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 分卷阅读1 《破窗》作者:七觉 文案 恐婚的尹新雨因催婚而生无可恋,多年不曾怦然的心因偶遇童宇承而跳动。 童宇承:你不记得我了吧? 尹新雨大惑不解:我们认识吗? 童宇承微微失落:听他们说你是颜控,看来是我不够好看。 尹新雨心想:那应该是我当年眼瞎。 爱胡思乱想女编辑和温柔好看男医生。 慢热日常向。 编辑部分纯属瞎编。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婚恋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新雨,童宇承 ┃ 配角:沈茉,吴荷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 立意:树时代新风。 第 1 章 尹新雨睡前流连网页,不断刷新消息,机械重复无法自拔。往往是心已倦,而身体沉溺不已。 一则年轻明星自戕的新闻破眼而入,她倚在床头,背直了些,因太急而点错,她立即退出再入,情愿是看错。 三十岁据说是人生一槛,多少人临此陨落,像是对世人诡怪的宣昭。而她快到二十七的尾端。 再三确认消息,直到毫无希望,她只得恹恹睡下,思绪飘飘浮浮。 或许是生之本能暗暗掐了她一把,阖了眼,掀灭那一星兔死狐悲的火苗,念着早起上班,才逐渐入梦。 早上起来回忆昨晚在梦里狂奔不止,一上午都有些神思不属,只能自己揉捏太阳穴保持精神集中,中午小憩了一会儿才好点。 下午要回家一趟,吴荷风时不时说给她补充营养,觉得她一周不回家就会营养不良不堪设想。 连续两次以工作忙推脱后,尹新雨可不敢再找理由,要是等吴荷风提着保温盒找来公司也不是没可能,人家可能会以为她离家出走。 “有的吃还叹气,身在福中不知福。”同事张若和她关系不错,装着愤愤模样。 “哈哈哈,我可能就没有享受的命。”尹新雨勉强凑了个假笑。 从小学开始学写作文,家作为一个被优美辞藻和磅礴修辞定义的天堂,而现在却是她的畏难之所。 “妈。”她在公司厕所补了点妆过来,喊了声便弯腰正要在玄关处脱鞋。 吴荷风大呼小叫系着围裙飞来,来不及看她一眼,准确地说是视线至下而上,是标准的打量,然后在眼里合成薄薄一层不满:”这鞋这么脏,赶紧擦擦。” “我又不——” 吴荷风才不管,围裙像魔毯带人起飞,操着锅铲,还不忘探出脑袋遥控她:”鞋架下有布,先用湿的那块。” “我又不穿进来,等下不是又要走么。”她有些自言自语地瘪嘴,也不敢大声声张。 吴荷风话多得止不住,但优点十分鲜明,她几十年如一日自我定位:我就是你们家的保姆,不是你妈,也不是你老婆。 手指略有粗糙却灵活,一说一个准,这是她的燃点,一触即发。 总而言之,吴荷风是个控制欲无限级,生命不断絮叨不止而勇于奉献的妈妈。只是不默默,但谁也不能要求一个乐于付出的人默默无言。 尹新雨甩下包,掏出手机,瘫倒在沙发,才想起问:“爸呢,怎么还没回来?”没听见回音,抬头仰起脖子朗声又喊了句。 “他还能去哪,打个电话给他。”吴荷风头也不回地吩咐。 尹志国,一个永远闲不住的中年男人,下班后喝茶闲拉家常,玩几副牌,用他自己的话,一点小爱好,偶尔输点钱也无伤大雅,连她都不免嫌弃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打电话才回家吃饭,读初中了还被吴荷风支使去楼下小店喊人回家吃饭。 吴荷风虽偶有怨言,但几十年在炒菜时让她去发用餐通知。 她点了免提,退出通话界面,边浏览网页,电话几秒才接通,电话那边是浑重的音:“喂?” “爸爸,回家,吃饭。”一字不赘,迫不及待点了红心。 挂断,尹新雨继续看手机,从昨天到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关于那明星的讨论。 “一个人自说自话的,人家还以为你发疯了?” 明明可以是玩笑,硬生生被她说成尖刻的讽刺。 吴荷风端菜进来,尹新雨依依不舍放下手机想去洗个碗什么的,吴荷风早有预料,从小做家务就看不上她:“洗手去。” 有段时间吴荷风下定决心要培养她继承自己的家务技能,后来都以返工而宣告失败,连尹志国在一旁闲闲都看得出端倪:“你就是不放心别人来做,所以我说你活得累。” 这就是吴荷风和尹志国的婚姻生活。 当她不满长得像爸爸,懊恼没遗传到吴荷风,尹志国气急败坏,吹嘘当年英俊,她全无记忆。 尹新雨还不够大时,偶然翻到家庭影集,初婚时的他浅色牛仔短外套,俨然时髦人物,毛发尚旺盛,肚子也未崛起,有些做作的姿 分卷阅读2 态掩不住青春飞扬。她大惑不解:“这是爸爸吗?”眉目间只剩下一点稀薄的残影。 妈妈不满地看她一眼:“你有几个爸?” 这是同一个人吗?她满腹疑问地翻下去,会不会在岁月流逝之中,已然丧失一些东西? 饭桌上起初还是安生的。 尹志国一个人喝酒也不减兴致,最近迷上用手机看电视,声音像扩音器,刚到五十岁就想退休坐享天伦之乐,这一梦想实现的唯一阻碍自然是尹新雨了。 吴荷风吃得很快,吃完后围裙又系上了,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尹新雨见她在擦洗自己的黑色皮鞋,再次试图减少麻烦:”我等下就穿了。” “我不知道你要穿?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快三十的人了,什么都不讲究,你看看自己——” 尹新雨听见第一句就想捂住耳朵,她太明白话题会怎么链接上她的整个人生。 比如灌输衰老的恐慌,经典句子是“女孩子就是老得快,你有几岁就能从脸上看出来的,涂再多粉都掩不住的。” 以致于在吴荷风不懈努力念叨之下,尹新雨甚至记不住自己的年龄,二十五岁后的第二天,她的年龄从此只需要“快三十”来替代。 在吴荷风那里,女人要是到了三十那就是世界末日,当然如果你结婚生子便是人生赢家。 不知觉吴荷风坐在她身边,状似审视她的脸,尹新雨不动神色撇开。她知道自己还没修炼到臻入化境,常用沉默来防御,却免不了心神不宁。 吴荷风到底是她亲妈,见招拆招:”每天就知道看手机,你是不是不睡觉,每天熬夜啊,看着黑眼圈都快掉到鼻子上了——” 尹新雨曾经觉得吴荷风光凭絮叨就可以完全掌控她了,她会像个牵线木偶满足吴荷风所有的需要。 所以她迫不及待选择了搬家,应该说是不惜倾家荡产买了自己的房子,小得在有些人眼里简直说得上寒酸。 “我知道你不爱听,可这是实话,哪有父母会害自己孩子的?人家三十岁的男人能娶二十岁的女人,你能吗?” “你也不看看,你这个年纪的还有几个没结婚的?” 吴荷风绝不轻易放弃,尹新雨喉间动了动,舌尖在口腔扫荡一圈,还是选择不吭声。 哪有所有人。尹新雨只敢腹诽。 吴荷风像是能听取她的心里话:“文文那是在上海,自己争气还有男朋友,想什么时候结不是结,橙橙还不是默不作声地就结婚了,人家现在孩子都多大了。” 文文是她姨妈家的表姐,橙橙是伯父家的堂姐,说起来还挺对称。 她现在对吴荷风是类似中年夫妇各自的厌倦,因为老早就知道事情发展的必然和无解,所以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她自知绝非吴荷风的对手,很多时候还被带得被动卷入,因为尹新雨知道,尚未达到想象中的那般独立,的确心存焦虑。 在这唇舌的战场,吴荷风是那个独占高地运筹帷幄的首领,而自己只有铩羽败退的命中注定。 “今天你爸也在,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句明白话。”见她久不做声,吴荷风面目扭曲起来。 尹志国蓦地被点名,却也不耽搁怡然小酌,以前他被妻子怪罪只想做好人,现在却似乎也察觉事情严峻,不得不偶尔出声表明立场。 尹新雨支吾着说“知道了”,大概总是裹藏着不耐烦。一定要可持续的沉默,她怕自己一旦脱口的会是一句不可挽回的诅咒,或是雷霆万钧的怒吼。 尹志国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漫不经心地夹一筷子茄子送进嘴里,只因不愿落井下石。 吴荷风瞟一眼丈夫,双倍发酵的恨铁不成钢:“你们父女一个样,你们脾气好,不着急,到时候就知道苦处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了。” 然后说完还是要管的,因为是货真价实的自家人才享有的管教有限名额,尹新雨倒想,如果吴荷风发自内心地不管,又会怎样呢? 世界大概会和平很多,连吴荷风也可以试着寻找自己的生活。 尹新雨腹部传来一阵断续的痉挛,这是她身体防卫的表现,每逢紧张或难过等一切想要逃避的场合,肚子都会给她来这么一遭默默抗议。 她暗暗捂住下腹,忍耐着一耳朵的一事无成,判除为人资格才有离去的权限。 可是不管说多少次,她的眼里还是不争气地涌动着酸涩,不肯外泄,方知五官相连,因为怕一开口便是示弱的可耻的泪,遂逐渐成为他们心里口中不愿交心的令人失望的女儿。 倒也没就这么僵持到最后。 解开母女困境的是手机,吴荷风最近也爱上各种软件,只是不太会用。 吴荷风失忆般伸来一只手机,她读书不多,但在那个时代从农村出来的女孩也不算少,本能地对新事物有着几分畏难,口头禅是“你看妈都来了,你还总不能让我省心,哪天被你逼疯了,有你们后悔的。” 偏偏尹志国从不愿花心思教她,她虽然连连抱怨,但尹志国就是能雷 分卷阅读3 打不动,所以总要求助尹新雨。 尹新雨珍惜这样仅有没有硝烟的时刻,吴荷风变成害怕犯错出问题的礼貌学生。 末了,吴荷风还会送她下楼,每次等她发泄了一通,尹新雨能感觉到吴荷风的关心,照例塞给她一大袋零碎的食物,千叮咛万嘱咐,像要送别将出远门的人。 从果蔬,到生活习惯,还有交友和在办公室和人相处,事无巨细。尹新雨吃惊地发现吴荷风竟然每次都重复一样的话,从用词到语调,乃至表情,这难道不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吗? 第 2 章 坐上公交,尹新雨双手并用攥着沉重的袋子,手心都被勒出一道红痕,向后靠着椅背,脸侧向玻璃,沿途倒映的灯火贴在玻璃上,偶尔闪现出她恍惚无神的脸,无限放大。 陌生的并不好看,拉伸的脸甚至丑陋,而手里有真实的刺痛。 脚下是黯淡的影,她乱七八糟地想,小时候大人总说要讲道理,可是这个现实的围炉却充斥诸多荒谬的信条,不由又想到昨晚那条新闻,有些眼酸。 无数的疑问,是此刻黑夜久卧重重的影,压在心头。 人为什么会消失在这个世界,留下那么多痕迹供人缅怀,这时候尹新雨比任何时候都感觉到自己活着。 今晚看了好多相关的讨论,尹新雨裹着被子哭了个干净,每次哭后都有催眠的奇效,她意外地早睡,第二天起床发现眼睛微肿还有些红,眼妆只好化得清淡,怕下手狠了更明显。 其实她十分擅长自我排解,经过一整天的工作,投入工作,然后和同事聊聊天,心情阳光了不少。 下班回到家,累了一天的尹新雨扑进了家的怀抱,顿觉人生美满。 尹新雨房子虽小,却是倾尽积蓄,还借了家里的钱才付成了首付,毕竟还得留点钱装修。装修一切从简,父母出力多,特别是吴荷风堪称人脉最广最严格的监工,不仅不要钱还倒贴钱。 其实最初吴荷风坚决不同意,好像吴荷风的反对从来都是激烈的火山喷发又如疾风骤雨,就如她当初极力反对自己读研。 “女孩子都没那么多书干什么?过几年就结婚了,哪有精力维持那么多。” 虽然尹志国表态支持,但她听见了吴荷风尖刻的话大受打击,她的学术之路就此搁置了,当然她知道终究还是自己放弃了。 而不准她买房也是出于同一个目的,吴荷风永远理由充沛,就像她觉得结婚的人是有特异功能,一如楚汉交界划分着人与非人。而她没及时赶趟,早已是罪孽深重。 吴荷风的原话是:“有房子就在里面一个人呆到死是吧,觉得自己有房了不起,更对别人挑鼻子竖起眼的了。”后来又缓过来又说,只要找着对象结婚,送她一套房子首付做后盾,如此软磨硬泡,尹新雨还是没有中计。 她都已经想好问朋友借了或者是小额贷款也好,吴荷风难得见她如此倔强也就点头了。过程可谓曲折。 有房子后,尹新雨更有理财意识,想早点把钱还给他们,否则没有沉默抵抗的底气。 瘫坐在沙发上刷新网页,看了几眼,起身放了点音乐,把昨晚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水果很多,因为吴荷风说她不擅长保养,生活习惯恶劣,总想着拯救她于水火之中,怕她老得更快,就更加丧失仅有的价值了。 这后半句成功剿灭了她心底初初泛起的丝丝温情,仿佛一切的关怀只是为这一丁点倒胃口的注解。 说起来,她家务做得不逊,很得吴荷风真传,虽然吴荷风常痛心疾首她随她爸,是泥地里能翻滚的一对猴,生活无法自理。 就连本该同病相怜的尹志国近年也有不满,说她在家什么事都不会做,较起真来说都是吴荷风疏于职责,所以才不想结婚。 尹新雨不去细想那言下之意,仍旧我行我素。 当初她执意要搬家,吴荷风倒是真情实感地伤怀了一阵,软硬兼施,率以情感的无敌攻势,坐在她床边,口吻酸涩:”你搬走那么远,不想我们了?” 吴荷风待她很好,是那种对分内人的好,小学她才知道吴荷风偷偷怀过几次,有一次还是男孩,但那时为了保住工作,不得不引产了。吴荷风的遗憾是有的,只听外婆他们零星地提起过,她本人倒是从未说起,或许那是她隐秘的伤。 再怎么大大咧咧的人,也有她细敏的心。 尹新雨曾经想过,她没有成为吴荷风一样的人,甚至于想一条道走到反面。吴荷风总是热情而活泼,暴躁而善良,但不知不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涌动着某些来自吴荷风,自己曾竭力避免的风浪。 以前,尹新雨也会和吴荷风随口聊许多,等她发现吴荷风一回头就把那些话撕碎了,洒满亲友口中后,也就得了教训。 有时候,尹新雨会徜徉在这样一个画面,她结婚了,对方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的摆设,只知道吴荷风大概会欣喜若狂,这就够了。 尹新雨知道自己对 分卷阅读4 于未能满足吴荷风的期许,始终未能根绝自责,虽然并不能得到理智的承认。 想起和沈茉只在文字高潮的婚姻破产论,尹新雨却不能和现实里任何人说起,即使只是调侃。 沈茉新发了朋友圈,她一张张点开图片浏览,尹新雨对她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或者说寄望。 沈茉是她大学相伴四年的室友。在她看来,远在太平洋另一边的沈茉是自由且强大的标榜,沈茉却表示那不过是围城罢了。 尹新雨有时会有一种执拗的错觉,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比她过得好一点,一会她又责怪自己毫无同理心,竟然对世界还有这样幼稚可笑的想象。又或者说是别人都有冗长可述的故事,这好像是成年人的入会准则,而她没有什么精彩的故事,只是里面毫不出彩的龙套。 尹新雨噼里啪啦地打着字:老天,我拿的是什么破剧本句尾附着哭丧的表情。 等待太过漫长,混淆了时间真实的流速。她就一直停留在这个界面,才想起她们是有时差的,不过好几年都不想去计算彼此时间,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后,更像自说自话,她已经没有那么斤斤计较于得到答案了。 又翻回去细看沈茉发的,配的文字是:五年。 那是沈茉自大学毕业后远赴太平洋另一岸的时间长度,第二张图片密密麻麻的人,背景贴着红色的横幅看不太清,看上去全是亚裔的样子,大概是某个聚会。 下面评论大多讨论着同一个人,尹新雨把每张图片都放大了看,不得不说有个男人的确突出,有点介乎男人和男孩的气质。 高鼻梁脸型精致,乍看有些女相,但整体组合成不容置疑的英气,站在第二排的角落温煦地笑着,一点没有变形,难道是好看的人的特殊待遇? 再看下面评论有说“求介绍”,尹新雨忍不住好奇心也给沈茉发了一条单独的询问。 突然想起来,尹志国当着她面,对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远亲,玩笑似的说起:“给你侄女介绍个对象吧。”还贴心地替她自嘲以便别人毫无贬抑的余地:“没人要啊。” 尹新雨冷着脸听见那个满脸肥肉的中年人说:“别太挑了,人没有十全十美的。” 不知什么时候,“挑”这个字频繁入境她的生活。尹新雨觉得所有涉及此类的句子都变得荒诞可笑,有着含糊的一刀切意识,却也会不禁想,这或许是事实,但这个世界果然容不下一丝不真实吗? “你别再挑了。”所有的相互选择,被他们曲解为没有自知之明的挑剔。 吴荷风好言相劝过,色厉内荏过,也气急败坏过,以至于她开始不认识这个字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说,好像我是个滞销的废品?”尹新雨怒气盈天,盛怒之下足以发出质问的怒吼,但实际她只是默然玩着自己当手机,还没出口就落败了。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所有未婚人士拖入一个畸形的市场。 更可怕的是,她竟开始恐慌,不自觉站上了那个用心险恶的度量衡,发现自己十分不值钱,如果要这么市场化的话。 人会下意识地计算和比较,以至遗忘初衷。 尹新雨甩了甩发沉的脑袋,不去多想。她有一份说不上有多喜欢但自足的工作,偶尔写字兼职,暂时也没有看到疲软的迹象,虽然有时很烦躁,但也不会想要放弃,她已经很庆幸了。 早上醒来,一天又远离了,时间是瞬灭的烟火,是电影里一个光阴荏苒的换镜。自从工作后,她觉得时间太过轻盈,好像被孩子放飞的风筝,随时都能飞起来。 可忙碌的生活从不空虚,前几天的胡思乱想也远了些。 下班回家前点了份外卖,她把塑料袋吊在臂弯,坐电梯时想着可以边吃边看电影,表面淡漠着一张公式化的脸,心里却泄露出一点微漾的笑意,总觉得生活再美好不过。 换了轻薄的运动裤,因为轻微近视,她蹲在沙发,手机侧立,大快朵颐,她时不时笑出声,毫无形象可言。 当画面被电话拦截,她不悦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只有脑子在飞速旋转,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她又含了两口炒面,囫囵嚼了,鼓了个半大的腮帮:”妈。” 吴荷风照样问候了她的晚餐,即使她说什么都笃定她吃了不干不净毫无营养的外卖,一连串鞭炮燃放完,开始沉默起来 。 往往吴荷风是可以把所有的对话都填满空隙的,这回没说两句就又开始露出尾巴。 尹新雨想果然大事不妙了。 第 3 章 “你姑姑说给你介绍个对象,要不要见见?”吴荷风有些探寻的口气,跟往日大有不同。 尹新雨拢了拢餐盒,随手抽了纸,皱眉擦着指间沾染渗涌的油。吴荷风就是有一种能耐,无论什么事都能一秒钟就演变成风雨欲来。 每次都是最后通牒,还有那句每次必用“别人给你介绍是看得起你。” 尹新雨沉默着,连问一下对方的信息 分卷阅读5 都无力就匆匆挂了电话,虽然并不情愿,但简直像是吴荷风手下训练有素的狗,一次次遭遇了习得性无助,倒像不治之症。 每加一次相亲对象的微信,尹新雨都像第一次一样忐忑,好像将要面对未知的世界,那不过是莫须有的幻想,事实一再验证着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没必要。 相亲这两个字有种故作和莫名的亲昵,坐在一个从天而降陌生异性的对面,竟然企图有不切实际的想象。她怀疑自己见的是同一个人变幻的化身。相似的外表,连发际线都是一致败走麦城的路数。 尹新雨磨蹭到最后才下班,连加班都不再面目可憎,只因不愿面对:今天约了姑姑口中条件优越的男性见面。 白日将尽,她赶到事先说好的餐厅,满当当的人头里,习惯性微眯眼看,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摆摆手示意,她几步趋近,假惺惺地解释着忙到现在,实在不好意思,好在对方也笑着说刚到不久。 “你好,我叫吴廉。”一个中等个头的年轻男人站起来,扶着镜框笑得有些许腼腆。 “尹新雨。”恭恭敬敬的开场白配上微笑准没错。 尹新雨曾经想过,主动暴露邪恶本性被对方淘汰,后来她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其实她想过,相亲不过是一种外在形式,但她总不能避免地把它视为某种劣质品。 远洋重隔的沈茉犀利地指出她的矛盾,尹新雨觉得自己已经在她面前体无完肤。 同样是这样的场景,沈茉大概只会当作她田野调查的课余活动,事实上沈茉正在异国他乡苦苦筹划着她的毕业大作。 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这是吴荷风的金科玉律,即性别相反,必能通由某些方式发生关系。 如果抛开一些不好吐露的投射,其实她也可以平静地坐下来,进入一个遇见陌生人的片段。 环顾四周,微醺的灯光下是各色男女,即使距离不近也有目光流转,而他们对坐像坐在一个谈判桌上,不自觉或者说无可奈何扮演着各自的体面。 她眉头不由微锁,不经意地看了看对面正对着自己憨笑的人,脑海里的剧场开始编制了一下她们坐在床边的模样,她真实地感觉到脑袋里一阵翻涌,同时在想,他会不会也是这样。 果然还是不能淡定。 凡人的身体终究是平庸乃至丑陋的吧,没有衣物的遮掩,怎么好给别人看见。或许永远可以用不够爱来解释所有的不满足。 可是,很遗憾,就像她现在很难去喜欢一个具体的异性,不再能像初中情窦初开那样眼盲心瞎,很早开始,爱或者所谓的感情,在她生活里变得可有可无。 对方有些拘谨,明显努力找话题,尹新雨替他累,然后也无比地匹配话语,她同样害怕尴尬。 只要对方配合,即使单纯的一问一答,看上去也是气氛融洽。 这家店大概是他花了些心思找的,一个小巧的圆桌,务必要给两人创造亲密接触的空间。 尹新雨想到这里,心中一凛,忙不动声色地贴紧了椅背。 “还行吗,吃得习惯吗?同事介绍的。”吴廉讨好地笑着,眼角有零细的纹路,尹新雨恨自己今天可以戴了隐形,把一切看得毫发毕现,而对方也戴着眼镜,自己在他眼里大概也无处可藏。 真够□□裸的,真想高歌一曲,不知道对方开的是什么规格的弹幕。 “还不错啊,你觉得呢?”尹新雨抿嘴微笑。 “呵,那就好,我也觉得还好。”对方尴尬地扶了眼睛,好像能够把她看得更清晰一些,尹新雨突然有些无地自容了,视线下移,对方那酒红色的衬衫倒是熨得还算妥帖,只腹下有些突起。 尹新雨觉得他看起来更像在修马路,整个人浑如一条一览无余的马路,直愣愣的,但回答问题时格外谨慎,前有追兵后有埋伏的那张警觉,却又顺从。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武断,可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她在书里看过,使用比喻的修辞是危险的。 但她自己也对时常冒出来的判断很不安,论人是非的时候很容易产生自己站在最高处的幻觉。 吴荷风相信世界上只有一种老实人堪可依靠,标准则是尹志国,虽然尹新雨总在怀疑这个举例的不可信。 况且,吴荷风说的老实,不是什么谙熟世界运行规则而愿意遵守,而多半是那些沉默,胆小而自卑寡言的人,是沉默选择了他们,而不是相反。 而自己就是在吴荷风眼里粗写的老实人,恋爱结婚,唯有和另一个男性老实人结盟方可安度余生。 尹志国曾经被她发现和另一个阿姨有情感牵扯,俗称婚外情,尹新雨胆战心惊地确认过,却从来没说出一个字,像个为虎作伥的同犯守口如瓶,虽然并没有人来褒奖和痛斥她。她甚至害怕尹志国恼羞成怒把她们母女抛弃了之。 至于吴荷风,或许也是知道的,吴荷风看上去既暴躁又粗糙,尹新雨以为她会歇斯底里,但她鲜见地安静着,更没有借故掀起腥风血雨,或许吴荷风觉得能把一个男人始终系在家庭名下 分卷阅读6 的绳索下,始终是自己得胜。 一家三口,就这样各怀秘密地,依旧是亲密的一家人,这个秘密会随他们风化,没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这一切并不损吴荷风以为的幸福家庭。尹新雨也不会做那个败兴者。只是很奇怪,那种想象的嫉恶如仇的果决在现实反而是异数,大家都不说,一件事就能遮瞒过去,不出意外就是一辈子。 见完面第二天,吴荷风要她回家,做了一桌丰盛的菜,仿佛要犒赏她温顺的妥协,连她的发型衣服搭配都不再找茬,尹新雨一直不很明白同样一件衣服在她身上评价就自动降低。 尹新雨埋头吃饭,听吴荷风和尹志国闲聊似的在一旁科普吴廉的各种信息。见她一直低头苦吃,吴荷风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样?”眼睛很忠实地盯着她,简直闪闪发光。 尹新雨想说:“可以去结婚了。” 那么,吴荷风会劝她慎重一点吗?她斟酌着措辞,比校对稿子还费心。 “还行”几乎意味着认可和满意,慎用;“一般”彰示着大的发展空间;”没什么感觉”符合实情却很可能招来一场毫不留情的批判;而沉默或不知道则是消极抵抗的敷衍。 哪个词能让她有片刻的清静? “就那样啊。”她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里,实话实说,带着几乎誓死的决心。 “先吃饭,等会再好好说。”尹志国试图在母女间解围。 吴荷风安静了,尹新雨却如芒在背,那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奇异的是,直到吴荷风起身收碗,一言也未发。 她急着逃离是非之地,和尹志国使了个眼色,冲厨房的吴荷风远远喊了声:”妈,我走了。” 就像搬家,她向来做的并非抗争而是逃离,大概只能做沈茉所说的消极抵抗。 吴荷风说等等,在围裙上擦着手:“人家会介绍,说明你们合适,先别急着拒绝,好像你有多了不起,至少先处处看看,听见没有?算我求你了。”言下之意,即你不要自以为是,连吴荷风都开始学会委婉。这场从去年开始频繁爆发又绵延的家庭战事,人人身心疲惫。 话说到这份上,尹新雨想吴荷风也不容易,自己常用沉默补足力量,这会有点行不通,只好点头应是。 那不过是尹志国说的:“你点头点得这么快,一看就是不会改了。” 知女莫如父,诚如是。 按吴荷风的说法,一个不结婚的人最大的惩罚或许不是孤独终老,而是必然被人淹没在口舌颠连中。可她从小会和自己玩一个游戏,先假设是最坏的情况,像是与命定的上帝暗暗博弈,并以障眼法为计,不抱希望反而会死地而后生。 当她假设了所有的情况,预言了所有的说法,有些事实恰像是种恶毒,她很想说:”那又怎么样?” 这样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样子,实在不是平日的她,却像是体内一根潜伏日久又无端发作的逆骨,历史和时间证明了很多荒谬,那么有一天逼婚会不会也是人类回望后发现最无稽的笑料? 第 4 章 沈茉终于在两天后回了她,说是前几天因故流落到了欧洲,初来乍到的新人,有很多事要处理,忙得很。 环游世界曾经是每个人的梦想,尹新雨也从众领了一个,可沈茉从来不说,却不动声色地践行了。 尹新雨后知后觉并不适合也不喜欢旅游,她大概是被修饰后的照片迷惑了,她受不了舟车劳顿,有限的经费和频繁的跋涉。 她梦想,只因为一无所知,或者只想像每一个生活得不尽人意的年轻人,梦想着生活在远方。所谓热烈的呐喊,不过为掩饰自己内在的空虚,而她所无言反抗的世俗,恰可能是自设的禁锢。 她害怕千方百计摒弃的一切回流,残酷地自我批判之后,她竟安然睡去,好像小时候哭泣是最好的安眠药。 过几天沈茉说起那个朋友圈评论里广为议论的年轻男人,轻飘飘又高深莫测地表示:没准哪天你们就遇见了,他去年刚回国,回你们那一个什么医院了。 尹新雨想,生活虽然有时比电视剧还奇特,也不见得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不过眼下更值得烦恼的是刚认识的那位医生。 自从那次见面后,吴廉在微信上说自己不太会说话,性格如此,然后就安下心来沉默着,每日三餐地在微信上问候,幸好不打电话。 每次看着那对话框,尹新雨强迫症发作点开,抹灭那红点,她就可以不必那么焦虑,不回是不礼貌,但她实在不想回,只好每晚睡前清理任务一样回一下,刚好也可以用睡觉做借口,谁知医生作息不按常规,是她的意料之外。 吴廉再发出邀约时,尹新雨纠结后没有赴约,尽管她心知肚明自己的表现立马会实时播报到吴荷风那里。 果然,吴荷风和她冷战起来了。冷战意味着吴荷风的不满意,但绝不屈尊纡贵地有话就说。 当她还小,吴荷风就率先发动过,不接受也得接受,那反而使吴荷风脱 分卷阅读7 离了吵嚷的低级趣味,显得矜持起来,那词几乎是吴荷风本人的对立面。 尹新雨不再战战兢兢,内心煎熬,大概因为不再像从前,再怎么冷脸相对,还是得回到与吴荷风的同一屋檐下。 她知道只要远离吴荷风,她尚是大好年华,诸事可行。 无论睡得多晚,早上醒来想着要工作,还是得鼓起精神来。尹新雨等到最后一刻早起,边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拉开衣柜,各色的衣服让她有种自己凌驾世间,检阅众生的感觉,她又一次感到活着的意义。她喜欢用一件衣服做不同的搭配。 张若娴熟地转动椅子,椅子像装了风火轮似的流畅而敏捷,眨眨眼:“欧阳都要结婚了,队伍又丧失一员大将。” “啊?”尹新雨语调浮夸,“真的?之前没听说过啊。” 欧阳,将近而立,不爱打扮,可见对外貌绝不追逐意志之坚定,为人明朗善谈,多年奔波于相亲市场。 对她们的对象和经历,尹新雨每次都真实地感兴趣,也很快就兴趣全退。了解越多之后,似乎就日光底下无新事了。 尹新雨想,那是自己的世界太过单调吧,虽然她在脑子里是明白平常才是幸运,意味着没有奇形怪状的灾难。 “也没谈多久,大家都这个岁数了,心里都比较急吧。”张若向来资讯发达,对同事的新闻似乎了若指掌。 尹新雨想了一下:“也对,她挺适合结婚的。” 三十岁,社会替女人闻之色变,好像是个生死的门槛,而结婚是唯一涅槃重生的不二法门。 “她男朋友跟她还挺像的。”张若问。 尹新雨一时有些不明白:“哪里像?” “就挺胖那种吧,看着有点憨厚。” 尹新雨顿时索然,笑意像染上去似的:“哦,大众流行款呗。”像自己,大多数人,就是走在熙攘人潮里擦肩而过而一眼即忘。 张若看她表情,在简短地交流了一下彼此对身边男士身材的一致看法后,又各自投入自己的工作。 最后,尹新雨吐出一句话:“要死了。”这是最近的口头禅。 “死”不是生命终结的表述,而是一种极限的表达。 无论是欧阳,还是张若,尹新雨觉得她们都会很快找到对象,与其说心仪不如说甘愿,她们总有自己不及的部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或许那是最致命的一点。 欧阳有一种尹新雨都能品味的女人的感觉,偶有的娇羞含嗔。而张若从来是主动的那一类,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从不止步为此进取。 只有她自己,坐以待毙。这世上大概总有许多类似的人,但并不会法不责众。 下班,手机像掐着时间响了,她一看,嘴角就坠了下来。刚设下的铃声听着也刺耳,于是迅速按了静音。 明知还是徒劳地按着回车键,于是她只能点了点:”喂?” “好久没见啊,现在有时间吗?最近发现一家菜馆很有味道,很辣的,你应该会喜欢的。”听起来成熟磁性的嗓音,和这个人好像绝交似的分裂着。 许岩总是可以自顾自说出很多的话,那些句子细胞自体繁殖似的弥散在整片天空。 尹新雨声音淡淡,不动声色地扯谎:”好久不见啊,可是我和别人先约了。” 如果许岩不是一边说着喜欢自己,一边见缝插针地谈着好几场恋爱,尹新雨一两年前还想要心软,被吴荷风逼最急切的时候,毕竟总比被强行介绍给各种莫名其妙的人比较好。 何况许岩家境乃至工作都不错,长相更是白净清瘦,极具欺骗性,很受女人欢迎,据他自己说是很能激发女人的母性。 听着让人想翻白眼甚至呕吐,尹新雨想自己大概是很难有母性了。 尹新雨曾经问过他:“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还是你觉得我很适合当个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 许岩反倒委屈了,无辜地垂下嘴角:“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什么时候愿意了解我了?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 说得可怜兮兮,尹新雨不是没想过,的确,许岩也许同时追求着许多异性,一个追求者并不像婚姻需要忠贞不贰,他是主动的,所以更有主动权,也因此自由。 游戏人间多让人羡慕。 许岩比她小两届,大学相邻,朋友圈略有些重叠,他们并没有真实地发生过什么撕心裂肺的故事,犯不着决裂。 许岩偶尔来招惹她,她也就逢场作戏下去,这不过是成年人的必修课。技巧再怎么稚嫩,多年投掷下去也会学熟几分。 有人说他是自己的备胎,尹新雨觉得自己才是许岩最后的备选,不知自己何德何能。 “谁呀?男的女的?”许岩竟然还问,声音还有些警惕和低落,这德行一直就没变过。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许岩,你跟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又失恋了?” 尹新雨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越来越不愿意委屈自己却是最近的长进,特别是面对许岩,越发激发本 分卷阅读8 性,总觉得他就像自己某个淘气到惹人厌的远方表弟。 “早就分了,你不要以为我是分手了才来找你的好不好?再说了,什么又啊,你别听他们乱说了。”前面毫无波澜,说到后面,许岩竟有些急了,很能迷惑人心。 尹新雨佩服他毕业多年,还是可以随时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自圆其说地连自己都要放弃立场,于是更加疾言厉色起来:“难道不是吗,好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了,许岩,我们就不能平常地做朋友吗?” 许岩一听更来劲了:“朋友之间不能吃饭吗,我没想别的,就想着好久没见了,想请你吃顿饭来着。” 尹新雨无语凝噎,很快就坦诚认错:“哦,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不是也在相亲吗,我妈最近也给我介绍一个,我想着还不如我们就——”许岩声音放软了。 “停停停——”尹新雨一连喊了几个,甚至能精准想象他此刻的模样,不自觉喘了口气,边走出公司,步子都快了几分。 许岩果然还是要绕回原路,他的逻辑总是让人甘拜下风,而她也一点都不担心在她面前暴露出与吴荷风如出一辙的暴躁。 “没事吧,你别急啊。”许岩或许真的在关心,不管真心假意,他的孜孜不倦曾经满足过她的虚荣心,但是仅此而已。所以她不容许自己有多余的沉溺,人不该对自己高估才对。 “车来了,我先挂了,拜拜。”尹新雨果断地点了挂断。 “哎哎——别啊——”许岩的余音还不甘心地回绕在耳边。 沈茉说,或许她当年的一退千里伤害了许岩的自尊心,解法只有一个,来一场恋爱,比赛着各自的厌倦。 尹新雨不是那么可以轻易投入感情的人,自然忽略了这个提议,总觉得好像为了别人惩罚自己似的。 幸好许岩不来真格的,也不偏激,没有得不到欲除之而后快,于是他们都没有机会成为社会新闻版块的主角。 尹新雨承认自己的被害妄想,但那使她充满警惕。 允诺发来微信,尹新雨才想起来,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到她了,虽然工作的地方隔得并不是太远。 第 5 章 两人坐在一家以前常去的川式菜馆,恰是她们都爱的口味。允诺刚走进来,尹新雨就看见,扬长臂摇了几下吸引她的视线。 允诺是从初中就认识的同学,有一张足以上镜而不逊色的脸,性格又文雅,中学时白衣飘飘的实体,从来是招蜂引蝶不止。尹新雨的青春就是见证她的美好爱情,颇为欣慰的是允诺从来都对美貌洁身自好,和历任男友走在一起,都是俊男靓女,引人注目。 放下包,允诺拿过她杯子喝了一大口才放回去:“好渴。” “我嫌弃你,虽然你长得美。”尹新雨从不吝惜赞扬她的美,但一点不喜欢她的这个坏习惯。 允诺对她呲呲嘴,即使如此还是不损秀丽,不过说完这句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看个菜单都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还要看几眼手机。 “快点,我饿了,好不容易吃顿饭,能不能别总看手机了。” 谈恋爱与否有时能在人与人之间划出了泾渭分明,允诺刚分手就和小几岁的新男友如胶似漆。 好在尹新雨占位早,人尚不多,好不容易等菜上来,嗜辣而最近有所克制的尹新雨忙着吃,允诺吃了一口,看着翻滚的红艳,皱了眉,用热水浇了一遍,再放进盘里。 “果然我注定丑陋。”尹新雨边说边往自己嘴里放了一片水煮鱼片,面不改色。 “我有事跟你说。”允诺撩起了发夹在耳后,眼神有些游弋不定。 “怎么了,你大姨妈来了不能吃辣?”尹新雨随口说着并不好笑的话,允诺的脸色却为之一变。 今天的允诺的确怪异地过于明显,尹新雨在心里再次下着结论。 允诺心事重重,一手还攥着手机不放,好像那是一种无声的抚慰。 允诺这人平素心比较大,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又是欲言又止有苦难言,而今天并不是什么愚人节。 尹新雨把嘴里的热豆腐慢慢咽下去,感觉喉咙里冒了一团热气忙喝了一大口冷饮,又冷得一哆嗦,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怎么了?” 手机在桌上响了一下,允诺看了,等了几秒才抬起头来说,言简意赅:”我怀孕了。”说完,好像松了口气。 尹新雨正准备去夹圆圆的牛肉丸,胖乎乎,热腾腾地浮上来,闻言放了筷子,好像听不懂,猛抬头差点呛到:“什么?不是吧,真的呀。”几个字情绪把跌宕起伏演绎地生动。 允诺终于有点想笑的模样:“你比我还激动。”不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慢慢沉静下来。 “怎么回事?你说的是真的吗?还是你——”尹新雨太多疑问欲倾巢而出,以至言语哽塞。 “我今天先回你那里,行吗?”允诺把白菜咬成细长的一条,唇角动了动而后暗沉下去,一个欲扬先抑的 分卷阅读9 笑。 这顿饭前半程吃得有史以来的安静,后来尹新雨憋不住问了不少问题,允诺摇摇头,心绪混沌:“我不知道。” 尹新雨也不便再问,很明显允诺经过太多挣扎,衬托得自己好像刑讯逼供。 两人回了尹新雨的家,相依相靠地倚在沙发上。尹新雨拉过薄绒毯盖住下身,拂过她的下腹,尹新雨愣了愣,总觉得有个生命在里面活跃着,实在神奇。 尹新雨还小时,大概源于小女孩玩布娃娃,老早就学会了性别角色的演练,她觉得每个女人都会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想想自己能够创造一个新的生命,简直不像是人能干的事。 可是她想,这个生命是怎么来的,人常说那是爱情的结晶,或许高耸的肚子并不那么神圣,那不过是一次身体欢愉的印记。而怀孕几月和一朝分娩,则是在神圣名义下对女人身体无情的改造,那个所谓的生命其实像颗肿瘤,挤压着她,誓要冲出她的身体的堤坝,毕竟只有撕裂才有出口。 那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我们都没想到。”允诺一偏头急迫得想发誓,靠在她身上,无助因美丽而更有悲剧感觉,也可以说愈曾增其美。 尹新雨垂下眼帘,看见自己小臂上的鸡皮疙瘩,身体先行感到一种紧张,侧耳听允诺大致说了下情况。 尹新雨仍然没学会忍住:“上次我们不是还讨论来着,什么安全期,在外面你不是知道没用嘛。”这种话题对允诺来说是避讳的,倒说不上禁忌就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起,对允诺来说那种私密之事不适宜和任何朋友分享和讨论。 严格来说,这也根本算不上意外怀孕,更像是一种侥幸的赌博,不过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你怎么想的,秦也怎么说?你们打算怎么办?”连续三问,看着明显失去主意和惶恐不已的人,尹新雨自觉有点残忍,于是理理她柔顺的黑发,自己的声音听着怪怪的,漂浮在空中盘旋不去。 “他倒是挺高兴的,是我没做好准备,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天,我怎么可能要生孩子了,刚知道我真的觉得天要塌了。”允诺说得急,深出一口气,又向她的颈窝挪近了点,眼角很快湿了。 今天身材还是凹凸有致的允诺,尹新雨一动不动任她倚靠,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话说说许岩的,现在的自己好像在参与一桩生命的裁夺。 明知不能代替任何人决定,她时常没心没肺顺手推舟:”他人还不错啊,条件也挺好的,对你又挺上心,要是你想结,好像也还行,要是你不想要,要想清楚啊,对身体的伤害只是你一个人的,但至少不会被孩子绑架。” 尹新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却出乎意料地字从句顺,听起来好像也是为对方考虑,是一种很多人说过的话的幽灵领着她开口,生育链接着婚姻,似乎是必然而正义的因果关系,同时忍不住怅然,自己将慢慢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这时候,她还想着自己,这让她有点羞愧。 允诺的不安和恐慌则是几千年来延续的那般被忽略,做着史上最经典而艰难的决定。 “那太恐怖了。”允诺倒向另一边,用抱枕垫在身后,面朝上,长发散后,面色突然褪色:“你知道啊,我去年才进这家公司,好不容易做自己喜欢的事,等孩子出生以后,我怎么办,又不会有人在等我,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那你如果不要,对身体的影响你想过吗?”尹新雨是习惯性地找寻事情的另一方面,现在她恨自己所谓的辩证思维。 允诺捂住自己的脸,声音从指缝里流出:“反正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去吃药了。” “那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这药不能乱吃吧。”尹新雨是真的有点急了,虽然她具体不知,还是隐约觉得影响重大。 “我知道。”允诺用手盖住眼睛,闷闷的。 “那你要不要今天和我一起睡?”尹新雨转而问。 允诺总算有点反应,却变了说辞:“我什么也没带,他说会来接我。” “那你,一定要早点去看医生,”尹新雨提醒她,不由又提醒一遍,“明天就去吧,这种事拖了不好。” 允诺无力地点点头,突然间发出忏悔般的自责:“我真是蠢,我明明比他大的,怎么会相信——我怎么就相信会没事——” 这种事就是个僵局,尹新雨从不觉得自己的意见会起任何作用,眼前人也不过想说说话而已:“那你们好好聊聊,这种事谁也不能替你们决定,特别是你,还有不要想太多。” 尹新雨把人送到楼下,几步之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夜色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线迸散。秦也下车来,高瘦的身影有些僵立,略显无措地走近。 尹新雨扶了她一把,向秦也说:“路上小心啊。” 秦也笑得敷衍,只把视线施舍了一点给别人,而后就直盯着允诺:“谢谢。” “好好照顾她。”尹新雨走楼梯到了二楼,往下看,秦也拥着允诺,手在她背上小心地上下游走,是细致 分卷阅读10 而亲昵的爱抚,底下是交印的长影。 看上去还不错,允诺倾斜地靠在他怀里,只是夜色总是不乏冷落和凄迷,即使是繁华夜景。 黑暗太深太重,但明天还是会天亮。 过了几天,允诺发微信告诉她,她子宫位置不佳,本是不易怀孕的体质,要是这次打掉了,以后怀孕或许会比较困难,加之双方父母的介入,事情一下子就超出他们能控制的范围。 “我爸说打掉就分手,从此断绝来往,要不然就——”允诺没有再说下去,尹新雨却能懂得那省略的蕴意。 原本所有的计划都搁置下来了,尹新雨之前和她约好的欧洲游当然也要泡汤,允诺开始筹备婚礼,只为了能在显怀前穿上婚纱。 没过几天,为此,允诺有许多怨言:“全世界的人都今年结婚吗,预订个场地都得排那么久,我怕婚纱都遮不住肚子了。” 人总得学会接受现实,也许就像吴荷风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可以,就像吴荷风以及身边人围组而成的圈子,合力把每一个不听话的男女剿入同一个地方,在尺寸的安全地带,给予他们一点自由。 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要祝福允诺,如果幸福太奢侈,那么祝福她能快乐,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第 6 章 吴荷风单方面宣战的冷落还没结束,尹志国主动来告密,姑姑传达了对方的意思,意思是吴廉恐怕高攀不上。 尹新雨可以想见吴荷风的愤怒,有时候连自己也觉得不安,即使她从未要求过,好像自己的不愿意无非是挑三拣四的傲慢和不自知。 吴荷风重复多年:“你觉得自己了不起,也不看看别人怎么看你的,以后没人给你介绍对象了,我看你怎么办。” 他们的面子观端正又纠结,在“看得起”和”看不起”之间徘徊不已。 吴廉的话,尹新雨认为是谦逊的拒绝或者免责的申明,尹志国却替她自信满满地说:“决定权全在你,听爸爸一句说,好好把握,”顿了顿又说起,“你妈念叨着你呢,没事就回家来,听见没有。” 读大学后的所有冷战均以吴荷风主动求和告别,尹新雨多半顽抗到底。冷战期间那内心煎熬还残余在四肢百骸,毕竟是淡化了,伤疤混为肉色,只有隐约的痕迹。 但只要吴荷风狠得下心来,她还是会被自己的母亲瞬间打回原形,婴儿般弱小无助。好像高考后填报志愿的日日夜夜,不合心意的吴荷风就站在她床边骂了个淋漓尽致,谁也不知道尹新雨炎夏躲在被子底下哭得快要断气。 要去医院看望骨折的表弟,也还是尹志国传达的消息。 “你有时间赶紧去,你妈又要不高兴了。”尹志国如是说。 尹新雨当然不敢违抗。 “你啊,比你妈还犟。”尹志国清楚得很,与吴荷风每次直指缺陷相反,他信奉大道理教育,尹新雨很难说出违心的话,沉默就是否决。 平心而论,她的亲戚没有那种家庭伦理剧里那种落井下石,无故攀比的嘴脸,他们不是自己预设的假想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打招呼的话置换成了以“对象”为核心洋洋洒洒口述了堪称巨著的婚姻家庭论文,论点是“晚婚或不婚的身心灾难”,而最终总是落在她再这样就要落得孤独终老的厄运。 尹新雨默默地想,还真是个堪称诅咒的命运啊。 这是他们的一片真心,在他们能理解的那个并未过时的世界,就像吴荷风坚称她若没结婚,那关联自己的一辈子都是失败至极,不亚于毁灭生命的根基。 尹新雨知道自己并不能给她创立一个新世界。她曾经像个深谋远虑的战略家筹措和收罗作战方针,当她意识到这点后,她决意放弃所有的言行筹谋,只有微笑而已。 尹新雨提了些鲜果进入电梯,随时预备应战,简直要去完成一场怦然心动,想不到这两种感觉竟然那么像。她对医院有天然的恐惧,擅长自我恐吓,不折不扣的疑病者。 医院永远披挂着一张清冷的面孔,却总是满员的忙碌,如此多气味的杂糅,鼻端吸入的却总是冷意。 流感过了个年还没消停,走廊上有对坐的两排人,对峙似的面无表情。 手心勒出一指宽的红色凹痕,她靠边放下东西,突如其来很想往手心吹口气,下一秒意识到自己仿若智商有缺。 “请让一下。”低沉而短促的音,倒是很切合医院的气质,冷冷的金属质,有种先声夺人的感觉。 尹新雨忙后挪了,修长的身影一闪而过,白大褂衣角翻飞了一个角。挺直的背影,没有通常长得高不自觉佝偻的形态,步伐也十分有力,很可惜没有看到正脸。 只见他走了几步停下来,和一个路过的护士说话。那护士不高,他便低头把白色的口罩拉到下巴,顶着高鼻梁,侧着脸,很认真的样子。在她心里已经拓印出一副精致的素描。 头顶的灯给他镀了一层飘渺的白光,一身白袍穿出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分卷阅读11 ,当然这不过是她思维的补光。 尹新雨还是中学生时花痴那个词还盛行,虽然这个词后来成了名为被爱妄想症的病症,自认为审美等级颇高,毕竟也没法证伪。 二十多年有限的生活经验,让她明白美貌是稀缺的,如果要加个限定词,男性尤甚。穿透不甚美好的皮囊去热爱灿烂的灵魂,是可贵的品质。 可直到人走远了,尹新雨找到了病房,才抱憾没有拍下一张照片,只怪自己反应迟钝。 不过她实在是太有自知之明,实事求是地有点妄自菲薄了,这种男人和她大约是泾渭分明的吧,搁在电影里,自己只是一个不给正脸,模糊地堪比马赛克的匆匆行人。在那些生活里可写进小说里的素材,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虽然在大学百花齐放似的遇到了好几个,这可把她毕生的美男额度耗尽了,毕业后发现许岩这种已经是难得了,其他的大多是发际线与肚子各行其是地膨胀。 一屋的人头,尹新雨挂上笑容走了进去。 亲戚间的寒暄话题总是千转百回的熟悉,又如此殊途同归。谈到吴荷风,在场的各位自然清楚最近母女之间的别扭,大家口中的欲言又止,她想要逃避,逃避又让她害怕逃避。 什么是出于高高在上的关心,什么又是闲看热闹的冷眼旁观,她怎么会不清楚。那流动的目光飘散又网罗了某些他们未意识到的宏大,那不再是大而无当陈列在字典里的字眼。 表弟和同学干架受伤,此刻躺在床上神情漠然地玩着手机,大概已无大碍,还记得叫她一声姐姐。来往有不少人,有许多纠纷问题等待处理,尹新雨发现只要问出第一句,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延续下去。 出来前,因为给钱又和姑姑拉扯了一会儿。出了房门,路过一间病房,下意识一瞥,高大的身影立在床侧,口罩从耳朵脱落,勾挂在一边他正微低着头和仰躺的病人说话。 心律失序,真的让人感觉是疾病。但尹新雨觉得自己心情都变好了不少,美好的事物就是有着这样强大的功用。 此时走廊人多又杂,似乎很久其实不过几秒之间,她接了个不到一分钟的工作电话,挂断的时候,借着查看手机的时机,装模做样打开相机,飞快地调了静音,对准一门之隔的人按下快门。 可惜那人正结束对话,直往外走,就这么差点成功对视,尹新雨十分庆幸没有被发现偷拍的可耻行径。 反正我不会传播,她这么宽慰着自己。 那医生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白衣翩翩,她本身在南方女孩种算高挑,而他擦肩时能感觉到阴影压顶。 坐上地铁,尹新雨查看图片,发现似乎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她很快否认。 沈茉终于对上她的时间,尹新雨也不去想那边几点,反正只要有了手机和网络,当代人的生活是能跨越一切界限。 迫不及待发出那张照片,等不及竭尽所能说明内心悸动,沈茉很不屑地点评了一句:这是什么,午夜惊魂? 尹新雨瞬间丧气:可惜了,技术渣,没稳住。 沈茉:可怜,想看帅哥还不简单,去找赵逸孜啊,保管一次至少能看见俩。 尹新雨假装愤怒:我为什么要去看两个男人的甜蜜日常? 再点开照片,真像做贼心虚,仅有的另一张还是失焦的画面,的确难以辨别什么深刻的轮廓。 再回神,沈茉又发了一条回复:从心啊,行动起来啊,好过你只能去相亲市场。 从心是怂,沈茉给取的简单粗暴的外号,最初大概是直陈其实,后来对尹新雨来说每有警戒的意味。 面对这直白的鼓动,尹新雨心里不是没有触动,她时常认错却少有悔改,慢吞吞地打了几个字,把自己的错全都推给对方。 我怂啊。还真是万能借口。 尹新雨最近慢慢琢磨出人一旦掌握并熟练自嘲,离死不悔改也不远了。 沈茉隔了一会儿才发来回答:你是不是想给他配个男人?你有没有出息啊。 一长串发过来,都不带间隔的。尹新雨用额头贴着初春浸凉的玻璃,歪了头,手指比想法更快:他可攻可受。 明明自己根本没那份心思,但尹新雨还是顺水推舟地承认了,或许有些事只有自己认为是开玩笑。 沈茉好像有所预料,简直是秒回,一个讽刺的笑脸。 越看越讽刺。 她已经感觉到沈茉的绝望,自己还真是无可救药。感情这回事,不能强求,所以她安心地不思进取,何况她并没有如嘴上说的那般饥渴于收获一段感情,实际上她不确定是不是还能喜欢上谁,渐渐丧失的喜欢如今看来像某类冲动的低烧。 对,她的喜欢都发不起高烧,与其说害怕没人爱,其实最担心的是无人陪伴,小时候都知道男孩和女孩结婚,后来她觉得其实那个人似乎不应该有那么多间隔和限定。 不过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气温回升,会让人飞快地忘记严寒,人也是这样对自己的不足和过去的痛苦健 分卷阅读12 忘,才会活得痛快一些。 第 7 章 从拥挤的地铁出来,漫无涯际地想着,目之所及是明暗辉映,就像这座城市的新旧城区,繁华与落败,看似截然,却也毗邻,正如此刻脑海里的混沌。 在楼下取了快递包裹,是上次大促销时买的书到了,买书买得她恐慌,这次她下定决心要先把现有的书看完再买新的。 把手机丢一边,她细心地拆起书来了,就怕像上次毛手毛脚割坏了封皮,害的得她心痛不已。 允诺又失联了一段时间,说是秦也让她少玩点手机,空闲时会去上课恶补孕期知识,饮食作息一举一动都要注意起来。 听得出来,允诺已经开始彻底接受了事实,并努力去适应即将来到的新生活。 过几天,允诺又开始在微信语音里怀疑人生:我的生活是不是就此结束了,这些课我看不是为人开的。接着就说起班里匪夷所思的学习内容。 难道就因为我要生孩子,我就不是人了吗?他们懂不懂顾客是上帝,就不能说点让我高兴的事吗? 允诺发出无所适从的呐喊。 这些事离尹新雨太远,她只能试探着提议:要不换一家吧? 久没等到回复,尹新雨拿起茶几上倒扣的书,看了几行,一时没心思,索性去洗澡。 在水汽氤氲的浴室放歌,一不小心划入相册,那张不清不楚的剪影闯入眼来,左右晃荡,确认再没有什么细枝末梢可遗漏,犹豫着点了删除。 她有个爱清理的毛病,有时严重到追悔莫及的地步。 在浴缸里泡着澡,想当初吴荷风极力反对浴缸的存在,但事实证明这实在值得。 这样的日子她十分满足,虽然吴荷风总试图向她灌输独自的害处,但实际感觉却完全相反。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到自己有工作傍身,虽然现今出版业大多不乐观,但她们这公司识时务为俊杰得很,没有什么脸皮要护住,原则很简明就是努力平衡情怀与金钱,虽然很快这架天平就歪斜了。 尹新雨时不时写点小文章,吴荷风偶尔苦劝她在年龄截止前赶紧考个事业单位什么的,才好抵御往后失业的风险。 忙碌的工作已经很累了,书和电影乃至标注的累累文章,排着队等待自己的临幸,手机本身已经异化出一个完整的世界。看不下去的话,以前倒是跟风报了各种班就是不正经地去健身。 不过报的瑜伽班不是倒闭就是换场地,久而久之就主动放弃,忍住没在家买运动器材,最后发现最适合她的是散步。 现实应该怀以最烂漫的想象而抱着最糟糕的准备。 不过那名自称寡言的医生并没有彻底断了联系,总有人教她要慢慢地聊,徐徐了解,最后演变成晨昏定省似的互相把对方当老前辈。 以致于每次打开微信,光是看着那个对话框,便觉得是种负累,点开一看都是幼儿园初学拼音的对话。忍不住赶紧删除了方框,心情一下舒爽了点。 午休时分,张若听了表示奇怪:“他没打算约你吗?光网聊不见面怎么行?” 尹新雨想了想,还是纯文字交流比较好。 “你还和谁聊啊?”张若似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一下子相了几个了。” “啊?”尹新雨想了想,“就他啊,我希望他赶紧删了我。” “那你还相什么亲啊你?” “我也不是自愿啊,我倒是不想去。”尹新雨一说起来就有些崩溃。 “只要你找到了,完全可以拒绝啊。”张若如是说。 “那我要是找不到呢?就不可以拒绝吗?”尹新雨并非有意抬杠,话到嘴边就说。 张若把椅子前后挪移,细细打量她,又忽地迅速靠近了:“那你找谁结婚啊?说实话啊,他这种还算不错的了,你不知道现在单位里的女的有多少,但凡有个好的男的,唐僧肉似的被围攻了,人家肥水不流外人田。” 尹新雨颇为无动于衷:“哦。” “哦什么哦,”张若轻拍她手背,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要横向对比,我说你其实——你有没有觉得你其实很骄傲啊?” 尹新雨这回抬起眼皮,困惑道:“我明明很自卑好不好。” “自卑的人会说自己自卑吗?”张若挪正椅子,“现实呢,大部分男人就那个样子,我们能遇见的呢根本挑不出花来,我看你还是继续接触,不要有过激行为。” 两性关系总是能发展处许多似是而非的名言警句,身边有不少人信手沾来。 或许是听了张若一番话,尹新雨没有删除,两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聊着,虽然内容还是没什么起色,至少还维持着友好局面。 不知消息怎么传到了吴荷风那里,就这样主动解禁了冷战。这是吴荷风先走了一步,有了台阶,尹新雨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不过她有时更怀念吴荷风的冷战。 有一天尹新雨刚吃完中餐,吴荷风打来电话,大概也是掐准了时间,让她找个时 分卷阅读13 间回家吃饭。 晚上,尹新雨都快睡着了,手机没关响起了视频对话的声音,她迷糊地去点,是沈茉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的人红光满面似微醺,还是瘦得一成不变,周围的环境倒也不吵,依稀听得见低低的交谈声。 孰料她一开口就是说要给她介绍个人认识。 尹新雨觉得她多半是喝疯了,立马也醒了泰半,笑她要兼职新生代媒婆。沈茉又重复了一遍,尹新雨有时候分不清楚沈茉的虚实,不过还是本能地怀疑她图谋不轨的居心,不知又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恶作剧。 “我很困,明天一大早还得上班呢,你喝醉了就去洗澡睡觉好不好啊?” 说完都觉得自己是个大女孩的妈妈。 很快视频里只剩下一片虚晃的黑色,持续良久,尹新雨退出,确认了闹钟没被关掉就此睡去。 第二天醒来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毕竟沈茉心血来潮起来,干什么事都不奇怪。 今年大概流年不利,第二次进医院来得十分快。有一次洗澡她发现自己腹下长了一个硬硬的凸点,费劲地弓背在镜子查看,殊无异色,却让她心慌意乱起来。网络搜索,任何一点异常都是绝症的预告。 渡过了一天的低潮,在疑病和怕死携手之下,她下定决心去检查,死也要死个痛快。 其实比起死,还有更可怕的。吴荷风为她定制的前景让她绝望,甚过一辈子的孤独被人指指点点,至少那些想象的人不会平白无故跑到她眼前嚼舌根。 她从前不理解别人失恋寻死觅活,现在才知自己只是狭隘而已,习惯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品头论足。可悲的是,她是一个因为被母亲逼婚而间歇性厌世的成年人。 工作以后,她每年带父母去体检,等待最终结果期间足以让她提心吊胆。不由想起快十年前高考体检,一个微胖的女孩一个月前开始节食,只祈祷医生不要把那个数字当众播报出来。 当时,尹新雨惊异,潦草地安慰了几句,暗想人为什么总会觉得别人关注自己,即使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如今她只想请上天保佑,千万不要让她被某个上帝注意,她只想平常度过此生。 上午,和一位作者在咖啡馆洽谈出版事宜,气氛和谐,大致情况敲定后,两人愉快地告别了。 不必急着赶回去,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尹新雨昨晚上紧急挂了个号。 生活在城市里,很多时候不辨时节,三月末的天空有滤尽沉重的盈润,熙攘人丛,巍峨建筑,无病呻吟说来就来。 生命是美好的,是值得留恋的,黑夜里不见天日的自暴自弃已退回失地。 来到医院,又是上次那家医院,一见医生,尹新雨立马有些僵硬。她十分乖巧地听从建议,不敢有任何怀疑,做了好几项检查,全程心跳过速。 给她检查的是位年轻的医生,像是把她看透了:别紧张。尹新雨笑笑,检查完菜发现自己脸上涨红。 过了几天才等到结果,她又去了趟医院,结论是需要微创手术。许是她脸色有变,一个中年女医生十分温柔:”不用担心,小手术,回去想想定个时间,再联系我。” “我想尽快吧。”俗话说早死早超生,不,该说长痛不如短痛,从小到大她没做过手术,小时候腿上摔了一跤,被父母疏忽,都没缝针,至今还有疤痕。 “好,手术前你也要稍微做点准备。”医生和她说了大概需要的事项,尹新雨认真听讲,简直想当场做笔记。 “谢谢。”她胸口吐纳,说不上是轻松还是遗憾。起身时,凳子划过瓷砖,尖锐地响。 第 8 章 尹新雨偶尔会做一个白日梦,从小学开始,一场意外的灾难降临,譬如某个存心与人不善的星球来到地球,总之是一个措手不及的失衡,俗话说唯恐天下不乱,就像不计其数灾难片的开幕,恶狠狠地拉所有人类下水,又或者是身患绝症的无可救药。 其实大多只剩轰轰烈烈的开篇,之后如何,她全无头绪,只是想让自己的意识无限地沉沦下去。 大多是睡前无聊时候的脑内小剧场,刚开了个头就被自己演得困顿。 她想那只是因为自己一向积极逃避,但又不是真的要彻底的混乱。一切痛苦源自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默念着医嘱,一定不要熬夜,也不要躺着不动,要及时纾解负面情绪,她还不想意外伤亡。 还好,她有太多无需别人参与的快乐诀窍,即使一个人做手术据说是孤独最高境界也不那么自怜自艾。 没过几天,吴荷风打来电话,劈头盖脸质问她有事瞒着他们,几句话来回后,就自曝在房间茶几上看到诊断单。 尹新雨放下心来,还以为医院都有吴荷风的奸细,分分秒秒上报消息,看来还是她想太多。 这次怪她自己,谁让她不收拾好东西。 “你还跟自己爸妈计较上了是吧,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了?”吴荷 分卷阅读14 风擅长借题发挥,所有的话永远忠诚于主题,尹新雨已经预料到话题的转弯。 把手机搁远了,尹新雨对着那反光的窄屏打量起自己,无意发现自己下巴处长了个红润的痘,这会那边语速渐落,似乎是哽咽,她才急忙喊了声妈:“你想象力能别这么丰富吗,没什么大事,医生都说了是小手术,没事的。” 吴荷风说让她回家去住,好把身体养好,因为这场突来的意外,尹新雨暂时又是妈妈的好孩子而非不听劝的不孝女。 尹新雨没有搬回去,虽然她不是没动摇,但她很快就知道本不该抱有任何幻想。原以为有病在身可以逃过言语的盘剥,可是现实总是颠覆想象。 “小吴不错啊,什么都和你挺合适的,你这性格,蔫蔫的,就得找个本分的,否则你哪管得住他,你不能只看那些外表的,结婚以后你就会发现一点用都没有,再说了,他是个医生,我们大家庭里还没有个医生呢,以后办什么事都方便。”吴荷风雨不停歇地说了一溜,已经开始盘算这笔似乎只赚不赔的交易。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吴荷风同样说过:“她那脾气太烈,要是不找个老实的,谁能受得了呢。” 敢情老实是包治百病的远古神药,一切女人该以此为归宿,否则便是命不好。 尹新雨低头玩着手机,无动于衷而默默腹诽,吴荷风想严厉点又想起她那毛病,话头转向了:”叫你少玩点,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们多大了,还得操心你,是不是该告诉人家一声。”句尾又突然换了一副样子。 这两者的逻辑她是没指望能懂,再者出自吴荷风口中本该娇俏的“人家”也让她迷惑,她紧急组织措辞:“妈,你能不能——我自己知道处理,你能不能先别管了。” 他们算是什么关系,上赶着说自己有毛病,然后恳请别人来看望吗,为不存在的关系增添些刺激么。 尹新雨吐出一口气,鼓着嘴,鼻孔出气,拖长的语调。不知怎么地想起大学图书馆借阅的那本书,盗版似的粗软的纸张,指间略施力就可以灰飞烟灭的脆弱,里面一幅插图,一扇紧实密闭的窗,配字是:他们正密谋她的命运,而她毫不知情。 “还像个孩子似的,都要嫁人了。”和状似埋汰的语气相反,吴荷风开怀地摸了摸她的头,仿佛预知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吴荷风虽然经常抱怨她的不成熟,似乎又对她的幼稚和依赖乐见其成,这个世界还真矛盾。 “对了,长在那个地方不会影响生孩子吧?”吴荷风突来一句,语气掩不住的忧虑。 尹新雨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由表及里的联想能力让她着实叹服。 迟发的气愤夹杂着无奈后知后觉:我不是比什么怀孕能力更重要吗? 事实上她嘴上明显比脑子动作慢,吴荷风也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比较的必要,说出口终究有些情绪过甚似的。 或许可以开个玩笑:“要是我不能生孩子,怎么办?” 吴荷风大概会怒目而视,觉得她这是自我诅咒,这么想起来,尹新雨突然发现吴荷风竟然从来不开玩笑,她有可能的有限玩笑从小就被打成情商低下。 “我想睡了。”尹新雨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听着吴荷风的絮语:“多大的人了,脸皮这么薄,做女人就是这命,一辈子没个孩子怎么行。” 没孩子的人也挺多的,不见得活得不好,至少全心为己。尹新雨想。 门一关,尹新雨推开被子,大口喘息,睁着失神的眼,清醒下来她知道吴荷风关心的并无矛盾,但她这时候不想理智。 想到将要的手术,从身体割除某部分,她又不免浮想联翩起来,不过,另一幕却也触发出来了。 那天,从医院出来,尹新雨慢悠悠地走,很怕突然遇见吴廉,忽而又想起另一个医生,视线流连忘返,等电梯时她才幡然醒悟,同院不同科,任是踏破铁鞋也枉然。 “叮”,尹新雨走入电梯,一个高高的身影即在眼前。 电梯宽绰有余,一人各据一侧。尹新雨故作淡定地按了层数,然后站到稍后的位置,又稍退半步,电梯升降的嗡嗡声好像心室的扩音。 她以极小的步幅顾盼,好似观测一颗百年难遇的星星般寻找最佳方位。 今天的他没戴口罩,白大褂不是敞开,而是扣到深刻的锁骨上,黑裤笔直,不出意料的是下半脸没有中途叛变,仍旧是顺畅而精美。 随着电梯门打开,他阔步向外,有人说着话挤了进来,横贯了视野,门将要阖上的那一瞬,他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眼,又仿佛是错觉。 对于太多的无知,尹新雨总有无休止的好奇心,那个人会有一颗什么样的心? 允诺忙着筹办婚礼,唉唉叹气:怎么会这么麻烦,电视和小说都是骗人的,我以为我只要美美地出席就好了,结果什么都要来问我。 尹新雨对婚礼,所谓女人最美的时刻毫无想象,后来聊着聊着,两个人简直要怀疑人生:婚礼是为什么呀? 一个毋庸置疑的仪式 分卷阅读15 ,每个人都有成为绝对主角的一天,接受着在场众人的祝福,一场发自内心的表演,但或许是值得的。 人不能穷究到底用理论来活着,真实有趣的生活是混乱低级的。 那你可以不闻不问,让秦也决定。尹新雨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方法。 允诺即时担忧起来:我也不想结第二次婚,万一有什么我不喜欢的,那我会耿耿于怀一辈子吧。 尹新雨才明白,允诺纯粹只是抱怨罢了,并非真的想避免什么,寻求什么非要不可的意见。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对了,挑衣服吧。一下子就忘却前事,允诺发来几套伴娘服,同时告诉她其他伴娘比较中意的款式。 尹新雨自忖,虽然是一个配角,但衣服还真的就是灰扑扑的,但她似乎也没有多在意,毕竟其他几个都没什么意见。 近年来参加婚礼足够多了,也被拉去充当几次伴娘,尹新雨自觉像个演员,微笑的脸上住着一颗面无表情还有悲观基因的心。 巅峰不就意味着坠落吗?所以才要缅怀吧,用极致的快乐来定格。 字里行间还是能捕捉到允诺一些膨胀的向往,尹新雨有时觉得,期望本身令人畏惧。 在吴荷风那里,这是人生必经之路,天然正义,同时万事大吉,从此皆休。 “别人都能做,为什么你就是不可以?”这句话在不同人口中听过。 尹新雨自以为天然地没有爱情信仰,敬畏上帝也不是经书的那个人,是无法言说的玄之又玄的混沌的最高意志。 那么或许,吴荷风才是看透世事的人,她一定知道自己平庸的女儿不是一个能够单打独斗的人,所以在这莫测的人世间还是要与人携手,砥砺前行共御困世事无常。 然而不止于此。 吴荷风不仅向她灌输不结婚女人的悲惨结局,还要求她做一个传统的女人,毕竟吴荷风自恃贤妻良母是她的最高嘉奖,以换取下辈子有好报的福利,那作为后代的她自然不能落后。这又是什么道理,尹新雨从来不觉得女人有特殊的命运,说到底也不过是烟消云散罢了。 第 9 章 尹新雨睡前翻朋友圈,看见赵逸孜发了一张照片,一个胖大的女孩,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在精心而大力刻画和雕琢一个字“圆”,煞是可爱。 她不假思索点了个赞,允诺前几天和她聊起了对孩子漫天而绮丽的想象,孩子还没个定形,不能称之为人,好像就为之勾画好了一生。 洗漱回来,头挨着松软的枕头,手机有提示音,点开是赵逸孜的微信:终于上网了,猜猜这是谁? 尹新雨想了一圈,毫无头绪,他们那几个也就杨兴成结婚了,但不能老实回答,随口胡诌:你的? 果不其然,赵逸孜恶狠狠地警告她要截图了,并斥她思想龌龊。这么多年,他好像还是开不起这个玩笑,尹新雨话既出口,也就发了一个挑衅的表情,表示自己的无所畏惧。 赵逸孜:杨兴成家的大宝,四岁了。 她自己哦了一声,也不管他就是故意的还是什么,再去翻那张照片,仔细辨认,才发现毕业后就不见的人比当初相处的时间还久了,那张脸也早早就模糊了,像曝光过度的陈年照片,只剩遗漏的记忆片段,确有其人却不甚清晰。还真有几分伤感。 她抬头想要回复才看见自己发的语气词,要是语音翻译一下很有歧义,于是又补充了句:早生孩子早享福啊。 当初杨兴成妻子不知怎么知道了尹新雨,拾掇着让他拉黑自己,还是赵逸孜参加完婚礼告诉她的。 其实,他们之间倒也不会尴尬,可的确自毕业后很多年都没怎么联系了。 杨兴成,据他大学毕业自我陈述,喜欢了她四年,时间长得不可思议,而在她看来,他的喜欢却毫无根据。 圈子里的几个人都是知道的,尹新雨也不傻,你为什么喜欢我?那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细思就不对劲,有点矫情的嫌疑,好像要别人剖析一番以证自己的魅力。 尹新雨因为不喜欢,便格外敏感地避嫌,好在杨兴成也只是最后才表白,她偶尔也会怪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那四年,他们插科打诨的多了,仿佛每个人都是浑然天成的搞笑艺人,竞相说着自以为是的俏皮话。毕业之际,他说出来也只是为了却自己的遗憾。 尹新雨想,他们两个都是圈子里相对平庸的那个,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是。或者正因如此,杨兴成才会对她殷殷相惜吧。 后来,赵逸孜在他们几个的群里假意嘲笑她被催婚,说这是当初狠心拒绝了杨兴成的后果。 平心而论,杨兴成虽然其貌不扬,好歹是小有家业的,表现得好像也是一心向她的,以后出轨堕落什么的,还有他们帮衬着辱骂,以便夺取家产什么的,反正最后都是对她的讨伐就对了。 但战斗也不能姑息,尹新雨痛斥赵逸孜的直男癌思想残余,并拖出沈茉来评理。 结果很明显,女 分卷阅读16 性大获全胜。可紧接着尹新雨满心只有对自己的失望,她明白自己的不彻底,这让人沮丧。 大学毕业后,杨兴成和一个当地的老师相亲结婚,对方和家庭很满意他,尹新雨也看过照片,是个挺漂亮的女孩,于是一年后喜得爱女。看起来是再美满不过了。 回想当年,尹新雨无措地说了对不起,杨兴成反倒松了口气,看着她,目光仍旧温柔,说着没事,那一瞬间,平平的脸上竟然有一丝生动。 其实,杨兴成一直待人温和,性情也开朗,要是能长长久久做朋友的确不失为好的选择。 沈茉将回国,突然的决定,兴奋之余尹新雨追踪她的感情问题。 沈茉的恋爱听起来也有些与众不同,大学时认识一个有些忧郁而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老师,好不容易在一起也是分分合合,前不久听闻事件男主角行将结婚,尹新雨很是吓了一跳。 她不敢相信地问:“景老师不会还邀请你参加他的婚礼吧?”想了想,觉得到时局面将会很危险,尴尬恐惧症又要发作了,诚心劝道,”还是别去了吧,多尴尬啊。” 心里想的却是,指不定沈茉干出什么事来呢。沈茉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从来不走寻常路一人,与景执的这么些年,到底还是放不下吧,否则何必纠缠多年? 沈茉这次意志坚定,不愿多说,说回国后再叙,毕竟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沈茉毕业后出国攻读学位,是那种非常不食人间烟火的科目,一看就是慈悲为怀的种类,不仅如此还积极投入社会实践,从不像她更多是溜嘴皮子,向来贯彻学以致用的方针。 说回就回,五天后,沈茉打电话来已经到了首都机场,先回家要隔几天才能来。她向来广结天下人,回国一周,行程繁忙。 当尹新雨知道自己排到了第三天下午后,愤愤之下建议她可以举办一个盛大的派对,让所有要见面的人汇聚一堂。 沈茉表示不错,可以考虑。 早上醒来,尹新雨心血来潮地站在称重机上,悲哀地发现自己近段时间的大补特补后,已经胖了不止两斤,不用医生说她自己知道这不科学,吴荷风却一意孤行,尹新雨希望和沈茉见完面后尽快做完手术,再拖下去简直是夜长梦多。 许岩当天傍晚站到了尹新雨公司楼下,一脸担忧地问:“嗨,新新,好久联系不上你。” 尹新雨避之不及,门口人多眼杂,她早得了教训,上次有个介绍的男人不经商量站在楼下,被人看见,没过几天传出了她要结婚的谣言。 尹新雨走到前面去,觉得自己冷面又冷心:“你怎么来了?”预感又要发生一场拉锯的对话。 许岩是不是只在她面前才这么幼稚,他或许与自己有仇怨未解,只为衬托出自己老气横秋 “你没吃饭吧,上次我说的那家,就在附近,我们一起去吧。”说完,还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尹新雨努力心平气和:”好啊,我请客,我有话想和你说。” 许岩受宠若惊似的更靠近了点,眼睛印着路灯投射的光芒:“那走吧,怎么可以让女生请客啊?” 尹新雨提了提包:”我是阿姨,不是女生。”她已经到了抱着孩子就会被误会成孩子妈妈的人生阶段。 走了几步,尹新雨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别叫我新新了,我感觉自己像只大猩猩,你比我小三岁,好吗?”她故意加重音,把三岁说得如天壑难以填补。 其实,尹新雨不是不知道,许岩喊新新的初衷其实也是假装弥合两人间的年龄差罢了,可是什么叫欲盖弥彰,尹新雨想。 许岩看着她近在咫尺有些凶的目光,也不敢再进一步:”知道了,你别装这么凶了,其实很可爱的。” 尹新雨气结,他的示弱不过反向证明了自己的凶神恶煞。 不过这样似乎很好地锻炼了她的承受力,尹新雨努力看到事情的另一张脸。 来到了许岩说的那家餐馆,他竟然先预定了餐位,是满怀信心还是有无数备选,因袭与怀疑自己只是他被人放鸽子的退而求其次,只见他长手一指:“去那边吧。” 尹新雨觉得自己是嫉妒了,许岩总有一种不通世事的无忧。 但这是错觉,不过是外表的误解,尹新雨郑重告诫自己,不要二次落入名为许岩的陷阱。 “你别说我了,我还是觉得你最好了。”许岩像个怕挨骂的孩子,不敢对视似的和她玩起眼神躲闪的游戏。 尹新雨十分无力,也不想去探索他奇怪的心理,这世界的确有无数和自己不同的人。 “我干嘛说你啊,不过你还是不要随便说那些话了,大朋友你该长大了。”尹新雨心平气和,也有些语重心长,好像一个倚老卖老但不耽误循循善诱的长辈。 许岩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听不懂似的眨了眨眼睛。 “许岩,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以后见面什么啊,也应该考虑我的想法啊。”尹新雨也不想多说,倒好像自己在教训别人似的。 分卷阅读17 许岩低下头,搅拌着杯子里的水,霎时杯内风起云涌,沮丧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嫌弃我不成熟,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我喜欢你,你什么都不相信。” 尹新雨记得似乎不止一人和自己这么说过,看到有人说这是自卑的表现,才不愿相信别人是真的喜欢,可她清楚有时自己也骄傲。 “人和人有很多种的相处方式,很多感觉是容易混淆的,就算我相信了,结果还是一样的。” 看着许岩低沉的眉目,尹新雨不太喜欢看见别人失落的模样,很容易就反省自己是否太过刻薄。 许岩垂着眼,幽怨地:”那我以后还能约你出来吗?” 尹新雨觉得稍有成效了:“要是你答应我不要再这样——” 一道声音插进来,虽然并不高亢,却因为突然,很有吓人一跳的效果。 “许岩。” 第 10 章 餐桌上的两人同时抬头,穿着深棕色外套的高大男人,没了口罩的遮掩,眉眼的些许凌厉都被笑容溶解。 尹新雨心跳失灵般狂奔,一张高清像素的脸出现在自己上方,然后就是许岩惊讶的语气:“学长。” 尹新雨感觉到他的视线轻轻地扫过自己,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可又不太放心自己的临场发挥,含糊地笑笑权是礼貌,然后低头装作淡定喝水。 许岩注意到学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可他们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尹新雨脑袋里已经转了千百回,一边惊讶他们竟然是同校,许岩学校离她不远,但自己学校的医学院更有名气,她也认识一个,还是其中称得上号的人物。 那人点点头,和许岩随便说了两句,接着向另一个方向示意,带着几分笑意:“我先过去了。” 人已走远,尹新雨还在回忆最后他划过自己的眼风。越想越好奇,她脱口而出:“你们学校的?” 在现实里好像很少人直呼学长的,尹新雨还以为自己突然穿越到某本青春小说。 尹新雨当初和许岩认识,还是因为同乡会,虽然她也只参加了一两次活动。 “你们学校的啊,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可能学长没参加同乡会吧。”许岩把疑惑原样奉还给她。 尹新雨心里吃惊,脸上或许也不知觉如实表现出来了:“我怎么完全不认识?” 她突来的兴致浓厚让他有点不适,但还是老实地回答:“我们不是隔得近吗,去打球就认识了啊,还有联谊赛呢,你都不来看的,再说,我们不也认识了吗,这就是缘分嘛——”许岩有意无意地,又一次把话题扯到遥远的天边。 尹新雨借喝水偷看那边,三个餐桌距离的右边前方,那个男人背对着,同桌有男有女,女生中有一个长发披肩,巧笑倩兮,端的是顾盼生辉。 她一下子觉得自己今天的外套太过俗气,心情瞬间垮台。 许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甘心地问:“学长很受欢迎的,他有女朋友,很多年了。”一句比一句重音加注。 尹新雨被戳中心事,习惯性嘴硬:“就是好奇而已,你别乱想。” 许岩低头夹菜,小声嘀咕:”我当初就是对你好奇得过分了。” “学长,你打算叫到几岁啊?”尹新雨本想转移话题,说完才发现白费力气。 “学长人好啊,现在回来当医生好像也很厉害,那时我打球伤了腿,他带我去的校医室呢。”许岩也没嬉皮笑脸,这话好像不太掺假。 这样大概人是还不错,尹新雨不由自主陷入无根由的想象。 回家路上,后悔没问到他的名字,问许岩是绝对不行的,自己缺乏技巧,还有许岩无止境的追问和猜想。 转念又想,为这个几面之缘的陌生男人,这是何必?即使也算连续偶遇几次,人家还不是对她毫无印象。 吃饭谈话的目的也没完全达到,尹新雨想了一会就释怀了,要是他们能和今天一样随便聊聊天,也没什么不好。 新的一天,尹新雨一不小心睡过头,想到今天要和沈茉他们聚餐,沈茉回国这件事预告了一个礼拜之久,赵逸孜他们也都是从外地赶来的,搞成了大学聚餐会,忙骨碌爬起来,想着这么久没见,翻开衣柜满腹纠结地挑衣服。 一进酒店,前方有两个高瘦的背影,走近了看,两人的手虽然没牵但总有几分黏黏糊糊。不得不说,从背后看的确是眼睛的愉悦。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猥琐啊?”赵逸孜背后有灵似的,猛一回头,却是笑盈盈的眼。 尹新雨想,赵逸孜这些年果然变坏了,也放开了,这就是所谓的深挖本性做自己吧。 “你脑补什么呢?”多久没见面了,一说起话来还是一样的味道,仿佛没有任何隔阂。 她走到赵逸孜那边,压低了音,企图威胁道:“再这样,我可就把当年的写的发群里了。” 没着想另一侧的莫希听见了,看看赵逸孜,很有深意地:”听起来 分卷阅读18 不错,我还挺想看的。” 赵逸孜侧脸向他,似乎是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后者笑意满面地纵容,站得纹丝不动,反把手伸去半揽着人。 两人幼稚园打架地弄了几个来回,虽然多年来亲眼目睹已经免疫,尹新雨自认内心早已波澜不惊。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对照着房间号,门半开着,泄露出一线光,隐约有笑声,莫希走在最前面推门。 却有人更快,门从里面拉开了,他们三个目光聚焦,原来是已到场的沈茉双手伸展,她身后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低着做着什么。 尹新雨莫名觉得有点熟悉,视线以他为圆心画了半弧的圆,直到那个人转过脸来。 待看清,尹新雨不由生生怔住。 沈茉坐在他们之间,往后退了一点距离,看两人也不招呼,也不引荐,反而疑惑起来:”你们真不认识啊?这位,市一院的童医生,苏子望的嫡系师弟,不过比苏子望出息多了,人家今年刚从美帝回来。” 他只微弯了嘴角,笑容还是那样客气但也不是不真诚:”别捧杀我了,你好,我是童宇承。” 尹新雨有些呆,觉得今天似乎有什么单瞒着她的秘密,心慌之下不由得随了他的句式:“你好,我是尹新雨。”看他神情仍旧对她只如初见,这简直可以连缀成一个悲伤的故事。 赵逸孜见这画面,忍俊不禁:”自我介绍好对称啊。”然后还不死心地追问:“你们真的不认识吗?” 尹新雨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圈套,大学最开始时他们说什么,自己都傻乎乎地相信,于是久而久之他们就以此为乐。 沈茉靠在椅背上,自斟一杯,说来话长的口吻:”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了。” 话题就这样岔开了去,尹新雨心急,按平时肯定是要问个清楚的,今天不得不有点收敛了,或许该说矜持。 对面的赵逸孜两人低头交耳着什么,莫希给赵逸孜倒了一杯橙汁。 沈茉立即不乐意了:“喝什么橙汁啊,你未成年还是怀孕了?” 一句话,说得对面两个男人都有点发窘,莫希的手消失在桌布下。 赵逸孜按捺了下嘴角,不得已反唇相讥,虽然也没什么力度:“沈茉你真的很烦。” 莫希还是笑,只是话里帮衬的意思有点过于明显:“沈茉,你这话就没逻辑了。” “我认错,各位,干一杯,就当我自罚。”沈茉率先端起了杯子。 沈茉没准就是故意的,尹新雨想着,看见莫希的手隐约出没在桌子幕布下,大约是圈住了旁边人的腰,大家端杯子轻轻一碰,只有沈茉杯里的是酒,尹新雨光明正大看见他的手指细而长。 沈茉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一抬头看见各路视线,咧嘴大笑:“我就是想喝酒,你们千万别喝,等下还要开车。” “现在知道要讲道理了。”赵逸孜无奈地,“那你也别喝太多。” 暌违的聚会,毕业后各自天南海北地从事各异的事情,没有时空的隔阂,一开始就显出混乱的热闹。 众人说说笑笑,每个人都见多识广,光是说些见闻也趣味盎然,尹新雨听得十分入迷,唇角不自觉上翘。 童宇承身处其中并不突兀,虽然说话不多,但常带笑意,偶尔两人视线交汇,尹新雨很客气地笑,自以为自然无比,童宇承也回赠一个笑。两人几乎没有直接的对话。 沈茉喝酒的间隙,凑到她耳边:”要不要这么羞涩?不就是个男人嘛?”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 尹新雨正听得好好的,没着防这么一出,第一反应是越过她看一边的人,好在童宇承在和莫希他们说话,注意不到这里。 尹新雨不满地:“我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哪像你博览群花。” 沈茉和她碰碰杯,清脆的声响:“你还有理了是吧,说好要做一个脸皮厚如山的女人,从心啊,咱不怂啊。” 尹新雨撇撇嘴,有意堵她:“美国是不是没人听你说英文的鸡汤啊,话真多。” 沈茉咕噜一口酒又下去了:“别装了,你不就喜欢我说嘛。” “别喝了,少喝点。”尹新雨担心她醉酒更是口无遮拦,她自己不喝酒,实在不明白酒的魅力,只觉得苦涩得厉害。 尹新雨脑海里盘旋着一百个问号,按理说,她不可能不认识的,于是捅了捅旁边的沈茉,忍不住小声问:”你们建了多少个群啊,是不是就把我屏蔽了?” 沈茉表情和语气都无辜得很:“我以前也不怎么认识啊,就是在美国嘛,见着个中国人都挺亲切的,何况是校友。” 沈茉当然也会有在异国他乡有心灵脆弱的时刻,沈茉也早就对她说过,自己本不是无所不能的人。 散场时,尹新雨想着不知何时还会这样汇聚一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短暂的团聚也会带来有丝丝缕缕的离别之情。 第 11 章 沈茉跑到最前面去,打开手机前置镜 分卷阅读19 头,不断调试着镜头范围,好把大家都囊括其中,尹新雨紧张下立马摆出标准的笑脸,沈茉却在大家毫无防备的时候定格,这几乎是聚会的保留环节。 沈茉本不热衷拍照,也不排斥,不知是不是喝酒了。 沈茉的恶趣味,尹新雨最惶恐抓拍,自己十有八九是模糊成鬼影幢幢或拉伸为宽脸颊,沈茉早已有预料,幸灾乐祸地对她喊话:“看朋友圈更新。” 事实证明,做好最坏的准备并不会有所好转,还是那么肉眼可见的生硬,她撇撇嘴。 沈茉凑她到她跟前,不怕事大:“挺好看的啊,你说是不是,童医生?”又偷偷跟她说:“我刚才偷拍你们了。” 尹新雨很想把沈茉的嘴巴阖上,又怕她说出更可怕的话来,于是只得用表情表达自己的不满。再竖起耳朵也错过了答案。 莫希他们明天还有工作,得连夜赶回去。沈茉家在另一座城市,这次是为迁就尹新雨才在这里聚会的,于是沈茉理所当然在尹新雨家留宿了。 尹新雨前天去超市备好了沈茉的日用品,就等她来住一晚。好久没见,尹新雨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沈茉一回来就接了很久的电话,在沙发和阳台间轮转。尹新雨只好洗漱后躺在床上等她,关了大灯,只留一盏壁灯。 “你在哪啊?”沈茉挂了电话晕头转向地找人。 “这呢,卧室,你是不是喝醉了?” 手机响起一条提示音,尹新雨低头一看,是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头像和昵称都透着一股极简气质。童宇承三个字装满了眼眶。 她点了接受,还没等得及看,沈茉扑上床环着她脖子,往里埋了一下,深呼吸一大口:“酒气好重,快点洗澡去。”尹新雨有几分嫌弃,推了推她。 沈茉无声地滚翻到另一边,睁着眼睛,一言不发,似乎心事重重。 尹新雨放下手机,趴到她那边,仔细探看:“怎么了,和谁打电话呢。” “我要洗澡。”沈茉摇晃着站起来,好似在逃避这个问题。 “东西都在卫生间,你小心啊。”尹新雨对着她的背影叮嘱,拿过手机,没有他的新消息。 过一会,沈茉裹着睡衣进来,头上包着白毛巾,嘴里呵着气。 “我们都多久没睡一起了啊?” 香味蕴着湿气扑面而来,沈茉迅速爬进了被窝。 听着她的感慨,尹新雨下意识逃避那个数字:“太可怕了,下次见面我们是不是要变老人家了。” 沈茉抬起头来,侧身看身边人,还不忘抗辩:”不不不,只要愿意,我们永远年轻。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停在十七八岁。” 尹新雨笑着摸过她的脸,调侃道:“干嘛抢我台词,你这个未成年人生经历还真丰富呢。” “要不要我陪你去手术?”沈茉蓦地转调话题,满脸认真起来。 尹新雨放了手,颓丧道:”怎么突然说这个,越想越可怕,能不能在我做梦的时候把我拉去做了,不要让我知道,”她叹口气,“我爸妈肯定去,你想想啊,我妈到时候拉着你,没准哭天抹泪的,想想都尴尬,太尴尬了。” 说着,尹新雨在被窝里滚了滚,十分烦躁。 沈茉力气大,攥住她的手,嗔怪道:”你想象力真够丰富的呢。” 末尾的语气词被沈茉念成山路十八弯,尹新雨忍不住笑起来:”嗨,别说我了,你还真的要去参加婚礼啊?”其实到现在,尹新雨还是不太相信景执要结婚。 “景老师不是那种顶不住压力的人啊,都这么久了,不至于现在——”尹新雨十分想不通。 “严谨一点,是订婚,现在还有人搞这套,”沈茉双手枕在脑后,严肃地纠正道,语气逐渐不复平静,“不至于年老色衰才找人结婚是吧,他快二十年前就不是小孩了,所以他做任何决定都是自愿的,没人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既然这样我当然要无条件尊重他的自由选择。” 深夜感慨总是蒙上月色朦胧的淡淡感伤,那些暗潮汹涌不必再遮掩,化作溪细流。 “所以订婚是他的缓冲期?景老师他压力应该也挺大的,在学校的时候吧,很多人知道你们关系好,他那么洁身自好的人,其实也挺战战兢兢的吧。”尹新雨觉得倘若景执不能完全放下,对所有人都不太公平。 “何止,他觉得自己对自己的学生动心了,是罪过呢,论迹不论心,他要诛心,他精通那么多流派理论,没有说服自己,还是被那些他说不屑的所谓规则驯服了,他活得太没劲了。”沈茉攥紧了一边被角,愤愤然。 尹新雨忍不住要为景执辩护:”他只是原则性强,不过他要是大学里就和你在一起,你肯定就唾弃他了,他怎么说,也算等了你几年吧。” 沈茉的声音在深夜格外冷静,但还是泄露了一些缝隙:“心心,你是不是太入戏了,那我呢,还不是花了相同的时间在他身上,当然了,这很公平,我不后悔,我们的时间没有因为彼此毁掉什么,现在想想,其实还是快乐比较多点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自虐狂。 分卷阅读20 ” “我说过不会结婚,这不是口号,我们争论过也探讨过,可是他拍拍屁股就走了,我无话可说,他当然有想结婚的自由。有一天我在想如果他对我说结婚吧,我会犹豫吗,还是气愤得跟他理论一番,要是是犹豫了,那也太好笑了,感觉我在背叛自己。”说着她真的笑出来,不过几声就戛然,留下空洞的尾音漂浮在一室空气中。 尹新雨摸索着拢住她的手,沈茉握紧了点,身体靠过来,脑袋顶在她的肩膀处,脖颈处微带凉意还有几滴流离失所的水。回想以前用手梳理沈茉流留过一段时间的长发,染过的橘色渐渐褪脱,一路溃退到发尾。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暗喻呢? “如果,我在想,”尹新雨平躺下来,望着天花板,“理念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换一种说法,如果你没办法完全实践,那是不是顺从本能比较好呢。” “别以为我没想过,我假想了一下,我和他结婚了,反正我不想生孩子,然后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我可不需要法律和别人的见证,他喜欢孩子,但我怀疑他能不能像他说的那样养好一个孩子,所以,我接受现实,还是那句话,这世界男人多得很,不缺他一个,我也该去尝尝鲜了。” 听沈茉的语气,她并非没有深思熟虑过。 “是不是我们永远不能像男人那样走上常说的康庄大道?”尹新雨突如其来的疑惑,“结婚啊结婚,结了婚我们就只有给对方提供后盾,可是女人得到了什么呢?” 沈茉笑出声:“他一结婚,在别人眼里就走上人生巅峰了,事业有成,老婆可不是随便找的,他妈告诉我,特别不委婉地告诫我别破坏他们感情,她儿媳有多么优秀,最重要的是,她是第一次结婚,比我小,长得呢肯定比我漂亮,温婉居家,你知道有多好笑吗?我还以为自己活在什么烂俗的剧情里呢?” 这是白天的沈茉不太会说出的话,尹新雨为她心疼,连自己都误解过沈茉,可见人难以感同身受,即使经历过类似的感受,终究还是错位的。 “我怎么觉得你嫉妒他了?”缓了缓,尹新雨如实道出想法。 “对啊,我也想找个漂亮老婆了,想想做梦都会笑醒的那种羡慕嫉妒。” “没事没事,以后你会更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对不对?”尹新雨环抱着她,好像回到大学时,阴冷的南方寒冬,再多的被子都抵不过侵骨蚀髄的冷意,她们睡在同一个被窝里,抛下一切无所忧虑地嬉闹着。 “想想我这么多年就找了一个还真是不可思议啊,以后大好世界向我敞开着。” 沈茉举起双手,振臂宣言的样子,可是尹新雨分明听见了兴奋的罅隙里潜藏的不愿暴露的倔强,只怪夜色让人藏无可藏。 “你头发还没干,我给你吹吧。”时间不早,尹新雨困意渐深,还惦记着她未干的头发,不知觉关心说成了恐吓,“头发千万要吹干,特别是冬天,上次有个同事就面瘫了。” “我吹了半干,发根干了就行。”沈茉的酒意未褪,用包头的毛巾随意揉搓了几下,自我安慰道,“反正我短发。” 尹新雨一早醒来,沈茉还在沉睡。她小心没吵醒人,半闭着眼睛洗漱,昨晚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熟练地摸到衣柜打开,巡视自己满当当的衣服,先前的满足感所剩无几,有的只是无衣可穿的哀叹,看了许久随便捞了套穿上。平时她都是前一晚准备好的,遇上沈茉,打乱了计划。 独居的日子厨艺不得不精进,她很快煎了蛋,热好牛奶,烤了虽然不太想吃但没什么可选的面包,自己吃了点,想着等下让沈茉热热,应该还是比较契合她的西洋胃。 就在她为自己满桌的早餐而自满并想着是不是再准备点水果时,沈茉打着哈欠的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早。” “早啊,你怎么就起来了。” 尹新雨看着还有时间,两人坐下吃完早餐。 尹新雨看她喝得嘴边糊一圈白沫,窗外是明朗的晴天,快吃完时尹新雨想起来:“你赶紧买好票啊,说好的吃完午餐再走,上午你可以逛逛,或者还是呆家里随你。” 沈茉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甚在意的样子,似乎还没睡醒:“你发我地址,我自己去。” 第 12 章 中午尹新雨赶去的时候,沈茉已经占到了座位,就怕人多。两人热热闹闹吃起了火锅,点的小菜堆满了桌,不一会儿就吃得出汗。 “怎么这么辣?”尹新雨不能置信,再尝了一口,红着脸赶紧灌水。 “还好啊,好吃。”沈茉相比淡定多了。 最后当然是吃得浑圆,喉咙油腻地出了门,却是要说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尹新雨发现自己总是很难面对所谓离别。 身体却难以配合内心的伤感,大概吃得太多,白日又太耀眼,听着喧嚷的街头歌曲,和离别的氛围实在格格不入。 “我感觉你要吐了,没事,要是还有时间,我再住一晚上。”沈茉如是说。 虽然 分卷阅读21 知道那几无可能,无故又给人希望,尹新雨挽她手,哀哀以告:“要是我们在一起就好了。”不仅不能,连见个面都难。 “诚实一点,我们彼此应该起不了反应,”沈茉大街上说来就来,不过说完又正经了些,“心心,再见了,我会想你的。” 尹新雨送她进了临近的地铁,目送她走在满满当当的人海一秒融入人群,想挥挥手再看看都不能,熙熙攘攘中却感到了别离的酸涩。 下午下班前接到秦也的电话,实在意料之外。 尹新雨紧张地都快磕巴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她总觉得意外就是要打你个措手不及。 秦也简洁明了地说了原由:“她应该会问你,你就说我要请客,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说完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今天有时间吗?” 那种时刻她总得在场的,时间也总是会有的,尹新雨想这时候得高兴点:“当然啊,放心,我一定准时。” 挂完电话,允诺果然来问她秦也请客的事,并起了点疑心:“怎么现在才说,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近允诺孕吐厉害,胃口和脾气都折腾得略有变形。 “没有啊,上次他不是说要一起吃饭吗,”尹新雨张口即来,像在出演什么深入骨髓的角色,“可能就想在婚前再聚一次,怎么,舍不得了?” 话题成功转移,果不其然,允诺说:“我巴不得你多吃点,我都吃不下,看你们现场直播没准能刺激食欲。” 一下班,任务在身的尹新雨不敢怠慢,立马打车去了目的地,一家本地历史悠久的高档酒店。 一进房间,扑面而来偌大的粉色墙,红色气球和拼凑的充气字母看上去粘得稳靠临阵以待,一对长沙发上摆满了艳丽的玫瑰花。 这盛大的背景看得她眼睛发晕,脑海里预想着画面,再看才发现几个半生不熟的朋友还在查缺查漏般商讨着什么。 环顾一周秦也不在,尹新雨好奇地问:“秦也呢,不是说好七点十分的吗?” “男主角啊,刚才还在这,不放心又去接女主角去了。”秦也的朋友回答她。 另一个调侃的声音旋踵跟上:“真的分不开,如胶似漆啊。” 莫名其妙大家都笑起来,似乎都被传染了无来由的快乐。 门被敲响,清脆地,屋里在场的人顿时警惕起来:“谁?” 外面对答如流:“是我。” 像是对一个暗号,有人兴冲冲跑上去开门,极力抑制着兴奋。 门打开,秦也牵着一脸懵懂张望的允诺。 甜蜜得感人的音乐适时响起,煽足了情,只听见秦也动情地请求:“诺诺,嫁给我吧,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和我们的孩子。” 一群男女还像中学课堂上无需排练熟练地齐声助威:“嫁给他!答应他!” 尹新雨笑着看去,直盯着允诺红了脸眼角隐约可见湿润,幸福又矜持地轻点了点头。 欢呼声浩荡,充满整间屋子,可谓皆大欢喜。 众人围了一圆桌坐下吃饭,秦也和允诺坐中间追星捧月般,吃到中途允诺说要去趟卫生间,尹新雨随后找个理由离席。 允诺贴着墙壁用纸巾捂住嘴,尹新雨忙上前看她脸色:“怎么了?”刚才她都没怎么吃东西只顾着喝水。 允诺移了一半力量在她身上,尹新雨扶着她去大厅的椅子上坐下。 允诺摸摸肚子,脸色不是太好:“好难受,感觉喉咙堵住了,吃不下去。” “要吐吗,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尹新雨对孕妇反应完全不懂,猜想着大概食欲不振之类。 允诺的自厌情绪再次上涌:“哪有看这个的,看了医生也没办法啊,怪不了别人,谁叫我自作自受。” 明明还一片祥和,尹新雨手足无措试着宽慰:“刚才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这么说?” “从来也没人告诉我怀孕这么难受,忍了就好,谁叫我自己——”允诺低头半咬唇,眼神蓄着阴翳。 这和尹新雨想象的不一样,她总以为允诺早已接受了现实:“可能,应该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所以妈妈是最伟大的啊,等宝宝出生就好了。”她一贯用着自己这些俗套的说辞,似乎只是把自己不屑别人的措辞温和点转述。 “坐会吧。”尹新雨扶着她在大厅的沙发上,不一会儿允诺的手机响了,是秦也打来的电话。顾虑着一桌的人,她们很快就进去了。 回家拖了一场地,身上热汗渐凉,气温回升异常快的春天,地板却是凉浸浸的,散发着反季的寒意。 今日求婚,尹新雨才有实感——允诺从此要开启新的生活,虽然所有的日子都不能严格划分,但人就是喜欢这些仪式感。 想起前几天和张若相约在高中附近散步,后来张若急着上厕所。 正值晚自习,闻着淡淡的腥臊味,长廊有透出的光,明明是刺亮的,不知道总觉得是杂质的,不远处的教室正播报着英语听力,传出桌椅碰撞的间奏。 刻入皮肤的 分卷阅读22 熟悉,自高中毕业多年,尹新雨还在每年高考日的梦里重返考场,什么没准备好就上战场,如此逼真醒来能吓得惶恐不已。 她暗自庆幸再不用回去,可那时高考完却不是这样,总以为要奔向自由和快乐,高三漫长的暑假像是漂浮在空中,有一股言说不尽近乎焦躁的期盼。 那时有过来人对她说长大不是那么快乐的事,她大概是不信,还以为别人独自窝藏着不愿说尽的甜蜜。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尹新雨却总以为还是初入大学的自己,永远正年轻,从今晚开始,她才知道自己也要成为新一代人的前浪。 从厕所回来,张若关心起她的相亲进展:“最近聊得怎么样?” 尹新雨用了一秒才恍然大悟:“于连啊。” “都有外号啦?关系更进一步了?”张若调侃道。 “完了。”正所谓字数最少,消息量越丰富。 “这么快?我看你不是去相亲,你是去蹭饭去了,还是当做什么社会大型实验了。”张若很不能理解,“我发现你相亲质量挺不错的啊,改天匀点给我啊。” “下次给你,你别嫌弃,”尹新雨若无其事得掷出真相,“不过这次可不是我。” 张若满是疑惑,眼睛重染上光彩:“有话快说。” 前几天,尹新雨聊着微信,看见显示着于连的对话框突然出现,蹦出一行字:别生气,我没和她联系了。 一秒后撤回,尹新雨看着那又变空荡的方框,才明白过来那是一条发错的微信。 更好笑的是,吴廉不久后发来新的一条:在干什么?后面是一个喜笑颜开的表情。 “就这样?”张若听完,做出思考的样子,“他不是还回了吗,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同时相好几个也还好,择优嘛,我早说了,当代相亲就是一个大型竞争场。” 尹新雨感觉呼吸困难,好半天吐出一句:“我有自知之明,我退出还不行吗。”同时心里暗暗怀疑,倒不是觉得感情神圣不可用技巧亵渎,只是把时间浪费在钻研爱情秘籍,这的有必要吗? 张若挽过她手臂:“退出,你就让别人得胜了,算了,可能这个人不适合你,下次好好把握吧。” 她不想用成败来归纳感情,同时也不想在这爱情的战场上扬眉吐气,尹新雨好奇起她的:“你呢?” 张若拖长调:“我——还在接触,说不定呢,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真的想结婚了,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那祝你成功。”所谓得偿所愿,尹新雨觉得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而无需别人干涉,或许没有谁比谁更高明。 “谢啦。” 从沙发起身,她挪到座椅上,掀起笔记本的盖,随便按了个键,屏幕就亮了,手指按在键盘上,想着该写点什么好。 尹新雨一大早醒来发现这又是一个周末,久而久之周末回家成了她的时间度量衡。尹新雨心血来潮穿了件颜色艳丽的裙子,披散了卷发,吴荷风难得没再评点她的审美,便以为她终于愿意洗心革面,愿为嫁人增加一个砝码。 允诺告诉她,她觉得准备婚礼的过程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堕落凡尘。 这是所有美妙想象落实到具体的失落吧。 当然这只是偶发感慨,她还是会准备一场精心的婚礼。 正在手机上聊着,尹志国突然打来电话说吴荷风有点不舒服。尹新雨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就在她每次以为平静的时候。 第 13 章 抓抓头发,一身潦草,尹新雨匆匆赶回家一趟,吴荷风倒是与常无异。 尹新雨觉得奇怪:“妈,你怎么了?” 弯腰擦电视柜的吴荷风回了个头:“我怎么了,不好好站在你面前,你这孩子咒我呢这是。” 等尹志国从外面回来,偷偷拉她到阳台:“找个时间带你妈去医院看看。” 尹新雨觉得受骗,表情如实陈述:“你干嘛不带?” 尹志国眉毛都拱了起来:“那是你妈,让你带去看看还不行啦,我也不是没事啊,再说了,你们女人的事我一个大男人是吧,不方便。” 还不就是不愿意,尹新雨反应不及,口舌也不够灵活,竟像被说得哑口无言,理屈词穷。 去年一次全面检查,吴荷风好说好歹才肯去,这一点真是完美地遗传到了她身上。 尹新雨尽量武装语气,语气自然不过了:“妈,最近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啊?” 好一顿哄弄游说,吴荷风才肯说她胸闷气短的,时不时心生烦躁。 同事介绍了一个医生,尹新雨第二天带了她去。挂号,跑上跑下,不再是永远操不完心的女儿了,这时的她自觉像个可靠的大人了,吴荷风总默默观察而后突然冒出一个结论。 她才发现自己很想得到这份肯定,一种终长成的成就感。 心里蹦蹦乱跳,坐在冰凉的凳子上听医生的断定, 分卷阅读23 最是怕那些冰冷晦涩的术语从眼前那两片薄唇逸出,瞬间可断人生死。 前不久,住了十几年的邻居家的儿子,刚过而立发生车祸当场而亡,吴荷风还是看本地新闻知道的,任是平日不太密切,也足以让人震惊也怜惜。 这时候,后辈而非同龄人的意外事故,吴荷风就疑神疑鬼地要她搬回家,开始担心她独居的安危。 可,吴荷风还是不会放松那根弦,还以为婚姻是安全幸福的神圣堡垒。 那么尹新雨是永远不会就范,很愧疚地从别人的离开得到一丝难以启齿的庆幸,而她很单纯地只想去买点垃圾食品,舍不得买下的那件衣服来犒劳自己,简直是一场劫后余生。 青春期乃至每当压得心口喘不过气时,尹新雨也会想到死,或许更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小诡计,她希望自己的死永远是酝酿已久而非飞来横祸。 好在医生说出的不是坏消息,因为是熟人,叫她去药店开点药调理下,然后平时是多休息之类千篇一律的嘱咐。 可是回到家里,尹新雨却有点睡不着了,过两天她要手术了,虽然只是一个小手术,但她还是浮想联翩起来。 人生处处是意外,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就像在老师将要提问的安静的课堂,在老师没叫到之前,每个人都可能会点名。 她觉得上帝不会有意惠顾自己,但偶尔又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却不是英雄和神,只是一个不幸的人,还真是矛盾万分。 打开电脑文档开始打字,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即使没有什么灵感,也会裁剪着写出日常零碎的感想。 不知觉想起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碌,把她寄养在农村的外婆家。外婆信奉各路菩萨,总爱和她说些神鬼故事,那些奇思怪论追到梦里有时把她吓醒,那时很想召唤那种能吞噬一切噩梦的怪兽。 于是时常把浅睡的外婆喊醒,却无法说出困惑。她总会想,天地相连而荒无人烟的窄角,她平躺着,世界就只剩下这个平仄的视角,那会吓得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有种抓心挠肺的痛苦,挥之不去。 此后,她东撷一瓢,西取一爪,逼迫自己信仰死后有知方稍微抚平恐惧,总算死后方有世界可栖身。 请了一天假,又赶上周末,在父母的亲眼目睹下,在吴荷风忍不住的眼角湿润里,尹新雨以一个平坦的视角送入手术室,她也有点想哭。 等一进去看见白花花的一片,头顶的灯打开,照亮她弱小无助的身心,尹新雨心跳剧烈,很想即刻昏死过去,意识快要离开的前一秒,她在心里默念老天保佑,她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 意识渐渐回流至大脑,身上的麻醉还没退散,伤口并不太疼,只是昏沉里偶尔发作丝丝的痛。 声音缓缓传来,视域步步清明,她在枕头移动了一下头却觉得浑身不适,吴荷风在阳台那厢和什么人说着话,被风声断续传来。 “你们一片好心,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说现在根本没用,我看她就是读多了书读傻了,幸好没读研,你是没看见她那房子里的那书架,才多大的地方……” 吴荷风转过身来,尹新雨忙闭了眼,实际吴荷风也看不见,距离足以挡住视线。 一不小心拔高的声音又生生压下:“现在可不敢刺激她,没事没事,就是一小手术,马上就醒了,嗯,先这样。” 听见脚步声,尹新雨又闭上眼,觉得自己反应都迟钝许多,竟也就此睡着了,她擅长逃避,从小最擅长之一就是装睡,虽然总怀疑吴荷风只是懒得揭穿自己罢了。在入睡前,吴荷风的话盘旋着,在大脑的黑幕里活跃着。 前几天,吴荷风和她促膝相谈的架势:“我们家不算大富大贵,夫妻间吵架很正常,这么多年,我和你爸感情不错,怎么到了你这,这么排斥结婚了?” 尹新雨想,吴荷风对她的前半生是满意的,纵然她也时常真实地抱怨,是自己没有给她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其实二十多年来,看似平静而基本和睦的家其实也有诸多不可外宣的事,大人总觉得孩子听不懂也不会记得这些事,所以在说完“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你们一边玩去”,肆意地研磨出世事的唾沫,而她恰好都记住了,似乎对于学习外的记忆好得出奇,太过清晰没回想一次就加强一回。 如果她是吴荷风,大概不会想要这样的生活。尹志国对吴荷风而言,是什么呢?她看起来像是可以不需要一个男人,却又总是要一个男人做最后的裁夺。吴荷风嫁给谁,都会如此,尹志国同理,他们对异性的需求只剩性别即可。 虽然人尽可夫是对恶毒的羞辱,相比之下人尽可妻就无足轻重,但尹新雨觉得这很符合现实。 小时候,是尹新雨还敢童言无忌的当口,曾经大言不惭地说吴荷风带她去别的地方生活,既然她总是嫌弃和数落爸爸,吴荷风狠狠训斥道:如果没有你爸,就没有你了。 尹新雨愿意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有恨过尹志国是她的爸爸,虽然尹志国当爸爸没有那么靠谱,但也不算坏,丈夫和父亲明明是两种全 分卷阅读24 然不同的身份,但在吴荷风这都是相辅相成的。 仿若置身在一个恶性的漩涡,也是一口千年不化的古井,深而窄,困于此岸,便与广大的世界两相隔绝。每一个痛苦沦落至此的人都只有两条路,服从或叛离,世界许多事大多如此。 只有两端不着的人才会与痛苦为伍吧,而她就是这样的人,严格来说,她自诩有一定程度的清醒,或许并不比吴荷风更幸福。 吴荷风听见动静,便低下头去看,手握住被角,一左一右抚平,语气关切:“痛不痛?” 明明有不计其数的言行证明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爱,但她的残忍也同样显目。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很痛,我去找医生。”尹新雨泪眼朦胧,见她破碎地站起来,张张口,竭力而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护士来了,给她换了药,声线平平让吴荷风放心,情绪若过于激动,也会影响病人的心情云云。 来自权威人士的话自然对吴荷风是有效用的,吴荷风也最喜欢用别人的话来教训她。 “你看看,就一个小手术,这几天我忙上忙下的,你爸也担心,你现在知道了吧,我看你一个人怎么过?” 一个小手术让她自觉像一缕幽魂,拖沓而沉重的肉身是负累,而意识也受影响。 第三天晚上,她才觉得好受些,稍微能下床走动,第一次从包里拿出手机。吴荷风今晚不来,带着重感冒的尹志国回家去了。 躺得肢体麻痹,尹新雨披了外套很想出去走走,去哪都好。身体不受控制的难受,连带破坏她的自我认知,那种无用的自怜迅速集结,吴荷风的话总在耳边重演。 她从来没在吴荷风缺席时如此在意那些话。 童宇承值夜班,在夜晚冷清的走廊上,坐着一个人就有点明显了。 他走近,觉得有几分眼熟,她正垂着头,长发落下来遮了半边脸。 “不舒服吗?” 那人恍若未闻。 童宇承疑惑着,半蹲下,半敞的浅粉色开衫下是病服,尹新雨抿紧唇,往两边动了动,扯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来,两行清莹的泪也随之滑落。 童宇承看着那圆而大的泪珠子直坠入黑发,毫无转折:“尹新雨?” 他一怔,还是第一次这么喊她的名字。 因为近,看得见她形状饱满的眼睛蒙着一层水润,眼角和鼻头都浸着绯色。 尹新雨窘迫不已,低头用大拇指从眼下一线揩过,尽量若无其事地:”没事。”嗓音轻轻的,初开口时还有点哑。 她泪点低,像它的主人一样执行着不明的规则,只是很少向外人流。很想把自己埋起来,撑着扶手想起身,发现他竟然也没动,两人一时贴得很近。 狼狈得只想尽快逃离现场,飞快地移开了距离,他白大褂上清冷的气息就飘远了一点。 “你一个人?不舒服吗?”童宇承也退后半步,不禁又问,语气是专业取向的,听不出其他太多情绪。 “我妈刚回家。”尹新雨实在不想说话,觉得眼睛凸起,这会看东西都是破碎的,只感觉到他一小片下颌幅度变大变小。 她有点晕,晃了一下,童宇承长臂一伸,及时撑住了她身后墙壁。 抢在他说话前,尹新雨只想赶快结束眼前:“我先回去。”扶着额,掩住了半边眼,想一逃了之。 童宇承只能看见她鼻梁下是有些尖细的下巴和一片薄的影。 童宇承见状,加快语速:“这是我的号码,我在楼上,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边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几秒以后,尹新雨手里震颤了一下,低头一看时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显示的是他们读大学的那座城市。 她轻声说了谢谢,转身就走。 童宇承看她窜逃似的背影,病服穿在骨架细长的身上晃荡,仿佛灌了很多风,一时有些担心她要摔跤。 第 14 章 回了病房,尹新雨把自己闷在被窝里,痛感逐渐生成,很快在自我催眠里闭上了眼睛,世界归于黑暗却也沉静。 第二天中午办妥手续,吴荷风坚持让她回家住几天,她没拒绝,既自觉脆弱也懒得动,再说手术的地方有点难以启齿,感到无助的时候她会无比烦躁。 当晚,童宇承发来了一条医嘱类的短信,虽然他们加了微信,尹新雨觉得他有点出自平衡万物的冷感。 过了几天,尹新雨去医院复查,顺便拆线。直上楼,走廊上一众人围着一个推车,一水的白色,尹新雨看着眼晕,想到自己在手术室的样子,像案板上的物品等待处置。 童宇承高而挺拔,在其中甚为突出,还有他冷静而专注的神情,一阵风似的呼啸而过,走得这么急,应该是急诊或抢救吧。 尹新雨顿了顿,往墙边靠,错肩时他目不斜视,翻飞的衣角划过她的手背,有凉意的锋利。 上次的医生临时有事不在,换了一位更年轻的。检查完毕情况暂时良好,还 分卷阅读25 算恢复得也不错,尹新雨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快要走的时候,这位医生却突然攀谈起来,不经意地说起:“你认识童医生吧?” 尹新雨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只觉得她镜片下的眼睛有放大特效似的,浸着公式化的淡漠,一张小脸倒是眉清目秀。 “哦,嗯。”尹新雨觉得消毒水的味道实在不好闻,不由偷偷擤擤鼻子,同时脑子飞快转动,这明显不是工作内容,属于私人谈话。 “昨天他忙了一整天,今天这台很突然,至少也得好几个小时。”那个医生说起来话来倒是快人快语。 “嗯,医生真的很辛苦。”尹新雨平时总是与人为善,何况这话的确出自事实发自内心。 再看那医生的脸色,似乎生生被她哽住了,句子就此断线,没再能续上。 尹新雨笑着道谢,一转身,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由想左右扯了扯脸。 待走出医院,尹新雨后知后觉,想那位医生意欲何为,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吧,很快她就忘了,反正也不会再见。 在家又呆了两天,第一天吴荷风是百依百顺,第二天,她就从宝物变成废草了。一看到她在看手机,吴荷风就冒出来厉声制止,几次以后,尹新雨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在高中课堂偷看手机的不法学生。 尹新雨决定回自己的狗屋了,这是吴荷风指代她的房子,虽然她觉得自己打扫得还算勤快,但吴荷风从来瞧不上眼,尹新雨想是不是有必要把备用钥匙给出去。 才过一天,吴荷风打电话说,要她请吴廉在家吃顿饭,毕竟人家好心好意地想来探望。 简直想翻白眼,尹新雨腹诽道幸好只是想,还好被自己阻挡下来了,自从上次,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高考后填报志愿,她想要当记者,吴荷风骂了她好几天,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她受不了,跑去外婆家,现在想想那真是个愚蠢的决定。 吴荷风怒不可遏地赶来,面目狰狞,向外婆家在场的人数落她的不懂事和没出息,吴荷风总是能一招击败她,就像一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士,总能一击就中抓住她的痛脚,毫不吝惜地踩上一脚。 吴荷风胜利了,让她选了中文,在她毕业后没有如愿成为老师后,家里又爆发了一场硬战,尹新雨北上两年,以吴荷风的最终妥协告终,然后尹新雨就回家了,这样看其实是自己落败了。 吴荷风是什么样的人?尹新雨没法用具体的词汇,只模糊地感应着。每当她不经意间细看吴荷风的脸,一刹那陌生,又在下一秒恢复熟悉。 现在吴荷风的脾性大有改善,或许是年龄逐增,精力不济。尹新雨还小时,尹志国买断了单位的工龄和职务,学人下海经商,一开始还鼓动吴荷风辞职,据说本来两夫妻是预备一起从商,约莫为了稳妥起见,后来剩尹志国单打独斗。 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经济情况糟糕,那时的吴荷风的暴躁被生存压力彻底激发出来,家里一直争执不休,直到她快读高中,情况才稍微有所改善。 那种由吴荷风带来的恐惧如附骨之疽,在岁月里发酵成愤怒,而她慢慢发现愤怒是力量之源。 “他来干什么,我们都好久没联系了。” 倘若没意思,她认识的那些人都断得干净利落,这次也绝不例外,她讨厌牵扯,而且她多少算个未痊愈的病人,所以底气充沛。 瞬间变了脸色,吴荷风很不高兴,斥她不懂礼貌怕人说没家教,这和吴荷风说她做不好家务会被未来婆家嫌弃如出一辙让人厌恶,好歹顾虑着她的病人身份没太发作。无怪乎她小时候总想生病,当然是那种不会死人的,这样就能够多窥见吴荷风的温柔。 尹新雨觉得吴廉莫名其妙,或许还是吴荷风主动邀约的,无论如何,她不想再继续演下去。 向吴荷风妥协可以换取一定程度的自由,后来或许就真的沉沦下去,因为一个问题并不会自行停止,它会自我繁殖出无数问题。最可怖的是,自己所憎恶的引渡回己,激起心的内讧。 在吴荷风面前说出自己的不满和反对不是件简单的事,而尹新雨有太多不能被吴荷风知道的大逆不道的观念,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成为什么人都无所谓吧,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她有一份工作,可以阅读可以写字,有幸拥有几个称心的朋友,虽然偶尔会有孤单,但不绝希望,如果孤独终老,那就成为一个现成的标本吧。 即使被熟人微笑招呼然后背过身去说“看那个人,现在这么老了,年轻时候没抓住机会,或是心高气傲,现在结局悲惨。” 就像影视里那些刺人的台词,即使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吧,也许可以被那些长着阔大嘴巴的大人用来教导一代又一代年轻人呢。 虽然听起来有点自暴自弃的悲壮,尹新雨想,说好去体验一切,为什么不去体味一下被刺痛的感觉。 正是午休时分,一旁的张若抱着手机,一脸笑意,旁若无人地快乐着。 她凑过去,张若反应过激,受惊般 分卷阅读26 捂住胸口:“吓死我了。” “有情况啊。”尹新雨兀地下着结论,摆出纯正的八卦脸。 “我可能要结婚了,”张若脸若桃花瓣,罕见的有点羞涩,最后还是压抑不住喜气洋洋地宣告,“对不起啊,我要叛离队伍了。” 迟早有一天,心里点点的失落却很难自行抹去。她用夸奖装饰着自己的平静:“哇,恭喜恭喜。” “感觉你很喜欢他啊。”尹新雨捧着自己的脸,兀自揣测道。 “可能我空窗期太久了,”张若转转椅子,“刚开始要是没点喜欢,怎么进行得下去啊,是吧,他也就还好吧,只是我和他都不小了,没那么多时间谈恋爱了,结婚可能也不用太了解,要不然婚后岂不是没发现的乐趣了。” 尹新雨佩服她总是头头是道:“你可以开个婚介所了,懂太多了吧。” 张若心情好,喜笑颜开:“你啊,真的要抓紧了,这社会对我们女人太严格了。” 上次张若好像是说起这次认识的人还不错,大概就能预料了,张若是能迅速入境的人。于她,像是一辈子也难以习得的超能力。 她请假的这几天,身体摘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隐患,没有更多的事发生,而世界已经日新月异了。尹新雨喜欢看那些陷入热恋的女人,总觉得恋爱对她们是种魔力,让她们屏蔽认知而去欣赏一个男人可能的内心。 那种不胜娇羞的情态,是心里的酸甜已经饱胀得溢出来吗,总有种忠心耿耿的专注,让人心动不已。 她是嫉妒了,像沈茉一样,嫉妒那些能拥有她们的男人。 向吴廉发出邀请后,尹新雨还是有点犹疑的。前晚很应景地做了一个梦,是俗套的逃婚情节,看衣物似乎是民国时期,这个怪诡的梦。 最初大概看过一些类似的电视剧,而现在似乎快要应验了。 她的梦,都不必用弗诺伊德的理论大费周章分析,一点都不委婉曲折地直指现实,没有高级的意象和隐喻,毫无文学性的韵味,实在让人灰心丧气。 她从小运气不好,连在路边捡钱都是五毛钱的黄色硬币,不值钱。但凡一样东西从未得到,一点微末也会让人兴奋和感激。 吴荷风说:“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就不能将就吗,别人也是在将就你啊。” 尹志国也委婉表示,想要教会她一些道理:“大家都是普通人,你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话说得有一半的对,她很能理解。 吴廉在她手机上的备注是于连,那本同名的名著却没读完,搁在书架上与同类同伍,大概早就蒙尘了。 第 15 章 吴廉穿着深紫色的衬衫,像来谈公事,好在他们这次来的是一个普通的咖啡厅,没必要吃饭那么久,他小心的样子让尹新雨烦躁,那是她无法偿还的大礼。 “我真的完全没有可能吗?”吴廉单眼皮在厚厚的镜片后放大了,在她目光投来时又闪烁了一下。 这么直白的语言,尹新雨刚开始还有些意外,每当有人问起这类话,都会让她陷入一种根深蒂固的错觉,好像自己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高级人类。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 “你觉得呢?”她反问,倒是满意今天这谈话效率。 “那,我觉得有。”他腾地回应。 她想起吴荷风说过的话,吴荷风其实非常现实,她一再笃定男人都一样,也没有培养不了的感情。 “今天我们说的话,没必要和他们说,你觉得呢?”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不仅毫无意义还暴露了自己的心虚,尹新雨刚说完就后悔了。 吴廉向她一笑:“我不会的。” 尹新雨也笑,很像是劣质的模仿:“其实,我很怕耽误你的时间。” 吴廉笑得憨厚,摇头否认道:“不会的,做朋友也挺好的。”说着她听过许多次的句子,但其实重名的话并不代表不真诚不真实,可就是容易厌倦。 “冒昧地问一下——”就在她以为对话宣告结束时,吴廉突然发言。 尹新雨被激出几分好奇:“请说吧。” “你想结婚吗?”吴廉推了推眼镜框,一如既往地笑,“像我,只能通过相亲找对象了。” 话中并没有讽刺,尹新雨完全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不由一愣。 “我没别的意思,我一直以为相亲就是来找结婚对象。”吴廉摆摆手,赶紧补充。 尹新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好一笑。结束时突然变得有点趣味,可毕竟是要结束了。 尹新雨上厕所时结了账,也当是还了初次见面时欠下的人情。尹新雨相信那句话是对的,不想亏欠别人的人,也不想得到亏欠。 回了座位,两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但因为对彼此没什么期待,反而都放松多了。 等走出咖啡厅,两人相视而笑,互道再见。事情又一次和平解决了,吴廉至少不像上次那个相亲对象试 分卷阅读27 图跑到公司去。那次她真的胆战心惊了很久,结果吴荷风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回家路上,尹新雨想着吴廉所说的话,追本溯源,吴廉说得完全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从头到尾她根本不相信能在所谓的相亲活动里找到对象,并且默认尽快进入婚姻。她只把那当作一次次毫无悬念的冒险,受着吴荷风的胁迫扭捏地走个过场。 或许她也有过莫须有的幻想,毕竟这根本就是徒劳的行程,从根上就错了。尹新雨把自己散漫的思考在便签记录下来。 群里,沈茉说她爸在家找了个不错的对象,让她学成归国后见见面。 “人家要求可高了,我的脸根本不过关,年龄大了,然后学历勉强加点分吧。” 几个人纷纷调侃了几句。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把他拉黑了,”沈茉大约见她没说话,圈了她:“约会怎么样了?” 尹新雨洗完澡回来,正听歌来着,她手指动了动,很快截了张图发群里。 一张表达解脱之义的图,然后回了沈茉之前说的:幸好你的学历没减分。 回完才反应过来,童宇承也在这个群,总共没出现几次,她都快忘了。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又一下,她听得心烦意乱,正想设置成静音,看一眼顿时停下来,还以为看错了。 是童宇承,加了后就不咸不淡地进行了几次对话。 童宇承:是不是让你尴尬了,吴廉我也不是很熟。 尹新雨一头雾水,她可不知道吴廉和他认识,不过想想两人都在同一家医院,虽然具体共事什么的她不懂,认识倒也不足为奇。 她忙回去群里看了后面的对话,理清了个前后顺序,是沈茉提到了吴廉,赵逸孜添乱地把童宇承圈出来打听吴廉的情况,才有这么一出。 如果不是自己心中有鬼,他们的行为多么合情合理。 尹新雨一时不敢触动那个鬼。 翻回去看,面对他们孜孜不倦地追问,童宇承的确毫不知情,简直有几分无辜。 童宇承用词很谨慎,可以说很保持精确了,标点都码得整齐,看来以前语文应该成绩不错。 尹新雨无聊地联想,过了会才回复,先用了一个轻松的表情打个哈哈,然后说了自己的并不在意。 童宇承握着手机,鲜有地有些忐忑,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不在背后说人是非,医院里似乎马不停蹄地流传着每个人的传闻,关于吴廉的偶尔也听过,但那是未经验证的实在不好说。 他查完房,打开手机,新的回复已经躺在里面了。 琢磨着回什么,童宇承点开固定的表情包行列,寻思着回哪个才最适合,或许微笑的表情是最佳选择,选完后又看,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回复很快就来了,有点出乎意料:你真的是我们学校的缀了个他读不太懂的表情。 童宇承想象她可能的语气,竟然不觉得违和,毕竟早在很久以前他们也算有些交集,她应该是忘得彻底,明显毫无印象。 手指按在手机键盘上,他回了个“当然。” 她似乎总想确认这个问题。 思绪像水中被石击而圈圈扩散的涟漪,尹新雨这个名字曾经熟得像种在耳边,甚至被迫听了那么多关于她的小习惯,其实并不是多么漂亮优秀到扬名学校的人。 又想起那晚的医院,她迫不及待的逃离,很想问她为什么哭,看上去不像是疼痛。过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好笑,人家并没和他交流这个的必要。 因为失神,一时忘了配上表情,点开表情那项,有种迷失大海里的迷惘,于是点了个不奇怪的笑脸,事实上笑脸都有区别。 正想着,对话框上出现了新的红色:一个原样奉还的笑脸。 其实是不想多说了,看来她只是随意一问。 同事们在聊着什么,提到他名字,童宇承回头笑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还为那个小小的表情分神。 尹新雨给允诺送宵夜,是晚间没有送餐服务的一家蛋糕店。 秦也最近出差,允诺晚上便有点难打发,她对尹新雨说现在只遵循及时行乐,换言之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秦也妈妈不出现总想越过她去关心肚里的孩子。 “我总觉得怪怪的,她好像总想指挥我干点什么,全世界最权威的育儿专家,我妈竟然说让我不要往心里去,好像只是我在计较。” 允诺神色虽然还算平静,但语气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有什么在悄然变化着。 “幸好她不和你们一起住,秦也在的话就让他当挡箭牌,”尹新雨转而说,“不是说现在吃得多吗,怎么看上去更瘦了?” 允诺愤而表示:“你是没看到我的腿,我妈说遗传她,就像那种绷紧的大萝卜,惨不忍睹。” “还是好看的嘛,至少是白萝卜啊。” “请问这在讽刺我吗?”允诺做势要拧她胳膊,脸上又添了新的沮丧,“我现在只想不要长妊娠纹,我就谢天谢地了。” 尹 分卷阅读28 新雨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反倒是允诺先吐舌:“我还是不要说这个了。” “没事,我已经看完了顺产正面臀围侧切以及剖腹产的所有动图和视频。”一口气说完,尹新雨都觉得自己简直在说相声。 “你能不能别吓我了?”允诺这次是真的想打她了。 尹新雨真心提议:“你还是选择无痛吧,这个是不是要提前预约啊?” “能不能不要让我那么早面对现实,我跟你说,”允诺看着她,“阿姨最近打电话让我劝你来着。” “有没有搞错啊,”尹新雨捂住脸,哀嚎不已,“拜托,她能不能不要再骚扰你了。”事实上她只觉得丢人,下意识的反应是不需解释的真实。 “你怎么想的,真的不结婚吗?”允诺问得一本正经。 尹新雨关心的另有其他:“她打过几次了?”好像次数是十分要紧的一件事,这时候其实并不需要量变和质变的辨析。 “就几次啊,还好啦。”允诺发现自己根本不算了解她的想法,但眼下自己也有不少需要烦恼的地方,而吴荷风嘴里的自己却拥有幸福美满,满得圆融好像能溢出来。 她自己都有些困惑了。 “以后你多生几个,我就坐享其成了。”尹新雨又胡说八道起来。 允诺的正经也在这句话里瓦解,脱口抗议:“做梦,我是人,不是——”为了掩饰即将出口的话,装作要去挠她痒。 尹新雨激烈反抗,又马上收手,一屁股挪远了,盯她的肚子:“我向未来投降。” “你还记得吗,读高中的时候你就说让别人多生几个,我现在觉得这就是酷刑,以前我还以为多简单,既然大家都生了。”说着说着,两个又怀念起从前岁月。不过后来她们还是兴致勃勃地幻想起孩子出生长大后的美景,允诺给她看给孩子准备的种种。 总之,不久前痛感人生将毁的女人已复生机,专心期待新生命的降临。 第 16 章 日子如常,不过总归有波澜搅乱温水般的生活。 一笔迟发的稿费意外到账,一阵短暂的雀跃后,尹新雨第一反应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却因还债积极反遭吴荷风骂:“算那么清楚干什么,我看你是钱多了没处花了。” 尹新雨想了一圈,却没什么特别想买的,近年物欲消散,不像刚毕业那几年活得像囤积癖。 还是吴荷风给她提了个醒:“要不买辆车,我们资助你点,就一般的当然不能太差,现在不是买车也能贷款吗,以后我和你爸出去也方便点,这车就当是我们和你一起买的。” 他们倒是早就说过,可惜那时她一门心思只想给自己买房,至今还背着房贷。 当初买房,顺当买了个车位,一直空着没用,甚至有同栋的邻居和她打探消息是否出售。 一想到欠债,她有犹豫,一想到冬夏上班时的紧迫,买车的人越来越多,没有就越来越不方便。 她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甚至有点被害妄想发展的可能,虽说现实里二十多年来还算活得比较安全,但平时关注各类社会新闻总觉得后背发凉。 看似繁华而平静的城市其实危机四伏,偏偏是她这种擅于联想,又不绝好奇捂着眼睛也要看恐怖片的人。 当初装修完,她自己组装了套安全防御系统,其实无外乎一些摄像头报警器,一进家就关拢防盗门窗,有趁手的防御工具,好在小区管理不错,她也很少晚归。 允诺得知大惊:“这是不是太夸张了?放心你不会上新闻的。” 吴荷风也觉得她小题大做,尹新雨想起小时候被人尾随说出后遭遇的嘲笑,好像她并不值得被人跟踪,就连受伤害也不够格。只有沈茉和她一起思考防御的漏洞,两人曾经一起讨论过电梯尾随的自救方法。 虽然沈茉说了很多,但尹新雨想若是真的遇上了她大概只会吓得浑身僵硬,只能任人宰割。她不由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在电视里知道人会害死人,被吓得晚上赖在吴荷风床上不敢独自入睡。 权衡之下,尹新雨决定还是买了人生中第一辆车。 交完钱后吴荷风先是说她尚欠缺考虑,后来又绕道到别处:“你说你,现在是房贷车贷都扛在一个人的肩上,你就是太要强,你说你要是找个人一起负担多好。” 尹新雨不以为然,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车贷就这一两年,我努力赚钱,等挣到钱就还了。” 吴荷风瞥她一眼:“你能赚多少钱,这工作也不牢靠,万一哪天没了,我看你怎么办?早就劝你考个老师公务员,事业单位的也行,偏偏你就是什么都和我们对着干,小时候多懂事,怎么——” 尹新雨嘴里“好啦好啦”推着她往前走。 最后还是在家做了一桌菜,庆祝她们家终于有了第一辆车。 学开车还是大学那会刚流行考驾照那会被沈茉怂恿着考的,这么多年,技术荒废,她买了愣是一个多礼拜不敢开上马路。 分卷阅读29 沈茉说得对,她就是被吓大的。 新的问题接踵而来,停车库是她的梦魇。 或许是最近几个新闻看得她惊慌,还有一直以来深藏于心的恐惧不安,尹新雨积极寻求安全防护。 群里倒是没人笑她,纷纷给她出谋划策,基本不怎么发言而被尹新雨遗忘的童宇承也出来说了几句,也算是可靠的建议。 事实,有辆自己的车的确方便不少,如果可以不堵车和没有莫名其妙的罚款通知。 周六的夜晚,她扔下手机砸在已经换了薄的被面上,酸涩的眼睛杂乱地转了几圈,却怎么也睡不着。本来和张若约好去午夜电影院看某部资源稀缺的老片,张若却在几个小时前突然爽约,期待良久的落空让她心痒痒。 明天休息,可一个人夜晚出行去一个简直恐怖片拍摄圣地的地方,叠加的恐惧如海潮涌来。 翻来覆去地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在久远的恐怖片和都市传闻还没入驻脑袋前,她自觉有种无知者无畏的勇敢。 带上一个报警器和防狼电击棒,好在电影院不远,尹新雨勇敢地迈出脚步。停好车,电影院门口时有人来往,没有一厢情愿想象的鬼影幢幢,买票随时能进,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 一个似乎倦意重重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开口:“进去吧。” 尹新雨心跳加速,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走了进去。 一部来自东欧的片,她戴上眼镜坐在靠边后排想着随时逃生,环顾四周,人虽不多但不大的展厅零星分布在各个角落,同行的,独自一人的皆有。 出发前她同时发给了好几个人,为的是以防万一,她眯着眼随便扫了一眼就开始集中精神看向大屏幕。 电影进入尾声,不知何处的手机尖叫,先把看得有些入迷的她吓了一跳,差点要要尖叫,前排的人不悦地回头,紧握在手心的手机屏幕一瞬亮了,她才知道是自己的手机,简直是午夜凶铃。 她拿着手机的手颤颤巍巍,看了来电提示,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喂?”她咽了口唾沫,总觉得不那么真实。 “我是童宇承。”确实是人类的声音。 突然安心的同时也有后怕涌上,现在这室内仅有的几个人都变得可怕起来。 那边停顿了几秒,声线一如往常的淡淡:“看完了吗?” “嗯。” “你在哪一间?” 这里同时上映好几场,她脑袋里却率先冒出了童宇承夜色下独自徘徊的样子。 尹新雨几乎是跑出去,夺命似的,心想还是在家看电影比较适合她。 童宇承穿着长款大衣立在售票大厅口,裹挟了外面的夜色,给人一种镇定的宁静,有分量的安定。 这恰是恐惧的克星。 她很想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你,你也来看电影?”她还没昏了头,这种概率不该出现在现实里。 童宇承收起手里的伞,语气平和却听得出笑意,没有直接回答:“好看吗?” 尹新雨回头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入口,冷意立马上身:“还好,外面下雨了?” 细微的雨丝纠缠着在路灯下盘旋。 童宇承嗯了一声又补充:“刚下了一点,快要停了。” 尹新雨看着他,还在思考那个问题,难不成自己不小心把消息发群里了? 她不敢离他太远,回头:“你——” 童宇承却像仿佛正候着她似的:“怎么了?” 尹新雨看清他深邃的眼睛,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欲言又止地抿抿唇。 稍一抬头,此刻尹新雨有种幻觉——他们在灯火不熄的中心,可即时又想起那幅画来:没有人是宇宙的中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尹新雨朝上平摊开手心,雨丝飘飘洒洒,在路灯四周朦朦胧胧似被梳理成丝丝缕缕的雾。 童宇承重新撑起伞,尹新雨在原地环顾,似乎没看到他的车,那天聚会散场后看过一次。 一片比夜色更深的阴影笼罩下来,耳边是他的声音,明了似的解释:“我没开车来。” 尹新雨下意识说出:“那我送你吧。” 见他没异议,尹新雨向着车位走去,童宇承一言不发地给她撑伞。 伞明显侧向她这边,尹新雨有些过意不去,不由拉近了些彼此距离,有些没话找话说:“今天夜班吗?” “没有。” 她只知道医院离这不算远,至于他家自然是不知情的:“那你是打车过来的?”说完觉得有点蠢。 夜色里只听见童宇承说:“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离医院也挺近的。” 尹新雨默默想着,难不成他们住得也挺近?当然也可能是相反的方向。 尹新雨先上的车,趁童宇承收伞,紧忙把副驾的东西收好,孰料童宇承速度快,拉开车门顿了一下才坐上来:“这是你说的——安全用具?” 尹新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好 分卷阅读30 意思:“对啊。” 两人聊了几句电影,尹新雨发现她其实一直不够认真,总是被自己想象的恐惧分神。对话戛然而止,雨夜很适合沉默,尹新雨好像在其中治愈了尴尬。 尹新雨刚才偷偷看了微信,群里热火朝天聊起午夜灵异话题,用余光扫到他看着黑乎乎的窗外,只偶尔飘过缤纷却有有些清冷的霓虹。 眼看下个路口就要转弯,童宇承说:“送我到医院吧,我去拿个东西。” 这么晚?不过尹新雨可没多嘴,稳稳地停好了车。 车内的时间却停了几秒,两人一动不动像是先后被施了魔法。 童宇承一下车,她即时松了口气,没料到他突地低下脸来说:“小心点。” 尹新雨像被逮个正着,路灯照在他宽的肩让雨丝变得像蒸汽,她忙回头从副驾驶座上把伞递去:“你的伞。” 童宇承矮下身接过:“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今天谢谢你。”她本来想道歉的。 童宇承点点头:“再见。” 车倒转方向,尹新雨在后视镜里看他仍然立在原地,却已经看不清楚神情。 尹新雨把今夜发生的事默默回想了一遍,手机铃声在副驾驶座上响起,听了几秒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铃声。 她慢下速度,看屏幕上闪动着一个名字,来势汹汹。 童宇承的手机,她愣了愣接起来。 “是我,童宇承,我的手机落在你那了,你在——” “噢,我看见了。”她忙说,乍然成了抢白。 他停得很及时,好像在认真倾听一般。 “你到哪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要是——” “没事,我现在倒回来。” “那,麻烦了。” 她原路返还很快就到了,童宇承在医院门口等着,直凌凌地立着。 “你现在是回家吧。”这次倒是她先开了口。 “嗯,我家就在附近,你——”童宇承接过手机,迟疑着,“能坚持开到家吗?” 心里动乱,尹新雨脸上令人发指地平静:“可以的,开了半个月感觉技术有长进。” 他笑了笑:“现在已经凌晨了,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尹新雨答应着。 “到家告诉我一声。”童宇承临时想起来又补充一句。 第 17 章 一回家她踢掉鞋子,倒在沙发上后怕地卷起毯子。想起童宇承分别前说的话,她立马拿出手机。 同时再次感谢他,没成想他早一分钟发来问候,尹新雨明知是礼貌还是有些高兴,也没忘记给其他人报了平安。黑夜历险记总算结束了。 尹新雨内心哀嚎一声,一脑门杂糅的丝线般的各色猜想纠结着,身体也困得不能动弹了,过了不久,终究是身体本能战胜了一切,她和衣睡着了。 第二天残忍地被冻醒,虽然白天穿短袖的人日益增多,但早晚温差还是不小,一醒来还迷糊着就想到昨晚,那些没消化完的乱麻被刚清醒过来的头脑重新读取,顿时醒了个彻底。 昨晚睡前忍不住和允诺说了。 现在才看到她的回复,允诺抓住的却是别的重点,先是感慨有缘千里来相会:“那个拍糊了的帅哥。”继而她恨铁不成钢:“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啊,你应该问一下啊。” 尹新雨不是没有自作多情过,毕竟这是人生一大幻觉,一切不过是变相的自我肯定。 勇敢追求是没错,可她一直怀疑如果对方无意又何必强求?追求而来的爱情是不是虚假产物?这是个她一直没想透的问题。 以前,杨兴成说喜欢她,她因为不喜欢所以总觉得负担累累,同时又觉得有几分虚假。 洗了点葡萄来吃,手机就响起了微信提示音,尹新雨心怦怦地解了锁,拿来一看。 是沈茉:昨晚怎么样? 尹新雨懒得打字,干脆发语音:你能不能不要在群里发,人家还以为我是故意的。 沈茉传来的语音能听见她噼里啪啦地打字,回得很快也很不屑:能不能不要这么道德高尚,又没人给你颁奖牌,谁也没强迫他啊再说能强迫得了吗,他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去啊,难道谁能顺着网线绑架他吗? 尹新雨因为怕别人麻烦自己,也就推己及人地不想麻烦别人。 她还是不死心试图自辩:但他看上去就可能不好拒绝别人吧。 尹新雨捏了个葡萄塞嘴里,连皮入喉,果肉酸甜,皮嚼烂了有点涩意。 那边显示着输入中,她就不转眼地看着。 那边突然发来语音连线,尹新雨下一秒就连上了,沈茉似乎蕴着一股气流: 你是不是觉得他完美无缺,请别给他立什么善良无害的人设了,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完美无缺。 撇撇嘴,这的确是她现实里常有的倾向,尹新雨对于初相识的人无论性别总怀抱着 分卷阅读31 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平庸的现实里,但凡人有点可取之处都会有光芒罩身。 如此想得出神,再看手机,又进了一条语音。 沈茉的声音远了又近了,言简意赅:放轻松,交流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恋爱也不过是其中一种。 尹新雨突然想到:为什么总是说恋爱是人际交流必不可少的呢,如果追本溯源,那不过是人类对一种可能并不存在东西的命名罢了。 反过来想,尹新雨为自己悲哀,她竟从未在恋爱里得到过什么了不得的所谓滋养,她想那大概也不能定性为假爱吧。 时至今日着迷于学术语言,给人一种洞穿事物的错觉。写毕业论文时她捧着参考书看得津津有味,说到底是因为无知和某种程度的傲慢,她总妄想在理论里寻找一种最优解法。 那边停了一会,发出喝水的声音,打字的声音消失了,沈茉的嗓音听得更清晰:他只是个普通人,可能比别人好一点吧,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大概只能和他普通的一面交流或者生活。 好像是这样,尹新雨没精打采地说,其实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啊。 心心,你是不是很怕喜欢一个人,还是给自己一个一动不动的借口?沈茉语调变得轻柔。 垂下眼帘,尹新雨习惯地否认:哪有,我就是想顺其自然。 虽然她自己知道随时准备后退,用坐以待毙可能更准确点。 沈茉一语中的:说起来童宇承可伤心了,上次我跟你说介绍一下他,你第一秒就拒绝了好不好? 睁开眼,尹新雨瞬间懵了:什么上次啊?真的假的。于是她急哄哄地追问:你都说什么了。 顿觉被人误解成傲慢是她难以承受之重,童宇承会觉得她不自量力吧。 沈茉嘻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啊,就是说他惨遭拒绝什么啊,他应该觉得很新鲜吧,毕竟童医生从来都很受欢迎啊。 尹新雨脱口而出:什么啊,他不会在意的。心里却打翻了什么不宁静。 可许岩不是笃定地说童宇承有交往多年的女友吗,尹新雨很想问个清楚,转念又想,沈茉的意思或许不过是介绍认识罢了。 第二天,尹新雨正在审阅一篇稿子,喝水的间隙,习惯性拿起手机,然后看见了童宇承姗姗来迟的短信。 没关系,不麻烦。六个字加两个使用正确的标点明明白白地种在屏幕上。 尹新雨突然觉得他们是不是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时差,然后就收到了他发来的后续:昨晚比较忙,现在才看见。 尹新雨琢磨着以此为契机请童宇承吃顿饭聊表谢意。 允诺的直截了当得:这是个特别好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尹新雨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又像欲盖弥彰,虽然尹新雨说过知道的关于童宇承的一切知识点,这就像她们分享的生活琐屑,大概正是这样允诺才觉得她别有心思。 尹新雨不是没有异性朋友,虽然的确不多,只是害怕拒绝,因别人而影响自我认知,非常糟糕但现实存在。 快刀斩乱麻,不由多想,她发了条简单的微信过去,然后关机睡觉,一举断绝了自己纠结的后路。 怎么也没想到,比童宇承回复更快的是一份特殊的工作任务。 尹新雨刚结束一项耗时不短的工作,只剩收尾部分,现在有一位老人家想自费出版自己的作品,留作纪念,比其他工作轻松很多,问她是否有意向。 老干部毕生所写出版成册,虽然没有直接从事,但尹新雨之前了解一些,正想问问具体。 总编狡黠一笑,尹新雨知道又要听到一个自以为幽默的玩笑,很有些抗拒和警惕,等待着。 “他家的孙子好像认识你噢,我打听了是单身,没准能——嘿嘿。” 孙子,尹新雨对他卖关子的行径有些不屑,但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表面故作恼怒:“总编,我们能不能把谈话效率提高一点。” “OK,”总编突然正襟危坐,打了个响指,“童宇承,认识吧?”那表情十分确定。 虽然是工作关系,坐在童宇承家和他爷爷谈论着文稿事宜,尹新雨还是有点神思恍惚,好像跨越了某些维度。这里比较偏,尹新雨开了导航还转错了方向,最后还是打电话给童宇承求助,也许如童宇承所说第一次让他来接是最好的选择。 年逾古稀的童爷爷多年笔不辍耕,积攒了好些文字创作,琢磨着想要出版,这自然是每个书写者的心愿。 童爷爷看上去面目慈善,倒像个退休教师,面对和自己截然的人,尹新雨总饱含探究的兴趣。 虽然起初有些紧张,不过一谈及本职工作,她就放松下来,整个谈话还是比较愉快的。 尹新雨略看了初稿,厚厚一沓的白纸,童爷爷捕捉并记录生活所见所思。近年身体不是很好,他越发心急,只望尽快了结多年心愿,也能为后代留下点纪念。 童爷爷坐在安乐椅上,努力支撑起身体,嘴唇蠕动,声音却还有洪亮的影子:“小尹啊,谢谢 分卷阅读32 你能做我的编辑,我会全力配合,就是劳烦你多费心,你跟承承熟,他还可以跟你沟通,这些都是他给我打印出来的,他懂我的意思,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合作愉快。” 她是因为童爷爷对孙儿的信赖而被信任,可童宇承对她的信心是不是有些师出无名?童爷爷似乎是有些误会了,他们怎么也说不上很熟。 谈到最后俩人相谈甚欢,尹新雨从密集的对话里回过神来,才看见了旁边坐在沙发一侧轻声打电话的童宇承。 尹新雨意识到目光停顿得过久,忙回话:“爷爷,别客气,我一定尽量满足你的需要。” 老人对她一笑:“真是太谢谢你了,来,再吃点水果。” 爷爷盛情邀请她在家用餐,拒绝的话就是小家子气不给人面子,是吴荷风口中不会做人的实证。 餐桌氛围不错,就他们四个人,童爷爷随和,一位阿姨长期驻家,平日里照料老人的日常生活,也十分热情。 饭后,阿姨自制了一点点心送上来,是清淡可口的水果沙拉。很快童爷爷在椅上打起瞌睡来,是午睡钟响了。 童宇承轻轻唤醒他,让他回房间睡。童爷爷对自己突然入睡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智:“人老了,一到时间就想睡,承承,你帮我好好送送人家小姑娘。” 这个称呼让她莫名脸热,说着“爷爷再见”的自己倒好像还童了,突然又做了次孩子。 阿姨先开了门,童宇承拿着车钥匙,尹新雨忙取了包跟上。 “小心,”童宇承走在她的右边,提醒她小花园里的因雨湿滑的台阶,“之前下雨阿姨还没来得及打扫,有点滑。” 尹新雨低头有意踮起脚来,一步步小心翼翼,只听得他在头顶说:“今天爷爷很高兴。” 尹新雨仰头笑笑:“爷爷很可爱,其实我很佩服他能把自己的人生记录下来。”如果每个人都忠实记录,她想到之前看过的私人生活史,对普通人的日常细碎,她实在有着难以解释的兴趣,她莫名相信那才是普通人存在的精髓。 第 18 章 童宇承微侧了脸看她,爷爷的作家梦家人皆知,朋友也给他介绍了一两个据说信得过的资深编辑,但那天收到那条致歉短信,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她,今天看来似乎没选错,年龄差从来不是问题。 “不太容易,去年开始爷爷自己就在电脑上改完一遍,挺吃力的还是坚持改了几十万字。”语气里有和她如出一辙的敬意。 尹新雨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瞬间有点紧张,旁边人的身影总是很直,从斜侧方倾轧下来似的。 脑海里忽地就想起古书里品评人物的玉山倾倒,此前这个词在她心里是个抽象不过的词。 很想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父母,是怎么长大的,只听阿姨方才随口提及他父母都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外地工作,不是一般的繁忙。 “听爷爷说,你帮他打印出来的,也很辛苦啊。”尹新雨说得坦诚,身体告诉她还没探索到彼此的说话底线,便时常有顾忌,不敢贸然出口。 “我只是打个字。”她站着的角度看见童宇承微扬的嘴角,平白觉得他有些羞涩。 不由想起书里的文字,尊重童爷爷的创作态度,文风和思想不可避免地有着年代感,涉及家庭生活的,尤其是怀念亡妻和早夭的女儿那几篇,大概因为真情实感,有种简朴纯粹的动人。 这些话自然是不用说的。 “你应该很熟悉吧。”说完又觉多余,童爷爷说几十万的稿子都是童宇承业余时间一字不拉地输入电脑的,自己人做事才放心,当时尹新雨还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归类了一样。 “嗯,爷爷身体不是很好,以后有什么问题,删改之类的你可以问我。有些比较隐私的一些内容,可能不适合公开,到时候除了家里珍藏,多少还是要送些给别人的,除了这些,我觉得还是尽量保持原样比较好。”童宇承说得不急不缓,尹新雨觉得很适合在课堂上授课,大概不太会引人入睡。 说得她还真的有点困意了,周末的午后,两人走在姹紫嫣红的院子,目之所及处处是花草繁茂,随便就分出一道小岔路,目光也因此分叉,有种懒洋洋春光无限好的感觉。夏天透支着春天的额度,已经在几场突然的阵雨崭露头角,跃跃欲试。 尹新雨迎风很想打个哈欠,不过还是努力消化在口腔,边点头以表赞同。 “现在是比较容易犯困。”不料却被他发现了。 忍住,只觉鼻孔略有翕张,尹新雨瞬间有种上课当堂被抓获的窘迫,下意识转移话题:“有时候文字感觉好像在拍摄一个人的纪录片,然后择取其中关键的段落。” 童宇承收回投掷远方的视线,尹新雨发现他眼里有疲惫,纠缠的细血丝宛然在目:“也许文字和电影就是途殊同归,这个我不太懂。”自嘲似的笑了笑。 “其实我刚才想到了——”尹新雨顿了一下,与其说故弄玄虚,还不如说是审时度势。 分卷阅读33 允诺说过她总是自顾自说着自以为有趣的事,况且童宇承她实在不知底细。 童宇承笑起来让人感觉安心,其实细看他的五官和轮廓不乏尖硬,但因为常带几分笑意,便很容易就溶解成一派温煦:“洗耳恭听。” “就是以前在一个导演的书里看过,他说每个人的一生应该把每一秒拍下来,然后进行漫长的剪辑,觉得感动。” 初次看到时那种兴奋感记忆犹新,好像有人窥测自己的想法,那种不谋而合说是心潮澎湃也不为过。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童宇承注意她微笑时嘴角微弯的幅度,大大的眼睛眼皮上折叠的褶皱被阳光照亮。 话题就这样抛散开去,聊了些电影相关的话题,恰好两人都看过,但角度却各有侧面,幸好童宇承没让她推荐电影,她有自己的坚持——一个真正热爱电影的人并不需要从别处获知电影信息。 “如果,”尹新雨突然又有疑惑,“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的生活记录下来,像爷爷一样——” 童宇承侧耳倾听,耐心等待她的下文,尹新雨眉眼弯弯看过来:“很多普通人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很有可能,能被大多数人在乎或喜欢的都只是少数,真正特别的会被人挑选出来,但其实大部分还是重复吧。”站在阳光下的童宇承,右边是暗淡的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干净,明朗又笃定。 尹新雨离他很近,看得一清二楚,其实刚才她说完就后悔了,没想到童宇承会这么认真回答,或许对他而言只是兴之所至,她有些释怀,转身摸摸脸总觉得有些红。 天气着实不错,好久没这么不做防护地沐浴在日光下,晒得毛孔都舒张开来,谈论断断续续的也没有断裂,好像说点什么都没所谓,没有了之前独处的一些不自在。 尹新雨由衷地感慨:“天气真好啊。” 听着她饱满的愉悦语气,童宇承发现了一件事情,她很少大笑,因为左侧有一颗微微脱颖的小虎牙,不仔细看,一点都不明显,而她似乎格外在意,总在笑时有意地半抿住嘴,那颗牙也就极少见光。 “夏天就快来了。”童宇承说。 尹新雨回头,笑意还没散退,又熏染了窗外的日光,变得夺目起来:“是啊,夏日安太热了,现在温度适中,可惜没几天就要消失了。” 童宇承也被她的笑感染着,其实她是很容易放松警惕的人,他想,而这次也轻易地恍了神。 “我们等等再走。” 尹新雨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长发从耳侧滑落到嘴边,随即被纤白的手拨开:“好啊。” 手机突然响起,虽然是不同的手机铃声,却还是让两人反应了一会。 尹新雨忍不住轻轻提醒了一句:“电话。” 童宇承对她笑笑,拿出手机:“喂?” 尹新雨的车子就停在院外,她趁机把包放进车里,只留手机和车钥匙在身上。 折返回来,童宇承微低头,好似在认真倾听,尹新雨的视线从他侧脸的轮廓往下,只见他穿帆布鞋的脚在碾着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对话没多久就结束了,尹新雨觉得那应该是个熟人要找童宇承帮忙什么的。 童宇承不经意看来,收住脚,也没避讳:“是大学室友。” 本以为这话题揭过去了,没料想童宇承主动延续句子的生命:“你应该也认识。” “啊,谁?”尹新雨没多想就问了出来。 “杨兴成,舍友,沈茉说你们以前经常在一起玩的。”童宇承说得慢条斯理,尹新雨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咙一阵惊诧。 不过倒是解了某些谜底,不过转念一想,没道理只有自己不认识童宇承啊。 尹新雨心想着“他不是医生。”同时想起来初识杨兴成时他说过的换宿舍事件,还好这次脑子又抢过了嘴。似乎有很多事暗中进行,藏在她没有看见的背面。 “啊,认识啊,当然认识了。”她的语气一路低落下去,一直不以为然的那段时好像不知觉被别人定义成了不快的事,明明可以风轻云淡地提起。 “他——爸爸摔了一跤,他老婆的爸爸。”童宇承似乎也有点不自在。 “不严重吧,老人真的要防摔。”尹新雨一边附和着,又觉得他说起老婆二字有些好笑。 “应该不是很严重,上了年纪摔跤是有点麻烦,看他要不要转院过来。”童宇承的话和她所说的完全闭环,对话半路散落了线索。 从餐桌一来的良好感觉似乎被阻断了,两人一时都有些默然。 尹新雨有些不甘心这次见面如此收场:“好像很奇怪啊,只有我和你不认识。” “大学除了学习还挺无聊的,有点遗憾没认识更多的人,毕业后好像更忙了,”没有顺着话题,童宇承沉吟后才开口,更像某种回忆的自省,“我好像见过你——”话一出口,就从事实歪成不确定。 尹新雨的心夸张地像是被人攥了一把,余光里他的唇角向上,很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分卷阅读34 心里拉锯般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只听见他又说:“这只算我一个人的认识吧。” 大学时的自己实在很不怎么样,现在只能说有长进,却可以肯定他在人群里引人注目。 “我肯定看见了,”尹新雨努力用上玩笑的语气,“都怪他们也不介绍一下。”不知怎么回事话题变得有些沉重。 “你们还没走呢?”阿姨不知怎么冒了出来,因为花木的阻拦只露出上半截身子。 尹新雨脑袋转了半圈才看见她,莫名有几分心虚,童宇承十分坦然:“我们走了走,现在要回去了。” “走吧。”童宇承走在前面,分花拂柳,边解释,“阿姨要浇水了,上次我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不小心就浇了一身。” 尹新雨发出笑的声音,嘴上想要说一些应时的话,心里却有自己的主张:“没事吧。” “还好,遭殃的是我的书,盖在脸上,我都快睡着了。”童宇承微回过头来,“后来好几天没太阳,只好烘干,书页——” 无名的风撩拨她乌黑的发,有一绺发丝很不安分地缠着她的下颌,像是有引力电住了。阳光下,被日光照耀的发有些金属色,人似乎也不一样了。 尹新雨觉得他的目光定定的,有如实物,对视太久让人尴尬或者感觉暧昧,她只好微移开眼,低头装作看脚下的路,回想自己同样的经历:“是不是很干,压不住去,好像发胖了一样膨胀了。” 童宇承回过神,轻咳一声:“对,让我想起以前看书沾上辣椒酱,那个味道过好久还是散不了。” 像是触动了某些回忆,童宇承笑得眼尾有很深的线条:“原来我们都经历过。” 说话间,两人走出院外,车子即在眼前,光线在车顶的左侧的拐点熠熠发光。 尹新雨像是被光刺到了,微眯眼,只听见一声:“头发。” 忙睁开眼,童宇承指尖放在自己左边脸颊,尹新雨微张嘴,右手一摸,遂了然:“再见。” 第 19 章 尹新雨背转身走开,脑海里还残余着他微笑的样子,背后有灵般,步伐不由轻快了点。 童宇承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弯腰坐进车里,才发动引擎,手里有种痒痒的感觉,脑海里也马不停蹄地回溯过去。 杨兴成喜欢了一个女孩四年,宿舍人尽皆知,原因是他每日念经一样的唠叨,逐渐成为了宿舍一景。 医学生异常忙碌,这姑且只能算作童宇承的课后消遣了。直到大学新生运动会,经由杨兴成的视线,童宇承无意亲睹女主角。 和现在不同,那时的尹新雨不太起眼,在一众打扮着花枝招展的女生里,军训后晒黑的皮肤还没彻底恢复,日光下她的脸却白得有些耀眼,说来也奇怪,时至今日童宇承还记得她扎个短短的马尾,露出大光明的额头。 其实生活里偶有这样不经意的插曲和不期然的巧合。 后来也算偶有交集。毕竟身处一个校园,文学院和医学院的主教学楼毗邻,上下课间的缝隙也能看见几回。童宇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留意她,大学里是很多女生蜕变期,好像每次看见她都有点不一样,而宿舍里依然演绎着杨兴成的独角戏。 只是仍旧爱而不得,童宇承不太理解杨兴成的心理,背后嘴上越是热烈,像拉皮筋,行动或许就相应地弱下去了。而那时的他刚结束了一场短命的恋爱,原因倒简单,对方受不了他课业繁重,选择主动的也可以随时离开,等结束时,他自己有几分局外人的茫然,很像是两人合手演绎的恋爱游戏。 还没来得及怅然,他的课实在是多得受不了,后来又谈了次恋爱,这次也是对方更主动。有时候,童宇承分不清是在喜欢自己的人里选择对象,还是本身就喜欢对方,而她刚好喜欢自己? 自从上次,尹新雨已经决定再也不去参加任何形式的相亲。吴荷风近期略有收敛,大概以为她还和吴廉聊着,否则简直毫无理由,她每周买点东西回趟家,不呆太久,有时饭也不吃,不是推脱而是真的忙。 每每想起童爷爷满怀期待嘱托的样子,尹新雨总是不忍辜负那份信任。 每日省稿,反复阅读,不放过一个标点符号,这只是编辑的基本职责,其中童爷爷有些用词化用了方言,还得做出一定的批注。沉迷文稿一个礼拜后,尹新雨感觉能做快问快答了。梳理童家的历史,偶尔能窥视童宇承的生长痕迹,看得出来祖孙很亲密,从童宇承的童年小事里偶尔窥见自己,发掘一点同龄人的共识。 小时候的童宇承是个顽皮,放纵天性的男孩,这是尹新雨所没有预料的,写到他的童年,老人笔触十分感性,想必童宇承打下这些字也是深有感触吧。 工作进行中,时不时要问问童宇承的意见,自然会聊起小时候的事来。不少专门被爷爷记录下的淘气事件,尹新雨一下就穿越到他的过去,童宇承说起来还算坦荡,偶尔也会有些无所适从的类似羞涩:“我当时打字的时候,没想到爷爷都记得,还写了这么多。” 分卷阅读35 尹新雨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上学后的寒暑假多半也是去那,童年的回忆被城乡割裂。那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山村,尹新雨眼见着它发展与城市逐渐接轨。相比城市,那里小孩的生活更为野生,事实或许是大人根本没多少时间把一群表兄妹拘在羽翼之下。 童爷爷写童宇承的冒险——小时候住农家捉青蛙的故事,那是转述童宇承父母的讲述。 和自己的回忆隐隐有重叠,尹新雨试着问当事人的回忆。 童宇承回答从不敷衍,尹新雨觉得自己的期待升级了:“小时候我经常跟着父母去很多地方,他们是工作我就当旅游,他们忙的时候会摆脱其他人陪我,经常带我去玩,那时候我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我觉得最好玩的是去乡下——” 话题就此延展开去。 回味着方才的交谈,回过神来继续校稿,她自己似乎也穿梭在不同时空,甚至会有某刻的幻觉——好像无形中抓住了一个小男孩成长的某瞬时光,被童爷爷用文字精心封存着,实在是件太过美好的事。 如此够忙一阵的,校正完正式出版的所有细节她都得一一跟进,同时和童爷爷的代言人——童宇承说明白。 虽然童爷爷和童宇承都说相信她,尹新雨反而更加不安,一种备受期待的压力,即使这本书不会公开出版,不会有很多人看到,却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一忙起来,尹新雨整日对着电脑,总觉得眼睛将不久于人世,眨眨眼休息的间隙,收到允诺的微信。 允诺熬过前期太明显的孕期反应,两边家人都不懈劝她辞职。她心中动摇,所以才来问,尹新雨一向觉得工作是自己的终身保障,但具体到允诺身上她不够确定。 允诺顾念着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咬牙坚持到现在,好在工作性质相对比较自由,可以选择在家工作,闲时还得关照婚礼的各种细节和进展。 允诺的话是:“就因为在家工作,他们都觉得我很闲,所以什么事都来问我,我都不想办婚礼了。” 感觉不仅是辞职的问题,尹新雨相信以后这样的日子或许不会少,而允诺真正需要的不是权衡利弊而是发泄的窗口。 没过多久,允诺还是辞了工作,不过她说等孩子长大希望能重新开始。 尹新雨一时有些黯然,她想不在乎自己提出的意见是正确的心理疏导,否则会显得特别有掌控欲,别人自有道理,并非真的需要一份不那么成熟的意见。 很多看似客观的话,其实是说了也白说,尹新雨渐渐明白不用一个标准去衡量他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论自由正确与否,都得自行承担后果罢了。 允诺很关注她和童宇承所谓的发展,尹新雨不觉得他们有萌芽的苗头,最近的联系聊得虽多,基本和稿子相关,稍微延展了一下,说白了就是工作关系,实在是清白如纸。 允诺却不同意:这样聊着多好啊,多交流多了解,你现在可是打入人家内部了,进了他家还认识人家爷爷,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样的说法好像把她移植在童宇承爱慕者的位置。 尹新雨赶紧虚心求问:我喜欢他吗?她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并没怎么在意,允诺就已经替她给出了答案。 这已经是目前可选范围内很不错的了,刚好还有机会深入了解,我也想不出你主动追求别人。允诺如是说。 尹新雨并非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爱信仰者,允诺说得倒也不错。 一两年前,尹新雨的确有抓紧时间谈恋爱的念头,其中有具体的压力,大概感染了身边的说法,找对象就是个先来后到的大卖场,机会是需要竞争的。 她想着和一个比较合适的人慢慢认识,循循渐进发展,年纪越增,越发现重新了解人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可独居日久,尹新雨觉得没什么不好的,除了偶尔虑及的安全问题。 对此,允诺表示:现在年轻只能看到眼前嘛,以后呢,你想过没有。怀孕之后我一直想,现在经历的难受啊不愉快是不是是后甜之后的苦啊,总要提前付出才有回报呢? 更多的她也不知道,不过,尹新雨说:应该是吧,付出难道一点回报都没有吗,怎么可能? 虽然现实什么都有可能。可是不这样想,实在让人却步,没丝毫盼头。 允诺听了反来安慰她:恋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你走一步,他得走九步才好,只要你不拒绝,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自认不是宿命论者,其他的若改动一个不值一提的变量,或许就会像那些电影里呈现那样的各有分枝吧,蔓延出不同的命途。 因为童爷爷出行不便,老人不太习惯在电话里说事,尹新雨作为后辈自然只能多上门,一回生二回熟,连带和阿姨也能聊得表面繁荣。 尹新雨感觉越来越放松,或许是想起了苦难半生的外婆。外婆倘若在世,和童爷爷经历大同小异,那不光是个人的烙印。 还小时,外婆最是关照他们的学习,祈望他们长大成人后为自己书写一本人生传记,其中她又 分卷阅读36 是最为看好的一个。 可世事多与愿违,尹新雨在外求学,外婆也心境有变,晚年变得嗜好鬼神,据子女说有些疯魔,听不得反对意见。 尹新雨模糊地觉得,外婆是有无法诉诸口的心酸和悲苦,所以才求告鬼神吧。直到因病去世,外婆没有再提书写,而她偏偏成了一个文字类工作者。 外婆最后两年缠绵病榻,人瘦得脱形,尹新雨每回看她,她都不厌其烦地撕扯着嗓子诉说着好几年不更新的老话。 更可悲的是,曾经无比依赖和相亲的人,尹新雨发现自己失去了耐心,她不敢和任何人说起,她不得不承认在某个过程中彼此消耗了感情。 一件事情一旦发生,就像一个人的远离,也像一个人换掉的发型,会像车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飞快走远渺无踪迹。 不知不觉,外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五年有余。 所以某种意义上,尹新雨很珍惜和童爷爷相处的时光,或许还因为童爷爷思维并没有随身体老化得那么厉害。 “新雨啊,你看这样行吗?”童爷爷的话把她瞬间拉回现实。 见过几次后,童爷爷就这么叫她了,还礼貌地事先获得许可,她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童爷爷不过是普通的老人家,和她聊起不在场的童宇承,说着他种种琐事,那些悉心计入稿件的事也一再提起。 “新雨啊,你看承承怎么样?好歹也是个医生,哪里都不差的。”童爷爷转向她,笑眯眯地拉起了家常。 大人热衷单身男女的拉郎配活动冷不丁地就举办起来了,眼前的老人也不能除外。事实上第二次见面,童爷爷已经打听好她是单身,为此做好了准备。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有种疑似羞愧的感觉,任凭多少年的心理建设一旦遭遇人问,还是没能成功免疫,学会坦然自若。 尹新雨不知觉就用了大人这样的词,一点都没有每天被吴荷风念叨快要三十岁的自觉。 第 20 章 阿姨寸步不离老人左右,在童爷爷身边呆了很多年,此时正拿着额温枪给老人量体温,测完额头又测手腕,听闻此言也探听似的投来一眼。 阿姨眯着眼看上面的数字,笑着说:“我看新雨这么年轻漂亮,又读那么多书,怕是挑花眼了哟。”不自觉,阿姨也随童爷爷的叫法,的确更亲切。 尹新雨含糊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窘迫,还真是勉力要修炼的技能。 阿姨眼一瞟,嘴角往两边各自拉扯,笑着缓解氛围:“啊呀,别不好意思,我看你和承承差不多岁数,现在年轻人都不比我们从前了,比我们讲究的,我们也很少出门,外面现在和我们那时代可不一样喽。” 正事做得差不多了,她装模作样地看了手机上时间:“爷爷,阿姨,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对话难以为继但不能直言,大概就只能微笑着告别了。 尹新雨又成了那个小时候被戏弄的小孩,很想逃之夭夭。在大人面前,她天生底气不足,又因为这层意识将要暗恼起来。 两人都急着开口,两道交错的声音都是异曲同工的挽留。 “承承要回来了,你等会儿他。” “这,这正做着饭呢,忙了这么个下午,总得吃顿饭啊。” 尹新雨不擅应对这种场合,来回也就几句推辞的话,最后也就顺水推舟留下来了。 尹新雨得以有时间参观老人的书房,书籍类别高度重合,她粗略翻了几本没怎么看下去。 童爷爷像是好不容易找着个人说话,眼看有点滔滔不绝的趋势,这会谈的是往事峥嵘,要么就是颇有些夹带私货的乱点鸳鸯谱。 唯一应对的方法就是微笑着倾听,甚至还要有眼神的变化才能表达认真而非走神,尹新雨自以为演得还不错,不至于太明显。 不过这回,童宇承回来的时候,童爷爷却还没谈尽兴。 童宇承刚走进,童爷爷做出嗔怪的样子埋怨两人谈兴被打搅。 童宇承笑道:“看来我回得不是时候,下次注意。”他眼神扫过来,淡淡含光,尹新雨回以微笑,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童宇承回来,尹新雨才发觉自己客人身份,一份没来由的紧张谨慎。 虽然近期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聊着天,但真实地面对面完全是另一种感觉。这几天气温不断上窜,童宇承穿起了T恤配合笑脸,一下子青春年少了,和刚才在书房里看到他的高中照片里有了些许重叠。 “很热吧,这天气也没个准,现在都热得早。”阿姨念叨着端出一小盘西瓜,“吃吧,用凉水浸的,比放在冰箱里好。” 转身进厨房,阿姨又回过头来,朝童宇承说:“给你做了酸辣排骨,你记得带走啊,可别忘了。” 童宇承也承情,记得刚才的教训:“我去看看,爷爷,不打扰你们了。” 等坐上桌,尹新雨看见童宇承在摆碗筷,她也想着摆一下汤勺,阿姨大呼小叫地叫她放下,这大 分卷阅读37 嗓门像吴荷风的孪生姐妹。 这顿饭吃得放松而温馨,阿姨和爷爷承包了大多的话题,尹新雨自觉不太会说话怕弄巧成拙,就尽量简短,老实地有点一问一答,但没有那种时刻被点名的紧迫感觉。 童爷爷吃得慢又少,时时停下来,看了两个坐得近的年轻人,突发感慨:“你们俩都在一座城市里读大学,真是有缘。” 尹新雨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童宇承,笑容也淡然,关于他的一切,都像是冰山下解了八分之三的谜。 “那你总认识那个承承大学里的女朋友吧。”爷爷闲闲开口,却在两个年轻人那同时炸开了雷。 尹新雨看他似乎有点无奈,觉得新奇,童宇承的反应很像是仍然在意的阻挠。 “爷爷,要不要我去泡杯茶。”童宇承这时吃完了,不好说别的,只得用最实用的转移问题,同时不安着爷爷的不按常理出牌。 童爷爷不以为意,很清楚他的心思几何,摆摆手表达拒绝。 尹新雨发现阿姨视线也投来,有些尴尬,又隐隐有点八卦将要发掘的期待。大学校园恋情,光是这几个关键词足以让她浮想联翩。 “承承,你也别怪我多嘴,新雨和你董阿姨都不是外人,这个过去是不能隐瞒的,大家都得敞亮点嘛,我们承承不是那种旧情难忘的人啊。”老爷子目光和善,眼角堆积着岁月的褶皱,层层叠叠上下匀速翻涌。 尹新雨想,童爷爷说话和童宇承倒是有些像,徐徐缓缓,下一秒她发现童爷爷透露了一个消息:童宇承目前单身。不过童爷爷不知情也是可能的。几秒之间,她的心情历经波折,渐趋平静。 童爷爷当然比她更了解童宇承也更有发言权,她却不知何时默默把童宇承归类成恋旧的,或许是那个用旧了却多年未更的手机号。 只是话语中的信息量未免太过巨大,她一时深陷琢磨,爷爷把她归为自己人,恐怕也是近期编辑稿子的移情吧,老人一旦信任起来话就有些掏心掏肺,或者对童宇承来说,该算口无遮拦吧。 尹新雨打量默默对坐的祖孙俩,童宇承却往她这里投来目光,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两道视线在片刻的寂静里轻触,足以让她低头再吃一口,倒像是她心虚。 “爷爷。” 她竖起耳朵听童宇承说:“你少吃点土豆,等下就不能吃蛋糕了。”童爷爷贪甜,但身体不允许,因而得严格控制甜份摄取。 一经提醒,阿姨才想起来,赶忙放下碗筷:“我忘了先把蛋糕拿出来了,等下太凉了。” 尹新雨却在想,童宇承或许也是天涯沦落人,他转移话题简直信手拈来。 饭后甜点自然就是阿姨亲手做的小蛋糕,阿姨执意要他们尝尝再走。 “吃点吧,吃点再走,今天知道你们要来,我多做了点,你们不吃就要剩了,我们又吃不了多少,多浪费。”阿姨说得恳切,话题眼见着就要蔓延到当代年轻人的资源浪费上去了。 童爷爷也在一旁鼓动:“是啊,做了好几次,越来越好吃了,你们阿姨又不爱吃甜,我是想,也不敢多吃啊,承承很严格的。” 童宇承洗完手,用纸巾擦干,闻言抬头一笑:“爷爷,我可都听见了。” 童爷爷忙用手遮嘴,很有些老顽童:“好了,不敢说了。” 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斗嘴,尹新雨油然而生出羡慕。 最后还是没有吃成,他们都赶时间,现在又是通行高峰期,只得早些出门。 阿姨和童爷爷都有些遗憾,不过阿姨很快就振奋起来:“下次来吃也是一样的,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言语间如此自然又自信,就预定了下一次。 童宇承也在一旁重复:“下次。”看她一眼又说,“再次一定尝尝阿姨的手艺。”仿佛也为她许下承诺般。 尹新雨自然是跟他一起走的,刚好蹭一趟车。平时她不太开车,多半是起得晚的时候最好用,因为怕堵车。 一脚刚踏出门槛,“新雨,你等等,”阿姨从后面追了出来,“别忘了。”只见她手里抱着一盆不大的水仙花,用塑料袋子包着底端。 下意识看了童宇承一眼,尹新雨有些吃惊,刚才和童爷爷在书房聊天,只是多看了几眼,童爷爷说要送她,她还以为是玩笑。 大概见她满眼疑惑,童宇承接过来捧到她眼前。 她才愣愣地抱起,很可惜她本质不是侍弄花草的高雅人士,只是赶风买过一些易养活的小型盆栽放在阳台,时常忽略,全靠它们自立勉强活着。 “爷爷太客气了。”尹新雨看着精致得拘在手中的白花黄蕊。 “重吗?”童宇承问。 “没有。”尹新雨实在不了解水仙花,大概这来不及长大或者特殊品种。 她就这么抱着上了车,车还没发动,童宇承似乎在斟酌用词:“去年年底,爷爷做了一次心脏手术,当时大家很担心他能不能撑过去,还好没事,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表现得有点急。” 他说得含 分卷阅读38 蓄,反应了一下的尹新雨却很快有了共鸣:“没关系啊,我家里更是,我妈都快让我自行处置,流落街头。” 童宇承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她说话的语气过于欢快,听来十分坦荡,以至于真实性存疑。 “我说的是真的。”她努力绷起脸,下一秒还是没绷住,莫名其妙发誓似的,或许真的很不成熟。 童宇承露出了宽容似的笑容:“就算这样没关系,你现在有自己的房子了。” 那微笑的幅度是更大点了吧,她默默想。 “也是,”不由多看了两眼,她装作不经意提起,“我觉得你和爷爷说的正相反。”说完,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潜意识的试探。 童宇承面露不解和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她小幅度地耸耸肩:”随便猜的,感觉上,第七感吧。”女人的第六感说得有点刻板的矫情,干脆再添一笔。 童宇承看着前方密植的青松,那神情仿佛在回忆:“怎么说,很多东西只是懒得换而已,比如我大学时候的号码用到了现在,很多东西只有坏了才会想换,时间久了就是种习惯吧。”末了,又似有感慨,“我还记得小时候老师说过习惯无论好坏都很顽固。” 尹新雨一惊,好似他洞透了自己的心思,一时间不知该回什么,不过还是不能冷场:“是啊,我们老师说坏习惯是魔鬼,以前的事,还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不过爷爷说得对,还是要往前看,过去的就过去,时间自然会筛选出来,重要的不重要的都会黑白分明。” 尹新雨觉得有几分意味深长,他是有感而发吗。 他偏头,好像在看她的反应,尹新雨也就做出恍然大悟的微笑:“是啊,只要是纠结的话好像也没用,要是有用——”那对他来说大概就是破镜重圆了。 末尾的语音弱下去,尹新雨装作自己没说,他也不好再问。 声音响起,车转了个弯往前行驶。尹新雨坚持让他在路口放下,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不再需要那种坐在英俊男人车里的虚荣,这更多的是一种麻烦,一方面也是让他节省点时间。 童宇承看了眼她手里的盆栽:“你要把它放公司吗?” 尹新雨边解安全带边答:“嗯,下班后再带回家。” 可是今天安全带好像和她成心作对,一手扶着膝盖上的水仙,上次她在家不小心磕到了大拇指内侧,一整块都是青紫,一碰就痛,这会没敢太用力。 遇过不好系安全带的没见难解的,尹新雨于是更加暗中用力,不想太过暴露自己的笨拙和随之而来的慌乱。 黑色的影压下来,耳边是温润的嗓音:“我来。” 第 21 章 尹新雨目光漂移,上半身不自觉有些缩将起来,迅速挪开了右手,童宇承身上有股干燥而干净的气息,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安全带就解开了,但还是在她心里加工成了漫长。 童宇承回归原位,很多次她自以为足够淡定从容,一照镜子或别人还是会提醒她一声“你脸好红。” 然后就听见头顶绽放了一句“接下来,辛苦你了。”突然间说起稿子的事。 尹新雨抬头看他,觉得他又远了点。 “应该的。”可是自己也只能说着客气的台词。 “手涂点药,会好得快一点。”她准备说再见时,童宇承看了眼她的手,报个类似药名,虽然她也没听清。 “谢谢啊。”嘴上这么说,但她一贯怕麻烦,从来都让它自行消褪。 尹新雨无意间发现她这段时间聊得最多的就是童宇承了,除了稿子的部分,话题也多姿多彩起来。 尹新雨之前只听过医生很忙,和童宇承熟悉了,对这忙碌才有实感,像是和平时代仅有活在战火纷飞里的人。 因此微信里的消息来回得毫无规律。 尹新雨有天问起同乡会的事,童宇承竟然还有印象,微信里的原话是“嗯,我本来是要去,但有事没去。” 尹新雨也不知哪来的不甘心追问:”一次也没去?” 尹新雨一直没关对话界面,对面的回答却变得模糊:好像没有。 抱起床头的绒熊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尹新雨头昏脑涨地想,要是他当年去了,没准能早点认识。过去一点微小的分叉似乎就足以掀翻格局。 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和童宇承相处的感觉,即使做朋友也是不错的体验,或许少了如今的心潮涌动,会更舒适。 提示音又响了,她翻回来,先看的是童宇承的回复:很可惜。 分辨不出语气,她一时不知回,转而点开群,里面不知觉间开始了热闹非凡的唱歌现场,由沈茉发起的华语怀旧曲目大赛,不超过五个人的小群有百人大战的气势。 尹新雨自觉音质还行,但脸皮薄加之音准太低,极少开口,曾被沈茉命名为铁锁住的喉咙。 她总有奇怪的想法,不擅长而强行的表演很像裸奔。当年流行结 分卷阅读39 伴去KTV,她只负责吃,当然沈茉一定是最早圈她的。 点开密麻的语音,莫名很有成就感地看着红点消失,听完一段,令耳朵为此一新的粤语,赫然发现那是童宇承的头像。 以前尹新雨不太听中文歌,中文歌是随大流地听,一心扑在他国音乐大业,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专挑听不懂的,不用费心琢磨歌词,只欣赏曲调即可。 她一路点下去,童宇承竟然一连唱了好几段。 尹新雨快速划动屏幕,从前头开始听起,最开始是沈茉爆料在美国听过童宇承唱歌,尤其擅长粤语歌,因而盛情邀请他高歌一曲。 童宇承的形象不由又立体了几分。 听完了一遍,听得尽兴,尹新雨回了句“好听”,加了个音乐的符号。 忍不住回去重听了一次,看看日期才发现这已经是昨天的内容了。她把所有的群都屏蔽因为嫌吵,想想还有些懊恼,竟然就这样错过了精彩现场。 程度副词使她踊跃的心暴露无遗,等再回头修改一番,已经为时已晚。 童宇承这次回得挺快,客气中隐约自得的回复:谢谢夸奖,还有一个高兴的表情。 等尹新雨想再听时,屏幕上方显示,来自童宇承的新信息弹出来。 “想听什么?”骤不及防,还有附加说明,“现在。”更让人热血沸腾。 花了几秒反应过来,尹新雨抱着手机在毛绒枕头里平复呼吸,感觉脸热起来,才准备好开启点歌模式。 电话却响起,尹新雨一下分了神去看屏幕,却是童宇承。这简直是一连串的刺激。 她傻愣愣地接听,只听见对面开场:准备好了吗?带着明显的笑意。 幸运又添加剂量,近在耳边的现场延长版本,这一切发生之快有如堕入梦中。 童宇承平日说话声音微低却不沉,唱起歌来却莫名削减了那份低,呈现出某种清亮质地,她一向不热衷烟嗓和所谓磁性嗓音,这种声音唱起深沉的歌来,有有某种反差吸引力。 直听得手机发热,童宇承一直唱的是粤语歌,尹新雨耳朵也发烫起来,听得有些晕乎乎,还是不忘好奇道:“感觉你粤语很好啊。”虽然她也不懂,光靠听就觉得流利。 那边笑了笑,尹新雨的耳朵就受了感染,微微发起痒来:“我爸妈之前在香港工作,我也跟着读了大概两年吧。” “那你学语言也太快了吧,”无意泄露的三言两语就让她拼凑出童宇承趣味盎然的童年,尹新雨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兀自联想起来,“你经常转学吗?” “小时候是,到了初二就回家了,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父母比较担心我中考。” “经常转学是什么样的感觉啊?”尹新雨身边没有过频繁转学的人,这似乎已经成为负面词汇。 出乎意料,童宇承不觉得:“我妈以前有点担心我上学环境不稳定,但我其实没什么感觉,可能那会我比较没心没肺,就觉得挺好玩的,能够看到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和人。” 自己经历过的人生还真是乏善可陈,尹新雨闭上眼,手机放了外音,他的话夹杂着一些电流声绽放在黑暗的视界,有种能够安然睡去的熨帖感,再睁眼看着自己搜索的手机界面:“心态好最重要,感觉粤语歌的调子是不是都有点伤感。”手指滑动着歌词。 “我好像都没怎么看歌词,就是听听歌曲挺减压的,有时听着就像在家开电视凑个热闹。” 听着总有点孤寡老人的物伤其类,尹新雨如实说出,并试着弥补:“太有画面感了,”说完又忍不住感慨,“我以前很羡慕别人能记住那么多歌词。”据说,拥有故事的人才听得懂那些歌词,那时的她十分不屑。 那边格外安静更衬得童宇承的笑声豁亮,连呼吸都清晰:“突然想起一句话。” 似乎刻意留出空白引起注意,尹新雨盯着歌词,一边鼻腔发音,着实有些粘腻:“嗯?什么。” “以前有位老师说过,不过和但是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尹新雨一时没反应过来:“语文老师吗?” 童宇承没料到她在意的重点是这个:“是高中的化学老师,很喜欢在课堂上讲笑话。” 说完,那边传来清楚的敲门声,尹新雨问:“有人?” “嗯,要值班了。”童宇承却没即刻说再见。 尹新雨有些恋恋不舍或者说意犹未尽,总结陈词似的:“今天听到了特别好听的歌。” “等会。”那边似乎说了些什么,童宇承的声音远了点,又贴近了耳,“以后我会看看歌词的,再见。” 犹入梦境,尹新雨的耳边耳鸣般残余着歌声,童爷爷文字里关乎童宇承的回忆,她都了熟于心,经过他一番答惑,她觉得有了更深的认识。 曾经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同学,她不该安装太多的光晕,可闭上眼睛,那云霞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趋势。 没过多久,样书出品了,尹新雨第一时间告诉了童宇承,让他代为转告童爷爷。 分卷阅读40 那时童宇承刚下手术台,终于可以休息一场,看到她的微信,想了想才编辑了一条信息,表达自己迫不及待的喜悦之情,然后等待回应。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了,但还不坏,或者说是久违的期盼。 好呀。他看了两遍,颠倒就这两个字。 选地方吃饭一向麻烦,人总喜新厌旧伺机寻找刺激。 童宇承循例先问她,她倒没犹豫,想起张若之前极力推荐的一家小餐馆还没来得及尝新,据说是物美价廉的好地方。 童宇承迟到了会,店里人不少,他一路穿过参差人群,一落座就解释:“抱歉,临时有点事。” “没有,我也刚到。”尹新雨并不怎么介意的样子。 点餐时尹新雨偷看他,好像一个卸妆的演员,一些加量的疲惫反而天然去雕饰,他身上的衬衫是近乎白的素色,让任觉得洁净。 童宇承忽地对上她的视线,眼里是点点的笑意。 尹新雨嗜辣,童家餐桌上清淡偏多,权衡下还是点了个素淡的菜式,童宇承看着她菜单上勾画的圈:“你喜欢清淡的?”语气完全暴露他所想。 尹新雨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样比较健康。” “我以为你会想吃辣。” 尹新雨好奇:“看得出来吗。” 童宇承笑:“猜的。” 尹新雨提了笔:“那我不客气喽,感觉味觉退化了,吃辣才有感觉。” “不一定,”童宇承认真说,迎上她投来的疑惑,“辣里面其实分类还挺多,并不只有一种。” 尹新雨瞬间理解:“也对,那种麻麻的很干的辣,我就不太喜欢。” “是啊,很明显。” 尹新雨这会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忙从包里拿出书来。 第 22 章 等菜的间隙,童宇承看起了样书,手指白皙修长,先是直伸着而后有次序似的弯曲着。 他看书,而她把他看进眼里,尹新雨觉得真够无聊的,大概一直等候他的反应。 “爷爷会喜欢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童宇承眼神温柔直撞进她远未回神的眼里。 “那太好了。”尹新雨作为本书的编辑,很有成就感,同时由衷地感到开心。 童宇承郑重收好书,先用她的袋子装好,再拿纸巾垫了放在旁边座位上。 尹新雨喝一口水,微低头整理表情:“看着这么厚的一本书出来,每次都好像回到之前做第一本书的时候,这次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肯定没这么快。” “不敢当,我连打个下手都算不上,谢谢你。”眼神从不闪烁,童宇承说话给人很真挚的感觉。 两人对视着,一时都有些无所适从……服务员恰好来问他们还需要点什么饮品之类。 童宇承率先看向她,她想了想,还是来杯冰红茶,他更简单,只喝水。 “等等——我也来一样,一杯冰红茶吧。”犹豫了一秒,童宇承喊住转身离开的服务员。 服务员回头,别有深意地朝他俩笑笑:“好的,请稍等。” 童宇承笑着低下了头,复抬起:“今天也想试试,我平时比较少喝饮料。” 隔壁桌的人各拿一罐啤酒响亮地碰杯,在相对寂静的不大的空间往来回荡着。 “要来一罐吗?”童宇承问。 尹新雨收回视线:“不用,我不喝酒,就是喝不下去,有时会感觉自己人生好像丧失了很多趣味。” 童宇承看起人来也是专心的,让她有点不好回视,有种暴露无遗的没有防护感。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呢? “一次也没喝过吗?” 童宇承嘴边是不可名状的笑意,一瞬即逝,“喝酒有害健康,我偶尔也喝,不过酒味是不太好闻。” 尹新雨回答:“小时候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我爸用筷子在酒碗里蘸了下,觉得又苦又涩,大概那时候就有童年阴影了。” 尹新雨连胃口都是固步自封的,小时候没见识的蔬果,长大后也没有尝试的欲望,后来品尝过后也会有颠覆的可能,她觉得自己或许是害怕自己陌生的沉溺。 “以后说不定口味会变,我小时候不吃蒜,妈妈骗我。” 尹新雨瞬间被激起相似的回忆:“是不是会变麻脸,害我担心好久,你相信吗?” “对,等长大后倒是觉得也好吃的。” 尹新雨被惹起了更多的回忆:“想起我小时候,有次我妈只做了一道鱼,我气得哭不肯吃,现在我竟然很爱吃鱼。”说起这个,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胃口真的会变,有时候完全相反。”童宇承的话更像是帮她总结,尹新雨想自己说得太无聊了。 说着说着菜上齐了,两个声音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响起。 “好像有点饿了。” “我们吃吧。”说完两人同步笑了起来,各自拿起筷子,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觉悟,尹新雨觉 分卷阅读41 得自己满嘴油光,冰红茶暂时喝不下了。 双手靠在桌上,童宇承问:“还要点什么吗?” 摇摇头,尹新雨感觉自己从内部撑开了:“好饱。” 刚说完,童宇承的手机就响了。 夜色愈深,尹新雨转脸去看夜幕渐临的街道,来往匆匆的行人装点着夜色,听力却留在桌边,突然觉得这样还真是侧耳偷听的标准姿势,于是又不动神色地回过脸。 “嗯,我还在外面,刚吃完——”童宇承似乎为难,欲言又止。 尹新雨正听着,突然就断了对话,又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地偷听,只好低头喝冰红茶,入口甜腻,立刻有大腹便便的不良感觉。 童宇承把手机撤离了耳边,放低了声音像秘语:“爷爷,他有话和你说。” 尹新雨讶异,糊里糊涂就接了,手机仿佛还有主人温热的气息,她漫无涯际地想,指纹大概会重叠吧。 “爷爷。” 童爷爷想要看书,这要求无可厚非,以前哪次不是登门拜访。何况老人家很有礼貌地先询问她安排。 尹新雨把手机还回去,手里还有温度,童宇承问:“如果有事——” “没问题的,本来我也应该送上门。”她洒脱地说。 尹新雨家离这不远,原本想饭后消食所以没开车,自然上了他的车,正准备低头系安全带,余光感觉旁边的人似乎靠近了些,手上的动作不由加快了。 “啪”的一声,童宇承又默默挪回到了原位,轻轻地问了:“可以了吗?” 童爷爷戴起厚厚的老花镜,坐他那专属的椅子,她和童宇承坐在沙发,阿姨端来水果招呼他们吃。 童爷爷双手捧着书连连说着满意,炫耀似的给阿姨看,笑得合不拢嘴:“来,看看,这是我的书。” 阿姨不太识字,在衣服上擦干净手,郑重地捧起书,嘴里念念有词地赞赏着:“出书了,就是作家了,太好了。” 因为有人分享,尹新雨觉得这份快乐扩大了数倍,像被水击的池塘无限扩散的涟漪。 就这样聊着,不知不觉时间不早了。 爷爷说有事要找童宇承说,童宇承回身对她说:“等我一下。” 尹新雨点点头,仍旧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用牙签叉着一块切细的苹果。 阿姨从厨房走进客厅,往爷孙紧闭的房间瞟一眼:“这爷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似乎总算逮到这种空闲机会,盘问似的问起她家里情况。 尹新雨有些无奈,挑些无关紧要地说了,说话还真是一门艺术,如何看似诚恳而不完全暴露的回答问题。 “承承他爸妈过段时间就要回来了。” 这似乎没有回话的必要,阿姨只不过随口一提,接踵的沉默却似乎别有意味。尹新雨附和得笑笑,除此之外她好像也不会别的。 “下次阿姨给你□□吃的。”或许是看出来了,阿姨看着她,话题又转了个方向。 童宇承很快出来了,推着爷爷的轮椅,看不出什么表情。 童爷爷殷殷吩咐他们:“天黑了,承承开车要小心,新雨在旁边我也放心。” 一出门,她觉得呼吸顺畅了一点,院子门口高悬的路灯照亮他们前行的路,上了车,童宇承开了车窗:“有风。” 尹新雨侧脸向外,感受着风从脸上滑动:“是啊。” “阿姨是不是说什么了?我跟他们说过,好像也没什么用。”童宇承语气里的无可奈何显而易见,让她尴尬似乎就是他失职的明证。 “没有啊,还好,他们可能就是,怎么说,时代不一样了,就像我妈——”虽然她好像更不能容忍吴荷风,这是不是对她不太公平。 童宇承在酽酽的夜色里深深看了她一眼,话音里掺淡淡的笑意:“很有经验的样子?” 或许是探听,但最大可能是想象过甚,尹新雨说:“我还以为大多数人都有这个烦恼。” “也是,我妈有时候给我打电话也会催我,有一次我爸都说起这个话题,我还挺惊讶的,他是那种不问俗世的人。” 虽是这么说,但童宇承不以为意的样子,手搭在方向盘山上,打开的前灯以及今夜莹白的月色,让她看清了他手背突起的虬结的筋,然而还是一双好看的手。 “那有效果吗?”尹新雨借用了他的词,把问题回掷。 “不过这种事,我始终觉得是我自己的事,他们也爱莫能助。” “本来我也觉得这种事完全是个人自由,可在我妈嘴里已经牵连到人类生死存亡的重大历史事件了。”尹新雨很羡慕他的坚定。 “我觉得我应该听过,”童宇承笑出声,“经常听到旁边的阿姨这么说,我爸妈考虑更多的应该是希望我不要一个人。” “这至少听起来是为了你好,”她发现自己在童宇承面前也越发没了顾忌:“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在对什么暗号啊?” 童宇承几秒后才领悟过来,下颌角顺畅的弧线微动,福至心灵的自由 分卷阅读42 联想:“深夜的间谍对话?” 两厢笑过后,深深夜色投影在狭隘的车内,行车渐渐迟缓,明亮的路灯把这一片照得发亮,途经一片小花园,远看一片郁郁葱葱,近了才发现草丛修剪得奇形怪状,尹新雨趴在车窗边不由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无意打破沉寂,只是如实说出:”月色好亮啊。” 接下来的寂静甚至让她听见自己尾音的微微震颤,正在度秒如年,童宇承说起:“我小时候常在附近玩。” 尹新雨回头:“童年的秘密基地吗?”好有年代感的词。 “可以这么说,要不要下去走走?”猝不及防的提议。 看着他,尹新雨确认着这并非一个玩笑。 初夏的山月明亮得出奇,银辉般的月色洋洋洒洒落下来。童宇承手握一根捡来的干柴,步履轻快,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走进一个半开放式的小公园。 “你一个人在这玩”尹新雨始终有些小心翼翼。 童宇承回头看她,逆光的面孔能照见睫毛浓重的投影:“附近有几个和我同龄的小孩子,经常一起玩。” 尹新雨觉得胸腔里的律动大概失常了,竟不留神,踩空了。 一颗心好像车路过减速带的震荡,不由啊一声表示自己的慌张,千钧一发之际,援手雪中送炭来。 尹新雨微喘,童宇承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虽则中空,却像系紧了一个牢固的扣。 耳边传来一声轻柔:”小心。”那末尾的余音袅袅,动人得恍惚。 尹新雨稳了稳身形,低头为自己的狼狈不至于铺张道谢,童宇承的手顿了会慢慢脱身,向后退了一步,他们就变成了并肩同行。 “晚上还是有点看不清楚。”听语气,他很有些遗憾。 没带隐形眼镜,尹新雨脚下格外小心:“白天应该很好玩吧。” 童宇承把一切看得分明:“你可以——拉我的衣服。”或者说扶住手臂,是不是不太合适,他有些犹豫。 尹新雨面上镇定,低头看他衬衫平整的下摆,实在无从下手,大无畏道:“没事的,你有棍子啊。”这不算是拒绝吧,她不想显得脆弱来麻烦别人而已。 童宇承没再说什么。 她定定神,这才发现这里房屋零希,灯火也是破碎得不连篇,侧面竟然是一小片森林。 她也算来过好几回了,却一直没有窥见这奥秘,月色下别有洞天的感觉。 第 23 章 “白天我们最喜欢在这里玩,有年寒假,我和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子打算去里面冒险——”童宇承慢条斯理地讲述着暗藏惊险的剧情。 虽然他们只是走在小森林的边缘,尹新雨大概听得太入神,被自己诡谲的想象粘住了脚步,童宇承疑惑地看过来。 尹新雨悄悄闭半边眼,大学时宿舍集体看过太多的恐怖片,后来看多了都市新闻,这种夜幕下的地广人稀的小森林简直是惊悚圣地,心里不由起了鬼影幢幢。 “怎么了?”童宇承察觉到异样,转身看她在黑夜里欲言又止。 “没什么,这里很适合小孩玩啊,还适合拍戏。” “拍戏?”他一开口,恐怖故事稍退去了点。 朗朗的笑声,尹新雨一度以为想象不出的,他被月光渲染的笑脸,直看得她有点呆。 如果是在阳光下,一定会更加耀眼吧,她想着。 或许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聊作遮掩,童宇承见她这样,许多年不曾有过的恶作剧心理上线,轻凑到她耳边:“鬼来了。”实在是太过温柔的鬼。 尹新雨一懵觉得,这有点不像他说的话,只觉耳边一阵清风,手心一片酥麻,又听得他说:“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我可以向你保证。” 心里无边的漫想因而退散,变得安定,尹新雨轻松了许多:“被你看出来了啊。” “其实傍晚这里最好看。” 尹新雨现在也满足,仰头看一闪一闪的微弱光芒:“现在好像也也不错啊。” “的确。” 没呆多久,蚊虫就不甘心地四处出没,逼得他们不得不早打道回府。 “回家吗?” 尹新雨点点头,突然有感而发:“你好像经常值班。” 童宇承略有些重地一呼气:“我刚来不久,还有很多需要学习,而且我就住医院附近,好在也比较方便。” 说完又补充:“这里空气很清新,感觉放松了不少。” 童宇承把她送到楼下,她进屋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一想到今晚的月色,尹新雨不免遐思泛滥,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窝在被子里消化所有。 楼下车里,童宇承看着她屋里的灯亮起,突然反省起来,或许是黑暗里太过放纵。 没过多久,按原计划出版的书正式出炉。书是出版社主编亲自去送的,尹新雨乐得清闲,她那天有事去隔壁市出差了一天,没能参加。 童爷爷亲自 分卷阅读43 打电话过来再次感谢她,顺道邀请她随时去做客。 一年白昼最长的时候到来,尹新雨下班后在阳台等待天黑,拍了个短视频发给沈茉。随后回屋刷微信,无意点进吴廉的微信,发现自己被屏蔽了。 动几下手指,通讯录里又清减了一个空位,感觉像在清理杂物,顿觉轻松。 百无聊赖地在朋友圈滑下去,尹新雨觉得这世界似乎只有发广告的执着发布动态,允诺丝毫看不出怀孕的生活照,一个现已离职同事的恋情,两只相握的手配上恋情发布通用的两颗通红的爱心。 尹新雨点了个赞,随流说了声恭喜,草草看完动态回到聊天界面,最上面的是童宇承。 她曾经担心没了童爷爷那本书的桥梁,她和童宇承会陷入沉默,看来是自己太想当然了。 前几天不经意间聊起大学事,原来有不少场合,两人的记忆竟然是相通的,对面相见不相识的遗憾越来越强烈。 说不上是相见恨晚,这个词似乎太过重太烂漫了点。尹新雨不由想起那晚的小公园,暗自企盼过那样的时刻能够驻留。 一个礼拜没回家,吴荷风打来电话。堂姐携夫从外省回来,一大家人轮番请客,今天轮到了她家。而她是必得出席的陪客。 尹新雨出门前已经惴惴不安,毕竟不良预感都以现实里反复操演为基准,绝非凭空而来。 吴荷风从不觉得她有什么为人的面子可言,在亲友面前更是无此说,虽然会教她女孩要自尊自爱,所谓的要脸面。一句“都是自家人,他们都是为了你好”就是万能理由,即使一床锦被能盖过一切。 但凡来过她家的同学和朋友,都能获得吴荷风花样百出的褒奖,从各个层面讨她的欢心,唯独她不是。 当然,偶然,在她表现地明显自卑时,吴荷风也会说“你看看,我们的女儿一点也不差。”好像这不差是托了他们的福。别人若是当面真心假意地夸她,吴荷风立马当仁不让替她谦虚,有时候甚至听起来像炫耀。 近年来,大几岁的堂姐前年结婚后不久喜获一子,她已经是吴荷风的眼中钉肉中刺,姐姐也摇身一变成为了她要效法的绝佳榜样,其实两年前堂姐也只是吴荷风眼里的老大难。 她没见过几次面的姐夫深红色的厚唇微启,开着他自以为得意的玩笑:“新新,有男朋友了吗?” 尹新雨不觉得自己是过分敏感,该来的永远不会缺席,枉费她如此努力寻找话题,然而所有的家长里短的核心却是婚恋问题。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自己逃不过五指山的魔掌。 姐姐在对面无奈地和她对了个眼神,正待说点别的,然而吴荷风已经牢牢地咬死了话头:“有就好了,我也就可以安心了,你们在外的,认识的人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要是有啊,多留意一下,要是靠她自己,一辈子都没戏。” 尹新雨埋头和碗里的鸡翅作斗争,已然放弃挣扎,好在她沉默到底的话,自我宽慰就当旁观,最终还是被姐姐强行扭转了战局。 姐姐俩人不久后就告辞了。 尹新雨和吴荷风送完回来,尹新雨想起刚才姐姐和她两个人时说的话:“要不要给你介绍?” 尹新雨没怀疑过她的好心好意:“算了吧。” “你又不是找不到,自己找吧,就多见几个人而已,刚开始多见见面嘛,别想太多,主要是多出门走走,别总宅家里,多闷啊。” 网上恋爱大法千万万,第一法则都是多接触,广发展,尹新雨也是知道的,嗯嗯了几声,任谁都听得出来敷衍,姐姐性格宽厚,乃家人眼里的贤妻良母,不会跟她计较。只不过她现在觉得贤妻良母简直是个恶毒的词,简单的四个字背后压缩着一个受压抑委曲求全的女性。 坐在沙发上,尹新雨看到允诺前几分钟发的微信:今年生日怎么过? 尹新雨才想起明天是她生日,她不太喜欢过生日,她害怕一切现实里的表演成分,虽然应该表达快乐和感恩,但内心的毫无波澜还是会显影在脸上,实在有点扫兴。 吴荷风在厨房收拾完了,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沙发都塌陷下去,尹新雨默默地挪开了一点,立即遭到了她敏感的斥责:“坐你旁边都嫌了?” 尹新雨低头皱眉:“妈。” “明天过生日了,想吃什么?你爸去定了个蛋糕,不大,就我们一家人。”吴荷风语气平缓了些。 有个高倨的幽魂俯瞰她此时的无动于衷的冷硬心肠:“今天刚吃完啊,反正我们也吃不了多少。” “还替我们节省起来了,新新,和妈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人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是吧,你都几岁了,这个社会对女人就是残忍的,你啊,傻乎乎的,每天到底在想什么啊。”吴荷风的语句是打乱重组,随时直奔主题,万变不离其宗。 有时尹新雨也好奇,但凡要人做某事,无外乎威逼利诱,可吴荷风却只有恐吓,反复不过孤独终老的致命法门,一件看起来毫无展望的事如何吸引得了人。 分卷阅读44 尹新雨大拇指和食指指腹相磨,相依为命似的磨蹭着,又是一贯无话可说的沉默,在吴荷风眼里这就是大逆不道的对抗。 她没有过所谓的青春逆反期,因为那一定是吴荷风所禁止的,她要做的是不给吴荷风添麻烦。直到她考上大学,那似乎是她在吴荷风眼里的巅峰时刻,但在她看似温顺平静的脸庞下,却不停诘问:为什么不可以呢,什么都是可以的吧。 尹新雨厌倦了小时候吴荷风和尹志国无尽重复的争吵,她害怕尖声和喧嚷。 “你也不看看,我和你爸都老了,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我们想想,辛苦一辈子就这个结局吗?”吴荷风说着说着声音掺上哭腔。 有一年夏天,尹新雨不着意闻到了尹志国身上的味道,是已逝爷爷身上的气味,某种老人的专属。然后在有意的观察里,那衰老的证明似乎越发丰厚,比如说他额前的发渐渐稀疏,他还是爱惜地往头顶捋捋,造成一种不攻自明的假象,又譬如说吴荷风腰腹上堆积不下的体重,虽然双腿仍旧纤细。 大人不可避免地老去,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起责任。更可怕的是,没过多久,自己也会重复着这一切,小时候无数次许愿要不顾一切地长大,现在却想时间永远停留此刻。 第 24 章 尹新雨曾在吴荷风的骂声里蒙被痛哭过,却没想过大声质疑。到了年纪人必得结婚生育,那是吴荷风支柱般的信仰,如果抽去这根脊梁,吴荷风的世界会崩塌吗。 在一旁默默看手机的尹志国觉得是出马的时候了,与吴荷风相反的路线:“是暂时没找着合适的,还是其他的,你也好跟我们说说,要是一辈子不想结婚——”他笑起来,仿佛觉得这是个笑话。 尹新雨说不出话来,或许以前尝试过,但失败的阴影盘旋不去,她已经开不了口了。 “我心里有数。”她只能这么说,或许算得上缓兵之计。 眼见着吴荷风嘴一掀,尹新雨头脑里预警的疼痛迫使她出口:“妈,你能不能先别说了,我头好痛。” 头疼欲裂,吴荷风无法理解,只当那是堵住自己的嘴的表演,不过眼下她也忍下来了。 这回话题就这么着转换方向了。吴荷风嘴皮子是不可能闲下来的,又说起姑姑家的孩子来。 吴荷风对自家和尹志国那边的亲戚视若己出,尤其心疼嫁了个不靠谱男人的姑姑:“这大的十几岁这么不听话了,生个小的没准就不一样了。” 尹志国呷了口酒,饶有滋味地品尝着,一副点评的口气:“万一又生了个不省心的,又不见得一定是女孩,家里一堆烂事,还生呢。” “生女孩也不见得省心啊,”吴荷风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低头看手机的人,“她现在也没点期望,既然还想,现在年纪也不是特别大,这是人家的自由啊,我们毕竟是外人。” 尹新雨根本没没看进去什么,一门心思默默驳斥吴荷风的逻辑谬误,相比尹志国高瞻远瞩一切以家人只能讲亲情不可论道理的不可置评,吴荷风总能把别人的世界说得天昏地暗。 从家里出来,尹新雨的心情坏极了,但头疼有所缓解。允诺还没回微信,她随手发出一句:今天可不可以和你睡? 允诺几乎秒回,欣然应允,易欣雨其实只是随口一问。以前允诺和秦也还没有同居的时候,她们偶尔会相互借宿。后来太过黏糊的两个恋爱中人,尹新雨也就不去了,她能感应那种时时刻刻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别人的存在似乎都是多余的。 尹新雨开车直奔,允诺说打发秦也回自己家,正想偷一晚闲。 婚期在即,单身之夜就当提前过了,既然允诺说妈妈已经预定了她的新婚前夜,听起来像某种不可描述的恶俗仪式。 允诺来开门,尹新雨来时路过一家蛋糕店,只买了一小块她爱吃的水果蛋糕。 门开了,一见人,和微信里夸张的描述完全不符,大概也因为期待值降低,尹新雨上下看了:“还好啊,哪有你说的那样,你真的太爱夸张了。” 其实她有点怕孕妇,总觉得孕妇像背负着一场不定时的灾变。但思绪越想回避那高高冗起,视线却老不听话地紧追其后。 “好圆,硬邦邦的。”尹新雨还是忍不住摸了一把,感慨道。 “哇,我饿了,要是胖了怪你,”拿过蛋糕,拆了盒子,允诺感兴趣的另有其他:“你跟那个医生到底怎么样了,差不多就行了,我看你是找不到更好的了,你妈催得又那么急。” 虽然吴荷风总是拿她和允诺对比,似乎就为了印证她的不中用,允诺在她家很受欢迎,也十分了解吴荷风性情。 “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好像我妈。”尹新雨直言不讳,做出躲闪的防卫姿势。 白了她一眼,允诺仍旧原位端坐,摸了摸肚子:“我是要当妈妈了。” 刚才在微信里和她说了不少,然而两人真坐在了一处,尹新雨却觉得词竭力穷。她何必要和一个将婚将孕的人谈论这些,她想得够多 分卷阅读45 了,一切说话的欲望好像都衍变成了自说自话。 “等她把我催死再说。”尹新雨说完有种没来由的孤勇之气在胸口澎湃。 “反正我挺怕阿姨的,我看还是把花球扔给你好了。” 对这尹新雨可是有记忆的:“你到底有几个花球啊,之前不是说要给你表姐吗?” 允诺都忘了这回事,偏她还记得清楚:“她呀,可能也不需要吧,我妈他们虽然这么说,但是万一她不想要,太尴尬了吧,还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允诺的表姐比她大十岁左右,据允诺说早年家中几番狂风暴雨后早已修得岿然不动,也没人再敢说她了,尹新雨虽不认识,却曾暗暗引以为前辈。 “是不是没人要了?”尹新雨随口说道。 允诺不可置信地反驳:“你知不知道——不瞒你说,几个伴娘都跟我说过。” 这实在超出她的认知:“还不如给自己买一个?” “那能有用吗?” “婚礼上的是要开过光吗,那还不如找大师。”尹新雨总觉得这是歪门邪道,她一律不信。 “不要那么当真嘛,就是个彩头,本来就有人应验了啊,这种事谁说得准。”允诺坚决捍卫它的作用。 两人早早洗漱躺在偌大的床上,睡前尹新雨困得打不开眼睛,还在担心:“要是踹到你了怎么办?”虽然她睡起来经过大学住宿倒是挺规矩的。 “你能不能想点好,放心,宝宝保护我。”允诺侧躺着,睡意全无,“我可能会起来好几趟,要上厕所。” 这只是,尹新雨也是懂得:“我应该不会受影响,你小心点哦。” 醒得很早,听得允诺没睡醒的一句“生日快乐”,尹新雨先回了一趟家,发现事有蹊跷。通话记录上竟然显示了两个未接来电,更让她吃惊的是,联络人是童宇承。 她点进去,发现两次记录相隔很远,一次是七点左右,第二次间隔四十分钟。除此之外,没有短信或微信。 按礼应该回个电话,可是没准他夜班后正在休息,她兀自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发条微信探探风气。 昨晚和朋友在一起,有什么事吗 成功发送后就不管了,减轻期待的方法就是努力把它抛在脑后,否则只有百般纠结,而对方却毫不在意。 七月刚探出个头,天气早等不及热起来,城市的四季似乎越来越不分明了,缺乏层次就会单调。钢筋水泥的世界里,树木和空气都是不变新装。 尹新雨在衣柜里找衣服,翻了老半天,最终选择一条中长收腰,颜色素净的连衣裙,搭配她刚买的格纹帆布包,边穿边想着得找个时间买衣服了,毕竟自找乐子也不剩多少了。 一个上午微信里断断续续有几个人发来祝福,唯独童宇承没有回音,中午刚吃完饭,吴荷风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说自己要加班,撒谎起来到了脸不红的地步。 吴荷风对工作一向敬畏有余,也没再说什么。 尹新雨定了个小蛋糕快送回家,毕竟她的生日也有吴荷风的一份。回家过生日,可以预想的是父母双双以“又长大一岁”为名让她学会自知之明,反正她也不打算过。 下班后在一条商务街沿途逛逛听听,尹新雨吃了想吃而许久没吃的垃圾食品,买了本书和两件快要收场而打折出售的春装,快活地享受着,连图片都没拍,独自快乐了一场,高高兴兴地回家。 她上车把东西放在后座上,打开音乐听起歌来,是帮自己抒情的欢快电音,替自己擂鼓呐喊一般,尹新雨甩了一把头发,简直想摇头晃脑起来。虽然她做完这个动作,看到街边有个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就这样一路回了家,提着一袋东西上了楼。 刚进门,手机就响了,先放下东西尹新雨看也不看就接了。 “喂?”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没有伪装的开心。 “生日快乐。”尹新雨把手机拿到眼前,他知道也不稀奇,小群里沈茉和赵逸孜早就刷屏了各种祝福,沈茉还即兴唱起了生日快乐歌,虽然也不怎么好听。 “谢谢啊。”她嗓音轻轻的,窗外是黄昏时分,可以先想见那天上灿烂云霞,她趿拉着拖鞋跑到沙发,让自己窝进去,这会疲倦上泛。 “你在哪?”似乎停顿了几秒,童宇承语调微有异样。 楼下有人开车打开鸣笛,刺破了将将四合的暮色。 “刚到家,下班后逛了会街。”不问自答,尹新雨看着自己手上新做的樱花指甲,以及右手小指的尾戒。 “晚上有时间吗?”那边很安静,他的嗓音越清晰。 如果说是,那剧情该如何发展下去?尹新雨迟疑着,那边倒不在意,竟自顾自说下去。 “今天下午我休息,做了个蛋糕,很小,味道我还没尝——说实话没什么把握,我临时查的教程,上次看过阿姨做一次,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有点不太一样,中途还请教了阿姨。”童宇承一贯的不疾不徐似乎变样了,似乎有人催促般。 分卷阅读46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矜持,感情放空太久,她的失望堆积并发酵,但电话对面的人是不是就不一样? 现实里沉默了几秒,思绪却以倍数,久到童宇承忐忑得以为是拒绝,尹新雨红唇微张:“听起来好像会不错。” “那我们——”童宇承其实也不十分确定该在哪个场所见面比较适宜,他一向尊重对方,又怕她觉得自己没有主张。 “你在家吗,我能不能来做客?”尹新雨很想说些轻松随意,这样尺寸可上可下游刃有余。 他没有说话,似乎是愣了。 “开玩笑。”很遗憾,连她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尴尬。 “我等你。”下一秒耳边响起他轻柔而坚定似的声音。 挂了电话,一低头就看见吴荷风发的微信,尹新雨想自己算不算有先见之明。 她简直是逃,一路窜逃到他那儿,在吴荷风抵达之前。等车开上道,尹新雨突然伤感起来,还有几丝后悔,无论如何,吴荷风庆祝生日的真心从来不是假的。 直到童宇承出现在视野里,仍是笔直的一个人,风吹雨打永不倒似的,尹新雨才不去想太多。 突来的大雨把两人像是隔绝在两分的世界,尹新雨早上习惯性看天气预报,但又不是很相信。其实这座城市每年的天气都是轮回的,可她总是记不住,遗忘也是四季轮回的。 从后座拿了把伞,尹新雨下车撑起伞,本想就这么走过去,童宇承却快步来到她身边。 尹新雨赶紧把伞移过去点,同时抬高,两人距离一下拉得极近,乌云在天边翻涌,雨伞下的狭小世界一时陷入沉寂。 “不用这么高。”童宇承没有看她,他的声音夹杂在旁边人的尖叫和嘈杂的声音,似乎还有点雨丝的清凉,连身上的味道也是如此,“我没有这么高。” 尹新雨嘴里“哦”着,边走边把伞降低高度,大概有些慌,伞一下戳到他头顶,忙不迭道歉:“对不起。” 他抬手轻轻碰了一下脑袋,温和地笑:“我来吧。” 尹新雨心中懊恼不已,默认接受自己,边把伞移交给他。 童宇承接过伞,有意地没碰到她的手,一低头看到自己裙子上有湿凉的一小块,尹新雨说:“还真的会下雨啊。” “淋湿了吗?”“没事。” 两人很快走到遮蔽处,把她挡在里面,童宇承才收好伞,挂在右手边。 “我住七楼。”他走在前面带路,像那晚的小公园,她注意脚下的同时,看着大雨过后的天空,不同的的云纠缠在一起翻滚着,好像童宇承说完那句话后,雨就渐小了。 尹新雨没想太多就把这个惊奇的发现告诉了他。 童宇承看看天,又回头看她:“好像是真的。” 可惜她只顾盯着天空看,以验证那不是一场错觉。 第 25 章 很快等来电梯又被电梯推送出来,尹新雨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提醒,默默摁音量键,许岩找她一般都没事。 童宇承用指纹开门,开了灯,又把她让进门。铃声又响,看也不看,尹新雨重复刚才的步骤。 这次童宇承恰好看见她亮着的屏幕,不能再装哑:“不接吗?” 逃避是没用的,尹新雨笑笑划开屏幕,耳筒灌满了吴荷风的大嗓门:“你不回来,给我们订什么蛋糕,我给你做了点吃的,放进冰箱了。” “嗯。”尹新雨垂下眼帘,软下声来,肢体亲密接触和道谢抱歉的话在家里不存在也是不自觉的禁区,以至于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回来了,明天打扫下卫生,像个什么样子,地上都是你的头发——” 遐思堕入深渊,尹新雨及时打断了对面的滔滔不绝:“我知道了。” “下班早点回来,”吴荷风的关心很快就变节了,意味深长地说起,“今天又长大一岁了,要懂事了,多想想什么才是女人一辈子真正的幸福。” 想到连回家都被布置成鸿门宴,尹新雨瞬间冷静了不少。 童宇承在几步之外停住,用关切的目光看过来,尹新雨朝他笑了一下。 吴荷风马上若无其事地说起别的:“冰箱里的东西别留太久,要坏掉的,隔段时间要洗一下,要不然细菌太多。” “知道了,我都听见了,妈,再见。” 挂掉时,吴荷风的声音还妄图挤进却被无情关闭,尹新雨长按开机键,屏幕暗下去,世界一片宜人的安静。 有种风雨在前,享受最后一点快乐的末日意味,尹新雨终于能腾空心思行在当下。 房间不小,东西不多显得尤为空荡,透出灯光的茶几上只有一个托盘装着一点水果,几本杂志的书看起来像是临时收起来收在茶几下面。细节却别致,角落里点缀着一点小趣味,譬如奇形怪状的落地灯以及一些看起来后现代式的版画。 “喝点什么?只有水和冰红茶,还有菠萝味的啤酒,你应该不喝 分卷阅读47 ,这几天没去超市。” “水吧。”尹新雨在沙发上坐下。 童宇承轻放下,尹新雨看了看水杯,是一淡粉色有彩绘杯子。 尹新雨握着光滑的杯壁,喝了一大口,环顾四周。 童宇承见她目光滴溜溜乱转,解心语似的:“随便看看,这里还没有秘密。”说完转身而去。 尹新雨刚按耐住的心,那一星的念头忽地烧成火焰。 门都无顾忌地打开着,两间卧室看上去大同小异,简单也干净,还有一间书房可靠书柜辨认,尹新雨看一圈下来方觉自己的房子就是个大型杂物间,但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羡慕,觉得自己家刚刚好。 阳台上养了不少的花草,她不太认得,想起自己家的那几盆花草,似乎好久没怎么在意,只偶尔浇点水,顿觉羞愧。 她对气味比较敏感,房间都有股清新的感觉,尹新雨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心中浊气顿消。 直到她转头的无意间看到透明的烟灰盒上搁的一颗孤单的烟头,她凑近了细细地看,还有半截,已经闻不到烟味,大概过了好几天。 她如此专注,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童宇承见她矮下身紧盯着那根烟头,有些不自然,清清嗓子:“忘了收拾,有味道吗?” 尹新雨赶紧直起身,无边际的妄想彻底断链了:“好像没有。” “吸烟有害健康。”童宇承有点不自在,进一步自我检讨,“而且还没收拾,罪加一等。” 论道理,明明是自己径入民宅,尹新雨鼻尖微皱,装模作样地立在原地嗅了嗅:“嗯,我猜它大概有一个礼拜了。” 那表情十分灵动,童宇承微低了头稍作遮掩:“让非烟民闻到烟味,很不好意思。” “其实我不是非烟民啊,”看着童宇承一刹闪过的惊异,她连忙解释,“这个玩笑太不好笑了,我爸是个老烟枪,宁愿不吃饭都要抽烟那种。” 童宇承靠在栏杆上,回想起往事来:“最开始是小学高年级的时候知道有人抽烟,当时还挺震惊的,高中不少人扎堆抽了,不过我当时还是抵制住了诱惑。” “你们男生中学生活原来那么精彩,”虽然当初身处其中时,有点无知无觉,尹新雨努力回想着,“我那时候都坐在前面,后来和同学聊起才知道,感觉错过了好多啊。” “你坐在前面?”她身高在南方算高挑的,童宇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不是七中的吧。” “我三中的,”三中比七中稍逊,她还不忘解释之前的问题,“我很晚才长高那种。” 似乎沉湎在对往事的追溯里,他回忆:“我还记得高二,你们来我们学校来听讲座。” 尹新雨想了想,记忆有些模糊:“好像是。” 童宇承旧话又重提,绕了回去:“毕业后到了美国,刚开始那段时间还挺有压力的,从舍友那抽了一根,好像打开新世界大门,抽烟其实挺麻烦,对其他人也不太公平,现在国内也开始注重这方面。” 尹新雨说出心里话:“你这样想,已经很好了。” 她身边那些男性亲戚虽然无一例外或觉醒或被逼着宣告过决心,但结局是殊途同归的失败,就没一个不死灰复燃的。小时候尹志国在家抽烟,能把她熏晕,等她长大表达不满才开始有所顾忌。 “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抽烟?” “还好,至少你现在没有啊。”抽烟虽然不好,他反而真实立体起来,像沈茉所说,是个有寻常不足的人。 身后阴天的天幕奇怪地没有使他黯淡,反而镀上一层温柔的底色。 尹新雨很早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中性的美,壮硕肌肉和粗厚的体毛是她取向的反面,在她看来近乎野蛮,她心里有一个未竟关于俊秀少年的梦。 尹新雨在自己的思绪里转身,没想到他的百转千回:“如果换过来,我也是吧,会有你想象不到的地方,也许是某些恶趣味。” 童宇承闻言一笑:“比如说呢?” “上次我们四个吃饭的时候——就是大学的时候我写过他俩的算是同人小说?”她不是很确定,“闹着玩,其实是和沈茉接龙合写的。” “他们看过吗,当事人。” 想到陈年的画面,尹新雨笑出白齿,左上方微翘起的虎牙第一次暴露无遗:“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呢,后来偷偷给莫希看了,赵逸孜会害羞。” 童宇承看得晃神:“肯定很好看。” 说完才觉得有点歧义,他想起今天最重要的事来:“等等。”说完又回头问得:“能不能关灯?” 尹新雨点头,他语气有些着慌:“你先坐下吧。” 心跳撞击着单薄的胸口,沉重欲坠,尹新雨告诉自己要平静。 啪地一声,世界陷入黑暗。一点光摇曳着迎面而来,伴随着一句清亮嗓音的“生日快乐”。 最瞩目的是小小蛋糕后他的脸,还有一根家用蜡烛插在正中央。 “抱歉,只买到这根。”因为怕来不及,童宇承只去楼下 分卷阅读48 转了一圈,这是仅有的蜡烛。 “要不然也插太多根了,以一抵十。”尹新雨想,买一根更方便,以后也可以如此。 “吹蜡烛吧,不,先许愿。”童宇承想自己大概很久没过生日,连熟悉的程序都生疏了。 尹新雨十分合作,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处,紧闭双眼,整张脸都浸在暗淡烛光里,脸的周围像是镶着绒绒的边,虚化了脸部的轮廓。 看着她从耳后垂落的浓黑的发丝,童宇承想要帮她理好的念头比上次更加强烈。 “好了。”她倏忽睁眼,眼里印着两丛烛火,向他柔柔一笑,预想是一口气吹灭仅有的蜡烛,现实却总不能如愿。 她愣愣地看着那朵烛花扭曲着身子死而复生,照亮童宇承的脸。 “这根蜡烛有点大。”童宇承为她找理由。 “一起吗?”他轻轻地问。 四目相对都没说话,下一秒两人默契地同时上身前倾,唇微张,高低错落“噗”地一声,屋内陷入黑暗,仅有阳台流露的一点光亮。 “我——去开灯。”视线从她脸上移回,童宇承蓦地起身,椅子撞在方桌上短促的刺耳。 灯重开,照亮桌上一方世界,童宇承默默把一把小型水果刀递到对面,尹新雨切好了两块蛋糕盛在矮底的小圆盘,没有叉子只有他提前准备好的汤匙。 “小心点,蜡烛附近就留着吧,有点不太干净。”童宇承用纸巾包住手指拔掉蜡烛,不忘提醒道。 “好的。” “怎么样?”童宇承看着她尝了第一口,声音泄露他的期待和紧张。 舌尖上柔软的甜味在口腔绕了一来回,尹新雨重重点头,肯定道:“嗯,好吃。” “我总担心量放多了,没有发酵好。”童宇承也舀了一口送进嘴里,似乎还不错,不枉作废了两次。 继续吃了几口,尹新雨忽然笑起来,遇上他疑惑的眼神,指了指放一旁的小刀:“第一次用真的刀来切蛋糕。” “我也是。”童宇承也觉得有点好笑。 “谢谢你,今年的生日真的很特别。”也因此难忘。 “好多东西我都没准备好,”说来有些惭愧,不过她的笑不作假,“你开心的话我很高兴。” 雨不知觉又下了起来,童宇承喜欢听雨,总觉得万事万物在雨中升华了一般。而此时坐在阳台上,开一盏昏黄的灯,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她安静的侧脸,泼墨似的头发从另一端倾泻,雨珠还在滴滴答答,好像会流到天明,是和古诗相称的意境。 尹新雨伸出脸和手去试探雨情,鼻下是湿意的清新:“雨好像停了。”说完才觉得那是告别的同义词。 但童宇承似乎并没领会,望着她似有所思。 尹新雨一回头就能看见,好在不是白天可以有所遮掩,但也因为不是白天,气氛悄悄变质。 直到话语打破这粘腻的僵持。 “可以问吗,”童宇承清喉似的吞咽了一下,“其实我一直在好奇你刚才许的愿。” 第 26 章 尹新雨当下头脑一片空白:“我刚才的愿望好像是空的。” “空的?”他颇感兴趣地反问。 尹新雨临时胡编乱造起来:“我以前看过一个说法,如果我们每次少向老天许几个愿,老天爷会不会对我们好点啊?” “也许他会觉得很特别?”童宇承不确定地说。 “每年生日,大学毕业以后吧,就觉得还挺伤感的,感觉我又虚度一年光阴,还是一事无成。” “不是这样的。”童宇承试着组织措辞,“你有自己的事业,感觉你很喜欢这份工作。” “看得出来吗?”尹新雨有些安慰,莫名振奋些,“应该是喜欢吧,或者是习惯了也说不定。” 他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尹新雨突来的灵感:“还是不要浪费今天的愿望,那我祝我们都要健康快乐。”既然错失了许愿时刻,所幸今天还没完结,采撷当下也不失为好的选择。 童宇承的笑慢慢浮现在身后雨天的背景里。 “所以你本来是想做什么呢?”他试着问,“虽然我不同意你说的一事无成,听起来你有目标,只不过暂时还没实现。” “我好像真的很咸鱼啊,”尹新雨犹豫着是否该如实吐露,“我可能就想一夜暴富?感觉自己随时被这个世界抛下,所以就想着要找一些可靠的东西。”半真半假的玩笑般的语气,让人不辨虚实。 往事连带着袭来,童宇承嘴角含笑:“这也不错啊,去年回国前,导师劝我留下,有段时间我还挺迷茫的。” “为什么还是回来了?”尹新雨感兴趣极了,虽然冷静的时候她知道理由无非是那些,大同小异。 “也许地方并不重要,我想做好一件事就够了,我比较喜欢简单点。” 尹新雨提炼了一下:“所以如果现在有人采访一下你——” 童宇承笑意愈深, 分卷阅读49 不知觉就被招引:“什么?”对她的想法感到好奇。 “如果,”尹新雨想起那个风靡一时的问话,“要是有人问你幸福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坚定的内心和朴素却纯粹的追求,她一直心向往之。 童宇承有些意料之外:“这个我知道,那你呢,听沈茉说你以前在北京呆过?” 话题抛回来,尹新雨觉得他的真诚应该得到同等的对待:“那里其实挺好的,我一想到大概永远买不起属于自己的一间房,就还是灰溜溜回来了。” 童宇承似乎沉浸在句子的余韵里,回答尚未酝酿成功,尹新雨转身趴在栏杆,层层递进的灯火被这场雨浇得雾蒙蒙,天上竟然还有零星闪烁。 “竟然有星星。”尹新雨是惊奇的,虽然那星光有些可怜地微弱。 或许回答已经不重要,童宇承走了几步,和她一般双手交叠仰望夜空:“是——” 好几天,尹新雨还能回想起那晚认识的星星,也是那时更加确认夜晚的天空沉落了下来,万物的声音更响亮,连树和房子都越发壮大。第二天才有时间把这些新奇的发现记在文档里。 心绪稍微平复一些,无意间和允诺说起。允诺先是一阵兴奋,问的却是:你当时怎么想的,就直接去他家了? 我妈要来,不想被她逮住。 允诺发语音笑:猫捉老鼠了?哎,高中毕业后我都没找不到陪我看星星的人了。 “看星星”乍听有故作的嫌疑,可那不是全貌而不过是那美好之夜的收尾罢了。 秦也呢,还是经常出差吗? 工作还能变吗,最怕的是他出差他妈说要来陪我,我真的想说谢谢不用。允诺有些唉声叹气。 尹新雨也不知更好的建议:让你妈过来嘛。 不想多说她自己,允诺言归正传,你可别像我一样,他竟然没点别的表示吗,没准下次见面就——你可要做好准备。 怎么可能?第一反应的否认后,尹新雨心里却一动。 下次见面?不就是今天?童宇承请客,出版社的总编出席,尹新雨总觉得自己就是个作陪的。 打开衣柜,拉出镜子,尹新雨告诉自己务必保持平静,然后开始找衣服。 席间,整体气氛良好,主要是两个男人的功劳。总编四十有余,自称一张嘴横扫天下,心思活络,爱说笑话偶尔不乏几个不太雅观的段子,身材在一众同龄人里鹤立鸡群,至今上没秃,下没冗起的肚腩,架子也不大,总体颇受欢迎,当然传闻也飞得有点多。 尹新雨听过不少,像看剧集,很少在人前做出评价。 总编反客为主,招待客人的思维,把持局面,冷场是绝对禁止的失职。两人说的最多是男人间的话题,童宇承时不时要分神,似乎是怕她被冷落了。 参加有领导的饭局多了后,尹新雨丝毫不觉得被怠慢,反而乐得自在,低头吃个不停,边吃边思考纵观的饭局常态,像这样简直是万幸。 听他们谈球,尹新雨完全不懂也不感兴趣,等说到最近的新闻,她倒是听得认真,几次想发表意见想了想还是作废。 “是不是听着无聊?”不等她回答,总编又说上了,“你们女孩对这些不感兴趣。” “听你们说也挺好玩的。”虽然知道人家只是习惯用语,对于自己仍被称作女孩还是有些被害妄想,生怕有人要执法说出真相。 总编眼神明显不信,轻咳一声,手攥成拳在嘴边遮了遮,目光在两人间快速扫过,最终落在童宇承身上:“童医生,我多嘴问一句——” 童宇承并不介意等待下文,尹新雨却有不好的预感,这就是她在饭局上总喜欢湮灭在口舌颠连,毕竟不被发现就不会被谈论。 “总编——”尹新雨话刚出口,就遭中途拦截,人家总是抢先一步。 “童医生英年才俊啊,肯定有女朋友了吧?”说完,总编还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好像他是自己的托。 天,这个世界为什么可以只剩下一种话题。 心中无语,尹新雨低头装作无事发生,咽了一口牛肉拌饭,童宇承的回答响彻在小小一方桌,装不听见也难。 “目前单身。” 总编笑着,冲耳尖冒红的人说:“别看你现在瘦,晚上吃多了可要长胖。” 尹新雨趁机偏头喝了口水,刚好可以不答话。 吃完,尹新雨去了趟卫生间,接到电话被吴荷风紧急召回家。大概是前天笑得太多,所谓焉知祸福,堂姐去了,表姐来,本来倒是件挺高兴的事,毕竟久未见面,但尹新雨总有悲观预想,现实却总是灵验。 等她回到桌上,两个男人已经秘密协商似的望着她,看得她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新雨,只能麻烦童医生送送了,我们不同路嘛不是,我老婆管得严,等我回家看孩子呢,结了婚的男人真的难啊。”最后一句是和童宇承说的,属于男人间的默契,用略微夸张的语调诉说着某种似乎说不尽的幸福。 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尹 分卷阅读50 新雨摆出微笑。 童宇承去开车,总编延后,对她谆谆教导起来:“抓住机会啊,现在女孩都得主动着点,毕竟优秀的男人可不多了,还有大部分在大学就被抢走了,你想想那个狂蜂浪蝶的。”说着还用手在空中拍了一下,好像身临其境。 “还有,”他上下打量着她,“帅哥在场,竟然不穿裙子,现在怎么就流行这种宽松地能装几条腿的裤子,人家还以为你多胖呢。” 尹新雨告诉自己一笑而过:“舒服啊。”心想连尹志国都没这么多条框说教。 正说着,童宇承开车过来,把另侧车门打开。 “去吧。”总编笑着催促她,“童医生,麻烦了。” 尹新雨上了车和总编挥挥手,两个男人又再次道别。 “回家吗?” 尹新雨本来没想这茬,这会被提醒着,情绪瞬间低落:“我回家——我妈家。” 童宇承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好心地问:“没事吧?家里。” “没什么,我表姐从外地回来了。” 童宇承迟疑着没再问,尹新雨却自顾自地说起来,一边紧捏着安全带:“我姐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是昨天让她觉得亲近了些吧,这种事总觉得太过私人。 她说得并不明朗,但总觉得他能懂得。 童宇承听出来她语气微微下陷:“你也是别人的小孩啊。” 语气诚恳又真挚,但尹新雨无暇赏析,十足惊诧:“啊,我?我一直是路人甲。” 童宇承几乎立即小幅度地摇头:“爷爷从小就和我说,和文字打交道的人都是我们的老师,可能因为我从小语文最差。” 不习惯夸奖的人总觉得那是客气的夸饰或别有用心的讽刺,她低头像是认错:“惭愧惭愧。” 说话之间,小区在望,她解着安全带,未入家门已经情怯几分。 童宇承见她解得停顿了,似乎是恍神之中卡壳在同一地方。 “解开了吗?” 声音近在耳边,猛抬首的尹新雨撞上了倾身过来的童宇承,唯美想像无存,有的只有尹新雨反应后紧咬牙的怪异表情。 不由得她不倒吸一口气,痛得嘶一声。 童宇承一愣,看着她捂严实了下巴,眼睛用力地眨着,委屈得微启的唇,下意识伸出手去。 第 27 章 尹新雨睁开眼,眼看着他细长的手指渐进,微覆在自己的手指上,童宇承因为开车而戴眼镜的脸历经千险地跋涉而来,最终停靠在自己的下巴处。 而尹新雨早已不自觉放开了手,心跳烂俗地在刹那的停摆后疯狂,童宇承的挺拔的侧鼻梁,拂来的清淡的呼吸以及夜色下白得透亮的手指,让她只能败下阵来低头不语。 “没事,别担心。”童宇承煞有介事地下着定论,心里也有些不明的心慌。 这句话像一清醒剂,尹新雨知道她这一系列慢放不过只是专业人士的自然反应。 她捂住脸,也不知道自己在暗暗期待什么,大概经过昨天,她的情感已经胃口大开也开始有许多想象,又觉得自己表现未免太糟糕。 “谢谢。”还是有些闷的声音,再去解安全带,这时候倒是无师自通一解就开,倒好像自己刚才是故意而为之,脸上淡敷一层淡红。 童宇承见状,缩回自己刚伸出的手。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没有。”谁叫她有前例。 尹新雨下了车,身体终于得以舒展却疲累,大概心情跌宕起伏一遭。 “那我上去了。”尹新雨绽放灿烂的笑脸来打开怪异的僵局,说完又有些淡淡的不舍。这样告别的画面无数次袭来,似乎发生太多次了,有种蓦然回首已多年的熟悉。 如果没道别,或者说告别后仍然没有离开,又会怎样呢? “嗯。”童宇承轻轻地点头,看着她步履轻轻很快就要消失在转角处,手指胶着地落下,似乎还残余着什么。 背后传来一句:“加油。” 尹新雨回头粲然一笑,忧愁短暂地一散而空,像战士走上战场,如此引她想笑。走到楼梯转角处就贴着墙壁停下来,来不及等她多想,手机突然吵闹起来。 看了来电提示,听着感情丰沛的音乐,尹新雨慢吞吞去按电梯。 用钥匙开门,吴荷风听见声音,急吼吼过来,半是抱怨道:”怎么不接电话?看见文文没有?” 文文是她姐,大名文幸,从小在各个领域压她一头,自己唯一能和她相提并论的是高考自己发挥超常,而她刚好失常,就连这样文幸的大学也不比她差,何况后来人家还读了顶尖名校的研究生。 尹新雨深知她并非小说描写里那种目中无人的讨厌鬼,相反性格活泼开朗惹人爱。 虽然同样没结婚,但大人却从来不会气急败坏地催促,这并不是什么区别对待的玄学。 文文从不缺优秀的对象,因为有超越多 分卷阅读51 数同龄人的事业,嘴甜会说,早已是独当一面。 不容想太多,门口响起热烈的交谈声。尹新雨慢腾腾走过去,文幸一见她,眼睛夸张地擦亮,下一秒,尹新雨已经落进了一个香气撩人的怀抱。 “姐。”陷在她如泼的金发里发出低沉的嗓音。 “乖喔,现在都会叫姐姐了。”文幸和她身高差不多,与尹新雨的舒适取向相反,她脚踏细高跟不在话下,如履平地般也丝毫不在乎别人眼光,不过今天穿的却是平底的单鞋,此时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还是这种待小朋友的语气,好像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小不到一岁却矮半个头的小女孩。 文幸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吴荷风坐在自己的另一侧,文幸却能轻松应对,尹新雨沦为活泼不足的陪客,尹志国早已转移阵地去看电视了。 尹新雨听着听着,发现对话发展突然急转直下,虽然文幸还没结婚,但却被吴荷风使劲撺掇着给自己介绍对象。 听闻此言,文幸目光移过来,微笑的眼里带了几分打量,尹新雨最讨厌这种被同龄人掂量的感觉,和砧板上被衡量的肥肉没什么本质区别。 “妈。”尹新雨想要一个终止符。 文幸笑得好看:“跟姐姐不用不好意思。” 吴荷风瞪她一眼,转而变作一张笑脸朝向文幸:”你看看呀,自家人还不好意思上了,多大的人了见个男的都害羞,就是这样才谈不上,我一直和她说——” 吴荷风总是一秒踩中她雷点,她压住嘴角,从被围攻似的姿势里站起身来,装着去倒杯水。 吴荷风不止一次表达过文幸不是自己的女儿的遗憾,文幸也一直是她成长的参照系,纵使她们是那么不一样,自己却总被拉扯着提点着向一个标准答案靠拢。 尹新雨有种逆时的叛逆。 文幸擅长说好听的话,好像那是天然携带的技能,让人感觉真切而非虚假的讨好。 往前好多年,尹新雨试图学习其中精髓,却觉得过于造作,完全丧失那种随手拈来的纯粹。 比如此时,吴荷风出于表达自己的关心:“文文,是该考虑人生大事了,不要要求太多,人都是有缺点的,求全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文幸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挽过吴荷风的手臂,眼却看着尹新雨:“小姨,我知道的。” 最后是吴荷风强挽文幸留宿,甚至擅自安排了她们姐妹相聚夜谈。 文幸一两句话就轻松化解了吴荷风的无限热情,尹新雨转脸松了一口大气,飞快按下电梯键。 “要不要这么明显?”文幸把顺直长发往后拨。 “怎么突然回来了?”尹新雨不由吐了舌,没了吴荷风,她们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哎呀,说来话长,活得太累了,要停下来看看风景。”两人进了没人的电梯,并排站着。 “你被传染了,我妈的口头禅。”尹新雨顺嘴说道。 “对呀,我老了啊。”文幸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休息下也挺好的。” “把假都休完了,”文幸不想多说,看着她嘴角一歪笑出来,“真羡慕你。” 尹新雨难以置信:“啊?我吗,有什么好的啊,我羡慕你才是。”她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背负的债务,以及被吴荷风定断的人生。 文幸嘴边有一抹说不清的笑意,转而一副慷慨的模样,“说吧,想要我介绍什么样的?我手上单身的还挺多。” 尹新雨无语:“这口气跟你开了什么店似的。” “好了,用错词了,我是理科生,要求不要太多嘛,再说人本来就是一种资源。”文幸歪了头,认真思量了一番,“有几个还真的挺不错的,到时候你们联系联系啊,要不然小姨可不会放过我。” 尹新雨叹气:“我适配率这么高的吗算了,我——还是算了。” 文幸嗜好给她介绍对象,那还是学生时代,结果尹新雨发现有几个是追求本人而不得的,尹新雨想自己其实早就有倾听别人爱情故事的潜质。 “什么呀?”文幸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尹新雨摇头否认:“你过段时间就走了,我妈她又不能千里追杀你。” 走出电梯,在停车场门口,尹新雨刚想说再见,却遭遇了猝不及防地发问:“跟我说实话啊,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尹新雨一惊:“哪有,怎么可能”虽然听起来欲盖弥彰,但有了事实的奠基,也就越发理直气壮。 “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啊?”文幸并没有怎么紧盯,但尹新雨还是有被审视的感觉。 “就朋友啊,普通朋友而已。”尹新雨很快回答,说完觉得自己上当了,完全可以否认到底。 文幸追问:“真的吗?他干什么的?” 尹新雨瞬间警惕起来:“干嘛,你这么好奇啊?” 看她的反应,文幸更觉得有猫腻:“小姨知道吗?” 尹新雨觉得她那表情似乎了若指掌,迅速撇清关系:“我 分卷阅读52 其实和他也不怎么熟。” 文幸笑开了:“我们交换一下嘛,这才算资源最优配置。” 尹新雨试图转移她注意力:“就一个普通人。”据她多年观察,文幸喜欢那种一向男人味过重得让她不适。 “我可看清楚了,长得倒是不普通,感觉是你喜欢的类型。”文幸向她眨眨眼。 文幸曾一眼就识破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暗恋,如今想来还是有些尴尬,尹新雨语气尽量平淡:“就还好吧。” “我是不是长胖了点?”文幸一向对尴尬免疫,突然问起来。 尹新雨学着上下打量她:“没有啊,很瘦,皮肤更光滑了?” 文幸眉毛一挑,冲她神秘地笑笑:“他做什么的?” 尹新雨哭笑不得,想举手投降:“姐姐,你到底想干嘛?” “我,你知道的,当我对一个男人失望的时候就会想要换个新的。”那种传播感情知识半真半假的口吻,尹新雨实在太熟悉了。 “你找人不是很容易吗,你也不在这常住啊,”尹新雨想难道她真的感情受困,“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吗?”光是她知道的,文幸交往的都是年长些的或是长得超越年龄。 “我这不是想换换口味吗?” “我觉得换不了,你都喜欢这么多年了。”尹新雨觉得这大概很难。 “谁说的?”文幸说着,挽过她的手站到一边,车灯刺亮,一辆车出来了。 看着文幸的车拐出弯出,尹新雨站着的突然发现曾经羡慕她的一切——好看优秀开朗还有一个相对开明温柔的妈妈,都不再执拗。 虽然还是比不上,但是她成为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了。 上楼时尹新雨打算赶紧回家,进门时屋里一片寂静。 “回来了?”吴荷风又在拖地擦桌子,容忍不了一丝灰尘,尹志国拿着手机进了厕所。 “过来,坐这,我们说会话。”吴荷风把拖把搁置在椅子边。 尹新雨没得选择,只得坐下。 “文文说了,会给你介绍的,你不要再不当回事——”吴荷风苦口婆心,呕心沥血重述着她的真理,这话是早就重复了的,可还是没尽头地重复下去。 “老话说得好啊,千挑万挑反而找个烂的,人家随便找的反而好好过日子,这是人的命,你柳阿姨认识吧,三十多的儿子没结婚,大人都快疯了,新新,又大一岁了,你从小听话,好歹要为我们想想啊——” “本来吴廉人家好好的一个医生,我和你爸觉得还不错,可你看不上眼,年纪越大,机会越少,你可得抓紧。” 她自问:明明没有伤天害理,为什么要畏畏缩缩,沉默得好像扛下所有的罪名。 “为什么你总觉得是我的错呢? 第 28 章 吴荷风怔怔地看着她,完全没料到这一出。 偶尔尹新雨也会拔高声量说出自己的想法,过后一律被吴荷风当做顶嘴处理,但她似乎从没像今天这样尖锐地质问过。 第一句是突破口,从此崩塌,一发不可收拾。眼泪不告而落,她其实很容易落泪,但在人前流意味着软弱的输,然而一旦落下就不受控制。 像是突然打通了某处的任通二脉,尹新雨在长久的沉默后爆发:“人家已经把我删了,你是不是现在要跑到他医院去求他和我聊天啊,你就是想把我早点赶出去——” 胸口剧烈起伏以至语句阻塞,她不是已经自觉地离开了吗,只是还不够远。 双眼酸胀,这会已是眼泪滚滚而下,哭泣伴着叫喊,愤怒和哀怨不分上下,即使在父母面前,她也觉得太过狼狈。 听见这阵仗,尹志国从卫生间慢悠悠出来,叫喊的尾音还在空气里划着圈,母女俩对峙似的沉默着,吴荷风很快沉着脸撇开目光。 “这是干什么啊?说得好好的,吵什么呢?” 不得已的爆发也好,做戏摆姿态也罢,总要做到底的。尹新雨抹了把脸,把眼里泛滥的水流擦去,提起包就走。 吴荷风怨怼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震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胸口砰砰乱跳。 看着吴荷风脸色不对,尹志国叹了口气,追着那背影而去,尹新雨没坐电梯,便陪着她走楼梯。 “你妈这人嘴上厉害,脾气冲,但心是好的,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也是为了你好。” 如出一辙的说辞,仅剩想要撕裂的厌倦。 尹新雨慢慢走着,脑袋还嗡嗡作响,慢慢有些平静下来,垂眸看着楼道的叠影放大了笼罩下来,像自己被套入的某类圈套:“在所有人面前说我有多么不好,就是为了让我马上能和任何一个男人结婚,这就是对我好吗?” 她或许永远不懂,当她试图理解却只觉荒谬。 “怎么这么说呢,也不是说让你随便找个人马上结婚,是去见见,聊不来就算了,只是不能一开始就有排斥心理,你年纪不小,自己不去认识,人家介绍 分卷阅读53 也是好心,”尹志国说到这里又停下来长叹一气,似有无限的无奈未能出口,“你要记住,爸妈永远是为了你好的,方式不对,你要理解。” “哟,这——父女俩干什么呢,站楼梯上聊天呢。”邻居奶奶在下面攀着栏杆仰望,然后才慢悠悠地走上来。 哭后紧绷的脸皮,却有些半解脱的疲累,尹新雨还是挤出笑意:“杨奶奶。” “阿姨,你这干嘛呢,爬楼梯?”语重心长后,尹志国的笑却十分自然。 “电梯人多,我干脆走走还自在。” 他们只能等她走上来,一时无话能说,直到杨奶奶探究的眼光在他们之间兜转,笑着:“新雨要回去了?你看你爸对你多好,还送到楼梯呢。” 尹新雨只能尴尬地笑笑,等人彻底过去了,刚才打断的话题就此阻隔,再续不上来。 “开车了没有?”尹志国也不记得自己要说些什么,无非是那些话,一开口就顺流而出,总觉得是说过了的。 尹新雨摇着发沉的脑袋。 “买了车也不开,还是自己开车方便点,下楼打个车,回去早点休息。”尹志国走在前头,要陪她下去。 “你回去吧,爸,我没事。”她有气无力的。 尹志国昏暗里看她一眼:“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知道了没有。” “嗯。” 回想生日那夜回家,从玄关处开始擦拭一新,打开冰箱,连里面也变得井然有序。吴荷风做了她喜欢的鸡翅,虽然平日总是埋汰她嗜辣不健康,因为她喜欢,还是做了微辣的。 其实这些年来,吴荷风的脾气软化了许多,催婚以外,待自己是一等一的好,至少是从未有过和想象的好。 瘫在沙发上,尹新雨回想那一顿怒喊,久久地反省着,如果说于心不忍,是她还想成为一个乖孩子吗,或许她在期待一种无预设的爱,这是不是很过分,而更可恶的,她只能小小震慑一下,实质的问题一概没有触及。 比如,她真正想说的是,我不想结婚,就算我不想结婚不可以吗?在吴荷风面前不能把话说绝,还要用反问句来缓冲一下坚决。 不想生孩子因为怕痛也怕麻烦,自认没有爱心,大概也不会无中生有所谓的母爱,被称作自私也无所谓,但至少没有对生命不负责任,妄想从孩子身上得到回报,这也算无功无过了吧。 不想结婚因为不想被当做物品般转交,继而去承担那些并不自然的角色义务,做一切源源不断不喜欢的事。 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这就是她从未剖于人前却日渐鲜明的真心。尹新雨开始后悔,她不该只是发脾气,而应该说出这一切。 无意间看到沈茉发来的微信,尹新雨恹恹地发了条:他们要是喜欢结婚,可以学习动植物配种。 对于自己参与过的相亲,尹新雨一直有恶毒的想法,参加的双方都预设两个陌生的异性就有抛离其他而繁殖的可能性。 没指望能迅速得到回复,孰料屏幕还没暗下去,回复就来了。 尹新雨手指再次快过大脑,或许是那些句子太多次徘徊在大脑皮层:婚姻不过是人口转移,女人离开自己家加入另一个别人的家。 沈茉迅速进入正方角色:但你总算有人要了啊,从此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 但,尹新雨头脑昏胀,打完这个字就看着光标闪烁着,才想起来:女人是没有家也没有祖宗,既然家里人总想把她嫁出去,而那个家她只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也不见得会被接纳,除非媳妇熬成婆。 尹新雨每年春假只能先回爷爷老家,小时候只因是女孩而不能去扫墓,长大后不知怎么就被允许了,她的热情却也所剩无几,外婆小时候最喜欢她,等舅舅家生下两个儿子,尹新雨和表姐发现她们就成了外人。 沈茉没和她继续下去了,措辞正经了许多:不是入侵者,大多数女人根本谈不上侵略他们,只有千方百计地融入,心心,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 尹新雨倍感疲倦地半阖着眼,手指放在回复框,而脑子还在思考着,那边又蹦跶出一条:你还有我。 洗了个热水澡,尹新雨看过一些在浴室里摔跤而后发生意外的报道,因此惜命的她很快就洗完了,并没有停留太久,头昏脑涨地吹着头发,把衣服扔进洗衣机设置好时间,倒在床上。 睡不着,尹新雨辗转反侧,发现还有好多话没说,坐起身,按了手机屏幕才开了灯。把她想的胡乱地记在备忘录,耗尽力气,尹新雨了无遗憾,倒头就睡。 第二天叫醒她的不是闹钟,是楼下的烟火气息,静静躺着睁眼看着窗外透出来的光,不知怎么的,听出了吹弹打唱的韵律。 开车去公司,工作也越发面目和善,是仅有的依靠。尹新雨想起北漂那两年,回到这里并不全是吴荷风的催促,自己本质上安于普通的生活,仅仅是不想结婚,她似乎必须有一些成就,换一点自由,好堵住身边的悠悠众口。 她不禁怀疑,回家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她尽量 分卷阅读54 不去想吴荷风,只要没见着面,暂时可以忽略。 过几天,尹新雨在大家庭微信群里看到文幸的回复,她开始思考文幸说话的真实性,若文幸认真起来,大概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了。 临睡前,文幸还给她私发了一条: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一个得意的笑脸。 人口大搜查吗?应该是玩笑吧,尹新雨不由想起曾想当私家侦探的心愿,到头来,什么都没实现。 下班时间到,尹新雨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挥着手的许岩,永远热情洋溢,像团不熄不灭的火焰,像小时候津津乐道能在黑夜里发光的玉石。 尹新雨走过去:“你们不是工作很忙吗,还是你辞职了?” 大概是她面无表情,许岩眼带哀怨:“怎么这么说我,不是好久没看见你吗,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尹新雨向前走,离开这片工作的包围区,许岩背着包走在后面。 “我不是和你发短信了吗,当时在外面。” “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这转折来得突然,尹新雨回头看了他一眼,今晚的许岩很有些一本正经的样子。 等坐上车,许岩四处看了看:“什么时候买车了,我都不知道?” “也没多久。” 许岩看她:“我不来找你,都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 “能发生什么事。”尹新雨侧脸不动,语气冷淡,听着很有些不善。 “你心情不好?”许岩变得小心翼翼。 “抱歉。”尹新雨不想因为自己,对别人太过情绪化,毕竟他人没有义务承受。 “没事啦,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啊。” 尹新雨对这一片熟,开车带着他七拐八弯地来到一条深藏的一大片店铺。 尹新雨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碗面,少方面多放蔬菜。 “你吃太少了,你一点都不胖,胖一点才更好看呢。”许岩也依她只点了点了面,只不过是大碗的规格。 听着舒缓的英文歌曲,早起的倦意好像加深了,尹新雨撑着下巴,眼皮耷拉,自觉不是什么好模样:”找我干什么?”一点没记起自己上次也是有话要说。 “生日快乐,虽然是迟到的,”许岩又恢复了一脸笑意,变魔法似的拿出一个不大而装饰得精美的盒子,双手捧上,“这个是礼物。” 本不想接,尹新雨看着他眼睛莹亮,郑重收了然后原样放回他那边:“十八岁以后的生日我都不快乐了,许岩,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对不起你。” 许岩并非对她一心一意,但尹新雨不想让他有任何错觉。 上翘的嘴角垂落,许岩直愣愣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谈恋爱了?” ”这和别的没关系,你应该去找一个合适的人,好好谈一场恋爱,如果长久一点对大家都好。” 许岩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语调好像已然绝望:”你从来都看不起我是不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不准我告诉别人——” 一句惊醒梦中人,原来她是自欺欺人把自己都快骗过了,不满一学期还两地分离,如此短寿的恋爱,至今没几个人知道。许岩说那是第一次正式的恋爱,这话不信也罢,他后来找过的女友光是她知道的也大多大几岁。 或许只能说明许岩喜欢某种类型超越个别具体的人,而尹新雨自己当时深究其实也有几分目的不纯。 “许岩,”尹新雨沉了口气,“你别这么想,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她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那,这就当成朋友间的礼物不行吗,我都买了,你也不要,我觉得很不好受。”许岩皱着眉心,一副难受的样子。 第 29 章 分手以来,尹新雨把他当做弟弟,也许过早实现了爱情向亲情的转化,虽然是早就过期了感情。 尹新雨只告诉了沈茉,许岩的青春活力吸引了大学迟暮的她。别人的和当时的爱情都像是真的,最初并不是不快乐,被喜欢被关怀的感觉固然很好,简直是某段时间的精神慰藉。 分手的导火线是许岩和另一个女生来往密切,现在想来或许是她自尊过甚而非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虽然许岩一再赌誓绝没二心。 许岩粘人,孩子气,沈茉说他活脱脱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不是没有沉溺过,时间一长却也虚幻了。 回想那时,尹新雨内心惶惶地准备毕业后的出路,在遥远的北方实习,班里也有人还没毕业已经挺着肚子了,有人在学校广场摆上阵仗求婚。 尹新雨在欢呼声里路过,觉得匪夷所思,人生仿佛刚刚起飞,就被收纳在固定的区域。 后来她渐渐学会不要轻易定义别人,这样或许也没人置喙自己,这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换,虽然或许只有她知道。 “好了,”尹新雨觉得自己的语气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你要是真的把我当朋友,我们当然可 分卷阅读55 以和平相处,不要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 童爷爷给她打了电话,是几天之后的事。 不好表现得懈怠,好在第二天是无事的周末。尹新雨在床上躺到快中午,洗漱后打扮了一下,在楼下吃了点东西,买了点水果准备上门去。 快出发,童宇承打电话来,其实也没什么事,似乎只为说那一句:“小心点。” 挂了电话,一个人开着车行驶在横平阔宽的马路上,右耳似乎还能折射他最后的余音,潺潺地吸附着耳膜,尹新雨感到心情舒爽不少。 远远看见童宇承站在门口,车缓缓驶入大门敞开的小院,见他手里端着饮料似的东西。 尹新雨下车来,只觉得热气反而消散了些。 童宇承递上一杯冰镇酸梅汤,红色饱满的浓汁浸泡着一根白色的吸管:“阿姨自制的,夏日专供,味道不错。” “哥哥。”一个低低的童声响起。 尹新雨寻找声源,一个小男孩默默站在不远处,怯生生的眼神很快就缩回去。 “这是源源,叔叔家的孩子。”童宇承向她介绍,又走近小男孩半蹲下身轻声细语什么。 那男孩这才走近了点,低声唤,声音短促而轻微:“姐姐好。”说话时目光游离。 莹润的小脸,睫毛长得快要打卷,和童宇承隐约有几分相像,尹新雨和他打招呼,吓得他飞快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好像小兔子啊。”尹新雨望着他逃窜的背影不由失笑。 “他有点害羞。”童宇承说,稍作解释,“前几天刚从外面治疗回来。” 点到为止的说法,尹新雨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了。 “进去吧,屋里凉快点。” 尹新雨嗯一声,突然想起车里的果篮,转身就走:“我去车里拿个东西。” 他看了看她手里没喝几口的酸梅汤:“我先给你拿着。” “哦,好。”她愣愣地照做。 等提着水果进了屋,阿姨和童爷爷纷纷说她太客气,又把小男孩介绍了一遍。 尹新雨默默观察着,源源似乎全然神游在外,不关己事地安静得过分,她心里的猜想逐渐落实。 视线偶尔和童宇承的一线交接,尹新雨努力不躲闪。 饭后切蛋糕,倒不是谁的生日,源源和爷爷都喜欢蛋糕而已,是阿姨做的一个小模小样的蛋糕,每个人刚好一小块。 童宇承低头轻声附在源源耳畔,源源照搬句子:”爷爷,我想吃蛋糕。” 童爷爷是真的开心,脸上纵横的皱纹都是心意相通的,由童宇承代切蛋糕,童爷爷在一旁说话:“先给新雨切一块嘛。” 尹新雨有些不好意思:“爷爷——”话没还说完,童宇承握着塑料刀好似手术刃,利落地切好了五块,排布在每个人面前。 童爷爷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吃,自己也慢悠悠地舀着,嘴边浮了层白边。 童宇承递了纸巾过去。 吃完又闲聊了一会儿,他们陪着童爷爷在院子里走了走,山风从不明处吹来,方向不知好似声东击西,吹得人十分舒适。 童爷爷不一会儿就觉得累,阿姨推着他进去了,不久以后天就黑了,院里亮起了灯,好多蚊虫绕着光旋舞。 尹新雨抬头看了天幕一闪的星子,看见童宇承牵着源源落在前面长得没入草丛的黑影,这样静谧的时刻让人觉得亘古。 “怎么了?”童宇承半蹲下来,双手放在源源的肩头,只见源源揉着双眼,嘴巴微张,整个人软软地贴在童宇承的腰处。 “他困了吗?” 尹新雨声音都不自觉变轻。 “应该是,等下得送他回家,他在这里睡不着,他需要稳定的环境。”边说童宇承站起来把他抱了起来。 尹新雨看着他们长长的,直落在自己脚边奇怪形状的影子,源源呆呆地卧在他怀里,眼帘下垂,面无表情。 尹新雨俯身面向源源:“今天很高兴见到你,源源。” “源源,和姐姐再见。”童宇承举起他的小手摇了摇。 源源终于有了点反应,只还不看她,在寂静的夜色里声音也无端扩张了些:“姐姐再见。” 尹新雨歪着头对准他的小手掌轻而又轻地碰了下,抬起头来还是嘴角含笑。 童宇承抬起手,克制住突来的某些冲动,却只能说:“路上小心。” 刚回家,就收到了童宇承的短信。 到了吗? 尹新雨飞快敲下答复,心里沁着一丝甜意。 关闭电脑,尹新雨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呈仰卧姿势瘫倒在床,不知沈茉那边是几点,她还是发了一条,告诉自己明天醒来就能看到回复了。 清晨,似睡似醒间猛地睁开眼睛,拉紧的窗帘也看不出来什么时辰,她开始忧虑是不是忘了设置闹钟,错过了时间? 摸到枕边手机,按键,闭上眼睛等待开机声音,一看还有七分钟,哈欠连天地去衣柜找 分卷阅读56 衣服,左挑右选,最终选了高腰阔腿裤配长袖薄衫,童宇承的脸突然在脑海里一跃而起。 她晃了晃脑袋咬着牙刷翻手机,发现了一条微信:早上好,记得吃早餐。 尹新雨给自己煮了个蛋,烤了片面包。 混混沌沌地吃完,今天时间有点紧,只能开车,下一秒屏幕上蹦出了沈茉的对话框。 近一周,尹新雨完全和家里——准确地说是吴荷风失去了联系。直到下班回家吴荷风突临家门,诉说着自己有多伤透心,说着就落了泪。 尹新雨瞥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但爆发后的执拗还在顽固地抵抗着。 这次很神奇,她没有再检讨内心斩断挣扎,硬得像一尊□□的雕像。 吴荷风接过她递去的纸巾:“我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事不是为了你?你不懂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那样伤我的心?” 尹新雨从未否认她的付出,这种奉献要维持的秩序就是把她纳入那个系统。 她清楚自己并不愿意,也渐渐明白自己想要的。 如此哭诉了一番,吴荷风看时间不早,想着要回家去做晚饭,很快就从那种悲戚中脱身,重复着:“我要回家了,你爸要回来了。” 尹新雨站起来,一直送到门口,咬着唇挤出一声:“妈。” 这就算是和解了,大家都有台阶下。 “我走了,你自己吃什么?” 天彻底暗下来,走道里飘来饭菜的香味,似乎还能听见锅铲翻炒的声音:“我送你回去吧。” 吴荷风摆摆手:“你回家吃吧,反正自己开车,不怕晚。” “我还有菜没做完,买了好几天了。” 吴荷风一听就皱起眉头:“还能吃吗,别以为冰箱就能保鲜那么久。” “等下就做。”尹新雨说。 “那你去做吧,吃完在屋里走几步别直接就躺下了,我走了,有空就回家。”吩咐完,吴荷风步履匆忙,电梯处有几个人在等,她等不及朝楼梯走,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 没过一个礼拜,吴荷风派来得力助手尹志国假作关心的名义来劝解她去相亲,是文幸介绍的一个外地人。 吴荷风总是对文幸抱有高期望,所以文幸介绍的任何人乃至一只宠物,一件衣服都是好的。 尹新雨敷衍了几句,总感觉过几天吴荷风又要打上门来。那这几天还是好好活着吧。 虽然吴荷风在她更年轻时,要求精细,其中有一条就是必须是在本地工作的人,当然现在逐渐失去要求,或许只要性别符合就够了。 嗅到了某些可能的苗头,尹志国卸任,吴荷风又亲自上阵了:“我看挺好的,就比你大两岁,这个年龄也算事业有成了,长得也不错啊,别嫌弃人家什么身高体重的,不比你高嘛,瘦成人干有什么好的,什么时候见见面。” 尹新雨沉默地听着,突然绝望地发现无论是吴荷风,还是她自己,原来都不曾长进。 想起小时候,其实是一直以来,吴荷风鲜少能感应她的情绪,所以自己藏在被子里那些流泪的夜里,吴荷风却只是抱怨自己的女儿是个闷葫芦。 允诺发来好几条链接,选完宝宝的选自己的衣服,已经开始为生完孩子的打扮未雨绸缪。 尹新雨却想起还欠着吴荷风钱,以前不急,债务压身的感觉总是不轻松。 第 30 章 童宇承发微信说上次落了把伞在他车里,她还以为丢了,没在意,今天他正好有空,顺道送过来。 天还亮着,倒退一个月现在大概算向晚时分,不远处的点亮了灯,或许来不及调整时间来适应。 尹新雨总觉得额头上浮了一层汗,拿纸巾来擦,觉得粉底都要曝光,为了下楼拿个东西,专门化好妆穿新衣,换以前,尹新雨誓死不从。 尹新雨看着他下车来,穿着蓝白条纹的长袖T恤搭配牛仔裤,这样简单的搭配最是适合他。 尹新雨接过伞,本习惯性就要说声谢谢,最后关头舌头抵住上颚,把谢意吞咽了:“天气有点热。”额前的碎发的确有湿的迹象。 “接下来几天温度都挺高的,”童宇承抿抿嘴才说,“刚下班还没吃饭,一起吗?” 尹新雨本想上去换衣服,可让他在车里等也说不过去,不料他主动提出:“要上楼拿东西吗,我等你。” 尹新雨举起手机:“不用,我带手机就行了。” 正是用餐时候,辗转好一会儿才在一家店里找到空位。 吃的是火锅,幸好店里开了空调,还是吃出一阵大汗。 童宇承把架子里的一叠叠端上来,不经意碰到她放在桌上的手腕,很快又规矩地撤回:“这个奶黄包挺好吃的。” 尹新雨在那几秒的指间相触里,不明的酥麻持续着,别了目光去看造型独特的奶黄包,抬头向他笑。 多少次和他面对面吃饭,有时候尹新 分卷阅读57 雨甚至会混淆。 天气热,食欲也下降不少,但为了不浪费尽力消化着,边吃边喝水,尹新雨感觉肚子上方撑起了一块。 从店里推门出来,沁凉的感觉立马被白昼的余热取代,两人沿着街道走走,权当消食。 天彻底关闭光线,似乎有巨人俯瞰悄悄降下帷幕。 透过橱窗,尹新雨看店里的装饰,上面印着熙攘的人群,无意瞟过街边女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明明出门前还瘦着这会就染上黄昏恐惧症般的肿胀了起来,及膝长度的裙好像有点暴露缺点,虽然知道不应当,不由得有些沮丧。 可眼里的世界和身边的童宇承都没有变化,尹新雨看见什么新奇的,自己一瞬细碎的想法都试着告诉他,童宇承大多时候和她所见略同。 于是一段不长道路走得漫长,他们走走停停地观察,捕捉一丁点惊喜也足惜。 人群里此起彼伏着各种声音,尹新雨喜欢这样热闹的小小的世界,好像每个人都拥有片刻的快乐。 不断有人擦身而过,童宇承单手拿出手机,自然地把她轻揽过来走到了路边。 童宇承似有若无地看来,她就把视线挪到了他修长的脖颈,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过后发现似乎适得其反。 “好。”童宇承说完就挂了电话。 “是不是医院有事?” “有点突发情况,不过现在还不急。”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童宇承突然提议。 尹新雨刚好走得也有点累,欣然同意,以为不过是平常的休憩时刻。 等吃的上了,童宇承意外地开了个头:“这几天一直都没什么时间,有些话想和你说。” 走了段路,肚里又空了,尹新雨舀了点冰淇淋在嘴里咀嚼着,精神立马高度集中,说来话长的感觉,谁叫她最喜欢听故事。 “那天爷爷说起我大学时候的事,以前的女朋友——” 童宇承停下来,似乎给她回忆的时间,说完又有些不确定:“其实我想了很久,说这个会不会很奇怪。” 尹新雨的勺子顿在空中而后直插进了杯里,想到脑海里捣乱的人物剧情能够被当事人解惑,她的血都有点发热。 不管因为什么,她可不想错失时机:“我很乐意听。” 童宇承微展嘴角,摸摸杯壁,准备好的话又有点阻塞。 尹新雨低头一点点吃冰淇淋,已经有些漫不经心。 “那时候是在大学认识的——” “也是和我们一个学校?”尹新雨忍不住发问。 童宇承愣了一下才摇头:“不是,不过离我们学校不远。” 这已经很明显了,没必要事事都分明,尹新雨很有些感慨:“很多年了啊。” “是啊,本科读完我就出国了,在美国基本没怎么回来,那时候经常隔着时差争吵。” 尹新雨一直以为自己是百无禁忌的,可之前悬着十万个疑问一朝灰飞烟灭,日光底下无新事绝非虚言,光是这简化的情节足以让她的想象完整。 “那时候你应该挺——”幸好“伤心”这词没说出口,尹新雨说完很想咬舌自尽,这很像是往伤口上撒盐的恶劣行径,于是掩饰性忙问,“后来呢?” 童宇承看着她,目光里有她读不懂的内容:“她后来认识了新的人,其实我能理解,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就这样结束了。” 那些年踌躇的夜彻底离逝,或许他是务实的,早有预感也自动接受现实,回忆不仅仅关乎情爱,只是名为过往匣子的藏物之一。 言简意赅,尹新雨发愣地看着他,却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 两人在寂静里煎熬着,童宇承尤甚,怀疑着自己操之过急,越想越发忐忑。 尹新雨若有所思:“是啊,过去就是过去,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就过去了。” 童宇承依旧把她送到楼下,尹新雨低头解安全带,童宇承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就听见啪地一声响。 尹新雨抬起头,两人距离一下拉近,下意识往后不着痕迹地撤退,话里却有笑音:“解开了。” “希望今天的话不会让你不舒服,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很抱歉。”童宇承察觉到她的动作。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觉得你说这些有什么不好的,你应该是——我觉得朋友之间说这些很正常。” 童宇承怔了半晌,却无从说起,裁了一半心思献出:“总觉得把话说出来轻松多了,和你说这些感觉会好好对待。” 乍听似乎是褒奖,或者只因她无关紧要,尹新雨自夸起来:“很有安全感是吗,我一定守口如瓶。” “其实这也不是秘密,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童宇承没有看她侧脸明暗交错。 尹新雨等待着却没有下文,做出轻松的样子:“好的。” 没换衣服,尹新雨用抱枕半遮住脸,她感觉自己快要形成条件反射了,因童宇承而起的心跳失衡未免也太频繁。她发现 分卷阅读58 自己最好奇的竟然是童宇承和人吵架的样子。 打开微信,自觉陷入僵局,充满着当局者迷的主观。 吴荷风再打电话来,尹新雨忘了准备措辞,直说不想去,吴荷风停了好几秒没说话,似乎是又气着了。 “你是不是自己找着了?”尹新雨不明白吴荷风的惊天转变,否决地过分理直气壮。 自上次,吴荷风虽然有所克制,但此下又恢复了咄咄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人家好心好意的,你不能领点情吗?” 手机撤离耳朵,她看手机暗下去的屏幕里的脸,看见自己放大的面无表情,分秒警惕隔着电流的风暴。 吴荷风突然学会平心静气:“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翅膀硬了,我们也管不着了。” 尹新雨回味着她说的每句话以及每个语调,仰面躺着,灯光太亮,她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眼。 临近八月,允诺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允诺现在懒得打字,发语音的多:“要不你带童医生过来呗。” 尹新雨简直受到了惊吓:”你想干什么呢?” 允诺自以为理由充分:“你们也不小了,提前看看,感受一下,顺便探讨一下对方的婚恋观什么的,不合适就撤,现在耽误时间简直是谋财害命,对女人来说尤其如此。” 同时想到她和童宇承一旦被吴荷风知道有往来,绝对是率先不分青红皂白打成一对,那尴尬场面简直没法想象。 “你知道吗,你现在像那种情感讲师。”发语音多了以后,尹新雨觉得极为便利,为了避免尴尬,她从不回听自己的话。 对情感分析类的反感,就像从小她对一切打着算命招魂旗号的事保持疑问,尹新雨曾经发出诸如“他算命这么灵,为什么不给自己算”或者“他既然可以诅咒别人,那别人要是知道方法肯定也可以让诅咒反弹”之类的疑问,即使那时她尚处在童言无忌的年龄还是遭到了吴荷风的斥责“不懂不要瞎说”。 过一会儿,尹新雨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等等,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啊,严谨地来说,就是夹杂工作关系的普通朋友而已。”现在连工作关系也结束了。 “你确定?”允诺才不相信,“我说真的,你俩有没有可能啊?” 尹新雨语塞:“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啊,现在还挺好的,多有一个赏心悦目的朋友有利于身心发展嘛。” “要我说,你们这样就是不正常的。”允诺笃定地下着结论,缕缕分析道来,“聊也聊了半年了,见面也不少了,他都没说什么吗?就这样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没准哪天就给你发个请帖了,古人都说了,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叛逆心起,何况耽误什么的,她一向不认同:“我没什么好耽误的啊,顺其自然就好了。” 允诺拿了个东西,再坐下已经有些气喘吁吁:“那你要不要做多手准备,秦也的几个伴郎,你到时候看看,要是觉得不错的告诉我。” 尹新雨谢谢她的好心:“这是干什么啊,他们都比我小吧。” “小点有什么不好。” “我老了啊,而且玻璃心,怕别人说我老。” “干嘛这么说自己?我们女人三十也是花。” “这样不就没人说我了,算啦。”只要勇敢无畏地先自嘲,别人自然不太好意思再下嘴。 尹新雨本能地逃避参加任何婚礼,临到婚期,她还在打退堂鼓,允诺严辞训斥:你能不能别别太有偶像包袱了,不就是拍个照吗,还有不少帅哥可以随你看。 尹新雨才不在乎:我不需要好不好,想看就看。 说完竟觉得自己好像在炫耀什么,允诺发了个诡怪的笑脸,自己倒好像中套了似的,但没准两人根本不在同一频道。 第 31 章 婚礼前两晚,尹新雨还是去和允诺睡了一晚,这说法听起来有点怪。 允诺还在核对最后的婚礼流程,因为一个什么细节断断续续地打接电话。 临近婚礼,这些细节实在让人焦虑,允诺很不高兴:“以后你结婚了,千万别找这家,烦死我了,简直是骚扰。” “等我结婚了,没准人家都倒闭了,别想了,现在不是好了吗?” 婚前单身之夜,一个不知何时流行起来的仪式,让尹新雨总有种带任务而来的紧迫感,可是该说什么呢,又不禁怀疑婚礼前后真的会有明显差别吗? 允诺又有忧虑:“你是不知生活困苦,他妈真的要求很多,孩子一出来,我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本来说好要住月子中心又说什么不方便,说好要请月嫂的,但秦也说他妈要找一个什么乡下亲戚,我真的头疼死了,感觉被二十四小时监控。” 尹新雨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允诺又继续幽怨:“我想回家坐月子,竟然要经过他妈的同意?” 单身人士尹新雨不能感同身受,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并非全然不知,却给不了建议,每个建议都遭遇否 分卷阅读59 决附上理由,何况允诺骨子里是温驯的,只是感慨女人几十年都不变的婚姻生活。 话锋一转,允诺还是说起她的事:“我真的特别希望你能找到幸福,结婚虽然肯定有不好的事,但本来世界上也没有完美的不是吗?” 这句话最近出镜率非常高。 尹新雨不置可否,手抚上她躺下高高耸起的腹部:“赶紧生吧。” “我倒是想啊,最近腰都快断了,”允诺继续谆谆教导,“我看童医生肯定是有意思的,不然人家那么忙花那么多时间和你闲聊,窗户纸总是要捅破的,不过你肯定不能直说,要引导他说。” 听起来又是一个恋爱技术贴。 婚礼前一晚,一再检查闹钟,尹新雨发现自己竟然睡不着,发微信和允诺当笑话说起,允诺却好久没回。 发完觉得新娘理应忙得很,尹新雨觉得自己不该打扰。 最后一次检查闹钟,进微信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消息,然后看见童宇承几个小时前发的一张图:天将黑时一只不大的橘猫蜷缩在纸盒里。 下面配字:吃饭时看见的小猫。 虽然迟到好像有点久,尹新雨很快打出一行字:好可爱。 刚把手机翻了个面,尹新雨还没完全转过脸,滴答声伴随着回复抵达。 尹新雨再度睁开眼,按亮屏幕:还没睡吗? 手机右上方的时间显示十一点四十一。 只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还亮着,尹新雨上身蹭着竖立的枕头,肯定自己没睡的事实,不知怎么地就和盘托出明天要参加婚礼。可睡不着这回事却一时有些有些说不清。 童宇承问:在哪里? 尹新雨没想太多,把地方如实说出。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尹新雨就一直盯着对话框,最后跳出来的只有:早点休息,晚安。 她也礼尚往来回了个月亮的表情,竟然没多久真的睡着了,直到闹钟急冲冲响起。 童宇承出现得悄无声息,看见尹新雨坐在右侧桌上托腮。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惯于在类似这种热闹的场合无故陷入沉思,或者说是自以为是的旁观者视角。 好不容易才有时间休息,尹新雨甚至想揉揉眼睛,允诺不至于请他出席。 “你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是假的,”童宇承眼里有笑地坐下,“我是真的。” 回想昨天睡前的微信对话,尹新雨脱口而出:“昨天——” “昨天我还没确定有没有时间,”童宇承满足她再明显不过的好奇心,“我是来蹭饭的,请帖是爷爷的,好像是奶奶那边的什么亲戚,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那天回家爷爷还在想着找人送礼——” 尹新雨听完,感慨道:“这座城市还真小啊。” 她已经换下了伴娘服,裙摆阔大,不得不穿五厘米的高跟鞋,她走路都要不稳,还是穿自己的衣服自在。 过去的许多个小时乱七八糟好像也没什么事,但又必须随时在场,笑容随时展露以表示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因允诺肚子不小行动多需注意,一切细节都有允诺的各种姑姑阿姨关照着,她们几个伴娘更像是个拍照的点缀。 婚礼场地是一个大花园类的开阔地方,仪式举行后有一个欢乐的派对,很有西式的氛围。 她履行完自己的职责就独自坐一边,即使在接捧花时,和人合影时,她都有些分裂,一个她在微笑表示喜庆,配合他们的热闹,另一个自己就是盘踞在□□的上方,神似所谓的灵魂出窍。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看见允诺被父亲牵手交给秦也时忍不住梨花带雨的美,交换戒指时亲吻两人发自内心的微笑。 允诺今天很美,肚子藏在厚重的纱层里不仔细看也不明显,秦也燕尾服笔挺,裁剪着他挺拔的身躯和年轻俊秀的脸。 若落到自己身上大概也会投入,从小她便不解,为什么快乐总是一天的光景,稍纵即逝,而只有日常的琐碎和无聊,平淡是亘久不变。 她不是不喜欢热闹的团聚,只是杞人忧天地先预想了终散的筵席,所以她甚至宁愿从未开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因噎废食不足取。 “很可惜,错过了。”童宇承状似感慨地说了一句。 尹新雨刚调整好表情,童宇承却学她刚才端起下巴,饶有兴趣地问:“刚才在想什么呢?” “错过真的很遗憾吗?”她总是纠结一些别人不屑的问题。 童宇承微愣,也不懈怠:“就像看电影,如果错过了开头和高潮就会很遗憾,有时候我看到中间还会拖回去再看一遍。” 尹新雨有同感:“我一般拖到开头是因为没认真看,忘记讲什么了。” “所见略同,”童宇承看向不远处一对新人,“新娘和新郎好像长得挺像的。” 尹新雨也看过去,还是看不出两人的相似之处:“瓜子脸,一个是鹅蛋脸,不过都是好看的脸。” 童宇承带点隐约的笑意:“别人可能会说,这就是所谓的 分卷阅读60 夫妻相。” 尹新雨固执己见:“我特别不脸盲。”说完,看他一眼,欲盖弥藏地补上句,“没有说你脸盲的意思啊。” 冷不丁,童宇承露出两排招牌式的白得耀眼的牙:“没关系,我其实有时候的确有点分不太清。”接着,他举了两个明星的例子。 尹新雨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不认识明星呢,我小时候也分不太清她俩。”话毕,觉得自己好像自我推翻了一遍。 童宇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误解成这样:“不是很了解,但是也认识一些,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落后时代了,听沈茉说你以前是宿舍的娱乐圈情报员。” 名号不错,其实不过爱好八卦而已,尹新雨反对:“她就是喜欢诬陷我,不过我以前想过要当娱记。”心里想的却是,老天爷,他们还聊了些什么? 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她还说什么了?” 问完就觉得自己傻透了,无药可救那种,或许真的和童宇承混熟了,抑或气氛恰当,她竟然开始有点无所顾忌起来,不过这种想说就说的感觉还真不错。 童宇承装作思考的样子,淡淡的不夸张会给人一种演技卓越的感觉。 “说你喜欢好看的一切东西,审美很不错。” 尹新雨目光流转,又觉得应该要做出点解释:”大家都喜欢好看的吧,可能审美不同。”虽然听起来更像是拖所有人下水的狡辩。 “说得是。”童宇承表示认同。 “饿吗,那边好像有很多好吃啊。”尹新雨指那边,三三两两在觅食。 “你应该也没怎么吃吧,走吧。” 一直呆到华灯初上,和新娘新郎聊天,欢快始终贯穿对话,好像上天举起一个巨大的锤子悬在天空,监测他们的快乐指数,让尹新雨感到安全,没有不合适的话题,大家都是友好而和善的。 将晚时分,徐徐晚风吹拂,发圈松了,她干脆解散头发,长卷发垂落肩头,很意外的他们发现一条僻静的小道。 童宇承不知怎的绕回了话题:“所以你不喜欢参加婚礼?” 尹新雨眨眨眼睛:“怎么说,我有点尴尬恐惧,不能说是症那么严重吧。” 他不解:“婚礼也是你的尴尬点吗?”他倒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我觉得——”尹新雨一沉吟,“就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这种可能不是很好解释,要是细究下去可能就是偏见吧。” 他的确不懂,猜是某些原因让她本能地排斥:“结婚其实也是感情的水到渠成,感情也该是自然的。” 那不是什么深刻的沉思,不过源于他父母多年恩爱感染,就像很多人对专业以外许多事物的理解,基于经验的判断。 此刻风一吹,一整天紧绷的身体都轻盈许多,尹新雨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 “你记得——” 尹新雨笑着看他:“当然,只因为急着去完成那也太没意思了,毕竟就算被推着做完了,人还是要活下去,也就是还有无数的问题。” “是啊,没有发生什么是结束,永远有问题存在。” 在这初夏的黄昏,余晖脉脉,两个人一直走,连说话都安静,害怕惊扰这里的幽静,不知不觉走了很长一段路,前方的草地好像可以蔓延到天涯海角。 第 32 章 童宇承突然打破寂静:“你头发长了很多。” 尹新雨诧异,侧头摸摸自己的头发:“好像是啊。” 年前刚修剪过一次,虽然长速比以前慢了不少,但大半年过去,也难怪。 “我——” 手机在手里蹦跶,尹新雨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笑笑,看了眼屏幕就按下了接听键。 童宇承抿住唇,却不是惯常友善的笑意,更像是在压制着什么将涌的情绪,似乎黯了一瞬。 “嗨。”是文幸,电话背景音嘈杂,混杂着音乐和吵闹的人声。 尹新雨捂住一边耳机,余光瞥见他侧影,先失神了几分。 还是文幸唤醒了她:“新新——” 尹新雨舔着唇转移目光,直言不讳:“姐,你在哪,你那边好吵。” 那边突然没了回音,喂了好几声尹新雨干脆挂断,这应该不算她的错吧。 童宇承看了看手机:“快八点了,我们往回走吧。” “好。” 远处的热闹还有余味,近处高悬的路灯散发着光,童宇承在一片散乱的光晕里解释道:“我父母今晚回来,我要去接他们。” 说完又问:“你开车了吗?” “嗯,我差不多也回家了。” “还有半个小时。”童宇承看过来,眼窝比往日更深沉,约莫是疲惫。 “那——刚好能走回去。” 敷着面膜,尹新雨把婚礼的所见所思和沈茉说了,虽然有时差偶尔也能撞上。 沈茉问他们怎么样了? 尹新雨如实 分卷阅读61 回答,沈茉大惊:你们谈的是什么初中生恋爱,不对,人家都比你们狂野,这是要大战五百回合吗。 尹新雨不解:怎么连你都这么说,男女难道只有一种可能吗,我们很纯洁。 沈茉反唇相讥:都我们了,还纯洁呢。下一秒滴滴出现好几行:虽然我希望这个世界男女能有更多可能,但很明显你们已经变异了。好了,好好享受生活,不高兴了就撤。 尹新雨继续躺下然后又开始毫无意义的叹息,劈里啪啦打了一大段文字,末了又删了,只输入一行字。 沈茉也不甘示弱:请有话快说,没时间看你连载小说。说完又发一条,无情揭发她:刚才不是打了一堆字吗? 尹新雨却笑了,知她者莫如沈茉是也。 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完全地兴之所及,或许只有沈茉会认真对待她投掷过去的每一个字,而不必反复述说。 沈茉看得很快:你对童宇承的滤镜太厚了,请喝点水清醒一下。 尹新雨下意识反对:才没有,那应该怪他伪装得很好?每个人对同一种性格会有不同的评价。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嘴硬,尹新雨一直觉得自己晚熟,还时常有不成熟的叛逆心。但她想接受诸多缺陷的自己,不想否认。 沈茉:也就是你刚好喜欢上他所有表现出来的特质?那你想想他要是真的擅长假装,那一定是很多人会喜欢的面具。 尹新雨脑袋疼:我觉得,不是你说的吗,反正也不能一下勘破所有真相,就这样能看到多少是多少吧。换位思考一下,我可能不自觉就有粉饰。 过后,文幸罕见地发来微信:童医生。 还以为她早抛在脑后,尹新雨吃惊不假:你还记得他啊?加一个笑哭的表情。 文幸的回复很快就来了:他七中的,怪不得眼熟,你知道我最近无聊吧。 后半句是什么暗示吗?尹新雨细究之下还是觉得奇怪,夜色下文幸的一眼,几番提到乃至知道童宇承的名字和职业,这是什么大海捞针的技术和耐心? 尹新雨惊讶于自己的心平气和,吴荷风从小借文幸来鞭策或打压,被比较的两人都是工具。 尹新雨不想这样云里雾里地聊下去:他是七中的。 文幸大概是真无聊,不久又发来新微信:你是真的不介意啊,新新,感觉一直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睡前,尹新雨突然悟出,自己一直在抗拒,却似乎不明白真正想要的,又为此愿意付出些什么呢? 办公室,中午休息时间,保洁阿姨进来了,和一两个年长女同事闲拉家常,话题的最终走向总是围绕婚姻的各类关系,尹新雨平日里听着偶尔也觉得不是没有好玩的地方,只是话题重复率太高,感觉像听了一个超大型的连载长篇故事。 她很少搭话,因为一不小心话锋就会迁移到并不让人愉快的方向,弥漫着明褒暗贬的气息。 一个没几年就要退休的同事又开始讲起她那四十未婚的表妹,惋惜的口吻里掺杂着高高在上的怜悯,时不时要当众汇报一下那个表妹的现况。 尹新雨听得腻烦,还有几个单身同事只低头玩手机,偶尔相互投递一个眼色。 张若今天感冒请假,尹新雨感觉失去了一张牙尖嘴利的嘴,不过她忘了张若已经是新娘预备役。 “你们不知道吗?”一个戴眼镜的同事抛下这句悬疑,在场的大多人对他行注目礼,他顿了顿,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昂起下巴:“张若那个男朋友,据说因为什么事现在闹着呢。”有感兴趣的人围了过去,询问信息来源和真实性。 尹新雨沉默着想起张若从前说过的话“反正是要结婚的,怎么着也得在有选择的时候拔个高子的是吧。” 琢磨着字句发了一条微信,好久也没回,上次她说今年结婚的喜悦模样还清晰如历。 尹新雨模模糊糊醒了,眼皮有点沉重,第一反应是去看手机,刚按亮屏幕,和童宇承聊天的界面还在,有新的未读的信息,她刚想眯起眼睛去看清。 一个声音陡地窜进来,她瞬间清醒,惊恐地喊了好几声。 “一惊一乍地干什么?”吴荷风猛地挥手划开窗帘,喷涌的阳光简直要刺伤眼睛。 尹新雨平复了些,闭上眼翻了个向躲避光线:“妈,你干嘛,现在才几点啊?” 她的闹钟都还没响。 “你说几点了,你看看这太阳,我来的路上公交车上都快找不到座位了。”当初吴荷风极力反对她购买单身公寓,理由之一即单身这个词不够吉利,好像会把人捆绑了一样,她深信语言的魔力,大概在吴荷风那里自带诅咒功能。 尹新雨艰难地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闹钟还有十分钟才工作,想到生生浪费的睡眠时间不无哀怨:“妈,你不上班吗?” “怎么不要?” 她捞起椅子上的衣服想穿上,有人在场有些别扭,不过每次都被一句“你哪里我没看过,你还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呢”为理由,指责她的不孝顺。 分卷阅读62 她躲在被窝里换衣服,这次吴荷风倒是没说什么。 “等下你不是可以送我吗,你还没送过我是吧,新新,你是不是自己交男朋友了?” 尹新雨背对着吴荷风换衣服,搜肠刮肚,她和童宇承外出的次数不多,两只手数得过来,再说她相当自信没什么亲密举止:“没有啊,你怎么会想这个?” 没想到吴荷风立马变脸:“那你还不去见面,是等着天上掉馅饼是吧。” 吴荷风都进化了,还学会欲抑先扬来套话了,尹新雨战战兢兢又不免有些欣慰地想着。 工作日的清晨,经了这么一遭,尹新雨觉得累。洗漱完送吴荷风去上班,有阿姨对着她夸了一句,以前类似的场合,吴荷风都是第一时间否认,不给她任何自得的空间,可这次吴荷风却说:“孝顺什么呀。” 尹新雨却能听出一丝丝得意,才觉得有点亲生女儿的待遇。 准备打道回府时,吴荷风才说尹志国最近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路上记得吃早餐,别把胃弄坏了。” 尹新雨当然要陪她们去,吴荷风找了熟人。尹新雨不觉得一个体检也需要找关系,吴荷风又要来教她做人了,人情世故四个金铸的大字足以压得她无力反驳。 尹新雨陪尹志国在室外排队等候,旁边积聚了一堆人,吴荷风去二楼等别的结果。 刚开始,她坐在长椅上,前几天几场暴风雨后渐渐入秋,人群气压都是低的。 不到半年来了几次医院,但她还是没能习惯这里,因为这里永远有不可预测的结果。这种感觉很糟糕,很像以前读书时老师发试卷,老师说有人考得很差,旁边人都发到了,只有自己紧张地看着老师手里寥寥的考卷。 下午结果就出来,说是喝酒导致的轻微脂肪肝,吴荷风絮絮念叨着让他作息规律,不饮酒之类。 尹志国却很得意,自动忽略医嘱,似乎很想找人一醉方休庆祝自己无碍。 全家人松了口气,虽然知道他大概永远不会改,没有谨小慎微,尹志国有的只是劫后余生更加放纵。 然而也是没办法的事,为这些事,吴荷风已经和尹志国吵了快三十年,吴荷风一口咬定,是尹志国婚前太会隐藏。 尹新雨却隐隐不安,几次虚惊一场让她蓦地想象若是真的,她是否承受得来。 第 33 章 尹新雨开车把父母带回家去,一天的折腾完后三个人终于能坐下休息片刻。 “还是有车方便。”尹志国突然一句感慨。 吴荷风接口:“你要是不戒酒也别学开车了,动不动就是酒驾,你不要害我们。”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尹志国有些动气。 很是无奈,尹新雨试图转移话题:“爸,你想考驾照了?” 尹志国得意地:“没跟你说吗?过几天考科目一了,你信不信一个月你爸就拿到驾照,到时候科目二拿你车来练练。” “现在练刚好,天变凉了。” 想起尹志国听医嘱态度那种无知的傲慢,吴荷风心生不快:“被你考上才危险,人家都怕和你一条马路。” 张若延迟婚礼,限期未定,假后回归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尹新雨想结局大概已经预定,张若还是会接受那个男人。 秋日傍晚,尹新雨下班后正在屋里吃外卖,墙壁上投影着一部下饭电影。 看了十几分钟有点没味,正想着换一部,手机响了。 按了暂停,她咬着筷子接了电话,童宇承开门见山:“在家吗?” 尹新雨才从嘴里拿出筷子,声音不再含糊:“嗯,在吃饭。” “源源今天来了,阿姨做了点吃的,爷爷说你爱吃,我现在回医院刚好给你送点过来。” 童爷爷还惦记着她的喜好,尹新雨十分感动:“爷爷也太好了,有点不好意思。” 从童爷爷那到医院,尹新雨自从买车后方向感也增强不少,这算哪门子的顺路? “我现在出发,到楼下再告诉你。” “哦,好,”尹新雨咬咬筷子头,想着礼尚往来,“我妈做的,冰箱里还挺多的,你要不要尝尝?” 那边寂静了半瞬,童宇承才说:“可以吗?” 预留的几秒似乎别有深意,上楼是不是一定得附加别的含义?尹新雨觉得这只不过是被误解的默认的规则,泛化到了一切人。她不该想太多,反正童宇承的家又不是没去过,再说,童宇承好几次送她回家都没有上来,或许于情于理,自己也该邀请他一次。 尹新雨挂完电话,估算着时间,先把衣服晾了然后简单整理下东西,边让扫地机四处转悠。 微信一响,尹新雨去阳台照镜子涂了点口红,随便抿了抿下楼去,心里本能起了反应。在她的安全法则里,单独和男性呆在狭小的空间,具有一定的风险,但尹新雨莫名地信任他。或者这种信任也是危险的。 仅有的两部 分卷阅读63 电梯里正有人运送货物,偌大一个箱子堵在电梯口,还有一部正在上升,或许是紧张怕他耽误时间,尹新雨提议走楼梯,也不算太高,他欣然同意。 尹新雨接收他那微笑的一眼,心想清者自清,自己才没有别的意思。 楼梯略窄,童宇承说起大学时的医学楼,她听得入神,上楼梯的时候差点踩空,心跳都飞起来了。 为求稳妥,尹新雨往后退了点,贴到了墙壁,闻到他气息时顾左右而言他:“要是我学医了,肯定就不怕看鬼片了。” “你想到的是这个吗?”童宇承不知她的思绪又流到了哪里。 上方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咳嗽。尹新雨抬过脸,在他身体的缝隙间逆光向上看,那赫然站立的竟是吴荷风。 童宇承循着她目光直行,尹新雨垂着头,突遭重击似的,适才心动踪影全失,紧张得声音微微崩塌:”妈。” “这是——”吴荷风跃跃欲试的目光灼热,快要把尹新雨烧了洞。 尹新雨的伪装技能在十几秒间飞速进化,她自以为用平顺得随意口吻:”嗯,这是我妈,妈,这是我朋友。” 反正这样说,又有什么不对呢。 话一说完,童宇承很有礼貌地招呼:“阿姨,您好。” “你好,请人家进去坐坐啊。”吴荷风笑着,转脸就用一闪而逝的眼神对她的不知礼数表达无声谴责。 “妈,”尹新雨凑上去,小了点声,“人家有事,要走了。” 吴荷风学不会不着痕迹地看了童宇承一遍,满面笑容,同时不忘盛情邀请:“进去坐坐吧。” “谢谢阿姨,我还有些事。”童宇承保持淡淡的微笑。 “妈,你先进去。”尹新雨目光游移勇气渐渐丧失,吴荷风便去开门了。 “我不知道我妈会来。”尹新雨没出息地直想看脚尖,“对不起。” 童宇承一贯直立的身形似乎有点僵硬,还是笑着:“没事。”大概只有他知道微笑底下潜伏着失落。 尹新雨模糊又不安地想到,第一时间她想的竟是不给自己惹麻烦。 但眼下也是覆水难收,何况相比而言,她更怕吴荷风的误解,毋宁说误解的延展。 为了弥补,她急着妄加许诺,不知觉眼眶发热,大概有预感自己正搞砸某事:”下次,我——” 童宇承温和眼神依旧,尹新雨说不下去。 “没关系,时间不早,我该回医院了,这个——”童宇承笑了笑,把包装好的密实袋子双手奉上,“阿姨说最好这几天吃完,时间久了就不新鲜了,口味会变。” 尹新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一下,双手接过:“谢谢。” “我先走了。” “再见。” 电梯门正好打开,童宇承紧走了进去,门关阖的一瞬他还是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回屋,关上门,尹新雨紧贴着门站着,那一袋子吃食沉甸甸把她向下拉。 吴荷风在客厅转悠,用着她自以为状若不经意的口吻:“这人看着不错,干什么的?” 即使尹新雨自以为毫无嫌疑,吴荷风无休止的盘问却无悬念地登场,仿佛一个人能活生生地剖解。 “妈。”尹新雨突觉口干舌燥,自我审视的烦躁不安慢慢渗透,最后憋出一个颇有警示意味的称呼。 “怎么了?”吴荷风啧了一声,“有话就说。” 吴荷风嗓门洪亮,这会脸色将要不善,尹新雨只怕再牵扯下去,连嗓音都拼不过,而她只想安静会儿:“妈,我有点累。” “你手里什么东西?”一眼就看到,吴荷风现在才说破。 “买的一点东西。”尹新雨一袋子赶紧塞进冰箱,又自我恼恨起来。 吴荷风在她身后又问:“他结婚了吗?” 吴荷风像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总能在句尾黏着对童宇承滔滔不绝的在意。 尹新雨再次庆幸,还好他没有留下来。 冷气扑在脸上有点冷,她一把关上冰箱:“没有,不过有女朋友了。”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自欺欺人有种报复的快感。 拿着抹布走开的吴荷风有一瞬的静默,大概被无尽的失望堵住了口,手还在茶几惯性似的反复擦拭:“你看看人家女孩子,花样多得很啊,你向伯伯的女儿还记得吗,比你小好几岁,刚分手,又找了个,人长得也高高大大,听说家里也挺有钱的——” 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吴荷风自顾自说:“你爸那个检查报告我在家没找着,是不是落在你这?还有那个玻璃罐你吃完了没有,我——” 虽然没心思,但尹新雨四处走动才让胸口不那么闷,吴荷风比她更熟悉这房子,很快就找到了。 门再次阖上的那刻,尹新雨赶紧看手机,毫无异动,童宇承离开的样子突然又脑海里重复上映。 他应该生气或者失望,但表现得没那么明显。尹新雨害怕别人生气,这让她自我厌恶,大概是唤起了一些深埋的不友好回忆。 为 分卷阅读64 什么不能坦荡一点,童宇承终于知道她的畏缩,不能如实地表达和纾解,曾经是她难以自我面对的病因。 当晚梦见吴荷风闯入医院大声嚷嚷着找童宇承,活生生被吓醒,吴荷风在梦里也没放过她。 梦醒后还是心有余悸,如果自己没编造出那拙劣的借口,天知道吴荷风会干出什么事来。 醒后发现,童宇承昨晚睡前发了条信息,可惜那时她大概还在梦里挣扎不已。 她想,既然这样,还是不要旧话重提,大家装傻着互相翻篇不就好了,成年人不都精于自我欺骗。 冬天不告而来,一眨眼就席卷了整座城市。 它的踪迹不是来自层层变厚的衣服,而是许岩发在朋友圈的照片。 两张照片,一张是雪天穿得密不透风的两个人的滑雪照自拍,另一张是一方圆桌,同样摆放的餐点,拍摄视角对面的是一只白嫩的手。此外没有任何文字描述。 她没多想点了个赞,没多久许岩给她私发:我可能喜欢上别人了,还附一个稍有沮丧的表情。 说得他好像没喜欢过别人似的,尹新雨腹诽,想了想打出两个字:加油。然后果断关掉界面。 近一个礼拜,所有空闲时间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一门心思把之前欠下的稿债还了,大概心情糟糕时文思总是如涌,可谓活得天昏地暗。 交稿在周六的深夜,尹新雨本该精疲力竭,相反她精神奕奕,顶着鸡窝头照了照阳台的全身镜,被自己吓一跳。 等从浴室出来,用毛巾包住刚洗完的头发,在冰箱找点吃的填填肚子,然后发现上次童宇承带来的竟然都被自己吃个精光。 乍想起这个名字,脑海里延期响起了红色警报,她连忙拿过手机来翻。 没有新消息。 尹新雨把自己裹紧点藏在珊瑚绒的睡袍里,点开对话框,上次的聊天还停留在两天前的互道晚安,然后就默契地保持沉默。 手指却不受控地往上滑动,不知不觉攒下了难以数计的交谈,她以前总有清理的强迫症,好多群即使设置静音都嫌吵,除非必要一删了之,好像更信任记忆而不是原迹。 而如今,她竟然保留了所有和童宇承的微信记录,无数次清理都成功逃脱。 尹新雨盯着童宇承的头像,不得不承认的失落渐渐聚集堵塞心口,断断续续打下的字终究还是被自己毁尸灭迹。 去群里寻找着关乎童宇承的痕迹,群里断断续续地聊了不少,但没有他。 第 34 章 洗了几个碗回来,尹新雨习惯性再点开朋友圈,意外地发现童宇承的更新,发布在十几分钟前。 不知以什么心情分享一首歌,准确地说,是一首粤语歌的链接,然后还有一行被引号框住的歌词。 越品越有点伤感。 尹新雨想,他终于开始看歌词了吗?或许只有她才记得他说过的话,他未必在意。 底下评价的口吻似乎是惊诧的,纷纷留言揣测分享人是否出现感情问题。 而他本人却凭空消失,再没回复。 猜心一定是这个世界最难却乐此不疲的事。但尹新雨想,这个世界并不单纯,如果只需忧虑感情,那这个人或许很幸福吧,所以才自造一些问题。 这天快结束的时候,童宇承给她分享了一首歌,因为各自工作都忙,时间并不总能对得上,最近他们聊天的频度下降,开始分享,最多的就是歌。 尹新雨在做一本并不太会有畅销希望的书,但题材新颖,因而加倍用心。闲暇时同样有事做,近年来的一些零碎发表在各种地方的小模小样的文字有出版的可能,虽然不指望能如何,总算是能给自己一个纪念和安慰。工作的最佳陪伴是歌,但尹新雨还是少有时间去看歌词。 而童宇承的忙从来不分时候,一有空闲最常回爷爷那,父母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家人总算有时间呆一起,这周末父母又要重返工作。 这天吃完饭穿过一段小路回科室,那棵能在办公室看见的树不知何时脱去了一身叶子,还有几片苟延残喘地随风飘荡,那一点若有似无的联系似乎就要断了。 这个城市默默把他抛下,秋天今年格外短暂,只是一点不成样的波澜,来不及看清脸就背过身去。他正独自有些没来由地惆怅,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靠近。 科里的护士长笑着走来:“童医生,你在我们科室最白。” “可能最近没怎么出门。”童宇承笑笑,想起科里晚上的聚会,“张护,我有点不舒服,今晚就不去了。”护士长一向负责组织科里聚会事宜。 “怎么了这是?”护士长看他脸色,日光一照,一时有些分不清脸色苍白和肤质白皙。 “这次做的手术,有点累。”要找理由总是找得到的。 护士长想也是,虽说是年轻人力壮好歹也是人,沉吟几秒绽开嘴角,用着打趣的口吻:“可惜了,今天本来还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认识。”b 分卷阅读65 r   说是介绍认识,童宇承心领神会。科里同事聚会定时举行,餐后多半还要转场,年轻人多也常被调侃,这时候就有同事带些朋友来,也很平常。 童宇承脸上还是以往浅淡的笑意,让人觉得不太虚假,其实没有撒谎的必要,只要沉默几秒的留白足以让对方怀疑起来。 果不其然,护士长微扬声,打量他神色:“有女朋友了吧?” 医生这职业本来在择偶市场就相对吃香,何况是他,护士长在他犹豫时不禁叹息起来。 “没有,”这次他可不敢再犹豫,“还在努力。” 护士长恍然大悟:“说的这是什么话啊,还有童医生追不到的人嘛。” 童宇承笑笑,脑海里有一张脸清晰显影,激起他一些郁积:“借您吉言。” 水龙头下,童宇承仔细搓洗手,然后去换回自己的衣服,和办公室的人说了声再见,又回身洗了次手。 他是真打算回家休息的,好在走几步就到了。然而想象总是美好平淡的,闭眼广袤深邃的黑暗里,总有一双眼浮现出来,童宇承曾偷偷观察过她的眼睛,很深的双眼皮,其实有好几层,要是睡得不够好更明显。 微微近视,有时没有意识地眯着眼睛,但基本不戴眼镜,虽然是这么一副视力走失的眼,童宇承却觉得其实她把一切看在眼里。 其实他很少失落,上次还是刚到美国那会,因为很多不适应。 就连这也似乎是很久前的事,可这段时间又重涌于心。 在感情上,他其实并没那么自信,譬如无法自信她如何看待自己。 他虽然也有不少朋友,如今都四散于五湖四海,更何况讨论感情这种事,他总觉得太过私人。 童宇承在手机上点餐时,随着一声屏幕顶端弹出两条微信。 是一个多年好友主动来问,自他回国多次企图给他介绍对象未果,这次算他自己撞了上来,童宇承本来还有些迟疑。 童宇承盯着那行字,又一条文字无声窜了进来:这只是一点小心机,心机可不是贬义词,这叫通往成功之路的方式而已。 童宇承默然,自认不是不知变通,只是不想用方法对待感情。 那是个阴霾沉沉的初冬清晨,尹新雨神思不属地裹紧被子趴在窗户上,窥测行人的穿着来判断今日行装,收到来自童宇承的微信。 季节变换,他们联系的频率也冷了些,表面上不是很明显,但彼此心照不宣。 距离似乎飞快拉远,好多话,尹新雨不能再对他说。 一条天气预报的群发式的温暖,天气变冷,记得添衣。堂堂方正的八个字,她握着手机,看了好多遍。 转身开窗,冷风不管不顾灌进胸口,她冷得直哆嗦,床头的闹钟适时响起,她才发现自己最近都不需要外物来叫醒自己。 为了改稿,作息重新紊乱,黑眼圈很快又重现江湖,尹新雨每天涂防晒霜时对镜盯着那眼下扩张的颜色,既像乌黑又似青紫,以至于无法判断也无法对症下药。 她爬起身去按闹钟,然后从闹钟的玻璃罩里看见憔悴的自己,眼眶里浸着空茫的冷意。 临出门,手指在对话框上盘桓许久,是四平八稳的回复:谢谢,你也是啊。 这样该够了吧。 要是没有想起童宇承,最近她过得还算不错,吴荷风近期似乎没再打算给她介绍对象。 也是,相亲对象也是一种资源,总有枯竭的那天,而文幸也没再联系她询问童宇承的相关事宜。 事实上,她生怕哪天受不了文幸逼迫,做出悔之不及的事。 为什么,想要的自由来临,她却不能好好享用,人生果然变幻无常吗? 月中参加了同事欧阳的婚礼,第一轮在男方乡下老家办,据说乡下十分讲究次序。欧阳夫妇周末在酒店宴请双方同事好友。 “欧阳这件婚纱还不错诶,”张若坐她旁边,凑近耳边,眼睛聚焦舞台,“是不是女人穿婚纱都能美化啊?” “可能是没戴眼镜,她没戴眼镜好看。”尹新雨除了吃,就是偷闲观察众生相。 “欧阳其实长得挺端庄的,感觉她挺快乐的。”张若有感而发。 尹新雨小时候在乡下过年,总是被拉去做伴娘,最初很快乐,因为无知只觉一团欢喜热闹,其他的早已记不清,待长大了她的快乐似乎消失了。她怀疑是否有真正的快乐,从周围女人婚后的遭遇来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结婚肯定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让我们发现她的美,她现在很幸福。”说不上口是心非,尹新雨觉得此刻两人对未来终归是有憧憬的。 “问你个问题。”张若突然转回脸来,牢牢盯住她的脸。 装作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尹新雨笑:“你干嘛,好严肃啊。” “你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啊?” “怕什么?”问完,尹新雨隐约有所感觉,她想自己怕的东西实在有些多。 一桌全是同事,张若 分卷阅读66 上身趋近,尹新雨贴过耳朵去听,旁人来看就是交头接耳的标准姿势。 “年纪大了,找不到合适的人结婚啊。” 听完,尹新雨释疑了,顿觉好奇心过重的副作用,再看张若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真话还是假话?” 张若笑着翻了个白眼:“实话。” 尹新雨喝口橙汁,娓娓道来的口吻:“倒退一两年,我是挺惶恐的,现在就还好。” 她说得过于简略,一语就横跨了两个相逆的阶段,张若微皱眉想听下文分解:“发生什么事了?” “不跟你说,保密。”尹新雨贴着椅背,正襟危坐起来,嘴角含笑,在张若眼里却是残酷面孔。 戳了戳她衣服,张若迫切想知道这转变的心路历程。 “下次再说。” 人的观念每时每刻都在变幻,尹新雨从小对所谓婚姻抱以怀疑的态度,但言行脱节,她自认难以逃脱吴荷风和她背后的舆论,后来她看到更多的人,为自己设想了最恶劣的结果,她发现不是不能接受。 想起欧阳被她爸爸牵着手交到新郎手上,那一番欲泪的嘱托,欧阳笑眼里的幸福,司仪谈话时新郎被迫式的保证,以及欧阳开怀的笑容,亮闪的牙齿。这样仪式一再重复,尹新雨从未说过真实的感受。 允诺突然打电话让她陪着去产检。 “秦也前几天出差去了,我又不想他妈陪我去。” 尹新雨注意她语气有些不快,边分神想着不一定就是一家医院。 一大早穿戴齐整,她开车到允诺家楼下,把人接上车。 “去哪家医院?”她有些忐忑地问。 “市一。” “啊?”尹新雨下意识就出口,而后认命般胸腔扩张深呼吸,内心开始建设第二轮防御工程:医院大得很,怎么就一定会碰面。 “怎么了?我婆婆有个朋友就是妇产科的,害得我每次检查都不舒服。”允诺低头系上安全带,因为肚子大,安全带就堆在胸口下。 尹新雨发动引擎,眼睛专注于前,语气带笑:“你现在婆婆喊得挺顺口的嘛。” 允诺嘴角一歪,一副无奈的神情,忽然又叹气起来:“我觉得——”尾音停顿许久。 “请你有话快说。”尹新雨的急躁,每次被她的慢慢道来衬得越发昭彰。 允诺不为所动还是慢条斯理:“我感觉被我妈抛弃了,我本来叫我妈的,结果她要带我表哥的孩子一起,我想想还是算了。” 尹新雨重点完全偏移:“就那个——” 这次轮到允诺抢占先机:“就你说脸是方块的,不是和我妈住得近吗,经常照料着他家孩子,我看比亲生的还亲。” “没事,等你把宝宝生出来就好了,到时候阿姨就有亲生的了。” 允诺右手有些肉乎乎贴着侧脸,语气里散逸着些许伤感:“我妈真的把我泼出去了。” “现在可是——都快二十二世纪了好不好?”尹新雨试图安慰几句,脑子转了个弯,“你妈也不能把孩子扔了是吧。” 就这样到了医院,市一院挺大,尹新雨搀着允诺半边,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突然就领悟自己的杞人忧天。 做检查的时候,允诺整个人躺在床上,只有肚子异军突起,连着她仍旧瘦削但发肉的手脚,其实已经不那么违和了,浑身都不免生出几分笨重。 允诺不避讳她,倒是医生看上去只比她俩年长一些,淡淡地问:“你没结婚吧?” 尹新雨不知怎么有被点名的感觉,摇摇头:“没有。”一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允诺反应快,微笑着:“没事,她没关系的。” 第 35 章 尹新雨和她对了一眼还是没明白,不过医生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看不懂,本来也没兴趣,索性来到窗边,透过掀了半边的窗帘俯瞰。 当然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有一点散漫的遐思,叛逃出工作时间,看别人的日常。 从检查室出来,坐电梯下来,允诺一直把手搭着她手肘:“你知道刚才她什么意思吗?” 尹新雨刚才想了会,自以为顿悟:“是不是我没生过孩子的意思?所以不该看?” “你知道啊,她们那些顾忌搞得多神秘,”允诺突然有些不满起来,“我怀孕的时候,我妈只说忍忍就过去了,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故意的。” “谁叫你不好好学习知识,那句话说得好,你以为那是纯洁,其实是无知。”尹新雨沉积的不满一涌而出。 “我跟你尺度不一样,等我生完,没准——”允诺突然就停顿了。 尹新雨随之看过去,不远处的人总是能第一眼就看见,很像第一次在医院见到的那次戴着口罩,此刻正和一个中年腆腹的男医生说着什么。 那里铺着一大片初冬的暖阳,童宇承侧脸还是那般认真,脚下投注的影子也修长,正指向她鞋尖的前方,微微有点 分卷阅读67 偏移。 似乎很久没再见他,但感觉还是熟悉,尹新雨陷入想象般的回忆,在他蓦然转换的视线里身体一僵。 “那不是童医生吗?”允诺发现身边人有些不对劲,心中敏觉,“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啊。”尹新雨故作无所谓。 强行切断视线,尹新雨转个身,心跳却不听指挥。 “那我们去打个招呼。”虽是这么说,允诺却没动,她觉得身体不宜见帅哥,只想试探一番。 “新雨。”不知怎么,童宇承一下就站到了眼前,拉下口罩,微微喘气。 心里恨铁不成钢,所谓作之不止乃成善,只要表演多了不就可以弄假成真了吗:“好巧。”尹新雨想自己果然长进了,也稍微学会了点不动声色了吧。 允诺和他笑着互相打了个招呼,视线在两人间尽量不动声色地兜转。 出乎意料却也意料之中,允诺和童宇承相谈甚欢,偶尔说一句,尹新雨眼睛也没闲着。 “下次有时间一起吃饭啊。” 尹新雨在他们说话时分神,只要视线断续就不会太明显,此刻听到允诺随口发出的邀请,一阵茫然。 童宇承点点头:“一定。”说完看了看她。 这下的确是对话终结的信号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尹新雨主动承担责任:“那我们先走了,你忙吧。” “再见。” 直到上了车,童宇承还站在原处目送。 允诺收回视线,迫不及待发问:“怎么回事,感觉你不爱搭理人家啊。” “哪有?”尹新雨否认。 “等等,”允诺努力想挪动身体而不能,只能凑近脸来,“到哪一步了?” 目视前方,尹新雨却心神不定:“说来——我可在开车,我们车上三条命呢,别分散我精神。” 丝毫不受威胁,这次允诺很干脆:“长话短说。” 尹新雨试着缕清相识以来的所有线索,思绪却弯弯绕绕混沌不清起来:“我——” 我喜欢他。 意识到自己所想,像是突然被唤醒,尹新雨震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说真的,下次一起吃饭啊,让我给你把把关,”对她明显的避而不答,允诺并不在意,一会又有些黯然,“老天让我赶紧卸货吧,我不想丑丑地去见帅哥。” 没等到一起吃饭,却等来一个噩耗。 上午上班时间,尹新雨接了个电话,一个虽然没存却有几分熟悉的号码。 她疑惑地:“喂?”阿姨以前替童爷爷给她打过电话,上次童爷爷打来电话邀她去玩,因为各种事耽搁,一直未成形。 “新雨——” 童爷爷离开这个世界。 “很突然,其他人还没赶到,我先通知承承,现在全靠他一个人张罗忙活,我就先打给你。” 整个人是被摄魂的恍惚,再看看四周,这一秒,一切世界如常进行,而在某个角落却有人变成了遥远不可及。 人类发明的死亡代称,是颓丧而浪漫的美化,好像可以稍微止住哀伤,尹新雨想到独自处理丧事的童宇承,一定是无法想象的伤心。 “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突然了,承承的爸妈刚出门没多久,也许就是冥冥中有定数,前段时间一家人好不容易——” 晚间收到童宇承的电话:“新雨,爷爷早上离开,大后天举行追悼会。” 尹新雨眼角湿润,很多时候她不信任那些安慰话,但没有更多可选的词语。 比如节哀,现在才发现其实无可取代。 尹新雨穿一件黑呢大衣,堂前人多得一眼望不到头,细碎的交谈声里掺杂着哭泣,大小声不一而足,其中有个年岁不小的女性哭得尤为哀伤。 童宇承满脸肃穆微垂头,有人上去扶着他肩膀,彼此言行很是节制,只见他向人鞠一躬,重复着这个动作。 尹新雨突然觉得这种仪式有些残忍,痛失至亲者反来安慰别人。 她随大流看了棺木里的人,收敛师一双巧手看不出来任何病痛,有如生前更精神平和。 上一炷香,尹新雨双手合十祭拜,眼前的童宇承眼睛通红却没眼泪,黑色西装不知怎么的显得宽绰,展现在眼前的是这么一副哀伤过度的样子,她也受了他一躬。 这时又有一拨人从后涌了上来,她不得不向前一步,周遭的声浪汹涌而来。童宇承双手拢着她的肩膀,完成了一个潦草却也短暂的拥抱。 他的手掌贴在她背后,往下轻按了一下,尹新雨心里似乎就明白了。 她转身,退出了灵堂,再回身看前方正中的人和几个同样高大的男人,还在不断重复着类似的动作。 “新雨。”一个似乎熟悉的男声,她也没心思去辨别,一转脸看到的是多年未见的杨兴成。 杨兴成嘴角将要微微翘起,又飞快地压下去了:“别太担心他,阿姨和叔叔赶回来了。” 尹新雨顺从地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出 分卷阅读68 去。 杨兴成叹了口气:“他和爷爷感情很深,又这么突然,其实这种病就是不□□,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引爆了。” 尹新雨满心却是童宇承发红的眼,不知道自己眼里也红得不成样。 杨兴成看得一愣,转而安慰道:“不过,你在,他多少会好受点。” 尹新雨只听了个囫囵,现在的氛围不适合叙旧笑谈,他们匆匆作别。 两天后,葬礼如期举行,那是一个阴雨天,所见皆昏暗。她走在浩浩人群的后面,只想着送童爷爷最后一程。 童宇承和相扶的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一起,大概是他的父母。 尹新雨在不远处默哀了几分钟,人群渐渐散去,她隔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脑袋看了童宇承静默的背影,转身离开。 因为父母没及时赶回来,童宇承请了不少假处理丧事。童父工作耽误不得,在家呆了不到一个礼拜就再次离家而去,这次轮到童母留下来处理后事,主要是爷爷坟墓的修葺。 陈琳西平时回来住的是另一套房子,这次暂时在这里住下。阿姨将要离职,其实更甚于一场离别,童宇承有意把她介绍给另一家人,可阿姨却想回家带孙子。 陈琳西活了大半辈子没处理过这类事,这几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母子俩好不容易得空坐在白天的院子里,头顶是冬日暖阳,晒得人懒洋洋。 陈琳西才有机会和他说些其他:“承承,你看这照片怎么样?” 童宇承眼里装满了花草,都是爷爷亲手培植的灵魂,风雨不曾耽搁,可惜斯人已去,虽说暂时还有阿姨打理,季节一变,这些花草也像是认生,渐有颓势。 思绪被打断,他往旁边一看,陈琳西贴心地给他翻页,是个年轻女孩的照片,好几张,有端正如公式照,也有生活照,看一眼陈琳西期待的眼神,他一瞬了然。 “怎么样,好看吧,刚毕业呢,”陈琳西意犹未尽地又翻了遍照片,絮絮地说着关于女孩的信息,“你赵叔叔家的,你忘了,小时候不是还一起玩过吗,你去美国了,是不是她们没怎么联系了。” 童宇承隐约有点记忆,不过是一群大小孩子扎堆嬉闹,除了那几个常联系的,其余都记忆模糊:“她才毕业吧。” 陈琳西以为他是说女孩小的意思,她平日不在不知道,一回来才知圈里儿女相亲生态,熟识的家长铆劲物色合适的对象,唯恐被人抢了先去。一来二去,她也被感染了,因此心情紧迫起来,生怕错过。 其实她们熟稔的人做实业的多,光论物质,童宇承还真比不太上,但他从小方方面面在一圈大人眼里口碑不错,工作也是务实有前景的。 “不小啊,男孩晚点结婚没什么关系,再过一两年结婚也不要紧。”这是个文静的独生女,从小独宠,父母不放心,因而急着定事。 陈琳西的口气似乎是诸事已定只待他点个头的事,童宇承有几分无奈:“妈,我不会去的。” 第 36 章 陈琳西诧异,以为他对相亲有什么不好的误解:“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爷爷走了,大家都伤心,但爷爷生前唯一没满足的愿望可就是你没结婚了。” “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观察着他的神情,不像玩笑或搪塞,慢慢回想,童爷爷在世时常念叨的那个女孩,念头一转,马上又高兴起来:“是有对象了的意思吗?我现在有时间,你带给妈妈看看啊,妈妈去看她也可以的。”她一向相信儿子的眼光,迄今的每步路都没走错过,从来是稳稳当当。 童宇承顿了一下:“现在——” 陈琳西几乎是即时笑起来,顺着自以为的思路:“还没追上呢,追女孩嘛,就得嘴甜勤快啊,要打动她的心,让人家有安全感就好了。” 童宇承没理会亲妈的嘲笑,却神情严肃地发问:“妈,你后悔结婚吗?” 陈琳西被问懵了,母子俩像在打哑谜,她理了下思路:“那你们是在一起了,谈到结婚闹意见了还是还没在一起啊?” “或许,因为未来有太多疑问,才不想轻易开始一段感情,”童宇承目光向远,在说话间明白自己这些年的转变或长进,“也许是因为别的。”也许她根本对自己没有任何想法,只是眼神也会作假吗,抑或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你看我和你爸没给你做坏榜样吧,你公公虽然不太好但是,你要多看看好的对不对,为什么不想结婚呢。”五十岁的陈琳西还有些少女似的烂漫遐思,“谨慎点总归没错,毕竟是要找和自己共渡一生的人啊。” 尹新雨再见允诺是在医院,允诺临产突然出血,被紧急送医。 蓝白被子下的肚子高高隆起,而床上的人面色有些浮肿,散发着几分憔悴。 只剩她一个人时,允诺抱怨道:“都超过一个礼拜了,宝宝怎么还不出来?” 秦也忙进忙出,似乎有忙不完的事,秦也的妈妈也在,打扮入时,看上去很是精明,但表现得不至于糟糕 分卷阅读69 。 旧人老去,新生命将要诞生,很多时候,她都要忘记这最基本的自然规律了,是死者提醒了生者的珍贵,而生活永远在继续。 尹新雨有天闲来整理屋子,发现童爷爷签名的赠书里夹着一本陈旧的记录本,是普通的薄薄的烫金本子。 尹新雨惊奇地翻着,一根隔页的红线掉落下来,她颤着手翻开,扉页是刚劲的草书,大写的四字正楷:承承日记。 这本字迹潦乱大概是最后岁月的回忆,第一页追朔到九十年代初的出生记录。有些字迹大部分是有力偶尔有些漂浮,书页仍旧光滑,可见主人的珍视。 尹新雨没怎么细看,犹豫了一会,才点开手机里的通讯录。 这次是尹新雨给他送东西,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店里。他只有一点时间,而她也有工作要做,彼此挤出一点时间,在作战似的间隙里见面。 童宇承看起来还好,只觉得又瘦了点,换做以前,尹新雨其实很难意识到人细微的胖瘦,或许反向证明了他消瘦了很多,太明显连她都看出来了。 他眼里有不容忽略的疲惫,很神奇地,尹新雨瞬间通灵了他的心路历程,她再次体会到痛苦难以依靠话语来抚慰。 “喝点什么。”自从葬礼后还是第一次见面,童宇承有些难以想象的局促。 尹新雨也不由紧张,随口说来:“水吧。” 童宇承招呼立在一旁随时待命的服务员,尹新雨从包里拿出那本笔记本。 童宇承接过,摩挲着封皮:“前几天和妈妈一起整理了爷爷的遗物,突然间回忆起很多事情,至少记忆还在,其实也是很好的纪念。” 尹新雨安静地听他说。 “其实,自从爷爷上次手术以来,我们都做好了准备,只是原来还是会心存侥幸,不相信坏事会这么快在自己身上发生。” 即使是看淡生死的医生也难免如此。 尹新雨不知说什么好,只讷讷地:“爷爷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童宇承向她笑了一下:“我知道,最近工作还挺忙的,其实也没什么时间想太多。” 时间会带走一切,以前尹新雨是这么笃定,现在再想,或许只因为时间带来了遗忘。 “那天整理书架的时候发现,应该早点看见的。”说着说着,她有几分羞愧,平白辜负了一份心意。 童宇承接过笔记本,轻轻地翻阅着,良久才说:“爷爷给你的,我想他是希望你留着。” 尹新雨犹豫着,但这是多么的郑重的信任,最后还是小心接在手里,仿佛捧住了一个忽来的勋章和一缕魂灵。 童宇承目光悠远,仿佛陷入往事:“爷爷年轻时没读过太多书,但他最喜欢文字,读也好,写也好,他常对我说,好书好字都要给有缘人看才不算浪费。” 童爷爷对文字的敬畏,尹新雨是领略过的,常常让她这个文字工作者钦佩和汗颜。 于是,尹新雨拥有了一本无比珍贵的记录本喝里面保藏的文字。 比预想的时间长些,尹新雨如来时收好笔记本放进包里:“我约了一位作者。” “嗯。”童宇承微低的声音延时响起。 尹新雨点头,正待起身,童宇承却说话了,尹新雨以为是再见:“你有个姐姐叫文幸,是吗?” 尹新雨愣在当场,却不能否认:”是我表姐。”心里胡乱地猜测,文幸还是找到他了吗? 童宇承默默地望着她,那目光她不能完全参透,尹新雨语带慌乱地解释:“我没有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联系上你,她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尹新雨眼底含雾,无限的委屈和自责让她情绪渐次崩塌:“对不起。” “别哭,”童宇承的声音靠近,纤长白皙的手指试探着往前,最终止步不前悄然回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我怎么可能怪你。”后面说得有些类似叹息。 尹新雨为自己的眼泪羞愧,还是鼓起不了勇气来,卷翘的睫毛不安地移动,遮蔽着游弋的目光:“她有没有说什么?” 童宇承看着她泛红的脸,递上纸巾,两人的手似有若无的轻触上了又旋即分开:“很偶然才碰上,没说什么。” 尹新雨闻言猛抬头,终于暴露还有点湿的眼眶,以为文幸是去医院了,很快就转移了心思:“她怎么了?” “别担心,应该没什么事。” 尹新雨复低下头去,睫毛闪动:“那就好。” 静默了一会儿,童宇承先开口:“路上小心,到了告诉我一声。” 尹新雨抬起头,终究需要直面而非逃避:“好。” 路上,尹新雨简直羞愤欲死,她还不知道自己是那种一秒落泪的演技,总之眼泪就那么顺其自然般地落下来了。 关于文幸,童宇承的样子像是不便透露,没想到吴荷风过了几天,主动打来电话给她分享还不算过时的情报。或许意欲提醒她作为女人的注意安全,不过现实显然很不必要。 分卷阅读70 “那个男人不负责任。” 文幸竟然怀孕,在家休息了大半个月也终于返程了。吴荷风和姐妹关系向来亲密,知道也不稀奇。 再多的吴荷风并没有说,只是颇多感慨的样子,尹新雨想,吴荷风也有这么守口如瓶的时候。这时候,自己单身也是一种没受伤害的抚慰。 “她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尹新雨只是随口问问,吴荷风反应却很激烈:“你傻不傻,为了个不懂得珍惜的臭男人,给他生孩子?不是便宜他吗?”听着像一个单方面毁约的赌气。 “不过现在那边父母也知道了,情况复杂了,还说不清,以后没准要在一起,我也不想多说,万一还要做亲戚呢。”吴荷风倒是瞻前顾后,考虑周全,总能为自己留有余地。 尹新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对文幸来说,真实的意外应该是极少数情况,但谁知道呢。 午饭后和张若回到办公室,尹新雨觉得有点吃撑了,只好贴着窗站一会儿,好让脂肪慢点堆积。窗外灰茫茫的一片天,一扫前几天的天高气爽,气温骤降,尹新雨手脚发凉,只好把手收进毛绒绒的口袋。 张若假后回来在窗台靠走廊的一边养了些多肉,密密麻麻有如排排坐。尹新雨想起家里那些小东西,一时激起了些雄心。 于是边向前来查看的同事请教方法,边低头去看个清楚。 “我看它们生命力挺旺盛的,我每天都要来看一遍。”同事如是说。 “每天都有变化吗?”尹新雨边说边打开手机里的相机。 另一个同事插进话来:“在我眼里都长成一个样。” 尹新雨刚想对准,手机上端进了一条微信提醒,一看见备注,她就退出了拍摄。 张若看她转身回位置上,诧异道:“怎么不拍了?” “我等下拍。”尹新雨坐下。 点进图片,一小盆绿植的特写,绿得滴翠,尹新雨嘴角不自觉上扬,然后才看见后续的那一小句话:刚吃完饭看见的。 她两指扩张图片,依稀是医院办公室窗台的样子。 尹新雨没去过他办公室,但想着格局类似,大致也能想象,心里想着还真巧,手就在回复框上打出几个字。 第 37 章 下班一回到家,锁好门换了鞋,尹新雨扔了包在沙发上就直奔阳台。 一排颜色缤纷的多肉,小小地可以摆在手心里,尹新雨用手机寻找着适当的光线和镜头,如此反复几次才拍了几张。 视线扫到另一侧的水仙花盆栽,尹新雨顿住,直到屏幕暗了下去。 童爷爷送的水仙花,那时候只开了点小花,她觉得更像是小时候做实验种过的水葱。 童爷爷养花护草很有研究,还说过养水仙花的方法,她没记全,回家还搜索了记在便签贴在冰箱上。 这是她唯一花心思养过的花。这次没找角度,趁着黄昏的自然光连拍了两张。 花了几分钟选择,尹新雨只发了两张。 对面回得很快:好看。 发完,她又想,童宇承会记得吗? 直接问也没必要,然后低头一看又有了新回复:养得很好。 尹新雨点开自己拍的图,或许因为冬季,水仙花只剩下水仙了,花都拘谨着尚未开放。 但他还记得,一直都记得。 即使吴荷风理直气壮,缕缕不绝地灌输着自己的至高见解:“等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去见一面。” 尹新雨也并不那么灰心丧气,发了微信给远在异国的人:我们一起过一辈子好不好。 沈茉后来回的是:好啊,我代表个人是不会为男权社会添砖加瓦的,婚姻制度应该消亡。但身体的愉悦恕我不能满足你,综上而言,你老人家还是另找吧。 这话也早已说过了的。 尹新雨手指在键盘上徘徊,刚打出第一个字:你,就停顿下来,想起很久以前不是没有问过沈茉类似的问题,才发现其实问题永远在兜着漫长的圆圈,何必再说,何需再问。 她羡慕沈茉能够对任何问题庖丁解牛,问题的纹理和褶皱都不能逃脱出她的慧心法眼,表面散漫不经,实则坚定原则。 但尹新雨想,不该再用对别人的想象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后来沈茉又发了一条:放心,退休后我们要还是单身就住一起,前提当然是我还活着。 尹新雨有些感动,并告诫她不可胡说八道,说好的她们都要健康平安地活到老死为止,成为优雅的老太太,绝不穿专供老人的衣服。 时间缓缓向前,生活即使平淡,却也有很多事在悄然发生。尹新雨有天和张若逛街,才发现商场里张挂起许多喜庆的贴饰,一个硕大的圣诞老人占据了最佳位置。圣诞节快来了,提前两周摆上,大概是人太缺乏快乐的刺激。 允诺生下的女儿花花让自己荣升了一个辈分,成为别人的干妈,虽然刚开始尹新雨 分卷阅读71 十分拒绝这个称呼。 出了月子,允诺打电话约她,尹新雨下意识拒绝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是看过太多新闻,因而极其焦虑:“你确定,带一个婴儿出门,她要喝奶,她要上厕所,还会大哭到停不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毕竟,尹新雨在花花出生的第一天就目睹一个婴儿的无知无助,虽然也软糯可爱。 允诺修习得十分淡定:“商场有母婴室,我准备了一个大袋子,花花要的应有尽有,你只需开车来接我,然后当个安静的陪客,可以吗?” 允诺偶尔俯身探看推车里的花花,迄今为止花花是个惹人爱的天使宝贝,不爱吵也不爱闹,从襁褓开始懂得安分守己或者说自娱自乐,比如现在一直在推车的匀速行进中安恬入睡着。 尹新雨不自觉降低音量,然后发现各个阶段的孩子随处可见,蹦跳的,大吵大闹的,乃至任大人紧牵手的,从来没发现过这么多的孩子,即使她们来的并非儿童专区。 允诺观察着她,也带着几分审视:“真的一点也不羡慕吗,孩子有趣的地方挺多的,虽然——多想想她可爱的地方,每次她对我笑,看着她软乎乎的脸,我觉得都是值得的。” 看着她一脸骄傲,尹新雨丧失灵魂般:“是啊,但我总不能下一秒就把她扔开啊,再享用了她的可爱以后。” “童医生喜欢孩子吗,看他性格应该挺温柔的,应该喜欢吧。” 尹新雨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移了:“应该喜欢吧?应该比我喜欢,不知道,不是,干嘛突然说这个?” 和她疑问同步的是推车里传来几声细弱的声响,迅速壮大成哭声,允诺训练有素,飞快掀开布罩,关切地勘测情况。 尹新雨束手无措,懵懵又敬佩地看着允诺抱起花花,接收眼神去推车,聆听着一个母亲分秒之下的精确判断:”她饿了,我去那边,你把东西拿出来。” 尹新雨偏头一看,那是一个母婴室,然后把推车下的袋子拿出来,紧随其后。 站门口乍一看,母婴室虽不大,妈妈和孩子们却不少,尹新雨干坐着也帮不上什么忙,眼见妈妈们抱着孩子哺乳,很快就交流起育儿经验,还有几个没有安静观念的大孩子的吵闹,环顾四周也没几个人帮忙照看,急切想出去透透气,因为就连鼻端也弥漫着一股奶味和腥臊味,混杂着各色味道迅速发酵。 尹新雨走出来,深呼一口气,百无聊赖地看着行人。 那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尹新雨早知道孕育不是杂志和广告里铺天盖地的阳光灿烂和芳香扑鼻。 正想着,有什么物体软软地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只听见一声稚嫩的甜嗓,尹新雨一低头只见一个向阳的笑脸,不由心头一软,一个圆圆脸的小男孩仰头对自己微笑。 “你好啊,小朋友。”尹新雨一点也没有肢体被冒犯的不悦,小男孩很快放开自己,其实更像是脚步牵绊之中急于找到一个靠山。 尹新雨顺着小男孩的目光看向来人,不由一惊:“嗨。” 来人一副宽厚相貌,穿着羽绒服也能看见腹下的突起,杨兴成抱着一个小女孩,想必是上次在朋友圈里看到的那个女婴。 “阳阳,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快向姐姐道歉。”杨兴成的口吻是那种规范的家长式,温和中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虽然葬礼才见,见他如今儿女成形,还是会有种连不上号的讶然,毕竟当年那群人,如今也只有他结婚生子。虽然朋友圈里偶尔会看看孩子照片,有时候也会投票之类的,类似于漂亮宝贝选拔大赛,不过像参与一个渺远的游戏,终归没有太多实感。 姐姐这个从他口中自然而然流出的称呼,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矫正:“叫阿姨吧,还是。”姐姐的话,总有种逾越辈分的怪异感觉,她始终应该觉得用年龄而不是以婚否来划分姐姐和阿姨。 虽然她其实对当任何人的阿姨都毫无兴趣,但怎么说,也算对年龄有正确认知。 即使小男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不在意她。 “一个人逛街?”杨兴成紧抱着怀里的婴儿,看着她。 此刻的小男孩也巴巴得抱着爸爸的大腿,小脸皱起来,左摇右晃地嘴里念念有词。 “没有,和朋友一起来的,她带着孩子去母婴室了。”尹新雨凑近了点,看着闭眼安睡的女孩,由衷地发出感叹,“好可爱啊,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敬佩之情油然而起。 她记得清楚杨兴成是隔壁城市的,也没听说他来这里工作了。 杨兴成对她一笑,又去安抚皱眉的小男孩:“再等等啊,妈妈就来了,我老婆,孩子妈妈说想来这里逛逛,刚好周末嘛。” 尹新雨了然地点点头。 “孩子闹,不过也有好玩的时候。”他们在一处矮椅上坐下来,杨兴成让小男孩趴在他左边大腿上。 尹新雨在他对面坐下:“当然,两个小朋友都很可爱啊。” “感觉你会挺喜欢小孩的。”杨兴成顺手把小男孩提拉着,以防滑下去。 分卷阅读72 “啊?我吗?”尹新雨的反应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传闻。 杨兴成神态语调像她的长辈,连说出来的话都差不离:“早点定下来也挺好的啊,早生孩子早恢复嘛,你们女孩子要身材好。”乍听,好似逾越了辈分。 尹新雨发现自己对类似的说辞无动于衷了,不再那么抗拒,像对待这个世界一切自然存在的平和态度,仍然能笑着回答:“感觉你真的是成熟的大人了。” “是说我老了的意思吗?”杨兴成笑起来,再次强调,“过来人的经验。” “你老婆的经验嘛。” 杨兴成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接了个电话,听对话似乎是孩子妈妈来找了,而这时室内的允诺也发微信来。 他们再次匆匆告别。 允诺抱着孩子出来,看着离去的人影,有点好奇:“那谁啊?” 尹新雨探头去看已经熟睡的花花:“就以前大学的朋友啊,刚好碰见了。” 允诺继续发力,最近她的爱好之一就是挑动身边人的母爱之心:“你看人家拖儿带女,儿女双全多幸福啊,有没有动心,快点生孩子吧,我们还可以一起带孩子呢。” 才没有,当然如果仅限想象的话,似乎也不错,至少也会有不错的时候。 尹新雨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转变:“这是不是什么激素过多了你,你怎么就看见别人抱的是女孩了?” “衣服啊,那不是裙子吗。”允诺对她的疏于观察表示不屑。 “你就想着生第二个了?” “我还不想死,只是想有个人陪我一起带孩子,也让你感受一下,省得我一进母婴室,你就逃跑。”允诺边说边时刻关注着花花的反应。 尹新雨走在她身后半步:“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相矛盾啊?” “你忘了,高中的时候我们说过的要一起结婚一起生孩子的。”允诺突然被激发回忆。 第 38 章 猝不及防,那时无知者无畏的她们仅仅概括了肉眼所见,以为常见的绝大多数便是理所应当得不能质疑,尹新雨停了一秒:“那不是不懂现实险恶吗,那也怪你把我落下。”很难相信她很小时抱着娃娃模仿着扮演妈妈的角色,甚至想过教育方法,那时并没想到要和某个异性合作完成。 允诺也反唇相讥:“我怕要等你生的时候,我已经生不出来了。” “喂,感觉你在骂我。”尹新雨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别扭的逻辑,于是作势要掐她。 “花花,你干妈要家暴了。” 尹新雨把允诺母女俩送回家,秦也在门口迎着,看着他半抱着允诺,允诺紧紧托着花花,独自开车回家。 大家似乎都在用成为父母的方式快速长大,从小到大听到太多诸如此类的话,尹新雨始终保持怀疑,现实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戴上耳机,尹新雨开着车,沉浸在曲调里的悲伤剧情里,曾经只听陌生语言的歌词,因为不懂,所以可以随心所欲按曲调填充自己的喜怒哀乐。 听着歌,电话蓦然插入,尹新雨不着急接,听着铃声,在等红灯时才空出手按了接听,也没看来电提醒,或许这时候她正需要说说话。 “是我。”一个清润的嗓音应时响起。 尹新雨下意识看了还未暗下去的屏幕上的备注,确定了,清清喉咙,努力不发出声音:”嗯。”顺便把音乐关小点声。 交通灯在这一秒转了颜色,前面的车却迟迟不动,听着后面一串的车起起伏伏地按着喇叭,尹新雨不知觉就用指尖敲击方向盘,显出几分急躁。 “在外面吗?” “嗯,在车上。” 前面的车终于动了一截,尹新雨松口气,车慢慢开动融入车流。 “那我先挂了。”童宇承那边倒是安静地有些过分,似乎听不见一丝杂音,又不忘细心叮嘱,“小心开车。” “等等。” 两道声音交锋在同一秒,更准确地说,是首尾相续。 尹新雨缓口气,一鼓作气道:“我戴着耳机。”算是解释了开车也能打电话,那边一时没话,她状若随意地说起,“你在哪里?” “在教堂,刚刚参加完一场婚礼,”他说话好像住在自己的耳朵里细细挠痒,“是吴廉的婚礼。” 尹新雨的重点又一次歪到天边:”我还以为医生不信教的。”对这个人名倒毫无感觉。 “新娘信教,据说很虔诚,吴廉也跟着受洗了,其实医院里也没什么这方面的规定,毕竟最初医生医院都是源于宗教。”童宇承细心地解释。 今天不巧是个阴天,尹新雨大概知道这座城市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座教堂,婚礼散场后,童宇承会站在哪个寂静无声的角落给自己打电话呢,仿佛眼前生成了那个画面。 “那应该很特别吧,是不是像电视里的画面。” 那边响起了杂音,童宇承说了句“等一下”,又去和那边人说了什么。 分卷阅读73 尹新雨平静地等着,不一会儿,耳内的声音又回来了。 窗外车流横行,黄昏混在渐起的霓虹里沉醉着,感到有光束轻轻从侧脸扫过,尹新雨先问:“还没结束吗?” “中场休息,还有晚上的算是派对一类的聚会吧,不过我晚上要值班,很可惜。”语气却不像是这么回事。 尹新雨有点想笑,努力想象着童宇承和人跳舞,可是想象局限:“今天你不会做伴郎了吧。” 她参加的婚礼向来是未婚男女相亲中转平台,童宇承即使不开口也能吸引不少人目光吧。 “没有,”童宇承的声音更近了,似乎一下贴紧了音筒,尹新雨耳内滑过一阵酥麻,“刚才在笑什么?” “啊?”尹新雨想,难道自己笑出了声,算了,索性坦白从宽好了,“你会跳舞吗?” 未关拢的音乐在狭小的空间流淌,童宇承的回答应和着节奏,纯属巧合:“只会跳一种舞,乱舞——手足乱舞。” 尹新雨刚开始还在思索舞种,意识到被被骗后,发出轻轻的哼声:“我还以为是真的。” “之前的问题还能回答吗?” “可以,说吧。”虽然她也不记得是什么,但如果他愿意的话,有何不可。 “说实话好像从来没怎么严肃思考,可能还是随波逐流,到了适合的年龄,遇到合适的人,就自然想有个结果,如果不把存在的东西当做天经地义,也许就会发现或许事实和我们的常识有差别,以前我一直以为结婚是法律保护的承诺,但——”他突然停顿下来。 尹新雨能感觉他语气中的诚恳,对于突来的沉默有些莫名心悸,似乎从鼻腔发出疑惑:”嗯?” 童宇承轻笑一声,仿佛认证了她的耐心倾听:“我不是故弄玄虚,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所以你现在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吗?你以为的结婚和现实的差距。”尹新雨不禁问出口,或许他们本可以早点聊聊。 “我知道结婚是有性别差异的,但我实在不愿意相信事实是沈茉说的那样——我不知道这么说,你——” 他的犹豫带着几分慎重,尹新雨十分慷慨似的:“你说吧。”或许这本来是观念分别,并非总是高下对错之争。 “今天其实,我知道你不要笑我,刚才有点感动,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真实的感受,这个我没办法控制。” 尹新雨驶入小区,直入停车库车位,熄了火,整个人放松瘫倒在椅背。 那边似乎察觉到细微的动静:“到了吗?” 尹新雨嗯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思绪千回百转,落不到嘴里。 “我有些话一直想说。”他认真地问,又像是下定了决心。 尹新雨倒是很高兴他来打破僵局,发出单音节的肯定:“嗯。”今夜就给彼此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吧。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到冬天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相亲介绍的说法,但我们也算认识快要一年了,是不是也有先来后到,我希望能成为你拒绝和别人的理由。” 无奈尹新雨总是抓错重点,下意识回嘴:”哪有——相亲?”她和童宇承相亲,这是乱入了什么剧情。 童宇承在那边笑得好听,说出了她以为是幻听的话来:”我现在——很想见你。” 尹新雨整个人都略缩成一颗扑通作乱的心,脑袋也嗡嗡地,就这样双腿发麻地下了车。 挂完电话半小时将要过去,尹新雨自我包裹藏在沙发上,脑海种种想法闪电般交锋让她甚至生出几分内耗的疲倦。 直到听见敲门声,有一秒,她以为是倦怠后的幻觉。 声音越来越响,尹新雨一跃而起,因为起得急不知哪里的关节发出咔嚓的响声,她克制着直奔玄关。 “是我。”话音里掺和着低低的笑声。 打开门,新鲜又熟悉的童宇承就笔直地立在门口,笑意盈盈,口中还有新鲜的白气。 楼道不算明亮的灯光从他宽阔的背后释发光热,尹新雨晕乎乎地微张唇,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可以进去吗?”童宇承还是礼貌地询问。 尹新雨微低头侧身给他让路,孰料撞上鞋柜,她穿的是薄薄的打底丝袜不由吃痛,童宇承刚走进了几步,听见金属碰撞声又见她皱着眉:“怎么了?” 玄关不大,两个人相隔十分近,尹新雨只要站在原地就能碰着他的深色大衣。 童宇承喉咙一动,人已经扑入了怀里,两个人的心跳踊跃相照,一时分不清彼此。 尹新雨窝在他颈窝,嗅闻他一如既往清冽的味道,不想思考太多,身体告诉她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她不想再多顾虑,不去违抗本能。 沉默地相拥着,童宇承慢慢伸出双手在她背后交错,头也低得更下,好让彼此能更亲密相贴,几乎是耳鬓厮磨。 “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尹新雨在他密实的怀里闷闷地回应。 “我知道。”童宇 分卷阅读74 承似乎是第一次想要抢白。 “你知道?”她十分疑惑,上身往后退,他的手也即时后撤转移到她一对瘦肩膀。 两个人相看,眼里印出的都是微微涨红的脸,尹新雨像在一场毫无意识的高烧,茫茫地不知他方才的话。 童宇承心口起伏,稳了稳声音:“我喜欢你,我尊重你和你的想法,我希望我能慢慢理解和懂得你的不一样,我知道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考虑其他的事,我知道的。” 尹新雨说不话来,面色淡绯的童宇承有几分紧张。 “从现在开始——”童宇承弯腰在她额头短暂地碰了一下,趁机把两人距离拉近,眼睛照着眼睛,“你可以学着相信我。” 尹新雨重新投入他的怀抱,童宇承摸摸她头顶的头发,继续着自己的表白:“和我在一起吧。” 尹新雨似乎慢慢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此时恋爱让自己高兴,那就去喜欢一个人。 冬天进军某一个窗户凝霜的清早,尹新雨把掌心的手机震醒,虽然铃声快响完第二遍了。 她迷糊着半睁着眼睛,单手在枕头被窝乱摸,顿了几秒才发现声源在自己手里。 瞥一眼来电显示,尹新雨还没从睡意里翻身,划了两下才听见声音。 来自童宇承的专属叫醒服务。 “还有五分钟就要起床了。”与她的恹恹神情相反,手机那边的童宇承似乎有着晨跑一大圈回来的精神抖擞。 “好困,我可不可以反悔。”尹新雨闭着眼睛小声嘟囔。 “什么?”童宇承不明所以,像是被吓了一跳。 尹新雨这时清醒了点,理智回神,解释道:“每天叫我起床,感觉你太辛苦啦。”虽然不过一个礼拜,起初几天尹新雨欣然配合,浑然落入幸福的陷阱,现在才发现自己只是三分钟热度。 “没事,我每天都醒得早,而且我想早点听见你的声音。” 尹新雨撑起上半身,大脑高速运转,还能找个什么正当的理由而不被揭穿:“我——” 童宇承接上:“听你的,哪天需要就告诉我。” 尹新雨穿上毛拖鞋单手给自己披上睡袍,大力拉开窗帘,阴沉的天迎面而来,语气努力雀跃一些:“应该是昨晚睡得晚,今天争取早睡啊。” 昨晚两人聊到互道晚安,又继续拉扯到快一点,这几天都是如此。 “嗯,记得吃早餐。” 第 39 章 尹新雨走到阳台照了照镜子,蓬头垢面且头发太长,一手握着手机:“今天去外面吃,你吃了吗?” “现在去食堂看看。”童宇承似乎在走路,沿途打了几个招呼,笑声爽朗,听起来心情愉快的样子。 尹新雨也不知觉受了感染,对镜左手上拉嘴角:“嗯,吃饱一点,我要刷牙喽,等会聊。” 前几天沈茉突然问她,时隔多年再次恋爱作何感想? 尹新雨认真地想了,起初竟然是有些不习惯的,人真的很神奇,或许对仪式太过刻画入骨。一旦确认彼此位置和关系,心里就能一秒间点燃亲密。 还好他们工作都不闲,童宇承当然尤甚,大多时候他们互不干扰,和以前差不多。 尹新雨回复:好像没什么不一样,或者感觉更亲近了一点?有时候她有些困惑,因为是男女朋友才有相应的待遇吗?她感觉到童宇承向她展开得更全面一些,而自己似乎愈加肆无忌惮了。 南方入冬也多雨,尹新雨读高中时就怀疑过或许气候早已变异。连绵雨天,尹新雨以前是喜欢的,因为很少出门,而雨是天然的屏障,即使出去因为撑着伞,自然就隔开人与人的距离,让她很有安全感。 但现在雨天突然就不再讨喜,先不论雨天气温下滑,即使有了车或许正是有了车,低温似乎加剧。今年她不喜欢穿笨重的羽绒服,只能紧裹着毛呢大衣和围巾上下来往。 躺沙发上用手机看电影,时不时点点屏幕看看右上角小小数字,童宇承下班倒计时越来越近。她一鼓作气,掀开暖被一跃而起,先去卫生间整理头发看看口红有没有褪色,白炽灯的光线笼下来给脸打上一层薄薄的冷光。 对镜中的自己抿嘴笑一下,似乎还不错,又把长长的刘海整理妥帖,装作大笑看看效果,最后心里决定还是微笑即可。 今天是约会的日子。有时候尹新雨免不了犯懒,毕竟冬天太适合囤眠,可童宇承坚持要在外面见面,原因未明。为了吸引她出门,由他每次选一个新地方,美其名曰探城之旅。出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可能正需要有个外在推动力,她其实挺愿意看看沿街风景。 提前到了,尹新雨停好车,惊喜地发现周围有有一长条的精品小店,一眼看去,弯弯地绕到街尾,足够消耗时间。 就这样逛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或许为了某种纪念,尹新雨最后收入囊中的是一个蓝白色的小熊布偶,底部有出入的设计,可以竖起来。 付钱的时候 分卷阅读75 ,童宇承打来电话:“我到了,你在哪?” “我在——”尹新雨顿了一下,抬眼看见店员微笑地指了指狭小柜台的一个立着的小招牌,“欣——我马上出来。”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尹新雨回身笑笑,推开门,转过右脸,童宇承在几店之隔大概一米之外为她亮起笑容,手机刚从耳边拿下。 那笑与雨天隔离着,混淆着口中呼出的袅袅热气,尹新雨手脚无措行走在他热切目光铺就的地毯上。 就这么煎熬地走到他跟前,呼吸先碰了鼻尖,童宇承把她半搂到怀里,此时是雨天的黄昏,沿途的灯盏也绕在缕缕的雨丝里,来往的人不多,也多半是举止亲密的情侣,他们不会多引人注目。 冬天实在适合用来拥抱。童宇承进而把她包进他的大衣里,尹新雨再次笃定着这个结论。 “买什么了?”他一低头就看见她手腕上挂着花色艳丽的小袋子。 尹新雨退出他的怀抱,献宝似的把袋子举高到他眼前:“送你的,不要嫌弃。”自信不足地补上半句,又眼睁睁地看见口中呼出的融化在他嘴边。 两只手颇有些郑重地接过并打开袋子,小熊露出脑袋然后是整个身体,他眼里欣喜显露无疑:“我很喜欢,谢谢。” 纯粹被他迷惑,尹新雨傻傻地对他说:“谢谢你喜欢。” 袋子送入他手里,童宇承牵过她的手,相握在衣袖下暗藏,孩子气地晃了晃,两人并肩向前走。 他的手其实并不暖,但两只凉凉的手心相擦竟也会有温暖。 最后他们一起在街边吃了烤串,和童宇承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但尹新雨本来只是询问而已,因为实在好久没吃。 不忍见她眼里的光没落,童宇承:“好吧,我也好久没吃了。” “你以前吃吗?”尹新雨以为医生应该多注重饮食健康。 塑料雨棚下,端坐着大口吃手持烤串的童宇承实在新鲜地很,尹新雨忍不住掏出手机摄下此情此景。 他好奇地探过脑袋来:“会不会很难看?” 尹新雨手快移开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卖弄玄虚地拖长声调:“嗯,还挺——好看的。”多半还是因为人好看,再怎么样折腾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童宇承明显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尹新雨嘴上再三保证,收了手机放包里,拿起筷子把各色烧烤取下来,这样不太弄脏手同时有利于吃。 简直一举两得。 童宇承也学她的样把吃食夹在盘里,似有所思地说:“我们好像没什么照片。” “好像是。”尹新雨没抬头,犹豫了一下发现事实的确如此。 “以后要多拍点。”只听见他煞有介事的口吻。 冷天最是放松食欲的时候,最近吃得较为清淡,乍一下满塞这些口味重的有些吃不消。 吃完逛了会商场,辣味后知后觉发作,喉咙干痒,尹新雨喝了满腹的水。两人各自开车,童宇承说先送她回家。医院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近,尹新雨只是踌躇了会,再看他似有失落。 童宇承有几分无辜和委屈:“我还想和你再待一会儿。” 尹新雨想,其实他挺会扮可怜的。 最后童宇承陪她一起进车库停好车,然后换尹新雨陪他出来。 “冷吗?”他问。 的确有点,乍从车上下来,因为时间不多,尹新雨没有邀请他上楼,于是两人就坐进了童宇承的车。 尹新雨刚坐好,童宇承双手忽来,捧住她的脸,呼吸相闻。他并非总是那么温柔,这点尹新雨早有体会,也渐渐发现彼此更多的现实,身体却也不自觉放任下去,新的来自嘴唇的热烫层层覆盖过往记忆。 渐渐有窒息感,尹新雨能感觉到两人呼吸都缩紧,耳边回荡着交覆的细微水声。 她被箍得透不过气,鼻腔自然就发出轻吟,童宇承恋恋不舍地给她松懈,一会儿车窗开了一半,这会儿却不冷了。 “今天还有事做吗?”童宇承松松地环抱她,柔声问。 理智回笼,尹新雨努力回想着:“还有——稿子要改,就一篇。” “嗯,早点休息。”童宇承手放在她右颊,无意识地揉捏她的下耳垂。 有点麻酥,尹新雨含糊地答应着。 “睡不着,我给你唱歌。”他的唇在她耳廓,顺当把这句话送进她耳朵。 尹新雨想躲开却不能,痒得笑出声来:“摇篮曲吗?” 说着他竟随即哼起了几句,尹新雨忽然生出几分舍不得,人是多么懒惰的东西。 上了楼,尹新雨动作迅速地脱了鞋趴在阳台栏杆,俯瞰着挥着手告别的他。 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车转个弯就消失在视界里,尹新雨怅然若失地踢踢踏踏地回了客厅,还没伤春悲秋够,吴荷风就来了电话。 最近尹新雨心情不错,深刻贯彻了左耳进右耳出的随性乐观原则,因而母女关系还算和谐,大概彼此提防心也大大消减。 分卷阅读76 “去哪了,回家了没有,怎么刚才你爸打你手机没接?” 尹新雨去看未接来电,的确有两个来自尹志国:“刚回来,没听见。” “你爸要考科目二了,说来拿车练一下。” 尹新雨了然:“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吧,快十点了,你早点睡觉,少玩点手机了。”最后总是这样的结语。 尹新雨答应得向来又快又好:“知道了,你也是。” 刚想按结束,那厢声音又响起:“对了,你姨妈可能过段时间去上海。” “怎么了?”尹新雨以为发生了什么突发重大事件,听她语气又不像。 “没什么事,到时候再跟你说,先这样吧。” 那边挂了电话,界面很快回到通话记录,这样留足悬念还没有下期预告的结尾还真是让人郁闷。 肯定是因为文幸的事,算了,尹新雨觉得她的现实生活大约不会发生什么波涛汹涌,当然这是以前的经验之谈。 电脑开机,打开文档,却先收到了允诺拍的一段小视频,花花哼哼唧唧哭闹个不停。据允诺说已经蜕变成小魔女了,说一家人都被折腾得不轻,只不过单允诺脱不开身,或许那就是甜蜜的负荷。婆婆要她贴身照顾孩子前三年,气得她立马广寻保姆,同时计划让允诺妈妈来关照。 “她自己做女强人,要我在家当保姆?”允诺提起来还是气不过,但语气却听不出太气愤,“我现在不知道还有哪些工作是比在家照顾孩子更累了。” “她应该只是建议,要不让秦也和他妈沟通一下。”尹新雨不懂这复杂的家庭关系,她总觉得以允诺的个性,多半还是允诺忍让和妥协。 不在意还是避而不答,允诺转而和她说起以后找工作的事。 就这样等改完稿又到了两日的交界线,困意袭来,尹新雨把笔记本放一边,直接窝进被子,微信提示音响起,她收到了来自童宇承的催眠曲,十四秒的语音,竟这样睡去。 张若交接工作的最后一天,白□□将结束,和尹新雨一起去公司附近那家常去的店。 第 40 章 “以后是不是很少回来了?”自从张若请了几天假,一回来就是离职的消息。 张若边说边点餐:“应该吧,在这里呆腻了,所以现在是最后一餐。” “好伤感啊。”尹新雨觉得“最后”这类词都有种悲绝。 “我以为你要说不吉利。” 尹新雨好奇:“那去换了新城市,还做这行吗?” “递了几分简历,其实还是差不多吧,感觉我也不会做别的啊,也许以后——以后哪说得定,还是活在当下吧,光是收拾东西就够我头疼的。” “但,你要和他结婚这是一定的吧。” 张若笑起来:“你说呢,要不然干嘛换城市,我有那么闲的吗,我现在是连人带所有的家当去投奔他,他不收,我也赖着他。” 尹新雨撇嘴:“你应该在这里办完婚礼再走,应该能收回不少礼金。”以前她们讨论过哗啦啦流逝的礼金。 “反正领证了,婚礼再看吧,我总得先适应一段时间。”说着,张若举起右手无名指上亮闪的钻戒,笑容满溢,“等你真的结婚了,礼金根本不会在意了,就当是花钱求好运。” “哇,”尹新雨完全不识货,只是看着大且亮眼,自然而然发出惊呼,“好漂亮啊。” “转性啦,真的羡慕?”张若笑着调侃。 尹新雨立马收敛嘴角,正色道:“我只是觉得好多钱。” 菜慢慢上,张若往后避让又靠近,拿起筷子:“那是,花多点钱就是让他肉痛,他才会珍惜,这叫沉没成本,你到时候办个三十大寿,把钱通通收回来。” “我倒想啊,要是能的话,没准我能少还几年贷,”尹新雨也夹起一块豆角送进嘴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你都为他换一座城市了。” “刚好那里还不错,以后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也不觉得自己牺牲太大。”张若喝口水继续说,“他好不好我不知道,我是想到以后要是有孩子,他在异地乐得自在,我一个人又工作又把孩子拉扯大,我可能会想打死他,不能让他占那么大便宜是吧,要不然我结婚图什么啊。” 边吃,尹新雨点头表示她说得很有道理,这都是很实际的问题。 “你应该听说了吧?”张若接着问,又向懵懂的她发射眼神暗示,“就之前我请假那几天。” “哦。”尹新雨恍然大悟,有些不太好直说,“听说了一点点。” “有时候真的觉得这座城市是不是太小了,什么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张若叹口气,“他结过婚,三个月就离了,刚开始他没说,我觉得自己受当受骗了,后来吧,他也诚恳地跟我解释了,我想了挺久的,我想要的是有一个家,我一天没嫁出去,我妈就觉得她心事未了,我就是她的心头大患。”张若单手指了指自己,笑起来。 分卷阅读77 眼下,尹新雨觉得没必要去追究太多细节,既然她如此信任对方,她自然会承担所有的后果:“其实——” 张若停下来看她,尹新雨慢慢咀嚼着口里的辣椒,一点也不觉得辣:“结过婚,其实只是外在的一个标签吧,也不能代表什么对吧,你的观察和体会可能更真实。” 张若满意地向她笑,自得地:“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这是夸奖吗。虽然是诚心说出的话,但是不是投其所好呢? 吃饭中途,两人不可避免地各自玩起了手机,童宇承给她发了张照片,照片上前几天她顺利送出的小熊成了他车上的挂件。 她问:下班了? 没有,之前的图忘了发。 几句话之后,尹新雨忽然就肩负起给他送晚餐的任务,明明只是随意试探下,不明不白就大局已定。 叫来服务员再点两个菜打包,张若问她:“给谁带的?” “啊,就一个朋友。”不知为何说得有点鬼祟。 果然被张若一眼识破:“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没办法,尹新雨自我供认,前不久刚交上的男朋友。 张若似乎比她还兴奋:“还想藏起来呢,他长什么样,干什么的,没准你比我还快呢,我说你还真能藏啊你。” 尹新雨赶紧摆摆手:“初级阶段嘛,长得就是挺像个人的,好久没谈恋爱,现在还在适应期。”说得有几分诚惶诚恐。 “多了解了解挺好的,你妈可以放心了,结婚了,可别忘了告诉我。” 尹新雨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我只有生完二胎,一男一女,我妈才会放心。” “想得美,以后你孩子怎么养,你妈肯定也会积极参与,天啦,越说越恐怖了,我还是赶紧逃吧,幸好我有个弟弟,以后她应该不会想帮我带孩子。”张若说完有几丝庆幸。 童宇承说现在科室没人,她可以直接上来。尹新雨犹豫的当口,童宇承笑着说:“骗你的,我下来了。” 尹新雨一转头,人就从天而降般落到几步之外。 树影在光亮下婆娑,尹新雨等他走到跟前,一时有些词穷,而他也像存心等她先说话,手里沉甸甸的分量提醒她开口:“饿不饿?” 童宇承笑着接过袋子,看着她状若随意地问:“在这吃?”旁边有一条长凳。 “这么吃,我只能吃冷食了。” 尹新雨才知他的言外之意,大义凛然般挺起单薄的胸膛:“我们上楼吧,外来人员可以进去吗?”说话到一半就开始退缩。 这尹新雨原本在脑海里设置的情境,是她先往前走了两步,才转身朝他招招手:“不欢迎我?” 事实是冷风一吹她只想缩起肩膀。 “你不是外来人员。”童宇承颇有些神秘地说。 两人走楼梯,挨挨挤挤地并肩走,尹新雨靠墙那边,左手完全包容在另一个掌心。 六楼好似遥不可及,尹新雨私心十分矛盾,速度似乎就这么僵持得耽搁下来。 “会不会有人找你?”她的语气饱含担心。 “查完房了,没什么事,有值班护士在。” 有人在,当然有人在,尹新雨突然想一鼓作气到达目的地,省得胡思乱想:“我以为你公私分明。” “这叫不分明吗?”童宇承反问。 灯光大亮,大庭广众,尹新雨站到办公室似的房门前一环视,空无一人,不由暗暗松口气。 “里面有个小房间。”童宇承还牵着她手,似有若无地说起。 尹新雨试图读懂他眼里的暗示或者说弦外之音:“就在这里没关系吧。”还是不要引起别人不必要的猜想,做人还是光明磊落些比较好。 童宇承不忘表达感谢之意:“谢谢你的晚餐。” “不客气。”条件反射不可抵挡,两人相视一笑。 童宇承饭前先去洗手,尹新雨得以有空四处看看,什么都凑近了去看,一副好奇心过剩的样子。 兜了一圈回到他身边,童宇承微鼓着嘴巴刚咽下一口:“要不要再吃点?” “我吃得好饱,是不是有点冷了?”尹新雨看着开盒的饭菜热气寥寥的样子。 “还好,饿了就不觉得了。” 童宇承看着她,浅棕色的瞳仁在灯下泛出圈圈涟漪:“好吃。” 看进去,会有沉沦的感觉,尹新雨回神,转开脸:“那就好。” “童医生。” 突来的声音横插进来,尹新雨下意识看向声源,童宇承却慢半拍缘着她的淡红的侧脸延伸到门口。 一个年轻护士手里拿着一叠纸立在门外,欲进不进的尴尬样子。 尹新雨友好地朝门口的人笑笑,然后就装作不在场,毕竟人家是正经的工作。 “怎么了?进来吧。”童宇承语调恢复如常。 那护士走近了,停顿了下,说起了事。 全是她听得清却听不懂的话, 分卷阅读78 尹新雨默默观察他们,童宇承说完,顺其自然地加了一句:“这是我女朋友,这是李护士。” 两个突然间被相互介绍的人愣了一下,一致扬起笑脸,几乎同步地问候彼此:“你好。” 不过尹新雨总觉得自己被对方打量了几下,这么想着的她已经站在了楼下。 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两人各怀心事地走着。 “刚才——”童宇承试着开口。 “什么?”她不假思索地好像随时在等待应答。 “没有经过你同意就介绍,生气了吗?” 一时头脑发热就在一起,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但因为他说过“我都知道”,总以为恋爱是基于喜欢的纯粹,但也不应是她别有要求的遮羞。 这么想了一遭,之前的忐忑反而变得放松:“没有生气,这不是事实吗。” 夜色遮笼下,童宇承微弯腰,无限趋近,克制地吻了吻她嘴角:“对,这真的是事实。” 尹新雨牵着他的手摇了一下,有些试探:“你觉得我很容易就生气吗?” 童宇承摇摇头,感到触动了风向:“没有,我应该经过你的同意啊,你不喜欢的事都可以告诉我。” 说得她有几分暖意:“那你也是,不想做的不喜欢的都告诉我吧。” 童宇承好不容易休息,还是一个明朗的晴天,自然要好好利用。去哪里乍听是难题,两人在这都是土生土长的,新鲜地方也去了不少。 童宇承觉得“两个人去和一个人做同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去哪里都可以。” “所以去哪?”尹新雨领略到核心思想却还是没有答案。 最后变成她自问自答:“我们随便走走吧。” 真的只是随便走走,找一块清幽的地方,童宇承提了一袋吃食,尹新雨特意背了个帆布包,里面除了一些必备品还有一块布用来野餐。 两人走在满目青翠的世界里,此处人烟虽不稀少但互不干扰,很是耳目清净。尹新雨觉得可以一直走下去而不知疲倦,偶然所见,随性即言,不用担心对方分神而自己没有被倾听。 说起来有点惭愧,散步似乎是她唯一能坚持的运动了。 走在他们前面的小男孩被一对男女牵着手,他高兴时会身体悬空跃起,像在荡秋千,也是因为没有落空的心理危机而为这新发现的游戏刺激而乐不可支,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稚嫩的笑声。 被那份单纯的快乐吸引,童宇承很有同感:“好像看到了我小时候,我爸妈做什么事都带我出去,大概两三岁的夏天,我妈还给我穿小裙子,说这样很好打理。” “两三岁的事,你还记得吗,为什么我感觉六七岁才记事?”不过这个显然不是重点,尹新雨转而感叹,“好幸福啊,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太让人羡慕了。” 尹新雨自认为是真情实感,不知为何说出来便有些儿童频道主持人的夸张口吻了。 童宇承大概也觉得好笑而露出白齿,不觉好奇起来:“你呢?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第 41 章 “我——”尹新雨眼珠一转,“我爸去外地工作,我妈很忙,她会把我关在家里,寒暑假就去外婆家玩,整体来说有点无聊。”那简单几个字底下镇压着无数好与坏的记忆。 “我是不是很傻?”童宇承看进她眼里,作着自我剖析,实际上不无苦恼,“我发现自己有时候很难辨别你说的话。” “是你不相信我。”她说得竟然有几分撒娇意味,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得自己有些脸热。 “我相信你。”童宇承当了真,这次一点没敢怀疑。 尹新雨觉得他俩大概都傻了痴了,童宇承摩挲着她的指节:“那我讲小时候的事,你想听吗?” “当然,听完也算一种经历啊。”她微笑着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是不是可以算作共享回忆?”就像中学时代的共享日记。 真正开始讲述,他们坐在了铺展得宽阔的幕布上,尹新雨怕晒因而选了块树下暗阴的地方。 坐久了身上又有点凉意,童宇承从另一边紧挨她,好似带来了阳光,他所说的故事也暖乎乎的。 “总之,我小时候就是父母的小跟班,父母陪着我长大,我觉得是特别美好的事,要是我会写就好了。”童宇承很明显从自身经历里得到了灵感,或者说干脆照搬回忆。 午后,太阳循轨迹悄然挪移。自觉沉重的脑袋靠在他肩膀,尹新雨半醺的眼似乎快要陷入睡意,但思绪运转如常,从小到大见识过的小孩包括曾经的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好例子:“我以前觉得养小孩很简单,那是因为我和很多亲戚家的小孩都是放养,现在的人应该很难接受那种方式了,我一直不能确定,如果我的孩子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我还会无条件地爱她吗?” 尹新雨以前想过,要是移魂到吴荷风身上,可能也不会喜欢自己那样的小孩吧,真正不计得失喜欢小孩的人大概是稀少 分卷阅读79 的。 静谧柔和的风吹得人心思缥缈,童宇承偏头亲亲她额头,莫名地笃定:“我觉得你会。” “这么确定?”尹新雨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 “因为你是善良的女孩啊。” 童宇承认真的眼,尹新雨觉得自己搅拌了进去,嘴角漏出了笑意。 “你也可以写啊,写作有时候真情实感,即使是简单的字句也很美。”尹新雨转而鼓励他。 “可能等我老了,可以写个回忆录,像爷爷那样。” 尹新雨伸手碰碰他的手表达一点无言的安慰。 “如果我到时候也是爷爷,那就更好了。”他接着说道。 落单的叶子有点枯黄,在他身上打旋眼见着缓缓坠入土地,尹新雨来了精神直起身追踪它的痕迹,一把握入手心。 “也许。” 尹新雨突然忆起最初的梦想,经历一切,走遍全球。直到现在,她都还是这样的想法,但更贴近叶公好龙,有时候好像喜欢的是安稳的静止般的日子,现实虽然总是突来变故,她却希望轻飘飘就地解决,不愿直面大概是她痛苦的来源。 童宇承轻轻拈起她手心的落叶对准阳光,尹新雨凑过来细察它的纹路丝毫。 尹新雨一愣,因为日光而微眨着眼,几声轻轻的咔嚓声,猝不及防,他握着手机正对着自己。 完全不需要思考,她伸手挡在眼前,有些抗拒的模样。 “要不要看看?”童宇承笑着诱引着,说着就把手机递到她眼前,自信满满地说:“请相信我的拍照技术。” 尹新雨保持怀疑,径直看向照片:发光似的掌心占据前方,惊诧的右眼,半张的唇看起来倒像是刻意为之。 “好像还不错。”如果要做公正的评价。 “可不可以拍一下影子?” 尹新雨狐疑但配合地做了,童宇承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能不能发朋友圈?” “可以。”尹新雨想,她要尽力成为坦荡的人,从此不遮掩不炫耀。 最后童宇承选了两张照片,广角镜头的园子和两人并排站立延长后相叠的影子,明眼人一眼便知,反正他说那晚送饭后全科室都知道童医生恋爱了。 越亲近,童宇承总有一些和她想象出格的部分,引得她想再近一些去探看更深层的东西。 和上次不同,这次是她敞开大门迎接童宇承进自己家,其实尚有不清不明的忐忑。 童宇承走走停停,这片空间用不上游历的词,尹新雨一直在身边像个随时解说的伴游。 “和我想象的很像。” “梦里见过吗?”尹新雨笑他。 在沙发看电影,她庆幸沙发阔大能包容两个相拥的人,情意绵绵的老片,没戴眼镜底下的英文字幕有些模糊,她看得昏昏欲睡。 没开空调,童宇承把她拥得更紧,拉了下绒毯的边盖住她裸露的脚趾,嗓音也有些含糊:“困了吗?” 她在睡意中挣扎,哼哼唧唧地仅能发出语气词,童宇承低头贴着她嘴唇,企图翻译她的呢喃。 尹新雨眼睛睁大了点,肩膀上蹭:“他们怎么样了?” 童宇承瞟了眼墙上的投影,两个人柔情蜜意地说着话。 “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已成俗套的童话结局,尹新雨早就不再相信,柔软又炙热的唇密密地落在她脸上而后顺流直下,痒痒的,她有点想笑,姑且就相信此刻不作假的快乐。 几天的沉迷之后,像是得意忘形后的惩罚,工作临时变异,尹新雨又开始忙开了。 吴荷风打电话抱怨:“你自己算算都多少个礼拜没回家了?我看人家老板都没你这么忙。” 尹新雨戴着眼睛对着电脑屏幕好几个小时了,手机拿久了手酸于是放在桌面上,边做些怪表情活动眼睛。 “过几天就回去了。”尹新雨重睁眼,恹恹地。 吴荷风似乎是怕她不够清醒,一语投下重磅炸弹:“文文明年暑假的预产期。” “啊?” 吴荷风像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说:“孩子没有爸爸,以后事情多着呢,人家怎么看你,文文这次的确没考虑清楚,你姨妈呢就说什么尊重她的决定,这跟尊重有什么关系,不是我说,你姨妈有点太惯着孩子了,这种事——” 如果是世界上少点吴荷风这样想法的人,那岂不是太平许多。尹新雨迅速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吴荷风停下了念念叨叨,开始叮嘱她:“你要是和你姨妈和文文聊天,可别说我是这说的,我也就是和你说说。” 尹新雨只想叹气,吴荷风总是一副私密谈话别告状的小学生口吻,她更担心她谈得一高兴就向外抖露一切:“妈,你不要和别人说,姨妈她们可能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自己家的事,我和谁说去?”吴荷风说着说着就声厉色荏起来,“我可跟你说,你可别有样学样,给我弄个——” “妈。”尹新雨听着厌烦,有些喝止的意 分卷阅读80 味。 “新新,妈有事问你。”那边吴荷风突然语气正经起来,“你爸去开车见到的,是不是上次的那个人?” 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具体描状,但电话两边的人却心照不宣。 生活的确会趁你松懈和平静错觉的时候给你一脚。尹新雨一时没有答话,她当然可以抵死不从,但绝非长久之计,一步步放弃最初设想的坚持,因为她渐渐明白隐瞒的恐慌不就是相当于自认罪名。 她的沉默吴荷风就当做默许。 “哪天让他来家里吃顿饭,也让我和你爸看看。”吴荷风平静地提议,出乎她的意料,实际尹新雨也不知道对她反应的预期是什么,很多时候现实都是最让人出乎意料的。 “他工作很忙,而且我们还在了解。”见家长这事现阶段完全在想象外,但吴荷风他们的见面总是扭曲原本的方向。 “你以为我们想干吗,我们好歹多活了几十年,不正好帮你多看看嘛?”吴荷风觉得她不可理喻。 “到时候再说吧,你让我自己决定。” 挂完电话,尹新雨暗自懊恼留下这样措辞模糊的把柄,然而事实发展远超想象,无论是传播速度和广度。 连文幸都来恭喜她,尹新雨不敢想象在她未知的空间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始后悔。 尹新雨不知道文幸的心理和态度,小心翼翼问了下怀孕的事,这事在家里也不再是秘密了。 文幸发语音:肚子里的这位特别坚强,应该是个好孩子,反正我妈觉得孩子比男人重要,那就实现她愿望就好了,我妈是爱孩如命。 说得坦荡轻松,根本不需要想象中的安慰,因为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自由的选择,尹新雨不擅长像吴荷风替他人杞人忧天。 好半晌尹新雨想不到什么话来说,犹豫片刻还是问了:“那你呢?” 最该考虑的理应是怀孕的人。 “我?自己做自己当?我相信我妈带的孩子比我养的好,也许会和孩子爸爸结婚,也许不会,这谁也说不清。” 绕一圈又言归正传。 “你要是年初结婚,我应该就参加不了了,毕竟挺个大肚子。”文幸突然说。 “年初”这样确切的时间,尹新雨回复为时尚早,后来想想很可能是吴荷风夸下海口。几次传播后就能成确切的谣言,尹新雨早有领悟。 放下手机,转辗反侧,尹新雨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文幸知道童宇承的名字和工作单位,那吴荷风知情的概率有多大。 疑神疑鬼,尹新雨决定转换思路,先去童宇承那探探口气毫无异常,倒是第二天允诺告诉自己吴荷风问她。 “阿姨都不敢直接问你,大概只能来问我了,就把他带回家啊,阿姨不可能马上就逼你们结婚。”允诺语气颇有些无奈,实在这段时间她自己也不清闲。 之前诸多计划都不作数,只请了钟点工,其他事一概由她亲力亲为,偶尔忍受秦也妈妈的指导,近期允诺结交和她境况差不多家庭主妇。 “要不你把我妈拉黑吗,设置一下权限,”尹新雨讨厌吴荷风因为她麻烦别人,“下次我拿她手机把你号码删了吧。” 允诺不觉得有可行性:“那阿姨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不可能不结婚吧,童医生已经很不错了,你信不信,他要是一恢复单身——”她在跟尹新雨分析利弊,这很现实。 尹新雨现在相信庸人常悔,比如自己一再验证 第 42 章 尹新雨下班后开车回家。 昨天和沈茉聊天,她说:如果你不离开,缓兵之计估计也不好用,你得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要不然你妈不会善罢甘休的。 道理尹新雨当然懂,但做起来从来是另一回事。 回家的饭桌上,听吴荷风说亲戚间的家庭琐事,尹新雨插了句嘴:“你能不能不要管那么多,这是别人家的私事,人家才是夫妻,你跟舅舅说,也许他一转脸就告诉舅妈了。”说完默默反省,后半句似乎语气有些重。 更多更完备的句子脑海里酝酿多年,但尹新雨从未说过,比如她还想说不要因为自己不甘于无声的奉献而指摘天下人,永远打着为人好的旗号自赋正义。 “新雨,跟爸爸说说心里话,听你妈说,最近交了个男朋友?”尹志国闲闲说起,像是自然地转移话题。 事到如今,尹新雨不想再否认:“嗯。” 尹志国问他年纪几许,工作如何家庭怎样,她回答时只用最简单的字眼,倒不是有意制造神秘,想着如此进退皆宜,也传达不必详谈的讯息。 “你看你妈都不敢说你了,”尹志国看着她,语重心长,“你们都不小了,就想这么谈下去?以前是担心你没找着,现在好容易找到了,也得考虑下以后吧,他作为一个男人,要是真喜欢你真为你考虑,不得给你个交待?他的条件挺好的吧,这话不该我说,错过了可就真的找不着了。” “你要是担心自己看人不清,把他 分卷阅读81 带回家让我们都看看。”吴荷风还是坚持。 “我——”尹新雨吞咽了一下,不啻于当众演讲的紧张,“刚在一起,我们还需要时间去了解,现在就说结婚我觉得太早了,毕竟结婚也不是闹着玩的。”索性采用用他们的逻辑。 沉默并没蔓延太久,吴荷风终于拔了嘴巴的塞,自以为退了一步,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那把他带回家来见见面,这总行吧。” “我现在还没想结婚什么的,我还没做好准备,以后——” 吴荷风严肃起来总是横着脸,音量和垂坠的肌肉又总是不受控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还当自己刚大学毕业呢,二三十岁的人了,你看哪家姑娘这么大不想着出嫁,你说句实话,是你还是他这么想的?不至于你俩都这么不懂事。” 尹新雨最怕见她这样,儿时的恐惧还残余在身体,由表及里,虽然她知道事实上自己再也不会当众遭一场打:“是我。” 见她似乎铁了心,吴荷风称得上怒目而视:“不结婚就分手,还是你们要像——先把肚子搞大再结婚,就想赶这种流行?你一天没嫁,我就堵着一口气,你是想磨死我?” “你少说两句。”尹志国试图缓和气氛,转而向她说,“你妈她也是着急,她的脾气你也知道。” 尹新雨佝偻着胸口遮掩着起伏,那是因为不能出口的气流逆流回胸膛的反弹。 吴荷风反应激烈,记着仇:“是,像你一样什么事都不管就好了,这么大年纪交个对象都不告诉家里人,你就这么见不得人?亏得人家能看上你呢,怎么,现在找了个对象就了不起了,我活了半辈子了,连你还想来教训我了,”筷子拍在桌上,那声音像破碎,她的气远未消散,“我看那男的也不怎么样,能看上你,估计也是和你一条货,挑三拣四,我后半辈子就看看你的命怎么样?” 说得唾沫横飞,尹新雨像是被冻僵了,却还是用筷子挑破抹去那聚集的白色不规则球体。吴荷风总是能轻易一语把她的世界涂得污黑,明明可以不这么说。 吴荷风愤愤地站了起来,怒气未消,还没说尽兴:“不嫁人多好啊,怪不得不想嫁人呢,天天点外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负责任,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现在舒服,以后你就知道苦处了。” “吵什么吵。”关键时候,尹志国出场掌控局面,这次连他也觉得吴荷风脾气发得过分,想说句公道话,“新雨就说这么一句,你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 如果一开始坚定不回家,即使一辈子蜗居在一间小房子里,至少不必一再受这番贬低。心跳砰然,尹新雨再次想起这句话来。 见尹志国帮偏,吴荷风虽知自己反应过激,一时下不来台,气哄哄收了自己的碗筷去了厨房。 “吃吧,别看她突然发疯,其实事出有因——”尹志国放低了声音,“那个和你妈不说话的吴阿姨,阴阳怪气炫耀她女儿怎么怎么了,你妈可能受刺激了,你别跟她计较。” “我知道。” 尹新雨挟起筷子,胃口竟然没太受影响。 尹志国未竟的话,尹新雨完全能补充,吴荷风觉得她的女儿丢人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尹新雨觉得自己终究向好的地方发展了一步,她没有那么生气了,只是有点难过。也有点遗憾,她既没有一走了之,也没有出口反驳,但她不想重演上一次。 内心深处,尹新雨很怕成为这样的父母,有些事并非极力避免就能成功的,或许正是在那样的路上突然拐去了相反的方向,那曾经刻骨熟悉的所有。 接下来不断有亲戚来劝她,想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来服她回心转意,珍惜难得的缘分,不让大人为难要体贴父母的苦处。吴荷风几十年都不懈坚持和坚信,不听话不懂事的孩子都可以通由亲朋劝告改邪归正。 一双修长的手放上她肩头,收敛起吓她一跳的心思,童宇承和一脸忧愁的她面对面:“想什么呢?” 尹新雨出来谈工作,绕了点道过来,童宇承脱了外面的白大褂披了件深色大衣。 她未语先提高了袋子,童宇承疑惑地接过,只见袋子里装了本书和一个充电器。 “你是不是忘了,这两天怎么充电的?”尹新雨尽力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好调试好心情,不要让自己的郁闷太过明显。 “我有个备用的,后天晚上我休息。”末尾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他们在医院附近的一小片开阔草地,似乎是还没来得及也没什么开发前景的荒地,几排毫无规律的座椅随意排列,上班时间少有人来往。 童宇承偶来借宿,尹新雨拒绝:“最近不行。” “好吧。”童宇承晃了晃袋子,很有自知之明。 尹新雨低着头:“我妈知道了,我告诉她的。” 童宇承松松地抱了她一下才放开:“我很高兴。” 看着他白净好看的脸,尹新雨把那些事彻底抛开:“高兴什么,你还没出场已经把我家搅得天翻地覆了。” 童宇承闻言牵过她细 分卷阅读82 长的手,顺路下坡:“那我什么时候正式出场,一切等你吩咐。” “我错了,让我们说点高兴点的事,今天天气不错。”尹新雨半靠他怀里寻求她也不知道的慰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 童宇承轻拢着她肩,摩挲她长发:“今年就要过去了。” 按年份今天早就过了,春节也快来了,可是明年烦恼还是同样的,对现实快乐的想象或许有限,但变故却不可预测。尹新雨想最近大概改稿改魔怔了,明明此时风和日丽。 “好看。”告别时,童宇承碰了碰她头上清早起床新编的辫子。 “下次换一种新的。”以前她死活学不会的编发也不过是熟能生巧,很多事情在不断尝试就熟练了。 “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临走时,尹新雨告诉他,“我们都没什么见不得人,是吧。” 路上,在一年的尾巴她独自想了很多,谁也想不到这一年生活如此紧凑,她会遇到童宇承并和他谈起了恋爱,至少这是一件还不错的事。 身体大概是灵魂的晴雨器,回家后尹新雨罕见地感冒起来。 童宇承利用晚饭的时候来看她,尹新雨并没有想要告诉他,只是接了个电话就暴露了。 尹新雨实在不想说话,这几天先是眼睛使用过度的倦怠,看不下书和电影,加之鼻塞顽固不去,整个人像是塑胶制的假人,一点气都出不来,十分不顺,活像大病初愈躺在他怀里扮演行尸走肉。 “还难受吗?”见她不回答,童宇承低头亲亲她额头。 嘴唇干燥,她动动嘴,发出低哑的声:“想喝水。” 童宇承伸长手去茶几上端来杯子,放在她唇下。她讨厌自己这种丧失自理能力的模样,头昏脑涨地挣扎起身,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才稍微解除点喉咙的干渴。 “几点了,你走吧,不要迟到了。”尹新雨知道他时间不多,光是往返就浪费不少,因为来不及只给她点了份粥,自己都没来得及吃。 童宇承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好啦,我孤独的最高境界是可以一个人去做手术。”尹新雨咧开嘴试着笑,却咬到下唇一块褪掉的皮,实在有些狼狈。 “别撕。”童宇承制止她,包住她的手,“会痛,还会流血。” 尹新雨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有气没力地:“你能装作没看见吗?”她还是有羞耻心的,边说边伸手想要蒙住他双眼。 童宇承摸到她的手就着把她抱入怀里,柔声道:“我在这里。” 第 43 章 尹新雨无力地笑,温暖源源不断像电流传输过来,但还是把自己深埋在他肩膀上,老实承认:“你走吧,我没那么惨,但有你在挺好的。”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童宇承上下轻抚她瘦得突出的脊背,像在哄睡。 尹新雨很配合得昏沉欲睡:“好困。” “睡吧,睡着就不难受了。”他伸手把她垂落的发拢在一处,“要是饿了,把粥加热一下很快的,还是打电话给我,就是要等一下。” 童宇承离开,尹新雨却睡不着,他留下的温度还妥善保存在被窝里,但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畏寒似的蜷缩着,脑子里百花齐放,烟花绽放般时而辉煌时而冷落。 尹新雨做好长达一周的长期抗战准备,没撑到第三天症状全消,正所谓来得快去得也快。 过了几天,童宇承有个从国外回来许久未见的童年伙伴,几个人难得一聚,去之前,他不经意地说起:“有兴趣吗,要不要去看看?” 认识一些新鲜的朋友,完全可以这么单纯地理解,而不附带别的意义。 这样想,吴荷风的提议就真的那么不可饶恕和难以理解吗?为什么自己就是没勇气剖解于人前呢? “你希望我去?”尹新雨仰头贴着他胸膛。 童宇承低头亲亲她鼻尖,见她眼睛全程睁开,亲吻一路蜿蜒到她眼尾和眉毛:“说好了,我不会勉强你,无论你回答什么,我都没关系。” “可是,”尹新雨犹豫着,“我也怕你失望啊。”这是实话,他心里有没有最佳答案呢? “我知道了。”童宇承拥抱她,“我去参加,要是听到好玩的,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嗯,”尹新雨用力地回抱他,“谢谢。” 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来自微信,尹新雨翻过身去解锁。 沈茉的回答明明白白:你怕他生气,他为什么不怕你难受纠结呢?所以不要勉强自己,与其伤害自己,还不如伤害男人。 如果不是沈茉珍视她所有的絮语,尹新雨不知道自己除了文字还有谁是完全信任的,即使文字里也不可避免地有了涂改,就算每日坚持写的电子日记,因为总想着某天或许有人发现,于是有了不知觉的篡改。大概是高中课桌下被无名盗贼撬开过日记,从此她觉得任何锁都锁不住秘密,就像纸包不住火,秘密就是要被发掘的,这简直就如宿命。 分卷阅读83 感冒过后,尹新雨最近睡得比较多,闹钟响过她又睡了十分钟,然后悚然惊醒。半闭着眼睛打开衣柜开始选衣服,迷迷糊糊刷完牙出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厨房似乎有异动,瞬间清醒,尹新雨满是疑惑和警惕地走过去。 “小心。”童宇承两手各端着一盘早餐刚跨出厨房门槛,“醒了?” 尹新雨还有些发懵,童宇承越过她把两盘东西放在餐桌上,飞快洗了手,看她还呆立在原处,伸手遮在她额头上罩下一片阴影:“不会又感冒了吧。” “你喜欢我感冒?”尹新雨莫名其妙被手心测了体温。 “别误会我,吃完早餐我们一起出门。”童宇承用干净的手背碰碰她下巴,“等会,我去热杯牛奶。” 两人对坐在餐桌,尹新雨扫一眼两个一模一样的餐盘,她极少吃上的热腾的丰盛早餐,蛋奶蔬菜和水果一应俱全。 色香味都不错,腹内空空,尹新雨的食欲早已返航,迫不及待想尝尝他的手艺。 “吃吧,多吃点。”童宇承给她递了筷子和汤匙。 先喝了口牛奶垫垫肚子,尹新雨舌头卷过唇边,把一半的白沫卷走了:“一定很好吃。” 事实证明真的不错,秉承着绝不浪费的原则,两人全盘扫光,中途尹新雨做了点弊,趁他接个电话的时间,夹了蔬菜默不作声放进他盘里。 临出门,走在她身后的童宇承突然提议:“下次一起做饭吧。” “好啊。”吃饱喝足,尹新雨心情十分舒爽。 “下次要吃完蔬菜。”冷不丁童宇承一语道破。 “好吧。”果然看见了,尹新雨声音陡然低沉。 “没有怪你的意思,乖。”童宇承凑过来亲亲她发顶。 自从那天,尹新雨和吴荷风又是好几天断绝联系,但春节临近,家庭聚餐提上议程,种种事都需要互相商量和通知,虽然尹新雨只是被动接收者。 好在好有尹志国传话,一家三口群变得形同虚设。有时候吴荷风在里面含沙射影地转发一些诸如孝顺如何做女人才是幸福一生以及修炼婚姻之类的文章,尹志国一唱一和地评论,尹新雨早就习惯了,关掉界面,世界一片宜人的宁静。 直到某天发现群里显示红点,且不是尹志国发起,尹新雨好奇默契的冷战时期,吴荷风会发些什么。 我买了两份年货,你不用再买了。 起初尹新雨没理会,到了下午下班时才回复了个嗯。 等晚上吃完饭,尹志国在群里发了一家人要多担待宽容之类的话。 你永远猜不到终结母女冷战的方式,尹新雨想。 吴荷风打电话来问她那份年货什么时候来拿,或者尹志国来开车时送过来也好。 每次都这样轻飘飘地缓和了,但绝不是化解,问题一直都在,或许吴荷风永远不会停止对她画地为牢的指手画脚。 这是一个死循环。 “终于睡了。”允诺深呼一口气,小声庆幸了一句,刚想把花花放入一旁的小床,她短暂地哼了一声,细嫩的手指放到微张的嘴边。 允诺不得不抱着她,再不敢乱动。 尹新雨眼神示意,几乎用着口型对话,手指在她俩之间指了个来回:“可以说话吗?” 允诺面无表情地想翻白眼,提高点音量:“没这么严重。” 尹新雨的紧张也有些松懈了:“不是说好找人的吗?” “秦也说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我猜是他妈说的,不过我想了想也不是没道理,陌生人来家里,是有点怪怪的。” “他有这么听话吗?”尹新雨和秦也不怎么熟,只觉得他还挺温和的,大概也比较通情达理,“要不装个监控吧。” “别说我了,你呢?你妈知道了什么反应?” “你不了解她吗,就巴不得下一秒我赶紧跪地求婚,要不要我抱一会儿?”尹新雨看允诺小心翼翼给花花换了一边手臂枕着,问了一句。 “放心,我现在已经百炼成钢了。”允诺低头亲亲花花柔嫩的前额,抬头又继续问,“你妈着急也有她的道理,不过你们也没在一起多久啊,怎么样啊他?” “就还挺好的吧。”尹新雨暂时想不到什么不好的方面。 “身心和谐?”允诺笑得狡黠。 “你真的变了啊。”婚前允诺可是谈性色变,也因此相信一些不可靠知识。 “说真的,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是理论型选手。” “你都不了解我,”尹新雨扮可怜,一秒又正经,“我都快三十了啊,这种事就是水到渠成。” 虽然有些忐忑和纠结,最终还是败给了好奇心和欲望,成年人的快乐只需安全和自愿即可。 “脸红了,”允诺笑她,不自觉想到别处,“不过还是小心一点,这种事怎么说呢,总会有意外的时候,受伤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是啊。”要说教训光是身边也不胜数了,尹新雨很清楚。 分卷阅读84 “不过要是——阿姨应该会挺高兴的,我总觉得要有人推着你走,你才会动一下。”允诺低头看看怀里人。 “你可别咒——”尹新雨只发出“咒”的声母,就紧急刹车地换了词,“不要了吧,我感觉自己会崩溃。” “既来之则安之,来了你也躲不过。”允诺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忽而话锋一转,“下次找个时间带童医生吃顿饭吧。” “哦,你还记得呢。” “不情愿啊,我现在就想找着机会出去,最好找秦也有空的时候,让他尝尝当爸爸的滋味。” “年前吧。” 临近年关,光是一年的总结工作就够忙得陀螺转的,童宇承从来不分时候的忙,但年底似乎繁忙程度又上了一台阶。 这天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两人从午睡醒来,不知觉就到了晚餐时分,尹新雨不想动弹,想着点个外卖就完事。 童宇承有他的坚持,撸了把睡乱的头发,听声音似乎补足了精神:“走走吧,我们去买菜自己做。” 尹新雨其实也睡得难受,自己一个人时估计就随便对付了事,果然如允诺所说需要别人推一下才肯前行一步吗。 去了附近的大超市,行走在丛丛人群,尹新雨出门前还在担心人太多太喧嚷,有段时间没逛过这么多人的地方了,这就是所谓的人气吧。 尹新雨喜欢观察周围的人,形形色色,痴迷于自由地揣测别人的人生,自小的梦想就是想成为每一个别人,体验一切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是,以前只有她暗自琢磨,现在有了眼前人的加入。 “她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童宇承凑近,笃定地说。 “因为她买太多,所以一个人提不动?”尹新雨猜疑着,以为其中暗藏她不知道的玄机。 童宇承语气故作平淡:“她手里有两部手机。” “啊?我输了。”边说尹新雨边看那女人推着满当当的购物车拐了个弯,左手的确紧握着两个手机,边自言自语,“这考的根本是眼力吧。” 看到好看的人,她会不由自主地偷瞟,童宇承挨着她走,突然附到她耳边私语般:“有点明显。” 尹新雨毫无顾忌,目光仍旧追随而去:“我想看清楚点。”一对高挑的年轻男女,连侧影都赏心悦目,“我感觉他们很像平面模特,你觉得呢?” 尹新雨回过头寻找他眼睛,想找些认可。 “我们也不差啊。”童宇承的回答低低地在耳边响起。 尹新雨目不转睛地仰脸看他:“的确不错。” “多看看我吧。”童宇承面色如常,语气也淡淡,只眼神似乎裹藏着几分期待,尹新雨听着却有些可怜兮兮。 尹新雨脸色泛红,脑海还在低速运行:“回家吧。” 回家再看。 第 44 章 童宇承嘴角向一侧歪,有几分狡黠的新鲜,牵过她的手,一手推着购物车沿途避让同类。 四目相对时,尹新雨其实有些伤感,此刻的快乐大概不会永恒,所以要牢牢记住。 他们没开车一路走来的,这会自然提着袋子正要步出超市。 “再见。”耳边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尹新雨看见一个纤细身材的女孩回首挥挥手尔后急忙忙出去。 “学长。”许岩突然出现,视线最后落在他们身上,有点隐藏不住的惊讶。 童宇承把她手握得更紧了些,笑容和煦地打招呼:“许岩,你也在这。” 尹新雨和许岩对视了一眼,她礼貌地笑了一下,见许岩还有些失神似的,主动提起:“刚才是女朋友?” 两个男人似乎都静了一秒,在人群嘈杂里格外漫长,许岩方才醒悟般看了看他们,不自觉肩膀相近和牵得丝毫没有放松的手,迟钝地回答:“嗯,你们也来逛超市。” 三人站着不动有些挡路的意思,许岩避让着一个突然冲过来的小男孩。 尹新雨以为将要告别的时候,童宇承突然提议:“找个地方坐坐?” 许岩迅速看了她一眼:“好啊。” 真要找地方,却处处是人,最后只好在一家奶茶店的露天圆桌上方才坐下。 他们点的东西上得不算太慢,抱着热乎乎的奶茶,尹新雨觉得倒也不怎么冷,听两个男人聊了聊近况,眼里塞满了来往的人,心里很平静。 “她去参加同学聚会了,今天有人过生日。” 尹新雨耳朵灵敏,似乎捕捉到什么不一样的信息。 童宇承笑着问:“你不去?” “她们说好不带男——其他人那种。” 尹新雨暗暗观察着许岩,总觉得他今天有几分拘谨,不似往常,或许他在童宇承面前不太一样。 接着他们竟然聊起了看房买房之类的话题,童宇承插空问她冷不冷,饿不饿,尹新雨不想打扰他们谈兴,一概说没有,何况喝完大半杯奶茶,感觉食欲立马下降泰半。唯一不太好的是许岩 分卷阅读85 的目光总若有似无地停驻在自己身上。 “去看房了?” 许岩恢复了点随意:“有什么好的介绍一下吗,主要是装修也要挺长一段时间。” “听起来挺心急。”童宇承似有若无地调侃,面色如常,底下却突然握住她捏完吸管后骤然放下的右手,两手交握在宽大的衣袖底,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尹新雨脸上平静,只好用不太熟练的左手喝上一口,或者干脆低头把嘴对准吸管。 下一次低头时,童宇承目不斜视地帮她举起奶茶,尹新雨一愣,脸色一红,还是就着他的手猛喝了一口,免得这动作太频繁。 “就是——”许岩这会又犯难了,犹豫着是否说出实情,“她明年大学毕业,我妈希望我早点结婚。” 一直作壁上观的尹新雨不由咬紧了吸管,挟着惊讶看向对面的人,旁听了这许久,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妈是不是——” 一下激活了些类似的记忆,这算他们之间的一个梗,也一下子暴露了他们之间的熟悉。 “我也快二十六了啊,这有什么不对,反正都到结婚年龄了。”尹新雨终于和他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许岩有些说不清急切的委屈。 尹新雨总觉得许岩或许是技术工种缺乏社会的毒打才总是天真地可怕,做出许多情理之外的事,而面对他的自己也变得幼稚可笑。 童宇承似乎是愣了愣,嘴角动了动,没打算笑却有笑的影子:“时间过得好快。” 尹新雨这会正懊悔,自我惩罚地咬住唇自发禁言,和沉默一时的许岩倒好像有意赌气似的。 虽然是生硬地截断,那句话很像一个休止符,实在也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最后尹新雨对许岩说:“我没别的意思,恭喜你们啊。”她尽力拿捏着语气,不要被误解成别有心意的讽刺或刻意的虚假。 因为提着一大包超市买来的东西,他们选择搭公交。 坐在座位上,尹新雨自厌地:“我是不是要学习说话的艺术了。” “为什么那么说?”童宇承看着她侧脸,脸颊沾上了一缕发丝,伸手轻轻挪开。 “他女朋友还小,刚毕业最先考虑的不应该是工作嘛。”这实在是她真实的想法。 “结婚了也不影响找工作啊,许岩收入不低,如果他们想早点有孩子,那也是她的自由选择。”童宇承说话从不躲闪似乎总有充沛理由,让人信服。 尹新雨还是犹疑:“我当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毕业就结婚——” “你不希望他结婚?” 尹新雨想更简明地解释自己,乍听,转脸看向他,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他结不结婚,关我什么事。” 一触及童宇承带笑的眼,她便觉得自己落入了某些圈套,也怪她笨,一时间没找到话语的漏洞。 “新新,我嫉妒了。” 童宇承很少直白表露嫉妒类的情绪,此时偏还唇角微坠煞有介事的模样。 “我就是多管闲事。”尹新雨避而不谈,说着越发没了底气,童宇承不该知道她和许岩的事。 “为什么,偏偏那些人我刚好都认识?”童宇承靠在椅背发出轻轻的一声,就这么仰面直视着她,看得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不要乱想。” 她有样学样贪玩般往后靠去,侧着身看他,撞上他那如海的目光。 倒不是没见识过只是不在这热闹哄哄的公交上,尹新雨抿住唇假装看窗外晚霞漫天。 天要黑了。 两人简单做了三个菜,荤素搭配还有一小锅临时起意要做的汤,童宇承露了一手两个菜迅速出锅,做菜在他做来似乎是简单的事。 尹新雨洗碗善后,两人分工明确毫无怨言。值得欣慰的是,童宇承做菜时并不潦草,很是规矩地把锅铲洗干净,灶台擦拭一新,好似得了吴荷风的耳提面命。 天气冷,尹新雨犯懒不想再下去散步,于是两人在阳台站着看看夜色说会话。 尹新雨换了件宽宽大大的长款羽绒服,这是她的防寒终极武器,童宇承打量着她得出一个结论:“像床温暖的棉被。” “很暖和,你冷不冷?”童宇承今天放弃了之前常穿的羊绒外套,此刻身上是一件半长的黑色羽绒服,下面穿的是不算厚的牛仔裤,像个清爽的大学男生。 “那你借我一点?”说着他便上手把她抱在怀里,两团羽绒极力把多余的空气挤压殆尽。 尹新雨心思散漫,半合眼看着不远处无名之手点燃的灯火,天空一片空茫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手机响了。” 尹新雨反应迟钝地举起手心里的手机,恰好移到他眼前,于是乎被看了个干净。 见他眼神瞬变,尹新雨惶惶地去看屏幕,却发现暗下去,于是自以为是默默地转到另一边按亮屏幕,刚看清来信人,冷不丁听见脑袋上方的同步提醒:“许岩。” 尹新雨抱怨地:“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啊。”一边抓紧时间瞄了瞄。 “他 分卷阅读86 说什么?” “废话而已,什么结婚要记得请他,他总让我忘记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尹新雨本只是随口一说,孰料一开口就没遮掩。 童宇承没再说话,只把手臂伸展得更长,弯下身凝望着略显无措的她,有些用力地吻了下来。 起初只是双唇相贴,很快都不再满足于此,熟悉的感觉像通电贯通彼此,软滑舌尖探出像是敲敲门,尹新雨早就没了防备微启唇好让彼此更深入。 尹新雨深感吻技最近有了很大的提升,此刻衔着她舌头翻旋的人是个不错的老师,有时她会分神去想童宇承的过往,但身上羽绒服被压缩到极致的感觉明显是个巨大的干扰。 胸口酥麻又闷窒,直到她绕在他腰间的双手都酸涩地不得以下滑,童宇承才把她放开,却又没有完全松手,发热的唇亲昵地抵在她鼻尖轻蹭。 他在眼前放大到模糊,尹新雨没出息地有些晕,只感应着他的气息,以至于听到接下来的话有些恍惚。 “我妈前几天回我爸那了,她说想看看你,我说还不行,可是想象你们见面的样子,我觉得很幸福。” 他说起话来总有种细水长流的潺潺,尹新雨觉得是种享受:“那阿姨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不会,我说你是个害羞的女孩,你需要时间。” “和我结婚好不好。” 尹新雨依偎在他胸口,许久没有回答,童宇承固守着某些仪式没再说第二遍:“不是嫁给我,我们一起建立新的家。”听起来尽是对未来的遐想。 第 45 章 尹新雨从他的怀抱脱身,见他神色认真,并非开玩笑。 就像她没法自我说服去相信一个神明的真实存在,他所说两者又有何区别,许多思绪交缠着在脑海里打了一架。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我是说至少有这种可能性,在未来的某一天。”童宇承目光深邃,深深地看着她。 一个艰涩的问答题,有时候尹新雨在想,害怕是不是另一种向往至少有过期盼,涉及具体她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还有另一种抽象的系统的又该如何诉诸口? “可还是改变不了事实啊,就算我们觉得是结婚,我妈还是会把我当做一个嫁出去的人,会想方设法地教育我如何当一个好妻子,然后督促我趁年轻赶紧生个二胎,你知道吗,就算我姑父是个超级大混蛋,我妈都觉得他还是需要拯救的,只要是男人,她都觉得可救的,虽然她很同情我姑姑,她觉得那就是女人的命,因为她身边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是这么过一辈子的。”尹新雨说得很平静,最后激昂得像是发泄,“抱歉。”虽然很想得到但并不奢望理解,渐渐明白那并非别人义务,本质上她对于理解不太乐观。 童宇承重新抱住她,用微冷的唇碰碰她发顶:“不用抱歉,的确很多事我没有想到,我也没办法设身处地,这好像不单单是个人能解决得了的。” 尹新雨依偎在他胸口:“要是,你没有得到想要的,你会觉得浪费时间吧?”不禁想到他说过的“我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他的等待期限正来临,某些东西正耗尽,毕竟任何等待都有截止日期。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我不可能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也不会为了别的什么去结婚。”童宇承重新握住她的手,“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 看着他整张脸都浸润在灰黄的温柔光线里,尹新雨有些动容:“我现在很少去想未来,我没办法去扮演那些既定的角色。”她总在逃避那些不认可的规范。 “你不需要多做什么,也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灯光落在她眼睛闪烁,却旋即黯然:“其实我知道你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对不对。” “或许这就是我们无法逃脱的命运,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快乐一点,生命是很短暂的,也可以瞬间残酷。”童宇承摸摸她脑袋。 “对啊,所以我们要及时行乐才对,快乐是很难假装的。”尹新雨踮起脚双手捧住他的脸,醉酒似的,“你现在高兴吗?” 童宇承装作惊慌:“我的脸是不是变形了,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尹新雨转过身贴在他温暖的怀抱,两人保持一致看向无尽的远方,她思绪也缥缈:“你知道景老师吗,他快要结婚了,如果他早知道沈茉不会放弃,也许会在最开始的时候——也许根本就不会开始,如果因为结果而放弃开始,那这世界是不是太无聊了。” 童宇承轻笑一声:“新新,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还没结婚就把它当做负面词汇的人。” “所以,我是不是得先结一次婚再说这句话,我就是这么奇怪。”从小尹新雨就饱尝了异样的滋味。 “这就是你啊。”童宇承嗅闻她发间的清香。 童宇承从后紧紧抱住她,两人交叠的手放入她温暖的口袋,尹新雨眼里霓虹点点,想起他的话:“你说等我,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很傲慢。” “我是心甘情愿想要 分卷阅读87 接受和你体验的一切,我不想成为你的压力。” 好多次,尹新雨在大脑反复回放着这段对话,他们都有太多想说又有克制,或许是童宇承秉性温和没有咄咄逼人,对话才有往危险的地方进发。 但一直存在,就像她和吴荷风,暂时潜埋下来,指不定时候的爆发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者就此随岁月流逝消散。 沈茉还是那句老话:不行就撤,这世界男人不要太多,思想解放就有全世界,几千年来女人就是自我束缚太多才活得那么累。 尹新雨清楚地知道,她还不能完全屏蔽那些不想听的声音,以前她想有个空壳结婚证,只为在他们眼里比较正常,这其实已经是变相的屈服,同时又有种戏谑的畅快。在他们眼里严肃神圣正经的结婚也是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把戏。 她一直有自知之明,不是行动派更不会冲锋陷阵,童宇承让她有种安稳的快乐,就像这座城市不大不小的风平浪静。 沈茉发了一条长语音:你们可以不领证办个婚礼,或者发请帖等他们都到了现场,再通知一对新人去旅行结婚了,收好礼金然后请他们自娱自乐吃一顿。 尹新雨就着文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挑战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的认知实在刺激,不过“我妈可能会气死”,“婚姻岂是儿戏”这种戏剧感十足的台词蹦出嘴边。 也许有一天,我会改变,希望不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至少不要那么讨厌。这是尹新雨想要的底线。 近来吴荷风很少联系她,也许是另一种程度的按兵不动,总之旧的一年结束前尹新雨短暂地品尝到某种不被打扰的快乐。 时间越来越紧迫,眼见着就要狂奔至下一个时间的刻度。允诺说的吃饭终于实现。 晴日当空,民宿似的大花园,是刚开辟的新景点,虽有不少人,并不吵闹反而有种清幽的感觉。 花花长得白胖,被允诺抱着和另一个妈妈搭着话,从背后看上去两人相谈甚欢,就连两个尚不能独立行走的婴儿也肢体交流得不错,手脚摇晃致意,口中咿咿呀呀说个不停,很快就口水不受控制从嘴边滑落。 不远处两个男人姿态闲适地交谈,尹新雨坐在允诺旁边提着一个小袋子,随时准备把东西送达,这会赶紧撕开纸巾包装递给允诺,顿了一秒又给一张给小男孩的妈妈。 “谢谢。”她礼貌地答谢,又轻声哄弄着怀里的孩子,“宝宝,妈妈给你擦喽。” 花花摇着小脑袋左右躲避着纸巾,直到被允诺强硬执行,不由抽噎了一下差点咧开嘴就要哭起来。 “花花你看哥哥,哥哥没哭。”允诺笑着说,“每次擦个嘴也要哭,娇气鬼。” “小孩子嘴嫩,等他不注意,轻轻地吸一下,我一般用——” 尹新雨百无聊赖,听她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孕育经验,偶尔谈到彼此家庭之类,她才竖起耳朵听上一会儿。 “听一下啊,这不是提前准备嘛。”允诺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出声提醒道。 四人终于坐上餐桌,当然还有允诺一旁坐在推车里的花花,后者正咬着手指四处张望,时不时左右乱摆。 尹新雨坐在允诺对面,四人吃吃聊聊,时不时因为允诺俯身关照花花也去看看。 “花花今天好乖啊。”吃到中途,花花都在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推车前有一个装奶瓶的设置,花花就这么喝着奶也不哭闹。 结果过一会儿,花花就毫无预警地揉着眼睛放声大哭。 “我早说了,她不能夸,”允诺赶紧放下筷子,弓身抱起略有挣扎的花花,对秦也说,“大概是困了,上午没睡,你先哄哄,我把饭吃完。” 尹新雨向童宇承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童宇承笑着夹了块肉放进她盘子里,尹新雨面上若无其事,私底下偷偷把另一块五花肉移到他碗里。 花花到了秦也怀里一扫烦恼,眉开眼笑,秦也逗她说话,偶尔忍不住亲亲她。 “花花都认识人了?”尹新雨不确定一个婴儿的认知能力。 允诺扫过来,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的复杂,尹新雨即刻停止了手中动作,专心用餐。 “不仅认识,爸爸一回来就特别高兴,小坏蛋。”允诺擦擦嘴巴,侧脸凑到已经一脸嘻嘻笑的花花脸旁。 “再生一个,就和你最亲,儿子比较黏妈妈。”秦也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妈说的吧。”允诺一瞬脸色有些不太好。 尹新雨记得允诺说过暂时没有生二胎的想法,而秦也妈妈希望孩子不要相差太大,眼看秦也被说得有些挂不住脸,尹新雨最见不得尴尬,紧张地想着台词。 童宇承比她更早一步,充分利用一张脸做表情佐以幼儿教学的语言成功让花花笑开花。 尹新雨赶紧掏出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 童宇承回头,佯装出点惊讶混杂一点演坏了的愤怒,尹新雨作势藏好手机,嘴角憋着笑,心想着这牺牲有点大。 秦也自然抓住这机会,装 分卷阅读88 作不经意问允诺:“花花很喜欢童医生,叫什么好呢?” 允诺面色恢复平常:“干妈的男朋友,当然叫干爸,花花,对不对?” 餐桌氛围得以拯救,吃完饭童宇承把花花抱过来,尹新雨大方地点开刚才那些照片给花花看了个遍,花花滚圆的乌眼珠新奇地看来看去,还试图伸手触碰手机。 “童医生挺喜欢孩子的,你们可要加快速度啊。”来自秦也的玩笑话,允诺接了个电话,就和他商量起事来。 不用接话,让她暗中松口气,尹新雨对这些话慢慢免疫。 第 46 章 “花花。”童宇承喊了一句,想逗她玩。 他怀里的花花像是回应啊得喊了一声,只是口水又流出来,尹新雨急忙扯了纸凑近她嘴边。 童宇承很配合地接过纸,允诺站起来,伸出手来抱孩子,边说:“我现在快条件反射了,一看她擦嘴巴就怕她哭。” 童宇承会意,起身小心托着花花和允诺完成了一个交接。 还好这次花花没哭,不过是真的困了,最后还是允诺哄睡了。他们才聊了点孩子以外的事。 两个男人去开车,尹新雨和抱着熟睡孩子的允诺坐在长椅上等。 虽然才下午两三点,天色却变暗了,乌云在天角沉沉堆叠,树叶摇曳,允诺用小毯子把花花裹紧了点:“怎么突然刮起风来了?” “谁知道呢,感觉有点冷。”尹新雨抬头去看风穿过树,仔细还有点声响。 “童医生真的很不错,比想象中还——平易近人。” 尹新雨听她停了一下,结果就用了这么个词,疑惑道:“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就是很亲切?很温柔的人。”允诺自认脑袋短路,想了些别的词。 “看得出来吗?”尹新雨若有所思,“不过,他好像真的挺喜欢小孩的。” 允诺突然沮丧了起来:“我感觉自己有时候真的不受控制了,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我不想变成那种每天饱含怨气只向家人发泄的女人,我妈上次说我现在很喜欢重复一些话,在外面不给他面子。” 想到餐桌上不太和谐的小插曲,看着允诺略有困惑和自责的神色,尹新雨不知如何是好:“要是不舒服,去找个正规的医生看看吧,聊聊天也好。”她蛮以为允诺已经适应了目前的生活。 “我知道,过完年,我打算去找工作,到时候请个阿姨,我妈答应会来看着,这样我也能放心点。”允诺低头把花花脖子处的毯子抻平。 “这次不会变卦了吧,你妈看着就不用担心有什么事了。” 允诺抬头,看着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过来,笑了一下:“你呢,还想不想要小孩了。” 童宇承这会正从车上下来,尹新雨看着他微笑着走来,不知觉也笑了起来:“也许会也许不会,说不定。” 允诺笑着斥一声:“废话,还能有第三种可能吗,你确定不趁早把他抓住,拖着他,到时候拖住的是你。” “好啦,我会好好想的,你有什么事不要憋着,花花健康成长可离不开你。”尹新雨伸手抚摸了花花露出来的指尖。 尹新雨和童宇承站一块,目送着秦也的车远去。车一走,尹新雨半靠在他怀里,童宇承扶着她的腰把人抱住。 “冷不冷?”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边,尹新雨有些困顿:“还好。” “我们再走走?” 尹新雨站直了,积极响应:“好啊。” 童宇承抱了抱她,低沉的笑声闷在胸膛。她实在喜欢和童宇承携手走在小道上的感觉,仰头看天不再害怕跌倒,因为手牢牢地和另一只手相牵。 天比刚才亮了不少,云层瞬息多变,不远处人语喧哗不再有具体的语句,在耳畔隔绝出距离。 “刚才的照片可不可以发给我?” 尹新雨回神,视线从天边拉回,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 童宇承诧异地看过来,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你要发朋友圈?” 尹新雨一年都发不了几条,狡黠地笑起来:“我留着慢慢欣赏,还是你要发给大家看?” “只给你看。”童宇承牵牢她的手,“我今天很高兴。” “嗯?” “见到你的朋友,好像见到以前的你。” 尹新雨无意追究虚实,只觉得好玩:“我希望你只认识现在的我。” 说完又加上一句,“你有没有觉得——我觉得允诺和以前不一样了。” “结婚以前?” “嗯,我知道结婚以后多少会有变化的,可是感觉发生得太快了。”尹新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 “是好还是不好?”童宇承顺应着她的逻辑。 “很难用一个词就概括得来,不是吗,”尹新雨歪了歪头思考,“我觉得她好像变得强大了,同时也在某些地方更多虑了。” 分卷阅读89 “新新,”童宇承忽地停下来,微低头和她眼对着眼,“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慢慢试着抛离自己的视角去思考很多事。” 尹新雨抿抿唇,收起了嬉笑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我该说什么?其实人是很难从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的对吧,以前上学的时候,可能是语文老师吧,总是强调人要换位思考,现在想,他举的那些例子轻飘飘的,简直太天真了。” 童宇承笑出声:“是,不太容易,我在谢谢你让我学会看见事情更多的样子。” 唇角引出一朵笑意,尹新雨晃了晃他的手:“不客气,我希望自己也能多思考。” 牵手继续往前走,童宇承说起:“昨晚我梦见爷爷,改天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好。” 停顿片刻,童宇承又说:“带上源源?” “嗯。” 不过还没来得及实现,新年就来临了。 恍惚又是一年结束,尹新雨的仪式感只剩文字,每年终结之际都写下一篇文,总结逝去的日子,稍微展望未来。今年她却一连拖稿了好几天,今年实在有太多需要她想清楚,才能通由文字精准描摹。 自从买了房,每年春节尹新雨在吴荷风的要求下搬回去住。春节是欢聚一堂的时刻,也是矛盾高发期。今年却意外地平顺,当然结束前,尹新雨早已学会不妄下断言。 午夜饭是三人时光,大年初一即将开始无止尽的聚餐。 往前追溯,每个节日,尹志国餐桌上既定程序是作为一家之长的发言,吴荷风很满意这个承上启下的环节,充当解释说明的配角,尹新雨则相反,因为她很快发现这是专为她而设,全家只有她尚需要提点以便更好地走上人生之路。 “我也不要求你别的,懂事点就好了,人生大事一定要尽快解决,时间不等人。” 吴荷风在一旁罕见温和地帮腔:“又大了一岁,自己的事心里要有数,今天也不想多说你,来,多吃点菜,不吃完也浪费。”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尹新雨早早吃完就下座,今年禁燃。往年嫌漫天的烟花吵闹,这会一下子的确冷清了不少,还好打开电视,热闹欢庆的氛围立即涌现出来。 她口里咀嚼着梅干,茶几提前摆好了各色吃食,吴荷风刚收拾完这会拿着手机忙不迭热情地给各路亲朋回微信。 尹志国认真地看节目,并时不时点评两句,偶尔也去看看手机。 沈茉尚在国外,她发来的照片有不少人,看上去简直兴奋得忘了形。尹新雨据别人发来的新春祝福小程序,稍加修改,转发给了她。 蓬蓬盛放的烟花,环保得很,沈茉表示:好幼稚。似乎很有些嫌弃。 尹新雨也不在意,然后看到另起一行:好感动啊,带一张哭脸。 允诺今年的祝福是花花的视频,配上音乐和文字还挺像那么回事,尹新雨笑她还真是两不误。 喝了点饮料然后灌了更多的水才解渴,从厕所出来,想踱到阳台站会儿,却无意偷听吴荷风在厨房的电话。 “是啊,我们操心根本没用,他们的事管不着了,男孩子要自己追的,”吴荷风单手洗了果盘,正把水果放进去,哗啦啦的水声停了下来,她的嗓音也更响亮了,“依我看,还是他们自己找的好,以后过坏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你说是吧。” “找是找到了,一个医生,长得还算不错,可是我家这个不听话,诶呀,脸皮太薄。” 语气听着总有种几丝洋洋自喜,要是没有童宇承,那又会怎样呢? 尹新雨呆立着,被出了门的吴荷风撞个正着,语带嗔怪:“杵这干嘛?” “我——吹吹风。”她有些卡壳。 “吹什么风,不冷?别感冒了,卫生所的人你是没看到。”话虽这么说,吴荷风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往常的攻击性。 “吃多了,我走动走动。” “快点回屋,吃不吃?”吴荷风手里满满一个果盘,看着她。 “哦。”尹新雨支吾着随便拿个橘子,一逃了之。 没有开灯,双手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冻得冷硬,尹新雨把手拢在衣袖里,把橘子放在栏杆上时不时嗅上几下,有种清新的酸甜气味。 寥寥星辰,四处暗影无声,也有人探出阳台,甚至还有人大喊:“新年快乐。” 手机在衣服口袋响个不停,尹新雨伸手进又大又宽的口袋把手机捞上来。 不出所料,是他。看时间,他应该才到家。 “新年快乐。”童宇承的第一句话,尹新雨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好似裹挟着寒风而来。 “新年快乐,祝你健康,然后快乐。”这质朴的祝福语,尹新雨想了半天且下定决心说出口,总觉得有些羞耻。 “我想问个问题。” 尹新雨自信完全能想象他此刻笑的样子:“请说。”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好像没有,太多了,老天爷不答应了, 分卷阅读90 ”尹新雨边说,边绞尽脑汁地想,“一夜暴富是不可能了,就有点钱吧。” “好,我会虔诚地求助上天让你实现愿望,”说完,童宇承收住了笑意,声音也随之低沉些,“前几天看到一句话,有些人是我们幸福的根基。” “我好像也看过,谁说的?”这是祝福词吗? “一个哲学家。” “果然很有哲理。”尹新雨感觉他俩说话像在绕圈子。 话音刚落,童宇承那边传来热闹的声响,尹新雨仔细辨认着:“你在哪里?怎么了?” “客厅。” 童宇承说过今年比较特殊,全家人都齐聚一堂在爷爷的房子过新年,尹新雨乍想起,没来由地紧张。 像是心灵感应,童宇承解释道:“他们都等我回来吃饭。” “那你快去吃饭吧。”时间不早了,加上被众人围观对话总让她忐忑不已,那种在家里对大人的不适感至今挥之不去。 “等一下——” 第 47 章 童宇承中断了对话,转而和那边的人说话去了,尹新雨像是降临现场般感受那份庞大的热闹的快乐,同时隐隐有些不安。 尹新雨此时背靠着栏杆看客厅,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干着自己的事,手机快要滑进衣袖,发着热贴在手腕上倒是不冷。 几秒之后,声音再次回来:“是我妈。” “阿姨的声音好年轻。”真实的想法听起来却像谄媚,尹新雨慌不择言,“是不是让你赶紧挂电话去吃饭?” 那边的他犹豫了一下:“她说,想和你说新年快乐。” “好啊。” 童宇承似乎没反应过来,但有人比他速度快,尹新雨只听见耳边一句“新新,新年快乐哦,再见。” 这么速战速决,刚开始就结束,那边清晰传来笑闹声,尹新雨隔着屏幕还是觉得窘迫,同时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轻松。 其实很多事情比想象中简单,是人赋予了复杂和丰富。 手机再换回童宇承手上时,那边安静多了,尹新雨也没问,只是多少有几分遗憾:“我还没和阿姨问好。” 童宇承回头一看,唇角绽放:“她现在高兴着呢。” “我的备注是新新?”这下那边安静多了,尹新雨突然想到这一茬。 “可以这么说,你应该猜不到。”童宇承耐心地卖着关子。 “星星,心心,醒醒?”尹新雨想自己大概太无聊了,搞得像同音词接龙。 再不让她猜谜:“是两颗红心,妈妈刚才笑我了。” 连尹新雨都想笑,这听上去实在不像他的风格,还以为通讯录人名会是规矩地标着姓名:“你竟然叫妈妈?”听上去像是个乖宝宝。 童宇承假装生气,可总演不像:“重点不是这个。” 尹新雨第一次为自己的重点偏移道歉:“我错了,他们喊你吃饭了,你饿了吧。”让一家人等他吃饭,而自己像是共犯,尹新雨可不想留下这种印象。这个想法同时让她有种来日方长的感觉。 “源源已经睡了一觉,刚醒了,”童宇承似乎把手机换了一边,语气有几分郑重地继续说道,“新新。” 尹新雨站累了,上身攀着栏杆有下滑的趋势:“嗯?” “想和你说的是,我的幸福握在你手上,请你收好。” 站久了有些倦怠,心里纵然流淌着心动的感慨,语气还是夹杂着几分懒散:“那我压力很大啊,怎么办。” “我说过,我不强迫你做任何事。”听起来还真是一句随处可见架着空壳的话,但尹新雨承认自己是受用的,毕竟情话只需即刻的甜蜜与快乐。 “那我收好了。”尹新雨以为是结束,脑海里又窜进另一句话来,“我的心愿都分你一半。” 说完就挂,像做了亏心事。 恋爱越久,偶尔会有种失去悬念,一种确定的不确定感觉,但尹新雨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 “快来,看这个特别好笑。”尹志国直看过来,嗓门大得能穿越玻璃和墙。 吴荷风从手机里抬头,也招呼她:“进来,呆这么久不冷啊?冻傻了是不是?” 尹新雨缩着肩膀把手插入口袋:“来了。” 如果故事能这样结束就好了,正因为知道不可行,所以倍觉珍贵。尹新雨大学时候在图书馆读过一名日本女作家的书,她总是沉迷于描写日常的琐屑,后来看她的评传才知道,因为她觉得人时短暂,任何微不足道的时刻都转瞬即逝,因而值得铭记。 小时候每当想到那个终结,尹新雨会吓得睡不着,现在她学会珍惜。 虽说日复一日,但尹新雨发现每一年她都有新变化。吴荷风再提起童宇承时,尹新雨改变了之前的决定,她不再挣扎了。出乎自己的意料,同时看见尹志国和吴荷风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这能带给他们快乐。 发微信询问童宇承意见,尹新雨拟想他的反应 分卷阅读91 ,他是雀跃的。 会面的日子却迟迟没能定下来,因为吴荷风听说了童爷爷的事,据说家中有老人新丧,元宵节结束前不宜去他家做客。 尹新雨以为自己会在拖延中紧张不安,却没有,虽然偶尔想起,还是会想象一下画面。 正月十七,这天童宇承调休,来吃完饭,尹新雨下班先回来,下楼接的他。 此刻他俩站在门口。 “怎么样?”童宇承略有些紧张地问。 尹新雨抬头装作打量,站在眼前的人穿着墨色羽绒长款大衣,内搭简洁而色彩和谐,一条酒红色的围巾绕着修长的脖子卷了几道,双手提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已经没有空隙。 再看几眼,就会发现更多优点,身姿挺拔,五官精致。 尹新雨帮提着一袋,看了又看。 “他们可能会觉得你是推销员。”尹新雨觉得这个玩笑不是很好,转而自我解围,“我觉得很好,真的。” 说着换只手提,伸出右手大拇指在他脸上盖了个印章:“我爸妈特别普通,你知道的,不过可能,应该会比较爱说,特别是我妈。” “因为你,一点都不普通了。”童宇承说完,转正脸,尹新雨示意敲敲门。 下一秒门就开了,尹新雨简直怀疑吴荷风在门后专门守候。 “阿姨好。” 吴荷风笑容满面地答应着:“进去吧,外面挺冷的吧。”边把他们让了进去,童宇承视线搜索,望向客厅刻意端正坐姿的人说:“叔叔。” “哦,来了。”尹志国语气平淡,据尹新雨悉心观察,多半是装的,因为他的视线一直不离童宇承左右。 “阿姨,叔叔,这是我带的一点东西。” 吴荷风嘴上客气:“来就来,吃个饭,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以后可别这样,噢,我先给你放开,你坐吧,新雨,给人家倒杯热水。”说着就接过童宇承手里的东西,心里大概觉得这是体面的见面礼。 尹新雨全程是局外人,实际发生的和她想象的完全一致,像是家庭剧里裁剪下来的场面。 这会被点名,尹新雨忙倒好大半杯热水移到他面前,见尹志国的杯底卧着一堆茶叶,给他添了些水。 “菜快好了,你先喝口水,吃点东西,新雨。”吴荷风指令一到,尹新雨仅来得及和童宇承互看一眼,随即起身去厨房。 到厨房,尹新雨回身看茶几那边,两个男人已经聊了起来,只是从侧面看去,童宇承多少看得出有些拘谨。 餐桌上,童宇承什么都能搭上一两句话,一整场下来多少有些刻意,尹新雨突然心态平和极了。 实际而论的话,童宇承有点惨,以吴荷风为主导的查户口似的无穷力量,以尹志国做辅助,尹新雨偶尔岔开点话题,好让被围攻的童宇承喘口气。 吃完饭休息了会,他来时暮色四合,现如今窗外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夜。童宇承饭后仍然没得空,尹新雨和吴荷风洗完碗,看着吴荷风坐下接着聊,自己根本插不进去话。 尹新雨倒了杯热水,觉得屋里有点闷,遂端着杯去阳台站了会,吹了几分钟,低头给他打了条微信:我来救你了,做好准备。 “妈,时间不早了,他等下还要回医院。”尹新雨张口胡编,语气格外真挚,顺道和童宇承对了个眼神。 吴荷风看了墙上挂着的钟,惊讶道:“都九点多了,是不早了,下次再来啊,多来,阿姨和叔叔随时欢迎你。” 童宇承站在门口:“叔叔阿姨,你们别送了,外面冷。” 尹新雨拿了包出来,吴荷风无意瞥到什么,忙回身拿了童宇承带的那些东西:“你带回去吧,你这太客气,我们怎么好意思。” 尹新雨想糟糕,推送环节即将上演,果然童宇承开始说:“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应该的,您收着吧。” “妈,电梯开了。”尹新雨悄没声地去等电梯,运气比较好,刚好有人出来,她猛然喊了一嗓子。 “那,快点。”童宇承快步跑了过去,吴荷风也跟着小跑了过来。 “阿姨,再见。”童宇承挥着手,脸上热情洋溢。 电梯门一关,他脸立即松懈了下来,尹新雨仔细看他,见状,抬手碰了碰他的两颊:“是不是酸了?没准明天长出苹果肌。” 这会童宇承两手都闲着,自然没放过她的手,双手握住她的右手放在唇下无声地亲了一口:“其实还好,叔叔阿姨都很热情啊,要是有时间我们还能聊下去,下次我应该没这么紧张了。” “我手没洗。”尹新雨正色道,“你不怕脏啊?” 童宇承擒住她将逃的手又亲了一口,关心的另有其他:“今天我怎么样?” 他一脸等待评价的样子,尹新雨想了想才说:“你不要只关心他们怎么看你,这其实是相互的过程,你怎么看他们也可以啊。”说着自己却笑了出来。 电梯开了,有人进来,看了他们一眼。尹新雨拖过他的手往外走,一走出去,来到 分卷阅读92 一个转角的地方,忍不住抱紧他:“你很好。” 两个在僻静处拥抱了一会儿。 童宇承下巴抵着她头顶:“阿姨叔叔挺好说话的,或许他们也会站在你的角度。” 尹新雨从他怀里脱身,两人手牵手走着,看着笼罩在夜色下的被迷住似的灯光:“不抱期望,或许就不会失望吧。” 看向她,童宇承听懂了:“好,听你的。” 无边夜色里,似有寒风吹来,尹新雨戴上帽子,前方有细碎的光和手心相触的柔软,此刻的温暖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