑捧着酒杯,心思出神,却笑得温婉恬静。她又怎会不知他们的心意? 这份热闹,就是他们想要送给她的祝福啊! 大家都醉了,说的也是醉话,“笑笑,笑一个呗!” “去去去,会不会说话啊!” “Eleven Girl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幸福的人了!” “有嫂子……就是好!” “我女儿多有出息,每次遇见别人……” 田笑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她转头望向窗外,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跟耳边的醉语一样,暖人心窝。 无人察觉她眼角泛起的光点,那是思念再也克制不住的涌现。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沉淀在心里,想要找个满天星斗的晚夜,在那人的耳边将她镌刻在时间里的信笺轻轻念给他听。 一群人折腾到下午三点,意犹未尽地稀稀拉拉告别。苏茜是最后一个来,也是最后一个走。 “开心吗?” 出了小区的路上,苏茜像爷们儿似的勾上田笑的肩膀,歪着脑袋看她,脸上是驼红的微醉。 要说开心,苏茜今天才是笑得最欢畅的那个人。虽然习惯了她一向的大大咧咧没个正经样,但田笑能感觉出来,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田笑眯眼笑起来,摸上微烫的脸颊,反问她:“我笑得不明显吗?” “明显,怎么不明显?”苏茜扔她一个白眼,难得意味深长地说起,“老天都这么给面子,这阳光是不是太晃眼了啊!” 说着她抬头望天,明眸轻眨,眼角有快要溢出的光点。田笑还未来得及抬头,就被她抱了个满怀。 耳边传来轻快低语,田笑的表情由惊转喜,她笑得明朗如光。 说完后,苏茜推开她,后退着挥手道别,“就送到这里吧!一定要幸福,Eleven Girl!” 然后她转身奔向了不远处停着的车,以及车边的那个人。 她奔过去的样子就好像要拥抱全世界,而那晃人眼的阳光,就是他们最好的见证。 田笑知道,那一声谢谢,是源自天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那一夜,她为苏茜吟诵的一首现代诗: 分卷阅读86 “你可以走得悄无声息,我不送你。我只盼你回来时能告知我一声,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都会去接你。” 苏茜铭记至今,直到那个人归来,她终于等到。 从呱呱坠地一路走到白头偕老,她说,是他们独一无二的一生一世。 由于中午吃得太撑,两位老师都建议将晚饭提后。田笑没有异议,陷在沙发里听两位老师不紧不慢地唠家常,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这时就听田老师提起嗓门问唐老师,“现在几点啦?” 唐老师嫌弃地看他一眼,“自己转头看去。” 田老师哼了一声,还是乖乖地转过头,再转回来时就朝田笑喊道:“笑笑,快到八点了,不是要去跑步吗?早去早回啊!” 田笑只觉得累,窝在沙发里不想动,差点儿就把这档子事给忘了。挣扎了半晌,她还是去换了衣服。 出门前,唐老师和田老师一反常态地到门口送她,还特别提醒她注意安全。田老师还说要是遇到坏人记得大呼救命。田笑哭笑不得,只当两位老师的酒劲儿还没过去。 冬季的晚夜刺骨冰凉,吹的夜风是最好的醒神药。一口热气呼出,瞬间被冰成小水珠缭绕着视线,缭绕得田笑不由的迷糊。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到底不对劲儿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直到转角的路口,她看见一支支烛火在风中摇曳婆娑,她才想起,她的生日没有吃蛋糕。 烛火明亮,圈圈光晕像是来自圣人头顶的光芒,给这寂静的寒夜撒下星点般的温馨。田笑的脚步渐渐慢下,直到再也迈不出下一步。 梧桐树下的身影,清俊挺拔,有熟悉的记忆,也有不熟悉的变化。五年岁月的气质沉淀,是那般温润尔雅。 一直抱着手机看的她,从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晚夜,这个当口,有一场久别的重逢。 也从没有想过,今夕何夕,能共此烛光。 但她想过,相互执着于彼此的他们,终有一天能各自在时间的安好中,走至恰如其分的缘分路口,然后邂逅相遇,携手时光。 只是这一天是哪一天,她不得而知罢了! 可再一想,从头到尾,他不都是这么从天而降到她身边的吗? 他就是她最好的感遇诗啊! 高越一步一步走近,在冬夜下含着清浅的微笑,牵动的全是他温润俊朗的眉眼。 那双漆黑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明亮得,他眼底的温柔一览而尽。 田笑想,这世上跨不去过去的坎儿,大都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原谅别人总是比原谅自己要容易简单得多。所以迷途知返,是人生的难处之一,也是人生的难能可贵。 她知道,高越是个胸怀勇气的人,没有轻易放弃不该放弃的,而固执地去坚持不该坚持的。也许他会铭记那个逝去已久的小女孩直到永远,但他更明白用尽余生的时光堆积出来的日子对活着的人来说有多重要。 该承受得始终得承受,逃不过躲不开,那就不逃不躲。这世上没有哪一扇敞开的心扉是阳光照不进穿不透的。即使是在最黑暗的地方,也可以重获光明。 只要爱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高越抬手为她挽起散落鬓边的一缕长发。她没有脸红,也没有呼吸加快,有的只是情深之处的自然而然,是他就好。 “你留长发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目相对,是一目了然的脉脉温情。一时的沉默,是两人同时笑出的欢声。 当初高越有心有意说给她听的话,是她铭记在心,想要留给他看的长发。 待她长发及腰,他回来看可好。 于此于夜,田笑在梧桐树下,在他的眸光里,许下了人生中本该第二十五个的生日愿望。 二十几年波澜不惊的光阴,田笑过得平静坦然。除开遇见高越,她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波折,也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有的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生活小烦恼,连给人唠嗑的芝麻陈事都翻不出几件来,在这芸芸众生中是真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又是那样的爱笑。 笑着吃吃喝喝,笑着走走瞧瞧,笑着勤勤恳恳笔耕不辍,又笑着等那一人归来携手余生。 她的11,最美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谨以此文,献给不谙世事的少女与遗失内心的少年。 第27章 吹完蜡烛,梧桐树下的光线暗淡下去,眼前就少了一片光明,只有偶尔吹过的风在耳边呼呼呢喃,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在他们身边捣乱。 因为跑步田笑就穿得少。没有运动产能提供充足的热量,她嘴皮都泛白了。身体微微颤抖,是抑制不住的本能反应。 高越牵起她的手,整个包在手心里,感受到她手的冰凉,责怪地看她一眼,“不想打针吃药,就多穿点。” 田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嘴上说着 分卷阅读87 调皮的话:“跑步不方便。”迎上他极亮的眸子,她又轻轻地补上一句,“而且,我有晕针症。” 然后就不负她望地看见高越一瞬的愣怔,然后又出乎预料地看见他嘴角勾扬,再然后就听他厚颜无耻的说道: “有我在,你连针都不晕了?” 他的话和着他眼底的温柔一起撞进田笑的眼里心里。这动情的场景哪是清醒的她扛得住的。 她想抽回手,却奈何力道不够。高越低喝她一声,“别闹。”田笑就放乖了不动。 而动了的,是眉眼边无声的笑意。 “说我,你穿的比我还薄,一件衬衣。”田笑有些应付不来这样亲昵的场面,总觉得不说点什么就掩盖不住自己渐渐慌张起来的情绪。 “没来的及换。”高越道。 “不过你挺热的,火气这么好?”从手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像要温暖她了整个身子,田笑略显惊讶道。 “我跑了一截。” “你跑什么?” “见你,靠走恐怕来不及。” 猝不及防的情话让田笑红到了耳根子,为了掩饰尴尬,她埋怨道:“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高越笑了笑:“回来得匆忙,也来不及。” 江曾在机场接到他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刚好错开高峰期,江曾是踩了油门往这边赶。而高越坐在副驾驶上休息,抱着那11寸的蛋糕,怎么也不离手。 “累吗?”田笑望进他的眸底,轻缓的两字是情真意切的流露。 高越没有迟疑,含着眼底的温柔点头。 田笑低了低头,再抬头时是她缓缓的话语,“那我们回家吧!” 高越握着她的手,望着她不说话,只是低低的笑出一叶浅纹。低低的,头低了下去,触上那微凉却柔软的唇瓣。她的青涩忸怩,抵挡不住他的摩挲前进。最后她也只能放弃,慢慢适应他的靠近。跟着他的呼吸,忘记了自己的频率。 这个初吻来得有点迟,却又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献给所有初吻还在的女孩,是高越翻开书第一页目之所及的话语。 他不知道对着那句话看了多久,又笑了多久。总之在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能释怀。 那个魂牵梦绕的吻,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而在那一刻来临前,他对她的思念又该如何寄托? 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漏进他心里的爱人,此刻就在他触手可及的怀里。 他的心,有了一处安谧。 然而柔情蜜语的两人又哪里知道,十米开外的梧桐树后探头探脑的人影子,暗搓搓的窝了一堆。 “亲了亲了。”有人忍不住低呼一句,然后就听众人如释重负般的吐气。 一波骚动走起。 “谁说越哥不行了,睁大双眼看清楚喏!” 众人点头:事实胜于雄辩。 “切,你没看见是笑笑撩拨在先的吗?” 众人咂嘴:言之有理。 “就算是笑笑先撩拨,越哥不动如山,能打啵啵吗?” 众人点头又咂嘴:说得好像也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站在最后面冷得缩起的田老师拢了拢棉衣,是三叹一抬头,两叹一低头,那叫个伤感,“女儿大了,不由爹啊!” 唐老师瞥他一眼,“我警告你啊!没事儿别瞎参合。” “我参合什么?”田老师不服气,到嘴边的抗议还没说出口就败给了唐老师不怒自威的眼神,继而又一个人委屈地小声嘀咕,“我自己的女儿我不参合,我参合谁去?” 唐老师都赖得看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难不成你还想养咋家闺女一辈子?”一边嘴上说着打击田老师的话,一边伸手替他又拉了拉衣服。 田老师体寒怕冷,站在这样的天气里,冻得着实有点遭不住。可谁叫他家的闺女这么让人放不下心呢? 那两个傻孩子,都让人操心。 田笑昏迷住院的那几天,两位老师找过高越。田老师那天的怒不可遏,是唐老师几十年来都没见过的暴躁脾气。 一个心理反差,竟让唐老师一点儿也心疼不起高越来,反倒心疼起这个温柔敦厚了几十年的老伴儿。 高越一声不吭,就那样落魄地承受着田老师的恶语相向。末了,还是唐老师补了一句话,也正是那一句话,挽回了一颗遗失已久的心。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田笑说了一句唐老师但笑不语的话。她说:“唐老师,我遇到那个好人了。” 田笑小时候罕言寡语,没什么朋友。两位老师也是糟了不少的心。却也奈何不了她那淡薄性子,只好顺其自然。 但也怕不经人事的她,以后闹出什么笑话或是因为懵懂无知而错过重要的人,唐老师就经常开玩笑说,要是遇到好人就不要放过。 在时间的后知后觉里,田笑也渐渐明白唐老师口中的好人,是心中欢喜的人。 田老 分卷阅读88 师吐的一大堆唾沫星子,也不及唐老师最后寥寥几语的点睛之笔。这番不轻不重的话点醒了高越,也促成了他踏上旅程的决心。 唐老师明白,那是她女儿能说出口的最好的欢喜。 突然有人龇了一声,一个不注意就放飞了自我。 “谁不想活了,拿我当暖手袋啊?”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例外的皆是浑身一震,顿时鸦雀无声。 某年某月某日,夜黑风高的晚上,一群人被冻僵在了寒风中,纹丝不动。 循声而来的,是满脸惊疑又继而转羞的人。 “你们……” 田笑突然发觉今晚是格外的冷,冷得她都不想说话了。 高越提着蛋糕也跟了过来,当看到那窝了一堆犹如死翘翘了般的人头后,也不禁怔了一怔,然后扬了扬下颌,是冷然的声调。 “今晚有点冷,能冻死人。”话风一转,是温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我们回去吧。” 众人就这样在寒风中抽搐着眼揪着,直到那一对恩恩爱爱相互依偎的背影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