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生存手册》 分卷阅读1 女帝生存手册 作者:容默 文案: 【1】裴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是皇帝之后,她真心吓尿了。 要应对各种阴谋、参与国家大事什么的也就算了,关键是那一后宫如花似玉的美人,她该怎么临幸? 她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啊喂!! 【2】慕水寒执剑踏入皇帝寝殿那晚,裴熙瑟瑟发抖地问他:“朕夜理万机,勤政爱美人,哪里做的不够好,慕将军还要杀我?” 慕水寒目光幽深地望着她,语出惊人:“皇上哪里都好,就是能不能多分一些宠爱给臣呢?” 裴熙为了保命,什么都顺着他说:“慕将军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慕水寒隔着被子将人抱住,遗憾又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好。君无戏言,皇上可不许再骗人了。” 濒危王朝失忆女帝生存手册。失忆怂包爱学习女帝x凶神恶煞独占欲强大将军。 原名《朕好方》,《皇子奋斗日常》系列架空文,请勿考据。 剧情/日常为主,日更,HE,每天都有红包掉落~ 作者专栏求收藏:容默 微博:@容默mo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熙,慕水寒 ┃ 配角:预收《遮天》求收藏! ┃ 其它:容默 一句话简介:人人都“爱”朕,朕好方。 立意:永不放弃希望。 第一章 苏醒 裴熙醒过来时,眼睛才刚刚张开一条缝,便觉自己眼冒金星,头疼欲裂,完全无法思考。 下意识地闭目缓了好长时间之后,裴熙感到自己的疼痛有所缓解,这才再次睁开眼睛。 金色,满世界的金色。 刺目的颜色,使得裴熙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 等她适应到可以正常睁开双目之后,裴熙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拥着盖在身上的明黄色云丝绵被缓缓地坐了起来。 谁能告诉她,她这是……在哪儿? 裴熙努力地想了想自己睡醒之前都曾经历过什么,可令人感到无力的是,她的大脑中竟然一片空白。 裴熙一脸茫然地扭过头,看向床边那顶金光闪闪的金心锦帐。 脑子里什么记忆都没有,头又这么难受,裴熙猜测自己应当是受了重创,从而失去了记忆。 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过万幸的是,她穿的用的都很华丽,看样子是生活在一处条件十分不错的贵族人家里。 不……恐怕不仅仅是不错那么简单。 仔细瞧瞧,她的被子上竟然绣有龙纹! 裴熙心中陡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混沌不清的神志都清明了不少。 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 难道说……她这是在帝王家中? 她是皇帝的某个妃子吗? 裴熙还未来得及深思,洒金帘帐突然猝不及防地被人从外面拉开。 床上床下的人都呆住了。 裴熙是突然见到人,吓的。 那姑娘则是见到裴熙醒了,又惊又喜之下,一时竟呆住了。等 * 她回过神来,便浑身颤抖地跪在裴熙床边的踏脚上,竟然喜极而泣:“您终于醒了!奴婢都快要被您吓死了!” 通过“奴婢”二字,裴熙判断出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应当是她的婢女。 看她这么激动的样子,应当还是个真心替她感到担心的心腹。 裴熙对面前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印象了,不过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裴熙不由心生怜惜,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慰道:“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清了清喉咙后,裴熙寻思着反正也瞒不过,干脆坦言道:“不过有一事,我须得向你言明——我这脑子许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大记得事,也记不得人了。” 之荷闻言仿佛触雷般轻颤了一下,不过她应是个经过事的,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不再哭泣,匆忙抹了把眼泪,抬眼关切地看向裴熙:“您别担心,这也是正常的。太医说了,您伤到了头,就算清醒过来,记忆也有可能会有所损伤。只要好生将养着,总有好起来的时候。”她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奴婢之荷,是伺候您起居的贴身宫女。您若是有什么一时想不起来的,只管问奴婢便是。” 裴熙点点头,瞥到被子上的龙纹时,她不客气地问之荷:“这里是皇帝寝宫吗?” 普通人家若是用龙纹,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之荷果然颔首道:“是,这里是乾元殿。” 猜测得到印证之后,裴熙继续推测道:“那我应该挺得宠的吧?受了伤之后,还能一直在皇上寝宫里养着,位份应该不低?” 听裴熙 分卷阅读2 这么说,之荷完全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皇、皇上,您在说什么呢?” “哈?”裴熙不由舌尖打颤起来:“你……你叫我什么?” 之荷不假思索地重复道:“皇上呀。” 她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裴熙说话时连自称“朕”都给忘记了。 “什什什、什么?!”裴熙指着自己的鼻子,震惊道:“你叫我皇上?” 之荷点点头。 裴熙瞪大眼睛:“我是皇帝?” 之荷又点点头。 裴熙一时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突然栽倒下去。 “陛下你怎么了!!”之荷大吃一惊,用一种“陛下要驾崩了”的语气大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裴熙抬起手,制止了她:“没事,我……朕只是受到了惊吓,心里慌。” 开什么玩笑,她竟然是皇帝?! 虽说她暂时想不起过去发生的事情了,但在潜意识里,她是知道自己是个姑娘的啊…… 裴熙微微皱起眉,神色凝重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性别为女没错啊? 难不成,是她弄错了? 裴熙下意识地就想摸一摸自己的重要部位,不过碍于还有之荷在场,她硬是给忍住了。 毕竟她现在什么记忆都没有了,又身 * 处皇宫这种地方,不得不谨慎一点。 虽说这个之荷看起来十分面善,但对于裴熙来说,她还只是一个刚刚见面不久的陌生人,不能尽信。若是裴熙贸然行动,暴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不好了。 之荷仔细观察过裴熙,见她身体似乎并无大碍,只是精神上受了些许刺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道:“皇上不记得奴婢也就罢了,关于您自己的事情,您也全然没有印象了吗?” 经之荷这么一提醒,裴熙闭上眼睛想了想,发现自己脑海中一时只能浮现出两个字来:裴熙。 这应当是她的名字。 毕竟人这一生,最深刻的字眼就是自己的名字。 裴熙求证道:“朕可是名叫裴熙?” 之荷闻言欣喜道:“这正是皇上的名讳!太好了,看来皇上您并不是完全失去了记忆呢。” 裴熙并不想让之荷轻易将自己摸透,因此她故意揉了揉疼痛已经有所缓解的额头,对之荷道:“朕还有些不舒服,你来给朕讲讲,现在是什么时候?朕好和心里的想法核对一下。” 之荷不疑有他,坦诚相告:“回皇上,现下是天佑十年七月十七。”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对裴熙有所隐瞒的样子,不等裴熙多问,之荷便主动说道:“您是大齐的第十六位皇帝,十二岁继位,现年……” 裴熙脱口而出:“二十二岁。” 她虽然暂时失去了记忆,不过基本的思维能力并没有退化成无知孩童的水平。 之荷含笑点点头,正要继续说下去,忽听门口处传来响动。裴熙循声看去,原来是几个宫人带着个太医打扮的中年男子进来了。 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国字脸,抬头纹浓重,面容严肃,步履匆匆。 之荷见她进来,起身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冯姑姑”。 冯姑姑不知裴熙醒了,急切地问之荷:“你叫的太医吗?皇上怎么了?” 之荷尚未回答,冯姑姑的眼光便迫不及待地落在了裴熙的身上。没料到床上的人竟睁着双柳叶儿般的漂亮眼睛,吓了冯姑姑一大跳。她意外地说:“皇上醒了?!” 那张冷肃的脸上顷刻间露出与她气质极其不相符的慈爱笑容:“身上可有哪儿不舒服?赶紧让肖太医给您瞧瞧吧!” 裴熙摇摇头,沉默地看向不远处的肖太医,不由感到一阵心虚——她这个假皇帝,这么快就要露馅了? 她是男是女,太医一把脉不就全知道了吗? 这可怎么得了! 裴熙越想心里越慌。 假冒天子……是什么罪来着? 她现在不记得自己都有什么亲人了,就不必说诛不诛九族的了。可若是被人发现了她冒充皇帝的事情,她自己这条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吧! 她才刚刚苏醒过来,她还不想死。 裴熙正焦心之际,冯姑姑的话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皇上都大了,就别再使性子不肯让太医瞧了。您这回伤得重,不 * 让太医仔细瞧瞧,回头落下什么病根来可怎么办啊?” 第二章 疑虑 从冯姑姑的话中裴熙推断出,“过去的皇帝”应该是个爱耍小孩子脾气的,而且向来不喜欢让太医给自己诊治。 抓住这一点有效信息之后,裴熙立马抱住被子,往宽大的龙床里头一滚,将自己裹了起来:“朕没事,用不着太医!让他走!” “皇上!”冯姑姑哄孩子一般,满脸无奈地劝道:“奴婢保证,只要您的龙体没有大碍,就不让肖太医给您开苦口的药,这样成吗?” 裴熙不顾 分卷阅读3 冯姑姑的苦口婆心,将脸埋在了被子里,一副完全不肯配合的样子:“不要,出去!” 做皇帝就是这点好,裴熙若是不愿,便没有人能够强逼。这些做下人的,甚至连劝都不敢再劝。 冯姑姑没有办法,只得叹息一声,对一旁的之荷吩咐道:“罢了,你在这里守着皇上,我这就去永寿宫请太后娘娘。”随后压低声音斥责道:“你这丫头也真是的,素来妥帖的一个人,怎么连皇上醒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赶紧知会一声?太后娘娘有多担心皇上,你心里没数吗?” 之荷方才是见裴熙醒了过来,一时太过激动,光顾着和裴熙说话了。这会儿被冯姑姑责骂,她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只能低下头老实挨训。 听到动静后随冯姑姑进屋来的另外三个宫女,一个急不可耐地来到裴熙身边,一个走上前去扶住之荷的肩膀,无声地表示对她的安慰。还有一个模样最出挑的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略显担忧地看着裴熙。 冯姑姑临走前扫了她们几个一眼,沉声道:“皇上刚醒,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生伺候着!” 几人齐声应是。 冯姑姑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那个长相清丽的宫女后,肃容道:“都在这里杵着,扰了皇上的清净可怎么办?之茗,你先送肖太医去偏殿侯着。之菀,别老粘着之荷!快让御膳房给皇上做些好克化的食物来!你不知道皇上昏迷了这么久,都没怎么好好用过膳吗?” 冯姑姑说完就直摇头。皇帝身边的这几个大宫女,光讨皇帝喜欢有什么用?还是不够伶俐,凡事都要她来提点。都怪裴熙过去太惯着她们了。 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冯姑姑走后,裴熙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趴在自己床边的圆圆脸宫女。 之荷贴心地解释道:“皇上,这是之蓓,您奶娘的女儿,从小和您一起长大的。” 之蓓听她这么说,一脸惊讶地看向之荷:“皇上连我都不认识了?之荷姐姐,怎么回事啊,皇上真失忆了?” 之荷微微颔首道:“肖太医先前不是说过吗,皇上先是受了刺激,又是遭到重创,一直昏迷下去的可能都是有的,能醒过来就不错了,暂时忘记些事情不打紧。而且皇上并没 * 有全部忘记,起码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呢。等时间长了,慢慢儿地就好了。” 之蓓听了点点头,转过头一脸真诚地对裴熙说:“皇上,记不清事儿的滋味不大好受吧?您放心,奴婢和之荷姐姐都是可信之人,一定帮助皇上早日恢复记忆。” 听之蓓说了裴熙才知道,原来之蓓与裴熙同岁,是和裴熙一同在宫中长大的,两人向来玩儿得很好。后来之蓓的生母、裴熙的奶娘病逝,之蓓就成了裴熙的贴身宫女之一。 裴熙听完,并不为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可靠之人而感到高兴。 方才她刚刚苏醒,头脑还不大清楚,加上冯姑姑又来得突然,所以裴熙还没来得及细想。 现在仔细想来,裴熙越发觉得此事十分蹊跷。 她一个姑娘家,不管因为什么缘故成了假扮的皇帝,难道旁人看不出来吗? 之荷和冯姑姑都看不出来,也就罢了,连从小和皇帝一起长大的之蓓都看不出来…… 起码她的长相,应当与过去的皇帝一模一样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裴熙不禁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说,裴熙她原本就是皇帝,只不过是个女帝? 她是失去了记忆,所以才会以为自己是冒名顶替了旁人的位置? 裴熙心中惊疑不定,怕自己说错了话,因此小心翼翼道:“之荷,咱们刚才还没说完呢,就被冯姑姑给打断了。你方才说,朕是本朝的第十六位皇帝……那你能给朕讲讲朕的先祖们吗?” 之荷和之蓓对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皇上恕罪,奴婢没读过什么书,怕自己说错了。不如请萧大人过来,让他来给您讲解吧。” 裴熙头疼地扶额:“萧大人又是谁?” 之荷忙道:“萧宴萧大人,是靖宁侯府的公子,也是您的伴读之一,现下正在翰林院当值。” 在裴熙看来,皇帝的伴读算是天子近臣,应当是可信的。只是现在她迫切地想要确定自己的身份,等不了那么久了。 “回头再叫他过来吧。”她干脆挑重点问:“你们先跟我说说,大齐开国以来,可有哪些较为特别的皇帝?比如说……可曾有过女帝的先例?” 之荷闻言眼神微闪,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倒是之蓓大大咧咧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有啊,襄皇帝左氏就是女子。不过除她之外,就没有过了。” “左氏?”裴熙一怔,“襄皇帝不是公主继位吗?” 之蓓摇头道:“不是的,襄皇帝本是皇后,只因当时景宣帝病入膏肓,皇子们尚且年幼,这才破例主政。公主之中……执过政的也就只有圣皇帝的爱女婉玉公主了吧。” 之蓓心大,说完后眼中 分卷阅读4 方才露出一丝疑惑,不知裴熙怎的突然就关心起公主能不能继位之事了。难道说是皇上昏迷之时,梦到了有关公主们的事情吗? 她正想问,却见裴熙坐起来说:“净房 * 在哪里?朕要更衣。” 裴熙知道,尽管她已经尽量地去做一些铺垫了,可是将话题扯到女帝一事上,还是略显生硬。她怕之蓓多问,干脆采取尿遁策略。 顺便……检查一下自己身上该有的部位少没少,不该有的地方多没多。 …… 裴熙以不习惯为由,没让之荷她们伺候,自己如了厕。净了手之后,裴熙没有立即出去,而是神情凝重地立在原地。 她果然是个女子没错啊,如假包换的。 可是……刚才看之荷和之蓓她们的意思,大齐的历史上就只在特殊时期出过一位女帝,更没有过公主继位的先例。 那她这个女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不对。 裴熙突然想起,方才她检查自身时发现,她的身上裹了束胸。 看样子在失忆之前,裴熙是在主动地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 这么说来,起码外人不知道她这个皇帝其实是个女的。 外人不知道……近身伺候的人呢? 之荷说,她是伺候皇帝起居的贴身宫女。两人这样朝夕相处,之荷会看不出她的真实性别吗? 联想到方才裴熙问起女帝时之荷的沉默,裴熙猜测,之荷应当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至于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之蓓,倒是不好说。 之蓓果然生了个鱼脑,等裴熙从净房里出来之后,她已经把刚才的事情给忘了个干干净净,笑容满面地问裴熙可要喝水。 裴熙点点头,神思不属地喝了一杯温茶。 她正琢磨着要寻个什么借口先把之蓓打发下去,好和之荷单独谈谈,就听门口有人通传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姜贵妃娘娘、佳贵妃娘娘、柔妃娘娘、瑶嫔娘娘、齐嫔娘娘、岚嫔娘娘还有唐贵人听说您醒了,都赶来探望您了!现下她们都在殿外等候,可要奴才请娘娘们入内?” 裴熙:“……?!” 她她她一个假皇帝,还有这么多妃子的吗?! 第三章 太后 裴熙目前所知信息不多,心中尚且还有许多疑虑,实在不想一下子见这么多人。 她以“身体尚且不适”为由,拒绝了后妃们的求见。 想来这么多妃子里头,肯定是有不好说话的。来通传的御前太监汪俊杰得了裴熙的话后,不由面露为难之色。 果然,汪俊杰才一出去回禀,殿外便隐隐传来一女子尖锐的声音。 不过那声高的女子位份应当不算太高,才刚说了几句,就被人压了下去。 很快,乾元殿外又恢复了宁静。 裴熙听出她们走了,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随口问之荷:“朕应当还没有子嗣吧?” 她一个女子,能让后宫妃嫔们生出孩子来才怪。 谁知之荷却道:“回皇上,祖宗保佑,您膝下共有六子四女,还有一名养女。” 裴熙:“……?!” 这又是什么情况! 裴熙彻底糊涂了。 她不打算继续为难自己受过重伤的脑袋瓜 * 。一时想不清楚,干脆先不想。 在宫女们的伺候下用了点清粥小菜之后,裴熙漱了口,背靠着柔软的姜黄色锦缎大迎枕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远处,之蓓把之菀拉到一边,歉然道:“皇上的膳食向来是由我负责的,冯姑姑方才却只责骂你,让你替我受苦了。” 之菀是这几个御前宫女中年纪最小的,今年刚满十七,生得娇憨可爱。听之蓓这么说,之菀连忙摇头,乖巧道:“我资历浅,替姐姐挨两句嘴有什么打紧的,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其实之菀和之蓓心里都清楚,资历和年纪都是次要的。冯姑姑之所以会把之菀当成软骨头捏,主要还是因为之蓓是皇帝奶娘的女儿,还有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算之蓓因为容貌普通,成不了皇帝的后妃,那也是冯姑姑不敢轻易开罪的人物。没有什么背景的之菀就不一样了。 之蓓摸摸之菀的头,叹了口气。后头的话,裴熙听不太清了,也没打算继续听。 见她们聊得专心,裴熙把之荷叫到身边来,低声问:“朕以前沐浴更衣的时候,都由是你来伺候的吗?” 听过方才裴熙与之蓓的一番对话后,现下之荷心里已经大概清楚了裴熙想要问她的究竟是什么。 之荷柔声道:“是奴婢。” 裴熙微微凝眸:“那你……” 之荷凑近裴熙几分,一边掩饰性地替裴熙整理身上的寝衣,一边在裴熙耳边轻声说道:“皇上恕罪,是奴婢不好,让您忧心了。您猜的没错儿,奴婢的确知道皇上是女儿之身。只是方才还没来得及细说,就叫冯姑姑他们给打断了。” 分卷阅读5 裴熙心中一惊,连忙追问:“这事儿都有什么人知道?” “据奴婢所知,乾元殿内除了奴婢之外,就只有冯姑姑知晓此事。”怕裴熙不理解,之荷细心地解释道:“冯姑姑是早先太后送来照顾您的人。” “太后……”想到方才冯姑姑见裴熙不肯喝药就跑去请太后的事情,现下之荷说冯姑姑是太后的人,裴熙完全不会感到意外。 裴熙还想再问,热闹了大半天的乾元殿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永寿宫太后娘娘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裴熙思考了一下,既然之荷说冯姑姑知晓她的秘密,冯姑姑又是太后送来的人,那这么说来,裴熙想要解开自己的身份之谜,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询问太后了。 于是裴熙这回没有拒绝:“快请母后入内。” 没过多久,一位四十多岁、依稀可见昔日美貌的宫装妇人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一见到龙床上的裴熙,姜太后便撇开了宫女的手,独自快步上前,满脸关切地说道:“儿啊!你可算是醒了,真是吓坏母亲了!” 裴熙还没回过神来,就连人带被的被姜太后一把搂在了怀中。 “母、母后……”姜太后身上的熏香味道十分浓重,冷不丁地这么 * 紧紧一抱,差点把裴熙给活活憋死。她下意识地扭了扭脖子,艰难地将自己的鼻子从夹缝中露了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方道:“您别担心,朕已经没事了。都是孩儿不孝,还让母后替我担忧。” “好孩子,你醒了就好!”姜太后终于放过了裴熙的身子,又用双手去捧她的脑袋,左右瞧了瞧后,神情紧张地问:“可还有什么大碍?” 裴熙按照方才对着之荷的说辞,将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了姜太后。 姜太后似是吃了一惊,眼中满是焦急之色。可奇怪的是,她的嘴角却在听说裴熙失忆的瞬间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也很短暂,但还是被裴熙捕捉了去。 尽管按照常理来说,太后是皇帝的母亲,母子二人应当再亲近不过,可裴熙脑中现下没有一点儿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也不知道在过去这母子二人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她并不能完全相信姜太后。从姜太后一进门,她就一直仔细观察着姜太后的表情,暗中判断此人是否可信。 现下发现姜太后的情绪似乎不大对劲之后,裴熙心里对她的警惕就更浓了。 裴熙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后宫沉浮多年、坐上太后位置的姜氏并不是吃素的。很快她就发现,裴熙虽然表面上对她十分恭敬,但并不亲近。 姜太后扫了眼其他人,对她们说:“你们都先下去吧,哀家想和皇帝单独说几句话。” “是。”众人应声退下。 没有了旁人在场之后,姜太后明显放轻松了许多。她不再扮演一个威严的太后,而是慈爱地拉住了裴熙的手,像一个普通人家的母亲般亲和:“小光,母后是听太医说过你可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可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连母后都给忘了。”姜太后说着忽然感慨道:“唉,你可是母后唯一的孩子啊!幸亏你大难不死,醒了过来。不然母后一个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远的不说,就是慈安宫那位都不会轻易饶了我的……” 裴熙不解地看着她:“您说慈安宫那位,是指……?” “你的嫡母,慈安宫的温太后。”姜太后解释道:“她是先帝的正经皇后,可惜福薄,两个儿子都没养住。先帝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你一个长成的皇子。母后本是妃嫔,母凭子贵,这才坐上了太后的位子。慈安宫那边,一直都是有怨的。” 裴熙皱眉道:“可我……我是什么情况,母后应该清楚。我怎么可能会做皇帝?” 其实话说到这里,裴熙心中已然有数。八成是眼前这位姜太后思子心切,却只生出了一个闺女,利欲熏心之下,便大着胆子想出了把公主当做皇子养的办法。 可裴熙还是觉得奇怪。如姜太后所说,过去的她只是一个妃嫔,如何能有这种通天的本事颠倒黑白,混淆皇家子嗣? 姜太后无奈道:“不仅我清楚 * ,先帝心里也十分明白。只是当时前朝那些大臣逼得太紧,你父皇不想过继宗室子,只得出此下策。” 裴熙闻言不由心头一跳,不知自己应当是喜是忧。 这么说来……她的确就是原本的皇帝,并不是一个冒牌的了? 只是说……她这个皇位,其实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是以欺骗为前提得来的。 巨大的不安顿时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了裴熙的心头。 她现在记忆全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守住这个惊天的秘密,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好皇帝。 忧虑间,她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母后,既然如此,我那些妃嫔和皇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章 决心 “这……”姜太后面露犹豫之色,“小光,你才刚醒,不如先好好休息。回头等你身子好些了,母 分卷阅读6 后再细细地告诉你。” 这已经是姜太后第二次叫她“小光”了。裴熙感到迷茫:“小光……是叫我吗?” 姜太后盯着她的眼睛,颔首道:“是的,这是你的乳名。” 按说乳名,应当是她十分熟悉的称呼才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裴熙对这个名字感到说不出的陌生。 还是失忆的原因吗? 裴熙没再追问,而是将话题回归到先前的问题上去:“母后,您还是现在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心中有疑惑,晚上怕是睡不好觉。” 见她刨根问底,姜太后只好退让道:“好吧,不过母后告诉你,你听了别不高兴。” 等裴熙点了头,姜太后方低声道:“自古以来的皇帝,免不得要有三宫六院,好为皇室繁衍子嗣,你这个皇帝也不能例外。所以等你到了年纪之后,母后和慈安宫太后就为你挑选了皇后和妃子。至于她们能怀孕……那是因为母后寻了个与你体型相似的落魄宗室子,替你幸了几次妃嫔。” 裴熙听得心惊肉跳。她一个女帝,纳了那么多的后妃,无异于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姜太后还让她们夜里与不认识的男子行夫妻之事……对她们实在是残忍。 她答应了姜太后不要因此事而不悦,可裴熙还是本能地感到不舒服:“这样不好吧,母后?” 姜太后情真意切地说:“小光,别怪母后。母后这么做,也都是因为先帝遗命,为了给裴家开枝散叶啊!” 见裴熙又要开口,姜太后忙道:“不过你放心,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替你的那个宗室子,已经死于宫变。现在你膝下已经有了六名皇子,足够你在其中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了!” 裴熙叹气道:“唉,暂且也只能如此了。” 她虽记不得事,但还明白基本的事理,知道事情的真相若是捅露出去,不管是对皇室还是对这些后妃来说都是天大的丑闻,那些无辜的孩子更是不知应当何去何从。还不如先维持现状,保留住所有人的体面。至 * 于她过去所欠下的那些债,只能以后多费些心思,好生补偿这些妃嫔们了。 姜太后明显不欲多提此事:“孩子,你才刚醒来不久,还是先养好身子要紧。母后听说你不肯让太医诊治,这样可不行。” 裴熙面上微哂:“我是担心那太医……” 姜太后展颜道:“你放心,肖太医是自己人,给你把平安脉很多年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过你有这份谨慎是好的,对待外人,的确是该防着些。” 裴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姜太后以为她是身体还不大舒服,就先退了出去,叫了肖太医过来。 …… 走出裴熙所在的暖阁之后,姜太后并没有急着回永寿宫,而是让自己的心腹应姑姑悄悄地把之荷叫了过来问话。 一改方才在裴熙面前的亲切随和,姜太后面色冷淡地问:“之荷,你老实告诉哀家,皇帝真的失忆了吗?” 之荷神情复杂地回答:“是啊太后娘娘,皇上不仅不认得奴婢,一开始她还试探奴婢是否知晓她的身份来着。若是皇上没有失忆,断然不会如此。” 姜太后悬在半空中的心刚要落地,就听之荷补充了一句:“不过皇上还记得自己的名讳,奴婢也说不好她到底还记得多少。” 姜太后闻言心中一惊,忙问:“名讳?什么名讳,是裴熙吗?” 天子的名讳,之荷是断然不敢在人前说出口的,也就是姜氏这个圣母皇太后胆子大。 见之荷点头,姜太后不放心地追问道:“乳名呢,乳名她可还记得?” 之荷低头道:“这个奴婢就没有机会问了。” 姜太后见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能沉声道:“伶俐着些,管住你的嘴,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否则的话……” 就算是有头有脸的御前宫女,姜太后也完全有能力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之荷不禁身子一颤:“奴婢明白。” 姜太后没有明言,不过之荷已经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见之荷乖顺,姜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 回到永寿宫后,姜太后对着自己的心腹应姑姑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皇帝总算是醒了,还忘记了不该记得的事情,哀家总算是能够放心了。” “奴婢恭喜太后娘娘。”应姑姑掩唇笑道:“这下子慈安宫那边儿的心愿,可是要完完全全地落空了。” 在心腹面前,姜太后难得放下伪装,面露悲色:“这也是老天爷给哀家的补偿吧!” 虽说是在永寿宫里,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可应姑姑怕姜太后泛起不该有的情绪,还是立马劝道:“太后娘娘,奴婢斗胆多说一句。您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皇上。以前的事情,皇上都忘了,咱们也都忘了吧。” 姜太后不大痛快地说:“你没听之荷说吗?皇帝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大名也就罢了,这小名儿……唉,都怪先帝,胡乱起什么 分卷阅读7 名字!” * “您别这么想。”应姑姑坚定地说:“现在的皇上,就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您说她的小名儿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再说了,乾元殿那边还有冯妹妹在呢,娘娘无需过分担忧。” 姜太后最喜欢应姑姑的就是她的这份笃定。听她这么说,姜太后微微笑道:“你说的对,是哀家思虑过甚了。一切,都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 乾元殿内,冯姑姑等人听肖太医说皇上的身子已无大碍之后,个个面浮喜色。 见肖太医果然如姜太后所说,没有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裴熙暗暗地松了口气,不再像先前那般时刻紧绷着了。 下午喝了药,又歇了一觉,等再次醒来之时,裴熙的头痛已经缓解了不少。 晚上裴熙起了身,由之荷伺候着沐浴更衣之后,裴熙来到铜镜前,仔细照了照自己的这张脸。 她被自己的苍白吓了一跳。 就算是大病初愈,这张脸也过于白皙了一些,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光似的。 好在她的嘴唇还算红润,这才看着不至于太吓人。 之荷过来替她梳头,笑道:“皇上的头发生得真好,又浓又密。” 裴熙恹恹地说:“有什么用呢,男子束冠又没什么花样。” 之荷算是从小和裴熙一起长大的,见她如此,不由心软:“皇上若是好奇,奴婢可以私下里帮您盘女子的发髻……” “不必了,若是被人发现,怎么得了。”一日下来,裴熙已经想清楚了。 现在最大的皇子年仅六岁,她这个皇帝不可能突然就撂挑子不干了。 在其位,谋其政。 无论过去如何,既然现在她是这天下的九五之尊,那她就要努力做好天子的职责。 第五章 皇后 临睡之前,裴熙在脑海中初步地为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 想要在波谲云诡的皇宫里生存下去,她必须要小心谨慎才行,万不能随心所欲。 按照紧急程度,裴熙在心里给自己的生存手册排了个序。 一、养好身体。 现在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康复起来。只有等身子好了,她才有精力做其他的事情。 二、保守住自己是女子之身的秘密。 一旦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不仅是她,姜太后和先帝的颜面都将荡然无存,后妃、皇嗣们的命运也会随之天翻地覆。 三、在最短时间内认识身边的人,并且了解他们。 四、适应皇帝的身份,善待后妃,处理朝政。 五、逐渐找回丢失的记忆。 六、在诸名皇子之中,为大齐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短期目标和长远目标都制定齐全之后,裴熙躺在床上,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女帝之路,道阻且长。她只能摆正心态,一点点努力了。 …… 第二天上午,裴熙睡到自然醒后,由之荷伺候着起了身,准备换身衣服。 虽说她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穿着寝衣躺在床上比较 * 方便,可裴熙猜测,昨日被她打发走的那些后妃,今日八成还要再来。现在对于她来说,那些嫔妃都还是陌生人。面对外人的时候,她还是想尽量穿戴整齐一点。而且穿上外衣之后,人也显得精神些,不必叫她们过于担心自己的身体了。 叫裴熙没想到的是,之荷为她找来的皇帝常服不是明黄就是正红的颜色,扎眼的很。要让她往身上穿,她实在是觉得别扭。 之荷读懂她的表情,含笑道:“皇上过去就是喜欢明艳些的衣裳。您要是不喜欢了的话,让尚衣局的人给您做新的便是。” 衣服还是好的,又是按照帝制精心制作的,若是裴熙不肯穿,便要浪费了。 她这个皇帝还没履行过什么职责就要花钱,裴熙不大好意思。于是她摇摇头,随手指了件大红色的袍子道:“就这件吧。” 裴熙肤色白皙,穿这样的颜色其实正好看。换好衣服后,之荷又迅速地给她盘了发,戴上个轻巧又好看的银底红宝石发冠,整个人看起来面如冠玉,十分俊秀。 裴熙摆弄了下腰间的如意香囊,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真有种“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感觉。 她生来便身高腿长,个子在男人中属于中等,比一般的姑娘都要高。加上缠了抹胸,穿上宽袍大袖之后,还真看不出她是个姑娘。 难怪过去能将那么多人瞒过去了。 穿戴整齐之后,裴熙正要用膳,太监汪俊杰入内通传,道是皇后娘娘来了。 裴熙手握成拳,略显紧张地说:“请她进来吧。” 在裴熙的想象之中,中宫皇后应当都是那种端庄大气的大家闺秀,不是阁老的孙女就是太傅的女儿,举止优雅,喜怒不形于色。 可她的这位皇后倪氏,和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倪皇后看起来与裴熙年纪相 分卷阅读8 仿,穿着身桃红色的百蝶穿花绸缎裙,头戴一整套黄金镶珍珠首饰,光华璀璨,明丽非常。一张粉面生得甜美可人,未语先笑,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样子:“皇上,臣妾来给您请安了。” 人美,声音也甜。 裴熙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快来坐。皇后来得巧,陪朕一起用膳吧。” 倪皇后行了个礼后,便顺着裴熙的意思在斜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宫中的消息游走的向来灵通,加上未曾刻意隐瞒之故,不过一日功夫,裴熙失忆的事情便传遍了六宫。 倪皇后善解人意地说:“听说皇上记不清过去的事情了,这也不打紧,只要您龙体康健就好。臣妾是皇上的结发妻子,皇上若有什么疑虑,尽管问臣妾便是。臣妾会一如既往地好好打理后宫,为皇上分忧的。” 裴熙含笑点了点头。 有倪氏这样貌美又体贴的妻子,裴熙一个女的,都觉得自己好幸福。 用过膳后,倪皇后没有急着走,而是从宫人手中拿过了一个本子。巧合的是,裴熙也叫之茗准备了文房四宝。 * 倪皇后见了不由一怔:“皇上知道臣妾是来算账的?” 裴熙茫然:“啊?算什么账?是朕哪里得罪了皇后吗?” 倪皇后摇头笑道:“不是啦,臣妾是想和皇上报一下账——先前景王叛乱,在宫中烧杀抢掠,毁了好几处殿宇不说,还折损了好些宫人。皇上昏迷的这些日子,臣妾带人实地勘测,定了几个修缮宫殿、添补宫人的计划,所需费用也已经一一标明了,还请皇上过目。” 裴熙听了,不禁敬佩地说:“皇后真是不辞辛劳啊,这些事情叫内务司的人来做就行了吧,何须皇后亲力亲为?” 倪皇后不假思索地说:“臣妾闲着也是闲着,就喜欢拨弄拨弄算盘珠子,记一记账。”倪皇后说完,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急忙补充道:“不是臣妾不愿来乾元殿内伺候皇上,而是永寿宫太后娘娘吩咐过了,包括臣妾在内,不许任何人打扰皇上静养。” “你放心,朕不会误会你的。”皇后如此能干,裴熙觉得自己得了很大一个助力,不由心情大好。 在倪皇后的讲解下看过她拟定的修缮计划之后,裴熙基本没提什么意见就直接同意了。 倪皇后得偿所愿,面浮喜色,看起来如同二八少女一般娇俏可人。 裴熙觉得自己若是个男人的话,一定要心动了。可惜倪氏花儿一样的好姑娘,却嫁给了她。 倪皇后不知裴熙所想,笑眯眯地问:“对了皇上,您叫之茗准备笔墨纸砚做什么?” 裴熙一拍脑袋:“噢,对了。朕是想问皇后一些事情,记录下来,方便记忆。” 倪皇后现在满脑子都是数字和银子,恨不得赶紧回去监工。但是面对着裴熙,她还是耐着性子敷衍道:“不知皇上想问什么?” “闺名,年龄,籍贯,生辰……还有,你喜欢什么颜色,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没有?”裴熙边说,边提笔,“朕想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你们,记录下来是最好的方法。” 倪皇后闻言一愣,痴痴地看着她说:“皇上和以前……似乎不大一样了。” 裴熙心中一惊,忙问:“哪里不一样?” “比以前更体贴了。”倪皇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臣妾和皇上成婚这么多年,皇上还从来都没问过臣妾喜欢什么呢。” “啊?不会吧?”裴熙意外地看着她说:“你这么好,朕过去应当很喜爱你才是啊?” 倪皇后摇了摇头,眼底隐现失落之色:“皇上的后宫人才辈出,臣妾只是商人之女,向来不会讨皇上的欢心。过去有柔妃,如今有唐贵人,她们才是最得圣心的。” 裴熙听了这话,不由微微拧眉。 倪皇后看起来通情达理,又很有能力,过去却被她冷落,似乎很不得脸的样子……裴熙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在皇后面前,她不好陷入深思,先开口宽慰道:“皇后替朕打理后宫十分辛苦,朕心存感激。过去如何暂且 * 不提,朕既获新生,日后一定好好对待皇后。” 倪皇后欣喜地朝裴熙行了一礼:“谢皇上!” 第六章 疑心 倪皇后走后,裴熙在之蓓的搀扶下,在乾元殿的后花园里走了走。 现下正是盛夏时节,裴熙怕热,才走了几步便直冒汗。之蓓见了,忙唤随驾伺候的小太监撑起了把油纸伞,替裴熙遮阳。 替裴熙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后,之蓓好笑地说:“皇上以前最喜欢在日头底下跑了,从来不许我们遮伞。如今失去记忆,习惯和喜好可都变了不少呢。” “是吗?”之蓓的话提醒了裴熙。想到方才皇后所言,裴熙低声问道:“之蓓,你说朕以前都宠爱过哪些后妃啊?说详细些。” 之蓓本就是个话多的,听裴熙这么说,便细细讲来:“最早伺候您的佳贵妃娘娘,是您登基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天佑二年进宫的。后来佳贵妃先后诞下了皇上的大 分卷阅读9 公主和四皇子,膝下儿女双全,在宫中很是受人敬重。天佑三年秀女大选时,您在众多秀女中挑选了如今的皇后娘娘做您的嫡妻。一并入宫的还有如今的姜贵妃娘娘、柔妃娘娘、岚嫔娘娘等。 ” 裴熙听得头晕:“这么多?” 之蓓不以为意:“这还不算多的呢,奴婢说的还只是有生养的妃嫔。姜贵妃娘娘膝下有三皇子殿下,柔妃娘娘膝下有五公主和五皇子殿下。岚嫔娘娘有福,诞育了您的长子大皇子殿下。” “你说……朕有一位姓姜的贵妃?”裴熙昨日就想问了,“那她和姜太后的关系是……?” 之蓓耐心回答道:“姜贵妃娘娘是永寿宫太后娘娘的远房侄女,和皇上青梅竹马。” “这样。”裴熙若有所思道:“你继续说。” “是,皇上。”之蓓想了想,道:“后来天佑六年秀女大选,最出挑的当属如今的瑶嫔娘娘和齐嫔娘娘。瑶嫔娘娘膝下育有四公主,齐嫔娘娘尚未生育,不过皇上从前还挺喜欢她的。” 这回不等裴熙追问,之蓓便继续说道:“按说天佑九年也该举行秀女阅选的,不过去岁华北大旱,皇上体恤民情,意欲节省皇室开支,因此取消了去年的阅选。” 裴熙有点不信:“朕以前是这样的皇帝吗?” 从冯姑姑叫裴熙别耍孩子脾气开始,裴熙就觉得自己过去应当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明君。 之蓓有点尴尬地笑笑:“先帝去的早,皇上年纪还轻,贪玩儿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左右前朝有先帝留下的老臣辅佐,如今又有殿帅回京,亲自保护您的安全,皇上又何须过于劳心呢。” 之蓓不愧是从小和裴熙一起长大的,这话里话外对裴熙的维护简直不能更明显一些了。 裴熙站定脚步,直直看向之蓓:“之蓓,你又不是外人,就同朕说实话吧。去年朕到底为什么不让人举行秀女大选 * ?” 之蓓似是心里发虚,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 见裴熙坚持,她只能叹了口气,没办法地说:“皇上真是明察秋毫。的确,去年您没让选秀,一是为了唐贵人,二来也是为了您自己。” “哦?这话怎么说?”原本裴熙正想问皇后口中得宠的唐贵人是怎么一回事呢,之蓓便提到了她,倒是巧了。 “唐贵人呐,是您在天佑八年出宫微服私访时遇到的。说来唐贵人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丧了夫,独自带着个年幼的女儿。孤儿寡母,无以为继,只能上街卖糖人儿维持生计。不过唐贵人也是幸运的,恰好遇到了皇上。皇上吃了她做的糖人儿,回宫后夜不能寐,不顾前朝诸位大臣的反对,将其带入宫中,封作美人。去年她生下了皇上的六皇子,就被晋封为贵人了。” 裴熙神情凝重:“这么说来,朕在失忆之前,最宠的就是这个唐贵人了?为了她,朕甚至不惜取消选秀?” 之蓓点点头,难得低声道:“这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您前两年劳累过度,伤了身子。太医说您……怕是难以行房事。” 裴熙眉毛微挑:“这样吗?朕知道了。” 回到屋内之后,裴熙屏退左右,独自休息。 说实话,之蓓的话一方面为她解答了许多疑惑,可另一方面,又让她产生了新的疑惑。 如果事情真相当真如同姜太后所说,过去的裴熙只是为了繁衍子嗣才会纳妃的话,那么从前的她怎么会对后妃们有如此明显的喜好? 她不应该扮演好一个皇帝的角色,雨露均沾才对吗? 难不成,过去的她当真喜欢女子? 还是说,为了扮演好皇帝的角色,她故意表现出了多情的样子来? 裴熙感觉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可若说姜太后是在骗她,那姜太后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而且姜太后若是别人就罢了,她还偏偏是裴熙的生母。 姜太后可以骗人,可她和裴熙眉眼间的相似之处不会骗人,她们两个应当是亲生母女无疑。 她的生母,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如此欺瞒于她呢? 裴熙一时想不明白,头痛将要发作之时,之茗及时端着药来了。 之茗刚伺候着裴熙喝了两口药,门口又传来通传声,道是姜太后到了。 裴熙听了就要从软塌上起身见礼,被迈入暖阁中的姜太后抬手制止了:“皇儿身子还未好全,不必多礼。” 裴熙淡淡道:“谢母后。” 姜太后慈爱地笑道:“你这孩子,和母后之间还客气什么?看你今日的精神比昨儿个好了不少,母后心里就踏实了。” 尽管知道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母亲,可裴熙失去了关于过去的一切记忆,很难一下子对她产生什么特别的感情来,只能不咸不淡地说:“谢母后关心。” “瞧你,还是这么客气!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呢?”姜太后说着,在裴 * 熙身侧坐了下来,“小光,你记住,在这个宫里,最在意你的人、对你最真心的人就是母 分卷阅读10 后了。” 裴熙挤出个笑来:“孩儿记下了。” “好孩子,你虽醒了,这些日子也不要急着上朝,还是慢慢儿来,养好身子为要。昨日齐嫔在乾元殿外放肆,谨仁宫的主位姜贵妃已经教训过她了。皇后也下了令,命齐嫔在谨仁宫中思过一个月。这样处置,皇帝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裴熙实话实说:“朕今早见过皇后了,是个妥帖的人。后宫之事,本就该由皇后主理,孩儿自然没有什么话说。” 不想姜太后听到这话,却是皱起了眉:“这个倪氏,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虽有皇后之名,但她不过是个商人之女罢了。立她为后,本就是伤了裴家的颜面。现下她帮仪嫔养着二皇子,膝下又有二公主,咱们不算亏待了她了。” 裴熙不解道:“说起这个,孩儿有一事不明。不知以倪氏的出身,是如何坐上皇后之位的呢?” 若是换了别人来做这个皇帝,裴熙会猜皇帝是因为对倪氏一见钟情,所以才硬要立她做皇后的。 可她这种情况……实在是解释不通啊。 姜太后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尴尬。 她给出的答案,大大出乎了裴熙的预料:“小光,是这样的……咱们大齐到如今,已经是第三百五十多个年头儿了。这么多代传承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原本你太爷爷的爷爷,也就是延和皇帝那一代,国库就已经十分空虚了。多亏咱们大齐出了位‘圣皇帝’,也就是你的高祖,国库才又重新充盈起来,保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江山。只是后来……又过了这么些年,天灾人祸不断,要使银子的地方实在是多。等到你登基的时候,母后和后宫的太妃们都不得不节俭度日,甚至还要厚着脸皮找娘家补贴。” 裴熙深感意外:“所以说……朕迎娶倪氏,是为了银钱?” 第七章 煞神 裴熙说的如此直白,倒是叫姜太后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了。 沉默着组织了一番语言后,姜太后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倪家的那些银钱原本就是属于大齐的,咱们肯不计较倪氏低微的出身,答应让她做正宫皇后,那已经是对倪家的隆恩。倪氏富可敌国,多出一些嫁妆也是应当的。” 姜太后说的理直气壮,可裴熙心里却不这么想。 她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窝囊,竟然还要“卖身求财”,简直丢脸至极。 而且倪皇后携带巨额嫁妆入宫之后,他们对倪皇后还不是很好,甚至暗暗瞧不起倪氏的商女出身,实在是不应该。 裴熙劝道:“母后,既然倪氏已经做了朕的皇后,又为大齐立下如此功劳,以后咱们还是对皇后好一些吧。” 姜太后不乐意道:“ * 怎么,你连你青梅竹马的表妹都不顾了吗?原本若不是因为倪家执意要求中宫之位的话,这皇后的位置本该是由你的表妹来坐的。如今委屈的人,可不止她倪氏一个!” 姜太后偏心自家的侄女,也算是人之常情。裴熙是小辈,奈何不了她,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多对倪氏尊重一些,断不能像从前一般不给皇后体面了。 见裴熙不再还嘴,说罢此事,姜太后屏退了下人,终于说起今日的正题:“对了小光,母后今日来,还是为了嘱咐你一件要事——先前华北大旱,引发饥荒,民怨四起。你景王叔带兵进京,是为了护驾,不是造反。偏生那个姓慕的乱臣贼子为了上位,硬是将反贼的帽子扣在了你皇叔的头上!慕水寒此人心机极为深沉,等你见到他之后,可千万不要被他蛊惑了去!” “景王没有造反?”裴熙的头又开始隐隐作通,“可朕听说,朕之所以失忆,就是因为在景王之乱中伤了脑袋。慕水寒……乃是功臣之后。多亏他及时带兵从西北赶来,才保住了朕的性命?” “那些都只是慕水寒颠倒黑白的一面之词罢了!他年少从军,杀人如麻,如同煞神一般,能止小儿夜啼。如今成王败寇,宫里人畏惧于他的权势,才不敢吐出实情。”姜太后恨恨地说:“旁人怕他,我却不怕!母后只担心你天性单纯,又不记得往事,会被他哄骗了去。” 裴熙不确定地说:“那依母后的意思,朕要为景王叔平反,处置了慕水寒?” 姜太后颔首道:“等你将身子养好了,重掌大权之后,自然是要拨乱反正的。只是现下慕水寒自封了个殿前司指挥使,掌管着宫城护卫,又操控了驻守京城的三大营,手握重兵,实在是不好对付。你且敷衍着他,等时机成熟之后再趁他不备,将这个大逆不道的煞神擒拿下狱!” 裴熙敷衍道:“母后的教诲,孩儿记下了。” 姜太后见裴熙还算顺从,这才满意地离去。 …… 因为姜太后的话,裴熙心事重重,午膳没动几筷子就叫人撤了。不过在知晓了如今大齐的财政情况之后,裴熙不敢浪费,让人把没动的菜都给皇后、姜贵妃、佳贵妃送了去,动过几口的则叫乾元殿的下人们分了。 她还嘱咐之蓓,让御膳房以后给她做几道家 分卷阅读11 常菜肴即可,不必铺张浪费。花着别人的钱,她心里实在不安。 之蓓应下之后,却说:“皇上别忧心,当初皇后娘娘是带来了不少嫁妆不假,不过后来您的伴读之一、尹雪城尹大人去了户部,想了不少既不伤害百姓,又能营收的法子。如今的国库,已经不像当年那样紧张了。” 裴熙长叹一声:“就算是这样,华北大旱,饥荒尚未缓解,朕怎有心思享受锦衣玉食呢?” 裴熙现在算是明白,倪皇后为何要亲自勘察需要修缮的 * 殿宇、拟定修缮方案了。除了个人喜好之外,看倪皇后的意思,应当是为了在保住皇家颜面的同时尽量省钱。 倪氏出身于巨富之家,尚且如此,可见大齐的财政状况仍然不容乐观。 不过这是政事,裴熙不欲和宫女诉说太多,转而问道:“你说……户部的尹雪城,是朕的伴读之一?给朕讲讲他吧。” 之蓓颔首道:“其实平日里我们都唤他为‘小尹大人’,因为他的父亲尹大人是太子少傅,如今的阁老之一,三朝的老臣了。小尹大人也是柔妃娘娘的弟弟,比您小一岁。天成十六年入宫伴驾后,就与您感情甚好,时常一起玩耍。” “朕知道了。”裴熙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将尹雪城及其人物关系都记录了下来。 她这个本子看着不大,实际上分门别类地记载着裴熙身边的人和事,很是实用。 根据人员类别,裴熙将册子分为官员篇、后妃篇、皇嗣篇、世家篇和宫人篇。凡是了解到一个新的、要紧的人物,她便记录在上面,并且记录得十分详细。比如皇后今日说她喜欢粉色,爱吃甜食,裴熙就都给一一记录下来了,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按说这样的事情,她是可以吩咐底下人来做的。不过旁人收集来的信息,一来不能那么私密,二来不便于裴熙记忆,所以裴熙便亲自动手了。 反正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写写笔记还能练练字。 说来神奇的是,她的记忆虽消失了,写字的本事却没有落下。伺候她笔墨的之茗都说,裴熙如今的字甚至比过去还要好。 记完有关尹雪城的事情之后,裴熙顺口问了一句:“朕记得先前之茗说过,朕还有一个伴读,名叫萧……萧宴?是个什么侯府的公子吧。” “是靖宁侯府的公子。”之蓓爽快道:“其实说是公子,和未来的世子也差不离了。如今的靖宁侯世子正在西北戍关,一心为国,无心女色,膝下只有这一位公子。” 裴熙一一记录下来后,颔首道:“朕还有什么其他的伴读吗?” 裴熙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不想之蓓却道:“有呀。大名鼎鼎的殿帅,慕水寒慕将军,便是最早跟着您的伴读呢。” 裴熙手中的笔一顿,迟疑地看向之蓓:“慕水寒?他也是朕的伴读之一?” 见之蓓点头,裴熙沉默了。 之蓓关心道:“皇上,您没事儿吧?” 裴熙摇了摇头,沉吟道:“等朕午歇起了,你叫人去一趟翰林院,将萧宴宣过来吧。” 姜太后听说裴熙今早见了倪皇后之后,似乎很是不快。临走前她下了懿旨,禁止任何人无诏前来乾元殿打扰裴熙休养。这其中包括了后妃,自然也包括了臣子。 所以裴熙要见人,就只能主动宣召。 让她没想到的是,午睡起来,裴熙刚喝完药,乾元殿就又迎来了一位访客。 不是她打算宣召的萧宴,却是那位传说中的 * 煞神,大名鼎鼎的煞神将军慕水寒。 第八章 高深 虽说现下裴熙心中对姜太后所言存了疑,不过姜太后的话到底在裴熙心中产生了几分影响。一听说慕水寒不请自来,裴熙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她问之荷:“朕能不见吗?” 之荷为难道:“皇上,慕将军先前在西北戍关,立下过显赫战功。听闻景王谋逆之后,他又披星戴月地赶回京中救驾。前几日皇上病着,朝中大小事务几乎都是由慕将军来操持的……若是您醒来之后没见过旁人也就罢了,可您既然已经见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现下若是将殿帅拒之门外,似乎不大妥当。” 裴熙只好认命道:“好吧,叫他进来吧!” 裴熙紧张地看着门口,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位阎王般的人物。不想随着之荷入内的却是个身高腿长的蓝衣青年,生得仪表堂堂,很是俊美。 不过仔细看去,慕水寒下巴尖细,眼睛狭长,薄唇微抿,的确是一副不大好相处的长相。幸好他睫毛浓密,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多少中和了他五官上的刻薄之意。 出乎裴熙意料的是,慕水寒的声音十分清润动听:“微臣听闻皇上醒来,特来给皇上请安。” “慕将军平身吧。”慕水寒行礼时裴熙才注意到,他入宫面圣,身上竟还是佩了剑的。 见裴熙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剑上,慕水寒轻抚了一下腰间佩剑,向裴熙解释道:“皇上,这把剑名为‘澄冰’,是先祖救下襄皇帝时所用。 分卷阅读12 蒙襄皇帝信任,给予了慕家后人特权,无论何时都可佩带此剑。且臣如今身为殿前司指挥使,有保护皇上安全之责,故而随身携带兵器,还望皇上见谅。” 两重理由都很充分,裴熙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以慕水寒的身手若是真想杀她的话,不用兵器都完全没问题。 裴熙点点头,表示理解:“朕只是看剑柄上的花纹十分古朴庄重,因而多看了几眼罢了,慕将军不必在意。” 慕水寒沉默了下,问裴熙:“听说皇上的记忆有所损伤,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微臣?” 其实慕水寒与裴熙相处多年,不用裴熙回答,慕水寒都能感觉得出来,如今的裴熙对自己虽然客气,却很疏远,应当是不记得自己了。 果然,裴熙摇头道:“慕将军见谅,过去种种,朕的确是记不清了。不过慕将军的英勇事迹,朕已有所耳闻。朕还要多谢慕将军的救命之恩。” 被皇帝夸奖,慕水寒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欣喜之色。 他眼眸深邃,神情高深莫测,实在叫人摸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 想起姜太后的话,裴熙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心虚。 就凭她……能除掉这个大权在握、杀人如麻的慕水寒吗? 慕水寒轻叹一声,深深地望着裴熙道:“臣天成十五年入宫为伴读,陪 * 伴皇上多年,就算要让臣舍了这条命去救皇上也是应当,皇上无需言谢。”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似乎有些失落,嘴上却道:“过去种种,皇上都不记得了……倒也好。从今以后,便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慕水寒这话,听得裴熙有些糊涂。 失忆这种事情,竟还能得一个“好”字?真不知道这慕水寒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裴熙不知自己应当如何接话,好在慕水寒继续说道:“皇上,景王及其手下逆贼皆已下狱,只是说不准这宫中还有没有余党残留。臣见皇上昏迷着,不得已之下才接过了这殿前司,以保皇上周全。如今皇上醒来,可要另寻指挥使人选?” 这慕水寒自打进殿以来,表现得就是一副挺好说话的样子,对裴熙也算恭敬。可裴熙并不会因此就飘飘然,以为自己这皇帝当真可以为所欲为了。 人家手里可是掌控着宫廷禁军和京城三大营的,腰间还佩着把一看就很快的剑,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他这个殿前司指挥使,岂是她一句话就能轻易撤掉的? 裴熙干笑道:“不必,朕看你做着挺合适的,就先这么着吧。” “微臣谢皇上信任。”他抬眸看了眼裴熙受过伤的额头,眼中隐露担忧之色,“皇上醒来不久,还是先好生养着。等您身体大好,微臣再将前朝诸事逐渐交予皇上。” 裴熙赔笑道:“辛苦慕将军了。” 慕水寒退下之后,一旁侍候的之荷和之蓓纷纷面露惊讶之色。 之蓓嘴快,率先说道:“皇上,这慕将军向来不苟言笑,身上杀气重重的,奴婢们都不敢同他说话!就连对着皇上的时候,他也是冷冰冰的样子。不知怎的,今日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实在令人费解。” 裴熙感觉云里雾里:“他不是给朕做了许多年的伴读吗?” 之蓓是从小就跟着裴熙的,因此知道的很清楚:“是呀,当年皇上还是三皇子殿下的时候,按照大齐的惯例五岁开蒙,进入长华殿读书。当时先帝为您挑选了两位伴读,一位是靖宁侯府的萧公子,另一位就是慕将军了。不过他二人虽是同时入宫的,与皇上的关系却不相同。萧公子只比您大两岁,人又随和好相处,所以皇上下学之后也常叫他来相伴。慕将军就不一样了,他年纪大,性子又冷,所以下学之后,皇上是从来都不会搭理他的。” “年纪大?”想到方才那个芝兰玉树、貌若潘安的年轻将军,裴熙实在很难将“年纪大”这样的形容套在慕水寒的身上。 之蓓虚打了下自己的嘴,改口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慕将军比您大六岁,当时您五岁,他十一,年纪差距自然是大了些的,所以不太玩儿得到一块儿去。他在您身边呆了七、八年吧,都是只有在长华殿读书的时候才会侍候在您左右。后来北凉犯境,他 * 就随着慕老将军从军去了,与皇上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裴熙眉头微挑:“这么说来……朕过去与他关系平平,不过碍于父皇之命才会相处多年。此回景王之乱,他并不是真心想要救朕、帮朕了?” “这个奴婢可说不准。”之蓓摸了摸下巴,评判道:“奴婢私心里觉着,那个景王长得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裴熙无语,看向一直没做声的之荷:“之荷,你觉得呢?” 之荷跪在裴熙面前,柔声道:“奴婢不敢妄议朝政。” 之荷年纪比之蓓长,又是贴身伺候裴熙起居的,当属乾元殿宫女之中最体面的。可之蓓并不顾忌这些,张口就怨:“之荷姐姐,你这样说,可叫我怎么活呀!” 裴熙笑道:“无妨,之荷,之蓓,你们想到什么说什么便是,朕 分卷阅读13 不会怪罪你们的。” 之荷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谢皇上。不说长相如何,奴婢认为,景王谋逆应当是真。那时景王以防止灾民流窜入京之名回京护驾,皇上宴请景王,被景王灌得烂醉。奴婢上前劝阻之时,还曾被景王责骂。因此奴婢猜度,景王当时应是故意灌醉皇上,好趁皇上不备之时发动宫变的。” 裴熙现在不知自己身边究竟谁是敌,谁是友,因此她只能多打听一些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以求还原真相。 她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景王可曾对朕刀剑相向?” 之荷实话实说:“这个谁都没有看到。刺客入宫之后到处烧杀抢掠,变故来得突然,人们四处逃窜,自顾不暇,景王也不知所踪。奴婢当时拼命护着皇上,可是奴婢没用,不知是被烟还是什么东西熏倒了。等奴婢醒来之后,皇上已然受伤,陷入昏迷。” 裴熙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就算变故突生,朕的禁军、朕的护卫,难道都是些废物吗?他们为何不来护驾,还要等慕水寒从宫外赶过来救朕?” 之荷与之蓓对视一眼后,由之蓓回答道:“叫皇上说中了,以前的那些禁军,还真是些废物!不然的话,慕将军就不会在救了皇上之后还不回西北,而是亲自担任殿帅一职了。” 第九章 萧宴 说实话,裴熙真是了解的越多越糊涂。 按照之蓓和之荷她们的说辞,过去的裴熙和慕水寒关系应当一般。慕水寒会冒着被惩处的危险,一听闻景王带兵入京,就违背军令赶回京中救驾吗? 如果慕水寒是另有所图的话,那就能和姜太后所言对上号了。 可听说了宫变之日的情形后,裴熙又觉得这个景王的确有嫌疑。 她可不能轻易冤枉了忠臣。 之蓓见裴熙出神,放轻声音问:“皇上,您还要召见萧大人吗?” “见,见见吧。”这一日见了这么多人,还个个不是简单人物,耗费了裴熙不少精力,裴熙难免感到头晕目眩。 不过她心中的疑 * 惑实在太多,真让她什么都不做,只是一直躺在床上歇着的话,她做不到。 裴熙只能闻了闻凝神静气的香包,又喝了杯茶提神,打起精神来见这位传说中与自己关系很好的伴读。 翰林院距离乾元殿不远,加上裴熙早就吩咐过了,所以萧宴来得很快。 裴熙抬眸打量着眼前朝自己行礼的紫衣青年,好奇地说:“免礼吧。” 等萧宴来的间隙,裴熙已经听之蓓偷偷八卦过了,说这萧宴生得很是好看,还有“京城四公子”之美称。 坊间每几年评选一次“京城四公子”与“京城四美”已经是大齐延续多年的传统了。因皇室成员尊贵无比,不容打趣,因此不在评选之列。 其他的世家公子、年轻将军或是青年才俊,根据家世、品貌、才华等因素,由京城所有百姓自愿投票,选出排名最靠前的四位。 寻常百姓不懂那么多,加上投票是匿名的,所以看相貌投票者居多。 因此能成为“京城四公子”之一的男子,无不拥有过人的相貌。 果不其然,萧宴抬起头的一瞬间,就着实令裴熙感到惊艳。 这般面容昳丽的美人儿,如同上好的美玉一般,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裴熙默默欣赏了一会儿后,正欲开口,忽见萧宴掏出手帕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裴熙见他面色潮红,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出言关心道:“萧爱卿无事吧?可要传太医?” 萧宴咳弯了腰,咳嗽还没有止住,可他还是抬起一只手,表示不必。 等萧宴这口气终于喘匀了,他恭恭敬敬地跪在了裴熙面前,向她赔罪:“微臣御前失仪,还请皇上降罪。” 对待美人,裴熙难免要宽容几分。 看着萧宴头上淡紫色的发带垂在白皙的脖颈边,清新秀雅,裴熙心情愉悦,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轻快:“你身子不好,朕不怪你,快起来吧。赐座。” “谢皇上。”在汪俊杰搬来的椅子上落座后,萧宴微微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温声问裴熙:“皇上怎的不叫臣阿宴了?听闻皇上记忆有所损伤,看来是真?” 对于自己失忆的事情,裴熙已经解释累了。但是对着萧宴这般的美男子,裴熙还是耐心地颔首道:“是啊,你别怪朕忘了咱们过去的情分。你是朕最亲近的伴读,又是忠臣之后,朕自是信得过你的。以后朕还叫你阿宴便是。” 萧宴轻轻一笑,拱手道:“微臣谢皇上信任。” 美人展露笑颜,如同挣出乌云的明月般耀眼。方才见过的那位慕将军虽有不失萧宴的外表,可他气场太强,令人无心欣赏。 萧宴就不一样了。他是温和的、无害的,甚至要让人保护的。 裴熙不由自主道:“你身子这样不好,不如在府中歇息一段时日,不必日日入宫。” 萧宴摇头婉拒:“臣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靖宁侯府人丁 分卷阅读14 稀少,除了祖父,也无旁人能 * 同我说话。多出来见见人,臣反倒多几分精神。尤其是想到有可能见到皇上,微臣每日入宫之前,都是心存期盼的。” 这萧宴不仅长得赏心悦目,还这样会说话,裴熙龙心大悦,自然不会勉强他:“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常来乾元殿,给朕讲讲史,还有时事。” 萧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微臣遵旨。” …… 自打那日过后,裴熙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宣见萧宴。几日相处下来,裴熙自然与萧宴亲近熟悉了不少,也知晓了不少他们过去的趣事。 听萧宴的意思,他和慕水寒是裴熙最早的两名伴读。后来因为萧宴身子不好,慕水寒的性子又太过冷硬,先帝怕他们照顾不好自己唯一的皇子,这才又叫尹雪城入了宫。 尹雪城性格活泼讨喜,果然和裴熙玩儿的很好。只是尹雪城不爱念书,拖累的裴熙功课也不好。 裴熙听他这么说,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以前是她自己不爱学习,怎么能怪到伴读的头上?可怜这个尹雪城,又要陪她玩儿,又要替她背了这个黑锅。 “听说雪城到南方巡盐去了,等他回京,朕可要好好地和你们喝上一杯。” 萧宴含笑答应。 裴熙想起一事:“对了阿宴……你能不能和朕说说,朕从前和慕将军的关系究竟如何?” 虽说之蓓和之荷她们都觉得裴熙与慕水寒不怎么合得来,但她们只是伺候裴熙饮食起居的宫女,并不清楚裴熙在长华殿上学时的情形。 萧宴想了想,实话实说:“皇上和水寒的关系,有些非比寻常。” 裴熙来了兴趣,忙问:“这话怎么说?” 萧宴:“皇上在长华殿读书、习武时,与水寒十分亲近。他比臣等年长,也更懂得如何照顾皇上。只是说来奇怪,皇上下学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并不喜欢搭理水寒。” 裴熙微微皱眉:“这么说来,奇怪的人是朕咯?” 萧宴的身份再尊贵,也不敢说皇帝“奇怪”。他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心性超乎常人,自有皇上自己的考量。” 听他这么说,裴熙对过去的自己真是越发感到好奇了。 …… 在乾元殿内静养了一段时日之后,裴熙每日按时服药,身体逐渐好转起来,头痛已经很少发作了。只是她的身体还是有些虚,长时间看书或者走动就会感到不适,远还不到能够和慕水寒一争高低、亲自处理朝政的时候。 不过坐着轿子出一趟乾元殿,还是不成问题的。 自打裴熙醒来之后,她就一直很想见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众人口中的叛贼,姜太后口中的功臣,她的皇叔景王。 裴熙不想引发众人猜测,因此她挑了个夜黑风不高的晚上,披上件玄色仙鹤纹斗篷亲自去往天牢。 景王乃是谋逆重犯,由慕水寒安排了亲兵严加看守着。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两宫太后想要见他,那都 * 是难于登天。 不过裴熙这个皇帝却是个例外。 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天牢,裴熙冷眼打量着缩在大牢角落里的景王,哪里有半点皇室子孙的模样? 头发散乱,囚衣脏污,加上体型肥胖,神情呆滞,愣一看就如同一只熊瞎子一般,简直没个人样。 听闻动静后,景王迟缓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 直到看清裴熙的面容后,景王终于回过神来。他一跃而起,目眦欲裂,大呵道:“你、你是裴熙?!” 裴熙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看了看左右:“嘘,小点儿声。朕有话要问你。” …… 月上中天,原本黑沉沉的大地泛起一片柔和的光芒。 慕水寒独自坐在慕府院中,自斟自酌。树影之下,他的表情看不清明:“皇上见到景王了?” 来报信的颜蘅颔首道:“是。” 他迟疑地看着慕水寒,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不怕那老贼胡乱攀咬,扰乱圣心吗?” “若是拦着不让皇上见他,皇上照样会疑我。”慕水寒把玩着手中酒杯,淡淡道:“影儿拘在一方天地里久了,多出来走走也好。” 他轻叹一声,垂眸看着地面青石砖上的月影,眼底隐含忧色。 第十章 宫人 下天牢审问逆贼这种事情,宫女不便陪伴。因此今夜随驾的,是裴熙身边的总管太监高奇。 高奇今年四十出头,是在先帝身边伺候过的老人儿了,行事向来妥帖。在宫城众太监当中,他的个子是数一数二的高,可常年弯腰伺候人,略有些驼背。容长脸,抬头纹浓重,瞧着貌不惊人的样子,心中却很有分寸。 听之荷她们说,过去裴熙不爱理政,身边儿的这位高公公没少帮她的忙。 为着这事儿,前朝的大臣们还参过高奇。尤其是御史大夫韦浩言韦大人,甚至还曾公然指责宦官祸国,奏 分卷阅读15 请裴熙斩杀高奇。 裴熙向来倚重高奇,自然不依。加上高奇辅佐裴熙以来从未以权谋私,朝中有些个与他交好的大臣为高奇说了不少好话,才算将那场风波暂时平息了去。 从那之后,高奇行事越发低调起来,自己能不露脸的事情就叫底下人来做,这才有了汪俊杰等人上位的机会。 如今高奇不仅是在人前话少,人后话也不多。 从天牢回乾元殿的路上,高奇一言不发。直到回了乾元殿,裴熙按捺不住,主动问他:“高奇,你说景王方才是在做戏吗?如果他是在做戏的话,未免也太真实了些吧?” 高奇思考了一瞬,恭敬问道:“不知皇上指的是景王惊讶您还活着的事,还是否认自己谋逆一事?” “都是啊!”裴熙又开始感到头疼了,“你瞧景王见了朕的样子,活像见了鬼似的。” 根据景王的说辞,先前他在四川掌管四川驻军,多年以来平安无事。是姜太后听闻华北大旱,大批灾 * 民四处流窜,恐会危及长安,这才叫皇帝下了密旨调景王回京护驾。 可让景王没想到的是,他带兵回京的消息不知怎么泄露了出去,竟被正在西北抗击北凉的慕水寒所知。 几乎是景王出发不久,慕水寒便私自带兵入京,并在景王的接风宴上使了迷药将所有人迷晕,趁机亲手诛杀了裴熙,还将一切栽赃到了景王的头上。 高奇想了想,沉吟道:“奴才以为,此事疑点有二。一来依景王所说,当时紫宸殿中几乎所有人都中了迷药,只有他是习武之人提早察觉,因此以浸了酒水的帕子捂住口鼻,侥幸逃过一劫,亲眼目睹了慕将军杀害皇上的过程。此乃景王的一面之词,无以为证。” “其二,也是奴才最不理解的地方,”高奇神色凝重,“皇上明明好端端地活着,景王如果要撒谎,为何要编造这么明显的谎言,说他在紫宸殿亲眼看到皇上薨了?” “朕也想不明白。”裴熙猜测道:“瞧景王疯疯癫癫的样子,莫不是他和朕一样在宫变中伤了脑子,神志不清了?” 高奇弯着腰,低着头道:“这也是有可能的。” 理不清的千头万绪,让裴熙不由长叹一声:“罢了,景王作恶与否,朕的确记不请了。事情真相还没有明了之前,还不能将其处死。就按照母后的意思,暂且将他关押在天牢之中吧。” 高奇恭声道:“皇上英明。” 裴熙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高奇,回头你去太医院寻个信得过的太医,悄悄地替景王诊治一番,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病。” 高奇正要答应,却听裴熙又道:“要和永寿宫太后、慈安宫太后都没有关联的人。” 高奇心中一突,面上却未显出分毫:“是,皇上。” …… 裴熙到底年轻,又是九五之尊,得乾元殿上下精心照料。约莫半个月过后,裴熙的身子便差不多养好了。 这段闭门不出的日子里,裴熙没有闲着。除了听萧宴讲史、了解时事之外,裴熙还将乾元殿上下的宫人认了个全,对他们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人人都觉得,宫人们在皇宫里是最低微的存在,可裴熙却觉得,这些人至关重要。尤其是侍候自己的人,若有外心,或办事不利,拖了后腿,那他们造成的影响可能是巨大的。 冯姑姑是乾元殿所有宫人当中年纪最长的,据说她终生未嫁,从裴熙刚出生起就开始照顾她了,向来对裴熙很好,还帮裴熙瞒着她女帝的秘密。 可冯姑姑毕竟是姜太后精心挑选后送给裴熙的人,现在还和永寿宫走得很近。对于她,裴熙不敢尽信。 高奇这个先帝留下的总管太监,除了为御使大夫韦浩言等人厌恶之外,和后宫、前朝所有人的关系都差不离。据说当初慈安宫温太后还曾经试图拉拢过他,但怎么都没有成功。其他后妃听说后,明白这高奇看着儒雅温 * 和,却是个硬骨头,都不敢轻举妄动。 高奇身处高位,为人却很谦恭,又只忠于裴熙。与他相处,裴熙觉得很舒服,不怪过去的她会那么倚重高奇了。 相处这段日子以来,裴熙还没从高奇身上看出什么祸国的意思来,所以她暂且还是要用着高奇。若高奇当真有这方面的苗头,再处置他也不迟。 宫女之中,贴身伺候裴熙时间最多的,当属裴熙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宫女之荷了。 之荷比裴熙大四岁,在裴熙身边多年,几乎是看着裴熙长大的。据说二人过去情分极为深厚,还曾有传言说皇帝会纳之荷为妃,最后不知怎么不了了之了。 裴熙觉得这种传言很好笑,她一姑娘,之荷又知道她是一姑娘,她们两个怎么可能会有点儿什么?可见宫中的流言蜚语,许多都是不可信的。 之荷伺候裴熙仔细周到,又为她保守着这么大的秘密,裴熙心里还是很倚重她的。 除了之荷之外,另三个大宫女之蓓、之茗、之菀,三人分工明确,事事皆以裴熙为主,一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过裴熙还是打算严防着,不叫 分卷阅读16 多余的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了解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裴熙问过才知道,原来伺候皇帝的宫人还真是不老少。 除了管事姑姑、管事太监、四个大宫女之外,在乾元殿伺候的还有两个贴身太监、六个二等太监、十个三等太监、六名二等宫女、十名三等宫女,还有些干活的嬷嬷和仆妇,足有几十人之多。 这么多人围着伺候她一个,裴熙实在很难想象,自己登基之初国库空虚成那样,究竟是怎么维持这么多人的生计的。 裴熙准备去找倪皇后商量商量,裁剪一下宫里的人数。 不过在见皇后之前,冯姑姑向裴熙提议,她应该先去慈安宫给温太后请安。 冯姑姑是姜太后的人不假,但她毕竟跟随裴熙多年,也很为裴熙着想:“温太后是您的嫡母,既然您的身子大好了,于情于理都应当先去慈安宫请安,向嫡母尽孝。” 裴熙点点头,有些苦涩地笑道:“朕的这位嫡母,应当很不喜欢朕吧?” 虽说自打裴熙受伤以来姜太后就下了懿旨不让后宫诸人打扰裴熙休养,可论地位,温太后是先帝元后,还要高于姜太后,根本不必如此听从姜太后的话。 温太后不来探望裴熙,足以说明她与裴熙这个庶子之间关系淡薄,甚至暗暗盼望着裴熙驾崩都犹未可知。 第十一章 温氏 屋里没有外人,冯姑姑瞥了眼在旁给裴熙打扇子的之荷,直言道:“皇上猜的不错,慈安宫这位原先也是有儿子的,只可惜养不住啊,两位皇子都没活过五岁就夭折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非要把这笔账算在您和永寿宫太后的头上。” 裴熙好奇道:“当年可有 * 什么风声,说两位皇兄夭折是母后所为吗?” 冯姑姑直摇头:“怎么可能呢!先帝的二皇子是天成三年年底那会儿夭折的,咱们娘娘天成三年春天才入宫,当时不过是个年轻的贵人,和温氏养不住儿子能有什么关系呀!” 裴熙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亲生母亲是那般恶毒的女人。况且她一个女子,坐在皇帝宝座上本就心虚,若这个皇位还是她生母杀害无辜皇兄换来的话,裴熙就更加坐不踏实了。 冯姑姑给出建议:“对于慈安宫那位,您只要给些表面上的尊重就成了,无需与她们交心。” 裴熙:“她们?” 冯姑姑“嗯”了一声,解释道:“温太后膝下还有一女,是您的长姐华阳长公主。华阳长公主是嫡长女,从小受尽宠爱,骄纵任性。后来她嫁给了昭信侯的次子,就住在京中,没规矩的很,时不时地都要回宫探望温太后。您小心着些,她可不是位好相与的主儿!” 华阳长公主再不好相处,裴熙也不会怕她的,毕竟裴熙现在可是皇帝。 长公主再厉害,还能骑到皇帝头上不成? 记下冯姑姑的话后,裴熙穿戴妥当,前往慈安宫请安。 别的不说,冯姑姑建议他去给嫡母问安这一点还是很有道理的。 温太后不在乎她的死活,裴熙却要注重自己的名声。 来到慈安宫后,裴熙没有久等,很快就见到了温太后本尊。 和姜太后相比,温太后看起来要苍老不少。她衣着简朴,手上捏着串佛珠,不像是一位尊贵的太后,倒像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 裴熙暗暗打量了一下周遭,发现慈安宫内古朴肃穆,隐有香火味道传来,看来温太后应是个潜心向佛之人,还在自己的寝宫中设置了佛堂。 这样的半个出家人,会为难自己吗? 裴熙按下思绪,施礼道:“孩儿给母后请安。” 温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睛,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在自己面前恭敬行礼的青年。 她不敢相信,裴熙竟当真大好了? 先前宫中隐隐有其已死的传言,温太后的女儿华阳长公主还派人仔细打听过,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宫变那日裴熙已然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温太后本以为裴熙定然挺不过这一关了,只是姜氏为保自己的皇太后宝座秘而不宣而已,却没想到如今裴熙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简直不可思议。 就算裴熙失去了记忆,头上留了道疤,身体却一切如常,真是便宜了姜氏母子了。 “皇帝来了?免礼吧,坐。” 温太后心中思绪万千,但她在后宫为后多年,在裴熙面前并未流露出多少真实情绪。 “谢母后。”裴熙在温太后身侧落了座,不咸不淡地说道:“先前宫变受伤,儿子昏迷多日,叫母后忧心了。如今朕身子好了不少,便特地来给您请安,还望母后一切安好。” 温太后 * 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先前裴熙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宫里头人尽皆知——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随心所欲得很。每回裴熙来她这里请安,都是很不情愿的,基本上简单行个礼就走,少有坐下的时候。 分卷阅读17 如今不仅坐得住了,性子还温和了不少,态度变得谦恭有礼,简直令温太后受宠若惊。 “劳皇帝挂念。”温太后心情复杂地说着场面话:“皇帝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哀家看你经此劫难之后,倒是懂事了不少,令哀家十分欣慰。先帝若有知,见皇帝现今如此沉稳,也会安心的。” 裴熙微微低头道:“谢母后夸奖。先前是朕不懂事,让母后操心了。还请母后放心,朕一定尽快查明宫变真相,肃清宫闱,保证母后的安全。” 她用余光暗暗打量着温太后,并未在她脸上或其贴身婢女的脸上看到任何惶恐不安的情绪。 温太后点点头道:“有劳皇帝了。” 温太后和裴熙不是亲生母子,原本便无深厚感情。如今裴熙失忆,二人更是无话可说。 请过安后,裴熙离去。没过多久,消息灵通的华阳长公主便闻讯赶来,急急忙忙地问温太后裴熙的情况。 听温太后说了裴熙身体无碍,只是失去了些记忆之后,华阳长公主不甘心地直跺脚:“永寿宫那位自打出事起,就把乾元殿围得跟个水桶似的,不让人见裴熙,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 温太后轻叹一声,淡淡道:“他活着也好。景王与我们素无往来,他若登基,未必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华阳侧首道:“我倒盼着景王能和裴熙一起见阎王,让大皇子登基岂不正好?大皇子的生母岚嫔是您的远亲,人又听话老实。若是大皇子登基,那您就是太皇太后,说不定还能摄政呢。” 温太后摇摇头:“皇子们尚且年幼,哀家的母族现在势力又不如前。真若让幼子继位,朝中谁说了算还不一定。” 华阳长公主沉默了一下,抬眸道:“您是说……慕将军吗?也是,裴熙这个废物,这么大的人了还叫人夺了权去。若是现在就让幼主登基,咱们未必争得过慕水寒。还是先让裴熙和慕水寒两个争去,等咱们在前朝的势力培养起来了,再对付他们也不迟!” 温太后担心女儿冒进会吃亏,温言劝道:“焉儿别急,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华阳长公主最不爱听的就是这话:“从长计议?母后,这些年来您一路忍让,容得那些个贱人害得我两个兄弟早夭,还让姜氏的儿子登上皇位,和您这个正宫皇后平起平坐。再这么忍让下去,莫不是要让姜氏那娼妇一辈子压在我们头上?” 温太后皱眉道:“什么娼妇!她现在已经是圣母皇太后了,你说话注意着些。” 华阳不屑道:“生出裴熙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儿来,他也配做皇帝 * ?姜氏一个以色侍君的狐媚女人,也配做太后?” 说起裴熙,温太后面露担忧:“以前咱们总说皇帝昏庸无能,没个皇帝样子。可今日你是没瞧见,皇帝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哀家恭敬有礼不说,说话还十分妥帖。若不是生得和从前一样,哀家都要以为这皇帝是不是换了个人来做呢。” 华阳惊讶道:“还有这事儿?被人砸了脑袋,脑袋反而变好了?!” 第十二章 慕家 “哀家也没想到,皇帝九死一生之后竟会变成这样。”温太后捏着佛珠,沉声道:“不过你说得对,皇帝如今长进了,定然容不得慕水寒专权。趁此时机……咱们多拉拢些老臣和武将,不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不怪温太后想要拉拢老臣与武将。乾元殿内,来给裴熙讲史的萧宴也提到了老臣与武将的重要性。 “大齐以儒家为尊,开国多年以来,皆重文轻武,直到圣皇帝时才有所改变。圣皇帝重开武举,使得武将地位大大提升。尤其是边境受扰之时,武将更是威风无比,受人尊崇。” 见裴熙听得认真,萧宴继续说道:“长久以来,北方的游牧民族向来都是大齐的心头大患。圣皇帝灭北夏、收复北辽和大宛后,大齐国土的正北和东北相对来说较为安定。西北方面,北夏的余党一直对大齐心怀怨恨,但他们实力不足,暂且成不了气候。” 萧宴说着,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真正威胁大齐安危的,是在北夏衰败后迅速崛起的凉国,又称北凉。” 北凉初时不及当年的北夏显眼,一直在距离大齐较远的地方养精蓄锐,积攒实力。 直到天成二十二年,也就是裴熙父皇去世的那一年,蠢蠢欲动了多年的北凉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大齐群龙无首,突然地向大齐的西北边境发起进攻。 从天成帝在位时国库基本被掏空就能看出来,天成帝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位好皇帝。 不仅仅是国库空虚,天成帝留给裴熙的江山,人才寥寥,兵不强马不壮。一时之间,情势危急,吓坏了当时尚且年幼的小裴熙和两宫皇太后。 最后还是先帝留下的几位内阁大臣们定下了主意,临危授命,任命五军营指挥使慕正兴为主帅,率领五军营及各地驻军组成的二十万大军前往西北抗敌。 听萧宴说了裴熙才知道,原来慕水寒本不是慕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他在天成二十二年的那场大战中立下了 分卷阅读18 奇功,诛杀了气势汹汹的北凉将军,名声大振之后,加上当时他的伯父慕正兴中了风,大堂兄又战死,他才会继承五军营,也就是所谓的“慕家军”的。 裴熙吃了块之菀用冰淬过、切成小块的瓜,好奇地问:“这么说来,慕水寒的这个大将军是捡漏捡来的咯?” 萧宴跟随裴熙多年,早已习惯了 * 裴熙说话时的随意。过去比这荒唐的多了去了,因此听裴熙这么说,萧宴并不介意,只是轻轻一笑:“不是的皇上,水寒他的确很有能力,不仅自己武功出众,还是难得的将才。他的大堂兄之所以会英年早逝,是因为他不肯听从水寒的劝告,执意要往敌军设下的陷阱里跳。慕老将军也是因为在过于疲累的状态下骤然得知爱子战死的消息,受了刺激才会中风。” 裴熙总感觉哪里不对:“慕水寒若是当真如此厉害的话,那他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堂兄往火坑里跳?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住才是呀。” 听到“亲堂兄”三个字,萧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实际上水寒与去世的那位慕和宜将军,并没有血缘关系。” 裴熙吃瓜的兴致更浓了:“慕水寒是捡来的?” 萧宴摇头:“请皇上恕臣啰嗦之罪,此事还要从慕家的背景说起。” 裴熙双目明亮:“你快说。” “是,皇上。”萧宴文文雅雅地朝裴熙施了一礼,这才继续说道:“慕家的先祖,最早是侍奉靖武帝长子、被追封为睿贤皇太子的贴身护卫。后来睿贤皇太子陷于皇位之争,为人所陷害,是慕家的这位先祖护送着睿贤皇太子当时的王妃左氏逃离京城,后来又历经千辛万苦地夺回了皇位。” “左氏?”裴熙觉得自己好像对上号了,“你说的可是襄皇帝?” 别的她不知道,对于女帝的事情裴熙还是很敏感的。 萧宴颔首道:“正是。襄皇帝登基以后,对帮助过自己的慕氏先祖极为器重。从那之后,慕氏便建立了慕家军,扎根于西北,守护大齐西域北域安定多年。” 萧宴身子不好,说了这么多话难免气喘,咳嗽起来。裴熙见他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虽好奇接下来的事情,但还是十分体贴地说道:“你歇一歇,喝口水再说吧。” “谢皇上。”萧宴温柔一笑,依言喝了点儿温茶,差不多休息好了方道:“慕氏子孙大多英勇善战,只可惜到了延和朝时,慕氏的男丁不是战死、便是病亡,只剩下了一个女子。慕氏的独生女,自是贵不可言。她嫁给了卫国公,做了卫国公的夫人。这也是如今卫国公府一直与慕府交好之故。”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裴熙就发现萧宴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啰嗦,什么事情都喜欢事无巨细地说出来。也不知是太把裴熙当成自己人了什么话都跟她讲,还是本性如此。 不过裴熙现在失了忆,正好需要了解很多东西,萧宴这啰嗦的毛病倒是帮助了裴熙。 因此裴熙并不责怪他,而是耐心问道:“后来呢?朕是说,既然延和朝的那位慕老将军无子,后来的慕氏族人是怎么来的?” “后来啊,当时的慕老将军怕无人继承自己的衣钵,便千挑万 * 选地选出了一名养子。到了圣皇帝时期,许是怕慕家军势大,再加上当时新选拔出了许多得力的武将,圣皇帝就将包括在我先祖之内的其他人派去了西北,让慕家人迁往长安,守护国都的安全。这些年来,京郊三大营当中人数最多的五军营基本上就一直是由慕家人统领的。” 听了这么多的背景介绍,裴熙有点晕了:“朕还是不明白,阿宴你快告诉朕,慕水寒和他堂兄,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慕家后人?” “是水寒。”萧宴难得言简意赅。 裴熙:“他堂兄是捡来的?” 萧宴无奈一笑:“也不是。水寒他是延和朝那位慕老将军流失在外的后裔,这些年来,卫国公府的人一直都在寻找他们的下落。直到水寒八岁那年,老卫国公的人才终于找到了他,接他回慕家认祖归宗。只是皇上想一想也知道,慕家养子的后裔苦心经营多年,又岂会轻易将慕家的家业拱手让人?当年的水寒并不好过,据臣所知,他没少受慕和宜的欺负。臣私心里揣度着,他入宫来做皇上的伴读,一来是忠君,二来也是要自保。” 现在裴熙终于听懂了。 想想方才她还在问,慕水寒为何不拦住执意往陷阱里跳的堂兄……裴熙仿佛明白了什么,瞬间后背发寒。 在萧宴面前,裴熙没有刻意掩饰,因此萧宴读懂了她的表情,替慕水寒解释道:“皇上不要多想,虽说坊间有传言说水寒是故意设计、让慕和宜陷入敌营的,水寒心性高,也不屑于解释,但臣与他相识多年,了解水寒的为人,他绝不是有意为之,更不会让大齐的将士白白送死。故去之人的坏话,微臣不想多说,但公道自在人心,还望皇上相信臣,相信水寒。” 裴熙抬眸直直看向萧宴桃花一样漂亮的眼:“你这一口一个水寒的,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很是不错嘛?” 萧 分卷阅读19 宴闻言抬起双臂,面容严肃地朝裴熙行了一个大礼:“还请皇上明鉴,微臣替水寒说话,绝非出于一己之私,不过直抒胸臆而已。” 见萧宴如此正经,裴熙有心逗弄他说:“朕不怪你,不过朕想问问你,你是和朕的关系更好呢,还是与慕水寒关系更好?” 萧宴闻言不由微微皱眉,眨了眨眼睛,面露难色,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天大的难题。 过了一会儿,萧宴方清声道:“微臣乃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以忠君为先。” “萧宴,不许装傻,朕问你的不是这个。朕是问你和他的感情更好,还是和朕的感情更好?”裴熙环抱双臂,一副“你不说你跟我关系更好我就要翻脸”的表情。 萧宴跪在地上,哭笑不得地说:“臣……臣自然是与皇上更亲密些的。” “那就好。”裴熙满意地拍拍萧宴的肩膀,和煦道:“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别动不动就跪朕,坐着说话吧。” 想来过去他们之间的 * 君臣之别的确不是那么分明的,萧宴并没有过多抗拒,顺着裴熙的意思坐下了半边身子。 第十三章 老臣 慕水寒此人究竟是忠是奸,裴熙一直心存疑虑。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萧宴亲近熟悉了不少,原本是可以问一问萧宴的意见的。可看萧宴的意思,他与慕水寒的关系也很是不错,倒是叫裴熙不好轻易开口了。 裴熙只好暂且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而问道:“除了慕将军之外,大齐可还有什么厉害的武将?” 萧宴想了想,道:“宁国公世子、神机营指挥使容陵擅长用兵。还有就是……家父。”提起自己的父亲,萧宴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语气里的骄傲,裴熙听得真真切切:“若论智谋,家父或许不及容兄与水寒,但他骁勇善战,忠君爱国,在西北苦寒之地抗敌数年,毫无怨言,微臣心中对他很是敬佩。只可惜微臣身体孱弱,不能随父从军,此乃我心头大憾。” 裴熙劝慰道:“虎父无犬子,你的志向朕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为国效力的方式有许多种,你陪伴在朕身边辅佐朕,也是忠君,也是报国。” 萧宴轻轻地牵了牵嘴角,看向裴熙的目光里满是感激:“多谢皇上宽慰,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效力。” 裴熙点点头,追问道:“还有呢?” 萧宴一怔:“微臣愚钝……不知皇上指的是?” 裴熙:“朕是说,大齐可还有什么出名的武将?” 萧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再有的话……就是如今关押在天牢中的景王了。听说他治军有方,四川驻军无不骁勇善战。只可惜景王心术不正,拖累了川军。” 萧宴的话提醒了裴熙:“对了,朕差点忘了,景王被囚,那川军呢?” 萧宴叹了口气,沉声道:“当日随他入宫的叛军,被水寒他们当场斩杀了大半。少数归顺朝廷的,已被发配到西南边疆做苦力。留在川地的驻军被没收了兵器看管起来,留待处置。” “心术不正的人是景王,对于那些没有参与叛乱的将士,不应过于苛责。”知道自己是皇帝之后,裴熙第一次产生了干预政事的欲望。 萧宴颔首道:“皇上所言极是。只是朝中目前对于如何处置那些川军,有些不同的声音,因此水寒只能暂且将他们看押起来,留后处置。” 裴熙好奇道:“朕还以为,慕水寒如今说一不二,朝臣们只要听取他的意见就好了呢?” 从萧宴刚才说的那几个武将名字就能看出来,如今大齐得力的武将寥寥无几,且萧宴之父远在西北,宁国公世子容陵又不露锋芒,十分低调,慕水寒将景王军击溃之后,可不是大权独揽了吗? “水寒回京之后,虽接管了殿前司,管控了三大营,但他毕竟还年轻。先前皇上年少,无心政务,朝中大事 * 多是由几位老臣来操持的。这些老臣大多已是两朝甚至三朝元老,资历深、人脉广。”萧宴大着胆子说出实话:“若不是水寒手中有兵,未必能压制得住这些老臣。即便如此,水寒的兵和剑,也只能镇得住怕死之人。那些敢于死谏的老臣,就是水寒也要敬上三分。” 裴熙彻底明白了:“原来如此。” 看来慕水寒在朝中的地位虽高,但远还不到姜太后所说的只手遮天的地步。 姜太后如此不客观地看待慕水寒,不知是不是她与慕水寒有过什么私人恩怨呢? …… 萧宴退下之后,裴熙服了药,又去永寿宫给姜太后请安。 姜太后的消息很是灵通,一见裴熙就说:“听说皇帝早上去了慈安宫?” 见裴熙点头,姜太后欣慰又有点不是滋味地说:“皇上做得对,温氏是嫡母,不管怎么说,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只不过皇上可千万不要被温氏的表象所蒙骗!那温氏看起来青灯古佛的,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裴熙心想,您这盏灯也不怎么省油。嘴上只道:“朕知道了。” 姜太后见裴熙顺从,满意地笑道:“皇上 分卷阅读20 已经能够出宫走动了,看起来气色也好了不少,可是大好了?” “还在服着药,不过已经减成了一日一次。太医说现在天暖,朕只要不剧烈奔跑,出来走走还是不碍事的。”裴熙说着,指了一下自己额角的伤痕,“就是这里,一时半会儿怕是养不好了。” 看到裴熙额头上的伤,姜太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慕水寒这逆贼真是心狠手辣,竟对你下此毒手……!” “母后,您就这么相信景王叔吗?”裴熙神情凝重地看向姜太后,“您有没有想过,伤害朕的,有可能真的是景王叔?” 姜太后想都不想,直接摇头:“怎么会呢,你小的时候,你景王叔还在京城,他向来很疼爱你。你能被册封为太子,也是你景王叔带头进言的。他若是有谋逆之心,趁着你年幼之时篡位不是更好?” 疼爱不疼爱的,裴熙全无印象,不过姜太后这后半句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景王比裴熙年长,若他有不臣之心,为何不在裴熙还是懵懂小儿的时候下手,反而等到裴熙成年之后呢? 裴熙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就在这时,乾元殿的汪俊杰上前通禀:“启禀皇上,韦浩言韦大人求见。” 裴熙下意识地看向姜太后。 姜太后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说:“这个韦浩言向来难缠得很,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什么话都敢说,哀家很是看他不惯!皇上若是不想见他,寻个理由打发了便是,不必勉强。” 裴熙醒来以后这么久,除了萧宴和慕水寒之外还没正儿八经地见过什么臣子。虽说这个韦大人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不过裴熙还是想会一会他。 “母后,既然您想让朕从慕水寒手 * 中夺回大权,那这些臣子朕迟早都是要见的,不如早些见了,也好多些了解。” 姜太后想了想也是,只好点头道:“皇帝说的是,那你去吧。” …… 回乾元殿的路上,裴熙问汪俊杰:“韦爱卿求见所为何事,你可知晓?” 汪俊杰殷勤道:“回皇上的话,奴才的徒弟小尚子还算机灵,向韦大人打听了两句。”汪俊杰压低声音道:“据说韦大人是来参慕将军的。” “慕水寒?”裴熙兴致更浓了。 第十四章 忠奸 乾元殿是皇帝寝宫,占地极广。除了裴熙起居、用膳的福宁殿外,还配有专供皇帝读书、批阅奏折的睿思殿,以及接见朝臣的皇仪殿。 回到乾元殿后,裴熙就直接去了皇仪殿。一个须发皆白、身材削瘦的老头儿侯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已然入定。 伴随着汪俊杰一声响亮的“皇上驾到”,韦浩言终于有所动作,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御座之前。 裴熙落座后方道:“韦爱卿免礼吧。” 韦浩言人看起来老弱,声音却很沉稳:“谢皇上恩典!” 韦浩言毕竟是三朝老臣,裴熙怕他行动不便,特意给汪俊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人扶起来说话。 可韦浩言似乎格外厌恶宦官,不仅参过高奇,对眼前的汪俊杰也没什么好脸色。 起身之后,他理都没理搀了一把自己的汪俊杰,径自对裴熙说道:“启禀皇上,老臣有要事要奏。” 韦浩言如此严肃,裴熙心中略感紧张,故意语气轻快地说:“韦爱卿,朕重伤初愈,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朕的身体,上来就谈国事?真是好生无情啊。” 韦浩言毫无笑意地回答道:“回皇上,您的龙体乃是万金之躯,自然十分重要。不过老臣虽已年老,却并未老眼昏花,看得出皇上龙体已无大碍。至于日常关切、照顾皇上龙体,乃太医、后妃之任,而非臣之责。老臣到了这个岁数,自知时日无多,只想再尽绵薄之力,为皇上肃清朝中不良之风。” 裴熙见他如此不近人情,只能干笑道:“韦爱卿欲奏何事,直言便是。” “谢皇上。”韦浩言不客气地说:“老臣以为,前内阁首席大学士訾雅惠殉国后,现任首辅苏腾不过四十出头,资历过于浅薄。且他为殿前司慕水寒马首是瞻,实乃奸佞,不堪重用。还请皇上下旨,贬黜苏腾,另择良臣担任首辅一职。” “这……”裴熙为难道:“韦爱卿,你应当知晓,朕遇刺后伤了脑子,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在找回记忆之前,朕不好随意处置朝中要臣啊。” “皇上!恕臣直言,您以前的记忆,除了能定景王或是慕某人的谋逆之罪外,并无甚要紧之处。”韦浩言仗着自己是老臣,什么话都敢说:“您只需要知道,臣忠于大齐、忠于皇上,所 * 做一切、所言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齐好就是了!” 韦浩言说着又跪了下来,掷地有声地说道:“苏腾无用,慕水寒位高权重,恐怕已有祸国之心。还望皇上明察秋毫,尽早处置了他们才好!” 看韦浩言情真意切的样子,是当真恨透了慕水寒他们,这一点倒是与姜太后一致。 裴熙神情凝重地说 分卷阅读21 :“韦爱卿,你年纪大了,先起来说话。” 韦浩言却不肯:“皇上今日不答应老臣,老臣便不起来!” 裴熙无奈道:“你这样又是何必呢!如今慕水寒虽掌权,但据朕所知,他并未行祸国殃民之事,反而是大齐的有功之臣。你叫朕如何动他?” 韦浩言痛心疾首地说:“可是皇上啊,慕水寒集权于一身,即是他最大的罪过啊!” 权臣若是功高盖主,便是对皇权极大的威胁,这个道理裴熙也清楚……只是她没有欺瞒韦浩言,现在的裴熙名义上虽是皇帝,却根本拿慕水寒没有办法。 裴熙只能弯下腰,低声道:“朕也知道啊,只是现在他手里有兵权,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绝不可硬碰硬。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韦浩言闻言意外地抬起头:“您知道?老臣还以为……您是因为与慕水寒有多年情谊,才会放纵他至此。” “朕不是说过,过去种种,如同过眼云烟,朕记不清了吗?”见韦浩言的情绪有所缓和,像是听进去她的话了,裴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劝道:“韦爱卿,你且放心,朕明白你的忠心。只是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朕不能轻举妄动啊。不然若是慕水寒当真反了,你认为朕现在可有还手之力?” 裴熙虽然没有答应要贬黜苏腾、处置慕水寒,但她的态度使得韦浩言心中振奋不已:“老臣明白皇上的苦心了!既然如此,不如老臣便与皇上一明一暗,一红一黑。老臣如常弹劾慕水寒一党,皇上尽可包庇。等那慕水寒对皇上失了警惕之心,皇上便可擒贼了!” 裴熙笑眯眯道:“是个不错的主意。” 正在此时,守在乾元殿门口的太监危江入内通禀,道是殿前司指挥使慕水寒求见。 裴熙闻言心中一紧,低眸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韦浩言:“韦爱卿可准备好了?” 见韦浩言神情肃穆地点了头,裴熙朝危江道:“宣。” 如今裴熙贵为一国之君,见到别人的时候都不会感到害怕。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许是出于对“煞神”的畏惧,一想到要与慕水寒相处,裴熙便忍不住提心吊胆。 都说圣心难测,可裴熙觉得,慕水寒身为目前大齐实际上的统治者,他的心思要比她自己的更加难以揣测。 要说起来,慕水寒在面对裴熙时还算恭敬,礼仪举止上并挑不出什么错处。可裴熙这些日子听说了太多有关于他的传闻,一点儿都不敢放松警惕。 见慕水寒朝自己下拜,裴熙绷 * 直着后背,抬手虚扶道:“慕将军免礼吧。” 慕水寒起身时,用冰棱一般的目光扫了一眼一旁跪倒在地的韦浩言。 裴熙见了,一脸为难地说:“你来得正好,快帮朕劝劝韦爱卿!他都一把年纪了,比咱们两个加起来的岁数还要大,就不要跪在这冰凉凉的地砖上了吧。” 裴熙的“咱们”二字,似乎取悦了慕水寒。他神情微暖,正欲开口,谁知不等他出言,韦浩言便沉声道:“皇上!今日您若是不答应罢黜苏腾,老臣便不会起身!” 裴熙没了主意似的,求助一般地看向慕水寒。 听说韦浩言是在弹劾自己扶植起来的阁臣,慕水寒面不改色,淡然道:“韦大人,你这是在威胁皇上吗?” 面对手握重兵的慕水寒,韦浩言毫不畏惧地扭过头,狠狠瞪了过去:“威胁皇上的只怕不是老臣,而是另有其人吧!” “韦大人向来直率,何须指桑骂槐?您不如直言,是在说在下。”慕水寒的手轻轻抚上腰间佩剑,一脸茫然道:“只是水寒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威胁皇上什么了?” 第十五章 取信 “你!明知故问!”韦浩言被他气得胸口起伏,咳嗽不止。 慕水寒见他咳得面色潮红,很是痛苦的样子,对一旁的汪俊杰寒声道:“你是怎么伺候皇上的,怎么能叫韦大人面圣?他病得如此严重,万一把病气过给了皇上可如何是好?” 汪俊杰一愣,没想到慕水寒会突然怪罪到自己的头上来。 他畏惧慕水寒的威名,怕慕水寒一怒之下会用“澄冰”斩杀了自己,连忙跪了下来求饶:“殿帅恕罪!方才韦大人求见皇上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啊,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见汪俊杰不敢再说下去了,慕水寒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质问道:“韦大人年老体衰,御前失仪,除了你和他之外,还与旁人有何干系吗?” 慕水寒在军中多年,积威甚重,不怒而威。汪俊杰几乎是匍匐在了他的脚下,冒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却不敢擦,只颤颤巍巍道:“没、没有!” “那就好。你伺候皇上不周,自己出去领二十个板子吧。”慕水寒吩咐道:“来人,送韦大人回府。” 等都安排完了,他才想起来问裴熙这个皇帝的意见:“皇上,微臣如此处置可好?” 御前的人说打就打,三朝的老臣说拖走就让人拖走…… 裴熙还能说什么呢? 裴熙只能 分卷阅读22 说“好”。 “皇上,这天太热,您都出汗了。”慕水寒说着,竟然从自己袖中掏出一方月白色的锦帕,亲自去为裴熙拭汗。他的动作十分自然,仿佛曾经做过千百遍似的。 裴熙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大一跳,本能地后退避开。等回过神来,见慕水寒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裴熙怕他恼怒,急忙找补道:“慕将军是手握 * 生杀大权的大将,给朕擦汗这样的琐事,交给下头人做便是。” 慕水寒收回手,眼底似有几分失落:“也好。” 为了缓解尴尬,裴熙问道:“对了,不知慕将军今日求见有何要事?” 慕水寒侧首看了眼跟着自己的贴身侍从,后者会意,呈上一份文书。 原本裴熙只是不经意地看了那人一眼,结果没想到慕水寒身边的侍从竟然都长得那般好看,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慕水寒见裴熙目光偏倚,略略提高了声音:“启禀皇上,这是微臣拟定出的宫城布防图,还请皇上过目。” 裴熙心不在焉道:“既然是慕将军拟定出来的,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朕又何须再看。” 慕水寒微微皱眉,眸光深邃,似是在打量着裴熙,想要将她看透一般:“皇上,就算您信任微臣,还是要看上一看的。退一万步讲,万一再遇上刺客,您也好知晓哪里安全,往何处逃。” 裴熙带点儿讨好意味地对慕水寒笑:“有慕将军所在的地方,自然是最安全的。朕逃到慕将军身边便是了。” 慕水寒的脸上仿佛常年写着“生人勿近,格杀勿论”这几个大字,气场实在太过强大。裴熙畏惧他,但又想拉拢他。 要想真正得到慕水寒的信任,裴熙觉得光凭她和韦浩言制定的那个计划还是远远不够的。 她想了一想,主动问道:“慕将军可知,韦浩言刚才还和朕说了什么?” 慕水寒嘴角一勾,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应当不是什么好话吧。” 他本以为裴熙不过是要转述几句韦浩言弹劾他的话罢了,不想裴熙却道:“他说他要与朕一明一暗,他来弹劾你们,朕来包庇,以便麻痹慕将军。等你何时对朕失去了警惕之心,朕就可以将你捉拿起来了。” 慕水寒极其意外地看着裴熙:“皇上为何要将此事如实相告?” 裴熙不假思索:“自然是信任你了。” “皇上没了记忆,还是如此信任臣吗?”慕水寒眼中似有触动,“韦大人向来以‘忠君爱国’自居,皇上就不相信他?” 裴熙看起来极为真诚:“老臣也好,武将也罢,你们都是为国效力,可你们也都是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朕不想成为老臣派手中的一把尚方宝剑。和韦浩言相比,慕将军到底与朕有多年相伴的情分,朕相信你不会害我。况且……”裴熙有理有据:“慕将军长得就不像坏人呀。” 听到最后一句,慕水寒忍不住轻笑:“皇上还是同过去一样。” 裴熙见过慕水寒冷笑,嘲笑,但她还是第一次见慕水寒当真露出笑意,不由一呆。 平心而论,慕水寒生得十分好看,丝毫不逊色于有“京城四公子”美誉的萧宴。但他平日里煞气太重,长安城中都没有人敢拿他说笑,因此慕水寒才不在评选之列。 如今他这么一笑,如同瞬间融化的寒冰,令人如沐春风 * ,心情大好。 裴熙忍不住跟着他嘴角上扬:“慕将军,你能和朕说说,朕过去是什么样的吗?” 裴熙想着,若是能多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或许可以触发她尘封的记忆。 没想到慕水寒描述了一个和别人口中完全不同的裴熙:“您过去……很坚强。不管受了多少委屈,未来有多么黑暗,您都能坚强地活下去。您也很善良,很会为他人着想。在臣看来十恶不赦之人,您却可以谅解。这是臣终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朕以前有这么好吗?”裴熙意外,“可他们都说,朕过去小孩子气得很,奢靡浪费,还不好好理政,听起来跟酒囊饭袋差不了多少。” 许是裴熙方才的主动坦白成功讨好了慕水寒,此刻慕水寒看她的眼神是极为难得的温柔:“那是他们不懂真正的您。在臣心里,没有人比您更好。”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语气既诚恳,又坚定,听得裴熙心中莫名激动起来。 撇去旁人对皇帝这个身份的虚假奉承之外,她好像……还从来都没有被人如此认可过。 裴熙不自在地避开视线,干笑道:“慕将军是故意说好听的话,寻朕开心呢吧。” 慕水寒却仍真挚地望着她:“皇上,臣绝不是在欺哄您。” 裴熙心中有所触动,可又不敢轻信慕水寒所言,只能用半玩笑的语气说上几句场面话:“慕将军都这样说了,朕若是不做一个宽宏大量的明君,岂不辜负了慕将军的信任?” 慕水寒未置可否,低眸笑笑,掩去眼底的一丝失落。 第十六章 矛盾 从乾元殿内退出来后,慕 分卷阅读23 水寒脸上难得露出的那一丝柔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暖橘色的夕阳徒劳无功地投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甚至未能融化冰山的一角。 不是面对裴熙的时候,慕水寒从来不屑于给任何人好脸色看。以他如今的地位,更无须在任何人面前刻意讨好。 他对裴熙好,本是出于一片真心,可裴熙却全然不信。 慕水寒是何等敏锐的人物,如何看不出来裴熙仍旧是在假意敷衍自己? 他不过是为了周全皇帝的颜面才不愿说破,免得让裴熙尴尬罢了。 “经此大难,皇上比过去成长了不少。”慕水寒淡淡地同身边人道:“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依赖我了。” 颜蘅闻言忙道:“公子莫要往心里去。皇上是失忆了,才会对您疏远。等皇上记起过去的事情,自然还是最倚重您的。” 颜蘅是慕氏家仆的后代,从慕水寒八岁回慕府起便跟随在他左右,因此不管后来慕水寒的身份发生了何种变化,私下里颜蘅总是以“公子”相称。 听颜蘅这么说,慕水寒面上并未露出任何喜悦之色,反而略显担忧:“皇上问起过去时,我是既希望能如她所愿恢复她的记忆,又怕她想起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 * 。” “公子与皇上相知多年,公子的心情,属下难以体会,但可以理解。”颜蘅略一沉吟,低声问道:“不知公子是否打算阻拦皇上探寻过去之事?” 慕水寒摇头:“在这件事上,我们不给皇上提供什么助力就是了。她若真能恢复记忆,那便是命。” 颜蘅点了点头,本以为这一话题暂且告一段落,不想慕水寒突然侧过头,冷冰冰地盯着他看,看得颜蘅怪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确定地问:“怎么了公子,是属下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慕水寒将视线从颜蘅红润的嘴唇上移开,直视他的眼睛,冷不丁问出一句:“你的脸怎么这样白?” “啊?”颜蘅懵了,没想到向来不在意这些的慕水寒会突然问及他的肤色。 颜蘅和慕水寒一样,都是天生肤白。不过多年军中行走,慕水寒的肤色中和了一些,与寻常人差不太多。颜蘅的肤色却是几乎未变,仍旧如同闺中女子一般白皙细腻。 若论五官,颜蘅相貌端正,却并不如慕水寒惊艳。除了肤白的原因之外,慕水寒想不出裴熙方才为何要多看颜蘅几眼。 颜蘅抓抓头发,难得露出迷糊的表情来:“呃,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可能是随了我娘吧。” “哦。”其实慕水寒刚才问完,心里头就已经后悔了。他虽信任颜蘅,可和颜蘅讨论这样的话题,还是前所未有。 慕水寒本不打算再继续讨论此事,不想颜蘅却读不懂气氛,摆出一副很贴心的样子问他:“公子可要属下寻些护肤的方子来?” 慕水寒皱眉:“不必。男人之间,聊什么护肤!” 颜蘅冤枉:“方才……” 方才不是您先挑起这个话题的吗? 在慕水寒吃人一样的目光里,颜蘅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 夜幕降临,驱散暑气,又到了一日之中气温最是宜人的时候。 送走了慕水寒这尊煞神,裴熙浑身舒展,懒懒散散地躺在宽大的软塌上,一时不想起来。 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裴熙默默地回忆着自己方才与慕水寒的一番对话。 慕水寒他……似乎是个很矛盾的人呢。 一方面大权独揽,独断专行到了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的地步;可另一方面,在单独面对她时,慕水寒又对她很是敬重,甚至可以说是温柔都不为过。 慕水寒究竟是在演戏给她看,还是说他脑子有什么问题,性格当真如此分裂? 裴熙一时分析不出来,只能在对慕水寒保持警惕的同时继续观察。 毕竟日久见人心。 同理,她取信于慕水寒的过程也是一样。 今日她对慕水寒吐露出了韦浩言的“擒贼计划”,慕水寒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惊讶,似乎有所触动,但他心里究竟信了几分,裴熙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和慕水寒这样真刀实剑地杀过人的“煞神”相比,裴熙知道自己还是太嫩。 可她已经尽了力,不可能做得更 * 好了。 既然已经无愧于心,裴熙便不再纠结于此事。 …… 等到了晚膳的时辰,裴熙随意用了点清淡的饭菜后,内务司负责安排后妃侍寝事宜的司宫局来了人,询问裴熙可要传召妃嫔侍寝。 侍寝? 前段日子裴熙在养伤,都无人用这件事情来打扰裴熙,裴熙险些把这桩要事给忘了。 她还以为,自打前年传出“皇帝体虚”的消息后,她便可以免了召幸妃嫔这一茬呢。 之荷见裴熙僵在那里,上前低声解释道:“皇上不必为难,就算您传召了哪位娘娘,也不必要行房事。娘娘们都知道皇上伤了身子……都能理解的。” 分卷阅读24 裴熙有点尴尬,目光在陌生的绿头牌上扫了一圈儿,最后还是道:“罢了,朕还是去皇后宫里吧。” 后宫这么多佳丽,目前为止裴熙还是只认识皇后。其他妃子对她来说都还是陌生人,得花费些时间慢慢了解才行。 …… 倪皇后得了皇帝要来的消息时很是惊讶。她没想到皇帝苏醒以后头一个去的后妃寝宫,竟会是自己的凤仪宫。 她虽贵为皇后,但在过去可从来都没有过这份体面。 命人将饭菜撤下、把堆叠在桌子上的账本收好后,倪皇后匆匆沐浴更衣,还化了一个淡妆。等忙碌好了,刚好遇上圣驾降临。 裴熙扶起倪皇后时,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很是好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顺手就揽住了倪皇后。 倪氏欣喜不已,小鸟依人地靠在裴熙身上,两人看起来如同新婚夫妻一般甜蜜。凤仪宫的几个宫女见了,都忍不住捂嘴偷笑。没想到皇上得获新生之后,对她们娘娘的态度天翻地覆,倪皇后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第十七章 告状 倪皇后虽出身于大齐的首富之家,凤仪宫内装扮得却并不奢华,屋里最多的摆设便是鲜花。官窑烧制的青花瓷瓶精致大气,但并不罕见,里头插着新鲜的桂花,花枝横斜,修剪得当,想来应是皇后身上香气的源头。 除了沉甸甸的交趾黄檀家具十分贵重之外,整个凤仪宫里,好像就梁前挂着的那个金丝笼子最为值钱。见到有人来了,金丝笼里的鹦哥儿叫得欢快喜人。裴熙以为它要说人话,等了一瞬,见那鹦哥儿没开口的意思,就没再管它。 帝后二人落座之后,裴熙瞥了眼高奇手中的食盒,温声对皇后道:“朕记得你喜欢甜食,就叫人给你带了些糕点。不知皇后喜欢哪样,就一样都带了几块,皇后尝尝。” 汪俊杰挨了板子,近几日怕是不能在御前服侍,底下的太监又都不大够格,因此高奇这个乾元殿大总管只能亲自跟着裴熙。 倪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之园见了,连忙亲自接过高奇手中的食盒,感激道:“有劳高公公了。” 倪皇后用晚膳时得了皇上要来的消息,忙 * 着准备接驾,原本就没吃饱。这会儿能吃上皇帝赏赐的点心,倪皇后不仅嘴里甜,心里也甜。 “多谢皇上,臣妾哪一样都喜欢。” 裴熙见皇后喜欢,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等点心用得差不多了,裴熙说起自己琢磨了好几天的正事:“皇后,朕觉得各宫宫女、太监人数过多,吃穿用度也过于铺张浪费。你身为六宫之主,可否带头缩减?” 倪皇后忙应承道:“华北大旱,民不聊生,皇上心忧,臣妾们也感同身受,宫里去岁就已经缩减过一次用度的。既然皇上觉得还是不妥,那臣妾再缩减一次便是了。” 裴熙刚要点头,就见皇后身后的之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脸焦急地说:“请皇上恕罪,奴婢不得不多嘴——去年皇后娘娘带头削减各宫用度,就已经引发了许多位娘娘的不满。如今还要再减……只怕她们不依呀!” “哦?还有这种事情?”裴熙没有怪罪之园擅自插嘴,追问她说:“身为妃嫔,还有人敢不听从中宫皇后的懿旨吗?” “奴婢不敢在皇上面前撒谎!”之园的声音里已是带上了委屈的哭腔:“皇上您也知道,我们家娘娘虽出身于巨富之家,却仍是商贾出身,就算国丈大人后来得以荫庇封官,可那些个世家贵族出身的娘娘们还是瞧不上皇后娘娘。加上过去皇后娘娘不得宠,那些妃嫔向来对皇后娘娘不敬。尤其是谨仁宫的……” “之园!”倪皇后说话向来温温柔柔的,此时却是难得的严厉,“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裴熙也不知道这主仆二人是在故意做戏给自己看,还是倪皇后当真受了委屈。 从姜太后提起倪皇后时的语气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应当更大。还有可能说,倪皇后的确受了委屈,但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单纯。自己不好开口的事情,特意让贴身婢女替自己说出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倪皇后既然位正中宫,又无大错,那就没有让她受妃嫔欺压的道理。 裴熙想了想自己这些日子听来的事情,探究地问向之园:“谨仁宫……住着的是姜贵妃和齐嫔吧。敢对皇后不敬的,可是贵妃?” 姜贵妃是姜太后的侄女,有姜太后这个靠山在,她若跋扈一些并不令人意外。 之园泫然欲泣地说:“皇上英明,姜贵妃的确多次对皇后娘娘不敬!更可气的是,那位份不高的齐嫔仗着自己有贵妃娘娘和皇上的宠爱撑腰,也敢屡次冒犯皇后娘娘!” “齐嫔?”裴熙想了想,眉心微皱,“就是朕刚刚苏醒时,在乾元殿内喧哗的那个?” “正是。”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之园索性将状告全:“当日齐嫔惊扰了皇上,本应重罚,可姜贵妃维护自己宫里的人,硬是拦着皇后娘娘、不让娘娘处置齐嫔 分卷阅读25 。最后只能不痛不痒地让齐嫔留 * 在谨仁宫内思过一个月……听说齐嫔不用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乐得在谨仁宫内逍遥自在呢!” “事情若当真如你所说,姜贵妃和齐嫔的确是过分了些,朕回头自会教训她们。不过皇后……”裴熙转眸看向满面忧色的倪氏,“你这性子未免也太软了些。你可是中宫皇后,怎么能连一个嫔位的处置都做不了主呢?” 倪皇后伤心自责地说:“是臣妾无能……让皇上失望了。” 倪氏自己都没解释什么,之园先急了:“皇上,这不能怪我们家皇后娘娘呀,您也知道,姜贵妃她有永寿宫太后娘娘撑腰……” 裴熙神色微冷,打断她说:“朕和皇后说话呢,你先退下。” 之园神情一凛,怕自己触怒了皇帝,只好朝裴熙磕了个头,暂且退到一边。 “皇后,你这性子就是太好了,才会叫人骑到你的头上。”裴熙说着,自然地握住倪皇后的手,“朕可以帮你,做你的后盾,但你自己也要立得起来才行。” “皇上……”倪皇后意外地看着裴熙,眼中满是感动之色。 “听说朕失忆之前行事荒唐,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如今,朕有心让一切回归正轨,”裴熙认真地问道:“不知皇后你可愿意与朕一同重新开始?” 先不说中宫皇后本就应是后宫之主,单从权力制衡的角度来说,裴熙就不希望倪皇后太过懦弱。 姜太后虽是裴熙的生母,但姜太后身上存在着诸多疑点,裴熙不想让姜太后与其侄女在后宫称霸。 裴熙要培植自己的亲信,在宫中无依无靠的皇后就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倪皇后不清楚裴熙心中所想,但她看得出来,裴熙并不是在说玩笑话。 她入宫多年无宠,甚至得不到皇后应有的尊荣,如今终于遇上转机,倪皇后抓住机会,坚定地看向裴熙:“臣妾愿意!” 第十八章 姜氏 倪皇后的回答,并不出乎裴熙的意料。 裴熙朝她露出一个浅笑:“你愿意就好。” …… 当天晚上,裴熙顺势宿在了凤仪宫中。 倪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自然知道皇帝前两年伤了身子,“那方面”不大行了,所以裴熙没有碰她,倪皇后并不觉得意外。 接下来的几日,为表对倪皇后的重视,裴熙几乎不是独自宿在乾元殿中,便是歇在皇后这里。 各宫妃嫔闻讯后惊慌不已,没想到皇帝失忆之后,宫里的局势竟会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 过去裴熙最喜欢的唐贵人出身低微,不敢来闹,最爱惹是生非的齐嫔还在禁足中,所以最先按捺不住的,是谨仁宫的主位姜贵妃。 自己亲自去皇帝面前邀宠这样的事情,高傲如姜贵妃是不屑去做的。比起皇帝的宠爱,姜贵妃更在意的是自己“后宫第一人”的地位。 她担心倪皇后得了裴熙的恩宠后,就不把她这个贵妃放 * 在眼里,因此着急忙慌地来到了永寿宫,询问她姑母姜太后的意见。 姜贵妃本以为以姜太后的性格,必然会表示对她的袒护,没想到姜太后听了她的话后却是面露愁容:“萌萌啊,现在的皇帝和过去不同了,有些事情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啊。” 姜贵妃不悦道:“姑母,您现在说话怎么跟慈安宫那位似的?还从长计议呢,再从长计议下去,我那谨仁宫都快揭不开锅了!” 姜太后心里明镜儿似的:“你是说这几日皇后带头削减各宫用度之事?” 见姜贵妃点头,姜太后苦口婆心地劝道:“萌萌,哀家知道你喜好华丽之物,只是皇后这么做,一来师出有名,二来有皇帝在背后给她撑腰,哀家也不好多说什么,你且忍耐着些吧。你也知道,如今皇帝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对哀家并无多少母子情分。就算哀家替你开了这个口,不占理不说,还有可能寒了皇帝的心呐。” 姜贵妃气道:“姑母,我不是那么不懂事儿的人,我就是不喜欢处处被那个倪氏压着一头!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女罢了,她凭什么母仪天下!” 姜太后微微一笑:“那你就想办法笼络住皇帝,总不能一直靠着哀家。” 姜贵妃吐出口气,不满地抱怨道:“我倒是想呀,不然我也不会提拔齐嫔去争宠了。可皇上的身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再娇媚的女子送到他身边儿,那也不顶用啊。”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男女之间,除了床笫之间的那点子事儿之外,又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姜太后提点道:“你看这两年的唐贵人,还有如今的皇后,不还是十分得宠的吗?你若是能改改这性子,像她们一样攥住皇帝的心,那哀家就不必再一直替你操心了。” “说白了,皇上现在就是喜欢能够伏低做小、完全顺从他的女子了。”姜贵妃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说:“那我可做不来!” 姜贵妃是掌管京城戍防的兵马司指挥使之女,从小舞刀弄剑,耍得一手好大刀。 分卷阅读26 让她温柔小意地去伺候皇上,还不如让她去死。 姜太后自然了解自己的这个侄女:“哀家知道你心气儿高,不愿意朝人低头。只是你现在已经为人母,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焕儿争上一争总是可以的吧?” 提起自己唯一的儿子,姜贵妃叹息一声,无奈道:“多谢姑母提点,萌萌明白了。” …… 姜贵妃是个行动派,和姜太后商议过后的第二日,姜贵妃就叫谨仁宫的小厨房做了碗冰糖燕窝,打扮一番后来到了乾元殿。 先前姜太后吩咐下去不让旁人打扰裴熙静养,可现在裴熙的伤已然痊愈,还去过了慈安宫、永寿宫和凤仪宫,那这条禁令自然是可以解除了的。 就算还没有解除,有姜太后这座靠山在,姜贵妃也不会因此而受罚。先前她不来,不 * 过是懒得在皇帝面前曲意奉承罢了。 可裴熙若是谁都不见、谁都不宠的话也就罢了,偏生皇帝现在宠起了姜贵妃的老对头倪皇后。 这样的话,姜贵妃可就不能坐以待毙了。 让姜贵妃没有想到的是,她到乾元殿外时,裴熙正在接见大臣,抽不出空来见她。 天气尚且炎热,就算是乘辇来的,姜贵妃还是闷出了一身的薄汗。她一脸烦躁地问前来回话的之茗:“皇上在见的是哪位大人?” 按说后妃不应过问前朝之事,得知皇帝在见外臣之后,就应离去避让。不过姜贵妃跋扈惯了,向来不讲究这些。 以往在乾元殿负责迎来送往的是为人圆滑的汪俊杰。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汪俊杰就做个顺水人情说给姜贵妃听了。 可之茗不懂这些,她心眼儿死,不愿透露给旁人乾元殿内的事情,正琢磨着该怎么敷衍过去,就见姜贵妃皱起眉道:“你这小蹄子活腻了是吧?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讨了皇上的喜欢,就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之茗面容清丽,身姿婀娜,的确是有着一副不会埋没在人群中的好相貌。不过只有之茗自己心里清楚,在唐贵人入宫之前,皇帝或许还有过一丝收用她的心思,可是在唐贵人进宫之后,皇帝对她便没有什么想法了。如今被姜贵妃这般嘲讽,之茗实在是冤枉。 “贵妃娘娘息怒,奴婢不敢。只是按照规矩……” “你少拿规矩来压本宫!你不过是个奴婢,却敢忤逆贵妃,实属大不敬。”姜贵妃早就看裴熙身边的这个之茗不顺眼了,今日心气不顺,正好拿她发泄,“你是御前宫女,本宫不好体罚。听说你的字写的极好,那就抄写宫规百遍,明日送到谨仁宫去如何?” 之茗入宫几年,自然听说过姜贵妃的“威名”。据说她不仅言语如同刀子一般厉害,力气更是胜过常人许多,还知道许多折腾人的法子。凡是得罪了她的人,就没有谁能得个好儿的。如此惩罚虽然有些无理取闹,但已经算是轻的了。 之茗连忙应下:“奴婢遵命。” 姜贵妃见她顺从,自觉无趣,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 皇仪殿内,裴熙见的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一位——御史大夫韦浩言。 自从那日被慕水寒的人从御前拖走之后,原本没病的韦浩言是真的病了。 被慕水寒气的。 慕水寒嚣张跋扈至此,韦浩言是越想越生气。等病一好,他便迫不及待地跑进了宫,翻来覆去地说慕水寒的不是。 裴熙右手握拳支着头,听韦浩言絮叨了大半天后,适时地表示了自己对他的理解:“韦爱卿所言极是,慕水寒的确胆大妄为,朕也是十分头疼啊。” 韦浩言闻言紧张道:“他可是为难皇上了?” 裴熙摇摇头,诚实得有些过分:“那倒没有。不过韦爱卿,朕把你给卖了。” 第十九章 进谏 炎炎烈日之下,乾元殿屋顶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屁股上的伤还没大好的汪俊杰尽职尽责,一瘸一拐地指示着小太监们拿着工具黏蝉,以免打扰了圣上。 与室外的燥热不同,皇仪殿内摆放着两盆冒着凉气的冰山,裴熙身后一左一右还有两名宫人在一刻不歇地打扇。 若不是有喋喋不休的韦浩言在,裴熙此刻舒服得简直想要睡上一觉。 不过韦浩言的心情,裴熙是可以理解的。她耐着性子向韦浩言解释了一番,告诉他自己为何要把韦浩言的“擒贼计划”透露给慕水寒。 让裴熙有点意外的是,韦浩言得知自己被皇帝卖了之后,反倒一副挺高兴的样子:“皇上真是足智多谋!如此一来,慕水寒定然会更加相信皇上了。” 见他如此反应,裴熙有些动容:“韦爱卿就不怕慕将军恨你吗?” 韦浩言大义凛然地说:“老臣与这些个弄权的武将原本便是死敌,他多恨老臣几分又何妨!只要能保下祖宗基业,老臣就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裴熙刚要感动,就听韦浩言道:“皇上,其实今日老臣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参慕水 分卷阅读27 寒。” 裴熙:“嗯?韦爱卿还有何事?” “上回皇上指责老臣只顾着政事,没有及时关心皇上的龙体,老臣回府之后好生反思了一番,认为皇上所言甚是。”韦浩言一本正经地问道:“不知皇上的龙体可是大好了?” 见韦浩言突然关心起她的身体来,裴熙打起几分精神,不敢再松懈:“大好还说不上,不过日常生活已然无碍。” “如此便好。”韦浩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打了裴熙一个措手不及:“不知皇上如今可否正常行房?” 裴熙怎么都没有想到韦浩言会忽然间问起这个,情急之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你、你说什么?” 韦浩言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正气:“老臣是想向皇上进谏——若是皇上龙体康健,那您就应当雨露均沾啊!听闻皇上醒来之后,竟然只宠幸过皇后娘娘一人。帝后情深固然是好,只是皇上身为帝王,断不能专宠于一人呐!” 裴熙十分尴尬地说:“韦爱卿,这是朕的家事,你就不要过问了吧。” 韦浩言却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皇上的家事就是国事,老臣怎么能够不闻不问呢?虽说皇上膝下已经有了六名皇子,但皇子们都还年幼、尚未长成,皇上还是要继续努力耕耘、为皇家繁衍子嗣、绵延血脉才是啊。” 裴熙看着眼前胡子花白的老头儿,实在是受不了了:“韦爱卿,不知你与韦夫人的行房频率如何?” 冷不丁地被裴熙这么一问,韦浩言终于面色涨红:“多谢皇上关心,老臣与夫人夫妻和睦。不过老臣已然六十有七,膝下二子皆已成年……” * 裴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韦爱卿,像你这么优秀的臣子,大齐不可或缺。所以你还是要多多努力,多生出些人才来为朕效力才是啊!” 韦浩言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磕磕巴巴地说:“皇、皇上的教诲,老臣记下了。” 裴熙适可而止:“嗯,那你就先退下吧。” …… 打发走韦浩言后,之蓓入内禀报,道是方才姜贵妃来过,还送来了碗冰糖燕窝,问裴熙是否要喝。 裴熙说“好”,之蓓便提了个朱红色的食盒过来,将那碗燕窝按照规矩拿银针验了,这才递到裴熙手边儿。 裴熙拿起勺子喝了两口,燕窝味道不错,但并无甚特别之处。 想来姜贵妃来送燕窝,不过是个面圣的由头罢了。 裴熙正喝着,突然瞥见之蓓一脸不豫地站在那里,好像谁欠了她八百吊似的。 裴熙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之蓓许是故意做出这副表情来给裴熙看的,见裴熙问她,之蓓并不意外,立即说道:“回皇上,奴婢是在为之茗妹妹抱屈!” 裴熙:“嗯?之茗又怎么了?” 乾元殿的四个大宫女各有特色,之荷贴心,之蓓爽朗,之茗沉静,之菀娇憨,裴熙都很喜欢。 若是有人无故欺负了她的贴身宫女,裴熙定是不依的。 之蓓劈里啪啦地告起了状:“还不是因为姜贵妃娘娘吗?方才姜贵妃来时您正在接见大臣,之茗妹妹守规矩,没告诉她您在见哪位大人,贵妃娘娘就不高兴了,竟罚之茗抄写宫规百遍呢!也不知到底是谁不守宫规!” “哦?还有这事。”裴熙安抚地笑道:“好啦,你别气了,朕去瞧瞧之茗。” 之茗今日要替汪俊杰的差事,走不开,又不敢违背姜贵妃的意思,只能守在乾元殿的门口抄写宫规。 之荷心疼她,给之茗拿了个软垫和小木桌,之蓓的脾气更是直,直接将事情捅到裴熙这里来了。 “皇上……”之茗见裴熙来了,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恭顺地低下了头。 “抄宫规呢?”裴熙好奇地拿起之茗面前的一叠纸,发现之茗字如其人,字迹很是娟秀。“说起来朕还没好好地看过宫规呢。这样吧,你继续做你的差事,将这宫规给朕拿来,朕替你抄。” “啊?”不仅仅是之茗受宠若惊,连之蓓闻言都愣住了。 “皇上,这样不妥吧?”之蓓提醒道:“您是不知道,礼部和内务司制定的宫规十分详细,若是抄写百遍的话,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功夫啊!” 之茗蹙起秀眉,附和道:“是啊皇上,您的时间宝贵,奴婢怎敢劳烦皇上?况且……若是皇上纡尊降贵帮了奴婢,只怕姜贵妃娘娘知道了会更加生气呢。” “两个傻丫头!”裴熙含笑解释道:“她让你抄百遍,可敢要朕抄上百遍?朕就只抄一遍,权当熟悉宫规了,以后也好知道谁做错了事,该怎么判罚嘛。” 裴熙说完,朝 * 之蓓吩咐道:“之蓓,明日你陪着之茗去将这两份宫规交给姜贵妃。她若不服气,让她来见朕便是。” 之蓓和之茗闻言对视一眼,后者欣喜地给裴熙磕了个头:“奴婢多谢皇上恩典!” 第二十章 变化 裴熙现在也弄不清楚,自己过去究竟 分卷阅读28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身边的人说话比较隐晦,不过看他们的意思,裴熙以前应当是个孩子气的、不求上进的昏君。 可那日慕水寒十分真诚地将她夸赞了一番后,裴熙表面上没表露出什么,实际上在她心里,她是愿意相信慕水寒的。 毕竟有谁愿意相信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呢?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裴熙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很好学的,读书、写字一点儿都不懒怠。 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裴熙几乎每天都听萧宴给她讲史,记录了很多笔记。萧宴不在的时候,裴熙还会自己临帖、翻阅古籍。 若是她当真那么喜欢偷懒耍滑的话,裴熙就不会主动提出帮之茗抄写一遍宫规了。 宫规这种东西,裴熙先前只听人们挂在口中,还从未见过文字版本。 这会儿抄录了一遍之后,裴熙心中便大致有了数,对大齐宫廷的各项规则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 翌日姜贵妃拿到裴熙和之茗抄写的那两份宫规之后,果然大发雷霆。她震怒之下一拍桌子,竟然徒手拍散了一个黑漆小方桌。 原本窝在姜贵妃怀中的猫儿吓了一跳,一溜烟地跑了。幸好被宫女之盎眼疾手快地拦住,这才没有叫姜贵妃的爱宠沦为一只野猫。 姜贵妃抬眼看着清秀纤细的之茗,简直恨不得手撕了她:“你这贱婢,仗着有皇上撑腰,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是吗?还有你——”姜贵妃冷眼看向一旁的之蓓:“本宫又没有罚你,你来做什么?莫不是专程来看本宫的笑话的?” 之茗和之蓓齐声说:“奴婢不敢。” 两人口中虽然说着不敢,但她们身为御前宫女,确实是有皇帝撑腰,并没有将姿态放得极低。 姜贵妃见了,自是满腔的怒火。她不仅讨厌模样姣好的之茗,和裴熙一起长大的之蓓也是姜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明明她姜萌才是皇上的正经表妹、青梅竹马,之蓓一个奶妈子的女儿算什么,也值得叫众人这样捧着?! “你们不敢?哼,要不是皇上被唐氏那小蹄子伤了身子,只怕你们现在都要爬上皇上的龙床,爬到本宫头上去了吧!”姜贵妃在气头上,顾不得体面,什么话都往外说,“哦,不对,就算要攀龙附凤,那也只能是之茗,皇上的眼睛又不瞎……” 姜贵妃话还没说完,她的贴身宫女之盎走了过来,低声提醒姜贵妃:“娘娘,别太过了,皇上毕竟看重之蓓。” 堂堂贵妃还要顾忌一个小小的宫女,这让姜贵妃十分得不爽。 不 * 过之盎提醒的是,拿外表来侮辱一个女子,的确没什么意思。反正在场的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姜贵妃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罢了,既然宫规已经送到了,那你们就回去吧。”姜贵妃拉着脸道:“以后都安分着些,好生伺候皇上,知道了吗?” 之蓓与之茗低头道:“奴婢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 两人走后,姜贵妃还不解气,将之茗抄写的那份宫规撕了个稀巴烂。碰到裴熙亲手抄写的那份时,姜贵妃还未动手,之盎便极其刻意地咳嗽了几声,提醒她不要冲动。 姜贵妃回眸白了之盎一眼,高傲道:“你咳嗽个什么?本宫又不傻,当然不会撕毁圣物。本宫不过是想看看皇上的笔迹罢了……说起来本宫陪伴皇上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皇上的字。” 提起这个,之盎意外地说:“皇上经过这回宫变,当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能耐得住性子写了这么多字。” “是啊,以前本宫还嫌皇上不中用,没想到皇上的字竟然这么好看。”姜贵妃翻看了一遍之后,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找了之茗的茬,“之盎,你说皇上这样护着之茗那小蹄子……是不是在警告本宫啊?” 姜贵妃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昨日去乾元殿是想讨好皇帝、提高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好与倪皇后相争的,结果现在她不仅没见到皇帝,甚至还惹了皇帝不高兴,真是得不偿失。 之盎无奈道:“您才品出来啊?皇上这是在敲打您呢,让您以后不要再为难御前的人了。” “这可怎么办?”姜贵妃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的靠山姜太后,可那日她去永寿宫时,姜太后的意思分明是让她自己去想办法,以后少倚仗永寿宫。 姜贵妃个性好强,姜太后都那么说了,她自然不会再去找姜太后求助。 正为难时,门口处传来一个洪亮的童声:“母妃!儿子刚才射中靶心了,您快来瞧瞧!” “是吗?”姜贵妃听到儿子的声音,立即站了起来。 姜贵妃膝下就三皇子裴景焕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对他很是疼爱。 来到院子里、看到儿子所射的小羽箭正中靶心之后,姜贵妃眼珠儿一转,对之盎说道:“焕儿还不满五周岁就有这样的技艺,着实了得。你说是不是也该让皇上来瞧一瞧?” 之盎虽然只是婢女,但她是姜贵妃的陪嫁,行事稳重,姜贵妃向来很看 分卷阅读29 重她的意见。 见之盎点了头,姜贵妃便道:“你亲自去一趟乾元殿,看看能不能把皇上请来……别找那几个丫头片子传话,找汪俊杰。那个奴才有奶就是娘,多给他些赏钱,不愁他不替本宫和景焕说好话。” 之盎领命而去:“是,奴婢明白了。” …… 姜贵妃背靠姜家,手头宽裕,并不靠宫中的份例讨生活,赏银自然大方。 得了一荷包的银子后,汪俊杰顾不上屁股上残存的疼痛 * ,一瘸一拐地跑去向裴熙传话。 听说三皇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本事,裴熙来了兴致,吩咐道:“那你就去通禀姜贵妃一声儿,朕晚些时候过去看看他们母子,顺便在谨仁宫用晚膳。” 汪俊杰不负谨仁宫所托,高兴得很:“奴才这就去办。” 一旁的之蓓听说裴熙晚上打算到谨仁宫去,心中很是意外。 但裴熙正在看书,她不敢打扰,只能悄悄地退了出去,找外头的之茗说话。 转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之后,之蓓朝着之茗吐出自己一肚子的疑惑:“按说皇上失了记忆,对姜贵妃的青梅竹马之情应当淡了许多。明明皇上才警示过姜贵妃,怎么会谨仁宫那边一请,皇上便答应过去瞧他们了呢?” 之茗心中也很意外,但她并不像之蓓那样情绪外露,只是低声猜测道:“许是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吧。姜贵妃毕竟有姜家撑腰,膝下又有皇子,皇上总是要给她些面子的。” “这可不像是咱们皇上的性子。”之蓓撇了撇嘴,“以前皇上喜欢谁就去谁宫里,不喜欢谁一眼都不多看,哪里会考虑这些事情呀。皇上如今是真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许多事情,我都不敢在皇上面前多嘴了。” “之蓓姐姐做的对,皇上对我们好,那是我们的福分。身为奴婢,我们却不可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之茗轻声道:“我倒觉得皇上如此行事,才更像是一位真正的帝王呢……” 第二十一章 景焕 看完最后一页书后,裴熙转了转酸涩的脖子,靠在御座上闭目养神,准备短暂地休息一下再去谨仁宫。 裴熙的心思,之茗只猜中了一部分。景王之乱后,经过一番激烈的政治博弈,姜贵妃的父兄接手了京畿的戍防,对裴熙来说十分重要。不过裴熙答应去谨仁宫,却不止这一个因素。 虽说那日裴熙把劝她雨露均沾的韦浩言给怼了回去,不过裴熙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么拖着不见其他妃嫔的确不是个办法。 左右裴熙已经“专宠”了倪皇后好一阵子,足够让后宫诸人知道皇上对皇后的重视了,那她现在再去看看其他妃嫔也无妨。 更何况,谨仁宫里还养着一个听起来有些天赋的三皇子。 裴熙没有忘记自己生存手册里的重要目标——给大齐挑选一位合适的继承人。 这个三皇子,可不就是人选之一吗。 …… 因为要看三皇子的箭法,天还未暗下来时,裴熙便乘御辇去了谨仁宫。 姜贵妃和三皇子得了消息,一早就在宫门口迎着了。裴熙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姜贵妃衣着华贵,妆容明艳,身边还带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并不难辨认。 免了他们的礼后,裴熙正要同姜贵妃说话,忽然注意到姜贵妃身后还站着个身着紫棠色杭绸宫装的年轻女子。 与英气勃勃的姜贵妃 * 相比,那女子生得妩媚动人,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情。 见裴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紫衣女子立即娇声道:“妾身齐姬,见过皇上~” 那声音婉转动听,如同鹂鸣一般,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裴熙心想,原来这就是那个在乾元殿失仪、被禁了足的齐嫔。 据倪皇后身边的之园所说,齐嫔过去仗着有皇帝和姜贵妃撑腰,还曾对皇后不敬。 “都起来吧。”面对千娇百媚的齐嫔,若是换了一般的男人或许就要把持不住了,不过裴熙这个“柳下惠”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淡淡地丢下这句话后,裴熙抬步就走。齐嫔见了惊慌不已,不仅没有起身,反而朝裴熙跪了下去:“皇上明鉴!皇上苏醒那日,妾身不是故意要在乾元殿中喧哗的!人家只是担心皇上,想见皇上一面而已……还请皇上恕罪!” 裴熙低眸看着齐嫔插满了珠钗玉环的发髻,没吭声。 倒是姜贵妃主动替齐嫔说起话来:“皇上,您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里,齐嫔她心里一直牵挂着您呢。臣妾可以替她保证,她的确不是有心冒犯皇上的,还望皇上见谅。” “嗯。”裴熙应了一声,缓和了表情对齐嫔说:“皇后罚你禁足一月,时间也差不多了。以后行事稳重着些,知道了吗?” 齐嫔意外,没想到皇帝竟会说出这番老成持重的话来。不过她知道,裴熙这意思就是恢复了她的自由,还不怪罪自己了,立即欢喜道:“妾身明白,妾身谢皇上恩典!” 裴熙闻言没再理会她, 分卷阅读30 而是叫姜贵妃带路,去向谨仁宫后院的靶场。 “景焕,朕听说你已经能够射中靶心了?”裴熙没当过父亲,只能尽量表现得像是一个慈父,和蔼地问三皇子,“射给父皇看看可好?” 三皇子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小跑两步拿起自己的弓箭,迫不及待地射出了第一发…… 没中。 连靶子都没擦上。 三皇子既惊讶又懊恼,立马就去搭第二箭。 这一发好了一些,虽未中靶心,但好歹上了靶。 可是和姜贵妃让人报到皇帝那里去的水平,还是差了好大一截…… 姜贵妃眉心微皱,担忧地看了看儿子,又悄悄地去看裴熙的脸色。 不想裴熙不仅没有生气,还对三皇子和声细语地说道:“焕儿,别急,慢慢来,莫要紧张。无论结果如何,父皇都不会怪你的。” 三皇子受到鼓励,振奋地点了下头,依照裴熙所言放慢动作,重新拉起弓。 裴熙看着他聚精会神的侧脸,不由在心中感慨,瞧小景焕这饱满的额头,这微微上挑的细长眼睛……和姜贵妃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不上多好看,但一看就很有英气,不大好惹的样子。年纪虽小,身材却壮实,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牛。 这样的孩子若为储君,脾气似乎急躁了一些。 不过他身体好,又擅武,对于四 * 面楚歌的大齐来说,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好!” 裴熙正思索间,周围人突然鼓掌喝彩起来,数姜贵妃叫的最大声。 裴熙抬眸一看,三皇子静下心后果然发挥的很好,小羽箭正中靶心。 “不错。”裴熙鼓励地摸了摸三皇子的小圆脑袋,“有点儿意思。” 裴熙苏醒之后试着射了一次箭,弓都拉不开。 相比之下,三皇子在这方面简直就是神童。 三皇子嘿嘿地笑,姜贵妃一昂头,骄傲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裴熙顺势夸赞道:“都是贵妃教导有功。焕儿还没有搬去庆宁宫正式开蒙,就已经有了如此基础,日后定大有作为。” 裴熙本是说了姜贵妃母子的好话,却不想姜贵妃眉头一皱,不高兴道:“皇上怎么不叫我萌萌了?” 裴熙一愣:“啊?” “哦,对,皇上忘事儿了。”姜贵妃一本正经地说:“皇上以前都是叫我萌萌妹妹的。” “萌萌……妹妹?” 裴熙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壮上几分的姜贵妃,实在是有几分叫不出口。 “这样就对了嘛。”姜贵妃不由分说地挽住裴熙的手臂,几乎是将她拖进了屋。 饶是为了应付倪皇后近几日在宫中兴起的“节俭之风”,姜贵妃已经命人将许多金银玉器搁置起来了,可一打眼看去,与庄严古朴、几乎只有鲜花装饰的凤仪宫相比,谨仁宫还是多了几分华贵。 殿内的整套家具都是由黑檀木打造的,上面铺着绣工精良的杭绸锦缎。 多宝阁上摆满的古董玉器暂且不提,光是悬在谨仁宫正殿中央的那一把镶满各色宝石的宝剑,就足以晃花来人的眼。 姜贵妃见裴熙将目光放在那把剑上,笑着解释道:“皇上不记得了吧?这是我入宫时祖父送给我的嫁妆。皇上放心,若无大事,我是不会在宫中舞刀弄剑的。” 姜贵妃的祖父、姜太后的伯父,裴熙略有耳闻。 据说他曾是永宁皇帝的御前侍卫,因救驾有功受到了封赏。 姜家也就是自打那个时候,才逐渐在大齐的权贵圈中冒了头。 不过两朝而已,如今的姜家便已不能同日而语。 就连裴熙这个皇帝,都不能轻易奈何得了他们。 裴熙干笑一声道:“如此便好。” “皇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是不是饿了?”不等裴熙回答,姜贵妃便大手一挥,“来人,传膳!” 第二十二章 古怪 裴熙目瞪口呆地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大盆白米饭,终于明白了姜贵妃母子为何生得如此壮实。 不仅主食用的多,桌上几乎没有一个素菜,全是实打实的大鱼大肉。裴熙吃了几口便腻了,姜贵妃与三皇子母子两个却用得很香,姜贵妃还很热情地给裴熙夹菜。 裴熙不想浪费,她夹多少就吃多少。到后来实在吃不下了,裴熙只能先站了起来,说自 * 己吃饱了,让他们慢慢吃。 要是换了别的妃嫔和皇子看到皇帝放下了筷子,不管自己吃没吃饱,都会跟着停筷。可姜贵妃母子却不同,见裴熙不吃了,姜贵妃只劝了一句,见裴熙没有继续的意思,姜贵妃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甚至还从裴熙的盆里挖了两大勺白饭。 一顿饭吃下来,裴熙不仅撑,而且叹——像姜贵妃这样的性情中人,拘在后宫里倒是有几分可惜了。 晚膳过后,姜贵妃又拉着裴熙说了一会儿话。 分卷阅读31 除了让裴熙别怪罪她处罚之茗的事情之外,就是“倪皇后是外人,咱们才是一家人”之类的言辞。 裴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并没有往心里去。 姜贵妃却像完全没看出来似的,好像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说完了,她就痛快了似的。 至于皇帝怎么想的?不重要,她爽了就行。 到了快要休息的时辰,姜贵妃也不留裴熙,反倒主动撵皇帝走:“皇上,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着吧?” 此话正中裴熙下怀。虽说她之前已经和倪皇后一起睡过了,不过倪皇后香香软软的,一看就是个柔婉的女子。姜贵妃人高马大,武功又深不可测,裴熙才见过她一面,不敢跟她同床共枕。 既然姜贵妃都这么说了,裴熙便顺势起身,告别了姜贵妃母子。 ……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时间里,裴熙便按照之蓓告诉过她的,将后宫里位份较高的妃嫔召了个遍。 像当初对倪皇后那样,裴熙向她们简单解释了自己失忆之事,还拿出自己的小册子,细心地记录下她们的喜好。 许多妃子久不得宠,对裴熙失忆一事接受良好。 比如四公主的生母瑶嫔就很贤惠地表示:“妾身别无他求,只要皇上平安无事就心满意足了。” 接着露出一个我见犹怜的娇羞笑容。 裴熙现在算是明白自己先前为何会冷落倪皇后了。不是倪皇后不好,而是后宫里的妃嫔实在是太多了,且都各有各的美。 或娇俏,或妩媚,或清丽,或英气……简直让人看花眼。 裴熙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的话,能够坐拥这么多美人,她一定把持不住。 …… 除了妃嫔们之外,裴熙还打算和几个皇子、公主们一一相处一番。 就算这些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从血缘关系来看,他们毕竟还是她的子侄。 这日裴熙正准备先去庆宁宫探望一下两个较为年长的皇子,高奇悄悄地来到裴熙身边,向她回禀一件要事。 “先前皇上吩咐奴才寻个信得过的太医去为景王诊脉,奴才经过筛查,发现太医院的方太医身家清白,且在太医院中不受重视,一直是替侍卫和宫人诊脉,与两宫太后都无牵连。于是奴才便安排了一番,让方太医悄悄地下了一回天牢,替景王诊治。” 裴熙迫不及待地追问:“如何?” 高奇神色凝重:“据方太 * 医所说,景王身上虽有些皮肉伤,但都并不致命。” 裴熙挑重点问:“那头部呢?可有损伤?” 高奇颔首道:“有是有,不过有些古怪。” 不等裴熙追问,高奇主动禀报道:“据方太医分析,景王头上的伤不像是外力所致,倒像是……自己撞出来的。” “自己撞出来的?”裴熙皱眉,“景王这是要自尽?不对啊,朕记得他身上拴着铁链,行动困难,怎会有机会撞墙?莫不是他下狱之前撞的?” 高奇摇头道:“伤虽不新,但亦不旧,应当是皇上见过景王之后才撞的。奇怪的是,就如皇上所说,方太医下狱之时,景王身上仍然拴着铁链,不应有此机会对自己下手才是。” “这么说来,就是有人在帮助景王了。”裴熙下意识地想到了为景王说好话的那个人,“永寿宫?” “极有可能。”高奇沉默了一下,声音低沉下来:“皇上可还要奴才继续追查下去?” “现下天牢里大多是慕水寒的亲兵,想要不惊动慕水寒继续追查,不太现实。”裴熙面露一丝犹豫,“若是不过了慕水寒这一关,恐怕就很难查下去了。” 高奇表示赞同:“奴才这回带方太医下狱,除了想办法调虎离山之外,还收买了几个狱卒。但这些人究竟是真心为财所动,还是在慕将军的默许下行事,实在是难以琢磨。” “罢了,天牢这边你先替朕留心着,不要妄动,等朕试探试探慕水寒再说。另外安排些人手,盯着永寿宫那边,看看他们和景王是否还有联系。” 和慕水寒相比,姜太后毕竟是裴熙的生母,裴熙对她有敬却无畏。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做的事情被姜太后发现了,裴熙也不必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忧。 毕竟她是姜太后唯一的孩子。 高奇应了声后,裴熙吩咐道:“冯姑姑这几日头又疼了,回头请方太医来给她瞧瞧。” 高奇是个聪明人,裴熙没有明说他便明白了,皇上这是想要亲自问方太医的话,不过是拿冯兰馨当个由头罢了。 高奇答应下来后,见裴熙再无其他吩咐,便如来时一般躬身退了出去。 …… 按照大齐惯例,皇子满五周岁之后便要从生母或是养母的寝宫中搬出,在庆宁宫里生活。 据说当年裴熙也在庆宁宫中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只有短短的两年。 天成十七年、也就是裴熙七岁那一年,裴熙便作为先帝唯一的皇子被册 分卷阅读32 封为皇太子,入住重华宫,也就是俗称的东宫。 别说裴熙失了忆,就算是没有,只是五六岁时在这里住过两年而已,按说裴熙对庆宁宫应该没什么印象了才对。 只是神奇的是,裴熙一踏入庆宁宫,就觉得这里很是眼熟,说不出的眼熟,甚至比皇帝寝殿还要让她感到亲切。 这种亲切感似乎触动了裴熙尘封的记忆,使得她才入庆宁宫没多久,便感到一阵眩晕,多亏 * 之荷眼疾手快地扶着,才没叫裴熙摔倒在青石板上。 第二十三章 儿子 见裴熙要晕,之蓓立马回过头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传太医!” 裴熙本想强撑一下,刚要摆手说不必,结果“不”字刚刚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根本提不起音量,只得由着他们去了。 于是裴熙第一次见自己的皇长子和皇次子,就是躺在病榻上见的。 JSG 大皇子和二皇子岁数相差的不多,年纪都还小,今年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多一点儿。 不知是不是二人从小在宫中长大的缘故,脸上的神情已然不似寻常孩童般天真,一个赛一个的早熟。 相比之下,竟是年纪较小的二皇子更为成熟一些。见肖太医为裴熙诊完脉后给裴熙喂了一颗药丸,二皇子裴景澄关切地问道:“肖太医,不知父皇的龙体如何了?” 肖太医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裴熙一眼,见皇帝微微点头首肯方道:“回二皇子殿下,皇上这是先前受伤后症结未除,蓦然间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受了些刺激所致,并无大碍。微臣已经给皇上服下了安神丸,回去后再给皇上开副温补的方子,好生调养即可。” 二皇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有劳肖太医了。” 一旁的大皇子裴景渲见二皇子说个没完,生怕自己落在了弟弟的后面,急忙说道:“父皇,虽然肖太医说您已无大碍,不过您刚刚险些晕倒,不宜挪动,不如今日就在庆宁宫歇下吧?” 正好裴熙觉得这庆宁宫很是熟悉,想要留下来探索一番,听大皇子这么说,她便顺势点了点头。 二皇子不甘落于人后,眼珠儿一转,从旁边端了个果盘过来,十分乖巧地问裴熙:“父皇可要用些水果?您想吃什么,澄儿帮您剥皮。” 就跟比赛似的,大皇子一手抓茶杯,一手拎起一个茶壶:“父皇还是先喝杯茶吧,儿子给您倒!” 大皇子的心是好的,只可惜他打小就没伺候过人,茶没倒好,烫到了自己的手背,打翻了茶盏不说,还疼得哇哇直叫。 听着这孩子响亮的哭声,裴熙头疼地扶额:“之荷,你先带景渲下去,处理一下他手背上的伤。” 之荷应了一声,刚要领大皇子出去,就见大皇子甩开她的手说:“我不要!我不要走!父皇,儿子难得见您一面,您就让儿子多陪您一会儿吧!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听大皇子带着哭腔说完这番话后,裴熙看着大皇子发红的眼睛,心里不禁有几分泛酸。 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已经不在了,一片孺慕之心,多少有几分令人心疼。 裴熙松了口:“罢了,那你就擦点药,继续留在这里吧。” 能端进屋的茶虽热,但并非滚烫,若是这茶水洒在寻常宫人的手背上,根本连药都不会擦。 大皇子会哭, * 无外乎是因为他打小金尊玉贵、娇养惯了,实际上他的手连皮都没破,不过是有几分泛红罢了。 大皇子擦过药后,裴熙让人搬了两个绣墩在自己榻前,让两个小不点儿坐下说话。 “父皇今日来看你们,不是为了喝茶,也不是为了吃点心水果,而是想要考较一下你们两个的功课。” 裴熙说着,目光扫过两个孩子的脸。 二皇子闻言气定神闲,嘴角甚至隐隐含笑,似乎并不担心。 相比之下,大皇子皱起了眉头,抿着嘴,看起来极为担忧,还有不解:“父皇,您以前从来都不过问这些琐事的呀,今儿怎么想起来考较儿子的功课了?” 过去的裴熙自己都不爱念书,自然不会过问皇子们的功课。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裴熙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以前……以前父皇不是觉着你们两个还小吗?不过前些日子朕在谨仁宫中,看到比你们还小的景焕已经能够射中靶心,这才惊觉你们都已经长大了。” 见两个小皇子都没有质疑自己的意思,裴熙放心大胆地继续说道:“你们和景焕都是朕的儿子,既然朕看过了景焕的功夫,自然也不能忘记了你们两个。” “多谢父皇惦念。”二皇子信心满满地说:“能得父皇亲自考较,是澄儿的福气。” 见他们说着话,便有宫人将书本递给裴熙,大皇子急了,忙道:“父皇,既然三弟向您展示的是射箭,不如今日您也考考我们的骑射功夫吧!我的箭术可不比三弟差!” 不等裴熙出言,二皇子先笑了,一脸单纯地看着大皇子道:“大哥糊涂了不成?父皇正 分卷阅读33 在卧榻休养,怎可轻易挪动?” “你……”大皇子满心焦急,却是无计可施。 裴熙不用问就能看出,大皇子裴景渲虽然年长一些,但他的功课定然不如二皇子裴景澄。 果然,裴熙从书本中随意抽考了几句,二皇子都答得很流利。 大皇子却是磕磕巴巴的,只能应答出基本的内容。 裴熙又大致翻查了一下两人的功课,发现二皇子年纪虽小,字迹却十分工整,显然下了苦功。 大皇子的字则是歪歪扭扭,错字连篇。写到后头许是累了,甚至如同鬼画符一般,看不清楚字迹。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在本子上画大王八,龟壳上写上先生们的名字……说是惨不忍睹毫不为过。 裴熙前两日刚见过大皇子的生母岚嫔,是个出身于书香门第的温婉女子,人淡如菊,说话轻声细语,不缓不急,身上的书卷气很浓。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的话,裴熙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身材粗壮、性格莽撞好动的孩子,竟会是岚嫔的亲生儿子。 简直就跟路边捡回来的一样。 见裴熙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大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的衣摆,憨憨道:“父皇,您别生气!我知道我以前的功课是不怎么好,但我以后会 * 改的。您给我一个机会,别责罚我好不好?” 在大皇子的印象当中,裴熙这个父皇向来不怎么亲近孩子。除了唐贵人所生的六皇子之外,其他的皇嗣裴熙从来就没亲手抱过。 大皇子本就和皇帝不亲,如今他又“犯了错”,难免担心父皇的责罚。 原本他向裴熙认错,不过是想要被罚得轻一点才随口说说而已,不想裴熙当真道:“也罢,念在这是头一回的份上,朕先不罚你。景渲,以后做功课认真一些,别再乱写乱画了,知道了吗?” 裴景渲仰着头,愣愣地看着难得对他这么慈爱的父皇,呆呆地说:“景渲知道了。” 第二十四章 梦境 嘱咐完大皇子之后,裴熙安抚性地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便让二人都退下了。 二皇子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功课做得这么好,却没有得到父皇的关注,只得了一句“不错”的评价而已。 反倒是课业一塌糊涂的大皇兄,竟多和父皇说了那么多的话…… 二皇子心里不平衡极了。从裴熙休息的景行轩退出来后,他心里憋闷得很。 应付差事一般地和大皇子说了两句场面话后,二皇子便快步走回他的房间,将自己反锁在屋内,不许任何人进来。 见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二皇子的心腹太监方淮亲自站在门口,低声劝道:“二殿下让奴才进去,服侍您用些点心吧!为了准备接驾,您已经一上午没吃东西了。” 二皇子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委屈得想哭,想和人倾诉,却又不想让人看到他脆弱的样子,所以才会把自己关起来。 不过在他身边的人中,方淮是个例外。 短暂地沉默后,二皇子起身打开了房门。 方淮端着点心进来,正要开口劝他,忽听二皇子带着哭腔道:“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母妃吗?” 二皇子的生母仪嫔文氏,在二皇子两岁那年因顶撞皇帝触怒了龙颜,被贬入冷宫。 从那之后,二皇子便被抱到了倪皇后的凤仪宫抚养。直到今年二皇子满了五周岁,他才搬到庆宁宫里来。 倪氏的女儿二公主与二皇子差不多年纪,倪皇后自认自己对两个孩子可谓一视同仁,可二皇子并不这样觉得。 虽说他和仪嫔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在他的心里只有仪嫔才是他的生母,皇后终究是外人。 二皇子五官周正,长得和仪嫔很像,所以二皇子才会猜测父皇是不是因为仪嫔才会迁怒于他。 方淮摇了摇头,劝慰道:“二殿下,您别这样想,您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怎么会不喜欢您呢?而且您忘了吗,皇上如今记忆有失,应当已经不记得仪嫔娘娘的事了。” “真的吗?”二皇子仰起头看着他,目光澄澈明亮,与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方淮原先是在仪嫔身边伺候的,他看着二皇子出 * 生、长大,自然明白二皇子心里是一直渴望着父爱和母爱的,因此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奴才什么时候骗过您?皇上许是因为旧伤未愈、龙体不舒服,这才没有多和您说话的。现下时机大好,您可要赶紧振作起来啊!” “时机大好……”二皇子想了想,语气略有些几分激动:“你可是说救母妃出来之事?” 见方淮点头,二皇子拍手笑道:“对,你说的对!母妃本来就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不过是当年父皇沉迷于美色,母妃看不过去劝谏了几句而已。若非姜贵妃和齐嫔在旁挑拨,母妃根本就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父皇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对母妃自然再没有怨。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接母妃出冷宫!” 分卷阅读34 听二皇子兴冲冲地说完自己的计划后,方淮笑着点了点头,递上手中的点心:“奴才知道殿下没胃口,不过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绝不能饿着呀。奴才听说三殿下的身量又长了……” “我吃,我吃!”二皇子向来要面子,才不想比自己年幼的弟弟矮一头,立马抓起糕点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地吃掉两块白玉方糕之后,二皇子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要紧事:“现在在宗正寺的记载上,我究竟是母后的儿子,还是母妃的儿子?” 如果仪嫔从冷宫里出来的话,那他岂不是要从嫡子变成庶子? 那样的话,他非嫡非长,母妃又不得宠,还如何与大皇子、三皇子他们争夺太子之位? “二殿下别急,回头奴才亲自去打听打听。”方淮效忠于仪嫔,自然不愿意让二皇子想接仪嫔出来的不好之处。二皇子没问,他就主动说道:“依奴才看,皇后无子,皇上又伤了身子,以后怕是都不会再有嫡子了。无论如何,皇后亲自抚养过您,您总归是最尊贵的皇子。大皇子的生母岚嫔不得宠,他又样样都不如您,不会越过您去的。” 话虽如此……二皇子想到近日以来颇为得宠的皇后,和自己仍然陷于冷宫里的生母,心中天人交战,陷入两难。 但他清楚方淮的立场,因此没有多言,只颔首道:“我明白,你先去查查看吧。” …… 两位小皇子告退之后,裴熙简单用了点肉粥小菜。饭后头晕脑胀,困倦得很,她便歇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裴熙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她竟身着女装,月牙色的长裙简单朴素,在柔和的月光之下却仿佛镀上了一层清辉。 月明风高,她在一棵巨大的梨树旁随风起舞,身姿轻盈,飘然若仙。 乌黑如瀑的长发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系着一根与衣裙同色的素色发带,随着她的动作与空中飘荡的梨白色花瓣共舞,如同置身于一片大雪之中。 不远处的梨树下似乎坐着个年长些的男人,一边欣赏着她的舞蹈,一边自斟自酌。 他的面容 * 隐在暗影之中,裴熙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和他很亲近。 她张口欲唤那人,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而后——梦醒。 裴熙满头大汗,坐起身来,剧烈地喘息着。 恰好之荷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见裴熙如此,连忙放下手中的玉碗,来给裴熙擦汗:“皇上可是魇着了?” 裴熙神色呆滞,似乎没有听清之荷的话。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转眸看向之荷,状似平静地说:“我好像梦见了过去的自己。” 之荷顿时心惊肉跳。 她勉强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惊慌,小心翼翼地问:“皇上梦到什么了?” “朕竟身着女装。”裴熙微微皱眉,“还在一棵老梨树旁跳舞。那棵梨树……似乎有些眼熟。” 之荷虽碍于姜太后的淫威不敢多言,但她和裴熙相处了那么久,知道裴熙对自己的好,亦不忍心事事都瞒着她。 见裴熙提起那棵老梨树,之荷轻声提醒道:“皇上,庆宁宫院内就有一棵巨大的梨树,据说是永宁皇帝当年亲手种下的,不知您梦到的是不是那棵?” “哦?是吗?”没想到自己的梦境当真会与现实有关,地点还就近在咫尺,裴熙双目发亮,催促道:“快带朕去瞧瞧!” 第二十五章 皇子 见裴熙作势欲起,之荷忙道:“您先把药喝了吧?一会儿该凉了。” “好,好。”裴熙急着去查看梦里的那棵梨树,等不及之荷一勺一勺地喂她,干脆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哎呀,好苦!”裴熙刚说完,之荷便贴心地递来了水和痰盂让她漱口,等漱完了,之荷又端来一个小碟子,里头搁着各式各样的糖果:“这是唐贵人亲手做的,您最喜欢了。” 裴熙随手捡了一个塞入口中,甜味立马散开,她因苦涩而皱起的眉眼也渐渐舒展开来。 “唐贵人的手可真巧。”裴熙前几日见了那个据说是自己不顾众臣反对、从宫外带进来的小寡妇。 说实话,唐贵人和她想象中的祸国妖妃不大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和温柔甜美的倪皇后、千娇百媚的齐嫔,还有清新秀丽的柔妃相比,唐贵人的样貌并不格外惊艳,只能说是小家碧玉而已。 可是看她穿着身鹅黄色襦裙、一脸认真地做糖人儿的样子,就是让人莫名地感到内心安稳,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那天下午,裴熙和她一起做了好几个时辰的糖人儿还有糖画。两人一边做一边吃,很快就重新熟络了起来。 现在裴熙一想起唐贵人来,就觉得她似乎整个人都是甜的。 之荷附和道:“是呀,不然当初皇上怎么会对唐贵人一见倾心呢。” 和其他出身高贵的后妃不同,唐贵人家世不显,父亲只是一个小吏。 分卷阅读35 她以前又嫁过人,还带着三公主这个“拖油瓶”入 * 宫,因此唐贵人不敢恃宠而骄,就算皇帝专宠她一人,她也对后宫里的所有宫人都很客气,宫人们大多很喜欢她。 裴熙微笑道:“等朕好了,提醒朕再去唐贵人宫里瞧瞧。” 不怪她从前喜欢唐贵人,实在是唐贵人性子好、人好相处不说,她那里好吃的还多。 加上唐贵人背景简单,在她那里,裴熙不用像在姜贵妃的谨仁宫、或是岚嫔的长信宫那样,还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会一不小心说错话,传到哪宫太后的耳中。 在唐贵人的毓秀宫中,裴熙可以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放松。 之荷应了一声,帮裴熙穿上龙靴,扶着裴熙去往庆宁宫花园。 上午来时只是匆匆一瞥,如今仔细看来,裴熙惊喜地发现这棵梨树果然和自己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难怪她一踏进庆宁宫就觉得这里很是眼熟,是不是这里真的和她有什么特别的渊源呢? 应当不止是五六岁时在这里住过两年那么简单。 裴熙闭目回忆了一下,梦里的她已然不是孩童,但还未完全长成,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纤细柔弱,天真烂漫。 想到之荷是一直贴身服侍自己的,裴熙自然地问道:“之荷,朕十一二岁的时候可曾回过庆宁宫?” 之荷不敢瞒她,又不好把话说得过于直接,只能折中道:“回过的。您受封太子之后虽搬入了东宫,不过仍旧是在庆宁宫附近的长华殿读书。东宫距离长华殿较远,所以您经常会来庆宁宫歇息,就在您方才休息的景行轩中。” 裴熙试探地问:“那朕……可曾在晚上偷偷来过这里?还穿着女装?” 之荷实话实说:“奴婢不知。” 裴熙见她说的诚恳,心中并未起疑。想来也是,她既然要女扮男装当太子、当皇帝,自然不能轻易换回女装。 就算是换了,那也要避着旁人,越少人看到越好。 梦里所看到的景象,裴熙还说不好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很有可能是她小时候好奇心重、贪玩儿,背着之荷偷偷换上了女装,私自跑到无人的庆宁宫中玩耍。毕竟先帝就只有裴熙一个“皇子”,当时的庆宁宫中并无旁人居住,甚至比冷宫还要安全。 只是不知……那个在月下独酌的男子,究竟是谁呢? 过去的事,裴熙不能深想,想多了便会头疼。 见一时想不起来,她便不再勉强自己,重新回到景行轩中躺下。 之蓓见他们回来,凑过来帮之荷的忙,顺便说几句闲话:“皇上,奴婢刚才路过二皇子的院子,听到了里面的刀剑之声,好像是二皇子殿下在练武呢。” 裴熙:“哦?刚才是午睡的时辰吧,他年纪还这么小,怎么不歇息?” 之蓓大大咧咧地说:“您不知道,二皇子殿下的勤勉在宫里是出了名的,许多大人都比不上他。” 之荷闻言面色微变,想要用眼神提醒之蓓别在皇上面前乱说话,可之蓓根本没看 * 她,自顾说道:“二殿下读书习武都很刻苦,性子还随和,听说许多人都看好他做太子呢。” “这样吗。”之蓓没领会到之荷的神色,裴熙却全都收入眼中,好笑地对之荷道:“你别拦她,朕正想问问你们关于几个皇子的事情。” 之荷看起来略显担忧:“皇上春秋正盛,提起立太子之事,您不忌讳吗?” “这有什么好忌讳的,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应当是不会再有皇子了。那朕的太子,就注定要在这几个孩子当中选出。多一些对他们的了解,朕也更好做决定。” 裴熙说完,直接问之荷:“你呢,你怎么看景澄?” 先前裴熙向之荷和之蓓问起景王之事,之荷当时说自己不敢妄议朝政,被之蓓埋怨过一通,裴熙也叫她说话随意一些。 之荷知道,裴熙这是想叫她在自己面前言无不尽,因此不敢再拿规矩顶着,老实答道:“回皇上,二殿下小小年纪便如此勤勉,实属难得。只是奴婢以为,二殿下年纪尚幼,便如此八面玲珑……倒不像是一个孩子了。” “不错,朕亦有同感。” 裴熙方才刻意没有对二皇子大肆夸奖,就是觉得这孩子的功利心太重了,几乎将他想要拔尖儿的心态写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他又刻意模仿大人们的做派,明明长着一张仍然稚嫩的小脸儿,举手投足却都有着超乎年龄的圆滑与成熟。 这样的一个孩子,在外人看来或许不错,但很难让人生出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爱来。 当然,裴熙清楚,立储是大事,绝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喜好胡来。 目前看来,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这三个孩子各自的优势劣势都很明显。 综合起来,三人没有一个差到足以出局,也没有一个非常出挑的,所以裴熙目前还说不好谁更适合做太子,只能日后慢慢再看。 裴熙正思虑间,汪俊杰轻手轻脚地入内,询问裴熙今日可还要召见萧宴。 分卷阅读36 睡过一觉又服了药后,裴熙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便点点头道:“宣阿宴到庆宁宫来吧。” 汪俊杰领命而去。 今日裴熙与之荷、之蓓提起立储大事,之荷本以为皇上定会嘱咐她们两个不要在外面乱说,以防旁人揣测圣意。 不想直到萧宴到来,裴熙都没有再提此事。不知是对她二人的信任,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考验。 第二十六章 嘱托 因为在养病,裴熙今日见萧宴时并没有束冠。 一头如瀑般浓密秀美的长发安静地垂在脑后,让萧宴见到裴熙时不由一怔。 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赤……靠坐在赭石色软塌上的少年天子虽然面色略显苍白,但仍难掩其殊艳的容色。 世人皆说萧宴貌似潘安,但在萧宴看来,皇上姿容更胜自己万分。 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漂亮得甚至有些过分。 若不是小时候还是皇 * 子的裴熙曾经当着萧宴的面在草丛里撒过尿,萧宴几乎都要以为面前的皇帝是个女子了。 不过既然他和皇帝都是“一起撒过尿”的交情了,萧宴自然不会因为裴熙的长相而怀疑他的性别。毕竟生得有些女相的男子又不止皇帝一人,他们共同的好友尹雪城就是其中之一。 向裴熙行过礼后,萧宴自然地关心起裴熙的身体来。 裴熙简单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头晕,而后顺势对萧宴进行旁敲侧击:“阿宴,朕总觉得这庆宁宫很是亲切熟悉。既然你是朕的伴读,那你以前可是经常陪朕一起来庆宁宫?” 萧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长华殿内有专门供臣等休憩的地方。皇上下学后倒是经常传雪城去重华宫,有时您也会召微臣,不过都是在重华宫里。” 裴熙若有所思:“那,慕水寒呢?” “水寒年纪较长,不苟言笑,”萧宴实话实说:“皇上下学之后,极少传召水寒。” 裴熙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但并不是特别意外。 梦中坐于梨树下独酌的男子,裴熙虽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但直觉告诉裴熙那是个比她年长许多的男人,不应该是与她同龄的萧宴,或是只比她大几岁的慕水寒。 那么,那个男子究竟会是谁呢? 如果能找到那个人的话,或许就可以找回裴熙丢失的记忆…… “皇上既然觉得庆宁宫亲切熟悉,以后不妨常来庆宁宫走动走动。”萧宴温声劝谏道:“两位皇子正是需要您指点的年纪,再过不久,三皇子殿下也要搬来开蒙。” “嗯,你说的是。”想起之蓓的话,裴熙不动声色地问:“听说二皇子贤名在外,又是皇后的养子,朝廷内外不少人都看好他做太子?” 萧宴心中暗暗一惊,不敢隐瞒裴熙,如实点了点头。 裴熙随口谈天似的问:“那你呢?阿宴,你怎么看朕的这几个皇子?” 若是换了旁的臣子贸然被皇帝问及储君之事,定然会思之又思,慎之又慎。 不过萧宴身为天子近臣,敢于直言:“回皇上,微臣以为大皇子坚毅果敢,但文采有缺,得行不足。二皇子勤奋刻苦、八面玲珑,但他天资平平,小小年纪又爱四处讨好、结交笼络,过于世故。三皇子骑射俱佳,但性子过于急躁,且他母族势力强大,若为太子……只怕姜氏将会权倾朝野。” 裴熙无奈笑道:“照你这么说来,朕的儿子是个个都不成器咯?” “皇上恕罪,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见萧宴作势欲跪,裴熙忙道:“站着就行,朕不怪你。” “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朕对这几个孩子的观感与你基本一致。只是你说景渲德行不足……朕倒不知是何缘故?” 提起此事,萧宴脸上露出尴尬为难的神色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在裴熙好奇的目光中,萧宴轻轻一叹,低声道:“回皇上,大皇子殿下虽还年幼 * ……但他有个喜好,就是……就是喜欢……” 萧宴向来是个进退有度的端方君子,说话做事光明磊落,讲起史来更是滔滔不绝,裴熙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禁感到更加好奇了:“你快说啊,景渲到底喜欢什么?” 萧宴绝望地低下头,咬咬牙道:“喜欢钻女子裙底,还爱闻女子……女子乳香。” “啊?!”裴熙惊呆了,“他他他、他小小年纪,还有这等癖好?” 萧宴红了脸,避开裴熙的视线:“微臣不敢欺君。” 裴熙方才只是惊讶,并未怀疑萧宴所言。毕竟拿这等丑事来诋毁一个半大的孩子,绝非萧宴能做出来的事儿。 而且既然萧宴一个臣子都知道了此事,那想来这事儿并不难查证。 说来大皇子毕竟是自己的子侄,小小年纪便如此淫邪,裴熙脸上也颇有几分挂不住。 她轻咳一声,故作严肃:“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唉,朕只是有些忧心——年长的几个皇子之中,竟没有一 分卷阅读37 个能担大任的。” 萧宴宽慰道:“皇上别心急,您正当盛年,皇子们又尚且年幼,只要悉心栽培,总会有合适的太子人选出现。” 经过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裴熙能感觉到萧宴对自己的忠心。方才他劝裴熙多来庆宁宫,也是为了裴熙和大齐的江山社稷着想,这些裴熙心里都明白。 她点点头,不以皇帝的身份,而是用有求于好友的语气对萧宴嘱托道:“朕也不怕你笑话,朕如今记忆受损,自顾尚且不暇,只靠朕一人的话,皇子们这边恐怕力不从心。你学富五车,文采斐然,又是朕最信得过的人,朕想让你来长华殿指点几位皇子,你可愿意?” 如今在长华殿教授皇子们的先生无一不是进士出身且拥有多年教学经验的,年纪自然不轻。 萧宴不过二十多岁,又是没有考过科举、靠荫庇封官的,按说并没有教导皇子们的资格。 因此听裴熙这么说,萧宴立即施礼道:“皇上信任,微臣感激不尽,只是微臣……” 裴熙抬手制止了他未出口的话:“阿宴你先别急着拒绝朕,朕知道你身子不好,每日来陪朕已属操劳,并没有打算让你像长华殿的几位先生那样见天儿地教导皇子们。你只要得空时多去看看他们,替朕多督促、考较他们的功课便是了。” 这个任务对萧宴来说倒是不难。而且不管是为了大齐考虑,还是为了与他相伴多年的裴熙,他都愿意替裴熙分担。 见萧宴答应下来,裴熙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宴长得赏心悦目又有才华,这样的人才愿意全心全意地辅助她,裴熙对于自己这个皇帝的未来又多了一点信心。 第二十七章 水寒 虽说萧宴各方面都很完美,对裴熙也很是顺从,不过裴熙目前在前朝的势力还是太弱。 一想 * 到古板难缠的韦浩言、叱咤风云的慕水寒、敌友难分的景王等人,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头痛。 身为皇帝却制约不了手下的臣子,这种感觉多少有些窝囊。 裴熙暂时无力扭转局势,不过她并没有自暴自弃。 她已经想好,老臣和武将她都要先拉拢着,想办法让他们互相牵制,而不是牵制自己。 这计划听起来似乎很难,不过裴熙占据着天子身份的优势,并不是没有可能。 老臣们手上没兵,相对来说好对付一些。 目前最让裴熙忌惮的,还是那个阴晴不定的慕水寒。 慕水寒如今手握大权,但如裴熙对韦浩言所说,他除了揽权之外,尚且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大事。 只有先将他高高捧起,在慕水寒野心膨胀时寻到他的错处,才能趁他不备时将其处置。 当然,如果萧宴口中那个忠君爱国的慕水寒是真,那么无论裴熙怎么捧着他,慕水寒都不会作恶。 若他能心甘情愿地为裴熙所用,那自然是最好。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裴熙实在无法尽信萧宴的判断。 慕水寒此人似有千面,时而冷漠时而柔和,高深莫测,令人难以琢磨。 每回裴熙见他,心里头都会掀起滔天巨浪,短时间内难以平复。 可他偏偏自封了个殿前司指挥使一职,几乎整日都在宫内晃荡。 虽不如萧宴那般来乾元殿来的勤,却是隔三差五地就来向裴熙请安,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比如裴熙养好了身子,从庆宁宫回来的第二天上午,裴熙还躺在床上做梦呢,慕水寒就已坐在了她的寝殿之中,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裴熙的脸上。 裴熙一睁眼就看到了正盯着她看的慕水寒。 原本她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结果骤然见到一个男子坐在自己不远处,不由心脏一紧,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帝王的威严没维持住,裴熙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却不见有护卫入内查看皇帝的情况。 比起慌乱不已的裴熙,慕水寒看起来气定神闲,优哉游哉:“皇上莫慌,是臣听闻皇上龙体不适,特来探望皇上。见皇上还睡着,臣便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别说裴熙实际上是个女子了,就算她是个性别为男的皇帝,也没有皇帝还在睡着、臣子就跑到皇帝寝殿里来的道理。 只是慕水寒素来无法无天,如今他二人独处一室,毫无功夫在身的裴熙就像是只刚出生的幼崽一样,柔嫩的脖子随时都有可能被慕水寒折断,她有什么底气来和慕水寒计较? 她只能忍下心中的惊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多谢慕将军关心,朕已经无碍了。朕、朕还没有洗漱,可否先请慕将军移步外殿?” 裴熙还身着寝衣,慕水寒却是穿戴整齐地坐在黑木桌边,闻言眼皮都没有抬起一下,完全不为所动:“臣与皇上自幼相伴,皇上什么样子臣没有见过?若皇上不 * 嫌,臣可以亲自服侍皇上更衣。” 裴熙抬起一只手掌,果断拒绝:“大可不必!” 她拉了拉在睡梦中不知 分卷阅读38 怎的变得松松垮垮的衣领,慌张道:“朕、朕习惯让之荷伺候了。” 慕水寒定定地看了裴熙一会儿,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 明明他一个字都没说,裴熙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汗水几乎浸湿了后背。寝衣黏腻地贴在身上,裴熙却压根儿顾不得难受,心里头充斥着要被慕水寒看穿、从皇位上揪下来的恐惧。 就在裴熙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慕水寒竟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裴熙走来。 裴熙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避,可她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不管发多少力都丝毫动弹不得。 慕水寒朝她伸出手来时,裴熙几乎以为他要趁着四下无人亲手弑君。 反正她是注定打不过他的,裴熙喉咙滚动,干脆闭上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慕水寒看着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裴熙,轻轻一叹。 裴熙对他的所谓信任,终究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她真的完全不记得他了。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裴熙感觉额头一凉,原来是慕水寒拂开了粘在她脸上的长发,动作轻柔地替她理顺。 裴熙睁开眼睛,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近距离看去,裴熙更觉慕水寒生得实在是精致,那排小刷子似的睫毛似乎比自己的还要浓密。不知道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偏偏会是个煞神呢。 真是可惜了。 裴熙心里胡思乱想着,口中哆哆嗦嗦地说道:“谢、谢慕将军……” ——不杀之恩。 慕水寒听了,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臣与皇上说过,皇上可以唤我的字,皇上却还是一直叫臣‘将军’。” 他迟迟达不成目的,难免心急,多少有几分吓唬裴熙的意味,故意说道:“皇上对臣如此疏远,连臣的表字都不愿意叫,皇上是真的信任臣吗?” 对于自己没能克服恐惧叫慕水寒名字的这件事情,裴熙后悔不已。 当性命有可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反而变得大胆起来:“水、水寒!” 万事开头难。不管不顾地叫过第一声之后,似乎就没那么困难了。 像是怕慕水寒不满意似的,裴熙接连唤道:“水寒,水寒!你听朕解释!” 慕水寒得偿所愿,几不可查地淡淡一笑:“嗯,皇上请讲。” “朕是心里爱重将军……不,爱重你,所以才会一直尊称你的。”裴熙越编越来劲,“水寒,你可是我们大齐的大英雄、是朕的救命恩人啊!既能保家卫国,又能保护朕的安全,朕看待你可和其他的臣子不一样。” 慕水寒想说,皇上应当是更忌惮臣才对吧?不过他怕做的太过,会吓坏裴熙,因此不再多言,站起身道:“皇上的心意,臣明白了。臣这就叫之荷进来,伺候皇上更衣。” 第二十八章 为主 见慕水寒终于肯松口,裴熙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怕慕水寒生疑,不敢再表现出来,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好不容易等到慕水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裴熙脱力一般地瘫倒在床上,只觉得和慕水寒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比站在大太阳底下打一整套拳还要累。 慕水寒说到做到,不久之后,之荷果然捧着水盆进来。 裴熙立即坐起身问:“慕水寒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之荷拧着帕子,神色复杂地说:“殿帅只是不让我们叫醒皇上,侯在外头不要出声,并没有伤人。” 之荷说着,后知后觉地打量起裴熙的脸和身子:“皇上看起来无事?” “怎么无事啊,朕都快被他给吓死了好不好!”裴熙听说习武之人的听力都比常人要好,因此不敢高声说话。她压低音量、动作夸张地拍了拍床铺,表情略显滑稽:“一早上醒来看见一个男人盯着你瞧,你说你害不害怕?” “皇上,已经不是早上了。”之荷拿帕子替裴熙擦了脸后,走到窗边打起帘子,露出灿烂的天光,“都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 “这是重点吗?”裴熙好气又好笑地说:“重点是慕水寒他……” 话说到一半,裴熙忽然意识到之荷可能并不是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而是慕水寒现在就在外头,之荷不想,或者说是不敢说慕水寒的不是。 慕水寒性子古怪,又是个杀人如麻的煞神……他方才在外头,真的没有为难之荷等人吗? 裴熙声音极低地喃喃道:“擅闯皇帝寝殿……能否治罪?” 之荷不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不过她还是打算劝上裴熙一句:“没用的皇上,若是别人的话还有可能,可殿帅本就是负责保护皇上安危的殿前司指挥使,只要他咬定乾元殿内混入了刺客,他是来皇上身边护驾的,别人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有结果的事情,皇上又何必去做呢?只会平白得罪了殿帅罢了。” 慕水寒还在外头等着,裴熙来不及沐浴。换下寝衣后,之荷用帕子替 分卷阅读39 裴熙擦了擦背,扑了点干爽的香粉,裴熙身上终于松快了一些。 听完之荷的话后,裴熙一直都在沉思。换衣服时,她忽然道:“之荷,你觉不觉得很奇怪?慕水寒他今日究竟想要做什么?吓唬朕,让朕不敢和他作对吗?” 之荷摇头:“殿帅向来心思莫测,奴婢愚钝,实在猜不出来。” 这样荒谬的事情,裴熙自己都想不明白,并不指望之荷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本以为之荷不会再谈及此事,不想她替裴熙穿戴整齐后、在铜镜前替裴熙梳理长发时,之荷突然低呼一声,惊慌道:“皇上,殿帅不会是怀疑您的身份了吧?” 裴熙最怕的就是这个:“朕不知啊!你是没看到他那眼神 * 有多骇人,像是要把朕看穿一样,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要不是怕对不起裴家的列祖列宗,朕都想……” 裴熙话未说完,汪俊杰弓着身子入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对裴熙说道:“启禀皇上,殿帅在外询问皇上可梳洗好了,请皇上一起用午膳。” 这话说的,倒好像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乾元殿,而是慕府一样。 这么光明正大地反客为主,也就只有他慕水寒能做得出来了吧。 裴熙不怒反笑:“好啊,让御膳房准备几个好菜,朕这就来。” 裴熙不爱铺张浪费,向来饮食清淡。她怕慕水寒吃不惯,才特意嘱咐了这么一句。 不想她梳完头发出来,发现之蓓已经在带人摆膳了,仍旧只是些家常菜肴。 裴熙意外:“朕不是叫御膳房做些珍馐上来吗,怎么还是……” “皇上节俭,臣怎好铺张?”慕水寒抬手指向主位,淡淡道:“皇上请上座。” 裴熙想到刚才在寝殿内所受到的惊吓,没甚出息地说:“要不,还是殿帅上座吧?” 听到她称呼的变化,慕水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殿帅?皇上不叫臣将军,又改呼殿帅了?” 裴熙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这不听话的舌头给咬下来:“水寒你别生气,朕这是听底下人叫多了,被带跑偏了。朕、朕以后不会了!” 见她这么着急忙慌地解释的样子,慕水寒失笑道:“皇上似乎很怕我?” 大名鼎鼎的煞神,能止小儿夜啼,大齐上下但凡是个惜命的,谁不害怕他啊! 可裴熙怕惹恼了慕水寒,并不敢这么说:“开、开什么玩笑呢,水寒你这么平、平易近人,朕怎么会怕你呢,哈、哈哈。” 她干笑着的样子实在尴尬,慕水寒就是想闭着眼睛信她都难:“不知皇上何时犯了这口吃的毛病?可是饿着了?”不等裴熙反应过来,慕水寒便上前一步,几乎贴在她的身前。 “皇上请。”他指着主座,盯着裴熙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裴熙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反正就是不敢和慕水寒对视。 她怕违背慕水寒的心意会惹他不高兴,于是乖乖地落了座。 可是面对着这样一座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的冰山,裴熙哪里还有胃口? 她拿着玉筷食不知味,又怕慕水寒看出她的情绪,只能硬着头皮将食物往嘴里送。 “皇上似乎食欲不振?”不管她怎么努力,慕水寒就像是能看透她似的,还是瞧出了端倪,“皇上起的也迟,要不是臣来了,皇上恐怕会睡到下午吧?这样可对龙体无益。” 说到自己晚起一事,裴熙感到十分无奈,叹口气道:“朕也不想这样的,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朕晚上就是睡不着、也不想睡。除了服安神药的时候之外,朕几乎没有在旁人就寝时入睡过,每每都要下半夜甚至天将亮的时候方能入眠。如此一来, * 朕白天自然醒不过来。” 这也是为何裴熙每次召见萧宴都是在下午的原因。 一般来说,裴熙都会睡到晌午时分,醒来后直接用午膳,早膳基本上可以省略掉。 因为起得迟,她现在都不需要午睡了,下午和晚上就是裴熙最精神的时候。 姜太后听说后,说了裴熙好几次。裴熙自己也想改,但她就是改不过来。 似乎潜意识中她就不喜欢白天,不喜欢见光。她更喜欢夜晚,当整个宫闱都静下来的时候,世界便是她一个人的了。 每当这个时候,裴熙就能聚精会神地看书、写字,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完她的话后,慕水寒若有所思:“皇上许是久不上朝,昼夜颠倒了。” 第二十九章 博弈 “……或许吧。” 听慕水寒提起“上朝”二字,裴熙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按照规矩,皇帝本应每日参加早朝,也就是俗称的“小朝会”。 小朝会只有皇帝、内阁大臣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才有资格参与,众人在首辅的主持下共同议政。 听萧宴说,小朝会上讨论的主要是各级官员呈递上来的奏折。 文武百官递上来的奏章,都 分卷阅读40 是由通政司收受、检查、分类后送往内阁,由内阁负责替皇帝进一步处理的。 一般来说,内阁大臣皆是天子近臣,能够代表天子之意,位高权重。小事内阁内部便会自行解决,只有相对来说比较重要的政事才会拿到小朝会上讨论、请求皇帝圣断。 大齐疆域辽阔,人口众多。饶是有内阁辅佐,每日需要皇帝亲自处理的奏折仍有数十封之多。 裴熙失忆之前无心朝政,这些奏折基本上都是由首辅大臣参考内阁和几位老臣的意见批复的。 裴熙受伤之后,慕水寒大权独揽,不仅挑了殿前司的大梁,内阁那边还不肯放手,安了个几乎对他唯命是从的苏腾去做首辅。 所以说如今的奏章,基本都是苏腾和慕水寒本人亲自批阅的,裴熙这个皇帝完全就是个摆设。 她甚至连小朝会都没有去过,就更不要提大朝会了。 大朝会每十日一次,正六品以上京官皆可参与。不过大朝会上人数众多,时间有限,所以一般来说大朝会上只奏十万火急的要事。 在这种情况之下,官职低一些的基本不会开口,只有六部尚书、侍郎、高品阶的武将等才有发言的机会。小官们除了听政就是陪跪,极少有露脸的时候。 裴熙这个皇帝,甚至连个六品官员都不如——她现在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慕水寒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忽然问她:“皇上想上朝吗?” 裴熙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回答慕水寒他才会满意。 她本想说朝廷大事有慕水寒做主便是了,可现在裴熙逐渐发现,慕水寒似乎不喜欢她拿他当外人,或是说些场面话糊弄他。 她只好将问题反 * 过来推给他:“朕无所谓啊,水寒你呢,你希望朕上朝吗?” 慕水寒不语,只是回过头看了自己的近卫颜蘅一眼。 颜蘅会意,立马呈上来一封奏折。 汪俊杰上前替裴熙接过。 在慕水寒的眼神示意下,裴熙打开了那本奏折。 看清内容之前,裴熙只觉折子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慷慨激昂,很是好看。 她的字端正清秀,却远不如这人笔中的风骨。 不过在看清楚了内容之后,裴熙就完全顾不上欣赏此人的一手好字了。 不知这人是哪位老臣,好大的胆子,竟然上折奏请裴熙上朝?他就不怕得罪慕水寒吗? 现下这奏折落到慕水寒手里了,以他的性格,想必不会对此人心慈手软吧? 裴熙略过那人洋洋洒洒写下的数个理由,迫不及待地去看落款。 上折子的人名叫钟昂,名如其字,器宇轩昂。 不知道为什么,裴熙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几分耳熟,好像曾经听谁说起过似的…… 裴熙凝神细想了一番,忽然皱眉。 她好像记起来了! 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无知,她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问慕水寒:“这人是谁啊?” 慕水寒幽幽道:“翰林院的钟昂。天佑九年的进士,如今不过二十二岁。”他一顿,忽然想起什么,唇角微微上扬,“与皇上同龄。” 裴熙却没顾得上观察他的表情。 是了是了,她听萧宴说起过,据说钟昂是大齐这一辈年轻文人中的佼佼者,天资聪颖,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换了旁的年轻官员,就算有违逆慕水寒的心,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可钟昂不同。 钟家在大齐经营多年,出过多位名臣,钟昂的祖父就是其中之一。 不仅如此,钟家还与皇室沾亲带故,与众多世家大族联姻,实力不容小觑。 就算是慕水寒想要动他,也得好好思量思量会不会引起众怒。 不过裴熙身为一国之君,自然爱才,不想让钟昂有一丝受到伤害的可能。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慕水寒的口风:“你……你们打算怎么回他?” 慕水寒看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不想再让她费尽心思地揣测自己的心意,慕水寒干脆直言:“皇上的身子还受得住吗?若是日日晨起上小朝会还有些勉强的话,不如先上十日一次的大朝会。等皇上的起居时间调整过来了,再去上小朝会也不迟。” 裴熙就说呢,慕水寒“日理万机”忙碌的很,哪有空来关心她的身体?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天来应该就是为了裴熙上朝这件事的。 就算裴熙今日没有晚起,他终究还是会将话题饶到这上头来。 先前裴熙听韦浩言的意思,老臣一派一直在努力,争取让裴熙养好身体后早日有机会参与朝政。 萧宴也说过,大齐不少文人士子都不满武将专权,希望裴熙这个皇帝能够尽早出现在朝会之上。 裴熙心知,如今慕水寒将此事摆到 * 自己面前来,既是钟昂个人的请求,又是多方势力博弈后的结果。 若说裴熙自己的心意,她自然是想要去上朝听政的。 分卷阅读41 只是她知道,这事儿她不能主动提。若是一不小心搞不好的话,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在的时机已经基本成熟了。 慕水寒终究难抵悠悠众口,决定将她这个皇帝摆到明面上来。 如果她是慕水寒的话,裴熙也会采取同样的做法——就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不是? 裴熙故作犹豫地考虑了一会儿后,忍着内心的胆怯握住慕水寒的手腕,情真意切地说:“朕……朕可以的!只要不叫你在朝中为难,朕什么都可以做!” 许是薄情之人连血液都比常人凉薄,慕水寒常年体温偏低。 如今手腕之上骤然一热,饶是慕水寒见惯世间风云,仍然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没想到,裴熙这样胆小,又那么畏惧他,竟然会如此大胆地主动触碰他。 看来是真的长进了不少。 只可惜裴熙长来的那些个心眼儿,似乎都是用来算计他的。 慕水寒看着覆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皙手指,不知自己应该是悲是喜之时,声音已经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皇上何出此言呢?您是君,我是臣。臣才是为了皇上,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第三十章 调查 多疑许是君王的天性。尽管慕水寒说得无比真诚,可裴熙还是一个字都没有相信。 准确来说,裴熙现在谁都无法尽信,连看起来对她忠心耿耿无比熨帖的萧宴都不例外,更何况是这个高深莫测的慕水寒呢? 费了些精力表演出一番感动之色后,裴熙送走了慕水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能暂且放松下来了。 说来奇怪,桌子上的菜并没有变,甚至比刚才还要凉了一些,可裴熙忽然间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一碗饭,还喝了两碗汤。 吃得实在太饱,裴熙没忍住,打了一个饱嗝。 之蓓在旁边听了,想笑却又不敢,只能生生憋住。 若是搁在以前,她们这几个大宫女和裴熙没大没小惯了,肯定会笑出声来。不过现在的裴熙似乎和从前不同了,就连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之蓓都不敢造次。 饭后萧宴来之前,高奇领着方太医来了一趟,替乾元殿的管事姑姑冯兰馨诊治。 冯姑姑终生未婚,虽是奴婢的身份,却在心里把裴熙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以往几乎每日都要跟在裴熙身边服侍。 不过这几日她的头疼病发作得厉害,裴熙看不过去,就让她先卧床静养着。 听说请太医来是皇上提的,冯姑姑很是欣悦。等方太医给她瞧完了病,她就来给裴熙磕头谢恩。 裴熙和煦地道:“姑姑不必客气。您在朕身边操持了大半辈子,辛苦得很。叫个太医来给姑姑诊治,不过是朕一句话的 * 事儿,姑姑不必如此。” 不知为何,冯姑姑听到这话眼圈儿都红了,好像很是羞愧地说:“皇恩浩荡啊!” 见冯姑姑拜倒在自己面前,裴熙感觉很是奇怪。 不过她并没有当着冯姑姑的面表露出来。等冯姑姑退下后,裴熙才低声问一旁的高奇:“冯姑姑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多愁善感的?是身体不适的缘故吗?” 裴熙苏醒以来和冯姑姑相处的时间还不长,却也知道这是个雷厉风行、精明强干的妇人。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冯姑姑露出如此柔软的一面。 高奇弯着腰,在裴熙耳旁轻声道:“回皇上,奴才与冯姑姑共事多年,对她还算了解。冯姑姑向来外冷内热,对皇上尤其爱重。许是病中见皇上关心她,感动所致吧。” 这话说的,倒是叫裴熙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毕竟她特意让方太医给冯姑姑诊治,是为了借机询问景王的情况,而不是单纯地关心冯姑姑的身体。 不过她和方太医说话的时间有限,裴熙顾不得多想,迫不及待地问侯在下头的方太医:“你上前来和朕详细说说,景王的精神情况究竟如何?” 方太医依言上前几步,恭敬道:“回皇上,看景王的行状似乎是有几分疯癫,可臣以为……单论他头部的伤口,对精神或是记忆有所损伤的几率并不大。” 裴熙不禁挑眉:“这么说来,景王很有可能是在装疯咯?”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方太医如实以告,“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景王受过什么重大的刺激,一时疯迷,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裴熙心里有点失望:“什么可能都有,那就还是无法断定了。” 方太医:“虽说景王的精神状况无法断定,不过微臣可以肯定,他头上的伤是在有人解开他的锁链后景王自己撞的。只不过景王不懂医理,才叫微臣从伤口上看出了端倪。” “好了,朕知道了,有劳方太医。”像对待之荷和之蓓她们一样,裴熙并没有特意嘱咐方太医不要在外面多嘴。 事关重大,如果方太医的嘴不严、到处胡说的话,那等待他的必将是人头落地的结局,但凡是 分卷阅读42 个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方太医走后,裴熙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几乎可以断定景王并没有疯迷。 按道理来说,景王既然还会在某人的安排下主动撞墙,就说明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迷惑裴熙而已。 如今天牢基本上被慕水寒把持着,景王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这样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直觉告诉裴熙,景王和他的同党是想掩藏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个秘密,应当和她自己有关…… 除了这种可能性之外,还有一种最简单直接的假设,就是景王的伤是由慕水寒一手造成的。 因为景王迟迟不肯招供承认自己谋逆,慕水寒急于掩盖真相,就让人暂时放开了景王 * ,逼着景王自己朝墙上撞。 理清思路之后,裴熙问向一旁的高奇:“这几日天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高奇摇头:“奴才派人盯着了,这几日并没有人下天牢。” 失忆之前,裴熙只知吃喝玩乐,没有培养什么得力的心腹。好在高奇是总管太监,手底下有不少信得过的小太监,可以替裴熙在宫中办事。 裴熙颔首,继续问道:“永寿宫那边呢,可有什么异常?” 高奇:“异常说不上,不过近日内阁大学士尹国安尹大人的夫人杨氏进了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在永寿宫逗留了好一阵子。” “尹国安……杨氏。”裴熙轻声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字,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后向高奇求证:“尹国安可是朕先前的太子太傅?他的儿子就是朕的伴读、户部侍郎尹雪城吧?” 高奇恭敬地说:“正是。” 历来皇子的伴读大多非富即贵,裴熙的三个伴读也不例外。 虽说按照规矩,伴读的挑选不应由后妃插手,不过皇子的生母们大多各怀心思,多半会想办法在儿子的伴读中安插一两个自己母族或是交好臣子家的儿子。所以得知尹雪城的母亲、尹夫人杨氏与姜太后交好后,裴熙并不意外。 只是如今时局错综复杂,裴熙脑中的疑团太多,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永寿宫中可有得力之人?朕想知道杨氏同母后都说了些什么。” 高奇既然能得到消息,他在永寿宫定然是有人的,只是……“太后娘娘极为谨慎,与尹夫人说话时屏退了所有下人,只有跟随太后多年的应姑姑留在身旁。” 姜太后越是小心谨慎,裴熙越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按说她和姜太后是亲生母女,裴熙尽可以直接问姜太后真相。可种种迹象告诉裴熙,姜太后有很多秘密瞒着她,就算她们是亲母女,现下也无法完全交心。 所以她的这些个小心思,裴熙暂时还不想暴露在姜太后面前:“那就能探听多少算多少吧。另外朕需要些人手,在宫外办差……” 高奇会意:“皇上是想从尹夫人那边入手?” 第三十一章 齐嫔 裴熙也不瞒他:“嗯,能查到多少不是关键,关键是不要让人发现。个中分寸,你自己来把握。” 高奇应下之后,裴熙和颜悦色地说:“朕能信得过的人不多,这么多事情都要同时交给你来做,辛苦你了。” 高奇忙道:“皇上折煞奴才了!能替皇上做事,是奴才的福分。况且奴才如今不常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时间充裕得很。” 说到这个,高奇忍不住问裴熙:“不知汪俊杰伺候的如何?” 和高奇相比,汪俊杰年纪轻,只比裴熙大不了几岁。他相貌端正,浓眉大眼的,脸上还总带着笑,看着很是喜庆。 不过他那性子比起高奇来,还是差远了。 “迎来送往、端茶 * 倒水的活计他倒是做的不错,不过朕说实话,这个汪俊杰不知是贪财还是趋炎附势,好几回帮姜贵妃、齐嫔她们说话,一看就是收了好处的。”裴熙好笑地说:“朕不过是觉着他还算得用,懒得说他罢了,他倒真以为自己那点小心眼子没人看出来似的。” 高奇闻言忙道:“没替皇上物色好近侍人选,这是奴才的失职。奴才这就去找两个得用的太监,回头好随时替了汪俊杰去。” “嗯,说起来朕倒是有个人选——乾元殿里有个叫危江的太监就很不错,人斯文,话不多。回头你细细考较一番,看他是否是个可造之材。” 高奇微微笑道:“既然是皇上看中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 裴熙摇头笑道:“你就别和朕来这套了!” …… 慕水寒一言九鼎,三日之后,裴熙就要去上大朝会了。 尚衣局提早送了熨烫平整的朝服过来。这还是自打裴熙有记忆以来,她头一次见到皇帝的朝服,看起来威严庄重的很。 也沉重得很。 试穿的时候,裴熙差点被头顶上的琉珠金冠压得扭不了脖子。 裴熙指着头上的朝冠,一脸不情愿地问一旁的冯姑姑:“朕能不能不戴这个?” 分卷阅读43 以往冯姑姑忌医,性子又要强,觉着自己这头疼病已经犯了多年,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所以极少就医。 方太医给冯姑姑施过针、开过药后,冯姑姑的症状立即有所减轻。又静养了几天之后,冯姑姑便躺不住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裴熙面前来伺候。 听裴熙这样问,冯姑姑好笑又无奈地说:“皇上啊,哪有天子上朝不束冠的道理?况且皇上好动,用这朝冠压一压性子正好。” “好吧,反正大朝会朕就是去走个形式、当个摆件儿,一个时辰差不多就可以完事儿了吧?”裴熙说着不等宫人服侍,自己亲手将朝冠脱了下来。 冯姑姑不赞同地说:“皇上是九五之尊,自然是要参与朝政的,可不能像看光景一样只是在那里坐着。” 怕裴熙不重视,冯姑姑补充道:“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裴熙有点不高兴地说:“母后可还有什么别的指示?” 她本来只是在假装耍小孩子脾气,让冯姑姑觉得裴熙不爱受母亲管束罢了,没想到姜太后还真有别的指示:“太后娘娘还让奴婢转告皇上,说太后娘娘最近一直都在积极地为皇上争取,好让更多的大臣们站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这边。” 裴熙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姜太后面见尹国安夫人的事情来。 难道是她误会姜太后了?姜太后的所作所为,真的都是为了她好? 裴熙心情复杂地说:“朕知道了。” …… 到了晚上要翻牌子的时候,裴熙顺手就想翻唐贵人的绿头牌,结果她看了一圈儿都没找到。 汪俊杰看懂裴熙的意图,在旁笑道:“启禀皇上,司宫局那边说是 * 唐贵人来了月信,不便侍寝呢。” 裴熙心想,反正她又不会和妃嫔做那事,来不来月信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考虑到自己最近去唐贵人那里的频率是高了点,好像不够雨露均沾,裴熙便没勉强,随手翻了个齐嫔的牌子。 “让齐嫔把她的琵琶带过来。”上回裴熙听姜贵妃说过,说齐嫔擅长弹琵琶,还会唱小曲儿。 汪俊杰欣喜地答应了下来。 众位妃嫔之中,汪俊杰最喜欢的就是柔妃娘娘和齐嫔娘娘侍寝,因为这两人每回来乾元殿,都会给汪俊杰一笔数目可观的打赏。 尤其是齐嫔,她给赏钱不说,有时候姜贵妃那边也会给一份打赏,每回都能让汪俊杰赚得盆满钵满。 时间久了,不光汪俊杰,就连裴熙都看出来了一件事——姜贵妃对于自己能不能得宠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比起自己亲自侍寝,她更想让齐嫔伴驾、替她争宠。 只要齐嫔受宠,姜贵妃就能专心致志地和倪皇后争权了。 在争宠这件事情上,齐嫔可谓不遗余力。 就算裴熙如今不能行房事了,齐嫔也尽量在别的方面满足皇帝。 比如说……她头一回侍寝的时候就柔弱无骨地趴在裴熙身上,娇滴滴地问裴熙:“皇上亲个嘴怎么样~” 差点没把裴熙给吓死。 后来摸清了裴熙现在是真的不近女色之后,齐嫔就改变了策略,从其他方面讨皇帝的欢心。 齐嫔虽是三品武官之女,却是庶女出身,生母出身低微,前些年就去世了。她什么都没给齐嫔留下,只教会了她一手好琵琶。 齐嫔进宫后,曾经凭着出色的琴艺和娇美的嗓音得过好一阵子宠。结果她在皇后宫中当众被二皇子的生母仪嫔讽刺,说她天天搔首弄姿、拨弄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就如同不入流的歌女一般,气得齐嫔面色涨红,当场和仪嫔大吵了一架,差点动起手来。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结下的。 后来齐嫔在姜贵妃的帮助下将仪嫔送进冷宫,风光了好一阵子。只可惜过去的皇帝很是花心,宠了齐嫔一阵子之后,又喜欢上了温柔小意的柔妃。齐嫔逐渐失宠之后,碍于面子,琵琶也不常弹了。 直到前几日姜贵妃提醒她皇上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齐嫔再弹琵琶或许还能让皇上觉着新鲜,齐嫔这才重新将琵琶捡了起来,狠练了几日,几乎不眠不休,总算是勉强捡回了当初的技艺。 裴熙极其喜欢音律,见齐嫔琵琶弹得好,接连两日都传齐嫔侍寝,可把齐嫔给高兴坏了。 裴熙知道,齐嫔这小妖姬一肚子的心眼子,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但她目标明确,又肯努力地给裴熙解闷儿,还是有她可爱的一面的。 只要无伤大雅,裴熙愿意留着她,甚至宠着她。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嫔和裴熙一样,都是可怜之人。 她们无法像其他女子一样拥有一个正 * 常的丈夫,更无法生养孩子。 这一点,似乎从来都没有人替裴熙考虑过,包括她的生母太后姜氏。 第三十二章 争论 要说一点遗憾都没有那是假的,不过裴熙很知足。 她想过了,就算身为公主,从小享受锦衣玉食 分卷阅读44 、皇家荣耀,亦有政治联姻甚至远嫁和亲之责。 若是遇人不淑,与驸马感情不睦,那她很有可能下场凄惨、客死他乡……还不如她如今的日子呢。 现在她是皇帝,虽说前朝波谲云诡,危机四伏,但起码在后宫,裴熙还是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日常生活上还是非常舒适的。 上大朝会的前一天,裴熙的作息还是没能完全调整过来。加上紧张和兴奋的情绪,直到四更天她才隐隐约约地有了点儿睡意。 早上睁眼时,叫醒裴熙的不是之荷,却是齐嫔:“皇上~您该起身了。” 按说妃位以下的妃嫔侍寝不应留在乾元殿过夜,不过昨晚裴熙见齐嫔睡得香,甚至还发出了低低的鼾声,裴熙就没让人叫醒她。 反正裴熙也睡不着,就由着齐嫔睡在了乾元殿。 齐嫔一早上醒来意识到自己还在裴熙身边,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极其殷勤地伺候裴熙梳洗。裴熙说让之荷来,齐嫔却不依,硬是要亲力亲为。 裴熙没想到,她一个嫔位,服侍起人来竟如宫女一般细心周到,倒像是做惯了伺候人的事情似的。 只是不知是在家里头做惯的,还是在谨仁宫伺候姜贵妃养成的习惯。 裴熙有点心软,温和地对齐嫔说:“朕走之后,你在乾元殿用些早膳再回去吧。” 裴熙起的略有些晚了,加上时辰还早没有胃口,她只喝了两口粥便匆匆忙忙地去往宣政殿。 齐嫔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笑容满面地说:“多谢皇上~” 裴熙到宣政殿时,天才刚亮没多久,而文武百官早已经在那里侯着了。 可见这天底下比她辛苦的人,其实还有很多。 往龙椅上走时,裴熙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可她的余光里满是黑压压的脑袋,裴熙就是想不紧张都难。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安安静静地坐到了龙椅上。 虽说乾元殿里也有御座,但那把龙椅是明黄缎面儿绣龙纹的,与坐在宣政殿的这把纯金龙椅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尤其是对面还有上百名大臣齐齐朝她下拜、山呼万岁的时候。 裴熙没见过这阵仗,差点被那海浪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的问安声吓了一跳。 她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众爱卿平身吧。” 光是这一句话,裴熙就提前来宣政殿练了好半天。她毕竟是个女子,声音没有男人那么粗。平日里说话随意些就罢了,在朝堂上却不能露了怯。 “谢皇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裴熙这才发现站在百官之前一身绯 * 袍的慕水寒。 大齐官员无论品秩,皆着红袍。慕水寒所在的殿前司算是个例外,在宫中当值时皆着银袍。不过慕水寒位高权重,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此前裴熙见到他时,他大多是身着冰蓝色或是银白色衣袍,裴熙还从未见过他穿红衣的样子,方才他又低着头,所以才一时没有辨认出来。 这一眼看去,便是说不尽的风流,道不明的惊艳。 裴熙见到慕水寒才知道,原来竟有人能把红衣穿得这样好看,没有一丝俗艳。庄严,沉稳,高贵,精致……他不开口时,任何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难怪裴熙听说好多人家的姑娘都偷偷爱慕着这位“煞神”,能有这样卓越的外表,就算凶神恶煞一些,或许也可包容忍耐。 只可惜慕水寒不解风情,一心扑在朝政之上,至今都不肯娶亲。 裴熙正发散着思维,只见慕水寒竟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陛阶,径直朝裴熙而来。 他越走越近,裴熙难免坐立不安。 她突然间感到一阵心虚,甚至是恐慌——难怪慕水寒会松口同意她上朝呢,他不会是发现了她是女子的秘密,想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她从龙椅上揪下来,扒光衣服,验明正身吧! 那样的话,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事实证明,是裴熙想多了。 在距离裴熙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慕水寒停住了脚步,像是与她谈天一般云淡风轻地问裴熙:“皇上不给臣赐座吗?” 裴熙余惊未消,吓得舌头打结:“赐赐、赐座!” 她也不想这样胆小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裴熙似乎生来就是一副鼠胆,再加上心里藏着天大的秘密难免发虚,就很难理直气壮得起来。 她知道自己又在慕水寒面前失态了,心里懊恼得很。好在其他大臣和他们两个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并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 裴熙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下了朝之后,她一定要好好地练一练自己的胆量! 慕水寒在裴熙下首落座之后,早朝正式开始。 如同萧宴告诉她的那般,大朝会上果然只议大事,比如战事。 慕水寒回京之后,西北战事吃紧。萧宴之父、靖宁侯世子向朝廷求援,请求增兵。 去年华北大旱、以致大齐内部生了乱之后,被大齐击退过一 分卷阅读45 次的北凉便又蠢蠢欲动,于天佑十年的初冬再次大规模犯境,如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非常不幸的是,所有灾难好像都赶到了一起。今年春天,华北大旱导致严重的旱灾,灾民或为饿殍,或为盗贼,祸乱四方。 本就不算充盈的国库陆陆续续地投入了一大笔银子救灾,却不见收获多少成效。加上边关还在用兵,用钱如同流水一般,掌管银钱的户部尚书几日之间愁白了头,生怕国家还没灭亡,银子就先花没了。 正因如此,朝中许多大臣、尤其是老臣都主张与北凉议和。 议和 * 的条件,自然是割地、赔款,甚至和亲。虽然屈辱万分,但起码能够暂时保住边境的安宁,减轻国库的负担。 可慕水寒坚决反对议和。 一旦开了割地的这个口子,大齐的江山必将动摇。 慕水寒不是没有想过亲自带兵杀回西北,只是京城这边暗潮涌动,他实在放心不下。 所以慕水寒打起了景王留下的那些川军的主意:“川军骁勇善战,将他们弃之不用,岂不可惜?景王虽带亲兵谋逆,但留在驻地的川军还算清白。不如让他们到前线抗敌,也可戴罪立功,洗刷污名。” 裴熙没想到,关于川军的处置,慕水寒的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 不错,那些川军虽是景王带出来的兵,但他们更是大齐的将士。既然未曾参与谋逆,且还英勇善战,为何不能让他们上前线迎敌? 只可惜别人似乎并不这样想。 向来与慕水寒不睦的韦浩言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行,绝对不行!慕指挥使,你不觉得你很自相矛盾吗?说景王谋逆的是你,如今要用川军的也是你。好啊,若要起用川军,也不是不行,你先给景王平反,自认了那谋逆的罪名才是!” 其他与韦浩言交好的大臣、尤其是老臣们纷纷表示赞同。 他们一来是不想让战事再继续下去,二来是不想让慕水寒操控一切。 现今决定起用川军的人是慕水寒,如果川军当真打了胜仗回来,必定会为慕水寒所用,到时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够牵制得住慕水寒了。 韦浩言等人想一想都觉得心惊肉跳,他们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与韦浩言政见一致的内阁大学士丁德惠站出来说:“臣附议!那几万川军既是叛贼所留,定然居心叵测。若他们临阵脱逃,叛国通敌,后果不堪设想。依臣所见,不如将其斩杀,以示各军!这样一来,便再也没有乱臣贼子敢拥兵自重了!” 见几位老臣说得慷慨激昂,唾液横飞,慕水寒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抚掌赞叹了起来:“真是有趣啊。都说武将弑杀,不想几位大人的心竟比我还要狠。数万条人命,说杀就杀吗?” 慕水寒在朝中亦有许多支持者,在他发表完意见之后,立即有人上前附议。 就在双方各有道理,争执不下之时,站在御座旁边的汪俊杰突然惊呼一声,尖锐到刺耳的声音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慕水寒闻声立即回过头去,见裴熙晕倒,他不顾规矩与礼仪,迅速上前查探了裴熙的气息。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当中,慕水寒将裴熙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宣政殿,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大臣们,惊恐不已。 第三十三章 下药 慕水寒刚刚抱起裴熙, 就对一旁吓傻了的汪俊杰吩咐道:“快去传肖太医!” 见汪俊杰 * 点点头颤颤巍巍地走了,慕水寒不放心,还让颜蘅亲自跟着他去。 慕水寒领兵多年,遇事素来冷静。可只有跟随他多年的颜蘅看得出来慕水寒此刻内心的慌张。 颜蘅知晓皇帝晕倒, 事关重大, 不敢拖延, 立即领命而去。 慕水寒则抱着裴熙匆匆回到了乾元殿。 朝臣们争执了半天, 天光已然大亮。裴熙向来不喜光亮, 骤然遇见阳光,即使是在昏迷之中,裴熙还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慕水寒虽喜怒无常, 但极少当众发火, 此时情急之下, 音量不禁提高了几分:“擎伞的人呢!快跟上!” 慕水寒步履生风, 一般的宫人哪里追的上?还是慕水寒的下属、正在当值的殿前司副指挥使薄湾一把夺过了小太监手中的竹骨伞,亲自跟了上来替裴熙遮阳。 帝王出行时所用的华盖虽美, 但不过是为礼仪所需,并不能起到遮阳或是遮风挡雨的作用,所以皇帝每每出行之时都会有人专门带着伞。 慕水寒既怕耽误了为裴熙诊治的时机, 又怕裴熙颠簸, 并没有使出最快的速度。乾元殿距离宣政殿并不远,算是宣政殿附近最近的寝宫了,可慕水寒还是觉得这一段路上的时光无比漫长。 终于赶回乾元殿后, 慕水寒将裴熙平平稳稳地放到了龙床上。 太医还未赶到, 乾元殿上下宫人见皇帝再次陷入昏迷,不禁惊慌不已。 不过在乱子生起来之前 分卷阅读46 ,乾元殿掌事姑姑冯兰馨及时站了出来, 将所有宫女太监都叫到院子里训话。 保持冷静,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宫人们有了可以做主的人,心里头立即安定了不少。 冯姑姑怕他们闲着,几乎给所有人都安排了任务。门口接应太医的、准备去小厨房熬药的、到皇帝身边伺候的、还有去永寿宫报信的…… 按说皇帝出了事,两宫太后那里都应通禀。不过冯姑姑是姜太后那边的人,又怕温太后那里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会对裴熙母子不利,因此不敢让慈安宫知晓裴熙的具体情况。 不过裴熙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晕倒,这事儿就是想瞒,怕是也瞒不住了。 不过让冯姑姑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真有人能把裴熙晕倒的消息给压住。 裴熙躺下之后,慕水寒立即对薄湾下命:关闭宫门,封锁宣政殿,不能让任何一个知晓皇帝出事的人出宫。 薄湾领命而去后不久,肖太医终于赶来。 原本汪俊杰不放心,是想多请几个太医一起来给皇上诊治的。可颜蘅不知想到什么,硬是拦住了他,最后只请了一向负责给裴熙诊治的肖太医去。 肖太医知晓情况紧急,进了皇帝寝殿后他来不及与慕水寒多礼,直接小跑到皇帝床前抬起裴熙的手,往她手底下搁了个红色缎面的小软垫。 把裴熙的手放到软垫上后,肖太医连帕子都没来得及铺,粗短的手指便直接搭上了裴熙白皙 * 到几乎透明的手腕上。 就算肖太医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慕水寒见了还是不由微微皱眉。 不过他明白眼下情况特殊,肖太医不过是为了快点替裴熙诊治罢了,因此不曾出言打扰,而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方才在宣政殿里慕水寒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发现裴熙的七窍并没有流血的迹象,脸色也未曾改变,不像是中毒了的样子。 他想着裴熙可能是昼夜颠倒、昨夜没睡好,听政听得无聊才会不小心睡了过去,可慕水寒连续叫了她好几声,甚至逾越地捏了捏裴熙的肩膀,包括这一路上的折腾下来,裴熙都没有醒。 慕水寒心里就有些慌了。 裴熙骤然晕倒,若只是意外,那只要日后注意一些、好生调养着便是。 若不是意外…… 那他必然要揪出那个胆敢暗害裴熙的人。 让手下亲兵封锁好乾元殿内的小厨房后,慕水寒命人将今天早上伺候过裴熙的人全都暂时看管了起来,包括昨夜侍寝的齐嫔,他都让人去谨仁宫抓了。 颜蘅得到命令后却没有立即动身,而是提醒慕水寒说:“齐嫔娘娘毕竟是后妃,就算要审问,也应由尚卫局的慎刑司负责,还要有太后或是皇后娘娘的准许……” “颜蘅,你何时变得这般啰嗦起来了?”颜蘅与慕水寒相伴多年,他这般直言慕水寒并不生气,但他也没有半点妥协让步的意思:“你只管将人取来便是。” 颜蘅知道他无法无天惯了,但还是劝:“最起码先将齐嫔娘娘安排到别的地方吧?皇上可还在昏迷之中,公子在这里审问合适吗?” “我不会吵到她的。”慕水寒坚持:“乾元殿里有这么多间屋子。” 颜蘅算是看明白了,慕水寒这分明就是不想离开裴熙身边。只要裴熙没醒,他就不会踏出这宫门半步。 颜蘅叹息一声,无奈道:“公子为皇上做这么多,皇上却只以为公子跋扈,值得吗?” 慕水寒面无波澜:“我以为你能明白我。” 颜蘅神色复杂:“属下是公子的人,就算能明白公子的心意,也不愿看着公子一意孤行。” 慕水寒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颜蘅,只能沉默。 颜蘅见他坚持,知道自己终究拗不过慕水寒的意思,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带人去了谨仁宫。 …… 花厅内,慕水寒的目光如同冰刃一般落在了之蓓的身上,声音冷漠到了极点:“你就是伺候皇上饮食的宫女?” 作为皇帝乳母的女儿,之蓓在乾元殿中素来体面。 可是面对着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慕水寒,之蓓简直如同蝼蚁一般卑微,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完全没了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是,奴婢之蓓见过殿帅。” 慕水寒习惯性地摩挲着佩剑的剑柄,语气淡得如同冬日里的寒冰,不闻高声,却仍能让人在炎热的天气里心头发凉:“皇上 * 今早都用了些什么?可按照规矩一一验过毒了?” “验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奴婢绝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偷懒!”将裴熙早膳的内容报过一遍之后,之蓓主动说道:“皇上起得早胃口不好,只喝了几口粥就把勺子放下了,几个小菜和点心都没用,都留给了齐嫔娘娘。” 慕水寒正想问齐嫔可吃了,就听之蓓主动说道:“齐嫔娘娘倒是胃口不错,喝了一整碗和皇上一样的蔬菜粥,用了两个蒸点,每样小菜都动筷子尝 分卷阅读47 了尝。” 慕水寒问:“可还有剩下的食物?” 之蓓颔首道:“有的!虽说皇上不喜浪费,不过按照规矩,圣上的膳食都要留底。” 慕水寒听了,便让手下带着之蓓去查裴熙的膳食,尤其是那碗粥。 他正想再审审别人,就听说肖太医那边有结果了。慕水寒立即一跃而起,朝裴熙所在之处快步走去。 按说皇帝的龙体情况,旁人本不可轻易探听,不过慕水寒并不顾忌那些,直截了当地问:“皇上如何了?” 人在屋檐下,肖太医不得不低头,况且裴熙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事。 肖太医神色古怪地回答道:“皇上龙体无碍,只是被人下了安神催眠的药物,一时昏睡过去了。” “只是催眠安神?”慕水寒意外至极,“当真没有别的了?” 肖太医躬身道:“微臣反复查看了数遍,结果皆是如此。” 慕水寒急于确定裴熙的身体状况,顾不上给这位宫里头资历最深的太医留面子,直接放出狠话:“若是弄错了,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我会亲手取你性命。” 肖太医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无奈地当着慕水寒的面又查看了一番。 他坚持裴熙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昏睡了过去而已,睡上几个时辰后便会醒来。 为免暴露裴熙的身份,慕水寒暂时没法儿再找其他太医会诊。 想到肖太医是姜太后的人,总不会拿裴熙的身体开玩笑,慕水寒终于相信了他。 确定了裴熙的情况之后,慕水寒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他知道裴熙最近一段时间都有睡不好觉的问题,所以这安神催眠的药物究竟是她自己服下的,还是别人给她下的? 慕水寒仔细一想,很快就排除了前者的可能。 他的人向他禀报过,说皇上似乎很重视“第一次”上朝的事情,还提前试穿了朝服、去宣政殿演练过。 就算裴熙服下了这样的药物,那也应该是在上朝的前一天晚上,而不是让药效在朝堂上发作,让自己当众出丑。 慕水寒了解真正的裴熙,知道她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若此事是他人所为的话……还是有些地方说不通。 比如对方明明可以给裴熙下毒却只是下了安神药,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正思虑间,颜蘅去而复返,面带愧色:“公子恕罪,属下无能, * 没能将齐嫔娘娘带过来。” 慕水寒闻言并不是特别意外:“可是姜贵妃拦着?” 颜蘅摇头道:“听说齐嫔娘娘从乾元殿回宫后不久便睡死过去了……属下让人试着叫了,没叫醒。属下远远地看了一眼,见娘娘躺在床榻上,衣衫单薄……属下实在不方便将她带来,只能让人先守在谨仁宫,等齐嫔醒了第一时间来报。” 第三十四章 彻查 “齐嫔也昏睡过去了?”慕水寒现在几乎可以断定, 是那碗粥里出了问题。 果然不久之后,小厨房那边便传来消息,是裴熙早膳时所用的粥里被人添加了一种名为“久寐散”的药物。 肖太医查验过后,向慕水寒解释道:“久寐散顾名思义, 对不寐之症有奇效。可这种药物是由乡野药师研制出来的, 若是服用过多, 可对身体与记忆造成严重的损伤, 因此是宫中禁药。” 慕水寒听完后不禁陷入沉思。 裴熙的饮食虽简单, 但帝王饮食极为重要,御膳房人多手杂,除非裴熙特意指明要吃御膳房里的东西, 否则一般情况下裴熙都只吃乾元殿小厨房做出的食物。 那么能直接在裴熙饮食上做手脚的, 就只有乾元殿内部的人, 以及昨夜前来侍寝、今早还停留在乾元殿里的齐嫔。 范围缩小之后, 慕水寒吩咐下去,将乾元殿上下以及齐嫔身边的所有宫人尽数下狱, 关到慎刑司中一一审问。 慕水寒知道裴熙爱惜自己身边的宫人,哪怕这其中可能有奸细,但只要不能确认是谁, 就不好伤及无辜。因此他暂未让人用刑, 只是让慎刑司先一一问话,查看众人的口供之中可有不妥之处。 除此之外,他还让行事素来妥帖的总管太监高奇亲自到宣政殿传话, 向众大臣说明皇上受人所害, 以致昏迷。 好在太医诊治及时,皇上性命已然无忧。慎刑司正在彻查此事,还请众臣守口如瓶, 同时准许众人离宫。 高奇因为先前被韦浩言等人弹劾得差点丢了性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前朝大臣的视线当中了。 今日若不是为了裴熙,哪怕是慕水寒拿着剑逼他,高奇也未必会肯去宣政殿。 高奇说明情况之后,百官哗然失色,议论纷纷。 高奇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便折返回乾元殿向慕水寒复命。 高奇回到乾元殿时,裴熙还是没有醒来。 分卷阅读48 裴熙身边的宫人除了高奇之外都暂时被关押了起来,只有慕水寒一个人在裴熙榻边陪着。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见到这副场景,高奇心中一颤,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慕水寒淡漠的声音打断了高奇的思绪:“回来了?” 高奇朝他行了一礼,说明了乾元殿那边的情况。 慕水寒听完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并不特 * 别在意。 他很快又回过头去,只是看着裴熙,不言也不语。 高奇看着他精致如刻的侧颜,忍不住低声问道:“殿帅将乾元殿所有宫人皆数下狱,却让奴才一个人出去办差……就不怕奴才阳奉阴违,通风报信吗?” 慕水寒并未看他,不假思索道:“你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我自然也信得过你。不过形式还是要走一遭的。你下去后,自己到慎刑司交待口供去吧。” 与许多哭哭啼啼、惊惶不安的宫人不同,听闻自己也要到那传言中如同阿鼻地狱一般慎刑司去,高奇既不惊讶,也不慌乱,十分从容地应了一声。 高奇走后,颜蘅不知从何处出现,向慕水寒禀报:“属下跟随高公公一路,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慕水寒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就好,但愿他永远都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没过多久,姜太后闻讯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姜贵妃。 两人虽是姑侄,不过姜贵妃会这么快赶到却不是得了姜太后的通知。 她是谨仁宫的主位,齐嫔那边出了事,自然瞒不过她,慕水寒也没想着遮掩。 从姜太后对裴熙所说的那些话中就能看得出来,姜太后心中对慕水寒厌恶至极,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不过姜太后在宫中多年,总归有些城府,就算见到慕水寒在昏睡着的裴熙身边心中惊惧交加,恨不得亲手将慕水寒赶走,面上却还是较为和气地问他:“慕将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就又晕倒了,还是在大朝会上?” 慕水寒心中对姜太后的厌恶不比对方少上半分,他甚至都懒得与姜太后多费口舌,直接让颜蘅将肖太医带了上来。 肖太医本就是姜太后心腹,见到姜太后姑侄后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裴熙的情况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人要害皇上。”虽说慕水寒心中不大情愿和这对姑侄打交道,不过他觉着姜太后一心想让裴熙在前朝站稳脚跟,应该不太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所以耐着性子向她们说明:“不为取皇上性命,却是要叫皇上当众昏睡,在群臣面前丢尽脸面。此人究竟是谁,慎刑司已经在查了。” 姜贵妃对他的说辞并不满意:“究竟是慎刑司在查,还是殿帅在查呢?本宫的眼睛不瞎,刚才来我谨仁宫抓人的,可分明是殿前司的侍卫!” 姜贵妃家世显赫,向来气焰嚣张,前朝后宫没有几人敢在明面上与她作对。可慕水寒连姜太后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她? 见姜贵妃气势汹汹,慕水寒仍然淡定从容:“这是因为情况有变。若皇上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此案我自然是要亲自调查到底的。不过既然皇上的龙体并无大碍,此事又事关后妃,我不好再于明面上插手,还是等皇上醒来后由皇上亲自定夺为佳。” 姜贵妃见了慕水寒的这种态度不 * 由皱起眉,不依不饶地追问:“不好在明面上插手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若今日昏睡的只是齐嫔一人,自然与我毫无干系。可我是负责保护皇上安危的殿前司指挥使。”慕水寒毫无退让之意,“有人要害皇上,不管是要谋害皇上的性命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我都必须挖出真相。” 姜贵妃加重了语气,不悦道:“殿帅的手一定要伸得这么长吗?” 姜贵妃知道慕水寒向来与姜太后不合,她担心慕水寒会公报私仇,处置了她手下最为得力的齐嫔,甚至牵连到自己身上。 “不过是尽臣子的本分而已。”慕水寒反将对方一军,“倒是姜贵妃如此反对让我彻查此事,不知究竟是何缘故啊?” “你!”姜贵妃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生气地瞪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慕水寒嘴角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正是贵妃所想的那个意思。” 姜贵妃被他激得气血上涌,不顾慕水寒武功高强,竟有与他动手的冲动。 “够了!”姜太后看不下去,让人拦住了侄女,“萌萌,你先出去。” “姑母!”姜贵妃气得直跺脚。 姜太后没有心软,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出去等着。” 姜贵妃可以对外人嚣张,却不会对自家长辈无礼。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姜贵妃还是咬着牙退了出去,临走前不忘狠狠瞪了慕水寒一眼。 慕水寒权当没看见,站起身来直视着姜太后:“太后娘娘有话要说?” 姜太后略显无奈:“你若执意要查,哀家拦不住 分卷阅读49 你。不过你要有分寸,若是此案涉及后宫阴私,必要先让哀家知晓。不可闹得人尽皆知,伤了皇家颜面。” “太后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慕水寒朝她冷笑一声,回过身看向昏睡不醒的裴熙,“总是将皇家颜面放在任何人之前。我还以为您让姜贵妃先出去,是想关心皇上的龙体。” “你不必拿话来戳哀家的心。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先帝的嘱托,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姜太后表面上还算平静,内心深处却早已泛起滔天巨浪,“等皇上醒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慕将军应当知晓吧?” 慕水寒不愿与她多言,冷淡地应付了一句:“我自有分寸,无需您来提醒。” 这一点姜太后倒是相信的。上回裴熙醒来之后,姜太后还忐忑了好一阵子,好在慕水寒的确心中有数,不该说的话并未在裴熙面前说起,否则裴熙对她早就不可能是如今的态度了。 后宫妃嫔们长居于宫闱之中,自有一套自己的消息收集网。 殿前司的人不再刻意封锁消息之后,倪皇后、佳贵妃、柔妃等妃嫔陆陆续续地都得到了消息,前后脚地赶到了乾元殿。 怕吵着裴熙休息,姜太后没让她们进里屋。连同姜贵妃一起,全都侯在外殿。 见姜太后出来,已向后妃们说明过情况的姜 * 贵妃立马站了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还请太后娘娘彻查此事,还齐嫔清白,找出给皇上下药的真凶!” “姜贵妃如此心急做什么?”不及姜太后开口回应,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清晰传来:“后宫里头谁人不知齐嫔是你的人,太后娘娘又是你的姑母。若是让太后娘娘来查此案,只怕失之公允吧?” 姜贵妃回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向来与她不睦的柔妃尹雪芽。 姜贵妃和柔妃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性子,一个热烈如火,一个柔情似水。 柔妃不喜姜贵妃的强势,姜贵妃厌恶柔妃的矫情,两人不和已久,交战过数个回合,目前都还没分出个胜负。 柔妃要逆着她的意思来,姜贵妃真是一点儿都不奇怪。 姜贵妃牙尖嘴利,立即反唇相讥:“柔妃,你这是在暗示太后娘娘偏袒本宫,处事不公吗?你身为妃嫔,竟敢质疑太后,真是好大的胆子!” 柔妃“哎呀”一声,用团扇挡住了自己因惊讶而张开的红唇,只露出一双写满无辜的大眼睛:“姜贵妃娘娘,您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怎么敢呢?雪芽只是觉着事关齐嫔,您和太后娘娘都应避嫌罢了。” 姜贵妃听到她那矫揉做作的声音就想吐,恨不得在柔妃那张楚楚可怜的巴掌脸上狠狠扇一巴掌。 就在姜贵妃和柔妃差点打起来的时候,后宫里的另一个高位妃嫔佳贵妃忽然表态:“柔妃所言不无道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佳贵妃,包括姜太后。 第三十五章 吓唬 众所周知, 佳贵妃虽是皇上的头一个妃嫔,与皇帝感情深厚,但她向来不问世事,深居简出, 安心养娃, 从不与人争权夺势。 后宫众妃聚在一起的时候, 佳贵妃总是所有妃嫔中最安静的一个。 在后宫这么多年, 她都很少在人前发表自己的意见, 更别说是在姜贵妃和柔妃之间站队这么敏感的事情了。 如今在后宫中资历最深的佳贵妃突然开口表态,就连姜太后也不由感到一阵意外。 佳贵妃虽然不争不抢,从不在人前刻意出风头, 但她其实是国子监司业之女, 早年还曾女扮男装在国子监上过课, 思维敏捷, 气度不凡。 此刻她极为坦然地迎接着所有人的各色目光,将自己赞同柔妃的理由娓娓道来:“皇上龙体虽无大碍, 但至今昏睡未醒。太后娘娘是皇上生母,定然忧心不已,怎还会有心思和精力放在查案上呢?” 其实佳贵妃心中所想, 未必与柔妃不同。若是真如了姜贵妃的愿让永寿宫太后来查的话, 只怕此事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自己的事情上,佳贵妃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她在乎裴熙。 先前裴熙险些在宫变中丢了性命一事狠狠地刺激到了佳贵妃的神经。她早已暗自下定决心, 从今以后在关键时 * 刻她绝不会再沉默, 万事以皇帝的安危为先。 和柔妃相比,佳贵妃所言要更加冠冕堂皇一些,也更能全了姜太后的面子。 姜太后乍闻时还有些许不悦, 听完佳贵妃的解释后,姜太后的眉心便舒展了开来:“还是如歌懂得哀家的一片慈母之心呐!” 看着事情朝着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发展,姜贵妃不由感到一阵焦急。 佳贵妃的话虽然讨巧,但若说这番话的人换成别人,姜贵妃都能立马怼回去。 可是佳贵妃和别人不一样。她和姜贵妃同样是官宦世家出身的贵妃,膝下都有皇子,在宫中可谓地位相当。就算是跋扈如姜贵妃,也不好完全不给德高望重的佳贵妃留面子。 柔妃见一向 分卷阅读50 寡言少语的佳贵妃竟然站到了自己这边,不由喜出望外:“佳贵妃所言极是!依妾身看呀,不如请慈安宫太后出面调查此事。” 姜贵妃都被气笑了:“你说什么?” “哎呀,姜贵妃娘娘才比妾身大多少啊,怎么连耳朵都不好使了?”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姜贵妃一句之后,柔妃一脸认真地说道:“慈安宫太后是皇上的嫡母,是这后宫女子的楷模,地位尊崇。由她老人家出面查案,不管结果如何,都可令人心服口服。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柔妃虽是内阁大学士尹国安的女儿,但她是外室之女,从小没被当做大家闺秀养着,行事素来轻浮。 柔妃生得清丽,身子轻盈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一样,还会撒娇做痴,曾经很是受宠过一段时日。 只是她这般性格虽对了许多男人的胃口,却很让女子讨厌。尤其是瑶嫔曾经与她交好过一阵,还被她背后捅了一刀,因此后宫妃嫔和她的关系都不大好。 偏生柔妃就像不知道似的,还上赶着对其他妃嫔姐妹相称。 在场的所有人都避开了柔妃的视线,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说话。 佳贵妃冷眼瞧着,这柔妃表面上是在替慈安宫温太后说话,可她自己应当也清楚,自己在后宫孤立无援,不会有人赞同她的提议才是。 也不知这柔妃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佳贵妃想了想,没接柔妃的话,而是直接建议道:“臣妾以为,皇后娘娘乃中宫之主,不如此事便交由皇后娘娘决断。” 姜贵妃、佳贵妃、柔妃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倪皇后在旁默默地看着她们唇枪舌战,怎么都没想到战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不由大感意外:“本宫?”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原本隐形人一般的皇后身上。 倪皇后以为姜太后素来不喜欢自己这个商贾出身的皇后,断不会同意佳贵妃的提议才是。 不想姜太后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下之后,竟然便就这么同意了:“佳贵妃所言极是。皇后,皇上被暗算一事,便由你来调查吧。” 姜太后一言既出,便是板上钉钉的懿旨。 姜贵 * 妃想反对,被姜太后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一眼后只得作罢。 倪皇后不敢质疑这个厉害的婆婆,也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见查案之事有了着落,佳贵妃暂且放下心来,转向姜太后:“太后娘娘,皇上仍在昏睡,臣妾想同您讨个恩典,准许臣妾近身伺候皇上。” 姜太后目光复杂地看了裴熙的寝殿一眼,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都先回去吧。皇上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不是不必,而是不方便。 姜太后都这么说了,佳贵妃和其他想要留下的妃嫔以为太后已经安排了人手照顾裴熙,只好先行离去。 …… 好几个时辰之后,裴熙终于悠悠转醒。 她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头骂了一句脏话——妈的,头又开始疼了! 裴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上着上着朝忽然就感觉眼皮子很重,并且越来越重。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昨晚睡的少,困的,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掐自己的大腿,努力瞪大双眼,竖起耳朵听政。 可是后来,她怎么掐自己都不管用了。裴熙只觉头重脚轻,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在朝臣们争执得最是激烈之时,裴熙终于身子一歪,两眼一抹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当时她看起来就像是犯了心疾骤然离世一样,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慕水寒,他还以为自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当时真是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把她救活。 哪怕裴熙真的死了,他也要将她从阎王殿里拉回来! 看到裴熙皱起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慕水寒就知道裴熙要醒了。 他怕吓到裴熙,放低声音提前告诉她说:“皇上,是臣在这里。” 裴熙刚刚醒来,脑中本还一片混沌。听到慕水寒的声音时,裴熙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神志瞬间清明了大半。 她没有睁开眼睛,试图装睡躲过一劫,可慕水寒并不给她这个机会:“皇上就这样讨厌臣吗?” 小伎俩被他拆穿,裴熙只能缓缓睁眼,朝他尴尬地笑:“水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水寒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皇上早膳的粥里被人下了催眠的久寐散,皇上在大朝会上当众晕倒了,昏睡了整整六个时辰,现下天已经黑了。” 裴熙关注的重点与慕水寒所想的完全不同,她不问是谁害的她,反而问他:“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府啊?” 见她如此没心没肺,慕水寒无奈到甚至有些想笑。 他故意吓唬她说:“臣今夜出不了宫了,只能委屈皇上与臣一同歇息。” “啊?!”裴熙果然被他吓得坐了起来,急忙道:“这、这怎么能行呢!朕,朕晚上还要召妃嫔侍寝呢!你在 分卷阅读51 这儿,不方便。” 慕水寒没忍住,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了。 一个小姑娘,还要召人侍寝呢? 她什么底细,他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他为什么会知晓裴熙身份之事,涉及诸多隐 * 秘,慕水寒不想提起那些让人不快的往事,只能装作不知:“皇上刚醒,龙体怕是还有些不适,今夜就先别召幸妃嫔了吧?” “那……那朕让人给你另寻间寝殿休息。”裴熙说着就张口喊人:“之荷!之蓓!汪俊杰!” 慕水寒劝她:“皇上别喊了,您就是把乾元殿的宫人喊个遍,也没有人会来。” “啊?”听他这样说,裴熙只觉毛骨悚然,“不是吧,你这是要对朕做什么?!” 慕水寒向来神秘莫测,加上裴熙多多少少受到了姜太后的影响,担心慕水寒这是清除了她身边的所有人后,打算弑君篡位。 毕竟今日在大朝会上见过慕水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样子之后,裴熙就觉得……他其实是完全有实力来做这个皇帝的。 “皇上何出此言呢?”慕水寒不想吓她太过,及时解释道:“您今日被人下了药,虽未中毒损伤龙体,却也是当众昏倒,引发群臣恐慌不说,还有失天子威仪。此事事关重大,太后娘娘已让皇后去查。为保万无一失,乾元殿和齐嫔身边的宫人都去了慎刑司,所以您这儿才会暂时没人伺候。” 听说自己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一个不落地都被带去了慎刑司,裴熙不由替他们紧张起来:“慎刑司?那可是能将人扒层皮的地方啊!朕身边的宫人朕还是信得过的,可千万不要让慎刑司对他们用大刑!” 慕水寒见她如此维护自己身边的人,不由产生几分嫉妒之情:“皇上就这么信任他们?” 见裴熙点头,慕水寒酸涩道:“他们不在,皇上便疑心臣欲行不轨之事?” 裴熙方才彻底误会了他,既后悔又尴尬,这会儿恨不得能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奈何乾元殿的地砖齐整得很,裴熙寻不着缝隙藏身,只得厚着脸皮向慕水寒赔罪:“哎呀,水寒你别多心,是朕方才头疼得糊涂了,一时说错了话,你别跟朕生气好不好啊?” 她放软声音同他说话,带着撒娇一般的尾音,让慕水寒不禁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他心中一软,所有酸涩都被甜味冲淡,顿时说不出任何责怪她的话来:“臣不会当真生您的气,永远都不会。” 第三十六章 按摩 “臣不会当真生您的气, 永远都不会。” 慕水寒这话说得太过真诚,裴熙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诸多怀疑就像是辜负了他的心意一般,心中既惭愧又迷惑。 难不成慕水寒对她这个皇帝,当真是一片忠君之心? 可若他真是忠臣, 又怎会屡屡逾越犯上, 做出大不敬之举呢? 裴熙实在是看不透他。 她只能勉强地笑了笑, 试图缓解方才尴尬的气氛:“听你这么说, 朕就放心了。” 慕水寒没有就此事同她深究下去。 若他坚持刨根问底, 不仅裴熙为难,他自己也未必好过。 他向裴熙解释:“皇上 * 无需担忧,臣知道您看重身边的人, 已经交待慎刑司暂时不要对乾元殿的宫人用刑, 只是让他们先去交待口供, 查对供词而已。如若不然, 也难以堵住前朝后宫悠悠众口。” 裴熙真心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水寒,还是你想得周到, 事事都安排妥帖。” 慕水寒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待她是好。 …… 夜深露重,掠走最后一丝残余的暑气。 寝殿的窗虽关着, 可裴熙只着寝衣, 还是觉得身上发寒,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 事关裴熙,哪怕只是一丝微不可查的细节, 也能完完全全地被慕水寒收入眼中。 见她似乎有些怕冷, 慕水寒起身拿了件绣着仙鹤祥云图样的大红色披风给她披上,这还不算,他竟要亲手帮裴熙系披风的带子。 慕水寒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大将军, 可他的手还是十分漂亮,十指修长、指节分明、白皙匀称……若不是慕水寒腰间配着把削铁如泥的澄冰宝剑,面上还时不时隐隐现出凌厉之色的话,光凭他这双手,裴熙还要以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贵公子,如她最喜欢的萧宴一般温文尔雅,气质高华。 萧宴给裴熙讲史时,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青黑色底子的书封上,十分的赏心悦目。 只可惜眼前的这双手虽漂亮,却是属于慕水寒的。 裴熙没有欣赏的心情,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可是想到方才自己对慕水寒的不信任所引发的误会,裴熙还是僵硬着身子由着他给自己系上胸前的带子,强忍着没有躲避。 不管裴熙心里有多忌惮他,她都不能再表现出来了。 慕水寒说他永远都不会当真和裴熙生气,裴熙 分卷阅读52 听听也就算了,实在无法尽信。 慕水寒似不知她心中所想,很是体贴地问:“皇上的头还痛吗?可要臣叫太医来给您查看一番?” 裴熙本想摇头说不必,可转念一想若是肖太医来了,起码她就不用与慕水寒独处,还可以趁机暗示肖太医帮忙……裴熙便按着太阳穴点了点头。 按说平日里这个时辰,肖太医应当已经回府休息了。不过今日出了这样的大事,慕水寒特意让人将他留了下来。 肖太医一直提防着乾元殿这边来人叫,见殿前司的人来传,很快便赶到了乾元殿。 替裴熙诊过脉后,肖太医如实道:“皇上的龙体已然没有大碍了。” 从肖太医进屋起,裴熙便侧过脸背着慕水寒,拼命地给肖太医使眼色,可肖太医都没有什么反应。 裴熙以为肖太医是没看见,结果没成想他竟是没看懂,还傻了吧唧地当着慕水寒的面说:“只是皇上的脸部经脉似乎受了些影响,还会控制不住地抖动,老臣这就给皇上施针。” 一听说要施针,裴熙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通。 肖太医误解了她的病情要拿针扎她,疼痛事小,扎坏了事大。裴熙连忙抬起 * 手制止肖太医:“不必!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以缓解朕的症状?比如说……按摩?” 肖太医看出裴熙这是不喜欢针灸,想了一想,见裴熙的情况似乎不大严重,便顺着裴熙的意思答应了下来。 按说放在平时,按摩这种事情只要肖太医教给裴熙身边的太监要领,让下头人做就是了,不必肖太医亲自动手,可裴熙现在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肖太医只好撸起袖子,准备亲自给裴熙按摩。 白日里情况紧急,慕水寒才会眼睁睁地看着肖太医直接碰触裴熙。现下裴熙根本就是没事找事,慕水寒不想让肖太医再对裴熙“动手动脚”,便拦住他说:“肖太医教一教我,让我来伺候皇上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裴熙怕肖太医答应,抢先说道:“还是让肖太医来吧!” “作为皇上的臣子,能为皇上效力是臣的福分。” 慕水寒坚持要亲自为裴熙按摩,裴熙怕自己再露出端倪,不好再劝,肖太医则是不敢拒绝,只能将按摩的要点教给了慕水寒。 慕水寒在军中多年,本就有些相关的知识储备。很快学会之后,就将肖太医给打发了下去。 慕水寒的双手落在裴熙头上时,裴熙的耳朵下意识地一动。 等他按了几下,裴熙发现自己不仅没事、甚至还挺舒服的时候,身体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专心为裴熙按摩头部时,慕水寒并没有说话。 直到按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道:“皇上似乎有些紧张。” 裴熙装蒜:“哪有呀,朕放松得很呢。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力度拿捏的比汪俊杰还要好。” 在裴熙看不见的地方,慕水寒神色微变:“汪俊杰?皇上身边的那个太监?他还给皇上按摩过?” 慕水寒按得实在是好,裴熙身体舒服了,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是啊,许是伏案所致,朕的肩颈都不太好,平日里经常让汪俊杰给朕按摩。” 慕水寒心里有点不得劲:“怎么不让宫女来按?” 汪俊杰虽然是个太监,算不得一个完整的男人,不过汪俊杰生得端正,光看外表看不出和寻常男人有什么区别。 无关紧要的事情,裴熙便随口答道:“之荷她们都不行,手太轻了,没劲儿的。” 慕水寒听说过裴熙手不释卷之事,心疼她如此用功,抱着试一试看的心态问她:“既然皇上方才说臣按的好,那臣就再给皇上按按肩颈?” 裴熙早已舒服得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慕水寒的手便顺着裴熙的后脑勺逐渐下移,移动到她白皙柔弱得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掐断的脖颈上。 裴熙是对慕水寒心存忌惮不假,但经过好几次的单独相处之后,裴熙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慕水寒不会取她性命,起码一时半会儿不会。他已经有太多机会可以杀她了,却都没有动手。就算是为了等一个杀了她还 * 能全身而退的时机,那也不是现在。 想明白这一点后,裴熙不再胡思乱想,专注于享受他的服务。 今天早晨上大朝会时裴熙戴了好久的朝冠,那朝冠、朝服如有千斤之重,压得她脖子都动不了,头、颈、肩甚至后背全都酸痛得很。 上朝时她还在想,等回了乾元殿一定要让汪俊杰好好地给她按上一按。没想到汪俊杰下了狱,还有慕水寒来帮她按摩。 慕水寒的手法比汪俊杰要好不说,按摩的时间也更加持久。汪俊杰没按多久就累了,手上动作的频率越来越低。慕水寒却像是不知疲倦的器械一般,只要她不喊停就不停歇。 慕水寒上手之前,裴熙本想着让他按两下就算了。按摩这种事情,只要她说自己不难受了,慕水寒也不能强逼不是。 没想到慕水寒的手法 分卷阅读53 实在太好,裴熙舒服得已经不想喊停了。要不是碍于男女之别,她甚至想点一个背部按摩的单。 结果就在这时…… “啊!”裴熙忍不住叫出声来,“好痛!” 慕水寒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只是稍稍减轻了力度,继续按裴熙的右肩。 “皇上这里很硬,臣没有使出多大力气,皇上却依然喊疼,应当是常年伏案所致。”慕水寒提醒她说:“皇上又不急着赶考,不必如此辛劳,读书练字时多休息休息、走动走动才好。” 裴熙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说什么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你、你再轻一点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软,像是幼猫伸出了爪子在他心口上轻轻一挠,又痒又麻。 他不自觉地放柔了手中的动作,对她百依百顺:“这样呢?” “嗯~好多了。”慕水寒调整好力度后,裴熙舒服地哼哼了起来。 享受地哼哼唧唧了一会儿之后,裴熙突然觉得身上一轻,慕水寒的双手都离开了她的肩膀。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朝他看去,意外地发现慕水寒的脸竟然红了,不禁奇怪地问:“水寒,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慕水寒不知应当如何回答裴熙,听她这么问,只得顺势点了点头。 不等裴熙再开口,慕水寒便道:“皇上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臣去让人做些吃的过来。” 说罢像是阵风一般,眨眼间的功夫便从裴熙眼前消失了。 裴熙疑惑地看着慕水寒离去的方向,不知道这人突然间又犯了什么病。 不过还真是叫他给说着了。身上的不适得到缓解之后,裴熙还真是饿了。 等到颜蘅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裴熙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叫了。 第三十七章 男宠 裴熙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颜蘅说过话了, 不过她记得颜蘅,知道他也是殿前司的侍卫,还是慕水寒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听萧宴说,颜蘅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慕水寒了, 直到现在都还住在慕府…… 趁着慕水寒不在, 裴熙边吃宵夜边 * 和颜蘅套起了近乎:“你是颜蘅吧?朕记得你。” 颜蘅没想到裴熙竟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 不由受宠若惊:“谢皇上。” 裴熙见他生得唇红齿白, 清俊斯文的, 还以为是个好说话的性子,没想到他竟然比慕水寒还要惜字如金。 裴熙不肯放弃,扒了两口饭先填了填肚子, 而后继续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颜蘅越发感到意外了, 但他还是老实答道:“微臣今年二十有七。” 裴熙侧目:“你二十七了?真是看不出来, 你比朕大了整整五岁, 朕还以为你才二十出头呢。” 颜蘅抓抓头发,有点尴尬地笑笑:“谢皇上夸奖。” 他怕裴熙再问他些有的没的, 干脆主动问道:“皇上对今晚的膳食可还满意?” 裴熙闻言看了看桌上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的很好,分量也不大, 不至于叫她产生浪费的负罪感, 安排的很是妥帖,于是点头。 颜蘅解释道:“乾元殿小厨房的人已经皆数下狱,这些宵夜是殿帅让御膳房准备的, 虽然不如乾元殿小厨房做的精致, 但胜在安全。殿帅不放心,还亲自为您试过了毒。” 裴熙意外地挑了挑眉:“这样吗?那他对朕还真是挺上心的。” 颜蘅正想进一步为慕水寒说好话,没想到慕水寒突然过来, 在门口就说他:“颜蘅,你和皇上胡说些什么呢?” 颜蘅很是冤枉:“公子明鉴,属下字字属实,可不敢在皇上面前胡言。” 裴熙不过是随口和颜蘅说说话而已,不想叫他因为自己而受罚,怕慕水寒责怪颜蘅,她便出言维护道:“哎呀,你就别说他了。是朕嫌一个人用膳无聊,才叫他陪朕说几句话的。” 裴熙没想到,她为颜蘅说情不仅没有起到作用,还引起了相反的效果,慕水寒的脸色忽然变得有几分难看。 慕水寒先前就觉得裴熙看颜蘅的眼神不一般,现在见她对颜蘅这般主动,还如此袒护颜蘅……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来。 难不成裴熙是想……收颜蘅做男宠吗? 仔细想想,裴熙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寻常人家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都已有了孩子,甚至还有可能不止一个。 就算身为帝王,被众多后宫妃嫔捧在手心,可她们终究给不了裴熙想要的。她更没有机会,拥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 慕水寒只要一想到此处就会很心疼裴熙,可是如今山河动荡,风雨飘摇,实在不是他们能够儿女情长的时候。 在几个皇子长大、择出一名太子之前,他们只能以国家安危为重。 其实要说给女帝寻一个男宠解闷儿,事后再杀掉灭口的话也不是不可行。只是慕水寒连别的男人多和裴熙说几句话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肌肤之亲? 他 分卷阅读54 难得假公济私起来,一脸严肃地对颜蘅等人说:“你们都先出去。”说罢回过头,定定地看向裴熙。 他这样盯着裴熙看,搞得 * 裴熙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顿时又紧绷了起来,手中的鸡腿都不香了。 慕水寒的目光太具有威慑力,明明她没做错什么事情,裴熙却忍不住心里发虚:“怎么了吗?” 裴熙怎么都没想到,慕水寒竟会正儿八经地问自己:“皇上可是喜欢男子?” “噗……”裴熙手一抖,鸡腿没拿稳掉到地上不说,还蹭到了慕水寒的衣摆。 见他原本干净的绯袍上染上油污,裴熙怕慕水寒发火,连忙道歉:“额,朕不是故意的,朕这就让人给你洗……” “皇上别急,”慕水寒向来喜洁,可是现在他并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您先回答臣的问题。” 裴熙以为他误会自己有断袖之癖,无奈地叹了口气:“水寒,你在想什么呢,朕怎么会喜欢男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朕那几个皇子是怎么来的?” 裴熙的装傻充愣或许会对别人有效,但根本就糊弄不了慕水寒。 他状似平静地陈述道:“可是皇上似乎格外青睐颜蘅。” 裴熙摆摆手道:“格外青睐可说不上,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颜蘅生得好,阿宴生得好,还有那日在大朝会上,朕看到好些个青年才俊……”裴熙摸摸下巴,回忆起来:“譬如钟昂啊,薄宜春啊,相貌仪表都很不错,朕见到了都是会去欣赏一番的啊。” 一个颜蘅也就罢了,原来裴熙还在默默欣赏这么多男子的美貌? 慕水寒都要被她给气笑了,可他更气他自己。明明知道裴熙已经很可怜、很无奈了,只是欣赏欣赏男色而已,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他就是憋屈,就是难受,胸口里仿佛窝着一把火,怎么浇都浇不灭,他越压抑,那把无名火就燃得更加旺盛,气得他心肝肺疼。 偏偏慕水寒又不能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毕竟他不是裴熙的谁,根本没有资格要求她什么。 慕水寒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忍气吞声过了,可在裴熙面前,在这件事情上,他也只有忍耐的份儿:“皇上……皇上所言,臣无言以对。只是臣听说不少王公大臣就算娶妻生子,私下里也会豢养男宠。臣怕这种事情会败坏皇上的名声,因此才多问了几句。” 慕水寒说完,还怕裴熙出于对他的惧怕不敢说实话,自己私下里去找,所以故意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说:“若是皇上的确有这方面的癖好,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宫里人多眼杂,传出去了不好。您想要的话,臣可以替您安排……” “不不不,你误会了水寒,没有,朕真的没有!” 在慕水寒提起这茬之前,裴熙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还能纳男宠。 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对方定然会知晓她是女帝的秘密。这事儿她拼命捂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主动暴露出去? 若是走漏了风声,那她可能是会没命的! 至于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去杀人灭口,裴 * 熙更是不可能这样做了。 所以什么男人啊,孩子啊,于裴熙来说就像是过眼的烟云,在天下清平、海晏河清之前都还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与她压根没有关系。 她也就只能像对慕水寒所说的那样欣赏欣赏美男、过过眼瘾罢了。 慕水寒见她说得真诚,心中稍安。正想另起话题,问问她今夜的饭菜如何,不想裴熙突然一脸好奇地问他:“你呢?” 慕水寒冷漠如冰的脸上难得露出怔忪的表情来:“什么?” 裴熙放下筷子,手掌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比朕大六岁,到现在还没娶亲,是不是喜欢男人?” 慕水寒:“……” 裴熙惊讶:“真的?!” 慕水寒气结:“就算您是皇上,也不能这样胡编乱造——怎么就是真的了?” 裴熙理直气壮:“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慕水寒:“……”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 裴熙小声嘟囔道:“刚才不是你说的,好多王公大臣私下里都会养男宠……我还以为你说的别人就是你自己呢。” “不是,真的不是。”慕水寒素来不喜重复同样的话,如今却被裴熙逼得没有办法,只得连连否认。 裴熙一脸“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哦但是给你留点面子”的表情:“哦好的,朕知道了。” 慕水寒:“……” 他怎么觉得裴熙的嘴现在是越来越贫了,这是她开始逐渐对他放下戒备的表现吗? 若是旁人误会他也就罢了,可是对象是她,慕水寒就分外在乎:“臣真的不喜欢男人。” 裴熙抱以怀疑的目光:“那你为什么不娶妻?” 慕水寒看着她,不假思索道:“臣心中已经有人了。她比臣小上几岁,和臣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裴熙很喜欢听之蓓讲宫里宫外 分卷阅读55 的各种小道消息,可是她从来都没听说过慕水寒情感方面的八卦。 就算偶有沾边儿的,那也是别人喜欢他,从没听说过他心仪哪家的姑娘。 这会儿难得他主动吐露自己的情史,裴熙好奇心高涨,双眼放光:“是哪家的姑娘?朕给你们赐婚啊!” 不等慕水寒回应,裴熙便自个儿扒拉着手指头说:“不对,你今年已经二十八了,就算是比你小上几岁,那女子应该也已经二十多岁,该嫁人了……所以说你和朕一样,都喜欢上了人妻?” 慕水寒:“……?” “哦,朕是说唐贵人,唐贵人不是也嫁过人吗。”裴熙追问道:“那你喜欢的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夫君可还健在?” 慕水寒摇头,嘴角微翘,似苦似甜:“她还没有嫁人。” 裴熙眨眨眼,愣了愣,神情迅速黯然下来:“抱歉,朕不知道。” 原来慕水寒喜欢的姑娘已经死了,难怪他至今不肯娶亲,连妾室都不肯纳一个。 没想到慕水寒这人看着冷情,却还是个难得的痴心人。 裴熙未加掩饰,脸上的表情实在太 * 过明显,慕水寒没问出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看着裴熙,很是无奈地说:“她没有死,只是与我咫尺天涯罢了。” 第三十八章 解释 “她没有死, 只是与我咫尺天涯罢了。” 咫尺天涯这四个字,就很微妙。 裴熙一时无言,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再多问下去了…… 想想就知道,既然慕水寒喜欢的人既没有嫁人, 又没有过世, 那么以他的地位和权势, 怎么可能娶不到自己心爱的人? 如此说来, 慕水寒的心上人身份定然十分特殊, 还是不能叫外人知道的那种特殊。 满足好奇心固然令人愉悦,可若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就有可能会被人灭口, 尤其是对方还是慕水寒这样杀人不眨眼的。 八卦与性命, 显然还是后者更为要紧。 因此裴熙不再多问, 说了句“这样啊”之后干笑两声打过哈哈, 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和裴熙说起自己的心上人时,慕水寒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担心裴熙会刨根问底地追问他心中那人究竟是谁。 眼下时机还不成熟,他不认为裴熙有心情与他谈感情。 可是见裴熙没再问下去,慕水寒心中又有一些隐隐的失望。 她好像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 慕水寒喜怒不形于色, 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所以裴熙没有看出他内心的情绪变化。 等她吃饱了,裴熙还以为自己要和慕水寒继续拉锯一番才能请他到别的地方去睡,不想慕水寒竟主动站起来道:“时候不早, 臣先告退了。” 裴熙意外:“这个时辰宫门早都已经落锁了, 不可轻易打开,你要到哪里去睡?” “自然是臣在殿前司的庑房里了。”慕水寒忍住笑出来的冲动,反问她说:“不然呢?” 裴熙:“……” 对哦。她中了药刚刚才醒, 脑子还糊涂着,被他口中的“一同歇息”给骇住了,一时竟忘记了殿前司里还有给宫廷禁军们准备的庑房,专供侍卫们轮值时休憩所用的。 不过庑房的条件不是很好,裴熙很难想象如今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慕水寒会肯委屈自己住在那种地方。 裴熙是没见过慕水寒在战场上风餐露宿的时候,他行军打仗时的条件可要比殿前司的庑房差多了。 虽然慕水寒和萧宴都是皇帝的伴读出身,但他并不是萧宴那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前尘往事忘却之后,裴熙对他的了解还是太浅了。 慕水寒知道不怪她,因此并不介意。 “皇上刚醒不久,怕是一时睡不着,不过也不要熬得太晚了,下半夜就当闭目养神才是。” 见她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朝着自己乖乖点头的样子,慕水寒心中一软,声音不自觉变柔:“乾元殿的宫人下狱之后,太后、皇后还有佳贵妃她们担心皇上身边没人伺候,都要留人下来。” “啊?”裴熙怕让旁人近身服侍自己 * 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因此立即拒绝道:“朕,朕一会儿就歇下了,用不着人伺候,让他们都回去吧!” “外头没什么旁人,只有永寿宫的应姑姑。”慕水寒解释道:“按说皇上龙体安康是所有后妃心中所愿,不过事关皇上,马虎不得,所以臣最后还是只留下了永寿宫的应姑姑,一会儿她就会进来服侍皇上了。” 一听说要来的是姜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应雪兰,裴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朕不喜生人靠近,与应姑姑倒还算熟悉。” 没想到慕水寒歪打正着,倒是帮了她一个忙。 慕水寒不言,只是浅浅一笑。 …… 夜已深了,各宫的灯却还亮着,许多人 分卷阅读56 都在等乾元殿那边儿的消息。 直到得知皇帝已醒之后,倪皇后、佳贵妃、唐贵人等人方才熄灯歇下。 姜贵妃却是个例外。齐嫔的院子被慕水寒的手下围起来后,姜贵妃就没回过谨仁宫。 从乾元殿出来后,她就直接跟着姜太后去了永寿宫,和姜太后一起等皇帝的消息。 听到应姑姑从乾元殿让人带回来的消息后,姜太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皇上没事就好。” 姜贵妃在旁附和道:“是啊,说起来皇上这两年还真是多灾多难,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简直吓死个人了!” “你还知道害怕?”姜太后轻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侄女,“不是哀家说你,今日在乾元殿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你未免表现得太过冲动了,简直就是被柔妃牵着鼻子走,哪有一点儿贵妃的做派?要不是哀家了解你,还真要以为皇上被人下药之事与你有关了!” 姜贵妃急了:“姑母!我怎么可能会害皇上呢?给皇上下药,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啊?!” 姜太后冷眼看着她说:“那你这么急做什么?好像做贼心虚一样。” “唉,本来齐嫔接连侍寝,我还挺高兴的,没想到竟然会叫她摊上这样的事儿。我是寻思着,这腌臜事儿肯定不是齐嫔做的,定是有人想要栽赃于她,从而利用齐嫔陷害我,甚至是姑母您。所以我才想着叫姑母主查此事,免得经过别人的手,给了小人可乘之机……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姜太后真不知自己的这个侄女是怎么想的,虽说她身材高壮了些,不似柔妃、瑶嫔她们那般柔美,但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嫔,还算是青梅竹马,长相又不差,努努力还是可以受宠的,可她就是不爱放下身段亲自去争宠,非要提拔个妖里妖气的齐嫔上来。 这也就罢了,姜贵妃得不了圣心,还可以走宝慈宫佳贵妃那种高贵典雅、德高望重的路线,可她偏不。 如此恣意妄为,若不是有姜太后护着,真不知她还能在宫里横行多久。 “究竟是哀家不明白,还是你糊涂?”姜太后叹了口气,沉声问她:“你是真的 * 不知道哀家为何同意让皇后来调查此事吗?” 姜贵妃想了想,歪头道:“不知道啊,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姑母为何突然提拔起了那个没用的皇后?” 若是对着旁人,姜太后压根不会再理,可姜家这一辈儿的女孩儿不多,目前只有姜贵妃一人可用,姜太后只能耐着性子同她解释:“皇后的出身是差了些,但她倪家富可敌国,皇上最近又敬着她,哀家多少要给皇帝几分面子,也给提议让皇后来查案的佳贵妃几分薄面。” 姜贵妃不以为然道:“您给皇上面子也就罢了,佳贵妃?她不过是个和我位份相当的,在您面前照样是小辈,也值得让您顾虑?” “佳贵妃出身清流世家,颜家向来与那些个文臣交好。就算如今武将和老臣当道,文臣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而且佳贵妃素来稳重得体,膝下又有皇子……若不是当年国库出了岔子叫倪家钻了空子,皇后之位你未必竞争的过她。” 姜贵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服气道:“她有那么厉害吗?若是佳贵妃当真那么有本事的话,宝慈宫怎么会门可罗雀?” 姜贵妃所居的谨仁宫在西,佳贵妃所居的宝慈宫在东,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不过姜贵妃素来是个闲不住的,常去皇宫东边的皇家马场跑马。路过宝慈宫的时候,姜贵妃就发现宝慈宫门庭冷落,进出宫人穿戴朴素,压根看不出是贵妃所居的寝宫。 与她华丽耀眼的谨仁宫相比,宝慈宫简直不值一文。 姜太后无奈:“那是佳贵妃不争!你比她入宫晚,不知道皇上当年有多喜欢她。” “当年得宠有什么用啊,皇子不还是生在了我的后头?”提起儿子,姜贵妃骄傲地说:“听说佳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四肢不协调,只比我们景焕小了几个月,却连马都不会骑,更别提拉弓射箭了。儿子这么没出息,做母妃的能强到哪里去?” “行了,哀家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不管四皇子如何,佳贵妃的稳重大方的确值得你学习。还有……”姜太后忽然压低声音,有几分神秘地说:“你虽清白,齐嫔却不好说。哀家让皇后去查,倪氏软弱,不管查出什么,不经过哀家点头她都不敢声张出去。慈安宫那边儿可就不一样了……” “还是姑母您想得周到。”听完姜太后的解释之后,姜贵妃笑着奉承了一句。 不过一想到慈安宫,姜贵妃瞬间又变了脸色:“当然不能让慈安宫太后去查了!这柔妃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皇上出事,说不定就是慈安宫那边的人干的呢!”姜贵妃恨恨地说:“要不是查出皇上的粥里被人下了药,那些大臣肯定以为是皇上贪玩儿才会误了国事,甚至在大朝会上当众睡着。” “你倒是提醒哀家了,”姜太后面容严肃地说:“旁的不提,今日慕水寒让人及时封锁了乾元殿小 * 厨房,保留了证据,倒是的确帮了皇上、助了我们一臂之力。不然若是被他们 分卷阅读57 销毁了直接证据……纵使有肖太医这个人证在,也未必能将事情真相还原。” 姜贵妃不解地说:“有这么夸张吗?若是多叫几个太医给皇上诊脉呢,还是不能还皇上清白吗?” 姜太后怕姜贵妃嘴不够严或是脸上藏不住心事,不敢告诉她裴熙的真实身份,只能糊弄道:“温氏他们尽可以散布谣言,说太医们都是为了顾及皇上的颜面,或是被我们收买才会作伪证……终究比不过有物证来得好。” 姜贵妃没有深思,颔首道:“您说的也对。” 姜太后见她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姜贵妃提醒她的,还不止慕水寒帮了大忙这一点…… 躲在暗处算计裴熙的人究竟目的为何? 如果是为了让众臣对皇帝的印象跌到谷底,那对方有没有想过,她们会请多位太医为裴熙诊脉,以证裴熙清白? 如果幕后黑手知道他们不会这样做……有没有可能,对方已经怀疑起裴熙的真实身份?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可能,姜太后便感到后背发寒,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三十九章 示好 除了不知暗算裴熙之人究竟是谁之外, 让姜太后心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安的,还有柔妃。 说起来,姜太后与柔妃的关系颇有几分复杂。 她们两个原本非亲非故,能搭上关系还是因为景王。 姜太后年少时便认识了景王, 之后便一直同景王交好。 景王被派去四川的那些年里, 两人也在暗中保持着联络, 是以姜太后一直视景王为自己的得力后盾。 景王的原配王妃早些年因病去世了, 如今的继妃是原景王妃的妹妹, 人称小谢氏。 小谢氏有一个关系极为要好的表姐,正是当今内阁大学士尹国安的夫人杨氏,也就是柔妃的嫡母。 柔妃虽不是从杨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但她到底是尹家的人。 姜太后与景王妃小谢氏、尹夫人杨氏的关系都还不错, 所以前些年柔妃得宠、甚至她和自己的侄女姜贵妃呛声, 姜太后看在景王、景王妃还有杨氏的份上, 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当真与柔妃计较。 没想到柔妃这个惹祸精在宫里头到处挑拨是非、兴风作浪, 帮不上姜太后什么忙也就算了,到了关键的时候,柔妃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还向着慈安宫温氏那边说话, 姜太后真是想想就来气。 柔妃行事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姜太后先前还特意问过尹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氏当时十分无奈地告诉姜太后说,雪芽这孩子就是这样,外室生的上不得台面, 从小在外头被人养歪了, 十二岁才回府,就连她这个嫡母的话都不怎么听。 杨氏还叫姜太后多担待着,不要因柔妃 * 的胡作非为而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姜太后想想温太后的女儿华阳长公主倒是出身高贵、从小学习各种宫规礼仪, 可还是花样百出地和自己对着干,就能理解尹夫人的心情了。 理解归理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姜太后就是觉得这个柔妃不大对劲。 夜已经深了,姜太后看着凤榻上没心没肺地打起轻鼾的侄女,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她心里头的这些疑惑和姜贵妃是没法儿说的,还是得等应雪兰从乾元殿回来,姜太后才能真正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 皇帝出了这档子事之后,这天夜里宫里头许多人都没能睡上个安稳觉。 次日一早凤仪宫中,倪皇后坐在妆奁前一脸倦容。 伺候倪皇后的宫女之园心疼地说:“娘娘担心皇上,昨夜歇的就晚。今日又不是去给两宫太后问安的日子,何不多睡会儿再起来?” 倪皇后面上满是认真之色:“永寿宫娘娘难得信任本宫,让本宫出面调查此事,本宫自然不能让太后娘娘失望,也不能辜负了佳贵妃的举荐之情。” “娘娘!您就是太善良了。依奴婢看,佳贵妃与您素无往来,这会儿把您推上来,未必安得什么好心。”之园愤愤道:“要按奴婢说,这事儿瞧着水就深,您就不该接下来。一旦您趟了这趟浑水,保不齐要遭什么算计呢。” “话不能这么说。本宫到底是中宫皇后,身负重责,怎么能只想着明哲保身呢?你难道不知道,得知皇上在大朝会上晕倒的消息之后,本宫心里有多担心吗?” 倪皇后说着捂住胸口,似乎至今仍然心有余悸,“本宫没有亲生的皇子,所能依仗的除了倪家的财富,就只有皇上的垂怜。皇上如今待本宫这样好,本宫身为皇上的妻子,若是连为他查明真相都不愿,本宫哪里还有资格继续呆在皇上的身边?” 之园不过是替倪皇后考虑而已,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抱怨几句,就惹得倪皇后情绪如此激动。 她连忙安抚道:“皇后娘娘别急,奴婢只是担心娘娘才会口不择言。您说的都没错儿,方才是奴 分卷阅读58 婢狭隘了!” 倪皇后叹息道:“本宫在宫中势单力薄,你担心本宫的心情本宫明白。只是皇恩浩荡,不可辜负,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之园应下之后,手脚麻利地替倪皇后上好了妆掩去憔悴的面容。 正要用早膳的时候,外边儿来人通传,道是景阳宫的瑶嫔来了。 倪皇后闻言笑道:“快请。” 要说起来,后妃当中出身被人诟病的除了倪皇后之外还有一人,那便是瑶嫔叶氏。 叶氏的父亲无官无职不说,还不似倪国丈一般富甲一方。 叶父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药师,因妻儿病重、家中贫寒,便送了女儿入宫小选,做了如意馆的宫女。 瑶嫔不是倾国倾城的长相,但也是肤白貌美,自有一番风流韵味。 前些年皇 * 帝去如意馆画画像时,无意中瞥见了瑶嫔白嫩可爱的小手,见叶氏娇羞可爱,当日便封了她做美人。 瑶美人既是宫女出身,其他世家大族出身、选秀入宫的后妃大多看不上她,不愿与其结交。 还是倪皇后不计较这些,对待叶氏的态度很是亲和。 两人性情相投,这些年来越处越好,已如姐妹一般。 倪皇后见了瑶嫔便笑,招手道:“你这鼻子可真是尖,来的正是时候。快过来,和本宫一起用膳!” 瑶嫔娇笑道:“妾身是想着娘娘要查案,定然睡不踏实,这才早早收拾停当来找您的,可不是为了蹭您凤仪宫的美味。” 倪皇后闻言感动地说:“杏瑶,还是你心疼本宫。” 她知道瑶嫔惫懒,向来不爱早起。瑶嫔能起这么早赶过来帮她,这份情谊和亲姐妹也没什么区别了。 时辰还早,加上两人怀着心事,才动了几筷子就有些用不下了。 倪皇后节俭,将余下没有动过的膳食赏给了宫人。正和瑶嫔说着话,慎刑司那边来了人,送来了乾元殿和谨仁宫宫女太监们的口供,另外带来一个消息:齐嫔醒了。 …… 如慕水寒所料,裴熙昨日几乎睡了一整天,晚上很晚都没有睡意,仍旧是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等她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 应姑姑一直都是姜太后的贴身宫女,在裴熙很小的时候曾经照顾过她,因此这会儿伺候起裴熙来并不生疏,十分麻利地服侍她更衣洗漱。 替裴熙梳头的时候,应姑姑道:“皇上的头发生得可真好,和太后娘娘一样,又黑又亮,一点儿都不毛躁。” 提起姜太后这个生母,裴熙也不知道为什么,至今她都无法对姜太后产生孩子对母亲的那种孺慕之情。 母女之间说不上疏远,但也和亲昵二字无关。 裴熙只能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说:“是吗。” 应姑姑见裴熙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谈兴,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对了皇上,凤仪宫来人报信,道是齐嫔娘娘醒了。听说她大呼冤枉,坚决不肯认罪,皇后娘娘正在凤仪宫里审她呢。” “凤仪宫?”裴熙评价道:“皇后到底是心软,没叫齐嫔也到慎刑司里去受审。” “可不是吗,不过奴婢多句嘴,皇后娘娘这么做也对,毕竟齐嫔娘娘是宫妃,与那些宫女太监身份不同。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说是齐嫔娘娘做的,而且齐嫔娘娘还喝了您赐的粥,自个儿也昏睡过去了,说起来还算是受害者,皇后娘娘总不好直接把人送到慎刑司里去。” 姜太后素来不喜倪皇后,她身边最得力的姑姑现在却为皇后说起了话,裴熙不禁有点意外:“倒是难得听应姑姑夸赞起皇后。” “皇上折煞奴婢了,奴婢位卑言轻,只有敬重皇后娘娘的份儿。”应姑姑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倒是太后娘娘近来分外看重皇后 * 娘娘,时常同奴婢说起皇后娘娘的贤德。” 裴熙投以怀疑的目光:“母后?” 应姑姑颔首道:“是啊,不然太后娘娘怎么会答应让皇后娘娘来主理此事呢?过去皇后娘娘可是甚少掌管要事的。” 裴熙沉默着品了一品,很快就明白了应姑姑的意思。 她这是在替姜太后传话,让裴熙知道看在她的面子上,姜太后现在已经开始重视皇后了。 这是永寿宫向裴熙示好的一种表现。 裴熙表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实际上心里头却觉得有点儿悲哀。 天家母子,总归是与寻常百姓家不同。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相处起来都半点儿马虎不得。今日你给我一个面子、明日我就得还你一个人情,这样的日子过起来一点儿都不轻松。 不过当皇帝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裴熙心中的感慨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情,去做一件让自己轻松的事情:用膳。 人都会想要过得舒服一些,裴熙也不例外。在保证生存之余,裴熙会尽量让自己的身心愉悦一些,争取活得长长久久。 饭后裴熙精神得很,想到倪皇后正 分卷阅读59 在凤仪宫中审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裴熙带上了应姑姑和一众侍卫去往凤仪宫。 让裴熙没想到的是,听到消息后来凤仪宫凑热闹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除了与皇后交好的瑶嫔、与齐嫔交好的姜贵妃在之外,和此事没什么关系的柔妃竟然也来了。 真是够热闹的。 第四十章 劝架 见到裴熙来了, 齐嫔如见救星一般,膝行上前抱住了裴熙的膝盖,娇声哭求道:“皇上救救妾身呀,妾身真的什么都没做!妾身对皇上一片痴心, 苍天可鉴, 怎么可能会对皇上下药呢?” “是啊皇上, ”姜贵妃在旁帮腔道:“您想想看, 齐嫔让皇上于大朝会上昏睡, 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这事儿压根儿就说不通啊。而且齐嫔妹妹对皇上所赐的早膳没有半分顾忌,自己还用了不少,昏睡的时间比皇上还长呢。” “哟, 贵妃娘娘,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柔妃手执绣花飞蝶团扇, 风流妩媚, “皇上那日随口赐了齐嫔早膳,那是齐嫔意料之外的事情。说不定齐嫔是不敢在明面儿上抗旨, 没有办法才吃的呢。再说了,齐嫔无子无女,闲人一个, 她吃饱喝足了回去睡一觉就是了, 皇上却是在大朝会上颜面扫地……”柔妃露出害怕的表情来,“真是最毒妇人心,没想到齐嫔害仪嫔进了冷宫不说, 现在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对皇上出手了, 好吓人哦。” 柔妃说着,还动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你!”齐嫔被柔妃这番话气得咬牙切齿。 宫里头无人不知,膝下无子无女是齐嫔长久以来最大的痛处。 眼看着和自己前后脚入宫的妃嫔都有了身孕, 就她自己还迟迟 * 怀不上,齐嫔着急坏了。前几年皇帝专宠唐贵人之前,齐嫔没少喝坐胎药提高自己怀孕的几率,可是都没有用。现在皇帝压根不碰她了,齐嫔就更是没有机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的孩子羡慕。 远的不说,就说拿这事儿扎她心窝子的柔妃吧,说来柔妃还真是好福气,一次有孕竟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虽说五皇子生来体弱,不过如今也已经满了两周岁,算是养住了。五公主更是活泼伶俐,很会讨人喜欢。齐嫔每每想起这事儿,都觉得心口窝子疼。 “皇上,皇后娘娘,”柔妃不理会齐嫔愤恨的眼光,看了看皇后和裴熙,微微睁大清澈的双眼,“依妾身看呀,齐嫔昨日用了那么些早膳,就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姜贵妃娘娘向来和齐嫔走得近,她的话可不能听。” “你这个贱人!”姜贵妃忍无可忍,站起来就要打柔妃。 皇后和皇后身边的瑶嫔想去拦,可她们两个弱女子压根儿就拦不住。 裴熙低眸看着齐嫔道:“你先放手。” 齐嫔双眼含泪,可怜兮兮地看着裴熙:“妾身不放!妾身要是放手了,皇上就不要人家了……” 见她哭得实在可怜,裴熙有点心软,安抚地摸了摸齐嫔有些凌乱的头发:“你先放开,朕不会叫人冤枉了你。” 齐嫔怔怔地看着裴熙,不知不觉中听话地松开了抱着裴熙的手臂。 姜贵妃和柔妃打了起来,皇后和瑶嫔可以去拉架,宫女太监们却不敢轻易插手。 跟在裴熙身边的应姑姑倒是有些地位,可她是姜太后的人,自然站在姜贵妃这边,巴不得姜贵妃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柔妃。所以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姜贵妃是家中这一辈为数不多的女孩儿,从小跟着父兄习武,真打起来裴熙都不是她的对手。 可裴熙毕竟是皇帝,她上前拉住姜贵妃的手腕后,姜贵妃就是再想揍柔妃也只能生生忍住了,唯恐不小心误伤到了皇帝。 不过姜贵妃已经忍这个到处挑拨离间的柔妃很久了,今日就着齐嫔的事情爆发出来,姜贵妃气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皇上,您别拦着臣妾!臣妾今日就要替太后娘娘整顿后宫,好好收拾收拾柔妃这个贱人!” 她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恨透了柔妃。若不是有裴熙拦着,只怕今日要将柔妃活活打死,就算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听姜贵妃这样说,柔妃一脸害怕地躲到裴熙身后,双手虚握成拳柔弱无骨地依附在裴熙背上,声音里含着极大的惊恐与信赖:“皇上,您快救救雪芽吧!姜贵妃好像要杀了我一样,雪芽好害怕呀!” 柔妃极擅长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这一点裴熙已经看出来了。不过眼下不是和柔妃计较这些的时候。 柔妃毕竟是内阁大学士的女儿、裴熙的伴读户部侍郎尹雪城 * 的姐姐,不是什么随意就可打杀之人。 姜贵妃与她不和,完全可以言语对峙,甚至唇枪舌战,却万万不该当众对柔妃动手。就算是姜太后要处置柔妃,也绝不会以这般手段。柔妃今日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姜贵妃未必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这些道理不知姜贵妃是不明白,还是不想管。 她这般可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分卷阅读60 ,裴熙只能庆幸坐上皇后之位的不是姜贵妃。 “贵妃,你先冷静一点。”裴熙肃声道:“今日要审的人是齐嫔,不是柔妃。你与柔妃意见不同,好好说出来就是了,何必动手?这成何体统啊!” 姜贵妃的嘴巴不甘地动了动,眼底满是愤恨之色:“呵,说白了,还不是皇上偏心柔妃?我真是不明白,这样矫揉做作的女人有什么好!” 见姜贵妃甩开袖子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裴熙知道她这是暂且压制住了掐死柔妃的念头,不过…… “母后已经将审理此案的任务交给了皇后,贵妃和柔妃无事的话就尽早回宫,不要在这里打扰皇后审人了吧。” 虽说姜贵妃在裴熙的劝阻下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动手了,可她看柔妃的眼神还是太危险,柔妃的嘴巴又不知能消停多久,万一两人再打起来……裴熙可不想再看着她的女人们打成一团互相扯头花的样子了。 柔妃向来最是爱美,现在头发被姜贵妃弄乱、衣服也被扯破了,也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劲头,听话地告了退。 姜贵妃却是放心不下齐嫔,不肯轻易离开。 她看了眼皇后身旁的瑶嫔,不满地说:“皇上,为什么瑶嫔可以留下,臣妾就必须得走?齐嫔是臣妾宫里的人,臣妾作为一宫主位,难道没有参与的权力吗?” 裴熙看了眼皇后身边安静乖巧的瑶嫔,淡淡开口道:“瑶嫔是来帮皇后的忙的,你呢?朕听说你昨日在乾元殿就一直在为齐嫔说好话,今日更是当着朕的面袒护齐嫔。你觉得你这样不会妨害皇后查案吗?” 被裴熙说中,姜贵妃心里头着急,嘴上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不情不愿地说:“臣妾只坐着,不说话就是了。” 姜贵妃性情急躁,家世又显赫,裴熙怕皇后压不住她,不肯让她继续留下。但若直接命令姜贵妃离开,只怕适得其反。把姜贵妃逼急了不至于翻天,但总会让裴熙头疼上一阵子。 想了想后,裴熙吩咐道:“重阳节就快要到了,皇后忙于查案,怕是无暇顾及,就由姜贵妃替皇后操持一番吧。” 后宫里头的大小宴会,向来都是由皇后准备、姜太后督办的。倪皇后不得宠,在宫里头无甚自己的势力,基本上就是个跑腿儿的,重要的主意还是由姜太后来拿。 先前皇后生二公主的时候,姜贵妃帮着暂理过一阵子后宫。姜太后对待自家侄女,总归是比对皇后要放心一些,因此一度放了不少权给姜 * 贵妃。 沾过权力的滋味之后,姜贵妃就不愿轻易放手了。只可惜她虽贵为贵妃,却终究不是皇后,名不正言不顺。在皇后养好身子后,她霸占不了多久的执掌后宫之权。 最终在韦浩言等人的弹劾之下,姜贵妃不得已,还是将各项权力逐渐归还给了皇后。 如今听闻皇上又让自己管事,姜贵妃喜出望外,瞬间不再执着于去留。 “臣妾领旨,定不辜负皇上所托。”像是怕裴熙反悔、瞬间答应下来之后,姜贵妃起身告退。 临走之前,她安抚地拍了拍齐嫔的肩膀。齐嫔强打起精神咧着嘴朝姜贵妃笑了一下,做出感激的样子来。可是她心里清楚,自己终究不过是姜贵妃争权夺利的一枚棋子罢了。 姜贵妃走后,裴熙终于得以落座。 她平静地看着齐嫔道:“你别哭,有什么事好好说。” 齐嫔含着眼泪摇头道:“皇上,妾身是真的冤枉。那日侍寝之后,妾身服侍皇上上了早朝,之后按照皇上的吩咐留下用了早膳。回到谨仁宫后不久,妾身就觉得头重脚轻、困顿的紧。妾身见识浅短,不知自己是中了药,还以为是起得太早了,就又补了一觉。等妾身醒来之后,身边的宫人就都没有了,还被带到皇后娘娘这里来问话……妾身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真的没有其他的了!” 倪皇后侧过身来对裴熙轻声道:“臣妾问齐嫔话时,她也是这般说的。臣妾和瑶嫔妹妹翻来覆去地问,可齐嫔能说出来的就只有这么多。” 裴熙想了想,低声道:“皇后,你先让人在凤仪宫偏殿收拾间屋子出来,叫齐嫔先留在你这儿吧。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先不要让她回谨仁宫。” 皇后明白,裴熙这是怕齐嫔出去之后会和人串口供,还有可能被人灭口,又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让齐嫔下狱,只怕会委屈了齐嫔。将她暂时软禁在皇后这里,反倒是最为安全妥当的。 皇后点点头,让人先将齐嫔带下去之后,裴熙看看瑶嫔,又看向皇后,似乎有话要对皇后说的样子。 皇后知道裴熙是在用眼神询问她瑶嫔是否可靠,碍于瑶嫔在场却不好直接问出来,怕伤了瑶嫔的心。于是皇后主动说道:“皇上,瑶嫔妹妹向来同臣妾交好,臣妾信得过她,所以叫她来帮臣妾一起查案,还望皇上恩准。” 裴熙颔首道:“朕准了。” 见皇后和瑶嫔笑着谢恩的样子,裴熙嘱咐皇后说:“佳期,这件事情朕就全权交给你了。你是中宫皇后,行事不要有太多顾虑。若是实在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尽管来找 分卷阅读61 朕,朕会尽可能地帮你。” 倪皇后感动地说:“谢皇上……皇上对臣妾真好。您放心,臣妾一定竭尽所能,尽快查明真相!” 裴熙微微颔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乾元殿宫人那边的口供,皇后可查看过了?朕已经用惯了 * 他们了,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可否叫他们尽快回乾元殿去?” 裴熙原本以为问题不会出在自己宫里的人身上,慕水寒叫他们去慎刑司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很快就能回去了。 不想倪皇后闻言后竟面露一丝难色:“回皇上,说起这个……臣妾正想禀报皇上。大多数人的供词都对的上,就是有两个宫女的口供有所出入。” 裴熙顿时紧张起来:“是谁?” 第四十一章 出入 倪皇后不敢在裴熙面前卖关子, 直接了当地说:“是皇上身边的之茗,还有一个名叫微南的二等宫女。” 之茗是裴熙身边的四大宫女之一,裴熙自然熟悉。 另一个叫微南的,裴熙也有所了解。 微南是伺候皇帝茶水的宫女, 生得极为白皙秀丽, 在二等宫女当中可以说是最为拔尖儿的。偶尔汪俊杰出去办事的时候, 微南还会亲自给裴熙奉茶。 微南的手上常年戴着一个碧绿的镯子, 据说是她母亲留下的, 衬得她皓腕如霜雪一般,非常的赏心悦目。 也是因为这个,裴熙才会在一众小宫女之中对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先前裴熙听宫女们闲聊时说起过, 微南是南方人, 双亲去世后到京城来投奔远亲不成, 只能使出所剩无几的盘缠托人让她参加小选进宫。 和父亲早逝、寡母病重的之茗一样, 两人都是命运多舛的姑娘。不知皇后说她二人的口供有出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侧首看了瑶嫔一眼, 瑶嫔会意,将她挑选出来的两份供词呈上。 裴熙接过瞧了,不由皱起了眉。 裴熙在看的时候, 倪皇后简明扼要地说:“据微南所说, 昨天一早她就像平时一样去茶房里烧水、备茶,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据之茗所说,她早晨起来去查看皇上的御辇, 回来时看到齐嫔身边的琴心在和微南说话, 似乎还将什么东西交给了微南。” 裴熙脸色微沉:“微南怎么说?” “她坚决不肯承认此事。”倪皇后犹豫了一下,问:“皇上,先前慕将军将乾元殿宫人下狱时特意交代过不要动刑。不过事已至此, 可要对之茗、微南还有琴心用刑?” 之茗在裴熙身边这么久了,服侍裴熙向来尽心,加上她目前还并没有什么值得被怀疑的地方,裴熙便说:“先不要动之茗,另两个……适当用些刑吧。别太过,皇后你来把握分寸。” 倪皇后应下之后,便准备亲自去一趟慎刑司。一是要审问微南和琴心等人,二来是要把乾元殿的其他人先给放出去。 裴熙贵为天子,身边总不能只有应姑姑一个老妈妈跟着。 见皇后要去忙,裴熙站起身,轻轻地握了握皇后的手说:“辛苦皇后了。” 瑶嫔和应姑姑他们还在,倪皇后不知旁人有没有察觉到裴熙的小动作,不由红了脸说:“替皇上做事,臣妾一 * 点儿都不觉着辛苦,况且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啊。” 裴熙知道皇后向来贤惠,朝她笑了笑后,和皇后等人分开。 从凤仪宫回来后,差不多就到了裴熙每日见萧宴的时辰了。 裴熙正想让人去宣他,却得知萧宴已经在偏殿侯着的消息。 裴熙笑道:“快请他进来。” 昨日裴熙昏睡不醒,萧宴下午来看她,却被慕水寒的亲兵挡在了门外。 不得不说,萧宴很是意外。 尽管世人皆说慕水寒嚣张跋扈,但萧宴心里一直都记得他们当年在长华殿里共同度过的年少时光。 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当年那个如兄长一般护着他们的少年,真的会因为权力与欲望变得面目全非。 “那你昨天到底进来了没有?”听说萧宴昨日碰了壁之后,裴熙很是好奇地问。 “臣只见到了水寒,并没有见到皇上。”萧宴的神色看起来很是失落,“臣是真的没有想到,臣与皇上、与水寒多年情分,他竟然会不信任臣,不让臣见皇上。臣和他发了誓,定不会伤害皇上,只要远远地看您一眼、确认您安好便是,可他还是冷着脸不肯答应。臣现在……真是越来越看不透水寒了。” 裴熙也不明白慕水寒干嘛这样独断专行,连他昔日的好兄弟萧宴的面子都不肯给,简直霸道跋扈到了极点。 这样发展下去,他可是会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的。 “哎呀阿宴,你别伤心。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心比从前硬了些并不奇怪。别说你了,朕现在不也看不懂他了吗。”裴熙拍拍萧宴的肩,宽慰道:“再说昨日是母后下了懿旨让朕静养,就连皇后她们都没能进来瞧朕呢。” 听说后妃们 分卷阅读62 尚且未能近裴熙的身,萧宴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只当慕水寒是在奉旨行事,并非针对自己。 他不是个计较的人,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对了皇上,臣按照您的嘱托,前日、昨日都去长华殿探望了两位皇子。” “哦?”提起孩子们,裴熙不由自主地微笑道:“景渲和景澄如何啊?” 萧宴微笑道:“大皇子殿下自从得了皇上的亲自教诲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功课上十分用心,不似从前那般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了。二皇子殿下的功课依旧很稳当,不需要特别操心。” 裴熙欣喜道:“孩子们都懂事了,这是好事啊。朕记得下个月景焕就要满五周岁了,等他搬去庆宁宫后,还是要阿宴你多帮衬着些,不光是读书习字上的问题,别惹出什么祸来才好。” 萧宴虽不在后宫,但对姜贵妃的跋扈依然有所耳闻:“皇上是担心三皇子借着姜家的势,会与两位年长的兄长发生冲突?” 裴熙也不瞒他:“是啊,阿宴你应当看得出来,朕的这三个儿子资质相差不多,性子是一个赛一个的要强。景澄也就罢了,是个圆滑的性子,可老大和 * 老三若是凑在一处,那就不好说了。” 萧宴想了想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性子,十分赞同地说:“皇上所言极是。” 和萧宴说了会儿话后,裴熙照旧让人拿了书本上来,请萧宴给她讲解自己不懂之处。 想来她过去并非传言中的那般不堪,似乎是有些底子的,许多书裴熙看一遍就能记住,很多晦涩难懂的部分只要萧宴给她一点就透。 这些日子下来,裴熙的功课可谓进步神速。 学习时间结束后,萧宴就说:“皇上天资卓越,只是过去贪玩儿了几分才会叫世人误解。照这个进度下去,用不了多久臣就帮不到皇上了。” 裴熙却并不这样想:“阿宴,你又不是外人,就别这么捧着朕了,朕知道自己差的还多呢。” 萧宴摇摇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认真地看着裴熙:“皇上过谦了。皇上进步之快,读书之努力,的确令臣心中十分敬佩。” 说到努力,裴熙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她虽喜欢读书,但先前她并没有想要这么用功地读书的。 实在是她晚上睡不着觉,长夜漫漫只能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这才会在短时间内阅读大量书籍。 因为在大朝会上当众昏睡一事,现在她作息混乱这件事已经被许多人知晓了。就算这次是人祸,是意外,但裴熙自己也知道,调节作息一事已然迫在眉睫。 当然,除此之外……裴熙还有许多旁的事情要做。 “阿宴,朕有一个秘密,暂时只能和你说,你帮朕保密好不好?” 萧宴什么都不问,满口答应下来:“自然。” “说来朕现在也开始上大朝会了,虽说还只是个摆设,什么事情都不用朕来管,但朕身为天子,总有一天是要亲自做主、处理朝政的,你说是不是?” 萧宴颔首道:“皇上所言甚是。” 他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肃穆:“说起来……皇上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这回若不是被人下了药,您也不至于当众晕倒。微臣愚见,以为皇上应当早日亲政。若皇上有意,臣愿与水寒商议此事。” “哎,别别别,”裴熙拉住他说:“好阿宴,你先别急。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慕水寒不同于往日,他大权在握,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你还是先不要和他提这件事了,等时机成熟一些再说。” 萧宴真诚地看着裴熙:“微臣愚钝,不知皇上所指的时机是……?” “朕想和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先前你给朕讲的大多是史书上的故事,从明日起,朕想和你多议一议朝政。朕是想着,就算现在慕水寒肯放权,以朕的能力也未必处理得好国事。不如先私下里研习一番,等朕对政事有所心得,再逐渐接手朝政。” 萧宴听了,满口答应下来:“皇上思虑周到,微臣心中敬佩不已。不过说到议政,臣到底不是进士出身,恐有不足之处。臣想向皇上推举一人,可弥补臣之短 * 缺。” 裴熙感兴趣地问:“谁啊?” 萧宴向来靠谱,他推荐的人应当错不了。 萧宴说出了一个对裴熙来说并不陌生的名字:“臣在翰林院的同僚,钟昂。” “他啊!”裴熙笑道:“朕知道他,和你一样姿容出众,都是‘京城四公子’嘛!” 提起这一茬来,萧宴竟然有点脸红,微微垂下眼道:“皇上就别拿这个来打趣臣了。若论姿容仪表,臣等不及皇上万一。” 两人说着说着,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明日下午开始钟昂便会与萧宴一同来乾元殿。 萧宴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怕裴熙日后听说什么传闻后心中会有芥蒂,还主动向裴熙坦白了自己和钟昂的亲戚关系。 “您还记得您的先祖‘圣皇帝’吧?圣皇帝曾有一位十分宠爱的贵妃,钟昂便是他们钟家的后人。臣的先祖本是无名之辈 分卷阅读63 ,是在迎娶了圣皇帝与钟贵妃的爱女定国公主后,才在西北军中有了姓名。因此数十年来,萧家向来与钟家交好。不过钟昂的才华是真,微臣是想着内举不避亲,这才会向皇上举荐钟昂。如若皇上心有顾虑,大可另择人选与皇上议政。” 裴熙在脑中理顺了萧宴和钟昂的亲戚关系后,笑眯眯道:“不必啊,既然是同你沾亲带故,又是被阿宴欣赏之人,想来定是极好的。朕……”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外头传来许多脚步声,听声音不似两三个人能传出来的。 裴熙探头一看,原来是乾元殿的宫人们都回来了! 她立马站了起来,欣喜地看着冯姑姑和之荷她们:“你们都回来啦!” 众人齐刷刷地向裴熙行了一个大礼。 冯姑姑和高奇两个作为乾元殿的管事,跪在最前头向裴熙赔罪。 裴熙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老成持重一些:“这次的事情,你们的确有所疏忽,朕就罚你们一个月的月俸,你们可有意见?” 没有伺候好皇上、让不知底细的奸人给皇帝下了药,哪怕裴熙的龙体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可对于皇帝身边的宫人们来说还是足以掉脑袋的大罪。 如今皇帝只是罚了他们一个月的俸禄而已,可是说是皇恩浩荡了。众人心中感激不已,纷纷向裴熙磕头谢恩,无一不满。 只有比较了解裴熙的几个四个大宫女觉着……皇上罚她们月钱,该不会是在给不怎么充裕的库房省银子吧? “行了,都起来吧。”裴熙一看之荷和之蓓她们的脸色就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被人猜了出来,赶紧转移话题,“以后多细心一些便是了。” 宫人们应下之后各自下去做事,冯姑姑迎了上来,同这两日代为照顾裴熙的应姑姑说了两句客套话。 应姑姑笑着同她寒暄了几句之后,便从裴熙这里告退回永寿宫去了。 应姑姑走后,萧宴正要告辞,不想冯姑姑忽然对裴熙说道:“皇上肩颈可还酸痛?昨夜 * 奴婢在慎刑司里没受多少审问,倒是跟着殿帅送去的师傅学了一晚上的按摩之道。” 裴熙:“啥?” 应姑姑又解释了一遍之后裴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慕水寒安排了人到慎刑司,专门去教冯姑姑按摩。 她都已经和慕水寒说过自己身边有汪俊杰会按了,不知道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是好奇怪的一个人啊。 第四十二章 华阳 萧宴在旁听了, 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水寒对皇上,倒是细心。” 裴熙也没想到,慕水寒整日里如此忙碌,竟然还能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不管怎么说, 裴熙的肩颈的确经常酸痛。冯姑姑是妇人, 又知晓裴熙的真实身份, 让她给自己按摩裴熙也能更加放松一些。 萧宴走后, 裴熙就让冯姑姑给自己按了起来。 裴熙这边正享受着, 慎刑司那边倪皇后却是犯起了难。 无论是齐嫔身边的琴心还是裴熙宫里的微南嘴都很硬,用过一轮刑之后,几乎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出来。 问过那么多宫人的话之后, 就只有之茗提供的这一个线索还算有点用。 若是连这条线都查不出什么来的话……倪皇后担心自己可能要辜负裴熙还有姜太后难得的信任了。 瑶嫔在旁看出倪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便提议先出去透透风。 反正留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 倪皇后点点头, 一脸心事地和瑶嫔一起走出慎刑司。 走到僻静无人处时,瑶嫔看了看左右, 低声问道:“娘娘可是担心琴心和微南一直不肯招供?” 见皇后点头,瑶嫔轻声道:“其实……柔妃虽不大可靠,今日有一句话却提醒了妾身——齐嫔此人绝非善类。娘娘别忘了, 当年仪嫔姐姐就是被她害得进了冷宫。” 倪皇后闻言心中一凛, 吃惊道:“你……你可是想替仪嫔报仇?” 瑶嫔向来与皇后亲近,并不隐瞒自己的私心。她点点头,沉声说道:“妾身不想皇后娘娘因此事而过分忧虑, 更不想娘娘被此事牵连。若是实在不成……就像齐嫔当年做的那样, 将罪名安到她头上便是了。” “不行,杏瑶,本宫不能这么做。”倪皇后皱眉道:“当年没能护住仪嫔, 是本宫没本事,可本宫不能让自己变成和齐嫔一样的人……” 瑶嫔外表生得娇俏可爱,心肠却比皇后冷硬许多:“娘娘就是太心善了,妾身觉着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况且既然齐嫔的贴身宫女琴心都牵扯了进来,齐嫔肯定不会清白。” “那也要有实证才好。”皇后神色凝重地说:“既然琴心不肯招供,那……那本宫就去查查她的家人,说不定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瑶嫔见皇后坚持,只能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 慈安宫内,正在闭目礼佛的 分卷阅读64 温太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不由微微皱起 * 了眉。 “哀家都让人给你带了信,说宫里这两日正乱着,让你不要进宫来趟这趟浑水,你又来做什么?” “宫里若是不乱,我还没热闹可看呢。”华阳长公主随手从桌子上的一堆贡品中拿了个苹果,见温太后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这才将苹果放下。 “母后,您这屋里的味道也太大了,咱们别在这儿呆着了,去外间说话吧。” 温太后怕华阳再对佛祖不敬,只能无奈地答应了她。 两人刚一落座,温太后便忍不住数落起女儿来:“你说你都三十的人了,膝下连个丫头都没有,你不想着怎么好好笼络住驸马的心抓紧生个孩子,成日里往宫里头跑做什么?” 华阳冷哼一声,不悦道:“我就是看不得那姜氏母子好过!当年父皇若不是受了姜氏的挑唆,怎么会让我嫁给丁訾这么个没用的男人?若是慕水寒成了我的驸马,如今母后可还要看人脸色?” 先帝统共只有两个女儿,华阳长公主又是先帝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因此她向来眼高于顶。 当年议亲的时候,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都被她挑了个遍,最后千挑万选之下,华阳终于看中了慕家的三公子,也就是慕水寒。 慕家手握重兵,在朝中举足轻重。当时还是皇贵妃的姜太后担心华阳若是嫁入慕家,温氏那边的权力会太强大,便给天成帝吹了吹枕边风,搅黄了这桩婚事。 如今的驸马丁訾,则是先帝自己亲自挑选的。他想着丁訾的父亲丁德惠忠君爱国、踏实能干,丁訾自己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是为人老实、敦厚,与骄傲蛮横的华阳公主正合适,便下旨为二人赐了婚。 然而这些年来,不管驸马待华阳再好,华阳长公主也始终认为他就是个窝囊废。 和一步步走向高位的慕水寒比起来,丁訾就更是不值一文。 温太后见女儿如此,苦口婆心地劝道:“话不能这么说。驸马虽然平庸了些,但他父亲丁德惠可是内阁大学士,是咱们在前朝最得力的助力。驸马是丁德惠的嫡长子,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却还是没有子嗣,你还那么霸道地不许驸马纳妾……长此以往,只怕丁大人心里也会对你有意见,不再跟我们一条心啊!” 华阳闻言满脸不高兴地说:“我堂堂嫡长公主,难道还要看臣子的脸色不成?给驸马纳妾?他想得倒美!考不上功名,又不敢上战场挣军功,整个一个废物!若是还敢对本公主三心二意,我要他还有何用?干脆和离算了!” 这么多年了,唯一的女儿始终如此不听话,温太后劝也劝累了,干脆拉下脸道:“好!好!你便去与驸马和离!等我们和丁家脱了干系之后,与丁大人交好的韦大人想必也不会再帮我们说话了。哀家倒可以落个清闲,不必再想着如何扶大皇子登上皇位,干脆直接剃了头发去做姑子算了!” “母 * 后!”华阳长公主见向来好脾气的母亲当真动了气,不由心生悔意,连忙说道:“您别跟我置气,女儿不过是说的一时的气话罢了,哪能当真那般不识大体呢?如今朝堂被慕水寒还有姜家的人搞得乌烟瘴气,若我们不扶大皇子上位、让母后垂帘听政的话,这大齐的江山可就危险了,这些道理女儿还是明白的。为了大局着想,女儿以后一定会忍耐,不会轻易再提与驸马和离之事。” 温太后接连失去了两个儿子,就余下了华阳这么一个女儿,心中自是对她百般疼爱。 见一向骄傲的女儿难得低头服软,温太后软了心肠,颔首道:“好孩子,你明白事理就好。若是奸佞不除,眼睁睁地看着大齐的江山败送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上,母后死后可真是无颜去见先帝、还有裴家的列祖列宗了!” “是啊,旁人不说,这个慕水寒真是尤为可恶。”华阳见温太后谅解了自己便放下心来,转而向母亲倾诉起自己的心事:“原本裴熙在朝堂上当众失仪,可以叫人说他昏庸无道、不堪大任,甚至逼他下罪己诏的。谁知慕水寒竟在短短半日之内摸清真相,还将裴熙中药一事公之于众,现在反倒没有人说皇帝的不是了,真是气煞我也!” 若是旁人听到了华阳长公主的这番牢骚话,只以为她是见不得裴熙好过,为自己失去了一个幸灾乐祸的机会惋惜而已。 可知女莫若母,温太后一下子就察觉了不对劲。她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紧紧抓住华阳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华阳,你同母后说句老实话……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华阳长公主和温太后虽是母女,但两人的做事风格截然不同。 温太后喜欢思虑周全、滴水不漏,在华阳看来却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华阳是个行动派,几乎是想到什么便会立马去做。她怕母亲会拦着她,因此这回的这件事情,她并没有提前和温太后打招呼。 华阳原本只是见计划进行得不顺利所以心气不顺,想要和温太后抱怨几句而已,却没想到母亲如此敏锐,三言两句间便怀疑到了她的身上。 华阳不想承认,可是面对如此了解 分卷阅读65 她的母亲,华阳只能咬紧牙关点了下头。 “你,你糊涂啊!”温太后甩开女儿的手,气愤地说:“贸然给皇帝下药,你可知这是怎样的罪过?!” 华阳长公主不以为意:“不就是个催眠的药嘛,又不是毒药,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想弑君,不过是想要让裴熙当众丢了颜面罢了。” 温太后摇头道:“你、你实在是太鲁莽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同哀家商量?” 华阳委屈道:“因为我知道母后定然不依啊!您总是这样畏手畏脚,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裴熙拉下皇位?” 温太后神色凝重:“你还想借着这件事将裴熙拉 * 下皇位?” “如果不是慕水寒出面搅局,完全有这个可能啊!”华阳解释道:“母后您想啊,华北大旱导致饥荒,可不就是裴熙这个昏君无道所致吗?现在大齐内忧外患,危机四伏,若是他还在大朝会上当众睡着,就会点燃群臣对他的不满之心。到时候再让公公和韦大人他们逼迫裴熙下罪己诏……裴熙母子还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温太后不赞同地摇头道:“你公公也就罢了,可那韦浩言向来是个老古董,不会帮着我们逼迫皇帝退位的。” 华阳不服气:“就算韦大人不肯帮忙,还有堂兄愿意帮助我们啊。” 温太后皱眉:“你说睿王?” 睿王是先帝兄弟的儿子,只比华阳大一岁。华阳没有亲生的兄长,向来与睿王交好。 只不过和骄纵任性的华阳长公主比起来,睿王为人要低调内敛的多,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二人之间还有往来。 华阳点头道:“嗯,堂兄这些年来都在吏部做事,暗中结交了不少大臣。这回的事情若是没有堂兄的暗中支持,女儿也不敢贸然行动啊。” 比起容易冲动任性的女儿,睿王看起来的确是要靠得住一些,可温太后还是有些不放心,无法说出赞同他们的话来。 华阳见自己得不到母亲的认可,不免有些着急:“您前些日子说裴熙现在长进了不少,那可不行,咱们怎么能看着姜氏母子得意呢?您瞧着吧,就算这回不成,以后我也定要让裴熙一辈子都在前朝抬不起头来,让他没脸当这个皇帝才是!” 温太后斥责道:“胡闹!远的不说,就说这回吧,万一你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母后可就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了啊!” 华阳信心满满地说:“不会的,母后您放心,这事儿我压根儿就没沾手,是堂兄找人替我做的。下手那人极得裴熙信任,断不会想到是她所为。” 第四十三章 父皇 温太后听说是睿王安排的人动的手, 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若有万一,大不了将睿王顶了出去,也不至于叫华阳丢了性命。 只是想起对自己十分恭顺的睿王,温太后也不想叫睿王就这么折了。 她不无担心地问:“现在永寿宫那边让皇后彻查此事, 你们可有主意了?” 温太后没有将话挑明, 但华阳听得出来温太后是在问她和睿王可想好了让谁来替他们顶罪。 “母后放心, 我和堂兄一早就想好了。齐嫔无子, 不足为惧, 但她一直做那姜氏的爪牙,实在是碍眼得很。既然没能整成裴熙,那这回便叫姜氏痛失羽翼, 也算是没有白忙活了一场了。若是运气好的话, 还能叫永寿宫的侄女跟着受罚呢。” 温太后见他们已经想好了退路,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 享受完冯姑姑的按摩之后, 裴熙将高奇叫到身边来,细述自己昏 * 迷后发生的事情。 听说慕水寒雷厉风行地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之后, 裴熙不由地怔忪起来。 看慕水寒所作所为,倒像是在护着她的…… 高奇也道:“皇上出事之后,殿帅不顾他人非议立即就封锁了宣政殿, 还在最短时间内查明情况, 让百官知晓皇上并非贪睡,而是被人下了药,及时维护了皇上的清誉。而且殿帅让奴才去宣政殿说明情况时, 只说了皇上性命无忧, 却未言明具体情形。在稳定人心之际,又能引蛇出洞,让心怀鬼胎之人显出原形……” 自打裴熙苏醒以来, 高奇算是最得她信任之人了。此时听高奇这样说,裴熙忍不住进一步问道:“高奇,你同朕说句老实话,你觉得慕水寒究竟是忠是奸?如果他并非奸佞,那母后岂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高奇沉默了一瞬后方道:“依奴才看,殿帅还是忠于皇上的。只是方式霸道了一些,才叫太后误会,怀疑起殿帅的忠心。” “误会?”想起姜太后痛恨慕水寒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因为误会才会如此。 裴熙想了想,又问:“尹夫人那边调查的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尹夫人这几日并未出府,不过重阳节就要到了,奴才的人看到尹夫人派人往许多世家大族的府邸都送去了节礼。” 高奇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 分卷阅读66 尹家都给哪几家送去了节礼,以及尹家和这些家族之间的关系。 裴熙看了看后,不由微微挑眉:“乜家、汝家、左丘家……这些都是与永寿宫交好的内阁大臣吧?” 高奇颔首道:“乜肃乜大人身为内阁次辅,力主改革,支持者甚众。与慈安宫交好的韦浩言韦大人、丁德惠丁大人等老臣较为保守,不肯支持改革,因此乜肃等人便逐渐向永寿宫和姜家靠拢。” 裴熙不由地叹了口气。 她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这些日子读史也能看出,党争向来是一个王朝的大忌。 大齐王朝延续至今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祖宗留给她的锦绣河山已经摇摇欲坠,裴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要彻底拨乱反正,简直难如登天。 如果说还有一线生机的话…… 裴熙心中忽然咯噔一声,一个极为重要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如同一道惊雷在裴熙脑海中炸开。 如果还想要延续裴氏王朝的话,似乎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集中全力,平息党争。 这……不就是慕水寒正在走的路吗? 平心而论,裴熙这个皇帝目前是没有这个实力与两宫太后及其背后的势力做斗争的。 然而慕水寒手握重兵,集权于一身,倒是可以与老臣、两宫太后一争。 如果他赢了……再将权力归还给裴熙,那大齐就还有救。 如果他赢了……再将裴熙从皇位上踹下去,那大齐就要易主。 如果他输了…… 裴熙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的同时,目光忽然落 * 在册子上的一个名字上面:“睿王府?尹家和睿王府还有交集吗?” 高奇肃容道:“皇上果然十分敏锐,依奴才所见,这份名册上最为奇怪的就是睿王府了。奴才调查过尹家与睿王府,两家并无姻亲。尹大人和小尹大人在明面上和睿王殿下也没有什么往来。” 裴熙思索了一阵儿后,继续问道:“那睿王平日里同谁交好?” 高奇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来:“皇上您是见过睿王的,睿王殿下为人八面玲珑,与好些人的关系都很不错。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奴才记得很多年前,睿王殿下还小的时候曾经到宫里读过书,那时候他似乎与华阳长公主的关系很是不错。” “华阳长公主?慈安宫?”裴熙忍不住轻笑一声,“有意思。这么说来,尹家是既和母后交好,又暗中与睿王府有所往来。而睿王又与华阳关系亲密……” 裴熙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高奇,你说这个尹家会不会是两面讨好,又或者是哪一宫太后派去另一边的细作呢?” 想到尹柔妃的嫡母尹夫人明明与姜太后交好,却并不站在姜太后的那一边,裴熙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有可能是真。 高奇思索一番后,轻轻点了点头:“皇上英明,的确非常有这个可能。” 若是这会儿和裴熙说话的人换成了冯姑姑,定然会问裴熙可要将此事和姜太后通个气儿。可高奇是先帝留给裴熙的,并不是姜太后的人,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一个字。 裴熙想到与姜家交好的那些个大臣,觉得她这个母后绝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哪怕她们是亲生母女,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考虑,裴熙也不能放任姜太后的势力继续扩大下去。 所以说,就算尹家真的摇摆于温太后和姜太后之间,裴熙也不会主动去提醒姜太后。 让两宫太后之间互相牵制,才是对集中皇权最有利的选择。 …… 次日上午,裴熙醒来后不久,汪俊杰入内通报,道是顺阳长公主来探望皇上了。 裴熙看了之荷一眼,示意她快些替自己系好扣子,同时对汪俊杰说:“快请长公主到花厅里坐。” 顺阳长公主裴湦是裴熙唯二的姐姐。 作为先帝仅有的两个公主之一,顺阳与华阳的性格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华阳是天之娇女,骄纵明艳,顺阳却如涓涓细流一般温润无声。 前些日子的中秋宫宴上,裴熙曾见过顺阳的生母端太妃宋氏。母女俩都是一样的温柔和婉,让人一见就觉得很是亲切。 因此听说顺阳长公主来探望自己,裴熙立马就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匆匆换好衣服、来到花厅之后,裴熙亲手扶起朝自己行礼的姐姐,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皇姐可是为了朕前两日在宣政殿上的事儿来的?” 顺阳点点头道:“知道前两日乾元殿定是乱着,我便没来给皇上添乱子。这会儿 * 才来探望皇上,还望皇上莫怪。” 裴熙笑道:“皇姐说的哪里的话,你是为朕考虑,朕都明白,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顺阳笑了笑,目光柔和地看着裴熙:“皇上这是刚起?” 虽说裴熙已经比往日里早起一个多时辰了,不过和宫里头的其他人比起来……起的还是有些晚。 裴熙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被皇姐看出来了。 分卷阅读67 朕……额……” “皇上不必紧张,我没有责怪皇上的意思。”顺阳温声说道:“您从小便是这样的,习惯了在夜间活动,一时改不过来也很正常。” “是吗?”想到自己和顺阳姐姐的关系似乎一直不错,裴熙不禁问起过去的事情来,“皇姐过去,可常在夜间见朕?” 顺阳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宫禁森严,到了落钥的时辰,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走动。” 顺阳说着,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一句:“除了父皇。” “父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同巨木一般,在裴熙尘封已久的心门上轰然一撞。 她不禁怔住,脑中许多画面一闪而过。 月明星稀之夜,一轮明亮的满月,将一座寂静的殿宇映得恍如白昼。 月色之下,一个中年男子独坐于一棵郁郁苍苍的梨树之下,自斟自酌。 饮至微醺之时,男人放下酒杯,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笛。 不远处,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一脸期待地看着男子。 看那女孩儿的眉眼,分明便是年幼时的裴熙! …… 顺阳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裴熙似是下意识地重复:“父皇……” 是了,她想起来了。 梦中的那个夜晚,在庆宁宫中为她吹笛、看她跳舞的男子,正是她的父皇天成皇帝。 往事涌入脑海,裴熙感到一阵头痛,不禁捂住自己的额头。 顺阳见了连忙扶住裴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她关切地问:“皇上,您没事儿吧?” 裴熙勉强打起精神,朝她摇了摇头:“朕没事。皇姐,你能不能多和朕说一些过去的事情?尤其是与父皇有关的?” “皇上的精神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头痛症又发作了?”顺阳担心地说:“我还是改日再来和皇上说话吧。” “也好。”裴熙受过伤之后,一想起一点儿过去的事情就会头疼难忍。若是顺阳一下子告诉她太多往事的话,裴熙怕自己的脑袋会炸掉。 不如循序渐进,先把刚才想起来的东西理清楚。 反正顺阳就住在宫里,裴熙随时都能找她说话。 …… 顺阳告退之后,裴熙没让人叫太医,而是屏退下人,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寝殿里。 她脑子里太乱,怕自己想不明白,只能拿来纸笔,将自己方才想起来的东西一一写下。 月夜,庆宁宫,父皇,笛声,跳舞。 第四十四章 分裂 目前裴熙所能想起来的关键词包括:月夜, 庆宁宫,父皇,笛声,跳舞。 首 * 先从最明显的月夜开始分析。 这段日子以来, 从裴熙的亲身感受和顺阳等人的言语中都能看出, 裴熙从前便是昼夜颠倒, 甚至可以说是昼伏夜出的。 那么, 她为何会如此呢? 想到梦中的自己身着女装, 裴熙便猜测这是因为自己假扮皇子、实际上是女儿之身,只有在夜里、宫中禁止行走的时候才能换上女装,偷偷地溜出寝宫。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庆宁宫, 是因为她的父皇没有儿子, 庆宁宫里无人居住, 只有几个老太监会在白日里负责洒扫。 所以只要父皇的侍卫守在外面, 就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他们父女了。 然后,便是父皇。 父皇对她应该很是疼爱, 不然父皇明明有三个女儿,不会选择立裴熙做太子,更不会为了满足她小女儿的心愿, 夜里悄悄地带她去庆宁宫, 还冒险让她换上女子的裙装。 只可惜,父皇已经不在了。 在许多人的口中,裴熙的父皇都是一个平庸到甚至有些无能的皇帝。 可不知为何, 想起父皇之时, 裴熙心中不由自主地就会泛起一阵阵暖意。 这种感觉,是裴熙想起姜太后时从未有过的。 笛声。 裴熙记得听人说起过,先帝十分喜欢歌舞音律。先帝在位时, 宫中的歌舞伎人数是历朝以来最多的,因此也没少消耗国库里的银子。 既然如此,父皇会吹笛子也就不奇怪了。 裴熙觉得自己如果能听到同样的笛声,一定能想起更多的东西来。只可惜父皇已经不在,裴熙又不记得父皇所奏之曲的名字,所以这条路暂时很难走通。 最后是……跳舞。 裴熙既然是从小被当做男孩儿长大的,那她肯定没有正经学习过舞蹈。 不过梦中的自己似乎舞得很是不错……裴熙猜测许是她从前跟着父皇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看多了歌舞,潜移默化中跟人家学会的。 想到这里,裴熙不由自主地抬起袖子。 不知道现在的她……还会跳舞吗? 反正屋里又没有其他人,裴熙起身凭着感觉试着舞动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点摸不到方向,不过跳 分卷阅读68 着跳着,好像还真找到了些感觉。 这是身体的记忆,而不是大脑中的记忆。 就算她失去了记忆,身体却仍旧记得舞动时的感觉。 一舞终了,裴熙坐回软塌上喘息时,脑海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是……是父皇! 起舞……弄清影……清影? 不知是什么再次触动了裴熙尘封的记忆,裴熙一时头晕目眩,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 下午萧宴来时,裴熙仍在昏睡之中。 高奇歉然道:“让萧大人白跑一趟了。” 萧宴摇头:“无事,皇上龙体安康最为要紧。” 萧宴正欲离开,不想之荷匆匆从内殿出来,叫住萧宴:“萧大人请留步,皇上请您进去说话。” “皇上醒了?”萧宴惊喜地笑道:“有劳姑娘带路。” 裴熙还 * 在塌上躺着,之荷没领萧宴去书房,而是直接将人带到了裴熙的寝殿。 看着裴熙披散着一头长发、脸色苍白的样子,萧宴心中一动,试图压抑住自己心底荒谬的想法。 这样的皇上,实在太像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阿宴,你怎么了?”见萧宴神色古怪,裴熙不由问道。 萧宴连忙打起精神来,勉强笑道:“微臣无事,只是有些担心皇上罢了。好端端的,皇上怎的又犯起了头疼之症?” “实话同你说,朕见过顺阳皇姐之后,想起了父皇,还有一些过去之事。”裴熙说着抬起手,试探性地抚摸起自己的长发,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在萧宴的脸上,“阿宴,除了不在京中的尹雪城之外,你是朕从小到大最亲近的玩伴了吧。你可知晓朕的什么秘密?” 萧宴本就觉得今日的裴熙看起来有些不同寻常,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温和柔弱了许多,就连声音都变细了。 “秘密?”萧宴凝神思索起来,“皇上读书时的确是有不少小秘密。” 裴熙追问道:“说说看,都有什么?” 萧宴边回忆边说:“比如……让臣假冒您的字迹,帮您完成课业。比如偷偷和雪城溜出宫……”说到这里,萧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您似乎,还和雪城一起逛过秦楼楚馆。” 说起这些,萧宴看起来已经有些难以启齿了,可裴熙并不满足:“除了这些呢?有没有什么更大的隐秘?” 按理来说,萧宴的关系同她如此亲近,她是女子之身这件事情,萧宴不应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才是啊。 让裴熙没有想到的是,萧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给出了裴熙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有一件事,其实臣心里疑惑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包括皇上。” 裴熙忙问:“什么?” “皇上在长华殿读书时,虽也有几分贪玩儿,但好歹能够坐得住,也基本上能够应对先生们的提问。可是离开长华殿之后,皇上的性子……就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微臣也不清楚,皇上是不是因为从小就被立为太子、被所有人寄予厚望之故,以致您压力过大,才会有此分裂之举。” 裴熙听着听着,不由皱起了眉。 这么说来,她以前白天晚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念头在裴熙脑中一闪而过,可她一时没有抓住,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裴熙虽有几分心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她轻叹一声,对萧宴露出一个笑来:“朕知道了。阿宴,朕不过是随口与你聊聊天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萧宴见她笑了,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皇上,您今日身子不适,臣就不叫钟昂过来和您一同议政了吧?” 裴熙颔首道:“你陪着朕说说话就好。” 虽说君臣有 * 别,不过萧宴与裴熙向来亲近,偶尔他也会打趣起裴熙:“皇上若是闷了,何不宣后宫里的娘娘前来伴驾?” 提起自己的那些个后宫佳丽,裴熙摇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后呢不喜欢皇后,皇后和瑶嫔如今又在调查姜贵妃宫里的齐嫔。岚嫔和慈安宫太后沾着亲,柔妃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在水落石出之前啊,朕还是谁都不见的为好。” “为难皇上了。”萧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笑笑,“若是后宫里没有可心的女子,皇上明年或可选秀。” 裴熙连忙摆手道:“不必了!如今西北战事吃紧,华北饥荒尚未彻底解决,朕还哪有什么心思选秀啊!” “皇上如今是越发识大体了。”萧宴略一沉吟,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倒是和从前您在长华殿读书的时候很像。” 裴熙品了一品,询问道:“你是说,朕如今的性子不再分裂,几乎早晚都是一样的了?” 萧宴肯定地点了点头。 裴熙心中隐隐约约又冒出 分卷阅读69 了一个想法,不过萧宴在这儿,她没有深想下去,而是含笑对着萧宴道:“先不说朕了,说说你吧。阿宴,你和朕差不多年纪,朕的后宫已经有了这么多美人,你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就不想要娶妻生子吗?” 今日见过顺阳长公主之后,裴熙心中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正好萧宴来了,裴熙便故意以退为进地问他:“你若是有心仪的姑娘,朕可以替你指婚啊。” 萧宴摇头道:“皇上关心臣,萧宴心中感激不尽。只是臣自幼体弱多病,不知何时便会撒手人寰,实在不想留下孤儿寡母,如我一般孤孤单单地长大。” 裴熙知道萧宴身子不好,但没想过他的身子竟然不好到了如此地步。 她有些紧张地说:“这么严重吗?朕让肖太医给你好好瞧瞧吧?” 萧宴含笑摇了摇头:“谢皇上美意,只是祖父先前求过恩典,请宫里的太医瞧过了,我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好不了的。” 裴熙还是觉得萧宴的身体应该没那么差,拿这个原因作为不婚的借口,倒像是另有隐情。 裴熙确认道:“阿宴,你同朕说句老实话,你当真没有心仪之人?” 类似的问题裴熙也问过慕水寒,不过慕水寒就要坦诚多了,直接告诉裴熙他心里有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 慕水寒没明说那人是谁,不过裴熙估摸着不是有夫之妇,就是有悖人伦…… 不然以慕水寒霸道的性子,还有他抢不来的人吗? 裴熙都这么问了,可萧宴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 裴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你……你该不会是像朕一样,有那方面的问题吧?” 萧宴不解:“哪方面?” 裴熙垂下眼睛,看了看床铺。 萧宴立即面色涨红:“没、没有!” 裴熙不信:“你又没有过女 * 人,你怎么知道?” 萧宴的脾性向来好得很,可此问题涉及到男人的尊严,他不禁有几分恼了:“臣就是知道。皇上若是不信……” 裴熙瞪起眼睛,抬起下巴:“你就要怎么着?” 萧宴:…… 他好像也不能怎么着。 第四十五章 猜测 萧宴没了脾气, 无奈地叹息一声:“皇上今日怎么想起关心臣的婚事来了?” 裴熙“嘿嘿一笑”,实话实说:“朕是见到顺阳皇姐之后,忽然觉得皇姐与你很是相配。” 萧宴惊愕:“顺阳长公主?” 裴熙颔首道:“虽说朕的皇姐比你大了几岁吧,不过女大三, 抱金砖, 朕觉得年龄不是问题, 你说呢?” 萧宴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可很快他就矢口否认道:“臣是说年龄不是夫妻之间的问题, 可臣与长公主,实在……实在是无法婚配。” 裴熙不解:“为什么呢?皇姐哪里不好,让你这样一口拒绝?” 在裴熙看来, 顺阳长公主可以说是这皇宫里的清流。 裴熙感觉的出来, 她是真心关心裴熙, 把裴熙当做亲人的。 那种亲切的感觉, 就是对着姜太后的时候都没有过,所以裴熙心里很是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皇姐。 据裴熙所知, 顺阳长公主当年定过一桩婚事,只可惜出降之前准驸马得了急病骤然离世。 顺阳长公主不知是为了守节还是什么,之后就一直未嫁, 至今还陪着她的生母端太妃住在寿昌宫里。 顺阳长公主与她母妃一样性情温和, 为人淡泊,与温太后所出的华阳长公主截然不同。 不过这完全是性格使然,若说起来, 顺阳的生母宋氏出身名门, 身份高贵,若当真与萧宴相配,绝不会委屈了萧宴。 不过裴熙不是那等不讲理的皇帝, 若是萧宴执意不肯,裴熙定然不会强逼。 “顺阳长公主很好,只是臣……实在无意娶妻,只愿能像如今一般简单度日,还望皇上恩准。” 见萧宴说得诚恳,裴熙没有勉强,点点头道:“朕知道了,阿宴你别紧张,朕以后不提这事儿便是了。” 萧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谢皇上。” …… 萧宴走后,之蓓进来问她可要用膳。 裴熙心里有事,摇头道:“朕现在不饿,等一会儿再用吧。你们先出去,朕想再休息一下。” 之蓓不敢质疑,顺从地退了出去。 屋内再次回归沉寂之后,裴熙想起萧宴方才的话来。 她从前在长华殿读书时……和在外头行走时,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难道裴熙的精神当真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说,裴熙这个身份……压根就是两个人在用? 这个念头一出,裴熙心中如同炸过一道惊雷一般,劈得她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裴熙才缓慢地抬起 分卷阅读70 手来,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 两、两个人……? 细细想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 * 两人共用一个身份,一个是在长华殿里功课还算过得去的裴熙,另一个是重华宫的混世魔王,贪玩好色,随心所欲…… 这样的操作乍听起来似乎有些难度,但若是背后的操纵者手眼通天的话,并不是没有可能。 比如说,她的父皇…… 就完全有这样的能力布置这一切。 可是,若安排这一切的人当真是父皇,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裴熙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哥哥或者弟弟的话,直接让他来做太子,她来做公主就好了,为何还要这般辛苦地让两人交替使用同一 个身份? 她的亲生母亲姜太后,又为何不将这一切告知于她,还要骗她说裴熙从小到大便是女扮男装的皇子? 裴熙的脑子快要炸掉了。 一片混沌之中,她忽然想起景王在天牢里见到她时惊愕的眼神。 是了,景王当时分明是说裴熙已经在宫变中死了。 如果她的推理没有错,景王并没有疯癫的话,那景王当时就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实话。 “裴熙”的确是死了,但死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另一重身份,她的弟弟或者哥哥,那个字“重光”的男子。 重光,小光。 无论是裴熙的字还是乳名,她都感到如此的陌生,好像是在叫别人一样。 如果这真的是别人的名字,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同理,还有那些个皇嗣…… 他们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宗室子替她生的孩子,而是与她血缘极为亲近的侄子侄女。 想到这里,裴熙完全坐不住了。 她大声叫来之荷和之蓓,迫不及待地问她们:“你们觉得四公主和五皇子,谁与朕生得更为相似?” 之荷和之蓓对视一眼,都不明白皇上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不过两人还是发表起各自的意见来。 之荷道:“奴婢以为四公主与皇上更为相像。” 之蓓想了想,也道:“是啊,五皇子才两岁多点儿,只是轮廓和皇上有几分相似。仔细想来,四公主不仅长得像皇上,有时候就连神态都与皇上十分相像呢。” 裴熙问:“四公主还不到五周岁,应该还在瑶嫔宫里养着吧?瑶嫔是住在哪个寝宫里来着?” 裴熙和这些妃子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够长,尤其是像瑶嫔这样没有太多存在感的女子,裴熙对她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之荷却是不假思索地说:“回皇上,是景阳宫。” “摆驾景阳宫。” 临走之前,裴熙想到乾元殿的膳食已经做好了,不用怕是浪费,便对之蓓吩咐道:“将膳食一并带到景阳宫去。” 她自带食物去景阳宫里用晚膳,省得瑶嫔骤然接驾猝不及防。 裴熙所料不错,瑶嫔出身低微,又不怎么得宠,加上位份不高只能食用御膳房送来的饭菜,菜色十分普通,甚至连乾元殿里几个得脸的大宫女都不如。 见皇帝突然来到自己宫中,瑶嫔果然十分意外,拉着年幼的女 * 儿起身给裴熙请安。 “免礼吧。”裴熙的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了四公主裴晴芙的身上。 这孩子裴熙在家宴上是见过的,只是她的“子女”实在不少,一堆小孩子们凑在一起跟着管事姑姑们朝裴熙行礼,打眼儿看去都差不多,所以之前裴熙并未特别将四公主放在心上。就算是听人说四公主和五皇子生得与自己十分相像,裴熙也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反正都不是她自己亲生的孩子,裴熙并未多想。 不过一旦怀疑起自己是否有一个孪生兄弟之后,皇子公主们和自己之间的血缘关系就变得特别重要了。 父皇已经不在了,按说裴熙到底有没有一个同胞兄弟这种事,去问姜太后是最直接的选择。 可是联想到自己醒来以后姜太后的种种说辞,裴熙实在无法全然相信母亲,只能选择自己亲自探索真相。 四公主起身后抬起小脸儿,一脸好奇地看向裴熙。 看清四公主的脸时,裴熙心中便是一颤。 果然……!这孩子的眉眼与她十分相像,骤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裴熙”一样。 裴熙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朝她张开手道:“晴芙,到父皇这里来。” 四公主和瑶嫔一样,向来在宫中不受人重视,能够见到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 甚至在四公主的记忆当中,父皇都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 这会儿父皇突然要抱她,四公主不禁犹豫起来,胆怯地拉住了瑶嫔的裙摆。 瑶嫔见女儿如此胆小,面上有些尴尬。 但在皇帝面前,她不敢呵斥女儿,只能弯下腰小声对四公主道:“芙儿别怕,这是你 分卷阅读71 的父皇呀,你不是一直很想让父皇陪陪你吗?现在父皇来了,你怎么又不敢靠近父皇了呢?” 四公主眨了眨大眼睛,似乎正在努力消化着母妃的话。 瑶嫔见女儿不动,轻轻地在四公主屁股上推了一把:“去吧,你要是不听话,父皇可就不喜欢你了哦。” 四公主似乎很怕父皇不喜欢自己,听瑶嫔这么说,她便迈开一小步,慢慢地朝裴熙挪了过去。 裴熙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温和地问:“可以抱吗?” 四公主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裴熙。 她眨了好一会儿的眼睛,似乎是在确认了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之后,这才朝裴熙伸出了自己的小短手。 四公主很瘦,裴熙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孩子的奶香味扑鼻而来,裴熙不禁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逗得四公主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人一下子便亲近了不少。 裴熙的身子到底还是不够强健,抱了一会儿孩子之后,便将四公主又放回了椅子上。 她对瑶嫔道:“朕叫人带了几个菜来,咱们一起用吧。” 瑶嫔感激地说:“谢皇上!” 从裴熙进门开始瑶嫔就在发愁,别的妃子接驾都会变着花样儿地给皇上做好吃的,而她这里实在太过简陋,连个小厨房都没有。若 * 是再去御膳房叫菜,还要另使银子,而瑶嫔的月钱只够她们母女俩勉强度日…… 皇帝能这样体谅她,实在是叫瑶嫔感到受宠若惊。 裴熙今日来主要是来瞧四公主的,见小姑娘安安静静,乖巧可爱,又生得和自己那般相像,裴熙甚至动了心思,想将孩子带到自己身边来养。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她知道瑶嫔就四公主这么一个孩子,母女俩相依为命很不容易,她不好说把孩子带走就把孩子带走。 况且……她自己身边尚且危机四伏,带一个孩子在身边,裴熙还真不能确保四公主的安全。 裴熙只能在有空时多来瑶嫔这边坐坐,甚至留宿。 瑶嫔很会看人眼色,见皇帝的心思不在自己、而在女儿身上,便主动提出加个小床,让四公主晚上和他们一起睡。 熄灯之前,裴熙坐在床边,看着小女孩儿在宫人的服侍下洗了澡后香喷喷地趴在地毯上玩玩具,只觉自己头不疼了,心也不烦了。 和单纯的小孩子呆在一起,裴熙感觉自己的心灵都被净化了不少。 第四十六章 招供 裴熙睡得晚, 醒的也晚,次日上午,瑶嫔见皇上还在睡着,不敢打扰, 于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想去叫女儿起床。 谁知四公主也是个小懒虫, 赖着不肯起来。瑶嫔无奈, 干脆将女儿抱到裴熙身边, 让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一起睡着。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灵通, 裴熙睁开眼后惊喜地发现自己身边有一个小可爱时,永寿宫里姜太后已经用上了早膳,还与身边的应姑姑说起了此事。 “皇上去景阳宫了?” 应姑姑颔首道:“皇上不常往景阳宫里去, 偶尔去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您不必放在心上。” 姜太后并没有得到安慰, 脸色仍然不豫:“雪兰, 你说皇上该不会是怀疑什么了吧?最近皇上频繁晕倒,若是她想起什么来……” 应姑姑安慰道:“太后娘娘多虑了, 肖太医不是说过了吗,皇上的记忆很难再找回来的。” “可若是有旁人提醒她呢?”姜太后越想越不安,“皇上身边的那个之荷, 终究是哀家心头的一根刺。” 应姑姑不以为意:“之荷全家人的性命都捏在您的手上, 她怎么敢多半句嘴?况且之荷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总归有些情分,不会忍心让皇上难过。” 见姜太后的表情有所松动, 应姑姑继续劝道:“再说了, 过去的事情有几个人知道全部?乾元殿的之荷和冯氏都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皇上的奶娘文卉又早就死了,除了慕水寒之外, 压根没有人真正了解皇上的过去。” “你说的没错儿,是哀家多虑了。”想起裴熙失忆之后,慕水寒还特意警告过姜太后不要胡言乱语,姜太后倒是并不担心慕水寒那边会暴露出什么来。 就是她自己心里发 * 虚,才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罢了。 …… 裴熙中药一案迟迟没个结果,眼看着重阳宫宴就要到了,宫里头谁都没有心思好好庆祝,都在等着凤仪宫那边的消息。 好在倪皇后和瑶嫔苦审了几日过后,终于赶在重阳节之前找到了一丝突破口。 是齐嫔身边的宫女琴心受不住刑罚,招供了。 得到消息之后,裴熙以及后宫有头有脸的妃嫔们都来到了凤仪宫。 不仅姜太后,就连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温太后都出了门,亲自来听琴心的供词。 裴熙的皇姐顺阳长公主也来了,挨在佳贵妃下首坐着。 顺阳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今日会来主要还是 分卷阅读72 因为关心裴熙。 人多眼杂,裴熙不好和顺阳多言,只是微笑着和她点了下头。 顺阳回以一个温婉可亲的笑容。 倪皇后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便对跪在殿中央的琴心说道:“琴心,当着皇上和两宫太后的面儿,你把你在慎刑司内招出来的供词再说一遍吧。” 这些日子一直被关押在凤仪宫内的齐嫔也在场,从得知琴心招供开始,齐嫔就觉得事情很是不对劲。 这事儿压根就不是她做的,琴心要招什么供,能招什么供? 怕不是被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收买,或是被皇后屈打成招了吧! 眼看着自己最大的两座靠山姜太后和姜贵妃都在这里,跪在琴心身旁的齐嫔不等自己的宫女开口,决定先发制人:“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妾身冤枉啊!妾身那日除了伺候皇上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过,不知道这琴心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竟要冤枉妾身啊!” 齐嫔声音尖细,又是个会唱曲儿的,音调千回百转,好不妖娆妩媚。 只是在场之人大多是后宫妃嫔,最是厌恶这等妖娆女子。柔妃撇撇嘴,面露不屑。大皇子的生母岚嫔则是别过了头,掩饰自己对齐嫔的不喜。 温太后更是沉了脸色,直接训斥道:“大胆!皇后正在问琴心的话呢,你插什么嘴?莫不是做贼心虚了不成?” “妾身没有,妾身只是觉着冤枉啊!”齐嫔又急又气,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膝行上前朝着裴熙道:“皇上,皇上您是相信妾身的对不对,妾身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啊!妾身对皇上的一片真心苍天可鉴,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齐嫔,你先冷静一点。”裴熙怕齐嫔朝自己扑过来,温声安抚道:“这么多人瞧着呢,你别先自己乱了阵脚。” 裴熙的声音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齐嫔果真收住了哭腔,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姜贵妃。 见姜贵妃朝自己轻轻点头,齐嫔这才听话地噤了声,安静地跪在一旁。 倪皇后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开口道:“琴心,你说吧。” 琴心抹了把脸上的残泪,吸了吸鼻子道:“启禀皇上、太后、各位娘娘,这件事情,其实是个彻 * 头彻尾的误会。奴婢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姜贵妃闻言十分不满地皱起了眉:“什么玩意儿,你学过说话没有,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点?皇上日理万机,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的!” 听到“日理万机”四个字,裴熙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下。 她一个被架空了的皇帝,还真没有那么忙。 不过姜贵妃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琴心果然不再说些让人听着云里雾里的话了:“是、是这样的,我们家主子一心想要封妃,只可惜膝下无子,一直没能得到晋封。加上皇上、皇上现在无心女色,齐嫔娘娘便有些着急,寻思着从宫外采买些药物,给皇上……给皇上助兴。” 齐嫔一心想要往上爬,在宫里头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这一点齐嫔无从辩驳。 而且让她的宫人去宫外采□□药……说来也是确有其事。 齐嫔没想到琴心招出来的竟然会是这个,不由感到一阵心虚。 不过那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齐嫔知道擅自给皇帝用药、不管用什么药那都是大罪,更何况春药还是宫中禁药…… 齐嫔连忙否认道:“皇上,您别听这个贱婢胡说,妾身没有啊!” 齐嫔声音尖锐,喊冤时更是刺耳。柔妃捂住耳朵,一脸嫌弃地说:“皇上,齐嫔这样聒噪,真是令人厌烦,不如让人堵了她的嘴吧。” 齐嫔和柔妃向来不对付,听柔妃这么说气得直跺脚:“你!” 裴熙朝齐嫔摇了下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说来也怪齐嫔平时跋扈,仗着自己有皇帝的喜欢和姜贵妃的庇护没少得罪人。这会儿除了因为利益关系用得着她的姜贵妃之外,竟没有一个人愿意替她说话。 就连姜贵妃为了避嫌,也只能暂且沉默着。 齐嫔没办法,只好暂且忍耐下来,先等琴心将话说完。 琴心胆怯地看了一旁的齐嫔一眼后,继续说道:“齐嫔娘娘的命令,奴婢不敢违抗,只能借着出宫省亲的名义去药铺替娘娘采买。只是正规的药铺只有普通的助兴之物,齐嫔娘娘得了之后并不满意,就、就让奴婢私下里联系药贩采买。不想奴婢眼拙,竟被个江湖骗子给骗了!花费重金,却只得到了一包催眠药……” 齐嫔本想顺着裴熙的意思安静一阵儿的,奈何琴心所言实在令她恼火不已,齐嫔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破口大骂:“你这个构陷主子的贱人,竟敢背叛本宫?本宫何时让你给皇上下药了?!” 姜贵妃见情势不妙,也出言道:“皇上、太后娘娘明鉴,琴心所言根本就说不通。退一万步讲, 就算齐嫔当真想要勾引皇上求子,也不应将药物加在早膳之中。” 姜太后适时 分卷阅读73 帮衬道:“是啊,贵妃所言有些道理。若是齐嫔真想要引诱皇上,怎么会选择早上,而不是夜里呢?” 琴心低着头,颤颤巍巍但十分清晰 * 地说道:“是、是这样的,我们家娘娘听说男子晨间……易有冲动,所以才想趁着天时试上一试。而且皇上先前身子无恙时,白日里也经常陪着娘娘,甚至同娘娘行房……不去上早朝,并不是多大的事,所以娘娘就,就让奴婢在早间动手。” 姜太后见琴心说着说着,竟然牵扯到了从前的事情上,不由紧张地提起心来,厉声呵斥道:“简直是胡言乱语!齐嫔未及妃位,按规矩不得留宿乾元殿。若是齐嫔侍寝那日皇上并没有准许齐嫔留到早上呢?晚间给皇上下药,不是更为稳妥吗?” 琴心倒是生得一张巧嘴:“太后娘娘想必也知道,皇上近来添了个晚睡的习惯。若是皇上醒着,奴婢哪里有时间动手?只有天亮之前,所有人都还睡熟着的时候,奴婢才有出手的时机。而且齐嫔娘娘交待过奴婢,若是一次不成,便等下次再寻找机会。左右皇上还算喜欢我们家娘娘,时常宣娘娘伴驾。天长日久,不愁没有机会。” 琴心说完之后,坐满了人的凤仪宫中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听了这么久的佳贵妃开口问道:“琴心,本宫问你,齐嫔为何不挑皇上去谨仁宫过夜的时候动手,反而在乾元殿中冒险行事呢?” 佳贵妃虽然并不争宠,但皇帝的行踪向来是后宫里所有女人关注的焦点,她很清楚裴熙曾经在齐嫔宫里过过夜。 齐嫔没想到一向不怎么搭理自己的佳贵妃竟然会替她说话,不由感激地看向佳贵妃。 可佳贵妃并没有理会她,目光仍然直直地落在琴心身上。 齐嫔只好收回视线,冷笑着看向琴心。 她的确是让琴心出宫采买过春药不假,可她并没有交代过琴心何时下药,更没有对琴心说过这些话。 谎言终究是谎言,齐嫔就不信琴心这个狗奴才不会说错话。 只要能寻到琴心言语中的一丝纰漏之处,齐嫔就还有机会翻身。 没想到琴心平时看着话不算多,这会儿子却是巧舌如簧:“齐嫔娘娘自然是担心皇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会查到她头上了!乾元殿向来检查严格,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能说是皇上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就像这次一样,将乾元殿的宫人尽数下狱……若是在谨仁宫事发,齐嫔娘娘可就一点儿抵赖的可能都没有了。” 姜贵妃见琴心竟然巧妙地应付过去了,不由心急起来。 方才沉默时,她又想到了琴心言语中的一处漏洞,这会儿得了空子便急不可待地说道:“在乾元殿给皇上下药,你说的倒是容易。妃嫔侍寝向来都要验身,就连贴身宫人都不例外,身上怎么可能有地方夹私?” 齐嫔听了这话,如闻救星。 是啊,每回到乾元殿侍寝时,御前的人都会细细地搜她们的身,哪还有机会偷偷藏药? 这个琴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七章 指认 看到齐嫔眼中流露出希冀的神色来, 裴熙的心却是渐渐地沉了下去。 不对,事情很明显地不对。 琴心既然已经在慎刑司中招了供、画了押,又是经过了倪皇后的审问的,不可能连最起码的自圆其说都做不到。 瞧齐嫔这样子, 倒真像是被人坑了的, 就是不知琴心背后的“高人”究竟是谁。 如裴熙所料, 琴心果然回答得滴水不漏:“皇上身边的汪公公的确是会查娘娘和奴婢们的身, 所以这药齐嫔娘娘得了有一阵儿了, 都还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不过这几日皇上忽然想听娘娘弹奏的琵琶了,所以……所以齐嫔娘娘便吩咐奴婢将那药藏在了娘娘装琵琶的盒子中。盒中有个不明显的暗格儿,汪公公许是一时大意了, 查验的时候没有发现。” 柔妃冷笑了一声, 用在座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是一时大意, 还是收了齐嫔的贿赂, 故意方便齐嫔行事呢?这宫里头谁人不知汪公公和齐嫔要好呀。” 跟在裴熙身侧的汪俊杰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明明正在一边儿看着热闹呢, 这看着看着,火竟然就烧到自己的身上了! 汪俊杰一脸震惊地跪了下来,瞪大眼睛道:“皇上、各位娘娘明鉴啊!奴才一心效忠皇上, 怎么可能帮着齐嫔娘娘做这样的事情呢?柔妃娘娘, 没有证据,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往日里齐嫔说柔妃就是条疯狗,逮着谁都要咬上一口, 汪俊杰还不信。今儿他才算明白, 柔妃怕不是真是个疯子。 明明平日里她和汪俊杰的关系还算不错,结果没想到这会儿她说翻脸就翻脸,半点不顾往日里的情面。不帮着汪俊杰说话就算了, 竟然还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汪俊杰越想越窝囊,越想越害怕,对着裴熙磕了三个头后仰起脸来苦苦哀求道:“还请皇上相信奴才的一片忠心!” 齐嫔平日里出手大方,的确是没少给汪俊杰好处 分卷阅读74 。但琴心所言纯属编造,齐嫔既然没有打算在乾元殿中下药,更不可能叫汪俊杰来帮她。所以汪俊杰这冤喊的是情真意切,声嘶力竭。 按说齐嫔和汪俊杰都是被冤枉的,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可汪俊杰刚才情急之下所出的那句话,在齐嫔耳中很是刺耳。 “什么叫帮着本宫做这样的事情?你这个狗奴才,谁告诉你这件事情是本宫所为了?”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齐嫔非要亲自动手狠狠抽上汪俊杰和琴心一顿不可。 “行了,你们都先别说话。”裴熙看向身子微微发颤的琴心:“琴心,将药拿到乾元殿后,你是怎么将东西加到朕的早膳之中的?” 其实不用琴心继续说下去,结合之茗先前的口供,裴熙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琴心果然道:“是齐嫔娘娘买通了乾元殿里的微南。微南姐姐她出身贫寒,在皇上面前又 * 不得脸。可她长得好看,喜欢打扮,月钱都拿去买胭脂水粉了,手头难免有些紧。齐嫔娘娘使了些银子,她便答应冒险行事了。” 话说到这里,倪皇后侧过头去询问裴熙的意见:“皇上,可要传微南上来问话?” 裴熙点头答应。 微南上来之前,琴心伏在地上,楚楚可怜地说道:“奴婢自知犯下了滔天大罪,可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明鉴,奴婢真的是迫不得已的啊!奴婢做这一切,都是被齐嫔娘娘逼的!奴婢不愿意,齐嫔娘娘就打奴婢,还不给奴婢饭吃……奴婢实在是害怕,所以才不得不听从齐嫔娘娘的话。” 琴心说完便将自己的衣袖拉了起来,一旁的齐嫔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琴心的手臂上果然青青紫紫,还有几道明显的血痕,显然是被女子的指甲所伤。 琴心边抹泪边道:“虽说慎刑司也对奴婢用了刑,但伤的都是手指。奴婢手臂上、还有腿上的这些伤,都是齐嫔娘娘亲自弄的……” 齐嫔是有一不如意就拿宫女撒气的坏习惯,但她顶多掐人几下,不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伤痕。 齐嫔见琴心竟然陷害自己到了这般地步,不由大怒。怒火将理智吞噬,齐嫔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狠狠地打了琴心一巴掌,手上的雕花戒指还划破了琴心的脸。伤痕虽不重,可那一道明显的血痕印在琴心白皙的脸蛋上,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 姜太后见了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难怪这个齐嫔长得好声音也甜却是迟迟爬不上妃位,就她这个脑子,能活到如今怕是全凭姜贵妃的庇护!若是连姜贵妃都不肯用她了,这个齐嫔八成早就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姜贵妃见情势不好,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来帮助齐嫔。 可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悄悄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她侧首一看,原是姜贵妃最为信任的宫女之盎。 姜贵妃明白,之盎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冲动。 说句心里话,姜贵妃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齐嫔。毕竟齐嫔和她对脾气,用起来还挺顺手的。 可姜贵妃怕自己也被牵扯进去,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暂且隐忍不发。 让姜贵妃看到一线希望的是,一向轻声细语的微南上殿之后喊冤喊得比齐嫔还要厉害。 微南是南方人,说得一口温软的吴侬软语,加上是侍候皇帝茶水的宫女,微南说话做事向来不缓不急,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失态过。 不知她在慎刑司里都经受了些什么,总之这会儿微南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大对劲了,哭得毫无形象:“皇上,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奴婢没有拿过齐嫔娘娘的银子,也没有从琴心手中拿过什么药。奴婢是被人冤枉的!是琴心,还有之茗冤枉我!” 琴心抹了把眼泪,抬起脸道:“微南姐姐,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冤枉你呢?事已至此,你 * 就赶紧招了吧,何苦还要再瞒着呢。我们都已经被之茗姐姐看到了呀……” 提起“之茗”二字,微南乌黑明亮的水眸中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呵,琴心,你少在这里做戏了,是,我和你之间是没有什么仇怨,可是之茗,之茗她向来就不喜欢我!我比她年纪小,在我来乾元殿之前,她是皇上身边长得最好看的宫女。可我来了之后,就总有人说我比她生得更好,所以她就嫉妒我……陷害我……”微南指着之茗的脸道:“你们,你们才是一伙儿的!” 微南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裴熙身后的之茗身上。 之茗是伺候裴熙笔墨的宫女,身上的书香气很浓,一看就是那种知书达理的姑娘。这会儿被微南指着鼻子指认,之茗也不慌不忙,好整以暇。 她从容地走到裴熙身前来,朝裴熙跪下,柔声细语道:“请皇上明鉴,奴婢从未有过嫉妒微南之心,更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二等宫女毁了自己的前程,置皇上于险境。” 裴熙看着眼前的之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般来说和谁相处的时间越长,就更容易相信谁几分。 之茗几乎每日都跟在裴熙身边替她铺纸 分卷阅读75 研墨,裴熙读书写字的时候,之茗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伺候。偶尔裴熙问她的意见时,之茗也能应对得当,很是妥帖。 微南呢,在裴熙身边的时候不多,办差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只是裴熙记得有一回汪俊杰受了伤不在,微南亲自来给她奉茶的时候,微南脸上特意涂了一点胭脂,头上还簪着一朵粉色的花。 若是换了旁的男子,或许只会觉得微南那日格外的娇美动人。可裴熙不同,她对这些女子所用之物较为敏感,一下子就能看出微南是特意打扮过的。 微南没有明说,可和老老实实的之茗相比,她的确更有可能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在之茗和微南的说辞不一致的时候,裴熙本能地会更相信之茗。 可矛盾的是,如果相信之茗的话,那她和琴心的口供就是对的上的。 裴熙又不是那么的相信琴心…… 毕竟在裴熙看来,齐嫔不像是那么有心机的人,很有可能是替人背了锅。 乱,实在是太乱了。 裴熙沉吟了一下,没有叫之茗起来,而是看向一旁的皇后:“皇后,此事你怎么看?” 倪皇后好不容易审问出这么多东西来,又有裴熙身边较为得脸的之茗作为人证,自然是希望自己已经将真相理顺,给齐嫔定罪的。 只是当着姜太后和姜贵妃的面儿,倪皇后难免有几分胆怯,怕自己要处置齐嫔的话,姜贵妃和姜太后姑侄会朝自己发难。 与皇后不同的是,瑶嫔心中早就想为与她们交好的仪嫔出一口恶气,这会儿巴不得早早地给齐嫔定了罪。 见皇后为难的样子,瑶嫔鼓起勇气上前替皇后说道:“ * 皇上恕罪,妾身知道自己逾越了,可妾身还是要说上一句。齐嫔姐姐向来与姜贵妃娘娘交好,在永寿宫太后娘娘面前也是极为得脸的。虽说事情查到这儿已经很明显了,可您若是要让皇后娘娘给齐嫔定罪,只怕会叫皇后娘娘难做啊。” 瑶嫔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有些意思。 既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认为齐嫔有罪,又间接地点出了齐嫔和姜太后姑侄的关系,让姜贵妃和姜太后出于避嫌的目的无法再为齐嫔说话。 不仅如此,还暗示了姜氏女子在后宫的跋扈,就连贵为皇后的倪氏都不敢说真话…… 在场凡是有些脑子的人都觉得,自己从前似乎小瞧了这个瑶嫔。 第四十八章 女学 品了品瑶嫔所言之后, 裴熙舒出口气,出人意料地说道:“皇后查案辛苦了,母后和姜贵妃又向来与齐嫔交好,需要避嫌。不如此事……便交由佳贵妃处置吧。” 所有人听了这话之后都不由意外地看向裴熙, 就连被点名的佳贵妃本人也不例外。 倪皇后更是没有想到, 自己不过一时犹豫而已, 皇上竟然就将此事转交给了佳贵妃处理。难道是……看不上她这个皇后了? 姜太后和姜贵妃姑侄也摸不透裴熙究竟在想什么。原本此事若是由皇后决断的话, 她们还能利用皇后的软弱对齐嫔从轻发落, 甚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现在……佳贵妃同她们向来没什么来往,未必肯听她们的意思。 众人错愕之时,只有温太后满意地说:“如此甚好。佳贵妃向来不偏不倚, 哀家相信, 她定然能够给出一个公平的处置。” 温太后说着便站了身, 捏着佛珠走了。 对于裴熙的这个决定, 姜太后心里不是特别满意,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拉着姜贵妃先行离去。 实在不行的话,她们也就只能“弃车保帅”了。 两宫太后都走了,其余妃嫔纵有看热闹的心思也不好再久留, 除了陪在倪皇后身边的瑶嫔之外纷纷告退。 裴熙也站起身来对佳贵妃说道:“贵妃刚刚接手此案, 不必急于做出决定。不如先将齐嫔和这几个宫女都带回宫去仔细问话,不要冤枉了谁才好。” 佳贵妃应了一声之后,倪皇后如梦初醒一般, 急切地对裴熙说道:“皇上, 您可是对臣妾调查的结果并不满意?臣妾、臣妾可以再查……” 裴熙看着仍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皇后,无奈地摇了下头:“皇后,朕早就与你说过了, 你是六宫之主,是后宫的女主人,你要立得起来才行。朕给你权力,给你体面,可若是你自己一直畏首畏尾的话,朕也帮不了你。” 事已至此,裴熙怕倪皇后还是不能醒悟,看了眼她身边的瑶嫔狠下心说:“若论地位,瑶嫔的出身、位份远低于你,可 * 瑶嫔都敢当众发表自己的意见,你贵为皇后、又有朕的庇护,为何还要在那里和稀泥呢?朕需要的皇后,不是一个谁都不敢得罪的老好人,而是一个能够替朕管理后宫、不需要朕操心的皇后,你明白吗?” 倪皇后面色惨白、如遭雷劈,吃惊地张着嘴巴。 她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对她很是温和宽容的裴熙竟然会说出这 分卷阅读76 样的话来。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 裴熙没有再多言,与佳贵妃等人一起离开了凤仪宫,留给倪皇后好好思考的时间。 不怪姜太后她们看不起倪皇后的商贾出身,没有经历过正统官宦人家后宅生活的女子,打理起后宫来的确是会力不从心。 好在倪皇后身边还有一个较为通透的瑶嫔,裴熙相信自己走后瑶嫔会好好劝说皇后的。 …… 离开凤仪宫后,裴熙并没有完全撒手不管,而是跟着佳贵妃一起去了宝慈宫。 “朕有些话想私下里问齐嫔。”裴熙看得出佳贵妃是个明事理的,便对佳贵妃直言道:“朕总觉得齐嫔似乎有些冤枉。” “但也并不是完全冤枉,对吗?”佳贵妃从容地说:“如果臣妾没有猜错的话,齐嫔让宫人偷偷购置禁药是真,但她信错了人,琴心给她买来的并不是齐嫔想要的。” 裴熙赞赏地点了点头:“贵妃果然与朕心意相通。”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齐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裴熙的面千娇百媚,私底下却是性情暴躁,平日里没少拿自己宫里的下人出气。 因着这个,琴心早已恨上了齐嫔,偏生齐嫔自己还不知道,还让琴心去替自己做这等隐秘之事,结果被琴心和她背后的人摆了一道。 真是又坏又傻。 到了宝慈宫之后,裴熙本想私下里再好好问齐嫔几句话的。可齐嫔似乎是被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吓坏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化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裴熙怕问话效果不好,没有逼她,让人先把齐嫔关押在了宝慈宫的一处偏殿里留后再审。 见问不成话,佳贵妃本以为裴熙这就要走,正要起身相送,不想裴熙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一脸和煦地问她:“景明呢?这个时辰,可是还在午睡?” 佳贵妃颔首道:“是啊,应当就快醒了。皇上可要去瞧瞧明儿?” 裴熙不慌不忙道:“不急,朕今日就留在你这儿吧。” 佳贵妃闻言不由感到一阵意外。 她是裴熙的第一个妃子,年纪比皇帝还要大上两岁。虽说她今年不过二十四岁,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可佳贵妃陪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皇帝早已看倦了她,已经许久都没来宝慈宫过夜了。 就算偶尔过来,皇帝也是看几眼四皇子就走,少有这般将目光落在佳贵妃脸上的时候。 见裴熙一直瞧着自己,向来不怎么涂脂抹粉的佳贵妃忽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佳贵妃自知自己难以 * 和那些年轻的妃子们争宠,所以也不把心思放在保养打扮上面,而是极为用心地抚养孩子。 这会儿和裴熙单独相处起来,向来在人前从容自若的佳贵妃忽然有些坐立难安。 她怕裴熙觉得自己不好看。 裴熙见佳贵妃脸色有几分古怪,温声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不,不是的。皇上愿意留宿宝慈宫,臣妾心中欢喜的紧。”佳贵妃微微低下头,“只是这些年来皇上身边常有年轻的妹妹们相伴,臣妾疏于打扮,只怕会叫皇上不喜。” 裴熙笑了笑,摇头道:“哪有的事儿,朕觉得你很美啊。” 平心而论,佳贵妃的容色在后宫当中的确不是最出挑的。她的脸型有点方,鼻子、眉眼生得有几分男相,不是特别的精致,还总喜欢穿褐色、灰色这种显得老成持重的颜色,愣一看去是比柔妃、齐嫔她们几个大了不少。 不过在裴熙看来,佳贵妃沉稳内敛,气质出众,虽说不是那种标准的美女,却也是有一番独特的美丽,实在没必要为此而自惭形秽。 佳贵妃闻言不敢相信地看着裴熙,摸着自己的脸问:“真的吗?” “当然,朕骗你做什么。”裴熙笑笑,走向一旁的书桌,看着桌面上的宫纸问:“这是你写的?” 佳贵妃颔首道:“臣妾没什么别的能耐,只会读书写字。只可惜如今没了女学,臣妾也只能自娱自乐,让皇上见笑了。” 说到女学的消失,裴熙也感到非常可惜。 听萧宴说,圣皇帝当年在位时曾经兴办女学,让女子也有上学读书的机会。女学在永兴朝更是兴盛到了极点,当年许多贵族人家的小姐甚至平民出身的女子都会去上学。 只是后来,读书习字的女子多了,女人们习惯了“抛头露面”,就不愿意回家相夫教子。 许多读过书的女子不甘于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嫁给一个自己看不上的男人。长此以往,愿意乖乖嫁人的女孩子越来越少,甚至还有一些大胆的女学生学着她们先生的样子决定终身不嫁,还从家里搬了出来自立门户。 她们这样做不仅气坏了许多本来就不赞成女儿出去读书的父母,时间久了,许多男子更是找不到媳妇。 连妻子都没有,他们自然就生不了孩子,无法延续子嗣。 新生人口越来越少之后,大齐的劳动力越发短缺,许多行业都受到 分卷阅读77 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到了永宁年间,朝中就有许多思想传统的大臣们提出废除女学。 可永宁帝的皇后是女学的兴办人之一,坚决反对取消女学。 永宁帝爱妻如命,便顶着巨大的压力保留了女学。 等皇位传到裴熙的父皇天成帝手中时,朝中国库空虚,人口下降,边关告急,兵丁不足。 朝廷无以为继,眼看着就要乱作一团。天成帝无奈之下,只得宣布停办女学,让女子重回家庭,生儿育女。 一开始接受 * 过教育的女子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在朝廷的律令和官兵的武力压制之下,只握过笔没杀过人的女子们就是想反抗也没有办法反抗。 有那种激进的女子选择了自尽,可更多的人还是不得不选择屈服和顺从。 裴熙身为女子,心中是很赞成兴办女学的,只是一旦朝廷没有推行相应的政策、控制好一个度,好事也能变成坏事。 身为统治者,所处的位置与平民百姓不同,看问题的视角也不一样。 如果有能力,裴熙是想重办女学的,只是现在灾荒未解,许多大齐百姓连饭还吃不上,不是裴熙有余力兴办女学的时候。 哪怕她身为天子,也不能够为所欲为。 “这是你自己作的赋?写的真好。”裴熙看过佳贵妃的文章后,不由赞扬道:“你虽身处于深宫,却并不闭目塞听,能够结合时事做出这种文章来,实属难得。” 佳贵妃见自己的文章被皇帝赞赏,心中欢喜至极,不过她并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心中想的什么脸上并未完全表露出来,而是端庄得体地微笑道:“皇上谬赞了。” 裴熙摇头道:“朕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这篇赋文用词精炼,雅丽工致,朕觉着甚至比一些翰林的文章还要好。” 她用讯问的目光看向佳贵妃:“不知你可介意将这篇文章流传出去?朕想让人抄录几份,也给景渲、景澄他们看看。” 佳贵妃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皇上喜欢,叫人拿去便是了。只是皇上可否答应臣妾一件事?” 裴熙:“你说。” 佳贵妃正色道:“臣妾不想让外人知道这篇文章是臣妾所写,皇上可否隐去臣妾的身份?” 裴熙不解:“这是为何?” “现在同雍定、永兴、永宁年间不同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妾虽无大才,却也是喜欢在文章笔墨上下些功夫的。”佳贵妃诚恳道:“臣妾不想叫人说闲话,更不想连累了薰儿和明儿。” 佳贵妃口中的薰儿是皇帝的长女裴晴薰,去年满五岁之后就被挪去了慧曜楼,由宫中教授礼仪的姑姑教养,并不养在佳贵妃的身边。 佳贵妃一片慈母之心,裴熙完全可以理解。 她点点头道:“朕答应你。” 话音刚落,门口处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父皇来啦!景明见过父……” 最后一个“皇”字还没有说出口,裴熙便看到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儿被高大的门槛绊倒,脸朝下摔到了地上。 第四十九章 认罪 男孩儿摔得不轻, 裴熙看着都觉得疼。 不过还不及她上前将男孩儿扶起,跟在男孩儿身后跑过来的乳娘已经一把捞起了他。 乳娘见小皇子摔了,浑身颤抖地将四皇子抱在怀中,同时跪下来朝裴熙、佳贵妃请罪:“皇上、贵妃娘娘恕罪!是奴婢无用, 没能看好四皇子殿下!” 裴熙本以 * 为佳贵妃几乎是在倾其所有地教养孩子, 应该对四皇子很是纵容宠爱才是, 却不想四皇子摔成这样, 佳贵妃还极为淡定地对乳娘说:“你抱着孩子呢, 就别跪了。明儿一向如此,不干你的事。” 四皇子的乳娘是日常住在宝慈宫里的,见佳贵妃如此并不意外。可裴熙还没有开口, 乳娘就仍旧跪在那里不敢起来。 裴熙这才明白, 原来乳娘在这里请罪, 主要是怕裴熙怪罪, 是说给自己听的。 裴熙有点儿无奈地说:“起来吧,以后仔细着些便是。” 乳娘应了一声之后便站了起来, 双手扶着四皇子瘦弱的肩膀,生怕小皇子再到处乱跑。 自从怀疑自己先前有一个同胞兄弟之后,裴熙看宫里头的这些个孩子就觉得特别亲。 她张开双臂, 温和地对四皇子道:“来, 明儿,到父皇这里来。” 四皇子只比三皇子小上几个月,可他看起来白白瘦瘦的, 抱在怀里还有点儿隐隐的奶香味, 和壮实如小牛犊一般的三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软软糯糯的小娃娃窝在自己怀里,裴熙的心都变得柔软了起来,语调不自觉地放柔:“明儿, 以后走路要小心一些,知道吗?” 见四皇子点头,佳贵妃在旁笑道:“皇上您忘了,明儿这孩子向来如此,不知是四肢不协调还是什么,动不动就要摔倒,臣妾都已经习惯了。好在大都是摔在地毯上,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分卷阅读78 裴熙没想到佳贵妃这当娘的心竟然这么大,这么小的孩子摔了,裴熙看着都心疼,佳贵妃却像是没事儿的人似的。 不过这样也好,皇子们金尊玉贵,从小就被人捧着,难免娇气了一些。佳贵妃这么养着四皇子,倒是不至于养出个纨绔子弟出来。 下午陪着四皇子玩儿了一阵子之后,裴熙惊喜地发现这孩子不仅长得特别好看,学习能力还很强,教他什么东西一遍就能学会,说是个小天才都不为过。 八成是因为佳贵妃太过低调的缘故,四皇子的天资才没有被外人所知晓。 不过想到史书上那些少时聪慧、长大后泯为众人的故事,裴熙觉得四皇子还是继续保持现状为好。 他年纪还这么小,若是现在就给他太多来自外界的压力,反而不利于四皇子的成长。 …… 用过晚膳之后,佳贵妃去哄四皇子睡觉。偏殿处来人传话,道是齐嫔哭着喊着要见皇上。 正好裴熙有话想问齐嫔,便抬步去往偏殿。 齐嫔毕竟还没有被正式定罪,宫廷禁卫们只敢把她关在屋子里,并没有将她五花大绑。 见到裴熙之后,齐嫔立马冲上前来抱住裴熙,趴在她身上呜呜地哭:“皇上,妾身想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裴熙见她情绪激动,由着齐嫔抱了自己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将她拉开:“你说。” 齐嫔笃定地说:“皇上,是柔妃!一定是柔妃陷害妾身的!” 柔妃向来与 * 齐嫔不和,这是裴熙亲眼看到过的事情。只是不知…… “你这么说,可有什么根据?” 说到凭据,齐嫔突然沉默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裴熙了然地看着她说:“齐嫔,其实你并不是完全冤枉的,对吗?” 齐嫔没想到裴熙竟然已经看透了她,呼吸明显变得慌乱起来:“皇上,妾身只是一时糊涂,但妾身真的没有给皇上下过催眠的药物啊!” 裴熙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嫔,声音冷淡:“事已至此,你若再是不肯老实交待,朕也救不了你。” 齐嫔膝盖一软跪在裴熙面前,终于开口道:“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回妾身和其他姐妹们一起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散了之后妾身闲来无事就去御花园里走了走,没想到偶然间听到了柔妃和她心腹太监的对话。据柔妃所说,皇上先前身子虚得厉害,多亏她让人从宫外寻了一味禁药回来,柔妃才能顺利地怀上龙胎。” 齐嫔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您也知道,妾身入宫这么久了,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能给皇上生个孩子,尤其是小皇子。可是……妾身无能,无法引起皇上的兴致,所以妾身只有……只有出此下策。” “你糊涂啊。”裴熙摇摇头,无奈地说:“然后呢?” “然后妾身一时鬼迷心窍,就让琴心去宫外采买了些药物回来,准备等皇上去谨仁宫的时候悄悄放在您的茶水之中。” 齐嫔说着说着,竟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妾身不好,妾身求子心切,着了柔妃的道儿,竟然做出这等傻事。只是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啊,妾身真的不知道那药是催眠用的,更没有让琴心在妾身到乾元殿侍寝的时候下药,妾身是被冤枉的啊!” 裴熙不想受齐嫔的干扰,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口问齐嫔:“你有什么证据,说明这一切都是柔妃设下的局?” 齐嫔声音恳切地说:“柔妃向来与我不睦,那日她定是瞧准了妾身常去御花园闲逛,故意等在那里说给我听的。她就是利用妾身想要孩子的心理,引诱妾身做出此等糊涂之事……” 裴熙摇头道:“说到底,你并没有证据证明柔妃做局。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柔妃设下圈套,也是你自己跳下去的,没错吧?” 齐嫔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大哭起来。 “皇上,妾身错了,妾身真的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救救妾身好不好?” 裴熙轻轻一叹:“太迟了。下午佳贵妃的人已经从你宫中搜出了禁药,加上琴心和之茗的口供,纵使朕想放了你也是不可能了。” 齐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我就这么完了吗……我不要,我不要!” 看到齐嫔哭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裴熙心里也有几分不忍。 齐嫔这样的人 * 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其实她的坏都在表面上,并没有多少心眼。 如果齐嫔的怀疑是真,这个局当真是柔妃设下的话,那么这个柔妃要比齐嫔可怕上千倍、万倍。 可是现在就如裴熙所说,齐嫔没有证据,甚至任何人都没有直接证据能够指向柔妃。 考虑周全之后,裴熙对齐嫔说道:“明日佳贵妃会再审问你一次。你认下私购禁药的罪名,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说,包括怀疑柔妃的事情,知道了吗?” 齐嫔不解地看着裴熙:“为什么?皇上您不相信妾身是吗 分卷阅读79 ?您不舍得罚柔妃那个小贱人是不是?” 裴熙头疼地扶额:“傻瓜,朕就是想护着你才叫你这么做的。现在你没有证据,若是贸然将柔妃拉下水的话,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在胡乱攀咬。而你宫里已经搜出了物证,琴心又咬死了你,你是洗不脱罪名的。不如将你做过的都如实认了,朕从轻罚你便是。日久见人心,若此事当真是柔妃所为,她迟早会露马脚出来,到时候朕再罚她也不迟。” 齐嫔虽然脑子不够灵光,但好在还算听话。见裴熙言辞恳切,句句为她着想的样子,齐嫔心中泛起一阵柔情:“谢皇上恩典,妾身明白该怎么做了。” …… 佳贵妃行事干练,从不拖泥带水。 翌日拿到齐嫔签字画押过的口供之后,她便带着齐嫔来到乾元殿中,同时将两宫太后、皇后等后宫妃嫔都请了过来。 裴熙夸赞过佳贵妃办事得力之后,便当众宣布降齐嫔为宫嫔之中最末等的美人,同时罚俸、禁足三月。 琴心虽是奉命行事,但仍然触犯了宫规,被打了二十板子,贬去宫中最为清苦的浣衣局。 微南至今仍然不肯招供,一直在为自己喊冤。但她毕竟有巨大的嫌疑在身,裴熙不能将她继续留在乾元殿中,也将她一并打发到了浣衣局去。 倪皇后向来顺从,裴熙如此处置,皇后自然是没有话说。 温太后知晓此事乃是女儿暗中操纵,没有牵连到华阳身上已是万幸,不敢多嘴。 姜太后和姜贵妃姑侄看到自己派系的人被贬自然不大高兴,不过她们知道裴熙的这个处罚已经算是很轻了,不好再包庇齐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皇帝处置得当、十分英明。 其余在场的瑶嫔、岚嫔、唐贵人等人向来顺从裴熙,并无二话。 唯一对这个结果不大满意的,正是向来与齐嫔不和的柔妃。 “皇上,齐氏犯下这么严重的大错,让您在文武百官面前大失颜面,只是贬她做了美人,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吧。”柔妃娇滴滴地说:“依妾身看呀,就应该将这毒妇打入冷宫,再也不叫她有机会动歪心思才好。” 柔妃会这么说,倒是叫裴熙感到一阵意外。 其实昨日听完齐嫔的说辞之后,裴熙心里也是有一些怀疑柔妃的。 这倒不是因为她偏宠齐嫔,主要是先前高 * 奇查出了柔妃的母家尹家与睿王府的关联,而睿王又是与华阳甚至温太后交好的。 很明显,齐嫔是姜太后这边的人。如果能借齐嫔的手来整裴熙的话,那么受益最大的就是温太后一党。 从道理上来讲是完全说得通的。 可正常来说,若真是柔妃出手陷害了齐嫔的话,在这个时候柔妃应当尽量保持沉默,避免引火烧身才是。 现在柔妃这么明目张胆地落井下石,倒是叫裴熙有些迷惑了。 第五十章 怨气 若是搁在过去, 以齐嫔的性格肯定要和柔妃对骂起来,甚至当着皇上、太后的面儿互相扯头花都不好说。 不过齐嫔得了裴熙的指点之后,这会儿终于知道了隐忍二字为何意。就算心里头恨不得抓花柔妃的脸,这会儿也是死死咬着唇一语不发。 倒是姜贵妃实在受不了柔妃的这副嘴脸, 忍不住出言相讥:“柔妃, 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 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吗?!再说了, 齐嫔才十八岁, 年纪轻不懂事儿,想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用错了方法而已,皇上将她贬为美人已是严惩了, 你又何必将人往绝路上逼?” 柔妃“哟”了一声, 故意看了倪皇后和瑶嫔一眼, 娇笑道:“旁人说这话也就罢了, 可姜贵妃娘娘说别人不依不饶、把人往绝路上逼,那可真是太好笑了。当年仪嫔触怒皇上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八、九的年纪吧, 当时贵妃娘娘和齐嫔……哦不,和齐美人,怎么没想着给仪嫔一条活路呢?” 提起仍然陷在冷宫之中的好姐妹仪嫔, 倪皇后和瑶嫔对视一眼, 心中滋味十分复杂。 当年仪嫔不过是顶撞了皇帝几句,就被齐嫔和姜贵妃煽动着打入了冷宫,说来实在是有几分冤枉。 正常来说如今齐嫔犯了事, 若是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是再好不过。可如果皇帝不把仪嫔接出来, 就把齐嫔送进去的话……这俩人在冷宫里还指不定掐成什么样子呢。 仪嫔的性格说好听了是耿直,说难听了就是死板,脑子不会转弯。若是让她和齐氏朝夕相对的话, 只怕仪嫔还要继续吃亏。 一时之间,倪皇后和瑶嫔倒是不知道要不要和柔妃站在一边、让皇帝重罚齐氏了。 姜贵妃没想到柔妃现在是越发的轻狂了,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和自己顶嘴,还拿仪嫔当年的事情来说事。 她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柔妃,枉你还是尹大学士的女儿,怎的如此愚蠢?咱们都是皇上的妃嫔,归根结底,自然是要看皇上的意思行事。皇上不喜欢文氏,所以仪嫔触怒龙颜之后,皇上 分卷阅读80 便要将她打入冷宫。皇上喜欢齐氏,所以不想将她贬为庶人,而是仍然留在后宫之中,这有什么问题吗?你若说有,那就是在质疑皇上咯?” 质疑皇帝这么大一顶帽子 * 扣下来,柔妃有些急了:“贵妃……” 可强势的姜贵妃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哦,是本宫忘了,你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尹家小姐,不过是个外室养的罢了,难怪会这么地不知轻重!” “外室”两个字向来是柔妃的忌讳,从来都不许任何人提的。这会儿见姜贵妃竟然当众将她的身世点明,柔妃一张粉面涨得通红,看起来很是尴尬。 柔妃的身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秘密,无从辩驳,所以柔妃没有再和姜贵妃打言语官司,而是一头扎到了裴熙怀里,抱着裴熙就嘤嘤地哭了起来:“皇上!姜贵妃竟然这样说妾身,妾身不活啦!” 裴熙不明白,柔妃若是真的不想活了干嘛不去撞柱子,而是死命地抱住自己。 她要是再不撒手的话,柔妃还没事儿呢,裴熙就先被她给掐死了。 裴熙举起双手,无奈地说:“雪芽,你先松手,朕、朕要喘不过气了。” 柔妃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勒到了皇帝一般,正要松手,却被姜贵妃提着后脖颈直接从裴熙身上提拉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姜贵妃的力气惊呆了。 姜贵妃还不觉得什么,臭着一张脸问柔妃:“你这个小贱人,是要弑君不成?” 柔妃哭哭啼啼地解释起来:“我、我没有……” “够了!”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屋子的女人凑在一起实在是乱。 裴熙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说:“这件事情就先这样了。朕累了,先回宫了。” 柔妃还想再叫皇上,可一旁姜贵妃的眼神如同开了刃的刀子一般锋利,柔妃瞧了实在害怕的紧,只得嘟着嘴巴、甩着帕子走开了。 …… 这段日子以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帝被人下药一事上,所以这会儿皇帝处置了齐氏之后没多久,消息便在宫中传开了。 庆宁宫中,二皇子听到这个结果之后感到十分不甘。 他桌上的一篇文章马上就要抄完了,可他心里头实在气闷得很,控制不住地将手中的湖笔狠狠一摔,一篇清楚端正的字就这么毁了。 “殿下息怒……”方淮上前劝道:“虽说是人证物证俱全,不过听皇上的意思是人证只是一个宫女,又是能够近身服侍齐嫔……齐美人的,那宫女有可能出于对齐美人的嫉恨想要陷害她,所以……眼下查到的这些都不算铁证。” “铁证?”二皇子又急又气,眼泪都快掉了下来,“那我母妃做错了什么,又有什么铁证?她还不是被齐氏和姜氏那两个毒妇害得入了冷宫?!” “殿下别着急,小心气坏了身子。”方淮绞尽脑汁地劝说道:“那齐氏一心想要往上爬,将她贬为最末等的美人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说不定齐美人现下正觉得生不如死,恨不得一死了之呢。” “她死了最好!”说到这个“死”字,二皇子忽然想到什么,“妃嫔自尽乃是大罪,甚至还要祸及 * 家人……” 方淮见二皇子的眼神不对,连忙提醒道:“殿下,您是金尊玉贵的皇子龙孙,可不能让后宫妇人之事脏了您的手啊。” “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二皇子说完,板着张小脸儿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皇后无用,永寿宫太后和父皇都已经让她来查齐氏一案了,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之下,她竟然还是不敢做主严惩齐氏为母妃报仇,真是枉费了母妃对她的一片忠心。” 前些日子二皇子让方淮调查后发现,原来在皇家玉牒上二皇子还是记在被打入冷宫的文氏的名下,与皇后并无瓜葛。 现下见皇后软弱,不能顶事,二皇子更是与皇后这个养母离了心:“她甚至还不如柔妃娘娘和瑶嫔娘娘呢,起码她们还敢说句公道话。以前我只当皇后出身不好,在宫中生存不易,现在看来也是她自己没本事,被人从后位上拉下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殿下慎言啊!”尽管屋内并没有外人,方淮还是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小心隔墙有耳。” “罢了,你放心,这话我也就在你这儿说说,等出了这个门,我还是皇后的好儿子。”二皇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过,应当做不了多久了。” …… 齐氏下药一案暂且尘埃落定之后,裴熙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将这件事完全抛到脑后,而是让高奇派人盯紧了被贬到浣衣局做苦力的琴心。 虽说齐美人从前是打骂过琴心不假,但在这宫中做奴婢的少有不被主子教训的。 若只是因为这一点就让琴心背叛齐氏、甚至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的话,这个理由并不能完全说服裴熙。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琴心并没有撒谎,欺骗裴熙的人是齐氏。 但一来裴熙相信自己的判断,二来就算齐氏撒了谎,从琴心那边还是能够看出端倪来 分卷阅读81 ——如果很长时间过去,琴心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话,那有问题的人自然就是齐氏。 反正现在裴熙已经惩罚了齐氏,等到时候再寻个什么理由将她打发的远远的便是。 裴熙不知道的是,除了明面上调查此案的倪皇后和佳贵妃之外,慕水寒同样在私下里替她彻查了此事。 慕水寒在宫内宫外都有许多人手,调查起来甚至比裴熙这个皇帝还要便宜。 除了和裴熙一样让人盯着浣衣局里的琴心和微南之外,慕水寒还做了另一件事情。 ——调查乾元殿的之茗。 先前慕水寒就觉得奇怪,如果说给裴熙下药之人是为了让皇帝在众臣面前昏睡过去、让世人以为皇帝昏庸无道的话,那他们就应该想尽办法把乾元殿小厨房里剩下的粥处理干净才是。 只要没有了物证,就算到时候有多少个太医出面澄清,都可以说他们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才会撒谎的,根本难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所以说对方如果是冲着裴熙来 * 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在最短时间内处理掉那碗粥的留存才是。 可他们没有。 那一定是对方所布下的局中,有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出了差错。 慕水寒将乾元殿所有宫人的口供翻来覆去地查看了良久,最终将目光落定在之茗的名字上。 他几乎在心中断定,这个极受裴熙信任的御前宫女有问题。 但慕水寒知道,裴熙失去记忆之后,这几个御前大宫女与裴熙朝夕相处,待她极好。 裴熙护短,对她们也很维护。 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裴熙绝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慕水寒让人盯死了之茗,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找出之茗背后之人,护裴熙周全。 第五十一章 坦率 如慕水寒所料, 齐嫔被贬为美人之后没有多久,颜蘅便带着查到的线索回来向他复命。 “今日傍晚天色将暗之时,之茗以去尚仪局取墨为借口离开了乾元殿。一开始她的确是朝着尚仪局的方向去的,不过后来之茗便趁着四下无人, 拐到了襄乐宫附近的一处小巷之中。” 慕水寒皱眉:“襄乐宫附近?” 颜蘅点头:“是, 公子。” 襄乐宫是东西十二宫当中除了凤仪宫外最为华美的后妃寝宫, 早年曾为女帝的居所。 一般来说, 只有位列皇贵妃等级的妃嫔才有资格住在此处。 本朝还没有皇贵妃, 所以襄乐宫的上一任主人还是如今的姜太后。 那里也是裴熙出生的地方。 慕水寒感觉不大对劲:“之茗去见的人,不会与姜氏有关吧?” 颜蘅摇头道:“襄乐宫虽是永寿宫太后曾经的寝宫,不过已经空置多年。他们选在那里见面, 应当只是看中襄乐宫附近人烟稀少。” 慕水寒微一点头:“嗯, 你继续说。” 颜蘅将自己所见娓娓道来:“之茗在小巷里见的人是一名女子, 对方身着宫女服饰, 用黑色披风挡住了脸。想是那幕后黑手发现他们的计划当中出现了纰漏后按捺不住,所以派了此人来见之茗。” 慕水寒并不意外:“她们都说了什么?” “听对方走路的声音那女子似乎有几分功夫, 巷子太窄无处藏身,属下担心打草惊蛇不敢离得太近,所以只听了个七七八八。” 颜蘅如实说道:“对方指责之茗为何没有按照计划料理干净, 让人发现皇上是被人下了药的。之茗说‘当时人来人往, 殿帅的反应又太过迅速,奴婢没有机会下手’。” 颜蘅描述道:“接着对方打了之茗一个巴掌,还往她身上踹了一脚, 同时问她‘是没有机会, 还是对皇上日久生情,不忍心看他受人非议’。之茗坚持说是没有机会。对方似乎还要用着她便没有下死手,只是叮嘱之茗藏好身份, 等待命令,之后便离开了。” 慕水寒抬起眼睛:“可有查到黑衣女子的身份?” “她似乎会些轻功,与之茗分 * 开之后很快便消失在了小巷之中。属下怕被发现,不敢跟的太近,只远远瞧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昭阳宫附近。” 慕水寒身为殿前司指挥使,经常带着禁军在宫中各处巡逻,所以他对后宫诸人的寝宫都有印象:“昭阳宫里住的可是……尹氏?” 颜蘅颔首道:“正是柔妃娘娘。” “有趣。”慕水寒微微一笑,吩咐道:“查下去。” …… 这日裴熙用过午膳之后正准备写几个字消消食,汪俊杰缩着脑袋进来通传,道是慕水寒来了。 裴熙现在算是明白了,宫里头的规矩也好,禁卫也罢,对慕水寒来说都是些摆设。他要想来,根本就没人能拦得住他。所以现在慕水寒只要能让人通报一声,不要直接进屋来吓她一跳,裴熙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请他进来吧。” 自打被柔妃 分卷阅读82 当众编排了一通之后,汪俊杰就提着心吊着胆,生怕自己会被齐美人一事牵连。 好在裴熙只是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让他以后仔细着些,仍然将汪俊杰留在自己身边。 汪俊杰心中感动至极,为了报答裴熙的信任,他不敢再在当差时有丝毫大意,打起了十倍的精神来伺候裴熙。 许是昨夜睡得好加上刚才吃得饱的缘故,裴熙现在见到慕水寒时都觉得他比平时顺眼了几分,甚至说是赏心悦目都不为过。 她笑眯眯地问:“怎么了,有事儿找朕吗?” “是有些公事想禀报给皇上。” 他嘴上说着公事,不过今日似乎并不是慕水寒在宫中当值。他没有身着银色铠甲,而是穿着一身冰蓝色的常服,看起来清新出尘,俊美非常,以至于裴熙情不自禁地欣赏起眼前的美男子来,他说的什么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随口应道:“嗯,你说吧。” 不想慕水寒开门见山:“皇上派人去过天牢吧。” 裴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什么欣赏美色的心情都没了:“额……这个……” “皇上别紧张,臣没有质问您的意思。您是天子,想要审问一个罪臣而已,臣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如臣先前所说,臣追随皇上多年,愿誓死效忠皇上。所以皇上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绕过臣来查景王。” 慕水寒说着看向裴熙的眼睛,认真地对着她说:“皇上想要什么,臣都会答应您的。” 慕水寒如此坦荡,倒叫裴熙觉着有几分尴尬。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水寒啊水寒,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朕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先前刚醒不久的时候被母后的话所误导,是对你有几分怀疑,所以叫人去查了景王。不过朕发现景王那边的确有问题,所以朕现在已经相信你了,你可千万不要怀疑朕对你的信任啊。” 慕水寒听了这话,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 见他顺着自己的话答应下来,裴熙不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更加心 * 慌了:“你、你笑什么啊,你是不是不相信朕?” 慕水寒摇摇头,向前一步:“皇上说什么,臣都相信。” 他的语气如此温柔,叫裴熙听得不由一怔。 眼前的这个男人时而冰冷如山,时而深沉似海,时而温柔似水……裴熙实在是看不懂他。 是他本性如此分裂,如此怪异,还是另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呢? 裴熙心中胡思乱想着,嘴上应道:“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裴熙方才所言倒不是完全在哄骗慕水寒。 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之后,裴熙觉得慕水寒此人虽然有几分霸道,但他似乎并不想伤害裴熙,更不像姜太后所说的那般十恶不赦。 他只是有点……喜怒无常罢了。 裴熙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你怎的忽然问起景王之事了?” 慕水寒的手下不会那么迟钝,在过了这么久之后才想起来向他禀报裴熙派人下过天牢一事吧? 慕水寒直言道:“想必皇上也曾听说过,曾有谣言称谋逆之人不是景王,而是我慕水寒。先前臣以为景王谋逆不过是他一人所为,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臣担心皇上无法相信站在景王对立面上的我,因此不曾贸然向皇上提及此事。直到如今臣才发现,原来景王在朝中还有同党。” “同党?!”裴熙没想到,慕水寒所说的,正是她疑惑了许久的。 她脑中乱作一团,但不想当着慕水寒的面思考过久,所以裴熙开口问道:“是谁?” 慕水寒将自己这几日查到的一一告知裴熙。 听到之茗也被牵扯在其中,裴熙并不算特别惊讶。 老实说,看过先前之茗的供词之后,裴熙的确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如果微南当真是被齐嫔收买了的,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恰好叫之茗看到她和琴心的所作所为呢。 只是裴熙与之茗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看得出之茗对她并非全然虚情假意,才会不愿意去怀疑之茗罢了。 裴熙想着自己从琴心那边下手,如果当真查出了什么问题,之茗的不对劲自然就会浮出水面。她不想贸然去查自己身边的人,免得万一弄错了,还寒了之茗和其他乾元殿宫人的心。 只是现在,之茗的的确确是寒了裴熙的心。枉她那般护着之茗,先前之茗被姜贵妃责罚的时候,裴熙还亲自替她抄写宫规…… 慕水寒似是看出裴熙心中所想,宽慰她说:“皇上不必过于伤心,从颜蘅听到的话来看,之茗对您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不然她身为御前大宫女之一,不可能没有机会将对您有利的证物处理掉。臣找人彻查过之茗,发现她虽是孤儿,却还有一个幼弟。那孩子正在一家私塾里读书,吃住束脩皆不是一笔小数目,想来是有人以她弟弟为要挟让之茗替他们做事。” 裴熙沉思了一会儿后,沉声问:“你方才说,和之茗见面的那个黑衣女子最后去了昭阳宫附 * 分卷阅读83 近?那她可是柔妃的人?” 慕水寒淡淡答道:“她是柔妃娘娘的人,还是故意将祸水引至柔妃乃至尹家的头上,现在还不好说,不过臣会替皇上留心着的。” 慕水寒能够主动出手相助,实在是帮了裴熙好大的一个忙。 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裴熙忽然觉得,她好像欠了慕水寒一个不小的人情。 她心中不解,加上认为慕水寒不会介意,裴熙小声问道:“水寒,朕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慕水寒最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她的声音软软的,小心翼翼的,可爱又讨喜,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他点点头。 裴熙鼓起勇气问道:“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朕,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帮我?只是因为相伴多年的情分吗?” 虽说慕水寒总是把他们这些年的情谊挂在嘴边,可一来裴熙不记得了,二来之荷、之蓓她们甚至连萧宴都说过去裴熙和慕水寒私底下的关系平平,裴熙实在想不明白,慕水寒究竟为何要这样帮她? 裴熙想过一种可能,就是她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每天下午她会换上皇子的衣服去替她的兄弟读书,同时与身为皇子伴读的慕水寒结下深情厚谊。 下学之后,她的兄弟继续使用皇子身份,与慕水寒形同陌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能够解释慕水寒和她的关系。 只是如果他们二人过去的关系当真那样好的话,慕水寒应当知晓她身为女子的秘密才是啊。 为何慕水寒还是一副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呢? 裴熙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原本是想自己一一破解的。 可既然今日慕水寒已然这般坦率,裴熙也想坦率一回,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五十二章 怨言 裴熙满脸期待地看向慕水寒, 可慕水寒的答案却让裴熙感到失望。 他似乎并没有看出裴熙耗费了多少力气才鼓起勇气问他这个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啊。” 他回答得太快,裴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慕水寒一脸淡然地重复:“臣是说,臣所做的一切, 都是出于多年来追随皇上的情分。况且就算臣没有做过皇上的伴读, 忠君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不是吗?”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裴熙实在是难以相信。 可他不愿意说出实情, 裴熙也不好继续逼问,只得装出一副相信了的样子,苦笑道:“是的, 没错, 很好。” 像是没有看出裴熙眼中的失落, 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提醒裴熙小心之茗之后, 慕水寒便告退了。 从乾元殿出来后,跟在慕水寒身旁的颜蘅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张了口却没有出声。 慕水寒没有回头,淡声道:“想说什么就说。” 颜蘅实在是忍不住了:“公子,您真的不打算把真相告诉皇上吗?您为皇上做了这么 * 多, 却不叫皇上知晓您这样做的理由, 只怕皇上会对您生出误会啊。” 慕水寒集权于一身,与老臣、与两宫太后背后的势力相争斗,他孤注一掷, 倾其所有地替她守护着这片江山, 却独自承担起了一切,甚至不让裴熙知晓。 不仅是外人看不透他,就连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颜蘅都无法理解慕水寒究竟为何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包括皇上。” 慕水寒站定脚步,仰头看着宫城之上一方碧蓝的天空,低声道:“若是叫皇上知道真相,难免与我亲近许多。若是我败了,岂不是会连累了皇上?” 颜蘅似乎明白了:“所以您在明面上与皇上忽远忽近,甚至有时……故意僭越?” 慕水寒浅浅一笑,神色复杂莫测:“你可以这样想。” “恕属下直言,公子此举……是否是对皇上不够信任呢?”若是换了别人定然不敢在慕水寒面前如此放肆,可颜蘅不是别人,他是与慕水寒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他不怕慕水寒一怒之下会斩杀了自己,大着胆子说道:“就算皇上知晓了真相,明白了公子的一片苦心,也可以同公子一起演戏给外人看啊。” 慕水寒摇头道:“影儿被亲生父母所舍弃,见不得光地生活了那么多年,过去于她来说何其残忍?与其叫她想起那些令人伤心的往事,不如让她彻彻底底地忘了,重新开始。” 慕水寒向来寡言少语,可是提起裴熙,他难得地生出了一丝倾诉欲。 他看着颜蘅,眉眼微弯似是在笑着,眼底却有化不开的浓重悲色:“我宁愿她误解我,也不想让她伤心。你可明白了?” …… 颜蘅终于彻底明白了慕水寒的心意,可裴熙却还是一头雾水。 她心里有些乱,下午和萧宴、钟昂他们清谈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让他们回去了。 宫中人心复杂难辨,一个个都好像戴着面具生活,与他们 分卷阅读84 相处实在是费神。想着小孩子们还算比较单纯,裴熙起身去往皇子们读书的长华殿。 前几日姜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也满了五周岁,正式从谨仁宫搬到了庆宁宫居住。 三皇子的年纪虽小了一些,不过姜贵妃对他给予厚望,早早地找人私下里给他启了蒙,所以三皇子学习的进度很快,白日里也能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在长华殿上一两节课。 听说父皇来了,三名小皇子都没了读书的心思,全都撇开先生眼巴巴地朝着门口探头探脑,就连读书最用功的二皇子都不例外。 毕竟他们几个年纪还小,对于读书这件事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兴趣,所谓努力读书不过是为了好好表现、让父皇注意到自己而已。 如今父皇都来了,还读什么书? 孩子们年纪小本就容易坐不住,先生见状不再强求,朝裴熙行了礼后便退到一边,由皇上和三位小皇子叙话。 裴熙却没叫那先生下去 * ,而是问了问他几个孩子的功课情况。 裴熙虽没有日日都来长华殿,不过她交待过萧宴得空时多关注关注皇子们,所以对于皇子们的情况还算了解。 先生所说和萧宴告诉裴熙的差不多,只不过要更加委婉和冠冕堂皇一些。 简单来说就是,三位皇子最近读书都很用功。大皇子的底子差一些,不过近来很是努力,作业上的错字比从前少了许多。 二皇子的功课本就不错,最近见大皇子和三皇子后来居上,更是加倍地努力。听说他对自己的要求极高,还会熬夜完成一些先生没有布置的课业。 三皇子的年纪略小一些,不过他遗传了姜贵妃的性格,也是一个要强的孩子。虽说在武功骑射上和两个哥哥相差不多、甚至比二皇子还要好上一些,但他的文化功底还是差了一些,字写的也不好看,最近正在恶补。 大皇子有生母岚嫔照看着,三皇子有姜贵妃教导督促,只有二皇子的生母仪嫔困在冷宫之中,养母皇后本就诸事缠身,这几日又因为办事不利受了裴熙的冷落,自顾尚且不暇,并没有精力来关照二皇子。 裴熙听先生说完几个孩子的情况之后,就让大皇子和三皇子继续上课,把二皇子单独叫了出来。 二皇子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才会单独被父皇叫出来的,不由紧张地看向裴熙:“父皇,可是澄儿做错了什么?” “不是。”裴熙摸摸他的头,温和道:“听说你最近读书很是用功,父皇怕你累着身子,伤了眼睛,所以叫你出来陪父皇走走。” 能够单独伴驾一直是皇子们心中的夙愿,二皇子听了不由喜笑颜开:“谢父皇体恤!” 不得不承认的是,二皇子年纪虽小,脑子却很灵活,还很会说话。他只陪着裴熙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把裴熙逗得喜笑颜开,好几次都笑出声来。 这是个在为人处世方面极为聪慧的孩子,学习又很勤勉。若是能够教好了,将来或许真有做太子的潜质。 裴熙本着多了解二皇子一些的想法,似不经意地问他:“这几日可有去给你母后请安?” 二皇子颔首道:“前些日子知道母后忙着查案,儿子便未曾去凤仪宫打扰。齐美人一案尘埃落定之后,澄儿便去了一趟凤仪宫。” 裴熙这几日刻意冷着皇后,就是想让倪皇后好好反思一下。 如果倪皇后一直这么没主意的话,裴熙就是费再多力气捧着她都没有用。 不过皇后毕竟是皇后,给裴家带来了那么多的财富不说,还生养了一个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裴熙从没有动过废后的心思。 这两日她就准备再去瞧瞧皇后,再次和皇后说明自己的心意。 在二皇子面前提起皇后之时,裴熙的语气里也充满了敬重:“皇后可还安好?” 本以为二皇子只会说些客套话,不想提起皇后之后,二皇子竟然脸 * 色一沉,小大人儿一样地叹了口气:“澄儿不敢欺瞒父皇,母后看起来……不大好。儿子去凤仪宫的时候,母后正对着瑶娘娘哭诉,说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所有人都不肯向着她,就连父皇也……” 说到这里,二皇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裴熙的脸色,像是怕惹她生气,不敢说下去了一样。 不管是谁话说一半,都会让听的人心里痒痒的。 裴熙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朕也什么?” 二皇子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样,竟然抬手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跪在地上朝裴熙认罪:“父皇恕罪,澄儿方才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还望父皇……不要再问下去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裴熙怎么可能不再追问下去?她耐着性子对二皇子道:“朕让你说,你说出来便是。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二皇子咬了咬牙,看起来极为无奈:“澄儿身为人子,本不该在背后议论母后的是非。可澄儿也不敢违抗父皇的圣意……儿子只有在告知父皇之后领罚了。” 见他说了这么半天都没有 分卷阅读85 说出重点,裴熙有点急了:“皇后到底说了什么?” 二皇子小声道:“母后说……说没想到父皇也不理解她,还说父皇果然,果然本性难移,还是愿意相信那些个……狐媚女子。” 裴熙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些话,可不像是温柔体贴的倪皇后能说出来的。 可是二皇子才几岁,这么小的孩子,会撒谎骗他吗? 如果二皇子在说谎,那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需要裴熙去猜,她只要试探二皇子一番就好了。 裴熙想了想后,故意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来:“真是岂有此理,皇后看着温柔贤惠,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这般胆大包天,还敢说朕的不是!” 二皇子伏在地上,看起来都快急哭了:“父皇息怒,都是澄儿的不是,是儿子多嘴惹父皇生气了!还请父皇千万不要怪罪母后,您有什么气只管撒在澄儿身上便是了!” JSG 小孩子懂事是好,可若是懂事的过了头,就有些叫人不寒而栗了。 裴熙按捺住心头的复杂情绪,亲手扶起二皇子说:“好孩子,你不过是告知了父皇实情而已,朕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只是这个皇后实在是不像话了些,后宫管不好不说,连养母之责都做不好。瞧你,袖子都短了,皇后都没注意到吧?朕看她对你根本就不上心,你何必还要苦苦为她求情?” 第五十三章 胜男 见裴熙顺着自己的思路责怪起了皇后, 二皇子低下头掩饰住嘴角的笑容。 直到调整好了表情,二皇子才重新抬起头,一张稚嫩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急切和后悔:“父皇息怒,都是澄儿不好, 澄儿不该在父皇面前乱说话的 * 。其实母后、母后她待澄儿很好, 她只是太过忙碌, 还要照看自己亲生的四妹妹, 所以才会忽略了澄儿的。” 像是怕裴熙不相信似的, 二皇子的双眼睁得圆圆的,一脸认真地说:“澄儿不怪母后,真的不怪!” 裴熙叹了口气, 似是对二皇子的善良和孝顺无可奈何:“澄儿啊, 你真是……唉。” 裴熙只欲言又止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没再说下去了, 二皇子见了不禁有些着急, 再次提起了“亲生”二字:“澄儿毕竟不是母后亲生的,母后能时不时地想起有澄儿这个人来, 儿子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敢奢求更多呢?” “你这个傻孩子,皇后是你的嫡母, 又是你的养母, 本就应当将你视如己出。”裴熙见二皇子急了,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罢了,你说得对, 你毕竟并非皇后亲生, 人心隔肚皮……” 二皇子听裴熙这么说,心中又喜又酸,面上却只有满满的失落之色:“父皇, 虽说母后很好很好,可澄儿还是时常羡慕其他兄弟姐妹身边都有亲生母妃照拂。” 见裴熙没有发怒的意思,二皇子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父皇……澄儿已经记不清母妃生得什么样子了,您还记得她吗?” 裴熙故意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你是说……仪嫔?” 二皇子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说:“仪嫔是母妃从前的封号。母妃触怒了您之后,就被父皇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 裴熙不咸不淡地说:“哦,朕是听说过这么回事儿,不过朕失去记忆之后对此已然全无印象。” 二皇子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饶了这么久的圈子,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央求裴熙:“父皇,澄儿真的好想见母妃一面啊!既然您已经不生母妃的气了,您能不能恩准……带澄儿去见母妃一面?” 裴熙本以为这孩子在后宫里出生、长大,身边又没有生母护着所以才早熟得很。他和裴熙大费周章地说了这么多话,都是在耍心眼演戏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就算裴熙心中早已有数,在二皇子含着眼泪用哭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裴熙还是心软了。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渴望母爱的孩子啊。 想着自己终究无法给他真正的父母之爱,裴熙轻叹一声,伸手抹掉二皇子脸上的泪珠:“好,朕带你去见她。” “真的吗?!”二皇子惊喜地看向裴熙,满脸的不可置信。 裴熙颔首道:“君无戏言。” 二皇子欣喜地朝裴熙磕头:“澄儿谢父皇恩典!” 裴熙回首和汪俊杰交待了一句,让汪俊杰替二皇子向先生告了假之后便带着二皇子一起去往冷宫。 冷宫原名寒香殿,年久失修,位置偏僻,此前裴熙还从没有去过。 二皇子也没有。 尽管二皇子很想偷偷地去瞧一瞧自己的生母,可宫中人多眼杂,二皇子很怕自己违抗圣旨、偷偷去看仪 * 嫔的事情会被人发现后大做文章。 还真不是二皇子多心,二皇子年纪虽小,但他身边有仪嫔留下来的人会帮他打探消息。二皇子很清楚,大皇子的生母岚嫔和温太后沾着亲,所以慈安宫那边是支持大皇子的。 分卷阅读86 二皇子虽不是长子,但他和大皇子并没有差几个月大,而且比起大皇子来,他要更加的勤勉、懂事,所以只要他有心,将来未必不能争一争太子之位。 正因如此,大皇子和慈安宫那边一直想方设法地挑他的错处,先前二皇子还小的时候没少吃暗亏。 还有姜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虽说三皇子是他的弟弟,可三皇子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外祖家。他们同样紧紧地盯着二皇子,盼望着他出错,好将他一举推入深渊。 越是如此,二皇子越是不敢行错一步。 如今二皇子终于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加上他的养母倪皇后再次失去了圣心,二皇子这才敢光明正大地和裴熙一起去冷宫见仪嫔。 他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倪皇后既软弱又无能,对他还不上心,而且自己还没有被记在皇后名下,根本就不是嫡子,所以与其名不正言不顺地被皇后养着,还不如想办法接自己的亲生母妃出冷宫。 反正裴熙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不会再生仪嫔的气,只要他多说几句皇后的不是,表达一番自己对生母的思念之情,二皇子相信父皇一定会帮他把母妃接出来的。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二皇子的意料。 问题并没有出在裴熙这里,而是他的生母文氏。 二皇子和裴熙都没想到,文氏和裴熙同岁,今年都不过是二十二岁的年纪而已,可文氏看起来皮肤暗沉、双目无神,足足比裴熙大了七、八岁的样子,说她今年三十多岁了都不会叫人感到奇怪。 文氏的样貌不如其他后妃娇美也就罢了,还可以说是在冷宫里疏于保养所致,可文氏见到裴熙之后的态度还很是冷淡,甚至连行礼的时候都是不情不愿的,一看就是在和皇帝置气的样子。 二皇子心里都快急死了。 他怕裴熙和文氏计较,再次被文氏气走,只好自己出言转移裴熙的注意力:“母妃,我是澄儿呀!您不认识我了吗?” “澄儿?”二皇子两岁多时文氏就被打入冷宫了,几年不见,文氏一时还真没认出自己的儿子。 不过在认出二皇子之后,文氏便放下了自己的全部心防,冲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二皇子。 “好孩子,母妃想你想得好苦!” 文氏是礼部侍郎文颜朗的嫡女,即使身处冷宫之中,仍然把自己的衣物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 可即使如此,文氏没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是将衣物洗的发白了,看起来比寻常的宫人还要寒酸。 二皇子心里头有些嫌弃,感觉文氏这个母妃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甚至叫他在父皇面前丢了脸。 可他不想叫 * 父皇觉得自己不孝。 二皇子只能忍住了推开文氏的冲动,在文氏怀里哭诉道:“母妃,澄儿也好想念您!您快谢谢父皇吧,是父皇大发慈悲,允准澄儿来看您的!” 文氏闻言转过头看了裴熙一眼。 虽然文氏蹲着身子抱着二皇子,身量矮了裴熙许多,可裴熙感觉她那一眼看起来高高在上,甚至充满了讽刺和鄙夷的意味,好像在俯视自己似的。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裴熙感到很是无语,只能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叫我谢他?傻孩子,当初将母妃打入冷宫的,可不就是你的好父皇吗。”文氏冷冰冰地说:“如果不是他贪图女色,不理朝政,还不听从母妃的劝阻,母妃会在这种地方苦苦煎熬这么多年吗?母妃会与你骨肉分离、生不如死吗?!” 二皇子见文氏态度如此冷硬,心中心急如焚。 他背对着裴熙,拼命地给文氏使眼色:“母妃,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父皇勤政爱民,也很少再流连于后宫,您就不要再和父皇置气了好不好?就当是澄儿求您了!” 文氏名叫胜男,不知是否与这个名字有关,她生性高傲,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子都要要强。 先前她逞一时口舌之快被打入冷宫,其实是后悔过的。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没有人放她出来,文氏便歇了能够再出冷宫的念头。 在冷宫里苦熬了这么久,受尽了白眼尝遍了辛酸,文氏心中一直都憋着一口恶气。所以面对裴熙之时,她并没有选择低头,而是仍旧维持着自己高傲的本性。 可二皇子的哀求点醒了她。 就算她这辈子已经毁了,她还有一个孩子,她不能那么自私地为了自己出气而毁了二皇子的前程。 所以,尽管文氏心中并不相信裴熙已经有所改变,但她还是缓和了语气,将信将疑地说:“真的?” 二皇子正要点头,却听裴熙说道:“文氏,朕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⑨⑩光整理 文氏许久未见皇帝,刚才骤然见到裴熙难免情绪激动。可现在抱着已经长成小大人模样的儿子,文氏清醒了许多,不再冲着裴熙横眉冷对,而是认真打量起裴熙来。 不看不要紧,这一仔细观察后文氏便惊讶地发现,裴熙的长相虽然还如几年前一般精致秀 分卷阅读87 丽,可他眉宇之间的神情和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文氏收起和皇帝对抗的心思,打起精神道:“什么问题?” “皇后既要操持后宫,又要照顾自己的亲生女儿,怕是无暇继续照顾澄儿。朕想为景澄另择养母,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裴熙不打算再让皇后继续抚养二皇子,对于这一点二皇子并不感到意外。 他在裴熙面前表演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裴熙想的是为他另择养母,而不是将文氏从冷宫里接出来。 仔 * 细想想也是,如今的文氏年老色衰,性子又冷冰冰的不讨人喜欢,父皇怎么会想接她出来呢? 就连二皇子心里都觉得,若是文氏出来后继续惹皇帝不悦的话,还不如为他另选一个有能力的养母。 第五十四章 宽恕 若说起来, 文氏入冷宫之前算是皇后那边的人不假,可这并不是因为文氏与倪皇后性子相投,而是因为文氏重礼教,思想较为传统, 认为皇后乃是中宫, 理应被所有后宫妃嫔所尊重。 所以那时仪嫔特别看姜贵妃、齐氏等人不惯, 每每都要冲在最前面维护皇后。 时间久了, 大家便将她归为了皇后一党, 皇后心中也对文氏心存感激。 只是若论个人能力的话,文氏心中其实很看不上皇后。她总觉得皇后有些小家子气,只会跟银钱打交道。 让这样的人养育自己的儿子, 文氏怕二皇子也变得小家子气起来。 所以听皇帝说要为二皇子另择养母后, 文氏并没有出言相劝, 而是想了想道:“瑶嫔如何?” 瑶嫔虽然出身低微, 但人很聪明,在后宫里的人缘很好。 更重要的是, 她膝下只有一个三公主,若是能得一个皇子的话,文氏相信瑶嫔一定会好好珍惜, 悉心教导。 可裴熙摇了摇头, 拒绝了:“瑶嫔要帮助皇后理六宫事。” 文氏想了想,无奈道:“那……” 说实话,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人选了。 自皇后而下, 高位妃嫔几乎都育有皇子。皇后只是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就这般忽略二皇子, 文氏想不出那些自己有儿子的妃嫔能对她的儿子多好。 裴熙提醒她说:“齐氏倒是还没有孩子呢。” “不可,绝对不可!”文氏想都不想,果断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齐氏那种以色惑君的狐媚子了, 皇上怎么可以将澄儿交给她抚养?” “那,柔妃呢?”裴熙故意捡文氏不喜欢的人说。 文氏果然急了:“柔妃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她紧紧地抱住二皇子,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为了儿子暂时低一下头。 不然的话,若是将她唯一的血脉交给齐氏或是尹氏抚养,她宁可带着二皇子一起去死! 文氏咬咬牙,跪在裴熙面前请求道:“还请皇上开恩,不要将澄儿交给齐氏或是尹氏抚养!” 二皇子在旁听着父母之间的对话,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开什么玩笑,让他从皇后身边离开,去做齐氏一个美人的养子? 柔妃的位份倒是不低,可柔妃自己养着一对龙凤胎呢,怎么可能会对他上心? 好在文氏终于肯放下身段恳求皇帝,二皇子见了心下稍安,一脸期待地看向裴熙。 哪怕……哪怕让他继续留在皇后身边,或是暂时让瑶嫔、佳贵妃这样性子比较好的妃嫔照顾他一段时间也好啊! 让文氏和二皇子母子都没想到的是,听文氏这么说时,裴熙忽然 * 笑了。 文氏还以为皇帝这是在笑话自己,心中大怒。 可如今二皇子的前途命运都在人家的手里捏着,文氏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拼命忍着。 她知道自己当年的一时冲动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的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寄人篱下,已经很是对不起二皇子了。 她不能再继续拖累孩子。 文氏甚至想,不如她一死了之,用自己的命给二皇子换取一个好的养母…… 就在这时,文氏听见裴熙问她:“既然你对旁人都不满意,那你想不想离开寒香殿,亲自抚养景澄?” 文氏愣住了。 还是二皇子先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母亲的胳膊肘。 文氏如梦初醒一般,疑惑地望着裴熙:“皇上……不怪罪我了?” “你身处冷宫或许不知,几个月前的宫变之中,朕受了重伤,”裴熙掀开额边的刘海儿,将自己额头上的伤痕露了出来,“伤了脑子,过去的事情记不清了,自然没必要再同你计较。澄儿这孩子聪明早慧,只是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照拂,同其他皇子公主相比难免吃亏。若是你能够改一改这不饶人的性子,朕便放你出来,住回你原本的寝宫去。” 文氏惊讶不已,没想到皇帝如今竟然变得如此包容大度、善解人意,倒 分卷阅读88 是显得她之前得理不饶人了。 文氏向来要面子,这会儿子又羞又愧,不敢抬头面对裴熙,只能揽着二皇子朝裴熙磕了个头:“多谢……多谢皇上恩典。我……我会为了澄儿收敛本性,尽量不再僭越。” “不是尽量,而是必须。”裴熙回头看了一眼寒香殿破旧的大门,“你可要想好了,踏出这道门,你便不能再随心所欲,而是要恪守宫规礼仪,谨慎行事。哪怕是为了景澄考虑,你也不能再肆意妄为。” 文氏低下头看了儿子一眼,孩子还那么小,正一脸渴求地看着自己。文氏的心就是再硬,这会儿也变得柔软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朕便看在景澄的面子上,封你为仪贵人。”裴熙侧过脸,对一旁的危江交待道:“仪贵人迁宫的一应事宜便交给皇后和瑶嫔来操持吧。” 文氏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见到儿子,更没想到她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虽说贵人的位份不算太高,可有了名分就意味着她能够离开冷宫、恢复自由,像其他妃嫔一样时不时地去庆宁宫里探望二皇子了。 文氏心中大喜的同时,又对裴熙产生了一丝愧意。 原来皇上今日是来帮助他们母子团圆的,她先前却误会了皇上,还以为裴熙是来看自己的笑话…… 可文氏向来要强得很,今日既朝裴熙下了跪,又给裴熙磕了头,这会儿再叫她向裴熙认错的话,文氏实在是难以启齿。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纠结不已的时候,裴熙朝二皇子招了招手道:“澄儿,你以后见你母妃的时候多着呢,朕先让人送你回 * 庆宁宫吧。” 寒香殿里破破烂烂的,还很阴冷潮湿,呆久了对孩子不好。 二皇子听话地点了点头,告别仪贵人来到裴熙身边。 仪贵人看着裴熙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到一阵极大的失落。 皇上似乎……完全不在意她道歉与否呢。 以前她刚入宫的时候,两个人年轻气盛,总要分个对错出来才肯罢休。 可现在,皇上竟是全然不在乎这些了。 仪贵人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 皇上带着二皇子亲自去了一趟冷宫、还将文氏接出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六宫。 姜贵妃近日里先是手下最得力的齐嫔被贬、再是听说自己昔日里的老对手文氏被放了出来,不由心头大恨,气得她在谨仁宫里摔摔打打了好一番还不解气,竟拎起大刀将谨仁宫后院的树砍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一院儿的“大秃瓢”,姜贵妃心里不但没有痛快一些,反而更加来气了。 一开始之盎还在旁边劝她,后来见姜贵妃好像疯了一样地乱砍,之盎怕自己成为姜贵妃的刀下亡魂,只得由着她在那里胡乱发泄。 裴熙听说这个消息时,人正在凤仪宫中。 她终究还是来见皇后了。 那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裴熙虽然没有斥责皇后,但她将查案之事移交给了佳贵妃处置,等于是当众落了皇后的面子。 后来连续几日裴熙都没去过凤仪宫,宫里更是到处都在传皇后再次失宠的消息,就连内务司那边听说了风吹草动之后,这两日都对凤仪宫中略有怠慢。 倪皇后正在那里发愁呢,这就听说了文氏被放了出来、封为贵人的消息。 虽说文氏和皇后过去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说句老实话,皇后心里总觉得这个文氏有点装腔作势,甚至隐隐看不起自己的出身。 因着这个,她对文氏所出的二皇子都是淡淡的。不能说是不好,只能说是出于责任照顾二皇子而已,从没有母子间的亲昵。 相比之下,皇后还是和出身不如自己的瑶嫔更为相投。 不管怎么说,如今文氏从冷宫里被放了出来,对皇后她们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 就算皇后失去了自己膝下唯一的养子,她也不觉得有多可惜。 毕竟宫里的孩子懂事早,二皇子早就知道自己并非皇后亲生,不可能和她真正一条心。 可皇后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 后宫妃嫔的位份本应由皇后来管辖,皇上没有经过她便直接地给文氏封了贵人的位份,等同于架空了皇后的权力。 倪皇后听说之后,心里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乾元殿的危江过来通传,说是皇上交待了让皇后娘娘来负责仪贵人迁回建章宫一事。 倪皇后闻讯后精神一振,立即着手操办起来。 建章宫已经空置了好几年了,修缮起来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 倪皇后想着,如今文氏已经恢复了贵人的位份,不好再叫她在冷宫里等着,便 * 叫人通知瑶嫔先在景阳宫里收拾间侧殿出来,叫仪贵人先住着。 交待完这一切之后,差不多便到了晚膳的时辰。 让倪皇后感到惊喜的是,多日不见的裴熙竟然来了。 倪皇后连忙殷勤地迎了上去。 分卷阅读89 裴熙见她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之色,心头不由一软。 这些后宫女子无论是带着何种心思,面对裴熙之时总是敬着她、捧着她的。 裴熙不明白那些话本子里的皇帝为何会喜欢上那些特立独行、甚至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妃子。 反正她作为皇帝,就不喜欢仪贵人那种没个好脸的。 她就喜欢倪皇后这种温柔贤惠的女子,和她们相处起来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舒适的很。 先前的那一点小小的失望,经过这几日的静置后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和倪皇后一起用过晚膳之后,裴熙正和倪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汪俊杰便进来传递消息,道是谨仁宫那边闹开了。 第五十五章 收缴 姜贵妃最近接连不如意, 她会闹上一番并不出乎裴熙的意料。 只是没想到姜贵妃竟然不管不顾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丝毫都不顾忌他人的看法。 不愧是姜太后的侄女,兵马司指挥使姜豪的女儿。有家里人给她撑腰,姜贵妃就是硬气。 不过, 凡事都有两面性。 姜家的权势太大, 这也是裴熙今日要接仪贵人出冷宫的原因之一。 不怪姜贵妃敢对皇后不敬, 仔细想来, 她在前朝有父兄撑腰, 还有内阁次辅乜肃等一干与姜家交好的大臣支持,在后宫有皇帝的生母、太后娘娘护着,她自己虽不算得宠, 但膝下有一个身体康健的皇子, 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比皇后手里的牌要好得多。 先前裴熙只知道姜太后是自己的生母, 并不知晓姜太后有许多事瞒着自己。可现在随着裴熙渐渐找回自己的记忆,她发现姜太后和她并不是完全一条心。 所以对于姜太后的侄女姜贵妃, 裴熙自然要防着,甚至是故意把育有二皇子的文氏从冷宫里放出来,碍姜贵妃的眼。 文氏的父兄手里虽没有兵, 但她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 儿子的齿序排在姜贵妃儿子的前面,性子还十分好强,总归能叫姜贵妃膈应上好一阵子。 如此一来, 宫里宫外的各方势力才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平衡。 想要彻底铲除姜太后、温太后两党, 对于如今的裴熙来说并非易事。但她身为天子,总归能想些办法出来制衡这两派人马。 听说姜贵妃在谨仁宫里发了疯、甚至打坏了御赐之物后,裴熙示意一旁的倪皇后以皇后的身份颁下懿旨, 罚去姜贵妃的三个月俸禄,还让姜贵妃亲手抄写十遍宫规送到凤仪宫中。 倪皇后入主中宫这么多年来还从来都没有处罚过姜贵妃,这会儿裴熙让她去罚姜氏,倪皇后不由本 * 能地感到一阵害怕。 “皇上,姜贵妃可是会耍大刀的,臣妾担心她……” “你怕她会出手伤你?”裴熙摇头笑道:“皇后放心,朕会让殿前司在凤仪宫附近加强守卫,绝不给姜贵妃任何伤害皇后的可能。” 不想倪皇后却是摇头道:“不是的皇上,臣妾倒没什么,主要是怕姜贵妃气急攻心之下,会去伤害臣妾的二公主……” 二公主如今还未满五周岁,按说是可以养在皇后身边的。可姜太后素来不喜欢皇后,连带着不喜欢皇后生的女儿。二公主才满四岁的时候,就以身体不好为由被挪去了慧曜楼,由育儿经验丰富的妈妈们照料着。 也是因为女儿不在自己身边养着的缘故,倪皇后总是牵挂着二公主,时不时地要去慧曜楼探望,二皇子这边才难免有几分疏忽。 裴熙自己得不到父母全心全意的爱,却最容易被这种纯粹的母子之情所感动。 对文氏母子如此,对皇后母女亦然。 见倪皇后一心想着女儿,裴熙轻轻叹了口气,安抚道:“既然如此,明日朕就让人去收了姜贵妃的大刀。”裴熙想了想,觉得还不够:“不,朕亲自去,定要收了她所有的兵器!” “皇上……”倪皇后感激地看着裴熙,泪盈于睫。 裴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这一刻,她真的感觉倪氏就是自己的妻子,不由自主地便抱住了她柔声说:“佳期,朕知道你向来与人为善,可是朕让你去下这道懿旨也是为了你好。你是皇后,总不能一辈子看贵妃的脸色行事,你得自己立得起来才是。有朕给你撑腰,不会叫她当真伤了你们母女的。” 前几日裴熙没来凤仪宫,倪皇后每日惶恐度日,心中满是悔恨,恨自己先前的犹豫不决、唯唯诺诺。 这会儿见皇帝还肯给她机会,还这样护着自己母女,倪皇后心中暖暖的,充满了对裴熙的感激与爱慕。 翌日倪皇后便按照裴熙的意思处罚了姜贵妃。 还不等姜贵妃带人来找皇后“兴师问罪”,裴熙便叫颜蘅带上了一队禁军将谨仁宫给围了起来。 昨日在谨仁宫里胡乱发泄了一通之后,姜贵妃心里的火气好不容易才消散了一些。结果今日一早她就接到了凤仪宫那边传来的懿旨。 听完 分卷阅读90 之后,姜贵妃简直不敢相信。 什么皇后,不过是一个膝下无子的商人之女罢了,竟敢罚她? 姜贵妃立时就提起了自己的刀,要去凤仪宫找皇后说理。 同样为人母,她倒是没有想过要去为难皇后的女儿。 姜贵妃一见谨仁宫外这阵仗,就知道自己今天是出不去了。 她虽耍得一手好大刀,但若是以一人之力与数名宫廷禁军打斗,姜贵妃自知并没有胜算。 更何况这些禁军是皇上亲自带来的。若是她与这些禁军打了起来,和造反没有什么区别,姜贵妃还没那么傻地去送自己的人头。 只是她心头 * 恨极,实在想不明白皇上如今为何要如此护着一个没用的皇后。 姜贵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皇上,您来的正好,您来给臣妾评评理!臣妾不过是摔了些自己宫里用的东西而已,皇后凭什么责罚臣妾,还要晓谕六宫?她这分明是在打臣妾的脸!” 其实裴熙知道,先前齐氏想要给她用药一事,多多少少是经过了姜贵妃的默许的。 如今齐氏已经受到了惩罚,可姜贵妃却还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裴熙本就想要罚她,这会儿姜贵妃自己撞到枪口上来,那就不能怪她了。 “贵妃,你看看你自己手里的刀。你身为后妃还在宫中舞刀弄剑,像什么样子?”裴熙沉着脸道:“朕今日就要收缴你宫里所有的兵器。” “皇上!”姜贵妃脸色一白,心急如焚,“这、这怎么能行呢!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妾不像佳贵妃、岚嫔她们那样喜欢吟诗作对的,臣妾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耍耍大刀……您别看这把刀长,臣妾可从来没有当真用它伤过人!” “那也是于宫规不和。”裴熙寒声道:“先前你还罚之茗抄写宫规,依朕看,你自己才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一个!” 姜贵妃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严肃的皇上。 在裴熙失忆之前,姜贵妃虽不得宠,但看在自己是姜太后侄女的份上,皇帝一直都对姜贵妃这个表妹不错,说她是后宫第一人都不为过。 而且姜贵妃一心只想要权力,根本不在意裴熙宠着谁、爱着谁,只要皇帝的宠妃不会和她对着干就好了。所以过去裴熙的许多荒唐之举,姜贵妃都是非常支持的,帝妃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较为和谐。 裴熙失忆之后,对姜贵妃也是以礼相待,从未有过今日这般不留情面的时候。 姜贵妃开始慌了。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天子,是皇帝,是不容置疑的存在。 姜贵妃向来倨傲,可面对气势如此强大的裴熙,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说实话,姜贵妃心中委屈的很,不明白皇上如今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不留情面。 可不管她心里有多么委屈,多么不甘,最终她也只能选择屈服:“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错了。臣妾这就让人……将所有兵器都交出来。” 裴熙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收缴完谨仁宫里的兵器之后,裴熙顺手抄了把剑,抬起来仔细瞧了瞧。 这剑看着比姜贵妃手中的大刀细小多了,可没想到还是这样沉。 如今裴熙的身体也渐渐地恢复了,她想每日早起一些练习武功。 不说能练成慕水寒那样,起码能够有一点能力自保。 她可不想再死一回了。 …… 午后裴熙如常召来了萧宴和钟昂,与二人一边品茶,一边议事。 听说裴熙收缴了姜贵妃手边所有的兵器,钟昂深表赞同。 “虽说永寿宫太后娘娘是您的生母,可姜家势大,不 * 可不防。” 裴熙也是听钟昂他们细说了才知道,原来姜家不止有姜贵妃之父这个掌管京畿护卫的兵马司指挥使,还有许多其他与他们交好的大臣。 比如资历很深、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首辅的内阁次辅乜肃、国子监的大才子汝焉岱,还有雷厉风行、锐意改革的大学士左丘向明等人,竟然都与姜家走得很近。 姜家手里有兵,又与不少文臣交好,权势实在太过强盛。若是姜贵妃还在后宫称霸,将来再让三皇子继承皇位的话……裴熙觉得用不了多久,这江山就要改姓姜了。 姜贵妃一心想要争权夺势,却不知正是他们所追求的权势断送了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 在裴熙的心里,她基本已经将三皇子排除在了太子人选之外。 数十年来,钟家向来只忠于皇帝,所以钟昂是坚定的保皇派。 他在裴熙面前向来敢于直言,事事为裴熙考虑,这也是裴熙欣赏他、重用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虽说现下有永寿宫太后在,姜家暂时还不会伤害皇上,可三皇子长成之后,一切犹未可知。” 裴熙明白他的意思。 的确,如今三皇子还小,既非长子,又非嫡子,就算裴熙驾崩了,皇位也未必能轮到三皇子来坐。 分卷阅读91 可若是三皇子被册封为太子…… 裴熙活着还是死了,都没那么重要了。 听了钟昂的话,萧宴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突然马后炮起来:“皇上从前若是多一个心眼,不叫姜贵妃轻易受孕就好了。” 裴熙听了这话,不禁有几分脸红。 谁说不是呢?姜家权势滔天,皇帝还能准许姜贵妃顺利生下皇子,说白了就是没脑子。 可问题是!这糊涂事儿真不是她干的啊!! 她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第五十六章 雪城 天气转凉, 即将入冬之际,裴熙的另一个伴读尹雪城终于从南方回来了。 裴熙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尹雪城很多回,听说他生得特别风流俊美,凭着过人的美貌战胜了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薄宜春, 成功跻身于“京城四公子”之列。 就是年纪轻, 性子好像不大稳重。 百闻不如一见, 裴熙按照萧宴的提议在宫中设下接风宴, 打算亲自会一会这个尹雪城。 给尹雪城接风, 萧宴自然是要到场的。听说慕水寒和尹雪城的关系平平,不过既然慕水寒也是裴熙的伴读,裴熙总不好厚此薄彼, 只能让人给慕水寒也送去了帖子。 裴熙还特意叫人给慕水寒传话, 他若是有公务在身的话, 不必一定要来。 结果接风宴当天, 慕水寒不仅来了,还来得很早。 裴熙正准备动身去集英殿呢, 就在乾元殿门口见到了一身戎装的慕水寒。 慕水寒身高腿长,身穿银色戎装甚是好看。不过今日只是他们几个“故人”之间的聚会罢了,不知道他这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样子做 * 什么。 裴熙笑了笑, 故意问他:“你这是要去当值?” 慕水寒摇头道:“臣是来接皇上去集英殿的。” 裴熙不由奇怪地问:“乾元殿距离集英殿又不远, 你特意来接朕做什么?朕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朕不认得路,宫人们总认得啊。” 慕水寒淡声道:“臣是不放心尹雪城。” “他?他怎么了?”裴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悬在慕水寒腰间的“澄冰”, “他还能行刺朕不成?” 慕水寒神色古怪:“比行刺还要可怕。皇上一会儿就知道了。” “哈?”听慕水寒这么说, 裴熙心中的好奇之火燃烧到了顶点。 不过没过多久,裴熙就明白了慕水寒的意思。 她才刚到集英殿门口,下了龙辇后还没来得及进去, 一个红色的人影便冲了过来,一把扑到了裴熙身上。 裴熙呆住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慕水寒便一把拽住了那人的后背,将他往旁边狠狠一拉。 被慕水寒提起来的少年立时哇哇乱叫起来。 裴熙循声望去,见到那人的脸时不由一怔。 眼前的美少年肤白貌美,嘴唇红润,双眸璀璨明亮,竟是生得比女孩子还要精致漂亮。 若不是他身着男装的话,裴熙几乎要怀疑对方其实是个女子了。 不……她现在就很怀疑,对方是不是和她一样女扮男装。 “你就是尹雪城?”裴熙问完后,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的慕水寒。 见慕水寒点了下头,裴熙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尹雪城的脸上。 尹雪城也正好奇地看着裴熙。 看了一会儿、确定裴熙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陌生之后,尹雪城十分委屈地说道:“皇上,你真的不记得人家啦?” 裴熙:“……?” 这个撒娇的语气是什么回事?! 裴熙汗颜道:“你,你别这样同朕说话,朕怪不习惯的。” “皇上不喜欢人家了?”尹雪城一脸要哭的表情,“我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小城城啊~” 尹雪城说着竟然就要挣脱开慕水寒的束缚,又要往裴熙怀里冲。 好在慕水寒的实力摆在那里,根本不给尹雪城任何“投怀送抱”的机会。 尹雪城只能徒劳地在那里摆动着双手双脚,看起来傻乎乎的,一点儿都不像传说中那个脑子转得非常快、特别会赚钱的户部侍郎。 就在裴熙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她最喜欢的萧宴来了。 裴熙如见救星,赶忙对萧宴说道:“阿宴,你快来看看雪城这是怎么了,他怎么跟疯了一样地要往朕身上扑?” 萧宴看了一眼被慕水寒提拉着的少年,憋着笑说:“让皇上见笑了,他从前就这样没大没小的,总是喜欢同皇上勾肩搭背。过去皇上纵着他,现在板一板他这毛病也好。” 有美少年朝自己投怀送抱,按说应是美事一桩,可一来有慕水寒在旁虎视眈眈,二来尹雪城背后的尹家似乎与两宫太后都有很深的渊源,裴熙只要一想到这一点, * 就没了和尹雪城像从前一样亲近的想法。 尹雪城见裴熙不肯抱他,似乎很是 分卷阅读92 伤心。他停止了挣扎,微微嘟起红润的嘴唇,眼巴巴地瞅着裴熙,像是条被人遗弃的流浪狗一般很是可怜。 裴熙尴尬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有萧宴在,场面永远不会过于尴尬。 萧宴站到了裴熙和尹雪城之间,挡住了尹雪城灼热的视线:“雪城,皇上现在与从前不同,你不要再像以前一样胡闹了,小心吓到皇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应该离京这么久的!”尹雪城一脸懊悔的表情,双目急切地看向萧宴:“现在皇上是不是跟你最好了?是不是?” 不等萧宴回答,尹雪城便小孩子气地将脸扭到一边,重重地“哼”了一声:“坏阿宴,我不喜欢你了!” 萧宴:“……” 慕水寒看都没看尹雪城一眼,仍然抓着他的后衣领对裴熙说:“天凉了,皇上先进屋吧。” 裴熙朝他点了下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屋内走去。 这个尹雪城,未免也太难搞了一些…… 直到看不见裴熙的背影,慕水寒才看向被自己制住的男人:“你能保证不乱碰吗?” 裴熙一走,尹雪城就一点儿泪意都没有了。 他眨眨眼,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解地看向慕水寒:“乱碰什么?” 慕水寒板着脸道:“自然是皇上的龙体。” 尹雪城忽然笑了:“就算我可以保证不去主动碰触皇上,不过皇上要是想碰我呢?慕大将军就管不着了吧?” “你!”慕水寒真是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没皮没脸的男人。 他强自咽下口气,咬着牙寒声说道:“我警告你给我老实一些,否则的话……” 尹雪城脸上露出一丝惧怕的表情来,不过心里倒不见得真有多么害怕。 这么多年过去慕水寒待他一向如此,也没真见慕水寒伤害过他,所以尹雪城还是大着胆子说:“否则的话,怎么样啊?” 萧宴见慕水寒脸色不好,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皇上还在里面等着呢。” 慕水寒冷笑:“哼。” 尹雪城赌气:“哼!” 萧宴:“……”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提议设宴给尹雪城接风呢? 他早该知道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准没有好事的。 现在好了,两人一见面就掐了起来,之后还不一定有什么事儿呢。 饭还没吃就先操了一肚子的心,萧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 既然今日参加接风宴的只有他们四个,自是不好再分桌而食。 裴熙坐在八仙桌的上首,左手边坐着萧宴,右手边坐着慕水寒,尹雪城则坐在裴熙的侧对面,和萧宴挨得稍微近一点。 尹雪城是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从小就与年纪最长的慕水寒不大合得来。 萧宴的年纪夹在几人中间,性子又温和,所以同谁的关系都很不错。 原本尹雪城是要坐到裴熙身 * 边去的,可慕水寒说什么都不让,还差点朝尹雪城拔了剑。 尹雪城躲到裴熙身后直喊“救命”,加上萧宴在旁劝着,慕水寒才勉强收起了剑。 饭还没开始吃,裴熙便已然觉得头痛起来。这个尹雪城还真不愧是柔妃的弟弟,姐弟俩都是爱惹事的性子,不闹点动静出来就浑身不舒坦似的。 不过一想到尹雪城给国库赚了那么些银子,裴熙就气不起来了。 大体上来说,尹雪城还算是朝廷的有功之臣嘛。就算他这性子荒唐了一些,但也无伤大雅。 开席之后,裴熙听尹雪城讲了一些他在南方巡盐时的趣事,气氛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听尹雪城说到他这一趟出去又给国库进了多少账的时候,裴熙喜笑颜开,顺着尹雪城的意思和他一起喝了好几杯酒。 裴熙喝到第五杯的时候,慕水寒在旁劝道:“皇上不胜酒力,还是少喝一点吧。” 萧宴也有点着急地说:“是啊,皇上向来是三杯就倒的,不能再喝了!” 裴熙不服气地扬起下巴:“胡说什么呢!你们看,朕这不是好好的吗?啊?” 裴熙说着,还没甚形象地打了一个酒嗝。 慕水寒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裴熙又打算去拿酒杯的时候,慕水寒终于忍无可忍地攥住了裴熙的手腕。 裴熙歪着头,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 酒意弥漫,侵占了裴熙的大脑,使得她那一双明亮的秀目蕴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慕水寒心中一动,不自觉地放轻了手中的力道,放软声音哄她:“我们不喝了,好不好?” 裴熙还从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慕水寒,不由怔怔地看着他,檀口微张,眼神迷蒙。 看起来有点儿傻气,又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动人。 若不是有那两个碍事的在场,慕水寒甚至想要就这样揽住她,亲下去…… 分卷阅读93 只可惜尹雪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见裴熙没喝,尹雪城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把揽住裴熙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说道:“皇上,喝呀~” 自来熟得很。 看在慕水寒眼里,也碍眼得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把你的手拿开。” “什么?”尹雪城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故意的,一副没听清的样子。 说完他也不管慕水寒的反应,径自扭过头去和裴熙说话,甚至还没大没小地叫皇帝的字:“重光,我真的好想念你呀。” 慕水寒实在忍无可忍,一脚将尹雪城从裴熙身上踹开,怒斥道:“滚开,别碰她!” 尹雪城就像是一摊泥一样地躺在地上,倒是好脾气地没有发火。 他只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慕水寒说:“你踢我做什么?皇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不叫我亲近皇上啊?” 第五十七章 酒醉 “你住口。”慕水寒的声音已然冷到了极点,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岂是你能轻易碰得的?” 尹雪城不服气地说 * :“哼,慕和尘你就别装了,你骗得了别人, 可骗不了我!不是因为皇上身份尊贵所以不能有人亲近皇上, 而是除了你之外, 所有人都不能靠近皇上吧!” 当众被人说穿心思, 慕水寒惊怒交加之下当真想要将这个碍眼的尹雪城狠狠揍上一顿, 让他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更不敢碰触裴熙一下才好。 可他怕自己的暴虐会吓到裴熙,所以并没有将想法付诸于行动,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而已。 谁知只是这样, 裴熙就护在了尹雪城的身前, 朝着慕水寒替尹雪城求情:“水寒, 你别生雪城的气了, 他、他喝多了,不是故意说你的。大家都是好兄弟, 你就别跟雪城过不去了成吗?” 慕水寒位高权重,许久都没有体会过“委屈”为何意了,可是此时听裴熙这么说, 他当真觉得心中委屈得很, 难受程度甚至丝毫不亚于当年他发现慕家的亲人竟然想要杀害自己的时候。 他剧烈地喘息着,压抑着,一个字都没有说, 双眼紧紧地盯着裴熙, 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骇人。 “皇上,是我要和他过不去吗?”他指着地上的尹雪城,沉声道:“是他、是他先对你不敬!” 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裴熙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萧宴见气氛不对,赶紧过来护住裴熙。 “水寒你别激动,皇上说得对,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何必如此较真呢?”萧宴说着说着也疑惑起来,“以前雪城和皇上喝起酒来也是如此没大没小的,他只是习惯了而已,并无什么恶意,你应是知道的啊。” 是啊,他自然是知道的。 可那时候的裴熙是裴重光,是那个与他没什么关系的糊涂少年。 可是如今的裴熙不一样。 她是小影儿,是他在最迷茫、最无助时结识的小影儿,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他的救赎,他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 他爱她胜过权力,胜过欲望,甚至胜过自己,胜过一切。 他怎么能容忍别的男人这样触碰她? 更叫慕水寒所不能理解的是,裴熙只是喝了几杯酒而已,竟然便不像一开始那般抵触尹雪城的碰触了。 难不成她是看中了尹雪城的好皮囊?还是说她心里就是喜欢尹雪城这般会撒娇、会哄她开心的男子? 他陪伴了她那么久那么久,却比不上陪她喝了几杯酒的尹雪城吗? 慕水寒越想越气,既气裴熙,也气他自己。 他好像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对裴熙的感情了。 裴熙所想的却与慕水寒截然不同。 其实裴熙并不想同尹雪城勾肩搭背,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他虽然生得像个女孩子一样,可毕竟还是个男子。 只是她怕自己扭捏起来,被人看出自己是女子之身,所以才会逼着自己大方一点,不要在意这些小节。 没想到她自己心里的那关都已经跨过去了,慕水寒却是不肯。 他坚定地看着萧宴,用不容置疑 * 的语气说:“可是皇上如今失忆了,尹雪城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怎可如此僭越?皇上嘴上不说,但她心里会不适的。” 裴熙愕然。 她怎么都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慕水寒,竟然是最在意她内心想法的一个。 就连细腻如萧宴都没想到失忆后的裴熙面对尹雪城的投怀送抱时心里会怎么想……慕水寒却想到了。 裴熙不由吃惊地看了慕水寒一眼。 她可能真的是有些醉了,竟会觉得……慕水寒好像很在意她。 甚至是……有一点喜欢她。 这个想法刚刚从裴熙脑子里冒出来,就被裴熙自己给否决了。 怎么可能! 看来她真的是醉了。 分卷阅读94 裴熙晕晕乎乎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全然没有作用,倒是吓坏了一旁的萧宴。 他连忙扶住裴熙,担心地说:“皇上可是醉了?微臣扶您去歇息一下吧。” 萧宴说着就将裴熙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扶住裴熙的腰,半搂半抱地将裴熙往一旁的软塌上扶。 慕水寒见了瞬间心头火起,他想将裴熙从萧宴怀中夺回来,可萧宴终究与没皮没脸的尹雪城不同,他还算有分寸,身体又不好,慕水寒怕伤到他,于是强忍着没有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宴的背影。 若是萧宴的手敢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就不能怪他不顾兄弟情面了。 好在萧宴只是规规矩矩地将裴熙扶到了软塌上而已,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只是慕水寒看不出的是,背对着他的萧宴脸上的神情发生了极其明显的变化。 萧宴先前日日都能见到裴熙,只是察觉到她性子上有些变化,可样貌并未有所改变,萧宴便没有多想。 可是此刻,萧宴距离裴熙极近之时,只觉她腰肢纤细、身段柔软,脖颈之间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明明知道不应该,可萧宴的心脏还是怦然一动,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几乎情难自已。 萧宴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没想到对着裴熙一个男子,自己竟然还会生出这等特别的情愫来。 可是,裴熙当真是个男子吗? 萧宴微微垂眼看去,只见怀中的皇帝皮肤白腻若瓷,长睫浓艳,鼻梁秀挺,唇不点而赤,生得比女子还要精致明丽,还有这柔软的身子……实在不像是一个男子所有。 仔细看去,她的唇周、下巴处一点儿胡茬都没有,只有一些细小的绒毛,几乎微不可查。 虽说从前的裴熙就不爱留须,可偶尔还是能看到些微胡茬的,就像尹雪城一样。可如今…… “阿宴,给皇上盖上被子吧。”见萧宴愣了一会儿没有动,慕水寒还以为萧宴也喝多了,就走过来帮着萧宴一起照顾裴熙。 慕水寒侧首看了一眼,发现萧宴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大对劲,红的厉害,像是发热了一样。 慕水寒便问:“阿宴,你的脸色 * 不大好,可要传太医?” 萧宴以为自己方才对裴熙的悸动被慕水寒看了出来,慌忙摇头:“不、不必,我没事,真的没事。” 慕水寒不由定定地看了萧宴一眼。 他认识萧宴多年,自然看得出萧宴今日有些反常。 不过萧宴方才也喝了酒,想到萧宴素来很少饮酒,许是不胜酒力,慕水寒并未多想,只嘱咐道:“注意身子。” 萧宴与尹雪城终究是不同的。 尹雪城年纪小,素来贪玩儿爱胡闹,以前他在京里的时候还常带着裴熙一起出宫去逛花街柳巷,慕水寒很是看他不惯。 不过重光如何他管不着。在长华殿里的时候,慕水寒总会看好了尹雪城,不让他对影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好在长华殿是读圣贤书的地方,总有先生们管着,尹雪城也做不出什么逾越之举。 后来慕水寒离京征战,裴熙登基为帝,不再需要去长华殿读书,自然也不再需要伴读。 影儿也重归地下,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如今他回来了,自然会守护好影儿。 至于尹雪城这种风流成性的男人……自是离她越远越好。 和尹雪城相比,萧宴倒是十分洁身自好,为人也正派,又不知道裴熙身份的秘密,所以裴熙让萧宴来陪自己读书学习,慕水寒还算放心。 见向来冷漠的慕水寒主动出言关心自己,萧宴心中一暖,打起精神朝他笑道:“我会的,你也是啊。自己一个人住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慕府虽大,但住着的都是与慕水寒毫无血缘关系之人。有慕水寒堂兄的那层“仇”在,慕家的大夫人秦氏一直视慕水寒为仇人,所以慕水寒是有家不能回,也不想回。 从西北回京之后,慕水寒就在慕府附近买了处宅子自己住着。府里头除了府兵之外,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萧宴虽然也尚未娶亲,但他同祖父靖宁侯一起生活,家中的管家、小厮、丫鬟一应俱全,将他照顾得很是周到。 慕水寒为人向来冷情,萧宴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见他关心自己,慕水寒点了下头,无声地拍了下萧宴的肩膀,并未多说什么。 男人之间的情谊,说多了反倒显得矫情。 就如同还躺在地上,冲裴熙表忠心的那一个。 今日尹雪城喝得最多,似乎是已经醉了,躺在那里呢喃着说:“皇上……臣一心效忠于皇上,心里只有皇上啊。皇上,皇上……” 他的声音时大时小,在尹雪城大声地叫了一声“重光”之时,慕水寒和萧宴同时回过头去看他,而后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奈之色。 这个尹雪城啊,打 分卷阅读95 也打不得,骂了也没用,一般人还真是轻易奈何不了他。 …… 尹雪城醉成那样,不便出宫。裴熙也昏睡了过去,做不了主。 虽然慕水寒心里嫌弃透了尹雪城,但他总不能将尹雪城留在裴熙这里。 为了“大局”考虑,他只 * 能忍住自己对尹雪城的厌恶,让人先将他抬到了自己的庑房里去。 等安置好了尹雪城,颜蘅从乾元殿那边回来复命,道是皇上已经睡下了。 慕水寒点点头,和萧宴一起出宫。 寒冬未至,深秋的夜里却已有些寒凉。 慕水寒本想叫人给萧宴寻辆马车,却被萧宴给拒绝了。 清冷的月色之下,萧宴侧首朝慕水寒浅浅一笑:“我有些热,想自己走走。” 慕水寒不由感到一阵奇怪。 萧宴向来体寒,这样凉的夜里……怎么会觉着热呢? 联想到方才萧宴照顾裴熙时的情景,慕水寒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第五十八章 心意 事关裴熙, 慕水寒心里一旦存了疑就不可能轻易放过。 他侧首看了萧宴一眼,试探道:“阿宴,你最近有没有发现,皇上似乎同从前不大一样了?” 萧宴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他没想到慕水寒竟然如此敏锐, 他不过是有一些心乱而已, 自认并没有表现什么出来, 竟已叫慕水寒察觉与皇上有关。 萧宴不禁心慌不已。 不过萧宴并非无知少年, 知道什么话能说, 什么话不能说。哪怕他视慕水寒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不该说的话萧宴也照样不会说出口。 他调整好自己面上的表情,笑吟吟道:“是啊, 皇上失忆之后勤勉好学了许多, 也不再沉迷于女色。我作为皇上昔日的伴读, 心中很是欣慰。” 慕水寒摇头笑笑:“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此言一出, 气氛霎时间冷了下来,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萧宴脸上的笑容一滞, 定了定心神后方侧首看向慕水寒:“那是什么呢?” 慕水寒并未正面回答,只道:“阿宴,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会与我兜圈子了?” “我也想知道,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不再把我当成最亲密的兄弟,什么事都不同我说。”萧宴微微眯了迷眼睛,探究地看向慕水寒, “说实话水寒,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的确,萧宴说得没错。 慕水寒此人向来冷情,一向没什么亲密的朋友。除了裴熙之外, 就数萧宴与他关系最好。 以前慕水寒想去从军,他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萧宴。 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昔日一起读书、一起下学的少年。 慕水寒心里有了更深、更重的心事,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裴熙。 他知道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所以除了必要的人之外,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想法,包括他曾经最好的朋友萧宴。 就算萧宴说的是事实…… 慕水寒所说的也是事实:“你在顾左右而言他,阿宴。” 萧宴心中一震。 “你究竟在掩藏什么呢?”慕水寒回视着萧宴,眼含探究,“你口口声声说我有事瞒着你,可是阿宴,你当真就没有任何秘密吗?” 萧宴不知该如何回答,又 * 或者说,他根本就无法回答。 好在向来咄咄逼人的慕水寒并没有将萧宴往绝路上逼。 行至宫门处时,慕水寒拍拍萧宴的肩,自顾翻身上了下人牵来的马。 萧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慕水寒的背影。 淡紫色的宽大衣袂随风鼓起,更衬得他身材清瘦,飘然若仙。 直到下人提醒他夜里风大,应当早日回府时,萧宴才似回过神来,慢吞吞地坐上马车。 …… 自打尹雪城回京之后,裴熙的生活突然间热闹了许多。 尹雪城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除了在户部办差的时候之外,几乎每日里都要往裴熙这儿来跑。 不过裴熙并不是每回都能见他,基本三四次里顶多见尹雪城一次。 裴熙虽是个不用事必躬亲的皇帝,但她仍有许多事情在身——读书、习字、议政、见大臣、上大朝会、给两宫太后请安、探望一众皇子公主后妃,以及参加各种各样的宫廷宴会、祭天典礼……还要暗中调查景王谋逆以及琴心给她下药一案。 裴熙现在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慕水寒和内阁大臣们帮她处理政事的话,她可能会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连闭眼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还能忙里偷闲地见一见尹雪城,基本纯粹是看在尹雪城能帮国库赚钱的份儿上。 尹雪城也是个聪明的,看得出裴熙对他的兴趣大多来自于银子,所以每回来求见裴熙时,尹雪城所做的第一件事基 分卷阅读96 本都是告诉裴熙户部今日又进了多少账。 裴熙自己不爱好奢靡,不过每每听说国库里多了银钱,她都会高兴得眉开眼笑。 尹雪城也跟着她一起笑。等笑开心了,尹雪城就提出和裴熙一起出宫去玩儿。 据说这是他们从前常干的事儿。 “皇上还记得红袖招吧?红袖招最近选出了一位新的花魁,名叫媚璃,生得那叫一个妖娆多姿,媚骨天成……说句不敬的话,那身段儿,那嗓子,就是皇上后宫的齐美人都比不上呢。” 听说尹雪城要带自己去逛青楼,裴熙敬谢不敏:“不了不了,朕最近身子不好,消受不起。” 尹雪城又提议:“那兮欢楼呢?兮欢楼总可以了吧!不用皇上出什么力,您只要坐在那里看歌舞便是了。兮欢楼的望月姑娘最近排了一支新舞,名动京城,精彩的很,皇上不想去瞧瞧吗?” 裴熙头疼地扶额:“有没有和女人没关系的项目?” 尹雪城惊呆了:“皇、皇上说什么?” “朕最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裴熙故作老练地说:“可能是从前见得多了吧。” 尹雪城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裴熙不再爱好女色的事实。 “那……皇上想不想去……京城有名的堂子寻个乐子?” 裴熙迷茫:“什么堂子?” 向来活泼嘴碎的尹雪城难得忸怩了起来:“就是……就是让男子伺候您的地方。” “啊?”裴熙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 * 表情来,“什么东西?” 不等尹雪城再解释,裴熙忽然反应过来了,压低声音惊呼道:“你是叫朕陪你去找小倌儿?!” 尹雪城忙道:“不不不不是的!皇上您听我解释!” 裴熙:“朕可以不听吗?” “不不不,皇上您一定要听臣解释!臣并没有那方面的癖好!”尹雪城越说越小声,“臣只是想着,皇上若是对女人没了兴趣,不妨到堂子里一试……” “不要了吧,朕听你说都觉得肾疼。”裴熙想都不想,果断地拒绝了,“朕每日里忙得很呢,雪城你能不能让朕好好歇歇?” “看来我真的是离京太久了,竟然就这般失去了皇上的圣心。”尹雪城的语气突然伤感起来,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看来皇上现在是喜欢像慕水寒那样能干、像萧宴那样学问好的了……我这就回府去读书,明日一早就去户部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充盈国库,让皇上可以放心挥霍!” 裴熙满口答应下来:“好好好,你快去吧。” 不管怎么说,尹雪城能努力向上总是好的。 打发走这位小爷之后,高奇屏退左右,上前禀报裴熙,道是琴心那边有消息了。 裴熙立即问道:“发生什么了?” 自打先前乾元殿的微南和齐美人身边的琴心被贬入浣衣局为奴之后,裴熙就一直让高奇的人暗中盯着这两个宫女。 一开始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两人之前一个是御前的,一个是比较得宠的齐嫔身边的宫女,都是娇滴滴的二八少女,刚去浣衣局时难免糟了点儿罪,各种不习惯不说,还被管事的姑姑们刁难。 浣衣局向来负责宫里头最苦最累的活计,没有点儿强势的头头管着压不住底下的人,所以浣衣局几个管事的姑姑都是精明强干的妇人,要么终身未婚为人刻薄,要么守寡多年不好相与,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微南和琴心都是犯了事才被贬过去的,难免要受些磋磨。 不过琴心要比微南聪明许多,没几天就使出偷偷藏的体己钱孝敬了几个管事的,换了个轻松些的差事去干。 刚开始的时候还算风平浪静,两人虽然同在浣衣局,但分工不同,整日又很忙碌,碰面的机会不多。 直到前一阵,微南终于习惯了浣衣局里的生活,腾了一点功夫出来。 微南特意去找了琴心。 据高奇所说,微南和琴心都没有功夫在身,警惕心又不够强,所以很容易就叫他的人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微南是去找琴心理论的。 微南质问琴心,自己与她无冤无仇,琴心究竟为何要和之茗联手陷害自己。 琴心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还很鄙夷地看着微南说:“你可真是糊涂,之前我和你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会想到你的头上?还不是之茗选的你嘛。” 微南讽刺地笑了一声:“果然,我就知道是她!她果然是嫉妒我的对不对! * ” 琴心轻嗤一声,不屑地说:“嫉妒嘛,倒也说不上,毕竟之茗姐姐生得也不比你差。就是你这小蹄子攀龙附凤的心未免也太明显了一些,之茗她自己都爬不上龙床,岂能容忍你一个二等宫女爬到她的上头去呢?”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微南苦笑一声,眼中泛起泪光,“就因为我倾慕皇上,你们就要这般陷害于我吗?!” “倾慕?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谁不知道你家境不好,就指着给皇上暖床 分卷阅读97 好飞上枝头呢。”琴心不耐烦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就别来烦我了,说白了这是你和之茗之间的事儿,和我没关系。” 见琴心说着就要走,微南急了,赶忙去拉琴心的手臂。 “不行,你不能走!你和我一起去见掌事姑姑,去见皇上,让皇上知道我的清白!” “放手!”琴心狠狠地甩开微南,呸了一口说:“别做梦了你!还想去见皇上呢!这案子已经了了,若是再叫你翻了案去,我们这些人可还有命可活?” 微南才不管琴心他们犯了欺君之罪应当如何收场,她只想重新回到乾元殿去,回到皇上身边。哪怕不能做皇帝的女人,能日日见着裴熙、为皇上煮茶也好。 只要能留在乾元殿里,她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微南一个柔弱的江南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拉住了琴心,与她扭打起来。 第五十九章 琴心 琴心与微南两个体型类似, 力气也都差不多。 据高奇所说,那日两人厮打了半天仍是难分胜负,这场女人之间的斗争最后就以互相扯掉对方的一撮头发而告终。 琴心和微南都是宫女之中样貌拔尖儿的,最是在意自己的样貌, 这其中就包括那一头秀发。即使身在浣衣局这样腌臜的地方, 两人还是很注重仪容仪表, 所以那日之后, 她们就没再动过手了。 倒不知道今日又有什么新消息传来。 高奇道:“从那日打听到的消息来看, 微南和琴心之中更有问题的还是琴心。奴才叫人盯紧了琴心那边,发现琴心昨天夜里偷偷地溜了出去,在襄乐宫附近见了一名黑衣女子。” “襄乐宫?黑衣女子?”裴熙瞬间想起上回慕水寒所说的, 在襄乐宫附近与之茗见面的神秘女子。 高奇颔首道:“据奴才手下的人称, 那名女子的轻功很好, 难以近身, 只能隐约听到琴心的抱怨,似是想叫对方兑现承诺, 将她从浣衣局中救出。” 裴熙点点头问:“对方可答应了?” “那黑衣女子的声音太轻,听不清楚,不过应当是答应了。因为在那之后她们很快就分开了, 双方并没有起什么冲突。” 裴熙颔首道:“两人分开之后, 你可叫人跟了那名黑衣女子?” 高奇应道:“有。那女子似乎刻意在宫中饶了几圈,她去过谨仁宫、昭阳宫附近, * 最后消失在了岚嫔娘娘所居的长信宫附近。” “岚嫔?”裴熙微微皱眉, “岚嫔向来安分守己, 难道此事还能与岚嫔有关?” 高奇提醒道:“皇上别忘了,岚嫔可是与慈安宫太后沾着亲。” 想起人淡如菊、淡定从容的岚嫔,裴熙实在不希望她和这些俗事扯上关系。 “不过皇上, 据殿帅所说,上回那黑衣女子是消失在柔妃娘娘的昭阳宫附近的,这回则是长信宫……有可能那黑衣女子就是故意在后宫里乱窜,想要让皇上误会柔妃娘娘或是岚嫔娘娘呢。” “朕不想再猜来猜去的了。”裴熙肃容道:“之茗在乾元殿太显眼,暂且还动不得。你这几日寻个机会,让人悄悄将琴心拿了来吧。” 高奇面容一肃,答应下来。 只是次日一早,高奇便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琴心昨夜溺水身亡了。 裴熙下定决心改变作息之后难得起得比较早,结果一醒来就听到这么不好的消息,裴熙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回事?”她有些不高兴地问高奇。 高奇跪在裴熙面前认罪:“皇上恕罪,是奴才无能。昨夜奴才的人当中身手较好的去跟了那个黑衣女子,另外去跟着琴心的那个年轻一些,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朝琴心痛下杀手,没来得及救人……听浣衣局那边儿的人说,人已经没了。因是罪奴,家里又没人安葬,天还没亮就被卷了张席子,丢到宫外的乱葬岗去。” 裴熙心存一丝希望:“可见到了琴心的尸体?” 高奇摇头:“奴才闻讯后第一时间便叫人去找了,只是不想有人的动作比我们更快,应当是尸体刚被扔到乱葬岗,就被人给带走了。” 高奇向来是很有能力的,这回他竟如此失利,可见对方的实力之强劲。 裴熙不甘心地问:“就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吗?” 高奇道:“杀琴心的是个女子,同样身着黑色斗篷,却并不是先前见过琴心的那一个。凶手的功夫比另一名黑衣女子要好得多,动手时干净利落,像是个熟手。琴心溺亡之后,她还喊了人来,然后便趁乱离开了。” 高奇想了想,忽然道:“不过据奴才的人称,琴心的死有些古怪。” 裴熙原本越听心越沉,听到这里才打起点精神:“怎么?” “琴心落水之后被那黑衣女子按住了头。奴才的人本是想去救的,只是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而已,琴心竟然就已经不动了,未免太快了一些。” 裴熙道:“有没有可能,琴心是意识到对方 分卷阅读98 要害死她,故意装出溺亡的样子来?” 高奇颔首道:“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只是琴心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实在难以确定。” “你再好好查查浣衣局那边,看看可有什么线索。”裴熙站起来道:“朕去谨仁宫一趟。” …… 听说圣驾至此,姜贵妃还以为皇上这是原谅了自己,欣喜不已地迎了出来。 * 却不想裴熙只是淡淡地朝她点了下头之后,就去侧殿见了齐美人。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姜贵妃的脸色一下子便耷拉了下来。 回屋的路上,姜贵妃就忍不住和自己的心腹宫女抱怨:“一定是倪氏那个贱人在皇上面前说了我的坏话,皇上才会越来越不重视本宫了。” 之盎淡定地说:“娘娘别急,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皇后毕竟是皇后,现在又有皇上撑腰。咱们先把这一关过了,回头再慢慢对付她也不迟。更何况皇上去的是齐美人的屋子,齐美人可是跟咱们一条心的,她还会不为娘娘美言吗?” “这倒也是。”齐美人无子,向来依附于姜贵妃,对于齐美人姜贵妃还是很放心的。 …… 齐美人见到裴熙忽然来了,不由感到一阵惊讶。 裴熙见她愣在那里,浅浅一笑:“怎么,才多久不见就不认得朕了?” “皇上!”齐美人大梦初醒一般,激动地迎了过来,“您终于来看妾身了!妾身好想您啊!妾身就知道皇上不会不要人家的,呜呜呜……” 见齐美人笑着笑着竟然哭了起来,裴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朕是听说了琴心的事情,过来看看你。” 提起琴心,齐美人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皇上也听说了?妾身一早上听人说琴心溺亡了,到现在还回不过神儿来呢。” 齐美人仍在禁足之中,想来是姜贵妃那边消息灵通,替她带了信儿来。 裴熙看了看齐美人的脸色,不着痕迹地问:“这事儿,你怎么看?” “妾身不敢欺瞒皇上。此事妾身觉着很是古怪。”齐美人一脸认真地看向裴熙,“琴心是妾身身边的宫女,跟着妾身有些日子了,妾身记得琴心的水性明明很好,怎么会深夜溺亡呢?一定是买通她暗害妾身之人见妾身已经被定了罪,就想要将琴心杀人灭口!但他们不知道琴心会水,所以就选了这么个法子下手。” 裴熙微微颔首道:“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不过齐姬,你的想法先不要对旁人说,以免不小心传了出去打草惊蛇,朕来想办法追查下去便是。” 齐美人不解地问:“妾身被禁足于谨仁宫中,也就只有贵妃娘娘偶尔会和妾身说几句话,就连贵妃娘娘也不能说吗?贵妃娘娘可是决计不会陷害妾身的啊!” “你倒是信她。可就算害你的人不是贵妃,也保不齐贵妃会不会不小心把你的猜测传了出去。到时候凶手再将一切痕迹抹除,可就永远都没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 听了裴熙的话,齐美人重重点头:“妾身听皇上的!在这个宫里,妾身最相信的人就是皇上了!” 见她说的真诚,裴熙心里多少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她对齐美人的暗中照顾,纯粹是想还原真相而已,不过在齐美人看来……好像是皇帝对她宠爱的一种表现。 不过……算了,这种事情 * 没必要解释得太过清楚,若是说的太明白,反倒伤了感情。 …… 昭阳宫里,柔妃一边喂着金丝笼里的鸟儿,一边淡淡地问身后的婢女:“都处理好了?” 琴纤颔首道:“娘娘放心,奴婢亲眼看到琴心没了气儿。浣衣局的人没救过来,将她卷了丢到乱葬岗去了。” “很好。”柔妃歪着头笑了笑,垂珠簪上的流苏随之舞动,看起来很是柔美风流,“想做皇上的女人,她也配?” 琴纤淡淡道:“若是琴心没有攀龙附凤之心,也不会为我们所用。” “是啊,可也正是她这颗想要往上爬的心,害得她自己丢了性命。”柔妃摇摇头,一脸无辜地说:“可惜啊,不然本宫还可以多留她一阵儿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昭阳宫的另一名宫女过来通传,道是小尹大人来了。 柔妃听了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钗,娇声抱怨道:“雪城也真是的,就算皇上宠着他,也不好总往后宫里跑呀。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是这样不守规矩,叫人听了要说闲话的。” 琴纤低声道:“旁人不知娘娘并非尹大人亲生,只当小尹大人和娘娘是亲姐弟,想来倒不会往旁处多想。” “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就算他们都觉着雪城喜欢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柔妃不在意地说:“我就是要让所有男人都喜欢我。雪城嘛,他也不能例外。” 柔妃说着又到镜前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出去见尹雪城。 …… 今日恰逢慕水寒在宫中当值。见到有一熟悉的身影朝后宫走去,慕水寒肃声问向下属:“尹雪城又去骚扰皇上了 分卷阅读99 ?” 尹雪城虽不如慕水寒般权势滔天,但他毕竟是重臣之子,有一个生养了皇嗣的姐姐,自己还是能干实事的户部侍郎、与皇帝关系匪浅,所以一般人并不敢得罪于他。 也就只有慕水寒敢直接用“骚扰”两个字来形容他。 第六十章 私通 被慕水寒问话的下属略显尴尬地说:“回殿帅, 小尹大人今日是去求见了皇上,不过皇上去了谨仁宫,小尹大人扑了个空,就又去柔妃娘娘宫中请安了。” “又去见柔妃?这个月的第几次了。”慕水寒神色冷然,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就算是亲姐弟也不应如此。下回尹雪城再去昭阳宫就让人给我拦了。” “殿帅, 这……” 慕水寒淡淡道:“你们无需为难, 尹雪城若有异议, 叫他来寻我便是。” “是,谨遵殿帅吩咐。” …… 裴熙身为皇帝,自然知晓尹雪城最近常来宫中走动一事。 只是尹雪城每每入宫都要先到自己这里来, 裴熙有时候忙, 有时候是不想见他, 又不好轻易打发尹雪城走, 只能叫他去两宫太后或是柔妃那里请个安。 裴熙本以为尹雪城虽然看着荒唐了些,但还算心中有数, 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 。不想他得了裴熙的许可之后,近日出入后宫竟越发频繁起来。 柔妃是他的姐姐,他常去见见也就罢了, 可没过几日竟然传来消息, 道是尹雪城竟和御花园里的一个洒扫宫女来往甚密,甚至还有人看到他们搂搂抱抱…… 这可就有些不像样子了。 虽说宫女不是后妃,可她们是后妃的预备人选, 都是皇帝的女人。 外男和宫女私通乃是大罪, 若是较起真来,是可以要了尹雪城的身家性命的。 裴熙闻讯之后不得不让人将尹雪城和那宫女叫了过来,当面问话。 说句老实话, 裴熙是不想严惩尹雪城的。毕竟尹雪城为国库做了不少贡献,少了他,裴熙这个皇帝搞不好还要像从前一样,被迫纳几个倪皇后这样巨富人家的女儿。 作为一国之君来说,这实在是奇耻大辱。 过去她不记得也就罢了,如今裴熙可不想再做出同样的事情出来。 至于尹雪城和那名叫琴语的宫女之事,裴熙想着先训斥他们两句,若两人当真是两情相悦的话,她便做主将那宫女许给尹雪城便是了。 不想尹雪城来到乾元殿后先是果断地认下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裴熙问他可是心仪于琴语的时候,尹雪城竟然愣了愣,眨眨眼说:“没有啊。臣就是看她长得不错,和她说了几句闲话而已,没想到这丫头便黏上我了,每每我进宫来,她都要拉着我暗送秋波。唉,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裴熙没料到尹雪城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同琴语交往,结果竟会是这般态度。 一旁的琴语显然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尹雪城:“城郎,你怎么会这么说我呢,你明明说你也很喜欢我的,怎么、怎么会是我一人自作多情!” 裴熙也皱着眉问:“雪城,你怎么回事,你到底喜不喜欢这姑娘?” “嗯……算是喜欢吧?”尹雪城摸摸下巴,打量着琴语秀丽的小脸,“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呢。” 琴语闻言浑身犹如堕入冰窖,颤抖着质问尹雪城:“东西?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好看的东西吗?” “事到如今,你还纠结这些字眼做什么。”尹雪城见琴语这般,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我还以为你是宫里的女子,应当有什么特别之处才对,怎么到头来还是跟外头那些女人一样啊?” 尹雪城风流成性,虽还未正式娶亲,却已是惹了一屁股的风流债。听说上到贵族小姐,下到青楼名妓,就没有他没招惹过的女子。 这琴语不知是当真傻傻地爱上了尹雪城,还是看上了尹雪城的条件想要飞上枝头,总之她现在已经名节不保,除了跟着尹雪城外没有其余的选择了。 裴熙叹息一声,打断了尹雪城的话:“雪城,你老实告诉朕,若是朕将琴语许给你为妾室,你可会好好待她?” 尹雪城不假思索地说:“那是自然。美人嘛,自 * 然是要好好对待的。” 裴熙又转眸看向琴语:“你呢?琴语,你可愿跟着尹雪城?” 琴语原本的目的便是要跟着尹雪城出宫、过着贵妇人的生活。她已经受够了整日里在御花园做粗活,日子一点儿指望都没有。 现在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从以为尹雪城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变成了尹雪城手中一件美丽的玩物。琴语虽有些伤心,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点了点头。 琴语就这样离开宫廷,进了尹家。 可尹雪城的风流还远没有结束。 没过多久,裴熙就听说尹雪城在红袖招里为了一个花魁姑娘和大才子薄宜春争风吃醋、甚至动起手来的事情。 尹雪城 分卷阅读100 和薄宜春都是文人,两人没什么功夫在身,只能拳头对拳头地硬来。 据说两人实力相差不多,脸上都挂了彩,同时缺席了一次大朝会。 裴熙有些来气,罚了二人半年的俸禄,让他们在府中闭门思过一个月。 尹雪城这才算是暂且消停下来。 …… 处理完尹雪城的事,傍晚汪俊杰带着司宫局的人过来,请裴熙翻牌子。 裴熙的视线在摆得满满的绿头牌上转了一圈儿,问:“怎么没有仪贵人的牌子?她从冷宫里出来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司宫局的太监怕皇帝责备自己办事不利,连忙跪下解释道:“回皇上的话,是仪贵人……仪贵人那边不让挂牌子的,道是仪贵人在寒香殿伤了容貌,自知容颜有失,不敢侍候皇上,所以……” 裴熙摆摆手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朕今日去瞧瞧仪贵人。” 前些日子建章宫还没有修缮好,所以仪贵人从冷宫里出来之后暂时借助在瑶嫔那里。 前几日建章宫可以住人了之后,仪贵人便从景阳宫搬出,迁回了她入冷宫之前居住的寝宫,也就是建章宫。 裴熙想起要去建章宫,倒不是说她愿意去看仪贵人的冷脸,主要还是为了给二皇子一个薄面。 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堆的心眼儿,还在裴熙面前说他养母的坏话。按着裴熙的本心来说,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早熟的孩子。 不过二皇子会这么早熟,裴熙认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童年经历。 他才会说话的时候就没有母亲陪在身边,养在皇后宫里,虽不至于说是寄人篱下,可皇后有亲生的二公主在身边,难免会忽略二皇子几分。二皇子心里会有些想法,裴熙并不觉得奇怪。 而且宫里头人多口杂,二皇子的生母文氏是被打入冷宫的,难免拖了二皇子的后腿,叫人看不起他。二皇子那般要强的孩子,心里肯定没少难受。 想着这么小的孩子就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幸,而这份不幸多少又是“裴熙”所造成的,裴熙难免有些心疼二皇子。 如今去仪贵人宫里去,多少能让后宫众人知晓二皇子母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至于再叫人欺负了二皇子去。 去建章宫的 * 路上裴熙还在想,二皇子心思颇多,以一个孩子的身份来说或许不够讨喜,可他若是太子,甚至是……皇帝呢? 以前的皇帝倒是心思单纯、没心没肺,可这样的皇帝显然不是一个好皇帝。 如今大齐的江山风雨飘摇,国家所需要的不是一个单纯的皇帝,而是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明君。 从这点考虑的话,二皇子仍然是继承皇位的得力人选之一。 只要趁着二皇子年纪还小,将他那些有点歪的心思板正,二皇子仍旧前途无量。 只是裴熙的一片苦心,二皇子的生母文氏似乎并不能理解。 见皇帝来了,仪贵人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极为冷淡地朝裴熙行礼:“皇上怎么想到到我这儿来了?” 裴熙有点尴尬地说:“朕想着你搬回建章宫之后还没来瞧过你,就过来看看建章宫布置得可还妥当,是否合你的心意。” 仪贵人面无表情地说:“皇上多虑了,这建章宫是您让皇后娘娘重新布置的,皇后娘娘德才兼备,能力出众,将一切都置办得十分妥帖,妾身心中感激得很。” 仪贵人这番话说得太过冠冕堂皇,裴熙摸摸鼻子,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将谈话继续下去。 这时就听仪贵人说:“妾身已经许久没伺候过皇上了,只怕服侍不好皇上,就不留皇上在建章宫用膳了。” 见仪贵人的逐客令都下得这般明显了,裴熙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顺势离开建章宫。 裴熙是皇帝,硬要留下用膳的话当然不是不可以,只是裴熙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仪贵人不喜欢她,她还不喜欢仪贵人呢,何必相看两生厌? 从建章宫出来之后,汪俊杰极其意外地问裴熙:“皇上……可要回乾元殿,还是去旁的娘娘那里?” 裴熙想了想道:“去唐贵人那儿吧。” 在裴熙失忆之前,唐贵人是宫中风头最盛的宠妃,说是皇帝独宠她一人都不为过。 不过现在的裴熙要争取做一个雨露均沾的好皇帝,所以唐贵人那里去的难免少了些。 但裴熙心里还是惦记着唐贵人和她的儿女的。 就算唐贵人性子温和,从不会抱怨,可裴熙不想让她心中的落差太大。 毕竟大家都是人,又不是菩萨,心里头总是会有些常人的情绪和想法。 不得不说,和一直冷着脸的仪贵人相比,唐贵人就要讨喜得多。 裴熙一进毓秀宫就被唐贵人和三公主一左一右地迎进了屋,两人一口一个“皇上”、“父皇”的,听得裴熙心花怒放。 更重要的是,毓秀宫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唐贵人就叫人 分卷阅读101 拿了些亲手做的小零嘴儿来,让裴熙和三公主一起吃着垫垫肚子。 唐贵人不愧是通过做糖人儿叫皇帝一见倾心的,手艺比御膳房里的大厨还要好。 裴熙怕一会儿吃不下大菜了,强忍着每样只用了一点儿,颇为意犹未尽。 三公主就 * 不一样了,小家伙食量惊人,不仅用了一堆点心,用晚膳的时候也一点儿不含糊,小小年纪饭量就快赶上大人。 第六十一章 信任 说起唐贵人所出的三公主……其实并非皇帝的亲生女儿。 这是后宫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也是当初韦浩言等众多大臣强烈反对唐氏入宫的主要原因之一。 若是三公主生得和寻常小女孩儿差不多也就罢了, 关键唐贵人死去的夫君是个吐蕃人,生得浓眉大眼高鼻褐肤。 三公主裴晴蕊也是一样,浓眉毛高鼻子,皮肤微黑, 一看就不是皇帝亲生的。 不过裴熙还挺喜欢唐氏带进宫的这个小女孩儿的。 三公主才满四岁, 不过说话已经很利索了, 还十分话痨, 逮着谁就和谁疯狂对话一番。 若是对方不理她也没关系, 她一个人都可以自言自语地说上半天。 裴熙觉得她很是有趣。 饭桌上他们也没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听三公主叨逼叨叨逼叨地在那里唠了半天。 裴熙好奇地看着三公主,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说累, 结果一顿饭下来, 三公主的嘴就没停过。 唐贵人怕皇上觉得女儿聒噪, 就提醒三公主说:“蕊儿, 你吃得那么多,出去走走消消食吧。帮我去侧殿看看景初醒了没有, 若是醒了就叫乳母把他抱过来给皇上瞧瞧。” 唐贵人所出的六皇子是如今宫里头最小的皇嗣,今年还不到两岁,和三公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甚至连话都还不会说。 作为皇帝宠妃所生的皇子, 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也是集怨于一身的。 据说先前皇帝十分喜爱六皇子,从六皇子出生起就时常亲自抱着他。而其他皇子就好像不是皇帝亲生的、而是从路边捡来的一样,不管不顾地交由他们的母妃或是宫里的妈妈们教养, 皇帝几乎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 这也是如今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他们见到父皇如此激动的主要原因。实在是过去裴熙对他们的关爱太少了, 好像只有唐贵人所生的儿子才是儿子,他们就是路边的野草一样。 因为皇帝的偏心,六皇子发育较晚、一直不会说话的事情就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他们不仅不为六皇子感到担心, 反而巴不得六皇子越笨越好。 裴熙一开始还以为六皇子发育迟缓只是宫里的众多谣言之一,后来她亲自来了几回毓秀宫后就发现,六皇子各方面发育得的确比旁人都要晚上许多。 不仅瘦、不爱吃饭,连基本的“父皇”、“母妃”都说得十分不清楚。 别人同他说话,他也好像听不懂一样,自顾做自己的事情。 许多人都传六皇子其实是个傻子。 太医瞧过之后,不知是实情还是考虑到皇帝的心情,却说六皇子的身体和智力都没有问题,只是……只是开窍晚了一点而 * 已。 唐贵人这才多少放了点心,只是六皇子一日不会说话,唐贵人就一日为他操着心,晚上经常睡不着觉。 裴熙身为长辈,自然是希望裴家的孩子们个个都健康又聪明。 不过除了六皇子之外她还有五个皇子呢,并不是非要六皇子出类拔萃不可。只要孩子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裴熙就不会过分苛求。 虽说六皇子发育较为迟缓、至今还不会说话,不过老天爷像是为了补偿他一样,给了六皇子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外表。 裴熙抱着六皇子的时候就在想,宫里这几个皇子还真有意思,年纪大些的三个相貌都比较普通,小的这三个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皇上……”唐贵人见裴熙抱着六皇子不说话,怕皇上觉得无聊,就主动同裴熙攀谈起来:“您最近有没有去过昭阳宫呀?” 裴熙摇摇头:“最近事儿多,不曾去过,怎么了?” 唐贵人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说道:“妾身前儿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遇见了柔妃娘娘。柔妃娘娘把我们几个近来面过圣的妃嫔说了个遍,尤其是叫妾身……别老缠着皇上。” 裴熙撇撇嘴道:“这关你什么事?是朕想来毓秀宫的。况且最近雪城不是常去陪伴她吗?柔妃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怎的就有这么多精力到处惹是生非。” “小尹大人这不是被皇上责罚了嘛。柔妃娘娘膝下虽有一双儿女,不过同妾身一样,都有乳娘和宫人们帮忙照顾着,不操什么心。”唐贵人柔声劝道:“皇上得空的时候还是去瞧瞧她吧,不为别的,就当是为了五公主和五皇子……” “你倒是贤惠。”想到齐美人、琴心、 分卷阅读102 之茗,还有那两个神秘女子的事……裴熙点了点头:“那朕得空就去一趟,权当是给你一个面子了。” 唐贵人不好意思地笑道:“皇上真是折煞妾身啦。这话可别叫柔妃娘娘听见,不然妾身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裴熙笑道:“放心吧,朕不会把你卖了的。” …… 在裴熙顺着唐贵人的意思去昭阳宫之前,高奇那边发现了新的线索。 “你说什么?”裴熙意外地问:“那日急匆匆地将琴心的尸体送出宫的人……是颜蘅?殿前司的那个颜蘅?” “正是。”高奇一脸凝重地颔首道:“据说当日颜大人刚好巡逻至浣衣局附近,听说浣衣局里死了个罪奴,立马就叫人给挪了出去,以免让宫里沾染上晦气。” 裴熙觉得很不对劲:“宫里这么大,颜蘅怎么那么巧就巡逻到了浣衣局那边?” “他可是慕水寒的心腹。”想到上回慕水寒说他会继续暗中追查此事,裴熙猜测道:“会不会是慕水寒的人将琴心救了下来?”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高奇低声道:“恕奴才僭越,奴才以为,殿帅是否真正与皇上一条心……犹未可知。” 裴熙心中顿时咯噔一 * 声。 是啊,如果真是慕水寒的人带走了琴心,慕水寒却对她只字未提的话……会不会慕水寒根本就心怀不轨,先前主动透露给裴熙一点儿消息,就是为了迷惑她、取得她的信任呢? 裴熙忽然间有点儿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是主动询问慕水寒有关琴心之事,还是继续按兵不动,等着慕水寒主动来找她? 慕水寒……究竟可信与否? 裴熙不知道的是,此时在乾元殿外,慕水寒同样在犹豫。 他知道高奇查到了颜蘅身上,定然会上报给裴熙。 如果裴熙当真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信任他的话,应当会直接宣召他才是。 慕水寒告诉过她,无论裴熙想要什么他都会给。 裴熙说她相信他。 是真的相信,还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只要看今日裴熙是否会召见他便可知晓。 可慕水寒忽然有些怕。 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刀头舐血的时候都没有怕过,可是现在,慕水寒忽然间感到慌乱不已。 即使他口口声声地同颜蘅说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可他还是怕裴熙会不相信自己。 别人如何慕水寒都可以不在乎,可他在乎裴熙的想法,在乎的要命。 纠结、犹豫了许久之后,慕水寒认命地长叹一声。 罢了。人性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轻易考验为好。 他决定放过自己,主动去求见皇帝。 不想正在这时高奇从乾元殿内走了出来,见到慕水寒后不但没有绕开,反而迎了上来。 这在平时可是稀罕事。 “殿帅,您来的可巧,皇上刚叫奴才宣您觐见呢。” 慕水寒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面上却仍是淡淡:“知道了,我这就去见皇上。” 他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为裴熙懂他而感到欣悦不已。 可是慕水寒并不知道,裴熙只是赌了一局而已。 她赌慕水寒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毕竟如果他是,裴熙早已死过千百回。 在裴熙看来,辨别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都做了什么。 姜太后对她倒是满口的关心,可是一到关键的时刻,姜太后首先考虑的永远是姜家、她自己、甚至是姜贵妃这个侄女。 至于裴熙这个亲生女儿,反倒从未被姜太后真正放在首位考虑。 反观慕水寒,他虽然阴晴不定,时常无礼,可在裴熙昏倒的关键时候,是慕水寒在最短时间内为裴熙还原真相、护她声誉。 这样的人不说忠君爱国,起码不会去用这么多下作手段谋害裴熙。 所以裴熙赌高奇的猜测是假。她不相信明明有许多机会可以轻易杀掉她的慕水寒会和琴心、之茗还有那两个黑衣女子一起布下这么大一个局。 不是她在情感上有多么信任慕水寒,只是从道理上来讲,他那么做的话说不通而已。 但这些都没有必要同慕水寒解释。 只要她的主动召见能够安了慕水寒的心,这样就足够了。 裴熙很快就发现自己做对了选 * 择。 因为在她问出颜蘅运走琴心尸体一事之后,慕水寒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不少,眼底甚至还蕴着隐隐的笑意,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裴熙不由暗中松了一口气。 慕水寒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感到安心:“皇上圣明,臣的确是暗中救下了琴心。只不过琴心奄奄一息,一直没有苏醒。臣怕叫皇上失望,所以未曾禀明圣上,还望皇上恕罪。” “你立下如此功劳,朕当然不会怪你。”裴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琴心她怎么样 分卷阅读103 了?” “虽然还在昏迷着,但起码性命无虞。臣将她安置在了京城的别苑里,照顾、保护她的一应人等都很齐全,皇上不必担心。” 裴熙放心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慕水寒浅浅笑道:“皇上不必见外。” 见到他笑实在是件稀奇事,裴熙没忍住多瞧了他几眼,真是俊美如俦,惹人垂涎。 要是性子能像阿宴一般好相处就好了…… “皇上?”慕水寒见她时不时瞧上自己一眼,下意识地摸上下巴,“可是臣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没有没有,干净得很。”裴熙怕被慕水寒看出端倪,轻咳两声正色道:“那琴心朕就交给你审问了。” “多谢皇上信任。”慕水寒收了手,微微笑道。 看到慕水寒心情不错的样子,裴熙趁机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水寒,朕有一事不明——颜蘅那日会在浣衣局附近,应当不是巧合吧?” 慕水寒并不遮掩,果断地点头承认:“是臣让他暗中盯着琴心。” “那有人要害琴心的时候,他为何不出手相救?” 高奇手下的小太监没有功夫在身,可颜蘅不同。 就算裴熙没和他交过手,也知道颜蘅是大齐一等一的高手之一。 如果颜蘅当时出马的话,不说救下琴心了,说不定还能将那杀人的黑衣女子一并抓获,那他们就不必眼巴巴地等着琴心醒来,可以直接审问二人获取口供了。 第六十二章 烦躁 慕水寒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皇上这是在怀疑颜蘅的忠诚, 还是臣的忠心呢?” 裴熙摆摆手,有几分尴尬地笑道:“水寒你别多心啊,朕只是好奇,不把你当成外人才会问你的。你要是不想说, 那就算了, 当朕没问过便是。” 慕水寒轻轻苦笑一声。 其实慕水寒心里清楚, 或许根本就不是裴熙不相信他, 而是在他心里,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裴熙不会信他。 若是有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的话,哪怕是无心之言也会变成有心。 “没什么不能说的。” 裴熙好不容易才肯主动向他靠近,慕水寒告诉自己不要胡乱猜疑, 耐心向裴熙解释道:“当时颜蘅没有立即出手相救, 主要是想让琴心意识到对方当真对她动了杀心。如此一来, 琴心苏醒之后定会背叛那幕后之人。比起严刑逼供, 不如 * 让她自己主动招认,皇上以为呢?” 裴熙了然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朕明白了。” 说完正事,裴熙让之茗上了茶来。 即使心里已经清楚之茗有问题,在之茗为自己奉上茶盏的时候, 慕水寒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漠然, 没有多看之茗一眼。 “皇上原先的那个奉茶宫女还在浣衣局里头吧,”慕水寒执起茶盏,淡淡地说:“内务司那边没送新人过来?” “要送呢, 不过朕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多宫人伺候, 就没要。”裴熙说着还含笑看了之茗一眼,“有之茗她们在就够了。” 之茗闻言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 慕水寒在旁瞧着,心中不由暗笑起来。 小影儿真是长进了, 这样会演戏。 只是不知裴熙面对他的时候,到底是有几分真、几分假。 之茗退下去后,慕水寒淡淡问道:“听说皇上罚了尹雪城?” “是啊,他和那宫女的事儿……你应当听说了吧。”裴熙无奈道:“朕念着他到底是朕曾经的伴读,又是朝廷的股肱之臣,故而没有重罚。” “皇上处置得极为妥当。”慕水寒说完,看着裴熙的脸色试探地问:“您看起来并不生气?” “朕怎么不生气啊?朕是气他糊涂,怎么这般风流,什么女子都要沾。”裴熙叹了口气道:“可是雪城素来如此,连尹爱卿这个做父亲的都管不了他,朕又有什么办法?只要他别太出格……也就罢了。” 尹雪城虽然没少惹风流债,但他从来不会倚仗权势强迫哪个女子与他相好,所以只要是“两情相悦”的,裴熙便不会与尹雪城过多计较。 慕水寒见裴熙神色不似作伪,心里不由一松。 尹雪城长得俊秀,嘴巴甜,又很爱不要脸地黏着裴熙,慕水寒心里多少有几分担心裴熙对他也生出什么别样的情愫来。 好在尹雪城自己作死,就算对裴熙有几分心思还是照样去招惹其他女子,活该裴熙心里没他。 只要裴熙对尹雪城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慕水寒就放心了。 见慕水寒木着张俊脸不说话,裴熙心中略感忐忑,强行找了个新话题出来:“对啦水寒,朕记得那天聚会时,雪城叫你慕和……慕和什么来着?” 慕水寒淡淡接话道:“慕和尘。” 裴熙探究地看向他:“和尘?” 她这样轻声细语地叫他的名字,慕水寒心中一动,缓和了神色解释道:“这是我的大名。水寒 分卷阅读104 是我生母所起之名,小时候用习惯了,回到慕家之后也不愿再用旁人所起的名字。” 裴熙不解:“那雪城干嘛还那么叫你?” 慕水寒轻嗤一声,淡淡道:“我与他向来不睦。他知道我的身世,不过是存心膈应我罢了。” “他怎么这样啊?”帮着慕水寒骂了一句尹雪城后,裴熙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朕也觉着‘慕水寒’这个名字更适合你一些。” 慕水寒哭笑不得:“皇上是想说臣……不近人情 * 吗?” 慕水寒此人向来喜怒无常,裴熙怕他突然翻脸,慌忙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朕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符合你的气质。” 得,越描越黑。 她早该闭嘴。 见裴熙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的样子,慕水寒好笑地说:“皇上无需如此怕臣。” 想着裴熙如今的演技精进了不少,应当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慕水寒难得多说了几句:“臣在人前跋扈,无非是为了做一个挡在皇上身前的靶子。姜太后过于信任景王,温太后夺权之心不死,老臣们欺负皇上年轻……这些阻碍,臣会替皇上一一除去。” 慕水寒这番话,倒是与裴熙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但她不想叫慕水寒看出自己心中所想,故作惊讶地说:“原来是这样的吗?水寒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朕呀!” 慕水寒侧目看着裴熙,忽然间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女子。 她是真的没想到,还是在同他做戏? 慕水寒不欲深究,只淡淡道:“先前是怕皇上年轻,经过的事少,不小心叫外人看出端倪。如今见皇上在之茗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臣便放心了不少。” “这样啊。”裴熙歪着头,若有所思地问:“你刚才说到母后……母后她也会害朕吗?” 慕水寒似乎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天家母子,不可不防。” 裴熙忽然间很是好奇:“水寒,你实话告诉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慕水寒并不否认:“我与皇上相伴多年,自然知晓一些往事。只是那些话,由臣来说不合适。” 裴熙好奇:“这话怎么说?” “疏不间亲。皇上忘记了往事,如今识得我与识得太后的时间是一样的。”慕水寒说起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若是论起血缘关系,皇上还要与太后更为亲近。我说了,皇上便会信吗?” 裴熙无奈地笑笑:“你倒是直率。” 她都已经追问过了,慕水寒却还是不肯说,裴熙便知道自己今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就算慕水寒刚才所言有些道理,可是以慕水寒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来说,裴熙觉得他若是想告诉自己些有关姜太后的往事的话根本就不会顾忌到那么多有的没的。 说到底,无非是他自己不想说罢了。 见裴熙露出失望困顿的表情来,慕水寒低声道:“若皇上有一日想起往日之事,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裴熙撇撇嘴道:“若是朕想不起来呢?” “日久见人心。”慕水寒看着裴熙的眼睛,认真地说:“况且皇上这样聪明,定能保护好自己。” 裴熙正不知应当如何接话时,危江入内通传:“皇上,萧大人来了。” 平日里这些迎来送往的活计都是汪俊杰来做的,不过一来裴熙和高奇有意提拔危江,二来汪俊杰惧怕慕水寒得很,因此慕水寒在的时候危江近身伺候裴熙的时候比较多。 裴熙闻 * 言下意识地看了慕水寒一眼,见他点了头方道:“请他进来吧。” 钟昂今日有差事在身,萧宴是一个人来的。 见慕水寒也在,萧宴含笑招呼道:“水寒,这么巧。” 慕水寒知道,裴熙近来和萧宴走得很近。 以往裴熙还没有失忆的时候,她一向都是与慕水寒最为亲近的。这会儿她最为倚赖信任的人变成了萧宴,就算萧宴同样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慕水寒心里仍然有一丝不痛快。 余光瞥到裴熙看着萧宴还是一副如见救星的样子,慕水寒心中更是不豫,勉强对萧宴点了点头:“阿宴,你身子不好,就不必日日都来皇上这里了吧?” 萧宴温柔地看了裴熙一眼,笑道:“我没关系的,侍奉皇上要紧。” 裴熙也朝着萧宴笑,一脸的亲切喜爱之色,与方才面对着慕水寒时的强颜欢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水寒:“……” 萧宴不明白慕水寒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好像……有杀气? 萧宴不明所以,关切地问道:“水寒,你是哪里不舒服吗?看着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听萧宴这么说,裴熙也在旁帮腔道:“水寒你陪朕说了这么久的话,想来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慕水寒吃惊又疑惑地看向裴熙。 同样是说话,怎么他慕水寒就累了,裴熙就没事, 分卷阅读105 还能继续和萧宴说话? 再说了,他们刚才不过是说些话而已,对象又还是她,慕水寒一个武将哪里就这么娇气了,还要回去歇着 倒是萧宴的身子骨那么弱,裴熙怎么不让他在靖宁侯府里好好歇着,还叫萧宴每日都来伴驾? 想想裴熙醒来这么久,只这一次主动召见自己,还是为了正事,萧宴却每日都被裴熙召来说话,慕水寒心里便不平衡得很。 她未免也太偏心了! 慕水寒心里又气又妒,可裴熙都这么明显地下了逐客令,慕水寒总不好厚着脸皮继续赖在这里。 他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安慰自己萧宴还不知晓裴熙的真实身份,应当不会对她生出什么特别的情愫…… 对,一定是这样的,他没有必要多想。 裴熙和萧宴的关系虽好,但他们只是正常的君臣之谊。 慕水寒安慰了自己一路,可是在走出乾元殿门,听到屋里隐隐传来的笑声之时,慕水寒心中还是感到一阵慌乱。 萧宴或许不会喜欢上身为“男子”的裴熙,可是裴熙她呢? 她会不会变心,喜欢上温柔多情的萧宴? 慕水寒一时间烦躁不已。 第六十三章 密谋 慕水寒的心思向来难以琢磨, 他走之后,萧宴并未多想,而是笑吟吟地告诉了裴熙一个好消息。 “多亏水寒坚持,十万川军已然抵达西北, 想来定能助父亲一臂之力。” 虽说平日里萧宴脸上常带着笑, 可他的笑容通常都很浅淡, 很少有这般喜形于色 * 的时候。 他发自内心的笑容感染了裴熙, 让她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真的吗?那真是太好啦。有这么多援兵在, 靖宁侯世子一定能够击退北凉!阿宴你也不必日日都替你父亲悬着心了。” 萧宴笑道:“是啊。现在臣就盼着家父能够早些凯旋,臣已经许久都未曾见过父亲了。” 北凉与大齐的战争旷日持久,双方各有优劣, 僵持不下。 萧宴出身将门, 一家忠烈。祖父靖宁侯带着一身伤痕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萧宴的伯父早逝, 二叔战死沙场,家中人丁稀少, 因此非常看重与靖宁侯世子间的父子亲情。 见萧宴脸上露出憧憬的神情来,裴熙由衷羡慕地说:“朕好羡慕你还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啊。朕也想见父皇,只可惜……朕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萧宴与裴熙日渐亲近, 说起知心话来便逐渐不再以“微臣”来指代自己:“皇上别太伤心, 我与皇上是一样的。皇上虽没有了父亲,但还有母亲。我呢,父亲自小便不在身边, 母亲也早早地去了。说来惭愧, 母亲走的时候我已经五六岁大了,却还是记不得母亲的长相,只记得这紫色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颜色。”萧宴说着抬起自己淡紫色的衣袖, 目露怀念之色,“还记得母亲是个极为温柔之人。” 原来萧宴常穿紫衣,还有这层缘故在里头,听了叫人觉得既温馨又伤感。 裴熙觉得萧宴十分适合穿淡紫色的衣裳,这颜色更凸显出他的肤白貌美,昳丽容色。 裴熙欣赏地看着他说:“所以阿宴你也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啊。” 裴熙这话绝不是客套话。 时局错综复杂,前朝后宫人心难测,但只要有萧宴陪在自己身边,裴熙心里就会觉得很温暖。 萧宴闻言朝裴熙笑笑:“多谢皇上夸奖。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在萧宴心中皇上是极好相处的。依我看,皇上才是世间最为温柔之人呢。” 两人就这么互相吹捧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时间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 在萧宴惊觉时辰已经不早的时候,才催促着裴熙拿出书本,开始今日的学习。 …… 宫中每过半个月,倪皇后都会带着一众后宫妃嫔们去给两宫太后分别请安。 因着温太后是先帝的皇后,裴熙的嫡母,所以每回她们都要先到东宫太后那边。 温太后看起来清心寡欲,不爱管后宫事,所以每每妃嫔们过去只要走个过场就好。 永寿宫就不大一样了。 许是因为有一个做贵妃的侄女,姜太后很爱掺和后宫的事儿。若不是温太后那边说了只半个月见一次妃嫔,姜太后很可能会像先帝在位时的太后一般每三日让后妃们给自己请一回安,好好摆一摆皇太后的谱儿。 这日从永寿宫里出来,柔妃就没好气地同一旁的岚嫔抱怨道:“这永寿宫太后娘娘怎么这么多话呀?眼瞅着都到了用膳的 * 时辰了,还不让咱们走!五皇子和五公主可还在宫里头等着我回去呢。” 岚嫔和柔妃向来没什么交往,听得柔妃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岚嫔心中一惊,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只讷讷道:“景渲搬去庆宁宫后,长信宫里只我一人住着,倒是不急着回去。柔妃娘娘若是着急的话,就快些回去吧,别叫皇子公主们久等。” 柔妃本想着岚 分卷阅读106 嫔是温太后的亲戚,应当多少会和她一起抱怨两句姜太后的不是才对,谁知岚嫔的回答竟如此干巴,没趣儿透了。 柔妃无语地撇了撇嘴道:“成吧,那本宫便先走一步了。” 柔妃嘴上抱怨着要赶回宫里去用午膳,可是从永寿宫外和岚嫔等人分开之后,她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又折返到了早上才刚刚去过的慈安宫。 柔妃并不是去见温太后的。她知道上午温太后送走了后宫妃嫔们之后,就会去慈安宫里的小佛堂吃斋念佛。 柔妃要见的,是先前和她约定好今日见面的华阳长公主。 慈安宫是温太后母女的大本营,华阳放心的很。左右又无旁人,华阳一见到柔妃便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可都办妥了?” 柔妃颔首道:“琴心是琴纤看着咽气儿的。她死之前,我还亲自见了琴心一面,敷衍着答应了琴心的所有要求,这才叫琴纤有机会趁着她不备时出手。没闹出什么动静来,人就没了。” 华阳松了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她随口问了一句:“尸体呢,怎么处理的?” 柔妃不在意地说:“一个罪奴罢了,内务司并不会特意安葬,丢到乱葬岗里去了,应当已经被野狗给吃了吧。” “什么?”华阳闻言立即皱起了眉,“你们没有将尸体处理掉吗?” 柔妃见华阳的反应这么大,不明所以地说:“没这个必要吧?琴心是溺亡,身上又没有外伤。就算尸体被人瞧了去,尸体还会说话不成?” 华阳想了想,柔妃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琴心的尸体不是被他们的人处理掉的,华阳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柔妃没想到华阳会这么在意这个,心中暗暗埋怨华阳事儿多。不过现下她还需要继续和华阳合作,不好得罪了华阳,只能出言转移华阳的注意力:“对了长公主,虽说咱们已经处理掉了琴心,可之茗还在皇上身边呢,是不是不大保险啊?要不咱们找个机会,把之茗也给……” “不行,”华阳果断地说:“之茗和琴心不一样,她是御前的大宫女,好不容易才收买了的,怎么能折在自己人的手里?况且之茗又不傻,她不会胡言乱语暴露自己的。” “可是上回,之茗并没有完全按照我的命令行事。”柔妃恨恨道:“我总觉得她定是对皇上动了真心,所以才会在善后的时候出了纰漏。” 华阳沉吟道:“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虽说华阳很是 * 看不上裴熙这个弟弟,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裴熙生得好,年轻俊美不说,又待身边人不薄…… 之茗还是女子怀春的年纪,若是当真对裴熙动了真情,那可就麻烦了。 “罢了,左右之茗现在还没有暴露,就先将她搁在那里,等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成了再说。”想起睿王同她定下的新的计策,华阳信心满满地说:“等到时候我们就再也不需要之茗这枚棋子了。” 柔妃向来好事,听了这话不由好奇地问:“什么计划呀?” 华阳瞥了柔妃一眼,冷淡道:“这次的计划暂时不需要你来参与,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那,这回能成吗?”柔妃捂着胸口,面露忧愁之色,“裴熙一日不退位,我这颗心便一直悬着,晚上都睡不好。您瞧,我这眼圈儿都乌了。” 华阳讽刺地一笑:“你这女人倒是心狠,裴熙好歹也是你的夫君,还和你育有一双儿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这么盼望着他出事?” “那又什么办法呀,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那就必须将这条路走到底。更何况长公主也是知道的,我从小就被景王妃收养,教出来后送进尹家的。除了按照景王殿下和太后娘娘的意思行事之外,我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呀。” 对于柔妃的解释,华阳深信不疑。 毕竟就如柔妃所说,她根本就不是内阁大学士尹国安的亲生女儿,而是景王妃小谢氏从南边儿买来的瘦马之女。 当年景王妃将年幼的柔妃买来之后悄悄养着调教了几年,而后以外室女的身份送进了尹府。 景王年少时便与尹国安交好,两人情同手足。景王妃小谢氏与尹国安的夫人杨氏又是表姐妹,关系亲近。 姜太后只以为自己与景王年少情深,多年来便对他深信不疑,连带着同尹家的关系也非常不错,还让尹国安的儿子做了裴熙的伴读。却没想到景王早已在景王妃的挑唆下背弃了姜太后,选择了投靠慈安宫。 景王,景王妃,尹国安,尹夫人,再加上后来的睿王……有这么些个关系在,华阳完全不担心柔妃会背叛自己。 毕竟她们早已经坐在同一条船上了。 只是华阳虽然相信柔妃的立场,却不大相信柔妃的这张嘴。 华阳怕她的计划提早说给柔妃听会节外生枝,因此坚决不肯透露,只道:“过几日你便知道了。总之上一回叫裴熙侥幸逃脱,这回绝无可能。有堂兄亲自出马,定可万无一失。” 提起睿王,柔妃的神色不自觉地暧昧 分卷阅读107 了起来,柔声问道:“长公主殿下,您可知道睿王殿下何时才能从华北回来呀?” 华北旱灾久久不平,怨声载道。 前些日子朝廷派了睿王作为钦差大臣,前去华北一带赈灾。 都是女人,华阳见柔妃这样儿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很是无语地说:“柔妃,你好歹还是皇帝的妃嫔 * ,多少收敛着一些,不要再和堂兄走的那么近了吧?” 柔妃像是没看懂华阳嫌恶的表情一般,优哉游哉地笑道:“瞧长公主这话说的,我和睿王殿下走得近些,也是为了您和温太后效力呀。” “只怕你私下里招惹的还不止堂兄一人吧?”华阳讽刺地说:“听说前段时间尹雪城还常到你宫里去?” “长公主可别这么说,雪城毕竟在名义上是我弟弟,我和他能有什么呢?就算是有,那也是为了巩固我和尹家的关系,各取所需罢了,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女子,华阳并不喜欢柔妃这种娇滴滴的还很水性杨花的女人。 不过华阳现在还很用得着柔妃,所以这些事情她也懒得跟柔妃认真计较。 反正柔妃是皇帝的女人又不是她的,真要为这事儿烦恼的话,也轮不着华阳,只要柔妃能继续为她做事就好了。 第六十四章 谣言 华阳长公主与柔妃在慈安宫内密谋后不久, 裴熙和慕水寒这边的调查也有了新的进展。 “琴心醒了?”裴熙高兴之余,心中忽然忐忑起来,心跳如擂鼓,“她可招认了幕后指使之人?” 慕水寒颔首, 神情端肃:“是昭阳宫的尹柔妃。” “柔妃?”听到这个结果之后, 裴熙倒是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毕竟高奇先前就查到了尹家与睿王府的暗中来往。 睿王与华阳要好, 自然不可能是姜太后或是裴熙这边的人。 尹家这样表面与姜太后交好, 背地里却与温太后一系的人有所往来, 显然很有问题。 那么暗害裴熙的人是尹柔妃,就没什么可令人奇怪的了。 只是叫裴熙没有想到的事,柔妃本人竟然就是高奇口中的那两个黑衣女子之一。 这么说来柔妃也是会功夫的, 她身边的那个宫女武功更是高强。 不过那宫女不够谨慎, 在“杀”了琴心之后没有仔细确认过, 这才给了慕水寒和裴熙机会救下琴心。 慕水寒沉吟道:“柔妃乃是皇上的妃嫔, 又为皇上生儿育女,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柔妃出身尹氏,不知她的所作所为是她个人的行为,还是有尹家的支持?” 裴熙不知道慕水寒告诉她的是不是他所知晓的全部, 裴熙也不想轻易亮出自己的全部底牌。 “柔妃与齐美人不睦, 这一点朕倒是清楚的。” 慕水寒神色凝重:“如果柔妃只是为了陷害齐美人而已,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所以你觉得柔妃此举,是出于尹家的授意?”裴熙一副天真的模样, “据朕所知, 柔妃之父尹大学士曾任太子少傅,还做过朕的老师。” “老师?”慕水寒讽刺地一笑,“皇上忘了臣说过什么吗?天家母子尚且不可不防, 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师。” 慕水寒说得对。 这么久以来,裴熙的确是人人都 * 防着,也包括他。 世人只当皇帝乃是九五之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享受着世间所有的一切,却不知帝王难做,像裴熙这样的女帝更是艰难。 裴熙忽然感觉很累。 一想到尹家可能有问题,裴熙就想起来那个总是死皮赖脸地黏着她的美少年。 尹雪城也会是这场阴谋中的一员吗? 这个问题光是凭空猜测是没有答案的。 好在如今慕水寒愿意帮她,起码是表现出了愿意为她效力的样子。 裴熙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后宫这边朕让人盯紧了柔妃,宫外尹家那里,水寒你多费些心。要想定柔妃的罪,还需找到更加直接的证据。毕竟琴心只是一个宫女,还是一个反复背主的罪奴。她只能给我们提供线索,却不能作为铁证处置柔妃以及她身后的人。” 慕水寒见裴熙终于肯松口,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裴熙先前对尹家那种晦暗不明的态度,慕水寒还担心裴熙是不是看在她和尹雪城的情分上不愿意调查尹家。 现在裴熙既然答应了让他去调查尹家,就说明尹雪城在裴熙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慕水寒自然高兴得很。 “皇上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在最短时间内查明真相。” 裴熙点点头:“琴心朕也交给你了,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慕水寒刚刚应下,危江入内通传,道是萧大人来了。 萧宴是乾元殿的常客,几乎每日都要来。 反正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裴熙看向慕 分卷阅读108 水寒,用眼神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慕水寒却像是没看懂她的眼神一般,没有立即告退。 他站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裴熙正要忍不住开口,慕水寒却忽然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裴熙立马点头,在他临走前还客气地说:“前朝后宫这么多事儿,辛苦你了。” 慕水寒听了这话却不见多么高兴,甚至脸色更沉了几分,只道:“此乃臣分内之事,皇上不必客气。” 说完便朝裴熙一礼,转身大步离开了乾元殿。 萧宴进来的时候,有些奇怪地问裴熙:“皇上可知水寒这是怎么了?他看起来情绪不大好的样子,我同他说话,他只点了个头就走了。” “谁知道呢!”裴熙一头雾水地说:“这个慕水寒实在是太喜怒无常了,还是你性子好。阿宴你快过来,给朕讲讲华北的灾情如何了。再过两日朕就要上大朝会了,心里总得有些数不是。” 萧宴面色复杂地说:“皇上放心,华北的灾情近来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解……” 原来是这回朝廷派去的钦差睿王年富力强,十分能干。他一去华北就拿下了好几个中饱私囊、不干实事的贪官,还效仿先祖的治灾经验安置流民、分配物资,一时之间睿王声名大振,极受普通百姓的拥戴。 只是相比之下,裴熙这个皇帝的名声却是一日差过一日。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了谣言, * 称“华北大旱乃是昏君无道,降下天谴”所致。 如今这谣言越传越凶,就连京城这天子脚下都有人这般议论了。 裴熙闻言顿时有些忐忑:“这……怎么会这样?” 说来这种谣言算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往大了说,裴熙这个皇帝先前的确算是昏庸无道。天降大旱,导致饥荒,裴熙身为皇帝是有很大的责任的。 若是谣言四起,民心不安,甚至很有可能引发动乱。 往小了说,天灾就是天灾,而非人祸,并不能全然怪到裴熙这个皇帝的身上。 反倒是那些四处散播谣言之人竟敢攀诬圣上,其心可诛,论起罪来杀头灭族都不为过。 裴熙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这些谣言,就听萧宴沉声说道:“靖宁侯府在京中也算有些人脉,所以微臣还听到了些不好的风声,道是温太后一系的大臣们届时很有可能在大朝会上当众提及此事,让皇上下‘罪己诏’。” “罪己诏?”裴熙皱眉。 萧宴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其实发生天灾之后,天子发出罪己诏是有不少先例的。只是请皇上恕臣直言——罪己诏于圣明君主而言并无太大影响,毕竟他们先前的功绩都摆在那里。可皇上此前甚少理政,只怕温太后一系会不依不饶。若是皇上顺着他们的意思颁布罪己诏,依臣私心里揣度,下一步他们甚至有可能逼迫皇上退位。” 萧宴是自己人,所以这话虽难听,他却没有遮掩,而是先将最坏的情况告诉了裴熙,好叫裴熙心中有数。 裴熙以为萧宴说得很有道理。 如此一来,她倒是不能轻易地把这场天灾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了。 裴熙从未觉得自己能做一个旷古绝今的圣明君主,但她以为,在其位谋其政,若是自己退位,让年幼的小皇子继位、让温太后辅政的话,只怕这个国家会更加乱作一团。 “阿宴,你快帮朕出出主意——朕该如何是好啊?”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裴熙脑中闪过许多个解决的方案,却都觉得不够妥当。 萧宴沉声道:“微臣以为单凭皇上一人的力量,恐怕难以定此事的乾坤。如今最不想皇上退位的、让温太后一党上位的,当属永寿宫的姜太后。据微臣所知,姜家与朝中诸位大臣交好。皇上不如与太后娘娘共同商议此事,想来太后定然愿意相助。” 裴熙点点头:“好,朕一会儿去永寿宫请安的时候,就同太后好好商议此事。” 傍晚裴熙去永寿宫的时候,才一进门就被姜太后抓住了双臂。 看来姜太后也听说了传到京城里的谣言:“好孩子,母后正想去乾元殿寻你呢!” 裴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不大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 虽然说萧宴是自己人,不过有些话裴熙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 其实有一点慕水寒说的没错,裴熙觉得姜太后恐怕并非完全与自己一条心。 不然的话,姜贵 * 妃的父亲姜豪可是掌管京城戍防的兵马司指挥使。以姜家在京城的势力而言,他们不可能比萧宴还要晚听说有关于裴熙的谣言。 裴熙是姜太后的亲生女儿不假,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她在这皇位上坐上一日,姜太后就有一日从被太后宝座上拉下来的风险。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或许姜太后会更想让三皇子登上皇位。毕竟三皇子尚且年幼,比裴熙更好控制不说,还是个真正的皇子。 只是姜太后最终还是给裴熙出起了主意,想办法帮她保住皇位。 分卷阅读109 或许是出于真心,或许是因为扶三皇子上位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眼下情势危急,裴熙顾不得那许多,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只见姜太后恨恨地说道:“华北那边的旱灾都过去这么久了,忽然间传得这么邪乎,肯定是有人背后主使的!只可恨这幕后之人极为狡猾,并不是从京城兴起的谣言,你舅舅就是想帮你查一时之间都无从查起。” 说到这里,姜太后特意停顿了一下,看裴熙的脸色。 裴熙忙道:“母后放心,朕知道此事不能怪舅舅。” 姜太后满意地点了下头,继续说道:“依哀家说,京城之外的人怎么说、怎么想暂时还不打紧,关键是不能叫这些谣言继续在京城中蔓延下去了!” 裴熙虚心地问:“母后的意思是?” “不如让你舅舅派人在京中搜查,但凡有敢背后议论皇帝者,皆捉拿下狱。再寻两个典型当众处斩,杀鸡儆猴。”姜太后冷笑道:“那些个市井小民一旦看到有人为此而掉了脑袋,定然不敢再多言。至于两天后的大朝会……哼,皇帝放心,不是只有他们温家有朝臣支持的!” 第六十五章 国师 裴熙听了姜太后这话, 一时之间只觉哭笑不得。 没想到两宫太后暗中争斗了这么久,如今竟因为她的事情要在明面上起冲突了。 想到大朝会上两方势力唇枪舌战的情景,裴熙苦中作乐,竟觉得有些好笑——这架势怎么这么像是两伙江湖势力要火拼呢? 她只能说姜家不愧是武将出身, 姜太后这做法听着挺痛快, 仔细想来却是不大妥当。 砍掉几个传播谣言之人的脑袋, 固然能使许多平民百姓畏于皇权不敢再多言, 可他们的心底难免会认定裴熙是个残暴的昏君。 有一些不怕死的文人, 甚至还有可能冒死抨击裴熙,以求留名青史。到时候事态反而有可能进一步扩大,严重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听了裴熙的担忧之后, 姜太后也不得不同意她说的很有道理。 只是一时之间姜太后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了, 不由感到一阵烦躁:“这可如何是好啊!温氏他们可真是恶毒, 竟然想出这样的毒计来败坏皇上的名声……” 事已至此, 过了最初的慌乱劲儿之后,裴熙的心反倒逐渐镇 * 定下来。 她理了理思绪, 问姜太后道:“朕听说,大齐有一位姓公孙的国师?” 姜太后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她没想到裴熙会突然问起公孙止, 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但她怕被裴熙看出端倪, 很快便挤出丝笑来,故作淡定道:“是啊,现任钦天监监正公孙止, 是先国师公孙悟之子。公孙悟走了之后, 他的独子便顶了上来。只是公孙止与皇帝同岁,说来比皇上还要小几个月。他年纪尚轻,还需历练, 所以如今甚少插手朝中事务。” 裴熙曾听萧宴说起过公孙家的背景。据说在许多年前,公孙家便有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能够预测未来的能人。 那位公孙先生被延和皇帝册封为国师之后,大齐的钦天监基本上便一直是由公孙家的子孙来把控。 他们为大齐观测星象、占卜算卦,向来为历代皇帝所敬重。 可说来邪门的是,许是历任国师都泄露了“天机”之故,他们大多活不过五十岁,往往三十四岁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 如今姜太后口中的公孙止,便是公孙家这一代的继承人。 姜太后心里发虚,见裴熙沉思着不说话,难免紧张起来,忍不住问道:“皇上怎的想起他来了?” “听说母后与公孙老夫人交情不错?”裴熙像是没看出姜太后的不对劲一样,看起来对母亲十分坦诚,“朕是想着能不能叫公孙止为朕、为朝廷测算一卦。若是连国师都说天灾与朕无关的话,那些朝臣们又能把朕如何呢?” 姜太后勉强笑道:“皇上真是长进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这测算的结果若是不尽如人意……可如何是好呢。” 裴熙意外地看向姜太后:“母后,您不是同公孙老夫人交好吗?公孙止是公孙夫人的独子,想来寡母的嘱托他总不会拒绝吧?” 裴熙本以为以姜太后的性格早就会将此事一口答应下来,可看姜太后这般扭扭捏捏的态度,裴熙越发觉得姜太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这……皇帝有所不知,这公孙老夫人进宫来见哀家,为的不是旁的,而是请哀家为公孙止定一门婚事。这公孙止已经二十有二,却还是不肯成亲生子,公孙老夫人担心公孙家就此绝了后,这才跑到宫里来想让哀家以太后的名义压她儿子一头,为公孙止赐婚。若是论起私交来,哀家与公孙家可并无往来。” 裴熙不大明白,姜太后为何一副急于与公孙家撇清关系的样子呢? 直觉告诉裴熙,姜太后想要掩藏的秘密……或许与她有关! 不过裴熙没有傻到直 分卷阅读110 接问,她打算自己回去之后再暗中查上一查。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解决谣言之事。 “那依母后的意思是,这事儿您是不好出马了?” 姜太后想了想,叹口气道:“不如这样吧,反正咱们现在也没个头绪,不妨 * 皇帝先私下里将公孙止召来,让他为皇上测算一卦。若是结果好的话,自然是好,若是不好……咱们再想后招,只叫公孙止不要在外头胡言乱语便是了。皇上不知道他这个人——虽还年轻,却是正经古板得很,就算是咱们母子要求,他也未必肯通融、帮着咱们编瞎话。不过母后觉着他还算知道深浅,就算测算的结果不好他也不会往外头乱说的。” 裴熙听了姜太后这话,当真是感到哭笑不得:“听母后的意思,是认定了测算的结果会对朕不利了?是不是在母后的心里,朕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昏君啊?” 姜太后尴尬地笑道:“怎么会呢。” 裴熙:“……” 这辩解也太苍白了点儿吧! 总之与姜太后商议完毕之后,裴熙就让人去宣公孙止来了。 姜太后则把姜贵妃的父亲姜豪召进了宫。 她听从裴熙的意思,没有让姜豪带兵在京城里四处抓人,而是让姜豪加强京城的警备,四处巡逻。 一般的老百姓看到城中情势不对,自然会选择噤声自保。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说皇帝不是的,恐怕便是温氏一党安排的别有用心之人了。 让裴熙越发感到不对劲的是,姜太后召见姜豪时裴熙本想回乾元殿去,一来是为了让姜太后兄妹说话更自在些,二来也是为了方便公孙止给自己算卦。 不想姜太后非说裴熙不是外人,让她留下来一起见姜豪。 想到自己不久前才做主让倪皇后处罚了姜豪的女儿姜贵妃,裴熙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见姜豪。 不过想到自己如今是君主,是帝王,姜贵妃又的确是违背宫规在先,裴熙便硬气了许多。 见就见了,正好看看姜豪对她的态度如何。 叫裴熙比较满意的是,姜豪虽然位高权重,但他对裴熙还算尊重,一点儿不像是拥兵自重的样子。 听人说在慕水寒回京之前,姜豪可是京中一霸…… 想来慕水寒回朝之后,的确起到了不少制衡权臣武将的作用。 姜豪走后没多久,裴熙又见到了传说中的公孙止。 之所以说是传说中的,是因为公孙止虽有官职在身,却算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官员,平日里如无要事并不会去参加大朝会。 平日里他或是在观星台上观测星象,或是在公孙府中潜心研习古籍,若是有需要的话,公孙止甚至还会离开京城云游四海。 所以一般来说,裴熙是没有机会见到他的。 这会儿见到公孙止之后,裴熙发现这个“国师”和自己想象中的好像不大一样。 她以为像公孙止这样擅长占卜测算之人应当身穿黑色斗篷,头戴黑色斗笠,举手投足之间看起来十分神秘才是。不想公孙止看起来却是与常人无异,为见皇帝,他甚至还穿上了大齐的官袍。 公孙止的长相也是普普通通,不好不坏。五官周正,方脸小眼睛,不像是中原人,倒有点儿像是西北那边的汉 * 子。总而言之,公孙止的外表就是搁在人堆里都找不出的那种普通。 不过裴熙找公孙止是有要事的,又不是选美,自然不会在意他的长相如何。 见到公孙止之后,裴熙表面上在和公孙止说话,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儿,时不时地观察几眼今日格外反常的姜太后。 姜太后却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黏在了公孙止身上,好像有什么要紧的话急着同他说一样。 裴熙装作没发现的样子,请公孙止为自己测算一卦。 公孙止最擅长的就是这个,来之前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所以在听到裴熙的请求时他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在两人相对而坐之后,公孙止盯着星盘看了许久,迟迟没有说话。 就在裴熙紧张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之时,公孙止忽然间皱起了眉,抬眼直直看向裴熙。 裴熙心中一揪,不由问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公孙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皇上最近几月可是受到过重创?” 裴熙不假思索地掀起自己额边的碎发,将额角的那道伤疤露给公孙止看:“是啊,景王之乱时朕伤了脑子,还失去了记忆。” 她本想夸国师料事如神的,可这件事……就算不说是人尽皆知,但也绝不是什么秘密了吧,公孙止竟然不知情? 裴熙心中疑惑,想着不是什么不可说的大事,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公孙止闻言歉然道:“皇上恕罪,微臣于半年前闭关了几个月,前几日刚刚出关,因此对于皇上的近况并不了解。只是从星盘上来看,皇上的命格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从原先的……” 裴熙正好奇地听着,不想公孙止话未说完,便被 分卷阅读111 姜太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公孙大人,皇上请你来是让你测算这次的天灾可与皇上有关的,不是叫你说这些无用之事,你还是直奔主题为好!” 此时的姜太后还不知道,她如此急切地掩藏什么秘密似的,反倒使得裴熙疑心更重。 不过裴熙并没有揪住这一点不放。 倒不是因为她不好奇姜太后正在拼命掩藏什么,而是从公孙止说出她的命格有所改变开始,裴熙心中便已经隐约猜到了。 果然,公孙止的话进一步地印证了裴熙先前的猜测。 看来她先前的确是有过一个双胞兄弟的。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先帝和姜太后选择了将她这个女儿隐藏起来,对外只宣称他们有一个儿子。 那个名叫小光的男孩子作为先帝的独子,顺理成章地被册为太子、继承皇位,生儿育女。 在不久前的景王之乱中,小光意外离开了人世。裴熙这个见不得光的女儿便被姜太后拉了出来,冒名顶替原先的皇帝。 裴熙先前还不知道该怎么查先帝和姜太后这样做的原因,现在她好像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一丝头绪。 从姜太后提起公孙家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与公孙家有关。 裴熙不准备当着 * 姜太后的面追查真相,反正等解决了眼下这件事之后,她有的是机会追问公孙止。 见公孙止被姜太后责骂之后面露赧然之色,裴熙含笑打起圆场道:“公孙爱卿不必介怀,母后也是关心朕才会如此。命格之事暂且不提,你还是同朕说说这华北的灾情是否与朕有关吧。” 第六十六章 天道 两日后, 大朝会当日。 裴熙早早起身,用了之荷与之蓓反复检查过的早膳,穿戴整齐后去往宣政殿。 谣言经过发酵之后变得越发厉害起来,这几日不光是京中, 就连宫里都已隐隐有了传言。 现在他们不仅仅是说华北旱灾乃是裴熙无德招致天谴所致了, 甚至还有人说裴熙已然违逆了天道, 若是再不赶紧退位的话, 老天就会降下更大的惩罚于世间。 一时之间宫中人心惶惶, 颇有山雨欲来之感。 倪皇后经过裴熙的提点之后倒是长进了不少,知道出面管束宫人了,还严惩了几个多嘴的太监。 宫女太监与官员、文人甚至普通老百姓不同, 他们是皇家的奴仆, 自然不可在宫中议论皇帝的是非功过。 杀鸡儆猴这一招在宫里倒是很有效的。华阳本以为在大朝会之前宫中的情势也会变得像宫外那样不可控, 没想到倪皇后的反应这样快, 没过多久就将宫中的谣言压制了大半下去,多少破坏了华阳他们的计划。 不过他们谋划的重点本就不是在后宫而是在前朝, 所以华阳只是在长公主府里摔了几个杯子,背地里扎了个皇后的小人儿,除此之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反正只要裴熙能在大朝会上招架不住、颁下罪己诏, 他们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不知是不是裴熙多心, 这日来到宣政殿后,裴熙便觉得今日的气氛和以往似乎有所不同。 群臣们仍旧按着礼制对她山呼万岁,可许多人像是站不住了似的动来动去, 甚至还有人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看起来十分躁动不安。 从高处看去,这些人就像是些蠕动着的蠕虫一般, 看着就叫人很不顺眼。 裴熙忍不住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逗笑了。她还敢说人家像蠕虫?八成这些人还觉得她是个大蛀虫,要把她从龙椅上拉下来呢! 内阁大学士丁德惠见裴熙脸上竟然还有笑意,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作为华阳长公主的公公,温太后一系的代表人物之一,丁德惠率先朝裴熙发难:“启禀皇上,华北大旱已有数月,睿王殿下救灾得力,实乃我大齐的功臣。只是先前华北发生灾情之时,皇上仍然夜夜笙歌,纵情享乐。消息传出去之后,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指责皇上乃是无德之君,有违天道!如今大齐上下对皇上议论者甚众,就连京城之中也是人心惶惶啊!” 京中品阶较高的官员们大多有些人脉,再加上这几日的发 * 酵,在场的大臣们几乎都已经听说了有关于裴熙的那些个传言。 说实话,尽管皇上近日来有了些改变,可在他们看来裴熙贪玩好色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那些流言蜚语倒未必不是事实。 只是他们身为人臣不敢轻易得罪皇帝,在此之前只有几个老臣敢规劝裴熙。后来发现无用之后,朝上便再也没有人提及此事,只把裴熙这个皇帝当个摆件儿一样地供奉起来。 好在小皇帝虽然昏庸无道,但却很少胡乱插手政事,所以在内阁的主持下朝廷还能正常运转。 现在丁德惠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将世人对皇帝的议论说了出来,尽管众臣心中早已有数,却还是如同置身于烧开的沸水中一般坐立不安。 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被视为慕水寒傀儡的首辅苏腾也站 分卷阅读112 出来道:“内阁收到奏报,这几日各地打着‘铲除昏君,顺应天道’的名义烧杀抢掠者约有十几起,其中规模最大的当属华北的农民军,已集结了八千人有余。臣恳请皇上降旨,调兵平叛,以除祸患,维护我大齐的长治久安。” 一旁的丁德惠闻言十分不赞同地说:“首辅大人在想什么呢?如今民怨四起,朝廷要解决的岂止是那几千个农民军?而是要想办法从源头上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啊!” “从源头上解决?”姜太后的堂兄、姜贵妃的父亲姜豪冷笑一声,满脸不悦地看向丁德惠:“丁大人的意思,是要弑君谋反咯?” “你!”丁德惠瞪大双眼,指着姜豪的鼻子怒不可遏,“姜大人怎可胡乱攀咬老夫!老夫的意思是,华北旱灾的确有皇上之过,身为人臣,老臣建议皇上颁布罪己诏,昭告天下,以平民怨!” 像是为了给丁德惠壮大声势似的,温太后一系的官员瞬间呼啦啦地跪下了一大片,齐刷刷地说道:“微臣恳请皇上颁罪己诏,昭告天下,以平民怨!” 这么多人同时发出这样振聋发聩的请愿之声,可谓声势浩大,气势逼人,甚至还有隐隐的回音传来。 在他们说完这句话之后,充斥着上百人的大殿忽然安静得针落可闻,陷入一片死寂。 丁德惠见自己苦心安排的计划已经顺利进行了一半儿,心中不由泛起些微的得意。 只是……他们似乎过于顺利了一些。 姜氏那边的人除了为首的姜豪替皇帝说了两句话之外,竟然没有旁人出言相帮。 高坐在皇帝旁边的慕水寒也是罕见地一言不发,只是面色淡淡地坐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丁德惠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可一时又想不通问题在哪。 就在这气氛降到了冰点之际,坐在最上首的裴熙忽然笑了:“哈哈,你们真有意思。” 群臣:“?” 丁德惠皱紧了眉。 “丁爱卿,朕好好奇啊,你身后这些人是心有灵犀不成?这十八个字说得如此整齐划一,应当是没少在 * 私底下演练吧?” “这……”丁德惠没想到裴熙发问的角度如此清奇,不由一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是好,只能勉强着说:“老臣……老臣不知。不过皇上,这并不是重点吧?” 内阁次辅乜肃与姜家交好,见丁德惠被裴熙的话噎住,立即上前质问:“那丁大人以为今日大朝会的重点是什么?就是你们结党营私,逼迫皇上降下罪己诏吗?” “乜大人慎言!”丁德惠指着殿外的方向厉声说道:“外头的流言蜚语又不是老夫传出去的!老夫不过是想要为皇上分忧,尽快平息众怒罢了,乜大人怎能说老夫这是在逼迫皇上呢?!” 昭信侯世子邹通乃是睿王继妃的同胞兄弟,见丁德惠被姜豪和乜肃左右夹击,立即上前替丁德惠说起话来:“臣以为丁大人所言甚是!臣身为神枢营指挥使,愿率神枢营将士出京平叛。只是这根源若是不平,只怕各地的起义将会永无停歇之日啊!” 姜豪同为武将,很是不满于邹通这般态度,没好气道:“怎么着,敢情就你们邹家手中有兵了?若说到平叛,我们兵马司几万人马也不是吃素的!你以为你手里握着神枢营,就可以拥兵自重,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我呸!” 眼看着姜豪都开始当众喷唾沫星子了,若是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只怕两派人马会当众火拼起来。 双方实力势均力敌,一时半会儿倒是应该拼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不过此事若是继续拖下去的话,只会对裴熙更加不利。 裴熙哭笑不得地朝下方的萧宴使了个眼色。 裴熙的眼神并不明显,不过萧宴立即会意,站出来说:“众位大人息怒。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做事,各抒己见罢了,无需大动肝火,当众争执。” 萧宴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品级并不高。他身子又不好,若是换成是别的翰林,恐怕压根儿没人会听得进他的话,甚至还要将他嘲笑一番,让他滚到一边去。 可萧宴是靖宁侯府这一辈唯一的公子,萧氏一族世代忠良,在大齐地位超然,没有人敢轻视于他。 不光姜豪,就连丁德惠、邹通等人也都暂时噤了声,聚精会神地去听萧宴要说什么。 “微臣虽人微言轻,却也要为皇上说上几句公道话。天降大旱,皇上忧心不已,近日以来顿顿清粥小菜。若论膳食精致贵重,尚且不及末等官员,更是远远不如在场的诸位大人。” 萧宴说着目光还在周遭的大臣们脸上转了一圈儿,最近没少吃大鱼大肉甚至还胖了一圈的大臣们纷纷垂下眼睛,躲开萧宴的视线。 “不仅如此,皇上贵为天子,连换季新衣都舍不得做。近日皇上清减了许多,穿着的却还是旧日的衣服,甚至都不够合体,诸位难道看不到吗?” 一开始众人由着萧宴说话还是看在靖宁侯府的面子上,可他说着说着,原本 * 处于摇摆之中的中立派还真是听进去了不少。 分卷阅读113 “还有,前些日子乾元殿宫婢为人所买通,行大逆不道之事被贬为罪奴,诸位大人都是知道的。皇上宫里因此而短了人,却不叫内务司添补,事事力求从简,只为省下些银钱用于救灾。”萧宴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已然多日未曾宴饮,后宫更无新人,可见皇上心系灾民,心系天下百姓!臣常伴皇上左右,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于萧宴而言,皇上就是臣的天道!无论外界如何言说,臣都只相信皇上一人!” 裴熙早就知道萧宴定会为自己说话,可她并不清楚萧宴要说什么。 如今听完他这番肺腑之言后,裴熙不由心生感动。 她真的没看错人!她的阿宴是懂她的,甚至裴熙觉得,萧宴眼中的她比实际上的自己还要好。 裴熙的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她用力地眨了眨,才把那点泪意赶了回去。 裴熙身为天子,占据着身份上的优势。除了萧宴之外,还有不少坚定的忠君派跟随着萧宴站了出来,比如钟昂、宁国公世子容陵、内阁大臣仰永年等。 他们都坚决反对将这场天灾归罪于裴熙一人身上。 再加上姜太后一系的支持,一时之间,丁德惠等人似乎落入了下风。 但他们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叫裴熙下罪己诏,怎肯轻易放弃? 丁德惠怕自己功败垂成,他按捺不住,疯狂地给一旁的御史大夫韦浩言使眼色。 韦浩言与丁德惠向来私交甚密,两人说是至交好友都不为过。 只是韦浩言与丁德惠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一个长公主儿媳,并不似丁德惠一般死死地绑在了温太后一系的船上。 韦浩言心中更看重的是大齐的江山、祖宗的家法。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老臣,一个直臣,还是一个忠臣。 不然的话,他先前也不会费力不讨好地拿别人不愿意管的各种事情去劝谏裴熙。 丁德惠与韦浩言相交多年,自然十分了解好友。在今日大朝会之前,丁德惠费了好些功夫才说服韦浩言,让他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考虑让当今皇帝下罪己诏。 只有如此,皇上才能痛改前非,做一个心系百姓的明君。 韦浩言想到裴熙先前的荒唐,一开始的确是答应了的。 只是方才听萧宴说了那么多裴熙近日以来的改变,韦浩言又有些犹豫了。 见好友一直看向自己、给自己使眼色,韦浩言长叹一声,心一横,站出来说:“老臣以为,小萧大人所言有几分道理。” 丁德惠见韦浩言似乎有临阵倒戈的意思,不由面露惊讶之色。 好在接下来韦浩言话锋一转:“只是皇上有所改变,也只是近来几月的事情,能否保持下去犹未可知。先前华北灾情刚起的时候,皇上行事的确还很荒唐,派去救灾的钦差也都是只知谄媚君主、昏聩无能、中饱 * 私囊之辈,致使华北地区的灾情进一步加重,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韦浩言总结:“所以老臣以为,皇上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颁下罪己诏、平息民怨并不为过。” 韦浩言是大齐的三朝元老,向来德高望重。 他一开口,局势瞬间又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许多追随韦浩言的大臣们纷纷倒向了丁德惠这边。 虽说现下的情形和丁德惠预想当中的颇有几分不同,不过见自己这边再次占据了上风,丁德惠暗暗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韦浩言并不知晓让裴熙颁下罪己诏的下一步便是逼皇帝退位让贤,不过那又如何呢? 成王败寇。等大皇子登基为帝,温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他丁德惠就是大齐第一权臣!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再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包括他最好的朋友韦浩言。 第六十七章 反转 虽说韦浩言为人古板, 还爱管闲事,但裴熙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耿直的谏臣,而非奸臣,与丁德惠等温太后的爪牙并不能归为同党。 不过裴熙也知道, 韦浩言与丁德惠的私交很是不错, 再加上裴熙这个皇帝原先的确比较荒唐的缘故, 韦浩言如今会站出来说这样的话, 裴熙心里并不感到特别奇怪。 只是有一点无语。 毕竟她现在心里已经几乎可以认定过去的自己并不是皇帝了, 现在叫她平白地做重光的替罪羊,裴熙感觉自己很是冤枉,却又完全没有办法叫屈。 所以说这个天大的罪名, 裴熙是绝对不会认的。 这锅若是背了, 可就再也拿不下来了。 就在裴熙打算使出杀手锏宣公孙止上殿之时, 宣政殿的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裴熙同样顺着声响望了过去,只见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老者虽然年纪大了, 腿脚又不方便,可他精神矍铄,眼神坚定, 气度超凡, 一看便非池中 分卷阅读114 物,年轻时定然是个人物。 就在裴熙想要叫汪俊杰过来问问他此人是谁的时候,萧宴大步迎了上去, 一把扶住了老者, 同时恭敬地叫了一声“祖父”。 裴熙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人是谁了。 原来是大齐的老将,靖宁侯萧蠡。 据说裴熙小的时候老靖宁侯刚从前线退下来,还曾做过裴熙的武功师父。后来老侯爷的身子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这才退回侯府静养,已经许久都未在人前出现过了。 所以不光是裴熙,在场许多年轻的官员都没有见过这位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老侯爷。 他们此前虽未见过靖宁侯,却都听说过老侯爷的功绩。 在萧宴叫出这声“祖父”之后,所有人看向老靖宁侯的目光都变得肃穆起来。还有人对老侯爷崇敬至极,也不管老侯爷能不能看见,忍不住默默地 * 朝他行了个礼。 靖宁侯却是目不斜视,在萧宴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大殿正前方,缓缓朝裴熙下拜。 裴熙见了连忙抬手道:“老侯爷快免礼!今日之事惊动了您,是朕叫您老操心了。” 靖宁侯摇摇头,虽没有朝裴熙下跪,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这才直起身道:“老臣深蒙皇恩多年,如今朝中发生此等大事,老臣自然不能再置若罔闻,偏安一隅。” 靖宁侯说着缓缓转过身来,先是看了看面色阴沉的丁德惠,又是看向一旁刚刚赞同让裴熙颁布罪己诏的韦浩言,沉声说道:“韦大人,你糊涂啊!” 韦浩言与老靖宁侯年纪相差不多,两人同朝为官时并无私交,但也不曾结怨,甚至韦浩言心底还很崇敬这位为国厮杀多年的老侯爷。 此时听老靖宁侯这么说,韦浩言肃着张脸,施礼道:“还请老侯爷赐教。” “你以为皇上颁下罪己诏,便能得民心、平民怨了吗?已经违反朝廷律例,烧杀抢掠、占山为王的歹人们就会归顺于朝廷了吗?不!”老靖宁侯掷地有声地说道:“他们只会利用皇上的罪己诏,将其视为自己的护身宝典,从而打着正义的旗号行尽不义之事,最终遭殃的还是普通老百姓啊!” 韦浩言心中一震,一时竟不知应当如何言语:“这……” “不仅如此,只怕有些人的打算是先逼得皇上颁下罪己诏,等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后,就要将一切都归罪到皇上的身上、逼迫皇上退位了吧!”老靖宁侯说着白了丁德惠和他身旁的邹通一眼,沉声道:“如今皇上膝下的皇子们都尚且年幼,最年长的大皇子也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而已。若是少主登基,后宫垂帘……韦大人以为我大齐的江山还有多少气数可耗?!” “老侯爷!”韦浩言被他一番话说得方寸大乱,不自觉地低下头来,丧气道:“是、是老臣糊涂了!” 丁德惠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局势竟然几度反转。 经过老靖宁侯这么一说,不仅韦浩言及其追随者再次倒戈,就连他这边的大臣们都不敢上前说话了。 如今睿王仍在华北赈灾,严格说起来温太后一党的势力和姜太后一党相比略有不足。 丁德惠没有办法,只得长叹一声,自己抗下这巨大的压力,咬着牙上前道:“老侯爷话说得好听,可皇上若是执意不肯颁下罪己诏,这天下百姓的怨言该当如何平息?难道要让皇上像历史上的暴君一般大开杀戒,对大齐的老百姓们痛下杀手吗?!” 事发突然,老靖宁侯又久不理政,今日来时他只知道要替裴熙扛下压力拒绝颁下罪己诏,可如何才能化解这场风波,老侯爷心里一时间也没有万全的计策。 就在局势再次陷入胶着之际,处于上首的慕水寒抱着双臂凉凉开口道:“丁大人,你是当我慕水寒 * 死了吗?我不说话,你们还真就当我不存在了?” 丁德惠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没想到一直在那里隔岸观火的慕水寒竟会突然开口。 今日朝裴熙发难之前,丁德惠等人自然是将一切变数都考虑在内的了。 根据他们分析,慕水寒大权在握,功高盖主,他比任何人都巴不得皇帝倒霉,应当不会蹚这趟浑水才是。 上回裴熙当众昏倒之时他之所以维护裴熙,是因为事情发生在宫里,有他殿前司保护皇帝不力之嫌。慕水寒是为了撇清自己,才会帮助裴熙调查的。 而这次不一样。“昏君无道,降下天谴”的传言是从外地流传入京的,与慕水寒并无干系。 慕水寒只要坐山观虎斗就能进一步削弱皇帝的势力,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没想到,慕水寒并没有隔岸观火到底。 看他的意思……似乎是又要维护皇帝了? “老夫并无此意!”丁德惠面色肃穆,十分紧张地说:“不知殿帅有何指教?” 慕水寒幽幽道:“我就是觉着吧,你们在这里争来争去的没什么意义,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这场天灾究竟是皇上引起的,还是意外,叫钦天监监正前来测算一番不就明白了吗?你们这些凡人又不知晓天命 分卷阅读115 ,在这里争个什么劲呢?” 见慕水寒并没有直接地为皇帝说话,丁德惠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让钦天监监正来给皇帝测算……只怕是会节外生枝啊! 不过此时的局势对丁德惠等人来说并不十分有利,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处于下风的。除了请公孙止前来卜算一卦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破局了。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丁德惠也只得赌上一把。 毕竟龙椅上坐着的的确是个昏君不假,他们还是有很大赢面的。 至于钦天监是否会实话实说一事,丁德惠倒是并不特别担心。 公孙家的先祖曾经立下祖训,要求子孙后代绝不可以天意之名弄虚作假,否则世世代代必将遭受天谴。 而且钦天监历来独立于朝廷各机构之外,不会因为他们测算出来的结果而受到惩罚,所以他们向来敢于直言。 丁德惠记得在永宁年间,他曾亲耳听到钦天监监正宣称永宁帝的爱妃乃是妖妃。哪怕永宁帝一怒之下要违背祖宗规矩斩了当时的那位国师,国师都没有改口。 后来到了天成年间,上一任的国师公孙悟就更是敢说。 在天成帝尚在壮年之时,公孙悟就给先帝测算出来他这一生只能有一个儿子活到成年,不可能再有其他皇子长成。 这于看重后嗣的皇家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诅咒,可公孙悟还是直言不讳。 最终果然如同公孙悟所说,天成帝的后宫里再无其他皇子出生,只有裴熙一个活了下来。 因此钦天监监正,也就是大齐如今的国师公孙止,是绝对不会屈于皇权就为裴熙说好话的。 * 同理,丁德惠他们就是花费再多的银两、送上再多的美人,也不能收买公孙止替他们做事。 老实说,慕水寒会提出请公孙止上殿卜卦,是在裴熙的计划之外的。 为了防止他们的谋划为外人所知晓,前日召见公孙止时用的是姜太后的名义。除了近身伺候裴熙的人之外,并没有人知道裴熙曾经悄悄地见过一次公孙止。 不过慕水寒……或许是个例外。 毕竟他掌管着宫廷禁军,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是公孙止这么一个大活人去了永寿宫。 可裴熙并没有告诉慕水寒公孙止已经为自己卜过卦,关于测算的结果,慕水寒更是不知。 他是怎么想到当众替裴熙提出这个法子的呢? 总不会只是巧合、想到一处了而已吧? 不管怎么说,慕水寒这么做都是对裴熙十分有利的。 毕竟公孙家的人虽向来公正,可若是由裴熙或是裴熙这边的人提出让公孙止给她测算的话,总归有几分他们提前收买过公孙止的嫌疑。 不说私底下如何,起码慕水寒在明面上与裴熙并非一条心。 由慕水寒出面来请公孙止,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六十八章 邹通 乌云密布, 风雨交加之际,公孙止穿过狂风,在一众大臣们的期待当中踏入宣政殿。 虽说公孙家的传人向来被尊称为一声国师,不过他们毕竟不是靠科举之路加官进爵的, 不少王公大臣们心中都暗暗瞧他们不起, 再加上前两朝的国师都或多或少地得罪了皇帝, 近些年来钦天监、公孙家的地位下降了不少。 身为钦天监监正, 这还是公孙止今年头一次踏入宣政殿。 朝皇帝行过大礼之后, 公孙止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家伙事,认认真真地给裴熙测算了一卦。 看他神情自若的样子,好像旁边的文武百官都不存在一样。 大臣们起了个大早入宫, 又唇枪舌战了一上午, 这会儿已是有些乏了。有个体力不支的低品官员甚至还晕倒在了朝堂上, 被禁卫军拖了出去, 送到间空屋子里休养。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让人紧张,有人心中惶惶不安, 就拉着一旁相邻的官员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这公孙大人到底能测算出个什么结果来啊?我这心里头怎么这么慌呢?” 旁边那人小声答道:“管他是什么结果呢,咱们这些底下做事儿的能受多少影响?只要大齐不亡,日子照过便是了。” 另一侧还有人说:“你们相信公孙家这些算卦的吗?我怎么老觉着他们就是些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呢?” 有人道:“江湖术士若能做到公孙家这个地步, 那也是他们的能耐。再说了, 先前的国师们算出的结果不是一向很准的吗?” “不一定吧?当年公孙悟不还说皇上的生辰八字贵不可言,会是大齐的希望 * 吗?” “哎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非议皇上?” “嘘, 闲谈而已, 不要小题大做嘛……” “……” 诚如此人所说,当年公孙悟的确曾给刚刚出生的裴熙测算过一卦,得出的结果让先帝 分卷阅读116 与当时的颐贵妃、如今的姜太后喜忧参半。 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 二人决定将忧的那一部分暂时隐藏下来,只将好的那一部分结果公之于众,以定民心。 毕竟那个时候天成帝无子已久,大齐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位可以继承皇位的小皇子,天成帝不想再叫天下臣民们失望了。 只是小皇子逐渐长大、登基为帝之后,却是再一次叫大齐子民们失望了。 时间久了,许多人都已忘记了公孙悟当初的那一卦,年纪轻些的更是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若不是今日公孙止重上宣政殿,还真不一定能有人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慕水寒知道这些官员们心中不安,由着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阵儿。 等公孙止这边进行得差不多了,慕水寒便站起身来,寒声道:“都消停一些,别扰着国师卜卦。” 慕水寒的地位摆在那里,无论是高品还是低阶的官员都碍于他的权威顺从地噤了声。 至于韦浩言、丁德惠、邹通、姜豪等朝中举足轻重之人平日里倒是不会对慕水寒言听计从,不过眼下他们本来就没心思和人闲聊,全都紧张地盯着公孙止,心中不停猜测着测算的结果。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之下,公孙止面色沉稳,十分清晰地用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语言说道:“皇上命格高贵,明智谦让,年少时纵有艰难险阻,只需勤劳刻苦,守住本心,即可否极泰来。从卦象上看,旱灾绝非皇上一人之过,而属天灾。微臣能力有限,能从这两卦上看到的结果就是这些。” 公孙止此言一出,姜豪忍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还用挑衅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向温太后一系的政敌们。 老靖宁侯也是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朝一旁的孙儿面露微笑。 相比之下,丁德惠与邹通等人的脸色可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作为发起这场争议、带头要让皇帝下罪己诏之人,丁德惠此时羞愤尴尬至极,心头的老血都差点呕了出来。 不过他在朝为官多年,城府较深,只是阴沉着张脸不说话。 一旁的邹通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忍耐力了,几乎是公孙止话音刚落,他便指着公孙止的鼻子大声道:“谁知道你这黄毛小儿算得准不准啊!我一直就觉得你们这些公孙家的人不大靠谱儿,当年你那死去的老爹还说皇上是大齐的希望呢!” “畅琮!”丁德惠见邹通不仅辱骂了公孙止、对已不在人世的公孙悟不敬,甚至还当众暗示皇帝昏庸无能、不堪成为大齐的希望,已经严重地越了界,他怕自己再不阻止邹通、邹通便会口不择言闯下大祸。为了保住自己这一派系为数不 * 多的武将,丁德惠连忙拉住邹通的衣袖,压低声音厉声说道:“不可冲动!事已至此,我们就不要再多言了,留得青山、以待来日吧!” 邹通刚才也是一时情急之下没有忍住,被丁德惠打断之后心里已经知道后悔了。 然而旁人并不会因为他内心的悔意就轻易放过邹通。 一向忠于皇帝的钟昂站出来道:“邹指挥使此言不仅对如今的国师与仙逝的老国师不敬,更是对皇上的侮辱与诋毁,简直大逆不道!微臣恳请皇上与殿帅严惩邹指挥使,以儆效尤!” 裴熙和慕水寒还没来得及说话,为保邹通的丁德惠就抢先一步说道:“一派胡言!这里哪有你一个小辈说话的地方,还不速速退下!” 让丁德惠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与他交好的韦浩言竟忽然开口道:“钟昂是小辈,那老夫我呢?” 丁德惠心中一沉,胆战心惊地看向韦浩言,眼底满是恳求之色。 可韦浩言就像是没有看懂好友的哀求一样,还是沉声说道:“邹通所言的确太过放肆,老臣赞同钟大人的观点,该当严惩!” 姜豪老早就看邹通这老小子不顺眼了,这会儿他见连向来偏向丁德惠等人的韦浩言都提议给邹通论罪,姜豪立马附和道:“韦大人所言极是!请皇上与慕指挥使严惩邹通!” 裴熙今日能够顺利脱险已经很庆幸了,倒没想过能够借此机会削弱温太后一党的势力。 不过若是能顺水推舟、处罚邹通的话…… 不,恐怕不行。 邹通虽是温太后一系之人,可若是他将手中的兵权交出,神枢营无论是落在慕水寒还是姜家的手中,都会导致这两方中的一方实力大增,于裴熙这个皇帝来说并无多少益处,局势反倒失去了一种微妙的制衡。 裴熙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只是此前裴熙还从没有在大朝会上自己做过主,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下首的慕水寒。 慕水寒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截了当地替裴熙做出了决定:“几位大人所言在理,既然如此,就贬邹通为神枢营副指挥使,闭门思过三个月,以观后效吧!” “慕水寒,你!”邹通没想到自己今天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然从统领几万将士的神枢营指挥使被贬为了副职。 正副指挥使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的分量可是千差万别。 分卷阅读117 邹通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再加上丁德惠也不想让邹通骤然失去他们对神枢营兵权的掌控,没有继续拦着他,邹通便昂起下巴,高声为自己辩解道:“我邹氏一族统领神枢营数年,你若是这般轻易地将神枢营易主,只怕神枢营上上下下的将士们都不会答应!况且如今西北边关战事吃紧,华北灾区祸乱不断又急需朝廷派兵维稳,不知慕指挥使在这个时候将我贬为副将,安的究竟是什么心呐?” 丁德惠原也是想让邹通说几句悔过之言好将神 * 枢营留住的,不想邹通此人一点儿都不通透,竟然如此不识时务,还要同位高权重的慕水寒硬碰硬,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丁德惠知道大势已去,现如今他就是想帮邹通说好话也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邹通此言一出,原本就没什么好脸色的慕水寒更是面色铁青。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掷地有声地说道:“神枢营是朝廷的神枢营,不是你邹家的私兵!若是神枢营的将士们离了你邹通便不肯为朝廷效力,那么他们和叛贼又有什么区别?!怕是还不如景王麾下的川军,起码还能有一部分为朝廷所用吧!” 邹通已经忍慕水寒很久了,此时见慕水寒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后辈竟然这般不给他留面子,一张国字脸涨成了猪肝色,瞪起眼道:“你慕水寒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三大营当中人数最多的五军营可不就是为你慕家统领多年,被人称作是‘慕家军’吗?!好啊,你若是不让我继续做这个神枢营指挥使,可以,有本事你也把五军营给让出来,换我来做五军营的指挥使啊!” 邹通不说人品如何,对待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倒是十分亲切随和,常跟那些兵油子们混在一处,甚至同吃同住。 此时眼见着他耍起无赖来,慕水寒并没有和他继续辩驳下去,而是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来人!昭信侯世子、神枢营副指挥使邹通精力不济、御前失仪,送他回昭信侯府养病吧!” 邹通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慕水寒,你敢!” 慕水寒却没有再理会他,也没有理会任何人,寒着脸说了一声“退朝”便自顾自地走了。 别说旁人,就连离他最近的裴熙都看傻眼了。 以往慕水寒虽跋扈,却也没有这般完全不近人情的时候。不说别的,起码每回下朝之前,慕水寒都还会象征性地问一句裴熙的意见,让裴熙来说这句“退朝”。 可是今天,他是完完全全地越俎代庖了,没有将邹通、丁德惠等等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实在是反常。 裴熙想不明白,刚刚躲过一劫的人是她,受了刺激的人是丁德惠和邹通他们,要说情绪大起大落、变得反常的人也该是他们。 慕水寒一个毫不相干之人,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第六十九章 影儿 裴熙一头雾水地回到了乾元殿。 虽说这一上午裴熙都没说上什么话, 不过自己的前途命运被一帮人议论来、议论去的,裴熙很是紧张,难免费神。再加上早上出门前没用什么东西,裴熙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进门还没将朝服换下, 就叫之蓓赶紧去给她准备膳食。 之蓓应道:“皇上放心, 奴婢早就让人备好了菜, 这就去让人传膳!” 之荷伺候着裴熙麻利地换好了衣服, 等裴熙净完手回来,午膳已 * 经备好了。 如萧宴在宣政殿时所说,裴熙的膳食一向很是简单, 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 不过裴熙饭量不大, 一个人吃绰绰有余。想到华北还有老百姓吃不上饭, 裴熙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是满足了。 囫囵吞枣般地用过午膳之后, 裴熙摸着微微鼓起来的小腹靠坐在软塌上消食。 裴熙昨晚做了好多梦,睡得不是很安稳, 今晨起得又早,正在她有些犯困、寻思着要不要去补个觉的时候,萧宴来了。 裴熙立马双眸一亮, 不假思索道:“快请!” 她这回能够顺利脱险, 萧宴和他祖父靖宁侯可谓功不可没。 见萧宴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裴熙朝他身后看了看,好奇地说:“老侯爷呢?” “祖父年迈, 身子不适, 先回府歇息了。他老人家让臣过来拜见皇上,给皇上带句话。” 裴熙忙道:“什么话?” “祖父说还请皇上安心,只要他在一日, 就算拼了老命,也不会叫人再伤害皇上。” 裴熙闻言一怔,眼圈发热地说:“老侯爷对朕当真是忠心耿耿……他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朕以后还是要争气一些,争取不再让他老人家操心才好。” “祖父一生忠君爱国,就算年迈多病,心中亦是时常挂念着皇上。”萧宴温柔地看着裴熙,微微笑道:“好在皇上这回有惊无险,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是啊。”世上没有什么比劫后余生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虽说裴熙这个皇帝做得很累,但她还是想继续做下去,不想就 分卷阅读118 这么半途而废。 她还有好多抱负没来得及施展呢! 想着萧宴已经为她的事情奔波了大半日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裴熙贴心地叫来宫人准备几样茶点,想着让萧宴边吃边说。 谁知道萧宴竟然说自己不饿,吃不下。 裴熙偷偷摸了摸自己越发圆润起来的小肚子,好像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人家萧宴看起来一直那般清瘦了。 暂时度过了这场巨大的危机之后,裴熙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如今酒足饭饱,她对着萧宴玩笑般说道:“阿宴,你说这回若是朕没能挺过去,当真被逼得下了罪己诏,你还会站在朕这边嘛?” “那是自然。”比起裴熙语气中的随意,萧宴看起来很是郑重:“就算被天下人所唾弃,臣亦愿誓死追随皇上。” 裴熙听了这话先是觉着感动,而后又感觉哪里不大对劲:“为天下人所唾弃?阿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萧宴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却又不知该如何找补。左右他知道裴熙并没有要惩罚自己的意思,索性不再解释,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向来聪慧的一个人,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憨憨的傻气。 裴熙果然没有深究,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对了阿宴,你祖父曾经是朕的武师父对吧?只是朕失去记忆之后,武功好像也不如从前了,你能帮朕想想办法吗 * ?” 裴熙早就有过学武的想法了,只是先前一直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没有倒出功夫来正经学习武艺,只是自己增加了锻炼,想着先增强体质再说。 如今退位危机暂时解除之后,裴熙又见到了老靖宁侯,便又想起了这一茬。 不想萧宴听到她这话之后,脸色竟比方才还要尴尬:“额……皇上,臣说句实话,您别生气。” 裴熙眨眨眼,不假思索道:“你说啊。” “皇上先前虽然师从于祖父,不过皇上年幼之时较为贪玩儿,并没有习得多少武艺,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武功不如从前’一说了。” “啊?”裴熙惊讶道:“这么说来,朕以前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咯?” 虽说事实如此,但裴熙是皇帝,萧宴哪敢点头啊。 裴熙也不为难他,一脸无奈地说:“那、那也没关系,大不了朕从头再来就是了。”裴熙想了想,询问道:“你祖父年纪大了,不好再来教朕。阿宴你既然是靖宁侯府出身,想来你的武功也很是不错吧?不如就由你来教朕武艺如何?” 萧宴轻轻摇了摇头,很是不好意思地说:“让皇上失望了,微臣的祖父、父亲还有叔伯们个个武功高强,只是微臣天生体弱,不宜习武,所以并没有多少功夫在身,只怕帮不了皇上。” “啊?那怎么办啊……”其实先前裴熙没有急着学武,一方面是因为诸事缠身,二来也是怕不熟悉的人近身教她武功之后会发现她的身份有异。 毕竟学武不比习文,难免要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 在裴熙看来,萧宴算是自己人,就算不小心被他发现了她的秘密,想来萧宴也能够替她保密。 可若是萧宴不行的话……此事只能暂且搁置下来,等她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再说。 因为刚刚解决了一桩大事,裴熙和萧宴都无心再谈正事,说了些闲话后萧宴便告退了。 裴熙的精神虽然兴奋,身体却仍是困倦得很,就没有多留他。 等萧宴走后,裴熙就补了一个午觉。 不想这一觉睡得并不安宁——裴熙又做梦了。 这一回,裴熙梦到了自己的乳娘。 梦里的裴熙还只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只点着一盏油灯的昏暗房间中,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布衣女子正在一旁做针线,似乎是在缝制一个娃娃。 小裴熙就乖巧地躺在女子的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殿下,您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女子温柔地问道:“您虽然不能穿裙装,却可以叫奴婢给您的娃娃做几套您喜欢的宫装。” 小裴熙歪头想了想,糯声道:“那就……淡绿色的吧!” 乳母听了她的回答后,不禁苦笑了一声:“殿下平日里就只能穿素色的衣裳,这会儿给您的布娃娃做裙子也要如此素净吗?您还是一个小姑娘呢。” 小裴熙眨眨眼,单纯地说:“我已经习惯这样了呀。若是那娃娃不穿我平 * 日里穿的颜色,那就不是小影儿了呢。” 女子闻言慈爱地摸了摸裴熙的头,充满怜惜地说:“是,殿下说的是。我们小影儿……” 我们小影儿? 小影儿是谁? 裴熙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感觉胸口上压了什么东西似的沉重得很。 裴熙还没有醒盹儿,但大脑中已经不自觉地思考了起来。 姜太后说她的乳名叫小光。 根据她的猜测,裴熙有一个大名和她一样、长相也与她一模一样的双胞兄弟。 梦里的女子叫她小影儿。 分卷阅读119 那是不是可以得出推论,她的真实名字其实是叫……影儿? 虽然没有任何实据作为依托,可裴熙就是觉得这个乳名要比小光这个名字熟悉的多。 影儿,小影儿…… 裴熙闭上眼睛,试图回想起更多。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梦里那个温柔慈爱的中年女子应当是她的乳娘。 既然她是自己的乳母,又是陪伴她长大之人,想来对裴熙的一切都很了解。 既然父皇已经不在了,母后又不肯说,那她是不是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乳娘,了解当年的真相呢? 这个念头只是在裴熙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不会的。 既然姜太后有心隐瞒裴熙过去的事情,那她就不会给裴熙见到自己乳母的机会。 如果连这点儿小事都安排不好的话,姜太后不可能稳坐太后之位多年。 乳母她……八成已经不吧了吧。 裴熙心中正泛起淡淡的失落,龙床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皇上醒了?” 是之荷过来了。 裴熙懒得张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之荷走过来打起洒金帘子,柔声问:“皇上可要起身?” 裴熙慢吞吞地坐起身,之荷见了连忙在她身后垫了个大靠枕。 在她忙活的时候,裴熙在她耳边不远处问:“之荷,你是同朕一起长大的吗?” 之荷一愣,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尴尬:“算是吧,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过去的事情罢了。” 裴熙本想张口问之荷自己乳母的事情,可话说到一半儿,又忽然想起什么要紧的事。 之荷知道她是女子之身,说辞却基本与姜太后一致,起码可以说是默认。 那她应当是姜太后的人吧?或者是受了姜太后的胁迫,无法将事实真相告诉裴熙。 怕自己已经恢复部分记忆的事情暴露在姜太后面前,裴熙没有多言,只道:“朕想起身了。你先去叫人找高奇到外头侯着,回来再替朕更衣。” 之荷领命而去。 裴熙目光平和地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正在逐渐向真相靠近。 第七十章 抢人 今日大朝会的结果对裴熙来说很是关键, 因此高奇并未出宫,一直在乾元殿内侯着,没有出去办差。 之荷托之菀帮忙,很快就找到了高奇。 裴熙心里存着事儿, 之荷一出去, 睡意 * 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换上皇帝常服之后, 裴熙从寝殿里走了出去, 只留了高奇一人在近前说话。 高奇向裴熙施礼, 恭喜裴熙今日在大朝会上取得的胜果。 裴熙抬手制止他说:“你是自己人,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朕有事要问你。” 高奇忙道:“皇上请讲。” 对着高奇,裴熙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你见过朕的乳母吧?她可还在人世?” 高奇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见过的。您身份尊贵, 统共有四位乳母。有两位的奶您不大喜欢, 很早就送出宫去了。还有两位跟您时间久些, 不过一位姓宿的妈妈, 也就是之蓓的生母在您三、四岁时染急病走了,只有一位于妈妈还健在, 人就在京城。” 裴熙听了就知道,她梦中的女子不可能是除了于妈妈之外的另外三人。 于妈妈也只是在年纪上对的上而已。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那么于妈妈定然和她梦中的女子长相不同。 只要把于妈妈叫来, 见上一面就知道了。 裴熙思虑周全之后, 对高奇吩咐道:“你出宫一趟,去把这位于妈妈给朕请进宫来。” 高奇顺从地应下。 裴熙问道:“危江的底细都查清楚了吧?朕近来有许多事情要你到宫外去做,宫里这块儿的事情可以渐渐地交给他。” 高奇应下之后, 低声问:“皇上可是还有别的差事吩咐奴才去做?” 高奇果然聪明, 会听话外之音。 裴熙颔首:“再将乾元殿近身服侍朕的几个大宫女彻查一遍,尤其是之荷。” 先前裴熙早就让人将乾元殿上下的宫人们过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 只是没有具体的目标对象就不好深挖下去, 也没那么多精力人力去细查。 听说裴熙要详查之荷,高奇眼皮子一跳,面不改色:“皇上这是疑心之荷了?” “疑心倒说不上,只是之荷是伺候朕日常起居之人,与朕接触的时间最长,朕想再放心一些。”裴熙想了想,补充道:“着重看看她的家人是否与永寿宫有关联。” 高奇心中一突,恭顺地答应了下来。 …… 高奇退下之后,裴熙没有立即叫人进来,而是默默地想事情。 今天她 分卷阅读120 会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乳娘,这是裴熙意料之外的事情,算是意外之喜。按照她原本的思路,她是要从公孙止那边入手继续调查当年真相的。 如今才刚散朝不久,现在就去让人宣公孙止,会不会显得太急切了一些? 裴熙决定先等一等,起码等到明天再说。 前两日姜太后当着公孙止的面有点儿失态,现在她回过神来,很有可能会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什么,这会儿或许正在让人盯着裴熙这边的动静。 裴熙就没有轻举妄动。看了会儿书之后,她便去了凤仪宫找倪皇后。 谁知第二日裴熙叫人去宣公孙止的时候,却是扑了个空。 回来复命的危江神情严肃:“听钦天监的人说 * ,公孙大人昨日下了朝后去了一趟钦天监,临出宫之前还交待了明日一早要检查的事务,谁知今儿个一上午过去了公孙大人还是没来,也没托人告假。” 裴熙微微皱眉:“可叫人去公孙府询问过了?” 危江颔首道:“已经派人去了,稍后应该就会有消息。” 不久之后,危□□出的人果然带回信儿来,只是结果颇为出人意料。 “什么?”裴熙意外:“你是说公孙止被殿前司的人带走了?” 危江手下的小太监点点头。 “公孙止怎么说也算是朝廷命官,无缘无故的,殿前司的人凭什么带走他?”裴熙忍不住道:“这个慕水寒……” 还真是无法无天! 想到昨日临散朝时慕水寒的轻狂模样,裴熙心中一阵烦乱。 她到底要不要召慕水寒过来问问呢? 瞧他昨天那副样子,当真是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裴熙觉着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心气不顺,并不想在这个当口上见他。 可公孙止又是一个极为重要之人…… 裴熙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找慕水寒要人。 她让人打听过了,慕水寒今日就在宫中当值,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裴熙让人宣召之后过了好一阵子慕水寒才来。 来了之后,慕水寒也不解释自己为何会姗姗来迟,只是一脸漠然地站在那里,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吊似的。 裴熙有点尴尬地说:“水寒来啦,来,坐。” “皇上何须违背本心,与臣故作亲热呢?”慕水寒冷冰冰地说:“臣还以为皇上已经羽翼丰满,不需要再利用臣这个武夫了呢。” 裴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慕水寒,不过被他说中了部分事实,裴熙不禁心中莫名发虚,尴尬地笑了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朕向来是拿你当自己人的,谈何违背本心,谈何利用呢?” 慕水寒冷笑道:“皇上若不是把臣当做外人,为何昨日那么大的事情都不与臣通气?看来皇上还是更相信永寿宫、相信萧宴是吗?先前臣与皇上推心置腹地说了那么多,可在皇上心里我慕水寒就是一个笑话,是不是?” “这……”裴熙一时语塞,脑中飞速运转,很快便急中生智,想出托辞,“朕这不是想着不管怎么说,母后暂时都不会想要朕退位的吗?这才想到借姜家的势力帮忙。还有阿宴,朕在宫中消息闭塞,还是他将慈安宫一党欲逼朕下罪己诏甚至退位的事情告诉朕的,朕自然要让他帮朕想想办法。后来听阿宴说他能请动老靖宁侯,母后那边又有姜家可以帮忙,朕这才没有惊动你的。” 慕水寒听着听着,心里已是信了一半儿,脸色逐渐不再那般难看。只是听到裴熙最后一句话时,慕水寒还是挑起了刺:“惊动?臣是皇上的臣子,为皇上效力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谈何惊动?” 裴熙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慕水寒此人比 * 她过去的性格还要分裂。他一面做着我行我素、嚣张跋扈的事情,一边又希望失了忆的裴熙能把他当做自己人信任,这怎么可能嘛? 不过她现在也算是人在屋檐下,碍于他腰间的长剑和手中的兵权,裴熙聪明地没有选择和慕水寒硬碰硬,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朕只是觉着你平日里要掌管殿前司、负责朕的安全,还要兼顾着内阁那边的各种日常政务,实在是辛苦,朕又刚刚托了你追查尹家之事……你虽然能干,但也是人啊,哪有那么多的精力替朕做事呢?朕可不想把你的身子给累垮了。” 裴熙越说越来劲:“再说了,你先前不是一直在明面上表现得与朕关系平平吗?先前朕被下药那事儿你帮着维护朕,还可以说是怕被追究到殿前司的责任,可这回的谣言又与你殿前司无关,你若是当众维护朕的话,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慕水寒发现自己竟然有几分被裴熙给说动了。 又或者说……他其实挺希望裴熙说的是真的。 他放缓了语气,徐徐道:“皇上所言字字在理,是臣想岔了……还望皇上恕罪。” 裴熙闻言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这就是了嘛。水寒啊,不是朕说你,你这性子未免也太急躁了些。如你所言,朕是君,你是臣,你总在朕面前这样寒着一张脸, 分卷阅读121 叫朕怎么与你亲近啊?” 裴熙现在算是发现了,只要她不作得太过,其实慕水寒还是希望她能多使唤使唤自己的。 既然如此,裴熙就在他面前适当地摆一摆皇帝的谱儿,看看慕水寒的反应。 被裴熙一个比自己小了足足六七岁的小姑娘说“急躁”,慕水寒心中感到一阵哭笑不得。但神奇的是,裴熙这样不轻不重地教训他几句之后,倒叫慕水寒先前烦躁的心情逐渐平缓下来:“皇上教训的是,是臣逾越了。” 裴熙见他的情绪好了不少,大着胆子问道:“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朕,你为何要让人抓了公孙止啊?” 饶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裴熙终于问出自己今日的目的。 慕水寒看破不说破,淡淡答道:“谈不上是抓,只不过是请公孙大人到慕府卜上几卦罢了。” “这样。”裴熙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含笑道:“没看出来,你还信这个呢?” 慕水寒奇怪地看着裴熙,反问道:“皇上不信吗?” “朕……”裴熙抓抓头发,“说实话,还真不是那么相信。不说别的吧,就说朕是‘大齐的希望’这一点,朕就很难相信。”裴熙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大齐的希望?怎么可能嘛!朕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皇上这话就说错了。依臣所见,皇上就是大齐的希望,甚至是最后的希望。”慕水寒认真地说:“您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其实慕水寒对她冷着脸,做一些与常人有异的事情吓唬她, * 裴熙都已经有些习惯了。反倒是他这样语气坚定地表示自己相信裴熙,或是一脸认真地赞美裴熙的时候,反倒叫裴熙觉得特别奇怪。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说朕啦,说说你吧,你都叫公孙止给你测算什么了啊?”裴熙眨眨眼,故意玩笑道:“是不是算的姻缘?” 裴熙本来不过是想缓和气氛,却没想到听她这么一说,慕水寒的脸竟然当真有点儿红了。 这叫什么,铁树开花吗? 裴熙笑笑:“还是为了上回那位姑娘?” 慕水寒点点头:“不过要开始卜卦的时候,臣又反悔了。有些事情,或许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不知怎么回事,裴熙觉着他这话说得……好像意有所指。 不过关于慕水寒私人感情的问题,裴熙不想过问太多,于是转而问道:“那现在你能将公孙先生让给朕了嘛?朕还有好些事情想请他代为测算呢。” 慕水寒淡淡道:“公孙大人闭关已久,前些日子许多人都想找他卜卦却是苦于没有机会。这会儿他终于得了空,臣便请他去了一趟卫国公府替舍妹卜卦,算着时辰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了,到时候臣一定完璧归赵,让殿前司的人护送公孙大人入宫。” 裴熙听说慕水寒不打算一直扣着公孙止,心中不由一松。 至于早一点儿还是晚一点儿见到公孙止,裴熙并不特别在意,只要公孙止安全无虞便是了。 放下心来之后,裴熙不好立即将人赶走,就与慕水寒闲扯道:“朕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啊?” 第七十一章 记仇 “是臣的堂妹, 三叔家的女儿,闺字叫和宁,如今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提起自己的堂妹慕和宁,慕水寒似笑非笑地看向裴熙, “皇上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她了吗?” 裴熙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朕应当记得她吗?” “和宁比皇上大两岁, 也算是与皇上年龄相仿。前几年她还没有出嫁之时, 皇上还曾想过纳她为妃。后来和宁嫁了人, 有回叫皇上碰见了, 皇上还……” 裴熙听得头皮都麻了:“朕没把她怎么样吧?” “倒是没有直接上手,只是堵着和宁不让她走。” 裴熙:“……” 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吧! 对于自己兄弟曾经惹下的这些个风流债,裴熙很是无奈地说:“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很不责任, 但朕还是要说, 过去的事情朕真的不记得了……回头还要麻烦你同你堂妹说上一说, 好好表达一番朕的歉意。朕保证, 以后都不会这么干了!” 慕水寒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模样:“皇上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说完有关慕和宁的事情之后, 裴熙见慕水寒还是不告退,就捡了个话题说:“哦对了,恰好你今天在这里, 朕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正好要与你说。”也不等慕水寒追问,裴熙便主 * 动说道:“朕想明白先前柔妃为何要让人给朕下药了。” 慕水寒显然也已经想通:“应是与这回一样,好有个由头逼迫皇上颁下罪己诏?” 裴熙点点头:“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 这回的事情和上回应该都是一个人做的。准确地说, 是一伙人做的。柔妃一个后宫女子,手没法儿伸得那么长,她在宫外一定还有帮手。” 慕水寒赞同地颔首:“尹家倒是谨慎, 平日里不会与外界有过多地交往。这条线虽然一时 分卷阅读122 还没有进展,不过我查到了另外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裴熙好奇地问:“什么事?” “先前皇上曾经怀疑过,有人下过天牢与景王暗中勾连吧。”慕水寒用平淡的语气道出一道惊雷,“我的手下查到那人是谁了。” 裴熙心中一惊,忙道:“是谁?” 先前裴熙一直感觉帮助景王解开锁链那事儿是姜太后做的,只是苦于没有实证。 就算慕水寒与姜太后向来不睦,可有了裴熙自己的猜测在前,若是此时慕水寒说是姜太后在暗中协助景王的,裴熙并不会感到一丝奇怪,还很有可能会直接选择相信他的说法。 不想慕水寒却道:“还是柔妃。” “什么?!”裴熙大惊失色,“怎么……怎么会是柔妃?”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毛,喃喃道:“难道说……景王其实并不是母后这边的人,而是和尹家一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慕水寒轻轻颔首,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很有可能。” 裴熙不禁沉默了。 回想起姜太后对景王的种种维护,还有她对慕水寒的敌意,姜太后应当是真心实意地向着景王,以为景王是自己这边的人的。 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不仅是与景王府沾亲带故的尹家一直在利用她,就连景王自己都已经背叛了姜太后。 这么一想……姜家在明面上的势力或许略强于温太后一党,可温太后一党在暗中的实力却是不容小觑,甚至说他们还比姜太后这边手握更多的王牌。 虽说目前裴熙对慕水寒并非十足信任,可她相信慕水寒在这件事情上不会骗她。 因为从如今的局势来看,姜太后认定了景王是被慕水寒所害,与慕水寒水火不容,恨不得置之于死地。 若是慕水寒将姜太后定为景王的同党,对他的好处只会更多。 相比之下,无论是尹家还是温太后一党对慕水寒的威胁都还不是特别大。除了一个与丁德惠交好的韦浩言经常上奏参慕水寒一本之外,温太后一系暂时还没有拿慕水寒开刀的意思。 柔妃本就指使琴心、之茗等人害过裴熙,就算慕水寒想陷害她,也没有必要将与景王勾连之名也强加到柔妃的身上。 所以说,柔妃与景王定然是有某种特殊的关联的。 像是读懂了裴熙的心思一样,慕水寒淡淡开口道:“柔妃与景王是如何勾结上的,臣已经叫人去查了。 * 皇上若是不放心,也可叫皇上的人一并调查。” 裴熙讪讪地笑了笑:“朕怎么会不放心你呢?只是朕有几分不解——柔妃与景王勾连这么大的事情,你既然查到了,怎么不早些同朕说啊?” “臣也是今日一早刚刚查到的,况且……”慕水寒一脸无辜地看着裴熙,“皇上想用公孙止来帮助您打破谣言的事情,不也没有提前与臣通气吗?” 裴熙哭笑不得道:“你……你这人怎的这般记仇!” 事已至此,她干脆耍赖道:“反正不管朕和不和你说,你殿前司这般神通广大,最后都会知道的,不是吗?” 裴熙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其实早在昨日大朝会之前,慕水寒就已经得知了裴熙在永寿宫中见过公孙止的消息。只不过他怕扰乱裴熙的计划,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已。 慕水寒嘴上说着责怪裴熙不够信任自己的话,行动上却很诚实,生怕裴熙的计划提前暴露再被人拆了招,所以盯紧了宫中的人,不叫任何人将裴熙提前召见过公孙止的消息泄露出去,这才叫裴熙的计策得以顺利进行。 可是这些,裴熙都是不知道的。或许他不说,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 慕水寒就是这样别扭的一个人,包括他今日请公孙止去慕府的真正原因,其实也并非他所说出来的那样简单。 慕水寒本是想着,裴熙一开始不告诉自己她的计划也就罢了,事后她总会召见他的吧? 不想她却没有。 下朝之后,裴熙只见了萧宴,还有倪皇后二人。 慕水寒心中觉得很是不平衡。 他好几次徘徊在乾元殿外,想着要不要自己干脆主动求见算了,但最后还是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 慕水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陷入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偏执之中。他就是想要裴熙主动找他、见他,哪怕她找他的理由不是那么得令人满意。 比如眼下这般……她是为了见公孙止才会见他的,也不那么要紧。 只要是她主动的就行。 其实慕水寒之所以让人将公孙止带走,主要是因为他知道裴熙很好奇过去的事情,早就猜到了裴熙一定有许多事想问公孙止。 若是公孙止不见了,裴熙八成会追问起来。 他就想看裴熙能撑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会忍不住,主动召见自己。 事实果然如此。 慕水寒得偿所愿,心里却仍是郁郁,并不怎么开心。 正巧这时危江进来通传, 分卷阅读123 道是萧宴和钟昂来了,慕水寒便站起身告退。 临走之前,看着好像隐隐松了一口气的裴熙,慕水寒沉着脸道:“皇上日日都要召见阿宴和钟昂吗?” 裴熙见他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弱弱点头。 “阿宴身子不好,皇上身边若是缺人使,也不必日日都寻他来。”慕水寒难得毛遂自荐起来,“臣虽不才,但经史子集都曾读过,处理政务也算有些经验和心得。皇上若是需要 * 帮手,臣可以为皇上效劳。” 慕水寒这话说得诚恳,可裴熙压根儿一点都没考虑就拒绝了:“不必了,阿宴如果身子不适的话,朕会叫钟昂来的。水寒你是武将,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朕还是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慕水寒平日里的确是诸事缠身,忙碌得很,可若是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慕水寒完全能够挤得出时间来。 就算是让他节省掉吃饭睡觉的时间,慕水寒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裴熙甚至连考虑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无情地拒绝了他。 慕水寒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严重的内伤。 他不甘心地问了一句:“臣的提议,皇上就不打算考虑一下吗?” 裴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拒绝得好像有点儿太快了,怕是又要惹慕水寒不高兴。 于是她配合地用手支着下巴,做出为难纠结的模样来。像是认真思考了一阵儿之后,裴熙再次开口道:“还是算了吧。” 慕水寒:“……” 她这真的不是在敷衍他吗? 见裴熙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慕水寒叹了口气,无奈地退了出去。 有什么办法呢?路是他自己选的,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除非……他不再顾忌裴熙的感受,将过去的一切都告知于她。 或者做一个真真正正无法无天的权臣,不管她现今的心意如何,就算是强迫也要拥她入怀。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似乎都会对裴熙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慕水寒并不想那样做。 可是近来……看到她与萧宴等人越发亲密起来的样子,慕水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忍不住了呢。 困在他心里的那头野兽,似乎随时要破笼而出了。 第七十二章 上进 此时此刻, 沉迷于学习的裴熙还不知道慕水寒心里正在闪过哪些可怕的念头。 她日日召见萧宴和钟昂,真不是因为什么个人的情愫,而是真真正正地为了读书,为了上进。 裴熙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只要她一日顶着“昏君”的形象, 就有一日被迫退位的风险。 虽说目前两宫太后加上慕水寒等人的势力都极为强大, 几股势力明争暗斗, 对她这个皇帝并不友好, 但起码姜太后和慕水寒这边暂时还是护着她的,裴熙没有必要为了藏拙而故作荒唐。 现在她只有勤勉起来,努力地学习、充实和提高自己, 才能找到真心为自己做事的人, 培植自己的势力。 一整个下午的学习、探讨之后, 裴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准备去某个后妃的宫中蹭个晚膳。 想到不久前姜贵妃的父亲姜豪没少在朝堂上为自己说话,裴熙决定给姜家一个面子, 到姜贵妃那里去坐坐。 毕竟裴熙先前才处罚了姜贵妃不久,姜家这回却还是如此卖力地为自己做事,裴熙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 如今她去姜贵妃宫里, 也算是对姜家、对姜 * 太后的一种安抚。 姜贵妃见裴熙来了, 果然十分高兴地将人迎了进去。 虽说姜贵妃仍在禁足之中,可有姜太后这个姑母在,姜贵妃背靠大树, 在吃穿用度上并不会被人怠慢, 晚膳的菜色甚至比裴熙宫里的还要好。 宾主尽欢地用了一顿晚膳之后,姜贵妃照例不留裴熙过夜。裴熙这回却没有急着走,而是请姜贵妃教她比划两下, 起码学一些强身健体的东西,回去好自个儿练上一练。 裴熙向来懒惰,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坐着就不会站着。 听到裴熙竟然想学点儿功夫,姜贵妃意外地瞪大眼睛,却是没有拒绝。 过去的裴熙喜欢看歌舞表演、喜欢享用美食,姜贵妃既不会唱歌跳舞又不会下厨做羹汤,很难讨得皇帝的喜欢。 如今裴熙竟然要练功夫,她在后宫总算是能有点儿用武之地了。 教了裴熙一套基本的拳法之后,天色已经擦黑了。 姜贵妃本以为裴熙四体不勤,在练武这方面肯定进度很慢,却不想皇帝竟然有些天赋,很快就记住了姜贵妃所教的动作。 姜贵妃来了兴致,还想教裴熙更多,裴熙却是不想急于求成,适时地喊了停。 裴熙一晚上能学这么多东西,姜贵妃已经很意外了,于是她并没有勉强裴熙,欢欢喜喜地将人送走。 宫中的消息向来灵通,皇帝昨夜去过谨仁宫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分卷阅读124 听到消息的姜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应姑姑说道:“皇上心里还是有数,知道厚待姜家的。” 不管怎么说裴熙都是姜太后的亲生骨肉,应姑姑想着夸赞裴熙总没有错,就顺着姜太后的话道:“是啊,皇上从小就很懂事,如今太后娘娘总算是可以享儿女福了。” 不想姜太后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是逐渐消失了:“要是小光也能如影儿一般懂事上进……该有多好呢?” 见姜太后忽然提起逝去的重光,应姑姑心中一叹,无奈劝道:“事已至此,太后娘娘还是尽量看开些吧。不管怎么说,起码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唉,如今哀家心中也只余下这一点安慰了。你也知道,哀家与影儿的缘分浅,她打小就同哀家不亲,只知道黏着白氏那个乳娘……”提起往事,想起今朝,姜太后心酸地说:“纵使皇帝将一切往事都给忘了,却还是与哀家不亲。如今她能在明面儿上敬着哀家和姜氏一族,就算是不错了。哀家也知道自己应该知足……” 应姑姑避重就轻地劝慰道:“白氏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皇上又已经将她忘了,娘娘不必再将她一个低贱女子放在心上。孩子嘛,都是这样,谁陪她的时间多些,谁在她心里就好像比较重要。如今一切都重新开始,皇上时常来永寿宫请安,您又经常去乾元殿探望皇上,皇上心里自然是最为爱重您这个 * 母亲了的。” “你说的也是。”想到白氏的坟头草可能都已经有一人高了,姜太后的心这才逐渐安定下来。 …… 永寿宫这边是安定了不少,可慈安宫里,温太后和华阳长公主母女的心情可就没有那么愉悦了。 近日以来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温太后一系屡屡失利,温太后实在烦心得很,就连佛也念不下去了。 听说华阳来请安,温太后就将人叫到了自己的寝殿,母女俩关上门说起私密话来。 “你这个孩子真是不听劝,母后都说了你多少次了,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是听不懂吗?!现在好了,你两次向皇帝发难都没有成,反倒叫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的好命,你让哀家以后还怎么按照原本的计划另择新君?” 华阳长公主在前朝后宫吃力不讨好地忙活了这么多天,功亏一篑不说还没有在母亲这里得到一点儿好,只得到了满箩筐的埋怨,华阳心里委屈坏了,当即就在温太后面前耍起小性子来:“母后,这件事情怎么能全怪儿臣呢?先前那次也就罢了,可这回,这回可是有睿王兄在背后帮我出主意的,没想到裴熙这么没用的废物点心还有那么多人愿意支持,就连久不问世事的老靖宁侯都出来帮他了!还有公孙止,这个神棍闭关了那么久,谁知道他就这么突然地出世了,还被慕水寒给请了过来?” “慕水寒……”温太后念着他的名字,沉吟道:“华儿你说,这个慕水寒究竟是敌是友?” 华阳不假思索道:“应当是非敌非友吧!永寿宫坚信景王是他们的人,景王又是被慕水寒捉拿下狱的,永寿宫那边早已恨透了他,定然不会同慕水寒合作,只怕是比我们还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 “可哀家近来瞧着,这慕水寒的态度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温太后神情严肃,“你说他……会不会成了皇帝那边的人?毕竟他给皇帝做过几年伴读,还算是有些旧情在。” “这怎么可能呢?”华阳好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忽然间觉得温太后可能是老糊涂了,看人看事越发不准确起来,“慕水寒是做过几年皇帝的伴读不假,但他向来看裴熙不惯,下学后从来都不会与裴熙走动的。这样的伴读,能有多少情分可言?依我看,慕水寒心里恐怕早就烦透了裴熙这个草包才是。” 听了华阳的话,温太后并没有放下心来,而是叹了口气说:“以前你说皇帝是草包也就罢了,可你看如今的皇帝……除了先前你们动过手脚的那一次之外,现在皇帝上朝都很准时。哀家听说他现在还经常召见靖宁侯府的萧宴和钟家的那个钟昂,这不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是什么?” 说起这个,华阳也不敢再继续轻敌了。 她顺着温太后的思路说道:“您还真别说,皇帝被景王叔这么一吓唬,脑子还真是 * 比从前好使了不少。不仅是在政事上头,听说皇帝现在在后宫里也是雨露均沾,不像从前那样可着自己的心意偏宠一人了,倒还真有点儿洗心革面的那个意思在。不过女儿瞧着啊,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他能继续装几天呢?” 温太后想了想,询问道:“柔妃在乾元殿安插的那个钉子,还没有被人发觉吧?” 见华阳点头,温太后吩咐道:“哀家记得那宫女还是近身伺候皇帝笔墨的?回头有机会叫柔妃问问,看看皇帝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是不是真的上进了。” 和华阳先前策划的那两场阴谋比起来,询问一下裴熙的日常生活情况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华阳点头应下之后,心里头还是觉得很是憋屈,忍不住问道:“母后,难道咱们当真就要这么按兵不动,看着永寿宫 分卷阅读125 和皇帝那边的势力逐渐壮大起来吗?女儿实在是不甘心啊!还有慕水寒,这回他将邹通贬为副指挥使,那等新的指挥使一上任,神枢营岂不是要沦落到旁人的手中?那咱们这么多年来的辛苦经营不就白费了吗?!” 温太后摇摇头,颇有信心地说:“如你所说,神枢营在邹家手中这么久了,岂是他慕水寒一句话就能轻易易主的?就算邹通在大朝会上失了言,暂时被慕水寒寻着了机会贬为副手,但他在神枢营的影响力仍在,这一点不会轻易改变。况且如今朝中得力的武将就那么几个,又不是个个都对他慕水寒心服口服的。你以为随意拉个人到神枢营去,神枢营上上下下的将士便会唯命是从了吗?” 原本华阳心中为了这事儿一直惴惴不安,听温太后分析了一番之后,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母后所言极是,是女儿一时想岔了。” “不过你说得对,神枢营指挥使之位十分重要,就算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不是邹通,也不能是永寿宫或是慕水寒那边的人。”温太后想了想,沉声道:“睿王去赈灾也有些日子了,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华阳会意道:“您是想让睿王兄接管神枢营?” 华阳想了想,睿王是皇亲国戚,又有实打实的政绩在,若是他回了京,的确是神枢营指挥使之位的得力人选。 华阳越想越觉得合适:“若是堂兄能接管神枢营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那个邹通虽然是堂兄的大舅哥,可他为人实在莽撞了些,说话粗俗又不过脑子。要不是咱们还用得着他,我可不爱搭理这样的莽夫。” “你这孩子,还好意思说人家莽撞……”温太后嫌弃地说了自己女儿一句,见华阳面露不豫之色,到底是没有舍得继续说下去。 毕竟她这辈子也就只有华阳这么一个亲生骨肉了。不管华阳做了什么,温太后都会倾尽所能地为她兜底。 可是温太后没想到,华阳接下来的动作竟然大胆到了近乎疯狂。 第七十三章 命格 慕水寒与裴熙面谈过后次日, 公孙止果然照常去了钦天监上值。 向来很是节省的裴熙难得大方了一回,让人从皇帝私库里取了好些东西出来赏赐给公孙止。 公孙止那日在宣政殿上说了那么多裴熙的好话,算是帮了裴熙一个大忙。裴熙召见他、给他些赏赐完全在情理之中,就是外人听说了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裴熙今日见他, 为的却不止是这个。 她是想问问公孙止有关自己命格改变之事。 先前在永寿宫中, 公孙止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姜太后给打断了。裴熙当时不想让姜太后发觉自己的疑心, 因此没有追问。这会儿却是没了顾忌, 不禁好奇地问道:“公孙爱卿, 在朕失忆之前,你就给朕测算过命格是吗?” 公孙止目光平静地说:“是。天佑九年春天,微臣曾经为皇上秘密测算过一次。” “秘密测算?”裴熙越发好奇地问道:“你快详细同朕说来, 当时你都给朕算了些什么, 为何要秘而不宣?” 公孙止如实说道:“去年年初开始, 皇上便觉得自己精力不济, 难以行房事。您让微臣替您测算的是您的龙体能否康复,未来是否还能有子嗣。” 听了公孙止的话裴熙就知道, 过去的皇帝为何要将此事秘而不宣了。 此事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皇帝当然不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有那方面的问题。 ……虽然最后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成为了后宫公开的秘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那结果如何?” 公孙止实话实说:“根据当时的卦象来看, 皇上龙体亏虚已久, 怕是难以恢复如常。子嗣更是艰难,未来恐怕不会再有。” 裴熙点点头,感觉公孙止测算的结果还是十分准确的。 她那个倒霉的兄弟, 可不就是没有机会再与他的莺莺燕燕们生儿育女了吗? “那你说朕如今的命格发生了改变, 这是怎么一回事?”裴熙突然有点儿心虚,暗中猜度着面前的这个神棍是不是已经看出自己其实是个女子了。 公孙止的脸上一点儿波澜都没有,木然答道:“根据微臣的测算结果, 皇上如今龙体康健了不少,未来还会多子多孙,福气绵长。” “哈?”裴熙意外地看着他说:“真的吗?” 公孙止低头道:“微臣不敢欺君。”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爱听好话呢? 裴熙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如果公孙爱卿所言成真,朕日后定有重赏。” “谢皇上恩典。” 裴熙笑眯眯道:“公孙爱卿,朕觉着你在占星卜卦方面很有些能力啊。朕从前是怎么想的,竟然只找你测算过一回呢?朕以后定要多找你卜上几卦不可!” 公孙止淡然道:“回皇上,先人曾经留下过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可轻易为年幼者卜卦。皇上及冠不过两年,只找微臣卜算过 * 一次并不奇怪 分卷阅读126 。” 裴熙点点头,好奇地问道:“那你可曾给朕的母后测算过?朕指的是永寿宫太后。” 公孙止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曾。” 考虑到姜太后是长辈,年纪摆在那里,裴熙转而问道:“那你父亲呢?” 公孙止还是摇头:“微臣并不记得父亲提起过此事,钦天监的记档上也不曾有过。若是秘密卜算的话倒是有可能,不过微臣并不知情。” 裴熙心想,这些公孙家的人倒是还挺有原则的。 不过既然公孙止和公孙悟都没有给姜太后卜过卦的话,那公孙家和姜太后的交情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难道真的只是像姜太后所说的那样,只是公孙夫人想请太后为公孙止赐婚那样简单吗? 直觉告诉裴熙,这里头肯定另有隐情。 虽然一时没有摸到头绪,不过裴熙难得见公孙止一回,并没有立即放他离开,而是留公孙止和自己一同用午膳。 公孙止闻言似是意外地微微挑了一下眉,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顺从地答应下来。 公孙止的性格较为沉静,用膳时裴熙不说话,他便不言语,只是安安静静地小口进食,正好给了裴熙思考的空间。 一顿饭用完之后,裴熙好像找到了点儿思路:“公孙爱卿,你方才说历代国师皆不可轻易为年幼者卜卦……但若是天子的要求,或是你们从星象中看到什么出来,总是得将结果告知于皇室的吧?” 裴熙会这么问,是因为他忽然想到萧宴曾经提过一句,说是历史上曾经有位君主拿不定皇位的继承人选,在两位小皇子之间纠结的时候,是通过请当时的国师卜卦决定的。 后来国师择选出的那一位太子,果然天资聪颖,励精图治,成为了一位圣明天子。 这么说来,古往今来的皇帝都很有可能让人给自己的皇子们卜过卦。 裴熙身为先帝唯一的“皇子”,被先国师公孙悟破格测算过命格并不奇怪。 果然,公孙止闻言朝着裴熙点了点头。 裴熙连忙追问道:“那朕年幼的时候,先帝有没有让你父亲给朕测算过?” 裴熙嘴上这么问着,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因为她忽然想起大朝会那日,在邹通口不择言的时候曾经提起过,说当年公孙悟说过裴熙的生辰八字贵不可言,会是“大齐的希望”。 这么说来,公孙悟当年不仅给裴熙测算过,还很有可能算出了什么别的东西出来。 或许就是公孙悟没有公开那一部分的测算结果,决定了她和重光这对双胞胎的命运。 像是印证了裴熙的猜测一样,先前公孙止回答问题的时候一直都很果断,可是这回他竟然沉默了一会儿后方道:“有过。” 裴熙心中大喜,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点儿方向:“那你可知晓具体结果?” 公孙止摇摇头道:“家父向来谨慎,除非当事人应允,否则定然不会私下向家人透 * 露任何人的命格。” 不知是怕裴熙追问,还是旁的什么,公孙止难得主动说道:“说来这其中还有个典故,不知皇上可曾听过?” 裴熙并没有因为公孙止的导向而忘记自己心中的疑问,不过她还是顺着公孙止的话问道:“什么典故?” “雍定年间曾经有一位公主出生之时天象有异,被微臣的先祖瞧了出来。先祖当时年纪轻,阅历不足,在没有经过圣皇帝准许的情况下,将这位公主的命格透露给了当时的皇后宋氏。虽说宋皇后后来并没有实际上做出什么伤害公主之事,可若是换了别有用心之人,后果则不堪设想。自那之后,先祖便立下规矩,除非当事者应允,否则决不可轻易透露他人的命格。” “原来还有这层典故。”裴熙忽然想起什么来,“你口中的这位公主,可是赫赫有名的定国公主裴婉玉?” 一般的公主都久居于深闺之中,并不会有名讳流传出来。不过这位定国公主如同公孙家的先祖所测算的那样,的确十分不凡,甚至在许多地方还被人建了公主庙供奉起来。 裴熙记得萧宴说过,这位婉玉公主十几岁便能十分自如地与父亲、兄长议政,还未成婚时便远赴西北接手了刚刚归顺于大齐的吐蕃。她能力超凡,政绩卓越,为西北的汉化和大齐的统一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她后来的驸马,便是萧宴的先祖,历史上有名的西北大将军萧简。 公孙止颔首道:“正是这位公主。” 听公孙止说完之后,裴熙心中大致地有了个数,也算是有了些进展。 只是当年公孙悟到底测算出了什么,不知是公孙止不肯说,还是他真的不知情。 总之裴熙知道,一时半会儿的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她也不急于这一时,让公孙止领了赏赐下去后不久,高奇入内禀报,道是将皇帝当年的奶娘于妈妈带过来了。 裴熙这几日晚睡早起,这会儿多少有几分困意。不过听说于妈妈进宫了,她还是让人将于氏宣 分卷阅读127 了进来,自己喝了盏浓茶顶着。 她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并不是日日都有那个时间休憩。 裴熙宣于妈妈进宫这件事情,乾元殿里只有高奇与危江二人知晓。 所以当冯姑姑冷不丁地在乾元殿里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时,不由大吃一惊,将人堵在门口问:“桂月,你怎的忽然进宫里来了?” 还不等于氏答话,危江便劝阻道:“冯姑姑,皇上还等着呢,您二位回头再聊可好?” 冯兰馨也知道不能一直这么叫皇帝干等着,只得点点头,目送着于氏进了内殿。 冯姑姑思来想去,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必须要将此事告知姜太后才行。 见裴熙不让旁人进去伺候,冯姑姑歇了入内探听消息的心思,寻了个借口悄悄地去向永寿宫。 高奇站在隐蔽处看着冯姑姑走后,无声地将目光从她的背影上 * 收了回来。 等于氏从乾元殿内退出去之后,永寿宫里已是炸开了锅。 听到冯姑姑亲自带来的消息之后,姜太后惊慌不已。在两个心腹面前,姜太后近乎失态地追问冯姑姑可听到了皇上和于氏说了些什么。 冯姑姑无奈摇头:“奴婢怕叫皇上察觉,不敢靠近。您是不知道,皇上近日提了危江上来,那小子表面上斯文俊秀的一个人,实际上眼睛尖得很,和他师傅高奇一个样!” 姜太后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在原地转来转去,像是中了邪一般地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皇上是不是怀疑什么了?还是说她想起过去的事情来了?” 应雪兰见姜太后这般焦急的模样,连忙劝道:“太后娘娘您先别急,依奴婢看,情况未必像您想得那样糟糕。” “你说的轻巧,皇上都传于氏入宫了,叫哀家如何能不紧张!”姜太后愁眉苦脸道:“若是皇帝想起了她的乳母,却没有告诉哀家的话……那她岂不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再也不肯认哀家这个母亲了吗?” 应姑姑不赞同道:“您这话是怎么说的?皇上向来孝顺,过去没名没分的时候都一直对您十分恭敬,就算她如今想起来了,还能和您计较起来,当真不认您了不成?更何况皇上可能压根儿就没想起来,只是有什么旁的事情才想起召见于氏而已呢。” “不,不是这样的……过去影儿她无权无势,只能仰仗着哀家生活,可现在,现在她可是皇帝了……” 姜太后越想越害怕,旁人说什么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应姑姑见了,只能建议道:“不如您去一趟乾元殿,亲自问一问皇上?若是皇上什么都想起来了,定然会露出端倪。若是没有,太后娘娘也好安心。” 第七十四章 骗局 “对, 你说得对,去乾元殿!”姜太后慌慌张张地说:“哀家今日一定要弄个清楚才行!” “太后娘娘先别急,容奴婢为您梳洗一番。”应姑姑看着姜太后额边的碎发,心中无奈地一叹, “您若是就这样过去了, 就算皇上没想起什么来都要怀疑您了。” 姜太后顺着应姑姑的目光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发髻, 意识到自己的确失了态之后, 姜太后坐到镜子面前, 感激地对应姑姑说:“雪兰,多亏有你在,哀家刚才是一时糊涂了。” “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应姑姑说着, 看向一旁的冯兰馨, “辛苦冯妹妹特意赶来报信儿, 若是没什么旁的事情你就先回去吧, 以免叫旁人察觉端倪。” 方才姜太后惊慌失措的时候一直都是应姑姑在劝,冯姑姑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站在一旁, 看起来颇有几分出神。 直到应姑姑出言叫她先回去,冯姑姑方如梦初醒般道:“啊,是, 应姐姐不必客气, 奴 * 婢是太后娘娘的人,向太后娘娘报信乃是奴婢分内之事。”冯姑姑说着对姜太后一礼,“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姜太后现在满腹心事, 也顾不上冯姑姑如何, 只“嗯”了一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不想等冯姑姑走后,应姑姑却道:“娘娘, 您觉不觉着兰馨妹妹今日似乎有几分古怪?” 姜太后心中猛然一惊,瞳孔微张:“你、你这是发现什么了?” 应姑姑摇摇头:“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奴婢就是觉着今儿个兰馨妹妹的神情看起来颇有些不同寻常。以往她最是个主意硬的,今儿却没怎么说话,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姜太后担忧道:“她不会是在皇帝身边待久了,开始不把哀家当主子,转投皇帝了吧?” “应当不至于,”应姑姑摇摇头,“若论情分,皇上过去压根儿没跟兰馨相处过多久,哪有什么情分可言?若论富贵,皇上自个儿还在节衣缩食着呢,她跟着皇上哪有跟着您好?” “事有轻重缓急,哀家先去趟乾元殿见过皇帝再说。”姜太后嘱咐道:“兰馨这边儿你留着点儿心,回头帮哀家好生试探她一番。若是她藏着掖着不肯说,就叫人好好查查,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分卷阅读128 。” 冯姑姑跟随姜太后多年,向来忠心耿耿,此前姜太后从未怀疑过她的忠诚,所以冯姑姑所知道的事情不比一直跟在姜太后身边的应姑姑少。 若是应姑姑当真做了什么背主之事,那么对姜太后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应姑姑知道冯姑姑的重要性,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 去乾元殿的路上,姜太后逐渐冷静下来,不再似方才一般慌乱。 仔细想想,裴熙的头部当时受了那么严重的创伤,应当不会这么容易就想起往事才对。 而且影儿从小在地下的密室中长大,极少与外界之人接触,心思向来单纯,想来不会有那么深沉的心机与她做戏。 想明白这些之后,姜太后踏入乾元殿之时笑容自然,亲切和煦地对裴熙说:“皇帝,永寿宫小厨房今日做了些奶制的点心上来,味道很是可口,哀家想着皇帝打小就爱吃这个,就叫人又做了一份儿送过来,皇帝快尝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姜太后已经不再称呼裴熙为小光。 裴熙不知道她是怕自己想起什么“不该想起的东西”来,还是姜太后自己都觉得这样很别扭,反正现在姜太后不再那么称呼她了,裴熙倒是觉得自在了不少。 她这辈子都没有好好地以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过,如今已经坐上了皇帝之位,她不想再做别人的替身了。 哪怕“影儿”这个名字本身可能就有重光的影子之意,裴熙还是宁愿能使用她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辈子以重光之名活着。 现在还远不到与姜太后撕破脸的时候,裴熙装作不知道姜太后为何而来的样子,笑吟吟道 * :“不过是一碟子糕点罢了,母后让下人送来便是,怎的还亲自跑了一趟?朕正想着晚些时候去永寿宫给母后请安呢。” 姜太后一脸慈爱地笑道:“哀家知道皇帝最近上进了,忙碌的很,哪好一直叫皇帝往永寿宫跑。左右哀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来乾元殿瞧一瞧你。” “叫母后费心了。”裴熙笑着客气了一句之后,接过之荷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手,而后捡起一块儿之蓓刚刚验过毒的点心咬了一口,果然是酥软可口,十分香甜。裴熙用了一块儿之后还不解馋,又拿了一块儿吃着。 姜太后见她喜欢,不由喜笑颜开:“皇帝慢些吃,还有呢。” 裴熙闻言咀嚼的动作一顿,鼻子忽然间有些发酸。 听姜太后这一句嘱咐,倒真像是个疼爱孩子的慈母一般,让裴熙产生了一瞬间的心软。 只可惜裴熙了解的越多就越清楚,面前的姜太后根本就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保留地爱她。 比如此刻,姜太后会来见她,也不过是因为从冯姑姑那里听说了于氏进宫的消息而已。 偏生姜太后怕暴露冯姑姑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事情,还不敢一开口就问于氏如何如何,只能借了这么一碟子糕点开口,先与裴熙扯上几句闲篇儿。 至于裴熙以前是否真的喜欢这样的奶制糕点,又有谁知道呢。 真正陪伴在她身边多年、护着她长大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姜太后这个所谓的母亲,更不是裴熙今日才见过的于氏。 裴熙醒来后姜太后所告诉她的一切所谓真相,果然都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姜太后不知裴熙心中所想,见她似乎对自己并无敌意,心中越发有了底,笑呵呵地问道:“皇帝可是刚刚见过萧宴和钟昂?母后听说你近来与他们两个走得很近啊。” 裴熙摇摇头道:“今儿个朕请于妈妈进了宫,刚和她老人家说完话呢,母后便来了,朕就没让阿宴和钟昂过来。” 姜太后闻言心中一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装傻道:“于妈妈?哪个于妈妈啊?” 裴熙心中冷笑一声,微微笑道:“母后忘了?是朕的乳母于氏啊!” “哦——原来是这个于氏。”姜太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不是已经出宫好些年了吗,皇上怎的又忽然间想起她来?” 裴熙眼神一闪,像是心虚似的说:“说来这事儿吧,怕叫母后听了不高兴……” 姜太后闻言心中咯噔一声,不由自主地再次慌乱起来,面上虽勉强维持着笑意,微微颤抖的嘴角却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慌张:“什么事儿啊?皇帝只管说便是了,母后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好似是见姜太后并不会介意的样子,裴熙这才放心大胆地说:“其实……是朕近日里想要寻个得力的妈妈来辅佐皇后。” 姜太后很是意外地说:“皇后?” “嗯,母后也知道,皇后是商女出身,记 * 账算账那是不在话下,不过别的地方多多少少有几分力不从心。她耳根子软,若是不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忙,只怕反倒会害了皇后,甚至祸乱后宫。所以朕就想到了朕当年的乳母——于氏虽不是什么世家贵女,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太太,有过多年管家、教养子女的经验。朕寻思着若有她在,皇后定能如虎添翼,打理好这后宫。” 分卷阅读129 姜太后怎么都没想到,裴熙接于氏入宫,为的竟然是帮衬皇后。 若是搁在平时,姜太后定要埋怨裴熙一通,怨她非要抬举倪皇后一个无用之人,反而不肯重用自家的表妹。 不过现在,姜太后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她顾不上责怪裴熙亲近倪皇后的事情,只附和道:“这样也好,皇后毕竟是皇后,若是一直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话也不像个样子。不说别的,她对庶子庶女就不够上心,皇帝把二皇子交还给仪贵人抚养就对了。” 说来姜太后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那个总是说话带刺、冷着一张脸的文氏,不过比起倪皇后这个占据了她侄女后位的女人来说,仪贵人就显得没有那么惹人讨厌了。 再说姜太后一心想让姜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成为太子。虽说皇后无用,但到底占着中宫之名。若是让二皇子以嫡子的身份被养大,难免对三皇子威胁过重。 如今皇后没有也不可能再有嫡出的皇子,那几个年长的皇子之中三皇子的出身便是最为高贵的,自然也是太子之位最得力的人选之一。 姜太后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裴熙已经估算出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姜太后还不知道,在了解到了姜家这个外戚之强大之后,裴熙现在已经不再考虑立三皇子为太子。 不管姜太后姑侄俩谋算什么,都是无用功罢了。 裴熙无意于得罪姜太后,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面色温和地说道:“为人父母者格外疼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乃是人之常情,您瞧慈安宫温太后对朕不也是不冷不热的吗?在这件事情上,朕不愿意苛责皇后,毕竟不管是二皇子也好还是其他皇子公主也罢,他们都不是皇后亲生的。只要在于妈妈的帮助下皇后能不亏待了这些孩子们,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姜太后此刻心里乱糟糟的,也并没有认真听裴熙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裴熙假装没看出来姜太后的不对劲,自顾自询问道:“对了母后,姜贵妃她有没有同您提起过朕想练武的事?” 第七十五章 愧疚 姜太后闻言不由一愣, 摇摇头道:“没有啊,皇帝想要学武?” “是啊,”裴熙一脸担忧地说:“您也知道,现在宫里的禁军都被慕水寒给把持着, 朕和您的安危都无法受到保证。朕想着学习一点武艺, 就算比不上他慕水寒, 起码也能多一些自保的能力吧。 * ” 姜太后见裴熙提起慕水寒时字字都是提防, 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帝长大了, 懂事了,这样很好。只是你要学武,与萌萌有什么干系?” 自打姜太后要求姜贵妃不要凡事倚仗自己、想办法独立起来之后, 姜贵妃就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将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悉数讲给姜太后听了, 所以姜太后并不知晓裴熙那日在谨仁宫内逗留许久是在与姜贵妃学拳。 裴熙含笑道:“母后这是怎么了?难道您忘了……孩儿是女儿之身吗?若是叫外人来教, 难免会有些肢体上的接触, 会有暴露的风险。朕寻思着姜贵妃是朕的表妹,是自己人, 不妨把朕的真实情况告知与她,以后就让她来教朕功夫。” 裴熙本以为姜太后起码会考虑一下,不想听完裴熙的话之后, 姜太后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萌萌她不够沉稳, 只怕骤然知晓皇帝的身份后会沉不住气,坏了大事。” 姜太后现在只觉得庆幸,幸好皇帝信任她, 先与她商议了此事。若是皇帝直接将“真相”告诉了姜贵妃, 只怕姜贵妃会受不住,捅出什么大娄子来。 裴熙原本也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而已,并没有一心想要实践。见姜太后拒绝得斩钉截铁, 裴熙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回头另择人选。 姜太后心里太乱,没心思与裴熙闲谈。又陪着裴熙用了一块儿点心之后,姜太后便以不打扰皇帝为名先回宫了。 尽管情况并没有姜太后所想的那么糟糕,不过回到永寿宫后,姜太后心中还是十分不安,晚上很难入睡不说,等睡着了还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甚至失态地叫出声来。 应姑姑年纪大了,已经很少再亲自给姜太后守夜。 应姑姑眠浅,又一直惦记着姜太后那边,夜里听到太后的惊呼声反应极快,她立即便坐了起来,披上件衣服就往姜太后的寝殿快步走去。 人还未走到塌边,应姑姑便出言安抚道:“太后娘娘,您别害怕,奴婢在,奴婢在呢。” 姜太后小时候做噩梦的时候,应姑姑就是这样安慰她的。几十年过去了,至今姜太后听到应姑姑沉稳的声音都还是觉得十分心安。 她点点头,接过应姑姑递来的温水喝了,愁眉苦脸道:“雪兰,哀家又梦到了影儿小的时候,小光不爱读书,叫她去替自己上学,被我发现之后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影儿也不知道哭闹,只是默默地在那里掉泪珠子,我见她不肯认错,便打得更厉害了……” 应姑姑见姜太后这副模样,叹了口气道:“娘娘,您别想了,都过去了,皇上如今又不记得……”b 分卷阅读130 r   姜太后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似的,自顾说道:“其实我心里头知道那都是小光的错,可他是先帝唯一的皇子啊,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岂不是要对不起裴家的列祖列宗?所以我只能责罚小影,让 * 小光知道他不可以这样冒险、这样肆意妄为。可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还是三天两头地让他姐姐去替他上课……” 姜太后说着,忽然一把抓住应姑姑的手,急切地询问道:“雪兰,你说哀家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应姑姑见姜太后这般模样,心疼得都快哭了:“娘娘,您也是没法子的,谁叫先帝子嗣单薄呢……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祖宗江山考虑啊。况且若不是您当初的选择,现在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位小皇子出生呢。” “是了,若是当初哀家不选择小光,又怎么会有景焕他们呢……哀家没有错,哀家没有做错!” 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姜太后后半夜几乎都在重复这一句话。 可她实在怕极了梦中女儿含着眼泪的目光,她不敢再入睡,只得睁着眼睛熬到天明。 …… 因为姜太后的状态不好,应姑姑贴身陪伴了姜太后整整两日功夫,这才倒出时间来去找冯姑姑说话。 许是因为知晓了皇帝并没有回想起过去之事,冯姑姑看起来已经不像那天一般神思不属的了,只是和往日里相比还是有些反常。 这种反常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应姑姑这种曾经与冯姑姑朝夕相处过许久的老姐妹才能看得出来。 应姑姑沉下心,先是同冯姑姑闲聊了几句,过问了冯姑姑的身体状况。等冯姑姑一一答了之后,应姑姑才不着痕迹地问:“那日你来给太后娘娘报信儿,瞧着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冯姑姑一愣,没想到应姑姑如此敏感,连她心里的变化都能瞧得出来。 她们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冯姑姑向来直爽的一个人,加上心里的话憋了太久正好想找个人倾诉,自是不会瞒她。 冯姑姑摇摇头道:“不是家里的事儿。雪兰姐,不瞒你说,我这心里头怪难受的。” 应姑姑关心地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且同我说,若是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你。”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吧……看着皇上一直把我当成照顾她长大的人,心里怪不好受的。”冯姑姑说着说着,眼圈儿竟然红了,“我知道不该说故去之人的不是,可……可原先的小主子真的从来没关心过我的头疼脑热,还总是嫌我管的多、嫌我烦。因那孩子是我瞧着长大的,情分在那里摆着,他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如今的皇上就不一样了,她会特意找人给我瞧病,时常关心我的身体。她自己那么节俭,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一顿山珍海味都没吃过,有什么好吃的却还想着给我留一份儿……” 冯姑姑说着仰起头,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感性地哭了:“我真想告诉皇上,过去我从来都没有亲手照顾过她一天,更不是一手将她带大之人。我,我不配皇上对我这么好啊!” 应姑姑一开始还以为 * 没多大的事儿,结果冯姑姑说的越多,应姑姑心里就越沉。 她真是没有想到,那个曾经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影子公主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叫一向强硬的冯姑姑对她动了真感情。 虽说如今的皇帝和姜太后是亲生母女,暂时还不是站在对立面上的,可姜太后让冯姑姑留在裴熙身边多多少少就是为了监视皇帝的,如今冯姑姑的心却开始偏向皇帝那边,以后若是太后与皇帝之间有了什么分歧,冯姑姑还会为永寿宫所用吗? 应姑姑越想越觉得后怕,幸好冯姑姑现在还把她当自己人,说话没有设防。不然若是她自己不说的话,应姑姑还真不知道她心里头想了些什么。 应姑姑琢磨了一会儿措辞后,方以一副长姐的口吻劝慰道:“兰馨,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咱们都是奴婢,伺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主子对咱们好,咱们心里感激;主子哪句话说的重了,咱们做奴婢的也不能挂在心上,更何况小光他都已经去了……你就别再同他计较了。” 冯姑姑闻言慌忙道:“姐姐,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小光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都已经不在了,我怎么可能会怪他呢!只是这姐弟俩的性子相差太多,我这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罢了。这话我也就是同你说说,你若是觉得不妥,以后我不再说便是了。” 应姑姑怕自己弄巧成拙,让冯姑姑以后不敢同自己说真话了,忙找补道:“你别误会,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放宽心。还有你别忘了,虽说你现在在皇上这里伺候,可你真正的主子是永寿宫的太后娘娘,你可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坏了大事啊!” 冯姑姑点点头,擦去眼泪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 应姑姑却完全无法放心。 回到永寿宫之后,应姑姑琢磨了一番,还是将冯姑姑今日所言转述给了姜太后。 姜太后闻言大惊:“什么?怎么 分卷阅读131 会这样!” 应姑姑面色沉重:“娘娘,只怕咱们要早做准备了……” 原本以为她们是在乾元殿安插了一枚钉子,却没想到钉子还会受热软化,成了一摊没用的铁水,甚至是随时都有可能致命的毒。 姜太后长长一叹,沉默着点了点头。 ……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裴熙断了让姜贵妃教自己功夫的想法之后,就想着要不等转过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学武。 只是这师父的人选还是得好生琢磨一番,免得到时候再抓瞎。 裴熙将自己周围认识的人琢磨了一圈儿,最后将主意打到了宫廷侍卫颜蘅的身上。 虽说颜蘅是慕水寒的手下,不过裴熙对他的印象还不错。瞧他举止斯文,应当不会胡乱动手动脚,这日赶上颜蘅当值的时候,裴熙就试探性地问颜蘅愿不愿意教自己比划几招。 裴熙是天子,颜蘅哪敢说不愿意呢?只是他知晓裴熙乃 * 是女子之身,不敢触碰龙体,教裴熙功夫的时候离她足有好几人远,好像裴熙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裴熙只当他是畏惧自己天子的权威,并没有多想,只觉颜蘅如此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 不想他们两个才一起练了几个基本的招式而已,就有人跑来捣乱。 半路杀出来的不是程咬金,而是颜蘅的上司慕水寒。 裴熙一看这个煞神就觉得大事不妙,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之前,慕水寒已经如同一道鬼影一般闪身上前,将正在给裴熙调整姿势的颜蘅一把按到了地上。 颜蘅:“……公子?” 裴熙忙道:“你,你快点放开颜蘅!” 慕水寒看看裴熙,又看看被自己按住的颜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们……?!” 第七十六章 暗示 “我们什么呀!”裴熙十分无语地说:“朕不过是叫颜蘅教朕比划两招而已, 你这是在做什么?” 慕水寒一怔:“比划?” 他刚才来时只见颜蘅站在裴熙身前,高大的身体几乎将细瘦的裴熙完全遮住。而颜蘅当时背对着慕水寒,慕水寒看不清他的手放在哪里,还以为他在对裴熙做什么越轨之事, 于是慌乱之下就将人先给拿住了, 却没想到真实情况与自己所想的大相径庭, 不由一阵尴尬。 慕水寒难得露出了呆呆的表情:“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啊, 你还不快点放开颜蘅?”想到是自己连累得颜蘅受到了这场无妄之灾, 裴熙不好意思地弯下腰准备亲手拉颜蘅一把。 不想慕水寒见状忽然如临大敌一般,几乎是在刹那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裴熙和颜蘅之间,同时松开了手上桎梏颜蘅的力量, 让颜蘅自己站了起来。 裴熙不由皱着眉头, 看着眼前高大男人的背影, 摸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慕水寒刚刚误会了颜蘅, 现在尴尬还未消除,但他向来不善言辞更不会解释道歉, 只能轻咳一声,也不看颜蘅,垂下眼睛说道:“你先下去吧, 这儿没你的事了。” 颜蘅跟随慕水寒多年, 大致能猜到慕水寒这会儿正在想什么。 他倒不觉得自己被慕水寒误解了有多委屈,他只怕慕水寒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打,闻言赶紧开溜, 连给裴熙行个告退的礼都来不及。 裴熙看着风一般快速离去的颜蘅, 心里头更加疑惑了——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 “咳咳,皇上。”为了引起裴熙的注意力,慕水寒用手挡着嘴, 强行轻咳两声,“您想学武的话找臣便是了,何必要让颜蘅教您?他的功夫可没有我的好。” 裴熙撇撇嘴道:“知道你厉害,可你那么忙……” 慕水寒似乎很不满意裴熙的这个托辞:“我记得我明明同皇上说过,不管有多忙,只要皇上用得着我,我慕水寒随时都可以前来伴驾。” 裴熙现在看出慕水寒 * 并不喜欢自己一味地奉承、讨好他,所以大着胆子对他说道:“实话同你说了吧,你的武功或许是比颜蘅高强,可你这脾气……未免太硬了些。” “太硬了?”慕水寒愣了一愣,退让道:“那我以后尽量软上一些,皇上就让我来教您如何?” 裴熙:“……” 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见裴熙不说话,慕水寒以为她还在考虑,就进一步自卖自夸起来:“皇上同颜蘅是什么关系,同我是什么关系?当年皇上学武的时候,臣可没少做您的陪练,您当时对我还很是满意呢。” “学武?”裴熙忍不住笑了,一副“朕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你可快别在这里诓骗朕了,别以为朕失忆了就不知道,朕都听阿宴说了,朕当年的武师父是老靖宁侯,因为朕当初淘气得很,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哪里还需要你来做朕的陪练?难不成,阿宴还会骗朕吗?” 慕水寒本想质问裴熙就这么相信萧宴吗,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裴熙刚才埋怨自己“太硬”,便忍着 分卷阅读132 没有说,而是转而解释道:“阿宴没有骗您,我也没有。皇上当年的确是不爱下苦功,老靖宁侯是长辈,对小辈多有纵容,连阿宴这个亲孙儿都没逼着他习武,于是便没有强逼着您学。可后来老靖宁侯归家荣养,您又换了新的武师傅来教,他对您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所以后来您还是凑合着学了一阵子的,只是阿宴身子不好,向来只有臣一人陪您上武功骑射课,所以阿宴不清楚详情罢了。” 裴熙狐疑地看着慕水寒,不确定道:“真的?” “自然。只不过您学了没多久,臣便去了军中。因着时间不长,阿宴怕是一时没有想起来。您若是不信,回头叫他仔细回忆一番便是。” 见慕水寒说得斩钉截铁,裴熙心里头已是信了。 她正琢磨着和慕水寒一起上课的人到底是她自己还是小光,就听慕水寒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同她说到:“不仅如此,皇上过去对我极为信任,就算尹雪城吵着闹着要同您一起学武,您都没有答应,只让我一人近身。” 裴熙闻言不由一怔。 如果慕水寒说的是真的……那这意味着什么? 短短几息之间,裴熙脑海中蹦出无数个念头,其中的一个猜测完全占据了上风。 若她猜得没错的话,过去和慕水寒一起上骑射课的人应当是她自己。 裴熙得出这个结论来,倒不是因为慕水寒一人所言。 她记得之荷她们曾经说过,裴熙下学后从不与慕水寒来往。 而萧宴曾经说过,裴熙上学、下学后的状态非常不统一,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他还说裴熙几乎每日中午都会去庆宁宫小憩。 裴熙第一次梦到过去的自己,就是在庆宁宫中。 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过去她和小光的行动轨迹应当是这样的:她,也就是小影住在空无一人的庆宁宫 * 里,小光则住在太子所居的重华宫。小光每天清早从重华宫出发,到庆宁宫附近的长华殿读书。 因为小光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习武,所以每天中午小光就会借着午睡的名义来到庆宁宫,让小影换上他的衣物替他去上下午的课。 等到下学之后,小影重新回到庆宁宫,小光再从庆宁宫回到重华宫去。第二天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裴熙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小影与小光长得一模一样,不能叫旁人看到,所以每天上午小光在长华殿读书的时候,小影绝对不可以出现在阳光之下。 这个时候,她只能蜗居在裴熙梦中那个黑暗的房间之中,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到了下午,她要去替小光上课,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只有晚上,晚上的她可以趁着宫中宵禁、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溜出来透透气,偶尔还可以见一见她那难得一见的父皇。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夜晚才叫她感到那样的熟悉和亲切吧。 慕水寒见裴熙沉思不语,多少能猜出是自己方才的暗示让她猜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此时此刻,慕水寒心中的滋味很是复杂。 一方面他为了保护裴熙,不想让她完全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来。另一方面如果让他一直闭口不提他们过去的亲密,那恐怕裴熙这一辈子都会与他如同陌生人一般生疏。 慕水寒内心煎熬无比。 他既想让裴熙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向她靠近。能坚持这么久不主动透露一点他们过去的事情,慕水寒几乎已经达到了自己忍耐的极限。若是再不提一点他们的过去的话,他怕是就要憋闷吐血而亡了。 他知道裴熙那么聪明,肯定多多少少理顺了一些思绪。这会儿慕水寒是既期待她想起来,又怕她想起来。 见裴熙长时间不说话,慕水寒正准备开口,就听裴熙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慕水寒不答反问:“皇上觉得我该知道些什么?” 又来了。 见慕水寒再次跟她打起了太极,裴熙无奈地说:“说老实话,朕真是看不透你在想什么。” 慕水寒幽幽道:“臣是武将,到了战场上便是数万将士们的统帅。若是太容易被人看透,还如何打得了胜仗?” 裴熙负气道:“你总是有这样多的道理,朕说不过你。” 慕水寒反倒轻笑起来:“那皇上这是答应臣了?” 裴熙装傻:“答应你什么?” 他当真软下性子来,耐心地回答:“教皇上功夫。”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裴熙也只好答应:“随你吧。不过朕先把话放在前头啊,朕、朕可不是你们兵营里的那些个糙汉子,你别对朕的要求太高。” 裴熙倒不是想要偷懒,她主要是怕慕水寒指点她的时候……会有太多身体上的接触。 不想慕水寒今日竟格外得好说话:“皇上放心,您让我怎么教,我 * 就怎么教,绝不越雷池一步。” “那好,”裴熙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道:“眼瞅 分卷阅读133 着年关就要到了,事情太多,等转过年来天暖和些了咱们再开始吧?” 慕水寒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说:“来年?皇上该不会是在故意拖延吧?” 裴熙也知道,自己今日和颜蘅比划的时候被慕水寒“逮”了个正着,这会儿再扯什么来年好像是显得敷衍了一些。 不过她的本意真的是明年年初再开始的好吗!这会儿却是跳进哪里都洗不清了。 她只好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不是,真的不是,朕只是前几日在姜贵妃那里学了一套炼体的拳法,自己默默地练了几天,想着让颜蘅先帮朕看看、指点一下而已,并没有想要正式开始习武。” 像是怕慕水寒不相信似的,裴熙又补充道:“况且眼瞅着就要年底了,你的确很忙不是吗?别的不说,就说神枢营指挥使的继任人选,就足够你头疼上一阵子了吧?” 裴熙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自从先前大朝会上慕水寒借着邹通对皇帝不敬的由头将邹通贬为副职之后,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神枢营指挥使之位就没有闲下来过。 先是温太后一系为了确保自己这方的实力不会受损,几乎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将还没从华北回来的睿王推上这个位置。 同样地,姜太后那边也盯上了神枢营指挥使的这个要职,想尽办法扶自己人上位。 虽说姜家已经有了姜豪这个兵马司指挥使统管着京城的治安,不过三大营当中人数最多的五军营归慕家管,兵器最为厉害的神机营归谁都不靠的容家人管,这两大营同姜家可以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有。 若是能够争取到神枢营的话,姜家的势力便能够完完全全地盖过温太后,甚至是与慕水寒一党相抗衡了。 慕水寒也有类似的想法。 他把不听话的邹通赶下去,可不是为了给姜家人铺路的。 若是能将自己人推上这个位置,那么将来就算包括姜家在内的任何人想要谋反,在武力上都没有了这个可能。 可如今慕水寒的权势如此之盛,他想要提自己人到这个位子上来,几乎是遭到了温氏与姜氏两派人马加上韦浩言等老臣们的一致反对。 裴熙还没有去参加小朝会,但她也听说了这些日子朝臣们正为这事儿吵得厉害,谁都不肯让着谁。 眼看着新年就要到了,可满朝文武谁都没有心思去过这个年,全都在盯着神枢营指挥使的宝座。 就连裴熙也不例外。 尽管姜太后同她说过希望能为姜家的人争取到这个位置,可裴熙心里并不情愿。 比起壮大姜家的实力,裴熙更想培植自己的势力。 第七十七章 平衡 慕水寒不愧是十分了解裴熙之人, 听她这么一说便猜出来,裴熙这是对神枢营指挥使的 * 这个位置动了心思。 原本慕水寒只想着提拔自己人上来,将来便可替裴熙把控住大局,倒是从来都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经裴熙这么一提醒, 倒是给他打开了新的思路。 老臣们不肯让慕水寒的势力继续壮大, 拼死了也要拦着神枢营再落入他手;温太后与姜太后两党更是互不相让。在这种情况下, 三方僵持不下, 谁都无法顺利拿到神枢营。 若是选出一个忠于皇帝的臣子, 与他们三派都各不相干的话,或许倒是一个折中的选择。 毕竟皇帝乃是名正言顺的天子,起码老臣们那边不会再拼死反对了。 慕水寒想通之后, 便对裴熙说道:“说起此事, 不知皇上可有什么想法?” 裴熙下意识地想要装傻, 可是面对慕水寒似乎看透了一切的清冷目光, 裴熙轻叹一声,如实说道:“不瞒你说, 朕身为皇帝,自然是想要挑选一位忠君爱国的臣子来做这个指挥使的。” 神枢营多为骑兵,虽不是三大营当中人数最多的, 战斗能力却是完全不输给其他两大营。 若是能得了神枢营的话, 对于裴熙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她心里也能更多一些底气。 慕水寒并不意外,点点头道:“皇上心中可是已有人选了?” 有是有了, 是裴熙和萧宴、钟昂一起商议出来的, 恪靖侯府的大公子、恪靖侯世子宋琸。 恪靖侯府是大齐的老牌清贵世家,向来很少沾惹朝中是非,也是顺阳长公主的生母端太妃的母家。 顺阳长公主与端太妃待裴熙一向温和亲切, 与两宫太后的关系倒是都很一般。 若是裴熙能将宋琸提拔上来的话,想来宋家必定会对裴熙更加忠心。 只是人选虽有了,裴熙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慕水寒说。 毕竟裴熙听说……慕水寒本人也是有亲信想要扶植上位的。 要是慕水寒从她这里套出了话,再背地里做些什么伤害宋琸之事的话,那裴熙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慕水寒一看裴熙犹豫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由好笑地说:“皇上放心,在此事 分卷阅读134 上我与皇上并非竞争关系。我已经有了殿前司,还掌着五军营,还有调动三大营的统帅之权,神枢营于我来说并非不可割舍。若是皇上当真有了心仪的人选,只要各方面都合适,我可以满足皇上的这个愿望。” 慕水寒这般通情达理好说话,实在是出乎裴熙的意料。 她双眼发亮地问:“真的?” “皇上就不要一直怀疑臣了。”慕水寒见她这般可爱模样,忍不住微微笑道:“我慕水寒虽说不是什么君子,但也是言出必行,皇上放心便是。” 裴熙想了想,如今朝堂上各派相争,一时间的确很难分出个胜负出来,说不定可以让她捡个漏呢?于是裴熙小声地说出宋琸的名字来。 慕水寒闻言沉默着想了想,点点头:“皇上的眼光不错,宋琸的确是个端方 * 君子,现在在兵部当差,是个做将领的料,据说武艺也很是不错,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从身份地位上来说,他是恪靖侯世子,也不亚于邹通这个昭信侯世子。” 见慕水寒将自己选中的人夸了一通,裴熙开心道:“你赞同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着夜长梦多,不如早日将此事确定下来,裴熙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明日的小朝会上,你就帮朕提上一提?” 不想慕水寒却是摇头。 裴熙急了:“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快就说话不算话了呢?你刚刚还说要帮朕达成这个愿望的!” 慕水寒好笑地说:“皇上别急,您忘了咱们在明面上还不能太过亲近的吗?而且此事若是由我来提,难免会遭到姜氏、温氏与老臣们的一致反对。若是由皇上亲自来提,效果可就截然不同了。” 裴熙不傻,慕水寒说完后她自己品了一品,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你的意思是说,若是由朕来提的话,他们的反对声都不会那般强烈?” 慕水寒赞许地看着裴熙,点了点头:“姜氏手中已有几万兵马,如今他们硬要争取这个位置,无非是不想让神枢营落入我慕水寒或是温氏一党之手。老臣们虽然略偏向于温太后这个先帝元后,但就像皇上先前告诉我的那样,韦浩言他们心里多少还是向着皇上的,只是皇上从前不肯亲自理政,老臣们又经常劝谏皇上、惹得皇上不悦,皇上才与他们疏远了而已。如今皇上难得对政事上了心,只要您提前和老臣们通一通气儿,我想他们会愿意支持皇上的。” 裴熙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没错。等到时候只要慕水寒这边也表示支持的话……温氏的人就是再怎么反对都没有用了。 如同二人所商议好的那样,接下来的事情果然进展得十分顺利。 裴熙先是召见了老臣派的代表人物御使大夫韦浩言,再是见了内阁中一向最为忠君的容善和仰永年,几人都答应在大朝会上替裴熙说话。 接下来就只剩下姜太后这边。 裴熙本以为在说服姜太后帮她的忙时多少是要费一些口舌的,却没想到姜太后看起来还是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裴熙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姜太后一句话都没多问便直接地点了头。 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裴熙反倒觉得不真实起来。她不好直接询问,只好先关切地问:“母后看着没什么精神,可是身子哪里不适?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姜太后摇摇头,勉强笑道:“好孩子,母后没事儿,就是冬日里惫懒,有些精神不济罢了。你刚才说的那些,母后觉得很是妥当,明日就让人去给你舅舅传话。” 终于要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来,裴熙心中很是欢喜,当着姜太后的面儿倒是不好过多表现出来,只含笑道了句“辛苦母后”,便先回了乾元殿去让姜太后好好休息 * 。 裴熙前脚刚走,应姑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太后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答应了皇上呢?要是能让姜家的人接手神枢营……” “不,不可能的。”裴熙离开之后,姜太后的脸色看起来缓和了几分,向应姑姑解释道:“哀家先前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如今朝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慈安宫一派的、慕水寒一党的,还有那些老臣们个个儿都不肯松口,所以这个位子我们姜家注定是拿不到的,还不如给了宋琸这个不相干之人,起码不会壮大了对手的实力,还能在前朝实现一定程度上的平衡。” “可是……”应姑姑还是觉得不大妥当,“您就不担心皇上的翅膀硬了,将来会不把您放在眼中吗?” 姜太后苦笑道:“雪兰呀,你没做过母亲,不懂一个母亲的心。哀家这个做母后的若是事事压着、防着皇帝,皇帝能不疑心哀家吗?如果皇帝对这个位子没想法也就罢了,可她既然有,哀家就绝不能和她争。若是哀家当真事事与皇帝争抢的话,那皇帝就算是没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也要与哀家这个母后离心了。” 这些日子以来,姜太后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大好,整日里一副恹恹的样子,叫应姑姑很是担心。 见如今姜太后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里的谋算,应姑姑心中放心了不少,温声说道:“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奴婢受教了。” 分卷阅读135 …… 等到了裴熙正式将自己的想法在大朝会上提出的那一天,朝上除了温太后这边的丁德惠等人十分惊讶之外,其他人几乎都已对下一任的神枢营指挥使心中有数,由老臣们作为先锋,率先表达了他们对皇帝此举的支持。 紧接着,是先前一直紧咬着这个位置不放的姜豪等人纷纷松了口。 等到最后连一向强硬的慕水寒都答应了让宋琸来做这个指挥使之后,丁德惠知晓大势已去,不由颓然地低下了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天佑十年的冬天,便在慈安宫一党的叹息声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不过现在还远远不是能叫他们认输的时候。 转过年到了天佑十一年,远赴华北赈灾多日的睿王终于赶回京中,同时带来了华北地区基本安定下来的好消息。 虽说睿王这回去华北赈灾错过了接手神枢营的好机会,不过他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必要重赏。 再加上老臣们与内阁都知道慈安宫一系前段时间吃了亏,有心要补偿他们实现朝中局势的平衡,于是便提议封睿王为亲王,同时担任兵部尚书,掌管兵部。 按说朝中大小军务均应由兵部统筹安排,可自从慕水寒这个武将上位之后,兵部早已形同虚设,起不了什么发号施令的作用。因此兵部尚书这个头衔只是听起来好听而已,实际上远远不如品级略低一些的神枢营指挥使来的实在。 慕水寒如此精明之人,若 * 不是觉着一个兵部尚书之位无法影响大局的话,定然不会松口允了内阁和老臣们的提议。 不过兵部尚书掌管起各项军务来毕竟是名正言顺,睿王本人倒是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认为自己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将来未必不能将朝中大权从慕水寒、姜豪等人手中夺回来。 本以为隶属于慈安宫一党的睿王得了这么些封赏之后慈安宫那边就该满足了,却不想新年才过没多久,边关便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第七十八章 战死 裴熙习惯了在夜里读书、看奏折, 睡得比旁人晚些。若是不用上大朝会的时候,裴熙向来不会起得太早。 这日她才起身没多久,还有几分迷糊着的时候,就得知了一个巨大的噩耗。 裴熙惊得浑身一个激灵, 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难得地在旁人面前失了态, 一脸惊愕地看着面前向她报信的高奇, 忍不住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还请皇上节哀。”高奇低声劝道:“靖宁侯世子虽战死于沙场, 但他以身殉国, 将北凉人击退于我大齐疆土之外,为我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总算是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裴熙长长地叹了口气, 脸上一点儿都没有战事告捷后的喜悦, 十分无力地问道:“靖宁侯府那边儿, 可是已经得到消息了?” 想到挺着病体来到朝堂上替裴熙说话的老靖宁侯, 还有陪着裴熙长大、如今还日日陪伴在裴熙身边的萧宴,裴熙实在无法接受老靖宁侯的儿子、萧宴的父亲萧嗣就这样战死了。 他可是老靖宁侯三个儿子之中的最后一个啊!裴熙不敢想象, 老人家听说自己仅剩的一个儿子也战死沙场之后会是怎样沉重的心情。 大齐,朝廷,他这个皇帝, 欠了萧家太多, 欠了老靖宁侯太多。 高奇微微颔首道:“殿帅和内阁那边原本是想先压着消息,不叫老靖宁侯这么早就知道的。毕竟年关刚过,老人家冬日里又病了一场, 前几日才转好。” 裴熙皱眉道:“那究竟是谁泄露了消息?” 高奇微微低下头道:“听说是昭信侯府的人打着吊唁的名义急急忙忙地跑去了靖宁侯府, 这才叫老侯爷和萧宴大人知晓了此事。老侯爷骤闻噩耗后受了刺激,惊得直接晕了过去。萧宴大人虽伤心,却还是强撑着为他父亲筹备丧仪。” 听到“昭信侯府”几个字时, 裴熙了然道:“定是那邹家人记恨老侯爷先前在朝堂上替朕说话的事,这才迫不及待地跑去看靖宁侯府的笑话,真是可恶!” 裴熙心中恨透了邹家人,可此时她顾不上气愤,得先帮着萧宴他们处理好靖宁侯府的事情再说。 裴熙命令道:“高奇,你快让人去找两个得力的太医送去靖宁侯府,一个 * 照看着老侯爷,另一个看顾好了阿宴。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别再叫他累坏了身子。” 见高奇颔首应下,裴熙补充道:“你再跑一趟礼部,传朕的旨意,让礼部派人筹备靖宁侯世子的丧仪。” 按说礼部承办的一般都是皇家的各项典礼,以及科举、选秀等国之要事。不过靖宁侯世子萧嗣是在立下大功之后殉了国的,完全可以破这个例。 高奇领命而去之后,裴熙怔忪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高奇办完差事回来之后,见裴熙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很是心疼地劝道:“奴才听说皇上今儿个一天都没用膳了,不如奴才先服 分卷阅读136 侍您用点儿东西吧?” 裴熙摇摇头。 高奇走后,之蓓她们已经劝过裴熙了,可裴熙一想到萧宴的父亲没了心情就很不好,根本没有这个胃口吃东西。 不等高奇再劝,裴熙皱着一张脸很是不解地问道:“高奇,朕实在想不明白——萧嗣带兵多年,经验丰富,他又向来有勇有谋,十分谨慎,并不会一味地冒进。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最后关头中了敌人的冷箭,战死于沙场呢?” 高奇躬身劝道:“皇上,战场上刀剑不长眼,靖宁侯世子再英勇,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朕知道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可朕就是觉得这种意外不应该发生在萧嗣的身上。”裴熙说着长叹一声,站起来道:“罢了,朕在这里想再多都没有用。你差人去一趟殿前司,宣慕水寒过来一趟。” 从来都是慕水寒主动来寻裴熙,还少有裴熙主动宣召慕水寒的时候。 高奇闻言心中一突,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却未改变,十分恭顺地答应下来。 裴熙本以为慕水寒身兼数职,整日里诸事缠身,定然是忙得喘不过气来的,却没想到他还真像他自己先前所说的那样,只要裴熙找他,他随时都有空似的,很快便来到了乾元殿。 裴熙没心思同他说什么客套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认为萧嗣之死可是意外?” 慕水寒曾经与萧嗣并肩作战,在西北边境打了好长时间的仗。就算两人经常分开对敌,但相处的机会还是很多,所以裴熙相信慕水寒一定比其他人更加了解萧嗣。 裴熙本以为慕水寒会考虑一会儿再回答自己的,没想到慕水寒也很是直接:“我觉得不是。萧将军向来谨慎,武功又十分高强。这些年来,敌人的冷箭不知道被他砍断了多少支,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折在了无名小辈的手上?”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吧。”裴熙神色凝重,“只可惜西北距离京城太过遥远,朕就是想调查此事都无从下手。” 慕水寒现在算是完全明白了裴熙今日叫自己来的目的。想到上回裴熙嫌弃自己脾气不好的事情,慕水寒决定善解人意一回,主动说道:“我在西北行军多年,倒是对那里的情况较为了 * 解。皇上若是信得过我,我就叫颜蘅带人前去西北查看一番,也好让萧将军死得瞑目。” 慕水寒本以为自己主动提出帮裴熙分忧,裴熙多多少少会露出一点儿高兴的表情来才是,却不想听慕水寒这么说后,裴熙看起来竟有几分失望:“水寒,阿宴是你我的好兄弟,如今他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朕心中实在是不安。不知你能不能暂且放下手中的事情,亲自去西北调查一番呢?朕不是信不过颜蘅,朕只是更相信你。” 若是换成别的事情,裴熙这么好言好语地将他夸赞上一通再央求他去办的话,慕水寒可能就答应了。 可是现在,很有可能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正在暗中翻云覆雨,慕水寒实在是担心自己若是离开京城,裴熙这边会遇到什么不测。 毕竟此前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上一回他在西北抗敌,若不是埋在京中的线人向他传信,慕水寒违背军令星夜赶路回到京城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还能不能有机会见到活着的裴熙。 虽说当初发动宫变的景王并不知道重光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可若是景王成功弑帝篡位,小影在宫中必然不会好过。一旦被人发现了,她就只能是一死。 哪怕她不被人发现,只要景王谋逆成功,他必然会杀害姜太后灭口。到时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小影的存在,小影就是饿也要饿死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不想也不能离开裴熙身边。 慕水寒心中不忍拒绝裴熙,可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他也只能拒绝。 避开裴熙满含期待的目光,慕水寒微微垂下眼道:“皇上恕罪,恕臣不能从命。” “为什么?”裴熙叹了口气,“你是嫌西北孤苦?还是不想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都不是。”慕水寒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裴熙,“我是放心不下你。” 裴熙心中一动,莫名慌乱起来,下意识地转过眼睛不去看他。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朕在宫中有这么多禁军保护,戍守京城的兵马司指挥使还是朕的舅舅,朕背后还有神枢营……” “皇上,您就别再自欺欺人了。宫里这么多禁军,上回景王谋逆的时候他们还是没能保得了您周全。您那位姓姜的舅舅,说白了他根本巴不得皇上为人所害,好让他的亲外孙登基。现任神枢营指挥使虽是皇上的人,可邹通仍为副手。他们邹家掌管神枢营这么多年,对神枢营上下影响力极深。宋琸现在怕是连自己站稳脚跟都难,谈何保护皇上呢?” 裴熙气呼呼道:“这么说来,朕没了你还不行了?” 若是换了别的臣子,肯定是要谦让上一番,可慕水寒不同,他直接点点头承认了:“对,皇上现在羽翼未丰,离开我就是不行。” 见慕水寒油盐不进,裴熙 分卷阅读137 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摆摆手道:“朕明白了,那你先去 * 忙吧。” 慕水寒却没有动:“那萧将军的死……?” 裴熙妥协道:“就让颜蘅去查吧。此事事关重大,多给颜蘅配备些人手,千万不要让他再有什么不测才好。” 慕水寒闻言酸酸地说:“没想到皇上还挺关心颜蘅的。刚才皇上让我去西北调查的时候,可没说让我多带些人手。” 裴熙见他这样阴阳怪气,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功夫那么高深,比颜蘅厉害了不知多少倍去,还要朕替你操心?” 见裴熙如此夸赞自己,慕水寒的心情才由阴转晴,露出了一丝笑意:“那臣就先告退了。” 裴熙点点头:“去吧。” 等慕水寒走后,裴熙忽然感觉最近她和慕水寒说话时好像亲近了不少。 她开始越来越放心大胆地让他替自己做事,而慕水寒呢,也不像之前一样一口一个“臣”的,经常像对寻常友人一般以“我”自称,看起来随和了不少。 慕水寒这般态度,叫裴熙越来越相信他之前没有骗她。 看来他们过去的确是有些交情的,只是不知这交情具体到了什么地步,关于她的秘密,慕水寒又究竟知道多少。 第七十九章 出宫 关于裴熙过去和慕水寒一起单独上过一阵骑射功夫课的事情, 裴熙先前向萧宴侧面求证过了,慕水寒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撒谎。 这也是今日裴熙会主动宣召他的原因之一。 仔细想来,慕水寒虽然也有些事情瞒着她的样子,可是比起姜太后的说辞来, 裴熙更愿意相信慕水寒其实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不然以他的实力, 早就能杀她千八百遍了。 只是他这个人的性子实在是古怪得很, 裴熙摸不透他, 也不愿一直折磨自己的脑子。 更何况现在裴熙的心思都在靖宁侯府那边, 也顾不上多想旁的什么了。 等天色擦了黑,裴熙终于感觉有点饿了,便用了几块点心。 内侍局的人照例来问皇帝今晚要翻谁的牌子。 裴熙心里记挂着靖宁侯府的事情, 实在没心情去见哪个后宫妃嫔, 便说自己今夜要独自宿在乾元殿中。 她这段时间以来都还算是“雨露均沾”, 所以无论是裴熙身边的宫人还是内侍局的人都没有任何劝谏的意思, 后者十分顺从地退了出去。 内侍局的人走后,裴熙勉强拿了卷书看着, 却还是坐立难安。 她已经习惯了每日都要见一见萧宴了,如今一整天不见,裴熙总觉得心里头很不踏实。 萧宴他本就体弱, 如今骤闻噩耗……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她把高奇叫来, 询问道:“派去靖宁侯府的那两个太医可有话传回来?老侯爷和阿宴都怎么样了?” 高奇低下头道:“回皇上,奴才知道皇上惦记着侯府的情况,就叫了两个小太监跟着过去。皇上放心, 算着时辰, 他们定是会在宫门关闭之前赶回来报信儿的。” 裴熙 * 点点头,反正也看不进去书,干脆把书给放下了, 就坐在那里干等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有一个小太监从靖宁侯府赶回来传话,道是老侯爷没受住刺激,中了风,两位太医正在施针救治。 萧宴担心祖父,没叫太医跟着自己,不过他的情况也不大好,据说是犯了哮症,喘个不停,此时正在由侯府家养的大夫照看着。 裴熙一听便心急起来,脑子一热,站起身对高奇吩咐道:“你快去准备轿辇,让之荷来替朕更衣。” 高奇心中咯噔一声,明知故问道:“皇上这是要摆驾……?” “靖宁侯府。”裴熙正色道:“靖宁侯世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朕身为皇帝理应前去探望老侯爷。” 还有阿宴。 虽说裴熙从来都没有见过萧宴的父亲,可她听萧宴提起过父亲很多回,记得他言语之中满是对父亲的崇敬和孺慕之情。 萧宴本就没有母亲,现在他又没了父亲…… 可怜的阿宴,一定非常非常难过的吧。 “皇上,”高奇向来对裴熙百依百顺,可是这会儿他却是顶着压力跪在了裴熙面前,用一种十分沉重的语气劝谏道:“宫门已经关了,按照祖宗规矩,若无惊天大事,是万万不可再轻易开启宫门的啊!” 裴熙方才就是太过担心萧宴了,才会脑子一热,其实她也知道宫门落了锁就不可以再轻易开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去了靖宁侯府,她又不是大夫,也帮不了萧宴他们什么忙。 可是刚才对好友的担忧在那一瞬间超越了一切,直到此时此刻裴熙才意识到萧宴对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他们是君臣,是朋友,更是不可割舍的知己。 裴熙不希望萧宴有任何不测。 她舒出口气,无奈道:“罢了,方才是朕冲动了。既然宫门已经落钥,那 分卷阅读138 朕便明日再去靖宁侯府探望吧。” 哮症和中风向来是可轻可重的病症,若是萧宴和老侯爷没能挺过来,那这靖宁侯府岂不是要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吗? 裴熙心里一直担忧着靖宁侯府那边,几乎是一夜都未合眼。 她也不想让自己闲着,既然看书看不进去,那就打了两遍拳法,又临摹了半本字帖。 直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裴熙这才去睡了一会儿。 等天亮之后不用人叫,裴熙自己就醒了,迫不及待地洗漱、更衣,摆驾出宫。 若是搁在以往,皇帝亲临这样的大事靖宁侯府上上下下定是要好生准备一番,由老靖宁侯带着萧宴亲自出门迎驾才是。 可是如今两人都病着,裴熙到达萧府的时候迎接她的就只有一个老管家、礼部派来的官员还有几个下人。 自打萧嗣出事之后,靖宁侯府便乱做了一团。虽说裴熙派了礼部的人过来帮忙,可侯府的主人们都倒下了,老周这个做管家的就不得不多操些心。 裴熙见老管家的脸色就知道,这位周管家怕是一天一夜 * 都没有合过眼了。 “都免礼吧。朕是来探望老侯爷,不是来添乱的。你们且忙你们的去,朕身边有人伺候,找个人替朕带路即可。” 周管家应下之后却没有立即离开。裴熙毕竟是天子,周管家不敢怠慢,亲自将人迎进府中。 临进老侯爷房内之前,裴熙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对周管家道:“朕听阿宴说起过你。你既然是看着他长大的,想来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儿。”裴熙指着身边的危江说道:“危江年纪虽轻,办事却很妥帖。你将手头的事匀给他一些,自己抽空休息一下,可别再累倒了。” 能得礼部官员帮忙操持丧仪、宫中太医亲自问诊,已是靖宁侯府独一份儿的殊荣。周管家没想到自己如此卑微之人竟然还能得到天子的关心和御前之人的帮助,不由感激涕零,朝裴熙行了一个大礼谢恩。 裴熙沉默着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踏入光线幽暗的房中。 和上次在宣政殿见到老侯爷时相比,老人家的脸色十分难看,神情萎靡,竟像是已经认不出人了似的。 裴熙对着朝自己行礼的肖太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走到一边。 避开了旁人之后,裴熙低声问道:“你实话同朕说,老侯爷究竟如何了?” 肖太医是宫中专替贵妃、帝后请平安脉的太医,是太医院中品级最高、资历最老的。 他虽与姜太后走得近些,但裴熙并不担心他会出手伤害老靖宁侯。毕竟老靖宁侯不问朝政已久,身体又老弱,对姜氏一党并没有任何威胁。 肖太医轻叹一声,略显无奈地说:“回皇上的话,老侯爷的性命算是勉强保住了,只是他老人家本就旧疾缠身,如今骤然受了刺激、中了风,只怕将来很难再靠自己的力量行走了……就连说话的能力,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 听说老侯爷已是性命无虞,裴熙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了肖太医后面的话。 想到老靖宁侯这位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叱咤风云的武将晚景竟是这般凄凉,不仅三子尽失还无法自己行走甚至说话,裴熙心里就很替他难受。 大齐的大英雄,本不应该落到如此境地。 可事已至此,裴熙也只能叫肖太医好生替老侯爷调养着,能好上一点儿算是一点儿。 肖太医恭恭敬敬地答应下来。 裴熙叹了口气,从老侯爷的房间里出来,又去了萧宴那里。 原本裴熙心里是很担心萧宴的,在今日来到靖宁侯府之前,她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萧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 可是在到了萧宴房门口后,裴熙反倒不敢进去了。 她是担心老靖宁侯不假,但她更怕萧宴出事。 没办法,毕竟在她的记忆之中老靖宁侯的形象已经十分模糊了,萧宴却是这些日子以来与她朝夕相伴之人。 如果萧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如果她再也看不见他温暖的笑 * 容……裴熙岂不是又要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裴熙不敢深想,鼓起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首先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药香味儿。 裴熙短暂地皱了下眉又松开,下意识地打量起萧宴的房间来。 萧宴的卧房和裴熙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布置得十分简洁大方,清新淡雅。墙上挂着飘逸的名家书法和古朴的水墨画,墙角摆着绿色的盆景,修剪得当。除此之外,房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摆满了两个大檀木架子的书。 她的阿宴,当真是一个掉进了书袋子里的人。 裴熙也不知道萧宴病了,自己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欣赏他的房间。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不想上前,甚至害怕走到萧宴床边看到他奄奄一息的脸。 “皇上?”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点惊讶,“您怎么来了?” 裴熙心中一跳,转眸看 分卷阅读139 向床榻上的男子,声音发虚:“阿宴?朕是来探望你的。” 萧宴苦笑道:“既然皇上是来探病的……那怎么不过来?” 似是误会了什么似的,萧宴主动解释道:“皇上放心,微臣这病不会传染。” “谁怕你把病传给朕了?”裴熙走过去,愤愤道:“朕只是担心,只是担心……” 先前的想法太不吉利,裴熙不想说出口,萧宴却主动接过话去:“担心我就这么死了吗?” “呸呸呸,不许提那个字!”裴熙轻轻推了下萧宴削瘦的肩膀,催促道:“快点儿,你也赶紧朝旁边呸三声。” 萧宴浅浅一笑,只是看着裴熙不说话。 裴熙急了:“你这样看着朕做什么啊?快点儿呸啊!再不呸可就来不及了!” 萧宴向来对裴熙言听计从,就算心里不大情愿,最后还是按照裴熙的意思朝旁边轻声呸了几声。 他终究是不想叫她失望的。 其实对于死亡这件事情,对于从小便体弱多病的萧宴来说并不算十分遥远。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正常来说要比旁人早一些离开人世间,他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一向康健的父亲竟会去得这么突然。 萧宴真的宁愿死的人是他自己。 第八十章 探病 裴熙不知萧宴心中所想, 见他状态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心里放松不少,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这就对了嘛。你都不知道,朕有多担心你!” “让皇上替臣费心了。”虽然和老靖宁侯相比, 萧宴还能正常和裴熙说话, 可他看起来脸色苍白, 嘴唇发紫, 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的样子。 裴熙摇摇头道:“你是朕最好的朋友, 朕不替你操心还能替谁操心?你就放心养着吧,老侯爷那边有两位太医守着呢,礼部的人也已经接手了你父亲的丧仪, 朕还派了危江去帮周管家处理杂事。你身子弱, 可千万不要再强撑着到处跑了。” 见裴熙替他考虑得如此 * 细心周到, 就连年老的周管家都顾及到了, 萧宴眼圈儿一红,感激不已地说:“皇上……圣恩浩荡。” 裴熙此前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萧宴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心软得不行,连忙说道:“你,你同朕客气什么啊!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一定很不好受, 朕能做的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你能赶紧好起来,朕什么都愿意去做。” 听裴熙情真意切地说完这番话后,萧宴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眼睛红红地说:“皇上, 我这心里好像空了一个洞一样,好难受,好难受。我真的没有想到, 父亲竟然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提起战死沙场的父亲,萧宴轻轻地抽噎了一下,看起来很是可怜:“上个月他还传来家书,说是得到朝廷增援之后形势大好,不久之后他就能回家了,还要给我带好些个西北的特产回来。可谁知新年刚过不久,他就这么突然地、这么突然地走了……” 萧宴越说越难过,越说越委屈,眼泪也越掉越多。 裴熙看得心疼,顾不上那些所谓的规矩礼仪,亲自拿出帕子替萧宴擦起了眼泪。 “朕知道你难过,可是你父亲已经不在了,还是节哀顺变吧。毕竟你还有一个祖父,若是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叫老侯爷如何是好啊?” 萧宴点点头,眼中水光闪烁:“皇上说的极是,哪怕我已经做好了随时奔赴黄泉的准备,可为了年迈体衰的祖父,我还是不得不苟活于人世间。您也知道,祖父这一辈子折了太多的儿孙,我不能再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说来老靖宁侯也是没有子孙缘,除了三个儿子都已不在人世之外,萧宴叔叔留下的一对儿女也都先后早夭了,只留下了萧宴这么一个独苗,还是一根病歪歪的独苗。 裴熙怜惜地看着他说:“阿宴,你能想开就好。” 裴熙视萧宴为友,萧宴对裴熙的感情也早已超出了一般的君臣之谊。 他摇摇头,对裴熙倾诉道:“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得开的。皇上……我真的好想我父亲,好想好想。若不是为了祖父,我真想就这么随着父亲去了。” 裴熙知道萧宴说的是真心话。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心疼:“阿宴,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定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着。照顾好老侯爷,更要照顾好你自己。” 见萧宴静静地流着眼泪不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裴熙实心实意地说道:“还有朕。阿宴,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朕真的不希望你出事。你告诉朕,朕怎么样做才能让你好过一点?” 萧宴抬起眼睛,感动地看着裴熙,含泪说道:“我原本所愿,不过是天下清平,家人平安罢了。如今父亲走了,我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愿望。” “你不要总是为别人考虑,想想你自己。你自己可有什么想要的?” 萧宴 *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 分卷阅读140 个可以暂时依靠的肩膀。” 裴熙闻言不假思索地抱住了萧宴,还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说君臣有别,不过萧宴既然是从小和裴熙一起长大的,兄弟之间相互安慰、相互拥抱的次数并不在少数。 只是成年之后,萧宴越发注重规矩礼仪,这才少了许多和裴熙肢体上的接触。 不过这毕竟不是萧宴头一次触碰到裴熙的身体。才抱住裴熙没多久,萧宴便感觉到好一阵不对劲。 裴熙的身体……似乎变得过于柔软了一些。他脖颈之间竟然还有若隐若无的香气,这在寻常男子身上可是十分之少见。 萧宴虽然没有过女人,但他感觉得到裴熙的身子似乎和一般的男子不大一样。就算是裴熙还是少年的时候,他的身体也没有这般香软,竟叫萧宴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心悸。 裴熙见他神情似乎有些怔忪,还以为萧宴仍然沉浸在丧父的悲伤之中。她并未怀疑什么,仍旧温柔而耐心地轻抚着萧宴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萧宴心中虽有很多疑惑,但他身子本就没有好全,方才哭得又太累,不知不觉中便趴在裴熙怀里睡着了。 察觉到萧宴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起来之后,裴熙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平在床榻上,又细心地替萧宴盖好被子。 睡梦中的萧宴十分安静,他面色白皙,鼻尖微红,看起来一副乖巧白净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裴熙忽然间觉得,她这个女帝要是真能当得名正言顺,若是要纳男妃的话,萧宴或许会是她的首选。 不过她对萧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裴熙可以肯定自己对萧宴是很有好感的,可若说这种感情是男女之情,她对萧宴却又没有男女间的那种喜爱与冲动。 或许……是她身居高位太过孤单,所以才会如此珍视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吧。 裴熙自嘲地摇了摇头,驱散掉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 人家萧宴小可怜才刚刚失去父亲,她在这里乱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呢? 还是看顾好萧宴,早点让他和老侯爷的病好起来才是要紧。 …… 慕水寒处理完五军营的军务,听说裴熙出了宫后,第一时间赶往了靖宁侯府。 他知道小影儿不是一个贪玩的人,她当皇帝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出宫,所以慕水寒心里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裴熙头一次出宫就是为了萧宴,由此可见萧宴在裴熙心中的重要性,慕水寒心里难免有几分吃味,同时还情不自禁地猜疑起自己和萧宴在裴熙心中究竟谁轻谁重的问题来。 若是搁在裴熙失忆之前,慕水寒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这些。 那时候影儿和萧宴的关系虽还不错,但萧宴向来性子好,同谁都能处得来,他们也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而那时候的慕水寒十分确信,自 * 己才是影儿心中最重要的人。 不为其他,就为当年他冒死将她从大火中救了出来。 从那以后,慕水寒便替代了死于火灾中的白氏,成为了她最为信任、最为倚赖之人。 回想起当年的那场大火,慕水寒便情不自禁地想起裴熙额头上的疤痕。 说来姜太后也真是心狠手辣,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为了掩盖影儿当年在火灾中留下的伤痕,这点她外表上唯一与重光不一样的地方,姜太后竟然……竟然趁着影儿在宫变中受惊晕倒之时让人在她额头的旧伤上造成了新的伤口,以覆盖从前的疤痕。 虽说在面对慕水寒的质问时,姜太后压根就不承认裴熙额上的新伤是她造成的,可慕水寒知道一定是她。 因为除了姜太后之外,根本就没有旁人知道影儿的存在。就算有人知道了,也完全没有必要那样做。 姜氏这个毒妇……慕水寒越想越觉得,或许他应该提早收网,尽快铲除姜家在朝中的势力,让那个狠毒的女人离裴熙越远越好。 …… 慕水寒虽然是一个善妒的性子,但他知道靖宁侯世子乃是为国效力、在战场上捐躯的,裴熙身为皇帝前去萧家慰问完全在情理之中。 所以他没有再乱吃飞醋。只是顾及到裴熙的安全问题,慕水寒还是急匆匆地追去了萧府,以防裴熙发生任何不测。 慕水寒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裴熙定然是要好生安慰萧宴一番的。可是他站在萧宴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裴熙出来,慕水寒便有些急了。 他正想敲门进去看看,就见伺候萧宴的小厮端了碗药来。慕水寒便没有敲门,想着等萧宴用完药再说。 不想那小厮将门打开之后,慕水寒看到的却是裴熙将萧宴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的一幕。 慕水寒一下子便控制不住的心头火起,勃然大怒。 他的双腿就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大步流星地朝裴熙走了过去。 他并没有刻意地隐藏自己的声音,可此时裴熙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萧宴的身上,竟然完全没 分卷阅读141 有发觉慕水寒的到来。 慕水寒见她这般专注,心头更是恼怒。 但他到底顾忌着身子虚弱的萧宴,没有轻易出手。 直到裴熙将萧宴完好地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慕水寒才一把拉住裴熙的手臂,将她扯了起来。 裴熙并不是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的,但她只以为那是伺候萧宴的下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想来者却是一尊气势汹汹的煞神。瞧慕水寒冷着一张脸的样子,好像要将她生吞了似的。 平时在宫里的时候,慕水寒多少还顾忌着一些,勉强维持着裴熙身为皇帝的体面。可是现在,不知道是在宫外的缘故,还是慕水寒被怒火冲昏了头,他如此不管不顾地对裴熙拉扯,害得裴熙被他吓了一大跳,满脸惊慌地说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八十一章 争吵 慕水寒是担心有人想要趁着他不在时对裴熙不利, 特意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的。但此时此刻,他来的真正原因早已经不重要了,慕水寒也完全不想说,只是冷笑着道:“看来皇上是只想和阿宴一人相处, 嫌我在这里碍眼了。” 裴熙皱起眉头, 不悦道:“慕水寒,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阿宴他, 他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伤心得很, 刚刚才睡着,你不要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好不好?” “阿宴阿宴,皇上心中就只有阿宴一人是不是?”慕水寒的声音并不高, 可一字一句都如同刀刻一般犀利, “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 都已经比不上阿宴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你现在和我计较这些有意思吗?”长久以来, 裴熙一直都有些惧怕慕水寒。 在慕水寒的刀剑面前,她向来就只有一个怂字。哪怕近来裴熙大着胆子对慕水寒硬气了些, 但那也不过是为了迎合慕水寒的心思而已。 可是现在,裴熙是真的有些动怒了。 她顾不上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因素,无视慕水寒腰间的宝剑, 冷冷地说:“朕本以为你虽然面上冷了一些, 却是个通情理的,结果没想到你竟这般无理取闹!”裴熙说着低眸瞥了一眼慕水寒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你还不打算放开我是吗?” 慕水寒见过去那个一向乖巧柔顺的女孩儿如今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同自己呛声, 不禁妒火中烧, 说话不自觉地重了几分:“究竟是我不打算放开皇上,还是皇上不舍得放开萧宴呢?” 裴熙别过头,寒声道:“阿宴还在睡着, 朕不想同你吵。慕大将军位高权重,武艺高强,朕没你那么多的能耐。今日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 慕水寒从来都没有见过裴熙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忽然间十分绝望地意识到,如今在裴熙的心里,自己怕是远远不如萧宴重要。 不,他甚至根本就不重要。 在裴熙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罢了。 裴熙哄着他,骗着他,利用着他,一切都不过是她身为君王的手段而已。 在裴熙的心里,已经根本就没有他慕水寒这个人了。 哪怕是最近慕水寒在意识到裴熙能够对各种人应对自如之后告诉了她一些他们过去的事情、还有他有一些逾越之举的真正原因,裴熙还是没有真正相信过他。 慕水寒心中忽然感到万分的无力与悲伤。 他缓缓地放开了裴熙,用余光瞥了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的萧宴。见萧宴面色惨白,眉头微皱,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慕水寒不禁心中一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而后对裴熙低声说道:“既然阿宴已经睡下了,皇上就不必留守在此了吧?” 慕水寒决定了,他有很重要的话要对裴熙说。 他不想打扰到萧宴,就 * 只能让裴熙随他出去。 虽说方才慕水寒一时冲动拉了下裴熙的手臂,但真要叫他对裴熙动粗,强行将她带走的话,慕水寒一时间还是下不去手。 慕水寒生起气来的样子太过骇人,裴熙本是不想随他出去的。只是裴熙自己也就罢了,她不想让慕水寒惊扰到了萧宴,于是点点头,沉默着跟着慕水寒走出了萧宴的房间。 慕水寒见她如此顺从,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因为从她离开房间前看萧宴的那一眼就能看出,裴熙答应先和他出去,完全是为了萧宴考虑。 她怕是早已打心眼里地厌恶他,对他避之不及了。若不是他威逼利诱,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不放,裴熙怕是恨不得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才好呢吧! 慕水寒自认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他在别的事情上都可以容忍裴熙。他可以容忍裴熙利用他,可以接受裴熙不理解他,甚至裴熙骗他,他也认了。 只是慕水寒实在无法接受他的小影儿不再与他心意相通,而是转而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此时慕水寒心中有苦说不出,他只能站在一个臣子的角度上冠冕堂皇地指责裴熙的失仪之处: “皇上, 分卷阅读142 你冰天雪地地跑出宫来去看望萧宴也就罢了,可你,可你怎能与萧宴一个男子搂搂抱抱?这简直有失体统!” 裴熙一想起萧宴那哭得可怜的模样便很心疼,想着慕水寒也是和萧宴一起长大的兄弟,不能理解他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狠。 她气呼呼地看着面前拿大道理压自己的男人,没好气地说:“慕水寒,你到底有没有心啊?眼下和平时能一样吗?阿宴的父亲走了,他最崇敬的父亲走了,阿宴那么难过,甚至想要跟着他父亲一起去了,朕瞧着实在是心疼,这才安慰了他几句,抱了他一下而已。在这种时候,你还要跟朕讲规矩,讲体统?” “皇上以为我想和您讲规矩,讲体统吗?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皇上自己心里清楚,你根本从未真正相信过我,更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人。你的心里只有萧宴,”说到这里,向来冷面的慕水寒竟然哽咽了一下,“哪怕今日我死了,皇上对着我的尸体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吧!” 裴熙闻言十分不解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只觉得他这番说辞十分荒谬。 “慕水寒,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 “皇上当我是瞎的,看不出来你对萧宴的情意吗?”慕水寒冷笑道:“我现在也算是看出来了,皇上心中只有萧宴一人,我慕水寒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罢了。” 慕水寒要是这么说的话,裴熙倒是的确有几分心虚了。因为在她的心里,萧宴的确比慕水寒要更加善解人意,也更加的重要。 如果硬要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的话,萧宴是裴熙最好的朋友,而慕水寒…… 慕水寒…… * 裴熙忽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定位慕水寒是好了。 他既不是敌人,但也不能完全说是友人。他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狼,十分难以琢磨,更加难以驯服。 他对自己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呢? 慕水寒见裴熙不语,只当自己猜中了全部事实,心底越来越凉。 他苦笑一声,自嘲地说:“只怕皇上心底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相信过我吧?不过没关系,我也是自作自受。我心甘情愿的,怪不得任何人。从今以后,皇上无需再说相信我的话,我也不再需要皇上的信任!” 裴熙震惊地看着慕水寒,不敢相信他竟说出这么一番决绝的话来。 说句老实话,裴熙觉得他疯了。 慕水寒对她的在乎程度,似乎已经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竟像是那种男女之间才会有的占有欲了。 “你,你至于吗?就算朕同阿宴要好,但这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影响吗?”裴熙一头雾水地说:“难道朕身为皇帝,就只能宠幸你一个臣子?慕水寒,你讲讲道理,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一些?”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慕水寒干脆不再尽力遮掩。 他不再一口一个“皇上”的叫她,而是直接叫出了裴熙的名讳:“裴熙,你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在和我装傻呢?若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你弟弟,你觉得我可还会如此尽心尽力地辅佐他?” “我,我弟弟……?”裴熙惊疑不定地看向慕水寒,“你在说什么?” 她又在演戏。 慕水寒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早在裴熙在庆宁宫中晕倒开始,慕水寒就知道裴熙已经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了。后来她费尽心思地从他这里打探公孙止的行踪时,慕水寒就知道聪明的小影儿想必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并非姜太后口中的那样,所以才会想到找公孙止探听当年的事情。 在她面前演了这么久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戏,慕水寒也累了。他轻叹一声,淡淡说道:“皇上对外人有警惕之心是好的,只是这份心思用在我的身上怕是无用。我同皇上说过,过去我与皇上向来亲密,关于皇上的一切我都清楚。” 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终于能够吐露出来,就像决堤的大坝一般奔流至下,慕水寒心中一下子轻快了不少,竟有一种疼痛的快意。 裴熙闻言却是不敢放松警惕,她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低声问:“慕水寒,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事到如今,慕水寒已经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了:“随皇上怎么想,总之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否则哪怕那个人是萧宴,我也绝对不会放过。” 裴熙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慕水寒既然连她有一个双生弟弟的事情都知道了,那么想来她是女儿之身的事情慕水寒一早就清楚。 回想起慕水寒不让尹雪城靠近自己时的样子 * ,想起颜蘅教她习武时慕水寒的横加阻拦,想起刚刚裴熙抱着萧宴安慰时慕水寒的愤怒……裴熙好像隐约间明白了些什么。 “有什么话,我们就不能好好说吗?既然你知道,那朕就都能理解了。” 裴熙这么说,倒是叫慕水寒感到出乎意料。 看来……她是知道自己喜欢她的事情了? 分卷阅读143 第八十二章 疯狂 慕水寒呼吸一窒, 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皇上想通了?” 裴熙点点头,正色道:“是啊,你是觉得一个姑娘家和男人搂搂抱抱的,不大好吧?” 慕水寒:“……” 裴熙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其实朕也不想这样的啊, 只是身为男人要是怕碰到男人的话, 不是显得有些……有些女气吗?既然我们曾经那般要好, 你要理解朕才是啊。” 慕水寒无语了好一阵子, 方冷着脸说道:“那也不行。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有所牵扯。” 裴熙想起他逼着自己跟他学武的事情, 负气道:“那和你有所牵扯就行了?” 慕水寒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嗯。” 裴熙:“……” 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不要脸得理直气壮呢。 “随皇上怎么想,总之我不要再看到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否则的话, 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慕水寒十分嚣张地说:“如果皇上认为这是威胁, 那便当我威胁你了吧。” 裴熙刚才故意把话说得比较模糊, 并没有明确说过自己就是女儿身的事情。不过看样子慕水寒的确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话赶话说下来一点儿意外的意思都没有,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对此, 裴熙不但没有感到惊慌,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老实说,总是掩藏着自己身份的秘密, 裴熙觉得挺累的。若是身边有个人, 一个与姜太后无关之人能够替她分担一下的话也好。 现在看来,慕水寒知道她最大的秘密还没有借此来兴风作浪,可见他是真的完完全全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了。 只是他这脾气……着实是差了一些。当然了, 人家的实力摆在那里, 完全有这个嚣张的资本。 裴熙只能忍气吞声地说:“朕以后会注意的,你不要这么凶好不好呀。” 她若是一味地为了萧宴或是其他男人同慕水寒呛声,慕水寒还有可能会保持黑脸到底。可裴熙这般软下声音来和他说话, 慕水寒真是一点儿招架之力都没有。只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慕水寒那颗方才还在气炸边缘的心脏便泄了气,柔软得不可思议:“好。皇上答应我的,可不要忘记。” …… 靖宁侯世子萧嗣战死一事不仅惊动了靖宁侯府和裴熙,同样震惊了整个朝野。 毕竟萧嗣英勇善战,这场大战打了这么长的时间,萧嗣功不可没。可就在他可以班师回朝的前几天,萧嗣突然就这么没了,实 * 在是令人既惊叹又惋惜。 所以在裴熙提出追封萧嗣为勇毅公,丧仪大办的时候,朝中没有任何质疑之声。 老靖宁侯的独子没了,他唯一的孙子萧宴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新一任的靖宁侯世子。 这些事情本来交由内阁和礼部一同打理便是了,不过靖宁侯府与裴熙关系匪浅,裴熙不再安于当一个摆设,而是亲自出马安排了这一切。 众人只当这是皇帝格外看重靖宁侯府的缘故,却不知这其实是裴熙开始接手政务的第二步。 之所以说是第二步,是因为先前裴熙已经扶植了忠于自己的宋琸为神枢营指挥使。 有了一定可以掌控的兵权作为基础之后,裴熙再继续参与朝政,就显得更加顺理成章了。 除了让礼部与内阁官员将有关萧家一事直接与自己汇报之外,现在裴熙还开始参与每日的小朝会了。 主要是萧宴现在病着,下午不方便进宫陪她读书、议政。 有慕水寒先前的警告在,裴熙怕自己再单独召见钟昂反而会害了他,就叫钟昂以后不必日日都来了。 如此一来,裴熙下午的时间都空了下来。她决定进一步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争取早上早点起来去参加小朝会。 反正下午她也没什么特别的事,等用过膳如果困倦了的话就可以午歇一会儿。 尽管裴熙这边失去了萧嗣这一员大将,可裴熙相信只要她肯努力,一切都会步入正轨,朝好的方向发展起来。 …… 骤然听闻萧嗣的死讯之时,慈安宫中的温太后也感到十分惊讶。 就像是母女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心灵感应似的,几乎是在得知萧嗣死讯的那一瞬间,温太后就察觉到这件事情恐怕和她的女儿华阳长公主有关。 虽说上次华阳与睿王等人联手逼裴熙下罪己诏一事未能得逞时温太后已经警告过华阳了,可温太后十分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她是先帝的嫡长女,向来十分要强,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加上现在又有她的公公丁德惠、堂兄睿亲王等人愿意帮她的忙,华阳现在是越来越不听温太后的话了。 温太后心中不安至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找华阳入宫询问此事。只是她刚得到消息就叫华阳入宫,似乎太惹眼了一些,温太后就强忍着没有召见华阳。 直到她听说了大理寺开始立案调查萧嗣之死的事情,一向沉稳的温太后终 分卷阅读144 于慌了。 艰难地捱了两日过后,温太后本想着次日就寻个由头传华阳入宫,不想华阳长公主倒是不请自来了。 温太后一见到华阳,便急切地抓住了女儿的手说:“你这个孩子,先前三天两头地往哀家这里跑,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反倒过了这么久才来?” 华阳不以为然地看了母亲一眼,优哉游哉地说:“上回不是您让我别没事儿就老往宫里头跑的吗?” 温太后皱眉道:“那是没事儿!现在不是有事儿吗?” * 华阳难得慢吞吞道:“什么事儿啊?”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别同母后装傻了!快点同哀家说句实话,勇毅公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华阳笑道:“母后果然料事如神,这都能叫您猜出来。” “还不是因为你上回的计策失败之后一直满心不甘吗!知女莫若母,哀家就猜到你一定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情来,却没想到你竟将主意打到了萧嗣的身上……” 华阳一脸得意地说:“怎么样母后,这一回女儿做得漂亮吧?” 温太后叹气道:“你先同母后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会想到动萧嗣?”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华阳一点点解释道:“上回您不是让我调查裴熙的近况吗?女儿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说是皇帝现在晚上一睡不着就会读书写字,还从内阁取了些折子来和萧宴、钟昂等人研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咱们要是再不有所行动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华阳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上回女儿和睿王兄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将裴熙逼到了绝路上,谁知他不仅没有按照我们的想法颁罪己诏,反而得了个‘大齐的希望’之名,实在是令人气恼。这也就罢了,一向同咱们交好的邹通竟然也被撸了下去,最后只赔了堂兄一个兵部尚书的虚衔敷衍我们,女儿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想着裴熙他向来同萧宴最是要好,萧宴的父亲萧嗣又在西北统帅着数十万大军,位高权重。一旦萧嗣得胜归来,必然声势显赫,难以压制。所以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趁着萧嗣还在西北的时候动手……” “你怕不是疯了!”温太后沉声说道:“萧嗣毕竟于国有功,你这么做,对得起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的萧家人吗?” 华阳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温太后竟然会从这个角度抨击她。 “母后,你少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这一切都是萧嗣自食恶果!是萧家人先背叛了大齐,是他们一味地纵容昏君,才会导致大齐的江山千疮百孔!” “可你刚才也说了,皇帝如今上进了许多,怕是和从前不同了。”温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颤声说道:“华阳,不如我们就此收手吧?现在收手,或许还来得及。” “不,来不及了。母后没有听说吗?”华阳浅浅一笑,“大理寺那边正在按照皇帝的吩咐着手调查萧嗣之死。若是不能将此事处置周全,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提起此事,温太后十分担心地说:“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们到底是怎么对萧嗣出的手?可留下了什么痕迹?不会叫皇帝发现了吧?” “母后放心,就算裴熙现在变得勤勉了一些,可就以他的那点儿本事根本就查不出来什么,”华阳信心满满地说:“就和上两回一样。” 温太后还是直摇头:“华阳,你实在是太莽撞,又太容易大意了。” 华阳 * 最不喜欢听母亲这样说她,加上她才刚刚做成了一件大事,心中正是膨胀的时候,不由反驳道:“母后凭什么总是这样说我?这回我就要证明给母后看,我并没有做错!” 她不想再听温太后的唠叨,撂下这话之后便站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 萧嗣身死之地距离京城十分遥远,无论是大理寺还是颜蘅查案都需要时间。 在萧嗣正式下葬之前,暂时没有明确的结果传来。 等到萧嗣出殡的前一日,裴熙宣来慕水寒,问他自己可否出宫亲自参与勇毅公的丧仪。 慕水寒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到时候我会亲自护送皇上出宫。” 裴熙提前做起了铺垫:“那朕到时候要是说几句安慰阿宴的话,你不会生气吧?” 慕水寒觉得裴熙这话问得很是可笑。萧宴是裴熙的朋友不假,可他何尝不是他慕水寒的朋友? 更何况慕水寒与萧宴的父亲、故去的萧嗣还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萧嗣走了,裴熙安慰萧宴几句完全在情理之中。 他还没有不近人情到了那个地步。 “如果只是言语上的安慰,当然不会。” 裴熙撇撇嘴:“你什么意思嘛,朕还能怎么安慰?” 慕水寒淡淡道:“皇上心里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上回在靖宁侯府面对慕水寒的威逼,裴熙虽然暂时怂了,但她心里难免憋着股火气。 既然她正面刚不过慕水寒,裴熙也不同他发火,只是故意说道:“哦,你是说,以身相许? 分卷阅读145 ” 慕水寒:“……你想都不要想。” 第八十三章 初见 裴熙也就只是嘴上说说, 气气慕水寒而已。 现在她处理前朝政务、陪伴后宫美人们已经够忙的了,可没有时间再给自己找一个夫婿。 更何况她就算是要找,对象应当也不会是萧宴。 毕竟裴熙先前和萧宴聊过这个问题,知道萧宴并没有成婚之意, 她总不好强迫人家和她在一起。 还有就是……裴熙身份特殊, 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嫁人生子还不知道。退一万步讲, 就算她要找, 她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 自然是要找一个各方面都很合心意的。 萧宴虽然很好,但裴熙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证据就是上回他们拥抱的时候,裴熙并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只是很心疼丧父后的萧宴可怜无助的样子而已。 既然如此, 她还是不要试图染指人家萧宴是好。 反正萧宴也不知道她是女子, 两个人继续像朋友一样相处下去就好了。 萧嗣发丧当日, 老靖宁侯的身子还是没有转好。萧宴虽缓过来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的样子, 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儿。好在有礼部官员帮忙主持大局,萧宴还算坚持得住。等全套仪式结束之后,裴熙就赶紧让人将萧宴扶回了房间, 让他好生歇息。 慕水寒在旁不咸不淡道:“皇上 * 对阿宴当真体贴入微。” 裴熙呵呵一笑, 不答反问:“颜蘅他们到西北了吗?” 慕水寒没再跟她继续计较,顺势答道:“算着时间应是已经到了,只是两地路途遥远, 送信人就算跑死几匹马, 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消息带回来。皇上且再耐心等上两日。颜蘅出发得早,西北那边还有一些我的旧部帮忙,定能早日还原真相。” 裴熙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不确定萧嗣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裴熙暂时没有敢和萧宴提起这事儿,只是在明面上让大理寺调查一番。 萧嗣这个级别的武将这么突然地没了,朝廷立案查探原委是很正常的事情,许多人都只以为这是在走例行程序,并没有多想。至于萧宴是怎么想的,裴熙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几日萧宴都在府中养病没有进宫,裴熙身为皇帝也不好三天两头地往宫外跑。 参加完萧嗣的丧仪之后,裴熙便准备回宫了。不想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 雪下得并不大,因此在汪俊杰要过来递伞的时候,裴熙抬手拒绝了。 她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掌心的雪花一点一点消融,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水寒在旁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第一次见小影儿的那个晚上。 那应当是天成十四年的冬天,小影儿才三四岁的时候。刚刚认祖归宗不久的慕水寒入宫拜见皇帝。参加晚宴时他还很不习惯宫廷宴饮时的气氛,便借着醒酒之名出来透气。 那时他还是一个尚且没有长成的半大男孩子,又刚刚回到慕家不久,和身边的所谓“亲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或是相处的情分,所有人都没有将他看在眼里,包括慕家送来伺候他的下人,待他也是十分的漫不经心。 听说慕水寒要出去透透气,那下人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慕水寒便独自出了大殿的门。 他头一回进宫,哪里认得宫里的路。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去。 正想着找人问路之际,慕水寒眼尖地在一宫门口处发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小童不过三四岁大,生得十分漂亮,分辨不出男女。遥遥站在那里露出半个身子来,探出头好奇地看着他。 慕水寒忙道:“请问……” 他本是想问问路的,并没有任何恶意。谁知他刚一开口,那孩子便惊慌地转头就跑,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慕水寒觉得奇怪极了。这宫里头的孩子,都这么怕人的吗? 仔细想想,这么小的孩童无论是做宫女还是太监都还太小了,只有可能是哪家入宫赴宴的贵族之子,或是……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子,三皇子裴熙? 无论是世家贵族家的孩子还是地位崇高的皇子,这个小孩儿的身份都十分的金贵,正常来说身边不可能没有人伺候,断然不该独自呆在这里。 想 * 到这里,慕水寒觉着这个孩子应当是走丢了。 这么小的孩子走失在黑夜里,她的家人一定要担心坏了。 慕水寒没有多想,只是抱着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事的想法,走进了这处名为襄乐宫的宫殿。 襄乐宫是颐皇贵妃的寝宫,向来都有两个小太监在门口守门。 只是今日宫廷大宴,皇贵妃携带着三皇子赴宴去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回不来。守门的宫人便懈怠了许多,偷偷地拿出瓶藏了许久的酒躲在耳房里喝,谁都没注意到门口处的动静。 小童年纪太小,跑得不快,慕水寒轻而易举地就 分卷阅读146 在院子里追上了她,把着她的双臂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是不是走丢了?” 小孩儿不说话,只是冲着他摇了摇头,而后就扭了扭身子,看着是又要跑。 慕水寒却是没有松手:“不可以乱跑哦。快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送你回你父母身边儿去。” 小孩儿见他不肯松手,怕叫人发现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吓得要命。 她没有办法,只能用下巴指向一旁的大树,小声道:“别,别那么大声说话。我们到那边的老树根下,悄悄,悄悄地说。” 慕水寒见这孩子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还以为她是年纪太小,发育得又晚才不会说话的,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可以这么完整地说话了。 想着这孩子定然身份不凡,慕水寒没有同她争辩,而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拉着裴熙的小手一同躲在了黑漆漆的老树之下。 慕水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吧?” 没想到这小孩子年纪虽小,却很机灵,不但没有回答慕水寒的问题,还歪着头反问他道:“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呀。” 慕水寒哭笑不得地说:“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叫慕水寒,现在叫慕和尘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叫水寒这个名字。当然,这对你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赶紧回到你父母身边去。” 小裴熙摇摇头道:“不可以的。”她说完这一句,又问:“慕、慕水寒是谁?” 慕水寒听糊涂了:“什么是谁?就是我啊。” 她解释道:“不是,我是说,你是什么身份?” 慕水寒好笑地说:“你这小鬼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挺警觉的。好吧,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我是慕氏的三公子。慕家你知道吧?就是……” 慕水寒刚想解释,就见面前的小孩儿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听乳娘说,慕氏一族都是大英雄,超厉害的。” 慕水寒见她稚嫩的小脸儿上写满了认真,实在是可爱得很,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面颊,好笑地说:“你这个小家伙,还知道什么是大英雄呢?” “当然啦。”得知他是慕家的人之后,小裴熙的眼神变得友善了许多,“只是对不住了大英雄,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为什么? * ”慕水寒下意识地问。 “我母……我母亲不让的。她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我是谁。”小孩儿抓抓头发,迷茫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慕水寒越听越糊涂。 先前他还觉得这孩子挺聪明的,可现在她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近距离看来,这孩子越看越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是在……是在哪里呢? 慕水寒一时想不起来,只能耐下心问:“那你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摇摇头,扑闪着双大眼睛无辜地说道:“我没有名字的。” “这怎么可能啊!”慕水寒笑了,摇摇头道:“你这小孩儿可真淘气,不想告诉我你叫什么就算了,还编出这种谎话来骗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小裴熙一脸无奈地说:“大英雄,大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自己的名字。我只知道……” 知道弟弟的名字。 母妃说,她是一个不吉利的人,这一辈子都不可以见到天日,只能做弟弟的影子。 所以她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名字。 至于弟弟的名字,那也不是她自己的名字。如果她现在拿来用了,就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一样。 乳娘说,只有坏孩子才会偷东西,她不想做坏孩子,所以她不想那样。 慕水寒见她这样说,心中越发糊涂起来。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是这孩子年纪小,说不明白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 两人一时都忘记了说话,仰起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那年慕水寒已有九、十岁大了,不知道见过多少次雪景,可小裴熙不同。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雪。 她愣愣地看着天空,呆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激动地问道:“大哥哥,这是什么啊?” 慕水寒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个孩子果然是傻的,竟然连雪都不认识。 “这是雪啊,”他理所当然地说:“下雪了。” 小裴熙歪头,不确定地看着他:“雪?” 见慕水寒点头,小裴熙开心地伸出小肉手去,小心翼翼地接住了一片雪花,一脸惊奇地看着那雪花在自己手心里消融,惊喜得跟什么似的。 这孩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取悦了慕水寒。 他揉揉她的发顶,忍不住微笑起来,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小姑娘,看来你很喜欢雪啊。回家之后和你家里人说说,别老叫你在屋里头呆着,多出来见见世面,不然整 分卷阅读147 个人都要傻了。” 尽管从外表上还看不出来,不过见这孩子不怎么熟悉外界之事的样子,慕水寒便猜出这八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了。 …… 那天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慕水寒正陷在回忆里,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裴熙怪异的眼神。 自从天上落了雪之后,慕水寒就呆在了那里似的,发了好久的呆。 裴熙一开始还没注意 * 到,后来发现了她就一直盯着他瞧,结果慕水寒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 这可真是反常得很。 慕水寒向来敏锐,平日里就连裴熙最细微的一个表情都不会放过。这会儿却变成这般模样,着实奇怪得很。 裴熙小声嘟囔道:“怎么了啊,没见过雪啊?” 第八十四章 请求 裴熙小声嘟囔道:“怎么了啊, 没见过雪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过足以将慕水寒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他侧过脸看向裴熙,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忽然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裴熙被他这一笑吓得毛骨悚然,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你、你干嘛这样冲着我笑啊?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尽管已经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了, 可人一到宫外, 裴熙便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经常忘记以“朕”自称。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裴熙早就发现了, 这些称呼上的东西并不是特别重要,经常有人不按照自己的身份来自称。只要不太出格,就没什么要紧的。 慕水寒见她这样说, 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 皇上没有做错什么。雪越下越大了, 我送皇上回宫吧。” 裴熙没再多问, 沉默着点点头。 将裴熙送回乾元殿后,慕水寒没有立即去忙, 而是让底下人都不要跟着,他一个人在雪中走走。 一边在雪中漫步,一边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其实是一件很静美的事情。慕水寒的肩头落了些雪, 他也不甚在意,一如当年他只顾着拂去小女孩儿头上、肩上的雪珠子,却一点儿都没有考虑到自己。 他是一个身心皆冷的人, 似乎对天地间所有的事情都不甚在意。可那个雪夜, 那个小小的傻傻的女孩儿就像是一个柔软的小钩子一般,轻而易举地钩住了他的心。 慕水寒想起来了。 那天夜里,慕水寒难得像个孩子一般放下所有心防, 和那个小女孩儿一起玩儿起了雪。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三十上下的布衣女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一脸惊慌地小声喊着“殿下”二字。 殿下? 慕水寒一脸狐疑地看向一旁的女孩儿。 要知道能被称呼为殿下的,只有皇室的成员而已。而据慕水寒所知,当今圣上的姐妹们早已成年,膝下的两个女儿,最小的二公主裴湦和慕水寒同年。 那么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呢? “嘘——”小女孩儿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央求道:“大哥哥,我是趁着乳母打盹儿时偷偷溜出来透气的,你不要告诉别人见过我好不好?要是叫外人知道了,我会死的。” 那时候的慕水寒虽还年幼,但也曾经亲眼见证过死亡。 他的生母就是在前两年在他面前病逝的。 那时候慕水寒已经七岁了,他十分清楚地记得母亲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 * ,一日虚弱过一日才会死的。 现在这个小女孩儿和他说什么“死”不死的,一看就是在夸大事实,他才不会相信呢。 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慕水寒认为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不会的,走,我带你去找你乳母,以后你可不要再一个人乱跑了。” “不,不要!”让慕水寒没有想到的是,小女孩儿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惊恐之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见过我!不然、不然的话,大哥哥你也会死的!” 慕水寒愣了一下,觉得这小姑娘可能是对“死”这个概念有什么误解。 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正想进一步与她解释什么是死,就惊讶地看到刚才还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一脸认真地苦苦哀求道:“大哥哥,你是慕家的人,一定是好人对不对?求求你帮帮我,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可以吗?” 慕水寒有点儿被她的这个阵仗给吓到了,更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说跪就跪,还跪得有模有样的,一看就是在家里没少下跪的样子。 他本以为自己从小流离在外,父亲早逝,寡母病亡就已经够惨的了,却没想到宫里头身份如此尊贵的小姑娘,日子过得好像还不如他呢…… 慕水寒生出恻隐之心,也不再多言,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慕水寒虽不是什么君子,但我定然不会诓骗你一个小姑娘。我答应你,不会将见过你的事情告诉别人,现在你可以放心 分卷阅读148 了吗?” 小人儿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大哥哥,谢谢你。” 当时的慕水寒还不知道小影儿是在谢他什么。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她不仅仅是谢谢他替她保守秘密,还是在谢他温柔地陪伴了她那么久,而不是像她的弟弟小光一般没轻没重地和她打闹,更不像她母妃身边的那个应姑姑一般,动不动地打骂…… 还有谢谢他,成为了她的第一个朋友,成为她黑夜里的一片雪花,灰暗童年中的一丝光明与希望。 …… 天气一日日转暖,萧宴的身体也终于有所好转。 念及裴熙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和家里人的关照,萧宴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之后,便第一时间入了宫向裴熙请安。 裴熙当时正在唐贵人宫里和唐贵人母女俩边吃糖炒栗子边说话,听说萧宴来了,她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乾元殿。 见萧宴的气色好多了,比当初他父亲刚出事时的样子好了不知道多少,裴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叫人给萧宴赐座。 她的目光黏在了萧宴脸上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问道:“阿宴,你确定自己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吗?要是还有的话,你就继续在家里头歇着,你可千万不要逞强啊,朕不急着叫你回来继续当差的。” 萧宴的脸色虽然还是有 * 几分苍白,不过和他家中发生骤变之前的样子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听裴熙这样说,他微微一笑,慢声细语地说道:“皇上放心,微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两位太医也都已经回了宫,他们应当向皇上禀明过了靖宁侯府的情况吧?” 裴熙颔首道:“是啊,朕都听说了。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不是亲眼见到你安好的样子,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的下。” 萧宴仍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他的笑容只停留在嘴角,再也难达眼底、心底。 “那现在呢,皇上可是放心了?” 裴熙点点头,朝他笑道:“放心多了。” 裴熙的笑容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治疗功效,本来在进宫之前萧宴心里还觉得有几分郁郁,在见到裴熙的笑容之后,他意外地发觉自己心中的郁气竟然消散了不少。 看来裴熙这个人,还真是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温暖啊。 就像裴熙关心萧宴一样,萧宴同样也十分关心裴熙:“那您呢?皇上近日过得可好?” 萧宴知道裴熙不把自己当做外人,他在裴熙面前也不藏着掖着,想问什么便问了出来:“父亲丧仪那日没来得及问,现下终于有了机会,我想问问……皇上和水寒之间还好吗?” 裴熙眨眨眼,不解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忽然间这样问?” 萧宴如实道:“是皇上去萧府探望我那日,听下人说我睡着之后,皇上和水寒好像起了点冲突。” 回想起那日在萧府里发生的事情,裴熙有点儿无奈地说:“哦,那天啊,是,我和慕水寒是为了点儿事情争辩了两句来着。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早就解决啦。” 与其说是解决,还不如说是裴熙单方面地妥协,答应慕水寒她从今以后不会再和萧宴等男子有什么肢体接触了。 不过裴熙知道,慕水寒和萧宴之间的交情不错,自己没有必要破坏他们的这份关系,更不想让萧宴知道后对此感到自责或是担忧,甚至怀疑慕水寒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所以裴熙没有多说,只是笼统地告诉萧宴事情已经得到完满地解决,让他不必再担心。 萧宴是个聪明人,见裴熙没有细说,便知道她是不想说,于是没有再追问或是勉强。 虽说萧宴这些日子都没有进宫,不过如今他已经是靖宁侯府的世子了,消息自然灵通,就算他在房中躺着,也会有人告诉他一些宫里宫外发生的事情。 萧宴也知道,这几日裴熙和慕水寒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裴熙说与不说那天的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她人没事就好。 “如此便好。”关心完裴熙之后,萧宴终于按捺不住,问起了大理寺的审查结果,“关于我父亲的事……不知大理寺那边调查得如何了?我知道我身为靖宁侯府的人不应过问此事,可是皇上……” * 裴熙抬起手道:“阿宴你不必说了,朕都明白。过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的父亲,你自然想要知道一个完完整整的真相。朕想着先前你还在养病,又要照看祖父,就没托人去给你说。现下你身子好多了,你想知道什么朕告诉你便是。” 萧宴感激地看着裴熙,迫不及待地问道:“还请皇上给我一个明白,我父亲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现在还不好说。”裴熙神色凝重地说道:“此案是朕从头跟到尾的,因此知道得还算详细。大理寺那边目前查出来的说法是,偷袭你父亲的人名叫丁高逸,是出自由川军改编而成的朝廷增援军,在朝你父亲射完冷箭 分卷阅读149 没多久就在战场上战亡了,没有来得及查问他的口供。” “川、川军?!”萧宴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难以接受,“朝廷派去西北增援的川军不都是当初被景王留在蜀地,不受景王重用的吗?水寒不是说,他们都对朝廷十分顺服,这才给他们一个机会去西北前线戴罪立功?” 裴熙面上微微露出为难之色:“总的来说是这样没错,可你也知道那些川军有数万人之众,其中掺杂着几个景王的亲信,也是很难筛查出来的事情。” 虽说关心则乱,不过萧宴还算是理性,没有一味地责怪慕水寒当初坚持启用川军从而害死了他的父亲,只是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害死萧嗣绝对不可能是慕水寒下的命令。慕水寒也不过是为了大局考虑,为了取得战事的胜利和川军们的前途才会决定启用川军而已。 他父亲的死,定是另有蹊跷。 萧宴想了想,追问道:“那刺杀我父亲的凶手……叫丁高逸的那个人,大理寺可查清了他的底细?” 裴熙微微颔首道:“大理寺调查了他的身家背景,还审问了几个与丁高逸生前一队的士兵。” 第八十五章 本能 “据说这个丁高逸还活着的时候就很不满萧将军手下士兵对待他们这些增援兵的态度, 一直心怀怨怼。因为出言不逊被以军规处罚了一次之后,他更是对朝廷军怀恨在心。不过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在人前吐露过自己的怨恨,而是拼命地杀敌。因为较为英勇、立了些功劳的缘故,他逐渐地被提拔了上来, 成为前锋之一。却没想到在大战的关键时刻, 他竟然会朝着自己的将领放冷箭, 还是不计后果的那种……” 听完裴熙的叙述之后, 萧宴沉默了:“皇上, 您相信此人暗杀我父亲,只是单纯地为了泄愤吗?” 裴熙摇摇头:“朕不信。萧将军武功高强,就算在战场上情势混乱, 也不应当如此轻易地为人所害。所以朕叫大理寺继续追查下去, 看看这个丁高逸的家人和与什么可疑的人有所联系。” 其实颜蘅那边查出的有用的消 * 息要比大理寺更多一些。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锁定最终的幕后指使人, 裴熙便暂时没有提起, 怕萧宴知道了会坐立难安。 萧宴见裴熙这边已经很努力地在查了,感激地向裴熙行了一礼:“我家中的事情, 劳烦皇上操心了。” 裴熙摇摇头,不赞同地说:“阿宴,你要是这样说就太见外了。不说你我之间的交情, 就算是咱们两个并不相熟, 你父亲他因公殉国,朕也是要叫人查个清楚的。” 一码归一码,萧宴坚持行完了这一礼:“还是要多谢皇上。” 他自己身体不好, 又有年迈体衰的祖父需要照顾, 维持住靖宁侯府就已经消耗了他大半的力气,此时的萧宴实在没有能力再去调查父亲身死一事,只有倚仗裴熙。 裴熙无奈笑笑, 承诺道:“你放心,等查明了真相,朕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萧宴对着裴熙抿唇笑笑,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她红润的嘴唇上。 自打那日在萧家,裴熙给了萧宴一个安慰的拥抱之后,萧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仔细想来,裴熙不仅生得精致漂亮,身段也柔软纤细,实在是太像一个女孩子了。 这会儿仔细观察着她时,萧宴发现裴熙似乎一直都在刻意掩饰着自己的喉结。 她该不会……真的是一个女子吧? 那小时候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小皇子又是谁? 萧宴陷入了无比的纠结之中。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直截了当地问一问裴熙。可是这种事情若是不能确定、问错了的话,他们双方都会感到特别的尴尬。 萧宴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再等一等,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 他刚告退出去,就见到了侯在殿外的尹雪城。 尹雪城与萧宴性子迥异,不过两人都是裴熙的伴读,算是一起长大的同窗,加上萧宴为人比较包容随和,因此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靖宁侯府出事之后,尹雪城曾经去探望过萧宴,还带了好些名贵的补品过去。萧嗣出殡当天,尹雪城也去参加了丧仪,可谓礼数周全。 这会儿两人碰上之后,便相互问候了两句,倒是平安无事。不像尹雪城和慕水寒遇上时,总是要互相呛声几句才算完。 尹雪城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打禁足期满之后,他还是三天两头地往宫里头跑。 不知是不是因为慕水寒让人看着不叫他老去柔妃那里,尹雪城就总往乾元殿跑。现在裴熙每日都要上朝了,还要盯着大理寺那边的案情进展,实在没那么多功夫和他扯闲篇儿,就很少见他。 可怕的是,尹雪城竟然和乾元殿的宫女们聊了起来。 听之蓓说,尹雪城好像还看上了容色姣好的之茗,天天缠着之茗说话,把之茗烦得不行。搞得现在尹雪城一来,之茗就要找借口出去办事,非要避开他不可。 分卷阅读150 还有年纪小一些的之菀他也不放过,之茗不在时尹雪城就拉着之菀说话。 之菀胆子小,不 * 会拒绝,有时候被他逗弄得都快哭了。 裴熙听说之后,就主动叫尹雪城来了一趟,想要好好敲打敲打这个到处拈花惹草的家伙。 谁知裴熙将人宣进来之后,还没开口教训他呢,尹雪城先喊起了委屈:“皇上,您都多少日子不肯单独见我了,人家想您想得都要吃不下饭了!” 裴熙无语了一阵儿,略显无奈地说:“你少在这儿没个正形的,朕叫你来是有正经事要说的。上回你收了那个宫女的时候,朕就同你说过了,以后收一收心,别再到处招惹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你倒好,关了你那么久,不仅不知收敛不说,听说你最近还把主意打到我乾元殿的头上了?” 尹雪城一怔,竟道:“皇上,雪城对您的心思……您都知道了?” 裴熙闻言也是一呆,见他竟然连自己都调侃上了,忍不住骂道:“你、你胡说什么呢!朕是说你调戏之茗和之菀的事情!” “哦哦,她们啊。”尹雪城一脸无辜地说:“我不过是同她们说了几句闲话罢了,谈何调戏呢?皇上放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省之后,我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不会随便和姑娘家拉拉扯扯的了。只是说上几句闲话而已,应当无伤大雅吧?” “不行。”裴熙拉下脸,面容严肃地说:“御前的人都有差事要办,哪有那么多功夫天天陪你扯闲篇儿?以后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也别老是往宫里跑,你在户部的差事有这么清闲吗?” 尹雪城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见裴熙这般教训他,他竟然嘴一瘪,一副要掉眼泪的表情:“皇上不喜欢我了,都不让我进宫了。” 裴熙硬着心肠道:“你少做出这副可怜样子来,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本来就不应该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往宫里跑。” “可是皇上,咱们又不是外人,我来看看您,看看姐姐怎么了嘛。”想起柔妃那边,尹雪城不禁抱怨起来:“慕水寒也真是的,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皇上国事繁忙,不叫我常来打扰您也就罢了,柔妃娘娘是我的亲姐姐,我时常过去请个安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到昭阳宫去?” 说起柔妃,裴熙就想到了她策划的有关于琴心、之茗、齐氏等人的一系列阴谋。 正如尹雪城所说,柔妃是尹雪城的姐姐,那么柔妃所做的那些事情,尹雪城到底有没有掺和进去呢? 如果有,表面单纯的尹雪城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⑨⑩光整理 裴熙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雪城,柔妃是你的姐姐不假,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后宫不是能让你一个外男随意出入的地方。朕同意你们姐弟偶尔相见,已是破例,你总不好滥用朕给你的特权,让朕难做吧。” 尹雪城一愣,没想到裴熙口中的“正经事”当真如此正经。 过去那个最是喜欢和他一起胡闹的小皇帝 * ,从来不管什么规矩礼仪的裴熙……究竟到哪里去了? “难道失忆对一个人的改变会这么大吗?”尹雪城忍不住喃喃道:“重光,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听尹雪城念到她弟弟的字,裴熙心中不禁略感抱歉。如今她顶替了小光的身份活着,尹雪城还不知道他最好的朋友已经死了。 但是要让她像过去的小光一样生活,裴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她认真地看着尹雪城道:“雪城,人总是会改变的,不是因为失忆,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现在边关和华北的危机算是暂时解决了,可是朝中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着朕去做。朕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和你一起肆无忌惮地玩耍了,你能理解朕吗?” 尹雪城看着面前之人熟悉的面孔,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正色说:“我明白了。” 他们终究也到了不得不长大的时候。 裴熙看向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淡淡笑道:“下雪了,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尹雪城欣然同往。 尹雪城身量比裴熙要高一些,出屋之后他自然地接过汪俊杰手中的油纸伞想要替裴熙打上。不想裴熙却是看着那伞摇了摇头:“不必了,雪下得又不大,朕想在雪中走走。” 尹雪城不由感到十分意外。 过去的裴熙最不喜欢下雨下雪的了,尤其是不喜欢雪花落到自己的身上的感觉,说是觉着黏黏腻腻的恶心的慌。 回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般,尹雪城不禁有几分出神。 见话多的尹雪城都没有出声,裴熙自然不会多言,君臣两个慢慢地在雪中行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忽然间,尹雪城顿住了脚步。 他瞥到了正从远处走来的慕水寒。 裴熙却没有看到,只是跟着尹雪城停了下来,不解地看向他说:“怎么了吗?” “皇上头顶积了点儿雪珠子,我帮皇上弄下来。” 尹 分卷阅读151 雪城说着便抬起手,要去帮裴熙拂掉头发上的雪珠。 谁知尹雪城才刚刚抬起手臂,还没有触碰到裴熙的头发丝儿呢,就见裴熙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脖子,抬起双手挡在自己面前,倒像是挨打时的防御姿势一般。 尹雪城见了不由一怔。 皇上这是怎么了?瞧裴熙这样子,倒像是被人打惯了似的。 难道还有人敢揍皇帝不成? 尹雪城呆住了,直到慕水寒都快走到他们这边来了,他才急忙解释道:“皇上,我没有要伤害您的意思。” 裴熙放下双手,有点尴尬地说:“我知道。朕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好像本能一样地就……” “皇上。”这时慕水寒走了过来,看都没看尹雪城一眼,利落地向裴熙行了一礼。 慕水寒身为殿前司指挥使,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掌管宫廷禁军,所以他时常在宫中尤其是乾元殿附近走动。这会儿碰见了他,裴熙并不感到意外。 她 * 轻轻点了下头,说完一句“免礼”后,忽然有点担心身边的尹雪城。 尹雪城刚刚要给她拂落头顶雪花的事情……应当被慕水寒看到了吧? 他和尹雪城本来就不对付,这会儿尹雪城对她“动手动脚”,又被慕水寒给“逮了个正着”。 慕水寒该不会一怒之下对尹雪城动手吧? 裴熙不由警惕地看向慕水寒。 不想两人之中率先发难的不是慕水寒,反倒是尹雪城:“慕水寒,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你是不是趁着我和阿宴不在,偷偷打皇上了?” 慕水寒:“???” 裴熙:“???” 第八十六章 猜疑 慕水寒冷冷地看着他说:“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是瞎的?没看见皇上刚才什么样子吗?我只是抬起手想帮皇上拂去头顶的雪花而已, 我都提前和皇上说了,可她还是被吓了一跳,不是经常挨打还能是什么?” 尹雪城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肯定是慕水寒这个冷面煞神背着人偷偷虐待皇上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身为裴熙的伴读和最好的朋友, 今天一定要为裴熙讨回公道! 慕水寒闻言十分无语地说:“我不和你这个傻瓜争辩。” 说完他看了裴熙一眼, 道:“我究竟有没有对皇上动过手, 你问一问皇上不就知道了?若是皇上说我当真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那我慕水寒甘愿受罚。” 平心而论,虽说慕水寒有时候过于凶神恶煞了些,还经常做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举动, 可慕水寒他还真的没有对裴熙动过手, 一次都没有。 当然了, 现在裴熙知道慕水寒清楚她是女孩子的事情了, 大概也能理解慕水寒为什么没有对她动过粗。 就算慕水寒嘴上说自己不是什么君子,可在这方面他还是比较君子的。 裴熙看向尹雪城, 实话实说:“雪城,你想多了,水寒他确实没对朕做过什么。朕刚才反应过激了, 你别往心里去。” 尹雪城见裴熙所言不似作伪, 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好吧。不过皇上,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只要是为了皇上, 豁出去这条命我都是愿意的!要真是有人敢对你动手的话, 皇上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向来吊儿郎当的人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叫裴熙感到几分动容。 她朝尹雪城微微笑了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说完她看了一旁的慕水寒一眼,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知道今日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并不是单纯地偶遇那么简单,于是裴熙便对尹雪城吩咐道:“朕和水寒还有正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尹雪城心里虽然很不情愿把裴熙让给慕水寒,不过他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裴熙现在这么忙,自己今日已经陪伴裴熙很久了,不好再那么不懂事地缠着裴熙,只得依言告退离去。 临走 * 之前,尹雪城还不忘恨恨地瞪了慕水寒一眼,好像慕水寒是同他争宠的嫔妃一般。 慕水寒的观察能力向来极高,自然注意到了尹雪城充满恶意的眼神。 不过他懒得搭理尹雪城这般幼稚的行为,只当没有看见。 裴熙见了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尹雪城的胆子怎么那么大。 听说他也就只有一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在身,竟然还敢这么三番五次地招惹慕水寒,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还是说是她不清楚情况——说不定人家两个就是这么打打闹闹地长大的,只是看着不睦而已,实际上……感情不错呢? 一想到尹雪城和慕水寒其实是相亲相爱的画面,裴熙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实在是太可怕了。 “皇上,”慕水寒淡淡开口道:“你怎么看尹雪城这个人?” 现在周围没有了旁人,裴熙明白他的意思,确认道:“你是说他与柔妃、还有尹 分卷阅读152 家那些阴谋的关系?” 慕水寒颔首道:“尹雪城看着单纯直率,可他年纪轻轻便能赚取那么多钱财,想来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别的朕不知道,只是朕的直觉告诉我,他并没有害我的心。”裴熙无奈地轻轻一笑,“我这样说,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谁知慕水寒却是摇了摇头:“未必。” 裴熙一怔,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慕水寒在雪中边走边道:“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说过一件往事。”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尹雪城除了喜欢招惹女子之外,还曾试图找过京城楚馆里的小倌。” “啊?!”裴熙惊呆了,“他、他连男子都不放过吗?” 慕水寒摇摇头:“他应当只是想确定自己喜欢的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罢了。”慕水寒看着裴熙,意有所指地说:“此事是我最近调查尹家的时候意外得知——原来当年尹雪城去找男子寻欢作乐之时,是拉着重光一起去的。只是两人最后似乎都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很快便离开了那里。” 裴熙不傻,知道慕水寒不会说没有用的废话,仔细品一品他的话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你是说……你是说!”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大了,裴熙压低音量,震惊不已地睁大眼睛:“尹雪城他……有可能喜欢重光吗?!” 慕水寒微微颔首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还没有得到过证实。皇上若是愿意的话,可以自己试上一试。” 裴熙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今日慕水寒看到尹雪城和自己在一起时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不悦。 原来是他知道了尹雪城心里的人有可能是小光,而尹雪城只是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罢了。 裴熙没有具体跟慕水寒探讨自己应该如何试探尹雪城。 暂时将此事放到一边不谈,裴熙问道:“你今日来见朕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慕水寒神情严肃地微微颔首道:“颜蘅那边 * ,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 听慕水寒转述完最新的情报之后,裴熙若有所思地说:“朕知道了。” 说完正事之后,慕水寒看着裴熙身上的大红色金线龙纹龙袍,低声问道:“当了这么久的皇帝,你还没有给自己做过一身新衣裳吧?总是穿着他留下的衣服,不膈应吗?” 裴熙明白慕水寒的意思。 虽说她和小光是双胞胎,拥有相近的血缘和相似的外表,但他们毕竟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重光死后,裴熙还一直穿着他留下的衣裳,一般人恐怕都接受不了。 “我一开始也是想过要做几身新衣裳的,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我不习惯这些鲜艳的颜色。不过后来知道边关战事吃紧,华北还有旱灾之后,我就没让人做了。” 裴熙和负责管理她宫里衣物的之菀聊过后才知道,原来给皇帝制一件常服竟然要花费那么多的人力和物力,裴熙一听头都大了。 在国库紧张的情况之下,裴熙是能省则省,丝毫不想浪费。 “皇上果然节俭,倒是叫人想起了历史上的‘圣皇帝’。据说圣皇帝继位时也是国库空虚,故而圣皇帝在历代皇帝之中算是极为勤俭的。” “不不不,”裴熙连忙摆手道:“我哪里比得上他老人家呀。” 裴熙在史书上读过圣皇帝的丰功伟绩,知道那位先祖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仅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以排行十二的身份继承了皇位,继位后还文治武功,对内改革,对外开疆辟土,大大扩展了大齐的版图,被人们称为“中兴之主”。 她就没那么大的本事了,别说开疆辟土,只要能保住现有的国土就算祖宗保佑了。 所以裴熙只能节省一点儿是一点儿,争取不给国库添麻烦。 慕水寒难得十分体贴地说:“皇上若是喜欢素净些的颜色,我可以从慕家的库房中出银子,叫人给皇上做。” 裴熙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不必了吧,这样像什么话?再说了,朕其实有很多身衣裳,用不着做新的。” “其实……你穿这样明艳的颜色也很好看。”夸完这一句之后,慕水寒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只是过去你身份特殊,姜太后不让你穿这样扎眼的颜色罢了。” 提起过去,裴熙轻叹一声,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慕水寒,既然我都已经知道一些过去的事情了,你能不能将我的身世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啊 ?” 如今的裴熙虽然想起了不少过去的事情,还从慕水寒这里问到了一些,可她还是没能还原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裴熙当然知道慕水寒不肯告诉她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究竟是什么,裴熙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慕水寒看着裴熙,神色颇有些无奈:“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事到如今许多都已经难以求证,若是由我来告诉皇上,一来恐怕不够客观,二来皇上未必肯全 * 信。如果老天想让皇上想起来,你自然 分卷阅读153 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尽管裴熙并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慕水寒说的是事实。 不知是不是身处在皇位之上的人疑心都会变得很重。就算今日慕水寒当真把当年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地告诉了裴熙,裴熙也未必会全然相信,甚至还有可能怀疑他别有用心。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可若是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 “那就是命运的安排。”慕水寒向来锋利的一个人,忽然间变得感性起来,“有的时候,难得糊涂。皇上有没有想过,你不知道那些往事,或许会比知道后更加幸福呢?” 裴熙感觉自己好像捉住了他话中的漏洞,立即反问道:“照你这么说来,我过去是过得十分不幸咯?那你还不赶紧告诉我到底是谁将我害得那样惨!” 慕水寒摇摇头道:“对皇上不利之人,我会一一替你除去。” ……真是一如既往地自大和强势呢。 裴熙见自己实在问不出来,只得暂且歇了这个心思。 她相信,就算慕水寒不告诉她,迟早有一天她也会自己想起来一切的。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倒要看看,错的人究竟是她还是慕水寒。 第八十七章 试探 送裴熙回了乾元殿之后, 慕水寒看着漫天的雪花,忽然又想起当年之事。 自打那夜他与小裴熙分别之后,两人好几个月都再未见过,慕水寒也逐渐把此事放到了一边。 直到又一次宫宴上, 这回慕水寒看清了紫宸殿中那个被皇帝、皇贵妃等人视为珍宝的小皇子, 他意外地发现那孩子竟然长得跟上次那个小女孩儿一模一样。 慕水寒想起来了。 难怪他当时觉得那个小女孩很是眼熟, 原来是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可是慕水寒很清楚地记得, 那女孩穿着一身素净的小袄, 一点儿都不起眼。小皇子却是一直身着大红色吉袍,张扬华贵。 如果那日她也是这般打扮的话,慕水寒肯定一眼就将人认出来了。难道说小皇子出了紫宸殿之后, 偷偷跑出来玩儿的路上还有时间再换一套衣裳吗? 这么小的孩子, 恐怕不具有这样的能力吧。 慕水寒实在好奇的很, 就找机会同小皇子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年纪小, 加上被宫里头所有人宠爱着,看起来十分天真浪漫, 三言两语地就叫慕水寒试探了出来。 他们先前绝对是没有私底下见过的。 那么那个出现在皇贵妃寝宫里,和三皇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又会是谁呢?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那小女孩和三皇子生得几乎完全相同,又出现在颐皇贵妃姜氏的寝宫里, 只有一种可能——她就是三皇子的孪生姐姐, 或是妹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偷偷地养在了襄乐宫里,没有叫外人知晓。 难怪那小姑娘说若是叫人知道她偷偷跑出来了 * , 或是让外人瞧见了, 她就是一个死字。 慕水寒当时还以为她是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死,所以才会那样夸张的。现在他才明白,原来那小姑娘并没有诓骗他。 若是将这件皇家秘事捅露出去, 他恐怕的确会有性命之忧。 慕水寒真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进宫这么几次,就窥得了天家这么机密的事情。 他真不知自己应当是喜是忧。 慕水寒心中五味杂陈之时,他不禁又想到了那个雪夜里从未见过雪的小女孩。 既然她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公主,想来日子定然不会好过,只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这才会连普普通通的雪都没有见过。 慕水寒忽然觉得她有一点可怜。 趁着宫宴上没有人注意到他,慕水寒又悄悄地去往了襄乐宫。 与上回不同的是,先前他是迷了路,意外行走至襄乐宫的。可这回慕水寒却是沿着上回走过的路,刻意去找她的。 只是不知那女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这回她没有再趁着襄乐宫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偷偷溜出来。 慕水寒等了半天都不见她的踪影,又不敢贸然叫她的名字,只得铩羽而归。 不过就算是他想叫,也不知道那孩子究竟叫什么。说来好笑,那孩子的身份明明金尊玉贵,可她竟然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着实可怜。 在那之后,慕水寒又有两次试图去找她,可是都没能见到。 后来慕水寒听说了宫里要给三皇子选伴读的消息,就想办法进了宫,成为裴熙的伴读。 还要多亏了小光不喜欢读书,慕水寒后来才有机会重新见到那夜的女孩儿。 还知道了她的名字,小影儿。 一想到这个名字,哪怕不用出声,只是在心里念出来,慕水寒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个时候的小影儿,对他满是依赖和信任。除了她的乳母白氏之外,影儿最相信的人就是他了。 可是现在…… 分卷阅读154 想到裴熙对自己表面的信任与内心的防备,慕水寒不禁一叹。 他没有骗裴熙。就算他现在将他们的过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如果不是影儿自己回想起来的话,她也不可能会相信,不可能突然变得像过去一样信任他,只会怀疑慕水寒是为了夺取她的信任编造出了一个又一个故事罢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慕水寒只能选择遵从天意。等待裴熙自己想起,或是永远忘记。 …… 年后,慕水寒像他们说好的那样,开始教裴熙一些简单的功夫。 裴熙有跳舞的底子,再加上勤奋,肯吃苦,学习的进度还挺快。 总的来说,她对慕水寒这个师父还是挺满意的。他武艺过人,这是其一,最主要的是他一个老光棍,下手倒是还挺有分寸的,从来不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没有借着教她武功占过裴熙的便宜,就连擦枪走火的事情都从来没有发生过。裴熙对他越发放心起来。 相比之下,她的另一个伴读尹雪 * 城就不是那么的令人放心了。 自从听慕水寒说了尹雪城可能喜欢重光的事情之后,裴熙就一直将此事记在心里。 到了三月份天气转暖之后,姜太后在宫中设宴,宴请京中年轻的贵族男女们前来赏春。 裴熙听说今日尹雪城也在,就想着叫尹雪城过来和他说几句话,想办法试探他一番。 却没想到宴会还没开始多久,尹雪城人就不见了。 裴熙是皇帝,若是这么早离席难免太过眨眼,她就给高奇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瞧瞧尹雪城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等到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尹雪城终于去而复返。 裴熙见他面上似有春色,不禁生出几分警惕之心来。 她将人叫到自己身边,顾忌着尹雪城的名声,悄声问道:“尹雪城,你不会又在宫里沾花惹草了吧?” “没有,没有,皇上放心。”尹雪城似是有几分酒醉,看向裴熙的眼睛里满是水光。 他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看树桩子都是含情脉脉的,裴熙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对重光有情。为了试探尹雪城,她难得主动地扶住了尹雪城的手臂,柔声劝说道:“雪城,饮酒伤身,你还是少喝一些吧。” 尹雪城心神一荡,酒意立即消散了一半。 他抬起眼睛,真诚地看着裴熙说:“皇上若是不叫我喝,我以后便不喝了。皇上若是让我喝,就是醉死在这儿我都愿意。” “瞧你这话说的,朕要你醉死做什么呀?你要是当真那么听朕的话,就早点儿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成家。别总见天儿地在外头招惹乱七八糟的女人。” 尹雪城听说裴熙又要让他娶妻,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摇摇头道:“若是没有情投意合之人相伴,我宁愿终身不娶!” 裴熙略显无奈地说:“没有与你情投意合之人?那你后院里的那些女人,还有外头的那些个相好的,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皇上当真不明白我为何那样做吗?”尹雪城看着裴熙,眼神忽然间变得暧昧起来,“我以为皇上广纳后宫,所思所想的是与雪城一样的。” 裴熙闻言心中轻轻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确定。 为了试探尹雪城的心意,裴熙没有继续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顺着尹雪城的话说:“朕想的是什么?你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皇上一定要我把话说清楚吗?那只怕……我们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尹雪城摇摇头,嗤笑道:“还是算了吧,现在这样也挺好。能够时常见到皇上,为皇上效力……心满意足说不上,不过对我来说已经算是聊有慰藉了。” 见尹雪城不打算把话挑明,裴熙也不勉强。 宴会结束之后,裴熙便迫不及待地叫来高奇。 高奇带给了裴熙一个既在情理之中,又有些出人意料的消息——原来尹雪城在宫宴上偷偷溜了出 * 去,原来是为了见柔妃。 因着慕水寒不叫尹雪城进后宫的缘故,尹雪城是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过柔妃了。不过两人虽是姐弟,却不是同母所出,打小又不是在一起长大的,不知为何关系竟然这般亲密,明面上见不到就要背地里偷偷私会,倒像是偷情的男女一般。 虽然感觉不大可能,但裴熙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他们有做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吗?” 高奇想了想,若有所思道:“过于亲密的倒是没有,不过小尹大人见到柔妃娘娘头上沾了什么东西,便抬起手亲自替她摘了下去。两人看起来有说有笑,关系十分要好。” 裴熙听完高奇的话,一时想不清楚这两人是不知避嫌,还是另有隐情。 不过直觉告诉她,若是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或许能有什么别的线索。 裴熙便对高奇交待下去,让他得空时将情况禀告给慕水寒,托慕水寒在宫外调查柔妃。 柔妃,还有尹家的那条线,也快到了该要收网的时候了。 分卷阅读155 …… 尹国安、尹雪城父子在朝中担任要职,尹家上下上百口人,一个个地深入调查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慕水寒暗中调查尹家的这些日子里,就发现尹国安做事非常谨慎,尹家能够留人话柄的东西几乎不存在。只有他夫人杨氏曾经和睿王府家的女眷有所往来这一点,根本不足以治尹家的罪。 裴熙托高奇转告他,说是尹雪城与柔妃交往过密,让他着重调查柔妃的身世,倒是给了慕水寒新的启发。 的确,柔妃一个外室所出的女儿,怎么会与尹雪城这个异母弟弟这般要好呢?这其中很有可能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虽说柔妃进尹家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慕水寒势力强大,若是他执意要挖出当年的真相,总能找到一丝线索。 果然,在他的手下查到柔妃入尹府之前居住过的小院儿时,慕水寒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尹雪芽当时的邻里,竟然全都不知道他们家附近曾经住过一个朝廷要员的外室,还有外室的女儿。 继续追查下去,就发现这些所谓的“邻居”,竟然全都是尹雪芽搬走后住进来的。 慕水寒相信,这世上定然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第八十八章 太子 据慕水寒推测, 尹雪芽当年的那些邻人,恐怕不是被灭口,就是被迫迁走了。 慕水寒倒宁愿是后者,那样为了尹雪芽这个女人所造成的冤孽还不至于太多。 他将调查进度报到裴熙那里之后, 自然而然地询问起裴熙的意见来:“皇上以为, 柔妃他们想要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裴熙沉默了一会儿, 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柔妃当年压根就不是在那间京郊小院儿里长大的呢?” 慕水寒听了想了想, 点点头:“的确很有这个可能。” 裴熙分析道:“尹雪城这个人虽然 * 荒唐了几分, 但我想他总不至于和自己的亲姐姐不清不楚。如果柔妃不是他的亲姐姐的话……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皇上的意思是,柔妃并非尹国安所谓的外室之女,而是一个与他并无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子?他将柔妃养育长大, 为的就是送她入宫做一枚棋子, 甚至是利刃?” 裴熙明白慕水寒的意思。 之所以说柔妃是利刃, 而不是单纯的棋子, 是因为柔妃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她竟然会轻功, 还会一些武功,和一般的后宫女子比较起来可谓十分的不好对付。 如果他们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这个尹国安好些年前就培养出了尹雪芽这么个人出来,真可以说是居心叵测了! 裴熙神色凝重地说:“尹国安这个人, 我也是和他打过几回交道的。和尹雪城、尹雪芽他们都不一样, 尹国安看起来为人正派,还曾做过小光的太子太傅,按说应当是我们这边的人才对。我真是想不明白, 尹国安为何那么早就存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尹国安的心思, 等将他捉拿下狱之后再细细审问也不迟。”慕水寒一顿,抬眸看向裴熙,“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查清柔妃的身世, 拿到尹国安欺君的证据再说。”裴熙沉吟道:“尹国安毕竟是朝廷重臣,不好轻易动他。” 慕水寒点点头:“皇上放心,我一定尽快查明真相。” 裴熙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在慕水寒明里暗里地帮了她这么多之后,裴熙心中也对慕水寒越发信任倚重起来。 她微微笑了笑,朝他颔首道:“辛苦你了。” 自打裴熙失忆以来,慕水寒见过她假笑、讪笑、干笑,讨好的笑,就是甚少见到她真心的笑容。 如今她对他这么一笑,哪怕只是一点点笑意而已,就足以使慕水寒心里抹了蜜一样甜。 他的嘴巴像是不受控制了、有了自主的意识一般,在慕水寒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脱口说道:“为你做什么都不辛苦。” 裴熙一怔,明明知道他这样说只是臣子向皇帝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却还是不禁脸上一热,嘴角的笑容瞬间变得有几分局促,不知应当如何作答是好。 好在慕水寒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说完正事之后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乾元殿。 他走之后,裴熙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 前些日子萧宴病了,都没有入宫当值,自然无法履行对裴熙的承诺,替她去长华殿看顾几个皇子。 裴熙虽不是“人父”,却也是“人姑”。秉持着要为大齐、为自己挑选一个好的继承人的原则,不管有多忙,裴熙都会抽出空,经常来看一看这几个已经开了蒙的小皇子们。 转过年之后,佳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也到了搬入庆宁宫上学的年纪。 先前裴熙和四皇子玩儿的时候就发现了,景明 * 这孩子天资聪颖,记忆力极好,几乎是教什么都会。加上有佳贵妃这个知书达理的母妃在, 分卷阅读156 四皇子的底子特别好,远比其他同龄人都要出众。 听长华殿的先生们说,四皇子聪明通透,读书习字的进度极快,却又不会为此而沾沾自喜,仍然对几位兄长温和礼让。 相比之下,他的骑射功夫就不是那么突出,远不如大皇子、三皇子两人出众。 裴熙最近来长华殿的时候就发现,几个皇子年纪虽小,却已然有了各自的立场。 大皇子虽然比几个弟弟的年纪大不了多少,但他一直以众人的兄长自居,喜欢让别人什么都听他的。一旦别人不听,他就会搬出自己大哥的身份,甚至是拳头来逼弟弟们听他的话。 二皇子和大皇子相处的时间最久,母妃又曾是罪妃,因此相对来说最听大皇子的话,懂得怎么顺着大皇子、不叫大皇子为难自己。 可姜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就不一样了。 三皇子虽然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但他自恃身份高贵,外祖家势力强大,还有姜太后这个祖母庇护,心中已然以未来的太子自居,根本不将大皇子一个嫔位所出的皇子放在眼里。 再加上三皇子的骑射功夫比大皇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要好上一点儿的缘故,两人谁都不服谁,经常在长华殿中大打出手。 裴熙听说后分别罚了两人好几次,可是都收效甚微。这两个孩子,一个倔强,一个高傲,宁可受罚也要分个胜负出来,实在是叫人头疼。 相比之下,四皇子的性格就要讨喜得多。无论是爱管事的大皇子、心眼儿颇多的二皇子还是心高气傲的三皇子,他们同四皇子的关系都不是太差。 这主要是因为四皇子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相对来说他还比较听几位兄长的话。若是他实在不想听的时候,四皇子也不会正面拒绝,而是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推辞,不会叫任何人丢了颜面。所以一般来说,几个年纪较长的皇子都不会刻意去为难他。 了解到这些之后,裴熙心里就比较偏向于四皇子了。 大皇子虽然是长子,身体又很壮实,不过他的生母岚嫔是温太后的亲戚,是温太后一党一直想推上太子之位的人。不仅如此,大皇子的性格颇有些好大喜功,若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还坏不了什么大事,若是作为皇帝来说,就显得有些莽撞和冲动了。 再加上他还有一个喜欢钻女人裙底的毛病……虽说温太后他们都觉得这是小孩子不懂事,等以后就好了,可在裴熙看来,大皇子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大雅之堂。 二皇子小小年纪便八面玲珑,心思颇多。在四皇子正式进入裴熙的视野之前,裴熙其实是最看好他的。 毕竟大齐的江山传承到了如今的这个时候,一个过于单纯、没有心眼儿的君主恐怕是守护不好祖宗留下的这片江 * 山的。 只是相处久了就发现,这个孩子的心眼儿实在是太多,多到了甚至有几分冷血的地步。 他会扮可怜、编瞎话污蔑皇后这个养母;他会利用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强势引得二人针锋相对,再在裴熙面前以不经意的方式告他们的黑状;他甚至还会在裴熙去长华殿检查皇子们的课业时,偷偷地将年纪虽小、功课却完成得很好的四皇子的功课簿藏起来…… 虽说结合他的成长经历来看,裴熙可以理解二皇子的所作所为,可她终究还是很难接受一个孩子算计天、算计地,算计自己的父母兄弟,没有一丝真心。 这样的人若是当上了皇帝,裴熙担心他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会爆发出来,恐怕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除掉他的兄弟、养母,甚至是任何曾经叫他看不顺眼的人。 裴熙可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二皇子若是当了皇帝,她的生母仪贵人就会成为太后。 就仪贵人那个性子……裴熙想想都觉得头疼。 她要是当了太后,后宫里的妃嫔们恐怕都要遭殃了。 至于三皇子呢,就不必多说了。在了解到姜家的情况之前,裴熙还曾考虑过他。 后来裴熙知道了姜家的权势有多强盛之后,裴熙便在心里默默地将三皇子从皇位人选上划掉了。 裴熙是考虑过,这样做对三皇子是不是不公平。 不过刨除姜家的因素来看,三皇子本人只是功夫比较好一些而已,并没有其他方面的优势。因此裴熙不考虑他,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四皇子呢,他的生母是佳贵妃,在出身上没有什么可被指摘的地方。 佳贵妃端庄大气,若是她做了太后,想必能和倪氏好好相处,管理好后宫。 至于四皇子本人,他聪明早慧,一点就透,是个天赋很高的孩子。 加上他为人随和,友爱兄长,裴熙觉得若是四皇子能登上帝位的话,一定会处理好这些看似复杂的关系。 不过,就算四皇子的综合条件非常不错,但也并不能说是十全十美。 首先四皇子的骑射功夫并不突出,甚至可以说是几个皇子之中最弱的。不仅如此,四皇子的性格似乎也过于温吞了一些。 不 分卷阅读157 久前大齐虽然暂时击退了北凉,但边境的威胁仍在。下一任的皇帝若是太过文弱的话,只怕制不住北凉人的侵袭,甚至控制不了大齐内部的武将。 除此之外,还叫裴熙感到一丝担心的就是……四皇子的年纪还太小了。 他能不能平安长大、长大后不长歪还不好说。 她这么早就考虑起了立太子的事情,可见这个皇帝她是有多不想干了。 当然了,当皇帝虽然劳心劳肝,不过还是有很多好处在的。 比如说,她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帮助好友通过大理寺、慕水寒、高奇等人查明萧宴之父死亡的真相。 可如今她有皇帝的身份在,通 * 过多方的努力,裴熙终于一点一点地还原出了萧嗣之死的真相。 第八十九章 借刀 顺着柔妃的身份调查下去, 慕水寒果然查出了许多问题。 原来柔妃在进尹府之前,只在京郊的那座小院儿里生活了四年。在此之前,她并没有生活在京城,而是和她那个所谓的外室母亲一起生活在南方。 柔妃原名米丫儿, 的确是个扬州瘦马的女儿, 只不过她的生父并不是尹国安, 而是曾经与她母亲有过一夜风流的男子, 如今早已不知所踪。 和裴熙先前的猜测有一点出入的是, 将米丫儿改名为雪芽养起来调教的不是尹家,而是景王继妃小谢氏。 十三四年前,小谢氏花费重金从一个病危的瘦马那里将年仅八岁的米丫儿买了过来, 养在京郊的一处小院子里, 请了好些个师傅教导, 准备送进宫做棋子。 为了给雪芽安排一个合适的出身, 小谢氏联合她的表姐、也就是尹国安的夫人杨氏,将雪芽安排成了尹国安外室所出的女儿。 尹雪芽以这样的身份在尹家住了两年之后, 估摸着已经足够掩人耳目了,尹家便将尹雪芽送入了宫。 尹雪芽清秀纤细,又很会撒娇示弱, 一进宫便很得宠, 一路升到了柔妃的位置,还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可谓地位稳固。 裴熙觉得她若是柔妃的话, 恐怕会生出一丝背叛尹家、背叛景王妃的心思, 自顾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再甘心被他们利用才对。 却不知柔妃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一直在铤而走险地替他们做事, 连自己一对儿女的前程都不顾,当真像是疯魔了一般。 慕水寒说得对,这些人的心思,可不是他们这些正常人能够用正常的道理想通的。 在慕水寒找到了确凿的人证、物证,证明柔妃并非尹国安的亲生女儿之后,按说裴熙已经可以下命收网,捉拿柔妃等人了。 不过裴熙并没有轻易做出这个决定。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让慕水寒暂时按兵不动之后,裴熙先叫来了萧宴,将他父亲死亡的真相从头到尾地告知于他。 “根据颜蘅调查出来的结果,那名刺杀你父亲的叛军是景王的亲信,也可以说是死士。他是接到景王的命令刺杀你父亲的。” 距离萧宴丧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萧宴此时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能够用平日里说话的语气与裴熙交谈:“景王身处天牢之中,不大可能直接给他的手下下命令吧?” 裴熙颔首道:“没错,他们之间必然有中间人的存在,而这个中间人,就是身处后宫,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柔妃,尹氏。” 萧宴闻言不禁大感意外。 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害死自己父亲的,竟然还有柔妃的一份儿。 虽说这些年来萧宴和尹雪芽早就没有了什么交集,不过在尹雪芽进宫 * 之前,他们其实是认识的。 说是认识,不过对于萧宴来说,也仅仅是见过而已。 他对尹雪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所以在当初京城的几个世家大族举办的宴会上,尹雪芽多次向他示好的时候,萧宴都选择了无视,甚至是拒绝。 这些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后来尹雪芽入宫、得宠、晋妃,可谓风光无限。萧宴并不觉得柔妃掺和在这其中,会有当年的这一层因素在。 所以他没有多言,只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柔妃一个柔弱女子,自然没有必要这般翻云覆雨。她所筹谋的一切,都是由尹家和景王策化的,她不过是其中一枚让人意想不到的棋子而已。” 裴熙说着,又将柔妃是如何被景王妃收养、改名换姓送去尹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宴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既然柔妃并非尹国安的亲生女儿,而是景王府送去尹家的,那景王所图谋的事情,尹家必然知晓,不可能逃脱了干系。” 裴熙点点头,继续说道:“尹家的人通过柔妃从景王那里拿到信物之后,就将信物送去了西北,让那名埋伏在增援军中的死士伺机刺杀你父亲。” 至于景王和尹家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并不难猜。 靖 分卷阅读158 宁侯府向来忠君,又同裴熙这个皇帝关系甚密。刺杀萧蠡,定然不会是姜太后授意的。 他们这样做,只会对温太后一系有好处而已。 “尹家人虽然没有直接地和温太后等人交往,但是他们暗中和睿王府有所往来,而睿王又是从小便与华阳长公主关系要好的。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萧宴长叹一声,神色复杂道:“柔妃,尹家,还有景王……他们表面上与姜太后一系交好,却没想到他们其实都是慈安宫太后的党羽。”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感慨完这一句之后,裴熙看向萧宴,认真地说:“尹家欺君罔上,柔妃、景王等人谋害忠良,皆是滔天的大罪。再加上先前柔妃收买琴心等人陷害齐氏给朕下药之事,样样都是死罪,已经足够捉拿他们下狱。阿宴,你们靖宁侯府的大仇就要得报了!” 裴熙本以为萧宴终于可以替自己最为敬重的父亲报仇,应该多少会露出一丝喜悦的样子来才对,可是萧宴并没有。 他的脸上不仅没有任何高兴或者期待的神色,甚至还有一丝凝重。 裴熙见了不禁心中一沉,连忙问道:“怎么了阿宴,有哪里不对吗?” 萧宴轻叹一声,正色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知道了害我父亲的凶手是谁,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皇上……要不要现在就下命捉拿柔妃等人,还请皇上再慎重地考虑一番。” 裴熙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容臣说句实话,如今皇上才刚刚将自己的心腹提拔上来没多久,若论在前朝的势力,皇上恐怕尚且不及姜家。” 裴熙苦 * 笑一声,道:“阿宴,你不用这么委婉的。朕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姜家抗衡……” 裴熙说着说着,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呼吸不由一窒:“你是说……” 萧宴颔首道:“慈安宫一党虽作恶多端,但他们对姜氏一族多少能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皇上可要想好了,您想尽办法扳倒他们之后,是否还能钳制得住姜家?” 经萧宴这么一提醒,裴熙终于想清楚自己先前为什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就是这个道理没错。 虽说尹家欺君可谓证据确凿,可想要借着这几桩案子彻底扳倒尹家背后的睿王、华阳长公主甚至温太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一旦裴熙开始动手,就等同于向温太后一系宣战。才刚刚在朝中展露头角的裴熙,有这个能力做到吗? 就算她有,会不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让姜氏一族更为壮大的结局? 办法倒不是没有,比如说让慕水寒不再伪装他的真心,直接在明面上站在裴熙这边来,帮助裴熙达成她的所有目的。 这样的话,他们倒是能够与姜氏一族相抗衡。 可那样一来,姜太后势必会缠住裴熙不放,或是痛斥裴熙背叛了自己这个母亲,反而和慕水寒那个“逆贼”搅和到一起。 到时候前朝后宫乱做一团,裴熙可就过不上什么安生的日子了。 萧宴在旁劝道:“皇上可要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千万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或是我……贸然做出决定。” 裴熙知道萧宴这么说是为了自己好,不由嘴角上扬,感动地看向萧宴。 不过……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裴熙看向萧宴,目光坚定地说:“阿宴,谢谢你提醒朕这些利弊关系,不过朕已经决定了,绝不能让害你父亲的真凶逍遥法外。” 萧宴没想到裴熙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不由意外地说:“哪怕一时的隐忍可以维持朝中局势的稳定,维护皇上的统治,皇上也要坚持吗?” 裴熙郑重点头:“是。” 就在萧宴脸上开始露出动容之色的时候,裴熙抬手道:“阿宴,你先别急着感动,其实朕也不是那么地无私来着。朕只是忽然想到……或许可以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两全其美?”萧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嗯嗯,你应当知道,我母后与尹家走得挺近吧?其实姜家和尹家并无姻亲关系,母后会亲近尹家,完全是尹家向来同景王府交好的缘故。” “景王府……”萧宴想了想,微微点头道:“我似乎听祖父提起过,永寿宫太后年轻的时候曾经差一点成为了景王的王妃。后来不知怎的,先帝也看中了永寿宫太后,直接下了谕旨封她为妃……”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母后心里怕是一直都有景王的。”说着说着,裴熙忽然觉得自己父皇的头上有点儿绿。不过这又怪得了谁呢,谁让当年 * 先帝非要棒打鸳鸯? 不过先帝都已经去了那么多年了,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并不是裴熙如今要关注的重点。 萧宴很聪明,一点就透。经裴熙这么一说,萧宴很快便明白了裴熙的意思:“皇上是想要将景王实际上效忠慈安宫太后之事透露给永寿宫太后,让姜家出面与慈安宫一系相争?” “不错。”裴熙分析道:“容我说 分卷阅读159 句不大中听的实话。若只是为了你父亲之死,甚至是我上回中药一事,母后她未必肯耗费力气去与尹家、还有尹家背后之人相争。可是这里头若是牵扯进了她十分信任的景王,一切可就不一样了。” 裴熙清楚地记得,从一开始姜太后就十分相信景王,坚信他没有谋逆,一切都是慕水寒设计的陷阱。 若是姜太后知道她信任了多年的男人实际上早就背叛了她,姜太后一定无法忍受。 哪怕是拼尽所有,姜太后也必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如此说来,裴熙根本就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只要将一些尹家、景王的证据透露给姜太后,让姜太后出马去对付这些叛徒,还有一向与她为敌的温太后便是了。 第九十章 怀疑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 慈安宫一党虽然略处于下风,但他们也不都是吃素的。 姜太后若是想要彻底扳倒他们的话,难免要消耗一定的元气,这样一来对裴熙来说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虽说裴熙现在还是羽翼未丰, 但她总不能为了钳制住姜太后一党、稳定朝中的局势, 就一直放任着慈安宫一党的所作所为不管吧。 这两宫太后背后各自代表的势力, 裴熙迟早都要一一除去。既然如今机会已经送上门来, 她绝不能就这样错过。 想到姜太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于慕水寒的防范心很重, 这回裴熙没有让慕水寒替她来办这件事,而是决定自己出手。 至于该怎么自然地让姜太后怀疑到景王、尹家人的身上……裴熙觉得姜太后虽然和前朝有很多牵扯,但她毕竟是后宫女子。所以裴熙决定从后宫入手, 先让姜太后发现柔妃的不对劲。 当然, 为了防止姜太后疑心到自己身上, 裴熙也没有亲自出面, 而是先去凤仪宫,见了一趟倪皇后。 裴熙先让皇后知晓尹雪城和柔妃恐怕有染之事, 再让倪皇后表现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将此事禀报给姜太后。 姜太后得知此事之后,定然会像当初的他们一样, 对柔妃的身份产生怀疑。 同时还能让倪皇后在姜太后面前卖个人情, 让姜太后知道倪皇后心里其实是极为敬重自己的,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情都会去找姜太后。 不仅如此,裴熙还教倪皇后向姜太后暗示, 她是顾及姜太后和尹家夫人交好, 这才没有直接揭发柔妃的。 如此一来,姜太后对倪皇后的印象一定会好上许多。 姜太后 * 听说了倪皇后报上来的事情之后,果然十分吃惊。 她身为后宫地位最为尊崇的太后之一, 自然听说过尹雪城先前去过好几回后宫的事情,但此前姜太后从未多想,只以为是尹雪城性子跳脱,不重规矩,又与柔妃姐弟情深而已。 这会儿听到皇后说有人看到了尹家姐弟过于亲密,甚至可能有染的事情之后,姜太后心里吓了一大跳。但过了一会儿之后想想,姜太后又好像并不觉得特别意外。 她赞了皇后一句“稳重”之后,下意识地想要保住尹家姐弟,就对皇后多嘱咐了两句:“这件事情就交给哀家来查吧。皇后只管封锁住消息,在哀家点头之前,不要让什么风言风语在宫中继续蔓延。” 倪皇后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倪皇后走后,姜太后正琢磨着该怎么处置此事呢,就听应姑姑沉着脸说了一声“不妙”。 姜太后被她说得心中发慌,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保不住柔妃了?” 不等应姑姑回答,姜太后便自顾喃喃道:“柔妃也就罢了,她原本就不怎么听哀家的话,还总和萌萌对着干,除了也就除了,还能将她膝下的一双儿女接过来养,将来也好给焕儿添一两个帮手。只是这尹雪城……他可是尹家的嫡子,若是为了柔妃一个女人折了,实在是可惜。” 应姑姑的脑子较为灵活,想得要比姜太后更为全面一些。 见姜太后已经考虑起怎么舍柔妃、怎么保尹雪城了,应姑姑叹了口气,出言提醒道:“娘娘,您真的相信……小尹大人会和柔妃娘娘……姐弟不伦吗?” “不然呢?”姜太后想歪了,“你的意思是,雪城那孩子只是和大皇子一样,和女子相处时失了些分寸而已?” 应姑姑摇头道:“小尹大人和皇上年纪相仿,也算是奴婢看着长大的。以奴婢对他的了解,他虽然风流了几分,但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和自己的亲姐姐有所牵扯。娘娘,您别忘了……”应姑姑小声提醒道:“柔妃娘娘可是外室所出。外室女所生的子女,谁能保证她是与尹大人血脉相连的呢?” 姜太后心头一跳,终于明白了应姑姑的意思:“你是说……柔妃可能并非尹国安的亲生女儿?!” 应姑姑颔首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不管怎么说,柔妃的立场总是变来变去,终归是一个变数。娘娘不妨趁此机会,好好地将柔妃查上一查。若是柔妃没有什么问题,那自然是最好,若是她有的话……” 姜太后面色不 分卷阅读160 豫地说:“那她所倚靠的尹家,也一直在欺骗皇室,欺骗哀家。” 话说到这里,应姑姑虽然没有挑明,但姜太后已经明白了这一系列的关系。 姜太后和尹家原本并没有什么交集,是景王与尹家交好,姜太后才会同尹夫人交好,还选了他们家的儿子来给她的儿子做伴读的。 若是尹家一 * 直在欺骗她的话……那与尹家交好的景王呢?会不会也有什么问题? 姜太后不敢深想下去。 她暗中给姜贵妃的父亲姜豪传了信,让姜豪代为调查柔妃的身世,同时暗暗祈祷着柔妃和尹家最好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姜太后实在不想去怀疑景王,怀疑那个从小就无条件地对她好,为了她默默隐忍和付出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 姜豪接到姜太后的嘱托之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下来。 他倒是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主要是姜豪知道他家的宝贝女儿姜贵妃向来看柔妃不顺眼,两个人在宫里闹得很不好看。若是当真能够找出什么柔妃的把柄来,哪怕不是为了旁的,只是为了给姜贵妃出气,他这一番辛苦也算是值当了。 姜豪本以为柔妃已经进宫这么久了,现在再调查起当年之事来恐怕有些困难,却没想到他的调查之路十分顺利,没过多久手里的证据便已经搜集了个七七八八。 姜豪是一员勇猛的武将,比起巡逻布防,刀剑相搏,姜豪在京中可谓数一数二。可若论起智谋筹算,姜豪并不擅长。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察觉到,他所查到的那些东西,其实是裴熙故意让人一点一点喂给他的。 不管怎么说,查出柔妃原来并非尹国安之女,而是景王妃小谢氏买来的养女之后,姜豪十分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姜太后。 姜豪以为自己挖出了一个惊天秘闻,一时间没有忍住。他不仅将调查结果禀报给了姜太后,还透露给了自己的女儿姜贵妃。 姜贵妃是个什么火爆的性子?再加上她厌恶柔妃已久,几乎是一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姜贵妃立马便坐不住了。她兴冲冲地往永寿宫跑,急急忙忙地催促姜太后赶紧禀明皇上,处置了柔妃。 姜太后此时正心烦得很,见侄女这副咋咋呼呼的样子,只觉心气不顺,忍不住将怒气发泄在了姜贵妃的身上,将她狠狠呵斥了一番,还让她回谨仁宫闭门思过,不许和任何人多说一个字。 姜贵妃本以为这回终于能够除掉柔妃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却没想到姜太后竟然有些要将此事压下来的意思。 姜贵妃愣了一下,很不服气地说:“姑母,柔妃和尹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您还要护着他们吗?” “谁说哀家要护着他们了?只是事发突然,哀家还要仔细地想一想才行。”姜太后叹了口气,满面忧色,“你不要在这里咋咋呼呼的,容哀家仔细考虑考虑。” 姜贵妃一看有门儿,连忙劝道:“姑母,依我看呐您干脆就别再犹豫了!这么多年来,您难道还没有看清楚吗?尹家说是同您交好,可尹家人帮我们做过什么实事?还不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依我看,他们和咱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别说了。”姜太后抬手制止道:“这些道理哀家都明白。只是尹 * 家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尹家而已。你先不要声张出去,容哀家再仔细调查一番……” 姜贵妃年纪小,姜太后和景王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情姜贵妃只是有所耳闻而已,并不清楚。 她本还想再劝,见姜太后身边的应姑姑拼命地给自己使眼色,想到再说下去可能会惹得姜太后发怒,姜贵妃只好暂且按捺住了激愤的心情,先回谨仁宫去了。 事实上姜太后的确没有哄骗姜贵妃。 查出柔妃竟然是景王妃的养女之后,姜太后就感觉事情变得很不对劲。 她与景王这么多年的情分了,除了小光与小影的事情实在不能说之外,姜太后没有任何事情瞒过景王。 她满心以为景王对她也是一样地坦诚相待,可为何替柔妃假造身份进宫这么大的事情,景王都不曾告诉过她呢? 她是太后,若是提早知道柔妃身份有问题的话,起码能帮着柔妃遮掩一二,怎么都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除非景王和尹家人是故意瞒着她的。 事出必有因,他们这样做,必然是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因由。 姜太后想要刨根问底、查明真相的同时,又有些害怕知道真相。 从前姜太后只以为自己和景王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景王,连带着也就没有怀疑过和景王府沾亲带故的尹家。 可是事到如今,姜太后不得不怀疑起尹家的忠诚来了。 这回姜太后亲自召见了姜豪,先是客套了几句,说他调查柔妃身世辛苦了,再是沉下脸责备了姜豪几句,怪他不应该这么早就把消息透露给容易冲动的姜贵妃。 姜豪也是一时嘴快,没忍住而已,现在被姜太后这么一说,姜豪心里已是后悔了,连忙 分卷阅读161 跪下告罪。 姜豪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姜太后还用得着他这个堂兄,不好做得太过了,敲打完姜豪之后就立即让他起了身,温言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过去的事情,哀家就不多提了。这回哀家要你派人盯牢了尹家,看看他们都同什么人有来往。记住,这件事情一定要做得隐秘,万不能叫任何人发现。” 见姜太后神色严肃,姜豪不敢怠慢,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九十一章 对质 姜豪是掌管京中治安的兵马司指挥使, 平日里他的职责就是让手下人在京中四处巡逻、维护京城的秩序,所以若是他想盯着尹家,根本就不用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只要安排几个心腹在明面上去巡视尹家那一带就可以了。 姜豪知道姜太后向来与尹家交好, 对尹家人极为信任。这回让他出面调查尹家, 搞不好是有大事要发生, 所以姜豪不敢懈怠, 更不敢将风声提前透露出去。哪怕是对姜贵妃这个女儿, 姜豪都没有多说半个字。 尹家人做事极为仔细,姜豪让人盯了他们许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 * 地方。 就在姜豪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 姜豪的手下终于来报, 道是尹家夫人私底下竟然与睿王府有所往来。 姜豪一听, 便知大事不妙。 睿王向来与温太后的女儿华阳长公主要好, 他可是温太后那边儿的人! 如果尹家真的一心效忠姜太后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会背着姜太后和睿王府交往呢? 就在姜豪准备进宫亲自把这件事禀报给姜太后的时候, 姜豪的手下前来禀报,道是在城中抓到了一个可疑的女子。 姜豪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在意这样的小事?他刚想出言大骂手下的愚蠢, 就听手下告诉他说, 这名可疑女子是从宫里逃出来的罪奴,似乎还是与柔妃有关的。 姜豪一下子便来了兴趣,立马亲自提审了这个女子。 经过一番审问之后, 姜豪得知原来这个女子名叫琴心, 原先是齐美人身边的宫女。因被柔妃买通,利欲熏心之下给皇帝下了药,还作伪证污蔑了她原先的主子齐氏。 被贬入浣衣局之后, 琴心本一心等着柔妃履行承诺前来救她,却不想柔妃竟然打算将她灭口,让人将琴心推入了湖中。 好在琴心水性极好,诈死逃过了一劫。 被丢到宫外的乱坟岗之后,琴心偷偷地藏了起来。 一开始她只能以乞讨为生,后来被一个好心的大姐收留,给人做针线活赚些银钱。 这回琴心之所以被姜豪的手下捉拿起来,是因为琴心寄居的那家男主人见她年轻貌美,便对琴心起了色心。 收留琴心的女主人以为是琴心勾引的自家男人,勃然大怒之下就向巡逻的官兵告了状,说琴心是从宫里逃出来的罪奴。 琴心不设防自己会突然被人出卖,就这么被抓到了姜豪的面前。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姜豪不禁感到欣喜万分。 虽说柔妃伙同尹家编造出身,已然犯下了欺君的大罪,不过要是加上给皇帝下药、陷害妃嫔的罪名,那就是罪上加罪,罪无可赦。 这下子柔妃这个总是给自己女儿变着法儿添堵的女人可是要倒大霉了! 在姜豪看来,姜太后和景王的情分摆在那里,就算柔妃的身份是假的,只要尹家编造一同说辞,很有可能就把姜太后说动,不再处置柔妃了。 可若是柔妃对姜太后唯一的亲生儿子出过手,那性质可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那就能说明,柔妃还有她背后的尹家早已经背叛了姜太后,甚至已经做出了对皇帝、对姜太后极为不利之事。 只要姜太后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就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护着柔妃、护着尹家。 不出姜豪所料,姜太后得知了尹家与柔妃的所作所为之后惊得脸色煞白,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先前下药害裴熙的人,竟然会是口口声声誓死效忠她的尹国安之女。 不,或许应该说是景王妃的养女,尹雪芽…… 事已至此,柔妃 * 与尹家这些个祸害是定然留不得了。 只是……姜太后满心相信了景王这么多年,就算理智上认为景王早已经暗中背叛了自己,可情感上姜太后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除非,景王肯亲口承认。 一旦动了这个念头之后,亲自去找景王对质的想法便在姜太后心中如同野草一般疯长。 她想去天牢之中,与景王面对面地摊牌。 说个清楚,或是……做个了断。 得知姜太后的想法之后,应姑姑一脸担心地劝道:“娘娘,您可要想好了。如果景王伙同尹家背叛您的事情是真,那……那他便是真的逆贼,是杀了您亲生儿子的仇人呐!况且您别忘了,天牢里可有不少慕水寒的人,您不怕叫他知道吗?他若是知道您去见过景王,一定会告 分卷阅读162 诉皇上的!现在皇上还不清楚您与景王的过往,若是叫她知道了,只怕日后……您不好和皇上交待啊。” 其实自打去年景王出事之后,姜太后就一直都很想亲自去天牢里探望景王。 只是碍于慕水寒在宫中的势力,姜太后怕落人口实,这才一直都没有去过。 可是现在……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姜太后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算落得个一无所有的结局,我也一定要问个清楚。”姜太后看着应姑姑,眼中是应姑姑已然许多年未曾见过的决绝,“雪兰,你知道吗,今日我若是不能问个明白,只怕我死了都不能合上眼睛。” 应姑姑一听姜太后这么说,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拦不住她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太后不计后果地去了天牢。 应姑姑明白,姜太后到底是顾念着她与景王的旧情。 如果没有听到景王亲口承认的话,姜太后就不愿意相信自己依恋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竟然会背叛自己。 应姑姑虽然还没有听到景王怎么说,但她神色悲悯地看着姜太后,仿佛已经提早看到了面前这个女子心碎的结局。 …… 天牢历来是关押朝廷要犯的地方,寻常人等不得轻易入内。 不过姜太后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需要使任何银子打点,姜太后便顺利地进入了天牢。 快走到关押景王的牢房时,姜太后忽然停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了。 还是景王听到动静后兴奋地快步上前,急不可耐地问道:“谁?” 除了来送饭的狱卒之外,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外人了。以至于景王如今已经能够听出狱卒的脚步声,知道来人并不是负责看管他的狱卒。 这么久的时间不见,蓦然间听到景王熟悉的声音,姜太后不由地哽咽了。 景王是带过兵之人,耳力自然不差,一下子便通过细微的声音判别出了来人的身份,十分激动地说:“凌波,是你吗?” 姜太后闺字凌波,自打她入宫之后,所有人都是以封号位份来称呼她。这个名字除了景王之外,已经许久都没有叫过。 姜太后不由地感到 * 一阵怅惘:“是我。” 景王极其兴奋地说:“你来看我了?可是慕水寒那厮终于倒了?你是不是来救我出去的?” 急切地问出几个问题之后,景王见姜太后一直不说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小心翼翼地说:“凌波,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不过来见我?” 姜太后听了,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又是这样。 他还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用这般亲昵的语气叫她的闺名,只有他会关心她的身体,还有她全部的喜怒哀乐。所以即使二人各自嫁娶,分别多年,只能书信往来,姜太后都一直以为景王是世上最懂她、最关心爱护她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姜太后忽然分不清楚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她慢慢地走上前来,面容沉静地看向景王。 在牢里关了这么久,景王消瘦了不少。若是搁在以往,姜太后肯定要好生关心上他一番。可是现在,姜太后顾不上那许多。 她声音轻颤着问:“哀家今日来,是有话想要问你。你可知晓,柔妃都做过些什么?” 景王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万万没有想到姜太后今日来竟然是想找他兴师问罪的。 他的睫毛慌乱地颤了颤,迅速地咽下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说:“柔妃?可是尹家的那个孩子?她出了什么事吗?” 见景王和自己装傻,一副连柔妃是谁都有些想不起来的样子,姜太后嘲讽地勾起嘴角,一点一点地将他们查到的事实、以及人证、物证悉数告诉了景王。 反正他已经是阶下囚了,在姜太后今日离开这里之前,景王没有任何机会给任何人通风报信,不怕叫他知道他们都已经查到了些什么。 景王本想先敷衍着姜太后,看看她已经知道了多少再做出相应的反应,却没想到姜太后手中竟然已经掌握了他们那么多的证据,可谓是铁证如山了。 他迅速地在心中思量了一番,意识到与其咬死了不承认,与姜太后彻底撕破脸皮,还不如利用姜太后对自己残存的爱意求得她的宽恕。 在景王看来,女人嘛,不管到了什么年纪,总还是容易心软的。只要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足够低,总归还是有一丝希望尚存的。 不,以他对姜太后的了解,她是很有可能会谅解他的。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景王竟双膝一软,朝姜太后跪了下来。 姜太后心中一惊,下意识道:“你,你只管告诉我真相便是,不必如此!” “凌波,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蛊惑,才起了废帝自立的心思……可我真的从来都没想过要当真杀了小光,或是为难你啊!”景王说着说着,竟然涕泗横流,声泪俱下,一 分卷阅读163 副真心悔过的样子。 不仅如此,他还越说越来灵感,临场表演发挥起来,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当初甚至 * 都已经想好,等我当上了皇帝,我就封你做我的皇后,这样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一对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了!” 第九十二章 狡辩 能与相爱之人生同衾死同穴, 何尝不是姜太后曾经做梦都想要的呢? 只是景王被识破了之后现在才来跟她说这话,叫姜太后一时之间实在是很难相信:“你话说得好听,可你想过没有,小光呢, 我的小光该怎么办?我可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啊!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忍心杀害我唯一的骨肉!” 一直以来, 姜太后都以为慕水寒才是害死重光的凶手, 景王不过是替慕水寒背了黑锅而已。 可是现在, 既然景王有二心已是事实, 景王又亲口承认了自己有废帝自立之心,那就说明当初那场宫变中……杀害皇帝之人的确是景王了。 可让姜太后没想到的是,景王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弑帝的凶手:“不, 凌波你听我说, 我真的没有害过小光!我知道你疼爱小光, 所以我想了, 等我继位之后,我就封小光为亲王, 让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王爷不好吗?反正他也无心于政事,我想让他不再为皇帝的虚名所束缚,快活地度过这一生。” 景王的话说得如此漂亮, 倒叫姜太后一时有几分被他给唬住了。 其实在姜太后的内心深处, 她根本就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心爱的男人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所以姜太后下意识地想要相信景王所说的话。 她将信将疑地问道:“那小光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宫变发生当日事发突然,姜太后一个弱质女流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乾元殿, 等她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正和景王厮杀着的慕水寒, 还有躺在地上的重光的尸体。 景王想了想,低声道:“自然是被慕水寒所害的。他如今拥兵自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姜太后沉默了,内心不禁产生几分动摇。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和尹家人所谋划的这些事情,终究是背着我的。还有!”姜太后忽然想到了要紧的地方,“尹家为何会与睿王交好?柔妃又为什么要给皇上下药?你,你分明是暗投了慈安宫那边吧!” “不,凌波你听我说!我虽然,虽然授意尹家同睿王他们交好,但那不过是虚情假意,利用他们而已!毕竟当时我领兵入京,若是没有慈安宫一系的支持的话,恐怕我人还没有入宫,邹通便领着神枢营和我在宫外交起手来了。” 景王这样辩解,倒是勉强可以说得通。可姜太后不明白的是,帮助景王对慈安宫那边又有什么好处? 姜太后寒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帮你?” 景王振振有词地说:“因为我哄骗了华阳长公主,让她相信我愿意扶植大皇子上位,让温太后垂帘听政。不——”景王突 * 然改口道:“事实上,是华阳那个女人先托尹家人找上我的!他们想杀掉小光,又没有下手的机会,就想到利用我来达成他们的目的!我也是为了保护小光,这才会带兵入京的啊……” 姜太后厌恶温太后母女已久,听完景王的说辞之后,她不禁产生了几分动摇。 在她的心底里,她自然是希望她曾经的少年郎不是故意要骗她的。一切都是华阳那个贱人,还有温太后那个假慈悲的毒妇想出来的奸计,想要利用景王来害他们母子的!一定是这样! 姜太后沉默了许久,内心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 虽说在情感上她是想要相信景王的,不过最后她还是决定让自己先冷静一下,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说。 景王见自己似乎还有生路,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面上却拼命忍着不敢表露出来。 他隔着木栏朝姜太后伸出手去,有些年纪的人了,还像个大小伙子似的,甜腻腻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凌波你相信我,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怎么可能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情呢?你也知道我为了你,甚至不惜舍弃了我的发妻,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景王说的,倒也有一部分算是实情。 当年景王与姜太后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因为心里有姜太后的缘故,景王拖了许久才不得不遵从母命娶了谢氏为妻。 不过成亲之后,他与第一任景王妃夫妻不睦,两人成婚多年都没有子嗣。 后来谢氏好不容易怀上了一胎,因为年纪大了,谢氏这一胎怀得本就不大安稳,孕中又叫谢氏发现了景王与姜太后之间的书信往来,急怒交加之下竟然早产了。最后不仅孩子没有保住,没过多久就连谢氏自己也撒手人寰。 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姜太后心中一直对景王有所亏欠。等景王的继妃小谢氏怀上之后,姜太后就收起了妒忌的心思,赏了好些东西过去,还让人特意关照小谢氏母子。 想到景王的继妻和年幼的小儿子 分卷阅读164 ,姜太后不由心中一动。 景王生性谨慎,当初领兵入京之前就让人偷偷地将自己的妻儿藏了起来。朝廷通缉了他们许久,至今都没有发现小谢氏母子的下落。若是能够找到他们的话……或许景王便不得不跟她说实话了。 想到这里,姜太后决定先回去继续寻找小谢氏母子的下落,同时仔细地考虑一番景王方才所说的话。 不远处,隐在暗处的颜蘅见姜太后脸上似乎产生了犹豫之色,不由暗道糟糕。 没想到景王一把年纪了还什么瞎话都编得出来,更可怕的是,姜太后似乎还有几分听进去了。 他真是搞不懂姜太后在想什么。 颜蘅将天牢里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慕水寒之后,慕水寒冷笑一声,摇摇头道:“这个姜太后啊,实在是令人感到失望。她能对自己的女儿那般心狠,却轻 * 易地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哄骗。” 颜蘅抓抓头发,无语地说:“是啊公子,属下也实在不能理解姜太后为何会如此。” 慕水寒却道:“要说理解的话,我倒是有几分能够理解她。” 比如他与小影儿,便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分。 只要没有铁证,或是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都不愿意相信影儿会欺骗他、背叛他。 …… 慕水寒来到乾元殿外时,得知裴熙正在接见韦浩言,就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见韦浩言还是没有出来,慕水寒就知道韦浩言这老头儿肯定又为着什么破事儿在叨扰裴熙了,便不等裴熙宣召,直接大步走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韦浩言见殿中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吓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慕水寒叫道:“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慕水寒很是奇怪地反问:“韦大人都能进来,我为何不能?” “老夫是皇上宣进来的,可皇上又没叫你进来!”韦浩言转过头看向裴熙,本想让裴熙给他评评理,谁知道裴熙竟然靠在龙椅上打起了盹儿来,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韦浩言急了,严肃认真地大喊一声:“皇上!” “啊?”裴熙一下子坐直身子,下意识道:“韦爱卿所言极是。” “皇上!”韦浩言见裴熙这般敷衍自己,不由面色铁青。 一旁的慕水寒见了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韦大人,没瞧见皇上根本不耐烦听你唠叨吗?差不多就得了,赶紧回去吧。” 韦浩言看向裴熙,见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殿中忽然多出慕水寒这么个人来,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声,不情不愿地告退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了慕水寒一眼。 韦浩言走后,慕水寒也不避忌什么,随口问道:“这老爷子又来念叨您什么了?” “老一套,让朕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罢了。”裴熙微微耸了耸肩,无奈道:“你也知道,朕没那个能力啊。” 慕水寒见她如此自嘲,忍不住微微笑道:“难为皇上了。” “没事儿,他说他的,朕正好小憩一会儿。还真别说,韦爱卿的声音很是助眠呢。” 见裴熙心情不错的样子,慕水寒忽然有些不想告诉她姜太后和景王那边进展得不大顺利了。 可这件事情若是瞒着裴熙,迟早会瞒出问题来。慕水寒最终还是决定如实以告。 裴熙听完之后,脸色果然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得知姜太后竟然如此相信景王之后,裴熙的心情比颜蘅和慕水寒还要复杂一些。 毕竟姜太后不是旁人,而是她的生身母亲。 原本裴熙只以为姜太后对景王是有年少时期的情谊在,把景王当成心头的一道明月光,所以才会那样相信他。 可是现在,这么多的证据都已经摆在了姜太后的面前,姜太后却还是动摇了,这就说明姜太后对景王的情感很有可能从来 * 都没有消退过。 即使已经嫁给了裴熙的父皇,为先帝生儿育女,姜太后心里的人还是与她分别多年的景王。 裴熙心里头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母亲,但她很感激慕水寒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她。 比起有一些残忍的真相,裴熙更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深呼吸调整好情绪之后,裴熙看向慕水寒道:“你让人寻找景王妃母子的下落也有好长一阵子了吧?有没有什么线索?” 在景王起兵谋逆之前,就已经让景王妃带着小儿子偷偷地躲了起来。慕水寒当时急着赶回京城保护影儿,并没有分身的能力去抓小谢氏母子,因此叫他们侥幸逃匿了。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慕水寒一直都没有放弃对景王妃母子的追查。 “蜀地和景王妃的老家陈郡都找过了,并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景王夫妇谋逆之前想必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小谢氏身边带足了人手和银钱,这么长时间过去都没有试图同景王联系过。” 裴熙若有所思道:“景王在天牢之中,或许 分卷阅读165 不好联系,他们有没有可能以尹家,或是睿王府为媒介呢?” “的确有这个可能。皇上放心,我的人,还有姜豪的手下都已经在尹家和睿王府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一有小谢氏的消息,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禀报上来。” 裴熙点点头,嘱咐道:“既然母后已经和景王摊牌了,那就万万不能再叫景王和外界有所联系。天牢那边,还要麻烦你着人看紧了。” 慕水寒有点好笑地说:“皇上怎的还是与我如此生分?即使我知道这样多的隐秘,皇上还是不能把我当成自己人吗?” 裴熙讪笑道:“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啊……我不过就是,就是……”裴熙随口扯了个借口出来,“有礼貌罢了!” 第九十三章 摊牌 慕水寒看着她, 无奈地笑了笑:“那皇上对别人也务必有礼貌一些,不要叫有些人以为皇上是对他们格外亲近。” 裴熙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不解道:“你说谁啊?雪城吗?” 慕水寒心里想的人其实是萧宴,不过既然提到了尹雪城, 慕水寒就顺便问了一句:“怎么样, 皇上可试探出了他的心意?” 回想起尹雪城对她说过的那些暧昧之言, 裴熙抓抓头发, 有些困惑地说:“好像是试出来了, 又好像不是。他那个人你也知道,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要说他喜欢小光吧,他还到处沾惹女子, 连柔妃都要招惹……真是……” 提起柔妃, 慕水寒淡淡道:“旁人也就罢了, 柔妃……恐怕并不是尹雪城主动招惹的。” “啊?”裴熙听了这话, 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柔妃都是两个孩子的母妃了, 难不成还是她主动勾引的尹雪城?!” 慕水寒淡淡道:“皇上到底是年轻了些,不知一个 * 女子如何行事,有时候是与她是否为人母无关的。” 裴熙还是不信:“他们两个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柔妃和尹雪城是如何相处的, 我的确不知详情。”慕水寒意有所指地说:“不过柔妃在招蜂引蝶这一点上,与尹雪城倒真像是亲姐弟。” 裴熙好像听懂了什么,感觉自己头上的帽子变得更绿了:“你该不会是说, 除了尹雪城之外, 柔妃还有别的相好吧……?” “这个女人向来不安于室,尤其是重光专宠唐贵人、冷落了她之后……” 回想起柔妃当初对自己的暗示,慕水寒至今还觉得很是恶心。 他和尹雪城虽然不是同一路人, 但到底算是一起长大的同窗。当时是看在尹雪城的面子上,慕水寒才没有揭发柔妃,只是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而已。没想到最后尹雪城竟然会和柔妃搅和到一起去,还因此叫他们想到了调查柔妃的身世,当真是造化弄人。 裴熙敏感地从他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什么,不由好奇地问道:“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说,柔妃曾经勾引过你吧?!” 这么多年来,慕水寒眼中就没有过除了眼前人之外的女子。一想到柔妃曾经没骨头似的往自己身上蹭,那种香粉的腻味儿至今都让慕水寒感到十分不适。 他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都过去了。” 裴熙却是不信:“应当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吧?去年七月你才回京救驾,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呢!” 她越说越好奇,不禁站起来问:“你快同我说说,她是怎么引诱你的啊?”不等慕水寒回答,裴熙便忍不住追问道:“你动心了没有?” 慕水寒闻言沉下脸,不大高兴地说:“你怎么会这样问?” 裴熙眨眨眼,不明白自己只是八卦一下而已,怎么又惹得慕水寒不高兴了。 她理所当然地说:“柔妃生得不说倾国倾城,那也算是我见犹怜吧。这样一个美人儿引诱你一个老光棍儿,你会不心动?” 慕水寒都被她给气笑了:“你说什么?老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之后,裴熙立马将脖子一缩,做无辜状:“没、没没,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儿好奇罢了,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放心,重光都已经不在了,柔妃又不是我的女人,就算你们有过点儿什么我也不会怪你的。” 慕水寒无奈:“我在你心里便是这样的人吗?” 他的家世、外貌、权势,在京中可谓无人可比,先前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甚至是华阳这样骄傲的公主都想要与慕水寒结为连理,可他都没有答应。 慕水寒之所以独身多年,不过是为了心中的那一道影子罢了。可她什么都忘了,全然不解他珍贵的心意。 裴熙摆摆手道:“我,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先前你不是说,你心里有一个得不到的女人嘛?所以我就想,那人是不是已经嫁人了……比 * 如说,像是柔妃这样的……” 慕水寒在心中提醒自己,裴熙不记得前尘往事,她的猜测也还算合理,不要和她生气,不要和她生气,不要和她生气。 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慕水寒上前一步,直 分卷阅读166 视着裴熙:“没有。我心仪的女子没有嫁人,更不会是柔妃这样的女人。她只是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事情要去做,一时无法与我在一起罢了。” 裴熙看起来有点儿失望地说:“哦,不是柔妃啊。” 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慕水寒见她好像还是不懂,胸口忍不住又有点冒火。忍了一忍,实在没忍住,慕水寒便有些没好气地说:“而且,她失去了一些过去的记忆,把我给忘了。” “啊?”裴熙忽然有点儿同情起慕水寒来了,“那你也太惨了吧?” 慕水寒轻哼一声:“你也知道?” “看来你现在是单相思啊……”裴熙摸摸下巴,认真地替慕水寒操起心来,“我也失去了好多记忆,知道这种滋味。别说旧情人了,就连自己的亲爹亲娘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慕水寒,慕将军,你恐怕有得熬了。” 慕水寒:“……” 他的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她还是看不出来吗? 还是裴熙不想说破呢? 慕水寒轻叹一声,抬眸看向裴熙:“既然你这么有经验,不如替我出一出主意。” “嗯……你可以试着和她多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或者带她去一些你们去过的地方,唤醒她尘封的记忆呀。” “这个不行。”慕水寒果断地拒绝了。 裴熙不解:“为什么?” “她的过去几乎没有什么称得上是美好的回忆,如果只是为了我的一己私欲让她想起那些往事,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我觉得……不会吧。比如说我吧,从我想起来的那些事情来看,我觉得我小时候八成过得不怎么样。很有可能就是重光他的命数不好,有可能早夭,父皇母后他们怕没有皇子可以继承皇位,就把我藏了起来当小光的替补吧。” 虽然她的前二十多年都是被当成弟弟的影子生活的,不过对于现在的裴熙来说,姜太后也好,先帝也罢,不过都是些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所以她还真的没那么在乎,也没有那么伤心。 “比起浑浑噩噩地活着,我更想知道真相。就算真相可能很残忍,但起码那都是我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一切。毕竟我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大人了,我相信我能够承受得住。” “你原来……是这样想的吗?”听裴熙发自肺腑地说完这一番话之后,慕水寒的内心忽然间产生了一丝动摇。 裴熙点点头道:“是啊。我想你喜欢的姑娘,应该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吧。” 慕水寒心念一动,说出自己的另一个顾虑:“那她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该怎么办?” 裴熙给出自己的意见:“应该不会吧?你怎么 * 说也是堂堂的殿前司指挥使,大名鼎鼎的慕将军,有必要为了骗一个女人编那么多瞎话吗?” 裴熙都这么说了,慕水寒若是不试上一试,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想到终于要向影儿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忽然间感到十分紧张,喉结不自觉地发紧,声音都变得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既然如此,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裴熙完全没意识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一边悠闲地拿起茶盏送到嘴边,一边随口问道:“什么?” 慕水寒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说:“其实,我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 “噗!”裴熙没忍住,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幸好慕水寒因为害羞而低下了头,茶水才没有喷到他的脸上,而是身上。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是够糟糕的。 裴熙知道慕水寒素来喜洁,见自己弄脏了他身上的衣服,不由着急起来。 她赶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慌里慌张地要去喊人。结果裴熙才刚叫了一声“之荷”,就被慕水寒给按住了。 裴熙低下头,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骨节分明、取过无数人性命的手,忽然间忍不住心尖一颤,连看抬头向慕水寒的勇气都没有。 “裴熙,我刚才同你说的话,你是没有听清楚吗?”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慕水寒忽然间变得坦然了许多,颇有种豁出去了的意思,“还是说,我应该叫你的小名,影儿?” “别别别,你别说了!”裴熙十分受不了地说:“我说慕水寒慕大将军,我这心脏比较脆弱,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好吗?”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虽说你失忆之前,我们还没有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但你从小就很信任依赖我,我们两个一直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临出征前曾经向你许诺,等我立了军功,得胜归来,就将你从庆宁宫的地下解救出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所以现在我来告诉你。” 慕水寒所说的这些事情,裴熙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所以她当然不会慕水寒说什么她便认下什么。 面对着这尊近在咫尺的煞神,裴熙不敢直接将他的手甩开,只敢慢慢、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中抽了出来,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干笑道:“慕水寒,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分卷阅读167 ,不是正说着你的事儿吗?就算你和你喜欢的姑娘表明心意之前有些紧张,那你也不能拿我做演练啊。” 第九十四章 谢氏 “谁拿你做演练了?”慕水寒很是无奈地说:“我说的都是实情。” 裴熙却是怎么都不肯相信:“我, 我和你?怎么可能!” 慕水寒气结:“刚才不是你说的,我怎么说也是堂堂的殿前司指挥使,有必要为了骗一个女人编这么多瞎话吗?” 裴熙理直气壮地说:“可我又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是皇帝!” * 慕水寒:“……” 真是什么道理都被她给占尽了。 他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说:“影儿, 你不可以这样戏耍的。” 听慕水寒竟然叫她那个只在她梦中出现过的名字, 裴熙很是受不了地捂住双耳, 拼命摇头道:“别别别!你别这么叫我!我, 我不习惯!” 慕水寒不想逼她太过, 于是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裴熙放下双手,小声嘟囔道:“明明是你在戏耍我, 想要看我相信你后出糗的样子, 怎么会是我在戏耍你?慕水寒, 你可不要倒打一耙!” 见裴熙是这样抗拒的态度, 慕水寒放弃了同她继续争辩下去的想法:“算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怎么会一时鬼迷心窍, 相信了这个狡猾的小东西呢? 什么只要他说,她就会相信,根本不存在的! 想到自己先前给慕水寒出了那么多主意, 这会儿却不相信他说的话, 裴熙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看来事实证明,还是咱们慕将军有大智慧, 看得透人心啊。我年纪比你小, 不懂事儿。刚才我说的那些个傻话,慕将军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慕水寒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默默地摇了摇头。 …… 夏日将至之际, 耐心等待了许久的慕水寒终于发现了景王妃小谢氏试图与尹家联系的痕迹。 将消息带给裴熙之时,慕水寒发现裴熙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副急不可耐地想说话的样子。 慕水寒便问:“皇上有什么事要说吗?” 裴熙重重点头:“还真叫你给说中了!我叫高奇加派了些功夫好的人手日夜盯着柔妃,果然发现柔妃除了尹雪城之外还另有奸夫!” 见裴熙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不说了,似乎是在等着慕水寒追问的样子,为了满足裴熙,即使慕水寒对此并没有兴趣,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问道:“是谁?” “是睿王诶!想不到吧!”裴熙惊叹道:“你说说看,柔妃一个深宫女子,是怎么突破重重阻碍和睿王搭上的?还有,睿王和柔妃私通的事情,睿王妃知道吗?” 慕水寒对这些事情并没有任何好奇之心,不停地摇头。 裴熙好像没察觉到慕水寒的心不在焉,自顾说道:“睿王妃邹氏可是邹通的妹妹啊!要是邹通知道了睿王私底下竟然玩儿得这么花,他还会效忠睿王,老给宋琸捣乱吗?” 这倒是一个可能有用的思路。 慕水寒想了想,开口道:“邹通这人向来好面子,不管过去他知不知道,此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他难免要恼,甚至和睿王翻脸都有可能。” 裴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回头我想一想,安排一出宫宴来给他们提供机会。” 兴冲冲地分享完新鲜出炉的八卦之后,裴熙忽然想起慕水寒今天是来说正事的。 “小谢氏母子有消息了?” 慕水寒见她终 * 于不再拉着自己说柔妃他们的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姜豪那边也得到信儿了,不用我们亲自出手,姜太后自然会想到利用小谢氏母子逼问景王说出实情,或者直接审问小谢氏母子也犹未可知。” 见一切都在顺着正轨发展,裴熙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过还是得多盯着点儿天牢那边和永寿宫才行。我那个母后你也知道,遇上景王的时候容易失去理智。若是她最后被景王夫妇蒙骗了,咱们就不管什么借刀杀人的了,干脆直接将小谢氏拿来,严加审问便是。” 裴熙敢这么说,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逐渐地开始在小朝会、乃至大朝会上发声,现在内阁的许多要务都会询问她的意见了。 慈安宫一党自然不会愿意看到皇帝在朝中的话语权越来越重,他们想尽办法、花样百出地从中作梗,但裴熙现在手里有了一定的兵权,有了些底气,加上有慕水寒暗中帮她,这段时间还真没叫慈安宫一系讨到半点儿好处。 渐渐地,裴熙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哪怕姜太后最终没有按照她所期望的那样与景王彻底撕破脸,裴熙也有信心她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扳倒那些暗害过他们的人。 不过事实证明,裴熙的顾虑并没有发生,一切还是在按照她最初的预想发展着。 姜豪得了小谢氏的踪迹之后,顺藤摸瓜找到 分卷阅读168 了小谢氏母子,亲手将他二人从京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捉拿回京。 按说小谢氏母子是朝廷要犯,理应将他们关押在天牢里,送交大理寺、刑部审问的。 可一来姜豪看不上大理寺和刑部,觉得他们都是一群没什么用的废物,二来天牢里大多是慕水寒的人,上回姜太后冒险亲下天牢后,还曾被慕水寒警告过。姜太后觉得天牢里说话很不方便,就让姜豪将小谢氏母子蒙了眼睛秘密押送入了宫,关到裴熙曾经住过许多年的那个地下密室之中。 上回慕水寒出面警告姜太后,表面上是让她不要再去探望景王这个谋逆重犯,实际上慕水寒却是想透露给姜太后一个事实:他并不清楚姜太后是去找景王对质的。 要是搁在以往,不管慕水寒表现得再逼真,姜太后肯定都要疑心上他好一阵子。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姜太后满心都是找到小谢氏母子、探明景王是否背叛了她的真相,所以慕水寒如何,姜太后现在是当真顾不上了。 小谢氏母子入宫后没多久,满心焦躁的姜太后便迫不及待地去见了他们。 景王和小谢氏的儿子今年才七、八岁,比姜太后的孙儿、那几个小皇子大不了多少。 一见到姜太后,景王妃便很谦卑地拉着儿子跪下了,朝姜太后磕头请安,还状似真心实意地问候起了姜太后的凤体。 姜太后冷哼一声,没好气地看着她说:“谢氏,你觉得哀家大费周章地找到你们 * 母子,就是为了听你这声不咸不淡的问候的吗?哀家贵为太后,可缺你一个罪臣之妻的问安?” 既然姜太后心里一直都有景王,那她自然是不可能会喜欢景王的妻子小谢氏的了。 比起景王的发妻、小谢氏的姐姐大谢氏,姜太后心里其实更讨厌如今的这个小谢氏。 原因很简单,景王的发妻与姜太后年纪相仿,样貌却远远不如姜太后,性格还很呆板无趣,因此不讨景王的喜欢。 这个小谢氏就不一样了。她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颜色比原先的景王妃好上许多。 虽说这些年来姜太后一直都有与景王保持联络,景王对她的心意似乎从来都不曾改变,可他们毕竟距离遥远,和景王朝夕相处的人是年轻貌美的小谢氏,这让姜太后心里如何不担忧,如何不膈应? 她怪不到景王的头上,就只能将怨气撒到小谢氏的身上了。 姜太后不喜欢小谢氏这个景王“名义上”的妻子,小谢氏自然也不会喜欢姜太后这个和自己丈夫纠缠了多年的“老女人”。 不过如今小谢氏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从前景王还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时候,小谢氏见到姜太后时就是十分谦卑礼敬的。如今她落到这般田地,更是没有任何与姜太后呛声的底气。 她垂下头,柔弱顺从地说:“太后娘娘想从妾身这里得到什么,妾身一定配合。” “你当然要配合。”姜太后说着,睨了小谢氏身旁的裴衡一眼,“据哀家所知,你就只有裴衡这一个孩子吧。” 见姜太后竟然以小儿子的安危作为威胁,就算小谢氏早就预感到情势不妙,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慌乱起来,心脏砰砰乱跳:“还请太后娘娘放过衡儿,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姜太后的确没有要动裴衡的念头。 顾念着孩子还小,又是景王唯一的血脉,姜太后朝一旁的应姑姑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将孩子带到另一个房间中去。 裴衡一开始还不肯,死活要赖在母亲身边。后来应姑姑塞给他两块儿唐贵人孝敬上来的软糖,裴衡便将什么都抛到脑后,乖乖地跟着应姑姑去了。 恋恋不舍地目送儿子离开这间屋子后,小谢氏收回视线,抬眼看向姜太后:“太后娘娘……” 才刚说出这几个字来,小谢氏的眼睛便已经湿润了。 她知道,事已至此,自己这回怕是再也没有半点生路可走。 “哀家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说半句谎话。若是你实话告诉哀家景王究竟是如何背叛哀家的,或许哀家还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若是叫哀家发现你在这个时候还敢狡辩的话,那哀家就只能先送你的好儿子上路了。” 其实早从得知景王宫变失败的那一刻起,小谢氏便已经没有多少了求生的渴望。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本应受尽万千宠爱,只可惜生母身份低 * 微,总是被人瞧不起、看不上。临死前,母亲嘱咐她一定要拼了命地往上爬,坐到万人之上的位子上去。若是不能,与其卑微地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 一直以来,小谢氏也是以这样的理念生活着的。 出嫁之前,她本可以选择一个年纪相仿、能力平平的世家子弟,可她不甘心一辈子平庸地活着,所以她选择了做景王的续弦,嫁给她曾经的姐夫,那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 尽管在姜太后眼中曾经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景王哪里都好,可在小谢氏看来,景王不过是一个年纪大、又有点儿发福的中年人罢了。 分卷阅读169 小谢氏心里完全不喜欢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丈夫,只是想利用他往上爬而已。 景王妃的头衔完全不能满足小谢氏,她真正想做的是大齐的国母,也就是中宫皇后。 有这个远大的目标在,小谢氏并不介意景王与其他女人的事,甚至因为景王迟迟没有子嗣的缘故,小谢氏还很贤惠地主动给景王纳妾,可景王全都拒绝了。哪怕最后勉强纳了两房侧室,景王都兴致缺缺的样子,对她们并没有多少兴趣。 一开始小谢氏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小谢氏好不容易才从她姐姐的陪嫁处得知,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景王心里有一个年少时期的初恋情人,也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永寿宫太后娘娘。 当年小谢氏的姐姐、景王的原配妻子,也正是受到景王与姜太后私情的刺激才会早产身亡的。 第九十五章 真相 小谢氏与原景王妃的年纪有些差距, 加上两人并非同母所出、没什么感情之故,得知真相之后,小谢氏倒没有特别地为姐姐感到伤心或是不值。她只是在想,不能让景王再这么迷恋着姜太后了。 景王对别的女人如何都无所谓, 可是姜太后不行。 小谢氏一直觉得,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年少无知, 景王身为手握重兵的成年宗室, 若是他想反, 只要时机合适,一定会有很大的胜算。 但若他的心上人是姜太后的话,那么就算是为了他喜欢的人, 景王也不会去造反、去篡姜太后儿子的位。 翻来覆去地考虑了好一阵子之后, 小谢氏决定放下身段, 亲自去讨好景王, 搏得景王对她的宠爱,让景王的心思从姜太后身上转移到自己这边来。 小谢氏年纪小又会哄人, 加上近水楼台之故,时间久了,景王的注意力果然逐渐地从常年不能见面的姜太后那儿转移到了自己年轻漂亮的王妃身上。 小谢氏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 景王就更是想要收心, 不再想着姜太后了。 谁知小谢氏却说不行。 她让景王继续与姜太后保持着联络,甚至经常帮他草拟书信,让姜太后以为景王仍然深爱着她, 所以愿意无条件地辅佐裴熙、守护属于姜太后母子 * 俩的江山。 “他一开始还有几分不忍心, 觉得这样利用太后娘娘,对您来说或许有些残忍。可我问他,我姐姐一尸两命, 不残忍吗?太后娘娘早已嫁人生子,这么多年来却还是用若有若无的暧昧笼络住景王殿下,让他累死累活地替你们母子效力,不残忍吗?”小谢氏说着,嘲讽地轻轻一笑,“说到底,大家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很公平啊。” “利用?”姜太后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小谢氏的面前,可是在听到这般血淋淋的真相之后,姜太后的眼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出泪意,“你觉得我这些年来对他的情谊,他出事以来对他的维护,都只是单纯的利用吗?” “太后娘娘的心意,我又如何能够知晓呢。”小谢氏一脸无辜地说:“我也只是想让我的丈夫,能够以我们娘俩儿为先罢了。” 姜太后深深呼吸过后,决定不再与小谢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继续问道:“后来呢?你们和慈安宫是什么时候搭上的?” 小谢氏已经有些日子没能联系上景王了,尹家那边也没有给她传过相关的消息,所以小谢氏完全不清楚姜太后他们已经知道了多少。 但是在断绝了做皇后的可能之后,小谢氏已经没有了什么活下去的动力,再加上唯一的儿子已经落入姜太后之手,小谢氏怕自己说错了话会害死自己的儿子,因此只能实话实说:“您也知道,尹家夫人杨氏是我和我大姐姐的表姐。她与我长姐年纪相仿,两人向来交好。得知长姐是因为您的缘故离世之后,杨氏便对您心存怨恨,想要寻机为长姐报仇。” 听到这里,姜太后忍不住出言打断:“因为我的缘故?是你大姐她自己精神脆弱,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小谢氏心中冷笑一声,在心里早就将姜太后骂了个千八百遍。不过儿子在人家手里,小谢氏也只好忍气吞声:“是啊,可杨氏她并不这么想。” 小谢氏的话,姜太后并不能完全理解。 当年景王成婚后没多久,就和景王妃谢氏一起迁去了蜀地,几年才会回京一次探亲。 相比之下,尹夫人长居京城,与姜太后相处的时间要比和谢氏相处的时间多得多。 难道她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交往,都只是姜太后的一厢情愿吗?她们日积月累下来的交情,就是比不过杨氏与谢氏血缘上的那一丝牵绊? 姜太后觉得这说不通。 “所以,杨氏从你这里接过了柔妃,将她送到宫里来为你们做事?可这么大的事情,杨氏的丈夫尹国安又怎么会同意?他可是掌佐天子,经邦弘化的太子少傅啊!” 小谢氏淡淡道:“尹大人是怎么想的,您还是亲自问他为好,这个我也不好说。总之杨氏说服了尹大人,又或是两人一拍即合,从那之后,尹 分卷阅读170 家便是与我们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了 * 。” 姜太后听得心中发凉,但她还是迫切地想要获取全部的真相:“后来呢?你还没有说,你们和慈安宫是怎么一回事。” “睿王是慈安宫那边的人,太后娘娘应当知晓。有一年新年,睿王办差时‘经过’蜀地,拜访了我们家王爷,提出联手。” 得知的确是慈安宫那边主动联系的景王,而不是景王主动搭上了他们,姜太后心中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即使已经知道自己被背叛,被利用,她还是希望景王欺骗她的部分越少越好。 姜太后想了想,问出其中的疑点:“睿王和景王应该也就只是寻常的亲戚关系而已吧,他凭什么说服景王和他一起谋逆?” “睿王这个人,说来也是一个妙人。”其实比起年纪较长、还有几分心慈手软的景王,小谢氏心里更加欣赏年富力强、有勇有谋的睿王。“从很早之前开始,睿王府就时常以孝敬长辈为由给景王府送来礼物。一有机会,睿王就会来拜访我们家王爷。一开始睿王什么敏感的话题都没有说,只是想尽办法与我们家王爷拉近关系而已。直到那年我生下了衡儿,睿王猜测我们家王爷的忠君之心或许有所松动,便出言试探……” 姜太后一听小谢氏口中一口一个“我们家王爷”的就忍不住心烦起来,没什么好气地说:“之后你们就一拍即合了?” 当初景王和睿王到底是如何商议的,小谢氏也只是听景王转述了几句而已,知道的并不详细。她点点头,含糊道:“大概便是如此吧。” 姜太后想了想,觉得小谢氏的说法应当说得通。 这些年来她和景王的交往虽然还算隐秘,但他们当年的事情有心人只要一查就能查出来。睿王会知道他们曾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事情,姜太后并不感到特别奇怪。 她现在的心绪非常之复杂。 刚才警告小谢氏不要试图撒谎的人是她,可现在,希望小谢氏是在撒谎的人也是她。 姜太后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默默地放在心中那么多年的男人,竟然会因为他们相隔两地,就轻而易举地投入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若只是与她生儿育女也就罢了,毕竟姜太后自己也和先帝生下了一双儿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景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在精神上背叛了姜太后,这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 尽管心中还有些许的不舍和深沉的难过,但姜太后知道,已经到了她和景王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了。 见姜太后不说话了,小谢氏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好长一段时间的静默之后,小谢氏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问道:“太后娘娘,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我……还有衡儿?” 得知心爱的男人背叛了自己,还很有可能是因为年老色衰而背叛了自己,姜太后心中大受打击,说是心如死灰都毫不为 * 过。 她强撑着不在小谢氏这个“情敌”面前表露出来自己心中的难过和脆弱,但姜太后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恨。 她冷笑一声,面容略微有些扭曲地说:“叛贼的妻儿,难道还想活命不成?” 小谢氏大惊,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对着姜太后破口大骂起来:“姜凌波,你这个毒妇!衡儿还那么小,你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吗?!”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孩子,姜太后就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来,只觉心如刀割:“凭什么要我放过你们的孩子?你们杀我儿子的时候,可曾想过小光也是我唯一的儿子!” 小谢氏不解地反驳道:“可你的儿子不是还活着吗!他不过是失忆了而已!我在外头还听人说,皇上失忆后反倒比从前更加英明了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提起裴熙,姜太后嘲讽地一笑:“满足?你还想让哀家感谢你们不成?” 在姜太后的心里,只有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女儿不过是她维护太后尊荣的工具而已。 只要小影冒充重光在位一日,就有一日被人揭发的风险。等三皇子再长大几岁,这个皇位迟早是要换人来坐的。 但这些话,姜太后自然不会说给小谢氏听,哪怕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 在小谢氏的咒骂声中,姜太后决绝地转过身,离开了这间让她感到极为不适的地下密室。 …… 离开庆宁宫之后不久,姜太后立即颁下懿旨,以“假造身份、欺君罔上、淫乱后宫”为名将柔妃抓了起来,送入慎刑司严加审问。 乾元殿中,裴熙一听就知道姜太后这是准备开始向慈安宫一系的人进行清算了。 捉拿柔妃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要倒霉的就是尹家,睿王,华阳长公主,甚至是地位比姜太后还要尊崇一截的温太后。 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可以收网,还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裴熙欢喜的很。 她刚想吩咐之蓓晚上多准备两个好菜,自己小小地庆祝一下,就见之茗过来禀报,说是柔妃下狱之前哭着喊着 分卷阅读171 想要求见皇帝,五皇子和五公主也都哭成了泪人儿似的。他们被柔妃的宫女送到了乾元殿外,正在等着见他们的父皇。 裴熙听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之茗。 第九十六章 下狱 虽说之茗是乾元殿的四个大宫女之一, 每日都会与裴熙相处,但在此之前裴熙还从来都没有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过。 如今被裴熙这么盯着,之茗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起来。 柔妃被抓,之茗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 其实心里头慌乱得很。 她现在只能抱有一丝侥幸, 希望裴熙还不知道她所做下的那些事情, 还有就是柔妃不要把她给供出来。 只可惜接下来裴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就彻底打破了之茗的所有 * 幻想:“哦, 时间久了,朕差点忘了乾元殿还有你这么个细作。” 之茗闻言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朝裴熙跪了下来, 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皇上……” 裴熙抬起手, 制止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自己到慎刑司去招供吧。看在你服侍了朕这么久的份上, 只要你吐得够干净,朕就不让人给你用刑。” 之茗颤抖着喘息了一会儿后, 好不容易才能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皇上……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裴熙今儿个心情好,便耐着性子与她多说了两句:“早就知道了。具体来说,就是朕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当初是齐嫔给朕下的药。” 之茗是个聪明人, 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 皇上还肯留着奴婢……就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而已,是吗?” “你算是说对了一半儿。另一半的原因是,就算朕找借口把你给调走, 慈安宫那边定然还会想办法在乾元殿安插或是收买新的眼线。你呢, 虽说背叛了朕,但你对朕终究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对吧?” 回想起自己曾经被柔妃狠狠打过的那个巴掌, 之茗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你不得不遵从柔妃的命令,和琴心一起配合着给朕下了药。可你为了维护朕的名誉,并没有按照柔妃的计划将朕那日膳食的留底销毁,从而让朕破了慈安宫所设下的局。”裴熙说完后,心情复杂地微微一笑,“所以朕相信你不会做出真正伤害我的事情,这才会将你暂且留下。” “皇上……”之茗忍不住哭了起来,“奴婢知道,皇上待奴婢是真的好,是奴婢辜负了皇上的隆恩。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奴婢也不想……” “罢了,这些话你就不要说给朕听了,留着到慎刑司说去吧。你我主仆情分,今日就此缘尽。” 裴熙说完便看了一眼一旁的危江,危江会意,半拖半拉地将浑身无力的之茗拖了出去。 向来同之茗要好的之菀等人见了,都一脸吃惊地愣在那里。 还是之蓓胆子大些,战战兢兢地过来询问裴熙可有什么吩咐,算是比较委婉地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熙怕吓到她们,安抚道:“别担心,只是之茗一个人犯了错而已,与乾元殿里的其他人无关。” 之荷年长些,脑子转得快,结合今日姜太后突然将柔妃下狱之事,一下子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出来:“皇上,之茗可是柔妃的人?” 裴熙微微颔首道:“算是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其他几个大宫女都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之蓓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之茗平日里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宫中岁月漫长,宫女们每日就靠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消磨时光,加上裴熙比较纵着她们,几人忍不住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还是 * 之荷先想起了一桩要紧事:“皇上,五皇子和五公主殿下该怎么办?奴婢刚才去外头看了一眼,是五皇子和五公主的奶娘抱着他们来的。两位殿下也不知道用膳了没有,一直在哭呢。” 裴熙本想着虽然柔妃坏事做尽,可她生下的一双儿女毕竟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侄子侄女。 只是现在,她知道了柔妃与不止一个男人有过暧昧关系后,那五皇子和五公主究竟是不是重光的血脉可就不好说了。 但不管怎么说,小孩子都是无辜的。裴熙想了一下,还是让人先将他们带了进来。 这一对龙凤胎兄妹今年还只有三四岁大,两个小娃娃长得都和柔妃很像,站在一处一眼就能看出是柔妃的孩子来。 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被柔妃耽误了前程,裴熙轻叹一声,朝他们招手道:“景予,晴芸,你们都不要哭了,到父皇这里来。” 五皇子裴景予的名字是柔妃亲自求取的,意在 “予取予求”,表示柔妃愿意给予皇帝自己的一切。 听之蓓说,过去的裴熙很是喜欢五皇子的这个名字,也很感念柔妃对自己的这一片心意。 可是现在,裴熙只觉得讽刺。 像 分卷阅读172 柔妃这样不择手段的女人,她的心里恐怕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任何人吧。 不知是像了柔妃,还是宫里的孩子都比较会看人眼色,刚刚还在殿外哭个不停的姐弟俩一听父皇不让他们哭了,两人立马收起了眼泪,乖乖地走到裴熙面前来。 五皇子是哥哥,率先擦干眼泪说道:“父皇,有坏人把母妃给抓走了,您快救救母妃呀!” 裴熙没好意思对着一个孩子说“其实你母妃才是坏人”。她摇摇头,略显无奈地说道:“景予,抓走你母妃的不是坏人,而是你皇祖母派去的人。你母妃的确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所以以后你和你妹妹不能再和她一起生活了。” 五公主裴晴芸是皇宫里最小的公主,平日里向来娇蛮任性。在裴熙这个父皇面前,她多少收敛了一些,可是一听到这话,她还是受不了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不要母妃离开我!我要母妃!呜……” 小孩子哭起来的战斗力有时候可是要比成年人还要强。裴熙忍住捂住耳朵的冲动,颇有些头疼地说:“晴芸,如果你母妃对父皇做了坏事,还背叛了父皇,你还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吗?” 五公主愣了,连哭都忘了,眨眨眼呆呆地看向裴熙。 倒是一旁的五皇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清楚了,抢先对裴熙说道:“父皇,景予是男子汉,可以没有母妃的照顾。如果母妃真的做了对不起父皇的事,那景予也不会原谅母妃的。” 听五皇子这样说,裴熙心中不由感到十分惊讶。 就算柔妃犯下了滔天大错,可五皇子这么快就能舍弃柔妃这个生身母亲,真不知道是该说他理智还是冷血。 五皇子说完这话 * ,不知怎的忽然咳嗽了起来。 裴熙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裴熙只好抬头,看向站在五皇子身后的乳母。 乳母连忙解释道:“启禀皇上,您也知道因是龙凤胎的缘故,五殿下生来便是体弱多病。加上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五殿下受了刺激,这才会有些咳嗽的。” 因是龙凤胎的缘故……有一个孩子可能会体弱多病? 先前裴熙隐约听说过这个说法,不过当时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一想,她和重光不正是一对龙凤胎吗? 虽然并不绝对,但这种事情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 裴熙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想要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就叫奶娘先将孩子们带了下去,还特意吩咐了去传太医为五皇子诊脉。 还是那句话,稚子无辜。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话,裴熙不想让大人们的事情牵连到孩子的身上。 屏退闲杂人等之后,裴熙独自想了一想,好像悟出来了一些东西。 一是五皇子、五公主兄妹两个的血缘问题。 先别说滴血验亲这种事情靠不靠谱,就说现在重光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尸身估摸着都已经被姜太后给火化了,所以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 现在能够确认这俩孩子究竟是谁的骨肉的,就只有柔妃一个人而已。 裴熙觉得柔妃就算再疯狂,也不至于坑害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不管这两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柔妃都一定会咬死了说是皇帝的。 那么通过审问柔妃,八成得不到什么这方面的有效信息。 不过裴熙觉得,既然她和重光都是一对龙凤胎的话,那是不是说明他们这一支可能就是比较容易出龙凤胎的呢? 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五皇子兄妹两个是不是有很大的可能就是重光的子女? 但问题是……柔妃偏生好死不死地还和睿王有一腿。 睿王虽然不是裴熙的嫡系兄长,但他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 如果说五公主和五皇子是睿王的孩子,那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柔妃这个生母是肯定回不来了。就算裴熙要认下他们两个,肯定也要为他们另择养母。 甚至是……直接换一个父亲。 裴熙觉得以柔妃所犯下的那些事情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了,她以后的名声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是为了维护皇家的体面,最后不将她与人私通的细节公之于众,但柔妃伪造身份入宫,已是犯下了欺君的大罪。 加上柔妃在宫里的人缘本来就不是很好,若是寻一个后妃来做五皇子和五公主的养母,只怕并没有人愿意将柔妃的子女视为己出。 宫里的环境错综复杂,又惯来捧高踩低,也不利于这两个孩子的成长。 若是能将这两个孩子送养出去,或许比将留他们在宫里更好。 只是要送到哪里去,裴熙还得好好地想一想。 另外就是五皇子身 * 体不好的事情提醒了裴熙。 她和重光也是一对龙凤胎,有没有可能她是双生子当中身体较好的那个,而小光生来就比较体弱呢? 裴熙记得冯姑姑说过,皇帝以前就总像是 分卷阅读173 小孩子一样不肯让太医诊治,这说明重光过去经常需要看病。 而她除了去年宫变中受了伤之外,后来就只有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时才会感到头痛。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十分康健,腹泻、风寒之类的毛病都不曾有过。 姜太后选择将小光而不是她放在明面上来养,是不是因为重光的身体比较羸弱,需要精心护养的缘故呢? 不是因为不喜欢她这个女儿,或是嫌弃她是女孩子。 这样的猜测,算是她对姜太后这个母亲怀有最大的善意之下得出来的。 也能让裴熙心中好受许多。 毕竟没有哪个孩子会生来就希望自己不被父母爱着,哪怕是失了忆的裴熙也不例外。 第九十七章 末路 慎刑司中, 柔妃招供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当中的都要快。 姜太后本以为柔妃知晓那么多秘密,应当会嘴很严才对,起码她也要装上好一阵子的傻。不想在得知琴心还活着、之茗也已经入了慎刑司之后,柔妃竟然就那么痛痛快快地招了, 直接承认了当初皇帝被下药的确是她指使的, 只不过她背后另有其人。 至于柔妃身份造假, 其实并不是尹家女儿的事情, 在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之后, 柔妃也果断地承认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尹家上下因欺君之罪皆数下狱。因为事发突然,加上姜太后在颁下懿旨捉拿柔妃的同时就让姜豪带人围了尹家的缘故,尹家人一个都没来得及逃。尹国安、尹雪城、尹夫人杨氏等比较重要的人物被关押在了天牢里, 其余人等则被关在了刑部大牢。 原本姜太后顾忌着慕水寒, 是不想将尹国安和杨氏这些重要的犯人关入天牢的。 不过事发之后, 慕水寒难得主动地找上了姜太后, 表示愿意放松对天牢的管制,并且同意让姜太后的人来主审此案。只要姜太后不发话, 慕水寒便不插手。 姜太后深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当时警惕地看了慕水寒好一阵子,不明白慕水寒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既然要“合作”, 慕水寒自然要表明自己的诚意。 他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姜太后原因——他也想要除掉尹家, 尤其是那个碍眼的尹雪城。 慕水寒与尹雪城不和,这在京中并不是什么秘闻。 想到慕水寒是要借自己这把“刀”来杀人,姜太后心中其实有几分不爽。不过若是慕水寒当真能给他们的人行方便的话, 整治起慈安宫一系来的确会便宜许多。 出于利益的角度考虑, 姜太后最后还是点了头,暂时与慕水寒达成了一致。 反正等他们扳倒了慈安宫那边之后,仍然可以 * 与慕水寒一党平分秋色。 只要……皇帝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在捉拿柔妃之前,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姜太后一直都没有和裴熙提起过这件事。 不过在柔妃被抓之后,姜太后就没有了隐瞒裴熙的必要。 忙过了一开始的那一阵子之后,姜太后一抽出空来,就立马去乾元殿里见了裴熙,向她解释自己为何会这样做。 “最早是皇后向哀家禀报,怀疑柔妃与尹雪城有染的。顺着柔妃姐弟的这条线,哀家又查出了柔妃的身份问题,从而拔出了整个尹家。” 裴熙佯作不解地问:“既然母后和皇后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柔妃了,为何不让朕知晓呢?” 姜太后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一来是先前没有铁证,皇后不好随意透露出去,显得她善妒。二来,皇帝这些日子以来勤于政务,哀家不想让后宫之事劳了你的心神。” 姜太后这话说得可谓滴水不漏,字字句句都在为帝后考虑,当真是一片慈母之心。 裴熙只当自己相信了,面露感动之色:“有劳母后了。” 见裴熙能够理解自己,姜太后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来:“你这孩子,和母后就不必见外了。” 和裴熙通过气之后,姜太后不再客气,又顺着柔妃宫人还有柔妃本人招认出来的东西,抓了睿王、昭信侯府一家。 睿王本是想要撇清自己的,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与柔妃私通之事。 本以为只要咬死了不承认,柔妃和那些宫人的证词就只能当做是陷害。 可睿王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最后竟然是折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一向与他交好的昭信侯府世子、睿王的大舅子邹通竟然出面指证,亲口承认了睿王与柔妃的奸情。 原来在不久前的七夕宫宴上,裴熙特意宴请了许多宗亲和贵族,还专门给后妃们设了宴席。 柔妃向来不安于室,自然不会放过这等与睿王私会的好机会。 在裴熙安排的宫人的指引下,邹通“一不小心”亲眼撞见了柔妃与睿王私会的场景。 邹通当时便怒不可遏,不明白看起来正直寡欲的妹夫怎么会如此糊涂,竟然和后妃有所牵扯!他当时就想当面呵斥二人,但又怕传出 分卷阅读174 去后会连累到他的妹妹睿王妃,只得强行忍了下来。 可是回到昭信侯府之后,邹通是越想越生气,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憋闷了好几天之后,邹通正想去找睿王说个清楚,警告他赶紧和柔妃断了,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见到睿王,便得知了柔妃和睿王已经被双双捉拿下狱的消息。 邹通意识到大事不妙,正犹豫着要不要收拾东西带着妻儿跑路的时候,姜豪已经亲自带兵将昭信侯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发现这一次的事态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还没有落网的邹通犹豫了。 他是应该趁着自己还没有被发现的时候赶紧逃离京城呢,还是想办法救他的家人出来? 邹通 * 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了选择后者。 他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图的究竟是什么?不就是夫贵妻荣,荫庇子孙吗?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的话,他还算什么男人? 就算侥幸逃出了京城,他也过不上一天的安生日子。 邹通一咬牙,偷了匹马赶去了神枢营,试图调出一队兵马,随自己回到昭信侯府杀出一条血路来。 睿王府那边他是暂且顾不上了,先将自己的妻儿和老父救出来要紧。 可是让邹通没想到的是,他带了那么久的兵,本以为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结果到了关键的时刻,竟然没有一队人马愿意听从他的调令。 邹通双眼通红地拉住一个往日里与他关系甚好的副将,不甘心地问他:“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肯帮我?往日里我与你们同吃同住、亲如兄弟一般。如今我家里出了事,你们便这样置身事外吗?” 那副将知道,邹通过去待他的确是好,这会儿心中难免有几分羞愧,微微低下头道:“指挥使,您待兄弟们的好我们都清楚,只是,只是您虽然还是神枢营的副指挥使,但现在的指挥使毕竟是宋琸啊。没有他的许可,我们任何人都不能踏出神枢营一步,不然,这就是背叛朝廷,背叛大齐啊!”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事之后,邹通知道宋琸是个极会收买人心的,但他没想到宋琸到神枢营上任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对神枢营上下的掌控能力竟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 他所以为的兄弟情深,也不过是他以为的罢了。 那副将见邹通不说话了,还劝他说:“指挥使,属下不知道您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过若是您当真走岔了路,还是尽早回去自首吧,说不定还能得到宽大处理呢?” “你!”邹通听到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杀人的心都有了。 副将下意识地缩了下脑袋,小声说道:“您还是快些离开吧,兄弟们帮不了您什么,但起码可以当做从来都没有见过您。” 邹通看出今日神枢营里是没有人肯听从自己的调遣了,只得不甘愿地转身离开。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熟面孔里没有一个愿意跟着他走的,倒是有几个眼生的小兵自愿跟在了邹通的身后,表示愿意护送他离京。 邹通心中一暖,一种久违的感性笼上了他的心头。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摇摇头道:“罢了,光凭我们几个,根本就对付不了姜豪的兵马。若是救不出我的妻儿,我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你们还年轻,别跟着我回去送死了,快点回去吧。” “指挥使……”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男孩子红了眼眶,眼泪含在眼圈儿里说:“我不怕死。当初我在路边乞讨为生,差点儿饿死在街头,是指挥使救了我,还将我带到了一般人挤破头都进不来神枢营……指挥使的大恩大德,小人愿以性命相报!” 邹通 * 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当初不过是瞧你根骨不错,顺口让人将你带来当兵而已,不值得你为此而陪我去死。如果你想报恩的话……” 邹通忽然间语塞。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扶自己的妹夫睿王登上皇位。等他的妹妹当了皇后,他就是手握重兵的国舅,说是位极人臣也毫不为过。 只可惜如今这个梦已经彻底破灭了,一时之间,邹通还真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希望别人能够代他去实现。 看着面前年轻的孩子们一个个充满朝气的脸,邹通忽然间想起他这么大的时候。那时候他就已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即使贵为侯府世子,还是和一群泥腿子们整日里混在一起日夜操练。 但那会儿他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那时候他的心里燃烧着一团火,一团为国效力的火。 少年时候的邹通心中充满着爱国的热情,他一心想着要努力变得更加强大,保家卫国,捍卫大齐的国土,做一个像慕老将军、萧老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应当是从姜家上位后开始的吧。他自认为自己哪里都不比姜豪差,却处处都被姜豪压了一头,从而产生了嫉妒的心理。 从此他的心思就从如何壮大大齐的兵力击退北凉,转移到了如何玩弄权术、让自己的妹夫上位上面。 分卷阅读175 时至今日,邹通都快不认识自己是谁了。 往事已矣,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壮志凌云的少年人了,但眼前的少年郎们正年轻。 邹通眨了眨眼睛,逼退上涌的泪意,正色说道:“如果你,你们想报恩的话,就好好学习本事,保家卫国,捍卫我大齐的每一寸土地。别……别走我的老路。” 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才知道,原来会感到这样的后悔和绝望,可是已经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第九十八章 清算 如果不是在绝望之时遇到了这几个少年人, 邹通或许还会继续抵抗一番。 可是看到这些朝气蓬勃、义薄云天的年轻人后,邹通忽然想起了年少时候的自己。再想想他如今的处境,邹通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执着下去。 既然他这一生迟早都是一个死,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他还不如和家人呆在一起。 又或者说, 若是他早一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交待清楚的话, 说不定还能留下无辜家人们的性命。 想到这里, 邹通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他定下心神回到京中, 直奔大理寺投案。 其实邹通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自首的话,神枢营里一样会有人去找宋琸举报他。 甚至还有人想过亲自捉拿邹通、将他送官, 说不定还能立功受赏,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这样做而已。 总之在去过一趟神枢营之后, 邹通主动来到大理寺投案自首。 他将自己扶植睿王上位 * 的野心, 还有睿王和柔妃的奸情一一供认了出来,使得原本什么都不肯承认的睿王变得十分被动。 和睿王类似的是, 重新被提审的景王十分嘴硬,什么都不肯承认。 负责审问他的乜肃见景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让人将景王的双手松了绑。 在景王不解的神色当中, 乜肃大手一挥, 将景王妃的一份供词丢到了景王面前。 景王得知小谢氏母子竟然已经被抓之后,心中不禁大乱。 他试图将小谢氏的供词从地上捡起来,可不知是因为受了刑还是太过慌张的缘故, 他的双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 那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有千斤之重,景王怎么捡都捡不起来。 乜肃见了便十分“善解人意”地让自己的帮手左丘向明将小谢氏的供词念给他听。 左丘向明在念的时候,景王就不住地在那里摇头。等左丘念完之后, 景王忽然像疯了一样一把夺过左丘向明手中的供词,将那张供状撕了个稀巴烂。 将手中的碎片随手一丢后,景王大声吼道:“假的!这一定是假的!你们不可能会找到衡儿的,本王的王妃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你们,是你们想要陷害本王!” 见景王忽然发起了疯,乜肃十分淡定地说:“你不要以为你将这份供词撕了便可以一了百了,这不过是抄录来的副本而已。谢氏画了押的原件,此时正在太后娘娘的手中,你休想抵赖。” “姜凌波……你好大的本事……”景王喃喃自语般地说了这两句话后,忽然间笑了起来,“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景王摇摇头,突然抬起头用渴求的眼神看向乜肃:“乜大人,本王什么都可以招认,你能不能让我见衡儿一面?如果见不到衡儿,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面对景王提出的交易,乜肃脸上并无任何波澜起伏。 乜肃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在身侧的桌子上点了点,淡然道:“景王殿下,怕是你还没有弄清楚现在的情况吧?与你一党的尹家、睿王、昭信侯府已经全部落网,他们一个招的比一个快,就连你的王妃都已经亲口招认了,你觉得你的供词还重要吗?以你现在的处境,你还有资格与本官谈条件?” “乜大人……”景王一把年纪的人了,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哭了起来,老泪纵横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叫人有几分心酸。 可乜肃是朝中出了名的铁石心肠,见景王如此,他似乎没有产生半点同情之心,仍然不肯松口答应景王的条件。 见乜肃不为所动,景王只得慢慢地停止了哭泣,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好生思索一番。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姜太后若不是找到了什么实证的话,断然不可能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唯一让景王心存一丝侥幸的,就是他们其实还没有抓到裴衡,那份供词不过是编造出来骗他的而已。 所以景王才会提出 * 要见他的儿子。不仅仅是为了确认裴衡的安全,更重要的是,景王还要知道对方究竟已经知道了多少事实,是不是在诈他这些事情。 如果裴衡真的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那乜肃说的没错,现在陷于被动之中的人是他,而不是乜肃他们。 所以景王是没有资格和他们谈条件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见乜肃不但没有考虑一下的意思,甚至还打算要走,景王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换了 分卷阅读176 一个要求:“乜大人,可不可以请您带句话给太后娘娘?本王想再见娘娘一面!” 比起铁面无私的乜肃,和景王有旧情的姜太后显然更好说话。 上回姜太后来找他对质的时候,原本也是怒气冲冲的来着。可是说到最后,还不是被景王给说动了吗? 只是叫景王没有想到的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姜凌波这个女人。没想到上回他好一番表明心迹之后,姜太后心里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那么多证据…… 他这辈子,终究还是与姜凌波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乜肃身为与姜氏一党交好的大臣之一,对景王和姜太后过去的那些事情自然有所耳闻。 可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他都不希望姜太后再和景王有任何牵扯。 所以就连景王的这一个请求,乜肃也想都不想地拒绝了。 晾了景王一个晚上之后,次日乜肃再来天牢里提审景王的时候,发现景王竟然一夜间白了头,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儿。 看来昨天夜里他一定很不好过。 这个时候再审问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在太师椅上落座之后,乜肃没有说话,而是将一个东西丢到了景王的身上。 冥思苦想了一夜,景王原本还有几分昏昏沉沉的,可这会儿见到乜肃丢过来的东西时,景王却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躺在地上的是一枚碎成两半的玉佩,而那枚玉佩正是他小时候母亲亲自给他戴上,后来景王又由亲手传到自己独子手中的。 景王和小谢氏临分别前曾经约定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枚玉佩都不能离开裴衡的身。如果他们遗失了这块玉佩,在景王眼中就等同于丢了性命。 当时小谢氏十分慎重地答应了。 景王忽然间感到绝望,彻底的绝望。 …… 此时此刻,感到绝望的并不止景王一人。 慈安宫中,温太后念了许久的佛都无法静下心来,反而越念越烦。 意识到念经无用之后,温太后忽然烦躁地将手中的佛珠一摔,一百零八颗佛珠撞在门框上瞬间碎裂,珠子散落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后娘娘……”宫人闻声赶来,还不及开口询问,便听温太后沉声问道:“华阳呢?华阳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 宫人悄悄摇了摇头,低声劝慰道:“娘娘,长公主和驸马才离京没多久呢,怕是还没有安定下来,不方便给您传递消息 * 。” 温太后长长一叹,担忧道:“怎么办,该怎么办?京城到处都是姜豪的人,他们定然不会放过我的华儿……” “娘娘也别太过担忧了,您察觉得早,柔妃刚一下狱就传信叫长公主离京,从时间上看长公主还是有很大的几率能够逃脱的。” 话虽如此,温太后就只有华阳长公主这么一个女儿,心中还是感到十分的不安。 温太后长叹一声,沉声问道:“慎刑司那边,还是没有得手吗?” 温太后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太后,势力遍布前朝后宫各处,慎刑司中自然也有她的眼线。 柔妃此人行事实在太过难以琢磨,温太后放心不下她,早就下了命令,找准机会将柔妃灭口。 若是一切都能在柔妃这里打住,不再往下牵扯的话,那她的华阳甚至都不必狼狈地逃离京城了,她们母女还是能够像以前一样时常见面,互相扶持。 哪怕她们的计划就这样以失败告终,温太后也认了。 她愿意青灯古佛了此余生,只是不想失去华阳这个唯一的骨肉。 可柔妃如今是重犯,被姜太后的人严加看管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接近的? 宫人劝说道:“太后娘娘别心急,再等一等消息吧。就算柔妃的嘴不够严,将尹家和睿王都给卖了,可她和咱们慈安宫无冤无仇,一时半会儿应当攀扯不到您和长公主身上来。” “攀咬哀家?她倒是敢!”华阳曾经直接吩咐柔妃给她做过事也就罢了,温太后可从未和柔妃有过什么正面的合谋。 若是柔妃敢胡乱攀咬到她身上的话,温太后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就算现在一时取不了柔妃的性命,可柔妃的一双儿女还在外头呢。 温太后就不信,柔妃会不顾念自己的亲生骨肉。 想到这里,温太后忽然心念一动:“五皇子和五公主现在何处?” 昭阳宫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两个小的应该被暂时安置到了别的妃嫔宫里才对。 温太后毕竟是先帝皇后,正儿八经的母后皇太后。只要她出面要人的话,没有哪个妃嫔会不乖乖服从。 可是让温太后没想到的是,她的心腹出去打听了一圈儿,竟然得知五皇子和五公主如今正在皇上的乾元殿中。 这可就有些不好办了。 若是失忆之前的裴熙还好说,那时候他对皇子公主们都淡淡的,唯独喜欢唐贵人所生的小儿子,对其他皇嗣根本 分卷阅读177 不怎么在意。 可是这一年多以来,皇帝突然变得雨露均沾起来,不仅仅是对各宫妃嫔,对所有皇子公主也都有所关爱。 温太后若是想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向皇帝要人的话……恐怕并不容易。 尤其是乾元殿的之茗也已经被拔除了……乾元殿里根本没有人能够帮她。 温太后忍不住又是感到一阵烦乱。 难道这回……真的是天要亡他们吗?! 第九十九章 故事 事已 * 至此, 温太后还没有彻底绝望的原因有二。 一是华阳长公主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之下早早地出逃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二是睿王这个兵部尚书毕竟不是白当的。为了防着慕水寒与姜太后两党,睿王早就做好了部署。一旦他们出事,就会有他的心腹带着朝廷的兵符调兵。 近处的京郊三大营怕是调不动了, 但稍微远一点的湖北驻军、河南驻军都还可以调动。 这些年来姜氏一族在朝中崛起的同时, 免不得要得罪一些人。负责统领湖北、河南驻军的将军就因与姜家有过过节, 向来同睿王走得很近。 若是睿王的人带着兵符声称姜豪与慕水寒联手造反, 让他们带兵清君侧的话, 想来他们都不会拒绝。 温太后在慈安宫中苦等消息的同时,身处慎刑司中的柔妃正在讲述自己是如何被小谢氏收养、利用的。 按说审问犯人这种事情由相应官员来做就好了,可姜太后最想知道的就是有关景王背叛自己之事, 所以为了更加全面地了解事实, 今日是姜太后亲自审问的柔妃。 见柔妃与小谢氏的口供基本一致, 姜太后轻叹一声, 终于彻底对景王死了心。 许是因为先前已经受过一次巨大的打击了,这回板上钉钉之后, 姜太后的反应并不算是十分激烈,倒是叫柔妃忍不住意外地挑眉:“太后娘娘不难过吗?可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呢。妾身还以为您同景王殿下年少情深,若是知道了真相, 一定会……” “还是说说你自己吧。”姜太后不想同别人讨论这件事情, 冷声打断了柔妃,“说句实话,你也让哀家很是出乎意料呢。” “哦?”柔妃来了兴趣, 双眼发光地看向姜太后, “您这话怎么说?” “本以为你是个关键的人物,定然不会轻易吐露实情。可自从你到慎刑司之后,你便十分配合, 几乎是问什么便说什么,这究竟是为何?” 姜太后所问的,也是裴熙不大明白的事情。 柔妃闻言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很简单啊,我怕疼,更怕丑。若是将慎刑司的那些个刑罚用到我的身上,我会受不了的。” 姜太后闻言不由一怔:“就这么简单?” “这算是最直接的原因吧。” 姜太后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柔妃抿唇笑了笑,忽然问道:“一个与大局无关的、我自己的故事,太后娘娘想知道吗?” 姜太后以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说道:“你说吧。” “现在您也知道啦,我的生母是一个扬州瘦马,还是运气不好,被男人玩弄后抛弃了的那种,所以从小到大,我算是见过不少男人的。那些男人们除了喜欢我的母亲之外,有时候也很‘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景王妃将我收养的时候,我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离一个深渊,却不想我跌入的其实是另一 * 个地狱。” 姜太后心中一沉,忽然想起柔妃在先前的供词中说过,她曾经经受过小谢氏好几年的“训练”…… “太后娘娘如此聪慧,应该已经明白了吧。景王妃对我所谓的‘调教’,除了让我练习轻功之外,就是让我学习如何以不同的形式取悦各种各样不同的男人。”说到这里,柔妃轻轻勾唇一笑,“甚至为了检验她的‘教学成果’,在我临去尹家之前,她还十分大方地把我送给了景王殿下,让景王殿下亲自来评测我是否合格。” 柔妃去尹家之前……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而已。 姜太后心中咯噔一声,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他同哀家说过,他不喜欢青涩的小女孩儿……” 只喜欢颇有丰韵的成熟女子。 当时情在浓时,姜太后完完全全地相信了。现在想来,那恐怕不过是景王用来哄骗她的话术罢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心死,可此时此刻,姜太后突然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柔妃明明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而已,语气却已经像是历经千帆一般熟稔老辣:“男人嘛,没几个经受得住诱惑的。哪怕他面前的女子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的,他们也不甚在意,甚至更加欢喜。” 姜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总算稍微平复了一些心情:“所以你恨他们?恨景王妃,也恨景王?” “或许吧。”柔妃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迷惘的神色来,“其实 分卷阅读178 就算景王妃当年没有买下我,以我的出身怕是也过不上什么好的生活。起码现在,我当过大学士家的小姐,做过皇妃,也接触了许多过去我可能一辈子都遇不上的男人。” 姜太后本以为柔妃这一生经历了这么多的男人,应该会非常讨厌男人才对。可是看她的态度,又好像非常享受这种与不同男人暧昧不清的感觉。 姜太后心里感到有些好奇,可她并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柔妃自己心里的想法,确实和扳倒慈安宫一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们两个又向来不怎么亲密,再问得多了,就显得有些过界了。 想到这里,姜太后定了定心神,正色问道:“既然景王府、睿王府还有尹家相关的事情你都招认了,为什么不肯承认当初指使你给皇上下药的是华阳长公主?” “因为本来就不是她指使我的啊。”柔妃无奈一笑:“我已经说过很多回了,我背后的确另有其人,但这个人不是华阳长公主,而是景王殿下。” 姜太后冷笑一声,摇摇头道:“你别想把什么都推到景王的身上。哪怕你说是与你私通的睿王,都比你说景王要更加现实。” 柔妃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说呢?” “景王一个身处天牢之人,就算皇帝退了位,这个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倒是睿王,救灾有功,还是正一品的兵部尚书。皇子们尚且年幼, * 若他当真有心自立,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柔妃摇摇头,还是坚持道:“您相信我,就是景王交待我做的。还有刺杀萧嗣之事,也是景王亲手写下书信,托我转交给他的心腹的。” 姜太后听完后,不由叹了口气。 不是她还想要维护景王、好将他从轻发落,而是柔妃说是景王让她给裴熙下药的,姜太后还是觉得在道理上讲说不通。 虽说在听过了柔妃的遭遇之后,姜太后身为女人多少有几分同情柔妃。可在此关键时刻,姜太后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心软。 既然柔妃不肯吐露实情,那她也只能让人给柔妃上刑了。 …… 乾元殿中,裴熙虽没有亲自下天牢或是到慎刑司去审问犯人,但她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各方的消息。 得知柔妃将尹家、景王府、睿王府全都供了出来,却唯独没有供出温太后母女之后,裴熙也感到有些奇怪。 她十分困惑地问向面前的萧宴:“难不成柔妃竟与温太后母女有如此过硬的交情,宁可自己遭受重刑,也不肯将她们拉下水吗?” 想到华阳长公主嚣张跋扈的性格,裴熙实在很难想象她和柔妃的关系怎么会那样的“要好”。 萧宴摇摇头道:“柔妃不肯招出华阳长公主来,应当是另有顾忌。” “那这么说来,只有找到柔妃这个所谓的‘顾忌’,才能够让她开口说实话了。” 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头绪,不过裴熙并不特别着急。 一来现在急着查明真相的人是姜太后,姜太后自然会利用她自己的势力想尽办法地撬开柔妃的嘴。 二来除了柔妃之外,现在天牢里还关着尹国安与睿王等人。若是他们能将华阳长公主指认出来的话,那么最终达成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萧宴听之后,萧宴赞同地点了点头。 裴熙见他似乎有几分神思不属的样子,理解地说道:“虽说我们已经追查到了柔妃和景王的身上,但你一定很想确认究竟是谁主使他们害了你的父亲吧?” 萧宴看着裴熙,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着萧宴略有几分苍白的脸色,裴熙有些心疼地说道:“若是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你不必日日都进宫来。” 见裴熙如此体贴自己,萧宴心中感动不已。 他微微弯了眼睛,温柔地笑道:“谢皇上对我的关心,不过我还是想每日进宫,和您一起亲自等待消息。哪怕只是早一个时辰得知真相,也能早一点心安。” 还有就是……日日进宫来,他便可以每一日都见到裴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萧宴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日都想来见裴熙。 只要是一日看不到她,萧宴就觉得自己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整日里都怅然若失。 裴熙知道萧宴这个人看起来性子好,但骨子里却自有他的倔强。加上她身边也的确需要一个能够说话的人,因此没再勉强, * 依了萧宴的意。 萧宴告退之后,裴熙起身去了皇后那里。 她是去和皇后商议恢复齐氏位份之事的。 既然当初指使琴心、之茗等人给皇帝下药的人是柔妃,那么不管幕后主使她的人究竟是谁,齐氏都是被冤枉的。 裴熙向倪皇后提出这一点后,倪皇后立马赞同地点头说道:“皇上所言甚是,臣妾正想着要为齐美人洗刷冤屈呢。依臣妾看,这大半年来实在是委屈了齐美人了,不仅要恢复她齐嫔的位份,臣妾还想晋她为贵嫔,皇上以为如何?” 其实在裴熙看来,没了柔妃之后宫里的妃位空 分卷阅读179 缺,齐氏那么想要封妃,就是晋她为妃都没什么的。不过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裴熙也不好拂了皇后的意,便点点头答应下来:“那此事就交给皇后了。” 倪皇后笑道:“皇上放心。” 有于妈妈这个得力帮手在旁,这些日子以来倪皇后成长了不少,越发有一个中宫皇后的样子了。 裴熙想着照顾皇嗣乃是皇后分内之事,便试探着询问她说:“皇后,依你所见,柔妃的两个孩子该如何安置是好呢?” 裴熙将自己的顾虑说给皇后听之后,皇后的答案却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皇上,臣妾愿意代为抚养五皇子和五公主。” “什么?”裴熙意外地说:“你……你又要操持后宫,又要照顾体弱的二公主,怕是忙不过来吧?” 先前不就是因为皇后没有精力照顾二皇子,裴熙才把仪贵人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吗? 倪皇后连与自己交好的仪贵人的孩子都不怎么亲近,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养柔妃的两个孩子? 第一百章 放肆 倪皇后贤惠地一笑:“臣妾身为皇后, 理应为皇上分忧。先前二公主体弱,臣妾身为人母难免忧心。没有照顾好二皇子,是臣妾作为皇后的失职。现在晴茵渐渐地大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容易生病, 臣妾身边又有于妈妈她们帮忙, 宫务还算应付得来。所以皇上若是实在不知该将五皇子、五公主交给谁来抚养的话, 不如交给臣妾。” “你有这个心是好的, 只是……”裴熙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容朕再考虑一二。” 倪皇后见裴熙这样说,心中不禁有几分失望,但也不好勉强。 裴熙回到乾元殿后, 抽空去偏殿看了一眼两个孩子。 五皇子似是精力不济, 一直在睡觉。小小的人儿在睡梦中还紧紧地皱着眉头, 不知藏了多少的心事。 五公主则是一个人在旁边玩着玩具, 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一个人玩儿得开心。 裴熙同她说了几句话, 见五公主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玩具上面,便没有继续打扰她,起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裴熙越想越觉得, 将这两个孩子交给倪皇后抚养的话……怕是不大妥当。 虽说五皇子和当初的二公主一样都有一 * 些体弱, 皇后或许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万一两个孩子同时生病的话怎么办? 其二,也是裴熙最大的顾虑——皇后无子, 错失二皇子之后, 她心中怕是后悔了,这才想要抚养五皇子。 和二皇子不同的是,五皇子的生母柔妃已是必死无疑, 年纪又小,皇后完全可以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再记到自己名下,那年幼的五皇子便是中宫嫡子了。 裴熙目前是更偏向于立四皇子为太子的,若是五皇子成了嫡子,难免会扰乱裴熙的计划。 还有就是,虽说倪皇后近日以来的办事能力有所提高,但这是在裴熙有心扶植她的加持下得到的结果,长此以往并不是个办法。 对于倪皇后本身的能力,裴熙多少还是有几分存疑的,所以不大放心一下子让她照顾两个孩子。 万一再养出一个二皇子那样过于富有心机的孩子来可就不好了。 只能说如果五皇子和五公主若是没有更好的去处的话,裴熙可以考虑皇后。 但现在,裴熙并不想立马答应下来。 …… 就在裴熙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安置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慕水寒前来求见。 裴熙似有所感,一见到他就问:“可是慎刑司那边有人动手了?” 慕水寒点点头,朝着裴熙微笑起来:“皇上果然料事如神。” “没伤着柔妃吧?”她和慕水寒早就想到了可能会有人想要杀柔妃灭口,因此在慎刑司里安插了多名好手,暗中保护柔妃的安全。 “没有。因为怕凶器上可能有毒,压根儿没给刺客伤到柔妃的机会。”慕水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万无一失,“刺客也已经被活捉了,在他服毒自尽前拦住了,现在正在由颜蘅亲自审问。” 一听审问刺客的是颜蘅,裴熙自然地问道:“不让姜家的人插手了?” 慕水寒悠悠道:“这也是姜太后的意思。既然是联手,我们多少得出一点儿力吧。” 裴熙想了想,颔首道:“也是。谁人不知永寿宫与慈安宫向来是面和心不和?若是什么都是由姜氏一系查出来的话,恐怕难以服众。连你慕将军也参与其中的话,多少能增添一些说服力。” 慕水寒微微笑道:“还是皇上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只是借力打力,便可操纵全局。” 裴熙摇摇头道:“哪儿能呢,怕是还有许多变数啊。现在除了柔妃和邹通之外,尹国安他们根本就没招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恐怕有得熬啦。” 慕水寒倒是不甚在意:“反正我大齐律法重事实而轻口供,证据摆在那里,他们就是不肯招认也没什么用。” “可慈安宫若是不 分卷阅读180 除,终究是朕的心头大患。”裴熙说着,忽然想起一事,“你的人可还跟着华阳他们?” 慕水寒颔首道:“跟着呢。只是狱中的这些人还没有将她招认出来,华阳又不曾留下过什么物证,一时间不好捉拿她回京罢了。” 公主 * 与皇子不同的是,皇子出京必须奉诏,可已经成了婚的公主若是想要出京的话,只需与驸马同行即可,并没有什么相关的禁令。 裴熙点点头道:“只要没跟丢,不会让她跑了就好。我相信乜肃、颜蘅他们一定能撬开这些人的嘴,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裴熙所料不错,即使柔妃、睿王等人一时不肯将温太后母女供认出来,可那日慎刑司中刺杀柔妃的太监却是头一个绷不住了。 几日下来,颜蘅的各种审讯方法彻底地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他几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该名刺客承认了他是受温太后身边梁姑姑的吩咐刺杀柔妃的。虽说他没有直接地见过温太后本人,但梁姑姑是温太后的心腹,想来这就是温太后本人的意思。 颜蘅得到口供之后,第一时间亲自赶去了慈安宫。 他知道自己的级别不够,一时拿不了温太后,就只能去抓温太后身边的梁姑姑,同时派人给慕水寒、姜太后送信。 可温太后也不是个只会束手就擒的傻子。早在知道柔妃和他们安排的刺客都没有死成之后,温太后就知道自己身边的梁氏怕是保不住了,所以早早地就让梁氏乔装打扮逃出宫中,谁知梁姑姑却是不肯。 她对温太后说,她已经陪着温太后母女在皇宫里度过了大半辈子,早已习惯了宫中的生活,也只会在宫中生活。 若是让她出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着,更怕万一被人抓到后会给主子们添麻烦。 温太后当时长叹一声,提醒她说:“你若是执意留在宫里,恐怕慎刑司会对你用大刑。不叫你供出哀家来,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梁姑姑浅浅一笑,脸上露出了出人意料的从容:“一个死人,又如何能够开口指证呢?” 温太后心中一惊,没想到梁姑姑竟然宁愿赴死。 他们的处境,已然糟糕到了如此境地了吗? 温太后不愿意就这样服输。 当年她的两个儿子接连死去的时候,她没有倒下;先帝一味地宠爱姜氏母子,要立一个只知道玩乐的几岁小儿为太子的时候,她没有倒下;还有许许多多回面临危机的时候,温太后最终都能化险为夷,她不相信自己会命丧于此。 可是对于梁姑姑的选择,温太后默认了。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容地面对死亡,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每日担惊受怕地活着。 或许对于梁姑姑来说,早点一了百了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宫中之人不得自尽,否则将会不得安葬,甚至祸及家人,所以梁姑姑并没有选择十分明显的自尽方式,只是做出了失足从假山上跌落的假象。 一听说梁姑姑昨日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已经奄奄一息了,颜蘅便知事情不妙。 到梁姑姑房里一看,人果然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八成没救了。 象征性地叫人请了方 * 太医过来之后,颜蘅向慈安宫宫人请求通传,想要见温太后一面,当面问温太后几句话,可温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拒绝了他。 就在颜蘅犹豫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看到了亲自赶来慈安宫的慕水寒。 颜蘅如见救星一般,迅速地将梁姑姑的情况说与慕水寒听。 慕水寒听完微一颔首,面容严肃地叫宫人通传。 温太后或许可以不搭理颜蘅一个芝麻小官,可是慕水寒这位位高权重的殿前司指挥使亲自前来,她却不得不放在眼中。 可温太后前脚才说过自己身体不适拒绝了见颜蘅,后脚就见慕水寒的话……岂不是在明摆着说她在装病吗? 对前来查案之人装病避而不见,可不就等同于心虚吗? 这样想来,温太后今日却是见不得慕水寒的了。 可叫温太后没想到的是,慕水寒听说她身体不适之后竟然想都没想,直接便带人冲进了内殿,吓了温太后和她身边的宫人们一大跳。 小宫女们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温太后狼狈地跌坐在床上,颤抖着指向执剑踏入太后寝殿的慕水寒,大声呵斥道:“慕水寒,你放肆!你敢擅闯慈安宫,这是要造反不成?!” 面对着这位大齐地位最为尊崇的女子,慕水寒极为淡定地说:“放肆的人,想要造反的人,究竟是我,还是您呢?” “你在这里胡乱攀扯些什么!”温太后大怒,“你以为你手里头有兵,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哀家要休息了,你还不快点出去!” “太后娘娘息怒,”慕水寒看了一旁的颜蘅一眼,幽幽道:“您也知道,刺杀柔妃的刺客指认了您身边的梁姑姑。既然梁姑姑已经不在了,我总得问您几句话啊。若是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将人捉 分卷阅读181 拿下狱的话,怕是不大好吧?” 梁氏已死,慕水寒这个时候要捉去问话的还能有谁? 即使慕水寒没有明说,可温太后还是一下子就代入了自己:“你大胆!没有证据,你敢抓哀家下狱?” 慕水寒一脸不解地说:“太后娘娘为何要下狱?难不成您就是指使梁氏刺杀柔妃之人吗?” 温太后被他问得一愣。 “我要带去慎刑司的,是您身边的宫人。”慕水寒似笑非笑道:“以便问询梁氏自尽前的异常之处。” 虽说慕水寒解释了要带走的人并非温太后,可温太后的眉头仍然紧皱着,深感不妙。 她刚才慌乱之下的样子有些恼羞成怒,甚至可以说是做贼心虚,慕水寒一定是看出来了。 事已至此,温太后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表现得菩萨一般淡定从容。 梁姑姑已死,她倒不担心慕水寒能从慈安宫其他宫人的口中问出什么关键的东西来。可慕水寒这般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实在令温太后感到无法忍受。 她现在只能盼着华阳尽早逃出京城安定下来,给她报一个平安;还有睿王调来的兵马……尽快进 * 京,解开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危局。 第一百零一章 避嫌 慎刑司中, 审问柔妃之人从姜太后换成了倪皇后与佳贵妃。 这是姜太后的意思。 原本乜肃提过,让左丘向明负责提审柔妃。可以姜太后对柔妃的了解,姜太后怕柔妃和男人单独相处时会不安分,左丘向明又较为年轻, 万一回头说不清楚, 反而对他们不好。 思来想去之后, 姜太后觉得倪皇后近来还算听话, 就把她叫了来审问柔妃。 因着倪氏脾气较软之故, 姜太后又想到了佳贵妃,让她来帮倪皇后的忙。 姜贵妃听说这事儿之后气得不行,当即冲到了永寿宫中想找姜太后要一个说法。 姜太后这段时间以来忙得焦头烂额, 头发都白了一半儿。自己这个侄女不能给她分忧不说, 这个时候还来添乱, 真是令姜太后感到十分头疼。 可姜太后明白, 自己今日若是不跟姜贵妃解释清楚的话,以姜贵妃的性格恐怕会擅闯慎刑司, 将倪皇后和佳贵妃推到一边亲自审问柔妃。 姜太后没有办法,只能让人传了姜贵妃进来。 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姜贵妃,姜太后无奈地说:“萌萌, 你仔细想想看, 哀家不让你去慎刑司是不是为了你好?” “怎么就是为了我好了?”姜贵妃很是不解地说:“先前我以为您要让慎刑司的刑官或是您的心腹来审问柔妃,这也就罢了,毕竟我生来不是男儿, 没有办法。可现在您都用到倪氏和颜氏两个后妃了, 为什么反而不用您的侄女呢?” 姜太后苦口婆心地解释道:“你以为去慎刑司主审是什么好差事吗?柔妃背后指使之人八成就是慈安宫那位,若是她招认出来,你身为小辈去追问长辈的罪责, 就算你占着理,也终究有违孝道。” 姜贵妃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么说来,您不再亲自审问柔妃……也是想要避开与慈安宫的正面冲突了?” 虽说姜太后和温太后同为太后,可大齐向来以嫡为尊。在礼法上,姜太后终究还是矮了温太后一头的。 姜太后轻叹一声道:“这次哀家捉拿了柔妃,又牵扯出了尹家和睿王府来,已经是与他们慈安宫撕破了脸皮,冲突是避免不了了的。若是这回不能彻底将他们置于死地,就算今日审问柔妃、将温氏从幕后揪出来的不是哀家或是哀家的人,慈安宫那边照样会把帐算到哀家的头上。” 姜贵妃神色坚定地说:“那咱们这回就一定要彻底地击溃他们,不给慈安宫那边留一丝一毫反击的机会。” 姜太后点点头,补充道:“还有,你和柔妃有旧怨,这是宫里头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你对她用了大刑,严刑逼供下审问出来的东西,只怕有人会说是屈打成招。” 姜贵妃先前还真想过,若是让她来审柔 * 妃的话一定不会客气,先把各种折磨人的刑罚在柔妃那个矫情的小贱人身上用一圈儿再说。 现在听姜太后这么说,姜贵妃脸上不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抱歉,姑母,是我一时冲动,误会您了。” “你啊。”姜太后看着侄女,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皇后和佳贵妃忙于审案,宫里的宫务就暂时交由你来处理吧。听说齐氏复位,还被晋为了贵嫔?你若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叫齐贵嫔来给你搭把手。” 姜贵妃没想到自己没能得到主审柔妃之权,却是得到了更为重要的管理后宫之权,大喜过望:“谢姑母器重,我一定会好好打理后宫的!” 姜太后提醒道:“光是打理好后宫的日常琐事还不够,你还得学会为皇上分忧才行。” 姜贵妃不解地问:“为皇上分什么忧?” “柔妃的那两个孩子,你忘 分卷阅读182 了?现在可还养在乾元殿里头呢。” “哦,对!”姜贵妃一拍脑袋,不赞同地说:“乾元殿是天子寝宫,怎么能叫两个庶出的小崽子住?我得赶快让人把那两个孩子接出来才行。” 姜太后不赞同道:“什么小崽子?他们虽说是柔妃的子女,但也是皇嗣。” 姜贵妃嘟了嘟嘴,不以为然:“柔妃和那么多男人有染,谁知道孩子是不是皇上的呢?”旧时光整理 “只要还没有证据,五皇子和五公主就还是皇嗣。”姜太后皱眉道:“皇上八成是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安置他们,才会暂时将孩子留在乾元殿。你回去后仔细地想一想,若是愿意的话,不妨在五皇子和五公主中收养一个。” “收养柔妃的孩子?为什么啊?”姜贵妃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拒绝,“姑母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最讨厌柔妃了的!” “傻孩子,如今皇上的身子不顶事,以后宫中怕是再难有皇嗣出生了。五皇子和五公主年纪还小,再养几年怕是连柔妃是谁都不记得。你不用遭受生育之苦,只需让下人照顾着他们,将来就能为焕儿培养出一个甚至两个助力出来,何乐而不为呢?” 姜贵妃承认,姜太后所言是有几分道理,只是…… “姑母,我同您说句心里话。若他们不是柔妃的孩子也就罢了,可是一想到柔妃那个女人……我心里头实在膈应得慌。没想到她竟然连尹国安的外室之女都不是,不过是一个瘦马的女儿,实在是太卑贱了!我过不了自己心里头的这个坎儿啊!” 像是怕姜太后不认同自己的话一样,姜贵妃连忙补充道:“再说了,万一等五皇子或是五公主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想要为柔妃报仇,报复我或是焕儿该怎么办?若是将他们养在一处,那可是防不胜防啊!” 姜太后和她意见相左:“只要你将孩子养得好了,养恩大过生恩,还怕他们报复你和焕儿吗?再说了,你让他们到别处养 * 着,他们和焕儿没有半点感情,将来就不会处心积虑地报复咱们了?” 姜贵妃知道姜太后所言有些道理,可她心里头就是不乐意亲近柔妃的孩子。 姜太后见她如此抵触,也不好勉强。 谁知这时姜贵妃却道:“不如我安排一下,把他们送给齐贵嫔吧?齐姬她一直都没有孩子,对我又还算忠心……” “不行!”姜太后立马否定了这种想法,“绝对不行!” 姜贵妃一愣:“为、为什么?” “你以为齐贵嫔效忠于你,是因为你有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吗?”姜太后嘲讽地一笑,“还不是因为她自己无子,在宫里无依无靠,你却是娘家背景强大、膝下还有皇子的贵妃?若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能保证齐贵嫔还一直和你一条心吗?” 姜贵妃还真不能保证。 可她突然间就很不服气,觉得姜太后事事算计,什么事情都从利益角度考虑,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了。 她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姜太后一下子就看了出来姜贵妃在想些什么。 这个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事啊。 姜太后突然间觉得心很累。或许她不应该再这样事事顶在姜贵妃前头,也要让她自己去闯,哪怕犯了错,受了伤,总能得到一些成长,而不是一直像现在这样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 所以姜太后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自己乏了,就让姜贵妃先退下了。 …… 慎刑司那边,倪皇后问过柔妃几句话之后,见柔妃甚至连理都不理自己,不由感到一阵尴尬。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佳贵妃,低声说道:“如歌姐姐,我没有什么审人的经验……这柔妃连话都不回,该如何是好啊?” 佳贵妃浅浅一笑,温和地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稍安勿躁,您不妨先坐一会儿,喝杯茶,让臣妾来同柔妃说几句话。” 倪皇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其实倪皇后能感觉得出来,姜太后之所以让佳贵妃来和自己一起审问,八成就是觉得她一个人压不住柔妃,特意让佳贵妃来帮忙的。 皇后只要坐在那里,哪怕只是当一个摆设就好。 佳贵妃看着面前浑身是伤、神情呆滞的柔妃,平静地开口道:“柔妃,你抬起头看看我,还记得我是谁吗?” 柔妃的目光从地面上移,落到佳贵妃的脸上,轻轻地点了下头。 柔妃不愿意搭理皇后,主要是因为她心里头其实一直都很嫉妒倪皇后。嫉妒她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父亲,为她“买来”皇后之位;嫉妒她即使能力并不出众,膝下又没有儿子,却可以得到皇帝的器重,甚至如今连一向看皇后不怎么顺眼的姜太后都开始器重她了…… 可佳贵妃不一样。 佳贵妃早已失宠,是后宫中透明人一般的人物。即使是柔妃这样爱招惹是非的性子,此前也从未和佳贵妃产生过任何冲突。 甚至于,柔妃还是有一 * 点同情佳贵妃,感觉她和自己有些同病相怜的。 分卷阅读183 据说佳贵妃是皇帝的第一个女人,当时皇上曾经十分喜欢她,甚至一度想要立佳贵妃为皇后。两人情投意合,羡煞旁人。 只是好景不长,皇帝没过几年就厌倦了佳贵妃,转而宠爱起别的女人来…… 这一点倒是和柔妃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柔妃失宠之后不甘寂寞,佳贵妃却是老老实实地守着孩子过日子罢了。 佳贵妃声音平和地问:“慈安宫的梁姑姑指使人来杀你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吧?既然他们都已经想要杀你灭口,你又为何要拼死护着他们呢?” 涉及到关键的事情之后,柔妃又不说话了,只是神情呆滞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佳贵妃看似随口猜测道:“是温太后待你格外慈爱?还是华阳长公主与你私交甚好?你这样护着她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柔妃咬着牙不说话,神情却有了些微的变化。 她当然不是因为同华阳或是温太后交好才会咬死了不招供的。 过去柔妃都是直接听命于华阳的,根本就没在私底下见过温太后几回,所以就算要招,她也是先将华阳长公主供出来。 柔妃其实老早就看华阳不顺眼了,她觉得华阳长公主就是把她当成了一条狗,一直都没有瞧得起过她,不过是在利用她做事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柔妃也不想让华阳长公主这个恶毒的老女人独善其身,可是…… “你是担心五皇子和五公主,是吗?”佳贵妃轻声道:“如果是为了孩子,你大可以放心。你一出事,皇上就让他们俩在乾元殿里住下了。如今之茗也已经下狱,乾元殿里不会有人能伤害他们的。” 柔妃的眼皮轻轻地动了一下,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可是景予和晴芸又不能在乾元殿住一辈子……他们终究是要被送去别的地方养的。” “那又如何呢?”佳贵妃循循善诱地劝说道:“只要你现在将华阳长公主供认出来,威胁你孩子安全的人受到了惩罚,自然没有机会再伤害你的孩子。” 柔妃绝望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 哪怕她供出了华阳长公主来,可温太后还在。 作为大齐地位最为尊崇的女人,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哪怕是贵为天子的裴熙都不可轻易处置自己的嫡母。 更何况就算柔妃攀咬上了温太后,在没有其他证据能够定温太后之罪的情况下,她的口供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 而且据柔妃所知,虽说温太后才是慈安宫一系的核心人物,但她从来都没有出面亲自做过任何恶事。 哪怕华阳被关、被囚甚至被处死都没有用,只要温太后还是太后,她就会想尽一切手段替她的女儿报仇,断然不会放过五皇子和五公主这两个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因此,柔妃这么怕疼的一个人,宁可自己受大刑,也 * 只能供出尹家和景王府的那些事情。 与华阳或是温太后相关之事,柔妃是断然不敢轻易触碰的。 万一开了这个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任性自我,肆意妄为,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了,可她起码还想留下两个孩子的性命,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 这是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能为两个孩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第一百零二章 表白 倪皇后和佳贵妃这边暂时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天牢那边,景王在得知自己妻儿已然落网之后,倒是陆陆续续地招了不少东西出来。 只可惜景王也只是通过睿王与温太后合作而已,从来没有私下里见过温太后本人。 只要睿王这个中间人不肯松口, 景王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若是他直接指认了温太后, 倒像是为了姜太后而刻意攀咬慈安宫一般。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姜太后便让乜肃他们将审问的重心转移到了睿王的身上。 和其他人相比, 睿王的态度颇有些不同寻常。 柔妃是什么都说, 尹国安沉默不语,景王半真半假,丁德惠则是一问三不知。 而睿王被捉拿下狱之后, 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 不停地表达着自己的委屈甚至是愤怒。 除了因为邹通的指证, 睿王不得不承认柔妃勾引过自己之外, 其他的要紧事睿王什么都不肯说。 睿王毕竟是正经宗亲王爷,之前还曾在华北立下过大功, 所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无论是乜肃他们还是刑部与大理寺都不好轻易对他用刑,的确是一块十分难啃的硬骨头。 和睿王情况有些类似的人还有一个, 那就是被柔妃和尹家牵连入狱的尹雪城。 刑部和大理寺官员审问尹雪城的时候, 他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都以为尹雪城是有所隐瞒,不肯招认,却不知尹国安夫妇和景王府所图谋的那些事情, 的的确确从来都没让尹雪城掺和过。 一 分卷阅读184 来是因为那时候尹雪城还小, 二来尹国安就尹雪城这么一个嫡子,对他寄予了厚望,不想让这些事情牵连到尹雪城的身上。 所以除了柔妃并非他亲生姐姐的事情之外, 尹雪城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是柔妃的身世,他也只知尹雪芽是他母亲收养来、将来替他亲姐姐入宫为妃的,仅此而已。 可审问他的刑部官员并不相信。 加上尹雪城并没有宗亲身份的护持,他在牢中没少挨打受刑。 裴熙去刑部探望尹雪城的时候,见他向来喜好干净的一个人浑身脏污,不由皱起了眉。 她对随行的牢头吩咐道:“去给他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先叫他沐浴更衣。” 牢头一愣,没想到裴熙竟然会有这样的吩咐。 皇上这样照顾着尹雪城,莫不是这位犯了欺君之罪的尹家公子……还有活路不成? 皇帝开了尊口,他来不及细 * 想,赶忙照做。 狱中没有几处干净的地方,危江知道裴熙今日要来探视尹雪城,亲自从乾元殿搬了个干净椅子过来,还铺上了柔软的锦垫。 裴熙就在危江自带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思考着接下来要和尹雪城说些什么。 不知为什么,裴熙就是觉得尹国安所做的那些事情,尹雪城应该是真的不知情。 不过尹雪城身为尹国安唯一的嫡子,对尹国安来说定然十分重要。若是能将尹雪城用的好了,或许能让他成为解开尹国安秘密的钥匙。 狱中条件简陋,没过多久尹雪城便回来了。 许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牢头给尹雪城换上了一件十分洁白的囚衣,看起来不再似方才一般狼狈。 可他脸上伤痕犹在,头发也乱糟糟地披散着,哪里还有从前那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 尹雪城苦笑一声,对裴熙低声说道:“我这般模样,让皇上见笑了。” 裴熙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父亲和景王所做的那些事情与你无干。” 尹雪城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皇上信我?” 裴熙轻轻颔首:“你对朕的情谊,朕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不会连同景王等人谋逆,篡取朕的皇位。” 尹雪城见裴熙如此相信自己,不由面露感动之色:“皇上……” 不想裴熙话锋一转,忽然说道:“可你知道柔妃并不是你的亲姐姐,为何不拦着你父亲,或是早些告诉我真相?” 尹雪城目露歉疚之色,如实说道:“皇上恕罪,我家中只有一个姐姐,母亲不想让她进宫,所以就……” “那就算你们尹家没有人在后宫为妃又如何?”裴熙不理解地问。 尹雪城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我当时只是想,如果皇上一定要宠幸哪个女人的话,我宁愿那人是出自我尹家。” 裴熙有点被他给说糊涂了,一时没有理解过来尹雪城话中的意思。 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 “不管怎么说,柔妃进宫后你还与她不清不楚乃是事实。雪城,你是与朕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提起此事,尹雪城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我,我对姐姐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我只是……”尹雪城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他的心情。 若是想要向裴熙说清楚的话,他就必须将自己和柔妃搅在一起的前因后果,还有他全部的心路历程和裴熙吐露个干干净净。 裴熙若是全都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有病?会不会再也不愿意把他当做朋友,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再看他一眼,连想起他都觉得恶心? 尹雪城犹豫了。 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多久。 在他垂下眼睛,看到自己脚上的镣铐时,尹雪城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告诉裴熙,将自己所有的心迹都向裴熙表明! 他已经是阶下囚了,尹家犯下这样的重罪, * 随时都有可能被满门抄斩。若是他现在不说,恐怕以后都再也没有机会。 哪怕他说了之后,裴熙会就此厌恶于他,那也要比裴熙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遗忘他要来得好。 尹雪城说到这里,鼓起勇气看向裴熙。 他的神情太过郑重,裴熙被这沉重的气氛所感染,忽然间感到几分莫名的紧张。 她甚至想要阻止尹雪城即将要说出的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尹雪城突然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抱住了她,在裴熙耳边清晰地说出那几个字来:“我只是喜欢你。” 裴熙如遭雷击。 即使她和慕水寒早就猜出了尹雪城可能对重光有意的事情来,可那只是他们模糊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铁证。 现在她还身着皇帝龙袍,尹雪城一个男子,在以为她是男人的情况下还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实在令人感到不可置信。 分卷阅读185 可尹雪城的话匣子就像是突然间打开了一样,说完第一句之后,后面的话都变得容易了许多:“你知道吗重光,其实我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但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你,你有那么多的妃嫔,对我只是朋友之谊而已。不管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这份感情都不可能有任何结果。所以我只能……只能到处勾搭女人。我想喜欢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能忘了你。” 说到这里,尹雪城叹了口气,放开了裴熙,痛苦地看着她说:“可我发现我忘不掉。我怀疑自己不正常,无法喜欢上女人,所以我又拉着你去找男子……可还是不行。后来我终于明白,不是女子若是男子的问题,而是我从始至终喜欢的人就只有你。如果是你,怎样都可以,只要不是你,谁都不可以……” 裴熙没想到,尹雪城一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人,竟对重光情深至此。 只是可惜……他所深爱的那个少年,早已经死于他父亲参与的那场宫变之中。 裴熙长叹一声,正想着自己应当如何开口回应,就见尹雪城脸上忽然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熙:“你……” 裴熙奇怪地说:“怎么了?” 尹雪城看着裴熙,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怪异起来。 “你……是重光吗?” 裴熙心中一震,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端倪。 她抿住嘴,拼命地绷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叫自己露出任何慌乱的神色来,可尹雪城还是十分坚定地说道:“你不是。你……你究竟是谁?” 裴熙干笑一声,装傻道:“雪城,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不……你不是重光,可你为什么和重光长得一样?”尹雪城说着就朝裴熙的耳朵伸出手去,“可是戴着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裴熙退后一步躲开了他,哭笑不得地说:“哪有那种东西?” “可你……”尹雪城皱起眉道:“先前我正面抱住重光的时候并不是这种 * 感觉。即使你穿了束胸,可我还是感觉得到,你,你是个女子!” 裴熙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尹雪城果然不愧是阅女无数,感觉十分精准啊。 萧宴之前也抱过她,人家就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不过现在尹雪城一个阶下囚,裴熙倒不担心他会出去乱说什么。 大不了今日这场对话之后,就把他转到慕水寒手里,让慕水寒亲自看着他就是了。 拿定主意之后,裴熙淡淡地问:“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可要去揭发我啊?” 尹雪城拼命地摇头,面露惊喜之色:“怎么会!你,你其实是女子之身,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好吗!只是……” 尹雪城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虽说他和重光不曾“赤诚相见”,但两人年少荒唐时曾经一起逛过秦楼楚馆,皇宫里有那么多的妃嫔皇嗣,柔妃还曾和他评价过皇帝床笫间的那些事情……裴熙怎么可能会是个女子?! 裴熙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不过尹雪城这么年轻就有日进斗金、充盈国库的能力,自然不是个傻的,他很快便猜了个大概出来:“重光是重光,你是你……?没有人皮面具,生来便是这般长相,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除非你是与重光一母同胞的姐姐或是妹妹,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与重光生得同一副面孔。” 想到皇帝去年突然失忆的事情,尹雪城的脑子转得飞快:“难道说……从前的皇帝才是重光,景王之乱后的皇帝,是你?” 裴熙没有正面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有些伤感地说道:“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于景王的刀下。而你父亲知道真相,却不愿意公之于众,让真正害死重光之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尹雪城,你愿意为他报仇吗?” “不……”尹雪城一时不敢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他心心念念之人,贯穿了他生命之人竟然已经死了。 而他父亲,甚至他自己,都是帮凶之一。 “我不相信……” “事实便是如此,你若是需要时间考虑,我可以给你时间。” 见裴熙说完就要走,尹雪城急了,赶忙拉住了她:“等等!你先别走!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裴熙不明白:“有什么事吗?” “虽说你并不是重光,可我对你并没有半点陌生感。”尹雪城眉心微皱,如实说道:“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你很久很久似的。” 裴熙好笑地说:“不是因为我与重光面容相似吗?” 尹雪城摇头,坚定道:“不是的。从前我还是重光的伴读时,你便是如此……” 仔细想来,小时候的裴熙好似有两种不同的性格一般,白天晚上不像是同一个人一样。 外人或许看不出来,可尹雪城、萧宴、慕水寒这些近身陪伴裴熙的人感受得很明显。 一般人或许觉得裴熙只是性格有些分裂而已,这样的情况虽然少见但并 * 不算稀奇。 分卷阅读186 过去尹雪城也是这样以为的。而在他看来,这正是裴熙的迷人之处之一。 可是现在……尹雪城忽然间感到十分迷茫。 他所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重光……还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呢? 第一百零三章 条件 “过去的事情, 我也记不得了,所以这个问题我恐怕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我只是听慕水寒说,过去我会替重光上学,做一些他不想去做的事情……” 尹雪城委屈了:“慕水寒都知道你们的事?那我怎么会不知情?” 他还以为自己才是裴熙最好的朋友。 裴熙汗颜道:“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见尹雪城面露怔忪之色, 裴熙还以为他是骤然听说了“重光不是一个人”的消息之后不能接受, 十分理解地说:“我知道, 我和重光的身份有些复杂, 许多谜团就连我自己现在都还没有解开, 你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我会让人将你转到一间条件更好的牢房,等你想清楚了,我会再来见你。” 说是将尹雪城送到更好的地方去, 好像是在照顾他, 实际上是裴熙多少有点儿不放心尹雪城, 怕他将自己的秘密透露出去, 所以叫慕水寒的人看好了他。 慕水寒听说尹雪城知道了裴熙的身份,脸上的表情变得颇有些怪异。 “他是怎么知道的?” 裴熙没想到他会追问这样的细节, 一时间不禁有几分尴尬:“就是、就是知道了呗。你想啊,尹雪城和重光的关系那么好,俩人都差点穿同一条裤子了, 他能发现我和重光的区别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个理由似乎并没有让慕水寒完全相信, 不过慕水寒没有再计较下去。 毕竟裴熙让他来负责看押尹雪城这件事,就足以说明她对自己的信任要远超过对尹雪城的。对于这一点,慕水寒还是很高兴的。 裴熙见过尹雪城后三日, 尹雪城终于下定决心, 提出要见裴熙。 他收起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认真地看向裴熙:“我无法确定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你还是重光,因为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过无论如何, 我都想替重光报仇,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裴熙心中一喜,眼含期待地看向尹雪城:“你可有了什么想法?” 尹雪城:“请皇上允准,让我见一见家父。” 尹国安夫妇所知晓的事情要远多于尹雪城,可他们除了承认为柔妃提供假身份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一概不认,难以将真相大白。 若是尹雪城能有办法让尹国安开口的话,案情就有突破口了。 裴熙相信尹雪城是真心要替重光讨回公道的,所以她倒不担心尹国安和尹雪城父子相见之后会有串供之类的小动作。 就算有,到时候叫颜蘅在暗处守着,也不会叫他们父子翻了天去。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 ,简单安排了一下,便叫尹雪城如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为了让他们说话方便,一开始裴熙贴心地选择了回避,在外头等着。 不想没过多久,颜蘅便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对裴熙说道:“不好了皇上,小尹大人方才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根簪子,竟以性命相逼,让尹国安说出全部真相。” 裴熙倒是显得极为淡定:“尹国安说了吗?” “还没有,不过他……他竟然哭了,还提出要见皇上。” 裴熙点点头道:“走吧。” 她之所以不惊讶,是因为那枚簪子正是她拿给尹雪城的。 这也是尹雪城的计划之一。 重光之死还没有真相大白,裴熙相信尹雪城不会轻易赴死,自尽不过是一种要挟尹国安的手段而已,因此裴熙并不感到特别担心。 果然,到了尹国安的牢房前后,裴熙就发现尹雪城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在脖颈处划出了一道小口子而已,可在尹国安看来却不是如此。 尹国安就尹雪城这么一个嫡子,见尹雪城以性命相逼,甚至还付诸行动,他心中仿佛在滴血一般。 想到此事早晚要做出一个了结,尹国安颤颤巍巍地跪在裴熙面前,朝裴熙行了一个大礼。 他知道皇上诸事缠身,也不与裴熙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皇上,老臣想与您做一笔交易。” 裴熙淡淡地说:“你已然身陷囹圄,身家性命全都捏在别人手中,还有什么资格与朕谈条件?” 尹国安抬头看向裴熙,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尹国安才叹息道:“皇上如今大有长进,真是与过去全然不同了。只可惜……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感慨完这一番话之后,尹国安自嘲地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没错,老臣的确没有什么资格与皇上做交易,不过皇上不妨先听听老臣提出的条件。” “你说。”裴熙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尹国安十分诚恳地说 分卷阅读187 :“老臣与景王等人图谋之事,雪城全然不知情。还愿老臣说出真相之后,皇上能开恩留尹雪城一命。” “可你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朕凭什么要留下尹雪城的命?你别忘了,天牢里除了你之外,还有景王和睿王等人,他们先你一步招了,还要你口中的‘真相’有何用?” 尹国安摇摇头,颇为自信地说道:“老臣之所以与皇上提出做这个交易,原因有二。一来老臣了解睿王,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轻易说出真相。至于景王,他常年驻扎在蜀地,知道得自然没有老臣多。” “其二,”尹国安不想考验裴熙的耐心,不等裴熙追问,尹国安便继续说道:“皇上既然同意让雪城来看望老臣,想来是皇上对雪城多少还有几分旧情。老臣相信皇上心里对雪城并没有杀心。所以与老臣做这笔交易,您并不吃亏。” “尹大人不愧是先帝亲自挑选的太子太 * 傅,十分擅长洞察人心啊。”既然尹国安如此诚恳,裴熙也不好太过拿乔,果断道:“好,朕答应你。只要你所言皆是实情,朕便保下尹雪城的性命。” 即使尹国安方才表现得十分自信,可实际上他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不确定裴熙会不会答应他的条件。 毕竟裴熙失了忆,对尹雪城的感情恐怕并不如从前了。 这会儿见裴熙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尹国安心中一松,大方说道:“不知皇上想让老臣从何说起?” 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 裴熙看向一旁的高奇,示意让他找来大理寺相关官员做记录之后,这才向尹国安开始提问:“就先说说你为何要背叛朕与母后吧。” 这也是裴熙自己最好奇的问题之一。 尹国安曾是太子太傅,尹夫人又与姜太后交好。只是单凭尹夫人与景王妃的表姐妹关系尹家就背叛了裴熙母子,在道理上实在有些说不通。 尹国安听裴熙问起这个,眼神闪烁了一下,面上浮现出一丝愧色:“许是因为……失望吧。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老臣听说您的命格贵不可言,甚至可以说是能够挽救大齐颓势的希望,所以老臣在担任太子太傅之时,曾对皇上寄予厚望。可后来,老臣见皇上十分贪玩儿,不听教诲,毫无人君应有的气度,难免感到极其失望。后来景王那边通过景王妃多次试探,老臣一时迷了心窍,便同意了让尹雪芽入府……” 裴熙一怔,没想到尹国安背叛皇帝的理由竟然是这样。 “不管皇上相信与否,老臣都要补充一句,其实这一年多以来,老臣看得出皇上身上的变化,心里已然后悔了。只是一旦有了错误的开始,想要收手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尹国安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不是心里已经认定裴熙可以做一个好皇帝的话,无论裴熙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尹国安都不会将实情告诉裴熙。 先前他故意拖着不肯说出全部的真相,就是想要给自己留一点筹码好与皇帝谈判,保下尹雪城的性命罢了。 若不是还牵挂着这个儿子,或许尹国安早就什么都招了,也不必在牢中吃那么多苦头。 听尹国安这样肯定自己这一年以来的表现,裴熙心里真是感觉哭笑不得。 “后来呢?”裴熙没有执着于深入了解尹国安的心理,继续问道:“你和景王府、睿王府是如何合作的?” “景王交待我们,表面上与姜氏一族亲近,实际上老臣与夫人时常通过睿王府……向慈安宫传递消息。” “慈安宫?”见尹国安终于招出了慈安宫,裴熙心中一喜,“那你可有睿王与慈安宫勾结的证据?” 尹国安摇头道:“据老臣所知,睿王也大多是与华阳长公主联系,甚少与慈安宫太后直接见面。” 华阳在京城里有公主府,还经常和驸马一起住在丁德惠府中,她又 * 时常出入宫禁,和睿王见起面来的确便易许多。 “你都知道睿王和华阳长公主的什么事情?” 现在裴熙最想得到的便是有关于华阳长公主的证词,这样慕水寒安排跟着华阳的人便可以收网了。 只要抓了华阳,不怕温太后沉不住气。 裴熙本以为尹国安会说出华阳长公主指使柔妃给皇帝下药,或是暗害萧宴之父萧嗣的事情,却没想到尹国安竟道:“华阳长公主一直认为当年她的两个弟弟夭折乃永寿宫姜太后所害,为了报复姜太后,她吩咐老臣的夫人在送去姜家的礼物中下药,好让姜氏一族子嗣凋零,后继无人……” 裴熙一愣,没想到华阳竟然指使尹家做了这么阴毒的事情,这是要断绝姜家的子孙了。 难怪姜家这一代几乎没留住几个孩子,长成的女孩儿就只有姜贵妃这么一个,仅存的两个公子也都是病病歪歪的。 除了这件事有些出乎裴熙的意料之外,尹国安接下来招认的事情便几乎都在裴熙的意料之中了。 据尹国安所知,柔妃让人给皇帝下药乃是受华阳长公主的指示,而当初那从京城外轰轰烈烈地传入京城的谣言则是睿 分卷阅读188 王所为。 这两件事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朝臣与天下万民认定皇帝昏庸无能,逼裴熙下罪己诏甚至退位。 等裴熙退位之后,解决了华北旱灾的睿王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了。 尹国安所招认出来的东西和裴熙猜测得相差无几,只是裴熙有一事不明:“你与景王、睿王、华阳等人处心积虑,所为的究竟是让谁来取代朕做这个皇帝?” 尹国安苦笑一声,道:“皇上问到了点子上。其实老臣加入他们之后会感到后悔,除了看到皇上的变化之外,景王、睿王、长公主各怀心思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原来华阳母女的想法是通过睿王与景王的帮助扶植大皇子上位,到时候让温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 等大皇子登基之后,就让睿王做摄政王,景王做统管京城戍防的兵马司指挥使,尹国安做内阁首辅。 华阳的设想十分美好,只可惜睿王和景王都是皇室宗亲,有他们各自的想法。 “华阳长公主与景王虽沾着亲,但景王离开京城多年,与她们母女并不熟悉,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已。因此老臣推测,去岁景王谋逆应当是真,他是想利用长公主等人登上皇位。睿王亦然。” 裴熙大概听明白了慈安宫一系的内部情况。 尽管他们个个儿出身尊贵,位高权重,可这么一群各怀心思的人凑到一起,劲儿都不往一处使,难怪他们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不管怎么说,能从尹国安这里拿到指认华阳长公主的口供,裴熙今天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第一百零四章 收网 得到尹国安的供词从天牢 * 里出来之后, 裴熙并没有急着让人去抓华阳。 左右慕水寒的人一直跟着华阳长公主出了京,再让她逍遥一时半会儿的也无妨。 裴熙还想再拿到一份指认华阳的口供,从柔妃那里,或是景王那里都好。 若是能得到两份证词的话, 他们就可以彻底堵住温太后的嘴。 按说景王的妻儿已经被捏在了姜太后的手中, 应该比较容易拿捏他才对, 可乜肃审人时似乎做得过了些, 景王在得知自己儿子被抓之后精神上受了刺激, 一直都有些疯疯癫癫的,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裴熙让信得过的太医替景王诊治过,这回景王八成不是装疯, 而是真的有些被刺激到了。 所以裴熙在景王和柔妃之中想了想, 还是决定先去拿柔妃的那份口供。 倪皇后和佳贵妃按照姜太后的吩咐审了柔妃好几日, 可关键的信息还是没有得到多少, 只是知道了不少柔妃陷害齐贵嫔的细节,还有后宫各种各样的秘闻…… 比如岚嫔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淡泊, 她私底下为了多赚些银两,甚至还和宫女一起做绣活儿拿出宫卖。 比如大皇子这个“小不要脸”的,小小年纪竟然还钻过柔妃的裙底。岚嫔知道后脸色都吓白了, 给柔妃赔礼了好久的道歉, 还将自己的嫁妆都赔了不少给柔妃,柔妃这才同意不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裴熙听倪皇后和佳贵妃将这件事情转述给自己的时候,就觉得柔妃当初没有将大皇子所做的“丑事”宣扬出去, 八成并不是因为岚嫔的道歉和赔偿, 而是顾忌着慈安宫那边罢了。 倪皇后见裴熙出神,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心中泛起浓浓的不安。 她看了一旁的佳贵妃一眼, 咬咬牙,站起来向裴熙行礼赔罪:“皇上恕罪,臣妾无能,审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审出来……柔妃仍然坚持先前的供词,不肯改口。” 倪皇后都起身赔罪了,佳贵妃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皇后不必自责,母后都没能叫柔妃说实话,你们审不出什么来也是正常的。朕叫你们来只是想问问你们,这几日可有什么收获?比如你们有没有通过柔妃的什么举动,推测出她到底为何一直不肯招出幕后的主谋?” 倪皇后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后,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佳贵妃却是若有所思地说:“其实臣妾心中一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但并没有被证实过,所以无法确定。” 裴熙忙道:“但说无妨。” “臣妾与皇后娘娘、柔妃一样,都是母亲。臣妾想过,若是自己沦落到了柔妃那般田地,最在意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儿女。” “景予和晴芸吗?”想到偏殿里的那两个小不点儿,裴熙不解地说:“他们现在都在朕这里,安全得很,柔妃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佳贵妃分析道:“乾元殿毕竟是皇上的寝宫,五皇子和五公主总不可 * 能在这里住一辈子。臣妾猜测,柔妃可能是担心事情了了之后,皇上把两个孩子送到别处抚养,会遭到幕后之人的报复……” 倪皇后忙道:“这怎么会呢!若是将五皇子和五公主交给本宫抚养,本宫一定会看顾好这两个孩子的。” 裴熙想了想,没接皇后的茬,只道:“ 分卷阅读189 佳贵妃所言有几分道理,容朕再好好地想一想。你们两个审问柔妃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佳贵妃应了声“是”,皇后却是面露几分为难:“皇上,太后娘娘那里……” “母后那边你不必担心,是朕想要单独与柔妃说几句话。若是母后问了起来,你们只管推到朕身上便是。” 两人应下之后一齐告了退。裴熙思索一番后叫来了高奇,让他跑一趟天牢,将佳贵妃的猜测转告给尹雪城。 高奇办事妥帖,很快就带了尹雪城的话回来。 等事情终结之后,他愿意抚养柔妃的两个孩子,带他们离开京城到南方去生活。 裴熙也以为这样很是妥当。她虽然答应了尹国安会留下尹雪城的性命,但以尹家所犯下的罪行来看,尹雪城的确不适合再在朝为官,离开京城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得到尹雪城的答复之后,裴熙便让人将尹雪城从天牢里提了出来,秘密带去慎刑司见柔妃。 将他们的打算告诉柔妃之后,柔妃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先前柔妃和尹雪城只是有些暧昧不清而已,其实两人间并没有夫妻之实。柔妃心里还是有几分把他当成弟弟的。她愿意相信尹雪城,信他会照顾好自己仅存的牵挂。 为了让柔妃彻底了却后顾之忧,裴熙还承诺道:“你放心,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之人,朕一定不会姑息她们,再给任何人伤害景予和晴芸的可能。” 柔妃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却还是问道:“即使那人是华阳长公主,甚至是皇上的嫡母慈安宫太后?” 裴熙不假思索地点头。 在知道华阳她们所做的这么多恶事之后,裴熙若是还犹豫不决,不敢大刀阔斧地处置她们的话,那便是在姑息养奸了。 她绝不可能那样做。 柔妃嘴角微翘,柔声道:“好,我就再信皇上一回。” ……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在离开之前,裴熙想了想,还是问了柔妃一个问题。 替死去的重光问了一个问题。 “柔妃,你与朕怎么说也育有一双儿女。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景王等人联手朝朕出手的时候,你就没有一丝犹豫和心软吗?” 柔妃笑了笑说:“皇上是想问,我为何会如此心狠吧?” 裴熙默认。 柔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起来:“若我说,我曾是爱过皇上的,皇上信吗?” 裴熙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回答是好。 好在柔妃似乎并不在意裴熙的答案,自顾说道:“可我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就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最讨厌的事情就 * 是被男人抛弃,可皇上却在我对皇上感情最深的时候转而喜欢上了唐贵人。所以我不喜欢唐贵人母子,一直都很讨厌他们,还总是挑唐贵人的刺。可更让我感到气愤的……还是喜新厌旧的皇上。” 回忆起往事,柔妃的眼神忽然间变得狠厉起来:“若是皇上的心不在我身上,那也不能在任何旁的女人身上!” 所以她就与景王联手,企图弑君。 看似霸道又无理,但这就是柔妃自己的道,裴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实际上他们已经成功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重光还会有一个“影子”罢了。 …… 得到两份口供之后,裴熙立即让人抄录了两份,一份送去永寿宫,一份送到了慕水寒的手中。 慕水寒见后立即命人收网,即刻捉拿华阳夫妇回京。 温太后本以为女儿女婿已经成功逃离了京城,应当已无后顾之忧才对,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华阳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知道华阳夫妇被抓回京城之后,温太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喊声,听起来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等到华阳被关进慎刑司、驸马之父丁德惠一家全都被关入刑部大牢之后,景王在太医的医治下终于缓过了精神,交待了他写信让人刺杀萧嗣是华阳长公主的意思,证实了柔妃后来那份口供的真实性。 不仅如此,丁家被抄家之后还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药物,经太医验证过后,正是尹国安所说华阳授意他们毒害姜家所使用的。想是华阳夫妇出逃匆忙,没有来得及处理掉。 如此一来,华阳所犯桩桩罪行证据确凿,已无容辩之处。即使华阳在慎刑司中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也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温太后明白,照着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即使她能够保全自身,华阳也必死无疑。 温太后这辈子生了三个孩子死了两个,只余下华阳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华阳死在了她的前头,温太后就是活着也没有了指望。 温太后一夜未眠。思来想去之后,为了保住爱女的性命,温太后决定朝她多年的宿敌姜太后低头。 事已至此,她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在温太后看来,裴熙这个皇帝虽然也在其中出了一些力 分卷阅读190 ,不过这回对他们发起清算的人主要是姜太后,最后拿主意的人也还是姜太后。 所以只要姜太后能松口,皇帝怎么说怎么想都不重要。 为了华阳,一向自恃先帝皇后身份的温太后卸去钗环,身穿素衣亲自来到了永寿宫,艰难且沉重地跪在了姜太后面前。 姜太后看着面前和自己明争暗斗了一辈子的女人,沉默不语。 这么多年来,姜太后一直都很厌恶温太后这个先帝的皇后,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换做以往,姜太后看到温太后这样卑微地匍匐在自己面前,心里应当是十分痛快的。 可是现在,姜太后一 * 想到自己被景王骗了多年的感情,还被华阳和尹家的人戏耍了那么多年,甚至断了姜家下一辈的子嗣,姜太后就如鲠在喉,胸口仿佛有一口老血梗在那里,不上不下,噎得她十分难受。 即使温太后朝她下跪,朝她磕头,都无法解姜太后的心头之恨。 温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没有用,但她想到姜太后毕竟是一个母亲,或许能够一时心软成全了她的慈母之心,就还是抱着一丝微弱地希望恳求道:“凌波妹妹,算我求你,求你高抬贵手饶了华阳一命吧!她不过是个出了嫁的公主,只要将她贬为庶人,她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只要能免了她的死罪,你们怎么罚她,罚我,我都认了!” 姜太后冷笑一声,用不屑的眼神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温太后,寒声道:“谁能想到,昔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还会有今天?你一定以为我现在很开心、很得意吧,是不是觉得我一高兴,就有可能饶过你们母女?” 温太后见姜太后这般态度,一颗心慢慢、慢慢地沉了下去,感觉极其不妙。 姜太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做梦。就算拼尽一切,我也要与你们鱼死网破!更何况现在哀家占尽了优势,取走你女儿的性命不过是我一句话罢了。” 这段时间以来姜太后接连受到了太多的打击,她的心里头恨极了,这股情绪必须要发泄出来。而做了这么多恶事的温太后母女,就是姜太后最好的发泄渠道。 “至于你,哀家不会让你轻易去死的。不是没有人将你供出来吗?很好,那你就好好地活着,亲眼看着你的女儿,你的心腹们是如何一个又一个绝望地死去的。” “你……”温太后颤声道:“你还不如先杀了我!” 姜太后轻哼一声,没有理会她,转而对一旁的应姑姑说道:“温太后身体不适,你们送她回宫歇着吧。” “姜凌波!”被应姑姑等人拖走的时候,温太后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你这样心狠手辣,一定会遭报应的!” 姜太后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嘴角挑起一个不屑的笑容:“姐姐就不必替我操心了,还是先想想怎么替你女儿收尸吧。” 姜太后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除了睿王比较狡猾,身上的证据还不足以处死他之外,慈安宫一系的其他党羽所犯罪行已是证据确凿,足以定他们的罪。 虽说审了这么久的案子,基本都是姜太后这边的人在主理,不过姜太后到底是后宫之人,不便出面为景王、华阳等人定罪。 于是姜太后便找上了裴熙,请她出面颁下圣旨,严惩华阳等人。 在姜太后的坚持之下,裴熙这个皇帝“不得不”颁下圣旨,列出华阳等人所犯罪行,将其一一定罪。 华阳长公主、长公主驸马、景王、景王妃、柔妃尹氏犯谋逆重罪,贬为庶人,赐死。 华阳长公主驸 * 马之父丁德惠、内阁大学士尹国安等人身为共犯,皆被抄家问斩,秋后处决。 睿王削爵,贬为庶人,囚禁于刑部大牢,终生不得自由。 即使景王等人谋逆之事已经发生了许久,但先前一直被姜太后他们压着,直到最近才开始集中审理,还牵连出了华阳、尹国安、丁德惠等人出来,是叫许多人都意想不到的。 在大朝会上颁出圣旨、昭告天下之后,举朝哗然,众臣议论纷纷。 朝臣们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大齐朝堂维系了多年的局面要被彻底地打破了。 第一百零五章 叛乱 他们会这样认为, 不仅仅是因为慈安宫一系彻底倒了台,还因为从前大朝会上一直坐在皇帝下首的慕水寒忽然收敛了性子,出人意料地站到了臣子们的最前方。 从面对着百官、背对着皇帝,到背对着百官、面对着皇帝, 于慕水寒来说不过几步之差, 可对于朝局来说, 意义却是彻底不同。 这意味着慕水寒从越权理政转而臣服于皇帝, 不再僭越于皇权之上。 以后这天下, 怕是就要从慈安宫、姜氏、慕水寒三分,改为姜氏一族与皇帝、慕水寒平分秋色了。 这样的改变于许多人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可对于一些与慈安宫一系走得比较近的大臣来说, 无异于是一场噩梦。 赐死华阳等人的圣旨颁布出去之后, 难免会 分卷阅读191 有几个不怕死的大臣出面, 当众为华阳等人求情。 由于华阳等人所犯之罪证据确凿, 他们也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可以说服裴熙,只能搬出“骨肉亲情”四个大字来对裴熙进行道德绑架。 大概意思就是先帝子嗣凋零, 只有当今圣上与华阳、顺阳两位长公主而已,若是裴熙下旨处死了华阳,只怕难安先帝的在天之灵。 裴熙身为华阳名义上的兄弟, 的确不好在这一点上进行反驳。 慕水寒早就想到裴熙可能会为此而为难, 闻言后不假思索地站了出来反驳道:“依你们的意思,只要是皇亲国戚,便可以仗着与皇上的血缘关系肆意妄为、甚至是图谋篡位了?明明是华阳与景王等人不顾骨肉亲情在先, 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皇上冷血无情?” 华阳与景王等人所犯的确是重罪, 若他们不是皇室之人的话,就连凌迟处死都不为过,所以那几个为他们求情之人很快便无话可说了。 不过睿王与华阳等人不同。 不知是出于感情还是利益角度考虑, 华阳到最后都没有供出睿王来。 柔妃倒是说出了睿王与自己私通一事,睿王也是因此被削了爵位、贬为庶人,但罪不至死。 相比于华阳,景王和睿王之间的亲情并不算浓厚,所以最后景王和景王妃都招出了睿王在他们与慈安宫合作当中所起到的作用。 可睿王狡猾就狡猾在这里,他只说自己是顾念着亲情给景王 * 叔夫妇送过节礼,其他的一概不认。景王夫妇口说无凭,他们所给出的证词也只能让裴熙将睿王囚禁起来而已。 若是没有更加确凿的物证,像睿王这样曾经立过大功、有过实绩的宗亲其实是很难定他死罪的。 即使只是如今这样的处置而已,还是有许多朝臣拼死给他求情。 不仅仅是与慈安宫一系交好的官员,就连向来不参与党争的庄经略、薄宜春等人,都觉得睿王有才干、有能力,罪不至死。 虽说睿王和柔妃私通乃是事实,可睿王一口咬定是柔妃勾引自己,他不过是酒后一时糊涂而已,所以在许多男人看来,这还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起码不至于叫睿王一个能臣为此和柔妃一起去死。 终身囚禁也太过了,关个三年五年的也就罢了。 慕水寒他们和姜家的人自然不这样觉得。 大臣们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唇枪舌战,好不精彩。裴熙被他们吵得头疼,干脆宣布退朝,容后再议。说完不管别人怎么喊她,她都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宣政殿。 谁说只有三个女人才能成一台戏的?这群男人们吵起架来,比女人们还要吵闹好吗? 裴熙回到乾元殿后,四周已然安静下来,仍然觉得耳边嗡嗡地响。 她正想着干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就听之荷来报,道是顺阳长公主求见。 顺阳? 她在这个时候来见裴熙……该不会是要给华阳、睿王他们求情的吧? 顺阳虽与华阳自小就不亲,但两人到底是年纪相仿的姐妹,又一同在慧曜楼里住过好多年…… 要是顺阳来给华阳求情的话,还真是叫裴熙有几分难办。 华阳做过那么多恶事,裴熙不可能会因为顺阳的求情就原谅华阳。 可要是拒绝这位向来对自己很好的姐姐的话,难免要伤一点感情…… 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避而不见,能拖多久算多久,最好拖到华阳等人行刑为止。 不过裴熙觉得这件事情早晚都要面对,她不想使用“拖字诀”将顺阳拒之门外。 所以最后裴熙还是让人领了顺阳进来。 不过叫裴熙没有想到的是,顺阳并没有一点儿为华阳开脱的意思。 她只是说:“不管旁人怎么说,我都相信皇上做了对的事情。只是华阳毕竟是我们的姐姐,要处死她,想来皇上心中也不好过。” 裴熙意外地看着顺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顺阳真诚道:“我只是想来告诉皇上,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皇姐都支持你。” 裴熙忽然感觉心中一暖。她知道顺阳向来体贴,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体贴,还考虑到了裴熙要处死自己的姐姐,心里可能会有愧疚感这一点。 其实裴熙要真是像顺阳一样和华阳一起长大的话,的确有可能会有几分纠结之意的。 只是一来她从小便见不得光、生活在地下,没有和华阳等人朝夕相处过,二来裴熙失了忆,看 * 待华阳就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所以要说什么手足亲情,裴熙是感受不到的。 她仅有的手足之情,可能都寄托在待人亲和的顺阳身上了。 裴熙柔声说道:“多谢皇姐,你这番话对我十分重要。” 顺阳笑笑,向裴熙提出了一个请求:“那……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允准我一件事情?” “皇姐但说无妨。”裴熙算是看出来了,顺阳虽没有什么锋芒,但她实际上是个非常有分寸的 分卷阅读192 人,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的。 果然,顺阳的请求不仅不会给裴熙添乱,还是为她分忧的:“我的长公主府空置已久,我也是时候离开母妃、出宫单独生活了。临走之前,我想问一问皇上,可愿意将五皇子和五公主托付给我。柔妃犯下了那样的罪过,这两个孩子若是留在宫里,只怕会很难过。” 裴熙意外,没想到向来和柔妃没有任何交集的顺阳会想收养柔妃的孩子。 不知顺阳是单纯替孩子考虑,还是想为裴熙分忧,不过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让五皇子和五公主跟着顺阳,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顺阳身份高贵,性格又很温柔和善,比起让两个孩子跟着尹雪城过漂泊不定的生活,或许让他们跟着顺阳会更好。 只是先前裴熙已经答应让尹雪城收养那两个孩子了,这会儿再随口变卦,怕是不好。 裴熙想了想,与顺阳说明原委之后,她带着顺阳和尹雪城一起去见了被转押到刑部大牢里的柔妃,让柔妃自己选择。 最终柔妃决定让男孩儿跟着尹雪城,女孩儿跟着顺阳。 柔妃被定罪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像从前一般阴阳怪气,而是十分平和地说道:“景予像我,心思颇多,贪心不足,就不要让他再和皇家有所牵扯了。晴芸天真娇纵,需要好一点的生活条件,顺阳姐姐性子好,一定能将她养得很好。” 其实柔妃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担心风流成性的尹雪城会像她当年遇到的那些坏男人一样,对几年后的晴芸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 若是晴芸能够跟着顺阳的话,柔妃也就能够放心地赴死了。 商议好了这件事情之后,裴熙放下一桩心事,让高奇暗中为尹雪城、五皇子安排一番,为他们准备去南方的行李和盘缠。 顺阳这边就更加简单,只需让内务司派人将京城的长公主府收拾一番即可。 裴熙会留尹雪城性命之事,自然瞒不过慕水寒。 对于她的这个选择,慕水寒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心里或多或少地有几分不舒服。 他不确定如果今日深陷绝境的人换做是他,裴熙还会不会这样相信他,不仅把人从大牢里悄悄地换出来,还把自己的亲侄子托付给他。 这种考验人性的问题,慕水寒忍了下来没有去问,也不敢去问。 就算是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完全能够猜到裴熙的回答,只是猜不透她的 * 心思罢了。 为了让裴熙对自己更加信任,慕水寒现在不仅是大朝会上所处的位置有所退让,其余的事情他也不瞒着裴熙。 察觉到河南、湖北驻军有异动之后,慕水寒第一时间就将情报秘密禀报给了裴熙。 裴熙一听,心里就有点儿慌了:“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相比之下,慕水寒就显得十分淡定:“河南、湖北驻军的统领都与睿王交好,这回他们无诏入京,应当是为了救出睿王,拥立他为新君。” “你可知他们有多少兵马?若是三大营与兵马司联手,可否与之一战?” 慕水寒摇头。 裴熙心中一沉,忙道:“那现在是不是要赶紧从外地调兵?从哪里调比较好呢,河北?还是……” “别急,”慕水寒浅浅一笑,“河北、湖北驻军加起来约有十三万兵马。兵马司三万人马,是比他们差了点儿。” 裴熙不解:“那三大营呢?” “我方才摇头,就是指三大营不会和兵马司合作抗敌。”慕水寒冷静地说道:“现在只是除了慈安宫一党而已,你就已经满足了吗?姜豪仍然手握重兵,温太后被赶去皇陵之后,姜太后就是后宫唯一的太后。只要姜氏不倒,你就永远无法成为大齐真正的主人。” 裴熙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你打算怎么做?” “按照惯例,三大营每年秋天都要进行一次为期三天的对战演习。叛军不是傻子,不会想和三大营正面对上,定然会选择在这三天时间里对京城进行偷袭。” 裴熙明白了:“你是想让叛军先和姜豪对上,等损耗了姜家和叛军双方的势力,再让三大营回京平叛?” 慕水寒颔首道:“你放心,有我在宫门口守着,绝不会让叛军攻入皇宫。” 裴熙真心实意地说:“我相信你。” 若是先前局势还有些不甚明朗的话,现在裴熙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是姜太后看错了人,误信了景王。慕水寒当初从西北带兵赶回京城,的确是抱着忠君之心赶回来护驾的。他虽然没来得及救下重光的性命,但一直替裴熙守护着她的皇位。虽然有时候表现得逾越了些,可他并没有丝毫弑帝篡位的心。 所以在这些事情上,裴熙都是十分信任慕水寒的。 慕水寒见她朝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只觉得自己为她做什么都值了。 …… 不出慕水寒所料,在三大营于远郊进行演习的第二日,睿王调来的河南、湖北驻军赶赴京城,冲破刑部 分卷阅读193 大牢,将睿王救了出来。 姜豪身为负责京城安全的兵马司指挥使,不可避免地与叛军发生了正面冲突。 宫中,裴熙闻讯之后立即下令全城戒严,老百姓无事不得外出。 宫门即刻封锁,由慕水寒带兵护卫。 虽说慕水寒战功显赫,但此时他身边也不过三千禁军而已,也不知能不能抵挡得过叛军的攻势。 一时之间宫中气氛紧张,人人 * 自危。 裴熙除了密切关注宫外的事态发展之外,也要去安抚一下皇嗣和后妃们。 她先去了趟慧曜楼,让几个公主都回了各自母妃的寝宫里。 佳贵妃所出的大公主今年还不到八岁,却已经很有长姐的风范了。裴熙去到慧曜楼的时候,正听到她在安抚几个妹妹,不由心中一暖。 二公主和三公主都比较听大公主的话,所以裴熙在慧曜楼时没有听到一点儿哭声,很快就安排好人将几位公主收拾好东西送走了。 紧接着裴熙又去了一趟庆宁宫。 庆宁宫中住着四位皇子,比慧曜楼那边要更为热闹一些。 京城出了这样的大事,几个皇子都无心上课,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第一百零六章 密室 大皇子不让几个弟弟说话, 坚持要第一个发表意见。 他按照自己的个人想法分析了一通宫城内外的形势,还说要去给父皇进谏。 其他几个皇子表面上听着,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听了进去。 等大皇子说完之后,他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几个弟弟, 等待着他们的评价。 三皇子最为直率, 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哥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压根就没听懂!不过我相信我外祖父, 他一定可以击退叛军的!” 二皇子略显不赞同地说:“三弟, 你没听大哥说吗?兵马司只有三万人马, 哪里抵得过十三万之众的叛军?”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兵马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若不是没有以一敌十的本领,如何能够守卫我大齐的国都?”三皇子十分骄傲地说:“再说了, 京城可是我外祖父的地盘儿, 如何布防、攻守, 没有人比我外祖父更加清楚, 叛军可没那么容易攻进皇宫!” 大皇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向来嫉恨三皇子有一个厉害的外祖家, 再加上向来待自己亲切的慈安宫太后最近倒了大霉,正是“被姜家迫害所致”,大皇子心中憋气得很, 立即反驳道:“三弟, 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外祖父是兵马司指挥使,你也不能说京城是他的地盘儿啊!难道你们姜家是想要造反不成?” 三皇子一听大皇子这样挑自己的刺, 也急红了脸:“裴景渲你胡说什么呢!姜家怎么可能想要谋反?倒是你母妃的亲戚、慈安宫那边大逆不道可是已经有了铁证!” 大皇子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 急忙撇清道:“他们做的事情与我母妃有何干系!你可不要胡乱攀扯!” 三皇子讽刺地说:“是啊,我要是大哥你我就应该感到庆幸,还好岚嫔娘娘和温太后只是远亲, 不然怕是也要被株连了去,贬为庶人了!” 大皇子气得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你!裴景焕,我警告你,不许你说我母妃!” 三皇子不甘示弱:“是你先说我外祖父的! * ” 二皇子见他们吵了起来,站出来劝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在此争吵,坏了兄弟情分呢?大哥,”二皇子先转向大皇子说:“三弟不是故意要将你母妃和慈安宫牵扯到一起的。” 说着他又看向三皇子:“三弟,你冷静一些,大哥也没有说你们姜家要谋逆的意思。” “姜家怎么就要谋逆了?”二皇子不劝还好,他这么一劝,三皇子反倒更加激动了,“裴景渲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在京城里头抗击叛军的人是我的外祖父好不好!” 大皇子讽刺地说:“是是是,就你厉害,你外祖父可真了不起,我们全都是靠你外祖父苟活着的。” 裴熙早就来了,只是没叫宫人扬声通传,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兄弟几个说话,或者说是吵架。 就在这时,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四皇子站出来说:“两位皇兄莫要心急,大家都是兄弟,大敌当前,我们要团结一心,一同抗敌才是。” “怎么团结一心、一同抗敌啊?”三皇子无奈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剑,叹气道:“就咱几个这个年纪,父皇还会准许我们出宫杀敌不成?” 四皇子道:“出宫杀敌或许不成,但我们可以向父皇请旨,回到各自母妃宫中,省得叫父皇和母妃担心我们。” 大皇子轻嗤一声,不屑地说:“我还当四弟能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是胆子小害怕了,要躲回娘亲的怀里呢。” 二皇子也不赞同四皇子的看法:“虽说外头发生了叛乱,可宫中暂且还是安全的,理应一切照旧。按我说,我们就应该继续 分卷阅读194 去长华殿读书,万不可为了一场小小的叛乱而误了功课。” 三皇子虽然不是为了读书才想要留下来的,但他也觉得四皇子的提议显得过于懦弱了。 他难得和大皇子的看法一致:“就是啊老四,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一有事儿就往女人堆里躲算什么?” “不是躲,而是回去保护母妃,让父皇母妃能够安心,省得在这纷乱之时还要牵挂我们几个。” 后宫妃嫔、皇嗣众多,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集中兵力保护起来是不现实的,顶多一两个宫里的人暂时凑到一起互相取暖。 为了保证皇嗣们的安全,庆宁宫这边分配来的禁军不少。可禁军的总数摆在那里,庆宁宫这边的人多了,妃嫔们那边的自然就少了。 四皇子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提出回到自己母妃身边的。 起码他走的时候,还能从庆宁宫这边带走几个负责保护他的禁卫。 “保护母妃”四个字触动了大皇子的心弦。他的母妃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儿,不比三皇子的母妃姜贵妃那样“五大三粗”。 若是当真有叛军混入宫的话,大皇子还真有些担心岚嫔的安全。 大皇子有这个自信,即使他不能出宫杀敌,但若是有人混入宫想要伤害他的母妃的话,他还是 * 可以保护母亲的。 思及此处,大皇子沉声道:“四弟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我这就去向父皇请旨——” “不必了。”裴熙走出来说:“朕允了。你们几个就按照景明所说的,各自回到后宫中去吧。” 二皇子见父皇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不由心中一惊,赶忙检索起自己方才之言,琢磨着自己说的话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回忆了一番之后,二皇子觉得自己挑拨离间的意思表达得应该并不明显。 只是最后裴熙还是认同了四皇子的看法,风头终究让四皇子给抢了去。 二皇子心中难免有几分不甘。 回建章宫的路上二皇子就在想,父皇近日里似乎越发爱重四弟了。不仅如此,四皇子的生母佳贵妃最近在宫里也很是得脸,几乎能与出身显赫的姜贵妃平起平坐,让二皇子感到十分危险。 相比之下,他的母妃只是一个不讨皇帝喜欢的贵人…… 想到仪贵人那副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二皇子甚至不想回建章宫。 看到路边宫人们脚步匆匆、神色凝重的样子,二皇子忽然想到,若是能借着此次机会,让四皇子出点儿什么意外,让他再也没有办法讨父皇的喜欢就好了…… 不过这个念头就只是在二皇子脑中一闪而过。 他毕竟年纪尚小,还没有自己的人马,并没有打算当真付诸于实践。 …… 皇子们暂时搬走之后,原本十分热闹的庆宁宫忽然间静了下来。 等他们走后,裴熙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高奇吩咐道:“你亲自带人秘密搜查一番朕从前住过的那个院子,找找有没有地下室、密道之类的东西。” 皇宫之中修建密室之事不在少数,高奇得了裴熙的吩咐后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或是打听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依言照做。 高奇等人仔细搜查的时候,裴熙就站在庆宁宫院子里的老梨树下,闭上眼睛静静地回忆她的“梦境”。 最近裴熙又陆陆续续地做了几个有关过去的梦,不过画面都不像先前梦到的那样完整,好像是几个碎片拼凑在一起的。 梦中有一个和她长得很像很像的□□儿,应当是重光。 他用命令的语气同她说:“我不想去上学了,你替我去上吧。” 还有个身着冰蓝色衣袍的英俊少年,依稀像是慕水寒青涩时候的模样。 他的神色是裴熙从未见过的温柔:“小影儿,你来了。” 裴熙听见自己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影儿?” 他笑笑说:“我就是知道。” …… 高奇的声音打断了裴熙的回忆:“皇上,找到了两间地下密室。”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裴熙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沉。 “带朕去看看。” 高奇边领路,边对裴熙说道:“这两间密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从墙壁上的痕迹和屋内的情况来看,最近应当有人进入过。” “最近?”裴熙有点意外。 她成为女帝已经 * 有一年多的时间了,难道说姜太后最近还来过吗? 沿着石阶一步一步走着,越往下走,裴熙的心就越沉。 难怪她会那样畏光,这两间密室都在地下,石门一关,根本没有除了烛光之外的任何光亮。 主密室中除了一张简单的石床和一套桌椅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家具,看起来非常简陋。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若不是重光不爱上学,经常让她出来代替的话,她恐怕会疯掉吧。 另一间密室相对来说较小,只有一张小小 分卷阅读195 的石床和两个恭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高奇道:“皇上,这两间密室的地面上都有些方正的痕迹,像是曾经放过箱笼的,只是后来被人搬走了。” 裴熙点点头,吩咐道:“继续搜,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可疑之处。” 高奇心细如尘,眼睛又尖,很快就在那间小一点的密室中找到了一小块糖渣。 高奇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得出结论:“应当是近两个月内留下的。” “糖渣……”裴熙越看越觉得那糖的颜色很是眼熟,像是…… 唐贵人所做的。 唐贵人手艺好,经常会往各宫送糖。裴熙依稀记得姜太后那里也有。 只是姜太后为什么要来这间密室,还要随身带着糖果呢? 这段时间以来,姜太后不都是在忙着查景王谋逆之案吗? 对了,景王。 让景王开口的突破口,就是景王的妻儿。 难不成在一开始捉拿柔妃之前,姜太后便是在这里审问的小谢氏母子? 裴熙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眼看着密室之中搜查不出任何裴熙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裴熙也不再强求,对着高奇说道:“回宫吧。” 她不想再呆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了。 即使是在秋老虎正张狂的时候,裴熙的后背还是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么阴暗的地方,她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交易 裴熙本想着自己先回乾元殿换身衣服, 就去凤仪宫中安抚安抚皇后母女,同时交待皇后安定好后宫。不想还没进乾元殿的门,就在殿外看到了有些日子不见的齐贵嫔。 因着柔妃之故,齐贵嫔先前受了不少的委屈。裴熙自觉对她有几分亏欠, 所以待她较为和颜悦色:“你怎么来了?现在四处正乱着, 你还是好生呆在谨仁宫里。有姜贵妃在, 谨仁宫还算安全。” 齐贵嫔浅浅一笑:“皇上说的是, 谨仁宫里是很安全。不过妾身孤身一人, 看着姜贵妃母子相伴的样子实在羡慕得紧。妾身听说皇上已经恩准顺阳长公主收养五皇子和五公主了,不过现在京城里头正乱着,长公主他们出宫去反倒不安全, 就暂时没让他们出宫。妾身想着既然五皇子和五公主还在皇上这里, 就过来看看。” 裴熙见齐贵嫔表情真诚, 不禁略感意外:“你和柔妃……” 裴熙还以为柔妃那般 * 陷害齐贵嫔, 齐贵嫔肯定会迁怒到柔妃的子女身上,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齐贵嫔还会想到来关心五皇子和五公主。 “大人之间的事情与孩子无关。”齐贵嫔面露惋惜之色, “我是真心喜欢小孩子的,只可惜妾身福薄,没有孩子缘。” 后宫中较为得脸的后妃之中, 也就只有齐贵嫔没有子嗣, 此事一直是齐贵嫔心中的痛。 裴熙理解地点点头:“你有关心景予和晴芸的心是好的,只是昨儿个朕已经让人将他们挪去了寿昌宫。正好朕也想去看看他们,你和朕一起过去吧。” 说到底, 就算齐贵嫔表现得不介意, 可裴熙多多少少还是担心她会将对柔妃的怨恨迁怒到两个孩子身上,因此打算跟着她一块儿过去。 一来是看看孩子,安抚一下顺阳, 二来也是稍微防备着一些齐贵嫔。 齐贵嫔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下来。 去寿昌宫的路上,裴熙和齐贵嫔随口聊了几句,发现被软禁了这么久之后,齐贵嫔的性子变得平和了不少,不再似从前一般矫揉造作了。 裴熙刚说到等平定了叛乱之后,让齐贵嫔到乾元殿去伴驾,她有些想念齐贵嫔的歌声了。 不想就在这时,路边的草丛后面突然冒出来几个太监打扮的男子,手执闪着银光的匕首直冲冲地朝裴熙刺了过来。 不知是哪个禁卫大喊了一声“护驾”,贴身守护裴熙的禁卫们立即与刺客厮杀了起来。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等裴熙回过神之后,她刚想将齐贵嫔拉到自己身后,就见齐贵嫔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死死地挡在了裴熙的身前,裴熙拉了好几下都没拉动她。 “你做什么!”裴熙有些急了,“快躲到朕身后来!” “当然是保护皇上了!”齐贵嫔向来没骨头似的一个人,这会儿脾气硬得令人着急,“皇上龙体要紧,妾身绝不可叫皇上出一点儿意外!” “你……” 看着死死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裴熙不禁心生感动。 谁知这个时候齐贵嫔却道:“话本里头说了,没有子嗣的妃嫔就得靠给皇上挡刀子争宠。等禁军诛杀了刺客之后,皇上可要好好地疼一疼人家呀。”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听到齐贵嫔这样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裴熙有些笑不出来:“你这个傻瓜,话本里可有人把自己的争宠套路说给皇帝听的?” 齐贵嫔娇笑道:“好像没有哦。” 就在这时 分卷阅读196 ,一个刺客突然飞身上前,往齐贵嫔和裴熙这边用力一扑。 刺客身后的禁军见了,急忙抱住刺客的双脚,往后狠狠一拉。 这些日子裴熙和慕水寒学了一点儿功夫,这时候多少派上了点用场。她抱住齐贵嫔一闪身,好歹没有叫那刺客伤到齐贵嫔的要害。 只是齐贵嫔的脸上被匕首划了一刀,伤口不深,但流了半脸的血,看着有点儿骇人。 裴熙要查看齐贵嫔的伤口, * 齐贵嫔却不依,用袖子挡着脸不让裴熙看。 好在没过多久,禁军便解决了那些刺客。 裴熙忙道:“快宣太医!” 刚才躲到一边装死去了的汪俊杰颤颤巍巍道:“皇上可是受伤了?” 这奴才方才跑得比谁都快,裴熙此时看他不大顺眼,没好气地说:“瞎了吗?是齐贵嫔为了保护朕受了伤。还不赶紧滚去传太医?” “是、是皇上。”汪俊杰说完就朝太医院的方向跑去,可没跑两步又调头回来问:“皇上恕罪,奴才不知是将太医请到乾元殿去,还是谨仁宫?” 裴熙不假思索道:“去乾元殿。” 齐贵嫔脸上破了相,只怕会吓到小孩子们,这时候再去寿昌宫不大合适。 齐贵嫔又不想在谨仁宫里呆着,那去乾元殿自然是最为合适了的。 毕竟人家是为了护驾受的伤。 虽然就算没有齐贵嫔在,今日这几个刺客也伤不了裴熙,但这毕竟是齐贵嫔的一番心意,裴熙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只是叫裴熙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齐贵嫔脸上的伤只是皮肉伤而已,结果实际情况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 裴熙见徐太医脸色不妙,就把他单独叫到外头来问话。 徐太医擦擦脸上的薄汗,老实说道:“回皇上的话,贵嫔娘娘脸上的伤口确实不深,只是那刀刃上涂了毒,怕是、怕是……难解啊!” 裴熙心中一沉,连忙追问道:“难解就是还有解对不对?是有什么药材难得吗?” 徐太医颔首道:“若是要给贵嫔娘娘解毒,就需要一味名为‘安莲’的珍贵药材。只是御药房中并没有这味药,宫外有没有……也不好说。况且眼下京城正乱着……” “这个你不必管。”裴熙正色道:“你先想办法拖着,尽量不要让齐贵嫔身上的毒素蔓延。解药的事情朕来想办法。” 徐太医自然答应下来,回去替齐贵嫔施针。 齐贵嫔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实在有些不好办。不过裴熙并没有感到头痛,她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绝不能过于慌乱。 叫人传来慕水寒的同时,裴熙命高奇亲自去一趟凤仪宫和宝慈宫,让倪皇后负责安定后宫人心,佳贵妃负责调查裴熙今日遇刺之事。 交待完这些之后,裴熙发现齐贵嫔已然陷入昏迷,命悬一线。 她心中难免有些焦灼起来,可等了半天还是不见慕水寒的人,裴熙有点儿急了,又叫汪俊杰再跑一趟殿前司。 汪俊杰一来是怕慕水寒,二来担心外头还有刺客,畏畏缩缩地不敢再出门。 裴熙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奴才,乾元殿的禁卫是用来保护朕的,还是保护你的?” 汪俊杰匍匐在地上磕头,连声说着“奴才不敢”。 裴熙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软了,松口道:“朕让两个禁军跟着你,赶紧去找慕水寒的下落。” 汪俊杰这才颤颤巍巍地答应下来 * 。 裴熙瞪他一眼,警告道:“若是打听不到的话,你也不必回来了。” 汪俊杰有点儿委屈地说:“是,皇上……” …… 此时此刻,慕水寒的确是被事情绊住了。 裴熙派汪俊杰出来寻找慕水寒之时,慕水寒正在永寿宫大殿中面对姜太后的怒火。 姜太后厉声呵斥道:“哀家知道三大营进行作战演习是惯例,可最近景王谋逆一案牵扯甚广,京中安全恐受威胁,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准许三大营离京?” 不给慕水寒还嘴的机会,姜太后继续骂道:“就算主力军调离京城,神枢营留守的哨兵是做什么吃的?叛军足有十几万之众,他们竟未察觉丝毫端倪?!” 慕水寒闻言并不急躁,也不急着解释,只是浅浅一笑,反而使得姜太后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姜太后突然间想通了什么,指着慕水寒颤声道:“是、是你?” 慕水寒不解地问:“什么是我?” “别在这里跟哀家装糊涂了!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姜太后厉声质问道:“你是故意让叛军攻入京城的,对不对!” 慕水寒不慌不忙道:“何以见得呢?” “掌管京城戍防的是我姜家,只要三大营与叛军避开,兵马司与叛军必有一场恶战。”姜太后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看向慕水寒的眼神越发怨毒起来,“ 分卷阅读197 哀家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相信你这条毒蛇当真会诚心与我们姜家合作!” “太后娘娘误会了,先前我只是答应配合太后娘娘查清尹家欺君、景王谋逆这几桩案子罢了,毕竟我厌恶尹雪城是真,想要定死景王的罪名、还自己清白也不假。只是在下似乎从未答应过,要长期与太后娘娘还有姜指挥使合作吧?” “你、你真是……毫无人性,丧心病狂!”姜太后心中凉到了极点,惊惧交加之下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你有没有想过,叛军一旦入京,京城的老百姓该怎么办?他们可是无辜的啊!” “太后娘娘真是爱民如子、令人感动啊。不过您放心,这一点我早已考虑过了。”慕水寒不慌不忙道:“睿王既然想要登基为帝,自然不会朝平民百姓大开杀戒,坏了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好名声。叛军入城之后,只要朝廷及时下令戒严,普通百姓自然不会无故外出寻死。叛军在我们眼中是叛军,他们却不这样想。等到将睿王推到皇位上之后,他们便是立了从龙之功的功臣,又不是山贼土匪,他们怎么会无故屠杀无辜的老百姓呢?” “所以你精心设计了这场局,为的就是针对我们姜氏一族了?”姜太后冷笑道:“你先是借着哀家的手铲除了慈安宫一党的势力,现在还想借叛军的手毁掉我们姜家苦心经营的一切?慕水寒啊慕水寒,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 !你当真是要篡去影儿的皇位不成?” 慕水寒摇摇头,否认道:“太后娘娘难道看不出来吗?景王之乱时我就可以篡位,可我没有,这还不足以说明我对皇位并无兴趣吗?” “那你做这一切……”姜太后突然有些看不懂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慕水寒已然位极人臣,如果他不想篡位自立的话,就算姜家倒了,对他又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只是为了在朝中再无掣肘,肆意妄为吗? 慕水寒并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如果太后娘娘愿意的话,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已然陷入被动境地的姜太后只得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交易?” 第一百零八章 齐妃 慕水寒淡声道:“兵马司指挥使之位, 交给孙飞语来坐。” “孙飞语?” 姜太后对这人有一些印象,主要是听姜豪跟她抱怨过两回。 孙飞语是武举出身的寒门子弟,能力出众,如今就在兵马司当差, 是姜豪的下属。 姜豪看好他的才干, 本想培植他做自己的心腹, 不想孙飞语出身低微, 人却清高得很, 从来不肯替姜豪办一些隐秘的私事,所以一直不得重用。 一开始姜太后和姜豪他们还以为孙飞语是想亲近慈安宫那边,可是后来听说睿王曾经试图与他交好, 孙飞语也不乐意。 可见孙飞语是个不愿意参与党争的直臣。 这样的人……会替慕水寒做事吗? 姜太后不大相信。 她心中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你……是为了影儿?” 慕水寒淡淡道:“随太后娘娘怎么想, 我只是觉得到了姜家该放权的时候了。” 姜太后沉默了一会儿, 低声问:“既然是交易, 那你能给我们什么?” “调回三大营,我亲自带兵平乱。”慕水寒提醒道:“太后娘娘别忘了, 现在睿王已经逃离刑部大牢。姜家把他害到如此境地,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你……”姜太后咬牙切齿地说:“兵马司只有三万人马,若是他们全军覆灭了, 哀家不信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叛军攻入宫城!” 姜太后所言显然不会是慕水寒的顾虑:“若是兵马司不能完全忠于皇上, 我也只能忍痛等到姜指挥使战死之后再重建兵马司了。” “你……你这个疯子!” 若是换做别人也就罢了,慕水寒的话……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姜太后相信他完全做得出来。 反正现在慕水寒手握兵权, 他想什么时候动三大营就什么时候动。 可若是姜太后现在不立马答应他的条件的话, 只怕姜家除了她和姜贵妃之外,就再也留不下什么人了。 那还不如现在就忍痛割爱,先将兵马司让出去, 起码还能保存一定的实力。 “那……乜肃他们呢?”次辅乜肃、阁臣左丘向明等人是在明面上站队姜家的,姜太后也不怕直说,省得慕水寒日后再抵赖 * ,“他们不算在这次交易之中吧?” “嗯,可以不算。”慕水寒十分“大方”地说:“乜肃此人还能做些实事,可以将他暂且留下,只是姜家手中的兵权必须收回。” 深呼吸后,姜太后沉重且无奈地说:“好,哀家就和你做这笔交易。你赶紧让人出宫调兵!若是哀家的兄长有半点闪失,哀家绝不会放过你!” 慕水寒浅浅一笑:“太后娘娘也别闲着,快些让人给姜指挥使传个信,让他准备好交接事宜。” 姜太后意外地说:“这么快?难道 分卷阅读198 不等平乱之后再……” 都说夜长梦多,慕水寒又不傻,当然不会先帮姜豪解了困,再让姜太后他们履行今日的承诺。 等那时候姜豪立了军功,军心大振,一切可就说不清楚了。 只有现在就让孙飞语上位,率领兵马司取得这场平叛的胜利,孙飞语才能真正坐稳兵马司指挥使之位。 姜太后虽不甘愿,却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 …… 从永寿宫出来之后,慕水寒得知裴熙刚刚遇了刺、还在找自己,慕水寒一时顾不上其他,派了心腹前去调兵之后就匆匆来到乾元殿中。 见到裴熙后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裴熙一把拉住了。 只听她快速说道:“水寒,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齐贵嫔为了保护我中了毒,现在需要到宫外去寻一味珍贵的药材,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没事吧?”慕水寒没有回答裴熙,而是紧张地反手握住她的小臂,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刺客有没有伤到你?” 裴熙摇头道:“禁军守护得力,没让他们伤到我,可是齐贵嫔……” “我知道,我会替你去找药。”慕水寒说:“我已经与姜太后达成了协议,明日我便会亲自出宫平叛,到时候我会让我的人尽量寻找到那味药材。” “多谢你了!”道完谢后,裴熙嘱咐道:“你也要注意安全!” 慕水寒心中一暖,看着眼前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只要有她这句话,他就是死在外头都值了。 …… 慕水寒出宫应敌之后不久,便传来了兵马司易主、姜豪退居幕后的消息。 姜贵妃不由惊慌起来,急匆匆地跑去永寿宫求见姜太后,却是得到姜太后病倒了的消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他人来访,姜太后是不会见的。不过来的是姜贵妃,姜太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不过几日不见而已,姜贵妃发现姜太后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看起来憔悴得很。 姜贵妃心疼道:“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您好不容易成为了后宫里独一无二的太后,可不能就这么倒下啊!” 姜太后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摇摇头,虚弱地说:“萌萌,姑母累了,想要好好地歇上一阵儿。最近这段时间局势不定,你切莫在宫里掐尖要强,万事莫要强出头,等哀家的 * 病好些了再说。” 姜贵妃连连点头:“姑母放心养着,萌萌什么都听您的!只要姑母没事,萌萌就放心了。” 姜贵妃难得这么听话,姜太后心中却提不起一丝高兴劲儿来。 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最后却落得一场空,她是真的累了。 现在姜太后所求不多,一愿裴熙能与她继续母慈子孝,二愿姜家上下平安,实力得以保存。 “哀家这边你无需担心,倒是你父亲,听说他在阵前受了伤……也不知伤得重不重。” 现在宫门紧闭,不得轻易开启,姜太后就是想让太医去给姜豪瞧一瞧都难。 “要依我说,外头再乱,派些护卫护送个太医到家里看看总是可以的吧。”姜贵妃不悦道:“父亲怎么说都是因公负伤,总不能就叫他就这么硬抗着!” “那倒不至于,你又不是不知道,姜府有住在家里的大夫,不会叫你父亲无人医治的。”姜太后不过是担心兄长,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姜贵妃还真起了为了姜豪打开宫门的荒唐想法。 姜太后怕姜贵妃回去后真要想办法这样做,连忙嘱咐道:“萌萌,现在我们就不要争这些了,先韬光养晦吧。起码我们还有焕儿,还有一丝希望……” 姜贵妃刚才见姜太后病中憔悴,才会顺着姜太后的意思说话,实际上她的心里还是充满着不甘:“本以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扳倒慈安宫,以后应当高枕无忧了才对,怎么会这样……” 一想到自己父亲被夺了兵权,姜贵妃心里就很不好受。 姜太后叹息道:“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都中了慕水寒的圈套,被他当枪使了。可这是哀家自己的选择,却又怪不得人。若是不答应慕水寒的条件,让你父亲将性命丢在叛军手里,那就更加不值当了。” 姜太后说的是真心话,她现在不想再和慕水寒硬碰硬了。 一是因为碰不过,二来慕水寒苦心经营的这一切,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集权给影儿。 姜太后若是再在明面上和慕水寒作对,就等同于与裴熙为敌。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不想再得罪唯一的女儿了。 慕水寒想把权力移交给裴熙,总比给了外人强。 原本姜太后还想在铲除慈安宫后让姜贵妃来主持后宫,可现在皇后已经被裴熙扶植了起来,身边还有佳贵妃这个得力干将帮忙,姜贵妃也就只能协理后宫,做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而已。 姜太后也不再勉强。就像她同姜贵妃所说的那样,起码他们还有三 分卷阅读199 皇子在。 只要三皇子能当上太子,姜家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 姜豪从阵前退下来后,慕水寒便遵守诺言,调令三大营回京围剿叛军。 同时他亲自披甲上阵,与孙飞语并肩作战,同睿王所率领的叛军正面对上。 慕水寒的“煞神”之名并非浪得虚名,先前他在西北戍关之时斩杀无数敌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 * 少条亡魂消散在他手中的“澄冰”之下。 不过此时慕水寒并没有急着与敌军交战。 在与叛军正式开始交手之前,慕水寒先让人在阵前高喊出了睿王造反的真相,动摇对方的军心,让一些受到蒙骗的将士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受了为将者的蛊惑,被骗来天子脚下行谋逆之事的。 果然有些士兵在听到真相之后被吓掉了手中的兵器。 他们不是来清君侧,拨乱反正的吗?怎么就变成了谋反? 睿王见势不妙,立即大声反驳,强调慕水寒是在扰乱军心,不可相信。 睿王有华北救灾的功劳在身,是许多人心之所向的精神领袖。 经过他的一番辩驳,许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叛军又重新坚定了心志。 慕水寒冷笑着看向睿王,摇了摇头:“明明很有才干,却不能忠君,可惜了。” “慕水寒,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本王?”睿王厌恶极了慕水寒的这种态度,让他心里感到极其的不舒服,“你挟天子以令群臣,便是忠君了?” 慕水寒淡然道:“先前皇上失忆又受了伤,我不过是代理朝政而已。如今皇上大好,我不是已经将权力还与了皇上?” 睿王不屑地反驳道:“不过是从御阶上走下了两步而已,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畏惧你慕水寒的权势?!” 孙飞语在旁不服气地大喊道:“睿王,不管你告诉这些将士你是清君侧还是谋反,总之你与刺杀过皇上的景王一党,就是与虎谋皮、不怀好意!慕将军救驾有功,他就是忠臣!” “算了,与这种人无需多言。”慕水寒抽出自己的澄冰宝剑,目光渐冷,“杀服他便是了。” …… 城中交战激烈之时,宫人一脸为难地过来禀报,道是齐贵嫔不行了。 虽说慕水寒答应了让人帮她找药,但裴熙也知道,医治齐贵嫔所需的那味药材平日里就很难得,更何况现在正是战时,想要配出解药难上加难,可谓希望渺茫。 即使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在裴熙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咯噔一声。 如果不是齐贵嫔的话……如今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人可能就是她。 等裴熙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齐贵嫔的塌边,用齐贵嫔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说道:“传朕旨意,晋齐贵嫔为齐妃。” “齐妃……”刚刚被抬位的齐妃嘴角上扬,心满意足地笑了:“谢皇上恩典。” 裴熙见齐妃似要起身谢恩,连忙拦住她说:“你救了朕,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谢朕。” 齐妃摇摇头道:“妾身……妾身仔细想过啦,那日若不是顾忌着妾身,皇上早就躲开了,是妾身差点连累了皇上……” “别瞎说。”裴熙叹息一声,“你好好养着,等你身子好了,朕就让礼部给你行册封礼。” 齐妃摇摇头,笑着说道:“皇上您知道吗,妾身是庶出,从小就被家中的嫡母和姐妹们打压, * 所以过去妾身一心想要光耀门楣,让自己的姨娘扬眉吐气。” 裴熙颔首道:“朕知道……” 齐氏进宫以来除了想要为皇帝生儿育女之外,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封妃,做梦都想封妃。 为此她不惜放下身段百般讨好裴熙和姜贵妃,哪怕是给姜贵妃当棋子、当靶子,她都当得心甘情愿。 “多谢皇上实现了我的愿望。”齐妃含泪说道:“我终于封了妃,但我也失去了一切……” 裴熙还想再说些安慰齐妃的话来,可是看她这般虚弱的样子,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再叫她好好休息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让齐妃把想说的话说完。 “皇上,我再给您唱一支歌吧……”齐妃柔声道:“皇上最喜欢听我唱歌了。” 裴熙点点头,让齐妃靠在自己身上,用略显嘶哑的嗓音唱完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首歌。 裴熙不知道的是,那是当年齐氏初见皇帝时所唱的第一首曲子,对齐妃来说意义深刻。 第一百零九章 除根 齐妃去世之后, 裴熙命一向与她交好的姜贵妃主持齐妃的丧仪,将齐氏以妃仪下葬。 姜贵妃本以为齐氏不过是受了点儿皮肉伤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突然地没了。姜贵妃实在太过意外,好一阵儿都没缓过神来。 恰好佳贵妃那边的案子查得差不多了, 裴熙便让佳贵妃帮着姜贵妃一起筹备齐妃的丧仪。 其实早在让佳贵妃调查之 分卷阅读200 前, 裴熙便猜到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刺杀她的无外乎是睿王或是慈安宫那边的人。 果然, 佳贵妃没日没夜地追查了几日之后, 就发现那几个人都与慈安宫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这几日裴熙正琢磨着该怎么处置温太后呢。 事已至此, 叫她继续留在宫里好端端地做她的母后皇太后肯定是不成了。 可温太后毕竟是裴熙的嫡母,裴熙身为人子又不好轻易取她的性命…… 如今查到那几名刺客与慈安宫脱不了干系,反倒是遂了裴熙的意。 她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指责温太后狠辣无德, 以此为由命温太后到河北皇陵去给先帝守灵, 无诏不得回京。 如此一来, 算是既保全了皇家颜面, 又解决了温太后这个安全隐患。 当然,温太后现在还只能收拾行装, 无法立即离开。 宫城外的战乱还没有结束,不过也已经快了。 有了慕水寒的加入之后,局势很快发生了逆转。 睿王毕竟没有慕水寒那般丰富的作战经验, 叛军人数和实力又远不如训练有素的三大营, 几日之内便已落入下风。 等到了九月初的时候,睿王所带领的叛军已然陷入绝境。 睿王绝望之下想要自尽,将他逼到绝路的慕水寒反倒摇头, 十分不赞同地看着睿王:“你身为大齐男儿, 没有死于与外族对战的战场上,却要死在天子脚下,死在反叛的 * 路上, 真是替你感到悲哀啊。” 睿王不服气地说:“慕水寒,你何必如此高高在上?你我不过立场不同罢了。若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就能明白我为何要这样做。” 生逢乱世,昏君无道,睿王自认他为了上位是不择手段了些,但他坚信自己心中的道没有错。 只可惜实力强大的慕水寒不懂他,不肯站在他这一边。 真是助纣为虐! 临死之际,睿王面露怨毒之色:“慕水寒,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以为你现在将权力交还给皇上,皇上就会无条件地信任你了吗?你记着,我的今日,就是你未来的下场,总会有轮到你的那一天!” 慕水寒并不相信睿王的诅咒,可看到一个将死之人如此充满怨念的样子,他的心里头还是沉甸甸的。 孙飞语见睿王似要自尽,询问慕水寒说:“慕将军,可要拦住睿王,留他活口?” 慕水寒沉默。 如果他拼尽全力,的确可以阻止睿王自尽,让他和其他逆贼一起当街秋后处斩。 可…… 睿王毕竟曾经救灾有功,重光也的确耽误过这个国家。 慕水寒闭上了眼睛。 说他一时糊涂也好,心软也罢,总之慕水寒没有再强留睿王的活口。 反正这场谋划了多年的叛乱,已经彻底尘埃落定了。 …… 秋后,华阳长公主、景王、尹国安、丁德惠、之茗等人被当众处斩。 丁家、尹家、景王府、睿王府十五岁以上者皆被处死,十五岁以下则贬为官奴。 琴心虽然受柔妃指使陷害了齐妃,但她后来戴罪立功,将功赎罪,最后只被打了三十板子,与温太后一起被送去河北皇陵软禁起来。 裴熙遵守与尹国安的约定,让尹雪城这个“舅舅”带着五皇子去了南方,临走前还送给了尹雪城一些盘缠作为他日后经商的本金。 以他的赚钱能力,想来五皇子以后定然吃穿不愁。 京城恢复了往日里的安宁之后,顺阳长公主带着五公主裴晴芸搬去了长公主府。 昔日只有华阳才有的特权,如今裴熙给了顺阳——她和晴芸随时都可以回宫来。 姜豪平叛时所受的伤并不重,这些日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不过裴熙没让他再回兵马司任职,只是授予了姜豪一个辅国大将军的虚衔。 对此姜贵妃父女心中虽不大满意,但如今姜家没有实打实的兵权在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忍气吞声,再不敢凌驾于皇帝权威之上。 接任姜豪位子的孙飞语上位后很听裴熙的话,内阁那边裴熙也按照自己的心意增减了几位阁臣。 裴熙现在终于有了点儿做皇帝的感觉,而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傀儡皇帝了。 得闲时她回过头翻了翻自己当初写下的“生存手册”,发现大部分的目标都已经实现。 第一,养好身体。 裴熙现在的身体锻炼的不错,也已经找到了一套适合自己的作息方案,健康方面已经不成问题。 二,保 * 守住自己是女子之身的秘密。 这一点……裴熙自认为做得还算可以。虽说尹雪城和慕水寒都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但裴熙相信他们不会在外面胡乱言语。 第三,认识并了解自己身边的人。 这一点裴熙早就做到了。虽说有些人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不过现在裴熙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和这些人相处。 分卷阅读201 第四,适应皇帝身份,善待后妃,处理朝政。 裴熙自认为做的不错,起码比当初的重光要强。 当然……除了宠幸妃嫔这一点外。 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哇! 第五,逐渐找回丢失的记忆。 裴熙现在已经能基本上还原自己的身世了,只是想要完全恢复记忆,不是她自己能够说了算的,还需要有合适的机缘才行。 六,为大齐挑选一名合适的继承人…… 在几个皇子之中,目前裴熙最看好的是四皇子裴景明。 除了四皇子本身的性格比较好、又很聪明之外,他的母妃佳贵妃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以前佳贵妃深居简出时裴熙还不知道,近日裴熙才发现佳贵妃其实很有能力,无论是太后还是裴熙交待给佳贵妃的差事,佳贵妃都会处理得非常妥当而又不失分寸,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只是四皇子的年纪还小,裴熙真正掌权的时间也不长,她并不急着这么早就把皇帝的位子让出去,还是再悉心教养四皇子一段时日再说。 裴熙在看“生存手册”之时,永寿宫中,病情有所好转的姜太后正在交待应姑姑一件事情。 “不是哀家心狠手辣,而是斩草不除根,必将后患无穷。”姜太后叹息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哀家可不想数年之后会有人处心积虑地刺杀焕儿。” 应姑姑不以为意地说:“娘娘哪里心狠手辣了?您明明十分心软才是。景王、睿王的儿子本就不该留,就算他们年纪还小,可都已经记事了……留着都是祸害。” 姜太后轻叹一声,低声道:“雪兰,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处理了。” 应姑姑应下之后,却没有立即退下去。 姜太后看出她有话要说,便问:“怎么了?” 应姑姑悄声道:“依奴婢看,乾元殿的冯兰馨在您与皇上之间摇摆不定,迟早是个祸害,娘娘还是应当早日处理了她才是。” 先前听应姑姑说了乾元殿的冯姑姑似乎有些向裴熙那边倾斜之后,姜太后便让应姑姑想办法做了手脚,加重了冯姑姑的头疼病。 冯姑姑现在已经很少能在裴熙身前伺候了,可应姑姑还是不满足,想要“斩草除根”。 冯姑姑毕竟曾经跟随姜太后多年,先前对于应姑姑的想法,姜太后是有些犹豫的。 可现在的裴熙今时不同往日,皇帝的权威已经远远超过了永寿宫。 姜太后现在就怕裴熙会想起过去的事情来与她反目,再因她之故牵连到姜贵妃母子身上…… 所以在应姑姑再次提及此事的 * 时候,姜太后不再纠结,点头同意了。 “不过在此之前,要让她再为我们做最后一件事。” …… 华阳等人人头落地之后,萧宴的杀父之仇也算是报了。 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为了感谢裴熙为他所做的一切,萧宴邀请裴熙到靖宁侯府上做客。 解决了慈安宫一系的心腹大患之后,前朝、后宫裴熙都多了很多话语权。裴熙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加上对萧宴的信任和倚重,她与萧宴对饮时难免有些贪杯。 连日以来的纷争终于落下帷幕,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萧宴也是百感交集,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喝着喝着,酒意上了头。萧宴定定地看着裴熙的脸,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回想起上次拥抱裴熙时的触感,萧宴忍不住说道:“有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想了很久,还是希望能从皇上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如果是我猜错了,皇上尽管治我的冒犯之罪。” 听他这么说,裴熙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既有些害怕是被萧宴看出了自己的秘密,又有几分莫名的期待。 她对萧宴是完全信任的,若是萧宴真能猜出来的话,裴熙也算是多了一个能够与她分担秘密的人。 萧宴难得大胆地直视着裴熙的眼睛,认真地问她:“皇上……真的是男子吗?” 果然。 裴熙浅浅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尽管这个猜测已经在心头缠绕了许久,萧宴又暗自观察了裴熙好长一段时间,几乎已经可以在心中认定裴熙的女子身份,可在骤然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时,萧宴还是忍不住感到心惊肉跳。 他平复了好一会儿的心情,才向裴熙解释道:“皇上的样貌虽然一如往常,可是你的性子,你的习惯,还有你身上……身上的香气,都和从前不同了。” 萧宴原本是想说身上的触感的,但是将这样的词用在一个姑娘的身上似乎显得有些猥琐,所以萧宴改口说了“香气”。 裴熙一怔,没想到萧宴没有过女人,在这方面却还挺敏锐的。 看来她想要用小光的身份生活一辈子,是真的很难啊。 第一百一十章 勉强 分卷阅读202 既然都已经被萧宴发现了, 裴熙索性大方承认:“恭喜你,猜中了。” 她随手解开自己的发冠,披散着一头长发,借着酒劲儿对萧宴说道:“你也知道我失忆了, 很多事情都还想没有回想起来。但是阿宴, 我相信你, 所以我愿意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接下来裴熙就陆陆续续地告诉了萧宴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比如她和小光的关系, 姜太后对她的那一套说辞等等。 “其实我心中也有许多疑团尚且没有解开。比如当年,先帝和母后究竟为什么要将我藏起来?母后又为什么不肯承认小光 * 的存在,硬要说她从始至终就只有我这一个孩子呢?” 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之后, 裴熙抬眸看向萧宴, 眼中闪着真诚的光:“阿宴, 既然现在你都知道了, 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萧宴不假思索地说:“当然。” 裴熙提醒他说:“你可以考虑考虑再回答我的。万一这件事情被人发现了,不仅是我, 连你……你可能也会有性命之忧。” “我不怕。”萧宴深深地看着裴熙,真心实意地说:“我这条命都愿意交给皇上。” 裴熙的酒量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了:“为什么?为了还我一个人情吗?” 裴熙说是帮萧宴报了杀父之仇, 但其实不过是顺势而为而已。 华阳等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裴熙的皇位和性命, 就算没有萧嗣的事情,裴熙也绝对不可能会放过他们。 因此萧宴大可不必为此而以性命相报。 萧宴摇摇头说:“不是。” 他刚想进一步解释,却见裴熙脑袋一歪, 醉倒在了桌子上。 萧宴温柔一笑, 动作轻柔地扶起裴熙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可以睡得舒服一点。 看着怀中女子近在咫尺的脸, 萧宴的心忽然间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要是时间能够就此停住就好了。 …… 裴熙去萧宴府中喝醉酒的事情,很快就被慕水寒给知道了。 这几日他一直忙于整顿兵马司的事情,等见完了人才知道,裴熙已经喝得大醉,被人抬回了宫中。 听说还是萧宴亲自将她背到宫门口的。 慕水寒心中一紧,急火攻心之下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大步朝乾元殿走去。 裴熙是喝多了不假,但她还有一点儿朦胧的意识在。 知道是之荷帮她擦了身子、换了衣服之后,裴熙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地睡着之后,裴熙又做了一个有关过去的梦。 梦中的裴熙看起来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她身处于火海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片火光之色,还有一个死死地拉着她、抱着她的中年女子。 在小裴熙绝望的哭喊声中,一根房梁落了下来,狠狠砸在了那女子削瘦的背上。 女子闷哼一声,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我的小殿下……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平平安安地长大,看看外面的世界……” “乳娘……”裴熙听见自己哭了,哭得伤心欲绝。 女子含笑看着她,十分虚弱地说道:“乳娘这一生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只希望你能不要再做别人的影子,能为自己活上一回。我可怜的孩子……” 小裴熙咧着嘴,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背过气去:“不要!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裴熙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坐在宽大的龙床上剧烈地喘息着。 梦中的场景实在太过真实,就算现在她发现那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的 * 裴熙仍然感觉心有余悸。 缓了一会儿之后,裴熙刚想平复情绪继续睡下,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床前竟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 屋内光线昏暗,男人不缓不急地站在那里拭剑,看起来如同前来取人性命的恶鬼一般,骇人得很。 裴熙以为是刺客,酒意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你……” 她刚想问那人是谁,突然发现面前男人的轮廓似乎很是眼熟。 许是曾经长期生活在地下的缘故,裴熙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些,很快就认出了慕水寒来。 “是你?” 虽说先前慕水寒不是没有擅闯过皇帝寝殿,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且今天他的气场异常的强大,令裴熙几乎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胆寒。 裴熙平定了一下心神,将自己的思绪从梦境拉到了现实之中,警惕地看着慕水寒问:“慕水寒,这么晚了,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水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皇上做错了事,却不知反省,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所以……” 慕水寒提起剑,寒光映在他俊美如铸的脸上,裴熙却是完全无心欣赏。 分卷阅读203 因为他的剑指向了裴熙,几乎要将她的呼吸夺去。 冰凉的剑尖贴在裴熙下巴上的时候,裴熙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不想死。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慕水寒忽冷忽热的毛病已经好了不少,裴熙原本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他了。 可是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吓人,裴熙忍不住发慌,下意识地发起抖来:“慕、慕将军,不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朕、朕夜理万机,勤政爱美人,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好,慕将军还要杀我?” 慕水寒不是没有试过好言好语地与裴熙交心,可是没有用。 哪怕他将自己的一颗心完完整整地捧到她的面前来,裴熙却连他的第一个字都没有相信。 这段时间以来,慕水寒为了让裴熙踏踏实实地当她的皇帝,先是费尽心思地调查慈安宫一党谋逆的事实,再是与姜家谈判、收回姜家的兵权,平睿王之乱。 他殚精竭虑,收回分散于各方的权力,再轻而易举地将这些成果交还给裴熙,他以为裴熙这回终于肯相信自己的心意。 可他得到的是什么呢?是裴熙在另一个男人家中醉倒,被那个男人送回来的消息。 慕水寒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裴熙身为天子不可轻易在宫外过夜的话,萧宴今晚甚至会将她留下吧? 裴熙呢,裴熙会答应吗? 慕水寒觉得她会。 她总是和萧宴那样亲近,一日都离不开似的,哪怕慕水寒为她做再多都没有用。 他感觉得到,裴熙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既然好言好语没有效用,那他就只能以武力相逼了。 让他放手,总归是不可能的。 “我有没有同皇上说过,不要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慕水寒轻轻眯了眯眼睛,紧紧盯住裴熙,“皇上 * 是答应过我的吧?” 裴熙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今晚去阿宴府中喝酒的事情吗?”裴熙有点儿委屈,“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是不要和男子有肢体上的接触,并没有说过不能和他们正常的交往吧。” 慕水寒反问道:“你觉得大晚上的跑到一个男人家中单独与他饮酒,只是正常的交往而已吗?” 许是酒精作祟,裴熙的舌头还有些发软,磕磕巴巴地辩解道:“我,我又不是,又不是谁的府里都去!阿宴与我一同长大,又不是外人,我同他喝两杯酒怎么了?” 慕水寒冷笑着重复道:“阿宴和你一起长大,所以不是外人?那我又何尝不是陪伴着你长大的,你还不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将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弃若敝履?!” 听到慕水寒竟然说出这种不讲理的话来,裴熙很想不高兴地让他讲点道理——难道是她想要失忆的吗?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裴熙还敢反驳上两句。 可是现在……面对着慕水寒的剑,她怂了。 裴熙不敢还嘴,只能用委屈的眼神看向慕水寒。 慕水寒读懂她的神色似的,沉声道:“我知道失忆的事情不怪你,可你……你怎么能与萧宴比与我更为亲近?” 裴熙闻言不禁皱眉。她实在不明白慕水寒究竟是怎么想的,哪怕他们是一同长大的,也没有规定说她就只能与慕水寒最为要好吧。 不过眼下形势逼人,裴熙也只能假笑着说:“没有啊,我心里还是与你更加亲近的。” 慕水寒闻言忽然笑了:“你还要继续骗我?” 意识到自己恐怕糊弄不了慕水寒之后,裴熙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缓缓捏住剑尖儿,看着慕水寒的脸色,慢慢地将剑挪到一边。 慕水寒并没有用蛮力阻止她的行为,不过他的剑还是停留在随时可以要了裴熙小命的位置上。 饶是如此,冰冷的剑尖离开自己的喉咙之后,裴熙的胆子还是大了几分。 她并不正面回答慕水寒,只是模糊地说道:“感情的事情,怎么能够勉强呢?” 她说的不清不楚,可慕水寒却是听懂了:“若是我偏要勉强呢?” 见慕水寒露出如此霸道强势的一面来,裴熙不禁面露为难之色。 她正想着说点什么缓和慕水寒的情绪,就听他十分受伤地说道:“不仅仅是萧宴,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你喜欢尹雪城都要比我更多。尹家犯了那么重的罪,你却费尽心思、亲力亲为地将尹雪城从狱中救了出来,还将自己的亲侄儿托付给他。我忍不住去想,若是那时深陷囹圄的人是我呢?或许你不仅不会救我,还会很高兴以后终于不用再见到我了吧?” 见他这样想自己,裴熙既尴尬又着急地解释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对阿宴和雪城确实与旁人不同,可是你……” 裴熙话没说完,忽见慕水寒像疯了一样地朝她一砍。 裴熙心头狠狠一颤, * 余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两个字:完了。 慕水寒彻底疯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倾诉 “澄 分卷阅读204 冰”朝自己这边斩落下来的时候, 裴熙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没想到慕水寒竟然真的会朝她动手。 不过裴熙闭上眼睛之后,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裴熙摸摸脖子,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 她睁眼一看, 发现慕水寒不过是将她眼前的床帐子一剑砍了下来而已。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 也已经足够吓人的了。 她害怕得向龙床的角落里退了退, 用明黄色的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 可裴熙知道, 如果慕水寒当真想要取她性命的话, 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她只会一点点三脚猫功夫,还是慕水寒亲手教的,根本不足以抵抗他的攻势。 裴熙从未感觉到自己竟然如此弱小, 如此的不堪一击。 慕水寒抬起膝盖跨坐到龙床上, 一点一点地朝她逼近。 裴熙方才已经睡下了, 寝殿里没有点灯, 只有些微暗淡的月光将慕水寒野兽一般的影子拉得老长。 在几乎贴着裴熙的地方,慕水寒轻声道:“不要再说下去, 拿刀子扎我的心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还有些喷洒到了裴熙的脸上,让裴熙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他所愿, 裴熙浑身颤抖着没有说下去。 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占据了她的心头, 现在不管慕水寒说什么,她都会照做。 “那、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现在知道听话了?”慕水寒苦笑一声,充满了自嘲的意味, “也没什么。其实皇上什么都好, 就是能不能多分一些宠爱给臣呢?” “当、当然!”裴熙哆哆嗦嗦地说:“慕将军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慕水寒隔着被子将人抱住,遗憾又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好。君无戏言, 皇上可不许再骗人了。” 裴熙没设防他会突然间抱住自己,不由吓了一大跳。 她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推开他,不要推开他。 慕水寒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不大正常,她不能再继续刺激他了。 整理了一会儿思绪之后,裴熙觉得慕水寒对她的占有欲似乎已经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 这不可能是简单的朋友之谊,甚至都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男女之爱。 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想要独占自己呢? 此时此刻,裴熙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现在终于相信慕水寒不是在作弄她,戏耍她,而是真的喜欢她、爱她。 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她皇帝的身份或是别的什么。 裴熙还从没有体会过全心全意地被人爱着的感觉。 其实她并不排斥有一个人这样喜欢自己,只是慕水寒对她的心意似乎有些过于沉重了,裴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裴熙等了许久,见慕水寒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这 * 样抱着自己,她也睡不着。 于是裴熙试探地开口道:“你……见过我的乳娘吗?” “白氏?”慕水寒意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刚才梦见她了。”裴熙轻声说道:“梦到她死于一场大火,是为了保护我才被倒下来的房梁砸死的。” 慕水寒面露意外之色:“你想起来了?” 裴熙没法儿骗他,只能轻轻摇头:“只有一些片段而已,还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慕水寒点到即止:“白氏当年的确死于一场火灾。” 裴熙失落道:“太可惜了。从梦里看得出来,她对我很好很好,比母后……比母后和我还要亲。” 只是想到白氏惨死的画面就让她如此难过,慕水寒忽然间又不希望她想起太多了。 他不想看到裴熙脸上悲伤的神情,故意转移话题问:“你回想起的过去,就没有一点我的存在吗?” “有一点儿。”裴熙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表示“一点点”,“我记得你常穿冰蓝色的衣服。” 慕水寒:“……” “你还会叫我影儿。”回想起先前在梦里看过的画面,裴熙不由感慨道:“你那时候对我好温柔。” 慕水寒听了这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要你也一心一意地对我,我自然会对你温柔以待。” 但她若总是三心二意,若即若离的话……慕水寒根本无法忍受。 看着慕水寒愤恨、悲伤、不甘心的样子,裴熙竟忽然间觉得他有一些可怜。 如果过去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的话,那她现在什么都忘了,岂不是显得她很没良心? “我会试着想起来的。”裴熙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侧脸,鼓起勇气说:“哪怕最后还是想不起来,我也会试着习惯你在我身边。” 慕水寒一开始没听懂裴熙的意思,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不由惊讶地看向裴熙:“你……不讨厌我了?” 分卷阅读205 “我没有讨厌过你啊。”裴熙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如实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总是那样患得患失。好像只要我和别人走得稍微近一点,你就受不了似的。” 方才他提着剑在自己床前“发疯”的样子,是真的把裴熙给吓到了。 慕水寒闻言沉默了许久,久到裴熙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慕水寒低声开口道:“你也知道,我很小便没有了父亲。” 母亲一个人带着他生活,受过许多委屈、冷眼、嘲笑甚至是欺侮。 那些都是陈年往事,没有必要再提。 “后来母亲病重,慕家将我寻回,我本以为有了家,有了亲人,一切就会不一样。可我没想到的是,慕家人对我造成的伤害竟比外人还要大。” 当年他才回慕家没有多久,慕水寒的堂兄慕和宜便差仆人放火,企图将年幼的慕水寒烧死在屋中。 多亏慕家当年为数不多的老人颜覆与儿子颜蘅为了保护慕水寒就住在附近,及时发现了火光 * 。 他们父子不顾规矩硬闯慕府,这才将已然陷入昏迷的慕水寒救出。 大火之后,慕水寒大病了一场,几乎丢了半条命去。 醒来后他性情大变,变得冷漠寡言,甚至睚眦必报,从此不再将慕家人视作亲人。 同时他开始在颜老先生的帮助下习武。 慕水寒不愧是真正的慕家后裔,他天赋异禀,又非常努力,进步神速。 等他有了自保的能力之后,慕家人终于不敢再轻易招惹慕水寒。 裴熙听完他的故事后,不解地说:“你堂兄他为何要杀你?你那时候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啊,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毕竟他们是先祖养子的后裔,只有我身上流着的才是慕家先祖的血。慕和宜怕我长大之后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就选择了对我出手。” 裴熙代入他的处境细细地想了想就觉得好惨。 从小孤苦无依,小小年纪不仅要对抗外人的欺压,还要照顾病弱的母亲。 唯一的亲人离开之后,本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家,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灭顶之灾。 难怪慕水寒的心肠会变得这样硬。 如果他不变得冷漠强势的话,恐怕坟头的草都已经长得老高了。 “后来呢?”裴熙理解了慕水寒为何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可她还是不明白慕水寒对自己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后来,他就遇到了小影。 慕水寒靠坐在裴熙身边,回忆道:“天成十五年,也就是我十一岁那年,三皇子满了五周岁,要般到庆宁宫正式开蒙。” “三皇子……”裴熙想了想,问:“小光?” 慕水寒点头:“我听说之后,觉得时常出入宫禁更方便见你,就在卫国公府的帮助下入宫做了三皇子的伴读。” “等等,”裴熙惊讶道:“这么说来,你在我五岁之前就已经认识我了?” “嗯,”慕水寒点头,“除了先帝、姜太后和她的心腹、你的乳母还有弟弟之外,我是唯二见过你的人。” “唯二?”裴熙好奇地问:“那另一个人是谁啊?” “听你说过,是重光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因为重光不小心说漏了嘴,险些暴露了你的身份,姜太后便将那个小太监灭了口。” 裴熙心中一寒,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这么吓人……” 她知道姜太后定然有些手腕,可在面对着裴熙的时候,姜太后都是比较温柔可亲的,没想到她实际上这般狠辣。 “嗯,所以你一直提醒我,千万不能暴露你的存在,否则是会死人的。”回想起小影儿稚嫩小脸上一脸认真的表情,慕水寒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关心他啊。 当时慕水寒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冷冰冰的算计和图谋,所以就显得小姑娘那种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是那般的难能可贵。 只要一看见她,他的心就化了,恨不得替她摘星星、摘月亮,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 * 她的面前来。 可是小影儿总是很乖巧,她说她什么都不要,也不能要,生怕他送给她的东西会暴露自己和慕水寒见过面的事情。 她只要她的大哥哥好好儿的就足够了。 慕水寒记得小影儿曾经说过,她的世界里没有光亮,他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 可同样的,小影又何尝不是他的唯一呢。 在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殿帅、令人闻风丧胆的慕将军时,慕水寒什么都没有,只有小影是他一个人的。 在他最为孤独、迷茫、无助的那些年里,小影儿的笑容与依赖就是他唯一的安慰,也是让他的心没有彻底冰封的一束火光。 如果没有她,慕水寒未必能够咬着牙挺过那段提心吊胆、寄人篱下的灰暗岁月。 他们就这样眼中只有彼此地互相依靠着走过了许多年,慕水寒早已习惯了自己是影儿心中最 分卷阅读206 重要的那个人。 尤其是在白氏死后,影儿心心念念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无数次在战场上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在想,自己绝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影儿的世界就彻底没有了光亮,那他做鬼都不会安宁。 他一定要努力杀敌,挣得军功,让自己变得强大无比。 只有这样,他才有能力将影儿从那个阴暗的地下室中解救出来。 可等他终于回来的时候,影儿却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 慕水寒大受打击,难以相信,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那时候他甚至连难受一会儿的资格都没有。在内忧外患的包围之下,他只能强打起精神来,硬撑着去面对一切。 因为他如果不去面对的话,失去记忆的影儿根本无法承受风雨。别说继续坐在皇帝宝座上,就是性命能不能保住都犹未可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舌战 那时候为了她的安危和将来考虑, 慕水寒宁可叫她误解,也要行权臣之事,替裴熙将分散的权力逐一收回。 可慕水寒却没想到,她竟开始逐渐与旁人亲近起来…… 慕水寒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隐忍, 可以假装不在乎, 直到亲眼见到裴熙和萧宴相处时的画面他才发现, 原来他根本无法忍受裴熙和别人走得那样近。 只是一想到她最亲近、信赖的人不再是他, 慕水寒身上就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一口一口地吞噬掉他的□□和心灵。 噬骨的疼痛让他不得不面对本心,他开始软化自己对待裴熙的态度,适当地告诉裴熙一些过去的事情, 企图让她相信自己、像过去一样倚重他。 可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裴熙仍旧只是表面上同他亲近, 实际上与别人交心。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慕水寒如何才能不再患得患失? 他也想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 可是事关影儿,他根本无法自控。 哪怕裴熙认为他有病, 他也认了。 因为他确实有病——他完全不能 * 容忍影儿喜欢任何人胜过自己。 不仅仅是萧宴,尹雪城,甚至姜太后这个裴熙的生母都不行。 他就想像从前一样, 做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可这些情感光是用语言表述, 实在很难叫裴熙就此对他死心塌地。 慕水寒只能简单地概括了一下他们两个相识、相知的经过,其他的交给裴熙自己判断。 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听完两人的经历之后,慕水寒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裴熙, 想听听她的想法。 谁知裴熙却道:“慕水寒, 你是变态吗?” 慕水寒:“……?” 裴熙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才三四岁吧?难道你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当然不是!”慕水寒也说不清楚他当时对小影儿到底是什么感情,就是觉得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家伙十分乖巧可爱, “那时我也还不到十岁,怎么可能会生出男女之情?”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 裴熙有点儿不好意思,没将话说明,不过慕水寒已经听明白了。 他想了想,轻声道:“应当是你替重光去长华殿读书之后吧。” 那时候每天上午都是由重光打着哈欠到长华殿上课,下午才轮到影儿来替换的。 皇子开始上课的时间太早,重光太困,又无心学习,所以经常闯出祸来。 他是当时唯一的皇子,身份贵重,当时的先生们不敢罚他,就只能处罚他的几个伴读。 尹雪城是太子太傅心爱的嫡子,萧宴是靖宁侯府的独苗,身体又不好,所以说是惩罚三个伴读,实际上也就只有一个没有亲人护持的慕水寒可罚。 在影儿替重光上学之前,慕水寒都是独自默默承受着那些不公平的对待。 在影儿到来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会替重光做好功课,让慕水寒免于受罚。或是在慕水寒被罚之后亲手给他上药,安慰他、鼓励他,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比别人差。 还有一回先生没来得及在上午体罚慕水寒,就拖到了下午。 在看到先生手中的藤条时,影儿不知哪里的勇气,竟站在了慕水寒的身前。 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慕水寒心中感动至极,向来冷漠无情的一个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想,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吧。 …… 裴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来之后慕水寒已经不见了。乾元殿内安静而宁和,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不知是谁新换上的淡青色云锦床帐提醒裴熙,昨晚慕水寒一怒之下的确朝着她斩了一剑。 虽说只是虚惊一场,但也没少叫裴熙受 分卷阅读207 惊吓。 好在后来慕水寒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他们二人挨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 说着说着,裴熙发现自己好像又没那么怕他了,甚至还有点儿…… 说不出来的喜悦之情? 裴熙并不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什么不对,但凡是谁被一个 * 很优秀的人喜欢,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儿高兴才对吧。 更何况从慕水寒的叙述来看,他应当对她用情很深,起码裴熙从此以后彻底不用担心慕水寒对自己忠心与否的问题,不用一个人在那里猜来猜去、疑神疑鬼的了。 至于要如何回应慕水寒的这份感情……就像裴熙所答应他的那样,她会努力想起他们过去的事情来,而不是让他一个人陷在回忆里。 若是实在想不起来,那裴熙就试着重新了解他,接纳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慕水寒这人的性格是偏执了一些,但在了解过他的成长经历之后,裴熙又十分诡异地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理解他。 一个极度缺爱的人才会爱得如此偏执,同时渴望得到同样专一的感情。 裴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尽管过去的记忆并不完整,可她一想到那间黑漆漆的地下密室、在大火中抱着她死去的乳母,裴熙的心里就会很凉,很孤单。 更何况皇帝之位本就是高处不胜寒。 她也想要汲取一份温暖,一份只属于她自己的温暖。 慕水寒都二十九岁了还是没有娶妻纳妾,只守着裴熙一人,足可证明他对自己的坚定与深情。 更不必说他明明大权在握却没有半点谋逆之心,一直默默地帮助着、守护着她…… 裴熙觉得自己恐怕无以为报,真的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旧时光整理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逗笑了。 人家慕水寒又没有说要她以身相许,她真是想的太多了。 …… 昨夜睡得太晚,等裴熙起身洗漱完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错过了由内阁主持的小朝会。 好在小朝会并不是每日都要皇帝亲自去参加的,偶尔错过一两回也不打紧,回头看看内阁呈送过来的奏报就好。 裴熙正想着今天是自己用午膳,还是到哪个后妃那里去坐坐,就见之蓓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说:“不好了皇上,慕将军和萧大人在外头吵起来了!” “啊?”裴熙一愣,“你说谁?萧宴和慕水寒吗?” 见之蓓点头,裴熙不解地说:“他们两个怎么会吵起来?” 裴熙说着拍了拍自己因为酒醉而迟钝的大脑,突然回想起昨夜慕水寒因为她和萧宴单独饮酒而暴怒的样子…… 裴熙立即一跃而起,紧张地朝外走去。 慕水寒那个疯子,该不会也对萧宴大打出手吧?! 萧宴体弱多病,可禁不起他那份吓唬! 事实证明,裴熙完全想多了。 慕水寒并没有与萧宴刀剑相向。 只是两个大男人门神一般地站在乾元殿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唇枪舌战,互不相让,空气间火花四射。 这也着实不成样子。 裴熙刚想上前阻止,就听萧宴用她从未听过的语气寒声道:“就算你是殿前司指挥使,你也不能擅闯皇帝寝殿,甚至整夜呆在乾元殿中!” 慕水寒不以为然道:“我为何不能?守护皇上的安危原本就是我的 * 职责,萧大人有什么意见吗?” “慕水寒,你我一同为皇上伴读多年,不管旁人如何言说,我都坚信你初心未改。可你现今竟跋扈至此,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管。”萧宴正色道:“你守护皇上安危并没有错,但你大可在乾元殿外值守,何须执剑入皇上寝殿!” 慕水寒见萧宴如此气愤的样子,忽然疑心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萧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慕水寒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她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 萧宴忽然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裴熙其实是影儿这件事。 昨夜裴熙告诉过萧宴,慕水寒和尹雪城都知道她的秘密……所以萧宴并未在慕水寒面前强行掩饰什么,只是压低声音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明知道她是影儿,还要这样对她?” 在萧宴看来,慕水寒既然知晓裴熙乃是女子之身,就应该更加避嫌,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断不该如此逾越。 “影儿”两个词触碰到了慕水寒的底线,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狠厉起来,周身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你叫她什么?” 萧宴毫不畏惧地看向他,重复道:“影儿。” “影儿也是你能叫的吗?”慕水寒情不自禁地手握成拳,拼命压抑着朝昔日同窗拔剑的念头。 萧宴素来性情温和不假,但那只是因为没有人触碰到他的底线。 今天上午萧宴得知他送裴熙回宫之后慕水寒就冲进了乾元殿,还在里头呆了一整夜,萧宴立马进 分卷阅读208 了宫,直接将慕水寒堵在了乾元殿门口,当面与他对质。 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冒犯影儿,包括慕水寒。 “她都没有说不能,我为何不能叫?”像是要故意激怒慕水寒一般,萧宴无比清晰地重复道:“不是只有你和影儿一同长大,别忘了你出征那些年里,都是我在陪伴着她。” “你!”慕水寒忍无可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萧宴,你不要太过分!” “只是叫了她的小字而已,这就算是过分了吗?”萧宴忽然感觉眼前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慕将军想要如何?杀了我吗?” 慕水寒冷笑一声,目光逐渐冷凝:“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慕水寒用警告的语气说:“萧宴,看在你我昔日同窗多年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以后最好离她远一点!影儿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萧宴不甘示弱地说:“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萧宴虽是个文人,但他毕竟是侯府公子、名将之后,与慕水寒面对面地唇枪舌战起来,气势丝毫不弱。 只是他的身体到底过于羸弱了,强撑着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他便忍不住侧过身咳嗽起来。 裴熙见了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刚想扶住萧宴,就注意到了一旁慕水寒刀子一样的眼神。 裴熙朝他干笑了一下,没有亲手去扶萧宴,而是叫来危江扶着萧宴坐下。 她看看萧宴,又看 * 看慕水寒,挤出个笑来打起了圆场:“都在门口儿杵着做什么啊?到饭点儿了,都进来用午膳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处 两人现在都没什么心思用饭, 但谁都不想就这么离开,让裴熙与另一人单独相处,所以都答应了下来。 慕水寒和萧宴刚刚吵了一架,现在谁都不肯理会谁, 以致饭桌上的气氛非常之尴尬。 看他们两个那么别扭的样子, 裴熙都没什么食欲了。草草扒拉了几口填饱肚子, 就让人将膳食撤了下去。 按说饭后慕水寒就该离开了, 裴熙还要与萧宴一起读书、议政。 谁知今日慕水寒却不肯走, 还在那里阴恻恻地说:“皇上如今既要常去上小朝会,又要上大朝会,白日里还要接见许多大臣, 就没有必要每日都与萧大人读书议政了吧。” 萧宴闻言不禁反驳道:“那慕将军就有必要一整夜呆在皇上身边?” 慕水寒忽然特别小孩子气地说:“皇上愿意我陪着的, 对吧?” 说着一脸期待地看向裴熙。 裴熙尴尬地笑笑, 只能点头。 萧宴不可置信地看向裴熙, 低声问道:“皇上,是不是他逼你的?” 还真是。 不过……裴熙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萧宴说。 她好像被慕水寒传染了似的, 也变得有一些不正常。 因为裴熙发现,她被慕水寒逼得……还挺心甘情愿。 这种感觉,实在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 “阿宴, 要不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我没事的。” 话说清楚之后,裴熙已经基本摸透了慕水寒的底线。 只要她试着信任他、依赖他,慕水寒就会很开心。 相反, 若是裴熙欺骗他、糊弄他, 还和别人走得比较近,慕水寒就会很不高兴,甚至“发疯”。 既然知道了慕水寒的底线在哪, 那她只要不随便去踩就好了。 而且慕水寒说得没错,现在的裴熙已经不需要萧宴日日陪着自己读书了,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萧宴听她这样说,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失落。 明明昨晚他才确认了她是女儿身,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萧宴本是想单独和裴熙多相处一会儿的,可是她却不愿意。 慕水寒向来强势,敢于勉强裴熙,可萧宴却不同。 他永远都会顺着裴熙的心意行事。 裴熙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起身,无奈地看向裴熙:“那你若是需要我,就随时让人去找我。” “好。”有慕水寒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瞅着,裴熙惜字如金,不敢说太多,省得他一会儿又生气。 没想到慕水寒还是生气了。 萧宴走后,他就抱着双臂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吊似的。 裴熙不想去触他的逆鳞,一个人默默地看了会儿折子。 等她看累了、活动脖子的时候,见慕水寒始终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和状态,裴熙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不累吗?” “我不累。” * 慕水寒闷闷地说:“就是心烦。” “又怎么了?”裴熙无奈地说:“我不是都让阿宴回去了嘛?” 慕水寒忍不住酸酸地说:“阿宴,阿宴,叫得倒是亲热。” 裴熙汗颜道:“不叫他阿宴叫什么?难道像你一样阴阳怪气地叫他萧大人吗?” “谁阴阳怪气了?”慕水寒坚决不 分卷阅读209 肯承认,“我是真生气。” “说实话,我想不明白你怎么比阿宴还要生气。” 裴熙觉得,明明擅闯皇帝寝殿的人是他慕水寒,萧宴身为一个忠直之臣,得知此事后十分气愤一点儿都不奇怪。 可慕水寒呢,明明就是他自己做得过了,人家萧宴说他几句怎么了? 慕水寒轻哼一声,也不浪费时间叫裴熙去猜,只不悦道:“你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他,还让他叫你影儿?” “啊?”裴熙一愣,“我没有啊。” 慕水寒满脸的不信:“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哦,这个啊,其实是他自己猜出来了一些。”裴熙大大方方地说:“我想着阿宴也不是外人,就告诉他了我所知道的。你放心,萧宴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到处乱说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慕水寒不给她混淆重点的机会,“萧宴是怎么猜到的?” 尹雪城阅女无数,还老是没大没小地和裴熙勾肩搭背,他能猜出来也就罢了。 萧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裴熙为难地抓了抓头发。 她还记得上回在靖宁侯府她和萧宴拥抱的时候慕水寒都快气疯了,她可不想再提醒慕水寒这件事情。 “观察。”裴熙随口扯了个理由出来,“对,就是观察。不是有句老话,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嘛?他肯定是在书中发现了男女身体的构造不同,从而通过观察我得出了我是女扮男装的结论。” 裴熙这一看就是在胡扯,不过慕水寒并没有和她深究,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行了,这件事情让他知道了也就罢了,不过我不喜欢他叫你影儿。” 裴熙表示冤枉:“我也没让他叫啊!” 她只是告诉了萧宴自己关于“光与影”的猜测罢了,萧宴也从来没有当面这样叫过她。 想来是萧宴刚才和慕水寒吵架的时候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就顺口用这个小名儿来刺激他了。 话说到这里,慕水寒见裴熙坦坦荡荡的样子,心中已然相信了七八分。 看来裴熙果真只是把萧宴当成值得信任的好朋友而已,对他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如若不然的话,她不会想都不想,就在萧宴和他之中选择了偏向他。 “好,我相信你。”慕水寒不再生气,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道:“既然以后萧宴和钟昂不必日日来此,那换做我来如何?” 裴熙目瞪口呆地看着慕水寒的脸色像小孩子的脸一般突然地由阴转晴,脱口说道:“你不是本来也日日都来吗?” 要么是教裴熙习武,要么是打着值守 * 的名义在裴熙面前晃荡一圈儿,要么是向裴熙汇报要务……总之裴熙觉得自己就少有一整天都没见过慕水寒的时候。 慕水寒坦白道:“那不一样。以前我总要找个借口来见你,现在既然话都说开了,我希望能多一些与你相处的时间。你昨夜也答应过我,要习惯与我相处的,对吧?” 裴熙都不知道,昨晚慕水寒听到她那样说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惊喜,多么意外。 慕水寒现在是生怕裴熙反悔,说她昨天说的都是醉话,不能当真。 他一个人在那里紧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状似随意地说出这番话来,心里都已经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了。 不想裴熙眨眨眼,后知后觉道:“原来你之前都是在找借口见我啊。我还想着你一个殿前司指挥使怎么老是那么多事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很闲吗?” 慕水寒:“……” 裴熙见他这副无语至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现在我明白啦。那这样好了,我每天下午批阅奏折的时候,你都可以陪在一边。不过我接见大臣的时候,你最好还是能回避一下,不然前朝的那些大臣们又要说你跋扈了。” 只有批阅奏折的时间才能和她共处一室,慕水寒觉得不大满意。 “可你看折子的时候又不能分心同我说话。”慕水寒有点儿委屈地说:“我会很难受的。” 明明先前她都能腾出一块儿完整的时间来和萧宴他们相处,为什么到了他这儿就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啊?”裴熙也很无奈,她上午基本都要去上朝,下午批阅奏折和见人,傍晚要么去太后那里请安,要么去妃嫔、皇嗣那里转转,也就只有晚上才有一点儿属于自己的时间。 虽说她愿意尝试着接纳慕水寒,可是一开始就在晚上见面……不大好吧。 慕水寒当然知道裴熙每天都很忙。他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以后我每日都来陪你用膳。” “额……”裴熙有点犹豫,“我还得陪后宫妃嫔和皇嗣们呢。” 自打去年齐嫔侍寝之后裴熙被人下了药,裴熙便顺理成章地不怎么在妃嫔宫中过夜,也不会叫人来乾元殿侍寝了。 她与妃嫔们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饭桌上度过的。 毫不夸张地说,饭桌就是裴熙和后妃皇嗣 分卷阅读210 们交流感情的地方。 “你……”慕水寒头疼地扶额,“还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皇帝啊。” 裴熙讪笑道:“要不以后,你跟我们一起吃?” 慕水寒的脸色变得极为诡异:“我们?” 裴熙:“就是我和妃子们啊。” 慕水寒:“……” 想想他、裴熙还有某个后妃同桌吃饭的样子,慕水寒就觉得那种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还是算了吧。”慕水寒状似失落地说:“看来我只能像那些妃嫔一般,等待着皇上的召幸了。” 他平日里那样嚣张跋扈的一个人,这会儿收敛了气场做出一副可怜兮兮 * 的模样,裴熙忍不住心软了。 但她并没有直接答应慕水寒每日都和他一起用膳的请求,而是一脸认真地承诺道:“你放心,朕会多多宠爱于你的。” 慕水寒微微拧起了眉。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刺杀 自那日之后, 裴熙明确了慕水寒对自己的心意,便时常召他来乾元殿伴驾。 如今慈安宫一系已然根除,姜家也已不成气候,所以慕水寒不必再于明面上与裴熙疏远, 人前人后都与裴熙走得很近。 朝夕相处了一段日子之后, 裴熙见慕水寒近日情绪稳定, 没有再发生类似那夜的情况, 她便大着胆子告诉他说:“以前我不信你, 说白了是因为不相信我自己。后宫妃嫔们对我好,那是因为我是皇帝。刨除这层身份之外,我没有被人喜欢过。” 她抬起宽大的袖摆, 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相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假小子’, 一个连自我都没有的人。” “影儿……”慕水寒充满怜惜地唤她的名字。 裴熙笑了笑, 继续说道:“但是现在, 我是真的相信你啦。哪怕你其实是在戏耍我,我也认了。” “当然不是, ”慕水寒矢口否认后,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是真的喜欢你。” 裴熙闻言微微红了脸道:“那……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样了?老实说,都过了这么久了, 我还是有点怕你。” 那夜的慕水寒如同发了狂的恶鬼, 至今仍叫裴熙心有余悸。 “对不起。”慕水寒有些手足无措地抱住她说:“我没有控制好我自己,吓到你了。” 裴熙窝在他怀里,摇摇头道:“我不怪你。” 如果不是慕水寒那夜的癫狂, 或许裴熙至今仍然不肯相信他对自己的深情。 慕水寒见她如此轻易地就原谅了自己, 心中反而越发悔恨起来,一颗心柔软得像是一摊泥,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低柔起来:“傻影儿, 总是这么善良,也不怕我以后欺负你。” 裴熙抬起头,没心没肺地看着他笑:“那你还会欺负我吗?” 慕水寒摇摇头,认真道:“我只恨自己不能对你更好。” 虽说终于能抱美人在怀,慕水寒很是欣喜,只是看着怀中乖巧温顺的小影儿,慕水寒总是觉得很不真实。 即使裴熙那夜就同他说过自己并不讨厌他,可慕水寒还是无法完全相信她在没有恢复记忆的情况下会如此轻易地朝他打开心门。 他很想问问裴熙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喜欢,是依赖,还是其他…… 可他一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男人,却不敢朝她问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 即使慕水寒曾经霸道地要求甚至勉强她和自己在一起,可在慕水寒的内心深处,怎会愿意勉强裴熙的感情? 他想听她说喜欢自己,却不想勉强她说喜欢自己。 这种矛盾的心情慕水寒 * 无从述说,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 慕水寒的这点儿憋闷,比起姜太后此时的郁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自打姜家的权力被慕水寒削弱之后,姜太后就在想他们该如何除掉慕水寒这个眼中钉。 眼看着裴熙和慕水寒越走越近,姜太后意识到他们恐怕不得不尽快动手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难保慕水寒不会告诉裴熙过去那些年里所发生的事情。 姜太后不是没有劝过裴熙小心提防慕水寒。裴熙表面上是答应了,可姜太后觉得她恐怕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姜太后一方面担心裴熙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或是通过慕水寒知道了什么。 另一方面她又怕裴熙与慕水寒日久生情,以后裴熙就会更向着慕水寒,而不是她这个母亲。 担忧恐惧之下,姜太后在病榻上缠绵了许久,一直都没有大好。 应姑姑见姜太后一天一天地憔悴下去,心疼地劝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可以让冯兰馨动手了吧?只要解决了慕水寒,以后您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姜太后满面忧色:“慕水寒哀家定然是要除去的,只是哀家还没想好……是让冯兰馨还是之荷动手。” “之荷?”应姑姑不大赞同 分卷阅读211 地说:“虽说咱们手里捏着她的家里人,可她到底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咱们这边的人,只怕心里头还向着皇上呢,未必肯帮咱们给慕水寒下药啊。” “可冯兰馨不是也犹犹豫豫的吗?”姜太后回想起上次冯姑姑来向她请安,姜太后让她在裴熙的膳食里下药的时候,冯兰馨满脸的抗拒之色,说是怕伤害到裴熙。 姜太后告诉她软筋散并不会伤人性命,只要睡上一觉就会好了,可冯兰馨还是有些迟疑。 姜太后只能明说她这么做是为了铲除威胁到皇权的慕水寒,冯姑姑才勉强答应。 可姜太后看得出来,冯姑姑并不是特别情愿。 好在冯兰馨还知道自己是哪边的人,没有朝着裴熙胡言乱语什么。 不然的话,姜太后早就让人结果了她了。 应姑姑想到冯姑姑的态度,轻叹一声道:“这冯兰馨也是个糊涂的,不想想看她若是不按照太后娘娘的旨意行事,皇上可会真正信任于她?与其两头摇摆,谁都得罪,还不如铁了心效忠于您。好在咱们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她这个隐患了,不如就让她来完成这最后一件事吧?” 虽说冯兰馨近日里头疼的毛病越发严重起来,可她毕竟是乾元殿的掌事姑姑。若是由她在裴熙的膳食里下药的话,成功的几率远大于其他人。 而且姜太后本就想要除掉冯兰馨,只是想要再利用她最后一回。 等一切结束之后,正好可以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冯兰馨的身上。 听了应姑姑的话后,姜太后又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她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近日里裴熙越发宠爱起慕水寒来,不仅让他每日伴驾,还时常同慕水寒 * 一起用膳,这哪里是一般臣子能够得到的待遇? 还有庆宁宫那边,听说萧宴和慕水寒两个都对四皇子格外照顾,一个盯着四皇子的文章,一个教着四皇子武功,俨然一副要把四皇子当成储君培养的架势。 慕水寒也就罢了,萧宴向来听从皇帝的话,若是没有裴熙的意思,他会如此自作主张吗? 先前睿王谋逆、形势危急,姜太后为了保住姜豪的性命不得不暂时妥协、让姜家交出了兵权。 可这个前提是姜贵妃的儿子三皇子还有希望坐上太子之位。 若是连太子之位要落入他人之手,那她辛苦谋算了一生,岂不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姜太后绝不能准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她痛下决心,决定先从慕水寒下手,断了裴熙的羽翼。 小影生来温驯,若是没了碍事的慕水寒在,姜太后有自信让裴熙重新听命于自己。 天佑十一年的初冬,一个看似与寻常无异的日子里,姜太后吩咐冯姑姑动手,将他们早先准备好的软筋散悄无声息地加在裴熙的膳食当中。 慕水寒警惕性极高,除了在裴熙这里之外,他从不会在宫中进食。 所以想要对他下手的话,就只有连着裴熙一起下了药才能成功。 姜太后料想着慕水寒再精明,也不会想到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能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一块儿下药,断不会有所设防。 得到冯姑姑的暗号,得知裴熙和陪她一起用膳的慕水寒都已顺利服下了软筋散之后,一群养在襄乐宫多日的刺客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乾元殿,直取慕水寒性命。 冬日里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可乾元殿内灯火长明,黑衣刺客的身影仍然十分明显,看得裴熙一阵心惊肉跳。 即使知道这些刺客应当不会伤害自己,她还是下意识地站起身,靠在慕水寒身边。 “别怕。”慕水寒轻声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先到旁边去,别误伤了你。” 裴熙扯着他的袖子,摇摇头道:“我不放心你。” 慕水寒心中一暖,正欲开口,一道寒光闪过,直取他的命门。 慕水寒立即将裴熙往身后一拉,同时长剑出鞘,与刺客厮杀起来。 姜太后精心挑选出来的刺客自是个个武艺精湛,实力不容小觑。可是与慕水寒相比,他们之间还差了十万个裴熙。 这也是姜太后必须要让冯姑姑提前给慕水寒下软筋散的原因。 可一众刺客们很快就发现,慕水寒似乎并没有中药的迹象。 明明慕水寒是在以一敌十,却游刃有余,好似毫不费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刺客败局已定。 余者见情势不妙,便欲逃跑,不想方才还不见多少护卫的乾元殿突然呼呼啦啦地冒出了一大群禁军出来,将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刺客们立即反应过来,他们这是中计了。 其中一人年纪较轻,不想命丧于此,更不想接受慕水寒的严刑拷问。 * 见自己已然陷入绝境,他忽然恶从胆边生,竟趁人不备一下子将躲在一旁的裴熙掳了去。 裴熙本是想着姜太后的人肯定不会取自己性命,她就护在慕水寒身边,关键时刻还能为 分卷阅读212 他抵挡一二攻势。 不想那些刺客的刀剑实在太过无情,裴熙不想让慕水寒再分神来保护她,就悄悄地躲到了一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想到还是被刺客给捉了去。 都说虎毒不食子,眼下这架势……裴熙有些看不懂了。 将剑架在她脖子上的刺客朝着慕水寒大声喊道:“都退后!不然老子就杀了这小皇帝给我陪葬!” “你敢!”慕水寒也没想到这刺客竟会突然拿裴熙做人质。 看来姜太后用人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派出的死士中竟然还有贪生怕死之徒。 慕水寒威名远扬,挟持裴熙的刺客自然听说过,此时他也是吓得腿肚子发软。 不过反正横竖都是一死,那刺客壮着胆子喊道:“你看老子敢不敢!” 慕水寒还真不敢和一个濒死的疯子继续叫板。 毕竟刺客手里还挟持着裴熙,慕水寒赌不起。 他只能长叹一声,放缓声音道:“你放开皇上,我放你走。” 刺客立即反驳道:“别骗人了!只要我一放开这小皇帝,你们定然不会留我性命。我要带着他一块儿走!” 慕水寒皱起眉,思考起对策。 裴熙颤颤巍巍道:“这、这位大哥……其实朕虽然长得比较小,但朕今年已然二十又三,不好再被称为‘小皇帝’了。” 刺客:“……” 这是重点吗?! 刺客不理她,语气凶狠地大吼道:“少废话!慕水寒,你还不赶紧让开!还有,让你的人都把剑放下!谁要是敢再碰一下兵器,我就割了皇帝的喉咙!” 慕水寒盯着刺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裴熙。 见裴熙快速地朝他眨了一下眼,慕水寒心中有了数,沉默地退让到一边。 他身后的禁军也都纷纷退让,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刺客见状心中一喜,挟持着裴熙快速步出了乾元殿。 虽说他们在无人居住的襄乐宫中埋伏了数日,不过刺客到底是宫外之人,对宫中地形并不熟悉,还是从房顶上逃跑更为便宜。 刺客几乎没来得及思考,便抱住裴熙跳上了屋顶。 之前他太过紧张还没觉出什么,这会儿见慕水寒他们都没敢追上来,刺客心中一松,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怀中之人的身子……也过于柔软了些吧? 低眸细看,裴熙的喉结也不大明显,倒像是个…… 姑娘?! 裴熙一脸无辜地对他说道:“刺客大哥,你抓错人啦。其实我并不是皇帝,而是皇上的替身。你带着我逃跑也是没有用的,还会拖累你。不如你就在这里把我丢下,你一个人赶紧逃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昏迷 她故意放柔了声音说话, 越发让刺 * 客认定眼前之人并非皇帝本人。 刺客一愣,来不及多想就撇下裴熙自己逃走了。 别的不论,有一点裴熙没有说错,那就是带着她一个个子不低的大活人, 他连轻功都没有办法好好施展, 的确很难逃走。 既然她不是真正的皇帝, 那他挟持了她也没有用, 反倒是个拖累。 只是在快要逃出宫城的时候, 刺客忽然觉得很不对劲。 如果方才那个女子不是皇帝的话,慕水寒为何会那般紧张地选择退让? 既然她能够冒充皇帝,想来是与皇帝长得一模一样, 那她脸上可是带了张做工精细的人皮面具? 方才他太过紧张, 没来得及查看, 也不知她脸上到底有没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眼下还是逃命最为要紧。 刺客让自己先不要多想,集中精神逃出宫去再说。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偌大的宫城竟然早已被团团围住。 兵马司早先接到了裴熙的旨意,暗中埋伏在了宫城周围,让那刺客根本没有任何容身之处, 刚出宫城就被围堵住了。 本以为迎接他的将是殿前司的严刑拷问, 不想慕水寒派来的颜蘅追上刺客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剑直直刺入他的胸膛,没有给刺客机会多说一个字。 此次刺杀一案, 慕水寒他们根本不需要留活口, 有冯姑姑一个证人指认姜太后就足够了。 证据若是太过确凿,反倒会叫裴熙难办——毕竟姜太后是她的生身母亲,裴熙总不可能叫姜太后为了没有死成的慕水寒偿命。 更何况那刺客八成已经觉察出了裴熙的身份有异, 在时机成熟之前,这个秘密绝不可以泄露出去。 之所以说是八成,而不是肯定,是因为那刺客丢下裴熙独自逃走之前干了一件不是人的事儿。 当时他和裴熙站在房顶上,刺客不知怎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临走前突然将裴熙狠狠地朝外一推。 裴熙没站稳,加上轻功不够好,直直地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虽说屋顶并不算特 分卷阅读213 别高,但裴熙的头部原本便受过重创,这回又从高处坠落,裴熙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慕水寒本是要亲自去追捕刺客的,只是在他看到裴熙晕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时候,慕水寒连呼吸都忘记了,根本顾不上去追那一个小小的刺客。他便将那差事交给了颜蘅,自己亲自抱着裴熙回到乾元殿。 肖太医为裴熙诊过脉后,慕水寒紧张地问:“皇上怎么样了?” 肖太医面色复杂地说:“皇上的头部受到重创,还触发了旧伤。虽于性命无忧,可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醒来。” 慕水寒不满地问:“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唤醒皇上吗?” 肖太医生怕他一剑结果了自己,紧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微臣试着为皇上施了针,可皇上仍然昏睡未醒,所以只靠外力的话……恐怕难以唤醒皇上。” 慕水寒眉头紧拧:“那我们就只能这 * 么干等着,等皇上自己醒过来吗?” 肖太医腿肚子打颤,小心翼翼地说:“微臣会试着为皇上开一些药,若是皇上能吃下去的话,或许会有助益……” 慕水寒见他越说声音越小,冷笑一声:“或许?” 肖太医腿一软,差点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 慕水寒看他这个样子,不耐地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今日慕水寒会让肖太医为裴熙诊治,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宫中知道裴熙女儿身的太医就这么一个,刚才事发突然,他一时找不到其他人代替。 不过慕水寒知道肖太医是被姜太后收买过的人,心中实在无法信任于他,就又叫颜蘅将慕水寒提早养在慕府的大夫带入了宫替裴熙诊脉。 见他极其信任的大夫也得出了类似的结果,慕水寒心中越发慌乱起来。 影儿她……不会有事吧? 若是她一直昏睡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 永寿宫中,姜太后听闻刺杀慕水寒失败的消息之后,十分失态地打碎了手中的茶杯,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慕水寒中了软筋散后还是能够以一敌十吗?” 应姑姑跪在地上,无力道:“娘娘,是我们低估了冯兰馨对皇上的心意,恐怕她……她早就将一切都告诉皇上了。慕水寒并没有中软筋散,还提前让禁军和兵马司的人埋伏起来,就等着我们的人落入圈套……” 姜太后绝望地跌坐在凤榻上:“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应姑姑反道:“依奴婢看却是未必。除了一名刺客挟持皇上出逃之外,其他人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自尽,并没有留下活口。只要咱们咬死了冯兰馨是陷害,此事便牵连不到太后娘娘的身上。” “怎么还有一个刺客逃了?”姜太后极其不满地说:“姜豪受伤之后真是越发没用了,给哀家找的这是什么死士?!” 抱怨过后,姜太后沉声吩咐道:“赶紧去打听一下那个刺客的踪迹,尽早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祸患!” 应姑姑领命而去,却带回了那名刺客已被颜蘅斩杀的消息。 姜太后愣住了,不解地说:“颜蘅?他不是慕水寒的心腹吗,怎么会帮我们……?” 在姜太后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应姑姑低声说道:“听说刺客逃跑时将皇上从屋顶上推了下来,肖太医悄悄让人来报了信,说是皇上已然陷入昏迷,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呢。” 姜太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裴熙被人挟持之事,忙问:“伤得严重吗?可有性命之忧?” 应姑姑摇头道:“皇上摔下来的位置不算太高,应当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只是不知要过多久才能醒来……” 姜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说:“若是皇上一直不能醒来,岂不是又要叫慕水寒专政?” 应姑姑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是三殿下已然长成还好说,只可惜他年纪还 * 小……” “是啊,焕儿还那么小,就算这个时候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皇位也未必能轮到焕儿来坐。慕水寒向来对哀家敌意甚重,只要他慕水寒还活着,他就不会让哀家称心如意。”姜太后头疼地扶住自己的额头,“为何死的伤的都不是那慕水寒呢!” 姜太后视慕水寒为眼中钉,慕水寒同样视姜太后为肉中刺。 若不是因为姜太后是裴熙的生身母亲,只怕慕水寒早就动手除掉她了。 这回姜太后若只是想要杀了他一个人的话,为了裴熙,慕水寒能忍。 只是她派来的这些个糊涂刺客竟然连裴熙都敢伤,实在是碰触到了慕水寒的底线。 冯姑姑见天色已晚,慕水寒仍然守在裴熙床边,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夜深了,殿帅不妨先回去歇息,这里有奴婢守着便是。” 虽说冯兰馨出于对裴熙的愧疚主动向裴熙吐露了姜太后的计划,只是她到底曾经是姜太后的心腹,慕水寒不大放心将处于昏迷之中的裴熙交给她。 他拒绝道:“不必了,你身子不好,还是我来守着她吧。” 分卷阅读214 冯兰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殿帅近日时常出入乾元殿,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 “嗯,关于我和皇上的?” 慕水寒掌管着宫禁安危,宫里的风吹草动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就像先前姜太后偷偷摸摸地把小谢氏母子关到庆宁宫地下、这回又悄悄地将死士埋伏在了无人居住的襄乐宫里,这些事情慕水寒一早就知道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至于冯姑姑口中的风言风语…… 最近他时常与裴熙单独相处,一开始还有人说是因为慕水寒主动放权,他们君臣关系转好了。 后来时间久了,就逐渐有些不对味儿了。 他们说慕水寒已近而立之年还是不肯娶妻,只怕是有厌女之症,只喜欢男人。 而皇帝自打两三年前开始就对后宫妃嫔有所冷落,现今而是极少在妃嫔宫中过夜,只怕是被慕水寒给“带坏了”。 对于这些荒诞的说法,慕水寒让人加以管束的同时,却并不怎么在意。 有些脑子的人就会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就算他不喜欢女子,照样有数不清的人家愿意把女儿送给他做名义上的将军夫人,只不过是他不愿意罢了。 非不能也,乃不愿也。 慕水寒总不能因为别人议论他和裴熙如何,就从此之后都不见她了。 他根本就做不到。 反正谣言这种东西,传得久了就会失去新鲜感,宫中总会有更新鲜的事情发生让人们去议论。 比如这次的行刺…… 慕水寒垂眸看着龙床上微微皱着眉的裴熙,手握成拳。 这次行刺的意义已然有所改变,他不能再心慈手软,轻易地放过姜太后了。 …… 慕水寒琢磨着该怎么让姜太后付出代价之时,陷入昏睡中的裴熙正在 * 做梦。 梦中的小裴熙依旧是身处于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之中,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房间中点了好多蜡烛,看起来温馨、明亮许多。 在大火中丧生的白氏看起来还很年轻,她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缓不急地给小裴熙讲故事。 讲着讲着,小裴熙忽然发问:“乳娘,你说父皇和母妃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出去玩儿呢?我也好想像小光弟弟一样,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童年 白氏既然和小影儿一起被关在地下, 自然清楚小影儿的身世。 按照天成帝和姜氏的预想,小影儿这辈子都不会有得见天日的一天,等同于放弃了这个女儿,所以他们只让白氏照顾好影儿, 并没有要求过白氏什么都不许对影儿说。 先前影儿还小, 从没有主动问过白氏这个问题。 既然这会儿影儿问起了, 白氏便告诉她说:“说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大齐的国师, 公孙悟的一卦。” “国师?公孙悟?”小影儿眨眨眼,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乳母。 白氏颔首道:“你记得乳娘和你说过,除了你和小光殿下之外, 皇上膝下还有两位公主吧?原本宫中是还有两位嫡出的小皇子的, 只是他们还小的时候便夭折了。从那之后, 宫中便再也没有皇子出生, 甚至没有妃嫔遇喜,直到颐娘娘有了身孕。” 白氏顿了一下, 见小影儿听这些事情比听书里的故事还要认真,继续说道:“殿下应当知道皇子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吧?皇上对颐娘娘这一胎寄予了厚望,在颐娘娘还未生产之时便叫国师大人预备好了, 等得到小皇子的生辰八字之后, 就可以直接为小皇子测算命格。” “测算命格?”小影儿不解地眨眨眼,“小光还那么小,为什么要早早测算命格?” “奴婢猜测, 皇上是太想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吧。”白氏回忆了一下, 低声说:“奴婢当时在旁侯着,听皇上的意思是,若是小皇子的命格没有什么问题的话, 他想即刻将小皇子册封为太子。” “太子?”小影儿意外地说:“可小光现在都还不是太子呀!” “这就要说到国师大人为您和小光殿下测算出来的命格了。” 白氏怕小影儿伤心,没告诉她其实在她先降生的时候,皇上和颐娘娘都是十分失望的。 直到看到晚一些出生的小光是个带把儿的皇子之后,帝妃二人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模样。 只是公孙悟测算出来的结果,很快又让皇帝和姜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国师大人称,皇上本是无子的命数,颐贵妃能怀上此胎,是因为天选之子托生在了颐娘娘的腹中,所以颐娘娘所怀的那一胎就是皇上唯一的希望,甚至可以被称作是我‘大齐的希望’。然而不想贵妃娘娘最终诞下的是 * 对龙凤胎。您与小光殿下姐弟二人生来便是相生相克,必有一伤。若是你们二人一同现世的话,不仅会有一人夭折,还有可能给周遭的人甚至 分卷阅读215 整个大齐带来祸患。当时皇上听了这话差点儿吓晕过去,颐娘娘也是面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呢?”小影儿托着下巴听得入了迷,似乎完全忘记了白氏所讲的正是她自己的故事。 “为了保住裴氏江山,捍卫祖宗基业,国师大人提议……让皇上杀女,从而保全唯一的皇子。” 几年过去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白氏至今仍然感到心有余悸,后背发凉。 因为让她记忆极其深刻的是,当时刚刚生产不久的颐娘娘竟然同意了公孙悟的提议…… 白氏能给小影儿做奶娘,自然也是有子女的人。若是要让她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格杀掉自己的亲生骨肉,她自然是不肯答应,甚至还要拼死抵抗的。 可姜氏似乎都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当时白氏震惊得差点尖叫出来。 小影儿什么都不知道,还一脸天真地问她:“父皇母妃没有答应那个坏国师的请求,对不对?” 小影儿说着,还挺得意地叉起了腰:“不然我就不会长这么大啦!” 白氏苦笑一声,摸摸小影儿的头,含糊地应道:“是啊,皇上不舍得取走您的性命,就准备将您送往宫外让奴婢们代为照看。只是这个提议很快也被国师给否决了。他说虽然这种几率极低,但您与小光殿下的面容极为相似,要是让外人见到您的话,只怕瞒不住殿下的身份。只要殿下您与小光殿下一同现世,就必定会有一人早夭。” 天成帝和姜氏都不敢拿他们唯一的儿子去赌,所以最终天成帝便决定晋封姜氏为皇贵妃,让她住到华贵宽敞的襄乐宫中,同时以修缮襄乐宫为由,在襄乐宫地下建了两座密室,将小影儿和白氏藏了起来。 小影儿从此以后便在密室中长大,像小光的影子一般生活。 她生来便没有名字,只能和双胞胎弟弟裴熙同名,连自己的大名都没有。 后来她会说话了,缠着问白氏自己的名字。白氏心疼这个一无所有的小殿下,看到烛火下她幼小的身影,便鬼使神差地告诉她她叫“小影儿”。 小影儿当时高兴极了,完全没有想过她这个小名当中隐藏着多么悲惨凄凉的命运。 小影儿就这样一直生活在襄乐宫的地下。极偶尔地,她会趁白氏打盹儿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玩儿,比如遇到慕水寒那次。 不过有那被秘密处死的小太监的前车之鉴在,影儿很少偷偷跑出来。只有实在憋闷,到了几乎无法忍受的时候,她才会偷偷地上来透透气。 许是双生子之间的心有灵犀,有一次小影儿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她现在到地面上去,就能看见她那个“传说中”的弟弟小光。 于是她大着胆子走 * 上了密道,谁知小影儿还没来得及启动机关,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来人正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见了她似乎并不惊讶,开口便说:“你就是我的姐姐吧?” 小影儿倒是有几分意外:“你知道我?” 她以为父皇和母妃会将她的存在隐藏一辈子,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小光。 “我经常梦到你哭。”小光说:“你哭得那么吵,我都睡不着了。我追问母妃你是谁,母妃一开始还不肯说。后来我大病一场,还不肯吃药,母妃才告诉我实情。” 小影说不出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 她是爱弟弟的,同时她也羡慕弟弟能够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之下,得到父皇和母妃的疼爱。 而她和小光一样的年纪,却是连父皇和母妃一面都没有见过。 只有一次姜氏去参加宴会之时,小影远远地看过一眼她的衣角。 她真的好想见一见父皇和母妃啊。 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一般,小光忽然提议道:“你出来陪我一起玩儿吧。华阳皇姐和顺阳皇姐年纪都太大了,我和她们玩儿不到一块儿去。” 小影为难地说:“可是我乳娘说,我不能和你一起出现,我们中会有一个……” 小光满不在意地说:“这是那个狗屁国师说的蠢话吧?你不用当真,他大半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啊?”小影儿惊讶。 “少废话了,到底走不走?”小光催促道:“母妃就在殿中呢,你不想见一见母妃吗?” “……想。”小影儿如实说道。 “那就快走吧!有我在呢,你怕什么!”说着小光便扯起小影的衣袖,拉着她一起朝襄乐宫正殿跑去。 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地下的缘故,小影和小光虽是同一天出生的,小影却比小光瘦弱许多,根本就拗不过小光。 加上她自己心里也确实想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小影儿就没有拼死抵抗。 很多年之后,直到她失忆之前,影儿都能清晰地记得那日姜氏脸上的惊恐和愤怒。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在看到他们姐弟俩一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大惊失色,原本秀美的面孔变得扭曲而狰狞,像是白氏讲的故事中的鬼 分卷阅读216 怪一般可怖。 小影儿记得那位素未谋面的母妃从主位上冲了过来,一巴掌将她打倒在了地上。 当时和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影儿都安慰自己说,不是母妃打得太重,而是她自己太弱小了,才会因为区区一个巴掌而站不平稳。 母妃也是因为怕她和弟弟出事,才会这样着急的。 姜氏压抑着尖叫的冲动,颤抖着指着小影儿问:“谁许你出来的?!白氏是活腻了是吗?!” 小影儿抬起眼睛看向小光,可小光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回应她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影儿心中就是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告诉姜氏是小光要她来正殿的话,她和乳母接下来 * 的日子一定会更加凄惨。 所以小影儿说:“母妃恕罪,是我……是我自己太想见母妃了,不怪乳娘……” “白氏这个废物!”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之后,姜氏冷冷地看向小影儿,不含任何感情色彩地说:“你记住,以后不要再胡乱往外跑了,不然整个襄乐宫的人都要为你的愚蠢和贪玩而陪葬,你知道了吗?” 小影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姜氏十分烦躁地说:“还有,不要说什么想见本宫,更不要叫本宫母妃!本宫膝下只有小光这一个孩子,你什么都不是,记住了吗?” 小影儿捂着脸,低下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后来她被应姑姑蒙了脸,亲自送回了地下。 将她送回去之后,应姑姑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将白氏叫到一边的屋子去,不知道对白氏做了些什么。 小影儿只能听到白氏的惨叫声。 她想推开眼前那道高高的门,可应姑姑不知道做了什么,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怎么推都推不开。 从那之后,她就一次都没有主动走出过密室。 小光倒是来找过她几次,不过小影儿记得上次的教训,死活都不肯同他出去。 转折点发生在小光和小影五岁那年。 小光满了五周岁后,搬去了庆宁宫,正式开始读书。 小光从小便贪玩儿,心思压根不在学业上,调皮捣蛋倒是一个好手。 每每皇帝来到襄乐宫说起小光的学业时,帝妃二人都是感到一阵头疼。 偏生天成帝就小光这么一个儿子,他的身体还不是太好。天成帝琢磨着等他长大些就将他立为太子,又不好对小光过于苛责。于是小光就一直这么胡闹着,就算天成帝费心地为他请来尹国安、老靖宁侯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都没能叫小光改变多少。 后来小光变本加厉,开始装病逃学,甚至明目张胆地逃课。 屡教不改之后,天成帝几乎陷入了绝望之中。 他自己无力改变现状,就只能去奉先殿祭拜先祖,指望着裴氏的老祖宗能够给他一些指引。 天成帝心里想着,若是他自己没有儿子也就罢了,既然有,他是真的不情愿将皇位传给宗室子弟。 可小光如此不成器,他这个父皇还在世小光便这么不知收敛,甚至连演戏都不愿意演给他看,等他走后小光又如何能够治理好这片江山呢? 要知道天成帝在位时便已是国库空虚,边境不稳了,若是他不在了,顽劣不堪的小光还能坚持多久? 难道他要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让大齐亡国吗? 就在天成帝内心纠结不已的时候,让他意外的是,这日从奉先殿回来之后,近侍竟然禀告他说三殿下今日乖乖地去上课了,上课的时候还没有睡着,也没有给几位先生使绊子,像是突然转了性儿一样。 天成帝大喜,还以为老祖宗显了灵,却不知今日坐在长华殿里读书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独子,而是那 * 个从一出生起便“从未存在过”的女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忆 外人不知内情, 只以为小皇子突然“开了窍”、变得懂事了些。 可知子莫若母,姜氏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小影儿。 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次小光来找小影儿换衣服的时候, 被姜氏和应姑姑在密道里抓了个正着。 如小光所愿, 他今天的课是不必去上了, 可他也不能补觉或是自由地玩耍了——他得先过了母妃这一关才行。 面对震怒的姜氏, 小光虽然有几分被戳破谎言的慌乱, 心中却并不觉得特别害怕。 因为他从小就知道他是金尊玉贵的皇帝独子,是母妃和父皇唯一的指望,也是大齐唯一的希望, 母妃就是再生气都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果然, 姜氏一开始就把火力集中在了小影儿和白氏的身上。 在应姑姑要对白氏用刑之际, 猫儿一般瘦小的小影儿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 突然冲到白氏面前大声对姜氏喊道:“母妃!” 见姜氏皱起了眉,小影儿想起上回姜氏说过不喜欢自己叫她母妃的事情, 便忍着心中的痛改口道:“ 分卷阅读217 娘娘,娘娘恕罪,我不是有意要冒充小光的, 是, 是乳娘她生病了,没有人给她送药……小光说只要我去替他上半天课,他就想办法给乳娘弄药来, 所以……” “你这是想把罪责全都推到小光的身上了?”姜氏愤恨地瞪着她说:“小光心思单纯, 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还不是你和白氏挑唆的!” 姜氏说到这里,没忍住推开小影,朝着白氏身上狠狠踢了一脚:“你这个贱婢, 是不是以为让她冒充小光出去,就能带你一起出去了?本宫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这辈子都得在这地底下生活,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这儿!” 白氏的病本就没有好全,被姜氏这么一踢,她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娘娘息怒,奴婢、奴婢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奴婢心甘情愿一辈子都和影儿呆在这里,绝不踏出此地半步……” “影儿?”姜氏不悦地说:“谁准许你给她起名字了?” 白氏一愣,没想到姜氏这个做母亲的竟然连一个小名都不允许她的女儿拥有。 好在姜氏并没有在这上头多做纠结。 让应姑姑好生“收拾”了一番白氏和小影儿之后,姜氏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阴暗之地,并且警告他说:“小光,你听母妃的话,那个地方你以后都不要再去了,怪晦气的!万一她冲撞了你,让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母妃可怎么活啊!” 小光不以为意地说:“母妃,您还真信那个神棍的话啊?” 姜氏一脸认真地说:“什么神棍,那是国师!而且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母妃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可担不起一丝 * 一毫的风险啊!” 小光十分为难地说:“可是母妃,我是真的不爱上学去啊,听那些老头子唠唠叨叨的烦都烦死了!” 姜氏恨铁不成钢地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姜氏刚说了这么一句,就见小光扶着额头虚弱地说道:“母妃,孩儿生来便体弱多病,您和父皇还要我费那么大的精神去读书、习武……只怕小光书没有读成,人就先没了。” “呸呸呸,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姜氏心疼地抱住他说:“母妃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在姜氏看不到的地方,小光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那我能不去上学了吗?” 姜氏摇摇头道:“不行的,你是皇子,怎么可以不去上课呢?” “可是母妃……”小光烦躁不已地说:“我、我就是没办法……” 姜氏也知道,让小光好好儿地去读书上课简直难于登天。 加上前些日子的宫宴之上几个宗室子弟都表现得十分不错,见皇上那般欣赏侄儿的样子,姜氏的一颗心不禁被愁云笼罩。 小光再这样胡闹下去,皇上还会坚持先前的想法立他做太子吗? 姜氏当年被迫入宫嫁给了自己不爱之人,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将来她好做大权独揽的太后娘娘,再与自己的心上人团聚…… 可是现在,若是小光太过顽劣的话,以后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这样吧,回头母妃和皇上说说,让长华殿的先生们晚一些开始上课,这样你就不会一直打瞌睡了,如何?” 小光失望地说:“这有什么用啊!早上的课我本来就是不会去的,关键是后来的课我也不想去上啊。” 姜氏无奈至极地说:“那就继续让……让你姐姐替你去上半天的课!不过你要答应母妃,在她顶替你去上学的时候,你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庆宁宫中,绝对不能出现在人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影儿的存在!” 小光一听说自己以后能偷大半日的懒了,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 定下主意之后,姜氏立即忙碌了起来:“母妃这几日得好生安排一番,不能再像先前那样由着你们几个小的胡来了。” 姜氏想着,反正小影较为听话,又有白氏作为要挟,她肯定不敢在外头胡言乱语。 姜氏也不让她在长华殿里表现得多么出挑,只要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听课,能够完成基本的课业就行了。 这样一来,小光和小影没有同时现世,甚至不用碰面,完全可以躲过当年公孙国师所预言的灾祸。 另一方面,小光可以安心养好身体,小影替他上一部分课应付差事,不至于让皇帝起了另立他人为太子的心思。 有姜氏这个皇贵妃娘娘帮忙,不仅长华殿推迟了开始上课的时间,庆宁宫的地下还修建了两座密室,方便小光和小影儿交换身份。 从那之后 * ,小影儿和白氏便从襄乐宫的地下转移到了庆宁宫的地下生活。 姜氏自以为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不可能为外人所知,不想小影儿早已在上学的时间里悄悄地将这一切告诉了小光的伴读之一,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慕水寒。 慕水寒比小影儿大了整整六岁,当时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了,自然知道要替影儿保守 分卷阅读218 好这个秘密。 毕竟那时候的他还不够强大,没有办法违抗天子和姜皇贵妃的意思,将年幼的小影儿从这场荒诞的闹剧中解救出来。 不想小影儿八岁那年的一场变故,暴露了慕水寒知道影儿身份的事实。 当时小光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对火起了兴趣。 平日下人们唠叨,不让他玩儿,于是小光便想尽办法避开下人一个人玩儿起了火,不想意外造成了一场火灾。 庆宁宫中起了大火,姜氏闻讯后差点吓得晕死过去,好不容易才勉强撑住,亲自赶到庆宁宫中。 一片火光之中,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指挥着宫人们快去救小光出来。 皇帝赶到后没多久,以损伤了两名宫人为代价,小光被完好无损地抱了出来。 看着儿子脸上的黑灰,帝妃二人后怕地抱住了他,一家三口靠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这时候的姜氏完全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 等她终于想起来小影儿和白氏还在地下之后,她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天成帝,暗自手握成拳,悄悄地下定了一个决心。 当年若不是天成帝一时心软的话,她的小光本不必有一丝顾虑的…… 现在小光如此不成器,在姜氏看来一切都是小影造成的,是小影克了小光才会让他变成这样。 如果影儿在这场火灾中“意外”地没了,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等几年后天成帝想起来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到时候只要小光出息了,想来天成帝也不会过分责怪于她。 原本姜氏已经痛下决心舍弃影儿,不想本应已经出宫的慕水寒不知怎的出现在了庆宁宫中,不顾一切地朝大火里冲。 天成帝见了不由惊慌地说:“这、这不是慕家的孩子吗?他这是怎么了?” 姜氏心中一惊,来不及细想便道:“来人啊,还不快拦住慕公子!” 差人去拦住慕水寒后,天成帝随口叫住跟在慕水寒后头的侍从,不解地问道:“你家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三皇子已经救出来了,他怎么还往大火里冲?” “这……”正准备去帮慕水寒忙的颜蘅为难地看了姜氏一眼。 姜氏心中一沉,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赶忙让应姑姑带着其他闲杂人等退下。 她拉着小光,缓缓地跪在了天成帝面前。 事已至此,姜氏大概能猜出慕水寒已经知道了影儿住在地下密室里的事实。他应该是听说庆宁宫起火的消息后特意赶回来救人的。 若只是悄无声息地没了一个影子也就 * 罢了,可慕水寒是忠良之后,是宫外之人,皇帝绝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了,不给慕家一个交待。 就算掘地三尺,他也会让人把慕水寒的尸身找出来。 到时候难免会找到影儿和白氏的尸身……到时候姜氏再解释,可就来不及了。 虽然心中很不情愿,但姜氏还是硬着头皮将真相告诉了皇帝。 天成帝当时便是两眼一黑,差点没站稳。 姜氏见了急忙起身去扶他,结果被向来宠爱她的皇帝反手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糊涂啊!”沉声痛斥了姜氏这一句之后,皇帝赶忙叫人前来救火。 姜氏急道:“皇上,不能被人看到……看到那个孩子啊!” “慌什么,让人将她的脸包住,只说是伺候小光的小宫女不就成了?” 天成帝当时只以为姜氏是一时慌乱,怕暴露女儿存在的事实才会选择在慕水寒来之前保持沉默的。 可是等影儿被慕水寒救出来、大火被扑灭之后,天成帝忽然感觉十分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 姜氏她……该不会是刻意想要烧死自己的女儿吧? 天成帝越想越心惊,不敢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竟会那般心狠。 他让自己尽量不要以恶意揣测他人。 痛斥过姜氏一顿、赏赐过慕水寒后,天成帝忽然对影儿这个被他忽略了多年的女儿感到十分愧疚。 于是趁着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启动了姜氏向他坦白的机关,走进庆宁宫的密道,将小影儿暂时地接了出来。 于天成帝来说,这是他和女儿的第一次见面,殊不知先前小影已经利用小光的身份见过了他这位“父皇”。 天知道小影叫出第一声父皇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么的汹涌澎湃,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可这会儿经历了庆宁宫大火之后,影儿的全部情绪似乎都已经随着白氏之死而烟消云散了。 虽然影儿和小光是同一天的生日,还有着极其相似的眉眼,可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的表情沉稳,内敛,看不出一丝这个年纪的孩童应有的天真和快乐。 见女儿小小年纪眼底便有着浓重的悲伤之色,天成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张开手,想要抱一抱这个可怜的孩子,可小影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叫 分卷阅读219 了一声“陛下”。 她朝他行的是君臣大礼,全然没有父女之间应有的亲密。 想到他飞扬跋扈的大女儿从来都不会好好地向他行礼,再看看眼前他最小的女儿卑躬屈膝的模样,天成帝的心里更加难受了。 他亲自扶起影儿,泫然欲泣道:“孩子,是父皇对不住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认 影儿闻言意外地抬起头, 惊讶地看着他说:“我……我可以叫您父皇吗?” 皇帝颔首道:“当然,你是父皇的女儿,自然可以叫朕父皇。” 想到影儿和姜氏早已见过面,他突然 * 间明白了什么:“是你母妃不让你这样称呼吗?” 影儿微微点头, 平静地说:“她让我叫她‘娘娘’。” 天成帝心中一揪, 神情柔和地说:“可怜的孩子, 委屈你了。来, 出来和父皇一起走走吧。” 影儿意外地说:“可以吗?” 皇帝慈爱地笑道:“当然, 朕已经让人在外头守着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小影儿将信将疑地跟着天成帝走出了密道。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 白氏身死之后,姜氏见她精神恍惚, 怕她再说错话, 于是以小光在大火中受了惊为名让他在庆宁宫里养着, 一连好几日都没让小光或是影儿去上课。 影儿的状态的确很不好, 白氏没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人陪伴着她了。她只能自言自语, 或者一言不发。 发现她的沉默之后,天成帝便主动地和她聊起了天。 他问她的名字,她的喜好, 她的生活, 他所缺席的一切。 “都是父皇不好,如果父皇能早些关心你、照顾你的话,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天成帝掏心掏肺地说:“是父皇太懦弱了, 怕自己见到你之后会心软、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接出来, 所以就一直忍着,假装自己从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堂堂天子接连不断地给自己一个影子道歉,这是让影儿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 所以但凡皇帝对她好一点点,她就无法抵挡地心软了。 在这之后,天成帝隔三差五地趁夜前来探望影儿,还会贴心地给她带来女孩子穿的裙装,让小影儿过一过瘾。 自然而然的,父女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每回天成帝带她出来“透气”的时候,影儿都感觉十分幸福。 虽说她每天下午都会去替小光上课,每到那个时候天成帝都可以以考较功课的名义去看望她,可那个时候小影扮演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她自己。 只有到了夜里,在没有旁人能够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可以不用扮演小光,只随心所欲地做她自己。 一段时间之后,皇帝怕她一个人太过孤单,提出给影儿找一个新的妈妈来照顾她,被影儿给拒绝了。 在她心里没有人能替代白氏,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影儿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她是一个永远都不能见天日之人,能够存活下来全靠天成帝的“仁慈”,所以但凡是来到地下陪伴她的人,都不可能再活着出现在地面上。 这对那个要来照顾她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反正她现在有慕水寒还有父皇的陪伴,并不像以前那样孤单了。 所以影儿十分坚定地告诉天成帝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影儿说的不是大话。虽然那时候她只有八、九岁大,但她已经能够自己穿衣、洗漱、吃饭,替小光完成课业。在没有任何大人照顾 * 的情况下,也能一个人好好生活。 皇帝感动于她的心善,答应了小影儿的请求,没有让其他人再来到她的身边。 后来时间久了,天成帝见影儿模仿小光模仿得非常到位,几乎从来都没有被人怀疑过,于是越发放心大胆起来。 极偶尔的,他甚至会刻意让小光呆在屋里,好带小影儿出去见见世面,比如参加宴会、见见外人等等。 许是在舞蹈方面有些天赋,在宴会上看了几次歌舞之后,影儿就自己学会了舞蹈,还会趁着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表演给父皇看。 父女俩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姜氏了解这情况之后也不敢再轻易地对影儿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只可惜好景不长。影儿十二岁那年,父皇因病去世了。 后来慕水寒也为了能有实力救她出来,带兵出征,远赴西北。 中间那么多年的漫长时光,她究竟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裴熙想啊想,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的皇姐顺阳。 原来心思细腻的顺阳当年早就看出了小光和小影儿的不同,留心观察、试探了他们一番后,逐渐发现了许多姐弟二人间的不同之处。 不过顺阳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过 分卷阅读220 任何人,包括她的生母端太妃。 慕水寒出征后,小影儿一个人过了好长一阵暗无天日的日子。 虽说那个时候她仍然要去替小光上课,可萧宴、尹雪城他们都不知道小影儿的真实身份。对于影儿来说,他们都并不算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因为他们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后来顺阳大着胆子与她相认,影儿才算重新找到了点儿“自我”。 终于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而不是把她当成小光的影子看待了。 睁开眼睛之前裴熙就在想,顺阳皇姐怎么能演得那么好呢?她那么敏锐,肯定早就发现她其实是影儿了吧,那她为什么不肯再次和自己相认呢? 裴熙苦笑了一下,心想,大概是因为顺阳皇姐是一个十分心善的人吧。 比起一个从出生起就被父母遗弃、被当成弟弟的影子、还差点儿被生母杀死的女孩儿,或许顺阳觉得,她会更希望做一个被父母疼爱着长大、怀揣着秘密坐上皇位的女帝。 可就像影儿的存在终究无法完全被抹杀一样,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彻底抹去小光存在的痕迹,让裴熙相信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过一个弟弟呢? 顺阳和慕水寒他们这种善意的隐瞒,裴熙并不怪罪他们,可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又很可悲。 原来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是那样度过的,可笑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上赶着管姜氏叫母后,常去永寿宫给她请安。 在姜氏心里,她配叫她“母后”吗? 如果不是小光意外地在宫变中死了,可能她这个做女儿的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个资格叫姜氏一声“母后”吧。 “皇上?” 裴熙耳畔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 她仔细地听了听,是之荷在说话。 “皇上怎么流泪了?”之荷说完正要掏出帕子给裴熙拭泪,却听一旁的慕水寒道:“我来吧。” 听到慕水寒的声音时,裴熙不禁心中一动,眼泪流得更凶了。 是他在那个雪夜里陪她一起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雪,是他在漫天火光中不顾一切地将她救了出去,是他为了让她光明正大地在阳光底下生活,豁出性命去前线杀敌,也是他为了在宫变中保证她的安全,不顾军令冒死回京相救…… 慕水寒,慕水寒他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那么没良心地忘了他呢? 天地之间,他们本是彼此间最重要的人,可是她无情地忘记了他,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抵抗这世间的所有恶意和风雪。 内疚和自责疯狂地席卷了裴熙的心,她逐渐地抽泣起来,哭得十分伤心,不能自已。 哭着哭着,裴熙感觉自己忽然间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个在人前冷漠倨傲,有“煞神”之名的男人温柔无比地对她说:“影儿,你醒了,我知道你醒了是不是?” “对不起。”裴熙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嗓音,“对不起。” “傻瓜,你同我道歉做什么?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慕水寒心疼地说:“我去叫大夫来。” “不要。”裴熙睁开眼睛,拉住他的衣角,“你不要走,我不要别人,只要你。” 慕水寒心中狠狠一颤,看着眼前之人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陡然间明白了什么:“你……?” 裴熙缓缓点头:“是的,我……全都想起来了。” 从孩童时期的初见,到后来的相知、相守和不得不暂时分离时的不舍和承诺,裴熙全都想起来了。 “让你一个人独自承担了这么久,对不起。”裴熙抱紧了慕水寒的腰,埋头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一般肆无忌惮地哭着:“我真该死,怎么能忘了你!” 慕水寒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来。 是喜悦,是心疼,又或是担忧…… 百感交集之下,慕水寒摸了摸裴熙的头发,长长地一叹:“没事了,都过去了。影儿……只要你没事就好。” 裴熙在他怀中蹭了蹭,像是终于有了依靠似的,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 虽说她现在恢复了记忆,可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之后,裴熙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啃了一口一样,再也不完整了。 慕水寒轻拍着裴熙的背安慰她的时候,一旁的之荷完全看傻了眼。 她是贴身伺候重光的宫女,过去和影儿的交集并不多。还是自打重光薨逝、影儿顶替了皇帝的位置起,之荷才逐渐与裴熙熟悉起来的。 尽管之前之荷就隐隐猜出了慕将军同裴熙的关系不一般,可这会儿亲眼所见之后,之荷还是忍不住感到好一阵惊讶。 裴熙瞄到她的表情之后,就从慕水寒怀中坐了起来,状似平静地看着她说:“之荷,现在我已经 * 什么都想起来了,你也就不必再帮着母后瞒着我了。” 之荷闻言立马跪下来说:“皇上恕罪,奴婢的家人……” “我知道,太后手里拿捏着你的家人,你也是不得已而 分卷阅读221 为之,朕不怪你。只是朕想让你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不要再有丝毫隐瞒。”裴熙补充道:“你不必担心太后那边,你的家人,朕会确保他们的平安。” 朝裴熙磕了一个头后,之荷感激道:“谢皇上!” 接下来之荷所说的话,大部分都在裴熙和慕水寒的意料之中。 当日景王发动宫变之后,慕水寒因距离遥远之故来迟了一步。 重光血溅当场,死在了大殿之上。 当时近身服侍重光的之荷也和其他人一样被药晕了过去,不知详情。 等她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永寿宫里。 姜太后身边的应姑姑拿着她娘亲贴身戴着的玉佩警告她说,若是之荷不听话的话,就让她全家都给重光陪葬。 之荷得知重光已死的消息之后,本以为姜太后是想让她殉葬。 她身为重光生前最爱重的宫女之一,与重光关系很好。若是姜太后真要让她陪葬的话,之荷也认了。 不想应姑姑却说重光虽然死了,但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与他模样极为相似的亲姐姐,可以暂时替代重光当一阵子皇帝,从而保住姜太后的太后之位。 既然这位新皇帝是女子之身,自然需要身边的人来协助她隐藏这个秘密。 乾元殿中,暂时就只有她和冯姑姑有这个“殊荣”可以知晓这个天大的秘密。 “再过几日,太后娘娘就要让人将皇上挪回乾元殿中养伤了。”应姑姑嘱咐她说:“这几日先由你来贴身伺候皇上,我还有许多事情要一一交待给你。” 之荷愣愣地答应了。 见到裴熙之后,之荷就愣住了——这哪里是皇上的替身,分明就与皇上一模一样! 不过仔细看去,眼前之人似乎比重光要削瘦一些,肤色也要更为白皙。只是这些差别非常不明显,若不是朝夕相处之人仔细观察的话,一般是看不出来的。 震惊过后,之荷逐渐平静下来,目光投向裴熙头顶的纱,不由自主地问:“皇上这是……受伤了?” “嗯,”应姑姑有点别扭地应了一声,“皇上伤到了脑袋,太医说她很有可能会失忆。你以后要机灵点儿,好好伺候皇上,千万不能露了馅,知道了吗?” 之荷乖乖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留在永寿宫照顾裴熙的那几日里,之荷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她本不该听到的消息。 这也是裴熙和慕水寒听完之荷叙述后唯一感到意外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尾声 姜太后与应姑姑并不知晓之荷意外听到了这件事情, 不然的话她们宁可费些周章另择人选来贴身照料影儿,也不会留下之荷这个“祸患”。 * 原来当初景王发动宫变之时,影儿一直呆在庆宁宫地下的密室里,外界的动乱并没有波及到她。 裴熙头上的伤, 竟是姜太后亲自命人打伤的! 一是为了覆盖影儿头上原有的疤痕——那是影儿八岁那年在火灾中留下的, 这么多年来一直以碎发覆盖着。虽然不明显, 但终究是个隐患。 现在影儿要彻底地替代重光在宫中生活了, 姜太后怕有后患, 就想着在裴熙头上制造一个新伤,从而让人无法从外表上怀疑裴熙的身份。 其二就是……姜太后自己也知道自己从前对影儿这个女儿不怎么样。 她不希望影儿带着怨恨坐上这个皇位,回头再对她这个太后不敬, 甚至同她争权, 给她和姜家添堵…… 所以她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安排人手做出叛军的模样, 袭击影儿, 让她忘掉过去的一切。 就算忘不了,姜太后也可以将一切推到叛军的身上, 撇清自己。 听完之荷的叙述之后,裴熙不由地感到一阵心寒。 就连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慕水寒听了,都下意识地感到胆寒。 姜氏她……对影儿这个女儿, 实在是太过心狠手辣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她竟然能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顾,冒险做出这种事情来。 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事实之后,裴熙抬眸看向之荷, 无力地笑道:“所以我刚刚醒来之时问你太后和慕水寒究竟是谁在撒谎的时候, 你选择了偏向水寒,对吗?” 之荷轻轻地点了点头。 “皇上恕罪,奴婢本应早些告诉您的, 只是……只是……” 见她说着说着掉起了眼泪,裴熙长叹一声,摇头道:“你也有你的难处。罢了,以后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先下去吧。” “影儿。”没有了外人在,慕水寒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叫她的名字了,“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别一个人憋着,有我在,什么事情都可以与你一起分担。” 裴熙含着眼泪笑道:“小时候我还总是为了她开脱。我告诉自己不要恨她,她有她的苦衷,她其实是爱我的……可是现在,我真的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分卷阅读222 许是从出生起就没有被姜氏养过一天的原因,在姜氏看来,影儿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而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根本就不爱我。”说到这里,裴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从始至终,她心里就只有小光一个孩子!” “影儿……”慕水寒忍不住心疼地抱住她说:“我们不在乎她了好不好?我们不稀罕她的爱!我可以,我可以把我的全部都给你,我会加倍地疼爱你,把你所缺失的那些爱全都补偿给你……” 慕水寒嘴上这样说着,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他对影儿的爱终究无法替代姜氏本应给影儿的母爱。 可是母女之间也是有缘分的,姜氏就是对影儿那样冷血无情,他又有 * 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欺骗影儿,说姜氏其实很爱她吧。 他可怜的小影儿,已经被欺骗、被隐瞒了太多太多次,慕水寒不想再看着她活在纠结、痛苦和怀疑之中了。 或许真正放下的第一步,就是学会接受。 裴熙窝在慕水寒怀中哭了许久,哭到眼泪打湿了他的胸襟后,她忽然就不想哭了。 为那样的女人流泪,不值得啊。 虽说童年的那些经历不大愉快,甚至可以说是让人痛彻心扉,可就像慕水寒之前所说的那样,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裴熙已是尊贵无比的天子,慕水寒又是位高权重的殿前司指挥使,他们的境遇已经比影儿小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过去的他们总是身不由己,而现在,裴熙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 擦干眼泪后,裴熙平静地问:“刺客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慕水寒怕她还没有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就在这里忍着,担忧地看着她说:“影儿,你……” “你放心,我没事了。”裴熙朝他笑道:“以前我只能在那一方小小的、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现在我成了大齐地位最为尊崇的皇帝,吃穿不愁,还住着这样华美精致的宫殿,最重要的是还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我应该很满足啦,不是吗?” 慕水寒知道影儿向来豁达,但没想到她竟豁达至此。 和她相比,他简直就是睚眦必较了。 裴熙读懂了他的表情似的,摇摇头道:“别担心,我不是没有底线的。身为人子,我是不能杀了姜氏,但我也不会再把她当成母亲,让她像从前那样享受太后的尊荣。” 姜氏这一生最在意的除了已经不在人世的重光和景王之外,就是她太后的地位和姜家的荣光了。 逝者已矣,无需再议。余下的两样,裴熙必会一一夺去。 慕水寒见裴熙心志坚定,心下稍安,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裴熙。 最后他总结说:“虽说刺客没有活口,不过事发之后我就立即命人封锁了襄乐宫,刺客在襄乐宫地下藏匿的痕迹还没有来得及被消除。襄乐宫的密室只有姜太后知情,加上有冯姑姑作为人证,太后定然无法抵赖。” “她就是还想抵赖,我也不会再相信她了。包括之荷方才所言,其实我们都还没有验证过,只是从道理上来讲说得通而已。不过这不重要。光是她多年来与外男通信,先前还包庇逆贼景王,还有这回派刺客刺杀你的事情,朕便足以处置她了。” 慕水寒颔首道:“我已经替你将一应证据整理完毕,若是你想要发落她的话,随时都可以下旨。” “先不急。”裴熙摸摸肚子,孩子气地说:“昏迷了这么久快要饿死我啦,快让人给我做点好吃的来!” 慕水寒宠溺地笑道:“是,陛下。” …… 裴熙吃饱喝足,沐浴更衣之后,刚想让慕水寒将他整 * 理好的证据拿来看一遍,就见向来稳重的危江难得急急忙忙地走进来说:“启禀皇上,西北边关急报!” 裴熙微微蹙眉道:“念。” 先前她失了忆,有些事情还避忌着慕水寒。可是现在,慕水寒就是裴熙心中最为信任倚重之人,自然没什么可瞒着他的。 原来是才被大齐击退不到一年的北凉听说大齐皇帝陷入昏迷的消息之后不死心地卷土重来,再次犯境。 由于慕水寒和萧嗣这两位名将如今都不在西北守关,北凉的攻势很猛,已经于几日之内占据了大齐边境的六座城池,烧杀抢掠,情势危急。 慕水寒听了便正色道:“皇上,臣愿领兵出征,平定战乱,定大齐北境安宁!” 裴熙见他如此,心中不禁一暖。 在不涉及朝廷大事之时,她是他怀中的小女子,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做痴,甚至恃宠而骄。 可一旦裴熙换上了这身龙袍、处理起政事来,慕水寒便极有分寸地退居到了臣子的位子上,以一个臣子的身份为她、为这个国家效力。 有这样一个从小到大都不余遗力、不计生死地为她遮风挡雨的人,裴熙忽然间觉得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好,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朕这就让 分卷阅读223 人去宣旨,明日大朝会上正式议定此事。” 原本明天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只是边关告急这样的大事,裴熙不可能等到几日后再决定选择谁作为主帅领兵出征。 听了她的话之后,慕水寒却并没有告退的意思,而是不舍地看向裴熙。 裴熙会意,先让危江出去。 他前脚刚走,慕水寒就紧紧地抱住了她。 若不是如今大齐无名将,除了他之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领兵出征的话,慕水寒才不想刚刚和影儿相认就离开她。 但眼下慈安宫一系、景王、睿王等狼子野心之人已除,姜家也已经难成气候,裴熙有了自己的人马,京城相对来说较为安全,慕水寒的确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 国家有难,百姓受辱,他身为大齐子民,保家卫国义不容辞。 只是就算理智上什么都明白,从情感上慕水寒还是舍不得离开影儿,恨不得将她嵌在自己怀里似的,死命地抱着裴熙不肯撒手。 他闷闷地说:“这一去,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了……” “好啦,好啦。”裴熙笑着拍了拍慕水寒的背,柔声说道:“你抗击外敌,我肃清内政,如此各自忙碌几年,我也好卸下这皇帝的重担和你一起离开皇宫啊。” 慕水寒一怔:“离开?” “是啊,要是不脱去这身龙袍,我要怎么和你生儿育女啊?”裴熙理所当然地说:“总不能让朕一个皇帝大着肚子去上朝吧!” 慕水寒没想到她才醒来没多久,竟然已经有了关于他们未来的计划,不由惊喜地看着她,喜悦到无以言表。 裴熙见他不说话,故意打趣他说:“怎么,你个老光棍儿 * 还嫌弃我一个老姑娘,不乐意跟我生儿育女不成?不乐意就算了,公孙国师说我可是多子多孙的命格,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人前高傲冷漠的一个人,此时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兴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索性揽住眼前之人纤细的腰肢,低头吻了下去。 裴熙不好意思地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但很快就被他攥住了小手,贴在了他的心口处。 这一吻让即将离别的苦涩化作无限的甜,为了大齐的今日,为了他们的明天,慕水寒心甘情愿地披甲挂帅,奔赴前线。 第一百二十章 结局 慕水寒走后不久, 裴熙便以姜太后突发恶疾、需要到宫外静养为名,派人将她送往遥远的燕京行宫,严加看管起来。 与此同时,原先永寿宫的宫人因伺候太后不周全之故都被留在了宫中论罪受罚, 没有一个与姜太后同行北上, 包括姜太后倚重了多年的心腹应姑姑。 姜氏临走之前, 裴熙自然去永寿宫见过她一面, 清楚明白地将他们所掌握的证据一一摆给姜太后看, 希望她能够走得平静一些,不要闹得太难看。 有失皇家颜面不说,还会带累姜贵妃和三皇子。 听完裴熙的最后一句话之后, 姜太后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一般, 瞬间站了起来, 怒不可遏地瞪视着裴熙:“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吗?!” 裴熙学着慕水寒的样子, 笑了笑说:“您若觉得是,那就当我是威胁你了吧。” 和裴熙用眼神对峙了一会儿之后, 姜太后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跌坐回去。 她声音发颤地说:“无论如何,哀家毕竟是你的生身母亲,你一定要如此心狠做到这般地步吗?” 裴熙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不假, 但一想到当年在大火中惨死的白氏, 那个将她从小带到大、用生命保护她的女人,裴熙便完全无法原谅姜太后。 “您还记得自己是我的生身母亲?试问一位母亲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烧死却不闻不问吗?”裴熙自嘲地一笑:“那日在庆宁宫,若不是水寒他冒死回来救我的话, 只怕我如今早已化成灰烬了吧。” 姜太后十分委屈地说:“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当年入宫为妃本非我所愿, 若是不能登上后位、换取家族的荣光,我这一生岂不是白白地葬送了吗!” 这么多年了,姜太后终于可以说出自己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心里话。她已经憋闷了太久, 哪怕应姑姑在一旁拼命地给姜太后使眼色,姜太后也不理,自顾说道:“你怎么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上替我考虑考虑?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先帝唯一的皇子,我怎么能允许节外生枝?可你偏生就是那个‘枝’,如果不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的人生原本可以 * 更加顺遂,我根本就不用那般遮遮掩掩、提心吊胆地活着!都是因为你这个意外出世的女儿,才会克死了我的小光啊!” 见姜太后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裴熙不觉半分心疼,只觉心寒。 她冷笑一声,寒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重光是被我克死的吗?分明就是你啊,是你错信了景王,将不该有的心思寄托在一个不值得托付的男人身上,是他亲手杀了重光,杀 分卷阅读224 了你视若珍宝的儿子!” 景王是杀害重光真凶的这件事情曾让姜太后一夜苍老,大病一场。即使如今景王已然伏法,此事仍是姜太后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痛。 听裴熙这么说,姜太后痛苦地捂住了双耳,抗拒道:“不!你住口!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能听你话的影子了。”裴熙浅浅一笑,“你让我闭嘴,我就不能开口了吗?我今天还偏要说——重光他就是被景王,被你的愚蠢害死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姜太后的心病本就未除,这会儿被裴熙这么一激,控制不住地热血上涌,几乎要将心头血呕了出来。 “你克死了我的小光,不知愧疚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姜太后哭诉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哀家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下你的性命!” 应姑姑没有经历过姜太后的那些伤痛,相对来说要比姜太后更加理智、清醒一些。见姜太后如此口不择言、看不清楚形势,应姑姑着急地跪在裴熙面前,哀声说道:“皇上恕罪!太后娘娘是病糊涂了,她不是有心要这样说您的!其实娘娘她心里一直都是记挂着您的,不然从前怎么会让奴婢一日不落地给您和白氏送饭呢?要是太后娘娘真有那么心狠的话,早就将您和白氏活活饿死了啊!” “是啊,每日拿一些你们吃剩的饭菜施舍给我和乳娘,我就应该感激不尽了,是吗?”裴熙不想再让自己的情绪为了姜氏这个不值得的女人而波动,可是说到这里之时,她还是忍不住掉下两行泪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是否愿意那样活着?我从来不求王权富贵,甚至不求衣食无忧、父母疼爱,我只想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正常地生活在阳光底下,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名字……如果连这样的权力都不能给我,你又为什么要将我生下?” 姜太后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无力地垂着眼睛,漠然道:“事已至此,再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哀家不想再和你计较对错,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与子女之间本就是没有对错的。” 裴熙嘲讽地一笑,完全不赞同地说:“错了就是错了,还要给自己找这么多开脱的理由?看来还是受的教训不够多啊。以为自己 * 身为父母便可以对子女为所欲为,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天底下才有那么多悲剧发生!”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哀家斗不过你,但你也不必在这里说教。”像是“宽宏大量”地原谅了裴熙一般,姜太后冷声道:“你忤逆不孝,将哀家赶去行宫也就罢了,哀家如今只有两个要求。一,让哀家带雪兰同去行宫。二,你册封焕儿为太子,等慕水寒打完仗回来,就让位给焕儿。” 面对着姜太后如此荒诞的要求,裴熙都忍不住笑了。 “不好意思,你这两个要求,我一个都不会答应。” “皇上!”跪在地上的应姑姑意外地抬头看向裴熙,没想到昔日里那个懦弱、胆怯、像是一团面团儿似的的小女孩儿如今竟会变得这般心硬。 她极为不解地问:“册立太子乃是国之大事,您不肯轻易应许也就罢了,为何不能让奴婢随行伺候太后娘娘呢?” 裴熙:“应雪兰,你不要以为朕当初年幼无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多少次打我,打我的乳娘,你都忘了?” 当年的应姑姑虽然是皇贵妃身边最为得脸的大宫女,但她要辅助姜氏和中宫对抗,心中亦有很多烦忧。 软弱无能的白氏,就是她最好的发泄对象。 还有裴熙。虽说应姑姑是看着小光出生、长大的,向来对他十分疼爱,可小光顽劣不堪,整起人来连应姑姑都不放过,没少叫应雪兰气结。 应雪兰在意姜氏,知道姜氏看重这个儿子,不敢对小光做什么,就只能拿和小光长得极为相像的小影儿撒气。 那种凌虐尊贵的“小主子”,看她无法反抗的感觉,曾经是应雪兰最喜欢的“游戏”。 这也是当初应雪兰提议让姜太后派人去击打裴熙的头部,同时服用少量的药物,让影儿失忆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一旦影儿想起来了过去之事,姜太后或许还有命可活,她应雪兰却是不好说了。 虽说自打影儿代替小光出去上学之后,应雪兰就没再轻易对影儿动过手,但她无法确定影儿是否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原来影儿什么都知道,当年不过是隐忍不发罢了。 “如你所说,你当年毕竟没有亲手害了我和乳娘的性命,所以如今朕也饶你一命。等太后明日北上之后,你就去西北边关上做一个给将士们干杂活儿的仆妇吧。” 一想到她要与姜太后分开,一把年纪了还要去那刀剑不长眼的战场上伺候一群老大粗,应姑姑绝望地哭喊道:“皇上……” 姜太后倒是不哭不闹,只是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瞪向裴熙:“你可真是不知好歹,哀家劝你让位给焕儿,那也是为了你好!你和慕水 分卷阅读225 寒都多大了,还不想着成亲生子吗?只要你让位给焕儿,你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京城,长相厮守了啊!” 姜太后嘴上说是为了裴熙考虑,可实际上她是怎么 * 想的,裴熙心知肚明。 只要裴熙将皇位传给年幼的三皇子,慕水寒再将手中的兵权交还给姜家,新帝便可以立即将姜太后接回宫中,让她以太皇太后之名听政。 一切都会如同姜太后所愿。 可老话说的好,主少国疑。 在侄儿们长成之前,裴熙并不打算轻易让出这个皇位。 “皇子们尚且年幼,如何能够挑起大梁?我虽不才,但毕竟已然成年,对政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和心得。皇位在我手中,总比交到别人手中更为稳妥。”裴熙认真道:“至于成亲生子之事……在国家安危之前,我个人的得失根本不值一提。” 听裴熙这么说后,姜太后不由一怔。 没想到……倒是她小瞧了这个孩子的胸襟和格局了。 “总之我绝不能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置于孤儿寡母之手,更不能让传承了几百年的裴氏江山断送在我的手中。”裴熙不容置疑地说:“册立太子之事,还是过几年再定吧。” 不说裴熙先前如何,光是今日她这一番话就让姜太后忽然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孩子实际上比她疼爱到了骨子里的小光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果……小光能有她一半儿出息就好了。 “唉……都是命啊……”姜太后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是哀家没有那个福气享儿孙福。”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裴熙不打算再与姜太后等人多费口舌,起身准备离开。 不想姜太后却忽然叫住她说:“影儿。” 裴熙心中一震。 这好像还是姜太后第一次用正常的、不带厌恶的语气叫出她的名字。 姜太后知道,她与裴熙这一别,只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恨我?” 面对姜太后的问题,裴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当年不是有老国师的那番话,我就会像其他公主一样正常地在慧曜楼里长大,对吗?” 姜太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她只是更加想要保全儿子而已。 如果不是女儿的命格可能会威胁到儿子的话,姜太后根本就不会那样对待小影。 这一点裴熙自己也明白。 见姜太后点头,裴熙面无表情道:“你是我的生身母亲,没有你,这世上就不会有我。如果这世上没有水寒,没有阿宴,没有顺阳姐姐陪在我身边的话,或许我根本不会想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可我现在有了他们,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和事,我还是很感激你和父皇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所以我不会恨你,可我也永远都不会爱你。” 一个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孩子,又怎么会爱她的母亲呢? 若说谁曾给过她母亲般的温暖的话,那就只有定格在裴熙记忆之中的白氏了。 这一生,她是注定要有这样的遗憾。裴熙在遗憾的同时选择了接受。 接受这样的事实,和珍爱她的人一起继续好好地生活下 * 去。 姜太后本想着,若是裴熙怨恨她到了骨子里,临别之际对她说出一番恶毒之言的话,她或许就会彻底地将这个“白眼狼”从自己的心中割除,就当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女儿。 可裴熙说她不恨她,只是永远都不会爱她的时候,姜太后的心忽然间狠狠地揪了一下,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本可以拥有一个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聪慧、最勇敢、最宽容的女儿,是她自己亲手把她给弄丢了。 姜太后突然悔恨无比地大哭起来:“孩子!” 听到姜太后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时,裴熙眼中也有泪意上涌。 但她终究没有再哭,只是决绝地转过身留给姜太后一个此生再也见不到的背影。 …… 北凉与大齐的这一战,慕水寒是抱着最后一战的决心来打的。 鏖战了三年之久后,慕水寒终于得胜归来,彻底将北凉击退的同时夺回了两国交界处先前被北凉掠夺的十座城池。 大军回朝后不久,裴熙正式册封佳贵妃颜氏为皇贵妃,四皇子裴景明为皇太子。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远在燕京行宫的姜太后希望破碎,大病一场,从此一蹶不振,几不能言。 打了胜仗、册立了太子之后,裴熙和慕水寒便在最亲的亲朋好友们的见证下秘密完婚。 因为四皇子尚且年少之故,裴熙成婚后并没有立即卸下皇帝的重担,而是和慕水寒一起继续整顿朝纲,充盈国库,争取留给景明一个更加稳固的江山。 也是在这个时候,佳皇贵妃终于得知了裴熙的真实身份。 这主要是因为佳皇贵妃果敢坚毅,能力出众,许多事情裴熙都要倚仗她去做,加上要共同培养太子的缘 分卷阅读226 故,两人之间的交集不可避免地增多。 作为一个当年曾经女扮男装在国子监读书的人,佳皇贵妃逐渐猜出了裴熙的真实身份。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帮助着她。有时候裴熙和慕水寒见面时,她还会替二人做掩护。 她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一个永远都见不到的人,那就是当年和她在国子监邂逅的重光。 少年人一动心,似乎便是永恒。哪怕他后来变得再荒唐,她也愿意倾其一生养育重光的儿女,照拂重光的姐姐,将那个少年永远埋藏在心底。 只要她心中的光不死,她眼里的光便永远都不会消失。 如此又过了几年之后,终于到了裴熙不得不离开皇宫的时候。 因为她怀孕了。 裴熙身材削瘦,加上孕期反应不大,一开始还能瞒住。可等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就有些勉强了。 慕水寒不愿意看她挺着个肚子还要熬夜批阅奏折,萧宴也劝她早些卸下包袱,放心地将一切交托给他们。 早先裴熙坐在这个皇位上的时候一直想着如何生存,如何处理危机,如何稳固江山,如何早日卸下重担……可真的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裴熙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些不 * 舍。 做皇帝,虽然责任重大,但那种君临天下之感,没有体验过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懂得的。 不过一码归一码,裴熙很享受当皇帝的感觉不假,但她并没有过分贪恋权位。 如今不说江山永固,但起码她这一代、下一代的朝局应当都还算安稳,裴熙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只是大齐的未来将会走向何方,裴熙心里并没有底。 慕水寒看出裴熙隐隐的担忧,劝慰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承担了那么多原本不需要你承担的责任,为大齐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太子毕竟还未及冠,我……” 慕水寒将手贴在她的肚子上,揽去所有的责任:“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怀上孩子的,不该让你因此而自责。所以我想等我们离开京城之后,我们就去西北守边。那里有当年定国长公主留下的府邸,条件并不算差。你安心将孩子生下,我会誓死保家卫国,守护你们母子和大齐的平安。” 慕水寒此言让裴熙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她感动地点点头,深深地望着他,忍不住揽住面前的男人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不久之后,裴熙在慕水寒的安排下假死离宫。 太子裴景明正式继位,奉“先帝”遗诏,命内阁大学士萧宴、钟昂等人为辅政大臣。 新帝的生母佳皇贵妃与中宫皇后倪氏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太后。 与上一朝的两宫太后不同的是,倪太后温顺善良,颜太后聪慧睿智,两人相辅相成,不曾有过一句龃龉。 等“孝期”过去,慕水寒顺利地护着新帝完成了权力交接之后不久,裴熙在慕水寒京城的别苑里平安诞下一子。 对于生头胎的女子来说,裴熙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慕水寒比裴熙大了整整六岁,更是已经被裴熙调侃为“老寒”。 慕水寒随便她“老慕”、“老寒”换着喊,也不生气。 儿子出生那日,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眼泪都差点掉了出来。 知道她怀孕生子不易,不过随口调侃他几句而已,他又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京城里认识慕水寒和裴熙的人太多,不宜久居。等小家伙满了三个月之后,慕水寒按照计划请旨戍边。 新帝准允后,夫妻二人便带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一路朝着西北而去。 他们将用一生守护他们的家,守护他们的锦绣河山,信仰与光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