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之下》 分卷阅读1 《盛宠之下》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文案 因父亲含冤入狱,宝仪走投无路,拜到摄政王府门下。大雪纷飞的夜里,朱门高立,灯火阴森,宝仪跪在门前,纤弱的脖颈挺直。 仆妇嫌恶,不过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也敢来王爷府上,正要赶她离开,忽的发现,王爷已经在阁楼前看了有一会儿了,连忙噤声。 透过雪幕,高高的九重楼上有处阴影。宝仪知道他在看她。她压住颤抖的声音:“若王爷高抬贵手,宝仪必将报答。从身到心,无所隐瞒。” 本想杀了她的王爷,瞧着那小可怜儿苍白脸庞上水红一点樱唇,忽的改了主意。 — 摄政王动了坏心,强行把她留在身边,掐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离了爷,你能去哪?” /狗男人追妻之路/慢热/先婚后爱/男主先动心/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宝仪,沈渊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伪善君子×温柔小花   立意:在逆境中不要放弃终会收获幸福 第1章 傅家 晌午过后,黑云乌沉沉的压下来,寒风刺骨,雪沫子落到屋檐上,一会儿就融化了,地上也是湿漉漉的。傅家的院子冻了冰,和雪粒子一起反着白光。 一个四十岁粗布衣裳的妇人撩开房门帘子,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把帘子掩的严严实实的。“真冷。这天气,眼看着要立春了,怎么还下雪呢?” 屋里,有个姑娘守着暖炉子烤火。银炭灰一圈一圈往上飘,经过姑娘的发尖儿,飘到房梁上。姑娘生的漂亮,皮肤白,一双弯弯的眼睛,带着点笑意接话:“娘,快放下,来烤烤火。” 妇人“唉”了声,坐在她身边的矮凳子上,手伸向小铜炉旁边,她眼睛仔细,伸手替女儿把夹袄上的灰尘抖干净,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妇人心里燃烧起一股温暖的火焰。她的女儿这样乖巧漂亮,又不争不抢,真是三生的福气。想到这里,妇人的眼眶微微红了:“是父亲母亲不争气,只能买些银碳,这么大的灰,让你和柒儿受苦了。” 傅宝仪很不喜欢听母亲说这样的话。她脸一板,微嘟的唇畔弯下来:“娘!您又说这样的话。家里怎么了?有银碳烧,这样已经很好了。” 傅家是文官世家。在大烨,人人善战,文以武尊。文官在朝廷说不上什么话。偏偏宝仪的父亲思想顽固,守着他的一方书本,虽说为官,领的俸禄却是最少的那层。家里养着三两个仆人,仅能温身饱腹。宝仪的胞妹宝柒才六岁,再过些天便能读私塾了。妇人愁眉紧锁,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墨黑着,远处透着层银边,雪花愈发大了,仔细能听见簌簌落雪声音。 “雪大了,去大伯家接你妹妹吧。拿着伞,小心别着凉。早说让柒儿别出门,总是不听话!”妇人絮叨着,拿出伞,又给小炉子里填了点炭火。 宝仪说是,披上白氅,推开窗门,湿润的,带着凉意的风扑面而来。她撑开伞,走进雪里。每走一步,丝绣裙边和雪飞舞,因为寒冷,地上的都冻实了。 这会儿,沿街上的屋子都点起了灯笼,旷阔的石板路上,人很少。宝仪的妹妹宝柒晌午去大伯家找表妹玩了,两家离得也近,要穿过一条胡同。 傅宝仪一手撑着伞柄,一手拎着绣裙,低着头穿过胡同,敲了敲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开门的是小厮,宝仪没进去,立在门边等了会儿,小厮才把妹妹领出来。 傅宝柒年纪小,脸圆乎乎的,一双墨色的大瞳仁眼睛,和宝仪幼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穿着小夹袄,兴高采烈的扑过来,拉着宝仪的手:“阿姐!你来接我啦!” 宝仪点头,和看门小厮道了谢,拉着妹妹的小手,走进雪里。“娘叫你不要出来,偏往外跑,这会儿下雪了,若是我不去接你,难不成你要在大伯家过一夜?” 宝柒咯咯笑,仰着头:“阿姐一定会来接我的!再说,阿姐不来接我,我也不怕,出了大门,就往东走,看见老槐树,就拐弯,一会儿就走到府上啦!” 宝仪笑了,伸手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倒是人小鬼大。” 两姐妹走着,忽然见黑暗处几点星火,脚步声纷乱有序,原来是巡路的一队官兵,人数比一往多了一倍不止。宝仪靠近路边让路,看着远去的官兵身影微微出神,难不成最近朝里有事?这么一想,父亲上朝一天了,现在还没回家。她心里着急起来,脚步也快了些。 到了家,收伞,雪小些了。宝仪脱下衣氅,抖落肩上的雪花,边问母亲:“父亲回来了么?可曾托人给家里带什么信儿?” 傅夫人也是一怔,仔细思索着女儿说的话,摇了摇头:“未曾。按理说,这个时间也应该回来了。” 越想,傅夫人心神越慌,连手指都哆嗦开了。这事不是没出现过,前些年,傅老爷脑子一根木头转不过来,硬是在朝上与个武官吵了起来,太后大怒,直接叫人拖了 分卷阅读2 下去,官降三级,诏书都下来了。 要不是傅老爷忠心先皇,恐怕早就进了大狱。 “阿嬷,你照顾二小姐去睡。”傅宝仪稳了稳心神,叫仆人领妹妹去睡。她换了身衣裙,叫母亲不要担心:“我出门看看,您先别慌。” 母亲遇事只会哭,哭又顶什么用? 傅宝仪是个有心思的姑娘。她不像是别的姑娘,从小被当成小女儿来养,绣绣花就算了。傅老爷弱冠中举,在前朝时极受中用,他心里有傲骨,连着女儿也是当做儿子养。宝仪从小读书,书里的一方天地,都进了脑子里,也教会她为人处世。父亲从小多她严苛,宝仪也记得,她小时候,父亲会用一种复杂的视线望着她,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若你是男子,定会替我在朝中又立一分威名,可惜…” 宝仪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子而觉得不好。 甚至她觉得,她可以做的比男子更好。 思绪回来,出门的急,宝仪没打伞,微弱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发丝粘在了脸上。她叫了马车,到了宫门外。 宫门高大森严,凝立在黑夜中,在雪中无声,汉白玉的阶梯上,一丝脚印也无。 普通人没有诰命,是无法进里面的。 簌簌的飞舞雪花中,高大的宫殿安静极了,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傅宝仪停下脚步,想找位侍卫打探,一时间无从下手。 正凝神,忽的从背后伸出来一只手,捂了她的唇。傅宝仪满身冷汗,支唔着咬在那张手上,低头瞧见侍卫的衣袍上暗麟的纹理。身后的男子被咬疼了,倒吸着凉气,声音很低:“别出声!宝仪,是我。” 傅宝仪安静下来,回头,立着的是位玉面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发冠微乱,一双眼睛也带着慌,扯着宝仪的衣角缩到旁边。 傅宝仪是认得他的。她曾经读过男女私塾,因为天资优越,被夫子作为监读。这个少年身份特殊,极为尊贵,是当今摄政王表弟,皇后的亲侄儿。夫子便叫宝仪照顾他。可是在这样一个纷乱的雪夜,小王爷不好好在宫里呆着,穿着侍卫的衣袍跑出来做什么? “小王爷,您?” 在她不解的目光里,沈珩面露沮丧,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完全失去了那层尊贵的身份。他垂着头:“我跑出来了,谁也不知道。” “我受不了那些管教,我根本不想读那些什么狗屁破书,我也不想骑马不想练剑。有时候我真恨,恨我生在了皇家!我只想逃出去!”沈珩不敢直视宝仪,不敢直视那双漂亮的,永远带着一层笑意的眼睛。此时此刻,他沮丧极了。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宝仪,比任何事情都要让人糟心。 傅宝仪明白了。 她掏出帕子,递给他:“小王爷,脸上沾了脏东西,擦一擦吧。” 沈珩盯着那只帕子,上面绣了只红梅花。他诧异:“你不劝我回宫?” “劝王爷什么?没什么好劝的。你既然作下决定,那就走吧,离这里远远的。”傅宝仪紧了紧肩膀的绒氅,她语气缓缓:“可是王爷,您又能去哪里?您穿着这件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侍卫衣服,出了宫门,怎么养活自己?别人见了,只会当做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随便打发了走,连个包子也不给您。您可有安家立命的本事?” 沈珩又瞧了她一眼,深深的沉默了。 傅宝仪朝他笑了笑:“王爷,我本来没有指点您的资格,全然都是之前的同窗情分,胆大妄言了几句。现下里您这么偷偷跑出来,宫里恐怕全都乱了套了,您可曾想过后果?” 沈珩目光微凝,回头望了眼宫里。他又连着摇了摇头:“不成,现在不能回去,要是被表叔发现了,定是要打死我了!” 宝仪知道,沈珩口中的表叔,是当今在这上京城里权势滔天,大权在握的王爷,沈渊庭。这个深居简出的人物,从结束了前朝动乱之始,便带着人们的憧憬与敬仰,站在了深宫权利的最高处。 傅宝仪也跟着犯难。以她对小王爷的了解,沈珩只是个玩心大的孩童,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他的表叔沈渊庭。岂止是沈珩怕,宝仪也是怕的,那么个从刀山火海尸骨漫天的战场里走出来的人,可不比阎王爷还要让人怕上三分? 雪还在下。 傅宝仪开口:“要不然,您偷偷回去,或许王爷还未发现?现在宫里也是没有动静。” 她这么说着,侧头,一截比雪还白的颈子便露在了绒氅外,沈珩看着,忽的移开目光,脸颊有些发热,他忽的想到:“宝仪,你是来做什么的?” 傅宝仪猛地把正事给想起来了。 她哎呀了一声:“我是来找我爹的!小王爷,您可知道他是几时下朝走的?” 沈珩蹲着,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在雪地上画来画去:“傅书府?他早就走了!我计划着溜出宫门时,还瞧见他。” 傅宝仪喃喃自语:“我未曾见到父亲,难不成是错过了?” 两个人一时无话。 天地一片寂静,巡逻的侍卫开始交接。这时 分卷阅读3 候,宫门忽的开了,从里面涌出一匹快马队伍,约莫十几人,纷乱的马蹄声打破了静谧。为首的那个骑银马,所过之处侍卫呼啦跪倒一片。 隔的有些远,宝仪看不清那人什么样子,还没反应过来,沈珩倒是慌了神,噌的一下弹起来:“表,表叔!快快…躲起来…” 却是已经晚了。 傅宝仪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隔着纷纷细雪,准确无误的扫视过来,似乎比这深夜凛风还要寒冷,她不受控制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深度着迷》求收藏————— 顾怀穗少不经事,与初恋结束恋情后仓皇出国,一走三年。再回国时,初恋已经成了江城赫赫有名的傅氏太子爷。 好友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 顾怀穗表示两人早就没可能。 听到回答的男人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扯开领结。他视线冷漠抬起她的下巴:“穗穗,你我之间,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第二天,太子爷嘴角上多了块儿咬痕。 众人知道傅氏太子爷吃了闭门羹,纷纷打赌顾怀穗什么时候后悔。 雨夜。傅禹城周身湿透,站在顾怀穗家门口,牵着姑娘的手低声下气诱哄:“从头来过好不好。” 几天后,傅禹城难得发了次朋友圈。照片里的女人低头看书,长发垂肩,样貌温柔。 太子爷配文语气骄傲:“瞧见没?我的人。” 众人艳羡,顾怀穗叫苦不迭。 :)从此不想看见床,一进卧室就腿软。 占有欲X软乎乎 古早/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第2章 她无所谓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缩紧了,就在她快速思索怎么办时,那匹银色的赤蛟马已经用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 不需多时,银蛟马已经停在二人身前。 马上的男人墨发玉冠,天生一对有弧度的眼睛,只是漆黑无比,似同一股亘古的幽幽潭,在一片黑暗里,出奇的明亮。傅宝仪只是虚虚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低下头,行了个礼。 沈珩这时候倒是把宝仪挡在了身后,嘴唇张了张:“表叔。” 沈渊庭一言未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两个人。 他这侄子,自从大哥过世后,行为张扬,不顾管教,日日撒野。倒是他身后的女子,玉面樱唇,楚楚可怜,颇有几分姿色。这黑天雪地,男女相会,定是没什么好事。 赤蛟马的马蹄子跺了跺,鼻孔呼出热气。 沈珩的背后被汗黏透了,他抹了脸,先开口:“她是我私塾时的同窗,如今碰巧偶遇,就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我正要回去呢,劳烦表叔出来寻一趟。” 宝仪未发一言,垂头不语。 那股锐利的视线,依旧在两人之间梭巡,半响,马上的男人开口,声线冷峻:“勿多生事。”说完,驾马离开,没有再看第二眼。 沈珩背上的热气,瞬间变凉了。他回头,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吓死人了…表叔竟然没打我…宝仪,你没事吧?” 傅宝仪连忙挤出一抹笑容:“没事。” 说没事是假的。 马蹄声渐渐消失了,宫门留了个小口。 傅宝仪:“快回去吧。想必你没走多远,侯爷不会说什么的。臣女就此拜别。” 说完,抖了抖衣袍肩膀上的雪花,疾步离去了。 沈珩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手里却还拿着她给的帕子。 诺大的宫殿,只中央点着颗蜡烛,暗红的细纱,慢慢飘动。沈珩四处张望,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阎王表叔。他放心下来,脱了外衣,吊儿郎当往里走,撩开帘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迎面来了一鞭,正好打在他腹前。 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沈珩哀嚎一声,跌在地上。 “表…叔!您先别生气!嘶…我错了!错了!” “无数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你的位置,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取而代之,你却跑出去与女子厮混,枉我这些年对你的器重!”沈渊庭的脸上布满阴霾:“你父亲去世时,你说的什么!” “说…说一定成器,为我沈家分忧…”又挨了一鞭子,沈珩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表叔!我真的错了,错了…再也不跑出去了!还有那女子,真是我的同窗,并未有任何非分之想…” 沈渊庭把手里的长鞭扔在地上。 前朝不稳,朽木之末,一瞬将倾,新帝登基,沈家将相名门,上泗一战,沈家大儿以血肉之躯,护沈渊庭出重围,他与当今圣上活着回来,大表哥却死了。大哥临死前最后一句,便是叫他照顾珩儿与家中大嫂。沈渊庭当即发誓,顾好珩儿与嫂嫂,可惜大嫂重情,诞下遗腹子后,悲痛欲绝,早早登西,去寻大哥了。 沈渊庭盯着沈珩,胸中气血涌动,才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全都忘了。他呼出一口长气,坐在 分卷阅读4 椅子上:“你父亲临行前,叮嘱我照顾你。你也曾在灵前发誓,要刻苦努力,将来为人中龙凤,可你!你是怎么做的!” 说着,手里长鞭又要扬起。 “表叔!别打我…” 这时候,门“吱”一声被推开。 月光倾斜一地,似水银光。门口站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童,目光呆滞,赤着脚,喃喃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在说:“哥哥又挨打了…又挨表叔打了…” 沈渊庭动作一顿,立即把鞭子掩到身后。 沈珩也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挤出笑容:“没…表叔是在和哥哥玩。” 沈离小小的身形晃了晃,看着沈渊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离是沈家大哥的遗腹子,沈珩的亲弟弟,才六岁,情绪敏感,说话迟钝。太医说,是在孕期,母亲情绪脆弱,日日以泪洗面而至。后来沈离又亲眼目睹了母亲自.杀时的样子,从此不再开口说话,不是哭便是笑,生了长大病,个头比同龄孩子矮小许多。 沈渊庭立即疾步,将小阿离搂入怀中安抚,谁知越安慰,阿离的眼泪越多,剧烈挣扎了会儿,一个白眼晕厥了过去。 “太医!叫太医!” 仆妇和婆子全都惊动了,涌进来,齐刷刷跪倒一片:“候爷!小公子明明还在睡觉来着!奴婢们一直盯着,怎么一个不留神,就到了这儿来了?” “全都下去,自己去领罚。” “爷,饶命啊!都是贱奴们的过错…” 雪又开始下了,满地白霜。 摄政王府一片慌乱。 傅宝仪心里很乱,到了家里,远远看见父亲立在门口等着她。 “爹!你何时回来的?” 傅老爷捋了捋花白胡子,笑着:“下了朝,去临街糖果铺子里买了你和你妹妹爱吃的草糖糕,回来时偶遇一老友,又去酒馆对酌了几杯。雪天对酒,岂不快活?我这老脑袋,却忘了派人回家知会一声,害得宝仪雪天出行,实在是不该。” 父女两人回了家,傅宝仪摇了摇头:“没事。爹,若有下次,您一定别忘了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否则母亲又要担心。” 傅老爷挑开帘子,打量宝仪的脸色,觉得不妥:“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那道冷峻锐利的视线似乎重新出现在宝仪面前。 傅宝仪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雪天路滑,差点摔了一跤。父亲,母亲,您二位早些休息。” 宝仪的贴身侍女绿芝早就烧好了洗澡水等她。见宝仪回来,灭了几盏灯,拿出贴身的小衣替她换上。宝仪问:“柒儿已经睡下了?” “二小姐睡了。临睡前还央求着小姐您去给她读话本,后来是王妈妈好不容易哄睡的。” 浴桶里,飘着花瓣,热水浸泡,舒适无比。宝仪雪肌樱肤,脖颈高挑纤细,白里透粉,隐约在雾气中的身段,也是极窈窕的。她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噗嗤笑了出来:“柒儿总是人小鬼大。上一次给她读西游记的话本,这丫头说,若她是悟空,早就在白骨精那段,把唐僧扔了,扔的远远的,自己独做齐天大圣潇洒快活。” 绿芝咯咯笑:“二小姐从小就机灵。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贴身侍女绿芝与宝仪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每到这个时候,绿芝的话就格外多。热气蕴酿,绿芝一边舀水,窃窃私语:“小姐,您听没听说,皇后又给摄政王塞女人了,结果没到一天,那女人就被吓破了胆子,送出来的时候都疯了。” 傅宝仪蹙眉:“有这回事?” 绿芝见她感兴趣,嘴里的话更加滔滔不绝起来:“小姐,我听隔壁府上小丫鬟说,她进过一次宫,远远的瞧见过摄政王一回。好家伙,摄政王身高十尺,青面獠牙,五大三粗,胳膊比平常人的大腿都粗。” 傅宝仪回想起,夜里年轻男子的面容。虽然只有一眼,但也是玉面佛一般的人物,眉眼自带几分凛冷威严,使人不敢直视,却没有传闻之中这样怖人。 绿芝还在说着,傅宝仪被逗笑,侧眸瞧她:“好了,这种话只在闺房里说。若是在外面说叫别人听见,摄政王还不得要了你的小命。” 绿芝闭上嘴巴,嘀嘀咕咕:“所以我才和小姐说的。以后若是遇见了,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大胆造次呢?” 以后遇上?应当是遇不见了。 但摄政王手段雷霆,宝仪也为沈珩微微担忧起来。看他的模样,是没少挨打。等下次去私塾,再为他带上些伤药吧。 洗净擦拭穿衣,宝仪对镜梳头,算了算日子,还有十几天,她便年满十六岁了。 烛光惺忪,为侧脸勾勒出暖暖的一层晃晕,发尾一滴一滴,水消融在寝衣中。 绿芝盯着她:“小姐,您的模样真美,话本子里面,写的勾人心魄的狐狸,也比不过您。” “别乱说,没大没小的。” “怎么乱说啦!我家小姐就是美极。您不知道,夫子叫您监工时,私塾里的年轻子弟比往日多了一倍不 分卷阅读5 止,说是去读书,其实是去看您呐!就前几天,还有媒婆子上门来着。” “是吗?爹爹怎么说?” “自然是打发打发,老爷怎么可能舍得这么早把您嫁出去呢!” 宝仪却惆怅的皱起了眉头。 可迟早有一天,她是会出嫁的。姑娘家,怎么会一直留在家里?可是会嫁给谁?是风流倜傥的书生公子,还是舞刀弄枪的朝堂政客?若是遇见心仪之人,那是极好,可宝仪又怕,怕对方毫无真心,妻妾成群,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或许是受傅老爷一生只有傅夫人一位正妻,恩爱万分的影响,宝仪的心里也有了期许。 “我有些困了。绿芝,你也去睡吧。” 她吹灭了蜡烛。 窗外还在落雪,潇潇洒洒,恐怕明天去学堂的路又不好走了。 第二天,天光放晴,雪地反着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傅宝仪到了学堂,自始至终没见到沈珩来经读。 “你们不知道,昨晚上夜里摄政王府闹得厉害,小公子的病又犯了,老天爷,一群下人都糟了殃!” 第3章 他不喜欢 “你说的是摄政王府上的小公子?” “是啊,那可怜的孩子,一生下来母亲便疯了,两三岁时,亲眼见了诰命夫人投湖自尽,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整夜,以后便傻了一般,话都不会说了,不哭不笑。” “这样算,沈离是摄政王的侄儿?从没见过沈珩的胞弟。也是够可怜的。” 几个学生唉声叹气,四下散了,回到桌前。 夫子来了,傅宝仪收起思绪,打起精神,为夫子翻书经读。 这天散学早。夫子单独把宝仪叫住,留下她,语重心长道:“女子十六年满,便不能留在宫学中了。我本想留你做个女先生,可惜尚书局中未批下告示。” 夫子满眼欣赏与怅然:“宝仪,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不论日后到何处谋个差事,都会有好结局。事在人为,纵然老师舍不得,也得把你放走了。” 傅宝仪颔首,双目沉沉,双手拂面,跪在地上磕头:“多谢恩师照拂。师恩过天,终生难忘。” 再抬起眼时,已经通红。傅宝仪在堂中坐到天色发黑,才离去。带着凉意的晚风拂面,似乎把人也吹精神了。 到了家里,却有客人。 是傅宝仪的大伯娘与表姐。 温和的茶香味道漂浮在室内,灯光微暗。表姐一身梅色衣袍,面带羞涩,看见宝仪回来,立即疾步挽住她的手臂:“仪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傅宝仪微微笑着:“表姐,你可是好久未曾来我家了,今儿个刮了什么风?” 表姐面色更红,央着她的胳臂:“从小到大,你是我们几个孩子里最有心思的,我什么事都听你的。这次找你,自然是好事。” “再过几天,腊月末,宫宴要开始了。我父亲收到了邀请…”表姐兴奋道,压低了声音:“我真想去宫里瞧瞧。” 大伯虽和父亲是亲兄弟,却比父亲要开拓,早早走考了武官,历经两代,成了朝里的重臣,这种宫宴邀请大伯一家,也是平常事。 宝仪有些明白了:“你想让我随你一起?” 表姐嗯了声:“我家中没有姊妹,从小到大,玩的相熟的也只有你了。家里哥哥怎么懂我的心思!仪姐儿,这次你同我一起去…定给你好处的。” 傅宝仪捂唇,瞧着表姐笑,恍然大悟:“噢…阿姐是想去宫中,见你的尚书郎罢!” 表姐的脸红成了梅花。她跺了跺脚:“小些声音,母亲与婶娘听见就糟了。我,我才不想见他呢。” “好,好,阿姐说的什么我未曾应下?只希望来年吃喜酒时,可别忘了给我这半个红娘一点赏头。” “越发胡乱说嘴了!”姊妹两个人嘀嘀咕咕:“到时候,可要穿漂亮些,宫里世家公子那么多,指不定哪一个就是仪姐儿的。” 转眼到了宫宴这天。傅夫人从早上开始操劳,梳洗打点,为宝仪换上熏红挂肩暖裙,腰肢收的细细的,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又开始拾弄簪子,撒上香粉。出门时,傅老爷一脸不高兴:“你把我仪姐儿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宫宴上,诸多公子,保不准哪个生了狼子野心。” 傅夫人白他一眼:“转眼女儿就十六了。难不成你想让她做个老姑子?永远不嫁人?” “那怎么了?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若是宝仪不想,我便养她一辈子…” 马车渐渐走远,四边都挂了铃铛,叮叮当当响。车上,傅宝仪撩开帘子向外打量,表姐的马车走在前面。 宝柒也是精雕细琢的,穿着小衫,两个元宝辫子可爱极了。宝仪叮嘱她:“到了宫里,不可乱跑,知道吗?宫里不是家里,千万不能坏了规矩。” “知道啦,我又不是没去过。去年重阳节的时候我还去了呢。”宝柒靠在宝仪怀里:“宫里的桂花糖糕可好吃了,我这次要吃十盘!” “好 分卷阅读6 ,柒儿就放开肚子吃,吃成只小猪,好不好?” “我才不要!” 姐妹间说着话,马车行驶到了宫中。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宫墙的琉璃瓦上,赤红色的高墙发着金光,里面是苍蓝的一片天色,偶尔飞过几只大雁。 马车停下来,女眷们都要从侧门走,与男眷分开。 一行夫人们珠光宝气,粉面翠钗。 表姐下了马车,傅宝仪带着妹妹站在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来了位嬷嬷,笑着对诸位女眷说:“各位夫人小姐,请随我来。皇后娘娘已经等在殿里多时了。” 被邀的也不过十几人,有已经封了诰命的夫人,也有未婚适嫁的小姐们。这些人,不是皇族家世,便是钟鼎玉食,是宫里的常客。 傅宝仪也算是沾了表姐的光。她牵着宝柒的手,走在这群女子的末尾处。 宝仪之前是见过皇后的。 皇后与当今圣上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圣上登基后,立即拟旨,立为利贤后。利贤皇后,人如其名,端的是平和大气,主掌后宫,三年来,从没出过什么事端。 知道皇后慈善的性子,所以傅宝仪没有那么紧张。 到了主殿,众女等待落座,皇后款款而出。一片朦胧金光中,她戴金银百鸟凤冠,明黄色凤袍,一只彩凤栩栩如生,似乎要突出黄色的绢布,展翅翱翔。皇后微笑着:“都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众女道谢,一一落座。 “今儿个叫你们来,也没什么事。看着天气好,都来宫里聚一聚,也陪着本宫说说话。” “能陪在娘娘身侧,这是臣女们天大的荣耀呢。” 说话的是为约莫四十岁的,衣着华贵的诰命夫人。 她身旁,坐着个穿淡粉色,面貌青涩的少女。 皇后挑眉:“刘夫人,刘大将军前些日子战胜归来,为皇上分忧解难,立了大功。家里一切可好?” “娘娘谬赞。家中好得很,托娘娘福泽深厚。” 皇后的视线落在刘夫人身侧,开口:“这是你家小女儿?看着眼生些。” 家里的男人在朝里地位越高,家里的女人就越能在这种场面上说得上话。那位刘夫人,脑袋上别的簪子比谁的都多,无声的显示着这位夫人骄傲的心情。说的话越多,就越可能为自己家里的儿子女儿们寻觅到好姻缘。 用表姐的话来说,这种宴会,不就是世家大族相亲用的嘛。 须臾,从外面走进来个小太监,嗓子细细的:“皇后娘娘,后面的婢子来了话,宴席一切准备妥当,请娘娘移驾。” “诸位,随本宫过来罢。” 凤仪宫外不远处,有一莲池。池上小庭,流觞曲水,这会儿,有种流行的新排面,来会宴席的贵宾们围着一张石板坐下,华食美蔬,有高朋满座的美意。 旷远的天空豁达深邃,漂浮着几丝流云。高大的杉木完完全全把日头遮住,庭角放着炉火,丝毫不觉得寒冷。 几尺之外,隔着一道屏风,是皇帝与男宾的席面。 皇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夫人小姐们才开始了席面。 宝柒手里抓着个桂花糕:“阿姐,你也吃。” 她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用只能宝仪听见的声音说:“大人们怎么只顾着说话?” 宝仪笑她:“吃吧。不要乱跑。” 气氛散下来,人们开始随意交谈。吃了一会儿,表姐便满面通红的来找宝仪了。 表姐:“一会儿我和朗哥哥就说几句话,你帮我看着些人。说几句就好了,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傅宝仪装作若无其事,站起来随表姐一同出去了,临走前,叮嘱绿芝看好宝柒。 看着表姐那张娇羞的堪比初春朝阳的脸,宝仪暗暗觉得有趣。这会儿,表姐和那位尚书家的公子已经谈了媒聘,就差上门提亲了,谁知道她竟然这样大胆。 两个人走到红梅园中。 宝仪道:“阿姐,就说几句话!快些出来,来了人,我能暂时帮你稳着。” “好好好,好妹妹。我先进去了。” 傅宝仪一个人,盯着园门。 簌簌红梅,和雪一同落下,暗香浮动。 只有宫中,才会有这样的好景致。 殊不知,她一身红裙,娥媚臻首,眼波流转,已是人比花娇,已经落入别人眼里,成了风景。 “原是惊鸿照影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此闲情逸致?” 身后冷不丁传来男子的声音,傅宝仪悚然一惊,回眸,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看着长相中上,一身浅色绛衣,没有带侍从。 宝仪没有回话,只是福了福身。 男子的目光太过直白,她并不喜欢。 那人的视线,丝毫没有礼貌的从宝仪光滑的脖颈向.下.游.走,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小姐是哪家千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怎的不回话?” 分卷阅读7 男人竟然离她近了一步。 宝仪努力挤出一抹客气生疏的笑容:“公子,您走错路了,圣上的席面不在这儿。” 她不开口,是个冰凉的雪美人儿。她一开口,嗓音酥酥,像是有只柔软的小手一般揉捏着心头酥肉,真真是悦耳极了。男人简直是心猿意马,竟然朝她伸出手。 宝仪觉得生气。 还没来得及躲闪,身后又有人开口。 “皇家帝苑,天子近旁,举止孟浪,是不想活命了不成?” 男子被打搅好事,气急败坏,回头惊住。 摄政王一身黑衣,墨发玉冠,正站在几米之外,用一种冰凉冷峻的审视目光,看着二人。 第4章 他不喜欢 宫宴之时,沈渊庭有事耽搁来迟了,经过梅园,瞧见男女二人鬼鬼祟祟。他本不想多管,余光看见,那立在树下的纤细女子,是当时表侄沈珩逃出宫时,在外私会的女眷。 沈渊庭双眸锐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不会认错的。 沈渊庭眉头紧皱。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些野心勃勃的女子,利用自己尚可的容貌,来取得男子青睐,嫁入世家大族。 但是与自己的表侄沈珩有关,他就不得不管了。 这时候,沈渊庭用一种极其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二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朝里的哪个人不认识摄政王?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下一个便是摄政王爷。男子脸都白了,嗓子哆嗦着:“王爷怕是误会了,小臣与此女萍水相逢,没有什么关系,这就离开,不扰王爷清闲。” 说完便疾步离开,背影狼狈。 傅宝仪稳了稳心神,款款行礼:“王爷万福。” 本以为,这位王爷会离开,去做他的正事。 未曾想,他竟然朝她走过来了。 傅宝仪的心揪紧了,一半紧张,一半担忧。就在不远处,表姐还与朗哥儿说着话,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她压下碰碰直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王爷,您有事吩咐么?” 沈渊庭面无表情,比她高两个脑袋,光是气势上,有种绵羊遇见野狼的窘迫感。 对上他的目光,宝仪便明白了。 虽然没有把话直接说出口,可那目光,分明就是:“你一个女子,行为不检点,多次与外男私会,还不止一人,真是有失体统!” 傅宝仪很想解释一番。 但她压住了解释的念头。她解释了,对面的男子,想必也不会相信的。 况且二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沈渊庭的视线从她的额前扫过,在那双妩媚的眼眸上停留了一会儿,旋即收回视线,他语气强硬:“以后,别再与珩儿见面。” “是。多谢王爷提点。”宝仪什么话都没说,顺从的低了低头,指尖规矩挽在身侧。 还算识趣,并没有多做纠缠。 沈渊庭转身便走。 他走后没多久,脸颊泛红的傅表姐可算是从密林深处走出来了,还飘飘欲仙的挽着宝仪的胳膊感慨:“我迫不及待要嫁给朗哥哥了!我等不及了!” 傅宝仪恨铁不成钢,抽回胳膊:“你都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怎么了?遇见什么人了吗?” “……”宝仪并没有说出来:“没有!快走罢,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两人避开侍卫,从侧门入了园里。 宴席的菜换了一波。九转盘龙金丝玉盘上,几只鲜红炸虾,配以清淡小菜,腌制过的鲤鱼肉肥硕软嫩,入口即化。宝仪对这些食材到没什么胃口了,只是看着宝柒一直吃的香喷喷的。 桌上女眷多,说的自然也都是体己话。听着刘夫人的意思,是想托皇后替她的小女儿觅 得一位如意夫君。 皇后自然懂得其中意思,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当今,与你刘家身份,配得上的,便是摄政王家,尚书府家,京里还有身份相适的公子…” 既然想觅得如意佳婿,摄政王简直是再符合不过了。那样的高门大户,倘若能把自家姑娘嫁进去,就算是做妾,也算得平步青云了。刘夫人听着听着,便喜上眉梢,强掩着心思,矜持的用帕子半捂着唇:“全凭娘娘安排。”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本宫也累了,你们各自请便罢。” “是。恭送娘娘。” . 晚上,凤仪宫。皇帝靠在软榻上用茶。 皇后取下护甲,替皇帝揉着脑袋:“妾身有事,想与陛下商量。” “何事?” “渊庭的岁数,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再不管他,臣妾这做姐姐的,也无颜面对先父了。” 皇帝半闭着眼,低叹一声:“朕意也是如此。这几日,夜里心神不宁,每每闭上眼,便是渊庭背着朕,从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画面。那场战事,惨烈至极…” 分卷阅读8 “陛下,”皇后握住皇帝的手,温声道:“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罢。这几日冬猎时,还请陛下与渊庭说一说娶亲的事。” 皇帝睁开眼,与皇后对视:“好。” — 上京城西几十里,有一处围猎场。春节前,正是冬狐狸,鹿,熊肥硕的时令。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猎场密林草原,苍白一片,哪里有这些肥硕的畜牲,就看的更仔细了。 自从新皇登基,天下开泰,民间的风俗也多了起来。围猎时,打几匹肥硕的猎物,更是意味着,来年,也是个富足,安乐的年头。 校场里,林与练完剑,气喘吁吁的走到台侧,放下刀柄拿毛巾擦脸。他与沈渊庭关系尚好,是一同从战场里杀出来的兄弟。眼看着旁边这冰块人,只顾着低头,看着军事防布图。 “得了,别看了。都看了一年了,还没看够?”林与敲了敲桌子,粗声粗气:“屠户还知道过年时不杀猪,你这王爷还这么认真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他。林与正色起来:“过几天围猎,你就不用去看看你的银蛟?” “说真的,我们兄弟两个是时候下下酒馆子,活泛活泛筋骨了。”他絮絮叨叨:“听说淮河边上,新开了家酒馆。里面的姑娘,是一个比一个貌美,要不然和哥哥我去瞧瞧?” “你自己去吧。”沈渊庭头都没抬:“过几日是离儿的生辰,我离不开。” “又是离儿,离儿也大了,你天天围着他转,你是他爹还是他娘?就算是他父亲当初救了你,你这表叔当的也够格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娶亲,也是为了离儿?” 沈渊庭的目光颤了颤,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他。 林与心里一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挥了挥手,跳下高台:“得,当我没说,我自己去喝酒。等围猎时,定多打几只熊崽子什么的,狠狠赢你一把!” 回到府上,天已擦黑,长长的回廊点起一盏盏灯。 面前的仆人瞧见一匹快马,在暗沉的暮色中,以很快的速度向王府奔来。便拿起大钥,推开门:“候爷归!” 仆妇都推开门,恭立在门边。 “侯爷归!” 银蛟马跑了一阵子,无聊的打着喷嚏。沈渊庭自马背上跳下,管家接过缰绳,笑道:“侯爷可算是回来了。小的这就去命厨房做饭。” “离儿呢?” “小公子在房里,奶妈子看着呢。” 沈渊庭疾步走到西院,推开门。沈离正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 奶妈子吓了一跳,俯身行礼:“侯爷万福。” “起来吧。叫大公子去正厅,说要用晚膳了。” 奶母应声,退下。 沈渊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到沈离旁边:“离儿今日读了什么书?” 沈离不说话,大眼睛空空荡荡的,看着窗外。即使窗外什么都没有。 沈渊庭附身,拉着沈离的手:“走,和表叔一同去用饭。” 灯光将一大一小的身影都拉长。 诺大的王府,沉浸在与平常别无二致的沉默中。 打扫的两个婢子,将地上的树叶扫到一堆。 “每天晚上,都是这么安静,没有一点笑声人气儿。” “也是,谁来说话?咱们王爷话少,小公子不会说话,大公子不知道说什么。这府上,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女人都没有。” “说起来,侯爷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怎么没人来说一说呢?” “谁敢说?纵使侯爷是当今摄政王,皇后娘娘的亲弟弟,独自一人把陛下从死人堆儿里背出来的人,身份多高贵啊。也只有皇后娘娘,有指亲的资格了。” “再说,咱们姐妹俩说悄悄话,就侯爷那种,一天的话加起来都超不过三句的,就算来了个活泼些的王妃,最后也得活生生的憋没了。” “…………” 灯火通明,婢子将一切都打点好,退了出去。桌上,三个沉默的男人,相对无言。 用晚膳前,沈渊庭替沈离擦手,目光平静:“过几日的冬猎,你就不用去了,潜心在家里读书。” 沈珩闷闷不乐的戳着筷子,瓮声瓮气:“是。” 再呆下去,憋的头都要大了!他要早日娶亲成家!早点从表叔府上搬出去! 想着想着,沈珩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脸。他压下心底的悸动,不再去想。 傅家,仆人在挂红灯笼。 傅宝仪手里捧着小暖炉,指挥:“再高些,向左一点。对对对,就是这里。” 宝柒在雪地里和绿芝玩雪,堆着雪人。 傅家并不大,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干净,整洁,挂上了红灯笼,有了年的味道。 傅宝仪叮嘱了宝柒几句不要着凉之类的话,就回了屋里。隔着道门,就听见母亲在与父亲争辩:“你那微薄的俸禄,连家中的日常花销都不够。宝仪也是大姑娘了,却从来没有向我开口要过胭脂水粉一类。你竟 分卷阅读9 然还在外面与别人喝酒!这像什么话!” “这哪里叫喝酒?”父亲微弱的辩驳声投过门槛:“文人雅客,流觞曲水,你怎么会懂得?” “好,我不懂,我是妇人,不懂你那高雅的长篇大论,可就要过年了,家里的仆妇却走了两个,连拿的出来的柴薪都不够……” 北风寒凛,呼啸而过。 傅宝仪的手指僵了僵,没有推开门。 她垂下眼帘,抚平衣角的褶皱,默默走开了。 第5章 她无所谓 傅宝仪是这样觉得,钱不用太多,但是得够用。摊上一位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父亲,宝仪并不埋怨,只是有些心疼母亲。所以,她打小就有了补贴家用的思想。小时候跟着夫子去书院里抄书,又能写字,又能赚几吊钱。大了些,她喜欢去山上挖草药,山里的奇珍异宝可是多了去了。 托父亲的福,宝仪什么都懂一些,小时候跟行医的舅舅学过,连替人看些小病,也不在话下。 有许久都没有去后山挖草药了。傅宝仪紧了紧肩膀上的毛绒披肩,看了看天色,这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等过几日夫子把学堂里的事情了结后,她也就有了去后山挖草药的时间。 第二天,果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绿芝一大清早就吧宝仪从床榻上弄了起来:“小姐!夫人叫你随她一同去街里采买呢!快起来。” 傅宝仪刚睡了甜美一大觉,身子懒洋洋,不想动弹。她半睁开眼睛,问绿芝:“怎么了?” 绿芝拿着帕子给她擦脸:“夫人说,过几天就是除夕了,祭祖的东西还没买全呢,叫小姐一同去。” 宝仪这才坐起来,芙蓉面,眼含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穿衣梳妆。 马车慢悠悠的,快过年了,街上人挤着人。夫人只带了一个婢女,同宝仪在杨门前路口下了车。 女眷们都带着斗笠,薄薄的一层纱,把脸庞遮盖住。 祭祖要买畜肉,时兴水果,五谷杂米,新出的彩布。买彩布时,傅夫人看店里人太多,便叮嘱傅宝仪在车里等着。 宝仪说是。 她挑开帘子,看路旁的景致。 忽然,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郎猝不及防闯进路口,看见她,又急急忙忙把马喝住。 是沈珩。 傅宝仪放下遮面的兜帽:“你怎么来了?” 沈珩闷闷不乐:“老远就看见了你家马车从府上出来,女眷又多,我不好说话。就慢慢跟着。” 傅宝仪温声:“小王爷有什么事吗?” 沈珩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这几天怎么在私塾里没见你?” “我的年纪到了,以后大概都不会去了。” “以后都不去了?” 沈珩又低下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纵然自己再木讷,傅宝仪也察觉到了几分。 只是可惜,她对他,只有同窗之意。 她笑了笑:“我母亲快出来了,小王爷还要同我说话么?” “那……”沈珩骑着的马儿好像有些不安,原地打转,他抓住了缰绳,“那,你除夕时,会出来看花灯么?” “说不好。”傅宝仪想了想:“若是家里有事,就出不来了。” 沈珩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时候,傅夫人从布店里出来。宝仪伸手接布,再回头看,街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 傅宝仪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个好男儿,她也知道。可惜家境悬殊,实在是相差甚远,很难有结果。京中的姻缘,除了二人相悦,身份也是层不可逾越的阻碍。没有结果的事情,还不如不去想,空费心思。 傅夫人眼尖,认出来了刚刚打马而过的少年是当今摄政王的表侄儿,还经常来找自家女儿。傅夫人是过来人,什么都懂,她微微笑着:“这些天,那小王爷可是总来我家附近呆着,莫不是来等你的?” “没有!只是路过罢了。”傅宝仪低头,看着买回来的染布,上面用金线纹着花纹。 傅夫人眼神慈爱,看着宝仪。是啊,她的女儿长大了,如同一枝正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娇花,她脸红时,比日月朝阳还要夺目,被她柔软温酥的目光注视时,哪个男子不会心动呢。 女儿大了,父亲母亲的总要寻一门好亲事。 傅夫人对沈珩满意极了。她阅人无数,看人的目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若是小王爷来年提亲,傅夫人也不会拒绝。想到这里,她不禁眉开眼笑。 马车慢慢的行驶在路上。 — 忙碌了一整年,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冬猎就要开始。城西猎场,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着白光,绵延无际。远处是参天的雪山,密林茂盛,形成了天然的打猎场。 北风烈烈,几百匹高头烈马,整齐的排布着。除了旗帜摇动的声音,一片安静肃穆。皇帝穿着明黄战袍,骑在最前。“我朝的将士们,真是虎威之 分卷阅读10 姿,朕看来,十分慰籍。多亏了朕的良臣爱将,我朝才能开泰祥和,人人安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等小臣,承蒙陛下厚爱,定忠心跟随,马首为瞻!我大晟王朝,上天宽宥,福泽万年!” 将士的声音响彻云霄。 任谁看了,都是一种激动不已的情形。或许是前朝更迭时太过惨烈,人们压抑在心底的愤恨血愁,在冬猎之时,彻底的爆发出来。 皇帝抽出背上利箭,射出第一箭。不远处一直肥硕的狐狸,应声倒在地上。 “怎么样?朕的箭法如何?” 沈渊庭:“圣上雄姿勃发,英气不减当年。” 皇帝大笑:“来吧,给你个机会,在朕面前露一手。” 沈渊庭并不含糊,眸光锐利,抽出一只箭,双臂紧绷发力,只听“嗖”的一声,射向天空,不远处从天上掉落一团黑呼的东西。 小太监立即去捡起,连连称赞:“候爷箭法精妙绝伦!一箭四目!” 这场围猎,正式开始了,马蹄声音震天。 为了保险,傅宝仪选了离猎场最远的一个小山坡采药。这样,也不至于被误伤,或者说看见那些猎物于心不忍。 可是远远看着,士兵们骑在马背上,像是野蛮的入侵者一样围猎,宝仪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她曾经亲眼目睹,一直怀孕的母兔,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拼命作揖,却还是被射杀了。 弱肉强食,世界是残忍的。 这个山坡不是很高,人迹罕至,正是因为很少来人,所以草药极多,是宝仪寻药的首选地方。密林深处,几株高大的杉树下,剥开雪皮,就会发现,湿润的石板上,长着几株艳黄色的曼陀玲花。这种花,卖的贵,止血有奇效。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剥开草皮,将花朵放进背篓里,继续向里走。 “沈兄,来打赌如何?”林与策马,和沈渊庭并驾而走:“今儿个我若是打的猎物比你多,你可得请我喝几瓶好酒!” “你怎么会赢我?” 沈渊庭脸上有了笑容:“有哪一次打猎,你的猎物比我多?” “你,别瞧不起人行吗?士别三日还刮目相看呢。你等着,今儿我就赢给你看!” 林与大喊一声,向密林深处行驶。 沈渊庭无奈笑笑,也跟着他去了。 不知走了多远,林与牵了牵缰绳,放慢了速度,压低声音:“看见那儿没有?那是黑熊的脚印。打那些狐狸兔子有什么意思?娘们兮兮的,是男人,就来猎熊。” 树梢上积雪未消,林与挤眉弄眼:“今天,你的酒,我喝定了!” 说完疾驰而骋,震落了树叶上的积雪。 果然,二人没走多远,便见一只体型中等的棕熊。林与停住马匹,抽出箭,屏气凝神,放手。那只箭银光一闪,射中了棕熊,却没有射中要害。 棕熊腰上一疼,惨烈的叫唤起来,起身,朝两人扑来。 山林里,叫声回荡。 沈渊庭立即找准时机,将箭拉至满弓,“嗖”的一声,将野熊脚掌牢牢定在了地里。 “有你的啊。”林与看他一眼,还想再补一箭。 “等等。” 沈渊庭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息。他警觉回头,只见两只比棕熊个头大一倍的黑熊,正在不远处,盯着二人。 心中一惊。黑熊不是好惹的,竟然连着遇见了两只! 沈渊庭大喊一声,吸引住了黑熊视线。他挥下马鞭:“分头!” 耳畔,寒风烈烈。 两只黑熊长着血盆大口,手脚并用,一只跟着沈渊庭扑来。 银蛟马感受到了危机,兴奋的窜成了一条银线,与皑皑白雪相融合。黑熊紧随其后,一直有十几米的距离。 沈渊庭架着箭,弯腰一射,箭头深入了黑熊的胳臂。黑熊大吼一声,怒火攻心,紧随其后。 沈渊庭并不慌张。这一次,他要射黑熊的眼睛。 一人着玄衣骑马,疾驰在前,一只黑熊,紧跟其后。傅宝仪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吓的她手里的篮子都掉了,震惊片刻,立即回过神来,找了棵高树爬上去。 以往,这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黑熊的!最多只是几只棕熊。棕熊性格温顺,没有伤人之心,黑熊可不一样了。黑熊是吃人的。 雪地里,一人一熊展开激烈而无声的追赶赛。 傅宝仪紧紧抱着树干。离得近了,她猛然发现,马背上的竟然是摄政王。只见他下盘紧贴马背,弯腰一射,那支箭直直的射入了棕熊的眼睛里! 宝仪震惊了。 一半是被这精妙绝伦的箭法所折服,一半是佩服摄政王遇事不慌,虎狼英姿。 黑熊痛苦的哀嚎半响,碰的一声倒在地上,血慢慢流了出来。 真是厉害的箭法。 远远只见,摄政王翻身下马,可还没走几步,那只黑熊竟然重新站立,挥舞着能一巴掌拍死人的熊掌,朝地上的男人奔去。b 分卷阅读11 r   傅宝仪的脑袋里轰隆隆的响。完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要死在这里了。还是被一只黑熊给打死的。这么厉害的熊掌,打在人身上,不死也得断两条筋。 第6章 他不喜欢 沈渊庭不料,已经倒在地上的黑熊竟然又重新爬起来了。距离太近,箭法施展不开,他抽出了贴身的匕首,紧盯着黑熊。 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野性嗜血的杀意。 他竟然在笑!微扬着的唇角,和那眼神,宝仪不禁开始佩服他了。面对这么只高大的黑熊,旁人哭都来不及,早就屁滚尿流的爬走了! 黑熊扑上来,脚步有些摇晃。沈渊庭挥舞匕首,向后一躲,趁黑熊弯腰时躲闪不及,一把利刃刺在黑熊的背上!这只黑熊的生命力惊人的顽强,竟然还有力气站起来。沈渊庭抬手将匕首抽出,鲜血模糊了半张脸。 黑熊的爪子划过了他的臂膀。 熊爪,多么坚韧锐利的东西,宝仪真害怕直接把沈渊庭的胳膊给扯下来!好在着这一路,黑熊已经气喘吁吁,战斗力下降了很多。若是充满力量的成年黑熊,恐怕沈渊庭真的要葬身于此。 黑熊轰然而倒,沈渊庭又在熊脖子上补了一刀。 但是,宝仪亲眼瞧见,他受伤的胳膊出了很多血,沈渊庭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果然,就在沈渊庭转身上马的时候,他身形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一切归于寂静,傅宝仪看完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慢慢的从树上滑下来。 她大着胆子,走到黑熊身旁。这只黑熊已经死透了,光是那熊掌,比傅宝仪的脑袋都大,弱换她挨这么一下子,小命早就没了。 熊掌却是个诱人的东西。普通人是猎不得熊掌的,因为太难了。所以价钱极高,足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 看完了熊,傅宝仪这才去看地上躺着的男人。 他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面容是安静,寡淡的。要不是微弱的呼吸,傅宝仪真的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平心而论,沈渊庭生着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庞。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竟然像个文弱书生,和唇角被溅上的鲜血,有一种苍白,脆弱诡异,近乎透明的美感。 和他睁着眼睛时一点都不一样。 傅宝仪是不太喜欢他这种为人的。而且,他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的胳膊被划伤了,伤口很深,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这种冰天雪地里,加上失血过多,不会被冻死才怪。 傅宝仪心疼的看了看筐子里的草药,做了一会儿心里斗争。十分珍贵呢,她采了好久才找到的。 天人交战,最终,她还是把沈渊庭的袖子扯下来,铺在地上,将草药碾碎,铺在了他的伤口处。血慢慢的少了。再用袖子把伤口扎紧。 傅宝仪还找了些木材,点起一堆火。一是为了他保暖,二是防止野狼什么的出没,也方便来找他的人发现他。 筐子里的草药全都用完了。 宝仪的目光,慢慢落在那只死去的黑熊身上。 她壮着胆子,默默嘀咕:“黑熊黑熊,你已经死了,就去投胎吧,来生做我家养的小白兔,我一定天天喂你,对你好好的。你的脚,借我一用罢。” 傅宝仪祷告许久,拿着她的小刀,把熊掌完完整整的取了下来,放在手绢里包好。 这就算是她救了他一命的补偿,宝仪自顾自的想。并且,她用小刀在地上写明了缘由,才背着筐子离开。 做完这一切,时候已经不早了。 林与也是熊口脱生,回去找了半天,不见沈渊庭的影子,急急忙忙找到皇帝,扑的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大事不好了,沈兄,沈兄被黑熊给吃了!” 周围人都是一惊,立即发人去寻找。 侍卫们举着火把,分头行动。 “沈渊庭!沈兄!” 林与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踉踉跄跄在雪里穿行:“我就不该和你打赌…” “侯爷!” 远处一小太监眼见,瞧见对面山坡半山腰处有堆点燃的火把,立即来禀报皇帝。 沈渊庭安静的躺在地上,面色苍白,身旁几米外有处燃到一半的树枝堆。皇帝大喝:“军医!把军医找过来!” 积雪飞舞,可以窥见当时侯爷与黑熊搏斗时,那种惨烈的战况。 半响,沈渊庭才睁开了眼。 “侯爷,感觉如何?” 军医动作麻利的将沈渊庭的袖子解开,发现伤口处已经上了草药。且这种草药有奇效,已经完完全全把血给凝住了。若是没有这草药,后果不堪设想。 沈渊庭摇头:“无碍。” 最后,他意识模糊,见到了一个人,解开了他的袖子。 林与夸张道:“这人救了你一命,作为报酬,把熊掌取走了。也算是领了奖赏,估计啊,就是旁边村子住着的村民。” 皇帝急忙令人将沈渊庭送回府 分卷阅读12 。 他哑然:“臣只是一条胳膊受了伤,腿脚无碍。” 皇帝重情重义:“听说你出了事,朕心不安。无需多言,快上轿,下山医治。” 对皇帝而言,沈渊庭不止是他妻子的弟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是镇守江山的将军,是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皇后知道了事,急得用帕子抹眼泪。连夜打着灯笼去了摄政王府,见沈渊庭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胳膊还在出血,行动不便却除了丫鬟没人照顾,皇后便又急又气:“出了这样的事,你身边连个能照顾的可心人儿都没有,你让本宫怎么与先父先母交代?前几日,本宫还梦见了母亲,她埋怨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不好好管教你,只顾着自己快活。这么一想,母亲教训的对极了。” 沈渊庭无奈的瞧着皇后:“长姐多虑了。” “什么多虑?本宫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可心之人?无论哪家的千金,只要你瞧得上的,本宫都同意。”皇后头顶的凤钗叮叮当当响,她脸一板:“今年是最后一年!你老大不小了,若是没有,本官便替你寻来!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说完,皇后又大喘着气儿,直掉眼泪。 一屋子仆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渊庭叹息,侧眼找了个小太监:“还不赶快把娘娘扶下去。” “嗻。”小太监像是走钢丝似的,胆战心惊把皇后给扶下去了。 一屋子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管家。管家自从沈渊庭出生后,便在府上,是有身份的老人了。他替沈渊庭斟茶,犹豫片刻才说:“跟着珩公子的线报来了信儿,说是公子从府上骑马溜走,去见傅家小姐了。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公子才回来,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沈渊庭的眉头,紧紧皱着。 他嗯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愈是美艳的妇人,愈会蛊惑人心。沈珩年纪小,少不经事,不会分辨。当初表哥战死沙场,曾含憾托孤,对他说,以后定要替沈珩寻个良善人家的姑娘,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良善?那傅家的小姐,就差把狐媚勾人二字写在脸上了。前脚刚与外男私会,后脚又来挑拨他的表侄儿,实非良人。若是以后有朝一日与珩儿成了婚,他不会神魂颠倒,为色所迷才奇怪。 在家里的傅宝仪,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编排成了话本子里的狐狸精了。今儿个是除夕,家里人都在守岁,穿新衣,戴绒帽,围着火炉烤一烤,祛除身上的晦气。 傅宝仪虽然没有把草药取回来,却意外得到了一枚熊掌。她拿熊掌去药铺里换了钱,药铺老板啧啧称奇:“这品相,薄厚,真是上品!十年之内也未见过!这位姐儿,是怎么寻到的?” 傅宝仪含含糊糊的推辞过去了,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金银。 她想,救人也没有白救。 对家里就说是运气大,捡到了这么只熊掌,好在家里人并没有起疑心。 除夕夜,又下雪了,下的很大,鹅毛一般,扑朔飞舞,不久庭院与街道都白了。柒姐儿年纪小,玩了好久的雪,守夜时眼皮子只打架,绿芝便把柒姐儿抱走睡去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傅宝仪就被摇晃醒,还没有彻底清醒,嘴里就被塞进来一瓣香橘,傅夫人念念叨叨:“送福来了,送福来了。” 宝仪扭头一看,宝柒也是,懵懵的坐在床榻上,嘴里塞着一瓣橘子,傻傻盯着她。 两姐妹穿新衣,都是红色的。这一天,所有未出阁的女眷都穿红。祭祖,用饭,串亲,忙活了一整天。等到晚上,人们就能撒丫子去玩——长街上的花灯,已经一点一点亮起来了,成了地上的银河。 这是唯一一天,未出阁女子不用带兜帽,赤着脸上街的夜晚。 宝柒兴高采烈,左手拿着根烟花,右手牵着宝仪,蹦蹦跳跳跑在人群里。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所有人都是笑着的。 傅宝仪生的美,是含在蚌壳里的一颗珍珠,垂眸颔首时引人侧目。她极其不喜人们的目光,便停在了卖面具的摊位前,买了两个莲花金丝面具,自己戴一个,妹妹戴一个。 宝仪高兴的咯咯笑:“阿姐好漂亮!阿姐成了莲花仙子!” 天上的烟花,纷纷绽开了。粉的,紫的,黄的,倒影映在了河里。 傅宝仪买了花灯,伏在摊位前,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心愿。 第7章 她无所谓 高高的酒馆临河而立,大船驶过,灯火通明,若隐若现的妩媚歌声飘过河岸,穿进耳朵里。 说来奇怪,沈渊庭居高临下,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还未来得及诧异,他为何一眼便认出她来了。隔着那么多人与烟火,他看见她戴上了面具,买了花灯,正像个信女一般虔诚的写下心愿。 最后,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祷告了一会儿,才把花灯放走。 河水波光粼粼,花灯慢慢飘走了。 沈渊庭挑了挑眉头,招了个小 分卷阅读13 厮:“去,把那女的放的花灯给弄来。” 小厮哪里敢多问,派人取了小船,取了那盏花灯来。 船夫问小厮:“侯爷想取哪个人的灯?” 小厮眼花缭乱,一半是被摄政王给吓的,哆嗦着随便指了个灯:“就这个。” 船夫把灯捞起来,吹灭里面的火。 沈渊庭拆开这盏湿淋淋的花灯,展开纸条,里面的字说不上好看。 “愿嫁入高门大户,助我父亲平步青云。” 沈渊庭面露嫌恶,果然如此,真是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虎狼野心写在纸上,也不怕菩萨笑话。就她父亲那五品文官,能平步青云到哪里去?他没有再犹豫,撕了这张纸,撕的粉碎,扔进了河面中。 傅宝仪看着自己的花灯慢慢飘远了。 宝柒眨巴着大眼睛:“阿姐,你写的什么愿望?” “我写的呀,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阿姐!你光欺负我!我都把我的愿望和你说了。你也要告诉我。” “好好好,告诉你。阿姐的心愿很简单,只有四个字,父母康健。” 宝柒有些失望:“没了啊?” 傅宝仪蹲下身子,捏了捏宝柒的脸:“柒儿还想我写什么?” 傅宝柒吧咂着嘴,不说话了。 “骗你的!我还写了,愿我心爱的妹妹,一生无忧无虑,不为心事所扰,做个快乐的普通人。” 傅宝柒眼睛又亮了,兴高采烈的牵着宝仪的手,隔着层面具看她:“阿姐最好了!阿姐,我还要在街里逛一逛。” “好。” 临到回家,绿芝把困了的宝柒抱回去。忽然来了三两个书院模样的人,说是夫子刚取得临安王珺的字帖,想请宝仪过去品鉴。 傅宝仪犹豫了一下:“今夜吗?会不会太晚了,打扰夫子休息?” 书院的书生摇了摇头:“不晚不晚,宴席已经摆好了,就等姑娘去了。” 走到路上,却越走越偏僻。宝仪起了疑心,渐渐停下脚步:“我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 书院的书生朝她笑了笑:“对不住了,姑娘。” 傅宝仪大惊,却被毛巾捂住口鼻,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渊庭瞧着榻上被五花大绑的女子,看了那几个办事的一眼:“让你们把人叫来,就这么弄过来?知道的,是本王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强抢民女。” 几个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有些委屈的想,王爷这个时候要找个女人,不就是强抢民女的意思么。 “成了,下去吧。” “是,多谢王爷。” 几个人还嫌不够似的,把门掩上了。 傅宝仪的脸上还覆着一层银丝面具。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渊庭慢条斯理的坐到桌前,摊开千里江山图,细细品鉴。 月影南移,她还没醒。 沈渊庭动作缓慢,到了她跟前。 那张面具,像是张奇怪的封印,把这张不及他巴掌大的脸庞给封住了。沈渊庭无所事事,盯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把她的面具取了下来。 月光照耀下,她闭着眼,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像是银蝶的翅,在洁白无瑕的面庞上,投下抹颤抖着的影。 沈渊庭有些奇怪。正想看一看这张嫣红的嘴唇是否擦了胭脂,榻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渊庭猝不及防闯进,收回视线,重新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傅宝仪简直要懵了。她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魔幻的是,绑她的人竟然还是摄政王。 他看上了她要强占?傅宝仪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念头。摄政王不近女色,这谁都知道。更何况,比她更美丽的女子这世上多的是,哪个不是他挥一挥手,就蜂拥而至了?他何苦费这门心思。 傅宝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分析,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人身危险。她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他:“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沈渊庭是有身份,有底线的人。就像今晚,他不穿华贵的美衣锦袍,只是一身白衫,配上那张完美的皮相,像是个高洁傲岸的,不惹世俗的仙人,容不得人亵渎。他回过神来,用一种冰凉的声音警告她:“本王看了你的花灯。” 傅宝仪不明所以。她简直要晕死了。所以,他看了她的花灯,然后把她五花大绑抬到了这里? 花灯里写的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吗? 她竟然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沈渊庭警示自己,此女擅长演戏,不能被她无辜的面容给骗了。他居高临下,用一种令人琢摸不透的语气道:“傅小姐的心思,可真是一层比一层深。” 傅宝仪已经有些生气了。她动了动酸麻的胳膊,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与清醒:“侯爷,有话请直说吧。” “你与珩儿多次纠缠不清,本王明明已经警示过你。”他站在不远处,眸光冷 分卷阅读14 冷:“你却不知悔改。” 傅宝仪明白了。 这是拐着弯骂她不守妇道。 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知道礼义廉耻,不是用来被人羞辱的。 上一次被他误会,她没有解释,是觉得没必要。 这一次,简直是无法理喻。 所以,就在除夕的夜晚,把她五花大绑迷晕抬过来,就是为了羞辱她几句? 傅宝仪疏解了胸中闷气,笑了笑:“侯爷说的,可真是有理有据,板上钉钉。好像是亲眼看见臣女与您的侄儿私通了似的。您是亲眼瞧见了呢,还是亲耳听见了呢?” 沈渊庭不料她说的如此粗俗,眉头紧皱。 “侯爷,自始至终,我并没有与您侄儿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自从上一次您警示了我,我便主动划清界限,离您侄儿远远的,巴不得再也看不见他。是您的侄子,三番五次来找我。大名鼎鼎的小王爷来找人,我能避而不见么?您为何不去训斥您的侄儿,反到把我绑过来训斥一通?” 她的胸口起伏着,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淡粉,看起来是气急了。 若不是看了她的心愿,沈渊庭怕是相信了。 此女能言善辩,善于狡诈。 然而,她说的这段话却令沈渊庭有了轻微的不适感。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不论男女,总是在与他对视的片刻,瞬间低下头去。 高高在上的王爷觉得自己的位置被侵扰,以一种稀奇古怪的关系,被一个女子回驳了一番。 他冷冷一笑:“若是逾矩了,恐怕你现在不是在同本王说话,而是已经到了阎王殿里。” 这句话让傅宝仪瞬间清醒,并且带了一丝恐惧。 是啊,她在和摄政王说话,是那个从死人堆里杀出来,满身都是血,可止小儿夜啼,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人捏的粉碎的摄政王,而不是寻常可见,与她身份相等的文弱书生。 她心里发闷,早知道就在前几天山里看见他受伤见死不救,去阎王殿里的人就是他了! 傅宝仪第一次,对自己救人有了后悔的念头。 她吐出一口浊气,屈服下来:“臣女妄言了。” 这下子,傅宝仪知道,这男人有多厌恶她了。 清者自清,宝仪没什么要愧疚的。她微微笑着,认真道:“劳烦侯爷请我一趟。臣女知晓了侯爷的心意,愿以全家人的性命起誓,不与小王爷染上任何关系,否则,三日之内暴毙荒野。” 这誓言足够狠厉,也足够有可信度。 当然,和她美丽脆弱的外表毫不相符。 沈渊庭下意识的摩挲了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下。 他目光平静里带着股阴森,沉声:“很好。傅家小姐这样重情重义,这样一来,本王就放心了。” 傅宝仪的胳膊彻底僵硬了,腿也麻了。她艰难的从榻上坐起来,询问:“王爷能放臣女离开了吗?” “自然。”沈渊庭唇边溢出一抹笑,用刀割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傅宝仪捏了捏手臂,下榻。 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她脚麻了,这样猛地起身,脚一软,像团软绵绵的棉花一样倒下去。 要死不死的是,傅宝仪的手,不受控制的扑在了沈渊庭身上。 两个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栽倒在了软榻上。 沈渊庭忽然闻见一股朦胧的香味,继而,坚硬的胸膛前被撞上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香温温柔柔的,是他从来没有闻见过的味道。 她是不是在投怀送抱? 他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额头,碎发遮着的漂亮眉眼。 摄政王十分正人君子,没有犹豫,一把把宝仪给推开。傅宝仪一个不稳,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咕咚”一声,倒是不疼。 第8章 他不喜欢 绿芝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从夫子那处赏画回来,就气冲冲的要了一桶水,洗了老半天的澡,还一直叫她搓这搓那的。 与此同时,凤仪宫,长夜未央。皇后正坐在榻上,修剪一只梅花,一旁的珐琅青瓷花瓶盛满了清水。 心腹太监急匆匆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好事啊!”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是咱们侯爷,今儿个晚上绑了个姑娘送到屋子里去了!” 皇后娘娘手一抖,半株花枝掉了下来。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说清楚些。” 掌事太监把事情说清楚,包括如何绑去,谁绑的,什么时候绑的,说的绘声绘色。 “糊涂!这算什么好事?好端端的,绑人家姑娘做什么?他摄政王的位置,难道还构不成明媒正娶的资格么?看上了人家姑娘,大大方方说出来,本宫还会拦他?”皇后把金剪放到一旁,叫人把这枝折了的梅花清走。 “娘娘息怒。”太监抖了抖,变了脸色:“可这未尝试不是件好 分卷阅读15 事。也说明王爷有了可心的姑娘不是?” 皇后闻言,压低了怒气,问:“是哪家的姑娘?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奴才派出去的眼信儿,看的清清楚楚,是傅家的姑娘。” “傅家…傅家…”皇后沉思道:“傅家,是个家境质朴的好人家。傅谢园虽说脑子古板,可养育女儿是有一套,早就听说傅家的大女儿雪肌玉骨,是个美人儿,也好。等改天,再问问渊庭的意思。” 这人,竟然心里藏了女子,还这么波澜不惊的掩盖,亏她还一直记挂着他的亲事。皇后忿忿想,怪不得前几天,给他说刘尚书家的女儿,人家连看都没看就否定了。 — 绿芝一边舀水,奇怪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洗澡?” “路上遇见脏东西了。”傅宝仪眉头皱成了小山包,只想去去晦气。 “哎呀,那可要好好洗一洗。奴婢去拿熏草来,给您撒上些。” 傅宝仪心里窝着火气,洗了半天,从浴桶里出来,衣服还沾湿着,不管不顾的伏案写信。可怜的沈珩,第二日,便收到了宝仪写的绝交书。 信寄了过去,第二天收到了沈珩的回信。他想知道原因。 宝仪写:“前几天家里闹鬼,说我不能再和你来往了!否则迟早有一天,它会来索我的命!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行!” 写完交给小厮,宝仪站起身,一把推开窗户。除夕那场大雪刚刚消融,空气里都是寒冷的水汽。宝仪深深吸了口气。 门前两个婆子来请示:“大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呢。” “什么事?” “说是您去了便知道了。” 前厅,宝柒穿着绒绿夹袄,蹦来跳去。大厅门口,还站着一个比宝柒个头矮小,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目光蔫蔫儿的,紧紧攥着衣角。 “阿姐!你瞧,我捡到了个小萝卜头。” 这小男孩儿像是不会说话,怎么问都不回答。 “阿姐,我看见他在垃圾堆旁边转来转去,我便叫他跟着我回来了。我要叫他做我的小仆人。” “你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前门街上,我放风筝回来的路上捡到的。阿姐,你就叫他留下嘛,做我的小仆人。” 傅夫人拿不定主意,询问傅宝仪的意见。 宝仪蹲下身,看小男孩儿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也是花的。不知道是从哪个穷地方跑出来的难民。宝仪牵着他的手,问:“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小男孩儿立即把手抽开,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她。 宝仪站起来:“他怕是不会说话。要不就留下吧,这几样留心官府有没有什么找孩子的告示。” 傅宝柒跑过来,拉着小男孩的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奴隶了!我要给你取个名字,叫阿筝,因为你是我放风筝的时候捡来的。” 小男孩沉默的瞧着她。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 “什么小奴隶?你这么小,不需要奴隶。你照顾这个弟弟,好不好?你看他,这么大了,话都不会说,是不是很可怜。” “绿芝,带着这孩子去洗一下。” 洗出来,穿上干净的衣服,宝仪有些诧异,看着这小乞丐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即使他不会说话,像个沉默的布娃娃。 “饿了没?去吃桂花糕好不好?”宝柒倒真有了姐姐的模样,死皮赖脸的牵着阿筝的手去吃糖糕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或许是年纪小,因为不会说话,被家里人遗弃了。 穷人家里养出这种样貌的孩子很难,父母又怎么忍心把他抛弃呢。 — 重重灯火森然,仆人齐齐跪在地上,蜷缩着哆嗦的手指,艰难抬起头:“奴才发誓!小公子是在房里睡着的……” 沈渊庭不发一言,盯着他。 仆人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来:“奴才实在是该死!若侯爷赐死,也是认得的!奴才死之前,得亲自把小公子寻出来,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还不滚!”管家呵斥道。 “啪”的一声,仆人重重磕了个头,屁滚尿流滚出去了。 管家缓缓倒出了茶:“侯爷,小公子福大,不会出事的。已经派人挨家挨户去搜了。最迟明日,就会有结果。” 沈渊庭沉默着。 大嫂去世,是他没有看住,在那个冬天,她随着大哥,永远沉睡在了冰凉的湖水里。 这是沈渊庭一辈子的过错,无时无刻不像一做大山,压在他心口,喘不过气来。 “咔擦”一声,沈渊庭手中的笔折成两截,深深插.进他的掌心中,鲜红的血蜿蜒而下,正如当日战场,溅在他脸上的那些东西。 管家目光凝然,立即跪下:“侯爷!” 外面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门口有奴才跪着:“侯爷,户部侍郎说有要事 分卷阅读16 求见。” 沈渊庭惊拗,从漫长的回忆中惊醒,沉声:“叫他进来。” 夜色漫漫,烛泪流淌,滴落在地上,成了小小的烛花。 “阿姐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要听哪一个?” 宝柒:“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这个你都听了不下十回了,还没有听腻?” 宝仪笑着,看向缩在旁边的阿筝:“你有什么故事想听?” 阿筝依旧睁着茫然的眼睛,望着地上的一点,不点头也不摇头。 宝仪脱下鞋,一大两小的三个挤在榻上。她认真讲着:“话说师徒四人走到庄子上,只见黄沙漫漫,忽的,远处传来一阵哭声。唐僧连忙叫悟空去瞧……” 讲着讲着,两只小不点就眼皮子打架,脑袋靠在一起睡着了。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给两个人盖上锦被,起身穿鞋。绿芝灭了一盏灯,替宝仪撩开帘子。 “这几天,你留心着官府有没有什么找孩子的告示。我看着那孩子,不像是普通人家里养出来的。” “好,奴婢记下了。咱们也回屋罢。” “父亲可回来了?” “老爷出去饮酒,还没回来呢。” “都这么晚了。父亲真是的,早就劝过他,不要总是在外面,他从来没有听过。”宝仪低低叹气,“他一向古板,恐怕被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察觉,乐呵呵的替人倒酒呢。” “姐儿也别太担心,老爷都做官这么些年,自己有自己的分寸。”绿芝端上来一杯茶,往银炉里填了点银灰炭:“眼瞅着就暖和起来了,天暖和起来,不用烧炭,家里的开销也就能少些。” 连绿芝都懂,钱少就要省着些,父亲却从来不关心,只有他的闲情逸致。 这几天诡异的事情太多,傅宝仪脑袋沉沉,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的日光蒙蒙亮,投过窗咎,落成了碎花。傅宝仪睡了一觉,骨头都酥了,懒懒的不想动弹。她翻了个身,却吓了一跳——床畔有双乌沉沉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阿筝?你怎么来了?”宝仪揉了揉眼睛,柔声问他:“你是不是饿了?柒姐儿起了么?” 阿筝不说话,唇抿着,脑袋大身子小,可怜兮兮。 “阿姐带你去吃饭,好吗?再带你去官府,没准阿筝的父亲母亲在那里等着呢。阿筝可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模样?” 这下子,阿筝不是没有反应了,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傅宝仪穿上鞋袜,替阿筝戴上兜帽。 这时,傅夫人一反端庄常态,进了宝仪的屋子,神情有些慌张:“外面有人来寻了!阿筝是摄政王的二表侄儿,当今皇后亲表哥的孩子!本就不会说话,我看了画像,和阿筝一模一样。皇后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让你过去见一见。” 傅宝仪有些诧异,她想到阿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童,或许是走丢了,却没想到他身份这么尊贵,是沈珩的亲弟弟,摄政王府视如珍宝的小公子。 宝仪应了声:“母亲,我知道了,这就带他过去。” 第9章 她无所谓 皇后娘娘的车马停在路中,前有四匹汗血宝马,车架之上,垂着金丝花纹兜线。四角风铃,在微风吹拂下发出轻轻的撞击声音。 一小太监见了宝仪,弓下腰:“娘娘在车上等着。” 傅宝仪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牵着沈离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就闻见一股朦胧浅香。傅宝仪福身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罢。” 皇后娘娘一贯是平和大气,平易近人的,今儿个却破天荒的红了眼眶子,朝沈离招手:“离儿,到姑母这里来。” 沈离没有动,反而牢牢抓住了傅宝仪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皇后微诧:“离儿这孩子,倒是和你有缘。你也别拘谨着,坐下罢。” “谢娘娘。” 傅宝仪也很奇怪,她不过和这小公子相处了半日,小公子竟然这么黏着她。更奇怪的是,皇后娘娘的视线不在沈离身上,竟然饶有兴趣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宝仪。 她今日穿浅翠色,因是早上,只是堪堪挽着头发,粉黛未施。正因为不施粉黛,脸皮白静,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一双黑瞳仁儿眼睛,也愈发妩媚,再看身段,前边是满的,后边也是满的,真真儿是个可人儿。 皇后娘娘满意极了。家道周正,为人尚可,身子又这么丰满匀称好养活,现在全然就看两个年轻人的意思。 她笑道:“本宫心疼离儿这孩子,听他跑丢了,吓得魂儿都没了。幸好这孩子遇见了你,也算是遇见了个好心人。” “这是臣女福分。小公子很听话。” “说起来,这都是缘分。”皇后语气微叹:“自从他母亲去了,他便没有再开过口。可怜的孩子,从小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傅宝仪知道。当初沈家人丁兴旺,沈珩与 分卷阅读17 沈离的父亲是家里大公子,出自大爷门下。皇后与摄政王是亲姐弟,出自二爷门下。后来,胡狄入侵中原,天下动乱,沈离的父亲,与当今圣上,摄政王,一同在战场浴血厮杀,是为名噪一时的上野之战。连着半月,浮尸遍野,黑云遮天蔽日。虽说结局悲惨,但也是那场关键的战事,挽回了大晟王朝岌岌可危的局面。 一个王朝的兴盛,必定会脚踏枯骨,不幸者为此奠基。 皇后拿帕子抹了下眼角:“前几年,离儿是在宫里让本宫养着。可惜这孩子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只要是在那深宫中,就不吃不喝,日日在湖边疯跑,谁都拦不住。” “迫不得已,才被侯爷接出宫,在摄政王府里养着。” 皇后说到“摄政王”三个字时,故意停顿了语气,观察宝仪的脸色。 傅宝仪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多想。 皇后心道奇怪,难不成是姑娘家太害羞了? 她打量沈离几眼,看见小阿离精气神好了不少,依偎在宝仪身旁。她便顺水推舟,发了话:“离儿身份尊贵,必得精心呵护。本宫瞧着这孩子听你的话,你便进王府,做离儿的伴读仕婢罢。” 傅宝仪被这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吓懵了。 她只不过是捡了个小孩,现在还回去,怎么还搭上了她自个儿?摄政王府,她是遭了什么孽还要腆着脸皮去那里晃荡?前几日,摄政王那道轻视不屑的目光仿佛重新走了一遭,她宁可粉身碎骨! 傅宝仪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万万不可。臣女,臣女并没有做伴读仕婢的资格。” 伴读仕婢,带着一个“仕”字。自然和普通的婢女不一样。伴读仕婢算是半个文官,身份尊贵,只需教导世家公子书读,其余的脏活累活完全不用做,甚至还会配几个丫鬟婆子侍候。显而易见,伴读仕婢是要通过重重考验,精心选拔的。 皇后面色一沉,放下手中的银瓷杯盏。 “你是想抗旨?本宫说你配得上,你就是配得上。怎么,难道还要八抬大轿请你过去么?” 傅宝仪的手指僵住了。 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强硬?她根本没有时间想这其中缘由。 沈离走了几步,慢慢拉住她的手晃了晃。他明明没有说话,目光里好像在说:“我听你的话。” 对上小公子可怜兮兮的目光,傅宝仪有些心软。 而她又不能把她与摄政王的种种矛盾上告皇后。 最终,宝仪缓缓福身:“臣女妄言,遵娘娘旨意。” 皇后满意了。 她这弟弟,她是最了解的。满脑子都是弄兵打仗,其余里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追女人,就算是追八辈子也难追到。 还不如她这做姐姐的,为他稍微铺上一点路。 皇后丝毫不觉得她乱点鸳鸯谱,点了点头:“起来罢。给你几天准备着,想开些,只是去做伴读而已,又不是叫你一辈子都不回家了。” 傅宝仪整理裙摆,抿着唇,蔫蔫儿的下了马车。 沈离被皇后带走。 还不如不收留他,免得如此多的事端! 傅夫人与傅老爷满脸担忧:“皇后和你说了什么话?怎么半响都不下来。” 傅宝仪像是根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来:“皇后娘娘叫我去摄政王府上做伴读仕婢。” 傅夫人与傅老爷对视一眼,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傻丫头,这是好事啊!不说俸禄多少,做了伴读,就入了半个官职。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挺好的。”事到如今,宝仪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自求问心无愧。 — 摄政王府,主殿。 沈珩蹲着,捏了捏沈离的脸:“跑了两天,倒是见你胖了。告诉哥哥,谁养了你两天?” 沈离支支吾吾。 皇后用帕子半捂着唇,细细讲道:“说来有缘,是傅家的小姐,人也心善,收留了离儿。本宫见离儿被她养的精心,便下了旨意,叫她来府上伴读。” 沈渊庭与沈珩一同僵住。 “不可!” “当真?” 一声是拒绝,一声是惊喜。 皇后看向沈渊庭。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装的和个正人君子似的。她早就知道,竟然三更半夜把姑娘绑了过来,真是有辱门楣。她不过顺水推舟了一把,还装。 皇后便清了清嗓子:“本宫看着,宝仪也很乐意来呢,想必是府上有她想见的人。” 说完,就看向沈渊庭。 话都说到这份上,皇后是想拐弯抹角的让沈渊庭知道,他若看上的女子,根本用不着使出什么手段,女子便会高高兴兴的来他的王府里。看上谁了,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不好吗?非要藏着掖着。若他知道,宝仪愿意来府上,是不是就懂得其中道理了? 沈渊庭面上毫无表情,袖口下手指微拢,审视着沈珩。 果不其然,那小子魂都 分卷阅读18 飞走了,只顾着乐呵呵傻笑。 皇姐也真是,把那么个祸水弄到府里来做什么?前几日在那里信誓旦旦,没过两三天,不是找了个借口来府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沈渊庭本想一口回绝。 皇后皱眉看他:“你有什么可担忧的?这是你的府邸,你还怕那个小姑娘做出什么恶劣事么?你瞧瞧离儿,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喜欢的仕婢,你还不应允?” “多谢姑母,这样惦记着离儿。” 沈珩双手抱拳,躬身:“相信姑母是不会看错人的。” 皇后笑道:“珩儿也要好好读书,切莫辜负了你父亲的心愿。” “是。” 沈渊庭面色冷冷,看着就差高兴的飞到天上去的沈珩。 若是那人是普通心地良善的姑娘,沈渊庭绝对不会否决。可傅宝仪次次两面三刀,善于狡辩,所言非实,实在不是良人。 他做为表叔,必须为沈珩考虑。为沈家考虑。 前一脚断然拒绝,后一脚便眼巴巴的跟来了。 怎么能让这样的女人嫁进沈家! 沈渊庭沉思,必须把沈珩送走,免得女子生事。 第二日,傅宝仪乘着马车,到了王府偏门。 送她时,除了宝柒,父亲母亲都十分高兴,叮嘱她不停,好像进了摄政王府做个小小的陪读仕婢,就飞黄腾达,从此平步青云了一样。 父母并不知道其中事端,宝仪只觉心里烦闷。 她强打起精神,将脊背坐直。 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大名鼎鼎的侯爷,还会杀了她不成? 苍蓝的天空下,红砖翠瓦。门口立着的石狮,凶神恶煞看向来人。 摄政王府大极了,光仆妇婢女就成百上千。 穿过九曲重叠的回廊,站着三两位布衣仆人。为首是个胡子花白的干瘦老人,是府里管家。 管家笑容和善:“姑娘一路而来,甚是辛苦,先喝口茶吧。” 宝仪接过茶杯,道了谢。 “姑娘随我来,这是厢房。” 傅宝仪跟在管家身后,听他说着府上的结构。 宝仪住的,是处不大不小的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门口种着几株鸢尾草与扶桑花,中央还有个小亭子,是清丽,雅致的。推门进去,家具一应俱全,已经有仆人收拾打点干净了。 管家推开窗户,阳光倾斜而下。他笑道:“姑娘是皇后娘娘指来的人,身份尊贵,与我们这些仆人不同,您就住在此处。” “多谢。” “姑娘不必客气。” 第10章 他不喜欢 一行人走后,傅宝仪关上门,看到里面立着的两个淡粉色衣衫的仆婢。 脸庞圆圆的姑娘傅了福身,脸上的笑容很是讨喜:“姑娘安好,我和她是来照顾姑娘的。我叫玉珠,她叫白荷。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一并都告诉我们便可。” 宝仪微笑着:“好,麻烦你们了。” 玉珠:“不麻烦不麻烦,奴婢们都听说了,姑娘是小公子亲选的,有皇后娘娘指点,能照顾姑娘是我们的福气。” 说完,玉珠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白荷的衣服。白荷这才福身,勉强笑了笑,略施礼。 玉珠是个热心肠:“咱们侯爷忙,一般白天都不在府上。大公子白日要去私塾,这么想来,大公子和您还是同窗呢。” “是,不过并不是十分相熟。” “小公子就在隔壁的褚院里,为了方便您伴读,所以安排的很近。等晚饭时,奴婢再领着姑娘往我们府里转转。” “劳烦。” 玉珠手脚麻利的点上熏香:“那姑娘,您先歇一会儿,车马颠簸也累了。” 撩帘子出了门,玉珠两手踹在一起,握着个小火银炉子:“看着宝仪姑娘,面色和善,是个好相处的。听说她四岁能文写诗,五岁上了学堂,若是男儿身,这样的天资,怕是状元郎的料子。” 白荷心里像是打翻了油醋瓶,从宝仪进来就不好受。她只顾着的瞥玉珠一眼:“她再有才,还不是个女子罢了。” 她有些不服气似的,小声嘀咕:“你瞧她走起路来腰扭的那样,怎么看怎么别扭。长的就是张狐媚子的脸,读书再多也没用!凭什么都是婢子,她一过来就比咱们位份高,咱们还得去伺候她!” “你疯了!”玉珠大惊,左右张望,路上没什么人,她看着像是变了个人,平时老实巴交的白荷,低声:“你真是疯了,平常一天都蹦不出三句话,怎么能这样编排别人?幸好听见的人是我,不碍事。姑娘是皇后娘娘点进来的,又能照顾小公子,再怎么说,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以后这些脏话,你还是别说了,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白荷只顾着自走自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婢女的院子也是不小,玉珠要到厨房里做事,和白荷交了班。白荷推开门,见母亲白妈妈坐在炕 分卷阅读19 沿边嗑瓜子。 白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自白荷小就带着她来这里做事。她看不上这个老实巴交,蔫了吧唧的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对着她:“哟,回来了?听说那位姑娘到了,你已经去见过了?” 白妈妈吐出一口瓜子皮,拿茶杯里的水漱口,悠哉悠哉道:“同是婢子,人家一来,就有你照顾。你瞧瞧人家!怎么就得了皇后的青睐。你也不学学。” “嗨,我还在这儿说个什么劲儿啊,你话都说不利索,还想和人果果家正门正氏读过书的姑娘比。有你这么个闺女,真是丢人!” 白荷垂着脑袋,只顾着扫干净地上散落的瓜子皮。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回了。 王府庞大,下人一级一级管着,井井有条。底下的人发生了点什么事,主子并不会知晓。再说摄政王家大业大,又没有个正式的女主人管家,仆人们也肉皮松散,平常偷个懒什么的,过的要远比寻常人家仆人好。 不过,人人都有往上爬的野心。就算是仆人之间,也是有身份划分的登级。刚入府的,是一级奴仆,做些撒扫浆洗的粗活,做了有些年头的,例如白妈妈,就是三级,可以时不时偷个懒。傅宝仪由皇后指点,进府便是五级,只在管家之下,自然免不了招人嫉妒。 傅宝仪熟悉了院子里的环境,坐在铜镜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能苦笑。 房里的一切都是精美的,文玩架,白玉雕,卷轴文贴,连着那张金丝楠木的矮床,处处价值不菲。可又有何用?终究是她不喜。她甚至觉得,皇后娘娘是着了什么魔,才硬要把她塞进来。 “啪啪”一阵敲门声,傅宝仪的心紧了一下。 果然,门外站着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沈珩立在门口:“听说你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你…皇姑母说要请你来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宝仪深呼一口气,有些存怨的看着他。 她站起身:“小王爷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 沈珩犹豫了下:“末时三刻。” “是。往常这个时候,已经用了晚膳,天都快黑了。这个时候,王爷一个未婚配的男子,来到我的屋里,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我…没想这么多。” 傅宝仪微笑着:“是,小王爷心里豁达明朗,没有那么多边角肠子。从来没有顾忌过这方面的事。可我不一样,我是女子,名分最重要,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希望小王爷以后注意些。” “可…”沈珩双手攥紧,与她直视:“我明白了,你是想要个正式身份?” “什么正式身份?”傅宝仪快气炸了。她强忍着:“那日的信里,不是早和小王爷说清楚了?我与你只有同窗之情,并无男女之意,这样说,小王爷可懂得了?” 沈珩微愣,话脱口而出:“可皇姑母说,你想来府上,是因为有心悦之人!那心悦之人难道不是我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不用藏着掖着!” 傅宝仪彻底僵住。 皇后说,她主动,自愿来府上? 皇后为何要这么说? 傅宝仪像是走进了迷魂阵,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皇后是要撮合谁么? 撮合她和沈珩?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傅宝仪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是…… 一个可怕的设想。 傅宝仪心里乱极了。她快刀斩乱麻:“并非如此。我心里有人了,但不是小王爷。小王爷请回罢。” 沈珩接连后退两步,失魂落魄。 他笑了笑:“我懂了。也是,身为男子,我却没有雄心壮志。一不会读书,二不会行军,怕是没人喜欢。” 宝仪叹了口气,想劝他,话却堆在了肚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又开始了,扭扭曲曲,自己看不起自己,这种情况不是一两次了。傅宝仪其实觉得,沈珩还没彻底长大,想法如同稚子。 她也心乱,最后什么都没说,关上门。 皓月当空。 宝珠敲了敲门:“姑娘,用膳了。小公子那边等你过去呢。” 傅宝仪强忍纷乱的心思,起身:“这就来。” 伴读仕婢,不仅要陪着读书。饮食起居,也要照拂。偏殿里,四五个婢子,围着沈离,伺候着他吃饭。 傅宝仪先是打量,殿中没有沈渊庭,也没有沈珩。她松了口气,走到桌前。 沈离见了她,眼睛就亮了。 傅宝仪想,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婢女夹着只小饺子,卑躬屈膝的请沈离吃一口,沈离看都没看。 傅宝仪接过盘子:“我来喂吧。” 婢女躬身,退了下去。 傅宝仪把饺子吹凉,免得烫伤他。她笑着:“阿筝原来有自己的名字,叫沈离。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你还记得我同你讲的故事么?你知道白骨精是怎么来的么?” 分卷阅读20 沈离不说话,盯着她的脸。 傅宝仪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白骨精是饿着饿着,全身都成了白骨了。阿离觉得白骨精可怕么?” 沈离没有点头。傅宝仪却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可怕两个字。 傅宝仪把饺子喂给他:“所以啊,阿离要好好吃饭,长的高高壮壮的,看见白骨精也不怕了。” 身后的婢女高兴极了,相视微笑。 以前,不论怎么哄,小公子都不肯吃。最后饿得不行了,才肯喝一些米糊,可愁坏了侯爷。这下好了,这位姓傅的姑娘真有一套。 傅宝仪回头:“你们先下去罢,我看他吃完饭,再叫你们来。” “是。” 桌前只留了玉珠一个人布菜。 诺大的偏殿,烛火随风微动,时不时传来女子说话的清脆声音,与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沈渊庭的脚步,停在了门前。 管家恭敬道:“小公子在用膳,是傅姑娘喂的。奇了怪了,小公子这样听傅姑娘的话。” 沈渊庭若有所思,转身往回走。 “今天在中殿里用膳,叫厨子准备吧。” “是。” 傅宝仪一整天再没有见到沈渊庭,也没有见到沈珩。她琢磨着,得哪一次找个机会,去宫里见皇后娘娘一次,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误会给解开。在见皇后娘娘之前,先把份内的事儿做好。 沈离破天荒的吃了一碗的饭,小肚子圆滚滚。 他个头矮小,又瘦,一点都不像六岁,反倒像是四五岁。又不会说话,目光里带着怯意,若没有人帮着,肯定是被欺负的那个孩子。 婢女烧了热水,宝仪站在一旁,给沈离擦身。真是瘦成皮包骨头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沈渊庭是怎么养他的侄儿的。 洗完穿衣,沈离的小脸蛋儿干干净净。被婢女抱到床铺上,盖好棉被。 傅宝仪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阿离好好睡觉,明天再来看你。”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沈离拉住了她的手。 婢女见了,说:“小公子这是不想让您走呢。您若是走,恐怕小公子又不睡觉了。” 傅宝仪点了点头,同他一起上了榻:“我晓得了,在这里陪他一会儿。劳烦一会儿若是有人来,通报一声。” 婢女福身:“是,姑娘。” 第11章 她无所谓 雪地消融,泥泞不堪。院子里的金桂树光秃秃的,等到来年开春,才会长叶子出来。 府里的正院大极了,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参差错落,黛瓦白墙,此时月上中天,有几分萧瑟,孤凄之感。 户部侍郎有要事求见,与沈渊庭在长华殿里议事。他面色些许凝重,说了庐邑江陵一带有曹匪作乱。沈渊庭当即排兵布局,派出精兵连夜前往绞匪。侍郎犹豫片刻,又道:“近些日子,朝里有些人坐不住了。” 沈渊庭不发一言,面色沉沉。 “你且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再等些时日。” “是。属下明白。” 直到月影西移,侍郎连夜离去。沈渊庭捏着眉心:“离儿睡了?” 管家挑明灯芯,点了点头:“早就歇下了。侯爷喝些热茶,缓解身上疲劳。胳膊上的伤口还疼吗?” “早就好了。劳你操心。”沈渊庭活动胳膊,大步出门:“我去看看离儿。你且下去罢。” “是。”管家恭敬道。灭了长华殿中的灯展,才掩门而去。管家年事已高,从沈渊庭幼时就跟在他身边照顾,也算是半个长辈,沈渊庭对他颇有敬重之意。 沈离住在召纯殿,是侧殿,离主殿并不远。仆人点着盏灯,一行人到了殿前。守夜的婆子见了,连忙迎过来:“侯爷万福。” “不用行礼。离儿睡下了?几时睡的?” 婆子笑眯眯的答:“小公子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那傅姑娘身上跟有法力似的,不一会儿就把小公子哄睡着了,也省了我们这些丫鬟婆子的气力。” 沈渊庭嗯了声,就要推门进去,婆子的话还没说完:“侯爷,恐怕有些不方便…” 沈渊庭目光淡淡:“怎么?” “姑娘也歇在了里头,侯爷这么过去,有些不合礼数。本来傅姑娘是想着把小公子哄睡着了再走,可是她一动,小公子便又醒了,哭着不叫姑娘走。” 沈渊庭挑了挑眉。 他对她可没什么兴趣。 “无妨,你们都不必跟来。”沈渊庭挥手,走了进去。 每晚,不论忙到多晚,沈渊庭总会来看一回沈离。往往,是沈离哭累了后,才力气全失,睡过去,今天倒和以往不一样了。 小小的人儿睡得安静,眉眼之间全是平和。旁边的女子和衣而睡,一大一小牵着手。 月光撒下,沙漏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本来,他只是来看离儿,不屑与看她。只是离得近了,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落在她 分卷阅读21 身上。说实话,身份尊贵的王爷心底一直存着芥蒂,这女子不光巧言善辩,好像还不把他的身份放在眼里。谁知道她千方百计上了府,不是存了心机,想嫁到府里的? 可她哄孩子是真有一套。听婆子说,她做的一直很好,离儿也没有再大哭大叫。这对沈渊庭来说,无疑是件极其称心如意的事。他大发慈悲的想,那就勉强把她留下 罢。 看了一会儿,又替沈离掩好了被子,沈渊庭起身离开。 屋外的八角亭下,沈珩看着沈渊庭从殿里出来。他鼓起勇气,走到沈渊庭面前:“表叔,我有事要对你说。” “怎么?” 叔侄二人,眉眼之间有些相像。只不过沈珩脸上略存稚气,不及沈渊庭成熟稳重。 “我想去参军。请表叔应允。” 沈渊庭倒是微微一顿,目光淡淡打量他。 以往,沈珩行为顽劣,喝酒闹事,无拘无束,犹如孩童,更是打死都不去参军,今天竟然主动来请他。 沈珩低了低头:“我知道她嫌我没有男人的担当。我也愿意为她成为更好的人。” 沈渊庭自然知道,沈珩嘴里的“她”是谁。 他欣然应允。 第二日,沈珩独自踏入去军营的马车。 回望街角,空荡荡的,没有人来送。沈珩笑了下,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 傅宝仪已经来了五日,按理说可以回家一趟。她回了家,傅夫人心疼不已:“看着我的仪姐儿都瘦了,是在府里呆的不好么?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没有!娘。我很好。”宝仪坐在榻前,乖乖的伏在傅夫人怀里:“摄政王府一切都好。” 的确,沈渊庭很忙,不是跑军营就是跑校场,从早上忙到晚上,根本没有时间来找她的茬儿。而且,沈珩外出参军,免除了她不必要的一些麻烦。 傅夫人摇了摇她的肩膀:“仪姐儿,你可知道,沈家小王爷去参军了!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心悦他么?” 傅宝仪哎呀一声,从傅夫人怀里起来,长长叹了口气:“娘!你要让我说多少次?并非如此!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没骗娘?” “没有!我发誓。” “那就好。”傅夫人松了口气,虽然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庆幸。那高门大户,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她的手慢慢的抚摸着女儿柔顺靓丽的垂肩黑发:“娘已经托了媒婆,叫她在这朝中给你好好选选。我的宝贝女儿,以后也不能受委屈。” “我不要!我要一辈子陪着娘,陪着爹。” “姑娘家家说这话,也不叫人笑话!”傅夫人咯咯笑。 “怎么不见爹和柒姐儿?” “你爹,还能去哪儿?天一擦黑就找他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朋友喝酒去了。柒姐儿被你姨婆接走,去山里玩几天。” “爹怎么总是去喝酒?喝酒伤身,总该劝劝他才是。” “你爹那腐朽老木,我也懒得管……” 母女俩说了好久的体己话。 第二日晌午,摄政王府来接人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停在路边。 纵然不舍,宝仪却别无他法,上了马车。 拉车的马儿走的不快,马车上面四角儿挂着的铃铛声音清脆。傅宝仪坐在车里,细肩单薄,披着的外衣将玲珑身子遮盖住。她拿着本书,书里的内容却看不下去,这几天,她总是想着,应该把在府上多少时间说清楚的,难不成要叫她一直待在那摄政王府里?她必须得想方设法见皇后一次,解开不必要的麻烦与误会。 “姑娘回来了?”回了房里,不见玉珠,只见白荷。白荷干巴瘦,脸上没个笑影儿,拿水杯往桌上一掷,“啪嗒”一声响。 傅宝仪脱下外衫,打量她几眼。 这是对她心存不满。 宝仪也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她来这府里,是做下人,不是做主子。她露出平和的一抹笑容:“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罢。” 白荷暗里翻了个白眼,走下去了。 傅宝仪不想格外惹是生非。 她坐在书桌前,展开书卷,细笔蘸了黑墨,默写心经。 自始至终,宝仪还是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以那样的理由把她送进这深府中来。 难不成皇后听闻了她与沈珩纠缠不清? 傅宝仪一向认为清者自清。她屏住呼吸,把这些纷纷杂乱念头抛之脑后,仔细看着面前书卷。 窗外,晚风徐徐,树在墙头投落一层微弱的倒影。宝仪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就听见一阵沉稳脚步声音,婆子恭敬道:“侯爷万安。” 傅宝仪眉心一跳。 平心而论,她真的不喜与他多做纠缠。她只是个五品文官的女儿,而摄政王身份尊贵,两个人的身份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他说她什么便是什么,她没法儿反驳,也懒得反驳。 门已经被推开 分卷阅读22 了,乌泱泱来了一堆仆人。沈渊庭一身玄色衣袍,剑目星眉,仿佛不怒自威。 摄政王真是有副好皮相。他被那么多人围着,像是仙人落在了凡人堆儿里,第一眼却只能看见他的脸。 傅宝仪把手里的卷纸整理好,福身道:“侯爷万安。” 沈渊庭打量她,嗯了声:“你们都下去。” 丫鬟婆子侍卫又像风一样从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给卷走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这两个人。傅宝仪的额头出了层细密的汗珠。他不会又是来五花大绑质问她的吧?宝仪稳了稳心神,问:“侯爷有什么事?” “这几日,你照顾离儿照顾的不错。”他堪堪发话,姿态闲散,坐在她刚刚坐过的位置,看样子是暂时没什么不满意的。 傅宝仪松了口气:“这是臣女该做的。” 沈渊庭找人盯了几日,她老老实实,没有做什么多余碍事的举动。这房间里干净整洁,点了书香,桌前放着本摊开的心经。他又打量四周,看见墙上悬着的字帖,是临安崔涯亲笔,风骨劲茂,笔走龙蛇,自成一派。 真是文官养出来的女儿。 看着她平静的面庞,乌黑睫羽下皮肤一点雪白,沈渊庭心态平和,语气一如既往的寡淡:“你好好带离儿,其余事情别想。自然没有人找你麻烦。” 傅宝仪垂下眼。她心里嘀嘀咕咕,谁能找我麻烦,还不是您这位大名鼎鼎的瘟神。她哪敢把话说出口,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侯爷说的是。” 沈渊庭只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一贯的高高在上,跟一阵尊贵的龙卷风似的。 替宝仪守门的婆子话格外多:“咱们侯爷,真真儿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先不说他那些宏伟战功,就是那张脸也得把半上京的少女迷昏。亏得侯爷不近女色,从没给过她们好脸色,也省了些不自量力的花草麻烦。姑娘您说是不是?” 婆子语气夸张,手舞足蹈,像个亲眼见到偶像的狂热粉丝。若是在她面前说一句摄政王不好听的话,恐怕得被挫骨扬灰了。迫于压力,傅宝仪飞快点了下头:“是,您说的是。” 第12章 他不喜欢 第二日,管家带傅宝仪去藏书殿里。 经读的书殿里,架着十尺多高的八宝架,分列着各朝各代的名门书卷。傅宝仪看直了眼,手不离书,声音有些颤抖:“这本《朱貢议事》,我还以为朝代更迭,早就遗失了,这里竟然有?郑伯,这本是真迹?” 管家名唤郑伯,捋了捋胡子点头:“正是。” 傅宝仪惊叹不已,发现这里展书齐全,五花八门,整齐的按朝代排在一起,简直是个藏书天堂。 沈离穿着蓝色的衣袍,发冠竖起,呆呆的瞧着她。 傅宝仪这才想起来办正事。她牵着沈离坐在书桌前,拿出一本《三字经》,问:“离儿可识字?识得几个?” 沈离不说话。 郑伯弯了弯腰:“姑娘,小公子一个字都不认识。他还未上过学堂。” “我知道了。”傅宝仪不着急,打开书卷,研墨,在干净的白纸上写了个“人”字。她微微笑着:“离儿,你瞧,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吗?” 沈离看了好一会儿,从傅宝仪手里拿过笔,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写的歪七扭八,看不清楚。郑伯刚想规劝小公子不要乱画,被宝仪制止了。 傅宝仪看着沈离写出来的东西。她惊奇的发现,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人之初,性本善……” 他不仅会写字,竟然把整本《三字经》给默了出来。 傅宝仪让郑伯看,郑伯也是一脸稀奇。 沈离从来没有写过字,所以字写的并不好看。但他写的很快,几乎毫无错误。 郑伯惊讶道:“小公子天资异于常人,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傅宝仪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她资历不够,教不好他,没成想沈离这样聪慧。宝仪笑道:“正是如此,我也未曾想到。郑伯,我建议您找一个名声高的夫子来,系统的教授离儿读书写字。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郑伯激动的抹了抹眼睛,总是没有辜负他父亲的心愿。他忙点头:“姑娘说的是,我这就请示侯爷。” 沈离安安静静的趴着,写他七扭八拗的字。 沈渊庭前几日外出领兵,收到来信后也是意外,立即回信,可以寻个声望高的夫子来教授。他立即处理了战事,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动乱。 回去路上,林与这厮一脸八卦:“之前从未见你回去这么着急,这次是为何?” 沈渊庭:“没什么。” 林与双手交抱:“你当我是傻子?诶,我可听说你府上来了个女先生,是傅家的女儿。听闻她生的一张玉面,弱柳扶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她!” 沈渊庭觉得林与不可理喻,没有搭理他。 林与与他懒散勾肩搭背:“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分卷阅读23 等我去了,你请我在府上喝酒。我倒是要瞧一瞧,那女子生的有多美。” 打道回府,城门上的小厮盯了半响,才喊:“开城门!侯爷归!” 先进宫面圣。皇帝满面笑容:“爱卿,这一路,甚是辛苦。” 一屋子大臣,拍马屁的拍马屁,恭贺的恭贺。 沈渊庭双手交抱:“此乃微臣之责。” 等结束,已是月朗星稀。沈渊庭快马加鞭回府,跳下马去:“管家,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郑伯激动道:“小公子的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女先生给他看了好几本书,的确一字不落的默写出来了。” 沈渊庭本想马上见沈离,却在门前停了停脚步。 他是离儿的表叔。离儿的父亲为了救他,战死沙场。 他以表叔的名义,照顾了他五年。离儿却连话都不会说。 而傅宝仪来了府里教导,离儿不仅听话,竟然还被发现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两相对比,沈渊庭的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之感。 这种失落之感,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郑伯催促道:“侯爷,去看看小公子罢,好歹也夸一夸他。” 沈渊庭脚步缓慢:“不急。” 最终,他还是去了。书府,那女子站在一旁,俯身指点离儿写字,一头乌黑的长发低垂,披在肩上。 沈离看见沈渊庭,立即放下笔,蹦蹦跳跳到他身边。 沈渊庭能看出来,沈离心里是高兴的。他好像与世界开了个闸门,把那道密不透风的墙砸了个洞。 沈渊庭高高的把沈离举上去:“离儿长大了,比表叔还厉害。” 傅宝仪心中也有了些许成就感,就像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徒弟长大成人,考进状元。虽然她并没有正式教过他几日。 她胸口蕴酿着一股浓浓的热气,微笑着看着叔侄二人。 就在这时,沈渊庭的视线,淡淡朝她看过来。 两个人都笑着,四目相对。 傅宝仪触了电似的,立即扭开头。天啊,她竟然和沈渊庭笑着对视,这种画面能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沈渊庭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他把沈离高高的举过头顶,晃了晃,大步离开:“今天离儿跟我睡。” “是,侯爷。” 郑伯笑眯眯的走过来,替傅宝仪收拾好桌子与散落的书本。他感慨道:“姑娘真是小公子的福星。姑娘一来,小公子就不哭不闹了,还有了身过目不忘的本事。” “原和我没什么关系的,是离儿天资聪慧。”傅宝仪谦逊道,有些恋恋不舍的瞧了眼书架上的《朱貢议事》,跟着郑伯离开。 第二天是立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树枝有新发的芽。 傅宝仪很高兴,因为摄政王发话,可以请家里的姊妹过来陪她。柒儿的马车已经到了。 傅宝柒一见宝仪,立即跑过来抱了个满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阿姐!我好想你,你都好久没有回家去了。” “阿姐也想柒儿。莫哭。”宝仪揉着宝柒的脑袋,眉眼低垂,堪堪忍泪。 “你在府上住一段时日。”傅宝仪拉着妹妹的小手,叮嘱:“在王府不要乱跑,和家里无忧无虑时不同。你可晓得?” “知道啦,母亲已经说过了。”宝柒打量着周围,小声说:“这里真大。能盖过十个我家了。” 宝柒想了想,又偷偷问:“阿姐,那个小乞丐,真的是当今皇上的表侄儿吗?那我是不是不能叫他小乞丐了。” “不叫小乞丐,叫小公子。”宝仪细心叮嘱,“他身份尊贵,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同。你要好好待他。” 宝柒心里闷闷不乐。怎么就把皇上的表侄儿捡到自己家里去了?本来还以为她捡了个玩伴。这下子,捡了还不如不捡。 她一张小脸哭丧着,把诺大的王府认清了,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头子。 晚膳前,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宝柒觉得无聊,跑出去玩。 摄政王府可真大,树多,鱼也多。绿池中的一尾尾红黄锦鲤,翻滚扑腾着,掀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的回荡到池子边。美若天仙的美貌婢子穿红色衣衫,排列两侧,对宝柒施以微笑。 傅宝柒被迷的晕晕乎乎的。她真不想走了!她蹦哒着短胳膊短腿儿,从一个殿跑到另一个殿,通过曲径通幽的回廊,到了八角亭。侍卫和仆人都知道,这是府上贵客的亲信,没有拦她的。 跑着跑着,傅宝柒自觉无聊,慢慢停下来,随手揪了个狗尾巴草,一晃一荡。这时候,她有了新发现,八角亭后的芭蕉旁边,竟然吊着两个秋千。她最喜欢玩秋千了! 傅宝柒两眼放光,把狗尾巴草一扔。 可惜秋千太高,她腿短,上不去。 宝柒郁闷的叹了口气,支着下巴坐在地上,也不怕染脏了她干净的衣裙。忽然,额头一痛,一颗小石子落下来,打在她的额头上。傅宝柒诶呦一声,愤 分卷阅读24 怒的捂着脑袋回头:“谁打我?” 高高的假石山上,坐着个眉眼如画的小公子。宝蓝色的衣袍,额头一点白玉抹额,乌黑的眼睛,正倨傲的瞧着她。 “小乞……”宝柒脑子转的很快,她改口:“小公子!您怎么在那上面?你不害怕吗?” 沈离不说话,又拿着块小石头,扔了下宝柒身旁的一块石头。 宝柒的大眼睛眨了眨:“你的意思是,让我垫着这块石头玩秋千?”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 宝柒爬起来,抹了抹额头的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石块搬到秋千下。还差一点点高度。她四处找来找去,又找到了一块,两块石头叠加在一起就能上去了。 宝柒感激的笑了:“您真聪明。” 她兴高采烈的爬上去,屁股还没挨到秋千板子,却一个不小心,身形不稳,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扫地的婆子认识宝柒,正奇怪,怎么这小小姐儿跑到这里来了?还在地上哇哇大哭。婆子连忙放下扫帚,去搀扶她。这时候,她听见了两个字。 婆子扭头一看,小公子高高坐着。 婆子一愣。 府里的仆人都听见婆子用一种惊讶,欣喜,难以置信的嗓音大喊:“小公子会说话了!小公子会说话了!” 仆人面面相觑,先是难以置信,后又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 只见沈离坐在假山顶上,居高临下瞥着在底下趴着大哭的宝柒,说了声:“笨蛋。” 真是极其响亮,清楚,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第13章 她无所谓 这是沈离自出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尽管只有两字,可整个摄政王府都陷入了一种类似与过年一般的喜庆当中。每个人都是高兴的,用稀奇的目光,打量着会说话的小公子。 傅宝仪明白,其实沈离早就看着人说话,也学会了。但他不想说,或者说懒得说,他比平常人聪明太多。 只有宝柒一个人不高兴。她沮丧着眉眼,看着这一群眉开眼笑的大人。难道她被骂了“笨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她忿忿抬头,看向在人群里,众星拱月的小乞丐。 郑伯提出建议:“看来二小姐也是贵人。不如这样,请朝中有名的夫子来教授,请二小姐与小公子一同读书,这样,看看小公子还会不会开口说话。姑娘您看如何?” 沈离板着脸,瞧着哭成狸花猫的傅宝柒。 两个人都年纪小,做个陪伴也不是不行。再说,朝中来的夫子是别人请都请不起的老师,对宝柒也好。傅宝仪蹲下身子,和宝柒说:“柒儿,你愿意留在府上,和小公子做个伴么?” “我不愿意!我不要!他一点都不可爱!”傅宝柒捂住耳朵,泪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他说我是笨蛋!我才不要理他呢。” “这……”仆人面面相觑。 郑伯笑着:“姑娘,此事不急,需从长计议。也不用问的太紧。” 沈离盯了宝柒一会儿,才扭头。 傅宝仪安慰她:“好好好,不留不留。一切都要听你的心意。走,和阿姐去用膳,柒儿饿了吗?” 傅宝柒委屈的擦了擦眼泪,摸了摸早就咕噜叫唤的肚子。宝仪起身,一手牵着沈离,一手牵着宝柒,回到昭纯殿。 傅宝柒的视线很快被桌子上一堆佳肴珍馐吸引了,她不再哭哭啼啼,拿起筷子,化悲愤为食欲,大吃大喝。不一会儿,有人扯她的袖子,原来是沈离,拿着蜂蜜糖糕递给她。他面无表情:“给。” 傅宝柒哼一声,扭头。 沈离把那碟蜂蜜糖糕放到她手边。乌沉沉的眼睛好像在说,我不是故意说你笨蛋的。你吃糖糕消消气儿,不要生我的气了。 傅宝柒故作高傲的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尝一口糕点,眼睛噌的亮了。 这绝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糖糕。 要是在王府和小乞丐一起读书,她岂不是日日都可以吃到这样的糕点! 不到三秒,傅宝柒这个小鬼灵精就改了心意。她郑重其事的告诉宝仪:“阿姐!府上挺好,我愿意留在这儿!” 傅宝仪早就把妹妹的一肚子馋虫给看透了。她托郑伯与沈渊庭商议这件事。 郑伯是明白人,只是作了个揖:“此事还是姑娘亲自和侯爷说为妙。” 傅宝仪有些犹豫。 郑伯又道:“侯爷外冷内热,是个通情理的人,不会拒绝姑娘的提议。姑娘无需多虑,就去罢。” 晚膳前,宝仪经由郑伯引荐,第一次到了沈渊庭起居办公的地方——重华殿。 郑伯打开书房大门,请宝仪进去:“侯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姑娘等等。” 傅宝仪很是不情愿。但已经走到这里,她又没什么理由拒绝。她面容平和安静:“劳烦郑伯。” 殿里点着香,蕴酿在空气中。傍晚的日光投进华菱纹窗,地上一片金黄,宝仪微微抬手,挡住眼。 这 分卷阅读25 是一处通殿,黄玉金珠海帘后,是床榻与桌椅。海帘外,有一并金丝楠木的书桌,上置着如意形状九龙献宝,低调中不失大气。 一旁还悬着把金勾利刃,刀锋隐射锋芒。 这把尖刀,牢牢吸引了宝仪的视线。她甚至着了迷一般,想去伸手摸一摸。 “啪嗒”一声,门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我说你这人!说好在校场练剑,怎么不等我?……太不地道了…” 傅宝仪惊觉,立即收回手。 林与愣了:“诶……” 殿里站着的女子穿着绒面宝蓝双面夹袄,双肩纤细,长发一缕垂于胸前,目光乌黑柔和,整个人说不出来的盘条顺靓。林与立即反应过来,这女子可不是寻常的侍婢。他恍然大悟:“你是沈兄府上藏的金屋阿娇,是不是?” 此人面貌年轻俊朗,外袍华贵,气质不凡,看来是沈渊庭的旧友。 傅宝仪福了福身:“公子说笑了。奴婢是小公子的伴读而已。” 林与一向大大咧咧,早就收过几个女人在府里。不过傅宝仪这种类型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他起了坏心思,想要逗一逗她:“难不成小姐自诩美貌,连沈兄的身份都瞧不上?要小姐听鄙人一句劝,早早离开摄政王府,到我林府上可好?” 林府?能和沈渊庭坐到一个位置上的,身份自然不低。傅宝仪的脑袋飞速转动,想必他是朝里另一位将军,姓林。她不喜这样轻浮玩笑,想借个由头先走,转身发现沈渊庭已经在门口立着,面目沉沉,不知道呆了多久。 傅宝仪立即福了福身:“侯爷万安。” 沈渊庭没有回她。只是走进来,问林与:“你有事?” 林与:“怎么没事?有大事。” 他挤眉弄眼,目光从宝仪身上梭训到沈渊庭身上,像个老婆子一样语气阴阳怪气:“沈兄有佳人来寻,那我的事情就不重要了,明日再说。” “你给我站住。”沈渊庭一向看不惯他这懒散样子。他说:“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不耐烦的语气。 “真没事,就是在校场你等了你半天,不见你人影,就来府上找你了。”林与摊平双手:“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今天就还你。”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傅宝仪。最后瞥她一眼:“你先下去。” 宝仪巴不得。她立即福身,退了出去。 林与看着消失在门前的窈窕背影喃喃:“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你敢说,对着那张脸,你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 沈渊庭:“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再说,此女并非良人,你还是少打她主意。” “啧,我差点就信了。装模作样。”林与十分了解他。勾着沈渊庭的肩膀去喝酒。 其实,若是摄政王当初没有误解她,宝仪会尊敬,佩服这位年轻有为的战神。可是,他总是用一种奇怪的滤镜来看她,好像在他眼里,她天生就是来勾引男人一样。 傅宝仪就对沈渊庭一点尊敬心思都没了。 难不成,是她闲的没事干? 是书不好看还是什么? 想到藏书阁里的《朱貢议事》,傅宝仪心里痒痒。早就听说朱貢博学多才,多次力柬国君,最后把自己一生经验都编进议事中。宝仪真想去看一看! 此时,夜深人静,宝柒玩累了,早在房里睡下。守夜的婆子打着瞌睡。 其实去看一看,也没什么的。宝仪这样劝说自己。她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披上披风,用兜帽把自己遮盖严实,抄小路去了藏书阁。 实在是心痒难耐,她实在是太想一睹为快。到了藏书阁,傅宝仪打量周围,瞧瞧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钻进去。 因为书阁里没什么金贵的东西,所以没有侍卫看守。一片黑暗中,宝仪凭借之前记忆,很顺利的提着灯笼找到那本书,抽出书架,像是捧着传世珍宝一般,缓缓展开书卷。 一股淡淡书香扑面而来。 傅宝仪把灯笼放在脚边,陷入书里的世界。那些金戈铁马,君子臣下,一股脑的把宝仪扯入另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她聚精会神,甚至连有人开门的声音也没听见。 她读的实在太用心了,等警觉过来为时已晚。有粗砺的东西擦过她柔软的脖颈,一股朦胧酒气包围了她。傅宝仪大惊,眼见着一双大掌捂住她的嘴。 身后像是靠着尊顽石,坚硬无比。那人的声音冷极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宝仪一松手,八角翘边灯笼“碰”的一下掉在地上。 灯光映在她脸庞上,照出了嫩白皮肤上的细软毛绒。 她倒是想解释,可这人这样捂着她的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的挤出来几个字,就差咬他的手一口了。 那人好像知道这样她说不了话,慢慢的把手放下,重复了一句:“嗯?做什么?” 傅宝仪费劲儿转身,离他有几步远。沈渊庭好像喝醉了,身上有股酒气,衣襟乱七八糟,甚至露出来了一小块 分卷阅读26 脖颈上的皮肤。他目光却格外清亮,有点放浪形骸,和以往正正经经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傅宝仪脑子转的飞快:“回侯爷。奴婢没什么事,晚上睡不着,就来这里找几本书看。” 那人挑挑眉,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手里的书上。 他“哦”了声:“我还以为你鬼鬼祟祟的是来偷东西呢。” 那张清俊的面庞,漫着两层可疑的红。傅宝仪怀疑沈渊庭喝醉了酒,没地方撒野。 可他目光干净澄澈,又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沈渊庭后退了几步,抬着眼皮,语气轻松:“再让我遇见你鬼鬼祟祟,就一刀杀了你。” 他个子高,气势压迫。 宝仪暗自咋舌,又行了个礼:“是奴婢冒犯了,扰王爷烦,这就离开。” 可她没走几步,他又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裳。 第14章 他不喜欢 傅宝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脑袋里咯噔一声。 沈渊庭很快收了手,宝仪却觉得被他按过的地方跟被碳烫了一样。 他语气散散又懒漫:“还没问你,今天晚上,你找我想说什么?” 一片黑暗里,他目光炯炯,直视她。 “原本没什么事的。”宝仪将事情说出来:“奴婢妹妹与小公子投缘,所以想让妹妹留在府上,读书时和小公子做个伴儿。” “哦。”他松了手:“就这啊。” “是。” “行。”沈渊庭想都没想,斜眼看了她手里的书:“以后你想来看就点灯,别偷偷摸摸,让别人觉得进了贼。” 傅宝仪福了个礼:“是。奴婢记下来了。” 喝醉了酒的摄政王又摇摇晃晃走了。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喝醉了酒都一个模样,都忘了自己是谁。 第二日,沈渊庭的确不记得他昨晚都做了什么事。婢子鱼贯而入,为他洗漱穿衣。 他略一皱眉,好像昨晚喝酒后,没有直接回重华殿? 但也懒得细想。 清晨日光中,摄政王一身锦纹银丝蛟龙黑衣,脚踩净靴,墨发高束,与几个侍卫打马出了王府。 傅宝仪默默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关上窗户。 她对镜梳头,换了衣裳。 腰侧有处不大不小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宝仪唉声叹气,穿内衫,取了外衣披在肩头。 日光重重,投过轻薄衣衫,勒出玲珑身段下一抹细腰。 傅宝仪很想找个武将学拳法或者是剑法,学一身保护自己的本事,将身体练的强硬一些,不会在稍有磕碰就通红一片,像个脆弱娃娃。也不会稍微一着凉就生病,病体柔弱。 她羡慕那些身体康健有力之人。 无奈父亲观念古板,不叫她去男人堆里厮混。 梳头的玉石梳子沾了桂花水,散发着清香。镜中的人儿面庞安静,一点尖俏下巴。 玉珠敲了敲门:“姑娘可起了?小公子醒了,正找您呢。” “这就来。”傅宝仪紧了紧披肩,推开门,牵着妹妹的手去昭纯殿。 傅宝柒还没彻底醒过来,一到昭纯殿,就爬上了沈离的床榻。 傅宝仪拦住她:“柒儿!别没大没小的。快下来。” “你的榻真软。像睡在棉花上似的。”宝柒精灵古怪,她知道长姐说的话不管用,这位小公子说的话才顶用。她朝沈离嘿嘿笑了两声:“你别去读书了,我们两个再睡一觉呗。” 沈离揉了揉眼,不再嫌弃宝柒,点了点头。 “胡闹。”傅宝仪板着脸,故作威严:“傅宝柒,你赶紧给我下来。” 傅宝柒委屈的哼哼着,躲在沈离身后。 郑伯见状,笑呵呵的:“姑娘,今儿个也不急。两个人还小,难得能玩到一起去。就随他们去罢。” 傅宝仪想到,确实。才是五六岁的孩童,日日读书,肯定是要无聊。郑伯叫婢女进来照顾,又问宝仪:“听说姑娘不仅懂书,也对药理略知一二。若是无趣,可到后园中药园里去看看。” “药园?” “咱们王府大,有许多园子,不种点什么就可惜了。前年有个医士云游在此,说是和咱们王府有缘,给了些药种,有许多都是平常没见过的。婢子仆妇也不懂,就瞎种一番当做花草,没成想长势极好。如今开春了,天气暖和,姑娘可有空去瞧瞧?” 傅宝仪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点头:“劳烦郑伯带路了。” 穿过九曲回折的八角连廊,走过同桥。侍卫婢子鱼贯排列,整齐行礼。傅宝仪跟在郑伯身边,足足走了有两里,才走到药园前。 平时这里没什么人来,有的只是一两个管花草的侍女,门前有被清除掉的荒草痕迹。 郑伯弯了弯腰:“到了。姑娘可先进去,老奴还有些事,就不陪姑娘了。” “好,劳烦您了。” “ 分卷阅读27 无碍。” 玉珠和其余两个小丫鬟,陪在宝仪身边。 一进月牙门,果然里面别有洞天。月牙门上悬着副苍劲有力的石刻对联。左帘“到天竺寺降香,跪伏神前,求云天仙早遇宾郎。”右帘“上金銮殿伏令,拜常山侯,封四前将军立赐合欢。”横批“内有百草。” 傅宝仪屏住呼吸,闻了闻,一股清淡药香。直到晌午,一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应接不暇,恨不得住在园子里。 已经是晚春,花草格外多。 “这竟然有株紫兰石斛?”傅宝仪蹲下,在郁郁葱葱的一片叶子里发现了珍贵草药的踪迹。“紫兰石斛身体娇弱,只在高山上被发现过。” 她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摸叶面的纹理。纹理大而厚,末端细密,轻嗅有偏甜淡香。竟然是真的!她也只有幸在舅父藏品里见过。这株能在平地的园子里生长,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集中采种,大面积培养? 傅宝仪取下花苞中成熟种子。 在玉珠眼里,这不过只是一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寻常草木。她问:“姑娘,这真的有那么珍贵么?” 傅宝仪第一次觉得,摄政王府没白来。她香汗浸湿,轻轻喘着:“紫兰石斛珍贵不易采摘,对血浓之症有奇效。这一株,卖出去,能得不止五十两。” 玉珠被这个数字震惊了。就这破花?她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的俸禄也不过才十两! 傅宝仪拿绢帕擦拭额前汗珠。她微微笑着:“咱们取了花苞,寻一片合适空地大面积培养。若能长出来,得了的钱都归你们。” 玉珠的眼睛,再一次睁大了。 — 军营,气氛紧张。 侍卫禀报:“报侯爷。眼线在袁府里放出线索。” “呈上来。” “是!” 沈渊庭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取下来。 纸条上写:“收买人心。” 沈渊庭早就猜到。他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火苗将白纸吞噬。 林与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来回踱步:“姓袁的也真能忍,忍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开始招兵买马。” 袁垣,前朝遗臣,一直暗藏野心,近几日,与胡狄有了联络。 高大的军帐里灯火森严。挂在墙头的军事防布图上,勾画着几道红线。沈渊庭凝视:“今年除夕前后,狄人已经暗暗有了新动作。尤其要重视庐邑一带。” “自然。”林与走到近旁,按理摩拳擦掌:“松乏了几年,我这骨头早就痒痒了!还不如打一仗痛快!” “军里训练不能放松。”沈渊庭道。 林与深深了解他。沈渊庭表面正人君子,彬彬有礼,其实心里的野性比谁都多。惹了他,五马分尸是最好的下场了。他在战场驰骋,能杀红眼,刀刀见血,从无人敢挑衅。 他啧啧称奇:“你这老古板,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沈渊庭收了柬本,没有理会林与,径直出门去。 宝阳殿,皇帝咳嗽一阵,宦官送上茶水。皇帝挥了挥手:“渊庭,你不要站着,来坐。” 皇帝抿了口茶,喘气:“临近天气热,朕这咳疾又犯了,不碍事,老毛病。” “陛下要保重龙体,为天下子民着想。”沈渊庭立于殿下。 皇帝顺了顺气儿,终于不咳嗽了。他看着底下站着的,年轻力壮的将军,笑道:“朕明白。” 摄政王长相出众,华服锦衣,面容淡寡立于殿里,犹如一道利剑,隐在鞘中。 侍女们不敢与他对视,偷偷脸红。 皇帝听完了军营汇报,心里有数。他看向他:“朕知道了。你且退下罢。今些日子也足够辛苦。” “此乃微臣之责。” 走到廊前,站在高高的鹿台上,能将上京景色尽收眼底,残阳如血,流云满天,一阵冷风拂面,吹起将军衣袍。 老宦官气喘吁吁:“侯爷留步。皇后娘娘吩咐让您过去一趟。” 沈渊庭:“带路吧。” 凤仪宫。皇后摆了一桌子的佳肴珍馐,埋怨沈渊庭:“本宫不叫你过来,你就不会主动过来吗!非得让人请你去。” “娘娘这里又没事。”沈渊庭回她。 “是没事。做姐姐的,也会想着弟弟罢!你瞧瞧你,都瘦了。是不是在军营没好好吃饭?” 皇后大沈渊庭十岁。父亲母亲出事走后,姐弟俩相依为命。长姐如母,皇后总是牵挂着他:“以后,隔三差五来瞧瞧本宫,又不碍你的事儿。” “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皇后娘娘笑了:“那姑娘,在你府里如何?” “谁?” “还能有谁?”皇后给他一剂白眼,真不知道她这傻弟弟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哦。她啊。”他直接了当,“挺笨的。” 婢子上来,为二人斟酒。 “没了?”皇后有些失望。 “没了,安分守己最好, 分卷阅读28 还做什么?”他反问皇后。 皇后心里暗叹,你这个榆木脑袋!那么个娇媚可人儿在身边也不开窍。她原本以为,沈渊庭三更半夜把姑娘绑了进府上,肯定是有心意。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要是他看上了谁,是不会用绑到府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沈渊庭那板正脾气,定会一纸婚约,送到姑娘府里。 皇后心中失落叹息,真真儿是白忙活了一场。连他为什么绑人家姑娘都懒得问了。肯定不是因为喜欢。他既然不喜欢姑娘,还有什么值得问的?到嘴里的弟媳又飞走了。 第15章 他不喜欢 傅宝仪在药院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出了一身汗,脸都晒红了,还被蚊子叮了不少包。 “姑娘管着手些,痒了也别抓。否则脸上的疙瘩留下了疤,不好看的。”玉珠替宝仪上了止痒药,轻轻的把药粉推开。 傅宝仪的一门心思全在新发现的药园上。她看向那株被带回来的,蕴含着无限生命力的紫兰石斛种子,把小小的一粒种在花盆里,撒上清水。 “等真的长出来,就好了。” 小小的花盆被摆在窗台石板前,与君子兰排列一处。 春日里,气息温暖,所有植物都拼命冒头。 玉珠问:“那朵草,当真是五十两一株么?” “不止。”傅宝仪凝神:“败血症,自古以来是疑难杂症,几乎无药可医。我舅父云游四方,只在极冷的北部高山上见过。可惜,路途遥远,根本无法运输。得了败血症的人,全身都生疮子,最多能活三月。紫兰石斛磨成的粉末就水服下,至少能延长几年寿命。所以,这是种极其珍贵的花药。我也是三生有幸,能在王府上一睹其尊容。” “那岂不是把花种出来了,能救好多人的命?” “正是。” “那我一定好好伺候那盆花,让它早日生出芽儿来。” 玉珠笑着,盖上痒药的盒子。 厢房中弥漫着淡淡药香,和一丝若隐若现的幽幽香味。 白荷推门进来,照例是冷冷冰冰一张脸:“管家请你过去。” 傅宝仪起身,抓了抓脸上的蚊子包:“我知道了。” 私下里,玉珠问白荷:“这些天我看你愈发稀奇古怪了,对姑娘从来没有好脸色。若是姑娘是个不可理喻的人,那还好说。可是姑娘待你我二人不薄,你怎么还板着个脸子呢?” 白荷冷哼一声:“人各有志,今儿我算明白了,你甘愿当那女子的狗腿。迟早有一天,把你自己个儿陷进去。她也不想想她到底配不配!” 王府里没有个女主人管,这些丫鬟婆子心高气傲,差点就连自己只是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丫鬟也忘记了。玉珠诧异打量她,最后叮嘱:“勿多生事,连你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何必那么大怨气呢!” 她也懒得和她说了,提着盏灯出门去,为傅宝仪照路。 这些天,傅宝仪已经逐渐适应了在摄政王府中的日子。每天的日常就是,偏殿,昭纯殿,书阁,偏殿。除了看沈离和宝柒学习,就是带她们用膳,午睡时讲故事。做完了所有事情,就立马去药园里,看看她整理出来的草药。 月朗星稀,这几日天气甚好,晚上也是。一轮高高的明月悬挂天上,月光格外清明。到了用膳的偏殿,两只小孩早就排排坐好,等着宝仪来。 傅宝仪进门,宝柒就皱起鼻子:“姐姐身上好大一股苦药味道!” 玉珠放下挑灯,为三人布菜。 傅宝柒嫌弃:“阿姐在家里就侍弄那些花花草草,到这里竟然还弄。阿姐不嫌味道苦么!” 宝仪捏她的鼻子:“草药清香,怎么会苦?是你这顽皮猴子吃糖糕太多了,闻什么都觉得苦。” 宝柒讶然,看她的脸,指了指:“阿姐,你脸怎么了?” “不碍事,被蚊子咬的。”傅宝仪坐到两个小孩身边,声音柔和:“离儿今天说话了吗?” 宝柒摇头晃脑,脑袋上两个元宝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她童言无忌:“阿姐,我觉得阿离的脑袋肯定有什么问题。你别看他过目不忘,其实他很笨,傻傻的,什么都不会做。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只和我说话。旁人谁都不开口。” 沈离看着手里的草糖糕,看了半响,随手递给宝柒。 傅宝仪见过一些不会说话的人。他们天生五识不清,声带发育不完全。但沈离不是。他会说话,甚至能说的完整,流畅,只是他很少开口。 傅宝柒一口把糖糕吞进腹中,也给沈离夹了一块:“诺,吃吧。” 沈离点了点头。 殿外来了一行人,守门的婆子声音清楚:“侯爷万安。” 傅宝仪的动作微僵。 听见“侯爷”这两个字,她就觉得腰上那块隐隐泛疼。 他怎么来了? 傅宝仪来了半个多月,沈渊庭从未和她同桌用膳过。一想到要和沈渊庭一起用膳,宝仪只觉头大。 分卷阅读29 她站起身,行了个礼:“侯爷万安。” 今儿个,男人穿了身月白色的垂衫。整个人眉目柔和,少了几丝戾气,多了书卷气。 他并没有正眼看向她,挥了挥手:“坐吧。” 那些仆人乌泱泱退下去了。 这是傅宝柒第一次见沈渊庭的面,吓的她手里的糖糕都掉了,呆若木鸡。 记得她小时候,晚上不听话,傅夫人吓唬她:“你若是在闹腾,摄政王便来抓你!他生的五大三粗,黄眸绿眼,血盆大口。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 宝柒被吓死了,晚上尿了床。 沈渊庭对宝柒来说,无疑是童年阴影一般的存在。 他真的会吃小孩吗?那她今晚岂不是盘中餐? 宝柒哆哆嗦嗦。不过看着他,并没有那么可怕的长相,反而比她见过的大多男子都要英俊。 傅宝柒拼命往沈离那边挤。 沈渊庭发现了她。他道:“这是你妹妹?长的倒是与你相像。” 傅宝柒的眼睛圆圆大大,藏着股稀奇古怪的劲头。 其实也不太像。她的长相是温柔的,因为那双眼睛,过分妩媚起来,遮盖了原本的安静气质。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朝她看去。 她穿着烟蓝色罩衫,锁骨露在外头,肩膀薄瘦,乌发垂于胸前。只是白皙脸庞几个红点,略显滑稽。 沈渊庭没有再多看:“行了,吃饭罢。” 傅宝仪很想问问他今天晚上为什么要来偏殿用晚膳,搞的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了,生怕说错个一两句话。 她硬着头皮,取下悬着的金丝净筷,为沈离,宝柒各夹了一只春饼鲈鱼。出于礼貌,宝仪问:“侯爷要么?” “我不喜吃鱼。”沈渊庭声音淡淡:“给我盘虾。” 傅宝仪的心里大起大落。 她伸手,替他夹到盘子里。 沈渊庭:“剥开。” 傅宝仪:“……” 整个晚膳,她给这个夹了,给那个夹,还得时不时的剥虾。自己反而没吃几口。 这是宝仪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顿饭。等到结束,她狠狠松了口气。 很快,那口松了的气又被提上去。因为沈渊庭用膳后,叫她:“随本王出来谈谈。” 明明宝仪没有做错什么事,可听了沈渊庭说这句话,她总是怀疑又有什么坏事传到了他耳朵里。她只能福身:“是。侯爷。” 月光格外明亮,两个人走出殿外,郑伯拎着盏灯。 晚风徐徐,树影婆娑,树叶投在地上古怪的影。他一路上都没说话,缓缓踱步到露台前。 摄政王府有四角高台。从上面看,与皇城遥遥相对,能将整个上京的夜色收于眼底。 沈渊庭:“这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郑伯弯腰:“是。” 傅宝仪心里又一阵难言之感。她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郑伯,心里喊着:“别走别走别走…” 然而她的愿望没有灵验。郑伯还是走了。寂静的露台,只剩下二人。 那盏八角翘边琉璃灯笼,放在二人脚边。 这匪夷所思的尴尬气氛。 傅宝仪强打起精神,微微笑着问:“侯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本来沈渊庭想找她说沈珩的事。 他想说,若是沈珩学成归来,她又有那个心思,他可以同意两人在一起。 可站在这里,被夜风一吹,他又不想说了。 沈渊庭姿态闲散放松:“今日是十六。月亮比昨日圆。” 傅宝仪抬头,月亮的确又圆又大。好像就在高台前头,踮起脚尖就能够到。 可他找她来,还走到了露台上,难不成只是赏月么? 傅宝仪安静听着。 沈渊庭打量她一眼。傅宝仪垂着眼睫,腰肢纤细,站在离他不远几步。 其实也有点距离。 月光笼罩,沈渊庭好像闻见了股清淡的香味。他好像被香味下蛊了,朝她近了几步。 傅宝仪立即往后退。双肩纤细,薄薄的轻纱衣服随风摇动。 沈渊庭脚步顿住了。他发了话:“没别的事。府上要进一批新书,找人拟个单子。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就这事啊。还值得来高台上说吗?搞得她这么紧张。傅宝仪松下紧绷的神经,点了点头:“是,侯爷。等奴婢拟下单子来,就给您送过去。” 沈渊庭嗯了声,顿觉无趣,连月亮都失去了几分颜色。他淡声:“拿灯笼下去罢。” 旷远的星空几丝流云,云被月光染成了亮色。上京城里万家灯火,远处几盏祈福灯缓缓上升。 傅宝仪拎着灯,跟在沈渊庭身后不远处。她脑子里想着明天要拟书单的事,走的很慢。要不就把《朱貢议事》的全集都买了,反正是为摄政王府添置书本,不要她的钱。 谁知,他忽然停下脚步,宝仪一个没注意,额头撞在了他背后。那 分卷阅读30 么坚硬的背,宝仪的鼻子酸酸的。 沈渊庭有些嫌弃:“你走路不看路吗?如此蠢笨。” 傅宝仪没有反驳,脸上的红疙瘩有点发痒,她很想伸手去抓一抓。但她忍住了。 沈渊庭姿态倨傲,朝她伸出手。 原来是要下高台了,石阶很陡。 他竟然要拉她一把? 傅宝仪连忙低头:“不扰侯爷劳烦。” 她手脚麻利,轻轻松松的下了石阶。 沈渊庭慢条斯理收回手,看她一眼。 第16章 她无所谓 其实这么也挺好的。如果沈渊庭能够抱着和平的心态对待她,傅宝仪自然能够和他和平相处。她也免除了诸多烦心事。 从高台上下来,傅宝仪挑灯回了寝殿。昙花徐徐在夜里绽放,整个殿里暗香浮动。玉珠打着瞌睡,推开门时瞬间醒了:“姑娘回来了?” “嗯。”傅宝仪放下挑灯,“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罢。” 玉珠揉了揉眼睛:“不困。我给姑娘去烧水。” 她犹豫片刻,试探性的问她:“姑娘与侯爷一同去了露台?” 傅宝仪对着镜子看自己脸上的疙瘩,都怪她太白,皮肤又薄,弱不禁风的,连蚊子都能欺负她几口,咬了的痕迹好几天都下不去。她啊了声:“是。侯爷找我说明天要进一批新书来,叫我拟个单子。” 玉珠长长的“噢”了一声:“这样啊…” 她不着急去烧水了,反而来了兴趣:“我瞧姑娘长的美,又善,从没有看不起人,所以很喜欢姑娘。” 傅宝仪不明所以,不知道玉珠要说什么。 玉珠又说:“姑娘觉得我们侯爷如何?侯爷一表人才,从不会苛待下人,战功赫赫。我瞧着,和姑娘很是相配。” 听见这话,傅宝仪愣了愣,反应过来,噌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胡话!”她被吓的不轻,提高了音量:“玉珠,以后再别这么说!你们候爷并不喜我。叫别人听到了该怎么想?” 傅宝仪来了府里,一直是和和气气的,这是第一次大声说话。玉珠反倒是愣住了,脚在地上划圆圈:“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只不过觉得有些遗憾。 傅宝仪脸都气红了。她板起脸:“难不成你们都这样传我?” “没有,这绝对没有,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玉珠连摆了摆手,圆脸蛋儿上写满了信誓旦旦:“我绝对没有在外面编排过姑娘。” “我不是不信你。”傅宝仪忧心忡忡,看向玉珠,眼底坦诚:“你也知道流言蜚语如洪水猛兽,只会越传越厉害。我与你们侯爷都没有这种心思,这种话别人听见了不免多想,万万不可再说。” 玉珠瘪了瘪嘴,福身:“我知道了,姑娘。再也不说了。这就下去给您送水来。” 傅宝仪点头。 这么大的王府,一个人传两个人,两个人传四个。过不了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了。真不知道玉珠怎么想的,怎么看出来她与沈渊庭相配了?宝仪看来,无论是长相,爱好,家室,性格,脾气,没有哪一处是相配的。 夜已深。宝仪简单盥洗,坐在桌前拟单子。时候还早,她取出了一卷心经,潜心抄写。 露水潮湿,从叶脉上滑落。 傅家,傅夫人正在就着蜡烛光绣绒面烙子,她眼有点花,认不上针,便喊绿芝来认针。 绿芝年纪小,眼睛好,一下子就把线头从针孔里穿过去。 傅夫人便笑:“我是老了,现在老眼昏花,连针都认不上了。” 绿芝倒了杯茶:“夫人可没老呢!” “怎么没老?眼看着宝仪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傅夫人感慨道:“要早些给我的女儿找个好人家。要老实稳重的,家室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仪姐儿大了,不能再拖。” 傅夫人眉心一皱,问绿芝:“你从小便跟在你家小姐身后,我也把你视为己出,从未刁难。” 绿芝点头:“是。家里主子都待我极好,绿芝很感激。” “那你实话告诉我,仪姐儿可有心仪之瞒着我?” 绿芝丝毫未迟疑,摇头:“小姐从未有心仪之人。夫人您知道,姐儿喜欢读书,即便是有人问她这个心思,姐儿也会回绝的。” 傅夫人放下心:“那这就好办了。再过几天,我便叫姐儿的婶娘来,给她好好说一说。” — 翌日,天光大好。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头也越来越大,春意盎然。 隔壁园子里,两个撒扫婢子窃窃私语。一个说:“我们姐妹两个打赌。那来府上的女先生,一定和咱们侯爷有关系。要不然,侯爷叫她上高台做什么?”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见过那女先生的长相,真真儿是个天仙般的妙人儿。听说她脾气好,不经常生气,若是做我们的王府夫人,也是可以的。” “是啊。就怕到头来,来了个 分卷阅读31 心肠硬的王妃,到时候日子就不好过了。” 白荷刚准备去洗衣服,这两个婢子说话,脸色煞白,用力把洗衣服盆子扔在地上,“碰”的一声巨响。 “你们两个小贱蹄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胡说八道什么呢!”白荷是贴身侍女,比这些撒扫侍女身份高些。她气的脸色惨白:“说!你们两个听谁说的!” 打扫的小婢女面面相觑,觉得这个人大惊小怪。其中一人挺起腰杆:“这位姐儿生哪门子气啊?昨夜里,侯爷的的确确带着女先生上了高台。这是我们都看见的事情。人家女先生博学多才人又平和温柔,与我们侯爷相貌相匹配,做王妃怎么了?姐姐犯得着这么生气么?难不成你这么生气,是做着什么攀高枝儿的白日梦呢?” 白荷诧异,用手指头指着她,唇畔哆嗦:“你……你…你们……” 两个小婢女并不害怕她,直觉得她有毛病,白了她一眼,就拿着扫帚走了。 白荷失魂落魄,呆呆立了一会儿,搂着木盆走远。回到屋里,白妈妈冷笑道:“怎么?看人家命好眼红?人家再怎么着也是读书人,父亲在朝里为官。哪里像你,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贱种!” 白荷终于忍不住,抬头:“那你当初为何把我生下来?生下来后为何不找个地方溺死?非留我一条贱命么?” 话音未落,一柄木梳子便打到她脸上。白妈妈起身,拿着痒痒挠就要打她:“好你个兔崽子,自己不争气就罢了,还在这里埋怨起老娘来了,若不是当初我心软,你觉得你还在世上?当初就应该把你送走,送给青楼,青楼那种腌臜地方都不见要你!” 白荷沉默,双眼有泪流下。 难道真的有人就天生命好么?她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白荷脸上一片阴郁,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第17章 他不喜欢 春日的晴光一片大好,照的人心里一片亮堂。傅宝仪写完了拟书单子,找了个小厮送到重华殿。 天气暖和,身上穿的衣服也薄了许多。傅宝仪有个摄政王府读书侍婢的头衔,穿戴也不能跌了颜面。她穿粉黛色薄裙,腰间以长涤收束,朱唇一点,眉心银钗,挡不住的俏丽。她刚过了十六岁生辰,总觉得哪里变了,尤其是胸.口,涨涨的痛。 宝仪决定回家一趟。她得取些要穿的薄衣。这些天过去,宝柒简直要无法无天,和沈离相处的如同亲姐弟一般,连家都不想回。 “真不和长姐一同回家一趟?”傅宝仪问。 傅宝柒正和沈离下棋,小小的两个玉团子连棋面都看不懂,只会一通瞎下。宝柒骄傲的摇了摇头:“不回!我若是回家了,阿离看不见我,又要偷偷哭鼻子了。阿离,你说是吗?” 沈离撇嘴:“笨蛋。” 傅宝仪也不管她了。这顽童在摄政王府里呆着,可比在家里呆着好多了,简直如鱼得水。 她与郑伯商议,今晚回家,明日午时便能回来。 郑伯笑道:“时间充裕,姑娘不必着急。若是想家,可在家里多住几晚。已经为您备好马车了。” “多谢郑伯。”傅宝仪略一施礼。 傅宝仪坐在车上想,摄政王府给她开着花销,她就得当担起这份职责来,总是往家里跑也不像话,每月回一次家便足够。 傅夫人与傅老爷在街口等。一下马车,傅夫人便抓住她的手:“仪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知道你回来,你二婶娘特意来府上瞧你呢。” 傅宝仪整理兜帽,有些不快:“是母亲叫她来的?” “是。”傅夫人眉开眼笑:“你二婶娘牵挂着你,你这孩子怎么还不高兴了?” 傅宝仪的二婶娘,是傅老爷二弟的媳妇,上京城里极其有名的红娘,以为人牵线为好。 傅宝仪怏怏不乐:“娘,我才刚十六,您这样也太过于着急了。” 傅夫人语气一顿:“怎么着急了?娘告诉你,挑夫婿要趁早。你再迟,好人家都被别人挑走了!况且,你在王府里当差,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哪里有时间?这次,你父亲也同意了。到时候在你二婶娘面前,多说点好话,可晓得?” 傅宝仪哦了声:“我知道了。” 果然,府里坐着个头戴银花,穿着大红的胖胖女人:,捂着脸,笑的声音整个傅家都能听见:“哟,这是仪姐儿?长成大姑娘了,上次见面你还才这么高呢。” 傅宝仪不情不愿摘下兜帽,行礼:“婶娘好。” 傅二婶上下打量她,满意点头:“好好好。来,到婶娘身边来坐。” 这姑娘,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段,都是极好。傅二婶捏了捏她的手,嫩若无骨,又见一截细腰,是个好生好养的孩子。她眉开眼笑:“二婶这里,正好有个家室好,样貌周正的孩子,与你相配,简直天造地设!” 傅宝仪悄悄坐的离她远了一些。 听这位二婶说,那是个文官家的大公子,祖上曾是状元,如今父亲还在朝里当差,官比傅老爷大两级,倒 分卷阅读32 是门当户对。 傅夫人还嫌不热闹似的添油加醋:“明天,就让你二婶娘带着你,去瞧瞧那孩子。” 现下里,朝风开放。适龄男女婚配时,可经由父母允许提前见一面。女子佩戴兜帽,男子行动不能逾越规矩。 婶娘又说了好半天的话,才从府上离开。 傅宝仪很不高兴。她幽怨道:“娘,您是嫌弃我吗?怎么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连婶娘来都不和我商量。” 仆人点了灯,绿芝撩起帘子,笑着接话:“夫人是为您好呀。您一去王府,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夫人又想您,眼看着家室好,为人周正的公子都被挑走了,夫人能不着急么?夫人愁的都偷偷抹眼泪。” “绿芝,胡闹。”傅夫人故作不悦,缓了缓:“先吃饭罢。” 傅宝仪看向母亲。灯光下,母亲的黑发里藏着几根白发,眼角的细纹仿佛又多了。 她满腔怨言猝然消失不见。 是啊,母亲老了。她也不能总是像孩童一样,她已经长大了。父亲母亲唯一的牵挂,便是她和柒姐儿。她要为母亲分忧,不再叫她担心。 傅宝仪钻进傅夫人的柔软怀抱中,微微湿了眼眶。 第二日,傅二婶早早过来,催促她与男子见一面。 傅宝仪穿上周正的衣衫,戴上厚实的兜帽。外人看,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男子已经在亭子里等着。宝仪远远看去,那人坐的脊背笔直,蓝袍净靴,长相周正。 傅宝仪撩开帘子,坐到男子对面。 男子抹了抹额角的汗。他有些紧张,深呼吸着,脸侧微红。 第18章 她无所谓 —亭子在一处街角桥边,微风吹拂,垂柳微动。 傅婶娘给两个人倒了茶,乐乐呵呵的说:“你们两个说会儿话,我这老婆子就不在此处碍事了。” 那男子额头冒汗不断,说自己姓刘唤垣,是被家里亲人催促来的。他坐在对面显得十分局促紧张,面对宝仪,就好像面对一只吃人兽。 傅宝仪微笑着:“你不必拘谨,我们只是说会儿话,不碍事的。” 微风拂来,正好撩起宝仪兜帽一角,露出一截雪白下巴,唇瓣饱满嫣红。 刘垣看呆了眼,直觉色授魂与,呆呆点头。 其实他是见过她的。他读书时,她是夫子身边的助读。周围同学都议论女子美貌,可他偏偏被她一身才华所吸引。他有幸目睹过宝仪讲台布经,那周身从容气魄,要比男子更惹人注目,若她是男儿身,定会考取比他还要高的功名。 刘垣人老实,抹了抹额头的汗,努力放轻松自己的心情。 父亲说,媒婆子牵线的那一头是傅家,他原本还不相信,觉得她根本不会来。可她竟然真的来了,实在出于他意料,也令他欣喜若狂。 这样想着,刘垣开口:“早就听过姑娘讲学…很有一套…小生极为佩服。尤其是《朱貢》那一节的议事…姑娘简直把朱先生给讲活了…” 男子有些结结巴巴,说话的时候手紧紧抓着衣袍。但他没什么坏心,至少他的眼神是清澈透亮的,虽然有几分笨拙。傅宝仪会看人的眼神,来分辨这个人的为人如何。她笑着:“公子过誉了。我讲的还尚浅薄,不及夫子十分之三。” “怎会?姑娘实在是谦逊。”刘垣道:“朱貢遗迹共有十本,其中八册都因各种理由遗失了…若有机会,真想一睹全本尊容。” 傅宝仪静静听着,发现刘垣心悦书文至极。每每说道文论,眼里炯炯有神,可回到现实生活与她对话,就又结结巴巴了。 亭角燃香烧到一半,烟雾细细。 媒婆掩着帕子一扭一扭走进来:“刘哥儿和姑娘也是投缘,都说了这么久了!倒显得我是多出来的那个人。时候不早了!我得带着我家仪姐儿回去了。刘哥儿你若是满意,就回家去,三媒六聘,迎仪姐儿上门去。到那时候再谈天说地,谈到天荒地老都行。” 听了这话,刘垣的脸红的像朵花。 傅宝仪真是好笑。她都没害羞,他反而像害羞女子一般扭捏起来。 刘垣期期艾艾站起来:“劳烦傅二婶。” 一个大男人红着耳朵,看向宝仪:“与姑娘畅谈实在是一快事。” 傅宝仪又笑,虚虚行礼,跟在婶娘身后出了亭子。 轿子上,傅二婶罗列了刘垣身上一大堆好处:“他爷爷可是状元,父亲也不差。在朝里当了十几年的官,家大业大,良田商铺都不缺。你嫁过去,吃不了亏。况且你看刘哥儿那人,脸皮比纸还薄,从不在外勾三搭四。多好的人家,多好的哥儿!仪姐儿,你是怎么想的?” 傅宝仪静思片刻,对婶娘说:“全听父亲母亲安排。” 她喜不喜欢并不重要。一辈子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有人一起经读,已经足够好了,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如今父母年事已高,全靠两个女儿。宝仪自己又是女子,虽恨不能上朝为官,但在家开个书院,也是极 分卷阅读33 好。日子怎么过,全都是那回事儿。 傅婶娘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好孩子,想通了就好。女子十六岁指婚,年纪已经不小了,该嫁人啦!等回家,婶娘再与你父母商议。” 傅宝仪撩开垂帘,向外看去。远山苍茫,日暮低垂,偶而飘过几丝流云,很快随风而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 山亭外,十里凉场,视野开阔。摄政王府威严肃立。 九曲回折的连廊,树影嗡郁,遮住日光。石山后,有女子声音孟浪调笑:“我说你,轻些,你当我是什么了?”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对你?” “去你的。”女子一把推开穿侍卫衣服的男子,整理衣裙,脸上不高兴了:“前些日子答应我的事情,你是不是全都忘了?” 侍卫心里着急,攥着女子的手:“怎么会忘?今天我叫你来,就是说这个事。已经从白妈妈那里讨来了名头,叫你去书房服侍。怎么?你这小野蹄子不会是嫌我地位低,要勾搭侯爷罢?” 说罢,侍卫脸上脏笑,对女子上下其手。 “拿开你的手。”女子故作生气,脸上却笑着:“我若是勾搭上侯爷,你觉得你的好处能少?” 侍卫了然,又脱了她的衣:“那你若是当了侍妾,身份还了得?” 女子一把推开他,调笑声音不绝于耳。 夜幕深深,沈渊庭于书殿写字,诺大的殿里安静无声,中间摆着的烛台上燃着半只蜡烛。郑伯端上茶来:“侯爷,先歇歇,喝口茶。” 说罢,郑伯咳嗽了一阵,面色有些不好。 沈渊庭看他一眼:“郑伯不必过于劳累,你一向有咳疾,先下去罢,这里不用你照拂。” 郑伯不与争辩,叫来了书房侍女伺候,弯腰退下去。 婢女一来,为沈渊庭研磨,端茶伺候。 一股十分冲鼻子的香味扑面。 沈渊庭斜那婢女一眼。婢女见侯爷打量,姿态柔弱,福身下去:“婢子青禾,见过侯爷。” 沈渊庭心中不悦,却什么都没说,只叫婢子下去,换了一个人来。 他只写了几页,便回了重华殿。 夜深人静,一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书殿中。人影一身黑衣遮面,戴着面具,推门而入。殿里的侍卫正在交接时间。 黑影练过屏息之术,行动起来毫无声响。他穿过重重书架,轻手轻脚反翻动书籍。 忽的,大厅忽然亮若明昼。摄政王一身玄衣,墨发玉冠,坐于桌前,漫不经心道:“能找到么?” 黑影身影一顿,一柄带毒银针霎那间朝沈渊庭方向飞去。只听银针清脆碰撞声音,那枚毒针被打偏到架前。 黑影本想咬舌自尽,被精兵侍卫反住双手,嘴里堵住毛巾。侍卫一把扯开黑影面罩,里面是个女子,正是书房侍婢青禾。 沈渊庭丝毫不惊讶。 青禾目露凶光,面色不甘,跪在殿里。 侍卫们齐齐下跪:“臣下看护不周,令贼人有了可乘之机。甘愿领罚。” 沈渊庭笔尖蘸墨,悬于腕前,须臾,一副刚劲有力打字现于纸上,墨水洇湿宣纸。 林与啧啧称奇:“你这家伙真料事如神,怎么一眼就把细作给找出来了?你是人,还是修炼前年的老狐狸?怎么那么有心眼儿呢!” 沈渊庭:“若是谁人都与你一般蠢笨,就糟了。” “这人怎么处置?”林与问。 怎么处置? 沈渊庭的思绪不由得放空。他的目光凝神,从这副被写坏了的字上飘远。今日自长安街打马而过,见凉亭上有男女相见。男人长相憨厚老实,女子头戴兜帽。 不知男子说了句什么话,惹得女子发笑。微风吹拂,白纱撩起一角,露出的唇瓣似同梅花艳丽。 那样美。 沈渊庭笔尖一顿。这字是彻底被毁掉了。 他把笔一扔,面无表情:“杀了吧。” 第19章 他喜欢吗 天慢慢黑了。府里长廊湿漉,一盏盏灯亮了起来。 自从回了府上,傅宝仪总觉得心里忐忑。 等到深夜,无事发生。宝仪的心慢慢放下来。 后来又听婆子说,朝里的袁家谋反了!集结的反民都被下了逮捕令,连夜被精兵关进了大牢。 傅宝仪用银剪刀剪去多余的烛芯,手指尖莫名有些抖。 沐浴后,傅宝仪上了床,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有婆子敲了敲门。 傅宝仪一惊,问什么事。 婆子声音不大:“姑娘,您母亲傅夫人正在门口等着您呢,说是有急事。” 母亲来了?这么晚了,能什么有什么事? 傅宝仪的第一反应是父亲出了事。 她连忙披上外衣,穿鞋,疾步出去:“请您带路。” 婆子脚步匆忙,两人在夜里急行。 傅夫人披着斗篷 分卷阅读34 在大门外等着。她的眼红的像核桃,一见到傅宝仪,立即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仪姐儿!出大事了…” “母亲,您别急,慢慢说。” “晚上你父亲刚回了家,忽然就乌泱泱来了一堆兵,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该把你父亲给抓走了…说你父亲谋反……” “天杀的啊,你父亲胆子小的连只虫都不敢打死,怎么会谋反!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傅夫人几乎哭的晕过去了。 傅宝仪失去了所有动作。好像有一道雷,硬生生从头上炸开。她脸上的血色立即褪的无影无踪。 “你在王府,一定与王爷相熟。你快去问问王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父亲已经下了狱,近来天气潮湿阴冷,你父亲腿脚又不好,在监狱里肯定不好受…”傅夫人抽泣不已:“仪姐儿!全家都指望你了!” 傅宝仪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急又气。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父亲每日读书,脑子里都是他那些忠心之道,怎么可能谋反?从前朝开始延续到现在大烨,绝无二心。傅宝仪安慰母亲:“别急,娘,你先进来。” 傅宝仪问那婆子:“我把我娘带进府里,不碍事罢?” 婆子只是摇头:“老奴一个身份低微,说话不管用。姑娘还是要去请示侯爷。” 傅宝仪点头:“我知道了。” 风将树枝扬的猖狂乱舞,黑云密布。 傅夫人扑在榻上抹眼泪:“那群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把家里翻的稀巴烂!还说是翻出来了一封密信,是你父亲与逆臣勾结的证据。怎么可能!你父亲一定是被谁害了。” “你先别哭了,娘。”傅宝仪倒出一杯茶,递过去:“哭管什么用?父亲能出来吗?等明天一早侯爷回府,我再去问问。” “怎么能到明天?你父亲身体弱,恐怕在牢里一刻都呆不得。你现在就去问!”傅夫人六神无主,只能指着她的大女儿。 傅宝仪把茶撂在桌上,“侯爷还未回府!您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我这样贸然相见,侯爷能允吗?” 她眉眼疲倦:“朝里判案正直,侯爷也是正人君子,不会误判。若是父亲清白有冤情,申了冤,总有一天会被放出来。” 傅夫人想了半天,说不出话,只顾着呜呜的哭。 母女两个各怀心事,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天刚擦亮,宝仪便叫玉珠去打探情况。 玉珠道:“我听前边侍卫说,昨夜袁府有谋反之心,午时行刺侯爷未果,被打入牢狱。晚上,皇上就派人把袁府给抄了,收缴文书,一一排查了与反贼有书信联系的密件。” 玉珠打量宝仪一眼,小心说道:“从姑娘您父亲那里查来的,便是与袁府交互往来的信件。圣上大怒,当即下了诏帖。” 傅宝仪面色苍白如纸,与叛党营私,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她后退几步,差点没跌下榻子。 玉珠也急得快哭了:“奴婢知道姑娘着急,可也不能太急了。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傅宝仪努力让自己镇定。她抬起眼:“侯爷现在可回来了?” 玉珠摇头:“未曾。侯爷在与陛下朝中议事。” 昭阳宫,灯火森然。宽大的宫殿静寂无声,若隐若现漂浮着龙诞香味。 “啪嗒”一声响,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掷到地上,怒道:“乱臣贼子,竟然纠连出了这么多人!” 太监立即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灯火微微晃动。 皇帝一把将两三个折子都扫在地上。他凝然道:“袁府谋反,有窃国之罪。诛九族!其余与他有关之人,全都严惩!女子发配边关为婢,男子充军营为奴!” “陛下三思。”沈渊庭拱手而立,劝道:“此案牵涉之人众多,若不仔细处置,可能有受冤之人。” 皇上咳嗽几声:“简直未把朕放在眼中!” 皇上心中清楚。大烨建朝才五年之久,根基不稳。有前朝遗臣谋反是迟早的事。若不是有沈渊庭这一枚定心丸,恐怕他现在处境不好收场。 皇帝名义上是沈渊庭的姐夫,他出身不高,入赘于沈家。 当初平胡狄之乱,是沈渊庭力挽狂澜。少年郎年少轻狂,鲜衣怒马,以一当十,救他出来。 皇帝当初觉得,他哪里都比不上这个小舅子,他本想推举沈渊庭做九五之尊。 可沈渊庭拒道:“姐夫不仅有派兵布阵之谋,也有仁慈博爱之心。渊庭难及,无法从命。” 少年一身黑衣,眉眼锐利,在清冷月光下犹如刀锋。 他就这样,把天下让了出去。 皇帝又虚弱咳嗽几声,命太监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 他道:“一会儿去皇后那里看看。你姐一直念叨你。反臣之事,朕再三思决定。” 沈渊庭后退半步:“谢陛下。” 皇帝叫住他,露出了个笑容:“你身上伤若 分卷阅读35 是不好,就从宫里带御医回去。这几个医术好的,随你挑选。” 沈渊庭沉声:“是。” 凤仪宫,皇后正在摆弄个新物件—从波斯国进贡而来的石英钟。这表每走一步,就嘀嗒响一声,上面还沾满了宝石。 皇后心里很舒畅。她今天下午得到了消息,说是叛党全都查出来了。不仅查出来了,甚至连傅宝仪的父亲傅谢园也牵扯了进去。 这倒不至于让皇后高兴。她高兴的是,傅宝仪那姑娘一定会前来求她。 但求人,一定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皇后眯了眯眼,脱下漂亮的长指甲,看向她那正人君子的弟弟。 她正色道:“傅姑娘的父亲被查出来勾结乱党,这事你知道罢?既然她在你府上当差,她父亲的事就交给你来管。要杀还是要留,随你。” 沈渊庭神色淡然,说是。 皇后都烦了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活生生不想个年轻人,反倒像个出家几十年的穷僧。她怎么有个这样子的弟弟?得快点给他娶个家里干净的,能收的住心的女人。叫他把这层正人君子的皮给脱下来! 皇后挥手:“本宫乏了,你先回去罢。” 傅宝仪一直等到月朗星稀。她心里惴惴不安,静心听府里的动静。终于,夜已黑透,有婆子高声喊:“侯爷归!” 傅夫人已经哭累了,趴在塌子上睡着。宝柒还小,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偎在母亲身旁睡着。 傅宝仪坐于铜镜前,描眉,点唇脂。 镜里女子身形纤细,双眼微红,仿若风折。 没有人能帮助她。 傅宝仪一直不清楚,她和沈渊庭的关系到底以什么来形容。 但她知道,他一向是不喜欢她。 从见得第一眼就知道了。 但傅宝仪心里有微弱的期许。她希望沈渊庭能够信任她,给她一个机会去查清楚父亲的信件到底从何处来。若是能在牢里见父亲一眼,就再好不过了。 但傅宝仪又很担心。 担心她连跪在门前的机会都没有。 傅宝仪挑开帘子,挑着灯笼。 这条路,她得一个人走。 狂风卷起宝仪的衣裙,发尾翻飞,乌发垂于身后。 看门的婆子认得傅宝仪,拿灯笼照了照她的脸,刚想让宝仪进重华殿,后来又犹豫了。 因为婆子刚刚知晓,府里的女先生的父亲成了反贼,进了牢。 侯爷能允许反贼的女儿进殿里么? 婆子拿捏不准,叫了个小厮去知会侯爷一声。 她客客气气:“姑娘还是等等罢。这重华殿,不是谁说进就能进的。” 前天,上京城里倒春寒。已经去北方的薄雪,此时此刻卷土重来。乌云阴沉,竟然在末春时飘雪了。 雪粒子细密,落在宝仪的肩头,好像打湿了她的眼。 她的脑海中,一直回旋重复着她年纪小时,父亲给她讲岳飞的故事。还说,身为人臣,最重要的便是忠君,君为臣先。 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谋反? 傅宝仪穿的单薄。她没打伞,呆呆的立在雪里。 好像一夕之间,父亲母亲为她搭建的避风港,轰然坍塌了。 傅宝仪丝毫不觉得寒冷。她伸出手,手心向上,接了一片雪花。 雪花被体温融化,在掌心变成了一滴水,很快消失不见踪影。 沈渊庭在殿里议事。小厮不敢贸然打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郑伯看小厮候在门口,问:“什么事?” 小厮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郑伯。 这么说,傅姑娘在雪里等了半个多时辰? 郑伯微怒:“糊涂!怎么不提前报?” 他连忙进殿,沈渊庭正写字。他一身白袍,袖口干净,垂笔于纸上。 郑伯微躬身:“侯爷,傅姑娘有事在殿外等候,已经等了多时了。侯爷您看…” 沈渊庭神色淡寡。 郑伯察言观色,一时之间揣摩不准侯爷心思。 字写完了,沈渊庭放下笔。他淡淡问:“她哭了?” 郑伯一愣,回:“没听下人细说。这外面天寒地冻,傅姑娘家中骤然出事,她又是个女子,恐怕身子承受不住。” 沈渊庭扫视郑伯一眼。郑伯立即噤声,不再说话。 他放下袖口,取出大氅,吩咐:“你不必跟来了。” 郑伯深弯腰:“是。侯爷。” 漫天细雪,雾气氤氲。暴露在外的皮肤犹如刀割。 沈渊庭对傅宝仪有没有落泪很感兴趣。 他步伐缓缓,周身从容,独自挑灯走到高台之上。 沈渊庭视力极佳,透过夜幕,目光锁视在她脸上。 她很弱,那细弱的脖颈,几乎一掐就会断掉。她却没哭,面色平淡。但沈渊庭知道,她在强忍着泪。 沈渊庭的心头涌出一股令他感到奇怪的情 分卷阅读36 绪。 他想让她哭出来。 明明是脆弱的瓷,为什么偏要伪装成坚硬的铁? 哦,看起来她没哭。很坚强。 他很想亲手拆开她的伪装。 细雪洒落在沈渊庭的肩头,年轻英俊的摄政王面色寡淡,宛若神袛。 第20章 他喜欢吗 / 傅宝仪远远一眼看见了站在高台上的沈渊庭。 他在等什么? 他明明看见了她站在台下等,为什么不出声音? 一股冷风卷过来,傅宝仪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她想了想,没有犹豫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奴婢有一事,想求侯爷成全。” 雪打湿了她的眼,黑湿的鬓发粘在脖颈,犹如被墨沾染的白玉。 沈渊庭挑了挑眉,有些好笑。 从身到心?他倒想不出来她能报答个什么劲儿。 傅宝仪等了会儿。没有回答。 她心里压上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最终和这冰凉雪天一起,把她给压的抬不起脑袋,扑通一下子歪倒在了雪里。 傅宝仪觉得自己会死在这场雪中。 在她意识漂浮迷离之际,却有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打抱而起。这臂膀很是温暖,傅宝仪丝毫回到了幼年,她受不了温暖的诱惑,往这怀里钻了钻。 傅宝仪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她终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玉的雕花床榻,锦被柔软,鼻尖浅香。床榻上方,有一夜明珠高悬。 傅夫人红着眼坐在床畔,捂着她的手。 她道:“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 傅宝仪揉了揉眼睛,问:“父亲呢?我记得昨天我明明是去求侯爷的…他最后见我了吗?” 傅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说刘垣家里知道了他们家的事,立即退了婚约。 傅宝仪着急,为什么母亲要回避她问的问题?刘家人怎么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觉得嗓子有点疼,声音也沙哑了。从榻上撩开被子,傅宝仪作势要下果果床。 她竟然睡在重华殿的主殿中。 谁把她放在这里的? 傅宝仪活动了下胳膊,发现胳膊有些酸痛,腿也疼。她头重脚轻,得了风寒。 傅夫人拦住她下床的动作:“先不要着急,娘有话要告诉你。” 母女两人争执间,忽闻窗外有尖细声音喊:“皇后娘娘驾到。” 傅夫人与傅宝仪跪在地上。 皇后走进来。她装束端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平和笑容,随意挥了挥手:“起来罢。宝仪,本宫有话要对你说。” 傅夫人只能从殿里离开。 皇后坐在高高的主位,打开茶杯,用盖子撇去浮沫,喝了半口。她语气平静:“你父亲的事,本宫都知道了。现在,本宫给你指条路,你自己选,要不要救你父亲。” 傅宝仪一怔。她跪在地上,姿态谦卑:“请皇后娘娘明言。” “嫁到王府里来,做摄政王身边的侍妾。”皇后的语气依旧平静,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可在宝仪耳朵里简直是个平地惊雷。 傅宝仪愣住,仰头看向皇后娘娘:“娘娘!奴婢不太懂…” “摄政王身边,需要一个女子陪着。这女子不需要身份世家,只要懂王爷,陪伴在王爷身边便足够,本宫看着,你最合适。”皇后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怎么?你不满意只是做个侍妾而已?” “并非如此!”傅宝仪连忙伏在地上。她重新抬起头,一张小脸血色尽失,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娘娘可与侯爷商议过?他一定不会同意的!侯爷对奴婢并未有这些心思。” 皇后的茶杯,盖子与杯子阖在了一起,一声脆响。她扬着下巴:“只不过过小小侍妾并非正妻,又是本宫所指,他怎么会不同意?” 皇后话音一转:“侯爷若是不同意,你爹也不必留着命了。” 这一刻,宝仪的脊背渗出冷汗,整个人如同风里的薄纸摇摇欲坠。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皇家的绝情,人命如贱蒂。 傅宝仪都分不清楚皇后的意思是折煞她还是抬举她。 摄政王身份尊贵,无数女子肖想的位置,皇后就这样轻易的赏赐给她。 她指甲陷进手掌心里。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父亲的命。 半响无言,宝仪的眼前发晕,她大脑仿佛无法思考。 最终,傅宝仪直起腰来,福身下去:“多谢娘娘为奴婢指条指路。奴婢知晓了。” 皇后一笑:“你是个聪明孩子,本宫一向知道。” 太监搭着皇后的手,出了殿门。 殿里宽阔,未留一人,只有宝仪呆呆伏在地上。 傅夫人急忙进来,问宝仪:“娘娘说什么了?可曾说了你父亲?” 傅宝仪面色苍白。她飞快抹 分卷阅读37 了抹眼睛,那里干涩,流不出眼泪来。 傅宝仪给自己打气。她强打着精神,穿衣净面,开始思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爹身体不好,不能在牢里久留。 母亲年事已高,帮不上什么忙。 而宝柒还小。 傅宝柒无路可退。 她只有求他去。 玉珠领着宝仪去厢房。傅宝仪的身份,能去侧殿住。 侧殿比以往傅宝仪住的厢房豪华许多,大而敞亮,墙壁椒红,床榻换上了黛粉色的被褥。 她是侧室,用不了大红。 傅宝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她不在意这些。她想快点见沈渊庭一面。 玉珠想了想:“侯爷军营里有事,今儿晌午出去了,晚上才能回。” 等待的时间简直是煎熬。 晚上,沈渊庭回了王府。傅宝仪心里直打鼓。其实她也怕,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些。她由仆婢梳洗打扮,换上新衣。 明明还是同一条路,可她的身份已经和往日彻底不同了。 每走一步,她的心便狂跳一次。 她疾步走到重华殿。 沈渊庭已经在里面,手捧书本,目光淡然。 第21章 他喜欢吗 他每次读书时,都会穿这样一身月白色的双蛟金丝对袍,如玉的面颊笼罩在灯下,像个书卷世家的公子,渊渟岳峙,隽拔不群。 傅宝仪没有丝毫犹豫。她走上前,福了福身:“侯爷万安。” 沈渊庭抬起眼,直视她。 她施了薄黛,淡眉樱唇,眼睛里盈盈有光。穿轻纱,乌黑长发垂肩。 倒不像是哭过的。 沈渊庭:“起。” 傅宝仪没有起身,跪在地上:“候爷,奴婢有事相求。” “奴婢请求侯爷,允奴婢去见一见父亲。” 皇后与他说这事儿时,沈渊庭有一瞬间的犹豫不决。 他是个手段凌厉之人,极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本该一口回绝的事,却生出间隙。 这一犹豫,便节节败退。 沈渊庭收了书,淡寡的面庞丝毫未变。 他应允道:“你可以去见。” 傅宝仪觉得感激,还好他并没有怎么为难。 她伏在地上,姿态柔顺:“奴婢叩谢侯爷。” 第二日,派的轿子便来了。傅宝仪戴上兜帽,一个人上了马车。从摄政王府到京城的牢狱,有一段很长的路,走了很久。 京城的召狱是最冷的地方。 连站着的侍卫,都似乎面目可憎,仿若九重地狱的修罗。 傅宝仪看都不敢看。她压紧兜帽,跟着一个年老的嬷嬷进去。狱里是潮湿阴冷的,墙角边不知道哪里传来水声,滴答滴答,人心惶恐。傅宝仪努力目不斜视,却还是不可逃避的瞥见,黑暗的房间里,那些人伸出一只胳膊出来,痛苦呻.吟。 这条逼仄的路回折蜿蜒,越走越寒冷,胳膊上汗毛倒立。 见到父亲的一瞬间,傅宝仪忍了好几天的泪,簇簇落下来。 往日里身材高大的父亲,佝偻着身体,衣衫单薄破旧,缩在角落,闭着眼。 傅宝仪吸了吸鼻子:“爹。” 傅老爷颤颤巍巍的睁开眼,他以为是在做梦。 傅宝仪把带的被褥,衣物与吃食递过去,说:“爹,您保重。” 傅老爷喉头梗塞。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个被当成死刑徒而被关在牢里的事实。 傅宝仪谁都不怨。她飞快擦干净眼泪,说:“您还记得吗?事出之前曾经有谁给过您什么可疑的书信?” 傅老爷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女儿,女儿,爹是冤枉的……快放爹出去……” 傅宝仪忍不住胸腔颤抖:“我知道您是冤枉的!可现在说这些有用么?我和母亲不止一次叮嘱您,不要总是在外面喝酒,交结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狐朋狗友。现在出了事,您见有谁想方设法救您了吗?恐怕您现在被当成反贼被关在监狱,也是那些朋友害的!女儿想救您,可人单势薄,怎么救?现在只能慢慢找线索!” 傅老爷不再说话。 傅宝仪站起身,将母亲做的护膝从栏杆间隙递过去:“狱里潮湿寒冷,您腿脚不好,记得保暖。往后,我或许没那么多时间来看您。” 傅老爷急道:“女儿!我只能靠你了!一定要救我出去!” 他的声音像是魔咒,一圈圈把傅宝仪围住。 她气愤,悲泣却又无奈。 父亲耳根子软,谁的话都会听,根本不会辩驳。出事是迟早的事,谁也怨恨不得。 但宝仪又有一丝感激与庆幸。她感激皇后给她说的这个法子。虽然不光彩,但也至少留住了父亲的命。 傅宝仪递给老嬷嬷几两银子:“希望您照拂着些,我感激不尽。 分卷阅读38 ” 老嬷嬷知道宝仪的身份,忙点头:“姑娘放心。侯爷也交代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傅老爷。” 傅宝仪的心里逐渐没那么压抑了。 至少她觉得,沈渊庭是个正直的君子,不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往后的日子,她会尽量听话,绝不扰他的烦。 宝仪竟然很感激,沈渊庭同意了她入府做个妾。 她看着天外展翅而过的雁,心事重重。 上京城里,王宫贵族纳妾,是不需要似同纳侧妃,正妃那么繁琐。妾的身份低微,只需一顶小轿子接到府里。而如今宝仪就在王府,连这道工序也免了。 傅宝仪回到府上,已经天黑。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轿子。 立即有几个婆子朝她施礼:“姑娘请沐浴更衣。侯爷吩咐,晚上要歇在姑娘房里。” 傅宝仪微微惊诧,这是沈渊庭自己的意思? 还是皇后的意思? 几个婆子根本不给她留说话的余地,簇拥着她回了房里。三两下把她的衣服除净,在热水中撒上花瓣。 雾气腾腾,女子腰肢纤细,前头.雪.白柔.软,似点着两瓣鲜红梅花。 婆子动作快极了,把湿淋淋的傅宝仪从头到脚擦干净,换上新准备的衣服。擦拭干净后,纷纷退出去。 傅宝仪只能在床榻上坐着等。 若是在前几天,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晚上,坐在房里,等着一个男人。 哦,不,现在是她的夫君。 傅宝仪慢慢叹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有些单薄,领口也低,不太好。她特意下床,找了身密实的外衫,披上。 她自己推测,沈渊庭来她屋里歇着,并不是他的意思,而是皇后嘱咐。 或许他对她根本没什么多余心思。 但是她要争取。 只有他发了话,父亲才有机会出来。 思及此处,宝仪秀气的眉紧紧蹙着,手指抖啊抖,把披着的外衣给脱了。 傅宝仪只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 沈渊庭推开门,走进来,神色平静。 傅宝仪行礼:“候爷来了?可要吃些东西?” 他根本没有打量她几眼。 傅宝仪觉得自己多余。她站在一旁。 她心若鼓点,一声一声,额前渗出汗珠。 丰.满. 莹润的.胸.脯起伏着。 她捏着手指,硬着头皮:“若是侯爷还要读书,奴婢就先去外面候着。” 他面色严肃:“不必。” 一句话把宝仪顶了回去。 在灯下,沈渊庭生着张如玉的脸。在男子堆儿里,这张脸极其招人视线,他鼻梁高,两道浓眉,眼尾宽而长,是桃花的眼型。 这样的人,多情。 可他似乎很寡淡。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 沈渊庭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瞥了眼,姿态闲散:“替本王更衣。” 傅宝仪福身,细声道:“是。” 看样子,他没有别的打算,只是把她当做了个普通奴婢。 傅宝仪心里松了口气,可又很不安。 若是他当真厌恶她至深,那父亲又该怎么救? 她只能让他高兴。 把身上那些傲气,不服输的劲头,都扔到脑子后面。 傅宝仪低着头,解开沈渊庭的腰带与玉扣。葱白柔嫩的指尖儿抖啊抖的。 毕竟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接触的男子又少,第一次做这种事。宝仪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脸都烧的慌。 沈渊庭也微低着头。 从这个角度看,他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与密实五黑的发顶。她的发很多,在烛火的映衬下,有道密密的光圈。在往下,是洁白无瑕的脖颈,双肩,与莹润的圆.峰。 沈渊庭发觉,女子的耳朵慢慢的染红了。洁白小巧的耳珠,可爱的紧。 傅宝仪越心里打鼓,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笨,手里的扣子解了半天才解开。她如释重负,绕到沈渊庭身后,脱下外衫。 她留了里衫没有脱,就停止了动作。 沈渊庭依旧抬着手臂。 看他这副架势,是想让她把里衫也替他脱了? 可是…里衫里面就是光的了。 傅宝仪硬着头皮,抬起手,解开了第一颗扣子。她很努力的不让自己的手指哆哆嗦嗦,也很努力的不和他对视。 男子的腰肢有力,肌理韧迈,双肩宽厚。 他的身形宽大,几乎把宝仪包围。 终于,衣服解开了。沈渊庭大发慈悲放开了她,叫她去铺床。 床上有两条棉被。柔软干净。 沈渊庭看着她动来动去,终于消停了。他并没有表示异议,让她先睡。他换了睡袍,坐在桌前,捧着书卷,目光干净。 傅宝仪怎么可能自己去睡? 分卷阅读39 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她心里慌的要死,努力强装着镇定。 她总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消除他心里的抵触与排斥,接纳她,父亲才又被救的可能。 傅宝仪压住即将越出胸膛的心跳,撩开珠帘,取了瓷瓶的热水来,缓缓倒在茶杯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红着脸,低着头。 她甚至想装作不经意的触碰他捧着书的手,或者大着胆子脚下不稳跌倒在他怀里。 可宝仪颤抖的手背刚要碰到他的,沈渊庭的手翻了书页,离她远了些。 太难了。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作者现言小甜饼《招惹》点进专栏可见~ 漂亮骄纵家道中落娇小姐X清冷禁欲隐忍学霸 午休下课铃响后,阳光透过彩格子玻璃落下来,落在窗边男生的侧脸上。他低着头,脖颈后凸骨明显,干净的手指握着碳素笔,指节分明。 乌羽心头砰砰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好像绽开几 朵小小烟花。 下课,她把男生堵在墙角,唇瓣嫣红,两个小小梨涡:“ 沈同学,做我男朋友好嘛。” 沈与书目光淡漠,摇头。 别人说乌羽胆子大。沈与书那样冷漠的人怎么会谈恋爱? 乌羽偏不服输。 三个月后,乌羽成功把沈与书拐到了手。 后来家里出事,乌羽不得不提分手。 沈与书依旧淡漠,金丝边眼镜遮盖了视线。 乌羽灰心丧气,他从未喜欢过她。 再后来,乌羽回国,与联姻对象隐婚。 那人背对她,熟悉至极的背影。 乌羽红了眼。 看热闹的人说乌家没落的小姐嫁了沈与书那么一尊冰山,日子一定不好过。 只有乌羽知道,清冷淡漠的他,是怎么样低着头,以一种将她拆之入腹的姿态,炙热又温柔的厮磨亲吻。 校园与都市穿插/不甜不要钱啦 第22章 他喜欢吗 夜风徐徐,窗台上绽放一株合欢花。 傅宝仪穿的对襟烟笼蓝裙,裙摆下铃铛轻晃。 她不知所措,有些沮丧。 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父亲在狱里的样子,一边是母亲哭红的眼睛。 茶倒了一杯,香味浓浓。一盏茉莉花漂浮在茶底。 一股淡淡香味涌入鼻尖儿,是花香味。 傅宝仪倒了茶,便去磨墨。她余光打量沈渊庭,见他一直读书,似是专心。 算了。宝仪想着。这种事儿实在是做不出来。 她磨好了墨,心里想着,怎样去求皇后,再给她一条生路。她又害怕,皇后会不会因为她无用,直接杀了她父亲。 傅宝仪不敢想。 沈渊庭手里的书被放下。他的手搭在桌上。那双手修长而有力,指甲修剪整齐,有一下没一下的搭在桌沿。 傅宝仪想不了那么多。她豁出去,闭着眼,跌坐在他腿上。 她甚至都不敢去看沈渊庭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下巴,说:“请侯爷给奴婢一个机会。” 她果然成为了他嘴里,勾引男人的女人。 傅宝仪已经做好了被沈渊庭一把推开的准备。可他竟然没有把她推开。 那双墨一般的眼睛,深沉令人琢磨不透,滚动着一汪幽幽的潭水。 温软香玉在怀,他感触到胸前贴着一片颤抖的柔软。 她的腕子,甚至大胆的勾住他的脖子,凉丝丝的,如玉一般。 可她又胆子很小,哆嗦着,像只被谁都能宰割的羔羊。 “哦?” 沈渊庭既不接纳也不推拒,就那么看着她低着头,黑鸦睫羽长长,在眼睑下有层淡影。 “奴婢…奴婢做什么都成。”傅宝仪抬起眼帘与他相对。她逐渐大胆起来,不就是勾引一个男人? 她仰着头,乞求道:“请侯爷留奴婢父亲一命。” 他面色平淡,丝毫不因为她在怀里而有什么反应。傅宝仪又狠了狠心,凑过去,扬起下巴,用唇找到了他的唇瓣,细细描摹。 他的唇瓣很凉,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白玉糕。 烛火晃啊晃,傅宝仪的耳朵尖儿都被染红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胆而又.放.浪的行径。 可她的吸引力好像不够,就这样胡乱啄了一会儿,沈渊庭没有什么多余反应。 傅宝仪放开了他。简直是一汪难以泛起波澜的死水。 她手足无措,红着脸,张着嘴,呆呆看着他,眼底泛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沈渊庭眸色渐深,指腹碾过她柔软的双唇。 他笑着:“没了?” 还有什么? 有,还有的。 傅宝仪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很努力的,重新凑过去 分卷阅读40 ,近乎讨好一般,像只找到食物的兔儿,重新凑过去,舔.了.舔他的下巴。 这招似乎很有用,她明显感受到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甚至胆子大到伸出了舌尖儿。 他身上有清清淡淡的龙诞香,很是好闻。对着这张脸,宝仪也不是很吃亏。 她很快脖子酸了,白皙的脸庞红的要命,腕子无力的自他肩膀上滑落下来。 光做这些,她已经付出全部的心血与气力,更别提其它。 傅宝仪想起身。她垂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却按住了她,眼里深深的,似乎还有别的心思。 他一向清冷自持,从不让女子近身,今夜却有些反常。 沈渊庭常年拿剑,指腹上长着薄茧。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腻柔软的脖颈。 “侯爷…”傅宝仪声音小极了:“已经晚了。” “是晚了。” 傅宝仪看不见,沈渊庭平静的眼底早已燃起细波,他盯着那两瓣艳如樱花的唇畔,忽然就低了头,把那樱桃吃进嘴里。 不像宝仪的轻柔动作,他的动作近乎蛮横,像是侵占他国城池的暴徒,两只鱼儿在池塘里追逐翻滚,溅起了一池的水花。 小鱼儿呜咽几声,被大鱼儿吃进腹中。 她失去了呼吸与思考,连空气都被剥夺。 眼底朦胧的泪光,在烛火下慢慢荡漾。 宫里的管事嬷嬷问宝仪:“昨夜,几回?” 傅宝仪摇了摇头:“没有。” 嬷嬷皱眉:“一次都未有?你这妾是怎么当的?都不知道为主君疏解么?” 她几笔把宝仪的罪行写在纸上,合起来,放柔了音量:“越是这种时候,女子越不能面子薄。你身份与其他人不同,你父亲还在牢里,要早早争取侯爷的宠爱。有了侯爷的宠爱,何尝还会担心你父亲不能出来?” 傅宝仪点头,手掌心捏着帕子:“是。多谢嬷嬷指点。” 她很奇怪。沈渊庭动作那样凶,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这种不确定感,使她愈发琢磨不透沈渊庭的心思。 想到昨夜里被他按在桌前,东西散落了一地。她以为逃不过去了。 却没有到最后一步。 他好像在忍。 还是在嫌弃她? 不行。不行。她没有时间了。 第23章 他喜欢吗 凤仪宫内。 金丝海棠宽口瓶中清水流泄,漂浮着点点玉般的白梅。梅花花瓣颤颤巍巍的沾了水珠,犹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皇后修剪花枝,将多余的枝叶剪下,放在白玉盘中,一屋子徐徐绽放的梅花幽香。 傅宝仪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尖揪着袖口,金丝线揉乱。 “第一天,可还适应?”皇后一双美眸淡淡捎过来,落在宝仪脸上,“都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妾身适应。”傅宝仪盯着绣花鞋的鞋尖儿,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儿,若在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要用这种近乎下作的手段去求人。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称台上摆着的任人宰割的一团肉,谁都可以来掂一掂。 皇后轻轻放下银箭,戴上珐琅彩的长指甲。她放柔了声音:“这些日子相处,你也知道侯爷是个怎样的人。他不爱财,不好女色,比那些世家里的普通公子强多了。让你做妾,不吃亏。” “就算是为了傅书府,你也得好好的做这个妾。”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可在宝仪耳里就像是穿破耳膜的箭,搅的她脑瓜仁儿疼。一听到父亲的名字,傅宝仪的眼,又慢慢有了湿意。 “女子生来是做什么的?你若是讨了侯爷的好处,何愁你父亲不会被放出来?本宫的话便说到这个份儿上,剩下的,你自己想吧。本宫也乏累了,你且下去。” 傅宝仪说好,行了礼。 出了门,冷风一吹,泪就止不住了,三两颗掉下来。 宝仪很快抹了脸,由嬷嬷引着,从小门出来,进了马车。 她慢慢明了,或许皇后一开始执着于让她进摄政王府,便想的是给自己的胞弟找个侍候的女子。 可为何偏偏是她?偏偏她的父亲出了事? 身上披着浅杏色的毛绒外氅也没了温度,宝仪的手指摩挲着银暖炉,眼睛迷茫的看着窗外。 很快便到了府。 侧殿九尺屏风后露出了点鞋尖儿,是料子极好的马面靴,宝仪惊觉沈渊庭已经回了府。 以前的恩啊怨的现在都翻了篇。宝仪现在只有一个身份,便是一个要讨好主君的妾。 玉珠接过外氅挂在一旁,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沈渊庭手里是本书,看不清书名字。身后的小翘边灯忽闪着,他的半边侧脸隐藏在影子里,姿态稍有闲散,身上水洗烟蓝薄襟衣衬的整个人极其挺拔 分卷阅读41 。 傅宝仪之前,从来没有像这样仔细看过他的脸。 她想,他生的这样一副好相貌,又正年轻,却不碰女子,难道是身上有什么隐疾? 纷乱的思绪被打断,宝仪脸上抿出一点浅笑,福了福身:“爷万安。” 他的声音干净平缓,和这个人并无二致:“起来吧。” 沈渊庭抬起眼皮打量她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到书里。 傅宝仪并不气馁。她洗干净手,瞧见桌子上摆着盆滑溜紫红的葡萄,便问:“侯爷怕是看了半日的书,可累了?” 她要尝试着放下那些脸皮啊,面子啊。那些和命比起来,算什么? 傅宝仪压住心跳,伸手捏了颗葡萄,手指尖夹着,白与紫相称,袖口的远山薄纱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雪一般细腻的皓腕。 她像几天前那样,坐在他腿上,指尖携着葡萄递到他唇边,柔声说:“请爷用些葡萄,润润嗓子。” 她期待的看向他,希望沈渊庭能接受这点微不足道的讨好,把这颗葡萄吃进嘴里。 沈渊庭却未曾看她一眼,薄唇紧抿,任由她这样软在他膝头。 乌黑睫羽在灯下,遮着一双水光荡漾的眼睛。任谁看了,心底未免难以控制的泛起涟漪,可他就不。 他好像是个台下的看客,好整以暇的看着台上的小丑。 傅宝仪心里莫名一股火气。 他以为她想么?这样把所有脸面都放下来,亲自踩碎了揉烂了递到他嘴边,他吃一颗葡萄又怎么了? 她仄仄的低下了头。 沈渊庭不肯张嘴,谁也强迫不了他。 那截细而白的腕子,慢慢从他肩头滑落下来。 这时候,他终于肯屈尊降贵,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不喂了?” “您不吃。”宝仪不敢看他,她眼眶发酸,害怕一看他,就流眼泪了。 沈渊庭偏不。他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宝仪抬着头,两个人眼睛对上。 从第一眼见,他一直觉得她并非良人。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瞧见她不同样子。即便是低头写字时,午后的光晕笼罩在灯笼袖口,透出薄薄一层细嫩的肌理,那样嫣红的唇,在高台上时拒绝的姿态。 那日见她与陌生男子相会,沈渊庭察觉自己心里不悦。 为何不悦? 他隐隐皱眉,心头火气难消。 那枚葡萄从二人的指尖翻滚,这回成了沈渊庭拿。他手指碾过了皮儿,紫色粘稠的汁液流下来。 “张嘴。” 傅宝仪有些惊愕于他的动作,唇瓣本就微微张开着,他趁机得了空儿,指头顺带着葡萄一齐送进小口中。 挺紧的。 甜腻腻的汁液顺着下巴流下来,滴了几滴到锁骨。愈发显白了。 沈渊庭眉间含着愠,掴着下巴的手松开,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就那么直直压了过来。 两个人争抢一颗葡萄。只是宝仪怎么敢和他抢?手指无力蜷缩着,扣着他肩膀上精致而金贵的花纹领,只是一味的承受,很快葡萄便背他抢走了,碾碎了,皮儿与肉成了汁儿。 姑娘泪眼婆娑,虚疲的靠在他身上,鼻尖那股淡淡栀子香味令人失神果果。 她喘着气儿,耳朵旁红的滴血。 到该歇息时,床上倒是有两床被子。傅宝仪咬唇,她要不要睡在地上?可是地上没有被褥,也没有合适的地方。 宝仪看着枕头,灵机一动。她把一道长长的玉枕放在床中间。这样,她就不会打扰他休息。 沈渊庭看着她动来动去,终于消停了。他并没有对那道枕头表示异议,很快躺上了榻:“成了,睡吧。” 傅宝仪努力往里缩了缩。 这下子,她确定,他不会再碰她了。 傅宝仪真的万分感激。亲一亲抱一抱的她都能接受。只是沈渊庭好像没有再深一步的意思。 嬷嬷让她看过那些本子,怪吓人的。 她也闭上眼睛,搂着被子,努力的让自己适应这样旁边有个大活人一起睡觉的日子。 但沈渊庭应该不会经常来。这种日子也是少数。 这些天,她经历了太多事,不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思绪也放沉了。 就在她马上要与陷入梦乡时,她听见一声响,好像是枕头被扔到地上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她就感觉到一个热热的,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深度着迷》求收藏————— 顾怀穗少不经事,与初恋结束恋情后仓皇出国,一走三年。再回国时,初恋已经成了江城赫赫有名的傅氏太子爷。 好友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 顾怀穗表示两人早就没可能。 听到回答的男人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扯开领结。他视线淡漠看向角落:“穗穗,你我之间,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分卷阅读42 第二天,太子爷嘴角上多了块儿咬痕。 众人知道傅氏太子爷吃了闭门羹,纷纷打赌顾怀穗什么时候后悔。 雨夜。傅禹城周身湿透,站在顾怀穗家门口,牵着姑娘的手低声下气诱哄:“从头来过好不好。” 几天后,傅禹城难得发了次朋友圈。照片里的女人低头看书,长发垂肩,样貌温柔。 太子爷配文语气骄傲:“瞧见没?我的人。” 众人艳羡,顾怀穗叫苦不迭。 :)从此不想看见床,一进卧室就腿软。 占有欲X软乎乎 古早/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第24章 沈渊庭看着她忙来忙去, 最后终于铺好了被褥,还横了个枕头放在两个人中间。怎么?还嫌弃他了? 他也没怎么不悦,躺在她旁边。刚闭上眼, 就有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一直往他鼻子里钻。那香味像个小勾子,勾的他心里有了势头, 身体里也隐隐约约。沈渊庭想,她不会是下了什么药罢? 他毕竟年轻, 以前忙, 没怎么和女子来往过。在这样一个春.潮. 暗涌的夜晚,沈渊庭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心思。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睡得香甜, 眉眼隐约在黑暗里,一点朱唇,紧紧抿着。 她倒是睡得快。 他早就品尝过那股味道。 挺香甜, 比糖糕还有那么点滋味。 傅宝仪醒的很快,她睁着有些迷茫的眼睛,不解看向他。很快, 她明白了,脸皮和脖子都红了,白皙的皮肤上布了层蒙蒙的粉。她没有多大的动作, 后来才声若蚊蝇的乞求他小些力气,她有些怕疼。 见她这么懂事, 沈渊庭当然能满足她这小小心愿。他小些力气便是了。可后来, 她哭的厉害,他倒是忍不住了——沈渊庭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住他的动作,一下比一下厉害。 初绽的花苞, 在这样一个暖风沉醉的夜里,慢慢的被催开了。 莺莺艾艾的声音,一直缠绵到后半夜,蜡烛烧了三寸,烛火芯子噼里啪啦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宝仪觉得天都快亮了,她在心里骂他。 终于,男人的动作停下了。他一放开她,傅宝仪连手指头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很快睡过去,身上都是汗,和一些别的什么。 当然,她也没幻想着最后,沈渊庭能抱着她温存一番再睡觉,两个人各睡各的,离的老远。 等到日头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地上。丫鬟婆子鱼贯而入,为侯爷穿衣盥洗。 沈渊庭看了她一眼,她睡得正甜。 他拉上床榻侧帘,吩咐下人:“叫她继续睡,别叫醒她。” 婆子们点头:“是。” 侧殿里,一片香甜温暖。傅宝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哪里。 她抬起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手腕处有一圈淡淡青紫,在皮肤上格外显眼。 傅宝仪猛然醒过来,检查自己的身体。 全身都是印子。她胳膊是酸的,腿也是疼的。 他昨夜里竟然那样对她……甚至还折弯她的腿…… 傅宝仪把被子蒙在脑袋上。 枉她以为,摄政王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傅宝仪觉得身上湿腻腻,那处也是。她很不好受。 她开口:“玉珠,替我抬水进来罢,我要沐浴。” 玉珠说是,指挥着两个婆子麻利抬水进来。 玉珠瞧见床上的宝仪,微微诧异的睁大了眼。 房里的味道有点奇怪。傅宝仪半倚着床,脸上含情,眼底的氤氲未消。云鬟酥腰,她微低着头,一头乌发垂于胸.前,掩盖了里面风光。 玉珠心道,姑娘这个样子,活脱脱像只狐狸精。还是刚刚吃了人心的那种。妩媚,惹人垂怜。 玉珠的视线使宝仪很不好受。不用想,她现在也是一副被折磨的不轻的虚弱样子。傅宝仪说:“不用你们伺候,我自己来就好。” 她发现她嗓子也哑了。 昨天晚上那些声音,也不知道这些丫鬟婆子有没有听见。 傅宝仪的脸又烧红了。 玉珠福身,叫两个婆子退出去。 傅宝仪很艰难的从榻上下来,挪到浴桶里。 温热的水,淹没到宝仪胸.口,两条腿纤细修长。 她从小读书多,倒没有把身体的事看的太重。男女人伦,便是常事。她倒是能接受。 只是和沈渊庭做那些事,傅宝仪总觉得别扭。 而且他力气也太大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傅宝仪的腰,青了两块。 她忽然想到,自己应该喝点避子汤。 这比什么都重要。 傅宝仪泡了会儿澡,起身擦拭穿衣。水滴自 分卷阅读43 腰线滑落,滴在地上。 她现在的身份,是摄政王府侍妾,玉珠准备的衣服挂在架子上,看样子真是金贵。 傅宝仪终于收拾妥当。她不再留发到肩上,而是梳了妇人簪。 她推开门,玉珠候在门口,向她行礼:“夫人万福。” 身后的丫鬟婆子也齐刷刷开口:“夫人万福。” 夫人?可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妾而已。傅宝仪眉头微蹙。 玉珠似乎看出来了宝仪的疑惑。她笑着解释:“夫人现在就是夫人呢。若是侯爷有了正妻,夫人才成小夫人。可现在侯爷并没有娶正妻。所以,府里的女眷,夫人最大。这些人,都要您来管呢。” 傅宝仪有些明白了,点了点头。 可这丫鬟婆子也太多了,乌泱泱一堆人,她连哪个是哪个都认不出来。 傅宝仪觉得自己脑袋疼。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罢。等过些天,我再一一找你们对上脸。” 丫鬟婆子齐齐道:“是。” 傅宝柒和沈离两个小孩,飞快跑到她的侧殿里,宝柒一把搂住她的大腿:“阿姐!娘亲说你嫁人了,嫁给了摄政王。他晚上吃人吗?你今天真好看!” 沈离好奇的打量着傅宝仪。他知道,这是他表叔娶的妻子。他以后就是有表婶的小孩。 傅宝仪无奈:“谁和你说摄政王吃人的?” 她蹲下身,和傅宝柒平视:“这些天里,你在这好好呆着,别惹娘生气,知道吗?阿离,你也好好呆着,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来管你。”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似懂非懂点了点脑袋。 傅宝仪站起来,她的腰有点酸。反正现在,府上也没她的事,她索性牵着两个小孩去藏书阁里看书去。 一看就是半天。 摄政王娶了个侍妾!军营里炸开了锅。 因为他们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样貌若天仙,惹人喜爱的女子,才能收住摄政王的内里冰冷心肠。 他们摄政王天人之姿,杀敌以一当百,又能文书武墨,真想不到有什么人才能配的上他。 对这事感兴趣的,就是林与那厮。他早就猜到:“我就说你那副寡淡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这才几天,你就把人家给娶了。可惜人家一朵清白娇花,生生到了你的府上,天天对着你这张臭脸。你说,是不是你逼的人家?” “不是。”沈渊庭看着沙盘,姿态闲散。“我对她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林与:“……” “难不成是人家特意往你身边凑的?这话谁信?”林与往沈渊庭脸上挥了挥手,阻挡他的视线:“别看了!你偷偷摸摸娶了个美人,还不该请我喝一顿酒?” 沈渊庭绕过他,声音淡淡:“你若是觉得闲得慌,可以去漠北缴匪。我不拦你。” 林与心想,漠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沈渊庭是存心害他。他“呔”了声:“我就算去,也得等着你的酒,再去!”说完一甩袖子,走掉了。 沈渊庭手握书卷,坐于桌前,提起笔来 。 他昨夜,是没太忍住。 到最后,她浑身都软绵绵了,他还不放手。 灯光朦胧,她就像洁白的玉,被强硬染上他的味道。 沈渊庭拿笔蘸了蘸墨,一时间动作停滞。 他眼里深沉,似乎有别的东西。 到了晚上,一盏盏灯笼亮起来。傅宝仪漫无目的晃荡了一整天,最后又回到了她的侧殿。 傅宝仪不堪直视那张床榻。最后,那张床上的被褥没一处干净地方。今天已经被洗衣服的丫鬟婆子给收走,换上了新的一套。 傅宝仪心惴难安。 她该怎么办?还是一为的应承,任由索取么? 有婆子来请示,说她家里的儿媳妇即将临盆,要回家一趟。傅宝仪应允。又有丫鬟来说,她家里老父亲生了病,得回家照顾。傅宝仪又同意。 这么不到一个时辰,来了五六批下人,有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请示。 宝仪快疯了。她很想告诉他们,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妾!不要什么事情都来找她!本来脑子里就乱,现在脑袋都大了。 但她没说。胡乱把事情处理了一遍。 等到鸡鸣,才听见门口传来马蹄声音。婆子接过马鞍绳,声音恭敬。傅宝仪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立在门口。 沈渊庭回来了。 一天没见,傅宝仪觉得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衣袍干净,墨发高束,气质板正。在灯光下似乎不苟言笑。 怎么也不能与昨夜里的“两脚兽”联系起来。 傅宝仪很发愁。特别发愁。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身份来面对他。 好在沈渊庭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进了浴房,沐浴去了。 这令傅宝仪放松下来。 她手脚酸软,身形单薄,软着骨头坐在榻前按捏肩膀。 雕花窗户开了半扇,夏夜虫 分卷阅读44 鸣,一轮玄月挂在枝头。侧殿灯火通明,暖香霭霭。 很快,浴房里响起水声。 男人的声音一贯的低沉,不带情绪。他开口:“拿衣服进来。” 傅宝仪蹙眉,她本来想叫下边的婢子去拿。 若是她命婢子去拿,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自恃清高?宝仪想着,她毕竟有求于他。而且她身高低微,本来就应该伺候。 傅宝仪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人和人不都一样么?身上都是一样的肉。只不过是这里多一块,那里少一块罢了。 可一进浴房,傅宝仪就心里打鼓起来。她从衣架上取了衣物,从背后绕过去。 沈渊庭的身体,是强壮而结实的,古铜色健康的肌肤,有水珠蜿蜒滑落。傅宝仪看见,他背上的肌肉结实,上面有好几道道长长的印记,看起来像是指甲抓的。 不会是她昨夜抓的吧? 她正走神,沈渊庭忽然从水里站起来,哗啦啦一阵水声。 他怎么就突然站起来了?衣服还没给他呢。傅宝仪可不想污了眼睛。她飞快转身。 沈渊庭不知道这人在愣着个什么劲儿。女人就是矫情而且麻烦,拿个衣服都磨磨唧唧。 他长腿跨出浴桶,一把扯过宝仪手里紧紧攥着的寝衣,披上。 傅宝仪纵然转身,可还是无可避免的瞥了一眼那处。她低着头。 “还不出来?你难道要在浴房里睡?要不要给你床被子?”男人的声音冰冰冷冷。 傅宝仪打了个激灵,她不在浴房里睡,浴房四处都是潮湿的,怎么睡? 她挪着碎步,到了殿里。总觉得嗓子有些干的慌,傅宝仪摸到了茶杯,问他:“爷,要喝水么?” “不喝。”沈渊庭在床上闭目。 傅宝仪咕嘟咕嘟灌了几嗓子水。她圆.滚的胸口起伏,有水滴在衣襟上,打湿了一小片。 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好,睡着了没有那么尴尬。 床榻很大,容两个人绰绰有余。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吹了蜡烛,只留了一根光芒微弱的。她脱了鞋袜,更加小心的,从沈渊庭身上跨过去。 傅宝仪屏住呼吸,害怕吵醒他。 可还没挨到枕头,男人便睁开了眼,把她翻了个过,手掴着她的细腰,就要撩开她的衣裙。 他是装的。 第25章 傅宝仪缩了缩。她往前撑住手, 叫出声:“爷,您先别。奴婢有话对您说。” 沈渊庭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也懒得听。 晚上, 不就是干这事的?说来说去有什么意思。 但看女子颤栗,沈渊庭便放开她。 他与她相对而坐,居高临下道:“何事?” 傅宝仪喘了口气。她很努力的让自己的眼睛不停留在那个地方。 她整理衣衫:“爷, 昨晚匆忙,妾沈有许多话没来的及说。奴婢想着, 今天一定得说明白。” “我知道侯爷厌我, 做这些事也不是打心里喜欢才做的,奴婢都懂。” 她眼睛湿漉漉,看起来真挚。 沈渊庭摩挲着大拇指的白玉扳指。 “皇后娘娘可怜我家, 给妾沈这个机会,能保住父亲,奴婢心里很感激。毕竟这件事, 是父亲交友不慎,怨不得别人。”傅宝仪语气平缓,把心里所想都说了出来。她用力捏着被汗濡湿的手心, 努力与他平视:“妾沈也希望,侯爷不要把这件事当成负担。若是侯爷有心仪的女子,妾身绝对不会心里生妒。”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合着, 他这儿就是个避风的踏板。 夜里,宝仪的眼睛, 出奇的明亮。 她小声道:“若是侯爷能帮奴婢解决父亲的事, 宝仪很是感激。对王爷,也不会有隐瞒。” 说完,她大着胆子, 直起脊背,胳膊慢慢环住他肩膀,用唇去啄他的唇。 沈渊庭闭了闭眼,后又被这奇怪的,酥麻的触感,给侵扰了。他感觉到柔软湿润。就像皮肤上,有只小小的虫子在咬一样。昨夜明明已经尝过,可那感觉和今天一点都不一样。是一种全然新奇的体验。 宝仪豁出去了。她根本没办法。她在朝里没什么人脉,若是想救父亲出来,比登天还难。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助于眼前的男人,她现在的夫君。她只能默默祈祷,她这种拙劣的勾引技巧对他来说有用。 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因为他根本没有回应。 傅宝仪沮丧的慢慢的停了动作。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她犹豫时,男人仿佛有所警觉,把她压在枕上。 “你那点心思,就收回去,等你父亲出狱再说罢!” 他的动作一贯轻狂。与他白天端正外表丝毫不同。 傅宝仪琢磨着他的话。 沈渊庭的意思是,若无大事,父亲是可以出狱的。 分卷阅读45 傅宝仪心里油然一点喜悦。她伸出胳膊,犹如一株无骨的菟丝花,攀附在他耳边:“侯爷轻些。” 这倒像是催化剂。 男人很快沉溺于此。在温柔乡里遨骋,做着与他身份毫不相符的行径。 最后,宝仪气喘不已,躺在内侧。她只觉腰肢酸软,浑身绵软无力,只想一头睡去。后半夜,她又觉得冷,不知不觉就钻到了男人炙热的怀里。 睡醒时,傅宝仪睡眼朦胧。她竟然发现,她的脑袋,正枕着摄政王的胸口。吓得她立即缩到一边。 他除了那事,似乎不喜身体接触。 她一动,沈渊庭就醒了,瞥她一眼,起了床。 傅宝仪扯过被子,蒙住泛红的耳朵。 她希望沈渊庭并不是十分迷恋她的身体。 侍女抬着热水进来,对宝仪道:“夫人,请起床。” 傅宝仪昨日就睡晚了,今日不能再赖床。她起身,穿衣净面。 今天是个大日子。摄政王要带着新入府的美妾去宫中面见皇后。 傅宝仪一动不动,任由着服侍她的婢女一层一层的为她穿上衣服,一直穿了七八层。薄薄的暖纱穿在身上,只显腰身,不是很热。 婆子为傅宝仪点唇描眉,双耳带珍珠翠石双生玉珰,发髻高盘,犹如神女,周身华贵。 沈渊庭在殿外等她,见宝仪出门,只打量几眼。 婆子照例讨礼,伏在地上,以礼数问侯爷:“新妇妆成,姿态典雅,引众女成嫉。王爷认为如何?” 沈渊庭未答话,负手立着。 傅宝仪不敢说什么。她面带微笑,立于沈渊庭身侧。 轿撵高高,有着玉白石阶。百姓排列两侧,纷纷侧目,想一睹新妾风彩。 有男子视线也揣测打量不停。 沈渊庭把兜帽强硬的给傅宝仪戴上,嫌恶道:“那么丑,就不要在此现眼了。” 傅宝仪默默。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她长的丑。 宝仪觉得沈渊庭应该去看看眼睛。 新妾戴上兜帽,遮盖了容貌。男人们都失望,也不再挤着凑热闹了。 高高的宫墙暗红,与黛瓦相映。宫殿翘起的琉璃彩瓦,在折射出注目光彩。 从小到大,傅宝仪只来过宫里三次。第一次,是先太后生辰,宝仪还小,牵着父亲的手走入宫门。第二次,是前不久,还被摄政王数落一顿。现在她已经依旧清晰记得摄政王是如何用那种冰凉的视线审视她。第三次,便是如今。她要牵着除父亲之外另一个男人的手,走进深宫里。 傅宝仪心里不免感慨。她的脚步慢了。 但怕男人不耐烦,她又稍稍加快了脚步。 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凤仪宫。皇后一身华美双凤彩珠花莲锦袍,坐于主位。见到两人进来,眉眼祥和带笑,不愧是她看上的女子,与沈渊庭站在一处,说不出来的相配。皇后满意极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宝仪。 傅宝仪跪在地上,叩首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挥手:“免礼。自你嫁到王府,本宫就时常记挂着。现在见你面色红润,体态康健,定是滋润。” 傅宝仪微微笑着:“谢娘娘记挂着奴婢。” 皇后道:“搬个椅子过来,叫宝仪坐下。渊庭,皇帝找你议事,你就不必在这里呆着了。” 沈渊庭说是,去了长华殿。 傅宝仪被皇后好一番问。最后,皇后叮嘱她,说她毕竟是用这样不的手段塞到摄政王府里的,位置恐怕不稳,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住男人的心。 说着简单,人心哪里是那么好留住的? 但傅宝仪依旧安静听着。 等她走后,皇后叫来了一直立在暗处打量的嬷嬷。 “怎么?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那小妇人,已经并非处子之身。” “你看的没错?” “怎么会有错?老奴这些年来,从没有看错过一个女子。” 皇后点头:“本宫知晓了,你下去。” 老嬷嬷点头说是。 那这么看,她离侄子出世,可不远了!若是沈渊庭只迷恋她的身子,一直不喜傅宝仪,便让她生个孩子,随便打发了走。到时候把她父亲从牢里放出来,想必她还会感恩戴德! 皇后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从宫里出来,沈渊庭并没有和她一起走,直接去了军营里。 傅宝仪一个人,乘着撵轿,回了王府。 微风拂过帘子,露出里面如玉的一张脸。 傅宝仪有些怅然,眼睛盯着一处。她不确定父亲能不能出来。沈渊庭还能这样待她几年。 甚至她担忧,没过两天,沈渊庭就把她忘在脑后了。 那父亲该怎么救? 宝仪不是不知道,之前这男人有多厌恶她。他厌恶她多次与男子私会,不守妇道。宝 分卷阅读46 仪倒是想解释,可解释也没用!之前她多次避着沈渊庭,就是不想与他见面火上浇油。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和沈渊庭以这样的方式捆在了一起。 傅夫人这几天顶着哭红肿的桃子眼在府里晃荡。看在宝仪的面子上,府里的丫鬟婆子唤她一声老夫人。没几天,傅夫人就有点飘飘然了,她心里想,或许女儿嫁到府里当个妾,也不是坏事。 摄政王府的老夫人,有几个能当的起? 傅宝仪知道傅夫人的心思,催她从摄政王府离开,早日回乡下老家。毕竟乡下比这里清净太多。 傅夫人临走前上马车,还叮嘱宝仪:“你一定要抓住摄政王的心!这样,想要什么有什么,你父亲自然而然便会出来!” 傅宝仪沉默以对。 想抓住摄政王的心,也太难了。尤其是对于她来说。 傅宝仪开始悄悄攒每月的俸银。她必须要给自己一条退路。 玉珠怕宝仪在府里呆的烦闷,每日与她说话。傅宝仪捧着本书坐在桌前,问:“这上京城,什么地方消息最灵便,人最多?” 玉珠一五一十答:“若非酒馆旅店,便是药房私塾。酒馆旅店里来往的官兵居多,药房日日配药,哪家有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傅宝仪想了想:“府上在外面,可有药房医馆?” “有。有好几十处呢。咱们侯爷家业大,有好几处药房都是圣上亲赐的,每天都来往那么些人。” 傅宝仪沉思。 窗台摆着的紫兰石斛,已经生出来一株小小的嫩叶,蕴发无限生机。 她决定,要得到沈渊庭的允许,多去药房里走动。打探消息也方便。 至少傅宝仪要知道,父亲经常和什么人来往,去哪个酒馆喝酒。若是找到证人,便再好不过。 眼前的问题,是要争得沈渊庭的允许。 好歹宝仪也替他包扎了两次,念在当日情分,他应该会允许的吧? 傅宝仪心事沉沉,坐于桌前。她取下头上复杂的簪子,长发披肩,换上干净衣服,点了几盏灯。 侧殿窗户开了半扇,风吹起来,床榻上悬挂着穗子漂浮。 女子薄背纤细,颈子修长。她手里握书,低头读着。暖融融的灯光勾勒层细细的光晕。 婆子敲了敲门:“夫人,侯爷今日军营有事,不回来了。让老奴来传个话。” 傅宝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回来了? 傅宝仪没想太多,自己到榻子上。 不回来也挺好。省得她就那么自己猜测他的心思,跟宫心计似的。 这一觉睡得极好,她几乎是没有做梦,一下到了天亮。天亮,傅宝仪觉得精神抖擞,疲惫感一扫而光。 丫鬟婆子替她更衣。 玉珠笑着说:“今儿个园子里有一场戏,是皇后娘娘办的。夫人要不要去听一听?” “听戏?” 宝仪原本没什么兴趣。玉珠就劝她:“皇后娘娘虽没特意到府里下请帖,但邀的,是全京城的王宫贵族。既然上京城的贵人都去,自然也少不了侯爷。但侯爷军营有事,这事只能由夫人出面了。” 傅宝仪取下翠石耳铛,换上小巧的珍珠。她觉得玉珠的话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皇后让她来摄政王府,并不是当什么多余摆设,她得替沈渊庭看着朝里的事。 玉珠取了三件衣服来,让傅宝仪挑选。她高兴道:“听戏的贵夫人可多了,显国府夫人,尚书家的女儿,还有林将军家的女儿。夫人生的这样美,应该穿艳丽的,把他们都通通压下去!” 傅宝仪想笑。她只挑选了淡青色的衣袍。穿在身上,内里是青色是光滑绸缎,外边是山水远雾一般朦胧薄纱。 她不想惹人视线。 皇后在上京有处戏院,就在不远郊外。面积大,里面亭台楼阁,假山翠石一应俱全。往日闲暇的时候,皇后便指戏班子来唱戏。没事的世家夫人,便来听戏。 女眷们穿的一个比一个靓丽,朱钗翠面,环肥燕瘦。和皇后请了安,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说话去了。 戏台子上,青衣唱着戏,戏词的大概意思是,女子家里生事被卖到风月之地,为了赎身委身与高官大户,从此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想着逃走。 傅宝仪坐在椅子上听着,她抿了口茶。 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戏?这些夫人的品味可真有趣。 没人和傅宝仪说话,她也没有找人去说话。 茶喝了半杯,忽的来了两个女眷。一个穿蓝衫黛朱帽侍郎家的儿媳,一个穿紫衫点胭脂,好像是个武官的女儿。 那蓝衣服先开了口:“这年头,娘娘真是慈悲心肠,什么人都能邀请来看戏。这反贼的女儿,一晚上摇身麻雀变成凤凰,也配来看戏了?” 紫衫笑得装模作样,帕子捂着唇,呲呲道:“姐姐,您是正经人家的妻室,何必和个妾过不去呢。妾生的再漂亮再娇艳,那不过也是妾而已。” 傅宝仪 分卷阅读47 皱眉,原本想起身离开。 后来她想了想,她嫁的人,好像是摄政王。 宝仪慢慢整理了衣袖,笑了笑:“这位大娘子的话说的可真对,皇后娘娘慈悲心肠,什么林子里的鸟儿都能飞进来。不知道的啊,还以为哪里来的蓝毛鹦鹉吱吱叫唤呢。” 蓝衣的娘子:“你!……” “哎呀,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前些日子,夫君还问我,说在朝里看不上一个什么侍郎已经很久了,正琢磨着要免官还是下大狱。您说说,我这妇道人家也不懂,夫君问我做什么?要不就随便免了官?” 傅宝仪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道:“女人嫁了什么人,就是投了什么胎。娘子说话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说这话,你也配?” 蓝衣娘子没想到宝仪这么能言善辩。她原本以为摄政王府的新妾只是个小小反贼的女儿,空有一副娇娥皮。她一下子被噎住了,嘴半张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傅宝仪施然站起身,没有再理她们,“玉珠,我有些倦了,去房里歇一歇。” 玉珠福身:“是。” 傅宝仪目不斜视,脚若生莲,走远了。 她在王府里受沈渊庭的气还不够,还得来戏院里挨一个六品武官的女儿的骂。那人也不想想她配么? 傅宝仪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快感,怼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又有点狐假虎威的心虚感,毕竟她的身份低,可摄政王的身份高啊。她这只虚弱的狐狸,只能挡在摄政王身后张牙舞爪。 人善被人欺。这种人,就应该被当成杀鸡给猴看的鸡崽子。要不然,不论走到哪个地方都有人欺负你。傅宝仪到了厢房,捏了捏肩膀,眼看已经近黄昏。 不知道沈渊庭今夜回不回来。 回来的话,宝仪就和他说药房的事儿。 不回来,也蛮好。毕竟她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自在。 傅宝仪回府,先看了两个小孩子,照顾他们用膳洗浴,又看了看最近的课业书帖。 天黑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傅宝仪不想在侧殿里呆着,就去了药园。 她有一段时间没来药园了,平时没有打理,荒草丛生,把草药的地方都给挤没了。 傅宝仪放下篮子与锄头,拿着小镰刀,俯身割草,再把根给扒出来。 紫兰石斛已经过了花期,一片衰落,颓然之感。再过几日,便能长出果实来。 虽说紫兰石斛的叶子,根茎都可以入药,但其药用价值最高的,便是果实。 傅宝仪很期待果实什么时候长出来。 她看了一眼天色,快黑了。忙加快速度,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回了侧殿。 傅宝仪前脚回侧殿,沈渊庭后脚就到了。 其实沈渊庭并不想那么早回来。可军营里无事,朝里也无事。他本想骑马去郊外驰骋,银蛟竟然闹了脾气,动作也病怏怏的。 马窖里的仆人说,这是春天,银蛟马发.qing了,需要牵一头小母马来配种。 沈渊庭看了眼天色,天黑透了。上京城里,万家灯火。 他作夜没回去。他并不想日日去那女子殿里,好像是他太过重视她,离不开她一样。这容易让那人恃宠而骄。 但沈渊庭又觉得,缺了些什么东西。 郑伯问他,晚上是歇在主殿还是侧殿。沈渊庭毫不犹豫的答主殿。过了长廊,他的脚不由自主的朝东边走。 朱门紧闭。 插着门做什么?又没有别人。这是在防他? 沈渊庭十分不悦。他让婆子噤声,把门打开。 他一进门,就看见衣架后,有纤细人影,衣衫半褪,细腰雪白一片,在暗处十分晃眼。 第26章 傅宝仪一身汗, 她只换了衣裙,还没来得及洗澡,就听有人进门来了。 她连忙穿好衫裙, 回头一看,竟然是沈渊庭。 摄政王今日一身玄衣,面色含几分不悦。傅宝仪心想, 他不会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带到家里了吧? 她道:“侯爷今日回来真早。腹中可饥饿?可要饮茶?” 沈渊庭把外披一脱, 扔到榻上:“饿了!” 傅宝仪叫玉珠来, 送上膳食与茶水。 用膳时,先送上来的是沈渊庭一向喜爱的虾子。傅宝仪很有眼力见儿的把虾剥开,再递到沈渊庭的盘中。 摄政王一点都不客气, 享受着宝仪的免费劳动。傅宝仪也很配合,一只只小虾剥好。 她的手指细,无论在习字时, 还是在剥虾时,几根纤细的手指上下飞舞,指尖点了朱红色的豆蔻。很快, 一颗虾子就完全被剥了皮。 后来见女子吃饭,那半张小嘴一抿,嫣红的唇瓣就沾上了汤汁, 在灯下光泽水润。 沈渊庭收回视线。他觉得已经吃饱,起身道:“今夜你便自己歇下。” 傅宝仪起身 分卷阅读48 问:“侯爷宿在何处?” 她也不是真的关心他睡在哪里, 而是今夜有事有求于他。一是她想去家里的药房, 二是日子久了,该去牢里看看父亲。这两件事都需要沈渊庭点头。可沈渊庭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 沈渊庭想,她不会是舍不得他吧?竟想日日缠着他在房里快活。他挥了下袖子:“主殿!” 傅宝仪默了默,失落的看着沈渊庭出去:“侯爷慢行。” 沈渊庭出去了。 郑伯点着灯,跟在他身后。 “离儿近些日子怎么样了?” “甚好,有夫子教授,听话又聪明。” “嗯。”沈渊庭到了主殿,换了中衣,坐于桌前。他墨发玉冠,眼里深邃,手捧书卷。 书里的内容不怎么能读下去。 他的脑子里总浮现着,一双带着些失望的漂亮眼睛。 沈渊庭凝神静气,把这些乱七八糟抛于脑后。 傅宝仪是有些失望。这些话总要说的越早越好,可她实在是琢磨不透那个男人。说他喜欢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除了做那事。说他不喜欢她,倒是真的。哪里有人会来的那么随意,走的那么无情。 她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妾。有求于摄政王,才会嫁到府上。沈渊庭没让她天天像个弃妇一般独守空房无人问津,也算是够仁慈了。 傅宝仪不会自己轻贱自己。她设身处地的想,她其实对沈渊庭也没那个意思,只是央求着他多帮帮她而已。伤心谈不上,救父亲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玉珠,进来研墨。我要写字。” “是。夫人。” 侧殿里的红木金丝楠桌价值不菲,总是闲置着可惜了。这么寂静的夜里,是习字的好时候。傅宝仪挽起袖子,净手,打开一卷《宝华经》,垂笔写在干净白纸上:“般若包罗万象,自始至终……色即是空……” 她写的入神,想到小时候,父亲教她习字。说笔要直,弯折有力,背也要直。写字的人,字与主人相同,有傲骨。若是软着背,写出来的字一定是软趴趴的。 傅宝仪写字时,从来都挺直着背。 月光从窗口漏进来,洒落在那张白纸上。傅宝仪的眼睛微微发热。有滴温热湿咸的水珠划过脸颊,她抬手很快擦了。 玉珠诧异:“夫人,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无碍。”傅宝仪翻了页书,眉眼低垂,手里的笔却没停。 等到梆子敲了三声,已经夜深。傅宝仪才沐浴入睡。 她睡得香甜,忽听外面有人说:“侯爷万安。” 沈渊庭来了? 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傅宝仪懒着不想动弹。但她又必须起。她从柔软的被褥中爬起,穿上鞋袜,手里拿着一盏灯:“侯爷怎么来了?” 沈渊庭却没答她的话,径直绕过她走到床上:“主殿太冷了!不如你这里暖和!” 冷?可这已经到了夏天,人们都穿上了薄纱呢,怎得会冷? 傅宝仪慢慢的走到床边,看着男人。 他一躺下,就裹着被子,好像是很冷的样子。 她吹了灯,小心爬到里头。 沈渊庭睁开眼,眼珠黑亮极了。他看着她的脸:“你脸上什么东西?” 傅宝仪不知道脸上有什么。她迷茫反问:“脸上有什么?” 白皙如嫩玉的脸,有几道可疑黑痕。 沈渊庭皱眉,翻身过去,手捏住她的脸,用力擦了擦。竟然擦不下来。他语气里带着嫌弃:“脏不脏?” 傅宝仪想起来了,好像是墨。或许她习字时,不小心把墨水蹭到了脸上。 沈渊庭力气本来就大,他的手指又常年握刀,茧子那么厚,捏的脸生疼。 傅宝仪往后躲了躲:“不扰侯爷休息,奴婢去洗洗。” 沈渊庭眉头皱的和山一样。他像上了隐,一手困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一手在脸上蹭个不停:“你不嫌麻烦?别动。” 傅宝仪忍不住了,脸肯定都被搓红了!火辣辣的疼。要是照这么弄下去,明天她怎么见人!傅宝仪有些着急,打开他的手揉了揉脸:“侯爷您轻些!别那么用力。奴婢有些疼。” “疼?” 沈渊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连给别人挠痒痒的力气都没用出来,她竟然觉得疼?真是个怕冷怕热又怕疼脆弱无比的瓷娃娃。 他更嫌弃,逐渐反应过来她的自称,语气不悦起来:“你叫自己什么?” “奴婢……” 傅宝仪的话被咽下去了。 嫁给高门大户做妾,是要自称臣妾的。可她这个妾来的不怎么光彩,臣妾这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索性她就自称奴婢。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 沈渊庭怎么还不开心了… 这位爷可不能不开心。傅宝仪马上改口:“是臣妾忘记了,劳烦侯爷叮嘱。” 分卷阅读49 这时候,月光笼罩,宝仪的脸果然被搓红了一片。难不成真的是他用的力气太大了? 沈渊庭咳嗽一声,并没有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成了,睡吧!” 傅宝仪打量他的神色。她小声道:“臣妾有事求侯爷,望侯爷准许。” 他闭着眼:“何事?” “臣妾在府里呆着,有些无趣,就想着去府上经营的产业转转。侯爷能允么?” “就这事儿?还有吗?” “还有就是……臣妾想去牢里看看父亲。他腿脚不好,牢里潮湿阴冷…” 沈渊庭睁开眼。他本想回绝。 但女子就那么侧身,脸朝向他,眼里亮晶晶的,很像想只要得到主人应允的小兽。 他点了头:“可以。明日叫丫鬟陪你去。” 傅宝仪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回绝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的同意了。 她挺高兴,俯下身,飞快在沈渊庭唇上啄了下,“啵”的一声,很响。“多谢侯爷。” 然后就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沈渊庭摸了摸嘴,若有所思。最后,他还是说冷,把傅宝仪从被子里捉出来,做一些无法在白日里说的勾当。 但是做完了这事儿,他就会一点不留余地的把宝仪推开。 是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她困极了,也没多想,打着哈欠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傅宝仪领着玉珠,先探望了父亲。 托沈渊庭的福,父亲被从牢里条件最不好的死刑徒牢接出来,进了条件尚可,没那么冷的监室。 傅宝仪给父亲带了药材,吃食,糕点,和几本书。 傅老爷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心态也好些了。 父女两个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父亲,我给您带着的东西,您记得用。” “还有,您必须好好想想,您被捉进牢里之前,和哪个人喝过酒?您把他们的名字都想出来,写在纸上。” 傅老爷道:“人太多了……我想不出来…” “没关系。”傅宝仪笑了笑,“那就写时间最近的一次。您慢慢想,我们不着急。” 傅老爷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右尹史崔和,与文官马知徐。 “我有印象的,就这么几个人。可他们的的确确和袁府没有关系,又怎么会送信害我?” 傅宝仪收了纸条,戴上兜帽。她整理衣裙:“父亲,您不必管这些事,就努力想一想,最好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写在纸上。等下个月我再来看您。到时候您再把名单递给我。” 她眼底坦诚,声音坚定:“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傅老爷目送着女儿走出长廊。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若是能出狱,他再也不去胡乱喝酒了! 玉珠为宝仪撑着伞,主仆二人到了摄政王府名下的药房中。药房就在中心位置,人来人往,能得到的消息很多。 药房掌事早就得到了消息,摄政王府美妾要来这里当个面诊医士!掌柜心里是不大乐意的。因为他觉得,美妾肯定是美,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是什么样子也说不清楚。万一是一时兴起来这里玩一玩,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这些下边的人也不敢反驳。 掌柜的远远见到美妾从车上下来马儿,眼睛都看直了。不愧是摄政王府里的女人,真是纤细匀称的身段!透过隐隐的浅色兜帽,能瞧见女子光洁细腻的脖颈。怪不得人家能嫁到摄政王府中。 只见美妾身姿窈窕,说话声音柔和悦耳,隔着层兜帽向掌柜询问医馆中的情况。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憨厚男子,第一次见这样的妙人儿,说话声音也莫名其妙结巴了起来:“回,回夫人…我们药房每日流水颇多,来送药,买药,卖药的都有。因为在上京城中央位置,所以干什么来的都有。人多,消息也多。” 傅宝仪微点头,嘱托掌柜带着她去医馆里转一转。 医馆分了三个院子。有面诊区,处方区,储药区。看病的人来了,先由医士面诊。再开处方,由药房的伙计抓药。 面诊区已经排了很长的队。看病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么多人,她打听事情也很容易。人越多,消息便越多。 傅宝仪心里大概有了底。她朝掌柜道谢:“劳烦您了。我在府里烦闷,又懂点医术,便想来此处做个面诊医士。掌柜您看,坐哪个位置合适?” 掌柜动作顿了顿,犹豫不决的看着傅宝仪。说的话倒是简单,懂点医术,可万一把来这里的客人给看坏了怎么办?他身份低微,承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 宝仪看出来掌柜在犹豫不决些什么。她微笑:“掌柜若是担心,可在我看诊时在旁边盯着。我做的有什么不对,掌柜只管说便是。” 掌柜见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切姿态谦卑,有理有据,并非嚣张跋扈之人。他点 分卷阅读50 了点头,引着宝仪去了面诊的院子。 院子房里朝着街面开了一扇大窗户。三个医官隔着一道屏风坐在里头,分别由纱布隔开,各自都看不见。 忽听一阵喧哗,妇女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这人到底会不会看?我儿子从昨天晚上吐到了现在去,你竟然说只是着凉了?!把你家管事的叫来。” 原来是今日其中一位年老的医馆家里有事,就派了个学了几年的徒弟来顶替。徒弟慌,没见过什么世面,连脉都把不出来,脸红脖子粗的都快急哭了。 掌柜刚想上去赔礼道歉,宝仪拦住他:“可以让我试试。” 小徒弟是个唇红齿白的后生,年纪不大,正着急,忽的瞥见一穿华贵纱衣的女子坐在旁边。她兜帽下伸出一双玉手,搭在小孩的手腕上。 妇人也是着急,骂着:“你们以前那个老先生怎么不在!我的儿子要找那老先生看病!” 傅宝仪静心探了片刻。她问:“除了呕吐,可还有别的症状?” 妇人也没办法了,一一说出来:“还有发热,冷颤不止。” 傅宝仪问:“昨天可曾吃了蘑菇?” 妇人一愣:“是。可我们全家都吃了,怎的大人无碍,孩子却有事?” 傅宝仪微笑:“娘子家里可有青杏树?如今正是杏子酸甜的时节。许是孩子嘴馋,自己摘了些杏子吃。蘑菇与青杏都属寒凉,一起吃是要坏事的。” 妇人点头不已:“是!这孩子贪嘴,平时七上八下像个皮猴子。我和他爹又忙,也管不了他,这娃就喜欢吃那些酸溜溜的东西。那姑娘说,这该怎么办?” 傅宝仪收回手,写了个方子,姿态柔和。她缓缓道:“只要按着这方子服几顿就好了。切忌再让孩子贪嘴。” 妇人面上一喜,忙抱起孩子来,鞠了几躬,起身去别的院子里抓药去了。 小徒弟诧异的看着这位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菩萨一样的仙子。 掌柜对宝仪有了改观。 他乐呵呵的:“小的原不知夫人竟然如此厉害。夫人就请在此处面诊罢。” 掌柜给了小徒弟脑袋一巴掌:“瞧见没?这是咱们摄政王的夫人。你这竖子长点眼力见儿,知道么?有事帮着夫人点儿。” 小徒弟揉着脑袋:“是,师父,我记住了。” 就这样,傅宝仪白天,没事的时候就来药房里看诊。 上京里的人都听说啦,南街的药房里来了个医术高超的女医士。传说她可医百病,没什么难得到她的疑难杂症。而且,那位女医士生的貌美,又不自恃清高,亲切温柔,人们都喜欢在那里排队。 等到黄昏,傅宝仪向掌柜的交代了事情,便回王府。 晚风一吹,人都清醒了。 慢慢来。傅宝仪想。 她要回府,在药园里摘些药材,明日带到药馆中去。 宝仪现在很感激云游四方的舅父在她小时候教导过她医术,解决了当前燃眉之急。至少现在,她能用自己医术尚好的本事,来多找些线索。 她能找出线索,就离父亲沉冤昭雪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她才不要拘束在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宅里。她要出去,离这种地方越远越好。 宝柒已经有些日子不见傅老爷了。虽然她年纪小,但她隐隐约约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哭着半夜去找宝仪,跳到她的床榻上喊她长姐。 傅宝仪点了灯。还好她今天一个人睡。她问妹妹:“怎么了?做噩梦了?” 傅宝柒的泪珠子像珍珠一样簌簌往下掉。 她哇哇大哭:“我要找爹爹!爹爹好久都没有给我讲故事了!” 傅宝仪心里酸涩。但她要有长姐的样子。她安慰妹妹:“阿姐也可以给你讲。阿姐讲的,比爹爹的故事还好听。等过几个月,爹爹就回来了,就又能给柒姐儿讲。柒姐儿要听话,知道么?” 傅宝柒点了点头,抽抽搭搭,扑在宝仪怀里。 傅宝仪声音缓缓:“以前,在山上,住着三个老和尚。大和尚呢,又高又瘦,二和尚呢,又矮又胖。三和尚啊……” 傅宝柒毕竟年纪小心思单纯,很快就被哄睡过去了。 傅宝仪替妹妹掖了背被角,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妹妹的脊背。 夏秋之交,天气已经渐渐凉快。傅宝仪与沈渊庭的关系不冷不热。 郑伯看在眼里,说后山郊野的绒花都开了,满山坡都是,不少世家大族都去游玩。他躬身道:“侯爷在军营里忙碌如此辛苦,应该找个机会出去走走。也好解一解身上的乏闷。” 沈渊庭没那个闲心思。只是沈离说想去。他这个做表叔的爽利同意,找了个良好舒适的天气,一行人坐着马车去了。 傅宝仪着春装,没有怎么隆重的打扮,却也是轻尘绝丽的。她牵着宝柒的手,坐在沈渊庭对面。 一路上,宝仪一直在想事情。 她昨日面诊,接到了个老夫人。妇人说她是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家的老奴,那家主 分卷阅读51 妇一直对她不错,有个身子不痛快的就允许她出来医治。 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傅宝仪不动声色的察觉到这个名字。她若无其事接话:“那府上的主妇可甚好。” 老妇人许是话多,说起来没完没了:“好是好,可我家夫人最近也有件发愁事。咱们老爷一向老实,有天忽然来了个女子,二话不说便来府上闹。实在是个狐媚子啊,竟然是从风月楼里出来的人,还被当做外室养!肚子都那么大了,可怜我家夫人,纵然生气,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等那大肚婆把孩子生下来。” “对了,听说那女子从风月楼里出来,是一个姓袁的人赎出来的。” 傅宝仪脑子飞速转动。姓袁的人。她并没有多问,语气惺忪平常:“那可奇怪。本来不是你们老爷赎出来的,为什么就被塞给了你们老爷呢?那个姓袁的人去哪里了?” 妇人没有再说,只是摇了摇脑袋,说她也不知道。 但是,这无异于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把监察部左尹使梁正与袁府联系了起来。 傅宝仪默默记在心里。 她盯着窗外,为什么与父亲私交的那些人都没事,却只有一向忠诚老实的父亲被以反贼的名义被抓到了牢里? 傅宝仪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正走神,忽然听见沈渊庭说,把两个孩子领到后面的马车上。 说实话,宝仪与他单独相处,就有心理阴影。因为他实在是太令人捉摸不透。像这时候,就是个翩然有礼的正直君子,谁能想到他晚上在床上是什么样子? 傅宝仪一想,腰和腿就都软了。 她强打起精神,放下帘子,又盯着脚面发起呆。 沈渊庭不悦。他声音低沉:“这些天你都乱跑些什么?看你每天无精打采,像什么样子。” 傅宝仪抬起眼,看他一眼,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发个呆还被嫌弃了。 傅宝仪笑着回他:“没什么。谢侯爷挂怀。” 沈渊庭姿态倨傲。她明明脸上是笑着的,可眼里几乎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他不高兴起来,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眼神无声命令她:“坐过来。” 傅宝仪不能不听他的话。她像个鸵鸟一样,慢吞吞的,坐到沈渊庭身边,努力收拢双腿,不与他触碰。 可偏偏这时候马车停了下。她身子瘦弱,一个不稳,坐到了沈渊庭腿上。 那股幽幽的冷香,不知道从何而来,钻进了沈渊庭的鼻腔中。 他微微失神。 第27章 傅宝仪身子不稳, 搂住沈渊庭的脖子,惊慌失色,胸前.柔.软.贴在他身前。 然而, 摄政王并没有接纳她的投怀送抱,反而一把将她从身上推下去了,宽大手掌紧捏着她纤细胳膊。 挺疼的。 傅宝仪蹙眉想。沈渊庭是真不喜欢亲密的躯体接触。 摄政王。真是白日里的正直君子。 傅宝仪马上直起自己的身子, 坐的离沈渊庭远了些。她将裙摆的褶皱整理平整,抚平发尾。 他不喜欢身体接触, 宝仪自然要离他远一些。 下一次, 沈渊庭指名道姓叫她过来,她也不会再过来了。 沈渊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襟危坐。 大白天的, 此女竟行径放.荡.如厮。 可真当她贴紧他的身体时,沈渊庭竟然有所触动。 尤其是那股不可忽视的香味。 他皱眉,撩起帘子道:“还要多久?” 赶车的马夫恭敬道:“回侯爷, 过了前边的拐角,再过一道桥,便到了。” 终于,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路边。 这是山脚下一处湖泊的浅滩。山上树木青葱,绵延的翠绿折射在湖水里,风拂过一圈圈的波澜。 沈渊庭跃下车, 环视四周。 周围已经布上暗卫,不会有危险。 傅宝仪的裙摆繁琐复杂, 她低头整理裙子, 等着小厮把脚蹬摆上。 沈渊庭面色寡淡,朝车上的宝仪伸出手。虽然他在车外,她在车上, 可宝仪觉得,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就像前些天,在露台的那个夜晚。 当初,宝仪有拒绝沈渊庭的资格与理由。 而现在,沈渊庭朝她伸出手,她已经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傅宝仪觉得口干。她抿唇,将手搭在他的手掌心。 他的手掌大而宽厚,她的手小又白。两厢对比,很是扎眼。 傅宝仪下车后,沈渊庭很快放开了她。 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里跳下来两个小团子。是沈离与宝柒。 傅宝仪道:“小心些!别摔了。” 宝柒朝她挥挥胳膊:“知道了!长姐,我和阿离不会摔的。” 湖水犹如一块翡翠,倒映出天上的云。 这里一处人少。侍女们已经铺上撵布 分卷阅读52 ,摆出府里带来的吃食糕点。 四处不见沈渊庭的影子 反正这里也没傅宝仪的事。她就索性在湖边山下四处转转。 她以前不经常来这里。 这个地方依山傍水,风景好。早早被皇家征用,普通平民是没有资格在此游玩的。傅宝仪一个人,走到不远处,见到了一株高耸入云的杉木。 杉木脚下,一般会有青鳞,红域花等潮湿阴凉的药物。 傅宝仪蹲下身,用手把那些杂草拨开。果然发现了几多红域花。可惜她今天没带药篓,摘了草药也没办法带回去。 傅宝仪继续往里走。 里面是茂密的翠林。树荫如盖,遮天蔽日。 日头渐渐向上。两个孩子玩累了,就又侍女带着去吃东西。 玉珠四处张望,不见宝仪踪影。 她有些惊慌,忙去禀报侯爷:“爷,夫人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沈渊庭正在凉亭里,读他的书。银冠束发,玄服对蛟,姿态炯炯。 玉珠急道:“上午刚来的时候,夫人说要去山脚下走一走。奴婢想着离这里也不远,不会出事。可夫人已经去了很久。” 沈渊庭的眉毛,不可察觉的轻轻皱了下。 难不成她还能跑了? 她不可能跑。她父亲还在大狱里。 沈渊庭放下书:“腿长在她身上,她愿意去哪里去哪里。” 为什么侯爷看样子一点都不着急呢? 玉珠自己干着急也不管用。她偷偷的跑到林边,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傅宝仪看够了草药,就从山里出来,迎面和玉珠遇上。 玉珠都快急哭了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夫人!您怎么在山里呆了这么久?奴婢害怕您被什么猛兽给叼走了。” 傅宝仪拿出帕子来,给玉珠擦了擦脸上的汗。 真是个忠心的丫头,还知道关心她的安危。 她笑:“没事,我只是觉得烦闷,在山里转了转,这不就出来了?” 玉珠用力的点了点脑袋:“夫人没事就好!夫人饿了罢?来,吃些从府里带来的糕点。” 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湖边看不见沈渊庭的影子了。玉珠说侯爷嫌这里热,去了凉亭读书。 傅宝仪点头,牵着沈离和宝柒的手,找了个阴凉树荫处坐下。 两个孩子难得出来玩耍,跑的一身汗。宝仪用手绢一一给他们擦脸。 傅宝柒嘴里嚼着糖糕,手里还拿着个蜂蜜糕,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个小蜜蜂。她口齿不清:“阿姐,我看湖水里有好多小鱼。我和阿离能下去捉鱼么?” “不行。”傅宝仪拒绝了她,“你们还小,只能在岸边跑跑,不能在水里。” 傅宝柒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湖水多清澈,她真想下去游一游! “那在岸边水里站着,行不行?” “阿姐!这里有玉珠姐姐跟着,没事的!” 岸边的湖水很浅,清澈见底。 傅宝仪央不住妹妹撒娇,只好允了她:“只能在湖边,不能再深。” 宝柒点头:“知道啦!” 两个孩子脱了鞋袜,即使在浅水处淌水,也很高兴。 傅宝仪也觉得热。她见四下无人,就脱了鞋袜,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双玉足在水里轻荡。 大烨王朝,女子重脸。平常上街时脸不能外露,脚却可以。此处又无人,多的些王公贵妾,没人会注意她。 水波划过脚心,有点痒,很舒服。傅宝仪放松身体,也不觉得累了。她的帽子撩起来一个角,露出脸来,如同一朵娇嫩花蕊。风一吹,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忽然又一阵风,把傅宝仪的兜帽硬生生吹走,帽子飘到了水里。薄纱沾了水,晃晃悠悠飘远。宝仪本想叫玉珠替她拿,可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先有个人跳进了水中。 是个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看向宝仪的目光,与往常宝仪经常收到的目光相同。傅宝仪拉下脸来,礼貌道:“多谢公子。” 那男子眼都直了,拿着兜帽,干巴巴的不知道递给她。他盯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饶有信心的对这位佳人自我介绍:“在下右尹史崔和之子,崔胜。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竟独自在此。” 傅宝仪听见这名字,想了想。 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她昨天和今天,一连两天都遇见了与父亲有关的人。傅宝仪微张着唇,状做迷茫的问他:“右尹史崔和?令尊在朝里很有一番威名呢。” 崔胜此人好色,见佳人独自坐在此处,一双玉足白嫩,在水波里,看的他心里痒痒。不禁肖想这白嫩玉足,搂在怀里是什么神仙滋味。又见佳人对自己父亲的官职感兴趣,便自信满满,以为傅宝仪与他平常见过的势利女子相同。他傲然道:“自然如此。父亲前些日子立了功,又官升三品。” 傅宝仪朝他一笑,拿过兜帽,不再接话。 分卷阅读53 崔胜急忙道:“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小生自觉与姑娘有缘,等哪日有了空子,请姑娘一同泛舟饮酒。” 傅宝仪低头。她很想编个身份,再听这个崔胜多说些他父亲的事儿,或许会有新进展。但她也不知道编什么身份合适,正想着,忽听身后一道冰凉声音响起来:“什么人?” 崔胜看向来人,大惊失色,竟然是摄政王。他的目光在宝仪脸上与摄政王身上来回打量。这女子难不成是摄政王府新妾?亏得他还来这里说话,简直是不自量力。幸好他没有直接上手。 傅宝仪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沈渊庭。 他不是在读书么?这会儿来这里做什么? 没准他晚来一点,她就会又有有利的新消息。 崔胜连忙行了行礼,扭头就走。 如果他没看错,摄政王看他的眼神,简直像两个刀子一样,凉飕飕的,就差在他身上戳洞了。 他可没那个闲心往枪口上撞。 傅宝仪穿上了鞋,作势要起身。 沈渊庭盯着她的脚。 她刚刚竟然赤足,就与陌生男子攀谈。刚刚竟然还摘下来了兜帽。是想告诉全天下她的脸有多美么? 沈渊庭不动声色,居高临下挡住她的路。 傅宝仪满脑子都是她父亲的事情。她在想,怎么才能把这几个人连起来?若是这几个人身上都有能与袁府扯上关系的线索,她便可以认为,父亲是被陷害的。 她心事重重,就那么绕过了沈渊庭,没看他一眼。然后走到马车前,踏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没再下来。 沈渊庭笑了下。虽然是笑的,可脸色比隆冬天气还阴沉。 做出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给谁看呢? 一股气梗在心口,他很快去了马车中,追上她,捏住她的肩膀,警告道:“你认清你现在的身份,你以为你是什么高贵的小姐?” “你是有求于我,别在爷眼皮子底下,做那种勾三搭四的勾当!叫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第28章 傅宝仪双肩生疼。 她不过就是和别人说了几句话而已啊?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好像真的像是她给他戴上了顶绿帽子一样。 不对,重点不是在这。傅宝仪有个可怕的设想,难道因为她和别的男人说话, 他是吃醋了? 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她又不是什么沈渊庭心尖儿上的宝贝,就算和一百个男人说话,他也不会为此吃醋的。 或许他只是单纯觉得, 嫁给他做了妾,就要有做妾是样子, 才配得上他矜贵的身份。他自恃君子, 绝对不想因为她的行为而丢脸。 傅宝仪是做的不对。她想靠着她的容貌,多得到些消息。她便柔顺的看向沈渊庭,低声道:“是臣妾的过错, 侯爷也别太生气,怒火伤肝,别气坏了身子。” 沈渊庭所有的话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是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竟然如此失控。 沈渊庭放开她,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他失去了游玩的兴致, 叫郑伯召集下人,回府。 沈渊庭不想再看见她。他打马从府上离开,去了军营。 暮色四合, 军营森然,官兵的训练号子声音回响。林与正骑马, 见到沈渊庭, 讶然:“不是说今儿带着你那美娇娘出去玩一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渊庭阴沉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线。 林与翻身跃下马来, 牵着马鞍绳子与他并排走:“哟,看样子是生气了。谁把咱们高贵的摄政王给气到了?” 沈渊庭径直拎起长剑。剑光寒凛,折射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也是冷的。 “勿要多言,陪我好好练一剑!”说完,就用长剑向林与挥去。 要不是林与反应快,他现在项上人头不保。林与亦抽出佩剑,挡住沈渊庭的兵器。 这个活疯子! 刀剑碰撞发出的厉声,短促尖锐。 沈渊庭动作狠厉。他善于短兵相接,招招用力。好在林与与他水平不相上下,倒是也能接住几招。 沈渊庭一想到,那女子光着脚在水里晃荡的样子,腹腔便生出一股闷气。 他是对她容忍度太高了些,没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沈渊庭自顾自生气,一个走神,林与乘虚而入,利剑划过沈渊庭侧臂,划开他的衣袖,留下了道伤口。 这种小伤口是历练时常有的事。 但他从未受过伤。 今天被人钻了空子。 沈渊庭停了动作,墨发微乱,他额前渗出薄汗,将长剑扔给身旁随行,进军营里去了。 — 傅宝仪回府后,在寝殿换了舒适衣服。沈渊庭自从回来后就没理她,不一会出了王府,她也没那个心思去他眼前碍事。 眼看着时间 分卷阅读54 还早,傅宝仪带着玉珠,去了药房。 药房人来人往,有人和她打着招呼:“女医士来了?今天来的怎么这样晚?想排队找你瞧病都看不见人影。” 傅宝仪笑笑:“家中有事。就耽搁了,这位娘子有何事?” 说着,她坐到面诊的屏风里。隔着一道半透明纱布,外面的人只能伸过手来,不能看清楚里面的医士的样子。 那娘子叹气:“家里婆婆年老,这几天肚胀不已,滴水不入。她连动都难行动,也不愿意来这里看病。我不忍心,想问问,肚胀有没有什么法子缓解。” “肚胀?可咳嗽,发热过?” “未曾。只是肚胀,面色仓黄。” 傅宝仪写下方子。黄芪白岑磨成粉,就水服下,她把方子递出去:“先按着个方子吃。等排了气,再来瞧一回。” 妇人感激道:“多谢。” 小徒弟是药房里跑腿的。家里穷,没见过什么贵人。他有用一种近乎惊叹的崇拜目光看着宝仪:“夫人可真厉害。病人没到跟前来,也能开出方子来。” 傅宝仪道:“我医术不精,还差的远。那位婆婆面黄,体内有凝滞之症,只要用药疏解后便可以。等再过几天通了气,就能下床走动了。” 小徒弟有些不解,摸了摸脑袋:“我天资愚笨,这些都不懂…” 傅宝仪整理手里的笔和纸,眉眼柔和:“你多读几本医术,慢慢学,也就慢慢学会了。” 她把挂着的牌子翻了个面,将面诊的那一片朝上,接待下一个病人。 在人最多的地方当医师的好处就是消息也多。有多少张嘴,就有多少个消息。今天王家的媳妇和婆婆打架了,明天李家的女儿跟着情郎私奔了,闹了笑话。还有一些妇人,专门打听王宫贵族家里秘事。哪个大官的小妾生了孩子,哪个家里的官人升了职,这些妇人都有第一时间的消息,了如指掌似的。 傅宝仪需要这样的妇人。她挑了几个,营造出街上偶遇的假象,说和这些妇人是同乡,有缘请她们吃酒。哪个人会拒绝请酒的邀约?这些妇人乐意去,去了也能说道说道。 酒楼里,华灯初上。临街的大河泛起波澜。一楼戏声咿呀,二楼厢房里,傅宝仪戴着兜帽,为姓王的嫂子斟酒:“大姐,我从小就从临川到了上京。人生地不熟的,进了摄政王府。如今看见老家里的婶娘,很是亲切,这酒,你得看在我的面子上喝了。” 王嫂受宠若惊。这可是贵人的家室,贵人里的贵人!她倒的酒,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没有细想,忙把甜酒仰脖子一饮而尽,笑道:“怪不得我看见夫人,也觉得有缘!” 傅宝仪握住王嫂的手:“还有件事,王嫂您一定要帮我。我知道嫂嫂您家是住在监察部左尹使梁□□里同一条胡同罢?那家的主妇,是我曾经玩得好的远房表姐。她家里进了个厉害的妾室,这你可知道?” 姓王的妇人点头如捣蒜:“是!我家是住在那条巷子里。” 傅宝仪轻叹一声:“我心疼表姐被妾室排挤,想偷偷找个人,盯着那妾室的动向。听说那妾室身上狐媚,一定不会老实。若是嫂嫂帮我找到了那妾室在外私会的狂徒,我一定给嫂嫂一笔好处。” 说完,把足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王嫂眼睛看直了。不就是跟个人!她自然不在话下。她忙点头:“好。就看在同乡份上,这忙,我一定帮夫人的。” “还有,这件事请嫂嫂保密,谁也不要告诉。我怕表姐知道了,心里难受。” 王嫂一并答应下来:“夫人放心!不就是跟着个妾?肯定没问题。” 傅宝仪放下心来。她身体端正,微微笑着:“事成之后,还有两倍的赏等着嫂嫂。以后再找我,便写个纸条,递到药房小徒弟那里,说是给我的。把那妾室的行踪都记下来。” 王嫂心里高兴。这么芝麻大的事儿,竟然足足让她捡了三锭金子! 夜已深,时间不早了,酒馆人声嘈杂。傅宝仪起身,在玉珠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玉珠奇怪夫人的举动,但她也没多问。回了侧殿,绿芝从乡下探亲回来,她算是傅宝仪的陪嫁丫头。很快,玉珠与绿芝就相互熟识了。 “侯爷可回来了?” “未曾。侯爷托人带话来,说是他今夜宿在军营。” 傅宝仪放心下来。她除去衣物,肩膀以下浸泡在浴桶中。雪肌酥腰,胸.前.雪.白。这些天,她好像胖了不少,尤其是这处。 玉珠进来,为宝仪擦干发尾的水珠。 “时候不早了。我再看一会儿书,你先去睡吧。”傅宝仪坐于桌前,道。 玉珠说是,收拾干净了东西,掩上门。 既然在药馆里做医士,她就得担当起这份职责。许久都未曾看过医书。傅宝仪手指纤细,打开书卷,潜心读起来。 她要抄几个方子。 昏暗灯光下,女子姿态端正,悬笔于干净纸上。 已经抄了十几个常见的药方子。傅 分卷阅读55 宝仪也渐渐困倦。她写完倒数第二个,心里想着,再写一个就去睡觉。 眼皮子正上下打架,傅宝仪竟然打起瞌睡来,而后慢慢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她身子懒惰,睡得沉,连沈渊庭推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夜深露重,沈渊庭回了侧殿,空空荡荡的,连一个来迎接的丫鬟婆子都没有。还有她,都是干什么吃的? 环视四周,沈渊庭看见,傅宝仪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姿势端正,下巴埋在胳膊里,衣衫发尾覆盖的地方沾湿了水珠。睫毛轻轻颤动着,很不安稳。而且,她皮肤白,这样看着,眼下竟然青了一片。 把自己弄这么疲惫做什么? 沈渊庭想推醒她,让她去床上睡,别在这里假用功。他的手刚要碰到她的肩膀,却又停了。 她对他来说,不算是多么重要的人,可有可无而已。 他只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兴趣,才同意皇姐的提议,让她到府上做妾。 可这女子似乎一点做妾的自觉性都没有。 做妾,不应该无时不刻都讨好自己的夫君,生怕自己失宠么? 她倒好,每日只顾自己,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渊庭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清冷自持的,一见到傅宝仪便心里厌恶的摄政王。如今,她的一举一动,都有足够的资本来牵动他的视线。但他尚未发觉。 想到这里,摄政王又生气了。 他大力推她的胳膊,傅宝仪睡眼惺忪,醒过来。 沈渊庭冷声道:“胳膊受伤了。你且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单更 明天会上夹子会更晚一点(十一点左右) 4号以后就双更~ 第29章 说实话, 宝仪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想,如果在梦里,她觉得会给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一个耳光。可傅宝仪发现, 这不是梦。 她还是矮他一截。 傅宝仪揉了揉眼睛,问:“侯爷说胳膊怎么了?” 她刚刚清醒,眼里还有睡意。沈渊庭忽然不怎么忍心吼她了, 依旧阴沉着脸:“胳膊上受伤了。你不是懂医术?” 上一次替沈渊庭包扎伤口,是因为那是在荒郊野外, 没有其余医馆。 可这次, 外面医馆那么多,再说他军营里也有军医,为什么不叫别人给他看了再回来?非得大半夜的回来折磨她。 她太困了, 不想折腾。 傅宝仪状似诚恳,柔声道:“咱们府里没有多余的药,侯爷还是等等, 明日再叫医婆子看一看罢。” 他皱眉:“难道连个看皮外伤的药也没有?” 皮外伤,肯定不怎么严重。今时今日,瞧见过这男人端正外表下到底披着层什么皮, 宝仪不再像当初在破庙里那么尊敬他了。她点头说是:“侯爷忍忍,请先去沐浴。” 沈渊庭皱着的眉头再没松下来。 明明在庙里,她知道他受伤了, 还嚷嚷着扑在他胳膊上喊着帮他包扎伤口。可现如今,她竟然如此冷淡! 沈渊庭觉得自己的闷气不会再消除下去。他一脚踹开浴房门, 整个晚上都阴着脸, 都没有再同宝仪说话。 说实话,傅宝仪觉得好笑。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未免也太过小肚鸡肠了些。连包扎这样的小事也要怪她么? 她已经很努力的, 让自己收敛锋芒,不招人嫌。 傅宝仪没心思想那些兜兜绕绕。她在心里把这些天的新发现过了一遍。宝仪现在已经能够掌握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家中大小事情,也遇见过右尹史崔和之子崔胜。这些都和父亲入狱之事有关。 现在,就差打听打听马知徐家里的事情,有无与袁府勾连之人。 傅宝仪迫不及待,她想为父亲找一个真相。 — 第二日,梅雨季节,上京城中阴雨连绵。细雨蒙蒙,远处山中寺庙隐在云雾之中。 又到了傅宝仪去狱里探望父亲的日子。 青石板潮湿,马蹄碰撞的声音回荡。傅宝仪已经对这条路很熟悉了。不用接引的婆子前来,她就能自己凭着记忆找到路。 可是今日,原来那间条件尚好的监牢里,不见父亲影子。 傅宝仪有些着急。她面带疲倦之色,问了身边一个侍卫父亲去哪里了。侍卫只说无可奉告。 接引婆子拿着湿漉漉的油纸伞跑进来。她道:“夫人来了,怎么不和老奴说?” 傅宝仪问:“嬷嬷,你可见原先在这儿的傅大人?” 婆子的脸上出现一种夸张的表情。心里嘀咕,什么傅大人,只不过是个死刑徒而已。她面上堆笑:“诶呦,夫人,恐怕您还不知道呢。傅大人到了另一间屋子。这我就带着您去瞧瞧。” 傅宝仪心里有些忐忑,紧紧抓着手里的包袱,紧紧跟在婆子身后 分卷阅读56 ,穿过潮湿阴暗的走廊。 父亲竟然又回到了最开始那间条件不好的屋子! 而且竟然还是几个人挤在一起,一个人的动作根本施展不开。 傅宝仪着急,问那嬷嬷:“是谁管这个牢房分布的?嬷嬷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我父亲有风湿病,一到阴冷天气就脚疼。嬷嬷能不能行个方便?” 说完,往婆子手里塞了钱。 婆子笑着摇头:“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还有,犯人住哪间牢房,是上边的意思。” 上边?哪个上边?是皇后的意思么? 可又不像。 难道是沈渊庭? 可他有什么理由把父亲弄到这里? 傅宝仪咬唇。 傅大人透过窗户看见了女儿,高兴道:“仪姐儿来了?上一次你带给我的东西我还没用完呢。这次又带了什么新书?” 父亲的鬓角边生了白发。他脸上越有笑,宝仪就越难受。她不想让高大的父亲,缩在这么一个潮湿阴冷的监牢里。 傅宝仪也笑:“带了书。是您最喜欢读的老庄。还有母亲从乡下托人带过来的糕点,她亲手为您做的衣服。” “你母亲回乡下了?” “是。” “也好。这里人多眼杂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回乡下也好。” 傅宝仪怕再和父亲说下去,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说:“爹,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了。等我下个月再来看您。” 傅老爷笑眯眯:“好,好。不着急。你能来,爹已经很高兴了。” 傅宝仪重新戴上兜帽,疾步走出去。 监牢的墙壁高深,不见天日,烛火幽幽。 傅宝仪想不明白。 她仔细想想,她并没有不妥之处。 难道是上一次,她拒绝为沈渊庭包扎,所以他生气了? 可这根本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要不就是在湖边时,她与其余男子攀谈触怒了他。 傅宝仪撩开帘子,上了马车。 她该怎么开口问? 傅宝仪心事重重。雨越下越大,到了候门,马车停下,玉珠打着伞前来接她。 “夫人,夜深露重,还是快回厢房罢!” 雨滴洒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傅宝仪的鞋面和裙角被打湿了。她踩着青石板,走的很快。 进了侧殿,玉珠收伞退下。 侧殿里寂静无声,八角檀香小炉缓缓生出盘旋而上的青烟。摄政王一身月白衣袍,腰间玉代,收的紧实。他眉眼安静,手握书卷。往日盘着的发散下来,皮相俊美,像只暗夜里的鬼魅。 傅宝仪看向他。她问道:“侯爷胳膊可还疼?” 男子似乎看书深沉,一言不发。 但父亲还在大狱最潮湿,最阴冷的那一间。傅宝仪只能求他。她脱了外衫,走到沈渊庭身旁:“侯爷是要写字么?臣妾来帮您磨墨吧。” “不必。”男子道。 傅宝仪磕到了钉子,慢吞吞的收回手。她问:“侯爷可还有什么事让臣妾做?” 沈渊庭没有再说话。 这一刻,傅宝仪的脑袋疼的很。她甚至幻想,若是沈渊庭只是单纯迷恋她的身子也好。她可以坐在他腿上撒撒娇,亲亲抱抱的让他高兴,也不是那么困难。可沈渊庭实在是琢磨不透,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取悦摄政王。 她沮丧的低头,只是倒了杯茶水,放在沈渊庭手边。 沈渊庭唇角紧抿,看起来不高兴。傅宝仪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在他身边晃荡还是什么,就自己去了浴房。 玉珠进来照顾。 玉珠心思单纯,觉得侯爷与夫人之间的氛围好像不太一样。见傅宝仪面色疲惫,玉珠心疼的很:“夫人可是与侯爷有什么事?” “无事。” 傅宝仪泡在热水里,脑袋昏昏沉沉,闭着眼睛。 后来,傅宝仪小声问:“玉珠,你可知男子喜欢何物?男子希望女子怎样待他?” 玉珠也一知半解。但她看过话本子。“话本子里说,女子可自己亲手送男子自己所织衣物,以示欢愉,男子意会为讨好。” “自己织的衣物?” “正是。像咱们侯爷多年征战在外,偶尔睡不安稳。奴婢想着,若是夫人送侯爷一香囊,里面放着安神补脑的香料,侯爷一定会喜欢的。” 这对宝仪来说倒是不难。 但是能管用么? 管不管用,反正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先试试再说。 泡了澡,傅宝仪从水里起身,用毛巾擦干净身体,换上寝衣。她出浴房,沈渊庭竟还在读书,看样子是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他不理她,宝仪就没办法向沈渊庭打听父亲的事。 傅宝仪觉得要胆子大一些。她身上香,穿的轻薄,晃晃悠悠到了沈渊庭身边,用自 分卷阅读57 己能发出的最娇弱的声音问:“侯爷还看书么?可要臣妾替侯爷捏捏肩膀?” 说着,双手搭在沈渊庭身上,用力揉捏。 沈渊庭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专心致志的读他的圣贤书。 傅宝仪揉了一会儿,揉的满头薄汗,气喘吁吁。 见沈渊庭真的没有搭理她的心思,傅宝仪慢慢放弃了。她点了盏灯,福身:“那侯爷先看着,臣妾就不打扰侯爷读书了。” 沈渊庭眼眸深沉,暗潮涌动。 傅宝仪脱了鞋,坐在床上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她放下红绸帘子,甚至有些自嘲的想,这副身子难不成这样没有吸引力么? 那她如何勾引他,如何讨好他? 或许,她真的不应该任性,惹他生了气。 傅宝仪叹气,手里搂着玉枕,埋头躺在被褥里。 眼看着厢房里暗了灯。沈渊庭眸色一深。这女子竟然如此蠢笨,连多哄他一会儿都舍不得么? 其实她走到他身边时,他的目光不可察觉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轻薄纱衣下,内里有隐约的风光,似同雪顶梅花艳丽。 沈渊庭正襟危坐。他手里的书,却读不下去了。而且身.体.有了.反.应。 毕竟,前几日他也是头一次做那种事,没成想全身通畅舒服,甚至有勾魂略魄的快感。尤其是她伏在枕上,被他逼进角落,无助啜泣时,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出来。 她不听话,沈渊庭有几万种方式让她听话。 只是这女子也太没诚心了,才从他身边晃荡了多久? 第30章 沈渊庭撩开帘子, 跪在她身旁,也不忍着了,有些的粗鲁的把碍事的被子撩开, 在宝仪耳边低语:“你搞那么多余事,还不如好好求一求爷…” 傅宝仪只是咬唇不语。 是,她做那么多多余事, 还不如好好求一求他。 宝仪勾着他的脖子,眼里有濛濛的雨雾, 声音柔和:“那侯爷要我怎么求?” 沈渊庭动作一顿。 怎么求? 夜色深处, 摄政王府安静黑暗。傅宝仪肩披乌发,身姿如纸薄。她跪坐在沈渊庭身旁,脱下来他的衣袖。 “臣妾记得, 侯爷胳膊受了伤,不知道今儿个侯爷有没有去看看。臣妾心里一直记挂着侯爷,今天一早上就去了药房, 取药回来。”傅宝仪把药匣子取出,拿着药膏,抹在沈渊庭的胳膊上。 天知道, 那伤口还不及三寸,连血都没出。 傅宝仪一副极其关心沈渊庭的样子,眉心紧蹙着, 一小瓣唇瓣被牙齿咬的发白。 沈渊庭视线深沉,掴住她的下巴:“你安分守己, 爷自然能待你好些。” 说完, 他掐着她的脸,迫使她仰起头,却没再动作, 只是居高临下盯着她。 傅宝仪知道,他在等她低头。 她攥紧指尖,闭了闭眼,乌黑的睫羽轻颤,最后仰起脖颈,慢慢的拥住他,压住心底的跳动声音。 沈渊庭依旧没有动作。 最后,傅宝仪的手,柔顺的落在他身前。 夜里寂静无声,烛火惺忪微动。 后来,宝仪睡过去,只是轻轻闭着眼。她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打量。 傅宝仪翻了个身,纤细柔嫩的手指如同不经意,捉住了沈渊庭的手。她甚至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呢喃:“侯爷…” 男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好哄的。 他们喜欢女人的顺从,与女人略带崇拜的目光。若是他们觉得女人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便会生气,恼怒。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儿。 傅宝仪不相信,沈渊庭就是像他表面一样清心寡欲。其实他也是凡夫俗子,只是不轻易表现出来而已。 傅宝仪虽然闭着眼,心里却格外清醒。 她唯一不明白的,便是当初他厌恶她,为什么沈渊庭还要同意皇后的提议。 是皇后以父亲的性命安危,要挟傅宝仪进府里。 沈渊庭明明可以不用理会她,反正父亲的性命与他毫无关系。死了还是活着,都和他无关。 但沈渊庭为什么娶了她做妾? 只是羞辱折煞她,并不可能。至少以沈渊庭的身份,根本不需要那样下作手段。 若是担心她勾引他的侄子,沈渊庭也完全可以把她送走,送的远远的,远离京城。这样宝仪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为什么要娶她呢? 傅宝仪的手指,一直揪着沈渊庭的手不放,如同渴求安慰的孩童。她呼吸绵长,面容安静,似乎是睡着了,小小的,柔若无骨的一团。 沈渊庭放任着她的手没管,也没有强硬的把她的手掰开。 傅宝仪做梦,梦见沈渊庭之所以娶她,是因为他倾慕她已久。梦里,父亲还未入狱,宝仪嫁到摄政王府里来做正妃。大红盖头下,男人 分卷阅读58 的眼里充满爱意,叫她的名字。句句字字,无一不含情。 傅宝仪一下子被吓醒了。 老天,怎么做了个这样的梦。 床边空了,沈渊庭早就去了军营。 他一贯如此,做完了那事就把她推开,真真儿是一点不留情谊,一点不留缠.绵。 傅宝仪一边穿衣服一边闭着眼想,要是她没有这么颗强大心脏,恐怕到这境界,只有整日以泪洗面,抹脖子上吊这条路可以走了。 玉珠与一行侍女端来热水,盥洗的物件。 玉珠一边为宝仪梳头,一边叹气:“夫人,咱们府上要来人了。” “谁?” “是侯爷的嫡亲姑母,奴婢们都叫她老夫人。” “侯爷的姑母?我怎么之前未曾听过呢?”沾了桂花水的木梳湿漉漉被放在手边。傅宝仪不解问。 玉珠把这位姑母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咱们侯爷与皇后娘娘的嫡亲生母去的早,是侯爷的姑母把侯爷与皇后娘娘养大的。就因为这事,侯爷的姑母一生未嫁。眼看着侯爷长大成人有了出息,前些年才去雾隐山修行,今年要回来。” “那老夫人是值得敬重。可是个好说话的么?” 玉珠愁眉苦脸:“不是。老夫人脾气不好,平时只有对着侯爷才有笑脸。奴婢们这些下人,平时都不敢和老夫人说话。一个不留神儿,肯定会被骂一顿的。” 傅宝仪张了张嘴:“这样啊…” 她不惹怒老夫人,应该不会招人嫌的吧…… 主仆两人说话间,傅宝仪已经打扮妥当。原本她打算一大早看过沈离与宝柒后便去药房面诊,可如今沈渊庭的姑母要来,她只能留在府里迎接了。 不到晌午,一辆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从车上下来个年约五十的干瘦妇人。妇人一身灰蓝色衣袍,眼皮下挑,法令纹深,满头的灰发扎的紧,连头皮都露出来一截。一双紧长眼睛四处打量。 傅宝仪走路急,有些气喘的来迎接:“姑母,您来了?快请进来。厢房,茶水,糕点都已经准备好了。” 老夫人一见,此女面貌年轻美艳,身段窈窕胸.脯.饱.满,似乎是侄儿新娶的妾。她听过消息后就很不满意,渊庭那傻孩子心思直,一定是被这狐媚外貌勾引了。他的身份高贵,非得娶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虽然做妾,也算是折煞了沈家门楣!满城的高门大户那么多女子,他这么就挑了这么一个入不了眼的。 老夫人哼了声,拎着布包,进了府。 摄政王府有六个大殿,是北方皇城里最常见的屋房构造。前殿为主,后殿仰视,紧随四角八个露台。老夫人身份尊贵,自然是要住最显贵的大殿。 仆妇已经浆洗干净。大殿亮堂,点着熏香。傅宝仪态度谦和:“老夫人看着,还缺什么,请告诉妾身,妾身一定为夫人置办。” 老夫人眉一皱,伶仃的身子在殿里晃了一圈,似乎不太满意。但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满意,勉强点了点头。 “渊庭在何处?” “回姑母,侯爷军营里事情多,一大早上就走了。” 老夫人审视着她:“你夫君一大早上就到了军营忙碌,你却在府里享福?亏你这女子不知羞耻,可知道妇道两字怎么写?” 傅宝仪:“……姑母说的是。妾身记下了。以后一定亲送侯爷出门。” 老夫人的嘴角往下撇再没有放回来,更别提有个笑影儿了。让她一看,宝仪简直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针扎着似的。在大殿里受了好半天的训导,一直到晌午才找了个由头掏出来。 沈渊庭的姑母,是真的厉害。 傅宝仪简直万念俱灰。她以后不仅要应付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还要应付一个阴晴不定的老太婆。从明天开始就没有顺心日子了——老夫人竟然叫她凌晨四时便去向她请安。 凌晨四时,府里的鸡还没醒呢! 玉珠更是缩在傅宝仪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从大殿里出来,主仆二人落了一身汗。玉珠说,有一次府里有个婢子勾引侯爷被老夫人瞧见,当场赐了刑,用十余寸的厚木板子要了那女子的命,脑瓜仁儿都溅了出来… 一旦与沈渊庭有关的事,老夫人便使出她的火眼金睛来。她一生气,谁也逃不掉。 傅宝仪觉得难过。 以后都不会好过了! 晚上,沈渊庭从军营回来,径直就到了大殿。沈氏哀嚎大哭,紧紧握着沈渊庭的手:“渊庭…姑母与你有多长日子没见了?昨儿个夜里,姑母做梦,梦见了你走的早的父亲。你父亲当初拉着我的手,说妹妹,你一定要帮我照顾他们姐弟二人…” 沈氏干瘪的脸上布满泪痕。 沈渊庭无奈,放低音量:“姑母,没事了。侄子还好好的。” 沈氏把眼泪一擦,又开始控诉府里的妾:“你娶的哪个妾室,简直可糟心透了,一个女子,光长了张狐媚脸,别的什么都不懂。你看看那女子,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你怎么就娶了个这样 分卷阅读59 的妾…” 沈渊庭叫婆子前来照顾。起身道:“姑母,该用膳了。我把离儿叫过来给您看看。他长高了,也胖了。” 听见沈离的名字,沈氏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影儿。她点头:“好,让我看看我的小离儿!” 沈离被抱到大殿,见到沈氏,先是愣了愣,又朝沈氏伸出手:“姑婆!” 沈氏暂时忘记了心里不满,逗弄着沈离。 等用了晚膳,沈渊庭又匆匆自府里离开。 傅宝仪打着伞,站在高台上,看着沈渊庭一行人骑马远去的背影。 他真的好忙哦。 忙些好,就没有人在晚上折磨她了。傅宝仪下了高台,回侧殿。沐浴后读了几本书,吹灯睡下。 第二日,天色尚一片黑。玉珠一一点上侧殿的蜡烛,手里拿着烛台,轻声道:“姑娘,要起来了。老夫人还等着您去她殿里请安呢…” 傅宝仪翻了个身,扯开被子蒙住头。 她真不想起。 第31章 不想起有什么用?她已经不再是养在闺房里的女儿, 没人给宝仪做□□,唯一能保护她的,只有她自己个儿。 可惜, 宝仪福薄。如今境地,艰难不已。 玉珠扶着宝仪起来,着衣, 盥洗,上妆。赶着时候到了沈氏住的大殿。天还蒙蒙亮, 远处有勾半弦弯月, 黑鸦宿在枝头。沈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看样子已经起了许久。她跪在佛像前,紧闭着眼, 嘴里念叨着经文。 傅宝仪不好在沈氏念经的地方打搅她,便等着,等沈氏拜完佛再开口。 时间流动, 傅宝仪简直觉得自己是个摆设,还是个多余的。又过了许久,那香都燃了一半, 沈氏终于不念佛了,又丫鬟的搀扶下起身。 她扫视宝仪,板着脸:“来向长辈请安, 都不知道跪下么?你还等着我求你跪下?” 傅宝仪:“……”她慢慢跪在地上:“姑母金安。妾身不懂规矩,劳烦姑母教导。” 沈氏看她不顺眼, 心里盘算着等哪一天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打发走。眼看那单薄纤细的身段, 一看就是个没福的,怎么能替沈家开枝散叶?她冷冷说:“别以为渊庭喜欢你,仗着受宠爱, 且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傅宝仪心想,沈渊庭宠爱她?没不动声色嫌她烦就不错了。她柔顺低头:“妾身记住了,绝对不逾越规矩,惹姑母与侯爷不快。” 沈氏呵了声:“第一天你就不懂规矩。我也不向侯爷说什么,你且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傅宝仪紧紧蹙眉。她想不明白什么?沈氏怎么说,她也怎么做了。这老太婆真是个神经病! 玉珠大气都不敢出,跪在宝仪身后。 傅宝仪犹豫道:“妾室自知不讨姑母喜欢,也不想在讨人嫌。能否换个地方受教?” 沈氏那两条活像蚯蚓一样的两道竖眉简直要斜到天上去了。她提高音量:“就在此处跪!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跑开。我见过这么多人,还不知道你这心里怎么想的?” 傅宝仪彻底放弃。她姿态柔顺,跪在大殿冰冷的地上。 老太婆神经病连灯都不点,整个殿阴森寒冷,处处诡异。傅宝仪紧了紧衣裙,轻轻闭着眼睛。 在家里她从来没有罚过跪!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要来这么个破地方受委屈。傅宝仪心里憋屈。开始跪了一会儿,她感觉还好,能接受。后来足有半个时辰,眼看着外面的天都擦亮。膝盖也渐渐疼起来。 沈氏坐在主位,盯着傅宝仪。 她要拿出当家夫人的样子来,好好治一治这个狐媚子。省得侯爷夜夜在狐媚子房里流连。 窗外的声音逐渐变大,仆妇婆子都开始活动。傅宝仪觉得自己的膝盖快疼死了。她手撑着地步,稍微活动了身体。 郑伯见此,直觉得不妙,私下找了个小厮,叫他赶快去军营,把侯爷叫回来。 沈渊庭正在议事,听了小厮的话,停下手里动作,上马一路疾驰回府。 等沈渊庭推开大殿的门,一束光打下。傅宝仪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摄政王如此面貌英俊犹如谪仙,她低着头,姿态楚楚。 沈渊庭只是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姑母一个人将他养大,心里容易偏激,易妒。可是沈氏毕竟是姑母,是长辈,他不太好驳了姑母的面子。沈渊庭道:“姑母,此妾犯什么错,您要罚她跪?” 沈氏语塞。其实傅宝仪没犯错,她只是想罚一罚她,来替自己立下威名。 傅宝仪神态含怨,淡淡看了沈渊庭一眼,声音脆弱:“全是妾身的错。惹姑母不快。” 说完,就想伏在地上行礼,身形一个不稳,眼看跌在地上。 一双紧实的手臂将她横抱而起。 是沈渊庭。 男人皱着眉,抱着她,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傅宝仪紧紧搂住沈渊庭的脖子,也不管他是否厌恶身体接触了,就像 分卷阅读60 搂着救命稻草一样搂着他。她柔若无骨,把脑袋埋在他的肩上,声音带着哭腔,用只能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侯爷…臣妾腿疼。” 看样子,她已经跪在这里许久了,或许根本没有犯错,只是姑母鸡蛋里挑骨头。沈渊庭没有再犹豫,抱着宝仪走出大殿。 沈氏心虚,并没有多做阻拦。只是记恨沈渊庭怎么回来这么早,没让那妾多跪一会儿。 傅宝仪依旧紧搂着沈渊庭的脖子。苍天有眼,若是他回来再晚半步,宝仪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废了。她继续紧搂着他,直到沈渊庭把她放到榻子上才松开。 沈渊庭皱眉,拿银剪剪开她的衣服。只见往日白嫩膝头已经发青,甚至有了乌黑。 怕是几天都走不了路了。 傅宝仪心里又委屈,腿又疼。她没忍住,泪水涟涟的扑进他怀里:“爷…臣妾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何姑母如此厌恶妾身?” 柔顺脆弱的犹如一朵任何人都可攀折的娇花。 沈渊庭的大掌,在她背上轻抚。 不一会儿,他胸前的衣衫被温热泪水所沾湿。 沈渊庭坚硬的心肠逐渐软化了。他想起身,为她找些伤药。 傅宝仪不放开他,胳膊越搂越紧,啜泣声音也越来越委屈。她仰起下巴,眼含泪看着他:“爷,您别走!您再抱一抱臣妾…臣妾腿疼的厉害…” 她的眼睛大而妩媚,睫毛被泪水沾湿,泪眼朦胧。 沈渊庭喉头微动,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 当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了怜惜之感。多冷硬的心肠,都会被柔化。或许需要一点点可怜,与泪水的浇灌与催化。 傅宝仪一直搂着他哭,哭累了就歇一歇继续哭,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衣服上。 最后,那身华贵的官服,也似乎要不得了。 最终,她不哭了,哭累了,眼睛肿得像桃子,直打嗝。沈渊庭取了药,一点点抹在她的膝头。 她轻轻倒吸凉气,小声道:“疼…侯爷轻些。” 最后,抹完了药。她的腿暂时动不得。那么漂亮的两条腿,似乎因为膝头,如同白玉染瑕。 沈渊庭不想叫别人瞧见她这个可怜样子,便没唤人来照顾。他盯着宝仪的双腿,眼底逐渐深沉。 傅宝仪推测,沈渊庭的心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丝丝她的位置,否则也不会自己亲自给她抹药。今天见识过那个老疯婆子的厉害,傅宝仪暗下决心,她一定要抱紧沈渊庭这条大腿!否则父亲还没出来,她已经被折磨疯了。 沈渊庭要走,傅宝仪就可怜兮兮的抓住他的手,说她害怕。她强硬的把沈渊庭扯在自己身边躺着,像只长虫一样没脸没皮的钻进沈渊庭的怀里,黏着他不放,一边啜泣:“臣妾在家里从来没罚过跪。姑母罚臣妾,臣妾不怨别人,只怨自己不争气,不讨姑母欢喜。臣妾一定改。” 傅宝仪身上的淡香,一直往沈渊庭鼻子里钻。他觉得女子今日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好像话格外的多。 他好像也没那么厌恶。 他喉头又动了动,低头看了她一眼。两只哭肿了的眼睛已经肿的不能再肿,眼皮子都成粉红色了。 傅宝仪继续喋喋不休,她甚至微仰着脑袋,柔软湿濡的唇畔若有若无擦过他的后头,最后停在他的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傅宝仪道:“侯爷能带宝仪回来,妾身感激不尽。要不然,妾身的腿都要废了。” 沈渊庭声音硬梆梆:“让你受了委屈。” 很快,沈渊庭的呼吸急促起来。 傅宝仪唇还未离开,嫩若无骨的手挑开他的腰带,钻了进去。 丫鬟房里,玉珠躺在床上,一边擦眼泪,和绿芝诉苦:“姐姐,您不知道老夫人有多凶狠。奴婢与夫人足足被罚了半天的跪。老天才知道,夫人可是什么错都没有犯啊!” 绿芝替玉珠抹药。她叹了口气:“夫人可怜,你也可怜。…” 绿芝挑开帘子,向侧殿望去,微微疑惑,侯爷怎么在里头呆了那么久都未出来?都快用晚膳的时候了。 她也没多想,拎着篮子到小厨房吩咐厨子,多做些滋养身子的药膳。 傅宝仪发现,每一次做这事,尤其是她用手抚摸的时候,沈渊庭难以自持,甚至一副兴奋的不能再兴奋的样子,十分像一只求爱抚的大狼狗。 那好,她就多摸一摸他,顺顺毛。 傅宝仪很怀疑,她能够留在他身边有个救父亲的机会,完全是为了这事。如果她没有做这事的资本,没准沈渊庭早把她从府里打发走了。 帘子被风微卷,窗户都关着,没有点灯。影影绰绰的两人身影,隐藏在帘子下,气息炙热勾人,耐人寻味。 最后,又像没骨头钻进沈渊庭怀里。她声音不稳,尾音撩人:“妾身还想求侯爷,明日时把妾身带到军营中去可好?妾身保证什么都不碰,也不乱跑。不在府里呆着,于妾身,于姑母都好…”b 分卷阅读61 r   沈渊庭想都没想,拒绝。 军营中不可有女子,这是规矩。 傅宝仪怏怏不乐,盯着自己残破的腿从沈渊庭怀里爬出来,语气幽怨:“那妾身自己找姑母去领罪,再跪一晚上。跪死算了…” 沈渊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嫌弃:“你又发什么疯?” 第32章 傅宝仪委屈巴巴的:“侯爷嫌弃臣妾烦也是正常, 可臣妾留在家里不能出去,也是碍姑母的眼。若姑母再让妾身跪半天,这腿还不如不要!” 说完, 她晃了晃沈渊庭的胳膊:“爷,您看我难道不觉得可怜么?” 是挺可怜的。 但规矩就是规矩,无可动摇。 真是铁石心肠。 傅宝仪抿唇, 接着信誓旦旦的保证:“爷早上把妾身带出府,就和姑母说军营里要军医, 妾身到了军营里, 绝对不会多生事。出了府,侯爷便能随便找辆马车,把妾身打发走便行了…” 她老是这么无骨熊一样的攀着他摇晃, 嘴里还唠叨个不停。沈渊庭实在是烦了,叫她闭嘴,明天送她出府便是。 傅宝仪眼睛一亮, 吸了吸鼻子:“谢侯爷!” 总算不用留在那老巫婆身边了。傅宝仪心里卸下了千金重的担子。而后又哼哼唧唧说自己腿疼,要从沈渊庭身上滑下去。 沈渊庭起了疑心。他问:“你那么殷勤往药房里跑做什么?候府是管不饱你的饭?” 傅宝仪滑下去的动作僵了僵。 她垂下眼帘。 她那么殷勤的往药房跑,是因为宝仪想要早些查出那些人与袁府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还父亲一个清白。 父亲有了清白,她便不用以父亲的命为要挟, 被困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候府里。 纵然富贵,但她不喜欢。她不喜下人之间嫉妒争斗, 也不喜看不起她的严厉姑母。也不想每天低声下气的, 去讨男子欢心。 傅宝仪并不想把她去药房的目的告诉沈渊庭。 因为她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傅宝仪笑了笑:“妾身懂些医术,在府里呆的无聊。索性治病救人,也算是为侯爷积德。” 很明显, 摄政王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但沈渊庭暂时不能想出什么不让她出去的理由。他挑眉道:“你老老实实,府里上下自然会让你随便出入。也会敬你三分。” 敬三分有什么用,还不只是个贱妾而已。以后他娶了正妃娶了侧妃,再添几房小妾,到时候她人老珠黄,哪里还有她求生的地儿啊? 傅宝仪扯着唇笑了笑:“多谢侯爷。” 她不说话了,哼哼唧唧着腿疼不想吃饭,一个人在床上睡下。马上要睡着的时候又被沈渊庭摇醒。他掀开她的被子,目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起来吃了饭再睡!你太瘦了。抱着难受。” 傅宝仪万分艰难的拖着病体从床上坐起来。 谁稀罕他抱啊? 再说,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抱过她吗?什么时候都是自己过足了瘾,再把她往旁边一扔。 说完,由玉珠喂饭,一口一口白米饭,银牙咬碎。 灯火幽幽。宝仪长发垂肩,面庞白皙,眼睛黑亮。她给了玉珠一盘治腿的膏药:“今儿个也连累了你罚了跪。等你回去,把这药膏抹在腿上,明天就能好。” 玉珠感激:“谢夫人。” 傅宝仪微笑,心里想,她在这府里,最喜欢的人就是玉珠了。那么忠心,讨人喜欢的紧。 第二天天蒙蒙亮,沈渊庭早就收拾妥当。他身材高大强壮,穿锦兰九转蛟龙官袍,玉冠高竖,英俊面庞略显寡淡。 傅宝仪腿上抹了她的药,好了很多。她戴上兜帽,跟在沈渊庭身后,向沈氏行礼后出府。 沈氏虽然生气,但在沈渊庭面前不好多做阻拦,只能咬着牙瞪着眼瞧着傅宝仪从府里离开。 门口早早备下一辆马车。仆人摆上脚蹬。 沈氏在背后盯着,那两道目光简直要在宝仪背上戳个洞。傅宝仪实在不明白,这个见了不到两面的长辈为何那么厌恶她。傅宝仪如芒在背,她腿缝儿里又隐隐作痛了。上马车时,一个不小心,歪了歪身子。沈渊庭扶了她把:“小心些。” 傅宝仪朝他一笑,福了福身:“多谢侯爷。” 沈渊庭打马去军营。傅宝仪知道无论她再怎么求,沈渊庭是不可能把她带到军营里的。但是能出府去药房,她已经很感激,哪里会想那么多? 药房照旧人来人往,傅宝仪刚下马车,小徒弟就从屋里向外奔来,眼睛噌亮噌亮的:“夫人您来了?” 傅宝仪将帘挑开。她问:“今儿药房有什么不好治的病么?” 小徒弟想了想,一拍脑袋:“夫人!小的还想和您说来着,刚刚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外邦人,得了咯血症!眼看着肚里的血都流干了。” 傅宝仪略一思索,咯血症?她疾步往 分卷阅读62 病房走去,咯血症进来不多见,只在战乱时,人们吃不饱饭的时候才会多发。 往常,咯血症无药可医。病人只能腹痛吐血而死。 小徒弟跟在傅宝仪身后,说:“就是他!” 只见病床上躺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穿着服饰繁杂,面色蜡黄满脸卷胡子,还不时从嘴角流出鲜血,状似痛苦至极,嘴里呢喃着这里听不懂的语言。 这异邦人是一个人来的,掌柜的没办法看他一个人倒在门口碍事,就找人把他抬了进来。可掌柜想救,也没办法救,因为咯血症简直无药可医。 傅宝仪想了想。她有紫兰石斛,正好能在这个人身上试试。如果有效,最好。但若是无效,她也没办法了。 傅宝仪挑帘,将病人从榻上扶起,左右两只手腕各施银针,先暂且止住一直向外喷涌的血。她朝玉珠道:“你先回府,把我的那株紫兰石斛粉拿过来。记得挑几株品相好的。” 玉珠看人命关天马虎不得,便立即回去,取了药回来。 掌柜盯着那株石斛,十分不相信:“夫人,您竟然有这种奇药?可这历年少见,您是怎么得来的?” “比较巧。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傅宝仪眉头紧锁,将一半粉末倒进宽口大碗,以热水烫之。一股奇异的药香味道霎时间弥漫在病房中。 几个老医士打量:“石斛有奇效,尤其是止血之术。我行医这么多年,只在做徒弟的时候见过一次。” “不知这位夫人从何处寻得此良药。快让这异族人服下,或许会止咯血之症。” 在众人目光中,傅宝仪捏住异族人鼻子,将热药灌进去。那人咳嗽一阵,血倒是小些了,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老医士又在那人喉上施银针,止住一半咳嗽,不必叫他咳嗽伤了喉咙。 “看样子,这命是保住了。其余恢复如何,就要看此人造化。” 玉珠扶着宝仪胳膊自病房出来。她纳闷:“夫人,值得用那么贵的药救这么个外邦人么?咱们连他是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而且他肯定没钱。” “咱们府上有那么多,给他一株也无妨。”傅宝仪偷偷朝玉珠笑了下,压低声音:“其实我也是想在他身上试一试,这药有没有效果。若是有效果,就卖出去,给你卖四阶巷子的糖果子吃,如何?” 玉珠懂了,眼睛滴溜圆:“那便最好了!” 傅宝仪回到面诊处,刚要坐下,发现自己的桌上有张纸条。 她的心一紧,四下打量并没有人注意她,才把纸条打开。 上面写“马前街青水楼,与老鸨见面,中途有一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是不是袁家人? 傅宝仪初步猜想,袁家人为了笼络监察部左尹使梁正,给他下了绊子,送一美妾到他府上。 那美妾腹中怀有孩子,梁正不能拒绝。 所以,袁府有了梁正的把柄,也可以利用他,陷害了父亲。 傅宝仪指尖捏着纸条,将那纸条放在蜡烛上,火光逐渐吞噬,变成灰烬,青烟转瞬无影无踪。 她整理兜帽,若无其事:“下一位。” 傅宝仪问:“您有什么病症要问?” 来的人说了他的病。 傅宝仪低头,取笔写下药方子,由玉珠递出去。她缓声:“拿着方子抓药,每日饭后就水服下。” 小徒弟就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他为宝仪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小徒弟看见了宝仪的手,不由得看了一会儿。夫人的手指纤细而修长,通体如同白玉般细腻,甚至隐隐能瞧见皮下流淌的淡紫血管。虽然夫人总是戴着兜帽,但小徒弟想,夫人一定是极美的。有时候偶尔有风撩起她兜帽上的薄纱,露出一点尖俏的下巴,与修长脖颈,那样惹人注目。小徒弟觉得自己脸红了,他结结巴巴的:“夫人累了,先喝口茶吧。” 夫人白皙的手端起茶杯,那青白瓷片好像都失了颜色。她抬手,半片唇含住了杯沿,嫣红与雪白。 傅宝仪喝完了茶,把瓷杯放到手边。她觉得这药房的伙计不仅傻,而且呆。她板着脸咳嗽了声:“醒醒!大白天做什么梦呢?呆的跟个鸡似的。你去看看,病房里的那个异邦人怎么样了,醒来了没。” 小徒弟耳朵充血。他哦哦了两声,撒腿跑走了。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大喘着气:“夫人!那人好像要醒了!也不咳血了!” 第33章 傅宝仪心里一喜。紫兰石斛果然有奇效。 她进了屋子, 只见那异邦人躺在床上,面色如纸。 怎么好像没有呼吸了! 傅宝仪连忙去床边,抬起异族人的手搭脉。 脉搏微弱, 似乎无异。 傅宝仪刚想出门去请医士前来看一看,忽觉床上男人睁开了眼睛。 异邦人的瞳孔是蓝色的,眼神如同狠兽, 十分有侵略感。 傅宝仪觉得浑身一凉。这种毫无遮盖的眼神让她联想到在沙漠中奔跑的野狼 分卷阅读63 。她连忙放下了搭脉的手,想要转身出去, 等人多的时候再进来。 可是已经晚了。那男人力大无比, 折过宝仪的手腕将她抵在床上,用刀比着她的脖子,语气阴森:“你是何人?” 他会说汉话!简直太好了。傅宝仪感觉到脖颈抵着的尖锐利刃, 她尽量不挣扎:“我是救了你的医士!你忘记了?你咳嗽不止,倒在了门口,若不救你, 你早就咳血而死了!” 异族男子的动作一顿,似乎在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他打量四周,是个医馆。他慢慢的, 慢慢的放开了宝仪。 挣扎间,傅宝仪的兜帽掉在地上,她很讨厌这种把脸露出来的感觉, 手抓着兜帽就要离开这间屋子。 谁知道异族男子竟然还不让她走。他的视线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打量,不怀好意。 傅宝仪狠狠剜了他一眼, 推他一把:“让开!没想到你们异邦人都是这样, 竟然一点都不懂报恩!” 她生的貌美,不似异族女子那般孟浪,檀口弯眉, 琼首玉姿,身段隐藏在白色纱裙下,也是耐人寻味。 异族人竟然阴恻恻笑了,用一股稀奇古怪的语调说:“早就听说中原美女如云,本来我还不信。如今见姑娘一面,可算是信了。若有一日我打到上京来,一定先找姑娘报答恩情…” 傅宝仪浑身发抖,打开他的手:“你简直是做梦!野蛮狼族,不知羞耻。到上京来,你做梦!等到下辈子吧!真后悔给你用了那么珍贵的药!” 说完,傅宝仪大喊,想要把人喊进来。异族人身姿矫健,翻窗而过,临走前竟然捏了把她的脸蛋:“姑娘救我一命,在下铭记在心。找个机会,一定报答姑娘!” 傅宝仪瘫软在地上,冷汗浸湿。 为什么她总是能遇见一些神经病? 玉珠急忙跑进来,惊慌:“夫人?怎么了?” 傅宝仪摇头:“无事。只是那男人突然翻窗了,吓了一跳。” 玉珠追到窗前,看楼下人来人往,街里人声鼎沸,异族人早就混迹其中不见踪影。她连忙把傅宝仪从地上扶起来,安慰:“没事的,夫人。人没事就好。” 小徒弟急忙跑来,跺着脚骂:“那人用了那么贵的药,竟然就这么翻窗跑了!我去把他追回来。” 傅宝仪觉得身体虚弱。她拦住小徒弟:“不可。你追不到的。看样子他并非独身一人,而是还有准备。贸然出去或许会有危险,就算吃一堑长一智罢。” 小徒弟懊悔,见宝仪受惊,不忍心道:“那夫人在此处歇一歇,先别出去面诊了。” 傅宝仪抬眼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她需要早些回去,府里的老太婆才不会挑她的刺。她披上外衫,对玉珠道:“叫车来,咱们该回府了。” 玉珠说是。 薄烟袅袅,大殿里弥漫着股难以言喻刺鼻的熏香味道。沈氏闭目,伏于垫上。内侧个高台点着香,一尊佛慈眉善目,抿视众生。 “民妇见过皇后娘娘。”沈氏向皇后行礼。 皇后连忙把她扶起来:“姑母,本宫与您多年未见,不必拘礼,快快起身。” 沈氏点头,坐于侧位。这么多年,她早就把沈渊庭姐弟二人当做她的亲生孩子了。沈氏沉思片刻,略有怨言:“这次姑母从壁山回来,府上哪里都好。只是渊庭怎么娶了个那样的妾!看着就碍眼。” 皇后微诧:“那妾是本宫亲选,姑母有何不满意的?” 沈氏看她一眼:“皇后仁心,只是此女形态不端,您是没见,渊庭几乎日日歇在她房里,每天那些淫.浪声音不绝,渊庭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得能如此放纵?” 皇后一听,暂放下心:“姑母,这您就拎不明白了。渊庭这么些年不近女身,好不容易有个感兴趣的人儿。您不知道,那女子本来还不想当妾,只是因为种种事端困着她,她没办法,才来了府里。只是个妾而已,姑母有什么可担心的?等再过两三年,那妾室为渊庭生个孩子,渊庭若愿意留她,便留下。渊庭若不愿意留她,便打发走。到时候,再为渊庭寻一位家室高的,清白的女子为正妻。渊庭现在年轻气盛,愿意往傅宝仪房里去,便去。反正这事儿,吃亏的从来不是男人。” 沈氏略一皱眉,还想多说。皇后却打断她:“姑母,这事您不要多说什么。这么些年,渊庭也该有个孩子了。本宫听说,您回来第一天便罚了宝仪的跪。以后勿要再做这种事,免得传出去坏了我沈家宽厚待人的清誉。” 沈氏心里忿忿,终究忍耐下来。 傅宝仪下马车,先回侧殿更衣。九尺暖绣屏风后,女子玉体光洁白皙,胸.前.兜.衣溢出半片嫩白,腰肢不盈一握,惹人注目。只是双膝有两处淤青,手腕处也多了一处青紫,丝丝的难受。 玉珠打量:“夫人,您的手腕怎么了?” 傅宝仪想,应该是今儿个那个异族人把她扔在地上给摔的。 她缓缓摇头:“没事。用膳后抹了药就好了。” 她以为回府 分卷阅读64 向沈氏行礼时,沈氏一定会挑她的毛病。可是沈氏竟然只是说了她几句,便让她回来了。 傅宝仪觉得惊悚。这种感觉,还不如利索骂她一顿来的痛快。 沈离与傅宝柒被送到皇家别苑避暑,已经去了有阵子,没有小孩烦,傅宝仪也多了自己做事的时间。 灯光暖融,傅宝仪披上外衫,系上细带,长发濡湿,坐于桌前。她脑子里极快的回想王嫂送来的纸条。她必须找个时间,去梁府里面看看。或者乔装打扮,跟着那妾室,看看她要找的是何人。 正想着,门口有婢子恭敬行礼声音:“侯爷万安。” 沈渊庭回来了。 傅宝仪撂下手里的书。她起身,福了福身子:“侯爷回来了?可用膳了?” 男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一言未发,点了点头,去了浴房更衣。 沈渊庭在校场。风沙大,每日回府必须沐浴。 傅宝仪是妾,需亲身伺候。摄政王身上被水打湿,靠在木桶中闭目养神,身上肌肉匮发有力。 宝仪拿着打湿的帕子拧干,擦了他颈后水珠。 他面庞沉稳,英俊不失威严。双面浅闭,从这个角度看,竟然能看见他的睫毛。 但宝仪知道,摄政王披着一层君子皮。白天一个样子,晚上一个样子。 他平时话很少,几乎不说话,说话时候也是视线冷冷,好像天生就欠他三百万银子似的。每天除了练兵,就是读书,也不去酒馆,也不下青楼。每日生活枯燥无味,宝仪都替他觉得累。 她偶尔甚至觉得,沈渊庭不到三十岁就会出家去,当个淡寡守礼的和尚。 傅宝仪的出现简直是个错误啊。她被皇后插进来,自己没办法,把柄还被别人握在手里。她甚至现在都不敢确定,父亲的牢房由高级换到低级,是不是他的意思。 正想着,摄政王开了金口,声音略冷硬:“用大力些!你每天都吃不饱饭么?” “未曾。”傅宝仪回过神,使出吃奶的力气给他擦背,累的气喘吁吁。 不怪她力气小,怪他皮太厚太硬了! 傅宝仪本来就手腕疼。她停下动作:“要不替侯爷去找个力气大的来伺候?” 沈渊庭不悦:“算了!三更半夜,勿要麻烦。” 说着就从浴桶里站起来,身上哗啦啦往下淌水珠。 傅宝仪取下大浴巾,擦干他身上的水。后又取中衣,为他穿上。 她累的虚脱,先出去了,泡了杯凉茶解渴。眼看时间还早,就想把剩下的书读完。沈渊庭却姿态矜贵的到了桌前,取了本书,低头读着。 傅宝仪好像和他一起做了很多事,但唯一没有一起读过书。 眼看桌子够大,她应该不会影响他吧? 好在沈渊庭并没有说什么。 忽的,摄政王开了口:“这本《朱貢议事》,是你选的?” 傅宝仪看向他手里的书。沈渊庭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捧着那本书,倒显得书小了。书上,写着“朱貢议事”四个字。 傅宝仪点了点头:“私塾时,师傅就曾借过妾身一本。妾身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把这几本都看了个遍。” “朱貢不仅博学,刻字于石碑上也有功力,你倒是会读书。”他淡淡道。 傅宝仪一直觉得沈渊庭只会舞刀弄枪,忘了摄政王自弱冠便中举,文采斐然。这一点,宝仪是极其佩服他的。她欣然道:“我听长辈说,朱貢一生跌宕。最后时日,他似乎有所察觉。便到西洲青海处,寻一石壁,用出毕生之精力,刻下石碑。碑字无一不精美整齐。每日黄昏,夕阳照耀时,便会熠熠生辉,有灼目之华光。若有机会…真想亲眼看看。” 沈渊庭看向她。 她似乎极其迷恋书本,每次一看便是半天。若他不唤,恐怕是要挑灯夜读。这样一个书虫,对墨写,刻字都懂几分,此时,她能说会道,一双美目溢出灼灼华光。他薄唇轻启:“道也不是难事。” 傅宝仪立即噤声。他要带她去西洲看石碑?打死她都不相信。傅宝仪微微笑着,扭过脑袋。 忽的,男人又说:“你手怎么了?” 傅宝仪抬眼,把手往衣袖里遮了遮:“无事。” 她不太想让沈渊庭知道在药房里发生了什么。 沈渊庭面色沉沉,他起身:“伸出来我看看。” 傅宝仪又摇头:“真没事…” 沈渊庭皱眉,拽出她的右手,只见白皙手腕上有一处面积不小的青紫。 沈渊庭质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今日下马车时没站稳,磕在门边了。”傅宝仪垂眼,不怎么敢看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沈渊庭听着,就要撩开她的衣服。 傅宝仪用力往后躲,她说:“真没事!妾身已经抹了药,明天就会好了。” 沈渊庭原本只想看她的伤口,可一截细手腕握在手里,雪肌冰凉,舒服至极。他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分卷阅读65 :“你若是骗了我,知道会怎么样么?” 傅宝仪梗着脖子。她觉得有一架看不见的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说错一个字儿,那刀就能把她脑袋砍下来。她跟个小鸡崽子一样疯狂点头:“自然。妾身绝对不会欺骗候爷。” 沈渊庭盯着她,片刻未想,把她两片娇唇吃进嘴里,咬了片刻,后把宝仪横抱而起。 傅宝仪心里打鼓。其实这么些天,她也摸清楚了沈渊庭的脾气性子。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惹他,他不会特别生气。白天是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晚上到了床.上. 却格外疯狂。 其实,傅宝仪年龄已经不小了,能受的住。有些时候,她身上湿淋淋的,甚至还会觉得有点爽…… 傅宝仪的脸越来越红。 她一个咕噜,想扯个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又被沈渊庭扯住脚踝。 他好像很喜欢在后边… 白日里冰冰冷冷的摄政王,此时扯着她的脚,眼里炙热的如同一汪滚烫岩浆。那双拿着刀,在沙场杀人无数的带着薄茧的手,摩挲着她的脚踝。 他甚至俯下身,在她耳朵边,声音如同砂砾低沉磨人:“你喊的声音小些,别让全府的人都听见了…” 他竟然嫌弃她叫的声音大? 她已经很努力的,咬着被角,忍耐着了。 泼泼qun3/3/4/1/0/8/1/1/8 那还不全是他的错么? 傅宝仪耳尖滴血,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不要脸…” 沈渊庭低声笑,握住她脚踝一扯,欺身.而.上。 第34章 可怜的宝仪, 一会儿全身被烤透,一会儿蔫儿巴的花被灌满,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她紧紧捂着唇, 不叫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来。可沈渊庭竟然不满意,握她的腰,声音细碎:“怎么不叫了?嗯?” 傅宝仪迷迷糊糊的想, 当初那个一见她就讨厌,根本不愿意多看她几眼的男人去哪儿了?他变脸变的也忒快, 也不抗拒与她做这种事。 男人, 果然能把什么东西都分的清清楚楚。 最后,她实在受不住了,央求着他。最后那人大发慈悲, 她恶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留了一圈儿牙印儿。 她鼻尖通红,身上都是汗, 像只湿淋淋的从水里被捞起来的金鱼儿,只顾张着嘴喘气儿。沈渊庭没有看她,翻身下了榻。 银白的月光下, 男人壮实的背上又多了几道被抓出来的印痕。 傅宝仪拿被子蒙住脑袋,很快要睡过去。她觉得腕上一凉,艰难半睁开眼皮, 见沈渊庭正给她的手腕抹药,视线竟然难得温柔。她迷迷糊糊道:“谢侯爷…” 说完, 就脑袋一歪, 睡了。 第二天,摄政王早就走了。傅宝仪又没来的及起来去送他。沈氏皱着三寸长的眉毛:“说你懒骨头,你还就是懒骨头, 才坚持起了几天?要是天底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那迟早要翻了天!” 傅宝仪沉默以对。沈氏是沈渊庭的长辈,她不能还嘴。她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沈氏那道又细又长的眼睛半睁不睁,她掏出来手帕子:“我见你日日往府外跑,像什么话?府里的女眷,就要安心呆在府里!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府中,每天做些算账,管家的活计。要不然府里养你这么一个妾有什么用?吃白饭么?” 真恶毒。 傅宝仪想。 不过算账这活,她不在话下。至少比罚跪什么的好多了。傅宝仪行礼:“妾身遵命。” 她推测,沈氏这样对她,并不只是因为她这个人不好。若换了别的女子,沈氏也会这样刁钻。因为沈氏或许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子,能配的上她的侄儿。女子嫁到了他们家,便要觉得受宠若惊,无论女子做了什么事情,都入不了沈氏的眼。 傅宝仪不想与沈氏多生事端。一来她与沈渊庭关系时好时坏,二来在府里惹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沈氏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丫鬟鱼贯而入,各自捧着一叠厚厚的账本,放在傅宝仪面前。 沈氏懒得在这里盯着她,扔下一句:“晌午前必须看完,把这些账本给理出来。若理不出来,你就别想吃饭了!” 说完,大门一关,去干她的事儿了。 傅宝仪找了个柔软的缎子靠着,趴在桌前。 她听见啜泣声音,诧异回头,只见玉珠眼睛红红的,竟然哭了。 傅宝仪探着身子过去,给她擦了脸上的眼泪,问:“你哭什么?玉珠,你想家了吗?还是怎么了?” 玉珠忍不住了,啜泣着,声音越来越大。她声音委屈:“奴婢看夫人受罚,心里难受的紧…夫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傅宝仪觉得好笑,她给玉珠擦干净眼泪:“你啊你,倒是真心心疼我。我还没哭,你哭什么?不就是算账吗?不算受罚。” 玉珠眼睛肿了:“可这么多账本,怎么算也算不完…” 分卷阅读66 傅宝仪笑,摇头:“我小时候,父亲把我当做男儿养。读书,算数,什么都会,就差骑马射箭了。我家穷,没有那么多账本。父亲就把我带到卖棉的地方,看着伙计算账。十贯为一锭,一锭分百金。进账减出账,便可见其分。算账啊,是最简单的事情了!不值得哭鼻子,听话。” 玉珠呆呆听着,简直觉得傅宝仪身后笼罩着一圈光环。 宝仪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去旁边躺一会儿。一会儿我算完了,再叫你。” 玉珠坚定的摇了摇脑袋:“奴婢不睡。奴婢要帮夫人磨墨。” 傅宝仪安慰了玉珠一阵,坐直身子,将面前的几本帐依次放好。分为日常流水,下人开销,营田马匹,酒楼药房,进账出账。理清头目,摆好算盘。 傅宝仪对数字很敏感。她手指飞快,拨着算盘。过了会儿,逐渐有了眉目。不算不知道,摄政王府下人的开销也太多了,一年足几百贯金锭子,真是家大业大。 没过多久,傅宝仪把账理出来。 她捧着一挞宣纸,到了大殿。 沈氏见她出来,难以置信:“这么快?你是不是随便算了个数糊弄我呢?” 傅宝仪眼眸含笑:“姑母若是不信,便把账房先生找来,检查一番,看看是不是对的。” 沈氏立即找了账房先生过来。账房先生看了单子,问宝仪:“夫人,这可是您算出来的?” 沈氏撇嘴:“问那么仔细做什么?你就说吧,这帐对不对。” 账房先生捋了捋胡子:“不仅对,而且省事,简单。把几个本子的帐缩在了一张纸上。夫人真是天资聪颖,老身佩服。” 沈氏吃了一剂闷果子,抓着账单盯着看,不言不语。 这真是那狐媚子算出来的? 看来,她还是有些厉害。并不是她想的那么愚笨。 沈氏没有了扣她的理由。她便开口:“行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傅宝仪行礼:“妾身告退。” 玉珠跟在傅宝仪身后。天上下小雨,淅淅沥沥。玉珠撑着伞:“夫人,您要回侧殿么?还是药房?” “哪里都不去。玉珠,你先回殿里把小炉子点起来,我一会儿回去。” “那您去哪儿?” 傅宝仪接过伞:“我去药园里走一遭,看看有没有草药是不能淋雨的。” 玉珠并没有多说什么:“是。” 傅宝仪步伐匆匆,穿过回廊,廊前的爬山虎叶子密密麻麻,被风吹开个口儿。她打着伞,锦帛裙面被细雨打湿。 傅宝仪不是去看哪株草药怕雨淋的。 她要采一朵花,不能让别人知道。 山银花,色红,性温,有凉性。 有润血,止卵之功效,妇女避子而用之。 在这府里,谁也不能知道她偷偷摸摸喝避子汤。 傅宝仪摘了花,放到随身的药篓中。她看了四周,疾步离去。 她懂药性。喝的药都是精挑细选,不会伤身,而且味道小的。 要是被发现,可是掉脑袋的罪。 傅宝仪还不想死。 上京的夏雨来的匆匆,淅淅沥沥不停了。晚风吹拂,雨珠汇成水流,自房檐倾斜而下,打在一株株芭蕉上。 地上都湿透了。青苔也被打湿,遍地虫鸣。 傅宝仪回殿后,偷偷拿银炉子喝了药,把药渣埋在芭蕉树底下。她刚要松泛一番,郑伯却来了。郑伯说,外面雨越来越大,沈渊庭今日没带随从,怕是要淋雨回来了。话里的意思是让宝仪去给沈渊庭送伞。 ……那么多人为什么要让她去… 傅宝仪笑着说好,拿着两把伞,上马车。夜暮四合,马车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 沈渊庭独自一人,坐在高台上。 冰凉的雨打在脸侧,让人清醒。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思绪不由得放空…回到五年前的同一天。 也是个即将要下雨的天气。 军营里的士兵遭到偷袭,杀红了眼。硝烟弥漫,横尸遍野。大哥在前头杀出来一条血路。 最后大哥看着他,脸上露出一贯的平和笑容,让他一定好好活下去。 沈渊庭微怔,眼里放空,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青筋暴露,眼底隐隐泛红,布满戾色。 正晃神,有女子唤他名字,字字清脆。沈渊庭迷茫的看去,隔着重重雨雾,油纸伞下一张白嫩如花的脸,她眼底含笑,仰头看着他,一声一声叫:“侯爷!您淋雨了,快下来罢。” 哦,是她啊。 明明之前那么厌恶她。 沈渊庭袖口的手指慢慢松开。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傅宝仪把准备好的第二把伞递给沈渊庭,想着把伞送给他,她就先回府。可是,离得越来越近,沈渊庭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眼里是红的,不复往日清明,头发丝被雨沾湿,粘在脸上,衣服也都湿了。 他 分卷阅读67 还是他,却又不像他。有种惹人爱怜的脆弱之感。 他不会是偷偷哭了罢? 难道荡摄政王的也有一个人委屈着偷偷哭的时候? 她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呢? 傅宝仪把伞赛到沈渊庭手里,就要走。忽的,她举着的伞被沈渊庭扔了,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头重脚轻。 沈渊庭竟然把她抗在了肩头。 他没事吧?淋雨淋疯了么?傅宝仪脑袋充血,冰凉的雨滴打下来,打的她人都傻了。她挣扎:“侯爷!您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沈渊庭跨走几步,把傅宝仪扔在马上。银蛟从来没有载过女子,兴奋的直跺脚。宝仪天旋地转,她被放在马背上,吓都吓死了——她没学过骑马!要是掉下去会被摔死的! 傅宝仪一张小脸煞白。 很快,沈渊庭翻身上马。他胳膊把宝仪圈在怀里,牵着马鞍狠狠一按,银蛟马收到了主人的指令,冲出军营,在大雨中疾驰。 傅宝仪的衣服湿透了,她又冷又气,不知道沈渊庭发了什么疯。她像个小狗一样,被他强硬的搂在怀里,打着哆嗦。 “不想被摔下去踩成肉沫,你就搂紧我!” 沈渊庭声音冷硬。他的声音透过雨帘穿进宝仪的耳膜。宝仪害怕极了,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电闪雷鸣,一银马疾驰而去,马上二人看不清模样。 第35章 傅宝仪的耳畔传来呼呼风声, 迎面而来的雨点像刀子一样割到她娇嫩的脸颊上。她全身都透了,又无奈,只能把脸埋在男人怀里, 紧紧闭着眼。 银蛟马脚踏山河,如风疾驰,不知多久, 才停下。 这是一片野地。 简单来说,是一片乱葬岗。 雨小了, 淅淅沥沥, 傅宝仪睁不开眼。 被男人扶下马,她的腿已经软成泥儿了,动弹不得,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心里的气愈燃烧愈旺盛。 他一个人淋雨还不够么?为什么非得扯着她!傅宝仪暗自决定,再也不给他送伞了。 她刚想念叨几句, 忽的发现,沈渊庭面色如纸白,眼是红的, 有些吓人。 他不会不是犯什么病了吧? 沈渊庭漠然。他薄唇轻启:“这个地方,五年前,有人打了一仗, 死了很多人。” 他身上的衣领子被水淋了,紧紧粘在身上, 发冠微微散落, 像张染上了墨的白纸。脆弱,一撕就碎了。 傅宝仪看向他。 五年前,上野之战。她知道, 沈渊庭的大哥是在这里去世的。 他是摄政王,是将军,也是个很可怜的,在战事中失去自己亲人的普通士兵。 傅宝仪唇瓣微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股巨大的悲伤气氛,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沈渊庭蹲下身,抚摸着地上荒野长出来的杂草:“都长这么高了。” 没过多久,雨停了。 两个人淋了好久的雨。傅宝仪怕冷,打着摆子,沈渊庭把她举上马,长腿一跃,面色已经平缓。他把她搂在怀里,挥了缰绳,马疾驰而去,比来的时候慢。 傅宝仪其实很想安慰他几句的。 但她知道,一切言语,在失去亲人这种切肤之痛面前,都太过于苍白。 而且,她好像没有什么安慰沈渊庭的立场与理由。 傅宝仪抿了抿唇,往后靠了靠。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耳畔。沈渊庭的胸膛宽厚且温暖,是个不错的暂时避风港。 很快,马儿自京城而过,家家户户都亮了灯。 郑伯见天色已晚,侯爷与夫人二人迟迟没有回来,不仅有些着急,携带一干小厮正要发动去找,忽的一小厮认出了远处的人影,喊了声:“侯爷归!” 沈渊庭先下马去,把宝仪抱下来,将马绳递给马厮,而后自己进了重华殿。 傅宝仪受了颠簸又淋雨,全身都发冷。她肯定要发一场烧。得先吃药。 全都怪他! 玉珠连忙从箱子里找出干净温暖的衣物为宝仪换上,又拿浴巾擦干了她湿了的头发。她问:“侯爷带夫人去了何处?外面雨这样大,骑着马,肯定是要被浇湿的。侯爷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人呢。” 傅宝仪裹着厚被子,端着晚热姜茶。她把自己裹成蚕蛹,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谁知道你们侯爷发什么疯。自己发疯不够还偏扯着我。他身体那么结实不怕淋雨,我一个女子,能和他一样么?” 玉珠没听清楚:“夫人说什么?” 傅宝仪摇头:“没事。喝了姜茶,身子就好了。” 玉珠笑着点头:“那奴婢去差人烧一桶热热的水,夫人泡了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沈氏于佛堂中闭目,跪在佛前念经。 她念完了经,觉得不安,去了重华殿。她那年轻 分卷阅读68 的侄儿正在看书。沈氏的目光柔和,虽然她一生没有孩子,但她的侄子,侄女都待她极好。她也不知不觉的把一辈子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侄子身上。 沈氏叹气,坐于侧位,叫婆子端来一杯羊羹。 “庭儿,你刚淋了雨,喝一杯热热的羊羹汤,身上好受些。” 沈氏看向窗外。殿外,石阶被雨打湿,一片反光。雨雾濛濛。她抹了抹干涩的眼角:“今儿个,是大郎的忌日。看来老天爷都知道,这是为他在掉眼泪呢。” 沈渊庭目肃而视。他平静劝道:“姑母也不要过于伤心。” “大郎的两个孩子,都被你养的很好。珩儿在外行军,除夕那会儿也快回来了。离儿那么机灵,像他们的父亲。”沈氏目凝,“你没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重华殿灯火幽幽,几个婢子上来端茶,把旧茶杯换下去。 沈渊庭没有接话。 殿里,深深一片寂静,恐怕掉根针都能听见。 沈氏长吸一口气,非得说些什么。她一一抱怨傅宝仪的罪责:“我唯一不满的,便是你那妾室。身为女子,不深居简出,竟然日日在外厮混。想什么样子?我看你,不要管她,还是早日把她打发了去最好。” 沈渊庭皱眉。“姑母无需多言,此事我心里有数。” 他直视她:“念在姑母是长辈,这样的话不要再说。免得下边人听见,说您心地不慈。” 沈氏一口气被噎住了。她心里恨恨。 侧殿,傅宝仪指挥着婢子换了床褥与床幔。近些天天气潮湿,她总觉得睡觉的时候身上黏黏糊糊的,相必是被褥潮了。换下来的被褥于绢帕,要找个晴朗的好日子晒一晒。 婢子捧着三套床幔,墨绿,绢粉,雅白。她问:“夫人,床幔您心仪哪个颜色的?” 傅宝仪看了看:“白色那套。” 婢子福身,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把床幔抖平整。换上。 雅白的绢布层层荡漾,似同一片月光照耀在床榻之间。婢子将换下来的旧物抱下去,婆子清扫地上的杂物。 傅宝仪揉了揉脑袋。许是刚刚淋雨,她脑袋里胀胀的。玉珠见状,给宝仪揉了揉:“夫人,快些去沐浴罢,再好好歇一歇。” 傅宝仪头重脚轻。她应该泡个热水澡。脑袋疼的时候谁也不想见,宝仪缓缓起身,脱干净衣服泡在水里,嘟囔着:“若是侯爷来了,你就说我不在。要不就说我睡了。我不想看见他…” 玉珠为难。夫人竟然敢把侯爷拒之门外。她是夫人的婢女,理应该听夫人的,于是就忠心的去守门了。夫人还没泡多久,侯爷果然来了。看样子侯爷心情有一点不好。侯爷皱着眉:“怎么关着门?” 玉珠哆哆嗦嗦:“夫,夫人已经睡下了。” 沈渊庭目光平淡:“难不成本王还会把她吞了不成?” 玉珠哪里还敢撒谎。她连忙开了门,也不敢跟进去。 傅宝仪泡在热水里,周身舒畅,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脑瓜子也不疼了。她闭着眼,舒舒服服泡在花瓣里,脑袋靠着玉枕。 有人进来,她以为是玉珠,就说:“帮我搓搓背。” 玉珠一反常态,一点声响都不出,力气却格外大。简直要把她搓下来一层皮的架势。傅宝仪嘶了声,往后躲:“玉珠,你今天是吃的太饱了吗?” 傅宝仪一回头,打了个冷战。 身后站着的人那么高那么壮,不是摄政王是谁?亏她还以为是玉珠。 傅宝仪怂了,肩膀缩到水下去。她干笑两声:“侯爷来了?怎么不和臣妾说?臣妾好去迎接您。” 热气腾腾,摄政王的眉眼蒙了层雾。他声音不辨喜怒:“不是已经睡了?” 傅宝仪又笑,还没开口讨好他几句,只见平日里如一尊冰山的侯爷竟然当着她的面除去衣物,就要进浴桶里来。 傅宝仪大惊。这桶对她来说挺大,可是他要是进来,得多挤!而且他不知道会干什么事。她连忙说:“妾身已经洗了一会儿澡了,水里脏!侯爷等等,妾身洗完了再为侯爷换一桶干净的水!” 沈渊庭动作未停。他扬眉:“本王未嫌你,你还嫌弃本王?” 桶里进来一个人,水哗啦哗啦往外淌。傅宝仪被沈渊庭的长胳膊长脚挤的一点地方都没有了。她觉得这样不好,要起身出去,就被他扯住了手。 她身上都是水,湿漉漉软乎乎,像只出水的白虫儿,搂在怀里正好。 傅宝仪被扯向沈渊庭怀里。 她还没动,就感觉到一个异于常物的东西抵着她的腰。傅宝仪都快哭了,想爬走,他却警告:“别乱动了,小心你的腿。” 好再沈渊庭并没有做什么事。 傅宝仪被他搂着,觉得喘不过气儿来。那么一个硬梆梆的膀子勒着,谁能喘过气儿? 她欲哭无泪,抹了抹脸上的水。 他却说:“今天淋了雨,你得好好在水里泡一泡。我也淋了雨,一同泡了,免去那么多麻烦事。”b 分卷阅读69 r   傅宝仪一双湿淋淋的眼睛看着他,不确定的说:“侯爷什么都不做?” 沈渊庭声音低沉:“什么都不做。” 玉珠胆战心惊的听着里面动静。侯爷知道夫人骗他,不会生气吧?她仔细听了一段时间,除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别的就没有声音了。玉珠刚放下心开,忽然又听夫人低低叫了一声。 然后就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既难受又欢.愉的声音。 玉珠不知道夫人怎么了。她心里着急,听了一阵,甚至听见了侯爷的喘气儿声音,特别大。 玉珠慢慢的,慢慢的反应过来,侯爷和夫人在浴房里做什么。 她的脸红成了一朵太阳花,忙捂耳朵。 天哪!这天还没黑呢! 傅宝仪不仅身上有水,她全身被浇透了,最后腿软的走不了路,还得趴着浴桶休息一会儿,求了男人抱着她出来。 她想,男人都是贱骨头!说什么话也信不得! 第36章 傅宝仪淋了雨身上虚弱, 泡了热水,又出了一身汗,好了许多。第二日, 宫中传来旨意,说是皇后邀约,众人于紫芳阁中赏花。 傅宝仪得了旨意, 有些抗拒。 她琢磨不透皇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慈和的皇后竟然以父亲的性命让她进府里。宝仪不太想去, 软趴趴的躺在榻子上:“侯爷, 妾身昨日淋雨,今晨头疼的很。可以不去宫里么?” 沈渊庭审视她。看她卷被缩在榻中,面色红润不像发病, 回绝:“不可。” 傅宝仪泄气。她还想央求几句,转头对上男人那双好看的,冰凉凉的眼睛, 就又不敢说话,从榻上爬起来,被人簇拥着穿衣。 这种大场面, 若是男人有正妻,其实是不能带着妾的。但若男人无妾,带谁都可以。王宫花园, 不是谁都能去的。 那些贵族妇人,好像一个比一个眼睛高。和别人说话的时候, 都用鼻子孔看人。 更别提宝仪这种原本家里低微低的, 就只能成为摆设。 但她又被硬生生塞给了摄政王做妾,如同一朝越上枝头的老雀子,别人都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看她。 逃不过就不逃了, 大不了不带耳朵,光带着嘴去。要是身份比她还低的来拐弯儿抹角骂她,宝仪也能骂回去。 这样想着,傅宝仪犹如一直雄赳气昂的彩鸡,顶着鸡冠子出门。 她与沈渊庭坐一辆马车。 沈渊庭坐的挺直,正闭目养神。 往常他不搭理她,宝仪也不会上赶着去说话。她挑开一角帘子。 从宫里派来的轿子比寻常王府家里气派,屁股底下垫着的褥子软的像棉花,坐着一点儿不累。拉车的马儿走路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走路不会颠簸到车里坐着的主人。 马车停在烨门外。 一位华服嬷嬷躬身行礼:“奴婢参见摄政王,夫人。请随老奴来。” 一堆穿的花花绿绿的夫人小姐,玉华翠珠,一片香云,穿梭在高大肃穆的宫墙之间。 沈渊庭是不稀罕做赏花这样的杂事,去了勤政殿与皇帝议事。只留了宝仪一个人,和一堆不相熟的夫人走在一处。 傅宝仪低着头,默然走路。 嬷嬷将一行人带到花园。只见紫芳阁姹紫嫣芳,正直夏末,鸳鸯海棠花纷纷而绽,入目所及一片粉白花瓣,簇拥几团,发出淡淡的香味。 皇后华服翠珠,仪态大方,身后几行宫女。她微笑,声音缓沉有力:“诸位,无须拘束,自便赏花便好。” “臣妾躬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傅宝仪离皇后很远。她上一次见皇后的时候,还是皇后那天晚上逼问她,叫她当个妾,嫁到摄政王府里去。 平心而论,皇后此举并不是害她。至少现在除了父亲,她的日子过的比较滋润。但是,也绝对不是为了她好。 哪个良家女子想做妾啊? 傅宝仪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茉莉花。一小簇一小簇的聚起来,嫩黄的花蕊中,有只小蜜蜂嗡嗡飞舞。 众女三两聚在一处,说着话。 傅宝仪四处打量,没一个认识的。 她今日着浅衣,略点朱唇,虽没有盛装,但姿态柔美,脊背纤薄,足以艳压群芳。身后有个夫人,忽的叫了她一声:“想必你是摄政王府里的新妾吧?” 傅宝仪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夫人。脸略圆,着紫衣,看起来很富态。 夫人对她浅笑:“早就听说您的美貌,如今一瞧,果然不是谣传。” 是个好人。宝仪心里做出判断。她柔柔福身:“夫人说笑了,妾身只是略有颜色,远不及貌美二字。” 紫衣夫人笑道:“我在亭子里摆了茶,夫人若不嫌弃,随我去喝一杯如何?” 傅宝仪略一思索,点头:“是,劳烦夫人带路。” 好不容易来了个愿意笑着和她说话的,傅宝仪 分卷阅读70 偷偷问玉珠:“这位夫人是谁?” “是薛老将军的嫡女,如今为国子监李瑂正妻。身份很尊贵呢!” 正说着,紫衣夫人到了亭子里,请宝仪坐下。 亭子四角朱红,绿水包围,几尾锦鲤在池水里翻滚,激起几层涟漪。紫衣夫人给宝仪倒了杯茶:“请用。” 傅宝仪盛情难却,喝了半口。是山上新鲜雪水,融化跑着初秋新茶来煮,清淡雅致的香味。她放下青瓷茶杯:“夫人当真雅兴,如今用山顶雪水泡茶的人可不多了。” 李夫人拿着帕子:“看来别人一点儿没说错。他们说你鼻子灵,嘴巴灵。精通医术,什么味道都能尝出来,连下毒都下不成。” 傅宝仪是不太相信,这位夫人只是带她来品茶的。 果然,李夫人静了静,面露难色:“我听说你医术精湛无比,有昔日华佗扁鹊之风,也救过许多人。” 宝仪:“夫人可是生了什么病?但说无妨。若请妾身来治,不敢药到病除,怎么着也得把病气给您免七八分。” 李夫人笑了笑,有些苦涩,声音极小:“成婚五年,我膝下却从未有所出。看了数不清的医,用了数不尽的药,都没有用。” 生不了孩子? 傅宝仪并未多说。她微微一笑:“夫人,可否帮您看看脉象?” “自然。” 李夫人把手腕递过去,搭在桌中小玉枕上。 傅宝仪把了脉,凝神。 李夫人叹气道:“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个孩子么。我是多没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她们这些长舌妇,生等着看热闹,我一个都不想理。看见你在那边一个人赏花,我便想起来了我,当初,也是这么着一个人。” 她眼眶微红:“她们说,老蚌还能生珠,我却什么都生不出来。我也不怨她们这么说。今儿个,遇见了个医术高的。我想问问你,我到底能不能生出个孩子来。你也不要怕,把实话告诉我,也不用我每日提心吊胆的去喝那么多苦药了。” 傅宝仪收了手,把丝帕掏出来。 李夫人看向她:“我到底还能不能…” “夫人还年轻,什么老不老的。再听见有人这么说,夫人便撕烂她的嘴,谁叫她嫉妒您。您身强力壮,当然能生孩子。但是,您得全听我的话。”傅宝仪笑着回她,“等我回府,给您写个方子。不仅您要喝,您的夫君也要喝。然后,您要么就回娘家呆三个月,要么就出去散散心,不要与李将军一起。” 李夫人不解:“为何?” 傅宝仪:“夫人,别问那么多。您听我的,只要您听了,正有个小孩子在等着投到夫人肚子里去呢!” 李夫人抹了抹眼角:“那我便借你吉言。” 傅宝仪查了她的脉象,并不是天生难孕之身调一调便能好。她接着说:“夫人记着,饮食清淡,多食鱼虾,勿要动气,顺其自然。” 李夫人刚要感激,皇后却从凤仪宫出来,召集众人议事。女眷行礼后,只听皇后说:“热的日子没几天了,以后便会凉快。趁着这最后几天,本宫想要你们解解乏。三日后,于京郊马场打一次马球。” 女眷说是。 皇后又道:“不会骑马的,都去学学,别到时候丢了你家老爷的脸面。可都清楚了?” 女眷福身:“是。臣妾记下了。” 傅宝仪不会骑马。 她能不能不去? 从马背上摔下来会被摔死的。 回去路上,傅宝仪心事重重,唉声叹气。 沈渊庭来的时候什么样子,回去的时候就什么样子。 傅宝仪问他:“侯爷,三天之内学会骑马,可行么?” “不可。” “那过几天皇后娘娘办的马球赛,不去会有什么后果么?” 沈渊庭目光淡淡:“你觉得呢?” 那她只有三天时间,又学不会。 沈渊庭道:“明天到马场去,我教你。你若不是榆木脑袋,一天便能学会。” ……刚刚还说三天根本学不会来着。 傅宝仪闷闷回:“是。多谢侯爷。” 回了府,傅宝仪先为李夫人写了药方,叫小厮连夜送到李府。用膳后,去向沈氏请安,一同礼佛。 “朝中战事不稳,渊庭经年征战沙场。你要多为他抄写经书,以诚心祈福。” 宝仪说是。 大佛金身,慈目而笑,一片祥和。 沈氏抄了一会儿,便累了,回侧殿,留宝仪一个人在佛堂抄书。 傅宝仪还挺喜欢抄书这件事的。她难得清净,一边抄,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合适去梁府巷子一趟去瞧瞧。 月上枝头,夜已经过了好久。沈渊庭更衣后正襟危坐于桌前,读了会儿书。 月影斜移,侧殿空空荡荡每个人影儿。沈渊庭唤郑伯:“她人呢?” 郑伯心领神会,躬身道:“夫人在佛堂抄经书。” 大半夜 分卷阅读71 的不睡觉抄什么书? 沈渊庭披了外衫。他道:“你不用跟来了。” 郑伯:“是。” 庭中月华如水,枝头影子落在地上,交织横斜。 沈渊庭立于堂前,看见佛堂里面有个小小的影子。 她穿的少,一截雪白侧颈露出来,乌发垂于肩侧,正低头写的认真。 不一会儿,好像是困了,她上下眼皮子打起架来,身子也东倒西歪,脑袋小鸡啄米一样往下垂。 沈渊庭嗤笑。真是抄佛经,不知道抄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 第37章 沈渊庭推开门, 傅宝仪便被惊醒了。 她竟然在佛祖面前打盹儿,实在是罪过。 傅宝仪揉了揉困顿的眼皮,小声说:“侯爷怎么来了?妾身正为侯爷抄经祈福, 还得需要些时候。” 为他抄经祈福? 傅宝仪一笑:“侯爷若是困了,就先回殿里睡罢。” 她一笑,脸颊两侧有隐隐约约两粒小小的梨涡。 沈渊庭慢慢收回目光, 板了一张脸:“行了,别在这黑灯瞎火里当苦行僧了。回殿里去。” 傅宝仪咬唇:“可这是姑母叫妾身抄的。她说要全都抄完。” 她仰着头看沈渊庭, 白皙面庞里, 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 沈渊庭忽的觉得姑母实在不可理喻。他负手于身后,对她说:“明天姑母问你,你就告诉她, 是我叫你回殿。她便不好多说什么。” 傅宝仪脑袋有点晕。她搂了搂肩膀,颇有不解:“侯爷叫妾身回去,有什么事?” 沈渊庭瞧她一眼, 所有说的话都藏在了眼睛里。 他不怀好意! 傅宝仪倒是更想在这里抄书。天天做那事,一次便够了,次次没完。沈渊庭本来就力气大, 一点都不会怜惜人。每次不是这儿青一片,就是那儿紫一块儿。她受不住。 想到这里,就坚定了傅宝仪不和他同睡一张床的决心。她重新低了脑袋, 回拒道:“不可!经书还没抄完,佛祖回怪罪的。” 她就那么诚心诚意为他抄写经书? 沈渊庭唇角边勾勒出一抹淡淡笑容。他蹲下身, 凑到她耳边, 语气沙哑,像一片羽毛一样往宝仪耳朵里钻。他竟然说:“还是你想在佛堂…本王不介意试一试。” 傅宝仪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来才慢慢回味过来。他居然这样狂傲,连佛祖都不放在眼里, 实在是有违伦常!她瞪圆了眼睛,被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你,你无耻…” 佛经掉在地上,毛笔散落一地。 沈渊庭大笑,一把扛过她的腰举在肩头,几步出门回了殿里。 他心思直白,像做什么事,就会做什么事。晚上不就是做这种事的?不明白她脸红个什么劲儿。被挂在肩头还不老实,扭的像条蠕虫,他一把打.在.她.臀.上,便不动弹了。 傅宝仪一直打他的背。他的背那么硬,打的她胳膊都疼,鼻子也酸了。难道沈渊庭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人看见么?她拼命打他:“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沈渊庭走的很快,没几步到了殿里。他踹开门,一把讲肩膀上扛着的懒蠕虫儿扔在榻子上。傅宝仪好像被砸懵了,拿被子裹住自己,大喊:“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事儿!我不干!” 沈渊庭没恼,反而看着他挺高兴的。他慢条斯理的把腰间的玉佩带抽下来,问:“我要做什么事儿?你说出来,兴许就不做了。你若是说不出来,那就好好受着。” 傅宝仪嘴巴里结巴了,这都什么事儿啊?他这副轻狂的样子像喝醉了酒一样。但是他又如此清醒。傅宝仪下定决心,她紧紧裹着被子,敌视他,换了缓兵之计:“妾身身子难受…侯爷力气又大,妾身怕扰了侯爷的好兴致。” 沈渊庭已经剥去外衫。他肩宽腰窄,全身都是力气,把玉带放到桌上,吹了灯,黑下来什么都看不清。 一次两次是兴致,三次四次可就惹人烦了。他扯过那只蚕蛹,把外面的一层层蚕被剥开,露出里面.白.嫩.圆.滚.的蚕宝宝。借着月光,沈渊庭将那雪白含进嘴里,低声道:“明儿个本王高兴了,就帮你父亲换个屋子。如何?” 傅宝仪一僵,不再动弹,问他:“真的?” 沈渊庭懒得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 月亮悄悄从东墙爬到了殿头,一片乌云遮过来,如绢布似的包围了,渗出一圈淡而朦胧的月光。 西殿里养的娟鸟儿嘤嘤娇啼,一盆合欢花在月光下慢慢的绽开了。池子里的金鱼儿不老实,上窜下跳的,搅乱一池春水,翻涌激烈起来,水花都溅到了岸上,潮湿一片。 这是一个普通的,夏日的夜晚。 很快,秋天便到了。 第二日,天光亮堂,秋日晴空,是个好天气。沈渊庭带着傅宝仪去马场学骑马。 玉珠为宝仪找了一身轻便 分卷阅读72 的,收了袖口的衣服,上面绣着花纹。傅宝仪穿着靴子,发束高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飒气的女将军。 傅宝仪很抗拒。 她从来没有骑过马,对马有阴影。 她求了沈渊庭好多次,包括在他兴致正浓的时候,她话都说不利索,还抱着一丝希望问:“妾身…明日能不去学骑马么?” 他说不能。 傅宝仪蔫儿了吧唧,到了马场。 马场占地宽阔,含了两个山头。远远的山脚下由木围栏隔开。那么大的地方,一个骑马的人都没有。 若是有别人一起学马,傅宝仪心里还能好受些,只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沈渊庭薄唇轻启:“这片地方是王府名下,平时只有本王在此骑马。” 他的言外之意,能来这里骑马,是你的荣幸。 傅宝仪心里难以言喻,面上露出笑容:“妾身谢侯爷宽厚。” 沈渊庭挥鞭,马厮便牵来一匹通体血红的宝马,个头比银蛟矮一些,四肢细长,眼睛很大。马厮恭顺道:“这匹母马性格温顺,听话好骑,是小的听了侯爷吩咐,特意从马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沈渊庭看马身合适,毛发顺亮,昂首道:“就这匹。” 马厮躬身退下。 沈渊庭侧身瞥了傅宝仪一眼,对她说:“你过来,手放在这里。” 傅宝仪怕马,是她怕挨马蹄子。她战战兢兢的走过去,轻轻伸出手,在小马的头上摸了摸。 她原本想着,马匹大都性格暴躁,不会喜欢人触碰。可这匹马好像很温顺,甚至抵着头,安静的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沈渊庭说:“她叫红玉。从来不发狂,十分聪明听话,比你强太多。” 傅宝仪:“……” 沈渊庭目光平淡:“上去试试。” 傅宝仪慢慢点了点头。她盯着马背上的马鞍。一脚踩在脚蹬子上,动作僵硬。 她好像腿太短…上不去。 正上下困难,傅宝仪感觉到一只大手托住了她的臀,把她向上推。傅宝仪借着力,终于跨上去了。 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地面,一阵阵眩晕,马背上竟然这么高! 傅宝仪只骑过一次马。准确来说,并不是骑马,就是沈渊庭发疯那次,把她夹在胳膊底下放上了马背。她差点没吓破胆儿。 她听见沈渊庭问她:“怎么样?” “有,有点高。”傅宝仪的双腿紧紧夹在马背上,害怕自己掉下去。 沈渊庭一皱眉,扒开她的腿,逐句教导:“腿不要夹这么紧,放松些。感受马的中心在哪里,摸一摸红玉的脑袋,告诉她,你是她的主人。” 红玉一点都不生气,背上多了个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剧烈挣扎。傅宝仪慢慢的,慢慢的放心下来。她手里抓着缰绳,腿和身体都放松了。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杨树叶子泛黄飘落,堆在地上。马蹄子踩在上面,声音脆脆的。沈渊庭牵着缰绳走了会儿,把绳子递给她:“你来试试。拿着绳子,拿稳,不要抖。” 傅宝仪颤颤巍巍的接过缰绳,逐渐适应了坐在马背上的高度。她远远望去,天高云淡,似乎世间万物都在身.下的马背上。 红玉觉得无聊,甩了甩尾巴,走的很慢。 沈渊庭拍了拍马身,红玉收到指令,逐渐加快。傅宝仪呼吸平稳,她甚至觉得,已经掌握了骑马平衡的要点。 这时,沈渊庭吹了声口哨,红玉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傅宝仪没想到,一下子伏在马背上,扯着嗓子叫出声。沈渊庭看她不肯直起身子,又吹了声口哨,红玉乖乖停下脚步,慢慢走到沈渊庭身边。 沈渊庭:“蠢笨如斯!” 说完,就翻身上马,把宝仪搂在怀里,手里牵着缰绳。 他上了马之后,傅宝仪好像有了个依靠一样,也不那么害怕了。沈渊庭把缰绳塞进傅宝仪的手掌心,伸手握住她的手:“手要这样拿绳子,身体挺直。” 傅宝仪不由得侧眸看他。他面庞沉稳,目光专注,盯着马鞍,像是在做什么大事。 沈渊庭完全把傅宝仪搂在怀里。他捏了把她的腰:“记住了?” 傅宝仪点了点头。 她认真起来,努力去找骑马的感觉。除去惧怕之感,也就没有那么难了。她的身体放松,很自然的坐在马背上,轻轻挥动缰绳,马儿渐渐奔跑起来。 父亲曾经说过,只要认真做个事情,无论学什么都能学会。傅宝仪坚信不疑。很快,她开始享受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也享受微风划过耳畔与脸颊的快.感。 风卷过她的发,几丝落在了沈渊庭脸上,有些痒,香香的。他没有躲,状似不经意的,唇畔擦过怀里人儿后脖颈,去闻那道香味。若有若无,很快消失不见。 傅宝仪已经能单独在马上驰骋。她跑了一阵子,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第38章 分卷阅读73 “骑马也不是很难。”傅宝仪从马上跃下, 除了腿有些发抖,甚至血液里还隐隐流淌着.快.感。 沈渊庭把红玉留给她自己练,去牵了银蛟过来, 翻身上马,低头睥睨着她。 他今日一身玄衣,身侧绣九排云中翻腾锦纹, 玉冠高束,说不出的好看来。摄政王尚年少, 喜急马冷刃, 面容若神袛,朝她伸出手。 风吹过一缕发丝,粘在宝仪的脸上。她咬了咬唇, 终于把手搭在他手掌心中。 回去路上,玉珠在马车喋喋不休:“咱们侯爷是真的喜欢夫人,侯爷的银蛟马, 旁人碰都碰不得,更何况骑上去。侯爷那么傲气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教过别人骑马, 夫人且是头一个呢。” 他喜欢她? 傅宝仪陷入了一阵沉默的失神中。 从认识到现在,沈渊庭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 宝仪很难相信。 三日后,西郊马场。骏马云集, 场地开阔,天上翻滚着几堆乌云。浩风烈烈, 旗帜迎风, 高高露台上,衣香云鬓,几排贵妇人一一坐着。皇帝与皇后坐于主位。 尚书府的刘夫人前些天儿刚把女儿嫁到林将军府上, 这些天可高兴了,喜上眉梢,逢人便说:“还是皇后娘娘仁慈,瞧着我们都过的疲乏了,让咱们一起打场马球来。打球好啊,平常我们这些女人也没什么骑马的机会,今儿个可算是活动活动身上的筋骨。” 一位夫人回她:“刘夫人说的是。要不然以前学的骑马有什么用?到现在全都忘了。前些日子我听说您的女儿嫁到了将军府上?诶呦,真是段天赐的好姻缘。” 刘夫人直棱着耳朵,脑袋上别着的金钗玉珠滴了当啷响。她朝傅宝仪坐着的位置,放大了音量:“可不是么?好歹也是个侧室,比上门做妾的那些人好多了!” 那位和她搭话的夫人一听她这么说,就变了脸色。尚书府夫人是没把女儿嫁到摄政王府里去,现在在这儿记恨别人呢。那位夫人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扭过了脑袋,专心看台下的景致。 傅宝仪倒是没听见刘夫人的话。 她的视线全在下面,腿忍不住发抖,鼻尖儿也出了汗。 在这里骑马和在马场骑马不一样。这儿一会儿那么多人一起骑,谁知道什么时候谁的马受惊,开始疯跑呢! 饶是傅宝仪在马车已经能自己骑马而驰了,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儿。 马球是前朝流行的玩意儿。这些世家贵族,没事的时候,几个人为一队,两两一组,哪个队伍把球打进框子里,哪个队伍就赢了。赢了的队伍可以讨个小彩头。 可男女混骑,也可单独骑。 先是男人们的战场。 两队共十四人。一队七人黑袍红带,一队七人白袍红带。穿颜色不同的衣服,也好分辨谁是哪个队伍里边的。那么多人,傅宝仪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沈渊庭。 他一如既往,一身黑衣,整个人锋芒锐利。 台子底下,一个小宦官用小锤子打击铜锣,“啪”的一声,示意球局开始。 马球若想打的好,不仅要会骑马,还要会在马背上击球。打马球,靠的就是相互配合那股机灵劲儿。很快,台下的黑衣服队和白衣服队就混在了一起。马匹奔跑起来,带起尘土。 世家夫人纷纷张望,心也跟着台下的男人们揪紧。下面有某个夫人的老爷们儿,也有某个夫人的孩子。 傅宝仪张望着,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听夫人说:“进了,进了!进球了!” “谁打的?” “摄政王!” “嗨,和摄政王打球还有个什么劲儿啊,谁都知道王爷在马背上勇猛,有他在的球场,别人有进球的机会么!” 傅宝仪心想,这也太快了,她连看都没看清呢就结束了……? 没到半刻钟,球局结束。黑队赢,取彩头。 皇帝称赞道:“渊庭身姿健勇,有我朝将士之难及雄风,有此雄才,乃我大烨王朝之幸事。” 台子上的一行人伏在地上:“吾皇万岁。大烨盛世开泰,同是为臣民之幸事。” 男人们一共打了三场球。黑衣队赢了两次。 太阳逐渐上升,该男女混合马球了。傅宝仪忽然就打了退堂鼓。她在台子上看着都闹心,更别提在马场上,打球就和打仗似的。 地上尘土飞扬,傅宝仪心不在焉的下去,身后忽然就有人挤了她一下,撞在了她背上。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就偏偏撞了她? 傅宝仪回头,一看,是个眼熟些的青衣少女,似乎含恨瞪着她。 傅宝仪想起来了。这人是尚书府刘夫人的女儿。之前求皇后把她嫁到摄政王府,最后没成。 这事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去府里当妾,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她果果犯得着挤兑她么?还在背后偷偷推人,阴险! 青衣少女一直瞪着她,宝仪没理,自己提着裙子走下高台。 分卷阅读74 傅宝仪被婢子带着换了衣服,找到了她的红玉。她伸出手,抚摸着红玉的脑袋:“一会儿看打不过,咱们就跑,用不着和她们挤来挤去。保命要紧,你知道吧?” “你在这嘀咕些什么?” 什么保命要紧?让别人听见不笑掉大牙。身后的男人嫌弃极了:“放心,一场马球赛而已,要不了你的命。” 摄政王牵着缰绳,姿态矜贵,眉眼含傲,命令她:“快上马。” 这里多女眷。未出阁的女孩子不能在公开场合骑马,只能在台子上偷偷打量,看见摄政王,都偷偷红了脸。傅宝仪顿时觉得,无数支冷箭射在她的背上。尤其是不远处的青衣少女,那带火目光好马上把她戳出两个洞来。 傅宝仪就说:“侯爷,这里多女眷,您来不方便,还是快出去罢。您放心,妾身已经会骑马了。” 沈渊庭不知道她在唠唠叨叨废话什么。他托了她的臀,把她举到马上,不耐烦道:“你牵着缰绳,走两圈。” 众女纷纷吸冷气。这是那位冷若冰霜,面如修罗的摄政王么!他竟然到那个妾身边,还把妾抱到了马上!天哪,在外面竟然这样恩爱,那在府里,这妾岂不是被宠的无边无际了?一时间,夫人们全都沉默了,有难以置信的,有艳羡的,还有不可置信的。 傅宝仪全身僵硬。她小声说:“侯爷!您别这样,这儿这么多人,看见不太好。” 沈渊庭牵着绳子慢慢走起,没怎么搭理她:“别人看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会少块儿肉么?” 傅宝仪骑在马上。 感觉好像还挺好的,高人一等。傅宝仪骑了两圈,发现那青衣少女竟然还在瞪着她。傅宝仪有了底气,回瞪过去,都是有马的人,还不知道谁的马比谁的马厉害呢,谁怕谁啊? 好在沈渊庭只是牵着她走了两圈,就回了男人堆里。 傅宝仪慢慢放心,摒除杂念。 很快,小宦官又敲了敲锣,示意比赛开始。 傅宝仪挥舞缰绳。她回忆学习的骑马要领,微微低身伏在马背上,感受从耳畔呼呼而过的风声。 沈渊庭骑马与她并架。他沉声道:“看准时机,把球传过来,懂?” “懂!” 傅宝仪盯着那只在场上滚来滚去的球。她的脑子里,迅速计算出几道最短距离的直线,骑马过去,手中一挥。 球被截了,截球的人是那个青衣女子。她现在换了白衫,是傅宝仪的对手。 傅宝仪觉得自己来劲儿了,脑袋上冒火。她三番五次忍让就是了,她竟然截了她的球?这就不能忍了! 傅宝仪挥舞缰绳,她喊了声:“红玉!” 红玉好像已经和她有感情了,也能听懂她说的话,立即撒开丫子跑起来,一时间马场上扬尘飞舞,马蹄声音震天。 傅宝仪骑的马是好马,至少比那女子的马好。她很快就超过了那人,截了她的球。用力朝沈渊庭挥过去,一个眼神,沈渊庭立刻心领神会,球被打进了洞里。 高台上欢呼声一片。 皇后也不住点头,放了手里从西洋传来的望远镜,柔声道:“渊庭娶的那个妾,身上还是有点功夫的。” 她侧头看向皇上,竟发现皇帝的眼神,停在台下那女子身上。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 傅宝仪把所有的头发都扎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漂亮妩媚的眉眼。她在马背上驰骋,身上少了些妩媚,多了些英姿。纤腰直背,纤细瘦小的身子里,似乎有用也用不清的能量。 不需多时,她弯腰,又挥了一鞭,马球很听她的话,咕噜着,穿过众多缭乱马蹄,滚到了洞里。 她竟然进了球! 说明她还是挺厉害的。 傅宝仪从小就有傲骨。别人可以折了她的皮,但永远不可能折了她的骨头。谁也骂不了她,捏不透她,踩不碎她。就像现在,所有事情都靠她一个人做,但她从来不害怕。 傅宝仪心里高兴,把马棍举过脑袋挥了挥,视线穿过众多人,与沈渊庭的对上。她笑容肆意明媚,似乎在邀功。 少女脸上张扬的笑容,比骄阳还要耀眼,胜过无数堆砌的陈旧胭脂。 她牢牢的吸引了一大群人的视线,自己却毫不知情。 皇后咳嗽了声:“陛下…” 皇帝惊醒。他向皇后微笑:“看着渊庭的内室,朕便想起来了你少女之时,在马背上,也是如此英姿勃发。” 皇后心里微微惆怅。 谁都喜欢年轻的,她何尝不知道。 沈渊庭很快骑到傅宝仪身边。比赛结束,傅宝仪还等着沈渊庭夸她两句呢,却没想到他只是板着脸,往她脑袋上扔了个罩衫,牢牢把她裹住了。 第39章 傅宝仪把罩衫拿下来, 抓了抓被弄乱的头发。 小宦官击了一锣:“黑队三球而进,全赢。夺彩头!” 傅宝仪玩过了瘾,去侧殿更衣。国公府李夫人远远 分卷阅读75 见她, 便笑着来抓她的手:“原本只是觉得娘子能文会医,想不到马背上的功夫也是一绝。你刚刚那动作,既稳又快, 让人眼花缭乱,舍不得看别人, 一直盯着你看呢。” 傅宝仪谦逊道:“夫人过誉了。妾身只是一些皮毛本事。” 李夫人面露羞色:“你那方子, 我吃着正好。这些天都觉得神清气爽,皮肤也水润润的。等再过三个月除夕那会儿,我再回府。一切全听你的主意。” 傅宝仪微笑着:“如此便最好了。” 她更衣完毕, 要下楼回马车去。不料一灰衣服小太监单独找到宝仪,说皇后娘娘有事要同她说。 傅宝仪跟着小太监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还是一贯样子。珐琅花瓶的清水里,泡着几小株茉莉花, 香远益清。皇后娘娘一边剪去花枝,一边免了她的礼。 傅宝仪坐到矮凳上,不再四处张望。 皇后看了傅宝仪好一会儿, 看她的眉眼,身段儿。她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见到傅宝仪时, 她就夸赞傅宝仪是个好女儿,后来她家出了事, 连塞带给的把她弄到了摄政王里。皇后想了想, 她做的对极了,不去王府,恐怕以这样的长相, 最后迟早会入宫。在这深宫高墙里困一辈子,哪里有外边儿的天空敞亮痛快?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机灵的,漂亮的人。可是她进了宫,跟在皇帝身边做了皇后。眼见着一批批如花似玉的姑娘进来,她仿佛要永远埋在这后宫里头了。慢慢的,她与皇帝,只有恩,没了爱。 皇后便有点羡慕宝仪。羡慕她身上年轻的活力,比任何烛火都要亮眼。皇后声音柔和:“这些天里,在王府,你可适应?” 傅宝仪点头:“适应。侯爷待妾身很好。” 皇后娘娘的手指顿了顿,拉住了宝仪的手,慢慢说:“当初本宫以你父亲相要挟,让你嫁到摄政王府里头去,你不怨恨本宫吧?” 说不怨是假的,恨倒是谈不上。傅宝仪很想告诉皇后,当初呀,您弟弟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就连现在,傅宝仪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 她摇了摇头:“不怨。妾身要谢过娘娘,给妾身的父亲一个机会。” 要不然,父亲便含冤死在牢里了。 皇后娘娘觉得她之前的想法过于狭隘了。她们都是女子,或许她不应该那么对宝仪。她便笑道:“你好好在家里,伺候侯爷。等你有了孩子,便给你升位份。你能好好对侯爷,侯爷自然能好好对待你。本宫今儿瞧着渊庭还亲自抱你上马,看样子,是把你看得不轻。” 傅宝仪:“………谢娘娘关怀。” 宝仪不知道皇后怎么了,好像憋着很多话对她说。连说带喝茶,硬生生在凤仪宫呆到了天黑。 等到天黑,傅宝仪才被放出宫门。 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门外停着辆马车。傅宝仪撩开帘子上马车,见沈渊庭闭着眼靠在椅上,面容和平淡寡。灯光打到他的侧脸,一半明一半暗。 傅宝仪以为他早就走了。 她上了马车,坐在沈渊庭对面。马车慢慢的行驶在路上,铃子叮叮当当响。 傅宝仪一直盯着沈渊庭看。看来看去还是那张脸,她很快转头看向别处。 这时候,男人发了话,声音冷冷清清的:“你在宫里都说了些什么?” 傅宝仪想了想:“没什么。娘娘找妾身喝了会儿茶,说的都不是要紧事。” 她眨了眨眼睛,又说:“侯爷。皇后娘娘说,您心悦妾身,可是真的?” 车厢里安静片刻。 “假的。” 他回答的行云流水,一点儿不犹豫。 傅宝仪:“……”她为什么要大言不惭问这样的鬼话。 她低头,整理衣裙,看了看自己新涂的漂亮指甲。 傅宝仪小腹胀痛。这几天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好在她早有准备。等到了府里一瞧,果然有了些。 傅宝仪懂得用药。她立即熬了一壶热热的黄糖姜茶喝进肚子里。暖烘烘的,好了不少。 傅宝仪没有沐浴,只是简单盥洗一番,便进了被窝。她闭上眼睛,算了算日子,似乎又到了一个月,该去牢里看看父亲了。秋天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凉,她得多带些被子去。 想着想着,傅宝仪又想到,梁□□上的那个美妾,到底私下里去见了谁。她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袁府里呢? 父亲若是没出事,估摸着这个时候,她就嫁到刘恒家里去了。 傅宝仪想一想就一阵恶寒。 像这样一遇见事情便抛下女子的男人,是依托不了一生的。现在有多喜爱,完全是靠女子的皮相。等女子年老后,男子便会暴露本性。 傅宝仪闭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不知道长这样一张脸是幸运还是不幸。 恐怕沈渊庭也是,只馋她的身子,对她这个人毫无兴趣。 傅宝仪脑袋乱糟糟的,她扯过被子,身后一沉,沈渊庭上了床。 分卷阅读76 他占地方那么大,每次宝仪翻身的时候都难受。每一天晚上,还可能被压醒。被压醒的时候,宝仪幻想什么时候沈渊庭娶了别的妻妾,她也能轻松一些,不会受这样半夜被一条胳膊砸醒的气。 果然,安静不出三秒,她觉得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腰上。 傅宝仪瓮声瓮气,背对着他,小声说:“侯爷,妾身今天身子不爽利,不能伺候您了。” 身后的男人手顿了顿,松开了她。 傅宝仪嘟囔:“侯爷今日也累了,还是早些睡吧。” 说完,脑袋就钻进了被褥里,只露出来一个毛呼呼的头顶。 沈渊庭凝视她片刻。 她好像并不喜欢面对自己,得了空闲,立即便会滚到床榻另一侧,好像故意离他很远似的。 沈渊庭的唇,越抿越紧,显露男人心里不悦。 索性他披上外衣,下床出门去了。 傅宝仪听见了他关门的声音。大半夜的,谁知道他是看兵书还是舞刀弄枪,反正没别的事儿。她一个人独享一张大床,睡得正好。 玉珠正点着灯守夜。看见侯爷出门,身上的瞌睡虫都被吓醒了。她连忙爬起来福身:“侯爷怎么出门了?” 沈渊庭神态冷清:“你们夫人,今天遇见了什么事?” 玉珠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夫人的月事? 玉珠可是夫人和侯爷的头号CP粉,怎么可能容忍他们两个之间出现误会呢?她解释:“夫人今天来了月事,小腹疼痛难忍。所以可能精神不大好,又刚刚骑马,所以身上疲乏。” 沈渊庭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成了个包。 她腹痛难忍?怪不得蜷缩成一团。 只是为何不告诉他? 沈渊庭心头莫名生出来一股气儿。他疾步回了屋里,在床榻边立着,居高临下看她。 眉头紧缩,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把她裹着的被子剥开,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沈渊庭的手掌温热,落在傅宝仪的小腹轻柔。他的声音好像也没有平常那样冰冰冷冷的了,带了几分柔和:“你腹痛,为何不和我说?” 傅宝仪被迫紧贴他,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囔了声什么,沈渊庭并未听清楚。 她心里想,我告诉你腹痛有什么用?我还是会疼。她忽的想起来,努力睁开眼:“侯爷,明儿妾身又该去看妾身父亲了。您帮妾身父亲换了屋子了吗?” 沈渊庭颔首。 她离他很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的连那小巧鼻头与脸颊的皮肤也看得清楚,又这样仰着脑袋,可怜兮兮,像圆眼猫儿一样的瞧着他,沈渊庭的心里逐渐升腾出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他甚至幻想,她一会儿听见他为她父亲换了牢房,会像往常一样在他喉咙那块儿亲一下。 沈渊庭等待,可宝仪并没有那么做。 他这性子,不可能主动央求。很快,他闭上眼。 傅宝仪本来生的漂亮,手和脚都是软的,这么缩成一团躺在他身旁,沈渊庭的心里,慢慢被一股怜惜感所包围,最后伸了胳膊,把她抱在了怀里。 一夜无梦。 第二日,傅宝仪去监狱。已经四个月了,她来了监狱四次。 照样还是同一个老嬷嬷来接引傅宝仪。老嬷嬷都认识傅宝仪了,喋喋不休说:“夫人的父亲在监狱里很好,好吃好穿的。侯爷慈心,把夫人父亲弄到了最好的屋子里。” 他慈心? 傅宝仪垂头不语。 唉,难受啊。每个月,最难受的就是这一天。屋子里的条件再好,那不还是监狱么?还能好到哪里去? 傅宝仪一边走路,一边想,她若是男子,就领兵造反!从这里打到皇宫,把他们都杀了,再把父亲救出来。 傅宝仪很担心自己会不会疯掉。 她一路急疾步而行,走到父亲所在的牢房。 父亲的精神气儿很好。一见她,说:“仪姐儿上次带的两本书正和爹的胃口。这次带了什么书?” 傅宝仪隔着兜帽看父亲。她身子瘦弱,脊背却挺的直直的,像监狱里的傅老爷那样。她把包裹隔着栏杆递过去:“带了,又带了十本父亲喜爱的书。” 傅老爷看着女儿很心疼。女儿瘦了,想必在外面的日子不是很顺心。 他叹了口气:“要不然,仪姐儿别再试着救我。好好安心过你的日子吧。我老了,没有多少剩下的日子,在哪里都一样。我看着监狱里也很好。” 傅宝仪板脸:“父亲切莫再说这样的话!明明不是你的罪,何必当那只替罪羊?女儿就算死,也要把您救出来。” 她从小就倔,认定了的路,走到黑也要一直走。 父女两个都沉默了。 第40章 傅老爷叹了口气:“是父亲做的不好。一把年纪了, 还连累了家里。” 傅宝仪握住他的手:“爹,您别急。女儿已经找了一半线索。 分卷阅读77 等线索全都找出来,女儿就去求侯爷, 求皇后,还您一个清白。” 窗外乌云聚集翻涌,雨滴洒落, 顺着屋脊汇流而下。 旁边的监房与傅老爷的监房相通。一片黑暗里,有人轻声咳嗽, 嗤笑着说:“你未免想的也太天真。你觉得, 摄政王会放了你爹?” 傅宝仪被问住。她指尖发白,紧攥着伞柄。 “若是查出证据…” 那人大笑,笑声轻狂, 穿透宝仪耳朵,听的她浑身难受。他又说:“若夫人什么时候想通了,给我百两黄金一辆马车, 我自会有办法,把令尊毫发无损送出去。” 傅宝仪心头一跳,伴随着窗外一声惊雷, 黑暗天空被一道闪电撕碎。 擅自从牢里出逃,被抓住,是重罪, 当即绞杀。 傅宝仪暂时不想冒这个险。 傅老爷皱眉:“你不要听他的。这里人都说,他是个疯子。好女儿, 爹一切安好。天色不早了, 你快快回去,不要在外逗留。” 自始至终,那人都没有露脸。 嬷嬷匆匆而来, 说:“夫人,到时间了,您得走了。” 傅宝仪:“爹,您珍重。” 她低头,举着伞进瓢泼大雨里。雨滴溅湿了她的裙面。 傅宝仪问嬷嬷:“被关在父亲旁边那间房的,是个什么人?” 老嬷嬷脸上出现一种极其古怪的惊骇之色。她摇了摇头:“夫人,您不知道,他是个疯子。平县有个县官抢了他的妹妹做妾,他第二天就上了县官家里,拿着杀猪的刀,把那县官一家子都杀了。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四岁孩童,无一幸免,血流成河。官兵去抓他,硬生生的没抓到。他跑了,跑了三四年。最近才被抓进牢里。我们做下人的,都不敢和那人搭话,不是个活生生的疯子,又是什么!” 傅宝仪垂下眼帘,没说话。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冒险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傅宝仪出来后,天色略有放晴。她乘马车到药房,问小徒弟有没有她的纸条。 小徒弟点了点头:“有的。昨天,一位妇人交过来说要给您,我去给夫人取过来。” 王嫂在纸条上写,每逢初一十五,梁家那个妾都会在晚上,偷偷出门,去清水楼与男子厮混。 今天是初十,还有五天。 有了具体的日子就好办了。傅宝仪若无其事,收了纸条,照往常的样子把纸条烧了。她刚开始面诊,看到第二位病人时,竟然是个面熟的。 是刘恒。 刘恒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傅宝仪家里出事后到了摄政王府做妾。他原来不信,今天来药房一见,就相信了。傅家出事儿的时候,他本来想帮一把手,是刘母以死相逼,逼刘恒解除与傅家的婚事。刘恒虽然不情愿,但是没办法。他总要听母亲的话。 看着刘恒,其实傅宝仪没什么要怨的。毕竟两个人只见过一面,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她未戴兜帽,隔着一层轻纱,只有朦朦胧胧一浅衣女子的轮廓。刘恒心里又难受又懊悔,还有一点不甘心。但事到如今,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和摄政王抢女人。 傅宝仪语气平常:“这位公子平时有什么不舒服的?” 刘恒懊恼:“头疾,常常夜里犯病。” 傅宝仪低头,把脉,写下方子递过去:“拿着这个去抓药。连续十日,饭后服下。” 看着那只白嫩的手,刘恒面露呆色。他当初为什么不坚持,把她从水火坑里救出去?他不是个男人,不算个男人,根本就是个懦夫! 傅宝仪知道刘恒在想什么,就说:“有些人命里有缘,有些人命里无缘。想必我与刘公子便是无缘。也不必强求些什么,刘公子不要想这些杂乱事情,头疾也能好的快一些。” 刘恒激动道:“我不该那样!在你最无助的时候选择缩在家里当个缩头乌龟。我现在很后悔!宝仪……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傅宝仪心里有些生气了。她道:“给你个机会,你能做什么?你能把我父亲从牢里救出去,还是能把摄政王怎么样?刘公子,念在之前是同窗旧友,我们能说上几句话。要不然,我真不想见你!你枉为男子,毫无主见,以后,你还是换家药房看病吧!阿白,把他轰出去。” 小徒弟得了指令,把刘恒赶出了药房。 夕阳西下,刘恒最后回望一眼,失魂落魄走到了街上。 傅宝仪心里窝火。她不明白,都已经这样了,刘恒竟然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那句话。眼见天色不早,傅宝仪戴上兜帽,向玉珠道:“我要去前街买马蹄糕,你先回去罢。” 玉珠怔了怔,丝毫未起疑心,先回了府。 傅宝仪没有坐马车。 她要自己去做一件事。 离天黑还早,她要去梁府巷子看一看。别人都看不见傅宝仪的脸,只觉得这一定是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并没有多加窥探。她在街上走了一阵子,到了梁府。 分卷阅读78 傅宝仪坐在巷口对面一处茶水铺子里,看着梁府大门。 她身姿高贵,衣着不俗,茶水铺子老板不敢多问,上了一杯清茶。 傅宝仪静静坐着,品她的茶。 其实她只是想先来探探路,别的目的暂时没有。 天快擦黑,梁府那扇朱红色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个三四十岁模样的男子,穿官服,看样子是监察部左尹使梁正。梁正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巷口。 傅宝仪慢慢盯着那道背影,记住了男子相貌。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 正在宝仪准备要回去时,梁府的大门又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朱红衣服的婢女。 傅宝仪敏锐察觉,女子竟然腹大如盆。 她有身孕?看样子已经有五六个月。普通婢女是不会怀孕的。 那女子笑着和看门小厮说了几句话,一个人走到了侧巷子。 傅宝仪不动声色的跟上。 这么晚了,她一个怀孕的女子,能去哪儿? 梁府里唯一怀孕的女眷,便是那名美妾。 女子穿过几个小巷子,走到了繁华的马前街,还在往前走。 这不是去青水楼的路。今天也不是初一十五。 人逐渐多了起来。卖糖人儿的,卖风筝的,卖雨伞的,吆喝个不停。街上人来人往,宝仪逐渐有些跟不上了。 那女子一转弯,拐进了个小巷,进了一条胡同。 她那么大的肚子,到底要去哪儿? 傅宝仪心里着急,加快脚步。蓦然,她听见一阵马蹄声音,高头大马停在了她身前。傅宝仪心里一咯噔,他怎么在这儿!反正她戴着兜帽,谁也看不清楚样子,傅宝仪想若无其事的绕过去。未曾想沈渊庭早就发现了她。 他声音冷清:“大晚上的,你一人在外厮混什么?” 他的视线黑沉沉的,捕捉到她的身影。 傅宝仪默默站了片刻。她明明戴了帽子,为什么偏偏被他一脸认出来了呢? 那美妾是追不上了。 傅宝仪有些紧张,她手心微汗:“今日,妾身想吃浅水铺子的马蹄糕,就想起买些,未曾想遇见了侯爷。” 浅水铺子? 沈渊庭骑着马,居高临下。他眉心微皱,似乎在怀疑傅宝仪话里的真实性。 傅宝仪怕他起疑心,连忙说:“妾身腿脚有些疼了,能不能劳烦侯爷载妾身一程?当然,不载也没关系。” 傅宝仪觉得沈渊庭应该没那么多耐心与她逗留。 不料,沈渊庭伸出手,强壮有力的臂膀将傅宝仪从地上捞起来,搂进了怀里。他沉声道:“搂紧了!” 须臾,他像察觉到什么,想要回头打量。傅宝仪怕他看出来,连忙直起身子伸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视线柔和看着他:“侯爷,能回去了么?妾身腹中饥饿。” 沈渊庭不语,打量她一眼。 烈马疾驰而行。 傅宝仪的心,也跟着马蹄子落在了地上,一声一声。 他来的真不是时候!明明马上就能看见那美妾到底去见谁了。 傅宝仪垂头丧气,脑袋抵在沈渊庭坚实的胸膛上。她脖子细,这样低头,头发丝溜进去一缕。 很快,到了府。沈渊庭跃下马,把傅宝仪抱下来。 他只说:“回去吧!”便去了书房。 傅宝仪“哦”了声,慢吞吞的回了侧殿。 玉珠见她回来:“夫人,您不是说想吃浅水铺子的马蹄糕么?侯爷先您一步把马蹄糕买回来啦。” 说完,玉珠高兴指向矮桌子上摆着的马蹄糕。 傅宝仪咬着下唇,看着那碟子马蹄糕,心里不是滋味。 她一点都不喜欢吃马蹄糕。 她现在只想为父亲找出陷害他的凶手,还父亲一个清白。可是为什么这样难! 傅宝仪叹气,坐到榻子边,看着窗外高悬的清冷一弯圆月。 她不能丧气。只要好好想办法,父亲一定会以清白的身份出来的。 沐浴后,沈渊庭已经坐于桌前读书,白衣胜雪,眉目一贯冷清。 傅宝仪看着他那副一尘不染的模样,就跟外面挂着的月亮似的。她心里甚至有股冲动,她想过去,和沈渊庭商量商量,能不能放她走?或者把父亲救出来,无论让她付出什么条件都行。 第41章 当然, 宝仪也只是想一想。 傅宝仪在劣势。那人始终比她高一脑袋,她又怎么敢开口? 况且父亲身上还背着谋逆的罪名。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又快一年。初冬, 一股冷气儿自北方席卷而来,笼罩了上京的河与山,除夕要到了。 婢女们捧来了过年采买的物件, 这些都要经过宝仪的允许,被分派到各个屋子里去。 绢布, 贡品, 除夕时候下人的赏头,都被宝仪一一列上单子,送给沈氏看 分卷阅读79 过后再置办。傅宝仪管家很有一套, 沈氏从来没有在算账这一层挑过宝仪的毛病。 快过年,仆妇们把傅宝柒和沈离从山里的私塾接回来。 沈离好像离不了宝柒似的,她一不在身边就哭。反正多养个孩子对摄政王府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索性当给沈离个玩伴,把宝柒当成府里的小姐养着了。绿芝看着两个毛呼呼的小团子,蹲着笑道:“小公子喜欢柒姐儿么?若是喜欢, 等柒姐儿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好吗?” 沈离的耳朵红通通。他撇着嘴角,不肯说话。 反倒是宝柒举了举手,示意:“我才不要嫁给他呢!他一天说不了几句话, 能把人给急死。” 一屋子大人都被这天真的童言哄笑了。 临晚膳时,天上聚拢了一团厚厚的乌云。朔风飞舞, 看样子要落雪。傅宝仪披着白氅, 挑灯自药园回侧殿,身后跟着玉珠。 灯笼里火光幽幽,照影在青墙, 枝影横斜。 傅宝仪走的慢,她今日裙摆繁琐,层层叠叠,又披着外衫,行动不似穿的薄时轻便。 忽的,灯光笼罩出一个立在墙边的模糊黑影。 傅宝仪一惊。她警觉道:“是谁?” 玉珠也怕,呵斥,拿着灯笼向前。她看清了来人,微微放下心,原来是大公子从军营里回来了。玉珠便笑:“公子,您回来怎么不先知会一声?奴婢们好……” 玉珠话未说完,只觉得肩膀上一痛,眼前黑乎乎没了知觉,软倒在地上。 傅宝仪看清了他的样子。是沈珩。他在边疆吹了一年的风,高了,瘦了,也黑了。此时此刻,他正用一种略带恨意的视线,瞪着她。 傅宝仪攥紧了灯笼,后退半步,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她也不能主动介绍说我现在是你的表婶儿吧…… 沈珩早就知道了。那会儿他还不信。现在看了她的样子,她穿的这样华贵,那张脸还是巴掌大,一双眼睛温吞吞的瞧着他,总是带了点笑意。沈珩觉得有个看不见的刀子在他心上捅,疼死了。他想骂她,却不知道从何骂起,最后只是颤抖着嘴唇说:“你……你一向不喜权贵世家…我以为我去军里,你会等我回来…” 傅宝仪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她看着沈珩苍白的唇瓣,什么都不能说,到现在还能说什么?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她怨不得别人,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她又后退几步,用一种长辈的姿态:“我从未说过要等你回来。现在我们身份有别,你还是先去见你表叔吧。” 朔风飞过,她的广袖被吹开,眼睫低垂。 沈珩上前一步,用力攥紧她的手腕。他目光悲怆:“你当真是自己愿意的?可我之前从未听过你说心系表叔,你若是被逼无奈,就告诉我…” 沈珩红着眼忽然扑过来,着实把傅宝仪惊到了。她严肃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这些重要么!我原以为你在军中历练会成熟些,可你现在竟还是这般样子。我已经嫁给了你表叔,你就得叫我一声表婶儿!…是否被逼,已经不重要了。你以后不要来私下里见我。” 说完,傅宝仪蹲在地上,解开了玉珠的穴。 玉珠迷茫的抬起头,她不明白大公子为何一回来便点她的穴位… 傅宝仪脸上没有表情:“玉珠,我们走。” 玉珠来不及疑惑,就跟着傅宝仪走了。 很快,那片白色的衣角就消失在月牙门后。 沈珩靠在墙边,收回视线。他立即去了重华殿。黑云密布,石阶高台,重华殿里阴森寂静,沈珩用力踹开门,里面没有一个下人。 他的表叔,正坐于桌前读书,神色平缓。 烛火被风吹的晃动了几下,很快又安静了。 沈渊庭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回来怎么不先来封信?好让下人们去准备。” 沈珩向前几步,袖口下攥紧拳头:“表叔明知道我心悦她!你为何…” 沈渊庭避而不谈。他眼睛漆黑,随手翻了一页书:“你怎知道她心悦谁?” 他慢条斯理的将袖口抚平,起身,踱步到他身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你与她身份有别。” 他语气平常,尾音舒缓,沈珩却感觉到了怯与冷寒。 最后,沈渊庭伸出手,在沈珩肩上拍了拍:“一年不见,似乎瘦了些。” 沈珩垂下头,手指无力松开。 他的表叔,一贯如此。若是认定,便从来没有得不到东西。 沈珩觉得周身寒冷。他不由得屈服。在表叔面前,他的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连与他争抢的资格都不及。 傅宝仪一直心里揣揣不安。沈渊庭知道沈珩回来了么?她坐于铜镜前,拿梳子一下一下梳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最开始,他一直对她表现出厌恶,便是因为他觉得她在勾引他的侄子。 现在,造化弄人,她竟然嫁给了沈渊庭做妾。 若是沈渊庭见到她与沈珩私下里见面说话,那还得了?她不被生吞活 分卷阅读80 剥才怪。 忽的,房门被敲了敲,有婆子举着灯:“夫人,侯爷请您去殿里用膳呢。” 傅宝仪放下梳子:“这就来。” 她穿了身寻常衣服,推开门,随婆子去了膳房。 还没进门,傅宝仪就想往回跑,她感到一股压力。 沈渊庭坐于主位,正由婢子伺候着净手,拿干净毛巾擦干水珠。 隔着几个位置,正坐着沈珩。他面貌不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两个人,傅宝仪都不想惹! 傅宝仪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她露出微笑:“侯爷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沈渊庭放下毛巾,示意傅宝仪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 傅宝仪心里古怪,她这一年到头都没和沈渊庭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更别提坐的这么近了。她不好拒绝,款款坐在沈渊庭身边。 借着,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布菜试毒,一一做完后立于两侧侍候着。 傅宝仪不想抬头说话,只想吃她的饭。偏偏沈渊庭不知道矫情个什么劲儿,让她帮他夹菜,还得把虾一只只剥开皮。 他甚至还把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很快,沈珩便以吃饱了为由,离开了饭桌。 沈珩还什么都没吃。 要是宝仪是个男人,自己之前有好感的女子被自己表叔娶了,她不心塞才怪。现在恐怕沈珩的心都碎了。 若是表叔是个平常人,她没准还会争取一下。可沈渊庭不是寻常人,他权势滔天,难以抗衡。 傅宝仪不免为沈珩感到难过,实在是可怜。 沈渊庭目光幽冷,看她片刻:“好好吃你的饭。乱看些什么?” 傅宝仪:“哦。” 一顿饭吃的没滋拉味的。 傅宝仪有预感,沈渊庭今天晚上肯定会来侧殿。而且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果然,沈渊庭连书都没读,也不装装样子,连浴房都没进,就那么把她压在榻上。 他用力捏着她的脸,问:“他一回来,你便心神不宁,别装那些样子给本王看。” 傅宝仪不说话,也不挣扎,就那么看着他。 要是妻妾被旁人窥探,男人生气也是正常事。但天知道,这件事和宝仪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她完全是夹在其中的被害者,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谁的话。 在沈渊庭爆发之前,傅宝仪连忙摆正身份:“侯爷,您放心,妾身一定洁身自好,守着妇道,别的什么都不做。” 沈渊庭目光幽冷,仿佛在审视她。忽然,她问:“你心悦他?” “未曾!从来没有!”傅宝仪脑袋摇的像拨浪鼓:“那会儿只是珩公子年少,分辨不清楚心里的感情,把同窗之谊误当做男女之情。但是妾身心里清清白白的!” 傅宝仪像是在走钢丝,一个不留神就会掉到悬崖下面。 沈渊庭略微满意,忽然又问:“你心悦我?” 这… 她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傅宝仪想了想,试探性的摇了摇头:“未曾…” 沈渊庭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些。但他没彻底松开,他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脆弱的脖子上轻抚,指腹摩挲着她跳动的,微薄的静脉。 傅宝仪甚至觉得,一个不留神儿,摄政王便会掐死她,跟掐个玩意儿似的。 她连忙点头如蒜:“自然,妾身自然心悦侯爷。侯爷英姿勃发,面容英俊,孔武有力,妾身怎么可能不心悦侯爷呢!” 沈渊庭的唇角微勾,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脖子。 她发丝散乱,一缕粘在那只嫣红唇畔中,唇畔泛着水光。隔着层薄薄的衣服,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具玲珑身子下,脆弱可折的身躯。 沈渊庭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允. 弄出一朵小而艳丽的梅花。他轻声道:“本王喜欢听话的。” 傅宝仪打了个哆嗦。 第42章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 傅宝仪觉得,沈渊庭是个永远不会沉迷女色的正人君子。 可是相处下来,越来越发现, 他偶尔又像个神经病。 傅宝仪根本琢磨不透他。琢磨不透这样一个斯文败类。 他心悦她? 傅宝仪看未必。 她低垂眉眼,像只收起爪子的小狐狸,懒得揣摩, 也不想去揣摩他的心思。 很快,沈渊庭慢慢收回手, 抚平她背后凌乱的发丝, 让她先睡。 他的目光幽幽,难得带着些温柔缠隽,像是斩不断理还乱的藤, 把她的四肢,脖颈,每一个角落都缠紧了。 摄政王在露台上吹了一夜的风。天快亮时, 叫林与一同去酒楼。 富丽堂皇的酒楼客房,两个男人相对饮酒,一黑一白, 四下无言。 沈渊庭很少出来饮酒。酒使人失智,而且不清醒。他位高权重,需要时刻清晰的头脑。 但有时候, 分卷阅读81 沈渊庭不想那么清醒。 林与打量着他。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同样是将相武家, 少年时骑骏马自长街上打马而过, 年少恣睢,没一个女人不脸红的。他好女,沈渊庭却不。林与十六岁那年就找了个貌美婢子试了试, 第二日对沈渊庭道,此中滋味实在难言,叫他一试。 他同样十六,却没个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天天眉毛皱的像个老头。那会儿,离沈渊庭大哥去世还有一年。 沈家大哥去世后,林与就从没提过这事儿了。他知道,沈渊庭与他终究不同。 他肩上的担子比林与更沉,更重。林与走在平地里,而沈渊庭一直踩刀尖儿。 这几年,他走的浑身是血。却只能自己走,没人能帮他。 渐渐,林与发现,沈渊庭似乎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从没有一个人能入他的眼。他从不怜惜女子,也从未说过心悦。林与怀疑沈渊庭会孤独终老。 但傅宝仪的出现,打乱了林与的认知。 今夜,很明显,他的好兄弟不怎么高兴。 沈渊庭是谁?他的情绪怎么可能受别人影响,还只是个养在府上的妾。 一杯酒喝下去,沈渊庭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双眸深沉,平静水面下暗涌翻滚着波涛。他慢慢的抬起眼,盯着手边白玉盏,慢慢说:“好像有哪里出了错。” “我不想让她离开…”他语气一顿,落寞道:“我想把她绑起来。” 林与斟酒的手顿了顿。 “她是你的妾,怎么可能要离开?她父亲还在牢里,离了你她能去哪儿?” 林与觉得沈渊庭想的太多。摄政王府,多少人眼巴巴的削尖脑袋往里头挤,只要脑子没毛病,怎么可能主动松开了他这块香饽饽? 沈渊庭玉白的面颊上逐渐染上了一层粉。他淡然道:“不。她想走,我能看出来。她父亲一被放出来,她就会走……走的毫不留情。” 沈渊庭缓缓倒酒。酒花在杯子里绽开,几滴溅落到桌上。他目光专注:“她要是跑了,我就杀了她。” 林与觉得他分辨不清楚沈渊庭是在说醉酒胡话还是认真的。 他心里琢磨,就这么几天,明明最开始沈渊庭还嚷嚷着对傅宝仪没兴趣,怎么现在倒像是吸了大. 麻似的上瘾了? 明明是沈渊庭夺人所爱,竟然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这副模样与沈渊庭平时样子相差甚远。也刷新了林与对他的认知。 他道:“行了,你醉了,别说那些胡话。这些天北疆战事不稳,军里训练一刻不能放松。你先别想那些糟心事儿。估计还憋着一场仗要打。” 沈渊庭抿唇,不言语。 打仗?他喜欢打仗。他喜欢骑在马上,铁蹄践踏异族堆积如山的尸体。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道,使他每一丝神经都跟着刺激,头脑异常清明。在战场,他是主宰一切生杀予夺,貌似地狱阎罗的将军。 但沈渊庭更厌恶打仗。 他觉得自己喝醉了,慢慢的闭上了眼。 林与无奈,找了几个侍卫把沈渊庭送回了摄政王府。 眼看着天要亮了,他竟然一身酒气的回了府,没有去军营。傅宝仪想不明白。她给榻上躺着的人脱了外衣与鞋袜,盖上被子。 林与说他喝了一夜闷酒。 好在沈渊庭并没有发酒疯,只是在榻子上安静的睡着。他闭着眼,眼睫低垂,面庞苍白的像张纸,和平时轻狂模样一点不同。此时此刻,更似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傅宝仪去厨房,煮了碗醒酒汤。她拿着勺子,掰开沈渊庭的嘴,一勺子一勺子喂给他。 沈渊庭不怎么喝。一点汤渍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打湿了脖颈两侧的衣襟。又红着脸很不好受的样子,这种脆弱,让傅宝仪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施虐般的快感。 她正心里乱七八糟浮想联翩,榻子上躺着的人就醒了。他咳嗽着,苍白的脸颊被咳红,眼底也是红的。 傅宝仪停下手上动作。她笑:“侯爷醒了?把这些汤喝下去吧。” 沈渊庭皱眉:“苦。” 傅宝仪看出来他身上还有醉意,没有彻底清醒。她说:“汤里放了两块冰糖,不苦。侯爷喝下去就好受了。” 沈渊庭依旧抗拒。他好似醉的太厉害了,全身都没力气,软绵绵的任傅宝仪摆弄。 原来沈渊庭这样不胜酒力。 殿里吹来一阵风,薄纱轻晃。傅宝仪叫玉珠拿过来干净帕子,为沈渊庭擦干净流到脖子上的汤渍。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沈渊庭一直看着他。半响,他闭了闭眼,问:“你喜欢我吗?” 傅宝仪惊讶,看来他真是醉了,醉的神志不清,竟然问这样的胡话。听见他这么说,傅宝仪就联想到那次第一次见面,他一身黑衣,夜风与薄雪扬起他的袖子。他高高在上,眼神那么吓人,盯着她的时候简直像是受刑。 玉珠接过脏帕子,十分好奇的看了侯爷与夫人一眼,不敢多听,拿着盆子去外面换水了。 分卷阅读82 傅宝仪忍住笑。反正他也醉了,什么事情都记不住。她回答他:“妾身不喜欢侯爷。自始至终都不喜欢。” 说到这里宝仪顿了顿,心里有种奇妙之感,有些时候,她还是蛮敬佩他的,也有种琢磨不透的感情。他是摄政王,她只是个文官的女儿,他们两个的人生轨迹简直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谁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缠到一起去了,还缠的那么厉害,好像从此分不开了一样。 好像就是个错误。她默默想。 沈渊庭那两条好看的眉毛慢慢的皱起来。他好像听不懂傅宝仪的话,用一种无辜而迷茫的眼神盯着她看。 其实他很好。除了脾气阴晴不定,一切都好。傅宝仪又说:“侯爷若是什么时候把臣妾的父亲放出来,臣妾便喜欢侯爷了。” 殿里茶香浮动。 沈渊庭慢慢的闭了眼。他的睫毛还挺长,又黑又翘,好像比宝仪的还好看。傅宝仪起了坏心,用手揪了一根眼睫毛下来,他疼了一下,吸了声凉气。 傅宝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白天的,摄政王不去军营做他的正事,反而在床上当一只醉酒的懒虫,实在是好玩极了。正好给了宝仪一个欺负他的理由。 沈渊庭的眼皮子动了动。他睁开眼,看着女子如花笑靥,好像是一只漂亮轻薄的风筝。还好他手里抓着一条风筝线,要不然她就那么飘忽着,来一阵风就被吹走了。 他必须要牢牢抓住手里的线。 沈渊庭不安的嘤.咛两声。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打量四周,手指抓住被褥,说他想去净房。说着,就要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傅宝仪连忙说:“侯爷等等,臣妾为您找个小厮来…” 沈渊庭甩开她的手:“不!我不!” 简直像个胡闹的孩童。 眼看他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就撞翻了一只茶杯,打倒了三只花瓶。这到了净房,还不得把屋子都给拆了? 傅宝仪急忙追上他,让沈渊庭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好省点力气。他简直要重死了,傅宝仪怀疑他有两百多斤,这么着摇摇晃晃,他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了她身上,酒气擦过宝仪的颈侧,熏都被熏死了。 傅宝仪喊他:“你站直一点,看着脚底下的路!很快就到了!” 沈渊庭非不听话。他甚至把下巴搁在了她脖子上,牢牢的环住她的腰。 傅宝仪要疯了。她必须喊个人进来,刚说:“玉……” 沈渊庭那手捂住了她的唇。他眨了眨眼,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个用力就把宝仪推倒在榻子上。 榻子铺着柔软的靠垫,傅宝仪被前后夹击,压的她胸口闷。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了,张开嘴咬他的手。 帘子上的翠珠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渊庭醉醺醺,微红着眼,舔.了她颈子一下。他说:“是甜的。” 傅宝仪打他的背,打了几下,男人全身的肉硬的像石头。她喊:“沈渊庭!你起来!你喝醉了!” “我没醉…”沈渊庭喃喃道。他撑着胳膊,俯身打量她,眼里黑亮亮的。他的指腹好奇的在宝仪嫣红的唇瓣上厮磨,甚至有些可怜的乞求道:“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第43章 这人是彻底疯了, 没救了。 说完,沈渊庭的脸就慢慢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尖儿。他把那两片柔软如蜜的软肉吃进嘴里, 舌.尖舔了舔,又一本正经说:“甜的。” 傅宝仪推了他好一会儿推不开。他发的酒疯也太疯了,完全和平时是两个人。 后来, 他吃的津津有味,半天不去净房, 后来竟然压着她睡着了。 傅宝仪用尽了全身力气, 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喘着气儿。 她擦了湿淋淋的脸,心想,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不容易把如同大山一样的人赶下去,傅宝仪整理衣衫,瞥他一眼。 简直是乱七八糟。 就让他再榻子上蜷着吧, 她才不管呢。 傅宝仪出门去。她对玉珠道:“侯爷在里面睡着,什么时候侯爷醒了,就再给他煮碗醒酒汤喝。” “夫人可是要去药房?” “是。你就不必跟来了。今日我去的晚, 回来可能晚些,不必担忧。” 药房,掌柜在理账本。见宝仪过来, 他忙起身,笑着:“夫人来了?” 过了这么些天, 掌柜对宝仪这个医士很满意。她精通望闻问切, 甚至对疑难杂症略懂一二。他对宝仪作揖:“夫人,是这样的。店里正缺一些好药,小的听说您府中有紫兰石斛?可否出个价钱, 卖给店里?价格是无所谓的。” 傅宝仪沉思片刻,几天前趁天气还未冷的时候,她的确收了一批紫兰石斛,大概有二十株。她微微一笑:“掌柜要出多少?” 掌柜弓了弓背:“全听夫人定价。” 傅宝仪心 分卷阅读83 里了然。她沉思片刻:“五十金一株。十支起卖。” 掌柜:“这……” 傅宝仪为他算了一帐:“紫兰石斛珍贵难得,在西洲云山那边,常常百两起卖。您若是诚心想买,我便卖便宜些给你。您舍不得出价,再好的药,也到不了您的铺子里来。” 掌柜犹豫,后终于下定决心:“好。便是五百金。等夫人回后,小的将银两亲送到您府上。” 傅宝仪道:“直接折合成银票给我便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掌柜明白了:“是,夫人。” 傅宝仪必须要攒钱。她要为自己找一条后路。 她现在弱,只能靠男人。可有朝一日,男人终究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等父亲被放出来,她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王府受那气了。 在药房呆到近晌午,一直没见有人送纸条过来。小徒弟为宝仪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夫人请喝茶。” 傅宝仪看了小徒弟一眼。见他年纪尚小,不过十五六岁。她便问:“你是几岁来药房里学徒的?” 夫人问他的话!小徒弟受宠若惊。他垂下头:“我自幼便在药房里。掌柜师父说我一出生父亲母亲就不要我了,把我扔在了药房门口。还好师父人善,留我一条命。” 傅宝仪觉得他可怜,又见他跑前跑后满头大汗,就说:“你也歇一歇,大中午哪里有什么人来看病?瞧你跑的满头汗,别一会儿中暑了。” 小徒弟白净的脸上浮出两朵红云,飞快从屋里跑了出去。 夫人不仅生的美,还是菩萨心肠。小徒弟觉得心里暖洋洋。 等到晚上,傅宝仪回了摄政王府。沈氏去了白云观礼佛,这几天宝仪没见过她。 傅宝仪也极少出门,免得遇见沈珩。每次沈珩看她的目光都很奇怪,搞得她像个始乱终弃的女子一样。 玉珠说,沈渊庭晌午时醒了酒,就没再在府里留着了,去了军营里。 傅宝仪拿了个帕子绣花。她问:“侯爷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了吧?” 玉珠见宝仪绣花,就用针把烛火挑明亮了些,摇头道:“侯爷醉的厉害,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应该是不记得了。” 殿里宽敞明亮,晚风簌簌。窗台前的金桂花落了一地。 傅宝仪心里满意,有什么都不如有钱的感觉好。她难得兴致好,便提着灯笼,去殿外捡桂花,做个香囊玩儿。 一轮弯月像被水洗了似的,庭院里也一片水光,朦朦胧胧,是行驶在云里的一搜大船。玉珠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灭了,她便回了殿里,去给灯笼换上新的灯蕊。 傅宝仪一个人,低头捡了一朵花,放在手掌心里,吹干净花里的尘土。金桂花有的开的晚,临冬天,天气冷了还开着,香味浓,很适合做香囊里的花。 树上坐着个人,拿着壶酒,看着她。 是沈珩。 傅宝仪转身就走。沈珩笑了:“你现在身份如此高贵么?连和你说句话都不行?” 傅宝仪的脚步顿了顿。 她的确不应该一味逃避,她得把话给沈珩说开,断了沈珩心里的念想。 宝仪转身,立于花树下,仰着头:“上面风大,你还是下来罢。我和你说话也不用仰着脑袋了,脖子怪酸的。” 沈珩听了她的话,从树上一跃而下。 庭院里,一棵花树,两个人。 沈珩喃喃:“那会儿我们都在私塾,你学的快,夫子便让你看着我抄书,抄完了书才能走。你嫌我看的慢,就自己去园子里捡花玩。那天,你捡的,也是这样的桂花。” “等我抄完书,天已经黑了。你在巷子口朝我挥手,让我快点回家。那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想说,傅宝仪就听着他说,没有打断他的话。 “或许冥冥之中,都是定数,谁也改变不了。嫁给表叔,的确比我好太多。至少能护你周全。”沈珩淡望向她,眉眼含笑,最后,他伸出手,手里有个东西。 是一方梅花帕子。 沈珩拉过她的手,帕子平整的放到她手掌心,很快松开,语气怅然中一丝平静:“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傅宝仪听的眼眶子也热了。这么些天过去,有太多事发生了变化。她怎么配的上这样诚心的,美满的祝愿呀?她收了帕子,点了点头。 他也一定能好的,他们都能好。 沈珩没有再说什么,出了园子的门。傅宝仪盯着那道月芽门,心里微堵,又低头,看着那个帕子。 不远处有一道黑影。 沈渊庭靠着墙,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语气平静,道:“他给了你什么?” 傅宝仪看不清他的脸。她把手藏到袖子里,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渊庭心头一股怒火席卷而上,他走了几步,眉眼里隐藏着愠怒,抓住她的手。 是一方雪白无暇的帕子。 像是少女怀春,绣 分卷阅读84 给情郎的。 沈渊庭的目光结满寒霜,抓着她的手腕逐渐用力:“一年了,想不到你还是这种样子。一贯在男人面前博取可怜,难道勾引本王,还不够么?珩儿刚回来,你便按捺不住了?” 沈渊庭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这种话了,好像给了宝仪几天好日子过。这句略带鄙夷的话,又把她重新拉回最开始的那些天。傅宝仪今天格外心堵,不想回绝他什么,福了个身,转身想走。 “侯爷说什么,妾身便是什么吧。”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着实刺痛了他的眼。 那股火苗在他心里烧啊烧的,把他残存确的理智全都吞噬。沈渊庭把那帕子掷在地上,恨不得撕碎了。他上前几步,掐住她的下巴:“你做了本王的妾,就要守妇道!” 傅宝仪觉得好气又好笑。她仰着头,语气比往日清冷:“侯爷会休了一个不守妇道的贱妾么?” “你简直痴心妄想!休了你…” 休了你,不就是放了你么? 傅宝仪真不明白,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恨意。她仔细想了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都是个贱妾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沈渊庭把她抗在肩头,三两下回了侧殿。玉珠着急跑过来,沈渊庭勃然大怒:“本王不叫你们,谁都不许进来!否则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摄政王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往日,王爷如同春风一般和煦,如今,他却红着一双眼,像个地狱修罗。 宝仪好像已经被扔过很多回了,不差这一回。她兜子里的金桂花散了一床榻,很香。傅宝仪闭了闭眼,不就是那档子事儿么? 她越平静,沈渊庭将越气。他那张平静似水的脸上透着股阴森,三两下把她的衣服剥开。 他忽的说:“你是不想让你父亲出来了么……” 听见这句话,傅宝仪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他竟然说这样的话?她再也忍不了了,朝他喊:“要不是父亲在狱里,我早就走了!我父亲为何在监狱里?我真想不明白…侯爷若只是单单做这事,多少人排着队,何必非得和我一起?……”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簌簌落下来。傅宝仪其实很少落泪的,因为她觉得,无论日子过到哪里,总会有个盼头。可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从沈渊庭嘴里听见父亲这两个字,傅宝仪的委屈再也收不住了。她发狂一般,拳头打在他的肩膀,再踹他几脚:“你还不如把父亲一刀杀了,再把我一刀杀了解气!” 杀了她…为何要杀了她? 只要她不离开,他是不会杀了她的。 她哭的厉害,肩膀都在发抖,好像失去了对生活的全部希望,有几滴温热的泪水溅到了他脖子上,很烫。 沈渊庭的无名怒火,有慢慢随着泪水被浇灭了。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给宝仪裹上被子,抱在怀里。 沈渊庭不知道。 原来这种令他陌生,令他理智消失的情感,叫做嫉妒。 他几乎嫉妒的发狂。 第44章 傅宝仪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与沈渊庭吵了一架。她心里憋着气, 也不像平时那样对他装样子哄着他,他握她的脚踝时,她就踹他的脸, 两个人的谈话声音都消失在激烈的动作里。 半响沉默。 “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沈渊庭按住宝仪那双细的不行的手腕,目光灼灼:“北狄那边有动静, 这个年过了,上京城不安全。年后本王出征, 你随我去。” 北狄?要打仗了么?都逼到京城来了? 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跟他去, 为什么要跟着他去?傅宝仪才不去!父亲的案子线索没有找全,她哪里都不去。 沈渊庭语气不容置喙,他低着眼, 一片一片把散落在她身上的花瓣给摘干净:“听话。” 若是平常,傅宝仪索性就跟着他去了。 这一次她不会屈服! 沈渊庭看出来了她身上的倔。他捏她的脸:“北地苦寒,军医紧缺, 医术高深者更是稀少。朝廷让你吃了这么些年上京米,到了用你的时候,你有拒绝的理由?”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傅宝仪的确是略懂医术, 没想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她还以为是他不想让她自己留在府里过几天好日子。 但两人刚结结实实吵了一架,傅宝仪不想那么快的答应他。把脑袋一歪,推他的膀子要从他身上下来。 傅宝仪看见, 沈渊庭的脸上被她挠了几下,锁骨那边也有几道血痕, 嘴唇还被她咬破了。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 傅宝仪的气儿才小了些,她想爬下来,沈渊庭却不松开, 两个人都出了汗,黏在一起,湿淋淋的像两条鱼儿。 沈渊庭声音沉沉:“我知道你与他清白,是我口不择言,勿要生气。” 他宽大手掌抚摸她发尾,眼底染上一层落寞与委屈:“只是你送他帕子,却从来没 分卷阅读85 有送过我。” “那不是送他的!”傅宝仪眼睛瞪圆,“你怎知是我送予他?” 沈渊庭皱眉:“你还让他摸你的手。” 说完,就携起她的手,竟然想咬进嘴里。 傅宝仪吃痛:“你疯了!” “我是疯了。”沈渊庭接她的话,鼻尖儿全都是她身上的幽幽香味。他叹气:“我是疯了…” 白日,傅宝仪在药房里看街上情况。果然有人拖家带口,要连夜出城去乡下避一避。就连来拿药的病人都说,这几天天下不太平,北狄人勇猛善战,好像已经打到了固河一带。 大烨与北狄自古结怨。固河,是中原一带防守,再往南来,便是上京膏腴之地,不容异族铁蹄践踏。 掌柜的呵了声:“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慌个什么劲儿。皇帝都没慌,你们反到像老鼠遇见猫似的逃命去了。简直鼠目寸光!我朝开泰,将士不比狄人差,再说,侯爷已经集结十几万精兵,择日挥师北上。狄人想打到固河来?简直做梦!” 但是形势似乎比宝仪想的严峻许多。第二日天未亮,她睡眼朦胧从榻上爬起,见沈渊庭已经一身银服盔甲,手握长枪,不知在桌前立了多久。 傅宝仪见过沈渊庭很多样子,却很少见他身穿厉甲,她忙收拾妥当,一时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沈渊庭目光灼灼锐利。他身形高大,尤其是穿盔甲时,鬓如刀裁,眉宇之间不怒自威。他三两步走到宝仪身前,道:“你且去城门,此处备下马车,有精兵相随,会保你安全。我需领兵出征,即刻出发。” 他最后说:“此仗难行。你护好自己,勿要逞能。” 傅宝仪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临战悲壮。她站在城楼上,看十万军马向北奔驰而行,旌旗烈烈,逐渐于地平线消失不见。傅宝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慢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揪紧了。 沈渊庭派郑伯跟随傅宝仪。他躬身说:“夫人医术精妙,侯爷将数十名军医留下,一切全听夫人指挥。” 傅宝仪收回目光,眼底一片清明。高台风烈,广袖飞扬,她疾步下城楼:“郑伯,你需要帮我个忙。” “夫人请直说。” “取府里的药来。”傅宝仪上马车,挑开帘子:“在药房,我已经一一分置妥当,尤其是止血之药。” 郑伯说是:“是。药品数量夫人不必担心,军中自有供应。” “好。”傅宝仪朝郑伯点头,撂下帘子。 马车行驶月余,穿过固河。固河以北,便是北狄之地。北狄野蛮,自古好杀戮掠夺,如今铁蹄卷土重来,众人始料未及。皇帝当即下诏书,钦点沈渊庭为主骑,立即挥师北下剿狄。 傅宝仪下了马车。入目一片平原,四处荒凉,戈壁浅滩,眼前横着一条宽约十几尺,波涛汹涌的一片黑河,厚雪未消。 将士已经扎下帐篷,分布防图。 傅宝仪经过十几日颠簸,有些难受。他们来的比军队来的慢几天。傅宝仪努力让自己体力恢复过来,去了医士的帐篷。医帐宽敞,能容百余人,共十顶,军医五十人。 在这里,她便不是什么夫人了。她也是一名普通军士。为了轻便,宝仪换了男子衣衫,免去衣物繁琐。 这一路上,傅宝仪只与沈渊庭见了不到三面。 大雪纷飞,天上密云,越离固河近,宝仪心里便紧张——对面便是野蛮夷族。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北狄军帐,几个北狄人议事。这些人茹毛饮血,身形宽大,穿草皮衣衫,发鬓乱裁,眼睛都是异色。北狄王乌查尔年事已高,将战事交给了自己的两个个儿子。大王子波斯济,二王子波尔济特。 波斯济身高八尺,长相可怖。他砸了手里的酒碗:“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狄人昨夜连夜派出一队军马越过固河打探情况,却被主将拦截,片甲未留。 波尔济特道:“大哥!勿要动气。汉人的将帅,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他出兵神鬼不知,确实是个劲敌,此事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波斯济面露凶光,一双阴霾蓝眼看向窗外:“来年开春前,必须收了固河!我管他什么劲敌与否…” 波尔济特:“大哥!” “你总是这副婆婆妈妈女人性子,犹豫不决,怎能成大事!召集众士集结,三日之后,需乘船越河!” 低矮的围包被风卷起帘子,屋外朔雪纷飞,固河波涛汹涌,墨云压境。 河对面,军营,主将帐里。 林与看向沙盘:“乌查尔退了,把权利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波斯济,波尔济特。波斯济性格暴躁,易怒,行军冲动。若是波斯济为主帅,这事儿就好办了。” 他判定:“五日之内,波斯济必然会下令渡河。” 沙盘上,固河宽大,两军分列对面。 沈渊庭道:“加紧密防。水师架箭,连夜值守,半个时辰更换一次。” 分卷阅读86 他手指将马匹放到河一侧,沉声:“狄人会水,在河底浅滩处放夹笼利器,勿要轻敌。” “只是,若是波尔济特为主帅…”林与目光犹豫。 “我与波尔济特交过几次手。此人难缠,心思狠辣,懂御兵之术。”沈渊庭眉峰微皱:“按我说的做。且加紧军帐四周巡逻,防守偷袭。” 一副将抱拳说是,立即执行。三万马匹利军,立即集结到浅滩处。大船成队,船上多为箭兵。 乱石来浪翻滚,雪越下越大,吹扫过脸颊,如同刀刃。 傅宝仪在医帐中。军帐,除了几十张空床,零零散散躺着几个士兵。前几日,军里与狄人交战,有军士受伤。离门口最近的床上躺着个小兵,胳膊被箭划伤,刚刚上过药。小兵年纪不大,看起来呆呆的。 傅宝仪检查了他的伤口:“无碍,过几日便能痊愈。你不必害怕。” 小兵头一梗:“我不害怕!我从来不怕。到这里来,我就没想过回去…” 傅宝仪拿出帕子擦拭药膏:“说什么胡话?你小心些,怎么不能回去?家里可还有人等着你罢。” 小兵点了点头:“有我娘。” 他又低头:“我恨狄人,他们骑马越河,到村里撒野,把我们种的庄稼全部抢走…还有我阿姐,我恨透了他们!” 傅宝仪慢慢的叹了口气。 和这些相比,她家里那些事儿,又算是什么事儿呢? 她柔声说:“别想太多。你睡一觉,明天就能回军营里。” 小兵用力点头,闭上眼。 郑伯前来,看了看医营。他找到宝仪,躬身道:“夫人可还适应?” “无事。” 郑伯稍有犹豫:“夫人可要去看看侯爷?” 傅宝仪蹙眉问:“他怎么了?可受伤?” 郑伯忙说:“未曾。只是夫人与侯爷多日未见…” 傅宝仪的脚步一顿。 郑伯又说:“此次军营医士短缺,若非迫不得已,侯爷也不会叫夫人来此冒险。” “侯爷从十六岁便随军出战,大大小小也有上百次。身上受过的伤更是不计其数。”郑伯声音恳切:“只是每次,侯爷都独身一人。夫人理应去瞧瞧侯爷。” 他身上宝仪见过,伤疤多,是经年累月留下的。 可若是她去,能说什么话? 或许她说的话沈渊庭根本不乐意听… 傅宝仪犹豫着。 军帐外朔雪飞舞,地上覆盖一层冷白,泥泞土地被掩藏在雪里。 傅宝仪仿佛透过重重雪幕看见,沈渊庭一身玄服,年少恣睢,骑马越过长桥,脚下是堆积的尸骨。他眼底桀骜,弓箭如同满月,利刃划过雪中,似乎“嗖”的一声从她耳朵边穿了过去。 傅宝仪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不知道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打扰他。 郑伯微笑,打断了她的犹豫:“夫人,老身为您带路。” 傅宝仪捧着杯热茶,艰难的在雪中行走。手心里的茶烫,烫的她心里也发紧。 终于,到了主帐。 傅宝仪敲了敲门,听见账里男人的声音“进来”。 傅宝仪莫名其妙有点慌。她想让郑伯随她一同进去,但郑伯却只是躬身。 宝仪缓缓吸了口气,撩开帐子。 一股木柴与油火燃烧着的热气扑面而来,把落在傅宝仪帽子上的雪花都融化了。她打量四周,这是一处宽阔敞亮的帐子,除了必要的桌椅,帐前还悬着一副地图,地图前摆放沙盘。 傅宝仪看见了那枚熟悉的长枪。冷刃正悬于木架中,寒光凛冽。 沈渊庭正看地图。他着便服,墨发高束,眉眼冷清,周身气场从容不迫。见到她,只是一顿:“你怎么来了?” 傅宝仪把手里热茶摆到桌上。这样的沈渊庭对她来说太陌生。傅宝仪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只是送一杯茶,是郑伯叫我过来的。” 她太紧张,连“妾身”这两个字都忘了说,还把郑伯当做挡箭牌。 说完这些,傅宝仪就想走。 沈渊庭皱眉,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了低:“这么急走做什么?” 傅宝仪的心里狂跳起来。以前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她低头看着男人的手,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指指腹上的茧子,那是拉箭太多才留下的。 “过来。”沈渊庭看着她,“瞧你在这儿呆了几日,脸儿都瘦了。” 他随意懒散坐于桌上,抓着她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打颤。这样好丢人…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却不怎么敢看他的脸。 沈渊庭坐着,她站着,他却好像还是比她高一截儿。见宝仪的视线落在那副地图上,他便说:“这条河是固河,狄人在河岸对面驻扎。” 傅宝仪顺着他的话说:“那河这边,便是我们的队伍?” 沈渊庭盯着她,这么几天未见,她脸好像 分卷阅读87 小了一圈儿,显得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更大了。离的这么近,他都能看见她耳朵尖儿上长着的细小绒毛,粉扑扑的可爱。 他随意嗯了声,手指便抬起来,捏着那小块嫩粉色的软肉。 傅宝仪像是被提着脖子的兔子,一下子僵住了。她往后躲了躲,觉得这样真的很影响他,就说:“侯爷先看地图吧,妾身就不在这里打扰…” 说完脚往后退。 沈渊庭捏着她的耳朵尖儿:“你急着跑去哪儿?” 他坐着,一条腿勾着她的腿,像把她这个人上了锁。傅宝仪的耳朵和脖子又慢慢,慢慢红了,她低着头,觉得痒。 她这副乖乖的样子太招人喜欢了,沈渊庭乐此不疲的捏着她的耳垂软肉,低了低头,用一种暧昧不清的嗓音低语:“以前怎未发现,你这样爱脸红?” 傅宝仪噌的抬头。她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说想不出来。她张了嘴,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稍微低了脑袋,就把她的嫣红唇瓣含进了嘴里。 这下子,傅宝仪不仅是耳朵红,连着脸,也像充了血一样。他竟然在军营里干这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 沈渊庭把宝仪的小脑袋搂在怀里,叹了声气:“还好把你带过来了。” 不是说军医少,才把她带过来的么? 傅宝仪来不及多想。 第45章 似乎是因为在军营里。他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将军, 傅宝仪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看一尊活菩萨似的,身后都带着一圈圣洁的光辉。 就连沈渊庭之前做过的恶劣事儿都忘记了。 宝仪头大, 结结巴巴:“侯…侯爷,那茶您记得喝了,妾身先回去了。” “嗯。”他送松开她的手, 目光淡然。 傅宝仪仰着头看向他,看见他的眼里有两簇亮亮的小火苗。她手捏着裙摆, 低声说了句:“在外领兵非比寻常, 侯爷记得保全自己。” 说完,飞快跑出军营大帐。 傅宝仪说完这句话,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 如新雪下缓缓流过的清溪,不染一尘。 — 战事凶险,狄人果然三日内偷渡固河, 好在船上水兵敏锐发现,连夜上报。 朔风飞舞,军旗烈烈。将帅着金盔军铠, 身骑骏马,手中冷刃如霜,凌光折射, 肃穆无声,身后士兵绵延数里, 身后漫成黑云。 波尔济一行已经渡河, 两军相隔数十里。波尔济跨于马上:“早就听说大烨有一猛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你手里的剑, 能不能挨过我手里的刀!” 沈渊庭:“能或不能,一试便知。” 他却不急,牵了马,对林与说:“你去。” 林与点头,笑了声,挥舞缰绳,衣角随风飞舞。 波尔济眯了眯眼:“你竟然派个副将来挑衅?怎么?将军是怕了么!” 须臾间,林与已驾马疾驰,两人相距不过数里:“副不副将,你这厮一试便知!” 说完,身上长矛一挥,波尔济接住,弯腰躲过一劫。 波尔济此人,有小勇而无大谋,不足为虑,林与对付他绰绰有余。 沈渊庭真正顾虑,是波尔济特,此人善诈,用兵凶狠,犹如毒蛇,防不及防。 而此时,波尔济特正在帐中,一副将打扮的狄人前来,弯腰道:“二王子,大王子的军队已退回,死伤惨重。” 波尔济特早有预料,语气阴森:“他这么打,迟早一天将我狄人全都葬送在他手里。” 副将单膝下跪,将左手捂在右胸口表示忠心:“二王子,属下愿为您效劳致死。” 波尔济特挥了挥手:“现在不急。” 副将从地上站起来:“属下听说,大烨的将军出征,将他夫人带了出来随行。” 波尔济特:“是吗?” 副将点头:“是。据我所知,那女子精通药理,因此随军。” 这完全不是沈渊庭的行事作风。他做事快,稳,狠,毫不留情,怎么会带一名女子? 波尔济特道:“明日,我去会会他。几年不见,我都忘了这位老朋友长什么样子了。” 半日后,天逐渐黑下来。固河靠北,天黑下来的时间很快,医帐中灯火融融。 与狄人一战,并不乐观,军里死伤无数。一时之间,乘放伤员的床铺增加。傅宝仪从早上忙到下午,脚一直没停。 她弯腰,替一人缠好胳膊上的绷带,叮嘱:“骨折不能再动,否则伤难以愈合。” 那人问:“不能再动?那老子怎么去上战场?当兵这么多年,全为这一天!” 傅宝仪面无表情:“自然有人替你去。你要做的,是养伤,不是添乱。” 那兵被三两句话堵回去了,目光讪讪不再言语。 这帐打的痛快,狄人死伤更重。一屋子人都像是没出够气儿,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 分卷阅读88 讲起来:“那狄人首领不断挑衅,侯爷便挑起长刀,纵马过去。长刀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听一声巨响,两刃相接处似乎有火花迸溅…” 傅宝仪一边配药,一边听着,不免胆战心惊。 “再后来,那狄人首领胳膊挨了一刀,鲜血如柱。狄人无耻,须臾之间竟然跃马三人围住侯爷偷袭。侯爷却丝毫不惊慌,长刀一览,两人被齐腰斩断,掉下马去。剩下那人,似乎吓破了胆子,脚下的马都使不动。侯爷挑唇一笑,拿刀将那狄人鬓毛刮下来一缕,狄人像是被砍首级,直直摔在了地上。” 这小兵真适合去说书,讲的绘声绘色。一屋子人不是倒吸冷气为沈渊庭捏一把汗,便是紧握双拳觉得出了气。而宝仪慢慢听着,不知不觉已经面色苍白,心里也发起抖来,真是在刀尖上打仗一般,惊心动魄 忽然,帐外一阵惊慌,有人喊:“狄人偷袭!速出!” 郑伯立即吹灭了账里的灯,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他对宝仪道:“夫人不必惊慌,想必侯爷早有打算。” 的确,沈渊庭完全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不出多时,已经有精兵将医帐层层包围,透过帐子,外面的灯火勾勒出短兵相接的人影,分不清敌我,倏地,鲜红血液喷洒在帐布上,染红一片。 傅宝仪用手捂住嘴,将尖叫隐藏生生忍住了。 许久,外面没了动静。 郑伯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老身去看看。” “好。”傅宝仪点了点头,“您一定注意安全。” 郑伯挑开帘子,出了门。 傅宝仪静静等着,在这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碰碰的跳动声。她慢慢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攥紧了衣摆。忽然,宝仪敏锐察觉到几声粗重的呼吸声朝她逼近,她猛然回头:“是谁?” 来人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楚,阴森可怖。傅宝仪转身想跑,却觉得颈肩一痛,眼前一黑。 傅宝仪觉得很难受。她活动了下手腕,手腕和脚踝抖被绑住了,或许被麻绳摩擦的地方还出了血,很疼。她顾不得疼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眼睛被蒙了黑布。 接着,傅宝仪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如同毒蛇粘腻的手指,从她脸上滑过,一直慢慢挪到耳朵。 “你是谁?!” 傅宝仪严声问。 灯光一亮,她眼前的黑布被扯下。 骤然间,傅宝仪并不能看清东西,眼前模糊。渐渐的,她才能看清楚。 这是一处破旧的草屋,呼啸寒风自门缝中钻进,眼前的男人是狄人打扮,蓝眼金发,五大三粗。 傅宝仪心里一惊,他是之前那个在药房中的异族!难不成他是狄人? 好在他似乎没有认出宝仪。 波尔济特视线阴森:“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夫人,现在落到我的手中。”他那粘腻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我是扒开你的衣服掉在城墙上,还是让我的弟兄享受一番…?” “不过这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夫人生的如此貌美,他怎舍得让你来军里?” 傅宝仪稳住心神,她全身都在发抖,却直视他,笑了笑。 波尔济特一把攥住她的下巴:“你笑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谁。”傅宝仪说:“你大费周章把我抓来,实在是不值得。我只是沈渊庭府上一个妾。” “妾?”波尔济特反问。狄人这里没有妾室一称,女子都是妻。 “哦,就是我们汉人的规矩。”傅宝仪浅浅叹气:“妾就是身份最低的女子,根本不受重视。是我父亲被抓进了牢,我没地方去,才进了摄政王府当妾。” 波尔济特松了手,目光狠戾:“别耍那些花样!” 傅宝仪须臾已经落泪:“侯爷视我低贱,呼来喝去,此次军营缺医士,便强硬把我带来。若是侯爷爱我疼我,怎会舍得把我推到这个火坑里?” 她目光凝然:“你杀了我吧,我命如草芥,不值钱。” 波尔济特犹豫了。 傅宝仪抓住了他的犹豫。她道:“您把我脱的再干净吊在城墙,沈渊庭也不会为了我做出什么事来,大名鼎鼎的侯爷,是不会把一个贱妾与他的军马相提并论的。” “我恨他…”傅宝仪泫然欲泣:“您若是想杀他,请给我一个机会。因为我想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 波尔济特彻底犹豫。他本来想拿沈渊庭的妻下手,杀一杀汉人的锐气。谁知道这人竟然是个贱妾?他话音一转:“你说你恨他?” 傅宝仪添油加醋,用一个弱女子的身份对他说:“我父亲便是他逼进牢里的。他本不喜欢我,却强迫我。若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一刀杀了他!” 波尔济特沉思:“那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 “若是三日之内,汉人无消息,我便放你回军营。”波尔济特掏出一柄小刀,抵在她脸上:“你把军营的诏书令偷来。如若不然,我便刮花你的脸!” 傅宝仪表情惶恐,她点头:“爷 分卷阅读89 若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听爷的话。” 波尔济特起身,出门,啪的一声,上锁。 傅宝仪慢慢的呼出一口冷气。 她手脚火辣辣的痛,并不是很担忧,好歹她没了生命危险。 她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傅宝仪向后靠了靠,似乎是一堆枯草。看来此处是狄人的军营。 夜里寒冷,傅宝仪身体僵硬。她拼命扭动,钻进草垛里保暖。 她睁开眼,打量着屋子,神色清明。 若没有记错,此人身上有咳血之症。 傅宝仪既然有法子把咯血症治好,也能有法子让咯血症复发。她不能伸手,只是感受了一下,衣衫小兜子里药囊还在。 第46章 寒风刺骨, 草屋的四下漏风。木门被吹的啪啪响。傅宝仪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她竖起耳朵来听,狄人的军帐里不时传来她听不懂的外邦语言, 与人喝酒的撞击声音。 他们在喝酒? 若是都喝醉,就好办了。 但傅宝仪又不确定起来。她不确定这里离沈渊庭的军帐有多远,也不确定是不是隔着固河。固河波涛汹涌河岸宽阔, 她一个人,是过不去的。 傅宝仪的心跳慢慢降速。她深呼吸, 将这几天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若没有记错, 将她绑过的狄人首领就在三月前发了一场咳血之症,当时喂他吃了紫兰石斛磨成的粉,暂时止住。 但紫兰石斛要连续吃一年才能将咯血症绝根。 傅宝仪不确定, 这期间,那个狄人首领是不是犯过咯血症。 她睁着眼,看着天色慢慢变亮。 忽然, 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个老妇人,端着一盘看不出什么的东西进来, 放在傅宝仪手边,嘴里叽里咕噜了一句话。 傅宝仪坐直身子,警惕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好像只是来给她送吃的, 摆了摆手势,就又掩上门。 傅宝仪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她手脚不能动, 凑过去, 闻了闻水里的味道。 无味。 她舔着水珠,喝了半碗。 那盘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傅宝仪就没有动。 血液不流通, 腿脚都麻了,手腕和脚踝火辣辣的疼。 傅宝仪忽然心里委屈。 明明她可以在家里做她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偏偏被带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被当成俘虏。 宝仪的眼眶慢慢热起来。 沈渊庭不会真不来救她吧? 正想着,那老妇人又推开了门,看了看傅宝仪,又看了看地上的食物。她伸出手,指了指那盘食物,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傅宝仪那些是可以吃的东西。 这个老婆婆好像是个好人。 傅宝仪伸出手,将手上绑着的绳索给老妇人看,目光哀求,想让她先把自己手上绑着的绳子解开。 老妇人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也是,她肯定只是个看门的婆子,不敢擅自给她解开。 傅宝仪失望垂眸,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老妇人家里也有女儿,看见宝仪这样,不免有些心软。 她偷偷看了眼军帐外,暂时没有人注意这里。 她指了指宝仪的手,又指了指外面。好像说,我可以给你解开,但只能解开一小下,不能被别人发现,要不然我也会被惩罚。 傅宝仪忙不迭点头,感激的看着她。 老妇人慢慢把宝仪手里的绳子解开,站在旁边看她吃饭。 傅宝仪活动双手。果然,手腕有几道血痕。她来不及疼,用随身携带的药包给自己上药。再这样绑几天,她的手腕筋骨便回坏死。 老妇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又把之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让她吃饭。 傅宝仪感激的露出笑容,蹲在地上,也不管送进来的是什么,吃起来。 好在味道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吃起来像是糙米。 吃完了后,老妇人指了指她的手。 傅宝仪点头,把手递过去,让老妇人绑上。 即使松了手,傅宝仪凭借自己的力量也难以逃出,还不如在这里好好呆着,寻找时机。 就这样过了一天,天慢慢黑了。 傅宝仪听着外面野蛮人的语言,有些害怕。 忽然,几个身强力壮的狄人士兵踹开门,走进来。 一股寒风涌进,伴随着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 傅宝仪警惕的看着他们。 他们竟然会说汉话,语调稀奇古怪:“瞧瞧这个小美人儿!听他们说,汉人美女似如玲珑珍宝,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傅宝仪手和脚都被捆着。她动弹不得,玉白的脸颊两侧有几道血痕,发丝凌乱散落在肩头,有几分凄惨之美,瘦弱可怜,勾起人心里的摧毁欲。 那狄人看呆了眼,就 分卷阅读90 要伸手抚摸她的脸。 傅宝仪觉得恶心。她大喊:“你们离我远些!小心被你们首领看到!他留我还有用!” 狄人哈哈大笑:“看这只可怜的小兔子,马上就要落入野狼的手里了。啧啧啧。” 有一狄人犹豫:“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二王子留她有用,咱们这样擅自动她,会不会受惩罚?” 离宝仪最近那人兽性大发,说着就要扑上来:“不管了!” 忽的,波尔济特出现在三人身后,一脚把他们踹开:“差点毁我大事!” 三人惊呆,跪伏在地上。 波尔济特目光阴沉,在宝仪身上环视几圈,狠声:“你给我过来。” 傅宝仪连忙扭动着站起来。她要离开这个可怕的草屋。 波尔济特把宝仪带到了他的帐子里,解开了傅宝仪手上和脚上绑着的绳子。 他动作缓慢,那中被毒蛇盯上的感觉重新涌出。宝仪似乎从一个狼窝里跳到另一个狼窝。 生来就美的人,身上本来就有罪,勾引别人玩弄。波尔济特手指在宝仪的脖子上摸了摸:“想活命,就听本王的话!” “既然那沈渊庭那么对你,你不如跟了我……在这狄族当个小夫人,比你那妾室身份好多了。” 傅宝仪身上僵硬,屏住呼吸。 “等你我二人好事之后,再去军营把诏书偷回,等本王打到上京,封你做个贵妃也说不定,嗯?” 若是不答应他,怕他会.强.上。傅宝仪点了点头,一副听话样子:“只要保我一条小命,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波尔济特拍了拍她的脸:“还挺识趣儿。本王就喜欢识趣儿的!” 傅宝仪周身恶寒。她打量四周,有木桌木椅兽皮床榻,十分简洁,但没有任何药味。 他还从未发作过咳血症。 傅宝仪下了狠心。她必须背水一战。她柔声说:“妾身身上脏了,恐污了二王子身上。容妾身去洗洗?” 波尔济特却不耐烦:“不碍事!” 说着,他就要扑来。傅宝仪心跳到了嗓子眼里,手向后摸,摸到了茶杯,正要砸在他头顶。 帐外有人来报:“二王子!有要事相议!” 波尔济特见宝仪没有反抗,微微放下心来,也没有再把她重新绑住手。他道:“进来!” 傅宝仪偷偷将手心里三倍紫兰石斛的料,倒进茶杯里。 物极必反,药多伤身。过多量的紫兰石斛,对咯血症有引出之效。 傅宝仪暗自祈祷,这能药有用。 很快,议事之后,那人离开帐子。 波尔济特目光在宝仪恍若风折的窈窕腰身上流连,心里暗骂,汉人可真够享艳福的。这么个娇媚可人儿,在床上岂不是能要了人命! 趁他扑来之前,傅宝仪恭顺的端着茶杯,递到波尔济特面前:“在我们家乡,女子有为夫君奉茶的礼节。” 毫无疑问,她这副娇顺的媚态取悦了波尔济特,他刚要喝茶,却起了疑心。 此女精通药理,没准会下毒。 傅宝仪看出波尔济特的心思。她抬起眼皮,能掐出水儿来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捧着杯子喝了口:“妾身怎么会下毒?” 见她亲口喝下了这茶,波尔济特也不管那么多,咕咚咕咚全咽下去。 傅宝仪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 他目露凶光,刚站起身,却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胸口一痛,竟然咳出一口鲜红血液。波尔济特暗叫不妙,吼道:“你这…毒妇!” 傅宝仪冷冷看他。 异族男子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嘴里涌出鲜血。 傅宝仪也脚下一软,跌在地上。 可是他晕了,宝仪只能躲过这一劫,她人还在狄人帐中,该怎么出去? 傅宝仪目光悲凄。若是还出不去,她便自尽,宁死不受辱。 正在沉思时,一只利剑劈开空气,径直射进帐中,屋外厮杀声音愈烈。 像有心灵感应,傅宝仪抬起头,与撩开帘子进来的人视线对上。 他脸上带血,似乎刚杀进来,身上还染着从尸骨上踏过的寒冷戾气,见到她,动作一顿。 傅宝仪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揉了揉眼,还是沈渊庭的脸,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很快流下来。 沈渊庭没有犹豫,疾步将宝仪搂在怀里,声音轻颤:“你可无事?” 傅宝仪嗓子发紧,号啕大哭,天昏地暗,一边哭,还不忘记一边捶打他:“我恨你!都怪你!都怪你把我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差点没有自尽…都怪你!” 她哭的太委屈,很快成了泪人儿。 沈渊庭心里难受,是他不好。他便任由她捶打,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哄:“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来!”傅宝仪掐他踹他:“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 她一时情急,也没 分卷阅读91 注意自己说出来的是什么话。沈渊庭看向地上的异族首领,把宝仪横抱而起:“我带你走。” 傅宝仪紧紧抓住沈渊庭的衣角。她发现,无论平时有多讨厌这个男人,现在,那些讨厌都一并消失了。因为他给了她希望,在这样的异乡军营中,她刚刚受到惊吓,他很快出现在她身边,说要把她带走。 似乎成了唯一的希冀一般。 傅宝仪抽噎着缩进他怀里,泪水把沈渊庭身前的银甲都打湿了。她一字接一字,浑身颤栗:“…从,从遇见你,我就没…没好事!…我讨厌你…呜…” 第47章 沈渊庭搂着她上马, 士兵还在厮杀,狄人大势已去,马踏过风雪, 宝仪被沈渊庭牢牢裹在大氅中,只露出来了头顶。 傅宝仪做了个恐怖的梦。她梦见自己被狄人所掳,吊在城墙, 暴尸三日,没人来救她。宝仪一直发抖, 眼泪从紧闭着的眼皮子中钻出来, 滴在被褥上。 沈渊庭问:“她怎么样。” 医士躬身:“夫人只是受到了惊吓,暂时无恙。” 沈渊庭的眉头肉眼可见皱的更深,语气不悦:“她怎么一直哭?” 医士哑然:“夫人本是女子, 遇事哭泣,是正常不过的反应。只需要在醒来后喝几碗安神药便好。” “知道了,你下去。” “是。”医士退下。 暖融融的大帐中, 女子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沈渊庭垂眸看她半响,伸出手, 将被角掖了掖。 傅宝仪感觉到朦朦胧胧有个高大人影在床边立着,她睁开眼,惊惧大喊, 后来听见男人声音:“是我。” 傅宝仪睁了睁眼,终于看清楚是他。她把头扭向里面, 不说话。 沈渊庭抓住她的手, 看见细白腕子上有红肿出血,他便给她抹上药:“若疼就忍着。” 傅宝仪咬住下唇,嫣红的唇瓣发白。即便是疼, 她不会说!谁稀罕和他说话。若不是他连拖带拉把她弄到军营里,她又怎么可能被当成俘虏被掳走?她当了摄政王的妾,还要承受被掳走的风险,这妾爱谁当谁当! 傅宝仪愤恨闭了闭眼,从他的手中把手腕抽出:“我不要你帮!我自己能上药。” 许是动作幅度大了,牵扯到沈渊庭的胸膛,他倒吸了凉气,捂住胸口,冷汗涔涔。 傅宝仪打量他半响,不确定道:“你…侯爷受伤了?” 沈渊庭眼睫低垂,脸色苍白:“无碍,已经有军士包扎。” “渡河时中了阴箭,好在箭头无毒。已经快要好了。” 那你中了箭,还要抱我回来,就不怕压到伤口么…… 这话傅宝仪没说出口。 可看沈渊庭面色苍白,不想说好了的样子。 傅宝仪纠结片刻,一张小脸儿严肃:“你脱了衣服,我帮你看看。” 沈渊庭唇角勾了勾,他捂住胸口,用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拒绝她:“已经有医士…” “箭头即便无毒,生铁进了人身也有危险!”傅宝仪怕他出事。她立即撩开被子从榻上爬起,要剥开他的衣服。 沈渊庭挡了挡宝仪的手,虚弱道:“打个仗而已,哪里有不受伤的。” 看宝仪朝他扑来,沈渊庭不得不从,坐在榻子边。 宝仪忍着手腕的疼痛,将缠在沈渊庭胸膛上的绷带一层一层解开,伤口露出。 精壮的胸膛上,有一处血肉模糊的箭痕,周围没一块好肉,很难想象箭有多深,射进去有多疼。 若是换成心脏那边,恐怕沈渊庭已经没命了。 傅宝仪眉头紧簇:“哪个医士给你包扎的!上的金疮药都不对,怎么会好?” 她朝外唤:“郑伯,请取我的止血药来。 郑伯说是,将药取出。 沈渊庭躺在床上,脆弱的像张纸:“说了无事…无须这些。” “你别动!”傅宝仪拨开他阻挡的手,在他胸前伤口抹了药,又吹了吹:“若是不及时止血,恐怕你以后的病都好不了了!每到刮风下雨,都会疼!” 沈渊庭便不动了,低头看着她动作。 然后,沈渊庭就觉得,傅宝仪嘟着嘴吹过的地方,像是被蚂蚁慢慢咬过去一般,酥麻发痒,他便想伸手挠一挠。 傅宝仪义正言辞拒绝:“不要碰!愈合前,无论多痒,都不能碰。” 上完了药,傅宝仪慢慢的给他换了新纱布,缠上。 沈渊庭目光幽深,对着她:“你被掳后,我立即集结兵马,渡河时候一个没注意,不碍事。我担心你的伤,疼不疼?” 傅宝仪扭了扭手腕,慢慢摇头。 看着这个虚弱的男人,她心里的气一点一点,慢慢消下去。宝仪叹了口气,就要穿鞋下床。 沈渊庭一把扯住她,带到自己怀里。 “你疯了!你起来,你的伤怎么办?…” “不疼。你若再乱 分卷阅读92 动,就疼了。” 沈渊庭把她的脑袋按在胸膛没受伤的那块儿,心里庆幸还好他受了伤。 傅宝仪慢慢的,不动了,生怕压住他。 “你这个疯子。”宝仪嘟囔着。 她听见沈渊庭的声音:“军营里军医充足。” 那声音顿了顿,犹豫道:“带你来,全是私心。” 果然是他的主意! 傅宝仪撇嘴,不说话。 他肯定是担心沈珩。宝仪不知道他担心个什么劲儿,难道她还会红杏出墙么? “后来,是我思虑不周,你被掳走…”那声音有了些懊悔情绪:“当初,是我自私,不应该把你带来,受这份苦。” 这话把傅宝仪说的都有点无地自容了。尤其是他还受了重伤,竟然说她受了苦。 宝仪再怎么受苦,也没有沈渊庭受的苦多。 她便沉默,静静枕着他的胳膊。 军帐安静,空无一人,煤火幽幽。屋外寒风朔雪,刺骨寒冷,好像和二人毫无关系。 “那帐打完了没?”她问。 “打完了。明日便可回朝。”他回答。 算了算日子,也有半月有余。 傅宝仪慢慢的抬起眼,看向他。沙场风霜,他下巴上都冒出来了一层细细的胡茬,脸好像也黑了,整个人乱七八糟,透着股可怜劲儿。 沈渊庭是将军,是摄政王,从年纪小时,便这么从尸骨堆儿里走出来。稍有不慎,也会变成了尸骨。 傅宝仪的心头微动,有些酸楚。她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慢慢仰起头,轻轻在他下巴啄了一口。 然后,她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儿。 她竟然主动亲他… 自己明明在和他置气啊!怎么这么快就败下阵了。 傅宝仪心里又羞又懊恼,扭过脑袋。 沈渊庭被那柔软的触感弄的浑身发紧。他喉结滚动一下,低了头,握住宝仪尖俏的下巴,深深把两瓣樱桃允进口中。 傅宝仪支支吾吾,怕多余动作弄疼沈渊庭的伤口,只能慢慢闭上眼。她清晰的感觉到,有股热气儿,慢慢的从身上涌出来,烧红了她的脸。 宝仪皮肤娇嫩,被那又短又硬的胡茬儿刺红。他又总是不出来,喘着粗气儿,热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有一点点嫌弃。 在外征战,他肯定一个澡都没洗。 宝仪歪了歪头,想逃出来,他却步步紧逼,两条银鱼儿纠缠,在浪里翻滚。 最后大鱼儿还是吞掉了小鱼儿。 傅宝仪脚趾头都没了劲儿,她扭头,看向帐子里面,胸口起伏,只留了个通红的耳朵尖儿对着他。 沈渊庭目光灼灼,似乎在回忆那甜美滋味,迫不及待要再来一次。 这时候,帐外面有人道:“报侯爷,有要事相告!” 沈渊庭大掌一挥:“且等一等!” 傅宝仪推搡他铁一样的的胳膊:“你快去!肯定有要紧事…”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要紧的? 他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双唇。 帐外,那副将得了指令,一脸诧异的看向旁边的兵:“侯爷说什么?” “侯爷说,他有要紧事。” “我行军打仗十年,跟在侯爷身边,他从未有过比军务更重要的要紧事。侯爷这是怎么了?” 郑伯笑的慈善,道:“军爷还是稍后再来吧。侯爷确实有要紧事儿,且必须现在就办。” 郑伯都这么说了,副将只能抱拳:“是。” 账里的两人一直厮磨到了天黑。傅宝仪从榻上坐起,整理衣衫,看了眼窗外沉沉天色,埋怨道:“都怪你!天都黑了。” 她腿软的不行,嘴巴也酸酸麻麻,肯定肿了。始作俑者却大咧咧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在她腰上摩挲。傅宝仪一把拍开:“你起开!我要下去。” “急什么?”他问。 “我……”傅宝仪的确没什么要紧事。即使没事,她也不要再呆在这里,男人身上又酸又臭。 沈渊庭忽的捂住胸口,呻.吟片刻,翻了个身。 傅宝仪打量他:“你别装了。” 沈渊庭目光又虚弱起来,尾音颤抖:“我已经十天半个月没洗澡,身上臭了,伤口也容易发炎…我知道你嫌弃。若你嫌弃,就先下去吧…” “那你别动,我去叫个人来帮你擦身。” “这军里都是些糙汉子,帮我擦身,还不是害我的命么…罢了,别管我了,你走吧。” 的确,军营艰苦,连热水都少。 傅宝仪心里愤恨,真是欠他的。她取了一盆热水,拧干帕子,脱了他的上衣。 “你别动,一会儿就能好。”傅宝仪撸起袖子,拖着残破的手腕用出吃奶的力气来帮他擦拭身上。 沈渊庭说:“下.边也难受。” 脱了他的裤子?宝仪才不要。她皱眉,说:“能擦一擦就不错了 分卷阅读93 。” 沈渊庭略一皱眉,眼神沉下来:“你真不擦?” 傅宝仪想,反正沈渊庭虚弱的跟个鬼一样,坐都坐不起来,索性通通给他擦了。 那双柔若无骨的嫩手,在他身上,拿着温热的帕子擦过去。 实在是温柔乡。 擦干净了,宝仪觉得不对劲儿。他一副那种表情,那块儿还那么大咧咧的挺着。宝仪扔了帕子就要走,却被他拉住。 沈渊庭目光幽深,声音里带了些乞求的意味:“难受死了…你帮帮我…嗯?” 第48章 她再留下就是个傻的。 “不行!”傅宝仪义正言辞。 她很快给沈渊庭穿好衣服, 端着热水出去。那人还在床上,两眼默默瞧她。 傅宝仪撩开帘子,打量外面。雪停了, 地上泥泞,军队正整装待发。 “仗打完了,几日后便启程回上京。”沈渊庭的目光也看向窗外, 沉声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把那狄人首领弄晕了?” 一提到这个, 宝仪似乎重新回想起那股粘腻如同毒蛇一般令人厌恶的视线。她脸一扭:“我是医士, 身上带着毒草,自然想杀谁便杀谁!” 那么个娇小的身板儿,还想杀谁便杀谁。这话说的, 好像在警告他,她也能随时把他杀了一般。 沈渊庭也不理她了,阖上眼皮。 傅宝仪给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上了药, 郑伯挑帘进来,一躬身:“夫人可受到惊吓?” 傅宝仪盖上药膏盖子,摇了摇头:“无事。” 郑伯满脸自责:“老奴当时应该守在夫人身旁, 不给别人可乘之机。白白让夫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傅宝仪忙道:“郑伯,你无需自责,我无大碍。” 郑伯问:“侯爷伤势如何?” 宝仪一一回答:“已经重新上了药, 需要静养。” 郑伯犹豫:“侯爷谋兵布局,已经身上带伤, 三日未合眼。” “自夫人被狄人掳走, 侯爷便疯了一般。”郑伯想起沈渊庭那副狠戾样子,依旧一阵心惊:“就连胸口中了一箭,侯爷也说不碍事, 生生用手把箭拔出。” 是为了救她么? 傅宝仪有些迷茫了。 她看向榻子上躺着的男人。他已经陷入熟睡,眉头还紧皱着,眼睑下一层淡淡阴影,模样疲惫。 傅宝仪抿唇,将郑伯手里的汤羹接过,道:“您先下去吧,等什么时候能离开再知会我一声,我来喂他。” 郑伯又弯了弯腰:“是,夫人。” 傅宝仪的心头笼罩着一股陌生情绪。她坐在榻子边,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若沈渊庭选择不救她,傅宝仪其实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为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可是他不仅去救了,而且救的那样快。她忘不了沈渊庭撩开帘子时,那股担忧又急切的视线。 他甚至还受了伤。 正想着,榻子上那人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慢慢的睁开眼,嗓音沙哑:“什么时辰了?” “该用晚膳了,侯爷坐起来吧。”她默默道。 沈渊庭靠在枕上。他刚擦拭了身体,更换干净的衣物,似乎胸口微痛,倒吸凉气。 傅宝仪连忙伸手扶着他。 她坐在他对面,难得温柔:“厨子做了羹汤,侯爷喝些吧。” 沈渊庭点头,面色寡淡,伸出手拿勺子,不慎牵动伤口,疼的脸色发白。 傅宝仪隐隐为他担忧。她按住他的手:“侯爷别动,妾身喂您。” “不必…”他开口拒绝。 傅宝仪急了:“你这伤口不能被牵扯!你不要动,张嘴就好。” 沈渊庭这次倒听话起来,乖乖张开嘴,喝了勺子汤。 他皱眉:“烫。” 傅宝仪:“那臣妾给吹一吹。” 说完,她嘟着唇,吹了吹。 嫣红唇畔上似有水润光泽,可比这汤有吸引力多了。 沈渊庭凝视她。 宝仪把汤晾凉,慢慢的送到他嘴里。见他乖乖张嘴,喝进去。 她没由来的有些自责。后来又想,若是没跟着他来北疆,她也不会被拐走。 宝仪喂了他半碗汤。 沈渊庭头一歪:“饱了。” “那侯爷再睡会儿。”傅宝仪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军帐中一切从简,不比府上复杂繁琐。宝仪得了空闲,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的衣服,味道难以言喻。 沈渊庭见她低头闻了闻,自己也凑过去闻了闻,除了她身上的香,没有别的味道。 傅宝仪忽然严肃起来。她一向爱干净,绝对不允许自己穿带味道的衣服。她认真道:“侯爷先睡。妾身要沐浴。” 沈渊庭一笑:“军中无浴桶。” 傅宝仪犯了难。 沈渊庭 分卷阅读94 靠在枕上,姿态闲散:“去取些热水擦一擦罢,好受些。” 宝仪拧眉看他。 沈渊庭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一脸对她不感兴趣的样子:“在那屏风后面,没人看你。” 傅宝仪扭头,的确有一屏风。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但也能遮挡视线。 况且,总不会有人时时刻刻都在发qing吧? 宝慢慢红了脸。她也没有合适的衣服。沈渊庭给她寻了件干净的中衣:“暂且没有别的衣服,你先忍忍。” 傅宝仪道谢,重新打了盆热水,打湿干毛巾,站在屏风后,一层一层褪下衣服。 那段玲珑的身影,被灯光映射在帐上,一览无余。纤细颈肩,薄背,两处雪.白.团子,晃晃悠悠的,像两只桃儿。 脱衣服的人完全不知道,灯光已经暴露一切。 她穿了衣服,出来,本来长的就瘦,再套上这么一身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衣物,像一只滑稽的小丑。 宝仪挽了袖子,想去外面洗洗自己的脏衣服。 沈渊庭看出她想干什么,微眯了眯眼:“外面没有洗衣服的地方。你且留着,回府再洗。” 傅宝仪一想,也是,这里的人打起仗来,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洗身上的衣服? 她便不洗了,把衣服包好。 那今夜她睡哪儿? 傅宝仪想回医帐中,和往常一样。 沈渊庭朝里翻了个身:“过来,你穿成这副样子出去,别人不笑话死?” 那榻子是足够大,还很硬,睡着不舒服。傅宝仪犹豫着,她低头看,自己衣衫不整,出去似乎不太妥当。 她慢慢的挪上榻子:“我怕睡觉动作不规整,压到侯爷的伤。” 沈渊庭根本没睁眼看她,说了声无事。 宝仪钻进里面,只有一个被子。她小声示意:“你去那边一些。” 沈渊庭根本懒洋洋的不动弹。 他块头又大,占的地方有她三倍大,把宝仪逼进一个小角落里。 傅宝仪心里碎碎念,看在他受了伤,不和他计较。 她刚要躺下,沈渊庭忽然睁开眼:“你脚上有伤?” 沈渊庭根本不给傅宝仪反应的机会,就撩开被子,捉住她的脚踝。 傅宝仪说:“没事!已经上了药。” 帐中的灯火偏暖黄,照在宝仪莹白的玉足上。五只脚趾头可爱的蜷缩在一起,指甲透着粉色。沈渊庭的目光逐渐向上,看着她被绳子勒的红肿脚踝,目光爱怜。 他捧着她的脚,竟然低头,吻了下她的脚踝。冰凉的唇瓣激起一阵痒。 宝仪手指揪住身后的被褥,她想推开他:“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看你伤了,我也心疼。”他慢慢的抬起眼,清明的眼底逐渐染上别的情绪,手上拿着药。 衣服散了一地,他的衣服压在她的衣服上面。 一股奇异且激烈的电流从宝仪的脚心穿到头顶,她脑子一片空白。她诧异的看着他,甚至都不知道沈渊庭在做什么事儿,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了。 但是她觉得这样太害羞,拼命推他的脑袋,他,他难道不嫌脏吗! 帐外脚步纷杂,有人道:“侯爷,现在您是否有空?” 傅宝仪的足无助弓紧,她惊慌道:“你别这样…有人要找你议事!” 沈渊庭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做他的事儿。 宝仪浑身酥麻,香汗涔涔落下,她像是被谁点了个定身穴,怎么也动不了。 半响,他才说:“明日再议。” 傅宝仪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来,却还是有稀碎的声音溢出,她浑身通红,像热锅里温水煮的虾米,弓着身。 副将摸不到头脑,心想侯爷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竟然从晌午一直拖到了晚上,这一点都不像是侯爷严肃的行事作风。 郑伯从一旁的军帐出来,了然道:“军爷还是请回吧,明日下午再来。或是告诉老奴,老奴再转告侯爷。” 副官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侯爷点头。那还是我明日再来吧。多谢。” 郑伯躬身:“无事。” 账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经历了一阵疾风骤雨的摧残,可怜的小花骨朵已经被打蔫儿了,溅出了蜂蜜。 蜂蜜是甜的,依旧在往外流。 然后,他把她抱到腿上,很有耐心,喂她吃了个东西。 傅宝仪的脚尖儿弓紧,指甲都绷着劲儿。 她颤栗,眼底潋滟迷茫,看着他。 很快,那滴泫然的泪水滑落,被什么东西给弄走了。 烛光嗳暖,灯蕊因为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日,天上落下微雪,军队班师回朝。 傅宝仪从榻上爬起来就没理沈渊庭,自顾自的穿上衣服。那衣服都被弄得皱巴巴了。 沈渊庭 分卷阅读95 拍了拍她的臀:“去,给我把衣服捡起来。” “我不去!” 傅宝仪咬唇,恨恨看着他。他竟然如此不知节制,最后,伤口都裂开了,血透过白色的纱布渗出来,他竟然还在动着。 “你别碰我!”宝仪眉毛越拧越紧。她要下榻,刚迈了一条腿,整个身子都软在了地上。 她听见男人的低笑。 沈渊庭目光不离她,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那银白大氅从头到尾把宝仪裹起来,抗在肩头,出了帐子。 傅宝仪又急又气,倒挂着脸都憋红,捶打他:“你放我下来!你别碰我…” 细密的风雪声吞没了她的声音。 军队排列两侧,却每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的,风里很快留下一缕浅香,若即若离,很快消失不见。 第49章 沈氏于佛堂中口念心经, 保佑侄子沈渊庭的安危。或许是佛祖显灵,晌午过后,便有小厮取了快马加鞭的回信儿来, 说是固河一战大获全胜,侯爷已经班师回朝,不出半月便能回来。 沈氏立即佛祖伏身:“多谢佛祖保佑。” 后来, 又有个丫鬟进来,说外面来了个老夫人, 正在门口等着。 沈氏那双有些刻薄的眼睛一眯:“哪个老夫人?” 丫鬟心提到嗓子眼儿里, 小声回:“是夫人的生母。” 沈氏捻动手里的佛珠,呵了声:“不过一个妾室的母亲,哪里来的脸叫自己一声老夫人?你把她带进来, 见我。” “是。” 佛堂昏暗,傅夫人心有些发颤。她一向胆小无主见,傅大人出了事, 便被宝仪送回了乡下,过了这么些日子,总牵挂女儿的安危, 没知会一声便来了,没想到在府里遇见了沈渊庭的姑母。 傅夫人知道,沈渊庭的姑母, 才是这府里真正的老夫人。 她便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朝沈氏道:“今儿是第一次见大姐。我从乡下来, 也没带什么东西, 这是些山里的野核桃…” 沈氏声音尖锐:“我叫你说话了?” 一句话,把傅夫人的声音全堵了下去。她手指捏着衣角,笑着:“大姐这是何意?” “你女儿, 不过是个妾,我这么对你,是叫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一口一个老夫人叫的欢,也不嫌别人听起来替你害臊。”沈氏斜眼看她,上上下下打量:“云香,带她下去,随便找个下人房打发了。” 云香说是,看着傅夫人,有些为难。 傅夫人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即使以前,这位沈氏也有足够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她没有管这些小事,默然跟着云香,稳了稳心神,问:“你们家侯爷与夫人呢?我来了怎么未曾见?” 云香便道:“侯爷出征,军里缺医士,便带着夫人一起去了。不过您不必担心,已经来了信儿,说快回来了。” 云香推开一间小院子的门,面露难色:“老夫人的话,奴婢不得不听,您就先在这里委屈住着。” 傅夫人忙摆手:“不委屈,有个地方住便不错。你下去吧,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便叫我。你们老夫人说得对,我什么都算不上,你也不必拘谨。” 云香点了点头,掩上门。 傅夫人独自对着这空旷破旧的小院,眼慢慢的红了。真是可笑,晚年还落得个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境地 一想到沈氏那副刻薄脸,傅夫人不禁为宝仪担忧。想必女儿在府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傅夫人泪痕风干,简单收拾了屋子。 临晚上,傅宝柒下了私塾,跑到傅夫人的房里去,一把跳到她怀里,甜甜喊:“娘!柒儿好想你。您这几天去哪里了?也看不见爹爹,柒儿一个人很不好受。” 傅夫人微诧异。她把傅宝柒抱到榻上,看着她圆圆的小脸蛋叹气。她这里屋子破旧,远不及那些大殿华美,是不能让宝柒和她一起受委屈的。她忍着泪意道:“柒儿乖,娘只是去了乡下,这不回来了?这屋子又小又破,你还是快快去找小公子,与他一同。” 傅宝柒摇头:“不要。” 她再小,也知道陪在家人身边才是好的。她握着傅夫人的手,视线认真:“娘,我知道,姐姐在这里不好受,娘在这里也不好受。等父亲出来了,我们便走好不好?我们去原阳老家,那里那么远,谁也管不着我们。” 傅夫人眼眶发热。 寄人篱下滋味难挨,她何尝不想离开。只是她是妇人,力量微弱,怎从牢里把人救出来? 傅夫人唉声叹气,将小女儿搂在怀里,母女二人依偎着睡去了。 军队很快到了西洲。 回程飞快,不出五日,便接近大烨境内。 马车外是一望无际的春芽。除夕已过,初春将至,柳梢抽头。沿途村庄有百姓听到摄政王班师回朝,齐齐挤在大路两旁行礼,口里高呼摄政王之勇猛。 傅宝仪挑开了一小角帘子往外看, 分卷阅读96 沈渊庭面色寡淡,不苟言笑,脸上面无表情,衣角烈烈被风扬起。 她放下帘子。 她心里有些乱,顾不得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宝仪只想回家,因为父亲的案子的线索已经断了许久。而且算着日子,母亲也从乡下回去。若是在摄政王府,母亲那么温吞的性子,一定会受委屈的。 宝仪沉思。 许是离家近了,傅宝仪愈发心神不宁。进城门后,众多百姓伏在两侧,高声称赞摄政王战时勇猛,保大烨之安全。 总算是到了地方。 摄政王府依旧高耸严肃,大门敞开。沈氏带着一干丫鬟婆子迎接摄政王。 这儿没傅宝仪的事儿,她便找了个机会在人海里下了马车,悄悄溜走。玉珠一见她,眼泪刷刷掉下来:“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您看您都瘦了。” 傅宝仪摇头,摸了摸玉珠的脸:“莫哭。对了,我母亲可在府上?” “在呢。”玉珠道,“我领着夫人去找。” 傅夫人住着的院子有些破落。宝仪看见母亲身影,声音轻颤:“娘!” 傅夫人难以置信,转身:“仪姐儿?不是说还得有几天再回来么?” 一路颠簸,傅宝仪身上乱糟糟,衣服也不合身,全身都酸痛。她却顾不得这些,一下扑到傅夫人怀里,泪眼婆娑:“娘…我就知道您来了府上。果然受了欺负,您怎么不告诉我?” “怎么能叫受欺负呢?”傅夫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沈夫人大度,给我个地方住,已经不错了。” 傅宝仪说了好多话,除了被掳走那一段没说,全把这半个月的遭遇说出来。母女两个话收不住,不知不觉说到了天黑。 “娘,我已经收集了一大部分证据。”傅宝仪面色沉静:“等证据足够,我就去求侯爷,把父亲放出来。到时候,父亲与您做个小生意养家糊口,总归比现在的日子要好过。” 傅夫人担忧的抚摸宝仪的脸:“乖女儿,娘的乖女儿。那你呢,你怎么办?” 傅宝仪只能想到这么多。 侧殿,烛火幽幽。殿里一片冷清,毫无人气儿。 沈渊庭环视几圈,声音不悦:“她呢?” 玉珠胆战,只能实话实说:“夫人说今夜和傅老妇人一起睡,就不回来了。” 沈渊庭把玩着手里的双耳并蒂狮,叫玉珠退下。那扇鸳鸯金丝双面屏风后,好像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褪了衣衫,身子窈窕。 不出片刻,那人影又消失不见。 沈渊庭觉得自己胸口疼。 他受了伤,她就这么不关心吗?回来第一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大半夜跑到别的地方去。 他一皱眉:“叫她回来,说我胸口疼。” 玉珠福身:“是。” 宝仪正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忽的被玉珠敲了敲门:“侯爷胸口疼,想让夫人回去瞧瞧呢。” 傅宝仪:“你且说,我已经睡下了。” 玉珠点着灯,左右为难。 傅夫人诧异:“你竟然未曾请示侯爷便跑来?胆子也忒大了。快回去罢,胸口疼不是小事。我听闻侯爷受了伤,你也应该上点心。” 她上心了,觉得他受伤没力气,擦身,换药,喂饭,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可他竟然坏透了,强迫她做那种事儿。 傅宝仪摇头:“母亲,您不知道…” 可这种事儿,又不能和母亲诉苦。 玉珠还在外面等:“夫人,您就回去吧。要不然侯爷会罚奴婢的。” 傅夫人从被褥中爬起,点了灯,催促傅宝仪快回去。 宝仪只能回去了。 一进殿,就看见沈渊庭板着张脸,手里把玩着白玉核桃,面无表情看她。 傅宝仪问:“侯爷可是胸口疼?” 不疼才怪。知道自己有伤,还做那些大幅度的动作。伤口撕裂,疼的是他,和她没关系。 宝仪装模作样的打开药箱,拎着站到沈渊庭前面:“妾身给您瞧一瞧吧。” 他却眨了眨眼,握住她的一只嫩手,攥着放到自己胸口处:“你摸摸,疼死了。” 宝仪心想,他才不疼!一贯装模作样。 沈渊庭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他看着她手腕上的上伤已经差不多都好了,皮肤上留下来一层淡淡红痕。 傅宝仪很快抽回手,打开药箱。她冷冷道:“侯爷若是疼,便是伤口该换药了,先自己忍忍。” 沈渊庭也不拦着,大咧咧敞开胸膛仰躺在榻枕上,右手还捏了一缕她的发丝把玩。 傅宝仪觉得痒,撕开他的绷带时候用了些力气,听见他“嘶”的吸了口气。 她心里暗爽,拿药粉堵在他伤口处:“侯爷都伤又裂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若无其事的低头,在那红肿处吹了吹。轻轻的,像是羽毛撩拨。 他眼光越来越深幽。 傅宝仪太熟悉这种视线了。她与沈渊庭 分卷阅读97 平视,缓缓道:“妾身有一事求侯爷。” “怎么?” 傅宝仪坐直脊背。她眼睫轻垂:“若妾身找出来了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侯爷能否放妾身的父亲从牢里离开?” 第50章 沈渊庭双眸轻阖, 轻飘飘打量她的脸。半响,他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揉捻在那瓣朱唇上:“若是放了, 你当如何?” 她当如何? 傅宝仪直视他:“妾身自然感激不尽。”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灯光笼罩下,不像是装出来的。可她心里却在想, 若是没了这个攥在他手里的把柄,那她也不必让母亲在府里受委屈。 沈渊庭收了手, 目光爱怜, 缓缓摩挲手里白玉核桃,他点了头,话避而不谈:“我胸口隐隐作痛, 你来瞧瞧。” 当日晚上,他似发狠,将她堪堪逼近角落, 掴着那截玉白细腰,低声逼问:“喜不喜欢我?” 她背对着,摇了摇头, 咬着被子不说话。 沈渊庭一笑,力道却丝毫未减。他俯身低语:“喜不喜欢我这样待你…?” 宝仪的泪珠终于被逼出来,随汗一同滴落在下巴上, 她身上软成水儿,颤巍巍的回:“喜, 喜欢的。” 芙蓉暖账, 一夜良宵。翌日,天蒙蒙亮,傅宝仪被窗外鸟鸣声音扰醒, 睁开迷蒙睡眼,发现沈渊庭还在榻上。 他闭着眼,大腿搭在她腰上,沉的很,还拿她的胳膊当靠枕。 宝仪动了动,她身上的小衣被揉乱,皱皱巴巴的,不能再穿了。榻上悬着的流苏随风微动,红帐飞舞。她一动,沈渊庭便醒了。 刚刚睁开眼,男人话音里沙哑又慵懒,莫名带着一丝暧昧。他的脑袋凑过来,枕在她柔软的颈窝处:“怎的醒这么早?” 傅宝仪想起来,他负了伤,又刚刚战胜回朝,理应不必去军营,而是在家修养。她觉得痒,就推了推他的胳膊:“侯爷起来,妾身要去盥洗。” 他却蛮横的不放开她,闭眼了会儿,话音里那股坏:“怎么?还有力气?昨天叫的比谁都大。” 傅宝仪是女儿家,脸皮薄,而他又总是说这些毫不遮羞的话。她耳尖红了点,拽开被子要把自己裹起来,沈渊庭竟挺着他的虎狼凶器,抵.在了她腰上。 傅宝仪便不动了。 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呢?她都快累死了,明明动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他胸口还有伤,难道伤口就不疼么? 傅宝仪直腰酸,闭了闭眼,也懒得说话了。 他一只手穿过那件皱巴巴的小衣,把玩着绣上去的红樱桃,亲她的脸,喃喃:“宝儿…” 明明在几个月前,他还对她毫不感兴趣,一做完那事,就把她扔在一旁,这种床榻之间的搂搂抱抱,他绝对做不出来。尤其是早上还未清醒,便又纠缠在一起,那温柔的语调,竟令宝仪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傅宝仪背对着他,攥住那只作乱的手掌:“侯爷,时候到了,妾身要去向姑母请安了。” 沈渊庭一皱眉,咬她耳朵:“请什么安?你夫君在这里,你请过一声安么?” 她耳朵尖儿一疼,忙说:“若不去,姑母会怪罪的。” “我去同姑母说,免了你的安。”他像是不在乎,随意一说。 傅宝仪的耳朵都潮了,黏糊糊的。 她现在都想不起来,沈渊庭最开始遇见她时,是用一种怎样嫌弃的视线打量她的。嫌弃归嫌弃,别舔她耳朵好么? 她嗯了一声,一只手揪住被子。 见宝仪一直背对着,沈渊庭拍她的小.臀:“去,取一碗樱桃过来。” 樱桃? 明明手边就是小矮桌,他一伸手就能勾到,为什么还要叫她拿? 傅宝仪说是,从被褥间爬起,一只胳膊撑在他身侧,越过沈渊庭,取了樱桃。 她脸小,皮肤白嫩嫩的,颈边还有几道红痕,沈渊庭目光打量,那是他弄出来的。他心里喜悦,摸着几道红痕不放手,说:“宝儿身上真白。” 宝儿是傅宝仪的乳名。自十岁起,便没人这么叫过她了。这个称呼冷不丁从沈渊庭嘴里出来,听得哪里都不对付。 傅宝仪心里暗翻白眼,他的皮下就是个大色魔!在外面装模作样正人君子,到床上全都变了。受害者却只有她一个人。她指尖捏了颗樱桃,主动递过去,想堵住他的嘴:“侯爷吃颗吧。” 他却不张嘴,握住她纤细的脖颈:“你吃。” “妾身不喜食樱桃。”樱桃太酸了,宝仪喜欢吃甜的。既然谁都不吃,她想把盘子放下,忽然被他夺走。 沈渊庭拿出来一颗,强迫性的塞.进她嘴里,道:“你尝尝。西域的贡品,不是谁都能迟到的。” 傅宝仪不想吃,他态度强硬,非让她张开嘴咽下去。宝仪被酸的眉眼发皱。即使是西域来的,再金贵的樱桃,也是酸的啊。 樱桃饱满多汁,有鲜红的汁水顺着宝 分卷阅读98 仪白皙下巴流下来,流到脖子里。 沈渊庭目光微动,看着红与白,抿去她唇瓣上残存的汁液。 果然是甜的。 — 婢子足足抬了几次水进去,又掩门出来。一个说:“夫人好大的本事,缠的侯爷这样紧,像个妖精似的。从没见过咱们侯爷这样喜欢一个女子,竟然沉迷床榻之事,从晚上到早上都没停过。” 另一个搭腔:“谁说不是呢。侯爷之前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咱们那会儿还觉得照爷这个性子,怎么也不会主动喜欢一个女人。现在呀,看来咱们侯爷全都错了。侯爷对夫人,即使被缠,也心甘情愿呢。” 玉珠咳嗽了声:“妄议主子,你们不想做了是么?” 玉珠现在是夫人面前的红人儿。俩小奴婢忙摆手连忙认错:“不不不,玉珠姐姐,我们错了,您就当作没听见。” 玉珠哼了声,面上高冷,心里窃喜,照这么下去,夫人肚子里很快就有小公子啦!若是有了小公子,即便让她抬再多的水过去,她也不嫌累! 沈氏的殿里乌烟瘴气,光香都点了十多个。她听了云香的话,两道伶仃眉毛越缠越紧:“什么?从晚上一直到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果然狐媚!侯爷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云香是沈氏的人,自然顺着沈氏说话。她道:“听前院儿的婆子说,那声音断断续续的,隔一会儿便响起来,比那叫.春儿的野猫子还要响上几分。一直到现在,侯爷连晌午饭都没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光传丫鬟进去换热水。” 沈氏的佛珠串子拍到桌子上,“啪”的一声。“这还了得?侯爷还年轻,怎么守得住那么狐媚的勾引呢?必须得想个法子。” 她眼珠转了转:“你去送张信,送到乡下,把云宁叫来。” 云香云宁两姐妹是沈氏自小养在膝下的两个丫鬟。 云香说是,出了门。 重华殿,香气四溢。傅宝仪实在是累极了,手指尖儿都泛粉。她蜷缩着身子,喘着气儿。 他竟然把她放到榻子上,还扒她的的腿。宝仪收不住力气,手腕都磨红,只顾着呜咽,连骂他的劲儿都没了。 □□,他怎么好意思做这种事情呢? 两个浑身湿淋的人搂在一起,沈渊庭爱惨了她这副被折磨的不轻,慢慢喘气儿的模样,把她当宝贝似的搂在怀里,一声一声宝儿简直浓情蜜意。 傅宝仪连推都动不得,很快睡过去。 再醒时,殿外的长廊灯都亮了,一盏一盏。 沈渊庭早就衣冠整齐,坐在桌子前挥墨,一副神清气爽。反观榻上的宝仪,神色糜艳,手软脚懒,马上就被榨干的模样。 她肚子咕噜噜叫唤。 都怪沈渊庭,害她不仅吃不了饭,连床都下不了! 傅宝仪穿戴整齐,弯腰穿鞋的时候,脑子都懵懵的,她板着脸,努力扬着下巴,姿态高傲出了门。玉珠守在门边道:“夫人醒了?正好要用晚膳了。要叫侯爷么?” 傅宝仪一肚子气:“不用叫!你们侯爷早就吃饱了!” 说完,甩开袖子,去了膳房。 傅宝仪吃了格外多东西,这副胡吃海塞的样子吓到玉珠了,她也不敢多问,一个劲儿的夹菜。 玉珠想到一事儿,吞吞吐吐道:“夫人,晚上时,咱们府里来人了。” “来了谁?” 玉珠不敢说。 宝仪吃饱了肚子,也吃高兴了,笑道:“你直说吧,来了什么人?” 沈氏冷哼着进来:“没有谁,是渊庭幼时的一个干妹妹。我瞧她一个人在乡下辛苦,便把她接到了府里。” 傅宝仪挑眉,哦豁,干妹妹。 她笑着回道:“既然是姑母的主意,那一定是对的。既然来了府上,就好好住几天。” 她这么一笑,娇面含春,双眼潋滟,身姿窈窕,一看就是被男人喂饱了的狐媚样子,连沈氏都多看了几眼。沈氏坐于主位,冷声道:“你既然是渊庭唯一的妾,就看着打点一番,别像个小家子气儿的女子一般,叫人看低了眼。” 傅宝仪福身:“是。” 大殿里,一白衣薄纱的女子楚楚可怜,伏在殿前,说话之间,脸上就落了泪:“沈哥哥。” 沈渊庭皱眉,说实话,他真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这么个妹妹。说话就好好说话,哭个什么劲儿? 云宁伏在地上:“沈哥哥,一别多年,您可还记得我?” 傅宝仪实在好奇沈渊庭的干妹妹长什么样子,一来,便瞧到了,好家伙,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张小脸,泪痕未干,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瘦的跟个干儿似的。 云宁朝宝仪施礼:“见过姐姐。” 灯一照,那张脸都透明了,傅宝仪很担心会不会来一阵风就把她刮走。 看着这位干妹妹对沈渊庭的视线,用一个含情脉脉可难以形容。傅宝仪点了点头,忙叫她起来:“快起。给你住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一会儿且找丫鬟带 分卷阅读99 你看看,有什么缺的东西便告诉我。” 云宁:“谢姐姐。” 傅宝仪了然,看向沈渊庭。 第51章 “好妹妹。”傅宝仪忙把地上跪着的柔弱女子扶起来, “地上凉,别把你冻坏了。听姑母说,你是她收养的干女儿, 倒也不必拘礼,你就把这里当家一样。” 云宁胆怯拧眉:“谢姐姐。” 她目光惶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连忙改口:“多谢嫂嫂。” “这些称呼什么的都不碍事儿,你愿意叫我什么便是什么。”傅宝仪叫丫鬟抬了个椅子来, 问沈渊庭:“侯爷觉得, 妹妹应该住在哪间屋子?” 沈渊庭面色寡淡,看了她一眼:“你看着来吧。” “那就妾身看着办。” 既然是沈渊庭姑母送来的人,她便绝对不会亏待了, 好吃好喝的供着。沈氏这个时候送个人过来,肯定不止来了个干妹妹那么简单。 都说灯下看美人是一绝。傅宝仪打量着云宁,见她身体瘦弱, 双眸水润,一身素白衣裳,怎么看怎么招人可怜。她打量云宁, 云宁也在瞧瞧的打量她。早就听说摄政王新娶的妾是个美人,云宁一见傅宝仪不仅生的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很亮, 引人注目,全身都有劲儿似的, 不像她这样羸弱。 云宁看了几眼就不敢看了, 脸色微红低着头。 傅宝仪张罗了屋子,给云宁派了三两个小丫鬟。此时天色已晚,她白天睡多了, 一点不显困,便想去藏书阁。临走前,云宁唤住宝仪,福身道:“妹妹多谢姐姐照拂。” 宝仪便笑:“不必言谢,今晚你且宿在这里,若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告诉我。” 云宁说是,目送傅宝仪走远。 玉珠提着灯笼,嘴都撇到天上去了:“夫人,你看看她那样儿,真会装可怜。老夫人为什么把这样一个女人塞进府里来?” 宝仪:“勿要胡说。” 玉珠不服气儿,气鼓鼓的不吭声了。 傅宝仪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按沈渊庭的位置与当朝礼数,他会有一正妃,一侧妃,诸多妾室。若是每进来一个女子宝仪都生气,那最后她还不气成骰子了? 帝王将相,最是无情。手里做的,远不及嘴上说的。不论干那事儿的时候男人殷殷切切的唤的多么深情,到最后的结局,还不是都一样么?这事儿,还得自己想清楚,才不至于一个女子憋在深闺大院里和别的女子勾心斗角。 大殿,熏香袅袅,灯火通明。 沈氏声泪俱下:“我还不是可怜我自己的侄儿,二十多岁,还未有所出。你父亲当初到了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沈渊庭合上茶杯,道:“姑母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世上,除了你和你皇姐,我便没什么牵挂的人了。尤其是你,府上只有一个妾室,怎能为我沈家开枝散叶?”沈氏拿帕子抹泪:“云宁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伺候你,我也放心。” 沈渊庭很不满意她塞人进来,但毕竟是姑母,就没多说什么,淡漠点头。 “这就好了。”沈氏抹干了脸,看着侄子的脸色:“今夜,你便去云宁院子里。云宁想你想的紧呢!小时候,她还缠着你喜欢和你玩,你都忘了?” 沈渊庭未点头也未摇头。 云宁红着脸,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光是那英俊淡寡的眉眼,她便不敢多看,更别提他身上的双蛟金绣云纹锦衣,穿在身上,说不出来的矜贵好看。灯光笼罩下,他点头也好,不语也罢,一半脸庞隐藏在阴影处,着实让人着迷。 云宁端着小银炉子,倒出来一杯滚烫的茶水,递到沈渊庭手边,声音细细:“侯爷请用些茶吧。” 沈渊庭暗自皱眉。他坐在这里,鼻尖儿一股苦味,也不知道这苦味儿是哪里来的。 他点头,拿了本书靠在榻上,不言语。 云宁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手足无措的蹲在他脚边,说着就要脱下他的靴子:“侯爷忙了一整日,该按按脚,歇一歇了。” 沈渊庭制止她:“不必。” 云宁动作一顿,讪讪缩在一旁,眼里已经有了泪:“难道是侯爷不满奴婢么?侯爷说出来,奴婢一定改。” 沈渊庭看向窗外,转眼已经黑了天,乌沉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他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手里握着书,不耐烦道:“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云宁只好说是。 那灯晃晃悠悠,晃的沈渊庭连书都看不下去了。他推开门,问守门的婆子:“她可传过话来?” 婆子战战兢兢:“夫人知晓侯爷已经在云姑娘这里宿下了,没多说什么,叫奴婢们好好照顾着。” 沈渊庭的眉紧紧皱起来,显示男人心头不悦。 他这么晚了都没回去,她难道不应该着急么?难道他就这么在这里睡一宿,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她也不生气? 分卷阅读100 沈渊庭甩上门,往里走。半响又出来,阴沉着脸:“回侧殿。” 婆子心里一惊:“可是老夫人叮嘱过奴婢们…” 沈渊庭脚步一顿,淡然看向婆子,那目光冰凉,婆子便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月朗星稀,侧殿的灯还亮着一盏。 果然还在等他。 他推开门,看见女子正在习字,目光认真,听见门响,抬头看见他的脸,表情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能回来。 沈渊庭听着傅宝仪能说什么话出来。 结果这女人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侯爷怎么来了?刚刚郑伯托人传来了话,不是说侯爷今日去别处么。” 沈渊庭舔了舔后槽牙,一把关上门,声音很大。 傅宝仪心里一紧,难不成她说错话了?她放下毛笔,起身,笑着:“侯爷还是忘记拿什么东西过去了?若是这样,说一声便好,妾身托人直接送过去,哪里还值得侯爷亲自来一趟?” 沈渊庭目光阴恻恻,站在暗处,看不见表情,但傅宝仪明显感受到他不高兴。 她想,自己明明没有做什么失了礼数的事,至少今天没有。 傅宝仪慢吞吞的从桌前挪走,绕过如意玉瓶,多点了一盏灯,这下子,她一眼便能瞧见男人阴沉的脸。 傅宝仪想,难道是云宁伺候不周,把他惹毛了?可他在外面生了气,也不能把她的屋子当撒气桶啊。 她小心放下灯,又说:“若是云宁妹妹不知道伺候人的规矩,妾身明日便教教她。侯爷勿恼。” 她竟然以为,是别的女人没有把他伺候好,他才过来的。 沈渊庭目光森然,他碰都没有让别人碰!她倒是心怀大度。 他心里暗火,还有一股委屈,掐着她的腕子,居高临下道:“那你说说,怎么教别人伺候男人?说些你那床上手段么?” 傅宝仪实在不知道他生个什么劲儿。她努力平和大度,他反而不高兴了么?竟然还说这种话。 宝仪心平气和,本不想按着这个话茬儿说下去,沈渊庭却紧追不放,三两下就把她按到榻子上。 她天旋地转,声音也大了些:“已经很晚了!侯爷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免得夜长梦多。” 沈渊庭声音阴沉,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给捏碎。他忽的笑了笑:“本王宿在别人屋里,你一点儿都不生气?” 生气倒是谈不上,顶多有点不舒服,心眼儿隔应。可即使宝仪说出来,难道沈渊庭就会因为她心里生气而不去别人的屋子么?她便摇头,老老实实:“妾身不生气的。” 眼看着男人磨着牙,一副要把她拆之入腹的模样,宝仪便一阵胆寒。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推他:“那侯爷觉得妾身应不应该生气呢?妾身只是个妾,恐怕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沈渊庭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古怪:“你想当王妃?” 他只听见了她说她是个妾。傅宝仪一个头两个大,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妾身不知道侯爷在生什么气,也不知道侯爷为何这个时辰来侧殿。” 为什么? 她的颈子纤细,锁骨单薄,还留着他昨夜里放纵时候留下的红痕。她今日穿了浅红的纱衣,双肩圆润,低眉顺眼的模样乖巧。可沈渊庭知道,她不止有这一副样子。在床上她一生气,张牙舞爪的样子,活脱脱一只狐狸。她身上总是香的甜的,引诱着人舔一口,沈渊庭都怀疑她为了引诱他,身上抹了什么勾人的东西。 他并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按理说,沈渊庭娶了别人,傅宝仪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应该是妾室的最高典范。 可沈渊庭看她这副淡泊样子,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对“为什么生气”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而是大发慈悲放开她,姿态高傲:“本王要沐浴,你去准备热水。” 大晚上来这儿只为了沐浴? 行吧。 傅宝仪叫下人抬了热水进来,趁着他脱衣服之前出浴房,沈渊庭声音硬梆梆的:“我身上动作不方便,你过来。” 傅宝仪心里了然,今天晚上又不好过了。 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屋子不去,非得折磨她一个人? 一晚上都不安生,宝仪身上软趴趴的,没了说话的力气,浴桶里的水也没了一半,整间浴房都犯了潮,水溅的四处都是。 第52章 药房, 看病的人依旧多。宝仪得了空闲,和小徒弟下棋。她戴着兜帽,白嫩指尖落下一粒黑子:“近来可有我的信?” 小徒弟全神贯注, 点头:“有的。我一直给夫人攒着,从不告诉别人。” 宝仪微微一笑:“好。” 她曲指,落下一颗, 赢了。 王嫂一共给了宝仪三个纸条。无非写的梁府上的妾室每逢初一,十五, 便去清水楼。傅宝仪低头沉思, 今日正好是十五。 接近黄昏,上京大街依旧来往车马。傅宝仪 分卷阅读101 叮嘱玉珠,找两身干净男装来, 主仆二人换上。 傅宝仪穿了男子装束,发扎起,头戴玉冠, 活生生一位俊俏公子。玉珠知道宝仪要去清水楼,打了激灵,那可是男子寻花问柳的污浊之地!女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宝仪道:“你穿了这身衣服, 就是我身边的小厮。叫我一声公子听听。” 玉珠:“公…公子…可这…” 傅宝仪打断了玉珠的话。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犹豫了。 二人租了一辆马车,到清水楼。夜幕降临,巷子灯笼红黄交错。三两打扮轻浮, 穿衣暴露的女子立即扑上来:“诶呦,这是哪家的俊俏小爷, 之前怎从未见过?” 傅宝仪压着嗓子, 捏了一把女子脸:“小爷可是新客,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给爷请来。” 那人见宝仪衣着华贵,相貌气质皆是不凡, 便打趣儿:“请我们青儿姐出来,可是要花银子的!” 傅宝仪道:“你瞧着爷像是没银子的?” 清水楼的秦妈妈一听来了贵客,立即迎上来,开了一间雅房。 二楼走木梯上去,淫词艳曲不绝于耳,各种声音交错,傅宝仪目不斜视,跟着老鸨进了贵客房。 桌椅,床榻,墙壁上悬着不堪入目的野画。宝仪撩开衣袍,大咧咧坐在桌前:“把你们家的青姐儿叫过来。” 老鸨脸上夸张,道:“我家青姐儿可还未见过客…只是卖艺不卖身呢。” 傅宝仪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子。 老鸨见钱眼开,伸出一颠,足有五十金!就算请个天仙也能把天仙从上面拽下来,连忙笑呵呵的去请人。 玉珠不知道宝仪要做什么事,抹了抹额头的汗。若是叫侯爷知道夫人来了这种地方,恐怕她小命都不保了! 很快,走廊传来一阵冗杂的脚步声音。 进来一位穿青衣,带白花的姑娘。她面色沉静,搂着把竖琴,倒不像是这种风水场子的女人。 青姐儿看了宝仪一眼,福身坐于桌前,声音轻柔曼丽:“公子想听什么?” 傅宝仪只问:“你在这楼里呆了多久?” 青姐儿回:“自小便在此处。” 傅宝仪沉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青姐儿很快就忍不住了。她很好奇,这位模样俊俏的公子花高价请她来,难道就是问她一个这样简单的问题么? 窗外吹进一阵凉风。傅宝仪注意到,还没有开春,天气寒冷,青姐儿衣衫单薄。她便说:“披一件衣服罢,夜里风凉。” 青姐儿彻底诧异了。在这儿这么些年,叫她脱衣服的大有人在,叫她穿衣服的,这位公子倒是头一个。 她垂下头:“公子想做什么,直说罢。” 傅宝仪掏出一袋金子,直视她:“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守口如瓶,这些都是你的。” 青姐儿看着那双俊俏的眼睛,不由得在这温柔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她说好。 “袁家出事前,可从你这里赎过人?” “赎过三个。” “都是谁?” “有蔓娘,朱砂…另一个不是很熟。” 宝仪微微笑着,声音平和:“你可知道她们都去了哪儿?” 青姐儿变了变脸色,目光染上一层悲凄。 傅宝仪察觉到这个变化。她没有再逼问。 青姐儿缓了缓:“都袁府上的老爷纳了。” 袁府虽是世家,但袁老爷已经年过花甲,这不是个光彩事儿。她们妓子身份低贱,没有办法。 “袁府被抄后…”宝仪一步一步引导:“她们都死了?” “没有!”青姐儿猛然抬头,双眸之中似乎有火焰喷射而出,她紧紧攥着拳头:“蔓娘是我的姊妹。她被卖到袁府后,受尽折磨,怀了身孕,又被袁老爷送出府。” “送去了哪里?” “好像是个姓梁的人。”青姐儿垂头:“袁老爷对蔓娘说,若是蔓娘不听话,就乱棍打死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傅宝仪脑子里电光火石,一切都连到了一起。梁府美妾怀的孩子不是梁正所出,而是袁府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恐怕是梁正有蔓娘这一把柄被袁府攥在手里,他才与袁府串联,陷害了父亲。 傅宝仪缓缓倒出来一杯热茶,递到青姐儿身前:“袁府已经被抄家,蔓娘也无须再害怕,任人宰割了。” “不。”青姐儿捧着茶杯,唇色苍白:“袁家还有余孽。” 傅宝仪微怔。袁家在外竟然还有势力,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棘手的多。 但是她已经掌握了最重要的一点。 父亲是被梁府与袁家勾结陷害。恐怕还有其他被查出谋反书信的文官,也是这样被害进牢里的。 她立即起身,双手搭在青姐儿肩头,郑重道:“姑娘可否答应我,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青姐儿的脸又慢慢的红了。她点头。 分卷阅读102 傅宝仪疾步出门:“那些钱,你留着,什么时候攒够了,就给自己赎身。” 青姐儿手里的竖琴掉到地上,她站起身,目光追随他:“公子…” 那片暗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外。青姐儿失魂落魄,打开那袋子钱。 竟然足足有五十金。 已经足够她赎身出去了。 青姐儿的脸上滑落一颗泪珠。 傅宝仪急需理清楚线索。每逢初一十五,蔓娘在清水楼里见的人,看样子是袁家余孽。而且,蔓娘也是被逼无奈,成了袁家笼络人心的工具。 那封信,明明不是给父亲的。而是那天,父亲喝醉酒后,梁正偷偷塞给他。梁正因为有把柄,不得不听从袁家安排,陷害朝中无辜官员,混淆视听。 傅宝仪心脏狂跳。她逐渐在一片雾蒙蒙里看见了希望。 马车慢慢行驶到侧门。 趁着没人,傅宝仪从侧门溜进去,疾步回侧殿,更换衣物。 玉珠点了灯,看着宝仪,她好像渐渐明白了。 夫人一直在为傅老爷找证明清白的线索,从最开始,到药房中,便是抱着这个目的。而现在,夫人似乎快要成功了。 玉珠的心里,莫名一抖。 因为她恍然想起来,去年是这个时间,夫人的父亲出了事。她无处可求,才求到侯爷府里,做了妾。 夫人这样有傲骨的人,怎么会一直在深闺大院里做个妾室? 玉珠愣神,看着宝仪的侧脸。 所以……夫人,会离开吗? 傅宝仪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写在纸上。她想,不是明日便是后日,找个合适的时间去官府申冤。 要不要先和沈渊庭说? 傅宝仪有些不确定。 这时候,她耳畔传来一阵曼妙的歌声。有人在唱江南的小曲儿。咿咿呀呀,很是好听。 宝仪问:“这是谁在唱歌?” 玉珠仔细分辨:“是云宁。她从小就在江南,会唱曲儿。” 唱的还挺好听的。骨子缝儿都酥了。傅宝仪问:“侯爷在云宁房里?” 玉珠稍迟疑:“是。” 他倒是个会享受的。 傅宝仪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推开窗户。 温暖的春日就要来临。 沈渊庭靠着玉枕,姿态闲散,闭目养神。 云宁已经唱了一个下午,嗓子都疼了。但侯爷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云宁也不敢停下。 “银瓶锦暖,艳煞韶光…” 沈渊庭挥了下手:“行了。” 云宁如释重负,咳嗽两声,不知道该站在哪里。 不需多时,一小厮跑来,道:“夫人回来了…” 沈渊庭挑眉:“可是她来托你唤本王?” 小厮缩了缩脖子,摇头:“夫人说,侯爷便只管做您喜欢的事儿。” 小厮瞧见侯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忙弯腰请示:“可还要去问问夫人的意思?” “不必了!”沈渊庭坐直了身体,“既然她没想着让本王回去,本王也不必在她身边凑!今夜,本王便宿在这里,你马上去传话!” 小厮得令,飞跑出去。 云宁心里高兴,打量榻上的男子一眼。他面色寡淡,又拿起来了一本书,说是宿在她这里,可却没打算干什么事。 玉珠开了门:“什么事儿啊,看你跑的满头大汗。”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侯爷…侯爷传话,要宿在云香的屋子…” 玉珠一下捂住小厮的嘴:“别说那么大声音,叫夫人听见了,夫人不好受!” 傅宝仪已经听见了。夜风微凉,她拢了拢身上的坎肩儿,乌发垂于身后:“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厮作揖,出门去。 玉珠打量宝仪脸色,并未见宝仪露出什么难过神情。 宝仪只是脱了鞋袜,坐于床上。 其实她心里挺难受的。无论沈渊庭与她感情如何,毕竟她已经嫁了。可如今,她的夫君,却永不可能与她一生厮守。 傅宝仪发了会儿呆,眼眶发热。她抹了抹眼睛,悄悄钻进被子里。 很快,宝仪又被弄醒了。 第53章 沈渊庭的目光, 落在她脸上,在一片黑暗里灼灼。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不回来, 你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宝仪撇了撇嘴:“侯爷说今儿个要宿在外头的。” 沈渊庭脱了外袍,大氅随手挂在一旁,俯下身捏她的脸, 不言语。 他的手很凉,落在脸上的那一块也是凉的。 傅宝仪避开他的手, 看着沈渊庭的眉和眼。他的眉眼一贯冷淡, 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与她厮磨时露出些温存。 “侯爷,妾身有一事相求。”傅宝仪不能再等, 已经一年过去,人生有几年能蹉跎? 分卷阅读103 她撩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跪在地上。 沈渊庭拦住她的动作:“有什么事便说。” 傅宝仪稍一犹豫,从小兜里掏出一封信。展开,入目是她娟秀的字体, 一字一句,将事情的完完整整写出来。 傅宝仪稳了稳声音:“若是侯爷相信臣妾,便去梁府请那蔓娘到官府里问问, 是不是这样。” 屋外不知何时开始落雪,雪落无声, 簇簇压在枝头, 怕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 沈渊庭收了纸条,淡淡看向她,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一半脸庞隐藏在阴影里。 傅宝仪坐在榻子上,目光带着希冀,仰面看他。 他忽然想到去年今日之时,她父亲出事,是无处可去,才到了这王府里,恐怕她原本不情不愿。 那张娇弱的脸,内里却藏着颗不服输的心。 沈渊庭的视线重终于不再打量她。 现在整这些东西,是想走么? 傅宝仪看不见他的脸,只看着沈渊庭将信叠整齐。他的手宽而大,骨节分明,专注做一件事时很是引人注目。 傅宝仪心里高兴起来,她觉得沈渊庭会重查这件案子。 天已黑透,雪落在地上反光,侧殿里点着暖融融的炉火,锦山屏风后面,窗户前的梅花被雪打落,花瓣埋在雪里。 傅宝仪坐直身子。她穿着柔软的裘衣,一双眼睛黑亮,神情也是柔软的,小声道:“侯爷今夜可要歇在这儿?” 她这样高兴,原因是什么,沈渊庭不想去细细琢磨。他忽的沉了脸,挥袖而去:“不必。” 他对她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门被关上,两个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 漫天白雪纷飞,沈渊庭披着大氅,身形玉立于院中,身影被拉长。 雪花落在脸上,很快打湿了鬓发,融化成水。 沈渊庭想,是他太过于骄纵她了。 明明最开始,他并不是这样打算,只是看着她是个好玩又可怜的玩意儿。这么多天相处,竟然是他先动了心。 沈渊庭伸出手,折断一条花枝,枝头上梅花打碎,纷纷落下。 他神色淡寡,薄唇抿成一条弧度。 — 第二日,雪还在下。傅宝仪打扮妥当,乘马车去了药房。这几天,小徒弟完全成了她的跑腿儿,宝仪将一小袋金子交给他,让他递到王嫂家里去。 小徒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跑出了药房。 很快,小徒弟抹着汗回来。傅宝仪探出窗户问:“王嫂可收了?” 小徒弟站在树下,仰头回:“夫人,王嫂收了!她很高兴,说是以后若还有这种事儿,就去找她,她乐意效劳!” 傅宝仪浅浅一笑:“好,你且进来。” 小徒弟脸红红的,三两步进了门。掌柜的两只手揣在衣服兜儿里,倚着门:“这倒春寒可真是厉害,雪都下了两天,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暖和?” 傅宝仪的视线,透过窗户,落在窗外,看着漫天鹅毛大雪纷飞。 “瑞雪兆丰年。”她抿唇,脸颊旁边有两个小小梨涡:“想必今年秋天的收成不会差。” “这是。”掌柜的立了立大棉袄子的衣领儿,“雪下的这么大,看病的人都少了。若无事,你们且先回去,早早回家,也好趁着下雪天,烤烤火,喝喝酒。” 傅宝仪神色微怔。 对雪当酒,是父亲最喜欢做的事情。可现在他在牢里,恐怕连下雪都看不见。 她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玉珠收了伞进来,跺跺脚:“夫人,马车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傅宝仪起身:“好。” 一晃过了两天,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仆妇正扫雪。屋檐上悬挂着冰棱子,往下滴水珠。 官府里却安静,没有什么音信儿。傅宝仪叮嘱玉珠:“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案子翻了供的。” 玉珠早上出门,晌午就回来了,摇着头:“夫人,官府里安安静静,连报官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翻供的。” 傅宝仪微凝,沈渊庭也足有两日没回府。 她要不要去问一问? 可沈渊庭是侯爷,一言九鼎,怕不会出尔反尔。他明明已经答应,想必会为父亲翻案。 傅宝仪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沈渊庭回来。 可他却没进侧殿。 夜已经深了,傅宝仪也不好去请他。她心里着急,还带着些不安。 仆妇已经把雪扫成了一堆一堆的,地上还残存着一些水渍。 宝仪沐浴更衣后,对镜擦干了头发。她打开妆奁,取了些养脸的珍珠粉。 门被推开,烛火挥闪几下,风有点大。 傅宝仪放下手里的东西,惊喜站起来:“侯爷,您回来了?” 烛火簇悠几下,重新烧起来。傅宝仪敏锐的闻见了一股 分卷阅读104 酒味。他喝了酒,好像还不少。 沈渊庭面色有些阴沉。他身上是双蛟金线对绣的官服,腰间扎一玉带,身形高大透着股金贵,墨发玉冠,黑沉沉的眼。 傅宝仪的脚步一顿,她忙走过去,帮他取下身上大氅,挂在一旁,目光殷切:“侯爷可曾去了官府,可有消息?” 因为他长的高,每次傅宝仪与他说话,必须得努力仰着头。这一回也是。 沈渊庭不言语,对她的问题闭口不谈。他慢慢走了几步,坐在榻边。 傅宝仪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倒出来一杯茶水:“侯爷怕是嗓子干,先喝点儿水润润喉咙。” 沈渊庭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茶杯边缘。 宝仪打量他的神色,片刻后开口:“若是您这几天事情多,不去也行,可允妾身自己去?” “本王什么时候说去了?” 沈渊庭放下了茶盏。那瓷杯,好像压在了傅宝仪心头。 他平日里,除了生气时,很少自称本王。就像他与她在榻中鱼水之欢,情到深处,也会搂着她的肩膀,一声一声“宝儿”叫的甜蜜。 他在生气。 他要出尔反尔? 傅宝仪慢慢垂下眼睫,打量坐在面前的男人。 一年过去,她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下垂,越坠越深。她努力放平心态,柔声说:“侯爷平日里忙,想必是没时间去。还请侯爷把信还回,妾身找个时间去官府一趟。” 呵。 沈渊庭唇角微扬,慢条斯理抿了茶,缓声:“你不必去了。没有本王的允,谁也不敢放你父亲出来。” 傅宝仪迷茫的看着他。明明已经有证据证明父亲是清白的,他为何要这样? “若侯爷对妾身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妾身一定改,不扰侯爷的烦。” 两人陷入缄默。 沈渊庭攥住她的下巴。 他仰着头:“我问你,你心里,可有本王?” 这问题傅宝仪实在无法回答。 当初在北疆,他负伤救她时,好像有。 但他时不时生气一阵,做那些事,阴阳怪气的,又没了。 这一阵沉默代表了傅宝仪的回答。 沈渊庭起身,眉眼之间已经隐隐含着愠怒:“何时你心里有了本王,你父亲才能出来!” 他这是何必呢。 宝仪脸上的笑容全没了。 本来还以为,能和他好好相处一阵。她这么信任他,甚至把信完全不起疑心的交给他。 可他却来了这么一出。 傅宝仪缓了缓,柔声道:“妾身心里…是有侯爷的。只不过刚才一时情急,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一双柔荑,缓缓搭在沈渊庭的手中。 沈渊庭视线淡漠,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傅宝仪继续道:“妾身已经是侯爷的人了。您还担心什么?” 沈渊庭从榻上站起,疾步绕过她去。他决定以后少到这个侧殿里来。那股香甜气味让他头晕。 傅宝仪唤住他:“侯爷,妾身最后问一句,能不能帮一帮妾身?” 她眼中清澈,如同一汪透亮的湖水。 沈渊庭收回视线,关上门。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碰”的一声响,把宝仪惊醒。 傅宝仪的手,缓缓垂在身侧,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很快抹去了眼里溢出的泪珠。 他说得对,没有沈渊庭的允许,谁也不会帮她。 傅宝仪心里的希望化为泡影。 她强整精神,第二日,乘马车去看父亲。父亲似乎已经适应了在牢里的生活,竟然还胖了。傅宝仪哑然失笑:“爹,几日不见,您愈发圆润了。” 傅大人笑了笑:“有书作陪,吃的用的全都有,就像个金丝雀笼子似的,爹哪里能不长胖?” 傅宝仪垂了垂眼。 她又何尝不是一只金丝雀。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父亲屋子隔壁,对着那黑影道:“能请您帮一个忙么?” 第54章 囚犯私自逃出监狱可是死罪! 一经捉住当即绞杀! 傅宝仪紧握袖口, 面色发白。不,这样未免太过于冒险。 黑暗里的影子发话:“夫人是想通了?” 隔着兜帽,傅宝仪声音沉稳:“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那人说, “夫人信我,便是十分。” 直觉告诉傅宝仪,那人远没有一个杀人犯那么简单。 傅大人摇了摇头:“仪姐儿, 别再浪费心神了。也不要再找线索,白白浪费心思, 你好好过你的日子罢。” 春雨缠绵, 一滴一滴。 傅宝仪又怎么放弃,用什么理由放弃呢? 宝仪说是,回府。 府里, 来了位客人。是刘 分卷阅读105 夫人。原来她用了宝仪开的方子,竟然怀了孕,如今带了百两黄金来感谢她。 “我也知道, 你们摄政王府家业大,这百两金子根本不值什么。”刘夫人握着宝仪的手,眼含热泪:“但你必须收下。若不是托你的福, 恐怕我一辈子也生不出个孩子。” 傅宝仪安慰道:“夫人,这是您的福气,我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您不用这么感激。” 两人说了会儿话,刘夫人才走。 宝仪也为刘夫人高兴。 而这百两黄金, 无异于解了傅宝仪的燃眉之急。之前她攒的那些钱都差不多花光了。 傅宝仪黄昏时去了药园, 采了些药,磨成粉,好好放着。 她登上高台。残阳如血, 远山连绵,夕阳将天空染成红色,傅宝仪被风吹拂,双眸清醒,她下定决心。 晚上,沈渊庭回了摄政王府。 傅宝仪去叫玉珠请他,就说自己得了一壶好酒。 宝仪推测,沈渊庭会来。 夜里,打了一回梆子,沈渊庭果然来了侧殿。他穿平常衣物,肩膀处被夜露打湿,高且瘦,身形如玉。 只不过面色一如既往淡寡。 他生着两片薄唇,灯光笼罩,很是好看。书上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也心狠。 宝仪起身行礼,接过他的外衣,柔声道:“侯爷万安。” 沈渊庭的视线打量她。她穿的淡而素静,两只鹿眼儿在灯下忽闪,鼻梁小巧,唇瓣点了糜艳的口脂,犹如一只悄然而绽的娇兰。 她生的漂亮妩媚,从他见到的第一眼,便知道。 但她很少打扮自己。 沈渊庭的心头一动,有坚硬的东西慢慢松化。 傅宝仪屈膝,跪坐于榻上。榻上红木雕花小桌上摆着两只精致的酒杯。她柔柔一笑:“今日,妾身得了一壶好酒,请侯爷来品一品。” 说完,把杯子递给他。 沈渊庭端坐于宝仪对面,与她平视。他接过瓷盏。指尖不经意间被她触碰。 “侯爷先别急着喝。”傅宝仪淡笑:“妾身想问,侯爷对妾室身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一双眼睛温吞,似乎含着脉脉的水光:“妾身想知道,侯爷有什么理由,拒绝了妾身的请求。” 傅宝仪看着沈渊庭的动作明显一顿。 她等着沈渊庭回答。 但,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沈渊庭的内心深处似乎被人窥探,他慢慢抿唇,点了滴酒。烈酒溶于舌尖,蔓延浓浓香气。 他放下瓷盏,俯视她:“此事,你不必知晓。” 傅宝仪支着下巴,看着他。 她脸颊泛着层细腻的粉,在白皙的皮肤上,一寸一寸侵占他的视线。 沈渊庭很快发觉,他已经有了反应。他站起身,高大的阴翳将她笼罩。 傅宝仪却道:“侯爷,这一年里,妾身还蛮感激您的。若不是您,恐怕妾身父亲早已死于非命。这壶酒,就当最后的献礼!,好么?今日之后,我们两清。” 两清? 沈渊庭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他的视线不再清明,头脑一片酥麻,后被黑暗侵袭。 最后,他倒在榻上,视野的最后一幕,是她含着笑容,脸庞张扬又美艳。 送水的婆子进来,虚虚飘瞟了一眼,见侯爷已经面朝里,宿于榻上。夫人面含情.潮,双颊粉红,对她说:“把水放下,今夜勿扰。否则,你们侯爷要怪罪的。” 婆子说是,不敢多看,急忙退下去,掩上门。 “今夜你们看严实了,别让人进去,打扰了侯爷的好兴致。” “是。” 过了会儿,一个丫鬟端着洗脚水出来,夜色浓稠,婆子看不清丫鬟的脸,只是厉声道:“动作快点,没吃饱么?赶紧把水倒了,下去。” 丫鬟福身,疾步下去,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第二日,天光大亮,一向早早就起了去军营的侯爷还没醒。婆子心想,应该是昨天与夫人品酒,喝多了些,今日要养养精神。况且夫人昨夜特意叮嘱,恐怕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婆子便继续守着门。 侧殿榻上,夜明珠缓缓绽放幽光。榻上的男人眉头紧皱,闭着眼,似乎在做梦。 他梦见,一会儿鹅毛大雪,纤细女子跪在门外,双肩挺直。 一会儿那女子骑于马上,脸上笑容明媚,张扬与他对望。 一会儿,那女子为他上药,伏身,朱唇触碰他的伤口,酥麻一片。 沈渊庭冷汗涔涔,猛然睁开眼睛。 侧殿里空无一人。 他坐在榻上,捂住剧烈翻腾的前胸,叫人进来:“什么时辰了?” 婆子恭顺:“已经晚上了。” 长廊点了一盏一盏灯。 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天?这几乎前所未有。 沈渊庭的眉头,慢慢皱起一片阴云。他问 分卷阅读106 :“她呢?” 婆子诧异环视:“夫人与侯爷一样,也是一天未出殿里。” 沈渊庭目光一凉,猛然从榻上站起,油然升起一股恼怒,他目光渐沉,此女竟然给他下了迷药,使他一整天未清醒。 “荒唐!” 茶杯四分五裂,婆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登时跪在地上,冷汗顺着脊背渗出,打湿了她的衣物,她颤抖道:“昨夜里,有个丫鬟抬水出去……黑灯瞎火,老奴根本识别不出…” 品酒,丫鬟,纸条,笑容。 好啊,好。 婆子几乎肝胆俱裂:“夫人,夫人走了只一天,若是侯爷换上脚程快的骏马,兴许还能拦住夫人。” “拦什么?她乐意走,便让她走!” 沈渊庭的额头突突直跳,他从未这样被一个女子戏弄过。他疾步出门,心头怒火越燃越大,她以为她是谁?什么天仙一般了不得的人物么? 郑伯跌跌撞撞跑来,躬身:“侯爷…傅夫人与柒姐儿前几天去了乡下,一直没回来。” “还有…”郑伯犹豫。 “还有什么?说。” “牢里有人连夜出逃,其中就有夫人的父亲。” 沈渊庭周身气场愈发寒凉,袖口下隐隐爆出的青筋宣泄出男人现在的怒意。 一桩桩,一件件,她早就谋划好。 真是好手段。 郑伯立即问:“马车跑的慢,用不用老奴派几匹利马,沿着几条大路追过去?想必夫人还未走远。” 沈渊庭目光一片清明。他沉声:“不必。” 他看郑伯一眼:“以后,也不必这样称呼她。” 郑伯心惊肉跳,躬身说是。 沈渊庭拂袖离去。 傅宝仪的心跳从未如此之快,砰砰砰,她手掌心很快被汗水濡湿。她什么都没带,只穿了件普通至极的丫鬟衣服,金子已经折合成了银票,藏在怀里的内兜。 她撩开帘子,看了看窗外,已经出了上京城。到远郊树林前,有另一辆马车等着。 那人果然好本事,会开锁,身手厉害。几乎用最小的代价,把父亲从阴暗的监狱里带了出来。 宝仪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那人蒙着脸,伸手接了,起身一跃,三两下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傅老爷几乎吓破了胆子,缩在车里头:“仪姐儿,你怎么如此糊涂!私自从牢里出来可是重罪,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的过错,现在还牵连了我们一家!” 傅宝仪示意父亲小声些。 她沉声:“若不被追上,我们且有三分胜算。就算为了这三分胜算,也应该赌一把。爹,您别怕。” 傅宝仪驾马车,呵斥一声,马儿疾驰。 傅老爷见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也逐渐接受了现实,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傅宝仪心思缜密:“我已经攒了钱,让绿芝去原阳,买了一处宅子。母亲和柒姐儿已经被送过去了。那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了。” 傅家的老家在范阳,和原阳隔着十万八千里。 傅老爷知道,他这个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心思,却没成想再有自己的心思,竟然胆子大到越狱这一地步。但事已至此,傅老爷除了沉沉叹气,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了。 原阳地偏,穷乡僻壤,驾马车足足十日才到。 傅夫人与宝柒站在宅子门口,见到傅老爷与宝仪,傅夫人的泪连成了串。 “也好,也好,即便是被抓住,我们一家子也能在一起。”傅夫人泪水涟涟。 傅宝仪抹了下眼睛:“母亲莫胡说。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她也不敢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抓。 她犯了个天大的错,也不奢求求得谁的原谅了。 原阳地方小,民风淳朴,见从京城里来了一家贵客,都很好奇。没多久,那贵客之女竟然在街上开了一家医馆。 街上的王二狗说,那贵客是个女子,身形漂亮,只是带着兜帽看不清脸。若是能看清楚,想必也是貌美如花的。从京城那种金贵地方来的,怎会长的丑? 第55章 这地方小的很, 左右不过十条街。住着的人身上都穿粗布衣裳,面色淳朴,是老实能干的乡下人。 傅宝仪除了会些医术, 别的也不懂。索性她就开了间医馆。 开始时,没人敢来这里看病。一是不熟悉,而是怕贵。医馆开了三日, 才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伯,说自己肚痛, 想开些药。 傅宝仪认真接待, 开了药,给老伯减了半价。老伯有些不相信这么便宜,宝仪便道:“刚开始营业不久, 凡是来这儿看病的人,药钱都减免一半。有需要的,且尽管来。” 这么一说, 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后人们就都知道了。 人一多,渐渐知道, 这女医士会看病,还便宜,菩萨一般的人物, 时间一久,就都愿意往这里来。 分卷阅读107 傅宝仪一个人, 接待, 写方子,抓药。现在她这里药物种类不是很齐全,需要去城里进货。这处宅子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用来种药正好。只是所有事都她一个人来做,有些累。 但一家人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村里没有私塾,闲暇时候,宝仪就教宝柒认字,读些她能读的懂的书。 安慰日子没过两天,这天刚蒙蒙亮,宝仪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个人。她心惊肉跳,举着蜡烛问是谁。 竟然是原来药房的小徒弟,阿白。 小徒弟背上背着包袱,看样子很可怜:“自从夫人不去药房后,我便时不时去府上看看。那天天晚,我看见你从府里偷偷跑出来,上了马车,我就跟着来了…” 傅宝仪叫他进来,严肃道:“别人可曾知道?” 小徒弟摇头:“不知道。这事儿我一个人都没说。我跑了几日,实在是跟不上马车的速度,走一路歇一路,四处打听,才跟着夫人到了这里。” 傅宝仪只觉一阵后怕。幸好只是阿白。 “以后不要叫我夫人,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了。”傅宝仪匪夷所思:“你为何不在药房呆着,反而跟着我到乡下?” 小徒弟吸了吸鼻子,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唇红齿白的冒傻气,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夫人…长的很像我姐姐…我姐姐,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夫人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做徒弟…” 傅宝仪不辨话中真假,但又说不出小徒弟会骗她的理由。 正好她这里缺人手,忙不过来。 她点头:“你若是诚心呆在这里,我可以留下你。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吗?” 阿白忙不迭说好。他脸上红红的,害羞道:“那我以后,能换你一声阿姐么?” “能。”傅宝仪坐于椅上,视线柔和打量他:“我是偷偷逃出来的,被人发现,是重罪。你不怕被牵连?” 阿白摇头:“不怕!” 不怕就好。 傅夫人很喜欢阿白,觉得他年纪小,肯吃苦,能干,心里把他当作半个儿子养。来了个帮手,傅宝仪也不是很忙了,甚至有了多余的时间,把后院的药园子开垦出来。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播下药种,再下几场雨,叶子便会长出来。 摄政王府里的下人,最近日子不好过。都提着一口气儿,生怕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一不留神,项上人头不保。 侯爷发过一场怒,一屋子人差点没吓破胆。但奇怪,第二天,侯爷又平静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照样早上去军营,晚上回来。 郑伯看在眼里,担忧道:“若侯爷担心夫人在何处,可差人去寻。” 沈渊庭面无表情,在纸上习字:“以后,不要再提这两个字。就当没这个人。” 郑伯说是,不再言语。 她想走,腿长在她身上,他留不住。 沈渊庭下笔越来越快,笔走龙蛇,一张纸很快写满。他神情淡寡,蘸了墨水,换一张纸。 这世上没谁离不开谁。 很快天黑了,沈离小小一人,独自坐在桌前,把玩着筷子。他歪着脑袋,嘴里挤出几个字:“柒儿呢?” 沈渊庭面色沉沉,给他夹菜:“柒儿走了。” 沈离又问:“她姐姐呢?” “死了。”沈渊庭给沈离剥了只虾,喂进他嘴里:“吃。” 沈离被沈渊庭吓哭了,憋红了脸,很快大哭起来。 沈渊庭放下筷子,叫下人来,哄沈离吃饭。偏偏他不好好吃,动来动去,挣扎着,眼泪滚成了泪珠子。 沈渊庭眉眼含怒:“你吃不吃?不吃,就把你扔出去喂野狗!” 沈离噎住了,呆愣愣的,浑身发抖。 郑伯连忙叫婢女把沈离抱下去。他一笑:“小公子还小,不懂事。” 乱七八糟! 沈渊庭扔了筷子,到重华殿。他走到桌前,推开窗户,随手取了本书,《朱貢议事》。 那人一边伏案写字,唇瓣含着浅笑:“《朱貢议事》是本好书呢。侯爷若有时间,可好好读一读。” 沈渊庭立即扔下手里的书,眉心微皱。 书读不下去,他疾步到浴房,唤人倒热水进来。有两个青衣婢女要进来照顾,刚一进来,就好大一股苦味。 沈渊庭眉越拧越紧:“出去。这里无须伺候。” 婢女面面相觑,连忙退下去。 浴房空旷,好像有人在念书,声音悦耳清脆,缓缓传到他耳朵里:“白药性寒,不适女子。黄喉润肺,可于秋食。《千金方》有治头疾之术,《百草图》时常谨记于心……” 明明这里空无一人。 沈渊庭心里一股烦躁,一脚踹翻浴桶,热水哗啦啦撒出来。 他扯下衣服,简单擦洗,倒在榻上。 恍惚又有人,穿纱衣,圆圆 分卷阅读108 的,带着狡猾气儿的一双眼睛,扎着一股长辫子,低着头给他上药。药上了,她嘟着唇瓣吹了吹,笑眯眯的模样:“侯爷上了药,很快就能好。” 后来,又是她笑着说,从此两清,谁也不欠谁。 假的,都是假的,没一个东西是真的。 沈渊庭将那玉枕挥在地上,觉得不够出气儿,又挥手摔碎了盏白玉兰雕。殿里一片狼藉。 窗台上摆着一盆紫色叶子的植物,沈渊庭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傅宝仪种出来的。她捧着那盆花,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天天浇水,除虫。 对一盆花都这么上心。 沈渊庭三两步走到窗台前,撩开珠帘,举起花盆来就要摔在地上。 动作顿了顿。 一开始,她就没有过真心。 他终是没有把那盆花摔在地上。 看了看,放在了窗台。 沈渊庭踹开侧殿的门。一切还是原来样子,一点儿没变。她喜好崔胜的笔墨,把真迹挂了一屋子,一副都没带走。梳妆台放着把玉梳子,她常常坐在这里梳头,长长的头发,缠在两个人身上,像是藤蔓。妆奁里的玉石钗子,她通通没动。 好啊,好得很。 沈渊庭胸口发堵。从遇见她开始,就对她没好感,现在也是。 他是天之骄子,从未品尝过这种怒火滋味。 那股火越烧越旺,把他四肢百骸都穿透了。凭什么只有他在这里生气? 夜色沉沉,摄政王着深色玄衣,疾步出门,“”跨于马上,连夜疾驰出府。马蹄声音急促如雨点,回荡在空荡荡的街头。 “仪姐儿,天亮了,快起床。”傅夫人荆钗布裙,温柔笑着:“娘烙了鸡蛋饼,你们姐妹两个最爱吃,快起来吃。” 傅宝仪懒懒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顺便伸出手,把宝柒摇晃醒。 “爹呢?” “你爹去田里了,说要给地松松土,明天好种点儿菜。” 傅夫人在桌子上摆了粥与小菜,几张金灿灿的鸡蛋饼。宝柒肚子咕咕叫,拿起一张来就啃。 傅宝仪昨天睡得晚,有些着凉,胃里翻酸气儿。她只喝了点粥,一向爱吃的鸡蛋饼也没了吸引力。 傅夫人见宝仪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担忧道:“若是医馆里忙,就别去了,歇一天。太过劳累总归不好。” “无碍。”傅宝仪胃胀气,打了个嗝:“我喝点药就好了。再说,有阿白帮忙,医馆里也不忙。” 吃了饭,傅宝仪慢吞吞的挪到医馆。 今天春分,忌看病,没什么人。 阿白从山上打了几只野鸡回来,兴高采烈送到傅夫人手上,说晚上有鸡汤喝。傅夫人留了两只母鸡下蛋,其余都交给邻居大姐帮忙杀了,除毛,晚上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傅宝仪一整天都不得劲儿,心神不宁,身上还懒。她关了药房的门,回家,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 傅夫人手艺一向好,如今得了空闲,光熬汤,就熬了整整两个时辰。鸡汤又鲜又美,在灯光下,油点子都是黄澄澄的。 傅宝仪肚子咕噜两声,洗了手,换上干净衣裙,坐在桌子前,捧着鸡汤深深闻了口香气儿,喝进嘴里,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股酸水儿从胃里涌了出来。 傅宝仪扔下碗,连忙跑出门去,扶着一棵树干呕。 傅夫人唠唠叨叨:“说让你歇一歇,就是不听。现在累着了吧?你那胃胀气的毛病总是不好,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难受过…” 傅宝仪小脸儿发白。她弯着腰,胃里难受,缓了缓,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第56章 不, 不可能,她一直有防备,怎么可能有身孕? 傅宝仪脸色惨白, 嘴唇也失了血色。她接过帕子擦拭干净,虚虚笑了下:“没事,娘, 或许是昨夜着凉了。我喝些粥,睡一觉便好。” 傅夫人担忧女儿, 道:“娘去给你热些养胃茶, 你快喝了,去休息。” “好。” 傅宝仪觉得身上有些力气,才站起身, 慢慢走到屋里,或许是该到来月事的时候,她胸口胀痛, 小腹微凉。到了榻上,宝仪睁着眼,手指攥着被角。 没事的。她想。 晚上却睡不好, 一直做梦,梦见男人骑在马上,弓箭拉满, 对准她。他眸光狠戾,松手, 那支银箭破空而来, 直直插.进她心口。他看着她的尸体,张扬大笑:“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宝仪心脏狂跳, 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布满汗珠,浑身疲惫,她坐起来,靠在床榻边,看着窗外一轮圆月。 月光清冷,像水似的。 到原阳来,已经五日了。并未有什么消息,也没什么人来打听。 若是沈渊庭来找,傅宝仪一定会听见风声的。 她重新盖上被子,脑袋缩进被子 分卷阅读109 里,逐渐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傅宝仪换了衣服,伸着懒腰,觉得昨夜自己太杞人忧天。傅夫人端着碗白粥过来,关切问:“胃里可还难受?” “没事了。”傅宝仪朝她一笑,接过粥来喝:“娘,我好得很。” “那就好。”傅夫人眉眼慈祥,看着女儿:“前几天,我给你舅父写了封信,他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儿,今日晌午便能到此处。” 傅宝仪惊喜:“舅父来了?” 傅宝仪从小机灵聪慧,从三岁能认字起,舅父便教她医术上的知识。宝仪上私塾后,舅父便云游四方,行医救人,这样一别,竟然也有数十年之久。 “你舅母和表哥还在江南,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便只让你舅父来了。”傅夫人坐在榻边,叹气:“家里出了事儿,难为他还肯过来。” 傅宝仪满心欢喜,脑袋依靠在傅夫人柔软的腹前,安慰她:“娘,没事了。以后咱们过的都是好日子。” 晌午,村口遥遥驶来一辆马车。傅夫人傅老爷,两个姊妹,含笑站在门前等候。 傅宝仪的舅父单名一玮字,如今正直壮年。许是因为在外云游饱经风霜,显得比傅夫人年老许多,两鬓都斑白了。刚一见面,宝仪便满眼热泪:“舅父!” 傅玮笑得慈善,道:“十多年了,宝仪成了大姑娘。柒儿也这么高了,当初我离家之时,柒儿还未出生。时间可真快。” “大姐,姐夫。” “快进来。别在门口干站着。” 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傅玮对宝仪来说,不仅是长辈,而且是恩师。她攒了一肚子的话:“舅父,您走之后,我学习医术一刻都未停。《千金方》《百草书》早就背了好几遍,烂熟于心。我还去了药房做医士,对了,中间北疆一战时军里缺医士,我也跟着去了,救了许多人呢。” 毕竟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傅玮眼眶微热,看着自己的侄女儿。 宝仪报喜不报忧,把其他事情都省略了。她说:“我们一家到了原阳后,想着自己略懂医术,便开了医馆。舅父您就住几天吧,也帮我看看,哪里还缺什么东西。” 傅玮抿了一口茶水,担忧道:“你父亲的罪籍未脱?” 傅宝仪垂了垂眼。 “你是从摄政王府偷偷逃出来的…” 宝仪诧异:“您怎么知道?” “傻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母亲不能瞒着我。”傅玮十分担心:“光是罪籍未脱这一点,就能要了你们全家的命。宝仪,你怎能如此胆大?” 傅宝仪低着头。她不想在呆在上京城,哪那里没有属于她的地方。 傅玮道:“我不是训斥你。只是为你担忧。” 他又问:“摄政王待你如何?” 傅宝仪想了想,回:“不好不坏。” 傅玮沉思:“只留在原阳不可。五日后,有船到苇河,你们一家收拾行李,随我去江南。此事不可再拖。” “原阳离上京再远,也能顺着官道,沿途衙役找到。”傅玮思索:“到时候,把这件宅子变卖出去。到了江南,比留在这里安全。” “舅父…” “勿要犹豫!事态紧急。”傅玮见多识广,觉得此事远没有宝仪想的这么简单。“我去告诉你母亲,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阿白进来送茶,问:“阿姐,咱们又要走了么?” 傅宝仪点了点头:“是。” “好,再走远些。离京城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你不觉得车马疲惫?” 阿白似乎真的把宝仪当成了长姐,十分忠心的摇头:“不觉得!只要跟在阿姐和夫人老爷身边,就不觉得累!” 傅宝仪放下杯子,有些发愁。此番一行又要奔波,父亲母亲年事已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正好园子里的种子还没播,你去瞧瞧,别让鸟儿把种子啄走了。” “好!”阿白抹了汗,走出门,去了后院。 摄政王府,佛堂。 云宁哭的眼睛肿了:“侯爷从来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他厌恶我,我能感觉到。干娘,您就别让我再去房里了,我不能那么厚着脸皮,没皮没脸的往上扑…” 沈氏一皱眉:“明明小时候挺好的,怎么长大了倒不中用了?罢了,你且下去。” 云香将翠鹤银炉的灯芯挑亮,伏在沈氏耳边低语。 沈氏一怔:“当真如此?” “是。婆子在前院里说了,不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侯爷亲说,就当家里没这个人。” 沈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妾室私自从府里逃出,可是重罪。她好大的胆子。她父亲也跑了?” “正是。” 沈氏捻弄手里佛珠:“这样也好。侯爷身份尊贵,怎会缺女人?少了她,根本不算什么。她倒是个有骨气儿的。” 她又问:“侯爷在何处? 分卷阅读110 去吩咐厨房,做一壶养神的汤来,给侯爷送去。” 云香略一犹豫:“侯爷今早骑马出门,至今未回。郑伯说,爷是去了军营里。” 青烟缭绕。 沈氏道:“无碍。你吩咐下人先热着,等何时候爷回来,再送到重华殿。” 云香福身:“是。” 傅玮能来,宝仪无疑像是吃了半颗定心丸。她在后院收了种子,用小布包起来,带到江南再种。想必江南那种温暖之地,不需等到春日,药种便会发芽。 春日的阳光温暖,宝仪衣着轻便,拿着锄头喘气儿。干了一会儿活,她就腰酸背痛了。她扬起头,对着日光,脑袋里一时发晕,脚下不稳就要倒在地上。 傅玮见状,扶了宝仪一把,指腹搭在她脉上。 傅宝仪眼前发黑,她对舅父道:“侄女儿没事…许是这几天累到了…” 傅玮却眉头紧锁。 傅宝仪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傅玮担忧道:“宝仪,你这孩子,如此粗心。” “你已经有了身孕。” 无异于晴空一道炸雷当即劈开,直直砸到傅宝仪头顶。 有了身孕? 怎么可能?她一直在喝避子汤,不会有错! 傅宝仪身形摇摇欲坠:“舅父,您未诊错?” “我行医看病多年,不会出错。”傅玮爱怜的看着宝仪,明明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承担的却太多了。 傅宝仪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叫家里人知道。 “舅父,您能不能答应我,不告诉母亲?” “难道你要一个人忍着?” “母亲年纪大,我怕她一时承受不住。”傅宝仪咬唇,唇畔发白:再给我些时间,我自己想一想。” 错了,一切全都错了。 傅宝仪摸了摸自己平平坦坦的小腹。 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呢! 傅玮沉声:“可是摄政王的孩子?” 沉默的侄女儿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玮起身:“宝仪,你要好好想想。有些事,别人不能帮你做决定。” 傅宝仪说是,鼻头红红的。 她其实很喜欢小孩。小孩身子又小又软奶呼呼的,那样可爱,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做母亲是什么样子。 但是,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 傅宝仪头脑混乱,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床上。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她眼眶发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难道要把这孩子生出来,从小,身边就没有父亲么?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 现在时候还小,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想这孩子的去处。 傅宝仪决定即刻去江南,不能再等下去。 傅夫人见宝仪面色严肃,查觉事态紧急,连忙连夜收拾行李。第二日,一家人坐上马车,先去苇河,再坐船去江南。 走的越远越好。 银蛟龙脚程快,一日可千里。很快出了城门,到官道。不久天上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沈渊庭身披黑氅,于官道急行。 他眼线密布于城里郊外,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到了原阳。 “老乡。”沈渊庭骑于马上,目光犀利:“你可知前几日来这的女医士住在何处?” 老乡见这人面相俊美无比,骑在高头马上,一身玄衣,气势并非常人,便回他:“那贵客今日走了!一家人乘车,连夜走的。” “她去了何处?” 老乡摇头:“只知道马车是去苇河方向!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那人从马上扔下一袋金子:“谢了。” 说完,疾驰而去。 第57章 苇河开阔, 碧涛清澈,两岸停着几十艘扬帆大船。 从苇河乘船南下,穿过巫峡, 萧山,十日之后,便能到江南。 站在围栏里, 湿润的山风拂过面颊,撩起宝仪耳畔发丝。她长的白, 黑发在颈子上蜿蜒, 很是惹眼。即使隔着层兜帽看不清脸,和她搭话的乡下小哥也结结巴巴的:“姑娘可是要下江南?” “正是。” 小哥鼻尖充斥着一股暗香,他失了神:“姑娘为何要下江南去?” 傅宝仪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问:“船何时启程?” 风一吹, 小哥就醒了,他道:“今日萧山下了暴雨,水涨船高, 暂时走不了。得等到晚上才行。” “好。劳烦你,船什么时候开动,知会我一声。” 父亲, 母亲,宝柒在一间房里,舅父一间, 傅宝仪自己一间。她的屋子在阴面,打开窗户, 就能看见翻涌的波涛, 与岸边郁郁葱葱的合欢树。 傅宝仪从来没有坐过船。她胃里犯酸水,难受的紧,面色苍白坐于矮凳, 伏在桌前,下巴埋在臂弯里。 绿芝敲 分卷阅读111 了敲门,放了壶烧开的茶水:“姐儿,请喝些茶,喝了茶就没那么难受了。” 傅宝仪点头,病怏怏的:“好,你且放下。今夜地方小,我们便同榻睡吧。” 绿芝说好,去打了盆热水来,拿着帕子,给宝仪擦了擦脸,见她如此虚弱,心疼不已:“姑娘受苦了。” 傅宝仪朝她笑了下:“不过十日,很快便能到江南。那里风景秀丽,离上京又远。等到了江南,便好好过日子,哪里都不去了。” 绿芝红着眼点了点头,扶着宝仪到榻上,给她掖了掖被角:“奴婢去看看柒姐儿。” “去吧。” 绿芝吹灭了灯,只留了一盏小的,关上窗户和门,脚步声逐渐远了。 傅宝仪身子懒怠,很快陷入黑甜乡。 恍惚有人打开了门,进来。傅宝仪以为是绿芝,迷迷糊糊说让她快点进来,风凉。那人便进来,又没了声音。 傅宝仪懒得管那些,连身都没翻。慢慢的,她觉得不对劲儿,船舱里寂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她慢慢掀开眼皮,先是看见了一双溅上了泥点子的黑面云靴,干净妥帖的玄衣纹理,再往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阴恻恻的脸。 傅宝仪猛然坐起,捏着被角,紧盯着他。是梦还是真的?他怎么会追到这儿来?除非他有天大的本事。 沈渊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醒了?” 一听这声音,傅宝仪就知道,是沈渊庭,不是在做梦。很快,她出了汗,冷汗一寸一寸的往下爬,把她的后背打湿了。她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被褥下的腿却一直打哆嗦,她不说话,警惕的睁着眼,看着他。 沈渊庭的怒火,被这双眼睛彻底激发出来。他以为见了她的面,便会捏着她下巴质问,或者让她跪在地上认错。可对着这样一双湿润透亮又可怜兮兮的眼睛,他一腔怒火竟然无处发泄。 他质问:“你可知,擅自出逃,是死罪?” 傅宝仪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点头,又迟疑的摇头:“我,我知道,可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的眼眶一寸一寸变红,低声:“我没有办法。” 她看见,沈渊庭袖口下的手指露着青筋。他那双墨色狭长眼睛,像是一汪无波无澜的幽幽潭水,此时此刻,一点即燃。 她一贯会用这种装可怜的伎俩。 有五天?十天?他未曾见到她。好像那张本就尖俏的脸庞又消瘦了,眼眶下的淡淡阴影无法忽视,她眼睫低垂,似乎还有盈盈的泪光,如同一只瘦弱的羔羊,落入狼口。 沈渊庭还是可耻的上了当。 他上前几步,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与他对视,宝仪的嘴唇,被捏着张起来。 他很快低头,用嘴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心里带着的气儿,好像全都发泄在上面了,他的尖锐齿尖撕咬,揪住那只小.舌.头狠狠吸允,指腹粗鲁的磨过柔软下巴,他不满意,强迫她睁开眼,甚至还发出了啧啧的水声。 很快,沈渊庭不满于此。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惩罚她的法子。这想法让他的血液从脚底逆流到心脏,他红着眼,低声说:“脱.衣.服。” 傅宝仪根本呼吸不了,鼻尖全是沈渊庭的炙热气息,与他近乎粗鲁的侵略让她无法思考。她头晕眼花,很快被憋红了脸,终于有了间隙,咳嗽几声,抵住他的胳膊。 她拼命摇脑袋。不让他动。 “让我帮你?” 沈渊庭捏了她的脸,看见两片樱桃唇上,泛着诱人的水渍。 傅宝仪胸口喘着气儿,她低着头。半响,才说:“我有了身孕。” 一瞬间的寂静。 她明显感受到沈渊庭全身都僵住了。 他身上沸腾的血液重新变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说什么?” “我有了身孕。” 寂静,沉默的寂静。 他心情复杂:“谁的?” 傅宝仪忽然有些想笑。她依旧低着头,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沈渊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几股心思复杂的缠弄在一起,他松开手,退了半步:“我的孩子?” “是。是侯爷的。留下与否,全都听侯爷的。” 傅宝仪与他对视片刻,扭头看向别处。 她的身体里,有个孩子? 明明是如此瘦弱可折的身体。 又听见她说:“若是侯爷不想留,我便喝了汤,也很干脆利索的。” “不留什么!”他忽然又像是发了狠,声音提高三度:“本王何时这样说过了?” 他看了她片刻,疾步到屋外,无头苍蝇般转了片刻,又回来,蛮横对她说:“去里面睡!” 傅宝仪照做了。 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沈渊庭脱了外袍,栖身在这样一个小的可怜的硬木板床上。他又蛮横的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把整个人牢牢圈在怀里。 傅宝仪能听见他的心 分卷阅读112 跳声,跳的比她还快。 他忽然就声音柔和下来,把她一头散乱的长发拢在背后,颇有些诡异的抚摸她的背:“睡吧。我不扰你。” 傅宝仪知道,她逃不过了。无论她逃到哪里,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皇后收到沈渊庭的亲笔书信,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她这做事稳重的弟弟,可从来没有如此急切过。 皇后展开信,在灯下读。 傅宝仪竟然有孕了! 皇后感恩戴德沈家终于能开枝散叶,决定几日后再去宝山烧香,以彰显对菩萨保佑的感激之心。 她接着读,难免皱眉。 沈渊庭要休妾,纳妃。 他休的是傅宝仪,纳的也是傅宝仪。 皇后皱眉,这可不成,自古以来便没有这般规矩。她刚要回信,信上最后一句,竟然是,只此一生,唯她一人。 皇后犹豫了。 她这弟弟,看来是动了真心。 也便由他去折腾,她这做姐姐的管不了太多。 傅宝仪战战兢兢过了一夜。她想,要不然就杀了她,要不然就把她抓进牢里,赶紧来个痛快的,不要像这样温水煮青蛙。 可最后,她等啊等,竟然等到的是封妃的诏书。 宝仪难以置信,看向沈渊庭。 沈渊庭沉声:“你有何疑?” 傅宝仪忽的鼻子酸了,她眼底含泪:“我当初就不该遇到你!” 沈渊庭皱眉:“做正妃,你还有何不满?” 傅宝仪刚想反驳一番,胃里便一阵反酸。她撩开纱帘,探出半边身子。沈渊庭叫了绿芝进来伺候:“行了,此事无须多考虑。你先把你的小身板养胖了再说!” 傅宝仪咬唇:“那我父亲当如何?” “自然是放了。你腹中有了我的孩子,难道叫他生出来便没有外祖不成?”沈渊庭将傅宝仪圈进怀中,指腹擦拭过她眼角泪珠,沉声道:“当初是我不对。偏偏和你较上了劲儿。偏你是粒炒不烂的铜豌豆,如此固执。我甘拜下风。” 傅宝仪别开眼:“我又没求着你。” 暖雾色的灯纱笼罩在二人身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沈渊庭抓住她的手:“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有多难熬。天下女子甚多,怎的单你如此狠心?” 傅宝仪嘟囔:“那也不见得你喜欢旁人。” 这话一说出口,她的脸就慢慢红了。 沈渊庭勾唇一笑,英俊面庞多了些痞气:“合着你是想让我喜欢旁人去?” 傅宝仪推他的肩膀:“你去啊,没人拦你。” 沈渊庭倒话多了,逗弄她:“有你便足够了。旁人再多,与我无关。” 傅宝仪心头还存气。她飞快瞥他一眼,拎着被角盖在头顶,瓮声瓮气:“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直到天黑,她才睡醒。母亲早坐在榻边,视线柔和注视着她。 “娘,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躺着。”傅夫人掖了掖宝仪的被角:“看你睡得香。头几天不能劳累,小心身子酸。” “开始你嫁过去,我是不乐意的。怕你受委屈。”傅夫人拉着傅宝仪的手:“摄政王并非坏人。于他,你可终身托付。上京路途遥远,我与你父亲便在原阳一直住着了。回去后,记得谨言慎行,正妃与妾室不同。” “娘…” “哭什么?这次你去是享福。恐怕他那姑母也难刁难你了。况且你又有了子嗣。”傅夫人慈祥一笑:“我的女儿是有福气的。这不,福气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嘤嘤嘤 分卷阅读1 《盛宠之下》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文案 因父亲含冤入狱,宝仪走投无路,拜到摄政王府门下。大雪纷飞的夜里,朱门高立,灯火阴森,宝仪跪在门前,纤弱的脖颈挺直。 仆妇嫌恶,不过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也敢来王爷府上,正要赶她离开,忽的发现,王爷已经在阁楼前看了有一会儿了,连忙噤声。 透过雪幕,高高的九重楼上有处阴影。宝仪知道他在看她。她压住颤抖的声音:“若王爷高抬贵手,宝仪必将报答。从身到心,无所隐瞒。” 本想杀了她的王爷,瞧着那小可怜儿苍白脸庞上水红一点樱唇,忽的改了主意。 — 摄政王动了坏心,强行把她留在身边,掐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离了爷,你能去哪?” /狗男人追妻之路/慢热/先婚后爱/男主先动心/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宝仪,沈渊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伪善君子×温柔小花   立意:在逆境中不要放弃终会收获幸福 第1章 傅家 晌午过后,黑云乌沉沉的压下来,寒风刺骨,雪沫子落到屋檐上,一会儿就融化了,地上也是湿漉漉的。傅家的院子冻了冰,和雪粒子一起反着白光。 一个四十岁粗布衣裳的妇人撩开房门帘子,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把帘子掩的严严实实的。“真冷。这天气,眼看着要立春了,怎么还下雪呢?” 屋里,有个姑娘守着暖炉子烤火。银炭灰一圈一圈往上飘,经过姑娘的发尖儿,飘到房梁上。姑娘生的漂亮,皮肤白,一双弯弯的眼睛,带着点笑意接话:“娘,快放下,来烤烤火。” 妇人“唉”了声,坐在她身边的矮凳子上,手伸向小铜炉旁边,她眼睛仔细,伸手替女儿把夹袄上的灰尘抖干净,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妇人心里燃烧起一股温暖的火焰。她的女儿这样乖巧漂亮,又不争不抢,真是三生的福气。想到这里,妇人的眼眶微微红了:“是父亲母亲不争气,只能买些银碳,这么大的灰,让你和柒儿受苦了。” 傅宝仪很不喜欢听母亲说这样的话。她脸一板,微嘟的唇畔弯下来:“娘!您又说这样的话。家里怎么了?有银碳烧,这样已经很好了。” 傅家是文官世家。在大烨,人人善战,文以武尊。文官在朝廷说不上什么话。偏偏宝仪的父亲思想顽固,守着他的一方书本,虽说为官,领的俸禄却是最少的那层。家里养着三两个仆人,仅能温身饱腹。宝仪的胞妹宝柒才六岁,再过些天便能读私塾了。妇人愁眉紧锁,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墨黑着,远处透着层银边,雪花愈发大了,仔细能听见簌簌落雪声音。 “雪大了,去大伯家接你妹妹吧。拿着伞,小心别着凉。早说让柒儿别出门,总是不听话!”妇人絮叨着,拿出伞,又给小炉子里填了点炭火。 宝仪说是,披上白氅,推开窗门,湿润的,带着凉意的风扑面而来。她撑开伞,走进雪里。每走一步,丝绣裙边和雪飞舞,因为寒冷,地上的都冻实了。 这会儿,沿街上的屋子都点起了灯笼,旷阔的石板路上,人很少。宝仪的妹妹宝柒晌午去大伯家找表妹玩了,两家离得也近,要穿过一条胡同。 傅宝仪一手撑着伞柄,一手拎着绣裙,低着头穿过胡同,敲了敲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开门的是小厮,宝仪没进去,立在门边等了会儿,小厮才把妹妹领出来。 傅宝柒年纪小,脸圆乎乎的,一双墨色的大瞳仁眼睛,和宝仪幼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穿着小夹袄,兴高采烈的扑过来,拉着宝仪的手:“阿姐!你来接我啦!” 宝仪点头,和看门小厮道了谢,拉着妹妹的小手,走进雪里。“娘叫你不要出来,偏往外跑,这会儿下雪了,若是我不去接你,难不成你要在大伯家过一夜?” 宝柒咯咯笑,仰着头:“阿姐一定会来接我的!再说,阿姐不来接我,我也不怕,出了大门,就往东走,看见老槐树,就拐弯,一会儿就走到府上啦!” 宝仪笑了,伸手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倒是人小鬼大。” 两姐妹走着,忽然见黑暗处几点星火,脚步声纷乱有序,原来是巡路的一队官兵,人数比一往多了一倍不止。宝仪靠近路边让路,看着远去的官兵身影微微出神,难不成最近朝里有事?这么一想,父亲上朝一天了,现在还没回家。她心里着急起来,脚步也快了些。 到了家,收伞,雪小些了。宝仪脱下衣氅,抖落肩上的雪花,边问母亲:“父亲回来了么?可曾托人给家里带什么信儿?” 傅夫人也是一怔,仔细思索着女儿说的话,摇了摇头:“未曾。按理说,这个时间也应该回来了。” 越想,傅夫人心神越慌,连手指都哆嗦开了。这事不是没出现过,前些年,傅老爷脑子一根木头转不过来,硬是在朝上与个武官吵了起来,太后大怒,直接叫人拖了 分卷阅读2 下去,官降三级,诏书都下来了。 要不是傅老爷忠心先皇,恐怕早就进了大狱。 “阿嬷,你照顾二小姐去睡。”傅宝仪稳了稳心神,叫仆人领妹妹去睡。她换了身衣裙,叫母亲不要担心:“我出门看看,您先别慌。” 母亲遇事只会哭,哭又顶什么用? 傅宝仪是个有心思的姑娘。她不像是别的姑娘,从小被当成小女儿来养,绣绣花就算了。傅老爷弱冠中举,在前朝时极受中用,他心里有傲骨,连着女儿也是当做儿子养。宝仪从小读书,书里的一方天地,都进了脑子里,也教会她为人处世。父亲从小多她严苛,宝仪也记得,她小时候,父亲会用一种复杂的视线望着她,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若你是男子,定会替我在朝中又立一分威名,可惜…” 宝仪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子而觉得不好。 甚至她觉得,她可以做的比男子更好。 思绪回来,出门的急,宝仪没打伞,微弱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发丝粘在了脸上。她叫了马车,到了宫门外。 宫门高大森严,凝立在黑夜中,在雪中无声,汉白玉的阶梯上,一丝脚印也无。 普通人没有诰命,是无法进里面的。 簌簌的飞舞雪花中,高大的宫殿安静极了,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傅宝仪停下脚步,想找位侍卫打探,一时间无从下手。 正凝神,忽的从背后伸出来一只手,捂了她的唇。傅宝仪满身冷汗,支唔着咬在那张手上,低头瞧见侍卫的衣袍上暗麟的纹理。身后的男子被咬疼了,倒吸着凉气,声音很低:“别出声!宝仪,是我。” 傅宝仪安静下来,回头,立着的是位玉面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发冠微乱,一双眼睛也带着慌,扯着宝仪的衣角缩到旁边。 傅宝仪是认得他的。她曾经读过男女私塾,因为天资优越,被夫子作为监读。这个少年身份特殊,极为尊贵,是当今摄政王表弟,皇后的亲侄儿。夫子便叫宝仪照顾他。可是在这样一个纷乱的雪夜,小王爷不好好在宫里呆着,穿着侍卫的衣袍跑出来做什么? “小王爷,您?” 在她不解的目光里,沈珩面露沮丧,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完全失去了那层尊贵的身份。他垂着头:“我跑出来了,谁也不知道。” “我受不了那些管教,我根本不想读那些什么狗屁破书,我也不想骑马不想练剑。有时候我真恨,恨我生在了皇家!我只想逃出去!”沈珩不敢直视宝仪,不敢直视那双漂亮的,永远带着一层笑意的眼睛。此时此刻,他沮丧极了。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宝仪,比任何事情都要让人糟心。 傅宝仪明白了。 她掏出帕子,递给他:“小王爷,脸上沾了脏东西,擦一擦吧。” 沈珩盯着那只帕子,上面绣了只红梅花。他诧异:“你不劝我回宫?” “劝王爷什么?没什么好劝的。你既然作下决定,那就走吧,离这里远远的。”傅宝仪紧了紧肩膀的绒氅,她语气缓缓:“可是王爷,您又能去哪里?您穿着这件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侍卫衣服,出了宫门,怎么养活自己?别人见了,只会当做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随便打发了走,连个包子也不给您。您可有安家立命的本事?” 沈珩又瞧了她一眼,深深的沉默了。 傅宝仪朝他笑了笑:“王爷,我本来没有指点您的资格,全然都是之前的同窗情分,胆大妄言了几句。现下里您这么偷偷跑出来,宫里恐怕全都乱了套了,您可曾想过后果?” 沈珩目光微凝,回头望了眼宫里。他又连着摇了摇头:“不成,现在不能回去,要是被表叔发现了,定是要打死我了!” 宝仪知道,沈珩口中的表叔,是当今在这上京城里权势滔天,大权在握的王爷,沈渊庭。这个深居简出的人物,从结束了前朝动乱之始,便带着人们的憧憬与敬仰,站在了深宫权利的最高处。 傅宝仪也跟着犯难。以她对小王爷的了解,沈珩只是个玩心大的孩童,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他的表叔沈渊庭。岂止是沈珩怕,宝仪也是怕的,那么个从刀山火海尸骨漫天的战场里走出来的人,可不比阎王爷还要让人怕上三分? 雪还在下。 傅宝仪开口:“要不然,您偷偷回去,或许王爷还未发现?现在宫里也是没有动静。” 她这么说着,侧头,一截比雪还白的颈子便露在了绒氅外,沈珩看着,忽的移开目光,脸颊有些发热,他忽的想到:“宝仪,你是来做什么的?” 傅宝仪猛地把正事给想起来了。 她哎呀了一声:“我是来找我爹的!小王爷,您可知道他是几时下朝走的?” 沈珩蹲着,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在雪地上画来画去:“傅书府?他早就走了!我计划着溜出宫门时,还瞧见他。” 傅宝仪喃喃自语:“我未曾见到父亲,难不成是错过了?” 两个人一时无话。 天地一片寂静,巡逻的侍卫开始交接。这时 分卷阅读3 候,宫门忽的开了,从里面涌出一匹快马队伍,约莫十几人,纷乱的马蹄声打破了静谧。为首的那个骑银马,所过之处侍卫呼啦跪倒一片。 隔的有些远,宝仪看不清那人什么样子,还没反应过来,沈珩倒是慌了神,噌的一下弹起来:“表,表叔!快快…躲起来…” 却是已经晚了。 傅宝仪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隔着纷纷细雪,准确无误的扫视过来,似乎比这深夜凛风还要寒冷,她不受控制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深度着迷》求收藏————— 顾怀穗少不经事,与初恋结束恋情后仓皇出国,一走三年。再回国时,初恋已经成了江城赫赫有名的傅氏太子爷。 好友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 顾怀穗表示两人早就没可能。 听到回答的男人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扯开领结。他视线冷漠抬起她的下巴:“穗穗,你我之间,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第二天,太子爷嘴角上多了块儿咬痕。 众人知道傅氏太子爷吃了闭门羹,纷纷打赌顾怀穗什么时候后悔。 雨夜。傅禹城周身湿透,站在顾怀穗家门口,牵着姑娘的手低声下气诱哄:“从头来过好不好。” 几天后,傅禹城难得发了次朋友圈。照片里的女人低头看书,长发垂肩,样貌温柔。 太子爷配文语气骄傲:“瞧见没?我的人。” 众人艳羡,顾怀穗叫苦不迭。 :)从此不想看见床,一进卧室就腿软。 占有欲X软乎乎 古早/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第2章 她无所谓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缩紧了,就在她快速思索怎么办时,那匹银色的赤蛟马已经用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 不需多时,银蛟马已经停在二人身前。 马上的男人墨发玉冠,天生一对有弧度的眼睛,只是漆黑无比,似同一股亘古的幽幽潭,在一片黑暗里,出奇的明亮。傅宝仪只是虚虚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低下头,行了个礼。 沈珩这时候倒是把宝仪挡在了身后,嘴唇张了张:“表叔。” 沈渊庭一言未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两个人。 他这侄子,自从大哥过世后,行为张扬,不顾管教,日日撒野。倒是他身后的女子,玉面樱唇,楚楚可怜,颇有几分姿色。这黑天雪地,男女相会,定是没什么好事。 赤蛟马的马蹄子跺了跺,鼻孔呼出热气。 沈珩的背后被汗黏透了,他抹了脸,先开口:“她是我私塾时的同窗,如今碰巧偶遇,就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我正要回去呢,劳烦表叔出来寻一趟。” 宝仪未发一言,垂头不语。 那股锐利的视线,依旧在两人之间梭巡,半响,马上的男人开口,声线冷峻:“勿多生事。”说完,驾马离开,没有再看第二眼。 沈珩背上的热气,瞬间变凉了。他回头,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吓死人了…表叔竟然没打我…宝仪,你没事吧?” 傅宝仪连忙挤出一抹笑容:“没事。” 说没事是假的。 马蹄声渐渐消失了,宫门留了个小口。 傅宝仪:“快回去吧。想必你没走多远,侯爷不会说什么的。臣女就此拜别。” 说完,抖了抖衣袍肩膀上的雪花,疾步离去了。 沈珩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手里却还拿着她给的帕子。 诺大的宫殿,只中央点着颗蜡烛,暗红的细纱,慢慢飘动。沈珩四处张望,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阎王表叔。他放心下来,脱了外衣,吊儿郎当往里走,撩开帘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迎面来了一鞭,正好打在他腹前。 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沈珩哀嚎一声,跌在地上。 “表…叔!您先别生气!嘶…我错了!错了!” “无数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你的位置,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取而代之,你却跑出去与女子厮混,枉我这些年对你的器重!”沈渊庭的脸上布满阴霾:“你父亲去世时,你说的什么!” “说…说一定成器,为我沈家分忧…”又挨了一鞭子,沈珩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表叔!我真的错了,错了…再也不跑出去了!还有那女子,真是我的同窗,并未有任何非分之想…” 沈渊庭把手里的长鞭扔在地上。 前朝不稳,朽木之末,一瞬将倾,新帝登基,沈家将相名门,上泗一战,沈家大儿以血肉之躯,护沈渊庭出重围,他与当今圣上活着回来,大表哥却死了。大哥临死前最后一句,便是叫他照顾珩儿与家中大嫂。沈渊庭当即发誓,顾好珩儿与嫂嫂,可惜大嫂重情,诞下遗腹子后,悲痛欲绝,早早登西,去寻大哥了。 沈渊庭盯着沈珩,胸中气血涌动,才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全都忘了。他呼出一口长气,坐在 分卷阅读4 椅子上:“你父亲临行前,叮嘱我照顾你。你也曾在灵前发誓,要刻苦努力,将来为人中龙凤,可你!你是怎么做的!” 说着,手里长鞭又要扬起。 “表叔!别打我…” 这时候,门“吱”一声被推开。 月光倾斜一地,似水银光。门口站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童,目光呆滞,赤着脚,喃喃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在说:“哥哥又挨打了…又挨表叔打了…” 沈渊庭动作一顿,立即把鞭子掩到身后。 沈珩也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挤出笑容:“没…表叔是在和哥哥玩。” 沈离小小的身形晃了晃,看着沈渊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离是沈家大哥的遗腹子,沈珩的亲弟弟,才六岁,情绪敏感,说话迟钝。太医说,是在孕期,母亲情绪脆弱,日日以泪洗面而至。后来沈离又亲眼目睹了母亲自.杀时的样子,从此不再开口说话,不是哭便是笑,生了长大病,个头比同龄孩子矮小许多。 沈渊庭立即疾步,将小阿离搂入怀中安抚,谁知越安慰,阿离的眼泪越多,剧烈挣扎了会儿,一个白眼晕厥了过去。 “太医!叫太医!” 仆妇和婆子全都惊动了,涌进来,齐刷刷跪倒一片:“候爷!小公子明明还在睡觉来着!奴婢们一直盯着,怎么一个不留神,就到了这儿来了?” “全都下去,自己去领罚。” “爷,饶命啊!都是贱奴们的过错…” 雪又开始下了,满地白霜。 摄政王府一片慌乱。 傅宝仪心里很乱,到了家里,远远看见父亲立在门口等着她。 “爹!你何时回来的?” 傅老爷捋了捋花白胡子,笑着:“下了朝,去临街糖果铺子里买了你和你妹妹爱吃的草糖糕,回来时偶遇一老友,又去酒馆对酌了几杯。雪天对酒,岂不快活?我这老脑袋,却忘了派人回家知会一声,害得宝仪雪天出行,实在是不该。” 父女两人回了家,傅宝仪摇了摇头:“没事。爹,若有下次,您一定别忘了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否则母亲又要担心。” 傅老爷挑开帘子,打量宝仪的脸色,觉得不妥:“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那道冷峻锐利的视线似乎重新出现在宝仪面前。 傅宝仪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雪天路滑,差点摔了一跤。父亲,母亲,您二位早些休息。” 宝仪的贴身侍女绿芝早就烧好了洗澡水等她。见宝仪回来,灭了几盏灯,拿出贴身的小衣替她换上。宝仪问:“柒儿已经睡下了?” “二小姐睡了。临睡前还央求着小姐您去给她读话本,后来是王妈妈好不容易哄睡的。” 浴桶里,飘着花瓣,热水浸泡,舒适无比。宝仪雪肌樱肤,脖颈高挑纤细,白里透粉,隐约在雾气中的身段,也是极窈窕的。她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噗嗤笑了出来:“柒儿总是人小鬼大。上一次给她读西游记的话本,这丫头说,若她是悟空,早就在白骨精那段,把唐僧扔了,扔的远远的,自己独做齐天大圣潇洒快活。” 绿芝咯咯笑:“二小姐从小就机灵。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贴身侍女绿芝与宝仪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每到这个时候,绿芝的话就格外多。热气蕴酿,绿芝一边舀水,窃窃私语:“小姐,您听没听说,皇后又给摄政王塞女人了,结果没到一天,那女人就被吓破了胆子,送出来的时候都疯了。” 傅宝仪蹙眉:“有这回事?” 绿芝见她感兴趣,嘴里的话更加滔滔不绝起来:“小姐,我听隔壁府上小丫鬟说,她进过一次宫,远远的瞧见过摄政王一回。好家伙,摄政王身高十尺,青面獠牙,五大三粗,胳膊比平常人的大腿都粗。” 傅宝仪回想起,夜里年轻男子的面容。虽然只有一眼,但也是玉面佛一般的人物,眉眼自带几分凛冷威严,使人不敢直视,却没有传闻之中这样怖人。 绿芝还在说着,傅宝仪被逗笑,侧眸瞧她:“好了,这种话只在闺房里说。若是在外面说叫别人听见,摄政王还不得要了你的小命。” 绿芝闭上嘴巴,嘀嘀咕咕:“所以我才和小姐说的。以后若是遇见了,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大胆造次呢?” 以后遇上?应当是遇不见了。 但摄政王手段雷霆,宝仪也为沈珩微微担忧起来。看他的模样,是没少挨打。等下次去私塾,再为他带上些伤药吧。 洗净擦拭穿衣,宝仪对镜梳头,算了算日子,还有十几天,她便年满十六岁了。 烛光惺忪,为侧脸勾勒出暖暖的一层晃晕,发尾一滴一滴,水消融在寝衣中。 绿芝盯着她:“小姐,您的模样真美,话本子里面,写的勾人心魄的狐狸,也比不过您。” “别乱说,没大没小的。” “怎么乱说啦!我家小姐就是美极。您不知道,夫子叫您监工时,私塾里的年轻子弟比往日多了一倍不 分卷阅读5 止,说是去读书,其实是去看您呐!就前几天,还有媒婆子上门来着。” “是吗?爹爹怎么说?” “自然是打发打发,老爷怎么可能舍得这么早把您嫁出去呢!” 宝仪却惆怅的皱起了眉头。 可迟早有一天,她是会出嫁的。姑娘家,怎么会一直留在家里?可是会嫁给谁?是风流倜傥的书生公子,还是舞刀弄枪的朝堂政客?若是遇见心仪之人,那是极好,可宝仪又怕,怕对方毫无真心,妻妾成群,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或许是受傅老爷一生只有傅夫人一位正妻,恩爱万分的影响,宝仪的心里也有了期许。 “我有些困了。绿芝,你也去睡吧。” 她吹灭了蜡烛。 窗外还在落雪,潇潇洒洒,恐怕明天去学堂的路又不好走了。 第二天,天光放晴,雪地反着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傅宝仪到了学堂,自始至终没见到沈珩来经读。 “你们不知道,昨晚上夜里摄政王府闹得厉害,小公子的病又犯了,老天爷,一群下人都糟了殃!” 第3章 他不喜欢 “你说的是摄政王府上的小公子?” “是啊,那可怜的孩子,一生下来母亲便疯了,两三岁时,亲眼见了诰命夫人投湖自尽,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整夜,以后便傻了一般,话都不会说了,不哭不笑。” “这样算,沈离是摄政王的侄儿?从没见过沈珩的胞弟。也是够可怜的。” 几个学生唉声叹气,四下散了,回到桌前。 夫子来了,傅宝仪收起思绪,打起精神,为夫子翻书经读。 这天散学早。夫子单独把宝仪叫住,留下她,语重心长道:“女子十六年满,便不能留在宫学中了。我本想留你做个女先生,可惜尚书局中未批下告示。” 夫子满眼欣赏与怅然:“宝仪,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不论日后到何处谋个差事,都会有好结局。事在人为,纵然老师舍不得,也得把你放走了。” 傅宝仪颔首,双目沉沉,双手拂面,跪在地上磕头:“多谢恩师照拂。师恩过天,终生难忘。” 再抬起眼时,已经通红。傅宝仪在堂中坐到天色发黑,才离去。带着凉意的晚风拂面,似乎把人也吹精神了。 到了家里,却有客人。 是傅宝仪的大伯娘与表姐。 温和的茶香味道漂浮在室内,灯光微暗。表姐一身梅色衣袍,面带羞涩,看见宝仪回来,立即疾步挽住她的手臂:“仪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傅宝仪微微笑着:“表姐,你可是好久未曾来我家了,今儿个刮了什么风?” 表姐面色更红,央着她的胳臂:“从小到大,你是我们几个孩子里最有心思的,我什么事都听你的。这次找你,自然是好事。” “再过几天,腊月末,宫宴要开始了。我父亲收到了邀请…”表姐兴奋道,压低了声音:“我真想去宫里瞧瞧。” 大伯虽和父亲是亲兄弟,却比父亲要开拓,早早走考了武官,历经两代,成了朝里的重臣,这种宫宴邀请大伯一家,也是平常事。 宝仪有些明白了:“你想让我随你一起?” 表姐嗯了声:“我家中没有姊妹,从小到大,玩的相熟的也只有你了。家里哥哥怎么懂我的心思!仪姐儿,这次你同我一起去…定给你好处的。” 傅宝仪捂唇,瞧着表姐笑,恍然大悟:“噢…阿姐是想去宫中,见你的尚书郎罢!” 表姐的脸红成了梅花。她跺了跺脚:“小些声音,母亲与婶娘听见就糟了。我,我才不想见他呢。” “好,好,阿姐说的什么我未曾应下?只希望来年吃喜酒时,可别忘了给我这半个红娘一点赏头。” “越发胡乱说嘴了!”姊妹两个人嘀嘀咕咕:“到时候,可要穿漂亮些,宫里世家公子那么多,指不定哪一个就是仪姐儿的。” 转眼到了宫宴这天。傅夫人从早上开始操劳,梳洗打点,为宝仪换上熏红挂肩暖裙,腰肢收的细细的,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又开始拾弄簪子,撒上香粉。出门时,傅老爷一脸不高兴:“你把我仪姐儿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宫宴上,诸多公子,保不准哪个生了狼子野心。” 傅夫人白他一眼:“转眼女儿就十六了。难不成你想让她做个老姑子?永远不嫁人?” “那怎么了?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若是宝仪不想,我便养她一辈子…” 马车渐渐走远,四边都挂了铃铛,叮叮当当响。车上,傅宝仪撩开帘子向外打量,表姐的马车走在前面。 宝柒也是精雕细琢的,穿着小衫,两个元宝辫子可爱极了。宝仪叮嘱她:“到了宫里,不可乱跑,知道吗?宫里不是家里,千万不能坏了规矩。” “知道啦,我又不是没去过。去年重阳节的时候我还去了呢。”宝柒靠在宝仪怀里:“宫里的桂花糖糕可好吃了,我这次要吃十盘!” “好 分卷阅读6 ,柒儿就放开肚子吃,吃成只小猪,好不好?” “我才不要!” 姐妹间说着话,马车行驶到了宫中。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宫墙的琉璃瓦上,赤红色的高墙发着金光,里面是苍蓝的一片天色,偶尔飞过几只大雁。 马车停下来,女眷们都要从侧门走,与男眷分开。 一行夫人们珠光宝气,粉面翠钗。 表姐下了马车,傅宝仪带着妹妹站在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来了位嬷嬷,笑着对诸位女眷说:“各位夫人小姐,请随我来。皇后娘娘已经等在殿里多时了。” 被邀的也不过十几人,有已经封了诰命的夫人,也有未婚适嫁的小姐们。这些人,不是皇族家世,便是钟鼎玉食,是宫里的常客。 傅宝仪也算是沾了表姐的光。她牵着宝柒的手,走在这群女子的末尾处。 宝仪之前是见过皇后的。 皇后与当今圣上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圣上登基后,立即拟旨,立为利贤后。利贤皇后,人如其名,端的是平和大气,主掌后宫,三年来,从没出过什么事端。 知道皇后慈善的性子,所以傅宝仪没有那么紧张。 到了主殿,众女等待落座,皇后款款而出。一片朦胧金光中,她戴金银百鸟凤冠,明黄色凤袍,一只彩凤栩栩如生,似乎要突出黄色的绢布,展翅翱翔。皇后微笑着:“都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众女道谢,一一落座。 “今儿个叫你们来,也没什么事。看着天气好,都来宫里聚一聚,也陪着本宫说说话。” “能陪在娘娘身侧,这是臣女们天大的荣耀呢。” 说话的是为约莫四十岁的,衣着华贵的诰命夫人。 她身旁,坐着个穿淡粉色,面貌青涩的少女。 皇后挑眉:“刘夫人,刘大将军前些日子战胜归来,为皇上分忧解难,立了大功。家里一切可好?” “娘娘谬赞。家中好得很,托娘娘福泽深厚。” 皇后的视线落在刘夫人身侧,开口:“这是你家小女儿?看着眼生些。” 家里的男人在朝里地位越高,家里的女人就越能在这种场面上说得上话。那位刘夫人,脑袋上别的簪子比谁的都多,无声的显示着这位夫人骄傲的心情。说的话越多,就越可能为自己家里的儿子女儿们寻觅到好姻缘。 用表姐的话来说,这种宴会,不就是世家大族相亲用的嘛。 须臾,从外面走进来个小太监,嗓子细细的:“皇后娘娘,后面的婢子来了话,宴席一切准备妥当,请娘娘移驾。” “诸位,随本宫过来罢。” 凤仪宫外不远处,有一莲池。池上小庭,流觞曲水,这会儿,有种流行的新排面,来会宴席的贵宾们围着一张石板坐下,华食美蔬,有高朋满座的美意。 旷远的天空豁达深邃,漂浮着几丝流云。高大的杉木完完全全把日头遮住,庭角放着炉火,丝毫不觉得寒冷。 几尺之外,隔着一道屏风,是皇帝与男宾的席面。 皇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夫人小姐们才开始了席面。 宝柒手里抓着个桂花糕:“阿姐,你也吃。” 她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用只能宝仪听见的声音说:“大人们怎么只顾着说话?” 宝仪笑她:“吃吧。不要乱跑。” 气氛散下来,人们开始随意交谈。吃了一会儿,表姐便满面通红的来找宝仪了。 表姐:“一会儿我和朗哥哥就说几句话,你帮我看着些人。说几句就好了,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傅宝仪装作若无其事,站起来随表姐一同出去了,临走前,叮嘱绿芝看好宝柒。 看着表姐那张娇羞的堪比初春朝阳的脸,宝仪暗暗觉得有趣。这会儿,表姐和那位尚书家的公子已经谈了媒聘,就差上门提亲了,谁知道她竟然这样大胆。 两个人走到红梅园中。 宝仪道:“阿姐,就说几句话!快些出来,来了人,我能暂时帮你稳着。” “好好好,好妹妹。我先进去了。” 傅宝仪一个人,盯着园门。 簌簌红梅,和雪一同落下,暗香浮动。 只有宫中,才会有这样的好景致。 殊不知,她一身红裙,娥媚臻首,眼波流转,已是人比花娇,已经落入别人眼里,成了风景。 “原是惊鸿照影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此闲情逸致?” 身后冷不丁传来男子的声音,傅宝仪悚然一惊,回眸,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看着长相中上,一身浅色绛衣,没有带侍从。 宝仪没有回话,只是福了福身。 男子的目光太过直白,她并不喜欢。 那人的视线,丝毫没有礼貌的从宝仪光滑的脖颈向.下.游.走,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小姐是哪家千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怎的不回话?” 分卷阅读7 男人竟然离她近了一步。 宝仪努力挤出一抹客气生疏的笑容:“公子,您走错路了,圣上的席面不在这儿。” 她不开口,是个冰凉的雪美人儿。她一开口,嗓音酥酥,像是有只柔软的小手一般揉捏着心头酥肉,真真是悦耳极了。男人简直是心猿意马,竟然朝她伸出手。 宝仪觉得生气。 还没来得及躲闪,身后又有人开口。 “皇家帝苑,天子近旁,举止孟浪,是不想活命了不成?” 男子被打搅好事,气急败坏,回头惊住。 摄政王一身黑衣,墨发玉冠,正站在几米之外,用一种冰凉冷峻的审视目光,看着二人。 第4章 他不喜欢 宫宴之时,沈渊庭有事耽搁来迟了,经过梅园,瞧见男女二人鬼鬼祟祟。他本不想多管,余光看见,那立在树下的纤细女子,是当时表侄沈珩逃出宫时,在外私会的女眷。 沈渊庭双眸锐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不会认错的。 沈渊庭眉头紧皱。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些野心勃勃的女子,利用自己尚可的容貌,来取得男子青睐,嫁入世家大族。 但是与自己的表侄沈珩有关,他就不得不管了。 这时候,沈渊庭用一种极其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二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朝里的哪个人不认识摄政王?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下一个便是摄政王爷。男子脸都白了,嗓子哆嗦着:“王爷怕是误会了,小臣与此女萍水相逢,没有什么关系,这就离开,不扰王爷清闲。” 说完便疾步离开,背影狼狈。 傅宝仪稳了稳心神,款款行礼:“王爷万福。” 本以为,这位王爷会离开,去做他的正事。 未曾想,他竟然朝她走过来了。 傅宝仪的心揪紧了,一半紧张,一半担忧。就在不远处,表姐还与朗哥儿说着话,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她压下碰碰直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王爷,您有事吩咐么?” 沈渊庭面无表情,比她高两个脑袋,光是气势上,有种绵羊遇见野狼的窘迫感。 对上他的目光,宝仪便明白了。 虽然没有把话直接说出口,可那目光,分明就是:“你一个女子,行为不检点,多次与外男私会,还不止一人,真是有失体统!” 傅宝仪很想解释一番。 但她压住了解释的念头。她解释了,对面的男子,想必也不会相信的。 况且二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沈渊庭的视线从她的额前扫过,在那双妩媚的眼眸上停留了一会儿,旋即收回视线,他语气强硬:“以后,别再与珩儿见面。” “是。多谢王爷提点。”宝仪什么话都没说,顺从的低了低头,指尖规矩挽在身侧。 还算识趣,并没有多做纠缠。 沈渊庭转身便走。 他走后没多久,脸颊泛红的傅表姐可算是从密林深处走出来了,还飘飘欲仙的挽着宝仪的胳膊感慨:“我迫不及待要嫁给朗哥哥了!我等不及了!” 傅宝仪恨铁不成钢,抽回胳膊:“你都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怎么了?遇见什么人了吗?” “……”宝仪并没有说出来:“没有!快走罢,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两人避开侍卫,从侧门入了园里。 宴席的菜换了一波。九转盘龙金丝玉盘上,几只鲜红炸虾,配以清淡小菜,腌制过的鲤鱼肉肥硕软嫩,入口即化。宝仪对这些食材到没什么胃口了,只是看着宝柒一直吃的香喷喷的。 桌上女眷多,说的自然也都是体己话。听着刘夫人的意思,是想托皇后替她的小女儿觅 得一位如意夫君。 皇后自然懂得其中意思,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当今,与你刘家身份,配得上的,便是摄政王家,尚书府家,京里还有身份相适的公子…” 既然想觅得如意佳婿,摄政王简直是再符合不过了。那样的高门大户,倘若能把自家姑娘嫁进去,就算是做妾,也算得平步青云了。刘夫人听着听着,便喜上眉梢,强掩着心思,矜持的用帕子半捂着唇:“全凭娘娘安排。”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本宫也累了,你们各自请便罢。” “是。恭送娘娘。” . 晚上,凤仪宫。皇帝靠在软榻上用茶。 皇后取下护甲,替皇帝揉着脑袋:“妾身有事,想与陛下商量。” “何事?” “渊庭的岁数,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再不管他,臣妾这做姐姐的,也无颜面对先父了。” 皇帝半闭着眼,低叹一声:“朕意也是如此。这几日,夜里心神不宁,每每闭上眼,便是渊庭背着朕,从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画面。那场战事,惨烈至极…” 分卷阅读8 “陛下,”皇后握住皇帝的手,温声道:“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罢。这几日冬猎时,还请陛下与渊庭说一说娶亲的事。” 皇帝睁开眼,与皇后对视:“好。” — 上京城西几十里,有一处围猎场。春节前,正是冬狐狸,鹿,熊肥硕的时令。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猎场密林草原,苍白一片,哪里有这些肥硕的畜牲,就看的更仔细了。 自从新皇登基,天下开泰,民间的风俗也多了起来。围猎时,打几匹肥硕的猎物,更是意味着,来年,也是个富足,安乐的年头。 校场里,林与练完剑,气喘吁吁的走到台侧,放下刀柄拿毛巾擦脸。他与沈渊庭关系尚好,是一同从战场里杀出来的兄弟。眼看着旁边这冰块人,只顾着低头,看着军事防布图。 “得了,别看了。都看了一年了,还没看够?”林与敲了敲桌子,粗声粗气:“屠户还知道过年时不杀猪,你这王爷还这么认真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他。林与正色起来:“过几天围猎,你就不用去看看你的银蛟?” “说真的,我们兄弟两个是时候下下酒馆子,活泛活泛筋骨了。”他絮絮叨叨:“听说淮河边上,新开了家酒馆。里面的姑娘,是一个比一个貌美,要不然和哥哥我去瞧瞧?” “你自己去吧。”沈渊庭头都没抬:“过几日是离儿的生辰,我离不开。” “又是离儿,离儿也大了,你天天围着他转,你是他爹还是他娘?就算是他父亲当初救了你,你这表叔当的也够格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娶亲,也是为了离儿?” 沈渊庭的目光颤了颤,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他。 林与心里一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挥了挥手,跳下高台:“得,当我没说,我自己去喝酒。等围猎时,定多打几只熊崽子什么的,狠狠赢你一把!” 回到府上,天已擦黑,长长的回廊点起一盏盏灯。 面前的仆人瞧见一匹快马,在暗沉的暮色中,以很快的速度向王府奔来。便拿起大钥,推开门:“候爷归!” 仆妇都推开门,恭立在门边。 “侯爷归!” 银蛟马跑了一阵子,无聊的打着喷嚏。沈渊庭自马背上跳下,管家接过缰绳,笑道:“侯爷可算是回来了。小的这就去命厨房做饭。” “离儿呢?” “小公子在房里,奶妈子看着呢。” 沈渊庭疾步走到西院,推开门。沈离正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 奶妈子吓了一跳,俯身行礼:“侯爷万福。” “起来吧。叫大公子去正厅,说要用晚膳了。” 奶母应声,退下。 沈渊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到沈离旁边:“离儿今日读了什么书?” 沈离不说话,大眼睛空空荡荡的,看着窗外。即使窗外什么都没有。 沈渊庭附身,拉着沈离的手:“走,和表叔一同去用饭。” 灯光将一大一小的身影都拉长。 诺大的王府,沉浸在与平常别无二致的沉默中。 打扫的两个婢子,将地上的树叶扫到一堆。 “每天晚上,都是这么安静,没有一点笑声人气儿。” “也是,谁来说话?咱们王爷话少,小公子不会说话,大公子不知道说什么。这府上,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女人都没有。” “说起来,侯爷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怎么没人来说一说呢?” “谁敢说?纵使侯爷是当今摄政王,皇后娘娘的亲弟弟,独自一人把陛下从死人堆儿里背出来的人,身份多高贵啊。也只有皇后娘娘,有指亲的资格了。” “再说,咱们姐妹俩说悄悄话,就侯爷那种,一天的话加起来都超不过三句的,就算来了个活泼些的王妃,最后也得活生生的憋没了。” “…………” 灯火通明,婢子将一切都打点好,退了出去。桌上,三个沉默的男人,相对无言。 用晚膳前,沈渊庭替沈离擦手,目光平静:“过几日的冬猎,你就不用去了,潜心在家里读书。” 沈珩闷闷不乐的戳着筷子,瓮声瓮气:“是。” 再呆下去,憋的头都要大了!他要早日娶亲成家!早点从表叔府上搬出去! 想着想着,沈珩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脸。他压下心底的悸动,不再去想。 傅家,仆人在挂红灯笼。 傅宝仪手里捧着小暖炉,指挥:“再高些,向左一点。对对对,就是这里。” 宝柒在雪地里和绿芝玩雪,堆着雪人。 傅家并不大,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干净,整洁,挂上了红灯笼,有了年的味道。 傅宝仪叮嘱了宝柒几句不要着凉之类的话,就回了屋里。隔着道门,就听见母亲在与父亲争辩:“你那微薄的俸禄,连家中的日常花销都不够。宝仪也是大姑娘了,却从来没有向我开口要过胭脂水粉一类。你竟 分卷阅读9 然还在外面与别人喝酒!这像什么话!” “这哪里叫喝酒?”父亲微弱的辩驳声投过门槛:“文人雅客,流觞曲水,你怎么会懂得?” “好,我不懂,我是妇人,不懂你那高雅的长篇大论,可就要过年了,家里的仆妇却走了两个,连拿的出来的柴薪都不够……” 北风寒凛,呼啸而过。 傅宝仪的手指僵了僵,没有推开门。 她垂下眼帘,抚平衣角的褶皱,默默走开了。 第5章 她无所谓 傅宝仪是这样觉得,钱不用太多,但是得够用。摊上一位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父亲,宝仪并不埋怨,只是有些心疼母亲。所以,她打小就有了补贴家用的思想。小时候跟着夫子去书院里抄书,又能写字,又能赚几吊钱。大了些,她喜欢去山上挖草药,山里的奇珍异宝可是多了去了。 托父亲的福,宝仪什么都懂一些,小时候跟行医的舅舅学过,连替人看些小病,也不在话下。 有许久都没有去后山挖草药了。傅宝仪紧了紧肩膀上的毛绒披肩,看了看天色,这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等过几日夫子把学堂里的事情了结后,她也就有了去后山挖草药的时间。 第二天,果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绿芝一大清早就吧宝仪从床榻上弄了起来:“小姐!夫人叫你随她一同去街里采买呢!快起来。” 傅宝仪刚睡了甜美一大觉,身子懒洋洋,不想动弹。她半睁开眼睛,问绿芝:“怎么了?” 绿芝拿着帕子给她擦脸:“夫人说,过几天就是除夕了,祭祖的东西还没买全呢,叫小姐一同去。” 宝仪这才坐起来,芙蓉面,眼含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穿衣梳妆。 马车慢悠悠的,快过年了,街上人挤着人。夫人只带了一个婢女,同宝仪在杨门前路口下了车。 女眷们都带着斗笠,薄薄的一层纱,把脸庞遮盖住。 祭祖要买畜肉,时兴水果,五谷杂米,新出的彩布。买彩布时,傅夫人看店里人太多,便叮嘱傅宝仪在车里等着。 宝仪说是。 她挑开帘子,看路旁的景致。 忽然,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郎猝不及防闯进路口,看见她,又急急忙忙把马喝住。 是沈珩。 傅宝仪放下遮面的兜帽:“你怎么来了?” 沈珩闷闷不乐:“老远就看见了你家马车从府上出来,女眷又多,我不好说话。就慢慢跟着。” 傅宝仪温声:“小王爷有什么事吗?” 沈珩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这几天怎么在私塾里没见你?” “我的年纪到了,以后大概都不会去了。” “以后都不去了?” 沈珩又低下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纵然自己再木讷,傅宝仪也察觉到了几分。 只是可惜,她对他,只有同窗之意。 她笑了笑:“我母亲快出来了,小王爷还要同我说话么?” “那……”沈珩骑着的马儿好像有些不安,原地打转,他抓住了缰绳,“那,你除夕时,会出来看花灯么?” “说不好。”傅宝仪想了想:“若是家里有事,就出不来了。” 沈珩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时候,傅夫人从布店里出来。宝仪伸手接布,再回头看,街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 傅宝仪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个好男儿,她也知道。可惜家境悬殊,实在是相差甚远,很难有结果。京中的姻缘,除了二人相悦,身份也是层不可逾越的阻碍。没有结果的事情,还不如不去想,空费心思。 傅夫人眼尖,认出来了刚刚打马而过的少年是当今摄政王的表侄儿,还经常来找自家女儿。傅夫人是过来人,什么都懂,她微微笑着:“这些天,那小王爷可是总来我家附近呆着,莫不是来等你的?” “没有!只是路过罢了。”傅宝仪低头,看着买回来的染布,上面用金线纹着花纹。 傅夫人眼神慈爱,看着宝仪。是啊,她的女儿长大了,如同一枝正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娇花,她脸红时,比日月朝阳还要夺目,被她柔软温酥的目光注视时,哪个男子不会心动呢。 女儿大了,父亲母亲的总要寻一门好亲事。 傅夫人对沈珩满意极了。她阅人无数,看人的目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若是小王爷来年提亲,傅夫人也不会拒绝。想到这里,她不禁眉开眼笑。 马车慢慢的行驶在路上。 — 忙碌了一整年,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冬猎就要开始。城西猎场,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着白光,绵延无际。远处是参天的雪山,密林茂盛,形成了天然的打猎场。 北风烈烈,几百匹高头烈马,整齐的排布着。除了旗帜摇动的声音,一片安静肃穆。皇帝穿着明黄战袍,骑在最前。“我朝的将士们,真是虎威之 分卷阅读10 姿,朕看来,十分慰籍。多亏了朕的良臣爱将,我朝才能开泰祥和,人人安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等小臣,承蒙陛下厚爱,定忠心跟随,马首为瞻!我大晟王朝,上天宽宥,福泽万年!” 将士的声音响彻云霄。 任谁看了,都是一种激动不已的情形。或许是前朝更迭时太过惨烈,人们压抑在心底的愤恨血愁,在冬猎之时,彻底的爆发出来。 皇帝抽出背上利箭,射出第一箭。不远处一直肥硕的狐狸,应声倒在地上。 “怎么样?朕的箭法如何?” 沈渊庭:“圣上雄姿勃发,英气不减当年。” 皇帝大笑:“来吧,给你个机会,在朕面前露一手。” 沈渊庭并不含糊,眸光锐利,抽出一只箭,双臂紧绷发力,只听“嗖”的一声,射向天空,不远处从天上掉落一团黑呼的东西。 小太监立即去捡起,连连称赞:“候爷箭法精妙绝伦!一箭四目!” 这场围猎,正式开始了,马蹄声音震天。 为了保险,傅宝仪选了离猎场最远的一个小山坡采药。这样,也不至于被误伤,或者说看见那些猎物于心不忍。 可是远远看着,士兵们骑在马背上,像是野蛮的入侵者一样围猎,宝仪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她曾经亲眼目睹,一直怀孕的母兔,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拼命作揖,却还是被射杀了。 弱肉强食,世界是残忍的。 这个山坡不是很高,人迹罕至,正是因为很少来人,所以草药极多,是宝仪寻药的首选地方。密林深处,几株高大的杉树下,剥开雪皮,就会发现,湿润的石板上,长着几株艳黄色的曼陀玲花。这种花,卖的贵,止血有奇效。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剥开草皮,将花朵放进背篓里,继续向里走。 “沈兄,来打赌如何?”林与策马,和沈渊庭并驾而走:“今儿个我若是打的猎物比你多,你可得请我喝几瓶好酒!” “你怎么会赢我?” 沈渊庭脸上有了笑容:“有哪一次打猎,你的猎物比我多?” “你,别瞧不起人行吗?士别三日还刮目相看呢。你等着,今儿我就赢给你看!” 林与大喊一声,向密林深处行驶。 沈渊庭无奈笑笑,也跟着他去了。 不知走了多远,林与牵了牵缰绳,放慢了速度,压低声音:“看见那儿没有?那是黑熊的脚印。打那些狐狸兔子有什么意思?娘们兮兮的,是男人,就来猎熊。” 树梢上积雪未消,林与挤眉弄眼:“今天,你的酒,我喝定了!” 说完疾驰而骋,震落了树叶上的积雪。 果然,二人没走多远,便见一只体型中等的棕熊。林与停住马匹,抽出箭,屏气凝神,放手。那只箭银光一闪,射中了棕熊,却没有射中要害。 棕熊腰上一疼,惨烈的叫唤起来,起身,朝两人扑来。 山林里,叫声回荡。 沈渊庭立即找准时机,将箭拉至满弓,“嗖”的一声,将野熊脚掌牢牢定在了地里。 “有你的啊。”林与看他一眼,还想再补一箭。 “等等。” 沈渊庭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息。他警觉回头,只见两只比棕熊个头大一倍的黑熊,正在不远处,盯着二人。 心中一惊。黑熊不是好惹的,竟然连着遇见了两只! 沈渊庭大喊一声,吸引住了黑熊视线。他挥下马鞭:“分头!” 耳畔,寒风烈烈。 两只黑熊长着血盆大口,手脚并用,一只跟着沈渊庭扑来。 银蛟马感受到了危机,兴奋的窜成了一条银线,与皑皑白雪相融合。黑熊紧随其后,一直有十几米的距离。 沈渊庭架着箭,弯腰一射,箭头深入了黑熊的胳臂。黑熊大吼一声,怒火攻心,紧随其后。 沈渊庭并不慌张。这一次,他要射黑熊的眼睛。 一人着玄衣骑马,疾驰在前,一只黑熊,紧跟其后。傅宝仪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吓的她手里的篮子都掉了,震惊片刻,立即回过神来,找了棵高树爬上去。 以往,这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黑熊的!最多只是几只棕熊。棕熊性格温顺,没有伤人之心,黑熊可不一样了。黑熊是吃人的。 雪地里,一人一熊展开激烈而无声的追赶赛。 傅宝仪紧紧抱着树干。离得近了,她猛然发现,马背上的竟然是摄政王。只见他下盘紧贴马背,弯腰一射,那支箭直直的射入了棕熊的眼睛里! 宝仪震惊了。 一半是被这精妙绝伦的箭法所折服,一半是佩服摄政王遇事不慌,虎狼英姿。 黑熊痛苦的哀嚎半响,碰的一声倒在地上,血慢慢流了出来。 真是厉害的箭法。 远远只见,摄政王翻身下马,可还没走几步,那只黑熊竟然重新站立,挥舞着能一巴掌拍死人的熊掌,朝地上的男人奔去。b 分卷阅读11 r   傅宝仪的脑袋里轰隆隆的响。完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要死在这里了。还是被一只黑熊给打死的。这么厉害的熊掌,打在人身上,不死也得断两条筋。 第6章 他不喜欢 沈渊庭不料,已经倒在地上的黑熊竟然又重新爬起来了。距离太近,箭法施展不开,他抽出了贴身的匕首,紧盯着黑熊。 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野性嗜血的杀意。 他竟然在笑!微扬着的唇角,和那眼神,宝仪不禁开始佩服他了。面对这么只高大的黑熊,旁人哭都来不及,早就屁滚尿流的爬走了! 黑熊扑上来,脚步有些摇晃。沈渊庭挥舞匕首,向后一躲,趁黑熊弯腰时躲闪不及,一把利刃刺在黑熊的背上!这只黑熊的生命力惊人的顽强,竟然还有力气站起来。沈渊庭抬手将匕首抽出,鲜血模糊了半张脸。 黑熊的爪子划过了他的臂膀。 熊爪,多么坚韧锐利的东西,宝仪真害怕直接把沈渊庭的胳膊给扯下来!好在着这一路,黑熊已经气喘吁吁,战斗力下降了很多。若是充满力量的成年黑熊,恐怕沈渊庭真的要葬身于此。 黑熊轰然而倒,沈渊庭又在熊脖子上补了一刀。 但是,宝仪亲眼瞧见,他受伤的胳膊出了很多血,沈渊庭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果然,就在沈渊庭转身上马的时候,他身形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一切归于寂静,傅宝仪看完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慢慢的从树上滑下来。 她大着胆子,走到黑熊身旁。这只黑熊已经死透了,光是那熊掌,比傅宝仪的脑袋都大,弱换她挨这么一下子,小命早就没了。 熊掌却是个诱人的东西。普通人是猎不得熊掌的,因为太难了。所以价钱极高,足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 看完了熊,傅宝仪这才去看地上躺着的男人。 他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面容是安静,寡淡的。要不是微弱的呼吸,傅宝仪真的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平心而论,沈渊庭生着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庞。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竟然像个文弱书生,和唇角被溅上的鲜血,有一种苍白,脆弱诡异,近乎透明的美感。 和他睁着眼睛时一点都不一样。 傅宝仪是不太喜欢他这种为人的。而且,他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的胳膊被划伤了,伤口很深,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这种冰天雪地里,加上失血过多,不会被冻死才怪。 傅宝仪心疼的看了看筐子里的草药,做了一会儿心里斗争。十分珍贵呢,她采了好久才找到的。 天人交战,最终,她还是把沈渊庭的袖子扯下来,铺在地上,将草药碾碎,铺在了他的伤口处。血慢慢的少了。再用袖子把伤口扎紧。 傅宝仪还找了些木材,点起一堆火。一是为了他保暖,二是防止野狼什么的出没,也方便来找他的人发现他。 筐子里的草药全都用完了。 宝仪的目光,慢慢落在那只死去的黑熊身上。 她壮着胆子,默默嘀咕:“黑熊黑熊,你已经死了,就去投胎吧,来生做我家养的小白兔,我一定天天喂你,对你好好的。你的脚,借我一用罢。” 傅宝仪祷告许久,拿着她的小刀,把熊掌完完整整的取了下来,放在手绢里包好。 这就算是她救了他一命的补偿,宝仪自顾自的想。并且,她用小刀在地上写明了缘由,才背着筐子离开。 做完这一切,时候已经不早了。 林与也是熊口脱生,回去找了半天,不见沈渊庭的影子,急急忙忙找到皇帝,扑的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大事不好了,沈兄,沈兄被黑熊给吃了!” 周围人都是一惊,立即发人去寻找。 侍卫们举着火把,分头行动。 “沈渊庭!沈兄!” 林与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踉踉跄跄在雪里穿行:“我就不该和你打赌…” “侯爷!” 远处一小太监眼见,瞧见对面山坡半山腰处有堆点燃的火把,立即来禀报皇帝。 沈渊庭安静的躺在地上,面色苍白,身旁几米外有处燃到一半的树枝堆。皇帝大喝:“军医!把军医找过来!” 积雪飞舞,可以窥见当时侯爷与黑熊搏斗时,那种惨烈的战况。 半响,沈渊庭才睁开了眼。 “侯爷,感觉如何?” 军医动作麻利的将沈渊庭的袖子解开,发现伤口处已经上了草药。且这种草药有奇效,已经完完全全把血给凝住了。若是没有这草药,后果不堪设想。 沈渊庭摇头:“无碍。” 最后,他意识模糊,见到了一个人,解开了他的袖子。 林与夸张道:“这人救了你一命,作为报酬,把熊掌取走了。也算是领了奖赏,估计啊,就是旁边村子住着的村民。” 皇帝急忙令人将沈渊庭送回府 分卷阅读12 。 他哑然:“臣只是一条胳膊受了伤,腿脚无碍。” 皇帝重情重义:“听说你出了事,朕心不安。无需多言,快上轿,下山医治。” 对皇帝而言,沈渊庭不止是他妻子的弟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是镇守江山的将军,是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皇后知道了事,急得用帕子抹眼泪。连夜打着灯笼去了摄政王府,见沈渊庭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胳膊还在出血,行动不便却除了丫鬟没人照顾,皇后便又急又气:“出了这样的事,你身边连个能照顾的可心人儿都没有,你让本宫怎么与先父先母交代?前几日,本宫还梦见了母亲,她埋怨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不好好管教你,只顾着自己快活。这么一想,母亲教训的对极了。” 沈渊庭无奈的瞧着皇后:“长姐多虑了。” “什么多虑?本宫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可心之人?无论哪家的千金,只要你瞧得上的,本宫都同意。”皇后头顶的凤钗叮叮当当响,她脸一板:“今年是最后一年!你老大不小了,若是没有,本官便替你寻来!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说完,皇后又大喘着气儿,直掉眼泪。 一屋子仆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渊庭叹息,侧眼找了个小太监:“还不赶快把娘娘扶下去。” “嗻。”小太监像是走钢丝似的,胆战心惊把皇后给扶下去了。 一屋子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管家。管家自从沈渊庭出生后,便在府上,是有身份的老人了。他替沈渊庭斟茶,犹豫片刻才说:“跟着珩公子的线报来了信儿,说是公子从府上骑马溜走,去见傅家小姐了。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公子才回来,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沈渊庭的眉头,紧紧皱着。 他嗯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愈是美艳的妇人,愈会蛊惑人心。沈珩年纪小,少不经事,不会分辨。当初表哥战死沙场,曾含憾托孤,对他说,以后定要替沈珩寻个良善人家的姑娘,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良善?那傅家的小姐,就差把狐媚勾人二字写在脸上了。前脚刚与外男私会,后脚又来挑拨他的表侄儿,实非良人。若是以后有朝一日与珩儿成了婚,他不会神魂颠倒,为色所迷才奇怪。 在家里的傅宝仪,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编排成了话本子里的狐狸精了。今儿个是除夕,家里人都在守岁,穿新衣,戴绒帽,围着火炉烤一烤,祛除身上的晦气。 傅宝仪虽然没有把草药取回来,却意外得到了一枚熊掌。她拿熊掌去药铺里换了钱,药铺老板啧啧称奇:“这品相,薄厚,真是上品!十年之内也未见过!这位姐儿,是怎么寻到的?” 傅宝仪含含糊糊的推辞过去了,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金银。 她想,救人也没有白救。 对家里就说是运气大,捡到了这么只熊掌,好在家里人并没有起疑心。 除夕夜,又下雪了,下的很大,鹅毛一般,扑朔飞舞,不久庭院与街道都白了。柒姐儿年纪小,玩了好久的雪,守夜时眼皮子只打架,绿芝便把柒姐儿抱走睡去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傅宝仪就被摇晃醒,还没有彻底清醒,嘴里就被塞进来一瓣香橘,傅夫人念念叨叨:“送福来了,送福来了。” 宝仪扭头一看,宝柒也是,懵懵的坐在床榻上,嘴里塞着一瓣橘子,傻傻盯着她。 两姐妹穿新衣,都是红色的。这一天,所有未出阁的女眷都穿红。祭祖,用饭,串亲,忙活了一整天。等到晚上,人们就能撒丫子去玩——长街上的花灯,已经一点一点亮起来了,成了地上的银河。 这是唯一一天,未出阁女子不用带兜帽,赤着脸上街的夜晚。 宝柒兴高采烈,左手拿着根烟花,右手牵着宝仪,蹦蹦跳跳跑在人群里。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所有人都是笑着的。 傅宝仪生的美,是含在蚌壳里的一颗珍珠,垂眸颔首时引人侧目。她极其不喜人们的目光,便停在了卖面具的摊位前,买了两个莲花金丝面具,自己戴一个,妹妹戴一个。 宝仪高兴的咯咯笑:“阿姐好漂亮!阿姐成了莲花仙子!” 天上的烟花,纷纷绽开了。粉的,紫的,黄的,倒影映在了河里。 傅宝仪买了花灯,伏在摊位前,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心愿。 第7章 她无所谓 高高的酒馆临河而立,大船驶过,灯火通明,若隐若现的妩媚歌声飘过河岸,穿进耳朵里。 说来奇怪,沈渊庭居高临下,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还未来得及诧异,他为何一眼便认出她来了。隔着那么多人与烟火,他看见她戴上了面具,买了花灯,正像个信女一般虔诚的写下心愿。 最后,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祷告了一会儿,才把花灯放走。 河水波光粼粼,花灯慢慢飘走了。 沈渊庭挑了挑眉头,招了个小 分卷阅读13 厮:“去,把那女的放的花灯给弄来。” 小厮哪里敢多问,派人取了小船,取了那盏花灯来。 船夫问小厮:“侯爷想取哪个人的灯?” 小厮眼花缭乱,一半是被摄政王给吓的,哆嗦着随便指了个灯:“就这个。” 船夫把灯捞起来,吹灭里面的火。 沈渊庭拆开这盏湿淋淋的花灯,展开纸条,里面的字说不上好看。 “愿嫁入高门大户,助我父亲平步青云。” 沈渊庭面露嫌恶,果然如此,真是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虎狼野心写在纸上,也不怕菩萨笑话。就她父亲那五品文官,能平步青云到哪里去?他没有再犹豫,撕了这张纸,撕的粉碎,扔进了河面中。 傅宝仪看着自己的花灯慢慢飘远了。 宝柒眨巴着大眼睛:“阿姐,你写的什么愿望?” “我写的呀,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阿姐!你光欺负我!我都把我的愿望和你说了。你也要告诉我。” “好好好,告诉你。阿姐的心愿很简单,只有四个字,父母康健。” 宝柒有些失望:“没了啊?” 傅宝仪蹲下身子,捏了捏宝柒的脸:“柒儿还想我写什么?” 傅宝柒吧咂着嘴,不说话了。 “骗你的!我还写了,愿我心爱的妹妹,一生无忧无虑,不为心事所扰,做个快乐的普通人。” 傅宝柒眼睛又亮了,兴高采烈的牵着宝仪的手,隔着层面具看她:“阿姐最好了!阿姐,我还要在街里逛一逛。” “好。” 临到回家,绿芝把困了的宝柒抱回去。忽然来了三两个书院模样的人,说是夫子刚取得临安王珺的字帖,想请宝仪过去品鉴。 傅宝仪犹豫了一下:“今夜吗?会不会太晚了,打扰夫子休息?” 书院的书生摇了摇头:“不晚不晚,宴席已经摆好了,就等姑娘去了。” 走到路上,却越走越偏僻。宝仪起了疑心,渐渐停下脚步:“我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 书院的书生朝她笑了笑:“对不住了,姑娘。” 傅宝仪大惊,却被毛巾捂住口鼻,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渊庭瞧着榻上被五花大绑的女子,看了那几个办事的一眼:“让你们把人叫来,就这么弄过来?知道的,是本王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强抢民女。” 几个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有些委屈的想,王爷这个时候要找个女人,不就是强抢民女的意思么。 “成了,下去吧。” “是,多谢王爷。” 几个人还嫌不够似的,把门掩上了。 傅宝仪的脸上还覆着一层银丝面具。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渊庭慢条斯理的坐到桌前,摊开千里江山图,细细品鉴。 月影南移,她还没醒。 沈渊庭动作缓慢,到了她跟前。 那张面具,像是张奇怪的封印,把这张不及他巴掌大的脸庞给封住了。沈渊庭无所事事,盯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把她的面具取了下来。 月光照耀下,她闭着眼,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像是银蝶的翅,在洁白无瑕的面庞上,投下抹颤抖着的影。 沈渊庭有些奇怪。正想看一看这张嫣红的嘴唇是否擦了胭脂,榻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渊庭猝不及防闯进,收回视线,重新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傅宝仪简直要懵了。她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魔幻的是,绑她的人竟然还是摄政王。 他看上了她要强占?傅宝仪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念头。摄政王不近女色,这谁都知道。更何况,比她更美丽的女子这世上多的是,哪个不是他挥一挥手,就蜂拥而至了?他何苦费这门心思。 傅宝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分析,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人身危险。她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他:“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沈渊庭是有身份,有底线的人。就像今晚,他不穿华贵的美衣锦袍,只是一身白衫,配上那张完美的皮相,像是个高洁傲岸的,不惹世俗的仙人,容不得人亵渎。他回过神来,用一种冰凉的声音警告她:“本王看了你的花灯。” 傅宝仪不明所以。她简直要晕死了。所以,他看了她的花灯,然后把她五花大绑抬到了这里? 花灯里写的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吗? 她竟然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沈渊庭警示自己,此女擅长演戏,不能被她无辜的面容给骗了。他居高临下,用一种令人琢摸不透的语气道:“傅小姐的心思,可真是一层比一层深。” 傅宝仪已经有些生气了。她动了动酸麻的胳膊,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与清醒:“侯爷,有话请直说吧。” “你与珩儿多次纠缠不清,本王明明已经警示过你。”他站在不远处,眸光冷 分卷阅读14 冷:“你却不知悔改。” 傅宝仪明白了。 这是拐着弯骂她不守妇道。 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知道礼义廉耻,不是用来被人羞辱的。 上一次被他误会,她没有解释,是觉得没必要。 这一次,简直是无法理喻。 所以,就在除夕的夜晚,把她五花大绑迷晕抬过来,就是为了羞辱她几句? 傅宝仪疏解了胸中闷气,笑了笑:“侯爷说的,可真是有理有据,板上钉钉。好像是亲眼看见臣女与您的侄儿私通了似的。您是亲眼瞧见了呢,还是亲耳听见了呢?” 沈渊庭不料她说的如此粗俗,眉头紧皱。 “侯爷,自始至终,我并没有与您侄儿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自从上一次您警示了我,我便主动划清界限,离您侄儿远远的,巴不得再也看不见他。是您的侄子,三番五次来找我。大名鼎鼎的小王爷来找人,我能避而不见么?您为何不去训斥您的侄儿,反到把我绑过来训斥一通?” 她的胸口起伏着,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淡粉,看起来是气急了。 若不是看了她的心愿,沈渊庭怕是相信了。 此女能言善辩,善于狡诈。 然而,她说的这段话却令沈渊庭有了轻微的不适感。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不论男女,总是在与他对视的片刻,瞬间低下头去。 高高在上的王爷觉得自己的位置被侵扰,以一种稀奇古怪的关系,被一个女子回驳了一番。 他冷冷一笑:“若是逾矩了,恐怕你现在不是在同本王说话,而是已经到了阎王殿里。” 这句话让傅宝仪瞬间清醒,并且带了一丝恐惧。 是啊,她在和摄政王说话,是那个从死人堆里杀出来,满身都是血,可止小儿夜啼,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人捏的粉碎的摄政王,而不是寻常可见,与她身份相等的文弱书生。 她心里发闷,早知道就在前几天山里看见他受伤见死不救,去阎王殿里的人就是他了! 傅宝仪第一次,对自己救人有了后悔的念头。 她吐出一口浊气,屈服下来:“臣女妄言了。” 这下子,傅宝仪知道,这男人有多厌恶她了。 清者自清,宝仪没什么要愧疚的。她微微笑着,认真道:“劳烦侯爷请我一趟。臣女知晓了侯爷的心意,愿以全家人的性命起誓,不与小王爷染上任何关系,否则,三日之内暴毙荒野。” 这誓言足够狠厉,也足够有可信度。 当然,和她美丽脆弱的外表毫不相符。 沈渊庭下意识的摩挲了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下。 他目光平静里带着股阴森,沉声:“很好。傅家小姐这样重情重义,这样一来,本王就放心了。” 傅宝仪的胳膊彻底僵硬了,腿也麻了。她艰难的从榻上坐起来,询问:“王爷能放臣女离开了吗?” “自然。”沈渊庭唇边溢出一抹笑,用刀割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傅宝仪捏了捏手臂,下榻。 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她脚麻了,这样猛地起身,脚一软,像团软绵绵的棉花一样倒下去。 要死不死的是,傅宝仪的手,不受控制的扑在了沈渊庭身上。 两个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栽倒在了软榻上。 沈渊庭忽然闻见一股朦胧的香味,继而,坚硬的胸膛前被撞上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香温温柔柔的,是他从来没有闻见过的味道。 她是不是在投怀送抱? 他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额头,碎发遮着的漂亮眉眼。 摄政王十分正人君子,没有犹豫,一把把宝仪给推开。傅宝仪一个不稳,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咕咚”一声,倒是不疼。 第8章 他不喜欢 绿芝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从夫子那处赏画回来,就气冲冲的要了一桶水,洗了老半天的澡,还一直叫她搓这搓那的。 与此同时,凤仪宫,长夜未央。皇后正坐在榻上,修剪一只梅花,一旁的珐琅青瓷花瓶盛满了清水。 心腹太监急匆匆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好事啊!”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是咱们侯爷,今儿个晚上绑了个姑娘送到屋子里去了!” 皇后娘娘手一抖,半株花枝掉了下来。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说清楚些。” 掌事太监把事情说清楚,包括如何绑去,谁绑的,什么时候绑的,说的绘声绘色。 “糊涂!这算什么好事?好端端的,绑人家姑娘做什么?他摄政王的位置,难道还构不成明媒正娶的资格么?看上了人家姑娘,大大方方说出来,本宫还会拦他?”皇后把金剪放到一旁,叫人把这枝折了的梅花清走。 “娘娘息怒。”太监抖了抖,变了脸色:“可这未尝试不是件好 分卷阅读15 事。也说明王爷有了可心的姑娘不是?” 皇后闻言,压低了怒气,问:“是哪家的姑娘?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奴才派出去的眼信儿,看的清清楚楚,是傅家的姑娘。” “傅家…傅家…”皇后沉思道:“傅家,是个家境质朴的好人家。傅谢园虽说脑子古板,可养育女儿是有一套,早就听说傅家的大女儿雪肌玉骨,是个美人儿,也好。等改天,再问问渊庭的意思。” 这人,竟然心里藏了女子,还这么波澜不惊的掩盖,亏她还一直记挂着他的亲事。皇后忿忿想,怪不得前几天,给他说刘尚书家的女儿,人家连看都没看就否定了。 — 绿芝一边舀水,奇怪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洗澡?” “路上遇见脏东西了。”傅宝仪眉头皱成了小山包,只想去去晦气。 “哎呀,那可要好好洗一洗。奴婢去拿熏草来,给您撒上些。” 傅宝仪心里窝着火气,洗了半天,从浴桶里出来,衣服还沾湿着,不管不顾的伏案写信。可怜的沈珩,第二日,便收到了宝仪写的绝交书。 信寄了过去,第二天收到了沈珩的回信。他想知道原因。 宝仪写:“前几天家里闹鬼,说我不能再和你来往了!否则迟早有一天,它会来索我的命!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行!” 写完交给小厮,宝仪站起身,一把推开窗户。除夕那场大雪刚刚消融,空气里都是寒冷的水汽。宝仪深深吸了口气。 门前两个婆子来请示:“大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呢。” “什么事?” “说是您去了便知道了。” 前厅,宝柒穿着绒绿夹袄,蹦来跳去。大厅门口,还站着一个比宝柒个头矮小,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目光蔫蔫儿的,紧紧攥着衣角。 “阿姐!你瞧,我捡到了个小萝卜头。” 这小男孩儿像是不会说话,怎么问都不回答。 “阿姐,我看见他在垃圾堆旁边转来转去,我便叫他跟着我回来了。我要叫他做我的小仆人。” “你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前门街上,我放风筝回来的路上捡到的。阿姐,你就叫他留下嘛,做我的小仆人。” 傅夫人拿不定主意,询问傅宝仪的意见。 宝仪蹲下身,看小男孩儿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也是花的。不知道是从哪个穷地方跑出来的难民。宝仪牵着他的手,问:“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小男孩儿立即把手抽开,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她。 宝仪站起来:“他怕是不会说话。要不就留下吧,这几样留心官府有没有什么找孩子的告示。” 傅宝柒跑过来,拉着小男孩的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奴隶了!我要给你取个名字,叫阿筝,因为你是我放风筝的时候捡来的。” 小男孩沉默的瞧着她。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 “什么小奴隶?你这么小,不需要奴隶。你照顾这个弟弟,好不好?你看他,这么大了,话都不会说,是不是很可怜。” “绿芝,带着这孩子去洗一下。” 洗出来,穿上干净的衣服,宝仪有些诧异,看着这小乞丐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即使他不会说话,像个沉默的布娃娃。 “饿了没?去吃桂花糕好不好?”宝柒倒真有了姐姐的模样,死皮赖脸的牵着阿筝的手去吃糖糕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或许是年纪小,因为不会说话,被家里人遗弃了。 穷人家里养出这种样貌的孩子很难,父母又怎么忍心把他抛弃呢。 — 重重灯火森然,仆人齐齐跪在地上,蜷缩着哆嗦的手指,艰难抬起头:“奴才发誓!小公子是在房里睡着的……” 沈渊庭不发一言,盯着他。 仆人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来:“奴才实在是该死!若侯爷赐死,也是认得的!奴才死之前,得亲自把小公子寻出来,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还不滚!”管家呵斥道。 “啪”的一声,仆人重重磕了个头,屁滚尿流滚出去了。 管家缓缓倒出了茶:“侯爷,小公子福大,不会出事的。已经派人挨家挨户去搜了。最迟明日,就会有结果。” 沈渊庭沉默着。 大嫂去世,是他没有看住,在那个冬天,她随着大哥,永远沉睡在了冰凉的湖水里。 这是沈渊庭一辈子的过错,无时无刻不像一做大山,压在他心口,喘不过气来。 “咔擦”一声,沈渊庭手中的笔折成两截,深深插.进他的掌心中,鲜红的血蜿蜒而下,正如当日战场,溅在他脸上的那些东西。 管家目光凝然,立即跪下:“侯爷!” 外面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门口有奴才跪着:“侯爷,户部侍郎说有要事 分卷阅读16 求见。” 沈渊庭惊拗,从漫长的回忆中惊醒,沉声:“叫他进来。” 夜色漫漫,烛泪流淌,滴落在地上,成了小小的烛花。 “阿姐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要听哪一个?” 宝柒:“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这个你都听了不下十回了,还没有听腻?” 宝仪笑着,看向缩在旁边的阿筝:“你有什么故事想听?” 阿筝依旧睁着茫然的眼睛,望着地上的一点,不点头也不摇头。 宝仪脱下鞋,一大两小的三个挤在榻上。她认真讲着:“话说师徒四人走到庄子上,只见黄沙漫漫,忽的,远处传来一阵哭声。唐僧连忙叫悟空去瞧……” 讲着讲着,两只小不点就眼皮子打架,脑袋靠在一起睡着了。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给两个人盖上锦被,起身穿鞋。绿芝灭了一盏灯,替宝仪撩开帘子。 “这几天,你留心着官府有没有什么找孩子的告示。我看着那孩子,不像是普通人家里养出来的。” “好,奴婢记下了。咱们也回屋罢。” “父亲可回来了?” “老爷出去饮酒,还没回来呢。” “都这么晚了。父亲真是的,早就劝过他,不要总是在外面,他从来没有听过。”宝仪低低叹气,“他一向古板,恐怕被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察觉,乐呵呵的替人倒酒呢。” “姐儿也别太担心,老爷都做官这么些年,自己有自己的分寸。”绿芝端上来一杯茶,往银炉里填了点银灰炭:“眼瞅着就暖和起来了,天暖和起来,不用烧炭,家里的开销也就能少些。” 连绿芝都懂,钱少就要省着些,父亲却从来不关心,只有他的闲情逸致。 这几天诡异的事情太多,傅宝仪脑袋沉沉,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的日光蒙蒙亮,投过窗咎,落成了碎花。傅宝仪睡了一觉,骨头都酥了,懒懒的不想动弹。她翻了个身,却吓了一跳——床畔有双乌沉沉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阿筝?你怎么来了?”宝仪揉了揉眼睛,柔声问他:“你是不是饿了?柒姐儿起了么?” 阿筝不说话,唇抿着,脑袋大身子小,可怜兮兮。 “阿姐带你去吃饭,好吗?再带你去官府,没准阿筝的父亲母亲在那里等着呢。阿筝可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模样?” 这下子,阿筝不是没有反应了,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傅宝仪穿上鞋袜,替阿筝戴上兜帽。 这时,傅夫人一反端庄常态,进了宝仪的屋子,神情有些慌张:“外面有人来寻了!阿筝是摄政王的二表侄儿,当今皇后亲表哥的孩子!本就不会说话,我看了画像,和阿筝一模一样。皇后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让你过去见一见。” 傅宝仪有些诧异,她想到阿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童,或许是走丢了,却没想到他身份这么尊贵,是沈珩的亲弟弟,摄政王府视如珍宝的小公子。 宝仪应了声:“母亲,我知道了,这就带他过去。” 第9章 她无所谓 皇后娘娘的车马停在路中,前有四匹汗血宝马,车架之上,垂着金丝花纹兜线。四角风铃,在微风吹拂下发出轻轻的撞击声音。 一小太监见了宝仪,弓下腰:“娘娘在车上等着。” 傅宝仪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牵着沈离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就闻见一股朦胧浅香。傅宝仪福身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罢。” 皇后娘娘一贯是平和大气,平易近人的,今儿个却破天荒的红了眼眶子,朝沈离招手:“离儿,到姑母这里来。” 沈离没有动,反而牢牢抓住了傅宝仪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皇后微诧:“离儿这孩子,倒是和你有缘。你也别拘谨着,坐下罢。” “谢娘娘。” 傅宝仪也很奇怪,她不过和这小公子相处了半日,小公子竟然这么黏着她。更奇怪的是,皇后娘娘的视线不在沈离身上,竟然饶有兴趣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宝仪。 她今日穿浅翠色,因是早上,只是堪堪挽着头发,粉黛未施。正因为不施粉黛,脸皮白静,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一双黑瞳仁儿眼睛,也愈发妩媚,再看身段,前边是满的,后边也是满的,真真儿是个可人儿。 皇后娘娘满意极了。家道周正,为人尚可,身子又这么丰满匀称好养活,现在全然就看两个年轻人的意思。 她笑道:“本宫心疼离儿这孩子,听他跑丢了,吓得魂儿都没了。幸好这孩子遇见了你,也算是遇见了个好心人。” “这是臣女福分。小公子很听话。” “说起来,这都是缘分。”皇后语气微叹:“自从他母亲去了,他便没有再开过口。可怜的孩子,从小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傅宝仪知道。当初沈家人丁兴旺,沈珩与 分卷阅读17 沈离的父亲是家里大公子,出自大爷门下。皇后与摄政王是亲姐弟,出自二爷门下。后来,胡狄入侵中原,天下动乱,沈离的父亲,与当今圣上,摄政王,一同在战场浴血厮杀,是为名噪一时的上野之战。连着半月,浮尸遍野,黑云遮天蔽日。虽说结局悲惨,但也是那场关键的战事,挽回了大晟王朝岌岌可危的局面。 一个王朝的兴盛,必定会脚踏枯骨,不幸者为此奠基。 皇后拿帕子抹了下眼角:“前几年,离儿是在宫里让本宫养着。可惜这孩子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只要是在那深宫中,就不吃不喝,日日在湖边疯跑,谁都拦不住。” “迫不得已,才被侯爷接出宫,在摄政王府里养着。” 皇后说到“摄政王”三个字时,故意停顿了语气,观察宝仪的脸色。 傅宝仪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多想。 皇后心道奇怪,难不成是姑娘家太害羞了? 她打量沈离几眼,看见小阿离精气神好了不少,依偎在宝仪身旁。她便顺水推舟,发了话:“离儿身份尊贵,必得精心呵护。本宫瞧着这孩子听你的话,你便进王府,做离儿的伴读仕婢罢。” 傅宝仪被这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吓懵了。 她只不过是捡了个小孩,现在还回去,怎么还搭上了她自个儿?摄政王府,她是遭了什么孽还要腆着脸皮去那里晃荡?前几日,摄政王那道轻视不屑的目光仿佛重新走了一遭,她宁可粉身碎骨! 傅宝仪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万万不可。臣女,臣女并没有做伴读仕婢的资格。” 伴读仕婢,带着一个“仕”字。自然和普通的婢女不一样。伴读仕婢算是半个文官,身份尊贵,只需教导世家公子书读,其余的脏活累活完全不用做,甚至还会配几个丫鬟婆子侍候。显而易见,伴读仕婢是要通过重重考验,精心选拔的。 皇后面色一沉,放下手中的银瓷杯盏。 “你是想抗旨?本宫说你配得上,你就是配得上。怎么,难道还要八抬大轿请你过去么?” 傅宝仪的手指僵住了。 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强硬?她根本没有时间想这其中缘由。 沈离走了几步,慢慢拉住她的手晃了晃。他明明没有说话,目光里好像在说:“我听你的话。” 对上小公子可怜兮兮的目光,傅宝仪有些心软。 而她又不能把她与摄政王的种种矛盾上告皇后。 最终,宝仪缓缓福身:“臣女妄言,遵娘娘旨意。” 皇后满意了。 她这弟弟,她是最了解的。满脑子都是弄兵打仗,其余里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追女人,就算是追八辈子也难追到。 还不如她这做姐姐的,为他稍微铺上一点路。 皇后丝毫不觉得她乱点鸳鸯谱,点了点头:“起来罢。给你几天准备着,想开些,只是去做伴读而已,又不是叫你一辈子都不回家了。” 傅宝仪整理裙摆,抿着唇,蔫蔫儿的下了马车。 沈离被皇后带走。 还不如不收留他,免得如此多的事端! 傅夫人与傅老爷满脸担忧:“皇后和你说了什么话?怎么半响都不下来。” 傅宝仪像是根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来:“皇后娘娘叫我去摄政王府上做伴读仕婢。” 傅夫人与傅老爷对视一眼,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傻丫头,这是好事啊!不说俸禄多少,做了伴读,就入了半个官职。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挺好的。”事到如今,宝仪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自求问心无愧。 — 摄政王府,主殿。 沈珩蹲着,捏了捏沈离的脸:“跑了两天,倒是见你胖了。告诉哥哥,谁养了你两天?” 沈离支支吾吾。 皇后用帕子半捂着唇,细细讲道:“说来有缘,是傅家的小姐,人也心善,收留了离儿。本宫见离儿被她养的精心,便下了旨意,叫她来府上伴读。” 沈渊庭与沈珩一同僵住。 “不可!” “当真?” 一声是拒绝,一声是惊喜。 皇后看向沈渊庭。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装的和个正人君子似的。她早就知道,竟然三更半夜把姑娘绑了过来,真是有辱门楣。她不过顺水推舟了一把,还装。 皇后便清了清嗓子:“本宫看着,宝仪也很乐意来呢,想必是府上有她想见的人。” 说完,就看向沈渊庭。 话都说到这份上,皇后是想拐弯抹角的让沈渊庭知道,他若看上的女子,根本用不着使出什么手段,女子便会高高兴兴的来他的王府里。看上谁了,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不好吗?非要藏着掖着。若他知道,宝仪愿意来府上,是不是就懂得其中道理了? 沈渊庭面上毫无表情,袖口下手指微拢,审视着沈珩。 果不其然,那小子魂都 分卷阅读18 飞走了,只顾着乐呵呵傻笑。 皇姐也真是,把那么个祸水弄到府里来做什么?前几日在那里信誓旦旦,没过两三天,不是找了个借口来府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沈渊庭本想一口回绝。 皇后皱眉看他:“你有什么可担忧的?这是你的府邸,你还怕那个小姑娘做出什么恶劣事么?你瞧瞧离儿,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喜欢的仕婢,你还不应允?” “多谢姑母,这样惦记着离儿。” 沈珩双手抱拳,躬身:“相信姑母是不会看错人的。” 皇后笑道:“珩儿也要好好读书,切莫辜负了你父亲的心愿。” “是。” 沈渊庭面色冷冷,看着就差高兴的飞到天上去的沈珩。 若是那人是普通心地良善的姑娘,沈渊庭绝对不会否决。可傅宝仪次次两面三刀,善于狡辩,所言非实,实在不是良人。 他做为表叔,必须为沈珩考虑。为沈家考虑。 前一脚断然拒绝,后一脚便眼巴巴的跟来了。 怎么能让这样的女人嫁进沈家! 沈渊庭沉思,必须把沈珩送走,免得女子生事。 第二日,傅宝仪乘着马车,到了王府偏门。 送她时,除了宝柒,父亲母亲都十分高兴,叮嘱她不停,好像进了摄政王府做个小小的陪读仕婢,就飞黄腾达,从此平步青云了一样。 父母并不知道其中事端,宝仪只觉心里烦闷。 她强打起精神,将脊背坐直。 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大名鼎鼎的侯爷,还会杀了她不成? 苍蓝的天空下,红砖翠瓦。门口立着的石狮,凶神恶煞看向来人。 摄政王府大极了,光仆妇婢女就成百上千。 穿过九曲重叠的回廊,站着三两位布衣仆人。为首是个胡子花白的干瘦老人,是府里管家。 管家笑容和善:“姑娘一路而来,甚是辛苦,先喝口茶吧。” 宝仪接过茶杯,道了谢。 “姑娘随我来,这是厢房。” 傅宝仪跟在管家身后,听他说着府上的结构。 宝仪住的,是处不大不小的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门口种着几株鸢尾草与扶桑花,中央还有个小亭子,是清丽,雅致的。推门进去,家具一应俱全,已经有仆人收拾打点干净了。 管家推开窗户,阳光倾斜而下。他笑道:“姑娘是皇后娘娘指来的人,身份尊贵,与我们这些仆人不同,您就住在此处。” “多谢。” “姑娘不必客气。” 第10章 他不喜欢 一行人走后,傅宝仪关上门,看到里面立着的两个淡粉色衣衫的仆婢。 脸庞圆圆的姑娘傅了福身,脸上的笑容很是讨喜:“姑娘安好,我和她是来照顾姑娘的。我叫玉珠,她叫白荷。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一并都告诉我们便可。” 宝仪微笑着:“好,麻烦你们了。” 玉珠:“不麻烦不麻烦,奴婢们都听说了,姑娘是小公子亲选的,有皇后娘娘指点,能照顾姑娘是我们的福气。” 说完,玉珠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白荷的衣服。白荷这才福身,勉强笑了笑,略施礼。 玉珠是个热心肠:“咱们侯爷忙,一般白天都不在府上。大公子白日要去私塾,这么想来,大公子和您还是同窗呢。” “是,不过并不是十分相熟。” “小公子就在隔壁的褚院里,为了方便您伴读,所以安排的很近。等晚饭时,奴婢再领着姑娘往我们府里转转。” “劳烦。” 玉珠手脚麻利的点上熏香:“那姑娘,您先歇一会儿,车马颠簸也累了。” 撩帘子出了门,玉珠两手踹在一起,握着个小火银炉子:“看着宝仪姑娘,面色和善,是个好相处的。听说她四岁能文写诗,五岁上了学堂,若是男儿身,这样的天资,怕是状元郎的料子。” 白荷心里像是打翻了油醋瓶,从宝仪进来就不好受。她只顾着的瞥玉珠一眼:“她再有才,还不是个女子罢了。” 她有些不服气似的,小声嘀咕:“你瞧她走起路来腰扭的那样,怎么看怎么别扭。长的就是张狐媚子的脸,读书再多也没用!凭什么都是婢子,她一过来就比咱们位份高,咱们还得去伺候她!” “你疯了!”玉珠大惊,左右张望,路上没什么人,她看着像是变了个人,平时老实巴交的白荷,低声:“你真是疯了,平常一天都蹦不出三句话,怎么能这样编排别人?幸好听见的人是我,不碍事。姑娘是皇后娘娘点进来的,又能照顾小公子,再怎么说,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以后这些脏话,你还是别说了,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白荷只顾着自走自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婢女的院子也是不小,玉珠要到厨房里做事,和白荷交了班。白荷推开门,见母亲白妈妈坐在炕 分卷阅读19 沿边嗑瓜子。 白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自白荷小就带着她来这里做事。她看不上这个老实巴交,蔫了吧唧的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对着她:“哟,回来了?听说那位姑娘到了,你已经去见过了?” 白妈妈吐出一口瓜子皮,拿茶杯里的水漱口,悠哉悠哉道:“同是婢子,人家一来,就有你照顾。你瞧瞧人家!怎么就得了皇后的青睐。你也不学学。” “嗨,我还在这儿说个什么劲儿啊,你话都说不利索,还想和人果果家正门正氏读过书的姑娘比。有你这么个闺女,真是丢人!” 白荷垂着脑袋,只顾着扫干净地上散落的瓜子皮。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回了。 王府庞大,下人一级一级管着,井井有条。底下的人发生了点什么事,主子并不会知晓。再说摄政王家大业大,又没有个正式的女主人管家,仆人们也肉皮松散,平常偷个懒什么的,过的要远比寻常人家仆人好。 不过,人人都有往上爬的野心。就算是仆人之间,也是有身份划分的登级。刚入府的,是一级奴仆,做些撒扫浆洗的粗活,做了有些年头的,例如白妈妈,就是三级,可以时不时偷个懒。傅宝仪由皇后指点,进府便是五级,只在管家之下,自然免不了招人嫉妒。 傅宝仪熟悉了院子里的环境,坐在铜镜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能苦笑。 房里的一切都是精美的,文玩架,白玉雕,卷轴文贴,连着那张金丝楠木的矮床,处处价值不菲。可又有何用?终究是她不喜。她甚至觉得,皇后娘娘是着了什么魔,才硬要把她塞进来。 “啪啪”一阵敲门声,傅宝仪的心紧了一下。 果然,门外站着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沈珩立在门口:“听说你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你…皇姑母说要请你来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宝仪深呼一口气,有些存怨的看着他。 她站起身:“小王爷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 沈珩犹豫了下:“末时三刻。” “是。往常这个时候,已经用了晚膳,天都快黑了。这个时候,王爷一个未婚配的男子,来到我的屋里,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我…没想这么多。” 傅宝仪微笑着:“是,小王爷心里豁达明朗,没有那么多边角肠子。从来没有顾忌过这方面的事。可我不一样,我是女子,名分最重要,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希望小王爷以后注意些。” “可…”沈珩双手攥紧,与她直视:“我明白了,你是想要个正式身份?” “什么正式身份?”傅宝仪快气炸了。她强忍着:“那日的信里,不是早和小王爷说清楚了?我与你只有同窗之情,并无男女之意,这样说,小王爷可懂得了?” 沈珩微愣,话脱口而出:“可皇姑母说,你想来府上,是因为有心悦之人!那心悦之人难道不是我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不用藏着掖着!” 傅宝仪彻底僵住。 皇后说,她主动,自愿来府上? 皇后为何要这么说? 傅宝仪像是走进了迷魂阵,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皇后是要撮合谁么? 撮合她和沈珩?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傅宝仪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是…… 一个可怕的设想。 傅宝仪心里乱极了。她快刀斩乱麻:“并非如此。我心里有人了,但不是小王爷。小王爷请回罢。” 沈珩接连后退两步,失魂落魄。 他笑了笑:“我懂了。也是,身为男子,我却没有雄心壮志。一不会读书,二不会行军,怕是没人喜欢。” 宝仪叹了口气,想劝他,话却堆在了肚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又开始了,扭扭曲曲,自己看不起自己,这种情况不是一两次了。傅宝仪其实觉得,沈珩还没彻底长大,想法如同稚子。 她也心乱,最后什么都没说,关上门。 皓月当空。 宝珠敲了敲门:“姑娘,用膳了。小公子那边等你过去呢。” 傅宝仪强忍纷乱的心思,起身:“这就来。” 伴读仕婢,不仅要陪着读书。饮食起居,也要照拂。偏殿里,四五个婢子,围着沈离,伺候着他吃饭。 傅宝仪先是打量,殿中没有沈渊庭,也没有沈珩。她松了口气,走到桌前。 沈离见了她,眼睛就亮了。 傅宝仪想,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婢女夹着只小饺子,卑躬屈膝的请沈离吃一口,沈离看都没看。 傅宝仪接过盘子:“我来喂吧。” 婢女躬身,退了下去。 傅宝仪把饺子吹凉,免得烫伤他。她笑着:“阿筝原来有自己的名字,叫沈离。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你还记得我同你讲的故事么?你知道白骨精是怎么来的么?” 分卷阅读20 沈离不说话,盯着她的脸。 傅宝仪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白骨精是饿着饿着,全身都成了白骨了。阿离觉得白骨精可怕么?” 沈离没有点头。傅宝仪却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可怕两个字。 傅宝仪把饺子喂给他:“所以啊,阿离要好好吃饭,长的高高壮壮的,看见白骨精也不怕了。” 身后的婢女高兴极了,相视微笑。 以前,不论怎么哄,小公子都不肯吃。最后饿得不行了,才肯喝一些米糊,可愁坏了侯爷。这下好了,这位姓傅的姑娘真有一套。 傅宝仪回头:“你们先下去罢,我看他吃完饭,再叫你们来。” “是。” 桌前只留了玉珠一个人布菜。 诺大的偏殿,烛火随风微动,时不时传来女子说话的清脆声音,与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沈渊庭的脚步,停在了门前。 管家恭敬道:“小公子在用膳,是傅姑娘喂的。奇了怪了,小公子这样听傅姑娘的话。” 沈渊庭若有所思,转身往回走。 “今天在中殿里用膳,叫厨子准备吧。” “是。” 傅宝仪一整天再没有见到沈渊庭,也没有见到沈珩。她琢磨着,得哪一次找个机会,去宫里见皇后娘娘一次,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误会给解开。在见皇后娘娘之前,先把份内的事儿做好。 沈离破天荒的吃了一碗的饭,小肚子圆滚滚。 他个头矮小,又瘦,一点都不像六岁,反倒像是四五岁。又不会说话,目光里带着怯意,若没有人帮着,肯定是被欺负的那个孩子。 婢女烧了热水,宝仪站在一旁,给沈离擦身。真是瘦成皮包骨头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沈渊庭是怎么养他的侄儿的。 洗完穿衣,沈离的小脸蛋儿干干净净。被婢女抱到床铺上,盖好棉被。 傅宝仪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阿离好好睡觉,明天再来看你。”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沈离拉住了她的手。 婢女见了,说:“小公子这是不想让您走呢。您若是走,恐怕小公子又不睡觉了。” 傅宝仪点了点头,同他一起上了榻:“我晓得了,在这里陪他一会儿。劳烦一会儿若是有人来,通报一声。” 婢女福身:“是,姑娘。” 第11章 她无所谓 雪地消融,泥泞不堪。院子里的金桂树光秃秃的,等到来年开春,才会长叶子出来。 府里的正院大极了,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参差错落,黛瓦白墙,此时月上中天,有几分萧瑟,孤凄之感。 户部侍郎有要事求见,与沈渊庭在长华殿里议事。他面色些许凝重,说了庐邑江陵一带有曹匪作乱。沈渊庭当即排兵布局,派出精兵连夜前往绞匪。侍郎犹豫片刻,又道:“近些日子,朝里有些人坐不住了。” 沈渊庭不发一言,面色沉沉。 “你且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再等些时日。” “是。属下明白。” 直到月影西移,侍郎连夜离去。沈渊庭捏着眉心:“离儿睡了?” 管家挑明灯芯,点了点头:“早就歇下了。侯爷喝些热茶,缓解身上疲劳。胳膊上的伤口还疼吗?” “早就好了。劳你操心。”沈渊庭活动胳膊,大步出门:“我去看看离儿。你且下去罢。” “是。”管家恭敬道。灭了长华殿中的灯展,才掩门而去。管家年事已高,从沈渊庭幼时就跟在他身边照顾,也算是半个长辈,沈渊庭对他颇有敬重之意。 沈离住在召纯殿,是侧殿,离主殿并不远。仆人点着盏灯,一行人到了殿前。守夜的婆子见了,连忙迎过来:“侯爷万福。” “不用行礼。离儿睡下了?几时睡的?” 婆子笑眯眯的答:“小公子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那傅姑娘身上跟有法力似的,不一会儿就把小公子哄睡着了,也省了我们这些丫鬟婆子的气力。” 沈渊庭嗯了声,就要推门进去,婆子的话还没说完:“侯爷,恐怕有些不方便…” 沈渊庭目光淡淡:“怎么?” “姑娘也歇在了里头,侯爷这么过去,有些不合礼数。本来傅姑娘是想着把小公子哄睡着了再走,可是她一动,小公子便又醒了,哭着不叫姑娘走。” 沈渊庭挑了挑眉。 他对她可没什么兴趣。 “无妨,你们都不必跟来。”沈渊庭挥手,走了进去。 每晚,不论忙到多晚,沈渊庭总会来看一回沈离。往往,是沈离哭累了后,才力气全失,睡过去,今天倒和以往不一样了。 小小的人儿睡得安静,眉眼之间全是平和。旁边的女子和衣而睡,一大一小牵着手。 月光撒下,沙漏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本来,他只是来看离儿,不屑与看她。只是离得近了,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落在她 分卷阅读21 身上。说实话,身份尊贵的王爷心底一直存着芥蒂,这女子不光巧言善辩,好像还不把他的身份放在眼里。谁知道她千方百计上了府,不是存了心机,想嫁到府里的? 可她哄孩子是真有一套。听婆子说,她做的一直很好,离儿也没有再大哭大叫。这对沈渊庭来说,无疑是件极其称心如意的事。他大发慈悲的想,那就勉强把她留下 罢。 看了一会儿,又替沈离掩好了被子,沈渊庭起身离开。 屋外的八角亭下,沈珩看着沈渊庭从殿里出来。他鼓起勇气,走到沈渊庭面前:“表叔,我有事要对你说。” “怎么?” 叔侄二人,眉眼之间有些相像。只不过沈珩脸上略存稚气,不及沈渊庭成熟稳重。 “我想去参军。请表叔应允。” 沈渊庭倒是微微一顿,目光淡淡打量他。 以往,沈珩行为顽劣,喝酒闹事,无拘无束,犹如孩童,更是打死都不去参军,今天竟然主动来请他。 沈珩低了低头:“我知道她嫌我没有男人的担当。我也愿意为她成为更好的人。” 沈渊庭自然知道,沈珩嘴里的“她”是谁。 他欣然应允。 第二日,沈珩独自踏入去军营的马车。 回望街角,空荡荡的,没有人来送。沈珩笑了下,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 傅宝仪已经来了五日,按理说可以回家一趟。她回了家,傅夫人心疼不已:“看着我的仪姐儿都瘦了,是在府里呆的不好么?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没有!娘。我很好。”宝仪坐在榻前,乖乖的伏在傅夫人怀里:“摄政王府一切都好。” 的确,沈渊庭很忙,不是跑军营就是跑校场,从早上忙到晚上,根本没有时间来找她的茬儿。而且,沈珩外出参军,免除了她不必要的一些麻烦。 傅夫人摇了摇她的肩膀:“仪姐儿,你可知道,沈家小王爷去参军了!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心悦他么?” 傅宝仪哎呀一声,从傅夫人怀里起来,长长叹了口气:“娘!你要让我说多少次?并非如此!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没骗娘?” “没有!我发誓。” “那就好。”傅夫人松了口气,虽然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庆幸。那高门大户,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她的手慢慢的抚摸着女儿柔顺靓丽的垂肩黑发:“娘已经托了媒婆,叫她在这朝中给你好好选选。我的宝贝女儿,以后也不能受委屈。” “我不要!我要一辈子陪着娘,陪着爹。” “姑娘家家说这话,也不叫人笑话!”傅夫人咯咯笑。 “怎么不见爹和柒姐儿?” “你爹,还能去哪儿?天一擦黑就找他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朋友喝酒去了。柒姐儿被你姨婆接走,去山里玩几天。” “爹怎么总是去喝酒?喝酒伤身,总该劝劝他才是。” “你爹那腐朽老木,我也懒得管……” 母女俩说了好久的体己话。 第二日晌午,摄政王府来接人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停在路边。 纵然不舍,宝仪却别无他法,上了马车。 拉车的马儿走的不快,马车上面四角儿挂着的铃铛声音清脆。傅宝仪坐在车里,细肩单薄,披着的外衣将玲珑身子遮盖住。她拿着本书,书里的内容却看不下去,这几天,她总是想着,应该把在府上多少时间说清楚的,难不成要叫她一直待在那摄政王府里?她必须得想方设法见皇后一次,解开不必要的麻烦与误会。 “姑娘回来了?”回了房里,不见玉珠,只见白荷。白荷干巴瘦,脸上没个笑影儿,拿水杯往桌上一掷,“啪嗒”一声响。 傅宝仪脱下外衫,打量她几眼。 这是对她心存不满。 宝仪也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她来这府里,是做下人,不是做主子。她露出平和的一抹笑容:“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罢。” 白荷暗里翻了个白眼,走下去了。 傅宝仪不想格外惹是生非。 她坐在书桌前,展开书卷,细笔蘸了黑墨,默写心经。 自始至终,宝仪还是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以那样的理由把她送进这深府中来。 难不成皇后听闻了她与沈珩纠缠不清? 傅宝仪一向认为清者自清。她屏住呼吸,把这些纷纷杂乱念头抛之脑后,仔细看着面前书卷。 窗外,晚风徐徐,树在墙头投落一层微弱的倒影。宝仪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就听见一阵沉稳脚步声音,婆子恭敬道:“侯爷万安。” 傅宝仪眉心一跳。 平心而论,她真的不喜与他多做纠缠。她只是个五品文官的女儿,而摄政王身份尊贵,两个人的身份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他说她什么便是什么,她没法儿反驳,也懒得反驳。 门已经被推开 分卷阅读22 了,乌泱泱来了一堆仆人。沈渊庭一身玄色衣袍,剑目星眉,仿佛不怒自威。 摄政王真是有副好皮相。他被那么多人围着,像是仙人落在了凡人堆儿里,第一眼却只能看见他的脸。 傅宝仪把手里的卷纸整理好,福身道:“侯爷万安。” 沈渊庭打量她,嗯了声:“你们都下去。” 丫鬟婆子侍卫又像风一样从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给卷走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这两个人。傅宝仪的额头出了层细密的汗珠。他不会又是来五花大绑质问她的吧?宝仪稳了稳心神,问:“侯爷有什么事?” “这几日,你照顾离儿照顾的不错。”他堪堪发话,姿态闲散,坐在她刚刚坐过的位置,看样子是暂时没什么不满意的。 傅宝仪松了口气:“这是臣女该做的。” 沈渊庭找人盯了几日,她老老实实,没有做什么多余碍事的举动。这房间里干净整洁,点了书香,桌前放着本摊开的心经。他又打量四周,看见墙上悬着的字帖,是临安崔涯亲笔,风骨劲茂,笔走龙蛇,自成一派。 真是文官养出来的女儿。 看着她平静的面庞,乌黑睫羽下皮肤一点雪白,沈渊庭心态平和,语气一如既往的寡淡:“你好好带离儿,其余事情别想。自然没有人找你麻烦。” 傅宝仪垂下眼。她心里嘀嘀咕咕,谁能找我麻烦,还不是您这位大名鼎鼎的瘟神。她哪敢把话说出口,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侯爷说的是。” 沈渊庭只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一贯的高高在上,跟一阵尊贵的龙卷风似的。 替宝仪守门的婆子话格外多:“咱们侯爷,真真儿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先不说他那些宏伟战功,就是那张脸也得把半上京的少女迷昏。亏得侯爷不近女色,从没给过她们好脸色,也省了些不自量力的花草麻烦。姑娘您说是不是?” 婆子语气夸张,手舞足蹈,像个亲眼见到偶像的狂热粉丝。若是在她面前说一句摄政王不好听的话,恐怕得被挫骨扬灰了。迫于压力,傅宝仪飞快点了下头:“是,您说的是。” 第12章 他不喜欢 第二日,管家带傅宝仪去藏书殿里。 经读的书殿里,架着十尺多高的八宝架,分列着各朝各代的名门书卷。傅宝仪看直了眼,手不离书,声音有些颤抖:“这本《朱貢议事》,我还以为朝代更迭,早就遗失了,这里竟然有?郑伯,这本是真迹?” 管家名唤郑伯,捋了捋胡子点头:“正是。” 傅宝仪惊叹不已,发现这里展书齐全,五花八门,整齐的按朝代排在一起,简直是个藏书天堂。 沈离穿着蓝色的衣袍,发冠竖起,呆呆的瞧着她。 傅宝仪这才想起来办正事。她牵着沈离坐在书桌前,拿出一本《三字经》,问:“离儿可识字?识得几个?” 沈离不说话。 郑伯弯了弯腰:“姑娘,小公子一个字都不认识。他还未上过学堂。” “我知道了。”傅宝仪不着急,打开书卷,研墨,在干净的白纸上写了个“人”字。她微微笑着:“离儿,你瞧,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吗?” 沈离看了好一会儿,从傅宝仪手里拿过笔,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写的歪七扭八,看不清楚。郑伯刚想规劝小公子不要乱画,被宝仪制止了。 傅宝仪看着沈离写出来的东西。她惊奇的发现,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人之初,性本善……” 他不仅会写字,竟然把整本《三字经》给默了出来。 傅宝仪让郑伯看,郑伯也是一脸稀奇。 沈离从来没有写过字,所以字写的并不好看。但他写的很快,几乎毫无错误。 郑伯惊讶道:“小公子天资异于常人,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傅宝仪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她资历不够,教不好他,没成想沈离这样聪慧。宝仪笑道:“正是如此,我也未曾想到。郑伯,我建议您找一个名声高的夫子来,系统的教授离儿读书写字。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郑伯激动的抹了抹眼睛,总是没有辜负他父亲的心愿。他忙点头:“姑娘说的是,我这就请示侯爷。” 沈离安安静静的趴着,写他七扭八拗的字。 沈渊庭前几日外出领兵,收到来信后也是意外,立即回信,可以寻个声望高的夫子来教授。他立即处理了战事,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动乱。 回去路上,林与这厮一脸八卦:“之前从未见你回去这么着急,这次是为何?” 沈渊庭:“没什么。” 林与双手交抱:“你当我是傻子?诶,我可听说你府上来了个女先生,是傅家的女儿。听闻她生的一张玉面,弱柳扶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她!” 沈渊庭觉得林与不可理喻,没有搭理他。 林与与他懒散勾肩搭背:“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分卷阅读23 等我去了,你请我在府上喝酒。我倒是要瞧一瞧,那女子生的有多美。” 打道回府,城门上的小厮盯了半响,才喊:“开城门!侯爷归!” 先进宫面圣。皇帝满面笑容:“爱卿,这一路,甚是辛苦。” 一屋子大臣,拍马屁的拍马屁,恭贺的恭贺。 沈渊庭双手交抱:“此乃微臣之责。” 等结束,已是月朗星稀。沈渊庭快马加鞭回府,跳下马去:“管家,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郑伯激动道:“小公子的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女先生给他看了好几本书,的确一字不落的默写出来了。” 沈渊庭本想马上见沈离,却在门前停了停脚步。 他是离儿的表叔。离儿的父亲为了救他,战死沙场。 他以表叔的名义,照顾了他五年。离儿却连话都不会说。 而傅宝仪来了府里教导,离儿不仅听话,竟然还被发现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两相对比,沈渊庭的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之感。 这种失落之感,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郑伯催促道:“侯爷,去看看小公子罢,好歹也夸一夸他。” 沈渊庭脚步缓慢:“不急。” 最终,他还是去了。书府,那女子站在一旁,俯身指点离儿写字,一头乌黑的长发低垂,披在肩上。 沈离看见沈渊庭,立即放下笔,蹦蹦跳跳到他身边。 沈渊庭能看出来,沈离心里是高兴的。他好像与世界开了个闸门,把那道密不透风的墙砸了个洞。 沈渊庭高高的把沈离举上去:“离儿长大了,比表叔还厉害。” 傅宝仪心中也有了些许成就感,就像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徒弟长大成人,考进状元。虽然她并没有正式教过他几日。 她胸口蕴酿着一股浓浓的热气,微笑着看着叔侄二人。 就在这时,沈渊庭的视线,淡淡朝她看过来。 两个人都笑着,四目相对。 傅宝仪触了电似的,立即扭开头。天啊,她竟然和沈渊庭笑着对视,这种画面能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沈渊庭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他把沈离高高的举过头顶,晃了晃,大步离开:“今天离儿跟我睡。” “是,侯爷。” 郑伯笑眯眯的走过来,替傅宝仪收拾好桌子与散落的书本。他感慨道:“姑娘真是小公子的福星。姑娘一来,小公子就不哭不闹了,还有了身过目不忘的本事。” “原和我没什么关系的,是离儿天资聪慧。”傅宝仪谦逊道,有些恋恋不舍的瞧了眼书架上的《朱貢议事》,跟着郑伯离开。 第二天是立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树枝有新发的芽。 傅宝仪很高兴,因为摄政王发话,可以请家里的姊妹过来陪她。柒儿的马车已经到了。 傅宝柒一见宝仪,立即跑过来抱了个满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阿姐!我好想你,你都好久没有回家去了。” “阿姐也想柒儿。莫哭。”宝仪揉着宝柒的脑袋,眉眼低垂,堪堪忍泪。 “你在府上住一段时日。”傅宝仪拉着妹妹的小手,叮嘱:“在王府不要乱跑,和家里无忧无虑时不同。你可晓得?” “知道啦,母亲已经说过了。”宝柒打量着周围,小声说:“这里真大。能盖过十个我家了。” 宝柒想了想,又偷偷问:“阿姐,那个小乞丐,真的是当今皇上的表侄儿吗?那我是不是不能叫他小乞丐了。” “不叫小乞丐,叫小公子。”宝仪细心叮嘱,“他身份尊贵,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同。你要好好待他。” 宝柒心里闷闷不乐。怎么就把皇上的表侄儿捡到自己家里去了?本来还以为她捡了个玩伴。这下子,捡了还不如不捡。 她一张小脸哭丧着,把诺大的王府认清了,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头子。 晚膳前,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宝柒觉得无聊,跑出去玩。 摄政王府可真大,树多,鱼也多。绿池中的一尾尾红黄锦鲤,翻滚扑腾着,掀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的回荡到池子边。美若天仙的美貌婢子穿红色衣衫,排列两侧,对宝柒施以微笑。 傅宝柒被迷的晕晕乎乎的。她真不想走了!她蹦哒着短胳膊短腿儿,从一个殿跑到另一个殿,通过曲径通幽的回廊,到了八角亭。侍卫和仆人都知道,这是府上贵客的亲信,没有拦她的。 跑着跑着,傅宝柒自觉无聊,慢慢停下来,随手揪了个狗尾巴草,一晃一荡。这时候,她有了新发现,八角亭后的芭蕉旁边,竟然吊着两个秋千。她最喜欢玩秋千了! 傅宝柒两眼放光,把狗尾巴草一扔。 可惜秋千太高,她腿短,上不去。 宝柒郁闷的叹了口气,支着下巴坐在地上,也不怕染脏了她干净的衣裙。忽然,额头一痛,一颗小石子落下来,打在她的额头上。傅宝柒诶呦一声,愤 分卷阅读24 怒的捂着脑袋回头:“谁打我?” 高高的假石山上,坐着个眉眼如画的小公子。宝蓝色的衣袍,额头一点白玉抹额,乌黑的眼睛,正倨傲的瞧着她。 “小乞……”宝柒脑子转的很快,她改口:“小公子!您怎么在那上面?你不害怕吗?” 沈离不说话,又拿着块小石头,扔了下宝柒身旁的一块石头。 宝柒的大眼睛眨了眨:“你的意思是,让我垫着这块石头玩秋千?”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 宝柒爬起来,抹了抹额头的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石块搬到秋千下。还差一点点高度。她四处找来找去,又找到了一块,两块石头叠加在一起就能上去了。 宝柒感激的笑了:“您真聪明。” 她兴高采烈的爬上去,屁股还没挨到秋千板子,却一个不小心,身形不稳,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扫地的婆子认识宝柒,正奇怪,怎么这小小姐儿跑到这里来了?还在地上哇哇大哭。婆子连忙放下扫帚,去搀扶她。这时候,她听见了两个字。 婆子扭头一看,小公子高高坐着。 婆子一愣。 府里的仆人都听见婆子用一种惊讶,欣喜,难以置信的嗓音大喊:“小公子会说话了!小公子会说话了!” 仆人面面相觑,先是难以置信,后又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 只见沈离坐在假山顶上,居高临下瞥着在底下趴着大哭的宝柒,说了声:“笨蛋。” 真是极其响亮,清楚,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第13章 她无所谓 这是沈离自出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尽管只有两字,可整个摄政王府都陷入了一种类似与过年一般的喜庆当中。每个人都是高兴的,用稀奇的目光,打量着会说话的小公子。 傅宝仪明白,其实沈离早就看着人说话,也学会了。但他不想说,或者说懒得说,他比平常人聪明太多。 只有宝柒一个人不高兴。她沮丧着眉眼,看着这一群眉开眼笑的大人。难道她被骂了“笨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她忿忿抬头,看向在人群里,众星拱月的小乞丐。 郑伯提出建议:“看来二小姐也是贵人。不如这样,请朝中有名的夫子来教授,请二小姐与小公子一同读书,这样,看看小公子还会不会开口说话。姑娘您看如何?” 沈离板着脸,瞧着哭成狸花猫的傅宝柒。 两个人都年纪小,做个陪伴也不是不行。再说,朝中来的夫子是别人请都请不起的老师,对宝柒也好。傅宝仪蹲下身子,和宝柒说:“柒儿,你愿意留在府上,和小公子做个伴么?” “我不愿意!我不要!他一点都不可爱!”傅宝柒捂住耳朵,泪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他说我是笨蛋!我才不要理他呢。” “这……”仆人面面相觑。 郑伯笑着:“姑娘,此事不急,需从长计议。也不用问的太紧。” 沈离盯了宝柒一会儿,才扭头。 傅宝仪安慰她:“好好好,不留不留。一切都要听你的心意。走,和阿姐去用膳,柒儿饿了吗?” 傅宝柒委屈的擦了擦眼泪,摸了摸早就咕噜叫唤的肚子。宝仪起身,一手牵着沈离,一手牵着宝柒,回到昭纯殿。 傅宝柒的视线很快被桌子上一堆佳肴珍馐吸引了,她不再哭哭啼啼,拿起筷子,化悲愤为食欲,大吃大喝。不一会儿,有人扯她的袖子,原来是沈离,拿着蜂蜜糖糕递给她。他面无表情:“给。” 傅宝柒哼一声,扭头。 沈离把那碟蜂蜜糖糕放到她手边。乌沉沉的眼睛好像在说,我不是故意说你笨蛋的。你吃糖糕消消气儿,不要生我的气了。 傅宝柒故作高傲的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尝一口糕点,眼睛噌的亮了。 这绝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糖糕。 要是在王府和小乞丐一起读书,她岂不是日日都可以吃到这样的糕点! 不到三秒,傅宝柒这个小鬼灵精就改了心意。她郑重其事的告诉宝仪:“阿姐!府上挺好,我愿意留在这儿!” 傅宝仪早就把妹妹的一肚子馋虫给看透了。她托郑伯与沈渊庭商议这件事。 郑伯是明白人,只是作了个揖:“此事还是姑娘亲自和侯爷说为妙。” 傅宝仪有些犹豫。 郑伯又道:“侯爷外冷内热,是个通情理的人,不会拒绝姑娘的提议。姑娘无需多虑,就去罢。” 晚膳前,宝仪经由郑伯引荐,第一次到了沈渊庭起居办公的地方——重华殿。 郑伯打开书房大门,请宝仪进去:“侯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姑娘等等。” 傅宝仪很是不情愿。但已经走到这里,她又没什么理由拒绝。她面容平和安静:“劳烦郑伯。” 殿里点着香,蕴酿在空气中。傍晚的日光投进华菱纹窗,地上一片金黄,宝仪微微抬手,挡住眼。 这 分卷阅读25 是一处通殿,黄玉金珠海帘后,是床榻与桌椅。海帘外,有一并金丝楠木的书桌,上置着如意形状九龙献宝,低调中不失大气。 一旁还悬着把金勾利刃,刀锋隐射锋芒。 这把尖刀,牢牢吸引了宝仪的视线。她甚至着了迷一般,想去伸手摸一摸。 “啪嗒”一声,门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我说你这人!说好在校场练剑,怎么不等我?……太不地道了…” 傅宝仪惊觉,立即收回手。 林与愣了:“诶……” 殿里站着的女子穿着绒面宝蓝双面夹袄,双肩纤细,长发一缕垂于胸前,目光乌黑柔和,整个人说不出来的盘条顺靓。林与立即反应过来,这女子可不是寻常的侍婢。他恍然大悟:“你是沈兄府上藏的金屋阿娇,是不是?” 此人面貌年轻俊朗,外袍华贵,气质不凡,看来是沈渊庭的旧友。 傅宝仪福了福身:“公子说笑了。奴婢是小公子的伴读而已。” 林与一向大大咧咧,早就收过几个女人在府里。不过傅宝仪这种类型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他起了坏心思,想要逗一逗她:“难不成小姐自诩美貌,连沈兄的身份都瞧不上?要小姐听鄙人一句劝,早早离开摄政王府,到我林府上可好?” 林府?能和沈渊庭坐到一个位置上的,身份自然不低。傅宝仪的脑袋飞速转动,想必他是朝里另一位将军,姓林。她不喜这样轻浮玩笑,想借个由头先走,转身发现沈渊庭已经在门口立着,面目沉沉,不知道呆了多久。 傅宝仪立即福了福身:“侯爷万安。” 沈渊庭没有回她。只是走进来,问林与:“你有事?” 林与:“怎么没事?有大事。” 他挤眉弄眼,目光从宝仪身上梭训到沈渊庭身上,像个老婆子一样语气阴阳怪气:“沈兄有佳人来寻,那我的事情就不重要了,明日再说。” “你给我站住。”沈渊庭一向看不惯他这懒散样子。他说:“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不耐烦的语气。 “真没事,就是在校场你等了你半天,不见你人影,就来府上找你了。”林与摊平双手:“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今天就还你。”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傅宝仪。最后瞥她一眼:“你先下去。” 宝仪巴不得。她立即福身,退了出去。 林与看着消失在门前的窈窕背影喃喃:“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你敢说,对着那张脸,你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 沈渊庭:“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再说,此女并非良人,你还是少打她主意。” “啧,我差点就信了。装模作样。”林与十分了解他。勾着沈渊庭的肩膀去喝酒。 其实,若是摄政王当初没有误解她,宝仪会尊敬,佩服这位年轻有为的战神。可是,他总是用一种奇怪的滤镜来看她,好像在他眼里,她天生就是来勾引男人一样。 傅宝仪就对沈渊庭一点尊敬心思都没了。 难不成,是她闲的没事干? 是书不好看还是什么? 想到藏书阁里的《朱貢议事》,傅宝仪心里痒痒。早就听说朱貢博学多才,多次力柬国君,最后把自己一生经验都编进议事中。宝仪真想去看一看! 此时,夜深人静,宝柒玩累了,早在房里睡下。守夜的婆子打着瞌睡。 其实去看一看,也没什么的。宝仪这样劝说自己。她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披上披风,用兜帽把自己遮盖严实,抄小路去了藏书阁。 实在是心痒难耐,她实在是太想一睹为快。到了藏书阁,傅宝仪打量周围,瞧瞧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钻进去。 因为书阁里没什么金贵的东西,所以没有侍卫看守。一片黑暗中,宝仪凭借之前记忆,很顺利的提着灯笼找到那本书,抽出书架,像是捧着传世珍宝一般,缓缓展开书卷。 一股淡淡书香扑面而来。 傅宝仪把灯笼放在脚边,陷入书里的世界。那些金戈铁马,君子臣下,一股脑的把宝仪扯入另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她聚精会神,甚至连有人开门的声音也没听见。 她读的实在太用心了,等警觉过来为时已晚。有粗砺的东西擦过她柔软的脖颈,一股朦胧酒气包围了她。傅宝仪大惊,眼见着一双大掌捂住她的嘴。 身后像是靠着尊顽石,坚硬无比。那人的声音冷极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宝仪一松手,八角翘边灯笼“碰”的一下掉在地上。 灯光映在她脸庞上,照出了嫩白皮肤上的细软毛绒。 她倒是想解释,可这人这样捂着她的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的挤出来几个字,就差咬他的手一口了。 那人好像知道这样她说不了话,慢慢的把手放下,重复了一句:“嗯?做什么?” 傅宝仪费劲儿转身,离他有几步远。沈渊庭好像喝醉了,身上有股酒气,衣襟乱七八糟,甚至露出来了一小块 分卷阅读26 脖颈上的皮肤。他目光却格外清亮,有点放浪形骸,和以往正正经经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傅宝仪脑子转的飞快:“回侯爷。奴婢没什么事,晚上睡不着,就来这里找几本书看。” 那人挑挑眉,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手里的书上。 他“哦”了声:“我还以为你鬼鬼祟祟的是来偷东西呢。” 那张清俊的面庞,漫着两层可疑的红。傅宝仪怀疑沈渊庭喝醉了酒,没地方撒野。 可他目光干净澄澈,又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沈渊庭后退了几步,抬着眼皮,语气轻松:“再让我遇见你鬼鬼祟祟,就一刀杀了你。” 他个子高,气势压迫。 宝仪暗自咋舌,又行了个礼:“是奴婢冒犯了,扰王爷烦,这就离开。” 可她没走几步,他又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裳。 第14章 他不喜欢 傅宝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脑袋里咯噔一声。 沈渊庭很快收了手,宝仪却觉得被他按过的地方跟被碳烫了一样。 他语气散散又懒漫:“还没问你,今天晚上,你找我想说什么?” 一片黑暗里,他目光炯炯,直视她。 “原本没什么事的。”宝仪将事情说出来:“奴婢妹妹与小公子投缘,所以想让妹妹留在府上,读书时和小公子做个伴儿。” “哦。”他松了手:“就这啊。” “是。” “行。”沈渊庭想都没想,斜眼看了她手里的书:“以后你想来看就点灯,别偷偷摸摸,让别人觉得进了贼。” 傅宝仪福了个礼:“是。奴婢记下来了。” 喝醉了酒的摄政王又摇摇晃晃走了。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喝醉了酒都一个模样,都忘了自己是谁。 第二日,沈渊庭的确不记得他昨晚都做了什么事。婢子鱼贯而入,为他洗漱穿衣。 他略一皱眉,好像昨晚喝酒后,没有直接回重华殿? 但也懒得细想。 清晨日光中,摄政王一身锦纹银丝蛟龙黑衣,脚踩净靴,墨发高束,与几个侍卫打马出了王府。 傅宝仪默默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关上窗户。 她对镜梳头,换了衣裳。 腰侧有处不大不小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宝仪唉声叹气,穿内衫,取了外衣披在肩头。 日光重重,投过轻薄衣衫,勒出玲珑身段下一抹细腰。 傅宝仪很想找个武将学拳法或者是剑法,学一身保护自己的本事,将身体练的强硬一些,不会在稍有磕碰就通红一片,像个脆弱娃娃。也不会稍微一着凉就生病,病体柔弱。 她羡慕那些身体康健有力之人。 无奈父亲观念古板,不叫她去男人堆里厮混。 梳头的玉石梳子沾了桂花水,散发着清香。镜中的人儿面庞安静,一点尖俏下巴。 玉珠敲了敲门:“姑娘可起了?小公子醒了,正找您呢。” “这就来。”傅宝仪紧了紧披肩,推开门,牵着妹妹的手去昭纯殿。 傅宝柒还没彻底醒过来,一到昭纯殿,就爬上了沈离的床榻。 傅宝仪拦住她:“柒儿!别没大没小的。快下来。” “你的榻真软。像睡在棉花上似的。”宝柒精灵古怪,她知道长姐说的话不管用,这位小公子说的话才顶用。她朝沈离嘿嘿笑了两声:“你别去读书了,我们两个再睡一觉呗。” 沈离揉了揉眼,不再嫌弃宝柒,点了点头。 “胡闹。”傅宝仪板着脸,故作威严:“傅宝柒,你赶紧给我下来。” 傅宝柒委屈的哼哼着,躲在沈离身后。 郑伯见状,笑呵呵的:“姑娘,今儿个也不急。两个人还小,难得能玩到一起去。就随他们去罢。” 傅宝仪想到,确实。才是五六岁的孩童,日日读书,肯定是要无聊。郑伯叫婢女进来照顾,又问宝仪:“听说姑娘不仅懂书,也对药理略知一二。若是无趣,可到后园中药园里去看看。” “药园?” “咱们王府大,有许多园子,不种点什么就可惜了。前年有个医士云游在此,说是和咱们王府有缘,给了些药种,有许多都是平常没见过的。婢子仆妇也不懂,就瞎种一番当做花草,没成想长势极好。如今开春了,天气暖和,姑娘可有空去瞧瞧?” 傅宝仪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点头:“劳烦郑伯带路了。” 穿过九曲回折的八角连廊,走过同桥。侍卫婢子鱼贯排列,整齐行礼。傅宝仪跟在郑伯身边,足足走了有两里,才走到药园前。 平时这里没什么人来,有的只是一两个管花草的侍女,门前有被清除掉的荒草痕迹。 郑伯弯了弯腰:“到了。姑娘可先进去,老奴还有些事,就不陪姑娘了。” “好,劳烦您了。” “ 分卷阅读27 无碍。” 玉珠和其余两个小丫鬟,陪在宝仪身边。 一进月牙门,果然里面别有洞天。月牙门上悬着副苍劲有力的石刻对联。左帘“到天竺寺降香,跪伏神前,求云天仙早遇宾郎。”右帘“上金銮殿伏令,拜常山侯,封四前将军立赐合欢。”横批“内有百草。” 傅宝仪屏住呼吸,闻了闻,一股清淡药香。直到晌午,一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应接不暇,恨不得住在园子里。 已经是晚春,花草格外多。 “这竟然有株紫兰石斛?”傅宝仪蹲下,在郁郁葱葱的一片叶子里发现了珍贵草药的踪迹。“紫兰石斛身体娇弱,只在高山上被发现过。” 她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摸叶面的纹理。纹理大而厚,末端细密,轻嗅有偏甜淡香。竟然是真的!她也只有幸在舅父藏品里见过。这株能在平地的园子里生长,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集中采种,大面积培养? 傅宝仪取下花苞中成熟种子。 在玉珠眼里,这不过只是一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寻常草木。她问:“姑娘,这真的有那么珍贵么?” 傅宝仪第一次觉得,摄政王府没白来。她香汗浸湿,轻轻喘着:“紫兰石斛珍贵不易采摘,对血浓之症有奇效。这一株,卖出去,能得不止五十两。” 玉珠被这个数字震惊了。就这破花?她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的俸禄也不过才十两! 傅宝仪拿绢帕擦拭额前汗珠。她微微笑着:“咱们取了花苞,寻一片合适空地大面积培养。若能长出来,得了的钱都归你们。” 玉珠的眼睛,再一次睁大了。 — 军营,气氛紧张。 侍卫禀报:“报侯爷。眼线在袁府里放出线索。” “呈上来。” “是!” 沈渊庭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取下来。 纸条上写:“收买人心。” 沈渊庭早就猜到。他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火苗将白纸吞噬。 林与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来回踱步:“姓袁的也真能忍,忍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开始招兵买马。” 袁垣,前朝遗臣,一直暗藏野心,近几日,与胡狄有了联络。 高大的军帐里灯火森严。挂在墙头的军事防布图上,勾画着几道红线。沈渊庭凝视:“今年除夕前后,狄人已经暗暗有了新动作。尤其要重视庐邑一带。” “自然。”林与走到近旁,按理摩拳擦掌:“松乏了几年,我这骨头早就痒痒了!还不如打一仗痛快!” “军里训练不能放松。”沈渊庭道。 林与深深了解他。沈渊庭表面正人君子,彬彬有礼,其实心里的野性比谁都多。惹了他,五马分尸是最好的下场了。他在战场驰骋,能杀红眼,刀刀见血,从无人敢挑衅。 他啧啧称奇:“你这老古板,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沈渊庭收了柬本,没有理会林与,径直出门去。 宝阳殿,皇帝咳嗽一阵,宦官送上茶水。皇帝挥了挥手:“渊庭,你不要站着,来坐。” 皇帝抿了口茶,喘气:“临近天气热,朕这咳疾又犯了,不碍事,老毛病。” “陛下要保重龙体,为天下子民着想。”沈渊庭立于殿下。 皇帝顺了顺气儿,终于不咳嗽了。他看着底下站着的,年轻力壮的将军,笑道:“朕明白。” 摄政王长相出众,华服锦衣,面容淡寡立于殿里,犹如一道利剑,隐在鞘中。 侍女们不敢与他对视,偷偷脸红。 皇帝听完了军营汇报,心里有数。他看向他:“朕知道了。你且退下罢。今些日子也足够辛苦。” “此乃微臣之责。” 走到廊前,站在高高的鹿台上,能将上京景色尽收眼底,残阳如血,流云满天,一阵冷风拂面,吹起将军衣袍。 老宦官气喘吁吁:“侯爷留步。皇后娘娘吩咐让您过去一趟。” 沈渊庭:“带路吧。” 凤仪宫。皇后摆了一桌子的佳肴珍馐,埋怨沈渊庭:“本宫不叫你过来,你就不会主动过来吗!非得让人请你去。” “娘娘这里又没事。”沈渊庭回她。 “是没事。做姐姐的,也会想着弟弟罢!你瞧瞧你,都瘦了。是不是在军营没好好吃饭?” 皇后大沈渊庭十岁。父亲母亲出事走后,姐弟俩相依为命。长姐如母,皇后总是牵挂着他:“以后,隔三差五来瞧瞧本宫,又不碍你的事儿。” “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皇后娘娘笑了:“那姑娘,在你府里如何?” “谁?” “还能有谁?”皇后给他一剂白眼,真不知道她这傻弟弟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哦。她啊。”他直接了当,“挺笨的。” 婢子上来,为二人斟酒。 “没了?”皇后有些失望。 “没了,安分守己最好, 分卷阅读28 还做什么?”他反问皇后。 皇后心里暗叹,你这个榆木脑袋!那么个娇媚可人儿在身边也不开窍。她原本以为,沈渊庭三更半夜把姑娘绑了进府上,肯定是有心意。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要是他看上了谁,是不会用绑到府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沈渊庭那板正脾气,定会一纸婚约,送到姑娘府里。 皇后心中失落叹息,真真儿是白忙活了一场。连他为什么绑人家姑娘都懒得问了。肯定不是因为喜欢。他既然不喜欢姑娘,还有什么值得问的?到嘴里的弟媳又飞走了。 第15章 他不喜欢 傅宝仪在药院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出了一身汗,脸都晒红了,还被蚊子叮了不少包。 “姑娘管着手些,痒了也别抓。否则脸上的疙瘩留下了疤,不好看的。”玉珠替宝仪上了止痒药,轻轻的把药粉推开。 傅宝仪的一门心思全在新发现的药园上。她看向那株被带回来的,蕴含着无限生命力的紫兰石斛种子,把小小的一粒种在花盆里,撒上清水。 “等真的长出来,就好了。” 小小的花盆被摆在窗台石板前,与君子兰排列一处。 春日里,气息温暖,所有植物都拼命冒头。 玉珠问:“那朵草,当真是五十两一株么?” “不止。”傅宝仪凝神:“败血症,自古以来是疑难杂症,几乎无药可医。我舅父云游四方,只在极冷的北部高山上见过。可惜,路途遥远,根本无法运输。得了败血症的人,全身都生疮子,最多能活三月。紫兰石斛磨成的粉末就水服下,至少能延长几年寿命。所以,这是种极其珍贵的花药。我也是三生有幸,能在王府上一睹其尊容。” “那岂不是把花种出来了,能救好多人的命?” “正是。” “那我一定好好伺候那盆花,让它早日生出芽儿来。” 玉珠笑着,盖上痒药的盒子。 厢房中弥漫着淡淡药香,和一丝若隐若现的幽幽香味。 白荷推门进来,照例是冷冷冰冰一张脸:“管家请你过去。” 傅宝仪起身,抓了抓脸上的蚊子包:“我知道了。” 私下里,玉珠问白荷:“这些天我看你愈发稀奇古怪了,对姑娘从来没有好脸色。若是姑娘是个不可理喻的人,那还好说。可是姑娘待你我二人不薄,你怎么还板着个脸子呢?” 白荷冷哼一声:“人各有志,今儿我算明白了,你甘愿当那女子的狗腿。迟早有一天,把你自己个儿陷进去。她也不想想她到底配不配!” 王府里没有个女主人管,这些丫鬟婆子心高气傲,差点就连自己只是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丫鬟也忘记了。玉珠诧异打量她,最后叮嘱:“勿多生事,连你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何必那么大怨气呢!” 她也懒得和她说了,提着盏灯出门去,为傅宝仪照路。 这些天,傅宝仪已经逐渐适应了在摄政王府中的日子。每天的日常就是,偏殿,昭纯殿,书阁,偏殿。除了看沈离和宝柒学习,就是带她们用膳,午睡时讲故事。做完了所有事情,就立马去药园里,看看她整理出来的草药。 月朗星稀,这几日天气甚好,晚上也是。一轮高高的明月悬挂天上,月光格外清明。到了用膳的偏殿,两只小孩早就排排坐好,等着宝仪来。 傅宝仪进门,宝柒就皱起鼻子:“姐姐身上好大一股苦药味道!” 玉珠放下挑灯,为三人布菜。 傅宝柒嫌弃:“阿姐在家里就侍弄那些花花草草,到这里竟然还弄。阿姐不嫌味道苦么!” 宝仪捏她的鼻子:“草药清香,怎么会苦?是你这顽皮猴子吃糖糕太多了,闻什么都觉得苦。” 宝柒讶然,看她的脸,指了指:“阿姐,你脸怎么了?” “不碍事,被蚊子咬的。”傅宝仪坐到两个小孩身边,声音柔和:“离儿今天说话了吗?” 宝柒摇头晃脑,脑袋上两个元宝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她童言无忌:“阿姐,我觉得阿离的脑袋肯定有什么问题。你别看他过目不忘,其实他很笨,傻傻的,什么都不会做。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只和我说话。旁人谁都不开口。” 沈离看着手里的草糖糕,看了半响,随手递给宝柒。 傅宝仪见过一些不会说话的人。他们天生五识不清,声带发育不完全。但沈离不是。他会说话,甚至能说的完整,流畅,只是他很少开口。 傅宝柒一口把糖糕吞进腹中,也给沈离夹了一块:“诺,吃吧。” 沈离点了点头。 殿外来了一行人,守门的婆子声音清楚:“侯爷万安。” 傅宝仪的动作微僵。 听见“侯爷”这两个字,她就觉得腰上那块隐隐泛疼。 他怎么来了? 傅宝仪来了半个多月,沈渊庭从未和她同桌用膳过。一想到要和沈渊庭一起用膳,宝仪只觉头大。 分卷阅读29 她站起身,行了个礼:“侯爷万安。” 今儿个,男人穿了身月白色的垂衫。整个人眉目柔和,少了几丝戾气,多了书卷气。 他并没有正眼看向她,挥了挥手:“坐吧。” 那些仆人乌泱泱退下去了。 这是傅宝柒第一次见沈渊庭的面,吓的她手里的糖糕都掉了,呆若木鸡。 记得她小时候,晚上不听话,傅夫人吓唬她:“你若是在闹腾,摄政王便来抓你!他生的五大三粗,黄眸绿眼,血盆大口。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 宝柒被吓死了,晚上尿了床。 沈渊庭对宝柒来说,无疑是童年阴影一般的存在。 他真的会吃小孩吗?那她今晚岂不是盘中餐? 宝柒哆哆嗦嗦。不过看着他,并没有那么可怕的长相,反而比她见过的大多男子都要英俊。 傅宝柒拼命往沈离那边挤。 沈渊庭发现了她。他道:“这是你妹妹?长的倒是与你相像。” 傅宝柒的眼睛圆圆大大,藏着股稀奇古怪的劲头。 其实也不太像。她的长相是温柔的,因为那双眼睛,过分妩媚起来,遮盖了原本的安静气质。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朝她看去。 她穿着烟蓝色罩衫,锁骨露在外头,肩膀薄瘦,乌发垂于胸前。只是白皙脸庞几个红点,略显滑稽。 沈渊庭没有再多看:“行了,吃饭罢。” 傅宝仪很想问问他今天晚上为什么要来偏殿用晚膳,搞的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了,生怕说错个一两句话。 她硬着头皮,取下悬着的金丝净筷,为沈离,宝柒各夹了一只春饼鲈鱼。出于礼貌,宝仪问:“侯爷要么?” “我不喜吃鱼。”沈渊庭声音淡淡:“给我盘虾。” 傅宝仪的心里大起大落。 她伸手,替他夹到盘子里。 沈渊庭:“剥开。” 傅宝仪:“……” 整个晚膳,她给这个夹了,给那个夹,还得时不时的剥虾。自己反而没吃几口。 这是宝仪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顿饭。等到结束,她狠狠松了口气。 很快,那口松了的气又被提上去。因为沈渊庭用膳后,叫她:“随本王出来谈谈。” 明明宝仪没有做错什么事,可听了沈渊庭说这句话,她总是怀疑又有什么坏事传到了他耳朵里。她只能福身:“是。侯爷。” 月光格外明亮,两个人走出殿外,郑伯拎着盏灯。 晚风徐徐,树影婆娑,树叶投在地上古怪的影。他一路上都没说话,缓缓踱步到露台前。 摄政王府有四角高台。从上面看,与皇城遥遥相对,能将整个上京的夜色收于眼底。 沈渊庭:“这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郑伯弯腰:“是。” 傅宝仪心里又一阵难言之感。她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郑伯,心里喊着:“别走别走别走…” 然而她的愿望没有灵验。郑伯还是走了。寂静的露台,只剩下二人。 那盏八角翘边琉璃灯笼,放在二人脚边。 这匪夷所思的尴尬气氛。 傅宝仪强打起精神,微微笑着问:“侯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本来沈渊庭想找她说沈珩的事。 他想说,若是沈珩学成归来,她又有那个心思,他可以同意两人在一起。 可站在这里,被夜风一吹,他又不想说了。 沈渊庭姿态闲散放松:“今日是十六。月亮比昨日圆。” 傅宝仪抬头,月亮的确又圆又大。好像就在高台前头,踮起脚尖就能够到。 可他找她来,还走到了露台上,难不成只是赏月么? 傅宝仪安静听着。 沈渊庭打量她一眼。傅宝仪垂着眼睫,腰肢纤细,站在离他不远几步。 其实也有点距离。 月光笼罩,沈渊庭好像闻见了股清淡的香味。他好像被香味下蛊了,朝她近了几步。 傅宝仪立即往后退。双肩纤细,薄薄的轻纱衣服随风摇动。 沈渊庭脚步顿住了。他发了话:“没别的事。府上要进一批新书,找人拟个单子。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就这事啊。还值得来高台上说吗?搞得她这么紧张。傅宝仪松下紧绷的神经,点了点头:“是,侯爷。等奴婢拟下单子来,就给您送过去。” 沈渊庭嗯了声,顿觉无趣,连月亮都失去了几分颜色。他淡声:“拿灯笼下去罢。” 旷远的星空几丝流云,云被月光染成了亮色。上京城里万家灯火,远处几盏祈福灯缓缓上升。 傅宝仪拎着灯,跟在沈渊庭身后不远处。她脑子里想着明天要拟书单的事,走的很慢。要不就把《朱貢议事》的全集都买了,反正是为摄政王府添置书本,不要她的钱。 谁知,他忽然停下脚步,宝仪一个没注意,额头撞在了他背后。那 分卷阅读30 么坚硬的背,宝仪的鼻子酸酸的。 沈渊庭有些嫌弃:“你走路不看路吗?如此蠢笨。” 傅宝仪没有反驳,脸上的红疙瘩有点发痒,她很想伸手去抓一抓。但她忍住了。 沈渊庭姿态倨傲,朝她伸出手。 原来是要下高台了,石阶很陡。 他竟然要拉她一把? 傅宝仪连忙低头:“不扰侯爷劳烦。” 她手脚麻利,轻轻松松的下了石阶。 沈渊庭慢条斯理收回手,看她一眼。 第16章 她无所谓 其实这么也挺好的。如果沈渊庭能够抱着和平的心态对待她,傅宝仪自然能够和他和平相处。她也免除了诸多烦心事。 从高台上下来,傅宝仪挑灯回了寝殿。昙花徐徐在夜里绽放,整个殿里暗香浮动。玉珠打着瞌睡,推开门时瞬间醒了:“姑娘回来了?” “嗯。”傅宝仪放下挑灯,“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罢。” 玉珠揉了揉眼睛:“不困。我给姑娘去烧水。” 她犹豫片刻,试探性的问她:“姑娘与侯爷一同去了露台?” 傅宝仪对着镜子看自己脸上的疙瘩,都怪她太白,皮肤又薄,弱不禁风的,连蚊子都能欺负她几口,咬了的痕迹好几天都下不去。她啊了声:“是。侯爷找我说明天要进一批新书来,叫我拟个单子。” 玉珠长长的“噢”了一声:“这样啊…” 她不着急去烧水了,反而来了兴趣:“我瞧姑娘长的美,又善,从没有看不起人,所以很喜欢姑娘。” 傅宝仪不明所以,不知道玉珠要说什么。 玉珠又说:“姑娘觉得我们侯爷如何?侯爷一表人才,从不会苛待下人,战功赫赫。我瞧着,和姑娘很是相配。” 听见这话,傅宝仪愣了愣,反应过来,噌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胡话!”她被吓的不轻,提高了音量:“玉珠,以后再别这么说!你们候爷并不喜我。叫别人听到了该怎么想?” 傅宝仪来了府里,一直是和和气气的,这是第一次大声说话。玉珠反倒是愣住了,脚在地上划圆圈:“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只不过觉得有些遗憾。 傅宝仪脸都气红了。她板起脸:“难不成你们都这样传我?” “没有,这绝对没有,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玉珠连摆了摆手,圆脸蛋儿上写满了信誓旦旦:“我绝对没有在外面编排过姑娘。” “我不是不信你。”傅宝仪忧心忡忡,看向玉珠,眼底坦诚:“你也知道流言蜚语如洪水猛兽,只会越传越厉害。我与你们侯爷都没有这种心思,这种话别人听见了不免多想,万万不可再说。” 玉珠瘪了瘪嘴,福身:“我知道了,姑娘。再也不说了。这就下去给您送水来。” 傅宝仪点头。 这么大的王府,一个人传两个人,两个人传四个。过不了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了。真不知道玉珠怎么想的,怎么看出来她与沈渊庭相配了?宝仪看来,无论是长相,爱好,家室,性格,脾气,没有哪一处是相配的。 夜已深。宝仪简单盥洗,坐在桌前拟单子。时候还早,她取出了一卷心经,潜心抄写。 露水潮湿,从叶脉上滑落。 傅家,傅夫人正在就着蜡烛光绣绒面烙子,她眼有点花,认不上针,便喊绿芝来认针。 绿芝年纪小,眼睛好,一下子就把线头从针孔里穿过去。 傅夫人便笑:“我是老了,现在老眼昏花,连针都认不上了。” 绿芝倒了杯茶:“夫人可没老呢!” “怎么没老?眼看着宝仪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傅夫人感慨道:“要早些给我的女儿找个好人家。要老实稳重的,家室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仪姐儿大了,不能再拖。” 傅夫人眉心一皱,问绿芝:“你从小便跟在你家小姐身后,我也把你视为己出,从未刁难。” 绿芝点头:“是。家里主子都待我极好,绿芝很感激。” “那你实话告诉我,仪姐儿可有心仪之瞒着我?” 绿芝丝毫未迟疑,摇头:“小姐从未有心仪之人。夫人您知道,姐儿喜欢读书,即便是有人问她这个心思,姐儿也会回绝的。” 傅夫人放下心:“那这就好办了。再过几天,我便叫姐儿的婶娘来,给她好好说一说。” — 翌日,天光大好。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头也越来越大,春意盎然。 隔壁园子里,两个撒扫婢子窃窃私语。一个说:“我们姐妹两个打赌。那来府上的女先生,一定和咱们侯爷有关系。要不然,侯爷叫她上高台做什么?”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见过那女先生的长相,真真儿是个天仙般的妙人儿。听说她脾气好,不经常生气,若是做我们的王府夫人,也是可以的。” “是啊。就怕到头来,来了个 分卷阅读31 心肠硬的王妃,到时候日子就不好过了。” 白荷刚准备去洗衣服,这两个婢子说话,脸色煞白,用力把洗衣服盆子扔在地上,“碰”的一声巨响。 “你们两个小贱蹄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胡说八道什么呢!”白荷是贴身侍女,比这些撒扫侍女身份高些。她气的脸色惨白:“说!你们两个听谁说的!” 打扫的小婢女面面相觑,觉得这个人大惊小怪。其中一人挺起腰杆:“这位姐儿生哪门子气啊?昨夜里,侯爷的的确确带着女先生上了高台。这是我们都看见的事情。人家女先生博学多才人又平和温柔,与我们侯爷相貌相匹配,做王妃怎么了?姐姐犯得着这么生气么?难不成你这么生气,是做着什么攀高枝儿的白日梦呢?” 白荷诧异,用手指头指着她,唇畔哆嗦:“你……你…你们……” 两个小婢女并不害怕她,直觉得她有毛病,白了她一眼,就拿着扫帚走了。 白荷失魂落魄,呆呆立了一会儿,搂着木盆走远。回到屋里,白妈妈冷笑道:“怎么?看人家命好眼红?人家再怎么着也是读书人,父亲在朝里为官。哪里像你,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贱种!” 白荷终于忍不住,抬头:“那你当初为何把我生下来?生下来后为何不找个地方溺死?非留我一条贱命么?” 话音未落,一柄木梳子便打到她脸上。白妈妈起身,拿着痒痒挠就要打她:“好你个兔崽子,自己不争气就罢了,还在这里埋怨起老娘来了,若不是当初我心软,你觉得你还在世上?当初就应该把你送走,送给青楼,青楼那种腌臜地方都不见要你!” 白荷沉默,双眼有泪流下。 难道真的有人就天生命好么?她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白荷脸上一片阴郁,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第17章 他不喜欢 春日的晴光一片大好,照的人心里一片亮堂。傅宝仪写完了拟书单子,找了个小厮送到重华殿。 天气暖和,身上穿的衣服也薄了许多。傅宝仪有个摄政王府读书侍婢的头衔,穿戴也不能跌了颜面。她穿粉黛色薄裙,腰间以长涤收束,朱唇一点,眉心银钗,挡不住的俏丽。她刚过了十六岁生辰,总觉得哪里变了,尤其是胸.口,涨涨的痛。 宝仪决定回家一趟。她得取些要穿的薄衣。这些天过去,宝柒简直要无法无天,和沈离相处的如同亲姐弟一般,连家都不想回。 “真不和长姐一同回家一趟?”傅宝仪问。 傅宝柒正和沈离下棋,小小的两个玉团子连棋面都看不懂,只会一通瞎下。宝柒骄傲的摇了摇头:“不回!我若是回家了,阿离看不见我,又要偷偷哭鼻子了。阿离,你说是吗?” 沈离撇嘴:“笨蛋。” 傅宝仪也不管她了。这顽童在摄政王府里呆着,可比在家里呆着好多了,简直如鱼得水。 她与郑伯商议,今晚回家,明日午时便能回来。 郑伯笑道:“时间充裕,姑娘不必着急。若是想家,可在家里多住几晚。已经为您备好马车了。” “多谢郑伯。”傅宝仪略一施礼。 傅宝仪坐在车上想,摄政王府给她开着花销,她就得当担起这份职责来,总是往家里跑也不像话,每月回一次家便足够。 傅夫人与傅老爷在街口等。一下马车,傅夫人便抓住她的手:“仪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知道你回来,你二婶娘特意来府上瞧你呢。” 傅宝仪整理兜帽,有些不快:“是母亲叫她来的?” “是。”傅夫人眉开眼笑:“你二婶娘牵挂着你,你这孩子怎么还不高兴了?” 傅宝仪的二婶娘,是傅老爷二弟的媳妇,上京城里极其有名的红娘,以为人牵线为好。 傅宝仪怏怏不乐:“娘,我才刚十六,您这样也太过于着急了。” 傅夫人语气一顿:“怎么着急了?娘告诉你,挑夫婿要趁早。你再迟,好人家都被别人挑走了!况且,你在王府里当差,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哪里有时间?这次,你父亲也同意了。到时候在你二婶娘面前,多说点好话,可晓得?” 傅宝仪哦了声:“我知道了。” 果然,府里坐着个头戴银花,穿着大红的胖胖女人:,捂着脸,笑的声音整个傅家都能听见:“哟,这是仪姐儿?长成大姑娘了,上次见面你还才这么高呢。” 傅宝仪不情不愿摘下兜帽,行礼:“婶娘好。” 傅二婶上下打量她,满意点头:“好好好。来,到婶娘身边来坐。” 这姑娘,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段,都是极好。傅二婶捏了捏她的手,嫩若无骨,又见一截细腰,是个好生好养的孩子。她眉开眼笑:“二婶这里,正好有个家室好,样貌周正的孩子,与你相配,简直天造地设!” 傅宝仪悄悄坐的离她远了一些。 听这位二婶说,那是个文官家的大公子,祖上曾是状元,如今父亲还在朝里当差,官比傅老爷大两级,倒 分卷阅读32 是门当户对。 傅夫人还嫌不热闹似的添油加醋:“明天,就让你二婶娘带着你,去瞧瞧那孩子。” 现下里,朝风开放。适龄男女婚配时,可经由父母允许提前见一面。女子佩戴兜帽,男子行动不能逾越规矩。 婶娘又说了好半天的话,才从府上离开。 傅宝仪很不高兴。她幽怨道:“娘,您是嫌弃我吗?怎么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连婶娘来都不和我商量。” 仆人点了灯,绿芝撩起帘子,笑着接话:“夫人是为您好呀。您一去王府,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夫人又想您,眼看着家室好,为人周正的公子都被挑走了,夫人能不着急么?夫人愁的都偷偷抹眼泪。” “绿芝,胡闹。”傅夫人故作不悦,缓了缓:“先吃饭罢。” 傅宝仪看向母亲。灯光下,母亲的黑发里藏着几根白发,眼角的细纹仿佛又多了。 她满腔怨言猝然消失不见。 是啊,母亲老了。她也不能总是像孩童一样,她已经长大了。父亲母亲唯一的牵挂,便是她和柒姐儿。她要为母亲分忧,不再叫她担心。 傅宝仪钻进傅夫人的柔软怀抱中,微微湿了眼眶。 第二日,傅二婶早早过来,催促她与男子见一面。 傅宝仪穿上周正的衣衫,戴上厚实的兜帽。外人看,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男子已经在亭子里等着。宝仪远远看去,那人坐的脊背笔直,蓝袍净靴,长相周正。 傅宝仪撩开帘子,坐到男子对面。 男子抹了抹额角的汗。他有些紧张,深呼吸着,脸侧微红。 第18章 她无所谓 —亭子在一处街角桥边,微风吹拂,垂柳微动。 傅婶娘给两个人倒了茶,乐乐呵呵的说:“你们两个说会儿话,我这老婆子就不在此处碍事了。” 那男子额头冒汗不断,说自己姓刘唤垣,是被家里亲人催促来的。他坐在对面显得十分局促紧张,面对宝仪,就好像面对一只吃人兽。 傅宝仪微笑着:“你不必拘谨,我们只是说会儿话,不碍事的。” 微风拂来,正好撩起宝仪兜帽一角,露出一截雪白下巴,唇瓣饱满嫣红。 刘垣看呆了眼,直觉色授魂与,呆呆点头。 其实他是见过她的。他读书时,她是夫子身边的助读。周围同学都议论女子美貌,可他偏偏被她一身才华所吸引。他有幸目睹过宝仪讲台布经,那周身从容气魄,要比男子更惹人注目,若她是男儿身,定会考取比他还要高的功名。 刘垣人老实,抹了抹额头的汗,努力放轻松自己的心情。 父亲说,媒婆子牵线的那一头是傅家,他原本还不相信,觉得她根本不会来。可她竟然真的来了,实在出于他意料,也令他欣喜若狂。 这样想着,刘垣开口:“早就听过姑娘讲学…很有一套…小生极为佩服。尤其是《朱貢》那一节的议事…姑娘简直把朱先生给讲活了…” 男子有些结结巴巴,说话的时候手紧紧抓着衣袍。但他没什么坏心,至少他的眼神是清澈透亮的,虽然有几分笨拙。傅宝仪会看人的眼神,来分辨这个人的为人如何。她笑着:“公子过誉了。我讲的还尚浅薄,不及夫子十分之三。” “怎会?姑娘实在是谦逊。”刘垣道:“朱貢遗迹共有十本,其中八册都因各种理由遗失了…若有机会,真想一睹全本尊容。” 傅宝仪静静听着,发现刘垣心悦书文至极。每每说道文论,眼里炯炯有神,可回到现实生活与她对话,就又结结巴巴了。 亭角燃香烧到一半,烟雾细细。 媒婆掩着帕子一扭一扭走进来:“刘哥儿和姑娘也是投缘,都说了这么久了!倒显得我是多出来的那个人。时候不早了!我得带着我家仪姐儿回去了。刘哥儿你若是满意,就回家去,三媒六聘,迎仪姐儿上门去。到那时候再谈天说地,谈到天荒地老都行。” 听了这话,刘垣的脸红的像朵花。 傅宝仪真是好笑。她都没害羞,他反而像害羞女子一般扭捏起来。 刘垣期期艾艾站起来:“劳烦傅二婶。” 一个大男人红着耳朵,看向宝仪:“与姑娘畅谈实在是一快事。” 傅宝仪又笑,虚虚行礼,跟在婶娘身后出了亭子。 轿子上,傅二婶罗列了刘垣身上一大堆好处:“他爷爷可是状元,父亲也不差。在朝里当了十几年的官,家大业大,良田商铺都不缺。你嫁过去,吃不了亏。况且你看刘哥儿那人,脸皮比纸还薄,从不在外勾三搭四。多好的人家,多好的哥儿!仪姐儿,你是怎么想的?” 傅宝仪静思片刻,对婶娘说:“全听父亲母亲安排。” 她喜不喜欢并不重要。一辈子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有人一起经读,已经足够好了,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如今父母年事已高,全靠两个女儿。宝仪自己又是女子,虽恨不能上朝为官,但在家开个书院,也是极 分卷阅读33 好。日子怎么过,全都是那回事儿。 傅婶娘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好孩子,想通了就好。女子十六岁指婚,年纪已经不小了,该嫁人啦!等回家,婶娘再与你父母商议。” 傅宝仪撩开垂帘,向外看去。远山苍茫,日暮低垂,偶而飘过几丝流云,很快随风而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 山亭外,十里凉场,视野开阔。摄政王府威严肃立。 九曲回折的连廊,树影嗡郁,遮住日光。石山后,有女子声音孟浪调笑:“我说你,轻些,你当我是什么了?”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对你?” “去你的。”女子一把推开穿侍卫衣服的男子,整理衣裙,脸上不高兴了:“前些日子答应我的事情,你是不是全都忘了?” 侍卫心里着急,攥着女子的手:“怎么会忘?今天我叫你来,就是说这个事。已经从白妈妈那里讨来了名头,叫你去书房服侍。怎么?你这小野蹄子不会是嫌我地位低,要勾搭侯爷罢?” 说罢,侍卫脸上脏笑,对女子上下其手。 “拿开你的手。”女子故作生气,脸上却笑着:“我若是勾搭上侯爷,你觉得你的好处能少?” 侍卫了然,又脱了她的衣:“那你若是当了侍妾,身份还了得?” 女子一把推开他,调笑声音不绝于耳。 夜幕深深,沈渊庭于书殿写字,诺大的殿里安静无声,中间摆着的烛台上燃着半只蜡烛。郑伯端上茶来:“侯爷,先歇歇,喝口茶。” 说罢,郑伯咳嗽了一阵,面色有些不好。 沈渊庭看他一眼:“郑伯不必过于劳累,你一向有咳疾,先下去罢,这里不用你照拂。” 郑伯不与争辩,叫来了书房侍女伺候,弯腰退下去。 婢女一来,为沈渊庭研磨,端茶伺候。 一股十分冲鼻子的香味扑面。 沈渊庭斜那婢女一眼。婢女见侯爷打量,姿态柔弱,福身下去:“婢子青禾,见过侯爷。” 沈渊庭心中不悦,却什么都没说,只叫婢子下去,换了一个人来。 他只写了几页,便回了重华殿。 夜深人静,一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书殿中。人影一身黑衣遮面,戴着面具,推门而入。殿里的侍卫正在交接时间。 黑影练过屏息之术,行动起来毫无声响。他穿过重重书架,轻手轻脚反翻动书籍。 忽的,大厅忽然亮若明昼。摄政王一身玄衣,墨发玉冠,坐于桌前,漫不经心道:“能找到么?” 黑影身影一顿,一柄带毒银针霎那间朝沈渊庭方向飞去。只听银针清脆碰撞声音,那枚毒针被打偏到架前。 黑影本想咬舌自尽,被精兵侍卫反住双手,嘴里堵住毛巾。侍卫一把扯开黑影面罩,里面是个女子,正是书房侍婢青禾。 沈渊庭丝毫不惊讶。 青禾目露凶光,面色不甘,跪在殿里。 侍卫们齐齐下跪:“臣下看护不周,令贼人有了可乘之机。甘愿领罚。” 沈渊庭笔尖蘸墨,悬于腕前,须臾,一副刚劲有力打字现于纸上,墨水洇湿宣纸。 林与啧啧称奇:“你这家伙真料事如神,怎么一眼就把细作给找出来了?你是人,还是修炼前年的老狐狸?怎么那么有心眼儿呢!” 沈渊庭:“若是谁人都与你一般蠢笨,就糟了。” “这人怎么处置?”林与问。 怎么处置? 沈渊庭的思绪不由得放空。他的目光凝神,从这副被写坏了的字上飘远。今日自长安街打马而过,见凉亭上有男女相见。男人长相憨厚老实,女子头戴兜帽。 不知男子说了句什么话,惹得女子发笑。微风吹拂,白纱撩起一角,露出的唇瓣似同梅花艳丽。 那样美。 沈渊庭笔尖一顿。这字是彻底被毁掉了。 他把笔一扔,面无表情:“杀了吧。” 第19章 他喜欢吗 天慢慢黑了。府里长廊湿漉,一盏盏灯亮了起来。 自从回了府上,傅宝仪总觉得心里忐忑。 等到深夜,无事发生。宝仪的心慢慢放下来。 后来又听婆子说,朝里的袁家谋反了!集结的反民都被下了逮捕令,连夜被精兵关进了大牢。 傅宝仪用银剪刀剪去多余的烛芯,手指尖莫名有些抖。 沐浴后,傅宝仪上了床,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有婆子敲了敲门。 傅宝仪一惊,问什么事。 婆子声音不大:“姑娘,您母亲傅夫人正在门口等着您呢,说是有急事。” 母亲来了?这么晚了,能什么有什么事? 傅宝仪的第一反应是父亲出了事。 她连忙披上外衣,穿鞋,疾步出去:“请您带路。” 婆子脚步匆忙,两人在夜里急行。 傅夫人披着斗篷 分卷阅读34 在大门外等着。她的眼红的像核桃,一见到傅宝仪,立即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仪姐儿!出大事了…” “母亲,您别急,慢慢说。” “晚上你父亲刚回了家,忽然就乌泱泱来了一堆兵,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该把你父亲给抓走了…说你父亲谋反……” “天杀的啊,你父亲胆子小的连只虫都不敢打死,怎么会谋反!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傅夫人几乎哭的晕过去了。 傅宝仪失去了所有动作。好像有一道雷,硬生生从头上炸开。她脸上的血色立即褪的无影无踪。 “你在王府,一定与王爷相熟。你快去问问王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父亲已经下了狱,近来天气潮湿阴冷,你父亲腿脚又不好,在监狱里肯定不好受…”傅夫人抽泣不已:“仪姐儿!全家都指望你了!” 傅宝仪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急又气。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父亲每日读书,脑子里都是他那些忠心之道,怎么可能谋反?从前朝开始延续到现在大烨,绝无二心。傅宝仪安慰母亲:“别急,娘,你先进来。” 傅宝仪问那婆子:“我把我娘带进府里,不碍事罢?” 婆子只是摇头:“老奴一个身份低微,说话不管用。姑娘还是要去请示侯爷。” 傅宝仪点头:“我知道了。” 风将树枝扬的猖狂乱舞,黑云密布。 傅夫人扑在榻上抹眼泪:“那群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把家里翻的稀巴烂!还说是翻出来了一封密信,是你父亲与逆臣勾结的证据。怎么可能!你父亲一定是被谁害了。” “你先别哭了,娘。”傅宝仪倒出一杯茶,递过去:“哭管什么用?父亲能出来吗?等明天一早侯爷回府,我再去问问。” “怎么能到明天?你父亲身体弱,恐怕在牢里一刻都呆不得。你现在就去问!”傅夫人六神无主,只能指着她的大女儿。 傅宝仪把茶撂在桌上,“侯爷还未回府!您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我这样贸然相见,侯爷能允吗?” 她眉眼疲倦:“朝里判案正直,侯爷也是正人君子,不会误判。若是父亲清白有冤情,申了冤,总有一天会被放出来。” 傅夫人想了半天,说不出话,只顾着呜呜的哭。 母女两个各怀心事,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天刚擦亮,宝仪便叫玉珠去打探情况。 玉珠道:“我听前边侍卫说,昨夜袁府有谋反之心,午时行刺侯爷未果,被打入牢狱。晚上,皇上就派人把袁府给抄了,收缴文书,一一排查了与反贼有书信联系的密件。” 玉珠打量宝仪一眼,小心说道:“从姑娘您父亲那里查来的,便是与袁府交互往来的信件。圣上大怒,当即下了诏帖。” 傅宝仪面色苍白如纸,与叛党营私,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她后退几步,差点没跌下榻子。 玉珠也急得快哭了:“奴婢知道姑娘着急,可也不能太急了。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傅宝仪努力让自己镇定。她抬起眼:“侯爷现在可回来了?” 玉珠摇头:“未曾。侯爷在与陛下朝中议事。” 昭阳宫,灯火森然。宽大的宫殿静寂无声,若隐若现漂浮着龙诞香味。 “啪嗒”一声响,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掷到地上,怒道:“乱臣贼子,竟然纠连出了这么多人!” 太监立即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灯火微微晃动。 皇帝一把将两三个折子都扫在地上。他凝然道:“袁府谋反,有窃国之罪。诛九族!其余与他有关之人,全都严惩!女子发配边关为婢,男子充军营为奴!” “陛下三思。”沈渊庭拱手而立,劝道:“此案牵涉之人众多,若不仔细处置,可能有受冤之人。” 皇上咳嗽几声:“简直未把朕放在眼中!” 皇上心中清楚。大烨建朝才五年之久,根基不稳。有前朝遗臣谋反是迟早的事。若不是有沈渊庭这一枚定心丸,恐怕他现在处境不好收场。 皇帝名义上是沈渊庭的姐夫,他出身不高,入赘于沈家。 当初平胡狄之乱,是沈渊庭力挽狂澜。少年郎年少轻狂,鲜衣怒马,以一当十,救他出来。 皇帝当初觉得,他哪里都比不上这个小舅子,他本想推举沈渊庭做九五之尊。 可沈渊庭拒道:“姐夫不仅有派兵布阵之谋,也有仁慈博爱之心。渊庭难及,无法从命。” 少年一身黑衣,眉眼锐利,在清冷月光下犹如刀锋。 他就这样,把天下让了出去。 皇帝又虚弱咳嗽几声,命太监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 他道:“一会儿去皇后那里看看。你姐一直念叨你。反臣之事,朕再三思决定。” 沈渊庭后退半步:“谢陛下。” 皇帝叫住他,露出了个笑容:“你身上伤若 分卷阅读35 是不好,就从宫里带御医回去。这几个医术好的,随你挑选。” 沈渊庭沉声:“是。” 凤仪宫,皇后正在摆弄个新物件—从波斯国进贡而来的石英钟。这表每走一步,就嘀嗒响一声,上面还沾满了宝石。 皇后心里很舒畅。她今天下午得到了消息,说是叛党全都查出来了。不仅查出来了,甚至连傅宝仪的父亲傅谢园也牵扯了进去。 这倒不至于让皇后高兴。她高兴的是,傅宝仪那姑娘一定会前来求她。 但求人,一定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皇后眯了眯眼,脱下漂亮的长指甲,看向她那正人君子的弟弟。 她正色道:“傅姑娘的父亲被查出来勾结乱党,这事你知道罢?既然她在你府上当差,她父亲的事就交给你来管。要杀还是要留,随你。” 沈渊庭神色淡然,说是。 皇后都烦了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活生生不想个年轻人,反倒像个出家几十年的穷僧。她怎么有个这样子的弟弟?得快点给他娶个家里干净的,能收的住心的女人。叫他把这层正人君子的皮给脱下来! 皇后挥手:“本宫乏了,你先回去罢。” 傅宝仪一直等到月朗星稀。她心里惴惴不安,静心听府里的动静。终于,夜已黑透,有婆子高声喊:“侯爷归!” 傅夫人已经哭累了,趴在塌子上睡着。宝柒还小,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偎在母亲身旁睡着。 傅宝仪坐于铜镜前,描眉,点唇脂。 镜里女子身形纤细,双眼微红,仿若风折。 没有人能帮助她。 傅宝仪一直不清楚,她和沈渊庭的关系到底以什么来形容。 但她知道,他一向是不喜欢她。 从见得第一眼就知道了。 但傅宝仪心里有微弱的期许。她希望沈渊庭能够信任她,给她一个机会去查清楚父亲的信件到底从何处来。若是能在牢里见父亲一眼,就再好不过了。 但傅宝仪又很担心。 担心她连跪在门前的机会都没有。 傅宝仪挑开帘子,挑着灯笼。 这条路,她得一个人走。 狂风卷起宝仪的衣裙,发尾翻飞,乌发垂于身后。 看门的婆子认得傅宝仪,拿灯笼照了照她的脸,刚想让宝仪进重华殿,后来又犹豫了。 因为婆子刚刚知晓,府里的女先生的父亲成了反贼,进了牢。 侯爷能允许反贼的女儿进殿里么? 婆子拿捏不准,叫了个小厮去知会侯爷一声。 她客客气气:“姑娘还是等等罢。这重华殿,不是谁说进就能进的。” 前天,上京城里倒春寒。已经去北方的薄雪,此时此刻卷土重来。乌云阴沉,竟然在末春时飘雪了。 雪粒子细密,落在宝仪的肩头,好像打湿了她的眼。 她的脑海中,一直回旋重复着她年纪小时,父亲给她讲岳飞的故事。还说,身为人臣,最重要的便是忠君,君为臣先。 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谋反? 傅宝仪穿的单薄。她没打伞,呆呆的立在雪里。 好像一夕之间,父亲母亲为她搭建的避风港,轰然坍塌了。 傅宝仪丝毫不觉得寒冷。她伸出手,手心向上,接了一片雪花。 雪花被体温融化,在掌心变成了一滴水,很快消失不见踪影。 沈渊庭在殿里议事。小厮不敢贸然打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郑伯看小厮候在门口,问:“什么事?” 小厮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郑伯。 这么说,傅姑娘在雪里等了半个多时辰? 郑伯微怒:“糊涂!怎么不提前报?” 他连忙进殿,沈渊庭正写字。他一身白袍,袖口干净,垂笔于纸上。 郑伯微躬身:“侯爷,傅姑娘有事在殿外等候,已经等了多时了。侯爷您看…” 沈渊庭神色淡寡。 郑伯察言观色,一时之间揣摩不准侯爷心思。 字写完了,沈渊庭放下笔。他淡淡问:“她哭了?” 郑伯一愣,回:“没听下人细说。这外面天寒地冻,傅姑娘家中骤然出事,她又是个女子,恐怕身子承受不住。” 沈渊庭扫视郑伯一眼。郑伯立即噤声,不再说话。 他放下袖口,取出大氅,吩咐:“你不必跟来了。” 郑伯深弯腰:“是。侯爷。” 漫天细雪,雾气氤氲。暴露在外的皮肤犹如刀割。 沈渊庭对傅宝仪有没有落泪很感兴趣。 他步伐缓缓,周身从容,独自挑灯走到高台之上。 沈渊庭视力极佳,透过夜幕,目光锁视在她脸上。 她很弱,那细弱的脖颈,几乎一掐就会断掉。她却没哭,面色平淡。但沈渊庭知道,她在强忍着泪。 沈渊庭的心头涌出一股令他感到奇怪的情 分卷阅读36 绪。 他想让她哭出来。 明明是脆弱的瓷,为什么偏要伪装成坚硬的铁? 哦,看起来她没哭。很坚强。 他很想亲手拆开她的伪装。 细雪洒落在沈渊庭的肩头,年轻英俊的摄政王面色寡淡,宛若神袛。 第20章 他喜欢吗 / 傅宝仪远远一眼看见了站在高台上的沈渊庭。 他在等什么? 他明明看见了她站在台下等,为什么不出声音? 一股冷风卷过来,傅宝仪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她想了想,没有犹豫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奴婢有一事,想求侯爷成全。” 雪打湿了她的眼,黑湿的鬓发粘在脖颈,犹如被墨沾染的白玉。 沈渊庭挑了挑眉,有些好笑。 从身到心?他倒想不出来她能报答个什么劲儿。 傅宝仪等了会儿。没有回答。 她心里压上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最终和这冰凉雪天一起,把她给压的抬不起脑袋,扑通一下子歪倒在了雪里。 傅宝仪觉得自己会死在这场雪中。 在她意识漂浮迷离之际,却有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打抱而起。这臂膀很是温暖,傅宝仪丝毫回到了幼年,她受不了温暖的诱惑,往这怀里钻了钻。 傅宝仪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她终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玉的雕花床榻,锦被柔软,鼻尖浅香。床榻上方,有一夜明珠高悬。 傅夫人红着眼坐在床畔,捂着她的手。 她道:“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 傅宝仪揉了揉眼睛,问:“父亲呢?我记得昨天我明明是去求侯爷的…他最后见我了吗?” 傅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说刘垣家里知道了他们家的事,立即退了婚约。 傅宝仪着急,为什么母亲要回避她问的问题?刘家人怎么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觉得嗓子有点疼,声音也沙哑了。从榻上撩开被子,傅宝仪作势要下果果床。 她竟然睡在重华殿的主殿中。 谁把她放在这里的? 傅宝仪活动了下胳膊,发现胳膊有些酸痛,腿也疼。她头重脚轻,得了风寒。 傅夫人拦住她下床的动作:“先不要着急,娘有话要告诉你。” 母女两人争执间,忽闻窗外有尖细声音喊:“皇后娘娘驾到。” 傅夫人与傅宝仪跪在地上。 皇后走进来。她装束端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平和笑容,随意挥了挥手:“起来罢。宝仪,本宫有话要对你说。” 傅夫人只能从殿里离开。 皇后坐在高高的主位,打开茶杯,用盖子撇去浮沫,喝了半口。她语气平静:“你父亲的事,本宫都知道了。现在,本宫给你指条路,你自己选,要不要救你父亲。” 傅宝仪一怔。她跪在地上,姿态谦卑:“请皇后娘娘明言。” “嫁到王府里来,做摄政王身边的侍妾。”皇后的语气依旧平静,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可在宝仪耳朵里简直是个平地惊雷。 傅宝仪愣住,仰头看向皇后娘娘:“娘娘!奴婢不太懂…” “摄政王身边,需要一个女子陪着。这女子不需要身份世家,只要懂王爷,陪伴在王爷身边便足够,本宫看着,你最合适。”皇后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怎么?你不满意只是做个侍妾而已?” “并非如此!”傅宝仪连忙伏在地上。她重新抬起头,一张小脸血色尽失,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娘娘可与侯爷商议过?他一定不会同意的!侯爷对奴婢并未有这些心思。” 皇后的茶杯,盖子与杯子阖在了一起,一声脆响。她扬着下巴:“只不过过小小侍妾并非正妻,又是本宫所指,他怎么会不同意?” 皇后话音一转:“侯爷若是不同意,你爹也不必留着命了。” 这一刻,宝仪的脊背渗出冷汗,整个人如同风里的薄纸摇摇欲坠。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皇家的绝情,人命如贱蒂。 傅宝仪都分不清楚皇后的意思是折煞她还是抬举她。 摄政王身份尊贵,无数女子肖想的位置,皇后就这样轻易的赏赐给她。 她指甲陷进手掌心里。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父亲的命。 半响无言,宝仪的眼前发晕,她大脑仿佛无法思考。 最终,傅宝仪直起腰来,福身下去:“多谢娘娘为奴婢指条指路。奴婢知晓了。” 皇后一笑:“你是个聪明孩子,本宫一向知道。” 太监搭着皇后的手,出了殿门。 殿里宽阔,未留一人,只有宝仪呆呆伏在地上。 傅夫人急忙进来,问宝仪:“娘娘说什么了?可曾说了你父亲?” 傅宝仪面色苍白。她飞快抹 分卷阅读37 了抹眼睛,那里干涩,流不出眼泪来。 傅宝仪给自己打气。她强打着精神,穿衣净面,开始思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爹身体不好,不能在牢里久留。 母亲年事已高,帮不上什么忙。 而宝柒还小。 傅宝柒无路可退。 她只有求他去。 玉珠领着宝仪去厢房。傅宝仪的身份,能去侧殿住。 侧殿比以往傅宝仪住的厢房豪华许多,大而敞亮,墙壁椒红,床榻换上了黛粉色的被褥。 她是侧室,用不了大红。 傅宝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她不在意这些。她想快点见沈渊庭一面。 玉珠想了想:“侯爷军营里有事,今儿晌午出去了,晚上才能回。” 等待的时间简直是煎熬。 晚上,沈渊庭回了王府。傅宝仪心里直打鼓。其实她也怕,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些。她由仆婢梳洗打扮,换上新衣。 明明还是同一条路,可她的身份已经和往日彻底不同了。 每走一步,她的心便狂跳一次。 她疾步走到重华殿。 沈渊庭已经在里面,手捧书本,目光淡然。 第21章 他喜欢吗 他每次读书时,都会穿这样一身月白色的双蛟金丝对袍,如玉的面颊笼罩在灯下,像个书卷世家的公子,渊渟岳峙,隽拔不群。 傅宝仪没有丝毫犹豫。她走上前,福了福身:“侯爷万安。” 沈渊庭抬起眼,直视她。 她施了薄黛,淡眉樱唇,眼睛里盈盈有光。穿轻纱,乌黑长发垂肩。 倒不像是哭过的。 沈渊庭:“起。” 傅宝仪没有起身,跪在地上:“候爷,奴婢有事相求。” “奴婢请求侯爷,允奴婢去见一见父亲。” 皇后与他说这事儿时,沈渊庭有一瞬间的犹豫不决。 他是个手段凌厉之人,极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本该一口回绝的事,却生出间隙。 这一犹豫,便节节败退。 沈渊庭收了书,淡寡的面庞丝毫未变。 他应允道:“你可以去见。” 傅宝仪觉得感激,还好他并没有怎么为难。 她伏在地上,姿态柔顺:“奴婢叩谢侯爷。” 第二日,派的轿子便来了。傅宝仪戴上兜帽,一个人上了马车。从摄政王府到京城的牢狱,有一段很长的路,走了很久。 京城的召狱是最冷的地方。 连站着的侍卫,都似乎面目可憎,仿若九重地狱的修罗。 傅宝仪看都不敢看。她压紧兜帽,跟着一个年老的嬷嬷进去。狱里是潮湿阴冷的,墙角边不知道哪里传来水声,滴答滴答,人心惶恐。傅宝仪努力目不斜视,却还是不可逃避的瞥见,黑暗的房间里,那些人伸出一只胳膊出来,痛苦呻.吟。 这条逼仄的路回折蜿蜒,越走越寒冷,胳膊上汗毛倒立。 见到父亲的一瞬间,傅宝仪忍了好几天的泪,簇簇落下来。 往日里身材高大的父亲,佝偻着身体,衣衫单薄破旧,缩在角落,闭着眼。 傅宝仪吸了吸鼻子:“爹。” 傅老爷颤颤巍巍的睁开眼,他以为是在做梦。 傅宝仪把带的被褥,衣物与吃食递过去,说:“爹,您保重。” 傅老爷喉头梗塞。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个被当成死刑徒而被关在牢里的事实。 傅宝仪谁都不怨。她飞快擦干净眼泪,说:“您还记得吗?事出之前曾经有谁给过您什么可疑的书信?” 傅老爷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女儿,女儿,爹是冤枉的……快放爹出去……” 傅宝仪忍不住胸腔颤抖:“我知道您是冤枉的!可现在说这些有用么?我和母亲不止一次叮嘱您,不要总是在外面喝酒,交结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狐朋狗友。现在出了事,您见有谁想方设法救您了吗?恐怕您现在被当成反贼被关在监狱,也是那些朋友害的!女儿想救您,可人单势薄,怎么救?现在只能慢慢找线索!” 傅老爷不再说话。 傅宝仪站起身,将母亲做的护膝从栏杆间隙递过去:“狱里潮湿寒冷,您腿脚不好,记得保暖。往后,我或许没那么多时间来看您。” 傅老爷急道:“女儿!我只能靠你了!一定要救我出去!” 他的声音像是魔咒,一圈圈把傅宝仪围住。 她气愤,悲泣却又无奈。 父亲耳根子软,谁的话都会听,根本不会辩驳。出事是迟早的事,谁也怨恨不得。 但宝仪又有一丝感激与庆幸。她感激皇后给她说的这个法子。虽然不光彩,但也至少留住了父亲的命。 傅宝仪递给老嬷嬷几两银子:“希望您照拂着些,我感激不尽。 分卷阅读38 ” 老嬷嬷知道宝仪的身份,忙点头:“姑娘放心。侯爷也交代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傅老爷。” 傅宝仪的心里逐渐没那么压抑了。 至少她觉得,沈渊庭是个正直的君子,不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往后的日子,她会尽量听话,绝不扰他的烦。 宝仪竟然很感激,沈渊庭同意了她入府做个妾。 她看着天外展翅而过的雁,心事重重。 上京城里,王宫贵族纳妾,是不需要似同纳侧妃,正妃那么繁琐。妾的身份低微,只需一顶小轿子接到府里。而如今宝仪就在王府,连这道工序也免了。 傅宝仪回到府上,已经天黑。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轿子。 立即有几个婆子朝她施礼:“姑娘请沐浴更衣。侯爷吩咐,晚上要歇在姑娘房里。” 傅宝仪微微惊诧,这是沈渊庭自己的意思? 还是皇后的意思? 几个婆子根本不给她留说话的余地,簇拥着她回了房里。三两下把她的衣服除净,在热水中撒上花瓣。 雾气腾腾,女子腰肢纤细,前头.雪.白柔.软,似点着两瓣鲜红梅花。 婆子动作快极了,把湿淋淋的傅宝仪从头到脚擦干净,换上新准备的衣服。擦拭干净后,纷纷退出去。 傅宝仪只能在床榻上坐着等。 若是在前几天,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晚上,坐在房里,等着一个男人。 哦,不,现在是她的夫君。 傅宝仪慢慢叹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有些单薄,领口也低,不太好。她特意下床,找了身密实的外衫,披上。 她自己推测,沈渊庭来她屋里歇着,并不是他的意思,而是皇后嘱咐。 或许他对她根本没什么多余心思。 但是她要争取。 只有他发了话,父亲才有机会出来。 思及此处,宝仪秀气的眉紧紧蹙着,手指抖啊抖,把披着的外衣给脱了。 傅宝仪只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 沈渊庭推开门,走进来,神色平静。 傅宝仪行礼:“候爷来了?可要吃些东西?” 他根本没有打量她几眼。 傅宝仪觉得自己多余。她站在一旁。 她心若鼓点,一声一声,额前渗出汗珠。 丰.满. 莹润的.胸.脯起伏着。 她捏着手指,硬着头皮:“若是侯爷还要读书,奴婢就先去外面候着。” 他面色严肃:“不必。” 一句话把宝仪顶了回去。 在灯下,沈渊庭生着张如玉的脸。在男子堆儿里,这张脸极其招人视线,他鼻梁高,两道浓眉,眼尾宽而长,是桃花的眼型。 这样的人,多情。 可他似乎很寡淡。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 沈渊庭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瞥了眼,姿态闲散:“替本王更衣。” 傅宝仪福身,细声道:“是。” 看样子,他没有别的打算,只是把她当做了个普通奴婢。 傅宝仪心里松了口气,可又很不安。 若是他当真厌恶她至深,那父亲又该怎么救? 她只能让他高兴。 把身上那些傲气,不服输的劲头,都扔到脑子后面。 傅宝仪低着头,解开沈渊庭的腰带与玉扣。葱白柔嫩的指尖儿抖啊抖的。 毕竟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接触的男子又少,第一次做这种事。宝仪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脸都烧的慌。 沈渊庭也微低着头。 从这个角度看,他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与密实五黑的发顶。她的发很多,在烛火的映衬下,有道密密的光圈。在往下,是洁白无瑕的脖颈,双肩,与莹润的圆.峰。 沈渊庭发觉,女子的耳朵慢慢的染红了。洁白小巧的耳珠,可爱的紧。 傅宝仪越心里打鼓,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笨,手里的扣子解了半天才解开。她如释重负,绕到沈渊庭身后,脱下外衫。 她留了里衫没有脱,就停止了动作。 沈渊庭依旧抬着手臂。 看他这副架势,是想让她把里衫也替他脱了? 可是…里衫里面就是光的了。 傅宝仪硬着头皮,抬起手,解开了第一颗扣子。她很努力的不让自己的手指哆哆嗦嗦,也很努力的不和他对视。 男子的腰肢有力,肌理韧迈,双肩宽厚。 他的身形宽大,几乎把宝仪包围。 终于,衣服解开了。沈渊庭大发慈悲放开了她,叫她去铺床。 床上有两条棉被。柔软干净。 沈渊庭看着她动来动去,终于消停了。他并没有表示异议,让她先睡。他换了睡袍,坐在桌前,捧着书卷,目光干净。 傅宝仪怎么可能自己去睡? 分卷阅读39 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她心里慌的要死,努力强装着镇定。 她总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消除他心里的抵触与排斥,接纳她,父亲才又被救的可能。 傅宝仪压住即将越出胸膛的心跳,撩开珠帘,取了瓷瓶的热水来,缓缓倒在茶杯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红着脸,低着头。 她甚至想装作不经意的触碰他捧着书的手,或者大着胆子脚下不稳跌倒在他怀里。 可宝仪颤抖的手背刚要碰到他的,沈渊庭的手翻了书页,离她远了些。 太难了。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作者现言小甜饼《招惹》点进专栏可见~ 漂亮骄纵家道中落娇小姐X清冷禁欲隐忍学霸 午休下课铃响后,阳光透过彩格子玻璃落下来,落在窗边男生的侧脸上。他低着头,脖颈后凸骨明显,干净的手指握着碳素笔,指节分明。 乌羽心头砰砰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好像绽开几 朵小小烟花。 下课,她把男生堵在墙角,唇瓣嫣红,两个小小梨涡:“ 沈同学,做我男朋友好嘛。” 沈与书目光淡漠,摇头。 别人说乌羽胆子大。沈与书那样冷漠的人怎么会谈恋爱? 乌羽偏不服输。 三个月后,乌羽成功把沈与书拐到了手。 后来家里出事,乌羽不得不提分手。 沈与书依旧淡漠,金丝边眼镜遮盖了视线。 乌羽灰心丧气,他从未喜欢过她。 再后来,乌羽回国,与联姻对象隐婚。 那人背对她,熟悉至极的背影。 乌羽红了眼。 看热闹的人说乌家没落的小姐嫁了沈与书那么一尊冰山,日子一定不好过。 只有乌羽知道,清冷淡漠的他,是怎么样低着头,以一种将她拆之入腹的姿态,炙热又温柔的厮磨亲吻。 校园与都市穿插/不甜不要钱啦 第22章 他喜欢吗 夜风徐徐,窗台上绽放一株合欢花。 傅宝仪穿的对襟烟笼蓝裙,裙摆下铃铛轻晃。 她不知所措,有些沮丧。 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父亲在狱里的样子,一边是母亲哭红的眼睛。 茶倒了一杯,香味浓浓。一盏茉莉花漂浮在茶底。 一股淡淡香味涌入鼻尖儿,是花香味。 傅宝仪倒了茶,便去磨墨。她余光打量沈渊庭,见他一直读书,似是专心。 算了。宝仪想着。这种事儿实在是做不出来。 她磨好了墨,心里想着,怎样去求皇后,再给她一条生路。她又害怕,皇后会不会因为她无用,直接杀了她父亲。 傅宝仪不敢想。 沈渊庭手里的书被放下。他的手搭在桌上。那双手修长而有力,指甲修剪整齐,有一下没一下的搭在桌沿。 傅宝仪想不了那么多。她豁出去,闭着眼,跌坐在他腿上。 她甚至都不敢去看沈渊庭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下巴,说:“请侯爷给奴婢一个机会。” 她果然成为了他嘴里,勾引男人的女人。 傅宝仪已经做好了被沈渊庭一把推开的准备。可他竟然没有把她推开。 那双墨一般的眼睛,深沉令人琢磨不透,滚动着一汪幽幽的潭水。 温软香玉在怀,他感触到胸前贴着一片颤抖的柔软。 她的腕子,甚至大胆的勾住他的脖子,凉丝丝的,如玉一般。 可她又胆子很小,哆嗦着,像只被谁都能宰割的羔羊。 “哦?” 沈渊庭既不接纳也不推拒,就那么看着她低着头,黑鸦睫羽长长,在眼睑下有层淡影。 “奴婢…奴婢做什么都成。”傅宝仪抬起眼帘与他相对。她逐渐大胆起来,不就是勾引一个男人? 她仰着头,乞求道:“请侯爷留奴婢父亲一命。” 他面色平淡,丝毫不因为她在怀里而有什么反应。傅宝仪又狠了狠心,凑过去,扬起下巴,用唇找到了他的唇瓣,细细描摹。 他的唇瓣很凉,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白玉糕。 烛火晃啊晃,傅宝仪的耳朵尖儿都被染红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胆而又.放.浪的行径。 可她的吸引力好像不够,就这样胡乱啄了一会儿,沈渊庭没有什么多余反应。 傅宝仪放开了他。简直是一汪难以泛起波澜的死水。 她手足无措,红着脸,张着嘴,呆呆看着他,眼底泛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沈渊庭眸色渐深,指腹碾过她柔软的双唇。 他笑着:“没了?” 还有什么? 有,还有的。 傅宝仪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很努力的,重新凑过去 分卷阅读40 ,近乎讨好一般,像只找到食物的兔儿,重新凑过去,舔.了.舔他的下巴。 这招似乎很有用,她明显感受到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甚至胆子大到伸出了舌尖儿。 他身上有清清淡淡的龙诞香,很是好闻。对着这张脸,宝仪也不是很吃亏。 她很快脖子酸了,白皙的脸庞红的要命,腕子无力的自他肩膀上滑落下来。 光做这些,她已经付出全部的心血与气力,更别提其它。 傅宝仪想起身。她垂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却按住了她,眼里深深的,似乎还有别的心思。 他一向清冷自持,从不让女子近身,今夜却有些反常。 沈渊庭常年拿剑,指腹上长着薄茧。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腻柔软的脖颈。 “侯爷…”傅宝仪声音小极了:“已经晚了。” “是晚了。” 傅宝仪看不见,沈渊庭平静的眼底早已燃起细波,他盯着那两瓣艳如樱花的唇畔,忽然就低了头,把那樱桃吃进嘴里。 不像宝仪的轻柔动作,他的动作近乎蛮横,像是侵占他国城池的暴徒,两只鱼儿在池塘里追逐翻滚,溅起了一池的水花。 小鱼儿呜咽几声,被大鱼儿吃进腹中。 她失去了呼吸与思考,连空气都被剥夺。 眼底朦胧的泪光,在烛火下慢慢荡漾。 宫里的管事嬷嬷问宝仪:“昨夜,几回?” 傅宝仪摇了摇头:“没有。” 嬷嬷皱眉:“一次都未有?你这妾是怎么当的?都不知道为主君疏解么?” 她几笔把宝仪的罪行写在纸上,合起来,放柔了音量:“越是这种时候,女子越不能面子薄。你身份与其他人不同,你父亲还在牢里,要早早争取侯爷的宠爱。有了侯爷的宠爱,何尝还会担心你父亲不能出来?” 傅宝仪点头,手掌心捏着帕子:“是。多谢嬷嬷指点。” 她很奇怪。沈渊庭动作那样凶,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这种不确定感,使她愈发琢磨不透沈渊庭的心思。 想到昨夜里被他按在桌前,东西散落了一地。她以为逃不过去了。 却没有到最后一步。 他好像在忍。 还是在嫌弃她? 不行。不行。她没有时间了。 第23章 他喜欢吗 凤仪宫内。 金丝海棠宽口瓶中清水流泄,漂浮着点点玉般的白梅。梅花花瓣颤颤巍巍的沾了水珠,犹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皇后修剪花枝,将多余的枝叶剪下,放在白玉盘中,一屋子徐徐绽放的梅花幽香。 傅宝仪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尖揪着袖口,金丝线揉乱。 “第一天,可还适应?”皇后一双美眸淡淡捎过来,落在宝仪脸上,“都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妾身适应。”傅宝仪盯着绣花鞋的鞋尖儿,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儿,若在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要用这种近乎下作的手段去求人。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称台上摆着的任人宰割的一团肉,谁都可以来掂一掂。 皇后轻轻放下银箭,戴上珐琅彩的长指甲。她放柔了声音:“这些日子相处,你也知道侯爷是个怎样的人。他不爱财,不好女色,比那些世家里的普通公子强多了。让你做妾,不吃亏。” “就算是为了傅书府,你也得好好的做这个妾。”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可在宝仪耳里就像是穿破耳膜的箭,搅的她脑瓜仁儿疼。一听到父亲的名字,傅宝仪的眼,又慢慢有了湿意。 “女子生来是做什么的?你若是讨了侯爷的好处,何愁你父亲不会被放出来?本宫的话便说到这个份儿上,剩下的,你自己想吧。本宫也乏累了,你且下去。” 傅宝仪说好,行了礼。 出了门,冷风一吹,泪就止不住了,三两颗掉下来。 宝仪很快抹了脸,由嬷嬷引着,从小门出来,进了马车。 她慢慢明了,或许皇后一开始执着于让她进摄政王府,便想的是给自己的胞弟找个侍候的女子。 可为何偏偏是她?偏偏她的父亲出了事? 身上披着浅杏色的毛绒外氅也没了温度,宝仪的手指摩挲着银暖炉,眼睛迷茫的看着窗外。 很快便到了府。 侧殿九尺屏风后露出了点鞋尖儿,是料子极好的马面靴,宝仪惊觉沈渊庭已经回了府。 以前的恩啊怨的现在都翻了篇。宝仪现在只有一个身份,便是一个要讨好主君的妾。 玉珠接过外氅挂在一旁,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沈渊庭手里是本书,看不清书名字。身后的小翘边灯忽闪着,他的半边侧脸隐藏在影子里,姿态稍有闲散,身上水洗烟蓝薄襟衣衬的整个人极其挺拔 分卷阅读41 。 傅宝仪之前,从来没有像这样仔细看过他的脸。 她想,他生的这样一副好相貌,又正年轻,却不碰女子,难道是身上有什么隐疾? 纷乱的思绪被打断,宝仪脸上抿出一点浅笑,福了福身:“爷万安。” 他的声音干净平缓,和这个人并无二致:“起来吧。” 沈渊庭抬起眼皮打量她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到书里。 傅宝仪并不气馁。她洗干净手,瞧见桌子上摆着盆滑溜紫红的葡萄,便问:“侯爷怕是看了半日的书,可累了?” 她要尝试着放下那些脸皮啊,面子啊。那些和命比起来,算什么? 傅宝仪压住心跳,伸手捏了颗葡萄,手指尖夹着,白与紫相称,袖口的远山薄纱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雪一般细腻的皓腕。 她像几天前那样,坐在他腿上,指尖携着葡萄递到他唇边,柔声说:“请爷用些葡萄,润润嗓子。” 她期待的看向他,希望沈渊庭能接受这点微不足道的讨好,把这颗葡萄吃进嘴里。 沈渊庭却未曾看她一眼,薄唇紧抿,任由她这样软在他膝头。 乌黑睫羽在灯下,遮着一双水光荡漾的眼睛。任谁看了,心底未免难以控制的泛起涟漪,可他就不。 他好像是个台下的看客,好整以暇的看着台上的小丑。 傅宝仪心里莫名一股火气。 他以为她想么?这样把所有脸面都放下来,亲自踩碎了揉烂了递到他嘴边,他吃一颗葡萄又怎么了? 她仄仄的低下了头。 沈渊庭不肯张嘴,谁也强迫不了他。 那截细而白的腕子,慢慢从他肩头滑落下来。 这时候,他终于肯屈尊降贵,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不喂了?” “您不吃。”宝仪不敢看他,她眼眶发酸,害怕一看他,就流眼泪了。 沈渊庭偏不。他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宝仪抬着头,两个人眼睛对上。 从第一眼见,他一直觉得她并非良人。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瞧见她不同样子。即便是低头写字时,午后的光晕笼罩在灯笼袖口,透出薄薄一层细嫩的肌理,那样嫣红的唇,在高台上时拒绝的姿态。 那日见她与陌生男子相会,沈渊庭察觉自己心里不悦。 为何不悦? 他隐隐皱眉,心头火气难消。 那枚葡萄从二人的指尖翻滚,这回成了沈渊庭拿。他手指碾过了皮儿,紫色粘稠的汁液流下来。 “张嘴。” 傅宝仪有些惊愕于他的动作,唇瓣本就微微张开着,他趁机得了空儿,指头顺带着葡萄一齐送进小口中。 挺紧的。 甜腻腻的汁液顺着下巴流下来,滴了几滴到锁骨。愈发显白了。 沈渊庭眉间含着愠,掴着下巴的手松开,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就那么直直压了过来。 两个人争抢一颗葡萄。只是宝仪怎么敢和他抢?手指无力蜷缩着,扣着他肩膀上精致而金贵的花纹领,只是一味的承受,很快葡萄便背他抢走了,碾碎了,皮儿与肉成了汁儿。 姑娘泪眼婆娑,虚疲的靠在他身上,鼻尖那股淡淡栀子香味令人失神果果。 她喘着气儿,耳朵旁红的滴血。 到该歇息时,床上倒是有两床被子。傅宝仪咬唇,她要不要睡在地上?可是地上没有被褥,也没有合适的地方。 宝仪看着枕头,灵机一动。她把一道长长的玉枕放在床中间。这样,她就不会打扰他休息。 沈渊庭看着她动来动去,终于消停了。他并没有对那道枕头表示异议,很快躺上了榻:“成了,睡吧。” 傅宝仪努力往里缩了缩。 这下子,她确定,他不会再碰她了。 傅宝仪真的万分感激。亲一亲抱一抱的她都能接受。只是沈渊庭好像没有再深一步的意思。 嬷嬷让她看过那些本子,怪吓人的。 她也闭上眼睛,搂着被子,努力的让自己适应这样旁边有个大活人一起睡觉的日子。 但沈渊庭应该不会经常来。这种日子也是少数。 这些天,她经历了太多事,不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思绪也放沉了。 就在她马上要与陷入梦乡时,她听见一声响,好像是枕头被扔到地上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她就感觉到一个热热的,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深度着迷》求收藏————— 顾怀穗少不经事,与初恋结束恋情后仓皇出国,一走三年。再回国时,初恋已经成了江城赫赫有名的傅氏太子爷。 好友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 顾怀穗表示两人早就没可能。 听到回答的男人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扯开领结。他视线淡漠看向角落:“穗穗,你我之间,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分卷阅读42 第二天,太子爷嘴角上多了块儿咬痕。 众人知道傅氏太子爷吃了闭门羹,纷纷打赌顾怀穗什么时候后悔。 雨夜。傅禹城周身湿透,站在顾怀穗家门口,牵着姑娘的手低声下气诱哄:“从头来过好不好。” 几天后,傅禹城难得发了次朋友圈。照片里的女人低头看书,长发垂肩,样貌温柔。 太子爷配文语气骄傲:“瞧见没?我的人。” 众人艳羡,顾怀穗叫苦不迭。 :)从此不想看见床,一进卧室就腿软。 占有欲X软乎乎 古早/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第24章 沈渊庭看着她忙来忙去, 最后终于铺好了被褥,还横了个枕头放在两个人中间。怎么?还嫌弃他了? 他也没怎么不悦,躺在她旁边。刚闭上眼, 就有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一直往他鼻子里钻。那香味像个小勾子,勾的他心里有了势头, 身体里也隐隐约约。沈渊庭想,她不会是下了什么药罢? 他毕竟年轻, 以前忙, 没怎么和女子来往过。在这样一个春.潮. 暗涌的夜晚,沈渊庭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心思。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睡得香甜, 眉眼隐约在黑暗里,一点朱唇,紧紧抿着。 她倒是睡得快。 他早就品尝过那股味道。 挺香甜, 比糖糕还有那么点滋味。 傅宝仪醒的很快,她睁着有些迷茫的眼睛,不解看向他。很快, 她明白了,脸皮和脖子都红了,白皙的皮肤上布了层蒙蒙的粉。她没有多大的动作, 后来才声若蚊蝇的乞求他小些力气,她有些怕疼。 见她这么懂事, 沈渊庭当然能满足她这小小心愿。他小些力气便是了。可后来, 她哭的厉害,他倒是忍不住了——沈渊庭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住他的动作,一下比一下厉害。 初绽的花苞, 在这样一个暖风沉醉的夜里,慢慢的被催开了。 莺莺艾艾的声音,一直缠绵到后半夜,蜡烛烧了三寸,烛火芯子噼里啪啦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宝仪觉得天都快亮了,她在心里骂他。 终于,男人的动作停下了。他一放开她,傅宝仪连手指头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很快睡过去,身上都是汗,和一些别的什么。 当然,她也没幻想着最后,沈渊庭能抱着她温存一番再睡觉,两个人各睡各的,离的老远。 等到日头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地上。丫鬟婆子鱼贯而入,为侯爷穿衣盥洗。 沈渊庭看了她一眼,她睡得正甜。 他拉上床榻侧帘,吩咐下人:“叫她继续睡,别叫醒她。” 婆子们点头:“是。” 侧殿里,一片香甜温暖。傅宝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哪里。 她抬起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手腕处有一圈淡淡青紫,在皮肤上格外显眼。 傅宝仪猛然醒过来,检查自己的身体。 全身都是印子。她胳膊是酸的,腿也是疼的。 他昨夜里竟然那样对她……甚至还折弯她的腿…… 傅宝仪把被子蒙在脑袋上。 枉她以为,摄政王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傅宝仪觉得身上湿腻腻,那处也是。她很不好受。 她开口:“玉珠,替我抬水进来罢,我要沐浴。” 玉珠说是,指挥着两个婆子麻利抬水进来。 玉珠瞧见床上的宝仪,微微诧异的睁大了眼。 房里的味道有点奇怪。傅宝仪半倚着床,脸上含情,眼底的氤氲未消。云鬟酥腰,她微低着头,一头乌发垂于胸.前,掩盖了里面风光。 玉珠心道,姑娘这个样子,活脱脱像只狐狸精。还是刚刚吃了人心的那种。妩媚,惹人垂怜。 玉珠的视线使宝仪很不好受。不用想,她现在也是一副被折磨的不轻的虚弱样子。傅宝仪说:“不用你们伺候,我自己来就好。” 她发现她嗓子也哑了。 昨天晚上那些声音,也不知道这些丫鬟婆子有没有听见。 傅宝仪的脸又烧红了。 玉珠福身,叫两个婆子退出去。 傅宝仪很艰难的从榻上下来,挪到浴桶里。 温热的水,淹没到宝仪胸.口,两条腿纤细修长。 她从小读书多,倒没有把身体的事看的太重。男女人伦,便是常事。她倒是能接受。 只是和沈渊庭做那些事,傅宝仪总觉得别扭。 而且他力气也太大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傅宝仪的腰,青了两块。 她忽然想到,自己应该喝点避子汤。 这比什么都重要。 傅宝仪泡了会儿澡,起身擦拭穿衣。水滴自 分卷阅读43 腰线滑落,滴在地上。 她现在的身份,是摄政王府侍妾,玉珠准备的衣服挂在架子上,看样子真是金贵。 傅宝仪终于收拾妥当。她不再留发到肩上,而是梳了妇人簪。 她推开门,玉珠候在门口,向她行礼:“夫人万福。” 身后的丫鬟婆子也齐刷刷开口:“夫人万福。” 夫人?可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妾而已。傅宝仪眉头微蹙。 玉珠似乎看出来了宝仪的疑惑。她笑着解释:“夫人现在就是夫人呢。若是侯爷有了正妻,夫人才成小夫人。可现在侯爷并没有娶正妻。所以,府里的女眷,夫人最大。这些人,都要您来管呢。” 傅宝仪有些明白了,点了点头。 可这丫鬟婆子也太多了,乌泱泱一堆人,她连哪个是哪个都认不出来。 傅宝仪觉得自己脑袋疼。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罢。等过些天,我再一一找你们对上脸。” 丫鬟婆子齐齐道:“是。” 傅宝柒和沈离两个小孩,飞快跑到她的侧殿里,宝柒一把搂住她的大腿:“阿姐!娘亲说你嫁人了,嫁给了摄政王。他晚上吃人吗?你今天真好看!” 沈离好奇的打量着傅宝仪。他知道,这是他表叔娶的妻子。他以后就是有表婶的小孩。 傅宝仪无奈:“谁和你说摄政王吃人的?” 她蹲下身,和傅宝柒平视:“这些天里,你在这好好呆着,别惹娘生气,知道吗?阿离,你也好好呆着,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来管你。”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似懂非懂点了点脑袋。 傅宝仪站起来,她的腰有点酸。反正现在,府上也没她的事,她索性牵着两个小孩去藏书阁里看书去。 一看就是半天。 摄政王娶了个侍妾!军营里炸开了锅。 因为他们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样貌若天仙,惹人喜爱的女子,才能收住摄政王的内里冰冷心肠。 他们摄政王天人之姿,杀敌以一当百,又能文书武墨,真想不到有什么人才能配的上他。 对这事感兴趣的,就是林与那厮。他早就猜到:“我就说你那副寡淡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这才几天,你就把人家给娶了。可惜人家一朵清白娇花,生生到了你的府上,天天对着你这张臭脸。你说,是不是你逼的人家?” “不是。”沈渊庭看着沙盘,姿态闲散。“我对她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林与:“……” “难不成是人家特意往你身边凑的?这话谁信?”林与往沈渊庭脸上挥了挥手,阻挡他的视线:“别看了!你偷偷摸摸娶了个美人,还不该请我喝一顿酒?” 沈渊庭绕过他,声音淡淡:“你若是觉得闲得慌,可以去漠北缴匪。我不拦你。” 林与心想,漠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沈渊庭是存心害他。他“呔”了声:“我就算去,也得等着你的酒,再去!”说完一甩袖子,走掉了。 沈渊庭手握书卷,坐于桌前,提起笔来 。 他昨夜,是没太忍住。 到最后,她浑身都软绵绵了,他还不放手。 灯光朦胧,她就像洁白的玉,被强硬染上他的味道。 沈渊庭拿笔蘸了蘸墨,一时间动作停滞。 他眼里深沉,似乎有别的东西。 到了晚上,一盏盏灯笼亮起来。傅宝仪漫无目的晃荡了一整天,最后又回到了她的侧殿。 傅宝仪不堪直视那张床榻。最后,那张床上的被褥没一处干净地方。今天已经被洗衣服的丫鬟婆子给收走,换上了新的一套。 傅宝仪心惴难安。 她该怎么办?还是一为的应承,任由索取么? 有婆子来请示,说她家里的儿媳妇即将临盆,要回家一趟。傅宝仪应允。又有丫鬟来说,她家里老父亲生了病,得回家照顾。傅宝仪又同意。 这么不到一个时辰,来了五六批下人,有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请示。 宝仪快疯了。她很想告诉他们,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妾!不要什么事情都来找她!本来脑子里就乱,现在脑袋都大了。 但她没说。胡乱把事情处理了一遍。 等到鸡鸣,才听见门口传来马蹄声音。婆子接过马鞍绳,声音恭敬。傅宝仪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立在门口。 沈渊庭回来了。 一天没见,傅宝仪觉得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衣袍干净,墨发高束,气质板正。在灯光下似乎不苟言笑。 怎么也不能与昨夜里的“两脚兽”联系起来。 傅宝仪很发愁。特别发愁。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身份来面对他。 好在沈渊庭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进了浴房,沐浴去了。 这令傅宝仪放松下来。 她手脚酸软,身形单薄,软着骨头坐在榻前按捏肩膀。 雕花窗户开了半扇,夏夜虫 分卷阅读44 鸣,一轮玄月挂在枝头。侧殿灯火通明,暖香霭霭。 很快,浴房里响起水声。 男人的声音一贯的低沉,不带情绪。他开口:“拿衣服进来。” 傅宝仪蹙眉,她本来想叫下边的婢子去拿。 若是她命婢子去拿,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自恃清高?宝仪想着,她毕竟有求于他。而且她身高低微,本来就应该伺候。 傅宝仪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人和人不都一样么?身上都是一样的肉。只不过是这里多一块,那里少一块罢了。 可一进浴房,傅宝仪就心里打鼓起来。她从衣架上取了衣物,从背后绕过去。 沈渊庭的身体,是强壮而结实的,古铜色健康的肌肤,有水珠蜿蜒滑落。傅宝仪看见,他背上的肌肉结实,上面有好几道道长长的印记,看起来像是指甲抓的。 不会是她昨夜抓的吧? 她正走神,沈渊庭忽然从水里站起来,哗啦啦一阵水声。 他怎么就突然站起来了?衣服还没给他呢。傅宝仪可不想污了眼睛。她飞快转身。 沈渊庭不知道这人在愣着个什么劲儿。女人就是矫情而且麻烦,拿个衣服都磨磨唧唧。 他长腿跨出浴桶,一把扯过宝仪手里紧紧攥着的寝衣,披上。 傅宝仪纵然转身,可还是无可避免的瞥了一眼那处。她低着头。 “还不出来?你难道要在浴房里睡?要不要给你床被子?”男人的声音冰冰冷冷。 傅宝仪打了个激灵,她不在浴房里睡,浴房四处都是潮湿的,怎么睡? 她挪着碎步,到了殿里。总觉得嗓子有些干的慌,傅宝仪摸到了茶杯,问他:“爷,要喝水么?” “不喝。”沈渊庭在床上闭目。 傅宝仪咕嘟咕嘟灌了几嗓子水。她圆.滚的胸口起伏,有水滴在衣襟上,打湿了一小片。 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好,睡着了没有那么尴尬。 床榻很大,容两个人绰绰有余。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吹了蜡烛,只留了一根光芒微弱的。她脱了鞋袜,更加小心的,从沈渊庭身上跨过去。 傅宝仪屏住呼吸,害怕吵醒他。 可还没挨到枕头,男人便睁开了眼,把她翻了个过,手掴着她的细腰,就要撩开她的衣裙。 他是装的。 第25章 傅宝仪缩了缩。她往前撑住手, 叫出声:“爷,您先别。奴婢有话对您说。” 沈渊庭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也懒得听。 晚上, 不就是干这事的?说来说去有什么意思。 但看女子颤栗,沈渊庭便放开她。 他与她相对而坐,居高临下道:“何事?” 傅宝仪喘了口气。她很努力的让自己的眼睛不停留在那个地方。 她整理衣衫:“爷, 昨晚匆忙,妾沈有许多话没来的及说。奴婢想着, 今天一定得说明白。” “我知道侯爷厌我, 做这些事也不是打心里喜欢才做的,奴婢都懂。” 她眼睛湿漉漉,看起来真挚。 沈渊庭摩挲着大拇指的白玉扳指。 “皇后娘娘可怜我家, 给妾沈这个机会,能保住父亲,奴婢心里很感激。毕竟这件事, 是父亲交友不慎,怨不得别人。”傅宝仪语气平缓,把心里所想都说了出来。她用力捏着被汗濡湿的手心, 努力与他平视:“妾沈也希望,侯爷不要把这件事当成负担。若是侯爷有心仪的女子,妾身绝对不会心里生妒。”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合着, 他这儿就是个避风的踏板。 夜里,宝仪的眼睛, 出奇的明亮。 她小声道:“若是侯爷能帮奴婢解决父亲的事, 宝仪很是感激。对王爷,也不会有隐瞒。” 说完,她大着胆子, 直起脊背,胳膊慢慢环住他肩膀,用唇去啄他的唇。 沈渊庭闭了闭眼,后又被这奇怪的,酥麻的触感,给侵扰了。他感觉到柔软湿润。就像皮肤上,有只小小的虫子在咬一样。昨夜明明已经尝过,可那感觉和今天一点都不一样。是一种全然新奇的体验。 宝仪豁出去了。她根本没办法。她在朝里没什么人脉,若是想救父亲出来,比登天还难。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助于眼前的男人,她现在的夫君。她只能默默祈祷,她这种拙劣的勾引技巧对他来说有用。 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因为他根本没有回应。 傅宝仪沮丧的慢慢的停了动作。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她犹豫时,男人仿佛有所警觉,把她压在枕上。 “你那点心思,就收回去,等你父亲出狱再说罢!” 他的动作一贯轻狂。与他白天端正外表丝毫不同。 傅宝仪琢磨着他的话。 沈渊庭的意思是,若无大事,父亲是可以出狱的。 分卷阅读45 傅宝仪心里油然一点喜悦。她伸出胳膊,犹如一株无骨的菟丝花,攀附在他耳边:“侯爷轻些。” 这倒像是催化剂。 男人很快沉溺于此。在温柔乡里遨骋,做着与他身份毫不相符的行径。 最后,宝仪气喘不已,躺在内侧。她只觉腰肢酸软,浑身绵软无力,只想一头睡去。后半夜,她又觉得冷,不知不觉就钻到了男人炙热的怀里。 睡醒时,傅宝仪睡眼朦胧。她竟然发现,她的脑袋,正枕着摄政王的胸口。吓得她立即缩到一边。 他除了那事,似乎不喜身体接触。 她一动,沈渊庭就醒了,瞥她一眼,起了床。 傅宝仪扯过被子,蒙住泛红的耳朵。 她希望沈渊庭并不是十分迷恋她的身体。 侍女抬着热水进来,对宝仪道:“夫人,请起床。” 傅宝仪昨日就睡晚了,今日不能再赖床。她起身,穿衣净面。 今天是个大日子。摄政王要带着新入府的美妾去宫中面见皇后。 傅宝仪一动不动,任由着服侍她的婢女一层一层的为她穿上衣服,一直穿了七八层。薄薄的暖纱穿在身上,只显腰身,不是很热。 婆子为傅宝仪点唇描眉,双耳带珍珠翠石双生玉珰,发髻高盘,犹如神女,周身华贵。 沈渊庭在殿外等她,见宝仪出门,只打量几眼。 婆子照例讨礼,伏在地上,以礼数问侯爷:“新妇妆成,姿态典雅,引众女成嫉。王爷认为如何?” 沈渊庭未答话,负手立着。 傅宝仪不敢说什么。她面带微笑,立于沈渊庭身侧。 轿撵高高,有着玉白石阶。百姓排列两侧,纷纷侧目,想一睹新妾风彩。 有男子视线也揣测打量不停。 沈渊庭把兜帽强硬的给傅宝仪戴上,嫌恶道:“那么丑,就不要在此现眼了。” 傅宝仪默默。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她长的丑。 宝仪觉得沈渊庭应该去看看眼睛。 新妾戴上兜帽,遮盖了容貌。男人们都失望,也不再挤着凑热闹了。 高高的宫墙暗红,与黛瓦相映。宫殿翘起的琉璃彩瓦,在折射出注目光彩。 从小到大,傅宝仪只来过宫里三次。第一次,是先太后生辰,宝仪还小,牵着父亲的手走入宫门。第二次,是前不久,还被摄政王数落一顿。现在她已经依旧清晰记得摄政王是如何用那种冰凉的视线审视她。第三次,便是如今。她要牵着除父亲之外另一个男人的手,走进深宫里。 傅宝仪心里不免感慨。她的脚步慢了。 但怕男人不耐烦,她又稍稍加快了脚步。 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凤仪宫。皇后一身华美双凤彩珠花莲锦袍,坐于主位。见到两人进来,眉眼祥和带笑,不愧是她看上的女子,与沈渊庭站在一处,说不出来的相配。皇后满意极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宝仪。 傅宝仪跪在地上,叩首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挥手:“免礼。自你嫁到王府,本宫就时常记挂着。现在见你面色红润,体态康健,定是滋润。” 傅宝仪微微笑着:“谢娘娘记挂着奴婢。” 皇后道:“搬个椅子过来,叫宝仪坐下。渊庭,皇帝找你议事,你就不必在这里呆着了。” 沈渊庭说是,去了长华殿。 傅宝仪被皇后好一番问。最后,皇后叮嘱她,说她毕竟是用这样不的手段塞到摄政王府里的,位置恐怕不稳,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住男人的心。 说着简单,人心哪里是那么好留住的? 但傅宝仪依旧安静听着。 等她走后,皇后叫来了一直立在暗处打量的嬷嬷。 “怎么?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那小妇人,已经并非处子之身。” “你看的没错?” “怎么会有错?老奴这些年来,从没有看错过一个女子。” 皇后点头:“本宫知晓了,你下去。” 老嬷嬷点头说是。 那这么看,她离侄子出世,可不远了!若是沈渊庭只迷恋她的身子,一直不喜傅宝仪,便让她生个孩子,随便打发了走。到时候把她父亲从牢里放出来,想必她还会感恩戴德! 皇后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从宫里出来,沈渊庭并没有和她一起走,直接去了军营里。 傅宝仪一个人,乘着撵轿,回了王府。 微风拂过帘子,露出里面如玉的一张脸。 傅宝仪有些怅然,眼睛盯着一处。她不确定父亲能不能出来。沈渊庭还能这样待她几年。 甚至她担忧,没过两天,沈渊庭就把她忘在脑后了。 那父亲该怎么救? 宝仪不是不知道,之前这男人有多厌恶她。他厌恶她多次与男子私会,不守妇道。宝 分卷阅读46 仪倒是想解释,可解释也没用!之前她多次避着沈渊庭,就是不想与他见面火上浇油。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和沈渊庭以这样的方式捆在了一起。 傅夫人这几天顶着哭红肿的桃子眼在府里晃荡。看在宝仪的面子上,府里的丫鬟婆子唤她一声老夫人。没几天,傅夫人就有点飘飘然了,她心里想,或许女儿嫁到府里当个妾,也不是坏事。 摄政王府的老夫人,有几个能当的起? 傅宝仪知道傅夫人的心思,催她从摄政王府离开,早日回乡下老家。毕竟乡下比这里清净太多。 傅夫人临走前上马车,还叮嘱宝仪:“你一定要抓住摄政王的心!这样,想要什么有什么,你父亲自然而然便会出来!” 傅宝仪沉默以对。 想抓住摄政王的心,也太难了。尤其是对于她来说。 傅宝仪开始悄悄攒每月的俸银。她必须要给自己一条退路。 玉珠怕宝仪在府里呆的烦闷,每日与她说话。傅宝仪捧着本书坐在桌前,问:“这上京城,什么地方消息最灵便,人最多?” 玉珠一五一十答:“若非酒馆旅店,便是药房私塾。酒馆旅店里来往的官兵居多,药房日日配药,哪家有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傅宝仪想了想:“府上在外面,可有药房医馆?” “有。有好几十处呢。咱们侯爷家业大,有好几处药房都是圣上亲赐的,每天都来往那么些人。” 傅宝仪沉思。 窗台摆着的紫兰石斛,已经生出来一株小小的嫩叶,蕴发无限生机。 她决定,要得到沈渊庭的允许,多去药房里走动。打探消息也方便。 至少傅宝仪要知道,父亲经常和什么人来往,去哪个酒馆喝酒。若是找到证人,便再好不过。 眼前的问题,是要争得沈渊庭的允许。 好歹宝仪也替他包扎了两次,念在当日情分,他应该会允许的吧? 傅宝仪心事沉沉,坐于桌前。她取下头上复杂的簪子,长发披肩,换上干净衣服,点了几盏灯。 侧殿窗户开了半扇,风吹起来,床榻上悬挂着穗子漂浮。 女子薄背纤细,颈子修长。她手里握书,低头读着。暖融融的灯光勾勒层细细的光晕。 婆子敲了敲门:“夫人,侯爷今日军营有事,不回来了。让老奴来传个话。” 傅宝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回来了? 傅宝仪没想太多,自己到榻子上。 不回来也挺好。省得她就那么自己猜测他的心思,跟宫心计似的。 这一觉睡得极好,她几乎是没有做梦,一下到了天亮。天亮,傅宝仪觉得精神抖擞,疲惫感一扫而光。 丫鬟婆子替她更衣。 玉珠笑着说:“今儿个园子里有一场戏,是皇后娘娘办的。夫人要不要去听一听?” “听戏?” 宝仪原本没什么兴趣。玉珠就劝她:“皇后娘娘虽没特意到府里下请帖,但邀的,是全京城的王宫贵族。既然上京城的贵人都去,自然也少不了侯爷。但侯爷军营有事,这事只能由夫人出面了。” 傅宝仪取下翠石耳铛,换上小巧的珍珠。她觉得玉珠的话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皇后让她来摄政王府,并不是当什么多余摆设,她得替沈渊庭看着朝里的事。 玉珠取了三件衣服来,让傅宝仪挑选。她高兴道:“听戏的贵夫人可多了,显国府夫人,尚书家的女儿,还有林将军家的女儿。夫人生的这样美,应该穿艳丽的,把他们都通通压下去!” 傅宝仪想笑。她只挑选了淡青色的衣袍。穿在身上,内里是青色是光滑绸缎,外边是山水远雾一般朦胧薄纱。 她不想惹人视线。 皇后在上京有处戏院,就在不远郊外。面积大,里面亭台楼阁,假山翠石一应俱全。往日闲暇的时候,皇后便指戏班子来唱戏。没事的世家夫人,便来听戏。 女眷们穿的一个比一个靓丽,朱钗翠面,环肥燕瘦。和皇后请了安,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说话去了。 戏台子上,青衣唱着戏,戏词的大概意思是,女子家里生事被卖到风月之地,为了赎身委身与高官大户,从此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想着逃走。 傅宝仪坐在椅子上听着,她抿了口茶。 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戏?这些夫人的品味可真有趣。 没人和傅宝仪说话,她也没有找人去说话。 茶喝了半杯,忽的来了两个女眷。一个穿蓝衫黛朱帽侍郎家的儿媳,一个穿紫衫点胭脂,好像是个武官的女儿。 那蓝衣服先开了口:“这年头,娘娘真是慈悲心肠,什么人都能邀请来看戏。这反贼的女儿,一晚上摇身麻雀变成凤凰,也配来看戏了?” 紫衫笑得装模作样,帕子捂着唇,呲呲道:“姐姐,您是正经人家的妻室,何必和个妾过不去呢。妾生的再漂亮再娇艳,那不过也是妾而已。” 傅宝仪 分卷阅读47 皱眉,原本想起身离开。 后来她想了想,她嫁的人,好像是摄政王。 宝仪慢慢整理了衣袖,笑了笑:“这位大娘子的话说的可真对,皇后娘娘慈悲心肠,什么林子里的鸟儿都能飞进来。不知道的啊,还以为哪里来的蓝毛鹦鹉吱吱叫唤呢。” 蓝衣的娘子:“你!……” “哎呀,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前些日子,夫君还问我,说在朝里看不上一个什么侍郎已经很久了,正琢磨着要免官还是下大狱。您说说,我这妇道人家也不懂,夫君问我做什么?要不就随便免了官?” 傅宝仪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道:“女人嫁了什么人,就是投了什么胎。娘子说话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说这话,你也配?” 蓝衣娘子没想到宝仪这么能言善辩。她原本以为摄政王府的新妾只是个小小反贼的女儿,空有一副娇娥皮。她一下子被噎住了,嘴半张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傅宝仪施然站起身,没有再理她们,“玉珠,我有些倦了,去房里歇一歇。” 玉珠福身:“是。” 傅宝仪目不斜视,脚若生莲,走远了。 她在王府里受沈渊庭的气还不够,还得来戏院里挨一个六品武官的女儿的骂。那人也不想想她配么? 傅宝仪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快感,怼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又有点狐假虎威的心虚感,毕竟她的身份低,可摄政王的身份高啊。她这只虚弱的狐狸,只能挡在摄政王身后张牙舞爪。 人善被人欺。这种人,就应该被当成杀鸡给猴看的鸡崽子。要不然,不论走到哪个地方都有人欺负你。傅宝仪到了厢房,捏了捏肩膀,眼看已经近黄昏。 不知道沈渊庭今夜回不回来。 回来的话,宝仪就和他说药房的事儿。 不回来,也蛮好。毕竟她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自在。 傅宝仪回府,先看了两个小孩子,照顾他们用膳洗浴,又看了看最近的课业书帖。 天黑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傅宝仪不想在侧殿里呆着,就去了药园。 她有一段时间没来药园了,平时没有打理,荒草丛生,把草药的地方都给挤没了。 傅宝仪放下篮子与锄头,拿着小镰刀,俯身割草,再把根给扒出来。 紫兰石斛已经过了花期,一片衰落,颓然之感。再过几日,便能长出果实来。 虽说紫兰石斛的叶子,根茎都可以入药,但其药用价值最高的,便是果实。 傅宝仪很期待果实什么时候长出来。 她看了一眼天色,快黑了。忙加快速度,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回了侧殿。 傅宝仪前脚回侧殿,沈渊庭后脚就到了。 其实沈渊庭并不想那么早回来。可军营里无事,朝里也无事。他本想骑马去郊外驰骋,银蛟竟然闹了脾气,动作也病怏怏的。 马窖里的仆人说,这是春天,银蛟马发.qing了,需要牵一头小母马来配种。 沈渊庭看了眼天色,天黑透了。上京城里,万家灯火。 他作夜没回去。他并不想日日去那女子殿里,好像是他太过重视她,离不开她一样。这容易让那人恃宠而骄。 但沈渊庭又觉得,缺了些什么东西。 郑伯问他,晚上是歇在主殿还是侧殿。沈渊庭毫不犹豫的答主殿。过了长廊,他的脚不由自主的朝东边走。 朱门紧闭。 插着门做什么?又没有别人。这是在防他? 沈渊庭十分不悦。他让婆子噤声,把门打开。 他一进门,就看见衣架后,有纤细人影,衣衫半褪,细腰雪白一片,在暗处十分晃眼。 第26章 傅宝仪一身汗, 她只换了衣裙,还没来得及洗澡,就听有人进门来了。 她连忙穿好衫裙, 回头一看,竟然是沈渊庭。 摄政王今日一身玄衣,面色含几分不悦。傅宝仪心想, 他不会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带到家里了吧? 她道:“侯爷今日回来真早。腹中可饥饿?可要饮茶?” 沈渊庭把外披一脱, 扔到榻上:“饿了!” 傅宝仪叫玉珠来, 送上膳食与茶水。 用膳时,先送上来的是沈渊庭一向喜爱的虾子。傅宝仪很有眼力见儿的把虾剥开,再递到沈渊庭的盘中。 摄政王一点都不客气, 享受着宝仪的免费劳动。傅宝仪也很配合,一只只小虾剥好。 她的手指细,无论在习字时, 还是在剥虾时,几根纤细的手指上下飞舞,指尖点了朱红色的豆蔻。很快, 一颗虾子就完全被剥了皮。 后来见女子吃饭,那半张小嘴一抿,嫣红的唇瓣就沾上了汤汁, 在灯下光泽水润。 沈渊庭收回视线。他觉得已经吃饱,起身道:“今夜你便自己歇下。” 傅宝仪起身 分卷阅读48 问:“侯爷宿在何处?” 她也不是真的关心他睡在哪里, 而是今夜有事有求于他。一是她想去家里的药房, 二是日子久了,该去牢里看看父亲。这两件事都需要沈渊庭点头。可沈渊庭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 沈渊庭想,她不会是舍不得他吧?竟想日日缠着他在房里快活。他挥了下袖子:“主殿!” 傅宝仪默了默,失落的看着沈渊庭出去:“侯爷慢行。” 沈渊庭出去了。 郑伯点着灯,跟在他身后。 “离儿近些日子怎么样了?” “甚好,有夫子教授,听话又聪明。” “嗯。”沈渊庭到了主殿,换了中衣,坐于桌前。他墨发玉冠,眼里深邃,手捧书卷。 书里的内容不怎么能读下去。 他的脑子里总浮现着,一双带着些失望的漂亮眼睛。 沈渊庭凝神静气,把这些乱七八糟抛于脑后。 傅宝仪是有些失望。这些话总要说的越早越好,可她实在是琢磨不透那个男人。说他喜欢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除了做那事。说他不喜欢她,倒是真的。哪里有人会来的那么随意,走的那么无情。 她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妾。有求于摄政王,才会嫁到府上。沈渊庭没让她天天像个弃妇一般独守空房无人问津,也算是够仁慈了。 傅宝仪不会自己轻贱自己。她设身处地的想,她其实对沈渊庭也没那个意思,只是央求着他多帮帮她而已。伤心谈不上,救父亲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玉珠,进来研墨。我要写字。” “是。夫人。” 侧殿里的红木金丝楠桌价值不菲,总是闲置着可惜了。这么寂静的夜里,是习字的好时候。傅宝仪挽起袖子,净手,打开一卷《宝华经》,垂笔写在干净白纸上:“般若包罗万象,自始至终……色即是空……” 她写的入神,想到小时候,父亲教她习字。说笔要直,弯折有力,背也要直。写字的人,字与主人相同,有傲骨。若是软着背,写出来的字一定是软趴趴的。 傅宝仪写字时,从来都挺直着背。 月光从窗口漏进来,洒落在那张白纸上。傅宝仪的眼睛微微发热。有滴温热湿咸的水珠划过脸颊,她抬手很快擦了。 玉珠诧异:“夫人,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无碍。”傅宝仪翻了页书,眉眼低垂,手里的笔却没停。 等到梆子敲了三声,已经夜深。傅宝仪才沐浴入睡。 她睡得香甜,忽听外面有人说:“侯爷万安。” 沈渊庭来了? 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傅宝仪懒着不想动弹。但她又必须起。她从柔软的被褥中爬起,穿上鞋袜,手里拿着一盏灯:“侯爷怎么来了?” 沈渊庭却没答她的话,径直绕过她走到床上:“主殿太冷了!不如你这里暖和!” 冷?可这已经到了夏天,人们都穿上了薄纱呢,怎得会冷? 傅宝仪慢慢的走到床边,看着男人。 他一躺下,就裹着被子,好像是很冷的样子。 她吹了灯,小心爬到里头。 沈渊庭睁开眼,眼珠黑亮极了。他看着她的脸:“你脸上什么东西?” 傅宝仪不知道脸上有什么。她迷茫反问:“脸上有什么?” 白皙如嫩玉的脸,有几道可疑黑痕。 沈渊庭皱眉,翻身过去,手捏住她的脸,用力擦了擦。竟然擦不下来。他语气里带着嫌弃:“脏不脏?” 傅宝仪想起来了,好像是墨。或许她习字时,不小心把墨水蹭到了脸上。 沈渊庭力气本来就大,他的手指又常年握刀,茧子那么厚,捏的脸生疼。 傅宝仪往后躲了躲:“不扰侯爷休息,奴婢去洗洗。” 沈渊庭眉头皱的和山一样。他像上了隐,一手困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一手在脸上蹭个不停:“你不嫌麻烦?别动。” 傅宝仪忍不住了,脸肯定都被搓红了!火辣辣的疼。要是照这么弄下去,明天她怎么见人!傅宝仪有些着急,打开他的手揉了揉脸:“侯爷您轻些!别那么用力。奴婢有些疼。” “疼?” 沈渊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连给别人挠痒痒的力气都没用出来,她竟然觉得疼?真是个怕冷怕热又怕疼脆弱无比的瓷娃娃。 他更嫌弃,逐渐反应过来她的自称,语气不悦起来:“你叫自己什么?” “奴婢……” 傅宝仪的话被咽下去了。 嫁给高门大户做妾,是要自称臣妾的。可她这个妾来的不怎么光彩,臣妾这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索性她就自称奴婢。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 沈渊庭怎么还不开心了… 这位爷可不能不开心。傅宝仪马上改口:“是臣妾忘记了,劳烦侯爷叮嘱。” 分卷阅读49 这时候,月光笼罩,宝仪的脸果然被搓红了一片。难不成真的是他用的力气太大了? 沈渊庭咳嗽一声,并没有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成了,睡吧!” 傅宝仪打量他的神色。她小声道:“臣妾有事求侯爷,望侯爷准许。” 他闭着眼:“何事?” “臣妾在府里呆着,有些无趣,就想着去府上经营的产业转转。侯爷能允么?” “就这事儿?还有吗?” “还有就是……臣妾想去牢里看看父亲。他腿脚不好,牢里潮湿阴冷…” 沈渊庭睁开眼。他本想回绝。 但女子就那么侧身,脸朝向他,眼里亮晶晶的,很像想只要得到主人应允的小兽。 他点了头:“可以。明日叫丫鬟陪你去。” 傅宝仪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回绝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的同意了。 她挺高兴,俯下身,飞快在沈渊庭唇上啄了下,“啵”的一声,很响。“多谢侯爷。” 然后就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沈渊庭摸了摸嘴,若有所思。最后,他还是说冷,把傅宝仪从被子里捉出来,做一些无法在白日里说的勾当。 但是做完了这事儿,他就会一点不留余地的把宝仪推开。 是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她困极了,也没多想,打着哈欠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傅宝仪领着玉珠,先探望了父亲。 托沈渊庭的福,父亲被从牢里条件最不好的死刑徒牢接出来,进了条件尚可,没那么冷的监室。 傅宝仪给父亲带了药材,吃食,糕点,和几本书。 傅老爷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心态也好些了。 父女两个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父亲,我给您带着的东西,您记得用。” “还有,您必须好好想想,您被捉进牢里之前,和哪个人喝过酒?您把他们的名字都想出来,写在纸上。” 傅老爷道:“人太多了……我想不出来…” “没关系。”傅宝仪笑了笑,“那就写时间最近的一次。您慢慢想,我们不着急。” 傅老爷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右尹史崔和,与文官马知徐。 “我有印象的,就这么几个人。可他们的的确确和袁府没有关系,又怎么会送信害我?” 傅宝仪收了纸条,戴上兜帽。她整理衣裙:“父亲,您不必管这些事,就努力想一想,最好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写在纸上。等下个月我再来看您。到时候您再把名单递给我。” 她眼底坦诚,声音坚定:“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傅老爷目送着女儿走出长廊。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若是能出狱,他再也不去胡乱喝酒了! 玉珠为宝仪撑着伞,主仆二人到了摄政王府名下的药房中。药房就在中心位置,人来人往,能得到的消息很多。 药房掌事早就得到了消息,摄政王府美妾要来这里当个面诊医士!掌柜心里是不大乐意的。因为他觉得,美妾肯定是美,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是什么样子也说不清楚。万一是一时兴起来这里玩一玩,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这些下边的人也不敢反驳。 掌柜的远远见到美妾从车上下来马儿,眼睛都看直了。不愧是摄政王府里的女人,真是纤细匀称的身段!透过隐隐的浅色兜帽,能瞧见女子光洁细腻的脖颈。怪不得人家能嫁到摄政王府中。 只见美妾身姿窈窕,说话声音柔和悦耳,隔着层兜帽向掌柜询问医馆中的情况。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憨厚男子,第一次见这样的妙人儿,说话声音也莫名其妙结巴了起来:“回,回夫人…我们药房每日流水颇多,来送药,买药,卖药的都有。因为在上京城中央位置,所以干什么来的都有。人多,消息也多。” 傅宝仪微点头,嘱托掌柜带着她去医馆里转一转。 医馆分了三个院子。有面诊区,处方区,储药区。看病的人来了,先由医士面诊。再开处方,由药房的伙计抓药。 面诊区已经排了很长的队。看病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么多人,她打听事情也很容易。人越多,消息便越多。 傅宝仪心里大概有了底。她朝掌柜道谢:“劳烦您了。我在府里烦闷,又懂点医术,便想来此处做个面诊医士。掌柜您看,坐哪个位置合适?” 掌柜动作顿了顿,犹豫不决的看着傅宝仪。说的话倒是简单,懂点医术,可万一把来这里的客人给看坏了怎么办?他身份低微,承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 宝仪看出来掌柜在犹豫不决些什么。她微笑:“掌柜若是担心,可在我看诊时在旁边盯着。我做的有什么不对,掌柜只管说便是。” 掌柜见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切姿态谦卑,有理有据,并非嚣张跋扈之人。他点 分卷阅读50 了点头,引着宝仪去了面诊的院子。 院子房里朝着街面开了一扇大窗户。三个医官隔着一道屏风坐在里头,分别由纱布隔开,各自都看不见。 忽听一阵喧哗,妇女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这人到底会不会看?我儿子从昨天晚上吐到了现在去,你竟然说只是着凉了?!把你家管事的叫来。” 原来是今日其中一位年老的医馆家里有事,就派了个学了几年的徒弟来顶替。徒弟慌,没见过什么世面,连脉都把不出来,脸红脖子粗的都快急哭了。 掌柜刚想上去赔礼道歉,宝仪拦住他:“可以让我试试。” 小徒弟是个唇红齿白的后生,年纪不大,正着急,忽的瞥见一穿华贵纱衣的女子坐在旁边。她兜帽下伸出一双玉手,搭在小孩的手腕上。 妇人也是着急,骂着:“你们以前那个老先生怎么不在!我的儿子要找那老先生看病!” 傅宝仪静心探了片刻。她问:“除了呕吐,可还有别的症状?” 妇人也没办法了,一一说出来:“还有发热,冷颤不止。” 傅宝仪问:“昨天可曾吃了蘑菇?” 妇人一愣:“是。可我们全家都吃了,怎的大人无碍,孩子却有事?” 傅宝仪微笑:“娘子家里可有青杏树?如今正是杏子酸甜的时节。许是孩子嘴馋,自己摘了些杏子吃。蘑菇与青杏都属寒凉,一起吃是要坏事的。” 妇人点头不已:“是!这孩子贪嘴,平时七上八下像个皮猴子。我和他爹又忙,也管不了他,这娃就喜欢吃那些酸溜溜的东西。那姑娘说,这该怎么办?” 傅宝仪收回手,写了个方子,姿态柔和。她缓缓道:“只要按着这方子服几顿就好了。切忌再让孩子贪嘴。” 妇人面上一喜,忙抱起孩子来,鞠了几躬,起身去别的院子里抓药去了。 小徒弟诧异的看着这位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菩萨一样的仙子。 掌柜对宝仪有了改观。 他乐呵呵的:“小的原不知夫人竟然如此厉害。夫人就请在此处面诊罢。” 掌柜给了小徒弟脑袋一巴掌:“瞧见没?这是咱们摄政王的夫人。你这竖子长点眼力见儿,知道么?有事帮着夫人点儿。” 小徒弟揉着脑袋:“是,师父,我记住了。” 就这样,傅宝仪白天,没事的时候就来药房里看诊。 上京里的人都听说啦,南街的药房里来了个医术高超的女医士。传说她可医百病,没什么难得到她的疑难杂症。而且,那位女医士生的貌美,又不自恃清高,亲切温柔,人们都喜欢在那里排队。 等到黄昏,傅宝仪向掌柜的交代了事情,便回王府。 晚风一吹,人都清醒了。 慢慢来。傅宝仪想。 她要回府,在药园里摘些药材,明日带到药馆中去。 宝仪现在很感激云游四方的舅父在她小时候教导过她医术,解决了当前燃眉之急。至少现在,她能用自己医术尚好的本事,来多找些线索。 她能找出线索,就离父亲沉冤昭雪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她才不要拘束在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宅里。她要出去,离这种地方越远越好。 宝柒已经有些日子不见傅老爷了。虽然她年纪小,但她隐隐约约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哭着半夜去找宝仪,跳到她的床榻上喊她长姐。 傅宝仪点了灯。还好她今天一个人睡。她问妹妹:“怎么了?做噩梦了?” 傅宝柒的泪珠子像珍珠一样簌簌往下掉。 她哇哇大哭:“我要找爹爹!爹爹好久都没有给我讲故事了!” 傅宝仪心里酸涩。但她要有长姐的样子。她安慰妹妹:“阿姐也可以给你讲。阿姐讲的,比爹爹的故事还好听。等过几个月,爹爹就回来了,就又能给柒姐儿讲。柒姐儿要听话,知道么?” 傅宝柒点了点头,抽抽搭搭,扑在宝仪怀里。 傅宝仪声音缓缓:“以前,在山上,住着三个老和尚。大和尚呢,又高又瘦,二和尚呢,又矮又胖。三和尚啊……” 傅宝柒毕竟年纪小心思单纯,很快就被哄睡过去了。 傅宝仪替妹妹掖了背被角,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妹妹的脊背。 夏秋之交,天气已经渐渐凉快。傅宝仪与沈渊庭的关系不冷不热。 郑伯看在眼里,说后山郊野的绒花都开了,满山坡都是,不少世家大族都去游玩。他躬身道:“侯爷在军营里忙碌如此辛苦,应该找个机会出去走走。也好解一解身上的乏闷。” 沈渊庭没那个闲心思。只是沈离说想去。他这个做表叔的爽利同意,找了个良好舒适的天气,一行人坐着马车去了。 傅宝仪着春装,没有怎么隆重的打扮,却也是轻尘绝丽的。她牵着宝柒的手,坐在沈渊庭对面。 一路上,宝仪一直在想事情。 她昨日面诊,接到了个老夫人。妇人说她是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家的老奴,那家主 分卷阅读51 妇一直对她不错,有个身子不痛快的就允许她出来医治。 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傅宝仪不动声色的察觉到这个名字。她若无其事接话:“那府上的主妇可甚好。” 老妇人许是话多,说起来没完没了:“好是好,可我家夫人最近也有件发愁事。咱们老爷一向老实,有天忽然来了个女子,二话不说便来府上闹。实在是个狐媚子啊,竟然是从风月楼里出来的人,还被当做外室养!肚子都那么大了,可怜我家夫人,纵然生气,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等那大肚婆把孩子生下来。” “对了,听说那女子从风月楼里出来,是一个姓袁的人赎出来的。” 傅宝仪脑子飞速转动。姓袁的人。她并没有多问,语气惺忪平常:“那可奇怪。本来不是你们老爷赎出来的,为什么就被塞给了你们老爷呢?那个姓袁的人去哪里了?” 妇人没有再说,只是摇了摇脑袋,说她也不知道。 但是,这无异于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把监察部左尹使梁正与袁府联系了起来。 傅宝仪默默记在心里。 她盯着窗外,为什么与父亲私交的那些人都没事,却只有一向忠诚老实的父亲被以反贼的名义被抓到了牢里? 傅宝仪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正走神,忽然听见沈渊庭说,把两个孩子领到后面的马车上。 说实话,宝仪与他单独相处,就有心理阴影。因为他实在是太令人捉摸不透。像这时候,就是个翩然有礼的正直君子,谁能想到他晚上在床上是什么样子? 傅宝仪一想,腰和腿就都软了。 她强打起精神,放下帘子,又盯着脚面发起呆。 沈渊庭不悦。他声音低沉:“这些天你都乱跑些什么?看你每天无精打采,像什么样子。” 傅宝仪抬起眼,看他一眼,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发个呆还被嫌弃了。 傅宝仪笑着回他:“没什么。谢侯爷挂怀。” 沈渊庭姿态倨傲。她明明脸上是笑着的,可眼里几乎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他不高兴起来,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眼神无声命令她:“坐过来。” 傅宝仪不能不听他的话。她像个鸵鸟一样,慢吞吞的,坐到沈渊庭身边,努力收拢双腿,不与他触碰。 可偏偏这时候马车停了下。她身子瘦弱,一个不稳,坐到了沈渊庭腿上。 那股幽幽的冷香,不知道从何而来,钻进了沈渊庭的鼻腔中。 他微微失神。 第27章 傅宝仪身子不稳, 搂住沈渊庭的脖子,惊慌失色,胸前.柔.软.贴在他身前。 然而, 摄政王并没有接纳她的投怀送抱,反而一把将她从身上推下去了,宽大手掌紧捏着她纤细胳膊。 挺疼的。 傅宝仪蹙眉想。沈渊庭是真不喜欢亲密的躯体接触。 摄政王。真是白日里的正直君子。 傅宝仪马上直起自己的身子, 坐的离沈渊庭远了些。她将裙摆的褶皱整理平整,抚平发尾。 他不喜欢身体接触, 宝仪自然要离他远一些。 下一次, 沈渊庭指名道姓叫她过来,她也不会再过来了。 沈渊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襟危坐。 大白天的, 此女竟行径放.荡.如厮。 可真当她贴紧他的身体时,沈渊庭竟然有所触动。 尤其是那股不可忽视的香味。 他皱眉,撩起帘子道:“还要多久?” 赶车的马夫恭敬道:“回侯爷, 过了前边的拐角,再过一道桥,便到了。” 终于,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路边。 这是山脚下一处湖泊的浅滩。山上树木青葱,绵延的翠绿折射在湖水里,风拂过一圈圈的波澜。 沈渊庭跃下车, 环视四周。 周围已经布上暗卫,不会有危险。 傅宝仪的裙摆繁琐复杂, 她低头整理裙子, 等着小厮把脚蹬摆上。 沈渊庭面色寡淡,朝车上的宝仪伸出手。虽然他在车外,她在车上, 可宝仪觉得,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就像前些天,在露台的那个夜晚。 当初,宝仪有拒绝沈渊庭的资格与理由。 而现在,沈渊庭朝她伸出手,她已经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傅宝仪觉得口干。她抿唇,将手搭在他的手掌心。 他的手掌大而宽厚,她的手小又白。两厢对比,很是扎眼。 傅宝仪下车后,沈渊庭很快放开了她。 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里跳下来两个小团子。是沈离与宝柒。 傅宝仪道:“小心些!别摔了。” 宝柒朝她挥挥胳膊:“知道了!长姐,我和阿离不会摔的。” 湖水犹如一块翡翠,倒映出天上的云。 这里一处人少。侍女们已经铺上撵布 分卷阅读52 ,摆出府里带来的吃食糕点。 四处不见沈渊庭的影子 反正这里也没傅宝仪的事。她就索性在湖边山下四处转转。 她以前不经常来这里。 这个地方依山傍水,风景好。早早被皇家征用,普通平民是没有资格在此游玩的。傅宝仪一个人,走到不远处,见到了一株高耸入云的杉木。 杉木脚下,一般会有青鳞,红域花等潮湿阴凉的药物。 傅宝仪蹲下身,用手把那些杂草拨开。果然发现了几多红域花。可惜她今天没带药篓,摘了草药也没办法带回去。 傅宝仪继续往里走。 里面是茂密的翠林。树荫如盖,遮天蔽日。 日头渐渐向上。两个孩子玩累了,就又侍女带着去吃东西。 玉珠四处张望,不见宝仪踪影。 她有些惊慌,忙去禀报侯爷:“爷,夫人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沈渊庭正在凉亭里,读他的书。银冠束发,玄服对蛟,姿态炯炯。 玉珠急道:“上午刚来的时候,夫人说要去山脚下走一走。奴婢想着离这里也不远,不会出事。可夫人已经去了很久。” 沈渊庭的眉毛,不可察觉的轻轻皱了下。 难不成她还能跑了? 她不可能跑。她父亲还在大狱里。 沈渊庭放下书:“腿长在她身上,她愿意去哪里去哪里。” 为什么侯爷看样子一点都不着急呢? 玉珠自己干着急也不管用。她偷偷的跑到林边,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傅宝仪看够了草药,就从山里出来,迎面和玉珠遇上。 玉珠都快急哭了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夫人!您怎么在山里呆了这么久?奴婢害怕您被什么猛兽给叼走了。” 傅宝仪拿出帕子来,给玉珠擦了擦脸上的汗。 真是个忠心的丫头,还知道关心她的安危。 她笑:“没事,我只是觉得烦闷,在山里转了转,这不就出来了?” 玉珠用力的点了点脑袋:“夫人没事就好!夫人饿了罢?来,吃些从府里带来的糕点。” 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湖边看不见沈渊庭的影子了。玉珠说侯爷嫌这里热,去了凉亭读书。 傅宝仪点头,牵着沈离和宝柒的手,找了个阴凉树荫处坐下。 两个孩子难得出来玩耍,跑的一身汗。宝仪用手绢一一给他们擦脸。 傅宝柒嘴里嚼着糖糕,手里还拿着个蜂蜜糕,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个小蜜蜂。她口齿不清:“阿姐,我看湖水里有好多小鱼。我和阿离能下去捉鱼么?” “不行。”傅宝仪拒绝了她,“你们还小,只能在岸边跑跑,不能在水里。” 傅宝柒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湖水多清澈,她真想下去游一游! “那在岸边水里站着,行不行?” “阿姐!这里有玉珠姐姐跟着,没事的!” 岸边的湖水很浅,清澈见底。 傅宝仪央不住妹妹撒娇,只好允了她:“只能在湖边,不能再深。” 宝柒点头:“知道啦!” 两个孩子脱了鞋袜,即使在浅水处淌水,也很高兴。 傅宝仪也觉得热。她见四下无人,就脱了鞋袜,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双玉足在水里轻荡。 大烨王朝,女子重脸。平常上街时脸不能外露,脚却可以。此处又无人,多的些王公贵妾,没人会注意她。 水波划过脚心,有点痒,很舒服。傅宝仪放松身体,也不觉得累了。她的帽子撩起来一个角,露出脸来,如同一朵娇嫩花蕊。风一吹,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忽然又一阵风,把傅宝仪的兜帽硬生生吹走,帽子飘到了水里。薄纱沾了水,晃晃悠悠飘远。宝仪本想叫玉珠替她拿,可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先有个人跳进了水中。 是个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看向宝仪的目光,与往常宝仪经常收到的目光相同。傅宝仪拉下脸来,礼貌道:“多谢公子。” 那男子眼都直了,拿着兜帽,干巴巴的不知道递给她。他盯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饶有信心的对这位佳人自我介绍:“在下右尹史崔和之子,崔胜。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竟独自在此。” 傅宝仪听见这名字,想了想。 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她昨天和今天,一连两天都遇见了与父亲有关的人。傅宝仪微张着唇,状做迷茫的问他:“右尹史崔和?令尊在朝里很有一番威名呢。” 崔胜此人好色,见佳人独自坐在此处,一双玉足白嫩,在水波里,看的他心里痒痒。不禁肖想这白嫩玉足,搂在怀里是什么神仙滋味。又见佳人对自己父亲的官职感兴趣,便自信满满,以为傅宝仪与他平常见过的势利女子相同。他傲然道:“自然如此。父亲前些日子立了功,又官升三品。” 傅宝仪朝他一笑,拿过兜帽,不再接话。 分卷阅读53 崔胜急忙道:“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小生自觉与姑娘有缘,等哪日有了空子,请姑娘一同泛舟饮酒。” 傅宝仪低头。她很想编个身份,再听这个崔胜多说些他父亲的事儿,或许会有新进展。但她也不知道编什么身份合适,正想着,忽听身后一道冰凉声音响起来:“什么人?” 崔胜看向来人,大惊失色,竟然是摄政王。他的目光在宝仪脸上与摄政王身上来回打量。这女子难不成是摄政王府新妾?亏得他还来这里说话,简直是不自量力。幸好他没有直接上手。 傅宝仪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沈渊庭。 他不是在读书么?这会儿来这里做什么? 没准他晚来一点,她就会又有有利的新消息。 崔胜连忙行了行礼,扭头就走。 如果他没看错,摄政王看他的眼神,简直像两个刀子一样,凉飕飕的,就差在他身上戳洞了。 他可没那个闲心往枪口上撞。 傅宝仪穿上了鞋,作势要起身。 沈渊庭盯着她的脚。 她刚刚竟然赤足,就与陌生男子攀谈。刚刚竟然还摘下来了兜帽。是想告诉全天下她的脸有多美么? 沈渊庭不动声色,居高临下挡住她的路。 傅宝仪满脑子都是她父亲的事情。她在想,怎么才能把这几个人连起来?若是这几个人身上都有能与袁府扯上关系的线索,她便可以认为,父亲是被陷害的。 她心事重重,就那么绕过了沈渊庭,没看他一眼。然后走到马车前,踏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没再下来。 沈渊庭笑了下。虽然是笑的,可脸色比隆冬天气还阴沉。 做出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给谁看呢? 一股气梗在心口,他很快去了马车中,追上她,捏住她的肩膀,警告道:“你认清你现在的身份,你以为你是什么高贵的小姐?” “你是有求于我,别在爷眼皮子底下,做那种勾三搭四的勾当!叫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第28章 傅宝仪双肩生疼。 她不过就是和别人说了几句话而已啊?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好像真的像是她给他戴上了顶绿帽子一样。 不对,重点不是在这。傅宝仪有个可怕的设想,难道因为她和别的男人说话, 他是吃醋了? 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她又不是什么沈渊庭心尖儿上的宝贝,就算和一百个男人说话,他也不会为此吃醋的。 或许他只是单纯觉得, 嫁给他做了妾,就要有做妾是样子, 才配得上他矜贵的身份。他自恃君子, 绝对不想因为她的行为而丢脸。 傅宝仪是做的不对。她想靠着她的容貌,多得到些消息。她便柔顺的看向沈渊庭,低声道:“是臣妾的过错, 侯爷也别太生气,怒火伤肝,别气坏了身子。” 沈渊庭所有的话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是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竟然如此失控。 沈渊庭放开她,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他失去了游玩的兴致, 叫郑伯召集下人,回府。 沈渊庭不想再看见她。他打马从府上离开,去了军营。 暮色四合, 军营森然,官兵的训练号子声音回响。林与正骑马, 见到沈渊庭, 讶然:“不是说今儿带着你那美娇娘出去玩一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渊庭阴沉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线。 林与翻身跃下马来, 牵着马鞍绳子与他并排走:“哟,看样子是生气了。谁把咱们高贵的摄政王给气到了?” 沈渊庭径直拎起长剑。剑光寒凛,折射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也是冷的。 “勿要多言,陪我好好练一剑!”说完,就用长剑向林与挥去。 要不是林与反应快,他现在项上人头不保。林与亦抽出佩剑,挡住沈渊庭的兵器。 这个活疯子! 刀剑碰撞发出的厉声,短促尖锐。 沈渊庭动作狠厉。他善于短兵相接,招招用力。好在林与与他水平不相上下,倒是也能接住几招。 沈渊庭一想到,那女子光着脚在水里晃荡的样子,腹腔便生出一股闷气。 他是对她容忍度太高了些,没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沈渊庭自顾自生气,一个走神,林与乘虚而入,利剑划过沈渊庭侧臂,划开他的衣袖,留下了道伤口。 这种小伤口是历练时常有的事。 但他从未受过伤。 今天被人钻了空子。 沈渊庭停了动作,墨发微乱,他额前渗出薄汗,将长剑扔给身旁随行,进军营里去了。 — 傅宝仪回府后,在寝殿换了舒适衣服。沈渊庭自从回来后就没理她,不一会出了王府,她也没那个心思去他眼前碍事。 眼看着时间 分卷阅读54 还早,傅宝仪带着玉珠,去了药房。 药房人来人往,有人和她打着招呼:“女医士来了?今天来的怎么这样晚?想排队找你瞧病都看不见人影。” 傅宝仪笑笑:“家中有事。就耽搁了,这位娘子有何事?” 说着,她坐到面诊的屏风里。隔着一道半透明纱布,外面的人只能伸过手来,不能看清楚里面的医士的样子。 那娘子叹气:“家里婆婆年老,这几天肚胀不已,滴水不入。她连动都难行动,也不愿意来这里看病。我不忍心,想问问,肚胀有没有什么法子缓解。” “肚胀?可咳嗽,发热过?” “未曾。只是肚胀,面色仓黄。” 傅宝仪写下方子。黄芪白岑磨成粉,就水服下,她把方子递出去:“先按着个方子吃。等排了气,再来瞧一回。” 妇人感激道:“多谢。” 小徒弟是药房里跑腿的。家里穷,没见过什么贵人。他有用一种近乎惊叹的崇拜目光看着宝仪:“夫人可真厉害。病人没到跟前来,也能开出方子来。” 傅宝仪道:“我医术不精,还差的远。那位婆婆面黄,体内有凝滞之症,只要用药疏解后便可以。等再过几天通了气,就能下床走动了。” 小徒弟有些不解,摸了摸脑袋:“我天资愚笨,这些都不懂…” 傅宝仪整理手里的笔和纸,眉眼柔和:“你多读几本医术,慢慢学,也就慢慢学会了。” 她把挂着的牌子翻了个面,将面诊的那一片朝上,接待下一个病人。 在人最多的地方当医师的好处就是消息也多。有多少张嘴,就有多少个消息。今天王家的媳妇和婆婆打架了,明天李家的女儿跟着情郎私奔了,闹了笑话。还有一些妇人,专门打听王宫贵族家里秘事。哪个大官的小妾生了孩子,哪个家里的官人升了职,这些妇人都有第一时间的消息,了如指掌似的。 傅宝仪需要这样的妇人。她挑了几个,营造出街上偶遇的假象,说和这些妇人是同乡,有缘请她们吃酒。哪个人会拒绝请酒的邀约?这些妇人乐意去,去了也能说道说道。 酒楼里,华灯初上。临街的大河泛起波澜。一楼戏声咿呀,二楼厢房里,傅宝仪戴着兜帽,为姓王的嫂子斟酒:“大姐,我从小就从临川到了上京。人生地不熟的,进了摄政王府。如今看见老家里的婶娘,很是亲切,这酒,你得看在我的面子上喝了。” 王嫂受宠若惊。这可是贵人的家室,贵人里的贵人!她倒的酒,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没有细想,忙把甜酒仰脖子一饮而尽,笑道:“怪不得我看见夫人,也觉得有缘!” 傅宝仪握住王嫂的手:“还有件事,王嫂您一定要帮我。我知道嫂嫂您家是住在监察部左尹使梁□□里同一条胡同罢?那家的主妇,是我曾经玩得好的远房表姐。她家里进了个厉害的妾室,这你可知道?” 姓王的妇人点头如捣蒜:“是!我家是住在那条巷子里。” 傅宝仪轻叹一声:“我心疼表姐被妾室排挤,想偷偷找个人,盯着那妾室的动向。听说那妾室身上狐媚,一定不会老实。若是嫂嫂帮我找到了那妾室在外私会的狂徒,我一定给嫂嫂一笔好处。” 说完,把足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王嫂眼睛看直了。不就是跟个人!她自然不在话下。她忙点头:“好。就看在同乡份上,这忙,我一定帮夫人的。” “还有,这件事请嫂嫂保密,谁也不要告诉。我怕表姐知道了,心里难受。” 王嫂一并答应下来:“夫人放心!不就是跟着个妾?肯定没问题。” 傅宝仪放下心来。她身体端正,微微笑着:“事成之后,还有两倍的赏等着嫂嫂。以后再找我,便写个纸条,递到药房小徒弟那里,说是给我的。把那妾室的行踪都记下来。” 王嫂心里高兴。这么芝麻大的事儿,竟然足足让她捡了三锭金子! 夜已深,时间不早了,酒馆人声嘈杂。傅宝仪起身,在玉珠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玉珠奇怪夫人的举动,但她也没多问。回了侧殿,绿芝从乡下探亲回来,她算是傅宝仪的陪嫁丫头。很快,玉珠与绿芝就相互熟识了。 “侯爷可回来了?” “未曾。侯爷托人带话来,说是他今夜宿在军营。” 傅宝仪放心下来。她除去衣物,肩膀以下浸泡在浴桶中。雪肌酥腰,胸.前.雪.白。这些天,她好像胖了不少,尤其是这处。 玉珠进来,为宝仪擦干发尾的水珠。 “时候不早了。我再看一会儿书,你先去睡吧。”傅宝仪坐于桌前,道。 玉珠说是,收拾干净了东西,掩上门。 既然在药馆里做医士,她就得担当起这份职责。许久都未曾看过医书。傅宝仪手指纤细,打开书卷,潜心读起来。 她要抄几个方子。 昏暗灯光下,女子姿态端正,悬笔于干净纸上。 已经抄了十几个常见的药方子。傅 分卷阅读55 宝仪也渐渐困倦。她写完倒数第二个,心里想着,再写一个就去睡觉。 眼皮子正上下打架,傅宝仪竟然打起瞌睡来,而后慢慢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她身子懒惰,睡得沉,连沈渊庭推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夜深露重,沈渊庭回了侧殿,空空荡荡的,连一个来迎接的丫鬟婆子都没有。还有她,都是干什么吃的? 环视四周,沈渊庭看见,傅宝仪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姿势端正,下巴埋在胳膊里,衣衫发尾覆盖的地方沾湿了水珠。睫毛轻轻颤动着,很不安稳。而且,她皮肤白,这样看着,眼下竟然青了一片。 把自己弄这么疲惫做什么? 沈渊庭想推醒她,让她去床上睡,别在这里假用功。他的手刚要碰到她的肩膀,却又停了。 她对他来说,不算是多么重要的人,可有可无而已。 他只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兴趣,才同意皇姐的提议,让她到府上做妾。 可这女子似乎一点做妾的自觉性都没有。 做妾,不应该无时不刻都讨好自己的夫君,生怕自己失宠么? 她倒好,每日只顾自己,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渊庭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清冷自持的,一见到傅宝仪便心里厌恶的摄政王。如今,她的一举一动,都有足够的资本来牵动他的视线。但他尚未发觉。 想到这里,摄政王又生气了。 他大力推她的胳膊,傅宝仪睡眼惺忪,醒过来。 沈渊庭冷声道:“胳膊受伤了。你且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单更 明天会上夹子会更晚一点(十一点左右) 4号以后就双更~ 第29章 说实话, 宝仪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想,如果在梦里,她觉得会给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一个耳光。可傅宝仪发现, 这不是梦。 她还是矮他一截。 傅宝仪揉了揉眼睛,问:“侯爷说胳膊怎么了?” 她刚刚清醒,眼里还有睡意。沈渊庭忽然不怎么忍心吼她了, 依旧阴沉着脸:“胳膊上受伤了。你不是懂医术?” 上一次替沈渊庭包扎伤口,是因为那是在荒郊野外, 没有其余医馆。 可这次, 外面医馆那么多,再说他军营里也有军医,为什么不叫别人给他看了再回来?非得大半夜的回来折磨她。 她太困了, 不想折腾。 傅宝仪状似诚恳,柔声道:“咱们府里没有多余的药,侯爷还是等等, 明日再叫医婆子看一看罢。” 他皱眉:“难道连个看皮外伤的药也没有?” 皮外伤,肯定不怎么严重。今时今日,瞧见过这男人端正外表下到底披着层什么皮, 宝仪不再像当初在破庙里那么尊敬他了。她点头说是:“侯爷忍忍,请先去沐浴。” 沈渊庭皱着的眉头再没松下来。 明明在庙里,她知道他受伤了, 还嚷嚷着扑在他胳膊上喊着帮他包扎伤口。可现如今,她竟然如此冷淡! 沈渊庭觉得自己的闷气不会再消除下去。他一脚踹开浴房门, 整个晚上都阴着脸, 都没有再同宝仪说话。 说实话,傅宝仪觉得好笑。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未免也太过小肚鸡肠了些。连包扎这样的小事也要怪她么? 她已经很努力的, 让自己收敛锋芒,不招人嫌。 傅宝仪没心思想那些兜兜绕绕。她在心里把这些天的新发现过了一遍。宝仪现在已经能够掌握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家中大小事情,也遇见过右尹史崔和之子崔胜。这些都和父亲入狱之事有关。 现在,就差打听打听马知徐家里的事情,有无与袁府勾连之人。 傅宝仪迫不及待,她想为父亲找一个真相。 — 第二日,梅雨季节,上京城中阴雨连绵。细雨蒙蒙,远处山中寺庙隐在云雾之中。 又到了傅宝仪去狱里探望父亲的日子。 青石板潮湿,马蹄碰撞的声音回荡。傅宝仪已经对这条路很熟悉了。不用接引的婆子前来,她就能自己凭着记忆找到路。 可是今日,原来那间条件尚好的监牢里,不见父亲影子。 傅宝仪有些着急。她面带疲倦之色,问了身边一个侍卫父亲去哪里了。侍卫只说无可奉告。 接引婆子拿着湿漉漉的油纸伞跑进来。她道:“夫人来了,怎么不和老奴说?” 傅宝仪问:“嬷嬷,你可见原先在这儿的傅大人?” 婆子的脸上出现一种夸张的表情。心里嘀咕,什么傅大人,只不过是个死刑徒而已。她面上堆笑:“诶呦,夫人,恐怕您还不知道呢。傅大人到了另一间屋子。这我就带着您去瞧瞧。” 傅宝仪心里有些忐忑,紧紧抓着手里的包袱,紧紧跟在婆子身后 分卷阅读56 ,穿过潮湿阴暗的走廊。 父亲竟然又回到了最开始那间条件不好的屋子! 而且竟然还是几个人挤在一起,一个人的动作根本施展不开。 傅宝仪着急,问那嬷嬷:“是谁管这个牢房分布的?嬷嬷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我父亲有风湿病,一到阴冷天气就脚疼。嬷嬷能不能行个方便?” 说完,往婆子手里塞了钱。 婆子笑着摇头:“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还有,犯人住哪间牢房,是上边的意思。” 上边?哪个上边?是皇后的意思么? 可又不像。 难道是沈渊庭? 可他有什么理由把父亲弄到这里? 傅宝仪咬唇。 傅大人透过窗户看见了女儿,高兴道:“仪姐儿来了?上一次你带给我的东西我还没用完呢。这次又带了什么新书?” 父亲的鬓角边生了白发。他脸上越有笑,宝仪就越难受。她不想让高大的父亲,缩在这么一个潮湿阴冷的监牢里。 傅宝仪也笑:“带了书。是您最喜欢读的老庄。还有母亲从乡下托人带过来的糕点,她亲手为您做的衣服。” “你母亲回乡下了?” “是。” “也好。这里人多眼杂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回乡下也好。” 傅宝仪怕再和父亲说下去,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说:“爹,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了。等我下个月再来看您。” 傅老爷笑眯眯:“好,好。不着急。你能来,爹已经很高兴了。” 傅宝仪重新戴上兜帽,疾步走出去。 监牢的墙壁高深,不见天日,烛火幽幽。 傅宝仪想不明白。 她仔细想想,她并没有不妥之处。 难道是上一次,她拒绝为沈渊庭包扎,所以他生气了? 可这根本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要不就是在湖边时,她与其余男子攀谈触怒了他。 傅宝仪撩开帘子,上了马车。 她该怎么开口问? 傅宝仪心事重重。雨越下越大,到了候门,马车停下,玉珠打着伞前来接她。 “夫人,夜深露重,还是快回厢房罢!” 雨滴洒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傅宝仪的鞋面和裙角被打湿了。她踩着青石板,走的很快。 进了侧殿,玉珠收伞退下。 侧殿里寂静无声,八角檀香小炉缓缓生出盘旋而上的青烟。摄政王一身月白衣袍,腰间玉代,收的紧实。他眉眼安静,手握书卷。往日盘着的发散下来,皮相俊美,像只暗夜里的鬼魅。 傅宝仪看向他。她问道:“侯爷胳膊可还疼?” 男子似乎看书深沉,一言不发。 但父亲还在大狱最潮湿,最阴冷的那一间。傅宝仪只能求他。她脱了外衫,走到沈渊庭身旁:“侯爷是要写字么?臣妾来帮您磨墨吧。” “不必。”男子道。 傅宝仪磕到了钉子,慢吞吞的收回手。她问:“侯爷可还有什么事让臣妾做?” 沈渊庭没有再说话。 这一刻,傅宝仪的脑袋疼的很。她甚至幻想,若是沈渊庭只是单纯迷恋她的身子也好。她可以坐在他腿上撒撒娇,亲亲抱抱的让他高兴,也不是那么困难。可沈渊庭实在是琢磨不透,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取悦摄政王。 她沮丧的低头,只是倒了杯茶水,放在沈渊庭手边。 沈渊庭唇角紧抿,看起来不高兴。傅宝仪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在他身边晃荡还是什么,就自己去了浴房。 玉珠进来照顾。 玉珠心思单纯,觉得侯爷与夫人之间的氛围好像不太一样。见傅宝仪面色疲惫,玉珠心疼的很:“夫人可是与侯爷有什么事?” “无事。” 傅宝仪泡在热水里,脑袋昏昏沉沉,闭着眼睛。 后来,傅宝仪小声问:“玉珠,你可知男子喜欢何物?男子希望女子怎样待他?” 玉珠也一知半解。但她看过话本子。“话本子里说,女子可自己亲手送男子自己所织衣物,以示欢愉,男子意会为讨好。” “自己织的衣物?” “正是。像咱们侯爷多年征战在外,偶尔睡不安稳。奴婢想着,若是夫人送侯爷一香囊,里面放着安神补脑的香料,侯爷一定会喜欢的。” 这对宝仪来说倒是不难。 但是能管用么? 管不管用,反正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先试试再说。 泡了澡,傅宝仪从水里起身,用毛巾擦干净身体,换上寝衣。她出浴房,沈渊庭竟还在读书,看样子是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他不理她,宝仪就没办法向沈渊庭打听父亲的事。 傅宝仪觉得要胆子大一些。她身上香,穿的轻薄,晃晃悠悠到了沈渊庭身边,用自 分卷阅读57 己能发出的最娇弱的声音问:“侯爷还看书么?可要臣妾替侯爷捏捏肩膀?” 说着,双手搭在沈渊庭身上,用力揉捏。 沈渊庭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专心致志的读他的圣贤书。 傅宝仪揉了一会儿,揉的满头薄汗,气喘吁吁。 见沈渊庭真的没有搭理她的心思,傅宝仪慢慢放弃了。她点了盏灯,福身:“那侯爷先看着,臣妾就不打扰侯爷读书了。” 沈渊庭眼眸深沉,暗潮涌动。 傅宝仪脱了鞋,坐在床上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她放下红绸帘子,甚至有些自嘲的想,这副身子难不成这样没有吸引力么? 那她如何勾引他,如何讨好他? 或许,她真的不应该任性,惹他生了气。 傅宝仪叹气,手里搂着玉枕,埋头躺在被褥里。 眼看着厢房里暗了灯。沈渊庭眸色一深。这女子竟然如此蠢笨,连多哄他一会儿都舍不得么? 其实她走到他身边时,他的目光不可察觉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轻薄纱衣下,内里有隐约的风光,似同雪顶梅花艳丽。 沈渊庭正襟危坐。他手里的书,却读不下去了。而且身.体.有了.反.应。 毕竟,前几日他也是头一次做那种事,没成想全身通畅舒服,甚至有勾魂略魄的快感。尤其是她伏在枕上,被他逼进角落,无助啜泣时,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出来。 她不听话,沈渊庭有几万种方式让她听话。 只是这女子也太没诚心了,才从他身边晃荡了多久? 第30章 沈渊庭撩开帘子, 跪在她身旁,也不忍着了,有些的粗鲁的把碍事的被子撩开, 在宝仪耳边低语:“你搞那么多余事,还不如好好求一求爷…” 傅宝仪只是咬唇不语。 是,她做那么多多余事, 还不如好好求一求他。 宝仪勾着他的脖子,眼里有濛濛的雨雾, 声音柔和:“那侯爷要我怎么求?” 沈渊庭动作一顿。 怎么求? 夜色深处, 摄政王府安静黑暗。傅宝仪肩披乌发,身姿如纸薄。她跪坐在沈渊庭身旁,脱下来他的衣袖。 “臣妾记得, 侯爷胳膊受了伤,不知道今儿个侯爷有没有去看看。臣妾心里一直记挂着侯爷,今天一早上就去了药房, 取药回来。”傅宝仪把药匣子取出,拿着药膏,抹在沈渊庭的胳膊上。 天知道, 那伤口还不及三寸,连血都没出。 傅宝仪一副极其关心沈渊庭的样子,眉心紧蹙着, 一小瓣唇瓣被牙齿咬的发白。 沈渊庭视线深沉,掴住她的下巴:“你安分守己, 爷自然能待你好些。” 说完, 他掐着她的脸,迫使她仰起头,却没再动作, 只是居高临下盯着她。 傅宝仪知道,他在等她低头。 她攥紧指尖,闭了闭眼,乌黑的睫羽轻颤,最后仰起脖颈,慢慢的拥住他,压住心底的跳动声音。 沈渊庭依旧没有动作。 最后,傅宝仪的手,柔顺的落在他身前。 夜里寂静无声,烛火惺忪微动。 后来,宝仪睡过去,只是轻轻闭着眼。她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打量。 傅宝仪翻了个身,纤细柔嫩的手指如同不经意,捉住了沈渊庭的手。她甚至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呢喃:“侯爷…” 男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好哄的。 他们喜欢女人的顺从,与女人略带崇拜的目光。若是他们觉得女人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便会生气,恼怒。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儿。 傅宝仪不相信,沈渊庭就是像他表面一样清心寡欲。其实他也是凡夫俗子,只是不轻易表现出来而已。 傅宝仪虽然闭着眼,心里却格外清醒。 她唯一不明白的,便是当初他厌恶她,为什么沈渊庭还要同意皇后的提议。 是皇后以父亲的性命安危,要挟傅宝仪进府里。 沈渊庭明明可以不用理会她,反正父亲的性命与他毫无关系。死了还是活着,都和他无关。 但沈渊庭为什么娶了她做妾? 只是羞辱折煞她,并不可能。至少以沈渊庭的身份,根本不需要那样下作手段。 若是担心她勾引他的侄子,沈渊庭也完全可以把她送走,送的远远的,远离京城。这样宝仪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为什么要娶她呢? 傅宝仪的手指,一直揪着沈渊庭的手不放,如同渴求安慰的孩童。她呼吸绵长,面容安静,似乎是睡着了,小小的,柔若无骨的一团。 沈渊庭放任着她的手没管,也没有强硬的把她的手掰开。 傅宝仪做梦,梦见沈渊庭之所以娶她,是因为他倾慕她已久。梦里,父亲还未入狱,宝仪嫁到摄政王府里来做正妃。大红盖头下,男人 分卷阅读58 的眼里充满爱意,叫她的名字。句句字字,无一不含情。 傅宝仪一下子被吓醒了。 老天,怎么做了个这样的梦。 床边空了,沈渊庭早就去了军营。 他一贯如此,做完了那事就把她推开,真真儿是一点不留情谊,一点不留缠.绵。 傅宝仪一边穿衣服一边闭着眼想,要是她没有这么颗强大心脏,恐怕到这境界,只有整日以泪洗面,抹脖子上吊这条路可以走了。 玉珠与一行侍女端来热水,盥洗的物件。 玉珠一边为宝仪梳头,一边叹气:“夫人,咱们府上要来人了。” “谁?” “是侯爷的嫡亲姑母,奴婢们都叫她老夫人。” “侯爷的姑母?我怎么之前未曾听过呢?”沾了桂花水的木梳湿漉漉被放在手边。傅宝仪不解问。 玉珠把这位姑母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咱们侯爷与皇后娘娘的嫡亲生母去的早,是侯爷的姑母把侯爷与皇后娘娘养大的。就因为这事,侯爷的姑母一生未嫁。眼看着侯爷长大成人有了出息,前些年才去雾隐山修行,今年要回来。” “那老夫人是值得敬重。可是个好说话的么?” 玉珠愁眉苦脸:“不是。老夫人脾气不好,平时只有对着侯爷才有笑脸。奴婢们这些下人,平时都不敢和老夫人说话。一个不留神儿,肯定会被骂一顿的。” 傅宝仪张了张嘴:“这样啊…” 她不惹怒老夫人,应该不会招人嫌的吧…… 主仆两人说话间,傅宝仪已经打扮妥当。原本她打算一大早看过沈离与宝柒后便去药房面诊,可如今沈渊庭的姑母要来,她只能留在府里迎接了。 不到晌午,一辆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从车上下来个年约五十的干瘦妇人。妇人一身灰蓝色衣袍,眼皮下挑,法令纹深,满头的灰发扎的紧,连头皮都露出来一截。一双紧长眼睛四处打量。 傅宝仪走路急,有些气喘的来迎接:“姑母,您来了?快请进来。厢房,茶水,糕点都已经准备好了。” 老夫人一见,此女面貌年轻美艳,身段窈窕胸.脯.饱.满,似乎是侄儿新娶的妾。她听过消息后就很不满意,渊庭那傻孩子心思直,一定是被这狐媚外貌勾引了。他的身份高贵,非得娶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虽然做妾,也算是折煞了沈家门楣!满城的高门大户那么多女子,他这么就挑了这么一个入不了眼的。 老夫人哼了声,拎着布包,进了府。 摄政王府有六个大殿,是北方皇城里最常见的屋房构造。前殿为主,后殿仰视,紧随四角八个露台。老夫人身份尊贵,自然是要住最显贵的大殿。 仆妇已经浆洗干净。大殿亮堂,点着熏香。傅宝仪态度谦和:“老夫人看着,还缺什么,请告诉妾身,妾身一定为夫人置办。” 老夫人眉一皱,伶仃的身子在殿里晃了一圈,似乎不太满意。但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满意,勉强点了点头。 “渊庭在何处?” “回姑母,侯爷军营里事情多,一大早上就走了。” 老夫人审视着她:“你夫君一大早上就到了军营忙碌,你却在府里享福?亏你这女子不知羞耻,可知道妇道两字怎么写?” 傅宝仪:“……姑母说的是。妾身记下了。以后一定亲送侯爷出门。” 老夫人的嘴角往下撇再没有放回来,更别提有个笑影儿了。让她一看,宝仪简直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针扎着似的。在大殿里受了好半天的训导,一直到晌午才找了个由头掏出来。 沈渊庭的姑母,是真的厉害。 傅宝仪简直万念俱灰。她以后不仅要应付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还要应付一个阴晴不定的老太婆。从明天开始就没有顺心日子了——老夫人竟然叫她凌晨四时便去向她请安。 凌晨四时,府里的鸡还没醒呢! 玉珠更是缩在傅宝仪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从大殿里出来,主仆二人落了一身汗。玉珠说,有一次府里有个婢子勾引侯爷被老夫人瞧见,当场赐了刑,用十余寸的厚木板子要了那女子的命,脑瓜仁儿都溅了出来… 一旦与沈渊庭有关的事,老夫人便使出她的火眼金睛来。她一生气,谁也逃不掉。 傅宝仪觉得难过。 以后都不会好过了! 晚上,沈渊庭从军营回来,径直就到了大殿。沈氏哀嚎大哭,紧紧握着沈渊庭的手:“渊庭…姑母与你有多长日子没见了?昨儿个夜里,姑母做梦,梦见了你走的早的父亲。你父亲当初拉着我的手,说妹妹,你一定要帮我照顾他们姐弟二人…” 沈氏干瘪的脸上布满泪痕。 沈渊庭无奈,放低音量:“姑母,没事了。侄子还好好的。” 沈氏把眼泪一擦,又开始控诉府里的妾:“你娶的哪个妾室,简直可糟心透了,一个女子,光长了张狐媚脸,别的什么都不懂。你看看那女子,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你怎么就娶了个这样 分卷阅读59 的妾…” 沈渊庭叫婆子前来照顾。起身道:“姑母,该用膳了。我把离儿叫过来给您看看。他长高了,也胖了。” 听见沈离的名字,沈氏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影儿。她点头:“好,让我看看我的小离儿!” 沈离被抱到大殿,见到沈氏,先是愣了愣,又朝沈氏伸出手:“姑婆!” 沈氏暂时忘记了心里不满,逗弄着沈离。 等用了晚膳,沈渊庭又匆匆自府里离开。 傅宝仪打着伞,站在高台上,看着沈渊庭一行人骑马远去的背影。 他真的好忙哦。 忙些好,就没有人在晚上折磨她了。傅宝仪下了高台,回侧殿。沐浴后读了几本书,吹灯睡下。 第二日,天色尚一片黑。玉珠一一点上侧殿的蜡烛,手里拿着烛台,轻声道:“姑娘,要起来了。老夫人还等着您去她殿里请安呢…” 傅宝仪翻了个身,扯开被子蒙住头。 她真不想起。 第31章 不想起有什么用?她已经不再是养在闺房里的女儿, 没人给宝仪做□□,唯一能保护她的,只有她自己个儿。 可惜, 宝仪福薄。如今境地,艰难不已。 玉珠扶着宝仪起来,着衣, 盥洗,上妆。赶着时候到了沈氏住的大殿。天还蒙蒙亮, 远处有勾半弦弯月, 黑鸦宿在枝头。沈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看样子已经起了许久。她跪在佛像前,紧闭着眼, 嘴里念叨着经文。 傅宝仪不好在沈氏念经的地方打搅她,便等着,等沈氏拜完佛再开口。 时间流动, 傅宝仪简直觉得自己是个摆设,还是个多余的。又过了许久,那香都燃了一半, 沈氏终于不念佛了,又丫鬟的搀扶下起身。 她扫视宝仪,板着脸:“来向长辈请安, 都不知道跪下么?你还等着我求你跪下?” 傅宝仪:“……”她慢慢跪在地上:“姑母金安。妾身不懂规矩,劳烦姑母教导。” 沈氏看她不顺眼, 心里盘算着等哪一天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打发走。眼看那单薄纤细的身段, 一看就是个没福的,怎么能替沈家开枝散叶?她冷冷说:“别以为渊庭喜欢你,仗着受宠爱, 且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傅宝仪心想,沈渊庭宠爱她?没不动声色嫌她烦就不错了。她柔顺低头:“妾身记住了,绝对不逾越规矩,惹姑母与侯爷不快。” 沈氏呵了声:“第一天你就不懂规矩。我也不向侯爷说什么,你且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傅宝仪紧紧蹙眉。她想不明白什么?沈氏怎么说,她也怎么做了。这老太婆真是个神经病! 玉珠大气都不敢出,跪在宝仪身后。 傅宝仪犹豫道:“妾室自知不讨姑母喜欢,也不想在讨人嫌。能否换个地方受教?” 沈氏那两条活像蚯蚓一样的两道竖眉简直要斜到天上去了。她提高音量:“就在此处跪!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跑开。我见过这么多人,还不知道你这心里怎么想的?” 傅宝仪彻底放弃。她姿态柔顺,跪在大殿冰冷的地上。 老太婆神经病连灯都不点,整个殿阴森寒冷,处处诡异。傅宝仪紧了紧衣裙,轻轻闭着眼睛。 在家里她从来没有罚过跪!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要来这么个破地方受委屈。傅宝仪心里憋屈。开始跪了一会儿,她感觉还好,能接受。后来足有半个时辰,眼看着外面的天都擦亮。膝盖也渐渐疼起来。 沈氏坐在主位,盯着傅宝仪。 她要拿出当家夫人的样子来,好好治一治这个狐媚子。省得侯爷夜夜在狐媚子房里流连。 窗外的声音逐渐变大,仆妇婆子都开始活动。傅宝仪觉得自己的膝盖快疼死了。她手撑着地步,稍微活动了身体。 郑伯见此,直觉得不妙,私下找了个小厮,叫他赶快去军营,把侯爷叫回来。 沈渊庭正在议事,听了小厮的话,停下手里动作,上马一路疾驰回府。 等沈渊庭推开大殿的门,一束光打下。傅宝仪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摄政王如此面貌英俊犹如谪仙,她低着头,姿态楚楚。 沈渊庭只是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姑母一个人将他养大,心里容易偏激,易妒。可是沈氏毕竟是姑母,是长辈,他不太好驳了姑母的面子。沈渊庭道:“姑母,此妾犯什么错,您要罚她跪?” 沈氏语塞。其实傅宝仪没犯错,她只是想罚一罚她,来替自己立下威名。 傅宝仪神态含怨,淡淡看了沈渊庭一眼,声音脆弱:“全是妾身的错。惹姑母不快。” 说完,就想伏在地上行礼,身形一个不稳,眼看跌在地上。 一双紧实的手臂将她横抱而起。 是沈渊庭。 男人皱着眉,抱着她,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傅宝仪紧紧搂住沈渊庭的脖子,也不管他是否厌恶身体接触了,就像 分卷阅读60 搂着救命稻草一样搂着他。她柔若无骨,把脑袋埋在他的肩上,声音带着哭腔,用只能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侯爷…臣妾腿疼。” 看样子,她已经跪在这里许久了,或许根本没有犯错,只是姑母鸡蛋里挑骨头。沈渊庭没有再犹豫,抱着宝仪走出大殿。 沈氏心虚,并没有多做阻拦。只是记恨沈渊庭怎么回来这么早,没让那妾多跪一会儿。 傅宝仪依旧紧搂着沈渊庭的脖子。苍天有眼,若是他回来再晚半步,宝仪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废了。她继续紧搂着他,直到沈渊庭把她放到榻子上才松开。 沈渊庭皱眉,拿银剪剪开她的衣服。只见往日白嫩膝头已经发青,甚至有了乌黑。 怕是几天都走不了路了。 傅宝仪心里又委屈,腿又疼。她没忍住,泪水涟涟的扑进他怀里:“爷…臣妾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何姑母如此厌恶妾身?” 柔顺脆弱的犹如一朵任何人都可攀折的娇花。 沈渊庭的大掌,在她背上轻抚。 不一会儿,他胸前的衣衫被温热泪水所沾湿。 沈渊庭坚硬的心肠逐渐软化了。他想起身,为她找些伤药。 傅宝仪不放开他,胳膊越搂越紧,啜泣声音也越来越委屈。她仰起下巴,眼含泪看着他:“爷,您别走!您再抱一抱臣妾…臣妾腿疼的厉害…” 她的眼睛大而妩媚,睫毛被泪水沾湿,泪眼朦胧。 沈渊庭喉头微动,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 当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了怜惜之感。多冷硬的心肠,都会被柔化。或许需要一点点可怜,与泪水的浇灌与催化。 傅宝仪一直搂着他哭,哭累了就歇一歇继续哭,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衣服上。 最后,那身华贵的官服,也似乎要不得了。 最终,她不哭了,哭累了,眼睛肿得像桃子,直打嗝。沈渊庭取了药,一点点抹在她的膝头。 她轻轻倒吸凉气,小声道:“疼…侯爷轻些。” 最后,抹完了药。她的腿暂时动不得。那么漂亮的两条腿,似乎因为膝头,如同白玉染瑕。 沈渊庭不想叫别人瞧见她这个可怜样子,便没唤人来照顾。他盯着宝仪的双腿,眼底逐渐深沉。 傅宝仪推测,沈渊庭的心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丝丝她的位置,否则也不会自己亲自给她抹药。今天见识过那个老疯婆子的厉害,傅宝仪暗下决心,她一定要抱紧沈渊庭这条大腿!否则父亲还没出来,她已经被折磨疯了。 沈渊庭要走,傅宝仪就可怜兮兮的抓住他的手,说她害怕。她强硬的把沈渊庭扯在自己身边躺着,像只长虫一样没脸没皮的钻进沈渊庭的怀里,黏着他不放,一边啜泣:“臣妾在家里从来没罚过跪。姑母罚臣妾,臣妾不怨别人,只怨自己不争气,不讨姑母欢喜。臣妾一定改。” 傅宝仪身上的淡香,一直往沈渊庭鼻子里钻。他觉得女子今日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好像话格外的多。 他好像也没那么厌恶。 他喉头又动了动,低头看了她一眼。两只哭肿了的眼睛已经肿的不能再肿,眼皮子都成粉红色了。 傅宝仪继续喋喋不休,她甚至微仰着脑袋,柔软湿濡的唇畔若有若无擦过他的后头,最后停在他的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傅宝仪道:“侯爷能带宝仪回来,妾身感激不尽。要不然,妾身的腿都要废了。” 沈渊庭声音硬梆梆:“让你受了委屈。” 很快,沈渊庭的呼吸急促起来。 傅宝仪唇还未离开,嫩若无骨的手挑开他的腰带,钻了进去。 丫鬟房里,玉珠躺在床上,一边擦眼泪,和绿芝诉苦:“姐姐,您不知道老夫人有多凶狠。奴婢与夫人足足被罚了半天的跪。老天才知道,夫人可是什么错都没有犯啊!” 绿芝替玉珠抹药。她叹了口气:“夫人可怜,你也可怜。…” 绿芝挑开帘子,向侧殿望去,微微疑惑,侯爷怎么在里头呆了那么久都未出来?都快用晚膳的时候了。 她也没多想,拎着篮子到小厨房吩咐厨子,多做些滋养身子的药膳。 傅宝仪发现,每一次做这事,尤其是她用手抚摸的时候,沈渊庭难以自持,甚至一副兴奋的不能再兴奋的样子,十分像一只求爱抚的大狼狗。 那好,她就多摸一摸他,顺顺毛。 傅宝仪很怀疑,她能够留在他身边有个救父亲的机会,完全是为了这事。如果她没有做这事的资本,没准沈渊庭早把她从府里打发走了。 帘子被风微卷,窗户都关着,没有点灯。影影绰绰的两人身影,隐藏在帘子下,气息炙热勾人,耐人寻味。 最后,又像没骨头钻进沈渊庭怀里。她声音不稳,尾音撩人:“妾身还想求侯爷,明日时把妾身带到军营中去可好?妾身保证什么都不碰,也不乱跑。不在府里呆着,于妾身,于姑母都好…”b 分卷阅读61 r   沈渊庭想都没想,拒绝。 军营中不可有女子,这是规矩。 傅宝仪怏怏不乐,盯着自己残破的腿从沈渊庭怀里爬出来,语气幽怨:“那妾身自己找姑母去领罪,再跪一晚上。跪死算了…” 沈渊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嫌弃:“你又发什么疯?” 第32章 傅宝仪委屈巴巴的:“侯爷嫌弃臣妾烦也是正常, 可臣妾留在家里不能出去,也是碍姑母的眼。若姑母再让妾身跪半天,这腿还不如不要!” 说完, 她晃了晃沈渊庭的胳膊:“爷,您看我难道不觉得可怜么?” 是挺可怜的。 但规矩就是规矩,无可动摇。 真是铁石心肠。 傅宝仪抿唇, 接着信誓旦旦的保证:“爷早上把妾身带出府,就和姑母说军营里要军医, 妾身到了军营里, 绝对不会多生事。出了府,侯爷便能随便找辆马车,把妾身打发走便行了…” 她老是这么无骨熊一样的攀着他摇晃, 嘴里还唠叨个不停。沈渊庭实在是烦了,叫她闭嘴,明天送她出府便是。 傅宝仪眼睛一亮, 吸了吸鼻子:“谢侯爷!” 总算不用留在那老巫婆身边了。傅宝仪心里卸下了千金重的担子。而后又哼哼唧唧说自己腿疼,要从沈渊庭身上滑下去。 沈渊庭起了疑心。他问:“你那么殷勤往药房里跑做什么?候府是管不饱你的饭?” 傅宝仪滑下去的动作僵了僵。 她垂下眼帘。 她那么殷勤的往药房跑,是因为宝仪想要早些查出那些人与袁府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还父亲一个清白。 父亲有了清白,她便不用以父亲的命为要挟, 被困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候府里。 纵然富贵,但她不喜欢。她不喜下人之间嫉妒争斗, 也不喜看不起她的严厉姑母。也不想每天低声下气的, 去讨男子欢心。 傅宝仪并不想把她去药房的目的告诉沈渊庭。 因为她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傅宝仪笑了笑:“妾身懂些医术,在府里呆的无聊。索性治病救人,也算是为侯爷积德。” 很明显, 摄政王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但沈渊庭暂时不能想出什么不让她出去的理由。他挑眉道:“你老老实实,府里上下自然会让你随便出入。也会敬你三分。” 敬三分有什么用,还不只是个贱妾而已。以后他娶了正妃娶了侧妃,再添几房小妾,到时候她人老珠黄,哪里还有她求生的地儿啊? 傅宝仪扯着唇笑了笑:“多谢侯爷。” 她不说话了,哼哼唧唧着腿疼不想吃饭,一个人在床上睡下。马上要睡着的时候又被沈渊庭摇醒。他掀开她的被子,目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起来吃了饭再睡!你太瘦了。抱着难受。” 傅宝仪万分艰难的拖着病体从床上坐起来。 谁稀罕他抱啊? 再说,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抱过她吗?什么时候都是自己过足了瘾,再把她往旁边一扔。 说完,由玉珠喂饭,一口一口白米饭,银牙咬碎。 灯火幽幽。宝仪长发垂肩,面庞白皙,眼睛黑亮。她给了玉珠一盘治腿的膏药:“今儿个也连累了你罚了跪。等你回去,把这药膏抹在腿上,明天就能好。” 玉珠感激:“谢夫人。” 傅宝仪微笑,心里想,她在这府里,最喜欢的人就是玉珠了。那么忠心,讨人喜欢的紧。 第二天天蒙蒙亮,沈渊庭早就收拾妥当。他身材高大强壮,穿锦兰九转蛟龙官袍,玉冠高竖,英俊面庞略显寡淡。 傅宝仪腿上抹了她的药,好了很多。她戴上兜帽,跟在沈渊庭身后,向沈氏行礼后出府。 沈氏虽然生气,但在沈渊庭面前不好多做阻拦,只能咬着牙瞪着眼瞧着傅宝仪从府里离开。 门口早早备下一辆马车。仆人摆上脚蹬。 沈氏在背后盯着,那两道目光简直要在宝仪背上戳个洞。傅宝仪实在不明白,这个见了不到两面的长辈为何那么厌恶她。傅宝仪如芒在背,她腿缝儿里又隐隐作痛了。上马车时,一个不小心,歪了歪身子。沈渊庭扶了她把:“小心些。” 傅宝仪朝他一笑,福了福身:“多谢侯爷。” 沈渊庭打马去军营。傅宝仪知道无论她再怎么求,沈渊庭是不可能把她带到军营里的。但是能出府去药房,她已经很感激,哪里会想那么多? 药房照旧人来人往,傅宝仪刚下马车,小徒弟就从屋里向外奔来,眼睛噌亮噌亮的:“夫人您来了?” 傅宝仪将帘挑开。她问:“今儿药房有什么不好治的病么?” 小徒弟想了想,一拍脑袋:“夫人!小的还想和您说来着,刚刚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外邦人,得了咯血症!眼看着肚里的血都流干了。” 傅宝仪略一思索,咯血症?她疾步往 分卷阅读62 病房走去,咯血症进来不多见,只在战乱时,人们吃不饱饭的时候才会多发。 往常,咯血症无药可医。病人只能腹痛吐血而死。 小徒弟跟在傅宝仪身后,说:“就是他!” 只见病床上躺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穿着服饰繁杂,面色蜡黄满脸卷胡子,还不时从嘴角流出鲜血,状似痛苦至极,嘴里呢喃着这里听不懂的语言。 这异邦人是一个人来的,掌柜的没办法看他一个人倒在门口碍事,就找人把他抬了进来。可掌柜想救,也没办法救,因为咯血症简直无药可医。 傅宝仪想了想。她有紫兰石斛,正好能在这个人身上试试。如果有效,最好。但若是无效,她也没办法了。 傅宝仪挑帘,将病人从榻上扶起,左右两只手腕各施银针,先暂且止住一直向外喷涌的血。她朝玉珠道:“你先回府,把我的那株紫兰石斛粉拿过来。记得挑几株品相好的。” 玉珠看人命关天马虎不得,便立即回去,取了药回来。 掌柜盯着那株石斛,十分不相信:“夫人,您竟然有这种奇药?可这历年少见,您是怎么得来的?” “比较巧。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傅宝仪眉头紧锁,将一半粉末倒进宽口大碗,以热水烫之。一股奇异的药香味道霎时间弥漫在病房中。 几个老医士打量:“石斛有奇效,尤其是止血之术。我行医这么多年,只在做徒弟的时候见过一次。” “不知这位夫人从何处寻得此良药。快让这异族人服下,或许会止咯血之症。” 在众人目光中,傅宝仪捏住异族人鼻子,将热药灌进去。那人咳嗽一阵,血倒是小些了,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老医士又在那人喉上施银针,止住一半咳嗽,不必叫他咳嗽伤了喉咙。 “看样子,这命是保住了。其余恢复如何,就要看此人造化。” 玉珠扶着宝仪胳膊自病房出来。她纳闷:“夫人,值得用那么贵的药救这么个外邦人么?咱们连他是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而且他肯定没钱。” “咱们府上有那么多,给他一株也无妨。”傅宝仪偷偷朝玉珠笑了下,压低声音:“其实我也是想在他身上试一试,这药有没有效果。若是有效果,就卖出去,给你卖四阶巷子的糖果子吃,如何?” 玉珠懂了,眼睛滴溜圆:“那便最好了!” 傅宝仪回到面诊处,刚要坐下,发现自己的桌上有张纸条。 她的心一紧,四下打量并没有人注意她,才把纸条打开。 上面写“马前街青水楼,与老鸨见面,中途有一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是不是袁家人? 傅宝仪初步猜想,袁家人为了笼络监察部左尹使梁正,给他下了绊子,送一美妾到他府上。 那美妾腹中怀有孩子,梁正不能拒绝。 所以,袁府有了梁正的把柄,也可以利用他,陷害了父亲。 傅宝仪指尖捏着纸条,将那纸条放在蜡烛上,火光逐渐吞噬,变成灰烬,青烟转瞬无影无踪。 她整理兜帽,若无其事:“下一位。” 傅宝仪问:“您有什么病症要问?” 来的人说了他的病。 傅宝仪低头,取笔写下药方子,由玉珠递出去。她缓声:“拿着方子抓药,每日饭后就水服下。” 小徒弟就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他为宝仪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小徒弟看见了宝仪的手,不由得看了一会儿。夫人的手指纤细而修长,通体如同白玉般细腻,甚至隐隐能瞧见皮下流淌的淡紫血管。虽然夫人总是戴着兜帽,但小徒弟想,夫人一定是极美的。有时候偶尔有风撩起她兜帽上的薄纱,露出一点尖俏的下巴,与修长脖颈,那样惹人注目。小徒弟觉得自己脸红了,他结结巴巴的:“夫人累了,先喝口茶吧。” 夫人白皙的手端起茶杯,那青白瓷片好像都失了颜色。她抬手,半片唇含住了杯沿,嫣红与雪白。 傅宝仪喝完了茶,把瓷杯放到手边。她觉得这药房的伙计不仅傻,而且呆。她板着脸咳嗽了声:“醒醒!大白天做什么梦呢?呆的跟个鸡似的。你去看看,病房里的那个异邦人怎么样了,醒来了没。” 小徒弟耳朵充血。他哦哦了两声,撒腿跑走了。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大喘着气:“夫人!那人好像要醒了!也不咳血了!” 第33章 傅宝仪心里一喜。紫兰石斛果然有奇效。 她进了屋子, 只见那异邦人躺在床上,面色如纸。 怎么好像没有呼吸了! 傅宝仪连忙去床边,抬起异族人的手搭脉。 脉搏微弱, 似乎无异。 傅宝仪刚想出门去请医士前来看一看,忽觉床上男人睁开了眼睛。 异邦人的瞳孔是蓝色的,眼神如同狠兽, 十分有侵略感。 傅宝仪觉得浑身一凉。这种毫无遮盖的眼神让她联想到在沙漠中奔跑的野狼 分卷阅读63 。她连忙放下了搭脉的手,想要转身出去, 等人多的时候再进来。 可是已经晚了。那男人力大无比, 折过宝仪的手腕将她抵在床上,用刀比着她的脖子,语气阴森:“你是何人?” 他会说汉话!简直太好了。傅宝仪感觉到脖颈抵着的尖锐利刃, 她尽量不挣扎:“我是救了你的医士!你忘记了?你咳嗽不止,倒在了门口,若不救你, 你早就咳血而死了!” 异族男子的动作一顿,似乎在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他打量四周,是个医馆。他慢慢的, 慢慢的放开了宝仪。 挣扎间,傅宝仪的兜帽掉在地上,她很讨厌这种把脸露出来的感觉, 手抓着兜帽就要离开这间屋子。 谁知道异族男子竟然还不让她走。他的视线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打量,不怀好意。 傅宝仪狠狠剜了他一眼, 推他一把:“让开!没想到你们异邦人都是这样, 竟然一点都不懂报恩!” 她生的貌美,不似异族女子那般孟浪,檀口弯眉, 琼首玉姿,身段隐藏在白色纱裙下,也是耐人寻味。 异族人竟然阴恻恻笑了,用一股稀奇古怪的语调说:“早就听说中原美女如云,本来我还不信。如今见姑娘一面,可算是信了。若有一日我打到上京来,一定先找姑娘报答恩情…” 傅宝仪浑身发抖,打开他的手:“你简直是做梦!野蛮狼族,不知羞耻。到上京来,你做梦!等到下辈子吧!真后悔给你用了那么珍贵的药!” 说完,傅宝仪大喊,想要把人喊进来。异族人身姿矫健,翻窗而过,临走前竟然捏了把她的脸蛋:“姑娘救我一命,在下铭记在心。找个机会,一定报答姑娘!” 傅宝仪瘫软在地上,冷汗浸湿。 为什么她总是能遇见一些神经病? 玉珠急忙跑进来,惊慌:“夫人?怎么了?” 傅宝仪摇头:“无事。只是那男人突然翻窗了,吓了一跳。” 玉珠追到窗前,看楼下人来人往,街里人声鼎沸,异族人早就混迹其中不见踪影。她连忙把傅宝仪从地上扶起来,安慰:“没事的,夫人。人没事就好。” 小徒弟急忙跑来,跺着脚骂:“那人用了那么贵的药,竟然就这么翻窗跑了!我去把他追回来。” 傅宝仪觉得身体虚弱。她拦住小徒弟:“不可。你追不到的。看样子他并非独身一人,而是还有准备。贸然出去或许会有危险,就算吃一堑长一智罢。” 小徒弟懊悔,见宝仪受惊,不忍心道:“那夫人在此处歇一歇,先别出去面诊了。” 傅宝仪抬眼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她需要早些回去,府里的老太婆才不会挑她的刺。她披上外衫,对玉珠道:“叫车来,咱们该回府了。” 玉珠说是。 薄烟袅袅,大殿里弥漫着股难以言喻刺鼻的熏香味道。沈氏闭目,伏于垫上。内侧个高台点着香,一尊佛慈眉善目,抿视众生。 “民妇见过皇后娘娘。”沈氏向皇后行礼。 皇后连忙把她扶起来:“姑母,本宫与您多年未见,不必拘礼,快快起身。” 沈氏点头,坐于侧位。这么多年,她早就把沈渊庭姐弟二人当做她的亲生孩子了。沈氏沉思片刻,略有怨言:“这次姑母从壁山回来,府上哪里都好。只是渊庭怎么娶了个那样的妾!看着就碍眼。” 皇后微诧:“那妾是本宫亲选,姑母有何不满意的?” 沈氏看她一眼:“皇后仁心,只是此女形态不端,您是没见,渊庭几乎日日歇在她房里,每天那些淫.浪声音不绝,渊庭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得能如此放纵?” 皇后一听,暂放下心:“姑母,这您就拎不明白了。渊庭这么些年不近女身,好不容易有个感兴趣的人儿。您不知道,那女子本来还不想当妾,只是因为种种事端困着她,她没办法,才来了府里。只是个妾而已,姑母有什么可担心的?等再过两三年,那妾室为渊庭生个孩子,渊庭若愿意留她,便留下。渊庭若不愿意留她,便打发走。到时候,再为渊庭寻一位家室高的,清白的女子为正妻。渊庭现在年轻气盛,愿意往傅宝仪房里去,便去。反正这事儿,吃亏的从来不是男人。” 沈氏略一皱眉,还想多说。皇后却打断她:“姑母,这事您不要多说什么。这么些年,渊庭也该有个孩子了。本宫听说,您回来第一天便罚了宝仪的跪。以后勿要再做这种事,免得传出去坏了我沈家宽厚待人的清誉。” 沈氏心里忿忿,终究忍耐下来。 傅宝仪下马车,先回侧殿更衣。九尺暖绣屏风后,女子玉体光洁白皙,胸.前.兜.衣溢出半片嫩白,腰肢不盈一握,惹人注目。只是双膝有两处淤青,手腕处也多了一处青紫,丝丝的难受。 玉珠打量:“夫人,您的手腕怎么了?” 傅宝仪想,应该是今儿个那个异族人把她扔在地上给摔的。 她缓缓摇头:“没事。用膳后抹了药就好了。” 她以为回府 分卷阅读64 向沈氏行礼时,沈氏一定会挑她的毛病。可是沈氏竟然只是说了她几句,便让她回来了。 傅宝仪觉得惊悚。这种感觉,还不如利索骂她一顿来的痛快。 沈离与傅宝柒被送到皇家别苑避暑,已经去了有阵子,没有小孩烦,傅宝仪也多了自己做事的时间。 灯光暖融,傅宝仪披上外衫,系上细带,长发濡湿,坐于桌前。她脑子里极快的回想王嫂送来的纸条。她必须找个时间,去梁府里面看看。或者乔装打扮,跟着那妾室,看看她要找的是何人。 正想着,门口有婢子恭敬行礼声音:“侯爷万安。” 沈渊庭回来了。 傅宝仪撂下手里的书。她起身,福了福身子:“侯爷回来了?可用膳了?” 男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一言未发,点了点头,去了浴房更衣。 沈渊庭在校场。风沙大,每日回府必须沐浴。 傅宝仪是妾,需亲身伺候。摄政王身上被水打湿,靠在木桶中闭目养神,身上肌肉匮发有力。 宝仪拿着打湿的帕子拧干,擦了他颈后水珠。 他面庞沉稳,英俊不失威严。双面浅闭,从这个角度看,竟然能看见他的睫毛。 但宝仪知道,摄政王披着一层君子皮。白天一个样子,晚上一个样子。 他平时话很少,几乎不说话,说话时候也是视线冷冷,好像天生就欠他三百万银子似的。每天除了练兵,就是读书,也不去酒馆,也不下青楼。每日生活枯燥无味,宝仪都替他觉得累。 她偶尔甚至觉得,沈渊庭不到三十岁就会出家去,当个淡寡守礼的和尚。 傅宝仪的出现简直是个错误啊。她被皇后插进来,自己没办法,把柄还被别人握在手里。她甚至现在都不敢确定,父亲的牢房由高级换到低级,是不是他的意思。 正想着,摄政王开了金口,声音略冷硬:“用大力些!你每天都吃不饱饭么?” “未曾。”傅宝仪回过神,使出吃奶的力气给他擦背,累的气喘吁吁。 不怪她力气小,怪他皮太厚太硬了! 傅宝仪本来就手腕疼。她停下动作:“要不替侯爷去找个力气大的来伺候?” 沈渊庭不悦:“算了!三更半夜,勿要麻烦。” 说着就从浴桶里站起来,身上哗啦啦往下淌水珠。 傅宝仪取下大浴巾,擦干他身上的水。后又取中衣,为他穿上。 她累的虚脱,先出去了,泡了杯凉茶解渴。眼看时间还早,就想把剩下的书读完。沈渊庭却姿态矜贵的到了桌前,取了本书,低头读着。 傅宝仪好像和他一起做了很多事,但唯一没有一起读过书。 眼看桌子够大,她应该不会影响他吧? 好在沈渊庭并没有说什么。 忽的,摄政王开了口:“这本《朱貢议事》,是你选的?” 傅宝仪看向他手里的书。沈渊庭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捧着那本书,倒显得书小了。书上,写着“朱貢议事”四个字。 傅宝仪点了点头:“私塾时,师傅就曾借过妾身一本。妾身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把这几本都看了个遍。” “朱貢不仅博学,刻字于石碑上也有功力,你倒是会读书。”他淡淡道。 傅宝仪一直觉得沈渊庭只会舞刀弄枪,忘了摄政王自弱冠便中举,文采斐然。这一点,宝仪是极其佩服他的。她欣然道:“我听长辈说,朱貢一生跌宕。最后时日,他似乎有所察觉。便到西洲青海处,寻一石壁,用出毕生之精力,刻下石碑。碑字无一不精美整齐。每日黄昏,夕阳照耀时,便会熠熠生辉,有灼目之华光。若有机会…真想亲眼看看。” 沈渊庭看向她。 她似乎极其迷恋书本,每次一看便是半天。若他不唤,恐怕是要挑灯夜读。这样一个书虫,对墨写,刻字都懂几分,此时,她能说会道,一双美目溢出灼灼华光。他薄唇轻启:“道也不是难事。” 傅宝仪立即噤声。他要带她去西洲看石碑?打死她都不相信。傅宝仪微微笑着,扭过脑袋。 忽的,男人又说:“你手怎么了?” 傅宝仪抬眼,把手往衣袖里遮了遮:“无事。” 她不太想让沈渊庭知道在药房里发生了什么。 沈渊庭面色沉沉,他起身:“伸出来我看看。” 傅宝仪又摇头:“真没事…” 沈渊庭皱眉,拽出她的右手,只见白皙手腕上有一处面积不小的青紫。 沈渊庭质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今日下马车时没站稳,磕在门边了。”傅宝仪垂眼,不怎么敢看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沈渊庭听着,就要撩开她的衣服。 傅宝仪用力往后躲,她说:“真没事!妾身已经抹了药,明天就会好了。” 沈渊庭原本只想看她的伤口,可一截细手腕握在手里,雪肌冰凉,舒服至极。他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分卷阅读65 :“你若是骗了我,知道会怎么样么?” 傅宝仪梗着脖子。她觉得有一架看不见的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说错一个字儿,那刀就能把她脑袋砍下来。她跟个小鸡崽子一样疯狂点头:“自然。妾身绝对不会欺骗候爷。” 沈渊庭盯着她,片刻未想,把她两片娇唇吃进嘴里,咬了片刻,后把宝仪横抱而起。 傅宝仪心里打鼓。其实这么些天,她也摸清楚了沈渊庭的脾气性子。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惹他,他不会特别生气。白天是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晚上到了床.上. 却格外疯狂。 其实,傅宝仪年龄已经不小了,能受的住。有些时候,她身上湿淋淋的,甚至还会觉得有点爽…… 傅宝仪的脸越来越红。 她一个咕噜,想扯个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又被沈渊庭扯住脚踝。 他好像很喜欢在后边… 白日里冰冰冷冷的摄政王,此时扯着她的脚,眼里炙热的如同一汪滚烫岩浆。那双拿着刀,在沙场杀人无数的带着薄茧的手,摩挲着她的脚踝。 他甚至俯下身,在她耳朵边,声音如同砂砾低沉磨人:“你喊的声音小些,别让全府的人都听见了…” 他竟然嫌弃她叫的声音大? 她已经很努力的,咬着被角,忍耐着了。 泼泼qun3/3/4/1/0/8/1/1/8 那还不全是他的错么? 傅宝仪耳尖滴血,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不要脸…” 沈渊庭低声笑,握住她脚踝一扯,欺身.而.上。 第34章 可怜的宝仪, 一会儿全身被烤透,一会儿蔫儿巴的花被灌满,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她紧紧捂着唇, 不叫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来。可沈渊庭竟然不满意,握她的腰,声音细碎:“怎么不叫了?嗯?” 傅宝仪迷迷糊糊的想, 当初那个一见她就讨厌,根本不愿意多看她几眼的男人去哪儿了?他变脸变的也忒快, 也不抗拒与她做这种事。 男人, 果然能把什么东西都分的清清楚楚。 最后,她实在受不住了,央求着他。最后那人大发慈悲, 她恶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留了一圈儿牙印儿。 她鼻尖通红,身上都是汗, 像只湿淋淋的从水里被捞起来的金鱼儿,只顾张着嘴喘气儿。沈渊庭没有看她,翻身下了榻。 银白的月光下, 男人壮实的背上又多了几道被抓出来的印痕。 傅宝仪拿被子蒙住脑袋,很快要睡过去。她觉得腕上一凉,艰难半睁开眼皮, 见沈渊庭正给她的手腕抹药,视线竟然难得温柔。她迷迷糊糊道:“谢侯爷…” 说完, 就脑袋一歪, 睡了。 第二天,摄政王早就走了。傅宝仪又没来的及起来去送他。沈氏皱着三寸长的眉毛:“说你懒骨头,你还就是懒骨头, 才坚持起了几天?要是天底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那迟早要翻了天!” 傅宝仪沉默以对。沈氏是沈渊庭的长辈,她不能还嘴。她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沈氏那道又细又长的眼睛半睁不睁,她掏出来手帕子:“我见你日日往府外跑,像什么话?府里的女眷,就要安心呆在府里!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府中,每天做些算账,管家的活计。要不然府里养你这么一个妾有什么用?吃白饭么?” 真恶毒。 傅宝仪想。 不过算账这活,她不在话下。至少比罚跪什么的好多了。傅宝仪行礼:“妾身遵命。” 她推测,沈氏这样对她,并不只是因为她这个人不好。若换了别的女子,沈氏也会这样刁钻。因为沈氏或许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子,能配的上她的侄儿。女子嫁到了他们家,便要觉得受宠若惊,无论女子做了什么事情,都入不了沈氏的眼。 傅宝仪不想与沈氏多生事端。一来她与沈渊庭关系时好时坏,二来在府里惹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沈氏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丫鬟鱼贯而入,各自捧着一叠厚厚的账本,放在傅宝仪面前。 沈氏懒得在这里盯着她,扔下一句:“晌午前必须看完,把这些账本给理出来。若理不出来,你就别想吃饭了!” 说完,大门一关,去干她的事儿了。 傅宝仪找了个柔软的缎子靠着,趴在桌前。 她听见啜泣声音,诧异回头,只见玉珠眼睛红红的,竟然哭了。 傅宝仪探着身子过去,给她擦了脸上的眼泪,问:“你哭什么?玉珠,你想家了吗?还是怎么了?” 玉珠忍不住了,啜泣着,声音越来越大。她声音委屈:“奴婢看夫人受罚,心里难受的紧…夫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傅宝仪觉得好笑,她给玉珠擦干净眼泪:“你啊你,倒是真心心疼我。我还没哭,你哭什么?不就是算账吗?不算受罚。” 玉珠眼睛肿了:“可这么多账本,怎么算也算不完…” 分卷阅读66 傅宝仪笑,摇头:“我小时候,父亲把我当做男儿养。读书,算数,什么都会,就差骑马射箭了。我家穷,没有那么多账本。父亲就把我带到卖棉的地方,看着伙计算账。十贯为一锭,一锭分百金。进账减出账,便可见其分。算账啊,是最简单的事情了!不值得哭鼻子,听话。” 玉珠呆呆听着,简直觉得傅宝仪身后笼罩着一圈光环。 宝仪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去旁边躺一会儿。一会儿我算完了,再叫你。” 玉珠坚定的摇了摇脑袋:“奴婢不睡。奴婢要帮夫人磨墨。” 傅宝仪安慰了玉珠一阵,坐直身子,将面前的几本帐依次放好。分为日常流水,下人开销,营田马匹,酒楼药房,进账出账。理清头目,摆好算盘。 傅宝仪对数字很敏感。她手指飞快,拨着算盘。过了会儿,逐渐有了眉目。不算不知道,摄政王府下人的开销也太多了,一年足几百贯金锭子,真是家大业大。 没过多久,傅宝仪把账理出来。 她捧着一挞宣纸,到了大殿。 沈氏见她出来,难以置信:“这么快?你是不是随便算了个数糊弄我呢?” 傅宝仪眼眸含笑:“姑母若是不信,便把账房先生找来,检查一番,看看是不是对的。” 沈氏立即找了账房先生过来。账房先生看了单子,问宝仪:“夫人,这可是您算出来的?” 沈氏撇嘴:“问那么仔细做什么?你就说吧,这帐对不对。” 账房先生捋了捋胡子:“不仅对,而且省事,简单。把几个本子的帐缩在了一张纸上。夫人真是天资聪颖,老身佩服。” 沈氏吃了一剂闷果子,抓着账单盯着看,不言不语。 这真是那狐媚子算出来的? 看来,她还是有些厉害。并不是她想的那么愚笨。 沈氏没有了扣她的理由。她便开口:“行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傅宝仪行礼:“妾身告退。” 玉珠跟在傅宝仪身后。天上下小雨,淅淅沥沥。玉珠撑着伞:“夫人,您要回侧殿么?还是药房?” “哪里都不去。玉珠,你先回殿里把小炉子点起来,我一会儿回去。” “那您去哪儿?” 傅宝仪接过伞:“我去药园里走一遭,看看有没有草药是不能淋雨的。” 玉珠并没有多说什么:“是。” 傅宝仪步伐匆匆,穿过回廊,廊前的爬山虎叶子密密麻麻,被风吹开个口儿。她打着伞,锦帛裙面被细雨打湿。 傅宝仪不是去看哪株草药怕雨淋的。 她要采一朵花,不能让别人知道。 山银花,色红,性温,有凉性。 有润血,止卵之功效,妇女避子而用之。 在这府里,谁也不能知道她偷偷摸摸喝避子汤。 傅宝仪摘了花,放到随身的药篓中。她看了四周,疾步离去。 她懂药性。喝的药都是精挑细选,不会伤身,而且味道小的。 要是被发现,可是掉脑袋的罪。 傅宝仪还不想死。 上京的夏雨来的匆匆,淅淅沥沥不停了。晚风吹拂,雨珠汇成水流,自房檐倾斜而下,打在一株株芭蕉上。 地上都湿透了。青苔也被打湿,遍地虫鸣。 傅宝仪回殿后,偷偷拿银炉子喝了药,把药渣埋在芭蕉树底下。她刚要松泛一番,郑伯却来了。郑伯说,外面雨越来越大,沈渊庭今日没带随从,怕是要淋雨回来了。话里的意思是让宝仪去给沈渊庭送伞。 ……那么多人为什么要让她去… 傅宝仪笑着说好,拿着两把伞,上马车。夜暮四合,马车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 沈渊庭独自一人,坐在高台上。 冰凉的雨打在脸侧,让人清醒。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思绪不由得放空…回到五年前的同一天。 也是个即将要下雨的天气。 军营里的士兵遭到偷袭,杀红了眼。硝烟弥漫,横尸遍野。大哥在前头杀出来一条血路。 最后大哥看着他,脸上露出一贯的平和笑容,让他一定好好活下去。 沈渊庭微怔,眼里放空,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青筋暴露,眼底隐隐泛红,布满戾色。 正晃神,有女子唤他名字,字字清脆。沈渊庭迷茫的看去,隔着重重雨雾,油纸伞下一张白嫩如花的脸,她眼底含笑,仰头看着他,一声一声叫:“侯爷!您淋雨了,快下来罢。” 哦,是她啊。 明明之前那么厌恶她。 沈渊庭袖口的手指慢慢松开。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傅宝仪把准备好的第二把伞递给沈渊庭,想着把伞送给他,她就先回府。可是,离得越来越近,沈渊庭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眼里是红的,不复往日清明,头发丝被雨沾湿,粘在脸上,衣服也都湿了。 他 分卷阅读67 还是他,却又不像他。有种惹人爱怜的脆弱之感。 他不会是偷偷哭了罢? 难道荡摄政王的也有一个人委屈着偷偷哭的时候? 她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呢? 傅宝仪把伞赛到沈渊庭手里,就要走。忽的,她举着的伞被沈渊庭扔了,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头重脚轻。 沈渊庭竟然把她抗在了肩头。 他没事吧?淋雨淋疯了么?傅宝仪脑袋充血,冰凉的雨滴打下来,打的她人都傻了。她挣扎:“侯爷!您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沈渊庭跨走几步,把傅宝仪扔在马上。银蛟从来没有载过女子,兴奋的直跺脚。宝仪天旋地转,她被放在马背上,吓都吓死了——她没学过骑马!要是掉下去会被摔死的! 傅宝仪一张小脸煞白。 很快,沈渊庭翻身上马。他胳膊把宝仪圈在怀里,牵着马鞍狠狠一按,银蛟马收到了主人的指令,冲出军营,在大雨中疾驰。 傅宝仪的衣服湿透了,她又冷又气,不知道沈渊庭发了什么疯。她像个小狗一样,被他强硬的搂在怀里,打着哆嗦。 “不想被摔下去踩成肉沫,你就搂紧我!” 沈渊庭声音冷硬。他的声音透过雨帘穿进宝仪的耳膜。宝仪害怕极了,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电闪雷鸣,一银马疾驰而去,马上二人看不清模样。 第35章 傅宝仪的耳畔传来呼呼风声, 迎面而来的雨点像刀子一样割到她娇嫩的脸颊上。她全身都透了,又无奈,只能把脸埋在男人怀里, 紧紧闭着眼。 银蛟马脚踏山河,如风疾驰,不知多久, 才停下。 这是一片野地。 简单来说,是一片乱葬岗。 雨小了, 淅淅沥沥, 傅宝仪睁不开眼。 被男人扶下马,她的腿已经软成泥儿了,动弹不得,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心里的气愈燃烧愈旺盛。 他一个人淋雨还不够么?为什么非得扯着她!傅宝仪暗自决定,再也不给他送伞了。 她刚想念叨几句, 忽的发现,沈渊庭面色如纸白,眼是红的, 有些吓人。 他不会不是犯什么病了吧? 沈渊庭漠然。他薄唇轻启:“这个地方,五年前,有人打了一仗, 死了很多人。” 他身上的衣领子被水淋了,紧紧粘在身上, 发冠微微散落, 像张染上了墨的白纸。脆弱,一撕就碎了。 傅宝仪看向他。 五年前,上野之战。她知道, 沈渊庭的大哥是在这里去世的。 他是摄政王,是将军,也是个很可怜的,在战事中失去自己亲人的普通士兵。 傅宝仪唇瓣微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股巨大的悲伤气氛,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沈渊庭蹲下身,抚摸着地上荒野长出来的杂草:“都长这么高了。” 没过多久,雨停了。 两个人淋了好久的雨。傅宝仪怕冷,打着摆子,沈渊庭把她举上马,长腿一跃,面色已经平缓。他把她搂在怀里,挥了缰绳,马疾驰而去,比来的时候慢。 傅宝仪其实很想安慰他几句的。 但她知道,一切言语,在失去亲人这种切肤之痛面前,都太过于苍白。 而且,她好像没有什么安慰沈渊庭的立场与理由。 傅宝仪抿了抿唇,往后靠了靠。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耳畔。沈渊庭的胸膛宽厚且温暖,是个不错的暂时避风港。 很快,马儿自京城而过,家家户户都亮了灯。 郑伯见天色已晚,侯爷与夫人二人迟迟没有回来,不仅有些着急,携带一干小厮正要发动去找,忽的一小厮认出了远处的人影,喊了声:“侯爷归!” 沈渊庭先下马去,把宝仪抱下来,将马绳递给马厮,而后自己进了重华殿。 傅宝仪受了颠簸又淋雨,全身都发冷。她肯定要发一场烧。得先吃药。 全都怪他! 玉珠连忙从箱子里找出干净温暖的衣物为宝仪换上,又拿浴巾擦干了她湿了的头发。她问:“侯爷带夫人去了何处?外面雨这样大,骑着马,肯定是要被浇湿的。侯爷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人呢。” 傅宝仪裹着厚被子,端着晚热姜茶。她把自己裹成蚕蛹,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谁知道你们侯爷发什么疯。自己发疯不够还偏扯着我。他身体那么结实不怕淋雨,我一个女子,能和他一样么?” 玉珠没听清楚:“夫人说什么?” 傅宝仪摇头:“没事。喝了姜茶,身子就好了。” 玉珠笑着点头:“那奴婢去差人烧一桶热热的水,夫人泡了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沈氏于佛堂中闭目,跪在佛前念经。 她念完了经,觉得不安,去了重华殿。她那年轻 分卷阅读68 的侄儿正在看书。沈氏的目光柔和,虽然她一生没有孩子,但她的侄子,侄女都待她极好。她也不知不觉的把一辈子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侄子身上。 沈氏叹气,坐于侧位,叫婆子端来一杯羊羹。 “庭儿,你刚淋了雨,喝一杯热热的羊羹汤,身上好受些。” 沈氏看向窗外。殿外,石阶被雨打湿,一片反光。雨雾濛濛。她抹了抹干涩的眼角:“今儿个,是大郎的忌日。看来老天爷都知道,这是为他在掉眼泪呢。” 沈渊庭目肃而视。他平静劝道:“姑母也不要过于伤心。” “大郎的两个孩子,都被你养的很好。珩儿在外行军,除夕那会儿也快回来了。离儿那么机灵,像他们的父亲。”沈氏目凝,“你没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重华殿灯火幽幽,几个婢子上来端茶,把旧茶杯换下去。 沈渊庭没有接话。 殿里,深深一片寂静,恐怕掉根针都能听见。 沈氏长吸一口气,非得说些什么。她一一抱怨傅宝仪的罪责:“我唯一不满的,便是你那妾室。身为女子,不深居简出,竟然日日在外厮混。想什么样子?我看你,不要管她,还是早日把她打发了去最好。” 沈渊庭皱眉。“姑母无需多言,此事我心里有数。” 他直视她:“念在姑母是长辈,这样的话不要再说。免得下边人听见,说您心地不慈。” 沈氏一口气被噎住了。她心里恨恨。 侧殿,傅宝仪指挥着婢子换了床褥与床幔。近些天天气潮湿,她总觉得睡觉的时候身上黏黏糊糊的,相必是被褥潮了。换下来的被褥于绢帕,要找个晴朗的好日子晒一晒。 婢子捧着三套床幔,墨绿,绢粉,雅白。她问:“夫人,床幔您心仪哪个颜色的?” 傅宝仪看了看:“白色那套。” 婢子福身,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把床幔抖平整。换上。 雅白的绢布层层荡漾,似同一片月光照耀在床榻之间。婢子将换下来的旧物抱下去,婆子清扫地上的杂物。 傅宝仪揉了揉脑袋。许是刚刚淋雨,她脑袋里胀胀的。玉珠见状,给宝仪揉了揉:“夫人,快些去沐浴罢,再好好歇一歇。” 傅宝仪头重脚轻。她应该泡个热水澡。脑袋疼的时候谁也不想见,宝仪缓缓起身,脱干净衣服泡在水里,嘟囔着:“若是侯爷来了,你就说我不在。要不就说我睡了。我不想看见他…” 玉珠为难。夫人竟然敢把侯爷拒之门外。她是夫人的婢女,理应该听夫人的,于是就忠心的去守门了。夫人还没泡多久,侯爷果然来了。看样子侯爷心情有一点不好。侯爷皱着眉:“怎么关着门?” 玉珠哆哆嗦嗦:“夫,夫人已经睡下了。” 沈渊庭目光平淡:“难不成本王还会把她吞了不成?” 玉珠哪里还敢撒谎。她连忙开了门,也不敢跟进去。 傅宝仪泡在热水里,周身舒畅,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脑瓜子也不疼了。她闭着眼,舒舒服服泡在花瓣里,脑袋靠着玉枕。 有人进来,她以为是玉珠,就说:“帮我搓搓背。” 玉珠一反常态,一点声响都不出,力气却格外大。简直要把她搓下来一层皮的架势。傅宝仪嘶了声,往后躲:“玉珠,你今天是吃的太饱了吗?” 傅宝仪一回头,打了个冷战。 身后站着的人那么高那么壮,不是摄政王是谁?亏她还以为是玉珠。 傅宝仪怂了,肩膀缩到水下去。她干笑两声:“侯爷来了?怎么不和臣妾说?臣妾好去迎接您。” 热气腾腾,摄政王的眉眼蒙了层雾。他声音不辨喜怒:“不是已经睡了?” 傅宝仪又笑,还没开口讨好他几句,只见平日里如一尊冰山的侯爷竟然当着她的面除去衣物,就要进浴桶里来。 傅宝仪大惊。这桶对她来说挺大,可是他要是进来,得多挤!而且他不知道会干什么事。她连忙说:“妾身已经洗了一会儿澡了,水里脏!侯爷等等,妾身洗完了再为侯爷换一桶干净的水!” 沈渊庭动作未停。他扬眉:“本王未嫌你,你还嫌弃本王?” 桶里进来一个人,水哗啦哗啦往外淌。傅宝仪被沈渊庭的长胳膊长脚挤的一点地方都没有了。她觉得这样不好,要起身出去,就被他扯住了手。 她身上都是水,湿漉漉软乎乎,像只出水的白虫儿,搂在怀里正好。 傅宝仪被扯向沈渊庭怀里。 她还没动,就感觉到一个异于常物的东西抵着她的腰。傅宝仪都快哭了,想爬走,他却警告:“别乱动了,小心你的腿。” 好再沈渊庭并没有做什么事。 傅宝仪被他搂着,觉得喘不过气儿来。那么一个硬梆梆的膀子勒着,谁能喘过气儿? 她欲哭无泪,抹了抹脸上的水。 他却说:“今天淋了雨,你得好好在水里泡一泡。我也淋了雨,一同泡了,免去那么多麻烦事。”b 分卷阅读69 r   傅宝仪一双湿淋淋的眼睛看着他,不确定的说:“侯爷什么都不做?” 沈渊庭声音低沉:“什么都不做。” 玉珠胆战心惊的听着里面动静。侯爷知道夫人骗他,不会生气吧?她仔细听了一段时间,除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别的就没有声音了。玉珠刚放下心开,忽然又听夫人低低叫了一声。 然后就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既难受又欢.愉的声音。 玉珠不知道夫人怎么了。她心里着急,听了一阵,甚至听见了侯爷的喘气儿声音,特别大。 玉珠慢慢的,慢慢的反应过来,侯爷和夫人在浴房里做什么。 她的脸红成了一朵太阳花,忙捂耳朵。 天哪!这天还没黑呢! 傅宝仪不仅身上有水,她全身被浇透了,最后腿软的走不了路,还得趴着浴桶休息一会儿,求了男人抱着她出来。 她想,男人都是贱骨头!说什么话也信不得! 第36章 傅宝仪淋了雨身上虚弱, 泡了热水,又出了一身汗,好了许多。第二日, 宫中传来旨意,说是皇后邀约,众人于紫芳阁中赏花。 傅宝仪得了旨意, 有些抗拒。 她琢磨不透皇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慈和的皇后竟然以父亲的性命让她进府里。宝仪不太想去, 软趴趴的躺在榻子上:“侯爷, 妾身昨日淋雨,今晨头疼的很。可以不去宫里么?” 沈渊庭审视她。看她卷被缩在榻中,面色红润不像发病, 回绝:“不可。” 傅宝仪泄气。她还想央求几句,转头对上男人那双好看的,冰凉凉的眼睛, 就又不敢说话,从榻上爬起来,被人簇拥着穿衣。 这种大场面, 若是男人有正妻,其实是不能带着妾的。但若男人无妾,带谁都可以。王宫花园, 不是谁都能去的。 那些贵族妇人,好像一个比一个眼睛高。和别人说话的时候, 都用鼻子孔看人。 更别提宝仪这种原本家里低微低的, 就只能成为摆设。 但她又被硬生生塞给了摄政王做妾,如同一朝越上枝头的老雀子,别人都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看她。 逃不过就不逃了, 大不了不带耳朵,光带着嘴去。要是身份比她还低的来拐弯儿抹角骂她,宝仪也能骂回去。 这样想着,傅宝仪犹如一直雄赳气昂的彩鸡,顶着鸡冠子出门。 她与沈渊庭坐一辆马车。 沈渊庭坐的挺直,正闭目养神。 往常他不搭理她,宝仪也不会上赶着去说话。她挑开一角帘子。 从宫里派来的轿子比寻常王府家里气派,屁股底下垫着的褥子软的像棉花,坐着一点儿不累。拉车的马儿走路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走路不会颠簸到车里坐着的主人。 马车停在烨门外。 一位华服嬷嬷躬身行礼:“奴婢参见摄政王,夫人。请随老奴来。” 一堆穿的花花绿绿的夫人小姐,玉华翠珠,一片香云,穿梭在高大肃穆的宫墙之间。 沈渊庭是不稀罕做赏花这样的杂事,去了勤政殿与皇帝议事。只留了宝仪一个人,和一堆不相熟的夫人走在一处。 傅宝仪低着头,默然走路。 嬷嬷将一行人带到花园。只见紫芳阁姹紫嫣芳,正直夏末,鸳鸯海棠花纷纷而绽,入目所及一片粉白花瓣,簇拥几团,发出淡淡的香味。 皇后华服翠珠,仪态大方,身后几行宫女。她微笑,声音缓沉有力:“诸位,无须拘束,自便赏花便好。” “臣妾躬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傅宝仪离皇后很远。她上一次见皇后的时候,还是皇后那天晚上逼问她,叫她当个妾,嫁到摄政王府里去。 平心而论,皇后此举并不是害她。至少现在除了父亲,她的日子过的比较滋润。但是,也绝对不是为了她好。 哪个良家女子想做妾啊? 傅宝仪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茉莉花。一小簇一小簇的聚起来,嫩黄的花蕊中,有只小蜜蜂嗡嗡飞舞。 众女三两聚在一处,说着话。 傅宝仪四处打量,没一个认识的。 她今日着浅衣,略点朱唇,虽没有盛装,但姿态柔美,脊背纤薄,足以艳压群芳。身后有个夫人,忽的叫了她一声:“想必你是摄政王府里的新妾吧?” 傅宝仪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夫人。脸略圆,着紫衣,看起来很富态。 夫人对她浅笑:“早就听说您的美貌,如今一瞧,果然不是谣传。” 是个好人。宝仪心里做出判断。她柔柔福身:“夫人说笑了,妾身只是略有颜色,远不及貌美二字。” 紫衣夫人笑道:“我在亭子里摆了茶,夫人若不嫌弃,随我去喝一杯如何?” 傅宝仪略一思索,点头:“是,劳烦夫人带路。” 好不容易来了个愿意笑着和她说话的,傅宝仪 分卷阅读70 偷偷问玉珠:“这位夫人是谁?” “是薛老将军的嫡女,如今为国子监李瑂正妻。身份很尊贵呢!” 正说着,紫衣夫人到了亭子里,请宝仪坐下。 亭子四角朱红,绿水包围,几尾锦鲤在池水里翻滚,激起几层涟漪。紫衣夫人给宝仪倒了杯茶:“请用。” 傅宝仪盛情难却,喝了半口。是山上新鲜雪水,融化跑着初秋新茶来煮,清淡雅致的香味。她放下青瓷茶杯:“夫人当真雅兴,如今用山顶雪水泡茶的人可不多了。” 李夫人拿着帕子:“看来别人一点儿没说错。他们说你鼻子灵,嘴巴灵。精通医术,什么味道都能尝出来,连下毒都下不成。” 傅宝仪是不太相信,这位夫人只是带她来品茶的。 果然,李夫人静了静,面露难色:“我听说你医术精湛无比,有昔日华佗扁鹊之风,也救过许多人。” 宝仪:“夫人可是生了什么病?但说无妨。若请妾身来治,不敢药到病除,怎么着也得把病气给您免七八分。” 李夫人笑了笑,有些苦涩,声音极小:“成婚五年,我膝下却从未有所出。看了数不清的医,用了数不尽的药,都没有用。” 生不了孩子? 傅宝仪并未多说。她微微一笑:“夫人,可否帮您看看脉象?” “自然。” 李夫人把手腕递过去,搭在桌中小玉枕上。 傅宝仪把了脉,凝神。 李夫人叹气道:“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个孩子么。我是多没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她们这些长舌妇,生等着看热闹,我一个都不想理。看见你在那边一个人赏花,我便想起来了我,当初,也是这么着一个人。” 她眼眶微红:“她们说,老蚌还能生珠,我却什么都生不出来。我也不怨她们这么说。今儿个,遇见了个医术高的。我想问问你,我到底能不能生出个孩子来。你也不要怕,把实话告诉我,也不用我每日提心吊胆的去喝那么多苦药了。” 傅宝仪收了手,把丝帕掏出来。 李夫人看向她:“我到底还能不能…” “夫人还年轻,什么老不老的。再听见有人这么说,夫人便撕烂她的嘴,谁叫她嫉妒您。您身强力壮,当然能生孩子。但是,您得全听我的话。”傅宝仪笑着回她,“等我回府,给您写个方子。不仅您要喝,您的夫君也要喝。然后,您要么就回娘家呆三个月,要么就出去散散心,不要与李将军一起。” 李夫人不解:“为何?” 傅宝仪:“夫人,别问那么多。您听我的,只要您听了,正有个小孩子在等着投到夫人肚子里去呢!” 李夫人抹了抹眼角:“那我便借你吉言。” 傅宝仪查了她的脉象,并不是天生难孕之身调一调便能好。她接着说:“夫人记着,饮食清淡,多食鱼虾,勿要动气,顺其自然。” 李夫人刚要感激,皇后却从凤仪宫出来,召集众人议事。女眷行礼后,只听皇后说:“热的日子没几天了,以后便会凉快。趁着这最后几天,本宫想要你们解解乏。三日后,于京郊马场打一次马球。” 女眷说是。 皇后又道:“不会骑马的,都去学学,别到时候丢了你家老爷的脸面。可都清楚了?” 女眷福身:“是。臣妾记下了。” 傅宝仪不会骑马。 她能不能不去? 从马背上摔下来会被摔死的。 回去路上,傅宝仪心事重重,唉声叹气。 沈渊庭来的时候什么样子,回去的时候就什么样子。 傅宝仪问他:“侯爷,三天之内学会骑马,可行么?” “不可。” “那过几天皇后娘娘办的马球赛,不去会有什么后果么?” 沈渊庭目光淡淡:“你觉得呢?” 那她只有三天时间,又学不会。 沈渊庭道:“明天到马场去,我教你。你若不是榆木脑袋,一天便能学会。” ……刚刚还说三天根本学不会来着。 傅宝仪闷闷回:“是。多谢侯爷。” 回了府,傅宝仪先为李夫人写了药方,叫小厮连夜送到李府。用膳后,去向沈氏请安,一同礼佛。 “朝中战事不稳,渊庭经年征战沙场。你要多为他抄写经书,以诚心祈福。” 宝仪说是。 大佛金身,慈目而笑,一片祥和。 沈氏抄了一会儿,便累了,回侧殿,留宝仪一个人在佛堂抄书。 傅宝仪还挺喜欢抄书这件事的。她难得清净,一边抄,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合适去梁府巷子一趟去瞧瞧。 月上枝头,夜已经过了好久。沈渊庭更衣后正襟危坐于桌前,读了会儿书。 月影斜移,侧殿空空荡荡每个人影儿。沈渊庭唤郑伯:“她人呢?” 郑伯心领神会,躬身道:“夫人在佛堂抄经书。” 大半夜 分卷阅读71 的不睡觉抄什么书? 沈渊庭披了外衫。他道:“你不用跟来了。” 郑伯:“是。” 庭中月华如水,枝头影子落在地上,交织横斜。 沈渊庭立于堂前,看见佛堂里面有个小小的影子。 她穿的少,一截雪白侧颈露出来,乌发垂于肩侧,正低头写的认真。 不一会儿,好像是困了,她上下眼皮子打起架来,身子也东倒西歪,脑袋小鸡啄米一样往下垂。 沈渊庭嗤笑。真是抄佛经,不知道抄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 第37章 沈渊庭推开门, 傅宝仪便被惊醒了。 她竟然在佛祖面前打盹儿,实在是罪过。 傅宝仪揉了揉困顿的眼皮,小声说:“侯爷怎么来了?妾身正为侯爷抄经祈福, 还得需要些时候。” 为他抄经祈福? 傅宝仪一笑:“侯爷若是困了,就先回殿里睡罢。” 她一笑,脸颊两侧有隐隐约约两粒小小的梨涡。 沈渊庭慢慢收回目光, 板了一张脸:“行了,别在这黑灯瞎火里当苦行僧了。回殿里去。” 傅宝仪咬唇:“可这是姑母叫妾身抄的。她说要全都抄完。” 她仰着头看沈渊庭, 白皙面庞里, 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 沈渊庭忽的觉得姑母实在不可理喻。他负手于身后,对她说:“明天姑母问你,你就告诉她, 是我叫你回殿。她便不好多说什么。” 傅宝仪脑袋有点晕。她搂了搂肩膀,颇有不解:“侯爷叫妾身回去,有什么事?” 沈渊庭瞧她一眼, 所有说的话都藏在了眼睛里。 他不怀好意! 傅宝仪倒是更想在这里抄书。天天做那事,一次便够了,次次没完。沈渊庭本来就力气大, 一点都不会怜惜人。每次不是这儿青一片,就是那儿紫一块儿。她受不住。 想到这里,就坚定了傅宝仪不和他同睡一张床的决心。她重新低了脑袋, 回拒道:“不可!经书还没抄完,佛祖回怪罪的。” 她就那么诚心诚意为他抄写经书? 沈渊庭唇角边勾勒出一抹淡淡笑容。他蹲下身, 凑到她耳边, 语气沙哑,像一片羽毛一样往宝仪耳朵里钻。他竟然说:“还是你想在佛堂…本王不介意试一试。” 傅宝仪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来才慢慢回味过来。他居然这样狂傲,连佛祖都不放在眼里, 实在是有违伦常!她瞪圆了眼睛,被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你,你无耻…” 佛经掉在地上,毛笔散落一地。 沈渊庭大笑,一把扛过她的腰举在肩头,几步出门回了殿里。 他心思直白,像做什么事,就会做什么事。晚上不就是做这种事的?不明白她脸红个什么劲儿。被挂在肩头还不老实,扭的像条蠕虫,他一把打.在.她.臀.上,便不动弹了。 傅宝仪一直打他的背。他的背那么硬,打的她胳膊都疼,鼻子也酸了。难道沈渊庭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人看见么?她拼命打他:“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沈渊庭走的很快,没几步到了殿里。他踹开门,一把讲肩膀上扛着的懒蠕虫儿扔在榻子上。傅宝仪好像被砸懵了,拿被子裹住自己,大喊:“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事儿!我不干!” 沈渊庭没恼,反而看着他挺高兴的。他慢条斯理的把腰间的玉佩带抽下来,问:“我要做什么事儿?你说出来,兴许就不做了。你若是说不出来,那就好好受着。” 傅宝仪嘴巴里结巴了,这都什么事儿啊?他这副轻狂的样子像喝醉了酒一样。但是他又如此清醒。傅宝仪下定决心,她紧紧裹着被子,敌视他,换了缓兵之计:“妾身身子难受…侯爷力气又大,妾身怕扰了侯爷的好兴致。” 沈渊庭已经剥去外衫。他肩宽腰窄,全身都是力气,把玉带放到桌上,吹了灯,黑下来什么都看不清。 一次两次是兴致,三次四次可就惹人烦了。他扯过那只蚕蛹,把外面的一层层蚕被剥开,露出里面.白.嫩.圆.滚.的蚕宝宝。借着月光,沈渊庭将那雪白含进嘴里,低声道:“明儿个本王高兴了,就帮你父亲换个屋子。如何?” 傅宝仪一僵,不再动弹,问他:“真的?” 沈渊庭懒得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 月亮悄悄从东墙爬到了殿头,一片乌云遮过来,如绢布似的包围了,渗出一圈淡而朦胧的月光。 西殿里养的娟鸟儿嘤嘤娇啼,一盆合欢花在月光下慢慢的绽开了。池子里的金鱼儿不老实,上窜下跳的,搅乱一池春水,翻涌激烈起来,水花都溅到了岸上,潮湿一片。 这是一个普通的,夏日的夜晚。 很快,秋天便到了。 第二日,天光亮堂,秋日晴空,是个好天气。沈渊庭带着傅宝仪去马场学骑马。 玉珠为宝仪找了一身轻便 分卷阅读72 的,收了袖口的衣服,上面绣着花纹。傅宝仪穿着靴子,发束高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飒气的女将军。 傅宝仪很抗拒。 她从来没有骑过马,对马有阴影。 她求了沈渊庭好多次,包括在他兴致正浓的时候,她话都说不利索,还抱着一丝希望问:“妾身…明日能不去学骑马么?” 他说不能。 傅宝仪蔫儿了吧唧,到了马场。 马场占地宽阔,含了两个山头。远远的山脚下由木围栏隔开。那么大的地方,一个骑马的人都没有。 若是有别人一起学马,傅宝仪心里还能好受些,只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沈渊庭薄唇轻启:“这片地方是王府名下,平时只有本王在此骑马。” 他的言外之意,能来这里骑马,是你的荣幸。 傅宝仪心里难以言喻,面上露出笑容:“妾身谢侯爷宽厚。” 沈渊庭挥鞭,马厮便牵来一匹通体血红的宝马,个头比银蛟矮一些,四肢细长,眼睛很大。马厮恭顺道:“这匹母马性格温顺,听话好骑,是小的听了侯爷吩咐,特意从马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沈渊庭看马身合适,毛发顺亮,昂首道:“就这匹。” 马厮躬身退下。 沈渊庭侧身瞥了傅宝仪一眼,对她说:“你过来,手放在这里。” 傅宝仪怕马,是她怕挨马蹄子。她战战兢兢的走过去,轻轻伸出手,在小马的头上摸了摸。 她原本想着,马匹大都性格暴躁,不会喜欢人触碰。可这匹马好像很温顺,甚至抵着头,安静的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沈渊庭说:“她叫红玉。从来不发狂,十分聪明听话,比你强太多。” 傅宝仪:“……” 沈渊庭目光平淡:“上去试试。” 傅宝仪慢慢点了点头。她盯着马背上的马鞍。一脚踩在脚蹬子上,动作僵硬。 她好像腿太短…上不去。 正上下困难,傅宝仪感觉到一只大手托住了她的臀,把她向上推。傅宝仪借着力,终于跨上去了。 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地面,一阵阵眩晕,马背上竟然这么高! 傅宝仪只骑过一次马。准确来说,并不是骑马,就是沈渊庭发疯那次,把她夹在胳膊底下放上了马背。她差点没吓破胆儿。 她听见沈渊庭问她:“怎么样?” “有,有点高。”傅宝仪的双腿紧紧夹在马背上,害怕自己掉下去。 沈渊庭一皱眉,扒开她的腿,逐句教导:“腿不要夹这么紧,放松些。感受马的中心在哪里,摸一摸红玉的脑袋,告诉她,你是她的主人。” 红玉一点都不生气,背上多了个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剧烈挣扎。傅宝仪慢慢的,慢慢的放心下来。她手里抓着缰绳,腿和身体都放松了。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杨树叶子泛黄飘落,堆在地上。马蹄子踩在上面,声音脆脆的。沈渊庭牵着缰绳走了会儿,把绳子递给她:“你来试试。拿着绳子,拿稳,不要抖。” 傅宝仪颤颤巍巍的接过缰绳,逐渐适应了坐在马背上的高度。她远远望去,天高云淡,似乎世间万物都在身.下的马背上。 红玉觉得无聊,甩了甩尾巴,走的很慢。 沈渊庭拍了拍马身,红玉收到指令,逐渐加快。傅宝仪呼吸平稳,她甚至觉得,已经掌握了骑马平衡的要点。 这时,沈渊庭吹了声口哨,红玉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傅宝仪没想到,一下子伏在马背上,扯着嗓子叫出声。沈渊庭看她不肯直起身子,又吹了声口哨,红玉乖乖停下脚步,慢慢走到沈渊庭身边。 沈渊庭:“蠢笨如斯!” 说完,就翻身上马,把宝仪搂在怀里,手里牵着缰绳。 他上了马之后,傅宝仪好像有了个依靠一样,也不那么害怕了。沈渊庭把缰绳塞进傅宝仪的手掌心,伸手握住她的手:“手要这样拿绳子,身体挺直。” 傅宝仪不由得侧眸看他。他面庞沉稳,目光专注,盯着马鞍,像是在做什么大事。 沈渊庭完全把傅宝仪搂在怀里。他捏了把她的腰:“记住了?” 傅宝仪点了点头。 她认真起来,努力去找骑马的感觉。除去惧怕之感,也就没有那么难了。她的身体放松,很自然的坐在马背上,轻轻挥动缰绳,马儿渐渐奔跑起来。 父亲曾经说过,只要认真做个事情,无论学什么都能学会。傅宝仪坚信不疑。很快,她开始享受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也享受微风划过耳畔与脸颊的快.感。 风卷过她的发,几丝落在了沈渊庭脸上,有些痒,香香的。他没有躲,状似不经意的,唇畔擦过怀里人儿后脖颈,去闻那道香味。若有若无,很快消失不见。 傅宝仪已经能单独在马上驰骋。她跑了一阵子,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第38章 分卷阅读73 “骑马也不是很难。”傅宝仪从马上跃下, 除了腿有些发抖,甚至血液里还隐隐流淌着.快.感。 沈渊庭把红玉留给她自己练,去牵了银蛟过来, 翻身上马,低头睥睨着她。 他今日一身玄衣,身侧绣九排云中翻腾锦纹, 玉冠高束,说不出的好看来。摄政王尚年少, 喜急马冷刃, 面容若神袛,朝她伸出手。 风吹过一缕发丝,粘在宝仪的脸上。她咬了咬唇, 终于把手搭在他手掌心中。 回去路上,玉珠在马车喋喋不休:“咱们侯爷是真的喜欢夫人,侯爷的银蛟马, 旁人碰都碰不得,更何况骑上去。侯爷那么傲气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教过别人骑马, 夫人且是头一个呢。” 他喜欢她? 傅宝仪陷入了一阵沉默的失神中。 从认识到现在,沈渊庭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 宝仪很难相信。 三日后,西郊马场。骏马云集, 场地开阔,天上翻滚着几堆乌云。浩风烈烈, 旗帜迎风, 高高露台上,衣香云鬓,几排贵妇人一一坐着。皇帝与皇后坐于主位。 尚书府的刘夫人前些天儿刚把女儿嫁到林将军府上, 这些天可高兴了,喜上眉梢,逢人便说:“还是皇后娘娘仁慈,瞧着我们都过的疲乏了,让咱们一起打场马球来。打球好啊,平常我们这些女人也没什么骑马的机会,今儿个可算是活动活动身上的筋骨。” 一位夫人回她:“刘夫人说的是。要不然以前学的骑马有什么用?到现在全都忘了。前些日子我听说您的女儿嫁到了将军府上?诶呦,真是段天赐的好姻缘。” 刘夫人直棱着耳朵,脑袋上别着的金钗玉珠滴了当啷响。她朝傅宝仪坐着的位置,放大了音量:“可不是么?好歹也是个侧室,比上门做妾的那些人好多了!” 那位和她搭话的夫人一听她这么说,就变了脸色。尚书府夫人是没把女儿嫁到摄政王府里去,现在在这儿记恨别人呢。那位夫人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扭过了脑袋,专心看台下的景致。 傅宝仪倒是没听见刘夫人的话。 她的视线全在下面,腿忍不住发抖,鼻尖儿也出了汗。 在这里骑马和在马场骑马不一样。这儿一会儿那么多人一起骑,谁知道什么时候谁的马受惊,开始疯跑呢! 饶是傅宝仪在马车已经能自己骑马而驰了,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儿。 马球是前朝流行的玩意儿。这些世家贵族,没事的时候,几个人为一队,两两一组,哪个队伍把球打进框子里,哪个队伍就赢了。赢了的队伍可以讨个小彩头。 可男女混骑,也可单独骑。 先是男人们的战场。 两队共十四人。一队七人黑袍红带,一队七人白袍红带。穿颜色不同的衣服,也好分辨谁是哪个队伍里边的。那么多人,傅宝仪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沈渊庭。 他一如既往,一身黑衣,整个人锋芒锐利。 台子底下,一个小宦官用小锤子打击铜锣,“啪”的一声,示意球局开始。 马球若想打的好,不仅要会骑马,还要会在马背上击球。打马球,靠的就是相互配合那股机灵劲儿。很快,台下的黑衣服队和白衣服队就混在了一起。马匹奔跑起来,带起尘土。 世家夫人纷纷张望,心也跟着台下的男人们揪紧。下面有某个夫人的老爷们儿,也有某个夫人的孩子。 傅宝仪张望着,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听夫人说:“进了,进了!进球了!” “谁打的?” “摄政王!” “嗨,和摄政王打球还有个什么劲儿啊,谁都知道王爷在马背上勇猛,有他在的球场,别人有进球的机会么!” 傅宝仪心想,这也太快了,她连看都没看清呢就结束了……? 没到半刻钟,球局结束。黑队赢,取彩头。 皇帝称赞道:“渊庭身姿健勇,有我朝将士之难及雄风,有此雄才,乃我大烨王朝之幸事。” 台子上的一行人伏在地上:“吾皇万岁。大烨盛世开泰,同是为臣民之幸事。” 男人们一共打了三场球。黑衣队赢了两次。 太阳逐渐上升,该男女混合马球了。傅宝仪忽然就打了退堂鼓。她在台子上看着都闹心,更别提在马场上,打球就和打仗似的。 地上尘土飞扬,傅宝仪心不在焉的下去,身后忽然就有人挤了她一下,撞在了她背上。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就偏偏撞了她? 傅宝仪回头,一看,是个眼熟些的青衣少女,似乎含恨瞪着她。 傅宝仪想起来了。这人是尚书府刘夫人的女儿。之前求皇后把她嫁到摄政王府,最后没成。 这事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去府里当妾,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她果果犯得着挤兑她么?还在背后偷偷推人,阴险! 青衣少女一直瞪着她,宝仪没理,自己提着裙子走下高台。 分卷阅读74 傅宝仪被婢子带着换了衣服,找到了她的红玉。她伸出手,抚摸着红玉的脑袋:“一会儿看打不过,咱们就跑,用不着和她们挤来挤去。保命要紧,你知道吧?” “你在这嘀咕些什么?” 什么保命要紧?让别人听见不笑掉大牙。身后的男人嫌弃极了:“放心,一场马球赛而已,要不了你的命。” 摄政王牵着缰绳,姿态矜贵,眉眼含傲,命令她:“快上马。” 这里多女眷。未出阁的女孩子不能在公开场合骑马,只能在台子上偷偷打量,看见摄政王,都偷偷红了脸。傅宝仪顿时觉得,无数支冷箭射在她的背上。尤其是不远处的青衣少女,那带火目光好马上把她戳出两个洞来。 傅宝仪就说:“侯爷,这里多女眷,您来不方便,还是快出去罢。您放心,妾身已经会骑马了。” 沈渊庭不知道她在唠唠叨叨废话什么。他托了她的臀,把她举到马上,不耐烦道:“你牵着缰绳,走两圈。” 众女纷纷吸冷气。这是那位冷若冰霜,面如修罗的摄政王么!他竟然到那个妾身边,还把妾抱到了马上!天哪,在外面竟然这样恩爱,那在府里,这妾岂不是被宠的无边无际了?一时间,夫人们全都沉默了,有难以置信的,有艳羡的,还有不可置信的。 傅宝仪全身僵硬。她小声说:“侯爷!您别这样,这儿这么多人,看见不太好。” 沈渊庭牵着绳子慢慢走起,没怎么搭理她:“别人看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会少块儿肉么?” 傅宝仪骑在马上。 感觉好像还挺好的,高人一等。傅宝仪骑了两圈,发现那青衣少女竟然还在瞪着她。傅宝仪有了底气,回瞪过去,都是有马的人,还不知道谁的马比谁的马厉害呢,谁怕谁啊? 好在沈渊庭只是牵着她走了两圈,就回了男人堆里。 傅宝仪慢慢放心,摒除杂念。 很快,小宦官又敲了敲锣,示意比赛开始。 傅宝仪挥舞缰绳。她回忆学习的骑马要领,微微低身伏在马背上,感受从耳畔呼呼而过的风声。 沈渊庭骑马与她并架。他沉声道:“看准时机,把球传过来,懂?” “懂!” 傅宝仪盯着那只在场上滚来滚去的球。她的脑子里,迅速计算出几道最短距离的直线,骑马过去,手中一挥。 球被截了,截球的人是那个青衣女子。她现在换了白衫,是傅宝仪的对手。 傅宝仪觉得自己来劲儿了,脑袋上冒火。她三番五次忍让就是了,她竟然截了她的球?这就不能忍了! 傅宝仪挥舞缰绳,她喊了声:“红玉!” 红玉好像已经和她有感情了,也能听懂她说的话,立即撒开丫子跑起来,一时间马场上扬尘飞舞,马蹄声音震天。 傅宝仪骑的马是好马,至少比那女子的马好。她很快就超过了那人,截了她的球。用力朝沈渊庭挥过去,一个眼神,沈渊庭立刻心领神会,球被打进了洞里。 高台上欢呼声一片。 皇后也不住点头,放了手里从西洋传来的望远镜,柔声道:“渊庭娶的那个妾,身上还是有点功夫的。” 她侧头看向皇上,竟发现皇帝的眼神,停在台下那女子身上。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 傅宝仪把所有的头发都扎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漂亮妩媚的眉眼。她在马背上驰骋,身上少了些妩媚,多了些英姿。纤腰直背,纤细瘦小的身子里,似乎有用也用不清的能量。 不需多时,她弯腰,又挥了一鞭,马球很听她的话,咕噜着,穿过众多缭乱马蹄,滚到了洞里。 她竟然进了球! 说明她还是挺厉害的。 傅宝仪从小就有傲骨。别人可以折了她的皮,但永远不可能折了她的骨头。谁也骂不了她,捏不透她,踩不碎她。就像现在,所有事情都靠她一个人做,但她从来不害怕。 傅宝仪心里高兴,把马棍举过脑袋挥了挥,视线穿过众多人,与沈渊庭的对上。她笑容肆意明媚,似乎在邀功。 少女脸上张扬的笑容,比骄阳还要耀眼,胜过无数堆砌的陈旧胭脂。 她牢牢的吸引了一大群人的视线,自己却毫不知情。 皇后咳嗽了声:“陛下…” 皇帝惊醒。他向皇后微笑:“看着渊庭的内室,朕便想起来了你少女之时,在马背上,也是如此英姿勃发。” 皇后心里微微惆怅。 谁都喜欢年轻的,她何尝不知道。 沈渊庭很快骑到傅宝仪身边。比赛结束,傅宝仪还等着沈渊庭夸她两句呢,却没想到他只是板着脸,往她脑袋上扔了个罩衫,牢牢把她裹住了。 第39章 傅宝仪把罩衫拿下来, 抓了抓被弄乱的头发。 小宦官击了一锣:“黑队三球而进,全赢。夺彩头!” 傅宝仪玩过了瘾,去侧殿更衣。国公府李夫人远远 分卷阅读75 见她, 便笑着来抓她的手:“原本只是觉得娘子能文会医,想不到马背上的功夫也是一绝。你刚刚那动作,既稳又快, 让人眼花缭乱,舍不得看别人, 一直盯着你看呢。” 傅宝仪谦逊道:“夫人过誉了。妾身只是一些皮毛本事。” 李夫人面露羞色:“你那方子, 我吃着正好。这些天都觉得神清气爽,皮肤也水润润的。等再过三个月除夕那会儿,我再回府。一切全听你的主意。” 傅宝仪微笑着:“如此便最好了。” 她更衣完毕, 要下楼回马车去。不料一灰衣服小太监单独找到宝仪,说皇后娘娘有事要同她说。 傅宝仪跟着小太监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还是一贯样子。珐琅花瓶的清水里,泡着几小株茉莉花, 香远益清。皇后娘娘一边剪去花枝,一边免了她的礼。 傅宝仪坐到矮凳上,不再四处张望。 皇后看了傅宝仪好一会儿, 看她的眉眼,身段儿。她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见到傅宝仪时, 她就夸赞傅宝仪是个好女儿,后来她家出了事, 连塞带给的把她弄到了摄政王里。皇后想了想, 她做的对极了,不去王府,恐怕以这样的长相, 最后迟早会入宫。在这深宫高墙里困一辈子,哪里有外边儿的天空敞亮痛快?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机灵的,漂亮的人。可是她进了宫,跟在皇帝身边做了皇后。眼见着一批批如花似玉的姑娘进来,她仿佛要永远埋在这后宫里头了。慢慢的,她与皇帝,只有恩,没了爱。 皇后便有点羡慕宝仪。羡慕她身上年轻的活力,比任何烛火都要亮眼。皇后声音柔和:“这些天里,在王府,你可适应?” 傅宝仪点头:“适应。侯爷待妾身很好。” 皇后娘娘的手指顿了顿,拉住了宝仪的手,慢慢说:“当初本宫以你父亲相要挟,让你嫁到摄政王府里头去,你不怨恨本宫吧?” 说不怨是假的,恨倒是谈不上。傅宝仪很想告诉皇后,当初呀,您弟弟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就连现在,傅宝仪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 她摇了摇头:“不怨。妾身要谢过娘娘,给妾身的父亲一个机会。” 要不然,父亲便含冤死在牢里了。 皇后娘娘觉得她之前的想法过于狭隘了。她们都是女子,或许她不应该那么对宝仪。她便笑道:“你好好在家里,伺候侯爷。等你有了孩子,便给你升位份。你能好好对侯爷,侯爷自然能好好对待你。本宫今儿瞧着渊庭还亲自抱你上马,看样子,是把你看得不轻。” 傅宝仪:“………谢娘娘关怀。” 宝仪不知道皇后怎么了,好像憋着很多话对她说。连说带喝茶,硬生生在凤仪宫呆到了天黑。 等到天黑,傅宝仪才被放出宫门。 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门外停着辆马车。傅宝仪撩开帘子上马车,见沈渊庭闭着眼靠在椅上,面容和平淡寡。灯光打到他的侧脸,一半明一半暗。 傅宝仪以为他早就走了。 她上了马车,坐在沈渊庭对面。马车慢慢的行驶在路上,铃子叮叮当当响。 傅宝仪一直盯着沈渊庭看。看来看去还是那张脸,她很快转头看向别处。 这时候,男人发了话,声音冷冷清清的:“你在宫里都说了些什么?” 傅宝仪想了想:“没什么。娘娘找妾身喝了会儿茶,说的都不是要紧事。” 她眨了眨眼睛,又说:“侯爷。皇后娘娘说,您心悦妾身,可是真的?” 车厢里安静片刻。 “假的。” 他回答的行云流水,一点儿不犹豫。 傅宝仪:“……”她为什么要大言不惭问这样的鬼话。 她低头,整理衣裙,看了看自己新涂的漂亮指甲。 傅宝仪小腹胀痛。这几天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好在她早有准备。等到了府里一瞧,果然有了些。 傅宝仪懂得用药。她立即熬了一壶热热的黄糖姜茶喝进肚子里。暖烘烘的,好了不少。 傅宝仪没有沐浴,只是简单盥洗一番,便进了被窝。她闭上眼睛,算了算日子,似乎又到了一个月,该去牢里看看父亲了。秋天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凉,她得多带些被子去。 想着想着,傅宝仪又想到,梁□□上的那个美妾,到底私下里去见了谁。她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袁府里呢? 父亲若是没出事,估摸着这个时候,她就嫁到刘恒家里去了。 傅宝仪想一想就一阵恶寒。 像这样一遇见事情便抛下女子的男人,是依托不了一生的。现在有多喜爱,完全是靠女子的皮相。等女子年老后,男子便会暴露本性。 傅宝仪闭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不知道长这样一张脸是幸运还是不幸。 恐怕沈渊庭也是,只馋她的身子,对她这个人毫无兴趣。 傅宝仪脑袋乱糟糟的,她扯过被子,身后一沉,沈渊庭上了床。 分卷阅读76 他占地方那么大,每次宝仪翻身的时候都难受。每一天晚上,还可能被压醒。被压醒的时候,宝仪幻想什么时候沈渊庭娶了别的妻妾,她也能轻松一些,不会受这样半夜被一条胳膊砸醒的气。 果然,安静不出三秒,她觉得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腰上。 傅宝仪瓮声瓮气,背对着他,小声说:“侯爷,妾身今天身子不爽利,不能伺候您了。” 身后的男人手顿了顿,松开了她。 傅宝仪嘟囔:“侯爷今日也累了,还是早些睡吧。” 说完,脑袋就钻进了被褥里,只露出来一个毛呼呼的头顶。 沈渊庭凝视她片刻。 她好像并不喜欢面对自己,得了空闲,立即便会滚到床榻另一侧,好像故意离他很远似的。 沈渊庭的唇,越抿越紧,显露男人心里不悦。 索性他披上外衣,下床出门去了。 傅宝仪听见了他关门的声音。大半夜的,谁知道他是看兵书还是舞刀弄枪,反正没别的事儿。她一个人独享一张大床,睡得正好。 玉珠正点着灯守夜。看见侯爷出门,身上的瞌睡虫都被吓醒了。她连忙爬起来福身:“侯爷怎么出门了?” 沈渊庭神态冷清:“你们夫人,今天遇见了什么事?” 玉珠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夫人的月事? 玉珠可是夫人和侯爷的头号CP粉,怎么可能容忍他们两个之间出现误会呢?她解释:“夫人今天来了月事,小腹疼痛难忍。所以可能精神不大好,又刚刚骑马,所以身上疲乏。” 沈渊庭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成了个包。 她腹痛难忍?怪不得蜷缩成一团。 只是为何不告诉他? 沈渊庭心头莫名生出来一股气儿。他疾步回了屋里,在床榻边立着,居高临下看她。 眉头紧缩,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把她裹着的被子剥开,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沈渊庭的手掌温热,落在傅宝仪的小腹轻柔。他的声音好像也没有平常那样冰冰冷冷的了,带了几分柔和:“你腹痛,为何不和我说?” 傅宝仪被迫紧贴他,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囔了声什么,沈渊庭并未听清楚。 她心里想,我告诉你腹痛有什么用?我还是会疼。她忽的想起来,努力睁开眼:“侯爷,明儿妾身又该去看妾身父亲了。您帮妾身父亲换了屋子了吗?” 沈渊庭颔首。 她离他很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的连那小巧鼻头与脸颊的皮肤也看得清楚,又这样仰着脑袋,可怜兮兮,像圆眼猫儿一样的瞧着他,沈渊庭的心里逐渐升腾出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他甚至幻想,她一会儿听见他为她父亲换了牢房,会像往常一样在他喉咙那块儿亲一下。 沈渊庭等待,可宝仪并没有那么做。 他这性子,不可能主动央求。很快,他闭上眼。 傅宝仪本来生的漂亮,手和脚都是软的,这么缩成一团躺在他身旁,沈渊庭的心里,慢慢被一股怜惜感所包围,最后伸了胳膊,把她抱在了怀里。 一夜无梦。 第二日,傅宝仪去监狱。已经四个月了,她来了监狱四次。 照样还是同一个老嬷嬷来接引傅宝仪。老嬷嬷都认识傅宝仪了,喋喋不休说:“夫人的父亲在监狱里很好,好吃好穿的。侯爷慈心,把夫人父亲弄到了最好的屋子里。” 他慈心? 傅宝仪垂头不语。 唉,难受啊。每个月,最难受的就是这一天。屋子里的条件再好,那不还是监狱么?还能好到哪里去? 傅宝仪一边走路,一边想,她若是男子,就领兵造反!从这里打到皇宫,把他们都杀了,再把父亲救出来。 傅宝仪很担心自己会不会疯掉。 她一路急疾步而行,走到父亲所在的牢房。 父亲的精神气儿很好。一见她,说:“仪姐儿上次带的两本书正和爹的胃口。这次带了什么书?” 傅宝仪隔着兜帽看父亲。她身子瘦弱,脊背却挺的直直的,像监狱里的傅老爷那样。她把包裹隔着栏杆递过去:“带了,又带了十本父亲喜爱的书。” 傅老爷看着女儿很心疼。女儿瘦了,想必在外面的日子不是很顺心。 他叹了口气:“要不然,仪姐儿别再试着救我。好好安心过你的日子吧。我老了,没有多少剩下的日子,在哪里都一样。我看着监狱里也很好。” 傅宝仪板脸:“父亲切莫再说这样的话!明明不是你的罪,何必当那只替罪羊?女儿就算死,也要把您救出来。” 她从小就倔,认定了的路,走到黑也要一直走。 父女两个都沉默了。 第40章 傅老爷叹了口气:“是父亲做的不好。一把年纪了, 还连累了家里。” 傅宝仪握住他的手:“爹,您别急。女儿已经找了一半线索。 分卷阅读77 等线索全都找出来,女儿就去求侯爷, 求皇后,还您一个清白。” 窗外乌云聚集翻涌,雨滴洒落, 顺着屋脊汇流而下。 旁边的监房与傅老爷的监房相通。一片黑暗里,有人轻声咳嗽, 嗤笑着说:“你未免想的也太天真。你觉得, 摄政王会放了你爹?” 傅宝仪被问住。她指尖发白,紧攥着伞柄。 “若是查出证据…” 那人大笑,笑声轻狂, 穿透宝仪耳朵,听的她浑身难受。他又说:“若夫人什么时候想通了,给我百两黄金一辆马车, 我自会有办法,把令尊毫发无损送出去。” 傅宝仪心头一跳,伴随着窗外一声惊雷, 黑暗天空被一道闪电撕碎。 擅自从牢里出逃,被抓住,是重罪, 当即绞杀。 傅宝仪暂时不想冒这个险。 傅老爷皱眉:“你不要听他的。这里人都说,他是个疯子。好女儿, 爹一切安好。天色不早了, 你快快回去,不要在外逗留。” 自始至终,那人都没有露脸。 嬷嬷匆匆而来, 说:“夫人,到时间了,您得走了。” 傅宝仪:“爹,您珍重。” 她低头,举着伞进瓢泼大雨里。雨滴溅湿了她的裙面。 傅宝仪问嬷嬷:“被关在父亲旁边那间房的,是个什么人?” 老嬷嬷脸上出现一种极其古怪的惊骇之色。她摇了摇头:“夫人,您不知道,他是个疯子。平县有个县官抢了他的妹妹做妾,他第二天就上了县官家里,拿着杀猪的刀,把那县官一家子都杀了。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四岁孩童,无一幸免,血流成河。官兵去抓他,硬生生的没抓到。他跑了,跑了三四年。最近才被抓进牢里。我们做下人的,都不敢和那人搭话,不是个活生生的疯子,又是什么!” 傅宝仪垂下眼帘,没说话。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冒险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傅宝仪出来后,天色略有放晴。她乘马车到药房,问小徒弟有没有她的纸条。 小徒弟点了点头:“有的。昨天,一位妇人交过来说要给您,我去给夫人取过来。” 王嫂在纸条上写,每逢初一十五,梁家那个妾都会在晚上,偷偷出门,去清水楼与男子厮混。 今天是初十,还有五天。 有了具体的日子就好办了。傅宝仪若无其事,收了纸条,照往常的样子把纸条烧了。她刚开始面诊,看到第二位病人时,竟然是个面熟的。 是刘恒。 刘恒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傅宝仪家里出事后到了摄政王府做妾。他原来不信,今天来药房一见,就相信了。傅家出事儿的时候,他本来想帮一把手,是刘母以死相逼,逼刘恒解除与傅家的婚事。刘恒虽然不情愿,但是没办法。他总要听母亲的话。 看着刘恒,其实傅宝仪没什么要怨的。毕竟两个人只见过一面,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她未戴兜帽,隔着一层轻纱,只有朦朦胧胧一浅衣女子的轮廓。刘恒心里又难受又懊悔,还有一点不甘心。但事到如今,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和摄政王抢女人。 傅宝仪语气平常:“这位公子平时有什么不舒服的?” 刘恒懊恼:“头疾,常常夜里犯病。” 傅宝仪低头,把脉,写下方子递过去:“拿着这个去抓药。连续十日,饭后服下。” 看着那只白嫩的手,刘恒面露呆色。他当初为什么不坚持,把她从水火坑里救出去?他不是个男人,不算个男人,根本就是个懦夫! 傅宝仪知道刘恒在想什么,就说:“有些人命里有缘,有些人命里无缘。想必我与刘公子便是无缘。也不必强求些什么,刘公子不要想这些杂乱事情,头疾也能好的快一些。” 刘恒激动道:“我不该那样!在你最无助的时候选择缩在家里当个缩头乌龟。我现在很后悔!宝仪……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傅宝仪心里有些生气了。她道:“给你个机会,你能做什么?你能把我父亲从牢里救出去,还是能把摄政王怎么样?刘公子,念在之前是同窗旧友,我们能说上几句话。要不然,我真不想见你!你枉为男子,毫无主见,以后,你还是换家药房看病吧!阿白,把他轰出去。” 小徒弟得了指令,把刘恒赶出了药房。 夕阳西下,刘恒最后回望一眼,失魂落魄走到了街上。 傅宝仪心里窝火。她不明白,都已经这样了,刘恒竟然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那句话。眼见天色不早,傅宝仪戴上兜帽,向玉珠道:“我要去前街买马蹄糕,你先回去罢。” 玉珠怔了怔,丝毫未起疑心,先回了府。 傅宝仪没有坐马车。 她要自己去做一件事。 离天黑还早,她要去梁府巷子看一看。别人都看不见傅宝仪的脸,只觉得这一定是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并没有多加窥探。她在街上走了一阵子,到了梁府。 分卷阅读78 傅宝仪坐在巷口对面一处茶水铺子里,看着梁府大门。 她身姿高贵,衣着不俗,茶水铺子老板不敢多问,上了一杯清茶。 傅宝仪静静坐着,品她的茶。 其实她只是想先来探探路,别的目的暂时没有。 天快擦黑,梁府那扇朱红色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个三四十岁模样的男子,穿官服,看样子是监察部左尹使梁正。梁正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巷口。 傅宝仪慢慢盯着那道背影,记住了男子相貌。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 正在宝仪准备要回去时,梁府的大门又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朱红衣服的婢女。 傅宝仪敏锐察觉,女子竟然腹大如盆。 她有身孕?看样子已经有五六个月。普通婢女是不会怀孕的。 那女子笑着和看门小厮说了几句话,一个人走到了侧巷子。 傅宝仪不动声色的跟上。 这么晚了,她一个怀孕的女子,能去哪儿? 梁府里唯一怀孕的女眷,便是那名美妾。 女子穿过几个小巷子,走到了繁华的马前街,还在往前走。 这不是去青水楼的路。今天也不是初一十五。 人逐渐多了起来。卖糖人儿的,卖风筝的,卖雨伞的,吆喝个不停。街上人来人往,宝仪逐渐有些跟不上了。 那女子一转弯,拐进了个小巷,进了一条胡同。 她那么大的肚子,到底要去哪儿? 傅宝仪心里着急,加快脚步。蓦然,她听见一阵马蹄声音,高头大马停在了她身前。傅宝仪心里一咯噔,他怎么在这儿!反正她戴着兜帽,谁也看不清楚样子,傅宝仪想若无其事的绕过去。未曾想沈渊庭早就发现了她。 他声音冷清:“大晚上的,你一人在外厮混什么?” 他的视线黑沉沉的,捕捉到她的身影。 傅宝仪默默站了片刻。她明明戴了帽子,为什么偏偏被他一脸认出来了呢? 那美妾是追不上了。 傅宝仪有些紧张,她手心微汗:“今日,妾身想吃浅水铺子的马蹄糕,就想起买些,未曾想遇见了侯爷。” 浅水铺子? 沈渊庭骑着马,居高临下。他眉心微皱,似乎在怀疑傅宝仪话里的真实性。 傅宝仪怕他起疑心,连忙说:“妾身腿脚有些疼了,能不能劳烦侯爷载妾身一程?当然,不载也没关系。” 傅宝仪觉得沈渊庭应该没那么多耐心与她逗留。 不料,沈渊庭伸出手,强壮有力的臂膀将傅宝仪从地上捞起来,搂进了怀里。他沉声道:“搂紧了!” 须臾,他像察觉到什么,想要回头打量。傅宝仪怕他看出来,连忙直起身子伸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视线柔和看着他:“侯爷,能回去了么?妾身腹中饥饿。” 沈渊庭不语,打量她一眼。 烈马疾驰而行。 傅宝仪的心,也跟着马蹄子落在了地上,一声一声。 他来的真不是时候!明明马上就能看见那美妾到底去见谁了。 傅宝仪垂头丧气,脑袋抵在沈渊庭坚实的胸膛上。她脖子细,这样低头,头发丝溜进去一缕。 很快,到了府。沈渊庭跃下马,把傅宝仪抱下来。 他只说:“回去吧!”便去了书房。 傅宝仪“哦”了声,慢吞吞的回了侧殿。 玉珠见她回来:“夫人,您不是说想吃浅水铺子的马蹄糕么?侯爷先您一步把马蹄糕买回来啦。” 说完,玉珠高兴指向矮桌子上摆着的马蹄糕。 傅宝仪咬着下唇,看着那碟子马蹄糕,心里不是滋味。 她一点都不喜欢吃马蹄糕。 她现在只想为父亲找出陷害他的凶手,还父亲一个清白。可是为什么这样难! 傅宝仪叹气,坐到榻子边,看着窗外高悬的清冷一弯圆月。 她不能丧气。只要好好想办法,父亲一定会以清白的身份出来的。 沐浴后,沈渊庭已经坐于桌前读书,白衣胜雪,眉目一贯冷清。 傅宝仪看着他那副一尘不染的模样,就跟外面挂着的月亮似的。她心里甚至有股冲动,她想过去,和沈渊庭商量商量,能不能放她走?或者把父亲救出来,无论让她付出什么条件都行。 第41章 当然, 宝仪也只是想一想。 傅宝仪在劣势。那人始终比她高一脑袋,她又怎么敢开口? 况且父亲身上还背着谋逆的罪名。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又快一年。初冬, 一股冷气儿自北方席卷而来,笼罩了上京的河与山,除夕要到了。 婢女们捧来了过年采买的物件, 这些都要经过宝仪的允许,被分派到各个屋子里去。 绢布, 贡品, 除夕时候下人的赏头,都被宝仪一一列上单子,送给沈氏看 分卷阅读79 过后再置办。傅宝仪管家很有一套, 沈氏从来没有在算账这一层挑过宝仪的毛病。 快过年,仆妇们把傅宝柒和沈离从山里的私塾接回来。 沈离好像离不了宝柒似的,她一不在身边就哭。反正多养个孩子对摄政王府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索性当给沈离个玩伴,把宝柒当成府里的小姐养着了。绿芝看着两个毛呼呼的小团子,蹲着笑道:“小公子喜欢柒姐儿么?若是喜欢, 等柒姐儿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好吗?” 沈离的耳朵红通通。他撇着嘴角,不肯说话。 反倒是宝柒举了举手,示意:“我才不要嫁给他呢!他一天说不了几句话, 能把人给急死。” 一屋子大人都被这天真的童言哄笑了。 临晚膳时,天上聚拢了一团厚厚的乌云。朔风飞舞, 看样子要落雪。傅宝仪披着白氅, 挑灯自药园回侧殿,身后跟着玉珠。 灯笼里火光幽幽,照影在青墙, 枝影横斜。 傅宝仪走的慢,她今日裙摆繁琐,层层叠叠,又披着外衫,行动不似穿的薄时轻便。 忽的,灯光笼罩出一个立在墙边的模糊黑影。 傅宝仪一惊。她警觉道:“是谁?” 玉珠也怕,呵斥,拿着灯笼向前。她看清了来人,微微放下心,原来是大公子从军营里回来了。玉珠便笑:“公子,您回来怎么不先知会一声?奴婢们好……” 玉珠话未说完,只觉得肩膀上一痛,眼前黑乎乎没了知觉,软倒在地上。 傅宝仪看清了他的样子。是沈珩。他在边疆吹了一年的风,高了,瘦了,也黑了。此时此刻,他正用一种略带恨意的视线,瞪着她。 傅宝仪攥紧了灯笼,后退半步,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她也不能主动介绍说我现在是你的表婶儿吧…… 沈珩早就知道了。那会儿他还不信。现在看了她的样子,她穿的这样华贵,那张脸还是巴掌大,一双眼睛温吞吞的瞧着他,总是带了点笑意。沈珩觉得有个看不见的刀子在他心上捅,疼死了。他想骂她,却不知道从何骂起,最后只是颤抖着嘴唇说:“你……你一向不喜权贵世家…我以为我去军里,你会等我回来…” 傅宝仪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她看着沈珩苍白的唇瓣,什么都不能说,到现在还能说什么?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她怨不得别人,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她又后退几步,用一种长辈的姿态:“我从未说过要等你回来。现在我们身份有别,你还是先去见你表叔吧。” 朔风飞过,她的广袖被吹开,眼睫低垂。 沈珩上前一步,用力攥紧她的手腕。他目光悲怆:“你当真是自己愿意的?可我之前从未听过你说心系表叔,你若是被逼无奈,就告诉我…” 沈珩红着眼忽然扑过来,着实把傅宝仪惊到了。她严肃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这些重要么!我原以为你在军中历练会成熟些,可你现在竟还是这般样子。我已经嫁给了你表叔,你就得叫我一声表婶儿!…是否被逼,已经不重要了。你以后不要来私下里见我。” 说完,傅宝仪蹲在地上,解开了玉珠的穴。 玉珠迷茫的抬起头,她不明白大公子为何一回来便点她的穴位… 傅宝仪脸上没有表情:“玉珠,我们走。” 玉珠来不及疑惑,就跟着傅宝仪走了。 很快,那片白色的衣角就消失在月牙门后。 沈珩靠在墙边,收回视线。他立即去了重华殿。黑云密布,石阶高台,重华殿里阴森寂静,沈珩用力踹开门,里面没有一个下人。 他的表叔,正坐于桌前读书,神色平缓。 烛火被风吹的晃动了几下,很快又安静了。 沈渊庭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回来怎么不先来封信?好让下人们去准备。” 沈珩向前几步,袖口下攥紧拳头:“表叔明知道我心悦她!你为何…” 沈渊庭避而不谈。他眼睛漆黑,随手翻了一页书:“你怎知道她心悦谁?” 他慢条斯理的将袖口抚平,起身,踱步到他身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你与她身份有别。” 他语气平常,尾音舒缓,沈珩却感觉到了怯与冷寒。 最后,沈渊庭伸出手,在沈珩肩上拍了拍:“一年不见,似乎瘦了些。” 沈珩垂下头,手指无力松开。 他的表叔,一贯如此。若是认定,便从来没有得不到东西。 沈珩觉得周身寒冷。他不由得屈服。在表叔面前,他的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连与他争抢的资格都不及。 傅宝仪一直心里揣揣不安。沈渊庭知道沈珩回来了么?她坐于铜镜前,拿梳子一下一下梳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最开始,他一直对她表现出厌恶,便是因为他觉得她在勾引他的侄子。 现在,造化弄人,她竟然嫁给了沈渊庭做妾。 若是沈渊庭见到她与沈珩私下里见面说话,那还得了?她不被生吞活 分卷阅读80 剥才怪。 忽的,房门被敲了敲,有婆子举着灯:“夫人,侯爷请您去殿里用膳呢。” 傅宝仪放下梳子:“这就来。” 她穿了身寻常衣服,推开门,随婆子去了膳房。 还没进门,傅宝仪就想往回跑,她感到一股压力。 沈渊庭坐于主位,正由婢子伺候着净手,拿干净毛巾擦干水珠。 隔着几个位置,正坐着沈珩。他面貌不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两个人,傅宝仪都不想惹! 傅宝仪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她露出微笑:“侯爷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沈渊庭放下毛巾,示意傅宝仪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 傅宝仪心里古怪,她这一年到头都没和沈渊庭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更别提坐的这么近了。她不好拒绝,款款坐在沈渊庭身边。 借着,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布菜试毒,一一做完后立于两侧侍候着。 傅宝仪不想抬头说话,只想吃她的饭。偏偏沈渊庭不知道矫情个什么劲儿,让她帮他夹菜,还得把虾一只只剥开皮。 他甚至还把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很快,沈珩便以吃饱了为由,离开了饭桌。 沈珩还什么都没吃。 要是宝仪是个男人,自己之前有好感的女子被自己表叔娶了,她不心塞才怪。现在恐怕沈珩的心都碎了。 若是表叔是个平常人,她没准还会争取一下。可沈渊庭不是寻常人,他权势滔天,难以抗衡。 傅宝仪不免为沈珩感到难过,实在是可怜。 沈渊庭目光幽冷,看她片刻:“好好吃你的饭。乱看些什么?” 傅宝仪:“哦。” 一顿饭吃的没滋拉味的。 傅宝仪有预感,沈渊庭今天晚上肯定会来侧殿。而且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果然,沈渊庭连书都没读,也不装装样子,连浴房都没进,就那么把她压在榻上。 他用力捏着她的脸,问:“他一回来,你便心神不宁,别装那些样子给本王看。” 傅宝仪不说话,也不挣扎,就那么看着他。 要是妻妾被旁人窥探,男人生气也是正常事。但天知道,这件事和宝仪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她完全是夹在其中的被害者,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谁的话。 在沈渊庭爆发之前,傅宝仪连忙摆正身份:“侯爷,您放心,妾身一定洁身自好,守着妇道,别的什么都不做。” 沈渊庭目光幽冷,仿佛在审视她。忽然,她问:“你心悦他?” “未曾!从来没有!”傅宝仪脑袋摇的像拨浪鼓:“那会儿只是珩公子年少,分辨不清楚心里的感情,把同窗之谊误当做男女之情。但是妾身心里清清白白的!” 傅宝仪像是在走钢丝,一个不留神就会掉到悬崖下面。 沈渊庭略微满意,忽然又问:“你心悦我?” 这… 她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傅宝仪想了想,试探性的摇了摇头:“未曾…” 沈渊庭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些。但他没彻底松开,他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脆弱的脖子上轻抚,指腹摩挲着她跳动的,微薄的静脉。 傅宝仪甚至觉得,一个不留神儿,摄政王便会掐死她,跟掐个玩意儿似的。 她连忙点头如蒜:“自然,妾身自然心悦侯爷。侯爷英姿勃发,面容英俊,孔武有力,妾身怎么可能不心悦侯爷呢!” 沈渊庭的唇角微勾,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脖子。 她发丝散乱,一缕粘在那只嫣红唇畔中,唇畔泛着水光。隔着层薄薄的衣服,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具玲珑身子下,脆弱可折的身躯。 沈渊庭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允. 弄出一朵小而艳丽的梅花。他轻声道:“本王喜欢听话的。” 傅宝仪打了个哆嗦。 第42章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 傅宝仪觉得,沈渊庭是个永远不会沉迷女色的正人君子。 可是相处下来,越来越发现, 他偶尔又像个神经病。 傅宝仪根本琢磨不透他。琢磨不透这样一个斯文败类。 他心悦她? 傅宝仪看未必。 她低垂眉眼,像只收起爪子的小狐狸,懒得揣摩, 也不想去揣摩他的心思。 很快,沈渊庭慢慢收回手, 抚平她背后凌乱的发丝, 让她先睡。 他的目光幽幽,难得带着些温柔缠隽,像是斩不断理还乱的藤, 把她的四肢,脖颈,每一个角落都缠紧了。 摄政王在露台上吹了一夜的风。天快亮时, 叫林与一同去酒楼。 富丽堂皇的酒楼客房,两个男人相对饮酒,一黑一白, 四下无言。 沈渊庭很少出来饮酒。酒使人失智,而且不清醒。他位高权重,需要时刻清晰的头脑。 但有时候, 分卷阅读81 沈渊庭不想那么清醒。 林与打量着他。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同样是将相武家, 少年时骑骏马自长街上打马而过, 年少恣睢,没一个女人不脸红的。他好女,沈渊庭却不。林与十六岁那年就找了个貌美婢子试了试, 第二日对沈渊庭道,此中滋味实在难言,叫他一试。 他同样十六,却没个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天天眉毛皱的像个老头。那会儿,离沈渊庭大哥去世还有一年。 沈家大哥去世后,林与就从没提过这事儿了。他知道,沈渊庭与他终究不同。 他肩上的担子比林与更沉,更重。林与走在平地里,而沈渊庭一直踩刀尖儿。 这几年,他走的浑身是血。却只能自己走,没人能帮他。 渐渐,林与发现,沈渊庭似乎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从没有一个人能入他的眼。他从不怜惜女子,也从未说过心悦。林与怀疑沈渊庭会孤独终老。 但傅宝仪的出现,打乱了林与的认知。 今夜,很明显,他的好兄弟不怎么高兴。 沈渊庭是谁?他的情绪怎么可能受别人影响,还只是个养在府上的妾。 一杯酒喝下去,沈渊庭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双眸深沉,平静水面下暗涌翻滚着波涛。他慢慢的抬起眼,盯着手边白玉盏,慢慢说:“好像有哪里出了错。” “我不想让她离开…”他语气一顿,落寞道:“我想把她绑起来。” 林与斟酒的手顿了顿。 “她是你的妾,怎么可能要离开?她父亲还在牢里,离了你她能去哪儿?” 林与觉得沈渊庭想的太多。摄政王府,多少人眼巴巴的削尖脑袋往里头挤,只要脑子没毛病,怎么可能主动松开了他这块香饽饽? 沈渊庭玉白的面颊上逐渐染上了一层粉。他淡然道:“不。她想走,我能看出来。她父亲一被放出来,她就会走……走的毫不留情。” 沈渊庭缓缓倒酒。酒花在杯子里绽开,几滴溅落到桌上。他目光专注:“她要是跑了,我就杀了她。” 林与觉得他分辨不清楚沈渊庭是在说醉酒胡话还是认真的。 他心里琢磨,就这么几天,明明最开始沈渊庭还嚷嚷着对傅宝仪没兴趣,怎么现在倒像是吸了大. 麻似的上瘾了? 明明是沈渊庭夺人所爱,竟然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这副模样与沈渊庭平时样子相差甚远。也刷新了林与对他的认知。 他道:“行了,你醉了,别说那些胡话。这些天北疆战事不稳,军里训练一刻不能放松。你先别想那些糟心事儿。估计还憋着一场仗要打。” 沈渊庭抿唇,不言语。 打仗?他喜欢打仗。他喜欢骑在马上,铁蹄践踏异族堆积如山的尸体。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道,使他每一丝神经都跟着刺激,头脑异常清明。在战场,他是主宰一切生杀予夺,貌似地狱阎罗的将军。 但沈渊庭更厌恶打仗。 他觉得自己喝醉了,慢慢的闭上了眼。 林与无奈,找了几个侍卫把沈渊庭送回了摄政王府。 眼看着天要亮了,他竟然一身酒气的回了府,没有去军营。傅宝仪想不明白。她给榻上躺着的人脱了外衣与鞋袜,盖上被子。 林与说他喝了一夜闷酒。 好在沈渊庭并没有发酒疯,只是在榻子上安静的睡着。他闭着眼,眼睫低垂,面庞苍白的像张纸,和平时轻狂模样一点不同。此时此刻,更似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傅宝仪去厨房,煮了碗醒酒汤。她拿着勺子,掰开沈渊庭的嘴,一勺子一勺子喂给他。 沈渊庭不怎么喝。一点汤渍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打湿了脖颈两侧的衣襟。又红着脸很不好受的样子,这种脆弱,让傅宝仪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施虐般的快感。 她正心里乱七八糟浮想联翩,榻子上躺着的人就醒了。他咳嗽着,苍白的脸颊被咳红,眼底也是红的。 傅宝仪停下手上动作。她笑:“侯爷醒了?把这些汤喝下去吧。” 沈渊庭皱眉:“苦。” 傅宝仪看出来他身上还有醉意,没有彻底清醒。她说:“汤里放了两块冰糖,不苦。侯爷喝下去就好受了。” 沈渊庭依旧抗拒。他好似醉的太厉害了,全身都没力气,软绵绵的任傅宝仪摆弄。 原来沈渊庭这样不胜酒力。 殿里吹来一阵风,薄纱轻晃。傅宝仪叫玉珠拿过来干净帕子,为沈渊庭擦干净流到脖子上的汤渍。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沈渊庭一直看着他。半响,他闭了闭眼,问:“你喜欢我吗?” 傅宝仪惊讶,看来他真是醉了,醉的神志不清,竟然问这样的胡话。听见他这么说,傅宝仪就联想到那次第一次见面,他一身黑衣,夜风与薄雪扬起他的袖子。他高高在上,眼神那么吓人,盯着她的时候简直像是受刑。 玉珠接过脏帕子,十分好奇的看了侯爷与夫人一眼,不敢多听,拿着盆子去外面换水了。 分卷阅读82 傅宝仪忍住笑。反正他也醉了,什么事情都记不住。她回答他:“妾身不喜欢侯爷。自始至终都不喜欢。” 说到这里宝仪顿了顿,心里有种奇妙之感,有些时候,她还是蛮敬佩他的,也有种琢磨不透的感情。他是摄政王,她只是个文官的女儿,他们两个的人生轨迹简直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谁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缠到一起去了,还缠的那么厉害,好像从此分不开了一样。 好像就是个错误。她默默想。 沈渊庭那两条好看的眉毛慢慢的皱起来。他好像听不懂傅宝仪的话,用一种无辜而迷茫的眼神盯着她看。 其实他很好。除了脾气阴晴不定,一切都好。傅宝仪又说:“侯爷若是什么时候把臣妾的父亲放出来,臣妾便喜欢侯爷了。” 殿里茶香浮动。 沈渊庭慢慢的闭了眼。他的睫毛还挺长,又黑又翘,好像比宝仪的还好看。傅宝仪起了坏心,用手揪了一根眼睫毛下来,他疼了一下,吸了声凉气。 傅宝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白天的,摄政王不去军营做他的正事,反而在床上当一只醉酒的懒虫,实在是好玩极了。正好给了宝仪一个欺负他的理由。 沈渊庭的眼皮子动了动。他睁开眼,看着女子如花笑靥,好像是一只漂亮轻薄的风筝。还好他手里抓着一条风筝线,要不然她就那么飘忽着,来一阵风就被吹走了。 他必须要牢牢抓住手里的线。 沈渊庭不安的嘤.咛两声。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打量四周,手指抓住被褥,说他想去净房。说着,就要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傅宝仪连忙说:“侯爷等等,臣妾为您找个小厮来…” 沈渊庭甩开她的手:“不!我不!” 简直像个胡闹的孩童。 眼看他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就撞翻了一只茶杯,打倒了三只花瓶。这到了净房,还不得把屋子都给拆了? 傅宝仪急忙追上他,让沈渊庭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好省点力气。他简直要重死了,傅宝仪怀疑他有两百多斤,这么着摇摇晃晃,他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了她身上,酒气擦过宝仪的颈侧,熏都被熏死了。 傅宝仪喊他:“你站直一点,看着脚底下的路!很快就到了!” 沈渊庭非不听话。他甚至把下巴搁在了她脖子上,牢牢的环住她的腰。 傅宝仪要疯了。她必须喊个人进来,刚说:“玉……” 沈渊庭那手捂住了她的唇。他眨了眨眼,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个用力就把宝仪推倒在榻子上。 榻子铺着柔软的靠垫,傅宝仪被前后夹击,压的她胸口闷。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了,张开嘴咬他的手。 帘子上的翠珠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渊庭醉醺醺,微红着眼,舔.了她颈子一下。他说:“是甜的。” 傅宝仪打他的背,打了几下,男人全身的肉硬的像石头。她喊:“沈渊庭!你起来!你喝醉了!” “我没醉…”沈渊庭喃喃道。他撑着胳膊,俯身打量她,眼里黑亮亮的。他的指腹好奇的在宝仪嫣红的唇瓣上厮磨,甚至有些可怜的乞求道:“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第43章 这人是彻底疯了, 没救了。 说完,沈渊庭的脸就慢慢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尖儿。他把那两片柔软如蜜的软肉吃进嘴里, 舌.尖舔了舔,又一本正经说:“甜的。” 傅宝仪推了他好一会儿推不开。他发的酒疯也太疯了,完全和平时是两个人。 后来, 他吃的津津有味,半天不去净房, 后来竟然压着她睡着了。 傅宝仪用尽了全身力气, 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喘着气儿。 她擦了湿淋淋的脸,心想,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不容易把如同大山一样的人赶下去,傅宝仪整理衣衫,瞥他一眼。 简直是乱七八糟。 就让他再榻子上蜷着吧, 她才不管呢。 傅宝仪出门去。她对玉珠道:“侯爷在里面睡着,什么时候侯爷醒了,就再给他煮碗醒酒汤喝。” “夫人可是要去药房?” “是。你就不必跟来了。今日我去的晚, 回来可能晚些,不必担忧。” 药房,掌柜在理账本。见宝仪过来, 他忙起身,笑着:“夫人来了?” 过了这么些天, 掌柜对宝仪这个医士很满意。她精通望闻问切, 甚至对疑难杂症略懂一二。他对宝仪作揖:“夫人,是这样的。店里正缺一些好药,小的听说您府中有紫兰石斛?可否出个价钱, 卖给店里?价格是无所谓的。” 傅宝仪沉思片刻,几天前趁天气还未冷的时候,她的确收了一批紫兰石斛,大概有二十株。她微微一笑:“掌柜要出多少?” 掌柜弓了弓背:“全听夫人定价。” 傅宝仪心 分卷阅读83 里了然。她沉思片刻:“五十金一株。十支起卖。” 掌柜:“这……” 傅宝仪为他算了一帐:“紫兰石斛珍贵难得,在西洲云山那边,常常百两起卖。您若是诚心想买,我便卖便宜些给你。您舍不得出价,再好的药,也到不了您的铺子里来。” 掌柜犹豫,后终于下定决心:“好。便是五百金。等夫人回后,小的将银两亲送到您府上。” 傅宝仪道:“直接折合成银票给我便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掌柜明白了:“是,夫人。” 傅宝仪必须要攒钱。她要为自己找一条后路。 她现在弱,只能靠男人。可有朝一日,男人终究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等父亲被放出来,她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王府受那气了。 在药房呆到近晌午,一直没见有人送纸条过来。小徒弟为宝仪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夫人请喝茶。” 傅宝仪看了小徒弟一眼。见他年纪尚小,不过十五六岁。她便问:“你是几岁来药房里学徒的?” 夫人问他的话!小徒弟受宠若惊。他垂下头:“我自幼便在药房里。掌柜师父说我一出生父亲母亲就不要我了,把我扔在了药房门口。还好师父人善,留我一条命。” 傅宝仪觉得他可怜,又见他跑前跑后满头大汗,就说:“你也歇一歇,大中午哪里有什么人来看病?瞧你跑的满头汗,别一会儿中暑了。” 小徒弟白净的脸上浮出两朵红云,飞快从屋里跑了出去。 夫人不仅生的美,还是菩萨心肠。小徒弟觉得心里暖洋洋。 等到晚上,傅宝仪回了摄政王府。沈氏去了白云观礼佛,这几天宝仪没见过她。 傅宝仪也极少出门,免得遇见沈珩。每次沈珩看她的目光都很奇怪,搞得她像个始乱终弃的女子一样。 玉珠说,沈渊庭晌午时醒了酒,就没再在府里留着了,去了军营里。 傅宝仪拿了个帕子绣花。她问:“侯爷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了吧?” 玉珠见宝仪绣花,就用针把烛火挑明亮了些,摇头道:“侯爷醉的厉害,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应该是不记得了。” 殿里宽敞明亮,晚风簌簌。窗台前的金桂花落了一地。 傅宝仪心里满意,有什么都不如有钱的感觉好。她难得兴致好,便提着灯笼,去殿外捡桂花,做个香囊玩儿。 一轮弯月像被水洗了似的,庭院里也一片水光,朦朦胧胧,是行驶在云里的一搜大船。玉珠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灭了,她便回了殿里,去给灯笼换上新的灯蕊。 傅宝仪一个人,低头捡了一朵花,放在手掌心里,吹干净花里的尘土。金桂花有的开的晚,临冬天,天气冷了还开着,香味浓,很适合做香囊里的花。 树上坐着个人,拿着壶酒,看着她。 是沈珩。 傅宝仪转身就走。沈珩笑了:“你现在身份如此高贵么?连和你说句话都不行?” 傅宝仪的脚步顿了顿。 她的确不应该一味逃避,她得把话给沈珩说开,断了沈珩心里的念想。 宝仪转身,立于花树下,仰着头:“上面风大,你还是下来罢。我和你说话也不用仰着脑袋了,脖子怪酸的。” 沈珩听了她的话,从树上一跃而下。 庭院里,一棵花树,两个人。 沈珩喃喃:“那会儿我们都在私塾,你学的快,夫子便让你看着我抄书,抄完了书才能走。你嫌我看的慢,就自己去园子里捡花玩。那天,你捡的,也是这样的桂花。” “等我抄完书,天已经黑了。你在巷子口朝我挥手,让我快点回家。那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想说,傅宝仪就听着他说,没有打断他的话。 “或许冥冥之中,都是定数,谁也改变不了。嫁给表叔,的确比我好太多。至少能护你周全。”沈珩淡望向她,眉眼含笑,最后,他伸出手,手里有个东西。 是一方梅花帕子。 沈珩拉过她的手,帕子平整的放到她手掌心,很快松开,语气怅然中一丝平静:“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傅宝仪听的眼眶子也热了。这么些天过去,有太多事发生了变化。她怎么配的上这样诚心的,美满的祝愿呀?她收了帕子,点了点头。 他也一定能好的,他们都能好。 沈珩没有再说什么,出了园子的门。傅宝仪盯着那道月芽门,心里微堵,又低头,看着那个帕子。 不远处有一道黑影。 沈渊庭靠着墙,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语气平静,道:“他给了你什么?” 傅宝仪看不清他的脸。她把手藏到袖子里,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渊庭心头一股怒火席卷而上,他走了几步,眉眼里隐藏着愠怒,抓住她的手。 是一方雪白无暇的帕子。 像是少女怀春,绣 分卷阅读84 给情郎的。 沈渊庭的目光结满寒霜,抓着她的手腕逐渐用力:“一年了,想不到你还是这种样子。一贯在男人面前博取可怜,难道勾引本王,还不够么?珩儿刚回来,你便按捺不住了?” 沈渊庭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这种话了,好像给了宝仪几天好日子过。这句略带鄙夷的话,又把她重新拉回最开始的那些天。傅宝仪今天格外心堵,不想回绝他什么,福了个身,转身想走。 “侯爷说什么,妾身便是什么吧。”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着实刺痛了他的眼。 那股火苗在他心里烧啊烧的,把他残存确的理智全都吞噬。沈渊庭把那帕子掷在地上,恨不得撕碎了。他上前几步,掐住她的下巴:“你做了本王的妾,就要守妇道!” 傅宝仪觉得好气又好笑。她仰着头,语气比往日清冷:“侯爷会休了一个不守妇道的贱妾么?” “你简直痴心妄想!休了你…” 休了你,不就是放了你么? 傅宝仪真不明白,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恨意。她仔细想了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都是个贱妾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沈渊庭把她抗在肩头,三两下回了侧殿。玉珠着急跑过来,沈渊庭勃然大怒:“本王不叫你们,谁都不许进来!否则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摄政王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往日,王爷如同春风一般和煦,如今,他却红着一双眼,像个地狱修罗。 宝仪好像已经被扔过很多回了,不差这一回。她兜子里的金桂花散了一床榻,很香。傅宝仪闭了闭眼,不就是那档子事儿么? 她越平静,沈渊庭将越气。他那张平静似水的脸上透着股阴森,三两下把她的衣服剥开。 他忽的说:“你是不想让你父亲出来了么……” 听见这句话,傅宝仪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他竟然说这样的话?她再也忍不了了,朝他喊:“要不是父亲在狱里,我早就走了!我父亲为何在监狱里?我真想不明白…侯爷若只是单单做这事,多少人排着队,何必非得和我一起?……”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簌簌落下来。傅宝仪其实很少落泪的,因为她觉得,无论日子过到哪里,总会有个盼头。可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从沈渊庭嘴里听见父亲这两个字,傅宝仪的委屈再也收不住了。她发狂一般,拳头打在他的肩膀,再踹他几脚:“你还不如把父亲一刀杀了,再把我一刀杀了解气!” 杀了她…为何要杀了她? 只要她不离开,他是不会杀了她的。 她哭的厉害,肩膀都在发抖,好像失去了对生活的全部希望,有几滴温热的泪水溅到了他脖子上,很烫。 沈渊庭的无名怒火,有慢慢随着泪水被浇灭了。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给宝仪裹上被子,抱在怀里。 沈渊庭不知道。 原来这种令他陌生,令他理智消失的情感,叫做嫉妒。 他几乎嫉妒的发狂。 第44章 傅宝仪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与沈渊庭吵了一架。她心里憋着气, 也不像平时那样对他装样子哄着他,他握她的脚踝时,她就踹他的脸, 两个人的谈话声音都消失在激烈的动作里。 半响沉默。 “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沈渊庭按住宝仪那双细的不行的手腕,目光灼灼:“北狄那边有动静, 这个年过了,上京城不安全。年后本王出征, 你随我去。” 北狄?要打仗了么?都逼到京城来了? 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跟他去, 为什么要跟着他去?傅宝仪才不去!父亲的案子线索没有找全,她哪里都不去。 沈渊庭语气不容置喙,他低着眼, 一片一片把散落在她身上的花瓣给摘干净:“听话。” 若是平常,傅宝仪索性就跟着他去了。 这一次她不会屈服! 沈渊庭看出来了她身上的倔。他捏她的脸:“北地苦寒,军医紧缺, 医术高深者更是稀少。朝廷让你吃了这么些年上京米,到了用你的时候,你有拒绝的理由?”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傅宝仪的确是略懂医术, 没想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她还以为是他不想让她自己留在府里过几天好日子。 但两人刚结结实实吵了一架,傅宝仪不想那么快的答应他。把脑袋一歪,推他的膀子要从他身上下来。 傅宝仪看见, 沈渊庭的脸上被她挠了几下,锁骨那边也有几道血痕, 嘴唇还被她咬破了。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 傅宝仪的气儿才小了些,她想爬下来,沈渊庭却不松开, 两个人都出了汗,黏在一起,湿淋淋的像两条鱼儿。 沈渊庭声音沉沉:“我知道你与他清白,是我口不择言,勿要生气。” 他宽大手掌抚摸她发尾,眼底染上一层落寞与委屈:“只是你送他帕子,却从来没 分卷阅读85 有送过我。” “那不是送他的!”傅宝仪眼睛瞪圆,“你怎知是我送予他?” 沈渊庭皱眉:“你还让他摸你的手。” 说完,就携起她的手,竟然想咬进嘴里。 傅宝仪吃痛:“你疯了!” “我是疯了。”沈渊庭接她的话,鼻尖儿全都是她身上的幽幽香味。他叹气:“我是疯了…” 白日,傅宝仪在药房里看街上情况。果然有人拖家带口,要连夜出城去乡下避一避。就连来拿药的病人都说,这几天天下不太平,北狄人勇猛善战,好像已经打到了固河一带。 大烨与北狄自古结怨。固河,是中原一带防守,再往南来,便是上京膏腴之地,不容异族铁蹄践踏。 掌柜的呵了声:“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慌个什么劲儿。皇帝都没慌,你们反到像老鼠遇见猫似的逃命去了。简直鼠目寸光!我朝开泰,将士不比狄人差,再说,侯爷已经集结十几万精兵,择日挥师北上。狄人想打到固河来?简直做梦!” 但是形势似乎比宝仪想的严峻许多。第二日天未亮,她睡眼朦胧从榻上爬起,见沈渊庭已经一身银服盔甲,手握长枪,不知在桌前立了多久。 傅宝仪见过沈渊庭很多样子,却很少见他身穿厉甲,她忙收拾妥当,一时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沈渊庭目光灼灼锐利。他身形高大,尤其是穿盔甲时,鬓如刀裁,眉宇之间不怒自威。他三两步走到宝仪身前,道:“你且去城门,此处备下马车,有精兵相随,会保你安全。我需领兵出征,即刻出发。” 他最后说:“此仗难行。你护好自己,勿要逞能。” 傅宝仪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临战悲壮。她站在城楼上,看十万军马向北奔驰而行,旌旗烈烈,逐渐于地平线消失不见。傅宝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慢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揪紧了。 沈渊庭派郑伯跟随傅宝仪。他躬身说:“夫人医术精妙,侯爷将数十名军医留下,一切全听夫人指挥。” 傅宝仪收回目光,眼底一片清明。高台风烈,广袖飞扬,她疾步下城楼:“郑伯,你需要帮我个忙。” “夫人请直说。” “取府里的药来。”傅宝仪上马车,挑开帘子:“在药房,我已经一一分置妥当,尤其是止血之药。” 郑伯说是:“是。药品数量夫人不必担心,军中自有供应。” “好。”傅宝仪朝郑伯点头,撂下帘子。 马车行驶月余,穿过固河。固河以北,便是北狄之地。北狄野蛮,自古好杀戮掠夺,如今铁蹄卷土重来,众人始料未及。皇帝当即下诏书,钦点沈渊庭为主骑,立即挥师北下剿狄。 傅宝仪下了马车。入目一片平原,四处荒凉,戈壁浅滩,眼前横着一条宽约十几尺,波涛汹涌的一片黑河,厚雪未消。 将士已经扎下帐篷,分布防图。 傅宝仪经过十几日颠簸,有些难受。他们来的比军队来的慢几天。傅宝仪努力让自己体力恢复过来,去了医士的帐篷。医帐宽敞,能容百余人,共十顶,军医五十人。 在这里,她便不是什么夫人了。她也是一名普通军士。为了轻便,宝仪换了男子衣衫,免去衣物繁琐。 这一路上,傅宝仪只与沈渊庭见了不到三面。 大雪纷飞,天上密云,越离固河近,宝仪心里便紧张——对面便是野蛮夷族。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北狄军帐,几个北狄人议事。这些人茹毛饮血,身形宽大,穿草皮衣衫,发鬓乱裁,眼睛都是异色。北狄王乌查尔年事已高,将战事交给了自己的两个个儿子。大王子波斯济,二王子波尔济特。 波斯济身高八尺,长相可怖。他砸了手里的酒碗:“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狄人昨夜连夜派出一队军马越过固河打探情况,却被主将拦截,片甲未留。 波尔济特道:“大哥!勿要动气。汉人的将帅,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他出兵神鬼不知,确实是个劲敌,此事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波斯济面露凶光,一双阴霾蓝眼看向窗外:“来年开春前,必须收了固河!我管他什么劲敌与否…” 波尔济特:“大哥!” “你总是这副婆婆妈妈女人性子,犹豫不决,怎能成大事!召集众士集结,三日之后,需乘船越河!” 低矮的围包被风卷起帘子,屋外朔雪纷飞,固河波涛汹涌,墨云压境。 河对面,军营,主将帐里。 林与看向沙盘:“乌查尔退了,把权利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波斯济,波尔济特。波斯济性格暴躁,易怒,行军冲动。若是波斯济为主帅,这事儿就好办了。” 他判定:“五日之内,波斯济必然会下令渡河。” 沙盘上,固河宽大,两军分列对面。 沈渊庭道:“加紧密防。水师架箭,连夜值守,半个时辰更换一次。” 分卷阅读86 他手指将马匹放到河一侧,沉声:“狄人会水,在河底浅滩处放夹笼利器,勿要轻敌。” “只是,若是波尔济特为主帅…”林与目光犹豫。 “我与波尔济特交过几次手。此人难缠,心思狠辣,懂御兵之术。”沈渊庭眉峰微皱:“按我说的做。且加紧军帐四周巡逻,防守偷袭。” 一副将抱拳说是,立即执行。三万马匹利军,立即集结到浅滩处。大船成队,船上多为箭兵。 乱石来浪翻滚,雪越下越大,吹扫过脸颊,如同刀刃。 傅宝仪在医帐中。军帐,除了几十张空床,零零散散躺着几个士兵。前几日,军里与狄人交战,有军士受伤。离门口最近的床上躺着个小兵,胳膊被箭划伤,刚刚上过药。小兵年纪不大,看起来呆呆的。 傅宝仪检查了他的伤口:“无碍,过几日便能痊愈。你不必害怕。” 小兵头一梗:“我不害怕!我从来不怕。到这里来,我就没想过回去…” 傅宝仪拿出帕子擦拭药膏:“说什么胡话?你小心些,怎么不能回去?家里可还有人等着你罢。” 小兵点了点头:“有我娘。” 他又低头:“我恨狄人,他们骑马越河,到村里撒野,把我们种的庄稼全部抢走…还有我阿姐,我恨透了他们!” 傅宝仪慢慢的叹了口气。 和这些相比,她家里那些事儿,又算是什么事儿呢? 她柔声说:“别想太多。你睡一觉,明天就能回军营里。” 小兵用力点头,闭上眼。 郑伯前来,看了看医营。他找到宝仪,躬身道:“夫人可还适应?” “无事。” 郑伯稍有犹豫:“夫人可要去看看侯爷?” 傅宝仪蹙眉问:“他怎么了?可受伤?” 郑伯忙说:“未曾。只是夫人与侯爷多日未见…” 傅宝仪的脚步一顿。 郑伯又说:“此次军营医士短缺,若非迫不得已,侯爷也不会叫夫人来此冒险。” “侯爷从十六岁便随军出战,大大小小也有上百次。身上受过的伤更是不计其数。”郑伯声音恳切:“只是每次,侯爷都独身一人。夫人理应去瞧瞧侯爷。” 他身上宝仪见过,伤疤多,是经年累月留下的。 可若是她去,能说什么话? 或许她说的话沈渊庭根本不乐意听… 傅宝仪犹豫着。 军帐外朔雪飞舞,地上覆盖一层冷白,泥泞土地被掩藏在雪里。 傅宝仪仿佛透过重重雪幕看见,沈渊庭一身玄服,年少恣睢,骑马越过长桥,脚下是堆积的尸骨。他眼底桀骜,弓箭如同满月,利刃划过雪中,似乎“嗖”的一声从她耳朵边穿了过去。 傅宝仪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不知道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打扰他。 郑伯微笑,打断了她的犹豫:“夫人,老身为您带路。” 傅宝仪捧着杯热茶,艰难的在雪中行走。手心里的茶烫,烫的她心里也发紧。 终于,到了主帐。 傅宝仪敲了敲门,听见账里男人的声音“进来”。 傅宝仪莫名其妙有点慌。她想让郑伯随她一同进去,但郑伯却只是躬身。 宝仪缓缓吸了口气,撩开帐子。 一股木柴与油火燃烧着的热气扑面而来,把落在傅宝仪帽子上的雪花都融化了。她打量四周,这是一处宽阔敞亮的帐子,除了必要的桌椅,帐前还悬着一副地图,地图前摆放沙盘。 傅宝仪看见了那枚熟悉的长枪。冷刃正悬于木架中,寒光凛冽。 沈渊庭正看地图。他着便服,墨发高束,眉眼冷清,周身气场从容不迫。见到她,只是一顿:“你怎么来了?” 傅宝仪把手里热茶摆到桌上。这样的沈渊庭对她来说太陌生。傅宝仪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只是送一杯茶,是郑伯叫我过来的。” 她太紧张,连“妾身”这两个字都忘了说,还把郑伯当做挡箭牌。 说完这些,傅宝仪就想走。 沈渊庭皱眉,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了低:“这么急走做什么?” 傅宝仪的心里狂跳起来。以前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她低头看着男人的手,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指指腹上的茧子,那是拉箭太多才留下的。 “过来。”沈渊庭看着她,“瞧你在这儿呆了几日,脸儿都瘦了。” 他随意懒散坐于桌上,抓着她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打颤。这样好丢人…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却不怎么敢看他的脸。 沈渊庭坐着,她站着,他却好像还是比她高一截儿。见宝仪的视线落在那副地图上,他便说:“这条河是固河,狄人在河岸对面驻扎。” 傅宝仪顺着他的话说:“那河这边,便是我们的队伍?” 沈渊庭盯着她,这么几天未见,她脸好像 分卷阅读87 小了一圈儿,显得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更大了。离的这么近,他都能看见她耳朵尖儿上长着的细小绒毛,粉扑扑的可爱。 他随意嗯了声,手指便抬起来,捏着那小块嫩粉色的软肉。 傅宝仪像是被提着脖子的兔子,一下子僵住了。她往后躲了躲,觉得这样真的很影响他,就说:“侯爷先看地图吧,妾身就不在这里打扰…” 说完脚往后退。 沈渊庭捏着她的耳朵尖儿:“你急着跑去哪儿?” 他坐着,一条腿勾着她的腿,像把她这个人上了锁。傅宝仪的耳朵和脖子又慢慢,慢慢红了,她低着头,觉得痒。 她这副乖乖的样子太招人喜欢了,沈渊庭乐此不疲的捏着她的耳垂软肉,低了低头,用一种暧昧不清的嗓音低语:“以前怎未发现,你这样爱脸红?” 傅宝仪噌的抬头。她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说想不出来。她张了嘴,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稍微低了脑袋,就把她的嫣红唇瓣含进了嘴里。 这下子,傅宝仪不仅是耳朵红,连着脸,也像充了血一样。他竟然在军营里干这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 沈渊庭把宝仪的小脑袋搂在怀里,叹了声气:“还好把你带过来了。” 不是说军医少,才把她带过来的么? 傅宝仪来不及多想。 第45章 似乎是因为在军营里。他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将军, 傅宝仪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看一尊活菩萨似的,身后都带着一圈圣洁的光辉。 就连沈渊庭之前做过的恶劣事儿都忘记了。 宝仪头大, 结结巴巴:“侯…侯爷,那茶您记得喝了,妾身先回去了。” “嗯。”他送松开她的手, 目光淡然。 傅宝仪仰着头看向他,看见他的眼里有两簇亮亮的小火苗。她手捏着裙摆, 低声说了句:“在外领兵非比寻常, 侯爷记得保全自己。” 说完,飞快跑出军营大帐。 傅宝仪说完这句话,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 如新雪下缓缓流过的清溪,不染一尘。 — 战事凶险,狄人果然三日内偷渡固河, 好在船上水兵敏锐发现,连夜上报。 朔风飞舞,军旗烈烈。将帅着金盔军铠, 身骑骏马,手中冷刃如霜,凌光折射, 肃穆无声,身后士兵绵延数里, 身后漫成黑云。 波尔济一行已经渡河, 两军相隔数十里。波尔济跨于马上:“早就听说大烨有一猛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你手里的剑, 能不能挨过我手里的刀!” 沈渊庭:“能或不能,一试便知。” 他却不急,牵了马,对林与说:“你去。” 林与点头,笑了声,挥舞缰绳,衣角随风飞舞。 波尔济眯了眯眼:“你竟然派个副将来挑衅?怎么?将军是怕了么!” 须臾间,林与已驾马疾驰,两人相距不过数里:“副不副将,你这厮一试便知!” 说完,身上长矛一挥,波尔济接住,弯腰躲过一劫。 波尔济此人,有小勇而无大谋,不足为虑,林与对付他绰绰有余。 沈渊庭真正顾虑,是波尔济特,此人善诈,用兵凶狠,犹如毒蛇,防不及防。 而此时,波尔济特正在帐中,一副将打扮的狄人前来,弯腰道:“二王子,大王子的军队已退回,死伤惨重。” 波尔济特早有预料,语气阴森:“他这么打,迟早一天将我狄人全都葬送在他手里。” 副将单膝下跪,将左手捂在右胸口表示忠心:“二王子,属下愿为您效劳致死。” 波尔济特挥了挥手:“现在不急。” 副将从地上站起来:“属下听说,大烨的将军出征,将他夫人带了出来随行。” 波尔济特:“是吗?” 副将点头:“是。据我所知,那女子精通药理,因此随军。” 这完全不是沈渊庭的行事作风。他做事快,稳,狠,毫不留情,怎么会带一名女子? 波尔济特道:“明日,我去会会他。几年不见,我都忘了这位老朋友长什么样子了。” 半日后,天逐渐黑下来。固河靠北,天黑下来的时间很快,医帐中灯火融融。 与狄人一战,并不乐观,军里死伤无数。一时之间,乘放伤员的床铺增加。傅宝仪从早上忙到下午,脚一直没停。 她弯腰,替一人缠好胳膊上的绷带,叮嘱:“骨折不能再动,否则伤难以愈合。” 那人问:“不能再动?那老子怎么去上战场?当兵这么多年,全为这一天!” 傅宝仪面无表情:“自然有人替你去。你要做的,是养伤,不是添乱。” 那兵被三两句话堵回去了,目光讪讪不再言语。 这帐打的痛快,狄人死伤更重。一屋子人都像是没出够气儿,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 分卷阅读88 讲起来:“那狄人首领不断挑衅,侯爷便挑起长刀,纵马过去。长刀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听一声巨响,两刃相接处似乎有火花迸溅…” 傅宝仪一边配药,一边听着,不免胆战心惊。 “再后来,那狄人首领胳膊挨了一刀,鲜血如柱。狄人无耻,须臾之间竟然跃马三人围住侯爷偷袭。侯爷却丝毫不惊慌,长刀一览,两人被齐腰斩断,掉下马去。剩下那人,似乎吓破了胆子,脚下的马都使不动。侯爷挑唇一笑,拿刀将那狄人鬓毛刮下来一缕,狄人像是被砍首级,直直摔在了地上。” 这小兵真适合去说书,讲的绘声绘色。一屋子人不是倒吸冷气为沈渊庭捏一把汗,便是紧握双拳觉得出了气。而宝仪慢慢听着,不知不觉已经面色苍白,心里也发起抖来,真是在刀尖上打仗一般,惊心动魄 忽然,帐外一阵惊慌,有人喊:“狄人偷袭!速出!” 郑伯立即吹灭了账里的灯,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他对宝仪道:“夫人不必惊慌,想必侯爷早有打算。” 的确,沈渊庭完全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不出多时,已经有精兵将医帐层层包围,透过帐子,外面的灯火勾勒出短兵相接的人影,分不清敌我,倏地,鲜红血液喷洒在帐布上,染红一片。 傅宝仪用手捂住嘴,将尖叫隐藏生生忍住了。 许久,外面没了动静。 郑伯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老身去看看。” “好。”傅宝仪点了点头,“您一定注意安全。” 郑伯挑开帘子,出了门。 傅宝仪静静等着,在这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碰碰的跳动声。她慢慢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攥紧了衣摆。忽然,宝仪敏锐察觉到几声粗重的呼吸声朝她逼近,她猛然回头:“是谁?” 来人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楚,阴森可怖。傅宝仪转身想跑,却觉得颈肩一痛,眼前一黑。 傅宝仪觉得很难受。她活动了下手腕,手腕和脚踝抖被绑住了,或许被麻绳摩擦的地方还出了血,很疼。她顾不得疼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眼睛被蒙了黑布。 接着,傅宝仪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如同毒蛇粘腻的手指,从她脸上滑过,一直慢慢挪到耳朵。 “你是谁?!” 傅宝仪严声问。 灯光一亮,她眼前的黑布被扯下。 骤然间,傅宝仪并不能看清东西,眼前模糊。渐渐的,她才能看清楚。 这是一处破旧的草屋,呼啸寒风自门缝中钻进,眼前的男人是狄人打扮,蓝眼金发,五大三粗。 傅宝仪心里一惊,他是之前那个在药房中的异族!难不成他是狄人? 好在他似乎没有认出宝仪。 波尔济特视线阴森:“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夫人,现在落到我的手中。”他那粘腻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我是扒开你的衣服掉在城墙上,还是让我的弟兄享受一番…?” “不过这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夫人生的如此貌美,他怎舍得让你来军里?” 傅宝仪稳住心神,她全身都在发抖,却直视他,笑了笑。 波尔济特一把攥住她的下巴:“你笑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谁。”傅宝仪说:“你大费周章把我抓来,实在是不值得。我只是沈渊庭府上一个妾。” “妾?”波尔济特反问。狄人这里没有妾室一称,女子都是妻。 “哦,就是我们汉人的规矩。”傅宝仪浅浅叹气:“妾就是身份最低的女子,根本不受重视。是我父亲被抓进了牢,我没地方去,才进了摄政王府当妾。” 波尔济特松了手,目光狠戾:“别耍那些花样!” 傅宝仪须臾已经落泪:“侯爷视我低贱,呼来喝去,此次军营缺医士,便强硬把我带来。若是侯爷爱我疼我,怎会舍得把我推到这个火坑里?” 她目光凝然:“你杀了我吧,我命如草芥,不值钱。” 波尔济特犹豫了。 傅宝仪抓住了他的犹豫。她道:“您把我脱的再干净吊在城墙,沈渊庭也不会为了我做出什么事来,大名鼎鼎的侯爷,是不会把一个贱妾与他的军马相提并论的。” “我恨他…”傅宝仪泫然欲泣:“您若是想杀他,请给我一个机会。因为我想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 波尔济特彻底犹豫。他本来想拿沈渊庭的妻下手,杀一杀汉人的锐气。谁知道这人竟然是个贱妾?他话音一转:“你说你恨他?” 傅宝仪添油加醋,用一个弱女子的身份对他说:“我父亲便是他逼进牢里的。他本不喜欢我,却强迫我。若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一刀杀了他!” 波尔济特沉思:“那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 “若是三日之内,汉人无消息,我便放你回军营。”波尔济特掏出一柄小刀,抵在她脸上:“你把军营的诏书令偷来。如若不然,我便刮花你的脸!” 傅宝仪表情惶恐,她点头:“爷 分卷阅读89 若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听爷的话。” 波尔济特起身,出门,啪的一声,上锁。 傅宝仪慢慢的呼出一口冷气。 她手脚火辣辣的痛,并不是很担忧,好歹她没了生命危险。 她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傅宝仪向后靠了靠,似乎是一堆枯草。看来此处是狄人的军营。 夜里寒冷,傅宝仪身体僵硬。她拼命扭动,钻进草垛里保暖。 她睁开眼,打量着屋子,神色清明。 若没有记错,此人身上有咳血之症。 傅宝仪既然有法子把咯血症治好,也能有法子让咯血症复发。她不能伸手,只是感受了一下,衣衫小兜子里药囊还在。 第46章 寒风刺骨, 草屋的四下漏风。木门被吹的啪啪响。傅宝仪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她竖起耳朵来听,狄人的军帐里不时传来她听不懂的外邦语言, 与人喝酒的撞击声音。 他们在喝酒? 若是都喝醉,就好办了。 但傅宝仪又不确定起来。她不确定这里离沈渊庭的军帐有多远,也不确定是不是隔着固河。固河波涛汹涌河岸宽阔, 她一个人,是过不去的。 傅宝仪的心跳慢慢降速。她深呼吸, 将这几天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若没有记错, 将她绑过的狄人首领就在三月前发了一场咳血之症,当时喂他吃了紫兰石斛磨成的粉,暂时止住。 但紫兰石斛要连续吃一年才能将咯血症绝根。 傅宝仪不确定, 这期间,那个狄人首领是不是犯过咯血症。 她睁着眼,看着天色慢慢变亮。 忽然, 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个老妇人,端着一盘看不出什么的东西进来, 放在傅宝仪手边,嘴里叽里咕噜了一句话。 傅宝仪坐直身子,警惕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好像只是来给她送吃的, 摆了摆手势,就又掩上门。 傅宝仪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她手脚不能动, 凑过去, 闻了闻水里的味道。 无味。 她舔着水珠,喝了半碗。 那盘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傅宝仪就没有动。 血液不流通, 腿脚都麻了,手腕和脚踝火辣辣的疼。 傅宝仪忽然心里委屈。 明明她可以在家里做她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偏偏被带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被当成俘虏。 宝仪的眼眶慢慢热起来。 沈渊庭不会真不来救她吧? 正想着,那老妇人又推开了门,看了看傅宝仪,又看了看地上的食物。她伸出手,指了指那盘食物,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傅宝仪那些是可以吃的东西。 这个老婆婆好像是个好人。 傅宝仪伸出手,将手上绑着的绳索给老妇人看,目光哀求,想让她先把自己手上绑着的绳子解开。 老妇人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也是,她肯定只是个看门的婆子,不敢擅自给她解开。 傅宝仪失望垂眸,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老妇人家里也有女儿,看见宝仪这样,不免有些心软。 她偷偷看了眼军帐外,暂时没有人注意这里。 她指了指宝仪的手,又指了指外面。好像说,我可以给你解开,但只能解开一小下,不能被别人发现,要不然我也会被惩罚。 傅宝仪忙不迭点头,感激的看着她。 老妇人慢慢把宝仪手里的绳子解开,站在旁边看她吃饭。 傅宝仪活动双手。果然,手腕有几道血痕。她来不及疼,用随身携带的药包给自己上药。再这样绑几天,她的手腕筋骨便回坏死。 老妇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又把之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让她吃饭。 傅宝仪感激的露出笑容,蹲在地上,也不管送进来的是什么,吃起来。 好在味道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吃起来像是糙米。 吃完了后,老妇人指了指她的手。 傅宝仪点头,把手递过去,让老妇人绑上。 即使松了手,傅宝仪凭借自己的力量也难以逃出,还不如在这里好好呆着,寻找时机。 就这样过了一天,天慢慢黑了。 傅宝仪听着外面野蛮人的语言,有些害怕。 忽然,几个身强力壮的狄人士兵踹开门,走进来。 一股寒风涌进,伴随着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 傅宝仪警惕的看着他们。 他们竟然会说汉话,语调稀奇古怪:“瞧瞧这个小美人儿!听他们说,汉人美女似如玲珑珍宝,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傅宝仪手和脚都被捆着。她动弹不得,玉白的脸颊两侧有几道血痕,发丝凌乱散落在肩头,有几分凄惨之美,瘦弱可怜,勾起人心里的摧毁欲。 那狄人看呆了眼,就 分卷阅读90 要伸手抚摸她的脸。 傅宝仪觉得恶心。她大喊:“你们离我远些!小心被你们首领看到!他留我还有用!” 狄人哈哈大笑:“看这只可怜的小兔子,马上就要落入野狼的手里了。啧啧啧。” 有一狄人犹豫:“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二王子留她有用,咱们这样擅自动她,会不会受惩罚?” 离宝仪最近那人兽性大发,说着就要扑上来:“不管了!” 忽的,波尔济特出现在三人身后,一脚把他们踹开:“差点毁我大事!” 三人惊呆,跪伏在地上。 波尔济特目光阴沉,在宝仪身上环视几圈,狠声:“你给我过来。” 傅宝仪连忙扭动着站起来。她要离开这个可怕的草屋。 波尔济特把宝仪带到了他的帐子里,解开了傅宝仪手上和脚上绑着的绳子。 他动作缓慢,那中被毒蛇盯上的感觉重新涌出。宝仪似乎从一个狼窝里跳到另一个狼窝。 生来就美的人,身上本来就有罪,勾引别人玩弄。波尔济特手指在宝仪的脖子上摸了摸:“想活命,就听本王的话!” “既然那沈渊庭那么对你,你不如跟了我……在这狄族当个小夫人,比你那妾室身份好多了。” 傅宝仪身上僵硬,屏住呼吸。 “等你我二人好事之后,再去军营把诏书偷回,等本王打到上京,封你做个贵妃也说不定,嗯?” 若是不答应他,怕他会.强.上。傅宝仪点了点头,一副听话样子:“只要保我一条小命,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波尔济特拍了拍她的脸:“还挺识趣儿。本王就喜欢识趣儿的!” 傅宝仪周身恶寒。她打量四周,有木桌木椅兽皮床榻,十分简洁,但没有任何药味。 他还从未发作过咳血症。 傅宝仪下了狠心。她必须背水一战。她柔声说:“妾身身上脏了,恐污了二王子身上。容妾身去洗洗?” 波尔济特却不耐烦:“不碍事!” 说着,他就要扑来。傅宝仪心跳到了嗓子眼里,手向后摸,摸到了茶杯,正要砸在他头顶。 帐外有人来报:“二王子!有要事相议!” 波尔济特见宝仪没有反抗,微微放下心来,也没有再把她重新绑住手。他道:“进来!” 傅宝仪偷偷将手心里三倍紫兰石斛的料,倒进茶杯里。 物极必反,药多伤身。过多量的紫兰石斛,对咯血症有引出之效。 傅宝仪暗自祈祷,这能药有用。 很快,议事之后,那人离开帐子。 波尔济特目光在宝仪恍若风折的窈窕腰身上流连,心里暗骂,汉人可真够享艳福的。这么个娇媚可人儿,在床上岂不是能要了人命! 趁他扑来之前,傅宝仪恭顺的端着茶杯,递到波尔济特面前:“在我们家乡,女子有为夫君奉茶的礼节。” 毫无疑问,她这副娇顺的媚态取悦了波尔济特,他刚要喝茶,却起了疑心。 此女精通药理,没准会下毒。 傅宝仪看出波尔济特的心思。她抬起眼皮,能掐出水儿来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捧着杯子喝了口:“妾身怎么会下毒?” 见她亲口喝下了这茶,波尔济特也不管那么多,咕咚咕咚全咽下去。 傅宝仪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 他目露凶光,刚站起身,却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胸口一痛,竟然咳出一口鲜红血液。波尔济特暗叫不妙,吼道:“你这…毒妇!” 傅宝仪冷冷看他。 异族男子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嘴里涌出鲜血。 傅宝仪也脚下一软,跌在地上。 可是他晕了,宝仪只能躲过这一劫,她人还在狄人帐中,该怎么出去? 傅宝仪目光悲凄。若是还出不去,她便自尽,宁死不受辱。 正在沉思时,一只利剑劈开空气,径直射进帐中,屋外厮杀声音愈烈。 像有心灵感应,傅宝仪抬起头,与撩开帘子进来的人视线对上。 他脸上带血,似乎刚杀进来,身上还染着从尸骨上踏过的寒冷戾气,见到她,动作一顿。 傅宝仪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揉了揉眼,还是沈渊庭的脸,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很快流下来。 沈渊庭没有犹豫,疾步将宝仪搂在怀里,声音轻颤:“你可无事?” 傅宝仪嗓子发紧,号啕大哭,天昏地暗,一边哭,还不忘记一边捶打他:“我恨你!都怪你!都怪你把我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差点没有自尽…都怪你!” 她哭的太委屈,很快成了泪人儿。 沈渊庭心里难受,是他不好。他便任由她捶打,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哄:“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来!”傅宝仪掐他踹他:“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 她一时情急,也没 分卷阅读91 注意自己说出来的是什么话。沈渊庭看向地上的异族首领,把宝仪横抱而起:“我带你走。” 傅宝仪紧紧抓住沈渊庭的衣角。她发现,无论平时有多讨厌这个男人,现在,那些讨厌都一并消失了。因为他给了她希望,在这样的异乡军营中,她刚刚受到惊吓,他很快出现在她身边,说要把她带走。 似乎成了唯一的希冀一般。 傅宝仪抽噎着缩进他怀里,泪水把沈渊庭身前的银甲都打湿了。她一字接一字,浑身颤栗:“…从,从遇见你,我就没…没好事!…我讨厌你…呜…” 第47章 沈渊庭搂着她上马, 士兵还在厮杀,狄人大势已去,马踏过风雪, 宝仪被沈渊庭牢牢裹在大氅中,只露出来了头顶。 傅宝仪做了个恐怖的梦。她梦见自己被狄人所掳,吊在城墙, 暴尸三日,没人来救她。宝仪一直发抖, 眼泪从紧闭着的眼皮子中钻出来, 滴在被褥上。 沈渊庭问:“她怎么样。” 医士躬身:“夫人只是受到了惊吓,暂时无恙。” 沈渊庭的眉头肉眼可见皱的更深,语气不悦:“她怎么一直哭?” 医士哑然:“夫人本是女子, 遇事哭泣,是正常不过的反应。只需要在醒来后喝几碗安神药便好。” “知道了,你下去。” “是。”医士退下。 暖融融的大帐中, 女子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沈渊庭垂眸看她半响,伸出手, 将被角掖了掖。 傅宝仪感觉到朦朦胧胧有个高大人影在床边立着,她睁开眼,惊惧大喊, 后来听见男人声音:“是我。” 傅宝仪睁了睁眼,终于看清楚是他。她把头扭向里面, 不说话。 沈渊庭抓住她的手, 看见细白腕子上有红肿出血,他便给她抹上药:“若疼就忍着。” 傅宝仪咬住下唇,嫣红的唇瓣发白。即便是疼, 她不会说!谁稀罕和他说话。若不是他连拖带拉把她弄到军营里,她又怎么可能被当成俘虏被掳走?她当了摄政王的妾,还要承受被掳走的风险,这妾爱谁当谁当! 傅宝仪愤恨闭了闭眼,从他的手中把手腕抽出:“我不要你帮!我自己能上药。” 许是动作幅度大了,牵扯到沈渊庭的胸膛,他倒吸了凉气,捂住胸口,冷汗涔涔。 傅宝仪打量他半响,不确定道:“你…侯爷受伤了?” 沈渊庭眼睫低垂,脸色苍白:“无碍,已经有军士包扎。” “渡河时中了阴箭,好在箭头无毒。已经快要好了。” 那你中了箭,还要抱我回来,就不怕压到伤口么…… 这话傅宝仪没说出口。 可看沈渊庭面色苍白,不想说好了的样子。 傅宝仪纠结片刻,一张小脸儿严肃:“你脱了衣服,我帮你看看。” 沈渊庭唇角勾了勾,他捂住胸口,用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拒绝她:“已经有医士…” “箭头即便无毒,生铁进了人身也有危险!”傅宝仪怕他出事。她立即撩开被子从榻上爬起,要剥开他的衣服。 沈渊庭挡了挡宝仪的手,虚弱道:“打个仗而已,哪里有不受伤的。” 看宝仪朝他扑来,沈渊庭不得不从,坐在榻子边。 宝仪忍着手腕的疼痛,将缠在沈渊庭胸膛上的绷带一层一层解开,伤口露出。 精壮的胸膛上,有一处血肉模糊的箭痕,周围没一块好肉,很难想象箭有多深,射进去有多疼。 若是换成心脏那边,恐怕沈渊庭已经没命了。 傅宝仪眉头紧簇:“哪个医士给你包扎的!上的金疮药都不对,怎么会好?” 她朝外唤:“郑伯,请取我的止血药来。 郑伯说是,将药取出。 沈渊庭躺在床上,脆弱的像张纸:“说了无事…无须这些。” “你别动!”傅宝仪拨开他阻挡的手,在他胸前伤口抹了药,又吹了吹:“若是不及时止血,恐怕你以后的病都好不了了!每到刮风下雨,都会疼!” 沈渊庭便不动了,低头看着她动作。 然后,沈渊庭就觉得,傅宝仪嘟着嘴吹过的地方,像是被蚂蚁慢慢咬过去一般,酥麻发痒,他便想伸手挠一挠。 傅宝仪义正言辞拒绝:“不要碰!愈合前,无论多痒,都不能碰。” 上完了药,傅宝仪慢慢的给他换了新纱布,缠上。 沈渊庭目光幽深,对着她:“你被掳后,我立即集结兵马,渡河时候一个没注意,不碍事。我担心你的伤,疼不疼?” 傅宝仪扭了扭手腕,慢慢摇头。 看着这个虚弱的男人,她心里的气一点一点,慢慢消下去。宝仪叹了口气,就要穿鞋下床。 沈渊庭一把扯住她,带到自己怀里。 “你疯了!你起来,你的伤怎么办?…” “不疼。你若再乱 分卷阅读92 动,就疼了。” 沈渊庭把她的脑袋按在胸膛没受伤的那块儿,心里庆幸还好他受了伤。 傅宝仪慢慢的,不动了,生怕压住他。 “你这个疯子。”宝仪嘟囔着。 她听见沈渊庭的声音:“军营里军医充足。” 那声音顿了顿,犹豫道:“带你来,全是私心。” 果然是他的主意! 傅宝仪撇嘴,不说话。 他肯定是担心沈珩。宝仪不知道他担心个什么劲儿,难道她还会红杏出墙么? “后来,是我思虑不周,你被掳走…”那声音有了些懊悔情绪:“当初,是我自私,不应该把你带来,受这份苦。” 这话把傅宝仪说的都有点无地自容了。尤其是他还受了重伤,竟然说她受了苦。 宝仪再怎么受苦,也没有沈渊庭受的苦多。 她便沉默,静静枕着他的胳膊。 军帐安静,空无一人,煤火幽幽。屋外寒风朔雪,刺骨寒冷,好像和二人毫无关系。 “那帐打完了没?”她问。 “打完了。明日便可回朝。”他回答。 算了算日子,也有半月有余。 傅宝仪慢慢的抬起眼,看向他。沙场风霜,他下巴上都冒出来了一层细细的胡茬,脸好像也黑了,整个人乱七八糟,透着股可怜劲儿。 沈渊庭是将军,是摄政王,从年纪小时,便这么从尸骨堆儿里走出来。稍有不慎,也会变成了尸骨。 傅宝仪的心头微动,有些酸楚。她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慢慢仰起头,轻轻在他下巴啄了一口。 然后,她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儿。 她竟然主动亲他… 自己明明在和他置气啊!怎么这么快就败下阵了。 傅宝仪心里又羞又懊恼,扭过脑袋。 沈渊庭被那柔软的触感弄的浑身发紧。他喉结滚动一下,低了头,握住宝仪尖俏的下巴,深深把两瓣樱桃允进口中。 傅宝仪支支吾吾,怕多余动作弄疼沈渊庭的伤口,只能慢慢闭上眼。她清晰的感觉到,有股热气儿,慢慢的从身上涌出来,烧红了她的脸。 宝仪皮肤娇嫩,被那又短又硬的胡茬儿刺红。他又总是不出来,喘着粗气儿,热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有一点点嫌弃。 在外征战,他肯定一个澡都没洗。 宝仪歪了歪头,想逃出来,他却步步紧逼,两条银鱼儿纠缠,在浪里翻滚。 最后大鱼儿还是吞掉了小鱼儿。 傅宝仪脚趾头都没了劲儿,她扭头,看向帐子里面,胸口起伏,只留了个通红的耳朵尖儿对着他。 沈渊庭目光灼灼,似乎在回忆那甜美滋味,迫不及待要再来一次。 这时候,帐外面有人道:“报侯爷,有要事相告!” 沈渊庭大掌一挥:“且等一等!” 傅宝仪推搡他铁一样的的胳膊:“你快去!肯定有要紧事…”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要紧的? 他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双唇。 帐外,那副将得了指令,一脸诧异的看向旁边的兵:“侯爷说什么?” “侯爷说,他有要紧事。” “我行军打仗十年,跟在侯爷身边,他从未有过比军务更重要的要紧事。侯爷这是怎么了?” 郑伯笑的慈善,道:“军爷还是稍后再来吧。侯爷确实有要紧事儿,且必须现在就办。” 郑伯都这么说了,副将只能抱拳:“是。” 账里的两人一直厮磨到了天黑。傅宝仪从榻上坐起,整理衣衫,看了眼窗外沉沉天色,埋怨道:“都怪你!天都黑了。” 她腿软的不行,嘴巴也酸酸麻麻,肯定肿了。始作俑者却大咧咧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在她腰上摩挲。傅宝仪一把拍开:“你起开!我要下去。” “急什么?”他问。 “我……”傅宝仪的确没什么要紧事。即使没事,她也不要再呆在这里,男人身上又酸又臭。 沈渊庭忽的捂住胸口,呻.吟片刻,翻了个身。 傅宝仪打量他:“你别装了。” 沈渊庭目光又虚弱起来,尾音颤抖:“我已经十天半个月没洗澡,身上臭了,伤口也容易发炎…我知道你嫌弃。若你嫌弃,就先下去吧…” “那你别动,我去叫个人来帮你擦身。” “这军里都是些糙汉子,帮我擦身,还不是害我的命么…罢了,别管我了,你走吧。” 的确,军营艰苦,连热水都少。 傅宝仪心里愤恨,真是欠他的。她取了一盆热水,拧干帕子,脱了他的上衣。 “你别动,一会儿就能好。”傅宝仪撸起袖子,拖着残破的手腕用出吃奶的力气来帮他擦拭身上。 沈渊庭说:“下.边也难受。” 脱了他的裤子?宝仪才不要。她皱眉,说:“能擦一擦就不错了 分卷阅读93 。” 沈渊庭略一皱眉,眼神沉下来:“你真不擦?” 傅宝仪想,反正沈渊庭虚弱的跟个鬼一样,坐都坐不起来,索性通通给他擦了。 那双柔若无骨的嫩手,在他身上,拿着温热的帕子擦过去。 实在是温柔乡。 擦干净了,宝仪觉得不对劲儿。他一副那种表情,那块儿还那么大咧咧的挺着。宝仪扔了帕子就要走,却被他拉住。 沈渊庭目光幽深,声音里带了些乞求的意味:“难受死了…你帮帮我…嗯?” 第48章 她再留下就是个傻的。 “不行!”傅宝仪义正言辞。 她很快给沈渊庭穿好衣服, 端着热水出去。那人还在床上,两眼默默瞧她。 傅宝仪撩开帘子,打量外面。雪停了, 地上泥泞,军队正整装待发。 “仗打完了,几日后便启程回上京。”沈渊庭的目光也看向窗外, 沉声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把那狄人首领弄晕了?” 一提到这个, 宝仪似乎重新回想起那股粘腻如同毒蛇一般令人厌恶的视线。她脸一扭:“我是医士, 身上带着毒草,自然想杀谁便杀谁!” 那么个娇小的身板儿,还想杀谁便杀谁。这话说的, 好像在警告他,她也能随时把他杀了一般。 沈渊庭也不理她了,阖上眼皮。 傅宝仪给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上了药, 郑伯挑帘进来,一躬身:“夫人可受到惊吓?” 傅宝仪盖上药膏盖子,摇了摇头:“无事。” 郑伯满脸自责:“老奴当时应该守在夫人身旁, 不给别人可乘之机。白白让夫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傅宝仪忙道:“郑伯,你无需自责,我无大碍。” 郑伯问:“侯爷伤势如何?” 宝仪一一回答:“已经重新上了药, 需要静养。” 郑伯犹豫:“侯爷谋兵布局,已经身上带伤, 三日未合眼。” “自夫人被狄人掳走, 侯爷便疯了一般。”郑伯想起沈渊庭那副狠戾样子,依旧一阵心惊:“就连胸口中了一箭,侯爷也说不碍事, 生生用手把箭拔出。” 是为了救她么? 傅宝仪有些迷茫了。 她看向榻子上躺着的男人。他已经陷入熟睡,眉头还紧皱着,眼睑下一层淡淡阴影,模样疲惫。 傅宝仪抿唇,将郑伯手里的汤羹接过,道:“您先下去吧,等什么时候能离开再知会我一声,我来喂他。” 郑伯又弯了弯腰:“是,夫人。” 傅宝仪的心头笼罩着一股陌生情绪。她坐在榻子边,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若沈渊庭选择不救她,傅宝仪其实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为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可是他不仅去救了,而且救的那样快。她忘不了沈渊庭撩开帘子时,那股担忧又急切的视线。 他甚至还受了伤。 正想着,榻子上那人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慢慢的睁开眼,嗓音沙哑:“什么时辰了?” “该用晚膳了,侯爷坐起来吧。”她默默道。 沈渊庭靠在枕上。他刚擦拭了身体,更换干净的衣物,似乎胸口微痛,倒吸凉气。 傅宝仪连忙伸手扶着他。 她坐在他对面,难得温柔:“厨子做了羹汤,侯爷喝些吧。” 沈渊庭点头,面色寡淡,伸出手拿勺子,不慎牵动伤口,疼的脸色发白。 傅宝仪隐隐为他担忧。她按住他的手:“侯爷别动,妾身喂您。” “不必…”他开口拒绝。 傅宝仪急了:“你这伤口不能被牵扯!你不要动,张嘴就好。” 沈渊庭这次倒听话起来,乖乖张开嘴,喝了勺子汤。 他皱眉:“烫。” 傅宝仪:“那臣妾给吹一吹。” 说完,她嘟着唇,吹了吹。 嫣红唇畔上似有水润光泽,可比这汤有吸引力多了。 沈渊庭凝视她。 宝仪把汤晾凉,慢慢的送到他嘴里。见他乖乖张嘴,喝进去。 她没由来的有些自责。后来又想,若是没跟着他来北疆,她也不会被拐走。 宝仪喂了他半碗汤。 沈渊庭头一歪:“饱了。” “那侯爷再睡会儿。”傅宝仪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军帐中一切从简,不比府上复杂繁琐。宝仪得了空闲,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的衣服,味道难以言喻。 沈渊庭见她低头闻了闻,自己也凑过去闻了闻,除了她身上的香,没有别的味道。 傅宝仪忽然严肃起来。她一向爱干净,绝对不允许自己穿带味道的衣服。她认真道:“侯爷先睡。妾身要沐浴。” 沈渊庭一笑:“军中无浴桶。” 傅宝仪犯了难。 沈渊庭 分卷阅读94 靠在枕上,姿态闲散:“去取些热水擦一擦罢,好受些。” 宝仪拧眉看他。 沈渊庭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一脸对她不感兴趣的样子:“在那屏风后面,没人看你。” 傅宝仪扭头,的确有一屏风。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但也能遮挡视线。 况且,总不会有人时时刻刻都在发qing吧? 宝慢慢红了脸。她也没有合适的衣服。沈渊庭给她寻了件干净的中衣:“暂且没有别的衣服,你先忍忍。” 傅宝仪道谢,重新打了盆热水,打湿干毛巾,站在屏风后,一层一层褪下衣服。 那段玲珑的身影,被灯光映射在帐上,一览无余。纤细颈肩,薄背,两处雪.白.团子,晃晃悠悠的,像两只桃儿。 脱衣服的人完全不知道,灯光已经暴露一切。 她穿了衣服,出来,本来长的就瘦,再套上这么一身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衣物,像一只滑稽的小丑。 宝仪挽了袖子,想去外面洗洗自己的脏衣服。 沈渊庭看出她想干什么,微眯了眯眼:“外面没有洗衣服的地方。你且留着,回府再洗。” 傅宝仪一想,也是,这里的人打起仗来,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洗身上的衣服? 她便不洗了,把衣服包好。 那今夜她睡哪儿? 傅宝仪想回医帐中,和往常一样。 沈渊庭朝里翻了个身:“过来,你穿成这副样子出去,别人不笑话死?” 那榻子是足够大,还很硬,睡着不舒服。傅宝仪犹豫着,她低头看,自己衣衫不整,出去似乎不太妥当。 她慢慢的挪上榻子:“我怕睡觉动作不规整,压到侯爷的伤。” 沈渊庭根本没睁眼看她,说了声无事。 宝仪钻进里面,只有一个被子。她小声示意:“你去那边一些。” 沈渊庭根本懒洋洋的不动弹。 他块头又大,占的地方有她三倍大,把宝仪逼进一个小角落里。 傅宝仪心里碎碎念,看在他受了伤,不和他计较。 她刚要躺下,沈渊庭忽然睁开眼:“你脚上有伤?” 沈渊庭根本不给傅宝仪反应的机会,就撩开被子,捉住她的脚踝。 傅宝仪说:“没事!已经上了药。” 帐中的灯火偏暖黄,照在宝仪莹白的玉足上。五只脚趾头可爱的蜷缩在一起,指甲透着粉色。沈渊庭的目光逐渐向上,看着她被绳子勒的红肿脚踝,目光爱怜。 他捧着她的脚,竟然低头,吻了下她的脚踝。冰凉的唇瓣激起一阵痒。 宝仪手指揪住身后的被褥,她想推开他:“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看你伤了,我也心疼。”他慢慢的抬起眼,清明的眼底逐渐染上别的情绪,手上拿着药。 衣服散了一地,他的衣服压在她的衣服上面。 一股奇异且激烈的电流从宝仪的脚心穿到头顶,她脑子一片空白。她诧异的看着他,甚至都不知道沈渊庭在做什么事儿,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了。 但是她觉得这样太害羞,拼命推他的脑袋,他,他难道不嫌脏吗! 帐外脚步纷杂,有人道:“侯爷,现在您是否有空?” 傅宝仪的足无助弓紧,她惊慌道:“你别这样…有人要找你议事!” 沈渊庭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做他的事儿。 宝仪浑身酥麻,香汗涔涔落下,她像是被谁点了个定身穴,怎么也动不了。 半响,他才说:“明日再议。” 傅宝仪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来,却还是有稀碎的声音溢出,她浑身通红,像热锅里温水煮的虾米,弓着身。 副将摸不到头脑,心想侯爷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竟然从晌午一直拖到了晚上,这一点都不像是侯爷严肃的行事作风。 郑伯从一旁的军帐出来,了然道:“军爷还是请回吧,明日下午再来。或是告诉老奴,老奴再转告侯爷。” 副官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侯爷点头。那还是我明日再来吧。多谢。” 郑伯躬身:“无事。” 账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经历了一阵疾风骤雨的摧残,可怜的小花骨朵已经被打蔫儿了,溅出了蜂蜜。 蜂蜜是甜的,依旧在往外流。 然后,他把她抱到腿上,很有耐心,喂她吃了个东西。 傅宝仪的脚尖儿弓紧,指甲都绷着劲儿。 她颤栗,眼底潋滟迷茫,看着他。 很快,那滴泫然的泪水滑落,被什么东西给弄走了。 烛光嗳暖,灯蕊因为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日,天上落下微雪,军队班师回朝。 傅宝仪从榻上爬起来就没理沈渊庭,自顾自的穿上衣服。那衣服都被弄得皱巴巴了。 沈渊庭 分卷阅读95 拍了拍她的臀:“去,给我把衣服捡起来。” “我不去!” 傅宝仪咬唇,恨恨看着他。他竟然如此不知节制,最后,伤口都裂开了,血透过白色的纱布渗出来,他竟然还在动着。 “你别碰我!”宝仪眉毛越拧越紧。她要下榻,刚迈了一条腿,整个身子都软在了地上。 她听见男人的低笑。 沈渊庭目光不离她,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那银白大氅从头到尾把宝仪裹起来,抗在肩头,出了帐子。 傅宝仪又急又气,倒挂着脸都憋红,捶打他:“你放我下来!你别碰我…” 细密的风雪声吞没了她的声音。 军队排列两侧,却每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的,风里很快留下一缕浅香,若即若离,很快消失不见。 第49章 沈氏于佛堂中口念心经, 保佑侄子沈渊庭的安危。或许是佛祖显灵,晌午过后,便有小厮取了快马加鞭的回信儿来, 说是固河一战大获全胜,侯爷已经班师回朝,不出半月便能回来。 沈氏立即佛祖伏身:“多谢佛祖保佑。” 后来, 又有个丫鬟进来,说外面来了个老夫人, 正在门口等着。 沈氏那双有些刻薄的眼睛一眯:“哪个老夫人?” 丫鬟心提到嗓子眼儿里, 小声回:“是夫人的生母。” 沈氏捻动手里的佛珠,呵了声:“不过一个妾室的母亲,哪里来的脸叫自己一声老夫人?你把她带进来, 见我。” “是。” 佛堂昏暗,傅夫人心有些发颤。她一向胆小无主见,傅大人出了事, 便被宝仪送回了乡下,过了这么些日子,总牵挂女儿的安危, 没知会一声便来了,没想到在府里遇见了沈渊庭的姑母。 傅夫人知道,沈渊庭的姑母, 才是这府里真正的老夫人。 她便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朝沈氏道:“今儿是第一次见大姐。我从乡下来, 也没带什么东西, 这是些山里的野核桃…” 沈氏声音尖锐:“我叫你说话了?” 一句话,把傅夫人的声音全堵了下去。她手指捏着衣角,笑着:“大姐这是何意?” “你女儿, 不过是个妾,我这么对你,是叫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一口一个老夫人叫的欢,也不嫌别人听起来替你害臊。”沈氏斜眼看她,上上下下打量:“云香,带她下去,随便找个下人房打发了。” 云香说是,看着傅夫人,有些为难。 傅夫人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即使以前,这位沈氏也有足够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她没有管这些小事,默然跟着云香,稳了稳心神,问:“你们家侯爷与夫人呢?我来了怎么未曾见?” 云香便道:“侯爷出征,军里缺医士,便带着夫人一起去了。不过您不必担心,已经来了信儿,说快回来了。” 云香推开一间小院子的门,面露难色:“老夫人的话,奴婢不得不听,您就先在这里委屈住着。” 傅夫人忙摆手:“不委屈,有个地方住便不错。你下去吧,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便叫我。你们老夫人说得对,我什么都算不上,你也不必拘谨。” 云香点了点头,掩上门。 傅夫人独自对着这空旷破旧的小院,眼慢慢的红了。真是可笑,晚年还落得个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境地 一想到沈氏那副刻薄脸,傅夫人不禁为宝仪担忧。想必女儿在府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傅夫人泪痕风干,简单收拾了屋子。 临晚上,傅宝柒下了私塾,跑到傅夫人的房里去,一把跳到她怀里,甜甜喊:“娘!柒儿好想你。您这几天去哪里了?也看不见爹爹,柒儿一个人很不好受。” 傅夫人微诧异。她把傅宝柒抱到榻上,看着她圆圆的小脸蛋叹气。她这里屋子破旧,远不及那些大殿华美,是不能让宝柒和她一起受委屈的。她忍着泪意道:“柒儿乖,娘只是去了乡下,这不回来了?这屋子又小又破,你还是快快去找小公子,与他一同。” 傅宝柒摇头:“不要。” 她再小,也知道陪在家人身边才是好的。她握着傅夫人的手,视线认真:“娘,我知道,姐姐在这里不好受,娘在这里也不好受。等父亲出来了,我们便走好不好?我们去原阳老家,那里那么远,谁也管不着我们。” 傅夫人眼眶发热。 寄人篱下滋味难挨,她何尝不想离开。只是她是妇人,力量微弱,怎从牢里把人救出来? 傅夫人唉声叹气,将小女儿搂在怀里,母女二人依偎着睡去了。 军队很快到了西洲。 回程飞快,不出五日,便接近大烨境内。 马车外是一望无际的春芽。除夕已过,初春将至,柳梢抽头。沿途村庄有百姓听到摄政王班师回朝,齐齐挤在大路两旁行礼,口里高呼摄政王之勇猛。 傅宝仪挑开了一小角帘子往外看, 分卷阅读96 沈渊庭面色寡淡,不苟言笑,脸上面无表情,衣角烈烈被风扬起。 她放下帘子。 她心里有些乱,顾不得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宝仪只想回家,因为父亲的案子的线索已经断了许久。而且算着日子,母亲也从乡下回去。若是在摄政王府,母亲那么温吞的性子,一定会受委屈的。 宝仪沉思。 许是离家近了,傅宝仪愈发心神不宁。进城门后,众多百姓伏在两侧,高声称赞摄政王战时勇猛,保大烨之安全。 总算是到了地方。 摄政王府依旧高耸严肃,大门敞开。沈氏带着一干丫鬟婆子迎接摄政王。 这儿没傅宝仪的事儿,她便找了个机会在人海里下了马车,悄悄溜走。玉珠一见她,眼泪刷刷掉下来:“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您看您都瘦了。” 傅宝仪摇头,摸了摸玉珠的脸:“莫哭。对了,我母亲可在府上?” “在呢。”玉珠道,“我领着夫人去找。” 傅夫人住着的院子有些破落。宝仪看见母亲身影,声音轻颤:“娘!” 傅夫人难以置信,转身:“仪姐儿?不是说还得有几天再回来么?” 一路颠簸,傅宝仪身上乱糟糟,衣服也不合身,全身都酸痛。她却顾不得这些,一下扑到傅夫人怀里,泪眼婆娑:“娘…我就知道您来了府上。果然受了欺负,您怎么不告诉我?” “怎么能叫受欺负呢?”傅夫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沈夫人大度,给我个地方住,已经不错了。” 傅宝仪说了好多话,除了被掳走那一段没说,全把这半个月的遭遇说出来。母女两个话收不住,不知不觉说到了天黑。 “娘,我已经收集了一大部分证据。”傅宝仪面色沉静:“等证据足够,我就去求侯爷,把父亲放出来。到时候,父亲与您做个小生意养家糊口,总归比现在的日子要好过。” 傅夫人担忧的抚摸宝仪的脸:“乖女儿,娘的乖女儿。那你呢,你怎么办?” 傅宝仪只能想到这么多。 侧殿,烛火幽幽。殿里一片冷清,毫无人气儿。 沈渊庭环视几圈,声音不悦:“她呢?” 玉珠胆战,只能实话实说:“夫人说今夜和傅老妇人一起睡,就不回来了。” 沈渊庭把玩着手里的双耳并蒂狮,叫玉珠退下。那扇鸳鸯金丝双面屏风后,好像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褪了衣衫,身子窈窕。 不出片刻,那人影又消失不见。 沈渊庭觉得自己胸口疼。 他受了伤,她就这么不关心吗?回来第一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大半夜跑到别的地方去。 他一皱眉:“叫她回来,说我胸口疼。” 玉珠福身:“是。” 宝仪正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忽的被玉珠敲了敲门:“侯爷胸口疼,想让夫人回去瞧瞧呢。” 傅宝仪:“你且说,我已经睡下了。” 玉珠点着灯,左右为难。 傅夫人诧异:“你竟然未曾请示侯爷便跑来?胆子也忒大了。快回去罢,胸口疼不是小事。我听闻侯爷受了伤,你也应该上点心。” 她上心了,觉得他受伤没力气,擦身,换药,喂饭,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可他竟然坏透了,强迫她做那种事儿。 傅宝仪摇头:“母亲,您不知道…” 可这种事儿,又不能和母亲诉苦。 玉珠还在外面等:“夫人,您就回去吧。要不然侯爷会罚奴婢的。” 傅夫人从被褥中爬起,点了灯,催促傅宝仪快回去。 宝仪只能回去了。 一进殿,就看见沈渊庭板着张脸,手里把玩着白玉核桃,面无表情看她。 傅宝仪问:“侯爷可是胸口疼?” 不疼才怪。知道自己有伤,还做那些大幅度的动作。伤口撕裂,疼的是他,和她没关系。 宝仪装模作样的打开药箱,拎着站到沈渊庭前面:“妾身给您瞧一瞧吧。” 他却眨了眨眼,握住她的一只嫩手,攥着放到自己胸口处:“你摸摸,疼死了。” 宝仪心想,他才不疼!一贯装模作样。 沈渊庭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他看着她手腕上的上伤已经差不多都好了,皮肤上留下来一层淡淡红痕。 傅宝仪很快抽回手,打开药箱。她冷冷道:“侯爷若是疼,便是伤口该换药了,先自己忍忍。” 沈渊庭也不拦着,大咧咧敞开胸膛仰躺在榻枕上,右手还捏了一缕她的发丝把玩。 傅宝仪觉得痒,撕开他的绷带时候用了些力气,听见他“嘶”的吸了口气。 她心里暗爽,拿药粉堵在他伤口处:“侯爷都伤又裂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若无其事的低头,在那红肿处吹了吹。轻轻的,像是羽毛撩拨。 他眼光越来越深幽。 傅宝仪太熟悉这种视线了。她与沈渊庭 分卷阅读97 平视,缓缓道:“妾身有一事求侯爷。” “怎么?” 傅宝仪坐直脊背。她眼睫轻垂:“若妾身找出来了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侯爷能否放妾身的父亲从牢里离开?” 第50章 沈渊庭双眸轻阖, 轻飘飘打量她的脸。半响,他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揉捻在那瓣朱唇上:“若是放了, 你当如何?” 她当如何? 傅宝仪直视他:“妾身自然感激不尽。”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灯光笼罩下,不像是装出来的。可她心里却在想, 若是没了这个攥在他手里的把柄,那她也不必让母亲在府里受委屈。 沈渊庭收了手, 目光爱怜, 缓缓摩挲手里白玉核桃,他点了头,话避而不谈:“我胸口隐隐作痛, 你来瞧瞧。” 当日晚上,他似发狠,将她堪堪逼近角落, 掴着那截玉白细腰,低声逼问:“喜不喜欢我?” 她背对着,摇了摇头, 咬着被子不说话。 沈渊庭一笑,力道却丝毫未减。他俯身低语:“喜不喜欢我这样待你…?” 宝仪的泪珠终于被逼出来,随汗一同滴落在下巴上, 她身上软成水儿,颤巍巍的回:“喜, 喜欢的。” 芙蓉暖账, 一夜良宵。翌日,天蒙蒙亮,傅宝仪被窗外鸟鸣声音扰醒, 睁开迷蒙睡眼,发现沈渊庭还在榻上。 他闭着眼,大腿搭在她腰上,沉的很,还拿她的胳膊当靠枕。 宝仪动了动,她身上的小衣被揉乱,皱皱巴巴的,不能再穿了。榻上悬着的流苏随风微动,红帐飞舞。她一动,沈渊庭便醒了。 刚刚睁开眼,男人话音里沙哑又慵懒,莫名带着一丝暧昧。他的脑袋凑过来,枕在她柔软的颈窝处:“怎的醒这么早?” 傅宝仪想起来,他负了伤,又刚刚战胜回朝,理应不必去军营,而是在家修养。她觉得痒,就推了推他的胳膊:“侯爷起来,妾身要去盥洗。” 他却蛮横的不放开她,闭眼了会儿,话音里那股坏:“怎么?还有力气?昨天叫的比谁都大。” 傅宝仪是女儿家,脸皮薄,而他又总是说这些毫不遮羞的话。她耳尖红了点,拽开被子要把自己裹起来,沈渊庭竟挺着他的虎狼凶器,抵.在了她腰上。 傅宝仪便不动了。 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呢?她都快累死了,明明动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他胸口还有伤,难道伤口就不疼么? 傅宝仪直腰酸,闭了闭眼,也懒得说话了。 他一只手穿过那件皱巴巴的小衣,把玩着绣上去的红樱桃,亲她的脸,喃喃:“宝儿…” 明明在几个月前,他还对她毫不感兴趣,一做完那事,就把她扔在一旁,这种床榻之间的搂搂抱抱,他绝对做不出来。尤其是早上还未清醒,便又纠缠在一起,那温柔的语调,竟令宝仪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傅宝仪背对着他,攥住那只作乱的手掌:“侯爷,时候到了,妾身要去向姑母请安了。” 沈渊庭一皱眉,咬她耳朵:“请什么安?你夫君在这里,你请过一声安么?” 她耳朵尖儿一疼,忙说:“若不去,姑母会怪罪的。” “我去同姑母说,免了你的安。”他像是不在乎,随意一说。 傅宝仪的耳朵都潮了,黏糊糊的。 她现在都想不起来,沈渊庭最开始遇见她时,是用一种怎样嫌弃的视线打量她的。嫌弃归嫌弃,别舔她耳朵好么? 她嗯了一声,一只手揪住被子。 见宝仪一直背对着,沈渊庭拍她的小.臀:“去,取一碗樱桃过来。” 樱桃? 明明手边就是小矮桌,他一伸手就能勾到,为什么还要叫她拿? 傅宝仪说是,从被褥间爬起,一只胳膊撑在他身侧,越过沈渊庭,取了樱桃。 她脸小,皮肤白嫩嫩的,颈边还有几道红痕,沈渊庭目光打量,那是他弄出来的。他心里喜悦,摸着几道红痕不放手,说:“宝儿身上真白。” 宝儿是傅宝仪的乳名。自十岁起,便没人这么叫过她了。这个称呼冷不丁从沈渊庭嘴里出来,听得哪里都不对付。 傅宝仪心里暗翻白眼,他的皮下就是个大色魔!在外面装模作样正人君子,到床上全都变了。受害者却只有她一个人。她指尖捏了颗樱桃,主动递过去,想堵住他的嘴:“侯爷吃颗吧。” 他却不张嘴,握住她纤细的脖颈:“你吃。” “妾身不喜食樱桃。”樱桃太酸了,宝仪喜欢吃甜的。既然谁都不吃,她想把盘子放下,忽然被他夺走。 沈渊庭拿出来一颗,强迫性的塞.进她嘴里,道:“你尝尝。西域的贡品,不是谁都能迟到的。” 傅宝仪不想吃,他态度强硬,非让她张开嘴咽下去。宝仪被酸的眉眼发皱。即使是西域来的,再金贵的樱桃,也是酸的啊。 樱桃饱满多汁,有鲜红的汁水顺着宝 分卷阅读98 仪白皙下巴流下来,流到脖子里。 沈渊庭目光微动,看着红与白,抿去她唇瓣上残存的汁液。 果然是甜的。 — 婢子足足抬了几次水进去,又掩门出来。一个说:“夫人好大的本事,缠的侯爷这样紧,像个妖精似的。从没见过咱们侯爷这样喜欢一个女子,竟然沉迷床榻之事,从晚上到早上都没停过。” 另一个搭腔:“谁说不是呢。侯爷之前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咱们那会儿还觉得照爷这个性子,怎么也不会主动喜欢一个女人。现在呀,看来咱们侯爷全都错了。侯爷对夫人,即使被缠,也心甘情愿呢。” 玉珠咳嗽了声:“妄议主子,你们不想做了是么?” 玉珠现在是夫人面前的红人儿。俩小奴婢忙摆手连忙认错:“不不不,玉珠姐姐,我们错了,您就当作没听见。” 玉珠哼了声,面上高冷,心里窃喜,照这么下去,夫人肚子里很快就有小公子啦!若是有了小公子,即便让她抬再多的水过去,她也不嫌累! 沈氏的殿里乌烟瘴气,光香都点了十多个。她听了云香的话,两道伶仃眉毛越缠越紧:“什么?从晚上一直到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果然狐媚!侯爷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云香是沈氏的人,自然顺着沈氏说话。她道:“听前院儿的婆子说,那声音断断续续的,隔一会儿便响起来,比那叫.春儿的野猫子还要响上几分。一直到现在,侯爷连晌午饭都没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光传丫鬟进去换热水。” 沈氏的佛珠串子拍到桌子上,“啪”的一声。“这还了得?侯爷还年轻,怎么守得住那么狐媚的勾引呢?必须得想个法子。” 她眼珠转了转:“你去送张信,送到乡下,把云宁叫来。” 云香云宁两姐妹是沈氏自小养在膝下的两个丫鬟。 云香说是,出了门。 重华殿,香气四溢。傅宝仪实在是累极了,手指尖儿都泛粉。她蜷缩着身子,喘着气儿。 他竟然把她放到榻子上,还扒她的的腿。宝仪收不住力气,手腕都磨红,只顾着呜咽,连骂他的劲儿都没了。 □□,他怎么好意思做这种事情呢? 两个浑身湿淋的人搂在一起,沈渊庭爱惨了她这副被折磨的不轻,慢慢喘气儿的模样,把她当宝贝似的搂在怀里,一声一声宝儿简直浓情蜜意。 傅宝仪连推都动不得,很快睡过去。 再醒时,殿外的长廊灯都亮了,一盏一盏。 沈渊庭早就衣冠整齐,坐在桌子前挥墨,一副神清气爽。反观榻上的宝仪,神色糜艳,手软脚懒,马上就被榨干的模样。 她肚子咕噜噜叫唤。 都怪沈渊庭,害她不仅吃不了饭,连床都下不了! 傅宝仪穿戴整齐,弯腰穿鞋的时候,脑子都懵懵的,她板着脸,努力扬着下巴,姿态高傲出了门。玉珠守在门边道:“夫人醒了?正好要用晚膳了。要叫侯爷么?” 傅宝仪一肚子气:“不用叫!你们侯爷早就吃饱了!” 说完,甩开袖子,去了膳房。 傅宝仪吃了格外多东西,这副胡吃海塞的样子吓到玉珠了,她也不敢多问,一个劲儿的夹菜。 玉珠想到一事儿,吞吞吐吐道:“夫人,晚上时,咱们府里来人了。” “来了谁?” 玉珠不敢说。 宝仪吃饱了肚子,也吃高兴了,笑道:“你直说吧,来了什么人?” 沈氏冷哼着进来:“没有谁,是渊庭幼时的一个干妹妹。我瞧她一个人在乡下辛苦,便把她接到了府里。” 傅宝仪挑眉,哦豁,干妹妹。 她笑着回道:“既然是姑母的主意,那一定是对的。既然来了府上,就好好住几天。” 她这么一笑,娇面含春,双眼潋滟,身姿窈窕,一看就是被男人喂饱了的狐媚样子,连沈氏都多看了几眼。沈氏坐于主位,冷声道:“你既然是渊庭唯一的妾,就看着打点一番,别像个小家子气儿的女子一般,叫人看低了眼。” 傅宝仪福身:“是。” 大殿里,一白衣薄纱的女子楚楚可怜,伏在殿前,说话之间,脸上就落了泪:“沈哥哥。” 沈渊庭皱眉,说实话,他真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这么个妹妹。说话就好好说话,哭个什么劲儿? 云宁伏在地上:“沈哥哥,一别多年,您可还记得我?” 傅宝仪实在好奇沈渊庭的干妹妹长什么样子,一来,便瞧到了,好家伙,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张小脸,泪痕未干,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瘦的跟个干儿似的。 云宁朝宝仪施礼:“见过姐姐。” 灯一照,那张脸都透明了,傅宝仪很担心会不会来一阵风就把她刮走。 看着这位干妹妹对沈渊庭的视线,用一个含情脉脉可难以形容。傅宝仪点了点头,忙叫她起来:“快起。给你住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一会儿且找丫鬟带 分卷阅读99 你看看,有什么缺的东西便告诉我。” 云宁:“谢姐姐。” 傅宝仪了然,看向沈渊庭。 第51章 “好妹妹。”傅宝仪忙把地上跪着的柔弱女子扶起来, “地上凉,别把你冻坏了。听姑母说,你是她收养的干女儿, 倒也不必拘礼,你就把这里当家一样。” 云宁胆怯拧眉:“谢姐姐。” 她目光惶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连忙改口:“多谢嫂嫂。” “这些称呼什么的都不碍事儿,你愿意叫我什么便是什么。”傅宝仪叫丫鬟抬了个椅子来, 问沈渊庭:“侯爷觉得, 妹妹应该住在哪间屋子?” 沈渊庭面色寡淡,看了她一眼:“你看着来吧。” “那就妾身看着办。” 既然是沈渊庭姑母送来的人,她便绝对不会亏待了, 好吃好喝的供着。沈氏这个时候送个人过来,肯定不止来了个干妹妹那么简单。 都说灯下看美人是一绝。傅宝仪打量着云宁,见她身体瘦弱, 双眸水润,一身素白衣裳,怎么看怎么招人可怜。她打量云宁, 云宁也在瞧瞧的打量她。早就听说摄政王新娶的妾是个美人,云宁一见傅宝仪不仅生的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很亮, 引人注目,全身都有劲儿似的, 不像她这样羸弱。 云宁看了几眼就不敢看了, 脸色微红低着头。 傅宝仪张罗了屋子,给云宁派了三两个小丫鬟。此时天色已晚,她白天睡多了, 一点不显困,便想去藏书阁。临走前,云宁唤住宝仪,福身道:“妹妹多谢姐姐照拂。” 宝仪便笑:“不必言谢,今晚你且宿在这里,若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告诉我。” 云宁说是,目送傅宝仪走远。 玉珠提着灯笼,嘴都撇到天上去了:“夫人,你看看她那样儿,真会装可怜。老夫人为什么把这样一个女人塞进府里来?” 宝仪:“勿要胡说。” 玉珠不服气儿,气鼓鼓的不吭声了。 傅宝仪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按沈渊庭的位置与当朝礼数,他会有一正妃,一侧妃,诸多妾室。若是每进来一个女子宝仪都生气,那最后她还不气成骰子了? 帝王将相,最是无情。手里做的,远不及嘴上说的。不论干那事儿的时候男人殷殷切切的唤的多么深情,到最后的结局,还不是都一样么?这事儿,还得自己想清楚,才不至于一个女子憋在深闺大院里和别的女子勾心斗角。 大殿,熏香袅袅,灯火通明。 沈氏声泪俱下:“我还不是可怜我自己的侄儿,二十多岁,还未有所出。你父亲当初到了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沈渊庭合上茶杯,道:“姑母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世上,除了你和你皇姐,我便没什么牵挂的人了。尤其是你,府上只有一个妾室,怎能为我沈家开枝散叶?”沈氏拿帕子抹泪:“云宁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伺候你,我也放心。” 沈渊庭很不满意她塞人进来,但毕竟是姑母,就没多说什么,淡漠点头。 “这就好了。”沈氏抹干了脸,看着侄子的脸色:“今夜,你便去云宁院子里。云宁想你想的紧呢!小时候,她还缠着你喜欢和你玩,你都忘了?” 沈渊庭未点头也未摇头。 云宁红着脸,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光是那英俊淡寡的眉眼,她便不敢多看,更别提他身上的双蛟金绣云纹锦衣,穿在身上,说不出来的矜贵好看。灯光笼罩下,他点头也好,不语也罢,一半脸庞隐藏在阴影处,着实让人着迷。 云宁端着小银炉子,倒出来一杯滚烫的茶水,递到沈渊庭手边,声音细细:“侯爷请用些茶吧。” 沈渊庭暗自皱眉。他坐在这里,鼻尖儿一股苦味,也不知道这苦味儿是哪里来的。 他点头,拿了本书靠在榻上,不言语。 云宁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手足无措的蹲在他脚边,说着就要脱下他的靴子:“侯爷忙了一整日,该按按脚,歇一歇了。” 沈渊庭制止她:“不必。” 云宁动作一顿,讪讪缩在一旁,眼里已经有了泪:“难道是侯爷不满奴婢么?侯爷说出来,奴婢一定改。” 沈渊庭看向窗外,转眼已经黑了天,乌沉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他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手里握着书,不耐烦道:“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云宁只好说是。 那灯晃晃悠悠,晃的沈渊庭连书都看不下去了。他推开门,问守门的婆子:“她可传过话来?” 婆子战战兢兢:“夫人知晓侯爷已经在云姑娘这里宿下了,没多说什么,叫奴婢们好好照顾着。” 沈渊庭的眉紧紧皱起来,显示男人心头不悦。 他这么晚了都没回去,她难道不应该着急么?难道他就这么在这里睡一宿,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她也不生气? 分卷阅读100 沈渊庭甩上门,往里走。半响又出来,阴沉着脸:“回侧殿。” 婆子心里一惊:“可是老夫人叮嘱过奴婢们…” 沈渊庭脚步一顿,淡然看向婆子,那目光冰凉,婆子便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月朗星稀,侧殿的灯还亮着一盏。 果然还在等他。 他推开门,看见女子正在习字,目光认真,听见门响,抬头看见他的脸,表情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能回来。 沈渊庭听着傅宝仪能说什么话出来。 结果这女人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侯爷怎么来了?刚刚郑伯托人传来了话,不是说侯爷今日去别处么。” 沈渊庭舔了舔后槽牙,一把关上门,声音很大。 傅宝仪心里一紧,难不成她说错话了?她放下毛笔,起身,笑着:“侯爷还是忘记拿什么东西过去了?若是这样,说一声便好,妾身托人直接送过去,哪里还值得侯爷亲自来一趟?” 沈渊庭目光阴恻恻,站在暗处,看不见表情,但傅宝仪明显感受到他不高兴。 她想,自己明明没有做什么失了礼数的事,至少今天没有。 傅宝仪慢吞吞的从桌前挪走,绕过如意玉瓶,多点了一盏灯,这下子,她一眼便能瞧见男人阴沉的脸。 傅宝仪想,难道是云宁伺候不周,把他惹毛了?可他在外面生了气,也不能把她的屋子当撒气桶啊。 她小心放下灯,又说:“若是云宁妹妹不知道伺候人的规矩,妾身明日便教教她。侯爷勿恼。” 她竟然以为,是别的女人没有把他伺候好,他才过来的。 沈渊庭目光森然,他碰都没有让别人碰!她倒是心怀大度。 他心里暗火,还有一股委屈,掐着她的腕子,居高临下道:“那你说说,怎么教别人伺候男人?说些你那床上手段么?” 傅宝仪实在不知道他生个什么劲儿。她努力平和大度,他反而不高兴了么?竟然还说这种话。 宝仪心平气和,本不想按着这个话茬儿说下去,沈渊庭却紧追不放,三两下就把她按到榻子上。 她天旋地转,声音也大了些:“已经很晚了!侯爷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免得夜长梦多。” 沈渊庭声音阴沉,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给捏碎。他忽的笑了笑:“本王宿在别人屋里,你一点儿都不生气?” 生气倒是谈不上,顶多有点不舒服,心眼儿隔应。可即使宝仪说出来,难道沈渊庭就会因为她心里生气而不去别人的屋子么?她便摇头,老老实实:“妾身不生气的。” 眼看着男人磨着牙,一副要把她拆之入腹的模样,宝仪便一阵胆寒。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推他:“那侯爷觉得妾身应不应该生气呢?妾身只是个妾,恐怕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沈渊庭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古怪:“你想当王妃?” 他只听见了她说她是个妾。傅宝仪一个头两个大,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妾身不知道侯爷在生什么气,也不知道侯爷为何这个时辰来侧殿。” 为什么? 她的颈子纤细,锁骨单薄,还留着他昨夜里放纵时候留下的红痕。她今日穿了浅红的纱衣,双肩圆润,低眉顺眼的模样乖巧。可沈渊庭知道,她不止有这一副样子。在床上她一生气,张牙舞爪的样子,活脱脱一只狐狸。她身上总是香的甜的,引诱着人舔一口,沈渊庭都怀疑她为了引诱他,身上抹了什么勾人的东西。 他并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按理说,沈渊庭娶了别人,傅宝仪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应该是妾室的最高典范。 可沈渊庭看她这副淡泊样子,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对“为什么生气”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而是大发慈悲放开她,姿态高傲:“本王要沐浴,你去准备热水。” 大晚上来这儿只为了沐浴? 行吧。 傅宝仪叫下人抬了热水进来,趁着他脱衣服之前出浴房,沈渊庭声音硬梆梆的:“我身上动作不方便,你过来。” 傅宝仪心里了然,今天晚上又不好过了。 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屋子不去,非得折磨她一个人? 一晚上都不安生,宝仪身上软趴趴的,没了说话的力气,浴桶里的水也没了一半,整间浴房都犯了潮,水溅的四处都是。 第52章 药房, 看病的人依旧多。宝仪得了空闲,和小徒弟下棋。她戴着兜帽,白嫩指尖落下一粒黑子:“近来可有我的信?” 小徒弟全神贯注, 点头:“有的。我一直给夫人攒着,从不告诉别人。” 宝仪微微一笑:“好。” 她曲指,落下一颗, 赢了。 王嫂一共给了宝仪三个纸条。无非写的梁府上的妾室每逢初一,十五, 便去清水楼。傅宝仪低头沉思, 今日正好是十五。 接近黄昏,上京大街依旧来往车马。傅宝仪 分卷阅读101 叮嘱玉珠,找两身干净男装来, 主仆二人换上。 傅宝仪穿了男子装束,发扎起,头戴玉冠, 活生生一位俊俏公子。玉珠知道宝仪要去清水楼,打了激灵,那可是男子寻花问柳的污浊之地!女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宝仪道:“你穿了这身衣服, 就是我身边的小厮。叫我一声公子听听。” 玉珠:“公…公子…可这…” 傅宝仪打断了玉珠的话。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犹豫了。 二人租了一辆马车,到清水楼。夜幕降临,巷子灯笼红黄交错。三两打扮轻浮, 穿衣暴露的女子立即扑上来:“诶呦,这是哪家的俊俏小爷, 之前怎从未见过?” 傅宝仪压着嗓子, 捏了一把女子脸:“小爷可是新客,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给爷请来。” 那人见宝仪衣着华贵,相貌气质皆是不凡, 便打趣儿:“请我们青儿姐出来,可是要花银子的!” 傅宝仪道:“你瞧着爷像是没银子的?” 清水楼的秦妈妈一听来了贵客,立即迎上来,开了一间雅房。 二楼走木梯上去,淫词艳曲不绝于耳,各种声音交错,傅宝仪目不斜视,跟着老鸨进了贵客房。 桌椅,床榻,墙壁上悬着不堪入目的野画。宝仪撩开衣袍,大咧咧坐在桌前:“把你们家的青姐儿叫过来。” 老鸨脸上夸张,道:“我家青姐儿可还未见过客…只是卖艺不卖身呢。” 傅宝仪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子。 老鸨见钱眼开,伸出一颠,足有五十金!就算请个天仙也能把天仙从上面拽下来,连忙笑呵呵的去请人。 玉珠不知道宝仪要做什么事,抹了抹额头的汗。若是叫侯爷知道夫人来了这种地方,恐怕她小命都不保了! 很快,走廊传来一阵冗杂的脚步声音。 进来一位穿青衣,带白花的姑娘。她面色沉静,搂着把竖琴,倒不像是这种风水场子的女人。 青姐儿看了宝仪一眼,福身坐于桌前,声音轻柔曼丽:“公子想听什么?” 傅宝仪只问:“你在这楼里呆了多久?” 青姐儿回:“自小便在此处。” 傅宝仪沉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青姐儿很快就忍不住了。她很好奇,这位模样俊俏的公子花高价请她来,难道就是问她一个这样简单的问题么? 窗外吹进一阵凉风。傅宝仪注意到,还没有开春,天气寒冷,青姐儿衣衫单薄。她便说:“披一件衣服罢,夜里风凉。” 青姐儿彻底诧异了。在这儿这么些年,叫她脱衣服的大有人在,叫她穿衣服的,这位公子倒是头一个。 她垂下头:“公子想做什么,直说罢。” 傅宝仪掏出一袋金子,直视她:“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守口如瓶,这些都是你的。” 青姐儿看着那双俊俏的眼睛,不由得在这温柔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她说好。 “袁家出事前,可从你这里赎过人?” “赎过三个。” “都是谁?” “有蔓娘,朱砂…另一个不是很熟。” 宝仪微微笑着,声音平和:“你可知道她们都去了哪儿?” 青姐儿变了变脸色,目光染上一层悲凄。 傅宝仪察觉到这个变化。她没有再逼问。 青姐儿缓了缓:“都袁府上的老爷纳了。” 袁府虽是世家,但袁老爷已经年过花甲,这不是个光彩事儿。她们妓子身份低贱,没有办法。 “袁府被抄后…”宝仪一步一步引导:“她们都死了?” “没有!”青姐儿猛然抬头,双眸之中似乎有火焰喷射而出,她紧紧攥着拳头:“蔓娘是我的姊妹。她被卖到袁府后,受尽折磨,怀了身孕,又被袁老爷送出府。” “送去了哪里?” “好像是个姓梁的人。”青姐儿垂头:“袁老爷对蔓娘说,若是蔓娘不听话,就乱棍打死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傅宝仪脑子里电光火石,一切都连到了一起。梁府美妾怀的孩子不是梁正所出,而是袁府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恐怕是梁正有蔓娘这一把柄被袁府攥在手里,他才与袁府串联,陷害了父亲。 傅宝仪缓缓倒出来一杯热茶,递到青姐儿身前:“袁府已经被抄家,蔓娘也无须再害怕,任人宰割了。” “不。”青姐儿捧着茶杯,唇色苍白:“袁家还有余孽。” 傅宝仪微怔。袁家在外竟然还有势力,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棘手的多。 但是她已经掌握了最重要的一点。 父亲是被梁府与袁家勾结陷害。恐怕还有其他被查出谋反书信的文官,也是这样被害进牢里的。 她立即起身,双手搭在青姐儿肩头,郑重道:“姑娘可否答应我,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青姐儿的脸又慢慢的红了。她点头。 分卷阅读102 傅宝仪疾步出门:“那些钱,你留着,什么时候攒够了,就给自己赎身。” 青姐儿手里的竖琴掉到地上,她站起身,目光追随他:“公子…” 那片暗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外。青姐儿失魂落魄,打开那袋子钱。 竟然足足有五十金。 已经足够她赎身出去了。 青姐儿的脸上滑落一颗泪珠。 傅宝仪急需理清楚线索。每逢初一十五,蔓娘在清水楼里见的人,看样子是袁家余孽。而且,蔓娘也是被逼无奈,成了袁家笼络人心的工具。 那封信,明明不是给父亲的。而是那天,父亲喝醉酒后,梁正偷偷塞给他。梁正因为有把柄,不得不听从袁家安排,陷害朝中无辜官员,混淆视听。 傅宝仪心脏狂跳。她逐渐在一片雾蒙蒙里看见了希望。 马车慢慢行驶到侧门。 趁着没人,傅宝仪从侧门溜进去,疾步回侧殿,更换衣物。 玉珠点了灯,看着宝仪,她好像渐渐明白了。 夫人一直在为傅老爷找证明清白的线索,从最开始,到药房中,便是抱着这个目的。而现在,夫人似乎快要成功了。 玉珠的心里,莫名一抖。 因为她恍然想起来,去年是这个时间,夫人的父亲出了事。她无处可求,才求到侯爷府里,做了妾。 夫人这样有傲骨的人,怎么会一直在深闺大院里做个妾室? 玉珠愣神,看着宝仪的侧脸。 所以……夫人,会离开吗? 傅宝仪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写在纸上。她想,不是明日便是后日,找个合适的时间去官府申冤。 要不要先和沈渊庭说? 傅宝仪有些不确定。 这时候,她耳畔传来一阵曼妙的歌声。有人在唱江南的小曲儿。咿咿呀呀,很是好听。 宝仪问:“这是谁在唱歌?” 玉珠仔细分辨:“是云宁。她从小就在江南,会唱曲儿。” 唱的还挺好听的。骨子缝儿都酥了。傅宝仪问:“侯爷在云宁房里?” 玉珠稍迟疑:“是。” 他倒是个会享受的。 傅宝仪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推开窗户。 温暖的春日就要来临。 沈渊庭靠着玉枕,姿态闲散,闭目养神。 云宁已经唱了一个下午,嗓子都疼了。但侯爷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云宁也不敢停下。 “银瓶锦暖,艳煞韶光…” 沈渊庭挥了下手:“行了。” 云宁如释重负,咳嗽两声,不知道该站在哪里。 不需多时,一小厮跑来,道:“夫人回来了…” 沈渊庭挑眉:“可是她来托你唤本王?” 小厮缩了缩脖子,摇头:“夫人说,侯爷便只管做您喜欢的事儿。” 小厮瞧见侯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忙弯腰请示:“可还要去问问夫人的意思?” “不必了!”沈渊庭坐直了身体,“既然她没想着让本王回去,本王也不必在她身边凑!今夜,本王便宿在这里,你马上去传话!” 小厮得令,飞跑出去。 云宁心里高兴,打量榻上的男子一眼。他面色寡淡,又拿起来了一本书,说是宿在她这里,可却没打算干什么事。 玉珠开了门:“什么事儿啊,看你跑的满头大汗。”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侯爷…侯爷传话,要宿在云香的屋子…” 玉珠一下捂住小厮的嘴:“别说那么大声音,叫夫人听见了,夫人不好受!” 傅宝仪已经听见了。夜风微凉,她拢了拢身上的坎肩儿,乌发垂于身后:“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厮作揖,出门去。 玉珠打量宝仪脸色,并未见宝仪露出什么难过神情。 宝仪只是脱了鞋袜,坐于床上。 其实她心里挺难受的。无论沈渊庭与她感情如何,毕竟她已经嫁了。可如今,她的夫君,却永不可能与她一生厮守。 傅宝仪发了会儿呆,眼眶发热。她抹了抹眼睛,悄悄钻进被子里。 很快,宝仪又被弄醒了。 第53章 沈渊庭的目光, 落在她脸上,在一片黑暗里灼灼。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不回来, 你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宝仪撇了撇嘴:“侯爷说今儿个要宿在外头的。” 沈渊庭脱了外袍,大氅随手挂在一旁,俯下身捏她的脸, 不言语。 他的手很凉,落在脸上的那一块也是凉的。 傅宝仪避开他的手, 看着沈渊庭的眉和眼。他的眉眼一贯冷淡, 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与她厮磨时露出些温存。 “侯爷,妾身有一事相求。”傅宝仪不能再等, 已经一年过去,人生有几年能蹉跎? 分卷阅读103 她撩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跪在地上。 沈渊庭拦住她的动作:“有什么事便说。” 傅宝仪稍一犹豫,从小兜里掏出一封信。展开,入目是她娟秀的字体, 一字一句,将事情的完完整整写出来。 傅宝仪稳了稳声音:“若是侯爷相信臣妾,便去梁府请那蔓娘到官府里问问, 是不是这样。” 屋外不知何时开始落雪,雪落无声, 簇簇压在枝头, 怕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 沈渊庭收了纸条,淡淡看向她,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一半脸庞隐藏在阴影里。 傅宝仪坐在榻子上,目光带着希冀,仰面看他。 他忽然想到去年今日之时,她父亲出事,是无处可去,才到了这王府里,恐怕她原本不情不愿。 那张娇弱的脸,内里却藏着颗不服输的心。 沈渊庭的视线重终于不再打量她。 现在整这些东西,是想走么? 傅宝仪看不见他的脸,只看着沈渊庭将信叠整齐。他的手宽而大,骨节分明,专注做一件事时很是引人注目。 傅宝仪心里高兴起来,她觉得沈渊庭会重查这件案子。 天已黑透,雪落在地上反光,侧殿里点着暖融融的炉火,锦山屏风后面,窗户前的梅花被雪打落,花瓣埋在雪里。 傅宝仪坐直身子。她穿着柔软的裘衣,一双眼睛黑亮,神情也是柔软的,小声道:“侯爷今夜可要歇在这儿?” 她这样高兴,原因是什么,沈渊庭不想去细细琢磨。他忽的沉了脸,挥袖而去:“不必。” 他对她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门被关上,两个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 漫天白雪纷飞,沈渊庭披着大氅,身形玉立于院中,身影被拉长。 雪花落在脸上,很快打湿了鬓发,融化成水。 沈渊庭想,是他太过于骄纵她了。 明明最开始,他并不是这样打算,只是看着她是个好玩又可怜的玩意儿。这么多天相处,竟然是他先动了心。 沈渊庭伸出手,折断一条花枝,枝头上梅花打碎,纷纷落下。 他神色淡寡,薄唇抿成一条弧度。 — 第二日,雪还在下。傅宝仪打扮妥当,乘马车去了药房。这几天,小徒弟完全成了她的跑腿儿,宝仪将一小袋金子交给他,让他递到王嫂家里去。 小徒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跑出了药房。 很快,小徒弟抹着汗回来。傅宝仪探出窗户问:“王嫂可收了?” 小徒弟站在树下,仰头回:“夫人,王嫂收了!她很高兴,说是以后若还有这种事儿,就去找她,她乐意效劳!” 傅宝仪浅浅一笑:“好,你且进来。” 小徒弟脸红红的,三两步进了门。掌柜的两只手揣在衣服兜儿里,倚着门:“这倒春寒可真是厉害,雪都下了两天,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暖和?” 傅宝仪的视线,透过窗户,落在窗外,看着漫天鹅毛大雪纷飞。 “瑞雪兆丰年。”她抿唇,脸颊旁边有两个小小梨涡:“想必今年秋天的收成不会差。” “这是。”掌柜的立了立大棉袄子的衣领儿,“雪下的这么大,看病的人都少了。若无事,你们且先回去,早早回家,也好趁着下雪天,烤烤火,喝喝酒。” 傅宝仪神色微怔。 对雪当酒,是父亲最喜欢做的事情。可现在他在牢里,恐怕连下雪都看不见。 她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玉珠收了伞进来,跺跺脚:“夫人,马车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傅宝仪起身:“好。” 一晃过了两天,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仆妇正扫雪。屋檐上悬挂着冰棱子,往下滴水珠。 官府里却安静,没有什么音信儿。傅宝仪叮嘱玉珠:“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案子翻了供的。” 玉珠早上出门,晌午就回来了,摇着头:“夫人,官府里安安静静,连报官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翻供的。” 傅宝仪微凝,沈渊庭也足有两日没回府。 她要不要去问一问? 可沈渊庭是侯爷,一言九鼎,怕不会出尔反尔。他明明已经答应,想必会为父亲翻案。 傅宝仪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沈渊庭回来。 可他却没进侧殿。 夜已经深了,傅宝仪也不好去请他。她心里着急,还带着些不安。 仆妇已经把雪扫成了一堆一堆的,地上还残存着一些水渍。 宝仪沐浴更衣后,对镜擦干了头发。她打开妆奁,取了些养脸的珍珠粉。 门被推开,烛火挥闪几下,风有点大。 傅宝仪放下手里的东西,惊喜站起来:“侯爷,您回来了?” 烛火簇悠几下,重新烧起来。傅宝仪敏锐的闻见了一股 分卷阅读104 酒味。他喝了酒,好像还不少。 沈渊庭面色有些阴沉。他身上是双蛟金线对绣的官服,腰间扎一玉带,身形高大透着股金贵,墨发玉冠,黑沉沉的眼。 傅宝仪的脚步一顿,她忙走过去,帮他取下身上大氅,挂在一旁,目光殷切:“侯爷可曾去了官府,可有消息?” 因为他长的高,每次傅宝仪与他说话,必须得努力仰着头。这一回也是。 沈渊庭不言语,对她的问题闭口不谈。他慢慢走了几步,坐在榻边。 傅宝仪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倒出来一杯茶水:“侯爷怕是嗓子干,先喝点儿水润润喉咙。” 沈渊庭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茶杯边缘。 宝仪打量他的神色,片刻后开口:“若是您这几天事情多,不去也行,可允妾身自己去?” “本王什么时候说去了?” 沈渊庭放下了茶盏。那瓷杯,好像压在了傅宝仪心头。 他平日里,除了生气时,很少自称本王。就像他与她在榻中鱼水之欢,情到深处,也会搂着她的肩膀,一声一声“宝儿”叫的甜蜜。 他在生气。 他要出尔反尔? 傅宝仪慢慢垂下眼睫,打量坐在面前的男人。 一年过去,她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下垂,越坠越深。她努力放平心态,柔声说:“侯爷平日里忙,想必是没时间去。还请侯爷把信还回,妾身找个时间去官府一趟。” 呵。 沈渊庭唇角微扬,慢条斯理抿了茶,缓声:“你不必去了。没有本王的允,谁也不敢放你父亲出来。” 傅宝仪迷茫的看着他。明明已经有证据证明父亲是清白的,他为何要这样? “若侯爷对妾身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妾身一定改,不扰侯爷的烦。” 两人陷入缄默。 沈渊庭攥住她的下巴。 他仰着头:“我问你,你心里,可有本王?” 这问题傅宝仪实在无法回答。 当初在北疆,他负伤救她时,好像有。 但他时不时生气一阵,做那些事,阴阳怪气的,又没了。 这一阵沉默代表了傅宝仪的回答。 沈渊庭起身,眉眼之间已经隐隐含着愠怒:“何时你心里有了本王,你父亲才能出来!” 他这是何必呢。 宝仪脸上的笑容全没了。 本来还以为,能和他好好相处一阵。她这么信任他,甚至把信完全不起疑心的交给他。 可他却来了这么一出。 傅宝仪缓了缓,柔声道:“妾身心里…是有侯爷的。只不过刚才一时情急,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一双柔荑,缓缓搭在沈渊庭的手中。 沈渊庭视线淡漠,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傅宝仪继续道:“妾身已经是侯爷的人了。您还担心什么?” 沈渊庭从榻上站起,疾步绕过她去。他决定以后少到这个侧殿里来。那股香甜气味让他头晕。 傅宝仪唤住他:“侯爷,妾身最后问一句,能不能帮一帮妾身?” 她眼中清澈,如同一汪透亮的湖水。 沈渊庭收回视线,关上门。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碰”的一声响,把宝仪惊醒。 傅宝仪的手,缓缓垂在身侧,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很快抹去了眼里溢出的泪珠。 他说得对,没有沈渊庭的允许,谁也不会帮她。 傅宝仪心里的希望化为泡影。 她强整精神,第二日,乘马车去看父亲。父亲似乎已经适应了在牢里的生活,竟然还胖了。傅宝仪哑然失笑:“爹,几日不见,您愈发圆润了。” 傅大人笑了笑:“有书作陪,吃的用的全都有,就像个金丝雀笼子似的,爹哪里能不长胖?” 傅宝仪垂了垂眼。 她又何尝不是一只金丝雀。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父亲屋子隔壁,对着那黑影道:“能请您帮一个忙么?” 第54章 囚犯私自逃出监狱可是死罪! 一经捉住当即绞杀! 傅宝仪紧握袖口, 面色发白。不,这样未免太过于冒险。 黑暗里的影子发话:“夫人是想通了?” 隔着兜帽,傅宝仪声音沉稳:“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那人说, “夫人信我,便是十分。” 直觉告诉傅宝仪,那人远没有一个杀人犯那么简单。 傅大人摇了摇头:“仪姐儿, 别再浪费心神了。也不要再找线索,白白浪费心思, 你好好过你的日子罢。” 春雨缠绵, 一滴一滴。 傅宝仪又怎么放弃,用什么理由放弃呢? 宝仪说是,回府。 府里, 来了位客人。是刘 分卷阅读105 夫人。原来她用了宝仪开的方子,竟然怀了孕,如今带了百两黄金来感谢她。 “我也知道, 你们摄政王府家业大,这百两金子根本不值什么。”刘夫人握着宝仪的手,眼含热泪:“但你必须收下。若不是托你的福, 恐怕我一辈子也生不出个孩子。” 傅宝仪安慰道:“夫人,这是您的福气,我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您不用这么感激。” 两人说了会儿话,刘夫人才走。 宝仪也为刘夫人高兴。 而这百两黄金, 无异于解了傅宝仪的燃眉之急。之前她攒的那些钱都差不多花光了。 傅宝仪黄昏时去了药园, 采了些药,磨成粉,好好放着。 她登上高台。残阳如血, 远山连绵,夕阳将天空染成红色,傅宝仪被风吹拂,双眸清醒,她下定决心。 晚上,沈渊庭回了摄政王府。 傅宝仪去叫玉珠请他,就说自己得了一壶好酒。 宝仪推测,沈渊庭会来。 夜里,打了一回梆子,沈渊庭果然来了侧殿。他穿平常衣物,肩膀处被夜露打湿,高且瘦,身形如玉。 只不过面色一如既往淡寡。 他生着两片薄唇,灯光笼罩,很是好看。书上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也心狠。 宝仪起身行礼,接过他的外衣,柔声道:“侯爷万安。” 沈渊庭的视线打量她。她穿的淡而素静,两只鹿眼儿在灯下忽闪,鼻梁小巧,唇瓣点了糜艳的口脂,犹如一只悄然而绽的娇兰。 她生的漂亮妩媚,从他见到的第一眼,便知道。 但她很少打扮自己。 沈渊庭的心头一动,有坚硬的东西慢慢松化。 傅宝仪屈膝,跪坐于榻上。榻上红木雕花小桌上摆着两只精致的酒杯。她柔柔一笑:“今日,妾身得了一壶好酒,请侯爷来品一品。” 说完,把杯子递给他。 沈渊庭端坐于宝仪对面,与她平视。他接过瓷盏。指尖不经意间被她触碰。 “侯爷先别急着喝。”傅宝仪淡笑:“妾身想问,侯爷对妾室身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一双眼睛温吞,似乎含着脉脉的水光:“妾身想知道,侯爷有什么理由,拒绝了妾身的请求。” 傅宝仪看着沈渊庭的动作明显一顿。 她等着沈渊庭回答。 但,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沈渊庭的内心深处似乎被人窥探,他慢慢抿唇,点了滴酒。烈酒溶于舌尖,蔓延浓浓香气。 他放下瓷盏,俯视她:“此事,你不必知晓。” 傅宝仪支着下巴,看着他。 她脸颊泛着层细腻的粉,在白皙的皮肤上,一寸一寸侵占他的视线。 沈渊庭很快发觉,他已经有了反应。他站起身,高大的阴翳将她笼罩。 傅宝仪却道:“侯爷,这一年里,妾身还蛮感激您的。若不是您,恐怕妾身父亲早已死于非命。这壶酒,就当最后的献礼!,好么?今日之后,我们两清。” 两清? 沈渊庭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他的视线不再清明,头脑一片酥麻,后被黑暗侵袭。 最后,他倒在榻上,视野的最后一幕,是她含着笑容,脸庞张扬又美艳。 送水的婆子进来,虚虚飘瞟了一眼,见侯爷已经面朝里,宿于榻上。夫人面含情.潮,双颊粉红,对她说:“把水放下,今夜勿扰。否则,你们侯爷要怪罪的。” 婆子说是,不敢多看,急忙退下去,掩上门。 “今夜你们看严实了,别让人进去,打扰了侯爷的好兴致。” “是。” 过了会儿,一个丫鬟端着洗脚水出来,夜色浓稠,婆子看不清丫鬟的脸,只是厉声道:“动作快点,没吃饱么?赶紧把水倒了,下去。” 丫鬟福身,疾步下去,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第二日,天光大亮,一向早早就起了去军营的侯爷还没醒。婆子心想,应该是昨天与夫人品酒,喝多了些,今日要养养精神。况且夫人昨夜特意叮嘱,恐怕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婆子便继续守着门。 侧殿榻上,夜明珠缓缓绽放幽光。榻上的男人眉头紧皱,闭着眼,似乎在做梦。 他梦见,一会儿鹅毛大雪,纤细女子跪在门外,双肩挺直。 一会儿那女子骑于马上,脸上笑容明媚,张扬与他对望。 一会儿,那女子为他上药,伏身,朱唇触碰他的伤口,酥麻一片。 沈渊庭冷汗涔涔,猛然睁开眼睛。 侧殿里空无一人。 他坐在榻上,捂住剧烈翻腾的前胸,叫人进来:“什么时辰了?” 婆子恭顺:“已经晚上了。” 长廊点了一盏一盏灯。 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天?这几乎前所未有。 沈渊庭的眉头,慢慢皱起一片阴云。他问 分卷阅读106 :“她呢?” 婆子诧异环视:“夫人与侯爷一样,也是一天未出殿里。” 沈渊庭目光一凉,猛然从榻上站起,油然升起一股恼怒,他目光渐沉,此女竟然给他下了迷药,使他一整天未清醒。 “荒唐!” 茶杯四分五裂,婆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登时跪在地上,冷汗顺着脊背渗出,打湿了她的衣物,她颤抖道:“昨夜里,有个丫鬟抬水出去……黑灯瞎火,老奴根本识别不出…” 品酒,丫鬟,纸条,笑容。 好啊,好。 婆子几乎肝胆俱裂:“夫人,夫人走了只一天,若是侯爷换上脚程快的骏马,兴许还能拦住夫人。” “拦什么?她乐意走,便让她走!” 沈渊庭的额头突突直跳,他从未这样被一个女子戏弄过。他疾步出门,心头怒火越燃越大,她以为她是谁?什么天仙一般了不得的人物么? 郑伯跌跌撞撞跑来,躬身:“侯爷…傅夫人与柒姐儿前几天去了乡下,一直没回来。” “还有…”郑伯犹豫。 “还有什么?说。” “牢里有人连夜出逃,其中就有夫人的父亲。” 沈渊庭周身气场愈发寒凉,袖口下隐隐爆出的青筋宣泄出男人现在的怒意。 一桩桩,一件件,她早就谋划好。 真是好手段。 郑伯立即问:“马车跑的慢,用不用老奴派几匹利马,沿着几条大路追过去?想必夫人还未走远。” 沈渊庭目光一片清明。他沉声:“不必。” 他看郑伯一眼:“以后,也不必这样称呼她。” 郑伯心惊肉跳,躬身说是。 沈渊庭拂袖离去。 傅宝仪的心跳从未如此之快,砰砰砰,她手掌心很快被汗水濡湿。她什么都没带,只穿了件普通至极的丫鬟衣服,金子已经折合成了银票,藏在怀里的内兜。 她撩开帘子,看了看窗外,已经出了上京城。到远郊树林前,有另一辆马车等着。 那人果然好本事,会开锁,身手厉害。几乎用最小的代价,把父亲从阴暗的监狱里带了出来。 宝仪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那人蒙着脸,伸手接了,起身一跃,三两下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傅老爷几乎吓破了胆子,缩在车里头:“仪姐儿,你怎么如此糊涂!私自从牢里出来可是重罪,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的过错,现在还牵连了我们一家!” 傅宝仪示意父亲小声些。 她沉声:“若不被追上,我们且有三分胜算。就算为了这三分胜算,也应该赌一把。爹,您别怕。” 傅宝仪驾马车,呵斥一声,马儿疾驰。 傅老爷见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也逐渐接受了现实,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傅宝仪心思缜密:“我已经攒了钱,让绿芝去原阳,买了一处宅子。母亲和柒姐儿已经被送过去了。那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了。” 傅家的老家在范阳,和原阳隔着十万八千里。 傅老爷知道,他这个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心思,却没成想再有自己的心思,竟然胆子大到越狱这一地步。但事已至此,傅老爷除了沉沉叹气,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了。 原阳地偏,穷乡僻壤,驾马车足足十日才到。 傅夫人与宝柒站在宅子门口,见到傅老爷与宝仪,傅夫人的泪连成了串。 “也好,也好,即便是被抓住,我们一家子也能在一起。”傅夫人泪水涟涟。 傅宝仪抹了下眼睛:“母亲莫胡说。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她也不敢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抓。 她犯了个天大的错,也不奢求求得谁的原谅了。 原阳地方小,民风淳朴,见从京城里来了一家贵客,都很好奇。没多久,那贵客之女竟然在街上开了一家医馆。 街上的王二狗说,那贵客是个女子,身形漂亮,只是带着兜帽看不清脸。若是能看清楚,想必也是貌美如花的。从京城那种金贵地方来的,怎会长的丑? 第55章 这地方小的很, 左右不过十条街。住着的人身上都穿粗布衣裳,面色淳朴,是老实能干的乡下人。 傅宝仪除了会些医术, 别的也不懂。索性她就开了间医馆。 开始时,没人敢来这里看病。一是不熟悉,而是怕贵。医馆开了三日, 才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伯,说自己肚痛, 想开些药。 傅宝仪认真接待, 开了药,给老伯减了半价。老伯有些不相信这么便宜,宝仪便道:“刚开始营业不久, 凡是来这儿看病的人,药钱都减免一半。有需要的,且尽管来。” 这么一说, 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后人们就都知道了。 人一多,渐渐知道, 这女医士会看病,还便宜,菩萨一般的人物, 时间一久,就都愿意往这里来。 分卷阅读107 傅宝仪一个人, 接待, 写方子,抓药。现在她这里药物种类不是很齐全,需要去城里进货。这处宅子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用来种药正好。只是所有事都她一个人来做,有些累。 但一家人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村里没有私塾,闲暇时候,宝仪就教宝柒认字,读些她能读的懂的书。 安慰日子没过两天,这天刚蒙蒙亮,宝仪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个人。她心惊肉跳,举着蜡烛问是谁。 竟然是原来药房的小徒弟,阿白。 小徒弟背上背着包袱,看样子很可怜:“自从夫人不去药房后,我便时不时去府上看看。那天天晚,我看见你从府里偷偷跑出来,上了马车,我就跟着来了…” 傅宝仪叫他进来,严肃道:“别人可曾知道?” 小徒弟摇头:“不知道。这事儿我一个人都没说。我跑了几日,实在是跟不上马车的速度,走一路歇一路,四处打听,才跟着夫人到了这里。” 傅宝仪只觉一阵后怕。幸好只是阿白。 “以后不要叫我夫人,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了。”傅宝仪匪夷所思:“你为何不在药房呆着,反而跟着我到乡下?” 小徒弟吸了吸鼻子,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唇红齿白的冒傻气,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夫人…长的很像我姐姐…我姐姐,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夫人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做徒弟…” 傅宝仪不辨话中真假,但又说不出小徒弟会骗她的理由。 正好她这里缺人手,忙不过来。 她点头:“你若是诚心呆在这里,我可以留下你。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吗?” 阿白忙不迭说好。他脸上红红的,害羞道:“那我以后,能换你一声阿姐么?” “能。”傅宝仪坐于椅上,视线柔和打量他:“我是偷偷逃出来的,被人发现,是重罪。你不怕被牵连?” 阿白摇头:“不怕!” 不怕就好。 傅夫人很喜欢阿白,觉得他年纪小,肯吃苦,能干,心里把他当作半个儿子养。来了个帮手,傅宝仪也不是很忙了,甚至有了多余的时间,把后院的药园子开垦出来。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播下药种,再下几场雨,叶子便会长出来。 摄政王府里的下人,最近日子不好过。都提着一口气儿,生怕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一不留神,项上人头不保。 侯爷发过一场怒,一屋子人差点没吓破胆。但奇怪,第二天,侯爷又平静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照样早上去军营,晚上回来。 郑伯看在眼里,担忧道:“若侯爷担心夫人在何处,可差人去寻。” 沈渊庭面无表情,在纸上习字:“以后,不要再提这两个字。就当没这个人。” 郑伯说是,不再言语。 她想走,腿长在她身上,他留不住。 沈渊庭下笔越来越快,笔走龙蛇,一张纸很快写满。他神情淡寡,蘸了墨水,换一张纸。 这世上没谁离不开谁。 很快天黑了,沈离小小一人,独自坐在桌前,把玩着筷子。他歪着脑袋,嘴里挤出几个字:“柒儿呢?” 沈渊庭面色沉沉,给他夹菜:“柒儿走了。” 沈离又问:“她姐姐呢?” “死了。”沈渊庭给沈离剥了只虾,喂进他嘴里:“吃。” 沈离被沈渊庭吓哭了,憋红了脸,很快大哭起来。 沈渊庭放下筷子,叫下人来,哄沈离吃饭。偏偏他不好好吃,动来动去,挣扎着,眼泪滚成了泪珠子。 沈渊庭眉眼含怒:“你吃不吃?不吃,就把你扔出去喂野狗!” 沈离噎住了,呆愣愣的,浑身发抖。 郑伯连忙叫婢女把沈离抱下去。他一笑:“小公子还小,不懂事。” 乱七八糟! 沈渊庭扔了筷子,到重华殿。他走到桌前,推开窗户,随手取了本书,《朱貢议事》。 那人一边伏案写字,唇瓣含着浅笑:“《朱貢议事》是本好书呢。侯爷若有时间,可好好读一读。” 沈渊庭立即扔下手里的书,眉心微皱。 书读不下去,他疾步到浴房,唤人倒热水进来。有两个青衣婢女要进来照顾,刚一进来,就好大一股苦味。 沈渊庭眉越拧越紧:“出去。这里无须伺候。” 婢女面面相觑,连忙退下去。 浴房空旷,好像有人在念书,声音悦耳清脆,缓缓传到他耳朵里:“白药性寒,不适女子。黄喉润肺,可于秋食。《千金方》有治头疾之术,《百草图》时常谨记于心……” 明明这里空无一人。 沈渊庭心里一股烦躁,一脚踹翻浴桶,热水哗啦啦撒出来。 他扯下衣服,简单擦洗,倒在榻上。 恍惚又有人,穿纱衣,圆圆 分卷阅读108 的,带着狡猾气儿的一双眼睛,扎着一股长辫子,低着头给他上药。药上了,她嘟着唇瓣吹了吹,笑眯眯的模样:“侯爷上了药,很快就能好。” 后来,又是她笑着说,从此两清,谁也不欠谁。 假的,都是假的,没一个东西是真的。 沈渊庭将那玉枕挥在地上,觉得不够出气儿,又挥手摔碎了盏白玉兰雕。殿里一片狼藉。 窗台上摆着一盆紫色叶子的植物,沈渊庭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傅宝仪种出来的。她捧着那盆花,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天天浇水,除虫。 对一盆花都这么上心。 沈渊庭三两步走到窗台前,撩开珠帘,举起花盆来就要摔在地上。 动作顿了顿。 一开始,她就没有过真心。 他终是没有把那盆花摔在地上。 看了看,放在了窗台。 沈渊庭踹开侧殿的门。一切还是原来样子,一点儿没变。她喜好崔胜的笔墨,把真迹挂了一屋子,一副都没带走。梳妆台放着把玉梳子,她常常坐在这里梳头,长长的头发,缠在两个人身上,像是藤蔓。妆奁里的玉石钗子,她通通没动。 好啊,好得很。 沈渊庭胸口发堵。从遇见她开始,就对她没好感,现在也是。 他是天之骄子,从未品尝过这种怒火滋味。 那股火越烧越旺,把他四肢百骸都穿透了。凭什么只有他在这里生气? 夜色沉沉,摄政王着深色玄衣,疾步出门,“”跨于马上,连夜疾驰出府。马蹄声音急促如雨点,回荡在空荡荡的街头。 “仪姐儿,天亮了,快起床。”傅夫人荆钗布裙,温柔笑着:“娘烙了鸡蛋饼,你们姐妹两个最爱吃,快起来吃。” 傅宝仪懒懒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顺便伸出手,把宝柒摇晃醒。 “爹呢?” “你爹去田里了,说要给地松松土,明天好种点儿菜。” 傅夫人在桌子上摆了粥与小菜,几张金灿灿的鸡蛋饼。宝柒肚子咕咕叫,拿起一张来就啃。 傅宝仪昨天睡得晚,有些着凉,胃里翻酸气儿。她只喝了点粥,一向爱吃的鸡蛋饼也没了吸引力。 傅夫人见宝仪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担忧道:“若是医馆里忙,就别去了,歇一天。太过劳累总归不好。” “无碍。”傅宝仪胃胀气,打了个嗝:“我喝点药就好了。再说,有阿白帮忙,医馆里也不忙。” 吃了饭,傅宝仪慢吞吞的挪到医馆。 今天春分,忌看病,没什么人。 阿白从山上打了几只野鸡回来,兴高采烈送到傅夫人手上,说晚上有鸡汤喝。傅夫人留了两只母鸡下蛋,其余都交给邻居大姐帮忙杀了,除毛,晚上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傅宝仪一整天都不得劲儿,心神不宁,身上还懒。她关了药房的门,回家,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 傅夫人手艺一向好,如今得了空闲,光熬汤,就熬了整整两个时辰。鸡汤又鲜又美,在灯光下,油点子都是黄澄澄的。 傅宝仪肚子咕噜两声,洗了手,换上干净衣裙,坐在桌子前,捧着鸡汤深深闻了口香气儿,喝进嘴里,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股酸水儿从胃里涌了出来。 傅宝仪扔下碗,连忙跑出门去,扶着一棵树干呕。 傅夫人唠唠叨叨:“说让你歇一歇,就是不听。现在累着了吧?你那胃胀气的毛病总是不好,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难受过…” 傅宝仪小脸儿发白。她弯着腰,胃里难受,缓了缓,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第56章 不, 不可能,她一直有防备,怎么可能有身孕? 傅宝仪脸色惨白, 嘴唇也失了血色。她接过帕子擦拭干净,虚虚笑了下:“没事,娘, 或许是昨夜着凉了。我喝些粥,睡一觉便好。” 傅夫人担忧女儿, 道:“娘去给你热些养胃茶, 你快喝了,去休息。” “好。” 傅宝仪觉得身上有些力气,才站起身, 慢慢走到屋里,或许是该到来月事的时候,她胸口胀痛, 小腹微凉。到了榻上,宝仪睁着眼,手指攥着被角。 没事的。她想。 晚上却睡不好, 一直做梦,梦见男人骑在马上,弓箭拉满, 对准她。他眸光狠戾,松手, 那支银箭破空而来, 直直插.进她心口。他看着她的尸体,张扬大笑:“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宝仪心脏狂跳, 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布满汗珠,浑身疲惫,她坐起来,靠在床榻边,看着窗外一轮圆月。 月光清冷,像水似的。 到原阳来,已经五日了。并未有什么消息,也没什么人来打听。 若是沈渊庭来找,傅宝仪一定会听见风声的。 她重新盖上被子,脑袋缩进被子 分卷阅读109 里,逐渐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傅宝仪换了衣服,伸着懒腰,觉得昨夜自己太杞人忧天。傅夫人端着碗白粥过来,关切问:“胃里可还难受?” “没事了。”傅宝仪朝她一笑,接过粥来喝:“娘,我好得很。” “那就好。”傅夫人眉眼慈祥,看着女儿:“前几天,我给你舅父写了封信,他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儿,今日晌午便能到此处。” 傅宝仪惊喜:“舅父来了?” 傅宝仪从小机灵聪慧,从三岁能认字起,舅父便教她医术上的知识。宝仪上私塾后,舅父便云游四方,行医救人,这样一别,竟然也有数十年之久。 “你舅母和表哥还在江南,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便只让你舅父来了。”傅夫人坐在榻边,叹气:“家里出了事儿,难为他还肯过来。” 傅宝仪满心欢喜,脑袋依靠在傅夫人柔软的腹前,安慰她:“娘,没事了。以后咱们过的都是好日子。” 晌午,村口遥遥驶来一辆马车。傅夫人傅老爷,两个姊妹,含笑站在门前等候。 傅宝仪的舅父单名一玮字,如今正直壮年。许是因为在外云游饱经风霜,显得比傅夫人年老许多,两鬓都斑白了。刚一见面,宝仪便满眼热泪:“舅父!” 傅玮笑得慈善,道:“十多年了,宝仪成了大姑娘。柒儿也这么高了,当初我离家之时,柒儿还未出生。时间可真快。” “大姐,姐夫。” “快进来。别在门口干站着。” 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傅玮对宝仪来说,不仅是长辈,而且是恩师。她攒了一肚子的话:“舅父,您走之后,我学习医术一刻都未停。《千金方》《百草书》早就背了好几遍,烂熟于心。我还去了药房做医士,对了,中间北疆一战时军里缺医士,我也跟着去了,救了许多人呢。” 毕竟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傅玮眼眶微热,看着自己的侄女儿。 宝仪报喜不报忧,把其他事情都省略了。她说:“我们一家到了原阳后,想着自己略懂医术,便开了医馆。舅父您就住几天吧,也帮我看看,哪里还缺什么东西。” 傅玮抿了一口茶水,担忧道:“你父亲的罪籍未脱?” 傅宝仪垂了垂眼。 “你是从摄政王府偷偷逃出来的…” 宝仪诧异:“您怎么知道?” “傻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母亲不能瞒着我。”傅玮十分担心:“光是罪籍未脱这一点,就能要了你们全家的命。宝仪,你怎能如此胆大?” 傅宝仪低着头。她不想在呆在上京城,哪那里没有属于她的地方。 傅玮道:“我不是训斥你。只是为你担忧。” 他又问:“摄政王待你如何?” 傅宝仪想了想,回:“不好不坏。” 傅玮沉思:“只留在原阳不可。五日后,有船到苇河,你们一家收拾行李,随我去江南。此事不可再拖。” “原阳离上京再远,也能顺着官道,沿途衙役找到。”傅玮思索:“到时候,把这件宅子变卖出去。到了江南,比留在这里安全。” “舅父…” “勿要犹豫!事态紧急。”傅玮见多识广,觉得此事远没有宝仪想的这么简单。“我去告诉你母亲,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阿白进来送茶,问:“阿姐,咱们又要走了么?” 傅宝仪点了点头:“是。” “好,再走远些。离京城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你不觉得车马疲惫?” 阿白似乎真的把宝仪当成了长姐,十分忠心的摇头:“不觉得!只要跟在阿姐和夫人老爷身边,就不觉得累!” 傅宝仪放下杯子,有些发愁。此番一行又要奔波,父亲母亲年事已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正好园子里的种子还没播,你去瞧瞧,别让鸟儿把种子啄走了。” “好!”阿白抹了汗,走出门,去了后院。 摄政王府,佛堂。 云宁哭的眼睛肿了:“侯爷从来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他厌恶我,我能感觉到。干娘,您就别让我再去房里了,我不能那么厚着脸皮,没皮没脸的往上扑…” 沈氏一皱眉:“明明小时候挺好的,怎么长大了倒不中用了?罢了,你且下去。” 云香将翠鹤银炉的灯芯挑亮,伏在沈氏耳边低语。 沈氏一怔:“当真如此?” “是。婆子在前院里说了,不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侯爷亲说,就当家里没这个人。” 沈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妾室私自从府里逃出,可是重罪。她好大的胆子。她父亲也跑了?” “正是。” 沈氏捻弄手里佛珠:“这样也好。侯爷身份尊贵,怎会缺女人?少了她,根本不算什么。她倒是个有骨气儿的。” 她又问:“侯爷在何处? 分卷阅读110 去吩咐厨房,做一壶养神的汤来,给侯爷送去。” 云香略一犹豫:“侯爷今早骑马出门,至今未回。郑伯说,爷是去了军营里。” 青烟缭绕。 沈氏道:“无碍。你吩咐下人先热着,等何时候爷回来,再送到重华殿。” 云香福身:“是。” 傅玮能来,宝仪无疑像是吃了半颗定心丸。她在后院收了种子,用小布包起来,带到江南再种。想必江南那种温暖之地,不需等到春日,药种便会发芽。 春日的阳光温暖,宝仪衣着轻便,拿着锄头喘气儿。干了一会儿活,她就腰酸背痛了。她扬起头,对着日光,脑袋里一时发晕,脚下不稳就要倒在地上。 傅玮见状,扶了宝仪一把,指腹搭在她脉上。 傅宝仪眼前发黑,她对舅父道:“侄女儿没事…许是这几天累到了…” 傅玮却眉头紧锁。 傅宝仪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傅玮担忧道:“宝仪,你这孩子,如此粗心。” “你已经有了身孕。” 无异于晴空一道炸雷当即劈开,直直砸到傅宝仪头顶。 有了身孕? 怎么可能?她一直在喝避子汤,不会有错! 傅宝仪身形摇摇欲坠:“舅父,您未诊错?” “我行医看病多年,不会出错。”傅玮爱怜的看着宝仪,明明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承担的却太多了。 傅宝仪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叫家里人知道。 “舅父,您能不能答应我,不告诉母亲?” “难道你要一个人忍着?” “母亲年纪大,我怕她一时承受不住。”傅宝仪咬唇,唇畔发白:再给我些时间,我自己想一想。” 错了,一切全都错了。 傅宝仪摸了摸自己平平坦坦的小腹。 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呢! 傅玮沉声:“可是摄政王的孩子?” 沉默的侄女儿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玮起身:“宝仪,你要好好想想。有些事,别人不能帮你做决定。” 傅宝仪说是,鼻头红红的。 她其实很喜欢小孩。小孩身子又小又软奶呼呼的,那样可爱,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做母亲是什么样子。 但是,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 傅宝仪头脑混乱,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床上。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她眼眶发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难道要把这孩子生出来,从小,身边就没有父亲么?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 现在时候还小,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想这孩子的去处。 傅宝仪决定即刻去江南,不能再等下去。 傅夫人见宝仪面色严肃,查觉事态紧急,连忙连夜收拾行李。第二日,一家人坐上马车,先去苇河,再坐船去江南。 走的越远越好。 银蛟龙脚程快,一日可千里。很快出了城门,到官道。不久天上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沈渊庭身披黑氅,于官道急行。 他眼线密布于城里郊外,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到了原阳。 “老乡。”沈渊庭骑于马上,目光犀利:“你可知前几日来这的女医士住在何处?” 老乡见这人面相俊美无比,骑在高头马上,一身玄衣,气势并非常人,便回他:“那贵客今日走了!一家人乘车,连夜走的。” “她去了何处?” 老乡摇头:“只知道马车是去苇河方向!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那人从马上扔下一袋金子:“谢了。” 说完,疾驰而去。 第57章 苇河开阔, 碧涛清澈,两岸停着几十艘扬帆大船。 从苇河乘船南下,穿过巫峡, 萧山,十日之后,便能到江南。 站在围栏里, 湿润的山风拂过面颊,撩起宝仪耳畔发丝。她长的白, 黑发在颈子上蜿蜒, 很是惹眼。即使隔着层兜帽看不清脸,和她搭话的乡下小哥也结结巴巴的:“姑娘可是要下江南?” “正是。” 小哥鼻尖充斥着一股暗香,他失了神:“姑娘为何要下江南去?” 傅宝仪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问:“船何时启程?” 风一吹, 小哥就醒了,他道:“今日萧山下了暴雨,水涨船高, 暂时走不了。得等到晚上才行。” “好。劳烦你,船什么时候开动,知会我一声。” 父亲, 母亲,宝柒在一间房里,舅父一间, 傅宝仪自己一间。她的屋子在阴面,打开窗户, 就能看见翻涌的波涛, 与岸边郁郁葱葱的合欢树。 傅宝仪从来没有坐过船。她胃里犯酸水,难受的紧,面色苍白坐于矮凳, 伏在桌前,下巴埋在臂弯里。 绿芝敲 分卷阅读111 了敲门,放了壶烧开的茶水:“姐儿,请喝些茶,喝了茶就没那么难受了。” 傅宝仪点头,病怏怏的:“好,你且放下。今夜地方小,我们便同榻睡吧。” 绿芝说好,去打了盆热水来,拿着帕子,给宝仪擦了擦脸,见她如此虚弱,心疼不已:“姑娘受苦了。” 傅宝仪朝她笑了下:“不过十日,很快便能到江南。那里风景秀丽,离上京又远。等到了江南,便好好过日子,哪里都不去了。” 绿芝红着眼点了点头,扶着宝仪到榻上,给她掖了掖被角:“奴婢去看看柒姐儿。” “去吧。” 绿芝吹灭了灯,只留了一盏小的,关上窗户和门,脚步声逐渐远了。 傅宝仪身子懒怠,很快陷入黑甜乡。 恍惚有人打开了门,进来。傅宝仪以为是绿芝,迷迷糊糊说让她快点进来,风凉。那人便进来,又没了声音。 傅宝仪懒得管那些,连身都没翻。慢慢的,她觉得不对劲儿,船舱里寂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她慢慢掀开眼皮,先是看见了一双溅上了泥点子的黑面云靴,干净妥帖的玄衣纹理,再往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阴恻恻的脸。 傅宝仪猛然坐起,捏着被角,紧盯着他。是梦还是真的?他怎么会追到这儿来?除非他有天大的本事。 沈渊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醒了?” 一听这声音,傅宝仪就知道,是沈渊庭,不是在做梦。很快,她出了汗,冷汗一寸一寸的往下爬,把她的后背打湿了。她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被褥下的腿却一直打哆嗦,她不说话,警惕的睁着眼,看着他。 沈渊庭的怒火,被这双眼睛彻底激发出来。他以为见了她的面,便会捏着她下巴质问,或者让她跪在地上认错。可对着这样一双湿润透亮又可怜兮兮的眼睛,他一腔怒火竟然无处发泄。 他质问:“你可知,擅自出逃,是死罪?” 傅宝仪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点头,又迟疑的摇头:“我,我知道,可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的眼眶一寸一寸变红,低声:“我没有办法。” 她看见,沈渊庭袖口下的手指露着青筋。他那双墨色狭长眼睛,像是一汪无波无澜的幽幽潭水,此时此刻,一点即燃。 她一贯会用这种装可怜的伎俩。 有五天?十天?他未曾见到她。好像那张本就尖俏的脸庞又消瘦了,眼眶下的淡淡阴影无法忽视,她眼睫低垂,似乎还有盈盈的泪光,如同一只瘦弱的羔羊,落入狼口。 沈渊庭还是可耻的上了当。 他上前几步,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与他对视,宝仪的嘴唇,被捏着张起来。 他很快低头,用嘴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心里带着的气儿,好像全都发泄在上面了,他的尖锐齿尖撕咬,揪住那只小.舌.头狠狠吸允,指腹粗鲁的磨过柔软下巴,他不满意,强迫她睁开眼,甚至还发出了啧啧的水声。 很快,沈渊庭不满于此。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惩罚她的法子。这想法让他的血液从脚底逆流到心脏,他红着眼,低声说:“脱.衣.服。” 傅宝仪根本呼吸不了,鼻尖全是沈渊庭的炙热气息,与他近乎粗鲁的侵略让她无法思考。她头晕眼花,很快被憋红了脸,终于有了间隙,咳嗽几声,抵住他的胳膊。 她拼命摇脑袋。不让他动。 “让我帮你?” 沈渊庭捏了她的脸,看见两片樱桃唇上,泛着诱人的水渍。 傅宝仪胸口喘着气儿,她低着头。半响,才说:“我有了身孕。” 一瞬间的寂静。 她明显感受到沈渊庭全身都僵住了。 他身上沸腾的血液重新变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说什么?” “我有了身孕。” 寂静,沉默的寂静。 他心情复杂:“谁的?” 傅宝仪忽然有些想笑。她依旧低着头,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沈渊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几股心思复杂的缠弄在一起,他松开手,退了半步:“我的孩子?” “是。是侯爷的。留下与否,全都听侯爷的。” 傅宝仪与他对视片刻,扭头看向别处。 她的身体里,有个孩子? 明明是如此瘦弱可折的身体。 又听见她说:“若是侯爷不想留,我便喝了汤,也很干脆利索的。” “不留什么!”他忽然又像是发了狠,声音提高三度:“本王何时这样说过了?” 他看了她片刻,疾步到屋外,无头苍蝇般转了片刻,又回来,蛮横对她说:“去里面睡!” 傅宝仪照做了。 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沈渊庭脱了外袍,栖身在这样一个小的可怜的硬木板床上。他又蛮横的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把整个人牢牢圈在怀里。 傅宝仪能听见他的心 分卷阅读112 跳声,跳的比她还快。 他忽然就声音柔和下来,把她一头散乱的长发拢在背后,颇有些诡异的抚摸她的背:“睡吧。我不扰你。” 傅宝仪知道,她逃不过了。无论她逃到哪里,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皇后收到沈渊庭的亲笔书信,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她这做事稳重的弟弟,可从来没有如此急切过。 皇后展开信,在灯下读。 傅宝仪竟然有孕了! 皇后感恩戴德沈家终于能开枝散叶,决定几日后再去宝山烧香,以彰显对菩萨保佑的感激之心。 她接着读,难免皱眉。 沈渊庭要休妾,纳妃。 他休的是傅宝仪,纳的也是傅宝仪。 皇后皱眉,这可不成,自古以来便没有这般规矩。她刚要回信,信上最后一句,竟然是,只此一生,唯她一人。 皇后犹豫了。 她这弟弟,看来是动了真心。 也便由他去折腾,她这做姐姐的管不了太多。 傅宝仪战战兢兢过了一夜。她想,要不然就杀了她,要不然就把她抓进牢里,赶紧来个痛快的,不要像这样温水煮青蛙。 可最后,她等啊等,竟然等到的是封妃的诏书。 宝仪难以置信,看向沈渊庭。 沈渊庭沉声:“你有何疑?” 傅宝仪忽的鼻子酸了,她眼底含泪:“我当初就不该遇到你!” 沈渊庭皱眉:“做正妃,你还有何不满?” 傅宝仪刚想反驳一番,胃里便一阵反酸。她撩开纱帘,探出半边身子。沈渊庭叫了绿芝进来伺候:“行了,此事无须多考虑。你先把你的小身板养胖了再说!” 傅宝仪咬唇:“那我父亲当如何?” “自然是放了。你腹中有了我的孩子,难道叫他生出来便没有外祖不成?”沈渊庭将傅宝仪圈进怀中,指腹擦拭过她眼角泪珠,沉声道:“当初是我不对。偏偏和你较上了劲儿。偏你是粒炒不烂的铜豌豆,如此固执。我甘拜下风。” 傅宝仪别开眼:“我又没求着你。” 暖雾色的灯纱笼罩在二人身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沈渊庭抓住她的手:“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有多难熬。天下女子甚多,怎的单你如此狠心?” 傅宝仪嘟囔:“那也不见得你喜欢旁人。” 这话一说出口,她的脸就慢慢红了。 沈渊庭勾唇一笑,英俊面庞多了些痞气:“合着你是想让我喜欢旁人去?” 傅宝仪推他的肩膀:“你去啊,没人拦你。” 沈渊庭倒话多了,逗弄她:“有你便足够了。旁人再多,与我无关。” 傅宝仪心头还存气。她飞快瞥他一眼,拎着被角盖在头顶,瓮声瓮气:“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直到天黑,她才睡醒。母亲早坐在榻边,视线柔和注视着她。 “娘,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躺着。”傅夫人掖了掖宝仪的被角:“看你睡得香。头几天不能劳累,小心身子酸。” “开始你嫁过去,我是不乐意的。怕你受委屈。”傅夫人拉着傅宝仪的手:“摄政王并非坏人。于他,你可终身托付。上京路途遥远,我与你父亲便在原阳一直住着了。回去后,记得谨言慎行,正妃与妾室不同。” “娘…” “哭什么?这次你去是享福。恐怕他那姑母也难刁难你了。况且你又有了子嗣。”傅夫人慈祥一笑:“我的女儿是有福气的。这不,福气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嘤嘤嘤 分卷阅读1 《盛宠之下》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文案 因父亲含冤入狱,宝仪走投无路,拜到摄政王府门下。大雪纷飞的夜里,朱门高立,灯火阴森,宝仪跪在门前,纤弱的脖颈挺直。 仆妇嫌恶,不过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也敢来王爷府上,正要赶她离开,忽的发现,王爷已经在阁楼前看了有一会儿了,连忙噤声。 透过雪幕,高高的九重楼上有处阴影。宝仪知道他在看她。她压住颤抖的声音:“若王爷高抬贵手,宝仪必将报答。从身到心,无所隐瞒。” 本想杀了她的王爷,瞧着那小可怜儿苍白脸庞上水红一点樱唇,忽的改了主意。 — 摄政王动了坏心,强行把她留在身边,掐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离了爷,你能去哪?” /狗男人追妻之路/慢热/先婚后爱/男主先动心/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宝仪,沈渊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伪善君子×温柔小花   立意:在逆境中不要放弃终会收获幸福 第1章 傅家 晌午过后,黑云乌沉沉的压下来,寒风刺骨,雪沫子落到屋檐上,一会儿就融化了,地上也是湿漉漉的。傅家的院子冻了冰,和雪粒子一起反着白光。 一个四十岁粗布衣裳的妇人撩开房门帘子,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把帘子掩的严严实实的。“真冷。这天气,眼看着要立春了,怎么还下雪呢?” 屋里,有个姑娘守着暖炉子烤火。银炭灰一圈一圈往上飘,经过姑娘的发尖儿,飘到房梁上。姑娘生的漂亮,皮肤白,一双弯弯的眼睛,带着点笑意接话:“娘,快放下,来烤烤火。” 妇人“唉”了声,坐在她身边的矮凳子上,手伸向小铜炉旁边,她眼睛仔细,伸手替女儿把夹袄上的灰尘抖干净,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妇人心里燃烧起一股温暖的火焰。她的女儿这样乖巧漂亮,又不争不抢,真是三生的福气。想到这里,妇人的眼眶微微红了:“是父亲母亲不争气,只能买些银碳,这么大的灰,让你和柒儿受苦了。” 傅宝仪很不喜欢听母亲说这样的话。她脸一板,微嘟的唇畔弯下来:“娘!您又说这样的话。家里怎么了?有银碳烧,这样已经很好了。” 傅家是文官世家。在大烨,人人善战,文以武尊。文官在朝廷说不上什么话。偏偏宝仪的父亲思想顽固,守着他的一方书本,虽说为官,领的俸禄却是最少的那层。家里养着三两个仆人,仅能温身饱腹。宝仪的胞妹宝柒才六岁,再过些天便能读私塾了。妇人愁眉紧锁,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墨黑着,远处透着层银边,雪花愈发大了,仔细能听见簌簌落雪声音。 “雪大了,去大伯家接你妹妹吧。拿着伞,小心别着凉。早说让柒儿别出门,总是不听话!”妇人絮叨着,拿出伞,又给小炉子里填了点炭火。 宝仪说是,披上白氅,推开窗门,湿润的,带着凉意的风扑面而来。她撑开伞,走进雪里。每走一步,丝绣裙边和雪飞舞,因为寒冷,地上的都冻实了。 这会儿,沿街上的屋子都点起了灯笼,旷阔的石板路上,人很少。宝仪的妹妹宝柒晌午去大伯家找表妹玩了,两家离得也近,要穿过一条胡同。 傅宝仪一手撑着伞柄,一手拎着绣裙,低着头穿过胡同,敲了敲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开门的是小厮,宝仪没进去,立在门边等了会儿,小厮才把妹妹领出来。 傅宝柒年纪小,脸圆乎乎的,一双墨色的大瞳仁眼睛,和宝仪幼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穿着小夹袄,兴高采烈的扑过来,拉着宝仪的手:“阿姐!你来接我啦!” 宝仪点头,和看门小厮道了谢,拉着妹妹的小手,走进雪里。“娘叫你不要出来,偏往外跑,这会儿下雪了,若是我不去接你,难不成你要在大伯家过一夜?” 宝柒咯咯笑,仰着头:“阿姐一定会来接我的!再说,阿姐不来接我,我也不怕,出了大门,就往东走,看见老槐树,就拐弯,一会儿就走到府上啦!” 宝仪笑了,伸手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倒是人小鬼大。” 两姐妹走着,忽然见黑暗处几点星火,脚步声纷乱有序,原来是巡路的一队官兵,人数比一往多了一倍不止。宝仪靠近路边让路,看着远去的官兵身影微微出神,难不成最近朝里有事?这么一想,父亲上朝一天了,现在还没回家。她心里着急起来,脚步也快了些。 到了家,收伞,雪小些了。宝仪脱下衣氅,抖落肩上的雪花,边问母亲:“父亲回来了么?可曾托人给家里带什么信儿?” 傅夫人也是一怔,仔细思索着女儿说的话,摇了摇头:“未曾。按理说,这个时间也应该回来了。” 越想,傅夫人心神越慌,连手指都哆嗦开了。这事不是没出现过,前些年,傅老爷脑子一根木头转不过来,硬是在朝上与个武官吵了起来,太后大怒,直接叫人拖了 分卷阅读2 下去,官降三级,诏书都下来了。 要不是傅老爷忠心先皇,恐怕早就进了大狱。 “阿嬷,你照顾二小姐去睡。”傅宝仪稳了稳心神,叫仆人领妹妹去睡。她换了身衣裙,叫母亲不要担心:“我出门看看,您先别慌。” 母亲遇事只会哭,哭又顶什么用? 傅宝仪是个有心思的姑娘。她不像是别的姑娘,从小被当成小女儿来养,绣绣花就算了。傅老爷弱冠中举,在前朝时极受中用,他心里有傲骨,连着女儿也是当做儿子养。宝仪从小读书,书里的一方天地,都进了脑子里,也教会她为人处世。父亲从小多她严苛,宝仪也记得,她小时候,父亲会用一种复杂的视线望着她,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若你是男子,定会替我在朝中又立一分威名,可惜…” 宝仪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子而觉得不好。 甚至她觉得,她可以做的比男子更好。 思绪回来,出门的急,宝仪没打伞,微弱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发丝粘在了脸上。她叫了马车,到了宫门外。 宫门高大森严,凝立在黑夜中,在雪中无声,汉白玉的阶梯上,一丝脚印也无。 普通人没有诰命,是无法进里面的。 簌簌的飞舞雪花中,高大的宫殿安静极了,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傅宝仪停下脚步,想找位侍卫打探,一时间无从下手。 正凝神,忽的从背后伸出来一只手,捂了她的唇。傅宝仪满身冷汗,支唔着咬在那张手上,低头瞧见侍卫的衣袍上暗麟的纹理。身后的男子被咬疼了,倒吸着凉气,声音很低:“别出声!宝仪,是我。” 傅宝仪安静下来,回头,立着的是位玉面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发冠微乱,一双眼睛也带着慌,扯着宝仪的衣角缩到旁边。 傅宝仪是认得他的。她曾经读过男女私塾,因为天资优越,被夫子作为监读。这个少年身份特殊,极为尊贵,是当今摄政王表弟,皇后的亲侄儿。夫子便叫宝仪照顾他。可是在这样一个纷乱的雪夜,小王爷不好好在宫里呆着,穿着侍卫的衣袍跑出来做什么? “小王爷,您?” 在她不解的目光里,沈珩面露沮丧,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完全失去了那层尊贵的身份。他垂着头:“我跑出来了,谁也不知道。” “我受不了那些管教,我根本不想读那些什么狗屁破书,我也不想骑马不想练剑。有时候我真恨,恨我生在了皇家!我只想逃出去!”沈珩不敢直视宝仪,不敢直视那双漂亮的,永远带着一层笑意的眼睛。此时此刻,他沮丧极了。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宝仪,比任何事情都要让人糟心。 傅宝仪明白了。 她掏出帕子,递给他:“小王爷,脸上沾了脏东西,擦一擦吧。” 沈珩盯着那只帕子,上面绣了只红梅花。他诧异:“你不劝我回宫?” “劝王爷什么?没什么好劝的。你既然作下决定,那就走吧,离这里远远的。”傅宝仪紧了紧肩膀的绒氅,她语气缓缓:“可是王爷,您又能去哪里?您穿着这件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侍卫衣服,出了宫门,怎么养活自己?别人见了,只会当做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随便打发了走,连个包子也不给您。您可有安家立命的本事?” 沈珩又瞧了她一眼,深深的沉默了。 傅宝仪朝他笑了笑:“王爷,我本来没有指点您的资格,全然都是之前的同窗情分,胆大妄言了几句。现下里您这么偷偷跑出来,宫里恐怕全都乱了套了,您可曾想过后果?” 沈珩目光微凝,回头望了眼宫里。他又连着摇了摇头:“不成,现在不能回去,要是被表叔发现了,定是要打死我了!” 宝仪知道,沈珩口中的表叔,是当今在这上京城里权势滔天,大权在握的王爷,沈渊庭。这个深居简出的人物,从结束了前朝动乱之始,便带着人们的憧憬与敬仰,站在了深宫权利的最高处。 傅宝仪也跟着犯难。以她对小王爷的了解,沈珩只是个玩心大的孩童,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他的表叔沈渊庭。岂止是沈珩怕,宝仪也是怕的,那么个从刀山火海尸骨漫天的战场里走出来的人,可不比阎王爷还要让人怕上三分? 雪还在下。 傅宝仪开口:“要不然,您偷偷回去,或许王爷还未发现?现在宫里也是没有动静。” 她这么说着,侧头,一截比雪还白的颈子便露在了绒氅外,沈珩看着,忽的移开目光,脸颊有些发热,他忽的想到:“宝仪,你是来做什么的?” 傅宝仪猛地把正事给想起来了。 她哎呀了一声:“我是来找我爹的!小王爷,您可知道他是几时下朝走的?” 沈珩蹲着,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在雪地上画来画去:“傅书府?他早就走了!我计划着溜出宫门时,还瞧见他。” 傅宝仪喃喃自语:“我未曾见到父亲,难不成是错过了?” 两个人一时无话。 天地一片寂静,巡逻的侍卫开始交接。这时 分卷阅读3 候,宫门忽的开了,从里面涌出一匹快马队伍,约莫十几人,纷乱的马蹄声打破了静谧。为首的那个骑银马,所过之处侍卫呼啦跪倒一片。 隔的有些远,宝仪看不清那人什么样子,还没反应过来,沈珩倒是慌了神,噌的一下弹起来:“表,表叔!快快…躲起来…” 却是已经晚了。 傅宝仪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隔着纷纷细雪,准确无误的扫视过来,似乎比这深夜凛风还要寒冷,她不受控制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深度着迷》求收藏————— 顾怀穗少不经事,与初恋结束恋情后仓皇出国,一走三年。再回国时,初恋已经成了江城赫赫有名的傅氏太子爷。 好友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 顾怀穗表示两人早就没可能。 听到回答的男人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扯开领结。他视线冷漠抬起她的下巴:“穗穗,你我之间,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第二天,太子爷嘴角上多了块儿咬痕。 众人知道傅氏太子爷吃了闭门羹,纷纷打赌顾怀穗什么时候后悔。 雨夜。傅禹城周身湿透,站在顾怀穗家门口,牵着姑娘的手低声下气诱哄:“从头来过好不好。” 几天后,傅禹城难得发了次朋友圈。照片里的女人低头看书,长发垂肩,样貌温柔。 太子爷配文语气骄傲:“瞧见没?我的人。” 众人艳羡,顾怀穗叫苦不迭。 :)从此不想看见床,一进卧室就腿软。 占有欲X软乎乎 古早/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第2章 她无所谓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缩紧了,就在她快速思索怎么办时,那匹银色的赤蛟马已经用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 不需多时,银蛟马已经停在二人身前。 马上的男人墨发玉冠,天生一对有弧度的眼睛,只是漆黑无比,似同一股亘古的幽幽潭,在一片黑暗里,出奇的明亮。傅宝仪只是虚虚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低下头,行了个礼。 沈珩这时候倒是把宝仪挡在了身后,嘴唇张了张:“表叔。” 沈渊庭一言未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两个人。 他这侄子,自从大哥过世后,行为张扬,不顾管教,日日撒野。倒是他身后的女子,玉面樱唇,楚楚可怜,颇有几分姿色。这黑天雪地,男女相会,定是没什么好事。 赤蛟马的马蹄子跺了跺,鼻孔呼出热气。 沈珩的背后被汗黏透了,他抹了脸,先开口:“她是我私塾时的同窗,如今碰巧偶遇,就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我正要回去呢,劳烦表叔出来寻一趟。” 宝仪未发一言,垂头不语。 那股锐利的视线,依旧在两人之间梭巡,半响,马上的男人开口,声线冷峻:“勿多生事。”说完,驾马离开,没有再看第二眼。 沈珩背上的热气,瞬间变凉了。他回头,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吓死人了…表叔竟然没打我…宝仪,你没事吧?” 傅宝仪连忙挤出一抹笑容:“没事。” 说没事是假的。 马蹄声渐渐消失了,宫门留了个小口。 傅宝仪:“快回去吧。想必你没走多远,侯爷不会说什么的。臣女就此拜别。” 说完,抖了抖衣袍肩膀上的雪花,疾步离去了。 沈珩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手里却还拿着她给的帕子。 诺大的宫殿,只中央点着颗蜡烛,暗红的细纱,慢慢飘动。沈珩四处张望,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阎王表叔。他放心下来,脱了外衣,吊儿郎当往里走,撩开帘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迎面来了一鞭,正好打在他腹前。 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沈珩哀嚎一声,跌在地上。 “表…叔!您先别生气!嘶…我错了!错了!” “无数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你的位置,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取而代之,你却跑出去与女子厮混,枉我这些年对你的器重!”沈渊庭的脸上布满阴霾:“你父亲去世时,你说的什么!” “说…说一定成器,为我沈家分忧…”又挨了一鞭子,沈珩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表叔!我真的错了,错了…再也不跑出去了!还有那女子,真是我的同窗,并未有任何非分之想…” 沈渊庭把手里的长鞭扔在地上。 前朝不稳,朽木之末,一瞬将倾,新帝登基,沈家将相名门,上泗一战,沈家大儿以血肉之躯,护沈渊庭出重围,他与当今圣上活着回来,大表哥却死了。大哥临死前最后一句,便是叫他照顾珩儿与家中大嫂。沈渊庭当即发誓,顾好珩儿与嫂嫂,可惜大嫂重情,诞下遗腹子后,悲痛欲绝,早早登西,去寻大哥了。 沈渊庭盯着沈珩,胸中气血涌动,才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全都忘了。他呼出一口长气,坐在 分卷阅读4 椅子上:“你父亲临行前,叮嘱我照顾你。你也曾在灵前发誓,要刻苦努力,将来为人中龙凤,可你!你是怎么做的!” 说着,手里长鞭又要扬起。 “表叔!别打我…” 这时候,门“吱”一声被推开。 月光倾斜一地,似水银光。门口站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童,目光呆滞,赤着脚,喃喃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在说:“哥哥又挨打了…又挨表叔打了…” 沈渊庭动作一顿,立即把鞭子掩到身后。 沈珩也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挤出笑容:“没…表叔是在和哥哥玩。” 沈离小小的身形晃了晃,看着沈渊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离是沈家大哥的遗腹子,沈珩的亲弟弟,才六岁,情绪敏感,说话迟钝。太医说,是在孕期,母亲情绪脆弱,日日以泪洗面而至。后来沈离又亲眼目睹了母亲自.杀时的样子,从此不再开口说话,不是哭便是笑,生了长大病,个头比同龄孩子矮小许多。 沈渊庭立即疾步,将小阿离搂入怀中安抚,谁知越安慰,阿离的眼泪越多,剧烈挣扎了会儿,一个白眼晕厥了过去。 “太医!叫太医!” 仆妇和婆子全都惊动了,涌进来,齐刷刷跪倒一片:“候爷!小公子明明还在睡觉来着!奴婢们一直盯着,怎么一个不留神,就到了这儿来了?” “全都下去,自己去领罚。” “爷,饶命啊!都是贱奴们的过错…” 雪又开始下了,满地白霜。 摄政王府一片慌乱。 傅宝仪心里很乱,到了家里,远远看见父亲立在门口等着她。 “爹!你何时回来的?” 傅老爷捋了捋花白胡子,笑着:“下了朝,去临街糖果铺子里买了你和你妹妹爱吃的草糖糕,回来时偶遇一老友,又去酒馆对酌了几杯。雪天对酒,岂不快活?我这老脑袋,却忘了派人回家知会一声,害得宝仪雪天出行,实在是不该。” 父女两人回了家,傅宝仪摇了摇头:“没事。爹,若有下次,您一定别忘了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否则母亲又要担心。” 傅老爷挑开帘子,打量宝仪的脸色,觉得不妥:“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那道冷峻锐利的视线似乎重新出现在宝仪面前。 傅宝仪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雪天路滑,差点摔了一跤。父亲,母亲,您二位早些休息。” 宝仪的贴身侍女绿芝早就烧好了洗澡水等她。见宝仪回来,灭了几盏灯,拿出贴身的小衣替她换上。宝仪问:“柒儿已经睡下了?” “二小姐睡了。临睡前还央求着小姐您去给她读话本,后来是王妈妈好不容易哄睡的。” 浴桶里,飘着花瓣,热水浸泡,舒适无比。宝仪雪肌樱肤,脖颈高挑纤细,白里透粉,隐约在雾气中的身段,也是极窈窕的。她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噗嗤笑了出来:“柒儿总是人小鬼大。上一次给她读西游记的话本,这丫头说,若她是悟空,早就在白骨精那段,把唐僧扔了,扔的远远的,自己独做齐天大圣潇洒快活。” 绿芝咯咯笑:“二小姐从小就机灵。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贴身侍女绿芝与宝仪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每到这个时候,绿芝的话就格外多。热气蕴酿,绿芝一边舀水,窃窃私语:“小姐,您听没听说,皇后又给摄政王塞女人了,结果没到一天,那女人就被吓破了胆子,送出来的时候都疯了。” 傅宝仪蹙眉:“有这回事?” 绿芝见她感兴趣,嘴里的话更加滔滔不绝起来:“小姐,我听隔壁府上小丫鬟说,她进过一次宫,远远的瞧见过摄政王一回。好家伙,摄政王身高十尺,青面獠牙,五大三粗,胳膊比平常人的大腿都粗。” 傅宝仪回想起,夜里年轻男子的面容。虽然只有一眼,但也是玉面佛一般的人物,眉眼自带几分凛冷威严,使人不敢直视,却没有传闻之中这样怖人。 绿芝还在说着,傅宝仪被逗笑,侧眸瞧她:“好了,这种话只在闺房里说。若是在外面说叫别人听见,摄政王还不得要了你的小命。” 绿芝闭上嘴巴,嘀嘀咕咕:“所以我才和小姐说的。以后若是遇见了,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大胆造次呢?” 以后遇上?应当是遇不见了。 但摄政王手段雷霆,宝仪也为沈珩微微担忧起来。看他的模样,是没少挨打。等下次去私塾,再为他带上些伤药吧。 洗净擦拭穿衣,宝仪对镜梳头,算了算日子,还有十几天,她便年满十六岁了。 烛光惺忪,为侧脸勾勒出暖暖的一层晃晕,发尾一滴一滴,水消融在寝衣中。 绿芝盯着她:“小姐,您的模样真美,话本子里面,写的勾人心魄的狐狸,也比不过您。” “别乱说,没大没小的。” “怎么乱说啦!我家小姐就是美极。您不知道,夫子叫您监工时,私塾里的年轻子弟比往日多了一倍不 分卷阅读5 止,说是去读书,其实是去看您呐!就前几天,还有媒婆子上门来着。” “是吗?爹爹怎么说?” “自然是打发打发,老爷怎么可能舍得这么早把您嫁出去呢!” 宝仪却惆怅的皱起了眉头。 可迟早有一天,她是会出嫁的。姑娘家,怎么会一直留在家里?可是会嫁给谁?是风流倜傥的书生公子,还是舞刀弄枪的朝堂政客?若是遇见心仪之人,那是极好,可宝仪又怕,怕对方毫无真心,妻妾成群,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或许是受傅老爷一生只有傅夫人一位正妻,恩爱万分的影响,宝仪的心里也有了期许。 “我有些困了。绿芝,你也去睡吧。” 她吹灭了蜡烛。 窗外还在落雪,潇潇洒洒,恐怕明天去学堂的路又不好走了。 第二天,天光放晴,雪地反着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傅宝仪到了学堂,自始至终没见到沈珩来经读。 “你们不知道,昨晚上夜里摄政王府闹得厉害,小公子的病又犯了,老天爷,一群下人都糟了殃!” 第3章 他不喜欢 “你说的是摄政王府上的小公子?” “是啊,那可怜的孩子,一生下来母亲便疯了,两三岁时,亲眼见了诰命夫人投湖自尽,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整夜,以后便傻了一般,话都不会说了,不哭不笑。” “这样算,沈离是摄政王的侄儿?从没见过沈珩的胞弟。也是够可怜的。” 几个学生唉声叹气,四下散了,回到桌前。 夫子来了,傅宝仪收起思绪,打起精神,为夫子翻书经读。 这天散学早。夫子单独把宝仪叫住,留下她,语重心长道:“女子十六年满,便不能留在宫学中了。我本想留你做个女先生,可惜尚书局中未批下告示。” 夫子满眼欣赏与怅然:“宝仪,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不论日后到何处谋个差事,都会有好结局。事在人为,纵然老师舍不得,也得把你放走了。” 傅宝仪颔首,双目沉沉,双手拂面,跪在地上磕头:“多谢恩师照拂。师恩过天,终生难忘。” 再抬起眼时,已经通红。傅宝仪在堂中坐到天色发黑,才离去。带着凉意的晚风拂面,似乎把人也吹精神了。 到了家里,却有客人。 是傅宝仪的大伯娘与表姐。 温和的茶香味道漂浮在室内,灯光微暗。表姐一身梅色衣袍,面带羞涩,看见宝仪回来,立即疾步挽住她的手臂:“仪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傅宝仪微微笑着:“表姐,你可是好久未曾来我家了,今儿个刮了什么风?” 表姐面色更红,央着她的胳臂:“从小到大,你是我们几个孩子里最有心思的,我什么事都听你的。这次找你,自然是好事。” “再过几天,腊月末,宫宴要开始了。我父亲收到了邀请…”表姐兴奋道,压低了声音:“我真想去宫里瞧瞧。” 大伯虽和父亲是亲兄弟,却比父亲要开拓,早早走考了武官,历经两代,成了朝里的重臣,这种宫宴邀请大伯一家,也是平常事。 宝仪有些明白了:“你想让我随你一起?” 表姐嗯了声:“我家中没有姊妹,从小到大,玩的相熟的也只有你了。家里哥哥怎么懂我的心思!仪姐儿,这次你同我一起去…定给你好处的。” 傅宝仪捂唇,瞧着表姐笑,恍然大悟:“噢…阿姐是想去宫中,见你的尚书郎罢!” 表姐的脸红成了梅花。她跺了跺脚:“小些声音,母亲与婶娘听见就糟了。我,我才不想见他呢。” “好,好,阿姐说的什么我未曾应下?只希望来年吃喜酒时,可别忘了给我这半个红娘一点赏头。” “越发胡乱说嘴了!”姊妹两个人嘀嘀咕咕:“到时候,可要穿漂亮些,宫里世家公子那么多,指不定哪一个就是仪姐儿的。” 转眼到了宫宴这天。傅夫人从早上开始操劳,梳洗打点,为宝仪换上熏红挂肩暖裙,腰肢收的细细的,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又开始拾弄簪子,撒上香粉。出门时,傅老爷一脸不高兴:“你把我仪姐儿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宫宴上,诸多公子,保不准哪个生了狼子野心。” 傅夫人白他一眼:“转眼女儿就十六了。难不成你想让她做个老姑子?永远不嫁人?” “那怎么了?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若是宝仪不想,我便养她一辈子…” 马车渐渐走远,四边都挂了铃铛,叮叮当当响。车上,傅宝仪撩开帘子向外打量,表姐的马车走在前面。 宝柒也是精雕细琢的,穿着小衫,两个元宝辫子可爱极了。宝仪叮嘱她:“到了宫里,不可乱跑,知道吗?宫里不是家里,千万不能坏了规矩。” “知道啦,我又不是没去过。去年重阳节的时候我还去了呢。”宝柒靠在宝仪怀里:“宫里的桂花糖糕可好吃了,我这次要吃十盘!” “好 分卷阅读6 ,柒儿就放开肚子吃,吃成只小猪,好不好?” “我才不要!” 姐妹间说着话,马车行驶到了宫中。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宫墙的琉璃瓦上,赤红色的高墙发着金光,里面是苍蓝的一片天色,偶尔飞过几只大雁。 马车停下来,女眷们都要从侧门走,与男眷分开。 一行夫人们珠光宝气,粉面翠钗。 表姐下了马车,傅宝仪带着妹妹站在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来了位嬷嬷,笑着对诸位女眷说:“各位夫人小姐,请随我来。皇后娘娘已经等在殿里多时了。” 被邀的也不过十几人,有已经封了诰命的夫人,也有未婚适嫁的小姐们。这些人,不是皇族家世,便是钟鼎玉食,是宫里的常客。 傅宝仪也算是沾了表姐的光。她牵着宝柒的手,走在这群女子的末尾处。 宝仪之前是见过皇后的。 皇后与当今圣上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圣上登基后,立即拟旨,立为利贤后。利贤皇后,人如其名,端的是平和大气,主掌后宫,三年来,从没出过什么事端。 知道皇后慈善的性子,所以傅宝仪没有那么紧张。 到了主殿,众女等待落座,皇后款款而出。一片朦胧金光中,她戴金银百鸟凤冠,明黄色凤袍,一只彩凤栩栩如生,似乎要突出黄色的绢布,展翅翱翔。皇后微笑着:“都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众女道谢,一一落座。 “今儿个叫你们来,也没什么事。看着天气好,都来宫里聚一聚,也陪着本宫说说话。” “能陪在娘娘身侧,这是臣女们天大的荣耀呢。” 说话的是为约莫四十岁的,衣着华贵的诰命夫人。 她身旁,坐着个穿淡粉色,面貌青涩的少女。 皇后挑眉:“刘夫人,刘大将军前些日子战胜归来,为皇上分忧解难,立了大功。家里一切可好?” “娘娘谬赞。家中好得很,托娘娘福泽深厚。” 皇后的视线落在刘夫人身侧,开口:“这是你家小女儿?看着眼生些。” 家里的男人在朝里地位越高,家里的女人就越能在这种场面上说得上话。那位刘夫人,脑袋上别的簪子比谁的都多,无声的显示着这位夫人骄傲的心情。说的话越多,就越可能为自己家里的儿子女儿们寻觅到好姻缘。 用表姐的话来说,这种宴会,不就是世家大族相亲用的嘛。 须臾,从外面走进来个小太监,嗓子细细的:“皇后娘娘,后面的婢子来了话,宴席一切准备妥当,请娘娘移驾。” “诸位,随本宫过来罢。” 凤仪宫外不远处,有一莲池。池上小庭,流觞曲水,这会儿,有种流行的新排面,来会宴席的贵宾们围着一张石板坐下,华食美蔬,有高朋满座的美意。 旷远的天空豁达深邃,漂浮着几丝流云。高大的杉木完完全全把日头遮住,庭角放着炉火,丝毫不觉得寒冷。 几尺之外,隔着一道屏风,是皇帝与男宾的席面。 皇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夫人小姐们才开始了席面。 宝柒手里抓着个桂花糕:“阿姐,你也吃。” 她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用只能宝仪听见的声音说:“大人们怎么只顾着说话?” 宝仪笑她:“吃吧。不要乱跑。” 气氛散下来,人们开始随意交谈。吃了一会儿,表姐便满面通红的来找宝仪了。 表姐:“一会儿我和朗哥哥就说几句话,你帮我看着些人。说几句就好了,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傅宝仪装作若无其事,站起来随表姐一同出去了,临走前,叮嘱绿芝看好宝柒。 看着表姐那张娇羞的堪比初春朝阳的脸,宝仪暗暗觉得有趣。这会儿,表姐和那位尚书家的公子已经谈了媒聘,就差上门提亲了,谁知道她竟然这样大胆。 两个人走到红梅园中。 宝仪道:“阿姐,就说几句话!快些出来,来了人,我能暂时帮你稳着。” “好好好,好妹妹。我先进去了。” 傅宝仪一个人,盯着园门。 簌簌红梅,和雪一同落下,暗香浮动。 只有宫中,才会有这样的好景致。 殊不知,她一身红裙,娥媚臻首,眼波流转,已是人比花娇,已经落入别人眼里,成了风景。 “原是惊鸿照影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此闲情逸致?” 身后冷不丁传来男子的声音,傅宝仪悚然一惊,回眸,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看着长相中上,一身浅色绛衣,没有带侍从。 宝仪没有回话,只是福了福身。 男子的目光太过直白,她并不喜欢。 那人的视线,丝毫没有礼貌的从宝仪光滑的脖颈向.下.游.走,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小姐是哪家千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怎的不回话?” 分卷阅读7 男人竟然离她近了一步。 宝仪努力挤出一抹客气生疏的笑容:“公子,您走错路了,圣上的席面不在这儿。” 她不开口,是个冰凉的雪美人儿。她一开口,嗓音酥酥,像是有只柔软的小手一般揉捏着心头酥肉,真真是悦耳极了。男人简直是心猿意马,竟然朝她伸出手。 宝仪觉得生气。 还没来得及躲闪,身后又有人开口。 “皇家帝苑,天子近旁,举止孟浪,是不想活命了不成?” 男子被打搅好事,气急败坏,回头惊住。 摄政王一身黑衣,墨发玉冠,正站在几米之外,用一种冰凉冷峻的审视目光,看着二人。 第4章 他不喜欢 宫宴之时,沈渊庭有事耽搁来迟了,经过梅园,瞧见男女二人鬼鬼祟祟。他本不想多管,余光看见,那立在树下的纤细女子,是当时表侄沈珩逃出宫时,在外私会的女眷。 沈渊庭双眸锐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不会认错的。 沈渊庭眉头紧皱。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些野心勃勃的女子,利用自己尚可的容貌,来取得男子青睐,嫁入世家大族。 但是与自己的表侄沈珩有关,他就不得不管了。 这时候,沈渊庭用一种极其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二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朝里的哪个人不认识摄政王?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下一个便是摄政王爷。男子脸都白了,嗓子哆嗦着:“王爷怕是误会了,小臣与此女萍水相逢,没有什么关系,这就离开,不扰王爷清闲。” 说完便疾步离开,背影狼狈。 傅宝仪稳了稳心神,款款行礼:“王爷万福。” 本以为,这位王爷会离开,去做他的正事。 未曾想,他竟然朝她走过来了。 傅宝仪的心揪紧了,一半紧张,一半担忧。就在不远处,表姐还与朗哥儿说着话,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她压下碰碰直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王爷,您有事吩咐么?” 沈渊庭面无表情,比她高两个脑袋,光是气势上,有种绵羊遇见野狼的窘迫感。 对上他的目光,宝仪便明白了。 虽然没有把话直接说出口,可那目光,分明就是:“你一个女子,行为不检点,多次与外男私会,还不止一人,真是有失体统!” 傅宝仪很想解释一番。 但她压住了解释的念头。她解释了,对面的男子,想必也不会相信的。 况且二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沈渊庭的视线从她的额前扫过,在那双妩媚的眼眸上停留了一会儿,旋即收回视线,他语气强硬:“以后,别再与珩儿见面。” “是。多谢王爷提点。”宝仪什么话都没说,顺从的低了低头,指尖规矩挽在身侧。 还算识趣,并没有多做纠缠。 沈渊庭转身便走。 他走后没多久,脸颊泛红的傅表姐可算是从密林深处走出来了,还飘飘欲仙的挽着宝仪的胳膊感慨:“我迫不及待要嫁给朗哥哥了!我等不及了!” 傅宝仪恨铁不成钢,抽回胳膊:“你都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怎么了?遇见什么人了吗?” “……”宝仪并没有说出来:“没有!快走罢,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两人避开侍卫,从侧门入了园里。 宴席的菜换了一波。九转盘龙金丝玉盘上,几只鲜红炸虾,配以清淡小菜,腌制过的鲤鱼肉肥硕软嫩,入口即化。宝仪对这些食材到没什么胃口了,只是看着宝柒一直吃的香喷喷的。 桌上女眷多,说的自然也都是体己话。听着刘夫人的意思,是想托皇后替她的小女儿觅 得一位如意夫君。 皇后自然懂得其中意思,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当今,与你刘家身份,配得上的,便是摄政王家,尚书府家,京里还有身份相适的公子…” 既然想觅得如意佳婿,摄政王简直是再符合不过了。那样的高门大户,倘若能把自家姑娘嫁进去,就算是做妾,也算得平步青云了。刘夫人听着听着,便喜上眉梢,强掩着心思,矜持的用帕子半捂着唇:“全凭娘娘安排。”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本宫也累了,你们各自请便罢。” “是。恭送娘娘。” . 晚上,凤仪宫。皇帝靠在软榻上用茶。 皇后取下护甲,替皇帝揉着脑袋:“妾身有事,想与陛下商量。” “何事?” “渊庭的岁数,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再不管他,臣妾这做姐姐的,也无颜面对先父了。” 皇帝半闭着眼,低叹一声:“朕意也是如此。这几日,夜里心神不宁,每每闭上眼,便是渊庭背着朕,从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画面。那场战事,惨烈至极…” 分卷阅读8 “陛下,”皇后握住皇帝的手,温声道:“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罢。这几日冬猎时,还请陛下与渊庭说一说娶亲的事。” 皇帝睁开眼,与皇后对视:“好。” — 上京城西几十里,有一处围猎场。春节前,正是冬狐狸,鹿,熊肥硕的时令。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猎场密林草原,苍白一片,哪里有这些肥硕的畜牲,就看的更仔细了。 自从新皇登基,天下开泰,民间的风俗也多了起来。围猎时,打几匹肥硕的猎物,更是意味着,来年,也是个富足,安乐的年头。 校场里,林与练完剑,气喘吁吁的走到台侧,放下刀柄拿毛巾擦脸。他与沈渊庭关系尚好,是一同从战场里杀出来的兄弟。眼看着旁边这冰块人,只顾着低头,看着军事防布图。 “得了,别看了。都看了一年了,还没看够?”林与敲了敲桌子,粗声粗气:“屠户还知道过年时不杀猪,你这王爷还这么认真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他。林与正色起来:“过几天围猎,你就不用去看看你的银蛟?” “说真的,我们兄弟两个是时候下下酒馆子,活泛活泛筋骨了。”他絮絮叨叨:“听说淮河边上,新开了家酒馆。里面的姑娘,是一个比一个貌美,要不然和哥哥我去瞧瞧?” “你自己去吧。”沈渊庭头都没抬:“过几日是离儿的生辰,我离不开。” “又是离儿,离儿也大了,你天天围着他转,你是他爹还是他娘?就算是他父亲当初救了你,你这表叔当的也够格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娶亲,也是为了离儿?” 沈渊庭的目光颤了颤,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他。 林与心里一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挥了挥手,跳下高台:“得,当我没说,我自己去喝酒。等围猎时,定多打几只熊崽子什么的,狠狠赢你一把!” 回到府上,天已擦黑,长长的回廊点起一盏盏灯。 面前的仆人瞧见一匹快马,在暗沉的暮色中,以很快的速度向王府奔来。便拿起大钥,推开门:“候爷归!” 仆妇都推开门,恭立在门边。 “侯爷归!” 银蛟马跑了一阵子,无聊的打着喷嚏。沈渊庭自马背上跳下,管家接过缰绳,笑道:“侯爷可算是回来了。小的这就去命厨房做饭。” “离儿呢?” “小公子在房里,奶妈子看着呢。” 沈渊庭疾步走到西院,推开门。沈离正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 奶妈子吓了一跳,俯身行礼:“侯爷万福。” “起来吧。叫大公子去正厅,说要用晚膳了。” 奶母应声,退下。 沈渊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到沈离旁边:“离儿今日读了什么书?” 沈离不说话,大眼睛空空荡荡的,看着窗外。即使窗外什么都没有。 沈渊庭附身,拉着沈离的手:“走,和表叔一同去用饭。” 灯光将一大一小的身影都拉长。 诺大的王府,沉浸在与平常别无二致的沉默中。 打扫的两个婢子,将地上的树叶扫到一堆。 “每天晚上,都是这么安静,没有一点笑声人气儿。” “也是,谁来说话?咱们王爷话少,小公子不会说话,大公子不知道说什么。这府上,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女人都没有。” “说起来,侯爷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怎么没人来说一说呢?” “谁敢说?纵使侯爷是当今摄政王,皇后娘娘的亲弟弟,独自一人把陛下从死人堆儿里背出来的人,身份多高贵啊。也只有皇后娘娘,有指亲的资格了。” “再说,咱们姐妹俩说悄悄话,就侯爷那种,一天的话加起来都超不过三句的,就算来了个活泼些的王妃,最后也得活生生的憋没了。” “…………” 灯火通明,婢子将一切都打点好,退了出去。桌上,三个沉默的男人,相对无言。 用晚膳前,沈渊庭替沈离擦手,目光平静:“过几日的冬猎,你就不用去了,潜心在家里读书。” 沈珩闷闷不乐的戳着筷子,瓮声瓮气:“是。” 再呆下去,憋的头都要大了!他要早日娶亲成家!早点从表叔府上搬出去! 想着想着,沈珩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脸。他压下心底的悸动,不再去想。 傅家,仆人在挂红灯笼。 傅宝仪手里捧着小暖炉,指挥:“再高些,向左一点。对对对,就是这里。” 宝柒在雪地里和绿芝玩雪,堆着雪人。 傅家并不大,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干净,整洁,挂上了红灯笼,有了年的味道。 傅宝仪叮嘱了宝柒几句不要着凉之类的话,就回了屋里。隔着道门,就听见母亲在与父亲争辩:“你那微薄的俸禄,连家中的日常花销都不够。宝仪也是大姑娘了,却从来没有向我开口要过胭脂水粉一类。你竟 分卷阅读9 然还在外面与别人喝酒!这像什么话!” “这哪里叫喝酒?”父亲微弱的辩驳声投过门槛:“文人雅客,流觞曲水,你怎么会懂得?” “好,我不懂,我是妇人,不懂你那高雅的长篇大论,可就要过年了,家里的仆妇却走了两个,连拿的出来的柴薪都不够……” 北风寒凛,呼啸而过。 傅宝仪的手指僵了僵,没有推开门。 她垂下眼帘,抚平衣角的褶皱,默默走开了。 第5章 她无所谓 傅宝仪是这样觉得,钱不用太多,但是得够用。摊上一位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父亲,宝仪并不埋怨,只是有些心疼母亲。所以,她打小就有了补贴家用的思想。小时候跟着夫子去书院里抄书,又能写字,又能赚几吊钱。大了些,她喜欢去山上挖草药,山里的奇珍异宝可是多了去了。 托父亲的福,宝仪什么都懂一些,小时候跟行医的舅舅学过,连替人看些小病,也不在话下。 有许久都没有去后山挖草药了。傅宝仪紧了紧肩膀上的毛绒披肩,看了看天色,这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等过几日夫子把学堂里的事情了结后,她也就有了去后山挖草药的时间。 第二天,果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绿芝一大清早就吧宝仪从床榻上弄了起来:“小姐!夫人叫你随她一同去街里采买呢!快起来。” 傅宝仪刚睡了甜美一大觉,身子懒洋洋,不想动弹。她半睁开眼睛,问绿芝:“怎么了?” 绿芝拿着帕子给她擦脸:“夫人说,过几天就是除夕了,祭祖的东西还没买全呢,叫小姐一同去。” 宝仪这才坐起来,芙蓉面,眼含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穿衣梳妆。 马车慢悠悠的,快过年了,街上人挤着人。夫人只带了一个婢女,同宝仪在杨门前路口下了车。 女眷们都带着斗笠,薄薄的一层纱,把脸庞遮盖住。 祭祖要买畜肉,时兴水果,五谷杂米,新出的彩布。买彩布时,傅夫人看店里人太多,便叮嘱傅宝仪在车里等着。 宝仪说是。 她挑开帘子,看路旁的景致。 忽然,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郎猝不及防闯进路口,看见她,又急急忙忙把马喝住。 是沈珩。 傅宝仪放下遮面的兜帽:“你怎么来了?” 沈珩闷闷不乐:“老远就看见了你家马车从府上出来,女眷又多,我不好说话。就慢慢跟着。” 傅宝仪温声:“小王爷有什么事吗?” 沈珩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这几天怎么在私塾里没见你?” “我的年纪到了,以后大概都不会去了。” “以后都不去了?” 沈珩又低下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纵然自己再木讷,傅宝仪也察觉到了几分。 只是可惜,她对他,只有同窗之意。 她笑了笑:“我母亲快出来了,小王爷还要同我说话么?” “那……”沈珩骑着的马儿好像有些不安,原地打转,他抓住了缰绳,“那,你除夕时,会出来看花灯么?” “说不好。”傅宝仪想了想:“若是家里有事,就出不来了。” 沈珩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时候,傅夫人从布店里出来。宝仪伸手接布,再回头看,街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 傅宝仪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个好男儿,她也知道。可惜家境悬殊,实在是相差甚远,很难有结果。京中的姻缘,除了二人相悦,身份也是层不可逾越的阻碍。没有结果的事情,还不如不去想,空费心思。 傅夫人眼尖,认出来了刚刚打马而过的少年是当今摄政王的表侄儿,还经常来找自家女儿。傅夫人是过来人,什么都懂,她微微笑着:“这些天,那小王爷可是总来我家附近呆着,莫不是来等你的?” “没有!只是路过罢了。”傅宝仪低头,看着买回来的染布,上面用金线纹着花纹。 傅夫人眼神慈爱,看着宝仪。是啊,她的女儿长大了,如同一枝正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娇花,她脸红时,比日月朝阳还要夺目,被她柔软温酥的目光注视时,哪个男子不会心动呢。 女儿大了,父亲母亲的总要寻一门好亲事。 傅夫人对沈珩满意极了。她阅人无数,看人的目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若是小王爷来年提亲,傅夫人也不会拒绝。想到这里,她不禁眉开眼笑。 马车慢慢的行驶在路上。 — 忙碌了一整年,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冬猎就要开始。城西猎场,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着白光,绵延无际。远处是参天的雪山,密林茂盛,形成了天然的打猎场。 北风烈烈,几百匹高头烈马,整齐的排布着。除了旗帜摇动的声音,一片安静肃穆。皇帝穿着明黄战袍,骑在最前。“我朝的将士们,真是虎威之 分卷阅读10 姿,朕看来,十分慰籍。多亏了朕的良臣爱将,我朝才能开泰祥和,人人安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等小臣,承蒙陛下厚爱,定忠心跟随,马首为瞻!我大晟王朝,上天宽宥,福泽万年!” 将士的声音响彻云霄。 任谁看了,都是一种激动不已的情形。或许是前朝更迭时太过惨烈,人们压抑在心底的愤恨血愁,在冬猎之时,彻底的爆发出来。 皇帝抽出背上利箭,射出第一箭。不远处一直肥硕的狐狸,应声倒在地上。 “怎么样?朕的箭法如何?” 沈渊庭:“圣上雄姿勃发,英气不减当年。” 皇帝大笑:“来吧,给你个机会,在朕面前露一手。” 沈渊庭并不含糊,眸光锐利,抽出一只箭,双臂紧绷发力,只听“嗖”的一声,射向天空,不远处从天上掉落一团黑呼的东西。 小太监立即去捡起,连连称赞:“候爷箭法精妙绝伦!一箭四目!” 这场围猎,正式开始了,马蹄声音震天。 为了保险,傅宝仪选了离猎场最远的一个小山坡采药。这样,也不至于被误伤,或者说看见那些猎物于心不忍。 可是远远看着,士兵们骑在马背上,像是野蛮的入侵者一样围猎,宝仪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她曾经亲眼目睹,一直怀孕的母兔,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拼命作揖,却还是被射杀了。 弱肉强食,世界是残忍的。 这个山坡不是很高,人迹罕至,正是因为很少来人,所以草药极多,是宝仪寻药的首选地方。密林深处,几株高大的杉树下,剥开雪皮,就会发现,湿润的石板上,长着几株艳黄色的曼陀玲花。这种花,卖的贵,止血有奇效。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剥开草皮,将花朵放进背篓里,继续向里走。 “沈兄,来打赌如何?”林与策马,和沈渊庭并驾而走:“今儿个我若是打的猎物比你多,你可得请我喝几瓶好酒!” “你怎么会赢我?” 沈渊庭脸上有了笑容:“有哪一次打猎,你的猎物比我多?” “你,别瞧不起人行吗?士别三日还刮目相看呢。你等着,今儿我就赢给你看!” 林与大喊一声,向密林深处行驶。 沈渊庭无奈笑笑,也跟着他去了。 不知走了多远,林与牵了牵缰绳,放慢了速度,压低声音:“看见那儿没有?那是黑熊的脚印。打那些狐狸兔子有什么意思?娘们兮兮的,是男人,就来猎熊。” 树梢上积雪未消,林与挤眉弄眼:“今天,你的酒,我喝定了!” 说完疾驰而骋,震落了树叶上的积雪。 果然,二人没走多远,便见一只体型中等的棕熊。林与停住马匹,抽出箭,屏气凝神,放手。那只箭银光一闪,射中了棕熊,却没有射中要害。 棕熊腰上一疼,惨烈的叫唤起来,起身,朝两人扑来。 山林里,叫声回荡。 沈渊庭立即找准时机,将箭拉至满弓,“嗖”的一声,将野熊脚掌牢牢定在了地里。 “有你的啊。”林与看他一眼,还想再补一箭。 “等等。” 沈渊庭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息。他警觉回头,只见两只比棕熊个头大一倍的黑熊,正在不远处,盯着二人。 心中一惊。黑熊不是好惹的,竟然连着遇见了两只! 沈渊庭大喊一声,吸引住了黑熊视线。他挥下马鞭:“分头!” 耳畔,寒风烈烈。 两只黑熊长着血盆大口,手脚并用,一只跟着沈渊庭扑来。 银蛟马感受到了危机,兴奋的窜成了一条银线,与皑皑白雪相融合。黑熊紧随其后,一直有十几米的距离。 沈渊庭架着箭,弯腰一射,箭头深入了黑熊的胳臂。黑熊大吼一声,怒火攻心,紧随其后。 沈渊庭并不慌张。这一次,他要射黑熊的眼睛。 一人着玄衣骑马,疾驰在前,一只黑熊,紧跟其后。傅宝仪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吓的她手里的篮子都掉了,震惊片刻,立即回过神来,找了棵高树爬上去。 以往,这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黑熊的!最多只是几只棕熊。棕熊性格温顺,没有伤人之心,黑熊可不一样了。黑熊是吃人的。 雪地里,一人一熊展开激烈而无声的追赶赛。 傅宝仪紧紧抱着树干。离得近了,她猛然发现,马背上的竟然是摄政王。只见他下盘紧贴马背,弯腰一射,那支箭直直的射入了棕熊的眼睛里! 宝仪震惊了。 一半是被这精妙绝伦的箭法所折服,一半是佩服摄政王遇事不慌,虎狼英姿。 黑熊痛苦的哀嚎半响,碰的一声倒在地上,血慢慢流了出来。 真是厉害的箭法。 远远只见,摄政王翻身下马,可还没走几步,那只黑熊竟然重新站立,挥舞着能一巴掌拍死人的熊掌,朝地上的男人奔去。b 分卷阅读11 r   傅宝仪的脑袋里轰隆隆的响。完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要死在这里了。还是被一只黑熊给打死的。这么厉害的熊掌,打在人身上,不死也得断两条筋。 第6章 他不喜欢 沈渊庭不料,已经倒在地上的黑熊竟然又重新爬起来了。距离太近,箭法施展不开,他抽出了贴身的匕首,紧盯着黑熊。 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野性嗜血的杀意。 他竟然在笑!微扬着的唇角,和那眼神,宝仪不禁开始佩服他了。面对这么只高大的黑熊,旁人哭都来不及,早就屁滚尿流的爬走了! 黑熊扑上来,脚步有些摇晃。沈渊庭挥舞匕首,向后一躲,趁黑熊弯腰时躲闪不及,一把利刃刺在黑熊的背上!这只黑熊的生命力惊人的顽强,竟然还有力气站起来。沈渊庭抬手将匕首抽出,鲜血模糊了半张脸。 黑熊的爪子划过了他的臂膀。 熊爪,多么坚韧锐利的东西,宝仪真害怕直接把沈渊庭的胳膊给扯下来!好在着这一路,黑熊已经气喘吁吁,战斗力下降了很多。若是充满力量的成年黑熊,恐怕沈渊庭真的要葬身于此。 黑熊轰然而倒,沈渊庭又在熊脖子上补了一刀。 但是,宝仪亲眼瞧见,他受伤的胳膊出了很多血,沈渊庭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果然,就在沈渊庭转身上马的时候,他身形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一切归于寂静,傅宝仪看完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慢慢的从树上滑下来。 她大着胆子,走到黑熊身旁。这只黑熊已经死透了,光是那熊掌,比傅宝仪的脑袋都大,弱换她挨这么一下子,小命早就没了。 熊掌却是个诱人的东西。普通人是猎不得熊掌的,因为太难了。所以价钱极高,足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 看完了熊,傅宝仪这才去看地上躺着的男人。 他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面容是安静,寡淡的。要不是微弱的呼吸,傅宝仪真的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平心而论,沈渊庭生着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庞。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竟然像个文弱书生,和唇角被溅上的鲜血,有一种苍白,脆弱诡异,近乎透明的美感。 和他睁着眼睛时一点都不一样。 傅宝仪是不太喜欢他这种为人的。而且,他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的胳膊被划伤了,伤口很深,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这种冰天雪地里,加上失血过多,不会被冻死才怪。 傅宝仪心疼的看了看筐子里的草药,做了一会儿心里斗争。十分珍贵呢,她采了好久才找到的。 天人交战,最终,她还是把沈渊庭的袖子扯下来,铺在地上,将草药碾碎,铺在了他的伤口处。血慢慢的少了。再用袖子把伤口扎紧。 傅宝仪还找了些木材,点起一堆火。一是为了他保暖,二是防止野狼什么的出没,也方便来找他的人发现他。 筐子里的草药全都用完了。 宝仪的目光,慢慢落在那只死去的黑熊身上。 她壮着胆子,默默嘀咕:“黑熊黑熊,你已经死了,就去投胎吧,来生做我家养的小白兔,我一定天天喂你,对你好好的。你的脚,借我一用罢。” 傅宝仪祷告许久,拿着她的小刀,把熊掌完完整整的取了下来,放在手绢里包好。 这就算是她救了他一命的补偿,宝仪自顾自的想。并且,她用小刀在地上写明了缘由,才背着筐子离开。 做完这一切,时候已经不早了。 林与也是熊口脱生,回去找了半天,不见沈渊庭的影子,急急忙忙找到皇帝,扑的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大事不好了,沈兄,沈兄被黑熊给吃了!” 周围人都是一惊,立即发人去寻找。 侍卫们举着火把,分头行动。 “沈渊庭!沈兄!” 林与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踉踉跄跄在雪里穿行:“我就不该和你打赌…” “侯爷!” 远处一小太监眼见,瞧见对面山坡半山腰处有堆点燃的火把,立即来禀报皇帝。 沈渊庭安静的躺在地上,面色苍白,身旁几米外有处燃到一半的树枝堆。皇帝大喝:“军医!把军医找过来!” 积雪飞舞,可以窥见当时侯爷与黑熊搏斗时,那种惨烈的战况。 半响,沈渊庭才睁开了眼。 “侯爷,感觉如何?” 军医动作麻利的将沈渊庭的袖子解开,发现伤口处已经上了草药。且这种草药有奇效,已经完完全全把血给凝住了。若是没有这草药,后果不堪设想。 沈渊庭摇头:“无碍。” 最后,他意识模糊,见到了一个人,解开了他的袖子。 林与夸张道:“这人救了你一命,作为报酬,把熊掌取走了。也算是领了奖赏,估计啊,就是旁边村子住着的村民。” 皇帝急忙令人将沈渊庭送回府 分卷阅读12 。 他哑然:“臣只是一条胳膊受了伤,腿脚无碍。” 皇帝重情重义:“听说你出了事,朕心不安。无需多言,快上轿,下山医治。” 对皇帝而言,沈渊庭不止是他妻子的弟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是镇守江山的将军,是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皇后知道了事,急得用帕子抹眼泪。连夜打着灯笼去了摄政王府,见沈渊庭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胳膊还在出血,行动不便却除了丫鬟没人照顾,皇后便又急又气:“出了这样的事,你身边连个能照顾的可心人儿都没有,你让本宫怎么与先父先母交代?前几日,本宫还梦见了母亲,她埋怨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不好好管教你,只顾着自己快活。这么一想,母亲教训的对极了。” 沈渊庭无奈的瞧着皇后:“长姐多虑了。” “什么多虑?本宫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可心之人?无论哪家的千金,只要你瞧得上的,本宫都同意。”皇后头顶的凤钗叮叮当当响,她脸一板:“今年是最后一年!你老大不小了,若是没有,本官便替你寻来!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说完,皇后又大喘着气儿,直掉眼泪。 一屋子仆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渊庭叹息,侧眼找了个小太监:“还不赶快把娘娘扶下去。” “嗻。”小太监像是走钢丝似的,胆战心惊把皇后给扶下去了。 一屋子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管家。管家自从沈渊庭出生后,便在府上,是有身份的老人了。他替沈渊庭斟茶,犹豫片刻才说:“跟着珩公子的线报来了信儿,说是公子从府上骑马溜走,去见傅家小姐了。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公子才回来,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沈渊庭的眉头,紧紧皱着。 他嗯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愈是美艳的妇人,愈会蛊惑人心。沈珩年纪小,少不经事,不会分辨。当初表哥战死沙场,曾含憾托孤,对他说,以后定要替沈珩寻个良善人家的姑娘,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良善?那傅家的小姐,就差把狐媚勾人二字写在脸上了。前脚刚与外男私会,后脚又来挑拨他的表侄儿,实非良人。若是以后有朝一日与珩儿成了婚,他不会神魂颠倒,为色所迷才奇怪。 在家里的傅宝仪,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编排成了话本子里的狐狸精了。今儿个是除夕,家里人都在守岁,穿新衣,戴绒帽,围着火炉烤一烤,祛除身上的晦气。 傅宝仪虽然没有把草药取回来,却意外得到了一枚熊掌。她拿熊掌去药铺里换了钱,药铺老板啧啧称奇:“这品相,薄厚,真是上品!十年之内也未见过!这位姐儿,是怎么寻到的?” 傅宝仪含含糊糊的推辞过去了,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金银。 她想,救人也没有白救。 对家里就说是运气大,捡到了这么只熊掌,好在家里人并没有起疑心。 除夕夜,又下雪了,下的很大,鹅毛一般,扑朔飞舞,不久庭院与街道都白了。柒姐儿年纪小,玩了好久的雪,守夜时眼皮子只打架,绿芝便把柒姐儿抱走睡去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傅宝仪就被摇晃醒,还没有彻底清醒,嘴里就被塞进来一瓣香橘,傅夫人念念叨叨:“送福来了,送福来了。” 宝仪扭头一看,宝柒也是,懵懵的坐在床榻上,嘴里塞着一瓣橘子,傻傻盯着她。 两姐妹穿新衣,都是红色的。这一天,所有未出阁的女眷都穿红。祭祖,用饭,串亲,忙活了一整天。等到晚上,人们就能撒丫子去玩——长街上的花灯,已经一点一点亮起来了,成了地上的银河。 这是唯一一天,未出阁女子不用带兜帽,赤着脸上街的夜晚。 宝柒兴高采烈,左手拿着根烟花,右手牵着宝仪,蹦蹦跳跳跑在人群里。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所有人都是笑着的。 傅宝仪生的美,是含在蚌壳里的一颗珍珠,垂眸颔首时引人侧目。她极其不喜人们的目光,便停在了卖面具的摊位前,买了两个莲花金丝面具,自己戴一个,妹妹戴一个。 宝仪高兴的咯咯笑:“阿姐好漂亮!阿姐成了莲花仙子!” 天上的烟花,纷纷绽开了。粉的,紫的,黄的,倒影映在了河里。 傅宝仪买了花灯,伏在摊位前,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心愿。 第7章 她无所谓 高高的酒馆临河而立,大船驶过,灯火通明,若隐若现的妩媚歌声飘过河岸,穿进耳朵里。 说来奇怪,沈渊庭居高临下,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还未来得及诧异,他为何一眼便认出她来了。隔着那么多人与烟火,他看见她戴上了面具,买了花灯,正像个信女一般虔诚的写下心愿。 最后,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祷告了一会儿,才把花灯放走。 河水波光粼粼,花灯慢慢飘走了。 沈渊庭挑了挑眉头,招了个小 分卷阅读13 厮:“去,把那女的放的花灯给弄来。” 小厮哪里敢多问,派人取了小船,取了那盏花灯来。 船夫问小厮:“侯爷想取哪个人的灯?” 小厮眼花缭乱,一半是被摄政王给吓的,哆嗦着随便指了个灯:“就这个。” 船夫把灯捞起来,吹灭里面的火。 沈渊庭拆开这盏湿淋淋的花灯,展开纸条,里面的字说不上好看。 “愿嫁入高门大户,助我父亲平步青云。” 沈渊庭面露嫌恶,果然如此,真是毫不掩饰的把自己的虎狼野心写在纸上,也不怕菩萨笑话。就她父亲那五品文官,能平步青云到哪里去?他没有再犹豫,撕了这张纸,撕的粉碎,扔进了河面中。 傅宝仪看着自己的花灯慢慢飘远了。 宝柒眨巴着大眼睛:“阿姐,你写的什么愿望?” “我写的呀,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阿姐!你光欺负我!我都把我的愿望和你说了。你也要告诉我。” “好好好,告诉你。阿姐的心愿很简单,只有四个字,父母康健。” 宝柒有些失望:“没了啊?” 傅宝仪蹲下身子,捏了捏宝柒的脸:“柒儿还想我写什么?” 傅宝柒吧咂着嘴,不说话了。 “骗你的!我还写了,愿我心爱的妹妹,一生无忧无虑,不为心事所扰,做个快乐的普通人。” 傅宝柒眼睛又亮了,兴高采烈的牵着宝仪的手,隔着层面具看她:“阿姐最好了!阿姐,我还要在街里逛一逛。” “好。” 临到回家,绿芝把困了的宝柒抱回去。忽然来了三两个书院模样的人,说是夫子刚取得临安王珺的字帖,想请宝仪过去品鉴。 傅宝仪犹豫了一下:“今夜吗?会不会太晚了,打扰夫子休息?” 书院的书生摇了摇头:“不晚不晚,宴席已经摆好了,就等姑娘去了。” 走到路上,却越走越偏僻。宝仪起了疑心,渐渐停下脚步:“我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 书院的书生朝她笑了笑:“对不住了,姑娘。” 傅宝仪大惊,却被毛巾捂住口鼻,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渊庭瞧着榻上被五花大绑的女子,看了那几个办事的一眼:“让你们把人叫来,就这么弄过来?知道的,是本王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强抢民女。” 几个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有些委屈的想,王爷这个时候要找个女人,不就是强抢民女的意思么。 “成了,下去吧。” “是,多谢王爷。” 几个人还嫌不够似的,把门掩上了。 傅宝仪的脸上还覆着一层银丝面具。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渊庭慢条斯理的坐到桌前,摊开千里江山图,细细品鉴。 月影南移,她还没醒。 沈渊庭动作缓慢,到了她跟前。 那张面具,像是张奇怪的封印,把这张不及他巴掌大的脸庞给封住了。沈渊庭无所事事,盯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把她的面具取了下来。 月光照耀下,她闭着眼,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像是银蝶的翅,在洁白无瑕的面庞上,投下抹颤抖着的影。 沈渊庭有些奇怪。正想看一看这张嫣红的嘴唇是否擦了胭脂,榻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渊庭猝不及防闯进,收回视线,重新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傅宝仪简直要懵了。她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魔幻的是,绑她的人竟然还是摄政王。 他看上了她要强占?傅宝仪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念头。摄政王不近女色,这谁都知道。更何况,比她更美丽的女子这世上多的是,哪个不是他挥一挥手,就蜂拥而至了?他何苦费这门心思。 傅宝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分析,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人身危险。她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他:“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沈渊庭是有身份,有底线的人。就像今晚,他不穿华贵的美衣锦袍,只是一身白衫,配上那张完美的皮相,像是个高洁傲岸的,不惹世俗的仙人,容不得人亵渎。他回过神来,用一种冰凉的声音警告她:“本王看了你的花灯。” 傅宝仪不明所以。她简直要晕死了。所以,他看了她的花灯,然后把她五花大绑抬到了这里? 花灯里写的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吗? 她竟然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沈渊庭警示自己,此女擅长演戏,不能被她无辜的面容给骗了。他居高临下,用一种令人琢摸不透的语气道:“傅小姐的心思,可真是一层比一层深。” 傅宝仪已经有些生气了。她动了动酸麻的胳膊,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与清醒:“侯爷,有话请直说吧。” “你与珩儿多次纠缠不清,本王明明已经警示过你。”他站在不远处,眸光冷 分卷阅读14 冷:“你却不知悔改。” 傅宝仪明白了。 这是拐着弯骂她不守妇道。 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知道礼义廉耻,不是用来被人羞辱的。 上一次被他误会,她没有解释,是觉得没必要。 这一次,简直是无法理喻。 所以,就在除夕的夜晚,把她五花大绑迷晕抬过来,就是为了羞辱她几句? 傅宝仪疏解了胸中闷气,笑了笑:“侯爷说的,可真是有理有据,板上钉钉。好像是亲眼看见臣女与您的侄儿私通了似的。您是亲眼瞧见了呢,还是亲耳听见了呢?” 沈渊庭不料她说的如此粗俗,眉头紧皱。 “侯爷,自始至终,我并没有与您侄儿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自从上一次您警示了我,我便主动划清界限,离您侄儿远远的,巴不得再也看不见他。是您的侄子,三番五次来找我。大名鼎鼎的小王爷来找人,我能避而不见么?您为何不去训斥您的侄儿,反到把我绑过来训斥一通?” 她的胸口起伏着,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淡粉,看起来是气急了。 若不是看了她的心愿,沈渊庭怕是相信了。 此女能言善辩,善于狡诈。 然而,她说的这段话却令沈渊庭有了轻微的不适感。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不论男女,总是在与他对视的片刻,瞬间低下头去。 高高在上的王爷觉得自己的位置被侵扰,以一种稀奇古怪的关系,被一个女子回驳了一番。 他冷冷一笑:“若是逾矩了,恐怕你现在不是在同本王说话,而是已经到了阎王殿里。” 这句话让傅宝仪瞬间清醒,并且带了一丝恐惧。 是啊,她在和摄政王说话,是那个从死人堆里杀出来,满身都是血,可止小儿夜啼,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人捏的粉碎的摄政王,而不是寻常可见,与她身份相等的文弱书生。 她心里发闷,早知道就在前几天山里看见他受伤见死不救,去阎王殿里的人就是他了! 傅宝仪第一次,对自己救人有了后悔的念头。 她吐出一口浊气,屈服下来:“臣女妄言了。” 这下子,傅宝仪知道,这男人有多厌恶她了。 清者自清,宝仪没什么要愧疚的。她微微笑着,认真道:“劳烦侯爷请我一趟。臣女知晓了侯爷的心意,愿以全家人的性命起誓,不与小王爷染上任何关系,否则,三日之内暴毙荒野。” 这誓言足够狠厉,也足够有可信度。 当然,和她美丽脆弱的外表毫不相符。 沈渊庭下意识的摩挲了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下。 他目光平静里带着股阴森,沉声:“很好。傅家小姐这样重情重义,这样一来,本王就放心了。” 傅宝仪的胳膊彻底僵硬了,腿也麻了。她艰难的从榻上坐起来,询问:“王爷能放臣女离开了吗?” “自然。”沈渊庭唇边溢出一抹笑,用刀割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傅宝仪捏了捏手臂,下榻。 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她脚麻了,这样猛地起身,脚一软,像团软绵绵的棉花一样倒下去。 要死不死的是,傅宝仪的手,不受控制的扑在了沈渊庭身上。 两个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栽倒在了软榻上。 沈渊庭忽然闻见一股朦胧的香味,继而,坚硬的胸膛前被撞上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香温温柔柔的,是他从来没有闻见过的味道。 她是不是在投怀送抱? 他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额头,碎发遮着的漂亮眉眼。 摄政王十分正人君子,没有犹豫,一把把宝仪给推开。傅宝仪一个不稳,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咕咚”一声,倒是不疼。 第8章 他不喜欢 绿芝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从夫子那处赏画回来,就气冲冲的要了一桶水,洗了老半天的澡,还一直叫她搓这搓那的。 与此同时,凤仪宫,长夜未央。皇后正坐在榻上,修剪一只梅花,一旁的珐琅青瓷花瓶盛满了清水。 心腹太监急匆匆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好事啊!”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是咱们侯爷,今儿个晚上绑了个姑娘送到屋子里去了!” 皇后娘娘手一抖,半株花枝掉了下来。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说清楚些。” 掌事太监把事情说清楚,包括如何绑去,谁绑的,什么时候绑的,说的绘声绘色。 “糊涂!这算什么好事?好端端的,绑人家姑娘做什么?他摄政王的位置,难道还构不成明媒正娶的资格么?看上了人家姑娘,大大方方说出来,本宫还会拦他?”皇后把金剪放到一旁,叫人把这枝折了的梅花清走。 “娘娘息怒。”太监抖了抖,变了脸色:“可这未尝试不是件好 分卷阅读15 事。也说明王爷有了可心的姑娘不是?” 皇后闻言,压低了怒气,问:“是哪家的姑娘?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奴才派出去的眼信儿,看的清清楚楚,是傅家的姑娘。” “傅家…傅家…”皇后沉思道:“傅家,是个家境质朴的好人家。傅谢园虽说脑子古板,可养育女儿是有一套,早就听说傅家的大女儿雪肌玉骨,是个美人儿,也好。等改天,再问问渊庭的意思。” 这人,竟然心里藏了女子,还这么波澜不惊的掩盖,亏她还一直记挂着他的亲事。皇后忿忿想,怪不得前几天,给他说刘尚书家的女儿,人家连看都没看就否定了。 — 绿芝一边舀水,奇怪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洗澡?” “路上遇见脏东西了。”傅宝仪眉头皱成了小山包,只想去去晦气。 “哎呀,那可要好好洗一洗。奴婢去拿熏草来,给您撒上些。” 傅宝仪心里窝着火气,洗了半天,从浴桶里出来,衣服还沾湿着,不管不顾的伏案写信。可怜的沈珩,第二日,便收到了宝仪写的绝交书。 信寄了过去,第二天收到了沈珩的回信。他想知道原因。 宝仪写:“前几天家里闹鬼,说我不能再和你来往了!否则迟早有一天,它会来索我的命!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行!” 写完交给小厮,宝仪站起身,一把推开窗户。除夕那场大雪刚刚消融,空气里都是寒冷的水汽。宝仪深深吸了口气。 门前两个婆子来请示:“大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呢。” “什么事?” “说是您去了便知道了。” 前厅,宝柒穿着绒绿夹袄,蹦来跳去。大厅门口,还站着一个比宝柒个头矮小,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目光蔫蔫儿的,紧紧攥着衣角。 “阿姐!你瞧,我捡到了个小萝卜头。” 这小男孩儿像是不会说话,怎么问都不回答。 “阿姐,我看见他在垃圾堆旁边转来转去,我便叫他跟着我回来了。我要叫他做我的小仆人。” “你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前门街上,我放风筝回来的路上捡到的。阿姐,你就叫他留下嘛,做我的小仆人。” 傅夫人拿不定主意,询问傅宝仪的意见。 宝仪蹲下身,看小男孩儿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也是花的。不知道是从哪个穷地方跑出来的难民。宝仪牵着他的手,问:“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小男孩儿立即把手抽开,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她。 宝仪站起来:“他怕是不会说话。要不就留下吧,这几样留心官府有没有什么找孩子的告示。” 傅宝柒跑过来,拉着小男孩的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奴隶了!我要给你取个名字,叫阿筝,因为你是我放风筝的时候捡来的。” 小男孩沉默的瞧着她。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 “什么小奴隶?你这么小,不需要奴隶。你照顾这个弟弟,好不好?你看他,这么大了,话都不会说,是不是很可怜。” “绿芝,带着这孩子去洗一下。” 洗出来,穿上干净的衣服,宝仪有些诧异,看着这小乞丐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即使他不会说话,像个沉默的布娃娃。 “饿了没?去吃桂花糕好不好?”宝柒倒真有了姐姐的模样,死皮赖脸的牵着阿筝的手去吃糖糕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或许是年纪小,因为不会说话,被家里人遗弃了。 穷人家里养出这种样貌的孩子很难,父母又怎么忍心把他抛弃呢。 — 重重灯火森然,仆人齐齐跪在地上,蜷缩着哆嗦的手指,艰难抬起头:“奴才发誓!小公子是在房里睡着的……” 沈渊庭不发一言,盯着他。 仆人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来:“奴才实在是该死!若侯爷赐死,也是认得的!奴才死之前,得亲自把小公子寻出来,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还不滚!”管家呵斥道。 “啪”的一声,仆人重重磕了个头,屁滚尿流滚出去了。 管家缓缓倒出了茶:“侯爷,小公子福大,不会出事的。已经派人挨家挨户去搜了。最迟明日,就会有结果。” 沈渊庭沉默着。 大嫂去世,是他没有看住,在那个冬天,她随着大哥,永远沉睡在了冰凉的湖水里。 这是沈渊庭一辈子的过错,无时无刻不像一做大山,压在他心口,喘不过气来。 “咔擦”一声,沈渊庭手中的笔折成两截,深深插.进他的掌心中,鲜红的血蜿蜒而下,正如当日战场,溅在他脸上的那些东西。 管家目光凝然,立即跪下:“侯爷!” 外面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门口有奴才跪着:“侯爷,户部侍郎说有要事 分卷阅读16 求见。” 沈渊庭惊拗,从漫长的回忆中惊醒,沉声:“叫他进来。” 夜色漫漫,烛泪流淌,滴落在地上,成了小小的烛花。 “阿姐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要听哪一个?” 宝柒:“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这个你都听了不下十回了,还没有听腻?” 宝仪笑着,看向缩在旁边的阿筝:“你有什么故事想听?” 阿筝依旧睁着茫然的眼睛,望着地上的一点,不点头也不摇头。 宝仪脱下鞋,一大两小的三个挤在榻上。她认真讲着:“话说师徒四人走到庄子上,只见黄沙漫漫,忽的,远处传来一阵哭声。唐僧连忙叫悟空去瞧……” 讲着讲着,两只小不点就眼皮子打架,脑袋靠在一起睡着了。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给两个人盖上锦被,起身穿鞋。绿芝灭了一盏灯,替宝仪撩开帘子。 “这几天,你留心着官府有没有什么找孩子的告示。我看着那孩子,不像是普通人家里养出来的。” “好,奴婢记下了。咱们也回屋罢。” “父亲可回来了?” “老爷出去饮酒,还没回来呢。” “都这么晚了。父亲真是的,早就劝过他,不要总是在外面,他从来没有听过。”宝仪低低叹气,“他一向古板,恐怕被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察觉,乐呵呵的替人倒酒呢。” “姐儿也别太担心,老爷都做官这么些年,自己有自己的分寸。”绿芝端上来一杯茶,往银炉里填了点银灰炭:“眼瞅着就暖和起来了,天暖和起来,不用烧炭,家里的开销也就能少些。” 连绿芝都懂,钱少就要省着些,父亲却从来不关心,只有他的闲情逸致。 这几天诡异的事情太多,傅宝仪脑袋沉沉,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的日光蒙蒙亮,投过窗咎,落成了碎花。傅宝仪睡了一觉,骨头都酥了,懒懒的不想动弹。她翻了个身,却吓了一跳——床畔有双乌沉沉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阿筝?你怎么来了?”宝仪揉了揉眼睛,柔声问他:“你是不是饿了?柒姐儿起了么?” 阿筝不说话,唇抿着,脑袋大身子小,可怜兮兮。 “阿姐带你去吃饭,好吗?再带你去官府,没准阿筝的父亲母亲在那里等着呢。阿筝可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模样?” 这下子,阿筝不是没有反应了,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傅宝仪穿上鞋袜,替阿筝戴上兜帽。 这时,傅夫人一反端庄常态,进了宝仪的屋子,神情有些慌张:“外面有人来寻了!阿筝是摄政王的二表侄儿,当今皇后亲表哥的孩子!本就不会说话,我看了画像,和阿筝一模一样。皇后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让你过去见一见。” 傅宝仪有些诧异,她想到阿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童,或许是走丢了,却没想到他身份这么尊贵,是沈珩的亲弟弟,摄政王府视如珍宝的小公子。 宝仪应了声:“母亲,我知道了,这就带他过去。” 第9章 她无所谓 皇后娘娘的车马停在路中,前有四匹汗血宝马,车架之上,垂着金丝花纹兜线。四角风铃,在微风吹拂下发出轻轻的撞击声音。 一小太监见了宝仪,弓下腰:“娘娘在车上等着。” 傅宝仪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牵着沈离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就闻见一股朦胧浅香。傅宝仪福身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罢。” 皇后娘娘一贯是平和大气,平易近人的,今儿个却破天荒的红了眼眶子,朝沈离招手:“离儿,到姑母这里来。” 沈离没有动,反而牢牢抓住了傅宝仪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皇后微诧:“离儿这孩子,倒是和你有缘。你也别拘谨着,坐下罢。” “谢娘娘。” 傅宝仪也很奇怪,她不过和这小公子相处了半日,小公子竟然这么黏着她。更奇怪的是,皇后娘娘的视线不在沈离身上,竟然饶有兴趣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宝仪。 她今日穿浅翠色,因是早上,只是堪堪挽着头发,粉黛未施。正因为不施粉黛,脸皮白静,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一双黑瞳仁儿眼睛,也愈发妩媚,再看身段,前边是满的,后边也是满的,真真儿是个可人儿。 皇后娘娘满意极了。家道周正,为人尚可,身子又这么丰满匀称好养活,现在全然就看两个年轻人的意思。 她笑道:“本宫心疼离儿这孩子,听他跑丢了,吓得魂儿都没了。幸好这孩子遇见了你,也算是遇见了个好心人。” “这是臣女福分。小公子很听话。” “说起来,这都是缘分。”皇后语气微叹:“自从他母亲去了,他便没有再开过口。可怜的孩子,从小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傅宝仪知道。当初沈家人丁兴旺,沈珩与 分卷阅读17 沈离的父亲是家里大公子,出自大爷门下。皇后与摄政王是亲姐弟,出自二爷门下。后来,胡狄入侵中原,天下动乱,沈离的父亲,与当今圣上,摄政王,一同在战场浴血厮杀,是为名噪一时的上野之战。连着半月,浮尸遍野,黑云遮天蔽日。虽说结局悲惨,但也是那场关键的战事,挽回了大晟王朝岌岌可危的局面。 一个王朝的兴盛,必定会脚踏枯骨,不幸者为此奠基。 皇后拿帕子抹了下眼角:“前几年,离儿是在宫里让本宫养着。可惜这孩子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只要是在那深宫中,就不吃不喝,日日在湖边疯跑,谁都拦不住。” “迫不得已,才被侯爷接出宫,在摄政王府里养着。” 皇后说到“摄政王”三个字时,故意停顿了语气,观察宝仪的脸色。 傅宝仪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多想。 皇后心道奇怪,难不成是姑娘家太害羞了? 她打量沈离几眼,看见小阿离精气神好了不少,依偎在宝仪身旁。她便顺水推舟,发了话:“离儿身份尊贵,必得精心呵护。本宫瞧着这孩子听你的话,你便进王府,做离儿的伴读仕婢罢。” 傅宝仪被这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吓懵了。 她只不过是捡了个小孩,现在还回去,怎么还搭上了她自个儿?摄政王府,她是遭了什么孽还要腆着脸皮去那里晃荡?前几日,摄政王那道轻视不屑的目光仿佛重新走了一遭,她宁可粉身碎骨! 傅宝仪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万万不可。臣女,臣女并没有做伴读仕婢的资格。” 伴读仕婢,带着一个“仕”字。自然和普通的婢女不一样。伴读仕婢算是半个文官,身份尊贵,只需教导世家公子书读,其余的脏活累活完全不用做,甚至还会配几个丫鬟婆子侍候。显而易见,伴读仕婢是要通过重重考验,精心选拔的。 皇后面色一沉,放下手中的银瓷杯盏。 “你是想抗旨?本宫说你配得上,你就是配得上。怎么,难道还要八抬大轿请你过去么?” 傅宝仪的手指僵住了。 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强硬?她根本没有时间想这其中缘由。 沈离走了几步,慢慢拉住她的手晃了晃。他明明没有说话,目光里好像在说:“我听你的话。” 对上小公子可怜兮兮的目光,傅宝仪有些心软。 而她又不能把她与摄政王的种种矛盾上告皇后。 最终,宝仪缓缓福身:“臣女妄言,遵娘娘旨意。” 皇后满意了。 她这弟弟,她是最了解的。满脑子都是弄兵打仗,其余里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追女人,就算是追八辈子也难追到。 还不如她这做姐姐的,为他稍微铺上一点路。 皇后丝毫不觉得她乱点鸳鸯谱,点了点头:“起来罢。给你几天准备着,想开些,只是去做伴读而已,又不是叫你一辈子都不回家了。” 傅宝仪整理裙摆,抿着唇,蔫蔫儿的下了马车。 沈离被皇后带走。 还不如不收留他,免得如此多的事端! 傅夫人与傅老爷满脸担忧:“皇后和你说了什么话?怎么半响都不下来。” 傅宝仪像是根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来:“皇后娘娘叫我去摄政王府上做伴读仕婢。” 傅夫人与傅老爷对视一眼,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傻丫头,这是好事啊!不说俸禄多少,做了伴读,就入了半个官职。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挺好的。”事到如今,宝仪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自求问心无愧。 — 摄政王府,主殿。 沈珩蹲着,捏了捏沈离的脸:“跑了两天,倒是见你胖了。告诉哥哥,谁养了你两天?” 沈离支支吾吾。 皇后用帕子半捂着唇,细细讲道:“说来有缘,是傅家的小姐,人也心善,收留了离儿。本宫见离儿被她养的精心,便下了旨意,叫她来府上伴读。” 沈渊庭与沈珩一同僵住。 “不可!” “当真?” 一声是拒绝,一声是惊喜。 皇后看向沈渊庭。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装的和个正人君子似的。她早就知道,竟然三更半夜把姑娘绑了过来,真是有辱门楣。她不过顺水推舟了一把,还装。 皇后便清了清嗓子:“本宫看着,宝仪也很乐意来呢,想必是府上有她想见的人。” 说完,就看向沈渊庭。 话都说到这份上,皇后是想拐弯抹角的让沈渊庭知道,他若看上的女子,根本用不着使出什么手段,女子便会高高兴兴的来他的王府里。看上谁了,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不好吗?非要藏着掖着。若他知道,宝仪愿意来府上,是不是就懂得其中道理了? 沈渊庭面上毫无表情,袖口下手指微拢,审视着沈珩。 果不其然,那小子魂都 分卷阅读18 飞走了,只顾着乐呵呵傻笑。 皇姐也真是,把那么个祸水弄到府里来做什么?前几日在那里信誓旦旦,没过两三天,不是找了个借口来府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沈渊庭本想一口回绝。 皇后皱眉看他:“你有什么可担忧的?这是你的府邸,你还怕那个小姑娘做出什么恶劣事么?你瞧瞧离儿,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喜欢的仕婢,你还不应允?” “多谢姑母,这样惦记着离儿。” 沈珩双手抱拳,躬身:“相信姑母是不会看错人的。” 皇后笑道:“珩儿也要好好读书,切莫辜负了你父亲的心愿。” “是。” 沈渊庭面色冷冷,看着就差高兴的飞到天上去的沈珩。 若是那人是普通心地良善的姑娘,沈渊庭绝对不会否决。可傅宝仪次次两面三刀,善于狡辩,所言非实,实在不是良人。 他做为表叔,必须为沈珩考虑。为沈家考虑。 前一脚断然拒绝,后一脚便眼巴巴的跟来了。 怎么能让这样的女人嫁进沈家! 沈渊庭沉思,必须把沈珩送走,免得女子生事。 第二日,傅宝仪乘着马车,到了王府偏门。 送她时,除了宝柒,父亲母亲都十分高兴,叮嘱她不停,好像进了摄政王府做个小小的陪读仕婢,就飞黄腾达,从此平步青云了一样。 父母并不知道其中事端,宝仪只觉心里烦闷。 她强打起精神,将脊背坐直。 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大名鼎鼎的侯爷,还会杀了她不成? 苍蓝的天空下,红砖翠瓦。门口立着的石狮,凶神恶煞看向来人。 摄政王府大极了,光仆妇婢女就成百上千。 穿过九曲重叠的回廊,站着三两位布衣仆人。为首是个胡子花白的干瘦老人,是府里管家。 管家笑容和善:“姑娘一路而来,甚是辛苦,先喝口茶吧。” 宝仪接过茶杯,道了谢。 “姑娘随我来,这是厢房。” 傅宝仪跟在管家身后,听他说着府上的结构。 宝仪住的,是处不大不小的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门口种着几株鸢尾草与扶桑花,中央还有个小亭子,是清丽,雅致的。推门进去,家具一应俱全,已经有仆人收拾打点干净了。 管家推开窗户,阳光倾斜而下。他笑道:“姑娘是皇后娘娘指来的人,身份尊贵,与我们这些仆人不同,您就住在此处。” “多谢。” “姑娘不必客气。” 第10章 他不喜欢 一行人走后,傅宝仪关上门,看到里面立着的两个淡粉色衣衫的仆婢。 脸庞圆圆的姑娘傅了福身,脸上的笑容很是讨喜:“姑娘安好,我和她是来照顾姑娘的。我叫玉珠,她叫白荷。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一并都告诉我们便可。” 宝仪微笑着:“好,麻烦你们了。” 玉珠:“不麻烦不麻烦,奴婢们都听说了,姑娘是小公子亲选的,有皇后娘娘指点,能照顾姑娘是我们的福气。” 说完,玉珠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白荷的衣服。白荷这才福身,勉强笑了笑,略施礼。 玉珠是个热心肠:“咱们侯爷忙,一般白天都不在府上。大公子白日要去私塾,这么想来,大公子和您还是同窗呢。” “是,不过并不是十分相熟。” “小公子就在隔壁的褚院里,为了方便您伴读,所以安排的很近。等晚饭时,奴婢再领着姑娘往我们府里转转。” “劳烦。” 玉珠手脚麻利的点上熏香:“那姑娘,您先歇一会儿,车马颠簸也累了。” 撩帘子出了门,玉珠两手踹在一起,握着个小火银炉子:“看着宝仪姑娘,面色和善,是个好相处的。听说她四岁能文写诗,五岁上了学堂,若是男儿身,这样的天资,怕是状元郎的料子。” 白荷心里像是打翻了油醋瓶,从宝仪进来就不好受。她只顾着的瞥玉珠一眼:“她再有才,还不是个女子罢了。” 她有些不服气似的,小声嘀咕:“你瞧她走起路来腰扭的那样,怎么看怎么别扭。长的就是张狐媚子的脸,读书再多也没用!凭什么都是婢子,她一过来就比咱们位份高,咱们还得去伺候她!” “你疯了!”玉珠大惊,左右张望,路上没什么人,她看着像是变了个人,平时老实巴交的白荷,低声:“你真是疯了,平常一天都蹦不出三句话,怎么能这样编排别人?幸好听见的人是我,不碍事。姑娘是皇后娘娘点进来的,又能照顾小公子,再怎么说,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以后这些脏话,你还是别说了,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白荷只顾着自走自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婢女的院子也是不小,玉珠要到厨房里做事,和白荷交了班。白荷推开门,见母亲白妈妈坐在炕 分卷阅读19 沿边嗑瓜子。 白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自白荷小就带着她来这里做事。她看不上这个老实巴交,蔫了吧唧的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对着她:“哟,回来了?听说那位姑娘到了,你已经去见过了?” 白妈妈吐出一口瓜子皮,拿茶杯里的水漱口,悠哉悠哉道:“同是婢子,人家一来,就有你照顾。你瞧瞧人家!怎么就得了皇后的青睐。你也不学学。” “嗨,我还在这儿说个什么劲儿啊,你话都说不利索,还想和人果果家正门正氏读过书的姑娘比。有你这么个闺女,真是丢人!” 白荷垂着脑袋,只顾着扫干净地上散落的瓜子皮。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回了。 王府庞大,下人一级一级管着,井井有条。底下的人发生了点什么事,主子并不会知晓。再说摄政王家大业大,又没有个正式的女主人管家,仆人们也肉皮松散,平常偷个懒什么的,过的要远比寻常人家仆人好。 不过,人人都有往上爬的野心。就算是仆人之间,也是有身份划分的登级。刚入府的,是一级奴仆,做些撒扫浆洗的粗活,做了有些年头的,例如白妈妈,就是三级,可以时不时偷个懒。傅宝仪由皇后指点,进府便是五级,只在管家之下,自然免不了招人嫉妒。 傅宝仪熟悉了院子里的环境,坐在铜镜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能苦笑。 房里的一切都是精美的,文玩架,白玉雕,卷轴文贴,连着那张金丝楠木的矮床,处处价值不菲。可又有何用?终究是她不喜。她甚至觉得,皇后娘娘是着了什么魔,才硬要把她塞进来。 “啪啪”一阵敲门声,傅宝仪的心紧了一下。 果然,门外站着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沈珩立在门口:“听说你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你…皇姑母说要请你来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宝仪深呼一口气,有些存怨的看着他。 她站起身:“小王爷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 沈珩犹豫了下:“末时三刻。” “是。往常这个时候,已经用了晚膳,天都快黑了。这个时候,王爷一个未婚配的男子,来到我的屋里,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我…没想这么多。” 傅宝仪微笑着:“是,小王爷心里豁达明朗,没有那么多边角肠子。从来没有顾忌过这方面的事。可我不一样,我是女子,名分最重要,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希望小王爷以后注意些。” “可…”沈珩双手攥紧,与她直视:“我明白了,你是想要个正式身份?” “什么正式身份?”傅宝仪快气炸了。她强忍着:“那日的信里,不是早和小王爷说清楚了?我与你只有同窗之情,并无男女之意,这样说,小王爷可懂得了?” 沈珩微愣,话脱口而出:“可皇姑母说,你想来府上,是因为有心悦之人!那心悦之人难道不是我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不用藏着掖着!” 傅宝仪彻底僵住。 皇后说,她主动,自愿来府上? 皇后为何要这么说? 傅宝仪像是走进了迷魂阵,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皇后是要撮合谁么? 撮合她和沈珩?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傅宝仪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是…… 一个可怕的设想。 傅宝仪心里乱极了。她快刀斩乱麻:“并非如此。我心里有人了,但不是小王爷。小王爷请回罢。” 沈珩接连后退两步,失魂落魄。 他笑了笑:“我懂了。也是,身为男子,我却没有雄心壮志。一不会读书,二不会行军,怕是没人喜欢。” 宝仪叹了口气,想劝他,话却堆在了肚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又开始了,扭扭曲曲,自己看不起自己,这种情况不是一两次了。傅宝仪其实觉得,沈珩还没彻底长大,想法如同稚子。 她也心乱,最后什么都没说,关上门。 皓月当空。 宝珠敲了敲门:“姑娘,用膳了。小公子那边等你过去呢。” 傅宝仪强忍纷乱的心思,起身:“这就来。” 伴读仕婢,不仅要陪着读书。饮食起居,也要照拂。偏殿里,四五个婢子,围着沈离,伺候着他吃饭。 傅宝仪先是打量,殿中没有沈渊庭,也没有沈珩。她松了口气,走到桌前。 沈离见了她,眼睛就亮了。 傅宝仪想,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婢女夹着只小饺子,卑躬屈膝的请沈离吃一口,沈离看都没看。 傅宝仪接过盘子:“我来喂吧。” 婢女躬身,退了下去。 傅宝仪把饺子吹凉,免得烫伤他。她笑着:“阿筝原来有自己的名字,叫沈离。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你还记得我同你讲的故事么?你知道白骨精是怎么来的么?” 分卷阅读20 沈离不说话,盯着她的脸。 傅宝仪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白骨精是饿着饿着,全身都成了白骨了。阿离觉得白骨精可怕么?” 沈离没有点头。傅宝仪却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可怕两个字。 傅宝仪把饺子喂给他:“所以啊,阿离要好好吃饭,长的高高壮壮的,看见白骨精也不怕了。” 身后的婢女高兴极了,相视微笑。 以前,不论怎么哄,小公子都不肯吃。最后饿得不行了,才肯喝一些米糊,可愁坏了侯爷。这下好了,这位姓傅的姑娘真有一套。 傅宝仪回头:“你们先下去罢,我看他吃完饭,再叫你们来。” “是。” 桌前只留了玉珠一个人布菜。 诺大的偏殿,烛火随风微动,时不时传来女子说话的清脆声音,与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沈渊庭的脚步,停在了门前。 管家恭敬道:“小公子在用膳,是傅姑娘喂的。奇了怪了,小公子这样听傅姑娘的话。” 沈渊庭若有所思,转身往回走。 “今天在中殿里用膳,叫厨子准备吧。” “是。” 傅宝仪一整天再没有见到沈渊庭,也没有见到沈珩。她琢磨着,得哪一次找个机会,去宫里见皇后娘娘一次,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误会给解开。在见皇后娘娘之前,先把份内的事儿做好。 沈离破天荒的吃了一碗的饭,小肚子圆滚滚。 他个头矮小,又瘦,一点都不像六岁,反倒像是四五岁。又不会说话,目光里带着怯意,若没有人帮着,肯定是被欺负的那个孩子。 婢女烧了热水,宝仪站在一旁,给沈离擦身。真是瘦成皮包骨头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沈渊庭是怎么养他的侄儿的。 洗完穿衣,沈离的小脸蛋儿干干净净。被婢女抱到床铺上,盖好棉被。 傅宝仪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阿离好好睡觉,明天再来看你。”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沈离拉住了她的手。 婢女见了,说:“小公子这是不想让您走呢。您若是走,恐怕小公子又不睡觉了。” 傅宝仪点了点头,同他一起上了榻:“我晓得了,在这里陪他一会儿。劳烦一会儿若是有人来,通报一声。” 婢女福身:“是,姑娘。” 第11章 她无所谓 雪地消融,泥泞不堪。院子里的金桂树光秃秃的,等到来年开春,才会长叶子出来。 府里的正院大极了,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参差错落,黛瓦白墙,此时月上中天,有几分萧瑟,孤凄之感。 户部侍郎有要事求见,与沈渊庭在长华殿里议事。他面色些许凝重,说了庐邑江陵一带有曹匪作乱。沈渊庭当即排兵布局,派出精兵连夜前往绞匪。侍郎犹豫片刻,又道:“近些日子,朝里有些人坐不住了。” 沈渊庭不发一言,面色沉沉。 “你且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再等些时日。” “是。属下明白。” 直到月影西移,侍郎连夜离去。沈渊庭捏着眉心:“离儿睡了?” 管家挑明灯芯,点了点头:“早就歇下了。侯爷喝些热茶,缓解身上疲劳。胳膊上的伤口还疼吗?” “早就好了。劳你操心。”沈渊庭活动胳膊,大步出门:“我去看看离儿。你且下去罢。” “是。”管家恭敬道。灭了长华殿中的灯展,才掩门而去。管家年事已高,从沈渊庭幼时就跟在他身边照顾,也算是半个长辈,沈渊庭对他颇有敬重之意。 沈离住在召纯殿,是侧殿,离主殿并不远。仆人点着盏灯,一行人到了殿前。守夜的婆子见了,连忙迎过来:“侯爷万福。” “不用行礼。离儿睡下了?几时睡的?” 婆子笑眯眯的答:“小公子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那傅姑娘身上跟有法力似的,不一会儿就把小公子哄睡着了,也省了我们这些丫鬟婆子的气力。” 沈渊庭嗯了声,就要推门进去,婆子的话还没说完:“侯爷,恐怕有些不方便…” 沈渊庭目光淡淡:“怎么?” “姑娘也歇在了里头,侯爷这么过去,有些不合礼数。本来傅姑娘是想着把小公子哄睡着了再走,可是她一动,小公子便又醒了,哭着不叫姑娘走。” 沈渊庭挑了挑眉。 他对她可没什么兴趣。 “无妨,你们都不必跟来。”沈渊庭挥手,走了进去。 每晚,不论忙到多晚,沈渊庭总会来看一回沈离。往往,是沈离哭累了后,才力气全失,睡过去,今天倒和以往不一样了。 小小的人儿睡得安静,眉眼之间全是平和。旁边的女子和衣而睡,一大一小牵着手。 月光撒下,沙漏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本来,他只是来看离儿,不屑与看她。只是离得近了,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落在她 分卷阅读21 身上。说实话,身份尊贵的王爷心底一直存着芥蒂,这女子不光巧言善辩,好像还不把他的身份放在眼里。谁知道她千方百计上了府,不是存了心机,想嫁到府里的? 可她哄孩子是真有一套。听婆子说,她做的一直很好,离儿也没有再大哭大叫。这对沈渊庭来说,无疑是件极其称心如意的事。他大发慈悲的想,那就勉强把她留下 罢。 看了一会儿,又替沈离掩好了被子,沈渊庭起身离开。 屋外的八角亭下,沈珩看着沈渊庭从殿里出来。他鼓起勇气,走到沈渊庭面前:“表叔,我有事要对你说。” “怎么?” 叔侄二人,眉眼之间有些相像。只不过沈珩脸上略存稚气,不及沈渊庭成熟稳重。 “我想去参军。请表叔应允。” 沈渊庭倒是微微一顿,目光淡淡打量他。 以往,沈珩行为顽劣,喝酒闹事,无拘无束,犹如孩童,更是打死都不去参军,今天竟然主动来请他。 沈珩低了低头:“我知道她嫌我没有男人的担当。我也愿意为她成为更好的人。” 沈渊庭自然知道,沈珩嘴里的“她”是谁。 他欣然应允。 第二日,沈珩独自踏入去军营的马车。 回望街角,空荡荡的,没有人来送。沈珩笑了下,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 傅宝仪已经来了五日,按理说可以回家一趟。她回了家,傅夫人心疼不已:“看着我的仪姐儿都瘦了,是在府里呆的不好么?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没有!娘。我很好。”宝仪坐在榻前,乖乖的伏在傅夫人怀里:“摄政王府一切都好。” 的确,沈渊庭很忙,不是跑军营就是跑校场,从早上忙到晚上,根本没有时间来找她的茬儿。而且,沈珩外出参军,免除了她不必要的一些麻烦。 傅夫人摇了摇她的肩膀:“仪姐儿,你可知道,沈家小王爷去参军了!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心悦他么?” 傅宝仪哎呀一声,从傅夫人怀里起来,长长叹了口气:“娘!你要让我说多少次?并非如此!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没骗娘?” “没有!我发誓。” “那就好。”傅夫人松了口气,虽然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庆幸。那高门大户,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她的手慢慢的抚摸着女儿柔顺靓丽的垂肩黑发:“娘已经托了媒婆,叫她在这朝中给你好好选选。我的宝贝女儿,以后也不能受委屈。” “我不要!我要一辈子陪着娘,陪着爹。” “姑娘家家说这话,也不叫人笑话!”傅夫人咯咯笑。 “怎么不见爹和柒姐儿?” “你爹,还能去哪儿?天一擦黑就找他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朋友喝酒去了。柒姐儿被你姨婆接走,去山里玩几天。” “爹怎么总是去喝酒?喝酒伤身,总该劝劝他才是。” “你爹那腐朽老木,我也懒得管……” 母女俩说了好久的体己话。 第二日晌午,摄政王府来接人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停在路边。 纵然不舍,宝仪却别无他法,上了马车。 拉车的马儿走的不快,马车上面四角儿挂着的铃铛声音清脆。傅宝仪坐在车里,细肩单薄,披着的外衣将玲珑身子遮盖住。她拿着本书,书里的内容却看不下去,这几天,她总是想着,应该把在府上多少时间说清楚的,难不成要叫她一直待在那摄政王府里?她必须得想方设法见皇后一次,解开不必要的麻烦与误会。 “姑娘回来了?”回了房里,不见玉珠,只见白荷。白荷干巴瘦,脸上没个笑影儿,拿水杯往桌上一掷,“啪嗒”一声响。 傅宝仪脱下外衫,打量她几眼。 这是对她心存不满。 宝仪也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她来这府里,是做下人,不是做主子。她露出平和的一抹笑容:“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罢。” 白荷暗里翻了个白眼,走下去了。 傅宝仪不想格外惹是生非。 她坐在书桌前,展开书卷,细笔蘸了黑墨,默写心经。 自始至终,宝仪还是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以那样的理由把她送进这深府中来。 难不成皇后听闻了她与沈珩纠缠不清? 傅宝仪一向认为清者自清。她屏住呼吸,把这些纷纷杂乱念头抛之脑后,仔细看着面前书卷。 窗外,晚风徐徐,树在墙头投落一层微弱的倒影。宝仪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就听见一阵沉稳脚步声音,婆子恭敬道:“侯爷万安。” 傅宝仪眉心一跳。 平心而论,她真的不喜与他多做纠缠。她只是个五品文官的女儿,而摄政王身份尊贵,两个人的身份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他说她什么便是什么,她没法儿反驳,也懒得反驳。 门已经被推开 分卷阅读22 了,乌泱泱来了一堆仆人。沈渊庭一身玄色衣袍,剑目星眉,仿佛不怒自威。 摄政王真是有副好皮相。他被那么多人围着,像是仙人落在了凡人堆儿里,第一眼却只能看见他的脸。 傅宝仪把手里的卷纸整理好,福身道:“侯爷万安。” 沈渊庭打量她,嗯了声:“你们都下去。” 丫鬟婆子侍卫又像风一样从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给卷走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这两个人。傅宝仪的额头出了层细密的汗珠。他不会又是来五花大绑质问她的吧?宝仪稳了稳心神,问:“侯爷有什么事?” “这几日,你照顾离儿照顾的不错。”他堪堪发话,姿态闲散,坐在她刚刚坐过的位置,看样子是暂时没什么不满意的。 傅宝仪松了口气:“这是臣女该做的。” 沈渊庭找人盯了几日,她老老实实,没有做什么多余碍事的举动。这房间里干净整洁,点了书香,桌前放着本摊开的心经。他又打量四周,看见墙上悬着的字帖,是临安崔涯亲笔,风骨劲茂,笔走龙蛇,自成一派。 真是文官养出来的女儿。 看着她平静的面庞,乌黑睫羽下皮肤一点雪白,沈渊庭心态平和,语气一如既往的寡淡:“你好好带离儿,其余事情别想。自然没有人找你麻烦。” 傅宝仪垂下眼。她心里嘀嘀咕咕,谁能找我麻烦,还不是您这位大名鼎鼎的瘟神。她哪敢把话说出口,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侯爷说的是。” 沈渊庭只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一贯的高高在上,跟一阵尊贵的龙卷风似的。 替宝仪守门的婆子话格外多:“咱们侯爷,真真儿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先不说他那些宏伟战功,就是那张脸也得把半上京的少女迷昏。亏得侯爷不近女色,从没给过她们好脸色,也省了些不自量力的花草麻烦。姑娘您说是不是?” 婆子语气夸张,手舞足蹈,像个亲眼见到偶像的狂热粉丝。若是在她面前说一句摄政王不好听的话,恐怕得被挫骨扬灰了。迫于压力,傅宝仪飞快点了下头:“是,您说的是。” 第12章 他不喜欢 第二日,管家带傅宝仪去藏书殿里。 经读的书殿里,架着十尺多高的八宝架,分列着各朝各代的名门书卷。傅宝仪看直了眼,手不离书,声音有些颤抖:“这本《朱貢议事》,我还以为朝代更迭,早就遗失了,这里竟然有?郑伯,这本是真迹?” 管家名唤郑伯,捋了捋胡子点头:“正是。” 傅宝仪惊叹不已,发现这里展书齐全,五花八门,整齐的按朝代排在一起,简直是个藏书天堂。 沈离穿着蓝色的衣袍,发冠竖起,呆呆的瞧着她。 傅宝仪这才想起来办正事。她牵着沈离坐在书桌前,拿出一本《三字经》,问:“离儿可识字?识得几个?” 沈离不说话。 郑伯弯了弯腰:“姑娘,小公子一个字都不认识。他还未上过学堂。” “我知道了。”傅宝仪不着急,打开书卷,研墨,在干净的白纸上写了个“人”字。她微微笑着:“离儿,你瞧,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吗?” 沈离看了好一会儿,从傅宝仪手里拿过笔,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写的歪七扭八,看不清楚。郑伯刚想规劝小公子不要乱画,被宝仪制止了。 傅宝仪看着沈离写出来的东西。她惊奇的发现,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人之初,性本善……” 他不仅会写字,竟然把整本《三字经》给默了出来。 傅宝仪让郑伯看,郑伯也是一脸稀奇。 沈离从来没有写过字,所以字写的并不好看。但他写的很快,几乎毫无错误。 郑伯惊讶道:“小公子天资异于常人,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傅宝仪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她资历不够,教不好他,没成想沈离这样聪慧。宝仪笑道:“正是如此,我也未曾想到。郑伯,我建议您找一个名声高的夫子来,系统的教授离儿读书写字。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郑伯激动的抹了抹眼睛,总是没有辜负他父亲的心愿。他忙点头:“姑娘说的是,我这就请示侯爷。” 沈离安安静静的趴着,写他七扭八拗的字。 沈渊庭前几日外出领兵,收到来信后也是意外,立即回信,可以寻个声望高的夫子来教授。他立即处理了战事,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动乱。 回去路上,林与这厮一脸八卦:“之前从未见你回去这么着急,这次是为何?” 沈渊庭:“没什么。” 林与双手交抱:“你当我是傻子?诶,我可听说你府上来了个女先生,是傅家的女儿。听闻她生的一张玉面,弱柳扶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她!” 沈渊庭觉得林与不可理喻,没有搭理他。 林与与他懒散勾肩搭背:“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分卷阅读23 等我去了,你请我在府上喝酒。我倒是要瞧一瞧,那女子生的有多美。” 打道回府,城门上的小厮盯了半响,才喊:“开城门!侯爷归!” 先进宫面圣。皇帝满面笑容:“爱卿,这一路,甚是辛苦。” 一屋子大臣,拍马屁的拍马屁,恭贺的恭贺。 沈渊庭双手交抱:“此乃微臣之责。” 等结束,已是月朗星稀。沈渊庭快马加鞭回府,跳下马去:“管家,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郑伯激动道:“小公子的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女先生给他看了好几本书,的确一字不落的默写出来了。” 沈渊庭本想马上见沈离,却在门前停了停脚步。 他是离儿的表叔。离儿的父亲为了救他,战死沙场。 他以表叔的名义,照顾了他五年。离儿却连话都不会说。 而傅宝仪来了府里教导,离儿不仅听话,竟然还被发现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两相对比,沈渊庭的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之感。 这种失落之感,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郑伯催促道:“侯爷,去看看小公子罢,好歹也夸一夸他。” 沈渊庭脚步缓慢:“不急。” 最终,他还是去了。书府,那女子站在一旁,俯身指点离儿写字,一头乌黑的长发低垂,披在肩上。 沈离看见沈渊庭,立即放下笔,蹦蹦跳跳到他身边。 沈渊庭能看出来,沈离心里是高兴的。他好像与世界开了个闸门,把那道密不透风的墙砸了个洞。 沈渊庭高高的把沈离举上去:“离儿长大了,比表叔还厉害。” 傅宝仪心中也有了些许成就感,就像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徒弟长大成人,考进状元。虽然她并没有正式教过他几日。 她胸口蕴酿着一股浓浓的热气,微笑着看着叔侄二人。 就在这时,沈渊庭的视线,淡淡朝她看过来。 两个人都笑着,四目相对。 傅宝仪触了电似的,立即扭开头。天啊,她竟然和沈渊庭笑着对视,这种画面能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沈渊庭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他把沈离高高的举过头顶,晃了晃,大步离开:“今天离儿跟我睡。” “是,侯爷。” 郑伯笑眯眯的走过来,替傅宝仪收拾好桌子与散落的书本。他感慨道:“姑娘真是小公子的福星。姑娘一来,小公子就不哭不闹了,还有了身过目不忘的本事。” “原和我没什么关系的,是离儿天资聪慧。”傅宝仪谦逊道,有些恋恋不舍的瞧了眼书架上的《朱貢议事》,跟着郑伯离开。 第二天是立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树枝有新发的芽。 傅宝仪很高兴,因为摄政王发话,可以请家里的姊妹过来陪她。柒儿的马车已经到了。 傅宝柒一见宝仪,立即跑过来抱了个满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阿姐!我好想你,你都好久没有回家去了。” “阿姐也想柒儿。莫哭。”宝仪揉着宝柒的脑袋,眉眼低垂,堪堪忍泪。 “你在府上住一段时日。”傅宝仪拉着妹妹的小手,叮嘱:“在王府不要乱跑,和家里无忧无虑时不同。你可晓得?” “知道啦,母亲已经说过了。”宝柒打量着周围,小声说:“这里真大。能盖过十个我家了。” 宝柒想了想,又偷偷问:“阿姐,那个小乞丐,真的是当今皇上的表侄儿吗?那我是不是不能叫他小乞丐了。” “不叫小乞丐,叫小公子。”宝仪细心叮嘱,“他身份尊贵,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同。你要好好待他。” 宝柒心里闷闷不乐。怎么就把皇上的表侄儿捡到自己家里去了?本来还以为她捡了个玩伴。这下子,捡了还不如不捡。 她一张小脸哭丧着,把诺大的王府认清了,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头子。 晚膳前,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宝柒觉得无聊,跑出去玩。 摄政王府可真大,树多,鱼也多。绿池中的一尾尾红黄锦鲤,翻滚扑腾着,掀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的回荡到池子边。美若天仙的美貌婢子穿红色衣衫,排列两侧,对宝柒施以微笑。 傅宝柒被迷的晕晕乎乎的。她真不想走了!她蹦哒着短胳膊短腿儿,从一个殿跑到另一个殿,通过曲径通幽的回廊,到了八角亭。侍卫和仆人都知道,这是府上贵客的亲信,没有拦她的。 跑着跑着,傅宝柒自觉无聊,慢慢停下来,随手揪了个狗尾巴草,一晃一荡。这时候,她有了新发现,八角亭后的芭蕉旁边,竟然吊着两个秋千。她最喜欢玩秋千了! 傅宝柒两眼放光,把狗尾巴草一扔。 可惜秋千太高,她腿短,上不去。 宝柒郁闷的叹了口气,支着下巴坐在地上,也不怕染脏了她干净的衣裙。忽然,额头一痛,一颗小石子落下来,打在她的额头上。傅宝柒诶呦一声,愤 分卷阅读24 怒的捂着脑袋回头:“谁打我?” 高高的假石山上,坐着个眉眼如画的小公子。宝蓝色的衣袍,额头一点白玉抹额,乌黑的眼睛,正倨傲的瞧着她。 “小乞……”宝柒脑子转的很快,她改口:“小公子!您怎么在那上面?你不害怕吗?” 沈离不说话,又拿着块小石头,扔了下宝柒身旁的一块石头。 宝柒的大眼睛眨了眨:“你的意思是,让我垫着这块石头玩秋千?”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 宝柒爬起来,抹了抹额头的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石块搬到秋千下。还差一点点高度。她四处找来找去,又找到了一块,两块石头叠加在一起就能上去了。 宝柒感激的笑了:“您真聪明。” 她兴高采烈的爬上去,屁股还没挨到秋千板子,却一个不小心,身形不稳,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扫地的婆子认识宝柒,正奇怪,怎么这小小姐儿跑到这里来了?还在地上哇哇大哭。婆子连忙放下扫帚,去搀扶她。这时候,她听见了两个字。 婆子扭头一看,小公子高高坐着。 婆子一愣。 府里的仆人都听见婆子用一种惊讶,欣喜,难以置信的嗓音大喊:“小公子会说话了!小公子会说话了!” 仆人面面相觑,先是难以置信,后又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 只见沈离坐在假山顶上,居高临下瞥着在底下趴着大哭的宝柒,说了声:“笨蛋。” 真是极其响亮,清楚,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第13章 她无所谓 这是沈离自出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尽管只有两字,可整个摄政王府都陷入了一种类似与过年一般的喜庆当中。每个人都是高兴的,用稀奇的目光,打量着会说话的小公子。 傅宝仪明白,其实沈离早就看着人说话,也学会了。但他不想说,或者说懒得说,他比平常人聪明太多。 只有宝柒一个人不高兴。她沮丧着眉眼,看着这一群眉开眼笑的大人。难道她被骂了“笨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她忿忿抬头,看向在人群里,众星拱月的小乞丐。 郑伯提出建议:“看来二小姐也是贵人。不如这样,请朝中有名的夫子来教授,请二小姐与小公子一同读书,这样,看看小公子还会不会开口说话。姑娘您看如何?” 沈离板着脸,瞧着哭成狸花猫的傅宝柒。 两个人都年纪小,做个陪伴也不是不行。再说,朝中来的夫子是别人请都请不起的老师,对宝柒也好。傅宝仪蹲下身子,和宝柒说:“柒儿,你愿意留在府上,和小公子做个伴么?” “我不愿意!我不要!他一点都不可爱!”傅宝柒捂住耳朵,泪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他说我是笨蛋!我才不要理他呢。” “这……”仆人面面相觑。 郑伯笑着:“姑娘,此事不急,需从长计议。也不用问的太紧。” 沈离盯了宝柒一会儿,才扭头。 傅宝仪安慰她:“好好好,不留不留。一切都要听你的心意。走,和阿姐去用膳,柒儿饿了吗?” 傅宝柒委屈的擦了擦眼泪,摸了摸早就咕噜叫唤的肚子。宝仪起身,一手牵着沈离,一手牵着宝柒,回到昭纯殿。 傅宝柒的视线很快被桌子上一堆佳肴珍馐吸引了,她不再哭哭啼啼,拿起筷子,化悲愤为食欲,大吃大喝。不一会儿,有人扯她的袖子,原来是沈离,拿着蜂蜜糖糕递给她。他面无表情:“给。” 傅宝柒哼一声,扭头。 沈离把那碟蜂蜜糖糕放到她手边。乌沉沉的眼睛好像在说,我不是故意说你笨蛋的。你吃糖糕消消气儿,不要生我的气了。 傅宝柒故作高傲的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尝一口糕点,眼睛噌的亮了。 这绝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糖糕。 要是在王府和小乞丐一起读书,她岂不是日日都可以吃到这样的糕点! 不到三秒,傅宝柒这个小鬼灵精就改了心意。她郑重其事的告诉宝仪:“阿姐!府上挺好,我愿意留在这儿!” 傅宝仪早就把妹妹的一肚子馋虫给看透了。她托郑伯与沈渊庭商议这件事。 郑伯是明白人,只是作了个揖:“此事还是姑娘亲自和侯爷说为妙。” 傅宝仪有些犹豫。 郑伯又道:“侯爷外冷内热,是个通情理的人,不会拒绝姑娘的提议。姑娘无需多虑,就去罢。” 晚膳前,宝仪经由郑伯引荐,第一次到了沈渊庭起居办公的地方——重华殿。 郑伯打开书房大门,请宝仪进去:“侯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姑娘等等。” 傅宝仪很是不情愿。但已经走到这里,她又没什么理由拒绝。她面容平和安静:“劳烦郑伯。” 殿里点着香,蕴酿在空气中。傍晚的日光投进华菱纹窗,地上一片金黄,宝仪微微抬手,挡住眼。 这 分卷阅读25 是一处通殿,黄玉金珠海帘后,是床榻与桌椅。海帘外,有一并金丝楠木的书桌,上置着如意形状九龙献宝,低调中不失大气。 一旁还悬着把金勾利刃,刀锋隐射锋芒。 这把尖刀,牢牢吸引了宝仪的视线。她甚至着了迷一般,想去伸手摸一摸。 “啪嗒”一声,门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我说你这人!说好在校场练剑,怎么不等我?……太不地道了…” 傅宝仪惊觉,立即收回手。 林与愣了:“诶……” 殿里站着的女子穿着绒面宝蓝双面夹袄,双肩纤细,长发一缕垂于胸前,目光乌黑柔和,整个人说不出来的盘条顺靓。林与立即反应过来,这女子可不是寻常的侍婢。他恍然大悟:“你是沈兄府上藏的金屋阿娇,是不是?” 此人面貌年轻俊朗,外袍华贵,气质不凡,看来是沈渊庭的旧友。 傅宝仪福了福身:“公子说笑了。奴婢是小公子的伴读而已。” 林与一向大大咧咧,早就收过几个女人在府里。不过傅宝仪这种类型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他起了坏心思,想要逗一逗她:“难不成小姐自诩美貌,连沈兄的身份都瞧不上?要小姐听鄙人一句劝,早早离开摄政王府,到我林府上可好?” 林府?能和沈渊庭坐到一个位置上的,身份自然不低。傅宝仪的脑袋飞速转动,想必他是朝里另一位将军,姓林。她不喜这样轻浮玩笑,想借个由头先走,转身发现沈渊庭已经在门口立着,面目沉沉,不知道呆了多久。 傅宝仪立即福了福身:“侯爷万安。” 沈渊庭没有回她。只是走进来,问林与:“你有事?” 林与:“怎么没事?有大事。” 他挤眉弄眼,目光从宝仪身上梭训到沈渊庭身上,像个老婆子一样语气阴阳怪气:“沈兄有佳人来寻,那我的事情就不重要了,明日再说。” “你给我站住。”沈渊庭一向看不惯他这懒散样子。他说:“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不耐烦的语气。 “真没事,就是在校场你等了你半天,不见你人影,就来府上找你了。”林与摊平双手:“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今天就还你。”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傅宝仪。最后瞥她一眼:“你先下去。” 宝仪巴不得。她立即福身,退了出去。 林与看着消失在门前的窈窕背影喃喃:“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你敢说,对着那张脸,你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 沈渊庭:“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再说,此女并非良人,你还是少打她主意。” “啧,我差点就信了。装模作样。”林与十分了解他。勾着沈渊庭的肩膀去喝酒。 其实,若是摄政王当初没有误解她,宝仪会尊敬,佩服这位年轻有为的战神。可是,他总是用一种奇怪的滤镜来看她,好像在他眼里,她天生就是来勾引男人一样。 傅宝仪就对沈渊庭一点尊敬心思都没了。 难不成,是她闲的没事干? 是书不好看还是什么? 想到藏书阁里的《朱貢议事》,傅宝仪心里痒痒。早就听说朱貢博学多才,多次力柬国君,最后把自己一生经验都编进议事中。宝仪真想去看一看! 此时,夜深人静,宝柒玩累了,早在房里睡下。守夜的婆子打着瞌睡。 其实去看一看,也没什么的。宝仪这样劝说自己。她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披上披风,用兜帽把自己遮盖严实,抄小路去了藏书阁。 实在是心痒难耐,她实在是太想一睹为快。到了藏书阁,傅宝仪打量周围,瞧瞧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钻进去。 因为书阁里没什么金贵的东西,所以没有侍卫看守。一片黑暗中,宝仪凭借之前记忆,很顺利的提着灯笼找到那本书,抽出书架,像是捧着传世珍宝一般,缓缓展开书卷。 一股淡淡书香扑面而来。 傅宝仪把灯笼放在脚边,陷入书里的世界。那些金戈铁马,君子臣下,一股脑的把宝仪扯入另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她聚精会神,甚至连有人开门的声音也没听见。 她读的实在太用心了,等警觉过来为时已晚。有粗砺的东西擦过她柔软的脖颈,一股朦胧酒气包围了她。傅宝仪大惊,眼见着一双大掌捂住她的嘴。 身后像是靠着尊顽石,坚硬无比。那人的声音冷极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宝仪一松手,八角翘边灯笼“碰”的一下掉在地上。 灯光映在她脸庞上,照出了嫩白皮肤上的细软毛绒。 她倒是想解释,可这人这样捂着她的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的挤出来几个字,就差咬他的手一口了。 那人好像知道这样她说不了话,慢慢的把手放下,重复了一句:“嗯?做什么?” 傅宝仪费劲儿转身,离他有几步远。沈渊庭好像喝醉了,身上有股酒气,衣襟乱七八糟,甚至露出来了一小块 分卷阅读26 脖颈上的皮肤。他目光却格外清亮,有点放浪形骸,和以往正正经经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傅宝仪脑子转的飞快:“回侯爷。奴婢没什么事,晚上睡不着,就来这里找几本书看。” 那人挑挑眉,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手里的书上。 他“哦”了声:“我还以为你鬼鬼祟祟的是来偷东西呢。” 那张清俊的面庞,漫着两层可疑的红。傅宝仪怀疑沈渊庭喝醉了酒,没地方撒野。 可他目光干净澄澈,又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沈渊庭后退了几步,抬着眼皮,语气轻松:“再让我遇见你鬼鬼祟祟,就一刀杀了你。” 他个子高,气势压迫。 宝仪暗自咋舌,又行了个礼:“是奴婢冒犯了,扰王爷烦,这就离开。” 可她没走几步,他又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裳。 第14章 他不喜欢 傅宝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脑袋里咯噔一声。 沈渊庭很快收了手,宝仪却觉得被他按过的地方跟被碳烫了一样。 他语气散散又懒漫:“还没问你,今天晚上,你找我想说什么?” 一片黑暗里,他目光炯炯,直视她。 “原本没什么事的。”宝仪将事情说出来:“奴婢妹妹与小公子投缘,所以想让妹妹留在府上,读书时和小公子做个伴儿。” “哦。”他松了手:“就这啊。” “是。” “行。”沈渊庭想都没想,斜眼看了她手里的书:“以后你想来看就点灯,别偷偷摸摸,让别人觉得进了贼。” 傅宝仪福了个礼:“是。奴婢记下来了。” 喝醉了酒的摄政王又摇摇晃晃走了。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喝醉了酒都一个模样,都忘了自己是谁。 第二日,沈渊庭的确不记得他昨晚都做了什么事。婢子鱼贯而入,为他洗漱穿衣。 他略一皱眉,好像昨晚喝酒后,没有直接回重华殿? 但也懒得细想。 清晨日光中,摄政王一身锦纹银丝蛟龙黑衣,脚踩净靴,墨发高束,与几个侍卫打马出了王府。 傅宝仪默默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关上窗户。 她对镜梳头,换了衣裳。 腰侧有处不大不小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宝仪唉声叹气,穿内衫,取了外衣披在肩头。 日光重重,投过轻薄衣衫,勒出玲珑身段下一抹细腰。 傅宝仪很想找个武将学拳法或者是剑法,学一身保护自己的本事,将身体练的强硬一些,不会在稍有磕碰就通红一片,像个脆弱娃娃。也不会稍微一着凉就生病,病体柔弱。 她羡慕那些身体康健有力之人。 无奈父亲观念古板,不叫她去男人堆里厮混。 梳头的玉石梳子沾了桂花水,散发着清香。镜中的人儿面庞安静,一点尖俏下巴。 玉珠敲了敲门:“姑娘可起了?小公子醒了,正找您呢。” “这就来。”傅宝仪紧了紧披肩,推开门,牵着妹妹的手去昭纯殿。 傅宝柒还没彻底醒过来,一到昭纯殿,就爬上了沈离的床榻。 傅宝仪拦住她:“柒儿!别没大没小的。快下来。” “你的榻真软。像睡在棉花上似的。”宝柒精灵古怪,她知道长姐说的话不管用,这位小公子说的话才顶用。她朝沈离嘿嘿笑了两声:“你别去读书了,我们两个再睡一觉呗。” 沈离揉了揉眼,不再嫌弃宝柒,点了点头。 “胡闹。”傅宝仪板着脸,故作威严:“傅宝柒,你赶紧给我下来。” 傅宝柒委屈的哼哼着,躲在沈离身后。 郑伯见状,笑呵呵的:“姑娘,今儿个也不急。两个人还小,难得能玩到一起去。就随他们去罢。” 傅宝仪想到,确实。才是五六岁的孩童,日日读书,肯定是要无聊。郑伯叫婢女进来照顾,又问宝仪:“听说姑娘不仅懂书,也对药理略知一二。若是无趣,可到后园中药园里去看看。” “药园?” “咱们王府大,有许多园子,不种点什么就可惜了。前年有个医士云游在此,说是和咱们王府有缘,给了些药种,有许多都是平常没见过的。婢子仆妇也不懂,就瞎种一番当做花草,没成想长势极好。如今开春了,天气暖和,姑娘可有空去瞧瞧?” 傅宝仪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点头:“劳烦郑伯带路了。” 穿过九曲回折的八角连廊,走过同桥。侍卫婢子鱼贯排列,整齐行礼。傅宝仪跟在郑伯身边,足足走了有两里,才走到药园前。 平时这里没什么人来,有的只是一两个管花草的侍女,门前有被清除掉的荒草痕迹。 郑伯弯了弯腰:“到了。姑娘可先进去,老奴还有些事,就不陪姑娘了。” “好,劳烦您了。” “ 分卷阅读27 无碍。” 玉珠和其余两个小丫鬟,陪在宝仪身边。 一进月牙门,果然里面别有洞天。月牙门上悬着副苍劲有力的石刻对联。左帘“到天竺寺降香,跪伏神前,求云天仙早遇宾郎。”右帘“上金銮殿伏令,拜常山侯,封四前将军立赐合欢。”横批“内有百草。” 傅宝仪屏住呼吸,闻了闻,一股清淡药香。直到晌午,一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应接不暇,恨不得住在园子里。 已经是晚春,花草格外多。 “这竟然有株紫兰石斛?”傅宝仪蹲下,在郁郁葱葱的一片叶子里发现了珍贵草药的踪迹。“紫兰石斛身体娇弱,只在高山上被发现过。” 她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摸叶面的纹理。纹理大而厚,末端细密,轻嗅有偏甜淡香。竟然是真的!她也只有幸在舅父藏品里见过。这株能在平地的园子里生长,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集中采种,大面积培养? 傅宝仪取下花苞中成熟种子。 在玉珠眼里,这不过只是一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寻常草木。她问:“姑娘,这真的有那么珍贵么?” 傅宝仪第一次觉得,摄政王府没白来。她香汗浸湿,轻轻喘着:“紫兰石斛珍贵不易采摘,对血浓之症有奇效。这一株,卖出去,能得不止五十两。” 玉珠被这个数字震惊了。就这破花?她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的俸禄也不过才十两! 傅宝仪拿绢帕擦拭额前汗珠。她微微笑着:“咱们取了花苞,寻一片合适空地大面积培养。若能长出来,得了的钱都归你们。” 玉珠的眼睛,再一次睁大了。 — 军营,气氛紧张。 侍卫禀报:“报侯爷。眼线在袁府里放出线索。” “呈上来。” “是!” 沈渊庭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取下来。 纸条上写:“收买人心。” 沈渊庭早就猜到。他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火苗将白纸吞噬。 林与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来回踱步:“姓袁的也真能忍,忍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开始招兵买马。” 袁垣,前朝遗臣,一直暗藏野心,近几日,与胡狄有了联络。 高大的军帐里灯火森严。挂在墙头的军事防布图上,勾画着几道红线。沈渊庭凝视:“今年除夕前后,狄人已经暗暗有了新动作。尤其要重视庐邑一带。” “自然。”林与走到近旁,按理摩拳擦掌:“松乏了几年,我这骨头早就痒痒了!还不如打一仗痛快!” “军里训练不能放松。”沈渊庭道。 林与深深了解他。沈渊庭表面正人君子,彬彬有礼,其实心里的野性比谁都多。惹了他,五马分尸是最好的下场了。他在战场驰骋,能杀红眼,刀刀见血,从无人敢挑衅。 他啧啧称奇:“你这老古板,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沈渊庭收了柬本,没有理会林与,径直出门去。 宝阳殿,皇帝咳嗽一阵,宦官送上茶水。皇帝挥了挥手:“渊庭,你不要站着,来坐。” 皇帝抿了口茶,喘气:“临近天气热,朕这咳疾又犯了,不碍事,老毛病。” “陛下要保重龙体,为天下子民着想。”沈渊庭立于殿下。 皇帝顺了顺气儿,终于不咳嗽了。他看着底下站着的,年轻力壮的将军,笑道:“朕明白。” 摄政王长相出众,华服锦衣,面容淡寡立于殿里,犹如一道利剑,隐在鞘中。 侍女们不敢与他对视,偷偷脸红。 皇帝听完了军营汇报,心里有数。他看向他:“朕知道了。你且退下罢。今些日子也足够辛苦。” “此乃微臣之责。” 走到廊前,站在高高的鹿台上,能将上京景色尽收眼底,残阳如血,流云满天,一阵冷风拂面,吹起将军衣袍。 老宦官气喘吁吁:“侯爷留步。皇后娘娘吩咐让您过去一趟。” 沈渊庭:“带路吧。” 凤仪宫。皇后摆了一桌子的佳肴珍馐,埋怨沈渊庭:“本宫不叫你过来,你就不会主动过来吗!非得让人请你去。” “娘娘这里又没事。”沈渊庭回她。 “是没事。做姐姐的,也会想着弟弟罢!你瞧瞧你,都瘦了。是不是在军营没好好吃饭?” 皇后大沈渊庭十岁。父亲母亲出事走后,姐弟俩相依为命。长姐如母,皇后总是牵挂着他:“以后,隔三差五来瞧瞧本宫,又不碍你的事儿。” “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皇后娘娘笑了:“那姑娘,在你府里如何?” “谁?” “还能有谁?”皇后给他一剂白眼,真不知道她这傻弟弟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哦。她啊。”他直接了当,“挺笨的。” 婢子上来,为二人斟酒。 “没了?”皇后有些失望。 “没了,安分守己最好, 分卷阅读28 还做什么?”他反问皇后。 皇后心里暗叹,你这个榆木脑袋!那么个娇媚可人儿在身边也不开窍。她原本以为,沈渊庭三更半夜把姑娘绑了进府上,肯定是有心意。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要是他看上了谁,是不会用绑到府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沈渊庭那板正脾气,定会一纸婚约,送到姑娘府里。 皇后心中失落叹息,真真儿是白忙活了一场。连他为什么绑人家姑娘都懒得问了。肯定不是因为喜欢。他既然不喜欢姑娘,还有什么值得问的?到嘴里的弟媳又飞走了。 第15章 他不喜欢 傅宝仪在药院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出了一身汗,脸都晒红了,还被蚊子叮了不少包。 “姑娘管着手些,痒了也别抓。否则脸上的疙瘩留下了疤,不好看的。”玉珠替宝仪上了止痒药,轻轻的把药粉推开。 傅宝仪的一门心思全在新发现的药园上。她看向那株被带回来的,蕴含着无限生命力的紫兰石斛种子,把小小的一粒种在花盆里,撒上清水。 “等真的长出来,就好了。” 小小的花盆被摆在窗台石板前,与君子兰排列一处。 春日里,气息温暖,所有植物都拼命冒头。 玉珠问:“那朵草,当真是五十两一株么?” “不止。”傅宝仪凝神:“败血症,自古以来是疑难杂症,几乎无药可医。我舅父云游四方,只在极冷的北部高山上见过。可惜,路途遥远,根本无法运输。得了败血症的人,全身都生疮子,最多能活三月。紫兰石斛磨成的粉末就水服下,至少能延长几年寿命。所以,这是种极其珍贵的花药。我也是三生有幸,能在王府上一睹其尊容。” “那岂不是把花种出来了,能救好多人的命?” “正是。” “那我一定好好伺候那盆花,让它早日生出芽儿来。” 玉珠笑着,盖上痒药的盒子。 厢房中弥漫着淡淡药香,和一丝若隐若现的幽幽香味。 白荷推门进来,照例是冷冷冰冰一张脸:“管家请你过去。” 傅宝仪起身,抓了抓脸上的蚊子包:“我知道了。” 私下里,玉珠问白荷:“这些天我看你愈发稀奇古怪了,对姑娘从来没有好脸色。若是姑娘是个不可理喻的人,那还好说。可是姑娘待你我二人不薄,你怎么还板着个脸子呢?” 白荷冷哼一声:“人各有志,今儿我算明白了,你甘愿当那女子的狗腿。迟早有一天,把你自己个儿陷进去。她也不想想她到底配不配!” 王府里没有个女主人管,这些丫鬟婆子心高气傲,差点就连自己只是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丫鬟也忘记了。玉珠诧异打量她,最后叮嘱:“勿多生事,连你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何必那么大怨气呢!” 她也懒得和她说了,提着盏灯出门去,为傅宝仪照路。 这些天,傅宝仪已经逐渐适应了在摄政王府中的日子。每天的日常就是,偏殿,昭纯殿,书阁,偏殿。除了看沈离和宝柒学习,就是带她们用膳,午睡时讲故事。做完了所有事情,就立马去药园里,看看她整理出来的草药。 月朗星稀,这几日天气甚好,晚上也是。一轮高高的明月悬挂天上,月光格外清明。到了用膳的偏殿,两只小孩早就排排坐好,等着宝仪来。 傅宝仪进门,宝柒就皱起鼻子:“姐姐身上好大一股苦药味道!” 玉珠放下挑灯,为三人布菜。 傅宝柒嫌弃:“阿姐在家里就侍弄那些花花草草,到这里竟然还弄。阿姐不嫌味道苦么!” 宝仪捏她的鼻子:“草药清香,怎么会苦?是你这顽皮猴子吃糖糕太多了,闻什么都觉得苦。” 宝柒讶然,看她的脸,指了指:“阿姐,你脸怎么了?” “不碍事,被蚊子咬的。”傅宝仪坐到两个小孩身边,声音柔和:“离儿今天说话了吗?” 宝柒摇头晃脑,脑袋上两个元宝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她童言无忌:“阿姐,我觉得阿离的脑袋肯定有什么问题。你别看他过目不忘,其实他很笨,傻傻的,什么都不会做。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只和我说话。旁人谁都不开口。” 沈离看着手里的草糖糕,看了半响,随手递给宝柒。 傅宝仪见过一些不会说话的人。他们天生五识不清,声带发育不完全。但沈离不是。他会说话,甚至能说的完整,流畅,只是他很少开口。 傅宝柒一口把糖糕吞进腹中,也给沈离夹了一块:“诺,吃吧。” 沈离点了点头。 殿外来了一行人,守门的婆子声音清楚:“侯爷万安。” 傅宝仪的动作微僵。 听见“侯爷”这两个字,她就觉得腰上那块隐隐泛疼。 他怎么来了? 傅宝仪来了半个多月,沈渊庭从未和她同桌用膳过。一想到要和沈渊庭一起用膳,宝仪只觉头大。 分卷阅读29 她站起身,行了个礼:“侯爷万安。” 今儿个,男人穿了身月白色的垂衫。整个人眉目柔和,少了几丝戾气,多了书卷气。 他并没有正眼看向她,挥了挥手:“坐吧。” 那些仆人乌泱泱退下去了。 这是傅宝柒第一次见沈渊庭的面,吓的她手里的糖糕都掉了,呆若木鸡。 记得她小时候,晚上不听话,傅夫人吓唬她:“你若是在闹腾,摄政王便来抓你!他生的五大三粗,黄眸绿眼,血盆大口。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 宝柒被吓死了,晚上尿了床。 沈渊庭对宝柒来说,无疑是童年阴影一般的存在。 他真的会吃小孩吗?那她今晚岂不是盘中餐? 宝柒哆哆嗦嗦。不过看着他,并没有那么可怕的长相,反而比她见过的大多男子都要英俊。 傅宝柒拼命往沈离那边挤。 沈渊庭发现了她。他道:“这是你妹妹?长的倒是与你相像。” 傅宝柒的眼睛圆圆大大,藏着股稀奇古怪的劲头。 其实也不太像。她的长相是温柔的,因为那双眼睛,过分妩媚起来,遮盖了原本的安静气质。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朝她看去。 她穿着烟蓝色罩衫,锁骨露在外头,肩膀薄瘦,乌发垂于胸前。只是白皙脸庞几个红点,略显滑稽。 沈渊庭没有再多看:“行了,吃饭罢。” 傅宝仪很想问问他今天晚上为什么要来偏殿用晚膳,搞的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了,生怕说错个一两句话。 她硬着头皮,取下悬着的金丝净筷,为沈离,宝柒各夹了一只春饼鲈鱼。出于礼貌,宝仪问:“侯爷要么?” “我不喜吃鱼。”沈渊庭声音淡淡:“给我盘虾。” 傅宝仪的心里大起大落。 她伸手,替他夹到盘子里。 沈渊庭:“剥开。” 傅宝仪:“……” 整个晚膳,她给这个夹了,给那个夹,还得时不时的剥虾。自己反而没吃几口。 这是宝仪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顿饭。等到结束,她狠狠松了口气。 很快,那口松了的气又被提上去。因为沈渊庭用膳后,叫她:“随本王出来谈谈。” 明明宝仪没有做错什么事,可听了沈渊庭说这句话,她总是怀疑又有什么坏事传到了他耳朵里。她只能福身:“是。侯爷。” 月光格外明亮,两个人走出殿外,郑伯拎着盏灯。 晚风徐徐,树影婆娑,树叶投在地上古怪的影。他一路上都没说话,缓缓踱步到露台前。 摄政王府有四角高台。从上面看,与皇城遥遥相对,能将整个上京的夜色收于眼底。 沈渊庭:“这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郑伯弯腰:“是。” 傅宝仪心里又一阵难言之感。她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郑伯,心里喊着:“别走别走别走…” 然而她的愿望没有灵验。郑伯还是走了。寂静的露台,只剩下二人。 那盏八角翘边琉璃灯笼,放在二人脚边。 这匪夷所思的尴尬气氛。 傅宝仪强打起精神,微微笑着问:“侯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本来沈渊庭想找她说沈珩的事。 他想说,若是沈珩学成归来,她又有那个心思,他可以同意两人在一起。 可站在这里,被夜风一吹,他又不想说了。 沈渊庭姿态闲散放松:“今日是十六。月亮比昨日圆。” 傅宝仪抬头,月亮的确又圆又大。好像就在高台前头,踮起脚尖就能够到。 可他找她来,还走到了露台上,难不成只是赏月么? 傅宝仪安静听着。 沈渊庭打量她一眼。傅宝仪垂着眼睫,腰肢纤细,站在离他不远几步。 其实也有点距离。 月光笼罩,沈渊庭好像闻见了股清淡的香味。他好像被香味下蛊了,朝她近了几步。 傅宝仪立即往后退。双肩纤细,薄薄的轻纱衣服随风摇动。 沈渊庭脚步顿住了。他发了话:“没别的事。府上要进一批新书,找人拟个单子。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就这事啊。还值得来高台上说吗?搞得她这么紧张。傅宝仪松下紧绷的神经,点了点头:“是,侯爷。等奴婢拟下单子来,就给您送过去。” 沈渊庭嗯了声,顿觉无趣,连月亮都失去了几分颜色。他淡声:“拿灯笼下去罢。” 旷远的星空几丝流云,云被月光染成了亮色。上京城里万家灯火,远处几盏祈福灯缓缓上升。 傅宝仪拎着灯,跟在沈渊庭身后不远处。她脑子里想着明天要拟书单的事,走的很慢。要不就把《朱貢议事》的全集都买了,反正是为摄政王府添置书本,不要她的钱。 谁知,他忽然停下脚步,宝仪一个没注意,额头撞在了他背后。那 分卷阅读30 么坚硬的背,宝仪的鼻子酸酸的。 沈渊庭有些嫌弃:“你走路不看路吗?如此蠢笨。” 傅宝仪没有反驳,脸上的红疙瘩有点发痒,她很想伸手去抓一抓。但她忍住了。 沈渊庭姿态倨傲,朝她伸出手。 原来是要下高台了,石阶很陡。 他竟然要拉她一把? 傅宝仪连忙低头:“不扰侯爷劳烦。” 她手脚麻利,轻轻松松的下了石阶。 沈渊庭慢条斯理收回手,看她一眼。 第16章 她无所谓 其实这么也挺好的。如果沈渊庭能够抱着和平的心态对待她,傅宝仪自然能够和他和平相处。她也免除了诸多烦心事。 从高台上下来,傅宝仪挑灯回了寝殿。昙花徐徐在夜里绽放,整个殿里暗香浮动。玉珠打着瞌睡,推开门时瞬间醒了:“姑娘回来了?” “嗯。”傅宝仪放下挑灯,“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罢。” 玉珠揉了揉眼睛:“不困。我给姑娘去烧水。” 她犹豫片刻,试探性的问她:“姑娘与侯爷一同去了露台?” 傅宝仪对着镜子看自己脸上的疙瘩,都怪她太白,皮肤又薄,弱不禁风的,连蚊子都能欺负她几口,咬了的痕迹好几天都下不去。她啊了声:“是。侯爷找我说明天要进一批新书来,叫我拟个单子。” 玉珠长长的“噢”了一声:“这样啊…” 她不着急去烧水了,反而来了兴趣:“我瞧姑娘长的美,又善,从没有看不起人,所以很喜欢姑娘。” 傅宝仪不明所以,不知道玉珠要说什么。 玉珠又说:“姑娘觉得我们侯爷如何?侯爷一表人才,从不会苛待下人,战功赫赫。我瞧着,和姑娘很是相配。” 听见这话,傅宝仪愣了愣,反应过来,噌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胡话!”她被吓的不轻,提高了音量:“玉珠,以后再别这么说!你们候爷并不喜我。叫别人听到了该怎么想?” 傅宝仪来了府里,一直是和和气气的,这是第一次大声说话。玉珠反倒是愣住了,脚在地上划圆圈:“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只不过觉得有些遗憾。 傅宝仪脸都气红了。她板起脸:“难不成你们都这样传我?” “没有,这绝对没有,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玉珠连摆了摆手,圆脸蛋儿上写满了信誓旦旦:“我绝对没有在外面编排过姑娘。” “我不是不信你。”傅宝仪忧心忡忡,看向玉珠,眼底坦诚:“你也知道流言蜚语如洪水猛兽,只会越传越厉害。我与你们侯爷都没有这种心思,这种话别人听见了不免多想,万万不可再说。” 玉珠瘪了瘪嘴,福身:“我知道了,姑娘。再也不说了。这就下去给您送水来。” 傅宝仪点头。 这么大的王府,一个人传两个人,两个人传四个。过不了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了。真不知道玉珠怎么想的,怎么看出来她与沈渊庭相配了?宝仪看来,无论是长相,爱好,家室,性格,脾气,没有哪一处是相配的。 夜已深。宝仪简单盥洗,坐在桌前拟单子。时候还早,她取出了一卷心经,潜心抄写。 露水潮湿,从叶脉上滑落。 傅家,傅夫人正在就着蜡烛光绣绒面烙子,她眼有点花,认不上针,便喊绿芝来认针。 绿芝年纪小,眼睛好,一下子就把线头从针孔里穿过去。 傅夫人便笑:“我是老了,现在老眼昏花,连针都认不上了。” 绿芝倒了杯茶:“夫人可没老呢!” “怎么没老?眼看着宝仪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傅夫人感慨道:“要早些给我的女儿找个好人家。要老实稳重的,家室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仪姐儿大了,不能再拖。” 傅夫人眉心一皱,问绿芝:“你从小便跟在你家小姐身后,我也把你视为己出,从未刁难。” 绿芝点头:“是。家里主子都待我极好,绿芝很感激。” “那你实话告诉我,仪姐儿可有心仪之瞒着我?” 绿芝丝毫未迟疑,摇头:“小姐从未有心仪之人。夫人您知道,姐儿喜欢读书,即便是有人问她这个心思,姐儿也会回绝的。” 傅夫人放下心:“那这就好办了。再过几天,我便叫姐儿的婶娘来,给她好好说一说。” — 翌日,天光大好。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头也越来越大,春意盎然。 隔壁园子里,两个撒扫婢子窃窃私语。一个说:“我们姐妹两个打赌。那来府上的女先生,一定和咱们侯爷有关系。要不然,侯爷叫她上高台做什么?”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见过那女先生的长相,真真儿是个天仙般的妙人儿。听说她脾气好,不经常生气,若是做我们的王府夫人,也是可以的。” “是啊。就怕到头来,来了个 分卷阅读31 心肠硬的王妃,到时候日子就不好过了。” 白荷刚准备去洗衣服,这两个婢子说话,脸色煞白,用力把洗衣服盆子扔在地上,“碰”的一声巨响。 “你们两个小贱蹄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胡说八道什么呢!”白荷是贴身侍女,比这些撒扫侍女身份高些。她气的脸色惨白:“说!你们两个听谁说的!” 打扫的小婢女面面相觑,觉得这个人大惊小怪。其中一人挺起腰杆:“这位姐儿生哪门子气啊?昨夜里,侯爷的的确确带着女先生上了高台。这是我们都看见的事情。人家女先生博学多才人又平和温柔,与我们侯爷相貌相匹配,做王妃怎么了?姐姐犯得着这么生气么?难不成你这么生气,是做着什么攀高枝儿的白日梦呢?” 白荷诧异,用手指头指着她,唇畔哆嗦:“你……你…你们……” 两个小婢女并不害怕她,直觉得她有毛病,白了她一眼,就拿着扫帚走了。 白荷失魂落魄,呆呆立了一会儿,搂着木盆走远。回到屋里,白妈妈冷笑道:“怎么?看人家命好眼红?人家再怎么着也是读书人,父亲在朝里为官。哪里像你,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贱种!” 白荷终于忍不住,抬头:“那你当初为何把我生下来?生下来后为何不找个地方溺死?非留我一条贱命么?” 话音未落,一柄木梳子便打到她脸上。白妈妈起身,拿着痒痒挠就要打她:“好你个兔崽子,自己不争气就罢了,还在这里埋怨起老娘来了,若不是当初我心软,你觉得你还在世上?当初就应该把你送走,送给青楼,青楼那种腌臜地方都不见要你!” 白荷沉默,双眼有泪流下。 难道真的有人就天生命好么?她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白荷脸上一片阴郁,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第17章 他不喜欢 春日的晴光一片大好,照的人心里一片亮堂。傅宝仪写完了拟书单子,找了个小厮送到重华殿。 天气暖和,身上穿的衣服也薄了许多。傅宝仪有个摄政王府读书侍婢的头衔,穿戴也不能跌了颜面。她穿粉黛色薄裙,腰间以长涤收束,朱唇一点,眉心银钗,挡不住的俏丽。她刚过了十六岁生辰,总觉得哪里变了,尤其是胸.口,涨涨的痛。 宝仪决定回家一趟。她得取些要穿的薄衣。这些天过去,宝柒简直要无法无天,和沈离相处的如同亲姐弟一般,连家都不想回。 “真不和长姐一同回家一趟?”傅宝仪问。 傅宝柒正和沈离下棋,小小的两个玉团子连棋面都看不懂,只会一通瞎下。宝柒骄傲的摇了摇头:“不回!我若是回家了,阿离看不见我,又要偷偷哭鼻子了。阿离,你说是吗?” 沈离撇嘴:“笨蛋。” 傅宝仪也不管她了。这顽童在摄政王府里呆着,可比在家里呆着好多了,简直如鱼得水。 她与郑伯商议,今晚回家,明日午时便能回来。 郑伯笑道:“时间充裕,姑娘不必着急。若是想家,可在家里多住几晚。已经为您备好马车了。” “多谢郑伯。”傅宝仪略一施礼。 傅宝仪坐在车上想,摄政王府给她开着花销,她就得当担起这份职责来,总是往家里跑也不像话,每月回一次家便足够。 傅夫人与傅老爷在街口等。一下马车,傅夫人便抓住她的手:“仪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知道你回来,你二婶娘特意来府上瞧你呢。” 傅宝仪整理兜帽,有些不快:“是母亲叫她来的?” “是。”傅夫人眉开眼笑:“你二婶娘牵挂着你,你这孩子怎么还不高兴了?” 傅宝仪的二婶娘,是傅老爷二弟的媳妇,上京城里极其有名的红娘,以为人牵线为好。 傅宝仪怏怏不乐:“娘,我才刚十六,您这样也太过于着急了。” 傅夫人语气一顿:“怎么着急了?娘告诉你,挑夫婿要趁早。你再迟,好人家都被别人挑走了!况且,你在王府里当差,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哪里有时间?这次,你父亲也同意了。到时候在你二婶娘面前,多说点好话,可晓得?” 傅宝仪哦了声:“我知道了。” 果然,府里坐着个头戴银花,穿着大红的胖胖女人:,捂着脸,笑的声音整个傅家都能听见:“哟,这是仪姐儿?长成大姑娘了,上次见面你还才这么高呢。” 傅宝仪不情不愿摘下兜帽,行礼:“婶娘好。” 傅二婶上下打量她,满意点头:“好好好。来,到婶娘身边来坐。” 这姑娘,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段,都是极好。傅二婶捏了捏她的手,嫩若无骨,又见一截细腰,是个好生好养的孩子。她眉开眼笑:“二婶这里,正好有个家室好,样貌周正的孩子,与你相配,简直天造地设!” 傅宝仪悄悄坐的离她远了一些。 听这位二婶说,那是个文官家的大公子,祖上曾是状元,如今父亲还在朝里当差,官比傅老爷大两级,倒 分卷阅读32 是门当户对。 傅夫人还嫌不热闹似的添油加醋:“明天,就让你二婶娘带着你,去瞧瞧那孩子。” 现下里,朝风开放。适龄男女婚配时,可经由父母允许提前见一面。女子佩戴兜帽,男子行动不能逾越规矩。 婶娘又说了好半天的话,才从府上离开。 傅宝仪很不高兴。她幽怨道:“娘,您是嫌弃我吗?怎么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连婶娘来都不和我商量。” 仆人点了灯,绿芝撩起帘子,笑着接话:“夫人是为您好呀。您一去王府,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夫人又想您,眼看着家室好,为人周正的公子都被挑走了,夫人能不着急么?夫人愁的都偷偷抹眼泪。” “绿芝,胡闹。”傅夫人故作不悦,缓了缓:“先吃饭罢。” 傅宝仪看向母亲。灯光下,母亲的黑发里藏着几根白发,眼角的细纹仿佛又多了。 她满腔怨言猝然消失不见。 是啊,母亲老了。她也不能总是像孩童一样,她已经长大了。父亲母亲唯一的牵挂,便是她和柒姐儿。她要为母亲分忧,不再叫她担心。 傅宝仪钻进傅夫人的柔软怀抱中,微微湿了眼眶。 第二日,傅二婶早早过来,催促她与男子见一面。 傅宝仪穿上周正的衣衫,戴上厚实的兜帽。外人看,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男子已经在亭子里等着。宝仪远远看去,那人坐的脊背笔直,蓝袍净靴,长相周正。 傅宝仪撩开帘子,坐到男子对面。 男子抹了抹额角的汗。他有些紧张,深呼吸着,脸侧微红。 第18章 她无所谓 —亭子在一处街角桥边,微风吹拂,垂柳微动。 傅婶娘给两个人倒了茶,乐乐呵呵的说:“你们两个说会儿话,我这老婆子就不在此处碍事了。” 那男子额头冒汗不断,说自己姓刘唤垣,是被家里亲人催促来的。他坐在对面显得十分局促紧张,面对宝仪,就好像面对一只吃人兽。 傅宝仪微笑着:“你不必拘谨,我们只是说会儿话,不碍事的。” 微风拂来,正好撩起宝仪兜帽一角,露出一截雪白下巴,唇瓣饱满嫣红。 刘垣看呆了眼,直觉色授魂与,呆呆点头。 其实他是见过她的。他读书时,她是夫子身边的助读。周围同学都议论女子美貌,可他偏偏被她一身才华所吸引。他有幸目睹过宝仪讲台布经,那周身从容气魄,要比男子更惹人注目,若她是男儿身,定会考取比他还要高的功名。 刘垣人老实,抹了抹额头的汗,努力放轻松自己的心情。 父亲说,媒婆子牵线的那一头是傅家,他原本还不相信,觉得她根本不会来。可她竟然真的来了,实在出于他意料,也令他欣喜若狂。 这样想着,刘垣开口:“早就听过姑娘讲学…很有一套…小生极为佩服。尤其是《朱貢》那一节的议事…姑娘简直把朱先生给讲活了…” 男子有些结结巴巴,说话的时候手紧紧抓着衣袍。但他没什么坏心,至少他的眼神是清澈透亮的,虽然有几分笨拙。傅宝仪会看人的眼神,来分辨这个人的为人如何。她笑着:“公子过誉了。我讲的还尚浅薄,不及夫子十分之三。” “怎会?姑娘实在是谦逊。”刘垣道:“朱貢遗迹共有十本,其中八册都因各种理由遗失了…若有机会,真想一睹全本尊容。” 傅宝仪静静听着,发现刘垣心悦书文至极。每每说道文论,眼里炯炯有神,可回到现实生活与她对话,就又结结巴巴了。 亭角燃香烧到一半,烟雾细细。 媒婆掩着帕子一扭一扭走进来:“刘哥儿和姑娘也是投缘,都说了这么久了!倒显得我是多出来的那个人。时候不早了!我得带着我家仪姐儿回去了。刘哥儿你若是满意,就回家去,三媒六聘,迎仪姐儿上门去。到那时候再谈天说地,谈到天荒地老都行。” 听了这话,刘垣的脸红的像朵花。 傅宝仪真是好笑。她都没害羞,他反而像害羞女子一般扭捏起来。 刘垣期期艾艾站起来:“劳烦傅二婶。” 一个大男人红着耳朵,看向宝仪:“与姑娘畅谈实在是一快事。” 傅宝仪又笑,虚虚行礼,跟在婶娘身后出了亭子。 轿子上,傅二婶罗列了刘垣身上一大堆好处:“他爷爷可是状元,父亲也不差。在朝里当了十几年的官,家大业大,良田商铺都不缺。你嫁过去,吃不了亏。况且你看刘哥儿那人,脸皮比纸还薄,从不在外勾三搭四。多好的人家,多好的哥儿!仪姐儿,你是怎么想的?” 傅宝仪静思片刻,对婶娘说:“全听父亲母亲安排。” 她喜不喜欢并不重要。一辈子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有人一起经读,已经足够好了,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如今父母年事已高,全靠两个女儿。宝仪自己又是女子,虽恨不能上朝为官,但在家开个书院,也是极 分卷阅读33 好。日子怎么过,全都是那回事儿。 傅婶娘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好孩子,想通了就好。女子十六岁指婚,年纪已经不小了,该嫁人啦!等回家,婶娘再与你父母商议。” 傅宝仪撩开垂帘,向外看去。远山苍茫,日暮低垂,偶而飘过几丝流云,很快随风而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 山亭外,十里凉场,视野开阔。摄政王府威严肃立。 九曲回折的连廊,树影嗡郁,遮住日光。石山后,有女子声音孟浪调笑:“我说你,轻些,你当我是什么了?”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对你?” “去你的。”女子一把推开穿侍卫衣服的男子,整理衣裙,脸上不高兴了:“前些日子答应我的事情,你是不是全都忘了?” 侍卫心里着急,攥着女子的手:“怎么会忘?今天我叫你来,就是说这个事。已经从白妈妈那里讨来了名头,叫你去书房服侍。怎么?你这小野蹄子不会是嫌我地位低,要勾搭侯爷罢?” 说罢,侍卫脸上脏笑,对女子上下其手。 “拿开你的手。”女子故作生气,脸上却笑着:“我若是勾搭上侯爷,你觉得你的好处能少?” 侍卫了然,又脱了她的衣:“那你若是当了侍妾,身份还了得?” 女子一把推开他,调笑声音不绝于耳。 夜幕深深,沈渊庭于书殿写字,诺大的殿里安静无声,中间摆着的烛台上燃着半只蜡烛。郑伯端上茶来:“侯爷,先歇歇,喝口茶。” 说罢,郑伯咳嗽了一阵,面色有些不好。 沈渊庭看他一眼:“郑伯不必过于劳累,你一向有咳疾,先下去罢,这里不用你照拂。” 郑伯不与争辩,叫来了书房侍女伺候,弯腰退下去。 婢女一来,为沈渊庭研磨,端茶伺候。 一股十分冲鼻子的香味扑面。 沈渊庭斜那婢女一眼。婢女见侯爷打量,姿态柔弱,福身下去:“婢子青禾,见过侯爷。” 沈渊庭心中不悦,却什么都没说,只叫婢子下去,换了一个人来。 他只写了几页,便回了重华殿。 夜深人静,一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书殿中。人影一身黑衣遮面,戴着面具,推门而入。殿里的侍卫正在交接时间。 黑影练过屏息之术,行动起来毫无声响。他穿过重重书架,轻手轻脚反翻动书籍。 忽的,大厅忽然亮若明昼。摄政王一身玄衣,墨发玉冠,坐于桌前,漫不经心道:“能找到么?” 黑影身影一顿,一柄带毒银针霎那间朝沈渊庭方向飞去。只听银针清脆碰撞声音,那枚毒针被打偏到架前。 黑影本想咬舌自尽,被精兵侍卫反住双手,嘴里堵住毛巾。侍卫一把扯开黑影面罩,里面是个女子,正是书房侍婢青禾。 沈渊庭丝毫不惊讶。 青禾目露凶光,面色不甘,跪在殿里。 侍卫们齐齐下跪:“臣下看护不周,令贼人有了可乘之机。甘愿领罚。” 沈渊庭笔尖蘸墨,悬于腕前,须臾,一副刚劲有力打字现于纸上,墨水洇湿宣纸。 林与啧啧称奇:“你这家伙真料事如神,怎么一眼就把细作给找出来了?你是人,还是修炼前年的老狐狸?怎么那么有心眼儿呢!” 沈渊庭:“若是谁人都与你一般蠢笨,就糟了。” “这人怎么处置?”林与问。 怎么处置? 沈渊庭的思绪不由得放空。他的目光凝神,从这副被写坏了的字上飘远。今日自长安街打马而过,见凉亭上有男女相见。男人长相憨厚老实,女子头戴兜帽。 不知男子说了句什么话,惹得女子发笑。微风吹拂,白纱撩起一角,露出的唇瓣似同梅花艳丽。 那样美。 沈渊庭笔尖一顿。这字是彻底被毁掉了。 他把笔一扔,面无表情:“杀了吧。” 第19章 他喜欢吗 天慢慢黑了。府里长廊湿漉,一盏盏灯亮了起来。 自从回了府上,傅宝仪总觉得心里忐忑。 等到深夜,无事发生。宝仪的心慢慢放下来。 后来又听婆子说,朝里的袁家谋反了!集结的反民都被下了逮捕令,连夜被精兵关进了大牢。 傅宝仪用银剪刀剪去多余的烛芯,手指尖莫名有些抖。 沐浴后,傅宝仪上了床,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有婆子敲了敲门。 傅宝仪一惊,问什么事。 婆子声音不大:“姑娘,您母亲傅夫人正在门口等着您呢,说是有急事。” 母亲来了?这么晚了,能什么有什么事? 傅宝仪的第一反应是父亲出了事。 她连忙披上外衣,穿鞋,疾步出去:“请您带路。” 婆子脚步匆忙,两人在夜里急行。 傅夫人披着斗篷 分卷阅读34 在大门外等着。她的眼红的像核桃,一见到傅宝仪,立即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仪姐儿!出大事了…” “母亲,您别急,慢慢说。” “晚上你父亲刚回了家,忽然就乌泱泱来了一堆兵,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该把你父亲给抓走了…说你父亲谋反……” “天杀的啊,你父亲胆子小的连只虫都不敢打死,怎么会谋反!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傅夫人几乎哭的晕过去了。 傅宝仪失去了所有动作。好像有一道雷,硬生生从头上炸开。她脸上的血色立即褪的无影无踪。 “你在王府,一定与王爷相熟。你快去问问王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父亲已经下了狱,近来天气潮湿阴冷,你父亲腿脚又不好,在监狱里肯定不好受…”傅夫人抽泣不已:“仪姐儿!全家都指望你了!” 傅宝仪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急又气。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父亲每日读书,脑子里都是他那些忠心之道,怎么可能谋反?从前朝开始延续到现在大烨,绝无二心。傅宝仪安慰母亲:“别急,娘,你先进来。” 傅宝仪问那婆子:“我把我娘带进府里,不碍事罢?” 婆子只是摇头:“老奴一个身份低微,说话不管用。姑娘还是要去请示侯爷。” 傅宝仪点头:“我知道了。” 风将树枝扬的猖狂乱舞,黑云密布。 傅夫人扑在榻上抹眼泪:“那群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把家里翻的稀巴烂!还说是翻出来了一封密信,是你父亲与逆臣勾结的证据。怎么可能!你父亲一定是被谁害了。” “你先别哭了,娘。”傅宝仪倒出一杯茶,递过去:“哭管什么用?父亲能出来吗?等明天一早侯爷回府,我再去问问。” “怎么能到明天?你父亲身体弱,恐怕在牢里一刻都呆不得。你现在就去问!”傅夫人六神无主,只能指着她的大女儿。 傅宝仪把茶撂在桌上,“侯爷还未回府!您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我这样贸然相见,侯爷能允吗?” 她眉眼疲倦:“朝里判案正直,侯爷也是正人君子,不会误判。若是父亲清白有冤情,申了冤,总有一天会被放出来。” 傅夫人想了半天,说不出话,只顾着呜呜的哭。 母女两个各怀心事,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天刚擦亮,宝仪便叫玉珠去打探情况。 玉珠道:“我听前边侍卫说,昨夜袁府有谋反之心,午时行刺侯爷未果,被打入牢狱。晚上,皇上就派人把袁府给抄了,收缴文书,一一排查了与反贼有书信联系的密件。” 玉珠打量宝仪一眼,小心说道:“从姑娘您父亲那里查来的,便是与袁府交互往来的信件。圣上大怒,当即下了诏帖。” 傅宝仪面色苍白如纸,与叛党营私,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她后退几步,差点没跌下榻子。 玉珠也急得快哭了:“奴婢知道姑娘着急,可也不能太急了。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傅宝仪努力让自己镇定。她抬起眼:“侯爷现在可回来了?” 玉珠摇头:“未曾。侯爷在与陛下朝中议事。” 昭阳宫,灯火森然。宽大的宫殿静寂无声,若隐若现漂浮着龙诞香味。 “啪嗒”一声响,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掷到地上,怒道:“乱臣贼子,竟然纠连出了这么多人!” 太监立即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灯火微微晃动。 皇帝一把将两三个折子都扫在地上。他凝然道:“袁府谋反,有窃国之罪。诛九族!其余与他有关之人,全都严惩!女子发配边关为婢,男子充军营为奴!” “陛下三思。”沈渊庭拱手而立,劝道:“此案牵涉之人众多,若不仔细处置,可能有受冤之人。” 皇上咳嗽几声:“简直未把朕放在眼中!” 皇上心中清楚。大烨建朝才五年之久,根基不稳。有前朝遗臣谋反是迟早的事。若不是有沈渊庭这一枚定心丸,恐怕他现在处境不好收场。 皇帝名义上是沈渊庭的姐夫,他出身不高,入赘于沈家。 当初平胡狄之乱,是沈渊庭力挽狂澜。少年郎年少轻狂,鲜衣怒马,以一当十,救他出来。 皇帝当初觉得,他哪里都比不上这个小舅子,他本想推举沈渊庭做九五之尊。 可沈渊庭拒道:“姐夫不仅有派兵布阵之谋,也有仁慈博爱之心。渊庭难及,无法从命。” 少年一身黑衣,眉眼锐利,在清冷月光下犹如刀锋。 他就这样,把天下让了出去。 皇帝又虚弱咳嗽几声,命太监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 他道:“一会儿去皇后那里看看。你姐一直念叨你。反臣之事,朕再三思决定。” 沈渊庭后退半步:“谢陛下。” 皇帝叫住他,露出了个笑容:“你身上伤若 分卷阅读35 是不好,就从宫里带御医回去。这几个医术好的,随你挑选。” 沈渊庭沉声:“是。” 凤仪宫,皇后正在摆弄个新物件—从波斯国进贡而来的石英钟。这表每走一步,就嘀嗒响一声,上面还沾满了宝石。 皇后心里很舒畅。她今天下午得到了消息,说是叛党全都查出来了。不仅查出来了,甚至连傅宝仪的父亲傅谢园也牵扯了进去。 这倒不至于让皇后高兴。她高兴的是,傅宝仪那姑娘一定会前来求她。 但求人,一定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皇后眯了眯眼,脱下漂亮的长指甲,看向她那正人君子的弟弟。 她正色道:“傅姑娘的父亲被查出来勾结乱党,这事你知道罢?既然她在你府上当差,她父亲的事就交给你来管。要杀还是要留,随你。” 沈渊庭神色淡然,说是。 皇后都烦了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活生生不想个年轻人,反倒像个出家几十年的穷僧。她怎么有个这样子的弟弟?得快点给他娶个家里干净的,能收的住心的女人。叫他把这层正人君子的皮给脱下来! 皇后挥手:“本宫乏了,你先回去罢。” 傅宝仪一直等到月朗星稀。她心里惴惴不安,静心听府里的动静。终于,夜已黑透,有婆子高声喊:“侯爷归!” 傅夫人已经哭累了,趴在塌子上睡着。宝柒还小,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偎在母亲身旁睡着。 傅宝仪坐于铜镜前,描眉,点唇脂。 镜里女子身形纤细,双眼微红,仿若风折。 没有人能帮助她。 傅宝仪一直不清楚,她和沈渊庭的关系到底以什么来形容。 但她知道,他一向是不喜欢她。 从见得第一眼就知道了。 但傅宝仪心里有微弱的期许。她希望沈渊庭能够信任她,给她一个机会去查清楚父亲的信件到底从何处来。若是能在牢里见父亲一眼,就再好不过了。 但傅宝仪又很担心。 担心她连跪在门前的机会都没有。 傅宝仪挑开帘子,挑着灯笼。 这条路,她得一个人走。 狂风卷起宝仪的衣裙,发尾翻飞,乌发垂于身后。 看门的婆子认得傅宝仪,拿灯笼照了照她的脸,刚想让宝仪进重华殿,后来又犹豫了。 因为婆子刚刚知晓,府里的女先生的父亲成了反贼,进了牢。 侯爷能允许反贼的女儿进殿里么? 婆子拿捏不准,叫了个小厮去知会侯爷一声。 她客客气气:“姑娘还是等等罢。这重华殿,不是谁说进就能进的。” 前天,上京城里倒春寒。已经去北方的薄雪,此时此刻卷土重来。乌云阴沉,竟然在末春时飘雪了。 雪粒子细密,落在宝仪的肩头,好像打湿了她的眼。 她的脑海中,一直回旋重复着她年纪小时,父亲给她讲岳飞的故事。还说,身为人臣,最重要的便是忠君,君为臣先。 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谋反? 傅宝仪穿的单薄。她没打伞,呆呆的立在雪里。 好像一夕之间,父亲母亲为她搭建的避风港,轰然坍塌了。 傅宝仪丝毫不觉得寒冷。她伸出手,手心向上,接了一片雪花。 雪花被体温融化,在掌心变成了一滴水,很快消失不见踪影。 沈渊庭在殿里议事。小厮不敢贸然打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郑伯看小厮候在门口,问:“什么事?” 小厮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郑伯。 这么说,傅姑娘在雪里等了半个多时辰? 郑伯微怒:“糊涂!怎么不提前报?” 他连忙进殿,沈渊庭正写字。他一身白袍,袖口干净,垂笔于纸上。 郑伯微躬身:“侯爷,傅姑娘有事在殿外等候,已经等了多时了。侯爷您看…” 沈渊庭神色淡寡。 郑伯察言观色,一时之间揣摩不准侯爷心思。 字写完了,沈渊庭放下笔。他淡淡问:“她哭了?” 郑伯一愣,回:“没听下人细说。这外面天寒地冻,傅姑娘家中骤然出事,她又是个女子,恐怕身子承受不住。” 沈渊庭扫视郑伯一眼。郑伯立即噤声,不再说话。 他放下袖口,取出大氅,吩咐:“你不必跟来了。” 郑伯深弯腰:“是。侯爷。” 漫天细雪,雾气氤氲。暴露在外的皮肤犹如刀割。 沈渊庭对傅宝仪有没有落泪很感兴趣。 他步伐缓缓,周身从容,独自挑灯走到高台之上。 沈渊庭视力极佳,透过夜幕,目光锁视在她脸上。 她很弱,那细弱的脖颈,几乎一掐就会断掉。她却没哭,面色平淡。但沈渊庭知道,她在强忍着泪。 沈渊庭的心头涌出一股令他感到奇怪的情 分卷阅读36 绪。 他想让她哭出来。 明明是脆弱的瓷,为什么偏要伪装成坚硬的铁? 哦,看起来她没哭。很坚强。 他很想亲手拆开她的伪装。 细雪洒落在沈渊庭的肩头,年轻英俊的摄政王面色寡淡,宛若神袛。 第20章 他喜欢吗 / 傅宝仪远远一眼看见了站在高台上的沈渊庭。 他在等什么? 他明明看见了她站在台下等,为什么不出声音? 一股冷风卷过来,傅宝仪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她想了想,没有犹豫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奴婢有一事,想求侯爷成全。” 雪打湿了她的眼,黑湿的鬓发粘在脖颈,犹如被墨沾染的白玉。 沈渊庭挑了挑眉,有些好笑。 从身到心?他倒想不出来她能报答个什么劲儿。 傅宝仪等了会儿。没有回答。 她心里压上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最终和这冰凉雪天一起,把她给压的抬不起脑袋,扑通一下子歪倒在了雪里。 傅宝仪觉得自己会死在这场雪中。 在她意识漂浮迷离之际,却有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打抱而起。这臂膀很是温暖,傅宝仪丝毫回到了幼年,她受不了温暖的诱惑,往这怀里钻了钻。 傅宝仪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她终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玉的雕花床榻,锦被柔软,鼻尖浅香。床榻上方,有一夜明珠高悬。 傅夫人红着眼坐在床畔,捂着她的手。 她道:“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 傅宝仪揉了揉眼睛,问:“父亲呢?我记得昨天我明明是去求侯爷的…他最后见我了吗?” 傅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说刘垣家里知道了他们家的事,立即退了婚约。 傅宝仪着急,为什么母亲要回避她问的问题?刘家人怎么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觉得嗓子有点疼,声音也沙哑了。从榻上撩开被子,傅宝仪作势要下果果床。 她竟然睡在重华殿的主殿中。 谁把她放在这里的? 傅宝仪活动了下胳膊,发现胳膊有些酸痛,腿也疼。她头重脚轻,得了风寒。 傅夫人拦住她下床的动作:“先不要着急,娘有话要告诉你。” 母女两人争执间,忽闻窗外有尖细声音喊:“皇后娘娘驾到。” 傅夫人与傅宝仪跪在地上。 皇后走进来。她装束端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平和笑容,随意挥了挥手:“起来罢。宝仪,本宫有话要对你说。” 傅夫人只能从殿里离开。 皇后坐在高高的主位,打开茶杯,用盖子撇去浮沫,喝了半口。她语气平静:“你父亲的事,本宫都知道了。现在,本宫给你指条路,你自己选,要不要救你父亲。” 傅宝仪一怔。她跪在地上,姿态谦卑:“请皇后娘娘明言。” “嫁到王府里来,做摄政王身边的侍妾。”皇后的语气依旧平静,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可在宝仪耳朵里简直是个平地惊雷。 傅宝仪愣住,仰头看向皇后娘娘:“娘娘!奴婢不太懂…” “摄政王身边,需要一个女子陪着。这女子不需要身份世家,只要懂王爷,陪伴在王爷身边便足够,本宫看着,你最合适。”皇后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怎么?你不满意只是做个侍妾而已?” “并非如此!”傅宝仪连忙伏在地上。她重新抬起头,一张小脸血色尽失,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娘娘可与侯爷商议过?他一定不会同意的!侯爷对奴婢并未有这些心思。” 皇后的茶杯,盖子与杯子阖在了一起,一声脆响。她扬着下巴:“只不过过小小侍妾并非正妻,又是本宫所指,他怎么会不同意?” 皇后话音一转:“侯爷若是不同意,你爹也不必留着命了。” 这一刻,宝仪的脊背渗出冷汗,整个人如同风里的薄纸摇摇欲坠。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皇家的绝情,人命如贱蒂。 傅宝仪都分不清楚皇后的意思是折煞她还是抬举她。 摄政王身份尊贵,无数女子肖想的位置,皇后就这样轻易的赏赐给她。 她指甲陷进手掌心里。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父亲的命。 半响无言,宝仪的眼前发晕,她大脑仿佛无法思考。 最终,傅宝仪直起腰来,福身下去:“多谢娘娘为奴婢指条指路。奴婢知晓了。” 皇后一笑:“你是个聪明孩子,本宫一向知道。” 太监搭着皇后的手,出了殿门。 殿里宽阔,未留一人,只有宝仪呆呆伏在地上。 傅夫人急忙进来,问宝仪:“娘娘说什么了?可曾说了你父亲?” 傅宝仪面色苍白。她飞快抹 分卷阅读37 了抹眼睛,那里干涩,流不出眼泪来。 傅宝仪给自己打气。她强打着精神,穿衣净面,开始思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爹身体不好,不能在牢里久留。 母亲年事已高,帮不上什么忙。 而宝柒还小。 傅宝柒无路可退。 她只有求他去。 玉珠领着宝仪去厢房。傅宝仪的身份,能去侧殿住。 侧殿比以往傅宝仪住的厢房豪华许多,大而敞亮,墙壁椒红,床榻换上了黛粉色的被褥。 她是侧室,用不了大红。 傅宝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她不在意这些。她想快点见沈渊庭一面。 玉珠想了想:“侯爷军营里有事,今儿晌午出去了,晚上才能回。” 等待的时间简直是煎熬。 晚上,沈渊庭回了王府。傅宝仪心里直打鼓。其实她也怕,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些。她由仆婢梳洗打扮,换上新衣。 明明还是同一条路,可她的身份已经和往日彻底不同了。 每走一步,她的心便狂跳一次。 她疾步走到重华殿。 沈渊庭已经在里面,手捧书本,目光淡然。 第21章 他喜欢吗 他每次读书时,都会穿这样一身月白色的双蛟金丝对袍,如玉的面颊笼罩在灯下,像个书卷世家的公子,渊渟岳峙,隽拔不群。 傅宝仪没有丝毫犹豫。她走上前,福了福身:“侯爷万安。” 沈渊庭抬起眼,直视她。 她施了薄黛,淡眉樱唇,眼睛里盈盈有光。穿轻纱,乌黑长发垂肩。 倒不像是哭过的。 沈渊庭:“起。” 傅宝仪没有起身,跪在地上:“候爷,奴婢有事相求。” “奴婢请求侯爷,允奴婢去见一见父亲。” 皇后与他说这事儿时,沈渊庭有一瞬间的犹豫不决。 他是个手段凌厉之人,极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本该一口回绝的事,却生出间隙。 这一犹豫,便节节败退。 沈渊庭收了书,淡寡的面庞丝毫未变。 他应允道:“你可以去见。” 傅宝仪觉得感激,还好他并没有怎么为难。 她伏在地上,姿态柔顺:“奴婢叩谢侯爷。” 第二日,派的轿子便来了。傅宝仪戴上兜帽,一个人上了马车。从摄政王府到京城的牢狱,有一段很长的路,走了很久。 京城的召狱是最冷的地方。 连站着的侍卫,都似乎面目可憎,仿若九重地狱的修罗。 傅宝仪看都不敢看。她压紧兜帽,跟着一个年老的嬷嬷进去。狱里是潮湿阴冷的,墙角边不知道哪里传来水声,滴答滴答,人心惶恐。傅宝仪努力目不斜视,却还是不可逃避的瞥见,黑暗的房间里,那些人伸出一只胳膊出来,痛苦呻.吟。 这条逼仄的路回折蜿蜒,越走越寒冷,胳膊上汗毛倒立。 见到父亲的一瞬间,傅宝仪忍了好几天的泪,簇簇落下来。 往日里身材高大的父亲,佝偻着身体,衣衫单薄破旧,缩在角落,闭着眼。 傅宝仪吸了吸鼻子:“爹。” 傅老爷颤颤巍巍的睁开眼,他以为是在做梦。 傅宝仪把带的被褥,衣物与吃食递过去,说:“爹,您保重。” 傅老爷喉头梗塞。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个被当成死刑徒而被关在牢里的事实。 傅宝仪谁都不怨。她飞快擦干净眼泪,说:“您还记得吗?事出之前曾经有谁给过您什么可疑的书信?” 傅老爷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女儿,女儿,爹是冤枉的……快放爹出去……” 傅宝仪忍不住胸腔颤抖:“我知道您是冤枉的!可现在说这些有用么?我和母亲不止一次叮嘱您,不要总是在外面喝酒,交结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狐朋狗友。现在出了事,您见有谁想方设法救您了吗?恐怕您现在被当成反贼被关在监狱,也是那些朋友害的!女儿想救您,可人单势薄,怎么救?现在只能慢慢找线索!” 傅老爷不再说话。 傅宝仪站起身,将母亲做的护膝从栏杆间隙递过去:“狱里潮湿寒冷,您腿脚不好,记得保暖。往后,我或许没那么多时间来看您。” 傅老爷急道:“女儿!我只能靠你了!一定要救我出去!” 他的声音像是魔咒,一圈圈把傅宝仪围住。 她气愤,悲泣却又无奈。 父亲耳根子软,谁的话都会听,根本不会辩驳。出事是迟早的事,谁也怨恨不得。 但宝仪又有一丝感激与庆幸。她感激皇后给她说的这个法子。虽然不光彩,但也至少留住了父亲的命。 傅宝仪递给老嬷嬷几两银子:“希望您照拂着些,我感激不尽。 分卷阅读38 ” 老嬷嬷知道宝仪的身份,忙点头:“姑娘放心。侯爷也交代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傅老爷。” 傅宝仪的心里逐渐没那么压抑了。 至少她觉得,沈渊庭是个正直的君子,不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往后的日子,她会尽量听话,绝不扰他的烦。 宝仪竟然很感激,沈渊庭同意了她入府做个妾。 她看着天外展翅而过的雁,心事重重。 上京城里,王宫贵族纳妾,是不需要似同纳侧妃,正妃那么繁琐。妾的身份低微,只需一顶小轿子接到府里。而如今宝仪就在王府,连这道工序也免了。 傅宝仪回到府上,已经天黑。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轿子。 立即有几个婆子朝她施礼:“姑娘请沐浴更衣。侯爷吩咐,晚上要歇在姑娘房里。” 傅宝仪微微惊诧,这是沈渊庭自己的意思? 还是皇后的意思? 几个婆子根本不给她留说话的余地,簇拥着她回了房里。三两下把她的衣服除净,在热水中撒上花瓣。 雾气腾腾,女子腰肢纤细,前头.雪.白柔.软,似点着两瓣鲜红梅花。 婆子动作快极了,把湿淋淋的傅宝仪从头到脚擦干净,换上新准备的衣服。擦拭干净后,纷纷退出去。 傅宝仪只能在床榻上坐着等。 若是在前几天,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晚上,坐在房里,等着一个男人。 哦,不,现在是她的夫君。 傅宝仪慢慢叹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有些单薄,领口也低,不太好。她特意下床,找了身密实的外衫,披上。 她自己推测,沈渊庭来她屋里歇着,并不是他的意思,而是皇后嘱咐。 或许他对她根本没什么多余心思。 但是她要争取。 只有他发了话,父亲才有机会出来。 思及此处,宝仪秀气的眉紧紧蹙着,手指抖啊抖,把披着的外衣给脱了。 傅宝仪只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 沈渊庭推开门,走进来,神色平静。 傅宝仪行礼:“候爷来了?可要吃些东西?” 他根本没有打量她几眼。 傅宝仪觉得自己多余。她站在一旁。 她心若鼓点,一声一声,额前渗出汗珠。 丰.满. 莹润的.胸.脯起伏着。 她捏着手指,硬着头皮:“若是侯爷还要读书,奴婢就先去外面候着。” 他面色严肃:“不必。” 一句话把宝仪顶了回去。 在灯下,沈渊庭生着张如玉的脸。在男子堆儿里,这张脸极其招人视线,他鼻梁高,两道浓眉,眼尾宽而长,是桃花的眼型。 这样的人,多情。 可他似乎很寡淡。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 沈渊庭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瞥了眼,姿态闲散:“替本王更衣。” 傅宝仪福身,细声道:“是。” 看样子,他没有别的打算,只是把她当做了个普通奴婢。 傅宝仪心里松了口气,可又很不安。 若是他当真厌恶她至深,那父亲又该怎么救? 她只能让他高兴。 把身上那些傲气,不服输的劲头,都扔到脑子后面。 傅宝仪低着头,解开沈渊庭的腰带与玉扣。葱白柔嫩的指尖儿抖啊抖的。 毕竟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接触的男子又少,第一次做这种事。宝仪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脸都烧的慌。 沈渊庭也微低着头。 从这个角度看,他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与密实五黑的发顶。她的发很多,在烛火的映衬下,有道密密的光圈。在往下,是洁白无瑕的脖颈,双肩,与莹润的圆.峰。 沈渊庭发觉,女子的耳朵慢慢的染红了。洁白小巧的耳珠,可爱的紧。 傅宝仪越心里打鼓,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笨,手里的扣子解了半天才解开。她如释重负,绕到沈渊庭身后,脱下外衫。 她留了里衫没有脱,就停止了动作。 沈渊庭依旧抬着手臂。 看他这副架势,是想让她把里衫也替他脱了? 可是…里衫里面就是光的了。 傅宝仪硬着头皮,抬起手,解开了第一颗扣子。她很努力的不让自己的手指哆哆嗦嗦,也很努力的不和他对视。 男子的腰肢有力,肌理韧迈,双肩宽厚。 他的身形宽大,几乎把宝仪包围。 终于,衣服解开了。沈渊庭大发慈悲放开了她,叫她去铺床。 床上有两条棉被。柔软干净。 沈渊庭看着她动来动去,终于消停了。他并没有表示异议,让她先睡。他换了睡袍,坐在桌前,捧着书卷,目光干净。 傅宝仪怎么可能自己去睡? 分卷阅读39 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她心里慌的要死,努力强装着镇定。 她总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消除他心里的抵触与排斥,接纳她,父亲才又被救的可能。 傅宝仪压住即将越出胸膛的心跳,撩开珠帘,取了瓷瓶的热水来,缓缓倒在茶杯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红着脸,低着头。 她甚至想装作不经意的触碰他捧着书的手,或者大着胆子脚下不稳跌倒在他怀里。 可宝仪颤抖的手背刚要碰到他的,沈渊庭的手翻了书页,离她远了些。 太难了。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作者现言小甜饼《招惹》点进专栏可见~ 漂亮骄纵家道中落娇小姐X清冷禁欲隐忍学霸 午休下课铃响后,阳光透过彩格子玻璃落下来,落在窗边男生的侧脸上。他低着头,脖颈后凸骨明显,干净的手指握着碳素笔,指节分明。 乌羽心头砰砰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好像绽开几 朵小小烟花。 下课,她把男生堵在墙角,唇瓣嫣红,两个小小梨涡:“ 沈同学,做我男朋友好嘛。” 沈与书目光淡漠,摇头。 别人说乌羽胆子大。沈与书那样冷漠的人怎么会谈恋爱? 乌羽偏不服输。 三个月后,乌羽成功把沈与书拐到了手。 后来家里出事,乌羽不得不提分手。 沈与书依旧淡漠,金丝边眼镜遮盖了视线。 乌羽灰心丧气,他从未喜欢过她。 再后来,乌羽回国,与联姻对象隐婚。 那人背对她,熟悉至极的背影。 乌羽红了眼。 看热闹的人说乌家没落的小姐嫁了沈与书那么一尊冰山,日子一定不好过。 只有乌羽知道,清冷淡漠的他,是怎么样低着头,以一种将她拆之入腹的姿态,炙热又温柔的厮磨亲吻。 校园与都市穿插/不甜不要钱啦 第22章 他喜欢吗 夜风徐徐,窗台上绽放一株合欢花。 傅宝仪穿的对襟烟笼蓝裙,裙摆下铃铛轻晃。 她不知所措,有些沮丧。 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父亲在狱里的样子,一边是母亲哭红的眼睛。 茶倒了一杯,香味浓浓。一盏茉莉花漂浮在茶底。 一股淡淡香味涌入鼻尖儿,是花香味。 傅宝仪倒了茶,便去磨墨。她余光打量沈渊庭,见他一直读书,似是专心。 算了。宝仪想着。这种事儿实在是做不出来。 她磨好了墨,心里想着,怎样去求皇后,再给她一条生路。她又害怕,皇后会不会因为她无用,直接杀了她父亲。 傅宝仪不敢想。 沈渊庭手里的书被放下。他的手搭在桌上。那双手修长而有力,指甲修剪整齐,有一下没一下的搭在桌沿。 傅宝仪想不了那么多。她豁出去,闭着眼,跌坐在他腿上。 她甚至都不敢去看沈渊庭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下巴,说:“请侯爷给奴婢一个机会。” 她果然成为了他嘴里,勾引男人的女人。 傅宝仪已经做好了被沈渊庭一把推开的准备。可他竟然没有把她推开。 那双墨一般的眼睛,深沉令人琢磨不透,滚动着一汪幽幽的潭水。 温软香玉在怀,他感触到胸前贴着一片颤抖的柔软。 她的腕子,甚至大胆的勾住他的脖子,凉丝丝的,如玉一般。 可她又胆子很小,哆嗦着,像只被谁都能宰割的羔羊。 “哦?” 沈渊庭既不接纳也不推拒,就那么看着她低着头,黑鸦睫羽长长,在眼睑下有层淡影。 “奴婢…奴婢做什么都成。”傅宝仪抬起眼帘与他相对。她逐渐大胆起来,不就是勾引一个男人? 她仰着头,乞求道:“请侯爷留奴婢父亲一命。” 他面色平淡,丝毫不因为她在怀里而有什么反应。傅宝仪又狠了狠心,凑过去,扬起下巴,用唇找到了他的唇瓣,细细描摹。 他的唇瓣很凉,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白玉糕。 烛火晃啊晃,傅宝仪的耳朵尖儿都被染红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胆而又.放.浪的行径。 可她的吸引力好像不够,就这样胡乱啄了一会儿,沈渊庭没有什么多余反应。 傅宝仪放开了他。简直是一汪难以泛起波澜的死水。 她手足无措,红着脸,张着嘴,呆呆看着他,眼底泛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沈渊庭眸色渐深,指腹碾过她柔软的双唇。 他笑着:“没了?” 还有什么? 有,还有的。 傅宝仪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很努力的,重新凑过去 分卷阅读40 ,近乎讨好一般,像只找到食物的兔儿,重新凑过去,舔.了.舔他的下巴。 这招似乎很有用,她明显感受到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甚至胆子大到伸出了舌尖儿。 他身上有清清淡淡的龙诞香,很是好闻。对着这张脸,宝仪也不是很吃亏。 她很快脖子酸了,白皙的脸庞红的要命,腕子无力的自他肩膀上滑落下来。 光做这些,她已经付出全部的心血与气力,更别提其它。 傅宝仪想起身。她垂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却按住了她,眼里深深的,似乎还有别的心思。 他一向清冷自持,从不让女子近身,今夜却有些反常。 沈渊庭常年拿剑,指腹上长着薄茧。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腻柔软的脖颈。 “侯爷…”傅宝仪声音小极了:“已经晚了。” “是晚了。” 傅宝仪看不见,沈渊庭平静的眼底早已燃起细波,他盯着那两瓣艳如樱花的唇畔,忽然就低了头,把那樱桃吃进嘴里。 不像宝仪的轻柔动作,他的动作近乎蛮横,像是侵占他国城池的暴徒,两只鱼儿在池塘里追逐翻滚,溅起了一池的水花。 小鱼儿呜咽几声,被大鱼儿吃进腹中。 她失去了呼吸与思考,连空气都被剥夺。 眼底朦胧的泪光,在烛火下慢慢荡漾。 宫里的管事嬷嬷问宝仪:“昨夜,几回?” 傅宝仪摇了摇头:“没有。” 嬷嬷皱眉:“一次都未有?你这妾是怎么当的?都不知道为主君疏解么?” 她几笔把宝仪的罪行写在纸上,合起来,放柔了音量:“越是这种时候,女子越不能面子薄。你身份与其他人不同,你父亲还在牢里,要早早争取侯爷的宠爱。有了侯爷的宠爱,何尝还会担心你父亲不能出来?” 傅宝仪点头,手掌心捏着帕子:“是。多谢嬷嬷指点。” 她很奇怪。沈渊庭动作那样凶,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这种不确定感,使她愈发琢磨不透沈渊庭的心思。 想到昨夜里被他按在桌前,东西散落了一地。她以为逃不过去了。 却没有到最后一步。 他好像在忍。 还是在嫌弃她? 不行。不行。她没有时间了。 第23章 他喜欢吗 凤仪宫内。 金丝海棠宽口瓶中清水流泄,漂浮着点点玉般的白梅。梅花花瓣颤颤巍巍的沾了水珠,犹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皇后修剪花枝,将多余的枝叶剪下,放在白玉盘中,一屋子徐徐绽放的梅花幽香。 傅宝仪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尖揪着袖口,金丝线揉乱。 “第一天,可还适应?”皇后一双美眸淡淡捎过来,落在宝仪脸上,“都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妾身适应。”傅宝仪盯着绣花鞋的鞋尖儿,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儿,若在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要用这种近乎下作的手段去求人。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称台上摆着的任人宰割的一团肉,谁都可以来掂一掂。 皇后轻轻放下银箭,戴上珐琅彩的长指甲。她放柔了声音:“这些日子相处,你也知道侯爷是个怎样的人。他不爱财,不好女色,比那些世家里的普通公子强多了。让你做妾,不吃亏。” “就算是为了傅书府,你也得好好的做这个妾。”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可在宝仪耳里就像是穿破耳膜的箭,搅的她脑瓜仁儿疼。一听到父亲的名字,傅宝仪的眼,又慢慢有了湿意。 “女子生来是做什么的?你若是讨了侯爷的好处,何愁你父亲不会被放出来?本宫的话便说到这个份儿上,剩下的,你自己想吧。本宫也乏累了,你且下去。” 傅宝仪说好,行了礼。 出了门,冷风一吹,泪就止不住了,三两颗掉下来。 宝仪很快抹了脸,由嬷嬷引着,从小门出来,进了马车。 她慢慢明了,或许皇后一开始执着于让她进摄政王府,便想的是给自己的胞弟找个侍候的女子。 可为何偏偏是她?偏偏她的父亲出了事? 身上披着浅杏色的毛绒外氅也没了温度,宝仪的手指摩挲着银暖炉,眼睛迷茫的看着窗外。 很快便到了府。 侧殿九尺屏风后露出了点鞋尖儿,是料子极好的马面靴,宝仪惊觉沈渊庭已经回了府。 以前的恩啊怨的现在都翻了篇。宝仪现在只有一个身份,便是一个要讨好主君的妾。 玉珠接过外氅挂在一旁,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沈渊庭手里是本书,看不清书名字。身后的小翘边灯忽闪着,他的半边侧脸隐藏在影子里,姿态稍有闲散,身上水洗烟蓝薄襟衣衬的整个人极其挺拔 分卷阅读41 。 傅宝仪之前,从来没有像这样仔细看过他的脸。 她想,他生的这样一副好相貌,又正年轻,却不碰女子,难道是身上有什么隐疾? 纷乱的思绪被打断,宝仪脸上抿出一点浅笑,福了福身:“爷万安。” 他的声音干净平缓,和这个人并无二致:“起来吧。” 沈渊庭抬起眼皮打量她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到书里。 傅宝仪并不气馁。她洗干净手,瞧见桌子上摆着盆滑溜紫红的葡萄,便问:“侯爷怕是看了半日的书,可累了?” 她要尝试着放下那些脸皮啊,面子啊。那些和命比起来,算什么? 傅宝仪压住心跳,伸手捏了颗葡萄,手指尖夹着,白与紫相称,袖口的远山薄纱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雪一般细腻的皓腕。 她像几天前那样,坐在他腿上,指尖携着葡萄递到他唇边,柔声说:“请爷用些葡萄,润润嗓子。” 她期待的看向他,希望沈渊庭能接受这点微不足道的讨好,把这颗葡萄吃进嘴里。 沈渊庭却未曾看她一眼,薄唇紧抿,任由她这样软在他膝头。 乌黑睫羽在灯下,遮着一双水光荡漾的眼睛。任谁看了,心底未免难以控制的泛起涟漪,可他就不。 他好像是个台下的看客,好整以暇的看着台上的小丑。 傅宝仪心里莫名一股火气。 他以为她想么?这样把所有脸面都放下来,亲自踩碎了揉烂了递到他嘴边,他吃一颗葡萄又怎么了? 她仄仄的低下了头。 沈渊庭不肯张嘴,谁也强迫不了他。 那截细而白的腕子,慢慢从他肩头滑落下来。 这时候,他终于肯屈尊降贵,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不喂了?” “您不吃。”宝仪不敢看他,她眼眶发酸,害怕一看他,就流眼泪了。 沈渊庭偏不。他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宝仪抬着头,两个人眼睛对上。 从第一眼见,他一直觉得她并非良人。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瞧见她不同样子。即便是低头写字时,午后的光晕笼罩在灯笼袖口,透出薄薄一层细嫩的肌理,那样嫣红的唇,在高台上时拒绝的姿态。 那日见她与陌生男子相会,沈渊庭察觉自己心里不悦。 为何不悦? 他隐隐皱眉,心头火气难消。 那枚葡萄从二人的指尖翻滚,这回成了沈渊庭拿。他手指碾过了皮儿,紫色粘稠的汁液流下来。 “张嘴。” 傅宝仪有些惊愕于他的动作,唇瓣本就微微张开着,他趁机得了空儿,指头顺带着葡萄一齐送进小口中。 挺紧的。 甜腻腻的汁液顺着下巴流下来,滴了几滴到锁骨。愈发显白了。 沈渊庭眉间含着愠,掴着下巴的手松开,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就那么直直压了过来。 两个人争抢一颗葡萄。只是宝仪怎么敢和他抢?手指无力蜷缩着,扣着他肩膀上精致而金贵的花纹领,只是一味的承受,很快葡萄便背他抢走了,碾碎了,皮儿与肉成了汁儿。 姑娘泪眼婆娑,虚疲的靠在他身上,鼻尖那股淡淡栀子香味令人失神果果。 她喘着气儿,耳朵旁红的滴血。 到该歇息时,床上倒是有两床被子。傅宝仪咬唇,她要不要睡在地上?可是地上没有被褥,也没有合适的地方。 宝仪看着枕头,灵机一动。她把一道长长的玉枕放在床中间。这样,她就不会打扰他休息。 沈渊庭看着她动来动去,终于消停了。他并没有对那道枕头表示异议,很快躺上了榻:“成了,睡吧。” 傅宝仪努力往里缩了缩。 这下子,她确定,他不会再碰她了。 傅宝仪真的万分感激。亲一亲抱一抱的她都能接受。只是沈渊庭好像没有再深一步的意思。 嬷嬷让她看过那些本子,怪吓人的。 她也闭上眼睛,搂着被子,努力的让自己适应这样旁边有个大活人一起睡觉的日子。 但沈渊庭应该不会经常来。这种日子也是少数。 这些天,她经历了太多事,不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思绪也放沉了。 就在她马上要与陷入梦乡时,她听见一声响,好像是枕头被扔到地上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她就感觉到一个热热的,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深度着迷》求收藏————— 顾怀穗少不经事,与初恋结束恋情后仓皇出国,一走三年。再回国时,初恋已经成了江城赫赫有名的傅氏太子爷。 好友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 顾怀穗表示两人早就没可能。 听到回答的男人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扯开领结。他视线淡漠看向角落:“穗穗,你我之间,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分卷阅读42 第二天,太子爷嘴角上多了块儿咬痕。 众人知道傅氏太子爷吃了闭门羹,纷纷打赌顾怀穗什么时候后悔。 雨夜。傅禹城周身湿透,站在顾怀穗家门口,牵着姑娘的手低声下气诱哄:“从头来过好不好。” 几天后,傅禹城难得发了次朋友圈。照片里的女人低头看书,长发垂肩,样貌温柔。 太子爷配文语气骄傲:“瞧见没?我的人。” 众人艳羡,顾怀穗叫苦不迭。 :)从此不想看见床,一进卧室就腿软。 占有欲X软乎乎 古早/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第24章 沈渊庭看着她忙来忙去, 最后终于铺好了被褥,还横了个枕头放在两个人中间。怎么?还嫌弃他了? 他也没怎么不悦,躺在她旁边。刚闭上眼, 就有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一直往他鼻子里钻。那香味像个小勾子,勾的他心里有了势头, 身体里也隐隐约约。沈渊庭想,她不会是下了什么药罢? 他毕竟年轻, 以前忙, 没怎么和女子来往过。在这样一个春.潮. 暗涌的夜晚,沈渊庭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心思。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睡得香甜, 眉眼隐约在黑暗里,一点朱唇,紧紧抿着。 她倒是睡得快。 他早就品尝过那股味道。 挺香甜, 比糖糕还有那么点滋味。 傅宝仪醒的很快,她睁着有些迷茫的眼睛,不解看向他。很快, 她明白了,脸皮和脖子都红了,白皙的皮肤上布了层蒙蒙的粉。她没有多大的动作, 后来才声若蚊蝇的乞求他小些力气,她有些怕疼。 见她这么懂事, 沈渊庭当然能满足她这小小心愿。他小些力气便是了。可后来, 她哭的厉害,他倒是忍不住了——沈渊庭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住他的动作,一下比一下厉害。 初绽的花苞, 在这样一个暖风沉醉的夜里,慢慢的被催开了。 莺莺艾艾的声音,一直缠绵到后半夜,蜡烛烧了三寸,烛火芯子噼里啪啦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宝仪觉得天都快亮了,她在心里骂他。 终于,男人的动作停下了。他一放开她,傅宝仪连手指头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很快睡过去,身上都是汗,和一些别的什么。 当然,她也没幻想着最后,沈渊庭能抱着她温存一番再睡觉,两个人各睡各的,离的老远。 等到日头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地上。丫鬟婆子鱼贯而入,为侯爷穿衣盥洗。 沈渊庭看了她一眼,她睡得正甜。 他拉上床榻侧帘,吩咐下人:“叫她继续睡,别叫醒她。” 婆子们点头:“是。” 侧殿里,一片香甜温暖。傅宝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哪里。 她抬起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手腕处有一圈淡淡青紫,在皮肤上格外显眼。 傅宝仪猛然醒过来,检查自己的身体。 全身都是印子。她胳膊是酸的,腿也是疼的。 他昨夜里竟然那样对她……甚至还折弯她的腿…… 傅宝仪把被子蒙在脑袋上。 枉她以为,摄政王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傅宝仪觉得身上湿腻腻,那处也是。她很不好受。 她开口:“玉珠,替我抬水进来罢,我要沐浴。” 玉珠说是,指挥着两个婆子麻利抬水进来。 玉珠瞧见床上的宝仪,微微诧异的睁大了眼。 房里的味道有点奇怪。傅宝仪半倚着床,脸上含情,眼底的氤氲未消。云鬟酥腰,她微低着头,一头乌发垂于胸.前,掩盖了里面风光。 玉珠心道,姑娘这个样子,活脱脱像只狐狸精。还是刚刚吃了人心的那种。妩媚,惹人垂怜。 玉珠的视线使宝仪很不好受。不用想,她现在也是一副被折磨的不轻的虚弱样子。傅宝仪说:“不用你们伺候,我自己来就好。” 她发现她嗓子也哑了。 昨天晚上那些声音,也不知道这些丫鬟婆子有没有听见。 傅宝仪的脸又烧红了。 玉珠福身,叫两个婆子退出去。 傅宝仪很艰难的从榻上下来,挪到浴桶里。 温热的水,淹没到宝仪胸.口,两条腿纤细修长。 她从小读书多,倒没有把身体的事看的太重。男女人伦,便是常事。她倒是能接受。 只是和沈渊庭做那些事,傅宝仪总觉得别扭。 而且他力气也太大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傅宝仪的腰,青了两块。 她忽然想到,自己应该喝点避子汤。 这比什么都重要。 傅宝仪泡了会儿澡,起身擦拭穿衣。水滴自 分卷阅读43 腰线滑落,滴在地上。 她现在的身份,是摄政王府侍妾,玉珠准备的衣服挂在架子上,看样子真是金贵。 傅宝仪终于收拾妥当。她不再留发到肩上,而是梳了妇人簪。 她推开门,玉珠候在门口,向她行礼:“夫人万福。” 身后的丫鬟婆子也齐刷刷开口:“夫人万福。” 夫人?可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妾而已。傅宝仪眉头微蹙。 玉珠似乎看出来了宝仪的疑惑。她笑着解释:“夫人现在就是夫人呢。若是侯爷有了正妻,夫人才成小夫人。可现在侯爷并没有娶正妻。所以,府里的女眷,夫人最大。这些人,都要您来管呢。” 傅宝仪有些明白了,点了点头。 可这丫鬟婆子也太多了,乌泱泱一堆人,她连哪个是哪个都认不出来。 傅宝仪觉得自己脑袋疼。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罢。等过些天,我再一一找你们对上脸。” 丫鬟婆子齐齐道:“是。” 傅宝柒和沈离两个小孩,飞快跑到她的侧殿里,宝柒一把搂住她的大腿:“阿姐!娘亲说你嫁人了,嫁给了摄政王。他晚上吃人吗?你今天真好看!” 沈离好奇的打量着傅宝仪。他知道,这是他表叔娶的妻子。他以后就是有表婶的小孩。 傅宝仪无奈:“谁和你说摄政王吃人的?” 她蹲下身,和傅宝柒平视:“这些天里,你在这好好呆着,别惹娘生气,知道吗?阿离,你也好好呆着,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来管你。”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似懂非懂点了点脑袋。 傅宝仪站起来,她的腰有点酸。反正现在,府上也没她的事,她索性牵着两个小孩去藏书阁里看书去。 一看就是半天。 摄政王娶了个侍妾!军营里炸开了锅。 因为他们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样貌若天仙,惹人喜爱的女子,才能收住摄政王的内里冰冷心肠。 他们摄政王天人之姿,杀敌以一当百,又能文书武墨,真想不到有什么人才能配的上他。 对这事感兴趣的,就是林与那厮。他早就猜到:“我就说你那副寡淡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这才几天,你就把人家给娶了。可惜人家一朵清白娇花,生生到了你的府上,天天对着你这张臭脸。你说,是不是你逼的人家?” “不是。”沈渊庭看着沙盘,姿态闲散。“我对她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林与:“……” “难不成是人家特意往你身边凑的?这话谁信?”林与往沈渊庭脸上挥了挥手,阻挡他的视线:“别看了!你偷偷摸摸娶了个美人,还不该请我喝一顿酒?” 沈渊庭绕过他,声音淡淡:“你若是觉得闲得慌,可以去漠北缴匪。我不拦你。” 林与心想,漠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沈渊庭是存心害他。他“呔”了声:“我就算去,也得等着你的酒,再去!”说完一甩袖子,走掉了。 沈渊庭手握书卷,坐于桌前,提起笔来 。 他昨夜,是没太忍住。 到最后,她浑身都软绵绵了,他还不放手。 灯光朦胧,她就像洁白的玉,被强硬染上他的味道。 沈渊庭拿笔蘸了蘸墨,一时间动作停滞。 他眼里深沉,似乎有别的东西。 到了晚上,一盏盏灯笼亮起来。傅宝仪漫无目的晃荡了一整天,最后又回到了她的侧殿。 傅宝仪不堪直视那张床榻。最后,那张床上的被褥没一处干净地方。今天已经被洗衣服的丫鬟婆子给收走,换上了新的一套。 傅宝仪心惴难安。 她该怎么办?还是一为的应承,任由索取么? 有婆子来请示,说她家里的儿媳妇即将临盆,要回家一趟。傅宝仪应允。又有丫鬟来说,她家里老父亲生了病,得回家照顾。傅宝仪又同意。 这么不到一个时辰,来了五六批下人,有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请示。 宝仪快疯了。她很想告诉他们,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妾!不要什么事情都来找她!本来脑子里就乱,现在脑袋都大了。 但她没说。胡乱把事情处理了一遍。 等到鸡鸣,才听见门口传来马蹄声音。婆子接过马鞍绳,声音恭敬。傅宝仪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立在门口。 沈渊庭回来了。 一天没见,傅宝仪觉得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衣袍干净,墨发高束,气质板正。在灯光下似乎不苟言笑。 怎么也不能与昨夜里的“两脚兽”联系起来。 傅宝仪很发愁。特别发愁。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身份来面对他。 好在沈渊庭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进了浴房,沐浴去了。 这令傅宝仪放松下来。 她手脚酸软,身形单薄,软着骨头坐在榻前按捏肩膀。 雕花窗户开了半扇,夏夜虫 分卷阅读44 鸣,一轮玄月挂在枝头。侧殿灯火通明,暖香霭霭。 很快,浴房里响起水声。 男人的声音一贯的低沉,不带情绪。他开口:“拿衣服进来。” 傅宝仪蹙眉,她本来想叫下边的婢子去拿。 若是她命婢子去拿,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自恃清高?宝仪想着,她毕竟有求于他。而且她身高低微,本来就应该伺候。 傅宝仪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人和人不都一样么?身上都是一样的肉。只不过是这里多一块,那里少一块罢了。 可一进浴房,傅宝仪就心里打鼓起来。她从衣架上取了衣物,从背后绕过去。 沈渊庭的身体,是强壮而结实的,古铜色健康的肌肤,有水珠蜿蜒滑落。傅宝仪看见,他背上的肌肉结实,上面有好几道道长长的印记,看起来像是指甲抓的。 不会是她昨夜抓的吧? 她正走神,沈渊庭忽然从水里站起来,哗啦啦一阵水声。 他怎么就突然站起来了?衣服还没给他呢。傅宝仪可不想污了眼睛。她飞快转身。 沈渊庭不知道这人在愣着个什么劲儿。女人就是矫情而且麻烦,拿个衣服都磨磨唧唧。 他长腿跨出浴桶,一把扯过宝仪手里紧紧攥着的寝衣,披上。 傅宝仪纵然转身,可还是无可避免的瞥了一眼那处。她低着头。 “还不出来?你难道要在浴房里睡?要不要给你床被子?”男人的声音冰冰冷冷。 傅宝仪打了个激灵,她不在浴房里睡,浴房四处都是潮湿的,怎么睡? 她挪着碎步,到了殿里。总觉得嗓子有些干的慌,傅宝仪摸到了茶杯,问他:“爷,要喝水么?” “不喝。”沈渊庭在床上闭目。 傅宝仪咕嘟咕嘟灌了几嗓子水。她圆.滚的胸口起伏,有水滴在衣襟上,打湿了一小片。 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好,睡着了没有那么尴尬。 床榻很大,容两个人绰绰有余。 傅宝仪小心翼翼的吹了蜡烛,只留了一根光芒微弱的。她脱了鞋袜,更加小心的,从沈渊庭身上跨过去。 傅宝仪屏住呼吸,害怕吵醒他。 可还没挨到枕头,男人便睁开了眼,把她翻了个过,手掴着她的细腰,就要撩开她的衣裙。 他是装的。 第25章 傅宝仪缩了缩。她往前撑住手, 叫出声:“爷,您先别。奴婢有话对您说。” 沈渊庭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也懒得听。 晚上, 不就是干这事的?说来说去有什么意思。 但看女子颤栗,沈渊庭便放开她。 他与她相对而坐,居高临下道:“何事?” 傅宝仪喘了口气。她很努力的让自己的眼睛不停留在那个地方。 她整理衣衫:“爷, 昨晚匆忙,妾沈有许多话没来的及说。奴婢想着, 今天一定得说明白。” “我知道侯爷厌我, 做这些事也不是打心里喜欢才做的,奴婢都懂。” 她眼睛湿漉漉,看起来真挚。 沈渊庭摩挲着大拇指的白玉扳指。 “皇后娘娘可怜我家, 给妾沈这个机会,能保住父亲,奴婢心里很感激。毕竟这件事, 是父亲交友不慎,怨不得别人。”傅宝仪语气平缓,把心里所想都说了出来。她用力捏着被汗濡湿的手心, 努力与他平视:“妾沈也希望,侯爷不要把这件事当成负担。若是侯爷有心仪的女子,妾身绝对不会心里生妒。”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合着, 他这儿就是个避风的踏板。 夜里,宝仪的眼睛, 出奇的明亮。 她小声道:“若是侯爷能帮奴婢解决父亲的事, 宝仪很是感激。对王爷,也不会有隐瞒。” 说完,她大着胆子, 直起脊背,胳膊慢慢环住他肩膀,用唇去啄他的唇。 沈渊庭闭了闭眼,后又被这奇怪的,酥麻的触感,给侵扰了。他感觉到柔软湿润。就像皮肤上,有只小小的虫子在咬一样。昨夜明明已经尝过,可那感觉和今天一点都不一样。是一种全然新奇的体验。 宝仪豁出去了。她根本没办法。她在朝里没什么人脉,若是想救父亲出来,比登天还难。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助于眼前的男人,她现在的夫君。她只能默默祈祷,她这种拙劣的勾引技巧对他来说有用。 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因为他根本没有回应。 傅宝仪沮丧的慢慢的停了动作。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她犹豫时,男人仿佛有所警觉,把她压在枕上。 “你那点心思,就收回去,等你父亲出狱再说罢!” 他的动作一贯轻狂。与他白天端正外表丝毫不同。 傅宝仪琢磨着他的话。 沈渊庭的意思是,若无大事,父亲是可以出狱的。 分卷阅读45 傅宝仪心里油然一点喜悦。她伸出胳膊,犹如一株无骨的菟丝花,攀附在他耳边:“侯爷轻些。” 这倒像是催化剂。 男人很快沉溺于此。在温柔乡里遨骋,做着与他身份毫不相符的行径。 最后,宝仪气喘不已,躺在内侧。她只觉腰肢酸软,浑身绵软无力,只想一头睡去。后半夜,她又觉得冷,不知不觉就钻到了男人炙热的怀里。 睡醒时,傅宝仪睡眼朦胧。她竟然发现,她的脑袋,正枕着摄政王的胸口。吓得她立即缩到一边。 他除了那事,似乎不喜身体接触。 她一动,沈渊庭就醒了,瞥她一眼,起了床。 傅宝仪扯过被子,蒙住泛红的耳朵。 她希望沈渊庭并不是十分迷恋她的身体。 侍女抬着热水进来,对宝仪道:“夫人,请起床。” 傅宝仪昨日就睡晚了,今日不能再赖床。她起身,穿衣净面。 今天是个大日子。摄政王要带着新入府的美妾去宫中面见皇后。 傅宝仪一动不动,任由着服侍她的婢女一层一层的为她穿上衣服,一直穿了七八层。薄薄的暖纱穿在身上,只显腰身,不是很热。 婆子为傅宝仪点唇描眉,双耳带珍珠翠石双生玉珰,发髻高盘,犹如神女,周身华贵。 沈渊庭在殿外等她,见宝仪出门,只打量几眼。 婆子照例讨礼,伏在地上,以礼数问侯爷:“新妇妆成,姿态典雅,引众女成嫉。王爷认为如何?” 沈渊庭未答话,负手立着。 傅宝仪不敢说什么。她面带微笑,立于沈渊庭身侧。 轿撵高高,有着玉白石阶。百姓排列两侧,纷纷侧目,想一睹新妾风彩。 有男子视线也揣测打量不停。 沈渊庭把兜帽强硬的给傅宝仪戴上,嫌恶道:“那么丑,就不要在此现眼了。” 傅宝仪默默。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她长的丑。 宝仪觉得沈渊庭应该去看看眼睛。 新妾戴上兜帽,遮盖了容貌。男人们都失望,也不再挤着凑热闹了。 高高的宫墙暗红,与黛瓦相映。宫殿翘起的琉璃彩瓦,在折射出注目光彩。 从小到大,傅宝仪只来过宫里三次。第一次,是先太后生辰,宝仪还小,牵着父亲的手走入宫门。第二次,是前不久,还被摄政王数落一顿。现在她已经依旧清晰记得摄政王是如何用那种冰凉的视线审视她。第三次,便是如今。她要牵着除父亲之外另一个男人的手,走进深宫里。 傅宝仪心里不免感慨。她的脚步慢了。 但怕男人不耐烦,她又稍稍加快了脚步。 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凤仪宫。皇后一身华美双凤彩珠花莲锦袍,坐于主位。见到两人进来,眉眼祥和带笑,不愧是她看上的女子,与沈渊庭站在一处,说不出来的相配。皇后满意极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宝仪。 傅宝仪跪在地上,叩首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挥手:“免礼。自你嫁到王府,本宫就时常记挂着。现在见你面色红润,体态康健,定是滋润。” 傅宝仪微微笑着:“谢娘娘记挂着奴婢。” 皇后道:“搬个椅子过来,叫宝仪坐下。渊庭,皇帝找你议事,你就不必在这里呆着了。” 沈渊庭说是,去了长华殿。 傅宝仪被皇后好一番问。最后,皇后叮嘱她,说她毕竟是用这样不的手段塞到摄政王府里的,位置恐怕不稳,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住男人的心。 说着简单,人心哪里是那么好留住的? 但傅宝仪依旧安静听着。 等她走后,皇后叫来了一直立在暗处打量的嬷嬷。 “怎么?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那小妇人,已经并非处子之身。” “你看的没错?” “怎么会有错?老奴这些年来,从没有看错过一个女子。” 皇后点头:“本宫知晓了,你下去。” 老嬷嬷点头说是。 那这么看,她离侄子出世,可不远了!若是沈渊庭只迷恋她的身子,一直不喜傅宝仪,便让她生个孩子,随便打发了走。到时候把她父亲从牢里放出来,想必她还会感恩戴德! 皇后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从宫里出来,沈渊庭并没有和她一起走,直接去了军营里。 傅宝仪一个人,乘着撵轿,回了王府。 微风拂过帘子,露出里面如玉的一张脸。 傅宝仪有些怅然,眼睛盯着一处。她不确定父亲能不能出来。沈渊庭还能这样待她几年。 甚至她担忧,没过两天,沈渊庭就把她忘在脑后了。 那父亲该怎么救? 宝仪不是不知道,之前这男人有多厌恶她。他厌恶她多次与男子私会,不守妇道。宝 分卷阅读46 仪倒是想解释,可解释也没用!之前她多次避着沈渊庭,就是不想与他见面火上浇油。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和沈渊庭以这样的方式捆在了一起。 傅夫人这几天顶着哭红肿的桃子眼在府里晃荡。看在宝仪的面子上,府里的丫鬟婆子唤她一声老夫人。没几天,傅夫人就有点飘飘然了,她心里想,或许女儿嫁到府里当个妾,也不是坏事。 摄政王府的老夫人,有几个能当的起? 傅宝仪知道傅夫人的心思,催她从摄政王府离开,早日回乡下老家。毕竟乡下比这里清净太多。 傅夫人临走前上马车,还叮嘱宝仪:“你一定要抓住摄政王的心!这样,想要什么有什么,你父亲自然而然便会出来!” 傅宝仪沉默以对。 想抓住摄政王的心,也太难了。尤其是对于她来说。 傅宝仪开始悄悄攒每月的俸银。她必须要给自己一条退路。 玉珠怕宝仪在府里呆的烦闷,每日与她说话。傅宝仪捧着本书坐在桌前,问:“这上京城,什么地方消息最灵便,人最多?” 玉珠一五一十答:“若非酒馆旅店,便是药房私塾。酒馆旅店里来往的官兵居多,药房日日配药,哪家有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傅宝仪想了想:“府上在外面,可有药房医馆?” “有。有好几十处呢。咱们侯爷家业大,有好几处药房都是圣上亲赐的,每天都来往那么些人。” 傅宝仪沉思。 窗台摆着的紫兰石斛,已经生出来一株小小的嫩叶,蕴发无限生机。 她决定,要得到沈渊庭的允许,多去药房里走动。打探消息也方便。 至少傅宝仪要知道,父亲经常和什么人来往,去哪个酒馆喝酒。若是找到证人,便再好不过。 眼前的问题,是要争得沈渊庭的允许。 好歹宝仪也替他包扎了两次,念在当日情分,他应该会允许的吧? 傅宝仪心事沉沉,坐于桌前。她取下头上复杂的簪子,长发披肩,换上干净衣服,点了几盏灯。 侧殿窗户开了半扇,风吹起来,床榻上悬挂着穗子漂浮。 女子薄背纤细,颈子修长。她手里握书,低头读着。暖融融的灯光勾勒层细细的光晕。 婆子敲了敲门:“夫人,侯爷今日军营有事,不回来了。让老奴来传个话。” 傅宝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回来了? 傅宝仪没想太多,自己到榻子上。 不回来也挺好。省得她就那么自己猜测他的心思,跟宫心计似的。 这一觉睡得极好,她几乎是没有做梦,一下到了天亮。天亮,傅宝仪觉得精神抖擞,疲惫感一扫而光。 丫鬟婆子替她更衣。 玉珠笑着说:“今儿个园子里有一场戏,是皇后娘娘办的。夫人要不要去听一听?” “听戏?” 宝仪原本没什么兴趣。玉珠就劝她:“皇后娘娘虽没特意到府里下请帖,但邀的,是全京城的王宫贵族。既然上京城的贵人都去,自然也少不了侯爷。但侯爷军营有事,这事只能由夫人出面了。” 傅宝仪取下翠石耳铛,换上小巧的珍珠。她觉得玉珠的话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皇后让她来摄政王府,并不是当什么多余摆设,她得替沈渊庭看着朝里的事。 玉珠取了三件衣服来,让傅宝仪挑选。她高兴道:“听戏的贵夫人可多了,显国府夫人,尚书家的女儿,还有林将军家的女儿。夫人生的这样美,应该穿艳丽的,把他们都通通压下去!” 傅宝仪想笑。她只挑选了淡青色的衣袍。穿在身上,内里是青色是光滑绸缎,外边是山水远雾一般朦胧薄纱。 她不想惹人视线。 皇后在上京有处戏院,就在不远郊外。面积大,里面亭台楼阁,假山翠石一应俱全。往日闲暇的时候,皇后便指戏班子来唱戏。没事的世家夫人,便来听戏。 女眷们穿的一个比一个靓丽,朱钗翠面,环肥燕瘦。和皇后请了安,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说话去了。 戏台子上,青衣唱着戏,戏词的大概意思是,女子家里生事被卖到风月之地,为了赎身委身与高官大户,从此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想着逃走。 傅宝仪坐在椅子上听着,她抿了口茶。 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戏?这些夫人的品味可真有趣。 没人和傅宝仪说话,她也没有找人去说话。 茶喝了半杯,忽的来了两个女眷。一个穿蓝衫黛朱帽侍郎家的儿媳,一个穿紫衫点胭脂,好像是个武官的女儿。 那蓝衣服先开了口:“这年头,娘娘真是慈悲心肠,什么人都能邀请来看戏。这反贼的女儿,一晚上摇身麻雀变成凤凰,也配来看戏了?” 紫衫笑得装模作样,帕子捂着唇,呲呲道:“姐姐,您是正经人家的妻室,何必和个妾过不去呢。妾生的再漂亮再娇艳,那不过也是妾而已。” 傅宝仪 分卷阅读47 皱眉,原本想起身离开。 后来她想了想,她嫁的人,好像是摄政王。 宝仪慢慢整理了衣袖,笑了笑:“这位大娘子的话说的可真对,皇后娘娘慈悲心肠,什么林子里的鸟儿都能飞进来。不知道的啊,还以为哪里来的蓝毛鹦鹉吱吱叫唤呢。” 蓝衣的娘子:“你!……” “哎呀,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前些日子,夫君还问我,说在朝里看不上一个什么侍郎已经很久了,正琢磨着要免官还是下大狱。您说说,我这妇道人家也不懂,夫君问我做什么?要不就随便免了官?” 傅宝仪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道:“女人嫁了什么人,就是投了什么胎。娘子说话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说这话,你也配?” 蓝衣娘子没想到宝仪这么能言善辩。她原本以为摄政王府的新妾只是个小小反贼的女儿,空有一副娇娥皮。她一下子被噎住了,嘴半张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傅宝仪施然站起身,没有再理她们,“玉珠,我有些倦了,去房里歇一歇。” 玉珠福身:“是。” 傅宝仪目不斜视,脚若生莲,走远了。 她在王府里受沈渊庭的气还不够,还得来戏院里挨一个六品武官的女儿的骂。那人也不想想她配么? 傅宝仪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快感,怼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又有点狐假虎威的心虚感,毕竟她的身份低,可摄政王的身份高啊。她这只虚弱的狐狸,只能挡在摄政王身后张牙舞爪。 人善被人欺。这种人,就应该被当成杀鸡给猴看的鸡崽子。要不然,不论走到哪个地方都有人欺负你。傅宝仪到了厢房,捏了捏肩膀,眼看已经近黄昏。 不知道沈渊庭今夜回不回来。 回来的话,宝仪就和他说药房的事儿。 不回来,也蛮好。毕竟她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自在。 傅宝仪回府,先看了两个小孩子,照顾他们用膳洗浴,又看了看最近的课业书帖。 天黑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傅宝仪不想在侧殿里呆着,就去了药园。 她有一段时间没来药园了,平时没有打理,荒草丛生,把草药的地方都给挤没了。 傅宝仪放下篮子与锄头,拿着小镰刀,俯身割草,再把根给扒出来。 紫兰石斛已经过了花期,一片衰落,颓然之感。再过几日,便能长出果实来。 虽说紫兰石斛的叶子,根茎都可以入药,但其药用价值最高的,便是果实。 傅宝仪很期待果实什么时候长出来。 她看了一眼天色,快黑了。忙加快速度,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回了侧殿。 傅宝仪前脚回侧殿,沈渊庭后脚就到了。 其实沈渊庭并不想那么早回来。可军营里无事,朝里也无事。他本想骑马去郊外驰骋,银蛟竟然闹了脾气,动作也病怏怏的。 马窖里的仆人说,这是春天,银蛟马发.qing了,需要牵一头小母马来配种。 沈渊庭看了眼天色,天黑透了。上京城里,万家灯火。 他作夜没回去。他并不想日日去那女子殿里,好像是他太过重视她,离不开她一样。这容易让那人恃宠而骄。 但沈渊庭又觉得,缺了些什么东西。 郑伯问他,晚上是歇在主殿还是侧殿。沈渊庭毫不犹豫的答主殿。过了长廊,他的脚不由自主的朝东边走。 朱门紧闭。 插着门做什么?又没有别人。这是在防他? 沈渊庭十分不悦。他让婆子噤声,把门打开。 他一进门,就看见衣架后,有纤细人影,衣衫半褪,细腰雪白一片,在暗处十分晃眼。 第26章 傅宝仪一身汗, 她只换了衣裙,还没来得及洗澡,就听有人进门来了。 她连忙穿好衫裙, 回头一看,竟然是沈渊庭。 摄政王今日一身玄衣,面色含几分不悦。傅宝仪心想, 他不会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带到家里了吧? 她道:“侯爷今日回来真早。腹中可饥饿?可要饮茶?” 沈渊庭把外披一脱, 扔到榻上:“饿了!” 傅宝仪叫玉珠来, 送上膳食与茶水。 用膳时,先送上来的是沈渊庭一向喜爱的虾子。傅宝仪很有眼力见儿的把虾剥开,再递到沈渊庭的盘中。 摄政王一点都不客气, 享受着宝仪的免费劳动。傅宝仪也很配合,一只只小虾剥好。 她的手指细,无论在习字时, 还是在剥虾时,几根纤细的手指上下飞舞,指尖点了朱红色的豆蔻。很快, 一颗虾子就完全被剥了皮。 后来见女子吃饭,那半张小嘴一抿,嫣红的唇瓣就沾上了汤汁, 在灯下光泽水润。 沈渊庭收回视线。他觉得已经吃饱,起身道:“今夜你便自己歇下。” 傅宝仪起身 分卷阅读48 问:“侯爷宿在何处?” 她也不是真的关心他睡在哪里, 而是今夜有事有求于他。一是她想去家里的药房, 二是日子久了,该去牢里看看父亲。这两件事都需要沈渊庭点头。可沈渊庭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 沈渊庭想,她不会是舍不得他吧?竟想日日缠着他在房里快活。他挥了下袖子:“主殿!” 傅宝仪默了默,失落的看着沈渊庭出去:“侯爷慢行。” 沈渊庭出去了。 郑伯点着灯,跟在他身后。 “离儿近些日子怎么样了?” “甚好,有夫子教授,听话又聪明。” “嗯。”沈渊庭到了主殿,换了中衣,坐于桌前。他墨发玉冠,眼里深邃,手捧书卷。 书里的内容不怎么能读下去。 他的脑子里总浮现着,一双带着些失望的漂亮眼睛。 沈渊庭凝神静气,把这些乱七八糟抛于脑后。 傅宝仪是有些失望。这些话总要说的越早越好,可她实在是琢磨不透那个男人。说他喜欢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除了做那事。说他不喜欢她,倒是真的。哪里有人会来的那么随意,走的那么无情。 她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妾。有求于摄政王,才会嫁到府上。沈渊庭没让她天天像个弃妇一般独守空房无人问津,也算是够仁慈了。 傅宝仪不会自己轻贱自己。她设身处地的想,她其实对沈渊庭也没那个意思,只是央求着他多帮帮她而已。伤心谈不上,救父亲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玉珠,进来研墨。我要写字。” “是。夫人。” 侧殿里的红木金丝楠桌价值不菲,总是闲置着可惜了。这么寂静的夜里,是习字的好时候。傅宝仪挽起袖子,净手,打开一卷《宝华经》,垂笔写在干净白纸上:“般若包罗万象,自始至终……色即是空……” 她写的入神,想到小时候,父亲教她习字。说笔要直,弯折有力,背也要直。写字的人,字与主人相同,有傲骨。若是软着背,写出来的字一定是软趴趴的。 傅宝仪写字时,从来都挺直着背。 月光从窗口漏进来,洒落在那张白纸上。傅宝仪的眼睛微微发热。有滴温热湿咸的水珠划过脸颊,她抬手很快擦了。 玉珠诧异:“夫人,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无碍。”傅宝仪翻了页书,眉眼低垂,手里的笔却没停。 等到梆子敲了三声,已经夜深。傅宝仪才沐浴入睡。 她睡得香甜,忽听外面有人说:“侯爷万安。” 沈渊庭来了? 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傅宝仪懒着不想动弹。但她又必须起。她从柔软的被褥中爬起,穿上鞋袜,手里拿着一盏灯:“侯爷怎么来了?” 沈渊庭却没答她的话,径直绕过她走到床上:“主殿太冷了!不如你这里暖和!” 冷?可这已经到了夏天,人们都穿上了薄纱呢,怎得会冷? 傅宝仪慢慢的走到床边,看着男人。 他一躺下,就裹着被子,好像是很冷的样子。 她吹了灯,小心爬到里头。 沈渊庭睁开眼,眼珠黑亮极了。他看着她的脸:“你脸上什么东西?” 傅宝仪不知道脸上有什么。她迷茫反问:“脸上有什么?” 白皙如嫩玉的脸,有几道可疑黑痕。 沈渊庭皱眉,翻身过去,手捏住她的脸,用力擦了擦。竟然擦不下来。他语气里带着嫌弃:“脏不脏?” 傅宝仪想起来了,好像是墨。或许她习字时,不小心把墨水蹭到了脸上。 沈渊庭力气本来就大,他的手指又常年握刀,茧子那么厚,捏的脸生疼。 傅宝仪往后躲了躲:“不扰侯爷休息,奴婢去洗洗。” 沈渊庭眉头皱的和山一样。他像上了隐,一手困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一手在脸上蹭个不停:“你不嫌麻烦?别动。” 傅宝仪忍不住了,脸肯定都被搓红了!火辣辣的疼。要是照这么弄下去,明天她怎么见人!傅宝仪有些着急,打开他的手揉了揉脸:“侯爷您轻些!别那么用力。奴婢有些疼。” “疼?” 沈渊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连给别人挠痒痒的力气都没用出来,她竟然觉得疼?真是个怕冷怕热又怕疼脆弱无比的瓷娃娃。 他更嫌弃,逐渐反应过来她的自称,语气不悦起来:“你叫自己什么?” “奴婢……” 傅宝仪的话被咽下去了。 嫁给高门大户做妾,是要自称臣妾的。可她这个妾来的不怎么光彩,臣妾这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索性她就自称奴婢。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 沈渊庭怎么还不开心了… 这位爷可不能不开心。傅宝仪马上改口:“是臣妾忘记了,劳烦侯爷叮嘱。” 分卷阅读49 这时候,月光笼罩,宝仪的脸果然被搓红了一片。难不成真的是他用的力气太大了? 沈渊庭咳嗽一声,并没有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成了,睡吧!” 傅宝仪打量他的神色。她小声道:“臣妾有事求侯爷,望侯爷准许。” 他闭着眼:“何事?” “臣妾在府里呆着,有些无趣,就想着去府上经营的产业转转。侯爷能允么?” “就这事儿?还有吗?” “还有就是……臣妾想去牢里看看父亲。他腿脚不好,牢里潮湿阴冷…” 沈渊庭睁开眼。他本想回绝。 但女子就那么侧身,脸朝向他,眼里亮晶晶的,很像想只要得到主人应允的小兽。 他点了头:“可以。明日叫丫鬟陪你去。” 傅宝仪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回绝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的同意了。 她挺高兴,俯下身,飞快在沈渊庭唇上啄了下,“啵”的一声,很响。“多谢侯爷。” 然后就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沈渊庭摸了摸嘴,若有所思。最后,他还是说冷,把傅宝仪从被子里捉出来,做一些无法在白日里说的勾当。 但是做完了这事儿,他就会一点不留余地的把宝仪推开。 是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她困极了,也没多想,打着哈欠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傅宝仪领着玉珠,先探望了父亲。 托沈渊庭的福,父亲被从牢里条件最不好的死刑徒牢接出来,进了条件尚可,没那么冷的监室。 傅宝仪给父亲带了药材,吃食,糕点,和几本书。 傅老爷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心态也好些了。 父女两个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父亲,我给您带着的东西,您记得用。” “还有,您必须好好想想,您被捉进牢里之前,和哪个人喝过酒?您把他们的名字都想出来,写在纸上。” 傅老爷道:“人太多了……我想不出来…” “没关系。”傅宝仪笑了笑,“那就写时间最近的一次。您慢慢想,我们不着急。” 傅老爷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右尹史崔和,与文官马知徐。 “我有印象的,就这么几个人。可他们的的确确和袁府没有关系,又怎么会送信害我?” 傅宝仪收了纸条,戴上兜帽。她整理衣裙:“父亲,您不必管这些事,就努力想一想,最好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写在纸上。等下个月我再来看您。到时候您再把名单递给我。” 她眼底坦诚,声音坚定:“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傅老爷目送着女儿走出长廊。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若是能出狱,他再也不去胡乱喝酒了! 玉珠为宝仪撑着伞,主仆二人到了摄政王府名下的药房中。药房就在中心位置,人来人往,能得到的消息很多。 药房掌事早就得到了消息,摄政王府美妾要来这里当个面诊医士!掌柜心里是不大乐意的。因为他觉得,美妾肯定是美,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是什么样子也说不清楚。万一是一时兴起来这里玩一玩,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这些下边的人也不敢反驳。 掌柜的远远见到美妾从车上下来马儿,眼睛都看直了。不愧是摄政王府里的女人,真是纤细匀称的身段!透过隐隐的浅色兜帽,能瞧见女子光洁细腻的脖颈。怪不得人家能嫁到摄政王府中。 只见美妾身姿窈窕,说话声音柔和悦耳,隔着层兜帽向掌柜询问医馆中的情况。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憨厚男子,第一次见这样的妙人儿,说话声音也莫名其妙结巴了起来:“回,回夫人…我们药房每日流水颇多,来送药,买药,卖药的都有。因为在上京城中央位置,所以干什么来的都有。人多,消息也多。” 傅宝仪微点头,嘱托掌柜带着她去医馆里转一转。 医馆分了三个院子。有面诊区,处方区,储药区。看病的人来了,先由医士面诊。再开处方,由药房的伙计抓药。 面诊区已经排了很长的队。看病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么多人,她打听事情也很容易。人越多,消息便越多。 傅宝仪心里大概有了底。她朝掌柜道谢:“劳烦您了。我在府里烦闷,又懂点医术,便想来此处做个面诊医士。掌柜您看,坐哪个位置合适?” 掌柜动作顿了顿,犹豫不决的看着傅宝仪。说的话倒是简单,懂点医术,可万一把来这里的客人给看坏了怎么办?他身份低微,承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 宝仪看出来掌柜在犹豫不决些什么。她微笑:“掌柜若是担心,可在我看诊时在旁边盯着。我做的有什么不对,掌柜只管说便是。” 掌柜见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切姿态谦卑,有理有据,并非嚣张跋扈之人。他点 分卷阅读50 了点头,引着宝仪去了面诊的院子。 院子房里朝着街面开了一扇大窗户。三个医官隔着一道屏风坐在里头,分别由纱布隔开,各自都看不见。 忽听一阵喧哗,妇女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这人到底会不会看?我儿子从昨天晚上吐到了现在去,你竟然说只是着凉了?!把你家管事的叫来。” 原来是今日其中一位年老的医馆家里有事,就派了个学了几年的徒弟来顶替。徒弟慌,没见过什么世面,连脉都把不出来,脸红脖子粗的都快急哭了。 掌柜刚想上去赔礼道歉,宝仪拦住他:“可以让我试试。” 小徒弟是个唇红齿白的后生,年纪不大,正着急,忽的瞥见一穿华贵纱衣的女子坐在旁边。她兜帽下伸出一双玉手,搭在小孩的手腕上。 妇人也是着急,骂着:“你们以前那个老先生怎么不在!我的儿子要找那老先生看病!” 傅宝仪静心探了片刻。她问:“除了呕吐,可还有别的症状?” 妇人也没办法了,一一说出来:“还有发热,冷颤不止。” 傅宝仪问:“昨天可曾吃了蘑菇?” 妇人一愣:“是。可我们全家都吃了,怎的大人无碍,孩子却有事?” 傅宝仪微笑:“娘子家里可有青杏树?如今正是杏子酸甜的时节。许是孩子嘴馋,自己摘了些杏子吃。蘑菇与青杏都属寒凉,一起吃是要坏事的。” 妇人点头不已:“是!这孩子贪嘴,平时七上八下像个皮猴子。我和他爹又忙,也管不了他,这娃就喜欢吃那些酸溜溜的东西。那姑娘说,这该怎么办?” 傅宝仪收回手,写了个方子,姿态柔和。她缓缓道:“只要按着这方子服几顿就好了。切忌再让孩子贪嘴。” 妇人面上一喜,忙抱起孩子来,鞠了几躬,起身去别的院子里抓药去了。 小徒弟诧异的看着这位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菩萨一样的仙子。 掌柜对宝仪有了改观。 他乐呵呵的:“小的原不知夫人竟然如此厉害。夫人就请在此处面诊罢。” 掌柜给了小徒弟脑袋一巴掌:“瞧见没?这是咱们摄政王的夫人。你这竖子长点眼力见儿,知道么?有事帮着夫人点儿。” 小徒弟揉着脑袋:“是,师父,我记住了。” 就这样,傅宝仪白天,没事的时候就来药房里看诊。 上京里的人都听说啦,南街的药房里来了个医术高超的女医士。传说她可医百病,没什么难得到她的疑难杂症。而且,那位女医士生的貌美,又不自恃清高,亲切温柔,人们都喜欢在那里排队。 等到黄昏,傅宝仪向掌柜的交代了事情,便回王府。 晚风一吹,人都清醒了。 慢慢来。傅宝仪想。 她要回府,在药园里摘些药材,明日带到药馆中去。 宝仪现在很感激云游四方的舅父在她小时候教导过她医术,解决了当前燃眉之急。至少现在,她能用自己医术尚好的本事,来多找些线索。 她能找出线索,就离父亲沉冤昭雪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她才不要拘束在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宅里。她要出去,离这种地方越远越好。 宝柒已经有些日子不见傅老爷了。虽然她年纪小,但她隐隐约约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哭着半夜去找宝仪,跳到她的床榻上喊她长姐。 傅宝仪点了灯。还好她今天一个人睡。她问妹妹:“怎么了?做噩梦了?” 傅宝柒的泪珠子像珍珠一样簌簌往下掉。 她哇哇大哭:“我要找爹爹!爹爹好久都没有给我讲故事了!” 傅宝仪心里酸涩。但她要有长姐的样子。她安慰妹妹:“阿姐也可以给你讲。阿姐讲的,比爹爹的故事还好听。等过几个月,爹爹就回来了,就又能给柒姐儿讲。柒姐儿要听话,知道么?” 傅宝柒点了点头,抽抽搭搭,扑在宝仪怀里。 傅宝仪声音缓缓:“以前,在山上,住着三个老和尚。大和尚呢,又高又瘦,二和尚呢,又矮又胖。三和尚啊……” 傅宝柒毕竟年纪小心思单纯,很快就被哄睡过去了。 傅宝仪替妹妹掖了背被角,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妹妹的脊背。 夏秋之交,天气已经渐渐凉快。傅宝仪与沈渊庭的关系不冷不热。 郑伯看在眼里,说后山郊野的绒花都开了,满山坡都是,不少世家大族都去游玩。他躬身道:“侯爷在军营里忙碌如此辛苦,应该找个机会出去走走。也好解一解身上的乏闷。” 沈渊庭没那个闲心思。只是沈离说想去。他这个做表叔的爽利同意,找了个良好舒适的天气,一行人坐着马车去了。 傅宝仪着春装,没有怎么隆重的打扮,却也是轻尘绝丽的。她牵着宝柒的手,坐在沈渊庭对面。 一路上,宝仪一直在想事情。 她昨日面诊,接到了个老夫人。妇人说她是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家的老奴,那家主 分卷阅读51 妇一直对她不错,有个身子不痛快的就允许她出来医治。 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傅宝仪不动声色的察觉到这个名字。她若无其事接话:“那府上的主妇可甚好。” 老妇人许是话多,说起来没完没了:“好是好,可我家夫人最近也有件发愁事。咱们老爷一向老实,有天忽然来了个女子,二话不说便来府上闹。实在是个狐媚子啊,竟然是从风月楼里出来的人,还被当做外室养!肚子都那么大了,可怜我家夫人,纵然生气,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等那大肚婆把孩子生下来。” “对了,听说那女子从风月楼里出来,是一个姓袁的人赎出来的。” 傅宝仪脑子飞速转动。姓袁的人。她并没有多问,语气惺忪平常:“那可奇怪。本来不是你们老爷赎出来的,为什么就被塞给了你们老爷呢?那个姓袁的人去哪里了?” 妇人没有再说,只是摇了摇脑袋,说她也不知道。 但是,这无异于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把监察部左尹使梁正与袁府联系了起来。 傅宝仪默默记在心里。 她盯着窗外,为什么与父亲私交的那些人都没事,却只有一向忠诚老实的父亲被以反贼的名义被抓到了牢里? 傅宝仪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正走神,忽然听见沈渊庭说,把两个孩子领到后面的马车上。 说实话,宝仪与他单独相处,就有心理阴影。因为他实在是太令人捉摸不透。像这时候,就是个翩然有礼的正直君子,谁能想到他晚上在床上是什么样子? 傅宝仪一想,腰和腿就都软了。 她强打起精神,放下帘子,又盯着脚面发起呆。 沈渊庭不悦。他声音低沉:“这些天你都乱跑些什么?看你每天无精打采,像什么样子。” 傅宝仪抬起眼,看他一眼,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发个呆还被嫌弃了。 傅宝仪笑着回他:“没什么。谢侯爷挂怀。” 沈渊庭姿态倨傲。她明明脸上是笑着的,可眼里几乎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他不高兴起来,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眼神无声命令她:“坐过来。” 傅宝仪不能不听他的话。她像个鸵鸟一样,慢吞吞的,坐到沈渊庭身边,努力收拢双腿,不与他触碰。 可偏偏这时候马车停了下。她身子瘦弱,一个不稳,坐到了沈渊庭腿上。 那股幽幽的冷香,不知道从何而来,钻进了沈渊庭的鼻腔中。 他微微失神。 第27章 傅宝仪身子不稳, 搂住沈渊庭的脖子,惊慌失色,胸前.柔.软.贴在他身前。 然而, 摄政王并没有接纳她的投怀送抱,反而一把将她从身上推下去了,宽大手掌紧捏着她纤细胳膊。 挺疼的。 傅宝仪蹙眉想。沈渊庭是真不喜欢亲密的躯体接触。 摄政王。真是白日里的正直君子。 傅宝仪马上直起自己的身子, 坐的离沈渊庭远了些。她将裙摆的褶皱整理平整,抚平发尾。 他不喜欢身体接触, 宝仪自然要离他远一些。 下一次, 沈渊庭指名道姓叫她过来,她也不会再过来了。 沈渊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襟危坐。 大白天的, 此女竟行径放.荡.如厮。 可真当她贴紧他的身体时,沈渊庭竟然有所触动。 尤其是那股不可忽视的香味。 他皱眉,撩起帘子道:“还要多久?” 赶车的马夫恭敬道:“回侯爷, 过了前边的拐角,再过一道桥,便到了。” 终于,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路边。 这是山脚下一处湖泊的浅滩。山上树木青葱,绵延的翠绿折射在湖水里,风拂过一圈圈的波澜。 沈渊庭跃下车, 环视四周。 周围已经布上暗卫,不会有危险。 傅宝仪的裙摆繁琐复杂, 她低头整理裙子, 等着小厮把脚蹬摆上。 沈渊庭面色寡淡,朝车上的宝仪伸出手。虽然他在车外,她在车上, 可宝仪觉得,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就像前些天,在露台的那个夜晚。 当初,宝仪有拒绝沈渊庭的资格与理由。 而现在,沈渊庭朝她伸出手,她已经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傅宝仪觉得口干。她抿唇,将手搭在他的手掌心。 他的手掌大而宽厚,她的手小又白。两厢对比,很是扎眼。 傅宝仪下车后,沈渊庭很快放开了她。 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里跳下来两个小团子。是沈离与宝柒。 傅宝仪道:“小心些!别摔了。” 宝柒朝她挥挥胳膊:“知道了!长姐,我和阿离不会摔的。” 湖水犹如一块翡翠,倒映出天上的云。 这里一处人少。侍女们已经铺上撵布 分卷阅读52 ,摆出府里带来的吃食糕点。 四处不见沈渊庭的影子 反正这里也没傅宝仪的事。她就索性在湖边山下四处转转。 她以前不经常来这里。 这个地方依山傍水,风景好。早早被皇家征用,普通平民是没有资格在此游玩的。傅宝仪一个人,走到不远处,见到了一株高耸入云的杉木。 杉木脚下,一般会有青鳞,红域花等潮湿阴凉的药物。 傅宝仪蹲下身,用手把那些杂草拨开。果然发现了几多红域花。可惜她今天没带药篓,摘了草药也没办法带回去。 傅宝仪继续往里走。 里面是茂密的翠林。树荫如盖,遮天蔽日。 日头渐渐向上。两个孩子玩累了,就又侍女带着去吃东西。 玉珠四处张望,不见宝仪踪影。 她有些惊慌,忙去禀报侯爷:“爷,夫人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沈渊庭正在凉亭里,读他的书。银冠束发,玄服对蛟,姿态炯炯。 玉珠急道:“上午刚来的时候,夫人说要去山脚下走一走。奴婢想着离这里也不远,不会出事。可夫人已经去了很久。” 沈渊庭的眉毛,不可察觉的轻轻皱了下。 难不成她还能跑了? 她不可能跑。她父亲还在大狱里。 沈渊庭放下书:“腿长在她身上,她愿意去哪里去哪里。” 为什么侯爷看样子一点都不着急呢? 玉珠自己干着急也不管用。她偷偷的跑到林边,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傅宝仪看够了草药,就从山里出来,迎面和玉珠遇上。 玉珠都快急哭了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夫人!您怎么在山里呆了这么久?奴婢害怕您被什么猛兽给叼走了。” 傅宝仪拿出帕子来,给玉珠擦了擦脸上的汗。 真是个忠心的丫头,还知道关心她的安危。 她笑:“没事,我只是觉得烦闷,在山里转了转,这不就出来了?” 玉珠用力的点了点脑袋:“夫人没事就好!夫人饿了罢?来,吃些从府里带来的糕点。” 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湖边看不见沈渊庭的影子了。玉珠说侯爷嫌这里热,去了凉亭读书。 傅宝仪点头,牵着沈离和宝柒的手,找了个阴凉树荫处坐下。 两个孩子难得出来玩耍,跑的一身汗。宝仪用手绢一一给他们擦脸。 傅宝柒嘴里嚼着糖糕,手里还拿着个蜂蜜糕,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个小蜜蜂。她口齿不清:“阿姐,我看湖水里有好多小鱼。我和阿离能下去捉鱼么?” “不行。”傅宝仪拒绝了她,“你们还小,只能在岸边跑跑,不能在水里。” 傅宝柒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湖水多清澈,她真想下去游一游! “那在岸边水里站着,行不行?” “阿姐!这里有玉珠姐姐跟着,没事的!” 岸边的湖水很浅,清澈见底。 傅宝仪央不住妹妹撒娇,只好允了她:“只能在湖边,不能再深。” 宝柒点头:“知道啦!” 两个孩子脱了鞋袜,即使在浅水处淌水,也很高兴。 傅宝仪也觉得热。她见四下无人,就脱了鞋袜,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双玉足在水里轻荡。 大烨王朝,女子重脸。平常上街时脸不能外露,脚却可以。此处又无人,多的些王公贵妾,没人会注意她。 水波划过脚心,有点痒,很舒服。傅宝仪放松身体,也不觉得累了。她的帽子撩起来一个角,露出脸来,如同一朵娇嫩花蕊。风一吹,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忽然又一阵风,把傅宝仪的兜帽硬生生吹走,帽子飘到了水里。薄纱沾了水,晃晃悠悠飘远。宝仪本想叫玉珠替她拿,可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先有个人跳进了水中。 是个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看向宝仪的目光,与往常宝仪经常收到的目光相同。傅宝仪拉下脸来,礼貌道:“多谢公子。” 那男子眼都直了,拿着兜帽,干巴巴的不知道递给她。他盯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饶有信心的对这位佳人自我介绍:“在下右尹史崔和之子,崔胜。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竟独自在此。” 傅宝仪听见这名字,想了想。 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她昨天和今天,一连两天都遇见了与父亲有关的人。傅宝仪微张着唇,状做迷茫的问他:“右尹史崔和?令尊在朝里很有一番威名呢。” 崔胜此人好色,见佳人独自坐在此处,一双玉足白嫩,在水波里,看的他心里痒痒。不禁肖想这白嫩玉足,搂在怀里是什么神仙滋味。又见佳人对自己父亲的官职感兴趣,便自信满满,以为傅宝仪与他平常见过的势利女子相同。他傲然道:“自然如此。父亲前些日子立了功,又官升三品。” 傅宝仪朝他一笑,拿过兜帽,不再接话。 分卷阅读53 崔胜急忙道:“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小生自觉与姑娘有缘,等哪日有了空子,请姑娘一同泛舟饮酒。” 傅宝仪低头。她很想编个身份,再听这个崔胜多说些他父亲的事儿,或许会有新进展。但她也不知道编什么身份合适,正想着,忽听身后一道冰凉声音响起来:“什么人?” 崔胜看向来人,大惊失色,竟然是摄政王。他的目光在宝仪脸上与摄政王身上来回打量。这女子难不成是摄政王府新妾?亏得他还来这里说话,简直是不自量力。幸好他没有直接上手。 傅宝仪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沈渊庭。 他不是在读书么?这会儿来这里做什么? 没准他晚来一点,她就会又有有利的新消息。 崔胜连忙行了行礼,扭头就走。 如果他没看错,摄政王看他的眼神,简直像两个刀子一样,凉飕飕的,就差在他身上戳洞了。 他可没那个闲心往枪口上撞。 傅宝仪穿上了鞋,作势要起身。 沈渊庭盯着她的脚。 她刚刚竟然赤足,就与陌生男子攀谈。刚刚竟然还摘下来了兜帽。是想告诉全天下她的脸有多美么? 沈渊庭不动声色,居高临下挡住她的路。 傅宝仪满脑子都是她父亲的事情。她在想,怎么才能把这几个人连起来?若是这几个人身上都有能与袁府扯上关系的线索,她便可以认为,父亲是被陷害的。 她心事重重,就那么绕过了沈渊庭,没看他一眼。然后走到马车前,踏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没再下来。 沈渊庭笑了下。虽然是笑的,可脸色比隆冬天气还阴沉。 做出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给谁看呢? 一股气梗在心口,他很快去了马车中,追上她,捏住她的肩膀,警告道:“你认清你现在的身份,你以为你是什么高贵的小姐?” “你是有求于我,别在爷眼皮子底下,做那种勾三搭四的勾当!叫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第28章 傅宝仪双肩生疼。 她不过就是和别人说了几句话而已啊?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好像真的像是她给他戴上了顶绿帽子一样。 不对,重点不是在这。傅宝仪有个可怕的设想,难道因为她和别的男人说话, 他是吃醋了? 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她又不是什么沈渊庭心尖儿上的宝贝,就算和一百个男人说话,他也不会为此吃醋的。 或许他只是单纯觉得, 嫁给他做了妾,就要有做妾是样子, 才配得上他矜贵的身份。他自恃君子, 绝对不想因为她的行为而丢脸。 傅宝仪是做的不对。她想靠着她的容貌,多得到些消息。她便柔顺的看向沈渊庭,低声道:“是臣妾的过错, 侯爷也别太生气,怒火伤肝,别气坏了身子。” 沈渊庭所有的话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是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竟然如此失控。 沈渊庭放开她,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他失去了游玩的兴致, 叫郑伯召集下人,回府。 沈渊庭不想再看见她。他打马从府上离开,去了军营。 暮色四合, 军营森然,官兵的训练号子声音回响。林与正骑马, 见到沈渊庭, 讶然:“不是说今儿带着你那美娇娘出去玩一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渊庭阴沉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线。 林与翻身跃下马来, 牵着马鞍绳子与他并排走:“哟,看样子是生气了。谁把咱们高贵的摄政王给气到了?” 沈渊庭径直拎起长剑。剑光寒凛,折射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也是冷的。 “勿要多言,陪我好好练一剑!”说完,就用长剑向林与挥去。 要不是林与反应快,他现在项上人头不保。林与亦抽出佩剑,挡住沈渊庭的兵器。 这个活疯子! 刀剑碰撞发出的厉声,短促尖锐。 沈渊庭动作狠厉。他善于短兵相接,招招用力。好在林与与他水平不相上下,倒是也能接住几招。 沈渊庭一想到,那女子光着脚在水里晃荡的样子,腹腔便生出一股闷气。 他是对她容忍度太高了些,没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沈渊庭自顾自生气,一个走神,林与乘虚而入,利剑划过沈渊庭侧臂,划开他的衣袖,留下了道伤口。 这种小伤口是历练时常有的事。 但他从未受过伤。 今天被人钻了空子。 沈渊庭停了动作,墨发微乱,他额前渗出薄汗,将长剑扔给身旁随行,进军营里去了。 — 傅宝仪回府后,在寝殿换了舒适衣服。沈渊庭自从回来后就没理她,不一会出了王府,她也没那个心思去他眼前碍事。 眼看着时间 分卷阅读54 还早,傅宝仪带着玉珠,去了药房。 药房人来人往,有人和她打着招呼:“女医士来了?今天来的怎么这样晚?想排队找你瞧病都看不见人影。” 傅宝仪笑笑:“家中有事。就耽搁了,这位娘子有何事?” 说着,她坐到面诊的屏风里。隔着一道半透明纱布,外面的人只能伸过手来,不能看清楚里面的医士的样子。 那娘子叹气:“家里婆婆年老,这几天肚胀不已,滴水不入。她连动都难行动,也不愿意来这里看病。我不忍心,想问问,肚胀有没有什么法子缓解。” “肚胀?可咳嗽,发热过?” “未曾。只是肚胀,面色仓黄。” 傅宝仪写下方子。黄芪白岑磨成粉,就水服下,她把方子递出去:“先按着个方子吃。等排了气,再来瞧一回。” 妇人感激道:“多谢。” 小徒弟是药房里跑腿的。家里穷,没见过什么贵人。他有用一种近乎惊叹的崇拜目光看着宝仪:“夫人可真厉害。病人没到跟前来,也能开出方子来。” 傅宝仪道:“我医术不精,还差的远。那位婆婆面黄,体内有凝滞之症,只要用药疏解后便可以。等再过几天通了气,就能下床走动了。” 小徒弟有些不解,摸了摸脑袋:“我天资愚笨,这些都不懂…” 傅宝仪整理手里的笔和纸,眉眼柔和:“你多读几本医术,慢慢学,也就慢慢学会了。” 她把挂着的牌子翻了个面,将面诊的那一片朝上,接待下一个病人。 在人最多的地方当医师的好处就是消息也多。有多少张嘴,就有多少个消息。今天王家的媳妇和婆婆打架了,明天李家的女儿跟着情郎私奔了,闹了笑话。还有一些妇人,专门打听王宫贵族家里秘事。哪个大官的小妾生了孩子,哪个家里的官人升了职,这些妇人都有第一时间的消息,了如指掌似的。 傅宝仪需要这样的妇人。她挑了几个,营造出街上偶遇的假象,说和这些妇人是同乡,有缘请她们吃酒。哪个人会拒绝请酒的邀约?这些妇人乐意去,去了也能说道说道。 酒楼里,华灯初上。临街的大河泛起波澜。一楼戏声咿呀,二楼厢房里,傅宝仪戴着兜帽,为姓王的嫂子斟酒:“大姐,我从小就从临川到了上京。人生地不熟的,进了摄政王府。如今看见老家里的婶娘,很是亲切,这酒,你得看在我的面子上喝了。” 王嫂受宠若惊。这可是贵人的家室,贵人里的贵人!她倒的酒,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没有细想,忙把甜酒仰脖子一饮而尽,笑道:“怪不得我看见夫人,也觉得有缘!” 傅宝仪握住王嫂的手:“还有件事,王嫂您一定要帮我。我知道嫂嫂您家是住在监察部左尹使梁□□里同一条胡同罢?那家的主妇,是我曾经玩得好的远房表姐。她家里进了个厉害的妾室,这你可知道?” 姓王的妇人点头如捣蒜:“是!我家是住在那条巷子里。” 傅宝仪轻叹一声:“我心疼表姐被妾室排挤,想偷偷找个人,盯着那妾室的动向。听说那妾室身上狐媚,一定不会老实。若是嫂嫂帮我找到了那妾室在外私会的狂徒,我一定给嫂嫂一笔好处。” 说完,把足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王嫂眼睛看直了。不就是跟个人!她自然不在话下。她忙点头:“好。就看在同乡份上,这忙,我一定帮夫人的。” “还有,这件事请嫂嫂保密,谁也不要告诉。我怕表姐知道了,心里难受。” 王嫂一并答应下来:“夫人放心!不就是跟着个妾?肯定没问题。” 傅宝仪放下心来。她身体端正,微微笑着:“事成之后,还有两倍的赏等着嫂嫂。以后再找我,便写个纸条,递到药房小徒弟那里,说是给我的。把那妾室的行踪都记下来。” 王嫂心里高兴。这么芝麻大的事儿,竟然足足让她捡了三锭金子! 夜已深,时间不早了,酒馆人声嘈杂。傅宝仪起身,在玉珠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玉珠奇怪夫人的举动,但她也没多问。回了侧殿,绿芝从乡下探亲回来,她算是傅宝仪的陪嫁丫头。很快,玉珠与绿芝就相互熟识了。 “侯爷可回来了?” “未曾。侯爷托人带话来,说是他今夜宿在军营。” 傅宝仪放心下来。她除去衣物,肩膀以下浸泡在浴桶中。雪肌酥腰,胸.前.雪.白。这些天,她好像胖了不少,尤其是这处。 玉珠进来,为宝仪擦干发尾的水珠。 “时候不早了。我再看一会儿书,你先去睡吧。”傅宝仪坐于桌前,道。 玉珠说是,收拾干净了东西,掩上门。 既然在药馆里做医士,她就得担当起这份职责。许久都未曾看过医书。傅宝仪手指纤细,打开书卷,潜心读起来。 她要抄几个方子。 昏暗灯光下,女子姿态端正,悬笔于干净纸上。 已经抄了十几个常见的药方子。傅 分卷阅读55 宝仪也渐渐困倦。她写完倒数第二个,心里想着,再写一个就去睡觉。 眼皮子正上下打架,傅宝仪竟然打起瞌睡来,而后慢慢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她身子懒惰,睡得沉,连沈渊庭推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夜深露重,沈渊庭回了侧殿,空空荡荡的,连一个来迎接的丫鬟婆子都没有。还有她,都是干什么吃的? 环视四周,沈渊庭看见,傅宝仪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姿势端正,下巴埋在胳膊里,衣衫发尾覆盖的地方沾湿了水珠。睫毛轻轻颤动着,很不安稳。而且,她皮肤白,这样看着,眼下竟然青了一片。 把自己弄这么疲惫做什么? 沈渊庭想推醒她,让她去床上睡,别在这里假用功。他的手刚要碰到她的肩膀,却又停了。 她对他来说,不算是多么重要的人,可有可无而已。 他只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兴趣,才同意皇姐的提议,让她到府上做妾。 可这女子似乎一点做妾的自觉性都没有。 做妾,不应该无时不刻都讨好自己的夫君,生怕自己失宠么? 她倒好,每日只顾自己,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渊庭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清冷自持的,一见到傅宝仪便心里厌恶的摄政王。如今,她的一举一动,都有足够的资本来牵动他的视线。但他尚未发觉。 想到这里,摄政王又生气了。 他大力推她的胳膊,傅宝仪睡眼惺忪,醒过来。 沈渊庭冷声道:“胳膊受伤了。你且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单更 明天会上夹子会更晚一点(十一点左右) 4号以后就双更~ 第29章 说实话, 宝仪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想,如果在梦里,她觉得会给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一个耳光。可傅宝仪发现, 这不是梦。 她还是矮他一截。 傅宝仪揉了揉眼睛,问:“侯爷说胳膊怎么了?” 她刚刚清醒,眼里还有睡意。沈渊庭忽然不怎么忍心吼她了, 依旧阴沉着脸:“胳膊上受伤了。你不是懂医术?” 上一次替沈渊庭包扎伤口,是因为那是在荒郊野外, 没有其余医馆。 可这次, 外面医馆那么多,再说他军营里也有军医,为什么不叫别人给他看了再回来?非得大半夜的回来折磨她。 她太困了, 不想折腾。 傅宝仪状似诚恳,柔声道:“咱们府里没有多余的药,侯爷还是等等, 明日再叫医婆子看一看罢。” 他皱眉:“难道连个看皮外伤的药也没有?” 皮外伤,肯定不怎么严重。今时今日,瞧见过这男人端正外表下到底披着层什么皮, 宝仪不再像当初在破庙里那么尊敬他了。她点头说是:“侯爷忍忍,请先去沐浴。” 沈渊庭皱着的眉头再没松下来。 明明在庙里,她知道他受伤了, 还嚷嚷着扑在他胳膊上喊着帮他包扎伤口。可现如今,她竟然如此冷淡! 沈渊庭觉得自己的闷气不会再消除下去。他一脚踹开浴房门, 整个晚上都阴着脸, 都没有再同宝仪说话。 说实话,傅宝仪觉得好笑。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未免也太过小肚鸡肠了些。连包扎这样的小事也要怪她么? 她已经很努力的, 让自己收敛锋芒,不招人嫌。 傅宝仪没心思想那些兜兜绕绕。她在心里把这些天的新发现过了一遍。宝仪现在已经能够掌握监察部左尹使梁正家中大小事情,也遇见过右尹史崔和之子崔胜。这些都和父亲入狱之事有关。 现在,就差打听打听马知徐家里的事情,有无与袁府勾连之人。 傅宝仪迫不及待,她想为父亲找一个真相。 — 第二日,梅雨季节,上京城中阴雨连绵。细雨蒙蒙,远处山中寺庙隐在云雾之中。 又到了傅宝仪去狱里探望父亲的日子。 青石板潮湿,马蹄碰撞的声音回荡。傅宝仪已经对这条路很熟悉了。不用接引的婆子前来,她就能自己凭着记忆找到路。 可是今日,原来那间条件尚好的监牢里,不见父亲影子。 傅宝仪有些着急。她面带疲倦之色,问了身边一个侍卫父亲去哪里了。侍卫只说无可奉告。 接引婆子拿着湿漉漉的油纸伞跑进来。她道:“夫人来了,怎么不和老奴说?” 傅宝仪问:“嬷嬷,你可见原先在这儿的傅大人?” 婆子的脸上出现一种夸张的表情。心里嘀咕,什么傅大人,只不过是个死刑徒而已。她面上堆笑:“诶呦,夫人,恐怕您还不知道呢。傅大人到了另一间屋子。这我就带着您去瞧瞧。” 傅宝仪心里有些忐忑,紧紧抓着手里的包袱,紧紧跟在婆子身后 分卷阅读56 ,穿过潮湿阴暗的走廊。 父亲竟然又回到了最开始那间条件不好的屋子! 而且竟然还是几个人挤在一起,一个人的动作根本施展不开。 傅宝仪着急,问那嬷嬷:“是谁管这个牢房分布的?嬷嬷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我父亲有风湿病,一到阴冷天气就脚疼。嬷嬷能不能行个方便?” 说完,往婆子手里塞了钱。 婆子笑着摇头:“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还有,犯人住哪间牢房,是上边的意思。” 上边?哪个上边?是皇后的意思么? 可又不像。 难道是沈渊庭? 可他有什么理由把父亲弄到这里? 傅宝仪咬唇。 傅大人透过窗户看见了女儿,高兴道:“仪姐儿来了?上一次你带给我的东西我还没用完呢。这次又带了什么新书?” 父亲的鬓角边生了白发。他脸上越有笑,宝仪就越难受。她不想让高大的父亲,缩在这么一个潮湿阴冷的监牢里。 傅宝仪也笑:“带了书。是您最喜欢读的老庄。还有母亲从乡下托人带过来的糕点,她亲手为您做的衣服。” “你母亲回乡下了?” “是。” “也好。这里人多眼杂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回乡下也好。” 傅宝仪怕再和父亲说下去,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说:“爹,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了。等我下个月再来看您。” 傅老爷笑眯眯:“好,好。不着急。你能来,爹已经很高兴了。” 傅宝仪重新戴上兜帽,疾步走出去。 监牢的墙壁高深,不见天日,烛火幽幽。 傅宝仪想不明白。 她仔细想想,她并没有不妥之处。 难道是上一次,她拒绝为沈渊庭包扎,所以他生气了? 可这根本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要不就是在湖边时,她与其余男子攀谈触怒了他。 傅宝仪撩开帘子,上了马车。 她该怎么开口问? 傅宝仪心事重重。雨越下越大,到了候门,马车停下,玉珠打着伞前来接她。 “夫人,夜深露重,还是快回厢房罢!” 雨滴洒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傅宝仪的鞋面和裙角被打湿了。她踩着青石板,走的很快。 进了侧殿,玉珠收伞退下。 侧殿里寂静无声,八角檀香小炉缓缓生出盘旋而上的青烟。摄政王一身月白衣袍,腰间玉代,收的紧实。他眉眼安静,手握书卷。往日盘着的发散下来,皮相俊美,像只暗夜里的鬼魅。 傅宝仪看向他。她问道:“侯爷胳膊可还疼?” 男子似乎看书深沉,一言不发。 但父亲还在大狱最潮湿,最阴冷的那一间。傅宝仪只能求他。她脱了外衫,走到沈渊庭身旁:“侯爷是要写字么?臣妾来帮您磨墨吧。” “不必。”男子道。 傅宝仪磕到了钉子,慢吞吞的收回手。她问:“侯爷可还有什么事让臣妾做?” 沈渊庭没有再说话。 这一刻,傅宝仪的脑袋疼的很。她甚至幻想,若是沈渊庭只是单纯迷恋她的身子也好。她可以坐在他腿上撒撒娇,亲亲抱抱的让他高兴,也不是那么困难。可沈渊庭实在是琢磨不透,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取悦摄政王。 她沮丧的低头,只是倒了杯茶水,放在沈渊庭手边。 沈渊庭唇角紧抿,看起来不高兴。傅宝仪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在他身边晃荡还是什么,就自己去了浴房。 玉珠进来照顾。 玉珠心思单纯,觉得侯爷与夫人之间的氛围好像不太一样。见傅宝仪面色疲惫,玉珠心疼的很:“夫人可是与侯爷有什么事?” “无事。” 傅宝仪泡在热水里,脑袋昏昏沉沉,闭着眼睛。 后来,傅宝仪小声问:“玉珠,你可知男子喜欢何物?男子希望女子怎样待他?” 玉珠也一知半解。但她看过话本子。“话本子里说,女子可自己亲手送男子自己所织衣物,以示欢愉,男子意会为讨好。” “自己织的衣物?” “正是。像咱们侯爷多年征战在外,偶尔睡不安稳。奴婢想着,若是夫人送侯爷一香囊,里面放着安神补脑的香料,侯爷一定会喜欢的。” 这对宝仪来说倒是不难。 但是能管用么? 管不管用,反正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先试试再说。 泡了澡,傅宝仪从水里起身,用毛巾擦干净身体,换上寝衣。她出浴房,沈渊庭竟还在读书,看样子是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他不理她,宝仪就没办法向沈渊庭打听父亲的事。 傅宝仪觉得要胆子大一些。她身上香,穿的轻薄,晃晃悠悠到了沈渊庭身边,用自 分卷阅读57 己能发出的最娇弱的声音问:“侯爷还看书么?可要臣妾替侯爷捏捏肩膀?” 说着,双手搭在沈渊庭身上,用力揉捏。 沈渊庭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专心致志的读他的圣贤书。 傅宝仪揉了一会儿,揉的满头薄汗,气喘吁吁。 见沈渊庭真的没有搭理她的心思,傅宝仪慢慢放弃了。她点了盏灯,福身:“那侯爷先看着,臣妾就不打扰侯爷读书了。” 沈渊庭眼眸深沉,暗潮涌动。 傅宝仪脱了鞋,坐在床上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她放下红绸帘子,甚至有些自嘲的想,这副身子难不成这样没有吸引力么? 那她如何勾引他,如何讨好他? 或许,她真的不应该任性,惹他生了气。 傅宝仪叹气,手里搂着玉枕,埋头躺在被褥里。 眼看着厢房里暗了灯。沈渊庭眸色一深。这女子竟然如此蠢笨,连多哄他一会儿都舍不得么? 其实她走到他身边时,他的目光不可察觉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轻薄纱衣下,内里有隐约的风光,似同雪顶梅花艳丽。 沈渊庭正襟危坐。他手里的书,却读不下去了。而且身.体.有了.反.应。 毕竟,前几日他也是头一次做那种事,没成想全身通畅舒服,甚至有勾魂略魄的快感。尤其是她伏在枕上,被他逼进角落,无助啜泣时,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出来。 她不听话,沈渊庭有几万种方式让她听话。 只是这女子也太没诚心了,才从他身边晃荡了多久? 第30章 沈渊庭撩开帘子, 跪在她身旁,也不忍着了,有些的粗鲁的把碍事的被子撩开, 在宝仪耳边低语:“你搞那么多余事,还不如好好求一求爷…” 傅宝仪只是咬唇不语。 是,她做那么多多余事, 还不如好好求一求他。 宝仪勾着他的脖子,眼里有濛濛的雨雾, 声音柔和:“那侯爷要我怎么求?” 沈渊庭动作一顿。 怎么求? 夜色深处, 摄政王府安静黑暗。傅宝仪肩披乌发,身姿如纸薄。她跪坐在沈渊庭身旁,脱下来他的衣袖。 “臣妾记得, 侯爷胳膊受了伤,不知道今儿个侯爷有没有去看看。臣妾心里一直记挂着侯爷,今天一早上就去了药房, 取药回来。”傅宝仪把药匣子取出,拿着药膏,抹在沈渊庭的胳膊上。 天知道, 那伤口还不及三寸,连血都没出。 傅宝仪一副极其关心沈渊庭的样子,眉心紧蹙着, 一小瓣唇瓣被牙齿咬的发白。 沈渊庭视线深沉,掴住她的下巴:“你安分守己, 爷自然能待你好些。” 说完, 他掐着她的脸,迫使她仰起头,却没再动作, 只是居高临下盯着她。 傅宝仪知道,他在等她低头。 她攥紧指尖,闭了闭眼,乌黑的睫羽轻颤,最后仰起脖颈,慢慢的拥住他,压住心底的跳动声音。 沈渊庭依旧没有动作。 最后,傅宝仪的手,柔顺的落在他身前。 夜里寂静无声,烛火惺忪微动。 后来,宝仪睡过去,只是轻轻闭着眼。她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打量。 傅宝仪翻了个身,纤细柔嫩的手指如同不经意,捉住了沈渊庭的手。她甚至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呢喃:“侯爷…” 男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好哄的。 他们喜欢女人的顺从,与女人略带崇拜的目光。若是他们觉得女人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便会生气,恼怒。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儿。 傅宝仪不相信,沈渊庭就是像他表面一样清心寡欲。其实他也是凡夫俗子,只是不轻易表现出来而已。 傅宝仪虽然闭着眼,心里却格外清醒。 她唯一不明白的,便是当初他厌恶她,为什么沈渊庭还要同意皇后的提议。 是皇后以父亲的性命安危,要挟傅宝仪进府里。 沈渊庭明明可以不用理会她,反正父亲的性命与他毫无关系。死了还是活着,都和他无关。 但沈渊庭为什么娶了她做妾? 只是羞辱折煞她,并不可能。至少以沈渊庭的身份,根本不需要那样下作手段。 若是担心她勾引他的侄子,沈渊庭也完全可以把她送走,送的远远的,远离京城。这样宝仪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为什么要娶她呢? 傅宝仪的手指,一直揪着沈渊庭的手不放,如同渴求安慰的孩童。她呼吸绵长,面容安静,似乎是睡着了,小小的,柔若无骨的一团。 沈渊庭放任着她的手没管,也没有强硬的把她的手掰开。 傅宝仪做梦,梦见沈渊庭之所以娶她,是因为他倾慕她已久。梦里,父亲还未入狱,宝仪嫁到摄政王府里来做正妃。大红盖头下,男人 分卷阅读58 的眼里充满爱意,叫她的名字。句句字字,无一不含情。 傅宝仪一下子被吓醒了。 老天,怎么做了个这样的梦。 床边空了,沈渊庭早就去了军营。 他一贯如此,做完了那事就把她推开,真真儿是一点不留情谊,一点不留缠.绵。 傅宝仪一边穿衣服一边闭着眼想,要是她没有这么颗强大心脏,恐怕到这境界,只有整日以泪洗面,抹脖子上吊这条路可以走了。 玉珠与一行侍女端来热水,盥洗的物件。 玉珠一边为宝仪梳头,一边叹气:“夫人,咱们府上要来人了。” “谁?” “是侯爷的嫡亲姑母,奴婢们都叫她老夫人。” “侯爷的姑母?我怎么之前未曾听过呢?”沾了桂花水的木梳湿漉漉被放在手边。傅宝仪不解问。 玉珠把这位姑母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咱们侯爷与皇后娘娘的嫡亲生母去的早,是侯爷的姑母把侯爷与皇后娘娘养大的。就因为这事,侯爷的姑母一生未嫁。眼看着侯爷长大成人有了出息,前些年才去雾隐山修行,今年要回来。” “那老夫人是值得敬重。可是个好说话的么?” 玉珠愁眉苦脸:“不是。老夫人脾气不好,平时只有对着侯爷才有笑脸。奴婢们这些下人,平时都不敢和老夫人说话。一个不留神儿,肯定会被骂一顿的。” 傅宝仪张了张嘴:“这样啊…” 她不惹怒老夫人,应该不会招人嫌的吧…… 主仆两人说话间,傅宝仪已经打扮妥当。原本她打算一大早看过沈离与宝柒后便去药房面诊,可如今沈渊庭的姑母要来,她只能留在府里迎接了。 不到晌午,一辆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从车上下来个年约五十的干瘦妇人。妇人一身灰蓝色衣袍,眼皮下挑,法令纹深,满头的灰发扎的紧,连头皮都露出来一截。一双紧长眼睛四处打量。 傅宝仪走路急,有些气喘的来迎接:“姑母,您来了?快请进来。厢房,茶水,糕点都已经准备好了。” 老夫人一见,此女面貌年轻美艳,身段窈窕胸.脯.饱.满,似乎是侄儿新娶的妾。她听过消息后就很不满意,渊庭那傻孩子心思直,一定是被这狐媚外貌勾引了。他的身份高贵,非得娶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虽然做妾,也算是折煞了沈家门楣!满城的高门大户那么多女子,他这么就挑了这么一个入不了眼的。 老夫人哼了声,拎着布包,进了府。 摄政王府有六个大殿,是北方皇城里最常见的屋房构造。前殿为主,后殿仰视,紧随四角八个露台。老夫人身份尊贵,自然是要住最显贵的大殿。 仆妇已经浆洗干净。大殿亮堂,点着熏香。傅宝仪态度谦和:“老夫人看着,还缺什么,请告诉妾身,妾身一定为夫人置办。” 老夫人眉一皱,伶仃的身子在殿里晃了一圈,似乎不太满意。但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满意,勉强点了点头。 “渊庭在何处?” “回姑母,侯爷军营里事情多,一大早上就走了。” 老夫人审视着她:“你夫君一大早上就到了军营忙碌,你却在府里享福?亏你这女子不知羞耻,可知道妇道两字怎么写?” 傅宝仪:“……姑母说的是。妾身记下了。以后一定亲送侯爷出门。” 老夫人的嘴角往下撇再没有放回来,更别提有个笑影儿了。让她一看,宝仪简直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针扎着似的。在大殿里受了好半天的训导,一直到晌午才找了个由头掏出来。 沈渊庭的姑母,是真的厉害。 傅宝仪简直万念俱灰。她以后不仅要应付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还要应付一个阴晴不定的老太婆。从明天开始就没有顺心日子了——老夫人竟然叫她凌晨四时便去向她请安。 凌晨四时,府里的鸡还没醒呢! 玉珠更是缩在傅宝仪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从大殿里出来,主仆二人落了一身汗。玉珠说,有一次府里有个婢子勾引侯爷被老夫人瞧见,当场赐了刑,用十余寸的厚木板子要了那女子的命,脑瓜仁儿都溅了出来… 一旦与沈渊庭有关的事,老夫人便使出她的火眼金睛来。她一生气,谁也逃不掉。 傅宝仪觉得难过。 以后都不会好过了! 晚上,沈渊庭从军营回来,径直就到了大殿。沈氏哀嚎大哭,紧紧握着沈渊庭的手:“渊庭…姑母与你有多长日子没见了?昨儿个夜里,姑母做梦,梦见了你走的早的父亲。你父亲当初拉着我的手,说妹妹,你一定要帮我照顾他们姐弟二人…” 沈氏干瘪的脸上布满泪痕。 沈渊庭无奈,放低音量:“姑母,没事了。侄子还好好的。” 沈氏把眼泪一擦,又开始控诉府里的妾:“你娶的哪个妾室,简直可糟心透了,一个女子,光长了张狐媚脸,别的什么都不懂。你看看那女子,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你怎么就娶了个这样 分卷阅读59 的妾…” 沈渊庭叫婆子前来照顾。起身道:“姑母,该用膳了。我把离儿叫过来给您看看。他长高了,也胖了。” 听见沈离的名字,沈氏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影儿。她点头:“好,让我看看我的小离儿!” 沈离被抱到大殿,见到沈氏,先是愣了愣,又朝沈氏伸出手:“姑婆!” 沈氏暂时忘记了心里不满,逗弄着沈离。 等用了晚膳,沈渊庭又匆匆自府里离开。 傅宝仪打着伞,站在高台上,看着沈渊庭一行人骑马远去的背影。 他真的好忙哦。 忙些好,就没有人在晚上折磨她了。傅宝仪下了高台,回侧殿。沐浴后读了几本书,吹灯睡下。 第二日,天色尚一片黑。玉珠一一点上侧殿的蜡烛,手里拿着烛台,轻声道:“姑娘,要起来了。老夫人还等着您去她殿里请安呢…” 傅宝仪翻了个身,扯开被子蒙住头。 她真不想起。 第31章 不想起有什么用?她已经不再是养在闺房里的女儿, 没人给宝仪做□□,唯一能保护她的,只有她自己个儿。 可惜, 宝仪福薄。如今境地,艰难不已。 玉珠扶着宝仪起来,着衣, 盥洗,上妆。赶着时候到了沈氏住的大殿。天还蒙蒙亮, 远处有勾半弦弯月, 黑鸦宿在枝头。沈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看样子已经起了许久。她跪在佛像前,紧闭着眼, 嘴里念叨着经文。 傅宝仪不好在沈氏念经的地方打搅她,便等着,等沈氏拜完佛再开口。 时间流动, 傅宝仪简直觉得自己是个摆设,还是个多余的。又过了许久,那香都燃了一半, 沈氏终于不念佛了,又丫鬟的搀扶下起身。 她扫视宝仪,板着脸:“来向长辈请安, 都不知道跪下么?你还等着我求你跪下?” 傅宝仪:“……”她慢慢跪在地上:“姑母金安。妾身不懂规矩,劳烦姑母教导。” 沈氏看她不顺眼, 心里盘算着等哪一天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打发走。眼看那单薄纤细的身段, 一看就是个没福的,怎么能替沈家开枝散叶?她冷冷说:“别以为渊庭喜欢你,仗着受宠爱, 且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傅宝仪心想,沈渊庭宠爱她?没不动声色嫌她烦就不错了。她柔顺低头:“妾身记住了,绝对不逾越规矩,惹姑母与侯爷不快。” 沈氏呵了声:“第一天你就不懂规矩。我也不向侯爷说什么,你且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傅宝仪紧紧蹙眉。她想不明白什么?沈氏怎么说,她也怎么做了。这老太婆真是个神经病! 玉珠大气都不敢出,跪在宝仪身后。 傅宝仪犹豫道:“妾室自知不讨姑母喜欢,也不想在讨人嫌。能否换个地方受教?” 沈氏那两条活像蚯蚓一样的两道竖眉简直要斜到天上去了。她提高音量:“就在此处跪!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跑开。我见过这么多人,还不知道你这心里怎么想的?” 傅宝仪彻底放弃。她姿态柔顺,跪在大殿冰冷的地上。 老太婆神经病连灯都不点,整个殿阴森寒冷,处处诡异。傅宝仪紧了紧衣裙,轻轻闭着眼睛。 在家里她从来没有罚过跪!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要来这么个破地方受委屈。傅宝仪心里憋屈。开始跪了一会儿,她感觉还好,能接受。后来足有半个时辰,眼看着外面的天都擦亮。膝盖也渐渐疼起来。 沈氏坐在主位,盯着傅宝仪。 她要拿出当家夫人的样子来,好好治一治这个狐媚子。省得侯爷夜夜在狐媚子房里流连。 窗外的声音逐渐变大,仆妇婆子都开始活动。傅宝仪觉得自己的膝盖快疼死了。她手撑着地步,稍微活动了身体。 郑伯见此,直觉得不妙,私下找了个小厮,叫他赶快去军营,把侯爷叫回来。 沈渊庭正在议事,听了小厮的话,停下手里动作,上马一路疾驰回府。 等沈渊庭推开大殿的门,一束光打下。傅宝仪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摄政王如此面貌英俊犹如谪仙,她低着头,姿态楚楚。 沈渊庭只是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姑母一个人将他养大,心里容易偏激,易妒。可是沈氏毕竟是姑母,是长辈,他不太好驳了姑母的面子。沈渊庭道:“姑母,此妾犯什么错,您要罚她跪?” 沈氏语塞。其实傅宝仪没犯错,她只是想罚一罚她,来替自己立下威名。 傅宝仪神态含怨,淡淡看了沈渊庭一眼,声音脆弱:“全是妾身的错。惹姑母不快。” 说完,就想伏在地上行礼,身形一个不稳,眼看跌在地上。 一双紧实的手臂将她横抱而起。 是沈渊庭。 男人皱着眉,抱着她,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傅宝仪紧紧搂住沈渊庭的脖子,也不管他是否厌恶身体接触了,就像 分卷阅读60 搂着救命稻草一样搂着他。她柔若无骨,把脑袋埋在他的肩上,声音带着哭腔,用只能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侯爷…臣妾腿疼。” 看样子,她已经跪在这里许久了,或许根本没有犯错,只是姑母鸡蛋里挑骨头。沈渊庭没有再犹豫,抱着宝仪走出大殿。 沈氏心虚,并没有多做阻拦。只是记恨沈渊庭怎么回来这么早,没让那妾多跪一会儿。 傅宝仪依旧紧搂着沈渊庭的脖子。苍天有眼,若是他回来再晚半步,宝仪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废了。她继续紧搂着他,直到沈渊庭把她放到榻子上才松开。 沈渊庭皱眉,拿银剪剪开她的衣服。只见往日白嫩膝头已经发青,甚至有了乌黑。 怕是几天都走不了路了。 傅宝仪心里又委屈,腿又疼。她没忍住,泪水涟涟的扑进他怀里:“爷…臣妾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何姑母如此厌恶妾身?” 柔顺脆弱的犹如一朵任何人都可攀折的娇花。 沈渊庭的大掌,在她背上轻抚。 不一会儿,他胸前的衣衫被温热泪水所沾湿。 沈渊庭坚硬的心肠逐渐软化了。他想起身,为她找些伤药。 傅宝仪不放开他,胳膊越搂越紧,啜泣声音也越来越委屈。她仰起下巴,眼含泪看着他:“爷,您别走!您再抱一抱臣妾…臣妾腿疼的厉害…” 她的眼睛大而妩媚,睫毛被泪水沾湿,泪眼朦胧。 沈渊庭喉头微动,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 当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了怜惜之感。多冷硬的心肠,都会被柔化。或许需要一点点可怜,与泪水的浇灌与催化。 傅宝仪一直搂着他哭,哭累了就歇一歇继续哭,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衣服上。 最后,那身华贵的官服,也似乎要不得了。 最终,她不哭了,哭累了,眼睛肿得像桃子,直打嗝。沈渊庭取了药,一点点抹在她的膝头。 她轻轻倒吸凉气,小声道:“疼…侯爷轻些。” 最后,抹完了药。她的腿暂时动不得。那么漂亮的两条腿,似乎因为膝头,如同白玉染瑕。 沈渊庭不想叫别人瞧见她这个可怜样子,便没唤人来照顾。他盯着宝仪的双腿,眼底逐渐深沉。 傅宝仪推测,沈渊庭的心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丝丝她的位置,否则也不会自己亲自给她抹药。今天见识过那个老疯婆子的厉害,傅宝仪暗下决心,她一定要抱紧沈渊庭这条大腿!否则父亲还没出来,她已经被折磨疯了。 沈渊庭要走,傅宝仪就可怜兮兮的抓住他的手,说她害怕。她强硬的把沈渊庭扯在自己身边躺着,像只长虫一样没脸没皮的钻进沈渊庭的怀里,黏着他不放,一边啜泣:“臣妾在家里从来没罚过跪。姑母罚臣妾,臣妾不怨别人,只怨自己不争气,不讨姑母欢喜。臣妾一定改。” 傅宝仪身上的淡香,一直往沈渊庭鼻子里钻。他觉得女子今日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好像话格外的多。 他好像也没那么厌恶。 他喉头又动了动,低头看了她一眼。两只哭肿了的眼睛已经肿的不能再肿,眼皮子都成粉红色了。 傅宝仪继续喋喋不休,她甚至微仰着脑袋,柔软湿濡的唇畔若有若无擦过他的后头,最后停在他的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傅宝仪道:“侯爷能带宝仪回来,妾身感激不尽。要不然,妾身的腿都要废了。” 沈渊庭声音硬梆梆:“让你受了委屈。” 很快,沈渊庭的呼吸急促起来。 傅宝仪唇还未离开,嫩若无骨的手挑开他的腰带,钻了进去。 丫鬟房里,玉珠躺在床上,一边擦眼泪,和绿芝诉苦:“姐姐,您不知道老夫人有多凶狠。奴婢与夫人足足被罚了半天的跪。老天才知道,夫人可是什么错都没有犯啊!” 绿芝替玉珠抹药。她叹了口气:“夫人可怜,你也可怜。…” 绿芝挑开帘子,向侧殿望去,微微疑惑,侯爷怎么在里头呆了那么久都未出来?都快用晚膳的时候了。 她也没多想,拎着篮子到小厨房吩咐厨子,多做些滋养身子的药膳。 傅宝仪发现,每一次做这事,尤其是她用手抚摸的时候,沈渊庭难以自持,甚至一副兴奋的不能再兴奋的样子,十分像一只求爱抚的大狼狗。 那好,她就多摸一摸他,顺顺毛。 傅宝仪很怀疑,她能够留在他身边有个救父亲的机会,完全是为了这事。如果她没有做这事的资本,没准沈渊庭早把她从府里打发走了。 帘子被风微卷,窗户都关着,没有点灯。影影绰绰的两人身影,隐藏在帘子下,气息炙热勾人,耐人寻味。 最后,又像没骨头钻进沈渊庭怀里。她声音不稳,尾音撩人:“妾身还想求侯爷,明日时把妾身带到军营中去可好?妾身保证什么都不碰,也不乱跑。不在府里呆着,于妾身,于姑母都好…”b 分卷阅读61 r   沈渊庭想都没想,拒绝。 军营中不可有女子,这是规矩。 傅宝仪怏怏不乐,盯着自己残破的腿从沈渊庭怀里爬出来,语气幽怨:“那妾身自己找姑母去领罪,再跪一晚上。跪死算了…” 沈渊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嫌弃:“你又发什么疯?” 第32章 傅宝仪委屈巴巴的:“侯爷嫌弃臣妾烦也是正常, 可臣妾留在家里不能出去,也是碍姑母的眼。若姑母再让妾身跪半天,这腿还不如不要!” 说完, 她晃了晃沈渊庭的胳膊:“爷,您看我难道不觉得可怜么?” 是挺可怜的。 但规矩就是规矩,无可动摇。 真是铁石心肠。 傅宝仪抿唇, 接着信誓旦旦的保证:“爷早上把妾身带出府,就和姑母说军营里要军医, 妾身到了军营里, 绝对不会多生事。出了府,侯爷便能随便找辆马车,把妾身打发走便行了…” 她老是这么无骨熊一样的攀着他摇晃, 嘴里还唠叨个不停。沈渊庭实在是烦了,叫她闭嘴,明天送她出府便是。 傅宝仪眼睛一亮, 吸了吸鼻子:“谢侯爷!” 总算不用留在那老巫婆身边了。傅宝仪心里卸下了千金重的担子。而后又哼哼唧唧说自己腿疼,要从沈渊庭身上滑下去。 沈渊庭起了疑心。他问:“你那么殷勤往药房里跑做什么?候府是管不饱你的饭?” 傅宝仪滑下去的动作僵了僵。 她垂下眼帘。 她那么殷勤的往药房跑,是因为宝仪想要早些查出那些人与袁府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还父亲一个清白。 父亲有了清白,她便不用以父亲的命为要挟, 被困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候府里。 纵然富贵,但她不喜欢。她不喜下人之间嫉妒争斗, 也不喜看不起她的严厉姑母。也不想每天低声下气的, 去讨男子欢心。 傅宝仪并不想把她去药房的目的告诉沈渊庭。 因为她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傅宝仪笑了笑:“妾身懂些医术,在府里呆的无聊。索性治病救人,也算是为侯爷积德。” 很明显, 摄政王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但沈渊庭暂时不能想出什么不让她出去的理由。他挑眉道:“你老老实实,府里上下自然会让你随便出入。也会敬你三分。” 敬三分有什么用,还不只是个贱妾而已。以后他娶了正妃娶了侧妃,再添几房小妾,到时候她人老珠黄,哪里还有她求生的地儿啊? 傅宝仪扯着唇笑了笑:“多谢侯爷。” 她不说话了,哼哼唧唧着腿疼不想吃饭,一个人在床上睡下。马上要睡着的时候又被沈渊庭摇醒。他掀开她的被子,目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起来吃了饭再睡!你太瘦了。抱着难受。” 傅宝仪万分艰难的拖着病体从床上坐起来。 谁稀罕他抱啊? 再说,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抱过她吗?什么时候都是自己过足了瘾,再把她往旁边一扔。 说完,由玉珠喂饭,一口一口白米饭,银牙咬碎。 灯火幽幽。宝仪长发垂肩,面庞白皙,眼睛黑亮。她给了玉珠一盘治腿的膏药:“今儿个也连累了你罚了跪。等你回去,把这药膏抹在腿上,明天就能好。” 玉珠感激:“谢夫人。” 傅宝仪微笑,心里想,她在这府里,最喜欢的人就是玉珠了。那么忠心,讨人喜欢的紧。 第二天天蒙蒙亮,沈渊庭早就收拾妥当。他身材高大强壮,穿锦兰九转蛟龙官袍,玉冠高竖,英俊面庞略显寡淡。 傅宝仪腿上抹了她的药,好了很多。她戴上兜帽,跟在沈渊庭身后,向沈氏行礼后出府。 沈氏虽然生气,但在沈渊庭面前不好多做阻拦,只能咬着牙瞪着眼瞧着傅宝仪从府里离开。 门口早早备下一辆马车。仆人摆上脚蹬。 沈氏在背后盯着,那两道目光简直要在宝仪背上戳个洞。傅宝仪实在不明白,这个见了不到两面的长辈为何那么厌恶她。傅宝仪如芒在背,她腿缝儿里又隐隐作痛了。上马车时,一个不小心,歪了歪身子。沈渊庭扶了她把:“小心些。” 傅宝仪朝他一笑,福了福身:“多谢侯爷。” 沈渊庭打马去军营。傅宝仪知道无论她再怎么求,沈渊庭是不可能把她带到军营里的。但是能出府去药房,她已经很感激,哪里会想那么多? 药房照旧人来人往,傅宝仪刚下马车,小徒弟就从屋里向外奔来,眼睛噌亮噌亮的:“夫人您来了?” 傅宝仪将帘挑开。她问:“今儿药房有什么不好治的病么?” 小徒弟想了想,一拍脑袋:“夫人!小的还想和您说来着,刚刚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外邦人,得了咯血症!眼看着肚里的血都流干了。” 傅宝仪略一思索,咯血症?她疾步往 分卷阅读62 病房走去,咯血症进来不多见,只在战乱时,人们吃不饱饭的时候才会多发。 往常,咯血症无药可医。病人只能腹痛吐血而死。 小徒弟跟在傅宝仪身后,说:“就是他!” 只见病床上躺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穿着服饰繁杂,面色蜡黄满脸卷胡子,还不时从嘴角流出鲜血,状似痛苦至极,嘴里呢喃着这里听不懂的语言。 这异邦人是一个人来的,掌柜的没办法看他一个人倒在门口碍事,就找人把他抬了进来。可掌柜想救,也没办法救,因为咯血症简直无药可医。 傅宝仪想了想。她有紫兰石斛,正好能在这个人身上试试。如果有效,最好。但若是无效,她也没办法了。 傅宝仪挑帘,将病人从榻上扶起,左右两只手腕各施银针,先暂且止住一直向外喷涌的血。她朝玉珠道:“你先回府,把我的那株紫兰石斛粉拿过来。记得挑几株品相好的。” 玉珠看人命关天马虎不得,便立即回去,取了药回来。 掌柜盯着那株石斛,十分不相信:“夫人,您竟然有这种奇药?可这历年少见,您是怎么得来的?” “比较巧。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傅宝仪眉头紧锁,将一半粉末倒进宽口大碗,以热水烫之。一股奇异的药香味道霎时间弥漫在病房中。 几个老医士打量:“石斛有奇效,尤其是止血之术。我行医这么多年,只在做徒弟的时候见过一次。” “不知这位夫人从何处寻得此良药。快让这异族人服下,或许会止咯血之症。” 在众人目光中,傅宝仪捏住异族人鼻子,将热药灌进去。那人咳嗽一阵,血倒是小些了,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老医士又在那人喉上施银针,止住一半咳嗽,不必叫他咳嗽伤了喉咙。 “看样子,这命是保住了。其余恢复如何,就要看此人造化。” 玉珠扶着宝仪胳膊自病房出来。她纳闷:“夫人,值得用那么贵的药救这么个外邦人么?咱们连他是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而且他肯定没钱。” “咱们府上有那么多,给他一株也无妨。”傅宝仪偷偷朝玉珠笑了下,压低声音:“其实我也是想在他身上试一试,这药有没有效果。若是有效果,就卖出去,给你卖四阶巷子的糖果子吃,如何?” 玉珠懂了,眼睛滴溜圆:“那便最好了!” 傅宝仪回到面诊处,刚要坐下,发现自己的桌上有张纸条。 她的心一紧,四下打量并没有人注意她,才把纸条打开。 上面写“马前街青水楼,与老鸨见面,中途有一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是不是袁家人? 傅宝仪初步猜想,袁家人为了笼络监察部左尹使梁正,给他下了绊子,送一美妾到他府上。 那美妾腹中怀有孩子,梁正不能拒绝。 所以,袁府有了梁正的把柄,也可以利用他,陷害了父亲。 傅宝仪指尖捏着纸条,将那纸条放在蜡烛上,火光逐渐吞噬,变成灰烬,青烟转瞬无影无踪。 她整理兜帽,若无其事:“下一位。” 傅宝仪问:“您有什么病症要问?” 来的人说了他的病。 傅宝仪低头,取笔写下药方子,由玉珠递出去。她缓声:“拿着方子抓药,每日饭后就水服下。” 小徒弟就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他为宝仪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小徒弟看见了宝仪的手,不由得看了一会儿。夫人的手指纤细而修长,通体如同白玉般细腻,甚至隐隐能瞧见皮下流淌的淡紫血管。虽然夫人总是戴着兜帽,但小徒弟想,夫人一定是极美的。有时候偶尔有风撩起她兜帽上的薄纱,露出一点尖俏的下巴,与修长脖颈,那样惹人注目。小徒弟觉得自己脸红了,他结结巴巴的:“夫人累了,先喝口茶吧。” 夫人白皙的手端起茶杯,那青白瓷片好像都失了颜色。她抬手,半片唇含住了杯沿,嫣红与雪白。 傅宝仪喝完了茶,把瓷杯放到手边。她觉得这药房的伙计不仅傻,而且呆。她板着脸咳嗽了声:“醒醒!大白天做什么梦呢?呆的跟个鸡似的。你去看看,病房里的那个异邦人怎么样了,醒来了没。” 小徒弟耳朵充血。他哦哦了两声,撒腿跑走了。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大喘着气:“夫人!那人好像要醒了!也不咳血了!” 第33章 傅宝仪心里一喜。紫兰石斛果然有奇效。 她进了屋子, 只见那异邦人躺在床上,面色如纸。 怎么好像没有呼吸了! 傅宝仪连忙去床边,抬起异族人的手搭脉。 脉搏微弱, 似乎无异。 傅宝仪刚想出门去请医士前来看一看,忽觉床上男人睁开了眼睛。 异邦人的瞳孔是蓝色的,眼神如同狠兽, 十分有侵略感。 傅宝仪觉得浑身一凉。这种毫无遮盖的眼神让她联想到在沙漠中奔跑的野狼 分卷阅读63 。她连忙放下了搭脉的手,想要转身出去, 等人多的时候再进来。 可是已经晚了。那男人力大无比, 折过宝仪的手腕将她抵在床上,用刀比着她的脖子,语气阴森:“你是何人?” 他会说汉话!简直太好了。傅宝仪感觉到脖颈抵着的尖锐利刃, 她尽量不挣扎:“我是救了你的医士!你忘记了?你咳嗽不止,倒在了门口,若不救你, 你早就咳血而死了!” 异族男子的动作一顿,似乎在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他打量四周,是个医馆。他慢慢的, 慢慢的放开了宝仪。 挣扎间,傅宝仪的兜帽掉在地上,她很讨厌这种把脸露出来的感觉, 手抓着兜帽就要离开这间屋子。 谁知道异族男子竟然还不让她走。他的视线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打量,不怀好意。 傅宝仪狠狠剜了他一眼, 推他一把:“让开!没想到你们异邦人都是这样, 竟然一点都不懂报恩!” 她生的貌美,不似异族女子那般孟浪,檀口弯眉, 琼首玉姿,身段隐藏在白色纱裙下,也是耐人寻味。 异族人竟然阴恻恻笑了,用一股稀奇古怪的语调说:“早就听说中原美女如云,本来我还不信。如今见姑娘一面,可算是信了。若有一日我打到上京来,一定先找姑娘报答恩情…” 傅宝仪浑身发抖,打开他的手:“你简直是做梦!野蛮狼族,不知羞耻。到上京来,你做梦!等到下辈子吧!真后悔给你用了那么珍贵的药!” 说完,傅宝仪大喊,想要把人喊进来。异族人身姿矫健,翻窗而过,临走前竟然捏了把她的脸蛋:“姑娘救我一命,在下铭记在心。找个机会,一定报答姑娘!” 傅宝仪瘫软在地上,冷汗浸湿。 为什么她总是能遇见一些神经病? 玉珠急忙跑进来,惊慌:“夫人?怎么了?” 傅宝仪摇头:“无事。只是那男人突然翻窗了,吓了一跳。” 玉珠追到窗前,看楼下人来人往,街里人声鼎沸,异族人早就混迹其中不见踪影。她连忙把傅宝仪从地上扶起来,安慰:“没事的,夫人。人没事就好。” 小徒弟急忙跑来,跺着脚骂:“那人用了那么贵的药,竟然就这么翻窗跑了!我去把他追回来。” 傅宝仪觉得身体虚弱。她拦住小徒弟:“不可。你追不到的。看样子他并非独身一人,而是还有准备。贸然出去或许会有危险,就算吃一堑长一智罢。” 小徒弟懊悔,见宝仪受惊,不忍心道:“那夫人在此处歇一歇,先别出去面诊了。” 傅宝仪抬眼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她需要早些回去,府里的老太婆才不会挑她的刺。她披上外衫,对玉珠道:“叫车来,咱们该回府了。” 玉珠说是。 薄烟袅袅,大殿里弥漫着股难以言喻刺鼻的熏香味道。沈氏闭目,伏于垫上。内侧个高台点着香,一尊佛慈眉善目,抿视众生。 “民妇见过皇后娘娘。”沈氏向皇后行礼。 皇后连忙把她扶起来:“姑母,本宫与您多年未见,不必拘礼,快快起身。” 沈氏点头,坐于侧位。这么多年,她早就把沈渊庭姐弟二人当做她的亲生孩子了。沈氏沉思片刻,略有怨言:“这次姑母从壁山回来,府上哪里都好。只是渊庭怎么娶了个那样的妾!看着就碍眼。” 皇后微诧:“那妾是本宫亲选,姑母有何不满意的?” 沈氏看她一眼:“皇后仁心,只是此女形态不端,您是没见,渊庭几乎日日歇在她房里,每天那些淫.浪声音不绝,渊庭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得能如此放纵?” 皇后一听,暂放下心:“姑母,这您就拎不明白了。渊庭这么些年不近女身,好不容易有个感兴趣的人儿。您不知道,那女子本来还不想当妾,只是因为种种事端困着她,她没办法,才来了府里。只是个妾而已,姑母有什么可担心的?等再过两三年,那妾室为渊庭生个孩子,渊庭若愿意留她,便留下。渊庭若不愿意留她,便打发走。到时候,再为渊庭寻一位家室高的,清白的女子为正妻。渊庭现在年轻气盛,愿意往傅宝仪房里去,便去。反正这事儿,吃亏的从来不是男人。” 沈氏略一皱眉,还想多说。皇后却打断她:“姑母,这事您不要多说什么。这么些年,渊庭也该有个孩子了。本宫听说,您回来第一天便罚了宝仪的跪。以后勿要再做这种事,免得传出去坏了我沈家宽厚待人的清誉。” 沈氏心里忿忿,终究忍耐下来。 傅宝仪下马车,先回侧殿更衣。九尺暖绣屏风后,女子玉体光洁白皙,胸.前.兜.衣溢出半片嫩白,腰肢不盈一握,惹人注目。只是双膝有两处淤青,手腕处也多了一处青紫,丝丝的难受。 玉珠打量:“夫人,您的手腕怎么了?” 傅宝仪想,应该是今儿个那个异族人把她扔在地上给摔的。 她缓缓摇头:“没事。用膳后抹了药就好了。” 她以为回府 分卷阅读64 向沈氏行礼时,沈氏一定会挑她的毛病。可是沈氏竟然只是说了她几句,便让她回来了。 傅宝仪觉得惊悚。这种感觉,还不如利索骂她一顿来的痛快。 沈离与傅宝柒被送到皇家别苑避暑,已经去了有阵子,没有小孩烦,傅宝仪也多了自己做事的时间。 灯光暖融,傅宝仪披上外衫,系上细带,长发濡湿,坐于桌前。她脑子里极快的回想王嫂送来的纸条。她必须找个时间,去梁府里面看看。或者乔装打扮,跟着那妾室,看看她要找的是何人。 正想着,门口有婢子恭敬行礼声音:“侯爷万安。” 沈渊庭回来了。 傅宝仪撂下手里的书。她起身,福了福身子:“侯爷回来了?可用膳了?” 男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一言未发,点了点头,去了浴房更衣。 沈渊庭在校场。风沙大,每日回府必须沐浴。 傅宝仪是妾,需亲身伺候。摄政王身上被水打湿,靠在木桶中闭目养神,身上肌肉匮发有力。 宝仪拿着打湿的帕子拧干,擦了他颈后水珠。 他面庞沉稳,英俊不失威严。双面浅闭,从这个角度看,竟然能看见他的睫毛。 但宝仪知道,摄政王披着一层君子皮。白天一个样子,晚上一个样子。 他平时话很少,几乎不说话,说话时候也是视线冷冷,好像天生就欠他三百万银子似的。每天除了练兵,就是读书,也不去酒馆,也不下青楼。每日生活枯燥无味,宝仪都替他觉得累。 她偶尔甚至觉得,沈渊庭不到三十岁就会出家去,当个淡寡守礼的和尚。 傅宝仪的出现简直是个错误啊。她被皇后插进来,自己没办法,把柄还被别人握在手里。她甚至现在都不敢确定,父亲的牢房由高级换到低级,是不是他的意思。 正想着,摄政王开了金口,声音略冷硬:“用大力些!你每天都吃不饱饭么?” “未曾。”傅宝仪回过神,使出吃奶的力气给他擦背,累的气喘吁吁。 不怪她力气小,怪他皮太厚太硬了! 傅宝仪本来就手腕疼。她停下动作:“要不替侯爷去找个力气大的来伺候?” 沈渊庭不悦:“算了!三更半夜,勿要麻烦。” 说着就从浴桶里站起来,身上哗啦啦往下淌水珠。 傅宝仪取下大浴巾,擦干他身上的水。后又取中衣,为他穿上。 她累的虚脱,先出去了,泡了杯凉茶解渴。眼看时间还早,就想把剩下的书读完。沈渊庭却姿态矜贵的到了桌前,取了本书,低头读着。 傅宝仪好像和他一起做了很多事,但唯一没有一起读过书。 眼看桌子够大,她应该不会影响他吧? 好在沈渊庭并没有说什么。 忽的,摄政王开了口:“这本《朱貢议事》,是你选的?” 傅宝仪看向他手里的书。沈渊庭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捧着那本书,倒显得书小了。书上,写着“朱貢议事”四个字。 傅宝仪点了点头:“私塾时,师傅就曾借过妾身一本。妾身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把这几本都看了个遍。” “朱貢不仅博学,刻字于石碑上也有功力,你倒是会读书。”他淡淡道。 傅宝仪一直觉得沈渊庭只会舞刀弄枪,忘了摄政王自弱冠便中举,文采斐然。这一点,宝仪是极其佩服他的。她欣然道:“我听长辈说,朱貢一生跌宕。最后时日,他似乎有所察觉。便到西洲青海处,寻一石壁,用出毕生之精力,刻下石碑。碑字无一不精美整齐。每日黄昏,夕阳照耀时,便会熠熠生辉,有灼目之华光。若有机会…真想亲眼看看。” 沈渊庭看向她。 她似乎极其迷恋书本,每次一看便是半天。若他不唤,恐怕是要挑灯夜读。这样一个书虫,对墨写,刻字都懂几分,此时,她能说会道,一双美目溢出灼灼华光。他薄唇轻启:“道也不是难事。” 傅宝仪立即噤声。他要带她去西洲看石碑?打死她都不相信。傅宝仪微微笑着,扭过脑袋。 忽的,男人又说:“你手怎么了?” 傅宝仪抬眼,把手往衣袖里遮了遮:“无事。” 她不太想让沈渊庭知道在药房里发生了什么。 沈渊庭面色沉沉,他起身:“伸出来我看看。” 傅宝仪又摇头:“真没事…” 沈渊庭皱眉,拽出她的右手,只见白皙手腕上有一处面积不小的青紫。 沈渊庭质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今日下马车时没站稳,磕在门边了。”傅宝仪垂眼,不怎么敢看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沈渊庭听着,就要撩开她的衣服。 傅宝仪用力往后躲,她说:“真没事!妾身已经抹了药,明天就会好了。” 沈渊庭原本只想看她的伤口,可一截细手腕握在手里,雪肌冰凉,舒服至极。他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分卷阅读65 :“你若是骗了我,知道会怎么样么?” 傅宝仪梗着脖子。她觉得有一架看不见的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说错一个字儿,那刀就能把她脑袋砍下来。她跟个小鸡崽子一样疯狂点头:“自然。妾身绝对不会欺骗候爷。” 沈渊庭盯着她,片刻未想,把她两片娇唇吃进嘴里,咬了片刻,后把宝仪横抱而起。 傅宝仪心里打鼓。其实这么些天,她也摸清楚了沈渊庭的脾气性子。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惹他,他不会特别生气。白天是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晚上到了床.上. 却格外疯狂。 其实,傅宝仪年龄已经不小了,能受的住。有些时候,她身上湿淋淋的,甚至还会觉得有点爽…… 傅宝仪的脸越来越红。 她一个咕噜,想扯个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又被沈渊庭扯住脚踝。 他好像很喜欢在后边… 白日里冰冰冷冷的摄政王,此时扯着她的脚,眼里炙热的如同一汪滚烫岩浆。那双拿着刀,在沙场杀人无数的带着薄茧的手,摩挲着她的脚踝。 他甚至俯下身,在她耳朵边,声音如同砂砾低沉磨人:“你喊的声音小些,别让全府的人都听见了…” 他竟然嫌弃她叫的声音大? 她已经很努力的,咬着被角,忍耐着了。 泼泼qun3/3/4/1/0/8/1/1/8 那还不全是他的错么? 傅宝仪耳尖滴血,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不要脸…” 沈渊庭低声笑,握住她脚踝一扯,欺身.而.上。 第34章 可怜的宝仪, 一会儿全身被烤透,一会儿蔫儿巴的花被灌满,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她紧紧捂着唇, 不叫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来。可沈渊庭竟然不满意,握她的腰,声音细碎:“怎么不叫了?嗯?” 傅宝仪迷迷糊糊的想, 当初那个一见她就讨厌,根本不愿意多看她几眼的男人去哪儿了?他变脸变的也忒快, 也不抗拒与她做这种事。 男人, 果然能把什么东西都分的清清楚楚。 最后,她实在受不住了,央求着他。最后那人大发慈悲, 她恶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留了一圈儿牙印儿。 她鼻尖通红,身上都是汗, 像只湿淋淋的从水里被捞起来的金鱼儿,只顾张着嘴喘气儿。沈渊庭没有看她,翻身下了榻。 银白的月光下, 男人壮实的背上又多了几道被抓出来的印痕。 傅宝仪拿被子蒙住脑袋,很快要睡过去。她觉得腕上一凉,艰难半睁开眼皮, 见沈渊庭正给她的手腕抹药,视线竟然难得温柔。她迷迷糊糊道:“谢侯爷…” 说完, 就脑袋一歪, 睡了。 第二天,摄政王早就走了。傅宝仪又没来的及起来去送他。沈氏皱着三寸长的眉毛:“说你懒骨头,你还就是懒骨头, 才坚持起了几天?要是天底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那迟早要翻了天!” 傅宝仪沉默以对。沈氏是沈渊庭的长辈,她不能还嘴。她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沈氏那道又细又长的眼睛半睁不睁,她掏出来手帕子:“我见你日日往府外跑,像什么话?府里的女眷,就要安心呆在府里!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府中,每天做些算账,管家的活计。要不然府里养你这么一个妾有什么用?吃白饭么?” 真恶毒。 傅宝仪想。 不过算账这活,她不在话下。至少比罚跪什么的好多了。傅宝仪行礼:“妾身遵命。” 她推测,沈氏这样对她,并不只是因为她这个人不好。若换了别的女子,沈氏也会这样刁钻。因为沈氏或许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子,能配的上她的侄儿。女子嫁到了他们家,便要觉得受宠若惊,无论女子做了什么事情,都入不了沈氏的眼。 傅宝仪不想与沈氏多生事端。一来她与沈渊庭关系时好时坏,二来在府里惹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沈氏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丫鬟鱼贯而入,各自捧着一叠厚厚的账本,放在傅宝仪面前。 沈氏懒得在这里盯着她,扔下一句:“晌午前必须看完,把这些账本给理出来。若理不出来,你就别想吃饭了!” 说完,大门一关,去干她的事儿了。 傅宝仪找了个柔软的缎子靠着,趴在桌前。 她听见啜泣声音,诧异回头,只见玉珠眼睛红红的,竟然哭了。 傅宝仪探着身子过去,给她擦了脸上的眼泪,问:“你哭什么?玉珠,你想家了吗?还是怎么了?” 玉珠忍不住了,啜泣着,声音越来越大。她声音委屈:“奴婢看夫人受罚,心里难受的紧…夫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傅宝仪觉得好笑,她给玉珠擦干净眼泪:“你啊你,倒是真心心疼我。我还没哭,你哭什么?不就是算账吗?不算受罚。” 玉珠眼睛肿了:“可这么多账本,怎么算也算不完…” 分卷阅读66 傅宝仪笑,摇头:“我小时候,父亲把我当做男儿养。读书,算数,什么都会,就差骑马射箭了。我家穷,没有那么多账本。父亲就把我带到卖棉的地方,看着伙计算账。十贯为一锭,一锭分百金。进账减出账,便可见其分。算账啊,是最简单的事情了!不值得哭鼻子,听话。” 玉珠呆呆听着,简直觉得傅宝仪身后笼罩着一圈光环。 宝仪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去旁边躺一会儿。一会儿我算完了,再叫你。” 玉珠坚定的摇了摇脑袋:“奴婢不睡。奴婢要帮夫人磨墨。” 傅宝仪安慰了玉珠一阵,坐直身子,将面前的几本帐依次放好。分为日常流水,下人开销,营田马匹,酒楼药房,进账出账。理清头目,摆好算盘。 傅宝仪对数字很敏感。她手指飞快,拨着算盘。过了会儿,逐渐有了眉目。不算不知道,摄政王府下人的开销也太多了,一年足几百贯金锭子,真是家大业大。 没过多久,傅宝仪把账理出来。 她捧着一挞宣纸,到了大殿。 沈氏见她出来,难以置信:“这么快?你是不是随便算了个数糊弄我呢?” 傅宝仪眼眸含笑:“姑母若是不信,便把账房先生找来,检查一番,看看是不是对的。” 沈氏立即找了账房先生过来。账房先生看了单子,问宝仪:“夫人,这可是您算出来的?” 沈氏撇嘴:“问那么仔细做什么?你就说吧,这帐对不对。” 账房先生捋了捋胡子:“不仅对,而且省事,简单。把几个本子的帐缩在了一张纸上。夫人真是天资聪颖,老身佩服。” 沈氏吃了一剂闷果子,抓着账单盯着看,不言不语。 这真是那狐媚子算出来的? 看来,她还是有些厉害。并不是她想的那么愚笨。 沈氏没有了扣她的理由。她便开口:“行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傅宝仪行礼:“妾身告退。” 玉珠跟在傅宝仪身后。天上下小雨,淅淅沥沥。玉珠撑着伞:“夫人,您要回侧殿么?还是药房?” “哪里都不去。玉珠,你先回殿里把小炉子点起来,我一会儿回去。” “那您去哪儿?” 傅宝仪接过伞:“我去药园里走一遭,看看有没有草药是不能淋雨的。” 玉珠并没有多说什么:“是。” 傅宝仪步伐匆匆,穿过回廊,廊前的爬山虎叶子密密麻麻,被风吹开个口儿。她打着伞,锦帛裙面被细雨打湿。 傅宝仪不是去看哪株草药怕雨淋的。 她要采一朵花,不能让别人知道。 山银花,色红,性温,有凉性。 有润血,止卵之功效,妇女避子而用之。 在这府里,谁也不能知道她偷偷摸摸喝避子汤。 傅宝仪摘了花,放到随身的药篓中。她看了四周,疾步离去。 她懂药性。喝的药都是精挑细选,不会伤身,而且味道小的。 要是被发现,可是掉脑袋的罪。 傅宝仪还不想死。 上京的夏雨来的匆匆,淅淅沥沥不停了。晚风吹拂,雨珠汇成水流,自房檐倾斜而下,打在一株株芭蕉上。 地上都湿透了。青苔也被打湿,遍地虫鸣。 傅宝仪回殿后,偷偷拿银炉子喝了药,把药渣埋在芭蕉树底下。她刚要松泛一番,郑伯却来了。郑伯说,外面雨越来越大,沈渊庭今日没带随从,怕是要淋雨回来了。话里的意思是让宝仪去给沈渊庭送伞。 ……那么多人为什么要让她去… 傅宝仪笑着说好,拿着两把伞,上马车。夜暮四合,马车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 沈渊庭独自一人,坐在高台上。 冰凉的雨打在脸侧,让人清醒。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思绪不由得放空…回到五年前的同一天。 也是个即将要下雨的天气。 军营里的士兵遭到偷袭,杀红了眼。硝烟弥漫,横尸遍野。大哥在前头杀出来一条血路。 最后大哥看着他,脸上露出一贯的平和笑容,让他一定好好活下去。 沈渊庭微怔,眼里放空,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青筋暴露,眼底隐隐泛红,布满戾色。 正晃神,有女子唤他名字,字字清脆。沈渊庭迷茫的看去,隔着重重雨雾,油纸伞下一张白嫩如花的脸,她眼底含笑,仰头看着他,一声一声叫:“侯爷!您淋雨了,快下来罢。” 哦,是她啊。 明明之前那么厌恶她。 沈渊庭袖口的手指慢慢松开。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傅宝仪把准备好的第二把伞递给沈渊庭,想着把伞送给他,她就先回府。可是,离得越来越近,沈渊庭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眼里是红的,不复往日清明,头发丝被雨沾湿,粘在脸上,衣服也都湿了。 他 分卷阅读67 还是他,却又不像他。有种惹人爱怜的脆弱之感。 他不会是偷偷哭了罢? 难道荡摄政王的也有一个人委屈着偷偷哭的时候? 她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呢? 傅宝仪把伞赛到沈渊庭手里,就要走。忽的,她举着的伞被沈渊庭扔了,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头重脚轻。 沈渊庭竟然把她抗在了肩头。 他没事吧?淋雨淋疯了么?傅宝仪脑袋充血,冰凉的雨滴打下来,打的她人都傻了。她挣扎:“侯爷!您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沈渊庭跨走几步,把傅宝仪扔在马上。银蛟从来没有载过女子,兴奋的直跺脚。宝仪天旋地转,她被放在马背上,吓都吓死了——她没学过骑马!要是掉下去会被摔死的! 傅宝仪一张小脸煞白。 很快,沈渊庭翻身上马。他胳膊把宝仪圈在怀里,牵着马鞍狠狠一按,银蛟马收到了主人的指令,冲出军营,在大雨中疾驰。 傅宝仪的衣服湿透了,她又冷又气,不知道沈渊庭发了什么疯。她像个小狗一样,被他强硬的搂在怀里,打着哆嗦。 “不想被摔下去踩成肉沫,你就搂紧我!” 沈渊庭声音冷硬。他的声音透过雨帘穿进宝仪的耳膜。宝仪害怕极了,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电闪雷鸣,一银马疾驰而去,马上二人看不清模样。 第35章 傅宝仪的耳畔传来呼呼风声, 迎面而来的雨点像刀子一样割到她娇嫩的脸颊上。她全身都透了,又无奈,只能把脸埋在男人怀里, 紧紧闭着眼。 银蛟马脚踏山河,如风疾驰,不知多久, 才停下。 这是一片野地。 简单来说,是一片乱葬岗。 雨小了, 淅淅沥沥, 傅宝仪睁不开眼。 被男人扶下马,她的腿已经软成泥儿了,动弹不得,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心里的气愈燃烧愈旺盛。 他一个人淋雨还不够么?为什么非得扯着她!傅宝仪暗自决定,再也不给他送伞了。 她刚想念叨几句, 忽的发现,沈渊庭面色如纸白,眼是红的, 有些吓人。 他不会不是犯什么病了吧? 沈渊庭漠然。他薄唇轻启:“这个地方,五年前,有人打了一仗, 死了很多人。” 他身上的衣领子被水淋了,紧紧粘在身上, 发冠微微散落, 像张染上了墨的白纸。脆弱,一撕就碎了。 傅宝仪看向他。 五年前,上野之战。她知道, 沈渊庭的大哥是在这里去世的。 他是摄政王,是将军,也是个很可怜的,在战事中失去自己亲人的普通士兵。 傅宝仪唇瓣微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股巨大的悲伤气氛,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沈渊庭蹲下身,抚摸着地上荒野长出来的杂草:“都长这么高了。” 没过多久,雨停了。 两个人淋了好久的雨。傅宝仪怕冷,打着摆子,沈渊庭把她举上马,长腿一跃,面色已经平缓。他把她搂在怀里,挥了缰绳,马疾驰而去,比来的时候慢。 傅宝仪其实很想安慰他几句的。 但她知道,一切言语,在失去亲人这种切肤之痛面前,都太过于苍白。 而且,她好像没有什么安慰沈渊庭的立场与理由。 傅宝仪抿了抿唇,往后靠了靠。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耳畔。沈渊庭的胸膛宽厚且温暖,是个不错的暂时避风港。 很快,马儿自京城而过,家家户户都亮了灯。 郑伯见天色已晚,侯爷与夫人二人迟迟没有回来,不仅有些着急,携带一干小厮正要发动去找,忽的一小厮认出了远处的人影,喊了声:“侯爷归!” 沈渊庭先下马去,把宝仪抱下来,将马绳递给马厮,而后自己进了重华殿。 傅宝仪受了颠簸又淋雨,全身都发冷。她肯定要发一场烧。得先吃药。 全都怪他! 玉珠连忙从箱子里找出干净温暖的衣物为宝仪换上,又拿浴巾擦干了她湿了的头发。她问:“侯爷带夫人去了何处?外面雨这样大,骑着马,肯定是要被浇湿的。侯爷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人呢。” 傅宝仪裹着厚被子,端着晚热姜茶。她把自己裹成蚕蛹,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谁知道你们侯爷发什么疯。自己发疯不够还偏扯着我。他身体那么结实不怕淋雨,我一个女子,能和他一样么?” 玉珠没听清楚:“夫人说什么?” 傅宝仪摇头:“没事。喝了姜茶,身子就好了。” 玉珠笑着点头:“那奴婢去差人烧一桶热热的水,夫人泡了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沈氏于佛堂中闭目,跪在佛前念经。 她念完了经,觉得不安,去了重华殿。她那年轻 分卷阅读68 的侄儿正在看书。沈氏的目光柔和,虽然她一生没有孩子,但她的侄子,侄女都待她极好。她也不知不觉的把一辈子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侄子身上。 沈氏叹气,坐于侧位,叫婆子端来一杯羊羹。 “庭儿,你刚淋了雨,喝一杯热热的羊羹汤,身上好受些。” 沈氏看向窗外。殿外,石阶被雨打湿,一片反光。雨雾濛濛。她抹了抹干涩的眼角:“今儿个,是大郎的忌日。看来老天爷都知道,这是为他在掉眼泪呢。” 沈渊庭目肃而视。他平静劝道:“姑母也不要过于伤心。” “大郎的两个孩子,都被你养的很好。珩儿在外行军,除夕那会儿也快回来了。离儿那么机灵,像他们的父亲。”沈氏目凝,“你没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重华殿灯火幽幽,几个婢子上来端茶,把旧茶杯换下去。 沈渊庭没有接话。 殿里,深深一片寂静,恐怕掉根针都能听见。 沈氏长吸一口气,非得说些什么。她一一抱怨傅宝仪的罪责:“我唯一不满的,便是你那妾室。身为女子,不深居简出,竟然日日在外厮混。想什么样子?我看你,不要管她,还是早日把她打发了去最好。” 沈渊庭皱眉。“姑母无需多言,此事我心里有数。” 他直视她:“念在姑母是长辈,这样的话不要再说。免得下边人听见,说您心地不慈。” 沈氏一口气被噎住了。她心里恨恨。 侧殿,傅宝仪指挥着婢子换了床褥与床幔。近些天天气潮湿,她总觉得睡觉的时候身上黏黏糊糊的,相必是被褥潮了。换下来的被褥于绢帕,要找个晴朗的好日子晒一晒。 婢子捧着三套床幔,墨绿,绢粉,雅白。她问:“夫人,床幔您心仪哪个颜色的?” 傅宝仪看了看:“白色那套。” 婢子福身,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把床幔抖平整。换上。 雅白的绢布层层荡漾,似同一片月光照耀在床榻之间。婢子将换下来的旧物抱下去,婆子清扫地上的杂物。 傅宝仪揉了揉脑袋。许是刚刚淋雨,她脑袋里胀胀的。玉珠见状,给宝仪揉了揉:“夫人,快些去沐浴罢,再好好歇一歇。” 傅宝仪头重脚轻。她应该泡个热水澡。脑袋疼的时候谁也不想见,宝仪缓缓起身,脱干净衣服泡在水里,嘟囔着:“若是侯爷来了,你就说我不在。要不就说我睡了。我不想看见他…” 玉珠为难。夫人竟然敢把侯爷拒之门外。她是夫人的婢女,理应该听夫人的,于是就忠心的去守门了。夫人还没泡多久,侯爷果然来了。看样子侯爷心情有一点不好。侯爷皱着眉:“怎么关着门?” 玉珠哆哆嗦嗦:“夫,夫人已经睡下了。” 沈渊庭目光平淡:“难不成本王还会把她吞了不成?” 玉珠哪里还敢撒谎。她连忙开了门,也不敢跟进去。 傅宝仪泡在热水里,周身舒畅,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脑瓜子也不疼了。她闭着眼,舒舒服服泡在花瓣里,脑袋靠着玉枕。 有人进来,她以为是玉珠,就说:“帮我搓搓背。” 玉珠一反常态,一点声响都不出,力气却格外大。简直要把她搓下来一层皮的架势。傅宝仪嘶了声,往后躲:“玉珠,你今天是吃的太饱了吗?” 傅宝仪一回头,打了个冷战。 身后站着的人那么高那么壮,不是摄政王是谁?亏她还以为是玉珠。 傅宝仪怂了,肩膀缩到水下去。她干笑两声:“侯爷来了?怎么不和臣妾说?臣妾好去迎接您。” 热气腾腾,摄政王的眉眼蒙了层雾。他声音不辨喜怒:“不是已经睡了?” 傅宝仪又笑,还没开口讨好他几句,只见平日里如一尊冰山的侯爷竟然当着她的面除去衣物,就要进浴桶里来。 傅宝仪大惊。这桶对她来说挺大,可是他要是进来,得多挤!而且他不知道会干什么事。她连忙说:“妾身已经洗了一会儿澡了,水里脏!侯爷等等,妾身洗完了再为侯爷换一桶干净的水!” 沈渊庭动作未停。他扬眉:“本王未嫌你,你还嫌弃本王?” 桶里进来一个人,水哗啦哗啦往外淌。傅宝仪被沈渊庭的长胳膊长脚挤的一点地方都没有了。她觉得这样不好,要起身出去,就被他扯住了手。 她身上都是水,湿漉漉软乎乎,像只出水的白虫儿,搂在怀里正好。 傅宝仪被扯向沈渊庭怀里。 她还没动,就感觉到一个异于常物的东西抵着她的腰。傅宝仪都快哭了,想爬走,他却警告:“别乱动了,小心你的腿。” 好再沈渊庭并没有做什么事。 傅宝仪被他搂着,觉得喘不过气儿来。那么一个硬梆梆的膀子勒着,谁能喘过气儿? 她欲哭无泪,抹了抹脸上的水。 他却说:“今天淋了雨,你得好好在水里泡一泡。我也淋了雨,一同泡了,免去那么多麻烦事。”b 分卷阅读69 r   傅宝仪一双湿淋淋的眼睛看着他,不确定的说:“侯爷什么都不做?” 沈渊庭声音低沉:“什么都不做。” 玉珠胆战心惊的听着里面动静。侯爷知道夫人骗他,不会生气吧?她仔细听了一段时间,除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别的就没有声音了。玉珠刚放下心开,忽然又听夫人低低叫了一声。 然后就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既难受又欢.愉的声音。 玉珠不知道夫人怎么了。她心里着急,听了一阵,甚至听见了侯爷的喘气儿声音,特别大。 玉珠慢慢的,慢慢的反应过来,侯爷和夫人在浴房里做什么。 她的脸红成了一朵太阳花,忙捂耳朵。 天哪!这天还没黑呢! 傅宝仪不仅身上有水,她全身被浇透了,最后腿软的走不了路,还得趴着浴桶休息一会儿,求了男人抱着她出来。 她想,男人都是贱骨头!说什么话也信不得! 第36章 傅宝仪淋了雨身上虚弱, 泡了热水,又出了一身汗,好了许多。第二日, 宫中传来旨意,说是皇后邀约,众人于紫芳阁中赏花。 傅宝仪得了旨意, 有些抗拒。 她琢磨不透皇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慈和的皇后竟然以父亲的性命让她进府里。宝仪不太想去, 软趴趴的躺在榻子上:“侯爷, 妾身昨日淋雨,今晨头疼的很。可以不去宫里么?” 沈渊庭审视她。看她卷被缩在榻中,面色红润不像发病, 回绝:“不可。” 傅宝仪泄气。她还想央求几句,转头对上男人那双好看的,冰凉凉的眼睛, 就又不敢说话,从榻上爬起来,被人簇拥着穿衣。 这种大场面, 若是男人有正妻,其实是不能带着妾的。但若男人无妾,带谁都可以。王宫花园, 不是谁都能去的。 那些贵族妇人,好像一个比一个眼睛高。和别人说话的时候, 都用鼻子孔看人。 更别提宝仪这种原本家里低微低的, 就只能成为摆设。 但她又被硬生生塞给了摄政王做妾,如同一朝越上枝头的老雀子,别人都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看她。 逃不过就不逃了, 大不了不带耳朵,光带着嘴去。要是身份比她还低的来拐弯儿抹角骂她,宝仪也能骂回去。 这样想着,傅宝仪犹如一直雄赳气昂的彩鸡,顶着鸡冠子出门。 她与沈渊庭坐一辆马车。 沈渊庭坐的挺直,正闭目养神。 往常他不搭理她,宝仪也不会上赶着去说话。她挑开一角帘子。 从宫里派来的轿子比寻常王府家里气派,屁股底下垫着的褥子软的像棉花,坐着一点儿不累。拉车的马儿走路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走路不会颠簸到车里坐着的主人。 马车停在烨门外。 一位华服嬷嬷躬身行礼:“奴婢参见摄政王,夫人。请随老奴来。” 一堆穿的花花绿绿的夫人小姐,玉华翠珠,一片香云,穿梭在高大肃穆的宫墙之间。 沈渊庭是不稀罕做赏花这样的杂事,去了勤政殿与皇帝议事。只留了宝仪一个人,和一堆不相熟的夫人走在一处。 傅宝仪低着头,默然走路。 嬷嬷将一行人带到花园。只见紫芳阁姹紫嫣芳,正直夏末,鸳鸯海棠花纷纷而绽,入目所及一片粉白花瓣,簇拥几团,发出淡淡的香味。 皇后华服翠珠,仪态大方,身后几行宫女。她微笑,声音缓沉有力:“诸位,无须拘束,自便赏花便好。” “臣妾躬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傅宝仪离皇后很远。她上一次见皇后的时候,还是皇后那天晚上逼问她,叫她当个妾,嫁到摄政王府里去。 平心而论,皇后此举并不是害她。至少现在除了父亲,她的日子过的比较滋润。但是,也绝对不是为了她好。 哪个良家女子想做妾啊? 傅宝仪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茉莉花。一小簇一小簇的聚起来,嫩黄的花蕊中,有只小蜜蜂嗡嗡飞舞。 众女三两聚在一处,说着话。 傅宝仪四处打量,没一个认识的。 她今日着浅衣,略点朱唇,虽没有盛装,但姿态柔美,脊背纤薄,足以艳压群芳。身后有个夫人,忽的叫了她一声:“想必你是摄政王府里的新妾吧?” 傅宝仪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夫人。脸略圆,着紫衣,看起来很富态。 夫人对她浅笑:“早就听说您的美貌,如今一瞧,果然不是谣传。” 是个好人。宝仪心里做出判断。她柔柔福身:“夫人说笑了,妾身只是略有颜色,远不及貌美二字。” 紫衣夫人笑道:“我在亭子里摆了茶,夫人若不嫌弃,随我去喝一杯如何?” 傅宝仪略一思索,点头:“是,劳烦夫人带路。” 好不容易来了个愿意笑着和她说话的,傅宝仪 分卷阅读70 偷偷问玉珠:“这位夫人是谁?” “是薛老将军的嫡女,如今为国子监李瑂正妻。身份很尊贵呢!” 正说着,紫衣夫人到了亭子里,请宝仪坐下。 亭子四角朱红,绿水包围,几尾锦鲤在池水里翻滚,激起几层涟漪。紫衣夫人给宝仪倒了杯茶:“请用。” 傅宝仪盛情难却,喝了半口。是山上新鲜雪水,融化跑着初秋新茶来煮,清淡雅致的香味。她放下青瓷茶杯:“夫人当真雅兴,如今用山顶雪水泡茶的人可不多了。” 李夫人拿着帕子:“看来别人一点儿没说错。他们说你鼻子灵,嘴巴灵。精通医术,什么味道都能尝出来,连下毒都下不成。” 傅宝仪是不太相信,这位夫人只是带她来品茶的。 果然,李夫人静了静,面露难色:“我听说你医术精湛无比,有昔日华佗扁鹊之风,也救过许多人。” 宝仪:“夫人可是生了什么病?但说无妨。若请妾身来治,不敢药到病除,怎么着也得把病气给您免七八分。” 李夫人笑了笑,有些苦涩,声音极小:“成婚五年,我膝下却从未有所出。看了数不清的医,用了数不尽的药,都没有用。” 生不了孩子? 傅宝仪并未多说。她微微一笑:“夫人,可否帮您看看脉象?” “自然。” 李夫人把手腕递过去,搭在桌中小玉枕上。 傅宝仪把了脉,凝神。 李夫人叹气道:“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个孩子么。我是多没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她们这些长舌妇,生等着看热闹,我一个都不想理。看见你在那边一个人赏花,我便想起来了我,当初,也是这么着一个人。” 她眼眶微红:“她们说,老蚌还能生珠,我却什么都生不出来。我也不怨她们这么说。今儿个,遇见了个医术高的。我想问问你,我到底能不能生出个孩子来。你也不要怕,把实话告诉我,也不用我每日提心吊胆的去喝那么多苦药了。” 傅宝仪收了手,把丝帕掏出来。 李夫人看向她:“我到底还能不能…” “夫人还年轻,什么老不老的。再听见有人这么说,夫人便撕烂她的嘴,谁叫她嫉妒您。您身强力壮,当然能生孩子。但是,您得全听我的话。”傅宝仪笑着回她,“等我回府,给您写个方子。不仅您要喝,您的夫君也要喝。然后,您要么就回娘家呆三个月,要么就出去散散心,不要与李将军一起。” 李夫人不解:“为何?” 傅宝仪:“夫人,别问那么多。您听我的,只要您听了,正有个小孩子在等着投到夫人肚子里去呢!” 李夫人抹了抹眼角:“那我便借你吉言。” 傅宝仪查了她的脉象,并不是天生难孕之身调一调便能好。她接着说:“夫人记着,饮食清淡,多食鱼虾,勿要动气,顺其自然。” 李夫人刚要感激,皇后却从凤仪宫出来,召集众人议事。女眷行礼后,只听皇后说:“热的日子没几天了,以后便会凉快。趁着这最后几天,本宫想要你们解解乏。三日后,于京郊马场打一次马球。” 女眷说是。 皇后又道:“不会骑马的,都去学学,别到时候丢了你家老爷的脸面。可都清楚了?” 女眷福身:“是。臣妾记下了。” 傅宝仪不会骑马。 她能不能不去? 从马背上摔下来会被摔死的。 回去路上,傅宝仪心事重重,唉声叹气。 沈渊庭来的时候什么样子,回去的时候就什么样子。 傅宝仪问他:“侯爷,三天之内学会骑马,可行么?” “不可。” “那过几天皇后娘娘办的马球赛,不去会有什么后果么?” 沈渊庭目光淡淡:“你觉得呢?” 那她只有三天时间,又学不会。 沈渊庭道:“明天到马场去,我教你。你若不是榆木脑袋,一天便能学会。” ……刚刚还说三天根本学不会来着。 傅宝仪闷闷回:“是。多谢侯爷。” 回了府,傅宝仪先为李夫人写了药方,叫小厮连夜送到李府。用膳后,去向沈氏请安,一同礼佛。 “朝中战事不稳,渊庭经年征战沙场。你要多为他抄写经书,以诚心祈福。” 宝仪说是。 大佛金身,慈目而笑,一片祥和。 沈氏抄了一会儿,便累了,回侧殿,留宝仪一个人在佛堂抄书。 傅宝仪还挺喜欢抄书这件事的。她难得清净,一边抄,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合适去梁府巷子一趟去瞧瞧。 月上枝头,夜已经过了好久。沈渊庭更衣后正襟危坐于桌前,读了会儿书。 月影斜移,侧殿空空荡荡每个人影儿。沈渊庭唤郑伯:“她人呢?” 郑伯心领神会,躬身道:“夫人在佛堂抄经书。” 大半夜 分卷阅读71 的不睡觉抄什么书? 沈渊庭披了外衫。他道:“你不用跟来了。” 郑伯:“是。” 庭中月华如水,枝头影子落在地上,交织横斜。 沈渊庭立于堂前,看见佛堂里面有个小小的影子。 她穿的少,一截雪白侧颈露出来,乌发垂于肩侧,正低头写的认真。 不一会儿,好像是困了,她上下眼皮子打起架来,身子也东倒西歪,脑袋小鸡啄米一样往下垂。 沈渊庭嗤笑。真是抄佛经,不知道抄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 第37章 沈渊庭推开门, 傅宝仪便被惊醒了。 她竟然在佛祖面前打盹儿,实在是罪过。 傅宝仪揉了揉困顿的眼皮,小声说:“侯爷怎么来了?妾身正为侯爷抄经祈福, 还得需要些时候。” 为他抄经祈福? 傅宝仪一笑:“侯爷若是困了,就先回殿里睡罢。” 她一笑,脸颊两侧有隐隐约约两粒小小的梨涡。 沈渊庭慢慢收回目光, 板了一张脸:“行了,别在这黑灯瞎火里当苦行僧了。回殿里去。” 傅宝仪咬唇:“可这是姑母叫妾身抄的。她说要全都抄完。” 她仰着头看沈渊庭, 白皙面庞里, 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 沈渊庭忽的觉得姑母实在不可理喻。他负手于身后,对她说:“明天姑母问你,你就告诉她, 是我叫你回殿。她便不好多说什么。” 傅宝仪脑袋有点晕。她搂了搂肩膀,颇有不解:“侯爷叫妾身回去,有什么事?” 沈渊庭瞧她一眼, 所有说的话都藏在了眼睛里。 他不怀好意! 傅宝仪倒是更想在这里抄书。天天做那事,一次便够了,次次没完。沈渊庭本来就力气大, 一点都不会怜惜人。每次不是这儿青一片,就是那儿紫一块儿。她受不住。 想到这里,就坚定了傅宝仪不和他同睡一张床的决心。她重新低了脑袋, 回拒道:“不可!经书还没抄完,佛祖回怪罪的。” 她就那么诚心诚意为他抄写经书? 沈渊庭唇角边勾勒出一抹淡淡笑容。他蹲下身, 凑到她耳边, 语气沙哑,像一片羽毛一样往宝仪耳朵里钻。他竟然说:“还是你想在佛堂…本王不介意试一试。” 傅宝仪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来才慢慢回味过来。他居然这样狂傲,连佛祖都不放在眼里, 实在是有违伦常!她瞪圆了眼睛,被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你,你无耻…” 佛经掉在地上,毛笔散落一地。 沈渊庭大笑,一把扛过她的腰举在肩头,几步出门回了殿里。 他心思直白,像做什么事,就会做什么事。晚上不就是做这种事的?不明白她脸红个什么劲儿。被挂在肩头还不老实,扭的像条蠕虫,他一把打.在.她.臀.上,便不动弹了。 傅宝仪一直打他的背。他的背那么硬,打的她胳膊都疼,鼻子也酸了。难道沈渊庭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人看见么?她拼命打他:“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沈渊庭走的很快,没几步到了殿里。他踹开门,一把讲肩膀上扛着的懒蠕虫儿扔在榻子上。傅宝仪好像被砸懵了,拿被子裹住自己,大喊:“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事儿!我不干!” 沈渊庭没恼,反而看着他挺高兴的。他慢条斯理的把腰间的玉佩带抽下来,问:“我要做什么事儿?你说出来,兴许就不做了。你若是说不出来,那就好好受着。” 傅宝仪嘴巴里结巴了,这都什么事儿啊?他这副轻狂的样子像喝醉了酒一样。但是他又如此清醒。傅宝仪下定决心,她紧紧裹着被子,敌视他,换了缓兵之计:“妾身身子难受…侯爷力气又大,妾身怕扰了侯爷的好兴致。” 沈渊庭已经剥去外衫。他肩宽腰窄,全身都是力气,把玉带放到桌上,吹了灯,黑下来什么都看不清。 一次两次是兴致,三次四次可就惹人烦了。他扯过那只蚕蛹,把外面的一层层蚕被剥开,露出里面.白.嫩.圆.滚.的蚕宝宝。借着月光,沈渊庭将那雪白含进嘴里,低声道:“明儿个本王高兴了,就帮你父亲换个屋子。如何?” 傅宝仪一僵,不再动弹,问他:“真的?” 沈渊庭懒得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 月亮悄悄从东墙爬到了殿头,一片乌云遮过来,如绢布似的包围了,渗出一圈淡而朦胧的月光。 西殿里养的娟鸟儿嘤嘤娇啼,一盆合欢花在月光下慢慢的绽开了。池子里的金鱼儿不老实,上窜下跳的,搅乱一池春水,翻涌激烈起来,水花都溅到了岸上,潮湿一片。 这是一个普通的,夏日的夜晚。 很快,秋天便到了。 第二日,天光亮堂,秋日晴空,是个好天气。沈渊庭带着傅宝仪去马场学骑马。 玉珠为宝仪找了一身轻便 分卷阅读72 的,收了袖口的衣服,上面绣着花纹。傅宝仪穿着靴子,发束高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飒气的女将军。 傅宝仪很抗拒。 她从来没有骑过马,对马有阴影。 她求了沈渊庭好多次,包括在他兴致正浓的时候,她话都说不利索,还抱着一丝希望问:“妾身…明日能不去学骑马么?” 他说不能。 傅宝仪蔫儿了吧唧,到了马场。 马场占地宽阔,含了两个山头。远远的山脚下由木围栏隔开。那么大的地方,一个骑马的人都没有。 若是有别人一起学马,傅宝仪心里还能好受些,只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沈渊庭薄唇轻启:“这片地方是王府名下,平时只有本王在此骑马。” 他的言外之意,能来这里骑马,是你的荣幸。 傅宝仪心里难以言喻,面上露出笑容:“妾身谢侯爷宽厚。” 沈渊庭挥鞭,马厮便牵来一匹通体血红的宝马,个头比银蛟矮一些,四肢细长,眼睛很大。马厮恭顺道:“这匹母马性格温顺,听话好骑,是小的听了侯爷吩咐,特意从马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沈渊庭看马身合适,毛发顺亮,昂首道:“就这匹。” 马厮躬身退下。 沈渊庭侧身瞥了傅宝仪一眼,对她说:“你过来,手放在这里。” 傅宝仪怕马,是她怕挨马蹄子。她战战兢兢的走过去,轻轻伸出手,在小马的头上摸了摸。 她原本想着,马匹大都性格暴躁,不会喜欢人触碰。可这匹马好像很温顺,甚至抵着头,安静的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沈渊庭说:“她叫红玉。从来不发狂,十分聪明听话,比你强太多。” 傅宝仪:“……” 沈渊庭目光平淡:“上去试试。” 傅宝仪慢慢点了点头。她盯着马背上的马鞍。一脚踩在脚蹬子上,动作僵硬。 她好像腿太短…上不去。 正上下困难,傅宝仪感觉到一只大手托住了她的臀,把她向上推。傅宝仪借着力,终于跨上去了。 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地面,一阵阵眩晕,马背上竟然这么高! 傅宝仪只骑过一次马。准确来说,并不是骑马,就是沈渊庭发疯那次,把她夹在胳膊底下放上了马背。她差点没吓破胆儿。 她听见沈渊庭问她:“怎么样?” “有,有点高。”傅宝仪的双腿紧紧夹在马背上,害怕自己掉下去。 沈渊庭一皱眉,扒开她的腿,逐句教导:“腿不要夹这么紧,放松些。感受马的中心在哪里,摸一摸红玉的脑袋,告诉她,你是她的主人。” 红玉一点都不生气,背上多了个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剧烈挣扎。傅宝仪慢慢的,慢慢的放心下来。她手里抓着缰绳,腿和身体都放松了。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杨树叶子泛黄飘落,堆在地上。马蹄子踩在上面,声音脆脆的。沈渊庭牵着缰绳走了会儿,把绳子递给她:“你来试试。拿着绳子,拿稳,不要抖。” 傅宝仪颤颤巍巍的接过缰绳,逐渐适应了坐在马背上的高度。她远远望去,天高云淡,似乎世间万物都在身.下的马背上。 红玉觉得无聊,甩了甩尾巴,走的很慢。 沈渊庭拍了拍马身,红玉收到指令,逐渐加快。傅宝仪呼吸平稳,她甚至觉得,已经掌握了骑马平衡的要点。 这时,沈渊庭吹了声口哨,红玉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傅宝仪没想到,一下子伏在马背上,扯着嗓子叫出声。沈渊庭看她不肯直起身子,又吹了声口哨,红玉乖乖停下脚步,慢慢走到沈渊庭身边。 沈渊庭:“蠢笨如斯!” 说完,就翻身上马,把宝仪搂在怀里,手里牵着缰绳。 他上了马之后,傅宝仪好像有了个依靠一样,也不那么害怕了。沈渊庭把缰绳塞进傅宝仪的手掌心,伸手握住她的手:“手要这样拿绳子,身体挺直。” 傅宝仪不由得侧眸看他。他面庞沉稳,目光专注,盯着马鞍,像是在做什么大事。 沈渊庭完全把傅宝仪搂在怀里。他捏了把她的腰:“记住了?” 傅宝仪点了点头。 她认真起来,努力去找骑马的感觉。除去惧怕之感,也就没有那么难了。她的身体放松,很自然的坐在马背上,轻轻挥动缰绳,马儿渐渐奔跑起来。 父亲曾经说过,只要认真做个事情,无论学什么都能学会。傅宝仪坚信不疑。很快,她开始享受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也享受微风划过耳畔与脸颊的快.感。 风卷过她的发,几丝落在了沈渊庭脸上,有些痒,香香的。他没有躲,状似不经意的,唇畔擦过怀里人儿后脖颈,去闻那道香味。若有若无,很快消失不见。 傅宝仪已经能单独在马上驰骋。她跑了一阵子,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第38章 分卷阅读73 “骑马也不是很难。”傅宝仪从马上跃下, 除了腿有些发抖,甚至血液里还隐隐流淌着.快.感。 沈渊庭把红玉留给她自己练,去牵了银蛟过来, 翻身上马,低头睥睨着她。 他今日一身玄衣,身侧绣九排云中翻腾锦纹, 玉冠高束,说不出的好看来。摄政王尚年少, 喜急马冷刃, 面容若神袛,朝她伸出手。 风吹过一缕发丝,粘在宝仪的脸上。她咬了咬唇, 终于把手搭在他手掌心中。 回去路上,玉珠在马车喋喋不休:“咱们侯爷是真的喜欢夫人,侯爷的银蛟马, 旁人碰都碰不得,更何况骑上去。侯爷那么傲气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教过别人骑马, 夫人且是头一个呢。” 他喜欢她? 傅宝仪陷入了一阵沉默的失神中。 从认识到现在,沈渊庭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 宝仪很难相信。 三日后,西郊马场。骏马云集, 场地开阔,天上翻滚着几堆乌云。浩风烈烈, 旗帜迎风, 高高露台上,衣香云鬓,几排贵妇人一一坐着。皇帝与皇后坐于主位。 尚书府的刘夫人前些天儿刚把女儿嫁到林将军府上, 这些天可高兴了,喜上眉梢,逢人便说:“还是皇后娘娘仁慈,瞧着我们都过的疲乏了,让咱们一起打场马球来。打球好啊,平常我们这些女人也没什么骑马的机会,今儿个可算是活动活动身上的筋骨。” 一位夫人回她:“刘夫人说的是。要不然以前学的骑马有什么用?到现在全都忘了。前些日子我听说您的女儿嫁到了将军府上?诶呦,真是段天赐的好姻缘。” 刘夫人直棱着耳朵,脑袋上别着的金钗玉珠滴了当啷响。她朝傅宝仪坐着的位置,放大了音量:“可不是么?好歹也是个侧室,比上门做妾的那些人好多了!” 那位和她搭话的夫人一听她这么说,就变了脸色。尚书府夫人是没把女儿嫁到摄政王府里去,现在在这儿记恨别人呢。那位夫人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扭过了脑袋,专心看台下的景致。 傅宝仪倒是没听见刘夫人的话。 她的视线全在下面,腿忍不住发抖,鼻尖儿也出了汗。 在这里骑马和在马场骑马不一样。这儿一会儿那么多人一起骑,谁知道什么时候谁的马受惊,开始疯跑呢! 饶是傅宝仪在马车已经能自己骑马而驰了,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儿。 马球是前朝流行的玩意儿。这些世家贵族,没事的时候,几个人为一队,两两一组,哪个队伍把球打进框子里,哪个队伍就赢了。赢了的队伍可以讨个小彩头。 可男女混骑,也可单独骑。 先是男人们的战场。 两队共十四人。一队七人黑袍红带,一队七人白袍红带。穿颜色不同的衣服,也好分辨谁是哪个队伍里边的。那么多人,傅宝仪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沈渊庭。 他一如既往,一身黑衣,整个人锋芒锐利。 台子底下,一个小宦官用小锤子打击铜锣,“啪”的一声,示意球局开始。 马球若想打的好,不仅要会骑马,还要会在马背上击球。打马球,靠的就是相互配合那股机灵劲儿。很快,台下的黑衣服队和白衣服队就混在了一起。马匹奔跑起来,带起尘土。 世家夫人纷纷张望,心也跟着台下的男人们揪紧。下面有某个夫人的老爷们儿,也有某个夫人的孩子。 傅宝仪张望着,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听夫人说:“进了,进了!进球了!” “谁打的?” “摄政王!” “嗨,和摄政王打球还有个什么劲儿啊,谁都知道王爷在马背上勇猛,有他在的球场,别人有进球的机会么!” 傅宝仪心想,这也太快了,她连看都没看清呢就结束了……? 没到半刻钟,球局结束。黑队赢,取彩头。 皇帝称赞道:“渊庭身姿健勇,有我朝将士之难及雄风,有此雄才,乃我大烨王朝之幸事。” 台子上的一行人伏在地上:“吾皇万岁。大烨盛世开泰,同是为臣民之幸事。” 男人们一共打了三场球。黑衣队赢了两次。 太阳逐渐上升,该男女混合马球了。傅宝仪忽然就打了退堂鼓。她在台子上看着都闹心,更别提在马场上,打球就和打仗似的。 地上尘土飞扬,傅宝仪心不在焉的下去,身后忽然就有人挤了她一下,撞在了她背上。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就偏偏撞了她? 傅宝仪回头,一看,是个眼熟些的青衣少女,似乎含恨瞪着她。 傅宝仪想起来了。这人是尚书府刘夫人的女儿。之前求皇后把她嫁到摄政王府,最后没成。 这事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去府里当妾,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她果果犯得着挤兑她么?还在背后偷偷推人,阴险! 青衣少女一直瞪着她,宝仪没理,自己提着裙子走下高台。 分卷阅读74 傅宝仪被婢子带着换了衣服,找到了她的红玉。她伸出手,抚摸着红玉的脑袋:“一会儿看打不过,咱们就跑,用不着和她们挤来挤去。保命要紧,你知道吧?” “你在这嘀咕些什么?” 什么保命要紧?让别人听见不笑掉大牙。身后的男人嫌弃极了:“放心,一场马球赛而已,要不了你的命。” 摄政王牵着缰绳,姿态矜贵,眉眼含傲,命令她:“快上马。” 这里多女眷。未出阁的女孩子不能在公开场合骑马,只能在台子上偷偷打量,看见摄政王,都偷偷红了脸。傅宝仪顿时觉得,无数支冷箭射在她的背上。尤其是不远处的青衣少女,那带火目光好马上把她戳出两个洞来。 傅宝仪就说:“侯爷,这里多女眷,您来不方便,还是快出去罢。您放心,妾身已经会骑马了。” 沈渊庭不知道她在唠唠叨叨废话什么。他托了她的臀,把她举到马上,不耐烦道:“你牵着缰绳,走两圈。” 众女纷纷吸冷气。这是那位冷若冰霜,面如修罗的摄政王么!他竟然到那个妾身边,还把妾抱到了马上!天哪,在外面竟然这样恩爱,那在府里,这妾岂不是被宠的无边无际了?一时间,夫人们全都沉默了,有难以置信的,有艳羡的,还有不可置信的。 傅宝仪全身僵硬。她小声说:“侯爷!您别这样,这儿这么多人,看见不太好。” 沈渊庭牵着绳子慢慢走起,没怎么搭理她:“别人看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会少块儿肉么?” 傅宝仪骑在马上。 感觉好像还挺好的,高人一等。傅宝仪骑了两圈,发现那青衣少女竟然还在瞪着她。傅宝仪有了底气,回瞪过去,都是有马的人,还不知道谁的马比谁的马厉害呢,谁怕谁啊? 好在沈渊庭只是牵着她走了两圈,就回了男人堆里。 傅宝仪慢慢放心,摒除杂念。 很快,小宦官又敲了敲锣,示意比赛开始。 傅宝仪挥舞缰绳。她回忆学习的骑马要领,微微低身伏在马背上,感受从耳畔呼呼而过的风声。 沈渊庭骑马与她并架。他沉声道:“看准时机,把球传过来,懂?” “懂!” 傅宝仪盯着那只在场上滚来滚去的球。她的脑子里,迅速计算出几道最短距离的直线,骑马过去,手中一挥。 球被截了,截球的人是那个青衣女子。她现在换了白衫,是傅宝仪的对手。 傅宝仪觉得自己来劲儿了,脑袋上冒火。她三番五次忍让就是了,她竟然截了她的球?这就不能忍了! 傅宝仪挥舞缰绳,她喊了声:“红玉!” 红玉好像已经和她有感情了,也能听懂她说的话,立即撒开丫子跑起来,一时间马场上扬尘飞舞,马蹄声音震天。 傅宝仪骑的马是好马,至少比那女子的马好。她很快就超过了那人,截了她的球。用力朝沈渊庭挥过去,一个眼神,沈渊庭立刻心领神会,球被打进了洞里。 高台上欢呼声一片。 皇后也不住点头,放了手里从西洋传来的望远镜,柔声道:“渊庭娶的那个妾,身上还是有点功夫的。” 她侧头看向皇上,竟发现皇帝的眼神,停在台下那女子身上。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 傅宝仪把所有的头发都扎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漂亮妩媚的眉眼。她在马背上驰骋,身上少了些妩媚,多了些英姿。纤腰直背,纤细瘦小的身子里,似乎有用也用不清的能量。 不需多时,她弯腰,又挥了一鞭,马球很听她的话,咕噜着,穿过众多缭乱马蹄,滚到了洞里。 她竟然进了球! 说明她还是挺厉害的。 傅宝仪从小就有傲骨。别人可以折了她的皮,但永远不可能折了她的骨头。谁也骂不了她,捏不透她,踩不碎她。就像现在,所有事情都靠她一个人做,但她从来不害怕。 傅宝仪心里高兴,把马棍举过脑袋挥了挥,视线穿过众多人,与沈渊庭的对上。她笑容肆意明媚,似乎在邀功。 少女脸上张扬的笑容,比骄阳还要耀眼,胜过无数堆砌的陈旧胭脂。 她牢牢的吸引了一大群人的视线,自己却毫不知情。 皇后咳嗽了声:“陛下…” 皇帝惊醒。他向皇后微笑:“看着渊庭的内室,朕便想起来了你少女之时,在马背上,也是如此英姿勃发。” 皇后心里微微惆怅。 谁都喜欢年轻的,她何尝不知道。 沈渊庭很快骑到傅宝仪身边。比赛结束,傅宝仪还等着沈渊庭夸她两句呢,却没想到他只是板着脸,往她脑袋上扔了个罩衫,牢牢把她裹住了。 第39章 傅宝仪把罩衫拿下来, 抓了抓被弄乱的头发。 小宦官击了一锣:“黑队三球而进,全赢。夺彩头!” 傅宝仪玩过了瘾,去侧殿更衣。国公府李夫人远远 分卷阅读75 见她, 便笑着来抓她的手:“原本只是觉得娘子能文会医,想不到马背上的功夫也是一绝。你刚刚那动作,既稳又快, 让人眼花缭乱,舍不得看别人, 一直盯着你看呢。” 傅宝仪谦逊道:“夫人过誉了。妾身只是一些皮毛本事。” 李夫人面露羞色:“你那方子, 我吃着正好。这些天都觉得神清气爽,皮肤也水润润的。等再过三个月除夕那会儿,我再回府。一切全听你的主意。” 傅宝仪微笑着:“如此便最好了。” 她更衣完毕, 要下楼回马车去。不料一灰衣服小太监单独找到宝仪,说皇后娘娘有事要同她说。 傅宝仪跟着小太监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还是一贯样子。珐琅花瓶的清水里,泡着几小株茉莉花, 香远益清。皇后娘娘一边剪去花枝,一边免了她的礼。 傅宝仪坐到矮凳上,不再四处张望。 皇后看了傅宝仪好一会儿, 看她的眉眼,身段儿。她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见到傅宝仪时, 她就夸赞傅宝仪是个好女儿,后来她家出了事, 连塞带给的把她弄到了摄政王里。皇后想了想, 她做的对极了,不去王府,恐怕以这样的长相, 最后迟早会入宫。在这深宫高墙里困一辈子,哪里有外边儿的天空敞亮痛快?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机灵的,漂亮的人。可是她进了宫,跟在皇帝身边做了皇后。眼见着一批批如花似玉的姑娘进来,她仿佛要永远埋在这后宫里头了。慢慢的,她与皇帝,只有恩,没了爱。 皇后便有点羡慕宝仪。羡慕她身上年轻的活力,比任何烛火都要亮眼。皇后声音柔和:“这些天里,在王府,你可适应?” 傅宝仪点头:“适应。侯爷待妾身很好。” 皇后娘娘的手指顿了顿,拉住了宝仪的手,慢慢说:“当初本宫以你父亲相要挟,让你嫁到摄政王府里头去,你不怨恨本宫吧?” 说不怨是假的,恨倒是谈不上。傅宝仪很想告诉皇后,当初呀,您弟弟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就连现在,傅宝仪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 她摇了摇头:“不怨。妾身要谢过娘娘,给妾身的父亲一个机会。” 要不然,父亲便含冤死在牢里了。 皇后娘娘觉得她之前的想法过于狭隘了。她们都是女子,或许她不应该那么对宝仪。她便笑道:“你好好在家里,伺候侯爷。等你有了孩子,便给你升位份。你能好好对侯爷,侯爷自然能好好对待你。本宫今儿瞧着渊庭还亲自抱你上马,看样子,是把你看得不轻。” 傅宝仪:“………谢娘娘关怀。” 宝仪不知道皇后怎么了,好像憋着很多话对她说。连说带喝茶,硬生生在凤仪宫呆到了天黑。 等到天黑,傅宝仪才被放出宫门。 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门外停着辆马车。傅宝仪撩开帘子上马车,见沈渊庭闭着眼靠在椅上,面容和平淡寡。灯光打到他的侧脸,一半明一半暗。 傅宝仪以为他早就走了。 她上了马车,坐在沈渊庭对面。马车慢慢的行驶在路上,铃子叮叮当当响。 傅宝仪一直盯着沈渊庭看。看来看去还是那张脸,她很快转头看向别处。 这时候,男人发了话,声音冷冷清清的:“你在宫里都说了些什么?” 傅宝仪想了想:“没什么。娘娘找妾身喝了会儿茶,说的都不是要紧事。” 她眨了眨眼睛,又说:“侯爷。皇后娘娘说,您心悦妾身,可是真的?” 车厢里安静片刻。 “假的。” 他回答的行云流水,一点儿不犹豫。 傅宝仪:“……”她为什么要大言不惭问这样的鬼话。 她低头,整理衣裙,看了看自己新涂的漂亮指甲。 傅宝仪小腹胀痛。这几天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好在她早有准备。等到了府里一瞧,果然有了些。 傅宝仪懂得用药。她立即熬了一壶热热的黄糖姜茶喝进肚子里。暖烘烘的,好了不少。 傅宝仪没有沐浴,只是简单盥洗一番,便进了被窝。她闭上眼睛,算了算日子,似乎又到了一个月,该去牢里看看父亲了。秋天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凉,她得多带些被子去。 想着想着,傅宝仪又想到,梁□□上的那个美妾,到底私下里去见了谁。她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袁府里呢? 父亲若是没出事,估摸着这个时候,她就嫁到刘恒家里去了。 傅宝仪想一想就一阵恶寒。 像这样一遇见事情便抛下女子的男人,是依托不了一生的。现在有多喜爱,完全是靠女子的皮相。等女子年老后,男子便会暴露本性。 傅宝仪闭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不知道长这样一张脸是幸运还是不幸。 恐怕沈渊庭也是,只馋她的身子,对她这个人毫无兴趣。 傅宝仪脑袋乱糟糟的,她扯过被子,身后一沉,沈渊庭上了床。 分卷阅读76 他占地方那么大,每次宝仪翻身的时候都难受。每一天晚上,还可能被压醒。被压醒的时候,宝仪幻想什么时候沈渊庭娶了别的妻妾,她也能轻松一些,不会受这样半夜被一条胳膊砸醒的气。 果然,安静不出三秒,她觉得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腰上。 傅宝仪瓮声瓮气,背对着他,小声说:“侯爷,妾身今天身子不爽利,不能伺候您了。” 身后的男人手顿了顿,松开了她。 傅宝仪嘟囔:“侯爷今日也累了,还是早些睡吧。” 说完,脑袋就钻进了被褥里,只露出来一个毛呼呼的头顶。 沈渊庭凝视她片刻。 她好像并不喜欢面对自己,得了空闲,立即便会滚到床榻另一侧,好像故意离他很远似的。 沈渊庭的唇,越抿越紧,显露男人心里不悦。 索性他披上外衣,下床出门去了。 傅宝仪听见了他关门的声音。大半夜的,谁知道他是看兵书还是舞刀弄枪,反正没别的事儿。她一个人独享一张大床,睡得正好。 玉珠正点着灯守夜。看见侯爷出门,身上的瞌睡虫都被吓醒了。她连忙爬起来福身:“侯爷怎么出门了?” 沈渊庭神态冷清:“你们夫人,今天遇见了什么事?” 玉珠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夫人的月事? 玉珠可是夫人和侯爷的头号CP粉,怎么可能容忍他们两个之间出现误会呢?她解释:“夫人今天来了月事,小腹疼痛难忍。所以可能精神不大好,又刚刚骑马,所以身上疲乏。” 沈渊庭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成了个包。 她腹痛难忍?怪不得蜷缩成一团。 只是为何不告诉他? 沈渊庭心头莫名生出来一股气儿。他疾步回了屋里,在床榻边立着,居高临下看她。 眉头紧缩,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把她裹着的被子剥开,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沈渊庭的手掌温热,落在傅宝仪的小腹轻柔。他的声音好像也没有平常那样冰冰冷冷的了,带了几分柔和:“你腹痛,为何不和我说?” 傅宝仪被迫紧贴他,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囔了声什么,沈渊庭并未听清楚。 她心里想,我告诉你腹痛有什么用?我还是会疼。她忽的想起来,努力睁开眼:“侯爷,明儿妾身又该去看妾身父亲了。您帮妾身父亲换了屋子了吗?” 沈渊庭颔首。 她离他很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的连那小巧鼻头与脸颊的皮肤也看得清楚,又这样仰着脑袋,可怜兮兮,像圆眼猫儿一样的瞧着他,沈渊庭的心里逐渐升腾出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他甚至幻想,她一会儿听见他为她父亲换了牢房,会像往常一样在他喉咙那块儿亲一下。 沈渊庭等待,可宝仪并没有那么做。 他这性子,不可能主动央求。很快,他闭上眼。 傅宝仪本来生的漂亮,手和脚都是软的,这么缩成一团躺在他身旁,沈渊庭的心里,慢慢被一股怜惜感所包围,最后伸了胳膊,把她抱在了怀里。 一夜无梦。 第二日,傅宝仪去监狱。已经四个月了,她来了监狱四次。 照样还是同一个老嬷嬷来接引傅宝仪。老嬷嬷都认识傅宝仪了,喋喋不休说:“夫人的父亲在监狱里很好,好吃好穿的。侯爷慈心,把夫人父亲弄到了最好的屋子里。” 他慈心? 傅宝仪垂头不语。 唉,难受啊。每个月,最难受的就是这一天。屋子里的条件再好,那不还是监狱么?还能好到哪里去? 傅宝仪一边走路,一边想,她若是男子,就领兵造反!从这里打到皇宫,把他们都杀了,再把父亲救出来。 傅宝仪很担心自己会不会疯掉。 她一路急疾步而行,走到父亲所在的牢房。 父亲的精神气儿很好。一见她,说:“仪姐儿上次带的两本书正和爹的胃口。这次带了什么书?” 傅宝仪隔着兜帽看父亲。她身子瘦弱,脊背却挺的直直的,像监狱里的傅老爷那样。她把包裹隔着栏杆递过去:“带了,又带了十本父亲喜爱的书。” 傅老爷看着女儿很心疼。女儿瘦了,想必在外面的日子不是很顺心。 他叹了口气:“要不然,仪姐儿别再试着救我。好好安心过你的日子吧。我老了,没有多少剩下的日子,在哪里都一样。我看着监狱里也很好。” 傅宝仪板脸:“父亲切莫再说这样的话!明明不是你的罪,何必当那只替罪羊?女儿就算死,也要把您救出来。” 她从小就倔,认定了的路,走到黑也要一直走。 父女两个都沉默了。 第40章 傅老爷叹了口气:“是父亲做的不好。一把年纪了, 还连累了家里。” 傅宝仪握住他的手:“爹,您别急。女儿已经找了一半线索。 分卷阅读77 等线索全都找出来,女儿就去求侯爷, 求皇后,还您一个清白。” 窗外乌云聚集翻涌,雨滴洒落, 顺着屋脊汇流而下。 旁边的监房与傅老爷的监房相通。一片黑暗里,有人轻声咳嗽, 嗤笑着说:“你未免想的也太天真。你觉得, 摄政王会放了你爹?” 傅宝仪被问住。她指尖发白,紧攥着伞柄。 “若是查出证据…” 那人大笑,笑声轻狂, 穿透宝仪耳朵,听的她浑身难受。他又说:“若夫人什么时候想通了,给我百两黄金一辆马车, 我自会有办法,把令尊毫发无损送出去。” 傅宝仪心头一跳,伴随着窗外一声惊雷, 黑暗天空被一道闪电撕碎。 擅自从牢里出逃,被抓住,是重罪, 当即绞杀。 傅宝仪暂时不想冒这个险。 傅老爷皱眉:“你不要听他的。这里人都说,他是个疯子。好女儿, 爹一切安好。天色不早了, 你快快回去,不要在外逗留。” 自始至终,那人都没有露脸。 嬷嬷匆匆而来, 说:“夫人,到时间了,您得走了。” 傅宝仪:“爹,您珍重。” 她低头,举着伞进瓢泼大雨里。雨滴溅湿了她的裙面。 傅宝仪问嬷嬷:“被关在父亲旁边那间房的,是个什么人?” 老嬷嬷脸上出现一种极其古怪的惊骇之色。她摇了摇头:“夫人,您不知道,他是个疯子。平县有个县官抢了他的妹妹做妾,他第二天就上了县官家里,拿着杀猪的刀,把那县官一家子都杀了。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四岁孩童,无一幸免,血流成河。官兵去抓他,硬生生的没抓到。他跑了,跑了三四年。最近才被抓进牢里。我们做下人的,都不敢和那人搭话,不是个活生生的疯子,又是什么!” 傅宝仪垂下眼帘,没说话。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冒险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傅宝仪出来后,天色略有放晴。她乘马车到药房,问小徒弟有没有她的纸条。 小徒弟点了点头:“有的。昨天,一位妇人交过来说要给您,我去给夫人取过来。” 王嫂在纸条上写,每逢初一十五,梁家那个妾都会在晚上,偷偷出门,去清水楼与男子厮混。 今天是初十,还有五天。 有了具体的日子就好办了。傅宝仪若无其事,收了纸条,照往常的样子把纸条烧了。她刚开始面诊,看到第二位病人时,竟然是个面熟的。 是刘恒。 刘恒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傅宝仪家里出事后到了摄政王府做妾。他原来不信,今天来药房一见,就相信了。傅家出事儿的时候,他本来想帮一把手,是刘母以死相逼,逼刘恒解除与傅家的婚事。刘恒虽然不情愿,但是没办法。他总要听母亲的话。 看着刘恒,其实傅宝仪没什么要怨的。毕竟两个人只见过一面,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她未戴兜帽,隔着一层轻纱,只有朦朦胧胧一浅衣女子的轮廓。刘恒心里又难受又懊悔,还有一点不甘心。但事到如今,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和摄政王抢女人。 傅宝仪语气平常:“这位公子平时有什么不舒服的?” 刘恒懊恼:“头疾,常常夜里犯病。” 傅宝仪低头,把脉,写下方子递过去:“拿着这个去抓药。连续十日,饭后服下。” 看着那只白嫩的手,刘恒面露呆色。他当初为什么不坚持,把她从水火坑里救出去?他不是个男人,不算个男人,根本就是个懦夫! 傅宝仪知道刘恒在想什么,就说:“有些人命里有缘,有些人命里无缘。想必我与刘公子便是无缘。也不必强求些什么,刘公子不要想这些杂乱事情,头疾也能好的快一些。” 刘恒激动道:“我不该那样!在你最无助的时候选择缩在家里当个缩头乌龟。我现在很后悔!宝仪……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傅宝仪心里有些生气了。她道:“给你个机会,你能做什么?你能把我父亲从牢里救出去,还是能把摄政王怎么样?刘公子,念在之前是同窗旧友,我们能说上几句话。要不然,我真不想见你!你枉为男子,毫无主见,以后,你还是换家药房看病吧!阿白,把他轰出去。” 小徒弟得了指令,把刘恒赶出了药房。 夕阳西下,刘恒最后回望一眼,失魂落魄走到了街上。 傅宝仪心里窝火。她不明白,都已经这样了,刘恒竟然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那句话。眼见天色不早,傅宝仪戴上兜帽,向玉珠道:“我要去前街买马蹄糕,你先回去罢。” 玉珠怔了怔,丝毫未起疑心,先回了府。 傅宝仪没有坐马车。 她要自己去做一件事。 离天黑还早,她要去梁府巷子看一看。别人都看不见傅宝仪的脸,只觉得这一定是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并没有多加窥探。她在街上走了一阵子,到了梁府。 分卷阅读78 傅宝仪坐在巷口对面一处茶水铺子里,看着梁府大门。 她身姿高贵,衣着不俗,茶水铺子老板不敢多问,上了一杯清茶。 傅宝仪静静坐着,品她的茶。 其实她只是想先来探探路,别的目的暂时没有。 天快擦黑,梁府那扇朱红色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个三四十岁模样的男子,穿官服,看样子是监察部左尹使梁正。梁正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巷口。 傅宝仪慢慢盯着那道背影,记住了男子相貌。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 正在宝仪准备要回去时,梁府的大门又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朱红衣服的婢女。 傅宝仪敏锐察觉,女子竟然腹大如盆。 她有身孕?看样子已经有五六个月。普通婢女是不会怀孕的。 那女子笑着和看门小厮说了几句话,一个人走到了侧巷子。 傅宝仪不动声色的跟上。 这么晚了,她一个怀孕的女子,能去哪儿? 梁府里唯一怀孕的女眷,便是那名美妾。 女子穿过几个小巷子,走到了繁华的马前街,还在往前走。 这不是去青水楼的路。今天也不是初一十五。 人逐渐多了起来。卖糖人儿的,卖风筝的,卖雨伞的,吆喝个不停。街上人来人往,宝仪逐渐有些跟不上了。 那女子一转弯,拐进了个小巷,进了一条胡同。 她那么大的肚子,到底要去哪儿? 傅宝仪心里着急,加快脚步。蓦然,她听见一阵马蹄声音,高头大马停在了她身前。傅宝仪心里一咯噔,他怎么在这儿!反正她戴着兜帽,谁也看不清楚样子,傅宝仪想若无其事的绕过去。未曾想沈渊庭早就发现了她。 他声音冷清:“大晚上的,你一人在外厮混什么?” 他的视线黑沉沉的,捕捉到她的身影。 傅宝仪默默站了片刻。她明明戴了帽子,为什么偏偏被他一脸认出来了呢? 那美妾是追不上了。 傅宝仪有些紧张,她手心微汗:“今日,妾身想吃浅水铺子的马蹄糕,就想起买些,未曾想遇见了侯爷。” 浅水铺子? 沈渊庭骑着马,居高临下。他眉心微皱,似乎在怀疑傅宝仪话里的真实性。 傅宝仪怕他起疑心,连忙说:“妾身腿脚有些疼了,能不能劳烦侯爷载妾身一程?当然,不载也没关系。” 傅宝仪觉得沈渊庭应该没那么多耐心与她逗留。 不料,沈渊庭伸出手,强壮有力的臂膀将傅宝仪从地上捞起来,搂进了怀里。他沉声道:“搂紧了!” 须臾,他像察觉到什么,想要回头打量。傅宝仪怕他看出来,连忙直起身子伸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视线柔和看着他:“侯爷,能回去了么?妾身腹中饥饿。” 沈渊庭不语,打量她一眼。 烈马疾驰而行。 傅宝仪的心,也跟着马蹄子落在了地上,一声一声。 他来的真不是时候!明明马上就能看见那美妾到底去见谁了。 傅宝仪垂头丧气,脑袋抵在沈渊庭坚实的胸膛上。她脖子细,这样低头,头发丝溜进去一缕。 很快,到了府。沈渊庭跃下马,把傅宝仪抱下来。 他只说:“回去吧!”便去了书房。 傅宝仪“哦”了声,慢吞吞的回了侧殿。 玉珠见她回来:“夫人,您不是说想吃浅水铺子的马蹄糕么?侯爷先您一步把马蹄糕买回来啦。” 说完,玉珠高兴指向矮桌子上摆着的马蹄糕。 傅宝仪咬着下唇,看着那碟子马蹄糕,心里不是滋味。 她一点都不喜欢吃马蹄糕。 她现在只想为父亲找出陷害他的凶手,还父亲一个清白。可是为什么这样难! 傅宝仪叹气,坐到榻子边,看着窗外高悬的清冷一弯圆月。 她不能丧气。只要好好想办法,父亲一定会以清白的身份出来的。 沐浴后,沈渊庭已经坐于桌前读书,白衣胜雪,眉目一贯冷清。 傅宝仪看着他那副一尘不染的模样,就跟外面挂着的月亮似的。她心里甚至有股冲动,她想过去,和沈渊庭商量商量,能不能放她走?或者把父亲救出来,无论让她付出什么条件都行。 第41章 当然, 宝仪也只是想一想。 傅宝仪在劣势。那人始终比她高一脑袋,她又怎么敢开口? 况且父亲身上还背着谋逆的罪名。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又快一年。初冬, 一股冷气儿自北方席卷而来,笼罩了上京的河与山,除夕要到了。 婢女们捧来了过年采买的物件, 这些都要经过宝仪的允许,被分派到各个屋子里去。 绢布, 贡品, 除夕时候下人的赏头,都被宝仪一一列上单子,送给沈氏看 分卷阅读79 过后再置办。傅宝仪管家很有一套, 沈氏从来没有在算账这一层挑过宝仪的毛病。 快过年,仆妇们把傅宝柒和沈离从山里的私塾接回来。 沈离好像离不了宝柒似的,她一不在身边就哭。反正多养个孩子对摄政王府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索性当给沈离个玩伴,把宝柒当成府里的小姐养着了。绿芝看着两个毛呼呼的小团子,蹲着笑道:“小公子喜欢柒姐儿么?若是喜欢, 等柒姐儿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好吗?” 沈离的耳朵红通通。他撇着嘴角,不肯说话。 反倒是宝柒举了举手,示意:“我才不要嫁给他呢!他一天说不了几句话, 能把人给急死。” 一屋子大人都被这天真的童言哄笑了。 临晚膳时,天上聚拢了一团厚厚的乌云。朔风飞舞, 看样子要落雪。傅宝仪披着白氅, 挑灯自药园回侧殿,身后跟着玉珠。 灯笼里火光幽幽,照影在青墙, 枝影横斜。 傅宝仪走的慢,她今日裙摆繁琐,层层叠叠,又披着外衫,行动不似穿的薄时轻便。 忽的,灯光笼罩出一个立在墙边的模糊黑影。 傅宝仪一惊。她警觉道:“是谁?” 玉珠也怕,呵斥,拿着灯笼向前。她看清了来人,微微放下心,原来是大公子从军营里回来了。玉珠便笑:“公子,您回来怎么不先知会一声?奴婢们好……” 玉珠话未说完,只觉得肩膀上一痛,眼前黑乎乎没了知觉,软倒在地上。 傅宝仪看清了他的样子。是沈珩。他在边疆吹了一年的风,高了,瘦了,也黑了。此时此刻,他正用一种略带恨意的视线,瞪着她。 傅宝仪攥紧了灯笼,后退半步,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她也不能主动介绍说我现在是你的表婶儿吧…… 沈珩早就知道了。那会儿他还不信。现在看了她的样子,她穿的这样华贵,那张脸还是巴掌大,一双眼睛温吞吞的瞧着他,总是带了点笑意。沈珩觉得有个看不见的刀子在他心上捅,疼死了。他想骂她,却不知道从何骂起,最后只是颤抖着嘴唇说:“你……你一向不喜权贵世家…我以为我去军里,你会等我回来…” 傅宝仪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她看着沈珩苍白的唇瓣,什么都不能说,到现在还能说什么?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她怨不得别人,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她又后退几步,用一种长辈的姿态:“我从未说过要等你回来。现在我们身份有别,你还是先去见你表叔吧。” 朔风飞过,她的广袖被吹开,眼睫低垂。 沈珩上前一步,用力攥紧她的手腕。他目光悲怆:“你当真是自己愿意的?可我之前从未听过你说心系表叔,你若是被逼无奈,就告诉我…” 沈珩红着眼忽然扑过来,着实把傅宝仪惊到了。她严肃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这些重要么!我原以为你在军中历练会成熟些,可你现在竟还是这般样子。我已经嫁给了你表叔,你就得叫我一声表婶儿!…是否被逼,已经不重要了。你以后不要来私下里见我。” 说完,傅宝仪蹲在地上,解开了玉珠的穴。 玉珠迷茫的抬起头,她不明白大公子为何一回来便点她的穴位… 傅宝仪脸上没有表情:“玉珠,我们走。” 玉珠来不及疑惑,就跟着傅宝仪走了。 很快,那片白色的衣角就消失在月牙门后。 沈珩靠在墙边,收回视线。他立即去了重华殿。黑云密布,石阶高台,重华殿里阴森寂静,沈珩用力踹开门,里面没有一个下人。 他的表叔,正坐于桌前读书,神色平缓。 烛火被风吹的晃动了几下,很快又安静了。 沈渊庭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回来怎么不先来封信?好让下人们去准备。” 沈珩向前几步,袖口下攥紧拳头:“表叔明知道我心悦她!你为何…” 沈渊庭避而不谈。他眼睛漆黑,随手翻了一页书:“你怎知道她心悦谁?” 他慢条斯理的将袖口抚平,起身,踱步到他身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你与她身份有别。” 他语气平常,尾音舒缓,沈珩却感觉到了怯与冷寒。 最后,沈渊庭伸出手,在沈珩肩上拍了拍:“一年不见,似乎瘦了些。” 沈珩垂下头,手指无力松开。 他的表叔,一贯如此。若是认定,便从来没有得不到东西。 沈珩觉得周身寒冷。他不由得屈服。在表叔面前,他的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连与他争抢的资格都不及。 傅宝仪一直心里揣揣不安。沈渊庭知道沈珩回来了么?她坐于铜镜前,拿梳子一下一下梳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最开始,他一直对她表现出厌恶,便是因为他觉得她在勾引他的侄子。 现在,造化弄人,她竟然嫁给了沈渊庭做妾。 若是沈渊庭见到她与沈珩私下里见面说话,那还得了?她不被生吞活 分卷阅读80 剥才怪。 忽的,房门被敲了敲,有婆子举着灯:“夫人,侯爷请您去殿里用膳呢。” 傅宝仪放下梳子:“这就来。” 她穿了身寻常衣服,推开门,随婆子去了膳房。 还没进门,傅宝仪就想往回跑,她感到一股压力。 沈渊庭坐于主位,正由婢子伺候着净手,拿干净毛巾擦干水珠。 隔着几个位置,正坐着沈珩。他面貌不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两个人,傅宝仪都不想惹! 傅宝仪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她露出微笑:“侯爷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沈渊庭放下毛巾,示意傅宝仪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 傅宝仪心里古怪,她这一年到头都没和沈渊庭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更别提坐的这么近了。她不好拒绝,款款坐在沈渊庭身边。 借着,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布菜试毒,一一做完后立于两侧侍候着。 傅宝仪不想抬头说话,只想吃她的饭。偏偏沈渊庭不知道矫情个什么劲儿,让她帮他夹菜,还得把虾一只只剥开皮。 他甚至还把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很快,沈珩便以吃饱了为由,离开了饭桌。 沈珩还什么都没吃。 要是宝仪是个男人,自己之前有好感的女子被自己表叔娶了,她不心塞才怪。现在恐怕沈珩的心都碎了。 若是表叔是个平常人,她没准还会争取一下。可沈渊庭不是寻常人,他权势滔天,难以抗衡。 傅宝仪不免为沈珩感到难过,实在是可怜。 沈渊庭目光幽冷,看她片刻:“好好吃你的饭。乱看些什么?” 傅宝仪:“哦。” 一顿饭吃的没滋拉味的。 傅宝仪有预感,沈渊庭今天晚上肯定会来侧殿。而且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果然,沈渊庭连书都没读,也不装装样子,连浴房都没进,就那么把她压在榻上。 他用力捏着她的脸,问:“他一回来,你便心神不宁,别装那些样子给本王看。” 傅宝仪不说话,也不挣扎,就那么看着他。 要是妻妾被旁人窥探,男人生气也是正常事。但天知道,这件事和宝仪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她完全是夹在其中的被害者,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谁的话。 在沈渊庭爆发之前,傅宝仪连忙摆正身份:“侯爷,您放心,妾身一定洁身自好,守着妇道,别的什么都不做。” 沈渊庭目光幽冷,仿佛在审视她。忽然,她问:“你心悦他?” “未曾!从来没有!”傅宝仪脑袋摇的像拨浪鼓:“那会儿只是珩公子年少,分辨不清楚心里的感情,把同窗之谊误当做男女之情。但是妾身心里清清白白的!” 傅宝仪像是在走钢丝,一个不留神就会掉到悬崖下面。 沈渊庭略微满意,忽然又问:“你心悦我?” 这… 她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傅宝仪想了想,试探性的摇了摇头:“未曾…” 沈渊庭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些。但他没彻底松开,他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脆弱的脖子上轻抚,指腹摩挲着她跳动的,微薄的静脉。 傅宝仪甚至觉得,一个不留神儿,摄政王便会掐死她,跟掐个玩意儿似的。 她连忙点头如蒜:“自然,妾身自然心悦侯爷。侯爷英姿勃发,面容英俊,孔武有力,妾身怎么可能不心悦侯爷呢!” 沈渊庭的唇角微勾,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脖子。 她发丝散乱,一缕粘在那只嫣红唇畔中,唇畔泛着水光。隔着层薄薄的衣服,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具玲珑身子下,脆弱可折的身躯。 沈渊庭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允. 弄出一朵小而艳丽的梅花。他轻声道:“本王喜欢听话的。” 傅宝仪打了个哆嗦。 第42章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 傅宝仪觉得,沈渊庭是个永远不会沉迷女色的正人君子。 可是相处下来,越来越发现, 他偶尔又像个神经病。 傅宝仪根本琢磨不透他。琢磨不透这样一个斯文败类。 他心悦她? 傅宝仪看未必。 她低垂眉眼,像只收起爪子的小狐狸,懒得揣摩, 也不想去揣摩他的心思。 很快,沈渊庭慢慢收回手, 抚平她背后凌乱的发丝, 让她先睡。 他的目光幽幽,难得带着些温柔缠隽,像是斩不断理还乱的藤, 把她的四肢,脖颈,每一个角落都缠紧了。 摄政王在露台上吹了一夜的风。天快亮时, 叫林与一同去酒楼。 富丽堂皇的酒楼客房,两个男人相对饮酒,一黑一白, 四下无言。 沈渊庭很少出来饮酒。酒使人失智,而且不清醒。他位高权重,需要时刻清晰的头脑。 但有时候, 分卷阅读81 沈渊庭不想那么清醒。 林与打量着他。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同样是将相武家, 少年时骑骏马自长街上打马而过, 年少恣睢,没一个女人不脸红的。他好女,沈渊庭却不。林与十六岁那年就找了个貌美婢子试了试, 第二日对沈渊庭道,此中滋味实在难言,叫他一试。 他同样十六,却没个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天天眉毛皱的像个老头。那会儿,离沈渊庭大哥去世还有一年。 沈家大哥去世后,林与就从没提过这事儿了。他知道,沈渊庭与他终究不同。 他肩上的担子比林与更沉,更重。林与走在平地里,而沈渊庭一直踩刀尖儿。 这几年,他走的浑身是血。却只能自己走,没人能帮他。 渐渐,林与发现,沈渊庭似乎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从没有一个人能入他的眼。他从不怜惜女子,也从未说过心悦。林与怀疑沈渊庭会孤独终老。 但傅宝仪的出现,打乱了林与的认知。 今夜,很明显,他的好兄弟不怎么高兴。 沈渊庭是谁?他的情绪怎么可能受别人影响,还只是个养在府上的妾。 一杯酒喝下去,沈渊庭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双眸深沉,平静水面下暗涌翻滚着波涛。他慢慢的抬起眼,盯着手边白玉盏,慢慢说:“好像有哪里出了错。” “我不想让她离开…”他语气一顿,落寞道:“我想把她绑起来。” 林与斟酒的手顿了顿。 “她是你的妾,怎么可能要离开?她父亲还在牢里,离了你她能去哪儿?” 林与觉得沈渊庭想的太多。摄政王府,多少人眼巴巴的削尖脑袋往里头挤,只要脑子没毛病,怎么可能主动松开了他这块香饽饽? 沈渊庭玉白的面颊上逐渐染上了一层粉。他淡然道:“不。她想走,我能看出来。她父亲一被放出来,她就会走……走的毫不留情。” 沈渊庭缓缓倒酒。酒花在杯子里绽开,几滴溅落到桌上。他目光专注:“她要是跑了,我就杀了她。” 林与觉得他分辨不清楚沈渊庭是在说醉酒胡话还是认真的。 他心里琢磨,就这么几天,明明最开始沈渊庭还嚷嚷着对傅宝仪没兴趣,怎么现在倒像是吸了大. 麻似的上瘾了? 明明是沈渊庭夺人所爱,竟然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这副模样与沈渊庭平时样子相差甚远。也刷新了林与对他的认知。 他道:“行了,你醉了,别说那些胡话。这些天北疆战事不稳,军里训练一刻不能放松。你先别想那些糟心事儿。估计还憋着一场仗要打。” 沈渊庭抿唇,不言语。 打仗?他喜欢打仗。他喜欢骑在马上,铁蹄践踏异族堆积如山的尸体。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道,使他每一丝神经都跟着刺激,头脑异常清明。在战场,他是主宰一切生杀予夺,貌似地狱阎罗的将军。 但沈渊庭更厌恶打仗。 他觉得自己喝醉了,慢慢的闭上了眼。 林与无奈,找了几个侍卫把沈渊庭送回了摄政王府。 眼看着天要亮了,他竟然一身酒气的回了府,没有去军营。傅宝仪想不明白。她给榻上躺着的人脱了外衣与鞋袜,盖上被子。 林与说他喝了一夜闷酒。 好在沈渊庭并没有发酒疯,只是在榻子上安静的睡着。他闭着眼,眼睫低垂,面庞苍白的像张纸,和平时轻狂模样一点不同。此时此刻,更似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傅宝仪去厨房,煮了碗醒酒汤。她拿着勺子,掰开沈渊庭的嘴,一勺子一勺子喂给他。 沈渊庭不怎么喝。一点汤渍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打湿了脖颈两侧的衣襟。又红着脸很不好受的样子,这种脆弱,让傅宝仪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施虐般的快感。 她正心里乱七八糟浮想联翩,榻子上躺着的人就醒了。他咳嗽着,苍白的脸颊被咳红,眼底也是红的。 傅宝仪停下手上动作。她笑:“侯爷醒了?把这些汤喝下去吧。” 沈渊庭皱眉:“苦。” 傅宝仪看出来他身上还有醉意,没有彻底清醒。她说:“汤里放了两块冰糖,不苦。侯爷喝下去就好受了。” 沈渊庭依旧抗拒。他好似醉的太厉害了,全身都没力气,软绵绵的任傅宝仪摆弄。 原来沈渊庭这样不胜酒力。 殿里吹来一阵风,薄纱轻晃。傅宝仪叫玉珠拿过来干净帕子,为沈渊庭擦干净流到脖子上的汤渍。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沈渊庭一直看着他。半响,他闭了闭眼,问:“你喜欢我吗?” 傅宝仪惊讶,看来他真是醉了,醉的神志不清,竟然问这样的胡话。听见他这么说,傅宝仪就联想到那次第一次见面,他一身黑衣,夜风与薄雪扬起他的袖子。他高高在上,眼神那么吓人,盯着她的时候简直像是受刑。 玉珠接过脏帕子,十分好奇的看了侯爷与夫人一眼,不敢多听,拿着盆子去外面换水了。 分卷阅读82 傅宝仪忍住笑。反正他也醉了,什么事情都记不住。她回答他:“妾身不喜欢侯爷。自始至终都不喜欢。” 说到这里宝仪顿了顿,心里有种奇妙之感,有些时候,她还是蛮敬佩他的,也有种琢磨不透的感情。他是摄政王,她只是个文官的女儿,他们两个的人生轨迹简直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谁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缠到一起去了,还缠的那么厉害,好像从此分不开了一样。 好像就是个错误。她默默想。 沈渊庭那两条好看的眉毛慢慢的皱起来。他好像听不懂傅宝仪的话,用一种无辜而迷茫的眼神盯着她看。 其实他很好。除了脾气阴晴不定,一切都好。傅宝仪又说:“侯爷若是什么时候把臣妾的父亲放出来,臣妾便喜欢侯爷了。” 殿里茶香浮动。 沈渊庭慢慢的闭了眼。他的睫毛还挺长,又黑又翘,好像比宝仪的还好看。傅宝仪起了坏心,用手揪了一根眼睫毛下来,他疼了一下,吸了声凉气。 傅宝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白天的,摄政王不去军营做他的正事,反而在床上当一只醉酒的懒虫,实在是好玩极了。正好给了宝仪一个欺负他的理由。 沈渊庭的眼皮子动了动。他睁开眼,看着女子如花笑靥,好像是一只漂亮轻薄的风筝。还好他手里抓着一条风筝线,要不然她就那么飘忽着,来一阵风就被吹走了。 他必须要牢牢抓住手里的线。 沈渊庭不安的嘤.咛两声。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打量四周,手指抓住被褥,说他想去净房。说着,就要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傅宝仪连忙说:“侯爷等等,臣妾为您找个小厮来…” 沈渊庭甩开她的手:“不!我不!” 简直像个胡闹的孩童。 眼看他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就撞翻了一只茶杯,打倒了三只花瓶。这到了净房,还不得把屋子都给拆了? 傅宝仪急忙追上他,让沈渊庭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好省点力气。他简直要重死了,傅宝仪怀疑他有两百多斤,这么着摇摇晃晃,他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了她身上,酒气擦过宝仪的颈侧,熏都被熏死了。 傅宝仪喊他:“你站直一点,看着脚底下的路!很快就到了!” 沈渊庭非不听话。他甚至把下巴搁在了她脖子上,牢牢的环住她的腰。 傅宝仪要疯了。她必须喊个人进来,刚说:“玉……” 沈渊庭那手捂住了她的唇。他眨了眨眼,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个用力就把宝仪推倒在榻子上。 榻子铺着柔软的靠垫,傅宝仪被前后夹击,压的她胸口闷。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了,张开嘴咬他的手。 帘子上的翠珠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渊庭醉醺醺,微红着眼,舔.了她颈子一下。他说:“是甜的。” 傅宝仪打他的背,打了几下,男人全身的肉硬的像石头。她喊:“沈渊庭!你起来!你喝醉了!” “我没醉…”沈渊庭喃喃道。他撑着胳膊,俯身打量她,眼里黑亮亮的。他的指腹好奇的在宝仪嫣红的唇瓣上厮磨,甚至有些可怜的乞求道:“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第43章 这人是彻底疯了, 没救了。 说完,沈渊庭的脸就慢慢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尖儿。他把那两片柔软如蜜的软肉吃进嘴里, 舌.尖舔了舔,又一本正经说:“甜的。” 傅宝仪推了他好一会儿推不开。他发的酒疯也太疯了,完全和平时是两个人。 后来, 他吃的津津有味,半天不去净房, 后来竟然压着她睡着了。 傅宝仪用尽了全身力气, 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喘着气儿。 她擦了湿淋淋的脸,心想,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不容易把如同大山一样的人赶下去,傅宝仪整理衣衫,瞥他一眼。 简直是乱七八糟。 就让他再榻子上蜷着吧, 她才不管呢。 傅宝仪出门去。她对玉珠道:“侯爷在里面睡着,什么时候侯爷醒了,就再给他煮碗醒酒汤喝。” “夫人可是要去药房?” “是。你就不必跟来了。今日我去的晚, 回来可能晚些,不必担忧。” 药房,掌柜在理账本。见宝仪过来, 他忙起身,笑着:“夫人来了?” 过了这么些天, 掌柜对宝仪这个医士很满意。她精通望闻问切, 甚至对疑难杂症略懂一二。他对宝仪作揖:“夫人,是这样的。店里正缺一些好药,小的听说您府中有紫兰石斛?可否出个价钱, 卖给店里?价格是无所谓的。” 傅宝仪沉思片刻,几天前趁天气还未冷的时候,她的确收了一批紫兰石斛,大概有二十株。她微微一笑:“掌柜要出多少?” 掌柜弓了弓背:“全听夫人定价。” 傅宝仪心 分卷阅读83 里了然。她沉思片刻:“五十金一株。十支起卖。” 掌柜:“这……” 傅宝仪为他算了一帐:“紫兰石斛珍贵难得,在西洲云山那边,常常百两起卖。您若是诚心想买,我便卖便宜些给你。您舍不得出价,再好的药,也到不了您的铺子里来。” 掌柜犹豫,后终于下定决心:“好。便是五百金。等夫人回后,小的将银两亲送到您府上。” 傅宝仪道:“直接折合成银票给我便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掌柜明白了:“是,夫人。” 傅宝仪必须要攒钱。她要为自己找一条后路。 她现在弱,只能靠男人。可有朝一日,男人终究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等父亲被放出来,她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王府受那气了。 在药房呆到近晌午,一直没见有人送纸条过来。小徒弟为宝仪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夫人请喝茶。” 傅宝仪看了小徒弟一眼。见他年纪尚小,不过十五六岁。她便问:“你是几岁来药房里学徒的?” 夫人问他的话!小徒弟受宠若惊。他垂下头:“我自幼便在药房里。掌柜师父说我一出生父亲母亲就不要我了,把我扔在了药房门口。还好师父人善,留我一条命。” 傅宝仪觉得他可怜,又见他跑前跑后满头大汗,就说:“你也歇一歇,大中午哪里有什么人来看病?瞧你跑的满头汗,别一会儿中暑了。” 小徒弟白净的脸上浮出两朵红云,飞快从屋里跑了出去。 夫人不仅生的美,还是菩萨心肠。小徒弟觉得心里暖洋洋。 等到晚上,傅宝仪回了摄政王府。沈氏去了白云观礼佛,这几天宝仪没见过她。 傅宝仪也极少出门,免得遇见沈珩。每次沈珩看她的目光都很奇怪,搞得她像个始乱终弃的女子一样。 玉珠说,沈渊庭晌午时醒了酒,就没再在府里留着了,去了军营里。 傅宝仪拿了个帕子绣花。她问:“侯爷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了吧?” 玉珠见宝仪绣花,就用针把烛火挑明亮了些,摇头道:“侯爷醉的厉害,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应该是不记得了。” 殿里宽敞明亮,晚风簌簌。窗台前的金桂花落了一地。 傅宝仪心里满意,有什么都不如有钱的感觉好。她难得兴致好,便提着灯笼,去殿外捡桂花,做个香囊玩儿。 一轮弯月像被水洗了似的,庭院里也一片水光,朦朦胧胧,是行驶在云里的一搜大船。玉珠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灭了,她便回了殿里,去给灯笼换上新的灯蕊。 傅宝仪一个人,低头捡了一朵花,放在手掌心里,吹干净花里的尘土。金桂花有的开的晚,临冬天,天气冷了还开着,香味浓,很适合做香囊里的花。 树上坐着个人,拿着壶酒,看着她。 是沈珩。 傅宝仪转身就走。沈珩笑了:“你现在身份如此高贵么?连和你说句话都不行?” 傅宝仪的脚步顿了顿。 她的确不应该一味逃避,她得把话给沈珩说开,断了沈珩心里的念想。 宝仪转身,立于花树下,仰着头:“上面风大,你还是下来罢。我和你说话也不用仰着脑袋了,脖子怪酸的。” 沈珩听了她的话,从树上一跃而下。 庭院里,一棵花树,两个人。 沈珩喃喃:“那会儿我们都在私塾,你学的快,夫子便让你看着我抄书,抄完了书才能走。你嫌我看的慢,就自己去园子里捡花玩。那天,你捡的,也是这样的桂花。” “等我抄完书,天已经黑了。你在巷子口朝我挥手,让我快点回家。那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想说,傅宝仪就听着他说,没有打断他的话。 “或许冥冥之中,都是定数,谁也改变不了。嫁给表叔,的确比我好太多。至少能护你周全。”沈珩淡望向她,眉眼含笑,最后,他伸出手,手里有个东西。 是一方梅花帕子。 沈珩拉过她的手,帕子平整的放到她手掌心,很快松开,语气怅然中一丝平静:“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傅宝仪听的眼眶子也热了。这么些天过去,有太多事发生了变化。她怎么配的上这样诚心的,美满的祝愿呀?她收了帕子,点了点头。 他也一定能好的,他们都能好。 沈珩没有再说什么,出了园子的门。傅宝仪盯着那道月芽门,心里微堵,又低头,看着那个帕子。 不远处有一道黑影。 沈渊庭靠着墙,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语气平静,道:“他给了你什么?” 傅宝仪看不清他的脸。她把手藏到袖子里,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渊庭心头一股怒火席卷而上,他走了几步,眉眼里隐藏着愠怒,抓住她的手。 是一方雪白无暇的帕子。 像是少女怀春,绣 分卷阅读84 给情郎的。 沈渊庭的目光结满寒霜,抓着她的手腕逐渐用力:“一年了,想不到你还是这种样子。一贯在男人面前博取可怜,难道勾引本王,还不够么?珩儿刚回来,你便按捺不住了?” 沈渊庭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这种话了,好像给了宝仪几天好日子过。这句略带鄙夷的话,又把她重新拉回最开始的那些天。傅宝仪今天格外心堵,不想回绝他什么,福了个身,转身想走。 “侯爷说什么,妾身便是什么吧。”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着实刺痛了他的眼。 那股火苗在他心里烧啊烧的,把他残存确的理智全都吞噬。沈渊庭把那帕子掷在地上,恨不得撕碎了。他上前几步,掐住她的下巴:“你做了本王的妾,就要守妇道!” 傅宝仪觉得好气又好笑。她仰着头,语气比往日清冷:“侯爷会休了一个不守妇道的贱妾么?” “你简直痴心妄想!休了你…” 休了你,不就是放了你么? 傅宝仪真不明白,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恨意。她仔细想了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都是个贱妾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沈渊庭把她抗在肩头,三两下回了侧殿。玉珠着急跑过来,沈渊庭勃然大怒:“本王不叫你们,谁都不许进来!否则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摄政王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往日,王爷如同春风一般和煦,如今,他却红着一双眼,像个地狱修罗。 宝仪好像已经被扔过很多回了,不差这一回。她兜子里的金桂花散了一床榻,很香。傅宝仪闭了闭眼,不就是那档子事儿么? 她越平静,沈渊庭将越气。他那张平静似水的脸上透着股阴森,三两下把她的衣服剥开。 他忽的说:“你是不想让你父亲出来了么……” 听见这句话,傅宝仪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他竟然说这样的话?她再也忍不了了,朝他喊:“要不是父亲在狱里,我早就走了!我父亲为何在监狱里?我真想不明白…侯爷若只是单单做这事,多少人排着队,何必非得和我一起?……”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簌簌落下来。傅宝仪其实很少落泪的,因为她觉得,无论日子过到哪里,总会有个盼头。可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从沈渊庭嘴里听见父亲这两个字,傅宝仪的委屈再也收不住了。她发狂一般,拳头打在他的肩膀,再踹他几脚:“你还不如把父亲一刀杀了,再把我一刀杀了解气!” 杀了她…为何要杀了她? 只要她不离开,他是不会杀了她的。 她哭的厉害,肩膀都在发抖,好像失去了对生活的全部希望,有几滴温热的泪水溅到了他脖子上,很烫。 沈渊庭的无名怒火,有慢慢随着泪水被浇灭了。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给宝仪裹上被子,抱在怀里。 沈渊庭不知道。 原来这种令他陌生,令他理智消失的情感,叫做嫉妒。 他几乎嫉妒的发狂。 第44章 傅宝仪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与沈渊庭吵了一架。她心里憋着气, 也不像平时那样对他装样子哄着他,他握她的脚踝时,她就踹他的脸, 两个人的谈话声音都消失在激烈的动作里。 半响沉默。 “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沈渊庭按住宝仪那双细的不行的手腕,目光灼灼:“北狄那边有动静, 这个年过了,上京城不安全。年后本王出征, 你随我去。” 北狄?要打仗了么?都逼到京城来了? 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跟他去, 为什么要跟着他去?傅宝仪才不去!父亲的案子线索没有找全,她哪里都不去。 沈渊庭语气不容置喙,他低着眼, 一片一片把散落在她身上的花瓣给摘干净:“听话。” 若是平常,傅宝仪索性就跟着他去了。 这一次她不会屈服! 沈渊庭看出来了她身上的倔。他捏她的脸:“北地苦寒,军医紧缺, 医术高深者更是稀少。朝廷让你吃了这么些年上京米,到了用你的时候,你有拒绝的理由?”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傅宝仪的确是略懂医术, 没想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她还以为是他不想让她自己留在府里过几天好日子。 但两人刚结结实实吵了一架,傅宝仪不想那么快的答应他。把脑袋一歪,推他的膀子要从他身上下来。 傅宝仪看见, 沈渊庭的脸上被她挠了几下,锁骨那边也有几道血痕, 嘴唇还被她咬破了。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 傅宝仪的气儿才小了些,她想爬下来,沈渊庭却不松开, 两个人都出了汗,黏在一起,湿淋淋的像两条鱼儿。 沈渊庭声音沉沉:“我知道你与他清白,是我口不择言,勿要生气。” 他宽大手掌抚摸她发尾,眼底染上一层落寞与委屈:“只是你送他帕子,却从来没 分卷阅读85 有送过我。” “那不是送他的!”傅宝仪眼睛瞪圆,“你怎知是我送予他?” 沈渊庭皱眉:“你还让他摸你的手。” 说完,就携起她的手,竟然想咬进嘴里。 傅宝仪吃痛:“你疯了!” “我是疯了。”沈渊庭接她的话,鼻尖儿全都是她身上的幽幽香味。他叹气:“我是疯了…” 白日,傅宝仪在药房里看街上情况。果然有人拖家带口,要连夜出城去乡下避一避。就连来拿药的病人都说,这几天天下不太平,北狄人勇猛善战,好像已经打到了固河一带。 大烨与北狄自古结怨。固河,是中原一带防守,再往南来,便是上京膏腴之地,不容异族铁蹄践踏。 掌柜的呵了声:“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慌个什么劲儿。皇帝都没慌,你们反到像老鼠遇见猫似的逃命去了。简直鼠目寸光!我朝开泰,将士不比狄人差,再说,侯爷已经集结十几万精兵,择日挥师北上。狄人想打到固河来?简直做梦!” 但是形势似乎比宝仪想的严峻许多。第二日天未亮,她睡眼朦胧从榻上爬起,见沈渊庭已经一身银服盔甲,手握长枪,不知在桌前立了多久。 傅宝仪见过沈渊庭很多样子,却很少见他身穿厉甲,她忙收拾妥当,一时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沈渊庭目光灼灼锐利。他身形高大,尤其是穿盔甲时,鬓如刀裁,眉宇之间不怒自威。他三两步走到宝仪身前,道:“你且去城门,此处备下马车,有精兵相随,会保你安全。我需领兵出征,即刻出发。” 他最后说:“此仗难行。你护好自己,勿要逞能。” 傅宝仪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临战悲壮。她站在城楼上,看十万军马向北奔驰而行,旌旗烈烈,逐渐于地平线消失不见。傅宝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慢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揪紧了。 沈渊庭派郑伯跟随傅宝仪。他躬身说:“夫人医术精妙,侯爷将数十名军医留下,一切全听夫人指挥。” 傅宝仪收回目光,眼底一片清明。高台风烈,广袖飞扬,她疾步下城楼:“郑伯,你需要帮我个忙。” “夫人请直说。” “取府里的药来。”傅宝仪上马车,挑开帘子:“在药房,我已经一一分置妥当,尤其是止血之药。” 郑伯说是:“是。药品数量夫人不必担心,军中自有供应。” “好。”傅宝仪朝郑伯点头,撂下帘子。 马车行驶月余,穿过固河。固河以北,便是北狄之地。北狄野蛮,自古好杀戮掠夺,如今铁蹄卷土重来,众人始料未及。皇帝当即下诏书,钦点沈渊庭为主骑,立即挥师北下剿狄。 傅宝仪下了马车。入目一片平原,四处荒凉,戈壁浅滩,眼前横着一条宽约十几尺,波涛汹涌的一片黑河,厚雪未消。 将士已经扎下帐篷,分布防图。 傅宝仪经过十几日颠簸,有些难受。他们来的比军队来的慢几天。傅宝仪努力让自己体力恢复过来,去了医士的帐篷。医帐宽敞,能容百余人,共十顶,军医五十人。 在这里,她便不是什么夫人了。她也是一名普通军士。为了轻便,宝仪换了男子衣衫,免去衣物繁琐。 这一路上,傅宝仪只与沈渊庭见了不到三面。 大雪纷飞,天上密云,越离固河近,宝仪心里便紧张——对面便是野蛮夷族。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北狄军帐,几个北狄人议事。这些人茹毛饮血,身形宽大,穿草皮衣衫,发鬓乱裁,眼睛都是异色。北狄王乌查尔年事已高,将战事交给了自己的两个个儿子。大王子波斯济,二王子波尔济特。 波斯济身高八尺,长相可怖。他砸了手里的酒碗:“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狄人昨夜连夜派出一队军马越过固河打探情况,却被主将拦截,片甲未留。 波尔济特道:“大哥!勿要动气。汉人的将帅,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他出兵神鬼不知,确实是个劲敌,此事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波斯济面露凶光,一双阴霾蓝眼看向窗外:“来年开春前,必须收了固河!我管他什么劲敌与否…” 波尔济特:“大哥!” “你总是这副婆婆妈妈女人性子,犹豫不决,怎能成大事!召集众士集结,三日之后,需乘船越河!” 低矮的围包被风卷起帘子,屋外朔雪纷飞,固河波涛汹涌,墨云压境。 河对面,军营,主将帐里。 林与看向沙盘:“乌查尔退了,把权利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波斯济,波尔济特。波斯济性格暴躁,易怒,行军冲动。若是波斯济为主帅,这事儿就好办了。” 他判定:“五日之内,波斯济必然会下令渡河。” 沙盘上,固河宽大,两军分列对面。 沈渊庭道:“加紧密防。水师架箭,连夜值守,半个时辰更换一次。” 分卷阅读86 他手指将马匹放到河一侧,沉声:“狄人会水,在河底浅滩处放夹笼利器,勿要轻敌。” “只是,若是波尔济特为主帅…”林与目光犹豫。 “我与波尔济特交过几次手。此人难缠,心思狠辣,懂御兵之术。”沈渊庭眉峰微皱:“按我说的做。且加紧军帐四周巡逻,防守偷袭。” 一副将抱拳说是,立即执行。三万马匹利军,立即集结到浅滩处。大船成队,船上多为箭兵。 乱石来浪翻滚,雪越下越大,吹扫过脸颊,如同刀刃。 傅宝仪在医帐中。军帐,除了几十张空床,零零散散躺着几个士兵。前几日,军里与狄人交战,有军士受伤。离门口最近的床上躺着个小兵,胳膊被箭划伤,刚刚上过药。小兵年纪不大,看起来呆呆的。 傅宝仪检查了他的伤口:“无碍,过几日便能痊愈。你不必害怕。” 小兵头一梗:“我不害怕!我从来不怕。到这里来,我就没想过回去…” 傅宝仪拿出帕子擦拭药膏:“说什么胡话?你小心些,怎么不能回去?家里可还有人等着你罢。” 小兵点了点头:“有我娘。” 他又低头:“我恨狄人,他们骑马越河,到村里撒野,把我们种的庄稼全部抢走…还有我阿姐,我恨透了他们!” 傅宝仪慢慢的叹了口气。 和这些相比,她家里那些事儿,又算是什么事儿呢? 她柔声说:“别想太多。你睡一觉,明天就能回军营里。” 小兵用力点头,闭上眼。 郑伯前来,看了看医营。他找到宝仪,躬身道:“夫人可还适应?” “无事。” 郑伯稍有犹豫:“夫人可要去看看侯爷?” 傅宝仪蹙眉问:“他怎么了?可受伤?” 郑伯忙说:“未曾。只是夫人与侯爷多日未见…” 傅宝仪的脚步一顿。 郑伯又说:“此次军营医士短缺,若非迫不得已,侯爷也不会叫夫人来此冒险。” “侯爷从十六岁便随军出战,大大小小也有上百次。身上受过的伤更是不计其数。”郑伯声音恳切:“只是每次,侯爷都独身一人。夫人理应去瞧瞧侯爷。” 他身上宝仪见过,伤疤多,是经年累月留下的。 可若是她去,能说什么话? 或许她说的话沈渊庭根本不乐意听… 傅宝仪犹豫着。 军帐外朔雪飞舞,地上覆盖一层冷白,泥泞土地被掩藏在雪里。 傅宝仪仿佛透过重重雪幕看见,沈渊庭一身玄服,年少恣睢,骑马越过长桥,脚下是堆积的尸骨。他眼底桀骜,弓箭如同满月,利刃划过雪中,似乎“嗖”的一声从她耳朵边穿了过去。 傅宝仪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不知道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打扰他。 郑伯微笑,打断了她的犹豫:“夫人,老身为您带路。” 傅宝仪捧着杯热茶,艰难的在雪中行走。手心里的茶烫,烫的她心里也发紧。 终于,到了主帐。 傅宝仪敲了敲门,听见账里男人的声音“进来”。 傅宝仪莫名其妙有点慌。她想让郑伯随她一同进去,但郑伯却只是躬身。 宝仪缓缓吸了口气,撩开帐子。 一股木柴与油火燃烧着的热气扑面而来,把落在傅宝仪帽子上的雪花都融化了。她打量四周,这是一处宽阔敞亮的帐子,除了必要的桌椅,帐前还悬着一副地图,地图前摆放沙盘。 傅宝仪看见了那枚熟悉的长枪。冷刃正悬于木架中,寒光凛冽。 沈渊庭正看地图。他着便服,墨发高束,眉眼冷清,周身气场从容不迫。见到她,只是一顿:“你怎么来了?” 傅宝仪把手里热茶摆到桌上。这样的沈渊庭对她来说太陌生。傅宝仪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只是送一杯茶,是郑伯叫我过来的。” 她太紧张,连“妾身”这两个字都忘了说,还把郑伯当做挡箭牌。 说完这些,傅宝仪就想走。 沈渊庭皱眉,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了低:“这么急走做什么?” 傅宝仪的心里狂跳起来。以前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她低头看着男人的手,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指指腹上的茧子,那是拉箭太多才留下的。 “过来。”沈渊庭看着她,“瞧你在这儿呆了几日,脸儿都瘦了。” 他随意懒散坐于桌上,抓着她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打颤。这样好丢人…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却不怎么敢看他的脸。 沈渊庭坐着,她站着,他却好像还是比她高一截儿。见宝仪的视线落在那副地图上,他便说:“这条河是固河,狄人在河岸对面驻扎。” 傅宝仪顺着他的话说:“那河这边,便是我们的队伍?” 沈渊庭盯着她,这么几天未见,她脸好像 分卷阅读87 小了一圈儿,显得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更大了。离的这么近,他都能看见她耳朵尖儿上长着的细小绒毛,粉扑扑的可爱。 他随意嗯了声,手指便抬起来,捏着那小块嫩粉色的软肉。 傅宝仪像是被提着脖子的兔子,一下子僵住了。她往后躲了躲,觉得这样真的很影响他,就说:“侯爷先看地图吧,妾身就不在这里打扰…” 说完脚往后退。 沈渊庭捏着她的耳朵尖儿:“你急着跑去哪儿?” 他坐着,一条腿勾着她的腿,像把她这个人上了锁。傅宝仪的耳朵和脖子又慢慢,慢慢红了,她低着头,觉得痒。 她这副乖乖的样子太招人喜欢了,沈渊庭乐此不疲的捏着她的耳垂软肉,低了低头,用一种暧昧不清的嗓音低语:“以前怎未发现,你这样爱脸红?” 傅宝仪噌的抬头。她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说想不出来。她张了嘴,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稍微低了脑袋,就把她的嫣红唇瓣含进了嘴里。 这下子,傅宝仪不仅是耳朵红,连着脸,也像充了血一样。他竟然在军营里干这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 沈渊庭把宝仪的小脑袋搂在怀里,叹了声气:“还好把你带过来了。” 不是说军医少,才把她带过来的么? 傅宝仪来不及多想。 第45章 似乎是因为在军营里。他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将军, 傅宝仪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看一尊活菩萨似的,身后都带着一圈圣洁的光辉。 就连沈渊庭之前做过的恶劣事儿都忘记了。 宝仪头大, 结结巴巴:“侯…侯爷,那茶您记得喝了,妾身先回去了。” “嗯。”他送松开她的手, 目光淡然。 傅宝仪仰着头看向他,看见他的眼里有两簇亮亮的小火苗。她手捏着裙摆, 低声说了句:“在外领兵非比寻常, 侯爷记得保全自己。” 说完,飞快跑出军营大帐。 傅宝仪说完这句话,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 如新雪下缓缓流过的清溪,不染一尘。 — 战事凶险,狄人果然三日内偷渡固河, 好在船上水兵敏锐发现,连夜上报。 朔风飞舞,军旗烈烈。将帅着金盔军铠, 身骑骏马,手中冷刃如霜,凌光折射, 肃穆无声,身后士兵绵延数里, 身后漫成黑云。 波尔济一行已经渡河, 两军相隔数十里。波尔济跨于马上:“早就听说大烨有一猛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你手里的剑, 能不能挨过我手里的刀!” 沈渊庭:“能或不能,一试便知。” 他却不急,牵了马,对林与说:“你去。” 林与点头,笑了声,挥舞缰绳,衣角随风飞舞。 波尔济眯了眯眼:“你竟然派个副将来挑衅?怎么?将军是怕了么!” 须臾间,林与已驾马疾驰,两人相距不过数里:“副不副将,你这厮一试便知!” 说完,身上长矛一挥,波尔济接住,弯腰躲过一劫。 波尔济此人,有小勇而无大谋,不足为虑,林与对付他绰绰有余。 沈渊庭真正顾虑,是波尔济特,此人善诈,用兵凶狠,犹如毒蛇,防不及防。 而此时,波尔济特正在帐中,一副将打扮的狄人前来,弯腰道:“二王子,大王子的军队已退回,死伤惨重。” 波尔济特早有预料,语气阴森:“他这么打,迟早一天将我狄人全都葬送在他手里。” 副将单膝下跪,将左手捂在右胸口表示忠心:“二王子,属下愿为您效劳致死。” 波尔济特挥了挥手:“现在不急。” 副将从地上站起来:“属下听说,大烨的将军出征,将他夫人带了出来随行。” 波尔济特:“是吗?” 副将点头:“是。据我所知,那女子精通药理,因此随军。” 这完全不是沈渊庭的行事作风。他做事快,稳,狠,毫不留情,怎么会带一名女子? 波尔济特道:“明日,我去会会他。几年不见,我都忘了这位老朋友长什么样子了。” 半日后,天逐渐黑下来。固河靠北,天黑下来的时间很快,医帐中灯火融融。 与狄人一战,并不乐观,军里死伤无数。一时之间,乘放伤员的床铺增加。傅宝仪从早上忙到下午,脚一直没停。 她弯腰,替一人缠好胳膊上的绷带,叮嘱:“骨折不能再动,否则伤难以愈合。” 那人问:“不能再动?那老子怎么去上战场?当兵这么多年,全为这一天!” 傅宝仪面无表情:“自然有人替你去。你要做的,是养伤,不是添乱。” 那兵被三两句话堵回去了,目光讪讪不再言语。 这帐打的痛快,狄人死伤更重。一屋子人都像是没出够气儿,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 分卷阅读88 讲起来:“那狄人首领不断挑衅,侯爷便挑起长刀,纵马过去。长刀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听一声巨响,两刃相接处似乎有火花迸溅…” 傅宝仪一边配药,一边听着,不免胆战心惊。 “再后来,那狄人首领胳膊挨了一刀,鲜血如柱。狄人无耻,须臾之间竟然跃马三人围住侯爷偷袭。侯爷却丝毫不惊慌,长刀一览,两人被齐腰斩断,掉下马去。剩下那人,似乎吓破了胆子,脚下的马都使不动。侯爷挑唇一笑,拿刀将那狄人鬓毛刮下来一缕,狄人像是被砍首级,直直摔在了地上。” 这小兵真适合去说书,讲的绘声绘色。一屋子人不是倒吸冷气为沈渊庭捏一把汗,便是紧握双拳觉得出了气。而宝仪慢慢听着,不知不觉已经面色苍白,心里也发起抖来,真是在刀尖上打仗一般,惊心动魄 忽然,帐外一阵惊慌,有人喊:“狄人偷袭!速出!” 郑伯立即吹灭了账里的灯,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他对宝仪道:“夫人不必惊慌,想必侯爷早有打算。” 的确,沈渊庭完全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不出多时,已经有精兵将医帐层层包围,透过帐子,外面的灯火勾勒出短兵相接的人影,分不清敌我,倏地,鲜红血液喷洒在帐布上,染红一片。 傅宝仪用手捂住嘴,将尖叫隐藏生生忍住了。 许久,外面没了动静。 郑伯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老身去看看。” “好。”傅宝仪点了点头,“您一定注意安全。” 郑伯挑开帘子,出了门。 傅宝仪静静等着,在这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碰碰的跳动声。她慢慢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攥紧了衣摆。忽然,宝仪敏锐察觉到几声粗重的呼吸声朝她逼近,她猛然回头:“是谁?” 来人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楚,阴森可怖。傅宝仪转身想跑,却觉得颈肩一痛,眼前一黑。 傅宝仪觉得很难受。她活动了下手腕,手腕和脚踝抖被绑住了,或许被麻绳摩擦的地方还出了血,很疼。她顾不得疼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眼睛被蒙了黑布。 接着,傅宝仪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如同毒蛇粘腻的手指,从她脸上滑过,一直慢慢挪到耳朵。 “你是谁?!” 傅宝仪严声问。 灯光一亮,她眼前的黑布被扯下。 骤然间,傅宝仪并不能看清东西,眼前模糊。渐渐的,她才能看清楚。 这是一处破旧的草屋,呼啸寒风自门缝中钻进,眼前的男人是狄人打扮,蓝眼金发,五大三粗。 傅宝仪心里一惊,他是之前那个在药房中的异族!难不成他是狄人? 好在他似乎没有认出宝仪。 波尔济特视线阴森:“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夫人,现在落到我的手中。”他那粘腻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我是扒开你的衣服掉在城墙上,还是让我的弟兄享受一番…?” “不过这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夫人生的如此貌美,他怎舍得让你来军里?” 傅宝仪稳住心神,她全身都在发抖,却直视他,笑了笑。 波尔济特一把攥住她的下巴:“你笑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谁。”傅宝仪说:“你大费周章把我抓来,实在是不值得。我只是沈渊庭府上一个妾。” “妾?”波尔济特反问。狄人这里没有妾室一称,女子都是妻。 “哦,就是我们汉人的规矩。”傅宝仪浅浅叹气:“妾就是身份最低的女子,根本不受重视。是我父亲被抓进了牢,我没地方去,才进了摄政王府当妾。” 波尔济特松了手,目光狠戾:“别耍那些花样!” 傅宝仪须臾已经落泪:“侯爷视我低贱,呼来喝去,此次军营缺医士,便强硬把我带来。若是侯爷爱我疼我,怎会舍得把我推到这个火坑里?” 她目光凝然:“你杀了我吧,我命如草芥,不值钱。” 波尔济特犹豫了。 傅宝仪抓住了他的犹豫。她道:“您把我脱的再干净吊在城墙,沈渊庭也不会为了我做出什么事来,大名鼎鼎的侯爷,是不会把一个贱妾与他的军马相提并论的。” “我恨他…”傅宝仪泫然欲泣:“您若是想杀他,请给我一个机会。因为我想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 波尔济特彻底犹豫。他本来想拿沈渊庭的妻下手,杀一杀汉人的锐气。谁知道这人竟然是个贱妾?他话音一转:“你说你恨他?” 傅宝仪添油加醋,用一个弱女子的身份对他说:“我父亲便是他逼进牢里的。他本不喜欢我,却强迫我。若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一刀杀了他!” 波尔济特沉思:“那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 “若是三日之内,汉人无消息,我便放你回军营。”波尔济特掏出一柄小刀,抵在她脸上:“你把军营的诏书令偷来。如若不然,我便刮花你的脸!” 傅宝仪表情惶恐,她点头:“爷 分卷阅读89 若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听爷的话。” 波尔济特起身,出门,啪的一声,上锁。 傅宝仪慢慢的呼出一口冷气。 她手脚火辣辣的痛,并不是很担忧,好歹她没了生命危险。 她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傅宝仪向后靠了靠,似乎是一堆枯草。看来此处是狄人的军营。 夜里寒冷,傅宝仪身体僵硬。她拼命扭动,钻进草垛里保暖。 她睁开眼,打量着屋子,神色清明。 若没有记错,此人身上有咳血之症。 傅宝仪既然有法子把咯血症治好,也能有法子让咯血症复发。她不能伸手,只是感受了一下,衣衫小兜子里药囊还在。 第46章 寒风刺骨, 草屋的四下漏风。木门被吹的啪啪响。傅宝仪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她竖起耳朵来听,狄人的军帐里不时传来她听不懂的外邦语言, 与人喝酒的撞击声音。 他们在喝酒? 若是都喝醉,就好办了。 但傅宝仪又不确定起来。她不确定这里离沈渊庭的军帐有多远,也不确定是不是隔着固河。固河波涛汹涌河岸宽阔, 她一个人,是过不去的。 傅宝仪的心跳慢慢降速。她深呼吸, 将这几天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若没有记错, 将她绑过的狄人首领就在三月前发了一场咳血之症,当时喂他吃了紫兰石斛磨成的粉,暂时止住。 但紫兰石斛要连续吃一年才能将咯血症绝根。 傅宝仪不确定, 这期间,那个狄人首领是不是犯过咯血症。 她睁着眼,看着天色慢慢变亮。 忽然, 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个老妇人,端着一盘看不出什么的东西进来, 放在傅宝仪手边,嘴里叽里咕噜了一句话。 傅宝仪坐直身子,警惕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好像只是来给她送吃的, 摆了摆手势,就又掩上门。 傅宝仪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她手脚不能动, 凑过去, 闻了闻水里的味道。 无味。 她舔着水珠,喝了半碗。 那盘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傅宝仪就没有动。 血液不流通, 腿脚都麻了,手腕和脚踝火辣辣的疼。 傅宝仪忽然心里委屈。 明明她可以在家里做她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偏偏被带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被当成俘虏。 宝仪的眼眶慢慢热起来。 沈渊庭不会真不来救她吧? 正想着,那老妇人又推开了门,看了看傅宝仪,又看了看地上的食物。她伸出手,指了指那盘食物,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傅宝仪那些是可以吃的东西。 这个老婆婆好像是个好人。 傅宝仪伸出手,将手上绑着的绳索给老妇人看,目光哀求,想让她先把自己手上绑着的绳子解开。 老妇人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也是,她肯定只是个看门的婆子,不敢擅自给她解开。 傅宝仪失望垂眸,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老妇人家里也有女儿,看见宝仪这样,不免有些心软。 她偷偷看了眼军帐外,暂时没有人注意这里。 她指了指宝仪的手,又指了指外面。好像说,我可以给你解开,但只能解开一小下,不能被别人发现,要不然我也会被惩罚。 傅宝仪忙不迭点头,感激的看着她。 老妇人慢慢把宝仪手里的绳子解开,站在旁边看她吃饭。 傅宝仪活动双手。果然,手腕有几道血痕。她来不及疼,用随身携带的药包给自己上药。再这样绑几天,她的手腕筋骨便回坏死。 老妇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又把之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让她吃饭。 傅宝仪感激的露出笑容,蹲在地上,也不管送进来的是什么,吃起来。 好在味道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吃起来像是糙米。 吃完了后,老妇人指了指她的手。 傅宝仪点头,把手递过去,让老妇人绑上。 即使松了手,傅宝仪凭借自己的力量也难以逃出,还不如在这里好好呆着,寻找时机。 就这样过了一天,天慢慢黑了。 傅宝仪听着外面野蛮人的语言,有些害怕。 忽然,几个身强力壮的狄人士兵踹开门,走进来。 一股寒风涌进,伴随着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 傅宝仪警惕的看着他们。 他们竟然会说汉话,语调稀奇古怪:“瞧瞧这个小美人儿!听他们说,汉人美女似如玲珑珍宝,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傅宝仪手和脚都被捆着。她动弹不得,玉白的脸颊两侧有几道血痕,发丝凌乱散落在肩头,有几分凄惨之美,瘦弱可怜,勾起人心里的摧毁欲。 那狄人看呆了眼,就 分卷阅读90 要伸手抚摸她的脸。 傅宝仪觉得恶心。她大喊:“你们离我远些!小心被你们首领看到!他留我还有用!” 狄人哈哈大笑:“看这只可怜的小兔子,马上就要落入野狼的手里了。啧啧啧。” 有一狄人犹豫:“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二王子留她有用,咱们这样擅自动她,会不会受惩罚?” 离宝仪最近那人兽性大发,说着就要扑上来:“不管了!” 忽的,波尔济特出现在三人身后,一脚把他们踹开:“差点毁我大事!” 三人惊呆,跪伏在地上。 波尔济特目光阴沉,在宝仪身上环视几圈,狠声:“你给我过来。” 傅宝仪连忙扭动着站起来。她要离开这个可怕的草屋。 波尔济特把宝仪带到了他的帐子里,解开了傅宝仪手上和脚上绑着的绳子。 他动作缓慢,那中被毒蛇盯上的感觉重新涌出。宝仪似乎从一个狼窝里跳到另一个狼窝。 生来就美的人,身上本来就有罪,勾引别人玩弄。波尔济特手指在宝仪的脖子上摸了摸:“想活命,就听本王的话!” “既然那沈渊庭那么对你,你不如跟了我……在这狄族当个小夫人,比你那妾室身份好多了。” 傅宝仪身上僵硬,屏住呼吸。 “等你我二人好事之后,再去军营把诏书偷回,等本王打到上京,封你做个贵妃也说不定,嗯?” 若是不答应他,怕他会.强.上。傅宝仪点了点头,一副听话样子:“只要保我一条小命,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波尔济特拍了拍她的脸:“还挺识趣儿。本王就喜欢识趣儿的!” 傅宝仪周身恶寒。她打量四周,有木桌木椅兽皮床榻,十分简洁,但没有任何药味。 他还从未发作过咳血症。 傅宝仪下了狠心。她必须背水一战。她柔声说:“妾身身上脏了,恐污了二王子身上。容妾身去洗洗?” 波尔济特却不耐烦:“不碍事!” 说着,他就要扑来。傅宝仪心跳到了嗓子眼里,手向后摸,摸到了茶杯,正要砸在他头顶。 帐外有人来报:“二王子!有要事相议!” 波尔济特见宝仪没有反抗,微微放下心来,也没有再把她重新绑住手。他道:“进来!” 傅宝仪偷偷将手心里三倍紫兰石斛的料,倒进茶杯里。 物极必反,药多伤身。过多量的紫兰石斛,对咯血症有引出之效。 傅宝仪暗自祈祷,这能药有用。 很快,议事之后,那人离开帐子。 波尔济特目光在宝仪恍若风折的窈窕腰身上流连,心里暗骂,汉人可真够享艳福的。这么个娇媚可人儿,在床上岂不是能要了人命! 趁他扑来之前,傅宝仪恭顺的端着茶杯,递到波尔济特面前:“在我们家乡,女子有为夫君奉茶的礼节。” 毫无疑问,她这副娇顺的媚态取悦了波尔济特,他刚要喝茶,却起了疑心。 此女精通药理,没准会下毒。 傅宝仪看出波尔济特的心思。她抬起眼皮,能掐出水儿来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捧着杯子喝了口:“妾身怎么会下毒?” 见她亲口喝下了这茶,波尔济特也不管那么多,咕咚咕咚全咽下去。 傅宝仪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 他目露凶光,刚站起身,却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胸口一痛,竟然咳出一口鲜红血液。波尔济特暗叫不妙,吼道:“你这…毒妇!” 傅宝仪冷冷看他。 异族男子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嘴里涌出鲜血。 傅宝仪也脚下一软,跌在地上。 可是他晕了,宝仪只能躲过这一劫,她人还在狄人帐中,该怎么出去? 傅宝仪目光悲凄。若是还出不去,她便自尽,宁死不受辱。 正在沉思时,一只利剑劈开空气,径直射进帐中,屋外厮杀声音愈烈。 像有心灵感应,傅宝仪抬起头,与撩开帘子进来的人视线对上。 他脸上带血,似乎刚杀进来,身上还染着从尸骨上踏过的寒冷戾气,见到她,动作一顿。 傅宝仪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揉了揉眼,还是沈渊庭的脸,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很快流下来。 沈渊庭没有犹豫,疾步将宝仪搂在怀里,声音轻颤:“你可无事?” 傅宝仪嗓子发紧,号啕大哭,天昏地暗,一边哭,还不忘记一边捶打他:“我恨你!都怪你!都怪你把我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差点没有自尽…都怪你!” 她哭的太委屈,很快成了泪人儿。 沈渊庭心里难受,是他不好。他便任由她捶打,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哄:“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来!”傅宝仪掐他踹他:“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 她一时情急,也没 分卷阅读91 注意自己说出来的是什么话。沈渊庭看向地上的异族首领,把宝仪横抱而起:“我带你走。” 傅宝仪紧紧抓住沈渊庭的衣角。她发现,无论平时有多讨厌这个男人,现在,那些讨厌都一并消失了。因为他给了她希望,在这样的异乡军营中,她刚刚受到惊吓,他很快出现在她身边,说要把她带走。 似乎成了唯一的希冀一般。 傅宝仪抽噎着缩进他怀里,泪水把沈渊庭身前的银甲都打湿了。她一字接一字,浑身颤栗:“…从,从遇见你,我就没…没好事!…我讨厌你…呜…” 第47章 沈渊庭搂着她上马, 士兵还在厮杀,狄人大势已去,马踏过风雪, 宝仪被沈渊庭牢牢裹在大氅中,只露出来了头顶。 傅宝仪做了个恐怖的梦。她梦见自己被狄人所掳,吊在城墙, 暴尸三日,没人来救她。宝仪一直发抖, 眼泪从紧闭着的眼皮子中钻出来, 滴在被褥上。 沈渊庭问:“她怎么样。” 医士躬身:“夫人只是受到了惊吓,暂时无恙。” 沈渊庭的眉头肉眼可见皱的更深,语气不悦:“她怎么一直哭?” 医士哑然:“夫人本是女子, 遇事哭泣,是正常不过的反应。只需要在醒来后喝几碗安神药便好。” “知道了,你下去。” “是。”医士退下。 暖融融的大帐中, 女子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沈渊庭垂眸看她半响,伸出手, 将被角掖了掖。 傅宝仪感觉到朦朦胧胧有个高大人影在床边立着,她睁开眼,惊惧大喊, 后来听见男人声音:“是我。” 傅宝仪睁了睁眼,终于看清楚是他。她把头扭向里面, 不说话。 沈渊庭抓住她的手, 看见细白腕子上有红肿出血,他便给她抹上药:“若疼就忍着。” 傅宝仪咬住下唇,嫣红的唇瓣发白。即便是疼, 她不会说!谁稀罕和他说话。若不是他连拖带拉把她弄到军营里,她又怎么可能被当成俘虏被掳走?她当了摄政王的妾,还要承受被掳走的风险,这妾爱谁当谁当! 傅宝仪愤恨闭了闭眼,从他的手中把手腕抽出:“我不要你帮!我自己能上药。” 许是动作幅度大了,牵扯到沈渊庭的胸膛,他倒吸了凉气,捂住胸口,冷汗涔涔。 傅宝仪打量他半响,不确定道:“你…侯爷受伤了?” 沈渊庭眼睫低垂,脸色苍白:“无碍,已经有军士包扎。” “渡河时中了阴箭,好在箭头无毒。已经快要好了。” 那你中了箭,还要抱我回来,就不怕压到伤口么…… 这话傅宝仪没说出口。 可看沈渊庭面色苍白,不想说好了的样子。 傅宝仪纠结片刻,一张小脸儿严肃:“你脱了衣服,我帮你看看。” 沈渊庭唇角勾了勾,他捂住胸口,用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拒绝她:“已经有医士…” “箭头即便无毒,生铁进了人身也有危险!”傅宝仪怕他出事。她立即撩开被子从榻上爬起,要剥开他的衣服。 沈渊庭挡了挡宝仪的手,虚弱道:“打个仗而已,哪里有不受伤的。” 看宝仪朝他扑来,沈渊庭不得不从,坐在榻子边。 宝仪忍着手腕的疼痛,将缠在沈渊庭胸膛上的绷带一层一层解开,伤口露出。 精壮的胸膛上,有一处血肉模糊的箭痕,周围没一块好肉,很难想象箭有多深,射进去有多疼。 若是换成心脏那边,恐怕沈渊庭已经没命了。 傅宝仪眉头紧簇:“哪个医士给你包扎的!上的金疮药都不对,怎么会好?” 她朝外唤:“郑伯,请取我的止血药来。 郑伯说是,将药取出。 沈渊庭躺在床上,脆弱的像张纸:“说了无事…无须这些。” “你别动!”傅宝仪拨开他阻挡的手,在他胸前伤口抹了药,又吹了吹:“若是不及时止血,恐怕你以后的病都好不了了!每到刮风下雨,都会疼!” 沈渊庭便不动了,低头看着她动作。 然后,沈渊庭就觉得,傅宝仪嘟着嘴吹过的地方,像是被蚂蚁慢慢咬过去一般,酥麻发痒,他便想伸手挠一挠。 傅宝仪义正言辞拒绝:“不要碰!愈合前,无论多痒,都不能碰。” 上完了药,傅宝仪慢慢的给他换了新纱布,缠上。 沈渊庭目光幽深,对着她:“你被掳后,我立即集结兵马,渡河时候一个没注意,不碍事。我担心你的伤,疼不疼?” 傅宝仪扭了扭手腕,慢慢摇头。 看着这个虚弱的男人,她心里的气一点一点,慢慢消下去。宝仪叹了口气,就要穿鞋下床。 沈渊庭一把扯住她,带到自己怀里。 “你疯了!你起来,你的伤怎么办?…” “不疼。你若再乱 分卷阅读92 动,就疼了。” 沈渊庭把她的脑袋按在胸膛没受伤的那块儿,心里庆幸还好他受了伤。 傅宝仪慢慢的,不动了,生怕压住他。 “你这个疯子。”宝仪嘟囔着。 她听见沈渊庭的声音:“军营里军医充足。” 那声音顿了顿,犹豫道:“带你来,全是私心。” 果然是他的主意! 傅宝仪撇嘴,不说话。 他肯定是担心沈珩。宝仪不知道他担心个什么劲儿,难道她还会红杏出墙么? “后来,是我思虑不周,你被掳走…”那声音有了些懊悔情绪:“当初,是我自私,不应该把你带来,受这份苦。” 这话把傅宝仪说的都有点无地自容了。尤其是他还受了重伤,竟然说她受了苦。 宝仪再怎么受苦,也没有沈渊庭受的苦多。 她便沉默,静静枕着他的胳膊。 军帐安静,空无一人,煤火幽幽。屋外寒风朔雪,刺骨寒冷,好像和二人毫无关系。 “那帐打完了没?”她问。 “打完了。明日便可回朝。”他回答。 算了算日子,也有半月有余。 傅宝仪慢慢的抬起眼,看向他。沙场风霜,他下巴上都冒出来了一层细细的胡茬,脸好像也黑了,整个人乱七八糟,透着股可怜劲儿。 沈渊庭是将军,是摄政王,从年纪小时,便这么从尸骨堆儿里走出来。稍有不慎,也会变成了尸骨。 傅宝仪的心头微动,有些酸楚。她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慢慢仰起头,轻轻在他下巴啄了一口。 然后,她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儿。 她竟然主动亲他… 自己明明在和他置气啊!怎么这么快就败下阵了。 傅宝仪心里又羞又懊恼,扭过脑袋。 沈渊庭被那柔软的触感弄的浑身发紧。他喉结滚动一下,低了头,握住宝仪尖俏的下巴,深深把两瓣樱桃允进口中。 傅宝仪支支吾吾,怕多余动作弄疼沈渊庭的伤口,只能慢慢闭上眼。她清晰的感觉到,有股热气儿,慢慢的从身上涌出来,烧红了她的脸。 宝仪皮肤娇嫩,被那又短又硬的胡茬儿刺红。他又总是不出来,喘着粗气儿,热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有一点点嫌弃。 在外征战,他肯定一个澡都没洗。 宝仪歪了歪头,想逃出来,他却步步紧逼,两条银鱼儿纠缠,在浪里翻滚。 最后大鱼儿还是吞掉了小鱼儿。 傅宝仪脚趾头都没了劲儿,她扭头,看向帐子里面,胸口起伏,只留了个通红的耳朵尖儿对着他。 沈渊庭目光灼灼,似乎在回忆那甜美滋味,迫不及待要再来一次。 这时候,帐外面有人道:“报侯爷,有要事相告!” 沈渊庭大掌一挥:“且等一等!” 傅宝仪推搡他铁一样的的胳膊:“你快去!肯定有要紧事…”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要紧的? 他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双唇。 帐外,那副将得了指令,一脸诧异的看向旁边的兵:“侯爷说什么?” “侯爷说,他有要紧事。” “我行军打仗十年,跟在侯爷身边,他从未有过比军务更重要的要紧事。侯爷这是怎么了?” 郑伯笑的慈善,道:“军爷还是稍后再来吧。侯爷确实有要紧事儿,且必须现在就办。” 郑伯都这么说了,副将只能抱拳:“是。” 账里的两人一直厮磨到了天黑。傅宝仪从榻上坐起,整理衣衫,看了眼窗外沉沉天色,埋怨道:“都怪你!天都黑了。” 她腿软的不行,嘴巴也酸酸麻麻,肯定肿了。始作俑者却大咧咧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在她腰上摩挲。傅宝仪一把拍开:“你起开!我要下去。” “急什么?”他问。 “我……”傅宝仪的确没什么要紧事。即使没事,她也不要再呆在这里,男人身上又酸又臭。 沈渊庭忽的捂住胸口,呻.吟片刻,翻了个身。 傅宝仪打量他:“你别装了。” 沈渊庭目光又虚弱起来,尾音颤抖:“我已经十天半个月没洗澡,身上臭了,伤口也容易发炎…我知道你嫌弃。若你嫌弃,就先下去吧…” “那你别动,我去叫个人来帮你擦身。” “这军里都是些糙汉子,帮我擦身,还不是害我的命么…罢了,别管我了,你走吧。” 的确,军营艰苦,连热水都少。 傅宝仪心里愤恨,真是欠他的。她取了一盆热水,拧干帕子,脱了他的上衣。 “你别动,一会儿就能好。”傅宝仪撸起袖子,拖着残破的手腕用出吃奶的力气来帮他擦拭身上。 沈渊庭说:“下.边也难受。” 脱了他的裤子?宝仪才不要。她皱眉,说:“能擦一擦就不错了 分卷阅读93 。” 沈渊庭略一皱眉,眼神沉下来:“你真不擦?” 傅宝仪想,反正沈渊庭虚弱的跟个鬼一样,坐都坐不起来,索性通通给他擦了。 那双柔若无骨的嫩手,在他身上,拿着温热的帕子擦过去。 实在是温柔乡。 擦干净了,宝仪觉得不对劲儿。他一副那种表情,那块儿还那么大咧咧的挺着。宝仪扔了帕子就要走,却被他拉住。 沈渊庭目光幽深,声音里带了些乞求的意味:“难受死了…你帮帮我…嗯?” 第48章 她再留下就是个傻的。 “不行!”傅宝仪义正言辞。 她很快给沈渊庭穿好衣服, 端着热水出去。那人还在床上,两眼默默瞧她。 傅宝仪撩开帘子,打量外面。雪停了, 地上泥泞,军队正整装待发。 “仗打完了,几日后便启程回上京。”沈渊庭的目光也看向窗外, 沉声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把那狄人首领弄晕了?” 一提到这个, 宝仪似乎重新回想起那股粘腻如同毒蛇一般令人厌恶的视线。她脸一扭:“我是医士, 身上带着毒草,自然想杀谁便杀谁!” 那么个娇小的身板儿,还想杀谁便杀谁。这话说的, 好像在警告他,她也能随时把他杀了一般。 沈渊庭也不理她了,阖上眼皮。 傅宝仪给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上了药, 郑伯挑帘进来,一躬身:“夫人可受到惊吓?” 傅宝仪盖上药膏盖子,摇了摇头:“无事。” 郑伯满脸自责:“老奴当时应该守在夫人身旁, 不给别人可乘之机。白白让夫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傅宝仪忙道:“郑伯,你无需自责,我无大碍。” 郑伯问:“侯爷伤势如何?” 宝仪一一回答:“已经重新上了药, 需要静养。” 郑伯犹豫:“侯爷谋兵布局,已经身上带伤, 三日未合眼。” “自夫人被狄人掳走, 侯爷便疯了一般。”郑伯想起沈渊庭那副狠戾样子,依旧一阵心惊:“就连胸口中了一箭,侯爷也说不碍事, 生生用手把箭拔出。” 是为了救她么? 傅宝仪有些迷茫了。 她看向榻子上躺着的男人。他已经陷入熟睡,眉头还紧皱着,眼睑下一层淡淡阴影,模样疲惫。 傅宝仪抿唇,将郑伯手里的汤羹接过,道:“您先下去吧,等什么时候能离开再知会我一声,我来喂他。” 郑伯又弯了弯腰:“是,夫人。” 傅宝仪的心头笼罩着一股陌生情绪。她坐在榻子边,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若沈渊庭选择不救她,傅宝仪其实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为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可是他不仅去救了,而且救的那样快。她忘不了沈渊庭撩开帘子时,那股担忧又急切的视线。 他甚至还受了伤。 正想着,榻子上那人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慢慢的睁开眼,嗓音沙哑:“什么时辰了?” “该用晚膳了,侯爷坐起来吧。”她默默道。 沈渊庭靠在枕上。他刚擦拭了身体,更换干净的衣物,似乎胸口微痛,倒吸凉气。 傅宝仪连忙伸手扶着他。 她坐在他对面,难得温柔:“厨子做了羹汤,侯爷喝些吧。” 沈渊庭点头,面色寡淡,伸出手拿勺子,不慎牵动伤口,疼的脸色发白。 傅宝仪隐隐为他担忧。她按住他的手:“侯爷别动,妾身喂您。” “不必…”他开口拒绝。 傅宝仪急了:“你这伤口不能被牵扯!你不要动,张嘴就好。” 沈渊庭这次倒听话起来,乖乖张开嘴,喝了勺子汤。 他皱眉:“烫。” 傅宝仪:“那臣妾给吹一吹。” 说完,她嘟着唇,吹了吹。 嫣红唇畔上似有水润光泽,可比这汤有吸引力多了。 沈渊庭凝视她。 宝仪把汤晾凉,慢慢的送到他嘴里。见他乖乖张嘴,喝进去。 她没由来的有些自责。后来又想,若是没跟着他来北疆,她也不会被拐走。 宝仪喂了他半碗汤。 沈渊庭头一歪:“饱了。” “那侯爷再睡会儿。”傅宝仪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军帐中一切从简,不比府上复杂繁琐。宝仪得了空闲,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的衣服,味道难以言喻。 沈渊庭见她低头闻了闻,自己也凑过去闻了闻,除了她身上的香,没有别的味道。 傅宝仪忽然严肃起来。她一向爱干净,绝对不允许自己穿带味道的衣服。她认真道:“侯爷先睡。妾身要沐浴。” 沈渊庭一笑:“军中无浴桶。” 傅宝仪犯了难。 沈渊庭 分卷阅读94 靠在枕上,姿态闲散:“去取些热水擦一擦罢,好受些。” 宝仪拧眉看他。 沈渊庭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一脸对她不感兴趣的样子:“在那屏风后面,没人看你。” 傅宝仪扭头,的确有一屏风。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但也能遮挡视线。 况且,总不会有人时时刻刻都在发qing吧? 宝慢慢红了脸。她也没有合适的衣服。沈渊庭给她寻了件干净的中衣:“暂且没有别的衣服,你先忍忍。” 傅宝仪道谢,重新打了盆热水,打湿干毛巾,站在屏风后,一层一层褪下衣服。 那段玲珑的身影,被灯光映射在帐上,一览无余。纤细颈肩,薄背,两处雪.白.团子,晃晃悠悠的,像两只桃儿。 脱衣服的人完全不知道,灯光已经暴露一切。 她穿了衣服,出来,本来长的就瘦,再套上这么一身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衣物,像一只滑稽的小丑。 宝仪挽了袖子,想去外面洗洗自己的脏衣服。 沈渊庭看出她想干什么,微眯了眯眼:“外面没有洗衣服的地方。你且留着,回府再洗。” 傅宝仪一想,也是,这里的人打起仗来,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洗身上的衣服? 她便不洗了,把衣服包好。 那今夜她睡哪儿? 傅宝仪想回医帐中,和往常一样。 沈渊庭朝里翻了个身:“过来,你穿成这副样子出去,别人不笑话死?” 那榻子是足够大,还很硬,睡着不舒服。傅宝仪犹豫着,她低头看,自己衣衫不整,出去似乎不太妥当。 她慢慢的挪上榻子:“我怕睡觉动作不规整,压到侯爷的伤。” 沈渊庭根本没睁眼看她,说了声无事。 宝仪钻进里面,只有一个被子。她小声示意:“你去那边一些。” 沈渊庭根本懒洋洋的不动弹。 他块头又大,占的地方有她三倍大,把宝仪逼进一个小角落里。 傅宝仪心里碎碎念,看在他受了伤,不和他计较。 她刚要躺下,沈渊庭忽然睁开眼:“你脚上有伤?” 沈渊庭根本不给傅宝仪反应的机会,就撩开被子,捉住她的脚踝。 傅宝仪说:“没事!已经上了药。” 帐中的灯火偏暖黄,照在宝仪莹白的玉足上。五只脚趾头可爱的蜷缩在一起,指甲透着粉色。沈渊庭的目光逐渐向上,看着她被绳子勒的红肿脚踝,目光爱怜。 他捧着她的脚,竟然低头,吻了下她的脚踝。冰凉的唇瓣激起一阵痒。 宝仪手指揪住身后的被褥,她想推开他:“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看你伤了,我也心疼。”他慢慢的抬起眼,清明的眼底逐渐染上别的情绪,手上拿着药。 衣服散了一地,他的衣服压在她的衣服上面。 一股奇异且激烈的电流从宝仪的脚心穿到头顶,她脑子一片空白。她诧异的看着他,甚至都不知道沈渊庭在做什么事儿,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了。 但是她觉得这样太害羞,拼命推他的脑袋,他,他难道不嫌脏吗! 帐外脚步纷杂,有人道:“侯爷,现在您是否有空?” 傅宝仪的足无助弓紧,她惊慌道:“你别这样…有人要找你议事!” 沈渊庭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做他的事儿。 宝仪浑身酥麻,香汗涔涔落下,她像是被谁点了个定身穴,怎么也动不了。 半响,他才说:“明日再议。” 傅宝仪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来,却还是有稀碎的声音溢出,她浑身通红,像热锅里温水煮的虾米,弓着身。 副将摸不到头脑,心想侯爷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竟然从晌午一直拖到了晚上,这一点都不像是侯爷严肃的行事作风。 郑伯从一旁的军帐出来,了然道:“军爷还是请回吧,明日下午再来。或是告诉老奴,老奴再转告侯爷。” 副官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侯爷点头。那还是我明日再来吧。多谢。” 郑伯躬身:“无事。” 账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经历了一阵疾风骤雨的摧残,可怜的小花骨朵已经被打蔫儿了,溅出了蜂蜜。 蜂蜜是甜的,依旧在往外流。 然后,他把她抱到腿上,很有耐心,喂她吃了个东西。 傅宝仪的脚尖儿弓紧,指甲都绷着劲儿。 她颤栗,眼底潋滟迷茫,看着他。 很快,那滴泫然的泪水滑落,被什么东西给弄走了。 烛光嗳暖,灯蕊因为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日,天上落下微雪,军队班师回朝。 傅宝仪从榻上爬起来就没理沈渊庭,自顾自的穿上衣服。那衣服都被弄得皱巴巴了。 沈渊庭 分卷阅读95 拍了拍她的臀:“去,给我把衣服捡起来。” “我不去!” 傅宝仪咬唇,恨恨看着他。他竟然如此不知节制,最后,伤口都裂开了,血透过白色的纱布渗出来,他竟然还在动着。 “你别碰我!”宝仪眉毛越拧越紧。她要下榻,刚迈了一条腿,整个身子都软在了地上。 她听见男人的低笑。 沈渊庭目光不离她,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那银白大氅从头到尾把宝仪裹起来,抗在肩头,出了帐子。 傅宝仪又急又气,倒挂着脸都憋红,捶打他:“你放我下来!你别碰我…” 细密的风雪声吞没了她的声音。 军队排列两侧,却每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的,风里很快留下一缕浅香,若即若离,很快消失不见。 第49章 沈氏于佛堂中口念心经, 保佑侄子沈渊庭的安危。或许是佛祖显灵,晌午过后,便有小厮取了快马加鞭的回信儿来, 说是固河一战大获全胜,侯爷已经班师回朝,不出半月便能回来。 沈氏立即佛祖伏身:“多谢佛祖保佑。” 后来, 又有个丫鬟进来,说外面来了个老夫人, 正在门口等着。 沈氏那双有些刻薄的眼睛一眯:“哪个老夫人?” 丫鬟心提到嗓子眼儿里, 小声回:“是夫人的生母。” 沈氏捻动手里的佛珠,呵了声:“不过一个妾室的母亲,哪里来的脸叫自己一声老夫人?你把她带进来, 见我。” “是。” 佛堂昏暗,傅夫人心有些发颤。她一向胆小无主见,傅大人出了事, 便被宝仪送回了乡下,过了这么些日子,总牵挂女儿的安危, 没知会一声便来了,没想到在府里遇见了沈渊庭的姑母。 傅夫人知道,沈渊庭的姑母, 才是这府里真正的老夫人。 她便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朝沈氏道:“今儿是第一次见大姐。我从乡下来, 也没带什么东西, 这是些山里的野核桃…” 沈氏声音尖锐:“我叫你说话了?” 一句话,把傅夫人的声音全堵了下去。她手指捏着衣角,笑着:“大姐这是何意?” “你女儿, 不过是个妾,我这么对你,是叫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一口一个老夫人叫的欢,也不嫌别人听起来替你害臊。”沈氏斜眼看她,上上下下打量:“云香,带她下去,随便找个下人房打发了。” 云香说是,看着傅夫人,有些为难。 傅夫人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即使以前,这位沈氏也有足够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她没有管这些小事,默然跟着云香,稳了稳心神,问:“你们家侯爷与夫人呢?我来了怎么未曾见?” 云香便道:“侯爷出征,军里缺医士,便带着夫人一起去了。不过您不必担心,已经来了信儿,说快回来了。” 云香推开一间小院子的门,面露难色:“老夫人的话,奴婢不得不听,您就先在这里委屈住着。” 傅夫人忙摆手:“不委屈,有个地方住便不错。你下去吧,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便叫我。你们老夫人说得对,我什么都算不上,你也不必拘谨。” 云香点了点头,掩上门。 傅夫人独自对着这空旷破旧的小院,眼慢慢的红了。真是可笑,晚年还落得个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境地 一想到沈氏那副刻薄脸,傅夫人不禁为宝仪担忧。想必女儿在府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傅夫人泪痕风干,简单收拾了屋子。 临晚上,傅宝柒下了私塾,跑到傅夫人的房里去,一把跳到她怀里,甜甜喊:“娘!柒儿好想你。您这几天去哪里了?也看不见爹爹,柒儿一个人很不好受。” 傅夫人微诧异。她把傅宝柒抱到榻上,看着她圆圆的小脸蛋叹气。她这里屋子破旧,远不及那些大殿华美,是不能让宝柒和她一起受委屈的。她忍着泪意道:“柒儿乖,娘只是去了乡下,这不回来了?这屋子又小又破,你还是快快去找小公子,与他一同。” 傅宝柒摇头:“不要。” 她再小,也知道陪在家人身边才是好的。她握着傅夫人的手,视线认真:“娘,我知道,姐姐在这里不好受,娘在这里也不好受。等父亲出来了,我们便走好不好?我们去原阳老家,那里那么远,谁也管不着我们。” 傅夫人眼眶发热。 寄人篱下滋味难挨,她何尝不想离开。只是她是妇人,力量微弱,怎从牢里把人救出来? 傅夫人唉声叹气,将小女儿搂在怀里,母女二人依偎着睡去了。 军队很快到了西洲。 回程飞快,不出五日,便接近大烨境内。 马车外是一望无际的春芽。除夕已过,初春将至,柳梢抽头。沿途村庄有百姓听到摄政王班师回朝,齐齐挤在大路两旁行礼,口里高呼摄政王之勇猛。 傅宝仪挑开了一小角帘子往外看, 分卷阅读96 沈渊庭面色寡淡,不苟言笑,脸上面无表情,衣角烈烈被风扬起。 她放下帘子。 她心里有些乱,顾不得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宝仪只想回家,因为父亲的案子的线索已经断了许久。而且算着日子,母亲也从乡下回去。若是在摄政王府,母亲那么温吞的性子,一定会受委屈的。 宝仪沉思。 许是离家近了,傅宝仪愈发心神不宁。进城门后,众多百姓伏在两侧,高声称赞摄政王战时勇猛,保大烨之安全。 总算是到了地方。 摄政王府依旧高耸严肃,大门敞开。沈氏带着一干丫鬟婆子迎接摄政王。 这儿没傅宝仪的事儿,她便找了个机会在人海里下了马车,悄悄溜走。玉珠一见她,眼泪刷刷掉下来:“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您看您都瘦了。” 傅宝仪摇头,摸了摸玉珠的脸:“莫哭。对了,我母亲可在府上?” “在呢。”玉珠道,“我领着夫人去找。” 傅夫人住着的院子有些破落。宝仪看见母亲身影,声音轻颤:“娘!” 傅夫人难以置信,转身:“仪姐儿?不是说还得有几天再回来么?” 一路颠簸,傅宝仪身上乱糟糟,衣服也不合身,全身都酸痛。她却顾不得这些,一下扑到傅夫人怀里,泪眼婆娑:“娘…我就知道您来了府上。果然受了欺负,您怎么不告诉我?” “怎么能叫受欺负呢?”傅夫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沈夫人大度,给我个地方住,已经不错了。” 傅宝仪说了好多话,除了被掳走那一段没说,全把这半个月的遭遇说出来。母女两个话收不住,不知不觉说到了天黑。 “娘,我已经收集了一大部分证据。”傅宝仪面色沉静:“等证据足够,我就去求侯爷,把父亲放出来。到时候,父亲与您做个小生意养家糊口,总归比现在的日子要好过。” 傅夫人担忧的抚摸宝仪的脸:“乖女儿,娘的乖女儿。那你呢,你怎么办?” 傅宝仪只能想到这么多。 侧殿,烛火幽幽。殿里一片冷清,毫无人气儿。 沈渊庭环视几圈,声音不悦:“她呢?” 玉珠胆战,只能实话实说:“夫人说今夜和傅老妇人一起睡,就不回来了。” 沈渊庭把玩着手里的双耳并蒂狮,叫玉珠退下。那扇鸳鸯金丝双面屏风后,好像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褪了衣衫,身子窈窕。 不出片刻,那人影又消失不见。 沈渊庭觉得自己胸口疼。 他受了伤,她就这么不关心吗?回来第一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大半夜跑到别的地方去。 他一皱眉:“叫她回来,说我胸口疼。” 玉珠福身:“是。” 宝仪正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忽的被玉珠敲了敲门:“侯爷胸口疼,想让夫人回去瞧瞧呢。” 傅宝仪:“你且说,我已经睡下了。” 玉珠点着灯,左右为难。 傅夫人诧异:“你竟然未曾请示侯爷便跑来?胆子也忒大了。快回去罢,胸口疼不是小事。我听闻侯爷受了伤,你也应该上点心。” 她上心了,觉得他受伤没力气,擦身,换药,喂饭,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可他竟然坏透了,强迫她做那种事儿。 傅宝仪摇头:“母亲,您不知道…” 可这种事儿,又不能和母亲诉苦。 玉珠还在外面等:“夫人,您就回去吧。要不然侯爷会罚奴婢的。” 傅夫人从被褥中爬起,点了灯,催促傅宝仪快回去。 宝仪只能回去了。 一进殿,就看见沈渊庭板着张脸,手里把玩着白玉核桃,面无表情看她。 傅宝仪问:“侯爷可是胸口疼?” 不疼才怪。知道自己有伤,还做那些大幅度的动作。伤口撕裂,疼的是他,和她没关系。 宝仪装模作样的打开药箱,拎着站到沈渊庭前面:“妾身给您瞧一瞧吧。” 他却眨了眨眼,握住她的一只嫩手,攥着放到自己胸口处:“你摸摸,疼死了。” 宝仪心想,他才不疼!一贯装模作样。 沈渊庭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他看着她手腕上的上伤已经差不多都好了,皮肤上留下来一层淡淡红痕。 傅宝仪很快抽回手,打开药箱。她冷冷道:“侯爷若是疼,便是伤口该换药了,先自己忍忍。” 沈渊庭也不拦着,大咧咧敞开胸膛仰躺在榻枕上,右手还捏了一缕她的发丝把玩。 傅宝仪觉得痒,撕开他的绷带时候用了些力气,听见他“嘶”的吸了口气。 她心里暗爽,拿药粉堵在他伤口处:“侯爷都伤又裂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若无其事的低头,在那红肿处吹了吹。轻轻的,像是羽毛撩拨。 他眼光越来越深幽。 傅宝仪太熟悉这种视线了。她与沈渊庭 分卷阅读97 平视,缓缓道:“妾身有一事求侯爷。” “怎么?” 傅宝仪坐直脊背。她眼睫轻垂:“若妾身找出来了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侯爷能否放妾身的父亲从牢里离开?” 第50章 沈渊庭双眸轻阖, 轻飘飘打量她的脸。半响,他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揉捻在那瓣朱唇上:“若是放了, 你当如何?” 她当如何? 傅宝仪直视他:“妾身自然感激不尽。”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灯光笼罩下,不像是装出来的。可她心里却在想, 若是没了这个攥在他手里的把柄,那她也不必让母亲在府里受委屈。 沈渊庭收了手, 目光爱怜, 缓缓摩挲手里白玉核桃,他点了头,话避而不谈:“我胸口隐隐作痛, 你来瞧瞧。” 当日晚上,他似发狠,将她堪堪逼近角落, 掴着那截玉白细腰,低声逼问:“喜不喜欢我?” 她背对着,摇了摇头, 咬着被子不说话。 沈渊庭一笑,力道却丝毫未减。他俯身低语:“喜不喜欢我这样待你…?” 宝仪的泪珠终于被逼出来,随汗一同滴落在下巴上, 她身上软成水儿,颤巍巍的回:“喜, 喜欢的。” 芙蓉暖账, 一夜良宵。翌日,天蒙蒙亮,傅宝仪被窗外鸟鸣声音扰醒, 睁开迷蒙睡眼,发现沈渊庭还在榻上。 他闭着眼,大腿搭在她腰上,沉的很,还拿她的胳膊当靠枕。 宝仪动了动,她身上的小衣被揉乱,皱皱巴巴的,不能再穿了。榻上悬着的流苏随风微动,红帐飞舞。她一动,沈渊庭便醒了。 刚刚睁开眼,男人话音里沙哑又慵懒,莫名带着一丝暧昧。他的脑袋凑过来,枕在她柔软的颈窝处:“怎的醒这么早?” 傅宝仪想起来,他负了伤,又刚刚战胜回朝,理应不必去军营,而是在家修养。她觉得痒,就推了推他的胳膊:“侯爷起来,妾身要去盥洗。” 他却蛮横的不放开她,闭眼了会儿,话音里那股坏:“怎么?还有力气?昨天叫的比谁都大。” 傅宝仪是女儿家,脸皮薄,而他又总是说这些毫不遮羞的话。她耳尖红了点,拽开被子要把自己裹起来,沈渊庭竟挺着他的虎狼凶器,抵.在了她腰上。 傅宝仪便不动了。 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呢?她都快累死了,明明动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他胸口还有伤,难道伤口就不疼么? 傅宝仪直腰酸,闭了闭眼,也懒得说话了。 他一只手穿过那件皱巴巴的小衣,把玩着绣上去的红樱桃,亲她的脸,喃喃:“宝儿…” 明明在几个月前,他还对她毫不感兴趣,一做完那事,就把她扔在一旁,这种床榻之间的搂搂抱抱,他绝对做不出来。尤其是早上还未清醒,便又纠缠在一起,那温柔的语调,竟令宝仪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傅宝仪背对着他,攥住那只作乱的手掌:“侯爷,时候到了,妾身要去向姑母请安了。” 沈渊庭一皱眉,咬她耳朵:“请什么安?你夫君在这里,你请过一声安么?” 她耳朵尖儿一疼,忙说:“若不去,姑母会怪罪的。” “我去同姑母说,免了你的安。”他像是不在乎,随意一说。 傅宝仪的耳朵都潮了,黏糊糊的。 她现在都想不起来,沈渊庭最开始遇见她时,是用一种怎样嫌弃的视线打量她的。嫌弃归嫌弃,别舔她耳朵好么? 她嗯了一声,一只手揪住被子。 见宝仪一直背对着,沈渊庭拍她的小.臀:“去,取一碗樱桃过来。” 樱桃? 明明手边就是小矮桌,他一伸手就能勾到,为什么还要叫她拿? 傅宝仪说是,从被褥间爬起,一只胳膊撑在他身侧,越过沈渊庭,取了樱桃。 她脸小,皮肤白嫩嫩的,颈边还有几道红痕,沈渊庭目光打量,那是他弄出来的。他心里喜悦,摸着几道红痕不放手,说:“宝儿身上真白。” 宝儿是傅宝仪的乳名。自十岁起,便没人这么叫过她了。这个称呼冷不丁从沈渊庭嘴里出来,听得哪里都不对付。 傅宝仪心里暗翻白眼,他的皮下就是个大色魔!在外面装模作样正人君子,到床上全都变了。受害者却只有她一个人。她指尖捏了颗樱桃,主动递过去,想堵住他的嘴:“侯爷吃颗吧。” 他却不张嘴,握住她纤细的脖颈:“你吃。” “妾身不喜食樱桃。”樱桃太酸了,宝仪喜欢吃甜的。既然谁都不吃,她想把盘子放下,忽然被他夺走。 沈渊庭拿出来一颗,强迫性的塞.进她嘴里,道:“你尝尝。西域的贡品,不是谁都能迟到的。” 傅宝仪不想吃,他态度强硬,非让她张开嘴咽下去。宝仪被酸的眉眼发皱。即使是西域来的,再金贵的樱桃,也是酸的啊。 樱桃饱满多汁,有鲜红的汁水顺着宝 分卷阅读98 仪白皙下巴流下来,流到脖子里。 沈渊庭目光微动,看着红与白,抿去她唇瓣上残存的汁液。 果然是甜的。 — 婢子足足抬了几次水进去,又掩门出来。一个说:“夫人好大的本事,缠的侯爷这样紧,像个妖精似的。从没见过咱们侯爷这样喜欢一个女子,竟然沉迷床榻之事,从晚上到早上都没停过。” 另一个搭腔:“谁说不是呢。侯爷之前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咱们那会儿还觉得照爷这个性子,怎么也不会主动喜欢一个女人。现在呀,看来咱们侯爷全都错了。侯爷对夫人,即使被缠,也心甘情愿呢。” 玉珠咳嗽了声:“妄议主子,你们不想做了是么?” 玉珠现在是夫人面前的红人儿。俩小奴婢忙摆手连忙认错:“不不不,玉珠姐姐,我们错了,您就当作没听见。” 玉珠哼了声,面上高冷,心里窃喜,照这么下去,夫人肚子里很快就有小公子啦!若是有了小公子,即便让她抬再多的水过去,她也不嫌累! 沈氏的殿里乌烟瘴气,光香都点了十多个。她听了云香的话,两道伶仃眉毛越缠越紧:“什么?从晚上一直到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果然狐媚!侯爷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云香是沈氏的人,自然顺着沈氏说话。她道:“听前院儿的婆子说,那声音断断续续的,隔一会儿便响起来,比那叫.春儿的野猫子还要响上几分。一直到现在,侯爷连晌午饭都没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光传丫鬟进去换热水。” 沈氏的佛珠串子拍到桌子上,“啪”的一声。“这还了得?侯爷还年轻,怎么守得住那么狐媚的勾引呢?必须得想个法子。” 她眼珠转了转:“你去送张信,送到乡下,把云宁叫来。” 云香云宁两姐妹是沈氏自小养在膝下的两个丫鬟。 云香说是,出了门。 重华殿,香气四溢。傅宝仪实在是累极了,手指尖儿都泛粉。她蜷缩着身子,喘着气儿。 他竟然把她放到榻子上,还扒她的的腿。宝仪收不住力气,手腕都磨红,只顾着呜咽,连骂他的劲儿都没了。 □□,他怎么好意思做这种事情呢? 两个浑身湿淋的人搂在一起,沈渊庭爱惨了她这副被折磨的不轻,慢慢喘气儿的模样,把她当宝贝似的搂在怀里,一声一声宝儿简直浓情蜜意。 傅宝仪连推都动不得,很快睡过去。 再醒时,殿外的长廊灯都亮了,一盏一盏。 沈渊庭早就衣冠整齐,坐在桌子前挥墨,一副神清气爽。反观榻上的宝仪,神色糜艳,手软脚懒,马上就被榨干的模样。 她肚子咕噜噜叫唤。 都怪沈渊庭,害她不仅吃不了饭,连床都下不了! 傅宝仪穿戴整齐,弯腰穿鞋的时候,脑子都懵懵的,她板着脸,努力扬着下巴,姿态高傲出了门。玉珠守在门边道:“夫人醒了?正好要用晚膳了。要叫侯爷么?” 傅宝仪一肚子气:“不用叫!你们侯爷早就吃饱了!” 说完,甩开袖子,去了膳房。 傅宝仪吃了格外多东西,这副胡吃海塞的样子吓到玉珠了,她也不敢多问,一个劲儿的夹菜。 玉珠想到一事儿,吞吞吐吐道:“夫人,晚上时,咱们府里来人了。” “来了谁?” 玉珠不敢说。 宝仪吃饱了肚子,也吃高兴了,笑道:“你直说吧,来了什么人?” 沈氏冷哼着进来:“没有谁,是渊庭幼时的一个干妹妹。我瞧她一个人在乡下辛苦,便把她接到了府里。” 傅宝仪挑眉,哦豁,干妹妹。 她笑着回道:“既然是姑母的主意,那一定是对的。既然来了府上,就好好住几天。” 她这么一笑,娇面含春,双眼潋滟,身姿窈窕,一看就是被男人喂饱了的狐媚样子,连沈氏都多看了几眼。沈氏坐于主位,冷声道:“你既然是渊庭唯一的妾,就看着打点一番,别像个小家子气儿的女子一般,叫人看低了眼。” 傅宝仪福身:“是。” 大殿里,一白衣薄纱的女子楚楚可怜,伏在殿前,说话之间,脸上就落了泪:“沈哥哥。” 沈渊庭皱眉,说实话,他真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这么个妹妹。说话就好好说话,哭个什么劲儿? 云宁伏在地上:“沈哥哥,一别多年,您可还记得我?” 傅宝仪实在好奇沈渊庭的干妹妹长什么样子,一来,便瞧到了,好家伙,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张小脸,泪痕未干,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瘦的跟个干儿似的。 云宁朝宝仪施礼:“见过姐姐。” 灯一照,那张脸都透明了,傅宝仪很担心会不会来一阵风就把她刮走。 看着这位干妹妹对沈渊庭的视线,用一个含情脉脉可难以形容。傅宝仪点了点头,忙叫她起来:“快起。给你住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一会儿且找丫鬟带 分卷阅读99 你看看,有什么缺的东西便告诉我。” 云宁:“谢姐姐。” 傅宝仪了然,看向沈渊庭。 第51章 “好妹妹。”傅宝仪忙把地上跪着的柔弱女子扶起来, “地上凉,别把你冻坏了。听姑母说,你是她收养的干女儿, 倒也不必拘礼,你就把这里当家一样。” 云宁胆怯拧眉:“谢姐姐。” 她目光惶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连忙改口:“多谢嫂嫂。” “这些称呼什么的都不碍事儿,你愿意叫我什么便是什么。”傅宝仪叫丫鬟抬了个椅子来, 问沈渊庭:“侯爷觉得, 妹妹应该住在哪间屋子?” 沈渊庭面色寡淡,看了她一眼:“你看着来吧。” “那就妾身看着办。” 既然是沈渊庭姑母送来的人,她便绝对不会亏待了, 好吃好喝的供着。沈氏这个时候送个人过来,肯定不止来了个干妹妹那么简单。 都说灯下看美人是一绝。傅宝仪打量着云宁,见她身体瘦弱, 双眸水润,一身素白衣裳,怎么看怎么招人可怜。她打量云宁, 云宁也在瞧瞧的打量她。早就听说摄政王新娶的妾是个美人,云宁一见傅宝仪不仅生的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很亮, 引人注目,全身都有劲儿似的, 不像她这样羸弱。 云宁看了几眼就不敢看了, 脸色微红低着头。 傅宝仪张罗了屋子,给云宁派了三两个小丫鬟。此时天色已晚,她白天睡多了, 一点不显困,便想去藏书阁。临走前,云宁唤住宝仪,福身道:“妹妹多谢姐姐照拂。” 宝仪便笑:“不必言谢,今晚你且宿在这里,若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告诉我。” 云宁说是,目送傅宝仪走远。 玉珠提着灯笼,嘴都撇到天上去了:“夫人,你看看她那样儿,真会装可怜。老夫人为什么把这样一个女人塞进府里来?” 宝仪:“勿要胡说。” 玉珠不服气儿,气鼓鼓的不吭声了。 傅宝仪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按沈渊庭的位置与当朝礼数,他会有一正妃,一侧妃,诸多妾室。若是每进来一个女子宝仪都生气,那最后她还不气成骰子了? 帝王将相,最是无情。手里做的,远不及嘴上说的。不论干那事儿的时候男人殷殷切切的唤的多么深情,到最后的结局,还不是都一样么?这事儿,还得自己想清楚,才不至于一个女子憋在深闺大院里和别的女子勾心斗角。 大殿,熏香袅袅,灯火通明。 沈氏声泪俱下:“我还不是可怜我自己的侄儿,二十多岁,还未有所出。你父亲当初到了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沈渊庭合上茶杯,道:“姑母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世上,除了你和你皇姐,我便没什么牵挂的人了。尤其是你,府上只有一个妾室,怎能为我沈家开枝散叶?”沈氏拿帕子抹泪:“云宁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伺候你,我也放心。” 沈渊庭很不满意她塞人进来,但毕竟是姑母,就没多说什么,淡漠点头。 “这就好了。”沈氏抹干了脸,看着侄子的脸色:“今夜,你便去云宁院子里。云宁想你想的紧呢!小时候,她还缠着你喜欢和你玩,你都忘了?” 沈渊庭未点头也未摇头。 云宁红着脸,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光是那英俊淡寡的眉眼,她便不敢多看,更别提他身上的双蛟金绣云纹锦衣,穿在身上,说不出来的矜贵好看。灯光笼罩下,他点头也好,不语也罢,一半脸庞隐藏在阴影处,着实让人着迷。 云宁端着小银炉子,倒出来一杯滚烫的茶水,递到沈渊庭手边,声音细细:“侯爷请用些茶吧。” 沈渊庭暗自皱眉。他坐在这里,鼻尖儿一股苦味,也不知道这苦味儿是哪里来的。 他点头,拿了本书靠在榻上,不言语。 云宁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手足无措的蹲在他脚边,说着就要脱下他的靴子:“侯爷忙了一整日,该按按脚,歇一歇了。” 沈渊庭制止她:“不必。” 云宁动作一顿,讪讪缩在一旁,眼里已经有了泪:“难道是侯爷不满奴婢么?侯爷说出来,奴婢一定改。” 沈渊庭看向窗外,转眼已经黑了天,乌沉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他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手里握着书,不耐烦道:“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云宁只好说是。 那灯晃晃悠悠,晃的沈渊庭连书都看不下去了。他推开门,问守门的婆子:“她可传过话来?” 婆子战战兢兢:“夫人知晓侯爷已经在云姑娘这里宿下了,没多说什么,叫奴婢们好好照顾着。” 沈渊庭的眉紧紧皱起来,显示男人心头不悦。 他这么晚了都没回去,她难道不应该着急么?难道他就这么在这里睡一宿,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她也不生气? 分卷阅读100 沈渊庭甩上门,往里走。半响又出来,阴沉着脸:“回侧殿。” 婆子心里一惊:“可是老夫人叮嘱过奴婢们…” 沈渊庭脚步一顿,淡然看向婆子,那目光冰凉,婆子便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月朗星稀,侧殿的灯还亮着一盏。 果然还在等他。 他推开门,看见女子正在习字,目光认真,听见门响,抬头看见他的脸,表情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能回来。 沈渊庭听着傅宝仪能说什么话出来。 结果这女人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侯爷怎么来了?刚刚郑伯托人传来了话,不是说侯爷今日去别处么。” 沈渊庭舔了舔后槽牙,一把关上门,声音很大。 傅宝仪心里一紧,难不成她说错话了?她放下毛笔,起身,笑着:“侯爷还是忘记拿什么东西过去了?若是这样,说一声便好,妾身托人直接送过去,哪里还值得侯爷亲自来一趟?” 沈渊庭目光阴恻恻,站在暗处,看不见表情,但傅宝仪明显感受到他不高兴。 她想,自己明明没有做什么失了礼数的事,至少今天没有。 傅宝仪慢吞吞的从桌前挪走,绕过如意玉瓶,多点了一盏灯,这下子,她一眼便能瞧见男人阴沉的脸。 傅宝仪想,难道是云宁伺候不周,把他惹毛了?可他在外面生了气,也不能把她的屋子当撒气桶啊。 她小心放下灯,又说:“若是云宁妹妹不知道伺候人的规矩,妾身明日便教教她。侯爷勿恼。” 她竟然以为,是别的女人没有把他伺候好,他才过来的。 沈渊庭目光森然,他碰都没有让别人碰!她倒是心怀大度。 他心里暗火,还有一股委屈,掐着她的腕子,居高临下道:“那你说说,怎么教别人伺候男人?说些你那床上手段么?” 傅宝仪实在不知道他生个什么劲儿。她努力平和大度,他反而不高兴了么?竟然还说这种话。 宝仪心平气和,本不想按着这个话茬儿说下去,沈渊庭却紧追不放,三两下就把她按到榻子上。 她天旋地转,声音也大了些:“已经很晚了!侯爷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免得夜长梦多。” 沈渊庭声音阴沉,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给捏碎。他忽的笑了笑:“本王宿在别人屋里,你一点儿都不生气?” 生气倒是谈不上,顶多有点不舒服,心眼儿隔应。可即使宝仪说出来,难道沈渊庭就会因为她心里生气而不去别人的屋子么?她便摇头,老老实实:“妾身不生气的。” 眼看着男人磨着牙,一副要把她拆之入腹的模样,宝仪便一阵胆寒。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推他:“那侯爷觉得妾身应不应该生气呢?妾身只是个妾,恐怕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沈渊庭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古怪:“你想当王妃?” 他只听见了她说她是个妾。傅宝仪一个头两个大,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妾身不知道侯爷在生什么气,也不知道侯爷为何这个时辰来侧殿。” 为什么? 她的颈子纤细,锁骨单薄,还留着他昨夜里放纵时候留下的红痕。她今日穿了浅红的纱衣,双肩圆润,低眉顺眼的模样乖巧。可沈渊庭知道,她不止有这一副样子。在床上她一生气,张牙舞爪的样子,活脱脱一只狐狸。她身上总是香的甜的,引诱着人舔一口,沈渊庭都怀疑她为了引诱他,身上抹了什么勾人的东西。 他并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按理说,沈渊庭娶了别人,傅宝仪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应该是妾室的最高典范。 可沈渊庭看她这副淡泊样子,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对“为什么生气”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而是大发慈悲放开她,姿态高傲:“本王要沐浴,你去准备热水。” 大晚上来这儿只为了沐浴? 行吧。 傅宝仪叫下人抬了热水进来,趁着他脱衣服之前出浴房,沈渊庭声音硬梆梆的:“我身上动作不方便,你过来。” 傅宝仪心里了然,今天晚上又不好过了。 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屋子不去,非得折磨她一个人? 一晚上都不安生,宝仪身上软趴趴的,没了说话的力气,浴桶里的水也没了一半,整间浴房都犯了潮,水溅的四处都是。 第52章 药房, 看病的人依旧多。宝仪得了空闲,和小徒弟下棋。她戴着兜帽,白嫩指尖落下一粒黑子:“近来可有我的信?” 小徒弟全神贯注, 点头:“有的。我一直给夫人攒着,从不告诉别人。” 宝仪微微一笑:“好。” 她曲指,落下一颗, 赢了。 王嫂一共给了宝仪三个纸条。无非写的梁府上的妾室每逢初一,十五, 便去清水楼。傅宝仪低头沉思, 今日正好是十五。 接近黄昏,上京大街依旧来往车马。傅宝仪 分卷阅读101 叮嘱玉珠,找两身干净男装来, 主仆二人换上。 傅宝仪穿了男子装束,发扎起,头戴玉冠, 活生生一位俊俏公子。玉珠知道宝仪要去清水楼,打了激灵,那可是男子寻花问柳的污浊之地!女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宝仪道:“你穿了这身衣服, 就是我身边的小厮。叫我一声公子听听。” 玉珠:“公…公子…可这…” 傅宝仪打断了玉珠的话。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犹豫了。 二人租了一辆马车,到清水楼。夜幕降临,巷子灯笼红黄交错。三两打扮轻浮, 穿衣暴露的女子立即扑上来:“诶呦,这是哪家的俊俏小爷, 之前怎从未见过?” 傅宝仪压着嗓子, 捏了一把女子脸:“小爷可是新客,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给爷请来。” 那人见宝仪衣着华贵,相貌气质皆是不凡, 便打趣儿:“请我们青儿姐出来,可是要花银子的!” 傅宝仪道:“你瞧着爷像是没银子的?” 清水楼的秦妈妈一听来了贵客,立即迎上来,开了一间雅房。 二楼走木梯上去,淫词艳曲不绝于耳,各种声音交错,傅宝仪目不斜视,跟着老鸨进了贵客房。 桌椅,床榻,墙壁上悬着不堪入目的野画。宝仪撩开衣袍,大咧咧坐在桌前:“把你们家的青姐儿叫过来。” 老鸨脸上夸张,道:“我家青姐儿可还未见过客…只是卖艺不卖身呢。” 傅宝仪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子。 老鸨见钱眼开,伸出一颠,足有五十金!就算请个天仙也能把天仙从上面拽下来,连忙笑呵呵的去请人。 玉珠不知道宝仪要做什么事,抹了抹额头的汗。若是叫侯爷知道夫人来了这种地方,恐怕她小命都不保了! 很快,走廊传来一阵冗杂的脚步声音。 进来一位穿青衣,带白花的姑娘。她面色沉静,搂着把竖琴,倒不像是这种风水场子的女人。 青姐儿看了宝仪一眼,福身坐于桌前,声音轻柔曼丽:“公子想听什么?” 傅宝仪只问:“你在这楼里呆了多久?” 青姐儿回:“自小便在此处。” 傅宝仪沉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青姐儿很快就忍不住了。她很好奇,这位模样俊俏的公子花高价请她来,难道就是问她一个这样简单的问题么? 窗外吹进一阵凉风。傅宝仪注意到,还没有开春,天气寒冷,青姐儿衣衫单薄。她便说:“披一件衣服罢,夜里风凉。” 青姐儿彻底诧异了。在这儿这么些年,叫她脱衣服的大有人在,叫她穿衣服的,这位公子倒是头一个。 她垂下头:“公子想做什么,直说罢。” 傅宝仪掏出一袋金子,直视她:“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守口如瓶,这些都是你的。” 青姐儿看着那双俊俏的眼睛,不由得在这温柔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她说好。 “袁家出事前,可从你这里赎过人?” “赎过三个。” “都是谁?” “有蔓娘,朱砂…另一个不是很熟。” 宝仪微微笑着,声音平和:“你可知道她们都去了哪儿?” 青姐儿变了变脸色,目光染上一层悲凄。 傅宝仪察觉到这个变化。她没有再逼问。 青姐儿缓了缓:“都袁府上的老爷纳了。” 袁府虽是世家,但袁老爷已经年过花甲,这不是个光彩事儿。她们妓子身份低贱,没有办法。 “袁府被抄后…”宝仪一步一步引导:“她们都死了?” “没有!”青姐儿猛然抬头,双眸之中似乎有火焰喷射而出,她紧紧攥着拳头:“蔓娘是我的姊妹。她被卖到袁府后,受尽折磨,怀了身孕,又被袁老爷送出府。” “送去了哪里?” “好像是个姓梁的人。”青姐儿垂头:“袁老爷对蔓娘说,若是蔓娘不听话,就乱棍打死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傅宝仪脑子里电光火石,一切都连到了一起。梁府美妾怀的孩子不是梁正所出,而是袁府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恐怕是梁正有蔓娘这一把柄被袁府攥在手里,他才与袁府串联,陷害了父亲。 傅宝仪缓缓倒出来一杯热茶,递到青姐儿身前:“袁府已经被抄家,蔓娘也无须再害怕,任人宰割了。” “不。”青姐儿捧着茶杯,唇色苍白:“袁家还有余孽。” 傅宝仪微怔。袁家在外竟然还有势力,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棘手的多。 但是她已经掌握了最重要的一点。 父亲是被梁府与袁家勾结陷害。恐怕还有其他被查出谋反书信的文官,也是这样被害进牢里的。 她立即起身,双手搭在青姐儿肩头,郑重道:“姑娘可否答应我,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青姐儿的脸又慢慢的红了。她点头。 分卷阅读102 傅宝仪疾步出门:“那些钱,你留着,什么时候攒够了,就给自己赎身。” 青姐儿手里的竖琴掉到地上,她站起身,目光追随他:“公子…” 那片暗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外。青姐儿失魂落魄,打开那袋子钱。 竟然足足有五十金。 已经足够她赎身出去了。 青姐儿的脸上滑落一颗泪珠。 傅宝仪急需理清楚线索。每逢初一十五,蔓娘在清水楼里见的人,看样子是袁家余孽。而且,蔓娘也是被逼无奈,成了袁家笼络人心的工具。 那封信,明明不是给父亲的。而是那天,父亲喝醉酒后,梁正偷偷塞给他。梁正因为有把柄,不得不听从袁家安排,陷害朝中无辜官员,混淆视听。 傅宝仪心脏狂跳。她逐渐在一片雾蒙蒙里看见了希望。 马车慢慢行驶到侧门。 趁着没人,傅宝仪从侧门溜进去,疾步回侧殿,更换衣物。 玉珠点了灯,看着宝仪,她好像渐渐明白了。 夫人一直在为傅老爷找证明清白的线索,从最开始,到药房中,便是抱着这个目的。而现在,夫人似乎快要成功了。 玉珠的心里,莫名一抖。 因为她恍然想起来,去年是这个时间,夫人的父亲出了事。她无处可求,才求到侯爷府里,做了妾。 夫人这样有傲骨的人,怎么会一直在深闺大院里做个妾室? 玉珠愣神,看着宝仪的侧脸。 所以……夫人,会离开吗? 傅宝仪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写在纸上。她想,不是明日便是后日,找个合适的时间去官府申冤。 要不要先和沈渊庭说? 傅宝仪有些不确定。 这时候,她耳畔传来一阵曼妙的歌声。有人在唱江南的小曲儿。咿咿呀呀,很是好听。 宝仪问:“这是谁在唱歌?” 玉珠仔细分辨:“是云宁。她从小就在江南,会唱曲儿。” 唱的还挺好听的。骨子缝儿都酥了。傅宝仪问:“侯爷在云宁房里?” 玉珠稍迟疑:“是。” 他倒是个会享受的。 傅宝仪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推开窗户。 温暖的春日就要来临。 沈渊庭靠着玉枕,姿态闲散,闭目养神。 云宁已经唱了一个下午,嗓子都疼了。但侯爷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云宁也不敢停下。 “银瓶锦暖,艳煞韶光…” 沈渊庭挥了下手:“行了。” 云宁如释重负,咳嗽两声,不知道该站在哪里。 不需多时,一小厮跑来,道:“夫人回来了…” 沈渊庭挑眉:“可是她来托你唤本王?” 小厮缩了缩脖子,摇头:“夫人说,侯爷便只管做您喜欢的事儿。” 小厮瞧见侯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忙弯腰请示:“可还要去问问夫人的意思?” “不必了!”沈渊庭坐直了身体,“既然她没想着让本王回去,本王也不必在她身边凑!今夜,本王便宿在这里,你马上去传话!” 小厮得令,飞跑出去。 云宁心里高兴,打量榻上的男子一眼。他面色寡淡,又拿起来了一本书,说是宿在她这里,可却没打算干什么事。 玉珠开了门:“什么事儿啊,看你跑的满头大汗。”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侯爷…侯爷传话,要宿在云香的屋子…” 玉珠一下捂住小厮的嘴:“别说那么大声音,叫夫人听见了,夫人不好受!” 傅宝仪已经听见了。夜风微凉,她拢了拢身上的坎肩儿,乌发垂于身后:“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厮作揖,出门去。 玉珠打量宝仪脸色,并未见宝仪露出什么难过神情。 宝仪只是脱了鞋袜,坐于床上。 其实她心里挺难受的。无论沈渊庭与她感情如何,毕竟她已经嫁了。可如今,她的夫君,却永不可能与她一生厮守。 傅宝仪发了会儿呆,眼眶发热。她抹了抹眼睛,悄悄钻进被子里。 很快,宝仪又被弄醒了。 第53章 沈渊庭的目光, 落在她脸上,在一片黑暗里灼灼。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不回来, 你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宝仪撇了撇嘴:“侯爷说今儿个要宿在外头的。” 沈渊庭脱了外袍,大氅随手挂在一旁,俯下身捏她的脸, 不言语。 他的手很凉,落在脸上的那一块也是凉的。 傅宝仪避开他的手, 看着沈渊庭的眉和眼。他的眉眼一贯冷淡, 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与她厮磨时露出些温存。 “侯爷,妾身有一事相求。”傅宝仪不能再等, 已经一年过去,人生有几年能蹉跎? 分卷阅读103 她撩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跪在地上。 沈渊庭拦住她的动作:“有什么事便说。” 傅宝仪稍一犹豫,从小兜里掏出一封信。展开,入目是她娟秀的字体, 一字一句,将事情的完完整整写出来。 傅宝仪稳了稳声音:“若是侯爷相信臣妾,便去梁府请那蔓娘到官府里问问, 是不是这样。” 屋外不知何时开始落雪,雪落无声, 簇簇压在枝头, 怕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 沈渊庭收了纸条,淡淡看向她,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一半脸庞隐藏在阴影里。 傅宝仪坐在榻子上,目光带着希冀,仰面看他。 他忽然想到去年今日之时,她父亲出事,是无处可去,才到了这王府里,恐怕她原本不情不愿。 那张娇弱的脸,内里却藏着颗不服输的心。 沈渊庭的视线重终于不再打量她。 现在整这些东西,是想走么? 傅宝仪看不见他的脸,只看着沈渊庭将信叠整齐。他的手宽而大,骨节分明,专注做一件事时很是引人注目。 傅宝仪心里高兴起来,她觉得沈渊庭会重查这件案子。 天已黑透,雪落在地上反光,侧殿里点着暖融融的炉火,锦山屏风后面,窗户前的梅花被雪打落,花瓣埋在雪里。 傅宝仪坐直身子。她穿着柔软的裘衣,一双眼睛黑亮,神情也是柔软的,小声道:“侯爷今夜可要歇在这儿?” 她这样高兴,原因是什么,沈渊庭不想去细细琢磨。他忽的沉了脸,挥袖而去:“不必。” 他对她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门被关上,两个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 漫天白雪纷飞,沈渊庭披着大氅,身形玉立于院中,身影被拉长。 雪花落在脸上,很快打湿了鬓发,融化成水。 沈渊庭想,是他太过于骄纵她了。 明明最开始,他并不是这样打算,只是看着她是个好玩又可怜的玩意儿。这么多天相处,竟然是他先动了心。 沈渊庭伸出手,折断一条花枝,枝头上梅花打碎,纷纷落下。 他神色淡寡,薄唇抿成一条弧度。 — 第二日,雪还在下。傅宝仪打扮妥当,乘马车去了药房。这几天,小徒弟完全成了她的跑腿儿,宝仪将一小袋金子交给他,让他递到王嫂家里去。 小徒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跑出了药房。 很快,小徒弟抹着汗回来。傅宝仪探出窗户问:“王嫂可收了?” 小徒弟站在树下,仰头回:“夫人,王嫂收了!她很高兴,说是以后若还有这种事儿,就去找她,她乐意效劳!” 傅宝仪浅浅一笑:“好,你且进来。” 小徒弟脸红红的,三两步进了门。掌柜的两只手揣在衣服兜儿里,倚着门:“这倒春寒可真是厉害,雪都下了两天,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暖和?” 傅宝仪的视线,透过窗户,落在窗外,看着漫天鹅毛大雪纷飞。 “瑞雪兆丰年。”她抿唇,脸颊旁边有两个小小梨涡:“想必今年秋天的收成不会差。” “这是。”掌柜的立了立大棉袄子的衣领儿,“雪下的这么大,看病的人都少了。若无事,你们且先回去,早早回家,也好趁着下雪天,烤烤火,喝喝酒。” 傅宝仪神色微怔。 对雪当酒,是父亲最喜欢做的事情。可现在他在牢里,恐怕连下雪都看不见。 她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玉珠收了伞进来,跺跺脚:“夫人,马车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傅宝仪起身:“好。” 一晃过了两天,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仆妇正扫雪。屋檐上悬挂着冰棱子,往下滴水珠。 官府里却安静,没有什么音信儿。傅宝仪叮嘱玉珠:“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案子翻了供的。” 玉珠早上出门,晌午就回来了,摇着头:“夫人,官府里安安静静,连报官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翻供的。” 傅宝仪微凝,沈渊庭也足有两日没回府。 她要不要去问一问? 可沈渊庭是侯爷,一言九鼎,怕不会出尔反尔。他明明已经答应,想必会为父亲翻案。 傅宝仪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沈渊庭回来。 可他却没进侧殿。 夜已经深了,傅宝仪也不好去请他。她心里着急,还带着些不安。 仆妇已经把雪扫成了一堆一堆的,地上还残存着一些水渍。 宝仪沐浴更衣后,对镜擦干了头发。她打开妆奁,取了些养脸的珍珠粉。 门被推开,烛火挥闪几下,风有点大。 傅宝仪放下手里的东西,惊喜站起来:“侯爷,您回来了?” 烛火簇悠几下,重新烧起来。傅宝仪敏锐的闻见了一股 分卷阅读104 酒味。他喝了酒,好像还不少。 沈渊庭面色有些阴沉。他身上是双蛟金线对绣的官服,腰间扎一玉带,身形高大透着股金贵,墨发玉冠,黑沉沉的眼。 傅宝仪的脚步一顿,她忙走过去,帮他取下身上大氅,挂在一旁,目光殷切:“侯爷可曾去了官府,可有消息?” 因为他长的高,每次傅宝仪与他说话,必须得努力仰着头。这一回也是。 沈渊庭不言语,对她的问题闭口不谈。他慢慢走了几步,坐在榻边。 傅宝仪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倒出来一杯茶水:“侯爷怕是嗓子干,先喝点儿水润润喉咙。” 沈渊庭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茶杯边缘。 宝仪打量他的神色,片刻后开口:“若是您这几天事情多,不去也行,可允妾身自己去?” “本王什么时候说去了?” 沈渊庭放下了茶盏。那瓷杯,好像压在了傅宝仪心头。 他平日里,除了生气时,很少自称本王。就像他与她在榻中鱼水之欢,情到深处,也会搂着她的肩膀,一声一声“宝儿”叫的甜蜜。 他在生气。 他要出尔反尔? 傅宝仪慢慢垂下眼睫,打量坐在面前的男人。 一年过去,她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下垂,越坠越深。她努力放平心态,柔声说:“侯爷平日里忙,想必是没时间去。还请侯爷把信还回,妾身找个时间去官府一趟。” 呵。 沈渊庭唇角微扬,慢条斯理抿了茶,缓声:“你不必去了。没有本王的允,谁也不敢放你父亲出来。” 傅宝仪迷茫的看着他。明明已经有证据证明父亲是清白的,他为何要这样? “若侯爷对妾身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妾身一定改,不扰侯爷的烦。” 两人陷入缄默。 沈渊庭攥住她的下巴。 他仰着头:“我问你,你心里,可有本王?” 这问题傅宝仪实在无法回答。 当初在北疆,他负伤救她时,好像有。 但他时不时生气一阵,做那些事,阴阳怪气的,又没了。 这一阵沉默代表了傅宝仪的回答。 沈渊庭起身,眉眼之间已经隐隐含着愠怒:“何时你心里有了本王,你父亲才能出来!” 他这是何必呢。 宝仪脸上的笑容全没了。 本来还以为,能和他好好相处一阵。她这么信任他,甚至把信完全不起疑心的交给他。 可他却来了这么一出。 傅宝仪缓了缓,柔声道:“妾身心里…是有侯爷的。只不过刚才一时情急,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一双柔荑,缓缓搭在沈渊庭的手中。 沈渊庭视线淡漠,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傅宝仪继续道:“妾身已经是侯爷的人了。您还担心什么?” 沈渊庭从榻上站起,疾步绕过她去。他决定以后少到这个侧殿里来。那股香甜气味让他头晕。 傅宝仪唤住他:“侯爷,妾身最后问一句,能不能帮一帮妾身?” 她眼中清澈,如同一汪透亮的湖水。 沈渊庭收回视线,关上门。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碰”的一声响,把宝仪惊醒。 傅宝仪的手,缓缓垂在身侧,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很快抹去了眼里溢出的泪珠。 他说得对,没有沈渊庭的允许,谁也不会帮她。 傅宝仪心里的希望化为泡影。 她强整精神,第二日,乘马车去看父亲。父亲似乎已经适应了在牢里的生活,竟然还胖了。傅宝仪哑然失笑:“爹,几日不见,您愈发圆润了。” 傅大人笑了笑:“有书作陪,吃的用的全都有,就像个金丝雀笼子似的,爹哪里能不长胖?” 傅宝仪垂了垂眼。 她又何尝不是一只金丝雀。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父亲屋子隔壁,对着那黑影道:“能请您帮一个忙么?” 第54章 囚犯私自逃出监狱可是死罪! 一经捉住当即绞杀! 傅宝仪紧握袖口, 面色发白。不,这样未免太过于冒险。 黑暗里的影子发话:“夫人是想通了?” 隔着兜帽,傅宝仪声音沉稳:“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那人说, “夫人信我,便是十分。” 直觉告诉傅宝仪,那人远没有一个杀人犯那么简单。 傅大人摇了摇头:“仪姐儿, 别再浪费心神了。也不要再找线索,白白浪费心思, 你好好过你的日子罢。” 春雨缠绵, 一滴一滴。 傅宝仪又怎么放弃,用什么理由放弃呢? 宝仪说是,回府。 府里, 来了位客人。是刘 分卷阅读105 夫人。原来她用了宝仪开的方子,竟然怀了孕,如今带了百两黄金来感谢她。 “我也知道, 你们摄政王府家业大,这百两金子根本不值什么。”刘夫人握着宝仪的手,眼含热泪:“但你必须收下。若不是托你的福, 恐怕我一辈子也生不出个孩子。” 傅宝仪安慰道:“夫人,这是您的福气,我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您不用这么感激。” 两人说了会儿话,刘夫人才走。 宝仪也为刘夫人高兴。 而这百两黄金, 无异于解了傅宝仪的燃眉之急。之前她攒的那些钱都差不多花光了。 傅宝仪黄昏时去了药园, 采了些药,磨成粉,好好放着。 她登上高台。残阳如血, 远山连绵,夕阳将天空染成红色,傅宝仪被风吹拂,双眸清醒,她下定决心。 晚上,沈渊庭回了摄政王府。 傅宝仪去叫玉珠请他,就说自己得了一壶好酒。 宝仪推测,沈渊庭会来。 夜里,打了一回梆子,沈渊庭果然来了侧殿。他穿平常衣物,肩膀处被夜露打湿,高且瘦,身形如玉。 只不过面色一如既往淡寡。 他生着两片薄唇,灯光笼罩,很是好看。书上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也心狠。 宝仪起身行礼,接过他的外衣,柔声道:“侯爷万安。” 沈渊庭的视线打量她。她穿的淡而素静,两只鹿眼儿在灯下忽闪,鼻梁小巧,唇瓣点了糜艳的口脂,犹如一只悄然而绽的娇兰。 她生的漂亮妩媚,从他见到的第一眼,便知道。 但她很少打扮自己。 沈渊庭的心头一动,有坚硬的东西慢慢松化。 傅宝仪屈膝,跪坐于榻上。榻上红木雕花小桌上摆着两只精致的酒杯。她柔柔一笑:“今日,妾身得了一壶好酒,请侯爷来品一品。” 说完,把杯子递给他。 沈渊庭端坐于宝仪对面,与她平视。他接过瓷盏。指尖不经意间被她触碰。 “侯爷先别急着喝。”傅宝仪淡笑:“妾身想问,侯爷对妾室身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一双眼睛温吞,似乎含着脉脉的水光:“妾身想知道,侯爷有什么理由,拒绝了妾身的请求。” 傅宝仪看着沈渊庭的动作明显一顿。 她等着沈渊庭回答。 但,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沈渊庭的内心深处似乎被人窥探,他慢慢抿唇,点了滴酒。烈酒溶于舌尖,蔓延浓浓香气。 他放下瓷盏,俯视她:“此事,你不必知晓。” 傅宝仪支着下巴,看着他。 她脸颊泛着层细腻的粉,在白皙的皮肤上,一寸一寸侵占他的视线。 沈渊庭很快发觉,他已经有了反应。他站起身,高大的阴翳将她笼罩。 傅宝仪却道:“侯爷,这一年里,妾身还蛮感激您的。若不是您,恐怕妾身父亲早已死于非命。这壶酒,就当最后的献礼!,好么?今日之后,我们两清。” 两清? 沈渊庭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他的视线不再清明,头脑一片酥麻,后被黑暗侵袭。 最后,他倒在榻上,视野的最后一幕,是她含着笑容,脸庞张扬又美艳。 送水的婆子进来,虚虚飘瞟了一眼,见侯爷已经面朝里,宿于榻上。夫人面含情.潮,双颊粉红,对她说:“把水放下,今夜勿扰。否则,你们侯爷要怪罪的。” 婆子说是,不敢多看,急忙退下去,掩上门。 “今夜你们看严实了,别让人进去,打扰了侯爷的好兴致。” “是。” 过了会儿,一个丫鬟端着洗脚水出来,夜色浓稠,婆子看不清丫鬟的脸,只是厉声道:“动作快点,没吃饱么?赶紧把水倒了,下去。” 丫鬟福身,疾步下去,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第二日,天光大亮,一向早早就起了去军营的侯爷还没醒。婆子心想,应该是昨天与夫人品酒,喝多了些,今日要养养精神。况且夫人昨夜特意叮嘱,恐怕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婆子便继续守着门。 侧殿榻上,夜明珠缓缓绽放幽光。榻上的男人眉头紧皱,闭着眼,似乎在做梦。 他梦见,一会儿鹅毛大雪,纤细女子跪在门外,双肩挺直。 一会儿那女子骑于马上,脸上笑容明媚,张扬与他对望。 一会儿,那女子为他上药,伏身,朱唇触碰他的伤口,酥麻一片。 沈渊庭冷汗涔涔,猛然睁开眼睛。 侧殿里空无一人。 他坐在榻上,捂住剧烈翻腾的前胸,叫人进来:“什么时辰了?” 婆子恭顺:“已经晚上了。” 长廊点了一盏一盏灯。 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天?这几乎前所未有。 沈渊庭的眉头,慢慢皱起一片阴云。他问 分卷阅读106 :“她呢?” 婆子诧异环视:“夫人与侯爷一样,也是一天未出殿里。” 沈渊庭目光一凉,猛然从榻上站起,油然升起一股恼怒,他目光渐沉,此女竟然给他下了迷药,使他一整天未清醒。 “荒唐!” 茶杯四分五裂,婆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登时跪在地上,冷汗顺着脊背渗出,打湿了她的衣物,她颤抖道:“昨夜里,有个丫鬟抬水出去……黑灯瞎火,老奴根本识别不出…” 品酒,丫鬟,纸条,笑容。 好啊,好。 婆子几乎肝胆俱裂:“夫人,夫人走了只一天,若是侯爷换上脚程快的骏马,兴许还能拦住夫人。” “拦什么?她乐意走,便让她走!” 沈渊庭的额头突突直跳,他从未这样被一个女子戏弄过。他疾步出门,心头怒火越燃越大,她以为她是谁?什么天仙一般了不得的人物么? 郑伯跌跌撞撞跑来,躬身:“侯爷…傅夫人与柒姐儿前几天去了乡下,一直没回来。” “还有…”郑伯犹豫。 “还有什么?说。” “牢里有人连夜出逃,其中就有夫人的父亲。” 沈渊庭周身气场愈发寒凉,袖口下隐隐爆出的青筋宣泄出男人现在的怒意。 一桩桩,一件件,她早就谋划好。 真是好手段。 郑伯立即问:“马车跑的慢,用不用老奴派几匹利马,沿着几条大路追过去?想必夫人还未走远。” 沈渊庭目光一片清明。他沉声:“不必。” 他看郑伯一眼:“以后,也不必这样称呼她。” 郑伯心惊肉跳,躬身说是。 沈渊庭拂袖离去。 傅宝仪的心跳从未如此之快,砰砰砰,她手掌心很快被汗水濡湿。她什么都没带,只穿了件普通至极的丫鬟衣服,金子已经折合成了银票,藏在怀里的内兜。 她撩开帘子,看了看窗外,已经出了上京城。到远郊树林前,有另一辆马车等着。 那人果然好本事,会开锁,身手厉害。几乎用最小的代价,把父亲从阴暗的监狱里带了出来。 宝仪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那人蒙着脸,伸手接了,起身一跃,三两下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傅老爷几乎吓破了胆子,缩在车里头:“仪姐儿,你怎么如此糊涂!私自从牢里出来可是重罪,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的过错,现在还牵连了我们一家!” 傅宝仪示意父亲小声些。 她沉声:“若不被追上,我们且有三分胜算。就算为了这三分胜算,也应该赌一把。爹,您别怕。” 傅宝仪驾马车,呵斥一声,马儿疾驰。 傅老爷见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也逐渐接受了现实,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傅宝仪心思缜密:“我已经攒了钱,让绿芝去原阳,买了一处宅子。母亲和柒姐儿已经被送过去了。那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了。” 傅家的老家在范阳,和原阳隔着十万八千里。 傅老爷知道,他这个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心思,却没成想再有自己的心思,竟然胆子大到越狱这一地步。但事已至此,傅老爷除了沉沉叹气,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了。 原阳地偏,穷乡僻壤,驾马车足足十日才到。 傅夫人与宝柒站在宅子门口,见到傅老爷与宝仪,傅夫人的泪连成了串。 “也好,也好,即便是被抓住,我们一家子也能在一起。”傅夫人泪水涟涟。 傅宝仪抹了下眼睛:“母亲莫胡说。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她也不敢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抓。 她犯了个天大的错,也不奢求求得谁的原谅了。 原阳地方小,民风淳朴,见从京城里来了一家贵客,都很好奇。没多久,那贵客之女竟然在街上开了一家医馆。 街上的王二狗说,那贵客是个女子,身形漂亮,只是带着兜帽看不清脸。若是能看清楚,想必也是貌美如花的。从京城那种金贵地方来的,怎会长的丑? 第55章 这地方小的很, 左右不过十条街。住着的人身上都穿粗布衣裳,面色淳朴,是老实能干的乡下人。 傅宝仪除了会些医术, 别的也不懂。索性她就开了间医馆。 开始时,没人敢来这里看病。一是不熟悉,而是怕贵。医馆开了三日, 才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伯,说自己肚痛, 想开些药。 傅宝仪认真接待, 开了药,给老伯减了半价。老伯有些不相信这么便宜,宝仪便道:“刚开始营业不久, 凡是来这儿看病的人,药钱都减免一半。有需要的,且尽管来。” 这么一说, 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后人们就都知道了。 人一多,渐渐知道, 这女医士会看病,还便宜,菩萨一般的人物, 时间一久,就都愿意往这里来。 分卷阅读107 傅宝仪一个人, 接待, 写方子,抓药。现在她这里药物种类不是很齐全,需要去城里进货。这处宅子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用来种药正好。只是所有事都她一个人来做,有些累。 但一家人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村里没有私塾,闲暇时候,宝仪就教宝柒认字,读些她能读的懂的书。 安慰日子没过两天,这天刚蒙蒙亮,宝仪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个人。她心惊肉跳,举着蜡烛问是谁。 竟然是原来药房的小徒弟,阿白。 小徒弟背上背着包袱,看样子很可怜:“自从夫人不去药房后,我便时不时去府上看看。那天天晚,我看见你从府里偷偷跑出来,上了马车,我就跟着来了…” 傅宝仪叫他进来,严肃道:“别人可曾知道?” 小徒弟摇头:“不知道。这事儿我一个人都没说。我跑了几日,实在是跟不上马车的速度,走一路歇一路,四处打听,才跟着夫人到了这里。” 傅宝仪只觉一阵后怕。幸好只是阿白。 “以后不要叫我夫人,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了。”傅宝仪匪夷所思:“你为何不在药房呆着,反而跟着我到乡下?” 小徒弟吸了吸鼻子,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唇红齿白的冒傻气,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夫人…长的很像我姐姐…我姐姐,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夫人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做徒弟…” 傅宝仪不辨话中真假,但又说不出小徒弟会骗她的理由。 正好她这里缺人手,忙不过来。 她点头:“你若是诚心呆在这里,我可以留下你。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吗?” 阿白忙不迭说好。他脸上红红的,害羞道:“那我以后,能换你一声阿姐么?” “能。”傅宝仪坐于椅上,视线柔和打量他:“我是偷偷逃出来的,被人发现,是重罪。你不怕被牵连?” 阿白摇头:“不怕!” 不怕就好。 傅夫人很喜欢阿白,觉得他年纪小,肯吃苦,能干,心里把他当作半个儿子养。来了个帮手,傅宝仪也不是很忙了,甚至有了多余的时间,把后院的药园子开垦出来。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播下药种,再下几场雨,叶子便会长出来。 摄政王府里的下人,最近日子不好过。都提着一口气儿,生怕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一不留神,项上人头不保。 侯爷发过一场怒,一屋子人差点没吓破胆。但奇怪,第二天,侯爷又平静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照样早上去军营,晚上回来。 郑伯看在眼里,担忧道:“若侯爷担心夫人在何处,可差人去寻。” 沈渊庭面无表情,在纸上习字:“以后,不要再提这两个字。就当没这个人。” 郑伯说是,不再言语。 她想走,腿长在她身上,他留不住。 沈渊庭下笔越来越快,笔走龙蛇,一张纸很快写满。他神情淡寡,蘸了墨水,换一张纸。 这世上没谁离不开谁。 很快天黑了,沈离小小一人,独自坐在桌前,把玩着筷子。他歪着脑袋,嘴里挤出几个字:“柒儿呢?” 沈渊庭面色沉沉,给他夹菜:“柒儿走了。” 沈离又问:“她姐姐呢?” “死了。”沈渊庭给沈离剥了只虾,喂进他嘴里:“吃。” 沈离被沈渊庭吓哭了,憋红了脸,很快大哭起来。 沈渊庭放下筷子,叫下人来,哄沈离吃饭。偏偏他不好好吃,动来动去,挣扎着,眼泪滚成了泪珠子。 沈渊庭眉眼含怒:“你吃不吃?不吃,就把你扔出去喂野狗!” 沈离噎住了,呆愣愣的,浑身发抖。 郑伯连忙叫婢女把沈离抱下去。他一笑:“小公子还小,不懂事。” 乱七八糟! 沈渊庭扔了筷子,到重华殿。他走到桌前,推开窗户,随手取了本书,《朱貢议事》。 那人一边伏案写字,唇瓣含着浅笑:“《朱貢议事》是本好书呢。侯爷若有时间,可好好读一读。” 沈渊庭立即扔下手里的书,眉心微皱。 书读不下去,他疾步到浴房,唤人倒热水进来。有两个青衣婢女要进来照顾,刚一进来,就好大一股苦味。 沈渊庭眉越拧越紧:“出去。这里无须伺候。” 婢女面面相觑,连忙退下去。 浴房空旷,好像有人在念书,声音悦耳清脆,缓缓传到他耳朵里:“白药性寒,不适女子。黄喉润肺,可于秋食。《千金方》有治头疾之术,《百草图》时常谨记于心……” 明明这里空无一人。 沈渊庭心里一股烦躁,一脚踹翻浴桶,热水哗啦啦撒出来。 他扯下衣服,简单擦洗,倒在榻上。 恍惚又有人,穿纱衣,圆圆 分卷阅读108 的,带着狡猾气儿的一双眼睛,扎着一股长辫子,低着头给他上药。药上了,她嘟着唇瓣吹了吹,笑眯眯的模样:“侯爷上了药,很快就能好。” 后来,又是她笑着说,从此两清,谁也不欠谁。 假的,都是假的,没一个东西是真的。 沈渊庭将那玉枕挥在地上,觉得不够出气儿,又挥手摔碎了盏白玉兰雕。殿里一片狼藉。 窗台上摆着一盆紫色叶子的植物,沈渊庭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傅宝仪种出来的。她捧着那盆花,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天天浇水,除虫。 对一盆花都这么上心。 沈渊庭三两步走到窗台前,撩开珠帘,举起花盆来就要摔在地上。 动作顿了顿。 一开始,她就没有过真心。 他终是没有把那盆花摔在地上。 看了看,放在了窗台。 沈渊庭踹开侧殿的门。一切还是原来样子,一点儿没变。她喜好崔胜的笔墨,把真迹挂了一屋子,一副都没带走。梳妆台放着把玉梳子,她常常坐在这里梳头,长长的头发,缠在两个人身上,像是藤蔓。妆奁里的玉石钗子,她通通没动。 好啊,好得很。 沈渊庭胸口发堵。从遇见她开始,就对她没好感,现在也是。 他是天之骄子,从未品尝过这种怒火滋味。 那股火越烧越旺,把他四肢百骸都穿透了。凭什么只有他在这里生气? 夜色沉沉,摄政王着深色玄衣,疾步出门,“”跨于马上,连夜疾驰出府。马蹄声音急促如雨点,回荡在空荡荡的街头。 “仪姐儿,天亮了,快起床。”傅夫人荆钗布裙,温柔笑着:“娘烙了鸡蛋饼,你们姐妹两个最爱吃,快起来吃。” 傅宝仪懒懒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顺便伸出手,把宝柒摇晃醒。 “爹呢?” “你爹去田里了,说要给地松松土,明天好种点儿菜。” 傅夫人在桌子上摆了粥与小菜,几张金灿灿的鸡蛋饼。宝柒肚子咕咕叫,拿起一张来就啃。 傅宝仪昨天睡得晚,有些着凉,胃里翻酸气儿。她只喝了点粥,一向爱吃的鸡蛋饼也没了吸引力。 傅夫人见宝仪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担忧道:“若是医馆里忙,就别去了,歇一天。太过劳累总归不好。” “无碍。”傅宝仪胃胀气,打了个嗝:“我喝点药就好了。再说,有阿白帮忙,医馆里也不忙。” 吃了饭,傅宝仪慢吞吞的挪到医馆。 今天春分,忌看病,没什么人。 阿白从山上打了几只野鸡回来,兴高采烈送到傅夫人手上,说晚上有鸡汤喝。傅夫人留了两只母鸡下蛋,其余都交给邻居大姐帮忙杀了,除毛,晚上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傅宝仪一整天都不得劲儿,心神不宁,身上还懒。她关了药房的门,回家,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 傅夫人手艺一向好,如今得了空闲,光熬汤,就熬了整整两个时辰。鸡汤又鲜又美,在灯光下,油点子都是黄澄澄的。 傅宝仪肚子咕噜两声,洗了手,换上干净衣裙,坐在桌子前,捧着鸡汤深深闻了口香气儿,喝进嘴里,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股酸水儿从胃里涌了出来。 傅宝仪扔下碗,连忙跑出门去,扶着一棵树干呕。 傅夫人唠唠叨叨:“说让你歇一歇,就是不听。现在累着了吧?你那胃胀气的毛病总是不好,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难受过…” 傅宝仪小脸儿发白。她弯着腰,胃里难受,缓了缓,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第56章 不, 不可能,她一直有防备,怎么可能有身孕? 傅宝仪脸色惨白, 嘴唇也失了血色。她接过帕子擦拭干净,虚虚笑了下:“没事,娘, 或许是昨夜着凉了。我喝些粥,睡一觉便好。” 傅夫人担忧女儿, 道:“娘去给你热些养胃茶, 你快喝了,去休息。” “好。” 傅宝仪觉得身上有些力气,才站起身, 慢慢走到屋里,或许是该到来月事的时候,她胸口胀痛, 小腹微凉。到了榻上,宝仪睁着眼,手指攥着被角。 没事的。她想。 晚上却睡不好, 一直做梦,梦见男人骑在马上,弓箭拉满, 对准她。他眸光狠戾,松手, 那支银箭破空而来, 直直插.进她心口。他看着她的尸体,张扬大笑:“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宝仪心脏狂跳, 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布满汗珠,浑身疲惫,她坐起来,靠在床榻边,看着窗外一轮圆月。 月光清冷,像水似的。 到原阳来,已经五日了。并未有什么消息,也没什么人来打听。 若是沈渊庭来找,傅宝仪一定会听见风声的。 她重新盖上被子,脑袋缩进被子 分卷阅读109 里,逐渐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傅宝仪换了衣服,伸着懒腰,觉得昨夜自己太杞人忧天。傅夫人端着碗白粥过来,关切问:“胃里可还难受?” “没事了。”傅宝仪朝她一笑,接过粥来喝:“娘,我好得很。” “那就好。”傅夫人眉眼慈祥,看着女儿:“前几天,我给你舅父写了封信,他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儿,今日晌午便能到此处。” 傅宝仪惊喜:“舅父来了?” 傅宝仪从小机灵聪慧,从三岁能认字起,舅父便教她医术上的知识。宝仪上私塾后,舅父便云游四方,行医救人,这样一别,竟然也有数十年之久。 “你舅母和表哥还在江南,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便只让你舅父来了。”傅夫人坐在榻边,叹气:“家里出了事儿,难为他还肯过来。” 傅宝仪满心欢喜,脑袋依靠在傅夫人柔软的腹前,安慰她:“娘,没事了。以后咱们过的都是好日子。” 晌午,村口遥遥驶来一辆马车。傅夫人傅老爷,两个姊妹,含笑站在门前等候。 傅宝仪的舅父单名一玮字,如今正直壮年。许是因为在外云游饱经风霜,显得比傅夫人年老许多,两鬓都斑白了。刚一见面,宝仪便满眼热泪:“舅父!” 傅玮笑得慈善,道:“十多年了,宝仪成了大姑娘。柒儿也这么高了,当初我离家之时,柒儿还未出生。时间可真快。” “大姐,姐夫。” “快进来。别在门口干站着。” 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傅玮对宝仪来说,不仅是长辈,而且是恩师。她攒了一肚子的话:“舅父,您走之后,我学习医术一刻都未停。《千金方》《百草书》早就背了好几遍,烂熟于心。我还去了药房做医士,对了,中间北疆一战时军里缺医士,我也跟着去了,救了许多人呢。” 毕竟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傅玮眼眶微热,看着自己的侄女儿。 宝仪报喜不报忧,把其他事情都省略了。她说:“我们一家到了原阳后,想着自己略懂医术,便开了医馆。舅父您就住几天吧,也帮我看看,哪里还缺什么东西。” 傅玮抿了一口茶水,担忧道:“你父亲的罪籍未脱?” 傅宝仪垂了垂眼。 “你是从摄政王府偷偷逃出来的…” 宝仪诧异:“您怎么知道?” “傻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母亲不能瞒着我。”傅玮十分担心:“光是罪籍未脱这一点,就能要了你们全家的命。宝仪,你怎能如此胆大?” 傅宝仪低着头。她不想在呆在上京城,哪那里没有属于她的地方。 傅玮道:“我不是训斥你。只是为你担忧。” 他又问:“摄政王待你如何?” 傅宝仪想了想,回:“不好不坏。” 傅玮沉思:“只留在原阳不可。五日后,有船到苇河,你们一家收拾行李,随我去江南。此事不可再拖。” “原阳离上京再远,也能顺着官道,沿途衙役找到。”傅玮思索:“到时候,把这件宅子变卖出去。到了江南,比留在这里安全。” “舅父…” “勿要犹豫!事态紧急。”傅玮见多识广,觉得此事远没有宝仪想的这么简单。“我去告诉你母亲,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阿白进来送茶,问:“阿姐,咱们又要走了么?” 傅宝仪点了点头:“是。” “好,再走远些。离京城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你不觉得车马疲惫?” 阿白似乎真的把宝仪当成了长姐,十分忠心的摇头:“不觉得!只要跟在阿姐和夫人老爷身边,就不觉得累!” 傅宝仪放下杯子,有些发愁。此番一行又要奔波,父亲母亲年事已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正好园子里的种子还没播,你去瞧瞧,别让鸟儿把种子啄走了。” “好!”阿白抹了汗,走出门,去了后院。 摄政王府,佛堂。 云宁哭的眼睛肿了:“侯爷从来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他厌恶我,我能感觉到。干娘,您就别让我再去房里了,我不能那么厚着脸皮,没皮没脸的往上扑…” 沈氏一皱眉:“明明小时候挺好的,怎么长大了倒不中用了?罢了,你且下去。” 云香将翠鹤银炉的灯芯挑亮,伏在沈氏耳边低语。 沈氏一怔:“当真如此?” “是。婆子在前院里说了,不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侯爷亲说,就当家里没这个人。” 沈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妾室私自从府里逃出,可是重罪。她好大的胆子。她父亲也跑了?” “正是。” 沈氏捻弄手里佛珠:“这样也好。侯爷身份尊贵,怎会缺女人?少了她,根本不算什么。她倒是个有骨气儿的。” 她又问:“侯爷在何处? 分卷阅读110 去吩咐厨房,做一壶养神的汤来,给侯爷送去。” 云香略一犹豫:“侯爷今早骑马出门,至今未回。郑伯说,爷是去了军营里。” 青烟缭绕。 沈氏道:“无碍。你吩咐下人先热着,等何时候爷回来,再送到重华殿。” 云香福身:“是。” 傅玮能来,宝仪无疑像是吃了半颗定心丸。她在后院收了种子,用小布包起来,带到江南再种。想必江南那种温暖之地,不需等到春日,药种便会发芽。 春日的阳光温暖,宝仪衣着轻便,拿着锄头喘气儿。干了一会儿活,她就腰酸背痛了。她扬起头,对着日光,脑袋里一时发晕,脚下不稳就要倒在地上。 傅玮见状,扶了宝仪一把,指腹搭在她脉上。 傅宝仪眼前发黑,她对舅父道:“侄女儿没事…许是这几天累到了…” 傅玮却眉头紧锁。 傅宝仪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傅玮担忧道:“宝仪,你这孩子,如此粗心。” “你已经有了身孕。” 无异于晴空一道炸雷当即劈开,直直砸到傅宝仪头顶。 有了身孕? 怎么可能?她一直在喝避子汤,不会有错! 傅宝仪身形摇摇欲坠:“舅父,您未诊错?” “我行医看病多年,不会出错。”傅玮爱怜的看着宝仪,明明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承担的却太多了。 傅宝仪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叫家里人知道。 “舅父,您能不能答应我,不告诉母亲?” “难道你要一个人忍着?” “母亲年纪大,我怕她一时承受不住。”傅宝仪咬唇,唇畔发白:再给我些时间,我自己想一想。” 错了,一切全都错了。 傅宝仪摸了摸自己平平坦坦的小腹。 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呢! 傅玮沉声:“可是摄政王的孩子?” 沉默的侄女儿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玮起身:“宝仪,你要好好想想。有些事,别人不能帮你做决定。” 傅宝仪说是,鼻头红红的。 她其实很喜欢小孩。小孩身子又小又软奶呼呼的,那样可爱,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做母亲是什么样子。 但是,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 傅宝仪头脑混乱,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床上。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她眼眶发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难道要把这孩子生出来,从小,身边就没有父亲么?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 现在时候还小,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想这孩子的去处。 傅宝仪决定即刻去江南,不能再等下去。 傅夫人见宝仪面色严肃,查觉事态紧急,连忙连夜收拾行李。第二日,一家人坐上马车,先去苇河,再坐船去江南。 走的越远越好。 银蛟龙脚程快,一日可千里。很快出了城门,到官道。不久天上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沈渊庭身披黑氅,于官道急行。 他眼线密布于城里郊外,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到了原阳。 “老乡。”沈渊庭骑于马上,目光犀利:“你可知前几日来这的女医士住在何处?” 老乡见这人面相俊美无比,骑在高头马上,一身玄衣,气势并非常人,便回他:“那贵客今日走了!一家人乘车,连夜走的。” “她去了何处?” 老乡摇头:“只知道马车是去苇河方向!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那人从马上扔下一袋金子:“谢了。” 说完,疾驰而去。 第57章 苇河开阔, 碧涛清澈,两岸停着几十艘扬帆大船。 从苇河乘船南下,穿过巫峡, 萧山,十日之后,便能到江南。 站在围栏里, 湿润的山风拂过面颊,撩起宝仪耳畔发丝。她长的白, 黑发在颈子上蜿蜒, 很是惹眼。即使隔着层兜帽看不清脸,和她搭话的乡下小哥也结结巴巴的:“姑娘可是要下江南?” “正是。” 小哥鼻尖充斥着一股暗香,他失了神:“姑娘为何要下江南去?” 傅宝仪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问:“船何时启程?” 风一吹, 小哥就醒了,他道:“今日萧山下了暴雨,水涨船高, 暂时走不了。得等到晚上才行。” “好。劳烦你,船什么时候开动,知会我一声。” 父亲, 母亲,宝柒在一间房里,舅父一间, 傅宝仪自己一间。她的屋子在阴面,打开窗户, 就能看见翻涌的波涛, 与岸边郁郁葱葱的合欢树。 傅宝仪从来没有坐过船。她胃里犯酸水,难受的紧,面色苍白坐于矮凳, 伏在桌前,下巴埋在臂弯里。 绿芝敲 分卷阅读111 了敲门,放了壶烧开的茶水:“姐儿,请喝些茶,喝了茶就没那么难受了。” 傅宝仪点头,病怏怏的:“好,你且放下。今夜地方小,我们便同榻睡吧。” 绿芝说好,去打了盆热水来,拿着帕子,给宝仪擦了擦脸,见她如此虚弱,心疼不已:“姑娘受苦了。” 傅宝仪朝她笑了下:“不过十日,很快便能到江南。那里风景秀丽,离上京又远。等到了江南,便好好过日子,哪里都不去了。” 绿芝红着眼点了点头,扶着宝仪到榻上,给她掖了掖被角:“奴婢去看看柒姐儿。” “去吧。” 绿芝吹灭了灯,只留了一盏小的,关上窗户和门,脚步声逐渐远了。 傅宝仪身子懒怠,很快陷入黑甜乡。 恍惚有人打开了门,进来。傅宝仪以为是绿芝,迷迷糊糊说让她快点进来,风凉。那人便进来,又没了声音。 傅宝仪懒得管那些,连身都没翻。慢慢的,她觉得不对劲儿,船舱里寂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她慢慢掀开眼皮,先是看见了一双溅上了泥点子的黑面云靴,干净妥帖的玄衣纹理,再往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阴恻恻的脸。 傅宝仪猛然坐起,捏着被角,紧盯着他。是梦还是真的?他怎么会追到这儿来?除非他有天大的本事。 沈渊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醒了?” 一听这声音,傅宝仪就知道,是沈渊庭,不是在做梦。很快,她出了汗,冷汗一寸一寸的往下爬,把她的后背打湿了。她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被褥下的腿却一直打哆嗦,她不说话,警惕的睁着眼,看着他。 沈渊庭的怒火,被这双眼睛彻底激发出来。他以为见了她的面,便会捏着她下巴质问,或者让她跪在地上认错。可对着这样一双湿润透亮又可怜兮兮的眼睛,他一腔怒火竟然无处发泄。 他质问:“你可知,擅自出逃,是死罪?” 傅宝仪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点头,又迟疑的摇头:“我,我知道,可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的眼眶一寸一寸变红,低声:“我没有办法。” 她看见,沈渊庭袖口下的手指露着青筋。他那双墨色狭长眼睛,像是一汪无波无澜的幽幽潭水,此时此刻,一点即燃。 她一贯会用这种装可怜的伎俩。 有五天?十天?他未曾见到她。好像那张本就尖俏的脸庞又消瘦了,眼眶下的淡淡阴影无法忽视,她眼睫低垂,似乎还有盈盈的泪光,如同一只瘦弱的羔羊,落入狼口。 沈渊庭还是可耻的上了当。 他上前几步,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与他对视,宝仪的嘴唇,被捏着张起来。 他很快低头,用嘴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心里带着的气儿,好像全都发泄在上面了,他的尖锐齿尖撕咬,揪住那只小.舌.头狠狠吸允,指腹粗鲁的磨过柔软下巴,他不满意,强迫她睁开眼,甚至还发出了啧啧的水声。 很快,沈渊庭不满于此。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惩罚她的法子。这想法让他的血液从脚底逆流到心脏,他红着眼,低声说:“脱.衣.服。” 傅宝仪根本呼吸不了,鼻尖全是沈渊庭的炙热气息,与他近乎粗鲁的侵略让她无法思考。她头晕眼花,很快被憋红了脸,终于有了间隙,咳嗽几声,抵住他的胳膊。 她拼命摇脑袋。不让他动。 “让我帮你?” 沈渊庭捏了她的脸,看见两片樱桃唇上,泛着诱人的水渍。 傅宝仪胸口喘着气儿,她低着头。半响,才说:“我有了身孕。” 一瞬间的寂静。 她明显感受到沈渊庭全身都僵住了。 他身上沸腾的血液重新变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说什么?” “我有了身孕。” 寂静,沉默的寂静。 他心情复杂:“谁的?” 傅宝仪忽然有些想笑。她依旧低着头,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沈渊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几股心思复杂的缠弄在一起,他松开手,退了半步:“我的孩子?” “是。是侯爷的。留下与否,全都听侯爷的。” 傅宝仪与他对视片刻,扭头看向别处。 她的身体里,有个孩子? 明明是如此瘦弱可折的身体。 又听见她说:“若是侯爷不想留,我便喝了汤,也很干脆利索的。” “不留什么!”他忽然又像是发了狠,声音提高三度:“本王何时这样说过了?” 他看了她片刻,疾步到屋外,无头苍蝇般转了片刻,又回来,蛮横对她说:“去里面睡!” 傅宝仪照做了。 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沈渊庭脱了外袍,栖身在这样一个小的可怜的硬木板床上。他又蛮横的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把整个人牢牢圈在怀里。 傅宝仪能听见他的心 分卷阅读112 跳声,跳的比她还快。 他忽然就声音柔和下来,把她一头散乱的长发拢在背后,颇有些诡异的抚摸她的背:“睡吧。我不扰你。” 傅宝仪知道,她逃不过了。无论她逃到哪里,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皇后收到沈渊庭的亲笔书信,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她这做事稳重的弟弟,可从来没有如此急切过。 皇后展开信,在灯下读。 傅宝仪竟然有孕了! 皇后感恩戴德沈家终于能开枝散叶,决定几日后再去宝山烧香,以彰显对菩萨保佑的感激之心。 她接着读,难免皱眉。 沈渊庭要休妾,纳妃。 他休的是傅宝仪,纳的也是傅宝仪。 皇后皱眉,这可不成,自古以来便没有这般规矩。她刚要回信,信上最后一句,竟然是,只此一生,唯她一人。 皇后犹豫了。 她这弟弟,看来是动了真心。 也便由他去折腾,她这做姐姐的管不了太多。 傅宝仪战战兢兢过了一夜。她想,要不然就杀了她,要不然就把她抓进牢里,赶紧来个痛快的,不要像这样温水煮青蛙。 可最后,她等啊等,竟然等到的是封妃的诏书。 宝仪难以置信,看向沈渊庭。 沈渊庭沉声:“你有何疑?” 傅宝仪忽的鼻子酸了,她眼底含泪:“我当初就不该遇到你!” 沈渊庭皱眉:“做正妃,你还有何不满?” 傅宝仪刚想反驳一番,胃里便一阵反酸。她撩开纱帘,探出半边身子。沈渊庭叫了绿芝进来伺候:“行了,此事无须多考虑。你先把你的小身板养胖了再说!” 傅宝仪咬唇:“那我父亲当如何?” “自然是放了。你腹中有了我的孩子,难道叫他生出来便没有外祖不成?”沈渊庭将傅宝仪圈进怀中,指腹擦拭过她眼角泪珠,沉声道:“当初是我不对。偏偏和你较上了劲儿。偏你是粒炒不烂的铜豌豆,如此固执。我甘拜下风。” 傅宝仪别开眼:“我又没求着你。” 暖雾色的灯纱笼罩在二人身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沈渊庭抓住她的手:“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有多难熬。天下女子甚多,怎的单你如此狠心?” 傅宝仪嘟囔:“那也不见得你喜欢旁人。” 这话一说出口,她的脸就慢慢红了。 沈渊庭勾唇一笑,英俊面庞多了些痞气:“合着你是想让我喜欢旁人去?” 傅宝仪推他的肩膀:“你去啊,没人拦你。” 沈渊庭倒话多了,逗弄她:“有你便足够了。旁人再多,与我无关。” 傅宝仪心头还存气。她飞快瞥他一眼,拎着被角盖在头顶,瓮声瓮气:“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直到天黑,她才睡醒。母亲早坐在榻边,视线柔和注视着她。 “娘,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躺着。”傅夫人掖了掖宝仪的被角:“看你睡得香。头几天不能劳累,小心身子酸。” “开始你嫁过去,我是不乐意的。怕你受委屈。”傅夫人拉着傅宝仪的手:“摄政王并非坏人。于他,你可终身托付。上京路途遥远,我与你父亲便在原阳一直住着了。回去后,记得谨言慎行,正妃与妾室不同。” “娘…” “哭什么?这次你去是享福。恐怕他那姑母也难刁难你了。况且你又有了子嗣。”傅夫人慈祥一笑:“我的女儿是有福气的。这不,福气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