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初唐》 分卷阅读1 混迹初唐作者:水清深 文案 普通宅男韩漠和黑心死导游Vivi意外穿越初唐时期又意外失散。韩漠为了在古代也混得好,决定去长安这样的一线城市发展,于是进王府、查冤案、灭□□、一路打怪升级,还当上了外交官——赐婚使。然而,他奉旨送去西凉和亲的郡主,竟然就是Vivi!更没想到的是,这次西部之旅,危机重重,韩漠和Vivi都成了牺牲品…… 这个故事时而爆笑时而刺激,笑中带泪,融合情感、悬疑、复仇、战争等多重元素,介意者慎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漠,vivi ┃ 配角:罗致、如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现代人会穿越了不起吗? 立意:古代穿越生存指南 第1章 灭族之夜 漫漫沙漠。 大风吹过,卷起阵阵的黄沙。极目看去,沙漠尽头涌起一片云海,气势雄壮地在蔚蓝的天空中翻卷。巨大的云影投压下来,绵延的黄沙晦明不一。天地相交之处,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来。他已经疲惫得没有一丝力气,衣服又脏又破,还算俊朗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他一步一步挣扎着向前走,忽然被自己绊倒,晕了过去…… “行了行了,醒了。快拿水来……”听到说话声,他微微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一个少数民族少女的身影。她端着一个碗,右手拿着勺子喂他喝水。干裂的嘴唇湿润了一些,感觉舒服多了。稍远处,一位老妇正跪在门口虔诚地感谢上苍。一个年轻男子宏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真的醒了?太好了!阿爹,他醒了。” 老者沧桑的声音:“好好,快,阿刚,再去族长那儿找些药材回来。” 阿刚答应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老者小心地端着一碗药进了门来,对老妇和姑娘说:“快,阿梅,喂他吃药。老婆子,去炖肉烧汤,这后生一定饿坏了。” 老妇应声去了,过了会儿,空气中弥漫了食物的香味。 阿梅放下水碗,喂他喝药,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韩漠……” “叮当叮当……” 三天后,阿刚一边打铁,一边打量韩漠,说:“你穿上我这身衣裳,倒有几分像我族人!就是太瘦!多吃肉,长壮实些!哈哈。” 阿刚的族人是莎车人的一支,部落旁有一条大河流过,滋养着这块名叫“大月湾”的小绿洲。 韩漠满头大汗,挥着铁锤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少啰嗦!四海之内皆兄弟。难道见死不救?说起来,也是你好运道,正赶上那天族中长老们去神山献祭,否则,你不知要在大漠里睡多久呢。” “神山?”韩漠往周围四处看。 阿刚放下铁锤,把双手合十举过头向着空中拜了两拜,才恭敬地指着东面几百米处的一座山说:“那便是神山。” 韩漠把视线收回来。这么个石头山也敢叫“神山”? 阿刚颇为神往:“那山上有天神行宫,也是我西域各部先祖魂归之处。神明与先祖的恩泽便像这大月河的水,绵绵不绝,庇佑着西域诸部。此处大月湾最近神山,是一块福地,要轮上四年才能在这里住一年的。” 韩漠被火炉烤得满头汗:“为什么?” “这是各部首领们定下的规矩。神恩均沾,这才公道。”阿刚抄起铁锤接着打铁。 韩漠问:“这‘福地’附近有什么城镇吗?” “往西走三十里,有一所土城,每十天有一个集市。往北一百里不到,便是寒江关。” “哦……‘寒江关’离银川有多远?” 看着阿刚奇怪的表情,韩漠知道不近。 阿刚给他普及当地地理知识:“寒江关是西凉国都南边的一座门户。呃,就如同长安的潼关。” “原来是历史文化名城啊!”韩漠恍然大悟,同时奇怪,怎么没听说过呢? 叮当叮当……太阳在打铁声中渐渐西斜,彩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部落的几个年轻人提着鱼篓从大月河边捕鱼归来,向在寨门内唱歌跳舞的少女们喝彩。暮色从沙漠尽头蔓延而至,大月湾里升起了炊烟。 阿刚家柴火熊熊燃烧。阿梅揭开锅盖,用大筷子夹出几块肉放到碗里先给韩漠,再给父母和哥哥。阿刚抓起一块肉大嚼起来,对正在找筷子的韩漠说:“抓起来吃!嚼着香!” 古大妈把自己碗里一口没动的肉分给两个孩子和韩漠,说:“快些吃吧。你病刚好,多吃一些才好得快。” 古大叔抽着烟袋,看着火苗,一点微笑勉强挂在脸上。阿梅问道:“阿爹,您前天去集市上换米,今天回来,怎么米袋子竟是空的?是不是西凉人又抢了咱们的东西?” 古大叔笑容慢慢收敛了,也不说话,一个劲地嘬烟袋。 古大妈用袖子擦擦眼睛:“这沙子,迷了眼睛。” 阿刚一砸桌子,恨恨地说道:“西凉人想把咱们逼死不成?!阿爹,阿妈,你们吃,我饱了。”他把碗塞到古大叔手里,又从锅里给母亲和 分卷阅读2 妹妹添饭。 韩漠把碗推到阿梅面前,还好吃得慢,还有几块没动过。阿梅连连推却。古大叔道:“不成,岂能怠慢客人?”大妈也道:“是啊,哪有饿着客人的道理!” 韩漠本来就啃不惯这半生不熟的肉骨头,真诚地回答说:“我真饱了!”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锣鼓声,一人喊道:“出事啦,不好啦!西凉人打来了!大家快出来啊!” “我跟他们拼了!”阿刚腾的一下站起来,摘下墙上挂的弯刀冲出去。 “终于来了。”古大叔叹了口气,“带韩公子和女儿,躲一躲。” 古大妈:“知道了。” 古大叔出门去了。等他走后,古大妈让韩漠和阿梅藏好,自己也出门去看。阿梅同样担心,见母亲走了,她让韩漠藏好,拿了切肉的匕首,也跟了出去。 屋里只剩韩漠在奇怪。“这么悲壮?干嘛啊?”他也决定出门看看。 远近的几处篝火熊熊燃烧,浓烟熏天。莎车人都拥挤在寨子门口。族长、古大叔和部落的其他长老们站在最前面,其他族人都提着武器,坚定地站在一起,包括老人、妇女和儿童。 对面有一百多西凉人,是清一色的骑兵。他们身穿铁甲,手举大刀,虎视眈眈。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军,穿着华丽的金丝铠甲,腰间的弯刀镶嵌着各种珍贵的宝石,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他右边是一位一身红衣、挂满珠宝的妙龄少女,用纱巾蒙着脸。左后方是一个威武的中年军官,眼神冷酷凶恶。 那军官提马上前,喝道:“西凉国太子殿下、荣惠公主殿下驾到,还不过来拜见?” 族长向前走了一步,道:“两位殿下驾临,我族人十分荣幸。不过,贵国将士大刀在手,怕是不妥吧。” 军官说:“住口!殿下亲临,你族人持刀相迎,冲撞驾前,是何道理?” 族长叹了口气,回身向族人挥手道:“放下武器!客人来访,我等不能如此怠慢。”族人齐声答应,收起了武器,闪开一条路。族长亲自引路。西凉人趾高气扬地开进。 太子和公主走进部落长老们的议事大木棚,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中年军官在太子身旁侍立。 族人聚集在木棚前的空地上,关注地向内张望,没有注意到他们正被一百骑兵渐渐包围。阿刚瞪着议事大厅,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混账东西!”阿梅和母亲靠在他身后,神色十分严峻。 韩漠分开人群,挤过来问:“怎么了?在拍戏啊?” 阿梅惊叫:“韩哥哥,你怎么出来了?”阿刚赞许地一拍他肩膀,然后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弯刀递到他手上,“好兄弟,请!” 韩漠见手里捧着的是一把真刀,顿时瞪大眼睛。 古大妈却道:“韩公子,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快走吧。从此地往东南一直走,便是汉人的地方。快回去吧,好叫你家父母放心。” 她的话强烈暗示了某种危险。周围的气氛也很紧张。韩漠捧着刀的手有点抖:“到底怎么了?” 古大妈看着大厅,好像看着过去的经历,慢慢说道:“大月湾是神山之下的一块福地,各部落为此地曾战斗不休。最后首领们决定,每个部族皆可依次在此住一年,并上神山春秋两祭,侍奉神明、先祖。哎,西凉人自恃兵强马壮,不许我部去神山祭祀。族长向西凉国主致书抗议。哪知国主不管事,西凉大元帅苏宝同居然‘令’我们离开大月湾,迁居寒江关。天下哪有这等道理!”阿梅说:“西凉人坏了沙漠中的规矩,绝没有好下场!” “拍戏,一定是在拍戏!摄像机在哪儿?”韩漠释然,立刻挺胸抬头,希望上镜能气宇轩昂。阿刚欣赏他的英勇:“好兄弟!汉人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今日咱们便一同杀敌,保家卫国!”群众演员台词还不少!估计正被对着摄像机,韩漠赶紧摆个Pose:“没错!同仇敌忾!” 议事大厅里,西凉太子一行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首。族长和长老们愤然站立,不与之同席。荣惠公主声音略显稚嫩:“我父王发布禁令,不许任何人上神山,你们不知道吗!居然还敢去神山祭祀?” 族长说:“我莎车人的祭祀,就不劳贵国主过问了吧。” 公主说:“你们住在我国领地,就是臣服于我……” “大月湾与神山几时成了西凉的领地?贵部想独霸西域吗?” 太子冷笑道:“西域诸部一盘散沙,若不联合,如何与唐抗衡。” 族长说:“贵部王后乃是**的公主,两位殿下乃是天可汗的外孙。外孙岂能与外祖作对?苏宝同元帅不容于**,该自己去报仇雪耻,何必挑拨离间!” 太子大怒:“混账!难道西域勇士甘心向唐人俯首称臣吗?” 族长:“难道让我们族人上战场送死吗?” 太子拍案而起:“本王原是来安抚你部,但我看尔等罪不可赦!” 族长毫不示弱:“你根本是来兴师问罪的!” 太子抽出弯刀,直指族长。西凉骑兵弯刀一齐出鞘,寒光闪闪。莎车人也举起武器。 武打片!韩漠激动地挽袖子。 公主制止,对族长说:“哥哥与我这次来,是来传 分卷阅读3 父王之命,你们必须在三天之内交出《连山图》,迁居寒江关!否则……呃,对了,‘格、杀、勿、论’!” 听到“连山图”三个字,莎车人群情激奋。族长愤怒地说:“恕不从命!” 公主被顶撞得一愣:“你,你怎么不听话啊!” 不等族长回话,古大叔站起来:“《连山图》已经烧了!” “什么!你怎么可以烧?我父王要看的!” 古大叔道:“我族之物,想烧便烧,与你什么相干?” 公主哇地哭了:“哥哥,他把图烧了!” 太子说:“这混账东西,信口雌黄,不可信的。《连山图》哥哥来找,你先回营地去吧。” “好。我才不想跟他们说话呢!不过,哥哥,你别忘了,舅舅说要以德服人,不要随便‘格、杀、勿、论’!” 得到哥哥的许诺,公主要走了,被古大叔伸手阻拦。 族长道:“放她走,我们是沙漠的勇士,不和女人为难!”古大叔把手臂放了下来。小公主瞪了他一眼,带着侍卫们,气呼呼地离开了。 太子见公主一行骑马走远了,再不废话,挥刀下令:“杀!” 厅外顿时杀声震天。西凉兵骑马冲撞砍杀,居高临下,莎车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篝火被打散,燃烧的木柴飞了起来,点燃了房屋、栅栏和堆积的草料,顷刻蔓延成不可收拾的大火。牲畜受惊,挣脱缰绳冲向人群。族中的男子跟敌人拼命;女人护着吓哭的孩子向安全的地方躲藏,有的被骑兵追上一刀砍死,有的在慌张中摔倒被马踩伤,有的跌进了熊熊烈火。西凉骑兵们大喝:“杀呀!老人不要放过!小孩不要放过!女人抓活的!” 古大叔冲出去救人。那中年军官挥刀直取古大叔。两人缠斗在一起。 军官问:“那孩子呢?” 古大叔道:“早已死了!” 混乱中,阿梅拔出匕首,护着母亲和韩漠。 “就这个老婆子,胡说八道。”一个西凉骑兵砍死古大妈,把阿梅拦腰抓到马上。阿梅拼命挣扎,用匕首猛扎他小腹。可惜盔甲太厚。骑兵大怒,一刀刺向她心脏。 阿刚奋力杀敌,十几处伤口,处处鲜血迸流。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妹妹惨死,冲发傻的韩漠骂道:“韩漠!杀呀!你还是不是男人!” 韩漠惊觉,举刀冲向与古大叔对峙的军官。军官听到背后恶风不善,看也不看,侧身一拳,把他打出去200米。 韩漠重重摔到地上:“玩真的啊!” 阿刚挥刀冲上。军官侧身让过,横刀砍断他右臂。古大叔惊叫:“儿子!” 军官大惊,倒退了两步才站稳,指着轰然倒地的阿刚,声音颤抖:“这……是慎言吗?” 阿刚撑着刀,艰难地爬起来,勉力地站稳,死死盯着军官。 韩漠没见过这么可怖的眼神。见他喘了两口气,用尽全力,用左手把刀举到头顶,又眼看他身后一个西凉骑兵挥刀砍来,韩漠叫:“当心!” 古大叔扑过去的时候,阿刚已经倒了下去,手中仍紧攥着弯刀。 军官偷袭,抢过阿刚的尸体,翻检他衣领,庆幸极了:“他不是。慎言呢?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古大叔瞪着他,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火焰。 军官放下阿刚的尸体,重新握紧弯刀,眼神里也泛出杀机。 古大叔大叫一声冲过来。军官举刀招架。古大叔越过他,直冲向韩漠,并捡起了地上的弯刀。一个骑兵拦路,古大叔把韩漠扔过来把他砸下马。 古大叔双足一点跳上马背,把韩漠抓上来,拍马而去。军官抢了一匹马紧追。古大叔回身把弯刀抛去,砍断了那马的前腿。 马嘶叫着扑倒,军官跳下来,再看古大叔已经飞马远走。 十里外,还能听到杀声和哭喊声。 二十里外,还能看到烈焰冲天。 四十里之外,大漠中一片夜色茫茫,安静、死寂、无动于衷。只有一匹马驮着古大叔和韩漠飞奔,腾起一片沙尘。 韩漠鼓掌,由衷地赞叹:“好!好戏!” 古大叔把他从马上掼下去。韩漠吓得双手抱头,连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住,一摸脖子,还好没摔断。古大叔带住马,跳下来一把攥住他的手。 韩漠觉得手腕骨折了,“你……您,您轻点。” 古大叔口里满是鲜血,气势汹汹地说:“我对你有两次救命之恩,你一定要替我们报仇!要替我们报仇!” 韩漠忙应承说:“报!报!我报!” 有了这话,古大叔才放开他,慢慢站起来,垂着两手朝大月湾的方向慢慢走去,眼里流下了泪水。 韩漠揉着手腕,想:“太入戏了。”却见古大叔慢慢倒在地上。韩漠爬起来去扶,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不是番茄汁?真的血?古……”他话还没说完,古大叔拼尽全身力量把他扔到马背上。 韩漠觉得时间暂停,当他以慢动作在空中翻转360度然后咣当一下掉到马背上之后,才正常运行起来。 马受惊又狂奔。韩漠吓得紧紧抱着马脖子,半天才腾出手来去拽缰绳。颠簸了好一阵,拼了命才把马圈回来。古大叔已经奄奄一息, 分卷阅读4 见他又回来了,奋力跳起,一拳砸到马后胯,声嘶力竭地喊:“报!仇!” 马痛得一声长嘶,发足狂奔。韩漠回头喊:“古大……叔!”只看到他倒在地上。夜风骤起,卷起一阵黄沙,很快把他盖住了。 大月湾上,杀声和哭喊声响彻了夜空。族长跪在地上,仰天大哭:“天神啊!先祖啊!是我的德行不够才带给部落此等惨祸吗?殿下,不要再杀了!你放了我族人,杀我足矣!” 太子:“好!投降免死!叫你族人放下兵器,匍匐称臣!” 还活着的莎车人纷纷大喊:“不降!跟他们拼了!为死去的族人报仇啊!” 族长惨笑道:“既如此,就让我们全体战死吧。这是我们最后的光荣。我用全族人的鲜血永远诅咒,西凉国将亡于战火,永不复兴!还有你,涂刚!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冷笑:“承你吉言!你也将死无全尸,就在今日!”说罢,杀死了族长。 第2章 大漠之旅 五天前或者一千三百多年后。 “宁夏银川沙湖、西部影视城三日游,包吃住,全程不过668元……” 韩漠坐在“大唐盛事”旅行社的咨询大厅,翻看着宣传单,耳边传来促销小姐甜美的声音。 他抬头欣赏了一下小姐的微笑,绅士地说:“谢谢,我自己看就行了。”小姐礼貌地走开,他低下头的时候,心里犯起了嘀咕:去个破沙漠也要那么贵,卡里就1000块了,那可是老爸刚给的下个月的生活费啊。要是这次花了,剩下的日子怎么熬呀?又转念一想,不怕,反正一回来就得找工作了,到时就有钱了。 忽然手机狂响。他接通,那头是班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韩漠,签了吗?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啊,周老师,啊,啊……”他一时想不到托词。 “你在哪儿呢?一个礼拜没见人影儿了!这次六级,你报名没?”那头穷追不舍。 “我,我刚参加了个面试,”韩漠站起身就往旅行社外跑,“我赶着去下一个面试,来不及了,再见老师!” 挂上电话,韩漠长长地吁了口气,轻松地在大街上走着。大四的生活简直就像结婚,娶的还是一个不愿意娶的女人。对方有理由死缠烂打,你还不能反抗。谁叫这配偶是你法定呢。 韩漠突然站住,想到回家要面对苦口婆心的老爸,头不禁又大了一倍。阳光照在他栗色的头发上,暖暖的,他却觉得烦。一看手里还握着那张宣传单,绝美的图片和煽动性极强的文字一点不唠叨,像个妩媚的女郎引诱着他。为了这个诱惑,背弃“原配”也值得啊,他想着。 一望无际的蓝天下,一辆大巴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颠簸行驶,像大海中的一只小船,随时会被吞没似的。从北京开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苍茫暮色下,大漠更加壮观!在城市里哪能看到这种壮观!一股原始的血性在韩漠血管里开始升温。正在要达到沸点的时候,前排的两个小女生兴奋地聊起天,把他拉回到现实。 一个女孩说:“你说咱们去影视城能不能看到明星啊?”另一个附和道:“要是能就好了!我想见Ada!”另一个小女生回过头来加入讨论:“肯定能!好多电影电视剧都在这儿拍呢!都是古装武侠片!一定有很多明星的!”三个小女生一起低低地惊喜地尖叫。 韩漠笑了笑,想:“小女生啊……” 左边的仁兄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脑袋歪过来,嘴角下挂着长长一条口水,随着车的颠簸来回摆动,颇为惊险。韩漠看了一眼就恶心得胃里翻腾了三四遍,小心地往外挪了挪。过道那边一位肥硕的大婶正抱着塑料袋拼命地想吐出五脏六腑。韩漠的胃又翻了五六遍。 喇叭里传来导游Vivi带电磁的声音,她试图唤醒昏昏欲睡的旅客:“我们今天的第一站是西部影视城……” 左边仁兄被Vivi惊醒,猛地抬头,一咂嘴,那条口水不偏不倚地落在韩漠的裤腿上。韩漠跳起来。旅客和Vivi唰的看过来,韩漠郁闷地仰起头,看到Vivi粉白的瓜子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扎着马尾辫,身材苗条,白T恤,蓝色运动裤。 三个女孩之一尖叫:“哇!他和导游穿的是情侣装啊!”大家一看,ViviT恤上印着宝岛台湾,旁边有字“我永远是你的”。韩漠衣服上的图案是中国地图。 Vivi:“不是一套!不是一套!诶,这位旅客,要不要给你纸巾擦擦啊!” 韩漠说:“不用了,我有。” 那位兄台还迷糊着:“到了?” 韩漠瞪了他一眼,坐下去掏纸巾擦裤腿。 那兄台还敢拍着他问:“到了?” “没呢!”韩漠没好气,心想到你个大头鬼。 小插曲之后,Vivi开始介绍窗外的风景。她手里的小红旗不断挥动着,“大唐盛事”字样随着挥动也忽忽悠悠的。“现在大家可以看到的牌坊,就是影视城的入口了。我们先去外景地,然后再进影视城参观。”游客们都向窗外看去。Vivi说:“在下车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宣布:西部影视城的门票98,已经包括在大家之前缴纳的费用里了, 分卷阅读5 但是入场服装费要自理,78块。现在我把钱收一下。” “什么服装费?”韩漠大声问。 “是这样的,基本上所有的游客到影视城来游览呢,都会换上各种戏服,有的还参加表演项目,亲自感受影视剧的拍摄。这些戏服呢,都是影视剧拍摄实际用过的,物超所值啊!这已经成为景点的一大特色了,所以我们这次也安排了这一环节。”Vivi笑着解释,眼神已经不耐烦了。 “这不是乱收费嘛。”韩漠脱口而出,车上顿时抱怨声四起。 Vivi马上解释:“其实这个活动非常有意思,绝对值得尝试一下!而且服饰制作精良,78块可以穿一整天,绝对物超所值。这个价格可是团购价,零售价是138,大家千万不要错过哦。” 她话音未落,已有人按捺不住,一个女孩问道:“是不是明星穿过的?有没有Ada?” “有!绝对有!而且种类很多,保证是原汁原味。小妹妹你这么感兴趣,待会儿我私人带你去精品区挑,不多收你钱。” 那女孩哪经得起这样的煽动,高兴得手舞足蹈,抢先报名。车上其他人也纷纷报了名,并且都要求去精品区挑选,场面立刻又热闹起来。 韩漠想,说不定有点意思,而且来都来了,花钱是不可避免的。于是他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Vivi生气这小子跟她抬杠,面无表情地接过钱。 钱交过了,大巴停了,旅客们下车,伸展着胳膊腿儿,张望景点。有的已经招呼着同伴找风景合照了,大门、围墙、旗杆,连门旁一棵歪脖子柳树都不放过。 Vivi买票回来,先领他们去服装间换衣服。“大家待会儿换上衣服后就不戴小红帽了,所以一定要先在大门旁边的这棵歪脖子柳树下面集合,不要走散了……”忽然风大了起来,她逆风疾呼,声音被湮没了大半。估计旅客们没听到几句,Vivi就在服装间外等他们出来。 司机说:“Vivi姐,外景地也就那个拍跑马的沙漠能看,天气预报说今晚上天气也不好,你还带团去啊?” Vivi想,门票比白天便宜啊。“能不好成什么样?最多不就是刮刮沙尘暴,下下毛毛雨。晚上洗洗澡不就行了?游客刚刚度过了精彩的白天,我们应该给他们安排精彩的晚上,要不然就对不起咱‘游客至上’的宗旨啦!对吧,刘师傅?” 刘师傅笑了:“成!金牌导游就是嘴皮子厉害!反正不用我开车送你们去,我先去吃饭了。十一点在这儿等,送你们回旅馆。” Vivi一扬手:“拜拜!” 送走刘师傅,又等了半小时,游客都回到集合地点。每个人都变了样。有扮皇帝的,有扮白娘子的;有扮将军的;有的本来想扮成小龙女结果整得像偷地雷的……大家看着彼此都觉得好笑,不由得乐作一团。 Vivi举起小旗点人数,发现少一个,“麻烦大家相互看看,谁的同伴没来?” “来了来了……” 跑过来的是韩漠,牛仔裤、运动鞋、黑色的背包,却套着某大侠的衣服。Vivi干笑了两声:“这位游客,你的服装真是,好特别啊。哈,哈。”心里不屑,“还真以为自己是大侠啊?” 她举起扩音器:“各位宁夏银川沙湖、西部影视城三日游的游客请注意了!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影视城外景地最亮丽的一个景点:跑马地小沙漠!那里是影视剧拍摄武打场面的必选场景,有各种特技装备!到那里每人可以有十五分的表演时间,有专门的摄像师给您拍摄,还能制光盘,带回去给家人朋友看您的光辉形象。呵呵,只要200块!” Vivi伸出个V的手势。 游客们都瞪着她的两个手指,喊:“不是都包含在门票里了吗?” 金牌导游哪能被这点阵仗吓倒?Vivi理直气壮地忽悠:“这是特殊服务,不拍也没关系。不过大家天天窝在城市里上班下班,好不容易来亲近大自然,不过一下明星瘾是不是有点遗憾呢?你说呢,小妹妹?哇塞!简直是章子仪嘛!她最近一个新片,叫啥……看过没?像不像?”她对着另一巨型妇女,两眼放光:“哇!巩俐大姐!” 那大妈喜滋滋地说道:“像《满城尽带黄金甲》吗?” Vivi坚定不移地说:“简直是黄金甲像您!太上镜了!现在好像正有个剧组在拍戏呢,正挑演员呢……” 有几个年轻女孩先惊喜地叫了起来。游客们一听能可以上电视,都兴高采烈,也不计较Vivi明摆着的宰客行为。一群人呼啦走远,只剩韩漠抱着胳膊在原地踌躇。他浑身上下只剩222块。这趟旅行是吃饭自理,他已经准备节衣缩食了,可怎么着也得留点回了北京坐地铁的钱吧。 Vivi的宗旨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侠,大侠啊,你不想体验一下真正做大侠的感觉吗?我们这个活动绝对物超所值的!!” 韩漠:“你是不是要说我像令狐冲?” Vivi:“难道你怀疑自己的魅力吗?” 韩漠一甩头发,“那我倒不怀疑。但我怀疑你们这个旅行团是不是太过分了。说是668全程,怎么处处要交钱?小心我投诉你 分卷阅读6 !” Vivi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大方,咬牙一笑,用手挡着右脸,悄悄地说:“看在你这么帅的分上,我私人给你打个折扣!120!这可是含泪跳楼价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想想你女朋友看到你这样帅的银幕形象……” 自古无奸不导游,就得侃价没商量。韩漠得逞,一阵窃喜,表面上仍镇定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快走吧,你看大家都走得没影了。” Vivi想:“死小子,小气鬼,你等着,不宰干净你,我不叫Vivi姐!” 大地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地震?” Vivi砰的攥住韩漠的胳膊。两秒之后,眼睁睁看着一阵龙卷风在面前拔地而起,把他们卷了进去。两个人像大风中的两片小树叶,又像惊涛骇浪中的两只小破船,还像戏剧里的悲剧人物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风沙随心所欲地翻来翻去,拿他们当元宵馅儿。 Vivi紧闭着眼睛和嘴,紧紧抓着韩漠的胳膊。韩漠的胳膊都被掐紫了。刚刚还是阶级敌人,这会儿成了救命稻草。人生的机遇还真是无常。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停了。砰、砰。两人先后掉下来,在沙丘上砸了两个坑。 身体静止了,脑袋和胃里还在翻腾。一张口能吐出昨天的晚饭。但在美女面前,韩漠决定死撑。 Vivi第一时间发出声来,并由恐惧的叫声瞬间变成哭声。 韩漠一见女人哭就头大,再头晕恶心也要发言:“别……别哭了……把鬼招来了……” Vivi不理他,继续。 韩漠捂耳朵的时候手肘触到了沙地,用拳头一试,身下又软又硬。他马上意识到已经落地了,又感觉了一下,好像身体还能动,没摔死!他晕头转向地坐起来。身上的沙子扑扑簌簌地滑下。睁眼看,看到的都是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视野渐渐清晰,歪脖子柳树、连绵的沙丘,往更远处看,天空垂了下来落在沙漠的边缘。 韩漠就怕被龙卷风吹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经核实发现还在原地,而且胳膊腿也奇迹般地没摔伤,顿时松了口气:“还好。” 头上的小红帽没影儿了,背包还在。钱和手机肯定都在。“还好,还好。” Vivi跟刚出土的文物似的,趴在地上大哭。身上的沙土被音波震落。“我不要死啊!我今年才20!我还没有挣够钱呢,还没给我妈买房子!我还没男朋友呢!我不要死啊!我以后再也不带沙漠游的团了!” 韩漠强忍着吐的冲动,补充道:“是!是!是!换个地方接着宰!” Vivi眼泪汪汪,冲他嚷的时候音高八度,力道十足:“你以为我想啊!不宰你们怎么提成?当导游的全指着提成活呢,你不知道啊!这是我们旅行社规定的!我不宰你就做不够工作量!做不满工作量就不能当导游!不当导游怎么挣钱?没有钱怎么给我妈买房子?北京的房子多贵啊!不宰你们我哪来的钱?宰干净你们我也买不起房!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有点绅士风度嘛!!!!!!” 韩漠捂耳朵:“别哭了!咱没死呢!快被你吵死了!” Vivi立即收声,看周围好像都处于静止状态,立刻意识到他们劫后余生了,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前后左右一顿拜,估计也没摔得太狠。“真是老天保佑!耶稣基督观世音菩萨,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真主安拉,呃,还有什么神仙?” “不知道,没你这么有研究。” “各位神仙,他跟我没关系啊!我诚心诚意地、全心全意地谢谢你们!”她虔诚地拜完神,回头骂韩漠:“你这混小子!要不是你拖拖拉拉的,我们怎么会遇上地震大风!团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大家要是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你凭什么怪我!要不是你宰客,我们会拖拖拉拉的吗?” Vivi刚承认了宰客,难免有点底气不足:“呃,宰客,什么宰客啊!别说这么难听!我是在全方位给大家提供服务!出来旅游嘛,当然要花钱了是不是?” 韩漠乘胜追击:“把我服务到龙卷风里哈!你当导游的不看天气预报啊!你听着,这次事件我保留追究权利。你要是再给我出意外,我就告上法院,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Vivi态度立刻和蔼:“喂!你不是吧!大男人跟女孩子计较,一点风度都没有!……你是在北京上学哈,我也是啊!……别玩了!大家都是年轻人嘛……不要让一点小意外影响了你的大漠之旅嘛!我们旅行社服务周到,顾客至上!” 韩漠懒得理她,爬起来想买杯饮料压压惊。再看周围,除了歪脖子树还在,什么都没了。“呃,怎么……我们……这儿……好像不是影视城。” 他谨慎地措辞,还是把Vivi吓到了。她四处一看,惊得又跌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影视城呢?我的团呢?我的提成呢?你们这些神仙!把我的团还给我!” 韩漠:“女人真是翻脸快过翻书!你小心说话吧,小心得罪各位过路神仙,让你一辈子在沙漠里转!” Vivi吓了一跳,说:“是是是!这样吧,各位神仙,你们先把团和提成还给我, 分卷阅读7 然后把我们送到附近的城镇,我再全心全意地感谢你们,给你们买猪头羊头!” “先把我们送到附近城镇比较重要吧。” “也可以,不过供品就要打八折了!” 韩漠气愤地喊道:“走了!” Vivi站起来,委屈地问:“往哪儿走?” 韩漠没好气:“你是导游你问我?” Vivi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导游,又不是导航!你还真拿我当地图啊!” 韩漠气乐了:“影视城应该在北边,离咱们应该不远。” Vivi同意的速度让他很惊讶。“好!北是哪边?” 韩漠无语,用手一指。 Vivi蹭地蹿了过去,回身冲他招手:“快点!跟上!” 韩漠没想到这个黑心死导游居然练过短跑。真是哭笑不得。他无奈地跟着她的脚步走下去。 抬头看,四野茫茫,夜幕由远而近渐渐降临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在北京考六级写论文找工作呢,真是脑子进水了来沙漠旅游。 韩漠想,“老爸呀,你干嘛给我起这名儿啊!” 第3章 救命和尚 阳光,风沙,晃动的小导游旗,白色的大巴。一群戴着小红帽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戏服。“请各位游客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财物。”黄沙,远处的地平线,龙卷风由远及近。满地的血,熊熊烈火,疯狂的砍杀…… 韩漠大汗淋漓地惊醒,腾地一下坐起来,脑部供血不足,两眼直发黑。 “诶哟!” 听到叫声,他定睛一看,面前一堵土墙。回头看,一个小和尚揉着脑门从地上爬起来。和尚庙?韩漠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土炕上,盖着薄被子。整个房间里只有草席、木桌,桌上是粗糙的茶具和纸笔。墙壁上只挂着一幅字,写着一个偌大的“佛”字,每一笔都是由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佛”字组成。 这次旅行来得值,这个价钱不住旅馆住庙里。 一个老和尚进门问:“施主醒了?澄因,你又淘气!”小和尚辩解着,啪啪地把衣服上的灰土拍掉:“师父,徒儿刚给施主擦脸,他突然惊醒坐起来,还磕着我脑门,徒儿才仰面朝天跌倒了。” 韩漠忙说:“对不起!你没事吧!”小和尚一笑,露出俩小虎牙:“没事。”韩漠问这是什么地方,老和尚向他合十,宽宽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粗糙的手臂,右臂上有一大块多年前烧伤的疤痕,“此间是紫光寺,老衲便是住持,法号圆通。” 韩漠被他的礼数震住了,赶紧还礼。小和尚插嘴说:“这房间是师父的禅房呢!”韩漠很惊讶:“啊?住持大师就住这儿?”圆通误会了他的意思:“不碍不碍,施主远来且有病在身,应当静养,请安心住着,不要多虑。”韩漠:“我有病?”圆通:“不碍不碍,施主是偶感风寒,燥热缺水,用了几副药,已经退热发汗,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有病不是该去医院吗?韩漠笑着:“真是麻烦您了。那我怎么到您这儿了?这儿还是银川吗?” 小和尚说:“此地属甘州。我师父从西域云游归来,见施主晕倒在路边,就请一队过路客商将施主送到敝寺来。” 甘州?西域?晕倒在路边?韩漠有点恍惚,“客商……呢?”小和尚说:“他们安置好施主就离开了。”韩漠惊讶:“这年头还有这么好的人?”小和尚说:“那些位施主真是好人,还给施主你留下一匹马,让你日后回乡也好有个脚力。” 韩漠惊叫:“马?!” 圆通说:“澄因,炉子上的药……” “徒儿这就去!”小和尚收拾毛巾、脸盆退出去了。 韩漠揉着脑门拼命回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依稀记得好像拍了一场武打片,又好像不是演戏是真的。他捋起袖子看看身上,没伤。难道是做梦?“大师,您有没有听说,沙漠里有个大月湾,有个莎车部落被灭族了?死了,死了很多人。” 圆通听不得这种血腥:“老衲不闻。” 韩漠想了想,又问:“今天几号?”圆通:“几号?”“今天是几月几日?”“四月初九。”“我来是二号,那是九天前!上礼拜的事!在大月湾,我眼睁睁看着……”忽然头疼起来,韩漠使劲揉着太阳穴。 圆通:“大月湾离此千里之遥,施主若真在彼处受伤,九日之内绝来不了此处。” 韩漠想,对,我电视剧看多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圆通向门外喊道:“澄因,药煎好了吗?” “来了!”小和尚端着药碗跳了进来,把药洒了一半,赶紧向师父赔了不是,转身把药端给韩漠,吐了一下舌头。 韩漠跟小和尚笑了笑,屏气喝了剩下的一半药,真苦啊。 “施主好生休养,老衲告退。”圆通轻轻扭着小和尚的脖子,把他带了出去。 “谢谢。您慢走。” 韩漠躺下接着琢磨,“我晕了?我做梦了?”他想掏手机看时间,忽然发现背包没了。那意味着钱包、证件、最新电子产品都不见了。伴随一声惨叫,韩漠从床上蹦起来,在屋里四处翻腾。相机之类的丢了也就算了, 分卷阅读8 手机怎么能丢呢!所有人的号码啊!这可怎么办! 屋里没有。韩漠拉开门,冲到院子里要喊“抓贼”。话都到舌尖了,又咽了下去。“如果真是他们干的,被我这么拆穿,还不杀人灭口啊。这一大一小俩和尚,对我这么好,怎么会偷我东西呢?一定是那些‘客商’!难怪走得那么快呢!” 韩漠摸了摸脖子,又想应该不是遇上贼,因为老爸送的长命锁还在。这刻着吉祥话的银锁形制老土,底边上却刻着老爸最佩服的物理定律“E=mc2”。真是中西文化的完美结合,被韩漠讥笑为“仿古限量版”。要不是上个月老爸生日怕他不高兴,他才不戴呢。 小和尚捧着一个饭钵准备去化斋,见韩漠正情绪低落地慢慢走回房间,连声喊他。韩漠回头:“小师父,打饭去啊?”小和尚嘻嘻地笑道:“贫僧要去化斋!街上可好玩了!施主要不要散散心去?” 化斋?这年头和尚还要化斋?韩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小和尚故意摇头,呲着两个小虎牙:“可是师父说了,施主得多休养!小和尚怎么能违背师命呢?”“那你去吧,我回去睡觉。”小和尚拽着他的胳膊:“别,别!我跟施主耍呢!你与我去吧,一个人好生没趣。”韩漠看着他实在不像贼:“好吧。” 小和尚拉起他就往门外跑。韩漠说:“让我穿件衣服!”小和尚一阵龙卷风似的刮进房里把他的衣服刮了出来,灰不拉几的一件汉服。韩漠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龙卷风裹挟到了大街上。 所谓的大街只是不到二十米长的几个小货摊,来来往往几个人。韩漠表示这顿狂跑根本不值当。小和尚硬撑:“此处当然不比祁连城了。”韩漠:“祁连?嗨,一座山能有多热闹?”小和尚没见过大世面:“祁连城是最热闹的地方!”韩漠不跟小孩争。小和尚见他不信:“好,我就带施主去看看,反正也就半个时辰的路!”他说到做到,拉着韩漠就跑。 一个小时后,韩漠被刮到祁连城。“如何?”小和尚指着前方得意,回头一看韩漠,忙打自己的小脸:“该死,该死,小和尚忘了施主你刚病好。师父又要说我了!” 韩漠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了:“没……事,”心里说:“才……怪。”他跑得胸闷气短,眼前忽然又浮现出漫天的大火和挥刀砍杀的骑兵,头又疼了起来。小和尚问:“施主,可好?”韩漠拍着头:“真的是个梦吗?”小和尚紧张地拉拉他的袖子:“施主,你可好么?”韩漠点头。 城中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汉服,韩漠指着他们喘气:“这么多群众演员?拍什么戏呢?”“群众演员?”“你不去影视城拍戏吗?你演小和尚就不用化装了。”“影视城?那是何地?比祁连城还繁华?”“一般繁华吧。我还没进去。”韩漠一指他的头,“你这小和尚!这么爱玩,怎么当和尚念经啊?” 小和尚说:“一言一行皆可修行,何必绷起脸孔?不过,施主没进去过,怎能知道是一般繁华呢?也许是很繁华,也许是不繁华。”“我推测那地儿一般繁华,不行啊?”“推测?”“我觉得那儿一般热闹,至于它是不是呢,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小和尚低下头,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小光头,哈哈大笑:“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多谢施主!”“谢我什么?”“师父天天说修行,小和尚不明白,见人就问,听你这句话,小和尚就明白了!哈哈。” 韩漠糊涂了:“你明白什么了?” 小和尚:“万事万物,都是心中一念啊!” 韩漠糊涂中。 小和尚忽然想起来那个一般繁华的地方,忙问:“那影视城在何处呢?”韩漠笑了笑:“大概不远,回头带你去。”小和尚说:“好啊!去完影视城,还要去长安城。长安昭仁寺、终南山玉泉寺、敬业寺,河东五台山……河南少林寺,还救过驾呢!小和尚也要云游天下。” 韩漠又笑了:“你不去拍戏真浪费了!救驾?” “没错,是救过圣驾啊!当今圣上啊!” “大白天说梦话师父要骂的!” 小和尚急忙摇手:“不,不!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是真心向佛!” “‘当今圣上’是怎么回事?” “来来往往的客商都尊称圣上为‘天可汗’。当今圣上,是圣明天子。” 韩漠一惊:“天可汗?李世民?” 小和尚跳了起来:“啊呀呀,不可直呼圣讳!” 韩漠又惊:“圣讳!” 小和尚道:“大唐当今皇帝的名讳,施主竟然不知道吗?” 韩漠掐了自己一下,挺疼的。“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小和尚没听懂谓语,但是听见了主语,回答道:“大唐贞观二十三年四月初九。” 天空中没有飞机,周围没有电线杆,过往的都是驴车、牛车,连个自行车都没有。人们确实穿着汉服,里面没穿T恤,脚上不是运动鞋。空气里没有汽车尾气的味道。没有一点穿帮镜头。韩漠告诉自己:“做梦了!大白天做梦了!”他掐了自己一下,疼。 韩漠全身不过血长达五分钟。 小和尚看他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灰,由灰变绿,有点害怕,叫了他一声,又见他脸色由 分卷阅读9 绿变白,慢慢跌坐在地上。“不用考六级了”,韩漠嘟囔着,努力地作轻松状。小和尚以为他要哭,扔了饭钵,把他摇成了拨浪鼓,安慰道:“施主!施主!施主是外族人,不知道我大唐的好处!我大唐物产丰饶,地大物博,百姓安居乐业,往来客商都赞我大唐是‘**上邦’!施主,你初来乍到,肯定是想家的。不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家里还是最好的!” 韩漠一脸茫然加郁闷。 小和尚扶着晕乎乎的韩漠回到紫光寺,见圆通和尚正站在庙门口,低下头:“师父!徒儿回来晚了。” 圆通淡淡地说:“化斋化到哪里去了?” 小和尚规规矩矩地说:“是。” “去吃饭吧。”圆通脸色十分平静,转身往回走。 韩漠心想小编你不厚道,不是说好偶像剧的吗?怎么改古装片了?你要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你自己挑个死法吧……他恶狠狠地想着,进饭堂时咣当撞到门框上。小和尚叫道:“施主,小心!”看到他的小虎牙,韩漠回过神来。 和尚们开饭,碗筷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简朴的瓷碗在油灯下散发柔和的光芒。白菜豆腐,还是水煮的,顶多是撒了点盐花。大多数和尚泰然处之,并不觉得生活艰苦。 小和尚撅嘴道:“又是白菜?” 圆通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怎能如此看重口腹之欲?” 和尚们道:“是,师父。” 一个和尚趁圆通和尚低头吃饭,没看他们,用筷子悄悄敲了一下小和尚的小光头,低声说:“都是你!玩到哪里去了?斋没有化来,害我们吃白水煮白菜!” 小和尚嘟着嘴揉揉脑袋,再看对面的韩漠,又觉得很对不住他,给他夹了一筷子白菜。“施主,吃啊。” 只要能回去,一辈子吃水煮白菜他也干。韩漠持续抑郁,实在是没胃口,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他垂头丧气地出门了,小和尚叫了他几声,圆通道:“阿弥陀佛。随他去吧。”小和尚看了看师父,还是放下筷子追出去。他后悔极了,真不该带韩漠出去。 小和尚追上韩漠,想把他逗乐,指着旁边一棵树:“施主,你看这是什么花啊!” 韩漠头也不抬:“樱花。” 小和尚没听过:“樱花?” 韩漠说:“看不清的我都叫樱花。” 小和尚想,大概是婴儿的婴吧。 韩漠对他笑了笑:“我真没事,你回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小和尚只好行个礼,回了饭堂。 紫光寺是一间很小的寺庙,十来个和尚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寺庙里木雕彩绘的菩萨年代既久,做工也差,已经没有了光彩。于是韩漠哭丧着脸向破旧大殿的房梁祈祷:“神啊,Take me away!” 圆通和尚来到佛像前上了一柱香。韩漠有点不好意思了,进来这么久也没拜拜佛,似乎有点看不起人家的信仰,于是也取了一柱香点燃,恭敬地拜了两拜,上到佛前。 圆通微笑:“施主有向佛之心,自然是好事。如果没有,也不必勉强。” 韩漠尴尬一笑:“我求菩萨保佑,应该的。” “难道施主有何心结难解,抑或做了亏心事?” 韩漠直撇嘴:“亏心事?我要真是做了亏心事搞成现在这样,我也认了,可……” 圆通一笑:“人各有因缘际会,施主不必如此忧心。” 韩漠苦笑:“您放心,我不会哭天抢地的,没用。我爸常说‘既来之,则安之’,哎……” 圆通点头:“靖节先生有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施主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倒有先贤之风。” 韩漠一拍手:“这两句我知道,陶渊明采菊花做菜嘛。我老妈的拿手菜‘清汤菊花鱼’就是打他这句诗起名的。原来他还叫‘靖节先生’。” 圆通笑了:“采菊做菜?呵呵,也是一件用处。” 韩漠笑了会儿,想起另一块心头大石:“大师,您真没听说沙漠里最近有什么血案吗?” 圆通和尚叹息,摇摇头。韩漠自言自语:“是梦吗?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大月湾,莎车人,古大叔一家救过我,可惜都被西凉人杀了……”他说不下去了,看着地上的像雪一样干净的月光发愣。 圆通打破了沉默:“前尘往事,已如秋梦,施主何必执着呢?” “那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呢?如果是真的,怎么没有证据?我记得我被打了一拳,可我身上又没伤,您也说我只是感冒。如果是梦,怎么这么真实?可如果是真的……我哪有本事给他们报仇啊!大师,您说,到底是真的还是我做梦?” 圆通淡淡笑道:“施主希望是真的还是梦呢?” 韩漠惊讶:“这还能自定义?” “施主不是已经选了吗?有便是无,无便是有,是梦是真,又有何差别呢?”圆通向佛像再拜,转身向门外走去,“有心向佛,处处皆净土。” “大师!”韩漠想问问他,只是感个冒,怎么会昏迷九天呢?难道……是中暑了? 圆通并不回头,一领灰色的僧衣在月光下微微摆动,“不论是梦是真,那 分卷阅读10 古施主必定是希望施主好的,绝不会愿你多造杀孽。” 和尚走了,韩漠继续独自发呆。来做晚课的小和尚把他叫回现实。韩漠借他的经书一看,竖排版,繁体字,蝇头小楷。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这儿真他妈的是唐朝。他卷上书,双手奉还:“小心点,这可是文物啊!”小和尚见他笑容诡异,知道他又犯迷糊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韩漠说:“我没事,你念经吧,我想听听。”小和尚赶紧跪到佛像前的草垫上,梆梆地敲起小木鱼,念起经来。 韩漠觉得好像自己在被超度,一阵难过,就走出大殿,苦闷地看着头上的天空。天呐,以后怎么办啊! 诗曰:千年古树为衣架,一领春风作院篱。日下悠悠归古寺,夜深闻鸟月中啼。 乡下小庙的生活虽然悠闲,可一周不到,韩漠就闷得快长毛了。他身体和心情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决定去瞻仰一下贞观盛世,就向圆通住持等和尚告辞。和尚们准备了干粮,连同那位客商留下的瘦马一起交给韩漠,送他上路。韩漠感激得不得了,保证旅游回来还他们这些天的住宿、吃饭钱。圆通说:“出家人四大皆空,要银钱何用?施主一路小心。” 韩漠感慨万千地跟他们挥手作别。旅游?他哪有这个心情。在唐朝不用吃饭啊,要吃饭不用找工作啊?找工作……当然是去大城市了。 第4章 初见大唐 离开紫光寺后一天,韩漠走出了祁连城,眼前还是一片山长水远,不太方便骑马的样子。他长叹一声,深切地体会到,在古代旅游真不方便。牵马走了三四天,运动鞋都走烂了。一队商旅路过,见他孤独无助,便邀他同行,还给了他一双鞋。韩漠连连道谢,主动帮忙推车牵马,跟着商队越过弱水、焉支山,一路往东走。路过几个城镇,商队休息,问韩漠愿不愿意跟他们去东辽做买卖,听他说还是要去长安,便指点了路途,分道扬镳了。 韩漠继续独行。离开紫光寺快一个月了,才见着一座城池。城门上镌刻着两个大篆字,一打听才知道写的是“凉州”。终于见到大城市了! 已经是中午了,韩漠肚子饿得咕咕叫,马上进城找饭馆。大饭店不敢进,满大街地找小饭馆。走过两条大街一条小巷,看见“凉州都督府”。又走了两条街,才终于找到一家小店,人不多,还干净,价钱应该说得过去。 店小二出来招呼他:“客官里边请!来点什么?” 韩漠指着瘦马问:“您看,这能换多少顿饭?” 小二打量他一下,笑了:“客官是外乡人吧,没事,进来吃口便饭吧。” 韩漠说:“我没钱!” 小二一笑:“不碍的。” 韩漠:“你能做主吗?你给我免费,回头掌柜的不让我走?” 小二更笑了:“哪里的话!这小店就是我们家开的。谁出门在外也有不方便的时候,请进吧!” 韩漠再次被感动了,古代好人真多呀! 小店里有几张矮小的木头小桌,周围铺着草垫草席,算是座位。客人们围坐,盘腿的多,跪坐的少。韩漠挑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小二问:“客官,您吃什么?”韩漠说:“随便,您看着办。真是不好意思。”小二笑了:“那就来一大碗汤饼!再来四个胡麻烧饼。如何?” 韩漠不知道“汤饼”是什么东东,“行!没问题!谢谢!”小二冲厨房招呼了一声,接待别的客人去了。 韩漠拿起筷子吹了吹,打量着店里的众人。忽然看到旁桌的几位老者眼神迷离,一个断臂,一个断腿。黑道?韩漠一阵紧张,心想我是路过的,不关我的事啊。 这时听到咣咣的锣声,扭头看,见来了一个衙役,敲着锣喊:“都听着,朝廷说了,从今以后,都不许‘自残肢体’,再有自己敲断胳膊腿儿的,不但不免钱谷杂役,还治你的罪!听明白没?”路人纷纷点头,低声议论。衙役又喊了一遍,敲着锣走开了。 韩漠想:“还有人自己打断胳膊腿?有病啊?” 旁桌独臂的老人咳嗽了两声:“还是圣朝好。我幼年正当前朝炀帝时,天天征兵打仗,我怕死在外面,就用大石锁把手膊砸断了。”老人又想起了断臂之痛,表情非常痛苦。 断腿的老人笑道:“行了,都说了三千遍了。我还不是一样!还好现时天下太平,子孙有福啊。” 原来是被压迫的劳动人民。韩漠踏实地坐了下来。 忽然有人说:“唉,还不是为了防备西凉人!又要征兵打仗喽!” 满店的人都扭头看他。一人问:“李二哥,怎么回事?说说,说说。” 李二哥一笑:“嗨,我知道什么呀。” 那人道:“咱们这儿也就李二哥有本事,走南闯北地做买卖,见多识广,就跟我们说说呗。” 李二哥受了奉承,颇得意。“我也是听说。西凉人在大漠横行了三五年,连过往的商队都劫杀。我东家都不往那边去贩货了。” 那人不信:“劫杀商队?也就是多交几个税钱吧。我东家正要去大漠贩些马匹呢。二哥,你不是怕我家老板抢了你生意,特地吓唬我吧。哈哈。” 李二哥:“去你的!谁稀罕钱!实 分卷阅读11 在是去不得了!你不知道,西凉人那大刀正砍砍死两,斜劈能劈六个!当真猖狂啊!着实该防备着。我看咱们凉州城,一时半会儿也要就地征兵了!你还出去做买卖,赶紧回去准备干粮刀枪,等着当兵打仗吧。” 那人愣了半晌:“他西凉国王不是娶了皇帝的闺女吗?怎么女婿敢和岳父打呢?” 李二哥:“你以为都跟你王六似的怕老婆啊!”客人们都哄笑。 王六红了脸,“笑啥啊,谁怕老婆?” 李二哥笑道:“你不怕老婆,就怕老婆抢你的酒壶!”客人们又哄笑。 王六急得直分辩:“谁啊,谁啊!谁抢酒壶?!” 断腿的老人道:“莫笑了,莫笑了!李二哥,这女婿怎么跟岳父打起来了,你还没说呢。” 李二哥:“老叔,你不问,我也得说给大伙儿听听。西凉王本来还好,这几年昏庸了。况且他家的太子爷太厉害,一杆大刀,漫大漠寻人打。西域部落、过往客商,也些有会武的,好手还不少,都在他手下送了命。你莫道这太子爷厉害,他舅舅更厉害!你们可知道,他舅舅是谁吗?” 众人忙问:“是谁?是谁?” 李二哥清清嗓子:“就是五年前投降西凉的我朝叛将苏宝同!” 有人叫道:“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他亲姐姐以前是宫女,陪公主嫁到西凉去的。西凉那个太子爷就是她生的。” 李二哥被抢了话,一脸不高兴,道:“那你可知苏宝同又是如何到西凉去的?” 那人道:“呃,这,这,这就,好像,可能,我这脑子,记不大清了。二哥,你赶紧,说说!” 李二哥叫:“小二,来碗酒!说半天口渴了,歇歇嗓子!” 小二笑道:“二哥接着说,我就给你上酒!” 李二哥瞪眼:“嘿!你小子也蹬鼻子上脸!” 小二倒了酒来:“二哥,哪敢上您鼻子,一踩塌了,埋了这口,谁给咱们说事儿听呢!” 李二哥笑道:“去你的!少给我胡扯!”他咕咚咚把酒倒进喉咙,咂咂嘴品了品,端着酒碗,“好!我就好这口!”他擦擦嘴,把酒碗递给小二,“再来一碗。” 客人们都催:“二哥,快说啊!”“小二,赶紧给二哥上酒!” 小二端了碗,道:“二哥,您就先说吧!酒还没大煮好呢,待会儿就上!” 李二哥看满店的客人都急切地听他说话,兴致高涨起来,接着讲:“这苏宝同本来是北平王罗王爷的副将,今年也得三十**不到四十,力气大,脑子灵光,打仗那是小菜一碟,凭你多少人来,他一锤就能敲回去!实在太厉害!” 又有人道:“他既然这么厉害,怎么征东辽的时候,没听说过他呢?” 李二哥道:“你不知道,那阵子朝廷留他守城,没教他去东辽。要不然啊,可和平辽王薛王爷有得一比!” 众人道:“未必吧!他能比薛王爷厉害!嘿,我不信了!” 李二哥道:“他俩谁厉害,人没比过,咱不知道。可我听说他和罗王爷可是不相上下。可惜五年前,他不知犯了什么事,罗王爷要把他军法处置,他竟凭着一身的武艺,逃出生天投奔了西凉。你说厉害不厉害?” 众人都想:厉害,确实厉害! 韩漠想:高,实在是高。 王六问:“二哥,罗王爷为啥要杀他?你可知道吗?” 李二哥咳嗽了两声:“听说是喝酒误事,错杀无辜。罗王爷治军可严,没有人情这一说!任谁来也得军法处置!” 韩漠笑了。有这么铁面无私吗?我才不信呢! 王六道:“二哥,我听说可不是这么回事。是苏宝同私通一个西域娘们,被她老公捉奸在床,苏宝同手起刀落,杀了那汉子,罗王爷秉公执法,要杀他。” 又有一人道:“未必!你们这些话说得不真!罗王爷出了名的眼高于顶,目下无尘,估计是苏宝同太厉害,他容不下,就找茬杀他。” 李二哥:“呸!北平王罗王爷也是响当当一位英雄!怎么能干那缺德事,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众人哄笑。 李二哥却叹气道:“不管咋地,苏宝同这一去西凉可不要紧,帮人家出谋划策,治得西域各部服服帖帖,都听他吆喝。我看呐,他这是收拾人马,迟早有一天要打过来,找罗王爷报仇。” 一个年轻人愤愤地说:“他自己犯事,还敢怪旁人!再说,就是有仇,也不能让西凉国上下跟他一起玩命啊!” 李二哥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去年往江淮贩货的时候,他们乡下供一个五撮须相公。这五撮须相公是谁,你们可知道吗?”众人互相看看,都摇头。 韩漠也想:“这要当网名倒挺个性的。” “不是五撮须,是伍子胥!” 众人抬头,见一个瘦瘦的秀才进门,三十来岁,穿着干净的旧衣服,背着书箱和包袱,脸上干瘪清瘦,却一股意气风发。 李二哥大声道:“就是‘五撮须相公’,我问了几个地方,都说叫这名!” 秀才道:“伍子胥!春秋年间吴国大臣。他本是楚人,楚平王杀了他父兄,他投奔吴国,借兵报仇,一举攻入楚都郢城。当时楚平王 分卷阅读12 已死,伍子胥开坟掘墓,鞭尸三百,报了父兄大仇。他在吴为臣,忠心耿耿,助吴称霸。可惜吴王夫差昏庸不察,他被谗而死,死而为神,乃是顶天立地的一位烈丈夫!” 李二哥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些事!唉,南省人真好笑,怎么连人家名字都弄差了,叫个‘五撮须相公’。”众人哄笑。 秀才道:“李二哥,你以伍子胥比苏宝同就不对了。” 李二哥道:“怎么不对?” 秀才慷慨陈词道:“其一,我圣朝皇帝英明神武,岂是那楚平王?其二,子曰:‘听其言,观其行’。苏宝同现为西凉元帅,乃国之柱石,不思匡扶社稷,却厉兵秣马,四处劫掠。须知兵者凶器也。他一声令下,将士便须辞严亲,别妻子,负粮走马,千里趋战,裹尸而还,却不得‘国殇’二字!他为报一己之仇,搅得大漠狼烟骤起,风波不静,破国亡家,怨声载道。一旦**伐罪,四邻共攻,西凉蕞而小国,焉能与之争锋?必有亡国之虞!东辽之鉴不远,他却聩而不省,真有背天理,违人伦之罪。如此岂能与伍子胥相提并论?” 满店鸦雀无声,大家都晕了。韩漠想起了古大叔。 “说得好!”喝彩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抱着几坛酒站在店门,袖子卷到臂弯,一副平头百姓的打扮,却长得高大壮实,气宇轩昂。 秀才拱手:“不敢当!” “先生说得好!”那年轻人躬身还礼,进里间送酒。 小二端了李二哥的酒出来,大声笑道:“我说,徐秀才,您不能天天来蹭吃喝吧!” 徐秀才斯文地反驳:“你这小哥,怎能如此说话?在下这就要上京赶考,金榜题名之后,你想想今日之言岂不是要羞死?!” “等您中了,再到小店来喝一碗热汤。”小二说着把酒端给李二哥。李二哥不敢喝。 秀才:“我虽今日落拓,然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方今天子圣明,特开恩科取士,正是吾辈报效之时!罢了,罢了,‘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哎,由你去吧。” 韩漠笑了。孔乙己啊,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去高考?就算考上了,人生还有什么前途? 小二也这么想,说:“要我说,您就应了刘老爷,在他家教书挺好的,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受那一路风寒干什么啊?” 徐秀才道:“诶,这你就不懂了。我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报效圣朝!再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我若此番能中,还算年少的呢!” 李二哥赶紧揶揄道:“对,徐先生还是少年郎,到时候自有官家小姐榜下招亲呢!”全店人都哄笑。 秀才也笑道:“此话切不可教我家娘子听见。她在乡下替我种田养家,这话岂不伤了她的心?不过说起来,当今读书人皆有三愿:一则进士出身,二则修撰国史,三则娶五姓女子为妻。” 店中吃饭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问:“先生要娶姓‘武’的?秀才娘子不就姓‘武’?”全店人哄笑。 李二哥大声道:“他说的是‘五姓七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都是高门大户。秀才若是能娶了这几家的小姐,那可,那可,那可真是日头都打西边出来了!哈哈。” 秀才道:“我已有贤妻,怎会抛妻另娶?第一第二,皆是我之所愿。我这第三愿嘛,乃是出使四方,不辱使命!”众人哄笑,他还想‘被褥食硬’,倒是吃得好,住得好。 搬酒的年轻人放下了酒坛,从里间走了出来,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先生不必挂怀!”秀才笑道拱手:“罗致小哥是徐某第一位知音呐!”罗致拱手:“不敢当!”满店的人都不作声,笑嘻嘻地看他们互相作揖。 罗致冲小二道:“徐先生要吃什么赶紧上,记在我账上!”小二笑道:“好好好!一碗羊汤汤饼,多切葱丝少搁醋!”秀才向罗致道谢。罗致说:“不值什么。”他出门,从一辆牛车上又搬下两坛酒,送进店里。 韩漠想:“真是好人多。” 忽然李二哥站起来:“众位安坐,我得先走一步了!”大家纷纷挽留。李二哥却神色慌张,道:“不了,不了,改天,改天!小二,老规矩,酒钱先记账,回头一块儿结!”说着一溜烟地出了店门。 小二笑着说:“是啦,是啦!不消说得!”回头对众人笑道:“李二嫂最恨喝酒,也奇了,每次二哥一喝酒,李二嫂就有事寻他;二哥也是练出来,隔着三条街就能闻见李二嫂身上的脂粉味。” 刚说完,就听到远远一个女子尖声说道:“不是去喝酒?哄谁呢?说!又灌了多少?”李二哥道:“没,没!咱回家,回家!”女子:“哼!过两日就上长安走了,还不着家!不知道你要干啥!是不是不着家?!”李二哥:“哎呦,哎呦,轻点!” 众人听着都笑。小二招呼掌柜记账,还不能写成酒钱,只能写作饭钱。众人一愣,又哄笑。王六笑得最响。 秀才走到韩漠桌前拱手。韩漠不等他开口就客气地说:“请坐!”秀才道谢,端端正正跪坐下来,又拱手:“在下徐龟蒙,请问小哥高姓?” 分卷阅读13 韩漠正喝水,忙扭头,一口水喷到地上。 徐秀才关心地问:“兄台,你没事吧。” 韩漠笑着想:“还有人起名叫‘龟’?” 徐秀才没觉得自己名字搞笑,因为龟在唐代是吉祥之物。韩漠不好意思乐得太离谱,跪坐好拱手道:“在下韩漠。”说完,还是盘腿坐了下去。 秀才拱手笑道:“幸会幸会!” 韩漠:“久仰久仰。” 秀才:“?不敢不敢!” 韩漠:“哪里哪里!” 秀才:“?” 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和八个热乎乎的烧饼了端上来。韩漠才知道汤饼原来就是面条,拿过自己那份,一捋袖子开吃。秀才端起碗轻轻吹了一口,吹开热气,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舒服地嗅了一口,大口吃了起来,吃完把嘴一抹。罗致叫小二记他账上。小二笑道:“乡里乡亲的,一碗汤饼也值得记账!说出去笑掉人门牙!我刚才不过是和他耍笑!徐先生,你此去啊,一定一路顺风,一考考个头名!” 满酒店的人都道:“秀才,挣个功名早点回来啊!” 秀才起身,冲父老乡亲一躬到地:“多谢小二哥!多谢父老!在下一定不负厚望!”众人都拱手还礼。秀才起身又冲韩漠点点头,告辞离去。 韩漠吃着饭,滥竽充数地挥挥手,心里无限感慨,这么有人情味的地方! 吃完饭,他扭头进了都督府。 五分钟后,砰! 第5章 结义兄弟1 罗致搬完酒,赶着牛车回家,见韩漠被两个衙役扔了出来,忙跳下车把他扶起来:“兄台,没事吧?”两个衙役骂骂咧咧:“他娘的!大中午的来了个傻小子!”韩漠大叫:“喂!你们太草菅人命了!整整一个部落被灭族了!你们怎么能不管呢!” 衙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叉着腰,用下巴指着他:“就是有这事,也不归咱们管!再说,你一无人证二无物证,连前因后果都稀里糊涂,啥都说不上来还敢告状?” 韩漠:“这……你们应该去查啊!” 衙役们喝道:“快滚快滚!若非看在你是蛮邦野人,未曾开化,大老爷岂能如此轻饶了你?快滚!”韩漠一握拳头冲上去:“你说谁野人?”两个衙役架起他扔到地上,一亮腰刀:“再敢惹事,剁了你!”见把韩漠震住了,两人收刀,骂骂咧咧往衙门里走:“娘的,做梦还他娘的没醒呢吧!” 这句话使韩漠豁然开朗。是梦!肯定是梦! 罗致见他居然笑了,担心他摔傻了,问他没事吧,韩漠拍着身上的土,笑说:“我没事,多谢关心。” 罗致一点头,坐上牛车,挥起鞭子。韩漠忽然眼睛一亮:“嘿,哥们!” “兄台,你叫我?” 韩漠指着他腰间挂着的一个手机套:“借我用一下?”罗致摘下来给他。韩漠道过谢,抽出手机狂按键,想打电话让老爸救命。手机没电。韩漠叫:“有没有搞错!”罗致关切地看着他抓狂,想帮忙又不知该怎么帮。 ……古人怎么会有手机? ……手机壳上还贴着Vivi的大头贴? 韩漠一把抓住罗致:“这女孩呢?这个手机怎么到你手里的?我是说……这玩意是怎么……你认识这‘女子’吗?” “前几日在下救了这位姑娘。这物件是她答谢我的。我本不想收,但是她说,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我也得谢谢你啊!她人呢?” 罗致的表情有些惋惜:“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快带我去找!” 罗致为难:“兄台,不如到舍下一叙。”韩漠才看见他车辕上挂着药,“对不起,对不住。” 罗致请他上车,韩漠怕把人家车压塌,小心翼翼地坐上来,一手死抓着车辕。罗致一边驾车一边抱拳:“在下罗致,无字。还未请教兄台大名。”韩漠腾出手抱了抱拳,又抓住车辕,“我叫韩漠。兄台啊,这个姑娘,没说她去哪儿了吗?” “她只说要回京城去。” 京城?长安还是北京?她知不知道我们现在什么处境啊?韩漠又问:“她出事了吗?你是怎么救她的?” “当时我在城外打猎,见到几个汉子追她。蔡姑娘一路逃,一路大喊救命。我看不过眼,便上前喝问。” 韩漠才知道Vivi姓蔡。“什么人追她?” “自然是强盗。逼良为娼。” “人贩子?!” 罗致余光看到韩漠差点从车上栽下去,忙伸手把他拽住。韩漠抓着车辕坐稳:“多谢。她的事也多谢你了。” 罗致问:“兄台,蔡姑娘是你何人?”韩漠:“朋友。”罗致很吃惊地看他。韩漠知道他不理解,忙补充说:“朋友的表妹,其实也是我表妹。听你这么说,这丫头还挺倒霉的。”“她执意要走,别遇上祸事才好。”罗致说完,看着韩漠手里的手机。韩漠忙把手机装到套子里,双手还给他。罗致一笑,接过来揣在怀里。 没话题了,韩漠指着后面的货物问:“这是什么?”罗致笑道:“空酒坛。我从酒坊给几个客栈食肆运酒,赚些钱糊口。” 说话间出了城,又 分卷阅读14 走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罗家,土坡上一个小小的黄土墙围着的院落,没有邻居。进了院门,眼前的房子是土木结构,房顶上覆盖着瓦片和茅草的混合物。罗致喊:“娘,孩儿回来了!”他让韩漠先进,韩漠帮他卸了车才一起推门进屋。 房子里面的家具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子,还缺了一条腿,用一截木头代替。 罗母跪坐在桌边的草垫上,缝着一件很破的衣服,头上戴着一支普通的玉簪。她是一位贫困而端正的中年妇女,脸色不好,好像生病了,还病得不轻。 韩漠忽然想:“我失踪这么久了,爸妈一定急死了。” 罗致道:“娘,孩儿买药回来了。” 罗母咳嗽了几声。“好。这位是……” 韩漠忙自我介绍,并且准备解决今晚的住宿。“参见伯母,我,呃,在下韩漠,沙漠的漠。能不能在您家住一晚上?我帮您干活。” “哪里的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你与致儿能相遇即是有缘,千万不要见外。”罗母微笑,继续缝衣服。 罗致为韩漠倒了杯水,笑道:“娘说的是!韩兄千万不要客气,请略坐,在下先去为家母煎药。”“你忙,你忙。”韩漠客气地接过水来放在桌上。虽然他很渴,但从杯子外观看,觉得还是不喝的好。他端正地跪坐在草席上,没过五分钟,腿都麻了,想赶快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于是没话找话地对罗母说:“真是不好意思,您看我表妹前几天还打搅过您呢。” 罗母笑道:“哦?那姑娘是你表妹?嗯,倒是般配。你们如何失散了?”咣啷一声。罗母问怎么了,罗致说不小心把碗给打碎了。罗母叹了口气:“你没伤着吧。”罗致:“孩儿没事。” 看来虽然是贞观之治,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是不高啊。韩漠突然想起一句经典的电影台词:“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罗致煎好药,服侍母亲服药,又帮母亲生火做了晚饭。韩漠实在饿了,也不计较,狂吃了两碗。罗致的饭量更大,边吃边聊:“韩兄,你是西域人士吗?” 韩漠:“我不是。我祖上是大唐人,不过现在不在大唐住。” 罗母笑了,“原来如此,看你胡服短发,装束不像汉人,但相貌又不像胡人。” “怎么?韩兄不是在长安住吗?”见韩漠摇头,罗致顿时黯然。韩漠说:“呃,也许Vivi她亲戚在长安,她投亲去了。”罗致:“蔡姑娘的亲戚不就是你亲戚吗?”“对啊!本来呢应该是!可她爹的二姑的小叔子好像在京城做买卖,他就不是我亲戚了!”罗致信了:“原来如此。” 韩漠想:“这小子难道看上Vivi了?他倒是个老实人。” 罗母指着韩漠胸前的仿古限量版,“财不可外露,这等贵重之物,还是该仔细收好。”韩漠低头一看,赶紧藏到衣服里,想一定是刚才和衙役打架的时候掉出来的。肯定满大街人都看见了,真丢人。老爸啊,都是你害的。想起老爸,他郁闷了。老天爷啊,让我回去21世纪吧! 罗致见他忽然伤心了,问:“韩兄,有何烦心事吗?” 韩漠一笑:“没事。” 罗致问:“韩兄现在家住何处?” 韩漠信口开河,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们全家人都是游牧的。在大沙漠里走散了,就互相找不着了。我一路走着,走到大唐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罗致安慰他说:“韩兄,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老于户牖?今番出游,正好求取功名,将来衣锦还乡,也好光耀门楣。” “不敢,不敢。”韩漠谦虚地摇摇手,心想:“光耀得上吗?” 罗母若有所思地说:“那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吗?”韩漠说:“去长安找活儿干啊。我也不要户口,待遇好就行了!对,也得去找找我表妹。”罗母说:“好,致儿也好一起去。”罗致很意外。罗母笑道:“你也该去历练历练了。吃过饭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上路。” 这么着急?韩漠也很意外,不过人家的事,也不便多问。吃过饭没节目,他只能睡觉。睡不着,翻身六七次,坐起来十三回,看看窗外的月亮,听着有风呼呼吹过,一种被尘嚣远离的孤独感充满了心头。这样的生活,韩漠不知道自己崩溃之前能忍受多久。想大喊一声,又怕吓着人家母子。只能想早睡早起身体好,狠狠地把眼睛闭上,隔壁母子的对话却传进耳朵。 “娘,怎么突然要孩儿去长安呢?您身体还没全好,孩儿怎能走呢?” “我没事。我致儿是大丈夫该建功立业,怎能老于乡间?” “娘,是孩儿说错话了吗?” “不是。来,试试这几件衣裳。……这件合身。这一件稍微大了点,脱下来,娘再给你改改。……致儿,这回出门要多加小心,以后母亲即便不在了,你也要自己照顾自己。” “娘?!” 过了会儿,罗母慢慢地说:“你该去找你爹爹了。”罗致没接话。罗母好像交给他什么东西:“你拿此物去长安找他。” “是,孩儿陪娘亲同去。” 罗母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再不见他!” 罗致斩钉截铁:“娘不去,孩儿也不去! 分卷阅读15 ” “你若不去,便不是我的孩儿!……致儿,听娘说,你去找父亲,认祖归宗,将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也不枉娘一生的苦心。” 罗致喊了声“娘”,扑通一声跪下,好像还哭了。又听见罗母咳嗽了两声,温和地说:“娘身体这个样子,怎么能捱到长安呢。你先去找父亲,再回来接我。我还有些首饰,够度日的,不必担心。” 韩漠听着,听着,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清早,罗致把他叫醒。韩漠迷迷糊糊地说:“六级还没报,工作还没找。”罗致说:“兄台,起来吃早饭吧!吃过饭咱们好上路。”现实很快回到韩漠的意识里。他哦了一声,自觉地爬起来洗漱吃饭。 罗母打点好罗致的行装,还拿出两双新鞋给韩漠。韩漠连连道谢,立刻把脚上烂得不像样的鞋换下来,把另一双放在包袱里。 罗母笑道:“些许小事,不必挂怀。韩公子,你把外衣除下,给致儿穿上。致儿,把你这件外衣脱下来给韩公子穿上。” 两人不解,乖乖照办。罗母笑道:“好,你们相遇即是有缘,今日又有同袍之谊,应当结为兄弟!跪下吧!” 罗致唯母命是从。韩漠只好也跪下,心里想着有病吧。罗母点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可要对得起这一跪!” 罗致大声发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罗致愿与韩兄结为异姓兄弟,今后甘苦与共,生死相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违此誓,人神共厌!”韩漠重复了一遍,心里又加上一句:“黄天厚土啊,你们一定得保佑这小子长命百岁,身体健康啊!” 两人一起叩首。罗母把他们扶起来,交给罗致一个锦囊,道:“致儿,今日午时,你再拆开来看。”罗致笑道:“娘是学诸葛武侯吗?”罗母慈爱地把他的衣领掖好:“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时候不早了,上路吧。”罗致眼睛有点湿润,行了礼转身就走,再不回头。拉车的那头牛见主人出门,以为又要搬酒,就跟着罗致走向门口。罗母轻轻把牛拉住,挥手送儿子和韩漠上路。 韩漠窃笑:“嗨,不就是去旅个游吗?用得着这么依依不舍吗?” 罗致坚持步行,搞得韩漠不好意思骑马。两个人一匹马在路上,韩漠老觉得有人看他,觉得罗致有点碍事。走到中午,韩漠的腿不是他的了,忍不住停下来嚷道:“罗贤弟,休息会,吃点饭吧。” 一看到午时了,罗致停下来,打开锦囊,抽出里面的信。他看完,脸色唰的白了,大叫一声娘,转身就往家跑。韩漠正四下打量找吃饭的地方,罗致已经以光速消失了。干粮和钱都在他身上!韩漠反应过来,跳上马狂追,追到罗致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早上还好好的房子几乎全部烧毁,大门和院墙上甚至还有没熄灭的火焰。牛倒地死了,大车断了车毂。又听到里面罗致一声大叫。韩漠赶紧冲进院子,看见燃烧着的房子里,罗母静静地躺在地上,双手放在胸前,手里还握着一封遗书,头上的玉簪不见了。罗致正傻跪着,抱起母亲大哭。 韩漠看房子快塌了,大喊:“快出来!罗致!快出来!”罗致这才抱着母亲冲出危房,瘫倒在院子里。韩漠扭头就跑,想拦出租车送罗母去医院,跑了一步又停下来:“大夫在哪儿?我去找!”但是罗家离城有四十分钟路程,就算把大夫找来,恐怕也是来不及了。罗致也没回答,抱着母亲大哭。而罗母一动不动,看来已经去世了。 这,这,这太突然了。韩漠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抓着身上的包袱,里面有罗母给他的一双新鞋,眼泪也流了下来。 火渐渐熄灭了。天也渐渐黑了。罗致抱着母亲的遗体,在破败的院落里呆坐了一下午。他的衣服被泪水打湿、风干、又打湿。 当天正是十五,天空中挂着一轮满月,清辉遍洒大地。野外和风阵阵,还有几声鸟儿的鸣叫。韩漠拉着一辆木车从城里回来,车上架着一副薄棺材,一些当地办丧事用的东西,还有一套给罗伯母准备的新衣服,虽然不贵重,起码整洁干净。罗致看了大车一眼,把母亲的遗体抱得紧了。韩漠把车放好,把衣服放到罗致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站在旁边,擦擦脑门上的汗,揉着手上拉车磨出的血泡。 罗致声音沙哑:“有劳大哥了,把棺木卸下来吧。”韩漠忙去办。罗致给母亲整理衣装,才发现母亲戴了二十年的玉簪也不见了。他哭了,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韩漠不敢问,安静地把棺材卸下来。 罗致擦了眼泪,抱起母亲的遗体安放在棺材中,把那封遗书也放进去,又哭了半天,然后合上棺材盖,拿起锤子钉盖板,一下、一下,都像砸在他心上。 韩漠不忍心看他的脸色,低头挖好坟坑,帮忙把罗母草草安葬。没有墓碑,因为韩漠实在没钱了。这些东西还是他卖了马,当了仿古限量版置办的,就差把自己押在当铺了。身后这辆车还是向昨天吃饭的饭店小二借的。 罗致默然,拔出短剑,咔嚓一声把没烧毁的柱子劈成两截,又提起一截,又纵剑一砍,木柱应手剖为两半。他割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木柱截面上写了碑文,立在母亲墓前。 韩漠这才知道,这么把不 分卷阅读16 起眼的匕首居然一把是锋利的短剑!寻常人家怎么会有这种利器呢? 罗致在坟前磕头:“孩儿不孝,暂将娘亲安置在此,等孩儿与父亲相认,再请娘入罗家祖坟。娘一生辛劳,却被宵小之辈所害!……孩儿不能为您报仇,真是不孝!” 韩漠忙问:“伯母不是自尽的吗?”罗致的眼神很吓人:“母亲的发簪都丢了!定是被人所害!我若不杀此人,枉为人子!”韩漠有点小紧张:“你有仇家?”罗致慢慢摇头。韩漠说:“那,那你怎么知道谁是凶手呢?”罗致说不上来,脸色变得煞白。韩漠忙说:“那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放心吧,这混蛋一定会撞到你手上的!”罗致转身冲韩漠跪好。 “你干嘛啊!你快起来。”韩漠吓一跳,忙拉罗致,哪知他居然纹丝不动,肯定是高手!韩漠慌了,松了手后退好几步。 第6章 结义兄弟2 罗致给韩漠叩了几个响头,韩漠赶紧趴在地上给他磕头。罗致制止他:“小弟家徒四壁,这棺椁之费,定是大哥卖马所得。非大哥相助,家母不能入土为安。大哥日后但有差遣,小弟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韩漠看他这么讲理,又叫自己“大哥”,虽然有点突兀吧,但想起《古惑仔》里的郑伊健的形象,感觉顿时良好。“不用,不用,千万别当回事!那马我也不怎么会骑,而且早在和尚庙里饿瘦了。贤弟,节哀顺便吧。” 罗致跪着守灵。韩漠帮不上忙,坐在一边看着,居然就这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浑身又酸又痛,他站起来伸伸懒腰,见罗致整晚没睡,刚想叫他休息一会儿,忽然听到墙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不止一匹马。韩漠刚探头要看,罗致把他拽到半堵还没倒的土墙后,趴在墙头向外张望。 墙外土坡下是一条尘土连天的南北大路,三匹快马飞驰而来。最前面的一匹马上是一个青色衣服的汉人,背着一个大包袱,看形状包里应该是个盒子。他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后面两骑紧追,其中一人摘下弓箭,瞄准前方那人射了一箭。 韩漠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以前看电影里的凶杀镜头恐怖镜头,不痛不痒,没想到现实中遇上这些事,他只觉得害怕。 前方那人中箭,从飞驰的马上摔下来,一连翻了N个跟头,居然还没死。他指着追上来的仇家叫:“你们逼人太甚了!扎克托,我跟你好歹是结拜的兄弟,你,你居然下手害我!” 扎克托收了弓箭,冷笑道:“听我一句,赶快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求情,饶你一命。”那人冷笑:“中了你一箭,难道我还活得了?”另一人道:“夏正,识些时务,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夏正看着他,道:“许成,我敬重你是一条汉子,你居然也如此相逼我吗?” 许成说:“上支下派,我等不敢抗命!快交出来吧。” “好,既然两位要,尽管拿去!”夏正把包袱解下,向空中一甩。扎克托跳起来去接在手里。 罗致一看,知道这人是一个高手,绝不是一般强盗。 韩漠从头凉到脚。那个许成的声音很耳熟,他好像,好像,好像……就是,他就是杀死古大叔的那个军官……韩漠把头一甩,告诉自己:“做梦!那是梦!看花眼了。大白天撞鬼了。” 扎克托怕夏正下毒,捂着口鼻,解开包裹,打开盒子向下一抖,掉出来一地衣服布料。他先是泄气,然后拔刀一件件割破了看,没有异常,气愤地骂了一句家乡话:“又是假的!” “西凉人。”罗致低声说。韩漠失声叫道:“不可能。”说完,他赶紧闭嘴。好在坡下的人没看见他们。 夏正大笑:“我去做买卖,难道二位哥哥看上这些女人穿的布料了吗?哈哈,当真好笑!”扎克托瞪着他。许成道:“夏贤弟,兄弟一场,何必为了一包衣料坏了你性命?刚才是你哥哥不对,我也失礼了,在此给你赔罪了。”夏正不领情:“免了,不敢当!” 许成笑道:“既然称兄弟,那就是手足一体。请贤弟把衣服除了,我们还得找找。”夏正大骂:“许成!你……”扎克托跳到他身边,把刀唰唰挥了几下,挑破他衣服靴子仔仔细细搜了一遍,还是没有。夏正重伤,没法还手,只能大骂。扎克托道:“算上你,主母派了十七路使者。我不信你也是障眼法!”他提起宝剑,“贤弟,不是我心狠,实在是咱们弟兄各为其主,哥哥我不敢误事!” 他要给夏正开膛破肚,土墙里的韩漠快吓瘫了,冷汗浸透了衣服。他还以为古代好人多,没想到,没想到…… 罗致看不下去了,喊了声住手,纵身跳出,两三下跳到三人面前。见扎克托已经要动手,罗致用短剑向他虚刺一招。扎克托没料到还有埋伏,用刀一挡,跳开数步。罗致稳稳地落地,挡在夏正前边。许成叫:“好身手。”罗致一拱手:“过奖。” 扎克托面目凶恶,盛怒之下更加难看,叫道:“你是何人?” 罗致说:“在下是过路人。两位,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这位兄弟已经重伤,两位何必不依不饶,竟要将他剖腹?” 扎克托:“关你甚事?”许成嘿嘿一笑:“公子倒是侠义心肠。不过,不论你是不是 分卷阅读17 真路过,老夫都奉劝你不要管这闲事。”罗致说:“路见不平,岂能袖手旁观?两位,人一死不能复生,还望两位念在兄弟之情,放他一条生路吧。” 扎克托拉开架势:“少废话!既然要管闲事,你也别想活了!” 罗致挥短剑迎敌,但身体始终不离夏正五步以外。 听到打斗声,韩漠壮着胆子站直往外看,见罗致这么仗义神勇,庆幸自己运气比夏正好。 许成坐在马上看着两人相斗,余光一扫,看到土墙上露着韩漠的脑袋,以为他是黄雀在后,抽出一支箭,掐断箭杆,当飞镖一样扬手向韩漠打去。 韩漠只觉得晃眼,罗致一惊,飞身而起,抓住断箭,顺势打到扎克托肩膀上。本来夏正很感激罗致救他,一看罗致这手法却大惊失色,叫:“你是梅家的人?” 扎克托忙拔下断箭,看伤口流出的血颜色鲜红,知道不是那几支毒箭之一,才松了口气,但也吓出一身冷汗。 许成揽缰绳带马倒退两步,见罗致没有进逼的意思,又知道夏正已无价值,便道:“扎贤弟,咱们走。”扎克托也不敢久留,骑了马跟许成撤走了。 罗致想帮夏正治伤,夏正却对他侧目而视:“不必耍什么苦肉计,姓夏的就一句话,主母没有要送什么图什么书回大唐。要杀就杀,姓夏的要是皱皱眉,都不是英雄好汉!” 罗致刚要说话,忽然一支箭射中夏正心口,他当时毙命。罗致一惊,回头看见远处的许成收了弓箭,拍马而去。 罗致本来想救人,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 韩漠还不知道自己差点挂了,见那两人退走了,才从墙后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大英雄?”罗致冲他摇摇头,又回头看了看夏正。韩漠一看,弯腰就吐。 罗致帮他捶后背。韩漠赶紧离他远点。他连胃酸都快吐出来了,说:“你……你……这,这事……我过路的,不关我的事啊!” 罗致把短剑入鞘,别在腰带上:“大哥,小弟不是歹人。” “我信……我信,黑道上也有好人……” 罗致叹了口气,“母亲命我上京寻父,你可知,我父亲他是谁吗?” 韩漠哭丧着脸:“你不说我哪儿知道?” “你我兄弟之间,本不应相瞒,只是小弟还没机会跟大哥说呢。” “这,这是你的隐私,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问的。” “大哥,我们既然结义为兄弟,应当坦诚相待,怎能有事隐瞒?” 韩漠大点其头,想:“这……什么逻辑啊!” 罗致说:“这事得从二十年前朝廷征东辽说起,这场战事天下震动,想必大哥也知道吧。”韩漠前天刚听说,忙点头。 “我外祖家姓梅,在东辽薄有声望。故东辽大帅葛苏文是我的亲姨父。家母在战场上遇到家父,就归顺了大唐,不想被误会另有图谋,便愤然出走。娘亲自觉无颜回国,又听说东辽战败后,姨父阵亡,梅家衰败,姨母舅父不知下落,就带我四处流浪,直到我七岁时,才在凉州定居,一直很苦。” “那令尊是……” 罗致停了一会儿,低声说:“当朝的北平王。” “罗……罗王爷?” 罗致点点头。韩漠一听他爸爸原来是政府的人,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官二代。接下来的故事就不用听了,猜也猜得出来。罗致为母亲伤心,说不下去了。韩漠很理解他的心情,拼命地表示友谊:“不用说了。我相信你。嗨,你就算是坏人,也不能把我怎么的。我也没几个小钱,虽然有点小帅吧,可卖了也不值什么钱的哈。”他笑着,视线不小心落到夏正身上,忙移开,看见夏正脚边掉着一块银色的牌子。韩漠小心地把银牌探过来。确实是银的。 罗致看到牌上刻的月亮图形和文字,说:“他原来是护卫西凉王后的侍卫。” “西凉王后?那不是唐朝的公主吗?” “正是我朝的岳阳公主。西凉土俗,信奉光明神。国王以日为徽,王后以月为记。又仿匈奴旧制,以太子为左贤王,领有卫队。听说这支卫队骁勇无比,想必太子涂刚的确治兵有方。” 韩漠关心的是:“刚才那两人连王后的侍卫都敢杀,又是什么人?”罗致摇头。韩漠说:“有可能是苏宝同的人,他不是跟朝廷不和吗?”罗致思忖着说:“莫非有何机要军情?”韩漠说:“这跟咱们就没什么关系了。我们还是赶紧去长安吧。”罗致看着死去的夏正,叹了口气:“他认得梅家的武功,或许知道我姨母、舅父的下落。哎,可惜了。” “没关系,总有一天能团聚的。”韩漠说完,回院里扛了两把铁钎来,让罗致跟他一起挖坑,等罗致把夏正的遗体放进去,他立刻填土,然后对坟头行礼作揖,还烧了几张纸钱,说:“这位英雄,你不幸被奸人所害,我们兄弟俩好心好意,帮你入土为安,祝你早日超生早日投胎转世,别再被小人迫害了!”罗致也向坟头行了个礼。 韩漠向罗致借短剑,罗致毫不迟疑地递给他。这小子倒是光明磊落。不对,他知道我打不过他。韩漠这么想着,用短剑刮去银牌上的刻字,然后剖成四块,果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韩漠把宝剑还 分卷阅读18 给罗致,掂掂手里的银块,说:“这下就有钱去长安了。” 罗致没料到是这个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韩漠还想,这下有钱去赎仿古限量版了,要不还得问他报销葬礼的开支。要不结拜一场还提钱,多丢人啊。 回院里,罗致一见母亲的墓,又哭了,跪下来说:“娘,等孩儿回来一定把您接到长安,葬入罗家祖坟。” 韩漠拈了一柱香鞠躬,忽然想起结拜的誓言“同年同月同日死”,赶紧跪下连磕了仨头,心里默祷:“伯母,一定要保佑你儿子长命百岁。” 罗致还礼:“大哥,不必如此大礼。”韩漠抬起头,脑门上粘着土:“应该的,应该的。”罗致望着墓碑,忽然一拳砸地,“娘一生辛苦,竟然这样死于非命!”韩漠半天没敢出声,等他缓和了点,才说:“其实,我觉得伯母像是自尽的。你想,如果是有人行凶,没必要连牛也杀了,还砍断车毂。” “那发簪……” “被人拿走了吧。也许那人还是好心,看见着火了想进来救人,见伯母已经过身,就顺手牵羊了。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想伯母可能是因为久病不治,现在把你养大了,她也了了心愿。你别这么难过了,让伯母无牵无挂地走吧。” 韩漠猜对了,遗书上大致是这个意思。罗致从怀中掏出那个锦囊,珍重地捧在手里,哭着说孩儿不孝。韩漠想,罗伯母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才宁死也不肯再见丈夫,真是太亏了。 罗致握着锦囊,忽然变得很惊讶。韩漠问怎么了,罗致说:“不可能,我一藏在怀里,里面的信物怎么会掉了?” 啥?信物丢了?!韩漠冲他大叫:“别愣着了,快找啊!” 两人立刻出门,从罗家到昨天去的小镇,沿途走个来回,把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回到罗家,韩漠累得直接坐到地上,擦着汗想:“瞎找!也不知道信物是啥。肯定被人捡走了。” 看着母亲的墓,罗致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孩儿不孝!连娘亲的遗物都丢了!失了信物,我如何认父?” 韩漠说:“有什么不能的?你就直接走到你爹面前说:‘我是你儿子,我妈让我来,你看着办’!” 罗致接受不了:“这……怎能对父亲如此不敬?” “不敬就不敬!二十年了令尊都没找你们,挺……那什么的。” 罗致直摇头:“不可,不可。” 韩漠说:“那就把锦囊里那封信给你爹一看不就行了?” “不可!母亲信中教我阅后即焚,不可给父亲看见……” “别啊,这可是你母亲的遗物!不过也是,死无对证,罗家也可能认为血书是假造的。或者,你干脆别认爹了,反正你已经成年了,靠自己也能生活。” 罗致想了半天,说:“父母间的往事,我身为人子不便过问。娘亲的遗命,我不能违背。只是如今没有了信物,可怎么好?” 韩漠见风使舵:“既然一定要认,就不要想那么多了。父子间的血缘是赖不掉的,有没有信物其实都一样!”他看着脚上的鞋,很舒服。这也是罗伯母的遗物。他一拍罗致的肩膀:“走,去京城!” 罗致向母亲的墓深深叩头,拜别母亲,踏上寻亲之路。 先到凉州城还车、赎当。朝奉先生向下看了看韩漠,捡起当票说:“这个,这个还不够日子,不能取。” “啥?” 先生说:“你看,你当了一年,我按这个时期给你出银子,你这会儿要取,算怎么回事呢?我是给你少了呀,还是给多了?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韩漠说:“您不用算这些,我当了多少就还您多少,大不了加点利息。先生,你是不是拿不出来,才故意刁难我?” 先生眼睛一瞪:“没有!我们做这等生意,讲的就是信誉二字,怎么会毁了客人的东西?你这小哥不要信口开河,让人家以为我们买卖不地道!” 韩漠知道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当时就急了:“那是我爹给我的!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拿出来,我去官府告你!” 先生心虚之色一闪而过:“人无信不立。是你小哥出尔反尔,还道别人是非!当真,当真好笑。” 韩漠立刻就要去告状,罗致拦住他,劝他先去吃饭消消气。过了半个时辰,罗致找到他,把一个盒子放到他面前:“那先生其实也还忠厚,弄坏了你的锁,送去给银匠修了,没想大哥你三日不到就要赎当,只好胡乱找个借口推辞。刚修好,托我给你带来了。” 韩漠忙打开盒子检查。银匠手艺不错,根本看不出来链子有断过的痕迹,只是老爸最崇拜的那条定律被锉掉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夺回长命锁,就可以上路了。本来应该直奔长安,路上风闻有商队带着一群西凉歌妓去了河东(就是山西),其中一个貌似是Vivi。于是两人改道走河东,结果当然是没找着,只好转道继续去长安。 第7章 荒村斩妖 六月中旬的一夜,在绛州一个不知名村庄的一条泥泞小路上,大雨哗哗地下着,韩漠撑着一把破油伞,雨水在脸上身上衣服上哗哗地流。他抹了一把脸, 分卷阅读19 问罗致:“咱们到底走到哪儿了?”罗致摇摇头,他也被雨水浇透了。韩漠说:“早知道下雨就不用急着走了,没钱也可以在客栈多蹭一晚上。”罗致咬着嘴唇,雨水浇在他发红的脸上立刻蒸发了。他低声又坚定地说:“对不住,大哥!”韩漠说:“没事!反正也很久没洗澡了!”罗致笑了:“大哥倒想得开。”韩漠笑:“有什么办法,事已至此,勇往直前呗!” 话可以说得很振奋,可现实不给面子。呼呼的大风夹杂着大雨,要把两人刮跑似的。韩漠低声骂了一句邪门。远远地看见几点亮光,他们高兴了不到两分钟,那光就灭了。 韩漠仰天说道:“老天爷您拿我开涮是吧?黄土高原还海市蜃楼啊!”罗致比他沉得住气,“可能是人家睡了。咱们看准了方向走就是了,就在前面。”“对,一定是。”韩漠希望他说的对,可是过了很久还没遇到人家,他彻底放弃了干净衣服、热汤热饭和伶俐的农家女孩的幻想,抱怨了一句:“这鬼天气。”说完,咣当一声撞到一堵墙上,满眼都是星星。韩漠咬牙切齿东倒西歪地捂着头,“这破地方,居然他妈的还有墙!” 墙里传出小孩的哭声。哗啦,一个东西摔碎的声音(貌似是碗)。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蠢婆娘!还不赶紧捂住嘴!哭哭哭,哭什么!把‘乌将军’招来有你好受的!” 韩漠欢呼:“有人吗?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借住一晚上,行个方便吧!”墙里立刻没了声音。韩漠又叫了两声,墙里没人答应。他的热望降到冰点,摸到门使劲拍,扯破嗓子大喊:“开门啊!开门啊!救命呐!” “大哥,算了。”罗致一扭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面不知道哪里走去。韩漠踹了人家大门一脚,也走了。远远地又看到一点灯光,韩漠冲过去,罗致不紧不慢,走得很理性。 一座高大宅子出现在眼前,灯光来自宅门上的灯笼。但是宅子没有牌匾,在风雨和黑暗之中显得特别诡异。伸手敲门,门竟然是虚掩的。韩漠后退一步:“不是荒村公寓吧?” 罗致走上来:“荒村‘公寓’?那是什么所在?”韩漠背后已经冒出凉气了:“一个鬼宅。”罗致倒笑了:“大哥怕鬼吗?”“不熟”,韩漠又补了一句,“也不想认识。”罗致笑了,推门邀他进来。雨越下越大,韩漠顾不上害怕,赶紧进门。 院里张灯结彩,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大堂上摆着香案和一张摆满饭菜的桌子,好像是婚礼现场。 韩漠看见吃的,眼睛都亮了。罗致拱手高喊:“敢问主人何在?失路之人,恳请借住一晚!”连个喘气声都没有。罗致又问了两遍。韩漠把他的手按下来,“你说得太文了,鬼也许听不懂呢。”他拱手向空中左右拜拜,“我们兄弟初到贵宝地,肚子里没粮,心里很慌,既然连饭都准备好了,我们不吃也对不住你们。谢谢啊!”还是没动静,韩漠大喊一声:“再不出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不等回答,韩漠招呼罗致动手。他不管冷热伸手撕了一条鸡腿,送到嘴里大嚼起来。这时候又冷又饿的,冷鸡肉也变成了极端的美味,腾出右手拿起旁边的壶,喝了一口又吐了,“酒啊”,把壶扔给罗致,“给!” 罗致接了壶,看着他大吃,甚觉不妥:“大哥,这是祭祀的供品啊。” “神仙鬼怪又不吃,我们帮他,你不是现在才怕鬼吧。” 大哥不管什么都拿来开涮。罗致习惯了,“天神为神,人祖为鬼。神鬼都是天地之灵,享受祭祀,福保人间。怕不该怕,敬还是要敬的。” 韩漠边吃边说:“你也信鬼神?” 罗致:“我们唐人最重祭天地祖先。西域竟不信鬼神吗?” 韩漠吃完鸡腿,又吃水果:“信,都信。没打农药的水果味道就是不一样。”他把果子咬在口里,想腾出手把湿衣服脱下来,免得感冒。 突然不知哪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哭声。真有鬼!韩漠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罗致也吃了一惊,按剑问道:“谁?”声音像被砍断一样停了。 韩漠壮着胆子问:“是人是鬼?” 声音是从东边隔间传出的。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小女子不是鬼,是人。惊扰了两位贵客,实是有罪。” 韩漠和罗致顺着声音走过来,见隔间门上挂着一把大锁。罗致拔剑就要开锁,韩漠拦住他,多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女子回答:“小女子姓钟,此处是本乡的祭祀‘乌将军’的祠堂。乌将军是本地山之神,每年要娶新妇,乡人不敢不从,每年必选十五六岁未嫁的女子,送到此处适嫁,次日或不见其踪,或横尸在此。乡人不敢奋争,只能收敛尸体而去。小女子虽然丑陋笨拙,父兄却为了五百缗钱,将我卖作新妇。两位客官若能垂怜相救,小女子愿终身为奴,侍奉公子!” 不等她说完,罗致已经大怒:“天下竟有这等事!官府不理吗?” 女子说:“官府不知啊。官府本来有令不许淫祀,所以这祠堂连匾额也不挂。但‘乌将军’作威作福,乡人不敢不从。” 罗致怒道:“乡野之人竟然如此昏聩!” 女子哭道:“小女子命绝今日。” 韩漠说:“ 分卷阅读20 你们别跩文了!姑娘,我们连喊了好几声,你刚才怎么不答应一声?” 女子道:“昨日小女子被邻舍姐妹们灌醉了锁在这里,刚刚才醒,心中害怕,才哭了起来,不想惊扰了贵客。” 韩漠放了心,这才想帮她开锁放她出来。被罗致拦住了。罗致问:“那妖怪几时来?”女子说:“今晚三更。”罗致道:“烦姑娘再委屈一阵。等在下斩杀那妖怪,替你们除了这个大患,再救你出来。否则,锁断门开,那妖怪发现异常,就不好对付了。”女子大喜:“多谢公子相救!”罗致把桌上的烧鸡端起来给女子递了过去,说:“姑娘,快吃点东西。”女子道谢,从门缝里伸出玉手来拿。 韩漠说:“喂喂喂,贤弟,对方是什么东西,我们都不知道,硬碰不是白送死嘛!”女子听到这句话,又哭了起来。韩漠赶紧把话说完:“我们把这姑娘救出来,赶紧离开吧!” 罗致不同意,正气凛然地说:“神之为神,是为造福百姓,如此残民自养,不配为神!必是妖物!若不斩草除根,为祸必甚。” 韩漠就怕他跩文:“知道你有文化……” 罗致转头对女子道:“姑娘莫怕。邪不胜正,我必杀之!若不然,一定杀身以报,不使你独死!” 女子不哭了,冷静地说:“多谢义士。事若不成,妾身死不足惜,请善保贵体,勿有损伤。” “杀身以报”?这小子脑子进水了!还要你小女子是共犯吗?损伤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吗?!你们英雄救美,不要连累我。韩漠急坏了,劝罗致还得顺着他的脾气,“贤弟,你不是还要认父亲吗?” 罗致沉默了片刻,坚定地说:“我若坐视不理,不配做罗家子孙,更对不起母亲在天之灵。” 韩漠无语。 “大哥宽心,小弟自有妙计!”罗致对他耳语几句。韩漠听了,一脸为难地走到堂前廊檐下站着,“我假装是你的仆人(亏你想得出来),行不行啊?” “大哥,你只装作是傧相。那妖怪来时,我便向他道贺,他一定懈怠。” 韩漠忙打断他:“小点声!让那什么将军听见了就不好了!” 这时雨下得小了点,呼呼地刮起了风,周围的树木哗啦啦地响。韩漠冷得直发抖。罗致把大厅里恢复原样(把韩漠的弄乱的坐席摆正,把韩漠吃剩的鸡骨头和果核扔了),才把身上的短剑摘下来,藏到桌下。 韩漠惊叫:“喂!你干什么!”罗致道:“道贺的哪有带剑的!”韩漠知道他说得对,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别来不及拿出来啊!” 墙外很黑,大宅里很亮就显得不正常。墙外没有动静,大宅里也安静得很,就更不正常。一阵风把廊道两边的灯烛刮得忽忽欲灭。韩漠知道是自然现象,还是把脖子一缩。罗致站在堂上等着不知是人是鬼的敌人,沉着稳重,有一股大将之风。想起一个月前他勇救夏正的事,韩漠有了些点信心。 门外有车马声。门开了,四个仆人走进来,看到院里有人,警惕地盯着他们打量了一下。罗致坦然地迎着他们的目光。韩漠顿时觉得背后一阵阴风,暗暗祈祷:“玉皇大帝,耶稣基督,古今中外各路神仙,我是来旅游的,不关我的事啊!!” 仆人来不及问他们是谁,只站在门喊:“恭迎将军!”然后就是一声低语,可能是在汇报里面有不速之客。 门外只说了一个字:“进!” 人话! 宅门大开,传说中的“乌将军”进来了。他是一个粗粗大大黑黑壮壮的人形,有鼻子有眼,脚步稳健,没把罗致和韩漠放在眼里。 四肢这样发达的,头脑应该是简单的。韩漠放了心,按罗致教的上前作揖,说:“罗秀才请见。” 乌将军粗声粗气,说的却是文言:“秀才何以到此?” 韩漠头一下大了:“糟了,人家内秀!” 罗致拱手:“学生进京赶考,路过此地借住。听闻将军喜讯,学生愿为小相。”他文质彬彬,手无寸铁,又说是好意,乌将军就不怀疑了,哈哈一笑,请他入席,一起喝酒吃饭。几杯酒下肚,气氛缓和多了。罗致指着桌子上的烤羊,笑说:“这羊须用刀一片片割下,盛在盘中,滋味才美。”说着要探身起来。韩漠头上冒了汗,知道他要从桌下抽宝剑,准备动手了。 乌将军说:“又没刀,不必麻烦了。只管撕了羊腿吃,也好得很。”罗致笑道:“在此娶亲,当依从妇家习俗。”乌将军也笑道:“有理!哈哈。”仆人都笑,韩漠跟着干笑了几声,心蹦到嗓子眼。罗致笑道:“愿借将军宝剑一用!”乌将军毫不怀疑地把宝剑递给他。罗致片了几片羊肉放在盘里,端到他面前,“将军请。” 韩漠看着罗致那笑里藏刀的样子,心想:“这乌将军也挺二的。什么叫‘授人以柄’啊!” 乌将军用筷子夹肉。罗致突然抓住他右手,用宝剑狠狠地剁下来。 韩漠想起灭族之夜阿刚断臂而死,当时就吐了。 乌将军惨叫,提起桌子砸罗致。罗致躲开,盘子酒菜和断手砸了一地。乌将军还算沉着,趁机夺门而出。那四个仆人吓傻了,来不及跑就被罗致利索地宰了。罗致大叫:“文三哥、张五哥,守住前门, 分卷阅读21 射箭!”乌将军不知敌人有多少,更不敢恋战,用左手护着头,拼了命地冲出大门,跳上车跑了。 罗致也不去追,回身放出那女子:“妖怪被我砍断了手腕,已经逃走了。我本想抓活**给官府,才没下杀手,不过顺血迹追下去,必然可擒。姑娘,没事了,快回家去吧!” 女子很漂亮,向罗致跪拜:“奴婢钟兰儿拜见公子,生生世世都是公子的奴婢。”罗致说:“大丈夫路见不平,施以援手,岂望报哉!”兰儿指着地上,忽然惊叫一声。 断手竟然变成了猪手。韩漠吓得差点坐倒,揉揉眼睛再看……更看不清楚了。 罗致冷笑:“原来是个孽畜!” 这时雨停了,天也蒙蒙亮,一些混乱的哭声由远而近。韩漠断定是来寻仇的,一手拉罗致,一手拉兰儿,向后堂冲,指望着有个后门。兰儿像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罗致把他拉回来,“大哥莫慌,且看来者何人。” 哭进门的是兰儿的父母兄弟,还有乡亲父老,抬着棺材来收尸。他们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罗致、韩漠,还有兰儿,都是活生生的,地上倒是有几具不认识的尸体。他们都忘了哭,七嘴八舌地问他们是谁,将军何在? 听罗致简述了经过,众人一起怒骂:“你们怎敢残伤神明!乌将军是此地山神,会降宰招祸的!哎呀呀,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有人说:“把这两人绑了送衙门!”另一人叫:“不行!官府不让咱们拜将军,你们都忘了!” 韩漠忙说:“对,对!不能这样!” 结果那人的建议是直接拿他们当祭品。众人齐声叫好,挥手就准备上。韩漠看着这众怒难犯的情形,不住地后退,“你们……你们……” 罗致一声“住手”把他们喝住了,然后把那个猪手扔在众人脚下,骂道:“尔等糊涂,竟以这等妖物为神,不知害了多少少女!你们听着,神承天命,镇守一方,正如人间诸侯,若鱼肉乡里,天必除之。我兄弟代**道,已斩断它手臂。你们此时不随我追杀妖兽,更待何日?!” 人们看他如此气度,以为有什么大来头,都面面相觑。商量半天,大家把心一横,说:“其实我们也舍不得女儿。既然公子有言,我等唯命是听。”众人把棺材什么的都扔下,一哄而散回家拿刀枪棍棒锄头镰刀,回来集合,跟罗致顺着血迹追到一个山洞口。罗致叫人堵死所有出口,把烧着的木柴扔进洞里。一会儿,浓烟从洞里冒出来,然后窜出一只断了右蹄的大黑猪。村民一看,更大胆了,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放心大胆地围追堵截。不到五分钟,大猪中了各种凶器和许多拳脚,哼了两声就死了。 韩漠不相信人变成猪,基因突变也不可能啊。那只断手难道是有高手趁我们不注意换掉的吗?可他不趁机杀罗致报仇,不像是乌将军一伙的……究竟是什么人?韩漠虽然满脑子疑惑,但也没有拆罗致的台。 人们兴高采烈地簇拥着罗致,抬着大猪回乡庆祝。家家户户治酒备饭,争相宴请罗致,还筹钱送他,谢他为民除害。罗致坚持不收。韩漠提醒他,咱身上没钱了。罗致一句话把他噎回去,“小弟是见义勇为,又不是卖肉的屠户!” 死要面子活受罪,韩漠想。 兰儿跟随罗致走。罗致不答应,她就要撞柱自杀。村民拦下她,劝罗致说:“公子仗义除妖,是真英雄大丈夫!就让兰儿随从服侍,也聊表我们谢意。”兰儿不领情,骂得父兄乡亲满面愧色:“兰儿年始及笄,未知何罪可杀!今日死于父兄而生于公子之手,请从公子为奴婢,与父兄永诀!” 韩漠禁不住想古代女子真是淳朴,要是Vivi肯定说救我一命就想我以身相许啊!不过吃饱肚子是真理。他趁着别人忙于争论,低头扒饭。 休息一夜,第二天要上路,兰儿执意跟着,罗致见她性烈如火,只好勉为其难地默许了。在村民的指点下,他们走上官道,下午时到了县城住店。罗致问哪来的钱,韩漠说是乡亲们给的。罗致一听就急了,韩漠说着有事出去,赶紧溜了。 第8章 利见大人 韩漠放心不下乌将军的事,特地跑去报案。衙役一听,忙把他领进去见官。只看见一个穿着儒衫的中年人坐在堂上,面容和蔼,眼神犀利,十分英武。他左边是一个戎装的少年,面貌神情与他有几分相似。县官大人垂手侍立在右。韩漠知道肯定是大人物,忙学着电视剧里那样跪下磕头,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小人猜他们一定是悍匪。” 中年人微微颔首,命人赏他几两银子。衙役们就带韩漠退下。离去之际,听那中年人向少年道:“果然是悍匪知你杀到,望风而逃?”少年大窘:“父亲,孩儿从未说过此话。”中年人大笑:“你要记住,骄兵必败,不可轻敌。再则,治兵须怀仁义之心。” 少年道:“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这么关心部下的安危,真是好老板。韩漠想着,不由得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出了县衙回到住处,只有罗致一个人在。韩漠问兰儿去哪儿了,罗致说:“去京城路途遥远,带着她实在不方便。正巧县衙要找几个妙龄女子伺候王爷的小姐,我便让她去了。”b 分卷阅读22 r 韩漠看着罗致严肃的样子,决定不开玩笑了,问:“王爷?这个小县城还有王爷?” 罗致说:“河东道总管、平辽王薛王爷,正在此地巡视。” 韩漠忙点头,小说写到这儿也是时候遇见达官显贵了。 看来这王爷是罗致的偶像。他热情地介绍:“薛王爷讳礼,字仁贵,绛州龙门人氏。他天生神力,箭法百步穿杨。有一战,东辽一员大将射杀唐军十余人,薛王爷一人一骑,冲向那敌将。对方竟吓得目瞪口呆,还没拉开弓弦就被生擒。征东之战,我朝大获全胜,圣上赞曰:‘今番朕不喜得东辽,喜得卿。’” 罗致如此崇敬,让韩漠很惊奇。罗致见他反应如此平淡,也很惊奇。韩漠:“……王爷跟你什么关系?” “他与家父、登州镇海侯周总兵、秦驸马,都是结义兄弟。不提此话,仅凭薛伯父赫赫功勋,就足以令人敬仰了!大哥,你怎能不为所动呢?” 韩漠挠挠耳朵:“这跟我没关系啊。”罗致觉得不可理喻,教育他说:“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为大丈夫当如是!”韩漠忙抢过话头:“薛礼薛王爷是吧?又没有别人,你‘讳’什么呀。”罗致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韩漠自己打圆场,笑道:“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呵呵。” 没想到唐代就有高速公路了。半个月后,站在长安城春明门外,韩漠仰头看守城士兵的武器闪着耀眼的光芒,低头看城门里来往的行人,很想摸摸城墙,好确定是做梦还是现实。 长安城里街道宽阔平直,车水马龙,行人相遇不住地作揖礼让。韩漠想以后就得在这儿发展了,再有点现代娱乐设施就好了。忽然眼前飞来一球,咣当一下砸在他胸口。罗致冲哄笑的肇事者们怒喝:“光天化日,为何伤人?” 踢球的是几个十七八岁年轻小伙子,都穿着军装。有一个小伙子捡起球交给首领:“平四哥,给。”平四哥接过球,对罗致说:“这位兄弟,我们可不是有心,球一踢起来,谁也没料到这兄弟这么巧路过。你可满京城打听打听,我平四强可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身边的小伙子一起叫道:“就是!满禁军打听打听,谁不说我们平四哥是最义气的!” 韩漠一听“禁军”,忙说:“没事,没事,一场误会!” 平四强掏钱出来:“也我怪冒失,这几贯钱,兄弟买些汤药吃。若还不好,尽管去胜业坊找我,一打听都知道。”韩漠连连摇手:“不用了,不用了。”平四强硬塞给他:“拿着!你记住,若还不好,只管到胜业坊中找我。”韩漠只好道谢。平四强摆平这事,继续踢球去了。 罗致愤愤不平,“大哥你怎能容他如此嚣张!” 韩漠说:“遇上国家队了能不给面子吗?别这么窝火了,马上就到你家了。” 过了道政坊、常乐坊,转个弯到了东市。这是长安最繁华的闹市区,中外游人如织,商铺林立。尤其食品店多,还有卖小吃的商贩推着小车边走边卖。时值仲夏,天气还很热,韩漠擦着汗,想念空调。 迎面是一家“东胜酒楼”,站在门口迎宾的少数民族女子向他们行礼:“两位客官,里边请!”韩漠惊奇得很:“这会儿已经有迎宾小姐了?” 店中客满,一个叫田七郎的小二请他们上楼。楼上也快满了,还剩三张空桌。他们想坐最好的那张,田七郎忙赔笑说:“客官,这桌有人订了。”罗致不高兴了:“你这是何意?难道我们兄弟没钱吃饭吗?”田七郎:“小的不敢!实在是有人订下了!” 韩漠一想还真是没多少钱吃饭,“算了,既然有人订了,换个位置就行了。别生气,别生气。” 他们另坐了一桌,让田七郎推荐特色菜。田七郎:“特色菜?哦,您是问我们小店都有什么好吃的,是这意思吧?我们这有巨胜奴,贵妃红,汉宫棋,长生粥,单笼金乳酥,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白龙曜,羊皮花丝,雪婴儿,仙人脔,小天酥,箸头春,甜雪蜜饯面都是一绝!您看来点什么?” 韩漠:“都不错。就甜雪蜜饯面吧,两份。” 田七郎涵养很好:“好嘞!二位客官要喝什么酒水吗?咱店里可有‘杜家酒’!这可是京城一绝啊!祖传的手艺,每年腊月初七才开炉酿酒。杜老师傅从小喝到老,如今七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都成老神仙了!” 罗致说:“大哥忌酒,就不要了。” “得嘞!”田七郎转身去报菜,见两个衣装高贵的年轻人上来,忙去把他们领到刚才韩漠他们想坐的位置,“二位公子,早给您留了桌子了。” 那两人却要靠窗坐。罗致看见,早就火了,大骂田七郎:“这奴才竟敢小觑我等!”韩漠说:“为个座位揍人一顿?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碴的?就算他真‘小觑’了,也没啥大不了的。他‘小觑’你,你也‘小觑’他呀。” 罗致很恼火:“大哥,你怎么将我和奴才相提并论?” “我可没这意思。千万别误会!我是说,那小二怎么想怎么做,咱又管不了。为了这个生气多不值?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这么说,大哥也觉得这厮做的不对喽?” “……当我什么都没说。”韩漠提起水壶 分卷阅读23 给他倒水,“你别这么急躁。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吧。” 大街上飘上来一首歌:“怀缅过去常陶醉,一半乐事一半另人陶醉……” 罗致一听,立刻到栏杆旁往街上看,叫道:“大哥,薇薇姑娘!” 韩漠没反应过来:“《每当变幻时》?” 罗致说:“这歌,我听薇薇姑娘唱过。” “《每当变幻时》!” 韩漠反应过来,扭头冲下楼去大街上焦急地四处张望,看见一队商旅押着货车轰轰隆隆地走过来。为首的是李二哥。货车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胡服女子正在唱这首歌。 韩漠冲上去拦住他们,喊:“姑娘!这歌是谁教你的?”女子笑着看他,韩漠像中了高压电流一样。美女! 车队停了,李二哥客气地说:“这位客官,您这是……” 韩漠回过神来,连忙退后一步,行礼说:“对不起,对不住,我想问问这位姑娘唱的歌是从哪儿听来的。哎?李二哥!” 李二哥不记得他,“哦,呵呵。这个,恕我眼拙,您是……” 韩漠说:“凉州,咱们一个饭馆吃过饭!我还听您说过‘五撮须相公’的事!” “伍子胥相公!”李二哥干笑着更正,打量着韩漠,还是没认出来。车队其他人看韩漠穿了一件青布短褂,跑得纀头都歪了,露着一头短发,又这么一副冒冒失失的样子,整个一不懂事的外国人,都想李管事怎么还有这相识。 李二哥的目光越过韩漠,看见罗致从酒店出来了,扬手打招呼,问他怎么来了京城。罗致走来略一拱手,含糊地说有事,又介绍韩漠是他义兄。 韩漠继续跟那女子打听:“小姐,对不住,我和表妹走散了。你会唱这首歌,是不是见过她?她在哪儿啊?” 女子笑道:“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答你?”说着又唱起歌来。 李二哥也帮腔:“你这丫头,在哪儿见过人家表妹,赶紧告诉人家!”罗致问:“这位姑娘是二哥家的亲戚吗?”李二哥说:“哪儿呀!路上相遇的,说是要来京城,也没个牲口骑着,靠一双脚走,我们就给她捎来了。” 韩漠走到女子身边,抱拳说:“在下韩漠见过小姐。小姐,你唱得比我表妹好听多了。你在哪儿见过我表妹,还请相告。”女子笑道:“下次见了你,再说吧。”韩漠说:“好!敢问您要去哪儿?” 女子用手指一指他,笑道:“怎么?想去堵我?告诉你,今天再见可不算!” 车队被逗笑了。李二哥也笑道:“得了,得了,别给人挡道了!咱们先走!那个啥,罗致啊,这个谁,回头见!”说完一招手,马车隆隆地走了。 韩漠只好让开。罗致问:“大哥,你为何放那女子走了?她不说,你如何知道你表妹的下落?”韩漠笑了:“你这么激动干嘛?想当我表妹夫啊?” 罗致意识到自己失态,正色道:“小弟居丧期间,大哥莫取笑!” 韩漠忙道歉。俩人回去吃饭,菜刚上齐,韩漠就问田七郎长安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田七郎笑了:“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长安好地方多了!最值得去的,平康坊鸣珂曲王家,她家的女儿擅长胡舞,色艺双绝,两位客官不妨去寻个乐子。” 罗致正襟危坐:“我们问的不是这些。” 田七郎笑道:“这位客官要吃素的?有!京城来了个游方的高僧,能掐会算灵验极了。要说这位高僧啊,简直是神了!我们后街的张三……” 韩漠乐了。田七郎对他这不痛不痒的态度有点不满,急忙解释:“这位高僧可不是街边那算卦先生,佛法高深,只渡有缘人。前几日,国丈郭大人家的小公子丢了,怎么都找不着,嘿!这位高僧一念经,第二天就找着了。这事京城都传开了。” 韩漠:“哇,那真神了。你知道北平王府在哪里吗?” 田七郎顿时警觉:“两位怎么问起王府了?” “随便问问,没见过王府什么样,去看看人家大门。”见他不信,韩漠又补充,“我们四处走,老听说北平王罗王爷是英雄好汉,这不是来京城了嘛,想去瞻仰瞻仰人家府门。” 田七郎才笑说:“罗王府在宣平坊。那可是高官大户,二位无事就别去了!”他说完,又告退去忙活了。等他们吃完,他才过来点头哈腰地要会账。韩漠大喇喇地说:“回头一起算吧。快找两间干净房间,我们住几天。” “成!那就给您记账上。小的给您带路,您二位后边请吧。”田七郎把他们带到后院住店,又打了热水给他们洗漱。 罗致等小二走了,问道:“大哥,钱还够吗?”“没了。放心,找到你爹还怕没钱结账?”提起这事,罗致心情又莫名地沉重起来。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他们找到北平王府。看见这座豪宅巍然屹立,朱门金匾就不用说了,台阶都有半米高,门旁立着上下马石。韩漠估算着这房地产的价值,开玩笑问:“进去贵府,不用门票吧?” 罗致心情很复杂,暗暗深吸一口气。他整整衣服,走向守门的家丁,“进去通禀一声,我是北平王的公子。” 几个家丁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韩漠低头看看两人特地换的新衣服,有那 分卷阅读24 么丢人现眼吗? 罗致脸红了,吼道:“大胆!你们这帮奴才竟敢狗眼看人低!我是你家王爷失散的公子!今日回来认亲!还不快给我去通禀!” 家丁们笑骂:“咄!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来冒认官亲!还不快滚!” “你胡说什么?”罗致一把揪起一个家丁的衣领。那家丁差点趴在地上,嚷:“你给我松开!”其余家丁开始挽袖子。 在京城打群架,这不是找刑事拘留吗?韩漠上来拉架。一个年老的家丁老张也劝这帮不依不饶的同事们,说:“莫吵了!王府门前岂容喧哗?打闹起来,仔细都没好处!”众家丁这才不做声了。韩漠决定从老张这里打开突破口:“老人家,麻烦你进去通报王爷一声,他叫罗致,真的是王爷的亲生儿子。” 老张也客气地说:“不麻烦不麻烦。王爷一个月前出京公干了,不在府中啊。”韩漠后悔地一跺脚,对罗致说:“早知道不去河东,直接来长安就好了。”众家丁道:“在府中也不见你们!”罗致怒目而向。 韩漠又问老张:“那王爷去哪里公干了呢?什么时候回来?” 老张说:“年轻人,你们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冒认官亲可是死罪啊!” 罗致大怒:“你说我是假的?我有……”他想起信物已失,顿时语塞。众家丁看扁他什么也没有,一起起哄:“你若真有王府的一丝半缕,我们的脑袋割下来给你当马球。”罗致又气又窘。韩漠说:“你们不要吵!真的会当马球的!” 门口吵成一团,管家出来了,众家丁立刻住口。罗致冲管家喊道:“烦劳通禀一声,我是王爷的公子,今日来认父!”管家平时对五品以下的官员都不正眼看,怎么会听他的话:“还不撵走?再要闹事,绑了押到京兆尹衙门,让他们酌情处置。赶紧备马!误了小王爷出门,看你们有几个脑袋。”管家说完就进去了。家丁们扑向罗致和韩漠。 韩漠见势不妙,把准备动手的罗致拽跑了。家丁们怕闹得不成体统,也不追,只是咋咋呼呼地喊,“便宜你了!” 溜到附近的一个墙角停下来,罗致一肚子火:“大哥!我等堂堂正正,为何要逃?还躲在这里张望!实在,不光明正大!” 韩漠向罗府张望:“你想说实在丢人是吧?”罗致火气很大:“大哥明鉴。”韩漠说:“这叫‘能屈能伸’!真要是和家丁们打起架来,传出去才丢人呢!咱有文化,不跟他们生气!”罗致无话可驳,可心里不是滋味。 韩漠建议拿罗伯母的信给他们看,罗致拒绝:“娘说阅后即焚,不可给父亲看!” “你真烧了?!” “母亲遗物,我怎么能忍心?” “那还不赶紧给罗家看!” “不可!娘亲的遗命我不能不遵。” 韩漠有种在跟火星人交流的错觉,只好继续张望罗府,看见府门大开,几个小厮跟一个年轻人出来,就跟罗致说:“快,快,小王爷、你兄弟出来了,直接找他吧。” 罗致不动,泪水涌了上来,别过头去。 韩漠看他难过又窝囊的样子,也没话说了,也不想催他了,说:“那回客栈吧。” 罗致歉意地一笑:“大哥,累你白跑一趟。” “我没事。这事还得自己拿主意。”韩漠回头看看罗府大门,说:“先回吧,我有办法进去。” 第9章 夜探罗府 罗致没想到韩漠的办法是夜探。当晚,他望着夜幕下的罗家高墙,“大哥,这有鸡鸣狗盗之嫌吧?” 韩漠说:“你不是鸡我不是狗,怎么会鸡鸣狗盗呢?这可是你家!” “是,小弟失言,大哥勿怪。那小弟去了。大哥先回客栈吧。” “那怎么行?做兄弟的应该共同进退,我怎么能扔下你自己走呢?”最重要的一点韩漠没好意思说,坊门已经关了,这么高的墙,他一个人也翻不回去啊。 罗致很实在:“那,大哥且在外面接应。”韩漠一拍胸膛:“都说了共同进退,少啰嗦,走!”“可是王府守卫森严,我怕……”“我是你大哥,我不罩你谁罩你?”罗致沉吟。 “放心,我有秘密武器!”韩漠说着把衣领一拉,露出一件牛皮做的坎肩,“三层熟牛皮做的‘防箭衣’!放心吧!走了走了。” 罗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的这玩意,“可是要夜探王府,起码得有个地图,才能进退自如。” 韩漠才想起这茬,可来都来了,难道退回去不成?“进去再画也不晚。一有误会,你马上亮明身份!别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走!”他激动,终于能过大侠瘾了。 罗致一跃跳上院墙,把一条飞爪百炼锁垂下来,让韩漠抓着爬上来。韩漠爬了大约5分钟,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了,幸亏罗致在上面拽,才好不容易爬到墙头,然后一个不留神翻了下去。罗致忙跳下去,护着他安然落地。 韩漠站稳,一迈步,就听到叮叮当当一阵悦耳的铃声。“地锦!”罗致一拉他闪入暗处。两个家丁在附近巡逻,提着灯笼照见他俩,马上敲锣报警:“有刺客!”忽然两把飞刀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两个家丁捂着脖子倒地,铜锣和火把扔到地上。 分卷阅读25 韩漠懵了:“什么情况?” 火光中,罗致看见一个黑影窜过,猜想是凶手,立刻追了下去。韩漠在后面跟着跑,可转过一个月亮门,罗致和黑衣人都不见了,周围看了一圈,他凭着感觉捡了一个方向追下去。 罗王府的构造似乎是套着许多小院的一个大四合院,韩漠晕乎乎地穿过了好几个门,翻了几道墙,潜进一个小院子。这是小王爷罗璋住的,罗夫人正在里面训导儿子。韩漠哪知道,还想抓一个人问问王爷在哪儿住,好去那里找罗致。他盘算着,冷不防和一人撞个满怀。对方惊叫一声,还是一个女人。韩漠借着月光仔细一看,见是个梳着双鬟衣着华贵的少女,她的小丫鬟捧着一罐粥跟在旁边。 韩漠连忙说:“我不是刺客!你别怕!” 少女名叫如意,是罗府的五小姐,本来是来给母亲和哥哥送粥的,看见韩漠,尖叫一声“有刺客”。罗璋听见了,立刻取了宝剑,开门冲出来。屋顶上跳下来四个黑衣人,左右夹攻。罗璋拔剑迎敌。 罗夫人站在房门口大喊:“留神!来人啊!”她身边一群丫鬟吓得花容失色。 韩漠听到罗夫人紧张的喊声,以为北平王罗通就在里面,又听里面打斗声很激烈,知道刺客很厉害,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告诉他罗致的事,被如意扔过来的粥罐砸中,汤汤水水淋了一身。他大喊:“你要烫死人呐!” 府中大乱。家丁、亲兵拿武器举着火把大喊着冲出来保护主人。有三两个围攻韩漠,被他踢开了。幸亏路上跟罗致学了几招,关键时刻还真有用。 如意恐怕韩漠不利于母亲和哥哥,娇呵一声,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软鞭,一鞭就打掉了韩漠蒙头脸的黑布,见他一头栗色短发,惊叫:“西域人?你可是苏宝同派来的?” 韩漠不知道伤着没有,捂着头叫:“我不是刺客!我是你兄弟的朋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不要跟我纠缠了!快去帮你父亲啊!” 对方不信,就想一鞭子抽死他。 韩漠火了:“喂!别来劲啊!我是不想打女人!你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胳膊上又挨了一下,他捂着伤口,抬腿要踢她,想了想又觉得太狠了。如意不觉得,一脚踢到他腿上,韩漠惨叫一声,蹦了起来:“好心遭雷劈啊!” 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蒙面人冲到韩漠身边。如意知道自己不敌,不禁后退几步,以为自己死定了。哪知那两黑衣人挥着弯刀砍韩漠。韩漠赶紧躲。如意倒莫名其妙了。这时一队王府亲兵赶到冲他们射箭。韩漠腹背受敌,急得满头大汗,冲着双方叫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罗致赶来了,跟韩漠并肩对敌。一边对付那俩黑衣人,一边合力拨开亲兵们射来的冷箭。一个蒙面人不想给人当靶子,转身砍倒几个亲兵。 韩漠才有空冲罗致大喊:“你爹就在里面!” “算了,大哥。” “什么?!” “我……我这般模样如何见父亲。” 韩漠大骂:“那你今晚来干嘛?” “我……” 韩漠激他:“你爹在院门里面,有刺客要刺杀他!”罗致果然慌了,闪身冲进院门。他一走,韩漠发现得一个人对付俩刺客,立刻后悔了:“嘿嘿嘿,哥们,不带这样的,这胜之不武!”话音刚落,他被放倒。 院门内外都打成一团,不知道母亲和哥哥怎么样了。久拖不利。如意要过一副弓箭,射倒一个没留神的蒙面人。他的同伙一看,把韩漠一扔,救了他打出府去。韩漠刚松了口气,就被如意下令绑了。 罗致冲进院子,见四个黑衣人在围攻罗璋,热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冲上来跟刺客搏斗。 罗夫人她们见平空又冒出一个黑衣人,还和同伙玩命,十分意外。 罗致想认父,又不想有攀龙附凤之嫌;想起母亲一生凄苦,顿时对父亲又满心怨恨,心情极为复杂,极度窝火,只化成一声大喊,把怨气撒到几个刺客身上。他们兄弟联手,刺客三死一伤。受伤的刺客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而死。 罗璋用宝剑指着罗致:“你是何人?”罗致看着他的剑,又看着他,有种手足相残的感觉,愤然拨开罗璋的宝剑,转身就走。罗璋挥剑刺他后心。罗致不想恋战,打出一把飞刀,逼退罗璋。门外韩漠被绑着,一个劲儿喊误会,罗致冲上来救下他,飞身跳入一片茫茫的夜色,把罗府的追兵甩在身后。 回了客栈,韩漠拔下插在防箭衣上的那只箭,说:“幸亏穿了这个,幸亏那丫头力气不大,要不然我就挂了。真邪门,怎么冒出刺客了!” 罗致说:“大哥,那刺客使飞刀,身法独特,是梅家的人。”韩漠很惊奇:“你姥姥家的亲戚?是谁?”罗致沮丧地摇头:“小弟不知。”“那丫头还以为我是西凉派来报仇的。贤弟,你别难过,明天咱们再去。” 罗致摇摇头,非常痛苦。第二天,他急火攻心病倒了。韩漠自己惊魂未定还得照顾他。幸亏李二哥也在那店里住,念在一场同乡,给了点钱让他们请大夫买药。 罗王府遇刺的消息震动了京城,京兆尹派人在城里挨家挨户严查刺客。韩漠莫名其妙成了通缉犯。不等被搜到,他用剩下的钱勉强结了 分卷阅读26 饭钱店钱,又借了辆小推车,推着罗致赶紧溜。至于车主,算他倒霉吧。 哪知想出城也不容易。除了守城的士兵森严戒备,还多了一拨衣着光鲜小厮。他们的主子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贵公子,腰里却挂着宝刀:“都看仔细点!刀箭伤、鞭伤的都不能放!咱们守城门不能跑了小毛贼,让两位哥哥看笑话!” “是,公子!”手下齐声回答,哗啦展开手里的通缉犯画像,严查行人。 韩漠不用看也知道是画的是自己。他头上冒汗了,把斗笠往下拉了拉,推着推车,一瘸一拐地向城门走来。(罗家那丫头真狠,一脚踢得他差点真瘸,到现在腿还疼。) “丫头!给我跟上!” 听到这句话,所有回头看的人眼睛都唰唰地亮了。 韩漠听这口音耳熟,也看了一眼,见一乘小马车驶过来,一个年轻艳丽的女子撩起车帘,笑意盎然地和跟在车旁的小丫头说话。她的车夫坐在车辕上,低着头,一身粗布衣服,脚上居然穿着一双干净的千层底的布鞋,而且裤腿上有淡淡的血迹。这人绝不是车夫!难道他是刺客?韩漠愕然,不过不敢多管闲事,忙低头下去。 那公子笑着迎了上来:“哟!这不是鸣珂曲王家来的阿依姑娘吗?” 韩漠想,阿依?这个名字好熟悉…… 阿依妩媚一笑:“正是啊,程公子。小女子才到王家没几日,您就记得我了?真叫我受宠若惊啊。” 程公子笑道:“姑娘的美色,天下无双,谁能忘?” 阿依点头,像轻风吹柳一般。“公子就会笑人。” 程公子大笑,又问:“姑娘出城干什么?” 阿依笑道:“带着这小丫头去看看亲戚。” 程公子:“姑娘还有亲戚在?” 阿依笑道:“怎么?小女子就该孤苦伶仃,没有三亲九眷吗?” 程公子忙道:“谁敢这么说?我打断他的腿!” 阿依一笑:“我家三表叔来新丰市贩马,特意去拜望。” 程公子笑了:“那快请吧,别耽误了。来人,护送阿依姑娘出城!” 一个手下上前耳语了几句。程公子骂得他唯唯而退。“蠢材!这是阿依姑娘!怎么能是刺客呢?” 阿依笑道:“多谢公子了!回头您得空了再去我们家,叫妈妈给您备好酒。”她手绢一招,笑盈盈地命车夫驾车。 韩漠也想趁这机会溜出去,当然被拦住了。一个小厮拿着画像和他比较,问:“你是哪儿人?”韩漠脱口说:“山西。”小厮一愣:“山……西?”韩漠忙改口:“河东绛州。” 阿依认出韩漠,停车下来,凑过来看画像,叫道:“呀!不就是这位小哥嘛!” 韩漠像挨了一记闷棍,正准备揭发检举,又听阿依说:“诶,怎么又不像了?哎呀,你看这画上的人,这眼神,明明一副贼样子,神色不对!” 在唐代混了这么短时间,韩漠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稳步提高。虽然脑门上出汗了,他还是及时做出一副乡下傻小子的表情,也凑过来看画,傻笑着说:“这画真好看,谁啊?” 小厮厌恶地推开他,把画对到他脸上,见韩漠的傻样跟画上越看越不像,就啪地一声收了画像。 韩漠松了口气,推起推车要溜。程少爷又伸手拦他,韩漠赔笑说:“小的还赶路呢。”阿依笑道:“赶着去投亲呀?莫非你们是刺客?不过你走路一拐一拐的,是个瘸刺客吧?” 罗致本来病得昏沉沉地,偏偏这时醒了,听见这话,紧紧地闭上眼睛。 韩漠做一脸无辜状,茫然地问:“刺客?小人就听说过香客,商客,刺客是卖什么的?” “住口!”程公子骂他,跟阿依笑道:“姑娘,这话不可乱说,哪有刺客?只是几个小毛贼而已。” 阿依笑道:“我说也是。哪有刺客敢去罗王府作乱?我还跟和姐妹们说肯定是以讹传讹,叫她们别信。” 程公子闻了一鼻子香气,轻声说:“对对对!这话可别乱说,传到罗二哥耳朵里,不定怎么火呢!” 韩漠看清了她的样子,这不就是唱《每当变幻时》那个美女吗?“姑娘,幸会。”程公子立刻怒目瞪他:“还不快滚!”阿依笑对韩漠说:“还不走?”她说完,跟程公子致意,也上车,命车夫出城。韩漠顾不得问Vivi下落,赶紧推车出城。 这时,罗璋骑马赶来,程公子叫声“二哥”,拱手相迎。韩漠才知道这位程公子就是鲁国公程咬金的孙子程虔宗。他想拔腿就跑,但还是理智地匀速走着。 罗璋跳下马,生气地问:“虔宗,你在这儿干什么?”程虔宗道:“二哥在城内搜就行了,小弟来守城门,一定叫刺客插翅难逃。”罗璋更生气了:“城门有军队守卫,你在这里成何体统?” 程虔宗嬉皮笑脸,说:“二哥别生气,您不让我在这儿,我就不呆了呗。用得着的,您尽管吩咐,小弟听候差遣。” “赶紧给我撤!”罗璋语气缓和了,转身要上马,忽然看到韩漠,“站住!” 韩漠不动了。就差一步就出城门了! 罗璋打量着他们走过来,总觉得有些熟悉,问:“你们是什么人?” 韩 分卷阅读27 漠说:“回公子,小的是外地来的,长安米贵,住不起了……” 罗璋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鞭。韩漠用胳膊护头,手臂上挨了一下,袖子破了,鲜血直流,疼叫一声,把昏昏沉沉的罗致和推车一起扔了。他捂着伤口,疼得直跺脚,几次想发作,还是硬忍了下来。 程虔宗看明白了,说:“二哥,他不会武功。”罗璋点点头,忽然看到韩漠胳膊上另一条鞭伤,“这伤是怎么回事?” 韩漠满腔怒火地看了看罗致。罗致摔在地上,没力气爬起来,又羞又气,只能闭着眼睛。就是不说话。韩漠气炸了,心里骂:“死要面子活受罪!”罗璋又厉声问了一遍。韩漠气冲冲地说:“是我家公子昨天打的!” 罗璋用马鞭指着罗致:“公子?是他吗?”罗致闭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韩漠没好气:“正是。”罗璋又问:“他为何打你?”韩漠说:“公子来京城找亲戚,没有找到,把火发到小的身上了。” 罗璋看罗致一副病容,满脸通红,是个中正仁和的人,再看韩漠一副油滑相。最重要的,他们敢大摇大摆地出城,实在不像刺客。 得出结论之后,罗璋教训韩漠:“你这厮说话如此刁滑,可见绝非善类。还不扶你家主人起来!”又对罗致道:“你也该好好教训下人,免得他放肆起来,日后刁奴欺主。” 韩漠心里一口气骂了他祖宗十八代。 这下送算放行了。韩漠气呼呼地捡起罗璋扔下的赏钱,推车出城,见没人追上来,才把推车往树上一靠,撕下衣襟包扎伤口。 罗致咳嗽起来:“大哥,连累你了。”韩漠不想跟他说话。罗致觉得对不起他,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一句话都不说了。 前边李二哥的商队正在路边休息,李二哥过来招呼他们:“嘿,真是你们啊!我去绛州贩货,缺俩人手,你们俩跟我走吧。这趟买卖下来,给你们一人二两银子!乡里乡亲的,断不能坑你们。” 韩漠做主了:“好!去!不过,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李二哥说:“阿依姑娘刚过去,她说你俩一会儿就来,一准儿能跟我贩货去。 原来是她。真是救星啊。韩漠很感激她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不过她跟那个刺客什么关系?嗨,自身都难保了,别管闲事了。 第10章 平了世家1 到了绛州城,李二哥决定不留韩漠和罗致吃干饭了。他还算义气,算了工钱,还把他们介绍到一个老乡开的饭馆里打杂。韩漠跑堂,罗致没办法,只好先干着,不过只肯在后院劈柴,恨不得把头埋在柴火里。 这天,韩漠上街买菜,正打着盹慢吞吞地走着,忽然一匹马冲过来。马上是一个戴着帏帽的红衣女子,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几个男女侍从,呼呼啦啦在街上横冲直撞。行人和小贩训练有素地躲开他们。韩漠躲得很狼狈,狠狠摔了一跤,菜篮子扔了老远,蔬果撒了一地。他跳起来大骂:“走路不长眼啊!” 旁边一个老者忙道:“后生,怎么乱说话呢!你知道那是谁吗?” 韩漠:“我管他什么人!” 老者道:“一看就知道你是外乡来的!那是平辽王府的千金小姐!” 韩漠:“小姐也不能这样啊!我要是躲慢点,就被踩死了!” 老者道:“呸呸呸!后生小子口无遮拦,快捡起东西,去吧,去吧。” 韩漠气愤着,把蔬果一样一样捡起来,忽然想:“平辽王府的小姐,那兰儿不就是伺候她的吗?” 回到饭馆,被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韩漠一言不发地忍受完,进厨房去洗菜。外面老板大声地骂伙计们:“一个一个都穷骨头!还不把地扫干净点!把桌子擦抹干净!这么脏!怎么能有客人来吃饭!回头王府的小姐渴了累了,想进来歇个脚都不成!”伙计们一边干活一边窃骂:“就你这破店,人家小姐能来?人家小姐哪次出来玩不是去香阁庵上个香就回府了?能路过你这破地方?” 罗致咣咣地砍柴,不答话。韩漠打了个哈哈。下午,他抽空溜出饭馆,找到香阁庵,见门前有王府侍卫,绕到后墙,趁人不注意,翻了进去。转过一两个小门,看见清静的一个大院落,兰儿刚从一间厢房出来。 韩漠冲她挥手使眼色。兰儿疑惑着走过来一看,忙行礼,“韩公子!”韩漠忙摆手:“不必多礼了!我知道王府的小姐出来玩,想着也许你会跟来,特地来找你的!”兰儿:“公子有心。咦,罗公子何在?”韩漠:“快别提了!我们现在倍受压迫,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就问问,王府里缺不缺人手?侍卫,家丁什么的?”兰儿不知道,把戴的首饰摘了下来,双手奉上。韩漠笑了:“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也太没出息了。你帮我打听打听,不行就算了。” 兰儿:“奴婢记下了。敢问公子下榻何处?若有消息,奴婢便去告知公子。”韩漠拱手:“我在城南的那家仙乡酒家暂住。拜托了。”兰儿还礼:“是。奴婢一定拼死效命!您快回去吧,呆会儿撞上别人就了不得了。”韩漠:“我这就走。你也不用这么视死如归,实在为难的话,也不必勉强。” 翻出香阁庵,韩漠若无其事地回饭馆继续工 分卷阅读28 作。过了两天,罗致看见兰儿来了,十分窘迫,又听说她是来让韩漠去王府做家丁,忙阻止:“大哥,去不得啊!”韩漠说:“放心。不是你。我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换了干净衣服,到平辽王府报到。一开始是做小厮干杂活,都还好,最伤心的是后院天天都有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鸡毛需要清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小姐爱喝鸡舌汤,府里天天要杀三十几只鸡。韩漠心理不平衡,看在优厚的工钱份上忍了,老实地干活,积极地适应环境,半个多月下来,在家丁队伍中已经混得很开了。 一天早上,韩漠正要扫地。一个家丁来告诉他,管乐伎的刘总管让他去。韩漠问什么事?那家丁说:“唱曲的小魏病了。刘总管正着急呢。你平日不是能说会道,能唱能跳的?兄弟就把你给举荐了!”韩漠道谢:“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丁道:“你不知道?今日八月初四,是大公子的生辰啊!”看着韩漠仍然疑惑,他又好心地补充道:“大公子是王妃柳夫人生的,是王爷的嫡亲长公子,可惜二十年前被刺客劫走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呵呵,虽然如此,府里还是年年都给他过生辰,毕竟有王妃在不是?快去吧!好好唱啊!主子们今晚上可都听着呢!” 韩漠明白了,说声“多谢”,赶快去了。 当天晚上,王府里张灯结彩。家宴上首坐着薛王爷和侧室裴夫人,正妻柳夫人的位子空着,公子楚衡、小姐若莘穿着常服,陪着父母看戏。 一支歌舞结束,乐伎们退下。韩漠和一个演员上场演《公莫舞》。他们跪坐到场下的席子上,先冲面南而坐的主子行礼。韩漠演儿子,先唱:“吾不见公莫(注:即爹妈),呜嗨呦~~为来呦。”另一个演员演母亲,唱道:“当思吾明月之土。”两人一边转身一边站起来。 “去何为?士当去!” 韩漠边唱边转身,背对观众,作决绝与悲怆状,“城上羊,下来~食草。” 伴唱们放开嗓子:“呜嗨呦。”“母亲”一边跺着脚往后退,做伤心与不舍状,一边擦眼泪,唱:“汝何三年,嗨来呦,吾亦老!” 真难听啊!韩漠暗自摇头,摆个pose,唱:“昔结—马,客来呦呜—当行!度四州,略四海。” 乐师手忙脚乱地奏乐,刘总管急得跳脚:唱错了!唱错了!还有好几腔才到这儿呢。韩漠接着唱:“洛道五呜五丈度汲水。呜噫邪!”“母亲”连跳带唱,声泪俱下:“谁当求儿?母何意零!” 韩漠看他动作颇花哨,有点头晕。 “母亲”唱:“使君去时意何零!” 韩漠赶紧做着动作伴唱道:“以邪!使君去时,使来呦去时。” “母亲”:“思君去时意何零!” 韩漠:“思君去时,思来呦呜去时。” “母亲”做悲伤欲绝状,唱着“海嗨呜呜……”和音乐一起慢慢消息。 薛仁贵若有所思,停杯不饮。裴夫人母子被逗得直乐,命人打赏。楚衡饶有兴趣地问:“母亲,这曲何名啊?”裴夫人说:“这是《公莫舞》曲,是汉时的曲子,演的是母子别离。来人,赏!” 韩漠和那演员大声谢了赏,准备下台。 薛仁贵把韩漠叫来,问:“你是何人?”韩漠行礼:“回王爷,小人叫韩漠,是新来的家丁。今天歌郎小魏嗓子不行,小人就替他来了,还请王爷恕罪。” 若莘插嘴道:“你唱的倒还不错。还会别的吗?再唱一个。”韩漠脑子飞速转着,想自己会唱的歌,想起一首陈奕讯的歌。他一张嘴,薛家上下都有点懵。韩漠忙解释:“回王爷,回夫人,这歌是我们乡下人没事乱编的。”若莘来了兴趣:“是西域来的?好!好!再给我跳个舞!我就喜欢看胡舞!”韩漠跳了一段街舞凑数。裴夫人笑道:“好!好!还会别的吗?会练武吗?”韩漠说会一点点,把军训时候学的军体拳打得七零八落,逗得在场的人都乐不可支。薛王爷也不看了,自顾自地喝酒。 裴夫人要看别的歌舞,韩漠才能退下。 打工仔的日子不好过哟!罗致去探望大哥,见他对谁都一副谦恭的模样,十分不忿。韩漠怕他惹事,赶紧请他去饭堂吃饭。饭堂已经有几桌人吃饭了,都是王府的亲兵、家丁下人们。韩漠跟管事的说了一声,管事的开恩让罗致也进去吃顿饭。 罗致一挥手:“我不吃!”“别啊,你不吃,我这人情不是白欠了?别跟肚子较劲。”韩漠领了两个人的饭,还给罗致拿了壶酒,找个桌子坐下开吃。罗致吃不下去,把酒壶抓起来咕咚咕咚往嘴里倒。韩漠夺过酒壶:“别这么喝啊!回头再病倒了,你不想去找你爹了?”罗致咳嗽不止,努力地笑了一下:“大哥你不饮酒,不知道酒的好处。不过这酒不好。等小弟将来……请大哥喝好酒!” 有几个家丁平时就瞧不上韩漠油嘴滑舌,这会儿听了罗致这句话,便道:“平辽王府的酒还不好?混小子想喝御酒啊!”“就是!穷酸样!喝过酒没有?哈哈。” 罗致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家丁们起哄:“谁没本事说谁!”“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子跟人蹭饭,还一副少爷派头!”“就是!真对不起这身皮肉!” 分卷阅读29 罗致怒喝:“你!”韩漠赶紧跟他们道歉。罗致道:“大哥!何必与这帮奴才啰嗦?”韩漠不想惹事,准备离开。 一个家丁用一个馒头砸韩漠:“吃完了再走啊!”罗致火了,上来就是一脚。这家丁没提防,倒在后面一群人的身上,呼呼啦啦压倒一片。家丁们从地上爬起来,一哄而上。有人骂:“真是祖上无德!” 韩漠拉架,对罗致说:“人家又不是骂你,激动什么?!” 家丁们喊道:“祖上无德,才有你们这俩混账!” 韩漠忍无可忍,回头嚷:“你说什么?!” 饭厅里打成一团。罗致身体不好,要不然早解决了战斗。 正打得不可开交,王府的中军官胡闹进来了,“吵吵什么?”他大约三十**的样子,嘴巴比身手更强壮,当年跟着薛仁贵在东辽打过仗,据传还曾做过薛仁贵的上级,在府里很有点权势和老资格。家丁们没听到,继续打。胡中军走近了点,又喊了一嗓子。众人打得方兴未艾,还不住手。胡闹见没人理他,顿时憋红了脸,扯着嗓子叫道:“都他娘的住手!谁再打!军法处置!” 一听“军法处置”,众人齐刷刷住了手。韩漠没有收住,一拳打到胡闹的眼睛上。胡中军立马变成了熊猫眼,重重地摔到地上。众人围上来把他扶起来:“胡长官,没事吧?” 胡中军捂着眼睛,跳着脚骂道:“哪个混球竟敢揍我?老爷当年追随王爷在东辽战场都没挂过花,今天哪个混球揍的我?”他最后上纲上线地总结道:“反了你了!” 韩漠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胡中军怒气不降反升:“大胆!找死!给我上!”众人又挽起袖子,要群殴韩漠。韩漠拉开架势,豁出去不干了。 罗致身体还有点虚弱,见大哥可以应付,就不助拳了,只是从旁点拨:“‘白鹤亮翅’!‘带马归槽’!不对不对!拳要向下一些!快,快,腿抬高些!小心后面!” 韩漠烦死了,“又不是比赛,你解什么说呀?” 众人打得七零八落。大总管王茂生闻讯赶来,着急地挥手喊道:“莫打了!别动手!这是怎么话说的!都住手!” 胡闹捂着眼睛道:“总管,这俩臭小子打我!”他发现自己腰都闪了,更火了,“把他俩给我绑了!哼!饶了你们,我‘胡’字倒着写!” 王总管一脸忠厚:“别打了!这吵吵嚷嚷地像什么样子?” 公子楚衡被惊动了,赶来一看眼前景象,脸色铁青。胡闹忙喊:“都住手!小王爷在此,谁敢造次!”众人一听“小王爷”三个字,立刻住手,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只有罗致没动。于是薛楚衡越过众人,直接看到他,见他是生面孔,二十出头年纪,虽然一脸病容,但眉宇之间颇有英气,心想:“这人倒像条好汉,且莫怠慢他。” 罗致很难堪,暗想:“这小王爷和我乃是兄弟,却这样相见。” 楚衡拱手说:“这位壮士,不是我府中之人吧。”罗致见他这么客气,放松了紧张,还礼道:“在下来探望兄长,倒给府里添乱了。”楚衡:“不敢,府里下人有眼无珠,冲撞壮士了!请勿介怀。来请到花厅略坐。”罗致也不推辞,拱手:“叨扰了!” 楚衡一面礼让罗致,一面吩咐把参与闹事的家丁每人责打40大板,看在罗致求情的份上,减到20大板。罗致本来想替韩漠受罚,可是楚衡坚持家有家规,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韩漠来不及辞职就挨了20板子,后背都要打穿了,在心里骂了薛家祖宗十八代,诅咒他们家早点倒霉。 知识改变命运。罗致文武双全,楚衡跟他一见如故,不但把一条家藏的好枪送给他,还强烈邀请他搬到府中暂住。罗致却之不恭,也就答应了。韩漠养着伤,感叹同人不同命,后悔大学怎么没学点有用的。不过沾了罗致的光,他的日子好过了点,甚至得到了伺候薛王爷父子去打猎的优差。 这天卯时,韩漠和罗致穿好制服准时奔到集合点。二十名亲兵整队待发,个个都年轻力壮,军容整肃。连王爷膘肥体壮的白马也特别精神。韩漠想,真是带兵有方!看这马就知道了……如果拉去赛马一定赢! 府门大开,平辽王薛仁贵身着戎装,健步走出,扫视着兵丁,目光温和而刚毅,颇有威严。亲兵们齐声大喊:“参见王爷!”裴夫人看着在丈夫和儿女上了马,很不放心地嘱咐道:“王爷,他们两个还小,这可别出事啊。”薛仁贵笑道:“又不是泥娃娃,不必担心。”说罢就领人出发。 当时的河东环境还挺好,适宜生态旅游。一进山野,猎鹰从主人肩上腾地飞入云中,又盘旋而下。猎豹和猎犬在地上矫健地追逐。薛楚衡遥遥领先,若莘在后面喊:“哥哥!等等我!”她怀抱着小猎犬,红色的披风随风飞扬,显得特别英武。亲兵们簇拥着他们驰骋, 韩漠负责提猎物,跟在薛仁贵马前,看见几只野猪冲过来,吓得大叫“保护王爷”,噌地躲到薛仁贵马后。薛仁贵手起箭发,猎物应弦而倒。亲兵们大声喊好,有的奉承,有的真心。韩漠用木棍捅了捅,确定野猪真死了,才叫人帮忙,把它绑起来拖走。 薛仁贵显然经常听到这种崇拜式的奉承,显然也 分卷阅读30 还很受用。他把弓递给儿子:“楚衡,你来试试。”“是!”楚衡接过父亲的宝弓,抬头寻找猎物,一只大雁不巧飞过,被他一箭射中。亲兵们又喊好。 薛仁贵毫不掩饰对儿子的满意:“又精进了。”又对手下道:“你们都试试!得猎物多者有赏!”所有的亲随中,只有罗致干净利索一箭命中了大家还没看到的猎物。薛仁贵注意起他来。楚衡适时地引见。罗致拱手:“小人参见王爷。”薛仁贵点着头道:“好箭法!”罗致拱手:“谢王爷,小人不敢当。” 一上午驰骋,大伙都累了,薛王爷命令休息。胡闹挑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人埋锅做饭,烧烤猎物。韩漠咣当睡到地上。胡闹记仇,诚心出他洋相:“王爷,这小子不会骑马射箭,可会唱歌跳舞。”亲兵们哄笑。楚衡解开马鞍,拍拍爱驹,让它随便啃青,让韩漠唱歌助兴。 罗致替韩漠脸红。韩漠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着青山高歌一曲。回音四起,还真有环绕立体声的效果。亲兵们没听明白歌词,只管叫好哄笑。 罗致脸通红,大声说道:“这肉快烤好了,王爷,请用吧。”若莘:“再唱一个!”薛仁贵见罗致如此窘迫,问楚衡才知道他跟韩漠的关系,便挥手道:“罢了,先吃饭。完了再去那边山上。今日出猎,就打个痛快!” 韩漠唱完歌,坐到地上,接着喘气。罗致砍下一条野猪腿给他。韩漠接过来大嚼,罗致想跟他说点什么,周围有人又说不出来,默默地在他旁边蹲了一会儿,还是走开了。 第11章 平辽世家2 吃过饭,一行人向后山出发。两山顶上怪石嶙峋,树木苍翠,鸟兽惊散,薛仁贵立刻警惕起来,挥手令停。楚衡拍马上来,道:“父亲,有何不妥?”薛仁贵看着面前只有一条山涧,道:“此地凶险得很。”楚衡:“父亲,光天化日,又是河东治下,怎么会凶险呢?” 罗致:“公子,此地易守难攻,极容易埋伏,还是小心为好。”薛仁贵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若莘说:“有父亲在此,怕什么毛头小贼!”薛仁贵微笑着一摇头,教育孩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说这话,被人家笑话。他说的在理。胡闹,带个人先去看看。” 胡闹领命带人去探路,在山涧里走了一遍,又派人去山上查看,都没发现异常,薛仁贵这才放心过涧。 若莘看见蹿出一只白兔,一马当先追了过去。薛仁贵忙叫楚衡和胡闹带人跟着。亲兵们除了韩漠跑不动,都保护小姐去了。韩漠拖着猎物,背着箭袋,跟着薛仁贵出山涧,转过一个山坳,面前出现一排小树林。林间尘埃未定,若莘等人一定是进去了。 薛仁贵正要进去。忽然猎鹰一头栽了下来,然后呼啦一声,两边的树上飞下来三个手持弯刀的黑衣人。其中一人断了右手。 韩漠忽然想起“乌将军”的事,手里肩上的猎物掉了一地。保命要紧,他拔出腰刀自卫。 薛仁贵带马喝问:“来者何人?”对方不说话,挥刀冲了上来。韩漠一边躲一边喊:“救命啊!来人啊!”眼看对方向着自己脖子一刀砍来!!!……呛啷一声,他睁眼一看,薛仁贵横剑挡住刺客的弯刀,救了他一命。刺客们又攻击了三五回合,还是无法得手,呼啦一下,跳进树林。薛仁贵担心楚衡和若莘,追了进去。韩漠唯一的念头就是紧紧地跟着。 他们看见等人时,她正高兴的抱着刚抓到手的大白兔玩。韩漠喊:“小心,有刺客!”楚衡问:“什么刺客?”薛仁贵见他们无恙,怕吓着他们,就用剑鞘在韩漠头上轻轻一敲,让他住口,说:“天不早了,回府。” 若莘正要抗议,忽然她身后几棵树着了火,火势霎时蔓延。薛仁贵这才发现整个小树林已经提前被浇了火油。胡闹大喊:“保护王爷!”亲兵们没真的打过仗,大都没反应过来,围住王爷、公子和小姐,却发现敌人在头顶的树上,大约五人,居高临下向他们射箭。 薛仁贵对刺客连发三箭,射死三人。楚衡惊觉,拔出宝剑保护父亲。若莘很害怕,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亲兵一边用手里的武器拨打射下来的箭,一边护着主子从马上跳下,退到林间的空地上,围成一圈向外戒备。 剩下的两个刺客毫无退缩之意。但因为浓烟和火焰,射界模糊,他们半天只射中一个亲兵。那人中箭倒地,伤口流出黑色的血。韩漠一看,大叫有毒。楚衡喝道:“住口!”但军心已经动摇,大家都有点手脚发软了。中箭者痛苦地叫起来。韩漠把他拖进众人围成的圈内,然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擒贼先擒王。罗致看准了贼首,冲出火圈,直奔那个断手的人。“楚衡,护着你妹妹。”薛仁贵骑马冲出火圈,和罗致夹击匪首。 中箭的亲兵痛苦地抽搐,然后死了,脸色却出奇地红了。胡闹吃了一惊:“东辽梅家!”若莘吓得大哭起来。楚衡强忍着恶心,护着若莘。这时又飞来一箭射中一个亲兵的胳膊,他吓得向众人大叫,急得跳脚。楚衡挥宝剑砍断了他的胳膊,冲傻蹲着想救人的韩漠大喊:“快起来!” 韩漠站起来腿就软了,倒在楚衡身上。楚衡厌恶地把他推开。突然,头上那刺客脚下一滑从 分卷阅读31 树上掉下来。韩漠眼看他要砸中自己,吓得把腰刀举在头顶。一道阳光正好被刀背反射,那刺客刚用手护眼,楚衡挺剑刺入他的胸口。 生命又一次在韩漠眼前瞬间消失。已经没人在树上伏击,但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很快把他们包围了。若莘哭着问:“哥,怎么办!”楚衡自己也有些慌,仍安慰她说:“没事,有我呢。”韩漠回过神来,一刀把若莘的桃红马砍了。若莘愕然地看着韩漠,忘了心疼。 韩漠把衣服脱下来,喊:“快把衣服弄湿,捂住口鼻,大家低着身子从没烧着的树中间跑出去。”他说着已经用衣服蘸了马血,堵在鼻子上。 楚衡问:“这能行吗?” 韩漠大喊:“命都快没了!” 楚衡把心一横,扯下袍子蘸血,命亲兵们都来。亲兵们一拥而上,又给马补了几刀,这样流出来的马血才够把他们的衣服都蘸湿。 若莘还在心疼桃红马,楚衡用血衣捂着她的鼻子,看大家都准备好了,大喊一声:“冲!”一群人凭着求生的本能和韩漠的馊主意,冲出火场, 薛仁贵和罗致已经制服了断手人,回头一看见众人满脸血污,惊魂未定。楚衡忙回禀说他和若莘都没受伤,其余众人虽然神色慌张,还能活动自如,也没大碍。薛仁贵放了心。 罗致揭开刺客的真面目,果然是乌将军。乌将军大笑:“薛仁贵,老子窝在绛州这么多年,就为了今天。你害死我家大帅,我就算死,变鬼也要杀你报仇!”说完,脖子送上罗致的剑锋,狠狠一抿,自杀了。 这时又一蒙面刺客从远处赶来,罗致把乌将军的尸体举起来,砸过去,顺势抖剑杀来。那刺客没有武器,接了乌将军尸体,用袖子一拂,格开罗致的宝剑,又一掌逼退罗致,夹着乌将军的尸体逃走了。 罗致要追,薛仁贵叫住他:“穷寇莫追。” 胡闹刚才忙乱中还捡了把刺客的弯刀,回禀说:“王爷,我看这刀上明明是西凉太子涂刚的徽记,怎么又是梅家余孽?难道梅四海投降了西凉?”罗致听到他舅父的名字,脸色凝重起来。 薛仁贵道:“收起来,回头再理会。回府。” 一进府门,若莘就病倒了。韩漠和罗致奉命稍作休息,然后跟楚衡去见薛仁贵。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死人,韩漠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后悔刚才没多喝两碗安神汤。再看罗致平静地很,像没什么事情发生。前面的楚衡更是走得步履稳健。韩漠想,这古代教育就是好,瞧人这心里素质!正想着,到了薛仁贵书房门口,楚衡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有点窘,向父亲行礼。 薛仁贵问他:“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楚衡应声答道:“父亲,刺客能提前设伏,府中一定有内奸!”他看韩漠,目光极为凌厉。 韩漠被他看得心虚,赶紧跪下:“王爷,如果我是奸细,在树林里我就该倒戈了。刺客行刺嘛,肯定一定早就盯着王府了,府上人这么多,谁都可能被买通。”他想说罗致是北平王的工资,跟你们薛府是世交等等。想到罗致那变态的自尊心,就没提这事。 罗致不知道他思想斗争这么激烈,跪下担保说:“王爷,在下以人头担保,我义兄绝不是奸细!”薛仁贵让他们起来。楚衡盯着韩漠看了许久,也说:“我想起来了,那天父亲去清剿这帮悍匪,是你去县衙报的案。” 他们这么快消除了对自己的怀疑,韩漠还有点不相信。他连连点头:“是!就是属下!罗致曾跟他们交过手过,知道这些人假扮鬼神,属下就赶紧去县衙报案了。”他又把罗致荒村斩妖的事说出来。 胡闹说:“王爷,听说七月初四罗王府上有西凉人行刺,是苏宝同的人马。今日又是咱们,这遥相呼应,莫非苏宝同真要出兵叛乱吗?” 韩漠觉得胡闹说的八九不离十。他已经八卦到,今天胡闹提到的梅四海不但是罗致的舅舅,更是当年掳走薛家大公子的刺客,看薛仁贵的神色,肯定是想起了这个生死不明的孩子。 楚衡也明白父亲的心思,只能安慰说:“父亲,大哥吉人天相,您不必太担心了。” 薛仁贵点点头,吩咐楚衡安排人手多加防范,一定要保护好府中安全。 很快,绛州各级官员得知了消息,聚集在平辽王府等着挨批。愤怒的目光层层瞪下来,一句话:“回去看我不收拾你!”薛仁贵却说:“今日的事是本王大意,与诸位无关。”大小官员才敢告退,回去派人手彻查,各自整顿。 韩漠和罗致告退。想起那两个中毒的亲兵一死一伤,韩漠心里一阵发紧,看周围没人,忙问罗致有没有解药没有。 罗致说没有。韩漠着急:“那怎么办!” “母亲有药方,我回头可以配几丸。” “赶紧配啊!” “是。不过有几味药必须去东辽找。大哥,你可有急用?” 韩漠泄气了:“有急用也没用啊,等你配好药我也该用不着了。不过也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刺客应该不会找旁人的麻烦。你武功又这么好,是吧。” 罗致道:“大哥,事关罗薛两家,你我怎么能算是旁人?” “对,对,你不能算是旁人,你得两肋插 分卷阅读32 刀,你得鼎力相助。” 罗致刚知道当年当年舅父来薛府行刺的事,觉得很过意不去。“其实,娘说得对,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姨母和舅父如此耿耿于怀真是不应该。” 韩漠说:“连累无辜就更不应该了,何况还是个孩子。说不定你舅舅把那孩子给养大了,还骗他说他是孤儿,一家都被薛王爷所杀,让他好好练武功,好给家人报仇。” 罗致惊道:“这……身为人子,怎能做出这等违背天伦之事?” 韩漠:“嗨,教育啊!令舅父要真能搞得他们父子相残,那报仇才算报到点子上了!” 罗致十分担心:“那该如何是好?” 韩漠:“别这么杞人忧天了。跟咱没关系……咱帮不上忙啊。 罗致还在想韩漠刚说的可能性,说:“不知舅父是否真的降了西凉,若战事一开,这孩子被有心人利用,尤为可怖。” 韩漠说:“这倒是很有可能。你想啊,东辽都呆不下去了,他手下居然能在大唐境内潜伏这么多年,还能组织行刺,要不是投降了西凉,你舅父哪来的活动经费啊?” “嗯?” “不过,谁行刺会在兵器上留着这么明显的标记呢?如果不是这伙刺客太实诚,就是他们栽赃嫁祸,而幕后老板另有其人。” 罗致没回话,也觉得有理。想起外祖家辉煌的过去,而今沦落至此,不禁一声长叹。 韩漠在担心自己的小命。刚才被当成间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他没被隔离审查,渐渐放松下来,不过辞职走人的念头倒是没有打消。 这两天,胡闹率人在城内外仔细搜查了一遍,发现了乌将军的坟墓,请示王爷该如何处置,意思是用不用开坟暴尸什么的。薛仁贵说他为主报仇,不必多事了。 王府里加强戒备,亲兵家丁天天操练。韩漠也滥竽充数。罗致看出他消极怠工,劝道:“大哥,你也该练练武艺。” “练啊,不是天天操练吗?” “这样练武难以精进的。要是上了战场,全不中用。” “上战场?” “万一和西凉开战,薛王爷一定会率兵出征,你我就有机会从军打仗。所以大哥,还是应该勤练武艺,将来好杀敌立功。” 韩漠问:“你是说,跟西凉人打仗吗?对了,老说‘西凉’、‘西凉’的,跟你老家‘凉’州是一个字吗?” 罗致说:“不错。晋末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一支胡人入居凉州,后人不堪隋炀帝**,又不敌诸侯,便迁居西域,然自号‘西凉’,以示不忘故土之意。” “哦,这么说,今天的西凉人就是当年凉州胡人的后裔,他们还想回迁呢?” “我朝爱抚四海,华夷如一。西凉若忘恩负义,胆敢叛乱,自速其祸,倒也是你我兄弟建功立业之时。” 韩漠拍手:“你说得对!我好好练!” 罗致一笑,去练武。韩漠回去睡觉:“你们唐朝人打仗,没道理让我去送死的嘛。” 到了九月初六,薛王爷进京述职,没带大队人马,更没带裴夫人准备的礼物,只是带了胡闹和韩漠,一路急行。为啥这么急呢?韩漠琢磨了一路,怀疑是要打仗了,可干嘛带他去呢?他可不想掺和打仗,还是找机会辞职吧。 长安城还是很繁荣,中外行人如织。一个**刚刚走过去,两个样貌很中国的人走过来。一个说:“兄仗(长),空(孔)子说的……”另一个用较为标准的陕西话说:“贤弟,你刚从家里来,唐音太不准,要多多练习。不要招人嘲笑。”弟弟恭敬地狠狠一点头说:“是!”不知道日本人还是韩国人。又看见一个公子策马徐行,身边跟着的仆人竟然是黑人! “咣、咣”。官气十足的铜锣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满街的闲人纷纷避开。薛仁贵也带住马让开大路,看见一乘大轿来到他面前落地,轿里出来一位斯文长者,五六十岁,气定神闲,紫袍玉带,玉带上挂着紫面金装的鱼袋,向薛仁贵拱手笑道:“果然是平辽王!”薛仁贵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人有过节,只下马略一拱手:“郭国丈有礼。” 韩漠想:“王爷您谱也太大了吧。”他看郭国丈的大轿气宇轩昂,遍体上下都是不知名的花纹和装饰,奇异而豪华。这相当于劳斯莱斯?不对,是国产车,应该是上海大众……不对,得是自主品牌。” 郭国丈没发觉小小的侍卫韩漠在不怀好意地研究他的大轿,也没因薛仁贵的失礼而生气,满脸是笑:“薛王爷可是来京述职?” 薛仁贵点个头,简短地说:“正是。” 郭国丈丝毫不觉得对方不耐烦,中正仁和地笑道:“好,好啊!有薛王爷这等忠臣良将,真是我大唐之福,百姓之福。” 薛仁贵终于笑了笑:“不敢当,国丈爷过奖了!” 古今的寒暄都一样无聊。 薛仁贵不再主动说话。郭国丈仍旧热情地问:“明日才是大朝之日,王爷现在意欲何往?”薛仁贵继续勉强地回答:“正要到鄂公府上拜望。” 郭国丈道:“哦,正是,正是。不过,今日成亲王寿诞,老夫正要去拜寿。王爷也同去如何?尉迟公爷处,晚些时候,老夫再亲自登门告罪。 分卷阅读33 ”薛仁贵沉吟:“这……” 郭国丈笑道:“前日成亲王还聊起王爷,说你每次来京,都不去他府上,着实遗憾,不知道是不是还记恨张之贵的事。说起来,大家都同殿称臣,何必如此不相往来?” 薛仁贵道:“不敢!只是每次公务繁忙,不敢去搅扰老王爷。” 郭国丈:“呵呵,薛王爷国之栋梁,自然能者多劳,哪里是我们这些闲官可比的?” 说到这个份上,薛仁贵没法子推了,只好说:“国丈言重了。等下官备份礼物,便去成亲王府登门拜望!” 郭国丈笑道:“哪里的话,薛王爷能赏光过府,王爷就欢喜不尽了。不信了,只管问他。”他指着身后一个中年读书人,那人向薛仁贵叩头请安: “成亲王府总管张之喜,拜见平辽王!” 薛仁贵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低眉顺眼,却透着精明。郭国丈笑道:“成亲王恼老夫去的迟了,派总管过府来催啊。哈哈。” “学生哪敢啊!国丈取笑了。”张之喜弓着身子,又转向薛仁贵,“还请薛王爷屈尊。” 薛仁贵实在推脱不过,只好答应,吩咐胡闹去办贺礼。 第12章 飞来横祸 成亲王是皇叔,府上气派更胜平辽王府。府门上,人们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看服色都是来送寿礼的官员。张之喜叫人先去通禀,所以薛仁贵、郭国丈一到府门,就看到成亲王出来相迎。他跟郭国丈差不多年纪,玉带上也佩着紫面鱼袋,手里拿着一把象牙骨的折扇,雍容富贵更胜郭国丈。薛仁贵行礼,成亲王热情地把他让进府中,吩咐人在春秋阁设宴,单为平辽王接风。 一个管事的把韩漠和薛仁贵的战马带下去安置。韩漠跟他搭讪:“李三哥,您这儿府上真热闹啊。”李三哥明显有种优越感:“我家王爷过寿,朝中谁不来送礼。今晚啊,皇亲国戚、王侯公卿、三省六部各位大人都要来拜寿呢!”说着,又嘿嘿一笑,“今晚上啊,嘿嘿,卓妍姑娘还要来献舞呢!” 韩漠没听说过,问:“卓妍姑娘?”李三哥说:“鸣珂曲王家的,这姑娘如今风头正盛,色艺双绝,大美人啊!”韩漠:“哦?那阿依姑娘呢?”李三哥斜着眼看着他笑:“河东也听过她的名声?这阿依嘛也是才貌无双,不过她脾性倔强,官人们不喜,比起卓妍姑娘温柔可人,还是略逊一筹。” 韩漠说:“那这卓妍姑娘一定得见见。”李三哥说:“今晚与宴的都是达官显贵,连我都不能在旁边伺候,你就更别想了。”韩漠说:“是,是,是!”李三哥又说:“府里规矩多,您有什么事,只管先跟我说,免得您一时半会麻烦不是?”韩漠忙不迭地道谢。李三哥笑道:“嗨!好说!满朝文武之中能得我家王爷如此款待在春秋阁设宴的,真没几位。咱们两家谁跟谁啊。” 韩漠傻笑:“对啊!对啊!” 路过账房,见送礼的人从屋里排到院里,像扑克牌一样紧紧地挤成一副。韩漠想起了春运时的火车站。 胡闹上了寿礼,从人群中挤出来。韩漠招呼:“长官,长官!”胡闹揉着被挤伤的胳膊和腿,“别吵吵!让人家笑话!”韩漠闭嘴。李三哥听他们对话,就知道这胡闹是薛仁贵另一个随从,笑道:“辛苦了,请吧。”他正要带他们走,背后走来一人:“兄弟,你在这儿呢!”韩漠一看那人,叫道:“李二哥!” 李二哥一看是他,笑道:“你小子?怎么哪儿热闹往哪儿蹿啊!”韩漠一笑,问:“您怎么在王府呢?”李二一拍李三:“这不是找我兄弟来了,你小子怎么也在?” 韩漠说:“我在平辽王府当差,随我家王爷上京,来成亲王府拜寿。”李二哥笑道:“好好!人往高处走!好好!”李三笑道:“原来都是自己人啊!”李二指着李三道:“这是我本家兄弟,我给他捎点东西来。” 李三说:“劳哥哥跑了一趟。”李二说:“嗨,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啥!”李三:“哥哥,你先回去休息,今天府里太忙,过两日我去客栈找你。”李二哥连连说:“行,行,你忙,我这就走!”又冲胡闹、韩漠点个头,然后走了。李三着才领着胡闹和韩漠下去安顿好,也忙活别的事去了。 一会儿,饭端上来了。韩漠刚要吃,胡闹道:“慢!”韩漠一愣,赶紧给胡闹夹菜。胡闹道:“先别忙活,坐着,听我说话。”韩漠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过还是顺从地放下筷子。胡闹说:“当兵就得有个当兵的样子!王爷这趟就带了我跟你,这是对你的这个,这个……” 韩漠装出一副如坐春风的样子,补充说:“信任!……我一定令行禁止。” “就是!一路上,牵马坠镫,投宿吃饭,杂毛小事,你得有点眼力!你小子倒好,他娘的,往那里一坐,还得老子招呼着!你当你是少爷呀?!” 韩漠做决心痛改前非状:“您放心!我一定改!我一定当自个儿是孙子!”他瞪着饭,想:“再不吃就凉了!” 胡闹说:“吃吧!吃吧!再不让你吃饭你就要吃人了!没吃过饭是怎么的?” 刚吃完饭,就听到外面鼓乐喧天,应该是庆典开始了,韩漠想去看看热闹。胡闹:“给我呆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分卷阅读34 !也敢乱跑!” “长官,今天可有卓妍姑娘!” 胡闹瞪他:“咸盐姑娘也不成!睡觉去!” “是。”韩漠捂着肚子说,“我去个洗……茅房啊!”没等胡闹说话,他已经超音速低空飞出。 可是成亲王府好大的院落,明明听到音乐就在前面,东撞西撞就是过不去,转来转去竟然走到了大门口,只好原路返回去睡觉。结果觉也睡不成。因为胡闹不睡,点着蜡烛,托着脑袋想事。韩漠一失眠就烦,再加上动了辞职的念头,就没那么言行谨慎了,把被子一踢,坐起来说:“长官,你什么时候睡啊?这个太晚睡吧,对身体不好。” 胡闹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毛病还挺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少爷,我是小厮呢!”韩漠讽刺他:“多谢长官体恤,属下真的很困了!”胡闹眉毛打成了死结,道:“你也睡得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王爷怎么来了就不走了?都这么晚了,该走了啊。” 韩漠打着哈欠:“不是您让我睡的吗?有住处就住着呗。客栈挺贵的。” 胡闹一瞪他:“住口!那是王爷的官讳!” 韩漠倒头就往床上撞,接着惨叫一声:“什么破床?这么硬!……哦,墙啊。”他刚要躺下,被胡闹拖起来。“我没说完呢!我说,你怎么还睡得着?我这心里扑通、扑通的,一直跳!” 韩漠心想:“废话!不跳了你就挂啦!” 胡闹特别指出:“我这右眼皮也老跳个没完!” 韩漠拉起被子蒙上头:“用眼过度!看看绿色植物就好了!”他又往后倒去。胡闹眼疾手快把他揪住了,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年轻人不知深浅!你知道这成亲王跟咱们王爷可是有仇的!” “又有仇?王爷怎么这么多仇家?” 胡闹自言自语:“我总觉得今晚要出事!咱们得加小心啊!” 韩漠咬牙切齿地说:“你唐僧啊!” “唐僧?” “就是说长官很小心,很谨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胡闹又瞪眼:“诶!怎么又犯了大少爷的讳!” “大少爷叫这名啊?”韩漠撞墙的心都有。 “大少爷讳‘慎言’。” 胡闹又抱怨,“你们老家的这些话,真是不通,什么‘哇赛’,‘哇靠’,‘挂了’,‘郁闷’,‘东东’,‘网吧’,这都是什么意思?” 韩漠不说话。胡闹若有所思:“网吧,我还懂点。”韩漠抬头。胡闹斜着眼睛瞟他:“网吧,‘都网住吧’,让人入而忘返,嘿嘿,烟花之地吧。” 韩漠揉着眼睛:“长官说它什么意思,它就是什么意思!” “别睡了!这成亲王跟咱们有梁子!” “不是王爷的仇家吗?怎么扯上‘咱们’了?” “王爷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咱们是生是王爷的兵,死是王爷的鬼!” “王爷的事,王爷会办的,咱们听命就行了!” “哎,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 韩漠把头大点特点:“是!长官说的是!” 胡闹撇嘴:“你是不知道成亲王和咱们王爷之间的梁子啊?” “属下没那么八卦!” “‘八卦’?你们那儿也信道士?” 韩漠歇斯底里:“长官明天再说也来得及!我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胡闹连啐了十几口:“你这小子,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真是晦气!” 韩漠索性倒到床上,还故意打呼噜。 胡闹也确实累了,于是拉开床铺和衣而睡,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府里炸了锅,夹杂着兵器声,把夜晚的宁静完全打破。他猛然惊醒,再看韩漠,不见了。 成亲王府招待下人的饭着实不错。韩漠好不容易逮住这不要钱的,还是唐代文物,还不多多享受?结果吃得不消化,半夜起来解决问题。刚从黑漆漆的洗手间小心地探出来,正遇上一队亲兵,个个手按刀鞘,一路小跑而过。 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停下来,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韩漠,喝道:“还不去穿好衣裳,赶紧归堆(队)!府里出丝(事)儿咧!” 韩漠心想你府里出丝儿,关我什么丝儿?啊!不是着火了吧!古建筑能保存一个是一个。他转身就跑,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喊人去救火!” 小军官用刀鞘拍到他肩膀上:“胡闹什嘛?平蓼旺薛仁龟杀了咱们菌住!快点,底兄们全去宝围菌住猪的于翠镂,抓薛仁龟!匿快点跟上!”说完,用刀鞘狠狠拍了韩漠一下,一边跑一边说:“谁手下的这傻笑子!” 韩漠听得一愣一愣:“陕西话。菌住?这是什么东东?平蓼旺?平辽王!抓薛仁……王爷真出事了?”他把衣服从背上扯下来揪在手里,奔回住处,咣当撞开门。 胡闹见他回来了,骂道:“你死哪儿去了?没家教的野小子!幸亏我没睡,这要是睡着的,还不让你吓出病来!” 韩漠忙不迭地冲进来收拾银子,套衣服穿鞋,“快走!真出事了!他们要抓王爷呢!” 胡闹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什么?我就说这是冤家路窄!怎么会闹到这地步!” 分卷阅读35 韩漠收拾完,拉着他就往门外冲。胡闹看到他们二人的腰刀还在墙上挂着,喊:“腰刀!”韩漠头也不回:“以后再买!” 府里乱了套,韩漠趁乱拽着胡闹一路溜到大门口。 值夜的家丁举着灯笼照他们:“嘿!什么人!” 韩漠大声说:“快开门!我们去报官!” 家丁怪道:“报官?!啥事啊,半夜三更去报官?!衙门现在又不开门!” 胡闹担心王爷的安危,不住地回头看。 家丁道:“我看你们怎么不像府里的人?” 韩漠突然指着家丁脚下,叫道:“咦!谁的钱袋掉了?!”家丁低头。韩漠把他打晕,急忙开门。胡闹说:“我还是放心不下王爷,我回去瞅瞅。” 韩漠拽住他道:“别傻了!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 长安宵禁,夜里街上不许有行人。胡闹和韩漠从成亲王府逃出来,不敢乱跑,在一个墙根蹲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胡闹感冒了,高烧40多度。韩漠要背他找大夫,却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你不去打听消息!管我干什么!”韩漠只好先把他安置到一家小客栈,让店家请大夫抓药,自己出去打听。 打听,上哪儿打听?长安虽然来了两次,但上次很狼狈,这次更邪门,至今连东南西北都没搞清楚呢。京兆尹府和御史府门前都不让靠近。好不容易跟一个当差的套上近乎,刚提一个“薛”字就被人狠狠瞪着,只好赶紧转移话题。两天下来,薛王爷的情况是一点都不清楚,却打听到西凉王后(即我朝岳阳公主)刚刚去世的消息和她去世原因及经过的各个版本。又转悠了一上午,忽然听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赶紧回来报告。 胡闹听了,脸色煞白:“什么!今天要杀王爷?不可能!” 外面下着大雨,韩漠半身衣服都湿了,脚上全是泥和水,手里提着从人家厨房“借”来当伞的锅盖,也滴答着雨水。“是真的!东市都设了法场了!京城最近起了流言,说王爷在河东飞扬跋扈,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再加上这次他在成亲王府酒后闹事,被成亲王告御状说他‘打死郡主’,这还不是死罪吗!” 胡闹一着急,咳嗽地更厉害,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摇头。韩漠也很郁闷。谁这么缺德散布这样的谣言!飞扬跋扈倒罢了,拥兵自重?妈呀,那一旦坐实了,那是要株连九族的!我虽然只是个打工的,会不会也被株连?…… 胡闹咳嗽着把被子一掀:“走!”“您干嘛去?”胡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跳下床出门:“搬救兵啊!” “外面下雨呢!”韩漠没喊完,胡闹已经走远了,他只好顶着锅盖追了出去。 处斩薛仁贵的消息一经公布,马上成了全城热议的新闻。 Scene1.“听说了吗?今天要杀平辽王!” “就是河东那位平辽王?” “可不?除了他还有谁?” “这战功赫赫的,怎么说杀就杀呢?这……是不是太那个啥了?” “诶,诶,你们都不知道吧!听说薛王爷今天问斩,是因为郡主死了,成亲王把他告了!!” “什么?什么?哪位郡主?哪位郡主?” “嗨!还有谁啊?不就是成亲王的郡主?” “啊?她?是明年要去西凉和亲的那位?” “这位郡主要和亲呐?那是得杀了薛王爷!诶,你们说这王爷招惹谁不好,招惹她去了?” “谁知道呢?” “我听说啊,是这么回事,薛王爷喝醉了,他就@@$,^*……^*$” Scene2.“嘿!今天要杀的是平辽王!” “地球人都知道了!诶,不过你知不知道是为啥呢?” “嗨!郡主!那个啥!” “你说,”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不就一个女人吗?至于把薛王爷给杀了吗?诶,这以后再打仗,可咋办呢!” “谁说不是呢!嘿!后面的,别挤了!抢孝帽子呐!” Scene3.“今天要杀的是平辽王!” “冤枉啊!他是忠臣啊!” “咦?你知道内情?” “肯定冤枉!不用问!” “为什么呀?你就这么肯定?” “那是我们河东老乡!肯定冤枉!” “你这话说的!蓝青天蓝大人手下,没有冤枉的!” “这话怎么讲?” “我们家在城东的那块地,让刘国舅看上了!刘国舅是谁,知道吗?刘贵妃的亲堂哥!刘贵妃是谁,知道吗?皇上的媳妇!争我们家的地呀!蓝大人主持公道!本来这事不归他管,我家二小子,愣啊!拦着轿子就告状!结果呢!两天就给我判下来了!你说,蓝大人这么铁面无私,手下能有冤案吗?” “哦,那可真是青天啊!咱们大唐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官,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是,薛王爷也不像那样的人呐。” “你也这么说,是不是知道点啥?说来听听?” 无数耳朵支起来。 “那是我们老乡!” “哦,你也是河东人!” 天牢外人们议论纷纷,天牢里 分卷阅读36 却安静得像世外桃源一样。一间阴冷昏暗的牢房,地上胡乱堆着几团杂草,一只老鼠吱吱地叫着在墙洞里探出头来。薛仁贵无力地靠着墙坐在地上,发髻散了,粘着灰土的头发遮着脸,浑身上下都是血,把衣服和伤口粘在一起。 十来个差人趾高气扬地来押人犯去刑场。差官叫道:“犯官薛仁贵,抬起头来,验明正身。”薛仁贵坦然地抬头,让他看清楚。差官客气了些:“给您道喜了,早死早超生,走吧!” 差官看薛仁贵伤得不轻,觉得他站不起来,让手下搭把手。薛仁贵说不必,他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从牢门到大门口的囚车,这么短短三十几步的路,走起来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而这段路,也确实是他生命的尽头。他浑身是伤,一动就钻心地疼,又咬紧牙关,硬是站稳,继续向前走去。 差人们平时押送死囚惯了,个个铁石心肠。今天见了他这么艰难,竟忍不住想去扶他。差官一挥胳膊,挡着他们,耐心地跟在薛仁贵身后,直到他上了囚车。差官伸出大拇指道:“行!薛大人是条汉子!”薛仁贵冷笑一声,全身再没有一点力气,靠在栅栏上暗自调习呼吸。差官上马,带人押着囚车去刑场。许多百姓沿途围观。 第13章 刀下留人 Scene4.“来了!掌柜的!囚车过来了!” “快!拦着!把酒菜桌子抬出去!” 囚车行到东胜酒楼,几个小伙计抬出来一桌酒席。掌柜冲差官躬身行礼:“大人,小犬当年死在东辽,多亏薛大人平定叛乱,犬儿也算死得瞑目了。听说薛大人体恤兵卒,小犬一定也受过恩惠。今天他上路,请大人准许小的孝敬一桌酒菜,为他送行。” 差官批准了,不过只许敬一杯酒。掌柜倒了杯酒,端到薛仁贵面前:“大人,请。”薛仁贵道谢,把酒喝了,可胃里一阵难受,把酒又吐了出来。差官下令,继续上路。 掌柜等人跪送,等囚车走远了,才站起来,说:“薛大人一定死不了!”田七郎问为啥,掌柜说:“你们看,他不喝我这升天的酒啊!” 田七郎说:“换了我,我也喝不下!” 掌柜的看着囚车远去,自言自语:“没事!一定没事!” “他要有事,怎么办?” “我给你涨两个月的工钱!” “那他要没事呐?” “我给你涨四个月的工钱!” 田七郎忙说:“那他还是没事吧!” 刑场中央设了一个坐席。因为薛仁贵曾是有功之臣,临刑可以有个座位。他下囚车,到席位上坐下来,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午时三刻到来。大雨变小了,雨水纷纷落在身上。一生的荣辱,也像这雨水一样纷纷散落。 主审兼监斩官蓝宏三十出头,身材瘦削,神色庄严,也等着午时三刻的到来。突然蓝家的仆人满头大汗地冲到蓝宏面前,躬身行礼。蓝宏骂道:“大胆奴才!你敢擅闯刑场吗?” 仆人忙说:“回老爷,奴才不敢,实在是夫人难产,教奴才来寻老爷。”蓝宏惊得站起来,问:“夫人现在怎样?”“奴才不知,只是夫人身边的丫头着急忙慌地教奴才来寻老爷。”蓝宏脸色一下子白了,呆立片刻,还是坐下来,说:“你先回去,吩咐好好伺候夫人。老爷忙完公事,即刻回去。”仆人没料到他不回去:“老爷,夫人……”蓝宏烦躁地让他走了,自己看着刑场,拉了拉领口,问差人时间。差人答刚到午时。 满场百姓人头攒动。在刑场一侧,张之喜捧着郡主的牌位,领着十来个成亲王府的小厮丫头,个个戴孝,等着午时三刻观刑。 刑场上两个刽子手,半披着红袍,手持大刀,脸上都红扑扑的,老远都能闻到酒气。蓝宏怪他们喝酒误事,觉得应该责罚。刽子手可不这么想。今天杀的是平辽王,不喝点酒壮胆,哪敢下手! 刽子手甲跟薛仁贵交流:“大人,不好受吧?呵呵,都这样,等死都挺难受的,习惯了就好了。呵呵,呵呵呵。” 刽子手乙:“去,去,去,说什么呢?大人,咱不听他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当国家的大将军!” 刽子手甲又说:“王爷,我昨天烧了一晚上纸钱,不单给您烧,还给阎王、判官、小鬼儿都烧了。都给您打点好了,您只管放心上路就是了。” 乙说:“对对对!我还特地给我先父上坟,请我先父多照应着您。我先父去了有二十多年了,算起来,也是老资格了,有他照应,您就放心吧!” 甲说:“是啊,是啊,咱们有钱有人,您就放心吧。” 薛仁贵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多谢二位费心了。” 甲乙同声说道:“哪里,哪里,您可一定得往心里去啊!” 那边,蓝宏又问:“几时了?”差人道:“午时!”蓝宏惊问:“还是午时?莫非日晷坏了?”差人道:“大人,阴天下雨的,没用日晷,是滴漏。还没滴几滴呢,你连着问,可不就不走了吗?”蓝宏忧心忡忡,看看天还在下雨,又冷又心烦。过了片刻,他终于等不及了,下令准备。 蓝宏宣布道:“薛仁贵打死郡主,辜负圣恩,死有余辜。本官奉旨监斩……” 分卷阅读37 薛仁贵大声道:“薛某光明磊落,绝不会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今日有死而已,蓝宏,你不要用这欲加之罪,污我名声!” 蓝宏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薛仁贵冷笑:“薛某纵横疆场,杀人无数,有今日之祸也是天理循环。蓝大人,报应不爽,好自为之。” 蓝宏不再废话了,下令点炮。“哧———嗙——”一声,第一支追魂炮响了(注:民间版本这里是点了追魂炮,但是唐代应该还没有炮仗。小说家言,请读者不必深究),震得蓝宏很窝火,叫道:“轻点!” Scene5. 下过雨,长安路面全是积水泥泞。韩漠很郁闷。头上顶着锅盖也确实有损市容,但也比不顶强吧。胡闹嫌不像话,把锅盖狠狠地推开。韩漠抬头,雨线绵延不绝地落到视野中:“淋就淋吧,反正不是酸雨。” 他毫不内疚地把锅盖顶到自己头上:“长官,这不就是程府吗?咱到了,进吧,别老在门口转悠了。”胡闹不住地咳嗽:“你没看见那两个小贩,都贼眉鼠眼的。你看那个卖东西都不收钱。” “您是城管啊?人家摆摊,关咱们什么事?” “你去引开他们,我过去拍门!” 韩漠觉得他烧糊涂了,没办法只好过去买东西。 胡闹刚要冲,程府大门开了,程虔宗扶着父亲程铁牛出来了。他们身后跟着十数家人都穿着孝服,扛着棺材,大哭着出门,自然是要去给薛仁贵收尸的。胡闹正要上去说话,忽见一人气喘吁吁地冲到大门口。程虔宗喝道:“什么人?找死啊!”那人扑通跪下,喘着粗气:“将军恕罪。学生徐龟蒙,是监察御史蓝大人的幕僚。冤枉啊!” 程铁牛不耐烦,喝道:“有冤找有司申去!让开!” “将军息怒,不是学生有冤,是平辽王薛大人有大冤!” 程铁牛瞪了眼:“什么?快说!” “屈打成招!薛大人是冤枉的!” 程铁牛一听,大喊一声“快”,跳上马领人直奔刑场。胡闹一看,拔腿就追。 门口只剩徐秀才,见他们去救人了,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那俩小贩扔了货担向徐秀才撞过来。韩漠追上去,用锅盖在他们后脑上一人猛砸一下:“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俩小贩冷不丁被砸得晕头转脑,掉出怀里的刀,转身就跑了。徐秀才吃了一惊,忙向韩漠道:“多谢壮士相助。”韩漠说:“别客气,徐秀才,你不是来赶考的吗?怎么到了蓝御史府上了?”徐秀才问:“你怎知我进京赶考?”韩漠说:“真是‘某人多忘事’。在您老家凉州,一个小饭馆里,我跟您同桌吃过饭。” 徐秀才想起来了:“噢,原来是韩兄。恕我眼拙。我进京时已误了时间,多得同乡旧友蓝大人对在下青眼有加,邀我去做了幕僚。” 韩漠惊问:“那你还揭发他?” 徐秀才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蓝大人于我有恩,乃是私交。他奉旨审案,却偏袒原告成亲王,对薛大人动大刑要屈打成招,这是有违国法。他本来刚直,这竟是怎么了。居然还要派衙役来杀我灭口。哎……” 韩漠说:“先别说这些了。你快进程府躲着,别露面了。将来出来作证。” “正是!我得留着有用之身,好仗义执言。” 徐秀才刚要进程府,就被看门的家丁赶下来。韩漠凶神恶煞地冲家丁吼:“呔!你们这帮奴才听着!这位先生是你家主子的贵客!回头你们家主子找不着人,知道是被你们撵走的,一定宰了你们!”家丁们被唬住了,徐秀才进门房等着。 这帮混球,欺软怕硬,不骂不行!韩漠这才往法场赶。他一边走,一边琢磨徐秀才的话,这蓝青天赫赫有名,怎么会这么二,敢对封疆大吏屈打成招呢?徐秀才说的是真的吗?” 与此同时,程铁牛、程虔宗父子正率众向刑场冲锋。程铁牛一边挥着板斧,一边狂喊:“让开!让开!” 百姓们大乱,都嚷着:“快让开!响马来了!”有个小孩正摔倒在路中央,哇哇大哭,直喊爹娘。 程虔宗急忙带住马。程铁牛狠狠一鞭抽到马后胯上,从小孩的头顶飞了过去,然后看见对面来了一行车马,他挥斧狂呼:“让开!” 对方两名侍从拦他道:“放肆!敢冲撞驸马都尉秦大人,还不让开!”程铁牛一听是秦怀玉,双手一使劲,硬生生地把马勒住,大吼道:“秦哥!快出来!” 秦怀玉撩开车帘,一看是他,笑道:“贤弟,你怎知我今日回京复旨?劳你来接,呵呵,等我进宫回来,再去你府上。”说着放下帘子,准备命人启程。 说话间程虔宗也到了,顾不得礼仪,喊:“秦伯父,快出来!爹和我给您报丧来了!” “哧—嗙——”第二支追魂炮响了,整个长安城为之一震。 秦怀玉忙掀开车帘,问:“什么?”程铁牛这才把气喘匀了,说出整话来:“大哥薛仁贵今日处斩!”秦怀玉一听,从车里跳出来:“什么!”程虔宗道:“今日午时三刻薛伯父问斩。我们先去法场救人,秦伯父您快进宫求情啊!” “哧———嗙——”第三支追魂炮响了。 追魂炮在空中硝烟未散 分卷阅读38 。秦怀玉大喊:“带马,备枪!”侍从忙牵来他的战马,奉上兵器。秦怀玉提枪上马,冲众人喊:“跟我来!”程铁牛大笑:“好嘞!”一行人马踏长街,冲向刑场。沿途又是一阵大乱。 三声炮响,刑场上准备行刑。两个刽子手向薛仁贵告了罪,明晃晃地举起大刀,比划了两下,就是不敢动手。 薛仁贵说:“两位不必顾虑。只是……” 甲乙齐声说:“大人吩咐!” “你们须在我面前动手,不要从我背后偷袭!” 甲乙:“大人,您是真英雄!小的们就大胆伺候您了!” 薛仁贵临死还能听到这样的赞扬,不禁仰天大笑。 天下真有英雄啊!人群中的韩漠深深地折服了。看着薛仁贵临刑,想起他还曾救过自己,也难过起来。胡闹拼命地想挤过去为王爷磕头送行,但此时此地人山人海,他过不去。韩漠也急了,用锅盖拍人:“让开!让开!劣根性啊!!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蓝宏下令斩,刽子手眼中露出了敬业的凶光,走到薛仁贵侧面,挥起了寒光闪闪的厚重的大刀。 胡闹大喊一声“王爷”,跪了下来。韩漠停止了拍人,远远地看着刑场,眼泪唰的涌了上来。 法场东南角忽然一阵骚乱。一群人马冲了进来。一马当先的是秦怀玉,远远看到两个刽子手已经在大哥面前比划,不禁大怒,叫道:“住手!” 刽子手甲刚只一愣,秦怀玉飞马过来,一枪把他刺死。铁牛紧随其后,挥板斧砍了刽子手乙。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招呼着各自的亲友四散奔逃。 法场登时大乱。 蓝宏拍案而起,冲秦、程怒斥道:“住手!你们敢藐视王法!” 程铁牛喊道:“呸!你诬陷好人,屈打成招,也是王法?” 蓝宏命手下的士兵上去捉拿。程铁牛一瞪眼,高呼:“谁敢造次!”士兵们认得他和秦怀玉,都纷纷后退。蓝宏更火了,大喊:“大胆!朝廷法纪,岂容你们如此践踏!本官这就进宫参劾!”他要走,秦怀玉带来的亲兵上去拦,被他喝了声“退下”,亲兵们一震,让开一条路。 秦怀玉三人不理蓝宏,一起下马,向薛仁贵行礼。薛仁贵没想到他们会来劫法场,更没想到一别数年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人生真是无常。他笑道:“多谢二位贤弟为我送行。”秦怀玉见他蓬头垢面,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一时哽咽:“大哥!你受苦了!”薛仁贵道:“皮肉之伤,何足挂齿。只是,可惜了这两个人,不是坏人。罢了,你们都回去吧。只将我灵柩送回绛州,我便死而无憾了。” 秦怀玉说:“大哥少待,小弟这就进宫面圣。铁牛,你们在这里保护大哥!如果有人敢对大哥不利,尽管动手。杀多少,算我的!如果大哥再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铁牛一举板斧:“您放心!谁敢伤大哥,我劈了他!” 在混乱的人群中,韩漠使出浑身解数挤压踩踏,这才把胡闹救到安全地带。等他再回去打听消息,就看见法场已经被禁军戒严了,连秦、程的人马都缴械旁立。韩漠不敢过去,就远远地张望。过了一个多小时,有个三品服色的官员来宣圣谕,将薛仁贵还押天牢,择日再审此案。 韩漠见王爷被押走了,赶紧回报胡闹。胡闹一听王爷没死,可算把心咽回肚子里,马上叫韩漠扶他去程府拜见程铁牛。程铁牛告诉他们,朝廷已派人去宣东辽公干的徐英公回京审案,另外秦驸马也已经派人给在外公干的鲁国公程咬金和鄂国公尉迟恭报信,请他们立即回京。韩漠知道这几位都是薛家的世交,再加上今天秦、程两人劫了法场都没事,可见他们势力有多大。有他们保护,薛仁贵应该没事。 胡闹猛磕头:“谢将军。” 程铁牛哪里指着他感谢,道:“罢了,罢了,看你病成这样,就在府中养病”,他指着韩漠下令,“你回绛州,回报两位夫人,叫她们不必担心,我们一定保大哥无恙。” 韩漠领命,领了干粮、盘缠和一匹脚力不错的马,立刻回绛州。 颠簸到新丰郊外,韩漠目击了一宗交通意外。肇事者是一条蛇,它把一匹拉车的驽马吓得撞上路边大树,自己优哉游哉地钻回洞里。 马撞死了。马车翻了,车夫被压断了腿,惨叫声惊飞了树上安家的麻雀。乘客从车厢里爬出来,是阿依和花容失色的小丫头。丫头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握着阿依撞伤的胳膊,哭道:“姑娘,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护着我,您也不会受伤。” 阿依抱抱她,说没事。她虽然笑着安慰丫头,但看着摔伤的车夫和摔坏的车,也觉得发愁晦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韩漠看她束手无策的样子,实在不像什么**。可能她压根就不知道那天那个车夫是刺客。再说要不是她,韩漠当时也不一定走得了。 既然是被蒙蔽的美女,那就得英雄出手,表现一番了! 韩漠跳下马帮忙,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最干净的一块布要给阿依让她包扎。阿依只一点皮外伤,看他的傻样子,用手绢捂口笑了。 自诩情圣的韩漠居然脸红了,解释道:“姑娘,你受伤了。” 趴在地上的车夫大呼小叫,提醒韩漠现 分卷阅读39 在不是起色心的时候。韩漠不好意思了,把那块布往丫头手里一丢,然后去找石头垫在车板下面,又撅了一支粗树枝,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车撬起来,叫阿依和小丫头趁机拖出车夫。 韩漠救了人,恢复了风度,说:“姑娘,这位兄弟可能摔断腿了,我不会治,我送你们去新丰找大夫吧。” 阿依冲他行礼,一笑:“岂敢耽误公子赶路。” “没事,我也去新丰,吃点饭休息一下再走不迟。” “那,就多谢了。” 马车算报废了。韩漠把马拉过来,犹豫着该给阿依骑,还是车夫骑。最后阿依帮他把车夫推上马,自己和小丫头步行,还好新丰不远。韩漠牵着马,替她们背着行李,兴高采烈地做跟班。 阿依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问:“公子还记挂着令表妹吧?” 韩漠才想起来还有Vivi这个人。 第14章 韩漠传书 阿依投桃报李,说了实话:“我是在凉州遇到令表妹的,后来我上京寻亲,就与她分别了,也不清楚她的下落。公子也不必忧心,我想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兄妹有缘,总会再见的。” 韩漠遗憾地叹了口气,一半为Vivi,一半为阿依。阿依肯定是没找到亲戚,所以才沦落风尘。一个孤身弱女子,在这种男权社会,也是没办法的。 阿依忽然不笑了,盯着他前胸看。韩漠低头一看,妈妈的,仿古限量版又露出来了,真丢人,连忙把长命锁塞回衣服。 阿依说:“这件宝贝,能让小女子开开眼界吗?”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个长命锁。”韩漠又赶忙摘下来给她。 阿依拿在手里仔细地观摩了半天,然后笑问:“既然不是宝贝,送我可好吗?” 韩漠惊讶于唐代女子这么直接。 阿依看他不说话,就递还给他,笑说:“如此紧张,莫非是令表妹送的?” 韩漠忐忑地接过来,“不好意思,这是家父给我的,实在不好送人。”看着阿依的笑颜,韩漠不确定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小气。 到了新丰,时间还早,阿依先到一个姐妹那里安顿,请了郎中来给车夫治伤,自己换了衣妆,去找在新丰卖马的三表叔借马车,说晚上要去赴某公子的宴会,用一只玉镯作抵押。 三表叔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姓马,名服,精明写在脸上。他掂量着玉镯,盯着韩漠这个小白脸琢磨了半天,才决定连司机一起借给阿依,不知道是不是怕韩漠吃软饭吃到他这三表叔头上。 韩漠被鄙视了,很生气,下决心要挣大钱,发大财。 从三表叔家出来,阿依对韩漠说:“今日多亏公子相助,可惜有约在先。不如公子先回我姐妹那里,早些安歇,待明日阿依备些薄酒,以表谢意。”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还有急事得走了。”韩漠犹豫了一下,又说,“你……赴宴什么的,凡事多加小心。” 阿依明白他的意思,故意不理会,“既然如此,阿依就不耽误公子上路了。祝公子一路顺风。等没事了,一定请到我家来。”她说完,仪态万方地行了一礼,上车走了。 跟上次一样,邂逅相逢,挥一挥衣袖,就各奔东西了。 韩漠公务紧急,来不及感伤,赶紧上路。又奔波了好几天,人和马都散架了,终于在十月初八回到绛州薛王府。却看见王府大门紧闭,守门的不是家丁而是面无表情的官兵。 他牵着马直接路过,半夜**进来。 大总管王茂生正提着灯笼走过,眼见一个黑影跳下,惊叫道:“谁?”韩漠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我!” 王总管提着灯笼一照:“你是……韩漠?你回来了!” 韩漠说:“我是回来报信的。王爷他,嗨,府里肯定知道了吧。” 王总管叹道:“昨日一早,北都留守使大人亲自带兵来了,虽然不是抄家,也是软禁了。还好不牵连下人。下人们领了工钱,走了大半。你若是想走,我告诉你,那假山石后面有一个暗道,你只趁夜里悄悄地走,别惊动了官兵。” 韩漠认真记下了暗门的位置,又问:“您怎么不走呢?” 王总管提着灯笼给他照路,边走边说:“我原来啊,就是个卖豆腐的。能有这样的好日子,是沾了王爷我这兄弟的光。如今他有难了,我就走了,还算个人吗?”薛仁贵年轻的时候落魄,得到王总管的收留和照顾,感激之余,拜他为兄长,后来做了王爷,就请他作总管,一直都尊敬有加。王府上下都知道。韩漠当然也知道这些往事。 韩漠说:“您好样的。王爷也是好样的。” 王总管憨笑:“我不过是个卖豆腐的。怎么能跟王爷兄弟相提并论呢。” 快走到楚衡住处,王总管说:“两位夫人都病了,你先见公子吧。我还去巡夜。” 韩漠问:“总管,门口都是官兵,还用巡夜吗?” “巡夜是咱府里的规矩,多少年了。”总管说完,提着灯走了。 韩漠朝亮着灯的房间走去。房间里有人正在说话,听声音是楚衡和罗致。 “罗兄,你带此信去幽州找北平王投军,罗叔父一定会重 分卷阅读40 用你的。” 罗致声音激愤:“王府有难,我岂能一走了之?” “罗兄,你文武双全,志在高远,他日必成一代名将。小弟不能与你一起纵横沙场,已经是终身之憾,怎么能耽误你的前程呢?” 罗致依然激愤:“王爷有难,我在公在私都不能坐视不理。公子执意叫我走,莫非以为罗某是无义之人?” “罗兄如此重情重义,真让小弟汗颜。” “言重了。我见公子连日筹谋,未知作何安排,若我能效犬马之力,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罗兄义薄云天,小弟斗胆,有一事欲烦兄长。” “公子请讲。” 楚衡拿起另一封信,道:“朝廷欲命英公徐大人回京审案,小弟本该亲去面见陈情,只是放心不下父亲,想尽早赴京,故欲请兄长快马加鞭替我将此信送去。罗兄,拜托了!” 窗户上,楚衡的影子深深一拜,罗致的影子还礼:“公子放心,罗某一定不辱使命!” 韩漠在门外求见。楚衡呼的一下拉开门,急切地问父亲的近况。韩漠回说:“九月二十日,秦驸马、程将军劫了法场,王爷被还押天牢。属下离得远,看王爷似乎精神还挺好。然后属下就赶回来报信了。这是程将军的信。” 楚衡以为父亲没啥大碍,稍微放了点心,接过信来:“你一路辛苦,下去吧。” 韩漠告退,回去收拾东西,盘算离开王府后的出路,可是什么工作才能尽快挣钱呢?他的工钱本来就不多,还差不多都用在交际打点上了,这创业的第一桶金上哪儿找呢? 过了会儿,罗致从楚衡处告辞来看他,见他正收拾包袱,吃惊地问他:“大哥,你这是何意?”韩漠说:“你来得正好,我还想找你呢。听说你要去东辽,我也要去长安了,我会把新地址告诉东胜酒楼那个小二田七郎,等你回来,去问他,然后就能找到我了。” 罗致不信:“大哥你要走?” 韩漠没想到他这么惊讶:“是啊。” 罗致还是很惊讶:“此时要走?” 韩漠也惊讶起来:“明,明天晚上。我还没领遣散费呢。” 罗致怒了:“既然要走,何必要回来?” “我受人之托回来报信。” “大哥!王爷对你有救命之恩,如今他蒙冤,你岂能坐视?” “我不是把信带到了吗?”韩漠看罗致那悲愤失望的眼神,很不自在,反问:“你还要我劫狱啊?有那些大官罩着,薛王爷没事的。我帮不上忙。” 罗致冷冷地看着他:“大哥,你有时候真不仗义!”他出去的时候把房门狠狠摔上。 韩漠也火了,冲桌子就是一脚。油灯翻倒灭了,整个房间一片昏暗。韩漠忍着脚疼,还得点灯,耐着性子摸索了半天,没找到火镰,气得把桌子掀了。这时,王总管拍门:“韩漠,快起来。两位夫人有话要问。” 于是韩漠去拜见两位夫人,把这次进京的全部遭遇又汇报了一遍。裴夫人一边哭,一边拍桌子:“这是祸从天降啊!” 柳夫人默默地流着泪,手里不停地转着念珠。韩漠还以为她和薛仁贵夫妻关系不太好呢。 楚衡在旁边侍立,禀告道:“父亲在京城未知安危,孩儿欲进京探望,以尽孝心,请母亲成全。”两位夫人都抬泪眼看他。裴夫人问:“你那好朋友呢?叫他与你同去。” 楚衡回说罗致去东辽送信了。裴夫人点头,说:“真是义士。日后要重谢他!” 重谢! 韩漠马上说:“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公子如果去京城,属下愿随行效命。” 裴夫人看了看他,对柳夫人说:“这小子倒是个伶俐可用的,若跟了衡儿去,我也放心。姐姐,孩子一片孝心,若不成全,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柳夫人想了想,轻轻一点头。 裴夫人又嘱咐楚衡:“去了京城,就到舅姥爷府上去住,好好伺候父亲,替我们问候,记着万事小心,不可有差。” 楚衡称是,请两位母亲放心,然后带韩漠告退。回到自己书房,他说:“我想过了,有件事,也只有你能去办。” 韩漠想,不就是送信吗? “你是西域人,可能不知道。”楚衡提笔在纸上写了“张之贵”三个字给他看,为了避父亲的讳,“贵”字少了一笔,“当年朝廷征东,父亲在他的麾下。他欺上瞒下,不但隐瞒父亲的战功不报,还要杀人灭口。万幸陛下圣明,识破奸谋,将其斩首抄家。不过,他的长女是成亲王的侧妃,没被牵连,这次的事,一定是她陷害。” 韩漠想,胡长官说的梁子,原来是这事。 楚衡说:“她下此毒手,一定会留些蛛丝马迹。你若助我查出真相,我自有厚赏。” 破案是体现的是本人的聪明才智,何况还有厚赏。韩漠欣然领命:“属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楚衡猜“水落石出”是他们西域的说法,也没多理会,让他退下稍作准备,立即启程。 楚衡又把王总管请来,让他找一个年貌相似的小厮扮成自己,天天呆在房中装病。 安排好家事,当天晚上,楚衡和韩漠从暗道出府。刚到城外的官道,就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韩漠 分卷阅读41 还以为是官兵追上来了,不想是若莘。她女扮男装,急匆匆地追上来,“哥哥,我也去。” 楚衡没心情哄她,“你来干什么?回去!”若莘冷不丁挨骂,差点哭了,“你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父亲蒙冤,难道我袖手旁观吗?”她气呼呼地一拍马,超过他们,向前疾驰。韩漠喊:“小姐,走错了!往这边走!” 楚衡看着妹妹无奈地摇摇头,对韩漠说:“我另有要事,你先陪小姐上京,送她去程府,你到那家东胜酒楼暂住,等我到京,再做打算。” 韩漠不知道他想干嘛,也不敢多问,赶紧领命,恭送楚衡向东走了,然后去追走错了路还不回头的小姐。 十月二十三,韩漠第三次来到京城,“小姐,过了这条街,前面就您舅姥爷府上了。” 若莘说:“不去程府,找间客栈住。” 韩漠提醒她:“公子让您去程府住,而且胡长官和证人徐秀才都在程府住着,您不见见他们吗?” 若莘瞪他:“你一个奴才,敢教训我?” 韩漠悻悻地住了口,在她前面带路,去东胜酒楼下榻。 田七郎一看是回头客,服务态度极好。韩漠说:“两间上房。小二哥,我帮衬你两次了,这店钱打个折呗。”不知道田七郎懂不懂“打折”的意思,反正他一连六个“好说”,安排客房让他们休息。 傍晚,韩漠见若莘悄悄出门,就悄悄跟着,竟然跟到天牢来了。他看若莘正紧握宝剑观察地形,怕她想劫狱,赶紧过来阻止,“别胡来,你!” 若莘吃了一惊,看也不看,拔剑回身就刺。 韩漠忙躲,低声叫道:“小姐,是我。” 若莘松了口气,又怀疑地盯着他:“你怎知我在此地?” 韩漠说:“小姐,先回客栈吧,从长计议。” 若莘的确是想趁守卫松懈的时候劫狱的,刚才一看,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但父亲在里面受苦,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走,说了句“滚”,就向天牢走去。 韩漠以为她要玉石俱焚,情急之下,高喊:“救命啊!”他喊声太过凄厉,把若莘喊懵了。韩漠拉起她就跑。等她明白过来,已经被韩漠拽着跑出了街口,她怒不可遏,甩开韩漠的咸猪手,一剑向他头上砍来。韩漠忙松了手。 天牢的守卫也被韩漠刚才的叫声惊动了,已经在兵分几路追寻可疑人。韩漠怕他们追上来,脚步不停地继续跑,头也不回。若莘完全气糊涂了,追着他回了客栈。 韩漠跑回房,累得直喘气,刚倒了杯水,就被若莘一剑砍翻了杯子。 “你,你这奴才,你!你看剑!” 韩漠东躲西藏:“小姐息怒!刚才的情况您也看见了。要是硬闯,肯定被拿下,那谁救王爷啊?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他想你们父女倒是团聚了,别把我搭进去。 若莘刚刚冷静了点,被他那句比喻激怒了,一剑横在他面前:“住口!”韩漠举双手投降:“息怒!息怒!”若莘很生气:“我明天就要见到父亲,要是见不着,看我怎么处置你!” “不可能!”韩漠不畏强权据理力争,“起码宽限两三天嘛。” 第三天中午,天牢门口的守卫喝道:“站住!什么人?” 韩漠打扮成郎中的模样,嘴巴上还粘了一溜胡须,捏着嗓子说:“啊!这个,偶们四(是)驸马府请来的医丝(医师),特地来给王爷自伤(治伤)。” 守卫态度缓和了不少:“天天来的都刘医师,你是……” 韩漠咳嗽两声:“刘医丝今天病了!偶四韩医丝!”守卫们上下打量打量他,又指着扮成跟班的若莘问:“这小子是谁?”若莘低头不说话。韩漠摸摸胡子:“他是偶滴小徒弟!” 守卫们怕得罪秦驸马,就带他们进去。若莘刚走一步,韩漠大步超过她,一语双关地提醒:“小徒弟,没规矩,让人家笑话。”若莘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走在他们后面。 薛仁贵被关押在一间单独的牢房,守卫不敢进去,叫韩漠自己敲门,然后就溜了。若莘把药箱摔给韩漠:“我不进去了。”韩漠奇怪:“您不是想见王爷吗?”“父亲若知道我来了,一定担心,我不去了。”韩漠想那您哭着喊着要来?他说:“那您在门口等会儿,我进去了。” 韩漠敲门,程铁牛正在里面探监,问:“谁?”韩漠捏着嗓子,道:“偶四医丝啦!” 程铁牛道:“什么藕什么丝?” 韩漠:“我是医师!” 程铁牛叫他进来。韩漠进门先低头行礼,然后才看清薛仁贵受刑后的模样。他身上背的药箱哗啦掉到了地上,失声叫:“王爷!” 若莘正踌躇不安,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就冲进来,看着父亲,一下子哭了,扑到他面前跪下:“父亲,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薛仁贵没想到女儿居然来了!不过既然来了,也就不说什么责怪的话了,“父亲没事。跟你程叔父见礼。”若莘又向程铁牛行了礼。 韩漠等他们礼数周到了之后,就问案发当时的情况。薛仁贵问:“你是何人?”韩漠把胡子一揭,再次行礼:“属下韩漠参见王爷。” “原来是你。此事有朝廷公断,你不必过问,送小姐回去 分卷阅读42 。” “王爷,要打官司,咱得搜集证据。” 程铁牛说:“嗨,还用问?明摆着是成亲王设计陷害,蓝宏狗仗人势,假造口供。等徐公回来,问他们个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韩漠说:“那也得有证据才行啊。” 程铁牛瞪他:“你说我冤枉他们?” 韩漠连忙说:“我不是这意思。” 薛仁贵一笑:“生死有命,由他们去吧。若莘,回家去,好好照顾两位母亲。”若莘哭着说:“我不走,我要在天牢陪爹!” 程铁牛说:“大哥,既然侄女不想走,不如就到咱家里住几天。” 薛仁贵想了想,“也好。” 第15章 韩漠探案(1) 若莘听父命去程府住,韩漠自己回了客栈。想起薛仁贵对案情讳莫如深,心里打起鼓,如果他真犯了罪,我可不能助纣为虐,可那份厚赏…… 当时已经是十一月份,天气很冷,韩漠用所有的钱再买了件棉衣穿上,一边打听各路小道消息,一边等楚衡的到来。等到中旬,楚衡终于风尘仆仆地出现了。他到了,就意味着活动经费到了。韩漠没高兴过头,识相地没多问,只是汇报了这几天的收获。 楚衡听了,说:“空穴来风,未必不实。既然坊间传言蓝宏受贿枉法,咱们便去他府上探访一番。”韩漠对“夜探”这种事有心理阴影,但是想到挣钱,那就“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何况这位公子爷身手不凡,跟他一起,铁定没事的。 当晚,他们冒着严寒依计划行动。蓝宏的府邸非常简朴,简直是寒酸。尤其他的书房,从窗户纸上捅出的小洞看去,只有半旧的桌几灯台和小炉子,地上竟然铺着草席。韩漠觉得蓝宏简直是先进**员。想归想,活儿还是要干的。他看四周除了楚衡没有旁人,就蒙起脸,推门溜进去,拔刀指向蓝宏,低声说:“蓝大人,你也有今天!” 蓝宏正在读书,厉声问:“何方宵小?”他一身正派,把韩漠瞪得没了底气。楚衡不等蓝宏喊来人就冲进来:“大胆匪人,吃我一剑!”韩漠装模作样地跟他对打了三两下,自觉溜出门去。楚衡追到门口,把剑刃一横,刺伤自己的手臂。 蓝宏不知道这是双簧,顾不得叫人去追韩漠,关切地问楚衡:“这位……壮士,你受伤了。” 楚衡故作虚弱地说:“不碍。” 蓝宏又问:“你是何人?夤夜来访,有何贵干?” “大人,在下的身份请恕不便相告。只是,薛王爷一案,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薛王爷冤枉,有人说蓝大人公道。偏偏在下最敬重二位,不想二位被人胡乱揣测,故而冒昧前来,请大人赐教。” 蓝宏沉默了一会儿,把官服脱下,小心叠好,放在一边,对楚衡说:“朝廷大案,本不当宣布于市井。然蓝某受足下救命之恩,只得除下官服,相告一二。薛仁贵醉酒杀人,确如成亲王所言。蓝某奉旨审案,自然要为郡主申冤。” “听说大人对薛王爷用刑了?”楚衡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薛仁贵骄横,不用刑是断不肯招的。不过,他倒是有几分铁骨,蓝某也有些相敬。” 楚衡忍不住愤怒起来,“蓝大人,薛王爷有功于国,你怎么能对他动刑呢?” 蓝宏道:“有功受赏,有罪当罚,二者岂能相提并论!薛仁贵专横跋扈,今次竟敢调戏郡主杀人灭口,简直丧心病狂。若容这等人横行,朝廷法度何在!蓝某若是畏于权贵,不能秉公执法,岂非愧对朝廷!” 韩漠没跑远,趴在窗户外面听着,心里着急:“纠缠动不动刑干什么?倒是问问作案时间、地点、杀人动机啊!” 楚衡强压怒火,“蓝大人,那薛王爷又是如何杀人的?” 蓝宏道:“此案关系重大,本官不便多言,请吧!” 楚衡见他如此坚决,只好告辞。蓝宏又说:“今日足下以武犯禁,念在并无作奸犯科之意,蓝某可以既往不咎,还望以后改过自新,归于正道。” 楚衡冷笑:“多谢大人教诲。大人还需保重,免得有宵小之徒再来叨扰。” 蓝宏道:“本官正道直行,何惧宵小!” 楚衡又冷笑:“大人保重,告辞!” 回到客栈,韩漠说:“公子,您的伤,赶紧包扎一下吧。”楚衡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心不在焉。韩漠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说:“这蓝大人,时间、地点、杀人动机,又不是机密,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知道他怎么结的案。公子,别躲着了,还是去程府问问徐秀才吧,反正小姐在那儿住着,程府肯定也知道您来了。” 楚衡用手捂脸,冲他挥挥手。韩漠告退,出去的时候,看到楚衡掌缝里流下泪水。 他的心情,韩漠能理解,也很同情。可蓝宏不畏强权,伸张正义,京城是有口皆碑的,听说二十几号权贵排着队想要他命呢。如果他不是魏征的女婿,估计早死了。这样正直的一个好官,怎么会陷害别人呢?可徐秀才也不像会诬陷人的样子。还是明天去程府找他问问,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他想到这里就换衣服睡觉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隔壁房间的动静吵醒了。程虔宗的声音:“ 分卷阅读43 我说嘛,你妹妹来了,你怎么能不来呢?今天被我撞见了吧!躲什么躲啊?走,回家!来了京城你在外面住着,这不让人笑话吗?回头我怎么跟你娘我表姑交代!走走走!” 楚衡笑道:“三哥,我明天就回绛州了。”“不成!那也得先到家里看看吧!”“三哥,听说劫法场那天有个徐秀才到府上喊冤是吗?”程虔宗十分嫌恶:“嗨,别提了。”楚衡惊问:“怎么?莫非他走了?” 韩漠关切地听着,难道真是徐秀才诬告蓝大人吗? 程虔宗说:“哪儿啊!没了!”楚衡更惊:“没了?”“大白天的,说就说了。父亲和我那日回家,听说有这么那秀才在府里候着,派人去叫他时,居然找不着。后来听说,徐秀才在护城河里淹死了!” 楚衡惊叫:“什么?”韩漠一下子坐起来:“死了?!” 接下来的事态更加混乱。先是鄂国公尉迟恭千里迢迢赶回来给薛仁贵求情,遭到成亲王和蓝宏言辞不逊的激烈反对,皇上也不肯答应,他一气之下撞柱而死,也有版本说皇上鸟尽弓藏,令尉迟恭感到绝望和悲凉;然后是秦驸马的公子秦英等一班瓦岗派系的高干子弟在某处被成亲王府的狗腿子们打了,也有说指挥打人的是成亲王本人;紧接着是郭国丈在上朝的路上被鲁国公程咬金打了,原因是程咬金认为他是当事人之一,非逼他交代成亲王陷害薛仁贵的罪行。这些事件的发生原因、人物关系、人物形象、各种细节,在坊间的传闻中越来越离奇。 韩漠由衷地对古人的八卦精神表示敬仰。楚衡没去程府,还成功说服程虔宗替他保密,以便开始下一步计划:派韩漠卧底查案。 多亏了李三哥的贪财,韩漠成功地混进成亲王府当小厮。上班第一天,总管张之喜对包括韩漠在内的十二个新收的小厮训话:“你们几个只管在外宅打扫,别的一概不理。都机灵着点,这两天给郡主办丧事,主子们心里都不痛快,谁要是出个纰漏,仔细你们的皮!”小厮们唯唯退下,李三哥又给他们派活儿。 接受了任务,韩漠端起一盆水刚要走,被李三叫住。“你小子明白人,知道弃暗投明。我告诉你,王府的差事不好当,以后可得机灵着点!” 韩漠说:“是,是,是,以后请三爷多多关照。”李三笑出一口黄牙:“这个自然,都是乡亲嘛。”韩漠把水盆放在地上,掏出一块小银子:“李爷,您的银子掉了。”李三假装推辞:“诶!你这是干嘛!都是老乡,你这么着,日后乡亲们怎么议论我!” 韩漠把银子塞到李三手里:“乡亲们都说您是好人,好照顾同乡呢!”李三笑道:“下次不兴这样了!” 李三收了钱,把韩漠领到春秋阁去,“这可是好地方,王爷请贵客一般都在这儿!你看这屋里的摆设,嘿嘿,不是我夸口,别说河东没有,就是皇宫也跟这儿差不了多少!这儿天天都有丫头打扫,你就跟这儿再抹抹桌子地板,就回去歇着吧。” 韩漠看着薛仁贵案的第一个要查的地方,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三拍拍他说:“你就好好干吧!这都是老乡,能不帮着老乡吗?”他说完,乐呵呵地走了。韩漠把水盆往地上一放,关上门,刚要搜查现场。门一开,又进来几个李三的“老乡”。 韩漠有点泄气,还是热情地跟大家都打了招呼。做侦探还要干家务?韩漠不情愿地开工。他把抹布浸湿又拧干,“整个地板都要擦一遍吗?”大家回答:“是啊!”韩漠:“这地板不就是让人踩的吗?”大家回答道:“这是王爷娘娘们走的地方,能和寻常地方比吗?你不把地板擦干净点,娘娘的衣裳那么长,天天拖在地上,还不脏得不能看了?” 谁说传统社会女人没地位的!韩漠耐着性子擦地板,擦到墙脚、门后就随便抹两下,被同事发现,催他返工。 我堂堂大学本科毕业!我逃课三年半只挂过两门课!我精通网游、会打篮球!平辽王薛仁贵救过我的命!京城第一**星阿依姑娘对我这么青睐!我堂堂一侦探沦落到给你们擦地板! 韩漠不忿地想着,不小心把一个灯架撞到,他赶紧扶住,被灯油泼了一身,还好白天没有点灯,要不然得自焚,不知道那算不算工伤。别人都吓坏了,呵斥他小心点,打了东西可赔不起。 韩漠应承着,立好灯架,发现几个灯盘里有一些小小的白色花瓣,有些已经烧得半焦。他回头一瞥,见大家们都忙着干活,没人注意,赶快捡出花瓣藏到袖子里。确定灯架不晃了,他才退开。哪知这一退就哗啦一声,身后架子上的花瓶摔碎了。一颗墨绿色的珠子在碎片里滚着。花瓶里有珠子?韩漠觉得奇怪。 小厮们见他打碎了花瓶,赶紧去找李三爷告状,以便撇清自己。李三赶来一看,立刻翻脸,大骂道:“韩阿漠!你竟敢把侧王妃最喜欢的瓶子打碎!你安的什么心!先把他押起来!快去回总管!” 韩漠忙把珠子塞到袜子里,还没来得及争辩就被同事们扭着胳膊押了出去。他大叫冤枉,“李爷,咱可都是老乡啊。”李三狠踹了他一脚,“少套近乎,我就知道你这小子靠不住,贼眉鼠眼的。你打碎东西,我扒了你的皮!” 韩漠叫:“我不是有心的。我赔,我赔还不 分卷阅读44 行吗?” 李三一口啐了下来:“你也赔得起!就是把你扒皮剔肉,骨头当柴火卖也卖不起一片瓷!”韩漠还想求饶,李三道:“住嘴!别吵了!你现在死就死一个,吵着王爷王妃,教你一家子不得好死!” 韩漠被骂得还不了口,心想我冤啊。这,这,这,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侧王妃张美人和妹妹张丽人聊着天路过。张美人三十五六岁,仍然艳丽迫人,“妹妹,这桩婚事也算称心了。虽说是做小,但蓝大人有王爷和魏丞相两座靠山,前途还好呢!”张丽人虽然不如姐姐美艳,也很清秀。张家被抄家时,她才五岁,应该没籍为奴,多亏姐姐求成亲王,把她赎出来,养大成人。“嗯,我听姐姐的。”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正见韩漠被押,便问李三怎么又要打人。 李三忙行礼作揖,“娘娘,二姑娘,这个奴才打碎了您搁在春秋阁的一只瓶子,奴才想,得随便教训他两下,不教训都不长记性。” 韩漠叫:“娘娘饶命!小人不是有意的!” 张美人:“什么瓶子啊?值当打人?” 李三忙命人把碎片呈上,张美人一看,骂道:“哎呀!不长眼睛的奴才,怎么单把这只打了!” 韩漠浑身冒冷汗,“娘娘饶命,小的真不是有意的!” 张丽人看韩漠很可怜,就求情道:“姐姐,算了,就一只瓶子嘛,碎了就碎了,就是打他,也好不了。何必再伤着人呢。”张美人心疼,大冷天猛挥着手绢扇风,让他们把花瓶遗体拿开,省得看着生气。 一个小厮来传话:“见过娘娘、二姑娘。回李爷,张总管说,家法处置。”李三叫道:“带下去!”韩漠挣扎。张丽人跟张美人撒娇似的求情:“姐姐,我这就出嫁了,好日子别动气了!”张美人于是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不过一只瓶子,我教总管再买就是了!你小子给我小心点,再打烂东西,仔细我揭了你的皮!”韩漠忙说:“是是是!谢娘娘饶命!多谢二姑娘求情!小人日后一定小心!”李三问:“娘娘,要不要扣他月钱?” 张美人没好气,“扣到他下辈子哪怕够个零头呢!罢罢罢,算了,算了。这次就算了,别再给我生事。”她一甩袖子走开,接着和张丽人说话,声音还是老大不高兴,“蓝大人的儿子刚满月就死了,你嫁过去要是能生个儿子,就算齐了!你呀,以后千万别这么软弱。他大老婆要是敢欺负你,就回来告诉我!她是丞相之女,你姐夫还是成亲王呢!” 李三恭送她们走了,对韩漠道:“要不是娘娘菩萨心肠饶了你,你今儿就废了!以后好好当差!再惹事,我就回了娘娘给你撵出去!” “是!是!是!”韩漠没想到当卧底这么惊险。此后一连几天,他小心翼翼,走路连王府的落叶都不敢踩。几次被总管张之喜看在眼里,以为这人还算忠厚老实,聪明伶俐。 终于消除了众人的戒心,韩漠开始了行动。这天白天,他抢着出门倒垃圾,趁机在后墙上画了个十字。这是他和楚衡定的暗号。当晚子时,同屋的人都睡熟了,他溜出来接应楚衡,给他换上仆人的衣服。“公子,我们先去郡主住的郁翠楼,应该是在……” “跟我来。”楚衡低声说,然后带韩漠利落地在府中穿行。韩漠知道他肯定查足了资料,跟这小子合作真愉快。走了半天,到了一处院落,牌匾上写着“郁翠楼”三个篆字,韩漠撇撇嘴,不认识前两个。 满院白幡,正厅上香烛高照,帷幔随着夜风轻轻晃动,一座堂皇的棺木隐隐可见。十几个宫女守灵。楚衡低声道:“灵堂?”韩漠说:“去看看。”楚衡:“看什么?”韩漠压低声音:“验尸!”楚衡惊叫:“什么?”韩漠:“嘘!”楚衡压低声音:“开棺见尸,大不敬之罪!”韩漠说:“据我所知,棺材还没钉上呢。我们只是移动一下棺材盖而已,怎么叫开棺呢?”楚衡迟疑:“一定要验吗?”韩漠点点头。 楚衡:“那就验吧!”他转变得这么快,韩漠有点意外,同时腿有点发抖。楚衡说:“你也怕了?”韩漠心想:“废话,不怕叫你来干嘛!” 守灵的人们正在闲聊。一个说:“这风怪冷的,哪儿来的一股香味?”两支蜡烛忽地灭了。宫女们惊叫。纸幡呼的又动了一下。宫女们跳了起来。 楚衡捏起第三枚石子瞄准打得整个棺材腾的响了。宫女们吓得抱成一团,跳出灵棚。 韩漠在上风头,握着两把点燃的迷香,用假声凄凄惨惨地低声叫:“我死~~得~~好~~~冤啊~~” 第16章 韩漠探案(2) 宫女们吓得乱叫:“郡主显灵了!” 一个宫女扑通跪下:“郡,郡,郡主,郡主……郡主她,特特特,她……”终于哭了出来,“是奴婢拿了您的一瓶桂花油,才用了一半。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另一个小宫女娇声哭道:“香儿姐姐,你终于说出来了!郡主早就知道是你,好心不责罚你罢了,你也太……” 楚衡又一个石子打在香儿身上。她吓得一跳脚,妈呀一声,咣当晕了过去。其余的人闻够了韩漠点的迷香,纷纷晕了过去。 韩漠立 分卷阅读45 刻潜进灵棚,点亮蜡烛,让楚衡举着,说:“现在开始,到巡夜的侍卫过来,有半刻钟时间。”他轻轻地把棺材盖推开,楚衡扭过头去不看。 听说郡主是被勒死的,所以韩漠主要检查头部。遗体已经清洁修饰过了,移开脖子上的珠链,还能看到一条清晰的勒痕。他仔细检查一番,说:“郡主可能是上吊死的。” 楚衡回头:“什么?” 法医学的普及读物,韩漠看了不少。“公子你看,这条勒痕,靠近耳根,向上方延伸,说明郡主是被绳子垂直勒着的。如果真是被人从后面勒死,那么勒痕应该是水平的。如果是被掐死,会有别的痕迹”。 楚衡喜道:“好!这下父亲的冤屈可以洗脱了!” 韩漠还想检查一下有没有别的伤痕。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糟了,侍卫们提前来了!”楚衡立刻吹灭了蜡烛,合上棺盖。他们刚出灵棚,就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韩漠冲楚衡一指后面的郁翠楼,两人急忙躲进传说中的第一案发现场。 侍卫们巡夜过来,见宫女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忙把她们弄醒。宫女们不知道自己中了迷香,坚定地说是郡主显灵了。这一消息又惊动了成亲王和王妃,老两口不顾冬夜天寒地冻,到灵堂又大哭了一场,连累不少人都陪着掉眼泪,其中侧王妃张美人哭得如丧考妣。 郡主房间里已经恢复了原貌,而且点着蜡烛,就像主人还在一样。韩漠和楚衡趴在地上不敢动,怕一站起来,影子投射到窗户上被人发现。外面始终乱哄哄,他们俩只得郡主房间里趴着。韩漠很着急,怕万一成亲王老两口进郡主房间来睹物思人,他俩可就是现行**了。 楚衡很高兴,低声说:“程三哥说,当晚成亲王去告御状,魏丞相奉旨来查看,就见父亲躺在这床上,郡主被人用披帛勒死,死在地上,披帛的一端还在父亲手里。而你说郡主是自缢身亡,岂不证明父亲冤枉?” “也不能确定是郡主自杀。不过凶手肯定不是王爷。他武功高强,对付一个弱女子,单手就制服了,用不着这么麻烦。”韩漠抬头看看房梁、门架,“如果那些地方有绳子勒过的痕迹,倒是可以进一步判断。” 楚衡没理会什么房梁门架的,说:“一定是张美人那贱人陷害!” 韩漠对张美人姐妹俩印象很好:“未必吧。” “不过验尸这事不能宣之于众,还得另找证据。”楚衡说着,又陷入了沉思。 四更天的时候,外面才消停,成亲王、王妃回去休息,宫女们继续守灵。韩漠说:“公子,快走吧。”楚衡说不急,爬起来拔出剑在地板上刻字。韩漠一看是“美人杀”三个字,赶紧制止,“喂!公子你干什么?” “放手。” 韩漠不放:“公子,不能这么做!” “放手!” “再给我五天时间,我去查张美人,如果真是她干的,一定有线索的。公子,你父亲堂堂正正,我们不能跟陷害他的人一样卑鄙!” 楚衡听他提到父亲,面色和缓了下来。 “公子,把字刮掉,快走吧!” 楚衡又想了半天,终于妥协了,用剑在字上划了几道,就像写错字勾掉了一样。 韩漠一看,还不如不刮呢。好在字刻在窗台下,他急中生智,把一旁的花盆架子移了过来盖上去,也不很引人注意。 楚衡把门轻轻打开,示意韩漠一起出来。天已蒙蒙亮,一些仆人开始打扫。韩漠带楚衡混迹其中,顺利地把他送出府门。韩漠来不及回去装睡,抄起一把笤帚,随便在地上划拉起来。当同事们打着哈欠上班的时候,他已经“清晨即起,洒扫庭除”了。他的勤劳引起了公愤。大家七手八脚地抢过他的笤帚簸箕:“就显得你能!你勤快!” “别扫太干净,给我留点。”韩漠勉为其难地缴械,做失落状,回去睡觉。 接下来的两天,韩漠一直头疼怎么调查。张美人寝室人多眼杂,混是混不进去的,也不能找她身边的丫头小厮老妈子的一一询问。可是不查她,怎么跟楚衡交代呢?他正为难,总管张之喜派给他一个美差,“平康坊鸣珂曲王家,知道吧。” 韩漠说:“回总管爷,小人知道。” 张之喜交给他一个礼盒:“卓妍姑娘今天十六岁寿诞,我原该亲去的,可赶上郡主七七,府里忙,脱不开身。你替我送份礼去,悄悄地去,别叫旁人知道了。” 韩漠恭敬地答应,提起礼盒出府去。平康坊鸣珂曲王家人尽皆知,很容易就问到了。卓妍姑娘风头正盛,来送寿礼的络绎不绝。韩漠好不容易上了礼,退到院里等回帖,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是花枝招展、打情骂俏的美女。百花丛中,韩漠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里找到了独坐抚琴的阿依姑娘,很惊喜,赶快过去打招呼。 阿依穿着薄薄的棉衣,头上系着一条丝巾遮住右脸,看韩漠疑惑的眼神,笑道:“我被灯油烫坏了脸,刚敷了药。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啊?”韩漠觉得自己失态了,也怕刺激她,马上安慰说:“不用担心,一定会好的。你那么漂亮,老天爷也不忍心让你不好。” 阿依笑说多谢,又问他干什么来了。韩漠说是来送礼的。阿依笑道 分卷阅读46 :“今天人这么多,回帖且等呢,你若是不嫌我这里门庭冷清,就请进来坐会儿吧。上次新丰郊外的事,我还没谢你呢。” 韩漠欣然领命。 她的房间跟外面一样冷。 阿依笑道:“丫头都去卓妍那儿伺候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 韩漠看到她这么凄惨,大骂王妈妈无情。 阿依倒很淡定,倒了水给他:“我还不生气,你倒发起火来。这也是盛极而衰,自然之理。我已经十八了,又烫坏了脸,该她出风头。妈妈偏疼她,也是应该的。公子,你不是回了绛州,几时进京的?怎么又替张总管来送礼?” “薛王府都快散了,我也得吃饭呐。” 阿依一笑,“我看公子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莫非是另有所图?” 被拆穿的反应是呛着了。韩漠剧烈地咳嗽。阿依笑着帮他拍拍后背顺气,“薛王爷的案子,我也听了不少。都说王爷是冤枉的,是被成亲王的侧王妃张氏陷害。依你看呢?” 韩漠咳嗽着,“没有证据啊。” 阿依笑道:“你求求我,我告诉你一件事。” 韩漠惊奇地看她。外面人声鼎沸地喊“卓妍姑娘”,好像那个交际花出来了。阿依去把窗户关好,假装嗔怪道:“你怎么还不求我?” 韩漠站起来,有模有样地一揖到地:“请姑娘赐教。” 阿依被他逗笑了:“快快请起。我跟你逗着玩呢,上次在新丰你帮我一把,小女子还欠你一个人情呢。既然公子有问,我便告诉你就是了。你可知道亲王府里有一处绮芳楼?” “见过。那地方挺偏僻的,没住人。” 阿依笑道:“九月十五,王爷寿诞那日,我亲眼看见张王妃独自上楼了。” “亲眼看到?那当时你在哪儿?” “我?自然也在楼上。” “啊?” “你家张总管请我去的。” “啊?” 看着韩漠吃惊和失望的表情,阿依很是不悦,不过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我这种风尘女子,免不了要应酬客人的。不过外面那位卓妍姑娘,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或者没我这么命苦。” 韩漠赶紧掩饰自己的情绪,“那后来呢?” “我到后不久,就看到侧王妃和张总管一前一后地来了,我便躲了起来。只听到张总管说:‘王爷、郭大人和薛大人在春秋阁饮酒,都醉得不省人事了,这位薛大人就是绛州那位。’侧王妃又恨又伤心,说:‘总要治死他才好。’张总管劝她别胡思乱想,说刚才在外面伺候,听到郭大人在说媒,要把郡主嫁给薛王爷。侧王妃说肯定是老头子不舍得女儿和亲去西凉,竟出这么个馊主意,全然不顾她们一家子惨死。” 韩漠一听,“什么?做媒?成亲王想把郡主嫁给薛王爷?那怎么还闹出人命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到侧王妃恶狠狠地说要助他一把,叫上来四个人抬了个衣箱子下去。张总管找我不见,又听侧王妃喊他,就跟着一起走了。” 韩漠想:“难道是张美人趁薛王爷酒醉,用衣箱把他抬到郁翠楼,放到郡主床上,制造一个调戏的假象?可郡主又是谁杀的?” 阿依好像看出他的心思,说:“与其坐在这里想,不如去那楼上再看看。你稍等。”她说着进了里间,一会儿换了男装出来,头巾换成一块膏药贴在右脸颊上。 韩漠很奇怪:“您这是要干嘛啊?” “我跟你去府上送回帖啊!” “不行!这案子你别掺和,太危险了。” “有何危险?贵府上我也熟得很,不必担心。”阿依狡黠地一笑,出门去领韩漠的回帖,韩漠赶紧跟上去。幸亏王家太热闹,没人注意他们。韩漠一百二十个不放心,禁不住阿依说:“我去出这份力,想必贵府也会投桃报李,让我早日得偿所愿,做个平常女子,不好吗?” 韩漠不明白:“你揭穿人家的侧王妃和大总管,人家怎么会给你好处呢?” 阿依假装生气地指责他:“我说的是薛王府,这么快就忘本了?” 成亲王府大办丧事,人们都忙得没空管别的事。韩漠随口编了句话就把对阿依感兴趣的几人给糊弄过去。 阿依显然熟悉地形,三两下带他摸到绮芳楼上,推开那个房间,指着屋里一个衣箱说:“就是这个箱子!我认得。”韩漠去打开箱子,把里面几件衣裳翻了一翻,竟然找到了薛王爷的玉佩。 忽然,阿依把他推了进去。韩漠撞到箱底,磕得脑袋疼,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阿依示意他安静,自己也钻进来,把箱盖盖上。 两人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韩漠的心又怦怦地跳。 只听外面有人伸了个懒腰,接着环佩声响,然后门开了,有人进来:“侧王妃,您睡醒了?”韩漠大惊,怪自己太大意,竟然没发现屋里有人。还是侧王妃!进来的人听声音是总管张之喜,“侧王妃,您睡醒了?”张美人慵懒地说:“哼,我都睡了一觉了,你才来。” 张之喜涎笑着:“这不是忙嘛。” “忙,都忙,就我一个闲人。谁不比我要紧呐,连个卓妍姑娘都比不过。” “哎哎,谁 分卷阅读47 这么胡说八道?” “哼,可不嘛,人家过个寿,还有人巴巴的去送礼,我早两天就说那瓶子让个冒失鬼打了,再买一个,现在都没个影儿呢。” “娘娘息怒,等这两天给郡主出了殡,奴才就去给娘娘办这事,包管比原来那个还好!” 张美人忽然不安起来:“你说,郡主是不是显灵了?” “不会,不会。” “哎,这事也真蹊跷。郡主怎么好端端地死了呢?朝廷里闹得天翻地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等那徐懋功回来一审,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出咱们来。早知道不出这口气就好了。” “娘娘放心,那日抬箱子的小厮,我都打发回老家了,您我都不说,没人知道,再说您不过就是把薛仁贵装箱子里送去,也没干什么,怪不到您头上。” “就是,就是,我不过是想给他们添点堵,让郡主好好骂他一顿。我怕他酒醒了乱来,还让你给他又灌了一碗蒙汗药,够他睡几个时辰的。我要是知道薛仁贵没答应婚事,我可不敢开这个玩笑啊!” “别说这个了。娘娘,奴才问您一句话,西凉王后送来的寿礼,您知道在哪儿吗?” “什么寿礼?” “您怎么给忘了?一个金龟和一幅《松鹤万年图》。” “哦,哦,对,我见过。没在库里吗?” 张之喜抑制不住悲伤之情:“没了!” “没了?哼,不是你拿出去送人了吧,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以前是阿依,现在是卓妍。那丫头我也见了,倒是标致有趣,有几分像我年轻的时候,呵呵,你没见那天她在寿宴上一曲歌舞,刑部李大人酒杯都掉了,你呀,没份!” “哎呀,我的娘娘,谁跟您说这些呢!这两天王爷忽然找这个金龟,这要是找不到,在府里搜一通……” “结果就知道不但少了金龟,还少了不少别的物件,是谁偷出去卖了呢?呵呵。” 韩漠在箱子差点憋死,轻轻顶开条缝呼吸。阿依咳嗽了一声。张之喜惊叫“谁”,站起来四处看,最后朝他们藏身的箱子走来。韩漠想也没想就把玉佩塞给阿依,顶开箱盖站起来:“我!” 张之喜倒退一步,看清了,心虚地喝问:“韩阿漠,你在这儿干什么?!” 韩漠说:“偷钱。” 张之喜大叫来人。阿依从箱子里站起来,抛出几件衣服蒙住张之喜的脑袋,又飞身过去把正尖叫着要跑的张美人抓过来,冲韩漠喊:“快!把他们绑起来!” 韩漠跳出箱子,把正在挣扎的张之喜按倒,把他和张美人绑在一起。张美人大喊救命,张之喜含混不清地喊来人,阿依在他们背上猛踢了两脚,两人顿时不动了。韩漠惊讶地问:“你会武功?” 阿依没回答,拉着他出门。好在这地方偏僻,没什么人来,两人大着胆子,作无事人状,畅通无阻地离开了王府。 离开王府都两三个街区,韩漠才敢出声问:“你会武功?你竟然会武功?” 阿依不胜其烦,反问:“你竟不会武功?” 韩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依笑道:“还道你是孤胆英雄,原来是鼠胆。” 韩漠面子上挂不住,说:“我刚才是怕他们对你不利。我一颗红心、两袖清风,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别看我现在穷,给我个支点,我能撬动……呃,撬动终南山。” 阿依还是乐,韩漠说:“你别不信,一年,一年的时间,我把你赎出来!” 阿依不笑了,盯着他看,直到把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才问:“你赎我做什么?” 韩漠不防她这样问,“我,你刚才帮我,我得报答你啊。” 阿依笑道:“你想救我?救去哪里?” 这个韩漠没想好。 阿依又笑了,“身为女子,本来就是苦的,何况还孤苦伶仃。在王妈妈家里,好歹有个着落。你把我从她家赎出来,又不知如何安置,难道要我出家当女道士吗?” “到时再看嘛。”韩漠退缩了。他虽然很喜欢阿依,但还不确定是不是要找个女朋友。他不看阿依了,故作随意地看街景。 阿依本来就对他没抱希望,于是坦然一笑。 第17章 阿依姑娘 韩漠和阿依并肩无语走了五六分钟,阿依忽然喊了声“快”。韩漠以为成亲王府的人追来了,拉起她的手就跑。跑出了两条街巷,阿依叫“站住”,说着反手一拽,把韩漠拉了回来。 “怎么不跑了?” “再跑就过了!”阿依说着,走向路边一个烧饼摊。 刚才闻到的香味原来不是幻觉。韩漠的肚子立刻叫了起来。烧饼摊生意好,顾客围了两圈。阿依奋勇地挤进去:“我来四个!” 旁人挤她:“让开,让开,挤什么呢?” 阿依说:“干什么?没门!” 韩漠在外围站着,左手按摩着胃,右手攥拳,默默给阿依加油。 一个衙役打扮的人走过来,制止了这场小冲突。韩漠赶紧低头闪到一边。顾客们一看是当差的,唰的让开一条通道,让他径直走到烧饼摊上,扔了几个铜钱,“新出炉的,来俩!” 卖烧饼的赶紧包了两个 分卷阅读48 烧饼,双手奉上。衙役都没正眼看他,双手捧了烧饼原路返回,走到一位大人马前谄笑:“大人,刚出炉的!您慢用。”大人斯文地捋捋胡须,接过烧饼大咬一口,赞不绝口地骑马走了。烧饼渣掉了一路。 终于轮到阿依了,卖烧饼的包好四个递给他:“您拿好,一共十二文。”阿依记起没带钱,回头看韩漠。韩漠说我来,一摸身上,才想起工钱还没发呢。两人尴尬地站着。某顾客说:“没钱就让开!老板,那几个我都要了!” “慢着!谁说我没钱!”阿依摘下耳环。 韩漠拦住她,“老板,我帮您干活,这四个烧饼算工钱成吗?” 那顾客说:“去!去!没钱就别耽误人家买卖!” 韩漠跟他解释:“对不起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钱包也丢了……” 那顾客:“钱丢了你报官啊!跟我们抢烧饼干什么!” 韩漠无语,看来唐代人也不是那么民风淳朴。阿依摘下耳环递给老板。卖烧饼的不接,笑道:“算了,这四个烧饼你拿去吧,谁也有不方便的时候。算了,算了。” 韩漠道了谢,和阿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阿依把烧饼给他。韩漠真饿了,狼吞虎咽之际,说:“你也吃。” 阿依还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我不饿,你吃吧。” 韩漠就不客气,把四个烧饼都吃了。 晃荡半天也没见成亲王府的人追上来,韩漠放心了,很绅士地陪阿依逛东市。不过天可怜见,真是折磨啊!阿依每家商铺都要进去,挑出看中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摩挲,又跟人砍价,然后又说太贵、东西不好,反正就是不买。有几家的老板(娘)修养不好,当面瞪她。韩漠多么想变出几锭银子往他们面前一拍,说这位姑娘看过的,都要。他更加坚定了挣钱的信念。 走到东胜酒楼,韩漠停了下来。 阿依说:“原来公子有住处啊,那快回去歇着吧。” 这美女真是体谅。不过,韩漠怎么能这么不识相呢?“我送你回去。” 阿依明显很高兴,“好啊。那就去我家里,吃些点心吧。” 于是他们继续同行。路过一条小巷,有几个男孩子在拔河,几个小女孩在一边玩木偶,摆弄得木偶前进后退跳舞旋转,看得旁边的大人都笑。韩漠很羡慕,多幸福啊,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被逼着天天学奥数了。 阿依看得很气愤,抱着胳膊评论道:“不公平,不公平。你看,绳子右边的孩子都高大些,左边的都瘦小些,这不是以大欺小吗?哪有这么拔河的?不公平,不公平。” 韩漠劝她:“小孩游戏嘛,别激动。” 出了小巷,转入大街,迎面传来一阵打骂声,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在教训不好好读书的儿子。他们没插手。转过街口,韩漠才说:“这娘当的,怎么能打孩子呢?” 阿依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孩子不听话不用功,当父母的就该教训,何况还是男孩子,要不将来怎么指望他们光宗耀祖,重振家声呢。” “不,不,不,难道他将来不能重振家声,父母就亏了吗?他是独立的个体,父母不该把自己没实现的愿望,强加在孩子身上。” 阿依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这是圣人之言。” “我是说,孝敬父母是应该的,可是太过听话,牺牲了自我,就叫‘愚蠢’了。” 阿依像听天方夜谭一样。 两人没话可说了,一直沉默到了王家。阿依恢复了常态,笑盈盈地把他请进自己的闺房。她换了女装,去厨房烫酒、做点心。已经这样亲力亲为了,还被卓妍姑娘的丫头碧桃扯着嗓子冷嘲热讽了几句。 韩漠在房里都听到了,替阿依抱不平,但是今天累得够呛,再说也不至于跟一个小丫鬟理论去,就当她唱歌了。 阿依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她回来的时候依然笑容灿烂。这种豁达,得受过多少气、吃过多少苦,才能炼成啊。 阿依摆好点心,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韩漠。“我不如从前了,只配吃这样的浊酒,连累公子了。” 韩漠想也没想,端起来就跟她干了。“等我有钱了,送你全天下最好的葡萄酒。” “只送葡萄酒吗?” “我以为女人都喜欢红酒,美容养颜的。你要想要别的也行啊,京西杜家的老酒,每年腊月初七才出几坛子,怎么样?” 阿依笑道:“看来公子也是好酒之人。” 韩漠猛省:“不不不,我一般不喝酒。” 阿依不信,笑看他手中的酒杯。 韩漠解嘲地一笑,放下杯子:“我从来不在酒桌上应酬的,过去觉得无聊,现在是怕喝醉。” “醉了怕什么?喝醉了好生安睡就是了。” 韩漠想,这年头睡觉都得睁只眼,还敢“安睡”?说起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好好睡觉了,很怀念那一觉到天亮,还能赖会儿床的美好生活。 外面传来关城门的鼓声。街上肯定又满是匆忙回家的行人,只有他是无家可归的。真想好好睡一觉,也许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梦 分卷阅读49 ,他还在北京,还在找工作,那该多好。 阿依好像明白他的心思,在香炉里点燃了自己仅剩的一块檀香,又抱来古琴,指尖轻触,流淌出一串美妙的音符。“我为公子弹奏一曲,好吗?” 韩漠太累了,不想说话,只一点头。 他不知道阿依弹的是什么曲子,只知道这是专为他而弹的。听着音乐,他觉得心境平和,之前种种担惊受怕一扫而空,未来仿佛可见是一片坦途。他听着,慢慢侧身躺倒,在美妙的音乐中,酣然睡去。 阿依抱来两床棉被给他盖好。 没做噩梦,不用警惕,韩漠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看到桌上的早饭,他惊喜地发现已经是次日清晨。阿依像个贤惠的妻子一样,服侍他洗脸漱口。韩漠禁不住想去摘她的头巾。阿依躲开:“不怕吓着吗?”韩漠笑道:“不会的。”阿依一笑,让他吃早饭。韩漠吃着爱心早餐,问:“王爷的玉佩呢?” 阿依从怀中取出,托在掌中。 韩漠不拿,说:“你收好,呆会儿跟我去见我家公子吧。” “人家高门大户的,我可不去自讨没趣。” “怎么会呢。你是人证,这是物证,只有你才能证明薛大人的清白。薛公子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他一定会报答你,起码能把你赎出来。” 阿依脸上滑过一丝不屑的冷笑:“不必烦他了。我离开这里没有去处,可不想出家。” “还有我啊。”韩漠脱口而出。 阿依浮现出不信的笑容。韩漠迎着她的目光,脸上一片真诚。 最后阿依妥协了,“好吧。呃,不如你先回去,我下午去拜见薛公子。上午妈妈找了郎中给我治脸。” 韩漠一听,高兴地饭也不吃了,马上离开这里,回客栈去。 张之喜肯定是被人找到了,而且肯定很生气,所以画了韩漠的画像,派人满长安城地捉拿他。当两个成亲王府的走狗冷酷地把韩漠逼到墙角时,韩漠就明白了。但现在顺风顺水的他再不是省油的灯,从容淡定、略施小计就脱了身。剩下的路,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搞定。 楚衡起床,想叫田七郎送早饭来,刚开门就差点被韩漠扑倒。“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前这位绝非意气相投的朋友,但又绝对是能指望的助手。自父亲蒙冤以来,这个小高中生迅速老成,责骂一变而为关怀、好奇乃至于紧张,“你……” 韩漠把他推进门,反手把门一关,把昨天的见闻告诉他。楚衡喜出望外,拔腿就走,“快带路!去找这个阿依姑娘。” “公子,上午她去看病了。” “夜长梦多,还是早去见她的好。” 楚衡以为马上就能真相大白,马上就能还父亲一个公道。他喜不自胜,却被王家的小厮泼了盆冷水:“卓妍姑娘也不在,阿依姑娘也不在。您二位,请回吧。” 韩漠说:“我知道,阿依姑娘叫我们进去等。” 小厮翻了个白眼:“不在就是不在,你昨儿吃了一日白食还不够,还管你叫个人来再吃一日?” 韩漠知道这不是讲理的地方,再加上修养好,没跟他计较。楚衡没这个耐心,一锭银子砸下去:“带路。”小厮态度立刻改变:“公子请到阿依姑娘房中略坐,容小的去打听。” 把他们让进去,小厮又忙不迭地张罗酒水点心,正要送来,被王妈妈轰出去:“去,去,去外面看门去,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德行也配端茶递水,不怕搅了公子爷的雅兴!” 王妈妈亲自把酒水点心端了进来,趁机打量楚衡,迅速断定他是贵公子,马上满脸堆笑,“哟,刚听说公子来了。阿依可是成天念叨您呢。难得您有情有义,这丫头真是好福气。哟,这屋里炉子怎么熄了?快来人,把我房里那炉子抬过来,别冻坏了公子。” 楚衡嫌恶地挡开她的手脚,说:“阿依姑娘几时回来?” 王妈妈说:“就回!就回!您且略坐,老身这就派人去催。哎,我家这几个女儿啊,都是极好的。阿依、卓妍就不必说了,我这第三个小女儿,那也是一般的风流俊俏,让她来给公子斟酒唱曲,您看可好?” 楚衡哪有这心情,一挥手:“下去!” 韩漠对王妈妈说:“我家公子是专门来找阿依姑娘的,您快去找吧,别惹公子爷生气。”王妈妈铩羽而归,派人去找阿依。 派出去的人一找就是一天。眼看天都晚了,还不见阿依的人影。韩漠坐立不安。楚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厮们终于回来了,说满城的医馆都找遍了也没看见姑娘,兴许是被什么恩客接走了? 韩漠想:“糟了,不会被成亲王府捉去了吧。” 楚衡跟他想的差不多,气得一拍桌子,“还是晚了。” 王妈妈适时地来推销她的第三个小女儿,楚衡扔下五两银子就走。 韩漠跟在他身后走出王家,满脑子都是各种阿依遇害的影像。肯定是成亲王府,除了他们,阿依不会有别的仇家。韩漠想到这里,停下脚步,转向成亲王府的方向。 楚衡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远处又看见几个成亲王府的人,拿着画像四处找人。不用问,是找韩漠的。韩漠忙转 分卷阅读50 过身背对他们。也许阿依只是临时有事,没有什么危险。 楚衡看韩漠这个反应,就猜到那些人的来历,冷笑道:“老贼如此卑鄙,休怪我手下无情。” 韩漠吃惊地看着他,见他眉宇间杀气昂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斗胆问:“您想干嘛啊?” 楚衡不答。 回到客栈,田七郎上来请安:“公子,有位周相公寻你,在您房中等着呢。”楚衡问:“那位相公何等样貌?” 田七郎一缩脖子:“好威风!一身青色箭袖,带着宝剑,眉如刷,目如电,手掌如蒲扇,小的不敢细看。” 楚衡听了,很高兴,快步回房,见房中站着一个大汉,他跪下就磕头:“二叔!”大汉叫他起来:“快说说,你爹如今怎样了?”楚衡没急着回话,先叫韩漠关门退下。 莫名其妙的韩漠觉得不对劲,赶紧回房趴在墙上窃听。不知道是这墙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那两位声音太低,总之听了半天什么都听不到。那就只能胡思乱想了。 二叔?什么二叔?难道是登州都督、镇海侯周青? 韩漠猛省,楚衡来京之前是去找他了! 手下无情?难道他们要造反? 韩漠一拍巴掌,肯定是这样。这个周青是薛仁贵的生死之交,手里还有兵。天呐,造反可是要杀头的。我跟他们搅合在一起,我也成反贼了! 他顿时觉得脖子里凉飕飕的,浑身冷汗直冒。 “别紧张,冷静。”韩漠深呼吸了几口,还是忍不住在原地打转。他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现在有两个办法。一,去制止他们。告诉他们这么做是死路一条,这么做你爹就彻底没救了,这么做是违法的。太没觉悟了,你们不知道有《反分裂国家法》吗?”他擦擦头上的冷汗,“这个办法有风险。万一他们已经决定了,还不杀我灭口,拿我的脑袋祭旗啊。第二个办法,报警。” 选定主意,韩漠拉开门就跑。被毫无征兆出现在门口的田七郎吓了个半死。对方端着托盘,笑道:“客官,您的饭菜。慢用。” 韩漠黑着脸说:“小二哥,你以后送饭呢,先喊一嗓子!” 田七郎不知他发什么邪火:“是。小的记下了。客官,夜里天凉,您用了饭早点歇着吧。” 这句把韩漠提醒了。对啊,现在出去,不是冻死就是被当成可疑人物逮捕。于是他接过饭菜,把门关好,三口两口吃完饭,坐在床上披着被子等天亮。 炭盆里的火慢慢熄灭,窗户由暗变得更暗,隔壁不时传来拍桌子的声音。韩漠快冻成冰棍了。可他一点睡意都没有,眼睁睁等着天亮。 终于,开城的钟声响了。韩漠把被子一扔,从床上跳下来,开门就溜。 临走的时候,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楚衡的房间,灯火未熄,他们应该是密谋了一夜。韩漠好像看到了兵荒马乱的场景。他不敢耽搁,逃出了客栈。 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整个长安城还在酣睡。这么祥和宁静寒冷美丽的世界级大都市,你怎么忍心让它陷入战火呢? 保卫和平,维护正义。八个大字萦绕在韩漠脑际。 这使命感不只来自自身安危,更来自推己及人的悲悯情怀。为了像自己这样的劳苦大众安享太平,他,韩漠,一个来自万里之外、千年之后的人,决心担负起这个使命,阻止叛乱的发生。我为人人,人我为我! 哗啦!一盆水当面浇下。 平民英雄韩漠抹掉脸上的菜叶子,目光凌厉地左右一看,喝道:“谁?一大早的,怎么乱泼水呢!” 第18章 节外生枝1 街左一排房前,一个中年妇人提着水盆正要进门,嘲笑说:“哟,谁这么倒霉啊!” 韩漠喊:“站住!这位大妈,你怎么泼我一身脏水?” 妇人忙把盆往房门里一放,挽起袖子指着他鼻子骂:“哎,你这小哥,可不能诬赖好人。我几时泼你了?不要看我妇道人家好欺负,你打听打听这长乐坊里,谁不知道我顾大嫂最公道最和善?我怎么能泼你?谁泼你了,你找他赔衣裳去,冤枉我们孤儿寡妇的有什么意思!” 韩漠:“我……” 妇人索性哭了:“哎呦呦,没天理了!我孤儿寡妇的,大早上开门就被人诬赖,要我赔他衣裳哟!这样的棉袍,他是成心要我倒灶台、卖家什,那也赔不起哟!哎呦呦,我孤儿寡母的,以后怎么过啊!我冤枉啊,我被人冤枉啊!当家的啊,你怎么就走了,留下我孤儿寡母的十几年受人欺负啊……” 邻居们开门,探头出来看。 韩漠低着头溜了。 都出了坊门,还能听到那妇人的哭喊。韩漠郁闷:“我就这么一件棉衣!谁冤枉啊!” 有人走来向他拱手:“这位官人请了。” 韩漠忙还礼问道:“您是……” 那人:“官人,你前几日来医馆找在下问药的。” “哦,郑大夫。”韩漠看看他身后的医馆,想起来了。几天前,他还在成亲王府卧底的时候,趁一次出来办事,拿着春秋阁灯台上找到的花瓣,找了三家医馆询问,大夫们都说不认识。这是其中的一位。 郑大夫压低声音: 分卷阅读51 “差爷,借一步说话?” “好。”韩漠有点不好意思,当时怕大夫们不说实话,他说自己是官差,在秘密办案。 郑大夫的医馆刚开门,已经有病人来买药。郑大夫吩咐徒弟招呼,然后把韩漠请进内堂。 他先让韩漠把棉衣解下来架在火炉旁烤,自己去把桌上一摞书搬开,取出最下面的那本书,翻开一页,双手捧给韩漠。 韩漠接过来,见书页上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顿时眼睛疼,不过最大的几个字倒能看清。他读了出来:“黄斑海棠?” “正是!这是小人先祖的手札。先祖原是前朝军医,曾随军到过东辽之地高丽国,将沿途见闻、风土人物都记了下来。那日差爷走后,小人又查阅了先祖手札,才知道您手里的那几片花瓣就是这黄斑海棠。正愁不知如何禀告,今日却在大街上巧遇。真是……” “老天有眼。” 郑大夫指着书上的几行字解读:“差爷请看,此花毒性巨大,一般植于盆中,防其流毒于土地之中。另外,此花离枝半日便败,毒性也减低,是以虽大行于当地,而不见于中原。” “盆栽?那这花到底长什么样子?” 郑大夫翻了一页,韩漠看到了一幅插图。 郑大夫说:“若掺在灯油里用作迷药,只几瓣就能致人昏迷十几个时辰。然后花瓣随灯油燃尽,神不知鬼不觉。” 韩漠感到离真相越来越近,高兴地问:“先生,这书能不能借我几天?” 郑大夫拒绝地很干脆,“此乃先祖遗物,恐有不便。” 韩漠十分怀念复印机。 郑大夫从书桌上拿来一张纸:“此是小人临摹之图,十足相似,请差爷带去。” 韩漠忙把书合上放好,双手接过摹本看了一遍,折好放到袖子里,拱手:“多谢先生仗义相助。” 郑大夫忙还礼:“不敢当。” “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他日自然有人答谢先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差爷不必挂怀。” 穿着烘干的棉衣,韩漠高高兴兴地从医馆出来。这个图和那几片花瓣,已经足以证明薛仁贵的清白。楚衡完全没必要造反了。他正想回客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楚衡,就看到不远处,成亲王府的人正拿着画像满街地找人。 韩漠扭头就跑,背后好像有人喊“大哥”,他跑得更快。跑出五条街道,确信没人追上来,他才靠在一户人家的墙上大口喘气。抬头一看,竟然是鸣珂曲王家。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韩漠不敢动了。结果罗致出现在身旁:“大哥,叫我好找!” 韩漠松了一口气,回头亲热地笑:“贤弟,你怎么在这儿?” 罗致笑道:“小弟刚到京城,刚见了楚衡公子。他说你定是来了王家,还可能有麻烦,所以特地来寻。刚才在街上看见你,我还喊了几声,你走得急,我又差点追丢了。” “是吗?我没听见。” “人群熙攘,也不出奇。” 韩漠笑:“我眼睛有点近视,没看见你,对不住了。” 罗致忙作揖:“不敢,不敢。大哥怎么跟我这样客气?之前都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你是无义之人。我真是该死,还请大哥见谅。” 韩漠谦虚地一笑,知道楚衡肯定没告诉他厚赏的事。 韩漠又看了看王家大门,“我出来是要拜会一位朋友。呶,就在这座宅子里。既然你来了,一起去吧。” 罗致笑道:“好。” 韩漠到门口,对看门的小厮说:“阿依姑娘回来了吗?麻烦你通报一声,韩漠来拜望。” 那小厮向他们行礼,“官人有心。别找她了。阿依这贱人偷跑了!不知是跟了哪个小白脸,连她新丰卖马的那表叔都不知她去了何处。我家妈妈气得一晚上都没吃下饭,说就当没这人。她住的房子已经给了别的姑娘,衣裳首饰也都分了。您呐,别费心了。” 罗致见韩漠张口结舌的样子,问:“大哥?你要见的‘朋友’是教坊的歌妓?眼下这等情势,不妥吧。还是回客栈吧。” 小厮以为他们没钱,态度就变了,说:“就是。两位官人还是赶紧回去吧。今儿我家卓妍姑娘出阁,呆会儿有不少公子老爷们来,实在不方便招呼两位。” 罗致最恨被人小觑,随手拿出块银子往地上一扔:“前面带路。” 小厮马上眉开眼笑,捡了银子,卑躬屈膝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王家一派喜气,到处挂着红幔。不少客人和同行姐妹都来参观卓妍姑娘拍卖会。王妈妈喜上眉梢,起劲地给人们敬酒,又发表了一通演讲,祝客人们慷慨解囊,价高者得。 一个珠光宝气的土财主叫:“卓妍姑娘呢?快请出来相见呐!”某剑侠一拍桌子,喝道:“哼!乡野痴汉,忝逢盛会,竟敢对卓妍姑娘造次?”邻座的中年书生也对那土财主不屑地一笑。土财主讪讪闭嘴。王妈妈笑道:“官人们切莫动气,不要伤了和气。我家卓妍蒙各位如此厚爱,真是受宠若惊,正在楼上梳妆,一会儿就下来给各位献歌。各位略坐。” 罗致和韩漠坐在后排,有点不自在,说:“大哥,我们走吧。” “来都来 分卷阅读52 了,多坐一会儿吧。”韩漠唉声叹气地望着原先阿依住的房子。 罗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大哥,莫非那房里有何不妥?” 韩漠沉重地点点头。 罗致以为跟薛王爷的案子有关,警惕起来。 侍女们歌舞娱宾。一曲舞罢,客人们叹为观止。那中年书生略一拱手:“妈妈,快请卓妍姑娘歌舞一曲吧。”王妈妈还没回答,就听到一声怒吼:“老奴无礼!竟敢对我家夫人造次!” 众人都安静下来,往外张望,见院子里来了个面目狰狞的大汉,身后跟着四个丫头和十几个小厮,抬着许多精致的箱子。 罗致看那个大汉身形魁梧,二目如电,双拳有力,暗想:“烟花巷中还有这等高手?此地果然蹊跷。”他想着,看了韩漠一眼,韩漠沉思着,心不在焉,罗致以为他淡定从容,自愧不如。 中年书生不忿:“谢某在沧州几代行医,薄有家声,今日应邀前来,并不敢辱没卓妍姑娘。你家主人又是何人,敢做卓妍姑娘的夫婿?” 大汉不屑地冷笑:“在下朴永泰。我家主人名号,你一介村野巫医,不配问!” 中年书生气得说不出话:“你!” 座中剑侠大怒,拔剑冲向朴永泰。眼看剑到面前,朴永泰才轻轻一闪,顺势一拳打到剑侠肋下,打得他横空飞起,狠狠撞到墙上。 “好!”罗致一声喝彩,把韩漠惊醒,问怎么了。 客人们怀疑罗致的立场,都回头瞪他。 王妈妈躲在柱子后叫道:“诸位官人,诸位官人,千万别伤了和气!” 剑侠很羞愧,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出门走了。 朴永泰对王妈妈叫道:“奉我家主人之命,来接夫人出阁,聘礼在此,马车在外,还不去请夫人上车?” 王妈妈赔笑:“哎哟,涂小官人有心了。只是,朴大爷,我家卓妍实在高攀不起。” 朴永泰喝道:“我家夫人何在?” 王妈妈忙道:“在二楼梳妆!” 朴永泰对身后的丫鬟说:“去请!”四个丫鬟答应一声,一起上楼。 谢大夫敢怒不敢言,低声骂道:“摧花辣手,可恨可恼!” 一会儿,那四个丫头从卓妍姑娘房里出来,扒着栏杆对朴永泰喊:“夫人不见了!” 朴永泰一把揪住王妈妈:“我家夫人呢?” 王妈妈腿都软了:“老身不知!当真不知!” 朴永泰:“去给我找!找到了送到我们府上。若找不回来,爷爷把你扔进护城河里喂鱼!” 王妈妈哭了:“是是是!快找!快找!”王家的仆人乱成一团。朴永泰又藐视了一圈在座的客人才走,连聘礼一起抬走了。 王妈妈抹了眼泪,笑着安抚客人们:“诸位官人不必惊慌。来人,奉青梅花蜜酒!”她这么淡定,以至于韩漠怀疑卓妍姑娘是被她藏起来了。 碧桃和其他丫鬟端出杯盘酒壶给客人们倒酒。韩漠说不喝,谢大夫道:“兄台,此酒可是卓妍姑娘亲自煮的。今日难见美人面,若连美酒都不饮上一杯,你岂不是白来了一趟?”韩漠笑了笑,还是不喝。 客人们饮了酒,都啧啧称美。谢大夫突然扼着喉咙叫了句“有毒”,话音刚落,他就向后倒去。韩漠和罗致跳起来冲过去,见他脸色红涨,已经气绝身亡。 罗致惊讶:“黄斑海棠?” 韩漠更惊讶,他怎么知道?顾不上多想,韩漠拿起谢大夫的酒杯一看,果然残酒里浸着几片花瓣,其中一片有淡黄色的斑点。 王妈妈、丫鬟、客人们愣了片刻,旋即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现场一阵大乱。 韩漠一把抓住给死者倒酒的丫头碧桃,大喊:“都站住!罗贤弟,堵住大门,谁要出去,格杀勿论!” 罗致高喊一声是,飞身跳到大门口,将门一关,拔剑相向。 客人、王妈妈、丫头、小厮们都被他喊懵了。土财主指着韩漠问:“你……你……你是何人?!” 韩漠说:“我们是官差,奉密令查案。都回自己座位上去。” 郑大夫也在客人中,站出来作证说:“不错,他的确是官差。”韩漠才看见他,冲他点头致意。 全场人都安静下来,各就各位,听候吩咐。韩漠见客人们一个都没少,离死者最近的两个客人都面如死灰,不像凶手。他转头问碧桃:“是你下毒?” 碧桃吓哭了:“不,不,不是!不是奴婢……” 王妈妈小心地说:“差爷,这丫头胆子小的很,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呢?” 韩漠:“酒是谁煮的?” 王妈妈:“酒原是昨儿个卓妍调的,丫头们刚拿到火上温了温。” 韩漠:“在哪儿温的?” 王妈妈:“厨房。” 韩漠押着碧桃,说:“带我去看!” 王妈妈连声答应,领着他去厨房。看着韩漠煞有介事地检查,王妈妈深深地觉得流年不利,忍不住哭了:“哎呦,这怎么话说的,都怪那个姓朴的天煞孤星。他家主子涂小官人看上我家卓妍,非要来娶,我舍不得我这心头肉啊。我家卓妍也乖巧,出了这么个点子,叫我广发英雄帖,来个斗财招亲, 分卷阅读53 还怕把他斗不倒?哎哟,我卓妍肯定是被吓得逃婚去了,也不知道躲到哪个姐妹家了。” 厨房里一目了然,没什么特别。韩漠问:“酒杯里的黄斑海棠是怎么来的?” 王妈妈:“……” 碧桃缓过神来:“海棠?是!谢大官人最爱海棠,每次温酒,都叫奴婢放两片海棠花瓣,次次都没事,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呜呜呜呜呜呜……” 韩漠:“你从哪儿摘的海棠?” 碧桃眼泪汪汪:“在姑娘房里的窗台上。” 韩漠:“卓妍姑娘?!带我去!” 王妈妈忙把他带到二楼一间厢房,碧桃指着窗台上一盆海棠花:“呶,就是那盆。” 韩漠从袖子里掏出图纸一对,一模一样。难道凶手是她?“这花是卓妍姑娘种的?她人呢?” 碧桃:“回差爷,这是阿依姑娘种的,平常都不让人动的。昨儿妈妈分东西,我家姑娘见开得好,就留下了。” “阿依?”韩漠糊涂了。 外面有人撞大门,“开门呐!有喘气的没?赶紧过来开门呐!” 罗致喝问:“什么人?” “嘿!我把你个狗奴才!公子爷的声音你都不认得?开门!” 王妈妈嗫嚅地对韩漠说:“差爷,是鲁国公府程虔宗公子来了。他平日里也挺疼卓妍的。” 韩漠回过神来,收起图纸,说:“来的好。有程公子做主,这件人命官司摊不到你们头上。你呆会儿请他进来,把这盆花交给他,说是薛家用得着的证据,然后派人去报官。我们兄弟是奉密令行事,不便与程公子相见。怎么跟他说,你掂量着办吧。有后门吗?” 王妈妈:“是!是!老身明白!碧桃,快,送两位官人出门。”韩漠下楼,冲罗致一招手。碧桃带路,送他们从后门出去。王妈妈这才去敢去开门。大门都快被拍散了。 离开凶案现场,罗致笑道:“大哥,你几时成了官差?” 韩漠一笑:“业余的。” 罗致说:“这谢大夫不知跟什么人有仇。” “是意外。” “意外?”罗致想了想,又自言自语:“这烟花之地怎么会有黄斑海棠这等毒物?” “对了,你怎么认识黄斑海棠?” “哦,小时候见母亲种过。这花可以入药,也可以制成毒药,见血封喉。我们之前遇到的刺客,用的就是这种。”罗致说。 韩漠停住脚步,想阿依跟梅家……有什么关系? 罗致不知道他在想啥,还奇怪他怎么不关心解药了。 肚子叫了两声,韩漠才想起来还没吃饭。罗致建议回客栈,韩漠有点踌躇,他看见前面有一家饭店,说:“先吃饭吧。饿了。呵呵。” 韩漠说着就走了过去,到门口一回头,发现罗致原地不动,看着一对沿街叫卖烧饼的母子发呆。 孩子很小,衣服单薄,牵着母亲的裙子哭:“娘,饿。”。 年轻妇人挑着担,流着眼泪哄他:“乖,宝儿乖,等娘把炊饼卖了,给你买菜馒头吃。”孩子哭着点头。 妇人擦擦眼泪,一边走,一边冲着脚步匆匆的行人喊:“三个鸡蛋一文钱,两个炊饼一文钱!三个鸡蛋一文钱,两个炊饼一文钱!”在严寒中,她颤抖的声音低不可闻。看到罗致向她走来,她眼睛里有了希望,放下担子:“官人!三个鸡蛋一文钱,两个炊饼一文钱!都是热腾腾的!您买几个吧。” 罗致看看他们:“这位大嫂,你孩子这么饿,为何不拿两个炊饼给他充饥?” 第19章 节外生枝2 “官人有所不知。小妇人是替人叫卖,卖得几文、卖剩的东西都该交还人家。小妇人怎么能擅自拿给孩子吃呢?若卖得好,晚上回去交了账,掌柜的给我几文工钱,我才能给孩子买饭吃。可惜,到现在都没开张呢。”妇人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罗致:“这一担一共多少东西?” “鸡蛋四十八个,胡饼四十个。” “我全要了。” 妇人大喜:“是!是!多谢官人!宝儿,莫哭了,娘待会儿就给你买菜馒头。”她忙抽出几张荷叶包食物,刚一碰就停了手,为难地说:“官人,这鸡蛋和炊饼都凉了,不中吃了。我不能卖你了。” “不碍事,我就爱吃冷的。” 韩漠看了他们一会儿,对话虽然听得断断续续,整体剧情还是明白的,就走过来说:“大嫂,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就卖给他吧。” 妇人感激涕零:“多谢两位官人。” 罗致掏出身上全部的银两给她。 妇人:“哎呀!如何用得了这么许多!” 韩漠说:“大嫂,你就收着吧。剩下的钱是买这个货担的。这么多鸡蛋,两只手也拿不了啊。要是还有剩下的,就是给您和孩子回乡的路费。” 妇人一听这话,感动得无以复加,拉着孩子跪下磕头:“多谢两位官人,多谢两位官人。敢问两位官人高姓大名,小妇人回乡后替两位立个长生牌位,永世供奉。” 韩漠说:“你快请起吧。我这贤弟助人为乐,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 他说着,罗致已经挑起 分卷阅读54 货担走了。转身之际,韩漠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饭馆是进不成了。韩漠指望着冷鸡蛋、冷胡饼充饥,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罗致突然问:“大哥,你怎知那对母子是外乡人?” “我不知道。只是推测,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抛头露面,一定是生活拮据而且走投无路,这种情况,一般是流落外乡了吧。那个鸡……” “愿天下再无这等惨事。”“天下比这惨的事多了。你也管不了多少的。那个胡……” “尽我所能,帮得几个是几个。” “真伟大。先帮帮我吧。” “大哥何事?小弟自当听候差遣。” “你刚买的东西,再不吃就成冰棍了。” 罗致看看自己挑的货担:“这些如何吃得?还是回客栈,吃些热饭菜。” 听到客栈俩字,韩漠又头大了。不知道楚衡能不能听他的劝。不过,该做的还得做。他必须劝楚衡打消造反的念头,寻求法律途径解决。 这么想着,韩漠决定回去面对。刚走两步,就看到张之喜领着一票人,人手一张画像,气势汹汹地满大街找人。韩漠一看,马上低头转身。 已经晚了,张之喜看见他了,招呼手下去捉人。 韩漠来不及跟罗致解释,拔腿就跑,跑了十来步就停住了,李三带人把他堵了回来。 张之喜的脸肿得像猪头,骂道:“韩阿漠,你个死小子,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去见王爷!” 罗致横在面前:“慢!” 李三骂骂咧咧上来:“你是哪颗葱?给我滚开!要不,副总管爷连你一块儿抓!” 罗致还是不动,李三气得命人揍他。张之喜低声下气地说:“李爷,抓人要紧,别跟这傻小子废话了。”昨天他被发现的时候,和张美人捆在一起,虽然是韩漠陷害,也总有点让成亲王恼羞成怒的理由。要不是成亲王觉得抓韩漠比较要紧,他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张之喜也明白,说是公报私仇也好,公事私办也好,总之这是唯一立功赎罪、重新做人的机会。 张之喜不想节外生枝,可罗致偏要找茬,看他们不肯退让,索性动手。他把扁担抡了个圆,向李三等人横扫,鸡蛋胡饼满天飞。李三等人纷纷躲着。韩漠趁这个空当开溜。张之喜领人就追,罗致拔剑出鞘,唰唰几剑想封住他们的去路。可惜这次来的都是成亲王府功夫不错的高手,三五个上来缠斗罗致,张、李带其他人直追韩漠。 过去二十多年,韩漠一直为自己的短跑成绩自卑。可是这几天爆发出来的潜力,让他坚信自己能在奥运会上夺冠。十分钟不到,他就从平康坊一头扎进东胜酒楼的后门,而且能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地对楚衡说:“公子,成亲王府的人在后面,要杀我灭口。” 率先表示大怒的是登州都督周青,他一掌拍碎了木桌:“成亲王欺人太甚!”继而表示愤慨的是捧着那盆黄斑海棠的程虔宗。韩漠知道,他们不是为他抱不平,实在是担心连他都被灭口了,这官司没法打。 果然,楚衡说:“怪我大意了,这两天你哪儿都别去。徐公马上就回京了,到时你得去做人证。罗兄呢?” 韩漠说:“回公子,他替我抵挡了一阵,要不然我也回不来。” 楚衡叫他退下休息。刚说着,就听院里一阵喧哗,又听田七郎哀告:“两位官爷,两位官爷,我家掌柜的病了,不在。小的伺候您成不?小店开门做生意,住的都是良善客人,那有什么毛贼啊?我们生意小,禁不起您吓唬啊。” 李三的声音,气喘吁吁:“娘的!……谁……谁有空跟你……吓唬?我……眼睁睁……看着……钻进来!你……看看,认得不?……韩阿漠……偷了成亲王……府……一件要紧东西……赶紧交出来,要不然……要不然……老……老爷拆了你……你的房子……当柴烧!”又冲看热闹的旁人喊,“看……什么看?都……都缩……回自个儿……屋里去!张……张……你带……人堵门,别叫这小子跑了。”张之喜很客气地领命,听声音也累得够呛。 田七郎看着画像犹豫。多亏韩漠平时对他挺和气,也多亏他怕被成亲王府查出贼来,坏了店里的名声,正迟疑着,被两个打手拳打脚踢了一顿,他痛得直求饶:“后院东厢玄字号房第二间!” 韩漠一听,得,找上门来了。 周青要出门教训这帮奴才。楚衡说:“二叔微服进京,若被这班奴才撞见了,多有不便,还是在房中安坐,顺便看着韩漠。程三哥,你我反守为攻,出去挡他一挡。” 程虔宗早想揍成府的走狗,就放下花盆,出门喝道:“是谁要拆人家楼板啊?” 李三和张之喜都认识他,不敢太过造次,行礼道:“见过程公子。敝府上一个小厮叫韩阿漠的,偷了一件要紧东西,我家王爷命我们捉他回去,严加拷问。” “既然是捉人的,就该出城去,拆人家房子干什么?我一直在这儿来着,就见着你家几条疯狗,没见着你家的小偷啊。” 李三和张之喜等人脸色都很难看。 程虔宗又说:“散了,散了,别碍着人家做买卖。” 李三不跟他啰嗦了,冲他一 分卷阅读55 拱手,下令搜查。 “嘿嘿,狗奴才,记吃不记打!上次没被我秦大哥教训够是吧?这次瞧我的!”程虔宗骂着,命自己带来的四个小厮去拦着,一群人推推搡搡,闹将起来。 韩漠从门缝往外面看。他不担心自己,倒有点担心周青。“周大人,成亲王府的人看来是一定要搜查的,您先避一避吧?要是被他们见到您,恐怕得有点麻烦。”楚衡也同意。 周青却稳如泰山:“哼,本侯死且不避,倒怕起这几个奴才来了?” 韩漠劝说:“别呀,您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周青一眼瞪过来,韩漠不敢多嘴了。他真是一片好心,既然人家不领情,就由他吧。 李三和张之喜铁了心要搜查,就算得罪程虔宗也在所不惜,仗着人多势众把程虔宗的小厮掀翻了,直奔那房间冲了过来。 韩漠刚把门栓上,就被撞开了。李三一声令下,七八个人扑过来,差点把韩漠压死。周青和程虔宗、楚衡一起动手,把韩漠抢回来。程虔宗大叫:“大胆奴才,敢打我!小的们,回去叫人来,给我打!” 李三等人也不客气,一面派人回去调救兵,一面开打。 楚衡没法带走韩漠,成亲王府又抢不回来人。双方展开拉锯战,不断增兵,而且级别越来越高。成亲王和鲁国公程咬金都亲自赶来对峙。最后,惊动了京兆尹。京兆尹大人亲自带人把东胜酒楼团团围住,然后进来调停。 成亲王道:“这小厮偷了我府上极其要紧的东西,若不寻回来,老夫如何跟皇上交代!” 程咬金说:“你别听他的,这小子是个重要人证,他想杀人灭口。成亲王,你敢不敢跟我进宫面圣?圣上说有这回事,我便放人!” 成亲王当然不敢让皇上知道他找不回那件东西,大怒道:“你个山贼草寇,竟敢包庇人犯!” 韩漠很想插嘴,告诉他们他最多算嫌疑人,要定罪也得经过审判之后。 程咬金骂道:“你逼死了黑炭头,还敢骂我!我今天就给黑炭头报仇。” 京兆尹大人忙把他们拉开:“两位息怒,若信得过下官,将此人交给我带走,等两位商量个结果出来,下官再将他交回,可好吗” 楚衡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就劝老程答应。老程说:“这样也行,不过,老夫得派个人跟着,才放心些。”成亲王也要求派人监视。京兆尹同意。 老程道:“成亲王,你若再兴风作浪,老夫就面圣去,咱连着黑炭头的账一块儿算。” 成亲王说:“哼,周青擅自进京,意图不轨。皇上那里,本王一定要参一本的!” 好不容易把他们二位劝回府去,京兆尹大人才带双方代表和韩漠回去。 韩漠被关进牢房,非常不满:“放我出去!我是证人,不是犯人。” 牢头说:“消停点吧,挨过这几天算完事,惹得大人动了怒,打你一顿板子。” 韩漠问他:“我这算坐牢吗?那我是冤狱啊。放了我吧。” 牢头不理他了。 还好,只呆了一天,程虔宗和楚衡就来了。他们带出韩漠,去见程咬金。 老程问:“韩漠,成亲王府丢了个金龟,可是你偷的吗?” 韩漠说:“大人明鉴,小人没见过什么金龟啊。” 老程道:“哦。得了,回头再说。徐公回京了,明日在大理寺公开审案,若要传你上堂作证,你可仔细说话,明白吗?” 韩漠说是,心想这位徐公真厉害,刚回京就把案情搞明白了?公审也好,反正这么轰动了,索性给老百姓们一个交代,省得大家议论。 楚衡又吩咐他:“这几天辛苦了,明天结了案子,我必有厚赏。” 韩漠说是,可心里没那么高兴了。因为阿依。 第二天是十一月二十九,一大早就飘起雪花。大理寺设公堂,堂下黑压压一片听审的百姓。周青、楚衡、程虔宗、罗致、韩漠混在人群里。 三位大人升堂,主审的是英国公徐懋功,他五十多岁,胡子花白,气定神闲。魏征和房玄龄两位陪审。 成亲王先上场。他很不满意徐公说的那句“带成亲王”,更不满意今天公开审理的形式,一来就发难道:“三位大人,薛仁贵打死郡主,这明明白白的案子,还望三位主持公道。” 徐公说:“我等奉旨审案,不敢枉法。”成亲王满面怒容,闷声坐下,随时准备吵架。 其次传上堂的是薛仁贵。徐公命人看座,薛仁贵固辞:“诸位大人面前,薛某一介布衣,实不敢当。” 楚衡见父亲略显虚弱疲惫的神态,心里一阵难过,怨恨地看了成亲王一眼。 周青怒道:“大哥当年在战场上都不曾受伤,在朝中倒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原被告都到齐了,徐公开审:“平辽王,成亲王状告你擅离职守,私自进京,酒后无德,打死郡主,可有此事?” 薛仁贵断然否认:“大人,薛某顶天立地,决不会做这等无耻之事。此次进京述职,蒙郭国丈盛意相邀,同往成亲王府祝寿。不想王爷以蒙汗药酒待客,致使薛某昏迷不醒,直到次日才醒来,怎能打死郡主呢?还请大人明鉴!” 不等被问到 分卷阅读56 ,成亲王就大声反对:“哼,信口雌黄。那酒老夫也饮了,自己灌自己蒙汗药不成?” 徐公又传证人郭国丈上堂。郭国丈作证:“他们二位都醉了,还是老夫叫张总管扶他们两位各自休息的。” 徐公又问:“平辽王说那是蒙汗药酒,国丈以为如何呢?” 郭国丈道:“本官酒量一向不济,未敢多饮。着实不知。”他说完,想告辞走了。徐公命人设座,国丈只好坐在成亲王旁边听审。 成亲王指着他,对徐公嚷道:“徐公,你倒是问问国丈,老夫是不是拿他薛仁贵作贵客款待?是不是还想把女儿下嫁给他?我干什么要灌他蒙汗药酒?早知他丧心病狂,杀我女儿,我,我,我就给他一杯毒酒喝!” 薛仁贵道:“大人明鉴,郡主之死,与薛莫无关。” 成亲王说:“徐公,蓝大人审案时,他供认不讳,今天又来翻案。不知是不是有人串供。哼,您可明鉴呐!” 徐公看了他一眼,命人端上一个酒壶,问成亲王宴请薛仁贵用的可是这壶酒?成亲王一看就哭了:“不错,正是这把玉壶!我要留着里面的残酒,等薛仁贵给我女儿偿命之时,告慰她在天之灵。” 徐公传仵作检验,检验出确实是蒙汗药酒。 成亲王傻眼了:“这,这怎么可能?”他刚想把壶要过来细看,衙役已经把壶端下去了。 韩漠相信是有人后来在壶里做了手脚。薛王爷的蒙汗药是侧王妃灌的,宴席上他们俩明明是中了黄斑海棠的毒!难道……韩漠想着,向郭国丈看去。成亲王和薛王爷都晕倒了,就只他没事?! 徐公一拍惊堂木,把下面议论纷纷的百姓拍得安静下来,然后传蓝宏上堂,问:“蓝大人,平辽王一案,可是你主审?” “正是下官。” “据你说,平辽王薛仁贵招认打死郡主,可有此事?” “不错。” 薛仁贵大怒:“蓝宏,你还敢血口喷人!” 蓝宏不看他,昂首对主审说:“大人,下官奉旨审案,事实俱在,薛仁贵自己签了口供,供认不讳。” 薛仁贵:“大人,当日蓝宏用刑,薛某宁死不招。这口供何来,实在匪夷所思。望大人明察!” 这时,老程和秦驸马带着刘医师,不等传唤就上堂来。刘医师作证薛王爷受了酷刑,满堂哗然。 蓝宏高声道:“薛仁贵骄横,藐视公堂,不用刑哪里肯招?” 徐公绷着脸:“蓝大人可知‘刑不上大夫’?” 蓝宏道:“薛仁贵当时已被褫夺官职,何来‘大夫’一议?” 老程插话说:“徐大人,最近老百姓们都传说,蓝大人娶了成亲王的小姨子,就是那满门抄斩的张之贵的小闺女,个中因由,嘿嘿……” 成亲王有点底气不足,确实是张美人主动要把妹妹嫁给蓝宏的。 蓝宏理直气壮:“程公不要信口开河。下官顶天立地,读圣贤书,执天子法,为官十年,尽忠职守,何曾徇私枉法?因为幼子夭折,夫人染病,才纳张氏为妾,是为了宗祧之计。下官问心无愧。” 秦怀玉说:“大人,当日行刑之时,有一人自称蓝大人幕僚,姓徐,名龟蒙,拦住程铁牛将军喊冤,证实蓝大人趁平辽王受刑晕倒之时假造了口供!” 第20章 真相半白 老程好像没听说这事:“哦?三位大人,快传他上堂啊!”徐公问:“此人何在?”秦怀玉被问住了,道:“呃,下落不明。”老程一脸泄气。秦怀玉也无计可施,陪他退到一旁落座听审。 堂下的周青也骂:“糊涂!” 楚衡说:“二叔,那个蓝宏太可恶了!” 周青说:“放心,朝廷不杀他,我也得把他宰了!” 周围的百姓听他说话这么霸道,都往远处躲。 堂下一人高喊:“徐龟蒙在此!”随着这一声高喊,群众自动闪开,徐秀才昂首挺胸走上公堂。 程虔宗大呼小叫:“诶?这人怎么又活了?” 韩漠也目瞪口呆:“他不是死了吗?” 旁边的一百姓跟他说:“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不过这姓徐的秀才一捞一笊篱,可能是旁人,不是这一个。这叫‘老天有眼’。” 堂上,徐秀才行礼:“学生徐龟蒙见过各位大人。学生与蓝大人是同乡,曾在蓝大人府上做僚士。蓝大人审平辽王之案时,学生正在公堂记录。” 徐公问:“当时平辽王可曾招供?” “学生可以作证,酷刑之下,薛大人宁死不屈,并未招供。蓝大人无计可施,只能退堂。” 堂下议论纷纷,人群中一阵骚动。 “蓝大人素有清正之名,何以如此严酷?”徐公问得很直接,言下之意,他可是收了什么人的贿赂? 徐秀才说:“蓝大人清正耿直,常自比汉时‘苍鹰’郅都,一向用法深刻,不避宗室大臣。动刑也是常事,并非枉法陷害。只是,此案确实疑点甚多,而蓝大人先入为主,以至薛王爷蒙冤。” 不少百姓嚷:“蓝大人是好官!这秀才血口喷人!” 徐懋功一拍惊堂木:“不得喧哗!” 徐秀才大声说:“ 分卷阅读57 学生仗义执言,是为‘公义’二字!” 徐公问:“蓝大人,你为何要置平辽王于死地?” 蓝宏道:“有功者赏,有罪者罚。国家法度不容毁坏。大人此言,蓝某受之有愧!” 成亲王不想听了,插话道:“徐公,你快问薛仁贵如何杀人!问什么蓝宏?”他口气轻蔑,蓝宏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士可杀,不可辱。 徐秀才说:“大人明鉴,口供是假的!” 舆论哗然。徐公拍惊堂木镇住现场,叫徐秀才从实说来。徐秀才说:“回大人,那日过堂,平辽王受刑昏迷,被押回牢中,学生带了刀伤药去探望,眼见狱卒卫虎正捉着他的手在一张供词上签字画押。那卫虎还说:‘大人莫怪,遇到我家蓝大人,你今日不死也挨不过明日,不如做个好事,助小人挣这十两银子,小人给您多烧纸钱。’学生正要去理论,脑后就挨了一棍,再醒来时,已被扔在一口枯井里,幸而被人救起,后来听说薛大人临刑,学生便冒死去京兆尹府喊冤,不想京兆尹大人上朝未归,这才去程公府喊冤。” 他说完了,堂上诸公都惊诧地面面相觑,徐公不慌不忙,让徐秀才签字画押,退下堂去。 徐公又下令:“带卫虎!” 衙役们架上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他腿软得站不住,就势跪下,头也没抬就开始磕:“大人饶命,小人糊涂,再也不敢了!” 徐公喝问:“卫虎,你为何假造口供,陷害平辽王,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卫虎说:“是郝四!小人是受了他的撺掇。小的赌钱欠了一身债,他说有人花钱买薛王爷这张口供,只要我助王爷盖个手印,交给蓝大人,就能挣十两银子。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就听了。那那那……打昏徐先生的也是郝四,他想把先生打死来着,是我劝他手下留情。把先生扔井里的也是他!小的可没干别的啊。冤枉啊……” 原来口供是这么来的。韩漠明白了,对徐公的办事能力十分佩服。 卫虎在口供上签字画押,被拖了下去。只听徐公一声令下,命传郝四,衙役们把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削汉子推了上来。 韩漠一看,竟然就是那天在程府门口刺杀徐秀才的小贩。再仔细一看,这郝四虽然穿着干净的衣服,可脖子后和手腕上都能看到血迹。 徐公问:“郝四,可是你教唆卫虎假造口供,陷害平辽王?” 郝四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好像下巴被打断了。 徐公说:“你陷害封疆大吏,乃是杀头之罪!”郝四依然含糊不清。徐公吩咐道:“证据确凿,你也无可抵赖!来人,让他签字画押,带下去。”郝四不签,忽然站起来,捋起右臂的袖子向薛仁贵和堂下的百姓恶狠狠地挥了两挥。堂下当然不知道他在干嘛,但老程、薛仁贵和秦怀玉看到他手臂上赫然有一朵梅花刺青,都暗自吃了一惊。 郝四被衙役们强行带了下去,徐公回过头来问蓝宏:“蓝大人,你一时不察,几乎枉杀无辜,陷朝廷于不义,该当何罪?” 蓝宏也没想到有这些隐情,不过他还是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薛仁贵有罪,冷笑道:“无辜?绛州薛氏横行乡里多所不法,薛仁贵不加约束,屡遭御史弹劾,仅本官手中的官司就足以将其定罪免官。可惜朝廷不察,诸公不问,却来问我失职?” 这番话说得薛仁贵也汗颜。 徐公道:“大胆蓝宏,事到如今,还敢巧言狡辩!就算平辽王有失察之责,你也不该以他罪构陷。还说什么国家法度不敢有违,本官看是你知法犯法!” 蓝宏仰天大笑:“我蓝宏十年寒窗,十年宦旅,一心想做个公正廉洁的好官。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天大的讽刺!” 魏征沧桑的脸上满是遗憾和痛心。 徐懋功略有歉意地看了魏征一眼,还是下令:“来人,让蓝大人画押!” 蓝宏在口供上签了字,然后把笔一扔。衙役要带他下去,蓝宏说:“且慢!”他挣开衙役的手,郑重地整理了衣冠,对魏征行礼,“岳父大人,蓝宏本是一介寒儒,蒙岳父不弃,许配爱女。我蓝宏一生无憾,所愧者惟有夫人。如今幼子夭折,夫人正值青春,望岳父大人为她另择良婿,切莫为我误了终生。”说罢深深地叩下头去。 魏征强压着沉痛,慢慢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蓝宏惨笑:“有罪当罚,有功当赏。国家法度,不可违背。”他磕了头站起来,冲着公堂的柱子一头撞去,顿时头破血流。 众人惊呼。衙役立马把他抬走治伤。魏征面无表情,好像早有心理准备。许多百姓下跪求情:“大人,蓝大人纵有这般不是,他也有千般好处。请大人法外开恩。”韩漠也想:“不过是个误会,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 徐公拍惊堂木,大声说:“此案后自有圣裁,诸父老不可多言。” 成亲王插话道:“徐公,今日审的是薛仁贵,不是蓝宏。就算蓝宏有差错,这薛仁贵醉酒杀人,可是板上钉钉,你不要想混淆视听,否则,老夫这就进宫,请皇上做主!” 徐公笑道:“王爷稍安勿躁。来呀,传成亲王侧妃张氏!” 成亲王惊怒:“徐懋功,你这是何意” 堂 分卷阅读58 下的韩漠心服口服地鼓掌,连张美人的事都知道了,真有效率啊! 不顾成亲王的阻止,衙役们把戴着帷帽的张美人带了上来。堂下的百姓一阵骚动,都想一睹王妃的真容,被维持秩序的差役们推后。 张美人行礼:“妾身见过各位大人。” 徐公喝问:“张氏,你如何杀害郡主,嫁祸薛大人,还不从实招来!” “妾身冤枉。大人明察!”张美人一惊,跪下向成亲王哭诉,“王爷,妾身冤枉!” 郭国丈先前一直脸色平静,此刻一个放松的表情一闪而逝,被韩漠看到了。 徐公不理会痛哭的张美人和惊诧的成亲王,传张之喜上堂。 张之喜一上堂,不等审问就主动交代:“大人明察。王爷寿诞之日,小人亲耳听见侧王妃说要害死薛大人,为娘家报仇。” “你胡说八道!你住口!大人,妾身冤枉啊!”张美人惊叫着扑上来要打他,被衙役们用杀威棒架开。 张之喜接着说:“侧王妃先是在酒里下蒙汗药,把薛王爷蒙倒了,就装到衣服箱子里,带人送到郁翠楼去,做一个调戏郡主的假象。哪知正被郡主撞见,侧王妃一不做二不休,就下手把郡主勒死了。这些都是郡主的丫头香儿亲眼看见的,她害怕,不敢说。前日见郡主显灵,她才说了真相,如今已经疯了。” 张美人又试图扑上来纠打,哭喊道:“大人,他胡说,他冤枉我!妾身没有杀人呐。把薛仁贵送去郁翠楼是这个奴才的主意啊!我没杀人!” 张之喜说:“大人明察,那两个抬箱子的小厮已经被侧王妃打发了,如果只是抬人送去,没见命案,何至于连夜逃回乡下呢?郡主蒙冤,前两日还显了灵,在卧室的地板上留下‘美人杀我’四个大字。娘娘,事到如今,您就实招了吧!” 堂上堂下一阵惊呼,有真相大白的意味。 成亲王不知道这回事,腾地站起来,指着张之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哪几个字在哪儿?” 张之喜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砖,双手呈上:“王爷,这花砖,只用在郡主的郁翠楼了啊。” 成亲王捧起来一看,几个字上还有划痕,可怜女儿最后的字迹也要被人铲掉,他越看越伤心,站不稳了,被郭国丈和几个衙役扶住。成亲王哭得老泪纵横,拿起那块砖朝张美人头上狠狠地砸:“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张美人被打掉了帷帽,满脸是血,哭喊:“我冤枉,我冤枉!” 成亲王急怒攻心,昏了过去,被衙役扶了下去。 徐公道:“张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招认?” 韩漠再也看不下去了,分开人群挤上大堂。“大人,侧王妃她是冤枉的!这块砖是假的!” 薛仁贵见他冲上来,非常意外,再向人群中看去,竟然发现二弟周青和儿子楚衡也在,心中骇然,低声问秦怀玉:“周青怎么来了?”秦怀玉支吾不言:“大哥,且听审。” 徐公拍惊堂木:“何人擅闯大堂?” 韩漠屈膝一跪:“小人韩漠见过大人。大人,您仔细看看,那块砖上的字……它……它……它是……” 老程故意咳嗽了两声,韩漠一惊,不敢说了。他很纠结,可又怕牵扯出验尸、卧底种种事端,只好改口说:“大人,您把那砖给我看一眼,我绝对能证明这不是……不是……这是人写的,不是什么鬼神。” 徐公大怒:“大胆狂徒,竟敢搅闹公堂!来人,带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治他个咆哮公堂之罪!” 韩漠一边挣扎一边喊:“大人,凶手绝不是这个女人!” 罗致十分自责刚才没有拦住他。 张之喜落井下石:“大人,此人叫韩阿漠,他盗了我家王爷的宝物,畏罪潜逃了!他的话可万万不能信啊!” 韩漠被带下去,噼里啪啦开打。多亏了老程吩咐了一句:“轻点,别打残了。”衙役们才高举轻放,就这样二十板子下来,也疼得够呛。 张美人捂着头哭喊:“我冤枉啊。” 徐公又拍惊堂木:“传稳婆!” 稳婆浑身干净利索,肌肉结实,面目黧黑,声音刚硬,上堂来行礼道:“见过大人。” 徐公吩咐:“这个刁妇,你去制服!” “是!”稳婆脱下一只鞋子攥在手里,揪住张美人,用鞋底子左右开弓,抽她嘴巴:“你招是不招?你招是不招” 张美人才挨了几下就满口是血,口齿不清地哭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妾身招了便是……” 徐公问一句,她答一句是,最后签了口供。 徐公又问魏征和房玄龄:“两位大人有话要问吗?” 两人拱手:“唯徐公裁度。” 徐公便结案道:“张氏谋害郡主,陷害大臣,罪该万死;蓝宏、卫虎、郝四一干人犯收押大牢,待奏明圣上,请旨定罪!平辽王无罪释放!” 周青喊声好,然后堂下掌声雷动。 也许有百姓还在为蓝宏喊冤,可绝对没人为韩漠喊冤,都觉得他是自找的。 韩漠又进了牢房。在牢里,听说圣上下旨赐薛仁贵复职留京,赐张美人、卫虎、郝四凌迟处死,蓝宏削职为民、发配岭南。这个结果 分卷阅读59 皆大欢喜,没人关心郡主真正的死因。幸亏薛仁贵还记得他,派人从牢里把他带来,单独召见。 韩漠忍着疼行礼:“谢王爷救命之恩。” 薛仁贵严肃地问:“你说那块石砖有何蹊跷?” 韩漠想,说实话还是说假话?说实话,我会不会再被扔进班房?说假话,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还没权衡完,良心逼他开口了:“属下曾在成亲王府卧底,帮您找证据。属下可以证明,张美人绝对没有杀人。那块砖上的‘美人杀’三个字,是公子一时情急用剑刻的,后来听我的劝,就划掉了。我还搬了一个花盆盖在上面。不知道怎么被他们发现了,还补了一个字。” 薛仁贵一听,大怒,立刻传楚衡来见。楚衡来了刚要行礼,就被父亲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嘴角都淌血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 薛仁贵震怒,指着他骂道:“小小年纪如此歹毒,将来我一家性命都要着落在你身上!” 周青跟进来,以为是怪楚衡去找他,道:“大哥,你别怪孩子!不就找我上个奏吗?可有多大的事!” 薛仁贵还没找他算账呢,“你又为何进京?” “大哥出事,我还坐得住?也太没义气了!前后上了两道折子求情,朝廷就是不理会,我一着急,就进京了。” 薛仁贵喝道:“你糊涂!” 周青也不让步:“怀玉他们能劫法场,我就不能上个折子?大哥,你也太小看我周青了!”秦怀玉、程铁牛也赶来,一看这情形,忙劝道:“大哥、二哥,好不容易咱们弟兄团聚,千万别伤了和气。” 薛仁贵道:“二弟,你擅离职守,朝廷一旦怪罪下来,你如何应对?” 周青:“哼!要不是楚衡拦着,我就带兵来了!想当年,我占山为王、战场杀敌何等痛快,做什么鸟官!我只身来京就是来送死的!要杀要砍,由他去!” 薛仁贵道:“你不顾自己,还不顾家人吗?”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兄弟自会给朝廷一个交代!”周青说完一抱拳,拂袖而去。 薛仁贵回头怒视楚衡:“你二叔要是有事,你就给他抵命!以后不许出门!” 楚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喊:“是!孩儿遵命!” 秦怀玉赶紧劝:“大哥,今日灾消难满,何必说这些气话!小弟备了筵席,为大哥压惊。”薛仁贵说:“义父违和,还是先去尉迟府探望。” 秦怀玉和程铁牛互相看看,尉迟恭过世的消息,他们一直瞒着他,“……也好。” 韩漠害得楚衡挨打,知道在薛府混不下去了,也不敢惦记什么厚赏了,等薛仁贵等人去了尉迟府,就趁机想溜,竟被楚衡逮了个正着。他怕楚衡要收拾他,哪知楚衡却很有风度地兑现了赏钱,还安抚他说:“你立了大功,虽然不可对外人说,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伤吧。” 韩漠看着他还没消肿的脸,不太敢信这话。后来听说薛仁贵知道了义父尉迟恭的死讯悲恸欲绝,楚衡跟父亲一起服丧守孝,铁定没有闲心秋后算账,韩漠这才踏实住下来养伤,几服药下去,好得差不多了。 第21章 池鱼有殃 一天,楚衡吩咐韩漠:“两位夫人进京,今天应该到长安了。你出城去接一下吧。”韩漠领命出门,遇到徐公的亲兵田甲也要出城,就结伴而行。 在城东十里亭迎上了柳夫人、裴夫人的车队,韩漠行了礼,正要带路,田甲忽然叫了一声:“诶,有人拦路。”韩漠拔出腰刀,叫:“保护夫人!”其他人不像他这么紧张,一看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小跑过来,跪下磕头。她穿着灰布衣服,发髻凌乱,没戴任何首饰,不住地磕响头,灰土树叶和鲜血粘在额上:“夫人,饶命啊。” 裴夫人问:“你是谁家妇人?为何拦路?” 妇人暂停磕头,眼泪汪汪地说:“夫人恕罪。妾身娘家姓魏,拙夫正是蓝宏。拙夫不敏,得罪了薛王爷。妾身夫妻无德,幼子刚刚满月便夭折,这是天报啊!侍妾张氏进门,是妾身做主。今已命她自尽谢罪,连她的身孕,也顾不得了。妾身斗胆,请两位夫人在薛王爷面前美言,放拙夫一条生路吧!” 韩漠听说张丽人无辜被她逼死,直想杀了这个蓝夫人。 裴夫人说:“原来是相爷之女。夫人快请起,蓝大人功过自在人心,我们何能为力?” 蓝夫人叩头哭道:“夫人有所不知,拙夫不日将流放岭南,他身有重病,那地方断去不得的。拙夫生性愚直,却非奸人,只要王爷肯放他一马,向朝廷求情,或许有一线转机。若能饶他一命,妾身夫妻一定终身闭门思过,日日持斋,为王爷祈福,为两位夫人祈福。” 裴夫人请她先起来。她不肯,不住地叩头。车队走不了,裴夫人被缠不过,只好说:“夫人请起,不如与我们一起进京,见了王爷再求情。” 蓝夫人这才叩头道谢,站起来。大家这才发现,她没有穿鞋(表示自己有罪),一路走过来脚上已经磨得血迹斑斑,又不肯上车。裴夫人只好让她步行。 走了半个时辰,到了尉迟府,早有人在门口恭迎。夫人们进府 分卷阅读60 去,拜祭尉迟恭。薛仁贵父子、尉迟夫人与子侄穿着孝服、跪坐守灵。程咬金正哇哇大哭:“黑炭头啊,你怎么就走了!你走了,我还叫谁‘黑炭头’,谁还叫我‘蓝靛壳’啊。” 徐公道:“程四弟,你和尉迟贤弟都吵了半辈子了,如今他都走了,你让他消停一阵吧。” 老程继续哭:“半辈子?一辈子了。” 蓝夫人三跪九叩进了灵棚,一路哭道:“尉迟叔父,您英灵慢走,侄女来送您了!尉迟叔父,您早登天界,为神为灵,保佑我大唐!保佑百姓!尉迟叔父!侄女来送您了!” 众人知道她是为了蓝宏来的。 蓝夫人哭完尉迟恭,又转向薛仁贵叩头:“妾身参见薛王爷。” 薛仁贵问:“你是何人?” “妾身是魏丞相之女,拙夫蓝宏。” 薛仁贵听到“蓝宏”二字,气不打一处来,冷冷说道:“夫人请回吧。” “拙夫愚直,冒犯王爷尊威,请薛王爷念在他无心作恶,大人大量,放他一条生路吧!妾身愿意替拙夫一死,报王爷大恩!” 裴夫人说:“王爷,蓝夫人也实在可怜,她儿子刚满月就夭折了,您就……” 薛仁贵打断她,对蓝夫人说:“圣旨已下,恕薛某无能为力!” 蓝夫人哭道:“王爷若能求情,皇上必然准奏!妾身自知此言唐突,但蓝家只有夫君一条血脉,请王爷饶他一命,妾身情愿一死……” 薛仁贵斩钉截铁道:“蓝夫人,你若能请动旁人说情,薛某定不阻拦。” “王爷若不答应,妾身便长跪不起!” 薛仁贵怒火中烧:“住口!尉迟王爷灵前,岂容你胡搅蛮缠!义父之死,蓝宏也难辞其咎。薛某若为他求情,如何对得起义父在天之灵?且大丈夫纵横沙场,折辱于刀笔之吏,岂有面目为人哉!蓝夫人,你请回吧。来人,送客!” 蓝夫人叩头不止,血流满面,哭道:“王爷,开恩呐!” 尉迟夫人喝道:“送客!” 丫鬟们来扶蓝夫人。蓝夫人挣开她们,爬到徐懋功身边,叩头道:“徐公,徐叔父救我夫君啊!”徐公示意丫鬟扶起蓝夫人,道:“老夫计止于此,贤侄好自为之吧。”这时有人来报,称蓝宏已在流放途中(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意外)落水而死了。蓝夫人惨叫了一声,昏了过去,尉迟夫人命人把她扶出去。 韩漠没想到薛仁贵也这么狠,更加坚定了辞职的念头。他向楚衡解释,辞职是因为打听到了失散的表妹的消息,这是唯一的亲人,自己必须找到她。楚衡见他去意已定,就不再挽留,只是告诫他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韩漠吓出一身冷汗。果然是早走早好,还能全身而退,要是知道太多,将来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韩漠揣着楚衡赏的十两银子从侧门走。混了这么久,居然没有挣到一副行李,连个去处都没有。刚想去东胜酒楼找罗致,就看到罗致已经到了薛府大门,被楚衡迎了进去。 都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韩漠长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该分道扬镳了。” 想来想去,他决定去新丰转转,于是揣着银子独自出城。在城门遇到了徐秀才,见他背着包袱也要出城,一路上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冲他扔鸡蛋菜叶垃圾。徐秀才无视之,坦然走着自己的路。韩漠来帮他,百姓们不满地问:“你是哪颗葱?”韩漠粗声大气地叫:“我是薛王爷的侍卫!”百姓们立刻蔫了,纷纷散去。 徐秀才拍拍衣服上的垃圾,躬身行礼:“多谢韩兄。” 韩漠还礼:“得了吧,您比我大好多呢,还叫我‘兄’?” “这,客套之语,不必深究吧!” 韩漠一笑:“是啊,我较什么真啊。先生,要出城吗?” “正是。我要回乡。” “您不是考科举来了吗?蓝大人又不是您害死的。闲言闲语,不必理会。” “人言可畏,如何不理?蓝大人对我有恩,也因我而死。我若再进科场,必有贪图富贵、恩将仇报之讥。我一生为人清正,何必受此揣度?” “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有道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找去吧!’只要你问心无愧不就行了?” 徐秀才无语,摇摇头,脸上满是沧桑,拱手说:“告辞了。”他悲凉地走向城门。田甲匆匆忙忙追上来拦住他:“秀才慢走!我家大人还有话问!” “徐公还有话问?学生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大人教你回去,你就只管回去。见了大人自有分晓。走吧!” 徐秀才只好对韩漠拱手说:“韩兄,请了!” 田甲也冲韩漠拱拱手,带徐秀才走了。 韩漠想起个事,追上去问:“等等,我还有事想请问徐先生。” 田甲道:“快些说,大人等着呢。” 韩漠冲他连连拱手,才问徐秀才:“先生别见怪,我听说你在护城河里淹死了……” 徐秀才道:“原来是为了此事。那日我进了程府,下午有人送信给我,说蓝大人知错,请我回去一叙。我便要回蓝府去。结果是郝四诓我,又要杀我灭口。多亏了这位差爷两次相救,我才侥幸不死。 ”b 分卷阅读61 r 田甲一笑:“好说!” 韩漠心里一惊,真的只是巧合吗?……这帮高官真是神通广大,少招惹的好。 田甲见他呆了,以为他敬佩自己见义勇为,笑道:“嗨,秀才还老提这些事干嘛?学武之人,理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依我说,一是徐秀才命不该绝,二是老天有眼,要给薛王爷翻案。韩兄,你若没话问了,我们得先告辞了!请!” 韩漠忙拱手相送,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路过一个烧饼摊,他去买了二十个烧饼当干粮,拿出一个慢慢吃。 “那小哥,你莫不是姓韩的吗?”阿依的三表叔只喊了一声,就见韩漠嗖的一声扑上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韩漠问:“马老板,阿依在你那儿吗您怎么来长安了?” “嗨,那死丫头,不知惹了什么事。我刚找着她,这不想找王妈妈给说道说道。” “别啊。她在哪儿?我有事找她。” 马老板斜了他一眼,笑道:“我刚听说,你是薛王府当差的?呵呵,有出息。” 韩漠没敢说辞职了,含糊地嗯了一声,“马老板,阿依在哪儿?” “我这外甥女儿,我也是极疼的,想给她找个好女婿不是。” 韩漠嘿嘿地笑了笑,不知怎么接话。 马老板怕他退缩,也不抻着了,说:“我就看你小哥不错,走,跟我上周老板家牵了马,再找她去。” 韩漠想立刻见到阿依,可惜还得耐着性子等马老板谈生意。周老板说银子不够,韩漠掏出那十两银子凑齐。终于谈妥了,马老板牵了一匹纯黑的骏马上路,一路不停地赞。韩漠恨不得把他打晕扛走。 出城向西,过了几个村子,马老板把韩漠带到一片大坡下一个简陋院落。韩漠飞奔进去一看,只有两间草房一个马厩,没人。 马老板把马拴好,说:“这丫头,又死哪儿去了。你替我看会儿马,我找找去。” 他一找就是一天一夜,韩漠一个人跟一匹黑马眼巴巴地等。他担心马老板出了什么事,想牵马去找找,没想到这匹马性子很烈,一看见他过来就要踹,幸亏马老板把缰绳打了个死结,要不早跑了。韩漠只好日夜看着它,拔点院子里的草给它吃,自己吃冷烧饼充饥,想着都已经腊月初七了,难道要在这里过年吗? 黑马饿得受不了,一发飙,挣脱了绳套冲出门去。韩漠把烧饼往怀里一揣,抄起套马索就追。追出去快1000米,实在跑不动了,他停下喘气,眼睁睁看着马绝尘而去。今年流年不利,又是坐牢又失业,现在倒好,这马得我赔吧。早知道那十两银子不借给马老板了,能算入股吗? 韩漠郁闷地仰天大叫,忽然看到那匹黑马驮着一人跑了回来,好像很喜欢这个制服了它的“主人”。 贱马! 韩漠拖着套马索迎了上去,对那人说:“这马……是我的……王爷?” 只见薛仁贵穿着孝服,矫健地从马上跳下。他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累得七荤八素的韩漠,问:“你不在府中当差,来此作甚?” 韩漠想了想,决定还是客气点,拱手说:“参见王爷,我已经不在府里当差了。” “哦?为何?” “我……要找我表妹,就这么一个亲人了,还失散了,刚听说了点消息。” 薛仁贵拍拍那匹黑马,表示疑惑。 “我替人看的。” 薛仁贵本想提携他一二,听了这些,说:“堂堂七尺之躯,甘为贩夫走卒,可惜啊。” 韩漠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决定硬气一把,反正不上税。“王爷,小人的确没什么本事,不过好在堂堂正正。您别看我今天倒霉,只要我淘到第一桶金,不用十年,我会富可敌国!” 话不投机半句多,韩漠拱拱手,去牵黑马的缰绳。黑马暴叫着抬起前蹄,把他横空摔了过去。他四仰八叉地落地,惨叫连天。 薛仁贵袖手旁观,哈哈大笑。这是他半个月来头一次高兴。 韩漠挣扎着爬起来,右腿好像是断了,裤管上都是血。烧饼掉在地上,被黑马踩得稀烂。韩漠一看,怒发冲冠,使出全身力气把套马索扔到黑马脖子上。 黑马似乎跟他有仇,拼命地挣扎。韩漠眼看它要飞奔,怕被拖死,赶紧扔了套马索。还是薛仁贵出手制服了黑马,拍拍马头:“这马我买了。” 韩漠站不住,坐在地上,忍着剧痛说:“这马不是我的,得问问他主人。” 薛仁贵笑了,扶起韩漠,“前面有人家,先去治伤。” 这时胡闹骑着马,牵着薛仁贵的坐骑找来了:“老爷,哎哟,可追上您了。”他看见韩漠,问怎么受伤的。韩漠怨毒地瞧了那马一眼。 胡闹明白了,说:“嗨,你降不住它。这马名叫抱月乌骓马,性子烈,忠心耿耿,尉迟公爷的那匹不就绝食殉主了吗?” 薛仁贵爱惜地拍拍黑马,又浮现出一丝伤心的神情。胡闹赶紧住口。韩漠撑不住了:“王爷,您说的人家在哪儿啊?” 薛仁贵把韩漠扶上马,叫胡闹带路。走到一个青瓦院落,韩漠闻到阵阵酒香,忽然想起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京西杜家。今天是腊月初七,是他们家酒酿成的日子,尉 分卷阅读62 迟恭生前最好酒,薛仁贵可能是来买酒上祭的。 胡闹拍门,杜家把他们请进去,奉酒待客。薛仁贵说明来意,杜家老师傅说:“本来是今日酒成,可惜年下尘土碌碌,火候不到,还得再等三日。” 杜家人见韩漠受伤了,就请他到客房治伤。胡闹念在一场同事,亲自帮他上药。他毕竟上过战场,对付这点小伤还是绰绰有余。 韩漠坚持请杜家小孩端一碗酒来消毒。胡闹替他卷起裤腿,接过酒来,含了一口喷在伤口上。虽然酒精含量不高,韩漠还疼得直皱眉。小孩说:“这位哥哥,你喝一口酒吧,压压疼。”韩漠摇摇手:“不了。”小孩很好奇,问为什么不,胡闹说:“这小子天生忌酒,不理他。”小孩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 胡闹用清水白布清洗了韩漠的伤口,仔细地包好,“没事,没摔断腿,好好歇两日,就好了。” 韩漠忍疼:“谢谢长官。” 胡闹又说:“对了,老爷想买那马,你说个价。” “那马不是我的,我是替人看着的。” 胡闹说:“哦。这马性子烈,你也对付不了,一会儿我替你牵回去。你等马主人回来问问他,若肯时,后天让他牵马来杜家,必然不亏的。” 韩漠答应。 第二天中午马老板回来了,听韩漠说薛王爷想买那匹黑马,有点过分激动,兴冲冲地回新丰去取一副上好的马鞍,要搭配销售。到第三天下午,他还没回来。 韩漠只好拖着伤腿去杜家传话。见了胡闹,他说马老板乐意卖马,可是得等几天。胡闹说行,然后又给了他一瓶伤药,说是王爷赏的,让他擦上。韩漠很感激,搬了把马扎坐在屋檐下一边擦药,一边看酿酒。 杜家不大的院子里,酒炉红红火火正烧着,几个年轻工人填柴鼓风,还没到时辰,新酒的香气已经溢了出来。好在今天无风,院里不冷,几株梅花都开着,杜老师傅就和薛仁贵在小亭围坐红泥炉,学古人一边煮酒赏梅,一边聊天。 杜老师傅花白的头发不剩几根,勉强绾了个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他喝了一大杯酒,笑着自夸:“好。” 薛仁贵守丧期间不能饮酒,闻到酒香也说:“名不虚传。” 老师傅自负说道:“等丑时新酒出了,还要好。” 薛仁贵笑道:“晚生恭候。” 天色渐暗。老师傅抚着胡须,看看天,说:“大人,看今夜月色如何?” 韩漠也抬头,奇怪这一把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果然有弦外之音,薛仁贵问:“先生有何见教?” 老师傅抚须笑道:“恕老朽多言。大人平步青云,封疆而居,内结亲豪,外连诸侯,威震天下十余年而主上不疑,古今未有匹也!然‘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当思‘功成身退’。若得优游林下,炼丹饮酒,修行养年,飞升之术亦在此间耳。” 薛仁贵拱手:“谨受命!” 炼丹?不怕汞中毒啊!韩漠忍不住乐了,惊动了薛仁贵和老师傅,忙道歉。薛仁贵就指着他问:“老先生看此子如何?”老师傅瞥了他一眼,笑道:“碌碌红尘中一俗人耳,非吾同道中人。哈哈。”薛仁贵也笑了起来。 韩漠懒得辩论,心里想:“我俗并健康着。” 老师傅笑道:“大人请略坐,时辰到了,老夫出酒去喽!”他走到韩漠身边时,笑着拍拍他肩膀,“年轻后生,年轻后生,哈哈”,然后他走到酒炉旁招呼子侄,“添柴,加火!出酒啦!”院中酒香渐浓。韩漠闻着酒香,身心都很放松。 第22章 无妄之灾 忽然一支冷箭射来,工人们都惊得后退,老师傅喊:“出酒!”青年工人们马上各守岗位,再不管周围的事。 杜家墙头亮起一片火把,把野外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跳入,墙上还有十来个狙击手。 韩漠第一感觉居然是烦,“我靠,刺客是唐代特产啊!” 一个蒙面人揭下蒙面布,竟是马老板。“哈哈,爷爷马服是东辽故大帅葛公帐下偏将。薛仁贵,你拿命来!” 韩漠这才明白他不是回去取马鞍而是去召后援,也明白自己被利用了,霎时由错愕变成震惊。本来他也可以袖手旁观,哪知马老板关照了他一句:“韩漠,快闪开,小心刀剑无眼。” 奶奶的,你才是刺客,你全家是刺客。韩漠从震惊变得愤怒,抄起马扎:“住口。你这贱人,敢对我家王爷不利,我对你不客气!” 马老板被“贱人”俩字骂得一怔,继而冷笑:“既然你要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动手!” 黑衣人们齐声高喊:“是!” 韩漠抄起马扎准备打架。胡闹也拔出腰刀。 只听见一声“慢着”,黑衣人们不动了。其中一个走出来,貌似是他们的头儿,拱手问薛仁贵:“敢问尊驾是平辽王薛大人吗?” 薛仁贵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出亭子,完全不把眼前的刺客和墙上的狙击手放在眼里,说:“正是绛州薛仁贵。阁下是何人?” 那头领深作一揖:“我等以武犯禁,恕贱名不便相告。不知大人到此,有所冲撞,还请恕罪。” 分卷阅读63 薛仁贵一笑:“原来是游侠。” 头领道:“不敢当。都是些不知死的人。大人面前,小人不敢叨扰。这就告辞了。” 薛仁贵略一拱手:“请!” 头领又笑道:“说句实话,若非大人,我等未必肯让。” 薛仁贵笑道:“承让!” 黑衣人们准备收工,马老板急了:“慢着!你们收了我的银两,怎么就走了?” 头领道:“黑道自有黑道的规矩。是你欺瞒在先,还提什么银两!走!” 黑衣人们瞬间走得干干净净。马老板成了光杆司令,他把心一横,举刀向薛仁贵冲来。韩漠手里的马扎扔了过去,被他一刀劈开。韩漠望着那刀上的寒光,想起困扰他很久的梦魇,害怕起来。 杜家大门突然被撞开,程虔宗领着一队兵马冲进来。马老板一看,知道不妙,豁出去了,扑向薛仁贵要拼命,被士兵们一拥而上扑倒。 程虔宗向薛仁贵行礼:“侄儿来迟。伯父,您受惊了。” “宵小之徒,不足惧。”薛仁贵说。 程虔宗又命人把韩漠绑了。韩漠莫名其妙,大喊冤枉。 薛仁贵也问:“这是为何?” 程虔宗拱手:“回伯父,此人盗取成亲王府金龟,又与刺客马服勾结,只怕是西凉奸细,侄儿欲将其拿下,交爷爷严查。” 薛仁贵看了韩漠一眼,不再坚持了。 韩漠这才知道原来人家一直怀疑自己,放你走,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他嚷着冤枉被抓了起来,和马老板一起被堵上嘴,关到他们住的小院子里,冻了一夜。 次日中午,老程来审他们。 没等老程发问,马老板先开口:“姓韩的,我问你,你为何骂我‘贱人’?” 韩漠很愤怒:“你为了死人祸害活人,还有我这个无辜的人,你不是贱人是什么?” 马老板也很愤怒,满腔忠义就要喷薄而出,被几个士兵堵住嘴按在地上。 老程审韩漠:“金龟在哪儿?” “什么金龟?” “嘿嘿,还跟我装傻?” “大人!我去成亲王府当差是为了替我家王爷翻案找证据,没见过什么金龟,更没偷过。” 老程对程虔宗笑道:“这小子嘴硬。给他看。” 程虔宗拿出一颗墨绿色珠子,说:“这个是金龟的一只眼睛,张之喜在你小子一只袜子里找着的,还敢说没偷?” 韩漠忙解释:“这是我找到的。是在成亲王府春秋阁的一个花瓶里。春秋阁就是成亲王宴客的那个地方。我真没见过什么金龟,而且我干嘛偷它啊?” 老程道:“你是西凉奸细,还来问我你为啥偷?” 韩漠欲哭无泪:“大人,如果我是来偷金龟的奸细,我干嘛不直接去成亲王府当差,而要去薛王府呢?如果我偷了金龟,早该溜之大吉了,还能等您来抓吗?大人,张之喜倒卖过成亲王府很多宝物,他才嫌疑最大。” 老程冷笑:“嘿,老爷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小子还没投胎呢!敢跟我来这套。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肯说实话。我说,马服,你们还有多少同党?” 士兵们松手,马服破口大骂:“要杀就杀,不必废话。” “好!”老程下令,“动手!” 士兵应声拔刀斩了马服。程虔宗都吓得一哆嗦。韩漠懵了,眼看着人头滚到面前,他才感到自己身体里早已充满的恐惧,一颗眼泪掉了下来。 后来时过境迁,他回想起这一幕,都会替蓝宏可惜。实在不怪他,刑讯逼供似乎是唐代审案唯一的方法。 老程怕把他吓傻了,暂停了审问,命程虔宗率人就地看守,然后就先回城了。 韩漠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几天。天气越来越冷,尤其是夜里。他被绑着坐在地上,眼前就马老板被杀的地方。没想到,没想到,死亡的阴影就这样降临到自己头上。 门外好像罗致在说话:“大人命我来提犯人。”韩漠以为幻听了。 “令牌。” “薛王爷手札在此。” “得程公爷的令牌!” “咣、咣”。门开了,韩漠看到罗致拖着看守的两个士兵进来,他把两人往地上一扔,拔短剑割断自己身上的绑绳。 是幻觉吗?韩漠眼神浑浊,透着悲凉,“我,我,我……”他想不起自己要说啥。 “大哥,噤声!” 韩漠把嘴闭上。罗致试图扶他起来,发现他筛糠似的抖着,就把他往肩膀上一扛,悄悄出门。 当时是深夜,程虔宗和大部分士兵都呼呼大睡,几个站岗的已被罗致放倒了,他们顺利逃出院门。 黑黝黝的荒野,不时传来几声怪叫,不知是野兽还是鬼魅。韩漠趴在罗致肩头,双手紧紧抱着他,不敢松手。刚跑出不远,就听到院里一阵忙乱,然后火光冲天。程虔宗醒了,发现人犯逃了,叫起人马就追,“都给我起来!东南西北,都给我派人!快点!走了人犯,我把你们都军法处置!” 听到这催命似的叫声,韩漠一激灵,像充了电一样精神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在罗致肩头手脚并用,“快,快,快,”。但扛着他,罗致无论如何不够快,眼看后 分卷阅读64 面火光渐明,他把韩漠往路旁的洼地里一放,简洁地说:“大哥,快走!” 韩漠拽住他:“你呢?” “你先走,我断后!” “少废话!一起走!还不到牺牲的时候呢!”韩漠爬起来,拽着他就跑。 火光、脚步越来越近。程虔宗骑着马,已经带人追了上来。天忽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身上又疼又冷,这么大的雨居然浇不灭他们的火把。 罗致推开韩漠,悄声道:“大哥,直奔这条路下去就是潼关,三日后午时,你我在关外会合!保重!”说完不等韩漠答话,他已经飞身跳起,挥宝剑直取程虔宗。 所有的追兵见状,都扑过去围攻罗致。 韩漠只好向后退,趴在一个洼地里躲起来,看着罗致和数十倍的敌人激斗。 三日后在潼关,那是不可能的。罗致武功虽高,可是他不敢杀人,那就总会有累的时候……牺牲自己,成全兄弟情义,这小子傻瓜一个! 韩漠浑身都湿透了,像豆芽一样泡在泥水里。他把脸贴在地上,心里骂罗致:“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跟姓程的是自己人。你亮明身份就没事了。我是冤枉的,我不是奸细,我不能冤死!”他想着,抬起头,狠狠抹掉脸上的泥水和泪水。 程虔宗一边打一边问:“你不是楚衡的好友吗?你怎么劫我的人犯?让开!”罗致不打算听他的。程虔宗不想恋战,冲士兵们喊:“一起上!” “住手!” 一声断喝,韩漠站了起来,浑身泥水、怒发冲冠、大义凛然,光辉地出现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他以一个逃犯的身份冲着一个公子和一个大侠吼道:“别打了!” 罗致惊道:“大哥?” 韩漠冲他喊:“快走!” 罗致不甘心,但韩漠已经被几个士兵白刃加颈了,他只好抽身而退。程虔宗怕有埋伏,也不去追,命人把韩漠绑了。 大雨变成了鹅毛大雪。韩漠潇洒地任人捆绑,脸上是对反动派恶势力的无限藐视和鄙夷。这叫“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上油”。士兵们对他有了点敬重,押他回去的时候没像上次那样拳打脚踢。 回到“牢房”,程虔宗审他:“那姓罗的也是奸细?” 韩漠笑了笑,“我说他不是,您信吗?” 程虔宗想了想,“我见过他几次,倒觉得他是条好汉,若说他是奸细……”他摇头。 “我说我也不是,您信吗?” 程虔宗对这个问题态度明确多了:“你实招了吧,万事皆有因由,无缘无故的,马服为何害你?” 韩漠被问住了。他抱着头拼命想,想起了大月湾的杀戮和古大叔的遗言,这些充满了脑海,让他头疼欲裂。他痛苦地把头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声说着:“报应……” 程虔宗以为他要招了,忙蹲下来问:“什么报应?” “大月湾……” 程虔宗说:“大月湾?我听说,今年四月,西凉发兵攻取神山,将一干不降的部落全部剿灭了,莫非你是太子涂刚部下的兵将吗?” 韩漠摇着头,自顾自地说:“莎车人被灭族,古大叔拼死救了我,让我报仇。我却骗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老天爷觉得留着我没用。” 程虔宗问:“那你是莎车人?” “不是。他们枉死,我没本事报仇,我该死……” 程虔宗大惑不解地看着他,评估着这番话的真假。 第二天一早,程虔宗回城报告韩漠昨天的供词。韩漠听天由命了,反倒安详下来,想写遗书,看守的人不敢给他松绑,更别提纸笔了。韩漠就看着墙壁,想象着这是纸,想象着在上面写字,开头是“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然后就不知怎么写了。 到了中午,看守的士兵拿来食物正要喂韩漠吃,门开了,程虔宗和楚衡一起进来,叫人把韩漠押上车带走。 韩漠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也就懒得害怕了。走了很久,他被从车上放下来,看见面前是一座“玉清观”。这是一座女道观。昨天尉迟恭出殡,薛家女眷送完葬在此下榻。不知出了什么事,道观被士兵团团围住。大门紧闭,薛仁贵提剑站在门外,老程父子在他身旁。裴夫人、若莘和一群侍女坐在远处,不时地张望。 薛仁贵见韩漠被押来了,向道观大门内高喊:“你要的人在此!” 大门里回了一声:“薛大人请进!” 阿依?韩漠以为自己做梦。 薛仁贵一把揪住韩漠的衣领大步拖进道观,狠狠往地上一扔,喝道:“放了夫人!” 韩漠滚了七八下才停住。一个红衣女子冲上来:“你没事吧?”韩漠一看,居然是Vivi。他说:“你……” Vivi又慌又尴尬地看看周围,费力地帮他解开绑绳。 阿依穿着白衣,右手提剑,笑吟吟地站在大殿前,没戴面纱,姣好的容颜并没有烫伤的痕迹。她身后的大殿里,柳夫人被反绑双手。 她劫持了柳夫人?!是为了救我吗?韩漠还没意识到Vivi也被劫持了,问她:“你怎么冒出来的? Vivi又害怕又生气:“我还想知道呢。” 阿依看了一下他俩紧握 分卷阅读65 的手,笑问韩漠:“公子受苦了。跟令表妹久别重逢,可是了了心愿了?” Vivi怕她吃醋,赶紧抽手站起来。 韩漠爬起来,看看阿依,看看薛仁贵,看看周围那么多士兵,不知道他和阿依和Vivi该怎么脱身。 阿依见他不答,又笑问:“薛大人箭法百步穿杨,不知你见识过没有?” 韩漠奇怪她怎么还有闲心问这个,谨慎地点点头。 薛仁贵道:“姑娘,你放了夫人,我保证你们可以平安地离开。” 阿依笑道:“本姑娘今日来,就是来送死的。” 韩漠说:“阿依,赶紧撤吧。” 阿依笑颜如花:“公子,你我相识一场,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阿……依?”韩漠怀疑这其实是个艺名。 阿依一笑:“我姓什么?” “……” 阿依娇嗔道:“问也不问,可见心里没我。” 韩漠:“……” 阿依笑道:“罢了,今天告诉你,可要记住了。我姓葛,是故东辽大帅葛公之女。” 韩漠愣了下,说:“不可能!葛苏文死了二十年了!你,你今年多大?” 阿依笑道:“我是母亲过继的女儿。那又如何?薛大人,我叔父们为报仇,以身犯险,想必大人也不胜其烦,不如今日来个了断。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立刻放了夫人,新仇旧恨,一笔勾销!小女子的人头也双手奉上,怎样?” 薛仁贵:“你且说来。” 阿依一笑,看着韩漠:“我要你一剑刺死他!” 全场错愕。韩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杀我?为什么?他回忆过去和阿依在一起的时光,没得罪过她。那为什么? Vivi惊诧地叫道:“你疯了?为什么要杀他?你跟薛家有仇,关他什么事?干嘛要他死?” 阿依一撅嘴:“等我也死了,自然会去告诉他。” Vivi接着骂:“亏你还是练武的,学武之人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要劫富济贫!要光明磊落!你劫持人家夫人,逼人家杀人,算什么英雄啊!就算得逞了你也不光彩!” 韩漠问阿依:“为什么?” Vivi回头骂他:“你闭嘴!你还有脸问!肯定你是做了对不起阿依的事,才把她气成这个样子的!男人靠得住,猪也能上树!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别以为女人好欺负,别以为女人非得做你们的附属品!我们要独立,我们要自强!我们要尊严!阿依,我支持你教训他!跟他分手!” 阿依一笑,不跟她废话,大声说:“薛大人,夫人已经服了毒,解药在这小瓶之中。要么他死,要么夫人死,您自己挑吧。” “老爷,不要伤害无辜。” 柳夫人说。她声音不高,但异常坚定。 韩漠知道,如果这是唯一救夫人的办法,薛仁贵会毫不犹豫宰了自己。罗致不在,没人帮他。外面兵强马壮,他根本不可能逃走。完了,完了,死定了。韩漠深呼吸,下意识地紧握住Vivi的手。他怕自己崩溃,不想死得太难看。 又听薛仁贵道:“姑娘既然是为父报仇,我给你个机会。你与我大战一场,无论胜负,你都可以走。我保证没人敢拦你。” 阿依笑道:“大人,三个数之内,韩漠不死,您就趁今天一发给夫人办丧事吧。” 柳夫人喊:“老爷,生死有命,不可伤害无辜啊!” 阿依:“大人,一命换一命,可是天公地道的。” Vivi急得大叫:“不可以!” 柳夫人毒性发作了,痛叫一声,口中吐出鲜血。薛仁贵抢步上前。阿依宝剑出鞘,横在面前,“大人!时辰快到了,再不吃解药,尊夫人就要毒发身亡了!” 薛仁贵拔出宝剑,剑指韩漠,盯着阿依:“姑娘,此剑锋利,杀他一样,杀你也是一样。” 阿依冷笑:“普天之下,难道只有王爷的剑锋利吗?” 柳夫人痛苦不堪地**:“不要,不要为我多造杀孽。” Vivi对韩漠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贪图晚上的门票便宜,要是咱们白天去,肯定就没事了。” 死到临头,韩漠反倒平静了。他拍拍她的手,表示谅解。都要死了,还计较这些吗?他说:“阿依,你说话算话,一定要给夫人解药!” 阿依笑道:“这个要看薛王爷了!” 话音刚落,薛仁贵一剑刺来。韩漠觉得胸口有一丝凉意,然后时间静止,世界无声,只看到Vivi抱着他大哭。 黑暗。 第23章 祸福无常 人死之后有灵魂吗?韩漠没信过宗教,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是有的,起码是有知觉的。他觉得手指上一热,好像有小刀在割,他瞥了一眼,真有小刀在割他手指。 日光、烛光、日光、烛光。 好像有感觉,有人扶着他的肩膀;好像还有听觉,“孩子,你醒了?你醒了吗?”韩漠眼睛里全是雾,影影绰绰地看着面前的柳夫人,“……”咳嗽、头昏、口干…… Vivi端来一碗水,柳夫人接过来吹了吹,用小勺子一口口地喂给他 分卷阅读66 。“大夫说,你醒了不要多饮水,只润润嗓子。” 韩漠看见Vivi,眼睛清亮起来。Vivi冲他笑。他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感到胸口剧痛。柳夫人见他脸色异常,紧张得扔了碗,把他露在被子外的手烫了一下。柳夫人忙把碗拿开,一边用袖子给他擦手,一边喊:“快去请孙大夫!” 她身后一阵忙乱。包括兰儿在内的五六个丫鬟飞跑出去传令。 过了会儿,孙大夫、薛仁贵、裴夫人、楚衡、若莘一股脑儿全进屋来。 韩漠看见薛仁贵,全部的意识回到脑海,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拼命抄起枕头扔了过去,大叫:“出去!” 众人都愣了。薛仁贵脸色一变,拂袖而去,楚衡忙跟了出去。裴夫人说:“这孩子傻了?怎么这般忤逆?” 孙大夫回过神来,来给他把脉。 韩漠抗拒,Vivi凑在床边,对他说:“没事了,别怕,都过去了。”韩漠听她这么说,又看孙大夫没有恶意,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柳夫人这才不满地反驳裴夫人:“他不过是刚醒来,有些头昏罢了,哪里就傻了?”裴夫人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不快,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妥,只得走了。若莘忙跟了去。 孙大夫诊断完,说:“公子已无大碍,只要再静养一段时日,创口愈合,就彻底好了。” 柳夫人问:“但他为何如此惊恐不安?” 孙大夫说:“夫人放心,公子只是受了惊吓,再吃几副安神的药就是了。” 柳夫人点点头,叫丫鬟跟孙大夫出去开药,顺便看看火上煎的药好了没有,然后亲自绞了热毛巾来给韩漠擦脸。韩漠抗拒地推开她。柳夫人一怔,旋即哭了。 Vivi接过毛巾:“夫人,您这两天也累了,先请休息吧。这儿有我就行了。公子刚醒过来,头有点昏,您让他静一静,过几天就好了。” 柳夫人无奈,只好先走了。 Vivi知道韩漠属于创伤后压力症,需要慢慢疏导情绪,就让剩下的丫鬟们都出去,然后笑着说:“韩漠,你好,我叫Vivi。” 人们都走了,韩漠踏实了,回答说:“我知道啊。” “Nice to meet you.你的伤大夫已经治好了。你只要好好休息、放松,很快就没事了。不要怕,深呼吸。” 过了会儿,兰儿端来煎好的药。韩漠不喝。Vivi知道他疑心,就端过来自己喝了一口,一抹嘴:“苦啊,苦口良药。喝吧,这药你喝了两天就醒了,再喝几副,一定药到病除。” 韩漠看了她半晌,怀疑地接过药碗:“放凉了再喝吧。我再睡会儿。”他躺倒一觉睡到夜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烛光。 “着火了!”韩漠大喊着掀被子,要从床上跳下来。 满屋子的人就数Vivi反应快,一下把他按住:“哪儿着火了?” 韩漠指着蜡烛:“会着火的,先烧柱子、然后是房子,然后是人。” Vivi一口吹灭蜡烛:“没事了!深呼吸,深呼吸。” 韩漠见火灭了,慢慢平静下来。 趁着照进来的月光,Vivi把药拿给他:“快喝吧,又重新煎的。” 韩漠看着这位老乡兼救火英雄,犹犹豫豫地喝了药。这碗药有安神的成分,他喝完就睡了。 柳夫人被惊动了,亲自来看。Vivi报告说:“夫人放心。公子他是因为受了惊吓,有点心理创伤,只要得到充分的休息,不再受刺激,过个十天半个月也许就好了。” 柳夫人没听过:“心理创伤?” “一般的会失眠、激动、没有安全感、痛哭流涕、失落哀伤,严重的会精神崩溃,或者自杀。” 柳夫人就听懂了最后俩字,赶紧叫人把那房间里带尖、带刃、带角的东西统统搬出去,又吩咐把御赐的的夜明珠拿来照明,看得Vivi两眼放光。薛王府的待遇真是好啊! Vivi低估了韩漠的心理状态。次日一早,韩漠明显安生多了。第三天,他看见柳夫人和孙大夫会点头问好,还问候柳夫人吃了解药没事了吧,感动得她直掉眼泪。 旁边没人的时候,韩漠问Vivi咱们这是在哪儿。 Vivi说:“薛府啊。王爷想辞官,朝廷不答应,他就说要给尉迟公爷守丧,皇上就赐了这所宅子。你怎么了?怎么眼睛都直了?” 韩漠问:“我为什么没死?” “王爷根本没想杀你,故意刺偏了。孙大夫说了,再歪那么一点点,你就真挂了。” “我是不是被软禁了?” “软禁你?用得着吗?”Vivi抬头看那颗夜明珠,直咽口水,“薛家对你真是不错。连我都沾了光,你跟他们说我是你表妹啊?” 薛家对他真不错?这才是韩漠感觉恐怖的原因。“好多事情,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是金牌导游,能不懂点心理学常识吗?我都遇上好几次了,有一次我们公司大巴差点撞车,几个旅客叫得车顶都要掀翻了……” 韩漠打断她,“他们以为我是西凉的间谍!” “不可能。特务还有这么好的待遇?”Vivi停了一 分卷阅读67 下,“其实……”这时,听到兰儿在外间说丫头翠翘和如意:“都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还不进去伺候?老爷、夫人不在,就偷懒了?” 翠翘说:“兰儿姐姐,哪是我们偷懒啊,是公子把我们赶出来的,跟他表妹有话要说的样子。” 如意低声笑说:“这表妹,不会是少奶奶吧?真可亏了公子了。” 兰儿嗔怪:“去你的,真不害臊。你们只管好好伺候主子,嚼这些舌头干什么?” Vivi竖起耳朵听,越听越怒,脸色酱紫,呼的把门一拉,“兰儿姐姐来了?” 几个丫头赶紧住口。 Vivi瞪了她们好几眼,然后跟兰儿寒暄,把疑虑重重的韩漠扔在一边。 韩漠又吃惊又失望。她已经被拉拢腐蚀了? 不能完全依赖她,还是要靠自己。韩漠要振作起来,当前最要紧的是以不变应万变,先养好伤再说。 接下来的时间,他积极接受治疗,身体状况迅速好转,但要命的是怕光、怕血、怕红色。他知道自己是心理创伤,就开始严苛的心理锻炼。他天天让人在周围点十几支蜡烛,还调朱砂水倒在碗里给他捧着。在外人面前,他尽量克制,表现出平和的状态。到了晚上,宁可冻着也要熄灭炉子。 Vivi怕他折腾死自己,开解他说:“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韩漠说:“我没事。我一定得好起来。” Vivi明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想告诉他真相。她显得有点苦恼:“其实他们没拿你当奸细。他们,哎,他们以为你是大公子薛慎言。” 韩漠手一抖,把朱砂水洒了她一身:“什么?” Vivi心疼地拍打着自己上好料子的衣服:“你看着点!哎,是真的。都怪阿依认错人了,把你当成是薛慎言。幸亏王爷当时没下死手。薛家人可心疼你了,全家哭得稀里哗啦的,尤其是柳夫人可怜。你怎么又愣了?” 她提起阿依,韩漠有点不自然,但他断定又是阴谋。 Vivi说:“阴谋?谁啊?薛家还是阿依?” 韩漠不知道,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薛家以为我是薛慎言?为什么?” Vivi说:“这个过程嘛有点复杂。先是阿依作证,说当年两个刺客古天朗和梅四海把你卖给了一户姓韩的人家。然后你胳膊上有胎记、脖子里有长命锁,再有就是扶乩批语,求签问卜。折腾了好久呢。你不知道罢了。哦,还有滴血验亲。我说那个不准的。要验也得验DNA。” “……他们明白吗?” “我拍着胸脯保证你绝对不是。可是薛家根本不信我!你自己要跟他们解释,知道吗?要不然回头治你个冒认官亲的罪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就亏了!” 韩漠想到的结果远比这个恐怖。 Vivi见他今天话多,以为他心情好点了,开始独家专访:“你跟阿依好像挺熟,你们究竟什么关系啊?你这什么表情啊?老回避不是解决的办法,说出来会舒服很多的。……不就是拍拖分个手嘛,她们封建女孩想不开,我们都是21世纪的老乡,我一定坚定不移地支持你!你是不是对不起她了?” 韩漠瞪着她,没好气:“我跟她没关系。” Vivi不信,“没关系她要害死你?”她不理解阿依报仇的心结,韩漠也不理解,但他不想再提这事。Vivi正面问不出来,就侧面打听。她本着八卦精神,积极地搜罗阿依的消息。她这么做也是为了韩漠好,因为刻意回避真的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经过多番努力,阿依的消息是一点没有的,只有郭太师暴毙的消息。 这人果然有问题!韩漠知道真凶伏法,意味着自己被排除了嫌疑。他轻松了点,又托Vivi去打听罗致的消息。 Vivi很惊讶:“你认识他?” “认识,这小子够义气,我们是好朋友。”韩漠看Vivi的表情,知道她回忆起了他们之间的往事,也就没多说什么。他一直不敢问Vivi穿越回来后的经历,因为猜也猜得到。 打听的结果是下落不明,那也总比被抓了强。 秦府、程府、罗府、尉迟府时常派人来问候韩漠的病情,送了不少礼物,都是药材、补品、绸缎之类。Vivi对珠宝首饰爱不释手,尤其是对一支葫芦金簪,不厌其烦地仔细地研究。韩漠见她这么喜欢,就替她戴在发髻上。Vivi对这个自然而又不寻常的举动感到意外而开心。韩漠看着她花痴的眼神,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 年关将至,薛府虽然守丧,也少不得要准备一番。韩漠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几百套越狱方案随之出台又被一一推翻。他现在就像一个活动靶,时刻被瞄着。 柳夫人亲自去华严寺请了菩萨像送来,见韩漠从容应答,可见已经大好了。她很高兴:“孩子,你受苦了。” 韩漠唯唯诺诺。 柳夫人看着他,又激动又难过,想起孙大夫的话,也觉得还不能母子相认,怕韩漠一时间接受不了,再受刺激。她又试探着说:“你……老爷他刺伤你,也是不得已的,你不要怪他。” 韩漠说:“不敢。王爷之前救过我的命,正好让我报恩。” 分卷阅读68 柳夫人听了这知书达理的话,高兴得哭了。骨肉团聚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唐代元日(即春节),有很多习俗。除了在门上挂两块分别写着“神荼”、“郁垒”的桃木板来镇邪,还有理败履,烧败帚,悬苇炭,插芝麻秆,烧鹊巢,驱老鼠,吃鸡子,吃馄饨,祝富贵,鞭聪明等许多内容。到了“除夕之夜”,宫中大兴驱傩之礼。民间则守岁、祭祖、饮屠苏酒、爆竹(注:当时,燃放爆竹是将干竹子放在火上爆烧,使之清脆作响,故亦称爆竿),吃喝玩乐。薛家一切从简,只是祭祖和家宴。 Vivi指着韩漠,忐忑地问兰儿:“什么?让他祭祖去?” 兰儿对她的反应很奇怪:“不错。这是夫人亲口说的。” 韩漠冷静地多,说:“好,我这就去。Vivi,帮我找件衣服。”他进了里间,Vivi抱一件锦袍给他,悄悄说:“去也好,去解释清楚。免得他们说你冒认官亲。” “我知道。”韩漠不想让她担心,其实自己也很紧张,“你发髻好像歪了。”他说着帮她扶正发髻,顺手把那支葫芦金簪摘下来藏到袖子里,然后去赴鸿门宴。 祠堂里准备好了祭祖和让韩漠认祖归宗的用物。薛家上下看着韩漠走进来,他们的目光和韩漠的心情一样复杂。 柳夫人噙着热泪,冲韩漠招手:“快过来。” 按照礼法,韩漠应该快步走过去行礼。但他真的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福是祸,心里很忐忑,只好捂着胸口,做出痛苦的表情,慢慢地走。这是缓兵之计。 薛家上下还以为他旧伤复发,都来关怀。裴夫人说:“怎么了?今天是好日子,看病吃药可不好。” 韩漠低着头,盘算着怎么回答最合适。可薛仁贵只咳嗽了一声,他就大脑短路,扑通一声冲柳夫人跪下来叫了一声“娘”。刚开口他就后悔了。 柳夫人已经激动地抱着他哭:“我苦命的儿子。”她这一哭,内外伺候的仆人们马上陪着哭,裴夫人、若莘用手帕拭泪,薛仁贵也有些动容。 哭了有十分钟,裴夫人擦着眼泪笑道:“恭喜老爷、恭喜姐姐,今天好不容易一家子团聚了,哭什么劲儿啊!” 柳夫人才止住悲啼,叫韩漠给薛仁贵行礼。韩漠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跪了下来。他不敢直视薛仁贵,这声“爹”也死活叫不出来,就只好磕头,嘴里含混地糊弄了一声。 薛仁贵对这个儿子很愧疚,在他背上轻怕,说了一声“好”。韩漠跟触电一样,浑身一震。薛仁贵没想到他如此紧张,忙抬起手,尴尬地在空中悬停片刻才放下来。 柳夫人没注意这些,又让韩漠给裴夫人行礼。楚衡兄妹向韩漠行礼。若莘还处在无法接受的状态,楚衡显然已经过了惊讶期。 然后薛仁贵率妻儿祭祖,敬告祖先长子慎言失而复得。 祭祖完毕,全家去暖阁吃年夜饭。韩漠很不安,如坐针毡。仆人端上屠苏酒,按习俗从年龄最小的开始喝起。轮到韩漠,他推辞。 柳夫人笑着劝他:“快喝吧。喝了这酒,明年就不生病了。” 楚衡亲自给他斟酒,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哥哥,小弟偷懒了,斟杯酒向你请罪,先前多有不恭,请哥哥见谅。” 韩漠就是不喝。 “这……”楚衡端着酒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薛仁贵道:“由他去吧。”韩漠和楚衡这才都算解了围。楚衡向韩漠行礼退下。其他人接着饮屠苏酒,家宴上其乐融融。裴夫人问起慎言养父母的情况和他小时候的事。经柳夫人提醒,韩漠才意识到是在问他。幸亏脑子机灵,编得不太离谱。 柳夫人听完,问:“大食国?做生意?怎么跟你表妹说的不一样?” 全家人疑惑的目光像X光一样射来,韩漠觉得自己要被看穿了,含糊地说:“她,呵呵,这么多年了,不记得了吧。” 柳夫人叹道:“你养父母把你养大,娘要好好答谢他们。” 韩漠赶紧说:“那就不用了,山长水远的。” 在他们共聚天伦的时候,Vivi正在焦急地找她的发簪。丫头翠翘和如意以为屋里没人,就议论起来韩漠是公子这件事。Vivi马上出来辟谣:“你们不要乱说,他不是。你们以讹传讹会害死他的,懂吗?你们见我金簪了吗?” 翠翘和如意慌乱地点头。Vivi一叉腰:“什么?在哪儿?是不是你们拿了?”两丫头忙否认。Vivi把她们俩上下左右看了两个来回,“好,姑且信你们。”说完又去找金簪。 翠翘一拉如意,两人溜到院里,商量起来。“没想到这丫头听了咱们的话,这可怎么办好?” “是啊,老爷和夫人这么疼大少爷,要是知道咱们背后议论,咱们俩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 翠翘看着在屋里转来转去的Vivi,心里不忿起来:“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去告她!” 如意:“告!告她什么?” “她成天以为自己是少奶奶,在公子面前装狐媚子,挑唆公子忤逆不孝,不认父母!” “啊?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啊。” “你怕什么?走!” 她们当即去找管家婆周氏。周 分卷阅读69 氏以为她们来拜年,笑嘻嘻地递了两个红包下去。翠翘谢了赏,把Vivi又添油加醋地数落了一番。周氏一听不敢耽搁,赶紧去家宴上打量。 正巧薛仁贵累了,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周氏见家宴散了,才敢来跟两位夫人回话。 第24章 男女有别 柳夫人听了,问兰儿:“你常在那边,可听那丫头说过这些话吗?” 兰儿说:“回夫人,薇薇是说过,就在公子去祭祖之前,她还跟公子说这话。” 柳夫人大怒:“这丫头竟然这般可恶!言儿身边留不得她!” 裴夫人道:“姐姐不必跟这贱人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这两天是好日子,不宜打人,周姐姐,你叫几个人,去把这丫头抓起来,门房里关一夜,明天一早打发她出门,再不许踏入薛府一步!” 从斗智斗勇的家宴上回来,韩漠身心俱疲,话都没多说就睡了。Vivi没找到金簪,也闷闷不乐地回房休息。 周氏带着一票人来了。Vivi看她们来者不善的样子,有点莫名其妙,脸上笑着说:“周大娘来了。” 周氏面无表情地问:“大少爷睡了吗?” Vivi点头。周氏吩咐丫头们别吵醒了少爷,然后对Vivi说:“夫人说了,你伺候大少爷这些日子辛苦了,特赏你五两银子,连你的衣服首饰一并送你了。打今儿起,你就回家去,也不必面辞少爷了。翠翘、如意,替她收拾东西。” Vivi以为她们开玩笑,直到看见翠翘得意洋洋地展开一块布,把她的衣服拣脏乱差的两三件打包起来,才觉得事态严重。“周大娘,您是不是搞错了?夫人怎么会赶我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周氏说:“不是我说你,让你伺候少爷你好好伺候就完了,干什么多嘴多舌,还敢拦着少爷和老爷、夫人一家子相认!这也是两位夫人慈悲,没吩咐治你,你呀,不要多话,好好走了就完了。哎,翠翘,把那首饰也给装上,夫人说了赏她了。” Vivi急得哭了:“周大娘,我没有啊!韩漠他确实不是你家公子嘛!” 周氏横眉冷对:“住口!还敢胡说八道,你还要不要脑袋?没规矩的丫头。都给我听好了,大少爷讳慎言、字元亮,以前那名字不许再提!这名字也不许你们乱叫!都给我气糊涂了。” 翠翘把打好的包袱往Vivi怀里一扔:“给你。” Vivi捧着包袱,啪啦啪啦掉眼泪,“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大过年,还是大冷天,你让我去哪儿?我已经没有地方去了,” 周氏懒得再废话,对几个丫头说:“押她走,小心别吵醒了少爷。” Vivi被提醒了,张口就喊:“韩漠——” 翠翘和如意赶紧捂她的口,几个丫头去拽胳膊推背,拉拉扯扯地押她出门。到了院里,Vivi急中生智,咬了翠翘一口。翠翘惊叫着松手。Vivi扯着嗓子大喊:“韩漠,救命啊。”周氏大惊失色,一把把手绢塞到她嘴里。Vivi奋起反抗,又踢又打又蹦又跳又跺脚地制造噪音。 韩漠被吵醒了,出来一看院里的情形(简直可以用悲壮来形容),说:“住手!你们干什么?” 周氏忙行礼:“少爷,把您给惊着了。外头冷,您快回屋歇着吧。” 韩漠说:“快放开她。” 周氏:“不成啊,少爷,是夫人的话,要她走的。” 韩漠问:“为什么?” Vivi趁丫头们分心,把嘴里的手绢吐了出去,哇哇大哭:“救命啊!夫人误会我了。” 周氏骂丫头们:“还不赶紧捉住她。” 韩漠想去救人,想起自己不明不白的身份,有点心虚:“周大娘,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您先别急,请进来喝杯水,等天亮了我去问问夫人。” Vivi急切地喊:“我是冤枉的,你叫她们放开我啊!” 周氏瞪她一眼,为难地回话:“少爷,这可是夫人亲自吩咐的。没错。要劳您去问,夫人准得怪罪我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 韩漠好言相劝:“夫人要怪,我替您担着。毕竟这不是小事,您先缓一缓,不着急。” Vivi对韩漠的软弱态度非常气愤和意外,“你……你……” 周氏见韩漠十分坚持,也不敢再拦着,只好听话先把Vivi押回房里。 在等天亮的这个空当,韩漠打听清楚了Vivi的“罪行”,虽然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非常自责。都怪他刚才太累了,没跟Vivi通报发生的事。现在五六口子围着,他也不可能去跟她解释,只好含混地告诉她不要担心。Vivi也搞清楚原来她被韩漠摆了一道,恨死他了。 韩漠想好了对策,洗漱更衣,等到天光大亮,派人打听了柳夫人已经起床,就去拜年请安,然后小心翼翼地提起Vivi的事。 柳夫人很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换了个话题:“呆会儿吃了饭,让楚衡陪你去各府问安。你前两天不舒服,人家可都来瞧你呢。” 韩漠沉吟起来。 柳夫人:“怎么?” “我养父对我恩重如山,他答应过他,这辈子都不改 分卷阅读70 姓名。所以,我还得叫‘韩漠’。我是慎言的事,还是不要公布的好。” “这,这是什么道理?” “我养父母为了生计,一直在西域奔波,穷的日子远比有钱的时候多。可不管多艰难,他们都好好地照顾我,我能活到今天,安然无恙地回到您面前,也是因为养父让我来大唐游历。娘,做人要饮水思源,不能背信弃义啊。Vivi是我养父的外甥女,我答应过养父要好好照顾她。她说那些话,也是想提醒我不要忘本。”韩漠表演得很苦情。 柳夫人听到“忘本”俩字觉得非常刺耳,但不舍得跟儿子生气,只笑问:“你养父母不是已经仙逝了?” “嗯?谁说的?” “你自己啊。你以前说过那丫头是你唯一的亲人,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回头过了上元节,你去华严寺给他们做场法事,长供个神龛呢。他们养你一场,不能辜负了。” 我干嘛这么说啊!韩漠懊悔得很,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柳夫人又问:“你在养父母家里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没了,就我一个。他们拿我当亲生儿子,还指望我传宗接代呢。”韩漠想,您不能绝人家子嗣吧。 柳夫人看来这事更好办:“既然这样,娘就给你办两门亲事,一个给他们韩家娶,一个给咱们家娶。两个媳妇生的孩子,一个姓韩,一个姓薛,这不就成了?” 韩漠被噎得没话说。 柳夫人又说:“不过,你那表妹可是不能娶的。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就这么几天,上下都对她颇有微词。我要撵她走,也是为了你好。” “这怎么行?我都答应我养父了!再说,我没说要娶Vivi啊。您别信那些风言风语的。”韩漠急昏了头,指责起柳夫人来。好在柳夫人是慈母,对这个失而复得的败儿宠溺得不得了,只摇摇头。 韩漠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赶紧笑着恳求:“娘,佛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Vivi有错,我好好教育她,肯定让她温良恭俭让。一个弱女子,又没地方去,这么冷的天,咱要把她赶出去,她就得流落街头,您也不忍心啊。我养父就这么一个外甥女,我要是不好好照顾,还把人家赶出去,您想想,别人该怎么议论我?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念完经打和尚……” 柳夫人被逗得笑了:“哪有这么数落自己的?” 韩漠赔笑:“所以,娘,您这么慈悲为怀,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柳夫人不忍逆他的意,只好答应:“好吧。不过你也听好,给东西给银子可以。可不许你娶她。回头我叫兰儿过去伺候你,顺便管束着那丫头。过几天,我给她定门亲事,陪一份嫁妆,打发出门,对你养父母也算有个交代了。” “是。不过兰儿就不用来了,还是让她伺候您吧。有她在您身边,我也放心。” 柳夫人见儿子这么关心自己,很高兴也很感动:“多谢菩萨保佑,才让咱们母子团聚,来,跟娘再给菩萨上柱香,磕个头。” 韩漠陪柳夫人上香拜佛,用过早饭,准备回去。一个小厮来请安,说王爷请夫人和大少爷出去会客。韩漠不想搞得人尽皆知,就推脱不去。柳夫人问客人是谁,小厮回说是老程等人。夫人就说:“傻孩子,程爷爷来了,你怎么能不去呢?快去吧,其他事,回来再说。” 韩漠想起老程审问他时凶神恶煞的样子,五脏六腑都开始颤抖。柳夫人以为他冷,叫兰儿拿了件狐裘给他披上。 韩漠觉得自己简直是找死,尤其是柳夫人去见女客,让他一人来前厅行礼问安时。老程大声笑道:“这小子福大命大啊!当年见他时才这么点,这会儿这么高了!” 薛仁贵笑道:“总算捡回一条命。言儿,还不拜见程爷爷、各位叔父?” 韩漠强忍着紧张,向在座的一一长辈行礼问安。他做出憨厚的样子,时刻准备见机行事。秦怀玉、程铁牛等人都恭喜薛仁贵父子团聚。薛仁贵一笑受意。 老程又笑道:“慎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爷爷打你两下,别往心里去啊!” 韩漠笑,笑里藏刀,暗想:“那叫两下啊!” 老程又问:“你在西域长大,一定精于骑射了。” 韩漠傻笑,摇头:“不太会。” 薛仁贵笑道:“这小子中看不中用。不像我啊。” 秦怀玉、程铁牛等都道:“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只要好好**,勤加演练,他日定是一员良将。” 薛仁贵笑道:“怕是他没那样的本事,也省了我一番辛劳。” 老程笑道:“不错,儿孙是龙是虎,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不必替他们多费心。仁贵还有公务,不能私而废公嘛!” 薛仁贵一笑道:“程四伯,我如今是闲云野鹤,乐得教子读书。这小子虽不中用,也该教他些正道,日后做个忠正之人。” 韩漠脸上笑着,心里不服气:“好像我大奸大恶一样。” 老程笑道:“这孩子失而复得,别人就不入你法眼了!” “这不是挑拨离间吗?”韩漠瞟了楚衡一眼,人家满脸是笑容,他越觉得紧张。 程铁牛道:“大哥,何必跟皇上过不 分卷阅读71 去?” 薛仁贵道:“贤弟此言差矣。愚兄是大唐百姓,怎敢不敬圣上?只是义父仙逝,我当服丧。” 老程嘿嘿笑了一声,冲秦怀玉一使眼色。秦怀玉笑道:“大哥,四叔有话跟你说。”老程气得想揍他,还指望他来劝劝薛仁贵呢。 薛仁贵转头看老程:“四伯有何吩咐,晚辈洗耳恭听。” 老程道:“嗯,听!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为黑炭头服丧,那也应该。不过你可得清心寡欲,不能出去闲逛!” 薛仁贵道:“三年之内,我自当杜门不出。” 老程一听这话,喜笑颜开:“你要是踏出府门一步,又该如何?” 薛仁贵知道他有圈套,笑道:“若圣上准我回河东,该当别论。” 老程道:“那个当然!我只问你,若在京城,你要是出了府门,怎么说?” “随四伯处置。” 老程哈哈一笑,对秦怀玉等人道:“你们可都听见了!日后他要是敢反悔,嘿嘿,可就坏了自己名头!” 韩漠想,程老先生不是想烧人家房子吧。 随后又有一些官员士绅来拜年并祝贺薛家父子团聚,整整一天,来来往往十几位。韩漠不敢失礼,乖乖地演好薛慎言角色。不到一天,半个京城都知道了他是薛家的长公子。这篓子捅大了。好不容易客人们都走了,韩漠推说累了,回了住处。 “守拙轩?守拙?我有这么拿不出手吗?”他进门时忽然一抬头,才第一次看见匾额,实在是心虚,没敢较劲。 周氏接到柳夫人的命令,都撤了。Vivi被放了,躲在房里呜呜大哭。 翠翘和如意担心被报复,见韩漠进门来,就跪下求饶:“少爷,不是我们嚼舌头,实在是薇薇姐姐那些话,早传到夫人耳朵里了,我们俩不敢知情不报。” 韩漠深知不能得罪小人,亲切地微笑:“我知道。你薇薇姐姐是说的不对,不怪你们。咱也别什么都去麻烦夫人。以后她再有什么话,先告诉我,我教训她,知道了吗?” 翠翘和如意赶紧磕头谢恩。 韩漠又笑:“这些日子夫人赏了不少东西,你们叫大伙儿都来。今天过年,我给你们发压岁钱。” 翠翘和如意见少爷不怪罪还发钱,欢天喜地地就去了。一会儿,在这院里伺候的丫头、小厮站了一屋子,韩漠每人发了一两银子,笑着说:“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包红包了,大家将就拿着吧。这两天辛苦大家了,早点休息。别喝酒,别喝太厉害,回头总管们知道了,我可保不住你们不挨板子。” 丫头小厮们齐声答应,喜滋滋地被收买。 打发走了他们,韩漠把剩下的金银首饰全都送到Vivi面前,说:“都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刚才他发钱,Vivi就赌气不出门,这会儿更是直翻白眼:“你哪有不对?是我看戏流泪替古人担忧。他妈的,你一个冒牌货好意思登堂入室,我说真话被打击报复,这什么世道啊!” “你小点声!还怕你这反动言论人家不知道是吧?” Vivi不敢嚷了,趴在炕桌上啜泣:“这什么世道嘛?” 韩漠说:“都怪我不好。昨天一见王爷,我就脑子短路了。你知道他差点宰了我,我有点心理阴影。” Vivi反驳都不带抬头的:“就刺了一剑,又没想要你的命。” “你挨一剑试试!”他嚷完又及时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可以体谅一下我的处境。他们本来拿我当间谍。要知道我不是他儿子,肯定把我送回牢里。我就真没命了。” “你真是间谍?!”Vivi抬头惊讶地看他。 “我不是!” “你别作无辜状,我跟你又不是很熟,又好几个月没见了。我哪知道你什么底细?不过呢,我看你倒不像。特工应该是007那样的,派你不是误事吗?” 她这么冷嘲热讽,韩漠也不计较。“你听我说,白挨了一剑我认了,现在保命要紧。” “保命?”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迟钝啊!” Vivi拍着桌子大怒:“你还敢嚷我!” 韩漠赶紧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我错了,我一时情急,说了真心话,不不不,说了错话。你当我说胡话好了。不过咱们真得赶紧走,要不然等穿帮了,大家都得玩完。” Vivi回想起昨晚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眼泪汪汪地说:“就是,地主阶级没好人。好,今晚就走!呃,晚上宵禁,明天一早吧。” 韩漠觉得有点仓促,“你让我想想。” Vivi说:“你慢慢想。” “对,对,我得冷静一下,制定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过了有半小时,他停止踱步,“我想到了……你干嘛?” Vivi正把两大串珍珠项链往脖子里套。她头上已经插了十几支玉钗金簪,两对耳环挂在耳朵上,手上戴了八个戒指、七个镯子,脖子里两串项链三块玉佩,腰带里拴了四个香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连丝绸都不放过,剪了一段最贵的披在身上当披肩,脚上都套了好几个银环……不知道袜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韩漠 分卷阅读72 说:“你当自己是圣诞树啊!” “我拿钱!没钱怎么跑路?” “你也太……不客气了。” Vivi也觉得过了,拿起两条玉石项链挂到韩漠脖子里,满意地笑着:“Ok!” 韩漠摘下来,往Vivi手里一推:“你这不是招贼吗!”他觉得语气重了些,又补充,“长安黑帮很厉害的,‘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惧阎罗王’,你没听说过吗?” Vivi气消得差不多了:“我知道。可我们总不能拿个包袱走吧,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咱要溜吗?”她忽然灵光一闪,拿了块锦绣丝帛把身上挂的珠宝迅速摘下来包好,又用丝绸包了两层,跟韩漠说:“你给我出去!” 韩漠瞪眼:“我的房子。” “出去!出去!”Vivi连踢带打把他推出去,十来分钟后让他进来。她张着双臂,一脸笑意。 韩漠有点惊奇,她笑起来这么好看? Vivi问:“看不出来吧?” “什么?” Vivi指着裙子:“看不出来藏东西了吧!唐装就是这点好,裙子大……” 美好形象破坏了。 她又想起件事:“对了,你见我的葫芦金簪了吗?” 第25章 金蝉脱壳 韩漠正要从袖子里掏出来,就听见她说:“我都找遍了,哪儿都没有。肯定是被人偷了!这簪子一丢,我就倒霉了。要被我知道是谁偷的,我饶不了他!!!” 韩漠把掏出一小半的金簪又藏回去,问:“丢了吗?再找找?我帮你找,你就别挪动了,小心珠宝掉下来。”他在屋里转悠了几圈,趁她不注意,把金簪扔在桌子底下,然后故作惊讶,“在这儿呢!” Vivi接过韩漠递来的簪子,又往桌子底下看了看:“不可能啊。我找过八遍了,都没见。” 韩漠笑:“幸运金簪嘛。昨天你运气不好,就看不到,今天运气好了,就看见了。” Vivi半信半疑,把金簪戴好,“都是你害的。行了,我准备好了,咱走吧。” 正说着,兰儿来送柳夫人赏的点心。Vivi一紧张,裙子里系的包袱一下子松了,她赶紧弯腰捂着。 兰儿问:“薇薇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肚子有点疼。”Vivi快捂不住了,怕珠宝玉佩掉下去打碎,一边赶紧找地方坐下,一边冲着韩漠使眼色。 韩漠像没看Vivi,跟兰儿道了谢,就让她回去。 兰儿说:“夫人说先叫奴婢来伺候着,等**出个好丫头,再叫奴婢回去。” 韩漠说:“夫……娘这么关心我啊。” 兰儿:“夫人可是疼您呢。” 韩漠说:“对,对。我不用人伺候,你回去休息吧。” 兰儿说:“夫人之命,奴婢岂敢违逆?您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太敬业不是好事。 韩漠笑了笑,说:“上次你做的那个牛肉汤挺好的,我饿了,你帮我做点宵夜吧。” 兰儿领命退下。她一走,Vivi拿出包袱,质问韩漠:“你对她那么客气干什么?昨天夫人赶我走,她有一半的功劳呢。”话音刚落,兰儿又回来了。Vivi赶紧把包袱藏到身后,心想:“这死丫头怎么也不敲门啊!” 兰儿说:“奴婢都糊涂了,今天是斋日,只能吃素,牛腩是炖不得了。” 韩漠说:“我不信教啊。” 兰儿笑道:“您忘了?咱们大唐有三个斋月:正月、五月和九月。其余每月还有十个斋日:初一、初八、十三、十五、十八、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三十,都得斋戒,不得食肉。所以啊,牛腩是吃不得了。” 韩漠说:“你当我是兔子啊。一年一百八十天吃素?谁受得了啊?” 兰儿吃惊地说:“少爷,这可是高祖爷定的规矩。” Vivi也瞪着韩漠,说:“你在大唐呆了快半年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韩漠惊奇于她俩居然立场一致。“我以前当小厮的,还以为伙食不好呢。” 兰儿小心地提议:“不如奴婢去备几样点心,做些细粥?可好吗?” 韩漠只盼着她赶紧走:“行行行!多做点!饭做熟了再端上来啊!” 兰儿就去忙活了。 Vivi说:“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走?走去哪儿?顾不了了,先逃出去再说。韩漠看看天色,说:“等天蒙蒙亮的时候,趁夫人他们还没起,我们溜出去就好了。” “天蒙蒙亮是几点啊?” “到时我叫你。” “别啊。你睡过头怎么办?你还是别走了,咱下棋吧,输了的唱歌。”Vivi说着,把包袱塞到床下,搬出棋盘和两个黄釉的围棋罐子。 “你还会下围棋啊?”韩漠坐下来,打开罐子,抓了一把陶质棋子。 Vivi已经落子:“我会五子棋。刚学的。嘿嘿。” 一连七盘下下来,韩漠发现她棋品实在不怎么样,赢了就兴高采烈,输了就拍桌子瞪眼。韩漠怕她太扰民,都不敢赢她了。 Vivi问:“咱们离开这儿,去哪儿 分卷阅读73 啊?长安是不能呆了,去洛阳吧。” 韩漠说:“离朝廷越远越好。” 她眼睛一亮:“去幽州吧。” 韩漠看着她:“很远的。” Vivi一瞪眼:“我爱北京!” 韩漠不敢得罪女人,马上表示赞成。 Vivi说:“幽州多好啊!这个,那个,是吧,你看呢?万一哪阵龙卷风把咱们吹回现代呢,我们还省两张火车票呢。” 韩漠再次表示赞成。 Vivi又说:“我们去了干什么呢?搞房地产!” “人这儿楼市很正常。还是开个酒楼,搞点娱乐业。” Vivi脸色多云:“我不去。” “那这年头没导游。种地我也不会,押镖武功不行,服务业呢老被人打……” “教外国人学汉语!我有对外汉语教师资格证。” “得了吧,这儿外国人古文水平比你还高呢。” “那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饿死啊?” “放心,有我呢。” 得到肯定的回答,加上乐天的个性,Vivi高兴了,又开始八卦:“你跟阿依究竟什么关系啊?” “……” “你昨天把我害那么惨,问你点话都不回答?” “她,是东辽人,知道吧?就朝鲜、韩国那片的。” Vivi一下来了兴致:“她是韩国人?她整过容没有啊?” 韩漠郁闷地看着她。 “你说,你说,我不插嘴了。” “完了。” “不可能!肯定你得罪过她。” 韩漠岔开话题:“这么长时间不见,你都胖成这样了。” Vivi低头看看自己:“唐代嘛,当然要丰满一点了!” “得了吧。咱这会儿可是初唐。” Vivi声音高八度:“引领时尚新潮流,懂不懂啊!” 韩漠刚想说话,Vivi窝火,大声说:“你说啥?没听见!你别说了!”他把嘴闭上,后悔得罪女人。 兰儿做好宵夜,韩漠真有点饿了:“多谢!” 兰儿说:“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少爷再说谢,奴婢要羞死了。” 韩漠:“我是得谢谢你!当初你介绍我进薛王府工作,要不然,我就惨了。一起吃吧。Vivi,吃饭。”Vivi不吃,韩漠笑说:“你不会要减肥吧?胖点挺好的,引领时尚。” Vivi瞪他:“去你的,我胖瘦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漠讪讪地住口。 兰儿知道他们是表兄妹,可还是觉得她不该这么放肆。 吃完饭,兰儿收拾了碗筷,伺候他们下棋。她怎么能不困呢?Vivi服了她了,同时超级羡慕韩漠。这个时代还是男人好混。瞧他这待遇。Vivi恋恋不舍地看屋里每一件摆设,古玩、家具,炉子里烧的炭都是西凉进口的“瑞炭”,又暖和又没有烟尘,韩漠房间里还挂着一颗夜明珠呢!可惜能看不能拿。明天一走,可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终于天蒙蒙亮了,开城钟声响起。Vivi手里的棋子当啷一声掉到棋盘上,忙捡起来。看韩漠纹丝不动,她的心怦怦直跳,又干咳了两声。韩漠还是没理她。Vivi把棋子扔到地上,趴下去捡的时候掐了他一把。 韩漠落下最后一子,“我赢了。哈哈。”他打个哈欠,“熬一晚上,累了,我去歇着了。兰儿,你睡会儿去吧。这儿有Vivi就行了。” Vivi附和:“对,有我就行了。”为了证明这话,她很贤惠地收拾起棋局来。兰儿这才退下。 这死丫头终于走了。 Vivi把韩漠推出门去,拿出包袱藏到身上,拉开门,“走!” 天刚蒙蒙亮,只有几个仆人起来打扫。韩漠和Vivi胜利溜到小花园,那里有后门。小花园里假山池水亭台一应俱全。 一个皮球飞到半空,掉下来,又飞上去,又掉下来。 一片叫好声、鼓掌声,“好啊!好好看。小姐踢得好高!” “这就叫好啊。如意姐姐踢得才好呢。” 若莘! Vivi悄声埋怨:“大小姐起这么早干嘛!抢钱啊!” 她和韩漠郁闷地对视一眼,决定冒险。他们弓着身子,依托假山、石头、树木、花丛等屏障向后门方向迅速移动。Vivi先到,轻轻拉开后门钻出去。韩漠刚要出门,看见她惊慌失措地回来,连连示意不让他出去。韩漠指指踢球的人,Vivi惊恐地摇摇手。 球飞过来,砸在他们身后的一块大石头上弹了回去。好在趴得低,来捡球的人没看见他们。韩漠做手势催Vivi,她用手语加唇语:“要不你出去看看,没人就叫我。” 女人真麻烦。韩漠推开一条门缝钻出去。门立刻在他背后关上。 天还不亮,后巷一片安静,韩漠看看左边,没什么特别;往右边一看,一个身形高大,长像凶恶的人在墙根下叉着手四处看。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哪儿呢? 韩漠猛然想起,这不是去阿依家下聘礼的那个朴永泰吗?他主人是什么涂官人。 正想着,门内咣当一声,继而一声惨叫。朴永泰和韩漠一 分卷阅读74 起回头。 韩漠拉开门,看见Vivi的头撞在石头上了,旁边是若莘的球。扶起来一看,Vivi昏过去了,她右额上血糊糊一片还粘着灰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若莘喊:“谁在那儿!把球给我扔过来。” 人都这样了,还关心球?韩漠生气,把球扔过去。 若莘被砸中,骂道:“该死的奴才,往哪儿扔?”看见韩漠背着Vivi走出来,就不说话了,径去捡球。她眼睛里看不到Vivi,只看到球擦破了,又拍又摸,想抚平划痕,生气地说:“真是扫把星,害人精!哼!” 韩漠回身一脚,精准地把她手里的球踢出院墙。 若莘吓了一跳,叫:“你干什么!” 韩漠背起Vivi就走。 Vivi身上系的包袱掉了下来,珠宝散落一地。 若莘逮住报仇的机会:“哦,原来你们想夹带私逃!” 韩漠把Vivi背回守拙轩。仆人们一觉睡起来发现少爷不见了,正着急地找他。韩漠吩咐他们准备热水、干净毛巾,去请孙大夫来。 Vivi是被吓昏的,一会儿就醒了。 孙大夫以为韩漠病了,慌慌张张来赶来,一看他没事,放了一大半心,再看Vivi其实没啥大碍,上了药包好伤口就告退了。 Vivi要来镜子一照,哇的哭了:“我被毁容了。” 韩漠安慰她:“得了吧。您这点伤还指望同情呢?” Vivi看见兰儿在外面,不太敢放肆,眼泪汪汪地埋怨:“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身上新伤叠旧伤,我都没哭。” “能跟你比吗?你是男的!我头上缠了这么多布,跟木乃伊似的,肯定伤得不轻。呜呜,脑门上再顶个伤疤,还能看吗?” “没事,没事,嫁得出去。” Vivi把镜子砸了过去,韩漠敏捷地躲开。算是出了半口气,Vivi又大叫:“我的珠宝呢?怎么不在了?哪儿去了” 正嚷着,两位夫人和若莘一起来了。Vivi赶紧起床,和其他人一起行礼。 柳夫人就座,很不高兴:“言儿,今天一大早,你干什么去了?” 韩漠已经想好了对策,“回母亲,我在花园散步了。” 柳夫人显然不信:“那这是怎么回事?” 周氏应声把那包珠宝放在桌上,Vivi很想去拿,可是不敢动。 韩漠笑:“这是您赏给我的东西。” “怎么掉在花园后门?是你不要了,还是被哪个丫头夹带私逃?”柳夫人说着,看向Vivi。Vivi低着头,两腿有点发抖。 韩漠深作一揖:“母亲大人真英明也!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其实我不是散步,我是在犹豫。我老家有一个习俗,每年大年初二清早,要开门布施,一来是助人为乐,二来是为全家积福,保佑我们在新一年里万事如意。本来呢,是不用这么多的。但今年不同啊,我们一家团聚,这是一定要好好感谢天地神明的。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兴冲冲地去了,可开后门一看,后巷里只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于是乎,我就犹豫了一下。” “老家老家,你老家是绛州!” 柳夫人一怒,大家都不敢吭声了。她发完火,和缓了些,质问道:“西域有这风俗?我不知道。薇薇,他说的是实情吗?” Vivi能说不是吗?她谦顺地回答:“回夫人,是的。” 柳夫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住口!还敢狡辩!明明是你贪图财物,还敢编出这番话来骗我!” Vivi扑通趴在地上:“夫人,冤枉啊。这些东西是表哥送我的,不是我骗的。” 韩漠说:“娘,我们真的是要布施的。” “住口!还敢包庇她!你若真的乐善好施,我是不怪的。为什么编这些话来骗我!” 裴夫人实在忍不住了,插话对韩漠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么个风尘女子怎么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韩漠一愣:“风尘女子?” 裴夫人:“可不就是你这表妹,卓妍姑娘,京城有名有号的,拿你当傻小子哄呢。” 韩漠惊奇地看着Vivi:“你是卓妍姑娘?” Vivi委屈又悲愤地把他瞪回去,把心一横:“是啊,我是卓妍姑娘,我为啥会沦落风尘啊?还不都是因为要卖身葬你养父、我舅舅?我本来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惜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我一个孤身弱女,只好到舅舅家寄人篱下。后来舅舅去世,还欠着几笔账没还,债主们上门逼债。我怕他们找表哥的麻烦,又怕舅舅不能下葬,才背着表哥主动让他们把我抓走,卖到大唐来的。我是沦落风尘,可我是为了这个家,而且我出淤泥而不染,我卖艺不卖身,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啊!” 最后一句话是对韩漠说的。韩漠从《红楼梦》和《白毛女》的剧情中回过神来,“你真是卓妍姑娘?” Vivi痛哭流涕:“我就知道你忘恩负义!枉我舅舅对你这么好,你不但不帮我,还笑话我!你们都看不起我!” 韩漠忙说:“不不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娘,您听见了,她不是什么风尘女 分卷阅读75 子,她是我妹妹,别说只是要我的钱,就是要我的命……” 柳夫人怒喝:“什么?” 韩漠:“当然,我们手足情深,她怎么会想要我的命呢?” 柳夫人被他们这一哭一闹,也搞得有点糊涂,看若莘。 裴夫人问:“若莘,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若莘说:“回母亲,我真的看见他们在门口。哥哥还一脚踹飞了我的球。” 韩漠:“娘,您想,如果Vivi想夹带私逃,她怎么会在门口呆着呢?早就出去了,是不是?如果她想夹带私逃,怎么会让我知道呢?如果她想夹带私逃,她也得有地方去啊。我们真的是布施去了。” 柳夫人和裴夫人互相看看,都糊涂了。 裴夫人道:“这孩子,说他从小穷,这花钱可是不心疼。” 柳夫人对这句话不太满意,转而质问Vivi:“你说,言儿是不是我儿子?” 这时候了Vivi还敢口径不一致吗?“是。我知道,是的。我舅舅亲口告诉我们的。我们早就知道的。” 别胡说啊!韩漠直瞪她。 Vivi坚持自己的思路不受干扰:“表哥,这是对你亲娘,有什么不能说的?两位夫人,我舅舅说的,得有二十年前了吧,当时他还在西凉做买卖。一天晚上,两个过路的客人借宿,一个叫梅四海,一个叫古天朗。他们还抱着一个小孩,孩子饿得直哭,当时我舅妈刚满月的儿子死了,她听到婴儿的哭声,就把孩子抱过来喂奶,那两个客人就把孩子送给他们了。后来,我舅妈过身了,我舅舅特别伤心,不愿意再娶妻子,就自己一个人抚养孩子。过了五六年,还多了一个我。那会儿我们的日子过得时好时坏,可是我舅舅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他宁可自己节衣缩食,也要让我们吃饱穿暖,还要读书认字,让我们上进。好不容易我们长大了,他的身体却一天天不好了。临终的时候,他把身世告诉了我表哥,嘱咐他来大唐寻根、游历、留学,或者认祖归宗,或者继承他的姓氏,都可以,只要凭良心做人,他就含笑九泉了。表哥知道舅舅希望他长进,更希望他能替韩家传宗接代,所以他不敢认你们。是我们不好,可是要没有舅舅,表哥他早就没命了。” 韩漠服了,这丫头绝对是编剧的料。 第26章 走为上计 这一番话,说得听众全体动容。韩漠也适时地挤出两滴眼泪来擦,向空中作揖:“阿爸,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我永远是你的儿子。” “好一位义士。”柳夫人感叹着,最终原谅了他们。 夫人走后,Vivi直拍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韩漠笑了:“你终于体会到我三十晚上的心情了吧?你真是卓妍姑娘?” Vivi一翻白眼:“你瞧不起我?哼,王府了不起啊。你不要看扁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好奇,听说卓妍姑娘才十五六,你今年贵庚啊?” Vivi脸色酱紫,一拍桌子:“你个不孝子!敢直呼你爹的名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凉州的时候,罗致不是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你吗?你怎么又成了卓妍姑娘了?” Vivi见他真不是嘲弄自己,才说:“我倒霉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好在我会七十二式防狼术。别说这些了,咱们还走不走得了啊?” “没事,再找机会。” 机会不是那么好找的。 薛仁贵听说了此事,特意召见韩漠。这次,韩漠不敢再偷Vivi的葫芦金簪了,拿了一只银钗。 薛仁贵问他:“如此说来,你在绛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身世了?” 韩漠恭敬地行礼:“是的。” 薛仁贵笑道:“宁可白刃加颈,也不背信弃义,你养父**你成这般,真是位义士。” 柳夫人惊问:“什么‘白刃加颈’?” 薛仁贵呵呵一笑,想岔过这个话题,柳夫人不放:“到底怎么回事?我就知道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你可别瞒我。” 韩漠替薛仁贵解围,他指指胸口,“娘,就是那回嘛,在那个什么道观里。都过去了。大过年的,您可千万别难过。” 柳夫人拭着已流出的眼泪,也怪起韩漠来:“这么说,我还得多谢那个阿依了,若不是被她那么一闹,我还跟你对面相见不相识呢。” 怎么又提阿依?韩漠郁闷。 薛仁贵知道韩漠始终心怀戒备,就把当天刺伤他的剑赏给他,想让他心安。 韩漠理解的是想我自裁?门都没有。但他装得很恭敬,接过来。 柳夫人嗔怪道:“老爷,大过节的,你怎么赏他这个?” “将门之子,怕什么兵器?此剑名曰‘棠溪’,为九剑之首,冠绝天下。我也是有缘才得到。” 韩漠敬受庭训,特想知道那八把的下落。 小时候盼过年,因为有压岁钱和好吃的,长大后觉得无所谓,可是绝没想到过年还能过出不安和痛恨来。天天冒名顶替地应酬,他快受不了了。别人倒对他礼遇有加。楚衡不必说了,秦英、程虔宗 分卷阅读76 一班公子都跟他称兄道弟,对他滴酒不沾的毛病也忍了。尤其是程虔宗,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但设宴谢罪,还要送他美女。韩漠谢绝了,程虔宗笑道:“元亮哥有情有义!以前有人给卓妍姑娘算命,说她能做王妃,哈哈,没想到应在你身上。”韩漠说:“那是我表妹,你别误会。” 夫人要在正月十五上元节去华严寺进香,韩漠跟Vivi商量趁此机会走人。Vivi本来因为额头上留下一块淡淡的伤疤而难过,一听这个好消息,马上把这些小事抛诸脑后,天天板着指头算日子,终于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看什么都顺眼,觉得空气都清新。她在浑身上下藏满了珠宝细软,高高兴兴地准备开溜。 哪知柳夫人又下令让她不必跟去,在家照看就行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兰儿把夫人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Vivi气急败坏地瞪韩漠,韩漠沉着得多,笑说:“那你就呆着吧,等我回来。”Vivi明白,这是启动备用方案的暗号。还是这小子想得周到。 韩漠只知道大唐佛法昌明,没想到有这么昌明。路上去佛寺进香礼佛的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还有许多人家在家门口施斋。华严寺里来听高僧讲经的人也很多。大家坐定,澄因小和尚走上经坛。 韩漠很意外,冲小和尚挥手,对柳夫人说:“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 柳夫人笑道:“不许玩笑。这位大师年纪虽小,佛法高深,你好生听着。等会儿他讲完经,你去请他给你养父母超度。” 韩漠说是。可小和尚讲经跟某教授上课有一拼,他基本听不懂,将睡未睡之际,突然觉得有人抓住他的手。韩漠一激灵醒了,一看是澄因。 原来经已经讲完了,小和尚笑嘻嘻地把一串檀香木念珠套在他的手上,说道:“恭喜施主父子团聚。这串手珠已开过光,可保平安,请施主戴好。” 韩漠再看众人人手一串,以为唐代就有纪念品一说了。 看他刚才惊慌的样子,澄因又额外赠了两句:“万事万物,喜怒随心。若再遇危难,可颂《金刚经》一千遍,佛法无边,当会消灾解难。” 柳夫人虔诚地拜谢。韩漠忍笑道谢,又请小和尚念经超度“养父”亡灵。小和尚欣然答应,邀他同去配殿超度。 韩漠叫随从们不必跟着,自己跟小和尚进了配殿。刚坐好,有人敲门,来者是一个中年道士,长相很阿拉伯,进门来也不坐,开门见山地说:“适才听大师讲经,有些不明白之处,特来请教。” 澄因:“不敢当。道长请讲。” 道士:“敢问万物定否?” 澄因:“定。” 道士:“若言定,何因高岸为谷,深壑为陵?有死即生,有生即死,万物相纠,六道轮回,何得为定耶?” 澄因想了想:“万物不定。” 道士:“若不定。何不唤天为地,唤地为天,唤月为星,唤星为月?何得为不定?” 澄因答不上来,低头思索。 韩漠看不下去了,那道士摆明了偷换概念嘛。他插嘴说:“天下事物各有规律,大师您管人家定不定。” 道士瞧了他一眼,行礼道:“薛公子不日将有大祸。” 韩漠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姓薛?” 道士掐指算了半天,然后笑说:“全城皆识尊面,公子自己倒不知道了?哈哈。” 韩漠也笑了,原来是江湖术士。 道士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贫道来自西陲,道号空空,并非江湖术士。施主你如今苦尽甘来,平步青云,拿你们中原的话说,正是‘君子豹变’。只是‘蛇化为龙,不变其纹’。你心思不定,必生心魔,还当恪守本分,孝悌友爱,自求多福。否则祸至无日,且不在其身,在其家人。公子属意。”道士冲他和澄因分别行礼,然后飘然而去。 韩漠嗤之以鼻:“江湖骗子。” 小和尚很低落,摇头:“不是!这位空空道长佛法广大。贫僧还得修行去。” “小和尚,你们俩不是一个系统的。” 小和尚摇头:“非也。学无止境,博采众长。这位道长说得有理。施主请便,贫僧念完经,就面壁去了。” 韩漠正想劝他,忽然想到,真是菩萨保佑,想溜还没有借口呢,这下光明正大了。他说:“你说的也对,空空道长像个高人。我那大祸估计也差不多。麻烦你等我家里人回府的时候,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不能回家了,隐居去了,叫他们别找。后门在哪儿?” 小和尚觉得他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所以然,再加上出家人不打诳语,就冲后门的方向一指。 韩漠向他双手合十,然后拔腿就跑。好在人多,他顺利逃出华严寺,去备用方案的约定地点。 Vivi已经在那里等着,告诉他:“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两天府里上下都忙着,没人注意我。哼,不让我去进香,就以为咱走不了了,脑筋简单!” 韩漠让她少罗嗦,雇了辆车赶紧出城。他们的目的地是蓝田。还剩一半路,韩漠付了车钱,让车夫回京城去了。 Vivi莫名其妙,问他:“为啥啊?你想腿着去啊?”b 分卷阅读77 r 韩漠在大树后换了普通衣服,出来说:“你怕薛家查不到咱下落是吧?” 她撅着嘴:“你有话好好说嘛,什么态度。” 一步一步走到蓝田,住店休息,Vivi的腿都快断了,这才同意花自己的钱买马。次日一早,韩漠留下棠溪剑,把锦衣宝带都卖了,去马市买马。 卖马老板热情地推销:“客官,您看看这牙口,这蹄子,这身板,这可是正宗的大宛良驹。就这个价!”Vivi差点跳起来:“抢钱呐!” 老板:“这位姑娘,您怎么说话呢?这两年,往西域的路不好走。马市都涨价了。我是看这位小哥是行家,才诚心想交个朋友。要不然,您再看看去,打听打听我这价钱公道不公道?” Vivi:“这马耳朵这么小!毛这么长!身子这么矮!这马蹄这么脏……” 老板不满:“毛长?此马名唤‘狮子骢’,价值千金呢。” Vivi:“狮子骢?我看是狮子头吧!肯定是冒牌的!算了,算了,我诚心买,你也诚心卖。再便宜点。” 老板冷笑:“再诚心也就这个价了。不然您就再看看去。” Vivi被轰出来,看见韩漠早在外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溜出来的,就上来质问:“你怎么不帮我砍价啊?” 韩漠无辜:“人家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自己买单的时候有这么高风亮节吗?我知道,不就算计我的首饰嘛。拿我当自动提款机啊!好,贷款利率3%,你看着办。” “别这么样,咱俩现在什么关系啊。” “别,别套近乎,你跟阿依什么关系啊?” 韩漠很郁闷:“别提她了行吗!咱们可是要逃命的。不买马,你想腿儿着走啊?” Vivi把头扭到一旁,心疼得面目扭曲。回去那个马厩,她扭了半个小时才从手上摘下一枚成色最次的珊瑚戒指递给老板,“我买两匹!打个七五折吧。” 老板掂了掂:“小姐,您别跟我这儿添乱。您这个,连个马蹄子都不够呢。” Vivi劈手把戒指夺了回来,拽着韩漠就走,扔下一句:“你不如去抢!”她下了决心不回头,直奔另一家,指着两头驴问老板:“怎么卖?”韩漠把她拉出来:“我丢不起那人。” 他十分坚持,Vivi只好又摘下两只手镯,买了一匹瘦马、一辆二手旧马车。韩漠还要抗议,Vivi瞪他:“你不过日子了?”韩漠没话可回,半天才说:“谁要娶了你,谁可……”“少废话。”Vivi气呼呼地上车,让韩漠当车夫。不等她坐稳,韩漠就快马加鞭。Vivi撞得脑门疼:“你慢点不行吗?”“再磨蹭,就等薛家来人接你回去吧!” 冬天赶路真是脑子秀逗了。可是逃命要紧。于是在黄尘古道,不,是当代高级高速公路上,韩漠藐视凛冽的寒风,驾车疾驰。还好薛家的冬衣都是上乘品质,他们没冻死。接下来几个月,他们过潼关,进河东,又经娘子关取道河北,经过恒州,走到定州,向着遥远的幽州前进。“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虽然一路顺风,但也累得面黄肌瘦。天气越来越温暖,钱财越用越少, Vivi心情越来越差,难过得直哭:“才刚到定州,还得过易州才能到幽州。再省吃俭用,也架不住长途旅行啊。我们到那儿直接变乞丐了!”韩漠说:“要不然先别去了,在定州找个地方落脚,挣点钱再说。”Vivi哭着点头。 当天中午,他们到了一个叫李家集的小镇,找一家小饭店吃饭。店小二拉着马车去后院喂草料。韩漠肚子疼,去厕所。Vivi先去点菜,居然……居然……居然遇到了罗致! 他坐在临街的一个位子上,正专注地朝外面看着,没看到她。 Vivi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最后鼓起勇气,走到罗致的座位前,说:“罗公子,幸会。” 罗致抬头见是她,脸色微红,略一拱手:“蔡姑娘何以至此?” Vivi:“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罗致不好回答,又向外看了一眼。 Vivi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来,说:“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公子你,韩……表哥跟我都挺担心的。哦,他也来了,一会儿就过来。” 罗致还不知道她就是卓妍姑娘,刚见她时本来心情很复杂,但听说她跟大哥一起来,就释然了,从此只当是嫂夫人罢了。“我听说大哥刚刚认祖归宗,他不在父母身边尽孝,怎么也来这乡野之地?” “这事挺复杂的,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罗致一笑,又向街道上看去。Vivi顺着他的眼光看出去,一会儿四个衙差驾着一辆囚车来了,车里的囚犯扛着枷锁、衣服肮脏单薄。衙差喊:“小二!切五斤牛肉,十个大饼,给我包好带着。还要赶路呢。有热汤端几碗来。这天气冷得紧。” 小二答应着,用托盘先端出了五碗热汤,请每个衙差都拿了一碗喝。小二把第五碗端到人犯面前,被一个衙役一脚踢飞。那衙役又踹了小二一脚,喝道:“这是朝廷要流放的钦犯,你敢端汤给她喝?”小二吓得唯唯诺诺,接过四个空碗回去了。 衙差们商量 分卷阅读78 着:“打这李家集去登州,还得两月吧。” “大哥,再走半日的路就到前面山上的白云浦。天黑了路滑不好走。咱不如歇一晚,明日中午正好过去。” “差事要紧。” 等小二把牛肉大饼送出来,衙役们就开路了。 等他们走远,Vivi冲人家背影骂:“仗势欺人。” 罗致提剑起身:“我有事,先告辞了。迟些大哥来了,替我跟他告个罪。”不等她接话他就大步走了。 Vivi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就冲刚刚出现的韩漠撒气,“天下没有不散的火锅!小二,两斤牛肉,十个大饼,两碗羊肉汤!” 韩漠惊奇:“你不减肥了?” “这儿是大唐,太瘦了没法混。你也多吃点,还要赶路呢。” 女人善变,韩漠算领教了。怎么吃了顿午饭就坚定不移地要去登州了呢?眼看天要黑了,冷风萧瑟。他打了个寒战,望着面前的白云浦,“这是官道吗?都进山了。你怎么问的路?” Vivi提着裙子在前面走,“我怎么知道店小二瞎指啊?” “掉头吧。不能在山里过夜,会冻死人的。” “哦……” “Vivi,我说话你听见没?” “啊?” “刚才不是路过个农家吗?去借宿吧。” “山里面会不会有人家?” “悬。” “那个小山坡,咱们上去看看,要是实在没有就回去。” 韩漠把马拴在路边的枯树上,和她一起爬上山坡,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四个人趴在坡下的小山坳里,一动不动,旁边地上扔着一副砸碎了的木枷,还有一些血迹一直向东延伸。 Vivi惊叫一声,飞跑过去。韩漠跟去,拍着一人喊:“喂,兄台,醒醒。”那人身体僵硬。韩漠按了按他身体,估算死亡时间已经在四个小时以上。Vivi把那人扳过来,又去把那三个挨个翻过来,见都不是罗致,她放了心,俯身就吐。 死者是三男一女,女子被一剑断喉,其余三个胸口上都插着一支铁花形暗器,脸色出奇地红润,这是东辽梅家的毒。 韩漠想,葛家余党不都已经消耗殆尽了?这些是什么人?草丛一动,他拔出棠溪剑,却见一只兔子蹿过。 Vivi吐个没完,韩漠帮她拍后背:“赶紧走。” 她根本站不起来,韩漠干脆扛起她,爬过山坡,砍断缰绳,把她塞进车里,拉着马离开现场。Vivi哆嗦了半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撩起车帘,一把抓住韩漠的肩膀。韩漠赶着车,腾出一手来握了握她的手。 第27章 恒阳遇险 下了山,他们找到先前路过的农家求宿。主人是一位赵婆婆,虽然年事已高,身体还很硬朗,热情地招待他们吃饭住宿。 一进房间,Vivi就把被子披在身上,又喝了一大碗热汤,才不那么浑身发抖:“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没有罗致。” “谁?!” Vivi把中午的事告诉他,韩漠才知道她急着去登州,原来是为了罗致。 她还是有点抖:“是罗致干的吗?” 韩漠摇头:“不会。罗致光明磊落,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用这么歹毒的手段。但是,他为什么要追踪朝廷钦犯呢?” “那他会不会遇到凶手了?他会不会有事啊?” “你放心,他武功很好。而且那四个衙役里应该还有一个生还者,地上的血迹可能是他的。他没事,罗致肯定没事。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再去找。” 韩漠准备出去好让她休息,Vivi忽然又叫了一声:“咱们要不要把他们埋了?” “不用,还是留给官府去发现吧。” “可他们就要暴……尸……荒野了。会不会怪咱们?” 韩漠冲她一笑:“那也比含冤而死强。别想了,快睡吧”他关上Vivi的房门,也准备去休息。 这时,院门有人喊:“老婆子,快热饭!我回来了!”赵婆婆点灯去开柴门。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拖着一只死野猪进来,韩漠去帮忙。赵婆婆介绍说:“这位是韩公子,跟妹妹去投亲,在咱家借宿。” 韩漠行礼:“打扰两位了。” 赵老汉笑道:“尽管住着,不必客气。老汉夫妻两个一辈子在这山里打猎,膝下无子,终年也没个亲戚朋友来,呵呵,你这一来啊,我家里还热闹呢。请进请进。” 韩漠帮他安顿好野猪,一起进屋。 赵婆婆热了饭给赵老汉吃,问:“你的酒壶呢?” 赵老汉说:“我设在林子里的网,网住一个受了伤的后生,我把他救了上来,灌了两口酒,叫他来家里养伤,他偏不听,非急着要走,我就让他拿了我的酒壶。” Vivi跳下床,从里间出来问:“老伯伯,那后生叫什么名字?” 韩漠忙介绍:“这是舍妹。” Vivi赶紧行了礼,又问。 赵老汉还礼:“这个老汉不知道。” 韩漠问:“那他长什么样子?” 听了赵老汉的形容,韩漠和Vivi都断定那是罗致。 分卷阅读79 Vivi着急地问:“他是我哥的朋友,他伤得重不重?他去哪儿了?” 赵老汉说:“伤倒也平常,他能应付得了。我看他往北边那条路下去了,想必是要去幽州。” 幽州?韩漠问Vivi:“不是登州吗?” Vivi哪管这些,冲他叫:“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咱们快去追他吧!” 韩漠说:“你先别急。这么晚了,不安全。咱们明天一早,就顺着那条路去找他。” 赵老汉也劝:“是啊,夜里雾大路滑,野兽还多,你们踏实歇一晚上,明天再找也不迟的。” Vivi才被劝服了。赵婆婆慈祥地一笑:“姑娘啊,千里姻缘一线牵。真有缘分,必然能见上,你别心急呀。呵呵。” Vivi没想到居然被误会了,也懒得解释,回屋休息去了。一夜没睡,天一亮,她就催韩漠动身,连早饭都不吃,辞别老两口上路。 一路上,她不停地催,韩漠不停地挥鞭,瘦马累垮了,扑通一声卧倒,马车要翻。韩漠忙跳下车。Vivi却从车里飞出来,摔伤了腰和腿,躺在地上不能动,哇哇大哭。 韩漠不敢移动她,只好让她原地休息,周围一看,见田地里有三五农民在干活,还有一个农妇在拾柴,就花钱请那农妇照看Vivi,自己去前面村里请大夫、买药。但当他从前面那个叫“万家庄”的村子回来的时候,Vivi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辆散架的车和那匹累得半死的瘦马。田野里一片马踏过的狼藉,农民们正在收拾。受托照顾Vivi的农妇鼻青脸肿,继续拾柴。韩漠问她Vivi呢,农妇满面惭愧,指着地上的一支箭:“抢……抢走了。”其他的农民都低头种地,不敢说话。 韩漠拿起来看,箭杆上刻着一个“许”字,问农妇:“大嫂,这姓许的在哪儿?”农妇不敢回答。又问干活的那几个村民,也没人回答。他越发紧张,拱手大喊:“乡亲们,我就这一个妹子!谁知道她去哪儿了,告诉我,我自有重谢。也算是你们积德了!” 一个年轻农民说:“小哥,往东三十里是恒阳县,你去城里打听打听吧。”就说了这么一句,他还被别人拍了后脑勺。韩漠拱手奉上一两银子道了谢,拉起那匹休息够了的瘦马,飞马直奔东去。村民们如此三缄其口,让他一半担心一半放心。放心的是,姓许的肯定是当地一霸,不难查访。担心的是Vivi有伤,她还好吧?这帮恶霸可杀! 恶霸虽然可杀,可是没有县城里一个人敢告诉韩漠这“许家”的信息。 难道因为“天高皇帝远”,就霸道得这么离谱吗? 韩漠一个人拉着马,迷茫地站在大街上看过往行人,真羡慕他们能踏实过日子。 人各有命,韩漠认了。 他下了决心,牵马到县衙门前,冲站岗的两个衙役说:“我是平辽王的长子薛慎言,特来拜会县令曹大人。” 衙役甲一瞟,见他面黄肌瘦,风尘仆仆,冷笑道:“你若是薛公子,我就是薛王爷!” 衙役乙看韩漠口气不小,没敢唐突,仔细一打量,拍着腿叫道:“您,您,您真是薛公子?” 韩漠顾不得分析他怎么认识自己,吼道:“还能有假不成?” 乙踹了他同事一脚,冲韩漠连连鞠躬:“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禀!” 他去了三分钟后,县衙里一阵大乱。五分钟后,中门大开,县尉王玉成快步迎了出来,到韩漠面前时已经把他扫描了一番,拱手道:“下官是恒阳县尉王玉成,请问公子可是薛元亮薛公子吗?” 韩漠还礼:“正是。” “快快请进。我家曹大人马上就到。”王玉成说着,把目定口呆的衙役甲推开,弯着腰恭请韩漠进大门。 韩漠刚进门,就见四十多岁的县令大人端着官服快步走来躬身作揖:“下官恒阳县令曹恒拜见薛公子。” 韩漠忙还礼:“不敢当。大人是朝廷命官,我只是白丁,应该是我拜见您才对。” 曹恒笑道:“是何言哉?下官最敬薛王爷,今得拜见公子,实属三生有幸,公子,请!” 曹恒热情地把韩漠请进去。一番推诿,韩漠终于坐到客位。曹恒才敢坐到主位,刚坐下一秒,他又欠着身子说:“公子云游至此,敝县蓬荜生辉。恒阳县西北一百四十里,便是大茂山,古称北岳恒山。(注:古北岳恒山为今河北大茂山,自清顺治以后这一称号转移到山西)山势险峻奇秀,可堪一游。公子且在敝县休息几日,下官亲自陪公子登山游览如何?” 会弯的才不折。韩漠想起蓝宏,十分惋惜。他脸上仍是一副微笑,“多谢大人。我来是有事相求,不是旅游观光。” 曹恒说:“是是是,那敢问公子几时回京?下官这就命人准备。” “我也不回京。”韩漠拿出那支箭给他看,“曹大人,请问县里可有这户姓许的人家?” 曹恒接过来一看,笑道:“原来公子是来探友,果然兄弟情深。” “兄弟?” 曹恒以为自己说错了,忙看向王玉成。 王玉成也奇怪,道:“许奉节许公子的舅父不正是您的二叔、登州的周侯爷?本县也并无第二位许公子。”b 分卷阅读80 r 韩漠做出怎么居然把这茬给忘了的表情。“对,许府怎么走?” 曹恒把箭双手还给他,说:“就在县衙后街。不过,许公子这两日正在附近狩猎,不在家中。” “上哪儿找他?” “大茂山有许家一座别院,号曰‘龙门山庄’。许公子倒是常在那里盘桓。” 韩漠腾地站了起来:“多谢,告辞!” 曹恒忙站起来作揖:“公子且稍待!天色已晚,您一路鞍马劳顿,不如在敝县胡乱休息一夜,用些酒水点心,明日再去不迟。” “多谢费心了。不过事情紧急,我还是不吃了。告辞。”韩漠行完礼就走,完全无视宵禁的惯例。 曹恒和王玉成追出来。曹恒道:“公子远来想必不熟路径,待下官送公子去。来人,备轿!” 韩漠坚决不同意:“我是私事,怎么敢劳动大人?告辞!” 王玉成忙说:“不如下官替大人送公子罢了。” 曹恒道:“如此也好!就烦劳王贤弟走一趟了,多带些人手,多举火把,山间路滑,千万千万小心。” 韩漠不想浪费时间等他们准备:“人手就不必多了,只要有人带路就行了。” 曹恒:“是!是!是!公子宽厚,如此体恤手下人,真是他们的福气。” 韩漠酸倒牙了。 曹恒又道:“公子,您的座骑一路劳顿,精疲力竭,前面还有百里的路,这如何使得?来人呐,去把本官的白龙马牵出来!” 衙役应声而去,牵出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曹恒:“请公子胡乱将就一夜。下官这就请大夫为您这匹马诊治。” 韩漠想,这倒是可以,于是向曹恒道谢告辞。 王玉成率全体衙役明火执仗叫开城门,声势浩大地护送韩漠去龙门山庄。县城的老百姓都闭户噤声,以为县衙要追捕什么江洋大盗。 走了一夜,次日上午才见雾气缭绕,树木参天的大茂山。一座龙门山庄依山而建,气势雄伟。守门的家丁更雄伟,见了本县县尉居然身子都不弯一下。还是王玉成赔笑行礼:“两位兄弟,辛苦,辛苦。”家丁轻轻点头:“王少府有礼。” 王玉成有点尴尬,冲韩漠笑了一下,对家丁道:“这位是平辽王薛王爷的大公子,来寻你家公子有要事相商。烦劳两位兄弟进去通禀一声。” 家丁看韩漠这副尊容,不禁一丝哂笑:“你们等着,我这就进去。” 韩漠有种不妙的预感。一会儿,看门家丁又出来传话:“齐总管说了,薛公子请进。”家丁又把想跟进去的王玉成拦住,说:“少府公务繁忙,就请回衙门吧。” 王玉成不敢进也不敢走,只好在外面等着,等到中午都没消息,也没人管饭,才领人牵着白龙马回了衙门。 韩漠被带到演武场。 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在练刀,大刀上下翻飞,舞得密不透风。围观的家丁们一齐喝彩:“好!松教头好功夫!”松教头受了鼓舞,练得更欢。 西阶上坐着一人,四十多岁年纪,锦衣华服,听了看门家丁的汇报,转眼打量韩漠,应该就是齐总管。 韩漠很不高兴,想:“老子是平辽王府的公子,你,你,你什么态度?!” 家丁说完,齐总管走过来,向韩漠拱手:“阁下可是薛元亮薛公子?” “正是。” “哦?”齐总管不太信,“我家公子打猎去了,怕要明日才能回来。” “没关系。我是来找人的。”韩漠拿出支箭,“这支箭你可认识吗?” 齐总管看了一眼:“是我家的。薛公子从何处得来?” “恒阳县万家庄田间。” 齐总管笑了,把箭交给身后的家丁,丝毫不觉得打猎踩踏农田有什么大错。韩漠一把夺过箭:“齐总管,昨日你家公子丢了箭,可带回来一个女子?” “你此言何意?” “实不相瞒,这女子是舍表妹,如果在府上做客,麻烦你请她出来,我们还要赶路。” 果然是来讹钱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齐总管冷笑:“有道是‘虎父无犬子’,薛王爷骁勇善战,想必公子也深得真传,可否指点小的们一二,好让我等乡巴佬开开眼界?” 韩漠:“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总管冲松教头喊道:“教头,还不陪薛公子练练拳脚?” 围观的家丁们让开,松教头把刀一扔,扑上来朝韩漠面门一拳打出。 韩漠忙向后跳开。松教头一拳走空,回臂横扫。韩漠又躲开。松教头虽然比薛仁贵差得远,对付韩漠还是绰绰有余,第三拳迅速打来,韩漠脚下一滑,向前一扑,正撞到他送来的拳头上,又被砸得仰面摔倒。 齐总管道:“哼,薛府怎么会有如此不成器的儿子?可见是冒充的。押下去,等公子回来处置!再去通告曹大人,立功心切,也得看准了人!” “放手!你们好大的胆子!”韩漠挣扎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关进山庄的牢房。棠溪剑被松教头当成战利品私自留下了。 韩漠后悔死了当初没听罗致的话好好学武功,后悔死了没老老实实呆在京城,后悔死了没听那个空空道士的话。这老道,蒙得挺准的,果 分卷阅读81 然有性命之虞。他大叫:“我是薛慎言,我有要事,要见你家主人!” 看守的两个家丁刘二、吴三正在提着小瓦罐喂狗,回喊:“闭嘴!” 韩漠喊:“狗奴才,耽误了大事,你们有几个脑袋?” 两人喊:“再吵吵,揍死你!” 韩漠气得在牢里直转圈,“叫你家主人来见我!” 家丁们不回话了,一会儿开门,吴三进来,把狗吃的剩菜饭瞄准泼了他一脸。 韩漠一甩满脸的菜叶和饭汤,怒发冲冠,怒目而视:“你!” “你再叫唤,就给你吃滚水!”吴三骂完,把瓦罐往地上一砸,恶狠狠地锁上门。又听刘二埋怨他:“好好的怎么把砸了狗儿的饭碗!” 韩漠一看地上的碎瓦罐…… 他费力地捡起一块碎片,靠到墙角费力地磨成瓦刀,艰难地割断手腕上捆着的绳子,然后耐心地等到天黑。 到了饭点,刘二去吃饭了,门外只剩下吴三一个人看守。 韩漠大喊:“救命啊!我,我,我……” 吴三吼:“要死了?” 韩漠痛苦地喊:“我……急性阑尾炎……” “你啥?” “我肚子痛!我要死了!” 吴三忙开门进来,问:“你咋的了?你别死啊!我家公子还没发落你呢!” 韩漠看吴三走近了,飞起一脚把他踹翻,扑上去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抄起地上的破瓦罐当头砸了下去,砸得他头破血流,晕了过去。韩漠一试他鼻息,还好没死,急忙扒下了他的外衣和钥匙,解下缠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把他手脚绑在一起,扔到墙角,然后解散他的发髻,让头发盖住脸。韩漠套上他的衣服出门,反手把牢门一锁。“跟我斗?你们还嫩点。” 此地不宜久留。韩漠记得大门朝南,辨认了方位,朝南走去。转过一条小巷,看见前面走来两个丫头提着食盒,边走边聊。 一个说:“公子爷带回来的这姑娘真漂亮!笑起来真好看。” 另一个不屑:“这算什么美人?别看公子给她喝好酒,不过是消遣消遣,这种女人怎么有福气当夫人呢?” 韩漠知道她们说的是Vivi,悄悄跟着,走进一处安静的院落。两个丫头到上房门外行礼:“奴婢嫣红、月奴,给公子请安。” 窗户上映着一个颀长的男人的身影,想必是许奉节,动嘴道:“进来!” 两个丫头进去。 许公子说:“有此美酒,美人何不陪我喝一杯?” 韩漠怒发冲冠,冲过去救人,被眼前闪过两道刀光,逼得后退。两个持刀的家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喊:“有刺客!”伏兵四起,把韩漠拿下。松教头向始终紧闭的上房门拱手:“禀公子,刺客已拿下。” 房里说:“就地正法!” 韩漠大喊:“住手!” 松教头瞪他一眼,下令动手。 韩漠大叫:“慢着!我是平辽王府的长公子薛慎言,谁敢杀我!” 听到这话,许奉节开门出来了。他十八九岁年纪,衣装散漫,相貌英俊,走到韩漠面前,打量着他,问:“你是薛元亮?令尊是……” 韩漠:“正是!” 第28章 邂逅相逢 松教头道:“公子,他是假的!您瞧他的功夫!齐总管本来把他抓起来了,不知怎的叫他给逃脱了。” 韩漠说:“既然不信,就杀了我好了。日后你薛伯父问起来,记得把我遗体交给他。” “薛伯父何等英雄,怎么会有你这等不肖之子?”许奉节冷笑,示意松教头动手。 接下来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台词:“刀下留人!” 众人一看,见程虔宗率人赶来。他本来是在别处设伏,听到这里打了起来就来增援,竟然见到韩漠被抓,大喊:“奉节,这是元亮哥哥,快放人!” 许奉节的反应居然是好笑:“他真是元亮?”程虔宗狠命点头。许奉节笑着挥手放人。 “Vivi!” 韩漠刚被放开就冲进上房。 只看见一桌酒菜、两个发傻的丫头和一个铁索缠身、身穿囚服的女子。 那女子听到喊声,抬起头来看韩漠,眼角淌着一行眼泪。 四目相对,韩漠霎时惊呆了。 阿依! 早该想到。 罗致追踪的犯人是他自己的表妹。 早该想到的。 阿依看着他,嘴角微颤,似笑非笑。但韩漠看得出来,笑容之下是难以掩饰的屈辱和伤痛。 程虔宗进屋来,很抱歉地解释道:“三哥,你看这事闹的,我和奉节本来想把她那些同党引出来,没想到……呵呵,你怎么来了恒阳?” 韩漠还是看着阿依。他说不出话,拼命克制自己想理论想揍人的冲动。 许奉节真不信英雄如薛伯父有韩漠这么个窝囊废儿子,不过还是让齐总管好好伺候。这回,齐总管恭敬地请韩漠到客房下榻,把棠溪剑双手奉上,另派了五六个仆人来服侍。韩漠让他们都退下,然后再也撑不住了,瘫坐下来,脑海里全是以前跟阿依有关的事。 程虔宗挺够朋友,又来看 分卷阅读82 他。韩漠还是头发昏,所以特别地集中精神听他说话,才理清了整个事情的过程: (1)声东击西:老程派四个衙役押送某女囚去登州,而程虔宗押送钦犯阿依去东辽; (2)李代桃僵:衙役们成功吸引了阿依同伙(包括罗致)的注意,在白云浦遭伏击遇害; (3)浑水摸鱼:早得到密令的许奉节顺利接应程虔宗; (4)引蛇出洞:程、许得到白云浦命案的消息,知道凶手会追踪而来,于是设计埋伏; (5)出其不意,自投罗网的是韩漠。 韩漠问:“为什么要把阿依押送到东辽去?来劫她的是什么人?” 程虔宗沉吟了一下,把门外伺候的下人轰到远处,亲自把门窗都关好,坐回来说:“此事机密,不可外传。” 韩漠站起来:“那你自己聊着,我先回避了。” 程虔宗忙拦住他:“嗨,官面的话。我还能信不过你吗?是这么回事,那个女刺客阿依姑娘明着是要发配登州,实际上是要押解回东辽,交给他们处置,毕竟是东辽的人。”他说着,露出无限惋惜的神色,“二来,”他往门窗看了一眼,(韩漠抬头看了屋顶一眼),压低声音,“是借机寻回金龟。” 韩漠叫道:“金龟?” “小点声!” “是成亲王府丢的金龟?” 程虔宗凝重地点点头。 “这事还没完?!” 程虔宗讨好地一笑:“当初还冤枉三哥了,真是对不住。不过三哥你知道,是谁偷的吗?” “郭国丈?” 程虔宗被震住了:“你早知道了?真没想到,敢情他也是辽人。这国丈明知道薛伯父跟成亲王府有过节,还硬把伯父拉去拜寿,也是想着浑水摸鱼来着。他跟阿依里应外合,在灯油里下迷药,迷晕众人,偷龙转凤,把真的金龟藏到你打烂的那尊花瓶里,让阿依去取了,不知藏到什么地方。” 判决书可不是这么说的,韩漠想。 又听程虔宗说:“这丫头先前不说。后来受刑不过,才招供说金龟送回了东辽,又不肯说藏在何处,要亲自来取。爷爷已经派人先去梅家旧宅找,又命我押她去东辽。不想也暴露了行踪,那凶手肯定会追上来,要再上路,得传令各州府派兵护送了。不过爷爷也说了,万一遇上劫匪,宁可杀了人犯,也不能叫他们劫了去。” “什么?”韩漠一惊。 劫匪?罗致?得帮他。韩漠想好了,立刻说:“这么凶险,……我陪你一起去。为什么不走海路呢?” 程虔宗奇怪他不知道这个常识:“海上多风险,常常船毁人亡。这事关重大,走陆路倒是稳妥一些。不过,元亮哥还不回府吗?薛家都翻了天了,你娘亲病倒了,伯父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四处寻访。话说回来,你怎么到了奉节这里?” 韩漠一拍大腿:“Vivi!” 次日清晨,许奉节集合全部手下,问谁在万家庄劫了Vivi姑娘。松教头深知家法森严,主动承认:“公子,小的见那小娘子天生丽质,与公子正是般配,才一时糊涂想把她请回府来。” 连程虔宗听了都皱眉。许奉节更生气,他虽然喜欢美女,也没到色狼的份上,尤其在兄弟面前失了脸面,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踹得松教头滚出去七八米:“混账东西!坏我名头!来人,给我拖下去打死!” “慢着!”韩漠拦住,揪起松教头的衣领,“她现在在哪儿?” 松教头一听“死”字,早魂不附体了:“她……她……她……公子饶命啊!” 许奉节又狠踹了他一脚:“快说!” 松教头直磕头:“她,她被一个老头救走了。那老头好厉害,三拳两脚就把小的们给打了。小的后背上现在还有他脚印呢!” 韩漠问:“什么老头?那老头是什么人?” “小的不知道。听口音,像是当地人。” 韩漠放心了,只要人在恒阳,就好办。现在罗致的安危更让他担心。韩漠去找曹大人,请他帮忙找Vivi。曹大人欢天喜地地接受任务,捧着韩漠口述、王玉成执笔画出来的Vivi的画像,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这姑娘在敝县里,就是掘地三尺,下官也把她找出来。韩漠当即表示相信他这方面的实力。 回到许府,许奉节设宴赔罪。程虔宗让他先自罚三杯,亲自提起酒坛,笑道:“我来,免得你家丫头们弄虚作假。” 许奉节把他斟的三大杯酒一一饮尽,然后向韩漠作揖:“元亮哥,下人多有冲撞,都怪小弟管教不严,特来赔罪,还望你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韩漠的笑容可以媲美外交官。“哪里,都是误会,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许奉节亲自给韩漠斟酒。程虔宗说:“元亮哥是滴酒不沾的。”许奉节不信:“大丈夫死且不避,杯酒安足辞?元亮哥不肯饮酒,莫非还怪小弟吗?” 韩漠笑着端起来喝了一口:“贤弟,我是天生忌酒的,再喝就吐血了。”许奉节也便作罢。 宴会结束后,韩漠见程虔宗有不悦之色,就私下解释说:“我跟奉节又不熟,跟你就不用客气了吧?” 程虔宗见他拿自己当兄弟,恍然大悟: 分卷阅读83 “不过薛哥,奉节也是自家兄弟。” “我知道。” “哥哥,‘父母在,不远游。’哥哥不如回京去吧,等找到卓妍姑娘,叫奉节派人送回去就是了。” “你去东辽肯定是很凶险的,做兄弟的,怎么能先走呢?等办完差事,一起回京,不是更好吗?就这么定了。你去跟奉节说,准备准备,启程吧。”韩漠拍拍程虔宗的肩膀,先行一步。 凉州西凉侍卫夏正之死、郡主之死、薛仁贵还有自己的冤狱,朝廷、西凉、阿依,争来争去,这破乌龟不知有什么蹊跷,连罗致也搅了进来。韩漠觉得自己不能不管。柳夫人的病总会好的。薛家也太狠了,居然拿我当通缉犯,难怪曹大人他们认得我。韩漠一路走一路烦,不知不觉走到关押阿依的那个房间。 门外守卫的向他行礼,韩漠才发觉到了这里。他看着房门怔了半晌,还是推开了房门。 阿依看着他进来,似笑非笑地说:“恭喜啊,父子团聚。”她手脚被铁链禁锢,脸色苍白,那是受伤后失血过多的贫血。 韩漠没想到这个仇家的惨状居然让他觉得痛心。“这要多谢你,损人不利己。” 阿依笑道:“为父报仇,死得其所。” “薛王爷和我还活着。你只是把自己害成了这样。” “兵不厌诈,我心服口服。何况那一剑,令尊与你都会终生铭记,我已报了仇了。” “……我不是他,你认错人了。” 阿依笑道:“我虽父母双亡,还能谨记身世。你虽然父子团聚,却数典忘祖。如此看来,令尊之福不如家父。”韩漠不知道该说啥了。阿依又笑道:“现在已是四月,我祭日当在仲夏。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以后每年那天,你都买一只鸡和一壶酒,祭一祭我吧。否则,我叫你这一年都不得安生。” “我,我又不信鬼神。”韩漠笑了。 阿依又一笑:“你只管一试。” 韩漠无言以对,酝酿了几个月的怒火最终化作失落,站起来转过身走了出去。 阿依看着他出门,又贪婪地看着门外的景色,直到守卫把门关上。 一切安排妥当,许、程二人决定启程。他们装成率众出游的样子,把阿依用铁链绑着,塞进一辆精巧豪华的马车。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府上的女眷。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一个月后进入幽州。程虔宗这才派人通报幽州都督罗通。罗通在外公干,命长子罗璋率两千人马护送。又过了二十多天,进入一个名叫“黑水峡”的山谷,穿过去就是东辽边境,来接管阿依的人可能已经在对面等着。 虽然是初夏,可峡谷里处处春机。高山巨石上,花草树木顽强地生长。积雪化作春水,缓缓而下,汇成溪流,在谷底狭窄悠长的石路两侧流淌。走在队前的罗璋一箭向山崖射去,一只大鸟应声而落。许奉节喝彩:“好!”排头兵把猎物捡回来献到罗璋马前。 换乘了囚车的阿依倚着囚车的木栏杆,悠悠地唱起歌谣:“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罗璋下令:“来人,把她嘴堵上!”士兵遵命,把阿依嘴里堵了布条。 程虔宗接着吟诵道:“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哎,这样一个美人,可惜了。” 韩漠没他那么感伤,一阵莫名的紧张,向两边山上张望。他不知道这是《古诗十九首》之一,他怀疑这是接头暗号。 一骑探马飞来,远远地喊:“将军!快撤!有埋伏!” 话音未落,许多士兵纷纷惨叫倒地。两边山上突然冒出许多人,用**射杀唐军。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铁花教!”(后来韩漠想起那些铁花形状的暗器,对这个名号倒不意外。)唐军大乱。罗璋、许奉节一边抵抗,一边率军后撤。 韩漠见一支箭向自己射来,吓得从马上滚了下去。 那支箭射中他身旁的程虔宗。程虔宗痛叫一声,还好没伤着要害。 山上跳下十几个匪徒杀向囚车。 韩漠一看,顾不得上马,躬身追去。两个匪徒回身截击他。阿依冲韩漠喊:“小心!”韩漠拔出棠溪剑,削断了两人的刀。 那两人略一愣,叫声厉害。又三四个匪徒赶来,向韩漠刀剑齐发,却被另一个蒙面人一剑格开。韩漠一看短剑,知道来人就是罗致。 程虔宗捂着伤口,着急地喊:“元亮小心,快杀人犯!” 韩漠听到,顾不上罗致,冲到囚车前,横剑就刺。 阿依闭目受死,却听到宝剑刺上栏杆的声音。 这准头也太差了点。 她看着韩漠的眼神,知道他是故意放自己。 阿依把手脚上绑的铁链送上刀锋,应声而断。 许奉节看见,大骂韩漠废物,一催马冲了过来喝问:“尔等何人?为何拦截官军?” 铁花教的匪徒们和罗致都忙着,没人答话。他们合力砍开了囚车,阿依纵身跃出,夺过棠溪剑反架到韩漠脖子上,喊:“都住手!不然我要他的命!” 罗璋和程虔宗见韩漠被劫,大喊住手。许奉节认为捉拿钦犯要紧,果断地一* 分卷阅读84 *向阿依。匪徒们跳起来围攻他。阿依很虚弱,不敢恋战,劫持韩漠趁乱冲出唐军包围。 罗致和那些匪徒且战且退,追着阿依进了深山。 韩漠看见罗致他们追上来了,就对阿依喊:“别跑了,自己人。” 阿依立刻停住脚步,回身一剑,杀了那两个刚刚追上来的匪徒,剑指罗致。当她看到罗致的短剑,认得是梅家传家的宝器,立刻猜出了他是姨妈之子。没想到还有一个亲人在,阿依很高兴,幸福的眼泪夺眶欲出。 哪知罗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哥,你没事吧。” 阿依立刻变了脸色,揪过韩漠,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冷地说:“我还道是血浓于水,原来是手足情深。少侠,请吧!” 罗致:“你……” 韩漠忙打圆场:“别激动。阿依,他是你表哥罗致罗公子,他千里迢迢地来,吃了不少苦头,就是为了救你的。对吧,贤弟。” 罗致摘下蒙面的黑布,英俊的脸上满面风霜:“不错。” 阿依冷笑:“我不信。你是为了金龟而来吧。” 罗致没听过:“什么金龟?” “梅家传家之宝,棠溪宝剑、碧眼金龟、黄斑海棠,表哥竟然不知吗?莫非是因为姨娘一早被赶出家门,从没跟你提起过?” 她这么轻蔑地提及母亲,罗致气得脸色通红:“你!” 韩漠赶紧救火:“误会,误会。阿依,你别这样,你表哥不是胳膊肘向外拐。他主要是来救你的。他现在救我,是因为公道自在人心。你想,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仇人,又被你杀过一回了……” 阿依回手打了他一耳光。韩漠捂着脸:“干嘛打我!”她眼睛里满是泪水,生气地瞪着他。 韩漠一看女人哭就头大,气馁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看你已经杀过我一回了。我还以德报怨。刚才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死在囚车里了。你还这么不依不饶,就是你的不对了。” “对啊,我还没报仇呢!”她一擦眼泪,挥剑刺向韩漠胸口。 罗致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想把她的手拉开。他们俩较劲,韩漠又被阿依死攥着胳膊,跑不了,关切地盯着剑尖的动向。 三人僵持不下,被二十几个铁花教的匪徒包围了。阿依停了手,不是因为罗致是自己人,而是拦路的这伙不像自己人。 看清两个匪首的长相,韩漠立刻想起了凉州城外西凉侍卫夏正的惨死。他看了罗致一眼,罗致明显也认出了这俩人,一个是许成,一个是扎克托。 阿依抱拳:“敢问来者何人?” 韩漠松了口气,看来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许成还礼:“葛小姐有礼,我等是西凉王宫侍卫,奉命请小姐移驾敝国。” 阿依猜他们是为金龟而来,一笑说:“小女子丧家之犬,没有颜面去贵国,还是流浪江湖的好。” 扎克托一肚子火:“去年你梅家派人在绛州行刺薛仁贵,怎么倒有脸面用我西凉的徽记?” 韩漠想,嫁祸于人呗,这还要问。 第29章 天花神宫1 扎克托索性挑明了来意:“你不去也行,把金龟交出来!那是我西凉的宝贝,却给你偷了去,也该……那啥……完璧归赵吧!” 许成对他说:“贤弟此言差矣。金龟原本是梅家之物,战后流落到我国,葛小姐取回去天经地义。可惜又不知被何人盗去,并不在梅家旧宅。不如我等先助小姐寻回金龟,再回西凉。” 阿依说:“先生赶路要紧,区区小事,阿依自会料理。” 一听她这话,扎克托和手下都拉开架势。罗致挥剑相向:“谁敢放肆!” 眼看又要火并,忽然天上撒下几张大网,把阿依、韩漠、罗致、许成、扎克托五人全部网住,而后迅速收紧,绑得他们不能动弹。扎克托的手下还没来得及帮忙,就被四面杀出的黑帽白衣的一群人给制服了。 韩漠叫道:“铁花教?” 那些人一起点头,然后一起摇头。一个白胡子老头说:“我教原先号为铁花教,如今已经改名为‘天花宫’了。”扎克托破口大骂,白胡子老头皱眉摇头,一脸不忍听粗口的慈悲神情,下令把他们几个打昏。韩漠想喊“我们仨不是他们一伙儿的”,刚说了俩个字,就被打晕了。 再醒来,已经是夜里。四周都是火把,韩漠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当即大叫:“来人呐!” 耳边传来罗致的声音:“大哥,你醒了。” 韩漠一看,见罗致在自己左侧的铁笼子里关着,右边笼子里关着阿依。面前的笼子里是许成,斜对面的是扎克托,他们俩好像中了迷药,斜靠着栏杆,手脚无力的样子。大家的兵器都不在身边,应该被缴了。周围看守的是十几个没有一丝表情的铁花教徒。再往外看是一片山坳,估计是撞到铁花教的老巢了,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韩漠想凭这几位的功夫都着了道,这该死的什么教可能真有点邪门。不过和罗致、阿依在一起,他多少踏实点。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教徒见他脸色不对,一鞭子抽到铁笼子上。韩漠吓了一跳。罗致大叫住手,年轻教徒又一鞭子抽到罗 分卷阅读85 致的铁笼上。奇耻大辱!罗致气得暴跳:“鼠辈!你放我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那教徒只白了他一眼,回头冲韩漠道:“你敢对我圣教不敬!” “我没!”韩漠看那教徒眼熟得很,“你是……夏正?!” 那教徒惊喜地说:“你认得俺哥哥?” 韩漠把刚要脱口而出的“鬼呀”咽了回去,问:“你尊姓大名?” “俺叫夏长春。夏正乃是俺哥哥的名讳!你见过俺哥,他如今在哪儿?” 韩漠迅速指着许成,路见不平、悲痛欲绝地指证:“被他杀了!” 夏长春震惊,扑在地上大哭。他哭了好半天,忽然把眼泪一擦,提起鞭子没头没脑地抽打关许成的笼子,“你杀俺哥?你这贼人!你害了俺哥的性命!俺打死你!” 韩漠煽风点火:“他和他旁边那人一起杀的。他们心狠手辣,跟你哥哥是结拜兄弟,还下得了手!真是人神共愤!哎,你哥哥死得很惨呢!” 鞭子抽在笼子上,又打不到人身上。许成虽然十分嫌恶,也忍耐着没说话。扎克托倒嚷起来:“你给我住手!不得无礼!你哥哥是东辽派到我西凉的奸细!他该死!” 夏长春猛地住手了。因为扎克托说的是实情。但是,毕竟是哥哥死了。他虽然住了手,眼泪却又哗哗流下来。过了五分钟,他又去抽韩漠的笼子。 韩漠嚷:“喂!他们才是你仇人!” “一宗归一宗!你蔑视圣教!该打!” “我没!我说了吗?我没!” 奇耻大辱!罗致怒喝住手。 夏长春无动于衷,继续抽韩漠的笼子,说:“哼!你脸色不屑,一定是心里想了!再敢对我圣教不敬,就不止是这三十鞭子的皮肉之苦了!哼!”他抽完,又站回原来位置,跟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但是眼泪哗哗流着。 奇耻大辱!罗致冲夏长春大吼大叫。韩漠反倒踏实了。要是这二百五代表了这群**徒们的平均水平,那倒是不难对付。 阿依大声说:“小女子葛阿依,蒙家国之难流落至此,不曾拜见贵教教主,是我失礼。敢问……” 扎克托道:“你别费事了。这几个是泥塑木胎,哼,不会出气的。” 现场果然没有反应。罗致气愤难当,狠狠砸了铁笼子一拳。韩漠见他手都出血了,忙劝说:“贤弟,别跟自己过不去。” 这时有两个女教徒来送饭给犯人。许成、阿依和罗致根本不吃这牢饭,扎克托虽然接了过来,但怕有毒,也没敢吃。只有韩漠大吃大喝,毫无顾忌,还劝罗致和阿依说:“既来之,则安之。吃饭,吃饭。两位姑娘,麻烦您再给我倒点水。” 扎克托道:“哼,你小心中毒身亡。” 韩漠笑了:“人家铁花神教虽然光明磊落,但跟你这种连结拜兄弟都杀的人一比,还真是天壤之别!” 两个女教徒说:“你说错了,我们如今的名号是‘天花宫’。” 韩漠忙点头:“是!是!是!天花神宫。在下一定记住!” “谁叫你多加一个‘神’字?须等我们回了教主,她准了,才能加。”两个女子派完饭,笑嘻嘻地走了。 扎克托冲韩漠怒吼:“你!你敢胡言乱语,我宰了你!” 韩漠端着饭碗冷笑:“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如今大家都一样,还怕你不成?” 扎克托正要还嘴,韩漠又说:“是你们冒充人家神教的招摇撞骗,人家找你们算账那是天经地义,要下毒也给你下。跟我们三个有什么关系?!”他这么说,也是为了在阿依和许成、扎克托之间煽风点火,制造矛盾。果然,阿依看他们的眼神中有了恨意。 “你等若是无辜,也不会被人拿了!”扎克托不会反唇相讥,等于默认。 “那纯属误会。人家是看在你们跟我们说了两句话,才请我们回来协助调查的。哎,对了,你们不是有十几个人吗?他们呢?殉职了?瞪什么眼?你那小扎飞刀呢?不服气了,掏一把出来冲我这儿来啊!”韩漠拍完胸口,继续吃饭。 扎克托气得头顶冒火,脚下生烟,哇哇大叫,恨不得把他抓过来一掌拍死。 许成沉声道:“别吵了!他说的对,既来之,则安之。前途未卜,都省一口气吧。”扎克托这才不做声,仍然恶狠狠地瞪着韩漠。韩漠大吃大喝,瞧了扎克托一眼,说:“您眼珠子不累啊?” 许成拱手问:“请问两位是何方神圣?” 韩漠说:“贱名不足挂齿。” 许成道:“只怕两位来头不小。” 阿依指着韩漠说:“这位是大唐朝平辽王的长子薛元亮薛公子。这位是他的好友罗公子,名讳是一个‘致’字。” 罗致感激阿依没揭穿自己身份。韩漠很生气,瞪了她一眼。阿依笑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还怕人知道?” 夏长春闻声走过来,问:“谁是薛慎言,字元亮?” 韩漠只好承认:“我是!” 夏长春点点头,去端了一盆水朝他当头泼了下去。阿依、罗致、许成,连扎克托都一惊。韩漠也没反应过来,惊讶地盯着夏长春。 “教主,呃,不,如今是‘宫主’了。宫主有令 分卷阅读86 ,若捉到薛元亮,当头先泼他一盆冷水。”夏长春说完,把盆一扔,回原地站着。留下阿依等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铁花教究竟要干嘛。 许成打破沉默,“莫非,他们是冲着薛公子来的?” 罗致道:“大哥放心,小弟拼死也要护你周全。” 阿依冷笑道:“真是兄弟情深。” 韩漠心里发慌,冷风一吹,他打了几个喷嚏,把汤汤水水的饭碗往地上一砸,一脸气愤,心里骂:“这**。” 又沉默了片刻,许成道:“没料到我等居然生死与共。若能平安脱险,当与诸位一醉方休。” 罗致冷冰冰地说:“不敢。” 韩漠知道许成在寻求合作,能脱险也是好的。他忙说:“那当然。同舟共济嘛。”许成微微点头。韩漠忽然觉得他很眼熟,但想不起来除了大月湾还在哪儿见过。 教徒们忽然一起跪倒,齐喊:“恭迎向长老。”随着喊声,那个白胡子老头向长老来了。随从们把携带的胡床、桌案等物摆好,向长老落座,冲教徒们挥手。教徒们齐刷刷地起来,各就其位。 向长老咳嗽了两声,对阿依道:“老夫不识小姐尊面,否则当时断不敢对小姐无礼。来人,为小姐设座!” 夏长春等去开了笼子,放阿依出来就座。阿依拜谢。向长老还礼道:“老朽曾与令尊葛公有数面之缘,令堂女中豪杰,老朽也久闻其名。近来听闻小姐敢只身报仇,便知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有令尊令堂之遗风。” “长老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只是父母之仇,身为子女纵使粉身碎骨,不敢不报。”阿依说着看了韩漠一眼。韩漠郁闷,又来了。 向长老叹了一声:“老朽有一言奉上,未知小姐肯听否?” “长老请讲。” “《兵法》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令尊葛公当年轻启战乱,欲逞威于天下,却使国家颠覆,民不聊生。亡国今可复存,死者不可复生。葛公能无咎乎?小姐为父母报仇,孝心可嘉。然那枉死的将士百姓,又该向谁索命?小姐思之。” 阿依从没想过这些,心里大为震撼。她看着在场的教徒,他们脸上都是哀伤和悲戚,有的已经哭了。她很想向他们陈述她报父仇的合理性,可始终开不了口,慢慢低下头去。 向长老又向许成拱手道:“尊驾的功夫出神入化,想必是武林成名已久的人物吧。恕我眼拙,尊驾竟是哪位?” 许成还礼:“手下败将,不敢言勇。长老不必问了。” 向长老很遗憾:“尊驾既然不肯相告,那老朽便不强问了。不过,二位冒充我圣教教徒,在定州白云浦犯下杀人大罪,又在黑水峡伏击唐军,置我教于不义。若不处置你们,于我教威名有损。” 扎克托叫道:“喂!那老头,黑水峡设伏的可不是我们!” 向长老捋着胡须,一时沉默了。 夏长春嚷:“向长老何必跟他多费唇舌?” 向长老决定不相信扎克托,说:“我圣教乃替**道,教化人心,当然要先礼后兵。来呀,将这两位朋友请出来,用藤条重责五十,然后派二十弟子将他们连同宫主的亲笔信,一起送交东辽朝廷处置。二位可心服?” 许成不答,扎克托大骂。夏长春等人去开笼子。向长老又指着许成道:“这位朋友,须得留些体面。”夏长春等答应着,把中了迷药无力反抗的两人拖了下去。 韩漠想,他们俩如果真的落到东辽人手里,肯定没什么好下场。看来这个铁花教还是跟政府合作的。 阿依起身:“长老,小女子告辞。” 向长老道:“且慢。如今小姐是朝廷重犯,我圣教岂敢私放钦犯?” 不少教徒跪下求情:“长老,开恩呐!” “是啊。葛公只有这一位小姐。长老放她一条生路吧。” 向长老宽仁地叹了口气,对韩漠拱手:“足下可是薛元亮公子?” 韩漠表现出了公子风范,还礼笑道:“正是。” “二十年前,令尊薛王爷率军横扫东辽,虽是**平叛,也枉杀了不少无辜。老朽的两个犬子,就死在唐军刀兵之下。”向长老声音低了下去,他的痛心没有被时间磨平。 韩漠笑容僵在脸上。 跪着的那些教徒也都有相似的遭遇,一起大喊:“杀了他!” 罗致喊:“谁敢!” 向长老朝众人一挥手,说:“二十年前,薛公子不过才几岁,你们纵要报仇也不该寻他的晦气。” 教徒们七嘴八舌地说:“长老,所谓‘父债子偿’,杀他也一样报仇。” 向长老说:“你等先莫心急。薛公子,老朽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到这份上了,还穷客气什么。韩漠暗暗着急,嘴上客气地说:“长老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向长老微笑,道:“葛小姐所以获罪,是因为与你薛家为敌。公子若能在朝廷美言几句,赦免小姐死罪。我等当送公子安然下山,绝不敢加害。” 韩漠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向长老笑道:“既然如此,葛小姐可就此离去。罗公子义薄云 分卷阅读87 天,令老朽敬佩。不知可能送葛小姐回乡” 罗致道:“分内之事,自当尽力。不知我们三人几时可以下山?” 这时有人来跟向长老耳语几句。向长老神色凝重起来,让人把罗致放出来,拱手送上他和阿依的兵器:“两位请。薛公子请盘桓几日,我家教主愿见尊面。” 罗致:“不行!要走一起走!” 阿依道:“铁花教赫赫威名,怎会为难一个手无寸铁之人?罗公子,你我先行一步吧。” 向长老道:“小姐,我圣教如今号‘天花宫’。” 罗致对阿依道:“我不能不顾大哥的安危。”阿依笑着走到韩漠的铁笼子前,拔出棠溪剑。罗致和向长老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她的宝剑已经在韩漠的咽喉处。韩漠脸都青了。向长老喊:“葛小姐,手下留情啊。” 阿依一笑,宝剑还匣,抛给韩漠,“在囚车里,你不杀我。今日看在教主和向长老面上,我也饶你一次。日后,我必以此剑取你首级,一同敬献父母坟前。罗公子,我们走。”罗致会意,向韩漠说了声保重,与阿依一起离去。 韩漠感谢阿依给他留下防身的武器。不过老这么折腾,谁受得了?可兵器还没捂热,就被没收了。 向长老还算客气,命人放出韩漠,送到一个单独的窑洞状山洞去住。 这地方哪能住人!第二天一早,韩漠瞪着熊猫眼,被夏长春带去“敬圣堂”见教主。出了这个山洞又穿过几个山洞,顺着山路向山顶去。一路上见到不少烽火台。许多男女教众在田里耕作,老人和孩子在街上嬉戏。半山腰还在大兴土木,夏长春介绍说:“我教将修一座腾云阁,是供圣女下界闲住的。”韩漠看看地势,说:“修成之后,景致倒是不错。”山顶上有一座大院。院墙外是一眼井,女教徒们从井里打上水来,分装到一个个小瓷瓶里,放到筐子里。瓷瓶上贴着纸条,写着“天花神泉”。一筐装满,就背走了。 大院门上挂着硕大一个红匾额,“敬圣堂”。看来是天花宫总部了。 从院门到正堂,有一条甬路,两边有年轻的女教徒站岗。堂上设着主客坐席,像会议室。只是朝南立着一个红衣金冠的圣女像,手里提着一个花篮,胸前挂着彩带,供桌上摆着香烛果品。 圣女像上方挂着三四个牌匾。韩漠看着最大一块匾,奇怪地念道:“刀插两肋?” 忽听背后恶风不善,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他躲开,刚回过头,迎面就挨了一拳,伴随着一个愤怒的声音:“两肋插刀!你个文盲!” 韩漠捂着右眼倒退两步,近视的左眼影影绰绰地看到圣女像的真人版,好不容易看清楚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Vivi?!” 第30章 天花神宫2 Vivi左手护着腰,右手里握着一个卷轴,指着他鼻子骂:“哎呀,我的腰啊。你个死人头。我啊,还有那包财宝啊,都被那帮人抢走了,你不找我,倒急急忙忙地送阿依去了。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韩漠揉着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Vivi又挥拳:“我在这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在哪儿有什么关系啊?有人关心吗?小芸!” “小芸在。”她身后漂亮的侍女行了礼,开始活动拳脚,准备奉命暴打韩漠。 Vivi说:“你先退下吧,我有话跟薛公子说。” 小芸有点意外,还是听命退下了。 韩漠一百二十个不相信:“你是教主?” Vivi白了他一眼:“我就不能成功吗?” 韩漠觉得事情不简单。“你怎么当上教主的?” Vivi以为他瞧不起自己,火了:“关你什么事?我摔伤了,还失踪这么久,你一点都不紧张!我要是出事怎么办?啊?我要是出事怎么办?随随便便交代给一个糊涂县官,自己走了!阿依跟你什么关系啊?我跟你好歹是同乡吧?亏我还吩咐手下四处找你。你是不是巴不得跟我失散呢?哼,见面就问我怎么找工作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问你,罗致真的跟阿依走了?” 韩漠被骂懵了,“不是你下令放人的吗?” “放人?放什么人?我没让抓人啊。我只是吩咐教众帮忙救阿依。” “什么?你救阿依?帮罗致吗?” “呃,是啊。我想他是你好兄弟,他要救阿依,一定是跟你有关……” 韩漠着急的不是这个。“伏击唐军的真是你的人?是你下令让向长老干的?你昏了头了!你知不知道唐军死了多少人!” Vivi吓了一跳:“死人了?我我我没叫谢长老杀人啊,我就是让他想想办法……怎么又冒出向长老了?……谁赢了?”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韩漠很窝火。“我在你这儿当俘虏,你说谁赢了?” Vivi立刻凶恶:“你一个俘虏凶什么凶?这是我的地盘!” “好,好,先不说这个。Vivi,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当上这教主的?你不是在恒阳被一个老头救了吗?” “是啊,向长老嘛。哼,三两下打得那帮狗腿子哭爹喊娘,真是大快人心!” “向长老?…… 分卷阅读88 救你那老头不是当地的口音吗。” “向长老老家恒阳的。清明回家乡扫墓,当然说家乡话了。” “那他为什么让你当教主呢?” Vivi自豪地指着圣女像,表现出无比崇敬的神色:“因为我是她下凡呀。” 韩漠小心翼翼地问:“你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呢!我这叫敬业!向长老和教徒们都说我是圣女下凡,我就是圣女下凡。你再敢对我不敬,我叫我手下打死你。这可是我的地盘!” 我的妈呀!这两天的刺激够多了!自己的小命还没着落呢,还加上这么个傻丫头。韩漠忽然觉得自己很脆弱。“好好好,你的地盘。伏击政府军的恐怖组织,你就是头儿。朝廷杀你一个就够了。” Vivi不信这么严重。“你别吓唬我。朝廷干嘛杀我?我又没干坏事,我就是悄悄跟谢长老说,让他想想办法救阿依。他们什么打起来的?” “你手下打仗你教主不知道?” Vivi挠挠头:“军事和教务是谢长老和向长老分管的。哎呀,我这两天累着呢,脑细胞都快死绝了。” “他们分管?那你这教主是干什么的?还累着呢?” Vivi把手里帛书一展:“我要考虑我教的改革发展大计啊!我要用现代化经营管理模式,打造一个国际化的名教!” 书卷上赫然写着“葵花宝典”,韩漠被雷到了,“侵权!” “这只是初稿!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太适合我,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合适的,就先随笔一写。嗯……要不跟我姓?《蔡花宝典》?你觉得怎么样?” “还是叫《西兰花宝典》吧,更像菜谱。” Vivi白了他一眼:“本来我想命名《玫瑰花宝典》或者《勿忘我宝典》,宣扬一下友谊和爱情。但是现在,哼,人情淡如水,薄如纸,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跟谁的友谊?跟谁的爱情?韩漠有点不爽,不过还是替她担心。“你的人可是刚政府军打了一仗,你还这么沉得住气?还不赶紧想辙!” “嗯,是得想辙。要不,我跟向长老说,派人去找唐军统帅,说你在我们这儿。应该就没事了吧?” 韩漠不干:“你也拿我当人质?” “你别急啊。我是教主。有我在,谁敢欺负你?再说,我也得为山上三四千教徒考虑啊,这里边有老弱妇孺呢!你放心吧,只要唐军保证不进攻我们,我就跟向长老说,立刻送你下山。” “那你呢?”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开创我的事业,证明我的价值!” “事业?你的口号不是‘不劳而获’吗?” Vivi一脸崇高:“那是以前了!现在,我已经找到我人生的座右铭了,那就是‘我奋斗、我享受’!不如你跟我一起干吧,反正你也不想回薛家去。我让你当副职。我们打造一个全新的‘天花宫’,开发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旅游观光产业!” 韩漠对她彻底绝望了。“天花宫?这名是你给起的?” “这是包装的第一步。” “怎么不叫‘非典教’?” Vivi这才想到这个致命漏洞。她像要杀人灭口一样用《宝典》狂揍韩漠:“天花!天女散花!多美的意境啊!总比铁花强吧,一堆铁锈,多难听啊!” 刚说着,向长老进来了:“属下参见教主!” Vivi见他来了,忙正正衣冠:“向长老,你来得正好。这是我新制定的计划。你看看。我觉得天花泉水一瓶只卖三文钱太亏了,既然这么受信众欢迎,应该提高价格,一瓶应该在三十文!要不然成本都收不回来!还有山下的几个圣女庙,可以开放给信众参观嘛,不过要门票的,一张一百文!还有,腾云阁的工程要加紧了,争取今年夏天开放……” 韩漠挑了个座位坐下,他很想知道这个黑心死导游是怎么被这些二百五选成教主的。 向长老虽然接过帛书,可并没有展开看,耐心等她说完,才开口:“是,就按教主的意思办。” Vivi很满意,得意地看了韩漠一眼。她忽然想显摆一下,就带韩漠游览自己的地盘。 于是韩漠做了“天花宫”总部所在的圣女山的第一位游客。听了教主导游Vivi的介绍,他才知道此地原名葫芦山,属于边境三不管地区。居民是东辽人、中原人和一部分西域人,大多是为了躲避战火,先后逃到这里聚居。经过近三十年的繁衍生息,他们把原先的荒山建设成了新的家园。 山南是广袤的农田,山北牛羊遍野。绿树红花间柴扉掩映,鸡犬相闻。书声琅琅,学校修在一条河畔,厚厚的茅檐、高大的柱子、宽敞的窗户,精美的草帘或卷或垂,可以看出当初修的很用心。廊柱上挂着一对长长的桃符,写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Vivi自豪地说:“这副对子是我说的,向长老执笔的。多么文明啊。那个谢长老还嫌这话太软弱。哼。” 韩漠也赞成发展文教卫生,他不知道这句是出自北宋的《神童诗》,反正用得贴切就行了。从开着的窗户看进去,小孩子们正摇头晃脑地背书,教书先生摇头晃脑闭着眼睛听,手里的戒尺一下一下轻拍着桌子,好 分卷阅读89 像在打节拍。 韩漠听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激动地说:“《论语》!” Vivi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们这里实行义务教育,每个孩子都能读书。每个小女孩也都能读书。”她说着,得意地拍拍自己。 韩漠知道她肯定起了很大作用,一半真心一半奉承地向她鼓掌。 Vivi谦虚一下:“都是大家的功劳。我也没干什么。走吧,别影响小孩学习了,我带你去参观一下自然景观。” 韩漠欣然答应。 一群七八岁的孩子追着一颗球冲到校舍前,一个穿绿衣服的小孩飞起一脚,那球在同伴的笑闹中朝窗户飞了过去。韩漠跳起来,把足球当篮球来了个双手接球,把小孩们看傻了。念书的小孩也不念书了,趴到窗户前看热闹,被教书先生一个一个揪回座位。 Vivi教训踢球的小孩:“你们不好好念书,在学校踢球?这样做是不对的。” 那些孩子说:“谢长老说了,念汉人书没用的,学武功好。” Vivi:“他这么说是不对的,你们都进去读书。” 小孩们互相看看,呼的跑没影了。那个穿绿衣服的小孩没跑,擦擦鼻涕,勇敢地看着韩漠。韩漠笑问:“你叫什么?” “小虎。” “你进去念书,我就把球还你。” 小虎觉得这人特麻烦,用一动不动和更坚定的目光来表示拒绝。 Vivi把他抱起来,从窗户里递给教书先生:“先生,让他们好好念书。” 教书先生接过小虎,向Vivi行礼:“是。” 小虎张牙舞爪地大叫:“我的球!我的球!” 韩漠把球放在窗外:“你好好念书,然后先生才给你球。” 小虎比划着韩漠刚才接球的动作,又嚷:“那我好好念书,刚才那下,你教我。”韩漠抱着胳膊,故意表现出为难的神色。 小虎怕他不答应,赶紧许诺:“我好好念书。” 韩漠威严地点头:“好。你先把《论语》背下来,我就教你。”小虎兴奋地跑到一个座位上坐下,跟小同学借书来看。 Vivi带韩漠继续游览。小芸和几个侍女兼保镖随侍左右。医馆、酒庐、粮仓、手工作坊,教徒们看到Vivi穿着教主的服饰,纷纷行礼。Vivi像领导一样冲大家挥手致意,这情景让她更雄心勃勃。 走到一条窄窄的石阶前,Vivi说:“游客们注意啦!现在,我们去参观圣女山4A级景点——‘天花温泉’!大家可以看到,这里的地势非常险峻!我们左手边不远处是悬崖峭壁;右手边虽然不是悬崖峭壁,还长着许多翠绿的树木,但是因为坡度很大,基本上没有人行道,所以跟悬崖峭壁没有什么两样。没错!要去天花温泉,就只有这一条路!这条路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就有的,但是比较简陋,没有这么平整。要想上去泡温泉呢,就只能靠着轻功!为了方便广大教众和游客们,今年四月份,我们神教全体劳动人民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把这条石阶重新修整了一遍!这条石阶有一百零八层,寓意……寓意水浒108位好汉!请大家深呼吸,还有小心脚下,活动活动关节。好!我们马上就上山!” 她一挥大袖子,提起裙子率先登山,韩漠随后。小芸等侍女级别不够去圣地,只能在山下等着。山势很陡峭,石阶有70度的倾角,得手脚并用。Vivi宽袍大袖,韩漠特担心她踩到自己裙子摔一下子,然后把他砸下去。不过她爬山很熟练,根本没有他担心的那些问题,不愧是金牌导游。看来重操旧业让她咸鱼翻身,自信满满。 Vivi招呼“游客”安全登上山顶。韩漠看到天花温泉像一块玉石,静静地躺在峰峦之上,散发着温润的气息。自然的美景让他心旷神怡,但不到一分钟就被Vivi噪声污染了:“注意了!这里是我们圣教的圣地,一般人都不能上来。我们真是三生有幸,能够亲眼目睹全东北亚最大、最神奇的温泉——天花温泉!” 韩漠说:“职业病又犯了。” Vivi心情好,懒得得罪上帝:“回头等正式开放,我请你先洗一澡!” 韩漠一乐:“哟,这么大方啊?” “那还用说!我这人恩怨分明,对敌人像冬天般寒冷,对朋友一向够义气的。谁像你啊,刀插朋友两肋。对了,你有什么建议吗?可以提!我要打造世界一流的名教。” “天花温泉,上下只有一条路?” “是啊。” “基础设施建设还得加强啊。” Vivi脱口而出:“多费钱啊!呃,再说了,华山不也就一条路?” “但是作为旅游业界龙头老大,天花宫应该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你懂什么啊!修一条路还有个好处就是打击逃票!我到时安排专人看管,想上去就必须买票!就算您侥幸从别地儿爬上去了,下来的时候也得补票!嘿嘿,要不然我包你下不来!” “好主意!”韩漠违心地鼓掌。 Vivi受到鼓励,更加得意,指点江山:“你看,多漂亮的景色!” 这一点韩漠赞同。远近 分卷阅读90 山石累累,被夕阳一照熠熠生辉;草树丛生,像一道道绿色的波浪从山顶流淌而下,静谧而壮观。山上的教众们过着简朴的生活,勤勤恳恳地建设自己的家园。在广阔而荒凉的边疆地区,这片葫芦山简直是人间天堂。 “嗯?这是什么?”韩漠指着温泉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Vivi瞥了一眼:“这是我们神教的圣图,叫什么……《连山》!我还没想好怎么用。拿它当商标吧,又太大太复杂……” 韩漠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温泉。Vivi一把拉住他:“你别污染了我的温泉!”他站稳了,惊讶地问:“你说这叫什么?《连山图》?” Vivi也很惊奇:“你也知道?看来这个图还真是挺有来头的。” 韩漠的记忆霎时回到一年前,大月湾的一切全部涌上脑海。“《连山图》?《连山图》?《连山图》?莎车人的《连山图》?……莎车人的图不是在西凉人手里吗?怎么会在你这儿?” “莎车人?谁啊?没听说过。这个图是我的前任谢教主刻的,都十年了。原来你不知道啊?听我慢慢道来!话说当年西域各部首领们争夺一座什么神山,意外得到这份看不懂的《连山图》,以为是上天的旨意,就决定和平共处,把《连山图》分成四份给四个最大的部落,作为和平的信物。谢教主就是四个部落之一的什么部来着……的首领。后来西凉人强大起来,要抢他们的图,他就带着全家逃到这里,还当上了教主。他儿子,就是现在的谢长老。他跟向长老不太和睦。” 韩漠又看看那个古怪的图,不安起来。 Vivi看他脸色不太对劲,怕那个图真有什么魔力,就叫他下山。 韩漠拦住她,说:“Vivi,别当教主了,快走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职业规划里,完全不知道身处险境:“为什么?我可不走。等我这天花宫旅游景区开业了,我还要多多赚钱,让我的教徒们都过上好日子。” “Vivi,你有这个图,西凉人肯定会找你麻烦的。再说,你们在黑水峡伏击唐军,朝廷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大唐和东辽一起围剿你们,你想想,后果会怎么样?” Vivi看看那个图,想了想,说:“不会的。大不了我们投降就好了。” 韩漠还想劝,Vivi看见一个烽火台上点起信号,说:“糟了!出事了!”她不管韩漠了,提着裙子下山。 小芸正在山下着急,见他们下来了,忙迎上去行礼:“教主,刚才有人来报,谢长老要造反了!” Vivi像听天书一样:“造反?!” “正是!他现在在敬圣堂里,正跟向长老大吵大闹,您快去主持公道吧!” Vivi义不容辞,多少有点忐忑不安,叫韩漠紧紧跟着。离敬圣堂还有五十米,谢长老的吼声已经冲透围墙、屋顶,直冲入Vivi的耳朵。 小芸不忿:“这谢长老太不像话了。” Vivi也这么想。 第31章 铸剑为犁 Vivi走进大堂,大小长老都在,纷纷向她行礼,除了谢长老。 他年近四十,又黑又瘦,一脸强横,指着韩漠问手下:“是他吗?” “回长老,正是他。” 谢长老伸手把韩漠抓了过来,往身后一摔:“给我看好了!” 韩漠的右手被他抓脱了臼,痛得低喝一声。 Vivi吓得半天说不出整话来:“你,你,你,你,你,你谢长老,你这是干什么?快,快,快……” 向长老道:“谢长老,你不可对薛公子如此无礼。” 谢长老申辩道:“教主,属下奉你之命在黑水峡助葛小姐逃脱。唐人怕不会善罢甘休。向长老将许将军、扎将军绑送给东辽朝廷,向唐人示好,莫非要拿我谢家顶缸?这薛公子,属下须得留做人质。” 向长老解释道:“谢长老,老夫绝无此意。” 谢长老冷笑:“哼,你平日排挤我也就罢了。可我在黑水峡出生入死,你封闭寨门不许我进来。若非我来早一步,开了门,我这些弟兄只怕现在已经伏尸在外了!你只恨我一人就罢了,为何不顾弟兄们的性命!” 其他长老们开始私底下交流。向长老道:“天地可鉴,老夫绝无此歹心。将许、扎二人送交东辽,也是为了表明立场;封闭寨门是防备唐人来攻。” 谢长老说:“哼,你祖上是汉人,自然向着大唐,哪怕出卖我教。” 小芸说:“谢长老与西凉不共戴天,怎么对那两个西凉刺客如此紧张?莫非早就暗中勾结,叛教西归?” 谢长老被点破,出离了愤怒:“住口!这里没你插话的份!” Vivi嚷:“你们别吵了,先把韩……薛公子放开啊,你看他疼成什么样了?” 韩漠脸色发白,咬着牙不出声,豆大的汗珠霹雳巴拉地掉下来。 哪知向长老下令道:“来人,传令封闭寨门,没有教主令牌,任何人不许下山。” 谢长老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一手,暗悔没有早作准备,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碰硬,冷笑道:“果然你预谋已久。什么教主 分卷阅读91 ?还不是你姓向的一人之意。我已不与你争教中大权,你还这般咄咄逼人,休怪我手下无情。” 他一挥手,座中十几个长老站到他身后。其余的支持向长老,也都站在向长老身旁。 Vivi大叫:“你们别吵了!我是教主!我一定要整顿教规!谢长老,你快放了韩漠。小芸,快去请大夫!” 向长老一派瞥了她一眼,又瞪着对方。 谢长老一派连这一瞥都没有,大声指责向长老嫉贤妒能。谢长老道:“姓向的,事到如今,我不与你争。此处不容我,我自有去处。你让开。” 向长老沉着脸:“放下薛公子,老夫不敢拦路。” 谢长老大怒,拔出刀来:“我偏不放,你能奈我何?” 没等向长老开口,小芸已腾空跃起去抢韩漠。谢长老的手下挺刀来战。其他的长老们都不是对手,只在旁边呐喊助威。谢长老命人劫持着韩漠,向院中退去。向长老紧跟出来,指挥手下把大堂团团围住,伺机抢人。 夏长春急匆匆地从山下上来,却发现根本挤不进去,急得团团转,在人群背后跳起来大喊:“报!大事不好了!唐军已在山下三十里外了!” 他这一嗓子把正在争斗的两派都给震慑了。向长老和谢长老叫人闪开,让夏长春挤了进来,都问他:“你可看真切了?” “属下看清了,唐军号称一万,打着‘罗’字旗号,不知是否幽州都督罗通来了。” 向长老和谢长老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韩漠,就像看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护身符。Vivi也冲到院里大喊:“你们快放开薛公子,他们家可来人了。” 向长老沉稳地说:“谢贤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谢长老已经决定了要分道扬镳,冷着脸,道:“我只怕被过河拆桥。” 向长老突然飞身而起,伸手去抓韩漠。谢长老挥刀阻止。众人眼花缭乱,还没看明白,谢长老就败下阵来,擦了嘴角的血迹:“好,你们一起上吧。” 向长老却说:“谢贤弟,愚兄绝无兄弟相残之意。”谢长老无奈,只能带着手下恨恨而去。 向长老要去山下观敌,命人把韩漠送回客房,请大夫治伤。Vivi不放心,跟着去了。她一边催大夫治病,一边大骂谢长老无组织无纪律,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快大祸临头。她大概觉得快打上山来的唐军都是来观光旅游的,憨厚的向长老是不会为了上下教众几千人的性命而拿她这个“匪首”出去顶缸的。 周围人多,韩漠不好劝她,郁闷地直拍床板。过了大概两小时,向长老来探病,顺便恭请Vivi回寝室休息,留下夏长春带人严密看管。 一天,两天,夏长春等跟门神一样贴在门外。韩漠被软禁,晚上失眠,白天补觉,急得团团转。 半夜里,有人轻轻拍门:“开门。” 韩漠就没睡,惊问:“谁?” 门外低声:“是我。” 韩漠呼的把门拉开:“阿依?你怎么来了?” 门外站岗的夏长春和五六个教徒坐在地上,被打晕了。 阿依冷淡地说:“我可不是来救你的,是来助表哥的。” 韩漠向门外张望,没看见罗致。 “表哥在别处找你。他顾念兄弟情义,一定要救你下山。快走吧。” “不行啊,Vivi还在山上……” “她在不在与我何干?” “你救她,算我欠你的!”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管旁人?”阿依冷笑。 “我没事。你把她带下山,让她去幽州城。我就感恩戴德了。”韩漠猛然想起阿依的逃犯身份,“不行,朝廷是冲你来的。哎,别管她了,你快走吧。” “……你我是仇人,你管我死活呢?” 韩漠很委屈也很真诚,“我从来没当你是仇人。别管这些了,你快走吧。” “那,那你呢?” “我不能走。有我在,铁花教好歹还有个谈判的筹码。要不然,一旦打起仗来,山上这些老弱妇孺怎么办?” 阿依看了他许久,终于笑了:“好吧。卓妍交给我了。” 韩漠一把拉住她:“不行!太危险了。” 阿依笑着推开他的手:“救卓妍我自有办法。你自己也小心,我还等着你还我这个人情呢。告辞。” 韩漠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总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漠从心底感到温暖,他把自己押给铁花教的行为也就更加有意义。在他的潜意识里,做这个决定不止是为了小虎那样的孩子,更是为了阿依和那位“薛元亮”,替他们的父亲赎罪。 夏长春和看守的教徒在后半夜醒了,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看韩漠在客房点着油灯看书,就没再深究自己是被人打晕了还是太累睡着了。 次日清晨,两个女教徒着急忙慌地来报信:“夏哥哥,你们听说了吗?教主昨晚遭了天谴,被圣女娘娘收了!尸骨无存!” “真的,真的!教主不见了,圣女像上挂着一个布条,血淋淋写着‘教主匪人,自遗其咎’!长老们都去了敬圣堂。小芸姐姐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向长老。”b 分卷阅读92 r 刘、夏两人叫了一声“啊”,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女教徒之二:“肯定是教主要卖神泉给信众,是断了山上的风水,娘娘不高兴了。” 女教徒之一:“错不了!哎哟,会不会连咱们一起降罪了?” 女教徒之二忙说:“不会,不会!娘娘最公正了,只处置教主,又没伤咱们。说起那教主,我早知道她有些蹊跷。还不如立了谢长老的女儿小娥小姐呢!” 夏长春闷声说道:“咱们只管好好办差,说这些闲话做什么?” 两个女教徒这才想起正经事:“向长老请薛公子去敬圣堂。” 夏长春推开房门,让韩漠洗漱,“向长老要见你,跟俺走吧。” 韩漠没有不答应的权利,于是洗漱完,潇洒起身。 兵临城下、教主失踪,对铁花教打击相当大。路上多了许多巡逻队,关口上也多了岗哨,个个紧握武器,神情严肃。就连墙根下、大树旁这些僻静的地方,都有中青年女教徒们窃窃议论,有的还悄悄地抹眼泪。小孩子都不敢大声哭。一片人心惶惶。韩漠十分佩服向长老,他居然还把局面撑了起来,没见什么暴动之类的事发生。 夏长春押着韩漠,走到一段人迹罕至、树木较多的陡坡,忽然一把飞刀飞来,夏长春被打中了右手。正惊慌之际,罗致从树上跳下,同时短剑刺出。韩漠忙喊:“住手!别杀人!”罗致于是收剑,把夏长春打昏了扔到密林里。 韩漠问:“你见到阿依了吗?” “阿依?我们下山那天是她父亲的祭日,她回梅家旧宅祭拜去了。” “没见?”韩漠这才知道阿依昨晚是专程来救他的。而且她来东辽,原来是为了给父母上坟。 罗致说:“我在山上转了几天,都没找到你,还以为你……走吧,唐军已经在山下扎营。山上已开始调兵应敌。你我趁乱下山,必然能脱困。” “不行,我还有事要办。” “何事?” “信我就别问了。” “好,我与你同去。” “也好。你把夏长春的衣服换上,跟我一段路,然后找个地方藏身。随时接应我。” 罗致答应得也爽快,可当他跟着韩漠走到敬圣堂外300米的时候,后悔都已经晚了。韩漠叫他下山,然后从容地走向敬圣堂。罗致当然不能走,又不能进去,只好躲在不远处一棵树下,准备见机行事。 铁花教高层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眼看着韩漠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主持大局的向长老坐如钟,保持着沉稳的作风。“薛公子,唐军为薛公子和葛小姐而来,杀了老夫派去劳军的两个徒儿。依公子之见,老夫该如何应对?” 韩漠一下子慌了神。怎么还有这事?谁这么缺德!两国交兵都不杀来使。你杀人家的使者,是想害死我吗? 众长老都对他怒目而视,眼光里泛滥着被压迫被损害人民惯有的刻骨仇恨和玉石俱焚的决心。天知道他们在当年唐、辽之间的那场战争中经历过什么。韩漠后悔没跟Vivi要一个免死金牌之类的护身符,虽然没用,充充场面也好。 向长老提高声音,又问:“依公子之见,敝教该如何应对?!” 事已至此,韩漠把心一横。因为腿发软,所以选离门最近的一个空位坐下来,先哈哈大笑,把与会者都笑懵了。他大声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唐营杀了你们的使者,你们也杀我,然后谁受累,把我的人头送回去。” 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然,听了这番话,长老们都十分意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一个长老道:“你不怕死?” 韩漠胜了一筹,有了些底气,笑说:“有铁花教众多男女老幼教徒跟我一起死,我怕什么?” 又一个长老道:“呸!你自己死吧,谁陪你死?” 韩漠笑:“到时候只怕就由不得您了。” 另一位长老忙道:“不错。诸位,我们若是把他杀了,唐军就更无所顾忌了。” 这人真是太配合了,韩漠都没想到这个理由。 向长老:“万不得已,只好拼死护教。” 韩漠说:“护教不用拼死。拼死也未必能护教。你们教众虽然神勇,但人数太少,装备太差,绝不是官军的对手。诸位忍心看着无辜教徒死于非命吗?其实,铁花教得罪大唐,是因为伏击官军、劫走朝廷钦犯。这是前任教主和谢长老所为。他们一个遭天谴灰飞烟灭了,一个被逐出教门。钦犯葛阿依又失足跌下悬崖,想必不能生还。两个西凉奸细也送交东辽了。贵教已经将功补过。现在唐军来问罪,是因为不明情由,只要派人去说明教众并无反叛之心,唐军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 一个长老说:“这不是叫我等投降?” 韩漠反问:“难道铁花教是叛匪吗?” 那长老一愣:“自然不是。我等教众皆是良民。” “那何必跟官军打仗呢?”韩漠站起来,到向长老面前,拱手说:“您可以派人押着我去跟唐军将领当面谈判。如果能化解战端,不是更好?如果不行,您就杀了我祭旗,再打也不迟。” 向长老思忖着。 夏长春冲了进来:“不好了,薛公子…… 分卷阅读93 ”他看见韩漠,很吃惊,“你不是被人救走了?” 众人都很惊讶,看向韩漠。向长老也很意外,“薛公子为何去而复返?” 韩漠说:“山上这么多老弱妇孺,我不忍心看着他们死于战火。” 向长老深受感动,拱手道:“公子宅心仁厚。” 韩漠还礼:“在下义不容辞。还望长老以大局为重。” 向长老点头,叫夏长春送韩漠回去休息。看到他出来,罗致轻轻提起宝剑。韩漠怕他轻举妄动,就转回身大声说:“向长老,在下甘愿留做人质,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望诸位长老好自为之。” 罗致听了,十分敬佩韩漠,决定成全他的大义,于是决定收起宝剑,只在暗中相助。 韩漠走后,向长老衡量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诸位,我教不能就此毁于一旦。谢长老伏击唐军,是因为他暗通西凉,如今已被逐出教门。我等教众,俱是良民,不该与朝廷对抗。”他一锤定音,众长老也就不再说什么。 向长老又说:“为表诚意,老夫当亲去唐营求和,诸位各守其地,彼此呼应,以备不测。我若一去不回,诸位便请谢长老来主持大局。珍重!” 众长老起身郑重行礼。不少深受他提携的教徒低头哭了起来。向长老笑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诸位,珍重!” 韩漠这下真是听天由命了。万一有事,希望罗致来得及而且救得了他。他回到客房,夏长春问:“你说我哥哥过身了,可知道他埋骨之处吗?” 韩漠说:“知道。还是我们葬他的。你问这个……” 夏长春坚毅地说:“若此次我能侥幸不死,必然要去迎哥哥回故土。” “放心,没那么严重。你能去的。尊兄就葬身在凉州城东门外一个小土坡……”具体地址韩漠忘了!“或者,等有时间我带你去吧。那地方不太好找。” “多谢公子!”夏长春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头。感激归感激,还是要尽忠职守,他站起来退到门外继续看守。 韩漠躺下睡自己的觉,让夏长春等站着看吧。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睁开眼,韩漠看见程虔宗和许奉节戎装站在面前。程虔宗关切地问:“元亮哥,你醒了?”韩漠揉揉眼睛:“你们来了?” 程虔宗:“哥哥,你受苦了。” 韩漠:“没事了?” 许奉节很佩服他敢在敌人钢刀之下呼呼大睡的这份胆识,笑道:“铁花教已经投降了。我军进驻葫芦山。” “那走吧。”韩漠站起来,在他们俩人赞许的目光中,做着伸展运动出门。夏长春等人都跪在地上恭送。 第32章 半途而归 山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唐军的士兵。教众们生活仍然安定有序。韩漠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不,是“薛慎言”这个身份帮他做了这件好事。只是不知道阿依和Vivi在哪儿,也不敢问程虔宗见没见到罗致。他们兄妹俩武功高强,仨人应该都没事。等着他们来找自己好了。 韩漠再不想在山上呆了,直接进了唐军大营。总算安全了。 罗璋等将领出来迎接他。程虔宗道:“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咱这次不费一兵一卒,多亏元亮哥劝服他们投降,功劳不小啊。” 韩漠忙说:“哪里,是罗二哥旌旗所指,铁花教望风披靡。本来嘛,一群乌合之众,论实力哪是官军的对手呢?” 罗璋摇手一笑。他本来想打一仗扬威立功,多少有点扫兴。 程虔宗道:“不管怎样,元亮哥平安无事就好了。万一打起来伤着你,我还担心罗伯父将我们军法处置呢。” 众人都失笑。韩漠不明白这关罗通伯父什么事,也跟着笑,心想着:“要不要问问是谁杀了铁花教的使者?他们未必说实话,以后慢慢打听吧。” 来投降的向长老把棠溪剑奉还韩漠:“多谢公子,保全我教众几千条性命。” 第二天,小虎抱着球大着胆子来找他:“我把《论语》都背下来了。”韩漠表示决不食言,教了他几个篮球、足球的动作,顺便给唐军树立了爱民的良好形象。铁花教众更放心了,没有人再怀念叛逃到西凉的谢长老一家子。 总之,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幽州都督府派人来代表朝廷处理受降事宜,将阿依已坠崖而死(这一点,韩漠和铁花教口径一致)、铁花教投降的事上报朝廷。程虔宗还惊喜地发现了“天花温泉”边上的石刻《连山图》,马上临摹下来,把原石销毁。 一连几天,罗致、阿依和Vivi还没有消息。韩漠想去找他们,却杯具地发现自己又TMD被软禁了。程虔宗派人寸步不离地看着他。韩漠质问他:“你这是干什么?还当我当奸细啊?” 程虔宗赔笑:“哥哥息怒。小弟是派人贴身保护。话说回来,哥哥该回京了吧。” 韩漠立刻底气不足了,硬撑着:“呃,是啊。我这就要走啊。你老派人看管,我怎么走啊?” “这好办。小弟还有些公务要忙,不能送哥哥,小弟再派些人手,护送你回去。” “你还有什么事要忙?” 程虔宗叹了 分卷阅读94 口气,道:“哎,阿依坠崖死了,连那金龟都没了下落。小弟想,梅家旧宅、葛苏文夫妇的墓地离此不到十里,总得去找一找。万一她把金龟藏在那里呢?我也好交差不是?” 韩漠想,要是找金龟的话,这小子必然疏于防范我,正好趁机溜,于是强烈赞同,并且要求帮他一起去找。 程虔宗看他如此仗义,感动着答应了。他又跟罗璋通报,借了三百士兵,都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总不能让人说是朝廷去挖坟掘墓吧。 程虔宗和韩漠先到葛苏文夫妇墓前简单祭奠,发现还有别人来上过坟,不是阿依还有谁!程虔宗马上下令士兵仔细在附近搜。 韩漠不妨碍他们干活,后退几步。看着两座丘墓,心想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夫妇俩不成功也搞得万骨枯。女儿、部下和铁花教的人们,多少年后还深受其害。 那他们算失败吗?薛仁贵平定东辽,扬名天下,好像是成功了,可仇人劫走了他的孩子,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成败对错,没有道理可讲啊。 墓地没什么发现,程虔宗转战不远处的梅家旧宅,发现只是一座空宅和十几棵参天大树,但不难想见全盛时期的气派。 韩漠本来可以溜,但他情不自禁地参观了每一间房间,一边看,一边想象阿依的童年。在一间书房墙壁上的暗格里,他找到了一个蒙尘的锦盒,里面装着几张图画,是阿依幼时的涂鸦。第一张画着一个年轻人被关在上面有瓦片的笼子里,神情恬淡地打坐,一个凶狠的妇人手里提着烙铁对他怒目而视。第二张画着那个凶狠妇人手提藤条,小阿依掩面大哭,年轻人已经变成和尚,从笼子里伸出手抚摸着小阿依的头。第三张画着下着大雪,妇人一脸病容,很决绝地一手打开笼子,一手指着大门,和尚老了点(韩漠看他有点眼熟)衣裳单薄,双手合十,走向大门,长大一点的阿依跪在地上拉着和尚的袖子,不想让他走。第四张画上是一个两三岁大、胖乎乎的小孩和一把长命锁,跟韩漠的仿古限量版一模一样。第五张画是大漠里一轮红日,远近几个帐篷和几匹在奔跑嬉戏的马。 图画的内容韩漠竟然毫不意外。看来阿依将退隐避世,而他自己也会亡命天涯,他们只能相忘于江湖,那就就此别过吧。他想着,把这几张图都叠好,放在袖子里。 士兵们做到了掘地三尺,始终没找到金龟。韩漠不在乎这个,他志在脱身,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只得跟程虔宗班师回营。刚回来不久,他就收到小虎送来的一张纸条,暂时打消了溜走的念头。因为纸条上写着娟丽的四个字“恒阳相见”,没有落款,出自何人之手并不难猜。韩漠很激动。 罗璋传令起兵。韩漠随军回了幽州,盘桓数日,才跟程虔宗、许奉节跋山涉水地回了恒阳龙门山庄。县令曹大人喜气洋洋地把Vivi装进大轿送来。这丫头虽然瘦了两圈,不过总算没事了。但阿依在哪里? 韩漠向曹大人道谢。许奉节一见Vivi,击掌赞叹:“元亮哥真是好艳福啊。”Vivi面无表情,被丫头们扶下去休息。松教头怕公子爷们又想起他曾经打劫的事,赶紧溜了。 齐总管给公子们安排歌舞酒宴,曹大人也被留下来款待。韩漠推说头疼,不想喝酒,心里盘算着他和Vivi怎么脱身。 忽然一声巨响从东院传来。众人一愣。连筵席上歌舞的女乐都停顿了片刻。韩漠跳起来喊:“卧倒!”许奉节等人都看他。他回过神来,不应该啊,这年头哪来的炸弹? 许奉节叫人去看。一个侍女慌慌张张跑来报告:“是,是妖精!”许奉节喝道:“住口!我堂堂龙门山庄,哪里来的鬼怪?”侍女哇地哭了。松教头随后冲进来:“公子,这位姐姐说的没错,是妖精!是千年狐狸大仙!正在东跨院闹呢!” 东跨院是安排给韩漠暂住的,他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松教头道:“回公子,薇薇姑娘,她被妖精附了身,这会子正闹腾呢!” “什么?”韩漠惊得站起来,“人在东院?” 侍女被他吓得一怔,忘了哭,回道:“在……”韩漠叫道:“带我去!”侍女又吓了一跳,急忙带路。许奉节命人取弓箭来:“哼,任它是什么精怪,敢来我府中撒野,我便宰了它!” 韩漠撞开东跨院闩着的大门,见四五个丫头躲在廊柱后,六七个家丁围着Vivi转,摩拳擦掌想上去抓人又不敢。齐总管直骂他们废物。 Vivi披头散发,裙子下露出的双脚只穿着一只鞋,光着的右脚流着血,在冰冷的地板上踩出一个个血脚印。她一手举着一支葫芦金簪对着自己的脖子,一手举着烛台,对着烛台使劲一吹气,火苗窜出去一米长,把家丁们吓得倒退两步。 她一开口,嗓门很粗,叫道:“我是千年狐狸大仙!你们这群混蛋围着我想干什么?还不让开?你们还不退下?要逼我大开杀戒是不是?好!你们要是再不让开,你们就明天死爹,后天死娘,大后天死老婆,大大后天死孩子!一家子三亲六眷都死光!” 家丁们对一个家丁道:“小六子,你上吧!反正你爹娘都故去了,又没老婆孩子……” Vivi叫道:“大大大后天你死无全尸!” 分卷阅读95 家丁们都不敢动了,继续转圈。许奉节等人都赶到。程虔宗实在看不出来眼前这个泼妇一样女人是卓妍姑娘,确信她是中邪了。 韩漠相信她是装疯卖傻,郁闷得直翻白眼。您还嫌不够乱是吧? Vivi挥着蜡烛叫:“你们还不让开!”呼的一下,蜡烛灭了。她一愣,拔了蜡烛扔在地上,用烛台尖对着众人挥舞,嚷:“给我让开!” 许奉节让家丁们让开,要射Vivi。 韩漠拦住他,自己上。 Vivi坚定地举着金簪和烛台,冲他愤怒地叫道:“滚开!” 韩漠没想到她冲自己发火,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喊:“你给我让开!要不然,要不然,……” 曹大人捻着胡子跟程、许提议:“两位公子,本县金龙寺的大师们佛法高深,不如请一两位来震慑此妖?”许奉节道:“快去!”齐总管忙打发人打着灯笼去了。不过就算找来和尚,也是明天一早的事了。 韩漠决定帮Vivi演完这场戏:“大仙,您先把家伙放下。在下薛慎言,特来拜会。” 她一听就火了:“特、来、拜、会?你毁了我的天花宫,把我关到这个地方,你安得什么心?” 居然为这个?韩漠耐着性子解释:“大仙,铁花教内斗,才把你捧出来做傀儡,你不会以为人家真心拥戴你吧?再者,贵教犯上作乱,您这教主本来死罪难逃。既然已经升仙了,何苦还要作祟害人呢?” Vivi被他的狡辩给气哭了,变成了女声:“本大仙的事用得着你管吗?我好不容易才有自己的事业,好不容易才有地位,我死我乐意,你凭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就给我毁了?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就是欺负我!你凭什么欺负我?” 韩漠一看女人哭就头大,低声下气地解释,“对不起,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但铁花教真的不适合您,您换一地方开创事业不行么?” Vivi瞪眼:“不行!我就要当教主。你给我让开,我要走!给我准备一百两黄金、一匹马。快点,要不然,”她动了动脖子边上的葫芦金簪,以便众人都注意到,“我就杀了这丫头!” 程虔宗一向怜香惜玉,急得直摇手:“别呀!别!” 许奉节早不耐烦了,叫道:“元亮,让开,我来!” “别闹了。”韩漠几乎在求她。 Vivi不理。 蹬鼻子上脸是吧?韩漠也火了。但他还是挡着许奉节,冲Vivi吼:“好!我给你!我给你钱,给你马,你能去哪儿!你去当歌妓?是当傀儡?还是想找白马王子当王妃?你说,我送你一程!”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Vivi的自尊心。“我怎么你了!你凭什么吼我?我他妈无路可走也不用你管!你这混蛋!我跟你们拼了!”她更大声地吼回去。但是,韩漠说得对啊。在这样的男权社会,有志女青年根本没有什么前途。所有的美好理想都幻灭,而她束手无策,唯一的反击就是更加伤心和愤怒地瞪着他放声大哭,发泄自己的痛苦,也要让韩漠意识到他自己的残忍和不公。 许奉节直想一箭射死她,被程虔宗死死地拦住。 韩漠一看情势紧张,不能再僵着了。“好好好,大仙,都是我的错。请你放过这位姑娘,否则,你也是走不了的。” “我不!我不会让你们这帮公子哥再欺负的!” “我以人格起誓,以后绝没人再伤害她!你连我也不信吗?” “我不信!” “她是我表妹……” Vivi吼得声嘶力竭:“假的!” 韩漠也吼:“她是我老婆!” 所有人都一愣。许奉节疑惑地重复:“老婆?”程虔宗分析:“呃,估计是西域的俗话,老婆者,老婆婆也……这姑娘不是三哥的女人吗?”曹大人连忙附和:“嗯,公子所言极是!”朋友妻不可欺,许奉节想起松教头强抢Vivi,丢尽了他的脸,回头狠狠一瞪。松教头低头耸背,等着他揍。 Vivi懵了,眼泪一下子收住了,眼珠转了好半天,“你……说啥?” 韩漠见这招有效,继续:“这姑娘是我的女人。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她。” Vivi又转着眼珠想了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张牙舞爪的造型有碍观瞻,慢慢地、不引人注意地调整好姿势。“你……你……真的吗?” 韩漠郑重地点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发誓?” 韩漠本着做戏做全套的精神对天盟誓:“我薛慎言今后若对不起Vivi,天地不容”,心里补充,“才怪。老天爷不会跟我斤斤计较的,对吧?” 他转回身来,说:“大仙,行了吗?” Vivi也不知道了,“哦……” 韩漠冲她使眼色,嘴里喝道:“你再不滚,我叫你打回原形。” Vivi也觉得应该收场了,怪叫了一声,躺倒。韩漠去扶她,见她还紧紧攥着烛台,便轻轻一拍她的手。她松手把烛台扔到了地上,假惺惺地睁开眼睛,温柔地笑道:“咦?韩……薛……漠漠!” 韩漠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扶着Vivi站起来,对众人说:“没 分卷阅读96 事了,都休息去吧。” 程虔宗建议韩漠明天带Vivi去金龙寺拜拜佛,做场法事什么的。曹大人表示愿尽地主之谊。韩漠都答应。 许奉节还是说不出地莫名其妙,只好收了弓箭,叫家丁们都在院外伺候着。人都走了,韩漠叫侍女送Vivi回房。侍女们都被吓着了,不敢靠近。Vivi就让她们休息,自己回厢房去。韩漠这才能回房歇着。一路奔波,晚上还来这么一出,他也累得够呛,懒得洗漱,躺倒就睡。 第二天起来吃早饭,韩漠发现Vivi居然有这么淑女的时候,低眉顺眼,喝粥都小口小口地,问她话,都抿嘴微笑地回答,搞得韩漠不好意思起来。 用完早饭,齐总管来报说车马已经准备好,曹大人已在大厅候着,要给他当导游。韩漠想起来还有去金龙寺拜佛这档子事,就叫Vivi走。她百忙中还修饰了一下妆容,把葫芦金簪插得更正,披上出门的衣服,在侍女的服侍下上了马车。许奉节和程虔宗无事可做,也同去游玩。 一行人来到金龙寺拜佛、听和尚讲经,到中午吃过斋饭,各自休息。Vivi要韩漠陪她散步,把侍女侍卫赶到百步之外,才提出了昨天想了一夜的问题:“你是真想跟我拍拖吗?”她说完,一脸可爱的微笑,有点期待又有点做好某种心理准备地看着韩漠,搞得他警惕起来:“呵呵,你什么意思啊?” Vivi一下子不乐了:“我就知道你是戏弄我的。哼!好在我也没看上你。我是独立女性,绝不靠男人活着!” 她这么想太好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韩漠竟违心地做失望状:“你,真没看上我?” “这……要看你的态度。含混不清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谁能看上你啊!” “哦。你怎么大中午地问这个?这是个问题吗?” “当然是问题了!我对感情这回事可是一向认真的。这事怎么能稀里糊涂的呢?” “我也认真。”韩漠笑了,暗自奇怪怎么口不应心。 “昨天那情势,你不是权宜之计吗?要是的话,也别勉强,委屈了自己就不好了。” “我还没伟大到那种地步。” “那,我们正式的?” “……当然正式了。” 第33章 将错就错 “可是我还不太了解你。你喜欢我什么呀?”Vivi甜美的笑容里有套。韩漠用国际通用标准回答还是中了计:“你聪明、漂亮。”她果然不满:“就这么两条?没眼力!” 韩漠挨了第一个下马威。 Vivi紧接着第二波攻击:“你以前有几个女朋友啊?” 韩漠表现得异常老实,“两个。高中一个,大学一个。” “为什么分手的?” “不合适呗。”韩漠回答得依然圆滑,然后表现出一丝伤感,希望Vivi能认识到再追问下去是不厚道的行为。 哪知Vivi奇兵斜出:“你跟阿依呢?什么关系?” 韩漠脸都绿了,“怎么又提这茬?” “你看你什么态度?我就问一下,你就生气了?可见你俩关系不一般。哼。” “我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她把我从我天花教打晕、抓出来,还让她舅舅把我押到这恒阳县,交给官府!要不是你托她帮忙,她会这么多事吗?” 韩漠很关切:“她人呢?” Vivi很生气:“哼!没关系你这么紧张!” “你先告诉我。”韩漠吓唬她,“这事很严重,会死人的!……她舅舅?梅四海?” Vivi现在也明白天花教主不是个好差事,阿依其实算救了她,又听说这么严重,就先不较劲了。“我也不很清楚。她把我打晕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在一间小茅草房里。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就在她们家祖坟旁边,吓死我了!我醒过来那会儿,看见她好像受了伤,不过不重。她让她舅舅把我送到恒阳来,然后就走了,去哪儿了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那天阿依救了Vivi,就下山去拜祭父母了。拜山会出什么事?还受了伤?韩漠问:“那她舅舅呢?在哪里?” Vivi正要回答不知道,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一个背着柴走过来的和尚,“呶,就他!” 那和尚穿着粗布加补丁的僧袍,一双袜子也补了好几个洞,两大捆柴在背上把他压得跟虾米一样。 韩漠失声叫道:“圆通大师?” Vivi:“你认识他啊?” 圆通听到有人叫他,停下来转身看见韩漠,并不意外,好像已经预备了会见到他一样。“薛施主,别来无恙。” 韩漠惊讶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圆通放下柴,走来行礼:“老衲有礼。” Vivi奇怪地看着他们俩,见韩漠张口结舌,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她对身后的仆人发号施令,“还不给公子倒水拿毛巾啊?都傻站着干什么?” 韩漠挤出一丝笑:“我没事。Vivi,我有话跟大师说,你先回去休息会儿吧。” 赶我走?!…… 在外人面前,Vivi决定给 分卷阅读97 他个面子,把气撒在仆人们身上,“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了!跟我进屋!”侍女们不敢惹她,就跟着走了。两个侍卫留下远远伺候着,许公子和程公子可都吩咐了,要贴身伺候着。但这个距离,已经不可能听到圆通和尚跟韩漠会说什么了。 韩漠指着附近的石桌、石墩,说:“大师请坐。” 圆通和尚再次行礼,和他对面落座。 韩漠:“多谢大师,送Vivi姑娘回来。” 圆通苦笑,直奔主题:“老衲特来负荆请罪,请施主处置。” 这么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原来是刺客? “当年,老衲与古天朗、乌靖疆两位将军为葛帅报仇,行刺令尊,身陷重围,为求脱身,将你劫走。我等几次想托人将你送回,不想令尊派人追杀。乌将军重伤,隐入山野。我与古将军带着你狼狈逃回东辽。阿依的母亲要杀你祭葛帅亡灵。古将军拼死把你救走。老衲被关在地牢里,五年前才重见天日。” 韩漠想起了阿依的画,一把抓起他的右臂,捋起袖子一看,赫然一块烫伤的伤疤。他真的是梅四海! “那……那孩子呢?薛家的孩子,被你们劫走的。” 圆通略显惊奇:“正是施主你啊。” “不,不是我。我姓韩,不姓薛,你们认错人了!” 圆通行礼:“阿弥陀佛。你还不知自己的身世吗?古将军带你逃到西域,为避葛夫人的追杀,就把你托付给一对姓韩的夫妻,从此在西域莎车人部落隐居。也是苍天有眼,居然在二十年后,让他与你重逢。” “这,这些事,大师你怎么知道?” “去年四月,老衲在西凉弘法,在集市上偶然与古施主相遇,是他告诉我的。当时他有事先回,约老衲次日去家中见你。等老衲如约前往,却见大月湾已是烈焰连天,尸骨遍地,莎车人已被……” “灭族?” “只有你被古将军拼了性命救出来。他已自赎其罪。老衲却是一错再错,不敢告知你实情,也劝不了乌将军和阿依。他们屡生事端,皆我之罪。我一生罪孽深重,虽遁入空门,却不能尽消前业,终逃不过因果报应。施主若想报仇,老衲任凭处置。”他说着,深深躬身。 那个恐怖的夜晚,一幕一幕都涌上心头。还有古大叔临终喊出的遗言:报仇。韩漠全身发凉。不用问,肯定是圆通和尚想了法子把他从大漠救到紫光寺的,要不然他肯定在沙漠里渴死、饿死、昏迷而死了。不用问,把乌将军的断手换成猪手的那个高人,肯定也是他。 韩漠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就凝视这老和尚。他穿着粗布加补丁的僧袍,一双袜子也打了好几个补丁。这位曾经名动一时的人物现在成了百分之百的普通人,如果……如果薛王爷和柳夫人见到他现在的模样,也许会原谅他吧。 “我,我不怪你。我没有资格怪你。” “阿弥陀佛。”圆通得到他的宽恕,放下了一生的包袱,很欣慰。 韩漠忽然想起来,问:“阿依呢?我听说她受伤了,怎么回事?” “当日,阿依去拜祭父母,被两个武功极高的西凉人所迫,要她交出金龟,不知其中有何机密。老衲后来赶到,才助她逼退强敌。” “西凉人?”韩漠一惊,“是叫许成和扎克托吗?” “正是。” 韩漠想:“他们不是被向长老押送东辽了吗?向长老没必要在我们面前演戏。……谢长老!” 他愤怒地一拍石桌:“又是西凉人!古大叔、莎车人,这回连阿依也不放过!大师,我们不能不管!” 圆通说:“老衲将在此面壁修行,红尘之事,已经与我无涉了。” 韩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大师!那个可是你外甥女啊!古大叔也是死在西凉人手里!” “阿弥陀佛。”圆通和尚站起来,不悲不喜,“人各有修法。阿依执意去找金龟,必是至死方休,就如凤凰涅槃,方能浴火重生。”他躬身行礼,回去扛起那两捆柴,慢慢地走了。 留下韩漠一个人傻坐着。 侍卫小心翼翼地来禀告:“住持大师请公子去大殿,要开始做法事了。” 他只好去大殿,见许奉节、程虔宗、Vivi还有寺里的大小和尚都到了。韩漠为了恶心圆通,强烈要求让他来主持法事。住持大师是得道高僧,也不计较,派小和尚去请圆通。过了会儿,圆通和尚来了,还是那身破旧衣服,坦然地主持法事。在一片诵经、法器声和香烟缭绕里,他祥和得像一尊菩萨。 韩漠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平静,平静得让别人不忍心打破。总之,这秃驴是指望不上了。 老和尚、古大叔和薛家的恩怨,韩漠无权过问。但如果没有他们,他活不到今天。其实,还是他欠了他们的。 从金龙寺回山庄,韩漠很累,不跟许奉节、程虔宗吃饭喝酒了,回房间躺着闭目休息。Vivi不管,把他面前的桌子捶得跟地震一样:“我今天的话还没说完呢!” 韩漠坐起来:“你说。” Vivi皱着眉,嘟着嘴:“我觉得你对阿依比对我好!你跟她舅舅都那么多话,跟我就没有! 分卷阅读98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韩漠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做出一副笑脸:“没有。” “还说没有!你们聊了足足有……四十分钟!哼。好了,好了,说正事。咱们什么时候走啊?难道真跟程公子回京城啊?” 韩漠没想好,这时有人求见,居然是胡闹! 他行礼,“属下见过少爷。” 韩漠还礼,“胡长官。” 胡闹慌乱地行大礼:“少爷,这不成的。属下不敢当啊。” 韩漠只好大喇喇地坐下。 “少爷,属下是奉王爷之命,来……接您回去。明日启程,您看可好吗?” Vivi踩了韩漠一脚。 胡闹没想到她这么放肆,再看韩漠,竟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也只好装没看见。“少爷,您刚走,夫人就病了。一听有您的消息,夫人就指着王爷的宝剑发话,说您要是不回去,她就”,他不敢说了,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Vivi怕韩漠动摇,又踩他一脚。 韩漠痛得皱眉,对胡闹说:“好,明天启程。你下去休息吧。” 胡闹不敢走:“王爷吩咐,叫属下寸步不离少爷身边。” 韩漠爽快地说:“胡长官,我对天发誓,绝不开溜。您一路劳顿,就回去歇着吧。”胡闹坚决不敢,最后韩漠提议,安排人手看着房门,每一个时辰换一班岗,大家都能休息。胡闹这才答应下来,安排好之后退下。 Vivi非常非常郁闷,把房门一关:“真回去啊?你不怕人打假啊!” 韩漠笑着说:“只要你不拆我的台,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Vivi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凉丝丝的:“你真不怕死啊!” 韩漠不是不怕死,是没有别的选择。另外,潜意识里也觉得薛家长子的身份太重要太有用了。他很怀疑什么姓韩的夫妇都是托词,真正的慎言可能就是阿刚,而他已经死了。 盛夏时节阳光灿烂,绿树成荫。Vivi坐在马车里,掀起窗帘看外面。离开龙门山庄越来越远,离京城越来越近,她感觉越来越滑向无底深渊。韩漠好像真是豁出去了,悠然自得地跟程虔宗策马徐行,胡闹领人紧随其后。 韩漠很淡定。Vivi很忐忑,“妈呀,这是什么世道啊!薛家知道真相,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会不会连累我啊?”她心里嘀咕着,把窗帘放下来。 她不想陪他找死,私下里提议说:“要不你自己回去?我先在外面找个地方落脚?” “我没钱给你找地方住。还是先回府吧。” Vivi哭了,无比怀念被松教头抢劫时丢掉的财物。这什么世道啊! 时隔半年,韩漠终于回到了京城薛府。楚衡、若莘在大门口迎接。韩漠受宠若惊,正要上去说一句辛苦,哪知若莘抬手就要打他耳光。楚衡拦住她,喝道:“妹妹,不可放肆!”若莘把手一甩:“我奉大娘之命,打这不孝子。你管我?” 楚衡道:“那你也不可长幼不分!哥哥,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请进吧。” 韩漠跟他们走,没顾上Vivi。她狠狠地失落了,闷闷地回了他们原来的住处守拙轩。 一进府,韩漠就觉得气场不对。 先去拜见父亲,薛仁贵二话不说,命左右把这不孝子重打一百大板。多亏了裴夫人、楚衡一起求情,才暂时作罢,改成抄写《孝经》一千遍。“这一百大板暂且记下。下次再犯,二罪并罚!还不下去?” 韩漠心里骂着**、法西斯,无比恭顺地退下。 “回来!” 韩漠赶紧快步上前,敬候庭训。 薛仁贵顺了顺气,问:“那葛阿依真的坠崖死了吗?” “是,父亲。我是亲眼看到她掉下去的。” 薛仁贵叹道:“蜚鸟尽,良弓藏。葛苏文也算一代枭雄,竟落得宗族凋零、子孙不继的下场,可叹,可叹。” 韩漠没话可答,垂首肃立,又听薛仁贵说:“这葛小姐似乎与你有几分交情,你就替她立个牌位,寄在寺庙里吧。” 韩漠没想到他这么有人情味,答应下来,退下,去见养病的母亲。 侍女正伺候夫人吃药。她形容消瘦,脸色有点苍白,斜倚着靠枕,看到韩漠进来,一下子坐直了,停了两秒,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生气。 韩漠见她被气成这样,很内疚,接过侍女端着的药碗,跪在床前,乖乖地笑着:“娘,吃药了。” 柳夫人不理他,背着身子垂泪。 “娘,我错了。您要打要罚我都认。您不能不吃药啊。您看,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柳夫人立刻回过身来,“回不来?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韩漠可爱得像个乖宝宝:“都过去了。您先吃药。” “你给我说清楚,”柳夫人推开眼前的药碗。她看韩漠,脸上黑了也瘦了,还有奔波劳碌的倦态,心疼了,“你为何离家出走?一个疯道士的话,亏你也听!”说着说着又哭了。 韩漠笑说:“娘,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韩漠严肃起来:“因为留下来我会对不起很多人,我养父、表妹、楚衡。最对不起 分卷阅读99 的,是您和父亲,你们朝思夜想的儿子……”他停了停,换了个圆滑的说法,“不应该是我这个落拓不堪的样子。” 柳夫人听了这句,不禁泪如雨下,所有的责难烟消云散,抱着他哭:“孩子,你受苦了。” 韩漠也配合地哭了。 这边刚得到父母的谅解,那边Vivi又给他出了个难题:“你找薛家借点钱,我们在长安做点生意吧?” 韩漠说,“呵呵。” “你这什么态度啊?” “他们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不?又不是不还。这点小钱,人家九牛一毛。咱总得经济独立吧!” 韩漠把正在抄的《孝经》拿起来给她看一眼:“薛王爷让我抄一千遍,怎么可能让我经商呢?” Vivi说:“天天写字读书,你还真想考公务员啊!你看得懂文言文吗?” 韩漠很郁闷,笑了笑。 Vivi说:“你还真听话!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么快就妥协了。我可不干!哎,我在你家一天到晚啥都干不了,快闷死了,我就不该跟你回来。” 韩漠被她噎得够呛,自嘲道:“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啊——” Vivi急了:“你这什么意思?” “哈哈,开玩笑。写得手抽筋,脑袋秀逗了。你别当真啊。” “开玩笑的时候才会说真心话。你根本就不爱我!男人靠得住,猪也能上树!” 韩漠见她真生气了,就把笔放下,认真地说:“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咱们稍安勿躁,再找机会,好吗?” “我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你。可不能坐以待毙啊,得想办法!”她焦躁地走开了。过了半个小时,兴高采烈地回来拿笔墨纸砚,顺便看了一眼他的功课:“天呐,你这字也太难看了!” 韩漠半开玩笑半当真:“你是不是一天不踩我两三下,心里不舒服啊?” “去你的。我实话实说,你打击报复啊?”Vivi走了,过了一个小时,把一张纸递给他,“看!” 第34章 冤家路窄 韩漠拿着那张纸,不知道从左看起还是从右看,翻来覆去两三回,才搞清楚原来是一份合同。他念道:“甲方是薛王爷,乙方是韩漠。以下条款: 一:甲方认为乙方是甲方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乙方不敢这样想,也没有这样说过。 二:一旦以后有新证据证明乙方不是甲方之子,则全部后果由甲方承担,乙方不承担任何责任!甲方不能以此为理由要求乙方做任何形式的赔偿(包括**和物质两方面)。 三:如果乙方因为第二条提及的可能性出现(即乙方确实不是甲方之子),而与其他人发生其他纠纷,被追究责任时,甲方有义务帮助乙方解释并阻止这种追究行为。 年月日。” 韩漠抬起头,茫然地看着Vivi:“啥意思?” “协议啊!你秀逗了?连这个都忘?”Vivi手上沾了墨汁,正用手帕使劲擦着,腾出手来敲敲他的头。 韩漠温和地躲开她的袭击:“不是,你的意思是,让薛家跟我签这份协议?” Vivi眉飞色舞:“那当然了!签了这个人身权利保障协议,将来就算真有什么纠纷,他们家也不能把你怎样了!你就安全了。” “……好吧。我……找机会跟他们提。”韩漠把协议书折起来放到袖子里。“Vivi,你的字写得怎么好,又这么有空,你帮我抄书吧。” Vivi把手擦干净了,仔细地检查身上穿的锦衣绣服有没有沾上墨,“啊?作弊啊?不太好吧。你乖,自己写啊,我去叫丫头给你炖点补品。” 抄到第50遍,韩漠的字写得终于有模有样了。薛仁贵对进度不满意,都第四天了,才抄了这么点。柳夫人帮忙说好话:“哪里有那么快的?言儿也是天资聪明了,这么几天就学会了这么多字。” 韩漠斗胆强调:“我识字。” 薛仁贵一瞪他,韩漠立刻收声。因为这两天表现好,薛仁贵夫妇很满意,准他放假一天去华严寺,给阿依立个牌位。 Vivi听说能出门,高兴坏了,打扮成小厮模样跟着出门。但当她看到韩漠设立的牌位时,很惊讶:“阿依?” 韩漠冲她一使眼色,看看在身后伺候他们的两个小厮冯达、伍平。 Vivi悻悻地住了口,甩头就走。 韩漠追出来:“怎么了?” Vivi瞪着他,压低声音:“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啊。” “还骗我!没关系你帮她设牌位?人家还没死吧!” “住口!”韩漠吓了一跳,余光一扫小厮,见他们好像没听到,才松了口气,“有些话不能胡说。” Vivi火了:“我胡说还是你胡说?” 这时,澄因小和尚抱着一大卷经书走过。韩漠打招呼:“大师,好久不见。”小和尚笑嘻嘻地回答:“施主,几时回来的?” “三五天吧。我看见圆通大师了,在定州恒阳县的金龙寺挂单呢。” “原来师父云游到了 分卷阅读100 那里。嗯,好,等我把藏经楼的经书都看完,就去找他。施主,小和尚还赶着去还书,就先告辞了。” 澄因走了,Vivi说:“你对一个小和尚那么客气!跟我连句话都说不完。” “呵呵,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陪你逛逛街吧。” “不行。你先说清楚,你跟她什么关系!我可不想当替补!” 韩漠想,单身多好啊,干嘛自找麻烦呢?他回头看了看自觉离开二十步远的冯达和伍平。他们低着头,假装没看见Vivi对大少爷发飙。 Vivi委屈地口不择言:“我好歹也是堂堂的**星呢。追我的人也是排出二里地去。” 韩漠不介意,只是苦恼,心想得了吧,京城这几位名妓哪个不比你有文化受欢迎啊。 “你说不说?”Vivi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更火了。 “我说。我跟她是好朋友,惺惺相惜,仅此而已。” Vivi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不信!” 韩漠抱怨:“你为什么总不信我?” “因为你说的不是实话!”Vivi生气地瞪着他,毫不让步,“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总这么遮遮掩掩,是鄙视我的智商,还是鄙视我的人格?” “那你跟罗致什么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漠不想事态升级,主动讨好:“没有,开玩笑的。好了,难得出来一趟,别吵了,我陪你逛逛街吧。”他想拉Vivi的手。 Vivi甩开,扔了句“韩漠,你混蛋”,扭头就走了。 韩漠懒得回嘴了,招手叫来远处的小厮,吩咐他们送Vivi回府。两个不敢都走,结果伍平去送Vivi,冯达留下来伺候。 Vivi走后,韩漠清静多了,不想那么早回府,就骑了马在长安游荡。路过一个烧饼摊,有点饿,他跳下马,命冯达牵着不许动,自己挤到人群里去买:“来四个烧饼。” “好嘞!”老板用荷叶包了四个热腾腾的烧饼递来,韩漠捧到鼻子下一闻,真香。正陶醉着,忽然觉得后心寒气逼人,好像有把短刀顶着。他一回头,身后是一个戴着破斗笠的人。那人低声说:“别出声,跟我走。” 扎克托! 韩漠后悔出门没带宝剑。 他试着扭头,想向冯达求救。扎克托抓住他的胳膊,把短刀动了动:“别耍花招,跟我走!”韩漠没辙了,只能跟着走,心里这个后悔加愤恨。 冯达还在原地等着。 扎克托把韩漠抓到长安城东南角一所租来的小院子。敲开门,几个手下迎上来。他把怀里的两包热烧饼(其中有韩漠买的那四个)和韩漠都递给一个叫小武的人,“这小子就是薛元亮,给我看好了。” 小武说:“是。扎将军,您还真把他绑来了?” “这小子害我和许大哥吃了这许多苦头,今天撞在我手里,怎能轻易放了他?你们好生看管着,等许大哥回来再处置。” 韩漠被绑在屋里的柱子上,看绑匪们毫不遮掩,该干什么干什么,就知道自己惨了,这是要撕票。不过,怕有什么用?没用的事就没必要做了。冷静,冷静。尽量拖延时间,等人来救。 中午时分,外出办事的许成和谢长老回来了(果然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惊愕地看见韩漠。谢长老怪扎克托节外生枝:“扎将军,你拿了他,欲作何用?” 扎克托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我为何饶他?再者,那金龟怕是落入唐国朝廷手里了。绑了这小子,叫薛仁贵拿金龟来换。许大哥、谢长老,你们看怎样?” 韩漠郁闷了,唐代间谍就这水平。 “恕我直言,朝廷不可能拿那个金龟换我的。薛……我爹也早就辞官了。你们绑我,得不到金龟不说,还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扎克托瞪他:“住口!没你说话的份。再啰嗦,老子割了你舌头!”韩漠不说了,反正也说完了。 许成见他这么镇定,说:“薛公子倒是好胆色。” 韩漠一笑:“客气。” 许成又道:“薛公子言之有理。此地呆不得了。小武,收拾东西,另找住处。” 扎克托:“这么说,这小子没用?好,等我结果了他。” “喂!”韩漠吓一跳,但只能用眼神阻止他。 许成说:“不可。他若死在此处,你我连京畿道都出不去。” 扎克托听他发了话,只能作罢。 于是韩漠被蒙上眼睛,装进一个口袋,扔上一辆车。绑匪们快马加鞭,颠簸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韩漠已经散架了,又被咣当扔在地上。 绑匪解开口袋,让他露出头来。扎克托见他不动,以为他晕了,先踹了一脚,叫人把他弄醒。韩漠还没来得及喊“不用了”,就被泼了一脸水。眼睛上的布被撕下来。火把的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是呼呼的风。睁眼一看,居然是荒郊野外!绑匪们生篝火,似乎准备露宿。 韩漠问,“这什么地方?” “你的葬身之地!”扎克托拔出短刀,明晃晃地冲他来了。 许成拦住他,道:“不可害他性命!留着,还有用处。” 扎克托说:“知道。我拿 分卷阅读101 他身上一件东西。” 韩漠不知道他看上自己什么器官了,吓得面色发青,直往后躲。 “哼,不过如此。”扎克托冷笑着,从韩漠脖子里搜出仿古限量版,用短刀割断银链子,交给小武,“你送去薛府,叫薛仁贵明日一个人来城西十里亭赎人!” 谢长老:“扎将军,我等此来是为找金龟,何必招惹薛家?” 扎克托:“我国与唐早晚必有一战,不趁此机会除了薛仁贵,更待何时?” 韩漠叫:“你别妄想了,薛王爷不会来的。” 扎克托大笑:“汉人说,虎毒不食子。我就不信他不来。”他冲小武道,“快去!” 小武道声“是”,转身就去了。刚走不到十分钟,扎克托吩咐其他绑匪把小武叫了回来,然后提短刀砍下韩漠的一截袍子,又一刀割破他的腿,把刀一放,用手指蘸着流出的鲜血,在那一截袍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袍子团好,放在另一块羊皮上,掏出一个小药瓶倒了点药水在袍子上,然后包好交给小武,嘱咐道:“仔细些,虽是慢药,沾上一点也就没治了!” 小武小心地捧过来,告退离去。他怕误了关城门的时辰,一路飞奔。 韩漠恐怖得忘了疼。“你好狠毒!” “如此一来,省得令尊跑一趟,也省得我们兄弟费力气。”扎克托得意地笑了会儿,又想起了什么,命人赶紧去追小武。小武又被叫回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 扎克托命他把羊皮包打开放在地上,用短刀小心挑开,上面居然是几个不知道哪里的象形文字。这薛仁贵肯定看不懂。扎克托又砍下韩漠的一截袍子,对许成道:“劳烦许大哥写几个唐朝字给薛仁贵看。” 韩漠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许成迟疑了片刻,就地取材又写了一封血书。扎克托又倒了点毒药水在上面,和仿古限量版一起用羊皮包好,交给小武:“快去。”小武双手接过,又偷眼看了一下志得意满的扎克托,确定他应该没什么事要补充的,才告退要去。 韩漠急中生智,嚷:“等等!我知道金龟在哪儿!” 小武停下来,看两个首领有何吩咐。扎克托喝问:“金龟何在?” 韩漠说:“你把那包羊皮扔了,我就告诉你。” “哼,死到临头,还敢讨价还价?” “正是。” 一直沉默的谢长老爆发了:“我把你砍断手脚,割舌挖眼,看你说不说!” 韩漠的心狂跳,但不敢露出半点紧张的神色,仰天大笑:“我大不了一死。找不到金龟,诸位怕是万死吧!” 谢长老顿时面如死灰。扎克托恨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许成拿过小武手上的羊皮包揣在袖子里,“薛公子,金龟何在?” “在……城外有个小院子。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韩漠信口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许成生怕夜长梦多,说声“有劳”,命人架起韩漠,逼他带路。韩漠只好边走边想辙。月明星稀,蛙鸣蝉唱,竟然没有游人欣赏这美丽夜色。没办法向路人求救,只得一路向前,竟然把绑匪带到城西野外马老板的那个小院。 许成问:“就是此地吗?” 韩漠硬着头皮说:“对,这是葛小姐的一个别院。” 许成掏出那个羊皮包交给小武:“送去薛府。”小武应声去了。韩漠没想到他这么不守信用,气得大骂。许成毫不介意,示意两个手下推开院门。 那两人刚开门就惨叫着向后摔倒。许成等见有埋伏,立刻闪到院门两侧。韩漠没想到院里有人,立刻不做声了。 扎克托一看倒地的两人身中飞刀,惊道:“果然是梅家的人!” 许成大声说:“里面的朋友,请现身一见!”里面不答话。许成冲扎克托使个眼色。扎克托就看谢长老。谢长老装糊涂。 “三位武功绝顶,竟然这么胆小?你们放开我,我进去替你们拿金龟,晚了,可就被人捷足先得了。”韩漠大声说着,一边给里面的人报信,一边挑拨离间,盼着打起来,他好趁机开溜,最好赶在小武之前回家,不能让薛仁贵中计。 激将法威力无穷。于是许成掩护,扎克托和谢长老小心地踏进院子。里面的高手又发暗器,一下泄露了藏身之处,被扎、谢二人左右包抄。 “你是何人?”扎克托问。 高手不说话,且战且撤,被守在门口的许成挡住去路。韩漠忽悠剩下那俩绑匪去帮忙,只进去了一个,另一个坚定不移地押着他。 那高手见大门出不去,就后退一步,飞身跳出院墙。众人借着月光一看,居然是阿依。阿依看清对手,知道自己绝无胜算,拱手道:“诸位,莫非要取我性命?” 许成道:“不敢。只是请小姐交出金龟。” 韩漠后悔得想撞墙。真是乌鸦嘴,早知道她真在,打死也不能把这些人领来。 阿依瞥了他一眼,冲众人笑道:“金龟自出了成亲王府就一直在马服将军手中,大概是藏在此地。小女子也刚到,不如,大家找一找?” 谢长老喜道:“不错,既然连葛小姐都来了,想必金龟就在其中。”他说着就进去了。见他进去没事,院里貌似没有机关。许成才带人进去。 分卷阅读102 扎克托对门外的阿依一挥短刀,目露凶光:“死丫头,杀了我两个弟兄,还不偿命!” 韩漠吼:“不许伤她!” 扎克托冷笑:“死到临头了还顾旁人?” 韩漠叫:“阿依,快走!” “杀了我?就算你们找到金龟,也是废铁一块。”阿依一笑,从容地走进院门,向许成拱手,“小女子愿降西凉。” “阿依,这些人不能信!”韩漠大叫,被监视他的人狠揍了一拳。 许成说道:“我家太子殿下求贤若渴,小姐若肯投降,必受重用!扎贤弟,不可造次了。”扎克托想争辩,被许成瞪了回去,只好悻悻地收刀,跟他们一起掘地拆房子。 韩漠被揪进来绑在马厩的柱子上。他瞥见房门里当日马老板伏尸的地方,心脏一阵痉挛。 阿依见他腿上有血迹,就掏出手帕,蹲下来替他包扎,笑道:“没想到转来转去,你还是落在我手里。” 韩漠不敢看那个地方,收回视线,说:“我上辈子欠你的吧。”他说着,感觉阿依把一个东西塞到他靴子里,又见她抬头一笑,韩漠会意没说话,心里好奇难道是金龟?她已经先找到了吗? 扎克托找了半天,觉得没啥希望,提刀走到韩漠面前:“你说金龟在此,若没有,怎么办?” 阿依还蹲在地上,替他答:“若此地也没有,就恐怕已落入朝廷之手了。不如押薛公子去换?”韩漠郁闷地看了她一眼。 扎克托道:“怪了。你俩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这般友好?” 阿依笑了,慢慢起身,忽然拔剑回身一刺。扎克托往后一跳,吓出一身冷汗,还没站稳,就被她扬手打出的飞刀射入心脏,当场身亡。 第35章 冰释前嫌 许成、谢长老大惊,各取兵器来会战。阿依一挥衣袖,散出一股迷烟。 “有毒!”许成捂着口鼻向后退去,但已经晚了。他身体一软,慢慢倒地。 阿依砍断韩漠的绑绳,拉着他跳出院墙。 谢长老和那两个绑匪也顾不得中了迷药的许成,一起追了出来。 小院外面的世界,皎洁的月光像白雪一样覆盖着远近静谧的农家、树木、小河、小路和山野。绑匪们无心欣赏风景,各亮兵器把阿依和韩漠围在中间。 谢长老道:“葛小姐,金龟何在?”阿依不答,挥剑向他虚晃,然后刺向另一个绑匪。剑还没到,那绑匪忽然直直躺倒。她来不及多想,全力对付谢长老和另一人的围攻。 那绑匪来抓韩漠。韩漠奋起反抗。他的功夫当然不行,但胜在豁出去了,拼着腿上再挨一刀,一脚踢到对方小腹上。绑匪忽然直挺挺地向后倒地。韩漠顾不上想他死因,夺过他的弯刀从背后偷袭谢长老。谢长老回掌直击他面门,韩漠情急之下坐到地上,躲开这掌。 谢长老又去和阿依纠斗,忽然腾空转身,落地时手里捏着一支袖箭。他拱手道:“是何方的朋友要管闲事,请赐见!”没人回答。他又喊:“敝人等在此清理门户,是哪位朋友要插手?” 韩漠骂:“住口!谁他妈和你是一派!” 谢长老最恨看不见的敌人,觉得周围草木皆兵,看了阿依一眼,一跺脚,飞身撤了,不知所踪。 自由了?! 韩漠兴奋,然后才觉得腿上剧痛。 阿依挽起他裤腿一看,包伤口的手帕已经不知掉哪儿了,伤口变发黑发肿,“没想到这西凉人用毒也如此厉害。”她俯下身子,要帮他吸毒血。 “别动,有毒!”韩漠推开她,拿过她的剑,忍痛把伤口割得更大,用手挤毒血。 阿依掏出一颗药给他吃。韩漠张口就吞了下去。阿依笑道:“不怕我下毒吗?” 韩漠笑:“随你便。” 阿依叫道:“呀!拿错了,真是毒药!这颗才是解毒丸!” 韩漠配合地做了个鬼脸,啊啊地叫“救命”。 阿依被逗笑了,“好了。那颗药只能延缓毒性,天快亮了,你快进城去找大夫治伤。” 阿依扶起他,走了一阵子,遇到几个驾着牛车要进城的农民,就请他们把韩漠送进城。 农民说好,反正要进城,就捎一段呗。他们把韩漠扶上车,阿依对韩漠说:“保重。” “阿依……你要去哪儿?” 她笑着,又说了一声“保重”,翩然离去。 农民们望着阿依的背影赞道:“好个观音菩萨。小哥,这可是你家娘子?” 韩漠失落地摇摇头。他掏出靴子里阿依留下的东西,竟然是薛仁贵的玉佩,是阿依和他在成亲王府查案时找到的。 玉佩……薛仁贵! 韩漠浑身一震,拍着车板叫道:“快!快!快!崇业坊薛家!人命关天拿!快走!”农民们一听事关人命,赶车的抽鞭子,步行的推车,把一辆牛车开成了马车,冲进长安城,朝薛府飞奔。到了薛府门口,农民们惊叫:“嚯!好大门户啊!” 站岗的家丁见韩漠回来了,忙来扶他下车。韩漠急着进府,叫家丁给钱。农民们开始不敢要,见人家是真心要赏,才双手接过,朝大门磕了几个头才走。 薛家不知道韩 分卷阅读103 漠被绑架的事。但他一晚上没回来,柳夫人正担心,见他这副尊容回来,更加担心,忙叫人去请孙大夫。裴夫人也在,问他出了什么事。韩漠顾不上回答:“薛……我爹呢?” 柳夫人说:“昨晚有人送了包东西来,你爹看完就变了脸色。问他时,又说没什么,坐立不安了一整夜,天一亮就带楚衡、胡中军出府去了。” 韩漠扭头就往门外冲。赶来看病的孙大夫被他撞得扔了药箱。柳夫人叫不住韩漠,急忙叫人跟去。韩漠喊着带马冲到马厩,只有那匹性如烈火的乌骓马套着马鞍。他豁出去了,跳上去狠狠一抽鞭子。马被他震慑了,乖乖合作,驮着他朝城西十里亭狂奔。 十里亭是送行的地方,一向都很热闹,今天好像清了场,只有薛仁贵一人迎风矗立,一动不动。 这…… 韩漠吓得直接从马上翻下来,慢慢瘸过去,咽了口唾沫行礼,“爹?……父亲大人?……老爸!” 薛仁贵不动,垂下的右手紧攥着仿古限量版,望着远方。 慢药…… 韩漠脑子炸了,猛摇他的肩膀:“爸,爸,你醒醒!是我啊!……你别死……” “放肆!”薛仁贵一把推开他。 没事啊。 紧绷的神经放松了,韩漠坐在地上,擦着头上吓出的冷汗,腿上一阵剧痛,伤口又流血了。 薛仁贵俯下身来看他伤势。 韩漠从他手里抢过仿古限量版,扔出去一丈远,“有毒!”但薛仁贵手上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韩漠很奇怪,“您有解药?” “放肆!”薛仁贵黑着脸,恨铁不成钢,要不是见他已经受伤,早就动手打了。 一会儿,楚衡和胡闹带着几个侍卫过来了。“父亲,附近并无可疑人物。” 薛仁贵听了,就下令回府。他往仿古限量版的方向看了一眼,胡闹立即去捡了回来,跪着呈上。薛仁贵又看了韩漠一眼,胡闹就把仿古限量版送到韩漠眼前。韩漠很为难地用两根手指挑起链子,扔到袖子里。 薛仁贵见他腿伤颇重,命侍卫背他。韩漠觉得那造型太丢人,还是骑上马,坚持到家。孙大夫帮他解毒、上药、包扎。柳夫人心疼坏了。她不知道绑架的事,愤然传令把红颜祸水Vivi和两个小厮伍平、冯达关禁闭。 韩漠说:“娘,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 柳夫人不听:“跟了你出去又不好好伺候,自己倒先回来。如此失职,不可不罚!”她正说着,从韩漠褪下来的衣物里发现了薛仁贵的玉佩,疑惑不解地问,“这块玉佩你父亲不是一早丢了,什么时候给你的?” 韩漠看着她笑,不知道怎么解释。 柳夫人还好糊弄,也没有深究。老程就没那么好对付了。这老人家当天下午就来探病。他满面笑容地慰问,韩漠却后背发凉,老是想起他下令杀马老板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他不想暴露阿依,就想要撒谎。 薛仁贵却先开口,好像是猜到他会说错话而故意提醒他。“听说葛阿依没死,还投降了西凉人,言儿,你知道吗?” 韩漠一惊,他们怎么知道的。难道……谢长老被朝廷抓了? 幸亏刚才没说话。韩漠暗暗感谢薛仁贵的提醒,也奇怪地说:“她没死吗?回程爷爷,回父亲,这次我倒是见到一个自称葛阿依的女刺客,我还想难道是她的姐妹?如果她没死,还真是命大。” 他接着把遇劫的经过大略一说,老程听完,不置可否,捋着胡子笑了:“都说虎父无犬子,这言儿啊,太老实了。该到军中磨练一番,要不可辱没了你爹的名声。如今,圣上下了《阅武诏》,腊月十五大集诸军讲武。言儿和楚衡都去吧。到时他这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仁贵,这总督军务一职,可非你莫属。” 薛仁贵正要拒绝,老程又说,“我老人家可记得,你说过三年之内杜门不出,若出了府门,可就全凭我老人家处置了。对吧。哈哈。” 薛仁贵只好一笑,瞪了韩漠一眼。 韩漠无辜地低下头去。我是被绑架,您不能把这账算到我头上啊。 老程又嘱咐韩漠好好休息,就先走了。薛仁贵送他出门。他们刚一走,孙大夫来给韩漠把脉,还把韩漠委托他检查的仿古限量版还给他,说:“这块锁上没有毒,学生告退。” 韩漠接过仿古限量版看着,忽然想通了,那群绑匪里肯定有朝廷的卧底。 虽然这个卧底昨天对韩漠暗中施以援手,但这种朝廷机密的事,韩漠不想多掺和。还是先解除Vivi的禁闭比较重要。他叫兰儿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去开了Vivi门上的锁,发现她正跪在地上,捧着一本书,念念有词。她淡定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默念,嘴角都已经干了。 韩漠不明就里,说:“Vivi,起来吧。” Vivi不停,把书的封面给他看。《金刚经》。 韩漠想起澄因小和尚说过诵读万遍《金刚经》可以消灾解难,原来她在给自己祈福。他感动了,笑说:“别念了,我都没事了。别把菩萨烦死。” Vivi继续念着,回头瞪了兰儿一眼。兰儿识趣地退下。韩漠说:“我就是摔了一跤, 分卷阅读104 没什么事。”Vivi一边念着,一边带着一丝愧疚地看他的腿伤,表示自己都知道了,不必瞒着。 韩漠更感动了,拍着她的肩头:“我不会有事的。我还得照顾你呢。不用念了,怪累的。” Vivi冲他狠狠点头,深表赞同,嘴里还是念个不停。 韩漠笑了,把经书拿来翻看:“都是繁体字,又没有标点,念几万遍真难为你了。” “金刚经——”Vivi声音大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是很有难度。我又怕念错了,就很诚心地念‘金刚经’三个字。……这也很累的!” 韩漠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起来吧。” Vivi腿都跪麻了,扶着桌子和他的胳膊站了起来,一边活动腿,一边说,“你还敢跟我计较?我都没计较你妈把我关起来!” 韩漠直点头:“对,对,对,只能你跟我计较,不能我跟你计较。” “我哪有那么霸道。有意见你可以提嘛,我不批准就是了。” “是是是,女人像你这么大方的,天下少有!” “我这么大一优点,你才发现啊!可惜了我其他的优点,你也不知道吧?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爱我。” “不是。” “那你敢发誓吗?” “能!” “你会以温柔耐心来照顾我,敬我,爱我——只爱我一个人?” “会!” “无论顺境逆境,有钱没钱,健康疾病,高兴难过,都毫无保留地爱我,对我忠诚直到永远?” 听着耳熟…… 婚礼誓词?!去年一高中死党结婚,韩漠刚陪着新郎官背过。 他把手臂一伸:“我愿意!从今以后,你也会努力地理解我,完完全全信任我,我们将成为一个整体,互为彼此的一部分,一起面对人生的一切,分享我们的梦想,作为平等的忠实伴侣,度过今后的一生。” “去你的!谁要跟结婚啊。我都不是很了解你,也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韩漠也没想要结婚,但做出受伤的表情:“我真心的。我刚不是都说了吗?” “子曰,听其言观其行。你说我就信?我也太二百九了。我还得好好考察你呢。我问你,咱什么时候搬呢?不能老跟父母住一起吧?还是人家的父母……” “小点声!”韩漠往外面一看,好在隔墙无耳,“你不能换个话题啊?” Vivi一看他这么遮遮掩掩就来气,“能。你不搬,是不是因为兰儿妹妹对你有意思?” “喂,不带这么造绯闻的!” “你就别装了。男人靠得住,猪也能上树。尊重历史,才能面向未来。我也不指望你是什么纯情小男生,只是呢,以后要一心一意对我。所以我希望你交代一下跟大学的女朋友分手了吗?你们是不是藕断丝连?我想起来我们刚来银川旅游的时候,你可是穿着情侣装的。”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了!你要么是一点都不爱她,所以不怕睹物思人;要么是爱得很深,所以睹物思人喽。” 韩漠举手投降:“冤枉啊!分了。我是没干净衣服了,才穿的那件。我就跟你私奔过,‘你就是我的唯一’。ok?” “好怀念王力宏啊。”Vivi神往了一会儿,说:“你那嗓子别侮辱我偶像了!你说了,我不信,你得证明。” 韩漠反守为攻:“你不是也穿情侣装来导游的吗?那你以前的男朋友呢?不许不说啊,两人相处得坦诚。你说的。” “没有。”Vivi撇撇嘴。 “也分手了?” “没有就是没有,从来没有!” “那你也穿情侣装?” Vivi一句话让他差点崩溃:“商场大减价,一件才50块钱!” 韩漠沉重地叹息:“我知道你以前为啥没人要了。” “闭嘴!不想凑合就别勉强!我也不是要打折处理的!我这么聪明!我人这么好。好多人排着队追我。” 韩漠笑:“你欠人高利贷啊?” Vivi一脚跺过去。他脚趾头都快扁了,不顾痛楚忙握起她的双手,做出很有诚意的样子说:“没!我怎么会勉强呢!我见你的第二眼就喜欢上你了……”他把Vivi一顿猛夸,用尽了所有知道的褒义词,最后结论道:“咱们俩在一起多应该啊!要不然多对不起观众啊。” 总算是认错态度良好,Vivi暂时放过他。 不过女人太闲了就容易唠叨,韩漠为了给她找事干,授权她管理自己所有的侍女小厮,公开的理由是求她展现现代职业女性的风采给这帮古人开开眼。Vivi喜气洋洋地走马上任,立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折腾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总算是暂时不烦韩漠了。 但是,清静不了几天。柳夫人怪薛仁贵“养不教父之过”,马上又要去讲武大典总督军务,韩漠的教育计划又要耽搁了。薛仁贵却胸有成竹地笑道:“罗通已经卸任幽州都督,不日回京。以他的脾气,必然会上书自荐,担此重任。我还能清闲几天呢。夫人,你若不信,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哦,那就不必了。”夫 分卷阅读105 人突然提出,“不过,老爷该指点指点言儿的武艺了,否则他到了军中,还不让人笑话吗?” 薛仁贵听了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柳夫人不满道:“你笑什么?” 见她脸色不善,薛仁贵把笑容收敛了几分:“夫人,优游卒岁,也是一桩幸事。岂不闻《庄子》书,‘此木以不才得终其天年’?” 柳夫人没好气:“这是什么道理?你嫌他不成器明说好了,何必拐弯抹角骂人?” 旁边侍立的韩漠也想,是不是真心认我啊?正常的爹不都是望子成龙的吗?但他也就想想,没敢出声。 薛仁贵笑道:“好好好,等他养好伤势。这些日子先抄二十遍《兵法》。” 韩漠很高兴,终于不用再抄《孝经》了。 哪知薛仁贵补充道:“那《孝经》抄得如何了?” 韩漠做了个手势:“回父亲,这几天在养伤,抄得慢,五十遍了!” 薛仁贵道:“还差九百五十遍。” 韩漠的脸立刻成了茄子色。 柳夫人一改往日护短的态度,说:“言儿,你该刻苦用功些才好。娘知道,你是好孩子,都怪你身边的人挑唆。罢了,娘说你也不听,等你结了婚,叫旁人替你操心吧。” 韩漠:“结婚?!” 第36章 啼笑因缘1 “正是啊。这婚事你父亲和罗叔父早就定下的,拖了这么久,也该办了。等讲武大典过了,就挑个好日子完婚,也了却我一桩心事。”柳夫人笑道。 “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裴夫人说着进来,笑道,“不止言儿,若莘也该出阁了。” 她身后的若莘娇嗔了一声“娘”,冲薛仁贵和柳夫人行了礼就红着脸退了出去,不知道是高兴得还是不高兴得。 薛仁贵夫妇和楚衡都笑看着她。韩漠向裴夫人行礼,楚衡向父亲、嫡母和哥哥行礼。 裴夫人落座,又说:“依我看,太原王氏最好,既是势家大族,又离绛州近。是不是请人去说一说?” 柳夫人道:“我们是嫁女儿,理应男家来求亲的。” 裴夫人笑道:“嗨,他们这等人家,把自己看得比王公大臣还金贵呢。我的意思呢,请个人去看看他们家公子们怎么样,也没说就怎么着。老爷,你说呢?” “不妥。我守孝之时,儿女婚事容后再议。” 韩漠很高兴父亲这么说。但裴夫人不依。“百姓也有借吉成婚的习俗。何况咱们又不是立时三刻就要办的,不过是有这么个念头,跟你参详参详。” “好吧。不过依我看,不必是大族,只选身家清白的青年才俊即可。” 裴夫人有点不高兴。楚衡说:“父亲所言极是。我们家本来树大招风,再与大族通婚,恐怕也是朝廷的忌讳。不如选个青年才俊,也落得逍遥自在。孩儿倒有一个人选。” 裴夫人:“谁?” 楚衡笑看韩漠,说:“母亲问哥哥。”大家看向韩漠,见他心不在焉的茫然样子,都不满。楚衡只好继续说:“此人凉州人士,武功高强,义薄云天,是哥哥的义弟。” 韩漠说:“罗致?” 两位夫人没见过罗致本人。薛仁贵觉得不错,微微点头。楚衡接着说:“孩儿想,不如教哥哥去跟罗兄私下提一提。若他身家清白,情愿入赘,一则妹妹不必远嫁,二则提携一位青年才士,三则全了哥哥与他兄弟之义,岂不是好事?若他不愿,也就罢了,只当是他们兄弟之间闲谈,也不失咱们王府的体面。” 薛仁贵和两位夫人都赞许。韩漠不同意:“算了吧。他肯定不干。” 柳夫人说:“你提都没提,怎知人家不乐意?咱们好歹是王府,难道还辱没他不成?” “人家耿介不屈,顶天立地。您要他入赘,太扫他面子了!我不去,回头他跟我割袍断义,我岂不是很冤枉?” 裴夫人:“如此说来,此人倒是极有骨气的。言儿,你只管去问问。不不,还是先带回来,王爷,咱们再仔细看看,若真是不错的一个后生,就把若莘嫁了他,也不辱没。” 韩漠怀疑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说:“他绝不会答应的。再说,他母亲过了世,他正守孝呢,也不能结婚啊。” 柳夫人这时倒与裴夫人结成了统一战线,吩咐韩漠:“你就去说一声,又不费事!” 老妈动气了,韩漠赶紧答应下来。说起来,自从铁花教一别,他就没见过罗致,也不知道他回京没有,正好派人去打听打听他的消息。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就到”,两天后,罗致自动送上门了。楚衡满面春风地把他请到韩漠面前:“哥哥,你看谁来了?” 罗致笑着行礼:“大哥,别来无恙。” 韩漠喜出望外:“你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罗致没提铁花教那节,只说:“小弟回乡,为家母上坟。” 韩漠想起了他的母亲,说:“我也该一起去的。” 楚衡笑道:“今天难得兄弟重逢,该把酒畅谈一番!来人,设宴!”这顿饭吃得很高兴。楚衡想撮合罗致跟若莘的婚事,也不说明,暗示来暗示去。罗致始终觉得不妥。 分卷阅读106 楚衡明白他不想被人讥笑攀龙附凤,便想如何先助他取个功名才好再提此事。 一直聊到下午,罗致看天色不早了就告辞要走。韩漠和楚衡都邀他住下,罗致一笑婉拒,韩漠也就不坚持,一瘸一拐地送他。 路上,罗致拿出Vivi的手机包还给韩漠,“大哥,刚才楚衡在,多有不便,现在该将物归原主了。” “你啊……”韩漠笑了笑。他忍不住想,如果当时Vivi不是那么现实,这小子不是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也许他们会是挺合适的一对。 忽然见一条黑影窜过,直奔东南方向去了。 韩漠惊叫:“王爷的书房!快,快!”罗致一听,飞身而起,紧追人影下去。 当韩漠以最快速度瘸过去的时候,罗致已经跟那刺客打了起来。借着院里点的路灯,韩漠看清了来者竟是许成,大叫:“来人!有刺客!” 喊了几声,一个侍卫也没喊来。倒是薛仁贵大开书房门,从容走了出来。韩漠蹦了过去,一头撞到他怀中。 薛仁贵扶他站稳,训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韩漠叫:“快走,有刺客!” 薛仁贵看着庭院的打斗,一笑,问韩漠:“你这义弟与罗家有何渊源?” 韩漠没得到罗致同意,不敢说:“呃……没啊!” “当真没有?” “我不太清楚。” “枉你们还是结义兄弟,他的事情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这是人家的隐私……大敌当前,您就别八卦了。快躲一躲!”韩漠推着薛仁贵要进房间。薛仁贵不动,道:“别胡闹,好好看着!” 说话间,罗致和许成拆了几十招。许成道:“小子,到此为止。你让开,我有话跟薛大哥说!” “你休想!” “没规矩!” “你住口!” 韩漠看着父亲:“您和他认识?” 薛仁贵笑道:“罗致住手!这位是你们许庭云许叔父!” 韩漠一震,他就是朝廷的卧底! 罗致急忙撤下。早先听母亲提过,许庭云起于草莽,征东之战中投军,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战后受封为总兵,再后来却辞官归隐,销声匿迹。真没想到居然是此人,更没想到他居然做了西凉官! 之前几次交手,许成已深知罗致为人,于是毫不避忌自己的身份,对他笑道:“有两下子!” 罗致忙拱手道:“过奖!晚辈得罪了!” 许成笑道:“好小子,日后必成大器。” 薛仁贵笑道:“言儿,还不拜见许叔父!若不是你许叔父暗中相助,你这次哪能活着回来?” 韩漠还在惊愕中。薛仁贵又喝了一声,他如梦未醒,机械地行礼。 薛仁贵请许成进了书房。罗致见状,对韩漠说:“许……此事必有内情,我会守口如瓶的。大哥留步,我先告辞了。” “不,我送你。”韩漠坚持。他想离开这里冷静一下。送走罗致,他站在大门口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回来父亲书房看个究竟。 他们正把酒言欢。许成说:“小弟终于有面目回来见大哥了。” 韩漠进来行礼,听许成问他伤势,他不敢直视,低头说:“好多了。谢叔父救命之恩。”薛仁贵见他礼数周到,十分满意,暗想孺子可教。 许成说:“当年若非我失手错伤了言儿,大哥也不会投鼠忌器,由得这孩子也不会被贼人劫走。” 韩漠傻愣傻愣地,真没想到,许成去当卧底竟然是为了我? 又听薛仁贵说:“贤弟,当年之事非你之过。你却隐姓埋名在西域寻访二十年,是我对不住你。” “大哥再这么说,小弟可无地自容了。不过,慎言能活着回来,也多亏了梅四海和古天朗。当年我追踪二人到了东辽,葛夫人要杀他祭奠亡夫,梅四海于心不忍拼死阻拦,古天朗才能救这孩子出去。我本来要在路上下手夺人,却一时大意,中了古天朗毒镖,登时动弹不得,眼看着他将慎言掳去。我知道他原是西域人,养好伤后就在西域诸部遍寻此人。直到五年前,苏宝同与罗通反目,投奔西凉,我怕他对我大唐不利,便去西凉投军,如今做到了王宫的侍卫总长。去年随太子涂刚清剿入住大月湾的莎车部,才意外找到了慎言。” 薛仁贵道:“贤弟义薄云天,愚兄惭愧。” 义薄云天? 韩漠想起那个灭族之夜。 许成是义士的话,那大月湾的冤魂该找谁偿命? 他心里这么想着,不形于色,知道应该有所表示,就拿起酒壶给许成倒酒:“叔父见谅,我不能喝酒,就给您斟一杯酒吧。” 许成以为他有伤忌酒,也就没见怪,又问:“大哥,听说周二哥挂印归隐,大哥也有意辞官?” “不错。等我为义父守孝期满,当再上书请辞。” “朝廷必然不许的。哎,西凉王一向昏聩,笃信旁门左道,近来愈发宠信太子涂刚和苏宝同,其意必在大唐。” 韩漠听说要打仗,心里一阵窃喜! 薛仁贵轻叹一声。 许成接着说:“等西凉把几份《连山图》都收入囊中,只怕战事就不远 分卷阅读107 了。” “《连山图》?”韩漠一惊,脱口问了出来。 薛仁贵看了看他,解释道:“《连山图》是西域一份宝卷,传闻卷内有扭转乾坤之玄机,曾被一分为四,西凉王、丁零樊氏、高昌谢氏、莎车古氏各持其一。樊、谢那两份已归了西凉王,还缺莎车部的那一份。” 许成接着他的话说:“太子清剿莎车人之时,已经找到了那份。先王后岳阳公主派人盗了出来,锁在金龟里装成贺成亲王的寿礼送回大唐,后来被马服盗取,现在不知所踪。” 韩漠想起在马老板的院子里,阿依还给他的玉佩,相信金龟和图也在她手里。 许成说:“大哥,想当年我们兄弟驰骋疆场,功成名就,何等痛快。如今为天下为百姓,大哥也都不能独善其身。” 薛仁贵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贤弟,所言极是。” 两人就这样把酒畅谈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许成说:“大哥保重。小弟这就要回西凉,就此告辞了。” 薛仁贵说:“奉节在定州恒阳,你不去见见么?” 许成笑道:“在葫芦山我已经见过他了,这些年亏了诸位兄弟照料。等战事了结,小弟再回长安,与大哥痛饮!” 薛仁贵说:“贤弟,为国尽忠,为朋友尽义,真乃忠义双全。受我一拜!” 许成急忙还礼:“大哥折杀小弟了!” 薛仁贵要送他,许成说:“大哥留步!小弟身份隐秘,还要避人耳目。” 他拱手告辞,薛仁贵站在书房门口,目送他离去。五分钟之后,薛仁贵笑道:“你许叔父出入王公府邸,波澜不惊,他的武功真是登峰造极。” 还以为他感伤什么呢,原来是这个。“爹,这仗会打起来吧?”这事韩漠盼望了一晚上,斗胆问道。 薛仁贵反问:“《孙子兵法》你抄了几遍了?” 韩漠算了算:“回父亲,十遍了。” “诵来我听。” “呵呵”,韩漠挠挠头,一看薛仁贵那质询的眼神,就赶紧在脑海里搜罗记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呃……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下面就完全没印象了。 薛仁贵听完,下了四个字的评语:“你非将才。” “父亲大人,这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所以你更要记住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穷兵黩武绝非治国怀远的善策,更非百姓之福。” 韩漠还以为他这样的名将是最热爱战争的,没想到竟然有这种反战思维。可是西凉王为了凑齐《连山图》,不惜杀害自己的王后,不惜灭掉莎车人全族,不惜逼得谢长老远走东辽还不得不妥协,逼得阿依走投无路,这么霸道的人,这么霸道的政权,难道袖手旁观吗?怎么对得起那些无辜的亡灵? 薛仁贵要休息,叫韩漠退下。他就闷闷不乐地告退回住处,路过演武厅,看到楚衡正在练武,手中的方天画戟像游龙一样。韩漠看得眼热,心想:“我要有这么帅的身手就好了。” 正看着,楚衡忽然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画戟直冲他刺来。韩漠眼睁睁看着弟弟举着画戟刺来,都不会动了。楚衡一看,赶紧松手,那画戟就掉在地上,砸了一个坑,戟尖离韩漠不到两厘米。 楚衡吓得脸都白了:“哥哥,你没事吧!” 韩漠处变不惊,说:“没事。”心想:“谋杀啊你!” 靠不住,谁都靠不住。 韩漠回到住处,把手机还给Vivi:“这是罗致还你的。我先睡会儿,一个时辰后叫我。” Vivi看他不高兴的样子,以为他吃醋。这小子越来越像那些纨绔子弟公子哥了。她惆怅地捧着失而复得的手机,想,我是不是还是选错了? 她很委屈,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韩漠起床,也没跟她说话,急匆匆地出门,直到傍晚,才灰头土脸地回来。仆人们服侍他沐浴,发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韩漠警告他们不许外传。第二天一早,又出门,又是很晚回来。 Vivi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第三天一早,韩漠正在吃早饭,Vivi气势汹汹地来了,礼是照例不行的,连个正眼也没有,只问丫头们:“公子爷今天还出门吗?哦,还出去啊。快把地上那个炭炉熄了火,今年瑞炭这么少,可别浪费了。” 丫头们不敢动。 韩漠知道她又来劲,笑嘻嘻地说:“Vivi,来吃饭吧。我今天不出门。” “熄火呀,你们都站着干什么?” 兰儿小声提醒她:“薇薇姐姐,少爷 分卷阅读108 跟您说话呢。” Vivi:“你听错了,人家拿当我空气,怎么会跟我说话呢?赶紧给我熄火,回头咱们没得烧,都冻死就好了。” 兰儿瞥了韩漠一眼,见他正在默默地喝粥,就吩咐丫头们去厨房再添点饭菜来,然后才对Vivi说:“姐姐,你这些话可都是犯忌讳的,切不可乱说。回头又惹得夫人生气就不好了。” “你什么意思啊?好像我专门惹是生非一样。” Vivi不知好歹的时候很欠扁。“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们今年分到的瑞炭特别少啊,还不到去年的一半呢!这大冷天的往炉子里烧什么啊?” 兰儿无辜被抢白,也不还口,只是说:“今年瑞炭就是少了。” Vivi气冲冲地说:“哼,也没听说别人少了。” 兰儿被欺负地眼圈发红。 韩漠忙打圆场:“兰儿说的没错。这种炭是从西凉进口的,最近西北局势有点紧张,进口量总体都下降了。” Vivi还是对兰儿发火:“胡说八道!西凉使团年底都要来长安了!这消息我知道!你敢骗我!” 韩漠说:“兰儿,你下去吃饭吧。” 兰儿说声是,低着头走了。 第37章 不速之客 屋里只剩韩漠和Vivi。她抱着胳膊也要走,韩漠忙拉住她,“我又惹你生气了?你别拿他们出气啊。回头传到夫人耳朵里,还不是对你不利。” “你管我呢。” “是不是这两天我没时间陪你,你生气了?” “哼。” “我找罗致学功夫去了。你之前不是老跟我说,不能寄人篱下一辈子吗?我听你的话,又难得他肯教,我学好武功,等离开这里以后再遇到危险,就能保护你了。” Vivi白了他一眼,有点相信了,“那也不能当我是空气啊。” “对。是我疏忽了。我错了。” “那今天你不去学了吗?” “不去了。今天专门陪你的。”实际的情况是,韩漠昨天被薛仁贵叫去训话,嘱咐他今明两天准备衣物,后天一早去军中报到,参加讲武大典。但女人生气的时候不能讲理,一字记之曰哄。“Vivi,原谅我吧。” “你这么三言两语我就原谅你?太没地位了!” “呵呵。那你先吃饭吧,你生我的气而已,别饿着自己呀。” Vivi白了他一眼,“你吃剩的东西让我吃?我不!我要出去吃。我要下馆子!” 韩漠为了安抚她,赶紧答应,趁中午全府午休,他带Vivi波澜不惊地去东胜酒楼吃饭。 Vivi挑剔地打量着田七郎和所谓的“雅间”,对韩漠说:“就这样,你还老来?” 田七郎说:“少奶奶打趣了,这一年半载,薛公子可是老没来了!小人们还说老也没能去请安呢。” “谁是少奶奶。”Vivi瞪他,点了七八样菜。她还没消气呢。 “好嘞。您稍等。”田七郎退下。 他刚走,有人敲门。韩漠说声“进来”,门一开,朴永泰陪着一位清俊儒雅的少年秀士走了进来,想必就是什么涂大官人。 Vivi一看是他们,吓得马上转过脸去。 涂大官人优雅地拱手:“在下涂丹,见过薛元亮公子。” 韩漠还礼:“不敢当。涂公子有何指教?” 涂丹不等相请,落座笑道:“薛公子好爽快!小可刚在附近闲逛,听说薛公子在此,特来拜望。”他笑看了Vivi一眼,“有事相求。” 韩漠知道他想娶卓妍姑娘,假装糊涂说:“我朝法令严明,在下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不是官司,是一件私事。此事虽小,在小可看来却也是天大的事。” 涂丹说着,一示意,朴永泰上前一步,献上一个锦盒。锦盒打开,满屋子都明亮起来。韩漠从来买不起奢侈品,兴趣不大。Vivi忍不住瞥了一眼,然后赶紧低头。 涂丹没掩饰住得意之色:“这个镶金牛首玛瑙杯,不成敬意,请薛公子笑纳,就放了贱内吧。” 韩漠:“您夫人?哪位?” 朴永泰嗓门很大:“就是这位卓妍姑娘!前年七月,我家公子给了平康坊王家千金的聘礼,迎亲之日,夫人却失踪,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原来在您府上做客!叨扰的时日已久,公子特来接夫人回去!” Vivi急得满头大汗,把手绢拧成了麻花。 韩漠笑道:“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朴永泰把锦盒放下,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有婚书在此!谁敢不认!” “不许放肆。”涂丹喝退他。“薛公子见笑了。是真是假,一问卓妍姑娘便知,你我何必在此徒费口舌呢?卓妍姑娘,当日小可一见姑娘的歌舞惊为天人,诚心诚意想娶你为妻。可你逃婚走了,着实让小可伤心。” Vivi因为韩漠在旁,还有点底气:“我又不欠你钱。” 涂丹略一欠身:“姑娘误会了。小可并非要买姑娘,我说过了,是诚心诚意要娶你为妻。” “我配不上你。聘礼嘛,我没收到,您给谁了,还问谁要就是了!” 分卷阅读109 涂丹并不生气:“姑娘好爽快。不过,小可有婚书在手,官府多半是认的。真要闹上公堂,只怕对薛公子和姑娘都没什么好处。夫人,请吧!” 朴永泰要抓Vivi。韩漠喝止:“住手!涂公子,麻烦你约束手下!再要撒野,别怪我不客气!” 他这么不客气,涂丹脸色不好看了,还是叫朴永泰退下。 韩漠接着说:“Vivi,你是自愿嫁给这公子为妻吗?” “当然不了!是他们买卖婚姻!我不愿意!” “好。涂公子,请给我一分薄面,这件事就这样算了。至于你损失的聘礼,收礼的人自然会还给你的。” “薛公子太仗势欺人了吧!既然这样,咱们公堂见!我偏不信**上国,也能强权枉法?” 韩漠站起来,说:“公子息怒,请借一步说话。” 涂丹不动:“怎样?” 韩漠只好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你女扮男装骗婚,上公堂也是你理亏啊!” 涂丹闻言色变,拳头紧握。韩漠怕她要揍他,忙点个头后退。涂丹狠狠地瞪着他,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卓妍,你不跟我走,将来会后悔的。我们走!” 她拂袖而去,朴永泰提着锦盒,跟主人出门。 Vivi没想到她的心腹大患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亲爱的,你真厉害!” 韩漠笑:“狐假虎威呗。” 他们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刚出酒楼大门,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就拦住去路,跪下行礼:“薛公子,我可算见着你了!” 韩漠仔细一看:“夏长春?你怎么来了?” 夏长春扬起头:“教中无事了,我特地跟向长老告了假,千里迢迢地来了。您说要带我去找我哥的尸骨的。您几时有空?” 韩漠想起来了:“对。你辛苦了,快请起吧。” 夏长春站起来,看到Vivi,惊愕了片刻,拱手行礼,喊道:“教主!” 好在酒楼人声鼎沸,大概没人听到,就这样Vivi也吓了一跳,一叉腰说:“不许乱叫!你认错人了!你谁啊?” 夏长春梗着脖子,指着她刚要分辨,韩漠一把把他的手臂打下来:“好了好了,这是我老婆。你别乱认。我这一两个月都没空。你先在这里住着,我一闲下来就来找你。不过,你给我记住,想找你哥的话,当自己是哑巴,别人问你什么,都不许说。” 夏长春听明白了,大点其头。韩漠放下几两银子给他,嘱咐田七郎好好安顿他这个朋友。 Vivi没想到今天出门这么惊心动魄,说:“亲爱的,你真有本事,又帮我摆平一件事。你对我真好。我妈说,找老公要找有本事的。哎,咱们还在北京就好了,我妈肯定挺待见你的。” 她这么一说,韩漠想起了柳夫人提到的婚事。要是让Vivi知道了,不定怎么闹呢。趁着她高兴,赶紧打预防针,“Vivi,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你听到什么消息,不要随便信,一切等我回来再商量。” Vivi笑颜如花:“什么意思?” 韩漠没敢明说。军训也好,起码能缓冲一下。可是,老天爷哪能容你心想事成呢? 一回府,柳夫人派人叫他去。韩漠请了安,夫人满面春风地说:“言儿,今天媒人来要了你的庚帖,去罗家说亲呢。罗府一共五位千金,等你不到,都先后嫁了人,只剩下这个最宠最小的女儿如意。这个妹妹出身好,相貌好,人品更是万里挑一。这才是姻缘天注定呢。” “可是……父亲还在守孝呢……” “这事你程爷爷做主了。这桩婚事当年是他撺掇的呢。” “可是……” 柳夫人知道他担心Vivi,不满地说:“这婚事早年就定下了,如今尽人皆知。你还要悔婚不成?薇薇那丫头我是不喜欢的,也就是你糊涂,我才不跟她计较。她若对你有情有义,必不肯陷你于不义。否则,就是不识大体,我可不能容她。” 韩漠不敢说啥了,陪母亲吃过晚饭,告退出来。 不知道这消息Vivi听说了没有。要是听说了,怎么跟她解释呢。她发起疯来,不会掐死我吧。 韩漠想来想去,还是先回去看看。路过一个没人的僻静小巷,感到一股杀气袭来。他放慢了脚步。不会又是刺客吧? 答曰不是。 不是刺客,胜似刺客。 巷子的尽头,Vivi怒气冲冲地出现了。她手里抱着一尊花瓶,瓶子里插着几只拇指粗的梅花枝。 “是你啊。”韩漠谄媚地笑着。 Vivi咬牙切齿地低喝:“男人靠得住,猪也能上树!” 韩漠忙连连挥手:“误会!误会!” Vivi把花瓶砸过来。韩漠扑过去接住:“打碎东西不要赔啊!” 他刚把花瓶抱稳,Vivi舞着梅花枝冲了上来,趁着他手没空不能还击,没头没脑一顿暴打。韩漠没法放下花瓶,只能缩着脖子挨打,好在花枝质地较软,打在身上也不是很疼。 “喂!你别!你住手!让人看见成何体统!”他大叫。 “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骗你 分卷阅读110 !我连初中的女同桌都交代了!” “你这未婚妻怎么不交代!” “那不是我未婚妻!那是慎言的未婚妻!” “你闭嘴!这媳妇不是让你娶吗!” “我没说要娶她啊!” “嘴上没说,心里巴不得呢!” “你听谁造的谣?我什么时候说要结婚?” “二太太裴夫人亲口说的,这也叫‘造谣’?现在全府上下都要忙你的婚事了!我都被派去采花了!还让我去练歌舞!好让我在你的婚礼上唱歌跳舞!你是老板啊?让我伺候你!” 韩漠用胳膊肘把她推开,跳出圈外:“停!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要再胡闹,我可不客气了!” Vivi把打折的梅花枝往地上一扔,蹲下去哭了起来。 韩漠才有机会把花瓶放在地上。“为什么让你唱歌?” Vivi吼:“因为我是卓妍姑娘!” “哦。” “没错,我是当过歌妓!但我出淤泥而不染,不像你乐呵呵地泡在烂泥里不想出来!我就知道,你赖着不走,原来是为了结婚啊。枉我还以为你是真心爱我!原来你昨天英雄救美是假的!你结婚了,我怎么办嘛?呜呜呜呜。” 韩漠放好花瓶,蹲下拍她后背给她顺气,“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解决。你别伤心了。” Vivi把他推倒:“伤心你个死人头!我就是难过,难过!你结婚,凭什么改我名字!” “改名字?”韩漠从地上坐起来。 “刚才二太太把我叫过去,叫我改名字,说什么我叫微微不吉利,非要让我改名叫‘贞香’!取什么贞顺之意,还要我好好服侍你和你老婆!呜呜呜呜,她不知道我姓蔡啊!我才不叫这名字呢!” 菜真香?韩漠忍不住想乐,看Vivi要杀人的样子,就同仇敌忾地说:“对啊,她是不是成心添乱啊!咱们绝不叫这名!” “你不叫有鬼用啊!全府上下都这么叫我!” “你没当场拒绝吗?” Vivi狠狠一掌打来:“人家是夫人啊!我敢吗!” 韩漠无辜挨了一掌:“那你都默许了还发什么脾气?还冲我发脾气!亲爱的,你得对你的决定负责啊。” Vivi又哭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强权主义,你们霸权政治!你们帝国主义三座大山!呜呜呜呜,你们欺负我们第三世界的弱小民族!” 韩漠忙说:“嘘!小心犯圣讳!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你也不是好人!为什么我说的话你都不听呢?是不听还是听不懂?他们让你东就东,让你西就西,没出息!我才不像你!我要斗争!谁敢宰割我,我跟他斗争到底!不公平,为什么没有权贵认我当女儿呢!” 韩漠心想冤枉啊。他把她拉起来,说:“亲爱的,别哭了,刮着风呢,对你皮肤不好。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先回去,好不好?我绝对只爱你一个!” “我信你才有鬼了!” “哎呀,你都不信我,让我怎么办?” Vivi抬泪眼,没好气:“凉拌!爱怎么办怎么办,没人管你!” 韩漠一听,脸色突然很难看,腾地站起来,徘徊两步,又蹲了下去,尝试着跟她再沟通,“你冷静点。你不相信我,想让我怎么办?” “你不许跟她结婚!要不然,你出门被汽车撞死!” “你!好,我出门被汽车撞,行了吧?” Vivi觉得不现实。 韩漠说:“私奔!” Vivi觉得不解气。 韩漠说:“难道你想化蝶?” Vivi说:“不,你化蝶!我把你做成标本!” 韩漠倒吸一口冷气:“你也太狠毒了吧!” Vivi眼泪汪汪:“谁叫你对不起我!到时候我跟阿依一样,我才不会手软呢!”她又踹了他一脚,抹着眼泪抱起花瓶走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回去了。” 韩漠站在寒风中反省。自从回到长安,从夏到秋,从秋入冬,Vivi一直气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进了更年期了。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跟她吵架,就怕她把火力集中到自己头上。这下好了,内忧外患一起来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校军场平方1200步,左右两厢立有步兵、骑兵营地。各军大营之间均留有300步空地作为士兵的演练地带。旌旗连亘五十余里,十几万大军开进开出,扬起阵阵烟尘。韩漠和楚衡来报到,捂着口鼻咳嗽了几声:“这么多人啊!” 楚衡道:“哥……” 韩漠夸张地作揖:“请示下。” 楚衡忙行礼:“小弟不敢当。” “你说吧,我听着。” “恕小弟不敬,讲武是朝廷大典,且军中不比家里,还是,还是不要说笑的好。” 被小兄弟教训,韩漠有点郁闷,还是虚伪地笑了笑:“你说的对。我同意。” 远远地看到罗致,他和几个骑兵一起,跟在驸马秦怀玉身后进营。他盔甲在身,骑着高头大马,还真有将门虎子的风采。薛仁贵推荐他入伍,还真是慧眼识人。 报了到,韩 分卷阅读111 漠弟兄俩领到两件士兵的盔甲。头盔是很薄很冰凉的一层铁皮,铠甲的质量也一般。韩漠拿到就皱了眉。楚衡却自然地穿在身上,没有不忿的表情。韩漠也凑合把盔甲穿上。他被编到某骑兵营,士兵们列队等待长官训话。秦英、程虔宗和刚随父亲从幽州回京的罗璋戎装登场。他们都是禁军的军官,虽然官职不高,但穿着精致的盔甲,颇有威风。三人一字排开,秦英居中,罗璋在右,程虔宗在左。秦英严肃地扫视了一下队伍,严肃地大声说道:“讲武乃朝廷大典,我等奉旨操练,如有违令不遵者,军法处置。” 然后,程虔宗高声宣布军令:“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斩!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斩!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斩!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斩!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斩!所用兵器,**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斩!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斩!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斩! 所到之地,凌虐百姓,逼**女,斩!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斩! 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斩!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斩!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斩! 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斩!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斩!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斩!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斩!大集校阅而违期不到者,杖一百,三日加一等;主帅犯者,加二等。” 韩漠一条都没记住,心想:“直接杀了我吧。” 第38章 投笔从戎 开始训练,韩漠分到一匹健硕的白马。不过这马不喜欢他,不想配合。别人站,它停,别人停,它站,搞得韩漠很狼狈。程虔宗喝停,全队唰啦停下,白马咣咣跳了两下。程虔宗驱马过来冲韩漠吼:“怎么回事!每次都是你!” 白马活动得更厉害。韩漠拼命拽缰绳,说:“四弟,不是我,是这马。” 程虔宗喝道:“叫长官!” 韩漠没想到他这么翻脸无情,忙说:“长官!这马……” 程虔宗继续高分贝:“身为骑兵,连马都骑不好!像什么话!” 所有的士兵目不斜视,不过余光看过去,他们嘴角的笑意还是很明显。程虔宗总算对兄弟手下留情,道:“来人!将此马就地斩杀!” 白马疯狂地挣扎,把韩漠甩了下去。几个士兵拼尽全力才把它死死拽住。 还好没摔断脖子,韩漠爬起来求情:“长官,刀下留情!” 程虔宗:“此次饶过。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韩漠拱手称是。士兵们退下,他接过缰绳,使劲一揪,对马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宰了你炖肉!”白马眼睛里有了点反应。韩漠翻身上去,又立刻被甩了下来。程虔宗即刻下令宰马,韩漠阻止:“别!长官,我再驯驯它!” 上午训练结束,士兵们开饭,韩漠本来快饿扁了,但因为这事烦心,随便吃了两口,赶紧出去驯马。白马很有个性,傲然挺立于马厩。 韩漠先围着它转了一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老实点不行吗?”他把手里的鞭子一抖,“你要是再不合作,我可不客气了。”白马乖乖的,韩漠解开缰绳拉它出来。 程虔宗握着一把铁鞭来了:“嘿嘿,元亮哥,驯马啊!” 韩漠扔开缰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长官!” 程虔宗不好意思地一笑:“别,别,私下里不说这些。来,小弟助哥哥一臂之力!” 韩漠道了谢,骑上马去,又被毫不留情地掀下来。 程虔宗递给他一把铁鞭子,说:“这畜生啊,有时候就得教训。” 韩漠接过鞭子,冲白马举了起来,悬停了快一分钟,最后还是不忍心打,把鞭子还给程虔宗,对白马叫:“你给我老实点!” 程虔宗帮忙牵住缰绳,让他上去,又在后面赶马。 接下来是两人和一匹烈马搏斗,场面血腥暴烈,略过。 当韩漠第六次摔下来的时候,坚信这马来自恐怖组织。程虔宗也被踢伤了好几处,捂着胳膊,说:“元亮哥,你啊,心慈手软。不行,换一匹吧。” 心慈手软?不错,心慈手软什么事都干不成,连个畜生都敢欺负你! “我知道,驯马有三件工具:铁鞭子、铁锤和匕首。咱们挨个试!”韩漠喘着气,活动了一下筋骨,捡起铁鞭子,狠狠地甩到白马身上。 白马痛得暴叫一声,抬起前蹄踢下来。 韩漠闪身让开,冲马蹄子又是一鞭。他不想废了这马,所以没用多大力气。白马还是受不了,暴跳如雷,试图再次报仇。韩漠转到它身后又甩了一鞭。三鞭都见了血,白马收敛了许多。 程虔宗没想到韩漠真下得去手,愣了两秒,喊道:“好!” 十多天下来,韩漠对白马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又拉又打,有时还跟它说说心里话,彻底把 分卷阅读112 它驯服了。 接下来的训练就愉快多了。大家看韩漠,越来越有其父薛仁贵的风范。 到了腊月十五的讲武大典,地方军和中央十六卫禁军共二十四万人马齐集校军场。皇帝、文武大臣、诸州刺史、番邦在京使节浩浩荡荡,各就其位,远远看去百官服色朱紫青绿次第而减,气势逼人。 唐军军容整肃,军旗随风飘扬,盔甲的光芒照耀天地。 大将军、北平王罗通威风凛凛,在场中高台上向皇帝拱手,大声道:“甲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 皇帝派人传谕称:“皇帝敬劳将军!” 大军惊天动地地齐声高呼:“万岁万万岁!” 队列中的韩漠伸着脖子张望,想看清楚皇帝到底长啥样。要不是怕被射成刺猬,他还真想去要个签名。 大将军罗通手执令旗面向大军宣布:“今行讲武,以教人战,进退左右,一如军法,用命者赏,不用命者刑!诸军须勤勉!” 三军长史分循警众,校尉、果毅等各级军官各以誓词遍告部下。然后,金鼓大作,号角齐鸣,讲武大典开始。 校军场东西南北中立着五处标杆,前后相隔50步。大令一下,各镇步兵到达各自指定的标杆下,在将领的号令下演练跪起进止,动作整齐,如同一人。接着又依据旗帜青、白、赤、黑、黄的变化,对应组成直、方、锐、曲、圆5种阵势。每次变换阵势时,两厢军队各派士兵50人,手持刀、盾互相战斗,一共5次。然后士兵逐步汇集到空地正中心的标杆即“中表”处,进行厮杀格斗的演练。交锋结束后,士兵们在不同的号令下时跪时起,退回原地。 然后是骑兵演练,程式和步军相似,只是没有跪起。将士们穿着铁甲战袍,人马相称,风姿勃发。虽然没有现代化武器,也是一支劲旅了。韩漠身在其中,非常自豪。 看台上有一人晕倒了,后经证实是某番邦使臣。演练结束后,侍中向皇帝禀报:“侍中臣某言,讲武礼毕,请还。”皇帝准奏起驾,三军敬送。 大典结束,有诏大赏将士。地方军奉命离京,各回驻地。禁军就地休整。大将军罗通在军中大宴众将。韩漠也都得到邀请,特地去找罗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罗致不那么激动:“我位卑职小,不可赴宴。” 韩漠说:“有我在啊!” 可罗致犹豫着,去的话必然会见到父亲。要认他吗?to 认 or not to 认,这是个问题。 韩漠看着他脸色忽明忽暗,就知道他在做激烈而无谓的思想斗争。大丈夫这么婆婆妈妈,真有点想抽他。to 抽 or not to 抽,这也是个问题。 最后韩漠拍板,拉他去赴宴。到了宴会上才知道,将军们都一抓一大把,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即使敬酒,也只有随众人一起的份。就算顶着薛元亮的身份,也不得僭越。“贤弟,我怎么觉得这不像宴会,倒像什么高峰会呢?” 罗致远远望着父亲,苦笑一下:“机缘未到,不可强求。小弟自便了,大哥去与兄弟们共饮吧。” 韩漠瞄了一眼楚衡、程虔宗等人,“得了,我又不喝酒,咱们在这儿躲清静吧。” 他坐下来看乐舞,留神地听旁边几人聊天。据他们所言,西凉太子涂刚和大帅苏宝同新近在加紧练兵,派来的使者里多是军中人士,想必是来探朝廷虚实的,看来战事难免。韩漠着急,赶紧打呀,明知西凉是混蛋还不敢教训,堂堂朝廷熊成这样还了得! 宴会进行到一半,鲁国公老程和礼部的几位官员陪着大典上观礼的几位外国使节来了。多日不见的徐龟蒙也在其中。 宾主见礼落座,使节们大赞**军威。 罗通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指着满营将校,说:“以此众战,何向不胜?” 高丽、日本等使者皆随声附和,唯独西凉一个使者说:“圣朝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言下之意,打起来可不一定。听他声音清脆婉转,有点耳熟,韩漠探头一看,竟然是涂丹! 他赶紧去跟徐龟蒙打听。“徐先生,好久不见,原来您在礼部高就了。” 徐龟蒙还礼:“蒙徐公爷抬爱,下官才有机会为朝廷效力。” 韩漠问:“这位是谁啊?” “那是西凉荣惠公主,生母是先王后我朝岳阳公主,她十分骄纵,爱女扮男装,前年就来过京城一趟,住了可能有几个月吧。” 韩漠霎时想起了大月湾灭族当晚的那位小公主,问:“西凉有几个荣惠公主?” 徐龟蒙道:“只此一位啊。” 原来真是她! 韩漠恢复了镇定,道了谢,想回原位,没想到被眼尖的朴永泰发现了。他大步走来挡住去路,大声嚷道:“薛公子,有礼了!” 本来宾客们觥筹交错,这一下全转过头来。 徐龟蒙道:“朴将军怎会认得薛公子?” 朴永泰一副闹事的样子,显然是替他主子来报仇的。“薛公子是将门虎子,末将岂能不识?薛公子说过,我西凉是边陲小国,没有什么武艺高强之人。碰巧末将练过几年功夫,想在公子面前讨教几招,如何?” 韩 分卷阅读113 漠是个低调的人,看所有人都看他们,有点尴尬,拱手说:“误会。我绝对没说过这些话。将军听错了。” 朴永泰开始脱掉长衫:“不会错!公子功夫必然不凡,可要指点我两招才好。” 宾客们见他主子荣惠公主乐观其成的样子,都交头接耳起来,打听这朴将军为什么要跟韩漠过不去,这也太不给主人面子了。 老程把韩漠的身份告诉罗通。罗通虽然不满,也有兴趣这个女婿的功夫,便说:“慎言,既然朴将军有此雅兴,你便与他过两招吧。” “在下薛楚衡,请将军赐教。”楚衡怕韩漠丢人,抢先向朴永泰挑战。 朴永泰冷笑:“果然兄弟情深。也罢,末将斗胆,先在二公子面前讨教几招吧。” 楚衡听到他无比轻蔑地说了“二公子”三个字,心里实在不太好过,忍不住扫了韩漠一眼,才笑道:“刀枪无眼,你我便过过拳脚吧。” 朴永泰根本不把面前这小子放在眼里,冷笑:“奉命。” 韩漠、徐龟蒙赶紧让开场地。 罗通命人擂鼓助威。 朴永泰抢先出拳打楚衡面门。楚衡闪身便躲,先礼后兵。朴永泰改拳变手刀,斜向他劈来。楚衡从小受父亲和诸多名师指点,自恃功夫不弱,今天才觉见了对手,心里有点发慌,又怕宴会上给丢了朝廷脸面,等一个回合下来,便抢先进攻,招招紧逼。还是被朴永泰看准一个破绽,一掌打上去。 楚衡急忙跳开躲避。 罗通等人都看出来,要是朴永泰再进逼一步,他就没这么容易全身而退。不明就里的观众还以为是楚衡谦让。 荣惠公主唯恐天下不乱,夸奖道:“看来,薛二公子身手了得,朴将军非敌手。” 联想她要娶Vivi的事,韩漠真不知道西凉人是怎么放心让这毛丫头当使节的。 楚衡禁不住冷嘲热讽,气得脸都红了。 老程道:“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可说的。楚衡,回头还得好好练功,别跟你爷爷我似的,一辈子就会三斧子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虽然就会这两下子,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嘿嘿,我老爷子这福气,谁都得服!”众人都笑。 “谢将军指教。”楚衡向朴永泰拱手,转身回席。 罗璋不忿,道:“待我来讨教!” 荣惠公主说:“慢着!薛元亮公子,朴将军本来是要向你请教,你老是推三阻四,是何道理?难道看不起我们西凉吗?” 韩漠看这人来疯公主不想轻易放过他,准备好了见招拆招。在自己家门口,收拾这死丫头还用留面子? 他笑道:“不敢。在下的武功稀松平常,不敢献丑。朴将军看起来人高马大,想必力大无穷,不如在下斗胆,跟你就比比力气吧。” 朴永泰说:“好!石锁?石担?随你说!” 韩漠从容地走到他面前,说:“举重看不出功夫来,不如换个新鲜的。朴将军你坐在地毡上,恕我得罪,在下用这只手指顶在你前额,你要是还能站得起来,就算你赢。如果是是平常,我就一只手指压在人头上,把他压倒。可今日在诸公面前,在下不敢唐突。将军,请吧。” 朴永泰大怒:“公子也太小觑末将了!” 韩漠无辜地一笑:“将军,您站得起来再说吧。” “好,就依你!休怪末将胜之不武!”朴永泰赌气坐下去,想着等待会儿一下站起顶到韩漠。哪知韩漠右手食指指在自己额头上,他居然就站不起来。朴永泰急得脸色酱紫,使出全身力气再试。还是不能动。如是者三。 观众们看得好笑,又不禁对韩漠刮目相看。老程、罗通喝彩道:“好!” 韩漠看姓朴的气得青筋暴起,怕他咬自己,大喊一声“承让”,赶紧躲开他。 朴永泰简直是跳起来的,大叫:“你这是何妖法!” 韩漠笑着说:“将军过奖了,在下哪有您的本事,还会什么妖法?就是一点点小力气而已。” 宾客们忍不住哄笑了起来。 荣惠公主也乐不可支,挥手让脸色青黑的朴永泰退下,向老程、罗通说道:“**上国果然人杰地灵。罗王爷,恭喜您喜得佳婿。” 完了,都成国际新闻了。 这会儿韩漠才得知,原来薛、罗两家已经将纳彩问名各项礼节简化完成,定于腊月二十完婚;朝廷又恩赐了不少金银钱物以为婚礼之资。这么一来,这婚不结也得结了。 但问题是,Vivi想让他怎么死呢? 到了腊月十七,韩漠兄弟俩离开军营回府。他先派人去京城最大最贵的首饰楼买了一件名贵的玉镯,预备送给Vivi,破财免灾。 回府后,他们先向父母请安。薛仁贵看见韩漠骑的那匹白马,用手抚摸着马身上的伤痕:“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父亲说的是。可是,我要是不驯它,人家该修理我了。”韩漠说完,预备了挨一句“油腔滑调”之类的骂,没想到薛仁贵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略感讶然地看了他一眼。 韩漠在铁花教的事迹、昨天在宴会上的事情,薛仁贵都听说了,对他的看法开始改变。这小子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基本上还是个好孩子。其实仅此一点 分卷阅读114 ,已足以令人欣慰,何必非要出将入相才行。可惜,全家人都不知道,能做一个平凡的人,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薛仁贵后悔把棠溪剑送给他了,本来想做定心丸,没想到倒成了**。 从父亲书房告退,韩漠回了守拙斋。见院门上张灯结彩的,一看就是要办喜事的样子,不敢进了,打发一个小厮把兰儿叫出来,问:“这两天,你Vivi姐姐怎么样?她高兴吗?” 兰儿说:“前些日子,姐姐倒是不太高兴,躲在屋里偷偷哭,饭也不肯吃。这些天好像想开了,顿顿能吃两大碗饭。少爷多宽慰宽慰她,想必就好了。” Vivi想开了?想开就好。 “她现在干什么呢?” “在厨房炒菜呢。” 炒菜?又不是饭点,炒哪门子菜?不过好歹是正常事情,韩漠放心了,“兰儿,她脾气不好,以前老让你受委屈。你别往心里去。” 兰儿笑道:“奴婢只知道忠心伺候主子,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怎么会计较呢?再说,薇薇姐姐也不过嘴上厉害些,心里也疼我们的。公子以后别委屈了她才是。” 这丫头真是难得地贤惠,Vivi要是有她一半就好了。韩漠想着,拿出礼物去找Vivi。 厨房里烟熏火燎,Vivi挥着大勺炒菜,大叫着:“快,快!”打下手的丫头都被熏出去了,韩漠一个箭步抢上去把盐给倒上。Vivi踹了他一脚:“少放点!你想我高血压啊!快快,醋!醋!”韩漠手忙脚乱地提起醋瓶往锅里倒,被Vivi挥大勺打了一下手,“那是酱油!”他一慌,把装礼物的锦盒扔到锅里。 第39章 啼笑姻缘2 “捣什么乱!”Vivi用大勺捞出来,看也不看,朝着门口的泔水桶扔了过去。韩漠飞身过去抢,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锦盒掉了进去。 Vivi自己加了醋,把菜盛到一个放着面条的大海碗里,抄起筷子拌了拌,端起碗,一边吃一边走过来:“看什么呢?” 韩漠笑得还算灿烂:“你怎么在这儿?想吃东西,让他们做给你吃。” Vivi嘴里嚼着东西,说不太清话:“不用。我能自力更生。你掉了什么东西了?值钱吗?太贵了我可赔不起。” “没什么,反正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什么呀?” “一只玉镯。” Vivi一听,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碗塞到韩漠手里,捏着鼻子伸手去泔水桶里捞出锦盒,把汤汤水水往韩漠身上甩。 他一边躲一边嚷:“你看着点!” Vivi从水缸里舀了水,冲干净锦盒,又洗了手,打开盒子,把玉镯拿了出来。“哇,好漂亮啊!”她把玉镯套到手腕上,问韩漠,“好看吗?” 韩漠说:“好看。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这个很贵吧?” “你喜欢就行了。” Vivi把手镯褪下来放到盒子里,接过饭碗,说:“其实,你送了我不少东西了,我都不打算还你的。这个嘛,送你新媳妇吧。你累了一个月了,先去洗澡吧。我回房吃饭去了。” 韩漠看她心情挺好的,以为没事了。他确实累了,就回屋把锦盒一放,把脏衣服一脱,躺倒就睡。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起床洗了个热水澡,吃了点宵夜,兰儿来报说Vivi病了。 韩漠赶紧去看Vivi,见她正抱着痰盂狂吐,翠翘和一个小丫头帮她捶背。Vivi推开她们:“别砸我。” 韩漠叫人去请大夫,Vivi拼命挥手不让他们去。 那就算了。韩漠也担心Vivi这么一病,再被好事之人添油加醋地报柳夫人。他问她还哪里不舒服。 Vivi虚弱地说:“头疼,想吐。” 韩漠试了一下她额头:“不发烧,感冒了,又吃多了,消化不良,吐出来就没事了。兰儿,去熬姜汤。翠翘,倒点水来,让她漱口。” 丫头们看在韩漠下命的面上忙活去了。 Vivi头疼得想撞墙,眼睛里冒泪:“你有准吗?” 韩漠说:“久病成良医,你还信不过我啊?” Vivi漱了口,喝了姜汤,说好多了。韩漠叫众人退下,让Vivi好好休息。 “我疼,睡不着,你把我打晕吧。” 韩漠帮她按摩太阳穴:“好好睡一觉。明天别吃饭了,喝点粥,空空胃,很快就好了。以后别这么暴饮暴食了。” “我不是暴饮暴食。我就是想增肥。” “你不是一直在减肥吗?” “这年头跟咱们那会儿不一样,美女都是胖的。我得胖回去,要还瘦得跟排骨似的,哪有市场啊。” 韩漠不干了:“市场?喂,你把我置于何地?” Vivi沉默了。 韩漠以为她头疼得厉害,“早点睡吧。睡着就好了。我今晚在外间住,你觉得不舒服就叫我。” Vivi点点头,盖紧被子睡了。 韩漠在外间睡榻上休息。大半夜的时候,他被Vivi摇醒,以为她又病了:“你怎么了?” Vivi说:“我已经没事了。其实我有几 分卷阅读115 句话想跟你说。” “好,你说。”韩漠说完又困了。 Vivi坐下来,叹了口气,“你总是敷衍我。不过,没关系了。我自己也不够好。”她又停了会儿,然后下决心似地说:“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是白天见你挺累的样子,晚上我又病了,也没机会。现在挺好的,丫头们都睡着了,我可以坦诚地跟你说几句话。不过,你睡醒了吗?” 韩漠觉得不对劲,“你……是在怪我吗?那桩婚事,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我没怪你。不是,我现在不怪你了。我知道,这是政治婚姻,朝廷做给西凉看的。哪有你说话的份?你吧,就跟个木偶似地,一切行动听指挥。”Vivi的语气很温和,听起来不像是讽刺。她接着说,“这么长时间,我看你一直身不由己,不知道你有没有心理压力,我是受不了。以前老跟你说搬出去搬出去,也是不想你应付薛家这么多人,那太累了。可你总敷衍我,也懒得跟我聊聊天,说说心里话。在你眼里,我是不能共患难只能添麻烦的吧。” 韩漠想申辩一下,Vivi说,“你听我说完。我是很喜欢钱,可是我更想这些钱都是我拼搏进取、自己挣来的。其实我都想过了,怎么赚钱、怎么生活过日子,都挺美好的,可你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韩漠,我不要当条寄生虫,只能靠男人活着,更不想当小三。” “你不是!” “我是!人家罗小姐是你法定老婆,朝廷认证的。我算什么啊。你看看兰儿她们对我什么态度就知道了。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所以,我要跟你分手。”Vivi坚定地说完,然后哇地哭了。她擦着眼泪,对自己恨铁不成钢,“都哭过好几回了,怎么还哭呢?” 韩漠紧抱住她:“别胡思乱想。我保证,只爱你一个人。我们是天作之合,你不记得了,当时来旅游的时候,咱俩穿着同一款的情侣装。” “不是一套……”Vivi哭着说,“其实你又不爱我,何必骗自己嘛。” “不是的。” “从认识到现在,你都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高兴,为什么不高兴,你根本都不明白,也不关心。你从头到尾就会哄我。本来嘛,我们就是情急之下,凑合在一起的。我怎么那么傻,信你喜欢我呢?” Vivi忍不住,靠在他肩头大哭了起来,把他的衣服都哭湿了一片。过了好一阵子,她慢慢止住哭泣,擦了眼泪,说:“你选择做薛元亮,要好好地做下去。以后对你老婆好一点,不用为我担心。我以后会过得很好的,会很幸福的。” “你,你……就这样,放弃我了吗?” “是。我要爱情,要幸福。我不跟你凑合。咱们结束了。你不会难过太长时间,很快就会习惯了。”Vivi笑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稿,展开给他看,“你看,我还拿你当朋友,我都替你想好了。你是男人,一般来说,结婚是不吃亏的。可是,你不是有特殊情况嘛。上次那协议你放袖子里没上交,差点叫丫头们给洗了。正好,我帮你又多加了一条:‘如果证实乙方确实不是甲方之子而被罗家追究责任时,甲方有义务帮助乙方解释并阻止罗家的追究行为’。你先盖个手印,好了,然后抓紧这两天找你父母签一下,做到万无一失嘛。”她的笑容已经自然了,“给,拿着。” 韩漠不接,看看自己刚印了红油的大拇指,默默地走出房间,再也不想看见她。 Vivi也不想再跟他啰嗦了。她把协议折好收藏起来,留作纪念。随后的几天,她再没有伤心过,对其他下人们也难得地和气了。 韩漠忍不住想,说我对你不好,你又有多爱我?不过,无所谓,结束了就不必挽回。何况,跟薛府上下的喜庆气氛比起来,他们俩的情绪好坏那是相当地微不足道。他只能振作精神,扮演一个知书识礼、文质彬彬的贵公子,这样才能符合所有人期望。 到了婚礼当天,薛府门口早早挂起大红灯笼,又用三升粟填臼,一枚席覆井,三升枲塞床,三枝箭置于门户上,据说是为了驱除作祟的鬼神,保佑发家致富的。 韩漠换上非常金贵的礼服。一身红,跟个樱桃似的,特别扭,不让换,就这么去见客人。虽说要从简,排场还是不小。一大早,已经有客人来祝贺了,薛府门外的巷道里车水马龙。皇亲贵戚、公主王侯、朝中官员以及薛仁贵的结义好友们往来如云。府里高朋满座,贺礼堆积如山。尉迟府居丧不出,派人送来贺礼。周青等兄弟远在家乡,无法亲临,派人来贺,薛仁贵叹道:“二弟还在怨我。” 应酬了一整天,韩漠连个休息的空都没有,等到傍晚时分,还得精神抖擞地骑上高头大马去罗府迎亲,仪仗、鼓乐、亲友数十余人簇拥着花车,浩浩荡荡,引得百姓们一路围观。 到了罗府下马,随从的胡闹献上一只死野鸡,要他抱着进府,还解释说这是古礼。韩漠无所谓,来者不拒。胡闹也不想想,他敢有异议吗?他可不想跟这野鸡一个下场。 他抱着野鸡进了罗府,拜见了岳父母和其他长辈亲友,然后才到新娘罗如意的闺房外。迎亲队伍大呼小叫:“新娘子快出来 分卷阅读116 。” 如意梳妆完毕,含泪向双亲拜别。罗夫人告诫她过门之后要孝顺公婆,侍奉丈夫,不可骄奢。韩漠入门,按规矩要自作自唱催妆诗,幸亏楚衡请人事先作了几首,他才能从容不迫地高声朗诵:“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妆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宾客亲友哄笑。催妆完毕,新娘出门。 如意穿着蓝绿色调的钿钗礼服,手持扇子遮面,先跨过马鞍,表示出门一路平安,然后上了花车。韩漠上马就走,胡闹拉他道:“少爷,还得骑马绕花车周转三圈呢。”宾客中有文采高的,替韩漠念了一篇《障车文》。韩漠听不懂,就知道全是福寿荣禄这些吉庆文字,好像还想要点喜酒财物?看看这排场,结个婚也太贵了。不管了。反正不是他出钱。 障车文念毕,花车缓缓起行。秦英、程虔宗等一班兄弟还有不少来观礼和玩闹的人时不时冒出来,成群结队拦花车,索要酒食钱财。胡闹等随从高兴给众人分礼金礼物,场面倒是喜庆,就是走得比蜗牛还慢,走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到家。 薛府门前的几个小厮看见他们回来了,就往地上撒麻豆、米谷,据说这是让所谓的三煞:青羊、乌鸡、青牛之神不要进门。撒完之后,新娘才能下车,脚还不能着地,踩着转递铺设的两块毡席,一直进了大门。费老劲了,害得韩漠也走不快。他挺郁闷:“走两步路还这么费事。” 胡闹道:“少爷,这是怕冲犯地煞神,要不日后会不安宁的。” 韩漠:“迷信!” 胡闹忙道:“不敢乱说!” 好不容易新娘进了门,又见薛府上下除了薛仁贵夫妇三人之外,所有人都从便门出去,再踏着新娘的足迹进大门。又是什么习俗吧。他们穿得花花绿绿,来来往往,跟蝴蝶似的忽闪忽闪。韩漠头都晕了。 家里人折腾完,婚礼继续。新娘拜了炉灶,天地神祗,表示以后要入厨做饭什么什么的。然后在庭院里专门搭的“青庐”中举行大礼。 韩漠乖乖地任人摆布,要他磕头就磕头,要他见礼就见礼。行完交拜之礼,客人们开始“戏妇”。原来闹洞房的习俗这会儿就有了。然后又是合卺礼,新婚夫妇要喝合欢酒。韩漠说:“我不喝酒。”胡闹赶紧换了水。放下杯子,司礼让他们男左女右坐在床上,青庐的前后左右站着专人,把事先准备好的钱、果等物往天上扔,这叫“撒帐”。宾客们一哄而上去捡,连长幼都不论了。 好不容易众人都散了,韩漠的脑袋里还跟炸了锅似地乱。他又累又烦,松松衣领,想出门找个地方清静地呆会儿。 “你要出去?”如意问。她还举着扇子,挺累的,但得等他诵了《却扇诗》才能放下。 韩漠早忘了这茬,说:“你别问了。” “你说什么?” “你别管了!” 对如意来说,不面带微笑语气和蔼都是呵斥。她受不了,气得声音都颤抖:“你说什么?” 韩漠很烦:“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啊?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如意呼的放下扇子,露出一脸怒容。韩漠一看,这不是他跟罗致夜探罗府那次,抽了他一鞭子的那丫头嘛。 真是冤家路窄。 狭路相逢勇者胜。韩漠凶恶起来:“干什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你没听说过吗?文德顺圣皇后的《女则》你没学习过吗?我是你夫君,怎么跟我瞪眼呢?我说什么你得听什么,好好的姑娘别学那套女权主义。” 如意把扇子狠狠往地上一摔:“你说什么?!” 韩漠被她一喝,有点懵:“我、我说得不清楚吗?你没听清楚吗?” 如意气得浑身发抖,有要杀人的气势:“你有胆量再说一遍!” 韩漠才想起来封建女权惹不起,笑了笑,转身想走:“呃,你没听清楚就算了。” “站住!”如意怒气冲冲逼上来,“你、你、公公和我父亲有八拜之交,我家和你家旗鼓相当,你、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 韩漠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怕外面的人听到,忙赔笑:“没啊,我跟你闹着玩呢。” 如意委屈极了,眼泪差点掉下来,指着韩漠,一番长篇大论的讨罪檄文正要冲口而出,忽然发现他很面善,想了半天,终于记起他就是那个西凉刺客!自己还画过他的画像,哥哥们按图索骥,可找不着,再后来薛伯父的冤案一发,这事就撂下了。原来他躲在平辽王府,他不是薛伯父的公子吗?为什么要去我家行刺呢? 看着如意的脸色,韩漠知道她想起什么来了。 怕什么来什么。这么久远的事情想起来大家多尴尬。他刚要扰乱人家的思路,如意已经抢先说了出来:“你!你是……!” 韩漠想:“完了。被你一指证,我他妈又成刺客了!外面都是朝廷高官,还不就手把我抓了!该死的罗致,还不认亲戚!要拖到什么时候!” 如意又惊又怒道:“你是……” 韩漠赶紧上前一步,握着如意的玉手。 如意一抽手:“你是那西凉刺客!” 韩漠说:“你误会了!我不是!” “休得狡辩!我认得你!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如 分卷阅读117 意扭住他的胳膊,使劲一压,韩漠便一转身子单腿跪地,被牢牢制住。 “我这就禀告父母,治你的罪!”话是这么说,这婚事复杂得很,恐怕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如意越想越难过,大哭起来。 韩漠说:“小姐你别哭啊!你要是实在生气,你就杀了我!” 如意哭道:“你以为我不敢!” “谁说的?你是巾帼英雄,才貌双全,温柔善良,要杀就杀,我看谁敢多嘴!” “好!我成全你,然后自尽便是!”她这么说着,暗想:“这人疯了?我要杀他,他还替我说话?” 韩漠叫停,如意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这点胆色!” 韩漠笑说:“你误会了。能死在你手里,我是三生有幸。只是,你稍等片刻,我给你写封休书,别我死了,还耽误你终身幸福。” 如意啐了一口:“呸!你作奸犯科,也该是我与你义绝才是,几时轮到你休我了?” 韩漠一愣,马上明白原来女方也可以提出离婚,忙说:“对对对,那我留个遗书,证明是我自己找死,跟你无关。要不然,咱这好歹也算是奉旨完婚,朝廷大官差不多都在外面,喝完喜酒一看,哇,新郎死了。不得找你麻烦吗?” 如意一想也对,就松手让他写。韩漠揉着胳膊站起来。新房里哪有笔墨纸砚啊?如意想叫她的贴身大丫鬟秋菊,一看两人这光景,就转身抹泪。 韩漠知道她挺羞愤的,这就好办了。他扯下一块内里的衣襟。 如意拉开架势:“你干什么!” 第40章 啼笑姻缘3 韩漠举手投降,布块掉到地上:“你别误会!我得找写遗书啊。” “也不用扯衣服啊!” “我原想扯块外衣就行了,可你看都是大红色的,不能用啊。” “怎么不能用?” “血字写在上面,不就看不出来了吗?” “为何要写血书?用笔墨写就是了。” “那不得从外面拿吗?万一惊动别人,你还怎么杀我啊?” 如意收了架势,道:“我不杀你了。你自己了结吧。我也不活了!在这里上吊便是!各死各的,别来纠缠!” “别!我可下不了手自杀!还是你结果我算了!你也别寻短见,多不值啊!” 如意悲从中来,哭着说:“我死便死了,连生都不该生。我生得晚,几个姐姐都嫁人了,就我命苦,也没人疼我!” 韩漠叹了口气:“是啊,咱们都命苦。当然主要是你命苦。你看你好端端地也没招谁惹谁,就摊上这么一档子事。我也跟父母说过,我说人家姑娘肯定看不上我!人家那么漂亮,那么贤良淑德,要是嫁给我了,那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吗?!” 如意听这话粗俗,倒也合适,忍不住笑了,旋即板起脸:“你怎知我贤良淑德” 韩漠等的就是这句,“我当然知道啊!你满京城打听打听,谁不夸你?我当时一听就想看看你,于是半夜里,我就去了。” 如意:“你,你那时就知道我们有婚约?” “知道啊!我早知道了!” “……你既然知道婚约,就该知道自己身世?为何不赶紧认了父母呢?” 韩漠咳嗽了一声:“那是因为,我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我早知道我父母是谁,我也知道罗王府的千金小姐跟我有点关系……” “呸!” “当然,你是无辜的!你说你没找谁没惹谁,摊上我这么个丈夫,你得多冤啊!我当时想啊,我先去看看你,你要是挺好的又不乐意,我就悄悄走了算了。” 如意不哭了,冷笑一声:“你是想,我若是个粗笨丫头,便悄悄走了吧!” 韩漠一笑。 如意又道:“真是荒唐!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谁容你胡来的?要买什么牛马畜牲的才先相看呢!” 韩漠忙作揖:“是,小姐教训得是!我从小在西域长大,胡蛮之地不讲究这么多,都是到了十几岁就唱着情歌找心上人,两情相悦,然后就结为夫妻。” “蛮邦风俗,却也如此。”如意想着,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韩漠说:“所以,我一时改不了习惯,就去看你了。也是为了让你看看我。你要是看不上我,咱们就算了呗。人生苦短,犯不着为父亲们的一句话,付出一生的代价。” 如意心想对啊!没想到他倒是挺通达的。她又问:“哪你为何却来行刺?” “天地良心!那天我是不小心遇到真刺客了,你想想,我有一句话说我是刺客吗?我是有要伤人杀人的意思吗?” 如意记不清了,“你还有个同伴……” “那位是我的好朋友,他怕我胡来,特地看着我的。那天他还帮你们解围呢。” 如意被绕糊涂了。韩漠乘胜追击:“我当时一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所以,我听说婚事的时候就跟家父说,这事太对不起你了。可是……” 如意知道,可是朝廷下旨,不得不结婚。她又哭了起来,但总算是被稳住了。门外胡闹传话,说薛仁贵命韩漠出来敬酒。韩漠赶紧开溜。 徐懋功、老程与 分卷阅读118 薛仁贵、秦怀玉、程铁牛等一处饮酒。薛仁贵内穿素服,外加锦袍,笑道:“多谢四伯作伐,仁贵敬您一杯。” 老程道:“这场婚事好排场。你再官复原职,就双喜临门啦!堂堂名将,一年多老窝在家里,你也不嫌闷得慌!” 薛仁贵笑道:“义父丧期未满,此事日后再议吧。”提起尉迟恭,大家都唏嘘起来。秦怀玉命人叫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双鬟歌妓,吩咐道:“你二人唱一支《临江仙》曲子,助助兴!” 两个歌妓娇声答应,一个坐下弹琵琶,一个唱道: “风雨曾敌凭剑橹,依稀杂草归途。孤城关外客行疏。长天惟雁迹,落日满山坞。千里黄云听角鼓,经年声震如初。金戈不负少年书。此时明月在,何忍返江湖。” 一曲唱完,众皆喝彩。这是当年东辽战争中薛仁贵所作的旧词。众人听了,都想起过去的峥嵘岁月。薛仁贵笑道:“早年的拙作,贻笑大方了。上月见了几位修道的高士,想起早年在终南山游览,颇有感慨,也信手填了一篇曲子词,你们也唱来助兴。” 歌妓再行礼,又唱道: “雾尽山门向日开,水清白,古桥槐。百尺山泉,千丈垒天台。斜倚春光相照处,松共语,雁徘徊。 清风满袖洗尘埃,一竹斋,几阶苔。树下敲棋,闲看世人来。谷内生涯仙鹤友,无挂碍,敞心怀。” 老程道:“不对啊,仁贵,你上次亲口说过,若是出这府门一步,就听凭我处置!今天,四大爷我就要你官复原职,你听不听?” 薛仁贵一笑:“四伯有命,我不敢不听。不过,如今国家无事,朝廷养我何用?” 老程悄悄一捅徐懋功:“三哥,说句话啊!” 徐懋功刚才一直没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喝酒吃菜,此时说道:“仁贵,你是当真糊涂。今日是儿女的吉日,怎么尽听这些曲子!须罚你一杯!” 老程气得直翻白眼。薛仁贵大笑认罚。 那两个歌妓行礼退下。外面的空地上,十几个舞妓推出一个高约一米的金色莲花台,花瓣慢慢张开,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两尺见方的莲蓬状的舞台上。 有人惊叫:“卓妍姑娘!”客人们一下子伸长脖子。程虔宗嚷道:“嗨,这哪是卓妍姑娘!不过倒有几分神似了。” 音乐响起,舞妓们翩翩起舞,那女子在莲花台上顾盼神飞,唱起Vivi的成名曲: “怀缅过去常陶醉,一半乐事一半令人流泪。 梦如人生快乐永记取,悲苦深刻藏骨髓。 韶华去四季暗中追随,逝去了的都已逝去。 啊……常见明月挂天边,每当变幻时便知时光去。 怀缅过去常陶醉,想到旧事欢笑面常流泪。 梦如人生试问谁能料,石头他朝成翡翠。 如情侣你我有心追随,遇到半点风雨便思退。 啊……常见红日照东方,每当见夕阳便知时光去。” 韩漠没见过Vivi在舞台上的风采,从客人们的反应大概可以想见。穿越回来,她已经吃了不少苦,还能义无反顾,不肯委曲求全。这种精神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本来,韩漠还能给她舒心安稳的日子,可惜她不稀罕,希望她如愿吧。 韩漠又想,跟Vivi在一起这么久,说分开就分开。这新娘都没见过,说结婚就结婚了。这以后怎么收场啊! 舞罢曲终,掌声雷动。韩漠回到现实,去给徐懋功、老程众位长辈敬了酒,又去招呼其他宾客。 别人还好对付,秦英、程虔宗几个非拉着他喝个一醉方休,连罗璋也来凑热闹,道:“今日大喜,难道也不赏脸吗?” 还好有楚衡挡驾,说韩漠还要入洞房,这酒,他这个做弟弟的代喝了。薛仁贵见他们兄弟和睦,很满意。 罗致来道贺,低调地跟韩漠打个照面。真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韩漠笑问:“你什么时候认祖归宗啊?” 罗致笑答:“来日方长。” “听我的,直接点没坏处。” “不说这些了。大哥,你去招呼客人吧。小弟先告退了,他日再来拜候!”罗致告辞走了,刚要出大门,被楚衡看到,连声叫他“罗兄”。罗致拱手:“小王爷。”楚衡多喝了几杯,脸有些发红,笑道:“什么小王爷!不要再提了!我哥哥才是嫡子!……来,我给你引荐几位兄长。” 楚衡不由分说,把罗致拽到了秦英等人面前,“众位哥哥,这位罗兄是我哥哥的义弟,也是小弟的好朋友。” 秦英等人都见过罗致,不知道楚衡为何要专门介绍。 楚衡说:“这位是秦英秦大哥,这位是罗璋罗二哥,这位是程虔宗程四哥。几位哥哥,罗兄武功高强,义薄云天。父亲蒙冤之时,罗兄就没少帮忙。罗二哥,罗兄还会你罗家枪法呢!” 罗璋不信又不屑:“我罗家枪法天下闻名,会个一招半式也是平常。” “哪是一招半式?我看罗兄的功夫算到家了!”楚衡说。 罗璋意外,盯着罗致上下打量。 “既然如此,何不切磋一下?”秦英说着就站起来。 罗致说:“不敢。今日薛三哥大喜之日 分卷阅读119 ,动刀动枪的,恐不吉利!” 秦英坚持:“不动刀枪,只比划拳脚就是了!别学那读书人,少啰嗦!” “秦大哥说得对!正要讨教一二。”罗璋也站起来。 程虔宗说:“走!咱们上后院演武厅!” 于是一群人拽着罗致去了演武厅。 韩漠听说后,忙赶过去拉架。看见他们几个都满身大汗。秦英大笑:“罗贤弟的功夫当真了得,不过和罗二弟比嘛,还是差了些啊!” 罗致不卑不亢:“承让。” 罗璋脸通红,不知道是练武累了,还是怎么了。程虔宗明白他是气不过,倒不是打不过,有其父之风,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我就不比了!楚衡,你上不上?” 楚衡一晚上尽替韩漠喝酒,现在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东倒西歪地站不稳。程虔宗赶紧扶着他,笑道:“算了算了,你这要是睡过去,倒算谁赢呢?”他回头看到韩漠,道:“三哥,你可来晚了!没看上刚才的比试!” 韩漠笑了笑:“罗贤弟的身手我可是知道的。他还指点过我的功夫呢。” 罗致向罗璋行礼:“多谢手下留情。” 罗璋还了半礼:“不敢当!下次我来做东,请大家一聚,到时咱们再切磋。” 韩漠招呼他们回去喝酒。 程虔宗命人把楚衡送回去休息,一拉韩漠,等那几人走远了,才说:“薛哥,小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还要私下说?韩漠笑道:“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程虔宗不好意思地一笑,搓搓手:“哥哥能否将卓妍姑娘许给小弟?” “……啥?” “如意妹妹进了门,未必容得了她。与其美人受辱,不如赐给小弟。哥哥成全我吧。”韩漠还没从意外中恢复过来,他已经作了好几个揖了。韩漠说:“这,这事我说了不算啊!”程虔宗一个劲儿地作揖道:“三哥,你就成全了我吧!再不济的,哥哥替小弟在美人面前美言几句。事成之后,小弟一定备好谢媒酒!” 韩漠想揍他,又不敢,半天才说:“那个,虔宗啊,男子汉大丈夫,应当立志高远,不能这么在意女色!” 程虔宗笑道:“三哥你是个风流倜傥人物,怎么也是这话?我不过是讨个侍妾!好!过了这回,兄弟我就听哥哥的!” 韩漠更吃惊了:“你还要让她当小妾?!” 程虔宗一个劲地哀求。 罗如意的丫鬟秋菊好不容易找到韩漠:“姑爷!让奴婢好找!”她给程虔宗行个礼,又对韩漠说:“天不早了,您赶紧入洞房吧!” 进洞房不是送死吗韩漠为难,一看程虔宗,忙答应:“对对对。四弟,这个……” 程虔宗会错意:“小弟就不添乱了。给哥哥道喜。小弟那事,您可记着啊!” 韩漠躲债一样逃回洞房。房间里红烛高照,红幔低垂,盛妆的如意坐在床边,默默流泪。他把秋菊打发出去,对如意说:“别担心,我这就走!” “慢着!”如意叫住韩漠,又不说话了,想了好半天,说:“有人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姻缘的事,都是前世注定的。哎,这根线可真是够长啊!” 韩漠心想:“‘千年姻缘一线牵’,是够长的。” 如意道:“我问你!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韩漠诚恳地说:“小姐你这么美貌聪慧,天下无双,嫁给我真是亏大发了!我这就跟父亲说,让他们解除这婚约!” 如意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吗?还是,为了什么卓妍姑娘薇薇姑娘的,连父母之命都要违抗?” 韩漠没想到她消息这么灵通,忙说:“没有的事!怎么会呢!我跟她是朋友。” 如意怒道:“这是什么话!同学为朋,同志为友。她不是你表妹吗?怎么成了朋友了?哪门子朋友?” “对对对,她是我表妹!” 如意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表妹!什么表妹!你把我赶出去这么高兴,是不是急着娶她啊?” 韩漠换了一副痛彻心扉的表情:“我哪高兴了?我堂堂七尺男儿,哭哭啼啼的也太丢脸了吧!不过是长歌当哭,从此心如死灰,孤独终老吧。” “你是说,和我离婚,就不再娶了吗?” 韩漠故意叹了口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倒是可以,就怕父母不答应。其实结婚不结婚也没什么,反正我今后就是一行尸走肉了。” 如意有些感动,低下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那些不吉利的话不可再提。我们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就该百年同心。你得先答应我两件事。第一,要对我好。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我若说得对,你可得听!” 韩漠:“明白,明白。一,夫人永远是对的!二,如果不幸夫人错了,参照第一条执行!” 如意扑哧笑了,又板起脸道:“我还没说完呢!第二,不许纳妾!如果我实在没有子嗣,十年之后才许纳妾!那也得问过我,我同意才行!你若不依这一条,在外面胡乱有什么女人,我可绝不依你!房丞相的夫人就说了,宁可妒死,不肯忍辱偷生!” 韩漠知道这事,“吃醋”这个词就是打这儿来的。他愤恨的是谁说封建时 分卷阅读120 代妇女地位低下逆来顺受的?这不误导观众吗? 如意问:“你可答应吗?” 韩漠一口答应。他姑妄言之,如意只能信之。次日清晨吉时,如意拜见公婆,敬献枣、栗、干腿肉、还有鞋袜之类的礼物,表示她贤惠。第四天拜薛家列祖列宗。到此婚礼才算结束,以后就要正式作为薛府的儿媳执妇工,入厨房,操烹饪之事。事到如今,她只能希望老天保佑这段婚姻,不至于太糟糕。 宋人王安石诗曰:“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元日将近,大公子新婚,薛府双喜临门。 可韩漠没心情过年,因为Vivi毫无征兆地失踪了。 他怕出事,急急忙忙地去报了案,又请程虔宗帮忙找人。程虔宗很积极,也不管过年不过年,发动手下人和衙役们一起黑白两道,排查长安城的茶楼、酒肆、教坊和医馆。 到第四天就有了消息,有人来报韩漠:“公子,不好了!原来卓妍姑娘跳河自杀了!刚从护城河里捞上来!” 第41章 年关难过 韩漠以为听错了:“什么?” 那人又说一遍。胡闹见韩漠还愣着,就说:“公子,不如属下去看看。若真是姑娘轻生了,属下将她好好安葬。” “住口!不许胡说!”韩漠骂完,叫那人带路,直奔护城河。 地上躺着一具苇席盖着的尸体,王妈妈和卓妍过去的姐妹们坐在地上一起大哭。程虔宗对着手下人长吁短叹:“天妒红颜!天妒红颜!怎么死了。”周围不明群众指指点点,互相传达:“是卓妍姑娘,就是那个有名的歌妓。” 韩漠分开众人,挤到尸体旁,一掀苇席,围观群众惊叫起来,有的往前凑,有的往后退。女尸被泡得变了形,不过可以肯定不是Vivi。她就算再增肥也不至于胖成这样。韩漠松了口气。程虔宗示意手下人把席子盖好,把女尸抬走,道:“三哥,节哀。” 韩漠刚想说这不是Vivi,却见程虔宗对官府的差役们道:“弟兄们辛苦了,回去据实上报吧。” 衙役们走了,群众也被驱散了。程虔宗主动请缨料理卓妍后事,劝韩漠先回府歇着。韩漠觉得不对劲,逼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程虔宗对Vivi的态度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变,支支吾吾地两句,最后说:“三哥,这事关系重大,你就别掺合了。” 他暗示另有隐情,再加上卓妍姑娘投河自尽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韩漠更不放心了。这丫头别是惹上了什么官司吧。 可衙门已经结案了,没人再帮忙找人,只剩韩漠孤军奋战。真失败,混了这么久,怎么就没培养个心腹呢?韩漠焦躁地在房里来回踱步,忽然一拍脑袋,想起夏长春来。都快一个半月了,这小子还在东胜酒楼吗?韩漠决定去碰碰运气。 如意怒道:“天天往外跑,家里就那么住不得吗?” 韩漠说:“我有点事要出门。” 如意不让:“不行!说清楚再走!是不是又为了那个卓妍丫头?她不都……你也不嫌晦气?她跟你有情有义,你也尽了心。我都不跟你计较,你倒看我不顺眼?要是哪天我走了,你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韩漠赶时间,不想再啰嗦了,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说:“要是你有一点点危险,我会拼命的。” 如意没想到他会说这句,有点反应不过来:“哦?” 韩漠郑重点头:“是。” 如意看着他真诚的目光,相信了,笑道:“你还没吃早饭吧。吃完早饭再出去。秋菊,快去做点饭来!让姑爷尝尝你的手艺!” 韩漠说:“秋菊,给你家小姐做点好吃的,一大早的,别太油腻了,对皮肤不好。如意,你吃了饭替我去给母亲请安。我先走了,救人可不能耽误。知道了吗?” 如意傻乎乎地点头:“好。” 韩漠安顿好她们要出门,看见那几个丫头在院里忙活,忽然想起兰儿也好几天不见人影,就问了一句她哪儿去了,走了几天了。一个丫头回答:“回少爷,兰儿姐姐回乡了,有五天了。临走她还给了我两件衣裳,叫我好好伺候少爷少奶奶来着。” 回乡?她不是跟家里恩断义绝了?怎么突然要回去呢?韩漠没空多想,赶紧出门去找夏长春。 这小子真是听话,一直在东胜酒楼等着。韩漠当时替他付的房钱已经不够了,他也不肯赊账,坚持替酒楼打工顶债。今天见韩漠终于现身了,他很激动。“薛公子,您可算来了。” 韩漠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把他忘得干干净净,要不是Vivi出事,还不定什么时候能想起他来:“呃,最近有些事情耽搁了。”夏长春憨笑:“对。小人忘给公子道喜了。”韩漠说:“多谢。” 这一句谢谢,把夏长春感动坏了。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年代,这样悬殊的身份差别,人家不但要带你去找兄长的遗骸,还对你道谢!!夏长春顿时觉得韩漠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超级好人,一听说他有事请自己帮忙,立马拍胸脯表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韩漠正中下怀,半是演戏半当真地表示了感谢,“对了,还有件事,你没对别人说Vivi像你前教主的事吧?”b 分卷阅读121 r 夏长春不明白,反问:“公子不是说她不是我教主吗?” 韩漠想,这小子真是实在啊。“对,不是。我也是一时糊涂了。酒楼里客人多,消息灵通,你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小二,一起留心打听。另外,程公府上你认得吗?哪天晚上方便,去帮我找找Vivi在不在。一定要注意安全。”虽然这么找法相当于大海捞针,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公子放心,在下定不辱命!” 夏长春的功夫,韩漠还是很放心的,所不放心的是,万一这小子被当刺客拿了,会不会把他抖落出来。事急马行田,也顾不得这些了。Vivi可千万别出事才好啊!!! 又等了几天,Vivi毫无消息。韩漠坐立不安,在家人和亲友面前,他尽量表现正常,偶尔也会走神。除夕之夜,薛府守岁的家宴上,韩漠把屠苏酒当水喝了,没有任何不适。大家都惊讶地看了他两秒,如意尤其不高兴,想起结婚时候他不喝合卺酒,难道看不起我?当着父母的面,没敢发作,事后质问:“你不是滴酒不沾吗?为什么饮屠苏酒不饮合卺酒?莫不是专程欺负我的?” 韩漠笑说:“没有。父母那么高兴,一杯又不会死。”如意发誓再不信他了。上辈子到底做错什么了,摊上这样的夫婿。一时想想,只用了一只手指就压得西凉大汉动弹不得,也算孔武有力。一时又想,如此看轻我,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又不会吟诗作画,又不会抚琴蹴鞠,以前还指望嫁个画眉郎,琴瑟和谐,现在看看,没有那般福分,什么都别想。 正月初一,天子早朝,接受朝贺,赐百官柏叶和口脂、面药,外地官员也都拜表入贺。正月初七,也就是所谓的“人日”,百姓们登高出游,各种民俗活动使得长安城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氛。 朝廷大会群臣和各国使节。“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煌煌太极宫君临天下。朝堂上君臣赋诗,殿外上演着歌舞百戏和激烈的拔河比赛。唐朝队胜,队长秦英大喊胜利:“我等国之爪牙,邦国之光。煌煌中华,震抚万邦。”各国使臣纷纷行礼,高呼:“君雄若此,臣国其亡。愿世世为藩,拱卫天子。”皇上笑道:“在德不在兵。”全场人群欢呼雷动,不论中外一起山呼万岁。韩漠振臂高呼,热血沸腾,第一次感到能走进这段历史,目睹如此盛景,真是三生有幸。 他喊着,忽然看见对面的妃嫔贵妇群中有一个好像是Vivi!再仔细一看,又不见了。想起Vivi,韩漠的热情降了一半。 上元节、挑菜节……日子在不安中过着,Vivi还是没有消息。倒是西凉的新闻层出不穷。先是西凉大帅苏宝同病死了,其次是西凉使团提出和亲的请求,然后朝廷答应了,把新册封的山都郡主指婚给西凉太子涂刚。程虔宗拍手笑道:“好,好,好,仗打不起来了。”罗致却说未必。楚衡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韩漠没说话。他一直盼打,对这局势有点失落,不过更担心Vivi。 转眼将近三月,罗家来送帖子,上巳节在曲江池边宴会,请薛家赴宴。薛仁贵不出门,叫韩漠和楚衡带家人去。楚衡邀罗致同往,韩漠想这是个机会,于是也极力撺掇他去。 诗曰:“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上巳节春风和煦,万物复苏,长安士女都结伴游春。曲江池边锦帐软席香车宝马连绵不绝,一派珠光宝气。罗府的筵席更为排场,除了薛仁贵外,朝中有名有姓的高官显贵全部到场。席间,韩漠、楚衡押着罗致来向罗通敬酒。韩漠介绍道:“岳父大人,这位是我义弟罗声涛(罗致后来自取的字),年纪虽轻,武功高强,义薄云天,是一条好汉。他一向敬仰您是大英雄,今日特来拜见。贤弟,还不拜见罗王爷?” 罗致看着父亲,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韩漠用胳膊肘撞他一下,他才拱着手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想开口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哪知罗通只瞟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好!日后要忠心办事。” 罗致像被扇了一耳光,脸色又红又白,眼泪夺眶欲出,拱手低头,说了声告辞,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韩漠冲岳父拱手退下,追上去一把拉住他,说:“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谈什么建功立业?” 罗致停下脚步。韩漠说:“回去!”罗致很憋屈,胸膛起伏了好久。这时,楚衡也追了过来,笑道:“罗兄,罗叔父目下无尘,满朝皆知,难道你还跟他计较?” 罗致道:“不敢。” 楚衡笑道:“他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我们大家伙儿可都服你!” 罗致:“不敢。” “刚才程爷爷说了,叫咱们一起去比比箭法!请吧。”楚衡笑着,把罗致拉回宴会。 韩漠想,节假日还要比武啊?真是精力充沛。只见箭靶、弓箭已经准备好了。参加射箭的两人一组。第一组是秦英和程虔宗,他们相揖登台。士兵奉上弓箭。监令官喊:“弓矢既具,请射!”两人张弓射箭,各中红心。老程大喊一声:“好!”在鼓掌声中,两人向观众拱手下台。 命人去把箭靶上的箭拔了下来,叫第二组楚衡和罗致来射。监令官一声令下,楚衡一箭正中红心,笑着把弓交给身旁伺候的 分卷阅读122 士兵。罗通道:“好!果然虎父无犬子!”楚衡回头拱手:“谢叔父。”罗致引弓不发,想着父亲在身后看着,他就如芒在背,又怨又恨。楚衡看观众们惊讶的表情,忙轻轻催了他一声。罗致眉头紧皱,嘴角动了两下,一箭射去,居然把箭靶都射穿了。全场齐声喝彩。 罗通不禁重新审视起罗致来,抚须说道:“好箭法。” 罗致回身拱手:“谢……王爷!” 韩漠看着他这副自讨苦吃的样子,想:“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三组是罗璋和韩漠。老程指着韩漠对罗通,道:“你这女婿从小在西域长大,这骑射功夫,必然了得。”韩漠:“程爷爷,您千万别这么想。”罗通以为他谦虚,笑而不语。那边监令官命人再张一块靶子,罗璋制止道:“慢着,再张靶子费时,再说一人一靶没趣得很,不如我们二人共射一靶。” 老程一拍桌子笑道:“好!就看个新鲜的。” 罗璋和韩漠相揖登台,各自拿起弓箭。韩漠见这把弓有点分量,不过还好,刚瞄准,就见罗璋不知使了多大劲儿,一箭射穿幸存的那箭靶,靶子断了。韩漠再射已经晚了。他的箭穿过断靶,差点射中鼓吏。幸亏鼓吏躲得及时。监令官不知如何分高下。罗璋拱手说:“父亲,孩儿鲁莽,甘愿受罚。” 韩漠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想让自己出丑,但他也不打听打听,就算不知道韩漠近视已经好了,也该知道他没近视以前是青少年射击俱乐部的;就算连这个都不知道,也应该想他练武这么久,总不至于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有士兵去请弓,韩漠把弓扔给他,十分郁闷地走下射台。比赛继续。韩漠回座位闷坐着。罗致过来说:“大哥……” 韩漠一挥手:“别说话!千万别安慰我!你们罗家也不能这么霸道。” 罗致哭笑不得:“大哥也不至于如此。” 韩漠也觉得自己好笑:“是啊,较这劲干嘛?早该习惯了。” “大哥,我来向你辞行。” 韩漠:“什么?” “秦驸马将出任河西节度使,我也将随行。不过我要先走一步,明天就启程。” “你也去凉州?” 罗致点点头。 “但是……”韩漠望了望罗家欢聚一堂的一家人。 “母亲坟前的草不知又长了多高,我也该回去扫墓了。” 他已经决定了,韩漠只能尊重。只是从此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提起酒壶来,倒了两杯酒,想跟他干一杯。 “谢大哥。”罗致把两杯酒都喝了,“大哥保重,我这就告辞了。” “我送你。”韩漠送他离开宴会,沿着池边又走了两里多地。罗致拱手:“大哥留步,小弟告辞了。”韩漠也拱手,认真地作揖,与他告别。罗致上马,一挥长鞭,就此离去。 韩漠目送他走远,回想着两人各自的经历,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生的际遇真是无常。 扑通一声,扑通又一声。一声尖叫声震百里:“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韩漠一看水里有果然两人在挣扎,一个正往岸边游,另一个冒出头来又被淹了下去。秋菊在小船上焦急地大喊:“来人呐!救命啊!” 韩漠把外衣一脱,跳下水游过去救人。一个落水者手脚并用地扑腾着,吓得够呛,一把按住了韩漠的脖子,当他是救生圈。韩漠死踹了两脚才把她踢开,这才能托着她的腰就近送到秋菊船边。秋菊忙把她拉上来。原来是如意。她上了船,发着抖,愣了几秒钟,然后放声大哭。 韩漠忙去救另一个人。游过去一看,原来是荣惠公主。她正在水面上一上一下地踩着水玩,笑嘻嘻地指着他:“哈哈,鸳鸯戏水!”韩漠气不打一处来:“你会游泳,为什么不救人?” 荣惠公主嬉笑道:“我怎么没救?刚才我跟她在踢球,她一失足掉下来,我拉她来着,没想到被她拽下来了。尊夫人球技一流,水**夫可不怎么样。”荣惠公主见韩漠要杀人的样子,赶紧补充:“她又没淹死。” 韩漠更火了:“在船上踢球?你要杀人啊!” 荣惠公主被他一吓,嘴巴一扁,差点哭了:“我也掉下来了!是你老婆看见我在船上玩球玩得好,非要跟我比的!你干嘛骂我啊!我父王母后哥哥,天可汗都不骂我!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骂我!你等着!”说着用水泼韩漠。 如意在秋菊怀中大哭。“我,我以后……没……没脸见人了……” 荣惠公主游到船边,她的仆人把她拉上去,也不管韩漠还在水里,下令开船。韩漠只好游到岸边,湿淋淋地上岸,把围观的人都打发走。 船一到岸,如意就捂着脸跑回罗家的锦帐,在里面哇哇痛哭。秋菊一个劲儿地劝:“小姐,您别生气。先把衣服换了,可别着凉。” 如意把她手里的干净衣裙扔出去:“我以后没脸见人了!” 秋菊捡起一地的衣服首饰:“怎么会?” 如意哭道:“那么多人……都看见……我掉到水里去……这么狼狈,这么难看……他们肯定都笑话我呢!我没脸见人了……” 韩漠回来换衣服,觉得秋菊不容易,开口相助:“我是你相公, 分卷阅读123 我觉得不难看,不就行了?” 如意不听,哭得更大声。 韩漠激她:“亲爱的,你看你,发髻也散了,妆也花了,衣服都这模样了……”他没说完,如意就暂停痛哭,重新妆扮去了。 罗通听到消息,打发人来看他们夫妻,问他们要不要紧。韩漠嘱咐秋菊好好伺候如意,自己去见岳父,听了几句教训,就回原位坐着。长辈没走,他一个做晚辈的不敢请假,就算要感冒发烧,也得扛着。 有人来报:“西凉荣惠公主求见。” 第42章 山都郡主1 荣惠公主穿着一身大红胡服,高腰的鹿皮小靴子,飒爽英风扑面而来,向罗通拱手:“远方之人钦慕大将军风范,特来拜见。” 罗通说不敢,宾主客套了一阵子,谦让着入座。 朴永泰自带了酒囊,把一个贵重的大玉斗斟满了,奉给公主。公主捧着玉斗来到韩漠面前,大声说:“久闻薛公子侠肝义胆,本公主十分钦佩,请!” 韩漠知道她是来报仇的,也觉得刚才自己不太冷静,于是克己复礼地行礼:“公主谬赞,在下不敢当。在下天生忌酒,公主厚赐,在下心领了。” 荣惠公主虽然年纪小,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本公主虽是西域番邦女子,但也是**血脉,莫非你看不起本公主?” 韩漠微笑:“岂敢。” 荣惠公主说:“我们西凉人最敬英雄好汉,你若是个英雄,这杯酒你一定得喝。要不然,就是虎父犬子,丢了令尊的脸!这可是我国上好的红葡萄酒,请吧。” 韩漠早闻到了刺鼻的醋味,想抽她,笑道:“在下本来就不学无术,而且真的不能饮酒,辜负您这杯‘葡萄酒’,真是罪该万死。” “不对!我明明听说薛公子是千杯不醉,出名的海量!”荣惠公主说着,把手臂向前一伸,袖口露出Vivi的手机袋。 手机袋! Vivi的手机袋! “薛公子不给面子,本公主也不好强求。告辞。” 韩漠忙叫:“慢!我喝!” 荣惠公主得意洋洋,把玉斗递过来:“请。” 这可是满满一斗啊!韩漠吃饺子都不蘸醋,闻着就已经想吐了。他看一眼荣惠公主在得意地摆弄着袖口,心里问候了她祖宗十八代,一咬牙一闭眼,把心一横,端起玉斗来往嘴里倒。刚喝第一口,韩漠已经咽不下去。喝到四分之一,胃液已经翻腾起来,他宁愿去喝二锅头五粮液;喝到一半,胃像被腐蚀掉了一样。为了Vivi,他忍着。好不容易把最后一滴灌入口中,韩漠的手抖着,玉斗也握不住,失手掉到地上碎了。 “这是御赐的酒杯啊!”荣惠公主想找他算账,可一看他已经捂着胃跌坐下去,也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大了。 韩漠仰起头,声音沙哑地问:“她在哪儿。” 荣惠公主抱歉地说:“她……我不知道,应该挺好的吧。” 楚衡正在远处跟程虔宗等人聊天,见韩漠这里不对劲,就过来一看,惊讶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韩漠说:“回、府。” 楚衡顾不得去跟主人告辞,一边吩咐人去备车,一边扶着他出门。 韩漠觉得自己的胃在一点点溶解,大庭广众之下,他强忍着,努力做到神色自若。楚衡见如意已命人驾车,正要上车回府,忙把韩漠扶上去,简单说了情况,叫车夫快走。 如意才知道韩漠真的不能喝酒,自己还跟他置气,真是不应该。马车飞奔,韩漠从座位上摔下来,捂着胃,身体弯成了虾米,疼得说不出话。如意见他这么痛苦,掀起车帘喊:“走慢些!走慢些!” 这时,对面驶来一辆马车,看车饰是成亲王府的,前后的侍女随从一大群。楚衡即命停车让路。秋菊眼尖,指着其中一个侍女喊:“那不是兰儿吗?” 兰儿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抬头一看是薛府的车,忙举手一拍车厢。车帘一挑,韩漠看到那车里坐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 Vivi? 其他宫女忙把车帘放下来,对车里道:“郡主,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那马车驶过,韩漠指着那车,嘶哑地说:“……去问问,是哪位……郡主?” 楚衡道:“哥哥,你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去问……” 如意哭着对楚衡道:“去问问吧。” 秋菊跳下车去追。如意命车夫继续赶路。过了好久,秋菊跑回来:“姑爷,那是成亲王府的山都郡主。” 郡主?韩漠浑身发抖,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在当时人心中,吐血是要命的症候。大夫看完病,韩漠吃了药之后,全家都围在他身边不走。柳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如意默默垂泪,裴夫人和楚衡、若莘一个劲儿地安慰她们。韩漠不想她们这么伤心难过,逗她们说:“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柳夫人道:“住口!不许这么口无遮拦的!” 韩漠想休息,全家都散了。醒过来时,正好程虔宗来探病,送上一些药材,说是荣惠公主托他送来的,大概是过意不去。如意都给扔了出去,“西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分卷阅读124 韩漠说不得无礼,叫如意准备点心。程虔宗一看,无比佩服:“这个妹妹最是娇生惯养的,如今都这么贤良淑德了。” “你老实告诉我,卓妍姑娘怎么变成了山都郡主?” 程虔宗一愣,笑道:“怎么会?” “你别跟我说是我看错了!什么失踪,什么投水自杀,都是你一手导演的!” “三哥,什么叫‘导演’?” “你少跟我咬文嚼字,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这……嗨,我都告诉你得了。苏宝同死了,三哥知道不?” “你说的都是上个月的‘新闻和报纸摘要’了!” “是这么回事。苏宝同一死,太子失势,这班西凉使团里的主和派就要求和亲了。荣惠公主指名要卓妍姑娘去,朝廷只好顺水推舟,好在使团其他人也不知道卓妍姑娘的底细。徐爷爷说,卓妍名头太大,不这么来一下就册封,朝廷无面目。所以,就这般如此了。她如今成了成亲王的女儿,还得了‘山都郡主’的封号,四月底就动身。三哥,你我兄弟俩都没这福气。你就安心养病吧。你说的,大丈夫不该在美色上在意。再说天下美女多不胜数,何必如此恋恋不舍?” 如意进门,正听见这句,使劲咳嗽了几声。程虔宗赔笑道:“妹妹,不,三嫂……”如意瞪他一眼,把手里的药端给韩漠。秋菊把点心端给程虔宗,他不好意思吃,笑着走了:“呃,呵呵,你们歇着,我告退了。” 如意也不送,看屋里所有人都不顺眼,除了韩漠,全给赶了出去。 Vivi是郡主?她被谁陷害的?韩漠被程虔宗刚才那番话说傻了,喝完药还没太清醒,说:“如意,你去见见山都郡主吧。” “不去!你还是好好养病,招惹这么多公主郡主干什么?”要不是如意看在他昨天下水相救,并且死心塌地认为她没有丢人,他敢提这个要求,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韩漠清醒了,这事怎么能麻烦她呢! 正常渠道走不通,就只好歪门邪道了。他派人把夏长春找来。夏长春见屋里没有别人,就先拱手请罪:“公子恕罪,薇薇姑娘的下落,奴才还未打探得到,不过溺水身亡的绝不是她。” 韩漠说:“我指着你,黄花菜都凉了。呵呵。Vivi姑娘如今已经是成亲王府的山都郡主了,我想请你想办法这两天夜探王府,见她一面,把这封信交给她,看她怎么回复。这是王府的简易地图。不论如何,都来告诉我一声。” 这封信只有称呼,没有落款,就算落到朝廷的手里,也牵扯不到韩漠身上,不会连累薛家。 夏长春躬身接过他递来的信,道:“是。公子,以前我几次想来您府上,门上的大爷们不叫小的进,更何况见您的面呢。” 韩漠说:“我回头跟门房交代一声,下次你来,就说给我送点心的。” “是。”夏长春要告辞,韩漠又把他叫回来:“你还记得罗致公子吗?”夏长春想了想:“记得。” 韩漠:“我一直说给你带路去凉州,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罗公子是凉州人。回头你拿着我的信,去河西节度使府找他,让他带你去找令兄的遗骨吧。如果你现在急着要去凉州,也可以,这事就不要管了。” 夏长春颇感动:“多谢公子。在下定不负所托。告辞!” 看着憨厚的夏长春,韩漠忽然觉得自己挺无耻的。可是,那死丫头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和亲去吗? 韩漠一夜都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听说夏长春来送点心,披上衣服拖着鞋就来接见他。还没等说话,秋菊来请安:“姑爷这么早就起了?您早饭吃些什么?奴婢好传饭。”韩漠说:“随便。” 秋菊道:“哟,怎么又‘随便’?我家小姐可不能‘随便’。再说您啊,老爱吃外面的粗东西,对胃口可不好。厨房准备着黄金鸡、鲵鱼炙、剔缕鸡、热洛河、菊香齑、清风饭、红罗丁、巨胜奴、汤洛绣丸、鸭花汤饼……” 韩漠每看见她就想念贤惠的兰儿,说:“热的就行,你看着办。长春,跟我散步去。” 夏长春放下点心盒子,伺候他出去散步。韩漠问:“怎么样?” 夏长春特不好意思:“回公子,小的没见着郡主。” 韩漠:“嘢?” “回公子,小的昨夜去那王府,照着您画的图,好半天才摸到郁翠楼,郡主却又不在那儿住。只好再找,可王府太大,实在找不着,眼看天快亮了。我怕被人发觉,便赶紧回来了。怕您着急,特来通禀一声。” “哦”,韩漠有点失望,笑了笑:“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夏长春感动:“公子如此厚待,小的愧不敢当。” “别客气了,赶紧歇着去吧。” “是!小的今晚再去。” 当天晚上,经过一夜的努力,夏长春还是没找着山都郡主Vivi的住处。第二天白天,他按照韩漠的指点,去成亲王府附近转悠,认识了一个府里的下人,一连请他喝了三天的酒,对方终于相信夏长春是被他遗忘的儿时的一个伙伴,这才终于打听到山都郡主的住处,准备当晚再探。 韩漠天天坐立不安,想不通和亲这种大事, 分卷阅读125 荣惠公主为什么如此儿戏?这是阴谋吗?!可她Vivi一傻丫头,她值吗?难不成就当她是一过河卒子?那谁是真正的目标呢?四月初七一大早,他等不及了,亲自去东胜酒楼找夏长春问情况。夏长春十分内疚,道:“我该死。”韩漠说:“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夏长春道:“郡主住处有许多侍卫保护,身边也还有许多服侍的宫女太监,小的等了整整一夜,没机会将您的信送交郡主。” 韩漠认命了。 “不过”,夏长春吞吞吐吐地说,他不知道这件事值不值得一提,“我大前天倒是听他们说,佛诞节那天,郡主要去华严寺进香,请澄因大师讲经呢。”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现在才说?……佛诞节?不就是明天!韩漠不顾公子形象,飞奔到华严寺,找到澄因。小和尚又长高了,笑嘻嘻地冲他行礼。 韩漠抓着他的肩膀一顿猛摇:“你信不信我?你信不信我?” 小和尚再好修为也觉得头晕脑胀:“施主,你是何意?” 韩漠把他拉到人烟较少处,说:“明天是不是山都郡主要来?” “是啊。” “我有要事,要私下拜见郡主。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阿弥陀佛。” “我求你了。这件事……人命关天。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绝对保证郡主的安全!” “好。” 小和尚答应安排他们秘密见面,商量好了时间地点,韩漠才放心地回了府。 柳夫人派人叫他过去:“你今天又出门了?这两天是怎么了?胃里好了吗?天天要外面的点心吃,还担心你媳妇害你吗?” 韩漠笑道:“您多虑了。我没别的意思。” 夫人说:“如意是大家千金,是有些娇惯的。你何必跟她计较?不怕下人们笑话吗?” 韩漠环顾周围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心想兰儿都走了,怎么又来个间谍吗? 陪柳夫人吃完饭,韩漠回到住处,笑嘻嘻地对如意说:“明天是佛诞节,母亲要闭关斋戒,不用我伺候。咱们出门去散散心吧。” 如意不知道他另有打算,还以为是真心相待,一肚子火气登时冰消雪释:“好啊。中午回趟我娘家,晚上去看灯。” 韩漠跟小和尚约的时间是晚上,所以OK!这几天折腾累了,他当晚呼呼大睡,直到被一阵哭声吵醒。 韩漠从床上弹起来,第一反应是有鬼。仔细一看,原来是如意在哭。 她坐在镜子前,蓬着头,一边用丝巾拭泪一边说:“我把你吵醒了?” 韩漠看看窗户的明暗,估计不到四点呢,心想MD,令尊上朝都没这么早的。他现在修养好,不能随便发火,笑着说:“没有,我睡得浅,有点动静就醒了。你忙,我再睡会儿。” 秋菊要伺候如意梳洗。如意把她推开,这次不敢哭出声了,改饮泣了。 韩漠生平最怕女人哭,干脆起床了,问:“这是谁惹你们家小姐少奶奶生气了?看把这倾国倾城的眉毛都给哭皱了!” 丫头们都低头窃笑,连秋菊都乐了。 如意抓起丝巾挡脸:“不好看就算了,算了!我不见人了!” 都到了不在乎外形的地步,一定出了大事。韩漠郑重其事,问:“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来处理。你别担心。” 如意放下丝巾,看着韩漠。 韩漠被看得心里直发毛,“你要是实在不说,我就不管了!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搞定!” “什么叫‘搞定’?” “呃,就是……别哭了,今天不是去见你父母吗?我还想活着回来呢。” 如意被气得发笑,擦擦眼泪:“我们家哪敢这么对你啊!” “笑了,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气不过!” 韩漠洗耳恭听。如意见他这么重视自己的话,心情好了很多,说:“我就是想,今天我们回娘家,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要见……” “你不想见亲戚?” 如意撅着嘴点点头。韩漠大手一挥,说:“不想见就不见!那还见你父母吗?” “父母当然要见的!我也想爹娘了。” “那这样,我们先拜见父母。然后我装病,咱们赶紧回来。这样就不用见亲戚们了。” “不行!姐姐们一定笑话我夫君体弱!绝对不行!” “那,我派人到时候去找我们,就说府里出事了,好不好?” “出什么事?” “随便找个借口不就行了。” “哦。” “就这么定了。你赶紧妆扮吧,我再睡会儿。” 等韩漠睡到天光大亮醒过来,被一地的衣箱、几十盒首饰给震撼了。而如意还在梳头,并且明摆着要一件一件试穿试戴。他脱口而出:“咱巳时可该去你家了。” 如意:“不着急。不打扮漂亮点怎么出门。” 这样下去,晚上也出不了门! 韩漠赔笑说:“还用打扮吗?你这么漂亮,不打扮都已经惊世骇俗了!你再一捯饬,你还让天下的女子怎么活啊!” 这句话起了反作用。如意决定打扮得更 分卷阅读126 漂亮。她拿起一对月亮形耳环问韩漠:“你说,我戴这对好吗?” “好!太美了!” 如意又拿起一对同一质地的太阳形耳环:“那这对呢?” “这个更好看!” 如意怀疑他的眼光,自己看了看,摇摇头,又挑别的耳环。 韩漠说:“大白天的,戴太阳吧。晚上咱再戴那对月亮。” “哪能论黑天白日地挑耳环戴呢?那如果阴天不见日头,我戴什么啊!” 韩漠说:“我回头叫人给你做一对‘多云’,再做一对‘星星’,晚上没月亮的时候戴。好不好?咱们快点?时间不早了!” 古有张敞画眉,今有薛元亮公子亲选耳环。如意对这夫婿顿时大起好感,决定听他的,戴太阳形的耳环。秋菊也给如意梳好了发型,接下来该挑其他首饰了。韩漠随手拿起几支钗,极力赞美道:“这个好,你看多漂亮,跟你实在是太相称了!” 秋菊道:“哎呀!金光闪闪的,多俗气!小姐,不如戴先皇后赐的这支玉钗。” 如意也不满意,自己去挑。 第43章 山都郡主2 韩漠在一边要抓狂。干嘛要答应去罗家呢?早知道她这么磨蹭,还不如说直接去华严寺!“如意,咱还得去给父母请安呢。” “哦,昨天婆婆说了,叫我今天不必请早安了。”如意说完继续忘我地打扮。 韩漠想,天呐,以前怎么不知道她有这个嗜好!这么想着他又不敢催,只好自己去给父母请安,吃了早饭,等到早饭都消化了,又抓起棠溪剑出去晨练了。晨练了半个时辰,回来一看,这大小姐才挑好了头饰、擦好了胭脂,韩漠见她的手又伸向放镯子的盒子,抢先一步抄起两只玉镯,看都不看,给她套上,笑着说:“我喜欢你戴这两只手镯。脱俗!” 如意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这手镯是我最喜欢的?” “那就没问题了!” “不过……” 韩漠紧张:“又怎么了?” 如意:“不过怎么能只戴一对呢?多丢人啊。秋菊,你看看哪两对跟这一对相称?” 韩漠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如意已经挑好衣裙、披肩、半臂和外面要罩的大红斗篷,开始挑鞋。这个过程还算顺利。 终于打扮妥当了。一算时间,两个时辰。韩漠彻底没脾气了,护着这圣诞树一样的新媳妇出门上了车。他上马,吩咐赶车的仆人全速前进,好在街上人不算太多,他们又专拣小巷子走,不到十分钟杀到了罗府。 门房见五小姐和姑爷回来了,恭恭敬敬地迎他们进去。一会儿,出来一帮花花绿绿的夫人小姐小公子,都是如意的姐姐嫂子外甥子女,一起来接她。 韩漠向他们行礼,催如意下车。 如意不肯下车:“车怎么这么快,我的钗都掉下来两支,怎么见人?” “插回去不就行了?” “连个镜子都没有,怎么插啊!我不下去!下去让人笑话!” 韩漠回头跟如意的姐姐们赔笑。姐姐们都笑了,反倒开导他说:“这丫头从小就爱美,你别见怪!棠儿,都嫁人了,还这么使小性子?” 罗璋的妻子笑道:“他们小夫妻俩的事,咱们就别操心了!” 如意坚持不下车,仆妇只得带镜子和珠钗,上了车里帮她打扮好,这才把她接下来。 既然姐姐们都已经到了,避无可避,只好见面了。他们家手足情深,要真不见面,如意也过意不去。韩漠先拜见了罗通夫妻,又和众位襟兄见了面,这才明白早上如意干嘛别扭。大姐夫将要出任一州刺史,二姐夫是吏部堂官,三姐夫是禁军军官,四姐夫是进士,就属他一事无成,一无是处。如意的郁闷转移到了他身上。 家宴过后,又是各种娱乐节目。如意心情好了,悄悄跟他说:“别派人来了吧,我想在娘家多呆会儿呢。” 韩漠根本就没派人,不过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和小和尚的约定时间了:“那好。不过,咱该去逛逛了。” 如意说:“迟一会儿再走嘛。” 韩漠说:“要不你在这儿陪父母,我去看会儿?” 罗通听说他要去礼佛,觉得也好,干脆带了全家一起去。又是车又是马,准备了半天,一家人才算出门。 街上游人来往如织,香烟缭绕。韩漠在一个人流汹涌的路口溜了,直奔华严寺去。 长安这地方达官贵人太多,Vivi这郡主也不敢摆大谱,没敢封寺,低调地在最幽静的一处宝殿里拜佛,一群侍卫和宫女太监在外面守着。小和尚讲了几卷经书,一看约定时间到了,就拍拍供桌,说:“郡主要祈福,需要静心。贫僧等都该退下。” Vivi天天想逃,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就恭请小和尚出去,又下令随从们把殿门关了,再退出去20步。然后,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门窗都关着,她又不会打地洞,从哪儿逃呢?她急得团团转:“老天爷,你真是不长眼!干嘛针对我嘛!” 冷不丁韩漠从供桌下爬出来,Vivi差点叫出来。 “别叫,是我!”韩漠冲上去捂住她的口,等她认出自己,才松手。 分卷阅读127 Vivi高兴坏了:“大变活人啊,你!老天有眼啊!你真来救我了!你怎么进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 Vivi猛点头:“对,咱先出去再说。怎么走?” 韩漠一愣,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来看你的。” Vivi先有几分失落,然后又信心百倍起来:“没关系。你肯定有办法救我。那天在街上看见你,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看着我死的。……不如这样,还用在天花神宫的那一招。你写封血书,就说我被菩萨度去当财神了。咱俩躲到供桌下面,外面那帮人找不到我,肯定满世界找去了,他们一走,咱就撤!……你这什么表情啊?咱们虽然分手了,好歹是21世纪老乡吧!我有难了,你不该帮忙吗?” “后果呢?你想过吗?” “后果?我不走的话,朝廷就把我绑上弹弓发射到西凉国去了!这就是后果!” “你是郡主。你失踪了,朝廷就是把长安城翻过来也得把你找到的。” Vivi急了:“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帮谁啊?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掉进火坑吗?和亲,和亲,关我什么事?那么多货真价值的公主郡主县主,纳税人白养她们了?!你今天干什么来了?来看我笑话吗?” 韩漠想,是啊,我干嘛要来?前两天,他死乞白赖地想见她,现在见了,又能怎么样? “你以为我乐意当这个郡主吗?要不是你结婚,我用得着答应当这个郡主吗?妈的,我还真以为成亲王夫妻俩跟我投缘呢,我哪知道当郡主是要和亲去啊!他自己的女儿想不开上吊死了,就找我充数!哦,你认个有钱有势的爹,你就当公子。我认个有钱有势的爹,就得当替死鬼,凭什么!我他妈也有人权!你放心,我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会连累你们薛家几百号人的!” “你先别急,我不是不帮你,可一时半会儿我想不出办法。” “我说的办法不好吗?照着做不就行了?然后你想办法把我送出城,以后你就不用管我了。” “万一他们搜查大殿呢?万一他们留一半人保护现场呢?万一我们逃出去了又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换掉你这身呢?万一你被大街上就看灯的那些达官显贵们认出来呢?你知不知道到时候多少人要跟着你倒霉?” Vivi的心拔凉拔凉的:“说到底,你就是怕我连累你满门抄斩是吧?姓韩的,我看透你了!你个小人!你不帮我是吧?我现在就拉开门,冲外面喊,你躲在这里,对我意图不轨!我看你怎么死!”她恶向胆边生,真的要去拉门。 韩漠扑过去挡住她:“你别急,别急!你听我说,你再忍耐两天。我回去想想办法,咱们想个万全之策。” Vivi挣开他:“你少骗我!” 韩漠说:“我没骗你!你想想,你今天要逃出去,那结果就是一拍两散!朝廷不会在乎你的人权,只会痛恨你破坏两国和亲。你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明白!咱又不是太阳,凭什么要求九大行星都围着你转!拜托你用用大脑行吗?咱这是穿越,不是言情励志青春偶像那些!” “住口,你敢鄙视我!我把你凌迟处死!”Vivi不忿归不忿,也不是不讲理。冷静下来想一想,韩漠说的确实有道理。想当初,他们准备得那么充分,都逃到辽国去了,都被薛家找了回来。何况这次对付的是朝廷,而且事先还没准备。韩漠被捉回来,可能啥事没有。她要被捉回来,结果可是不堪设想。“那我就坐以待毙吗?” 韩漠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你跟荣惠公主关系很好吗?你们……啊?” “去死!你才同性恋呢!她爱听我唱歌,前年六七月份,她在京城玩,那阵子天天扮成男装去听我唱歌,还说要娶我当嫂子。她就跟小孩一样。我哪敢招惹她啊。没想到这孩子说到做到。对了,她那天抢了我手机,还没还我呢。” 韩漠说:“你试着找她求求情。” “不行的!我试过了。” “那就麻烦了。”韩漠直摇头。 Vivi提起裙子踹了他一脚,然后想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了,不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对不起啊。我习惯了。可是,你怎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呢?我好赖还混了个郡主呢,我哪点比你差了?” 韩漠拱手作揖:“小人不敢。” 门外,兰儿喊道:“郡主,王爷派人来说宫里赏赐,叫您赶紧回府呢。” “知道了,你们在原地等着。我这就出来。”Vivi喊完,低声对韩漠说,“我给你两天时间想办法,想到办法就赶紧派人告诉我。你好好想,要不然……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赖上我了?” “是啊!”Vivi说着要开门,怕暴露韩漠,叫他还是钻到供桌下去。看他藏好了,Vivi把门打开到刚能容她出来的程度,然后把门紧紧关上,向澄因小和尚道了谢,叫兰儿添了香油钱,带随从回府去了。 小和尚见他们都走了,才叫韩漠出来。 韩漠连身上的土都懒得拍,唉声叹气地说:“对不起,我差点连累你了。” “不碍事。我就一个小和尚。倒是施主你,一大家子人,遇事可要三思而行。” 分卷阅读128 韩漠大惊:“你知道?你听见了?” 小和尚笑道:“有些事不用听的。女施主现在就像鱼游沸鼎,心急如焚。见了你,自然会求你帮忙的。” “那你还帮我?” 小和尚笑道:“因因果果,都是缘分。” 在韩漠眼里,小和尚立刻满身金光,直接成佛了。而他自己,脑袋上套了个紧箍咒,直接成猴了。不是齐天大圣而大闹天宫,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韩漠一步一步地走着回家。一路上繁花似锦,他视若无睹,因为看了更生气。那些繁华好像在提醒他,他将不久于人世一样。救Vivi,他就是死,而且他死也救不了她!可他要是不管,Vivi铁定弄死他才出嫁。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死得不值,或死得窝囊。天呐,有没有寿终正寝的法子啊! 他回府后,去给父母请安,已经养成习惯了。看着薛家上下其乐融融,想象着少了他,人家也能和谐温馨,不觉心里一酸,真想哭一场。柳夫人见他印堂发黑,脸色发青,忙问他是不是又不舒服。楚衡见韩漠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沉重,问道:“哥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胃疼,没好利索。”韩漠笑着,慢慢地喝柳夫人亲自给他炖的汤。夫人用手帕擦他头上冒出的冷汗,心疼得恨不得自己替他病。裴夫人笑道:“真是母子情深呢。王爷都没怎么喝过姐姐炖的汤水呢。前天还跟我抱怨呢。” 柳夫人也笑道:“妹妹厨艺高,王爷吃惯了,那还吃得下我做的粗茶淡饭。” 薛仁贵没法接话,只得一笑。 女人不好惹。韩漠深有同感。 喝完汤,蒙父母批准,韩漠告退回去休息。其实哪儿睡得着,瞪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如意怒气冲冲地回来了,把屋里伺候的仆人包括秋菊都赶了下去,才问罪:“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就不信你能走丢!你为啥不陪着我?我还不如你那个什么薇薇丫头!” 韩漠躺着不动,也不想吵架:“再哭,妆就花了。” 如意就去照镜子,边抽泣边控诉。 等她说完了,气出得差不多了,韩漠才说:“Vivi不是我丫头,也不是我老婆。我本该照顾她,可我没做好,让她一个女人闯荡江湖,受了不少委屈。我挺佩服她的。一直坚强勇敢,独立自主,不想屈服于命运,是女中豪杰。” “独立自主?”如意不明白,“莫非她少年失怙?不是有舅舅、有你吗?你没给她找个好人家吗?” “她一点小事都不想被人摆布,何况是结婚这么重要的事。” “谁要摆布她?” 韩漠觉得代沟怎么这么大呢? “如意,你除了这桩婚事,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吗?” “你……” “你知道我们普通老百姓是怎么过的吗?有的人生活不幸,不是因为他是坏人、做了坏事,而是因为整个社会的成见。出身就决定了命运,不服气都不行。很多人意气风发,觉得靠自己能改变命运,像罗致。可最后成功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大多数人做了别人的垫脚石。明知是这样的结果,还是不断地努力,失败,再努力,不断地追求希望渺茫的成功,因为人的自由和尊严尽在其中,像Vivi。我为什么不能帮她一把呢?” 如意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而然的道理。她为什么不愿嫁人?难道想出家?出家就出家,怎么又在红尘中纠缠?” 韩漠看着她,说:“她不是不想结婚。她是对婚姻还有幻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了这么多话,我要是不明白,不就成了傻子?可是,你说得不对!方今天子圣明,海晏河清,朝野贤士竭忠报效。你说这样的话,倒像诽谤朝廷一般。无能之士才感叹命途多舛呢。她不想嫁人,是因为想嫁你。她现在不能嫁你,是因为你有我了。话说回来,你这表妹我听得多了,怎么一面都没见过?她如今在哪儿?不论怎样,你不许娶她作妾!” 韩漠无话可答,干脆沉默。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要不然,我就把你去我家看我的事禀告父母!” “你放心,我发誓。我不会再娶的。” 如意还是不放心:“我听说,徐爷爷给你算过命,说你是命犯桃花,一辈子都走桃花运。” 韩漠义愤填膺:“谁造的谣?” “人人都说!尤其是程家哥哥,别提多羡慕你了!”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如意见他这么窝火的样子,反倒被逗乐了:“不许招惹别的女人!” “你放心!我还想多活两年呢!”韩漠发现如意又不高兴了,“我是说,有妻如你,夫复何求?” 过了几天,朝廷来人了,叫韩漠去礼部走一趟。 韩漠知道这次死定了。让Vivi白等了一个礼拜,他肯定会这么一天。没想到她真这么绝。 等他胆战心惊地去了才知道,原来是朝廷任命他为礼部员外郎(当然不用他干实事,挂个虚职而已)和赐婚副使。 薛家上下都很意外。柳夫人不敢相信:“去西凉?满朝文武都是贤能之士,怎么单把你给选中了?” 裴夫人也说:“是啊 分卷阅读129 ,你可吃过西凉人的苦头,躲都躲不及呢,还敢去赐婚啊?这是谁举荐的?” “Vivi呗!”韩漠心里想,“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奉命赐婚,更不能救你了。” 薛仁贵对韩漠说:“既然朝廷有旨,你要尽忠职守,不负使命。” “是。谨遵父亲教诲。”韩漠表了态又劝柳夫人,“母亲,国家有事,匹夫有责。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也不见得连这差事都会办砸吧。又不是不回来,您不要担心。” 薛仁贵笑了,这孩子毕竟有血性,尤其是“国家有事,匹夫有责”,说得好。 柳夫人热泪已经盈眶,好像韩漠真要一去不复返了。 全家人又安慰她。薛仁贵说:“夫人,不必伤心。你让他闯荡一番,也是好的。”裴夫人也附和。如意是“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私底下才对韩漠伤心垂泪。 为了打破家里这种略显悲伤的气氛,韩漠保证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一定回来,其实能不能有命回来,他完全没底。 第44章 Vivi出塞1 不论如何,打工都得有职业道德,何况是代表朝廷出使的大事!韩漠风雨无阻地去礼部上班,学习礼仪应对。工作之余,他尽量多陪着家人,不但在父母身边尽孝,还抽时间陪媳妇弟妹踢球娱乐。 薛仁贵倒觉得他游手好闲了,督促他练武,还亲自跟他过招。 韩漠每次都能抵挡到十招,然后就只有挨揍的份了。挨揍就挨揍吧,起码能暂时放下对这次出使的担忧。 当他筋疲力尽而又被踹倒,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揉着摔疼的胳膊,说:“不打儿子的父亲是好父亲,我一直当您是典范呢。” 薛仁贵又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补了一脚,“放肆。让你抄《孝经》,也不知抄了一百遍没有。为父不问,就偷懒了?” 韩漠笑笑不说话。 薛仁贵又叹:“也怪我,一直对你疏于管教。若平日就对你严苛些,你这武艺或能及得上楚衡一半。” 韩漠是不如楚衡这么出息,那又怎么样?又能怎么样?您又不是今天才知道。韩漠觉得没劲,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 虽然他没说啥,但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是把薛仁贵惹火了,当即下严令让他再把《孝经》和《孙子兵法》各抄一遍,并且每天除了练武之外,还得刷马。 韩漠懒得申辩,全盘接受了。一点点小事而已,再说也抱怨不了多久了。 薛王府的马厩里有十几匹骏马,曾被韩漠打得遍体鳞伤的那匹白马也在其中。自从军演回来,他就没骑过这马。N久不见,那马还认得他。骏马们都很有个性,让韩漠吃了点苦头。只有白马还算客气,韩漠就投桃报李,多给它刷两下。几天后,白马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和谐。 这天韩漠又在刷马,有人来禀,东胜酒楼那个伙计又来送点心。韩漠放下刷子,拍拍马头叫它等一会儿,擦了手,接见夏长春:“你稍等会儿,我去给你写信。” 抄了九百多遍《孝经》了,虽然不会写四六骈文,起码写的字能看了。他写完信,连十两银子的盘缠一起交给夏长春:“前些日子,亏了你鼎力相助,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呆会儿还有公务,我就不能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早日找到兄长。” 夏长春大为感动,虽然只说了“多谢公子,公子保重”八个字就告辞了,但内心已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四月十八,西凉使团离京回国。 十九,朝廷确定了赐婚西凉正使的人选,即礼部主客郎中徐龟蒙,其他各项准备接近尾声。 二十,亲朋好友们为韩漠设宴饯行。 二十一,动身的前一天,韩漠把厚厚的一摞罚抄作业交给薛仁贵。柳夫人看到,惊奇地说:“你当真抄了一千遍《孝经》?” “回母亲,是一千零一遍,还有十一遍《孙子兵法》。父亲大人的命令,孩儿不折不扣终于完成了。” 薛仁贵没想到他真能抄完,翻看一番频频点头,还是有点担心他的文化程度,告诫道:“你要谨言慎行,免得多生事端,贻笑大方。” 韩漠想起Vivi这个事端就头大,为难的表情一闪而过,笑道:“是,孩儿记下了。” 柳夫人把一件精美的金丝软甲交给他,说:“这件软甲你父亲珍藏多年,你带了去,穿在官服里,再热再冷也别脱。” 韩漠开了眼界,不糟蹋老爸的心爱之物,“不必了吧。两国交战都不杀来使呢。何况我又不是去打仗的。” 柳夫人一听,浑身开始发抖:“住口,不许胡说。” 薛仁贵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感,说:“朝廷以和为贵,切记兵戈不可轻起,更不可因你而起。” 柳夫人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平安归来。” 韩漠不敢开玩笑了:“爹、娘,你们放心。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我多买点西凉特产,尤其是那个瑞炭,等冬天的时候,咱们家就温暖如春啦!” 四月二十二一早,薛家上下送韩漠出府。 胡闹把白马牵来,薛仁贵道:“马与人一样,感恩怨仇,你以后要 分卷阅读130 待它温和些,不要再下重手。” 韩漠这才明白薛仁贵让他刷马的用意。 拜别父母,韩漠正式开始了纠结的使臣生涯。 第一件事是去成亲王府,恭迎山都郡主Vivi参加朝廷举行的送行典礼。 进了王府,韩漠遇到不少过去的老同事,要是平时,他会跟他们点头致意,如今身为朝廷命官,只能径直去拜见成亲王和王妃。 成亲王老态龙钟,再也没有过去的风光。山都郡主Vivi向父母拜谢“养育之恩”,她端庄华贵,遍身珠宝,那支葫芦金簪显得太过简朴而不起眼。 韩漠行礼:“礼部员外郎薛慎言参见郡主。” Vivi十足郡主派头,“免了。” 周围这么多人,韩漠忍了。否则真想问问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出了成亲王府,郡主车驾进宫。Vivi拜辞皇帝后妃。他们嘱托了她一通,送她出通化门。百官文武在章敬寺门外分列两班,齐刷刷地向郡主行礼,送她出嫁。 Vivi扬眉吐气,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今天终于把这帮古人踩在脚下,NND,就是代价太大。 侍卫二百人、内监五十人、宫女一百人、工匠三百人、百部图书典籍、上千件瓷器丝绸,庞大的和亲队伍踏上西去的路。 韩漠说:“徐大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听你说,希望有一天出使四方,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徐龟蒙笑道:“圣恩浩荡,本官一定不辱使命,不负朝廷厚望。” 长安城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Vivi哇地大哭。兰儿等一班宫女一起大放悲声,一半是陪郡主哭,一半是感伤自己从此永别故土。她们这么一哭,Vivi反倒懵了,抽泣着说:“奇怪了,怎么好像是你们要和亲一样。” 韩漠望了车驾一眼,心想:“哭得这么绝望,她到底有没有主意?” 徐龟蒙错了。 他自始至终认为只要清正廉洁一丝不苟就能“不负朝廷厚望”。 不成想Vivi才不体谅他的事业心呢,想尽一切办法拖慢行程。今天中暑了,明天感冒了,后天病得严重了,大后天某宫女病了,大大后天要去参观途经的名胜古迹,大大大后天下雨刮风…… 韩漠拱手行礼:“郡主,没有下雨,只是阴天而已。” Vivi说:“你怎么知道等会儿不下?你是气象台啊?”说得韩漠哑口无言。 徐龟蒙不像韩漠那么软弱可欺,好几次犯颜直谏。Vivi开始还客气点,后来也没了耐心,干脆气势如虹地跟他吵:“什么误了婚期?大热天的赶去沙漠,你就不怕我晒死啊!旅游的事,我比你懂!我是郡主我怕你啊!什么朝廷……” 韩漠怕她骂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急忙劝架,毫无悬念地承受夹板气。 最终,徐龟蒙气呼呼地告退。韩漠小心翼翼地劝Vivi息怒,一看到她愤恨的眼神,就闭嘴低头等挨训。 哪知Vivi没冲他发作,缓步走到帐外,指着路边大树间的蛛网发呆。韩漠跟兰儿等宫女们对视,都不知道郡主又怎么了。 Vivi说:“薛大人,看见蜘蛛网上的那只昆虫了吗?” 韩漠谨慎地回答:“是。” Vivi幽怨地说:“那就是我啊。” 韩漠一激灵,以为她鬼上身了。 Vivi看他,继续幽怨:“麻烦你去把它放生吧。” 韩漠觉得脊背发凉,忙捡了根树枝把蛛网打破,那只昆虫没有腾空而去而是掉在地上,其实早就死了。 Vivi在他背后哀怨地吟诗:“一拓纤痕更不收,翠微苍藓几经秋。谁陈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儿为国羞。” 韩漠就听懂了“和番”、“为国羞”这五个字,心想当郡主是你自己选的,你咋不背“何如一曲琵琶好,鸣镝无声五十年呢?” 每次参见Vivi,韩漠都很煎熬。他当然想帮她,不忍心看她嫁给涂刚那个恶魔。可是如果帮了她,朝廷必然问罪,会连累薛家。他也不忍心!而且,这丫头还不知道,随行的两百名侍卫都是老程精挑细选的精兵勇士,由原徐英公府侍卫徐甲统领,虽说直接听命于韩漠,实际上也是一把双刃剑。 徐龟蒙正直刚强,下令全速前进。Vivi气得想自杀,被一群忠于朝廷的宫女内监们拼命劝住,请她以国家大义为重。其实,那些随行的工匠们也受不了,私下里怨声载道。幸亏韩漠宽厚,从中协调,把上下都照顾得很妥帖,才终于在八月中旬赶到了凉州。 远远望着凉州城,韩漠想起很多往事。Vivi也是先在这里邂逅罗致,然后才去了京城,不知她故地重游,有何感想。 看到家乡,徐龟蒙严肃了一路的脸上有了温和之色。 韩漠笑着说:“徐大人,今天您可算是衣锦还乡了。” 徐龟蒙却叹道:“皇命在身,不敢懈怠。他日回程之时,再与乡亲叙旧吧。” 河西节度使、凉州都督秦怀玉设宴款待使团,凉州刺史等多位地方大员陪同。郡主在驿馆下榻,下令使团放假三天。 韩漠又以私人身份拜见了秦叔父,跟秦英、罗致见面。听说罗致已经是校尉 分卷阅读131 了,相当于团长,他鼓掌:“了不起啊,贤弟!”罗致笑说不敢。三人叙旧,极欢而散。 回到驿馆,韩漠就被徐龟蒙训斥了一顿,说什么京官不应私下与外官交通。韩漠不理解,我跟朋友聚会怎么了?且不说我只是个虚衔,就说咱在人家地盘上,得罪这样的封疆大吏,对您有什么好处?不过为了安定团结,他嘴上表示全盘接受,一定痛改前非。 好在徐龟蒙这两天中暑了,忙着吃药休息,没精神整顿纪律。韩漠才能耳根清净地在凉州城里旧地重游。当年那家的小饭馆还在,生意红火,小二哥还那么热情好客;羊肉汤饼还那么地道;李二哥和一班老少街坊们还那么八卦,七嘴八舌地描绘徐龟蒙的发迹史。几个小孩子在店里跑来跑去,拍手唱着不知谁教的歌谣: “衔悲别陇头,关路漫悠悠。故乡迷远近,征人分去留。沙飞晓成幕,海气旦如楼。欲识秦川处,陇水向东流。” 第三天,宜祭祀。罗母墓前立着石碑,墓上没见一根杂草,周围的土墙和茅屋都已经拆掉了。韩漠恭敬地把祭品摆好,跪下行了大礼。 罗致请他起来,开玩笑说:“大哥,怎么不问我几时认亲戚了?” 韩漠笑了。尊严和原则,怎么能不理解呢?“大丈夫顶天立地,庄敬自重。经历了这么多,贤弟还能不改初衷,尤为可敬。伯母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罗致没想到他说出这番知己之言。两人相视无语,然后一起大笑了起来。 韩漠放眼望去,看到了坡下夏正的墓地,也竖着石碑,旁边还盖了个简易的茅屋。远处的土路上有一个人提着篮子,缓步走来。他以为是夏长春,就走下去见他。 等看清对方,韩漠大惊,把棠溪剑拔出一半。 谢长老! 而这位昔日的绑匪只是看了韩漠一眼。他从容地拿出几碟果品,一一摆到夏正坟前,念叨道:“父亲七年前过世了。他在世时常跟我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我还以为父亲以德报怨,不计较你背叛师门、投靠西凉人。昨天才知道,你真的是替我家找《连山图》来了,还牺牲了性命。我却一直误会你,不曾善待你的老母幼弟。如今西凉人也拿我全家性命要挟我,真是报应不爽啊。害死你的那份《连山图》,我也没本事找到。这就回西凉去,用我一条老命,换全家的性命。你若还不曾投胎去,就在奈何桥上稍等片刻,我随后就到。”他端端正正地作揖,转身走了。 罗致看着谢长老的背影说道:“又是《连山图》。” 提到《连山图》,韩漠想起了阿依,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谢长老刚走,夏长春背着一捆柴回来了,看见韩漠和罗致,放下柴禾,纳头就拜。 韩漠把他拉起来:“不必多礼。” 夏长春道:“多亏两位公子,家兄才能入土为安,我才能找到他的坟墓。” 韩漠说:“我们举手之劳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怎么还没回乡呢?” “有恩不报,何以为人?听说薛大人要出使西凉,恐有艰险,小人愿随侍左右,效犬马之劳。” “多谢你好意。还是先奉令兄回乡要紧吧。” 夏长春很坚定:“家兄生前最是侠义,我若不报恩,他也不会安心的。请公子不要嫌弃。” 罗致也说:“大哥,长春特地在凉州等你,你就带他去吧。万一有事,也用得上。” 韩漠自己也缺帮手,就答应了。祭拜完回到驿馆,韩漠把徐甲叫来,让他安置夏长春。徐甲称是,又回说秦英来了,韩漠就去前厅接待,正看见秦英正要走。原来是秦怀玉听说徐龟蒙生病,派他送来药品和补品。徐龟蒙为了避嫌,拒不接受,叫人送客。秦英很气愤,冲韩漠抱怨:“这官也太不识抬举了!”韩漠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见秦英去意已决,就亲自送他出门。 徐甲刚安置了夏长春,押着两个十七八岁青年汉子来见韩漠。他先向秦英行礼致意,然后禀报:“薛大人,这两人趴在花园墙头,偷窥郡主,该如何处置?” 那两人一个叫祝威,一个叫祝平,是秦英新纳小妾的弟弟。他们跪在地上,一脸丧气,抬眼看了看秦英,倒也不求情,没说什么丢份的话。 韩漠认识他们,说:“这两位是秦将军的随从,怎么会行为不轨呢?驿馆这么大,他们迷路了也不奇怪。赶紧松绑。”秦英本来觉得丢脸,一听此话,冲他点头致意,谢他手下留情。 徐龟蒙在堂上,目睹了这一切,大声说:“岂有此理!这两人鸡鸣狗盗,大逆不道!徐甲,将这两人交由刺史问罪!” 秦英脸色变得很难看,倒不是想徇私舞弊,实在是觉得丢人。 韩漠劝道:“徐大人,郡主和亲是朝廷大事,您把这两人交出去,这事传开了,有伤朝廷体面。” 徐龟蒙道:“你此言岂非姑息养奸?连是非曲直都不分了!” “下官是说,这两人私下处置即可,不必闹到官府去。” “哼,私下处置?本官怕有人想不了了之。”徐龟蒙说的是韩漠,秦英以为他说自己,积压许久的火气一下子爆发:“你还敢军法处置我不成?” 徐龟蒙毫不示弱,道:“下官奉旨 分卷阅读132 送郡主和亲,岂容你横行无忌?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官定会上书朝廷,越职弹劾也顾不得了!” 韩漠赔笑说:“徐大人,秦将军,息怒,息怒。大家各让一步,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咱们还得过玉门关出塞去呢,就别内讧了。” 徐龟蒙喝道:“住口!朝廷大事,被你一说,怎么跟那商贾讨价还价似的?真是有辱朝廷!” 韩漠被噎了回来,也有点想发作,想:“你要把我也军法处置了吗?” 秦英自幼横行京城,没受过这气,登时大怒,要杀那两人。韩漠赶紧拦住,把他拔出一半的宝剑推入剑匣:“秦大哥,郡主在内,不可造次。徐大人,不如问问郡主的意思。你我只是使臣,这两人如何处置还是应该郡主作主,您说呢?” 徐龟蒙也觉得僵持下去不像话,就派人去问Vivi。 Vivi还不知道被偷窥的事呢,详细问了情况,听说那两人挺年轻的,就传话说:“小事一桩,这次就算了。” 徐龟蒙还想去找Vivi申辩,忽然觉得一阵眩晕,韩漠忙叫人把徐大人扶下去养病。秦英对韩漠说声保重,领人愤愤而去。 得知这件事,Vivi对徐龟蒙有点发憷了,再加上身边的宫女常常规劝,她收敛了许多。 第45章 Vivi出塞2 九月中旬,使团到达西凉边境。 西凉方面派前内侍卫总长、如今的殿前将军许成率领礼仪官和一百士兵在边境迎接。韩漠怕暴露许成身份,不敢跟他太亲近,而且总想起大月湾的往事,心里还是有阴影。 萧瑟秋风,离乡日远,连徐龟蒙有些伤感。只有Vivi情绪高涨,不,简直是兴高采烈,还跟宫女们聊天,说要建一个山都郡主纪念馆,为我国西部的旅游事业做点贡献。宫女当然听不懂,但传到韩漠耳朵里,他觉得不对劲,怕有什么事要发生。 边地的秋天非常寒冷,忽然间下起了雪,队伍走得更慢了,人人都很辛苦。韩漠叫伙头兵先行,沿途支锅多熬姜汤分给自己人和西凉人喝,一视同仁。Vivi抱着手炉,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兴致勃勃地掀起车窗帘子观赏雪景。远处的河谷、树木、戈壁、地下的白雪、头顶的蓝天……车顶!老窝在车里,闷死了。 兰儿把窗帘放下,“郡主,小心受了风寒。” Vivi骂:“少管我。” 忽然听到一阵响亮的马蹄声。Vivi好奇地掀开窗帘,看见对面风雪滚滚地跑过来一队人马,行动整齐。劫匪?她吓得啪的一声掉了手炉。 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拱手道:“西凉国寒江关总兵樊盛恭迎大唐朝山都郡主。” 徐龟蒙问:“你是何人?” “小女子是樊总兵之女樊梨花。家父身体不适,不能亲自迎驾,特命小女子代他前来,还请郡主、贵使见谅!” Vivi听说不是劫匪,早不发抖了。她把兰儿捡起来的手炉抱好,见樊梨花在徐龟蒙的指引下来请安,就问:“你叫‘梨花’?西域地方长梨树么?你是汉人吗?” 樊梨花道:“小女子是丁零人,‘梨花’是我的汉名。家父早年在长安留学,亲见梨花盛美,赞叹不已,到我降生,便赐名‘梨花’。” Vivi笑:“哦,呵呵。名字好,人更美。”她心想,没文化,取这么俗的名字。终于知道朝廷派给她的使命是什么,那就是扶贫支教,繁荣少数民族地区的文化事业。 樊梨花率部领路,队伍继续前行。Vivi在车里还是坐不住,掀起窗帘看风景。 左侧车窗外,看到前面的樊梨花。一样是女的,你出生比我好,就能指挥这么多人。 右侧车窗外,韩漠穿着大唐官员的服饰,骑着高头大马,还有点不怒自威的气派。一样是现代人,这小子怎么混都比我好。 Vivi放下窗帘,懒得看了。你们都是臣子,我是郡主,我带几千人去景点不用门票,你们行吗你! 外面的丁零人一片欢呼:“好箭法” Vivi猜到是樊梨花在射箭,撇嘴:“疯丫头,显摆什么呀!” 又听樊梨花说:“薛公子,令尊的箭法天下无双,依公子看来,小女子的箭法如何呢?” 韩漠说:“小姐箭法百步穿杨。” Vivi撇嘴,这小子哄人越来越顺嘴了。 樊梨花说:“请薛公子指教。” 韩漠爽快地说:“献丑了。” Vivi忙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等着看他失败的那一刻。 只见韩漠接过樊梨花递来的弓箭,纵马跑出去几米,然后一箭射中了天上飞过的一只大鸟。Vivi惊叹:“他还有这本事呢!没看出来啊!” 樊梨花见韩漠不过如此,不禁失笑:“薛公子果然箭法高超!小女子佩服!” 韩漠把弓箭还给她:“见笑了。” Vivi在心里骂樊梨花:“死丫头,你懂什么呀?人家这叫低调。” 两个时辰后,大队人马到了寒江关外。这座关城地势险要,一条奔腾的大宁河环绕三面。总兵樊盛和其他贵族早在城门恭候。 Vivi掀 分卷阅读133 起车帘看了一眼寒江关城,怕人听不见一样,大声说:“原来塞外都有城池啊?我还以为都是帐篷呢。不过这城也太小了,住得下人吗?” 韩漠震惊,这丫头冻傻了? 樊盛和贵族们的脸都红了,气得。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Vivi居然都不打算下车跟主人打个照面,直接把车帘一放,吩咐说直接进城吧。 樊梨花亲自斟酒,放在银托盘上端到郡主车驾前,说:“郡主,请您饮一杯迎客酒。” 另有贵族的女儿们端酒送到徐龟蒙、韩漠和许成面前。这是他们的习俗。连韩漠这滴酒不沾的人都得不敢不喝,Vivi愣是连这茬都没理会,由得樊梨花躬身在车外干等着。 樊梨花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Vivi还是不理。樊梨花站直了身子,高声重复。Vivi把窗帘呼啦一掀,伸手把她手里的银托盘打翻了,“叫什么叫?没规矩。本郡主说了先进城,没听见啊!” 徐龟蒙、许成都目瞪口呆。韩漠恨不得毒哑Vivi,会说人话吗?一看樊梨花气得伸手要拔剑,他忙走来低声说:“小姐息怒。”他向Vivi躬身行了一礼,大声说了一声“是,遵命”,然后对樊盛和丁零贵族们拱手笑道:“郡主多谢樊总兵和诸位大人盛情,劳诸位久等,甚是惭愧。近来郡主抱恙,不便下车、饮酒,还请诸位见谅。各位大人,现在天寒地冻,不如进城再叙吧。”他说着,向樊梨花补了半礼,算是替郡主道歉。樊梨花虽然性子直率,也很识大体,松开剑柄,鞠躬还礼。 丁零贵族们总算下了台阶,拿出风度和还没被扑灭的那点热情,把使团迎进城去。 寒江关算是西凉比较繁华的都市了,为了迎接郡主又打扫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天气太冷,还准备净水泼街。老百姓们万人空巷,都想一睹大唐郡主和城中贵族们的风采,在不知谁的带领下,大家想起来还要行礼,就纷纷拜倒。 Vivi的自信心和虚荣心极度膨胀,当郡主就是爽! 樊总兵恭请郡主车驾、大唐使节和许成一行入住总兵府(城里没有更好的地方),派两个儿子樊文、樊武去安顿郡主陪嫁来的工匠们。樊文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他弟弟樊武倒是孔武有力,听说是西凉国内排行第三的勇将。 一切都安顿好,樊梨花送来不少礼物,并请郡主出席欢迎宴会。Vivi收下礼品,明确表示懒得去,叫徐龟蒙和韩漠去。徐龟蒙觉得不妥,劝她出席,见见贵族夫人们,安抚一下。 Vivi火大:“我不是抱恙吗?我不是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嫁闺中吗?你们去吧,记得问问这附近有什么景……呃,名胜古迹没有,回头我们去逛逛。” 韩漠怕再吵起来,说声告退,把徐龟蒙请了出来。 宴会很盛大,全部丁零人都一肚子气,盯着歌舞喝闷酒。只有樊盛老爷子还谈笑风生地跟徐龟蒙、许成敬酒。他知道韩漠不喝酒,命人奉上热茶,说:“南方人近来兴喝此物,不知京城口味如何?” 韩漠在长安时不喝茶,因为受不了唐代人往茶水里加盐,不过这时候,就是加毒也得喝,这个面子必须给主人。Vivi这丫头究竟哪根筋不对了?再生气再不满也不该当面发作。不说国体和你私人形象什么的,就说咱只两百个侍卫,跟这些骁勇善战的少数民族同胞打架,你打得过人家主场作战的吗? 韩漠把茶杯放下时,换了一副彬彬有礼的面孔。 樊盛说:“当年令尊薛元帅东征高丽,凯旋而归,圣上为行饮至之礼。老夫亲见令尊风范,倾慕不已。今虽然远处敝国,仍心向往之。”韩漠心里挺自豪。樊盛话锋一转:“后听闻令尊蒙冤狱辞官,深为痛惜,不知近来如何?” “圣上英明,元凶已经伏法了。可惜尉迟鄂公身故,家父离官守丧。”韩漠明知所谓“元凶”其实是冤枉的,老爸辞官是因为厌恶官场而不是守孝那么简单,但现在只能这么说。 樊盛大点其头:“天恩浩荡,四海同沐。”这老爷子没白在长安留学。 宴会结束,韩漠回房休息。很累,但是睡不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辗转反侧到半夜,忽然听到门外啪啪两声,站岗的侍卫被放倒了。 刺客? 韩漠抓起身边的棠溪剑,悄无声息地起床,躲到帷幔后,静静观察。 门轻轻开了,两个内监闪了进来。其中一个背着个包袱,一开口居然是Vivi,轻轻叫道:“薛大人?薛大人?”另一人警惕地握着短剑,灯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竟然是阿依! 韩漠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她好像消失了一个世纪,又好像昨天才离开。 他一时间觉得时空错乱,不知今夕何夕。 混乱了十秒钟,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Vivi以为他睡着了,就提高了点声音:“薛大人,醒一醒。” 韩漠提剑从帷幔后走出来,Vivi吓了一跳,骂道:“你吓死人了!喊你怎么不答应呢?” “郡主,这么晚了还没就寝?”韩漠说着,眼睛直看阿依。 Vivi心里酸溜溜的,说:“我来自然是有事。这位阿依姑娘,不用给你介绍了吧?她受人之托来 分卷阅读134 帮咱们逃走的。快收拾吧。” “逃走?去哪儿?”韩漠不意外,装得很意外。联系近期Vivi的情绪变化,可能一进西凉国境,阿依就混进了使团。可是,她是受谁之托呢? Vivi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少管闲事!佛诞节在华严寺你就见死不救。我以德报怨,特地来叫你一起走,你别不识抬举啊!你要是不走,就好好保重吧。我可是要走了。” 韩漠见她真要走,忙挡在门口:“你要是失踪了,使团这六百五十人都得送命,你忍心吗?” “关我什么事?他们跟我非亲非故,对我又没有救命之恩!莫名其妙,你们要太平,就牺牲我!你怎么也这么混蛋?反正不是你和亲去!” Vivi很生气,因为长时间以来,韩漠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很失望。她知道,韩漠已经是薛元亮了,在他的天平上,自己是没有分量的。她不知道,韩漠其实也很矛盾,可是真的无能为力。 阿依嫌他们磨叽,说:“薛公子,太子涂刚心狠手辣,入秋以来他频繁练兵,其志不小。若郡主嫁给他,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提到涂刚,韩漠想起了大月湾的事,沉默了。 Vivi也冷静了一下,说:“你放心,我早设计好了。再过半个时辰,会有人假装行刺,总兵府里就会大乱。然后,就会有侍卫发现我失踪了,你就去跟许将军说,一定是丁零人因为我白天羞辱他们来报仇的,搞不好,把我杀了。这么一来,朝廷和西凉知道了,自然会怪罪樊家,跟你和徐大人没关系。” 韩漠这才明白,原来她今天的嚣张是计划的一部分。可是这个计划怎么听好像都是针对樊家的阴谋。他看向阿依,阿依移开了目光。 韩漠更觉得不对劲了,说:“Vivi,现在城门肯定没开,外面那么冷,你离开总兵府要去哪里呢?” “我……我……只要离开这里,去哪儿都一样。你跟我走的话,自然就知道了。你要不跟我走,还想告发我,也就没必要知道了。”Vivi想把韩漠推开。 他不动,直接问阿依:“谁派你来的?” 随着一声“抓刺客”的大喊,总兵府里乱了起来。火光冲天,一阵打斗声后,樊梨花高声下令集合人马,一部分人由樊武带领留在府中保护樊盛和大唐郡主,发现可疑人物格杀勿论;一部分由她带领搜查全城。 听起来,那提前了一个小时实施的行刺不像假的。 Vivi大惊,反应过来后就很悲伤无助地哭了。妈的,行刺的人着什么急啊!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这样被破坏了! 徐龟蒙、许成都被惊动了,在庭院里大声问出了什么事。樊文大叫找大夫,抽空答他道:“有刺客行刺,家父受了重伤。”徐龟蒙惊叫:“来人,快去保护郡主!” Vivi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郡主失踪了,很快会在韩漠这里发现她。可她真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逃生机会。 阿依比较淡定,像料到了这事会发生,劝道:“郡主,此地离都城还有三百多里,总有机会的。” 她的反应只说明一个问题,这个计划根本就不是帮助Vivi逃跑的,目标还是樊家。 夏长春听说有刺客,冲进来保护韩漠,却奇怪地看见了两个内监。韩漠跟他说没事,吩咐Vivi和阿依,“跟我去看郡主。” 她们只好跟韩漠回郡主寝室去。 徐龟蒙和许成刚赶到,正要向郡主问安。韩漠一看他们来了,赶紧把Vivi和阿依推进门去“伺候”。一会儿,Vivi从门里传话,说她没事,不必担心。那声音,还带着哭腔。 韩漠有点不忍心,沉默地告退。 Vivi从门窗的缝隙里看着他走了,泪水夺眶而出。虽然事已至此,可毕竟他们曾经交情匪浅。韩漠,你真就这么绝情吗? 谁都靠不住,一切都要靠自己。 次日上午,徐龟蒙、韩漠和许成去探望遇刺受伤的樊盛,并提出告辞。樊老爷子伤得起不来床,还坚持挽留他们多住几天。樊家兄妹忙着缉凶捕盗,一直没有人影。大唐使团就被晾在一边了,不过稍有要走的动静,樊家就派人“挽留”来了。 许成求见郡主,行礼完毕,进言道:“郡主,两位大人,樊家如此态度,大为不妙。” 徐龟蒙说:“将军的意思,莫非遇刺是假的,软禁郡主才是真的?可这是为何?” “贵使有所不知。寒江关中全是丁零人,虽归降西凉,却貌合神离。而今苏元帅又已仙逝,樊家没有依靠。万一他们铤而走险,劫持郡主,致使和亲不成,我等可是罪莫大焉。” Vivi问:“樊家跟苏元帅什么关系?” 许成解释道:“六年前寒江关作乱,射伤太子。苏元帅单枪匹马而来,与樊总兵歃血为盟,约为婚姻。樊家答应上交《连山图》,永不反叛;我王发誓永不再追究此事。可惜苏元帅仙逝,樊家失了内援,或许是担心我王毁约问罪,也未可知。” Vivi说:“苏元帅还挺厉害的?就是嘛,你们说,樊家遇刺,跟我们什么关系?他们还想软禁我们,真是过分!我倒是有个好办法,不如我乔装打扮,悄悄逃出去,免得误了婚期。” 分卷阅读135 许成拱手再拜:“郡主明鉴。末将已清了路,敢请徐大人再派高手,明日一早保护郡主微服出关,赶去都城。等樊家听到郡主和太子殿下准备完婚的消息,自然也就会放了使团。” “好!就按将军说的办!”Vivi没想到自由这么快就来了,先混出关去,至于去哪儿,到时再看喽。 韩漠知道Vivi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这一出关,很可能遭遇个土匪什么的,从此下落不明,朝廷和西凉都无话可说。这样也好。想到这里,他挺身而出:“徐大人,下官愿带人护送郡主出关。” 徐龟蒙始终觉得不太体面,不过事态紧急,也顾不得繁文缛节了。 到了晚上,Vivi命兰儿扮成郡主,自己早早换了内监的衣服,一到约定时间,就带阿依走,连印信都不拿。许成派了两个侍卫引路,在刚开城的那一刻,顺利驾着藏着Vivi、阿依、韩漠和夏长春的马车出了寒江关。 四十里地外,提早出城接应的两人已经在约定地点等着。他们拜见了郡主和薛大人,把四匹马奉上,其中就有韩漠的那匹白马。 韩漠暗叹许成神通广大。他对那四名侍卫说:“弟兄们辛苦了。” 四人受宠若惊,齐声回答:“不敢,小人分内之事。” 韩漠点头:“好了,大家休息会儿,吃点干粮再赶路。” 阿依在水壶里下了迷药,那四人和夏长春喝了当场昏迷。Vivi怕他们很快就醒了,解下一人的腰带把他们的手脚绑在一起:“这样就保险了。薛大人,你自己挑个地儿吧,你说哪儿好,我就把你绑在哪儿。” 第46章 浑水摸鱼 韩漠说:“郡主开恩,您就留着我给他们解绑绳吧。你走就走了,也不想我们都冻死吧。” Vivi怀疑地说:“你会放我走?你有那么好心吗?” 看她这么戒备,韩漠不笑了,走近她身边。 阿依拔出短剑:“薛公子,有阿依在,你休想阻拦郡主。” 韩漠盯着阿依的短剑看了会儿,忽然一侧身扑上去,让短剑结结实实刺进了自己的右臂。 Vivi大叫:“你这是干什么?”阿依慌忙解下身上的包裹,找了一瓶刀伤药。韩漠疼得直冒冷汗,硬撑着不上药:“土匪打劫,还有给治病的吗?” Vivi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抱着韩漠嚎啕大哭:“你是为了我吗?以前你要是对我这么好,我们何至于分手啊!” 韩漠笑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没选错,以后……多保重。阿依,不管你受谁指使,都请你对Vivi手下留情。……你们快走吧。” 阿依目光冷峻:“薛公子真是有情有义。”她从韩漠胳膊上拔下短剑,在那五人身上或刺或砍,一人给了一剑,“既然是盗匪劫掠,没有道理只伤你一人。” 韩漠捂着伤口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该怪她。阿依把短剑往地上一扔,麻利地帮他上药包扎,“公子保重。郡主,我们该走了。”她留下伤药,捡起地上的短剑,把还在大哭且不会骑马的Vivi提起来塞进马车里,自己一拉缰绳,驾着车走了。 韩漠赶紧解开那五人的绑绳,忍着疼给他们一个个上药,却发现每人都是皮外伤,除了流了点血,基本上没啥大碍。妈的,就我伤得重。 Vivi在车里抱头狂哭,为自己穿越以来的悲惨遭遇哭,为从此和韩漠永别哭,为这个万恶的不公平的时代哭,为以后不知道怎么生活而哭。她甚至在想,是不是根本不应该和韩漠分手……可这能怪她吗?Vivi深深地感到无奈和无力,满腔的愤懑只能变成眼泪飙出体外。 马车忽然猛得停下来,Vivi以为车陷到坑里了,就暂停痛哭,想下车帮忙推。掀起车帘一看,看见对面黑压压一片骑兵,打着西凉太子的旗帜,大旗下的人骑着一匹健壮的五花马,穿着金色的盔甲。莫非这就是太子涂刚?不会这么寸吧…… 涂刚身后的一个骑兵已经冲上来,带马问阿依:“你是唐人?车里什么人?” 阿依后悔没把这身内监衣服给换了,“小人是……” Vivi小心地放下车帘,缩回车里,祈祷老天保佑这骑兵刚才眼睛瞎了一会会,没看到她。 只听那骑兵高喊:“殿下,这两人必是唐人的奸细!” 涂刚也不深查,做了个杀的手势,就要带兵继续前进。那骑兵哗的拔出弯刀,冲阿依砍下来。阿依拔剑抵挡。弯刀应手而断。她又横一剑,杀了骑兵的战马,然后驾车狂奔。 涂刚见状,亲自带人围了上来。 阿依要是自己一个人,肯定能脱身。可现在还多了个Vivi,她有点慌。 千钧一发之际,韩漠骑马冲了过来,挡在阿依和涂刚之间。当他看到涂刚的旌旗,眼睛里就全是莎车人灭族之日的一幕幕血腥,古大叔的话在他耳边响着“报仇!” 涂刚眼看又来一个送死的,问道:“尔等何人?敢伤我士卒?” 那种蔑视和高傲,让韩漠恐惧并清醒起来。他不敢硬拼,强迫自己冷静,拿出印信,道:“我是大唐赐婚副使、礼部员外郎薛慎言。他是我的随 分卷阅读136 从,不认识殿下的旗号,所以才冒犯。” 涂刚笑了:“令尊就是薛仁贵元帅了?” “正是。” 涂刚用马鞭一指韩漠的右臂:“你受伤了?” 韩漠低头一看,才想起有伤,心里直骂自己蠢。 涂刚听说了寒江关扣押郡主的事,以为韩漠是在突围的时候受伤的,连寒江关那些饭桶都打不过,可见此人也是十足的草包,那薛仁贵想必也是浪得虚名。他冷哼了一声,指着韩漠腰间挂的棠溪剑,说:“久闻棠溪剑是天下利器,可否借本王一观?” 韩漠扫了一眼人多势众的骑兵卫队,断定涂刚没有恶意,否则不用多此一举,于是摘下宝剑,扔了过去。 涂刚拔剑舞了两下,横在手里仔细观赏,赞道:“好剑!”他又看一眼韩漠,说声“可惜”,然后把宝剑还回去,笑道,“寒江关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劫持本王妃子。副使大人,可愿随本王去平叛,为你报仇如何?” 妈的,你一个番邦小国的太子,敢让大唐使节“随”你平叛?Vivi缩在车里,默默地骂了十几遍,盼望着韩漠一口拒绝啊。她可不想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可惜韩漠没有任何理由推辞。他想,从樊家出事到今天,才五天时间,涂刚就闻风而来。不论是情报还是机动速度,他的部队不可小看。 阿依也怕韩漠答应,悄悄发了一枚银针打中他背上的穴位。韩漠觉得背上一痛,就昏了过去。阿依故作惊讶地跳下马车,把他从马上扶下来,“我家大人受了重伤,支撑不住了,得先救醒他才好。太子殿下可有药吗?” 涂刚轻蔑又好笑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命人给他们一些伤药,然后就带兵走了。兵贵神速,他不会为任何人耽搁,何况还是个草包。 Vivi听外面没动静了,把车帘挑起一条缝看了看,西凉人确实都走了。她还是不敢下车。 阿依把昏迷的韩漠扶到车上,从他背上拔下银针。 Vivi问:“你,你把他打晕了?” “你好好看着他。”阿依放下车帘,拉起缰绳,驾着马车飞奔。 Vivi擦着一头的冷汗,这时才想到,幸亏刚才阿依把那五个侍卫都给整晕了,要不然他们见到涂刚,肯定要露馅。 韩漠昏迷了一个小时,被颠簸醒了。Vivi说:“这一针,你挨得值!幸亏阿依脑子快,把你整晕了,要不然,咱们就被涂刚抓走了。你的马在车后跟着呢,呆会儿你就下车吧,跟朝廷说,被打劫了。” 韩漠哭笑不得:“一剑又一针。一天之内被打劫两次,我是不是也太废物了?” 阿依从车厢外递给他水壶,“薛公子,先压压惊吧。” 韩漠毫不怀疑地接过来就喝,然后咣当昏了过去。 Vivi惊叫一声,撩起车帘,问:“阿依,你干嘛给他喝迷药?” 阿依叫道:“他得跟我们走,否则太子知道他带走郡主,不会放过他的。” Vivi不明白:“为什么不放过他?我是被强盗劫走的,他受了伤,救不了我,这也不行吗?” 阿依说了句“你太天真了”,就专心地驾车,不再理她了。 Vivi有点气,可是不敢跟阿依顶嘴,低声说:“你好好说不行吗?薛大人未必不听的。”她讪讪地放下车帘,看见韩漠颠成那样,觉得可怜,就把他抱在怀里。 马车狂奔了两夜一天,中间停下来两次吃饭休息。阿依看韩漠快醒了,就又给他喝迷药。Vivi看不下去了,“你不能这么灌他,会把他弄傻的!” “哦?”阿依没听说过,不过宁可相信,下手就轻了点。 韩漠还是被昏迷了一路,等他千辛万苦地终于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奢华的房间里,一切装饰都是大唐风格。韩漠一时茫然,难道自己从来没离开过长安?难道这一切都是梦?他喊:“来人呐,来人!” 阿依推门进来,笑道:“喧宾夺主,非礼也。” 韩漠看到她,想起了所有事,“主人不露面,也不是待客之道吧。” 阿依笑了,拍拍手,两个侍女端上酒菜然后退下。阿依说:“请吧。” 韩漠哪有心情吃饭,“Vivi呢?” “郡主自有去处,薛大人不必担心了。” “为什么?”韩漠满腹疑惑。此刻的阿依对他来说,既然陌生又熟悉。难道阿依不是应他之请把Vivi从铁花教救了出来?难道长安城外他们共同对敌都是幻觉吗?难道他们不是已经化敌为友,难道她还要报薛家的杀父之仇吗? 阿依不明白他问什么。 韩漠说:“为什么要刺杀樊盛,为什么要带走Vivi,为什么连我一起抓了?你究竟是受谁指使?” “薛公子何必动怒?过两天,你还要多谢我救命之恩呢。”阿依微笑着。她眼睛里并没有仇恨,反倒有一丝戏谑。 韩漠有点恼火,又换了个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西凉国都。” “徐大人到了吗?” 阿依摇头。韩漠说:“还在寒江关?我要见国王。郡主被人劫了,总得通报一声吧。” “好。阿依这就禀报。不过,请 分卷阅读137 大人稍安勿躁,在此地安心住几日。” “你软禁我?” “不敢。”阿依俏皮地一笑。 她只是说得客气,韩漠当然不能当真。好在不是关禁闭,还可以在这座小而奢华的庭院里四处转转。看到大门口走过的朴永泰,韩漠问阿依:“你以前说投降西凉,我还以为是权宜之计。没想到……荣惠公主待你不薄吧?” 阿依以为他讽刺自己,白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阿依有求于人,自然该效犬马之劳。” “你别误会,我是心疼你。我也做过随从小厮,其中的艰辛,我很清楚。”韩漠说得很真诚。阿依语气缓和了些,“公主待我很好,不劳你费心。” “那就好。”韩漠仍然真诚,心里想,荣惠公主主张和亲,又偷龙转凤,还派人刺杀樊盛,她到底是什么动机? 就在韩漠既来之则安之的时候,来了位不速之客。他五十多岁,胖胖的,穿着大红色的裘氅,脖子里挂着大大的项链,手上托着一只鹦鹉,神情严肃、温和,带有一丝悲悯,看上去像忧郁版“圣诞老人”。 阿依向他行礼:“参见大王。” 韩漠很惊讶,面前这位就是搞得西域鸡犬不宁的西凉王?! 西凉王温和地让她退下。他要和韩漠单独呆一会儿。 韩漠不知他想干什么,躬身行礼:“大唐赐婚副使、礼部员外郎薛元亮拜见大王。” “驸马都尉、西凉王纳德敬问皇帝无恙。”西凉王回过礼,请韩漠落座,把鹦鹉放在他的肩头。 韩漠觉得肩头有点麻,好像鹦鹉的爪子带电一样。他有点紧张,不知道西凉人搞的什么鬼。 只听西凉王说:“这是我的神鸟,可辨真伪。有几个问题我得问问你,你都必须说实话,否则,我可不会帮你的。” 测谎仪?韩漠看看鹦鹉,“大王,您这是何意?” 西凉王又不耐烦又耐心地说:“我不都说了么?你怎么还问?” “大王说‘帮我’,是何意?” 西凉王忧伤地叹了口气,不再回答,掏出一个折子纸,念上面的问题:“第一,你叫韩漠吗?”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了,西凉王怎么知道的?他看看鹦鹉,莫名其妙。西凉王催他快答。韩漠想,自己的事迹长安城人尽皆知,没什么可隐瞒的,就答“是”。 鹦鹉拍拍翅膀:“假的!假的!” 韩漠吓了一跳,这鹦鹉成精了? 西凉王怒了,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可怖的杀机:“你到底叫什么?” 韩漠心里一惊,马上改口:“薛慎言,字元亮。” 鹦鹉拍着翅膀:“真的,真的!”韩漠更惊讶了。 西凉王面色缓和下来,笑道:“这就对了。实话实说,不要瞒我。”他继续提问,韩漠继续回答。每回答一题,鹦鹉就拍着翅膀做“真的,真的”,“假的,假的”的判断,判断之准确让韩漠深感震惊。西凉王的情绪随着鹦鹉不同的判断而起伏变化。 最后,他合上折子,取下鹦鹉,对着它总结道:“他总体上还算个好人,基本可信。” 他把鹦鹉放在自己肩头,对韩漠说:“我愿意帮你。可是我觉得你有点为难。Vivi对你有情有义——其实阿依也拿你当朋友——你跟薛家人感情也很深厚,你要是走了,你爹娘老婆都该伤心了。所以,你得好好想想,然后告诉我,你想和Vivi回2020年呢,还是留下来做薛家的好儿子?” 韩漠瞪着他,就像看见了鬼。 西凉王又说:“可是你要是不走,就浪费了一个机会。阿依想回20年前,Vivi要回2020年。我只能帮她们一个人达成愿望。本来想照顾你和Vivi,你们毕竟俩人嘛,可你要不走的话,我得再想想帮谁了。” 韩漠问:“你是谁?” 西凉王忧郁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我是天神!” 鹦鹉拍拍翅膀:“假的!假的!” 西凉王骂它:“退出检测状态!” 韩漠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西凉王叹了口气:“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我是谁,而是你想走还是留?好好想想吧。想到了就叫Vivi告诉我。” 2020年? 好遥远。 西凉王走后不久,Vivi也搬进了冷宫。她穿着西凉女装,兴高采烈地来问韩漠:“那孙子跟你说了吗?” “谁?” “西凉王啊!他比咱们晚生200年呢,可不是咱们孙子……不,应该是重重重重孙子辈了。他跟你说了么?” “什么?” “时空基地的事。” 韩漠回忆着自己上学考试恋爱挂科毕业设计求职种种往事,茫然地摇头。 Vivi激动地连蹦了十几个圈:“太棒了,太棒了!老天爷保佑,佛祖菩萨基督安拉耶和华,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果然好人有好报,我回去之后一定多做好事,我做一辈子好事,我捐款!我捐2万,你捐多少?” 韩漠:“啊?” “别这么小气嘛。2万块钱就死里逃生了。多值啊!” “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好。 分卷阅读138 听我从头告诉你。话说23世纪的时候,科技超级发达,资源超级匮乏,为了维持发展,各国都想尽办法开发能源,包括太空能源和时空能源。其中有一项是由几百位世界顶级科学家联合开发的‘沟通古今’工程,以每五十年为一个单位,把历史分为一百多段,在每一段的世界主要地区都设置N个基地,解决了不少历史悬案,挽救了不少灭绝的珍稀动植物。其中一个基地设置在隋唐时期西域地区那名不副实的神山上,主要任务是开采这里的矿产资源。就是咱们在长安时候冬天烧的瑞炭,大概是一种极其优质的无烟煤吧……” 韩漠明白一点了:“拆东墙补西墙?” Vivi一拍桌子:“我也是这么问西凉王的。他说都怪咱们爸妈以下这四代人,不省着点挖,害得到23世纪的时候全球都空了,太空能源也争得你死我活的。科学家们就想起来这个办法,把古人不用的搬回去,叫‘抢占资源’。我觉得说实话太伤人,就没理他。你还不信啊?你看!他用我手机听歌呢!”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 这么久了还有电!韩漠信了。“你是说,这个国王其实也是……” Vivi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别让别人听见了!嗨,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咱俩可以从21世纪回来,他们就不能从23世纪回来吗?差别在于咱俩是‘自由行’,人家是‘组团’来的。他的机遇比你好。基地毁于地震,他没死,西凉先王以为他是天神下凡,就让他做了自己的女婿,还把王位传给他。可惜那个公主生涂刚时难产死了,朝廷就把岳阳公主送来和亲了,前年也病死了。现在的苏王后是后后老婆,不过是她把太子带大的,所以他们母子感情还挺好。瞧人家混的,这王宫,就连咱住的这偏得不能再偏的冷宫都这么好。当然,跟长安还是不能比的。” 原来这里是王宫,不是公主府。 韩漠觉得疑虑比震惊更值得关照。“他为什么救你?” 第47章 王宫血案 Vivi一笑,“到底是重重孙子辈,没那么多代沟,了解民主、尊严啥啥的。他看见荣惠公主那里我的手机,就知道我也是民主时代的人,怕我有苦衷或者困难。而且,他说他儿子越来越专横跋扈,越来越凶狠,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善良了,觉得我跟他不合适。就派阿依来救我了。” 韩漠思忖着,说:“他是一国之君,却要破坏和亲?难道要开战吗?”他立即想起薛仁贵的话“兵戈不可轻起”。 Vivi说:“人没你那么腹黑!他说了,这个时代人心太险恶,太恐怖,太不民主法制,太不尊重女性了,不适合我们民主社会的人生存。我觉得,他简直就是救世主。我还把你的身份也跟他说了。”她看着韩漠震惊的样子有点害怕,“我是不是该先征求你的同意?” 韩漠瞪着她。Vivi的热情降了二百度:“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大唐使节,你这样说,我,我,我……” “是吗?你真是薛元亮吗?你就不怕有一天穿帮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薛家知道你的身份,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还有罗家!我们应该回去我们的时代。” 韩漠还是生气,“你起码应该跟我商量一下。” “早知道不管你,各顾各好了。”Vivi想起国王说的,只有一次机会,希望他们俩一起走,就换了副笑嘻嘻的表情询问:“你会跟我走的吧? 韩漠茫然。 Vivi说:“我知道,你跟阿依关系不一般。可是,她爹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她也该习惯了。我要是继续留下来,我就惨了。你再想想,葛苏文可是你爹的死对头。他不死,难道你爹死?那你妈柳夫人怎么办?如果葛苏文不死,那场战争就不会完,那还得死多少无辜的将士和老百姓啊,你想想我们天花宫的那些人,多惨啊。如果葛苏文不死,刺客不用行刺,真正的薛元亮不用被劫走,那你留下来又算谁呢?你要不是薛元亮,处境未必比我好。所以咱还是应该回去的。你说呢?” 韩漠这下明白阿依为啥投降了。这些日子她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但是,Vivi说的对,死者已矣,何必再兴风作浪,伤害活着的人! 西凉王连着四五天没有出现。听说太子回来了。他兵锋一指,寒江关就闻风丧胆,乖乖释放了使团。现在宫中都议论太子的神勇无敌和大婚之期。 Viv听说了这些议论,逼韩漠马上决定。她就不信了,韩漠能为了薛家牺牲她,就不能牺牲阿依? 韩漠想先去见徐龟蒙,起码解释一下郡主失踪的事。Vivi把葫芦金簪磨尖了威胁他:“不许去!不许暴露我们。”韩漠赌咒发誓打死也不说她的下落。Vivi不答应:“你就当你被绑架了!” 韩漠说:“那后天王宫朝会,我乔装打扮,去看一眼,总行吧?要不然太没义气了。” Vivi听他答应走了,才说:“可以。不过我也去,我得看着你。” 王宫非常豪华,朝会也非常盛大,贵族、百官和西域各国使节列坐。西凉王特命在自己宝座后设了有几处镂空的屏风,好让韩漠和Vivi藏在后面。宝座右边坐着王后苏氏,左边是 分卷阅读139 太子涂刚。荣惠公主坐在下首左边第一席;右边两席空着,看样子是给大唐使节徐龟蒙和韩漠留的。 在将军许成的引领下,徐龟蒙持节上殿,行礼道:“大唐赐婚使、礼部主客郎中徐龟蒙,参见驸马都尉、西凉王。” 不等国王说话,涂刚喝道:“跪下!” 徐龟蒙一怔:“我乃**使臣,殿下为何无礼?” 涂刚冷笑:“小小使臣也敢放肆!就算是你家皇帝见了我王,也要敬问一声无恙!” 徐龟蒙道:“大王是我朝驸马都尉,本钦差奉皇命至此,尔等岂敢分庭抗礼,大不敬也!” Vivi觉得气氛不对,暗自着急:“这徐大人又犟上了,怎么这么爱吃眼前亏呢!” 涂刚道:“先王后已经故去,如今王后姓苏,与你大唐有什么相干?” 徐龟蒙道:“岳阳公主虽然归天,仍是西凉王后。**念你等不绝姻亲之请,特送山都郡主来和亲。你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竟是何意?” 涂刚冷笑:“山都郡主?来人!”他一声令下,两个士兵把兰儿拖上殿扔到地上,涂刚指着兰儿,道:“这就是山都郡主?” Vivi看着兰儿的惨状,差点叫出来,忙捂住嘴。 徐龟蒙道:“她的确不是郡主,是郡主身边的宫女。当时情形危急,本官与许将军商议,派薛元亮大人护送郡主先出寒江关。此事已经通报于太子了,你忘了吗?” 涂刚冷笑:“那真郡主和薛元亮何在?” 屏风后,韩漠看了Vivi一眼。Vivi捂着嘴低下头,后悔来看。 西凉王看不下去了,说:“刚儿,真郡主既然失踪了,也许是跟你没缘分。寡人看这位姑娘也挺好的,不如娶她做妃子吧。” 话一出口,西凉贵族、官员和各国使节们都很吃惊。哪有这样的事,郡主失踪,找个宫女来和亲,别说是涂刚,就是普通人也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 兰儿从地上爬起来,把被揪乱的头发和衣服都整理好,端正地跪下:“奴婢兰儿,参见大王、太子。奴婢斗胆冒充郡主,罪该万死,请大王降罪。只是郡主万金之体,不容有失,徐大人无奈才出此下策。如今该先寻郡主为上。” 苏王后怒喝:“住口!一个贱婢,怎敢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卫兵来执行命令。兰儿道:“不劳两位,奴婢自己会走。”卫兵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还是把她拽走了。 涂刚对徐龟蒙说:“唐人背信弃义,本王必报此仇!滚回去报你皇帝,还我凉州故土,否则,本王将率十万铁骑,亲到长安拜望!” 朝堂上除了苏王后和涂刚嫡系的将领们,其余官员和外国使臣无不震惊。徐龟蒙指着涂刚,浑身发抖:“你,你要造反吗?乱臣贼子!丧心病狂!” 涂刚哈哈大笑:“成王败寇,轮不到你评说。” 屏风后面,韩漠看着Vivi,真想把她一把拽出去,大嚷一声:“郡主在此。”Vivi好像察觉他的意图,流着眼泪,又害怕又委屈地望着他。韩漠心又软了。 西凉王看着儿子志得意满的样子,真是伤心极了。涂刚小时候就常说有一天要回归凉州故地,被他一笑置之。十年前,他开始搜集研究《连山图》,不理朝政、家事,直到前年大月湾灭族事件,他才吃惊地发现涂刚已经如此狠毒、如此目空一切。但是已经晚了。涂刚已经长大了,再加上苏宝同一死,他牢牢掌握了兵权,现在志得意满地要成就自己的霸业,再不会听父亲的教诲了。西凉王很难过,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安静地坐在宝座上,漠视朝堂上所有的人和事。 楼兰使节拍案:“天可汗恩泽四方。贵国也深受天恩,殿下为何轻出狂言?” 涂刚骂道:“你读了多少汉书!身上还有半点骨气吗?” 楼兰使节也是火爆脾气,骂道:“我楼兰誓死效忠天可汗。殿下的大婚,恕不能观礼了!”他说完大踏步地走向门口。涂刚冲卫兵说声“杀”,卫兵拔刀就砍,楼兰使节没带武器,只抵挡了两招,就被砍死了。 Vivi吓坏了,幸亏韩漠扶住她,才没瘫倒。韩漠从镂空看出去,见满堂变色。 徐龟蒙敛容正色,向死去的楼兰使节一躬到地:“贵使高义,虽死犹荣!” 两个卫兵对他持刀相向:“跪下!” 徐龟蒙道:“天地君亲师皆不在此,本官跪谁?” 某国使臣道:“贵使,并非我国要造反。实在是当年都护府的官员做了无耻之事。北平王罗通不能主持公道,还要怪罪秉公执法的苏宝同元帅。我王也是一位君主,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就算是国破家亡,也得报仇雪恨!”有些使臣附和。 涂刚对刀下的徐龟蒙道:“你跪下求饶,本王便饶你不死!” 徐龟蒙昂首挺胸:“要杀就杀,何必多言!他日**伐罪,自会为本官报仇!” Vivi刚才一直捂着耳朵,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听到这句,实在良心上过意不去了,想走出去。韩漠死死地抱着她,取出她袖子里的手机,悄悄开启了录音功能。 涂刚道:“好!有骨气!今天我且不杀你,待出兵之 分卷阅读140 日用你的人头祭旗!带下去!” 徐龟蒙一举手:“慢!” 涂刚以为他服软了,大笑起来,挥手让士兵放开他。 徐龟蒙整整衣冠,面向东南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向空中拱手道:“陛下,微臣誓死不辱国体!”说完,他站起来,奔向殿中的巨柱,一头撞上去,当场毙命。 朝堂震动。荣惠公主吓晕了,被宫女扶下去。只听到涂刚叹道:“也是位义士!抬下去好好安葬。” Vivi无声地哭着,眼泪浸湿了韩漠的衣襟。徐大人死得如此惨烈……他不算高官,圣上可能根本不记得他…… 大唐使节一死,意味着战争不可避免。 此后,使团除了工匠,其余侍从、宫女等三百五十人全部被杀。涂刚欣赏兰儿不卑不亢,想放她一马。兰儿拒绝,说:“他人皆为国尽节,独我贪生怕死吗?” Vivi听到这个消息,恨死自己了。在薛府时,总觉兰儿一板一眼是故意针对自己,所以当了郡主就把她要过来当宫女,本来只是不怀好意,没想到把她害死了。早知道,还不如跟对付翠翘和如意似的,随便找个杀猪的把她嫁了呢! Vivi大哭:“我是杀人凶手!所有人都是我害死的!我是要出去自首的,你为什么拦我?” 韩漠说:“涂刚处心积虑想开战,你只不过是个**,出不出去,都没有意义。” Vivi:“那他们死了……我能做些什么?” 韩漠攥紧了手机,心里说:“报仇。” 西凉王推门进来:“你们不要怪刚儿!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他本性不坏。是我,是我没教育好,都怪我!”鹦鹉站在他肩头,拍着翅膀喊:“真的,真的!” Vivi哭:“那也不能杀人啊!他是‘战犯’!” 西凉王哭:“都怪我。都怪我。”” 韩漠叫:“都别哭了。” 俩人一起冲他嚷:“你是不是人呐!三百五十条人命呢,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鹦鹉拍着翅膀嚷“真的,真的”。 韩漠把多嘴的鹦鹉一把抓下来摔到地上,怒斥他们:“哭有什么用?” Vivi一怔,那什么有用?时空转换,回到这些事发生之前吗?她马上大喊:“不行!那是我们的机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大王,你答应过我们的,你不能言而无信!”她又想起不能得罪西凉王,否则他恼羞成怒,就更不会帮他们回去了,于是跪下来哀求他,“大王,我和元亮不能留在这里的,太子会杀了我们。我求你,救救我们。” 西凉王说:“对,你们走吧。我送你们走。我要留下来,不能让我儿子一个人面对战争。我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两天,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宫里等着。等元亮的伤都好了,没有创口了,我就送你们去基地。否则‘胶囊’启动时释放的各种射线,会要了你的命。”他临走时把鹦鹉捡起来,把它歪了的翅膀掰正,放到自己肩膀上。 这只鸟这样还不死,果然是一台测谎仪。 西凉王让阿依务必保证韩漠和Vivi的安全。阿依指望着大王帮她扭转乾坤,于是尽心尽力。Vivi还好说,她只是哭肿了眼睛,要了一本《金刚经》,说是有一个叫“澄因”的小和尚说的,天天念能消灾解难,估计也能超度亡灵;韩漠冷静地不像正常人,阿依担心他会突然爆发,然后崩溃。 这一天傍晚,下了一场大雪,韩漠衣着单薄,独自在庭院中徘徊。阿依怕他着凉,给他披上一件狐裘。 韩漠说:“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阿依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你要怪我。明知太子要反,还不提醒你,害得徐大人一干人等都送了命。” “各为其主。我怪你干什么?何况,”韩漠解下棠溪剑,双手奉上,“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只好物归原主。以后你看到这把剑,若能想起我,就最好不过了。” 阿依不肯接剑,说:“虽说此地清静,毕竟是西凉地方,或有不测。你还是留着防身好。若全指着我保护,我怕照应不周。” 韩漠笑道:“不必了。我不能让太子要了我的命,还得到这把宝剑。” 阿依一惊:“你要干什么?” 韩漠的神情变得很痛苦:“大月湾莎车人无辜灭族,使团三百五十人为国捐躯,我不能苟且偷生。就算我不是太子的对手,我也要为他们报仇。” “你要行刺?不行!” “难道你要我袖手旁观?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阿依一愣,手被韩漠握住了。他说:“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阿依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也紧紧握着他的手。“不会!你我虽说道不同,但曾经同生共死,惺惺相惜,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元亮,太子身边守卫甚严,你又伤势未愈,何必要白白送死呢?” “送死?我早就该死了,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是因为西凉王拿我和郡主做人质。如果让他如愿,我后半生就是一个笑柄。” “不会的!这是情势所迫,你又不是怕死投降。你若真的逞一时之快,后代腐儒才会笑你有勇无谋。” 韩漠气冲冲地松开她:“后代谁看史书啊?” 阿 分卷阅读141 依急了,一把攥住他的手:“你若死在侍卫手里,还不如我当初一剑杀了你,还能为父报仇呢!” 韩漠看着她,无言以对。 阿依柔声说:“想想你的父母,你一定得活下去。别乱想了,好好休息吧。” “好。不过,我想去徐大人遇难的地方凭吊,可以吗?” 大殿上人多眼杂,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可阿依不忍心拒绝了。她命那两个侍女早点休息,到晚上,自己和韩漠换上王宫侍卫的衣服出了冷宫,顺利进入大殿。 殿中帷幕沉重,虽然亮着灯火,可是一片冷寂,徐龟蒙自尽的地方已经被清理干净,韩漠跪下叩头,悄悄把仿古限量版放在地上,心里默念:“徐大人,你在天有灵,保佑我计划成功,为你们报仇。” 他站起来,故意把灯台打翻。烛火立刻烧着了帷幕。响声和火光同时传出,惊动了附近的侍卫。一会儿,侍卫们纷纷进来救火。韩漠趁乱把目瞪口呆的阿依拉出大殿。 今天许成当值,听说着火了,亲自来看。韩漠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早知道就不用留下仿古限量版了。他迎面走上去,让许成看清自己的脸:“参见将军。” 许成正为他下落不明而担心,一看他安然无恙,顿时舒了口气。韩漠不敢耽搁,马上就走了。许成回头看他去了冷宫方向,然后进大殿救火。 太顺利了!不知是老天保佑还是徐大人保佑。韩漠平安回了冷宫,正激动着,听到阿依冷冷地说道:“原来,许将军是唐人的奸细。” 韩漠张口结舌。刚才跟许成照面属于突发情况,他没想好怎么解释。他想握她的手,被她挥臂挡开。 阿依根本不在乎许成是不是奸细,只是她本来是诚心帮他,没想到却被利用了。他今天下午的肺腑之言,想必也都是假的。阿依心里很不高兴,冷笑道:“各为其主。阿依明白。公子不必多言。” “阿依,我真没想到会遇到许将军。这是天意。上天要我报仇。” “报什么仇?”荣惠公主说着,从Vivi房间里走出来。她来找Vivi聊天,正听到他们的谈话。 韩漠一看,直想宰了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也不看看周围环境,就贸然说出了许将军。这下全完了。许叔父,我对不起你! Vivi在房里坐着不动。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节外生枝的肯定不是好事。妈的,眼看就能回21世纪了,韩漠你要是害得我走不成,我就拉你一起寻死! 阿依也没想到公主夤夜来访,忙去行礼。 荣惠公主满面微笑,说:“是我来得唐突了。昨天大哥杀了那么多人,我是着实吓着了,昨晚没睡,今天晚上也睡不着,就来找郡主姐姐学唱歌。没想到,倒被我听了个大秘密。薛大人,你要找谁报仇?” 韩漠把心一横:“要杀就杀,少罗嗦。” 第48章 人为刀俎 荣惠公主的笑容天真无邪:“干什么老说死啊死的。这么冷的天还站在门外,想冻死吗?阿依,请薛大人进屋吧。” “是。”阿依说着,用短剑狠狠地在韩漠背上一砸,“请吧。” 韩漠觉得脊背要塌了,咬牙不出声。真是不该得罪女人。 荣惠公主把他们请进韩漠屋里,说:“薛大人,要不是我叫阿依把你也从寒江关请出来,昨天你也人头落地了。” “多谢公主。原来您未卜先知,下官失敬了。” “我若未卜先知就好了。你还没告诉我,要找谁报仇?” “尊兄太子殿下本已恶行昭著,今又丧心病狂,穷兵黩武,为逞一己之威,置西凉国运与百姓福祉于不顾。如此独夫,天下志士,人人得而诛之!只可惜,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能手刃此贼!” Vivi趴在墙上听着,觉得韩漠像徐大人上身一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人家是兄妹,你这么说,公主不得宰了你吗!她急哭了,却听荣惠公主说:“好,果然是将门虎子,有胆有识。本公主倒想知道,若你不死,计将安出呢?” 只听韩漠说:“我暂时没想到。” 公主大笑:“没想到薛公子如此坦率。好了,本公主宅心仁厚,你们又是父王的贵客,今晚的事,我全当没听过好了。你们休息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阿依,好好关照薛公子和我郡主姐姐。” 公主走了,阿依就回房休息,懒得关照他们。 Vivi见她们都走了,才进来说:“元亮,你别再闹事了。你不想我和你死在这里吧!” 韩漠坐着发呆,“我只是想为死难者做点事。” Vivi沉默了,过了会儿,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自私?” 韩漠笑:“你又良心发现了?” 没想到Vivi理直气壮:“我是自私。你今天才知道?我没你这么好运气。这几年,我一直任人宰割!我他妈也有尊严啊。我没本事帮他们报仇,保护自己难道不对吗?我本来很庆幸你跟我没事。如果你蠢得要拼命,我也没话说。舍命陪君子,连累就连累了,谁让我摊上了呢。但是,我还是想说,我TMD又不是你老婆,凭什么陪你死啊!死了这么多人了,还不够吗?”她越 分卷阅读142 说越激动,哭着跑回房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算你真是我老婆,也不会跟我共患难的。韩漠这么想着,对着一个灯台,怅然独坐。 整整一夜,许成没有出现。 次日一早,阿依拿来早饭和伤药。 “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没有想利用你。”韩漠说。这句话他自己都怀疑是假的。 “公子若以我为友,自有莫逆之心;若不以我为友,也不必欲盖弥彰。”阿依的话也听不出喜怒。 韩漠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说:“我不配做你的知己,我知道。” 冷宫门忽然被踢开了,苏王后带着一群侍女、卫兵杀到,下令把韩漠、Vivi和阿依都押走,然后派人召太子进宫。 阿依先是惊讶,立刻想到手下那两个侍女,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做了王后的眼线。 太子涂刚奉召入宫问母后安,奇怪地看到许成、Vivi和阿依三人被绑着跪在地上,韩漠则被士兵踩着脊背,堵着嘴,在地上趴着。 苏王后说:“太子,你一天到晚忙着军事,背后有小人陷害都不知道。这几人都是唐人的奸细,谋划着要刺杀你呢。母后想把他们就地正法,替你舅舅出气;又怕你没人祭旗,特地召你来商量。” 涂刚扫视一圈,叫士兵放开韩漠。 韩漠马上站起来,昂然地蔑视一切反动派。 “副使大人,”涂刚看着他一笑,又笑看Vivi,“这位,莫非就是郡主?” Vivi吓哭了。这么快就要和兰儿、徐大人他们团聚了吗? 韩漠喝道:“不得无礼!” 这时,荣惠公主哭哭啼啼地推着西凉王进来,“父王,你看母后要杀儿臣的师父!” 西凉王累得直喘气,指着苏王后:“你,你,一大早的,闹什么呀!” 苏王后不服气:“大王,许成是唐人的奸细,跟这个使臣什么薛元亮的谋划要行刺刚儿,根本就罪该万死。” 西凉王本来是来救韩漠和Vivi的,一听这话就愤怒了,问韩漠:“你真要行刺刚儿?” Vivi想,彻底完了,连西凉王都得罪了,回21世纪更是泡影了。韩漠,我恨死你! 荣惠公主急得直跺脚,抢过话头:“母后,你冤枉人!许将军是我师父,他跟薛元亮在长安、在东辽铁花教交过好几次手了,他们之间明明有仇,怎么可能同流合污呢。” 苏王后道:“你少装好人。这个阿依丫头是你的人,她为何在冷宫伺候着唐国郡主和使臣,你倒给我说说清楚。” 荣惠公主大哭:“父王、大哥,你们都看到了,母后她连我都容不下!” 韩漠大笑,嚷道:“许叔父,已经露馅了,就不要再装了。” 荣惠公主不哭了,吃惊地看着韩漠。苏王后得意洋洋。西凉王是真的很震惊,问:“许成真是奸细?你说清楚!” 韩漠说:“许将军原籍益州,是家父的结义兄弟,姓许,讳庭雷。” 公主抓住这个错误开始反击:“你胡说!你的那个叔父名叫‘许庭云’,是定州人士。你连姓名籍贯都说错了!你根本就是陷害我师父。” 韩漠做懊悔状:“我,我一时记错了。” 公主乘胜追击:“你那叔父二十年前就挂冠归隐,不知所踪了。你认祖归宗不过才两年,怎么能认识许庭云?你根本就是想见缝插针,陷害我师父!父王、大哥,你们不能让他骗了!” 西凉王和涂刚一看韩漠那张口结舌的样子,都信了公主的话。许成暗自松了口气。 苏王后说:“唐人奸诈,这小子的话不可尽信!许成,本宫命你杀了薛元亮。你若肯动手,本宫就信你,否则,你就是奸细!” 士兵解开许成的绑绳,递给他一把弯刀。许成松松手腕,接过刀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翻江倒海,侄儿跟朝廷,军国大事与兄弟之义,孰重孰轻? 西凉王挺身而出,喝退许成:“住手!这是薛仁贵之子,还有用处呢。” 韩漠大骂:“你休想拿我祭天祭旗!真是可笑。堂堂一国之君,不修文德,相信什么求神拜佛!我堂堂**使节,竟然落在你这昏君手里,我死不瞑目!还有你,”他转向阿依,“你为虎作伥,不辨是非,真是有辱令尊葛公的名声!” Vivi快气死了。你还有心情把他们一个两个摘干净!天呐,咱俩怎么办…… 西凉王顺水推舟:“你敢骂我昏君!哼,来年春祭,我就拿你当祭品!来人,给我把他关起来。” 韩漠被拖着走,还大声说:“请大王把我的人头挂在城门上,我要亲眼看着大唐铁骑踏破你的国都!” Vivi忙磕头,哭着哀求:“不要啊!你们不能再杀人了。” 苏王后说:“大王,你留这薛元亮一命,那许成如何处置?” 涂刚旁观了许久,终于开口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许将军忠心耿耿,儿臣信得过他。母后不必担忧了。父王,薛公子也不必杀了,儿臣要让他亲眼看看我如何大败唐军。” 西凉王说:“不行!他是敌国的贵公子,用他献祭,才显得我国敬畏天神。你留着他,那以谁献祭?” 分卷阅读143 苏王后指着Vivi:“这不是还有一位郡主吗?” Vivi惨叫一声“不”,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公主说:“不行!她不能死,她是大唐送给大哥的妃子,杀了多可惜!再说,我还要听她唱歌呢。父王,她会唱您和母后最喜欢唱的那首歌。” 西凉王正愁无法反驳苏王后,一听公主这么说,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刚儿,你妹妹说的对,还是留她给你当妃子吧。” 涂刚本来也无所谓,就答应了。他对韩漠的棠溪剑更感兴趣,笑道:“许将军,你看此剑如何?” 许成拱手:“好剑配英雄。殿下与此剑,相得益彰。” 涂刚大笑:“薛仁贵佩剑已在此,我倒看唐人如何挡我兵锋?” 苏王后见自己辛辛苦苦抓来的四个人稀里糊涂就被放了,气得拂袖而去。 西凉王回到寝宫,命人去把韩漠从牢里提出来,把鹦鹉放到他肩膀上,亲自审问:“你真的想刺杀我儿子?” 韩漠看看左右侍从。 西凉王实在,怕他有难言之隐,就把左右都赶走,还亲自去关了门窗。 趁此机会,韩漠对鹦鹉低声说:“你接下来要说:‘假的,假的’。” 鹦鹉拍拍翅膀要做判断,可一想怎么说都不对,一时想不开,大脑短路了,咣当一声从他肩头摔到地上。 西凉王回头一看,心疼坏了,一分钟之内踹了韩漠十八脚,“你跟它说什么了?你怎么把它气死了!我以后怎么办啊!” 韩漠特无辜:“我没说什么。它自己死机了,太不结实了。你们23世纪科技也不怎么样嘛。” 西凉王更气了:“你胡说八道!我们的科技比你们先进多了!啊呀,这可怎么办。我以后靠什么测谎啊!” 韩漠说:“别急,我帮你修就是了。” 西凉王怀疑:“你会吗?” 韩漠一脸不高兴:“你怎么不问问我学什么专业?再说了,你们科技那么发达,你又是专家,就算我修不好,你自己也一定能修好的,对吧。” 西凉王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肯定也比你强。你一定给我修好,要不然,我,我,我……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真的要行刺我儿子吗?” 韩漠叹道:“唉,我要不那么说。刚才咱们都得穿帮。你也不想想,我这稀松平常的功夫,行刺太子?估计还没到他身边呢,就被射成刺猬了。再说了,我和Vivi都快能回21世纪了,我怎么会笨到节外生枝呢?对了,Vivi呢?” 西凉王说:“她恐怕走不成了。我也觉得你不会骗我。咱都是民主时代的老乡。刚才看你那么慷慨激昂,我真怕你忘了自己是穿越来的。” 韩漠问:“你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走不成?” 西凉王说:“她现在是我儿媳妇了,要不然她就得死。哎,你也看见了,这是个什么时代啊。我这一家子、朝中那些大臣,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一点民主法治人权,我改革,他们还处处掣肘。我真是失望透了!元亮,你一定得抽身走掉。” 韩漠怎么可能丢下Vivi自己走呢。 西凉王理解他的心情,说:“你放心。刚儿本性不坏,Vivi不会受大委屈的。你走吧,这不是咱们该来的时代,再呆下去,你就更进退两难了,最后就像掉进沼泽一样。” 韩漠听他的口气,似乎他也想离开,问:“你也一起走?” “我已经陷进来了。我要跟妻儿共存亡。”西凉王摇头。 次日朝会,西凉王宣称,昨夜神山上的神明托梦,要把韩漠作为祭品。准备了一番之后,他率领后妃、贵族、百官、仪仗队N多人,抬着韩漠和三牲祭品,浩浩荡荡上了神山。 路过大月湾,韩漠特意看了一眼,那里水草依然丰美,只是再无人烟,曾经的部落,变成了一座京观。 隆重的祭祀仪式带着浓重的神秘色彩,祈求对唐战争胜利和人畜兴旺。最后,西凉人带人把韩漠抬进一个号称是神明居所的山洞里。他说要祈祷,命仆人退下。人们一走,他赶紧解开韩漠的绑绳,“你还好吧?” 韩漠活动活动筋骨:“没事。还好你们没把我这祭品给点了。” “以前是要的,或杀或烧,被我给制止了。这么多年,我都不让他们人祭,今天因为你破例了。” 韩漠心思不在这上面,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西凉王,七转八绕地找到一个很不起眼的洞口。 山风扑面而来,带着诡异的响声。 “这里只能用太阳能蓄电池。为了省电,我一般不开路灯。”西凉王说着,点燃一个火把,带他走进山洞。里面是一条幽深的隧道,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看到一个石柱子,国王打开石柱上的密码板,输入密码。一旁石壁上轰然开了一个门。 门里传出的强光刺得韩漠睁不开眼,“不是要省电吗?” 西凉王说:“这是声控的。今年夏天有两次大雷雨,电池都充满了。进来吧!这里就是我们的基地。”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大型玻璃罩,里面有十个基座,其中一个基座上还安置着密封的机舱,可以容纳两人。大型的工业文明 分卷阅读144 产物,陌生而又熟悉,韩漠看呆了。 西凉王看着他震惊的样子,又得意起来:“这是真空隔离罩。里面那个机舱就是时空转换舱,我们叫它‘胶囊’。这一个的燃料管有故障,不过我已经修好了。……你要是不懂,就把它理解成一种时空转换的交通工具就行了。这边是控制台。” 韩漠回头,看到控制台上摆着几十台电脑。 西凉王拍拍沙发上的土,坐下来休息:“别看了,只有01号机子我修好了,别的都不能用了。你先看看,能不能修我的鹦鹉。我去打开闭路电视。我们安了不少摄像头,能360度监测周边500米范围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韩漠打开电脑,又把鹦鹉拆开,取出里面的芯片连接到电脑上,分析了指令,发现这些程序应用起来并不复杂。天助我也!他从靴子筒里拿出Vivi的手机,把朝会那天录的涂刚的声音导入测谎仪的记忆系统,输入指令:对此人的话一律判断为假。 一切都处理好,韩漠灿烂地笑:“修好了。” 西凉王不知道他的小动作,一看鹦鹉恢复了,高兴得不得了。可惜韩漠很快就要走了,要不然真想跟他交个朋友。 西凉王递给他一份帛书,“这是这个基地所有的程序指令,我都整理好了。你能修好鹦鹉,这个自然也难不倒你。你呆会儿从闭路电视的监控屏里看着,等我们都走了再启动‘胶囊’。因为基地遇到过地震,防护罩震碎了。‘胶囊’启动时,会对周围五百米范围内造成致命的高强度辐射。” 韩漠接过帛书,展开一看,《连山图》。 “《连山图》原来是……” 西凉王很惊讶:“你也知道《连山图》?呵呵,这其实是我们记录仪器参数的工作笔记,莫名其妙被当成是天书。你知道为啥叫‘连山’吗?呵呵,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你看,第一行是E=MC2,E和M这俩字母像不像‘山’字倒过来?古人真有意思。” 韩漠说:“我还知道,为了这份图,死了多少人。” 西凉王不笑了,“死人?哦,对。这,这群废物,我,我没叫他们杀人,我只是让他们把那三份图找回来而已。最后一份,还是人家阿依投降了献上的。” 韩漠觉得他不像是装的,问:“大月湾的事,你不知道吗?” 西凉王变得很懊悔。“我没想杀他们。我只是想让他们离开大月湾。因为那儿离我们的基地太近,水源和土壤都已经污染了;而且万一要启动胶囊,他们承受不了那种辐射的!我没想到,刚儿这么狠毒。每次想到这些,我恨不得……” 他从监控画面里看到在山下恭候他的臣民,稳了稳心神,说:“我这就走了,你以后好好保重。一路平安。” “等等!”韩漠叫住他,“大门的密码是……” 西凉王很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 韩漠已经想好了理由:“万一我出去一趟呢,门锁了,进不来怎么办?” “胶囊一启动,你五分钟之内就可以回去了。不需要出门。走吧。回到属于你的时代去,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好好保重。” 西凉王说着走了。 可是,韩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他是堂堂使节,言行代表国家。出使四方,不辱使命。这一次,他不能逃避,要为死难者讨个公道。 韩漠最后看了一眼所有这一切的仪器设备,然后走出基地。 拜拜,21世纪。也许是永别。 大门在他背后沉重地关上。 第49章 死生契阔 阿依披着白色的披风,提着短剑,沿着神山崎岖的道路上山,看到只穿着单衣冻得发抖的韩漠迎面走来,笑道:“我就知道,大王不会杀你。” 韩漠以为她是来秋后算账的,就停下来,等她发难。 哪知阿依走到他面前,敛容正色,下跪行礼:“薛公子,阿依有一事相求。” 韩漠伸手去扶她,说:“你快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阿依不肯:“我降西凉,是因为大王答应集起四份《连山图》,就作法扭转乾坤,使我父亲起死回生。可是,他把《连山图》送给你了。我只能求你。公子,你若帮我这次,我任你处置!” 韩漠松了手。他不可能答应。何况,基地也已经进不去了。“阿依……”他实话到嘴边,可是说不出来。万一她得知了实情,会不会恼羞成怒,一剑杀了他? 阿依见他犹豫,又说:“公子若肯施以援手,我们两家的仇一笔勾销,不但我那些叔父辈不必牺牲性命,你我也可各安天命。如此利人利己,功德无量,公子何乐而不为?” 韩漠想的是尽快回玉门关,奏请朝廷派兵伐罪,于是昧着良心骗她:“要送你回去,必须有电。” “电?天上的雷电?” “不但是雷电,还得是大雷电!百年难得一遇的。” 阿依先是失望,想了会儿,她恭敬地叩头,对上天诚心祈祷道:“神明在上,我葛阿依诚心祷告,愿减寿二十年,求赐我大雷电。若得父亲起死回生,阿依当自为牺牲,以谢神明!” 韩漠很愧疚。但当务之急是下山去,这份歉疚, 分卷阅读145 只能留着日后补偿。他扶起阿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下山。其他事从长计议。” 阿依完全信任他:“也好,我们下山,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降大雨,便回来。” 韩漠说好。忽然一枚暗器打中他右腿。他身体一软,差点摔倒,然后感到胸闷气短。 暗器上有毒。 阿依拔剑护着他,看见朴永泰从一块大石后现身。 “薛大人果然没死,就跟我走,去见我家主子吧。”朴永泰说着,伸手来抓韩漠。 阿依宝剑一横,“薛大人是大王的贵客,你不可造次。” “我管他是谁的客人!前线开战了,公主说要拿他做人质!” 韩漠喊:“阿依,动手!” 阿依闻言,挥剑直刺朴永泰胸口。 朴永泰闪开,叫道:“你疯了么?你反了!”朴永泰一向横行霸道,几次无礼,阿依对他早有杀机,今天狭路相逢,便不再客气,连出杀招。朴永泰大怒,使出全身的本事跟她恶斗。 韩漠靠着一块石头站着,感到越来越虚弱,就努力集中精神,让自己清醒。 朴永泰不想纠缠,向他打出一支袖箭。阿依果然分心,挥剑去截,背后挨了一掌,扑倒在地。朴永泰骂道:“你这贱人,居然跟唐人私通,背叛公主殿下!哼哼,我这就杀了这个小白脸!” 阿依喊:“住手!你不能杀他!公主不许你杀他!” 朴永泰想起来这茬,“不错,公主有命要捉活的。我便留下他性命,砍他一条胳膊,一条腿,再割他一只耳朵,刺瞎他的眼。” 韩漠怒喝:“你混账!” “在长安,你让我颜面扫地,今天我要你双倍奉还!”朴永泰说着一剑刺来。 阿依扑到韩漠身上,用身体挡。朴永泰还不想杀她,及时撤剑,还是刺中了她的后背。韩漠拼命把她推开,同时使出全身力气一脚飞出,踢得朴永泰倒退几步,仰面摔倒。 朴永泰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暴跳如雷地喊着“我要你的命”,一抖宝剑,向着韩漠的头劈来。韩漠没力气了,仰头等着。阿依抱紧他,准备跟他一起死。 忽听当的一声,朴永泰擎着宝剑后退,瞪着眼前人,惊道:“许成?” “叔父,救我。”韩漠的意识开始涣散。 许成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过来,道:“葛小姐,给他吃解药。” 阿依接住药瓶,倒出两颗解药,把红色的喂韩漠吃下去,从他腿上的伤口拔下袖箭,用口吸出毒血,把黄色那颗捏碎撒到他伤口上,又撕下一块衣襟给他包扎伤口。韩漠渐渐呼吸平复,思维也清晰起来。 “姓许的,你怎会有我的解药?你,你这乱臣贼子,要造反吗?”朴永泰又惊又怒,冲山下打了声呼哨。 许成道:“不必费事了,你那几个鹰犬,都被我杀了。你也拿命来!” 朴永泰大怒,挺剑来刺。他不是许成的对手,阿依又从旁发暗器偷袭。十几招下来,他被一剑刺中,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叔父,您又救了我一次。”韩漠虚弱地说。他又意外,又感激,又担心许成暴露了身份被人抓住把柄,喘了口气又说:“您何必亲自来?” 许成关切地查看他的伤势,“我不放心。你若出了事,我如何对得起大哥。” 阿依心想:“看来,打探元亮下落的不止是我。这许将军一定就是薛仁贵的义弟、当年名震天下的许庭云。若我父母有这样的帮手,何至于惨死。”她想着,感到伤口很痛。 许成说:“葛小姐,你伤得不轻,到那大石后疗伤吧。” 阿依点点头,捂着伤口到大石头后面去。 许成把棠溪剑和仿古限量版递给韩漠,对他说:“言儿,叔父为你安排了一个住处,你先养伤,然后回大唐去。大战在即,叔父还得回都城做内应,不能亲自送你了。你多加小心。” “是。”韩漠看见这两样,恍如隔世。刚才一番缠斗,他身上的《连山图》掉了出来,已经血迹斑斑。 许成捡起来一看,惊喜道:“好!这是西凉镇国之宝,落在你手上,可见天不佑西凉。你好好保管,日后上交朝廷。” 韩漠想马上离开这里,十分赞成:“是。” “不可!”阿依一听,顾不得料理完伤口就出来质问,“公子,你要食言吗?” 韩漠昧着良心说:“不是,我们先回玉门关暂避。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 阿依不信:“暂避?何必舍近求远?” 韩漠说:“阿依,在大唐我保得住你,要是落到西凉人手上,你可保不住我。” 许成道:“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阿依忽然拔剑相向。 许成护住韩漠,拔剑道:“葛小姐,你受了重伤,还敢与我硬拼吗?” 韩漠忙说:“叔父,阿依,住手!大家自己人,别,别伤了和气!” 阿依道:“薛公子,你答应我救父亲,为何出尔反尔?是诚心骗我吗?” 许成不明白,说:“令尊已死,是我亲见。你莫不是白日做梦?” “住口!我父母之死,都是你们所害!”阿依抖剑直 分卷阅读146 刺许成。这一下用力过猛,背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渗透了衣衫。 韩漠都替她疼,爬起来一把抓住许成握剑的右手,制止他出招,又冲阿依喊“住手”。 阿依不听,宝剑直刺。 许成把剑交到左手,格开阿依的剑,顺势斜挑。阿依有伤,只能勉强招架。许成想杀她,被韩漠死死拽住。许成恨铁不成钢地推开他,喝道:“没出息。” 韩漠坐在地上起不来,只能喊:“叔父,叔父,手下留情!阿依,住手!你再不住手,我不帮你救父母!” 阿依忙收势后退,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韩漠又向许成哀求:“叔父,您放过她吧。” 许成已经看明白了。他横着剑,说:“自古红颜多祸水,不杀她,你绝不了念头!”说着,又是一剑刺去。 阿依不敢还手,只能向后退。 “叔父!”韩漠拼尽全力,爬起来扑上去死死抱住许成,嘴里喊:“叔父,放过她吧!阿依,快走!” 阿依很绝望,扔了宝剑,跪倒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许成见他如此,见阿依如此,忽然动了恻隐之心,长叹一声。 韩漠松了口气,旋即感到伤口剧痛。正在这时,许成忽然低喝一声,身子猛然一震,一只袖箭已经射入他的胸膛。 朴永泰没死。 他本想偷袭韩漠,没想到打中了别人。他发完最后一支袖箭,已经没了力气,用满是鲜血的手捂着伤口,喘着气。 韩漠扭头冲阿依大喊:“解药!” 阿依忙把那只小瓶子丢过来。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里面已经没有药了。 韩漠狂吼一声,提剑想把姓朴的碎尸万段,被许成反手拉住。 许成没看杀死自己的凶手,只是看着茫茫天空,四十多年的岁月在眼前迅速回放。少年时任侠使气,横行江湖。二十三岁时,为寻找侄儿,追踪刺客来到西域,从此远离故土。四十三岁时重回大唐,见到了长大成人的儿子许奉节,没有相认。他还盼着不久后能回乡父子团聚,没想到死亡突如其来。 许成没想到他一生杀人如麻,还有使命没有完成,到死的一刻,居然会如此平静。 他慢慢倒下。韩漠扶着他大哭,要不是被自己死抱着不放,叔父未必躲不开那支袖箭。叔父为了他离乡背井二十年,居然死在他的手里! “叔父,我对不起你。” 许成笑了。 朴永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还有活命的机会。他强撑着,拄着宝剑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你站住!”韩漠想杀他报仇,许成紧攥住他的手。韩漠只能陪在他身边。 许成看着天空,用仅剩的力气,说出最后的遗言:“奉……节……” 韩漠跪在他的遗体前大哭了一场。 阿依默默地看着,她的伤口还在流血,渐渐地体力不支。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韩漠终于不哭了。他把许成的遗体放进附近一个山洞,把《连山图》放进去陪葬。他砍倒几棵树,搬了几块石头封住洞口,跪下磕了头,然后提着棠溪剑站起来,对阿依说:“我们走。” 阿依脸色苍白,问:“去哪儿?” “先找地方养伤。” “公子答应我的事呢?” “我一定做到。否则,我用余生来补偿你。” 阿依把这话理解为庄严的承诺,低头行礼:“谢公子。” 韩漠扶着她下了神山,找隐蔽的地方落脚。休息了两天,他们的伤都好了点,就找最近的集市买干粮和冬衣。集市上人们在议论,一个说:“你看,卖东西就能挣到响当当的银子,何必非要打仗呢。”另一人说:“大人们吃饱了撑的。算了算了,招揽生意要紧,要不回头招你当兵去,一家子可吃什么呢。” 阿依远远地听着,忿然说:“征伐是国家大计,一介愚民岂能了解?” 韩漠说:“治国本来就该以民为本。老百姓都过不下去了,国家必亡,打胜几仗有什么意义?” 阿依反驳:“令尊也是以军功闻名,这么说,也是不对咯?” “不一样的。恕我不恭,葛公是穷兵黩武,家父是以战止战。” 阿依一生气背上的伤又痛,韩漠不敢说了,嘿嘿地赔笑。阿依还是生气,但见一路上他对自己十分呵护,气就慢慢消了。又想起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她十分感激,默默地祈求上天快赐雷电。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废弃的古堡过夜。韩漠生了火,就去附近的小河里抓鱼当晚饭。事实证明,他只会吃鱼,不会捉鱼。最后到手的鱼是中了阿依的暗器死的。 韩漠开玩笑,问:“暗器上没毒吧。” 阿依说:“我怎么会害你?” 韩漠很久没见过她这么温柔可人的样子,要是以后都这样该多好。 阿依问:“这么些天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太子妃近况?这么快就把她忘了?” 怎么会忘呢!韩漠是不敢问,“她……怎么样?” 阿依看到他如此愧疚,更相信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太子妃养尊处优,太子对她很好。” 韩漠哦了一声,不太相信。b 分卷阅读147 r 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韩漠踩灭篝火,趴在墙头张望。在古堡外面广阔空地上,来了一哨人马,约有一百人,没有树旗,看服饰是大唐的军队。 “是唐军,你终于脱险了。”阿依想站起来。 韩漠把她拉下来,“看清楚点,万一是假冒的呢?” 近了些,韩漠看到领军的是罗致,差点就要跳起来大喊“罗致,我在这儿”,又看见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从北面开来,大旗上是一个斗大的“樊”字。 阿依低声说:“樊梨花。” 韩漠趴好不动,问:“跟我死在一起,亏不亏啊?” 阿依笑道:“我可没这个福分跟你‘死则同穴’。”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韩漠握紧棠溪剑。 正面遭遇的两军在古堡外僵持了一阵子,然后罗致部下下马解鞍,在地上或坐或卧,有的还解下酒袋喝酒。韩漠已经豁出去了,还是不免要崩溃,自杀也不用这么彻底吧。 樊梨花派一人挑战。罗致提枪上马迎战,一个回合,挑了此人,回去休息。被欺负到头上,樊梨花居然还是按兵不动。对峙到半夜,樊梨花撤走了,直到天亮也没杀个回马枪,看来是真走了。 韩漠长出了口气,趴得胳膊都麻了。他撑着棠溪剑站起来,扶起阿依,投奔罗致。 唐军士兵喝道:“什么人!” 韩漠挥着胳膊大喊:“声涛!是我!” 罗致看清是生龙活虎的韩漠,激动地迎上来:“大哥!你没事!” 韩漠给了他一拳,笑道:“去你的!你盼着我有事啊!” 阿依行礼:“参见罗将军。”罗致却叫她“表妹”,阿依被这种久违的亲情感动了。罗致见他们有伤,命手下给取伤药和酒食来。 韩漠不上药,也顾不得吃东西:“快回大营。万一敌军再回来,就惨了。” 罗致笑道:“樊梨花以为我是诱敌之骑,料想大军在旁,所以才撤走,不会再回来的。” 韩漠四下张望:“那其实大军真的不远?” “离此七十里。” “什么?!你空城计啊!……你真是太厉害了。” 罗致笑道:“惭愧。不过是汉时飞将军李广的故伎。” 阿依笑道:“表哥日后必不下于李将军。”罗致笑说不敢当。 在韩漠的催促下,罗致下令开拔。韩漠这才问他怎么来了西凉。罗致答道:“西凉叛乱,朝廷震怒,北平王罗王爷请命出征,秦驸马举荐小弟在他麾下效命。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不日将至寒江关。小弟奉军令,侦探敌情。”他说“罗王爷”三个字的时候很平静,看来是已经有免疫了。 “那长安的情形,你知道吗?” 罗致摇头。韩漠这次死里逃生,最挂念的是远在长安的父母。大唐使团被杀,自己生死未卜,父母会伤心成怎么样啊? 罗致说:“小弟虽然不知。但大哥的夫人可是来了,大哥只管问问她便是了。” “如意来了?”韩漠看了阿依一眼,只见到阿依脸上似笑非笑,并无特殊反应。韩漠想,还是古代的女子好,贤惠。要是Vivi…… 走了一天一夜,才看到唐军连营。营盘上空弥漫着一股杀伐之气,战马嘶鸣,士兵们盔甲鲜明,手里的武器,背上的刁斗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辕门对着中军大帐,帐前一杆红旗高高飘扬。 经历过生死,看到祖国的旗帜,韩漠真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场。 看到大唐的军旗,阿依带马,有归去之意。 因为罗致派人先来报信,如意和程虔宗已经飞马出营来迎接他们。如意经过这一番生离死别,不顾旁人在场,抱着韩漠大哭。 韩漠看到她,感到从来未有的亲切,笑着说:“我没事,我回来了。” 程虔宗见到阿依,惊叫:“鬼啊!”这一下犯了军中忌讳,他连忙住口,又看见阿依有影子,明白过来她根本没死,自己琢磨了一下,笑着说:“薛三哥,你这份福气啊……”他一看如意的脸色变了,忙闭嘴,招呼大家回营去。 如意瞟了阿依一眼,说:“军营重地,闲人免入。”她不认识阿依,就是不喜欢韩漠跟别的女人暧昧而已。 韩漠问:“闲人?你是说我么?”如意白了他一眼,赌气不说话了。 但阿依也不想进营,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该告辞了。” 韩漠:“你的伤……” “不碍事的。” “可是……” 阿依笑道:“公子,可要给我留个信物?” 韩漠从脖子里摘下仿古限量版递到她手上。阿依笑了,想起一年多前新丰郊外的往事。“公子保重。何时天降雷雨,我再来拜见。” 韩漠不想再骗她了,“阿依……” 她一扬鞭,绝尘而去,头也不回。韩漠看着她越走越远,决定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定求得她的原谅,不再让她离开。 第50章 父子相认 如意看他把仿古限量版送给别人,气得要死,催韩漠回营洗漱更衣,听她埋怨。“听说她就是阿依?她不是你仇人吗?枉我为你担惊受怕,你倒风花雪 分卷阅读148 月的。你答应过我不娶妾的,你骗人……” 韩漠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问起家里的情形。如意说:“听说你出事,家里都乱套了。婆婆病倒了。” “什么?”韩漠非常挂念,让父母为自己担惊受怕,真是不孝。 如意说:“你放心,有大夫呢,不会有大碍的。” 见他还是呆着,如意捂着脸说:“你是不是嫌我难看了!” 韩漠还没回过神来,“没有啊。” “女子不能擅入军营。我只能穿成这样,爹爹才让我随军来的。我也知道难看,可都是为了你。” “挺好看的。英气勃勃。” 她不信,捂着脸哭了。韩漠指着她的脸故作惊讶:“你脸上好像有块黑黑的东西……要不你去照照镜子?”如意不烦他了,翻箱倒柜地找出镜子,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脸。 韩漠换了衣服,帐外有人求见,居然是夏长春。他下跪请罪:“大人,都怪小人一时大意,中了葛小姐的计,要是我在您身边侍候,必然拼死保护,不使您受此辛苦。” 韩漠让他们起来,说:“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你活着,我已经很高兴了。不过,你怎么在军中?” “当日我等醒来,那四名侍卫就回了西凉都城,小人四处寻找郡主和大人。后来听说噩耗,以为您也遭遇不测,我就来投军了,一心想着杀敌,替您报仇。” 韩漠说:“多谢你。长春,你不是唐人,不必参战,回凉州吧,把你兄长的遗骨带回家乡。” 夏长春道:“小人有言在先,要随从护卫大人。如今战乱,岂敢弃您而去?请大人收回成命。” 韩漠看他十分坚决,知道再说也没用,就答应了。他告退之后,韩漠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中军帐拜见罗通。 罗通命人设宴,为他压惊,问起他这些天经历。韩漠挑能说的话回答,然后说:“没想到我倒是脱险了。可惜郡主落入贼手,徐大人他们也都遇难了。” 程虔宗笑道:“三哥不必再伤怀了。咱们大军一到,为徐大人等报仇便是!”听他这么说,众人都士气高涨,席间的气氛又热闹起来。 饭局结束,韩漠回帐休息。他写了奏折和家书,派人送回长安。如意不停追问他和阿依什么关系。韩漠不胜其烦,装头疼说要休息,她才闭了嘴。 韩漠不是军人,不需要参加点卯,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几个月来的惊恐慌乱一扫而光,精神恢复了正常。睡够了,起床饱餐一顿,然后出去散步。夏长春寸步不离,好说歹说都不行,韩漠只好板起脸下令让他回去睡觉。 赶走了忠心的随从,韩漠自由自在地在军营里转悠,见辕门外一百米有一个小和尚正在向守门士兵喊话,请求进营。士兵叫他后退,否则就射箭。 韩漠仔细一看,原来是澄因小和尚,叫士兵们放行。小和尚进来,急匆匆地向他行礼。他拍拍小和尚,笑道:“大师长高了。” 小和尚没时间寒暄:“施主,小和尚来找师父,你可见了我师父了么?” “你师父?他不是定州金龙寺修行吗?怎么会来军营?” “师父本来是在金龙寺,听说开战就来西凉寻阿依姐姐。昨天我们刚在寒江关做客,因为有一位樊梨花女施主说阿依姐姐在她府中养伤,请师父去看。” 韩漠大惊:“阿依?她怎么样?” 小和尚说:“阿依姐姐遍体鳞伤,好不可怜。后来樊施主叫小和尚先睡,她还有话跟师父说。小和尚睡到半夜,被阿依姐姐叫醒,把我带出寒江关。我们刚出关,就有不少人明火执仗追上来。阿依姐姐留下断后,叫我来唐营找师父回寺里去,不让他见罗元帅;还让我告诉施主你善保贵体,多加小心。” “阿依受伤?她留下断后?后来呢?” “不知……”小和尚说,“施主,我师父可来过吗?他若没来,就让我替师父给罗元帅讲经吧。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是不该多造杀孽。” 韩漠问守军:“刚才有位大和尚来过吗?” 一个士兵道:“有啊。刚才有一个大和尚要见元帅。我们拦他,他就掏出个锦盒让我们交给元帅,说元帅必然见他。果然元帅命他进去了。” 韩漠觉得不妙,立刻带小和尚和如意去中军帐。罗璋和罗致在帐外拦住他们:“元帅会客,不得打扰。” 只听帐中传出圆通和尚的声音:“和尚已入空门,俗名不必再提。王爷,贫僧请你回师长安,不要多造杀孽,你可能答应吗?” 小和尚一听,高兴地喊了句“师父”,就被罗璋骂得住了口。 又听帐中罗通说:“笑话!且不说我身为将帅,就是寻常百姓,也当保家卫国。她的下落和尚既不肯相告,便回佛门净地吧,不要再管红尘之事了。退下吧。” 和尚道:“佛门净土,容不得我这罪人。为救阿依,老衲不得不再开杀戒。得罪了。”他话音未落,罗通就一声痛喝。门口众人一齐冲了进去,见帅案推翻,罗通昏倒了,手里还攥着一支玉簪,是罗致母亲的。 罗璋和罗致弟兄俩大叫“父亲”,拔剑直取圆通。 原来杀死母亲的凶手也是他!罗致恨 分卷阅读149 不得把这和尚碎尸万段。圆通和尚却步步退让,并不下杀手伤害他们。 韩漠见罗通手都黑了,知道是玉钗上淬了毒,撕下衣襟勒住他的手腕,不让毒气蔓延,大叫:“来人呐!军医!” 小和尚站在帐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叫:“师父。” 圆通本来抱着必死之心,但没想到徒儿也来了,略一迟疑,胸前中了罗致一剑。 小和尚被溅了一脸血,惊叫:“师父!” 圆通飞身来到小和尚面前,把他推出帐外,这一分心,被罗致赶上来,一剑刺穿胸膛。 小和尚被推得仰面坐到地上,呆呆地看着师父倒地身亡,看着罗致愤怒的目光,看着他疯狂地砍师父的遗体。 罗致要把圆通和尚碎尸万段,忽然看到小和尚的眼神,心里一凛,宝剑失手落地。 将领们得到消息纷纷赶来,一见死了个老和尚,挥刀就砍小和尚。小和尚还傻坐着看着罗致。 韩漠叫:“住手!他不过是个孩子!” 将官们不听,罗致捡起宝剑逼退他们。他们冲他怒喝:“你这是为何!”罗致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军医刘仲平绕过他们,慌慌张张地滚到元帅身旁。 一个士兵来报:“有数千西凉军队在营外挑战。” 罗璋一听,立刻代替父亲,下令迎敌。众将有了主心骨,都踏实了,各司其责,忘了小和尚。 韩漠趁机叫小和尚快走。他好像没听见,仍然望着师父的遗体,眼泪哗哗地流着。韩漠一着急,把他抱起来就走:“你得赶紧走!听见没有?” 小和尚还是哭,罗致把他一把抢过来,扛在肩上就走。 韩漠追过来,大喊:“罗致!你干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 罗致把小和尚抱上一匹马,对他说:“我姓罗名致。杀你师父是为我父母报仇。你要想为师父报仇,只管来找我!走!” 小和尚坐在马上,傻乎乎地看着他。罗致把他的手绑在缰绳上,好让他抱紧,狠狠一抽马鞭。马一声长嘶,载着小和尚出了唐营,随便捡了条路,跑了下去。小和尚瘦弱的身体在马上颠簸着,渐行渐远。 罗致望着小和尚远去的方向,呆了半晌,问道:“大哥,你认得那老和尚,他是谁?他为什么会梅家的武功?” 韩漠想告诉他,你杀的是你亲舅舅,话到嘴边,改口道:“他是圆通和尚,以前救过我一命。” 韩漠不想让老和尚曝尸,忙赶回去,却发现已经不知所踪,大概是被抬走,不知如何处置了。现在中军帐乱成一团,也没办法查问,他只能在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算是替老和尚送行了。 军医刘仲平已经割破罗通的手掌,挤出些毒血,然后就没办法了。他冲大哭的如意连连作揖:“小姐,这毒是东辽梅家的,您就是杀了我,我也配不出解药啊。” 罗致掏出一个药包递给他,然后走到罗通床前。他看见父亲昏迷不醒,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想起了母亲一生痛苦;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被人讥笑为孤儿;想起了被几个下人挡在罗府门外,不得已夜探自家,和亲哥哥动手。眼泪流下来,掉在被子上,湿了一片。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和父亲相认的情形,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多年来,他既怨恨父亲不要他们母子,又想有一天可以一家团聚。可是,当母亲死的那天起,这个愿望已经成了永远的奢望。第一次跟父亲见面,居然被当成是个下人,他所有的感情无法爆发、无法表露,只能埋在心底,深深地煎熬自己,直到今天。 他也曾想过按韩漠说的,直闯罗家,当面质问,可是他不敢。他恨过自己的懦弱,不能像韩漠那样洒脱。难道认父是为了财产和地位?不是为了母亲?究竟有什么不敢的?!直到此情此景,他才明白原因:他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了,他输不起。 军医刘仲平端着解药研究了一阵子,下结论道:“正是解药!跟学生当年在东辽见的一模一样!”如意惊喜:“快,快,快给元帅服下!”刘军医把解药外敷内服。罗通的呼吸很快平和了,脸色也渐渐好转,虽然还是昏迷,看来伤势已经稳住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外面,罗璋击退敌人,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他来不及休息就来看父亲,见父亲呼吸平和,毒血也挤干净了,才把心放下,问:“解药哪来的?” 如意说是罗校尉的。罗璋看了罗致一眼,叫他出帐来。韩漠见他脸色不对,怕有什么误会,也跟了出来。 罗致问:“将军有何吩咐?” 罗璋唰地抽出宝剑:“你究竟是何人!” “……” 见他不答,罗璋又逼问:“这是梅家的独门毒药,你怎么会有?难道你是梅家的人?莫非你跟那刺客里应外合?” 罗致咬着牙,不说话。 韩漠:“二哥,你误会了!他……” 罗致制止他:“大哥!” “你痛快点行不行?”韩漠骂完,指着他向罗璋说,“他是你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罗璋震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问韩漠:“元亮,你这话可有凭据?” 这就是罗致最担心的问题。信物丢了,自己的 分卷阅读150 身份是没办法证明。 韩漠说:“要是有证据,早就跟你们家相认了!还用等到现在?”他这么理直气壮,倒搞得罗璋像在无理取闹。 罗璋问罗致:“敢问令堂是……” “先母姓梅,讳月凤。” 罗璋更惊讶了,梅月凤的名字他确实曾听父母提起过。难道眼前这人,真的是自己兄弟吗? 帐篷里忽然传出如意撕心裂肺的哭声:“爹爹!……你说,解药怎么会是假的!”罗璋一听,忙冲进帐去。 罗致懵了:“这,不可能!” “你,别着急。去看看。还是别去了。”韩漠心里也打起了鼓,问:“你……” “大哥,连你也不信我?” “没有,没有,我是想问,你的解药会不会过期了。” “大哥,如果连你也怀疑我,小弟真的生不如死了!” “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想知道,解药是不是被动过手脚?!到底怎么回事?” 帐篷里传出罗璋的哭声,韩漠和罗致忙冲进去。 罗通没有呼吸了。刘军医怕罗家兄妹宰了自己,吓得趴在地上磕头:“解药应该是真,但是不知道罗王爷服用之后,怎会口吐鲜血,然后就……” 罗璋提起宝剑要杀罗致。 罗致听到噩耗,整个人都崩溃了,看见宝剑来了,根本没有躲的意思,被韩漠一把推开。他坐在地上还想,父母双亡,被亲哥哥怀疑,不如随父母去了。 罗璋跟着又是一剑。韩漠情急之下踢他胸口。罗璋豁出去挨了他一脚,挺剑直刺罗致的胸膛。罗致却想见父亲的遗容,迎着宝剑爬了起来。 韩漠叫:“你们都不要命了?!” 眼看着兄弟相残。韩漠整个人撞向罗璋剑身,罗璋忙撤回宝剑,大喊:“你让开!要不然,我连你也杀!” 韩漠没有刹住,撞倒对面的柱子上反弹回来挡罗致面前。 罗致说:“大哥,多谢了。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罗璋怒吼:“谁跟你是兄弟?!” 韩漠喊:“你们先别吵!岳父可能还没死呢!” 罗璋一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韩漠拽到罗通床前:“快救我父帅!” 韩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说:“你们试下人工呼吸?”大家都瞪着他。韩漠解释说:“就是嘴对嘴,有频率地吹气,同时挤压他的心脏。好像……是这么做的。” 罗璋快气死了:“你?!” 如意哭道:“怎能对我爹爹如此不敬?” 韩漠叫道:“你是要爹还是要‘敬’?别愣着了!误了急救的最佳时间,你就后悔吧!” 罗家兄妹和刘军医都赶紧让开,让韩漠做人工呼吸。没反应。众人瞪着他。韩漠头上冒汗了:“要不,来个电击?或者用拳头有规律地砸他的胸口,促进心脏起跳。我原来都这么救人的!” 罗璋豁出去了。听韩漠指挥:“太轻了!呀,别那么重!太快了,慢一点!” 如意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到底会不会?” 韩漠心里也没底,想:“难道还得氧气瓶、强心针?” 如意看他脸色,就知道没谱了,哭着说:“哥哥,别听他胡闹了。让父亲……” 这时罗通咳嗽了一声,慢慢有了呼吸。韩漠大喊:“岳父醒过来了!”罗璋兄妹扑倒在床前。 罗通见儿女脸上都带着泪水,笑道:“我没事。这和尚……” 趴在地上的刘军医一拍脑袋:“没错没错,我想起来了,解药就是这个反应!”他爬过来给罗通把脉,笑道:“不碍事了,不碍事了!王爷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彻底好了!”听他这么说,众人都松了口气。 韩漠很自豪,他可是学过急救的。他把罗致推到前面:“岳父,您能醒过来,全靠他的解药!他是您的儿子!” 罗通看着罗致,眼神充满回忆:“你是……瓆儿?” 罗致想点头,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你母亲呢?” 罗致说不出话,韩漠代答:“已经过身了。”罗通长叹了一声:“我对不住你母亲,对不住你。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罗致大哭叩头:“父亲!” 看着罗家团聚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韩漠想:“伯母保佑,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事后问罗致:“伯母的遗书呢?还不给我岳父看吗?” “母亲遗命不给父亲看,我又不忍焚烧,已经将遗书长埋墓中,随母亲于地下了。” 韩漠笑了笑,他真是越来越理解罗致了。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罗致受了这么久的窝囊气,实在不值。 韩漠又问罗璋白天的战况。罗璋对那些敌人很不屑,道:“寒江关也不过如此。用尽下三滥的手段,还不是一战即溃,樊文樊武两个还被我生擒了。”韩漠直觉觉得不能轻敌,劝他小心。罗璋不听,反而笑道:“妹夫,你可别‘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你安心休养,等我大军攻破西凉都城,替你报仇!” 罗璋话虽然这么说,也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父亲养病期间,他传令三军全副武装、日夜戒备。刁斗声彻夜不绝。韩漠天天 分卷阅读151 失眠,几乎神经衰弱,踹开被子坐起来:“再这样下去,不用敌军来打,我军自己就散了!” 他正为失眠而苦恼,忽然金鼓大作震得地动山摇。他立刻跳下床,提起棠溪剑,出帐来看。 只见四周火光熊熊,飞箭如蝗,向唐营逼来。无数人大喊:“罗通已死,唐人快降!” 第51章 决战重围 当晚巡营的是罗致和程虔宗,已经率人在营外阻击。阵前的敌军中,涂刚一马当先,叫道:“罗通已死,还不快降!” 罗致大怒,骂道:“无耻之徒,信口雌黄!” 涂刚一挥鞭,西凉军迎着唐军的弓箭冲上来。 两军接阵,罗致和程虔宗死战,给全军动员争取时间。 罗璋已传令其余众将各领其部,准备决战。忽然军营中起火,有人大喊:“粮草被烧了!”罗璋大惊,命其他将军领兵支援前方,自己拍马来到后营,却见樊文、樊武全身盔甲,骑马领兵,当即明白这场火是他们放的,但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和如何逃脱的!罗璋气得火冒三丈,不再废话,抖枪就刺。三两个回合下来,他一不留神,被樊武一锤砸死了战马,摔了下来。樊武下令军队冲杀。后营大乱。 涂刚看偷袭得手,下令冲锋。西凉军齐声喊“杀”,如奔流的铁水一般冲向唐营。唐营士兵连日备战已经很疲惫,现在粮草已失、主将战败,军心大乱,全军溃败。 罗璋抢了一匹马,冲到中军帐,见韩漠、如意已经扶罗通上了马车,心放了大半,就带领残兵败将,保护父亲撤退。 激战了一夜,唐军一万军队只剩了三千,西凉人还紧追不舍。 乱军中,韩漠看到樊梨花,想起下落不明的可怜的阿依,勒住战马,抢过一副弓箭瞄准她射击。没想到,她的马忽然一顿,樊武冲到了她前面,被韩漠的箭射穿了胸膛,替妹妹送了命。 樊梨花循迹看来,发现了杀害哥哥的凶手是韩漠,对他连发三箭。韩漠躲开第一箭,胸口中了第二箭,幸亏内穿金丝软甲,没受伤,但是也被撞得不轻。眼看最后一支向他额头射来,如意扑上去按倒他,冷箭飞过,在她左颊划下了长长的一条伤痕,鲜血如注。 如意丝毫没有察觉,问:“夫君,你没事吧。”夏长春杀了几个冲上来的西凉兵,保护他们上马撤退。 唐军且战且退,被逼入一片大泽,涂刚已率人抢上两侧高坡,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击。事态紧急,韩漠豁出去了,他把如意交给夏长春保护,不等他们二人阻止,挥棠溪剑冲杀,直闯到涂刚面前,大喝道:“涂刚,你胜之不武!” 西凉将军们要杀他,涂刚挥手制止,说:“副使大人,你没死在神山上还不知足,还敢来送死?” 韩漠大声说:“罗元帅今天大败是因为你派刺客暗算!你号称英雄,却做小人行径,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涂刚大笑,道:“自古兵不厌诈……” 韩漠听他声音略有犹豫,马上来了底气:“如果堂堂正正地较量,你哪里是我岳父大人的对手!” 涂刚怒道:“一派胡言!” 韩漠说:“如果你有这本事,何必使用这么阴损的招数!” 樊梨花冲上来道:“殿下,何必跟他废话!活捉罗通是正经!” 涂刚却道:“这小子说的有理。” 樊梨花差点气死:“殿下!” 韩漠接着说:“堂堂太子要以德服人!” 樊梨花:“姓薛的,你再不住口,我就杀了你!” 韩漠说:“难道樊小姐还会对我手下留情吗?” 涂刚明知他使的是激将法,还是下令停战,对韩漠说:“回去叫你家元帅重整旗鼓,两日后再战。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樊梨花气得不顾君臣之礼,一踹马鞍,飞马而去。 韩漠拱手:“多谢殿下。” 如意和夏长春冲来接应韩漠。涂刚下令士兵让开一条路,放他们走。 韩漠出了包围圈就虚脱了,小声责备他们:“你们怎么那么笨,自己送上门来啊!” 如意说:“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韩漠大声说,虚张声势:“你别这么说,谁死还不一定呢!” 涂刚没听到这话,率军后撤。 唐军将士就地砍倒许多大小树木,围成一个临时营垒。 北平王罗通一世刚强,从未遭遇这种困境,又气又恨,伤势复发。程虔宗等将领们也觉得窝囊。如意的脸毁容了,摔了镜子,亲自把表示治不好她还敢连声求饶的刘军医痛打一顿鞭子,叫人关了起来。 韩漠一面安慰如意,“在我眼中,你永远是最漂亮的。”一面派人把刘军医放出来。 《左传》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休战给了唐军以喘息之机,也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士兵们看着周围的敌兵,意识到死期将至,各自想起了家里的亲人,悲伤得令人绝望。韩漠为了鼓舞士气,对士兵们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罗家兄弟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罗通扶病慰劳部下。这令大家都非常感动,反正都是死,愿与大帅血战到底。 第三天,西凉军发起了攻击。 分卷阅读152 唐军奋起抵抗。山上山下千弩俱发,无数士兵应箭而倒。罗通强撑着病体,亲冒矢石,带将士们奋勇杀敌。韩漠嚷:“弟兄们,老天爷不会让我们就这样死的!我们一定能回去!回去见父母兄弟啊!杀啊!”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时间,唐军被激起了无穷的士气。樊梨花所部不知是有意还是不敌,反正被这群困兽犹斗的军人冲乱了阵脚。唐军趁势冲出包围圈。 涂刚亲自率军围堵。这时刮起一阵大风。西凉军处于下风向,被连天的沙尘吹得睁不开眼睛。唐军这才得以远遁,向东南方向败退出百里之外,但辎重尽失,死伤惨重,只剩了三百余人。 罗通不敢耽搁,下令日夜兼程撤回玉门关。刚跑了一天路程,涂刚率军追及,却不进攻,只是尾随。罗通料定西凉军也死伤甚重,又不明唐军虚实,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敌方毕竟人多势众,还是把唐军逼入了一座山谷。 夜幕降临,两军僵持着各自休整。新月初升,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凄厉的笛声,奏着西北的民谣。唐军士兵听得都默默垂泪。罗通听到笛声,对两个儿子说:“我军死伤过半,兵器消耗殆尽,不足以再战了。我愧对朝廷,有死而已。但我罗家不可无后,你们兄弟一定得生还一人!” 罗致道:“父亲,孩儿就是一死,也要助父亲和哥哥突围。”罗璋:“二弟,你刚刚认祖归宗,更要留着性命!回了长安,替哥哥照料母亲。”罗致说:“父兄誓死报国,我岂能临阵脱逃?” 罗通仰望星空,长叹一声:“也罢,我们父子三人,便一起死了吧。” 如意在帐外听到这番对话,伤心地哭了。 韩漠顾不得安慰她,一瘸一拐地冲进来说:“岳父大人,还有一个办法!” 罗通问:“有何计策?” 韩漠压低声音,说:“刺杀涂刚!我们以牙还牙,刺客一旦得手,便射响箭为号,岳父大人就发兵掩杀,西凉人如果大乱溃退。我军就能转危为安了。不过,深入敌营行刺,很危险。” 罗致说:“父亲,孩儿愿往!”罗璋反对,罗通沉吟,韩漠说:“都到了这个地步,还犹豫什么?声涛,你是唯一的人选,大家全指着你了。” 罗致道:“大哥放心,小弟拼了这条命也要取涂刚首级。” 韩漠说:“不行!你别拼命,一定要活着回来。” 罗通艰难地下了决心让他冒险,嘱咐道:“致儿,就算不成,你也一定要活着回来。” 罗致领命告退,换了夜行衣,独步出营。罗通父子和韩漠都焦急地等消息。过了大半夜,鸡鸣时分,罗致浑身是血地回来了,强撑着走到父亲面前,便支持不住,摇头道:“不成了。” 见到他活着回来,罗通已经很高兴了:“罢了,涂刚若被你杀了,倒显得咱们罗家胜之不武了。传军医来。” 罗致说:“父亲,不必了。孩儿在西凉军营见到军医刘仲平,他不知几时降了,一定将我军实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涂刚听了。” 罗通笑道:“天意如此,又何怨哉。”他集合全军,命令斩断旌旗,看着七零八落的将士,不禁恻然,说:“天明之后,你等各自逃命去吧。或许有人侥幸不死,入玉门关,上报天子,就说我罗通对不起朝廷,对不起你们。” 三百将士痛哭流涕,绝望又悲壮。 如意用丝巾遮面,低头摩挲着匕首,“夫君,我一定不会落入敌手。” 韩漠说:“答应我,一定好好活下去。任何时候都不许轻生!”他把匕首拿过来,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面一笔一划地刻:“薛慎言,字元亮,”他想了想又刻:“原名韩漠,1993年出生,偶然穿越时空,大唐某某年战死于此。”然后把石头埋在地下。衣服、木头都会腐朽,这个石头应该能被后人发现吧。真没想到,他是战死的。 天亮了,笛声嘎然而止。西凉军分左中右杀来,齐声大喊:“罗通快降!” 决战的时刻到了。唐军将领各率几十士兵,朝不同方向,迎着敌军杀去。所有的绝望在这最后关头一扫而空。 韩漠知道这次死定了,反倒无所谓,有点恶搞地大喊:“弟兄们,为了大唐,为了父母亲人,为了民主和自由,冲啊!”刚喊着,右臂上就挨了一刀。 罗致昨晚奔波了一夜,体力消耗巨大,但在生死关头,还是迸发出无穷的潜力。他杀开一条血路,再回头看,发现父兄被敌军团团围住,又杀回去救人。 夏长春保护韩漠夫妇杀出包围圈。如意却要回去救父兄,夏长春怕她连累韩漠走不成,便在她的马后胯上砍了一刀,马受惊,载着她向前狂奔。西凉军将追杀,夏长春舍命断后,韩漠和如意才死里逃生。 韩漠骑马飞驰,不住地回头,只看到混乱的厮杀和模糊的血肉,分不清敌我。战争就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吞噬着生命。来不及伤感,无人凭吊。 他含着泪,追上如意,帮她制服了受惊的马,带她向前方隘口冲来。他们不知道,樊梨花正率军驻守在那里,等着捕杀漏网之鱼。 樊梨花在高坡上观望战局,忽然见东南方向杀来一股唐军,好像是援军。她立刻带人阻击,拦住两个唐将喝问:“ 分卷阅读153 来者何人?” 老程挥着斧子:“丫头,你问我还是问他!” 樊梨花一见他的大斧子,说:“阁下想必是鲁公程老千岁吧!这位少年将军,难不成是你的儿孙辈吗?” 老程哈哈大笑:“哟呵,你这小丫头也听过老夫的名头?不错!老夫正是程咬金!这小子嘛,不是我亲孙子可跟我亲孙子没什么两样!这是大元帅薛仁贵的二小子!楚衡,告诉这丫头你叫啥名!” 樊梨花和薛楚衡都有点郁闷。 韩漠夫妇冲了过来。他看见援军,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顿时精神振奋。他没认出老程和楚衡,大喊:“别废话!快去救人!罗王爷还在那边呢!” 楚衡马上带兵冲锋。樊梨花抵挡一阵,见阵线被冲破,就率人马撤离了。老程留神看了她一眼,暗想:“这丫头不是看上楚衡了吧!这事过去可常有啊!” 冲入了唐军阵营,韩漠见援军打着“薛”字旗号,激动地见人就问:“是我爹来了吗?是我爹来了吗?”一个将军认得他,就答:“不错,正是薛王爷来了!” 韩漠大喜,抬头远望,看到前方高坡上竖着中军大旗,拍马飞奔,一眼就看到坐在马扎上观阵的薛仁贵。 那一刻,又伤又累的韩漠像看见了传说中的救世主,招呼着如意,一挥马鞭冲了过去。到了父亲面前,他再也撑不住,从马上栽了下去,爬不起来,叫:“爹,您来了。” 薛仁贵戎马倥偬之际瞥了他一眼,叫人带他们下去疗伤。 前方,就在西凉军准备合围之际,楚衡、许奉节等率军杀到。一些西凉士兵一看“薛”字旗号,以为薛仁贵到了,吓得扭头就跑。有些士兵不明就里,跟着一起跑。涂刚见己方大乱,便暂时撤退。罗通父子才幸免于难,可惜手下将士,只生还了不足百人。 唐军清扫了尸骨如山的战场,就地扎营。 忙完军务,老程和薛仁贵去探望罗通,罗通又病又愧,只说无面目报陛下。薛仁贵道:“贤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何须介怀。”罗通长叹一声,摇头不答。罗璋向大家重新介绍了罗致。大家都祝贺他们一家团聚。楚衡笑道:“罗兄,小弟早说你和罗家定有渊源,你还不认,今日如何?”罗致只好一笑了之。 罗通需要静养,众人就告辞了,又去看韩漠。 韩漠身上伤痕累累,被包得像木乃伊,在病榻上躺着,正在跟军医打听夏长春的消息。军医对无名小卒不甚了了,说:“回大人,或许没死,或许死了。反正活着的人里没有。那么多死人,谁顾得过来分辨?您不要费心了,还是安心养伤吧。” 这时,老程和薛仁贵进来了。军医行礼告退。 韩漠要行礼,老程说:“免了,免了。你好好歇着。” 韩漠说:“程爷爷,爹,您二位来得真是太及时了,要不然你们就是想给我收尸,恐怕都找不到我的遗体。” 薛仁贵见儿子还能说笑,想必没有大碍。 老程笑道:“胡说。这回你出使西凉,不辱国体,我老人家还要上书给你请功呐!哈哈。” 他这句话,让韩漠想起使团三百五十人被杀、Vivi落入贼手、许成无辜送命、夏长春下落不明……难过的心情再也无法掩饰。 薛仁贵安慰道:“徐大人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死者已矣,你要多加珍重,不要让你母亲担忧。” 韩漠说是。 许奉节冲进来,问:“薛三哥,家父何在?我听说他在西凉做官,才特地来寻,你可见过他吗?” 老程和薛仁贵也很关心许成。 韩漠顿时泪流满面,内疚地说:“许叔父已经……殉国了。” “什么?!”帐中众人都大吃一惊。许奉节头上青筋暴起,眼睛里泛出泪花,紧攥着拳头,逼视韩漠。 韩漠说:“是真的。许叔父暴露了身份,被朴永泰—是荣惠公主身边的一个高手—暗算。我把叔父葬在神山,想等打完仗,再把他的遗体送回中原。” 许奉节愣了半晌,跪在地上大哭起来。韩漠说:“许叔父临终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名字。都怪我,叔父要不是来救我,就不会……” “朴、永、泰”,许奉节怒吼:“我不报父仇,誓不为人!” 许奉节要去报仇,谁劝也不听,最后被薛仁贵以军法拦住。他不甘心,请命去找父亲的遗体,薛仁贵答应了,但怕有危险,不许他去,另派人去寻找。 过了几天,罗通伤势好了些。老程和薛仁贵商议,让罗通回玉门关休养,叫罗家兄妹率军一千人护送、韩漠、许奉节同行回京。罗璋坚持留在军中效命,许奉节要报仇,韩漠也不走。如意说:“你可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嫌我碍事?” 韩漠开玩笑说:“拜托!你我同生共死,还不信我?就算冤枉,也要制造点证据,不能这么节约吧。” 如意捂着脸苦苦一笑:“等我安顿好父亲,就来看你。” “你就别折腾了。你回玉门关去,我也放心。” “不,我就要来!” 韩漠觉得她说说而已,过几天大军一动,上哪儿去找,就答应了。 刚送走了罗通,斥候来报说,涂刚率军退守寒江关,荣惠公 分卷阅读154 主也率军来助战。薛仁贵笑道:“西凉无人矣!”下令开拔。 韩漠想起寒江关的险要地势,不寒而栗,问:“父亲,《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最下攻城’,您不会是要攻城去吧?” 薛仁贵看了他一眼,笑道:“敢议军情者,斩!” 韩漠:“我不说了,对待谋士没您这么狠的。” 第52章 决战寒江 四天后,大军开赴寒江关外,立足未稳,涂刚就来挑战。西凉军排了密密麻麻N多方阵,竖着不同的旗帜。韩漠被对方的刀剑光芒晃得睁不开眼,心里打起鼓来。涂刚的勇猛,他可是领教过的。敌方左军一个将官提马上前,高喊:“唐军主帅是何人!” 薛仁贵亲自迎敌,高喊:“薛仁贵在此!” 那人带马倒退几步,惊道:“我听说薛元帅枉死,又听说薛元帅坐罪被流,你敢是冒名顶替的吗!” 薛仁贵摘了头盔,道:“大胆反贼,你看清楚,面前的可是薛仁贵不是!” 那人吓得从马上滚了下来一个劲儿叩头,他身后的将士全部跪倒。那人高喊:“我等以为元帅遭逢不测,才斗胆冒死附和西凉进犯!实不知元戎在此,死罪死罪!”喊完,他站了起来带兵撤走。这帮人阵前倒戈,涂刚亲率的中军仍然保持阵型,一丝不乱。 涂刚提马上前,大声道:“西凉太子涂刚,拜会薛元帅!” 薛仁贵戴好头盔,拱手道:“幸会。” 涂刚道:“听说元帅箭法天下无双,当年在东辽战场上和葛苏文元帅箭对飞刀,传为天下美谈。今天可能叫本王开开眼界吗?” “这有何难?”薛仁贵摘下弓箭指向西凉军队,箭镞所指,敌方前排的将士都不禁微微闪躲。薛仁贵选定一人,一箭射去,那人应弦而倒。 涂刚道:“好!好运气!” 韩漠想:“运气!这都快是狙击手水平了!” 薛仁贵又抽了一支箭,弯弓指向敌军。西凉军将士都慌张起来,阵型微变。樊梨花伸手按着宝剑,想:“他若射我,我便用宝剑拨开。”正想着,嗖的一箭射了过来,正中她身旁的一将。大家看时,那人落马身亡,手里的宝剑只拔出一半。 唐军士气大振,战鼓震天动地。老程大声对众人介绍道:“咱家这位大元帅,箭法那叫一个神!当年葛苏文善使飞刀伤人,飞刀上还淬毒,这要一个不小心,蹭破点皮就见血封喉,杀了我军不少大将。这么厉害,愣被咱薛元帅射准了飞刀尖,箭和飞刀齐刷刷落地,一连十二把!” 程虔宗不耐烦道:“爷爷,我们哥几个都听您讲了十来遍了!” 老程一抽他:“你知道了,慎言不是还不知道吗?” 韩漠其实听他说过两遍了,不过当时不信罢了。 涂刚赞叹道:“好箭法!” 薛仁贵又抽出第三支箭,搭在弓上。涂刚中了邪似的也不阻止,连他的中军都微有骚动。薛仁贵冷笑道:“不必慌张!本帅要挑个胡须多的赏一箭呢!” 敌阵一个大胡子的将军怪叫一声,拨马就跑,跑出一百步,被一箭穿背而过,当场毙命,死尸被马拖着跑了。 涂刚由衷地称赞:“好!薛元帅好箭法!” 西凉军虽然保持着阵型,但军心浮乱,有目共睹。涂刚像不知道一样,继续说:“薛元帅,今日本王冲着你这绝世的箭法上,卖你个人情,这便罢兵,容你安营扎寨!明日再战!” 薛仁贵冷笑,拱手说声多谢。涂刚拨马回阵,荣惠公主命弓箭手、盾牌手冲上去保护。涂刚道:“退下吧!薛王爷是位英雄,断不会暗箭伤人的!”他说罢,领兵回城。 薛仁贵归阵,命人扎营。老程说:“仁贵果然威振四海,这帮乌合之众,见了你就望风而逃。”薛仁贵笑道:“伯父,不可轻敌啊。你看敌军撤退之时,阵型不乱,可见是支劲旅。难怪这太子名震沙漠,不可小觑。” 老程笑道:“论打仗咱是他祖宗!” 唐军扎好营,坚守不出。涂刚攥着完美的作战计划,想痛快一战。但该死的唐军变成了缩头乌龟,十天以来只派小股部队日夜滋扰,害得涂刚每次都杀鸡浪费宰牛刀,还没啥斩获,气得他派人在阵前24小时大骂。 全营众将,连韩漠都听不下去了。薛仁贵很淡定。直到第十天的下午,他还喝着茶看着寒江关的地势图,就像看报纸一样。“言儿,你送郡主和亲,在寒江关住过些日子,关中情形,你可知道?” “父亲,这‘擅议军事者斩’……”见薛仁贵瞪他,韩漠忙说:“寒江关都是丁零人,跟西凉人貌合神离,简直是怀恨在心,西凉对他们其实也一直很戒备。不如,索性来个‘反间计’,逼樊家杀涂刚,献关投降!” 一旁的楚衡听到“反间计”,才提起了兴趣:“此计甚妙,不知如何实行?” 韩漠尴尬地说:“具体怎么操作,我也没想好……” 薛仁贵大笑,收了地图,传众将升帐。众将汇报了战况,踊跃请战,薛仁贵这才部署了作战计划。 当天晚上,唐军发动了大规模进攻。涂刚指挥军队反击。激战许久,夜袭的唐军撤退。天光大亮,涂刚在城 分卷阅读155 头看见唐军堂堂阵仗,顿时来了精神,不顾众将反对,率众开关出战,大叫:“薛仁贵来搦战!” 罗璋和楚衡一起请战,来阵前会敌。涂刚道:“我要与你家薛元帅决一雌雄,你们二人来此何为?”楚衡冷笑道:“只怕你连我二人都敌不过!”罗璋喊:“涂刚,你派人行刺我父亲,我要你的人头!” 涂刚大怒,一横大刀:“既然你们来送死,本王便成全你们!你们一起上吧!”楚衡和罗璋也不客气,与他在阵前大战起来。 此时,唐营后方几百米处,奉太子命偷袭的西凉将军纳龙和樊梨花静静地等待着。樊梨花手下一个士兵跑来:“报,小姐,太子殿下已挥令旗了!” 纳龙道:“好!樊小姐,那咱们就冲吧!” 樊梨花一点头。纳龙把大刀一举,率人呼啦冲向唐军后营门,却发现没有士兵。只有老程一个人稳稳当当地在这儿坐着。纳龙怕中了空城计,忙带住马。 老程跳起来骂道:“你个臭小子!没出息!身强力壮的干什么不行!非学人家当小偷!我老人家的在屋檐下挂的腊肉是不是你顺走了?快给我还回来!” 纳龙一愣,道:“谁偷你东西!让开!” 老程看他已经挥刀要动手,又喝了一声:“住手!嘿嘿,你偷了就偷了,反正也是给你预备的!不过下次来先说一声,好让你媳妇给我老人家做点吃的,你捎过来!” 纳龙没想到唐营怎么还有这号人物,鼻子都气歪了,挥刀就砍。 老程大叫:“樊小姐!你还不动手!” 纳龙吓了一跳,回刀防范,一见樊梨花带马静立,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松了口气,心想:“嗨,我也是被他叫懵了。樊小姐是我们自己人,怎么会伤我呢!”他一边想着,一边举起大刀要杀人。 老程又叫:“樊小姐!你给他留个全尸啊!别把脑袋给削了!这玩意砍下了这可安不上了!” 纳龙又是一慌,回身封住要害,只见樊梨花也是一脸诧异。“你这中原人,花花肠子太多了!”他大怒,叫骂着挥刀就砍,忽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三尖两刃刀刺透了胸口,露出了刀尖。 纳龙回头看到樊梨花握着刀杆,“你……你……”,他指着她,没说完就死了。 樊梨花一举大刀:“我已降唐!全军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纳龙带的兵卒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樊梨花的士兵一个一个缴了械。有一些想反抗的,当场被杀。 老程大笑:“丫头,大功一件!” 樊梨花微笑:“老千岁,您应承我的事情,可要算数哦!” “哈哈,我老人家要是说话不算,你现在就斩了我的老头!” 与此同时,朴永泰和樊文率军来偷袭唐军右翼,被许奉节率军拦住。朴永泰见大家照了面,也就亮明了来意,问:“你是何人?” 许奉节端起大枪道:“我乃唐军校尉许奉节。上来受死!” 朴永泰道:“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名号?这不合规矩!” “你的贱名,小爷没兴趣知道!” 朴永泰大怒,坚持报了名号:“你家爷爷名朴永泰!” 许奉节一听是仇人,一抖大枪上来拼命。当他听到父亲的噩耗,唯一的念头就是报仇,只是身在军旅,不能任性妄为,所以才忍到今天。今天战场相遇,是上天让他报仇。 打了两个回合,朴永泰旧伤未愈,顶不住了,挥手道:“弟兄们!冲!”西凉兵冲锋。唐军的箭像暴雨一样射下来。 “太子败退了!大家快投降!投降免死!”樊文喊了一嗓子,他所部的士兵马上倒戈相向。其他没被射死的西凉兵给都懵了。 朴永泰大出意料,大怒:“樊文,你疯了!你要反吗?” 樊文道:“太子刚愎自用,我若不反,早晚死在他手里!弟兄们!投降免死!” 大部分西凉士兵都放下了武器。“姓樊的,小心反倒死在唐人手里!”朴永泰咒完,领着心腹拼死冲杀。许奉节、樊文联手围战,竟然还是被他跑了。 阵前,寒江关忽然关门大开,总兵樊盛率军出战。在中军助阵的荣惠公主惊叫:“樊将军,你不是遇刺重伤了吗?” 樊盛冷笑道:“若不示弱,老夫还不被你们一早铲除了?” 荣惠公主叫道:“你要造反?” 樊盛道:“不错,反了!” 荣惠公主拔剑:“老匹夫竟敢叛国!” 樊盛道:“哼,大王何曾当我丁零人是子民?殿下,你是国主的嫡女、天可汗的外孙,不如一起降唐,杀太子,你来即位。” “住口!”荣惠公主大怒。 樊盛冷笑,挥军向西凉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唐军同时发起攻击。两相夹击,西凉军队难以抵挡。涂刚不知为何自己的阵营会莫名地大乱,更没想到派出偷袭的几路人马都毫无动静。回头看妹妹身陷敌阵,无心恋战,回马去救出她,带着一些心腹和残兵败将直向西山隘子口败退。这里有他设立的最后一道防线。却没想到,他们刚到,山上便万箭齐发、滚木礌石一起砸了下来,活生生中了自己人的埋伏。西凉将士高喊:“住手!是自己人!” 山头上,程 分卷阅读156 虔宗站起来喊:“谁跟你自己人!给我打!” 唐军居高临下,西凉兵进退不得,军心大乱。涂刚的马中了两箭,已经废了。他从马上摔下来,没想到自己会一败涂地,愤怒、委屈一时间涌上心头,仰天大叫。 看西凉残兵死伤过半,程虔宗率军如狼似虎地冲了下来。 一个部下道:“两位殿下快走,我等断后。” “天亡我。今日有死而已!” 涂刚说完,豁出去了,挥刀砍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就要过关,却迎面撞上守株待兔的韩漠。 韩漠拱手道:“盔甲在身,不便行礼。殿下别来无恙。” 涂刚:“你说这些干什么!特地来羞臊我么?” 韩漠说:“殿下这样想,我无话可说。你快走吧。现在我还能放你,待会儿他们杀回来,你们可就走不了了。” 涂刚十分意外:“什么?你放我走?” 韩漠道:“殿下是真英雄。上一次,我岳父被你逼到无路可退,你肯给我面子停止进攻。我当时就说了,定有回报。” 涂刚有些惭愧,他当时并没有安着什么好心。“你放我走,不怕你家元帅军法处置吗?” 韩漠一笑:“关公在华容道放走曹操,也是为了‘义气’!” 涂刚等人没反应,貌似不知道这件事。韩漠换了个说法:“总之行走江湖的‘义’字当头。你别管了。”他跳下马,对涂刚说:“殿下,你赶紧骑我这匹马走吧!迟了就走不了了!” 前后方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荣惠公主叫:“大哥!快走!” 涂刚不再迟疑,骑上韩漠的马,拱手道:“这份恩情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回报于你。后会有期!” 韩漠拱手:“殿下保重。” 涂刚拨马,与残兵一起冲杀出去。 程虔宗追了上来,叫:“三哥,你怎么让涂刚逃脱了?元帅可命我们活捉他的!” 韩漠说:“他余勇可贾,我不是对手。”他心想:“就算‘活捉’回去,父亲也不会杀人家的太子。我要赌一把,如果赢了,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程虔宗暗想:“大唐使团尽数被杀,只你逃生,莫非与这太子有什么瓜葛?”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带人追了一阵,没追上涂刚,只得和韩漠一起回营交令。 几路将领都大获全胜。罗璋更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只有许奉节十分沮丧,没能报仇。 寒江关大开关门,总兵樊盛把自己五花大绑,率领几位德高望重的贵族,进唐营投降,哭诉西凉人对他们丁零人的残酷剥削和压迫,所以他一接到薛元帅密信,说唐军来解放自己,就立刻响应号召了。韩漠才知道老爹就是英明,喝着茶看着报,就决胜千里之外了。薛仁贵亲自解开樊盛的绑绳,与老程一起代表朝廷接受他们的投降,使人将战报及寒江关降书六百里加急,回报长安。 交接、劳军、休整,忙活了十来天。一切都办妥,唐营大开庆功宴,宴请众将和丁零贵族。韩漠推三阻四不想参加,怕被樊家杀了给樊武报仇,但薛仁贵不许,他只好冒着生命危险去了。宴会开始前,老程交给韩漠一个艰巨的任务。 韩漠大吃一惊:“什么?樊梨花要嫁给我?她二哥……?” 老程道:“老樊家不计较。” 韩漠:“不可能。” 薛仁贵道:“寒江关刚刚投降,与我们结亲是为了自保。我已经答应了。三日后完婚。” 程虔宗半是嫉妒半是羡慕:“嗨,人怎么不看上我呢!”罗璋等都笑,起哄地给韩漠道喜。韩漠说:“别!我不想掺合这事!弟兄们,你们谁高风亮节、兄弟情深的,挺身而出吧,当我求你们了!”程虔宗站起来道:“我!” 薛仁贵道:“胡闹!此乃军令!你敢不从!” 韩漠坚决不答应:“我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您麾下的兵。” 薛仁贵很生气:“放肆!父亲有命,你也敢不从吗?” 韩漠还想争取自己的民主权利:“父亲,不是我不听命,是没法听命。难道您想我有一天不明不白地死在那丫头手里吗?” 薛仁贵大怒,随手抄起一个青铜爵砸来。韩漠一时没躲开,胸口挨了一下。罗璋等都吓得噤声不语。 薛仁贵黑着脸,道:“此事不容再议,你若不答应,军法处置!” 韩漠不敢再抗议了,可心里很不服气,捂着心口告退。他没去宴会,在大营里散心。转悠了半个时辰,见樊梨花出来了。她也为同一桩婚事心烦,喝多了酒,满脸通红,坐在辕门旁乘凉。韩漠一直牵挂着阿依的下落,就来问她。 阿依是谁?樊梨花费力地回忆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笑道:“她啊。死了。” 韩漠愣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樊梨花醉眼朦胧,笑道:“是死了。” “死了……什么意思?” “死了就是死了,还什么意思。你喝多了?” 韩漠刹那间忘了男女大防,忘了这是庆功宴,忘了这是丁零人的寒江关,忘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一把抓住樊梨花的肩膀,把她提起来猛烈地晃:“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死了? 分卷阅读157 ’” 樊梨花飞起一脚把他踢开,生气地说:“你听不懂唐话?死了就是死了,要我用胡语说给你听吗?” 韩漠浑身颤抖:“你……她……是谁杀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樊梨花想了想,“我抓她,她逃,我追,她……她……她杀了我三,不,四个兵,她也受了伤,她本来也有伤,……我生气了,我就把她杀了。” 韩漠越听越揪心,忍痛问:“她……她……她……遗体呢?” 樊梨花转了一圈,最后指着寒江关的城墙,说:“就在那里。” 韩漠看着那堵屹立的高墙,觉得全世界都轰然坍塌。 樊梨花又笑了,摇着手说:“不对不对不对,不是墙,是出门,出城门,大宁河,你知道吧,我命人把她的尸体,扔进河里了……” 韩漠的心脏一点一点变得冰凉,浑身血液凝固,简直窒息了。只听樊梨花说:“她是荣惠公主的心腹……荣惠公主派人行刺我爹,拐走郡主……还把一切罪名推到我们头上。该死!” 楚衡奉命找韩漠去参见“岳父”樊盛,看到他们俩在聊天,就来笑嘻嘻地来叫他们回去。 韩漠拔出他的佩剑,一剑刺向樊梨花。楚衡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右手。他把剑交到左手,向樊梨花奋力一击。 樊梨花一躲,酒也醒了。她莫名其妙,很想还手,碍于韩漠的身份,只好一走了之。 “站住!”韩漠大喊着,被楚衡死死制住。 第53章 悲喜婚宴 这件事像重磅炸弹,摧垮了丁零人对唐人本来就不太坚定的信任。丁零贵族们提出告辞,被老程热情挽留。薛仁贵派程虔宗把韩漠抓起来,重责五十军棍。樊盛忙求情,说公子也是酒后失态,并无大错。贵族们都知道韩漠是滴酒不沾的,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好歹是个台阶,老程以监军的身份下令,把韩漠绑起来醒酒,以后再罚。 宴会继续,原来的和谐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好不容易挨到结束,丁零贵族们告辞走了,薛仁贵就命人去带韩漠。 程虔宗奉命押韩漠进了中军大帐。程虔宗悄声说:“三哥,你也真是的,樊小姐如花似玉,你不娶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杀人?若是逼反了丁零人,可怎么好?” “闭嘴。”韩漠不想听到樊梨花的名字。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无法自拔,根本不在乎企图谋杀的行为造成了什么后果。 薛仁贵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非常不满,责问道:“你可知樊梨花是什么人?” “知道。” “你为何要杀她!” “她该死。” 薛仁贵骂道:“混账东西,你差点坏了朝廷大事!来人,给我推出去!” 韩漠大叫:“我没有!什么朝廷大事?这帮丁零人反复无常,根本靠不住!明明是杀人凶手,摇身一变就成了座上宾。简直颠倒是非。樊梨花是凶手!我要为阿依报仇!” 怎么又冒出个阿依来!薛仁贵大怒:“推出去,斩!” 唐军众将纷纷求情。老程拿出监军的架势压薛仁贵:“不行!这是新郎官,你不许杀他。” 韩漠吼:“你们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死,也不会娶那个女人!” 老程轻轻地扇了韩漠一个耳光:“你给我住口!平常挺机灵的,今天糊涂了。” 韩漠大叫:“糊涂的不是我!你们听清楚了吗?阿依死了!她临死之前还叫人告诉我小心。她到死都不知道我在利用她!是我把她害死了,我对不起她……” 说到这里,他肝胆俱裂,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真恨不得用自己一条命换阿依活着。 薛仁贵没有台阶下,只得下令推出去斩。两个士兵把韩漠押出大帐,在辕门下跪着,刽子手持刀就位。 这时就看出人品来了。韩漠平时待下和蔼,这两个士兵和刽子手都劝他服软求情。可他毫不妥协。 军帐里老程苦劝,众将们也继续求情,哪能让大帅杀掉爱子呢。薛仁贵不理。众将又劝韩漠认错。韩漠当他们是空气。 就这样折腾了整晚。 同样整夜没睡的还有樊盛。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樊文、樊梨花来刺探虚实,一见这架势,也加入了求情队伍。 老程说的嗓子都干了,一边喝水一边说:“仁贵,慎言是朝廷命官,咱就不说了,他还是樊总兵的女婿,你要杀他,总得问问樊总兵和樊小姐的意思吧!” 樊盛笑道:“都是误会。老夫问了小女,原来昨晚他们两个是切磋功夫而已。女儿,你说对吧?”樊梨花一脸不忿,违心地说是。 老程道:“我就说嘛,好端端的闹什么闹,原来在切磋功夫。元帅,还不放人?” 楚衡急匆匆地从帐外进来,拱手说:“父帅,哥哥支撑不住,昏倒了。” 老程道:“嗨呀,一晚上了又绑又跪的,搁谁都得昏。赶紧放人!传军医给看看!这马上就成亲了,可别给病了啊。”楚衡如蒙大赦,赶紧去解开韩漠的绑绳,把他扶下去休息。 樊盛见唐军仍然重视两家联姻,多少放了点心,但为防意外,还是暗中戒备。唐营和寒江关大张旗鼓地准备婚事,没人在乎韩漠 分卷阅读158 的心情。 韩漠想去河边找阿依,被人拦着,连大帐都出不去。他很悲愤,真的气病了,拒绝吃药。薛仁贵来看他,迎面飞来一个药碗,落在脚下。韩漠其实不是要丢他,可就是不解释也不认错。 楚衡看不下去:“哥!” 韩漠说:“士可杀不可辱。” 薛仁贵想着柳夫人,不跟他计较了,叹了口气:“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父亲大度地走了,楚衡实在忍不住,扔下一句:“哥哥,你太过分了!” 三天后,婚礼如期举行。按照丁零习俗,樊盛邀请城中贵族、唐营上下去参加婚宴。 韩漠病了三天,一点力气都没有,被人抬进总兵府。他不闹了,不那么生气了,只是反反复复地想起阿依,悲伤和愧疚煎熬着内心,恨不得一死了之。 吉时已到,前来总兵府观礼的宾客看不见新郎新娘,都互相打听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樊文跟父亲樊盛说:“爹,看来事有可疑,唐人恐无诚意,我们早做准备。” 樊盛叹道:“当初我是不想全城给他西凉人殉葬,哪知又降错了。你二弟的仇也不可不报,去准备吧,记住摔杯为号。” 老程见他们父子密谈,便过来笑道:“老丈人等不及见女婿啦?哈哈,呵呵。别着急啊!我这就派人给你催去!” 樊盛忙赔笑,对樊文道:“去催催你妹妹。客人都等了这么许久,还不出来成何体统?让人家笑话咱们没有家教!”樊文道声是,退下去准备。 如意戴着面纱风尘仆仆地冲进大厅,怒冲冲地问仆人:“新郎官何在?” 罗璋看见了,忙把她拉到后堂。如意哭道:“我一进城就听说了!他真的要娶妾么?”罗璋答非所问道:“你打玉门关来的吗?父亲怎样了?二弟呢?” 如意道:“父亲身体倒是好多了,给朝廷上了书请罪。二哥陪着呢。哥,我问你,这是真的吗?” 罗璋却不知道怎么说。如意哭:“他答应过我不娶妾的!枉我日夜兼程来看他!我一进城就听说了!他骗我!” 老程刚巧走过,罗璋忙拱手道:“程爷爷,我妹子来了,您跟她说吧。”如意也顾不得行礼,哭着说:“程爷爷,以前是什么薇薇,这次又是樊梨花!是您出的馊主意吧!” 老程头大了,笑道:“这,这婚事还不知道成不成的呢!” 如意说:“他在哪儿?我要去找他!我要当面问他,答应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罗璋不禁往后面一看。如意便冲进后院,一眼看见几个侍从捧着礼服在一间房门口肃立,就去问道:“新郎官在里面?” 侍卫们不敢答话。只听房里程虔宗在说话。 “三哥,我知道你跟阿依姑娘交情深,也知道她死得冤。可我想她一生坎坷,这一死也许是得到了解脱。她在天有灵,绝不愿你这样。不如你听从元帅将令,完了婚事,我陪你去河边致祭,好吗?” 如意一脚踹开房门,要跟韩漠理论,却见他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脸色苍白,眼睛无神地望着屋顶,好像是生病了。她心疼了,走去握起他的手问:“你怎么了?” 韩漠总算开口了,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来了?” “你巴不得我不来呢。是啊,我干嘛来坏你的亲事呢!” 韩漠不说话了,不想跟她争辩。 程虔宗小心翼翼地说:“嫂夫人,这桩婚事可不是三哥的本意。这是元帅的将令。不服军令,那可是立斩不饶的。嘿嘿,其实这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你想,你让三哥娶一个妾,就省了一场恶战,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这些人连着一家老小都得给你烧高香呢。三哥,吉时可到了……” 如意听说是将令,也没话说了,可又气不过,捂着脸坐在床上大哭起来。 程虔宗想劝,又怕越说越添乱,急得团团转。看见房门大敞着,怕韩漠着凉,又怕侍从们看笑话,就去把门关上。 刚关好,门被樊梨花踹开了。 她盛装打扮,提着宝剑,看见韩漠身边一个妙龄的美貌女子,料想是他夫人如意,也不打招呼,冲韩漠叫:“姓薛的,你到底要怎样!” 如意护着丈夫,厉声训斥她:“住口!你就是樊梨花?还没过门就撒野,你可知道‘妇道’二字吗?” 樊梨花没时间跟她吵,用剑鞘指着韩漠:“你恨我,是因为我杀了葛阿依。可我二哥也是死在你手里的!凭什么我就该死,你就是英雄!” 她说得在理,韩漠没法反驳,只能说:“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普通人。” 樊梨花骂道:“你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人!你丢尽你们薛家的脸!阿依也算是女中豪杰,怎么会看上你!”如意准备回骂,樊梨花瞪她:“没你的事!姓薛的,你听着,我肯嫁给你,不计较杀兄之仇,是为了我全家和族人,也为了你们唐军少死些人!不是我求你!你若是条汉子,或跟我出去行礼完婚,或拿剑与我决战,别躲在这里装死!” 她说着,韩漠听着,一字一句,他都无法辩驳。 等她都骂完了,他说:“为了部族牺牲终身幸福,值吗?” “只要我族人无虞,我死有何憾!”b 分卷阅读159 r “大唐已经受降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樊梨花见他问得坦白,也答得爽快:“我信不过你们。” “如果大唐真的言而无信,你我结了婚又怎么样?” 樊梨花一愣,这倒没想过。 韩漠一笑:“来人,更衣。”程虔宗忙招呼侍从给他换上礼服。 樊梨花有点反应不过来,问:“你可想好了?” 韩漠说:“这个问题,该问你。” 樊梨花坚定地点头。 “好,我成全你。”韩漠向她伸出手。 他想通了。阿依已经死了,不能害死更多的人。而他自己总有一天是要死的,那时就能和她再见面。想到这里,韩漠顿时释然了。 樊梨花略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把手搭在他手上。 如意看着他们手牵手走出去,又嫉妒又委屈,捂着自己的脸颊,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前厅的宾客们见吉时都过了,新郎新娘还不出场,都有点奇怪。楚衡向薛仁贵回禀:“父亲,宾客们都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议论什么。”薛仁贵道:“自然是议论大唐有无诚意。你去吧。”楚衡答应一声,退出宴会。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韩漠牵着樊梨花出现在大家面前,按照当地的风俗行礼完婚。众人都松了口气。新娘家的亲戚们要向新郎敬酒,抬了一桌上来,满满摆着三十六碗。樊盛说:“薛公子平生忌酒,这就免了吧。” 宾客们不答应。韩漠站起来,笑道:“拿酒来。” 一班兄弟要替他喝酒,韩漠说:“多谢诸位。结婚是终身大事,岳父家的酒,我自己喝。” 宾客们起哄叫好,他们对这位副使大人印象还挺好。薛仁贵传令找军医来伺候。 司仪嘴里念念有词,说着吉祥话。韩漠跟第一位亲戚互相敬酒,对方祝他步步高升早生贵子。酒入愁肠,韩漠想起了阿依,想起了夏长春,想起了许成。丁零人的酒比较烈,他希望更烈点,醉死算了。韩漠又跟第二个人喝酒,第三、第四……第十碗,韩漠站不稳,推开来扶他的人,也不跟人行礼了,直接端酒来喝。到第二十六碗,他失手摔了碗。 程虔宗道:“行了行了,三哥喝了不少了,剩下的我们替你。我看谁不答应!” 韩漠说:“让开!这是我的事!” 樊文忙喊:“二十六就够了。二十六就够了。” 韩漠怒目而视:“不是三十六吗?” 樊文一甩手,由他去了。 酒席上觥筹交错,舞台上歌舞升平。一曲终了,艺伎退下,一个年轻俊秀的伶人身穿儒生服装,踱着方步走上舞台。另一人一脸老实的神色,跟在他身后。两人落座。 年轻伶人环顾四周,等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才开言道:“在下博通三教,今日所宣讲,乃《三教论衡》。”宾客哄笑。 老实人便问他:“在下有一言请教:释迦如来是何人?” 伶人答道:“是妇人。” 问者诧异:“此话怎讲?” 伶人俨然答道:“《金刚经》言:‘敷座而坐。’倘若如来不是妇人,为何要等丈夫先坐,才敢坐呢?”宾客哄笑。 问者又问:“请问老子又是何人?” 伶人道:“是妇人。”宾客哄笑。 问者两手一摊,大惑不解:“此话怎讲?” 伶人道:“《道德经》言:‘吾有大患,是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倘若不是妇人,为什么会‘有娠’呢?”宾客大笑。 问者挠头又问:“请问文宣王孔夫子是何人?” 伶人摆手:“也是妇人。” 问者大惊失色:“此话又怎讲?” 伶人一字一顿,从容答道:“《论语》中已讲得一清二楚。‘沽之哉,沽之哉!吾待贾者也。’倘若不是一个妇人,为何‘待嫁’呢?” 宾客哄堂大笑,纷纷打赏。 韩漠终于喝完了36碗酒,意犹未尽,又提着酒壶倒了一碗,晃晃悠悠走到父亲面前,扑通跪下:“父亲,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你儿子,我不配……我自罚”,不等薛仁贵说话,他便把一碗酒喝了下去。他又斟满,站起来向罗璋、程虔宗、许奉节等人敬酒:“诸位……”他不知道想说啥,一低头把酒喝了。 罗璋他们喝了酒,说:“元亮,差不多了。” 韩漠笑了笑,四下找如意。有人去把如意请来。他一见如意,就向她走去,“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他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如意忙扶着他,叫军医来。 韩漠推开军医,对她说:“我没事。我有话要说。你别伤心”,他一指樊梨花,“她不如你。她是为族人牺牲,冲这个,我成全她。你永远都最漂亮。”说着,他摘下如意的面纱。 如意感动得放声大哭。樊梨花艰难地保持着笑容。司仪见情形不对,闭了嘴。樊盛脸色大变,樊文起身去更衣,秘密准备。军医劝韩漠休息。韩漠说:“这才几杯啊!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老程想,完了,孩子疯了。 宾客们议论纷纷,又见一个美貌女子冲进来大叫:“薛慎言!你给我滚出来!” 大家一看,竟然是西凉太 分卷阅读160 子妃山都郡主! 韩漠醉眼迷离,在众人的帮助下站起来,“Vivi……” Vivi二话不说一个耳光扇上来,打得韩漠眼冒金星。 众人都懵了。韩漠酒醒了:“你他妈的发的是哪门子神经病啊!” “你这混蛋!我当你是朋友!我丈夫当你是好人!你陷害他!为什么!为什么!” 韩漠猜涂刚已经遭了报应,开心地笑了,欠揍地把脸一伸,“他活该。” Vivi拔下头上的葫芦金簪就往他脸上刺。如意立刻出手把她制住。Vivi一边挣扎,一边大骂:“你这个混蛋!大唐使团全部被杀,为什么你没死!他当你是好人!我当你是朋友!你为了当你的大少爷,你牺牲我!你害得我嫁给他,你又害死他!你自私!你混蛋!你卑鄙无耻!”她说着,泣不成声。 韩漠笑不出来了,满眼是泪,仰头看着天:“你怪我?不公平。” “你混蛋!”Vivi很想宰了他,如意把她推开。 天空忽然滚过一阵惊雷。 “阿依?”韩漠心中一震,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甩开众人,离开总兵府,跑上寒江关城头。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大风骤起,城下大宁河怒涛翻腾,惨雾弥漫,不知阿依的灵魂是否迁延其中。 樊盛拉着女儿走到厅口,把酒杯往地上一摔:“薛仁贵!我看你往哪里跑!” 樊文领着几十人冲了上来,宾客们才知道他们要兵变,吓得乱做一团。桌子杯子盘子哗啦哗啦砸了一地,果品酒水劈哩啪啦摔得满地都是,有人滑倒,哭爹喊娘。樊盛叫道:“各位不要惊慌,等我抓住了薛仁贵,再与各位压惊!” 老程骂道:“他娘的,你敢背信弃义!” “兵不厌诈,彼此彼此!”樊盛刚下令动手,屋顶上就射下箭来。樊文挨了一箭,手下人非死即伤。许多唐兵涌上来控制了局势。楚衡在屋顶上喊:“樊老将军,这也是你们婚俗吗?” 樊盛没想黄雀在后,道:“哼,我已派人率军将总兵府重重包围!你们今日别想活命!” 楚衡笑道:“你的守军一刻钟前已经缴械投降了!你等还不束手受死?” 樊盛和樊文两父子正在惊愕。樊梨花踢倒一名唐兵,夺了他腰刀,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杀出去!” 樊盛父子这才如梦初醒,拼杀起来。樊梨花武功高强,拼死护着父兄。但樊盛年老,樊文有伤,都支持不住了,叫她快走。樊梨花也受了伤,可就是不走。樊盛喝道:“你给我滚!”樊文喊:“妹妹快走!留着性命,日后给我们报仇!”撵了好几次,樊梨花才含着眼泪杀了出去。 楚衡拿下了樊盛父子和宾客们,向父亲交令。 薛仁贵这时才放下酒杯,笑道:“樊老将军,你造反在前,暗算在后,叫本帅想放你都不行!” 第54章 不了了之 樊盛惨笑:“成王败寇,还论什么对错!孩儿,你说呢?” 樊文说:“不过一死,又有何惧?孩儿誓死追随父亲!” 樊盛大笑:“好!有子如此,虽死何憾!” 薛仁贵下令道:“带下去全部处死。至于樊老将军,给他留些脸面。” 才为座上客,忽成刀下鬼。 除了妇孺,丁零人不论贵贱都被押到了大宁河边。他们的下场是被活埋。看着几十个唐兵在掘坑,他们惊恐着、愤怒着、诅咒着,大骂唐人奸诈、樊盛无能,然后被一排一排推进大坑里。 这个场景何其熟悉。 韩漠大喊住手,从城头上冲下来救人。唐兵持刀阻拦,他向带兵的许奉节和楚衡怒吼:“你们胆敢杀降吗!快住手!这些都是人命啊!” 许奉节不想跟他争辩,拱手告退,去指挥士兵们填土。 楚衡说:“父帅有命,斩草除根。” “不可能!父亲不是涂刚!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丁零人何以再反?父亲为何杀降?哥,都是因为你。你拔剑要杀樊梨花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结局。难不成现在才后悔?晚了。” 楚衡的一番话像锤子一样猛砸在韩漠的头上。 他愣了半天,说:“就,就算是我错了……但,但他们,都是人命啊……” “这些人是因你而死的。” 韩漠惊呆了。“你是说,我是帮凶?”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下起了大雨。 楚衡说:“妇人之仁,不足以成事。你救不了他们,回去吧。来人,送薛大人回总兵府。” 不等他叫来人,韩漠已经茫然地走开了。交加的风雨和遍野的哀号一齐袭来,他走得步履维艰。楚衡看看他,觉得他好像一下子垮掉了。 韩漠回到总兵府,全身都湿了。 如意正在大门口焦急地张望,见他回来,忙迎上去说:“你可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把我急死了。” 韩漠怅然若失,勉力一笑:“我没事。” 如意看看站岗的卫兵,说:“父亲让你去见他,大概有话要问。你小心点,有些话不要乱说。先回去换衣服吧。” 韩漠心里很乱,没注意她为什么欲言又止,也 分卷阅读161 不知道什么话不要乱说。他懒得换衣服,用手抹了脸上的雨水,直接去见薛仁贵。 薛仁贵见他湿淋淋的,叫人拿手巾、姜汤来。韩漠机械地喝了姜汤,用手巾在衣服上擦了擦。仆人退下,薛仁贵说:“西凉内乱,太子涂刚被赐死,荣惠公主继位为女王,已经派人来请降了。” 韩漠木然地说:“恭喜父亲,马到成功。” “你许叔父的遗体找到了。派出去的人今天护送他的灵柩回来了。可叹他一代豪杰,死于宵小之手。是谁泄露了他的身份,你知道吗?” 韩漠摇摇头,既不主动坦白,也没有一点点悲伤或内疚。他已经麻木了。 薛仁贵知道是他干的。但韩漠不承认,让他很失望,他暗叹了口气,说:“明天一早,我率军去都城受降。你就不必去了。寒江关是要地,我给你三千兵马,另派两员副将,你要好好地守城,等大军凯旋,跟我回长安去,见你母亲。” “是。” “下去吧。” “是。”韩漠起身,退到门口,停下脚步,问:“父亲,您说过,兵者凶器也……” 薛仁贵知道他问的是杀降的事,平静地说:“不得已而用之,也要善用。去吧。” 韩漠彻底无话可说了,拱手告退。 Vivi已经在他住处等了他一晚上。这是不合礼法的,好在眼下兵荒马乱,没人计较。如意监督韩漠换了干净衣服,就听Vivi的吩咐退了出去,让他们单独说话。 Vivi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沉默了很久才说话:“咱们老乡重病退位了,苏王后和太子被赐死,荣惠公主被拥立当了女王。” “嗯。” “你的计划实现了,怎么不激动啊?” “……” “太子是被你陷害的。他马鞍里被人搜出一封信,信上你爹薛大元帅说上书朝廷奏请册立太子为西凉国主,请他不必心急。大王发烧烧糊涂了,当着群臣把信扔到他脸上,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篡位?’太子辩解一句,那死鹦鹉就说一句‘假的’。那帮亲贵们墙倒众人推,一个劲儿地落井下石。他在宫里就被抓了起来,夺了兵权。但公主怕他部将拥立他谋反,就假传王命赐死了他。这些都是你早就设计好的,是不是?” 说到这里,Vivi忍不住哭了。 韩漠安静地听着,她刚描述的过程和他的设想基本上一致。如果早几天听到涂刚的死讯,他会很高兴。现在?伤感、失落、同情、自责,还是深深的迷茫?他也说不清。 Vivi止住了悲泣,继续说:“这两三年,我经历过这么多人和事,没想到对我最好的竟然会是涂刚。他是英雄,是光明磊落的真英雄。临死的时候,也是大笑。他说:‘我生来好战,纵横大漠二十年,杀人无数,所向无敌,难道怕死么?我所恨者,不死于沙场,而死于宫闱。’…… 他说:‘今日我死,有三件事,你要答应。其一,罪不及妻子。赦太子妃无罪,让她归唐。其二,我死后,你为女王,要勤政爱民,二十年内不事兵戈,与民休息。其三,我死并非智穷力竭,你须葬我于神山之下,以坚甲利兵、宝马良驹、偶人十万、旌旗百杆随葬,教我驰骋地下,于鬼称雄,不使愚人轻我威名!’ 公主一一答应,他就拔剑自刎了。我就在他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 公主告诉我:‘你不用哭。这是天理循环,一报还一报,姓苏的贱人毒死我母后,就该有这样的下场。就算你是货真价实的郡主,朝廷也不会看在你的份上放涂刚一马的。’她还说,选我和亲,就是因为我出身卑贱,配得上她的好哥哥!” Vivi说到这里,放声大哭,“我恨他们,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害他!他究竟怎么得罪你了!我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韩漠苦笑,“我是使节,既然幸免于难,就跟他不共戴天。” Vivi大哭:“那是你蠢你活该!真的假的你都分不清!大唐和西凉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连我也害!你让我以后怎么办?……本来我们早就能回去了,都是你多事!” “……对不起。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去。” “去哪儿?” “我们的时代。” “你现在是堂堂薛元亮大人,放弃荣华富贵,放弃父母老婆,你舍得吗?” 韩漠一笑:“走吧。” Vivi擦了眼泪:“我可以走,大不了就‘暴病身亡’。可你要镇守寒江关,你怎么能走得了?” 韩漠没问她怎么知道他要守关的,只是说:“你放心,我来安排。”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总算是停了。但韩漠感冒了,又咳嗽又发烧。他吃了服药,召那两个副将和十几名校尉开军事会议,把守城的工作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他向部下们拱手:“拜托了。”大家急忙还礼:“大人折杀末将了。” 安排好公务,他对如意说:“我派人送你回玉门关吧。”出乎意料的是,如意很爽快地答应,只是嘱咐他保重身体。送走她,韩漠写了一封遗书和一封休书,封在蜡丸里,派人送去,并嘱咐他一定要等如意回去见到父兄后才给她。 一切都安排好,夕阳西 分卷阅读162 下,韩漠和Vivi微服离开总兵府。他们踏出寒江关之时,正是城门关闭时刻。他回头看了一眼,牢固的关城、城头的士兵、城外奔腾的河水、河边耸立的京观,还有爹、娘、阿依、如意、兄弟们、徐大人、夏长春这一切……都当没发生过吧。 严冬快过去了。一场大雨之后,神山上的石缝里冒出绿草,远远看着,有了生机。Vivi想,涂刚就要葬在这里了。 韩漠带她找到时空基地。他没有密码,想用棠溪剑想砍开大门。 Vivi说:“你不是吧。” “这把剑削铁如泥,快得很,你让开点。” “别啊!这把剑多值钱啊,砍坏了怎么办?你让开,我知道密码。” Vivi打开密码板,按了几个键,大门开了,基地的灯全部亮了起来。 韩漠问:“你怎么知道密码?” “当然是大王告诉我的。他能帮我的也就这些了。” Vivi进入基地,被里面各种设备装置震撼了。“哇,要不是亲自来,谁相信啊。还有闭路电视呢!”她打开监视屏,“你看,人家这像素就是挺高的!” 韩漠瞄了一眼监视屏,附近没有行人。太好了。 Vivi看到01号电脑旁放着自己的手机——当然已经没电了——拿起来问韩漠:“你就是用它给涂刚录音的?朝会的时候那么乱,你还能镇定,还马上就想好了整个计划,真是了不起。” 韩漠没有说话,又有点内疚了。 Vivi一下子笑了:“我是真的夸你呢。难道你怀疑自己的魅力吗?哎,反正咱都要走了,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吧。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她心情大好:“对了,《连山图》呢?你放哪儿了?我帮你找。没有这个,咱怎么走?” 韩漠坐下来操作电脑:“不用了,我都记住了。” “记住了?” “你也不问问我学什么专业的。” “哦,那就不找了。”Vivi笑着问,“你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嗯……洗澡。” Vivi马上捂鼻子:“应该应该。” “你呢?” “我啊?吃饭。烧饼油条、各种蛋糕、西红柿炒鸡蛋、南瓜焗玉米、烤肉、汉堡。我计划拿一份世界地图,从美洲到非洲,从北冰洋到南极洲,各地各国的风味美食,挨个吃。” 韩漠哈哈大笑,被她逗得。 “我还没说完呢,然后呢就得找工作了。咱都失踪两年了,我们旅行社肯定把我给开除了,不知道给我遣散费了没有。你说我这也得算工伤吧?应该给我抚恤金的吧?当初我怎么没多买点保险呢?单位抠着呢。” “说不定他们倒闭了呢。服务态度那么差。还顾客至上呢,简直就是骗钱的。” “去你的。你运气不好,就怪全国人民啊。我可不想单位倒闭,他们还欠我钱呢!我还想再上岗呢。” “他们不倒闭我也得把他们告倒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指令全部输入,程序启动,轰隆一声,胶囊亮起了各种指示灯,发射出奇异的光芒。韩漠拉开隔离罩的门,对Vivi说:“请吧。” “等等!” “怎么了?” “呃,呵呵,机器启动是不是都得预热一会儿?” “不用。” “你确定吗?我们可得万无一失才行,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那,那就等五分钟吧。” “别傻站着啊。你看这里的东西我们能带些什么回去吗?也算是给加速人类科技发展进程做贡献了。” 韩漠特地看了一圈才说没有,“差不多了,进去吧。” “等等!” “又怎么了?” “我手机还没充电呢。” “……” “要充电的,你想,万一咱们穿越回去了,连个电话都打不了,怎么办啊。”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有充电器吗?” “有!这基地有!反正不着急,你稍等一会儿嘛。”Vivi鼓捣了一阵,“既然都说开了,你给我讲讲阿依吧。你们暧昧了这么久,为什么没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很突兀,韩漠的情绪又低落了,想了半天,说:“她……很刚强。” “明白!她是得不到的红玫瑰。那你老婆可是明媒正娶的,还对你那么好,你还是说走就走。听说她特别爱漂亮,那条疤也不是很刺眼。以她的条件,应该能嫁出去的。” 韩漠实在不想谈这个话题。 Vivi笑:“干嘛呀,又没人说你是陈世美。你对她们俩,一个有情,一个有义。那我呢?……说不上来了?” 韩漠说不上来了。他惊讶地发现监视屏的每一个屏幕上都出现了大队的唐军,他们把神山团团围住,迅速逼近。 韩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山洞外传来许奉节愤怒的声音:“薛元亮,你给我出来!” 楚衡、程虔宗、罗璋都在喊韩漠,如意的声音带着哭腔:“夫君,夫君,你当真在这里吗?” 士兵们喊:“薛大人,薛大人!大帅命你回营。” 许奉节大 分卷阅读163 喊:“薛元亮,我爹究竟怎么死的!我爹是被谁出卖的!你给我出来!” 程虔宗说:“奉节,你先别着急,等找到三哥再说。” 许奉节怒吼:“住口!到现在了你还跟他称兄道弟!你明知道他那天放走了涂刚,为什么不早说!你听着,他杀了我爹,我与他不共戴天!谁敢拦我,我便杀谁!来人,给我搜!” 士兵们喊“是”,声音震得基地发出嗡嗡的回音。 韩漠自言自语:“这,这是怎么回事?” Vivi收起了笑容,冷酷地说:“是我。” “你?你说什么了?”韩漠回头盯着她。 “你跟樊梨花成婚的那天,晚上大元帅与众将议事,我闯了进去,告诉他们我之前被你买通了,随便替你编了个身世。你其实是西凉王的义子。你回大唐去不是为了认祖归宗而是为了那个装着《连山图》的金龟;你滴酒不沾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因为神山祭坛绝对禁酒,否则必遭天谴;你害死义兄涂刚,助荣惠公主继位,也是因为她承诺把图给你。你背叛祖国,背叛父母,抛弃妻子,忘恩负义,手段阴毒,简直是天下第一号的败类!” 韩漠像听不懂中国话一样,“你说什么?” “你爹不信,我就问他们说,诸位看元亮公子平日的习惯做派,难道你们真相信他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吗?他说不会武功,难道随便学个一年半载就能杀得了西凉有名的勇将樊武将军?他说不会喝酒,听说在婚宴上可是千杯不醉的。我说,就连许成将军也是被你出卖才遭刺杀的。”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什么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爹看到你签的那份协议书,白纸黑字写着你不是他儿子。重要的是三天之内你就离开寒江关出现在神山。这下他们就更信我的话了。真没想到,我留着那份协议书本来是想作个纪念,没想到倒成了钉死你的罪证。这就叫‘天网恢恢’, ‘恶有恶报’!” “你陷害我?!” “不错!跟你陷害我和我丈夫一样!” 韩漠愤怒地揪起她的衣领,大叫:“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还派人向朝廷告发,就算你爹想徇私枉法,也没机会了。你就等着他给你收尸吧!” 一些唐兵找到了基地门外,喊:“石壁里有光!这里有门!”许奉节推不开大门,气得挥刀就砍,大叫着:“薛元亮,你给我滚出来受死!” 门外一片叮零咣啷的动静,无数的刀剑砍在石壁上。韩漠真的害怕了,只想一走了之。偏偏这个时候所有的指示灯都熄灭了。他不得不重新启动电脑程序,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都弄好了,他拖着Vivi钻进胶囊,关上门,按启动键,指示灯亮,等待胶囊反应过来就发射。 Vivi很享受这个报复的时刻。“对了,你知道为什么咱那个老乡没走成吗?因为有两个同事,哦,是一对夫妻,从当地一个姓古的人手里收养了一个小男孩。他们要把孩子带走,所有老乡就只能坐这个备用舱了,这才出了事。你知道吗?那个丈夫是个物理狂,在小孩胸前的长命锁上刻了他最崇拜的一条定律……你猜这孩子是谁啊?” 韩漠一惊,慌忙按停止键,掐着她的脖子喝问:“你说什么?” Vivi眼睛里含着泪光,笑着说:“听说胶囊启动了会在周围形成致命的辐射,能杀人的那种。你说你爹离这里有多远啊?” 韩漠猛的回头。 一个监视屏的画面正是薛仁贵,他全副武装,在大纛旗下立马。他脸上是沉着坚毅的表情,眉宇间露着一丝强忍不住的伤痛。 Vivi热泪盈眶,还倔强地笑着,透过模糊的视线拍拍他的肩膀:“刚才你没答完我的问题。我觉得咱们俩吧,挺像的,都自私,应该恶有恶报。我害死兰儿,我他妈罪有应得。可你呢,你想想,你害了多少人?” 砍凿的声音越来越响,基地的大门已经有点松动了。韩漠颓然地放了手:“你宁可放弃回去的机会,也要报复?就这么恨我吗?” 他抽出宝剑给她,“来吧。我对不起你,我还你。” Vivi握着宝剑指着他,不住地颤抖,最后把剑一扔,哭道:“我没你这么狠心!……走吧,离开这里,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后各走各的,再也不要见面。” 她伸手去按启动键,被韩漠拦住了。Vivi提醒他:“再不走,就晚了。” 韩漠回头去看监视屏里薛仁贵的影像。 大门被撞得咣咣直晃。 Vivi把他的手放在启动键上:“别人的命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你决定吧。” 韩漠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只有眼前闪现着这两三年来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他看着一闪一闪的指示灯,不知道该不该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