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1 世婚 作者:两言三拍 OO一 园林这几日有些忙。佟夭刚从车上下来,就接到一通电话,投资方说传过去的稿子有问题,需要另改。 “需要改动哪里?” 佟夭皱了皱眉,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只能安慰自己小编剧没有活路,要放松心怀。 等那边话落,她还要微笑回道,一定尽快地把成稿发过去。可天知道这个成稿多久才能被定下来。 唐晚秋已经在一家酒吧等候许久,在佟夭才走进来时,眼睛一亮,便举起手示意。 佟夭一坐下来,就拿起旁边放着的酒喝了一口,加了冰,却有些烧喉,唐晚秋已经决定好等下去哪里浪,夜还挺早,作为都市丽人,怎么可能一下班就回到家中躺尸,毫无活力。 “抱歉,我等下去不成了。”佟夭趴在吧台上,无精打采,“我的稿子又被打回来了。” 她竭尽全力想要活力满满,事实证明,这有些困难。 “这次又是什么问题?”唐晚秋好奇。 “投资方塞进来一个女配角,现在对方枕头风一吹,整个编剧组都得跟着她转。” 佟夭透过琉璃酒水,看到映在液体中的晃晃灯光,侧着脸对唐晚秋说道,“要不我去你公司当个小文员吧,赚着广告文案提成。” 唐晚秋知道她又是在说胡话,不当真便,只盯着对方那张在酒吧灯光照耀下格外耀眼的一张脸说道,“你可以把稿子拍在投资方的脸上,瞪着眼睛对他说,如果要再改,我就不干了。” 佟夭肯定道,“这样恐吓不了他,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我被他辞了,屁滚尿流。” “佟同志,注意言辞啊。”唐晚秋笑,虽然这样有点不太厚道,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个女配角一定火不了。” 佟夭愤恨点头,“我也觉得。” 她喝了一口酒,感觉失去的力量又回到身体。 可是太多的力量也不能让她开心起来。佟夭一想到数次被发回的稿子,整个人都要暴躁起来,想要朝天怒吼一句,可是这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 “那喝完酒我让我司机送你回家吧。” 佟夭半趴在桌子上,感觉生命力再次失去了一半,毫无精神地哀叹一句:“那再好不过了。” 喝完酒后,她被唐晚秋安排的司机送回公寓,在玄关处豪爽地用脚褪掉高跟鞋,直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靠在中岛前,喝了一口凉白开,心中的愤怒才渐渐消下去。 叹了一口气,拿出电脑,认命地盘腿坐在地面上,打开邮件,开始一一回复。 首先态度要诚恳,感谢对方指出她的问题。 这第一步对于她来说就是一道磨难。 佟夭敲打了几个字后又叹了一口气,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上面闪闪发光晶莹剔透的水晶灯,似乎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一个工作室里毫无前途的二手编剧,每月拿着四五千的工资,自己的稿子上面署着他人的名。 灾难。 电脑亮了一下,她懒散地指头点了点鼠标,有一封无主题的新邮件进来,发件人…… 她望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灯光有些刺眼,手指搭在眼帘上。 发件人,梅挽致,她的“未婚夫”。 带有引号,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实在是不好用一个词组,一句话来界定,这有些太过简洁了。 佟夭母亲在未与出轨的父亲离婚前,是给她口头订了一桩娃娃亲,这本是闺蜜好友间的无聊打趣,后来也被两家长辈当了真,一贯认了下来。 她就成了梅挽致的未婚妻。 幼时,两家人住的近,两家小辈倒是时常一起玩耍,佟夭年龄小,足足比梅挽致小了五六岁,所以说起来她还是对方看着长大的。 后来,梅家大多族人都移民去了德国,两家的联络也少了些,只有每年跨洋而来的生日礼物告诉她,那个远在大洋之外的未婚夫梅挽致依旧与她有些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 第一次重新联系对方,还是因为工作需要查阅一个资料,有关病理学方面的专业问题。 她身边从事有关专业的只有曾就读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生物工程的梅挽致,于是她便厚着脸皮通过邮件向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夫求助,奇异地是,对方竟然快速地回复了过来,且认真仔细,还帮她推荐了一位病理学的教授给她做资料库。 后来两个人竟然就这样不长不短地联络了下来。 想起来他们也有段时间未曾联系了,大约是一个多月。 没有互通邮件,没有社交软件上的只言片语,双方都很默契地暂时遗忘了对方。 佟夭是因为编剧生活不太规律,时常白昼混乱地过着生活,头发日常地会掉落几根,所以日常陷入琐碎地修改剧本中。 而梅挽致,这个本应该悠闲无事的世家公子哥,则是因为陷入自己的事业中,抽不出身来。这样一来,两人竟也奇异地许久未说过一句话。 佟夭称之为默契。 她觉得这是都市男女处理人际关系的准则之一,有一个相处的界限,不远不近,既不疏离也不亲近,让人感觉到很自然,不急促,不压迫。 这也许和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有些缘故。 佟夭的脸贴在膝盖上,客厅的灯光有些晃晃地,眯着眼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 〔过几日回国参加好友婚礼。〕 后面落款梅挽致。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从地毯上站了起来,长久的盘腿坐在地上让她的腰背有些酸麻,用手使劲地锤了锤,赤着脚走到冰箱处,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冰镇的啤酒。 又施施然地盘腿坐在了地毯上,啤酒杯食指撬开,气泡冲出杯沿,冒着呼呼的白泡沫,而杯壁在空气中露了一阵,已经起了一层的水珠,透的人的手指尖都是冰冰凉凉的,一下子窜到了心口上。 佟夭抿了一口,盯着屏幕好一会儿,觉得实在是看不出什么花来,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封邮件,里面只有一个字:〔嗯。〕 真正说起来,她和对方已经许久未见,上次见面还是梅挽致一家回国祭祖时,也是好多年前了。 梅挽致的样貌在她脑海中是有些模糊的,只记得是有些疏离的那么一个人,不太爱说话,这种气质在他小时便已初显,和现在一样,透过毫无生气的电信纤维,脑海中的那个比她高了许多的少年一下子与平时邮件交往的那端重合了起来。 电脑的屏幕再次暗淡了下去。 佟夭端着冰镇的啤酒贴在自己有些发热的脸侧,一下子就清醒起来,精神焕发地坐靠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开始对着早已经过了很多遍稿子的剧本又开始删删改改。 这一晚上  2 注定无法安眠。 而那封跨洋而来的邮件也被她在混乱的赶稿生活中遗忘脑后。 也许是刻意,也许也可以说是佟夭身为女孩子的矫情,她突然不太想去想起对方。 单纯地不太想。 . 直到某日,佟夭终于把稿子交给甲方,让那位会吹枕头风得女配角满意以后,正式投入打印中,佟夭开始闲散下来。 不过,此次事件,她感觉心脏跳动都快了不少,就连头发都掉了不少,让她为自己的身体暗念两句。 就在这一日,一位陌生的电话来电引起了她手机的震动。 来电显示是香城。 她起初以为是骚扰电话,任由它冰冷的在桌面上震动,甚至还颇有兴致地在心中数着秒数,等第二次震动响起来,佟夭才接了起来。 她没出声,在等待对方说话。 “先生,接通了。” 她听见那边有可以压低的男声响起,还未想明白这句话为何意,就听见另一道不同的声音从冰冷的电波中传过来。 声音压的有些低沉,可以听见话语中传出的疲倦之意。 “是我,梅挽致。” 在已然会把声音本来音色显得更加劣质的手机中,对方的声音依旧很清晰郞亮。 “我在香城。” 佟夭突然想起了几天前接受到的那封邮件,没出声,心却跳地有些快了,不太分明,她看着面前放置的一杯气泡水,看着玻璃杯上一层层浮起来的泡泡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模糊,不由思考对方这句话的含义。 “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梅挽致接着又说了一句话。 佟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站了起来,从客厅的毛毯上站了起来,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现在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只能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看见公寓楼下旁边的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依稀可以看见车旁站着两个人。 OO二 梅挽致来的实在是匆忙,在她意料之外,佟夭赶紧挂断了手机,在身上套了一件单薄的开衫毛衣外套,趿拉着棉拖鞋就跑了下去。 从楼上下来的电梯里面有一位出门倒垃圾的男士,看着急忙穿着家居服饰出门急急忙忙走近电梯的佟夭露出惊讶的神色。 对上佟夭微微尴尬的面容,对方才礼貌微微颔首地笑了笑,转移了视线按了一下电梯的按钮。 一出电梯,佟夭就快步向外面跑去。 公寓楼旁的梧桐树下站着两个人,在夜色中只能看见大致的黑色轮廓,她迟疑了一下,才拿着手机慢慢走了过去。 夜色暗淡,气温有些低了,她刚从楼道里走出来,竟然也觉得有些凉意透过毛衣开衫袭上双臂。 梅挽致看见了走过来的佟夭,微微侧了侧身体,正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束什么东西。 她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束鲜花。 一束还未完全盛开的郁金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种花。 不知是巧合还是对方事先准备好的。 “佟夭。” 先出声的是梅挽致,他起初还怔愣了一下,似乎认出了她,才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顺其自然地看不出两人其实已经多年未见,佟夭原本预料之中的尴尬场景并未出现。 梅挽致低垂了一下眼帘,落在她的棉拖鞋上一瞬,又抬起了头,手中的郁金香自然地递到佟夭的面前。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时,想着要见你,就买了。” 佟夭嗯了一声,心跳动的缓缓下来,像是被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才接过花束,目光落在了梅挽致身上。 他穿着一身很得体的暗纹西装,领口打着领结,里面是一件深色的衬衫,装束很正式,应该是才从某个严肃的场合过来的,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一张脸也因为这身装扮显得疏离了一些,让人觉得不敢接近,可对她说起话来却打破了这一身肃穆。 温和了一些。 梅挽致解释:“回国匆忙,受家里长辈嘱托,之前才去拜见了国内的几位长辈。” 这时他身后的男人才有了说话的空间,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佟夭小姐。 是一个中年男人,也是一身得体的定制西装,仪态很好,受过教养,是典型的世家做法。 “这是我的私人管家,你叫他林叔便好。” 大家族的子弟每个人都会配一个私人管家,从他们出生之日开始,身上所拥有的财富便是普通人一生难以妄及的,私人管家的职责就是打理雇主的资产。 佟夭小时候身边也常跟着一位女士,是家中长辈给她找来的,不过后来因为离开家中许久,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女士,也许成为了佟家其他小辈的管家也未可知。 佟夭抿嘴笑了一下,“林叔好。” 中年男人很轻微地垂首了一下,目光只落在自己的手上,显得有些克制地古板,也笑着回了一句,“佟夭小姐,你也好。” 佟夭抱着郁金香花束,动了动脚,已经感觉到有寒气顺着裤腿沿着皮肤爬了上去。 冬日才离去,现在是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寒意的。 远方的梧桐树干被风刮的发出呜呜的声音,只有微弱的橘黄路灯打在浅褐色的树干上。 像是秋天一样。 路旁偶尔有几位下班的住户经过时,不由侧目一眼,然后又匆匆离去。 林叔在梅挽致的示意下从车上后座提过来一个纸盒子递给佟夭。 佟夭换了一只手抱着郁金香,看着面前的一个纸盒子,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没有任何logo。 梅挽致笑了笑:“不是贵重物品,我回国时朋友送的一瓶酒,想着你应该喜欢,我就顺道带回来了。” 酒? 男士送女士酒倒挺少见,特别是他们这种关系,送酒就更奇怪了。 佟夭一时有些想笑,忍住了,轻声谢了对方,才把礼盒接了过来。 有些重。 毕竟是酒水。 她的手臂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送完礼物,梅挽致就准备告辞,他明天就要去参加好友的订婚晚宴,今天晚上还要去赶一班飞机的行程,现在是抽空来见佟夭一面。 他好像真的只是来单纯看一下她,什么话也没多说,只送了她一件名酒礼物和一束鲜花。 干净地不让人感觉到有突兀感。 佟夭此时并不知晓对方的行程,在对方说了告辞话语后,也只能礼貌地说了一句再见就拎着礼盒抱着一束鲜花向公寓楼走去。 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来,梅挽致和林叔还站在树下,见到她的回视,对方笑了笑,半边身影都掩在树下,脸上也撒着一层薄薄的橘黄光晕,映在光下的一半侧脸轮廓清晰,似青山远黛,薄暮昏沉,像是文艺电 3 影中的一幕场景。 有些不太真实。 但是是美的。 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佟家的后院中种在一起的细长竹子,夜里时,只有半边影子,另一边在檐廊下的宫灯照耀下,交相辉映如同收藏家柜台上的精致艺术品,因为太过美好,成了她脑海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她上了楼,进了公寓后就把花束放在白色大理石餐桌上,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地抿着嘴笑了笑,下巴垫在搁置在大理石桌上的手臂上,歪着头打量着这束花朵。 花色是橙红色的,因为枝叶很少,让人觉得高雅许多。 是好看的,他也许在花店中挑选了很久。 梅挽致看着佟夭上了楼,身影消失在门口,才上了车,坐在后座上仰着头捏了捏眉心,把车窗摇了下来。 抬头看向上方。 微风吹过,他下意识地在心中默数着时间,七楼的灯光亮开时,正是五十七秒。 佟夭上楼花了五十七秒,也许还有等候电梯的时间。 小姑娘和小时候相比变了一些,性子更沉缓了,面容轮廓也显现出成年女人所拥有的流利线条。 驾驶座上的林叔侧了侧头,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人,“先生,等下是去酒店,还是直接赶去机场。” “现在几点了?”他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已经要七点了。” “直接去机场。” “嗯,那我让酒店的人帮忙把行李寄往苏城。” 梅挽致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睛,从前天夜里的飞机后,他除了在飞机上小憩了片刻,出了机场,为了赶行程一直都未合过眼。 车子驶离开,楼上的窗帘却在此时拉开,佟夭心里突然有一种驱动她拉开窗帘的念头。 很急促地让她放下了手中正在插瓶的鲜花。 一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幕中。 她看了一会儿,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振动起来,赤着脚走到毛毯上,她半趴在沙发上,翘着脚到处晃动。 来电显示是母亲。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温婉声音时,佟夭懒散地趴在柔软的沙发上面,一只空出来的手抱着上面摆放的抱枕,被一圈柔软的毛绒裹着,摸起来像是在抚摸一只多毛的小动物一样。 “妈妈,我想念你了。” 她这样说道,是撒娇的语气。 女孩子只有在对父母撒娇时才会特别天经地义。 季穆清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插花,让店里面的工作人员把这束插花摆放在木架上,才拿着手机向楼上走去。 “我今天见到了梅挽致。” 佟夭噤声了。 原来对方所说的拜访长辈还包含了她的母亲,她有些后悔,当时真应该多问一句,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些措手不及。 季穆清笑了下,“倒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年龄大了一些?” 佟夭不由贫了一句。 她倒觉得没什么变化,除了面容和面临,性格倒是一贯地贴合梅家的温和之气,有股大家家辈们教导的君子之气。 “是成熟了一些。” 季穆清不顾佟夭的贫嘴,接着说道,“这次纪家的那位也结了婚,几位小辈中,也只有梅家的长孙和你青山表哥没有消息了,几位长辈也该着急。” 佟夭仰躺在沙发上,两条腿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晃来晃去,两眼放空,只作左耳进右耳出的表情。 心中却想,如果青山表哥结了婚,那才是一大动荡。 事实上,在季青山进入娱乐圈以前,季家就已经经历了一次不小的动荡,听说当时外公差点说出断绝关系的话语。 毕竟,季家长孙进入娱乐圈的这一消息传开,对于季家来说可是不太光彩的事情,特别是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 OO三 三月中旬的时候,佟夭在周末非工作日被老板一声电话叫到了园林工作室。 办公室里面没有几个人,沙发上坐着另外两位编剧,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应该也是才到。 老板从茶水间冲泡了几杯咖啡摆在几个人的面前,与此同时桌上还有一叠垒的高高的剧本。 早晨不好的的预感似乎已经成真,佟夭走近了办公室后在心底哀叹一声,然后坐在了一侧的单人沙发上面。 果然下一秒老板就用无情的声音证实了她心中所想,“稿子有一些问题,你们还要改一下。” 坐在佟夭旁边的青苗有些疑惑,“我听说剧组不是已经拍了快半个月了吗,怎么还要改稿子?” 大约半月前,佟夭也收到了消息,剧组已经开拍,演员的开机仪式还因为营销号的微博而上了热搜。 “听说是剧组带资进组的那位女配角的消息被投资方那边的正室发现了,再加上有一位商界人士家的千金是这个剧组男主角的好友,这一事在圈子里面闹得沸沸扬扬,对方直说如果不修改剧本就会撤资。” 听起来是一场大戏。 佟夭听着老板微带调侃的语气也只能在心底感叹一句,果真艺术来源于生活。 而她多日前曾与唐晚秋的打趣也成了真,这位女配角小姐果然是毫无火气之人。 佟夭用温热的咖啡杯捂着手问道:“那直接把稿子返回来让我们删改就行,怎么还把我们叫来了工作室?” 老板没说话,只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佟夭有些预感,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难道这次是要我们随组?” 圈内是有过这样的前例的,剧组自从开拍之日起,每日都在烧钱,如果拍摄日期延长,有限的经费估计难以让一部剧成型,最后只能靠着廉价的服装和道具来撑场子,这显然是导演不想看见的,于是在删改剧本时便有编剧跟组,一边改一边拍的行例。 可随组的日子可不好过,像他们这次要去的剧组可在偏远的山里,跟着剧组摸爬滚打,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另外两位同事也看向坐在对面的老板,手中的咖啡都感觉凉了下来。 最后,三个人还是屈服于资本之下,回了家拎着行李坐上了飞机飞往剧组,毕竟佟夭下个月的房贷还要偿还。 因为剧本中的世界观偏向于仙侠体裁,取景场地在一个偏远的山里。佟夭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正是凌晨夜里,老板那个铁公鸡为了省一点机票费也是够精打细算的。 出了机场,佟夭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毛衣和喇叭牛仔裤,一阵夜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哆嗦,连在飞机上攒起来的睡意也一下子泯灭在了冷风中。 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大衣裹在身上,吸了吸冻红的鼻头,佟夭看向另外两位和她一起出差的同事,齐齐苦笑一声。 这时机场外面的路上都没什么人,只有顶上的灯还亮着,这里去往剧组 4 所在的地方起码还要一个小时。 青苗掏出了手机,拨打出临走之前老板留给他们的手机号,说是来接她们的剧组人员的联系号码。 另一位同事周越也在打量着四周,路上没有一辆车,空旷地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她脸色不太好看,因为夜风嘴唇都有些泛白,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忍耐不住直接把行李箱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一件羽绒服,套在身上,才觉得暖和了一点,舒了一口气。 “联系不上?” 周围哆嗦着捂住袖扣,看着青苗皱起的眉头。 对方摇了摇头,“不是,是接剧组人员说这个时候剧组还在拍夜戏,等下要送几位演员回了酒店才能过来接人。” 佟夭向后面退了几步,拉着另外两个人站在一处柱子后面,挡住一些吹过来的风,搓了搓手指。 “那还要等多久?” 这里的夜晚实在是冷了一些,怪不得出门之前老板让她们备几件羽绒服或厚实的大衣。 “要不,先回机场大厅里面等?”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感觉就在风口一样,佟夭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双薄手套戴在手上建议道。 获得了两位同事的同意,三个人一起拖着行李箱向大厅里面走去。 因为是深夜,大厅的人很少,佟夭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掏出关机了的手机开机,就有一个未接电话记录。 是唐晚秋打过来的。 佟夭搓了搓手,把手套取下来拍在大衣口袋中,才打开了微信界面,唐晚秋在一个小时前发过来一张图片,是和一位男士的合照。 而这位男士,她也认识。 季青山,她的表哥。 因为对方的行程问题,其实他们兄妹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少有的几次佟夭也为了避嫌,并未在人多的公众场合见面。 指尖有些僵硬,她捏了捏,才放在屏幕上敲打几下:〔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而且半个小时之前也是零点多钟了,正是深夜,对方竟然还未休息。 唐晚秋应该是时刻都住在微信中,下一秒后信息就发了过来:〔商务合作。〕 佟夭想起对方的广告公司,有些了然了。 接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唐晚秋的下一条消息已经发了过来:〔不过你不会告诉我你现在才到酒店吧,天啊,亲爱的,现在已经一两点钟了。〕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夸张,又发了几个感叹号过来。 不知为何,看到这里,佟夭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还未到酒店,在机场大厅坐着等人来接。〕 她下意识地在向对方诉苦。 佟夭觉得,这一天实在是太糟糕了。 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女士机械表,已经凌晨一点一十六分,光是坐在这里,都感觉到脚踝处和脚趾头是凉的,好像已经没有了直觉,麻麻木木的,动了动马丁鞋的脚尖,她看向另外两个同事,也是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青苗拿着手机还在与剧组人员进行交涉。 唐晚秋的消息没有回过来,佟夭不清楚对方是不是没有看见还是已经休息,屏幕暗灭,她隔着厚实的毛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很瘪。 上一顿餐食还在七八个小时前,在一声肚子的叫嚷后,她明明白白地陷入了饥饿的境地。 这与节食的感觉还不一样。 后者是喜悦的,前者是无可奈何的,她现在已经有一些横生的怒气压抑在心头。 面前多了一根巧克力棒。 佟夭捂着肚子侧身,周越笑了一下,“我就带了几根。” “谢谢。” 食物的下肚让身体恢复了一些体力和暖意。 青苗说,剧组还在拍戏中,估计还要再等候一段时间。从剧组酒店到这里还要一个多小时,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还要在这里冷饿交替呆上一个多小时。 手机在几分钟又振动一下。 佟夭打开来看,发现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发信人来自于唐晚秋女士:〔我朋友,等一刻钟,他来接你们去酒店。〕 看到这条消息时,佟夭差点感动地流出泪水。 大约在凌晨两点钟时,三个人才拖着行李离开机场坐上了一辆停在机场入口处的温暖的车中。 这是一辆SUV车型的车,车主是一位很年轻的男士。 上了车,佟夭才发现这是一辆保时捷卡宴,两位同事还未发现,只有些拘谨地坐在后座,不经意地去打量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士。 佟夭瞥了一眼,就看见对方手腕上遮掩在袖口处的名牌手表。 一路沉默,车子开的很快,四十分钟后就到了酒店门口。 那位男士还很贴心地下车帮忙把行李拎到酒店前台,佟夭只能跟在一旁真诚地道谢。 三个人在前台拿了房卡一起离开准备去乘坐电梯时,佟夭回了头看了一眼,对方正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讲话,一边推开酒店的玻璃门径直离开了。 转眼便消失在视线中。 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 不过也许留名处不在她这边。 收回视线,佟夭笑了笑拖着行李进了电梯,两位同事似乎才恢复了精神,碰了碰佟夭的胳膊,以一种打趣的目光看着她。 人类是八卦种群。 “你朋友?很帅。” 青苗眼中好像有光,是看见帅气男士才会涌现的精力。 佟夭笑着摇头,“是朋友叫过来帮忙的人,我不认识。” 青苗转瞬又失落下来,小女儿心思显然,看的佟夭十分想笑出声,只有在现在,她才会觉得心情放松片刻。 倒是旁边的周越从手里屏幕中抬起了头,把手机递至青苗的面前,正打开着一处网页,是关于刚才那款保时捷卡宴的介绍。 恰好,在这时电梯到达了楼层,佟夭把行李推了出来,不顾身后青苗的惊叹,几乎是一种迫不及待地姿态奔向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真的是太累了。 不知身体累,心也累。 和同事说了晚安后,佟夭推开酒店房门,把房卡插进一旁的卡槽后,灯光亮起,把行李放在一旁,佟夭直接走向床铺的位置,倒在了上面,才觉得疲倦得到了缓解。 一分钟后,佟夭才想起来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唐晚秋在几分钟前发过来一条消息:〔早点休息,过几天过去找你喝酒。〕 拿着手机的手在她看见这句话时又如同铅球一样从空中直落,打在柔软的被子上,还跳动了几下,全身都陷入一种异样的柔软之中,像海绵一样,被软软的浸泡在其中。 她觉得此时把床和被褥称之为温柔乡也不为过。 OO四 山上的天气格外的冷,除了拍戏的演员,其他工作人员都裹着厚实的羽绒服,戴着  5 口罩,头发都被大风吹得凌乱,且光照强烈,佟夭呆了几天后,明显感觉自己的皮肤干了许多,想要被崩开龟裂一样,有些疼。 于是每日上山,只得再备一把太阳伞,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实,一天补涂防晒都要好几次,带过来的防晒霜在一个星期后就用了一大半。 她和剧组的几位工作人员待在化妆室里,这里有些乱,有些椅背上还搭着衣服,桌上摆满了各种化妆品。 佟夭对着化妆镜仔细地把防晒霜涂抹在脸上,就感觉像糊了一层油一样,这几天山上的紫外线实在是强,裸露在外的脖子和与裹在衣服中的皮肤有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分界线。 一位工作人员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戴着帽子,说话声都是沉闷的。 “佟夭,导演叫你。” 说完就走了出去,她认出来对方应该是道具组的。 和化妆间的几位说了声后,佟夭就跟着对方走了出去。 今天的戏是户外戏,外景已经搭好,这部分的剧本是佟夭负责的,导演拍了几次觉得台词不行,因为台词太长,男主角根本背不下来,频频卡顿,于是又让她当场修改。 青苗不在这边,跟着另一位文戏导演去了另一个拍摄场地,这里便只留下了周越和她两个人。 改剧本这事说是编剧来改,其实真正说得上话的还是导演,佟夭便只能带着电脑坐在一旁,听从导演的命令就好,她的责任就是辅助拍摄的完成,没有决定权。 于是在经过商量后,男主角和另一位配角的这一场戏被压后,剧组准备先去拍摄下一场。 佟夭只能拿着电脑坐在一侧,打印的剧本上被导演用马克笔圈出来一些台词,能删减就删减来保证剧本剧情的流畅性就好,反正在电视剧拍完之后会有专业人员来配音。 她除了在心底感叹一句现在影视圈的这种常态做法也并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说到底她如今只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小小编剧。 等一场戏拍完之后已是一两个小时后,把剧本交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后,佟夭就和周越在一旁等待,手里捂着保温杯,说话都冒着白气。 几位工作人员在收拾散落在旁边的道具,手背已经冻的发红。 山里温差大,等到了晚上更冷,幸好这几天的夜戏已经拍完,要不然非得感冒不可。 抿了一口热水,放在羽绒服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划开屏幕,是一封邮件提醒。 内容是一张飞机起飞的侧翼照片,发件人是梅挽致。 这人好像是学术工作久了,与她联络惯常使用邮件,也严肃正经的像是在进行工作交接一样。 佟夭看了一眼,直接打开与对方的微信聊天栏,发过去一句话:〔你回国了?〕 稍后想想对方的国籍现如今是德国,又不得加上一句:〔你现在在中国?〕 她记得前几天对方告诉她,说是受到国内一家研究所的邀请来参加一个项目合作,估计会在香城生活一段时间。 梅挽致:〔嗯,才到酒店。〕 佟夭看了远处一眼,可以看见远处的云雾翻腾,山都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之中,一些叶片上还有浅浅的白色雾霜,单纯这景是十分好看的,像仙境一样。 她单纯地觉得美好的事物也要与人分享,便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梅挽致发了过去:〔很好看,分享给你。〕 梅挽致:〔你在山上?〕 佟夭喝了一口热水,才把保温杯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紧了紧脖子上的毛绒围巾:〔嗯,随剧组外出拍戏。〕 这时旁边坐下一个人。 佟夭抬头,是剧组里的女演员冯雯,与她相交不多,基本上没说过话。她熄灭了屏幕,放在膝盖上,不太清楚对方的来意。 对方也裹了一层很厚的衣服,因为是古装剧,发饰还在头上,长长的头发顺着两旁落下来,风一吹,就会糊在脸上。 “这里风景很好。” 冯雯笑着说了一句,手里也握着一个茶杯,里面泡着绿茶,可以清热消肿,她的助理正撑着一把黑伞从远处走来,站在一处正在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艺人。 佟夭笑着点点头。 冯雯看了一眼她和周越,才举起手出了声让远处的小助理跑过来。 小助理手里端着一杯冲泡好的咖啡,还冒着热气,头发被吹得凌乱,是一个还很年轻的女孩子。 圈里艺人的助理年纪基本上都很小,初出茅庐,看见佟夭和周越只羞涩地抿着嘴笑。 冯雯接过咖啡杯,才让小助理先去化妆间里面去休息一下,一上午也跟着她一起跑上跑下累的不轻。 小姑娘有些害羞地看了我们一眼,没说话小跑着离开。 因为冷空气,佟夭不想说话要不然一口就灌一下风,喉咙都是干疼的,她这几天一直在喝蜂蜜茶,也不管用,而周越是不知说什么,气氛就静了下来。 打破平静的是冯雯,她看着远处翻腾的云雾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原先还以为剧组里来了一位女演员。” 佟夭转过头。 冯雯眼睛半弯着,很漂亮,如果是在荧屏,一定能在一瞬间就摄入观众的心魄。 她是那种文艺范的长相,不适合电视剧,在大荧屏上才能绽放光芒。 “有没有说过你长的很漂亮,像是□□十年代中的香港美人。” 这句话佟夭以前听过很多次,有异性对她的夸赞,有同性对她的赞美,唐晚秋就曾经说过她不像现下流行美人,千篇一律,反倒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复古感,给人的感觉就像做旧的珍珠耳夹,自有一股莹润感。 自从高中时,佟夭就因为外貌而备受注目,她成熟发育的很早,如果现在去翻阅一下她过去的照片,就会发现这么多年,她变化很少,就是脸颊两侧的婴儿肥少了一些,多了一丝独属于成年女人的成熟感。 可她未想到,有一日会有一名女演员会夸她长的好看。 她定定地看着冯雯好一会儿,才在对方的笑容下轻声说了句谢谢。 冯雯这才笑了一下,不过看见佟夭有些平静的反应后,手指拉下自己面上的口罩,有些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面容说,“你不会忘记了我吧,我们之前见过。” 佟夭迟疑地点了点头,“你与当时看着有很大区别,没认出来。” 佟夭刚才看着对方的半轮弯月一样的眼睛时,才记起两个人以前见过一次,是在一个私人餐厅中,佟夭与季青山吃完饭从包间中出来正好撞见了对方,那时冯雯身着盛装,旁边站着另一位年轻的男性,两个人动作颇为亲昵,不像是普通人的关系。 她觉得对于一位女艺人来说,这应该不是一个广为昭之的消息,也就没有提起。 冯雯把口罩又重新戴了上去, 6 才调侃着说道,“那也是,这一身浓妆艳抹下来是和当时区别太大。” 佟夭笑了一下,不说话。 冯雯也不以为意,顺其自然地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笑着说,“既然都认识了,加一个微信吧,说不定以后在剧组又见到了呢。” 佟夭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垂着头抿着热水的周越,对方没什么反应,专心致志地喝着开水。 她把手机屏幕点亮了,页面还停留在她和梅挽致的聊天栏中,在两分钟前对方发了一条询问她在哪里拍戏的消息。 没有细看,她退出页面,扫了冯雯的二维码后,在确定已经加上好友,对方才笑着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从地上站了起来,和她们道别后向化妆间走过去。 对方好像就是简单地与她说几句话而已。 佟夭看着对方离开,才把面上的口罩向上拉了拉,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重新打开和梅挽致的聊天窗口,看了一会儿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手指在输入栏停顿了好几秒,才把晚上落塌的酒店发了过去,正好这时候,导演开始叫人,她和周越才一起小跑着赶了过去。 路上,周越没有多问,大家都不是喜欢探寻她人私事的人,聪明人应该少一点好奇,只笑着赞叹一句,“果然应该说不愧是明星吗?那皮肤,眼睛,五官,真不是平常人所能拥有的。” 佟夭却想到了自己的表哥季青山,对于周越的话也只是笑笑,不做评论。 今天的戏提前拍摄完毕,剧组下班很早,天还未完全暗淡下来。 一行人乘坐着剧组的面包车下了山,回到酒店。 有一些拿着相机的少女们分散地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车门一拉开,就有人叫囔了一声齐齐围了上来。 大多都是追星女孩儿。 男主角所在的位置直接被围堵住,人头涌动,一旁下车的周越差点被撞到在地,幸好被佟夭拉了一把,才避免摔倒在地。 人群一路跟进了酒店,在电梯处被拦截,咔嚓声响起,各种闪光灯对着里面的人疯狂闪烁,电梯中的乘客甚至都已经因为太过强烈的光被刺的闭上了眼。 直到电梯门被关上,那些女孩一下子才松懈下来,好像一下精力散尽结伴向外面走,低头开始查看相机中的画面。 等人群散了一些,佟夭才拉着周越进了电梯门。 这是周越第一次跟组,她有些被吓着了,刚才真有一种生死一线的感觉,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真可怕,现在这些女孩子追星起来不要命似的。” 佟夭说道:“应该是酒店的消息被人泄露了出去。” 也许是内部人员贩卖出去的,剧组里面的工作人员鱼龙混杂,这个查来查去也查不清楚,不过为了安全,演员们的房间可能要调整一下了。 周越也只是感叹一句,两人在说了晚安后,回到各自的房间。 房间还是早晨出去时的模样,床上混乱地摆放着衣物和各种化妆品,就像女孩子房间应有的模样一样,拖着有些疲倦的身体,佟夭猛地倒在床上,滚了几下。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她直起身体,从扔在床上的挎包里找出铃声来源。 是梅挽致打过来的电话,铃声已经响了有好一会儿,可不知为何,佟夭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跳地猛烈了一些。 在即将要被挂断的时候,她才按下了接听的按钮。 熟悉的清透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佟夭?” OO五 他的疑问只是单纯地疑惑她为什么接电话接的这么晚。 也许也没有要求她回答。 佟夭脱了鞋子,踩上床铺,盘着腿正对着窗户坐好,她能看见外面沉沉的夜幕,丝绒窗帘在暗黄的灯光下,金光闪闪。 “我才回到酒店,你电话打的很及时。”佟夭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她的声音很平和,似乎刚才一瞬间的悸动已经消散无踪。 梅挽致笑了一下,“那我很幸运。” “嗯。” 佟夭又倒在床上,脸上无意识地浮起笑容,她的脸贴在手臂上,蹭了蹭,“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这好像是通话中和聊天中不可避免的一问。不过以往,两个人都是自行行事,就算用邮件联络也不会谈及太深,这句话一出口时,佟夭觉得,他们二人的关系好像加深了。 “准备演讲稿。”梅挽致很自然地回答,没有等到佟夭发出疑问,就接着说道,“我前段时间接到国内一所大学的学术邀请,准备去和那里的学生聊聊天。” 聊聊天。 佟夭一下子被这样的说法逗笑了,她想起大学期间自己也会参加一些老师举办的讲座,全程专业词汇和无聊的鸡汤废话,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大谈自己的商业经和成功经验,字字悬空,落不到底,她在下面一贯埋头把玩手机,只准备在辅导员处签完字就离开。 那些回忆中的讲座和聊聊天这三个字是相差甚远了。 不知道梅挽致在讲台上会是怎样,细细想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完全想象不出来。 肯定不会是她记忆中的那样。他和许多人都不同,这是家境背景决定的,改变不了,可梅挽致身上有种品质佟夭很欣赏,就是他不会区别对待旁人,她想他和学生们应该会相处的很愉快。 “真好奇。” “嗯?” 佟夭的手下意识地揪着床上的被单,只手指的摆弄下,白色的被罩皱成一朵花的形状,把旁边的化妆品都放在床头柜上,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奇你在讲台上的样子,我还未见过,便有些好奇,如果我现在不在上班,一定会去看看。” 梅挽致道:“有何不可?” 佟夭想说话,可又似乎听见了对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和桌椅移动的碰撞声,她只能噎下到嘴的话语,那边几声响动后,又安静了下来。 “抱歉,刚才我的助理送了一份文件过来。” “嗯。” 梅挽致笑笑,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受邀大学正好就在你现在工作的城市,如果你有空,我可以让林叔过去接你。” 佟夭有些惊讶,“这么巧?” 梅挽致笑,“对,就是这么巧。” 佟夭也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语气,也许是自己她此时太开心了,就笑了。 之后的聊天话题就越发没有边际了,两人渐渐熟悉,佟夭会讲一些剧组里发生的趣事,每天生活的劳累,她像个小姑娘一样忍不住抱怨几句,这些话不好对母亲讲述,怕她担心,梅挽致是一个很好倾诉的人。 他也会说说他工作上的小事,偶尔涉及专业词汇,佟夭就止不住发问,这也许是 7 身为编剧的职业病了。 等挂断电话已是一个小时后,佟夭仰躺在床上,眼睛还在笑,把旁边的一件单薄的开衫放在脸上,半阖着眼,透过开衫一个个的小洞,灯光把她眼底的盎然笑意也照地清透了一分。 她第一次觉得和人聊天是一件愉悦的事情,让人禁不住地慵懒起来。 晚上一个人下楼吃了晚餐,在回酒店时佟夭接到唐晚秋发过来的一条短信。 是一张啤酒瓶的图片。 唐晚秋打来电话,“夭夭,我们一起喝酒吧。” 到了酒店门口,果然就看见大堂里坐着一个女人,正低头滑动着手机屏幕,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士,正在低声说着话,而晚秋则只是低头看着手机,视若无睹。 佟夭没有走过去,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还是唐晚秋抬头发现了她,赶紧拎着一个塑料袋迫不及待地就站了起来,向她走过来。 那位男士也跟着站了起来,看见佟夭才停住步伐,站在原地不动了,只对着她微微颔首算起打过招呼。 她这才发现对方她也认识,正是半个月前那位开着保时捷卡宴的大善人,在她目前的印象中,是一位不错的人,毕竟在凌晨一两点接到朋友的要求去机场接几个人,这可不是小要求,而且他还在三十分钟之内就赶到了机场。 佟夭心中是怀抱谢意的。 于是,她也微笑着和对方颔首一次,算是回礼。 唐晚秋已经走过来,拿着手机的手轻轻拥住她,带着许久未见的怀念之意。 佟夭闻见了她身上的淡淡宝格丽的香水味道,精致而又雅丽,让在这里过了许久的佟夭察觉到了都市的气息,剧组里除了光鲜亮丽的演员几乎很少有人随身携带香水,大家都在户外工作,一天下来,汗水已是不说,如果再加上其他的香水气息,那混合的味道才是不言而喻的奇怪。 “你住在几楼?” 佟夭看了一眼她手上拎着的啤酒,“三楼。” 唐晚秋拉着她向电梯走去,一只手拥着她的胳膊,头也不回,像个女战士一样。 佟夭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只笑她太没勇气。 等电梯门关上,大堂里的那个年轻男人才离开了酒店。 唐晚秋浑身似乎一下松懈下来,半搭在佟夭身上,“我不需要太多的勇气,不至于太过丢脸就好。” 佟夭心中已经有所猜想,“刚才那个是你的未婚夫。” 唐晚秋情绪低沉地嗯了一声。 “青梅竹马,家族联姻,父亲觉得他很好,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依托。” “你不喜欢他?” 唐晚秋没回答,只说,“大多数男作家笔下主角的性和爱一向是分离开的,他们各自跟各种不同的女人上床后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其他人说,他只爱一人,但是女作家不同,她们笔下的性和爱是连在一起的,往往一个没了,那就是都没了。” “我不想当女作家笔下的人物,那样活的太累……” 这话像是看破了红尘一样,佟夭笑她。 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人,看见里面两个亲昵贴在一起的人有些惊讶,晚秋的声音一下子就顿住,她们两个人在他人的迥异眼神中面不改色地从电梯走了出来。 走了几步,等电梯落了下去,两人相视一眼,才忍不住笑出声。 “刚才那几个人也许以为我们有不正当关系。” 唐晚秋从塑料袋中掏出了一罐啤酒,用食指把金属扣撬了起来,白色的泡沫涌了出来,她抿了一口带着笑意说道。 “那表情实在是有趣,也许可以这样来气一气我们家的那个老头子。” 唐晚秋与父亲关系一向不是很好,时常吵架,她说出这赌气的话也不让人感到意外。 佟夭用房卡把门打开后,走了进去,手中的房卡插进卡槽,灯光照亮,她才说道,“我可不会陪你做这种事情。” 唐晚秋进了房间,看见混乱的床铺也不在意,直接倒在上面,手中的塑料袋也散落在床上。 佟夭赶紧拿走她手里的啤酒罐子,生怕倒在了床上,今晚就要有一个不眠之夜了。 拍了拍唐晚秋的腿,佟夭把她身下的一件白色的衬衫拉了出来,挂在一旁的衣架子上,因为被人体压过,已经有了许多的细小折痕。 “你今晚在这边过夜?” 佟夭转身询问。 “当然。”唐晚秋斜躺在床上,手臂弯曲,侧脸贴在上面,睁着一双莹莹的眼眸看着靠在床前的悬空桌子前的佟夭。 “我之前说过嘛,要找你来喝酒的。” 唐晚秋指了指自己身边散落的几个啤酒瓶,然后坐了起来,从佟夭手中拿过开了的啤酒,又喝了一口。 佟夭看着忍不住笑了,也脱了拖鞋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指开了一瓶,咕噜噜地泡沫冒了出来,和唐晚秋手中的啤酒轻轻碰杯后,她抿了一口。 啤酒还有些冰凉,带着小麦芽的微微苦涩,但很清凉,一口下去,感觉白日的疲倦都散了不少。 最终,唐晚秋带来的几瓶啤酒都进了两人的肚皮,喝的微醺。 在盥洗室简单地清洗后,打开床头放着的加湿器,两个人躺在床上,拉上了窗帘,房间的灯还开着一盏,照地整个房间昏黄,熏起一股暖意。 唐晚秋在被子里呆了片刻,鼻尖是熟悉的香气,又把脸伸出来,看向佟夭。 女孩儿睁着一双眼睛,半侧着身体,正认真地看着她,和多年前见到的第一眼时一样,她似乎没怎么变化。 那双眼眸依旧纯粹天真。 “其实,我昨天又和我父亲吵架了。” 夜里时适合放松心怀的,如果实在床上,人的心又会变得软弱几分。 佟夭听见好友的声音响起,带有无限委屈,“他总是相信大哥和二哥,我这个女儿在他看来好像总是外人,不值得信任。” 唐晚秋父亲是后起之秀,白手起家,幼时家境贫寒,后来凭着手段与一位牛奶大亨的千金交往,步入婚姻殿堂,才正式踏进上流社会,从此在商界有了一足之地。 不过,人间美好的风景太多,时间久了,突然有钱的人更容易变坏。 不过结婚五年,唐父就与那位千金离了婚,娶了一位娱乐圈的艺人,而唐晚秋的母亲就是这位艺人。 那位前妻也在离婚一年后就因为抑郁症自杀了,只留下四岁的孩子,那便是晚秋的大哥。 豪门背景总是复杂的,好友不甘心被当做联姻的工具,一心想要在家族企业中获得地位,付出了不少努力,可唐父认为女孩子总要嫁出去,是个外人,不应该参与企业决策。 这便是他们父女二人的矛盾所在。 佟夭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自己十岁时,意外发现了父亲在外的情人,那个女人跟母亲差不  8 多大,长的远远没有母亲漂亮,她企图从那个女人身上找到一个可以比上母亲的闪光点,最后还是失败了。 母亲考虑到她,迟疑离婚的决定,但是小时候的佟夭就有一股狠气,下了决定万万不会改变,她只对季穆清说了一句话,“妈妈,你离开时带上我就好。” 就连外家之后听见这件事也说,季家人中,佟夭平时虽看着像一个小孩子,可心比任何一个人都认得清心狠,将会总不会吃亏。 可长大后,佟夭倒觉得外家那句话说错了。 这世上没有不吃亏的人,就连顶级富豪家族都要为声誉考虑谨慎说话,要不然一晚上公司市值可能就会蒸发上亿。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在好友的肩膀下轻拍几下,权作慰籍了。 “睡吧。” 一觉起来,就会发现其实昨天的事情全都不是事,因为你会发现今天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情在等着你。 OO六 第二天起床,两个人都有轻微的头疼,就连身上一些关节处也是酸软的,这就是酒的副作用了。 她们昨天喝的不少。 唐晚秋在床上,被褥闷着头,哼哼几声,起不了床,佟夭因为今日还有工作就拖不得,只要架起自己劳累的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 喉咙有些发干,床头的加湿器还在工作,屋子里面很昏暗。 她从水壶了倒了一杯白凉开,准备润润嗓子,靠在桌子前,一口凉意下去,努力清醒神志。 等稍微清醒后在盥洗室洗漱,换好衣物化了一个淡妆后,佟夭脱了拖鞋在门口换鞋,唐晚秋趴在床上歪着头翘着腿在看她。 神色认真,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换完鞋后,佟夭把放在桌子上的帽子和口罩塞进一旁的背包中,笑着问,“看什么?” 唐晚秋也嬉笑道:“看美人。” “你也是位美人。”佟夭又检查了一遍包中携带的物品,确定带好充电线和手机房卡后,看着唐晚秋说道,“蓬头垢面的美人。” 唐晚秋只笑,“是美人就好,我才不管是什么美人。” 她在床上裹挟着被褥滚了好几圈,昨日的阴郁似乎已经散去,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佟夭也为她开心。 “我要出门了,你等下起床后自己去外面吃早餐,酒店不远处有一家早餐店,里面的粥品不错,你可以尝一尝。”佟夭拿着背包站在床前说道,“不过包子你就不要点了,里面的肉太过干硬,老板做的不好,有待改进。” “我知道了。” 佟夭这才出门,只不过即将要关门时,还是忍不住又说,“你准备几点起床,我中午可能不会回来。” 唐晚秋笑,“你到底还出不出门?” “出啊。” 佟夭却还等候在门口,等着她的回答。 唐晚秋想了一下,“我等下吃完早饭会去剧组找你。” 佟夭这才点了点头。 出了门,青苗和周越在楼下的大堂处等她,除了两个人还有几位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胸前带着牌子,几个人都手中都拿着早餐。 佟夭过去说了一声早。 周越递给她一盒豆浆和在便利店买的面包,“这个吃不吃?” 她笑着接过,“谢谢。” 等又来了一个人,几个人才一起出了酒店的门,车子就在停车场,一路上车上的几个人聊起天,讨论起剧组的几位演员。 “冯雯可真漂亮,果然不愧是艺人,我有一次去化妆间,看见了她的素颜,皮肤白皙,一点瑕疵都没有,像水做的一样。”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子,她眼中是羡慕和赞叹。 “那当然,要不然怎么能当上明星。”驾驶座上的阿亮开了口,笑道,“明星的一套护肤品都是过万的,和普通人可不能比。” 青苗也说了一句,“而且还有医美,不过现在做一次医美太贵了。” 当然这里是指对于普通人来说。 她因为脸部皮肤不好,额头和脸颊两侧都在冒痘,从青春期就一直这样,现在如果不化妆都是坑坑洼洼的痘印,对医美这方面就十分了解,不过现在还没有攒够足够的资金去一趟医院。 “不是说最近有一个特别火的医美项目,可以除皱纹让人年轻好几岁,听说很多明星都去做了。” “是吗?” “对啊。”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小声地说,“我听到剧组里有人传的,杨云就做了的。” 杨云是这部戏的女主,算是国内的二线艺人,长相不是顶好看的那种,可甚在让人舒服,舒服清新淡雅的碧玉型相貌,可能也因为这样,在娱乐圈一直不温不火。 车里多是女孩子,越说越开心了,最后几个人越聊越远,都说到了最近圈里某某导演出山的作品,听说是请到了影帝季逢青,可最后还是被对方因为档期问题拒绝了。他们身在娱乐圈,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跑,就是不缺小道消息的来源。 季逢青便是季青山,在他进入娱乐圈时,公司觉得他原来的名字太过朴素,便取了逢青这个艺名。 不过,佟夭知道表哥拒绝那个电影并不是因为档期原因,只是他看不上那个剧本罢了。 季青山有一次与她吃饭时曾随口解释道,那部电影导演是好导演,可是剧本剧情太过寡淡无趣,人物与往日他演过的角色高度重合,毫无挑战性,他便直接拒绝了,说是档期原因,还是公司这边怕得罪人给出的理由而已。 佟夭在旁边只听着,不说话,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许多树木都已经发了新芽,昭示春天来了,可山里的气温比山下还是低一些。 耳中的耳机循环着同一首歌曲,是Nat King Cole所唱的love,很典型的爵士乐,他唱的多是情歌,在昏昏欲睡时,耳边响起这首歌,就像抿着红酒,做了一个微醺的旧梦。 清晨出门时的头疼在低沉的爵士男音下,得到了救赎。 就着歌声,佟夭点开了微信,朋友圈里最新的是季青山的动态,他发了一张图片,是一个小沙弥正蹲在地上数着枯木上的蚂蚁。 表哥又去佛寺了。 小时候表哥生了一场大病,精神变得不好起来,家里人请了人去看,只说是要静养,被家中人送去一家佛寺住了一年三载的,后来就与佛有了不可说的缘分。 之后就算进入娱乐圈,有了空就会去佛寺里住几天,算是俗家弟子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找到梅挽致的账号,点了进去,朋友圈里一片空白。 这人的头像也是初始头像,从未打理过。 她起了心思,把正在听得这首歌分享了过去,也没期待他立刻回复,就关闭了软件。 山上这时已经下起小雨,昨天天气预报可说的是多云天气,雨还不  9 大,几个人戴着帽子从车上下来后冲进棚子。 抖掉身上的雨水,后面又有一些工作人员淋着雨走了过来,导演走在后面手里撑着一把伞,制片人跟在一旁,神情都不太好。做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老天下雨不给饭吃。 今天的外景估计拍不成了,趁着雨不大光线还可以只能先拍棚子里面的戏。 导演开始让人搬东西,先拍屋子里的戏,然后就找佟夭和周越过去谈剧本,制作人也坐在一旁。 所有部门的人都在忙碌,尤其化妆部门和道具部。 如果这天气一直这样下去,剧本就又要改了,改动可能还不小,佟夭只在心底期望下午太阳会重新出来,比起劳累,还是让她黑一点吧,她想。 演员在酒店就已经化好妆,到了这里把衣服换好后,进了拍摄现场,这是一场室内戏,人员不易太多。 佟夭看见没事,就抱着电脑找了一处平静的地方,准备想一下接下来的剧本。 梅挽致的消息已经回了过来,她打开看时,对方也分享了一首歌给她,也是一首爵士乐。 她觉得有趣,便又发了一首过去。 在两分钟后,梅挽致分享了两首过来。 他说:〔总不能让你吃亏。〕 佟夭看到这句话直笑,觉得哪有这个说法。 她把耳机戴上,一边听歌,一边和对方聊天:〔我们这边山上在下雨,原本上山前一晚看的天气预报还是多云的,第二日就变了,一点都不准。〕 梅挽致:〔所以才叫天气预报。〕 对,是这个说法。如果太准,应该叫天气报道才是。 佟夭笑着发过去一条消息,询问对方现在的行程。 过了好一会儿,梅挽致发过来一个定位信息,上面显示他正在江镇,就是佟夭现在拍戏所在的城市。 他说:〔明天下午在学校演讲,我让林叔过去接你。〕 她感觉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小,有一种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的感觉,一时拒绝的话是说不出的,只说自己看能不能请假。 远处的周越开始过来叫她,拍了拍佟夭的肩膀,“这一场戏拍完了,导演叫你。” 佟夭点头,赶紧收拾东西站了起来,“导演人呢?” “和制片人还在看刚才的片子。” 佟夭双手合十,感谢对方。 “不用谢。”周越手里还拿着一份剧本,说,“赶紧过去,别让人等着了。” 佟夭把电脑装进背包,给梅挽致回了消息后,才向里面走。 导演和制片人坐在一处,男主角和女主角也站在旁边,正在看刚才那场戏的片子。 几人说说笑笑,佟夭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了下午,雨下大了,光线实在不好,拍摄效果不好,导演只好决定今天停止拍摄,全部人员都坐着剧组大车回到酒店,做筹备探讨工作。 唐晚秋还在酒店,因为中午雨就不小,干脆就没有上山。 佟夭回酒店时,就看见对方慵懒地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正在翻阅一本时尚杂志,旁边站着一位男士,穿着得体,面带微笑,正在试图与她搭话。 这是某人的桃花缘,佟夭无意打断,和周越他们分开后就在大堂中的一个沙发上坐了下来,等待唐晚秋处理好她的桃花。 沙发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几本杂志,不是本月的,其中几本她已经看过,随意地拿起一封,不紧不慢地翻阅。 有一本是财经杂志,封面上的人佟夭记得好像是周家的后辈,似乎是叫周嘉阳,以前跟随母亲在外公的寿宴上见过一次,表面来看是一位让人觉得不好接近的人。 她接着翻下去,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部分,是唐晚秋坐了过来。 佟夭笑,“解决了?” 唐晚秋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不想说话。 “中午吃什么?” 佟夭问,“你早上没吃饭?” 唐晚秋说,“我们讨论的是中饭。” 好吧,佟夭知道了,果真没吃,她应该早就想到的。 中午两个人去吃了一顿大餐,炭火烤鱼,因为是阴雨天,店里的人很多,基本都是情侣,她们排了几十分钟的队伍才坐在餐桌前。在这微微寒冷湿漉漉的下雨天,吃着热乎乎的食物才有温暖感。 吃完饭,佟夭回到酒店,下午剧组工作人员要在酒店开会,准备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拍摄工作。 唐晚秋一个人先回到酒店的房间,她这几天是打算在佟夭这边久待,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对待事情的逃避。 OO七 停工后的第二天依旧在下雨,淅淅沥沥地不止,拍摄被再一天延迟。剧组的工作人员都被困在酒店,导演有些发愁,和制片人还有兼职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佟夭请了半天的假,梅挽致说林叔会在中午十一点左右过来接她。 早晨从会议室出来以后,青苗打着哈欠,眼泪花都出来了,她看起来很困。 “昨天没有睡好?” “嗯。” 周越笑道,“她昨天和化妆组的几位姐姐玩到了半夜,今天又起来的早,肯定困。” 其实佟夭也还有些困意,和几个人在电梯口分开,佟夭回到自己的房间,唐晚秋已经穿戴整齐好,盘着腿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就着光线化妆,听到开门声转过头,露出一只正在画眼线的眼睛。 “你下午要出门?” 在门口换了拖鞋,佟夭走了进来,有些好奇地看向唐晚秋。 “亲爱的,我也有社交生活好不好,总不能一直就这样躲在你这里。” 佟夭坐在唐晚秋旁边,托腮看着她已经画好的一边脸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带着靓丽感。 她很欣慰,好友又变回那个生活在都市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精致女郎了,她现在才像个真正的女战士。 她说:“我下午也要出去。” 唐晚秋还在与另一边的眼线作斗争,听到这句话只动着嘴,随口问了一句,“和人有约会?” 过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人回答,唐晚秋才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佟夭蜷缩成一团坐在她身边,双手抱膝,下巴格外膝盖上,她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说的梦境之中。 唐晚秋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把头又转了回去,对着镜子纠结着自己的眉毛和眼睛,人在化妆时总会追求对称,在佟夭看来这是一种微弱的强迫症,追求对称的美感,可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的五官是绝对对称的。 佟夭回过神,歪着头看见晚秋用每次在眉毛上轻微调整数次,虽然她没看出什么区别,可好友在最后一次之后才满意地把每次放进了化妆包中。 她对上佟夭还有些发散的目光,声音带着笃定,“夭夭,看来你有了秘密。” 佟夭笑,“  10 什么秘密?” “有关男人的秘密。” 佟夭这才说,“不算秘密,我是想和你说,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回国了。” “你下午和他有约?” “嗯。” 唐晚秋却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接你?” 佟夭愣住,“大约十一点钟吧。” “那还有时间,正好我等下也要去市里,不用再打车了。” “嗯,那我等下去跟他说一声。” 唐晚秋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佟夭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事实上,她也还没想好怎么和好友诉说这个事情。 她此时的心情还有些复杂,心头情绪揉成了一团毛线球。 晚秋看了一眼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时间还早,她拿起一旁的酒红色指甲油,脚放在窗台上,悠闲地涂起脚趾甲。 这里的窗棂很矮,她们甚至可以坐在上面。 佟夭心情莫名其妙地愉悦起来,就像在弹奏一首明快的钢琴曲,觉得就连窗户上的水珠都明亮起来。 外面还在下雨,有些雨水打在玻璃窗户上,像蒙了一层雾一样,外面的绿色,高楼都变得朦朦胧胧,就像印象派的画。 佟夭坐在旁边玩手机。 梅挽致早晨就到了学校,现在正在和学校的一些领导会面,他拒绝了中午的应酬,问她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只要是中餐都行,不过我不吃动物内脏。〕 日料她吃不习惯,法餐也太过不日常,韩餐她倒是吃过不少次,可感觉味道也没有中餐来的丰富。 还是中餐最好吃了。 梅挽致:〔可以,中午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看到这条消息时,佟夭有了期待,这应该算是她今天的小确幸。 有太久,她没接受到惊喜,同时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十一点,两个人准时出了酒店,因为空气中还有湿漉漉的雨气,两个人都站在门口。 雨水溅在脚踝处,有些凉凉地,佟夭今天穿着短款的V领开衫毛衣,下面是到达脚踝下的浅色喇叭裤,因为怕冷,她又套上了一件很薄的浅色外套。 林叔的车子开了过来,一起上了后座后,没有见到佟夭口中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夫,唐晚秋还有些失望。 她用手肘碰了碰佟夭的胳膊做了一个表情,佟夭看了后视镜一眼,又轻轻地撞了回去。 林叔看了一眼后视镜,温声解释道:“先生在餐厅等候佟夭小姐。” 佟夭笑了一下。 唐晚秋坐在车上,拿出手机,她的微信界面一下子涌现出好几条消息。 林叔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佟夭小姐的朋友准备在哪里下车?” 唐晚秋抬头,想了一下,“进了市里,随便在一个地方放下我就好。” 佟夭问,“你和你朋友约在哪里?” “东林酒店。” 唐晚秋说完话,就低下头拿起手机与对方联系。 林叔最终在距离市中心很近的一座商城附近把唐晚秋放了下来。 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下了车。 佟夭把车窗摇了下来,“晚上你怎么回去?” “会有人送我回去的。”唐晚秋肯定道。 佟夭这才点了点头。 走了几步,唐晚秋突然停下,转过身举起自己的手机朝着晃了几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佟夭的手机震动一下,有一条消息进来。 唐婉秋:〔约会愉快。〕 佟夭这才笑了,心情似乎放松很多。 到达梅挽致订的餐厅已经是十一点半。 餐厅中人不多,因为下雨天,开了一些灯,服务人员都穿着藏蓝色的旗袍,因为天冷,肩上披着米白色的毛制披肩,颜色都变成了古旧的昏黄色。 像误入了过去的时光。 也只有梅挽致才会在来到一座城市后会第一时间找到这样的场所。 林叔把她送到这里就离开了,服务员把佟夭领进了包间。 包间里有说话声,两个男人的声音。 推开门,门内的两个人同时看过来,两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她有些惊吓,一时就有些泄气,没勇气前进,顿在门口。 梅挽致笑,“不进来?” 他站了起来,因为今天穿的休闲装平易近人许多,轻声说话让服务员出去上菜,顺便把佟夭也带了进来,给她介绍道,“这是这家店的老板,顾左道。” 佟夭抿着嘴笑了一下,客气地说了句你好。 对方也笑着说你好。 两个人像是在演戏一样,规规矩矩,最后对方忍不住笑出声,站起身来,“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先走一步。” 走到门口,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梅挽致,才眨了一下眼睛笑着对佟夭说,“用餐愉快。” 等人走后,房间里静了下来,佟夭看向梅挽致,他今天穿的很休闲,不过戴了眼镜,显得斯文许多,眉目温和,气质更沉静了一些。 佟夭跟随梅挽致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是你朋友?” “嗯。” 佟夭客观道,“不太像。” 梅挽致看向她,眼神很平和,让人能觉出一些温柔来。 “怎么不像?” 佟夭突然又觉得像了,他们两个人不经意间露出的气质有些像,这很玄妙不好说,于是她摇摇头,只说道。 “还是有些像的。” 交朋友重在性情,这就和一见钟情是一样的道理,有些人第一眼就觉得相处得来。 梅挽致笑起来,他说,“左道以前在国外留学,我们是校友,不过他学的法律,因为在一家公司工作过,所以认识,朋友相交第一眼看缘分,那时候他性格比现在更为张扬,不过是一个很清透的人。” 佟夭若有所思。 “学法律地回国做了餐饮业。” 梅挽致说,“这家店是他的,可是并不多管,算是副业。” 包厢门被敲响,服务员开始上菜,白色瓷盘装着菜肴,都经过精美的摆盘装饰,看着像艺术品。 每上一道菜,服务员就会在旁边解说。 途中,梅挽致看出佟夭的不自在,就让服务员把菜放下就好,他自己当起了解说。 “这道菜是什么?” 梅挽致停顿一下,细想片刻,“水晶冬瓜。” 佟夭怀疑。 梅挽致笑着,“你尝一口,就知道是不是了。” 佟夭迟疑地品尝一口,这个冬瓜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形状,用餐具一碰,就和果冻一样,晃动几下。 圆润可爱。 吃下许久,佟夭还有些怀疑,“这不是冬瓜的味道,有些酸甜口感,吃起来像果冻。” “喜欢吃?” 佟夭点头,很开胃,她觉得可以当小零食来吃。 “以后有时间,可以再过来吃。” 佟夭却觉得难了,不管这场  11 雨停不停,她接下来的工作一定都是跟忙碌的,可能没有机会了。 梅挽致想了想,“那以后有时间我做给你吃。” 他说这话的神情是平静的,佟夭却听的不平静,在她看来,一位男士对一位女士说这话的含义约等于我倾慕你,甚至威力更大。 于是她又看了他好几眼,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没有加以掩饰。 梅挽致用公筷给她夹菜,对上她的目光,面上带着笑意,“不相信?” 他说,“其实我会许多事。” OO八 吃完饭已是将近一点。 出了门,门外等着一个男人,佟夭没见过,对方走上来叫了一声老板,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等候他们两个人。 “嗯。”梅挽致点点头,才和佟夭轻声解释,“他是我的私人助理林书平,林叔平时事务繁忙时,都是他来负责我的行程。” 到达学校是正好一点多钟,之前梅挽致已经来过,学校负责这次活动的几位领导他都见过,车子一路直接开到举办讲座的地方。 是在图书馆一楼,那里有一大个会议室。 一楼有些学生在自习读书,很安静,没有什么声音。这样的氛围她已经有两年没有感受过,觉得很是奇妙,进入社会后才知道,学校才是经历过的人生中最安稳的地方。 图书馆中间是中庭的设计,摆了很多比人高的盆景树木,还有一种小型盆栽,绿色宽大的叶片,上面还有白色的纹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草。 佟夭向里面走过去,一抬头,就能看见上面螺旋结构的楼层设计,像是一个艺术馆一样,很漂亮。 梅挽致站在她旁边,很安静地等待。 佟夭许久才收回目光,指着脚前的一个盆栽,询问,“这是什么花?” 她不期望对方回答,只是兴头来了,突然一问。 可梅挽致看了一下,温声说道:“白雪公主。” 佟夭惊讶地看向梅挽致,“真的?” 他笑,“假的。”与她开了一个小玩笑。 助理跟在一旁,出了声解释道,“佟小姐,这种花是叫白雪公主,中文名称是万年青。” 他母亲在家阳台上种了几盆,最后只活下来一盆,其余的花草尸体还是他去扔掉的。 佟夭点点头,突然觉得对梅挽致的认识又深了一分。 人与人的交往就是这样的,在一言一句的交谈中,交往中,逐渐认识,逐渐交心,距离被拉进。 有几个中年男人和青年走了过来,都穿着正式的衣服,白衬衫打底,看样子是学校的领导。 佟夭自觉地落后一步,站在梅挽致的身后,在他们交谈时,站在一旁看着脚底下的白雪公主,青绿色的叶片上面一条条白色的痕迹,像渡了一层白银,她还是觉得万年青更贴切一点,白雪公主这个名字俗气了。 等进了教室,里面的座位已经被坐满,学生们嘻嘻闹闹,每张年轻的脸上都泛着单纯天真的色彩。 佟夭在后排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前面两个女生拿着手机,脑袋凑在一起,滑动手机屏幕,商量着哪一种颜色的口红好看。 她们的烦恼如此简单。 佟夭笑着看着她们。 两个女生察觉到什么,转过头看向她,打量了一会儿,眼神有些疑惑。 “你不是我们系的吧?” 佟夭摇头,面上带笑,“不是。” 女孩子对上她的笑,有些害羞,赶紧转过了头,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头顶支起来的绒毛在灯光下有些泛黄。 讲座的时间不长,很短,大约半个小时,梅挽致全程脱稿,说是脱稿,其实更像是聊天,他真的就像口中那样,是和这里的学生聊聊天。 下面的孩子们可以举手问问题,气氛很随和,佟夭坐在最后面托着腮笑着听着。 前面的两个女孩子已经陷入痴迷之中,口中念叨着,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实在是有魅力。 等结束,下面还有一些女孩子不愿走,希望与他有所交谈。 佟夭悄悄地从后门离开,自己一个人先出了教室。 这时候正是下午上课的时候,图书馆的人少了一些,中庭处有阳光从上面照射下来,刚好落在最前面的那个大盆栽上,镀了一层金光。 有一瞬间,佟夭觉得它成佛了。 中庭靠螺旋楼梯的地方有一排悬空桌子,上面放着电脑。 一个电脑的页面被打开了,正好是扫雷游戏,佟夭走过去,上面的地雷已经被扫了一半,还有剩下来的一半才是最难的,越往后越不容易。 她撑着手肘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扫雷游戏需要集中注意力。 等到身后站了人也没发现,还是梅挽致先出了声,“这个是地雷。” 她被吓了一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手指下意识地敲击了下去,整个屏幕已经炸开,功亏一溃。叹了一口气,佟夭看向梅挽致,脸上自然而然地就带了笑意,“你们说完话了?” 梅挽致嗯了一声,“学生们很热情。” 她看出来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热情,也怪不得,梅先生青年才俊,有人喜欢很正常。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梅挽致笑,“你陪我逛一逛校园吧。” 佟夭看着他,时间有些长。 梅挽致只是笑,淡淡的笑,眼神也含着璀璨的笑意,她脸皮微热,倒先转过了头。 “可以呀,这所学校我也还没逛过。” 两个人一起出了学校,此时正值春日,校园里的树木的枝丫都是青绿色,一点一点就汇成了春天,汇成了绿海。 他们两个人静静走在校园的路上,身旁偶尔路过学生,有的是后座上坐着小女生的自行车,有成群结伴去上课的学生,他们说说笑笑,佟夭一直在剧组紧绷的神经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看向梅挽致,他看着前方的石板路,神色淡淡,走路的时候背挺的很直。佟夭开了口,“你这次要在国内待多久?” 梅挽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清楚,也许要一两年。” “这么久?”佟夭惊讶,她原本以为只有几个月的样子。 梅挽致点头,“嗯。” 他其实有计划要在国内长久定居。 他们走到一处,前面的大空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帐篷,旁边的牌子上写了春招,下面还有一些公司的名称和要求。 在这里起码有上百个公司。 画着淡妆的学生们手里拿着简历在各个招聘帐篷处穿梭,天真纯挚的脸上努力呈现出属于大人才有的沉稳。 她回想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带着一股天真和幼稚地一头扎进了编剧这个行业,季穆清从不会对她说做什么不好  12 ,你不适合,她永远的观念是让你向前走,走过石头路,爬山涉水后,你才知道你走的路对不对。 佟夭现在在想,她喜不喜欢这个行业,无疑是喜爱的,可是这个行业与她想象中的太过不同,里面的利益斗争她不喜欢,而且现如今资本横行,她接受的委托合作所写下的大纲几乎要经过多次改动,最后可能出来的就是一个只能用来洗钱的作品。 别的职业生活和工作可以剥离,而编剧的生活不同,它和职业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如果工作不愉快,生活也会压抑很多。 “你大约什么时候拍完戏?”站在一旁的梅挽致出了声,他看着佟夭。 就在刚才一瞬间,她似乎正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让整个人反应都慢了半拍,就像这春日的阳光,什么都是缓慢地。 梅挽致的目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总觉得上面压着一股重量。 一边向前走,佟夭数着地上的石板,“大约还有半个多月吧。” 她因为这个问题又失落下来,人总是要因为生活而困在一方天地的。 经过一家饮料店时,梅挽致停住了脚步,里面刚好有一对情侣出来,说说笑笑,差点撞到他们。 佟夭向后退了一步,脚后跟被后面撬起来的石头绊住,幸好被梅挽致揽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两个学生赶紧道歉,一脸自责,佟夭看着他们,男生手里还拎着许多零食,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 纯真的爱情。 “没关系。” 佟夭轻声说道,对上女孩子的眼睛笑了笑,女孩子又赶紧低下头,拉着男孩子赶紧走了,走了几步,又没忍不住看了两个人一眼。 梅挽致说:“要不要喝果汁?” “嗯?” 梅挽致却已经就着揽她的那只手把人牵进了饮料店,这家店很小,前面有两个饮料单,佟夭点了一杯草莓汁,梅挽致基本不喝这些,佟夭想起小时候在佟家时,都有雇佣在固定的时辰给梅挽致端一杯牛奶。 于是,她毅然地给对方点了一杯酸奶。 看到对方的眼神,她笑着肯定道,“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喝。” OO九 逛完校园,佟夭的一杯果汁才喝完,她喝什么饮料速度都很慢,像是在品尝里面的每一丝味道,不过再甜的味道,在口中盘旋许久,都会带着些许苦涩。 梅挽致带她在学校附近吃了饭,就准备送她回酒店,现在是学生的放松时刻,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整个城市活了起来,不比白日喧哗,佟夭更喜欢城市的夜里,因为有灯光,各种各样的,五颜六色的,她通过那些灯光似乎能看见一个又一个故事。 她心中有属于编剧这个职业的浪漫和懒散。 开车的是助理林书平,佟夭和梅挽致两个人都坐在后座。 佟夭手里还拿着那杯草莓汁,杯底落了一层的草莓碎,车子里很安静,没人说话,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身旁的人身上传来的热度。 两个人的距离离得很近。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车子停在酒店的门前。 佟夭推开车门下了车,梅挽致也跟在后面下了车,走在佟夭身后。 “我今天晚上会回香城。”梅挽致首先出了声,看到佟夭点了点头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体的小盒子,递到佟夭的前面,“定制钢笔的时候,想起你的职业,觉得你也许需要,便多定制了一款,希望你喜欢。” 她拿出看了看,钢笔是女士钢笔,银白色,很好看,不清楚手感如何,但光是样貌,她已经很喜爱。 不过现在把钢笔作为礼物送人已经很少见了,这个行为带着点旧式的浪漫。 “谢谢,我很喜欢。” 梅挽致笑了。 佟夭喜欢看见对方笑,感觉像是拂过了一层酒红色的纱帘后看见了一枝梅花,带着淡淡的春意,比冬日里暖一些。 “那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梅挽致嗯了一声,抬起手腕看了腕表,“晚上九点多钟的飞机,明天上午要去研究所一趟。” 那是很忙,名副其实的大忙人。 她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梅挽致以为她有话要说,静静等待,可是最后佟夭还是转过身只说了一句,“那我先上去了。” 刚才在一刹那,她体会到了一种不舍得情绪,不浓烈,只是就像缠缠绕绕的蜘蛛网,把人的心给围成了一个圈,那才显得有些可怕,就和溺水一样,慢慢下陷。 儿时的记忆太过浓烈,那是她感觉到温暖的一段记忆,她在懂事的时候就知道家里给她定了亲事,是时常过来和她一起玩耍的梅家少爷,家中长辈也会拿这个打趣。 那时候她九岁,对着比她大了好几岁的梅挽致总有一股不一样的情感,只不过后来这股情感也被父亲的出轨给埋葬了。 现在那个记忆坟墓上发了新芽,开始长出了一棵树,枝丫枯绿色。 佟夭觉得有些情感是经不起回忆的,容易引发山洪海啸,那棵坟头上的小树也有一种要蓬勃生长的气势。 她才走进酒店,后面就有一群人也一起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烧烤摊上才有的烟呛味道,是剧组的工作人员,现在这家酒店的大多数房间都已经被他们剧组长时间承包了。 “嗨,佟夭。” 有几个人相熟,走上来和她说话,“才从外面回来?刚才外面的是你的男朋友?” 佟夭看向他们。 他们笑着说,“进门的时候看见你们站在车边在说话。” 佟夭摇摇头,“不是男朋友,我们的长辈认识,能说上几句话。” 她没有把自己私事向外面说的爱好,只能尽可能地轻描淡写。 “是吗?那停在外面的那辆车可不便宜?好像是迈巴赫来着……” 不过男生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用手肘拐了几下,他的话一下子就卡在喉咙上。 佟夭装作没看见,只摇摇头,说自己不清楚,就进了电梯。 回了房间,里面窗帘被拉上了,很昏暗,她打开了灯,唐晚秋还未回来,把钢笔盒放在挎包的夹层中,顺便从包中掏出手机,没有接受到消息。 现在是六点五十分左右,还早。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地上湿漉漉的,明天也许是个好天气。 外出一天,必须要洗一个澡才舒服,用手机打开一首歌,最大音量地放在外面,玻璃门半掩着,悠扬的歌声挤进了门缝中,让从头顶流下来的水都富有韵律不少。 从盥洗室出来后,浑身都轻松不少。放在木桌的手机音乐声已经停了,在不停地嗡嗡震动,是季穆清打来的电话。 “妈妈。” 佟夭用干毛巾把湿漉漉的头发包裹起来,搭在头顶,裹着一身浴巾坐在床  13 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床边,给自己身上涂抹身体乳。 春天的空气还是干燥地,腿部一天不做护理,就会起一层干皮,像春末时候的杨树花一样。 “爰爰,你姥姥生病了。” 佟夭的动作停下,“什么病?很严重吗?” “不严重,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都会出一些问题。” “那就好,妈妈,你刚才吓着我了。” 季穆清坐在医院的走廊外面,能看见院子里的树梢新芽,总感觉时光过得好快,她摸一摸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也许许久之前就有了。 她说,“爰爰,明天给你姥姥打个电话吧,老人家刚才心里还挂念着你。” “嗯,我知道了。”她把手机拿了起来,温声叮嘱,“妈妈,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花店不必每天都去。” 佟夭心里因为这通电话感伤起来,婴儿降生时对这个世界的第一道宣告便是啼哭,而度过一生离开时,也是伴随着哭泣。 人这一生,好像悲伤的时光总是多于高兴的。 在季穆清过后电话不久,她就接收到了梅挽致的一条消息:〔早点睡。〕 发消息的时间是七点二十分,佟夭猜想对方应该是才回到酒店。 她回了一条:〔飞机落地时告知一下。〕 消息没有回,他也许正在收拾行装,或者正在车上,佟夭发现她可以坐在床上想一个人想那么久时,就觉得自己可以干干别的事情了。 只有闲人才会胡思乱想,她现在太清闲了,从背包中拿出电脑,她开始刷电影,一些过去的经典老电影,最适合这样昏暗而阴沉的天气品鉴。 在八点多钟的时候,手机上弹出一条唐晚秋发的短信,说是今晚要在外浪荡天涯,留客他处,不回酒店了。 佟夭不放心,怕人给让人骗走了,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佟夭听见了那边的鬼哭狼嚎声。 “我找唐晚秋。” 那边静了片刻,男人出了声,声音有些不太确定,“佟夭?” 佟夭噤声,对面的人笑了,说他是苏木山。 佟夭说她不认识什么苏木山,她要找唐晚秋。 苏木山说,“我们见过,大半个月前我把你们从机场送到了酒店。” 那边声音太吵,乱糟糟地一片,佟夭听得不太清楚,但也知道了苏木山是谁,唐晚秋名义上的未婚夫,被她落下大善人名称的那个人。 佟夭让苏木山把电话给唐晚秋。 几秒后,手机被还给了它的主人,“你今天晚上住哪里?” 有刺耳的音乐声传过来,各种震荡脑海的乐器声。 唐晚秋正在玩乐的兴头上,也没听清楚佟夭的问题,只说自己今天在外过夜,明天回去,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就算佟夭身为女人,她也要说一句女人善变,昨日不知是谁语气丧丧,一副看破红尘模样,今日已经把男女作家理论抛却脑后。 不过,却是安心下来,有苏木山在,总不会让唐晚秋吃了亏。 事实上,佟夭忘了,正是因为苏木山在,唐晚秋才可能会吃亏。 电脑里还有声音传出来,电影正放着。 在昏暗的图书馆中,几个保安坐在一张桌子上打着扑克,周围都是一排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桌上的古旧绿色灯罩的小台灯亮着,像一片嫩绿的叶子,又像碧波荡漾的湖水。 这一切都是复古旧式的,导演对画面感把控很好,拍摄的也很好。 佟夭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消息发过来,梅挽致可能现在已经登机正在飞机上小憩片刻,他这几天都很忙碌,不是在空中睡觉不安稳就是在地上乘坐交通工具到处跑,而唐晚秋可能还在某个娱乐会所里玩乐。 她又变成了一个人,人突然静下来是孤独的。 佟夭开始想起了她的母亲,自从她离家后便一个人住在一个老房子里面,不知道会不会也觉得孤独。 人只有在寂静时才可以想很多事情。 她去联系了季青山,佟夭突然发现自己对待季穆清不太关心,像是这次,她出门许久的第一通电话还是季穆清打过来的,佟夭听出了对方口中的难过。 季青山才离开医院,就收到了佟夭的消息:〔哥,姥姥还好吧。〕 季青山:〔没有大问题。〕 佟夭:〔我妈妈是不是很伤心?〕 季青山看了这条消息一会儿,才慢慢打字:〔爰爰,姑姑她很好,你不必要太担心。〕 经纪人Colun挂断了电话,看向他,“媒体已经接到了你家族这边的警告,不会乱写,你等下直接回家吧,明天我让阿成去你家接你去片场。” 季青山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先送我去黄金大道那边去一趟。” Colun皱眉,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去那边干什么?” “我表妹担心她母亲,我去看望一下。” “真是大善人。”Colun说了一下,就让阿成去黄金大道那边,还一边叮嘱着自己手下的艺人,“明天是去片场的第一天,你晚上回去注意休息,要不然上镜不好看。” OO十 将近一个月后剧组才杀青,整个拍摄进度推迟了十天左右,剧组的工作人员也走了大半,剩下的人一个个送他们上了剧组的车,离开酒店和拍摄地。 佟夭在最后走,她和导演制片人等说了再见,就拎着行李和两位同事上了车。 车子直达机场。 将近一个月的剧组生活让她整个人都疲倦不堪,像非洲数十米土地之下的一种鱼,严重缺水。 她需要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在飞机上小憩了一两个小时,落地的那一刹那,她仿佛闻见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香城中正下着小雨,现在已经是四月初,还有一两天就是清明节,惯常这几天,总是要下一场小雨的。 青苗和周越都有人来接,各自上了车离开,佟夭站在机场出口处,前面有几个大巴,已经排起了长队。 她出了机场,向外面走了几步,正准备打车回家,包中的手机振动起来,有些惊讶。 来电人显示是梅挽致。 佟夭突然想起来,他们两个人用电话联络其实很少,屈指可数,多是使用邮件和聊天软件。 这样一算,她已经有将近一月的时间没有见到他,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电话被接通,佟夭换了一只手拖行李,一边向前走,因为下了小雨,她只能走在有遮掩物的下面,不时碰到别人的行李,只得轻声说着抱歉。 “到了吗?” 先开口的是梅挽致,问的话让佟夭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点了点头,响起对方看不见,才嗯了一声,“才到,刚出了机场,现在准备  14 打车回家。” 梅挽致笑了笑,温声说道:“抬头看看。” 佟夭有些疑惑,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想,抬起头向四处看过去。 这里停了很多辆车,都是黑色的,各种品牌,她有些不太确定,站在原地不敢动,“你在机场?” 她不确定此刻的语气中包含的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 “嗯。”梅挽致看见了站在路边的人,让林书平把车向前又开了一段,手里还拿着手机,“刚好今天开了一个会,可以提前下班。” 他把车窗摇了下来,对上佟夭的一双眼睛,把手机挂了,笑道,“怎么,这么惊讶。” 佟夭笑,“不,是惊喜多一点。” 她想不到他会来这里接她。 梅挽致推开车门下了车,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今天穿着的很闲适,外面穿着一套棕色的单薄大衣和休闲亚麻材质的长裤,穿着运动鞋。 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上车吧。” 他拉开了车门,佟夭又看了他一眼,才弯腰上了车,他进来坐在她旁边,林书平把行李放在后备箱,才上了车,询问梅挽致去哪里。 他侧头看向佟夭,“饿不饿,是吃完饭再回家,还是直接回去?” 佟夭果断道:“直接回家。” 她太累了,丝毫没有在外面用餐的心思,她此刻就想在床上睡上二十四小时,什么也不能吵醒她。 “好吧,你看起来很累。”梅挽致从一旁的储物盒中拿出一杯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对方。 “那就直接回半山?” 佟夭说了一声谢谢后,接过水瓶,抿了一口点头表示可以。 车中很安静,佟夭靠在后椅背上,转过了头看了梅挽致一眼,他坐在车中的姿势也像他的名字一样,有一股大家子弟的严苛。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看了一眼,眉毛微挑,表示疑惑。 佟夭笑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我第一次从机场出来时,有人过来接我。” 梅挽致想了一下,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那我很幸运。” 佟夭又看着他笑。 梅挽致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瞬,才慢慢说道,“我感觉你瘦了很多。” 当然瘦了,想到这一个多月的辛苦,佟夭仍旧感觉到跟组的可怕,有好几次剧本改的最后她都不认识了,拍了又删拍了又删。 不过她听到这句话却有些开心,之前减肥许久没有作用,看来这次是瘦了不少。女孩子总是关注自己身材的,想到这里,她心情好了许多。 她现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要故作淡定地反问一句,“是吗?” 梅挽致又问,“确定不吃晚餐?你晚上可能会饿。” 佟夭被这样问,又有点迟疑,她今天早上就开始各种收尾工作,昨天还和剧组的一些工作人员出去吃了饭,今天便一天都没吃,现在其实是有些饿得,只不过比起饥饿,她更想念她那张柔软的大床。 车内在她的迟疑下又安静下来,车子开到了半山的下面,还没有进小区,梅挽致让林书平在路边停了车。 佟夭坐在车内,抬头看向对方,不明白在这里停车做什么。 梅挽致推开车门把黑伞撑开后下了车,对车中抬起头看过来的佟夭说道:“走吧。” 佟夭下了车,看着对方,“你有事吗?” 他离她近了一步,让佟夭不被小雨淋湿,才看着她说:“一起吃个饭。” “啊?” “不饿?” 佟夭老实点头,“有点饿。” 梅挽致向前走,“那就去吃饭。” 佟夭赶紧跟上,一边走往回看,林书平等在车上,对着她笑了笑。 佟夭看向四周,这里是小区附近,很繁华,有不少小吃点和咖啡馆,还有几家面包店,她经常光顾,这是她的早餐来源。 两个人进了一家小店面,里面已经坐着一些人,店子的老板正在厨房里面忙碌,老板娘在外面擦桌子,看见佟夭笑了,“哎哟,好久没见。” 佟夭笑着回道,“这段时间在外出差。” 老板娘走了过来,和气地询问,“那今天准备吃什么?” 梅挽致看了佟夭一眼,她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离近了对方小声地说了一句,“这家的煲仔饭很好吃。” “经常来?” 佟夭轻微地点点头,跟老板娘说了一声,“我要一份腊味煲仔饭。” 然后看向梅挽致,“你呢?” 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对旁边的老板娘说道,“和她一样就行。” 桌面上被擦拭地很干净,老板娘给两个人倒了一杯水,对上佟夭的眸光笑着打趣着背着梅挽致小声说了一句,“男朋友?” 佟夭抿着嘴笑了笑没说话,老板娘以为她不好意思就去了后厨。她看了一眼,梅挽致在低头研究放在桌上的菜单,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两个人都不是喜欢在吃饭时说话的人,这和从小的家教有关系,佟夭小时候只要吃饭都是食不言寝不语,要不然就会被旁边的阿姨提醒一次,家中长辈也说说教几句。 放下了碗筷,梅挽致去买单时,佟夭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走到外面的门口处接通电话,外面小雨纷飞,打在脸上是舒服的,“妈妈。” “嗯,下飞机了?” “才下,现在在小区外面刚吃完饭。” 梅挽致出了门,看见她在打电话,就没有出声,指了指外面,两个人一起向马路边走。 “和梅挽致一起吃的。”佟夭看了一眼梅挽致后才说道。 季穆清又说了一句话,佟夭思考了一下才用眼神询问对方,“我妈妈想和你说几句话。” 梅挽致未犹豫就点了点头伸出手接过手机,这时刚好走到车旁,林书平已经开了后车门,佟夭坐了上去,看着梅挽致站在路边撑着一把黑伞接着电话,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脸上就带了浅浅的笑容。 没到一分钟,他就坐上了车,把手机还给佟夭。 她探究地看着他,“你们说了什么?” “阿姨问我母亲身体好不好。” “就这?” 佟夭的眼神中表明了她不相信,要不然刚才对方脸上的笑容明显不是因为这个话题,她觉得,电话中的内容可能有关自己。 梅挽致嗯了一声,对上她不相信的目光,声音平淡温和,“说是过几天让我过去玩玩。” 佟夭不说话了。 车子开进了小区,停在公寓楼下的路旁,佟夭才发现原本光秃秃的梧桐现在都有了已经绿色的叶片,感觉不过一月没见,整个小区都变了许多,有几个住户牵着宠物狗在小区的绿化带散心,狗子仿佛脱缰野马在绿化带间拱来拱去,牵引绳都拉成了直线。 行李箱被他的  15 助理从后备箱拎出来后,梅挽致顺手接过,“我送你到电梯口。” 佟夭手里还撑着伞,看着对方说了话后直接走进雨中,赶紧跟上,追在后面,进了大堂,他身上已经落了星星点点。 电梯此时还未到达,从九楼慢慢下来,收起来的伞在滴着雨水。 叮的一声,电梯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佟夭和梅挽致向旁边让了让,等人都出来后,他把行李推了进去,站在电梯门口温声叮嘱说:“好好休息。” 佟夭看着对方,手还按在电梯按钮上,湿漉漉的雨伞已经还给了梅挽致,此时在地上已经落了一层小小的水滩。 她开了口,“要上去坐坐,喝杯茶吗?” 她又感觉到了那股缠缠绵绵的情感,让人的心脏止不住地跳动。 梅挽致虽有些惊讶,但还是拒绝了,只笑着说道:“下次吧。” 明明是佟夭提出的邀请,可听到对方拒绝后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松开了电梯按钮,梅挽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电梯的夹缝间,封闭的空间中只剩下佟夭一人,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鞋面上的水珠上,已经化成了水墨似的痕迹。 O一一 回到家中,佟夭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就莫名地感觉到安心,把行李随便地扔在玄关处,直接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柔软的,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可不知为何,在飞机上那种强烈的睡意已经退去,只是精神还有些疲倦。 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等再醒来已经是深夜,屋子昏暗一片,她先前进门并没有开灯。 这一觉睡得很安逸,一觉起来,除了身上都是酸疼的,但精神很舒服,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酸疼的后颈,佟夭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屏幕看了一下。 凌晨三四点。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七八个小时,途中也没有醒过来,已经很久没这么舒坦地睡过觉。 打开了客厅的灯,走到厨房,冰箱里面是空的,却发现里面只剩下几瓶饮料。佟夭这才想起自己离家许久,冰箱在出差之前就已经清理干净。 从里面拿了一瓶饮料,直接拧开喝了一口,一个激灵之下,精神清爽,在这深夜,她已经毫无睡意,靠在中岛台前打了一会儿呆,似乎从漫长的跟组生活中脱离而出,她意识到自己回家了,明天就要开始日常打卡的工作时间。 拿着冰凉的饮料,佟夭从中岛台前离开,赤脚一步步踩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然后踩上毛毯,找了一处柔软的地方坐下,窗帘被拉开。 她这里是七楼,算是高的,可以看见远处的一条路,上面偶有辆辆轿车行驶而过,路的两旁的植物景观中安设了各种颜色的彩灯,在夜空中闪烁。 深夜的城市也是鲜活的。 又喝了一口饮料,佟夭盘腿坐在地上,捞起沙发上的手机,划开屏幕,有几条消息进来。 是工作室老板发过来的一个红包,附赠一个笑脸,并附赠一言:〔三天后再来上班,好好休息。〕 佟夭不抱希望的点开红包,清醒之下数了几个零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周扒皮也有不吝啬的一天。 她赶紧回了一条消息:〔谢谢老板,您真是个大善人。〕 她太过喜悦,心中想着下月的购物清单有了念想,给人发了一张大大的好人卡。 不过消息没人回,本来现在这个时间都是睡眠时间,老板除了手上有剧本要忙时,一般作息十分规律。 用他的话来说,本来干这行就意味着头发不会多,日夜颠倒,如果再不爱护一点自己,可能人未到中年,就会变成地中海大叔。 还有几条消息来源于季青山,晚上六七点发过来的,正是她熟睡的时刻,询问她是否回了香城,他朋友送了好几箱进口车厘子给他吃不完,要不要给她送一箱过来。 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念头,佟夭很果断地就答应了对方。 回复完所有的消息,佟夭又闲了下来,于是准备在这夜间再刷一两部老电影,身为编剧,有时候看一些书籍和电影不是因为兴趣,而是因为工作,也许两者兼备,有一些事总要心里想做才能做的好。 刷了一部电影后,佟夭感觉又有些困意,现在已经是五点多钟,外面的天空还可以看见几颗星星。 天快要亮了。 佟夭把电脑合上,猛地站起来,感觉有点头晕,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可能有点低血糖。 在整个房间里又慢悠悠地转悠了好几圈,在房间的一个小抽屉里找到一盒放置有段时间的巧克力当零食吃了。 又傻傻坐了一会儿,佟夭发现当夜猫子的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找不到聊天的人,就算是时常泡在酒吧的唐晚秋这时也在深眠中。 去盥洗室泡了一个澡后,就已经是一小时后,身上都被热气蒸成了粉红色,显得水润起来,佟夭裹着白色的浴巾坐在浴缸旁涂身体霜。 她下意识地闻了闻,这是没有拆封的新款,是淡淡的花香味道,涂在身上的一瞬间感觉让她感觉正在给一只牛排做腌制处理。 摇了摇头,佟夭从自己的臆想中把思绪扯了回来,出了盥洗室,坐在房间的飘窗上等身体霜完全吸收。 发给季青山的信息被回复了,回复时间就在十几分钟前:〔我过几天让我助理给你送过去。〕 佟夭:〔你在拍戏?〕 要不然这么早起床,现在六点多钟。 季青山那边回道:〔有一个杂志封面要拍摄。〕 佟夭想了一下:〔在香城?〕 季青山一下子觉出她的心思:〔你想过来?我让人去接你,刚好让人把车厘子给你送过去。〕 佟夭笑了笑,说好。 助理在八点左右的时间来接的她,佟夭穿好了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中等候,一箱车厘子被放在冰箱的保鲜层中她尝了一颗,味道十分不错。 离开的时候佟夭想了想顺便带上了平板,有时候拍摄现场也会很无聊,她想去主要是看能不能采风取材一下。 编剧的本能又在作怪。 到达大棚的时候,季青山正在拍摄,他的经纪人Colun没有跟着,跟在旁边的是另一位男助理。 佟夭和季青山比了一个手势就和接她的助理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助理拿着手机正在处理其他的事务交接。 季青山在工作时与私底下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平日里他说话很少,气质温温和和,这也许和他小时候在佛寺住了几年有关,全身都染着一种佛性,家里面私藏的古佛珠都好多串,价值都够好几个房子了。所以人看着虽清淡,但佟夭觉得这些大家子弟败起家来是毫无区别的,如出同源。 看了一会儿,她便低头玩了一会儿手里,这才发现之前  16 梅挽致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问她起床与否。 消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显得那条消息格外的孤单。 佟夭觉得自己应该回复一下:〔起来了,现在在杂志拍摄大棚里面。〕 梅挽致:〔季青山?〕 佟夭下意识地笑了,看了一下在白色背景下摆着姿势的人:〔对,表哥今天拍摄一个杂志的封面,我来玩一玩。〕 过了好一会儿,梅挽致也发过来一条消息:〔下次带你来参观一下我工作的地方。〕 佟夭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总觉得每一个字都泛着桃花色,像是钢琴键上跳动的音符,如同她的心脏一样,活跃地跳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慢地回过去一个字,深思熟虑后的一个字:〔嗯。〕 消息刚发过去,佟夭盯了好一会儿,突然发觉“嗯”这个字包含着很多情感上的意思。就比如现在,在心理作用下的她,渐渐体会出这个字独特场景下的,慢慢浸透出一股天真烂漫的羞涩出来。 这种感觉是独特的,女人或男人这一生总要经历过这么一次,或者无数次。 季青山拍完一组,和摄影师看了一下电脑上的图片后,效果还行,准备转战户外取景地。 是附近的一家公园。 他换了衣服出来,脸上夸张的妆容已经卸掉,露出素颜,看见坐在一旁和助理聊天的佟夭,拍了拍她的脑袋,“是不是很无聊?” “还好,看你们拍照其实很有趣。” 佟夭摇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刚才那个冷酷地像冷铁的明星已经消失,季青山脸上在洗去铅华以后显露出他最大的温和。 这也许也是独属于艺人的魅力。 “哥,等下我要回老宅去看望一下姥姥。” “那晚上一起去。”季青山带上了帽子和坐在板凳上的佟夭说道,“哥晚上也要回去。” 佟夭点头。 简单地吃了中饭,在户外拍好照片后,季青山卸了妆容,换好衣服后才让助理送他和佟夭回老宅子。 助理的车子开到老宅子附近就因为没有出入证被人拦了下来,季青山给老宅子打了一个电话,里面开过来一辆黑色的SUV,过来接人。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车子开到入口处便停了,对着保安亭中的人做了一个手势,打了招呼后才下了车,笑着走到车前,“哥。” 看到佟夭愣了一下,脸上笑容增大,趴在车窗上,对着里面的佟夭也挥了挥手,“哎呦,爰爰也来了啊,这下奶奶和爷爷可该高兴了。” 佟夭笑了笑,叫了一声,“二哥,你怎么来了?” 平时过来接送的都是家里的司机,外面的车子一向是禁止进入镇子上的,因为以前在老宅子有季家的子孙被外来车辆绑架过,自从那以后,镇子上的车辆管制越发严格。 季青简吊儿郎当地敲了敲窗户,“听到了门卫这边打过去的电话,我妈让我来接。” 季青山下了车,帮佟夭罩着头,等人下了车才关上门,低头俯身和驾驶座上的助理说今天不回公寓,准备在老宅子休息,才助理驱车离开。 说完后,两个人上了季青简的车,季青简是季家二儿子的大公子,从小就是一位顽皮的主,现在也是不务正业,和狐朋狗友到处鬼混,走马斗鸟,活的潇洒,就像以前的纨绔子弟,不过因为人缘颇好,对待各位兄弟姐妹一贯和气,倒很受一些弟弟妹妹们的喜爱。 O一二 车子开不进老宅子,只能停在前面的一处专门建立的停车处。 季青简去停车,佟夭和季青山先进了宅子,门口站着一位消瘦的中年男人,穿着老衫,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像是民国的读书人士。 “少爷,佟夭小姐。” 佟夭笑了笑,“季叔好。” 宅子是四进院子,一深又一深,一道门又一道门,才下过一场雨,老宅子的青瓦和墙檐都散发着淡淡的湿气和腥味,还有苔藓的苦涩气息。 有佣人在檐廊下坐着,前面放着一排的各种瓜果点心,看见两个人走过去,齐齐站了起来,笑着叫人,“大少爷,佟夭小姐来了。” 后面几个姑娘也放下手中的花绳,站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二人。 “你们接着坐,我自己去后院就行。” 后面有一个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站在最后面,只露出一张脸看着过来的两个人,佟夭对她眨了眨眼睛,那个小姑娘也抿着嘴笑了笑。 走远了,季叔才说,“最近宅子里面来了几个旁系的小姑娘,送到这边住上一段时间,顺便参加后日的祭祖。” “佟夭小姐要在这边住上几日吗?老夫人一定很开心。” 佟夭也不知道,只说自己还在上班,可以在这边住一晚上。 她这次主要是过来看望一下一个月前病了的老人家。 到了后院,屋檐下又坐着几个小姑娘,巧笑兮兮地玩着飞花令,现在行地正是“雨”令,几人随意地玩,想不到时便笑着想要糊弄过去。 季青山走了过去,小姑娘都站了起来,叫哥哥,看见佟夭,又脆声喊了一声,“佟夭姐姐。” 季青娇放下手中的零食坚果,小跑了过来,踩着台阶上的湿漉漉的水汽,十分开心,“哥,姐,你们怎么回来了?” 青山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母亲在家吗?” 青娇摇头,“不在,今天来了几个外家的人,母亲和二婶去陪同了。” 季青山嗯了一声,说,“哥今天有时间,和你姐姐回来看看。” “奶奶在后院呢。”季青娇掩了掩嘴,凑在季青山的旁边悄声说道,“哥,你今日可得当心了,后面坐着不少姐姐呢。” 佟夭站在旁边听到了这句话,没有忍住,抿起嘴笑了一下,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季青山,他神情平淡,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敲了青娇的脑门一下,“小孩子,怎么这么促狭。” 季青娇吐了吐舌头,对着佟夭眨了眨眼睛。 季叔和几个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带着两个人向后面走去。 葳蕤院中有不少人,还可以看见一些佣人从房屋中走出来,手里端着被使用过的杯具。 见到我们,会停住脚步,“大少爷,佟夭小姐。” 佟夭点点头,“姥姥她们在屋子里面?” 最前面的一个阿姨点了点头,“旁家的几位小姐也在,逗着老人家很开心。” 进了屋子,里面坐了很多人,老人家坐在一个柔软靠背的椅子上,裹着一件还算厚实的衣服,天气凉了,老人家怕冷,不过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气色很好。 佟夭的心落到了底。 “姥姥。”佟夭在季青山后面,笑着叫了一声,屋子里面的几个人发现了他们,赶紧站了起来。 年长的  17 几位认识人,年轻的小姐们就有些茫然了,好奇地看着进门的两个人。 佟夭也在看,她知道这里来的几位都是老人家给季青山安排的相看对象,怪不得表哥今晚要回家,应该是被老人家给诓骗归来的。 徐应华坐了起来,看见两个人就笑了,“爰爰也来了,过来坐,你们两个人怎么一起来了?” “今天去看哥工作,就一起来了。” 她笑着说着话,却没有走过去,只说自己刚才看见了青娇,好久没见,准备去说说话,就离开了,只留下季青山一个人深陷在一群鲜亮的女孩子中。 屋外的青瓦上还在滴水,有阿姨端着新的茶具过来,看见站在门外的佟夭有些惊讶,“佟夭小姐,不进去坐?” “我出来透透气。” 佣人进去后,佟夭一个人向前院走去。 老宅子太老了,一下雨就会有一种老旧和腐朽的气息,但空气也是清新的,微微苦涩的老木头闻起来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季青娇一群小姑娘还坐在前院的屋檐下,叽叽喳喳不停,还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走近了,佟夭有些失笑。 这些小姑娘正在讨论娱乐圈最近非常红火的一位男明星。 这位男明星佟夭也听说过,身在编剧圈有时候也会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更别说她跟组一个多月,剧组人员尤其是化妆师那里的消息八卦最多。 “姐,你怎么过来了?” 先发现她的是季青娇,小姑娘向后看了好几眼,没有看见自己的大哥。 佟夭说:“表哥被困在了姥姥那里。” 小姑娘懂了,点点头,还有些失落,“我原本还想问他关于木一的一些事呢。” 木一就是那个男明星,因为一部剧突然爆红,运气很好,在娱乐圈,运气这种玄学看不清的东西很重要。 佟夭说:“晚上再问吧。” 她估摸着短时间内季青山是脱不了身的。 她和季青娇说了一声,准备出门转一转。 老宅子建在香城的一座山上,不高,车也可以开上来,外面的人一般叫这里叫平山顶。 这里以前一大片一大片地都是各种四合院,老宅子,后来因为国家政策不少世家门族为了保留基业都去了国外发展,宅子也空了下来,只留下家族的一些老人来看护宅子,每年会回来住上片刻或者祭拜祖先,其余时刻都是寂静的。 从侧门出去,外面的地板上还有雨水。 这是一条小巷子,两面都是很高的院墙,斑驳陆离,经历过很多年的风吹雨打。 走到一处,佟夭看了看天,给季穆清打了电话。 等到电话接通,她才说,“妈妈,我到了姥姥家。” 用手摸了一下墙壁。 光滑的,湿润的,上面像是糊了一层粘膜。 “妈妈身体还好吧?” 佟夭听见了那边使用剪刀的声音,似乎正在插花。 “嗯,很好,今天来了很多年轻的姑娘们,姥姥把青山哥叫了回来,看样子很开心。” 她幸灾乐祸的愉悦有些明显,逗笑了季穆清。 她说:“爰爰,你很开心。” 对,佟夭今天很开心,也许是因为假期,也许是因为爱她的亲人,或者这座有生命的老宅子,空气中湿漉漉的水汽。 没有压力时,总是开心地。 季穆清放下手中的剪刀,看着面前的一束蝴蝶兰,对着电话笑了笑,说道:“玩得开心。” “嗯,我会的,妈妈。” 挂了电话,佟夭心底感觉到了暖意,她的母亲季穆清女士是一位很通透的女性,对她从不强求什么,对她的教育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不犯法就行,自己的人生要自己负责。 这和她小时收到的教育有很大关系。 季穆清大多童年时光都是在新加坡度过的,国内很多世家子弟都是在新加坡的私立学校度过,后来上了高中便会回到国内,接受家族安排的国学教育,所以会具备西方的通透豁达和东方的温婉明亮。 她走着走着,走到了外头。 这里也有一座老宅子,以前的梅宅,因为主人离开,整座宅院已经比季家的破败了很多,墙壁周围都长了一些草,不过门前停了一辆车,佟夭走上前去,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见过。 能进平山顶的车辆佟夭基本上都见过,就连季家的一些孩子都能说出那些车的车牌号。 她确定这辆车,是真的没见过。也许是新买的,佟夭想。 在外面又逛了片刻,季青山打过来电话,说是天色已晚,家中要用饭了,让她早些回去。 吃完晚饭,到了晚间,老宅子里开始挂宫灯,檐廊下都是漂亮精致的八宝宫灯,上面画着飞鸟虫花或者仕女图。 这些都是小辈们的手笔。 有些宫灯坏了,要拿下来重新修一下,或者换一个崭新地再挂上去。 这平时都是佣人的工作,今天多了不少小辈,都是贪玩的主,佟夭也被拉着过来挂红灯,她个子比较高,这个任务就给了她,脚下垫着一个木板凳,周围站着一圈人,季青娇手中拿着一顶崭新的美人宫灯,扶着她的腿,“姐姐,你小心一点。” 明晃晃地灯光下,佟夭听到这句话,垂眼对着她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小姑娘对上那半掩在灯光下的脸庞愣了一下,才有些迟缓地接下她手中的旧宫灯,还忍不住打量宫灯上面的美人图,又抬头看看上面的佟夭。 几个人正专注时,后面有人声传来,是季叔的声音。 似乎有客人来了。 手里拎着新的宫灯的佟夭站在凳子上微微向后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男人从灯光幽暗处走来,身上穿着白色的西装,在暮色下也照地暗淡了一些,金丝边框后的那双眼睛正落在她的身上,脸庞半掩映在橙红的宫灯下,对上她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 像是黑白电影中的英国绅士,又像民国时候坐在戏楼下的写意公子,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风流意味。 而随着那一笑,佟夭手中的宫灯随着风也晃动了一下,心跳地也快了几分。 O一三 佟夭把手中的宫灯挂在檐上,用手碰了碰,很结实,就跳了下来,青娇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姐,你小心点。” 佟夭不在意地笑了笑,小跑向梅挽致,“你怎么来了?” 几个小辈也好奇地看着这边,主要在梅挽致的脸上打量,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梅挽致的目光落在佟夭的脸上,刚才一阵小跑,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一双明亮眼眸看着他,让人心动。 他笑了笑,用一种十分平淡地语气温声说道:“回来扫墓时,想起你今天也回了这里,顺便来看看。” 佟  18 夭一双眼睛看着他,没说话。 季青娇拎着一盏坏了的宫灯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梅挽致。 季叔在旁边介绍道:“小姐,这是梅家的公子,梅挽致。” 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季青娇笑了笑,“你好,我知道你。” 季家的很多小辈都挺说过梅挽致。 梅挽致笑道:“你好,我也知道你,季家的青娇小姐。” 季青娇笑了,手中的宫灯在风中也晃了几下,白气的雨气还未闲散,寒气还挺重地,顺着脚踝处向上蔓延,她剁了几下脚,才好奇地问:“你是来看佟夭姐姐的吗?” 小姑娘问的随意,站在一旁的佟夭却有些不好意思,岔开了话题,看着梅挽致,“你现在是要去拜见一下姥姥吗?” “嗯,要先去看望一下老夫人。” 这是礼仪,到达别人家,总要先去见一下长辈。 一旁的季叔也就着灯光看了一下手表,缓声说道:“小姐们,等下再聊吧,再不过去老夫人就要歇下了。” 徐应华年纪大了以后,身体不复从前,睡眠也少了许多,每天夜色刚落下,说不了几句话困意就上来,第二天醒的又早,于是家里面的人都很注意老夫人的作息。 更别提上次还进了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家中小辈被吓得不轻,屋子里的佣人又多了几个,就怕老夫人突然又有了什么病痛。 梅挽致去后院见一下老夫人,佟夭和季青娇两个人准备去藏书阁等人,这里离后院很近,是三层楼的结构,站在最上面能看见这里的整片院落,是一个很好的消遣地方。 藏书阁门前挂着两盏很大的宫灯,照地前面一处都是明亮的,里面灯光通透,人影憧憧。 季青娇疑惑问道:“里面有人?难道是哥哥他们?” 佟夭提着一盏明亮的宫灯走了进去,一楼摆放的书很少,基本都是近代的文学,还有一些小辈们小时候练习的笔墨都储存在了这里,相当于是一个资料馆,上面二楼和三楼才放着书籍,主要是怕太靠近地面容易潮湿和发霉,不易保存。 小时候佟夭回到外家,最喜欢呆的就是这里,特别是夏天,拿着一本古书,能在三楼窗口处坐一整天,徐徐夏风吹过,全身都是舒缓的,周边环绕着笔墨的书香气息。 两个人把宫灯放在一楼的桌子上后,没有在一楼逗留,直接上了三楼,这里都是木质地板,踩上去却很实在,近几年又重新修葺过,很结实,不会让人不安。 果然就看见窗口处坐着一个人,手中正翻阅着一本书,听见楼梯处的声音抬头看。 季青娇小跑过去,“哥,原来是你。” “嗯。”季青山手上的书本翻过一页,“你们怎么过来了?” 佟夭也走了过去,才发现对方换了一件衣服,手腕上缠着一串细长的佛珠。 季青娇趴在桌子上,正在好奇探看兄长手中的书本名称,听到这句问话,促狭地看了佟夭一眼,才笑嘻嘻地回答说,“梅家的大公子刚才过来了,现在去拜访奶奶,等下要过来找佟夭姐姐,我们在这里等他呢。” “是吗?”季青山抬眼看了佟夭一眼,佟夭不太自在地走到了书架处,装模做样地在木质书架上挑选了一本书,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随意地翻阅着。 季青娇狠狠点头,“是啊。” 她脸上带笑,就是小孩子性,佟夭走过去就用书本轻轻敲打了一下她的头,“小孩子怎么这么促狭!” “姐!”季青娇气了,“白日里哥也这样说我,你现在也这般,我要生气了。” 佟夭才不管,只瞥了她一眼,在季青山的对面坐下来了,手中拿着一本讲古代志怪的书籍。 一时寂静下来,季青娇看见两个人认真看书,也不敢说话,只坐在地毯上,趴在矮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两个人,灯光明灭下,渐渐地睡意上来,睡了过去。 季青山见状放下了手中的书,从旁边拿起一个单薄的毯子披在小姑娘身上。 楼下有声音传过来,应该是梅挽致过来了。 季青山站了起来,把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季青娇抱了起来,小姑娘醒了,睡眼惺忪中看见是自己的哥哥,嘟囔一句,又睡了过去。 “哥?” 季青山说:“我先把青娇送回房间,你在这里等就好,估计梅挽致马上就上来了。” 佟夭听到这话脸有点红,还是点点头,季青山笑了笑,“不要太晚,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去让人叫我。” “嗯。”佟夭把书放下,也站了起来,把人送到楼梯处,“哥,晚安。” “晚安,爰爰。” 佟夭看着人消失在楼梯处,下方传来了交谈的声音。过了片刻,梅挽致的身影就出现在楼道处,佟夭一直没有离开这里,看见了对方就笑了一笑,忍不住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梅挽致。” 男人抬起头,白色的西装被上面的灯光照成了昏黄色。 他也笑了一下,“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佟夭听见自己的声音就这样从胸腔中发了出来,带着满腔的喜悦。 梅挽致从下方一步步上了楼梯,后来没有跟人,只有他一个人,佟夭还歪着脑袋看了一下。 他解释道:“季叔刚才跟着他们离开了,等下会过来。” “嗯。” 佟夭向里面走,“你应该很多年没有过来这里了,是不是没有什么变化?” “嗯。”梅挽致看了看周围,“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多了几排书架。” 他指了指多出来的几排书架,上面都是一些佛经,是这几年季青山从庙里带回来的,还有朋友送的,也都放在了这里,不过看起来很新,家中信佛的人少,除了季青山会看,其余人基本上都是无神论者。 “青山表哥在寺庙住了几年,和佛有缘,家中就多了不少佛经。” 梅挽致点头,他刚才也发现了,对方戴在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每颗上面都有细小雕刻上去的文字,在灯光下看的也很清楚,应该是大师的手笔。 梅挽致坐在佟夭刚才的位置,拿起了桌上的书看了看书本封面。 “《新奇谐——子不语》?” 这是一本清代笔记小说从刊,里面都是一些小故事,不过百来字,看着轻松,袁枚所作,佟夭很喜欢。 这个用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 佟夭不好意思地坐在对面,身体探过桌面,从对方手中抽出那本书,拿在手上。 梅挽致笑着说:“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看这些志怪故事的书。” 佟夭拿回书,翻到一页,看了看对面的梅挽致,抿着嘴笑了笑,“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关于羊骨怪的。” 梅挽致点头,眉眼含笑,表示自己在认真倾  19 听。 佟夭又看了他一眼,才装模做样地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以前有一个叫李元珪的杭州人,在外工作,有时候会让乡亲带信回杭州,在一天夜里让家童去拿面糊来封存信件,用好后把装着浆糊的碗放在一个小案上,等到晚上听到窸窸窣窣声,发现有一只小白羊偷食了浆糊,吃完后就不见了,于是第二晚,这个人把浆糊放在原处,小羊又来了,他细心观察发现小羊到了窗外的树下就不见了,后来挖了那棵树,才发现树底下有一根腐朽的羊骨,里面还有浆糊,把它用火烧了,这个羊骨怪就再也不见了。” 她说完这个故事,托腮一双眼睛看着梅挽致,“如果是我,我才不会把这头小白羊给烧死,我会用浆糊一直养着它。” 梅挽致不可置否,点了点头,笑着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不过我知道这个作者写过另一本书,叫做《随园食单》。” 佟夭听说过,点了点头,不解地看着对方。 梅挽致接着说道:“光是烹饪羊的做法就有八篇,分别是羊头、羊蹄、羊羹、羊肚羹、炒羊肉丝、烧羊肉、全羊。是一点都没有浪费。” 佟夭扑哧一下笑出声,对上梅挽致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睛,自己也忍不住更加开心起来。 O一四 只在藏书阁说了一会话来,夜色便深了,宅子要落钥了,梅挽致把佟夭送到院子里,季叔在外面等着,他等下还要送客人回院子。 今天晚上梅挽致准备在季宅睡一晚,梅家老宅子很久没有修葺过,下了一场雨,屋子里面都是潮湿的,寒气太重,睡不了人,老夫人就把梅挽致就留下了。 今天小雨,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就显得夜色格外的深沉,唯一地光亮还是来自于檐下的宫灯,照地人都是昏黄的,连着心较以往也不太安分起来。 “晚安。”梅挽致站在房屋的门口,温声说道,颀长身影,把他身后的灯光遮了一半。 佟夭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晚安。” 不过她却没有动,还站在原地看着梅挽致,心里不舍离去,总觉得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尽。 梅挽致也没有离开,笑了笑,看着佟夭,主动询问,“你明天几点离开?” “不知道,要看青山哥,我会搭着他的车走。” “那就下午吧。” “嗯?” “我也是明天回去,可以送你回家。” “可以。”佟夭说,“那我去和哥说一声。” “嗯。” 梅挽致又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整栋宅子都是安静地,大多数佣人已经入睡,明天一早还要准备后天去扫墓用的祭品。 那是要忙一整天的,不过佟夭身为外人是不便参与的。 “很晚了,去睡吧,明天早上见。”梅挽致温声说道,“晚安。” “晚安。” 佟夭这才推开门进了屋子,梅挽致站了一会儿等看见里面的灯亮了起来,才沿着檐廊慢慢向外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屋子的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佟夭探出身体,向外看了看,梅挽致已经走到了转角处,颀长的身影转瞬间就不见了,她趴在窗棂上又看了片刻,看着漆黑一片的夜,又看一看前方宫灯下的一片橙黄,才关上了窗户。 这里夜晚蚊子一向是多的,如果门窗关不严实,一晚上别睡一个好觉。 第二天,佟夭是被吵醒的,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是早晨六点多钟。 门外有季青娇还有姑娘们的嬉笑声,门被敲响,佟夭披了一件衣服出门看,季青娇一行人刚好从檐廊的另一边走过来,看见站在门口的佟夭,开心地小跑过来,“姐,你醒了。” 佟夭没好气,“是完全被你们吵醒了。” 季青娇看了后面的几个姑娘一眼,几人嬉笑开,有些是家里佣人的子女,送来这边陪小辈们玩耍的,主要是求个热闹。 “这大清早地你们要去干嘛?” “听家里的阿姨们说,藏书阁前面的花草经过昨日的一场雨都开了,我们要去看一看。”季青娇看向佟夭,“姐,你要一起去吗?” 佟夭看了看前面,一些佣人端着东西走来走去,看样子很忙碌,明天就是扫墓祭祖的日子,大家族对这些一向看的很重,季青山应该也被长辈们拉过去待客了。 她摇了摇头,“你们先去,我在屋子里洗漱好再去找你们。” 季青娇她们就先离开了,佟夭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后拿了手机就出了门。 路中遇到一些佣人,笑着叫人,“佟夭小姐早。” “嗯。”佟夭颔首,询问对方,“你们知道梅家少爷住在哪个院子吗?” 佣人摇了摇头。 佟夭只好一个人向前院走,正好遇见了季青山,他今天穿着一身暗色的西装,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地,穿着很正式,从前院过来,应该才招呼完客人,手腕处依旧缠着一串佛珠,看见佟夭叫了一声,“爰爰。” “哥。” 季青山走过来,“在找人?” “没有。” 听见她快速反驳,对上佟夭的一双眼睛,男人笑了笑,“还说不是在找人?” “梅挽致和爷爷两个人在前院下棋,等下应该就过来了,哥先带你去用早餐。” 佟夭问:“梅挽致用了吗?” 季青山看了佟夭一眼,终于眼中也带可笑意,“用了,和爷爷一起用的餐,我们季家总归不会饿着客人。” 佟夭低垂了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手机。 她跟着季青山去餐厅里用了餐食,因为佣人们都在忙碌,厨房里都在准备各种各样的祭品,早餐就准备地并不精细,就是各种粥品。 佟夭要了一份白粥,大清早地,她闻不了腥味,只能吃素的。 喝粥时,梅挽致也被佣人引领着从前院过来,他今天的衣服换了一身,是浅色的休闲服,没有昨天的正式,不知道是怎么来着,看见佟夭就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就坐在她的旁边。 “早。” 佟夭也点了点头,吞咽完口中的食物抿了一口热茶,才说话,“要不要再用一点?刚才青山表哥说你吃了早餐。” 梅挽致摇了摇头,才和坐在一旁的季青山颔首打招呼,两个年轻男人互相礼貌地笑了笑,就安静下来,等着佟夭用餐完毕。见佟夭已经吃完,俯身帮她拿过另一端的纸巾放在她的手边。 吃完最后一口,她轻声说了一声谢谢后,用纸巾擦拭嘴角后,抿了一口热茶,佟夭放下所有的餐具,等下会有佣人进来收拾碗筷。 他们三个人一起出了餐厅。 院子里的佣人看见三人会微微颔首,又去忙碌各自的事情。 “你们是要去藏书阁?”季青山看了一眼腕表,觉得 20 应该还有时间,“我送你们过去。” 不过,他话音才落,很不巧地季叔就走了过来,脚步有些急促,和梅挽致打过招呼后才对季青山说道:“少爷,前院来了客人,老夫人让你过去。” 看来客人的份量不清,这是让季青山去招呼了。 他只好转身对着梅挽致说了一声,“抱歉。” 梅挽致笑了笑,并不在意。 季青山离开后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梅挽致看了佟夭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听说藏书阁那边的花都开了,我们去看看。” “嗯。” 季宅的花草基本上都是季青简母亲养护的,平常浇水加肥都是她一人所做,佣人是不许帮忙的。 昨天去的时候是夜里,什么食物都是朦朦胧胧地,看不清,那片花草在夜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但看规模是不小的,每次回家,佟夭都会发现花棚里又多了几个品种。 她说不上来,只有一次青简表哥在一次拍卖会上竞价得到一盆百万的野外稀有兰花送给了二姨妈作为生日礼物,她才知道,这些她说不上来名称的花花草草也许价值不菲。 两个人到的时候,前方棚子里已经坐满了小姑娘,周围有几个佣人看护,怕一不小心碰到了哪盆花花草草。 佟夭远远地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了,人太多,小姑娘们吵吵闹闹,热闹是热闹,但头也会疼。梅挽致发现后,提议两个人去藏书阁转一转。 他昨天只在这里待了一会儿,有好些书籍根本就没翻阅。 特别是一楼的资料馆。 他看着佟夭,“我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小时候存在这边的墨宝。” 佟夭想起自己小时候练的字,失笑,“那可不是墨宝,如果不是长辈们想存着作纪念价值,肯定会被我当做垃圾给扔了。” 特别是青简表哥,指不定就把小时候的那些作品给毁尸灭迹了。 而且,她小时候在这边呆的时间也不长,只是父母离婚之后,季穆清陷入情绪低谷,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一阵,她怕照顾不好佟夭,才把她留在了老宅子。 这里小孩儿多,又有很多佣人,总不至于忽视她。 真正的算起来,佟夭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过两三年而已,所以才和季家的小辈们一起接受了季家安排的国学教育。 进了藏书阁,里面还没有人,很安静,不过屋子里被人放了香炉,有白烟升起,把近几日因为雨水带来的霉味给去除了七八分。 估计等天晴了,这批书就要拿出去晾晒一下,要不然很容易长霉。 梅挽致在一楼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手中拿着佟夭以前的毛笔作品。 写得是真不好,她最开始在佟家那边,学的是西学教育,并不重视国学,到了季家开始,才真正地接触,所以最开始是真的在宣纸上画毛毛虫。 梅挽致看的认真,佟夭脸皮薄,跑上了二楼,准备去找几本古书来看看。 藏书阁藏了不少古籍,属于私人珍藏,大多数都是以前的老祖宗流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季家的子弟从各处收来的,一起放在了藏书阁保存。 每次过来,二楼的几个大箱子,大书柜中总会多一些书籍。有些不好翻阅地,已经成了真正的古董,便收在了箱子里,或者放在玻璃柜台中,真空保存。 佟夭找了好一会儿,没有找到符合心意地,干脆直接上了三楼,把昨天看了一半的《子不语》拿了下来。 这本书的书页已经泛黄,纸质薄脆,年龄比她都还要大。 她到达楼下时,梅挽致手里还拿着一张墨笔,正在细细端详。 梅挽致扬了扬手中的宣纸,“《花间集》?” 佟夭的脸泛红,走过去。 这是她十几岁的年龄写的,那时候少女心思,再加上看了很多温庭筠的诗集,就有些少女思愁,连练字时都会特意地摘写这方面的诗。而且如果让现代人说的话,里面大多都是艳事艳词,看一眼都会脸红的那种。 佟夭走过去,“那你小时候都是练的什么?” 梅挽致放下手中的宣纸,全都整齐地放回书柜中,笑着说,“我小时候喜欢各种野史。” 佟夭看了他好几眼,才说,“那也好不着哪儿去。” 野史中除了一些风俗趣事,更多的就是各种宫闱秘闻了。 “对。”梅挽致笑着说,“所以我们半斤八两。” 她从来不知道这个词语还可以如此来用,总感觉说出来时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情愫。 藏书阁里的香炉还在缓缓燃烧,佟夭觉得自己拿着书本的手都有些发烧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就垂下头继续翻阅昨天的那本小故事。 她抬头又看了好几眼香炉,梅挽致眉眼还带着笑,整个人都是温文地,可是佟夭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还有些气,突然想起来一个有关藏书阁防火的迷信方法,于是整个人转过身,书本压在手下,看向梅挽致。 梅挽致笑着看着佟夭。 有些事真的是需要一鼓作气,于是佟夭开了口,“你知道为什么要在藏书阁放这些吗?” 佟夭手指了指自己作品的书柜处。 梅挽致看着佟夭。 佟夭诚恳地说道,“因为可以防火。” 梅挽致挑了挑眉,她第一次看见对方这种神情,于是心里跳动地越发快了,只觉得口干舌燥,脸皮发红,“传说火神是一位女子,古时候文人的藏书阁中总要放一些春宫图,火神靠近的时候就会害羞离开了,这样一些珍贵的书籍和孤本就会免于火灾。” 这里纯粹就是胡搅蛮缠了,花间集又不是春宫图,两者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面的。 不过梅挽致却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眉间笑意蛮是打趣的意味,他说,“爰爰,你懂的真多。” 这句话简直是在火上浇油,特别是梅挽致竟然在这个时候唤了她的小名,这种小名不管如此说,都会自然而然地带着一丝亲昵。 于是,佟夭都不敢去对上对方的眼睛,赶紧又把桌上的书本拿了起来,转向另一边,不说话了,认真地看着树上的志怪故事,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只觉得脉动速度史无前例地快。 O一五 中午用过饭,下午梅挽致和佟夭就和季家的人告了别,准备离开。 离开的时候,季青娇也跟了出来,一双眼睛流露出不舍,家里女孩子众多,可她还是最喜欢佟夭,这就和猫钟爱猫薄荷一样,毫无理由。 “姐姐,你一定要常过来玩。”小姑娘站在车前不断叮嘱。 佟夭只笑。 季青简直接把妹妹拦在了身后,使劲揉了揉她的头,从口袋里随意地掏出一个盒子,通过车窗递给佟夭。 “前段  21 时间哥去了中美洲一趟,带回来一些小东西,给你留了一颗,拿着玩吧。” 佟夭接过了,道了一声谢,梅挽致上了车,车子离开。 等出了平山顶,佟夭才打开了手里一直握着的盒子,蓝色的丝绒布上放着一颗椭圆形的粉红珠子,大约有一个半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上面还有深色的火焰纹路。 是孔克珠,而且还是上等的那种,很好看。 孔克珠与寻常的珍珠不同,它有另一种名字,叫海螺珠,顾名思义,它的母螺是一种海螺——女王凤凰螺,由于其结构的特殊与复杂,其形成孔克珠的方式也不同,造成孔克珠与寻常蚌珠所不同的质量,色泽和硬度。 这种海螺一般只在中南美洲的加勒比海域,自然生长,不可人工繁殖,渔民在收割海螺肉的同时,发现海螺珠,他们把这当做一种幸运的捕获。 一年有几千枚海螺珠产出,可真正地符合品质的只有数百枚,它的价格更是和钻石一样按照克拉计算,其珍贵和稀缺性比起国家的国宝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青简送的这颗珠子品质起码也有几十万了的价值了。 这位兄长真是喜欢这样逗妹妹开心,拿钱来寻开心,家中的一些姐妹都喜欢用散财童子来调侃他。季青娇喜欢出去旅游,佟夭还记得她小时候经常会收到季青简的礼物,各种各样,有的是当地的特产,还有海域的石头,缅甸的玉石,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次带回来了加勒比海域的海螺珠。她去的地方少,却感觉已经闻到过了许多国家的气息,仿佛凭借着一件件物品跨越了无数个大江南北。 佟夭把珠子拿出来,在盒子里面放久了,拿在手心里凉凉的。 梅挽致也看到了,说道:“这颗孔克珠的品质很不错。” 佟夭笑了笑,拿着珠子的手放在两人的中间,放在眼睛前方,她歪了歪头,“我觉得这里面的火焰纹看着像雪花牛肉的花纹。” 梅挽致被佟夭的比喻逗笑了,有时候女孩子的奇思妙想仿佛就如同小孩子一样,永远都处在一个难以理解的浪漫之中,他用手拿过这颗珠子,看了几眼,才说:“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 “嗯?” “这个孔克珠的大小刚好可以制作成戒指和胸针。” “你会制作?”佟夭歪着头,看着梅挽致指间捏着的那颗粉红色的孔克珠,她从来不知道他对收拾制作方面也有涉及。 “不算太会,曾经感觉到有兴趣,了解过一点。” 佟夭表示怀疑。 梅挽致笑,“如果做坏了,还给你更大的一颗怎么样?” 佟夭只笑,却把手中的盒子也递了过去,算是同意了。 梅挽致把孔克珠装在里面,盒子放在一旁的夹层中。 佟夭看了好几眼,只希望对方不要忘记就好,要不然这颗女王珠就会孤独一段时间了。 车子没有停下,直接开到了她的公寓楼下,这时天空还是阴阴,总觉得乌云压城,恐怕这几天不会清朗,毕竟过往几年清明节从来都是小雨纷纷,连带着总觉得多了几分离愁。 到了地点,佟夭看了一眼外面,和梅挽致说了一声再见后准备下车,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动作很轻。 两个人很少身体接触,梅挽致很注意这方面的行为,也许是教养如此,让他不会干出如此唐突的行为,佟夭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以为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在车上,看了看座位。 梅挽致却只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屈起来,看着前面的驾驶座处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上的男人微微颔首后立马就下了车。 车门被关上,那位佟夭第一次见得司机已经走远了。 她想,对方应该是梅家的人,训练有素。 车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轻的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梅挽致却没有说话,他的手已经从佟夭的手腕上收回。 佟夭垂着眼看着自己放在腿上交叠在一起的双手,视物模糊间仿佛能看见手背上错综复杂的细纹纹路,像网格一样。 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梅挽致斟酌了很久的话语,出了声,“佟夭。” 他叫了她一声,却又停了下来,车内又安静下来,足够的谨慎,尽量做到完美。 佟夭忍不住,抬了头,看向梅挽致,却发现他此时面色不同往日那般淡定,眉头轻蹙,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事,目光还停在她的身上。 而她意识到这件麻烦事有关于她。 她缓慢地应了一声,“嗯。”然后静静地看着对方。 佟夭心中有预感,对方似乎要说出什么话,她的心也砰砰砰地撞击着一层很薄的壁,只有一张纸那么厚,轻轻地一触,就会碰了。 “我过几天就要出差,顺便回去德国处理一些私事。”他突然说起了这件事,佟夭有些不太明白,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对上佟夭的目光,梅挽致笑了笑,很轻的笑容。 他温声说道:“爰爰,我的龙佩还在。” 爰爰是佟夭的小名,是季穆清为她取得,出自《诗经》的“有兔爰爰,雉离于罦”,爰爰二字有逍遥自在之意,怀揣着季穆清女士对她的希翼。 可是,佟夭现在却因为梅挽致的这一句话感觉到了束缚,变得不再自由,她感觉整个人都困囿在他的一双平静的眼眸之中,那里面似乎是一汪碧水,沉溺着人心。 梅挽致口中的龙佩是小时候两家定亲的信物,大人们之间约定的,男方拿着龙佩,女方拿着凤佩,佟夭的凤佩被她放在一个盒子中,已经好久没有去特意关注了,她突然想起来那个盒子其实也是梅挽致送的。 她每年生日时,都会有一件礼物跨洋而来,礼物是奇奇怪怪,多是工艺品。那个盒子就是其中一件——鲁班锁,做成了苹果形状,佟夭花了一些时间把它打开,之后凤佩就被她存入了里面。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话意溢于言表。 梅挽致在向她告白。 他接着说道:“爰爰,我对你有好感。” 他垂下头似乎正在斟酌话语,很怕唐突了她。 佟夭看着他。 安静极了,她想。 可她的心里一片乱,真的是一片乱,可是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惊喜从波涛汹涌的海岸中缓缓升起,像清晨的太阳一般,喷薄而出,照耀了大半个海面,金光闪闪,美轮美奂,如此惊喜。 梅挽致在等待她的回应。 佟夭笑了,突然主动握住了梅挽致的手,此时她感觉自己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会抿着嘴笑,也觉得不需要说出什么话,年轻人做事情应该直率一点,还好,她足够年轻,可以直接回复自己喜欢的,告诉对方就好。 梅挽致也笑了,紧了紧手心的 22 手,他说,“我当你同意了。” 当然是同意。 佟夭点头,突然发现就这短短的几个月中,他们已经有了诸多回忆,就连过往数年梅挽致送的生日礼物在她的记忆中也变得清晰起来。 也许记忆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可是佟夭突然想说一句话,“你过去送的那些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就是太过贵重,有几年过来的礼物都是老物件,可以放在博物馆展出的古董,让她总觉得应该给公寓再加一道安全锁。 梅挽致点头,“喜欢就好。” 其实光是佟夭成年那年送的礼物——一只鎏金银薰球,他就费了一番心思,去了好几个拍卖场,还找了朋友才买下,那件鎏金银薰球现在还可以使用。 不过这些也不值得说出来,有些礼物送出去,得到礼物接受者的喜爱更让人开心。 两人下了车,到了电梯口,梅挽致停下脚步,按了电梯按钮后,佟夭一个人进了电梯,突然觉得这一幕画面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已经经历过一遍一样。上了楼进了公寓,她还在回想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也许人生总是在重复着。 夜间时,梅挽致打来电话,当时佟夭正在观看一部电影,是一部九几年的电影,画面却比现在的大多电影质感精致许多。 她心中正感慨时,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起来。他们正式确定关系后的第一通电话,佟夭起初会觉得尴尬,她接电话时动作还有些缓慢,可是梅挽致出声了,却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还没睡?” “没有。” 现在时间才十点多钟,对于佟夭而言,却是早的很,自从工作以来,她很少在十二点以前入睡。 佟夭敲击了一下电脑,靠在沙发上,笑着说道,“你也没睡。” “嗯,在准备一篇要发布的论文。”他说,“要再检查一遍。” 佟夭询问,“你什么时候出差?” “大约是三天后。” “出差多久?” “半个多月吧。” “这么久?”佟夭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反问。 梅挽致笑了。 佟夭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里似乎流露出强烈的不舍语气。不过,她发现两人关系变化以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他说话也和往常一样。 梅挽致解释道,“途中要去德国处理一下事情要花上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他说:“我会尽量提前回来的。” 佟夭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太像不想让对方提前回来,歧义太过明显。只好握着手机不再说话了。 梅挽致却笑着温声说:“我会尽量提前回来的。”他说:“是我会想见你。” 佟夭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嗯。” 两人在一问一答的交谈中,时间到了十一点多钟,夜色深沉,佟夭感觉自己的思绪也变得缓慢起来。 梅挽致最后说了一句话,“晚安。” “晚安。” 佟夭挂断电话,双手张开,放在沙发上,一只手抓了一个柔软的枕头,然后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上面,看着面前手机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间。 一个多小时。 现在回想,也想不起来都说了一些什么话,只是一人问一人回答,懒洋洋地,都是一些没用的闲话。 以前觉得一个小时是多么漫长的一个时间,现在却觉得,只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又坐了半个小时,电影依旧暂停在两个小时前的那一幕,可是佟夭却不想看了,她有了更为开心的事情,足以让她今晚彻夜难眠。 她决定早些睡觉。 O一六 第二天,佟夭被门铃声吵醒。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二十岁左右,比她小不了多少。 这是佟夭同父异母的妹妹,每次看见对方那张面孔,佟夭心里就一阵难过,她仿佛也看见了父亲对自己和母亲的背叛。 接着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 她想,是不是人在遇见一件开心的事情时,接下来不开心就会来到,综合着人生,所以一个人的人生总是酸甜苦辣,样样均匀。 电话她没有接,佟夭去盥洗室洗了一把脸出来时,佟嘉卉还站在门外,她刚才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姐姐,我在你家门口。〕 佟夭不想开门。 她不想见到佟家的任何人,每次见面,都会让她产生一种对季穆清的背叛感。 佟嘉卉在门口又站了一阵,见实在无果才离开了公寓。 离开前她与佟夭打了一通电话,佟夭盘腿坐在客厅的毛毯上,拿了一瓶身体乳,一边抹着身体乳,一边做瑜伽看书,悠闲地装作不在意。 电话被挂断后,佟嘉卉在离开公寓之后又发了一短不长不短的话:〔姐姐,家中父亲长辈都甚是想念你,就算我母亲再者不是,你也应该在祭祖的日子回家看看长辈,尽尽孝道。〕 其实这几年的每年这天,佟嘉卉都会来找她一次,风雨无阻。 佟夭觉得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过的也不开心,她是在吴华云还未进佟家门的时候便已出生,因此,身世问题一直倍受诟病,家中长辈不喜欢她,就连她母亲也不爱她,在佟嘉卉十岁的时候,家里的唯一男孩儿出生后更是如此。 她成了被冷落的那一个,于是就开始寻找佟夭,似乎就为了寻找两人身上的那一点共同点,祈求得到认同。 就像赫尔岑在《往事与随想》中所说的一样,生活不是轻松的,它使人像秋风中的蜡烛一样烧化了。 她的心情沉郁下来,拖着这样的心情回到房间又小睡了一觉,不过半个小时又被惊醒,头晕脑胀,鼻子微微堵塞,似乎有些感冒。 正巧这时,梅挽致打来了电话。 佟夭踩在床上,裹着毛毯子下了床,吸了吸鼻子,才接通了电话,一边走向厨房。 “在做什么?” 佟夭靠在中岛台前喝了一杯凉白开,干疼得喉咙缓和下来,她才出了声,“喝水。” 不过一出声,她就确定了,她真的感冒了。 她的嗓音沙哑地不像话,说话都觉得有些疼。 “感冒了?” “也许。”这个季节是感染病毒的高发期,可能是昨天着凉了,这几天天气都阴阴地,但被人传染的可能性也有。 她想起睡觉前,自己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抹身体乳,顿时有些心虚,忍不住小声地咳嗽了一声。 梅挽致叹了一口气,和同事说了一声从实验室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看着下面,缓声问道,“……有没有测体温?” “没有。” “家里有没有体温计?去测一下。” 佟夭不想动弹,而且家用温度计已经好久没使用过了,她都不知 23 道放在何处,只觉得头都是晕疼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感觉到发热,便走了几步,趴在台子上,感觉冰冰凉凉的石头触感后,直接撒谎说道,“测了,温度正常。” “多少度?” “……嗯,大约三十七度。” “测得哪里?口腔还是腋下,或者耳内。” 佟夭转了一下头,闭上眼睛,“耳内。” “是吗?” 佟夭点了点头,似乎在寻求自己的底气,肯定道,“嗯,应该没发烧。” 梅挽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 佟夭听见他轻缓的呼吸声,撑着精神询问,“你没在工作?” “在实验室的外面,和你打完电话就进去。” 实验室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看见站在外面的梅挽致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微微颔首打了一个招呼,问对方要不要来杯咖啡。 梅挽致点了点头,礼貌地要了一杯冰美式,对方离去。 他看着同事离开的背影,向走廊里面又走了几步,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接着和佟夭说话,“等下我让我助理去给你送药。” “不用这么麻烦。” 梅挽致轻声说:“爰爰,不要让我担心。” 佟夭的话语一下也软了下来,连心脏里面的血液流动速度也缓慢下来,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接着问:“吃了饭没?” “早餐还是中餐?” 梅挽致从这句话领悟到什么,“……没吃早餐?” “嗯,起来的不是很早。” “中饭也没吃?” “准备等下吃。” 梅挽致不是很相信,觉得电话对面传过来的声音都是有声无气的,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只说道:“我让林书平给你带一份中饭,想吃什么?” 佟夭眯着眼睛,又轻声咳嗽了几下,她努力压抑着咳嗽的声音,把手机还拿远了一些,“……随便。” 随便二字是最为严苛的要求,梅挽致却没再问下去,转了话题,又嘱托了她几句,依旧是一问一答,佟夭现在的脑袋已经抽不出空去寻找一些话题来延续聊天,一问一答已经让她觉得足够吃力,只迷迷糊糊地嗯嗯。 等同事从楼下回来的时候,梅挽致说了这次聊天的最后一句话,“晚上我接你一起去吃饭。” “嗯。” 电话以两人的相约结束。 挂断电话后,佟夭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鼻尖能嗅见淡淡的茉莉花香味,暖暖的,是先前擦在身上的身体乳在发挥作用,香味很持续。 想到等下梅挽致的助理要过来,佟夭回到房间换衣服。 昨天的电影还没有看完,佟夭去厨房冰箱中拿了一小盘蓝莓,然后就坐在客厅里一边看一边等人。 中途觉得口干,又晃晃悠悠地去用电水壶烧了一壶热水。 园林工作室的老板在工作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是工作室又接了一个委托合同,还在洽谈中,明天要他们过去开一个会议。 这是个大单。 佟夭翻看着聊天记录,群里的人聊的很开心,这次剧本的类型是奇幻类型,佟夭擅长的一种。 作为编剧,有时候署名比编剧费还重要,一部作品的署名相当于一个资历,代表着自己有实力完成一部作品,某方面来讲,只要署名,编剧费也不会低到哪里去。老板已经发话,这次参与剧本主要创作的人都可以在剧本后面署名,这激励着公司的人都兴奋起来。 佟夭没参与,她现在很累,加上上次跟组活动才结束,后遗症太严重,三天完全缓和不过来,于是打开了手里的视频软件,准备继续观看昨天未播放完的那部电影,才放了一小部分,今天可以看完。 电影在电视上面投放,画面是英式特有的阴郁感,仿佛天空总是雾蒙蒙的一片,空气中充斥着湿冷的水汽,就连女子,也清冷优雅许多,像开出墙外的丁香花。 佟夭靠在沙发上,抓了一小把蓝莓扔进口中,滑动着ipad,不过这一瞬间,群里消息已经五六十条,她慢慢向上翻阅。 老板给她发了私信,还有片方发过来的要求:〔这次是你擅长的题材,要不要参与?是小说改编,大IP,片方给的价格应该不会低。〕 佟夭:〔有署名?〕 扒皮老板:〔给你留一个。〕 佟夭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屏幕上的女主站在台阶上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在月夜下跳进了湖水中,像一条鱼一样,她的学生们也跟着跳了下去,像是水神一样,头发像流动的水,一切都带着英式的优雅和阴郁,连画面仿佛蒙在森林之下,带着一种特有的斯特莱林的绿色之感。 佟夭思考了一会儿,可脑袋依旧是一团糊,只好放弃:〔明天开会时再说。〕 老板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关闭了聊天窗口。 大约一点时辰,林书平到了佟夭的家,手中拎了一大袋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女生,他的女朋友陈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面上带笑,是个温温柔柔的姑娘,怀中还抱着一个保温餐盒。 佟夭看出了其中意思,笑着看了一眼跟在他后面的姑娘。 这是为了避嫌。不过现在很少有男人如此清明处事,佟夭突然觉得梅挽致用人也很有意思。 “你好,佟夭小姐。” 她和林书平一样称呼佟夭,进了屋子,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叫我佟夭就好了。” 被林书平叫佟夭小姐和被其他的人叫佟夭小姐是两个感受,毕竟林书平是被雇佣者,陈琪也如此,让她觉得有一种不自在。 陈琪温婉地笑了笑,把餐具放在了餐厅的白色大理石桌子上,端出了保温盒里的汤盒,里面有炖着的汤,还冒着热气。 林书平在把带来的东西装进冰箱,顺便把未拆封的一个盒子放在餐桌上,佟夭看了看。 是家用的体温计。 “老板让我带来的。” 佟夭笑了笑,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了。 汤品是鸡汤,很家庭的味道,应该炖煮了一段时间,还有两样家炒小菜,都做得很清淡。 陈琪陪佟夭坐在餐桌上,林书平到了另一边去打电话。佟夭看了几眼,确定对方是在和梅挽致交待情况。 “这是你做的?” 陈琪犹豫了片刻,才点头。 佟夭笑,喝了一口水,赞赏道:“很好吃。” 现在厨艺好的女孩子很少了,大多都忙碌在事业中,只有一些兴趣在此的女孩子才会早就每日餐食。 佟夭觉得这两种女孩都活的很有魅力,当然也不会阻拦她对厨艺好的女孩子怀抱好感,毕竟她是一个时常泡面外卖的人,做饭炒菜这件事太过为难她了,所以她便觉得厨艺好的女生一定是厨房里的魔法师。 O一 24 七 佟夭喝着汤,林书平走了过来,应该是说完了话,他把手机递给她,然后走远了几步,他特意走到离佟夭有些远的位置,装作漫不经心地欣赏墙上的一幅画。 一位澳洲小众艺术家的作品,唐晚秋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佟夭很喜欢。 梅挽致在手机中询问她是否正在用餐。 “嗯,林书平的女朋友亲手做的,味道十分不错。” 佟夭从不吝啬对他人的称赞,她看了一眼陈琪,对方也垂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测体温了吗?” 佟夭正在喝鸡汤,听见这句话差点被呛住,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没有,准备吃完饭再测。” “嗯,如果严重,等下让林书平送你去医院,我已经和他说了。” 佟夭点头,“……我感觉不是很严重。” “你说了不算。”梅挽致说道,“测验体温后给我发一条消息。” “知道了。” 挂了电话,佟夭对上陈琪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自在地喝了一口汤。 陈琪说:“梅先生对你很好。” “是吗?” 陈琪肯定地说:“是的。” 佟夭笑了,说了一声谢谢。 吃完中饭,佟夭测了体温,三十七点一度,测得耳内,温度算是正常,不发烧。 林书平和梅挽致打电话说了一声,佟夭坐在餐厅里喝药,都是冲剂类的药,一大股中药味道,光是这气味就着实让人讨厌。 等林书平和魔法少女陈琪走后许久,佟夭依旧觉得自己周身缠绕着药味,于是就去盥洗室简单地洗了一个澡,因为天气太干,又在身上摸了身体乳,才洗完澡的卫生间是温暖而又潮湿的。 不过因为感冒,佟夭精神还是萎靡下来,全身都不舒坦。 她回房间拿了一个单薄一点的毛毯子披在身上,拿起早上没有读完的那本书读了起来,中途觉得太过安静,脑袋里昏昏沉沉便又放了一首安静的歌,竟然又小睡过去,还做了一个噩梦,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她倒觉得自己的鼻子通畅了许多,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好像整个人都轻飘飘地。 现在她有足够的时间和精神来思考老板发过来的那个邀请,她先前粗略了阅读了一下,这是一个聊斋形式的奇幻剧,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个新类型,之前接到的更多是仙侠题材,这次而言无非充满了挑战性,而且署名权才是令佟夭心动的,先不提这次剧本必定高昂的编剧费,原本佟夭就准备过段时间辞了工作,准备去学习一段时间,如果这次接下这个合同,对她而言,肯定是一次不可获得的经验和精彩的履历。 不过,具体事宜还是准备等明天上班再说。 傍晚时,梅挽致提前下班准备接佟夭去吃晚饭,可在出门前,佟夭突然想起对方之前提到过自己会厨艺,于是便说,自己在家做,刚好林书平中午来的时候把冰箱装满了。 她询问对方晚上没有事情后,就把梅挽致叫上了楼,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推着人进了厨房。 梅挽致无奈地笑:“我还没有换拖鞋。” 佟夭很任性:“明天会有阿姨过来打扫。” “好吧。”他妥协了。 “尽情发挥。”她给出四个字。 被佟夭推着进了厨房,梅挽致失笑地打开冰箱,佟夭站在一旁,靠着门处,看着他的动作。 厨房的餐具都还是崭新的,她基本没怎么使用过,摆放在这里纯属好看而已。 梅挽致在检查冰箱,一边询问,“感冒有没有好一些?” 佟夭嗯了一声。 他把里面的蔬菜都拿了出来,摆在中岛台上,佟夭走了过去,趴在一旁用手指尖戳了一下,冰凉凉地。 “就是喉咙还疼,鼻子有些堵塞。” “我给你烧一壶热水。” “今天喝了很多。” 梅挽致抬眼,“晚上的药也喝了?” “……没有。” “喉咙还疼吗?” “还好。” 梅挽致点完菜后,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忌讳?” 佟夭想了一下,自己忌讳的食物很少,“不吃海带,豆制品,当然豆浆和如果做的好吃除外,还有折耳根,生的香菜,其他就少了,我基本上都可以吃。” 梅挽致点了点头,他手里刚才拿了蔬菜,已经被打湿,用眼神示意让佟夭走过来,然后让佟夭帮他解开了袖扣,把衣袖卷起来,顺便取下了腕表放在餐桌上。 佟夭其实有些好奇对方会厨艺这点,就比如季家的几位表哥,还有佟家的一些晚辈,都是不会厨艺之人,甚至连一些蔬菜都分辨不出。 梅挽致把切好的蔬菜放进盘子中,“是以前在学校住宿,必须学会照顾自己。” 他高中读的德国的私立学校,大学才到美国留学。 佟夭表示知道。心中却觉得这还是每个人生活态度的问题,如果是她出去留学,可能每餐也是外卖度日。 菜很快做好,三菜一汤,分量都做的不多,而且因为佟夭感冒,做的菜都很平淡,米饭太过干,梅挽致还特意为佟夭煮了一份白粥,都不是包含太多技术含量的菜肴,味道家常,不过,佟夭依旧佩服,毕竟她是一个煮泡面都掌握不了火候的人。 吃完了饭,佟夭坐在沙发上开始犯困,梅挽致用玻璃杯给她冲泡好了药剂,让她喝下去。 杯子上面还冒着白气,里面的液体是咖啡色,却比咖啡还难喝。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爱上这种味道。 实在难喝,佟夭抿着困难,人家一口可以直接咕噜下去,佟夭却逼迫不了自己,只好一口一口,品尝更多的难受,小口小口抿着嘴最后梅挽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佟夭说:“我感觉喝下了一杯毒药。” 梅挽致也愿意陪她这样说话,“什么毒药?” “它杀死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梅挽致笑,“杀死了你体内的病毒?” 佟夭补充,“还有我的睡意。” 她现在特别精神,可能是白天已经把今天的觉睡完了。 梅挽致已经换了拖鞋,坐在佟夭旁边,脱下了身上的外套,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也取了下来,正在帮她处理水果。 佟夭整个人都蜷缩在沙发上,脸放在膝盖上看着这样的梅挽致突然觉得很神奇且新鲜。 “梅挽致,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嗯?”梅挽致把切割好的草莓放在她手心,才说,“早上的九点二十分左右的。” 佟夭想了想,“我明天可以送机。” 园林上班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她有充足的时间。 梅挽致却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用旁边的纸巾擦拭着指尖,缓声说道:“那你要起  25 的很早。” “没关系。” 她看着梅挽致的侧脸,“没关系,我今天白天睡了很久。” 梅挽致无奈,“那明天我让林书平过来接你。” 第二天一大清早,佟夭收拾好,门铃被敲响,原先预订的保洁阿姨到了公寓,先前便一直雇佣,她把密码告知对方后,叮嘱对方打扫离开就行了,才下了楼。 林书平在楼下等候,车上后座坐着梅挽致。 他今天穿着单薄的棕色毛衣,一个灰色的长款风衣搭在他的胳膊上。 四月份的纽约天气还是冷的,最低温度可能只有五六度,有时候甚至需要穿上冬天的毛呢大衣。 佟夭上了车,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林书平笑着回复,“佟夭小姐,早。” 梅挽致把一旁放着的早餐盒子递给佟夭,“早餐。” 佟夭把身上的挎包放在身后,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问道,“是什么?” “中式和西式都有。” 佟夭看见了粥品和三明治,非常简易的早餐,“你吃了吗?” “没有。” 她猜到了,要不然不会准备中式和西式的两份。 “那我要粥品好了。” 喉咙还有轻微的疼痛,可能吃粥品会比较润喉一些。 在弥漫着食物香气的一个半小时行程中,车子到达了机场,林书平从后备箱拿行李,很轻的一个小箱子,只装着一些重要的会议文件和私人用品,一些生活用品和衣物纽约会有专人准备,佟夭跟着梅挽致下了车。 现在八点多钟,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进了机场,梅挽致握着佟夭的手,林书平推着行李走在最前方。 “等下让林书平送你回去。” 佟夭惊讶,“他不与你一同去?” “不用,林叔已经在纽约等我,他安排好了一切事宜,你如果有事情可以直接找林书平。” 佟夭笑,“我找你不行吗?” 梅挽致想了一下,“也可以,不过很大概率上我的手机可能打不通,在飞机上和会议中,我习惯关机。” 佟夭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突然想到大半个月见不到对方,才有分别的真实感,心生不舍,这时的感觉有点像幼时母亲把她送进学校时的感觉,眼泪都要流下来。 这就是离别的心情,她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 摇了摇梅挽致的手,佟夭把两人紧握着的手举了起来,“这是我们恋爱的第三天,就要分别。” 起初是笑着说,后来就觉得委屈。 离别场面都是这样,以前看到有人在机场哭的稀里哗啦,还觉得都是逢场作戏,难以理解,现如今,她总算明白其中感觉。 梅挽致停下脚步,林书平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向这边看过来,等清楚发生什么事后,又瞥过了头,只看着另一边,佟夭不好意思,只看着梅挽致,后面又不自在起来,垂下眼帘看着脚尖。 他对着林书平说了一声,让他先去前面。 等到人走远了,梅挽致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抱歉。” 听到这话,佟夭抬头,“抱歉什么?” “在前几天和你告白。” 佟夭更难受了,哦了一声,垂头,看着他的脚,想着自己要不要踩上去。 梅挽致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头顶,“我是说,应该缓几天再与你告白,至少等我从德国回来之后,是我太着急了,想要抓住你。” “真的?” “真的。” 佟夭认真地看着对方,心底又咕噜咕噜冒起泡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也不用缓几天。” 梅挽致这才笑了笑,“开心了?” “嗯。”她承认是好多了。 “那想不想吃什么或者喝什么?” “不用。”佟夭这才拉着人向林书平的方向走过去,“你落地了记得和我报平安。” O一八 梅挽致夜晚十二点到达了纽约机场,而香城现在正是中午,佟夭接到消息的时候和工作室的同事一起在外面吃饭。 他发了一条消息,记住了她之前的话,落地了要与佟夭说一声:「安全落地。」 随后还附有一张漆黑的图片,不过依稀能看见夜色中的纽约,远处的灯光闪烁。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两个人处在不同的空间中,就连时间也不同起来,以京城的时间为参考值,梅挽致现在所处地方的时间在她后面十二小时。 佟夭很喜欢十二这个数字,十二个生肖,十二的星座,十二月份,就连一天的时间也是十二小时,她突然有一种错觉,两个人现在正处于轮回的边缘,一头一尾,即将重逢。 佟夭也把自己正在干什么报道过去:「我在吃中饭,牛排和披萨。」 不是正宗的法国餐厅,就在公司楼下开的一家西式餐厅,口味迎合国人,可价格也是非常友好,十分受周边工作人士欢迎,佟夭偶尔也会和朋友过来吃几次。 她也发了一张图片过去,幸好餐盘刚摆上,精致摆盘还在,不是一团糟,上镜效果还不错。 对面的两位同事分别是青苗和周越,因为上次一个多月的跟组生活,她们三个人快速地熟悉起来。 她们正在讨论今天上午听到的一个八卦事件,顺便聊聊最近不太太平的金融市场,各种基金和股票的波涛汹涌。 佟夭也买了一些理财产品,不过不多,她每月都陷入消费陷进中,难以脱身,存不了太多的积蓄,且基金的收益十分不稳定,而且她没有理财天赋,是否盈利全靠运气,不过,多亏扒皮老板天生的金融嗅觉,借鉴其经验的佟夭还未遇见崩盘的场景。 梅挽致却在图片上看见了放在桌子一角放了碎冰的冰饮料:「你感冒好了?」 好了许多,至少喉咙不疼了,就是鼻子还有一些不太通畅,佟夭觉得不是大事,也就没放在心上了,她坦然回复:「当然。」 她消息才发过去,紧接着梅挽致却打来了电话,佟夭看了对面的两个人一眼,做了一个手势,戴上耳机接电话。 “少喝冰饮,对你身体不好。”梅挽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有时候劝人是需要技巧的,至少梅挽致不是一开口就是否决别人的喜好,佟夭不觉得被冒犯,恩了一声,反而觉得开心。 她本来也不是经常喝冰饮,只偶尔尝一尝味道。 “还在路上?” 她说完话,那边没有出声,她听见了林叔的声音,似乎正在询问行李的事情,同时还有其他男人的声音响起。 过了一会儿,梅挽致似乎下了车,“我到酒店了。” “嗯。” 对面坐着的同事拿起菜单,指着上面的一个图片,对着佟夭做了一个手势,她想要再点一蔬菜沙拉,怕吃 26 不完,于是寻求佟夭和周越的意见。 佟夭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在她能承受的热量之内,不过明天就要少吃一点了,她不是光吃不长胖的身体素质。 “你明天有行程吗?” 这么晚才到达,从香城到纽约的飞机航班大约要十六七个小时左右,能想象到的劳累,佟夭已经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浓浓疲倦,不由得有些心疼。 “明天下午会抽出一段时间去见一位在这里读书的朋友。” 这时服务员端着沙拉放在桌子上,佟夭笑着说了一声谢谢,顺便又看了一眼时间才对着手机继续说道,“那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 两人说完晚安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不过过了几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进来一条消息:「刚才忘记问了,有没有想买的东西,发一张清单给我,我会让林叔给你安排。」 佟夭看见这条消息发送了一个高兴拥抱的表情过去,她这段时间正想买一款她很喜欢的一个品牌新发售的新款鞋子和衣服,不过国内还没上市。 他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对面的周越有所察觉,“男朋友?” 佟夭从手机中抽出片刻空闲,笑着点了点头。 青苗惊讶地放下了吸管,笑着祝福,“恭喜脱单。” 佟夭说:“谢谢,今天午餐我买单。” 不过谈及这个,两人还是不免八卦,“是上次把我们从机场送到酒店的那位男士?” 两人有所猜想也是有所缘故的,毕竟在公司工作一两年间,两人就没看见过这位漂亮的女士旁边出现过其他的男士,导致办公室的几位男士一度认为自己有可能抱得美人归,现下看来是毫无可能性了。 佟夭摇头笑着解释:“上次那位男士是我一个朋友的未婚夫,我与他也是初次见面。” 两人也不可惜,想到刚才佟夭对着手机那边说了一句晚安,明显两人现有时差,不由同时惊讶揣测说道:“不会是外国人吧。” 她失笑:“不是,我们从小就认识,只不过他后来随父母移民去了国外。” “原来这样。” “他现在正在纽约出差,你们上次不是说看中一个包,我看能不能让他帮忙带一下。” 国外遇到打折,那个名牌包甚至会比国内便宜好几千,青苗上次就因为找了一个代购花了不钱却买到一个假包,一个多月心情都很低沉。 “真的吗?我等下把那个包包的牌子喝图片给你发过去。”青苗不禁羡慕的感叹一声,有一个随时出差的男朋友就是好。 佟夭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她一般买东西不喜欢货比三家,只要喜爱有时候都不会看价格便直接在官网付了帐,所以比起梅挽致经常在外出差,她更希望他经常呆在香城,至少两人时常见面,像他这样频繁出差,而且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她有时候也免不了想念。 吃完饭回到了公司,上楼的时候,遇到了其他的几位同事,手里都拿着一杯咖啡,应该也是才吃完午餐。 遇到了,总要聊几句。 今天刚好佟夭参的那个项目,公司这边和片方那边开了一个会,主要是商谈一下这个项目的一些要求和里面可能要包含的要素,同事们不由谈起了这件事。 “那个项目这么样?签不签的下来?” 一位同事喝了一口咖啡,说道:“如果这项目签下来,那下来的提成估计会不少。” 周越今天作为辅助人员也参与了这个项目的会议,忍不住吐槽几句,“先不说提成了,现在的老板审美真是越来越奇葩了。” “怎么?” 周越想起早上的回忆还是难以平静,“最近不是有一部现代剧在热播吗,里面那个女二的人设不是很吸睛,选的少有的逗比傻白甜性格,还有前段时间特别火的官场大剧,甜甜的现代言情剧,对方给的那个策划案中基本上这些元素都包含进去了,一个聊斋奇幻剧,他以为是在做麻辣香锅吗,直接大杂烩!” 真按这个策划案写,这个项目也就完了,可坏的是他们工作室的名声,而且还有一大堆各种无理要求。 他们干这行的最怕遇见这种人,不懂还要瞎指挥。 “老板答应了?” 周越翻了一个白眼,“当然没答应啊,周扒皮又不傻,这合同还没签呢,他才不会做亏本的事。” 佟夭想了想早晨所看见的那个ppt策划案,也不怪周越如此吐槽,那个策划实在是大杂烩,毫无风格。 不过,这个项目,老板应该不会放弃,毕竟投资人给了那么多钱,做这一行也不是光凭借着热情和兴趣。 “那边刚才通知,过几天还要再开一个会,具体再讨论一下。”佟夭说。 而且,她其实挺期待这个剧本的,毕竟是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回到办公室,老板正坐在里面打电话,透过玻璃看见进来的几个人,用手指了指佟夭,让她进去拿东西。 桌上放着一个文件,佟夭拿起来看了看,是片方发过来的招商要求和项目亮点,底下还放着一本小说,正是这个项目要改编的原小说。 这个故事,佟夭前几天已经大概翻了一遍,故事梗概心中有数,整个小说画面营造的多是一种唐代的诡谲色彩。 拿了书,佟夭出了办公室,做到自己的位置上。 青苗发了一张包的图片给她,后面跟着品牌,佟夭抬头,斜对面的青苗笑着给她比了一个爱心。 现在时间将近两点,梅挽致应该睡觉了,毕竟他那里是深夜,佟夭怕打扰到他,就没发消息,准备等到晚上下了班回去再发消息。 下午六点半下了班,回到家中天色微暗。 公寓门口坐着一个人,感应灯亮起的时候吓了她一跳。 “晚秋?” 坐在地上的女人是唐晚秋,穿着一短裙直接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的手机屏还是亮着的,她仰着头小声抱怨,“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等了一个多小时。” 佟夭开门,看见对方脚上穿着一双家用拖鞋,感觉什么都明白了,面带司空见惯的同情,“你又被父亲撵出家门了?” “这次是我离家出走。”唐晚秋出声强调,试图维护自己残存不多的尊严。 她进了屋子,直接在玄关处脱了鞋,赤脚走进来,跟在佟夭身后,两人默契的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然后同时坐在客厅的毛毯上。 “我在你这里住一晚上,要不然一个人住酒店我会崩溃的。” 佟夭表示理解,却还是好奇,“这次事件起因又是什么?” 唐晚秋大口喝了一口水,像喝酒一样豪爽,“大哥前段时间在美出差,结果被人绑架了,最后回来的时候一条腿断了,我那时候正在美国见一位客户。  27 ” 佟夭睁大了眼睛,“你父亲以为你大哥被绑架是你的手笔?” 佟夭是知道的,相比于同母出生的二哥,唐晚秋和前妻生下的这个儿子的关系更为亲密,小时候,唐晚秋被父母忽视,时常照顾她的反而是大哥,就连偶尔的家长会也是这位大哥出席。 O一九 “也许他知道后面的人是谁,但是比起一个儿子,女儿更适合当廉价的牺牲品。” 佟夭不知从何安慰,因为她的父亲也是如此,自从父母离婚,他父亲便厌恶及了她,可有时候又会发善心关心她一下,就像对待一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可在她幼时时,父亲也是极为喜爱她的。 仿佛一下子,一个人的喜爱就没了。 于是两人相继沉默又同时默契地看向对方笑了起来。 唐晚秋仰躺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来一件事,拿起放在地上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精美的方形盒子。 “给,算是今晚的借住费。” 佟夭喝了一口水,好奇接过,“这是什么?” “香水。”唐晚秋说,“出差的时候受人邀请参加了一个香水展,刚好闻到了这个味道,感觉你应该很喜欢,这个品牌的工作人员看我实在喜欢就买给我了,不过因为是新品,不允许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你自己用就行了。” 佟夭拆开看了一眼,不是名牌,是没听说过的小众品牌。 实际上有些小众品牌比大牌子还高傲,每年出新品次数极少,而且每次的新品还是限量出售,也许是因为这种注重质量的品质让他们的名气并不外扬,只在一定的群体销售,而毫无疑问地是,这些群体一定是品牌的忠实粉丝。 佟夭说了谢谢,打开盖子问了一下气味。 很清淡雅致的味道,木质香,前调是非常清冽的雪松气息,适合冬天用。 是她喜欢的。 唐晚秋没带任何行李出来,幸好以前在这里住过几次,客房里还有干净的换洗衣物,她进入卫生间洗漱时,佟夭看着时间给梅挽致发了消息,所有的物品她都列成表格。 不过消息没有被回复,佟夭猜想可能昨天对方休息太迟,现在还在睡眠中。 于是就没再发消息。 唐晚秋大约只花了半个小时就从卫生间中出来,身上裹着浴巾,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询问她身体乳放在何处。 佟夭这才想起来,上次做瑜伽时把卫生间洗漱台上的身体乳拿了出来,用完后顺手放在了电视柜下面的抽屉中。 “那你大哥现在回国了吗?” “当然,国内至少比国外安全。”唐晚秋坐在沙发上,曲着长腿在腿上均匀的涂抹膏体,“再说老头子也不安心把人放在国外,他就两个儿子,可禁不起糟蹋。” 她涂抹完身体乳,也不穿衣服,就裹着浴巾坐在沙发上等乳液被晾干。 佟夭看着时间,喝了一口水,拿了干净的衣服准备去洗澡。 不过,她在冲澡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响了。 坐在沙发上的唐晚秋看了一眼,便探出身体趴在沙发上对着卫生间的佟夭喊了一声,“佟夭,你手机响了。” “是谁?” 唐晚秋又看了一眼,“梅先生。” 虽然奇怪这个备注如此疏离,唐晚秋也只在心里想一想,她听着卫生间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又看了一眼响个不停地音乐,不由得说一声,“要我接一下吗?” “嗯,和他说一声,我等下给他回电话。”佟夭从卫生间里探出一个头,里面有热气冒了出来。 唐晚秋应了一声,把浴巾裹严实了,才接了电话。 “你好,佟夭现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稍后会回播回去。” 那边静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面接电话的是别人,不过几秒后,问了一句唐晚秋的姓氏,说了一声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真是干净利落。 等佟夭一身水汽出门,唐晚秋立刻看着对方,目光注视许久,佟夭俯身笑,“干嘛?” 唐晚秋嗅了嗅胳膊上的香气说:“我觉得你有男人了。” 这是女人的直觉。 佟夭不可置否,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单手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捞起沙发上的手机,询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问了一下我的姓氏,还有道谢。” 佟夭笑。 梅挽致这周全谨慎的性格。 唐晚秋在看见佟夭脸上的笑容时已经明白一切。 女人在一生中总要热恋一次,一回或无数回,而陷入爱恋的女人是不同的,全身都明亮起来,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像王冠上的钻石一样,闪闪发亮。 佟夭此时便是这样。 她只说,“下次把人带过来一起玩玩。” 佟夭转过头,看着唐晚秋,“你知道了?” 而躺在沙发上翘着腿玩手机的女人翻了一个白眼,说,“你其实可以表现的更明显一点。” 佟夭笑了笑,躺在唐晚秋的腿上,仰着头给梅挽致回复消息。 唐晚秋动了动腿,小声的嘀咕抱怨,“起身啊,我腿上的身体乳都给蹭到你身上去了。” 佟夭现在心情高兴,不与她计较,于是把放在地上的身体乳瓶子放在唐晚秋身边,意思不言而喻。 唐晚秋还是好奇,“那个男人是何方神圣,竟牵动了我们神女的心。”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你名义上的未婚夫是不是姓梅?” 佟夭的眼睛从手机后面露出一角,对她笑了笑,在那一瞬间,唐晚秋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心情。 她想起了与佟夭初见时的情景,有些人天生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两人相遇的情景具有罗曼蒂克的浪漫色彩,如果是一男一女,很有可能可能会成就一段情缘。 初次相遇是在飞机,准确的说,初次认识是在一架从法国飞往香城的大型客机上,乘客很多,十分吵闹,因为有好几个客人带了孩童,于是便造就了悲剧。 毕竟,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对小孩子来说,太过为难了一点。 当时,佟夭正在阅读一本书,她在法国的一家旧书店找到的,很难得的是,这本书是英文版,而且它的作者还是一个中国人。 多么奇妙。 并且这位作者还是佟夭十分喜欢的以为女性作者,尽管有些人认为她的文字格调太过狭小,可佟夭却能读到女性天然的敏感和早熟。 而彼时唐晚秋正因为长途旅行的劳累和耳畔一直不的小孩嬉笑声感觉到烦躁,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不会再坐经济舱一次,人有时还是按部就班的好,偶尔一次的尝试可能就会破坏掉一切美好的想象。 她在心里暗暗后悔。 然后她侧过头就看见了坐在旁边手 28 里拿着一本书的佟夭,耳朵上戴着耳机,与周边格格不入。 看得很认真。 说实话,第一印象不太好。 一个美人,在经济舱中飞行十小时左右,还有闲情逸致看书。 怎么看怎么奇怪,不过也许可以吸引一些人,就比如左前方已经向这边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那位男士。 可是,这又不是富人的商务舱。 不过她无暇顾及了,只招着空乘给她拿来一杯水,动静有些大,惊动了旁边的看书女郎。 也许她脸色很不好,让旁边的女郎也有些担忧。 “你不舒服吗?” 唐晚秋心情不太好,不过好的教养让她不会下了别人的面子,笑了一下,“我有些晕机。” 佟夭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这是在一家糖果店买的,已经被她吃了只剩下三颗。 “水果味道,你可以吃上一颗,应该可以缓解片刻。” “谢谢。” 佟夭夭摇摇头。 不过,之后在飞机上,两人没有再搭话,等下了机,也只微微一笑分头行动。 后来,香城下了一场大雨,佟夭在机场口打车,刚好上了车的唐晚秋想着飞机上的糖果之恩,就让司机停了车,于是便相识了。 那时佟夭也是从手机上移开视线,对着濛濛雨幕,这样一笑。 不知是否也是如此,那位同一架飞机上的跟了一路的男士也终于鼓起勇气在这样的笑容下走上前来要联系方式。 现下,佟夭又这般笑,充满魅力的女人通常不会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唐晚秋用手蒙住她的眼睛,然后抽出腿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亲爱的,这样的笑容请留给你的梅先生,我先进房间了。” “你这么早就睡?” 唐晚秋摇了摇手机,“怎么可能?” 自从上班后,她可从来没有在十二点以前睡过觉。 唐晚秋进了房间办公。她在美国出差时好不容易拉到了一个大品牌,最近估计有得忙,有时候人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佟夭一个人留在客厅。 现在时间九点半,自从梅挽致出国后,她越发关注时间。 把电话回播过去,没有等候就被接通,让她感觉对方一直在等待。 “喂,是我。” “我知道是你。”梅挽致笑,“清单我收到了,是只有这些?” 他可能以为女孩子的购物欲很可怕,已经做好了打包一大堆回去的准备,想不到清单上面列的并不多。 “嗯,只有那些。” 她其实也有购买欲,但看得上的东西太少,许多品牌旗下的物品仿佛被打上了印记,一个个logo大的生怕别人看不见,明明很好看的鞋子,可因为那千篇一律的标志也失了特色,实在是没有让人购买的欲望。 她把这些话说出来后,全是吐槽,梅挽致听的笑,“那以后干脆这样好了,下次想要什么东西,你跟我说,保证独一无二。” 梅家有专门的裁缝,他平日里的许多服装都是定制的,不过,老一辈的裁缝都心高气傲,也只有梅家的长孙才有这个待遇。 佟夭说:“口气真大。” “对待女朋友应该如此。”梅挽致说,“如果让家中的周姨知道,衣服是给你做的,她也开心。” “你在哄我开心?”佟夭察觉。 梅挽致说,“我觉得你心情有些低沉。” 通过遥远的海岸,他都感觉到了。 “今天,唐晚秋来了我家,她父亲对她不好。” 佟夭像是在告状一样,“我的父亲对我也不好。” 其实佟夭的童年还算开心,除了因为父亲带来的一小些缺口,不算童年阴影,可到底是不开心的记忆。 “爰爰。”这时,车子行至纽约市中心,梅挽致看见远处的高楼,上面是一个有名的好莱坞明星的广告照片,笑得闪亮,他突然说,“要不要来这边散散心?” O二十 “去纽约?” 佟夭惊讶的反问一句,而更让她心脏跳动的是,她在思考这个决定的可行性。 可是很悲哀,她最近抽不出空余时间,最近园林工作室在谈的项目与她有关,根本抽不出空,如果现在去和老板请假,他可能觉得她的脑袋被凿了一个洞,灌满了水,并驳回她的请假报告。 “对,来纽约。”梅挽致说,“过几天,这边百老汇会有演出,我们可以一起去。” “你在诱惑我。”佟夭笑了,“你还准备在纽约待多久?” “大约一周。”梅挽致问了前座的助理,对方看了一眼行程表告诉他,“开完会议后,和老师见一面我就要回德国。” 佟夭开始想如果和老板说这是外出采风的成功性有多大。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地说一句:“我想去见你。” 也许听着像撒娇,那头静了片刻,梅挽致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让林叔帮你订票。” 佟夭笑,“你已经帮我决定好了?” 梅挽致:“我也想见你。” “好吧,我考虑一下。” 其实人在说考虑一下的时候,很多事情在心里面有了决定。 聊完天挂断电话,梅挽致到了和朋友约定的地点,而佟夭要熬夜准备会议前的准备资料,查阅一些资料。 唐风诡谲的奇幻剧,很容易让人的脑海中浮现出各种艳美绝伦的女妖和瑰丽一时的奢靡,佟夭从网上搜了许多的剧目,准备刷着找找感觉。 这天晚上,她睡的很晚。 第二天上班时,佟夭就和老板递了请假条。 “你要请假?”养生的周老板从茶水间泡了一杯枸杞茶,悠闲地坐在皮质椅子上看着佟夭,“原因。” “采风。” 这是第一次,佟夭理直气壮的撒谎,她的心不太平静。 老板看了佟夭一眼,却没有拒绝,在想了片刻后,而是允许了这个请假条。 等佟夭从办公室出来,还有些恍然。 青苗站在她的办公桌前,从上面的小盒子掏出一颗糖,对着佟夭示意了一下,才剥开糖果纸。 佟夭问:“你知道那个项目黄了?” 青苗嘴里含着一颗糖,对着佟夭同情地点点头,“早上老板还发了一通脾气呢,听说对方已经和另外一家小公司签了合同。” 说到这里,她抬了抬下巴,“我刚才还想和你说呢,你直接就去了老板的办公室。” 来都来不及。 佟夭坐到位置上,撑着下巴,也扔了一个糖果进自己的口中,这种项目前期交谈一般会要花费一段时间,可是突然放弃他们与一家小的工作室签约,要说背后没猫腻佟夭是不相信的。 青苗好奇,“你刚才去找老板干嘛?” “请假。” “请假干嘛?” 29 “外出采风。” 青苗看着佟夭的脸蛋啧了一声,意味不明。 佟夭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再做这样的表情,就把我的糖果还给我。” 青苗赶紧站直了神身,向自己的桌子走去,“我突然想起来,昨天老板交给我的稿子还没写完。” 佟夭失笑着看着人走远,不过几步又转过身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不过,人在社会,除了会有知心好友,但总会遇到一些不太好相处,甚至可以说得上莫名其妙的人。 晚上下班时,佟夭出了电梯,在门口恰好遇到工作室的另一位同事,对方穿着华丽,背上挎着一个印有巨大标志的名牌包,让佟夭一眼便把注意力落在了上面,她走到街道旁,似乎是在等人。 也许是去约会或者相亲。 佟夭从她身旁经过,秉着礼貌的原则,微笑着对对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可对方却脸色一变,装作未曾看见。 事实上,两人并未有过龌龊。 在气氛有些尴尬时,一辆车停在了两个人的前面,车窗摇下,驾驶座上的是一位年轻的男人,看见两个人有些惊讶。 同事上了车。 那位男士却热情的探出头,问佟夭家庭住址在何处,他可以送她一程。 这糟糕的搭讪方式。 这位年轻的男士还没有发现他身旁那位脸色越发难看的女伴。 佟夭面带微笑拒绝,“我乘坐地铁很快到家。” 对方也被佟夭的不领好意弄的下不了台,只能笑着驱动了车子,不过,车子还没有驶离开,佟夭就听见了车上两人的吵架声,也或者怕她听见,男方有意压住自己的声音。 转眼间,那辆车子就消散在车水马龙中,佟夭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家途中她还去了一趟超市,超市下面有一家花店,她买了一束郁金香。 等回到家中,小区都沉浸在夜色中,有一户人家遛完狗才回来,正在大堂中等待电梯,小孩子蹲在地上抱着狗狗的脖子,一起玩闹,笑容灿烂。 无来由的,佟夭突然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回到家中,先把花束插进花瓶,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佟夭才休息下来,去洗了一个澡,换上睡衣后坐在毛毯上梅挽致发消息,也把角落里放着的行李箱拿了出来,坐在地上考虑这次旅行应该带一些什么物品。 佟夭:「?」 她发了一个问号过去,纯粹是想试探一下对方是否空闲,有时间回复消息,很快手机被震动一下。 梅挽致的消息进来:「怎么了?」 他现在与她用软件聊天的频率很明显比以前高了许多。 佟夭面带微笑地坐在行李箱钱前面,给他拍了一张行李箱的照片,意思不言而喻。 佟夭:「我想和你说,我请假成功,事实证明,我们老板是一位真善美的好人。」 梅挽致回复:「赞同,我现在很感激他。」 佟夭坐在地上看到这条消息只笑。 随后对方便说:「机票已经定好。」 佟夭惊讶他动作迅速:「什么时候的?」 梅挽致:「明天上午九点二十分,我让林书平去送你。」 佟夭有些不放心:「我需要带一些什么吗?」 梅挽致说:「你带上你人就好了,其他的生活所需品,我会让林叔准备。」 次日,六点钟佟夭起床,洗漱化妆,梅挽致虽说不需要带行李,可佟夭还是准备了一些私人用品和几件换洗的衣物,拖着行李去楼下的早餐店吃早餐,等到七点时林书平准时出现在早餐店,也许是因为非工作日的原因,对方穿着很休闲。 “早。” 佟夭打过招呼,“吃了早餐吗?这里的胡辣汤挺不错的,适合就着水晶蒸饺一起食用。” 林书平笑着拒绝了,“早上出门已经吃过。” 他把佟夭的行李拎到车子上后,就坐在车中等候。 几分钟,佟夭吃好出门,坐在后座,车中响起黎明的歌,现在喜欢这些旧歌的人少了,特别是像林书平这样的年轻人。 “你喜欢黎明?” 林书平看了一眼后视镜,“是老板很喜欢以前的老歌。” “梅挽致?” 林书平不好直接叫梅挽致的名字,只笑着恩了一声。 佟夭笑了,决定更了解一下他,“还有呢,除了黎明,他还喜欢谁的歌?” “叶倩文,陈慧娴。”林书平调了一下,“老板还很喜欢叶倩文的《The Olive Tree》。” 音乐里响起,叶倩文的声腔是一种不同于东方人温婉的欧美腔调,像含着红酒的歌曲,看来他很喜欢粤语歌。 其实也不怪,梅挽致骨子里带着一股慢于时代的傲慢,瞧着他人也不会是喜欢现在流行音乐的人。而且,梅家以前是闽南望族,家中说粤语的倒多一些,也许是家境熏陶,佟夭毫无理由地猜测。 七点四十到达机场,佟夭取完机票又去办理托运,中途花费了一段时间,等过安检拿着登机牌进入候机室已经是四五十分钟后了。 在登机之前,佟夭才突然想起和季穆清说自己要出差几天,原谅她此时还没有正面对季穆清谈起她和梅挽致交往这件事情的勇气。 上了机后,佟夭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含在嘴里,然后空姐送来一杯香槟和一碟□□,佟夭微笑的说了谢谢,之后对方在询问过佟夭的尺码后,送上睡衣、洗漱包和防噪耳机。 因为是头等舱,空间很大,在点了餐后,佟夭就有点困倦下来,也许是因为早上起来的太早,不过现在在飞机上又睡不过去,她干脆点了一部电影打磨时间。 一部电影两个多小时,中途佟夭竟然睡了过去。 她很少坐长途航班,不过每次坐都不会太舒服就对了,在登机几小时后,空姐上餐,佟夭都没怎么吃,前菜吃了一点就感觉已经饱了,她很爱这次餐点的牛油果蟹肉沙拉,满满的一口,幸福感爆棚,后面的主菜鳕鱼倒没怎么动。 将近十六小时的航班,等到达纽约的肯尼迪机场时,正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多钟。 她觉得她此时脸色一定很憔悴,换好衣服下了机,拿到行李后无处可去,周围一切都太陌生,便找了一个位置静静等候,梅挽致之前已经和她说好林叔会过来接人。 周围人来人往,她看着地板,可以照见来来往往的人影,现在的纽约气温并不高,佟夭从行李箱里面翻出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在几分钟后她视线中出现了几个人。 一个男人穿着白衣黑裤似乎确定了方向,直直地向这边走过来,他外面罩着一件大衣,显得整个人瘦削不少。 “等了很久?” 佟夭摇头,看着他,突然觉得他瘦了一些,可两人也只有几  30 日未见,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些心悸。 “你怎么来了?” 梅挽致主动牵起她的手,笑着说:“凑巧有时间。” 这时佟夭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五官立挺,身材高大,看起来就不是国人,正打趣地看着梅挽致和佟夭两个人。 梅挽致倒没有不好意思,面带微笑地跟对方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妻,佟夭。” 对方笑了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Joseph,Nathan的同学。” 说的是中文,而且还不赖,没有奇怪的上扬语调。 佟夭伸出手,与对方轻轻一握,“你好。” O二一 “你的英文名叫Nathan”佟夭忍不住好奇,“好奇怪的名字。” 梅挽致牵着她的手,低声说:“只是不常见而已。” “有什么深意吗?” 梅挽致的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把人向自己这边拥了一下,“小心路人。” 刚才差点撞到人。 佟夭抱歉的笑笑。 梅挽致接着刚才的话说,“没什么深意,当时被其他人问询英文名字时随便取得。” 对于外国人来说,他的中文名并不好念,甚至有些奇怪的饶舌,当时来到这边留学,别人询问他名字,他刚好看见有一位基督教徒书包上挂着十字架从旁边走过,就随便取了这个名字,是神赐的含义。 上了车,梅挽致和佟夭坐在后座,Joseph坐在副驾驶上。 “我先把你送回酒店。” 佟夭询问,“你们等下还有事情?” Joseph转过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你要相信你的未婚夫很受人欢迎的,自从回来以后邀约不断。” 他一转头对上梅挽致的目光,笑了笑,“不是吗?Nathan,我听说Brian Harvey 教授已经找过你很多次了,不是吗?” 梅挽致只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继续对旁边的佟夭说,“等下把你送到酒店,你看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和Joseph办完事情后晚上回来接你去吃晚餐。” 佟夭点了点头。 等到了酒店,林叔把佟夭送到房间,梅挽致中途接了一个电话,看样子是和Joseph还有急事,只对着佟夭说了几句话连酒店都没进就先离开了。 林叔帮忙把行李拎进房间,佟夭跟在后面进了房间,整个套房很大,这里是客厅,竟然还配备有英式的壁炉,她慢慢走到落地窗前,这里很高,可以看见下方繁华的街道和近在咫尺的高楼大厦。 “这里可以看见第五大道和中央公园。”林叔把行李放置在一旁后走到佟夭身边,笑着说了一句。 佟夭看向他。 林叔面上带笑,非常礼貌地站在离她有一两步的距离,“佟夭小姐休息好了的话,可以去周围的时代广场、中央公园逛一逛,距离这里很近,步行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佟夭笑着点头。 林叔说完话准备出去,不过在离开之际,又想到了什么,推开还未合上的房门,轻轻敲了敲,对上佟夭看过去的目光,他笑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助理阿玲的联系方式,佟夭小姐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可以打电话找她。 林叔离开后,佟夭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她看了看远方一眼看不见天际的天空,有一群鸟飞过,天很蓝。 今天的天气很好。 打了一个哈欠,在飞机上压根就睡不好,抬起手肘,鼻子凑近闻了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上带着一股跨洋过海的旅行味道,不好闻。 想了还是先准备去卫生间洗一个澡再去休息,毕竟现在时间才大约两点左右,还很早。 佟夭进了里面,卫生间很大,洗漱台上摆放着的洗漱用品,佟夭打开闻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柑橘调的香气,还掺杂着花香和木质调的味道,是意大利的一个品牌Ferra□□下的特供室内香氛系列的产品。 味道很精致。 不过—— 她走出浴室,又看了看,上面还摆放着一些明显的男士用品,她愣在原地,转头又看了好几眼,突然意识到这个好像是梅挽致订的房间。 林叔直接把她带到了梅挽致的房间。 佟夭站在卫生间里,发出啊的一声,双手捂着脸,原地站了还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耳廓,还是觉得有些热,心跳的也异常的快。 大约又平静了十来分钟,佟夭呼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不要太过丢脸,从行李箱里面拿出干净的衣物,快速的洗了一个澡,抹了精油后就着水汽走了出来。 脸上的燥热已经消了下去。 做好护肤的保湿工作,佟夭从包中掏出手机和电脑,电脑放在客厅的办工作上,只拿着手机向起居室走去。 卧室的床很大,还有衣帽间,上面挂着几件男式的衣服,明显是梅挽致的,佟夭站在衣柜前看了一会儿,比了一下大小,却又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飞机上没休息好,现在困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抑制不住的身体疲倦。 她从衣柜前走开,拿着手机盘腿坐在床上,办理了国外的套餐服务后,打开聊天软件后发现季穆清在昨天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那条消息显得格外孤单:「玩得开心。」 佟夭回复:「安全落地,已到酒店。」 还有唐晚秋也在期间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不过只是很平常的一张图片,询问她图片中的包包好不好看。 佟夭看了一眼,只能说不符合她的审美,颜色太张扬了。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冯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通过微信,询问她最近是否有空。 佟夭不太明白对方突然找她的意思,还是礼貌的回了一句,她现在正在国外,不方便联系,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可以回国再约。 处理好短信后,佟夭设置了闹钟,怕自己睡过了头,在行李箱中拿出来一个眼罩戴在眼睛上后上了床准备睡觉。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床上带着一股梅挽致的气息,显而可闻,若隐若现。 因为这股气息,明明已经很困,可她依旧在床上转辗许久才睡着。 外面天色渐暗,床很柔软,像陷下去的棉花,佟夭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再次醒过来是因为耳边听到了声音。 “爰爰。” 声音不大,她依旧听见了。 摘下眼罩,佟夭的视线还有些迷糊,没有恢复,只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前,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说道,“已经要六点了,我们去吃晚饭?” 他用的问句,许是怕她没睡好。 佟夭认出了梅挽致,脸颊蹭了蹭他  31 的手掌,半睁着眼睛对他说话,“你的事办好了?” “嗯。”他声音很轻,“要不要起来?” 佟夭睁开了眼睛看他,几秒后,点了点头,“要。” 梅挽致笑,温声询问,“还化不化妆?” 佟夭笑了,“不化妆,我起来洗一个脸就行了。” 她平时化妆也不多,顶多防晒、气垫和口红一套下来,就连眼影都用得少。 梅挽致看着这样的她,难以抑制心中柔情,在她的脸颊上又摸了摸,两个人的距离离得越发近了。 佟夭能看见他眼中关于自己的倒影,渐渐的又能看见自己的瞳孔中也映照着那么一个人。 “可以吗?” 他问的低声,佟夭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回答,只仰着头在他下巴上轻轻触了一下,然后就睁着一双眼直直的看着对方。 梅挽致的头低了下来,双手撑在她身旁,她感觉自己像陷在了海洋中,慢慢沦陷。 两个人唇齿相依,这是第一次的亲吻,接触停留在表面,可鼻息间的温度慢慢地交汇在一起,佟夭在被子中的手紧紧地攥成了一团,眼睛半闭着,不敢与梅挽致的眼神交汇。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心悸和绵软,似乎是泡在了温暖的泉水中,舒服极了。佟夭是这样觉得了,这个吻很舒服,他很温柔,不带有任何压迫。 缠绵了许久,好不容易磨蹭起来,佟夭洗了脸出门,正摸着自己含着红晕的脸颊,想办法降温,就发现客厅里坐着人,不由惊讶道,“Joseph?” “嗨,晚上好,我的朋友。” 对方放下手中的书,笑着对着她挥了挥手,“你们可算出来了,也许再没动静,我就该去敲门了。” 佟夭不好意思说话,只看着梅挽致。 他却没理对方,对方惯喜欢打趣,只走过去,拿上了放在沙发上的女士外套,递给佟夭,“晚上冷,多穿一点。” Joseph做了一个哦的表情,很夸张,站起来拍了拍梅挽致的肩膀,“也许我不该上来打扰你们。” 佟夭被他逗笑了。 梅挽致拉着佟夭的手跟在后面,出了门。 佟夭问,“我们去吃什么?” “我没和你说?” 佟夭信以为真,认真想了一想,她记忆力不错,如果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不会忘记,事实证明,梅挽致并未说活,于是她肯定道,“没有。” “好吧,看来是我忘记了。”梅挽致说这话时脸上带笑,她瞬间懂得了,他刚才是在逗她玩。 梅挽致看向前方走的人,“今天让Joseph这个曼哈顿土著带我们去吃一下本地的餐厅,听他说是一家做哥伦比亚菜的餐厅,等一下还有几位朋友一起过来,都是我以前的同学。” 佟夭有些紧张起来,因为在国内,自从毕业后基本没再说过英语和西语,她怕交流会有问题,还有就是突然要涉及梅挽致的生活圈了,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做,这可能堪比见家长了。 梅挽致说,“他们人很好,有不少华裔,不需要太过担心。” 他看着佟夭认真地说,“我想把介绍给他们认识,也想把他们介绍给你认识。” 他想佟夭进入他的生活圈。 O二二 等佟夭他们到时,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到了晚时,正是人们出来晚餐的时间点。 有几个人坐在一处靠近玻璃窗的位置,正对着佟夭他们招手。 “你们可算来了。” 有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向里面缩了几个位置,佟夭跟着梅挽致后面走进去。 几个人坐下后,闲聊几句便开始点菜,几人应该是饿急了,等候时间不短,佟夭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菜单要了一份海鲜饭和烤鱼,其他人则是点主食炸香蕉和玉米饼,哥伦比亚烤肉、龙虾,土豆炖牛肉,烤肠,鳟鱼饭,还有一些其他的菜,加起来也摆满了整个桌子。 等点完餐,桌上的人才闲聊起来,梅挽致先介绍了佟夭,“我的未婚妻,佟夭。” 佟夭在旁边笑着说说,“你们叫我Sophie就行了。” 这是她的英文名字,除了在读书的时候用过,其他时间用得少。 几人早得了消息,也不惊讶,只笑着跟她自我介绍,这些基本上都是梅挽致以前共事过的同事,关系很好。 几人可能考虑到佟夭一直生活在国内的原因,与她说话尽量用的中文,不过可能是因为少用汉语,说起话来也有些用词错误,最终说着说着桌上的人都用英语来对话。 “Sophie,那你们岂不是经常可以见到明星?” 佟夭摇了摇头,很多人都以为编剧这个职业也是光鲜亮丽,和各大明星导演时常打着交道,其实并非如此。 “一般是见不到的,除非跟组,而且就算跟组也是经常呆在酒店改稿子看电影,见到的明星一般也不会太有名。” 其他人似懂非懂。 说了一会儿话,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桌子上被清理干净,摆上餐盘。 海鲜饭很大的一盘,上面用海虾摆盘,中间还放着一些其他的海鲜碎,量很多,佟夭觉得自己应该吃不完。 梅挽致用干净的餐刀切了一小块炸香蕉放在佟夭的餐盘中,上面还裹着一层金黄的面包糠,看起来十分美味。 “试一下,哥伦比亚菜的主食炸香蕉。” 其实听起来有些像黑暗料理,而且看起来热量爆棚,毕竟是当作主食的食物。 佟夭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于是剩下的半根香蕉也进了她的肚子。 吃饭时,外面有警车呼啸路过,佟夭不由看过去,外面人群吵闹,不时警笛声呜呜,餐厅的人好像并不受影响,习以为常。 “曼哈顿的夜晚和清晨并不宁静,你可能会时时听见有警车呼啸而过。”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女士说道,对着佟夭挑了挑眉,“你如果突然回到国内听不到这种声音,说不定还会觉得不习惯。” 佟夭笑,“这算是曼哈顿特色吗?” 女士也笑了,“不,不是曼哈顿特色,应该说是西方国家都这样。” 到了夜晚,尤其是市中心,警笛声常见,就比如在美国大片中,有时候背景音也经常是各种警笛声,美国至今夜晚还有骑警巡逻呢。 吃完饭,Joseph开车送两个人回酒店。 在离开前,他对梅挽致说了一下明天见。 “你们明天有事?” “嗯,要一起去费城的会展中心参加一个会议。” 佟夭怔愣了一下。 她以为会议地点会是在纽约,“明天几点走?” 纽约和费城的距离不算远,坐飞机大约一个小时就到了。 “早上□□点左右。”他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疑虑,  32 看向佟夭。 佟夭眨了眨眼,“?” 梅挽致斟酌了一下,还是发出邀请说:“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是怕佟夭才来了纽约,时差都还没有调整过来,又要随他一起坐飞机,可能会劳累,不过看对方似乎也有点失落,觉的还是要问一问。 果然—— 佟夭脸上浮现出笑容,就连那双灵动的眼睛也亮了几分,“要去。” 梅挽致笑了,“那便一起去吧。” 佟夭点头,“好。” 不过,两个人走到了酒店房间处,佟夭又有点不自在起来,她的行李在白日里被放进了起居室中,可是那又是梅挽致睡觉的地方。 难道今天晚上两个人一起睡? 还未想明白就已经进了房间,点亮灯以后,整个房间似乎是被撒了一层金光,连墙壁上的画作也昭示出奢华的气息,装修风格还是上个世纪的那种维多利亚式豪华,又带着一点巴洛克风格的奢靡。 也只有上了年纪的老酒店才会如此装潢。 不过进了房间,梅挽致就坐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应该是要处理一些事情,“我处理一下邮件,你可以先去洗漱。” 佟夭就直接进了起居室,打开行李,把里面的睡衣拿了出来。 不过一会儿,佟夭探出一个头,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梅挽致。” “嗯?” 佟夭询问,“你这边有没有充电器,我的手机要关机了。” 外边的人好似回想了一下才说道,“用我的,就放在柜台上面。” “嗯。” 佟夭回到房间,在一个桌子上找到了充电器,坐在床上时,发现白天散乱的行李已经被收拾整理好摆放在床上,应该是酒店的服务人员做的。 她开了手机,发现有人发了消息给她,距离发消息的时间过去的有些久,对方应该是一看见她的消息就回复了。 消息内容是说她那里有一个制片人要做一个项目,正在找编剧,也是买的小说,准备找编剧改编,问佟夭有没有时间一起合作这个项目。 说实话,在看到这条消息时佟夭就心动了,同时也由于惊讶双眼微微睁大,心中疑惑对方为何会找上她,她不禁怀疑起中间有没有及季青山的功劳,不过一时也无法知道。 消息已经发过来许久,不急在这一时回复,佟夭给手机充上电放在床头柜前,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 因为顾及外面有人,佟夭没有泡澡,洗净后抹上精油就干净出了卫生间,头发还在滴答滴答地滴水,拿了吹风机走到外头,梅挽致在坐在桌子前看着电脑屏幕,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佟夭不由凑上前去。 是一封英文文档,密密麻麻的字,比中文还让人头疼。 梅挽致抬起了头,“你洗好了?” 佟夭手里还拿着毛巾在擦拭头发上的水,听到他声音下意识地回了一声,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你忙完了?” “忙完了。” 他看着全身水汽的佟夭,“要不要我帮你吹头发?” 佟夭看了他一眼,好像经历过白日里的一吻,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无形中被拉进了,做起一些事来也顺其自然很多,至少她不再动不动就感觉到不自在。 她笑着坐在皮质沙发上,转了一个身,背对着梅挽致说道,“要。” 身后有人坐下,梅挽致从她手中接过毛巾,放在佟夭的发尾处,动作很轻柔。 佟夭好奇,“你以前给人吹过头发?” 她此时是单纯的好奇,可说出口就觉得不太对劲了,有点像是在查户口一样。 梅挽致倒是没多想,说,“没有,这是第一次。” 家中倒是有小妹,不过每次洗完头也不需要他去照看,自有阿姨照料。 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梅挽致的轻柔放在手中,佟夭看着前方,那里有一幅画,抽象的方格像是让人陷入一个陷阱中,“明天去费城过夜吗?”她在思索要不要带一些必需品。 “不用,晚上会回来。”梅挽致的动作很轻,手放在发根处感受温度,“明天到了那里,我让阿玲带着你去逛逛。” 费城的衣服鞋子都是免税物品,有人称这里是一座城市般大的机场免税店。而且由于历史悠久,比起美国的其他城市,这座城市像是一座包含着新生和老旧的苍桑老人,梅挽致曾经在这里度过四年,总会带着一点自己的偏爱。 佟夭点点头。 吹完头发,佟夭从房间里面拿了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发时间,思索着冯雯发过来的消息该怎么回复。 梅挽致接了一个电话从外面走进来,拿起衣架上的衣服,脸上的神情很沉着,似乎准备要出门。 佟夭有些惊讶,也站了下来,“你要出去?” 都这么晚了,她看着外面的天空,就连城市下的灯光也显得微弱许多。 梅挽致点头,“很快便回来,你先睡,明天还要早点起来。” 佟夭看着对方离开,她等了一个小时,人没有回来,只是夜深了,她的困意也涌上来,打了许多个哈欠,最后实在是撑不住,回了起居室。 到了凌晨左右的时间,佟夭躺在床上睡意朦胧之际,听到下方街道上传来的警车呼啸声还有各种跑车的引擎声,总觉得心神不定,醒来好几次,最终又抵抗不住睡了过去,大约天色要亮了,梅挽致菜才从外面回来,身上的衣物都没换,仿佛带着水汽。 佟夭醒了,眼睛却没睁开,像是压着一个重重的铅锤,就连声音也是糯糯的柔软,“梅挽致,你回来了?” 梅挽致点点头,房间里很暗,看不见人的表情,佟夭伸出手抓住梅挽致的手,此时的她神志还未清醒,全凭借自己的心做事。 他半握着佟夭的手,嗓音压的很低,怕彻底吵醒了她,“回来了。” 佟夭声音压的很低,睡意和疲倦笼罩着她,她的眼睛都睁不开,“是什么事啊?” “家中一位在美读书的小辈有急事,我去看了看。” “小事?” 梅挽致摸了摸她的额头,动作轻柔,“是小事,不用太担心,继续睡吧。” 在梅挽致的声音中佟夭终于松懈了紧绷的心,又睡了过去。 梅挽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嘴角,拿着换洗的衣服去了卫生间,不一会儿,里面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又过了数十分钟,里面的水声停了,佟夭感觉身旁的床铺缓缓下陷下去,有一团湿漉漉的水汽躺在了她身旁。 佟夭下意识地伸出手放在梅挽致的一只手上,感受到对方的力度,笑了一下,双手交叉的睡了过去,这次是终于彻底的熟睡了。 O二三 费城的天气还很凉爽,最为炎热的夏季还未到来。 下了飞机,有专车接送,  33 梅挽致让人订了一家酒店,只要是怕她无聊无处可去。 佟夭下了飞机就被送到酒店,梅挽致和她一起进来,看了一下房间就准备离开,会议等下就要开始。 “如果觉得无聊让阿玲陪你出去逛逛。” 阿玲平时都跟着林叔,作为他的私人助理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宜,她也跟着一起来了费城。 佟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点了点头。 说完话梅挽致就准备离开,Joseph还在酒店楼下等他。 佟夭走到窗前,外面的天空上方阴云遮蔽,偶尔一阵风吹过,总觉得要下一场刺骨的雨。 “佟夭小姐,要出去逛一逛吗?” 站在她身后的女人出了声,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佟夭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对方也许也知道,没有离她太近,说话做事都空余处该有的距离感。 “不用了,我先休息一下,下午再出去吧。”她看了看外面的天,“你也可以先去做自己的事。” 阿玲抬头看了一眼佟夭才点了点头。 佟夭说完话就去了房间。 房间有一扇窗户,金黄色的镂空窗帘,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佟夭走了过去,看了一会儿。 楼下人很少,她看见路上有行人撑伞,手伸出窗外感受了一下,这才知道竟然下雨了。 有些凉意。 怕屋子太闷,佟夭没有关上窗户,外面的雨声很轻,几乎没有,但空气中带着春雨该有的湿润和清新,适合睡觉的天气,佟夭坐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就躺在上面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将近中午,她听见房间外面电视机的声音。 推开门,阿玲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电脑,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正在打字,手速很快,佟夭看了一会儿菜走出去,到了一杯水喝,声音引起了阿玲的注意,她低头看了一下腕表,才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到了吃饭的时间。 她把电脑和上,放在一旁,拿起沙发扶手上的外套,看向靠在柜台处的佟夭,“佟夭小姐……” 不过她话没说完,佟夭就制止了对方,“你叫我Sophie就行了。”她放下水杯,指了指阿玲,“我叫你阿玲。” 阿玲笑了笑点头,“Sophie,中午你想吃什么?” 佟夭问,“梅挽致中午不回来?” 阿玲恩了一声,“先生说中午在会展那边吃饭,下午还要继续参会。” 佟夭明白了,“那就在下面的餐厅随便吃一点吧。” 她下午想去宾大逛一逛,毕竟是梅挽致的母校,她有点好奇他过去生活过的地方。 佟夭回房间拿了外套,穿在身上,出门的时候阿玲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两把雨伞,递给佟夭一把,木质的手柄,放在手里凉凉的。 这时下面餐厅的人不多,有一些穿着简朴的人坐在餐桌前品着酒,一边享用午餐。 佟夭和阿玲随便坐了一处位置,就有一个年轻的服务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笔和一个小本子。 佟夭看了一眼阿玲,两个人随意的点了菜,在服务员的介绍下点了一瓶酒。 做好这一切,佟夭的注意力重新投放在阿玲身上,她有些好奇,“你也是梅家人?” 阿玲摇头,“算不上梅家人。” 她姓梅,可也是以前父辈被梅家赐的姓,在梅家,姓梅的人很多,但并不是姓梅的都是梅家人。 她从手提包中拿出手机,询问佟夭下午想要去哪里游玩,她刚才已经联系了司机,在酒店外面等候。 “宾大吧。”佟夭想了想,“也可以在周围的美术馆博物馆逛一逛,旧书店也可以。” 她喜欢老旧的物品,上面散发着时间的气息让人觉得着迷。 阿玲恩了一声,她表示知道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佟夭的目光转移,看向别处,门口进来一位女士,牵着一位金发的小女孩,两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女士找了一处位置坐下,那个小女孩的眼珠溜来溜去,到处打量,对上佟夭的视线,有些害怕地向母亲的背后缩了缩,又探出一个头,悄悄地打量佟夭。 佟夭对着小女孩笑了笑,充满善意。 菜很快上来,阿玲点了一份烤鲈鱼,上面的茴香和柠檬杯烤箱离烤的焦脆,佟夭则点了一份法式海产什烩,她尝了一口菜汤后才切了一小块面包,就着汤汁慢慢咀嚼。 这汤应该是鱼骨头慢慢煨出来的,带着一点浓郁的白,里面还有一点西红柿的味道,而且还加了茴香叶。 独特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法国普罗旺斯的味道,里面夹杂着淡淡的酒味。 菜汤里面还有鳕鱼和海生贻贝,佟夭就着一条面包吃完就感觉自己已经饱了。 阿玲用吃完了,旁边的酒瓶已经被开启,这时一瓶法国蒙切榭干葡萄酒,佟夭只到了一点点在酒杯中,她喜欢闻各种酒的味道,但喝起来,酒量却不大,每次和唐晚秋去酒吧,纯粹是陪着对方打发时间。 正是微醺时,梅挽致打来电话,阿玲坐在对面手里还端着酒杯,她这才发现对方酒量不小。 “醒了?” 佟夭抿了酒杯中最后一口酒,还陷在酒意中,“嗯?” 那边的声音传来,“我听阿玲说你上午一直在房间休息,现在醒了?” 佟夭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也许是心理作用,半杯酒下去,感觉自己的疲倦都去了不少,脑袋中雾蒙蒙的,身体都放松下来。 “醒了,我和阿玲在酒店的餐厅吃饭。” 梅挽致听着她的声音也许察觉到了什么,“喝了酒?” “嗯,喝了一点点,不多。”她听到那边的呼吸,“你吃了饭吗?” “吃了。” 那边似乎有一些人,佟夭听到了有人在用英语说话,梅挽致也用英语回了一声,她以为是在和她说话,还下意识的恩了一声,上扬的语调,不过等应完就反应了过来,忍不住笑了一下。 梅挽致倒是没听见说,“下午准备去哪里?” “宾大。”佟夭说完话在那边沉默时又加了一句话,“顺便逛一下周边。” 她想着也许可以带一些礼物回去给青苗她们。 打完电话后,佟夭背靠着软椅,眼睛半阖,又捏了捏眉心,精神回来不少,睁开眼睛拿上挂在一旁的斜挎包,和阿玲说了一声准备离开。 阿玲去买单,佟夭站在餐厅外面等候,这里的灯光偏暗,给人一种薄雾沉沉的感觉,中世纪的老旧,下面的地板上铺着地毯,旁边有一束盆栽,佟夭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什么品种,只觉得心中酒意还未下去,在心神疲倦时喝上这么一杯酒真是再好不过了。 过了一会儿,阿玲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礼盒,是刚才两人没喝完的葡萄酒,不过这酒提在  34 手上也不方便,到达电梯处,阿玲让佟夭去楼下等候,她回房间放一下酒盒。 大堂里没什么人,前台有行人拖着行李办理入住,佟夭随便找了一处沙发静静等候,旁边放着点心和一些杂志,佟夭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忍不住皱眉。 太甜。 估计阿玲马上就要下来,她也没翻阅杂志,就看了几眼封面,时尚界与商界的杂志。 等人下来,两个人一起出门,一辆车停在门口,看见她们出来,司机主动写了车打开车门,佟夭坐在后面,阿玲坐在副驾驶上,动作迅速可还是淋上了一丝雨水,从前面抽出几张纸递给后面的佟夭,然后和司机说道,“去宾大。” 司机点头表示知道,车子行驶出去,阿玲拿着手机坐在副驾驶上,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 佟夭看向车窗外,两旁的梧桐叶都是清清冷冷的,翠绿中染着湿意,却更有活力了一些,这个城市都让人感觉到一种清凉感,带着一点早春的悲寒。 街上行人匆匆,有些人直接穿着带帽衫,头上一带,垂着头赶路,有一种特有美国人的粗犷感。 佟夭想起一个笑话,说如果英国人和美国人冬天在街道上行驶,一眼便可分辨出谁是美谁是英,不外乎民族历史带来的那么一点飘忽的气质玄学说法,今日佟夭见了,竟觉得其中有那么一丝道理。 车子很快穿过市中心到达校园,现在是春天,校园里学生不少,佟夭下了车,到处闲逛,漫无目的。 阿玲跟在她旁边,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宾大,许久未来竟然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佟夭看着经过的一座座建筑,很明显的哥特式风格,像是英国的剑桥和牛津大学,这些建筑都散发着浓浓的英国私立学校的贵族感。 佟夭看了很久,最后去看身旁的阿玲,有些好奇,“图书馆在哪里?” “图书馆?”阿玲愣了一会儿儿,才解释说,“宾大图书馆很多,大约有十几个,基本上每一个学院都有一个图书馆,佟夭小……你要去哪一个?” 佟夭惊了一下,“十几个?” 那还是算了,原本的兴致在这庞大的数字面前有点减弱下来,只说接下来去逛一逛宾大的博物馆。 宾大的博物馆很大,里面收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手工艺品,几千年前人们制作的首饰和一些生活用品,朴实的带着时光的粗犷,不过她去的迟,到了闭馆时间还没有看完,等又在周边溜达一圈,阿玲就开车带她去了附近的一个美术馆,费城的美术馆很多,光是游览各个美术馆,佟夭就可以在这里呆上一两个星期。 不过,佟夭没有艺术细胞,她只能本能的从艺术作品中直接获取自己的直观感受,最终汇成好还是不好,她更喜欢的是这里的氛围,带着一种天性的压抑和安静,有时候对着一个雕塑,一幅绘画她能度过一天。 等时间一茬一茬流过,佟夭从一幅作品中回过神来,准备走到下一处去就发现站在身旁的人已经换了一个,阿玲已经不见,“梅挽致?” 她不敢太大声,只能发出小声的气音,“你们的那个会议结束了?” “嗯,结束了。” 佟夭看着他,他好像换了一件衣服,应该是回了酒店一趟,身上还有酒店沐浴露的香气,“你回酒店洗了澡?” 梅挽致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很自然的接过她肩上的挎包,笑着温声询问,“还要接着看吗?” 佟夭摇头,她在这里也是打发时间。 梅挽致说:“那就回去。” 佟夭点头,两个人出了美术馆,她的手和梅挽致的手还没有松开,等坐在车上,佟夭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才觉出一股矫情,有些害羞的缩回了手指。 梅挽致正在吩咐阿玲回酒店拿东西,他们准备直接去机场,佟夭这时想起来了,先前说是要给青苗她们带一些纪念品如今也是忘了一干二净,临走前才忽然想了起来,和梅挽致提起,他只想了一下,问她要准备几人份的后,就说交给他处理,到时候和其他的东西一起找人寄回国内。 O二四 到了机场,两个人都没吃晚餐,随便找了家店面吃了快餐,这是两人第一次吃这么不健康的食品,梅挽致却也是一副随遇而安的姿态,坐在餐桌前一点都不像是大家公子,也许是看见佟夭神情,他有些失笑,“我以前也是独自一人在外留学。” 有时候课程太多时间紧凑也是随便饱腹一下,快餐类的食品没少吃,有时废寝忘食也是常事,他在她心中太过光风霁月,这似乎也不是好事。 等坐上飞机回到纽约也才七八点左右,时间尚早,不过两个人都感觉疲倦便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去了酒店。 回到酒店的房间,佟夭才松了一口气,松散地倒在沙发上,全身的筋骨都软下来。 “好累。” 梅挽致揉了揉她的头,“明天休息一天。” 佟夭抬眼,“你呢?” 梅挽致笑,“陪你一起休息。” 佟夭这才高兴,看着梅挽致的眉眼觉得眷恋异常,伸出手搭在他的后颈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在男人的下巴处轻触了一下,就像蜻蜓点水,力气卸下又躺在沙发的凹陷处,睁着一双水光莹润的眼睛看着梅挽致,又笑了笑。 梅挽致看着身下的人,手指在佟夭的额发处捋了捋,面上带着笑意,对上那双眼睛也向下移动了几下,吻落在她的眉眼上,一步步移动向嘴角处。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风又像水,佟夭整个人都觉得被浸泡住,困意都席卷而来。 梅挽致失笑,手指点了点佟夭的额头,“困了?” 佟夭点头,眼睛却是半眯着,“有点。” “那你先去洗澡。”梅挽致又摸了摸佟夭的头顶,站起身来,准备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 佟夭叹了一口气,这整个人像被敲碎的骨头一样,全身混弱无力,一步步耷拉着在对方的目光中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后佟夭精神依旧倦怠,吹风机吹干湿法后,她打着哈欠爬上了床,梅挽致坐在床上正在玩手机。 “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佟夭摸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消息,才眯着眼点了点头。 等梅挽致去洗漱时,佟夭半睡半醒,床头柜前的台灯还亮着,手机上有母亲发过来的消息和季青山的问候。 漫不经心的回复,精神倦怠,等到梅挽致从卫生间出来佟夭已经睡着,手上还拿着手机,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床头。 他走了过去,蹲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带着湿气的指腹轻轻落在佟夭的额前,下方的人若有所感,动了动,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也是美人蒙面半眯着,“洗好了?” “嗯。” 梅挽致把手  35 机从佟夭的手上拿下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开,在女孩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爰爰,晚安。” 佟夭眼睛彻底合上,也呢喃了一句:“晚安,挽致。” 不过,等人睡着后,梅挽致又接了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在医院的那个小辈哭着闹着要出院,又大闹了一场,梅挽致把房门关上,站在外面客厅的落地窗前,下面纽约街道映入眼帘,灯红酒绿,霓虹灯闪烁,好像世界都在脚下,他的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 “林叔呢,不在吗?如果梅今白再不听话,就叫人把另一条腿也打断了,在床上躺着就跳不起来了。”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才说了一句:“知道了,先生。”然后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他捏了捏眉心,才回了房间,佟夭已经熟睡,他关了外面的灯,只开了房间的一个落地的小台灯,才上了床。 第二日佟夭醒来的时候,梅挽致还在熟睡中,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对方的睡颜,两人离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浅浅呼吸气息。 她离远了一些,慢慢伸出手指,隔空描摹着梅挽致的眉毛,鼻子,唇线。从上到下,眉眼如玉,斯文雅致,手下的睫毛慢慢颤动,佟夭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向后退了一下,对上梅挽致的眼睛,才笑着说了一句,“早安。” “早安。”梅挽致也笑,早上才醒声音都是喑哑地,“怎么醒这么早?” 他感觉现在太阳才出来,因为窗帘拉着,现在室内很暗,看不出时间,不过他每天已经形成了生物钟,醒来的时间很固定。 “睡不着了。”佟夭笑笑,把手缩了回来,藏进被子里。 梅挽致从一边的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佟夭探出脑袋,“几点了?” “还早,才六点四十。”梅挽致回过身说,“我让阿玲给我们送早餐,你现在要起来,还是再睡上一会儿?” 他说着话,却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都显得年轻了几岁。 佟夭见此,也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和你一起起床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梅挽致手中还拿着手机,转过头询问,“早餐想吃中式还是西式?” “嗯……中式吧。” 他垂下眼帘打字,佟夭走进了盥洗室,拿出牙刷开始洗漱,后面梅挽致也跟了进来,这里的空间足够大,站上两个人绰绰有余。 佟夭自动地向旁边移动两边,看向梅挽致,笑了一下,眼睛都是微弯的。梅挽致站在她旁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 佟夭先洗漱好准备出去换衣服,蹲在行李箱旁边翻了片刻,还是没有结果,站在盥洗室门口探出一个头,扒在门框上,“梅挽致,我们今天有什么行程吗?” 梅挽致正在用毛巾擦手,“白天要去医院一趟。” “啊?”佟夭惊讶,“你身体不舒服吗?” 梅挽致摇头,看着佟夭有些担忧地眼神,才温声解释道:“不是,是先前和你说过的,梅家有一个小辈出了事住在医院,我去看看。” 他看着佟夭半垂下去的眼帘,似是低落下来,又笑着加了一句,“我们一起去。” 佟夭这才高兴过来。 梅挽致走出盥洗室,看见行李箱中有些凌乱的衣服,“随便穿就行,今日不去正式场合,晚上再带你去看百老汇的演出。” “嗯。” 他手机响了一下,“阿玲应该要过来了,我们先去客厅等。” 她换了一件针织毛衣,下身是紧身的复古大喇叭裤,一双中跟鞋,不是很休闲的打扮,却很适合这个天气和情调,毕竟今天算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梅挽致则是一身休闲的打扮,里面是松散的内衫,外面一身长风衣地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脑,应该是有事情要处理,他昨天一直待在会展中心,都没什么时间去查阅邮件。 佟夭也打开了电脑,与冯雯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前天,对方邀请她一起参与那个项目。 佟夭托着下巴看了梅挽致好一会儿,才在键盘上敲打下了几个字:〔是什么类型的本子?〕 她垂下眼:〔我比较擅长奇幻类型的,如果不涉及职场的都市现言我也可以尝试,再专业的我就不行了。〕 那边很快就回来过消息:〔佟小姐,你好。我是冯姐的秘书,冯姐现在正在拍戏,可能要过一会儿给你回消息。〕 佟夭眨了眨眼:〔好。〕 在将近八点时,阿玲带人推着餐车一起敲响了门。 服务员在把餐车推到客厅,餐盘放在餐桌上后就退了下去。 阿玲走过来,微笑恭敬道:“大少爷,佟夭小姐,早上好。” 梅挽致点头,“早上好,阿玲。”佟夭也跟着颔首微笑。 他拉着佟夭一起站了起来,“看看你喜不喜欢吃,特意请的厨师做的。” 佟夭看了站在一旁的阿玲一眼。 阿玲微笑,“佟夭小姐,我已经吃过早餐。” 她说完话就从包中拿出来一个手提电脑,坐在另一边去了,打开电脑,神色严肃。 佟夭无奈,她知道大家族规矩眼,下人和雇主是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有时候严苛的家族甚至会禁止外姓人士上桌,或者分桌用餐。 O二五 中式餐点无疑就是油条,豆浆,粥品,包子……桌上的中式早餐都是少量多样,准备的两人份。 佟夭只喝了一碗海鲜粥,吃了一根油条已经半饱,旁边放着的面包和蘸酱,她基本没动,大约七分饱的时候她停下了碗筷,坐在旁边小口抿着鲜果汁。 “不吃了?”梅挽致放下碗筷,从旁边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她。 佟夭嗯了一声:“已经饱了。” 梅挽致点头,继续把剩下的粥品吃完,这一系列动作也是无声地,等佟夭把果汁喝了一半梅挽致才停下了碗筷,抽出一张餐巾纸擦拭嘴角。 佟夭把放在一边的鲜果汁倒了一杯给梅挽致:“我们是现在就去吗?” “不用那么早,在酒店待一会儿再过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收拾餐具,阿玲把包中放着的几份文件递给梅挽致,“这是本家那边发过来的,林叔说是紧急文件,要快点处理。” 梅挽致抽出来一份,随意地翻阅一下,才皱着眉心点了点头。 佟夭见此,直接抱着电脑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脱了鞋盘腿坐在上面,玩着电脑。 冯雯已经发了消息过来,那个项目的本子是奇幻剧本,不过不是仙侠剧,而是现代奇幻悬疑剧。 佟夭去网上搜了一下这部小说,是悬疑言情剧,风评很好且人气也很高,算是大IP了,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项  36 目。 她想了一下,让冯雯那边先把策划案发过来她看一下,等她回国两边见一面再说。 查阅完邮件,佟夭看见梅挽致还在忙,就随便去网上搜了一部电影准备打发时间。 大约半个小时后,梅挽致处理好了公事,阿玲抱着处理好的文件出了房间,梅挽致放下手中的钢笔坐在佟夭的身旁,他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在看什么电影?” 佟夭回过神,笑道:“我其实没怎么看,刚才一直在发呆。” “很无聊?”他的神情抱歉起来,因为在工作中忽略了她。 佟夭倒还好,“不,比起在家里一个人,我很喜欢现在,和你待在一起并不无聊。” 她其实很喜欢注视他工作的感觉,时人话语未错,认真的男人真的很帅气,魅力无限。 梅挽致陪着她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不过两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电脑屏幕上,不许片刻,佟夭的目光就不时看向身旁的人,眉眼间都带着笑。 气氛升温只是一时,膝盖上的电脑被梅挽致放在一侧,唇舌相接时,带着一股震荡心灵的悸动。 佟夭眨了眨眼睛,手圈放在梅挽致的后颈处,下意识地摩挲着他的后颈上方的短发。 这是她认为梅挽致身上最令她着迷的一部分。有的人是手控,颈控,长腿控,而佟夭独独觉得男人的后颈上部的一部分是他们最迷人的地方,短发与肌肤交接之处,有的利落,有的圆润,很容易看见一个人的气质和性格。 只要在人群中看见他的背影,佟夭想,她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梅挽致轻轻吻了吻佟夭的眼角,手指在她的侧脸上慢慢地摩挲,头抵着头,忍不住又粘合在了一起,等到梅挽致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个人才想起来早上还有行程。 “阿玲说司机已经到了。”梅挽致从佟夭的身上直起来,把人也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沙发上的枕头已经掉在毛毯上,佟夭看着脸色有些发红,捡起来放在上面后,才回了房间整理一下衣物才出来。 “走吧。” 佟夭点点头。 阿玲坐在副驾驶座上,膝盖上海放着一堆文件,佟夭这才知道对方刚才离开并不是因为要把文件寄回去,而是给他们两个人腾出空间,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大少爷,佟夭小姐。”司机也是梅家的人,一向负责梅挽致在纽约这边的行程,应该已经提前见过佟夭的照片,一见面便恭敬地颔首低眉。 “去医院。” 司机帮他们开了车门,佟夭先坐了进来,梅挽致坐在她旁边,“大约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到。” 他从一侧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佟夭,温声询问,“渴不渴?” “还好。” “那等渴了再喝。” 酒店靠近第五大道,这里白日的人也很多,时常可以看见亚洲面孔,佟夭看着车窗外,感觉在这一刻时光穿过了一切。 梅挽致也看着窗外:“每年来这里的旅游人次可达百万,消费百万,所以附近的酒店行业很发达,毕竟来这里的每一个人不会自备枕头。” 佟夭笑:“看来这里的酒店大亨赚的盆满钵满。”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 “你在这里投了资?”她觉得他不会是突然说起这件事的人,一定是有涉及才会突发感叹。 梅挽致说:“梅家在美国有一部分产业,里面包含了酒店业。” 真是极尽谦虚的说法。 到达医院后,他们走的贵宾通道,直接通往病房的电梯。 走廊上可以看见病房门前站着两个人。 他们走过去,门被旁边的人打开,佟夭跟在梅挽致旁边,这其实可以说是她第一次见梅家本家的人,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太模糊了。 病房布置地就像酒店的豪华套房,床上躺着一个少年,黑发黑眼,正拿着手机靠在枕头上玩游戏,旁边还有一个陪玩的保镖。 看见进门的梅挽致,梅今白顿时扔了手中的手机,手机掉落在床套上,里面的游戏发出声音,还是旁边的保镖帮忙关上的。 他起身,“梅先生。” 梅挽致走过去,对病房的保镖说道:“你们都出去。” 佟夭被安置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有照顾的人在出去前给她端来一杯饮料。 “谢谢。”她颔首道谢,对方只笑笑就退了出去。 她看见梅挽致坐在了病床边,拿出旁边的一本书静看了起来,佟夭笑了笑,端着果汁小小地抿了一口,觉得这倒是对方的做法。 不过一会儿,床上的少年就坐了起来,头发凌乱,像个炸毛的小狮子,这样的神情在梅挽致面前还很稚嫩。 “哥,你过来干什么?” 梅挽致放下手中的书,“听林叔说你昨天晚上闹着要出院。” “我可以回去养伤。” “那我让阿玲把你车库中几辆跑车卖了。” 梅今白再次炸毛,“那是堂婶送我的生日礼物!” 梅挽致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人,从头到尾语气温和,脸色平静,让人感觉到他的情绪一直很平和。 “如果这次不是家中的保镖发现及时,林叔可能就要去曼哈顿的警局里见你了。”梅挽致随手翻阅了一下手中的书,“梅今白,那你可能要成为梅家本家进入警局被管家提出来的第一人。” 梅今白不再说话。 梅挽致接着说道:“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成年了,该有点自己的想法了。” 梅家本家的人到了十八岁,不仅意味着成年,而且也意味着在十八岁以后,本家会停止对子弟的物质供应,他们需要自己负责以后的生活需要,不管是创业还是成为行业精英,或者名流影星,本家的人都不会进行干预,除非因为从事非法暴利事业。梅家在过去十八年在梅家子女身上的花费,足以培养出一个精英出来,这是一笔给予给每个人的思想财富。 他们从病房里面出来时,梅今白已经毫无玩游戏的兴趣了,林叔在病房门口等待。 “大少爷,佟夭小姐。”他把房门关上,面上还带着笑容,“中午要去哪里就餐,我让阿玲去订位置。” 梅挽致却拒绝了,“不用,我已经让阿玲订了餐。” 坐在车上时,佟夭才好奇地问道:“你订了餐,什么时候订的?”她都没有发现。 梅挽致笑,“在你来之前。” “我们接下来要回去酒店?” “不,我前几天拿到了一封拍卖行的邀请函。”对上佟夭微微睁大的眼睛,他笑了笑,“可以带女伴前去,没有着装要求,我听说那里新来了一辆经典名车。”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佟夭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属于一点平常人的热情了。好吧,看来没有哪个男人不爱名车。 O二六  37 车开到一处拍卖行附近,梅挽致牵着佟夭的手下了车,自有人过来帮忙停车,林叔安排了几位保镖跟在两人周围,就连阿玲的神色也很严肃。 佟夭有些不解:“这附近会有恐怖事件发生?” “不。”阿玲看了一眼梅挽致,才解释道,“是大少爷曾经在一处拍卖行外面差点遭遇绑架,事后,林叔对这样人多的场合就很谨慎。” “当地黑帮吗?” 梅挽致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听见后笑了笑,“不仅是黑帮,还有一些亡命之徒,对于他们来说,冒一次的风险可能一辈子无忧。” 阿玲和两位保镖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走动间,佟夭转过头看见一人腰际上挂着一把手木仓。 她有些好奇:“这是真的?”她在国内基本上见不到这些热武器,毕竟华国有严格的木仓支管制,唯一见过的几次还是在外家的一位朋友那里,警卫员随身佩戴武器。 梅挽致失笑:“当然。” “那这是什么木仓?”她悄悄地问了一下身后的保镖,对方是外国人,她用的英文。 保镖看了垂着眼帘的梅挽致一眼,才拔出手木仓,放在佟夭的眼下,“俄罗斯的马卡洛夫手木仓。” 佟夭并没有触碰,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道了一声谢后让对方收回。 她转过身,紧紧地握着梅挽致的胳膊,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这个保镖是俄罗斯人?” “嗯,退役特工,曾是一位总统的贴身保镖。”梅挽致突然伸出手搂住她的腰身,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他们基本上以前都是特工。” 刚才有一个人从这边经过,她差点撞到了。 “谢谢。”佟夭有点不好意思。 梅挽致笑笑,干脆半环着她的腰身向里面走,很快就有两个接应者从里面走了过来,检查过阿玲递过去的邀请函后,把人带到一个包厢。 有服务员端来香槟和点心,各种颜色的马卡龙,摆在餐盘上像是一道彩虹。 “谢谢。”佟夭对着服务员微微颔首。 服务员笑了笑,“女士,请享用。”然后端着托盘便退了下去。 梅挽致把餐盘放在佟夭的面前,“先压点食,我们可能很晚才回去用餐。”他订了法餐,不过时间有点晚。 她尝了一块,眼睛一亮,“嗯,味道很好。” 不过不能多吃,对于她来说,卡路里太高,吃多了也会感觉到甜腻。 阿玲推开房门,手里拿着一份单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少爷,这是今天拍卖行的车册。” 佟夭也坐了过去,除了几辆今年才发布的流行跑车,大多都是古董车,外形上带着多年前的老旧和复古。 车册上的车多是法拉利,奔驰,玛莎拉蒂,保时捷,还有一辆银灰色的老雅飞特,佟夭很喜欢,线条流利,看起来很美。 “它像一条银鱼。” 佟夭托着下巴,点了点册子上的图片。 这些车的出处和来历旁边都标注出,曾经被哪些人拥有过也写在一旁,就像人一样,每辆车经历过的路程,车途,都一清二楚。 “喜欢?”梅挽致看了眼图片,并不是特别有名的车,而且也不是很贵。 佟夭察觉到身旁人的意思,“你要送我?” “未尝不可。”他闲闲地翻阅着别册,眼神在每张图片上轻轻一扫,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佟夭有些心动,想了想后却还是拒绝了,“算了,买了也不能开,每年的保养费就够我头疼了,我宁愿多去吃几次法餐。” 这些老式古董车每年的保养费可能就要花费数万美元,而且还不能上路,要不然蹭破一点漆,她估计得心疼死,只能看不能用,还不如不买。 梅挽致却说:“不用担心,它的后续包养我可以安排人定时检查。”他似乎真起了把它送给她,为她豪掷千金的想法,把一旁的阿玲叫了过来,赶紧被一旁的佟夭拦住。 她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眨了眨眼睛。 “不想要?” “想要。”她真话真说,“但不太适合我,美食华衣我更爱。” 一旁的阿玲也笑了,“大少爷,佟夭小姐看起来被你吓着了。” 佟夭不太好意思地坐起身来,一只手却被梅挽致反握住,他的眼睛注视着她,语气温和,“下次送你爱的。” 他说的太过自然而又理所当然,仿佛给她所爱是他应做之事。 阿玲拿着被梅挽致圈出图片的别册送了出去,等下自然会有人去拍卖,他们需要的是等下被私人带到车展后台处,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些跨越了时代的老物件。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请他们去后面看车,这里的人不多,只是零星几个人,身后都跟着保镖,耳上戴着导管耳机。 侍者直接把梅挽致带到了他们要拍卖的车旁,已经有好几个人站在那辆奔驰旁边。 它出生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老先生,曾在一九三七年被一位名门绅士看中,从德国的柏林跨洋来到美国,之后又被两位名人拥有,世界上共生产了二十六辆,现在只幸存了六辆配有原始跑车轮胎,这位老先生便是其中一辆。 一生都在被珍藏中,它驰骋于路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被爱护地很好。 “听起来有些悲哀。”佟夭听到行驶路程后说道。 一辆车一生中只行驶了一万英里,这意味着它的大半生都被它的主人藏在车库中,流转在各个车展拍卖行中。 梅挽致笑笑。女孩子总是感性一些。 “那我把它买下来之后,争取让它实现最大的价值。”其实,这有些困难,因为他开着这辆奔驰540K special Roadster上班的话,可能会引起轰动。 除了这辆车以外,梅挽致又去看了一辆法拉利1967款的法拉利,这辆车基本上是这场拍卖行的压轴,估价一千万美元起,要把它收归囊中并不容易,现场爱好古董车的富商不少,佟夭甚至看见了几位出现在时代杂志上的人物。 在车驾驶座上试驾后,梅挽致打开车门出来,还有侍者在一旁对着众人解说这辆时代的豪华跑车。 它的价值比一栋别墅还昂贵。 “这辆属于法拉利275GTB系列,最开始在巴黎的一个车展上大放异彩,得到众位名人的喜爱,搭载了十二缸发动机……” 梅挽致接过佟夭递过来的香槟酒,靠在一旁,品了一口,才对着阿玲微微颔首。 他笑着对佟夭说:“也许晚上我们可以搭乘着它去百老汇看演出,实现它的车生价值。” 阿玲去安排拍卖事宜,拍卖行前台已经在进行中,几辆车依次进入,梅挽致牵着佟夭的手也入了场,他们坐在很靠前的位置,偶尔会  38 有人端着香槟过来与梅挽致寒暄几句。 这处位置并不在光影汇聚之处,而在半明半暗的一边,佟夭坐在他旁边,垂着头正认真地盯着餐盘中吃了一半的马卡龙。 她抬起头就看见梅挽致的身影半掩在光线下,端着香槟的指节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白,一种似玉的冷白,半垂着眼帘看着她,目光似落未落地停留在她的指尖上,手腕轻轻晃动。 有一种写意的风流。 霎时,周围灯光全都成为幻影,场中的人影也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陪衬,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在心底滑过,佟夭突然直起身体在梅挽致的嘴角上轻吻了一下。 带着香甜气息的吻。 轻轻地,蝴蝶飞过,自有耳鬓厮磨的亲昵。 梅挽致感受到凑近的温度抬起眼,佟夭灿烂一笑,若有白光而过,她的手被对方坚定地握住,缓慢地十指交叉地放在他的膝盖上,根根摩挲,贴着冰凉的西装裤,从心底蔓延开来的悸动让她眼睛里都有碎芒闪烁。 他的呼吸也有些深重起来,雅致的眉眼愈发深了一些,刻着一道冷的纹路。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回到车上,梅挽致的指腹忍不住在佟夭的虎口处来回摩擦,他看着她的眼神让人着迷。 车内的挡板被升了起来。 说不清是怎么开始的,但凡情难自禁,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荷尔蒙的分泌下蒙上一层细纱。 细细碎碎的吻在嘴角铺设开,似触非触,若即若离,慢慢地紧紧贴在一起,这是带着香槟气息的一个吻。 太过缠绵悱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像南方的梅雨季,连绵不绝,让人无可奈何,空气都是湿漉漉的。 这个吻结束在车停之后。 对上梅挽致近在咫尺的眼睛,她感觉到迟来的害羞,干脆把头埋在了他的怀中。 前排的车门响起,阿玲下了车,并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又坐了一会儿,梅挽致忍不住笑得拍了拍怀中的人。 “这么害羞?”他因为刚才的事情,声音压的有些低沉,“爰爰,刚才是你先扑过来的。” 这说的什么话。 佟夭差点恼羞成怒,直接坐了起来,推开车门就走了出来。 不知道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面前的建筑都笼在一层薄薄的雾中。 梅挽致撑着一把漆黑的伞走到佟夭身边,冷白的指节紧握着棕褐色的木质伞柄,伸出一只手。 “进去吧。” 这是一家法式餐厅。此时正有一位金发美人与穿着正装的绅士出了门,停在一辆名车旁准备上车。 O二七 这是一家高档法国餐厅,来这里的都是名流富商,并不接待突然来访的外来人员,一般都是熟人介绍过来的顾客。 一进门就有人站在门口接待,“梅先生,佟小姐。”说的是中文。 佟夭有些惊异。 侍者领着两个人进去,灯光昏暗朦胧,在里面用餐的人并不多,她走进去发现多是用餐的人多是一男一女,动作亲昵。 侍者帮忙把座位拉开,佟夭坐下后微笑着道谢,对方后退了一步离开。 梅挽致把手中的菜单递给佟夭,“想吃什么?” 佟夭翻阅。菜单是双语,英文和法语。 “这里的松茸鹅肝非常不错。”梅挽致看着垂下眼帘认真翻阅菜单的佟夭说道。 他说不错,味道那应该是非常好了。 佟夭点好菜单后递给一旁的服务员,周围环境很幽静,让人不由自主地低声说话。 她在国内很少来这样的场所,一是太过束缚,多是跟随晚秋到处玩耍,二是无人相陪,曾有几次青山表哥带她去过几家国内的法式餐厅,价格也是高昂,主厨性格高傲,也许有些才华的人或多或少地性情都会有些怪异。 在上冷盘之前,服务员先端来了一份面包,旁边放置黄油,她撕了一小块面包抹上黄油尝了尝,不禁挑起眉梢,很酥软,重点是绵软又有硬度,简单的食物中可见厨师的功力。 海鲜汤味道也不错。 主菜佟夭点了两道主菜,一份松茸鹅肝,一份牛排,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不过每一口都是享受。配上甜甜的白葡萄酒,与鹅肝的味道相得益彰。 佟夭注意到不远处一直站着的侍者,压低声音道:“你经常过来这边?我发现他们都认识你。” 最后一道甜品上来,佟夭点的冰激凌,餐桌上的瓷盘被收走,梅挽致才出了声,“只有以前和一位长辈来过一次。” 佟夭嗯了一声,上扬的语调,表示她有些惊异。 “不相信?” 佟夭摇头,“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也确定他并非有强烈口舌之欲的人。但是想到他刚才在拍卖行一掷千金,又觉得他并不是无欲无求之人,只是爱好太过特殊,也只有钟鸣鼎食之家才能供养出这样的人。 她在佟家住的时间太短,在季家也未待过太长时间,并未真正养出一副世家名门的脾性出来,对这样的行为见得不少,有时候还是会不免感叹。 享用完甜品,又坐了片刻,两个人才一起离开。 外面的雨下大了一些,天色微暗,霓虹灯在雨夜中变得朦胧失色,像糊开的一朵朵光晕,油画上的斑驳色彩,整个世界都是明明灭灭的。 出了餐厅,向外走,梅挽致撑着黑伞走在佟夭身旁,司机开着车跟在后方。 这个行为有点傻,最开始出来时两人纯粹是想散步片刻,她还未在纽约街头漫步过,任何未尝试过的事情在她看来都值得感受一次。 雨水渐渐在脚下汇成小溪流,两个人才坐上车,裤脚已经湿了一片。 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有一个人撑着一把伞陪你在纽约街头毫无目的地漫步,不需要担心迷路,不需要担心任何,随意地感受雨夜寒凉,头上有高高撑起的黑伞,挡住了外面的雨幕,偶有过往的白人面孔也变得熟悉起来。 “先回酒店换洗一下?”雨伞放在脚下,湿了一片,还滴着水。 佟夭注意梅挽致的一侧衣袖口暗了一些,于是提议道。 “嗯。”梅挽致从旁边抽出纸巾递给佟夭,才对司机吩咐道:“先回酒店一趟。” 酒店本来就处于第五大道附近,离百老汇很近,开车只需片刻就能到达。 回到酒店时,佟夭进了套房便看见正坐在客厅的Joseph,低着头在翻阅一本放在茶几上的杂志,林叔等候在一旁。 梅挽致让佟夭先进房洗漱。 Joseph这才说话:“Nathan,你以后真准备回中国发展了?” 梅挽致坐在沙发上,笑了一笑,不可置否。 Joseph挑眉,感叹一句:“好吧,你真让我惊讶。”要知道在中国,生物工  39 程方面的发展可远远没有美国和英国等学校专业性厉害。 他觉得这是在浪费天赋。 梅挽致看了一眼关闭的房门,转移了话题:“你过来做什么?” “哥伦比亚大学最近有一个晚宴,你要不要去参加?”Joseph从怀中掏出一张邀请函,放在梅挽致面前,虽然这样说,可他神情却毫不在意,显然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Brain Harvey教授希望在你离美之前再与你见一面。” 看来这句话才是重点。 梅挽致拿起面前的邀请函,翻看了一下,是哥伦比亚大学每年都会举办的一次晚宴,是由一个学院的协会举办,一张邀请函价值百磅。 梅挽致把邀请函放在桌上,“我过几天要回德国一趟,没有时间。” Joseph摊开手,“那就没办法了,你自己找个时间去见教授一趟,他对你正在进行的那个项目也有兴趣,你们可以聊一聊,你知道的,Brain Harvey教授在这方面的研究很深。” 梅挽致点点头。 Joseph说完话,对着一旁的林叔颔首后就离开了酒店,梅挽致从林叔接过电脑,给教授发了一封邮件,抱歉自己并没有时间去与对方见面,只说自己以后会回中国发展,如果对方有机会去中国,他定会开心接待。 才合上电脑,佟夭就穿着裙子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头发披在肩上,还有些湿气,正用手随意地抓了几下,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坐在梅挽致旁边。 “你们说完了?” “嗯。”电脑被林叔接过去,然后走了出去。 佟夭注意力落在男人面前的邀请函上,她询问了一句,才拿起来端详,“哥伦比亚大学的晚宴?” 她好奇:“Joseph邀请你的?你要去?” 梅挽致摇头,把邀请函收起来放在一旁,“不去。” 他把佟夭的头发又整理了一下,看了眼腕表,时间要到了,“我进门换件衣服,我们就出去。” “好。”佟夭笑。 由于下雨,那辆古董跑车根本开不出来,否则就是这一趟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保养费。两个人乘坐一辆低调的商务车来到纽约百老汇。 百老汇是一条不太长的街道,位于曼哈顿的时代广场附近,这里有几十家剧院,热门经典的音乐剧基本上都可以看到,夜晚的百老汇是一条多彩的长线,华丽的招牌从车窗闪过,万千花灯闪烁,这里在夜晚变得摩登潮流,红灯酒绿中,可以看见穿着考究的绅士和精致妆容的淑女,还有街头的吟游歌唱家。 梅挽致从朋友那边拿到了两张票。 音乐剧大约八点开始,剧院很大,已经已经坐了人,多是异国样貌,一看便是曼哈顿本地人居多。 他们从剧院的座位穿过,坐在一处靠前的位置。 上演的剧目是《小百万富翁》,有乔治.M.科恩所著,曾是百老汇最受欢迎的著作,这也是科恩父母的谢幕演出。 小提琴的调弦声在剧场中响起,佟夭她很少看音乐剧,本身在这方面的素养并不足够,只是当坐在这里时,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中,整个剧院中很安静,人人都表现出对表演者的尊重。 舞台上的男演员用天真而夸张地语言赞美着女孩的美丽,大提琴的声音在剧院中飘扬。 这是一种迥异与东方温婉的天真与粗糙。等到剧目落幕,演员在台上弯腰感谢时,台下的观众齐齐拍掌,有几个人站了起来,面带笑容。 佟夭也看着台上的演员,笑着鼓掌。 走出剧院时,佟夭感叹:“很不一样的经历。”她眨了眨眼,“演员们都很帅气美丽。” 梅挽致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向路边走去。佟夭这时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人,她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梅挽致就发现了她的视线,“不用管他们。” “保镖?” “嗯。” 佟夭有些惊讶,“他们一直跟着吗?”她根本没有发现。 “林叔不太放心。”梅挽致解释,“只有人多的时候,他们会离得近一些。” 佟夭表示明白,剧院人口混杂,太容易发生危险了,更别提这可是不禁木仓支的美国。 现在已经很晚,甚至还可以听见警笛的呜呜声,美国巡警日夜工作。 “回酒店?”梅挽致问,手指与她手指交叉。 “嗯。” 坐在车上,佟夭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这场剧目,发现在网页上只能找到很少的消息,就连乔治.M.科恩也查找不出来人物介绍。 这个作者还真是籍籍无名。 要不是看了这场演出,她都不一定会知道这个人。 梅挽致:“他的剧目在二十世纪前二十年代比较流行,现在百老汇里最流行的是歌剧魅影,芝加哥之类的剧目,它已经被遗忘在历史中,这次主要是纪念场,来这里的人都是音乐剧的忠爱者。” 真实是一票难求。 回到酒店,佟夭穿过走廊,欢悦地脱了鞋踩在地毯上直接躺在了沙发上,对上梅挽致的目光,才坐起身忍不住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起之前对方说的行程,于是歪着头靠在沙发上问了一句,“梅挽致,你什么时候回德国?” 梅挽致把外套脱了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解着袖扣,“后天早上。” “这么急?”她有些惊讶。 梅挽致看了佟夭一下,落在她身上的时间有些长,最后只是垂眼看着手中的袖扣笑笑:“回去有重要的事要和长辈商量。” 二十八 佟夭不好打听,心中还有些不舍,她想了想:“我去机场送你。” 她说:“你离开后,我再坐飞机回国。” 梅挽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我们一起离开,你的行程在我前面,你登机后我也跟着登机了。” 他特意吩咐林叔这样安排的行程,就是希望两人多待在一起片刻。 佟夭仰躺在沙发上,突然翻了一个身,让梅挽致坐在她的身前,然后头放在他的腿上,拍了拍,“你要看书还是干什么,你接着做,我就这样躺一会儿。” “很累?” “有些。”佟夭闭着眼睛,蹭了蹭额头,又转过去环抱着梅挽致的眼神,埋在他的腰腹前,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深吸一口气也只能嗅见衣服本来的清凉味道,让人想到水,冰凉的水汽。 梅挽致的指节缓慢地按在她的太阳穴处,轻轻地按压。 佟夭声音轻轻,看了梅挽致一眼,又半阖着眼感叹一声:“很舒服。” 她说了话后,在一阵阵轻缓的按压中,就睡了过去。 等到腿上的人气息平息下来,梅挽致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下方的人  40 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房间的床上,盖上被子。 做好这一切,他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打开电脑上的一个制图软件,拿着一支笔坐在桌前想了好一会儿。 先前佟夭放在他手上的那颗孔克珠,他已经有了大致的设计理念,准备设计成一枚胸针。 不过,为了让平常也可以使用,就需要让设计尽量地简洁。 佟夭是深夜中醒过来的,房间中的落地灯开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感觉四肢都有点酸酸疼疼,不过睡了一觉,脑袋倒是清醒很多。 她看了眼时间,十一二点左右,推开房间,客厅里没有人。 梅挽致不在。 她又走向沙发,从包中掏出来手机,发现有一条短信,是梅挽致留给她的。 她打电话过去,那边立刻被接通。 “爰爰,醒了?” “嗯。”佟夭盘腿坐在沙发上,“你现在在哪里?” “在酒店大堂,马上回来。”梅挽致说,“你饿不饿,我让人从外面带了夜宵回来。” 晚饭吃的太早,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也应该有点饿了。 梅挽致手里拎着打包盒从车里面刚出来,一边对着手机讲话一边向酒店大门走。 这时,酒店大堂中正有人在办理入住手续,是一对白人夫妻,身后跟着好几个人,还有保镖在身旁。 对方看到梅挽致,有些惊喜,“梅先生。” 梅挽致只能停住脚步,不过他一时也没有认出来两位是谁,只是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你们好。” 男士先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我曾有幸在杨泽尔特总统的就任仪式上见过您。” 那还是去年的事情,本家接受到一家旁支的邀请去参加一位总统的就任仪式。 梅家多年前在出国时,旁支和嫡支一脉并未同时前往德国,而是分别去了不同的国家,其中一脉旁支便在菲国定居,杨泽尔特就是梅家旁支中的一人子弟,不过与嫡系血脉并不相亲,隔了不知道多少代。 和两人微笑寒暄几句,对方看见梅挽致手中打包的食物和频频瞥向手腕的动作,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开一步。 “抱歉,打扰您了。” 梅挽致笑了笑,说了一句礼貌话才离开。 等人走后,白人夫妻才忍不住低声说了起来。 “那天看那位先生被总统的秘书带进了居所。”男士低声解释,“秘书长待这位先生很恭敬,这位先生同那位总统都是亚裔,说不定两人有说不开的渊源。” 女士有些惊讶,本来亚洲人看着就会显年轻一些,“这位梅先生看起来还很年轻。” 男士笑笑不语。 在高位人士中,越年轻越不可小觑,更别提现在华尔街上的那些资本家们,有不少都是年少出名。 梅挽致才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佟夭露出半个身体,“你回来了?” 她低头看了眼梅挽致手中的打包盒,手打开袋子,“夜宵是什么?” 梅挽致把佟夭推进房间,关上门后,两个人向里面走,他才开了口,“甜甜圈。” 佟夭有些惊讶,“甜甜圈?” “对。”梅挽致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 那是很小的时候了,父亲经常带她去英国伦敦的别墅居住一段时间,附近有一家买甜甜圈的店面,每次佟夭都会让司机带一份回去,因此她渴求国内的学校放假,那样父亲就会带她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不过,那是小时候,天真烂漫,就连审美都是自凭想法,毫无标准,并不会觉得肥胖是丑,苗条是美,因此对食物也就毫无自制力。现在,就不一样了,佟夭一直会下意识地控制饮食,一周只会奖励自己两三次,其余都会严格的控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量。 她看了梅挽致一眼,打包盒被对方拆开,甜腻的香气顿时萦绕在鼻尖,佟夭感觉自己的腹部都感觉到了渴望。 于是,一切原则化为乌有。 她拎着打包盒放在沙发前,脱了鞋盘腿坐在上面,拿着一个甜甜圈咬了一口,看向梅挽致,“你不吃吗?” 梅挽致摇头,“我才从外面回来,不饿。” 晚上不宜吃太多,佟夭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用湿纸巾擦拭指尖后,这才打量身旁的男人,他换了一身衣服,很休闲。 “你出去聚会了吗?” 梅挽致在收拾餐盒,听见这话嗯了一声,“有个朋友马上要回国,今天晚上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出去聚一下。” 这只是佟夭随口一问,她瞥了下时间,现在已经过了零点,不过,她刚才已经睡了几个小时,现在毫无睡意。 于是,她侧头歪在沙发上,看着梅挽致俯身的动作,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对上梅挽致看过来询问的眼神,她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对上他的一双眼,就禁不住笑起来。 她说:“我又要长胖了。” 这纯属一声无心的抱怨,就是在和男朋友撒娇。 梅挽致却认真问询了她的体重。 等她得意的说出数字后,才皱着眉说了一句话,“有些过于瘦了。” 太过瘦削不利于健康。 他起初便觉得佟夭太瘦了,整个人都有一种不健康的体弱感。 梅挽致:“你如果再健康些,我会更开心。” 佟夭哇哦一声,突然起身趴在梅挽致的背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脊,笑着大声赞美道:“梅挽致,你真好。” 梅挽致失笑,一只手把人兜住,怕她摔下来。 “小心掉下来。” 佟夭手环着他的脖子,搂住他整个人,就像树袋熊一样,“梅挽致,我不想动了,你背我。” “好吧。”他侧头,“背去哪儿,你洗澡了吗?爰爰。” 佟夭摇头,“没有。” “那就去房间,现在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 佟夭睡意不浓,可想到梅挽致一直没有休息过,于是点了点头,整个人趴在他背上,被背进了房间放在床上。 “我给你拿衣服,你去洗漱。” 佟夭躺在柔软的床上,手里还拿着手机,听到这话,看到梅挽致的风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伸出一只手,闭着一只眼睛,好像这个人能被她瞬间掌控。 她突然有了强烈炫耀的欲望,于是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梅先生的背影照片,发到朋友圈,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看见。 国内时间还早,大约是下午一两点的时间,正是午休时。 马上就有人点赞评论,首当其冲便是唐晚秋。 她对这位梅先生早有耳闻,一直都没有机会见上一面,难免有所遗憾。 唐晚秋干脆私发了一条短信:〔什么时候回国,带你 41 家先生出来溜溜。〕 佟夭:〔你不忙?〕 唐晚秋:〔忙里偷闲,昨天才见了你表哥一面,又帅了。〕 佟夭笑。 梅挽致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见她在玩手机就放在床上,“去洗吧。” 佟夭嗯了一声,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拿起睡衣向里面走,过了一会儿,盥洗室外面传来音乐声,应该是梅挽致放的。 她洗漱好后,在身上抹了身体乳才出门,一边走一边在往手上抹护手霜,梅挽致靠在床头正低头在划着手机屏幕。 佟夭走过去,趴在床上仰着头,“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手机里有唐晚秋刚才回复的消息,询问她何时回国,梅挽致跟不跟着,要不要她去机场接人。 佟夭想了一下,没有拒绝。 梅挽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孩,说了一声后自己拿了衣服进了盥洗室。 佟夭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梅挽致的背影,手搭在自己的脸上在床上滚了一圈。 不知为何,她脸突然有些发烫,可能因为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清醒着和梅挽致待在一起的第一晚。 又滚了一圈,蹬了蹬腿,她可以听见里面细微的淋水声。 她把手机扣在旁边,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盥洗室的门被推开,梅挽致走了过来,他洗了头发,正用毛巾在擦拭头顶,佟夭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两个人已经两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 水汽伴随着迷雾缠绕过来,梅挽致坐在了佟夭旁边,他的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清新淡雅的花香,还有一丝不腻人的果香。 佟夭抬头看了一眼,又埋进被子。 梅挽致失笑:“这样不好呼吸。” 佟夭抬眼,对上梅挽致的视线有捂住脸,耳朵都是微红的:“我有些害羞了,你离我远一点。” 梅挽致笑了一下,低头温柔地吻了一下佟夭的手背。 佟夭一惊,移开手掌,就对上梅挽致的眼睛,他们离得太近,可以看清对方眼睛瞳孔中的倒影。 梅挽致眉眼都是含着笑意,他的指腹在佟夭的发丝上揉搓了几下,轻轻地又吻了吻女孩的鼻尖,然后是额头,眼尾,脸颊。 轻轻地。 佟夭几乎感觉不到触感,一碰既离。 他们的这次亲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情、热。 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雨,风摩擦玻璃的声音让室内更加安静,灯光落地也是昏暗,窗外明月也被掩藏。 O二九 第二天,曼哈顿的天空持续下雨,路上都是淅沥沥的雨水,路上行人也少了许多。 佟夭和梅挽致两个人待在酒店一天都没有出去,佟夭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中是阿玲从外面买来的薯片零食,面前是正在播放的笔记本电脑。 梅挽致坐在她旁边在阅读一封来自英国的文件,不时地敲击键盘几下。 佟夭把一片薯片递到梅挽致唇前,“你要尝一块吗?”她努力安利,“这个味道很好。” 她根本不能多吃,只能尝一下每袋的不同口味,结果面前拆了一大堆消耗不完,只能找上坐在一旁的梅挽致。 梅挽致视线还落在屏幕上,下意识地张口,然后便皱了皱眉。 佟夭:“不好吃?” 她看了眼包装袋,“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梅挽致咽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不太习惯吃这些。”他很少吃零食,如果不是为了生活方便,他可能吃外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好吧。”佟夭把薯片收回来,重新做端正,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这是一部韩国电影,偏向纪实,真人事件改编,在这一方面,它们的影视界比中国更大胆,敢于揭露一些不能被触及的黑暗面。 她吃了一包薯片,也感觉有些口干,拿起面前的水就喝了一口,直接把半杯水都灌了进去。 梅挽致浏览邮件的速度很快,佟夭看了突然想到:“梅挽致,你是在英国读的高中吧?” 她之前听到季穆清偶然提起过。 “嗯,在英国上的私立高中,后来在美国读的大学和博士。” 那这样算起来他在德国待的时间并不久。 她有些好奇,“那你岂不是一直都在非中文环境中长大。”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为什么中文还这么好。 “林叔一直陪在我身边,到了大学,林书平和阿玲也跟了过来。” 佟夭明白。 梅挽致说:“除了西学教育,我父母对我国学教育也很严格,以前在英国上学时,我课外还有私人家庭教师教导我华国历史和书法。” 后来成年就被送到俄罗斯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军事教育,主要是为了锻炼防身能力。 也算是应和了古代所说的君子六艺,他差不多都有涉及。这和季家长子所要学的差不多。 到了午餐时间,两个人也没有出门,直接叫了餐到套房,是典型的西式午餐。 快速地吃完以后,佟夭趴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看见梅挽致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她眨了眨眼,梅挽致挂断电话回头便对上她的双眼。 “醒了?”他笑,走过来。 “嗯。”佟夭看向外面,落地玻璃上还有点点的水痕,“还在下雨?” “嗯。” 佟夭说:“这样下去,航班会不会被延迟。” 梅挽致摇头,“雨不大,没关系。” 他说话从桌上拿过来一杯水递到佟夭面前。 佟夭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捞起手机瞥了一眼,没有啥消息,不过在上午时间,她找了一个空写了一封辞职信,准备回国就给老板发过去,在此之前,她还要与冯雯和项目的制片人见一面。 她抱住近在咫尺的梅挽致,脸贴在他的腰腹处,依恋尚存,这样的姿势很舒服,安全感爆棚。 在酒店呆了一整天,两人无所事事地消耗时光,细细碎碎地聊天也能持续好几个小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从历史到天文,或者谈及哪部野史,志怪小说,埋怨着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梅挽致都能接上,从来都是漫不经心的。 他看过许多的书,因此博闻强识,对待事情也就越发的温和,多角度看待,和这样的人说话很舒服,至少不会触及她的底线和死区。 翌日的曼哈顿依旧下着雨,不过小了很多,细细碎碎,像拂面而过的春日麦芒,撒在脸上是也是舒服的,微微冰凉,清醒神志。 早晨吃了早餐便出发,车一路开到机场,林叔坐在副驾驶上,他要陪伴梅挽致一同回到梅家。 梅挽致还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好像自从恋爱以来,他下意识地对她有一种控制欲 42 ,总担心她从而希望把她掌控在自己羽下。 “可以。”佟夭无奈地说,“拜托,梅先生,在此之前,我也是独自坐过几次国际航班的。” 梅挽致失笑,“我总是有些担心你。” 佟夭说:“唐晚秋会来接机。” 梅挽致点头,他知道这个人,和佟夭是在航班上认识的,关系很好。 到了机场,林叔派人去帮他们寄存行李,梅挽致牵着佟夭走在前方,他们到了休息室,有香槟被端了进来,还有一些甜点。 佟夭并没有胃口,只喝了一口水。 门被推开,林叔走了进来,身后还有两个男人,恭敬地走在身后。 佟夭低头在刷手机,和国内的唐晚秋聊天,对方正在广告棚拍一部广告,代言人是一位放下流行的鲜肉明星,被小女孩儿疯狂追捧,去年的一部电视剧爆红,一直到现在还具有一定的热度。 唐晚秋感叹一句:〔男孩太过稚嫩,没有成熟男人来的有魅力,就比如你表哥。〕 佟夭笑:〔你家未婚夫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之人。〕 她记得第一次在机场见到的那位男士,留给她很深的印象,是一位少见的绅士。 唐晚秋:〔夭夭,你要知道野花总比家花香。〕 佟夭无话可说,给好友唐晚秋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表达自己的鄙视之情。 等到机场播报的时候,梅挽致把佟夭送到登机口,“注意安全,我在你包中放了一些巧克力和饼干,饿了吃。” 航班时间有十几个小时,肯定不会很舒服,他怕佟夭不适应飞机餐。 “嗯。”佟夭抱着对方,“我会想你的。” 事实上还没分别她现在已经开始想念,她努力平复心中的不舍,让自己显得淡然。 最后又是长久的拥抱,梅挽致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额角轻吻了一下,“半个月后再见,我们可以每天视频或者电话。” 她听得出来,他也不舍,可男人最擅长压抑,他还尽量安慰她的情绪。 佟夭背着包进了登机口,通过廊桥上了飞机。 梅挽致给她订的是头等,位置私密一些,空姐送来饮料,佟夭道谢,拿出电脑摆在桌面上。 长途飞机很难受,困在一个狭小的位置,她看了好几个小时的电影,吃了晚餐,飞机里面暗了下来,整个头等舱中非常安静,佟夭取出眼罩,看了眼手机屏幕,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稳,中途经过气流层,飞机颠簸的感觉让她醒了好几次。 让空乘人员给她拿来一杯白水后,喝了几杯才缓过精神,可脑袋还是感觉到发懵,神志不定,耳膜鼓动。 为了缓解这种不舒服感,她最后干脆听起了歌,一路听了几个小时,醒醒睡睡,等落了地下了飞机才缓过一口气。 每次坐国际航班都像是在打仗一样。 取了行李后,佟夭掏出手机,一边看屏幕一边拉着行李向外面走。 唐晚秋打来电话,佟夭抬眼,就看见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女人穿着黑色的小夹克牛仔裤站在不远处笑着对她挥手。 “夭夭,这边。” 佟夭拉着行李走过去,“等了很久?” 唐晚秋接过佟夭的行李,挽着她的手向外面走,“没等多久,刚从公司过来,你想直接回家还是先去吃个饭?” “回家。”佟夭精神萎靡,疲惫不堪,“我想先回去睡一觉。”她怀念她柔软的床铺。 “行,晚上接你出来吃饭。” 唐晚秋的司机在机场外面等候,上了车佟夭从自己的包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给,这次带回来的礼物。” 唐晚秋挑了一下眉,抱了佟夭一下,“爱你。” 她打开了盒子,“丝巾?” 佟夭说道,“可以当做发巾使用。”这其实还是梅挽致让人挑的礼物,如果是她送,可能两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今天的晚餐我请客。” 唐晚秋把佟夭送到楼下,还没下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公司里好像出了什么紧急的事,话也来不及多说几句赶紧让司机开车离开。 她无奈一笑,推着行李进了电梯,出来后滑开手机屏,在几个小时前,梅挽致已经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他已安全抵达德国。 她回复:〔已安全到家。〕 消息没有回复,估计对方此时正在梅家庄园中面见长辈。 在睡了一觉,消磨完一个下午和唐晚秋吃完一顿饭后,回到国内的佟夭迅速忙碌起来,第二天去黄金大道见过季穆清,母女两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后,她又和冯雯口中制片人见了一面,同行而来地还有冯雯。 两个人打扮地都很严密,像是在做间谍工作一样,带着墨镜和黑色的棒球帽还有防晒口罩,就是明星出行必备,冯雯的助理跟在后面,一路都很谨慎。 对方看见佟夭才解释:“最近狗仔跟的紧。” 佟夭莫名。 冯雯笑,拉开一个椅子,“你最近在国外,应该没怎么关注国内的娱乐新闻。” 制片人也摘了眼镜和口罩,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样貌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 看到这么年轻貌美的制片人,佟夭心底有些惊讶。 冯雯点了一份咖啡,接着说,“前段时间我和一位合作过的男明星一起吃饭,不小心被人拍了上了国内的娱乐头条,不过因为没有什么实质的亲密行为没闹出什么大的水花,最近狗仔跟的紧,我们路上已经甩了好几个人,都恨不得抓拍到什么猛料。” O三十 说着话,旁边的那位制片人把项目策划书拿了出来,递给佟夭。 “这个项目是IP改编,作者具有一定的粉丝基础,整部小说是现实奇幻诡谲色彩,女强题材,现在很少有人翻拍这种题材的作品,我们算是尝试一下。” 佟夭说谢谢后接过文件,仔细地翻阅起来,“你们对剧本元素有什么要求吗?” “希望尽可能在批准范围内尽可能地贴近原著。”制片人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咖啡,轻声说了谢谢。 “到时候我们会开一次会议,投资人和导演也会到场。” “嗯。”佟夭点头,翻到了最后一页,“我回去考虑一下。” 制片人点了点头,冯雯在旁边笑着,“这位制片人和你的表哥季青山一起合作过,《川影》这部电影就是这位大美女手下经过的项目,你应该相信她的眼光。” 佟夭内心惊讶,那算起来对方应该才毕业可能就开始接手大项目,家庭背景应该是不错的,每个人的起点是不一样的,有人生来便会一帆风顺。 说完之后,制片人还有事就先行离开,冯雯下午没有事于是和佟夭一起闲坐喝着咖啡。 “这个项目你要参加?  43 ”佟夭询问。 冯雯点头,“我想要拿到这部戏的女主角。”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找上我?”在编剧界里,不少人都比她有资历有资格,没道理找上自己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冯雯说:“有人给我介绍了你。” 佟夭若有所悟:“季青山?” 冯雯抿着唇垂着眼帘笑了一下。 那看来没错了。 佟夭倒没有走后门或者靠亲戚关系就不是自己实力的想法,这世界规则错综复杂,悬浮在道德原则之上的是阶层,有些关系需要人一步步向上攀爬才能获取,有些人自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出生富贵,这是祖辈留给子孙的福泽。 她在心底感谢季青山,决定有时间去对方的剧组探探班,表达一下表妹对表哥的感谢之情。 和冯雯聊过天后,佟夭才算是又认识了一遍这个在娱乐圈不温不火的女明星。 年幼出道,青衣长相,在娱乐圈中胜在气质出众,自有生存法则,说话也让人觉得拂面春风,是个好相处的人,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下次有时间了一起吃饭。”在助理走进来催促时,冯雯把帽子和太阳镜戴上后对她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知道有一家火锅店非常不错,业内人士开的,很安全。” 佟夭点头。 她随冯雯一起走出店面,一辆车停在门口,对方上了车,车子消失在车海中。 佟夭去了一趟工作室,老板正在办公室,才从会议室出来,她进去的时候正碰见老板的助理出来送客,应该是有新项目进来。 她没有再看,直接去了老板的办公室,把自己的辞呈递交上去。 “回来了?”周扒皮心情似乎不错,应该是谈拢了一个好项目。 他拿起佟夭放在桌面上的信封,“你要辞职?”有些惊讶。 “嗯。”佟夭有些不好意思,她最初进工作室的时候对方帮助她很多,不过一两年手里已经经手过两个项目,还有一个还有署名,这是很多人都求不来的好运气。 佟夭说:“我想去外面再学习一段时间。” 多走一些地方,毕竟剧本创作也是要灵感和编剧不过采风的。 她如此说,老板也不好不放人,只是有些好奇,“接下来有想过要去哪里吗?” “还没有具体的规划。” “嗯,不过以后要想回来,还是可以来找我。” 比起在其他同事面前的低调,周陌其实也是无意间知道了佟夭有一位影帝的表哥,他家有孩子是季青山的粉丝,还曾向佟夭要过几张签名,所以两人私交不错。 两人相处起来是亦师亦友。 出了工作室,佟夭站在路口愣了好久,觉得人生突然没了目标。 人生海海,到处是人。 她突然有倾诉的欲望,掏出手机,给梅挽致发了一条消息:〔我想你了。〕 梅挽致没有回复,从昨天晚上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处于失联中,不过她并不是很担心,德国是梅家所在的地盘,如果梅家长孙在德国出了事那才是笑话。 太阳还悬在空中,和美国的曼哈顿截然不同的天气,日光渐渐下移,时间却还很早。 她辞掉工作,仿佛卸下了一身负担,整个人无所事事起来,于是想到了冯雯提到的季青山。 打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她听见了季青山助理的声音,似乎正在叫人。 季青山接过手机,“爰爰,有事吗?” “哥,我把工作辞了。”她原先想先跟梅挽致说的,可是联系不上人,在和季青山电话相通的那一瞬间,百转千回的情绪突然都爆发了出来。 那边静了片刻,季青山只问了一句,“是你自己的决定?” “嗯。” 季青山说:“那你想怎么做就接着做下去。” 只要品行端正,不做违反族规的事,他们家的人都不太会干涉后辈的选择,采取放养政策,季青简便是这样野蛮生长出来的一棵不太正经的风流杂草。 季青山能进娱乐圈也许有一部分也是这样的原因,家中长辈再过不愿,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哥,你现在在干什么?”佟夭踢了踢路边的一个邮箱柱子,脚尖在地上踩了几下,“在拍戏吗?” “想来探班?” 佟夭嗯了声,她现在急需要一些安慰和鼓励,顺便可以去感谢一下来自表哥的帮助。 “我让我助理去接你。” “不会很麻烦吧。” “不会,我马上下班,等下一起去吃饭,最近发现一家新的餐厅,你应该喜欢。” 她发现每次与季青山相见,两人最后都会一起探店,佟夭有理由怀疑对方是不好一个人去,太过孤单。表哥到了年龄,也许是该有一个女朋友了,不过这样的场面有些难以想象。 路边有一家奶茶店,佟夭进去点了一份奶茶坐了一会儿,季青山的助理就到了。 “佟夭姐。” 助理小哥比她小,直接就叫了她姐,佟夭递给对方一杯奶茶,“麻烦你了。” “姐一点都不麻烦。”助理小哥笑着开了门,“这几天哥还跟我们提过你呢,有一个品牌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哥还说你喜欢,让我给你送过去。” 佟夭好奇:“什么品牌?” 助理开了车,看了眼后视镜,“青山哥前不久代言过的一款墨镜,还有一些品牌方送过来的赞助。” 这是佟夭非常喜欢的一个牌子,可是价格太过昂贵,每次这个牌子的新品出来她都会在官网上去购买。 佟夭到的时候,她从门框处探出一个头,看见季青山正在一个配音棚和老师正在说笑着聊天,她不敢打扰,只挥了挥手,季青山指了指上方直接让助理把她带到了上面的休息室。 有季青山工作室的工作人员给她端来饮料,桌子上还有看到一半的杂志,“姐,你再等一会儿,哥他马上就下班了。” “嗯。” 她坐了一会儿,喝了一口饮料,发现这是国内的一个牌子,并不常见,季青山喜欢喝,于是工作人员随行地都会带一些。 真是富贵公子做派到哪里都不会改变。 季青山和老师说好后,才从录音棚里出来,助理在门外等候,他对方的手中接过外套,套在身上,“佟夭呢?” “还在休息室呢。”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你去下面把车开出来,我和佟夭去门口等。” 助理看了眼季青山,点了点头,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那哥,你们记得小心点,别又被狗仔们拍到了。” 娱乐新闻才不会管你是接待亲戚还是什么亲友关系,只有是一男一女异性出行,中间隔着几步远,他们都能编排出一出大戏。 上次佟夭和季青山出去就被娱乐记者拍到, 44 如果不是公关及时,花了不少钱压下这个消息,指不定已经闹了满城风雨。 季青山入了娱乐圈不假,可要是把自己的妹妹卷进去这样的事件,季家两老说不定因此会生了怒气。 他敲了门,走进去,佟夭正盘腿靠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翻阅杂志,里面有他的照片还有访谈录。 她已经翻了好几遍,正百无聊奈,时不时地左右看看,鼓着脸托腮。 “等了很久?我忙完了,走吧。”季青山敲了敲门板,站在门口笑着说,“哥带你去吃饭。” 佟夭坐起来开心地穿鞋,视线在季青山身上打量,用夸张的语气赞叹道,“哥,你这样穿好有少年感。” 对方很少穿这样的衣服,多是正式的服装或者休闲运动装。 “品牌方送的。” 佟夭把挎包挂在肩上,笑着说道:“他们真有眼光。” 季青山弹了弹她的额头,“竟会拍马屁。” 佟夭捂着额头笑。 吃饭的地方是私人会所,里面人很少,环境优雅,灯光也是琉璃色,带着法式风情。 服务员直接带着季青山去了一个包厢,有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季先生,今天新鲜现钓上来的野生黄鱼,事先给您留了一条。” “嗯。”季青山翻了一下菜单,便合上了,“还有什么?” 服务员说,“还有从澳洲那边空运过来的牛排,可以搭配牛肝菌食用。” 季青山点点头。 佟夭坐在旁边,季青山把菜单递过来,“还有什么想点的?” “来一道汤品吧。”不过她也不知道这里的汤品味道如何,就直接让服务员推荐了。 服务员出去,佟夭才松懈下来,“哥,你常来这里?” 刚才服务员直接就带着他们来了这边包厢。 “嗯,这是朋友家里的会所,比较私密,有时候聚会的时候会来这边。” 上菜很快,正在用餐的时候门被敲响,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头上还带着帽子,容貌帅气,气质看上去就不一样,像是在娱乐圈浸泡过的人。 见到佟夭,也只轻轻瞥了一眼,很有礼貌地并未在她身上投注太多目光,大多数明星对圈内的事情都有耳闻,可他们的嘴巴也是一样紧实。 他和季青山寒暄起来,态度不热不冷,是在很舒适的范围内,“青山哥,好久不见,我刚刚还在外面看见了你的助理。” 季青山也面带微笑地说几句。 佟夭垂头用餐,这种情况下她一向是低调行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看见来电显示,她眉眼雀跃起来,和季青山说了一声,指了指外面,就出了包厢。 她来到一处走廊,旁边刚好有一个人高的盆栽,接通电话,她叫了一声,“梅挽致。” O三一 “嗯。”梅挽致掐了掐眉心,声音温和,“抱歉,才回德国,事情有点多,也就没有时间给你回电话。” 现在柏林时间应该是早晨五六点左右。 佟夭都能听见电话里男人话语传来的疲惫感,“熬夜了?” “嗯。”梅挽致说,“以后决定要回国,有些事务要和梅家这边交接一下。” 佟夭摸了摸身旁盆栽的叶子,然后用脚轻轻地踢了踢盆栽盆子,“嗯。”她想要说几句关心的话可又因为隔着远洋觉得没有现实感而说不出。 梅挽致温声询问:“在吃午餐?” “嗯,我今天把工作辞掉了,现在和表哥在一家私人会所吃饭。” “辞了工作?” “对,冯雯和一个制片人找上了我,准备忙完这个剧本后会休息一段时间。” “吃完饭直接回家吗?” “不知道等下还有没有活动。” 梅挽致说:“等下让林助理送你回家。” “不用,我哥等下应该会让他的助理把我送回家。” 她站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和梅挽致两个人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单纯听到对方声音都觉得开心喜悦。 知道那边传来林叔的声音,梅挽致有事情要忙,她才挂断了电话。 出了走廊,就撞见一个人。 是刚才的那个男人,看见佟夭时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佟夭也点了点头,“你也好。” “我叫周星宇。” 佟夭突然想起之前唐晚秋好像提起过一个叫周星宇的男孩子,是最近才从国外回来,参加了不少综艺,近些天来也拍了几部电视剧。 她只好继续点头,脸上是疏离而礼貌的微笑。 和周星宇告别后,佟夭进了房间,而那位小明星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向自己的包厢走去。 里面的经纪人正在等他,看见人回来以后才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还到处乱跑,冯导马上就到了,等下记得好好说话,别这样吊儿郎当的。” 周星宇走过去,直接坐在一个椅子上,“我看见季青山了,过去打了个招呼。” “季青山?”经纪人有些惊讶,“难道他也是在这里约见……” “不是,他带了个女孩过来吃饭,助理一直跟在旁边。” “女孩?”这可是大瓜。 要说娱乐圈中谁最神秘,季青山当属第一,不说过往经历,就连恋情都未暴露过一分,还因为都知道他信佛的缘故,圈内人都以为这人将来是要出家的,就连他的粉丝也都是佛系的很。 “哥,别动歪脑筋,我看那位对身旁的女孩子挺注重的,应该不是圈内人,小心踢到了铁板。”周星宇看见经纪人的神情随口说了一句,倒是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玩了起来。 “我知道。”经纪人拍了拍周星宇的肩膀,“你哥可是在圈内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小道消息都没有,还用得着你提醒。” 周星宇扯着嘴皮,笑了一下。 这可说不准,圈内人做傻事地也不在少数,要不然怎么一排排前浪死在了沙滩上。 佟夭回到房间,点的菜已经上齐,季青山正在喝汤,一旁的助理也坐在一旁。 看见她进来,还站起来叫了一声。 佟夭让他坐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已经放了一份汤品,碗里还有一整块鱼肉,上面还有零零碎碎的雪菜和竹笋。 “趁热吃。”季青山放下碗筷,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才说道。 “谢谢哥。”她尝了一口,肉质很嫩,感觉入口即化,有些雪菜和竹笋的味道掺杂在里面,一点都没有鱼腥味,果然是昂贵食材才会有的味道,跟季家厨子做出来的菜有的一拼。 佟夭吃完最后一口,忍不住夸赞道,“味道不错。”说着她又夹了一小块牛排,已经切成了小块放在盘中,上面还有酱汁,一口一小块。 吃完饭,  45 季青山带着佟夭向外面走,恰好在转头处碰见了一队人,最后面的是刚才打过招呼的周星宇,前面是一个看起来很有文艺范的中年人,他旁边跟着一个男人,面带微笑地一直在说话。 一抬头看见季青山,惊讶一瞬,旁边的冯导却是笑了起来,过来和季青山握手。 “青山和朋友过来吃饭?” 季青山笑了笑,“冯导,好久不见。” “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大约有一年了,上次见面还是在金羊之夜这个颁奖台上。”冯导说着话,注意到一旁的佟夭,“这位是……” 季青山笑道:“家里的小妹,长辈管的严,好不容易出来找我一次。” 冯导说:“有灵气的小姑娘。” “她是圈外人,家里管的严,不准备让她进入这行。”季青山解释道。 冯导笑笑,表示明白。 佟夭暗地里扯了扯季青山的衣袖。 季青山这才开了口,“下午还有事要忙,冯导,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好好。”等到看起来心情不错,面上都是笑容,握着季青山的手拍了好几下,“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好,那冯导你们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季青山带着佟夭从几个人身旁走过去,身后的小助理赶紧跟上。 等离开了会所,佟夭才说,“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跟人寒暄。” 有点难以想象。 季家的人骨子里都是高傲的,就算与人说着客气的话,神态却是疏离而冷淡的,她见过就算风流浪子季青简和别人相处时也会因为地位而高高在上,疏离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玩着手机品尝美酒,周围围了一圈人都是为了与他说上话。 季青山把车窗摇起来,“你不喜欢他?” 佟夭实话实说,“不喜欢。” 她有情感洁癖,曾偶然听说过有关这位导演的荒唐情史,在有妻子儿女的情况下,与多位女演员有不正当关系,女孩感性而理性,因为季穆清的关系,尽管那个人再有才华,她也从心底厌恶对待情感不纯粹和真诚的人。 “还是个孩子。”季青山对佟夭的这个想法说道,不过他面上没有一点对佟夭想法的不赞同,更多的是对自家妹妹的宠爱。 “不喜欢便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和对方接触。” 季家的人说这话本身就有一定的底气,佟夭之所以一直游离在季家之外,不接受季家人的任何物质帮助,只是因为季穆清不愿女儿被佟季两家关系为难,干脆两边都不联络频繁,可佟夭受佟家二老的宠爱却不假,相比佟家,她去平山顶的次数并不少。 佟夭歪了歪头,靠在车窗上想了一会儿,“那可不一定,我以后可是要当名编剧,和知名导演合作的可能性就大了。” 季青山却一笑而过,只闲闲地说了一句,“那又如何,你不想接触他就不接触,知名导演那么多,总有比他更好的。” 他可真是个好哥哥,佟夭被这番话逗笑了。 “哥,你下午有什么工作吗?” “不想回家?” “嗯,回去不知道干什么。” “我下午没有工作,那等下把阿手他们叫上,去我公寓吃火锅。”阿手是工作室的工作人员。 佟夭瞬间举手,“好。” 季青山生活品质很高,比佟夭讲究许多,以前佟夭去他的公寓吃过几次火锅,一些肉食都是当天空运过来的。 季青山给季家的管家打电话,今天空运过来可能来不及了,只能让季家的管家送一部份新鲜的鱼肉蔬菜过来,佟夭干脆给唐晚秋打了一个电话,问对方下午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在季青山的公寓吃火锅。 那边似乎正在开会,唐晚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事实上,只要帅哥美人邀约,她很难拒绝。 “我下午还有一场会议,开完过去找你,到时候你发一个定位给我。”唐晚秋在挂断电话之前说道。 “好。”佟夭挂了手机。 季青山说:“唐小姐也要过来。” “嗯。”佟夭有几个好友,季青山基本上都知道,也都见过面,唐晚秋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一个人,一起用餐不会不自在,因为这样,佟夭才会邀请对方。 “她有什么忌口?” 佟夭想了一下,“忌口的没有,不过她不爱吃香菜,不喜欢吃鱼肉。” 季青山点点头。 助理直接把车开进了公寓楼下的地下停车场,刚好有一辆车开了进来,是阿手他们,每个人手里还拎了东西,大多都是蔬菜,还有一些水果。 “佟夭姐。” 阿手是个男孩,和她差不多大,皮肤黝黑,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凹陷下去的小酒窝,总有股说不出来的纯良和天真感。 佟夭一度认为对方适合大荧屏上的少年角色,这是演技加成不出的魅力。 “来了?”她走过去看了看三个人的袋子,“都是蔬菜和水果?” 另一个女孩子小芹说,“等下我们可以制作鲜果汁。” 其实季青山家里冰箱有许多饮料,各种各样,来自世界各地,不过大家有时候喝不习惯,吃完火锅喝上一杯鲜榨果汁再好不过。 一行人一起上了楼。 公寓是复式结构,有上下楼,季青山平时起居主要是在二楼,下面是客厅,厨房,还有家庭电影院和一些其他的活动场所。 佟夭熟练地换上自己的拖鞋,走进厨房,从里面的冰箱拿出一瓶饮料,客厅的电视机被打开,整个宽大的空间顿时热闹起来,季青山一个人上了楼,应该是去换家居服。 她拿了几瓶饮料放在客厅的桌上,直接盘腿坐在毛毯上,身体靠在沙发上。 旁边的阿手给她递过来一盘切好的水果,佟夭接过,说了声谢谢,用竹签插了一块切好的蜜瓜塞进口中,一边划着手机屏幕。 季青山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看见坐在客厅的几个人,举着手机说了下,“食材要到了。” 门铃响起,管家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外,所有的食材都已经处理好,佟夭赤脚走出去,端着水果盘站在走廊处,看见门口的管家,还笑着叫了一声,“季叔。” 季管家颔首微笑,“佟夭小姐。” 季青山叫客厅的人过来搬东西,餐厅已经被收拾好,直接把已经煮好的高汤锅底倒进鸳鸯锅里面就好。 O三二 一行人快速把餐厅收拾出来,管家送过来的菜品都已经经过处理,直接可以食用,上面还冒着冷气。 管家和几位工作人员礼貌地打过招呼才带着人从门口离开,门关上以后,助理和阿手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佟夭笑,“怎么见过这么多次你们还是这么怕季叔?” 阿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带着搞笑意味的  46 表情道,“姐,这种感觉你们根本不懂,这就跟碰见自己的高中老师一样,不管见过多少次,哪怕已经毕业,心中依旧有敬畏。” 佟夭失笑,觉得季青山工作室中的几个人都是活宝,跟他一点都不像,大概就是互补,更有利于工作和与员工之间的相处。 季青山先开了火,让高汤再煮一会儿,小芹他们把先前买的蔬菜清洗切好摆盘放在餐桌上,佟夭端着一杯酸奶靠在墙上看着。 她厨艺不好,进了厨房可能就是帮倒忙,大型杀伤武器。 到晚上将近六点时,唐晚秋打过来电话,说她已经到了。 佟夭和季青山说了一声后,穿上鞋子准备下去接人,“哥,你们可以先把锅煮上。” “要不要我陪你下去?”外面的天其实已经黑了,季青山从餐厅走出来询问。 “不用,我认识路,她到了地下停车场,我马上回来。” “出去手机带着,注意安全。” “好。”这小区是高档小区,环保很严。 她下了楼,唐晚秋正从不远处走过来,车灯还闪烁了几下,走近了佟夭才发现对方手里还拿着什么。 “买了东西过来?” 唐晚秋把车钥匙塞进包中,把手中的玻璃瓶塞到佟夭手中,“家里放的路易十四,还没喝,顺便就带过来了。” 佟夭接过。 除了季青山偶尔喝一下酒之外,他工作室中的工作人员年龄都还很小,基本上都不喝酒,估计这瓶酒可能只有他们享受了。 出了电梯,佟夭不太记得公寓门得密码,直接按响门铃。 季青山过来开门,“唐小姐,你好。” 唐晚秋也点头,“你和佟夭一样,叫我晚秋就行。” 季青山点头,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那你跟着他们叫我青山就行。” 他的名字季逢青一般只会在工作场合才用,私底下都是唤的季青山,长辈赠名,总不能就这么抛弃,让它蒙尘。 唐晚秋不敢放肆,直接就叫了青山哥,佟夭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被唐晚秋笑着用手肘拐了拐,佟夭跟着眨了一下眼睛,对上唐晚秋眼底的笑意,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两个人进了屋子,唐晚秋和季青山合作过一次,私底下也见过几次面,只不过不像现在这样,之前根本说不上几句话,因为佟夭的关系,她和季青山也亲近了一些,不过和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显然就熟悉许多,坐在一起还能聊天。 餐厅的锅已经煮上,唐晚秋把路易十四放在桌上。 季青山从厨房的橱柜上拿出几个高脚杯,红酒要醒一段时间,他打开酒瓶放在中岛台上,顺便把所有的杯子又擦洗了一遍。 桌上已经坐了人,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谁要喝酒?” 佟夭率先举手,“我要,不过不能多喝,让我闻闻味道的量就行了。”她虽然经常喝酒,可酒量并不大。 唐晚秋说:“给我倒一杯,谢谢。” 除了她们,桌上愿意喝酒的也有几位,都是听闻路易十四的名头想要尝试一下,不过也是和佟夭一样,浅尝辄止,并不多喝,毕竟晚上等下还要有人开车离开。 “先下肉。”佟夭端着已经调好的调料碟坐在桌子上,算起来,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吃火锅了。 倒好酒后,季青山也坐了下来。 不过,吃火锅品尝红酒也是够奇葩的一种搭配。 切好的牛肉片在锅底中涮了几秒后被捞起来,佟夭夹了一大块,肉质很嫩,因为已经腌制过,不用调料味道就很好。 “这是哪里的牛肉?”佟夭吃完一口牛肉后,询问季青山。 季青山抿了一口红酒,才回答,“应该是澳洲的牛羊肉。” 佟夭点头,又在锅中夹了一块羊肉,羊肉基本上没有经过处理,只是被切好放在瓷盘中就被端了过来,仿佛还能感觉到上面的新鲜血气。 等到桌上的牛肉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佟夭已经饱了,小腹已经微微鼓起,桌上摆放着鲜榨果汁,她倒了一小杯百香果蜂蜜水。 唐晚秋端着一杯红酒还在慢慢地品尝。 佟夭听到放在客厅的手机铃声响起,这是属于梅挽致的特别铃声,她擦拭好嘴角后赶紧走了过去。 “梅挽致。”佟夭一个人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处,把手中的果汁放在阳台上的桌子上,自己窝坐在一处角落,看着下方的风景。 “在吃饭?” 她先前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告诉梅挽致自己今天晚上要去表哥家做客。 “我吃完了,他们还在餐厅。”她说完感觉冷风吹过,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道,“我现在在阳台,有一点风,我先进去拿一件外套。” “嗯。” 她到客厅拿了一件开衫外套,披在身上后又到了阳台,把门关上,一个人坐在外面,把从客厅顺过来的抱枕放在胸前,下巴搁在上面。 她看着外面的月光,撒在地上都是透白地,像蒙了一层纱,她想如果透过一层水光,那一定潋滟许多,“你那边应该是中午吧?” 梅家大多数族人都生活在柏林,只有几个分支生活在不来梅。 “嗯,中午,正在等餐。” 他现在正在梅家庄园,餐食时间都有严格的规矩,一般在家嫡支子女都会遵守时间,和长辈一起享用餐食。因为大多数后辈自小都会在英国接受精英教育,在梅家呆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真正说起来管家和各位后辈在一起的时间才是最长的。 刚好这时,林叔带着一队人从外面走进来,车停在别墅前面,林慧音下楼的时候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林叔停下来颔首,“夫人。” 林慧音看了眼他身后抱着一堆文件的梅家律师,也没多问,小辈的事他们自己心中有数,于是点了点头,“叫少爷下来用餐吧。” “是。” 等林慧音进入餐厅后,林叔才离开,上了楼。 梅挽致正在和佟夭打电话,于是对站在门口敲门的林叔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把拿过来的部分需要自己处理的文件放在面前的桌上。 林叔让人把文件放在桌上后,他自己站在门口处并未离开,梅挽致看过去。 林叔才道:“夫人让少爷下去用餐。” “知道了。”梅挽致颔首。 林叔这才离开。 律师并未离开,林叔带着他们到了一个会客室,让佣人端上茶水,他们开始整合梅挽致这几年的财产情况,一些在国外的产业也要进行变动或者直接变现,逐渐转向国内。 佟夭在电话这端听到一些声音,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他回到德国这几天也并未停歇下来,公务繁忙。 她提及外面天空悬挂的月亮,梅挽致说他们那边正是阴雨天,柏林已  47 经多日未见阳光。 客厅里有人在叫佟夭的名字,她站起来从玻璃门探出一个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正在打电话。 阿手他们带了几盒小点心,拿过来问她要不要吃。 “不用,谢谢。”她现在已经很饱,更别提喝了好几杯果汁。 阿手察觉到她在通话中,有些抱歉地说了一句话才微笑着悄然离开。 而唐晚秋从餐厅中出来,看见她在打电话明晓了什么,对她单眨了一下眼睛,手指在唇角比划了一下,佟夭觉得对方可能已经有些醉了。 梅挽致可能也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声音,只说道,“玩得开心。” 佟夭只说,“我现在有些想你了。”看见夜空半月,看见楼下路灯,或者偶尔瞥见飘过的男式棕色大衣衣角,也让她突然有些失落。 也许这就是热恋时期无法抗拒的魅力,在喜欢的人前满腹柔情蜜语,一颗心都被藤蔓缠绕,觉得天底下最大的事情便是对方的开心。她此时便是如此,如此地想念梅挽致,因为不可见,越发觉得孤独和思恋。 其实两人也不过才两天未见面,可是热闹让她的思恋无处安放。 梅挽致正在下楼,听到这句话,脚步停顿一下,“等下你回家后,我们可以视频。” 佟夭嗯了一声,她听见那边传来的问候声,“你要吃饭了?” 梅挽致才走进餐厅,餐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先是礼貌地对已经在座位上的母亲和父亲点了点头,坐在一位堂弟的座位前,听到这句话应了一声。 佟夭不好意思再说,“那我先挂了电话,晚上回去再聊。” 电话挂断,林慧音喝了一口水,面带微笑地询问下座的梅挽致,“是佟夭吗?” 梅挽致颔首。 佣人开始上菜,等桌前的杯具被撤下去一部分,梅挽致才说话,“是的,我和佟家小姐佟夭正在交往中。” 这是他这次回家的主要原因,大家族子弟的婚姻并非儿戏,就算现在的梅家已经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家族地位,嫡系子弟的婚姻依旧是家中长辈关心的一件事,尽管他与佟夭二人有年幼情分在,可当年佟季两家的姻亲破碎,家中父母对佟家的做法已经有颇多不满,他不希望以后如果和佟夭要在一起时,父母对佟夭会有所责难,在此之前,他希望安排好一切。 林慧音点点头,她并未说些什么,佟家的姑娘她还是多年前见过一次,这些年梅挽致每年都会送一些东西回国内,她作为母亲并非不知,季家和佟家当年的事情闹得太难看,就连与穆清约定的娃娃亲都像一场笑话,可孩子们当了真,互相喜欢,她也并非是恶人,要从中阻拦。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意志坚定,也只有下了决定后才会告诉你。在餐桌上说起这件事,只不过是秉持着尊敬礼貌,告知父母。 所以她最后只在拿起碗筷前说了一句,“在有准备前带她来德国一趟吧,让家里的姐妹兄弟们也都见一见,毕竟以后关系不一般。” 梅挽致看了眼旁边的父亲,才笑着应声,“谢谢母亲。” 梅天泽过了一会儿也说,“过段时间我和你母亲回去一趟,祭拜一下祖宗,把老宅子打扰一下。” “是。” 梅家人吃饭时一向是不说话的,桌面上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等吃完饭,梅家父母离去,桌面上的氛围似乎才松了一下。 一位近亲的堂弟也是这几天放假,被家中送过来拜访老祖宗,不过这几天梅家的老人都不在庄园,说是要去私人医院检查身体过几天才回来,这位堂弟也就一直待在这里,他先跟梅挽致搭上了话。 “恭喜哥了。”两个人从餐厅出来,那位堂弟笑着祝福,“看来我要有嫂子了。” 梅挽致笑笑,“具体地还没定下来。” 这不是他该问的了,那位堂弟岔开话题,“可惜这次过来立雪和行健都不在,要不然他们肯定要叫嚷着回中国一趟。” 立雪和行健是梅挽致的妹妹和弟弟,年龄尚且年幼,正值无法无天的年纪,前不久被父亲送到了英国的一所私立高中。不过是天真烂漫的性格,自小在国外长大,多少带了一些西方的直率,有些令家人头疼。 梅挽致却是笑了笑,声音温和,“父亲已经说过过段时间要回乡祭祖,他们应该会从英国回来。” 堂弟说:“祖父祖母他们也要回去吗?” 航班时间太长,老人家的身体难免受不住,这正是因为这样,这几年,梅家与国内的联系多是小辈,因此也就冷淡不少。 “应该会。”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楼梯口,梅挽致要上楼办公,两人顺势分开,等梅挽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口处,那位堂弟才松了一大口气。 不知为何,这位嫡亲堂哥明明是文雅至极的长相,长着一双深邃的深情眼眸,可偏偏身上的气质是强势而又说不出的薄情寡淡,让人不好接近。 O三三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酒,无法开车,季青山叫人依次把他们送回家,佟夭喝的并不多,神志清醒,她开着车把唐晚秋送到家,干脆在她家睡了一晚上。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中,佟夭就陷入了忙碌之中,与制片方频繁地邮件来往后开了几次会议,把故事梗概重新确定下来后,两方才签了合同。 梅挽致是在入夏前回来的,香城正下起了大雨,因为天气变化太大,佟夭有些轻微感冒。 她裹着一个毯子咳嗽了好几声,才听见桌上的手机振动,瞥了眼旁边的钟表,才发现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 来电显示是梅挽致。 佟夭取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揉了揉眉眼,才接起电话,因为感冒她声音还有些沙哑,于是喝了一口热水。 他最先开口的一句话是询问她在干什么,佟夭说在赶稿子,下周之前必须把前八集的稿子给制片方发过去。 “你站起来。”那边说。 佟夭不懂,却还是站了起来,梅挽致说,“向窗户走,掀开客厅的窗帘。” 这场面有些熟悉。 佟夭瞬间睁大了眼睛,脚踩着拖着就跑到窗户处,透过玻璃窗后淅淅沥沥的雨幕,她看见下面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一个男人撑着伞从车上下来,隔的有些远,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和样貌,可佟夭就是知道,他正仰头看着这边。 生活中有许多惊喜,可近段时间来,佟夭发现她周围的越来越多的惊喜来自于一个男人,梅挽致。 “你怎么回来了?”佟夭以为对方还要在德国呆一段时间。 梅挽致笑,“这边研究所里有事,恰好德国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就回来了,中途因为暴雨天气飞机迫降,转了好几次机,也就没和你  48 说。” “你在下面等我,我马上下来。” 佟夭向门口走,拖鞋也不换,一身家居服,头发都是蓬松地顶在头上,就这么出了公寓。 她出了电梯就看见现在大厅里的梅挽致,正对着电梯,一身沉色大衣穿在身上,整个人清瘦俊逸,对着她笑。 心底的悸动呼啸而过,如同穿堂风,天上云,虚无缥缈可是镇人心魂。 梅挽致看见微微喘气,身上只穿了家居服,就连头发也是微微凌乱的佟夭,温声说道,“怎么那么急。” 佟夭扑进他怀里,感受他身上从外面带来的湿气和冷气,过了好几秒才抬起头,“我想见你。”迫不及待。 “感冒了?”梅挽致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有些不对,说话的嗓音也是闷沉嘶哑的,不由摸了摸她的头,“没发烧。” “可能是天气变化太快,晚上不注意就着凉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处,感觉还有些干疼。 她察觉对方身上的衣物,“你才从机场过来?” “不是,机场暴雨停机了,我让人直接从邻市开车过来的。”他一回到香城便来了这边。 佟夭发现了,他裤脚已经湿了一部分,上面点点痕迹,于是她邀请他道,“要不要上去坐一坐?”她手指抬起来指了指上面,一双眼睛盈盈润润地看着她。 每当对上佟夭这双眼睛时,梅挽致就觉得自己的心底柔软起来,有风吹过,似乎还带着老宅子里屋檐下的兰花香气。 “好。”他笑道,对着外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让对方在下面等待,自己牵着佟夭的手进了电梯。 佟夭看见电梯门上的两人倒影,突然悟出一个道理。 世事无常。 有时候所有的事情仿佛都经历过一遍,也许只是因为你的大脑深处曾经渴望过这样的场景,于是一切发生时,就会觉得熟悉而陌生,这便是愿望成真。 她歪了歪头,看向梅挽致,他正眼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电梯门,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果断利落却又雅致难当,更别提他的嘴唇很薄,这样的人通常会被人说薄情寡淡,可是却在他身上显现出一种奇异的气质。 文雅温和。 佟夭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太大的侵略气势,就连对她偶尔的控制欲也是温和不动声色地,让人不会感受到被侵犯了。 想到这里,她感觉嗓子有点痒,咳嗽了好几声,也许是有人在这里抽烟了,她闻到了一丝烟草味道。 “家里有药吗?” “有。”她用手半捂着嘴,又蹙眉咳嗽了好几声,出了电梯才缓和下来,“可是我不喜欢,是冲剂,中药味道太浓,而且我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有时候闻见比较刺鼻的气味才会咳嗽几下。” 梅挽致把她身上披着的毯子紧了紧。 “等下我让人送一些温养的中药过来,让他们多加一些蜂蜜。”他无意间摸到了她的手背,“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凉吗?”她也摸了摸他的手背。 “凉。” “女孩子都是这样。” 梅挽致却微皱着眉握着她的手,“我家中族妹没有你的手这么凉。” “族妹?” “对,比你小十一岁。” 佟夭笑,“小孩子身上三把火,我都这么大了,对方估计可以叫我阿姨了,怎么能一起相比较。” 梅挽致笑笑,没接话。佟夭这才想起来梅挽致也比她大上几岁,年龄可能也不只是女孩子不能提的事情,在一个年龄比自己大的人身上,可能也是个不太快乐的话题。 到了公寓门口,佟夭输入密码打开门,发现自己鞋柜里并没有干净的男士拖鞋。 最后她从鞋柜里找出一双颜色很鲜亮的女士拖鞋,她抿着嘴笑着把拖着放在梅挽致的脚下,“希望你不介意。” “并不介意。”梅挽致仿佛并未察觉佟夭笑容中的打趣,只是垂着眼帘穿上拖鞋后就进了玄关。 这里是很明显的独身女士公寓,房间里男士物品少得可怜,空间并不小,摆在上面的杂物很少,沙发上还可以看见好几个米色的抱枕。整个装修是极简的北欧冷淡风。 佟夭先进来,转身询问,“你要喝什么?我这里只有咖啡,茶和白凉开。” “白凉开。”梅挽致说。 他并未跟着佟夭,在客厅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这是一个很自持有礼的行为。 佟夭从厨房里倒了一杯白凉开递给对方,自己手上端着一杯热茶,偶尔喝一口,缓和一下干涸的嗓子。 她看见梅挽致湿润的裤脚,眨了一下眼睛,提议道,“你要不要在这边洗一下,换条裤子。” 梅挽致道:“你家中有干净的男士衣物?” “我的休闲裤。”因为是阔腿裤,很大也很长,佟夭穿的长度可以拖地,梅挽致应该也可以穿。 梅挽致沉思片刻说,“我可以让我的助理给我送衣服上来。” 佟夭收回目光,有些遗憾,“好吧。” 梅挽致失笑,“你的裤子我可能穿不下,女孩身材与男人身材有些天壤之别,更别提你很瘦。” 佟夭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 她看向自己的客厅,窗帘半开着,能看见外面淅淅沥沥不停的入夏雨,带着初来乍到的蓬勃。 “你回来的时候柏林也在下雨吗?” 梅挽致摇头,“不,那里是艳阳天,气温和国内差不多,只是稍微冷了一些。” 佟夭靠在一侧沙发上对着他歪头笑。 梅挽致正准备说话,门外就传来了声音,有敲门声响起。 佟夭看向门口,梅挽致站了起来,“应该是我助理到了。” 她有些惊讶,“速度这么快?” 佟夭开了门,门外站着林书平,只穿着休闲服,看样子并未上班,应该是接到老板命令就从家里面赶过来了,他手里提着用防潮袋装好的衣物,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 “佟夭小姐。” 佟夭点头微笑,接过对方手中的纸袋,道了声谢谢,林书平并未多说话径直离开。 她提着东西回身向里面走,梅挽致就站在走廊后面,正对着这边,林书平刚才应该是看见了他。 “你先看一下,衣物是不是齐全的,要不要再备一些东西?” 梅挽致接过,他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递给佟夭。 佟夭疑惑,“什么?” “胸针。” 梅挽致在向里面走,说着话还一边慢条斯理地询问佟夭,卫生间在哪里。 佟夭低头打开盒子,一个漂亮的胸针深陷在天鹅绒中,下面是坠着一颗完整的孔克珠,像是被藤蔓缠绕着一朵粉色娇嫩的花,周围还有点点的绿色翡翠点缀其中。 “真漂亮。”佟夭把它拿出来,举起来迎着灯光,仿佛能看见深绿色翡翠中的 49 流光溢彩。 她觉得也许这些点缀可能比这颗孔克珠还要来的贵重。 “梅挽致,这是你亲手制作的?” 对方嗯了一声,向佟夭说的卫生间的方向走过去。 佟夭紧紧地跟在对方后面,几乎脚要踩脚,贴着梅挽致的大衣,像一个跟屁虫一样。 梅挽致说,“我很高兴这份礼物你喜欢,可是……”他有些无奈地开口,“佟夭,我要进去洗澡了,你要跟着一起吗?” 佟夭的眼睛眨了眨,对上他微微下垂的眼帘又眨了眨,才拿着胸针果断利落地转身向客厅走去,说,“我在外面等你。” O三四 茶水喝完了,佟夭又去倒了一杯,她趴在中岛台前等待梅挽致出来,迎光打量着手中的胸针,最后又珍视地放在首饰盒子中。 梅挽致出来时已经换了另一身衣服,不过偏向于家居,白衬衫和休闲裤,他的头发被打湿了,发根蓬松起来,发尖也是湿润的,硬生生把他的年龄都降低了几岁,不带眼镜走出来的时候也像一个学生了。 “洗好了?” “嗯。”梅挽致走出来,把衬衫的袖口半折起来,露出清瘦雅致的手腕,那里凸起的骨头也想嶙峋山石。 他走到佟夭的身边,两个人隔着一个中岛台。 “要不要简单地参观一下我的公寓?” 梅挽致说,“如果方便的话。” 佟夭笑,“当然方便。” 她坐在中岛台后的轮转椅子上转了一个圈,指着后面说,“这边是餐厅,然后是开放式厨房,虽然有很多餐具不过用的很少多是摆设,你知道,我不太会做饭。” “然后,你后面是客厅,外面有一个半开放的阳台……” 梅挽致靠着中岛台,视线随着佟夭的动作,眉眼含笑,佟夭停住话语把他手里的毛巾拿过来搭在他的肩上,“你头发有点湿,在滴水。” “我知道。” “哦。”佟夭动作不停,跟有强迫症似地把他肩上的毛巾整理好,然后便撑着脸对梅挽致笑。 “我以为你会晚几天回来。”他前几天才说过,德国那边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梅挽致说,“提前处理好了。” “那你以后就决定一直待在香城吗?” “嗯。”梅挽致点头,“我已经与父母说好,过段时间他们会来这边一趟,祭拜祖祠,顺便把老宅子修葺一下,老人家许多年没有回国,也思念故土。” “叔叔阿姨要过来?”佟夭心中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梅挽致笑,“是梅家的人大部分要回国一趟,我的祖父祖母也会回这边,也是因为许多年都未回来的缘故,干脆趁着这次回来看看。”他安慰有些紧张的佟夭,“我家中人性格都很温和,母亲也很喜欢你,不必太过紧张。” 佟夭说,“我母亲应该很开心,她也好多年没有见过林阿姨了。” 大多也有十多年了,之前梅家举族搬迁,之后再没有回来过,母亲离婚过也过起独居生活,在黄金大道那边开了一家花店,整日摆弄花草,偶尔去道观住几日,生性淡薄许多,与诸多好友的联系也日渐少了。 她说,“阿姨他们回来后准备住在哪里,平山顶吗?” 因为多年未曾打理,平山顶的梅家的老宅子都荒废了很多,天井都长满了草,镂空的门窗也都落了漆,短时间内是无法住人的。 “离他们回来还有段时间,那时候也要夏中了,到时候可以直接去避暑山庄那边住几天。”梅挽致说,“到时候温度高了,我们也可以去。” 避暑上庄上都是私人别墅,亭台楼阁,周围是水榭环绕,安保很严,每年天气最热的时候,季青山会邀请佟夭过去玩几天,那里清净。 佟夭眯着眼睛笑着说好。 那边钓鱼很好,树荫下,她可以在水榭中躺一整天,享受愿者上钩的乐趣。 梅挽致揉了揉她的头顶,说,“过几天我的弟弟和妹妹可能要过来,叫立雪和行健。” “是因为我?”佟夭不可避免地又要多想一些。 “差不多。” 佟夭说,“我对你的家人不是很了解。” “立雪和行健性格天真烂漫,很活泼,性情是好的,不会为难人,他们应该会喜欢你。” 这是家教所致,再过尴尬的境地他们也不会让人脸面难堪,不过后面不会再有来往就是。 佟夭点头,一只手放在梅挽致的手掌上,捏了捏他的指骨,他的手真的很好看,是时人常说的骨节根根分明,白皙纤长,如果一位女孩是手控,可能就因为他这双手而爱上他这个人。 她浅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弹钢琴。”那只是依稀的印象,记得也不太明朗。 “很久不弹了。”小时候弹钢琴也是为了初懂乐理,并不是为了多精深,不要让自己太过无知,如果不是很喜欢,不必花费太多时间在上面,这是母亲让他学习钢琴时说的话。后来他去了国外,课业繁忙,有机会接触钢琴的机会也就变少了。 “我其实有些惊讶你会选择从事生物工程方面的研究。”佟夭说。 她记忆中的梅挽致一直是一个贵公子形象,从小时候就是,年幼早熟,后来与她联系时说话也很有分寸,就是英国默片中最常见的绅士形象,这种男人出现在各种美术馆或者拍卖行都会比出现在实验室来的平常。 梅挽致倒是对人生目标没有太明确的规划,因为生来具有太多,也就无所谓渴望。当初选择生物工程专业也不过是巧合之举,后来也就一直继续下去,无所谓喜不喜欢,有的事情做下去只是因为习惯,或者说太过无聊。 他说,“我父亲一向对我很宽容,他说过,只要我做出一点事就好,并未对我有很高的期望,梅家已经不需要一个经纬之才的当家人,只要守成便好,他允许我的平庸。” 梅挽致当时正是高中,对未来还有一些迷茫,他所在学校的学生都是天之骄子,精英家庭教出来的子女,天生就有着敏锐的导向力,对自己的未来心知肚明已经做好规划。 他父亲的话让他茅塞顿开,当时他和好友在老师的鼓励下正好参加了一次世界性的生物竞赛,遇见一位很有才好的教授得其赏识,他误打误撞就这么入了这个专业。 一切纯属际遇。 “我很幸运我这个选择,让我感觉一切后来都是因缘际会。”他看着佟夭说道。 佟夭察觉他话中意思不好意思地歪了一下头,又转回来看着对方,眼中笑意缱绻。 梅挽致却已经离她很近,几乎要凑到一起,两个人的鼻尖都要接触。 风似乎也碰到了一起。 这是他们相隔半个月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谁都有点意乱情迷。 起初,亲吻是  50 温和而轻柔地,就像梅挽致这个人一样,试探地,温柔地,就连舌尖划过的瞬间,也像温凉的水,徐徐浅浅,佟夭几乎下意识地就给予回应,双手扣住他的后颈,梅挽致的吻也变得侵略起来,她的呼吸被掠夺,整个人渐渐被带了起来,最后还忍不住迫切地喘气。 一双眼睛因为缺氧也莹润起来。 梅挽致发出气音,“过段时间,去见见母亲吧。” 他的话说的含糊不清,佟夭脑袋也仿佛被浆糊糊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低低地嗯了几下,头还靠在梅挽致的颈侧,慢慢呼吸。等反应过来,才明白梅挽致说了什么。 算起来,他们认识很久,十几年时光,真正相处地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可有些人第一眼看到,便觉得剩下的一生都活在了一双眼中。 “见你的还是见我的?”佟夭反应过来后问道。她想了一下,并未因为刚才的恍惚回答而后悔,两人感情如此,见一下彼此的父母并未有什么问题。 “先去见你的母亲。” “什么时候去?”佟夭拉开与他的距离,手却还紧紧握在一起。 认真想这件事情时,她相反并未觉得变化太多,因为现在的相处中,佟夭觉得他们之间也不像很多恋人那样,永远处在激情之中,两个人好像已经走到了老夫老妻的状态,也许是因为两人性情相近,温和地不动声色,于是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想,就算结婚,她的生活也许也不会改变很多,相反和她的身家相比,梅挽致才更应该是担心的那个人。 “下个月吧。”梅挽致思考了一下说道。 他这几天才回国,实验室会有些忙碌,要参加好几个会议,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这种事情也应该慎重。 不过,佟夭在佟家居住时间并不多,与佟家那边联系也是微少,梅挽致遵循她的意见,“要不要去佟家那边?” 佟夭摇头,“只去季家就好,季家长亲对我很好,兄长和姊妹们都很照顾爱护我,他们才是我的亲人,佟家那边到时候电话告知一声就好。” 梅挽致点头,“我到时候让林叔安排。” “好。”世家豪门结为姻亲,过程是繁琐的,这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的事,佟夭也没有天真到认为爱情就可以打败一切。 最后等到梅挽致离开时,已经入了夜。 下了楼,他坐在车中许久,透过朦胧夜光抬头看着楼上窗帘处透出的浅黄色光晕,突然觉得心情说不出的愉悦起来。 下意识地笑了一下。 等到客厅的灯光熄灭后,他又坐了一会儿,给楼上的人发了一条短信,就是单纯地想说些什么,于是心中所有的不舍都变成了晚安二字。 熄灭的手机屏幕快速闪动了一下,一条消息被传送进来。 梅挽致看着,突然笑了,然后吩咐助理开车,“回公寓那边。” O三五 随着夏季的到来,佟夭的工作也陷入了繁忙的季节中,整日待在家中写稿子,制片方那边也会催促。 她把窗户推开,半个身体都探出去,外面正在下雨。 梅雨季节似乎已经到来,空气一天到晚都被湿气裹挟,放在衣柜中的除湿袋不到一周就已经装满,满满的水,拿在手里都是沁人的冰凉。 夏季的香城是一座烟雨城市,尽管下午,可气温依旧闷热难耐,屋内的空调整日未歇。 前几日其他的编剧把稿子发给了佟夭,审核好后她把稿子交给了资方,等待反馈,今天下午就有一场会议,也就是听他们的意见来删改情节。 对于所有的编剧来说,这是一场不小的头脑风暴,在和资方交谈的过程中要压抑住体内的暴躁和理想,服从资本的安排。 业内的编剧行业地位太低,有时候就连摄影打光师都有胆子说一句,编剧老师,对于这个剧情,我有一个新想法。 这场会议结束后,她们团队还要再开一次会议,来讨论接下来的剧情情节,并要把每个编剧的任务安排好,重新整合,各自领了任务回家等待下一次会议。 编剧的生活就是如此循环,日常都框在一个轮回中,忙的时候一天下可能三四场会议,全程跟下来脑袋里就跟装了浆糊一样,有时候心不在焉地还需要自己的编剧助理来提醒说话的内容。 她现在的编剧助理是一位才毕业的大学生,佟夭算是她的师姐,两个人同一所学校毕业,女孩子青涩稚嫩,有时候看着那张脸,佟夭也会陷入回忆中。 大学时光不管怎样,都是最快乐的。 下午的会议一点钟开始,佟夭乘车赶到时裤脚湿了一大半,外面的雨太大,她走进大楼时手上的雨伞在不停地滴水。 旁边都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面前挂着上班卡,端着一杯无盖的咖啡,一举一动都是在和时间赛跑一样。 编剧助理打过来电话,询问她到了哪里,制片方的人已经到了。 “我已经到了大楼。”佟夭挂断电话,乘坐电梯到了楼上。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一些人,佟夭说了声抱歉才走进去。今天的雨太大,路上有些堵车,花费了她不少时间。 “师姐。”编剧助理坐在她旁边,面前摆放着电脑,看见她才松了一口气,对面坐着的几个人她都说不上话,根本大气都不敢出。 佟夭和制片方来的几个人打招呼,算是负责这个项目的策划和高层,客套话说了几句后就进入正题。 这部作品的作者也通过远程视频参与了这次会议。 制片方客气地让对方提意见,作者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从事文学职业,气质温和大方,给予了他们很大的改编权限,只留下一句话,保留精华,去其糟粕。不管再好的作品,她身为一个非职业性作者,在写到作品中的某些知识时总会有所不足,希望这些得到改正。作者与制片方编剧团队之间的讨论很愉快,全程并未多发言论。 不过这次会议仍然开了一两个小时,对于几个情节,佟夭争取改变制片方的意见。有时候制片方作为甲方,太过随意且拥有较大的决策权,他们偶尔的一个小点子都希望用到剧本中,这个时候,整个编剧团队都是绝望而无语的,她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改变投资方的想法。 等定好每个人的任务,走出会议室时,外面的雨都小了许多。 编剧助理跟在佟夭旁边,手里抱着电脑,从桶里拿出的伞还在滴水。佟夭见此帮了她一把。 “你要回家还是?” “回家。”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小姑娘的神情有些颓然起来,硕大的眼镜下是厚厚的黑眼圈。 她对待今天的开会场景有些惊讶和失落,感觉这个行业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显然还有些不足为道地  51 被冷落。 佟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回去休息一天再工作吧。”这一行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一线编剧都是从小编剧一年一年的熬过去。 小姑娘点头,提着电脑走进雨幕,坐上一辆路边停靠的车,长大后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只能自己默默吞咽。 佟夭这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下午四点钟,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刚才在空调房坐了几个小时,整个人腰酸背痛,裤脚处的雨水都被蒸干。 她给梅挽致打了一个电话,对面很快被接通。 “爰爰?” 佟夭说,“我开完会了,你还在上班?”她约定好了开完会就去找他,这是她第一次去梅挽致工作的地方,还有些轻微的激动和紧张。 “嗯。” 佟夭看着外面的雨幕,“那我去找你。” 梅挽致手腕微抬,余光瞥了眼手表,才点头,“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外面接你。” “好。” 佟夭搭车很快就到了研究所,这里并不在市区中心,周围人并不是很多,她到的时候路边的公交车站刚好停了一辆公交车,有人从上面下来。 几个男生看见佟夭,不由侧目瞥了好几下后,才走进研究所。 佟夭并没看见,只站在雨棚下给梅挽致打电话。 对方很快走了出来,面上戴着眼镜,穿着很专业,不是常服,应该才从实验室出来。 “穿这么少?”梅挽致走上来,摸了摸佟夭的手,“好凉。” 佟夭说,“拜托,梅先生,现在可是夏天,我总不能穿针织衫吧。” 梅挽致被她说笑,牵着她的手,时不时地搓几下,把她暖手。 走到进门处,保安让佟夭登记,只填几个选项就可以,在探望人关系处填了恋爱关系,身边站着他,靠在玻璃上,佟夭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笔下去竟有些惊心动魄起来,仿佛在签什么协议一样。 研究所里很安静,在走廊上偶尔可以碰见几个人,也是匆忙地很,手上拿着文件,转眼便消失在转角处。 梅挽致把佟夭带到了他的办公室,进门处的衣架上挂着一件西装外套,暗纹双排扣,佟夭没有见他穿过这样款式的西装,有些好奇地看了看。 “你先待在这里,我回实验室一趟,等下带你去吃饭。” 佟夭在办公室中转悠,漫不经心地点头应声,梅挽致从一处小型冰箱中拿出一杯饮料放在桌上,“我马上回来,无聊的话可以用放在桌上的电脑,密码是001225。” 佟夭好奇,“这串数字有什么含义?” 梅挽致说,“倒是没什么含义,不过定密码的那天刚好是1225,有耶稣降生日的说法,就这样设定了。” 佟夭点头,“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梅挽致离开,佟夭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机,才站起来打开了电脑。 梅挽致的电脑界面很干净,佟夭没有去翻阅桌面上的文件,直接在浏览器上搜索了一部电影,播放着打发时间,同时让编剧助理把今天的会议记录和任务安排也发到了群里,并约定好下次开会的时间。 电影是一部西班牙的悬疑电影,女主是一位家庭妇女,她发现自己丈夫出轨,却因为孩子多为忍让,在剧情的延展中,最后她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故事真相,男人出现的一幕让整个悬疑片变成了爱情片。 这是她今年看过的最为特殊的一部电影,相信很多悬疑推理剧爱好者会把它列为黑名单,可女孩却会被男主深情所感动。 想到这里,佟夭忽然觉得女性仿佛天生都会被感性蒙蔽住一层浅薄的理智,让事情和决定变得有人情一些。这种感悟让她觉得也许编剧界多为女性工作者突然就有了解释,心思细腻的女性更容易在文字中得到表达,文字是感性地,它需要在一定的时间蒙蔽住观众的感官。 五点钟时,门被敲响然后被推开,梅挽致提前下班,他在门口把工作服换掉,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衬衫,不过领口依旧系地很严实。 佟夭正半躺沙发上阅读一本电子书,她在工作中查阅资料所用。 梅挽致换好衣服走到佟夭面前,“等了很久?” “还好。”佟夭坐起来,加了书签后,把手机屏幕合上,“只是躺久了,有些发困。” 她说着还半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梅挽致笑,“晚上想吃什么,附近有不少餐馆。” 他说完话,门就被敲响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佟夭,她这才发现对方就是刚才在门口看见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男生问:“梅老师,我们准备去吃晚饭,要不要一起,或者我们帮你们打包两份?” 他们是过来实习的学生,以前就经常帮老师带饭,已经形成习惯,在吃饭之前还过来客气地询问一句。 梅挽致没有这个习惯,低头询问地看了一眼佟夭。 佟夭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男生,对方还很拘谨,脸上明显带着对梅挽致的恭敬,于是她笑了一下,客气地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下次吧,谢谢你的邀请。” 男生听了这话准备离开,最后还忍不住看了佟夭和梅挽致一眼,对上梅挽致的视线才快速地离开,有些像落荒而逃,和同伴汇合之时,还忍不住感叹几句,梅老师的女朋友真漂亮。 女生刚才在梅挽致领着佟夭进来时也瞥到了那一幕,不过还是反驳一句,梅老师也很优秀啊,名牌大学毕业,相貌英俊,脾气温和尔雅。她过来之前就听说过对方的名头,学校里的几位女老师凑在一起也忍不住八卦。 最后几人只能齐齐说道,“果然,优秀的人都凑在一起了。” O三六 餐馆就在研究所不远处,走几步就到。 梅挽致牵着佟夭的手,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进了一家茶楼,一楼人很多,梅挽致让服务员带着他们上了二楼,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这里视野很好。”甚至可以感受雨气。 服务员过来上茶水,梅挽致把菜单递给佟夭,拿起一旁的餐具开始清洗,用钳子夹着白瓷碗在滚烫的热水中滚一圈。 “他们家的菜都不错,这道牛腩就不错。” 佟夭翻阅着菜单,发现都是家常菜,“那点一道番茄牛腩吧。”她看了一下,询问过梅挽致的意见,又点了一份骨头汤和炒菜。 窗户上放着几盆盆栽,是兰花,已经抽出了浅黄色的花蕊,花香非常浅淡。 雨还在下,不过小了许多,是缠缠绵绵的雨丝,就算打在脸上也很舒服,兰花的叶片上都是晶莹的水珠。 梅挽致倒了一杯茶放在佟夭面前,是餐馆中很常见的大麦茶,味道十分地烟火  52 气。 她看着对面的梅挽致,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奇怪,却又有些莫名的熟悉。这种感觉很奇异,在半年前,她一定想不到她有一天会和梅挽致这样坐在一家平常的茶楼里吃饭。 二楼上又来了几个人,应该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身上的衣服还是工作装,看见靠窗的佟夭和梅挽致,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地变小。 佟夭也放低了声音,“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中用餐。” 她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在国外,两个人出行都有人跟着,保镖要随行,就连吃饭都是在专门的高档餐厅。而在国内,他带她去的地方也不普通,基本上都是私人会所或者私人餐厅,这其实算得上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一次约会。 平凡、普通。 就如同每一个寻常的情侣一样,她会到男朋友工作的地方接他下班,两个人一起吃晚餐。 梅挽致问:“喜欢?” 佟夭说,“感觉很新奇。”她喜欢这样的梅挽致,第一次见到他穿工作服的样子,很惊艳。和他的每一个第一次都让佟夭觉得,意义深长,她喜欢不断探索的感觉,一步步和梅挽致靠近。 开始上菜,梅挽致低声对服务员道谢,然后给佟夭盛了一碗汤。 “你经常过来吃饭?” 刚才走过来时,在一楼梅挽致还和前台聊了几句,应该是认识的人。 “和同事在这边聚餐过几次。” 问完这句,佟夭就停住了话头,两个人静静用餐,两个人教养极好,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人。 用完餐出了茶楼,梅挽致要回实验室一趟,还有些工作没做完,佟夭还不想回去,于是环着梅挽致的胳膊笑着说,“我送你去研究所吧。” 梅挽致正要说话,刚好就遇见了从一个餐馆里面出来的一队人,是在研究所里实习的学生,几个人正在说说笑笑,看见梅挽致后动作都停了下来。 “梅老师。” 梅挽致停下脚步,佟夭的手不好意思地从对方的胳膊间抽出,站在他的旁边。 “准备回研究所?” “是的。” 有大胆的男生看向佟夭,笑着询问,“梅老师,这是你的女朋友?” 梅挽致笑,“是女朋友。” 佟夭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佟夭。”她和这些学生的年纪差不多,算得上同龄人。 学生对着她时显然没有对梅挽致那么拘谨。 一行人一起走,佟夭走在梅挽致旁边,安静了很多,在陌生人面前她一向话很少。 身旁的梅挽致正在和一个学生讨论正在进行的项目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包括收集的资料,都是纯学术问题,佟夭听不太懂,她看了梅挽致的侧脸一下,他正认真地在倾听学生口中的问题,神色沉静,不过注意到佟夭的侧目,还是对她笑了一下。 佟夭也对着他笑了一下。 “这方面你回去可以查一下资料,美国的一个名叫Richard的教授主要研究这方面,他发表了很多有关的论文,都很不错。如果还有不懂的可以发邮件给我。”梅挽致对身旁的男生说道。 “谢谢梅老师。” 一个女生询问佟夭做什么工作,眼里是纯真地好奇,不让人感觉到冒犯,她说,“佟夭,你看着像明星。”太漂亮了,在现实生活中,这样漂亮的人太耀眼了,她也没见过几次,光是站在人群中,都不一样。 佟夭说,“我的工作有时候会接触到明星。” 这下另外几个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纷纷猜测,“难道是经纪人或者助理?” “广告策划?” 有一个男生猜测,“或者是配音演员。” 佟夭失笑,“我是做编剧的,不过接触明星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接触的大多都是不出名的演员。”她还未达到一定的高度,大IP她也接触不到。 有女生说,“那很厉害。” 这就是圈外人对编剧这个行业的看法。佟夭在面对这样的夸赞时已经约会沉默,只浅浅微笑着,在不认识某个职业时,外行人大多都是怀抱敬意,比如说,她一直都对梅挽致所在的行业表示敬意,典型的理科学霸聚集地,深奥不明的专业词不止让她一次地感觉厉害。 有女生好奇地询问,“你见过柳青柏吗?”看来这位小姑娘是柳青柏的粉丝。 柳青柏是一位名气不小的青年演员,运气很好,第一部作品就是一位导演的电影,并担任了其中的男主角,后来一炮而红,那时他不过才成年,高中毕业,是时运造人这个词语的代言人,其运气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她见过对方几次,不过不是因为她的工作,而是因为季青山,对方与季青山合作过一部电影,两个人在一部电影的首映典礼上聊过几句,佟夭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少年出名却不自傲,说话做事都很礼貌绅士,看得出来家养很好。 还未等佟夭回答,旁边的一位男生又问,“那佟夭,你见过谭琼吗?” 一侧等待回答的女生翻了一个白眼,撞了男生手肘一下,“谭琼是歌手,佟夭怎么可能认识。” 两个人不等佟夭回话,就小声地争辩起来,一看就是平常关系很好,说话都未有太大的顾忌,吵起来也彰显着两人的亲昵。 男生有些不满女孩的语气,“你太过不讲理了。” 女孩瞪着眼暗地里掐了男生一下,由于外人在场,不说狠话,只一双眼睛滢滢润润,像是会说话。 佟夭猜测出这两人的身份,应该是一对小情侣,于是笑了,“在晚宴上见过几次,我下次有机会见到他们,帮你们两个人要签名。” 女孩喜笑开颜,说着谢谢,男孩也客气地说了一句,气氛有所开解,两个人欢喜起来,眉眼都不一样。 佟夭看得觉得有趣,只有在校园里待久了,才会有这种天真烂漫的稚气,做什么都直来直去,率真使然。 “你们都是研究生?” 他们回答,“当然。”现在的本科生很少会做项目,去研究所出差实习。 佟夭本科有一位室友现在正在读研,心情阴郁,因为事情太多,导师也异常严厉,严格要求,甚至不让他们在读研期间实习,并对论文数量和质量都有规定。她时常在朋友圈看见对方深夜依旧在熬夜赶作业,甚至多次喝药缓解心脏悸动。 佟夭感叹,“你们真厉害。”她不是善于承受压力的人。 有聪明的人把话题转到梅挽致身上,说,“梅老师才叫真厉害,从宾夕法尼亚读博回来,我们导师说过,国内很多学校都对梅老师递出了橄榄枝。” 佟夭并不知道这件事,梅挽致很少对他说工作上的事,顶多告诉她关于他以后的安排,比如说在国内长久定居。 “是吗?” 梅挽致笑着 53 解释,“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只是回国时有几位老师听说我决定要在这边工作,邀请我过去当挂名讲师,并不需要我去带课。”他的性格并不太适合国内的学术圈,所以他最后都婉拒了这些邀请。 到研究所后,几位同学在门口分开,他们要去实验室值班,佟夭还不想离开,她回去也是熬夜赶稿子,经过一周,她灵感已经衰竭。 梅挽致说,“那你先去我的办公室,下班后我送你回家。” 佟夭脸上恢复笑容,“可以。” 梅挽致把佟夭带到办公室,也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一个学生过来叫人,他连忙赶了过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时候的天色微微暗,天空一片黄昏色,她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又开始打量整个办公室,先前没怎么仔细看过,她发现靠墙的另一侧柜子上摆放了不少书,除了专业书籍,都是各种杂书,野史正史,甚至各种奇异怪闻地理图册都有。 逛到一半,门被敲响,佟夭说了声进来,门被推开,一个头冒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方便袋,是刚才那行人中的一位。 “实验室里组团买了冰粉和藕粉。” 他手上提了一份冰粉,脸上带着笑容。 佟夭走过去说,“谢谢。”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冰粉放在佟夭手上后才离开。 梅挽致下班已经是早上□□点,今天因为实验室的收尾工作,忙的晚了一些,平时他下班比这早很多。 车子开到佟夭的小区外面,两个人牵着手向里面走,路边有灯光,可以看见路面上的小水洼。 佟夭说,“明天应该是晴天。”她看了天气预报。 不过现在天空并没有月亮,因为下了一场雨,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梅挽致说,“我明天不上班,要回梅家一趟,你要不要去?” “宅子修好了?” “差不多,林叔让我回去看看。”梅挽致说,“过几天我母亲他们就要过来了,祭祖的相关事宜需要我亲自安排,一些邀请函也要发出去。” 佟夭说,“那我回季家一趟。”拜见一下老人。她说这话的意思也就是答应了梅挽致,梅家还有一些老人在,她跟着回去也就是要见家长。 O三七 两个人握着手一直走到公寓楼下,梅挽致说,“上去吧,我明天来接你。” 佟夭不想动。 她走了几步后,回头看,梅挽致还站在一处路灯下,身姿挺拔,一直看着这边眉眼隽永。 佟夭不由笑得又退回去。 “我觉得。”佟夭抬头看着梅挽致说,“我们可以用拥抱来分别。” 梅挽致笑着把人拥进怀里,又低头亲了亲佟夭的额角,“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中式餐点,我要水晶蒸饺,酒楼里做的。” 梅挽致说,“好。” 佟夭向电梯口走去,梅挽致一直站在路灯下,等看见公寓的灯亮起时,过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的佟夭在沙发上坐了好久,她才给季穆清打了一个电话,第一句话便是,“妈妈,我和梅挽致明天一起去平山顶。” 和梅挽致谈恋爱有一段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季女士袒露两个人的关系。 “决定了?”季穆清询问。 佟夭肯定道,“决定了,我很喜欢他。” 和母亲说起这句话,佟夭有些不好意思,可依旧希望表达出自己的意愿。 季穆清笑着说道,“那很好啊。” 她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在感情上称不上成功,无法给佟夭经验,只能给予鼓励。 佟夭说,“过几天林阿姨他们要从德国那边回来,可能会商谈我和梅挽致他们之间的事情。” “梅挽致以后居住在国内吗?”季穆清问。这应该是父母最关心的事了,人到中年,总会希望子女在身旁,就算不住在一起,也会希望住的近一些。 “会。”佟夭说,“他已经把自己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国内。” 等挂断电话,佟夭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轻松了一半,像是放下什么心中的拖累。 她开始回忆一些事情,小时候的大多事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佟家富丽堂皇的别墅,还有平山顶上一重又一重的院落,站在青石地板上,抬头看上去,只能看见四面的墙壁,还有各种精致的镂空窗户。第一次看见梅挽致就在一个天井中,屋檐下的小公子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正在和别人交谈的母亲。 那时,他看见她时,笑了一下,斯文地不像话。 母亲见她害羞地躲避在柱子后逗笑地告诉她,两人定了娃娃亲。 有些记忆会被美化,中学的佟夭读书时,隔壁班的男生会经常趴到他们教室的窗户旁,就为了和她多说几句话,有很多人夸她漂亮,可佟夭却很难找到相遇的感觉。 记忆中的感觉被无限美化,于是觉得谁也比不上记忆中的那个他,好感被无限延长。 去平山顶的路很顺畅,因为车牌没有登记,他们只能下车走路。 林叔让人开车下来接也被梅挽致拒绝。 “许久没有回来,我们走上去就行。” 平山顶虽说是叫山顶,可是海拔并不高,就是一个小山坡,走上去大约需要半个多小时。 今天没有下雨,晴朗天,不过太阳并不浓烈,偶尔有云罩住,走在山间小路的台阶上,还有凉风吹过来。 梅挽致穿着一件简单的短袖和西装裤,西装外套放在胳膊间,等下要见长辈,两个人不好穿的太随意,佟夭是一身长裙,中跟皮鞋,走起路来也还好。 “走的动吗?”梅挽致走了几步后询问身旁微微喘气的佟夭,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运动过,上次剧烈的运动还是大学的体育考试。 “还好。”佟夭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偶尔有风吹过来,挺舒服的。” 可能因为是山,越往上走,气温也越来越低,凉快很多,路边的草丛还可以看见未干的雨露。 走到半路的时候,梅挽致手机声响起,是老宅子打过来的,问他现在所在位置。 梅挽致看了眼佟夭,“在半山腰的位置,马上就到,你让他们把东西准备好,我等下直接去季家。” 林叔和助理一直跟在后面,梅挽致跟他们招了招手,几个人加快步伐,佟夭也有些喘气起来,等到了平山顶,看见明清建筑的老宅子,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有人在路口等候,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西装,看见梅挽致才笑了起来,“少爷。” 梅挽致把胳膊上搭着的西装穿在身上,一边整理褶皱的袖口,“东西准备齐了吗?” 佟夭有些惊讶,她看着梅挽致,“准备东西?” 林叔笑着解释  54 ,“上次少爷突然去季家住了一晚上,老人家睡着了,也没见着,但空手而去已经是失礼。”更别提这次上门拜见并不是为了一般的事。 佟夭看见后面几个人手中拿着的木盒,一看就是老古董,在阳光下都有一种不一样的色泽。 她偷偷地询问梅挽致,“这些是什么?” “大多应该是玉器。”老人家因为旧观念,觉得玉石养人,梅挽致在过来前特意让林叔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还有一些是墨玩。” 佟夭沉默片刻,感叹道,“我的男朋友是位大手笔的人。” 不说这些,后面还有一些小盒子应该是送给小辈的礼物,看梅挽致这做派总不会廉价便是。 梅挽致听到这话失笑,“我希望给你最好的,长辈能把你放心交给我,我便松了一口气。” “这便是卖身价?”佟夭指了指这些贵重的老古董说道。 梅挽致却牵着她的手向里面走,一边说道,声音温和平稳,却让人心底一颤,他说,“不,你比这些更贵重。” 他很少说甜蜜的情话,这次却在停顿一下接着在佟夭面前第一次解刨自己的内心,这样的行为对于他来说,显然有些难为情,他停顿了好几秒,才接着道,“这几年,我其实一直都有你的消息,从各方面的……”最开始是无意,后面是好奇。 佟夭睁大了眼睛。 梅挽致笑了笑,“你要知道,一个少年人听说自己有一个娃娃亲的未婚妻,总会有所好奇。”他关于佟夭的记忆真正算起来是在国外开始的,在国内几年时,佟夭还小,总不能让一个少年人对待一个小女孩起什么心思,就算母亲偶尔用娃娃亲打趣他,早熟的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后来去了德国,在美国读了大学,那时候大一我从我母亲那里得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佟夭想起来,自己在高中时班级组织春游,拍了一张照片,她似乎发给了季穆清。 梅挽致说,“确切地说,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嗯……很漂亮。”他似乎想了一下,才谨慎地给出这么一个词。照片上的女孩的确很漂亮,在一众人中也有种不一样的气质,而少年人慕艾,在样貌加成下,总会多些好感。 那张照片其实算不上好,佟夭当时随意从同学那里要了一张发给季穆清,因为季女士当时询问她旅游是否开心,那张图片她周围围了很多人,让她看起来很受欢迎,佟夭特意选了这么一张图片发给季穆清女士,希望对方不要对她的学生生活太过担心。 梅挽致看见她脸上的神情,说,“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识你,我从我母亲那里知道,你那时正在一所私立高中上学。” “然后呢?”佟夭问。 梅挽致笑了笑,“很受欢迎,还有很多的追求者。”就比如那张照片中,几乎所有的男生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但她谁也没看。 “这是林阿姨说的?”佟夭不太相信。 “不,这是我猜测的。” 佟夭被逗笑。 梅挽致继续说,“后来有一天,我的私人邮箱里多了一条消息。”他看着佟夭,“对,是你发过来的邮件,用词很谨慎克制。” 佟夭说,“我不善与不熟悉的人来往,总怕言语冒犯了他们。”她在她的少年时代,性情是真的内向,天生敏感,那些围绕在她身旁的少年并未让她过的开心,反而还带来一些压力。 梅挽致点头,表示知晓,“我当时看见那条消息时……其实很开心,有一瞬间,心中的感觉说不出来,突然很想来见你一面。” 后来的,就是他回来了,那是他们已经通过邮件交谈了大约半年之久,于是性情就有了大致的了解,在一次国内学术邀请时,梅挽致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想法答应了这次会议邀约。 他对她算得上一见钟情。 佟夭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心跳加快,不知名的情感如同湍流从心底呼啸而过,像山岳清风,朗月入怀。 她想,梅挽致说情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可真正地说起来,也让人无从招架。 向后看了一眼,在刚才梅挽致说话时,林叔就带着人向后面退了几步,中间隔着一定的距离。佟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消散一些,与梅挽致十指相握的手却更加紧。 梅挽致把她面上的发丝捋到耳后,用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薄汗,“我母亲这次过来应该是商量我们之间的事情。” 佟夭点头,“我知道。” 梅挽致这才笑了。 两个人刚好已经走到季家门口,管家提前接到消息在门口等着,看见两个人赶紧迎了上来,“佟夭小姐。” “季叔。” 季管家这才看向一旁梅挽致,“梅家少爷,老夫人他们在后院等候。” O三八 季管家把他们带到了大堂,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有人提前报给了里面说是梅家少爷来了,两位老人家坐在上座,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佟夭和梅挽致上前。 “姥爷,姥姥。”她走上前几步,让坐在上座的老夫人可以触摸到她。 老人家笑着点了点头,佟夭介绍说,“姥姥,姥爷,这是梅挽致。” 梅挽致上前,“季老,季老夫人。” 季老端坐在高位,点了点头,因为年龄渐高,头发花白,气势也减弱不少,多了丝晚年才有的温和,“很多年没见了,你祖父祖母还好吧。” 梅挽致说:“家中老人身体康健。” 季老抬了手,让一旁的人开始上茶:“那就好,别站着了,坐吧。” 梅挽致让人把礼物拿上来,两位夫人的递给一旁站立的管家,其余的直接给了座位上的长辈和小辈。 季青简坐在佟夭的另一边,端起茶托时还对她挤眉弄眼,佟夭失笑,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下。 梅挽致在和两位老人低声说话,多是一问一答。佟夭见长辈并未为难,才放下心来。 季青简低声询问,“听姑姑说,梅家那边过几天要回来?” 佟夭点头。 “那有的忙了。”季青简说,“梅家的宅子已经修了好多天,这几天平山顶人来人往,山上的安保都多了不少,估计等人回来,这边又是灯火通明,要热闹好些日子。” 佟夭说,“热闹还不好。” 季青简笑着哎呦了一声,“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帮着梅挽致说话了,这么多年哥白疼你了。” 佟夭看了他一眼,笑着伸出手,“那把刚才梅挽致给的礼物还回来。” 季青简把手中的木盒放在离佟夭较远的另一边,“爰爰,距离我上次送你的孔克珠也没有过去很久吧。” 佟夭只笑。 等说完话,两个老人被搀扶  55 着离开,几个叔嫂对着梅挽致说了几句话也一起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们这些年轻人。 季青简主动和梅挽致握了手,两个人多年前也见过,“季青简。” “梅挽致。” 季青简带着剩下的小辈们依次认人,季家的子孙并不多,堂里面也才坐了五六个,剩下成年地基本都在学校或者在工作,也回不来,屋子里的只有闲的比如季青简,还有一些年纪还小的,在家里接受国学教育。 小辈们好奇地打量梅挽致,这是一个陌生人,他们知道眼前人是隔壁正在修葺的老宅子的主人。 “宅子修的怎么样?需要帮忙吗?”季青简带着人走出去,一边客气地询问,几个人来到了一个会客室,很大的一个屋子,里面都是很现代的物件,和整个建筑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不用,基本上已经修葺好。” 进了会客室,佣人端进来茶点和茶水。 佟夭把面前的红茶放在梅挽致面前,梅挽致低声说了句谢谢,佟夭对着他低垂的眉眼抿着唇笑了笑。她不喜欢茶味太浓,特意让人又加了一勺蜂蜜和一勺牛奶。 季青简觉得她口味太过少女,梅挽致却说正好,季青简无话可说,也许是情人眼中样样都好,只对梅挽致说小心她恃宠而骄,被娇惯地太厉害。 佟夭怒目而视,梅挽致只是笑了一下,于是她的心竟然意外地平静下来。 她看见有小辈在旁边玩乐高积木,已经拼了大半,小辈是一个小姑娘,做事时也是认真地厉害,不像别的小朋友,不过这样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孤僻,佟夭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小姑娘的手上。 “这个拼错了。”佟夭指了指。 她以前也玩过这个,老友记迪士尼哈利波特,她也曾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女,做着自己是公主的梦。 小姑娘看了她一眼,默默纠正。佟夭喜欢她这种性格,想起家里有鲁班锁,准备下次带来送给对方,不过在此之前,应给和梅挽致说一声,那是对方送给她的礼物。 临近中午的时候,渐渐有车子驶进平山顶,几位季家的姐妹兄弟能回来的都赶了回来。 整个会客室也热闹起来。 佟夭站在梅挽致旁边介绍人,“这是我表妹,还在大学读书,在家里排行第六,你叫六妹就行。” 季青娇也回来,还穿着校服,从外面小跑进来,看见佟夭和梅挽致很开心,“姐,梅家哥哥。” 梅挽致笑。 佟夭说,“你们幸好回来了,等下去找季叔拿礼物。” 季青简高兴欢悦出声。 屋子里热闹起来,有佣人进来把季青简唤了出去,季家的小辈中季青简最大,今天午餐的菜单需要他来检查一边,因为有重要客人,有些禁忌厨房里的人不知道,要询问客人后才知晓,他等下还要去厨房试菜。 佟夭被叫了过去,“梅家的人有忌口的吗?” “忌口?”佟夭想了一下,她和梅挽致吃饭时,大多时候对方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好和厌恶,可此时要是说不知晓,又太过没脸面,最后压下有些许的愧疚和反思,佟夭说道,“他不吃内脏类。” 在一起吃饭时,两个人从未触碰过动物内脏类的食物,姑且算是不吃吧,至于梅家其他的人,佟夭表示,“我等下去问问梅挽致。” 季青简嗯了一声,跟着季管家去了厨房。 佟夭回到会客室,坐在梅挽致身旁,他正在和季青娇说话,小姑娘年轻活泼,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和问不完的问题。 佟夭狠心问道,“你今天下午有课吗?” 季青娇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有些失落下来,看着佟夭有些不满,“表姐,你太坏了。”她找了一个远离佟夭的地方,和别的姐妹开始说话。 佟夭这才戳了戳梅挽致的胳膊,低声询问道,“你在吃食上有什么忌口的吗?” “忌口?”梅挽致顿了一下,他工作后吃饭都有人照顾,已经很久没有人去问过这个问题。 他沉思片刻,佟夭顿时睁大了眼睛,“你不会忌口地太多了,一时说不完吧。” 像季青山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就是当贵公子的命,还是上辈子是个王孙贵族的子弟,不是一般的挑食且讲究,先不提他忌口过敏的食物,光是不喜爱的食物就可以写一张纸,真正的矜贵人物,真亏得他出生如此钟鸣鼎食之家,不至于养不起。 佟夭曾打趣对方,就算去出家去庙里当和尚,也要从家里再带一个厨师一起出家,简称买一赠一。 “不是。”梅挽致失笑,“我没有什么忌口的。”他身体健康,基本上过敏的情形还未遇见过。 佟夭有些不相信,闲闲地说了一句,“那就是对厨艺很讲究了。” 梅挽致沉默不出声,算是表示默认。 佟夭就知道,心道果然。 “不过,平常的食物我也能吃。”梅挽致看见佟夭的神色不由还是加了一句,为自己辩解一下。 佟夭当然明白,要不然对方这几年住校的大学生活怎么度过的,不过在一个月前,两个人还在纽约曼哈顿吃过不健康的油炸食品,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填饱肚子,对于梅先生来说,味道远远是达不到他心中的标准线的。 她又问清楚梅家跟过来几人的忌口,大多都未有,只不过有不甚喜欢的食物,佟夭列了一个单子给季青简发过去,特意注明可能让人过敏的食物。 不过在会客室又坐了一会儿,并没有他们的事,佟夭觉得有些无聊,见会客室中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聊天者聊天,玩手机者玩手机,没人注意他们,于是和一旁的一位兄长说后,在兄长意味深长的眼神下厚着脸皮让佣人带他们去一个空房间准备休息一会儿。 梅挽致今天起来应该很早,现在估计有点累。 她提着电脑进了房间,季家院子有几十个房间,大多都常年空着,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屋子才有人气,热热闹闹地,这间屋子佟夭常住,她过去有几年都在这房间度过。 里面的床是四柱木床,请木匠定做,花纹是家里的一位长辈勾画的,他从事艺术行业,爱护家中小辈,乐的抽出时间让小姑娘开心一下。 “你可以去床上躺一会儿,我在这边赶会稿子。”佟夭坐在窗前迎着光的一个书桌前,把电脑放在上面,推开了窗户对着一旁的梅挽致说道。 梅挽致扫视一圈。 佟夭笑着说,“我在这里住过几年,床上有一根柱子上面还有几道刻痕。” 梅挽致走过去,手指在一根柱子上摩挲了几下,刻痕的高度在他胸膛以下的地方。 “那是我……嗯,身高。”佟夭想要回忆一下是几岁刻上去的,也忘记了,只记得是季青简帮她刻上去的,她在季家的那几年过  56 的很孤僻,二哥很努力地逗她开心。 梅挽致似乎被她的话触动,手指在那一道刻痕上不断地摩挲,眉眼都半垂着,佟夭喜欢看他这副模样,半垂的眉眼间隽永平静,如一波潭水一样,让她感觉到宁静和心动。 她走过去,也看了眼那一道刻痕,它不像记忆那样,会变得斑驳陆离,依旧清晰如昨日。 “痕迹还很清楚呢。”佟夭低低地感叹一声,她看向梅挽致,“床上的被套应该清洗在太阳底下晒过,你睡一会儿,等下来人了,我叫你。” 梅挽致却握着她的手,下巴悬空地浮在她的耳旁,整个人像被环进了他的怀中,可两人间依旧有一定的距离。 他开了口邀请蛊祸道,“要不要一起睡一会儿,你早上起的也很早,等下我们定一个闹钟就好。” 佟夭原本想拒绝,可被他的气息包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起来的工作欲望也被砸下去,她成功被诱惑,突然觉得今日天气正好,是睡觉的好时候,于是低低嗯了一下,却忍不住轻笑起来。 “好吧,那就一起躺一会儿。” O三九 说是睡觉,可躺在床上,看着上面的层层叠叠的纱帐,佟夭又睡不着了,梅挽致躺在她旁边,她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于是她唤了一声,“梅挽致。” “嗯?”语气似有疑问。 佟夭笑,“我只是看你有没有睡着。” “没有。”梅挽致动了动身体,面对着佟夭,有些少见的拘谨,“这是我第一次躺在女性的床上。”他有些轻微地不适应。 佟夭忽然笑了起来,身体向前动了一下,对上对方的眼睛,然后抱住梅挽致整个人,把自己挤进他的怀抱。 轻声说道,“我困了,一起睡吧。” 梅挽致嗯了一声,之后没再说话,佟夭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频率和胸膛微微的震荡感慢慢地平息下来。 佟夭是被敲门声吵醒地,同时伴随而来地还有手机闹铃声。 梅挽致也被吵醒,他睡得有些沉了,还是在别人家,这有些少见。 有佣人站在门口,是季青简派过来叫他们去用餐,说是家中的几位长辈都回来了,大少爷也从外地赶了回来。 等佣人走后,佟夭把门关上,梅挽致已经起床,身上的内衫有些褶皱,他正把挂在一旁的西装套在身上,整理袖扣。 “佣人叫我们去吃饭。”佟夭说。 梅挽致点头。 她过去用手把他的一侧头发压了压,对上他的视线,才说,“有些翘。” 等整理好,两个人向外面走,佟夭一边说,“家中长辈都回来了,除了早上你见到的那两位,等下出现的基本上都是我母亲的兄弟姊妹,青山表哥和青简表哥的父母也会到场。你跟着我叫就可以,剩下地都是姥爷那一辈兄弟姊妹的后代,我有时候人都认不全,季叔会站在旁边帮助我们认人。” “好。”他其实已经做过工作,林叔把最近季家三代以内的亲眷都汇成表格发给了他,也许佟夭都还未有他清楚季家亲眷的人数,不过此时,他喜欢女孩对他叮嘱时的认真,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过明白,于是,他笑着接受好意。 大家族人太多,佟夭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长久,人认不全并不是什么可以惊讶的事情。 他们到达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站了很多人,季青山站在最中央,身边围了许多的人,季青简在一旁也在招待长辈,看见佟夭赶紧挥了挥手。 季管家站在门口,正在等待他们,走了过去跟在两人身后,“佟夭小姐,老爷老夫人和先生夫人他们都在里面。” 佟夭点头,带着梅挽致向里面走。 “大姨。”首先看见地是青山旁边的一位中年女人,穿着暗色的连衣长裙,身材窈窕,正在和青山说话,这人是青山的母亲。 梅挽致跟着叫人。 这次主要是认人,在对待男女上,某些时候大家族的规矩也多的很,梅挽致因为是外来婿,也不需要和她们寒暄,把自家的人认一下脸就行。 一排下去,有时候碰见佟夭也叫不上名的人,季叔才会低声提醒一下,这一趟下来,也花了大半个小时。 梅挽致和几位男性长辈走在前方,接受对方的询问,偶尔颔首微笑。 佟夭渐渐落在后面,季青娇走在她旁边,对方换了一身衣服,公主样式的连衣裙,娇俏许多。 “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要当伴娘。”她悄悄在佟夭耳旁说道。 小姑娘受偶像剧影响很深,对西方优雅婚礼场地充满幻想,且现在已经对梅挽致和佟夭的婚礼充满想象。 佟夭觉得小姑娘可能要失望了,她的婚礼估计很有可能会是中式婚礼,凤冠霞帔,在草地或者教堂中的浪漫场面应该是见不到了,不过也许会在德国办一场西式婚礼也说不定。 但是,如今说这些上早,她和梅挽致远远还没有进展到结婚的地步,顶多会办一场订婚仪式。 到了桌前,梅挽致和佟夭坐在一起,桌上的都是小辈,季青山坐在梅挽致旁边,青娇最后坐在她旁边。 有佣人端上酒瓶,季青山询问一旁的梅挽致要不要饮酒,得到婉拒后才让对方去了另一桌。 “以后就待在香城?”季青山询问。 梅挽致点头,“工作主要在这边,已经做好定居的准备。” 季青山说,“可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毕竟在国外居住很久,思想与国内仍有差距。 “还好。”梅挽致说,“香城这边与国际接轨,外宾人数很多,思想也随之开放许多。” 季青简从酒窖里拿出了一瓶他珍藏的红酒进了门,酒已经醒好,他给佟夭倒了一杯,坐在青山旁边,绕过人询问梅挽致要不要喝一杯,被佟夭挡住,“哥,他不喝酒。” 季青简挑了一下眉,“真不喝?这酒你哥可是藏了很久,上次我爸要喝我都不给的。” 佟夭看了一眼梅挽致,他笑了笑,把酒杯推过来,让季青简倒了一小杯,除了未成年的小辈,一瓶酒快速被人分光。 酒是好酒,可一桌太多人,这瓶酒果真下去一点水花也没溅起来,佟夭只喝了小半杯,不过她喝酒容易上脸,只是在屋子里坐着,加上冷气不停,夏日炎热,清醒的神志瞬间微醺起来,于是半撑着头。 梅挽致看见她眼睛半垂,才问,“醉了。” 佟夭摇头,“没有。” 他不太相信,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面前,可以醒酒。 佟夭说着谢谢抿了一口。 吃到一半的时候,佟夭脸上的红晕总算消散,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还是热的,呼出一口气,她让一旁站立的佣人给她端来一杯冰水。 她先吃完了,用冰水敷脸,才把温度降下  57 去。 季青山正在和梅挽致聊这顿午餐,他们二人都对吃食颇为研磨,特别是季青山,完全是因为自身太过挑嘴跟着厨艺的理论知识也颇为丰富,于是两个人聊起来竟然也引经据典,把过去古时候的菜谱也拿出来讨论,她最喜欢的一道清蒸石斑鱼都被说了个透彻,仿佛能通过肉质品尝出这条鱼的年龄和繁衍几代。 午饭吃了很久,大约花了半个时辰,后来有两个小辈年纪还小,快吃完的时候就打起了哈欠,被佣人抱下去午睡。 梅挽致和佟夭一起离开,回到她的房间,季家给他也准备了休息室,就在离这里不远处。 他喝的酒比她多,后来禁不住劝又喝了几杯其他的酒,身上的酒味还缠绕着,晕眩的酒味并不难闻。 他们上午睡过一会儿,还不困就坐在屋子里说话。 “这是几岁的照片?”梅挽致看见书桌上的相框,拿起来看,靠在桌子旁有些好奇问道。 佟夭回想,“应该大约十岁左右。” 照片上她坐在秋千上,正对着镜头在笑。 这是季青简拍的,这位公子哥以前着迷摄影,佟夭被迫当了好几次的人物模特。 梅挽致的指腹在相框边缘摩挲了几下,画面中的女孩基本没变,依旧清丽,两颊有轻微的婴儿肥,显得年轻俏丽许多,他忽然有些失落和遗憾两个人中间遗失过的那些岁月。 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一切不美好和遗憾也随之扩大。 佟夭半趴在桌上,侧着头看他,“你高中是怎么度过的?” 梅挽致放下相框,仔细回想了一下,“繁忙。” 佟夭抬了一下眉。 他说,“我在英国一所私立学校读书,选了六门课,基本上无其他的课外活动时间。”他那时候对自己要求严格,周围都是精英人士,很容易升起竞争意识,高中三年无疑是忙碌的,中间还去参加过一次世界级的生物竞赛。 那时候的生活充实而无聊。 算起来佟夭那时应该才十二岁,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去过英国,好像是去参加一位母亲朋友的婚礼,不过与梅挽致并无交集,也许那时过去十几年间,两个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说过话,佟夭坐在书桌前赶稿子,梅挽致坐在她旁边玩手机,她很少看见他这样闲散地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的模样,稀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全神贯注地开始自己的工作。 室内响起键盘声。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的漫长而又迅速,也许是因为心情放松过,灵感来的意外地快,手感也很好,把小说原著也看了一遍,对照着删改一些情节后才把第九集和第十集的初稿赶了出来。 合上电脑,她松了一口气,撑着懒腰看向旁边,她看见梅挽致正在回复一条消息,眉头轻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对方抬起头,语气温和,“工作完了?” “嗯。”佟夭说,“今天的任务搞定。” 梅挽致站了起来,把手机放进口袋才说道:“梅家那边出了一些事,我去看看。” “什么事?”她有些担心起来,毕竟隔壁正在施工。 梅挽致摇头,“应该不是大事。”林叔语气并不严重。 佟夭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和季管家说了后从侧门中出去,刚好是梅家宅子的小巷子,走了几步就看见林管家在一处门口等着。 “大少爷,佟夭小姐。” 门口放着一排红漆箱子,大多都已经掉了漆,还能看见不少的虫洞。 林管家说,“有几箱子都是各种香料,都已经坏了,还有几箱书,基本也都被虫蛀了。”这倒不要紧,可是坏的是,他清理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几本古本,应该是当时离家匆忙,给落下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不成样子。 梅挽致打开箱子看了几眼,一股灰尘味和腐烂味扑面而来,几本古本已经被林管家清理出来,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古本先拿去修复,不能修复再说。”他说道,木箱中的香料也结成块状,味道不好闻,他合上盖子然后询问,“我要的香料到了吗?” “到了,已经放在香室。” 在人住进来之前,所有的房间都要熏香,大家族基本上都有自己调香的方子,这些也有严格的讲究,基本上他们很少用外面的香。 梅挽致问佟夭,“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佟夭在听见香料时眼睛就一亮,“都有什么香料?” “麝香,檀香,丁香,沉香……很多,前不久,林叔好像让人在拍卖行拍得了几公斤的龙涎香,也让人运了过来。” 龙涎香季家也有,不过不是上品,只能算是中品,可甚在有重量,几十公斤,不过那是老人家收藏之物,一直放在库房,季青简好几次去都没要过来。 “上品?” “对。”梅挽致说,让林叔把香室的钥匙给他,“上品龙涎,不过重量很小,只有八公斤多一点。” 重量是不多,可这是龙涎,香品就不一样,现在市价不低,基本已经是有价无市。所以光是这八公斤就价值不菲。 O四十 进了梅宅,还可以看见一些檐廊下有工人正在修补掉落的红漆,一些柱子也要再次保养更换。 香室里面还有些乱,地上放着不少的红木箱子,木架子上也有各种玻璃瓶子,看着倒像一个化学实验室,在红木的映衬下有种穿越时空的错乱感。 箱子上面贴着红纸标签,用墨笔写好了香料的名称。 龙涎香放在特定的木盒中,里面是玻璃瓶封装,标签也是不一样,梅挽致从货架上拿下来,旁边有制作香的香品器。 它本身不香,甚至还有一股子臊臭味,刚一打开瓶盖,佟夭凑的有些近,便可以闻见这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龙涎香在使用时,一般会搭配一些其他的香料,不过,此时梅挽致切了一小块下来,用火轻轻燃烧,白烟袅袅升起,一股异样的芳香散开,芬郁四周,缠绕袖间。 “好闻?”梅挽致把剩下的香放进玻璃瓶,笑着问。 “好闻,不像我闻过的任何一种味道,这是类似于一种异花的芳香,气味氤氲。”佟夭评价说,她平时用的香水用多了就有千篇一律的感觉,只在母亲那里闻过几次特制的檀香佛香,她也不太喜欢。 梅挽致说,“那等香调好后,我给你送过去一些。” 梅家有老调香师,手法精湛,不过一些香料配方都是祖传,只传子孙,一贯保密。 佟夭好奇问道:“那你最喜欢什么香?” “嗯……”他想了一下,“应该是梅香。” 因梅香恬淡清远他最常用地便是这种香,其中最著名的是韩琦的浓梅香,也被称为返魂香。这个香方  58 简单,梅挽致自己都调过数次。 “梅香?” 梅挽致解释,“它其实不是梅花的香气,而是通过合香来配出梅花的香气。” “黑角沉半两、丁香一分、郁金半分,也就是麦麸炒令赤色、腊茶末一钱、麝香一字、定粉一米粒、白蜜一盏。”梅挽致说,“这个香方在陈敬所著的《新纂香谱》中有写,并不困难得到。” 佟夭曾经看过这本书,囫囵吞枣,随意翻了几下,是没有这个兴致把其中的香方再试验一遍地,果然只有能和季青山聊《随园食单》,谈起食物也能引经据典的梅挽致才会有这样的兴趣。她想,梅挽致如果生活在过去,一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公子,鲜衣怒马,风流洒脱。 不过两人今天并没有时间来调香,只能约定下次有时间再来,在香室里又转悠了一圈,佟夭看见了一些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香料,木香,花香都有,琳琅满目。 在出香室之前,梅挽致随手从一个架子上拿出一小盒递给佟夭。 她看了一下,盒子里面是绢带,里面装着香粉,嫩红色,闻起来是轻轻润润的香气。 “这是梅真香,可以涂在身上,也可以撒在衣物上。” 佟夭说,“有梅香和麝香的味道。” “放了少许白梅和脑麝。” 佟夭点头,梅挽致伸出手在香粉上沾了一些涂抹在她的手背上,“闻一闻,还有什么香?” 香粉中也许是加了胭脂,呈现出轻轻的红色,贴近人的肌肤,佟夭笑着又闻了一下,“是丁香?” “嗯。” 丁香香气悠远清雅,很多香方中都会加少量的丁香。 他们说着话,出了香室,梅挽致把门锁锁上,才上了漆色的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佟夭顺着走廊看过去,阳光从屋檐上斜洒下来,柱子上都是金光闪闪,有一层亮光。 不远处还有正在施工的工人,架着□□爬上屋顶,检查屋顶上的瓦片。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除尽,换上了一批含苞待放的夏花,寂静的地方快速被人气侵扰,变得活泼生机起来。 墙角处撒了一些粉末,应该是驱虫的药粉,气味不太好闻,佟夭自动远离几步。 林管家站在一个小门处等待他们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梅挽致把钥匙还过去,他和林管家说他们两人准备在整个宅子四周转一转。上次他回来已经是夜晚,整个宅子常年未修葺,不好进来就没怎么仔细看一遍。 林管家递给了佟夭一把遮阳伞,现在下午两三点,太阳特别毒辣,多日的阴云散去,地面上的水迹顷刻被灼烧干。 梅宅里有五六十间房间,分为前院和后院,后院又有好几个院子,以前有一半地都住着人,佣人和主人也分割开,现在也都因为长久没住人而破败下来,不过现在斑驳的墙壁上又刷了一层灰。 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的潮气和腐烂气味被阳光灼烧一遍,变得干净爽朗。 前面敞开的地面放着一排家具,有镂空屏风,还有沉重的红木家具,在时光的侵染下变得稳重许多,带着历史的印迹。 “这里以前是我母亲住的院子。”梅挽致说,他走到一处屏风旁,“这扇屏风就放在我母亲的寝室中。” 屏风很美,有十二隔扇,是用黄花梨制作,上面还有各种雕刻图案,螭龙暗纹栩栩如生,整个屏风比佟夭整个人还高上许多,光是一眼就能看出其当年才雕刻出来的精致美观。 佟夭说:“是老物件?”这扇屏风不像是现在的手笔。 “嗯,祖宗传下来的。”梅挽致说,“我母亲出国数年,有时候还忍不住提起这扇屏风,这是她当年出嫁时母亲给她的嫁妆,可是出国太匆忙,带的东西太多,这些老物件也难以运过去,在这里一放就放了这么多年。”于是被时光侵袭,不见老模样,过去的旧日在上面蒙上了一层阴翳。 佟夭手放在上面,有些木质地沉重感,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就这么透进了她的心中,透过镂空处的花纹,她仿佛能看见过去有那么几年也有一个小男孩透过这扇屏风向后面的女人看去,这应该是个极美的画面。 她在青石地板上跺了跺脚,“可以让阿姨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如果孤单,我会经常过来看她。” 梅挽致笑,“是个好想法。” 人年岁渐大,就会越发思念故土,可又由于近乡情怯就连回来的想法都变得虚无,当初为了保存祖宗基业远赴他国,可有些东西终究是变得不太一样。 “我会陪你一起。” 佟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嗯了一下,可又忍不住开心,于是暗自笑了起来。 梅挽致忍不住问她,“笑什么?” “不知道。”她还是在笑,眼中都有笑意,带着梅挽致也笑起来。 “不知道还笑。” 佟夭牵着他的手,“也许是……嗯,觉得开心。”她听到那句话就是突然被触动,毫无理由。开心有时候是极其浅薄的一件事,不需要理由。 走到一处阁楼处,这里已经修葺好,保存最为完整,外侧的楼梯还可以使用,梅挽致牵着她的手走了上去,木楼梯发出轻微地被踩踏声,佟夭扶住了木质的扶手,上面被刻成了各种动物图案。 她抬起头看向上面,随着一步步向檐廊深处走去,忍不住回头看见廊腰缦回处,被推开的层层门窗,忍不住想,百年后,这样的地方会不会也有一对恋人就这么走过。 “我以前在这里住过。”梅挽致牵着佟夭的手,把一扇窗户拉开。 佟夭向里面探头。 “我小时候喜欢登高望远,这座阁楼是出了祖父祖母居所之外的最高地方,母亲宠我,让我住在这里。” 佟夭看向一旁的梅挽致,“你不怕?”她说,“这里这么大,感觉一出门,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夜间太晚,深处太暗,老宅子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这也许也是她只在季宅只住了几年的关系。宅子太大,人虽多,可到了夜间,总会觉得魑魅魍魉也格外得多。 他想了一下,当时好像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从一开始他就住在了这里,于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身边有照顾我的阿姨。” 佟夭表示理解。 他们最终在这里消散了一个下午的时光,从梅宅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浅黄色的余韵搭在灰瓦上,整个平山顶都深陷在朦胧的彩纱中。 门口有一批家具到了,正在向院子里搬运。 大多都是实木家具,看起来很古旧,多是定做,偶尔几件也是从拍卖行直接拍卖过来。 佟夭看见一整套从拍卖行送过来地待组装的衣柜,在院子里被戴着手套的工人组装起来,由林管家看过检查一边,才被放进屋子里面。 门口被  59 摆满了箱子,不方便过人,不过老宅子就是侧门多,两个人转了一圈从一侧小门里走出来,刚走了几步就碰见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季青山,他正在通话,脚步匆忙。似乎准备下山,看见佟夭两个人才停顿脚步,对着手机那边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电话,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佟夭慢慢走上去,“哥,你要下山?” “嗯,工作室突然告诉我有一组片子有问题要去重拍一下。”季青山解释说,脸上带着些歉意,“你们在山上可以多玩几天,有事情去找季叔。” 佟夭点头,艺人工作从来是不分昼夜和工作日与非工作日地,她表示理解且同情,让对方下山时注意安全。 季青山又和梅挽致打了招呼,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就向外面走去,一辆车正停在路口,驾驶座上是季青简,看见佟夭两个人还探出身体对着两个人挥了挥手。 佟夭笑,对着梅挽致说,“我这二哥性子没定性,吃喝玩乐样样都行,现在还没个正经工作,舅舅和舅妈都愁个不行。” “可是你们都很喜欢他。”梅挽致道。 “对。”两个人一起往回走,穿过一道门后,佟夭继续道,“他对每个兄弟姊妹都很好。” O四一 夜晚降临,整个宅子在很早时就点上了各种宫灯,点点星光似的烟火笼罩住整座平山顶。 孩子们没有睡,提着做好的各种花灯准备去游湖,平山顶上有一片很大的人工湖泊,引得是来自山上的活水,里面种满了莲花,这个时节正好有许多莲蓬。 佟夭没有去,她在屋子里改稿子,等到夜深了,她听见外面的喧闹声,走出门,走廊上都挂着各种重檐灯,有佣人急匆匆地从走廊上跑过去。 她抓住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事?” “有少爷小姐掉进湖里了。”佣人说完又急匆匆地离开,她要去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山上的外面深夜气温下降地有些厉害,佟夭回房间拿了一件很薄的外衣披在身上,再次出门就碰见了走过来的梅挽致,他神色担忧,看见佟夭后眉头才松了下来。 佟夭走上前去,解释说,“佣人说是有游湖的少爷小姐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他们向外走了几步,就看见林管家带着一群人向这边走来,季青简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后来还有一个孩子也被抱住怀中。 两个孩子被放在一个房间里,幸好救上来及时,并没有出事,季青简一身湿漉漉地在旁边站着,林管家看见让人回去换洗,这天气虽热,可湖水冰凉,也容易感冒。 佟夭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家庭医生赶到,给两个孩子检查了一下,就是有些受惊,其他并无大碍,调养几天就好了。 季青简换了衣服站在门口,头发也还是湿润地,整个人都带着湿气,佟夭去询问,他才说是在船上,两个孩子在吵架后一个人不小心推了对方一下,结果船不太稳,两个孩子一起掉了下去!他当时正在岸上,听见声音就跳了下去。如果他当时不会水性,这两个孩子指不定要出个好歹。 梅挽致听了后,问,“当时船上的佣人是谁?” 季青简这才生气起来,“是四小姐的奶妈。” 这就是季家的家事了,梅挽致不易过问,佟夭也说不上话,明白这里面肯定有些龌蹉。 后半夜,两个孩子没有发烧,在旁边等候的一群人才依次散开,几个老人家也松了一口气,人到晚年,一头白发,最怕地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小辈们有个什么不好,心里都疼得厉害。 怕有闪失,家庭医生依旧留在宅子里。 林管家让佟夭他们也回去休息,梅挽致送她回房间。闹了一番,感觉睡意都消失,整个人精神不少。 “四小姐的母亲一直跟着五少爷住在国外。”等走了一段路,佟夭才开了口,“五少爷在国外私立中学读书,她不放心佣人的照顾,便跟过去陪读,四小姐的父亲又是位忙碌的商人,在家的时间很短,所以她一向是奶妈照顾。” 有时候佣人照顾就会一味地宠溺和娇惯,或者是无视,让四小姐的性格也有些古怪起来。这次四小姐和一位少爷同时落水,这位奶妈照顾不周也是事实,估计徐应华应该会让这位奶妈离开。 梅挽致从佟夭的话中可以提取到一些信息,可能这位四小姐的母亲应该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才扔下年幼的女儿去陪伴在精英学校读书的儿子。 他没说话,这时候突兀地点评他人的家事也不是明智之举。 佟夭说,“如果我有了孩子,一定会自己教养。”这是她此时真心实意的想法。不过她此时说这话只是为了表示对只管生不管养这种不负责行为的谴责,并没有想到别的方面,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还想不到那么远,生孩子对她太过遥远。 梅挽致在思考一会儿说,“其实那位小姐的父亲也有责任。”他握着佟夭的手,笑着看向她,“我相信你不会像那位夫人一样。” 佟夭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别有意思,于是有些温吞起来,走了几步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我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 梅挽致点头,眼中却有笑意。 佟夭觉得解释不清了,嘟囔了一句话,小小地负气。 梅挽致见她有些生气这才说,“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 佟夭侧过身看向他,梅挽致神色却很认真,“爰爰,我们还很年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交往,订婚,结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也许是因为在国外长大,且是婚姻观与众不同的德国,他对结婚并没有执着,只是觉得如果两个人足够喜欢,为了忠诚和信任,他不介意用一纸契约来见证。 “如果你没有子嗣,你的父亲不会有意见吗?”这是佟夭的真实想法,她从大家族出来,见过里面再温情的场面,也见过父子闹得不欢而散,就像她父亲一样,这辈子两个人都无法和解。 “梅家有足够多的子孙,不需要我来传宗接代。”梅挽致说的很明了,“你不需要把自己绑定在一个界限上,而且我的父母很开明,他们并不是古旧之人,我会一直就站在你身旁。” 佟夭的手被梅挽致握着,她突然就感觉一切由于今晚上意外事件引起的负面情绪都消失殆尽。 在走过一顶三檐花灯时,佟夭抬头看花灯上的画,梅挽致低头突然在她的额前轻轻地一吻,他很少有这样轻浮而突兀地动作,就算轻吻也会用眼神温和而平静地等待她的首肯,这是第一次他用一种年轻而少年气的行为表达他的亲近,佟夭摸了摸额头,愣了几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吧,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她选定的那个人了,不会再变化。 60 不管以后水流如何湍急,阳光是否被阴云遮蔽,她只知道这时的想法如此的激烈地让人意乱情迷。 “梅挽致。”佟夭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垫脚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说了一句轻轻的话。 她很不好意思,第一次如此大胆的亲近邀请。 阴影压下来时,她心跳如擂鼓,阵阵不停,似乎要跳出这方天地,细细碎碎的接触落在她的鼻梁上,慢慢地下滑到嘴唇。 相触的一瞬间,佟夭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她紧抓住梅挽致的衣袖,温柔似水的触碰,慢慢地从唇角向内。 “还好吗?”过了好一会儿,梅挽致的手放在她的耳后,另一只胳膊环着她的腰身,轻声询问。 “嗯。”佟夭几乎把身体都靠在了他的身上,旁边的一根柱子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可顶上的一盏宫灯又在他们身上落下一层光辉,地面上是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影,靠的太近,几乎融为一体。 这个吻是缠绵悱恻的,就像春日细雨,痒进了心里,梅挽致的动作也极其温柔。很舒服的一个亲吻,没有任何侵略力。 结束之后,佟夭看着他还忍不住地笑,紧紧地牵着梅挽致的手。 “夜太深了,我送你回房间。”他语调温柔,紧了紧佟夭身上的薄薄披肩。 “嗯。”她问,“你冷不冷?” “还好。”他是男人,天生阳气重,不像佟夭体寒,容易生病,他说话还搓了搓佟夭的手背,帮她暖手。在夏天,有时候她的手依旧是冰凉凉的。 他们第二天下山时,季青山还未回来,梅挽致在山下还有事不宜久留,中午两个人用了午餐就和家里的长辈告别,季家和梅家以前是世交,对其家风赞赏,于是对梅挽致多一份喜爱,他们下山时老爷子还特意叫了梅挽致去说话,佟夭在厅堂内等候观赏墙上的墨画,梅挽致出来时面色尚且平淡温和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问了他也不说,只是对着她笑,让她问不下去。 下山只有他们两个人,林管家留在山上照看老宅子的修葺进度,梅挽致自己开着车下山。 佟夭坐在副驾驶上,她第一次看见他坐在驾驶座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新奇。 “你什么时候考的证?”她记得他回来后一直在忙碌中。 “我有境外的驾驶证,在国内只需要考一个理论考试就行。”车开到保安亭这边,梅挽致出示一张证件后人脸识别,才一起出了平山顶。 他侧过头看了看佟夭,“我先送你回家?” “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出了事,她的心也没平静下来,下半夜几乎失眠,连睡过好几年的床都觉得陌生,不太适应。 佟夭在车上和梅挽致说了一会儿话,就因为睡眠不足打起瞌睡,最终没坚持住,头靠在椅背一侧睡了过去。 途中车经过市区,人生喧闹的地方,梅挽致经过一处红绿灯时,他突然把车停在一旁,佟夭若有所感,睁开眼睛时看见梅挽致走进一家花店,她刚要下车,对方已经拿着一束花走了过来。 佟夭正要问为何买花,梅挽致打开车门上了车,那束花就被递给了她。 她朦朦胧胧地接过,觉得自己的神智还陷在一股有一股的繁琐梦境中,“怎么突然送我花?” 梅挽致低头启动车,听到这话也未抬头,语气自然,“只是开车时看见一家花店。”车子被打响,他转头看向等待答案的佟夭笑了笑说道,“突然就想送你一束鲜花。”他也说不清为何,总是想把最美好地送给她。 佟夭的手放在花束的纸张上,上面还有淡雅的花纹,有些像牡丹,又有些像木棉,米白色的花纸突然让她升起一股冲动,想要长长久久见到对方的冲动,也或者是才从梦境中醒来,头脑发昏,理智被感性击败,她说,“梅挽致,我们订婚吧。” 梅挽致开车的动作没有停,听到这话也没有惊讶,只是应了一声,“好,等见过母亲我们就订婚。” 佟夭突然又有些迟疑,“会不会太着急了吗?” 她刚才心中的那股冲动在得到回答后消失,取而代之地是迟疑,但没有后悔,人有时候就是反复无常。 梅挽致说,“我们已经认识很久,真正算起来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订婚离结婚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慢慢适应。” 虽然他们之间的大多时间是别离中。 似乎怕佟夭心中想太多,也许是为了让她安心,在车子启动后,梅挽致看了她一眼,说,“爰爰,如果你不说,在见过母亲我也是要求婚的。” 他语气平常可就是让人心安。 于是佟夭笑了,嗯了一声,垂首看着怀抱中的花束,花束是梅挽致随便挑选地,佟夭也不太认得出,小型花束,一簇一簇地有些像野菊花,可胜在明艳照人。 O四二 香城的夏季炎热多雨,佟夭待在家中,空调和空气加湿器一般是四十八小时运作。 外面又下起了雨,已经下了两天,连绵不绝,一旁的潮湿袋在一周内换了三四次。 唐晚秋约她出去聚会,佟夭也没有时间,因为在赶剧本,她甚至已经拒绝了梅挽致的好几次邀约。 早餐是简单的速食麦片,用开水冲泡外加一根香蕉,佟夭端着杯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意地把头发挽起来开始查阅消息。 今天是梅挽致父母到达香城的时间,见面地点约在一家酒楼,她必须要在上午把今天的工作都完成好,如果任务被拖延,她一天都会处在一种焦灼的状态中。 盘腿坐着,平板放在腿上,佟夭喝了一口麦片粥,她点开邮件,随意地翻阅一下里面新的邮件并回复。 梅挽致刚好打电话过来,戴上耳机,佟夭一遍处理邮件一遍漫不经心地回复梅挽致的话。 “你等下来接我?” 那头又说了一句话,佟夭咬了一口切好的香料,咀嚼几下,嗯了一声,“十点吧,正好过去吃午餐,那家酒楼的汤品不错,我母亲常去。” 梅挽致先挂了电话,佟夭直接把手机放在一旁,制片方那边的策划发过来一封邮件,佟夭阅读了一遍,前十多集的剧本过审还加了一些新的要求,她昨天询问原作者一些关于人设和剧情方面的问题也得到回答。 在两个小时内把接下来的剧情梗概理完并和原创作者仔细讨论后,佟夭看见时间已经不早,才急急忙忙地冲进房间换衣服化妆。 这是梅挽致父母回国后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佟夭很郑重,要换洗的干净衣服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熨烫好挂在衣架上,上面还有留香珠的浅淡香味,很清雅,若有若无,不会冒犯到其他人的嗅觉。 等她化完妆,梅挽致已经上了楼,对方知道她家密码,直接进来,佟夭 61 跑出房间站在走廊探出上半身对着客厅的梅挽致说,“再等我一下。” 她还要再去选一些首饰。 梅挽致表示明白,他在客厅找了一个位置,静静坐下。 去见长辈,太过近现代的首饰不是首选,特别是梅挽致这样的家族,更看重历史沉淀,讲究气韵,玉石和翡翠更类更好,珍珠也可以。 最后佟夭在房间里踟蹰了半天,翻来选去,也只戴了一只白玉镯头,是她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听说是季穆清的嫁妆,也是徐应华在她出嫁时给她的,佟夭十六岁生日那天,季穆清送给了佟夭,只不过礼物太过贵重和招摇,佟夭很少戴在身上。 她走出来时还有些踟蹰,“我好了。” 听见声音,梅挽致回头,他很少看见佟夭穿这种绿色的长裙,像是看见了荫郁的夏天,佟夭的眉眼也越发的温婉清雅,因为本身清瘦,身具独特风情,走动间,裙摆褶皱像浮起波浪。 梅挽致站起身,笑着夸赞,“很漂亮。” 佟夭整理了一下裙摆,笑着回了一句谢谢。 “现在走?” “嗯。”佟夭在玄关处换鞋,一双中跟的杏色小皮鞋,她换鞋换到一半,又忍不住抬头问身旁的梅挽致,“我的颈间会不会太空。”她刚才怕喧宾夺主,脖子上并没有戴任何项链,甚至连耳钉耳环都没有戴。 “很好。”梅挽致拍了拍她的肩膀,“爰爰,不要太紧张,你这样很好。” “是吗?” 梅挽致肯定,“是的。” 佟夭这才松了一口气。今天是梅挽致亲自开车接的她,她坐在副驾驶上,等车子启动时,佟夭才询问,“等下见面我需要注意什么方面?” 太久没见,林慧音在她的脑海中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不过因为小时候相处过,不会太过担忧。 梅挽致把车倒出去,听到这里想了一下才说道,“你会是她喜欢的女孩,不用担心,平常表现就好,不过我母亲她性子一向冷淡,可能不会表现地太热情。” 佟夭点头,可心中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在这种场合下紧张不是心理安慰就能消除的。 车开出去后,看见外面的景色,路上已经连续下雨有了积水,她才想起来询问,“林助理怎么没过来?” 她以为会是林助理开车过来接她。 “今天给他放假,去和女朋友约会。”梅挽致说。 佟夭转过去看他,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不一样,似乎是开了一个玩笑,于是忍不住笑,紧绷的心情也松懈下来,感觉得到缓解,“好吧,很有人情味的老板。” 快到酒楼时却因为一段路上积水太严重根本无法通行,他们只能绕道,等过来时已经十一二点。 佟夭在门口下了车,梅挽致让别人去帮他停车,自己跟在佟夭后面走进酒楼。 她一直提着裙角,生怕被积水沾染。酒楼里有身着旗袍穿行的女孩子,都是这里的服务员,还有一些人手中端着茶托。 佟夭一进门就被一个女孩子发现,她放下手中的茶托后才带着笑容走上前来,“佟小姐,好久没看见你了。” 她在过去和母亲经常过来用餐,二楼的一个包厢基本上被季穆清常年包下,负责接待地一直是这位女孩子。 佟夭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浅浅,“最近工作繁忙。” 梅挽致这时也从后面走了上来,服务员这才停住寒暄的话语说道,“季夫人在二楼的包厢,我带您上去。” “好。” 佟夭问身后的梅挽致,“车停好了?” “嗯,停好了。” 酒楼二楼的堂里也有很多人,可以看见很多老人在这边用餐,一桌可以坐上七八个人,基本上都是一大家子。 他们被带到闻涛厅,里面已经坐了人,她来的其实有些晚,让长辈等在这里,佟夭一进门就说了句抱歉的话。 季穆清和林慧音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一直在谈话,梅挽致的父亲不在里面,佟夭虽有些疑惑,却还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没再说话。 梅挽致询问,“父亲呢?” 林慧音看向门外,“刚才出去接电话,似乎是老人家那边出了一点事。” 他们怕老人的身体受不住长时间的旅程,决定分两批走,让家里的管家先照看着家中,等把这边收拾好了再让老人家他们乘坐私人飞机过来。 菜在之前已经预订好,梅挽致直接让服务员进来上菜。 林慧音看向佟夭,“爰爰,现在是在做编剧?” 佟夭笑着点头,比起理性工作,她有时候会陷在感性思维中,编剧是她很感兴趣的一个职业。 “很有趣的职业。”林慧音微笑说,“趁着年轻,可以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时梅天泽打完电话从外面进来,穿着一身休闲服,并未太正式,就像家庭聚会一样的装扮,进来后对两个小辈笑了笑才坐在林慧音旁边。 也许是怕佟夭不自在,接下来林慧音更多地是和季穆清低声聊天,梅挽致坐在佟夭旁边,怕她太过拘谨,偶尔会用公筷给她夹菜,期间佟夭都注意季穆清和林慧音的目光看向这边好几次,最后她也不太好意思了。 最后等吃完饭,桌上的林慧音擦拭嘴角后才慢条斯理地询问两人,准备什么时候订婚,梅家一切都要重新布置,如果最近订婚,他们要让人安排行程。 季穆清在这方面基本没有意见,在感情的事情上她一向是让佟夭自己做主。 佟夭看了梅挽致一眼。 梅挽致的意见是中秋节后,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来安排订婚场地,还有发放请柬,客人不需要太多,因为是订婚,只需要向几个世交和合作伙伴发放请柬便可,不过因为客人身份的特殊性,请柬必须在半个月前发放出去,还有平山顶的安保工作也要加强。 这样算起来,时间其实也有点仓促。 佟夭并没有意见,那时候她工作已经收尾,也是清闲时刻。 吃完饭,他们一起出包厢,林管家已经安排好人送季穆清回黄金大道,而梅家父母并不准备现在就回平山顶。太多年没见,总有些近乡情怯。 在离开前去下榻酒店前,林慧音和佟夭说了几句话,从一旁的林管家那里接过一个白色的礼物袋递给她。 “我和你伯父的一点心意。”林慧音拍了拍佟夭的手,笑容浅浅,眉眼温和,佟夭也不自觉地笑着说谢谢,对方又笑了一下对梅挽致说了几句话就上了停在一旁的车。 梅挽致的车被开过来停在门前,他接过钥匙,现在其实还早,“回公寓?” “嗯。”下雨天,她并不想到处溜达。 “你下午还要回实验室?” 梅挽致撑着伞让佟夭上车,等她坐在副驾驶上笑了一下,他摸了一下佟夭的发顶,  62 “今天请了一天假,我把你送回去后再回酒店一趟。” 回去时候绕了一段远路,是佟夭突然想吃一家面包店的面包,不过由于在市中心,距离有些远,他们绕了好一段路才买到。 在车上,她好奇打开礼物盒,发现里面是一个木盒子,应该是黄花梨木质。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发现这一家子人都很喜欢黄花梨木,梅挽致送她的几件礼物都是放在黄花梨木的盒子中送给她。 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水滴形状,浓郁的翠绿色像是夏日繁叶,如同深山空潭,绿色沁人眼。 “好漂亮。”佟夭拿在手心里还不由自主地感叹。 梅挽致看了一眼,应该不是老物件,是新开出来的玉料做的,听林管家说前段时间母亲从缅甸那边的拍卖场拍卖了一块祖母绿的玉石,看来是用到了此处。 “我说过我母亲会喜欢你的,她为这份礼物很费了一番力气。”梅挽致说。 佟夭笑。 其实世家人做事才是真正的周全,就算看不惯也不会在礼物上做出花样,也许收到昂贵礼物并不代表喜爱,可佟夭还是松了一口气,这对明月珰耳坠明显是不花费一番心意做不出来的。 “我很喜欢。”佟夭收起礼物,对梅挽致说。 梅挽致笑,“听到这句话,我母亲应该会非常开心。”送礼物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心意得到回报,至少能得到接受礼物之人的喜悦和赞扬。 O四三 在回来三天后,梅家父母上了平山顶,之后灯火册彻夜通明,也是为了暖房,每间屋子都点了香祛除潮气和闷气。 为了方便,祖祭的日子就定在订婚仪式的前一两天,刚好各旁系子弟有一些世交都会过来,方便安排行程。 到了夏日中旬,天气太过炎热,佟夭干脆搬到了避暑山庄,季青山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边,偶尔会出去办事情,多余时间都在这边散心和静坐,算是另一种修行。 避暑山庄中住宅多是私人别墅,还有亭台楼阁和水榭,到了盛夏,躺在水榭的竹床上,都能感觉到水面上莹润夏风,虽热但是泛着凉意。 她在这边待了大约有半个月,有时候梅挽致也会在这边住几次,不过这几天因为要商谈一些订婚的事宜他来的频繁。 订婚仪式佟夭不希望太过繁琐和盛大,梅挽致在布置中就减少了一些可以不用邀请的客人,最后来的除了极少数合作频繁的伙伴,其余都是世交好友。 最后确定名单时,却还是有些犹豫。 梅挽致坐在水榭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红纸上勾勾画画。 “要不要请佟家人?”他侧头询问。 佟夭还在忙碌中,订婚是梅挽致一手操办,她参与地不多,顶多是客人的名额她确定了一下。 “发一张请帖过去。”佟夭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难看,最后让梅家也因此备受诟病,“他们要不要来随意。”如果佟家还要脸面,就不会让佟嘉卉他们过来,落了季家人的脸面。 她说了一句气话,梅挽致装作未曾听见,只说,“你不理就是,到时候我来招待就行。” 他还是不忍让她受气,“我会让林管家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多考虑一下。” 佟夭其实并不是在意,只是觉得不如意的人在她眼前总是让人心情不太愉悦,不过在很久之前她都已经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不如意。无视便好。 梅挽致放下笔杆,把红纸放在窗棂上晾干片刻才递给佟夭,“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吗?你那边的朋友除了唐晚秋看看要不要再请几位同事。” 佟夭接过,仔细查看。她这是看他第一次写毛笔字,不知师从何家,别有风骨,嶙峋陡峭,不像他外表给人的感觉,总是觉得带着一股隐藏的锋锐。 梅挽致说,“你我两边世交差不多,季家,周家,还有苏城的纪家都是要来的,梅家这边在德国、瑞典和墨西哥的几支较为亲近的旁支也会过来。” 佟夭点头,她把整张单子浏览一遍后说道,“不用再添了,我这边的朋友只用邀请唐晚秋。” 她这边订婚典礼太过繁琐,人物又复杂,还有几位不太好暴露行踪,名单上都不能列出来,只能让季家那边私底下和对方的秘书联系,所以一些大学同学和同事并不适合参加这样活动。 梅挽致就说:“那我把单子发给林管家,让他安排了。” “可以。” 佟夭重新把电脑放在自己腿上,半靠在沙发上,在回复一封邮件,她经手的这个项目已经进入结尾阶段,再过半个月左右,应该可以拿到一些报酬,最后一部份的工资还要等到剧本投入使用,剧组杀青。 梅挽致见此把窗户又推开了一些,阳光渐渐下去,温度也降低了几分,避暑上庄在山上,到了傍晚甚至需要加一件薄外套,他去研磨了一杯咖啡放在佟夭的面前。 香味扑鼻,佟夭被吸引。 “加了四勺牛奶。”他知道她不喜欢咖啡的苦味。 “谢谢。”佟夭把精神抽离出,“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在这边睡一晚,我让佣人给你收拾房间。” 梅挽致点头,他今天晚上并不需要再去研究所。 “立雪和行健也在平山顶?”佟夭干脆把电脑合上,放在一旁,端着咖啡杯盘腿坐在沙发的一角,整个身体放松。 前几天梅挽致的弟弟妹妹从英国那边回来,佟夭和梅挽致一起去机场接的人,第一眼印象很奇怪,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三个人眉眼并不相像,可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息,让人足以一眼便可以认出。 两个孩子都很特立独行。特别是立雪并不人如其名,穿着嘻哈风的工装裤,露脐短袖,和佟夭见过的大多世家子女不一样。 他们对她很好奇,可谈话时很有分寸,在这方面他们和梅挽致一样,教养良好,懂得距离。 “去了平山顶,父亲说他们功课不能落下,请了族里的长辈亲自教导。这几日被束在山顶练字,修身养性。” 佟夭笑着说,怪不得昨日立雪给她发了微信消息,说过几天要她去接她来避暑上庄玩几天,平山顶上气温太高,她热的受不了,全然撒娇的语气。 梅挽致说,“你别理他们,母亲今日还让人给我打了电话,说怕他们打扰了你工作,他们年纪不小,也该养养性子。” “你这话,活像他们父亲。”佟夭忍不住轻笑,“果然长兄为父这句话也是有实践依据的。” 梅挽致拍了拍她的头顶,说,“胡说什么话。” 佟夭垂眼喝了一口咖啡,眉毛不由挑了一下,“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一口?” 梅挽致失笑,“这是我现冲泡的。” “我知道。”佟夭安利,“你真的不想尝一口?”他平常咖  63 啡口味偏向于原滋原味,最喜好黑咖,偶尔早上会来一杯冰美式,都是为了工作醒神,佟夭有一次看他喝的不紧不慢,眉目轻淡,产生自我怀疑,尝了一口便立即吐了出来。 味道一如既往地无法接受,她的味觉接受不了缓慢的变化,在最一开始就已经被它的前调劝退。 梅挽致看着他,借着她的手也抿了一口,慢慢咽了下去,佟夭观察一会儿,他表情并无变化。 于是蔫了下来,看着窗外,她看见有一对人从湖对面走了过来,在杨柳树下若隐若现,距离离得有些远,她看不清楚,只是好奇,“梅挽致,好像有人过来了。” 梅挽致也俯身过来的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应该是梅家的裁缝,我约了他们下午过来。” 佟夭有些惊讶,“礼服做好了?”这才一个半多月吧,也太快了。 她在不久前才选了花样,一共四件礼服,两件中式,两件西式,虽不一定都用,可是也要备下,以防万一。佟夭以为至少也有两个月才能拿到。 梅挽致起身,准备去接待过来的客人,“还没有,只做出大概,还有一些细节后期还要再处理,今天过来是问一下我们的意见。” 佣人把客人迎进来,佟夭也穿了鞋出去接待,他们手里提着箱子,最前面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先生,穿着古朴素净,佟夭已经见过一次,直接叫对方白老先生。 把几个人迎进屋子。 “大少爷的礼服已经做好,佟夭小姐还需要再等候一段时间。”一共有十个裁缝,这段时间其余的工作都停住,全天候地赶工,才把梅挽致的三套礼服赶制好。 老先生让徒弟把衣裳拿出来,挂在衣架上,重新又熨烫了一遍,梅挽致进房间更换衣物,佟夭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看老先生带过来的图样册子。 佣人上茶,几位徒弟拘谨坐在一旁不说话,只一位女孩偶尔好奇打量一下佟夭,对上她脸上又是羞涩的笑容。佟夭注意到,上次对方并没有过来。 白老先生说,“这是我孙女,以后将会是她为佟夭小姐服务了。” 白小姑娘对上她的目光有些害羞,抿着嘴笑。 白老先生开了口,“她性子有些内向,可手工活很好,学得了我的七八成手艺,佟夭小姐叫她素缘就行了。” 佟夭笑着和素缘打招呼。 说话间,梅挽致从里面推开门出来,这套西装就是黑色,里面是简单的白衬,主要是用来接待客人穿着,平平无奇的剪裁,可穿在他身上就是气质不一般。 佟夭坐在沙发上看了几秒才上前帮忙整理领口和衣袖。 “很好看。”她赞美道。 梅挽致笑,两个人对上目光,佟夭把他颈侧的褶皱抚平,才问,“尺寸还可以?” “可以。”梅挽致把袖口系上,“大小很合适。”他的身形尺寸梅家一直都在更新,不会弄错。 佟夭的一套西式礼服也被带了过来,只余下一些细节未打理,老先生让素缘把衣物拿了出来让佟夭也进去试一下,是蓝色长裙,很漂亮的色彩,比天空的颜色深邃一些,下面裙摆并没有拖地,刚好到脚踝,设计成鱼尾的形状,走动间似乎可以看见层层叠叠的海浪扑打脚踝。 “上面还有一些手工刺绣还未完成,佟夭小姐可以先看看,哪里还需要改进。”白老先生其中的一个徒弟一边熨烫一边说道。 佟夭摸了摸布料,触手微凉,很光滑,坠感很强,“它已经很美。”她抬头对白老先生说,诚心表达赞美。 有人在旁边浅笑着说,“它还可以更美。” 佟夭进了房间,礼服是一字肩设计,面前边缘上坠着暗色繁花,她换好衣服在房间里又站了好一会儿才忐忑走出去。 “好看吗?”她询问梅挽致。 梅挽致皱了皱眉,“它尺寸好像有些大了。”腰部明显不贴合皮肤,有些松垮。 佟夭摸了摸自己腰际,是有些空荡荡,她刚才出来时看见梅挽致手里拿着图样子,“是不是不太适合我?” 梅挽致笑,“不,很适合,蓝色很衬你的肤色,只不过我刚才是和白老先生讨论,你的这条裙子上面的刺绣花纹要删减一些,尺寸也改一下。” 旁边有人笑着开了口,“大少爷的意思是他要亲自画刺绣的纹样。” 佟夭看向梅挽致,他眼中笑意缱绻,“我这段时间不忙,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安排我们的订婚。” 她嗯了一下,低下头,看着裙摆的图样,不再说话,几秒后却又情不自禁地看向对方,只笑不说话。 “这么开心?”梅挽致问。 佟夭抿着嘴笑着点头。她不知道旁边是怎么恋爱,她只知道梅先生手段高超且多才多艺,调香绘画,无声撩人。 O四四 工作在九月份末到达结尾阶段,天气已经凉快很多,可还是有些闷热,偶尔大太阳天还是吊带热裤。 制片方那边发过来报酬,佟夭数了一下银行卡里面的数额,突然成就感爆棚,她很幸运,在如此年轻的岁月就拿到一个不错的项目,可以在提名板面有一席之地。 于是她给晚秋打了电话,邀请对方出来喝下午茶,然后她非常大气地表示今天下午茶她来买单。 唐晚秋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冰岛,为某品牌拍摄新产品的宣传广告,在那边待了一两周,这几天正好休息几天。 佟夭电话才打过去,那边就已经接通。 不过,唐晚秋并不在家,她才从医院出来,她听到佟夭的话就直接说道,“那我去接你,我今天刚好开了车。” 两个人约在一家酒店见面,唐晚秋经常来这边喝下午茶,佟夭来过几次,味道不错,后来她偶尔也一个人过来放松一下。 虽有段时间未见面,可看见对方的一瞬间,佟夭忍不住笑了一下,感觉陌生感瞬间消失。 “晚秋,你瘦了很多。”女孩子多喜欢听这句话,唐晚秋也不由得开心。 “受到爱情滋润,你也漂亮不少。”唐晚秋敲了敲方向盘,“先上车,我在酒店里已经预约好了下午茶,今天我没事,我们可以聊很久。” 到了酒店,让人去泊车,唐晚秋提着包和佟夭先上了顶层,她们两个不喜欢喧闹,让服务员事先留了安静的位置,有屏风把座位间隔开。 佟夭拿着菜单点餐,她不太喜欢品茶,直接让人上了一份果茶,还有一套西式甜点。 唐晚秋说,“先让我拍几张照片。” 佟夭嗯了声,看见对方动作,才笑着说,“你现在都玩起朋友圈了?” 唐晚秋说,“正在经营一个公众号,想做自媒体尝试一下,算是业余爱好。” 佟夭表示鼓励,好友现在的状态她觉得很好,不再受困于父亲的评价,困囿在缺乏爱 64 的漩涡中。 唐晚秋认真拍了几张照片,佟夭喝了一口果茶,才看着对方慢慢且谨慎地开了口,“晚秋,我要订婚了,和梅挽致。” 她知道这也许是一个令人唐突的喜讯,于是尽量说得轻飘飘。 就像以前,女孩子都会和好朋友在被窝中约定一生不嫁,老来相伴,佟夭也有过如此的年少轻狂,那时候是少女心思最为细腻的时候,看水不是水,看山不是山,会说“却道天凉好个秋”,读愁诗评论时事新闻,在父母悲情婚姻的阴影下她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是精神洁癖,喜欢不上任何一个人,于是只能孤老,她会和唐晚秋约定如果老了也一定要常常相见,去最爱的餐厅吃法餐,去酒店喝下午茶,点上最爱的甜点,坐在公园里晃着腿吃手工冰激凌。 佟夭从包中拿出请柬,放在桌上,“这是邀请函。” 唐晚秋看向佟夭,居然一点都不敢觉到惊讶,可能是很长时间她都在好友的口中听闻一位叫梅挽致的男人,于是她笑着把邀请函拿起来,上面还有火漆封口,“什么时候的?” “下个月。” 佟夭喝了一口果茶,看着唐晚秋,“我只邀请了你一个朋友,希望你能来。” “荣幸之至。”唐晚秋拿着邀请函扇了扇风,才笑着说,“是在平山顶上?” 佟夭点头,“主要是在梅家。” 因为季家也在平山顶,离得近,所以也会接待一些客人,这是他们商量好的结果。 唐晚秋说,“我二哥估计要羡慕我了,听说他前段时间想上平山顶都没有门路,求了好些人。” 佟夭问,“是为了什么事?” 唐晚秋并不在意,“他能有什么事。”自从大哥出了事,她和二哥的关系彻底闹僵,就连和父亲也无话可说。 佟夭从餐盘上拿下来一小块火腿三明治,用餐刀切了一小半,尝了尝,就皱了一下眉头。 味道变了,不是过去的那位糕点师的作品。 唐晚秋看见她的动作,也尝了一块,“不好吃?” 佟夭摇头,“可能是换厨师了。”说完也不肯再动,直接用纸巾擦干了手指。 唐晚秋倒没怎么吃出来,她觉的味道尚可,“你可真是味觉灵敏器。”不过也许是她不爱吃各式面包糕点的原因,尝完一口就觉有些油腻,她就抿了一口红茶。 在途中,梅挽致给她打过来电话,询问她在哪里,裁缝那边的礼服已经制定好,让他们一起去试衣。 佟夭慢慢点头,嗯了几声,挂断电话后唐晚秋笑着挑眉问了一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梅先生?” 佟夭失笑,“什么大名鼎鼎。” “那应该是神龙不见尾。”她听说过此人很多次,可终没有机会打个照面,唐晚秋笑着打趣说,“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这位梅先生哪里吸引了你,让你如此……嗯,死心塌地地喜欢他?” 美人总是有所优待,于是心高气傲地多,眼光不会太低,更何况是佟夭这样的出身,尽管后面家庭出现了问题吧可人的出身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毕竟她身上还有季家的血脉。不过梅家家境不凡,祖上出过高官,和她们唐家相比,显赫不少,两人也算郎才女貌。 佟夭没说话,有些人第一印象就注定了结局。而她和梅挽致最初便有无数的线缠绕起来,一切开始于半年前的见面。 于是她询问,“你家那位苏公子呢?” 唐晚秋说,“不知道,也许某日我家和他家举办一场订婚,然后再邀请很多商场的合作伙伴,觥筹交错下我们步入婚姻,这可能就是结局了。”她不想让久违的聚会陷入萎靡中,于是笑着对佟夭说,“你家那位啥时候接你?” “等我们聚完会后,他没说具体时间,只让我等下打电话给他。”佟夭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唐晚秋聊起在冰岛参加的一次当地活动,说是午餐吃了一种鸟,已经热烹饪地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如果不是看不出,她不会吃任何一口,“那里天幕低垂,时时下雨,大风刮过,脸都是疼得,等过了八月,就是漫长的冬天。”她说在那里度过的冬天会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冬天,在家中看书可以打发一个季节。 “你应该会很喜欢。”唐晚秋得出结论说。 佟夭不知道,她出去旅游的国家都太喧哗,就连去过几次的伦敦都给人一种吵闹感,她不喜欢,觉得人气太重。旅游是走的心境,人太多的地方很少适合旅游,反而是一些籍籍无名的小镇别有魅力。 不过等她订完婚,她会出去一趟,不限地点,随意走动,中国大江南北那么广,总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心高气傲地没有被人发现。 唐晚秋看着对面的好友,突然觉得她似乎变化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变,脸上的神情闪闪发光,比以前多了一些神气。 可能爱情真的会滋润人。 两个人说着细细碎碎的话,然后给对方拍摄照片,经过多次挑选才留下那么一两张作纪念。 佟夭说每次和她在一起时,才会打开手机摄像头,平常私底下,在和梅挽致的相处中,他们都不是喜欢摄影留恋的人,就连玩电子产品都很少见,现代人的更新换代在这些世家子身上很少体现出来,就连季青山也很少关注社交网络,他喜欢一个人待在深山里,整天思索因果轮回的故事。 说起这句话,唐晚秋也想起了一件事,从包中掏出两张对折起来的硬卡片,“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下下周在香城会展中心有一场画展,是你很喜欢的那位画家的个人展。” 她把邀请函放在桌边,“你可以和你的梅先生一起过去。” 佟夭感觉惊喜。 “我都没听说过。” 唐晚秋说,“画展不是很大,收到邀请函的人很少,都是画家认识的好友。”这两张邀请函还是她的一位女性客户赠送的。 梅挽致在五点左右到达酒店,直接在楼下等候,佟夭和唐晚秋一起下楼时间看见对方就站在电梯口不远处的地方,似乎一直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等候她。 唐晚秋看见梅挽致后,轻扫一眼暗地里就对着佟夭眨了眨眼。 佟夭装作没看见,对梅挽致介绍道,“这是唐晚秋。” 梅挽致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梅挽致。”然后看了佟夭一眼,面上是轻轻的笑,“佟夭的未婚夫。” 在唐晚秋伸出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就客气地收回,说了几句客套话,唐晚秋挽着佟夭的手一起离开。 在走出酒店时,梅挽致才低声询问,“唐小姐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唐晚秋说,“我自己开了车。” 梅挽致这才颔首,站在佟夭的一边不再说话,唐晚秋笑了一下,轻轻地捏了捏佟夭的手背,然后说,“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聚。 65 ” 佟夭点头。 等唐晚秋走远开车离开,梅挽致才带着佟夭上了自己的车,“直接去会馆?” “嗯。”她上次提过一些改进的意见,她希望礼服不太晚浮夸盛大,最好平常也能穿着,她喜欢优雅俏皮的风格。 佟夭曾经看见过一个有关Christian Lacroix品牌的春夏时装秀视频,里面的衣服复古优雅,模特们婀娜多姿,随意曼妙,不像现如今一板一眼,千篇一律。 不过,后来这个品牌不知因何原因破产,让她倍感惋惜,否则,她一定会是这个品牌的忠实客户。 O四五 梅挽致把车开进了一处很隐蔽的别馆,他们到达时有些晚了,不过门口的灯还亮着,佟夭跟着梅挽致走进了一处小门。 不过两个人并没有先去试衣,在一处地方,梅挽致突然询问佟夭饿不饿,在她犹豫着点头后,带她去了后院。 “素缘母亲做饭很好吃,今天带你过来尝一尝。”梅挽致介绍说。 佟夭有些惊讶。 梅挽致说,“我小时候在这边住过几天,素缘的母亲在我小时候照顾我,是我的阿姨。” 他小时候身边照料的人都是自小在梅家长大,和梅家关系亲近。 佟夭明白了,对方应该是小时候照料过梅挽致,角色类同于奶妈,关系亲近,要不然梅挽致也不会到这里来用餐。 厨房里还有灯,佟夭看见素缘提着一盏灯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看见他们才笑着说,“妈妈让我来迎你们,她才说你们该到了。” 素缘带着他们进了堂才把灯收了起来,挂在一边,佟夭看见一排的花灯,“妈妈猜到大少爷会带着佟夭小姐过来,早就备好了饭菜。” 这里的气氛没有佟夭想象中的严肃,最后和白老先生他们坐在一张木桌子上。 几个人吃饭也不像在季家那样沉默严谨,偶尔也会说几句话,素缘母亲也会询问梅挽致几句话,问他最近工作如何,像是一个长辈,佟夭看得出,梅挽致待这位女士很尊重。 素缘母亲厨艺确实不错,多是家常菜,一道鲫鱼汤尤其美味,佟夭都忍不住喝了两碗,于是她低声赞美一句,“味道很好。” 素缘母亲听到这话很开心,她对佟夭很友好,说话也是温和细语。 用完餐,佟夭被拿着在院子里面消食,然后才在素缘的带领下来到一间房间。 屋子的桌子上还有布料,不太整齐的铺在上面,靠着窗户的一面放着一台老式的缝纫机,剪刀和一些工具也有些凌乱地放在各处。 佟夭这才有些真实感。 “这里有些乱,礼服在隔壁房间。”素缘带着他们走过去,“爷爷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大多工作都是由哥哥姐姐们完成。” 素缘先进了房间开了灯,礼服挂在衣架上,已经被熨烫好,“佟夭小姐,你先试一下,如果不合身再拿回去改。” 佟夭拿着礼服进一旁的试衣间,等出来时,梅挽致就站在一处桌子旁,上面放着一排盒子,她走过去才发现是一排首饰盒,大多是玉石和翡翠,宝石类的很少,基本没有,旁边还有几个粉红的珍珠耳坠,像是害羞少女耳尖上的一点点。 她走过来,“是配饰?” 梅挽致点了一下头,“刚才让林助理拿过来的,你看看喜欢哪一套?” 他的目光落在佟夭身上,这身就是前段时间已经试过的蓝色礼服,在她的意见下,变得简洁很多,布料衬着腰线,刻意地设计很贴身,“很适合你。”他不得承认女孩子有时候更明白自己的短处和长处,并能把优点显露到极致。 “这套玉石很适合你。”梅挽致从拿起旁边的盒子放在佟夭面前,里面有一副玉镯,一对耳坠。非常简约,没有其他的设计,在灯光下玉镯莹润。 佟夭拿起来看了一下,还是选了一对珍珠,手上就准备佩戴简单地手链,她不太弄的太过花枝招展,富贵雍容。 佟夭对着镜子戴好耳坠,笑着看向梅挽致,“我看见旁边有一套你的西装,你也去试试看。” 他其实早就已经见过。 佟夭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我想看你穿西装。” 梅挽致看了一眼旁边的素缘,小姑娘已经抿着嘴不好意思地在笑,发现他的目光,才移动了一下脚步,“少爷,佟夭小姐,我去隔壁房间等候,你们换好后如果有吩咐可以直接叫我。” 门被关上,仿佛灯光也跟着摇曳一下,佟夭止不住地笑出声。 “你把小姑娘吓跑了。” 梅挽致拍了一下她露在外面的额头,言语温柔,“又说胡话。” 佟夭抿了抿嘴唇,低垂了一下睫毛,眼神却瞥向一旁的西服,眼底还有笑意,意思显然。 梅挽致无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背上,“我去换。” 他走进试衣间,佟夭拿出一旁包中的手机,果然唐晚秋已经发过来好几条消息:〔不愧是传说中的梅先生,长相风流倜傥,极品。〕 佟夭失笑,询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得到回答后才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放进包中,对着镜子检查礼服的前后面,看是否合适。 等了一会儿,梅挽致从里面出来,已经穿戴整齐,这件西服是银纹双排扣扣,设计很大胆,可是很适合他。 佟夭正在看桌面上的首饰盒,听见动静,转过身,面带浅笑,一瞬间所有的光晕都透过一层层木格子窗子透了进来,光阴穿梭了阳光。 梅挽致一步步走过来。 佟夭说,“这套男女装是一套?”有一种气质的符合。 “是一套。”这套是白老先生的手笔,也只有到他结婚的时候,才能让白老动手了。 他牵起佟夭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眉尾,动作细腻,佟夭笑着把他的手拿下来贴在脸上一会儿,才看着梅挽致说,“我是不是胖了一些?” 梅挽致说,“没有。” 佟夭说,“好吧,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梅挽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把剩下的几件礼服试了,明天带你上山。” 剩下的几件礼服也都试了一遍,也许是因为初感,她还是最喜欢第一件。 订婚是在中秋节前几天的日子,平山顶上还有过完节日的喜庆,因为逢临喜事,山上有许多孩子都留了下来,高兴愉悦的整座大院都生机不少。 佟夭一大早就被人叫起来梳妆,屋子里还有不少的孩子,都被大人赶了出去。 季穆清从外面进来,她今天气色好了不少,因为她和梅挽致的订婚,心情也好了不少,穿着旗袍,不像过去那样浅淡。 “妈妈。”佟夭转过身,她身旁的化妆师发出惊呼声,差点打翻一排的瓶瓶罐罐。 季穆清赶紧走了几步  66 把她按在梳妆桌前,才说,“怎么才起床,前边都来客人了。” 佟夭惊讶,“这么早?”天还没亮呢。 “说是梅家在国外的亲戚,凌晨才落的飞机。” 佟夭想要站起来,被季穆清按在椅子上,“先把妆容画好再出去,有人在前边招呼着你担心什么。” 化妆师其实是季青山那边的人,听到此处忍不住笑,“佟夭刚才还在懒床呢。”还是小孩子都吵闹着进来佟夭才被叫醒起床,要不然不知道耽误到几时。 佟夭不好意思,她昨晚才到平山顶,又是陌生地方,有些认床闹了大半晚才虚虚地睡了过去。 她问,“梅挽致起来了?” 化妆师俯身为佟夭画眼妆,季穆清看了一眼,轻声说,“不要太浓,轻淡一些。” 化妆师点了点头。 佟夭看着季穆清,她才说道,“早就起来了,现在在前院安排客人,一些年长的长辈他要去见一下。” 佟夭便催促化妆师动作快一点。 天白一点时,梅挽致敲了门从外面进来,他穿着沉黑的西装,里面的内衬是暗沉的银色,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下来。 “季姨。”季穆清点头,拢了拢披肩站在一旁。 佟夭才化好妆,站起来,“客人都来了?” “来了,我接你出去一起接待客人,周家和纪家的几位近亲车子都到了山口。”来的应该都是平辈,按理说佟夭是要一起出去见人的。 两个人正要出去,却被季穆清叫住了,她看向一旁的化妆师,“订婚戒指呢?” 佟夭也看向自己的手指,恍然大悟,赶紧走到梳妆台前,从一个首饰盒中找出一个金戒指,因为是老辈传下来的,看着有些厚重,不太日常化,也只有今天才会戴,日常一般两人只会戴着一对简单的银戒。 “可以了。”她快步向外面走,梅挽致只能拉着她,“慢点并不着急。” 佟夭这时才有这愧疚,“我起床迟了。” 梅挽致牵着她的手说,“不迟,我让你表哥先去山口接人了,应该还有一会儿,我先带你去用些早餐,要不然等下忙起来可能会站一天。” 佟夭问了一下一旁走过的佣人,得到时间后才嗯了一声,跟着梅挽致去了餐厅。 餐食一直都备着,梅挽致让人给她煮了一碗汤面,然后便坐在她旁边,静静等待。 佟夭问,“你不用一些?” 梅挽致摇头,“我用过了。” 身旁是忙碌的佣人,偶尔会停下来叫一声梅少爷和佟夭小姐。 佟夭很快用完餐,跟着梅挽致去了前院,季青简在前面接待客人,梅挽致和佟夭走过去,刚好一辆车停在门口,林叔领着人过来。 梅挽致挂断电话,在她耳旁轻声说道,“纪家的大公子,旁边是他的夫人。” 佟夭也认出这是纪家的人,一男一女走在前方,旁边的女人很年轻,和佟夭差不多的年纪,她第一次见,“纪先生,纪夫人。” 纪泽阳让人把请柬交给一旁的接待人,前不久梅挽致参加过他的婚礼,两人认识说过几句话,现在也能和梅挽致握了手后寒暄几句,佟夭在旁边对一侧的程灿笑了笑,心里惊讶对方的年轻,却并未表现出来,在之前她已经听人说过一些关于纪家的传闻。 等他们说完话纪泽阳才在梅家一位子弟的接待下进了院子。大家族订婚的本质上也是为了认识两家的亲友。 一上午,佟夭他们都在前院接待客人,中午换了一身衣服从来时,佟夭小腿都有些打颤,最后只能换了一双平底鞋。 “还可以坚持?”梅挽致的手扶着佟夭,轻声询问,“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接下来我来就行。” 佟夭摇头,等一下午宴便要开始,他们这个订婚比起结婚复杂也不遑多让。 午宴所在地方是一处大厅,两层楼的高度,中间有一个花台,摆放了很多从花棚运过来的鲜花,季家的花棚也因此空荡了一半,屋顶两侧的窗户是玻璃,因此采光很好,地上铺设有红毯,最上面有一张盖了红绸布的紫檀木桌。 这里原本就是专门用来招待喜事时的客人,因此整个空间不小。 订婚见证人是季家两老的一位至交好友姓顾,祖上光耀走过封疆大吏,他也曾权位很高,现在已经退休,可受人尊重。季老请了他来为佟夭梅挽致的订婚来当见证人,也是很郑重,期间致辞算是文言短语,佟夭几次要落泪又险险压住,才没有太过丢脸。 订婚婚书由梅挽致父亲所写,等见证人致辞后,林管家便让一侧的人拿来他们两人的私人印章和印泥,盖在红色的订婚书上。 此乃礼成。 红色的漆印盖在厚纸上: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后面写着订婚人:梅挽致佟夭。 两个名字靠的很近,贴在一起,同样的高度,除此之外,还有主婚人签名,她突然觉得世家繁重也有好处,至少她一生最重要的事被重要对待,她能在签名时如此紧紧地靠近他,以至于觉得碌碌此生,只为谋其所爱。 佟夭看了一眼梅挽致,她的手被对方笑着握住,携住看向下方,林管家让人上席。 婚书专门被收起来,放在一处,佟夭被梅挽致扶着下了台,她的腿不知是站久了还是刚才心情起伏,现在已经没有感觉。 梅挽致带她去几桌认了几位梅家的长辈,跟着叫人,收了一大堆礼物,各种旧物,特别是老人家喜欢送她玉镯头和翡翠挂件,后来拿不住,她后面跟着一个人,端着托盘一桌桌走过。 一场下来后,也许是她脸色疲惫,被梅挽致送回房间休息,中途还吩咐让人端来了饭菜,毕竟距离她用早餐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 桌子上放着刚才盖过章的订婚婚书,佟夭打开盒子拿了出来,纸质很硬,上面是规整的毛笔字。 梅挽致从外面拎着饭盒进来,“厨房人很忙,我自己去选的菜。” 他看见佟夭还一身礼服,坐在窗户前靠着长椅,来来回回地翻阅着手中的婚书,像是拿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那么开心?” 佟夭说,“觉得有些虚幻。” 她小时候看过一位姑姑结婚,也是繁花做景,轰轰烈烈,印象里只有走来走去的繁忙大人,和满眼的通红喜庆,觉得热闹开心极了,现在亲身经历多少有些觉得浮生若梦。 梅挽致说,“把婚书放进去,先用饭。” 佟夭没听,只把婚书放在一侧,拿起碗筷,还忍不住的看一下,念了起来,“梅挽致,年二十八岁,一九九O年十月二十卯时生;佟夭,年二十四岁,一九九五年一月十日午时生,今有常威宁、李志宇先生执柯,并得双方家长同意:缔结良缘,玉成佳偶。”  67 念到这里,佟夭停下看向坐在对面的梅挽致,“梅挽致,你记得后面的词吗?” 梅挽致笑了一下,不说话,佟夭撞了撞他的胳膊,他才接着念到,“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此证。”他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接着看向笑着的佟夭说道: “唯爱爰爰。” 佟夭歪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婚书低头笑着说道,“梅挽致,你错了,后面一句没有。” 梅挽致说,“对,没有,可是此生唯爱爰爰,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我此生碌碌,好似半生若梦,可兜兜转转,当初惊鸿一见,半生沦陷。 正文完—— 番外 在入冬时,梅挽致一位表姐在俄罗斯即将举办婚礼,他们收到了请帖,在婚礼前两天,佟夭和梅挽致乘坐飞机一同到达了莫斯科。 为了安全,林助理提前落地,安排好行程和随行的保镖,毕竟比起国内莫斯科并不安全,黑帮势力错杂,不少寡头子女都有被绑架的经历。 落地时正是晚上。 他们出了机场,有一辆车停在路边,车旁站着一位男士,后面还停着两辆车,站着几位戴着耳返的保镖。 佟夭和梅挽致走上去,两位男士互相拥抱打招呼。 “哥,佟夭,先上车,我送你们去居所。” 梅挽致打开车的后门,让佟夭上车,林助理坐在副驾驶。 车子行驶在大道上,途中经过市区的一处广场,天空下起了小雪,纷纷扰扰,路上的女人都穿着毛呢大衣撑着黑伞,雪落在女人的肩上也是美的。 佟夭把车窗摇下来,雪被风吹进来,贴在她的脸上,一直住在南方,她见过雪的次数很少。 林助理看了一眼佟夭,又继续低头查看手中的平板。 梅挽致把车窗摇下来,身边的毯子盖在佟夭的腿上,“你身体凉,小心邪气侵体。” 佟夭看了梅挽致一眼,笑了笑。 梅挽致把水从车中的加热箱中拿出,放在佟夭的手中,“我们等下住的地方也可以看雪,屋内有暖气壁炉,你可以坐在落地窗前怎么看都行。” 到了下榻酒店,梅家的那位子弟离开,梅挽致和佟夭走特殊通道到达房间,这里是梅家常年包下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是林管家派人布置,家具都是好些年代的老古董。 背靠着壁炉的书桌上左上角放着一台绿色灯罩的小台灯,地面都是西班牙厚毛毯。佟夭在门口取下头顶的贝雷帽和手上的手套,放在门口的柜台上,里面暖气正浓,扑面而来就是热气。 佟夭这是第二次来俄罗斯,并不感觉陌生,可能是国外气氛大多相同。 “这是翡翠灯罩?”佟夭坐在书桌后,手搭在高椅的扶手上,面前的绿台灯坐近了才发现灯罩的秘密。 她拉了一下绳索微端的玳瑁,台灯亮了,佟夭这才发现灯罩上面有些流动的光晕,是一块块被镶嵌的翡翠片。 梅挽致点了点头,“是翡翠玉石切成了一片片后镶嵌上去。”他说完话让酒店管家送过来了晚餐,在飞机上佟夭根本没有多吃。 佟夭听到这句话,却是感觉到暴殄天物,一块好好的翡翠硬生生切割成了玉石片。 晚餐并不复杂,就是简单的面包汤品,管家还送上来一瓶红葡萄酒,应该是才从酒窖拿上来。 佟夭吃了几口面包,就坐在壁炉前喝起酒来,幸好之前已经醒过,如果要说她与梅挽致有什么共同爱好,品酒可以算一类,只品不饮,讲究微醺之感,容易入睡,有一段时间灵感枯竭,陷入失眠她是靠着一瓶瓶红酒才度过那般艰难的时光。 梅挽致出了一趟门,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阵冷气,把大衣挂在架子上后,等到身体暖和后才坐在佟夭身边。 “他回去了?”佟夭问的是那位来接机的梅家男士。 梅挽致点头,俯身倒了一杯酒,“等下他有事,要去帮新娘招待远道而来的其他客人。” 佟夭好奇,“他从事什么工作?”他觉得对方气质看起来并不简单。 梅挽致把佟夭伸过来的头推回去,笑着说,“他喜欢金融。” “银行家?”佟夭漫天猜测,梅挽致却笑了笑不说话了。 佟夭于是知道自己猜错了。 梅挽致解释说,“前几年他在美国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在投行工作几年,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主要是做投资,偶尔也玩股票。” 佟夭一边听着一边拿起一旁小桌子上的一个摆件,在手里把玩着,和梅挽致待过许久,她也算是能从对方的细小表情中发现端倪,就比如此时,梅挽致显然对这位堂弟的投机性行为不太赞赏。 于是她顺势转移话题,“前几天立雪寄了几本书过来,也要我给你寄过去几本书,要英国买不到的。” 梅挽致说,“现在国际物流发达,有什么买不到的,她是喜欢缠着你。” 佟夭笑说,“反正我也无聊,立雪寄过来的几本书我也很喜欢。” 第二天梅挽致带佟夭去楼下酒店的餐厅吃饭,乘坐电梯直接下去,餐厅就在酒店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佟夭还看见一个小女孩独自坐在一张桌子前,正在翻阅一本书。 她坐在了女孩的旁边。 有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梅挽致拿过菜单从后面看起来,前面基本上都是开胃菜,为开胃菜花费太多精力并不适合,他最后点了一份炖小牛肘,佟夭要了一份炖菜和烤鲈鱼,同时要服务员帮忙点了一瓶酒。 小女孩应该也是酒店的客人,佟夭注意到她的身旁并没有大人的东西,女孩的面前摆放着一份多口味的冰激凌,最下面的是法国香菜口味,最上面的是柠檬口味,淡黄的表皮色。在翻过一页书页后,她就像是奖励自己一样,用勺子挖一小勺放入口中,十分安然自在。 佟夭觉得很有趣,看了好几眼。 小女孩看过来,对上佟夭的目光。 佟夭笑,“小姑娘,你不上学?” 她用的是英语,等出口才恍然小女孩听不懂,对方也没有回复,对方只是抿着嘴扣了扣书皮,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佟夭然后用俄语说了一句话。佟夭并没有听懂,眨了眨眼。 旁边梅挽致说了一句话,用的也是俄语,小女孩听到后看了佟夭一眼,又开了口。 佟夭疑惑地看向梅挽致。 梅挽致说,“她说她在等母亲一起用餐。” 他们说话间,一个穿着墨绿色大衣的女人急匆匆地从楼上走过来,头上戴着法式贝雷帽,年轻美丽,身材窈窕,对着坐在餐桌前的女孩儿说了一句抱歉,和梅挽致两个人说了一句谢谢,就带着小女孩赶紧离开,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佟夭看向桌上被吃了一半的冰激凌,突  68 然觉得有些可惜,对于孩子来说,可能天大的事情都没有零食重要,那个小女孩可能会因为这份未吃完的冰激凌记一天。 菜很快上来,酒已经被启开,佟夭昨天喝过,今天没有喝酒的兴致,全程低头安静用餐。 餐厅在餐点时又来了不少人,有些是外面进来用餐的路人,都是裹挟着一身冷气,穿着大衣。 佟夭吃完也没有到处逛,和梅挽致在面包店买了几根法棍和牛角包就回了房间。 途中她抱着面包和梅挽致讨论起旅游,“就像北京人并不是经常去□□广场,曼哈顿居民并不会去纽约的时代广场逛街一样,俄罗斯人也并不会去莫斯科广场闲逛。” 在进电梯时,梅挽致反射性地瞥了一眼电梯里的人,然后才和佟夭一起进去,他笑着说,“参加完婚礼我们就要飞回国内,也没有时间去圣彼得堡的莫斯科广场。” 佟夭顿时感觉被扎心,因为下周梅挽致要去德国参加学术会议,所以婚礼结束他就要转机去德国。 梅挽致安慰一下她,“你可以和阿玲迟几天回国,你们一起到处逛逛。” 佟夭面无表情地点头表示,“我会听取你的意见的。” 梅挽致失笑。 两个人走出电梯,佟夭不小心被电梯口的地毯绊了一下脚,怀中的面包袋也差点丢在地上,吓了她一跳,还好被梅挽致给扶住。 梅挽致脸色浮现出轻微的怒气,不过当时对上佟夭的一双眼,并没有发脾气,询问一句,“没事吧。” 佟夭动了动脚才摇头,“还好,并没有崴脚。”她摸了摸怀中的面包庆幸道,“它们也没事。” 梅挽致嗯了声,两个人回到房间。 结果再出门的那天,佟夭却发现电梯门口的那块地毯已经消失,她这才想起那天回去,梅挽致似乎是出去打了一会儿电话,她以为是要事就并没有多问。 “你昨晚打电话让酒店的人把地毯换了?”佟夭没忍住笑。 梅挽致并不想多说,尽量轻描淡写,其实他很少如此劳师动众,“此处设计不合理。” 佟夭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这个,此事略过不再提,却笑着牵了牵他的手。 婚礼在教堂举行,之后会转移到宴会厅,去的路上途中一处路段被封锁,拉起了警戒线,车子被堵在路中,一位司机下车问询,才知道这里刚发生了木仓战,有黑帮的人绑架了群众。 几位保镖神色都凝重起来,只能绕路。 万幸地是一路安全抵达教堂,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聚在一起聊天,佟夭端起一杯香槟喝了几口开始入场。 他们因为身份坐的位置很靠前,新郎是混血,身材高大,长相帅气,听说是有名的房地产大亨的儿子。 宣誓交换对戒过后,客人就要转移到庄园,有专车接送。 梅挽致和佟夭没去,只在教堂时就送了新婚礼物,和新娘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开。 她晚上回到酒店,才知道被绑架的人是今天婚礼的客人之一,一位能源巨头的儿子,并且和他们同住在一家酒店,但很不幸,现在绑匪开出巨额的现金数额,要不然就会撕票。 这起事件,佟夭并没有多关心,当晚她把梅挽致送上飞机后,自己也乘坐了飞回香城的飞机。 等过了一个多月,她忽然想起这件事,询问阿玲后,才知道那位能源巨头的幺子被花了五亿赎回,因此,那位公子现在出门,都有数十位保镖围在前后,可见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挂了阿玲的电话,准备出门去研究所找梅挽致一起用晚餐,就接到一通电话,佟夭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接通了电话,来电来自她的助理,是告诉她有关某颁奖典礼的相关事宜。 她的一个作品入围了最佳编剧,助理询问她是否会去现场。 这应该是她的第一个奖项,可是佟夭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梅家人一向低调,在公众面前的留影少得可怜,自从和梅挽致订婚后,她也越发注意,不希望自己过度高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这也是为了安全不起见的缘故,要不然一些绑匪如何得知那些富商子女的消息,她曾经听梅挽致讲过,他以前在学校的各种照片都会经过处理,不会留档。 番外 结婚是在订婚的两年后,是梅挽致先提起,这一切都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平常的春天,平常的地点,平常的时间。一切都随意而慵懒,甚至提起结婚的人的语气也是慵懒恣意的。 那天天气很好,是一个阳光烂漫的春日。 佟夭才从一个公司出来,梅挽致接她一起用餐,佟夭坐在车上谈到刚订婚的晚秋有些感叹,在等待红绿灯时梅挽致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一对老人搀扶而过,他突然说了一句,“爰爰,我们结婚吧。” 佟夭看向梅挽致,然后也笑着说了,“好。” 然后他们就决定结婚了,一步步顺其自然地到达这个阶段而已。 他们结婚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布置和安排,两方长辈要见面,甚至婚礼的日期也要去找人商量,大家族在这方面总会有些说不出的规矩。 提起结婚的当天,佟夭回了一趟黄金大道,花店依旧是旧模样,季穆清住在楼上,偶尔会下来照看店面,多数时间是一位店面在下面照看。 她去了,店员与她聊了几句,佟夭才上了楼,“妈妈。” 季穆清坐在客厅里在插花,满客厅都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鲜花,阳台上也才满了玻璃瓶子,香气怡人。 “妈妈,我要结婚了。”她希望把这个喜讯第一个告诉她的母亲。 季穆清看向佟夭,她的女儿很开心,女孩总是快快乐乐地步入婚姻然后变成女人。 她笑了,从花瓶里抽出一支鲜花递给佟夭,“你们商量了大约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定,我估计外公那边和梅家那边可能会选日子。” 季穆清说,“你今年二十六了?” 佟夭笑,“妈妈。” 季穆清说,“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她已经插好一个花瓶,站起来去拿桌面上的另外一束花草,佟夭的目光落在浸泡在花瓶水面的根茎上,透过一层层绿茎,突然有些想落泪。 “可是我有些舍不得你。”订婚时她欢喜交加,可如今提起结婚,她心中仍有一些对未知未来的害怕,还有对母亲的不舍。 季穆清停下手中的动作温柔地拍了拍佟夭的后颈。 自从离婚后,她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一面反向镜子,走向了与原来不同的境地,就连心也静了下来。 她和佟夭住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也就五六年,后来女儿上了大学,见面也更加少。 “以后还可以回来看我。”季穆清说。 佟夭点头,阳光从  69 外面撒进来,佟夭拿起一旁的剪刀,帮季穆清处理花草的枝叶,她小时候受季穆清熏陶,也喜欢花花草草,当然,很少有女孩子不喜欢鲜花。 她下楼时已经处理好心情,回到家中就和梅挽致提起这件事。 梅挽致正在平山顶,这宅子清净,里面住的人少,也就两年前订婚的时候热闹了一瞬,等人走了就又冷了下来,平时只有养护宅子的佣人住在这里,梅挽致偶尔会回来住上几日,佟夭也会过来玩玩。 她听见了乐曲声,便知道他在何处。 “平山顶?” 梅挽致点头,因为他的到来,梅宅的檐廊下的灯都亮着,门口也亮着两盏宫灯,说明主人在家。 他身边没有陪人,一个人在阁楼上的走廊走动,靠在栏杆上,能看见不远处的湖面,波光凌凌,还有远处零星灯火。 佟夭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德国?”事情不小她总要去一趟德国。 “下个月,我和母亲说了,母亲让她的管家给我们订了机票。” “这么急?” 梅挽致说,“下个月刚好是立雪的生日,她邀请我们一起参加。”往年他在外,都是直接寄的礼物回去。 佟夭有些懊恼,她忘记了这件事,看来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要去想送什么礼物了。 不过再去德国之前,佟夭要把手中的事情安排好,她开了一个工作室,里面都是些年轻人,有些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她离开几天,指不定会生一些乱子,只能让有事情通过助理联系她。 最后经过商定,多次询问高人订的婚礼日期是春天的最后一个月,阳光灿烂,宜婚嫁。 古时候婚礼都在黄昏之时,有上午接亲,晚上成婚的说法,因此也被称为“昏礼。”季家这边的意思是希望黄昏拜堂,要合古礼。 于是,最后佟夭从黄金大道这边的一栋别墅出嫁,上午接亲变成了下午接亲,等到四五点点的时候到达平山顶,在阴阳交汇的昏黄时拜堂。 她盖着盖头被人从车上背下来,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根据感觉来分辨出眼前的人,“青山哥?” “嗯。” 佟夭笑了,“你怎么回来了?”他昨天还在国外,说是晚上才会赶回来,原本定的是青简表哥来背她,她以为他回不来了。 “妹妹出嫁,哥哥总要相送一程。”季青山气息不变,把佟夭放在了红毯上,佟夭笑了,低声说了句话。 梅挽致走过来牵着佟夭一步步走进堂内,她看不见路,面前皆是喜庆的红色,仿佛和多年前看见的那一幕姑姑成婚映照起来,左手被梅挽致的手握在手心,握的很沉很稳,仿佛在告诉她不要担心一步步向前走。 有乐声响起,外面似乎还有鞭炮齐响,她也分不清了,人人都在欢呼,有许多孩子的声音,可佟夭却能准确地辨认出梅挽致的声音。 “还好吧?” 佟夭轻微地点了点头,头盖微动,梅挽致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同时俯身对拜。 她被送进了新房,揭了盖头后看见到处都是红色,梅挽致站在她面前,背着光,对她浅笑,周围都是长辈和少女,说着恭喜,大家都知分寸,并未哄闹。 佟夭看着梅挽致抿着嘴笑了一下。 其余的人被赶出去后,梅挽致说了声,“我让阿玲给你准备了吃食,饿了自己先用餐。” 佟夭点头,动了动自己的头和脚,是有些酸麻,梅挽致半蹲下帮她揉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催促声。 他该出去接待宾客。 “你先出去,我等下出去。” 梅挽致点头,让阿玲留在这边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 佟夭这才脱了鞋去取头上的发簪,因为要戴首饰,她的头发被盘的有些紧,坠着步摇都感觉到拉扯感,“快点快点,帮我卸东西。” 她语气太过急促,阿玲也有些想笑,可动作不慢,毕竟等下外面宴席结束后佟夭还要换了衣服出去见长辈。 宴席在八点结束,佟夭换洗后吃完了饭,门就被敲响了,是有一位小姑娘,“阿玲,林叔说前面的宴席结束了。” 佟夭把披肩披在肩上,走过来还没说话就看见梅挽致也从走廊那边走过来,换了一件衣服,沉色的西服,一身冷冷清清,就是皮肤白了些,在灯光下,看上去像是过去的人。 “你怎么过来了?” 梅挽致说,“来接你。”他顺其自然地牵起佟夭的手,感觉入手冰凉,“穿的少了?” 佟夭摇头,“刚洗过澡。” 小姑娘和阿玲站在后面不说话,佟夭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亲昵,拉住他的手准备去前院,却被梅挽致拉住了手,“叔伯们不在前院。” 佟夭疑惑。 梅挽致牵着她的手向后面走去,“林管家带他们去看后面的藏品去了,姑姑她们带着孩子们去游湖,我们先去库房那边见过叔伯。” 这是第一次在如此深的夜,梅挽致牵着她的手在梅家走动,偶尔遇见佣人,他会微微颔首。 佟夭略微慢了半天,他就会停一下,觉得是自己走快了,全程细致地让佟夭不能看见他的背影。 也许是长廊太深,太过如书中的那样廊腰缦回,佟夭的思绪也渐渐涣散开,她目光虚透在梅挽致的脸上,突然想起了两年前一句话。 这一幕突然重叠在一起,有光落了进来,灯光还是阳光。他坐在窗户旁,浅浅淡淡地说着唯爱爰爰。 那样眉目不惊地说要与她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仿佛岁月也掩盖在了历史洪流中,阳光遮掩了一切,于是她的心也跟着摇曳,变成了湖面上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