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母仪天下了吗》 分卷阅读1 ?《今天我母仪天下了吗》作者:肖沙冰 文案 奥运会击剑项目千年老二/宫斗小说资深读者穿越成后宫一百八十斤的妃子,决心帮原主逆袭,摘下皇后桂冠。 没想到,这个后宫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穿成了宫斗文女主角,刚穿越就打脸反派之后,我以为自己在一篇爽文里,现在我可是彻头彻尾地明白了:我他妈根本在一篇沙雕文里!! 别人的宫斗:打胎陷害争宠。 我的宫斗:打架斗殴,以及被熊孩子放鹅追。 别人的皇上:又帅又渣中央空调。 我的皇上:还没发育成熟,和青梅竹马纯纯早恋中。 太上皇要带我上位。 我却一心想和他偷情。 —————— 太上皇:馋我的身子要付出代价。 ———————— 话说今上六岁登基,十五岁斩三千头颅夺回朝政,十七岁一计释天下诸侯之权,二十二岁停和亲、止进贡,正式宣战北延,二十六岁亲征,一举覆灭百年大患,二十七岁,将胤朝版图扩至史上最大,二十八岁,享四方来朝,天下归顺,如今……如今陛下笑眼盈盈,朝我摊开手: “想跟林小姐要颗糖。” 沙雕佩剑手vs成(诱)熟(人)大叔,专注撒糖。 穿越刀山渡血海,共你携手看晚霞。 一句话简介:沙雕运动员穿进后宫。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如珠,薛殊 ┃ 配角:薛令 ┃ 其它:沙雕,击剑, ================ 第1章 千年老二 2021年奥运会,我代表国家击剑队出战,摘了一个银牌。 2016年我也摘的银牌。各种顶尖赛事,我都他妈稳拿银牌。别的运动员被大家亲切地称为“跳水王子”,“体操公主”,被那群狗媒体捧上天,到我这:百度我的名字,自动跳出“千年老二”词条…… 总之,我拿到银牌后,金牌得主那里冷冷清清,各国记者直奔向我,八百个话筒怼到我嘴边,几十种语言同时问我:“当千年老二的感觉怎么样?” 我眼前一黑……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越。我希望我不是被这些人给气死了啊!!! 反正,我到了这个妃子林如珠身上。 我不是说这个姑娘不好哈。她爹是大将军,娘是相府千金,后台算是比较硬,都没侍过寝,已经是嫔位了。 外貌方面,她皮肤白嫩,眼睛又圆又大,鼻子也比较挺,牙口特好。可是—— 她有一百八十斤。 训练期间,我最爱看宫斗小说消遣,恨不得自己进去斗一斗,没想到一朝梦想成真。我穿越了。但我一百八十斤。 我的两个陪嫁丫鬟,一个叫团儿,一个叫圆儿的(我目测两人也有150斤上下)担心得不得了,围着我打转:“小姐,你怎么啦?怎么自从上次落水后,饭都进得不香了?这顿才吃了两碗饭!是不是要叫太医了?!” “……” 我浑浑噩噩地瘫在床上度过了两天,其间有两个嫔妃过来串门。 有一个是良贵人。她的嘴极碎无比,一进门就开始八天八地,托她的福,我知道了张太监与李侍卫二三事,走近科学之冷宫闹鬼为哪般,金总管为何那样,等我并不想知道的故事。 还有一个许美人。这位沉默寡言,看起来也不像是爱好社交的人,却每天早晚过来给我请安,请了安就走,让我十分费解。最后还是团儿解惑:“许大人是我们老爷的下属。” 我问团儿:“我在这后宫里就没有真朋友吗?”良贵人过来,纯为收集广播素材。许美人呢,是指望通过我讨好我爹。进宫快一年了,落水捡了条命后几天,就只有这么两个人来问候。林如珠是有自闭症吗? 团儿艰难地斟酌词句:“小姐品性高洁,不喜与人结交。” 行吧。 我又问圆儿:“给我讲讲皇帝呗。” “我们皇上虽然年轻,但十分勤于政事……” 我激动了:“年纪轻轻就当皇上,难不成经过了几子夺嫡,杀父弑兄?”刺激! 圆儿:“小姐您说什么呢?皇上的位置乃是被禅让得来。太后去世后,太上皇看破红尘,出家修行去了。皇上作为太子,只得接过重担。” 行……吧。 这个朝代也太没意思了。我甚至想回去当千年老二。 想到这里,我掰着指头开始琢磨:皇后最大,贵妃次之,再往后是妃、嫔、贵人、美人、良人,而我在这群妃子里排…… 呵呵。第二。 我支棱起来了。 “团儿,把最漂亮的衣服拿出来,本宫要去会会娴妃那个小贱人。” 第2章 后宫竞技 分卷阅读2 我之所以钟爱宫斗小说,是因为这个题材比较能引起我的共鸣:想想,这么一群人,有明确的等级,还可以按表现晋升,直到登顶。登顶了还不能松懈,要勤奋,要保持,要立于不败之地。这是什么?这是竞技精神! 击剑这门运动讲究的无非是一攻一防,宫斗也是一样,攻皇上,防对手,这两点做到,大事可成矣。 我现在这姿色,攻皇上有点不太现实,不如先去摸摸对手实力,再做打算。 皇上今年年初才登基。他从前没有纳妃,登基两月后第一次选秀,选了九个人进宫,大家各凭各爹,拿到了相应的位份。只有一个例外:我明明是是出身最显贵的,却位居第二。 我他妈对这安排可太熟悉了。 压我一头的是娴妃。皇上自从即位后便日理万机,忙得几乎从未踏进后宫半步,更是不曾宠幸任何人。众妃子进宫半年,全都连他的影子都没见过,唯有娴妃是个例外,常被他召去陪他办公。 娴妃因此非常膨胀,在后宫横行霸道,不可一世。 从前的林如珠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见了娴妃只会绕道。此次我突然要去见她,团儿非常不同意。 可能她不知道,她的老板已经是钮祜禄·如珠了。 再说,后宫多少美人,皇帝全不为所动,唯有娴妃懂得靠陪侍办公为自己杀出一席之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大家口中那种无脑之人? 她是欺负了不少了妃子,但总该知道对我这种后台坚硬的人有点分寸,按照我多年的阅读经验,我们俩估计就是互相假笑开几句嘲讽,起不了什么冲突。 思量中间,我们已经到了娴妃的毓秀宫。团儿叫住一个宫女让她去通报,那人抱歉的笑容里透出得意:“真不好意思,这时辰我们娘娘不会在的,皇上要人研墨呢。” 团儿松了口气,带着我扭头就走。 刚出宫门,走了几步,我的后背被一粒儿小石子砸中了。 有人喊:“胖子!” 我转过身向后看,正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带着两个侍女走过来,气焰十分嚣张。 “你叫谁胖子?”这是哪个没教养的公主? “谁答应就叫谁。” “嘿,我……”我一撸袖子,想上前教训这个熊孩子,团儿却扯我衣角:“娘娘,快给娴妃娘娘行礼。” 我懵了。这位?娴妃? 剧本不对吧! “不是,她几岁啊?” “十三了。”团儿小声说着,拉我朝她拜了一拜。 我说良贵人许美人两位姐妹,人家少年组的来我们青年组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你们也太菜鸡了吧? 此刻,这位黄毛丫头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她皮肤白皙,一双黑漆漆的瞳仁清灵秀美,活像个洋娃娃。我在心里为她叹息,古代真不是个好地方,好好的十三岁少女却要进入这深宫中来受罪。 洋娃娃开口了:“胖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收回对她的同情。 “多时不曾来拜会娴妃娘娘,”我拿起小说里的腔调,“失礼失礼。” 这丫头“哼”了一声,也不往进请人,反倒绕着我转起圈来,轻蔑道:“你刚才第一句说什么?” 她面带嘲讽地看着我,等着我重复。 ……我终于明白团儿为什么不让我来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我说,你叫谁胖子。” “怎么,我叫不得你吗?”小姑娘冷笑一声,收起手里的扇子戳我的肚子,“肥得像头猪,还嫌人说?” 圆儿挺胸要说话,被团儿拽住了,小姑娘那边的侍女也过来拦主子。 我没接话,她却还揪着不放:“哑巴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娘娘教训的是。” “既然如此,跪下给本宫道歉。” 听到这儿,我笑了,抬起眼盯着她:“娘娘,我落水伤了身子,跪不了。” 这是个台阶。我本意不是来吵架的,这孩子若是识相,这茬也就过去了。 “不跪?小蓝小绿,给我把她摁倒,否则你们替她跪。” 小蓝小绿上来了,哭丧着脸怯怯地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姑娘倒是气定神闲,展开扇子扭头向前,给两个宫女让出操作空间。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一把扯住她的领子,把她拉了回来。猛然被这么一揪,她顿时吱哇乱叫。 而我叉着腰,在四个宫女此起彼伏的“不可”中开了口:“小姑娘,取笑别人的长相很没有教养。” 已经让了这么多步,日后说起来,也不算我没理了。 “你敢碰本小姐?!你放手!” 我应声放手,她顿时扑倒在地,一时起不来,还一脸震惊地指着我:“来人,来人!以下犯上,反了你了!” 圆儿挺身挡在我面前:“娘娘欺人太甚,我们贤嫔娘娘一片好心过来拜访,却被您这般羞辱,娴妃娘娘未免太过跋扈!” 分卷阅读3 小蓝小绿吓得脸都白了,几下扶起了主子,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那个小鬼显然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一爬起来就跳脚,作势要打我。 En garde*。我兴奋了。 Prêtes?她扬起手。 Allez! 巴掌落过来,我轻松侧身躲过。 拳头。蹬踹。全不在话下。 她手舞足蹈半天,连我的衣角都没擦到一下。 打佩剑运动员,你可是找错人了。 我还在比赛状态中间,那边已然气喘吁吁地偃旗息鼓:“林如珠,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我意犹未尽地哼了一声,俯视她道,“先不奉陪了。” 说罢,潇洒地拂袖而去。 *击剑官方用语是法语,大型赛事上,击剑时交流要用法语,裁判语言也是法语,文中出现的三个词是裁判指挥开场用词:En garde:实战姿势, (êtesvous)prêtes:准备,allez:开始。 走在回宫路上,团儿吓得眼泪汪汪,圆儿却拍手称快:“娘娘英勇!这才是我们将军府的女儿嘛!” 装X一时爽,爽完我心里又很没底。 我不是真的怕这个十三岁熊孩子,我是被这个不按常规出牌的后宫整懵了。 我问圆儿:“这个娴妃什么背景来着?” “娘娘又忘啦,她是陆丞相家的庶女。” 丞相啊丞相,女儿没及笄就往宫里送,难不成你知道皇帝是个萝莉控? 这小孩跋扈成这样,无非是因为皇帝过于娇惯。她刚才受了委屈,肯定要去找他告状,我这身份虽不至于受罪吧,但被她诬告一通,说不定真会被惩罚。 我这回算是把唯一能跟皇上吹上耳旁风的人得罪了,她如果趁机天天说我的坏话,皇上难免要对我产生嫌恶,那金牌,呸,皇后宝座岂不是没戏了? 团儿看见我叹气,这才逮住机会抽泣道:“小姐忘了入宫前老公爷说过的话了吗?要低调行事,要明哲保身!怎么此次病后,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这次惹了娴妃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圆儿显然有不同意见:“这个娴妃横行后宫,各宫妃子敢怒不敢言,也该有人治治她了!” 我嗅到了一丝机会的味道。 跋扈的宠妃,积怨已久的众人…… 这不就齐了吗。 第3章 知己知彼 我打娴妃这事在后宫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波。据说是拉开了本朝宫斗的序幕。 据良贵人的情报局说,娴妃找到皇上大哭一场,非要他惩罚我,皇上不置可否,赐了她好多珍宝补品,要她回去“养伤”。当天午后,皇上派身边的李公公到我的宫里。 他还没说话,团儿上去就开始哭,说什么小姐被凌辱,本来还没好透的身子又虚弱了,小姐不堪受辱,几欲寻死之类的,求李公公让皇上做主。 她哭哭啼啼地将他扯进去,就看见满屋子的太医,和在床上干嚎的我。 李公公没好意思把话说出口,丢下几句娘娘好好休养就走了。 圆儿被我的机智震惊了。我:“宫斗常规操作。” 躲过这次,我并没打算偃旗息鼓。我继续闹病,并且借着生病无聊的理由邀请众妃到我宫里连开七天吐槽大会。缺席的主咖就是我们这位娴妃陆小姐。 大家那个苦水啊,倒起来没完没了,听得良贵人两眼放光,恨不能多长几个耳朵。 这后宫才开张半年,这位小娴妃就把所有人得罪透了。她是骄纵大小姐脾气,而这帮姑娘小的十四岁,最大的也才十七,家世不如人,又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一次,哪敢跟这小魔王硬刚,所以只好绕着道走,哪想娴妃非常活跃,在宫里到处乱窜找茬,生生把众妃全逼成了宅女。 我说,咱们得齐心协力,把皇上拉来看看。 宫斗这回事,核心人物当然是皇上。我这些天到处跟人问皇上是何等样人,得到的结果来回就俩词——年轻有为,勤于政事,仿佛一个伟光正人形立牌。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们。目前为止,除了原主和娴妃之外,这群妃子之中还没有人曾近距离接触过皇上,大多数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故而大家都是官方宣传片口径。我总觉得大家说起他的时候让我感觉怪怪的,哪里怪,我却也说不上来。 所以,当然是见一面来得直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摸摸这皇上的性情,再制订战术,不就容易得多吗? 再说了,我就不信这家伙真是个不吃腥的猫儿,现在他一时新鲜,宠着娴妃这个小姑娘,每天谈着柏拉图式的恋爱。这次,我要把各色美人横陈他眼前,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我就不信还不能送一个到龙床上,分分这个未发育完全的小丫头的宠。 至于我,我想好了:一夫多妻制和我的爱情并不兼容。爱情虽甜美,冠军价更高。在这个时代我 分卷阅读4 就不和这个夫君谈恋爱了,我要专心母仪天下! 这段时间,我称病卧床,闭门不出,剩余嫔妃们也天天都来我这报到,这无声的抗议可谓很明显了。但是皇上很沉得住气,生生把我们的怨气晾了一个月,就是不做任何表示。 到了第二个月上,不知道是不是这事影响到了前朝,他顶不住了,终于踏进了后宫。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我和众妃正嗑瓜子聊得起劲,外面猝不及防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在皇上踏进我寝殿的前一刻,我才把最后一把瓜子皮扫到床底下。 莺莺燕燕们出门迎接了。我尽心扮演好自己的病人角色,瘫在床上,拉着软烟罗帷,有气无力地说:“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未曾梳妆打扮,咳咳,病容实在不能面圣。臣妾惶恐。” 透过帷帐,我看见众美人簇拥着一个金色的身影到了正对着床的桌前。 隐隐约约地,能看出这人的身高不是很乐观。怕都没有170。 亏大家还都说他仪表堂堂,是个大帅哥。哪个大帅哥能矮成这样? 他款款地坐下了:“无妨。揭开帷帐,让朕瞧瞧你休养得如何。” 这声音…… “是。”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帷帐便被揭开了,我和皇上正打了个照面。 我愣住了。 年轻有为。 神他妈年轻有为。 我这个猪脑子,怎么没想到,为什么皇上只能和娴妃玩到一起。 因为他们是同龄人啊!!! 我心态崩了。 不是各位,“年轻有为”是用来形容初中生的吗?!! 我还打算送美人勾引他……感谢掀帘子的李公公,没有让我走上犯罪的道路! 小皇帝看我一脸生无可恋,皱了皱眉头:“你憔悴了。” 憔悴倒谈不上,但这一两个月,我确实瘦了十几斤。 这段时间,我严格控制饮食,每天至少五小时体能训练,能不瘦吗。 我僵硬地笑了一下:“谢皇上挂怀。” 小皇帝抬起一双清冷的凤眼,说道:“娴妃她被朕惯坏了,这是朕的不是。爱妃,你卧床不起,是在怪朕吗?” 我深吸一口气。这声“爱妃”猛烈地冲击了我的道德底线。 “皇上误会了。”这小鬼一心要袒护娴妃,我也不好再说怪她。对话进行到这里,有了短暂的空白。 除了许美人兴致缺缺,其他人都向我投来了热情的目光——本来这时我应该说:“娴妃你爱惯不惯,但后宫得雨露均沾,我病中不能服侍皇上,不如今夜挑一个妹妹完成使命。” 但我看着这个还没有长开的皇帝,实在张不开这嘴。 我憋了又憋,只能咳了三声,开启plan B。 Drama queen玉贵人立即会意,拿起手帕开始假哭:“皇上,贤嫔的命好苦啊!她上次落水,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拖着病体去向娴妃娘娘请安,却遭到无情羞辱,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娴妃娘娘是娇生惯养,金枝玉叶,贤嫔又何尝不是?我们也是被父母好生养大的哇,只求皇上让娴妃娘娘放我们一条活路!” 玉贵人一开头,又有几个受过气的美人开始轮流哭诉,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娴妃的坏话。 小皇帝显然没有处理过这种问题,一声不吭地默默地听完,才有些烦躁道:“我已经训斥过她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这个节骨眼,谁敢提惩戒娴妃?说来说去,还不是个“雨露均沾”的茬。 我把目光移开,默默装死。 玉贵人开口了:“皇上,臣妾斗胆说一句,娴妃如此骄纵,无非是仗着皇上专宠。只要皇上肯多来看看贤嫔娘娘,娴妃自然不敢再轻视她,日后定会收敛。” 姐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皇帝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原来你这么大费周章,是馋我的身子。 “咳咳咳,玉贵人你这是什么话?皇上前朝之事繁杂,怎可耽于后宫?我看……” 小皇帝却开了口:“玉贵人所言有理。今日,我便留下来陪陪贤嫔吧。” 是我想的那个“陪”吗?! 第4章 娴妃有毒 第二天,皇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离开景和宫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众妃十分兴奋,齐聚一堂,想和我开一场侍寝复盘会议。 我很不好意思,说昨夜皇上政务繁忙,批了一晚上奏折。大家相视无语,齐齐叹了口气。 经过这些天,我作为众妃里年龄最大,位份最高,家世最好,并且唯一敢手撕娴妃的人,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精神领袖。现在看大家士气低迷,我咳了咳,开启了洗脑模式: “皇上今年多大了?” “十三。”良贵人抢答。 “看看,才十三岁,刚刚登基,还没站稳脚跟,前朝困难重重,这是多么关键的时候!朝政处理不好,国家就 分卷阅读5 要动荡,国家动荡,你我的父兄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搞不好我们也要被扣上祸国的罪名……你们想想看,我该让皇上现在沉耽于后宫吗?” 众美人面面相觑,都乖乖摇头。 唯有玉贵人撅着小嘴嘟囔:“我朝国力强盛,前朝好得很呢。” “好不好都是相对的,”我话锋一转,谆谆教导,“咱们为什么想要皇上分宠,不就是娴妃太嚣张了吗?不如这样姐妹们,我来对付她。” “怎么对付?” “大家以后随便出门,不用对她唯唯诺诺,碰上了只管和她正面硬来,她要欺负你们,你们就来叫我,我帮你们出头,绝不再让你们受委屈。多来几次,她的气焰自然熄灭。” “能行吗?”良贵人表示怀疑。 “放心吧,我们之前要皇上过来,不过是要个表态。皇上从来没在嫔妃处过过夜,这次肯来我这,便是妥协了。再说,他已经听了你们那么多控诉,难道还能偏袒娴妃吗?我们这次打了胜仗,放心验收果实吧。” 有了这个承诺,众美人都半信半疑地走了。 娴妃经过我这次留皇上过夜的打击后蔫了几天,后来她又开始出门找茬,可是次次被我拦下,跑到皇上跟前告状,皇上果然不理会。自己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屡战屡败后,气得闭门不出。 虽然我和娴妃结成了宿敌,但后宫一时无比太平。 叫工匠打的佩剑还没做好,我平时没事可干,把之前在队里时候的体能训练重新捡了起来。 有一次我正弓步蛙跳,突然想到,我宫里又不是没有书房,小皇帝到哪儿去批奏折不行,非得在我的寝殿里?明明都说今时是太平盛世,他偏偏批得唉声叹气……这孩子是不是故意摆我一道? 等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我刚晨练完,就听玉贵人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一路喊着:“林姐姐,你要为妹妹做主啊!” 我一听就知道又是娴妃作妖,赶紧迎上去一看,玉贵人主仆三人灰头土脸,衣裙都被扯破了几处,哭得满脸是泪,在那抽抽:“娴妃、娴妃她、她……” “她把你们给打了?!” 玉贵人一行人这一路边哭边跑,体力透支,只能点头抽抽着说出一些词:“是、是、呜呜、她,呃呃,追我们!” 这小丫头片子,还敢打人了?打人不说,还追着打?岂有此理! 我一把抓住玉贵人:“走,带我去找她!” 玉贵人依言带我往出走,一边还抽噎着:“她有、有、呃呜呜……” “有什么?”我走路带风,飞快地赶往战场,怕这熊孩子逃跑。 “有呃呜呜……” 玉贵人这边口齿不清,我懒得再问,心想她还能有什么绝招,不就是棍棒武器什么的,不足为惧。 我们俩疾走半天,到了御花园左侧,跟刚从拐角处出来的娴妃打了个照面。 她得意洋洋,正哼着小曲,突然看见我们,冲玉贵人叫了一声:“哈,你还敢回来?” 玉贵人原地一个爆哭:“林姐姐为我做主……” 我上前去:“小鬼,你欺人太甚。” 娴妃根本不听我说话,转身朝身后一吹口哨,叫道:“将军!” “将军?”我撸袖子,“皇上来了都救不了……妈呀!” 一头抻着脖子的巨大白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我袭来! 娴妃有毒吧!!! 我小时候被鹅啄过屁股,对这种生物有着不可磨灭的心里阴影,何况这鹅要比寻常的鹅还要大上一半,头快到我胳膊肘了!我们运动员从来身体先理智一步,看见这个可怕的场景,我扭头就是一个加速后蹬跑。 还在抽泣的玉贵人和两个宫女看见我这反应,尖叫一声加入逃亡,团儿圆儿随后也赶上。 “还想跑哈哈哈哈!”娴妃狞笑着赶鹅追上来。 林如珠实在是太胖了。我真的跑不动。很快,心有余悸的玉贵人三人没了影,我和团儿圆儿三人手拉手,都想借一把对方的力,结果互相越拖越慢,大鹅连飞带跑,我的屁股陷入了危险区域,团圆二将也到了体力的边缘。 事到如今,我只能克服恐惧,扭头面向大鹅,用我的袖子猛扇它的鹅头,可是该大鹅斗志昂扬,越扇越勇,张着大嘴不肯善罢甘休。 团儿圆儿已经累坏了,只能呼哧呼哧地在旁给我呐喊助阵。 我喘着粗气左躲右闪,堪堪躲过大鹅的攻击,最后牙一咬眼一闭,看准了那修长的颈子一抓! “啊啊啊啊啊啊!”抓是抓住了,但它疯狂挣扎,我被它挣扎得转了几圈,终于逮到机会铆足了劲往前丢去! 丢完,我低头扶着膝盖大喘气,却听见对面一声尖叫:“笨鹅!你敢咬我?” 抬头一看,这鹅被我转得晕头转向,一站稳就六亲不认,朝在它面前的娴妃展开了攻击。 娴妃猝不及防,被啄得跳来跳去。她身边的两个 分卷阅读6 草包侍女小蓝小绿吓得在原地乱扑,根本逮不住这位矫健的鹅兄。 我边喘气边拍手大笑:“啄得好,啄得好!” 刚嘚瑟了两句,我的笑容凝固了。娴妃这个蠢货,不知道逮它脖子,反而朝我这边跑了过来。 她跑到我跟前,大鹅重新有了攻击目标,又抻着脖子朝我啄来。我这下有了经验,逮着它抡了好远才继续开跑。跑了一阵,娴妃又吱哇乱叫地被它撵得追上来。 现在,大鹅将我们俩都加入了攻击列表。 我实在没力气转身与它缠斗了,只能跟娴妃并肩朝不远处的一间宫殿狂奔,一边骂她:“陆知了,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她跑得大汗淋漓:“是你逼我的!” 我们各被大鹅啄了几口,终于奔到了这宫殿门口,冲进去,手忙脚乱地将门闩上,把鹅隔绝在门外。 我们俩脱离了危险,叉着腰各自喘气。我抬头一看,这里是个小祠堂,供着皇室列祖列宗的画像跟牌位。奇怪,这么重要的地方,也没人把守。 我擦了把汗,刚准备骂人,却听见门外大鹅一声狂叫,差点把门撞开。 成了惊弓之鸟的娴妃吓得整个人蹦起大退一步,身子磕在身后的供桌上。 有个东西掉了下来,“啪嗒”一声碎成两半。 我循声看去,是一个什么文帝的牌位。 娴妃吓得脸都白了,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想把那东西拼好,却是徒劳。 到底还是个小孩,到了这一步,她捧着牌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都怪你,都怪你……” 事发突然,我也有些发懵;“怎么就怪我了?要不是你放鹅咬人,能到这一步吗?你这叫自作自受!” 娴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抢走我的太子哥哥,还欺负我,这宫里没人喜欢我,都合起来欺负我!” 小孩胡闹的时候我可以教训她,一哭起来我简直没辙。 “行了,”我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哭有什么用?给我看看。” 没想到,我刚接过牌位,刚才没闩好的门就被大鹅撞开了。 我吓了一跳,刚要起身逃亡,就见玉贵人指挥着几个侍卫鱼贯而入,其中一个掐住它的脖子将它高高提起,那大鹅顿时没了反抗之力。 我松了口气,侍卫刚要给我们请安,眼睛忽而直了: “娘、娘娘……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第5章 出宫副本 马车很快到了太虚观。我们被一队侍卫环绕着,送进了观中。 这个朝代尊崇道教,太虚观乃是国观。大到郊天祭祖,小到求雨祈福,全在这观里完成,小皇帝每个月都要来这里祈福。 此观位于京城西郊,独占一座山头,其宏伟华丽之程度,超出了我语言可以描述的范围。 我被侍卫护送到了道观一角,安顿下来。这道观男女道士都有,我住的地方自然是坤道的居所。她们另给我开辟了一间幽静的小院子,供我“修行”。 皇上让我监工,其实我也不能真的去看人做牌位,这一个月我可谓是闲人一个,可以为所欲为。 来的第一天我借参观之名熟悉了一下环境,第二天,我正在院子里琢磨着怎么能出去逛逛,就有人敲门,圆儿开了门,一声锐叫:“夫人!” 夫人? 我抬眼一看,一位二百斤的贵气女士站在院门口。 嗨,问都不用问,一定是我妈。 我热情地迎上去:“娘!” 贵气女士一听这声,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也朝我快步走过来:“我儿!我可怜的儿!” 她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揉我的头道:“我的珠珠儿都瘦成这样了……娘的心肝肉,到底受了多少苦?娘听说你病了,可有好些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哭道:“珠珠儿你不用说,娘都听说了,那个陆知了给你委屈受是不是?” “倒也……” “你不用替她遮掩!陆家那个小蹄子的臭脾气我还不清楚?我跟你说,我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不要受气,惹出事有娘给你兜着,我就不信姓陆的敢怎么样!他当年会试可是你大舅的门生,现在见了你舅也要叫声老师。你外祖父三朝为相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陇北哪个乡下苦读呢!” 我妈的后台这么硬的吗? “哦,我……” “你又想提你爹是不是,不用听那个糟老头的!他就知道让你低调,让你忍耐,把你养得任人揉捏。要不是他成天这么教你,你能被人欺负得卧床不起,瘦成这样吗?!我告诉你珠珠儿,我已经上过陆家的门了,陆老头躲着不敢见我,我揪着那陆知了教子无方的娘就是一顿骂! 你说我都做到了这份上,你爹那个没用的东西就是要按兵不动。前段时间我跟你爹说,再不跟皇上说这事儿,我就跟他和离,他才去找的皇上。要不是我逼他,我们珠珠儿可 分卷阅读7 要挨到什么时候呀?” 原来那天小皇帝来是因为这个。 我突然感到一阵惭愧: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当初做出卧床逼宠的决定的时候,又怎会想到会引起外头这么一段风波。我向来喜欢迅速出击,一剑封喉,可初来这个时代,功课都没有做好的时候就开始进攻,实在太草率了。小皇帝年龄的事就是血的教训。 我低声说:“娘,其实我并没有受苦,你别担心。” “傻孩子,总是不说真话。”她抹了把眼泪,拉我坐下。 团儿和圆儿都哭成了泪人,我眼睛也酸酸的,笑道:“你问圆儿。” 圆儿连忙点头:“我们小姐可厉害了,宫里谁都拿娴妃没办法,就我们小姐敢跟她硬碰硬,现在所有宫妃受了委屈都找小姐解围,娴妃也不敢惹她。” 林夫人听了这话,面色终于缓和了些。 她理理我被她揉乱的头发,又捏捏我鼻子,声调缓和下来:“我家珠珠儿长大了,”她刚说了一句,又忽然悲从中来,哽咽道,“娘没用,没能保住你两个哥哥,谁敢动我女儿一根毫毛,我就去跟他拼命!” 林家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就剩林如珠这一棵独苗了。我先前就知道林夫人宝贝她,今天才见识到这宝贝的程度。 我一边觉得林如珠落水后不知魂归何处,这事想来实在让人揪心,一边又觉得幸好有我来代替她活下去,不然这林夫人得伤心成什么样? 正胡思乱想间,又听到林夫人拍大腿:“我都忘了,珠儿,你此次自请出宫祈福,是不是为了来见青莲道长的?” “啊?”我一愣。这次牌位事件被严格地封锁了消息,我出宫自然也是打着祈福的名号。团儿给我使眼色,我连忙应道,“哦哦哦!是的,没错。” 林夫人握住我的手:“乖女儿。还说我太信怪力乱神,还不是等不及我安排他进宫就来了?”她压低声音,“娘都安排好了,你今夜戌时去西殿第九个院子,后门外的小道直走就行。让他好好给你算算,求道灵符戴着。上次侍寝的具体时间你记了吧?” 啥? 我:“记了记了。” “这才是娘的乖乖。青莲道长算这些最是灵验,你如今已经承过宠,求到他的灵符,说不定能一举得子。” 我说妈啊,你也太迷信了吧。你也不想想我夫君才十三,生殖系统都不一定发育完全了,就这精子质量还想一发即中,做梦呢? 团儿又给我使眼色。 我:“好的,娘。” 林夫人满意了,眼里终于不再有泪,深吸一口气:“你没事娘就放心了,”她上下端详我几回,“瘦是瘦了些,气色却比从前好。” 我赶紧说实话让她宽心:“娘,我是自己瘦下来的,不是因为生病。后宫里的姐妹们都瘦,我也想轻盈点儿。” “小家伙,知道爱美了。”林夫人刮了刮我的脸颊,眉头展开来。 我们母女二人又说了一阵话,一直到下午,林夫人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走前嘱咐我:“记着啊,团儿圆儿留下把门,若有人过来,就说小姐睡了。你是打着为皇上祈福的幌子出的门,去为自己求子的事暴露了总归不好。到时候,人家问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了,不用害羞。问完你,他明日自会回我的。” 我本来打算蒙混过关,听了这句,也只好勉强地答了句“是”。 第6章 灯下美人 是夜,我在团儿的催促下上了路。 事前我跟团圆二人开小会,商量我到底跟他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随便捏一个时间算了,我就不信这个道士这么神,还能算出来我说谎不成。团儿极力反对,说别的道士还好说,这个青莲就是这么神,况且这是什么地方,是国观!在神明前撒谎,迟早会遭报应的。 圆儿说:“拉倒吧,照这么说,我们今天已经跟夫人撒谎了,报应在哪?小姐要是如实说了,明天怎么跟夫人解释为何来太虚观?” 团儿:“左不过说是真的想祈福嘛。” “你这时候又不怕遭报应了?” 最后两人让我见机行事。 这会开得可谓是毫无意义,而且还让我迟到了。 我提着盏莲灯从后门溜了出去,闷头往前跑。这小路隐蔽是隐蔽,但显然不是为走人而设计的,又窄又荒,到处是杂草。我走了半天,终于到了西殿。 西殿贴着坤道所居的玉清殿,是太虚观一片空置的场地,修得豪华,却无人居住,是供皇帝大郊天时随行的女眷短暂停留的。 我一头撞进这个古建筑丛林,迷路了。 白天看这地方是真的清新雅致,一到晚上,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我数着院子走了两圈,哪个门里头都不像有人,心里不禁有点发毛,心想,莫非团儿说的话是真的,真有报应这回事儿? 正想着,终于看到一个门缝里漏出点灯光。我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推门而入。 果然有个身着青色道袍,头 分卷阅读8 戴莲花玉冠的道长。此刻,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正在看一张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我快步上去。 他听见这话,便抬起眼来看我。 我怔了怔。 石桌上搁着盏八角红漆小宫灯,浅橙色的烛光映在那人极清美的脸上,给他颜色浅淡的眼仁里洒了一点光。这一抬眼,真似两点疏星照人。 偏僻院落,美貌道士。 妈妈,你就说,是不是想让我偷情! 我正在遐想中间,对面上下打量了我一通,说道:“林如珠?” “是我是我,”我这才讪笑着上前坐在他对面,“让你久等了。” 他将纸折起,目光朝我身后飘了片刻,又回到我脸上:“无妨。你说。” “要做的事,我娘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 这道长看着年纪也就二三十岁,虽容貌昳丽,但道行似乎并不深。我斟酌了一番,说道:“那个时间,是本月初三的亥时。” 他听见我说这话,眼神稍微往我身后跃了跃,头也几乎不可见地一偏。 身后忽然有点微微的响动。我向来敏锐,迅速往后转去,只见一条黑影在我眼前闪过,随即消失不见。 我吓得一跃而起,随即哆哆嗦嗦地举手指着黑影离开的方向:“你你你你看见了吗?” 这不是他召出的鬼吧?! 实在不是我迷信,主要是经过团儿的灌输和刚才鬼打墙氛围的烘托,我的心脏真承受不住这种刺激。 道长微微抬眉,说:“你说呢?” “别别别别!”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把凳子搬到他旁边挤着他坐下,“道长,你别生气,我说实话,我都说。那个,我们俩根本就没有上……圆房。他才十三岁,我又不是禽兽!” 那人一愣,而后脸上浮起些许笑意,又被他摁下去了。 “哦?”他还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娘也不知道,你别怪她。她以为我此行是来找你求子的,所以才为我们牵线,但是她误会了,我那个、我是被皇上罚来请牌位的。我怕她多想,只好跟你撒谎。实在抱歉。” “无妨,”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我几眼,“你爹曾教你武功?” 我不敢撒谎了,憋出一句:“道长为何问起这个?” “你颇敏捷。” “是吗?谢谢。”我有点小得意,心想,那是当然,我的攻防可是公认的无懈可击,虽然现在这身子不好用了,十几年来练出的直觉反应还在。 他便不再追问,说道:“好了,你先去吧。” “好。道长告辞。”我本来还想问他能不能跟我娘那边圆个谎,又怕他生气,再召出个什么东西来吓我,便就此作罢,提着灯原路撤退了。 第7章 道士下山 第二天我知道我娘要来,就没有出门,一直在院子里边练剑边等。 本以为她一定大早上赶来验收结果,没想到她直到午后才派贴身侍女过来找我,叫我同去散步。侍女将我带来带去,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林夫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坤道正在凉亭里品茶。 我上前去,乖巧地跟两人行礼请安。 “珠儿,还不向青莲道长赔罪?”林夫人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老坤道连忙拦她:“林夫人不必动怒……” 青……青莲道长? 我去,难不成这青莲道长不仅会招鬼,还会变身?? 我一脸迷茫:“青莲道长,对不起。” 林夫人本来也没想真发火,老道才劝了半句,她的脸色立马阴转晴,笑道:“真是对不住,道长,我这小儿惯是羞涩扭捏,上不得台面,昨夜想必是怯了,竟至爽约。还要劳驾您亲自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青莲道长:“林夫人这么说便是折煞贫道了。小姐年纪轻,脸皮薄也是常事。” 我心下一沉。 这是青莲道长,那我昨天见到的是谁? “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坐下来,将时辰给道长呀!” “哦哦,好……”我不敢如实交代,只能落座,随便报了个时辰。这个道长并没有原地招魂,反而顺着我那时辰一顿夸,又看了一通我的面相和手相,最后给我画了个灵符。 这次小茶会,林夫人和青莲说什么我一概没有听进去,脑子里来来回回只寻思一个问题: 昨天那位是人是鬼? 我带着满脑袋的问号回了院子,把我的遭遇详细地向团圆二人讲述了一下,以期从这个朝代的人口中得到些许的合理分析。 结果两人听得脸色惨白,咔咔地把后院的门封死了, 受两人影响,我也风声鹤唳了好几天,但后来再没发生什么怪事,我也想不出那夜的人若是存着坏心,能用我说得那些话干些什么。这事就逐渐被我淡忘了。 林夫人开头几天天天 分卷阅读9 来看我,到了第十天,家里来了客人,她没空再来了。分别前,我们母女俩一通抱头痛哭。 哭完,我非常没有良心地想:我可以出道观浪了! 从林夫人离开之后,我就眼里有泪花,表情生无可恋,晚饭一口没吃,还时不时地向两人抛出一些刺激的问题。 我说:“团儿,你看笼里的那只鸟,可不可怜?像不像我?” “圆儿,人这一生,有什么意思?” “团儿,你看这棵歪脖子树,够不够高?” “圆儿,你看这口井,够不够深?” …… 到了晚上,两个人濒临崩溃,守在我的床前不肯走。 我见时机成熟,开始洗脑:“我下个月一回宫就再也出不来了。你们长大了,还可以嫁人,我的一生却都要葬送在宫墙里……我记得啊,小时候嬷嬷带我上街去玩,街上那么热闹,还有好吃的糖葫芦,可惜这场景,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团儿哭得泪眼朦胧:“小姐、小姐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我语塞片刻,做作地长叹一声;“是啊,从前不珍惜的东西,到现在失去了才想起,竟是如此珍贵。” 圆儿抽泣:“小姐,你别伤心了,你若是想吃,我明天就叫人去给你买!小姐想要什么,我都给小姐!” 时机成熟了。 我轻飘飘地说:“小姐我想上街。” * 是夜,我与团圆二人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最后以我的胜利告终。因为怕我寻死,团儿最终答应助我混出道观。 条件是她要跟着去。 我正愁找不着地儿逛呢,多个导游,何乐而不为? 团儿星夜摸到道士们晾衣服的地方去偷了两身,第二天早上,我们双双戴着帷帽出门了。 太虚观香火旺盛,才刚清晨,门口已经有马车来回。团儿轻车熟路地拦了一辆,说:“玄正街。” “玄正街是哪儿啊?” 她昨天没睡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有气无力地说:“小姐,你真的忘光了。” “掉进湖里的时候,脑子进了点水。” 她噗嗤一笑:“小姐不是要逛街吗?玄正街是官眷夫人们最喜欢的地方,全京城的绫罗绸缎,上好首饰铺子,胭脂水粉都在那儿了。” “哦。”胤朝香榭丽舍。 我和团儿颠颠簸簸地下了山。其间,她靠着车壁打盹,我则掀开帘子看了一路。 山下还属于郊区,有各种农田,车子行驶一阵,进了二环,开始有一些宅邸,别墅什么的,再走就逐渐到了市区,人越来越多,道路宽敞,马车穿行,路旁各种商铺酒楼林立,小贩走街串巷,好喧闹,看来是娱乐区了。 我向团儿请示:“我可以……” “不行。这里的人又多又杂,就我们两人,又没侍卫,太危险了。” 民间之旅第一天,我先顺毛捋这小丫头,下次出来时候再说扩大游览范围的话。 “好的。”我乖乖地笑道。 马车走了几个街区,到了清静些的玄正街。 这个地方的店铺从门面装饰上就比刚才那地方高出几个层次,走的是低调奢华风,打眼一看,街上停的马车都翻了倍的豪华,来往之人更是样貌衣着都不凡。 我下了车,啧啧跟团儿感叹:“看看,要不说是官眷贵妇喜欢的地方呢,这些人看着就不一般。” 团儿又在帷帽后笑了:“我的小姐啊,这些人有什么不一般的,大都是各府上出来采买的下人罢了!看见那个粉衣裳的了吗?是我们家的家生子。绿衣裳那个,舅老爷府上的……” 见我要掀帷帽细看,她一把捉住我的手:“别,会被认出的。” “好吧。” 我们俩逛了一阵,刚开始还新奇有趣,过了一阵,我就有点无聊。 妇女用品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实在不是我的菜。 我问团儿:“有卖武器护甲之类的地儿吗?” “没有吧。” “那有好吃的吗?” “聚仙楼就在附近!” 我和团儿一拍即合,去下了馆子。 聚仙楼开在这种区域,肯定是走宫廷御宴风,跟在皇宫里吃的御膳没什么两样,还没有御膳好吃。 我吃了几口,兴致缺缺,趴在雅间的窗户上往下看。看了一阵,有两辆马车在楼下发生了摩擦,互不相让地堵在路上。很快就聚起一大堆人围观,把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起先我还能听得清两个马车主人吵架的内容,后来人越聚越多,我就只能捕捉到零星几个词,偏偏这时候争吵又到了精彩处,还有人喝彩。 看见底下的人又起哄又笑,我恨不能亲自参与其中,偏偏团儿去解手,等得我抓心挠肝。 最后,我看见一方开始动手,终于忍不住跑下去近距离观战。 这两人很业余地打了一阵,被巡街的官差驱散了。 分卷阅读10 我意犹未尽地回到酒楼,团儿已经不见踪影。问小二,说是她付了钱之后到处打问我的去向,然后急匆匆地跑走了。 团儿,我对不起你! 我在街上到处打听了一阵,没有得到团儿的下落。跟团游把导游给丢了,怎么办? 不如放飞自我,去娱乐区? 我内心蠢蠢欲动,但良知让我继续在街上寻找团儿。 找了一小时,我的良知用完了。我给聚仙楼留了个口信,让他们如果再见到团儿,告诉她下午饭点继续在这见,然后愉快向娱乐区奔去。 第8章 冤家路窄 下午时分,正是人流高峰期,这个区域比我们坐马车路过时还要热闹上几倍。 街上有耍杂技的。几个青年男子舞剑舞得漂亮,只见剑影不见剑形,还有清清瘦瘦的一小姑娘,每只手里举三根细棍子,每根棍子顶端放一个白色瓷盘,转得生风。 我看得着迷,帷帽掀开扔到一边,和观众一起大声喝彩,大把撒钱。 姑娘见我出手大方,示意手下给她嘴里也塞了根棍子。班主手一扬,扔个盘子给她,她扭头用棍子接住,转了两转就找到平衡,七个盘子一起转也毫不吃力。 叫好声震天,我鼓掌鼓得手心疼。 我一直看到他们演完收工,班主领着小姑娘笑眯眯地过来给我作揖,我跟他们探讨了几句手腕功夫的问题,聊得很是投机,索性和他们一起去对面饭馆吃午饭。 杂耍班子聚餐,自然不会去什么高档的场所。这馆子地方大,位置多,过道上堵得水泄不通,拥挤嘈杂,闹哄哄的很有生气。 班主点菜,我们边吃边聊,比刚才在聚仙楼过瘾多了。 酒过三巡,我叼着牙签观察胤朝人的精神风貌。忽而,在人群涌动的缝隙中,看见一个人的剪影。 这人坐在角落里,穿着再普通不过的一身青灰色长衫,是个穷酸书生打扮。 浑身无一好看装束,那张脸却端是英俊夺目。他坐在那里,像混在沙土里的一粒钻石般,没发现他时,沙土也各有沙土的好看,一旦看见了他,众生难免都显得灰扑扑。 我朝那方向望着,看他的脸被过往人群遮住又放开,终于确定了:这就是那夜诈我的道士。 冤家路窄。我倒要看看他打扮成这样在这儿干嘛。 我努力伸头往那边望了望:嘿,这小子对面坐着个美女! 好啊。如果我没有记错,太虚观驻观道士可是不允许谈恋爱的。 我正盘算着是否要上前捉奸,再一个人影经过,他那桌已经空了。 我连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两颗金珠子:“这顿算我请,大家江湖再会!”说罢,便朝门口挤去。 他的动作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等到我追出去,四下张望,哪里还有两人的踪影。 阳光明媚,但我的心里毛毛的:妈的,这道士该不会真的懂法术吧? 难不成这还是个仙侠世界? “林如珠。”却听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声。 转头一看,道士就在我身后,斜靠着饭馆的墙,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找我?” 我吓了一跳,再往四周看,刚才那个美女早都不见了。 他不等我回答,就径自向前走去。 我小跑两步跟上:“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为何在此?”他直接忽略我的问题。 我也不答他:“你管得着吗?” 那人又冷冷一笑:“这回胆子大了。” 上次我被他装神弄鬼弄得丢了面子,这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他能当场作法。 “胆子大的是你吧道长,”他个儿高步子大,我有点跟不上,索性拽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外公三朝为相,我爹是护国公大将军,我是贤嫔娘娘,你是哪块小饼干?” “小饼干?” “废话少说,你是谁?” “道士。” “你叫什么?” “林启辛。” “林道长,”我松开他的手腕,“下山会佳人呀。” 他云淡风轻地看我一眼:“林小姐。多嘴的人,我会将她变成哑巴。” “你、你吓唬谁呢?” 他身影忽然一停。 “你跑得快吗?” “啊?” 不待我细想,林启辛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推开行人向前奔去。 跑了几步,我们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我扭头望去,只见后方路人四散奔逃,不少人朝我们这边涌过来。 什么情况?恐怖袭击? 在混乱中跑了几步,一个路边小摊突然朝我们砸过来。 我们同时闪开。 “跳。”林启辛简洁命令。 我跃起。眼前忽而闪过一道白光。是与方才杂耍班子招式无异的剑影。 推倒小摊的 分卷阅读11 那人和林启辛同时在空中向对方出手。 说来漫长,其实只是一瞬之间的事。那人身形一僵向后仰去,鲜红滚烫的血液喷洒向蓝色的天空。 林启辛利落收手,抖抖袖口的血珠,双眼宁静无波,好像冰河。 我:“你你你拿什么杀杀杀……” 我们一落地就又开始奔逃,我的句子被颠得破碎。 妈呀,杀人了!! 我不该我不该我真的不该招惹这个道士! 林启辛亮出袖中的匕首,抛给我:“防身。” 我下意识地接住,立马胃囊翻涌:上头还有新鲜的血滴落…… 事态紧急,我不再啰嗦,闭嘴调好呼吸,专心跟他跑路。 才跑了几步,他忽放开我的手腕,转过身去。 此刻,十几个持剑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腿软了。 却见方才那个杂耍班子的人也跟了过来。他们个个都是全副武装,正朝黑衣人杀过去。 萍水相逢,如此仗义!我朝转盘子的小姑娘喊道:“救命,秀莲!” 她看也不看我,凶相毕露地跟一个黑衣人缠斗。 等等……有什么不对。黑衣人全用背对着我们? 那么敌人是…… 我哆哆嗦嗦地抬眼看了一眼林启辛。他正气定神闲地把玩一个不知哪来的飞镖,见我看他,他笑了,说:“你叫的是她吗?” 话落镖飞,稳稳地刺进秀莲的胸口。 我倒抽一口冷气,一手拿匕首,一手将腰间挂着的佩剑的剑柄握住了:“陆、陆丞相可是我大舅的门生。” “什么三脚猫玩意儿,拿出来瞧瞧?”他挑眉。 我恨。当初打佩剑的时候工匠问是否开锋,我答不需要,越钝越好。 我怎么会知道有一天要用这玩意儿来防身?! 他见我抖得像个鹌鹑,终于大发慈悲,说道:“走吧。” “去哪儿?” “你请便。”他并没有要试图说服我的意思,又是转身就走。 边走边说:“一十六人,我要见到全部尸首。” 黑衣人边打边应:“是!” 我数了一下,在场一共十五个。 “等等等等!”我朝那人奔去。 第9章 茶馆聊天 林道长优哉游哉地走过两条街,好像午休刚醒的样子。 我跟在他身后,目光涣散,在大太阳底下发着抖。 这个地方治安实在不太行。我想回现代了。 走了一会儿,他不解地说:“你冷吗?” 我拨浪鼓一样摇头:“我、我们去哪?” 街边恰巧有个茶馆。他停下:“这里如何?” 我敢说“不”吗?! 我们俩走进这个清静的茶馆,要了个小包间,点了几样点心。 他伸出修长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林小姐,你打算一直攥着这把匕首?” 我这才如梦初醒,将那把染血的刀扔在桌上,深吸一口气道:“追杀我们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你?那个杂耍班子,是故意邀我吃饭吗?” “大约是想顺带杀个高门贵女吧。”他照常只挑想答的回了一句。 “他们怎么知道我是谁?!” 他下巴抬了抬,指向我的钱包。 “这栩罗软锦,延南三年才进贡一匹。” 我就说这料子熠熠生辉,原来闪耀着的是金钱的光芒。要是我没有跟着林道长出门,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我已经不敢盘问他的身份和这场刺杀的前因后果了,只捡最重要的问了句:“那你、你想对我怎么样?” 对面轻描淡写:“灭口。” 我又把匕首拿起来了。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忽而感叹道:“当年,北延敌军十万大军压城,我方只有三万,你父亲林将军亲自下场带一支小队,锐不可当地刺进敌军腹部。到了垓心,他的战马中箭而亡,他起身持剑向前,十步斩杀敌军主将,砍断将旗,敌军顿成一盘散沙。我军大捷。所以他也叫‘十步将军’。” 我爸这么牛逼吗? 他怀念完,忽将目光转向我:“可惜,你无半点乃父之风。” 我听明白了,这是说我怂呢。 我权当没听出:“既然林道长你这么钦佩我父亲,不如放了我。” “我若真想杀你,方才何必救你。” 也是啊! 我又把匕首放下了。 他笑了。 “其实我原不打算救你。只是,我对你有愧。”他自言自语般说了这么一句。 ……慢着。这是什么话?莫非原主和这残酷帅哥有过一段? 我试探道:“什么样的愧呢?” 他再一次忽略我的问题:“你怎会出现在此?” “我溜出来 分卷阅读12 玩的,跟侍女走失了,”我老实回答,“我见这里繁华,就过来玩,结果着了他们的道儿。” “你上次说,你是被罚来太虚观,为什么?” “我把文帝牌位给砸了。” 他抬眼看我:“你和文帝有仇吗?” “不是!说来话长,我不是得罪了那个娴妃吗?她放鹅追我,把我追进祠堂,就不小心碰倒了牌位。” 说着说着,我放松下来,刚才刺客和死人的事暂时抛到一边。 “你怎么得罪的娴妃?” 我的坦白也有个限度:“就那样吧。” “皇上不喜欢你。”他抿了口茶,和我聊上了。 “……不好意思,这我可不能跟你说。除非你告诉我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被刺杀。”自他那句“有愧”说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大约是没有危险了。聊了几句,按捺不住好奇,又将这话题提了起来。 “这些,你以后都会知道的。” “我现在就想知道。” “你现在需要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他淡淡看了我一眼,“若敢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他顿了顿,“你会死。” 林道长威慑别人真如呼吸般自然,即便我大舅是丞相老师,我还是发自内心地怂了。 我:“好的道长。” “你在和娴妃争宠。”他又拾起刚才的话题。 我摇头:“皇上才十三岁,我争他的宠,我还是人吗?” 他大约想起我那夜的话,脸上又浮起些许笑意:“不是那个宠。” “那个宠和其它的宠息息相关……”说到这里,我觉出点什么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想当皇后吗?” 你会读心吗?!! 我咳了咳:“一般般吧。” “听说皇上十分勤于政事,若你能辅佐他,他自然会对你另眼相看,”他端起茶杯:“说说,皇上最近在犯什么愁?” 我想了想:“好像是缺钱。” “国库亏空,何解?” 他怎么还考起我来了?我回忆了一下:“皇上批奏折好像是说,鼓励开荒,减免兵役,劝人种地,之类的。” “务农桑,丰仓廪,”他摇摇头,“来钱太慢。依你看,怎么做?” 哈?要来钱快的办法,那不就…… “剥、剥削人民?提高税收?宰富人?” 他笑了笑:“最后一条不错。” 快别了吧!我提这建议给皇上,我是妖妃吗?皇上才登基多久,富人的民心就不是民心了? 从古至今,谈论政治都是男人的一大爱好,可惜治国之策不是纸上谈兵,一个表象后头多少幽微的因素,才不是一拍脑门就能给出所谓的对策来。原来这个林道长清冷从容,看起来闲云野鹤,却也是个民间政治家,试图通过我把他幼稚的政见传达到上头。指不定还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暗戳戳地希望得到提拔呢。 想到这里,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留我在这闲扯了。 “林如珠。”他不满我出神,一句话将我拉了回来。 “哦,我知道了,多谢道长指点。”我笑眯眯地朝他拱手。 他只是点点头。 聊了这么半天,我感到有些口渴,一口气把晾凉的茶喝光了。看看窗外的天色,我一拍手:“哎呀糟了,团儿肯定在聚仙楼等我呢!” “你走吧。” “你能送我吗?我有点害怕。” “放心去。” 我想到那些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黑衣人,便没再多说:“谢了道长,”我起身,顺口问道,“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会。”他照样惜字如金。 说罢,又低声补了句:“野丫头。” 第10章 世子娶亲 我回到聚仙楼的时候,团儿哭得眼睛都肿了,一个劲儿地问我去了哪里。 我哪敢说我去参与打群架了。 “我就随便逛了逛,”说着,我把钱包拿出来丢给她,“快把这玩意儿扔了吧。” 我们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了太虚观。当天晚上,我做了一宿噩梦,一会儿梦见餐桌上,杂耍班子的人都满脸是血地望着我,对我说:“就缺你一个了。”一会儿梦见林道长面无表情地从袖中飞来一刀,正中我的胸膛。 噩梦中间夹了个春梦。推倒的小摊当前,林道长拽着我的手腕跳了起来,我们俩飞得很高很高,到了云端。那人目光暧昧,叫我:“野丫头。” 噩梦没让我惊醒,这春梦让我惊醒了。 第二天,我蛙跳得很不快乐。 我问圆儿:“我以前有过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朋友吗?比如说,这观里的道士?” 他对我有愧,到底是有什么愧啊? 年龄上来看,这人大概比林如珠大十岁左右,他们之前该不会有什么不伦之恋吧? 圆儿否定:“小姐待字闺 分卷阅读13 中时性子孤僻,哪里有什么道士朋友。” 在圆儿这得不到结果,我又旁敲侧击地跟观里的道士打听这个姓林的,依旧一无所获。 那天他说我以后会知道一切,还说我们会再见面,一转眼半个月过去,我一点没感觉我们还有再见的征兆。 再过几天就要回宫,这天,我瞅着团儿开心,提道:“好想再出去逛逛呀。” 团儿一听立马翻脸,表示绝对不再妥协。看她这样,我又偷偷去找了圆儿。 圆儿向来和我齐心,加上自己也想出去玩,没能经得住我软磨硬泡。第二天一早,我们趁着团儿在睡觉,穿上上次那两身衣裳,摸出了太虚观。 说实话,上次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聚众斗殴,说不害怕是假的。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就暗暗决定再也不出来,也希望不要再见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林道长。 结果回宫的日子临近,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出去放风了。 圆儿比团儿好玩些,没有带我去什么玄正街,我们俩乘马车径直去了西市。 西市离我上次去的地方不甚远,是京城最大的商业街。这里从日常用品到奇珍异宝一应俱全,还有许多番邦来的人在此交易。我们到的时候时辰尚早,许多马匹和骆驼在街上穿行,往商铺里卸货。 我看得新奇:“没想到啊,这儿也有这么多外国人。” “当然了,这些年邻国纷纷臣服,许多外邦人来我朝交易呢。” 大多商铺还没开门,我们找了个地方吃早餐。吃过饭后,我们去逛了逛附近的铁匠铺,我淘到了两身轻薄的铁网护甲,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临近中午时分,我们正在街上走着,忽听后方一阵喧哗,大家慌忙往两边避让。我暗念糟糕,难道林如珠是上街百分百遇上刺杀体质? 扭头一看,却是数匹高头大马正往这边飞驰而来。 马上骑着的是一队颇为威风的铁甲护卫,此刻,他们全部手持长鞭,凶狠地朝路两边挥着,口中喊道:“避让!避让!” 路人慌忙奔跑躲避,挨挨挤挤地到了路两旁和街边小巷中,不少人躲避不及,被鞭子抽到,立时皮开肉绽,甚至还有险些被马蹄踩踏的。西市本来行人繁多,被这么一抽,难免有人在慌乱之中跌倒。惊呼和孩童啼哭声四起,可这些甲士们显然没有丝毫动容,好像对他们而言,只是在将脏东西扫出道路罢了。 圆儿眼尖,一看见这情形便拉我躲进路旁的一家店铺中。我们被推来挤去,好不容易站稳,躲过了这群凶神恶煞的甲士。 骑马的走了,街上行人却不动弹,既不敢再踏上道路,也没有向别处疏散,反而试试探探地围在街旁看了起来。 我被这帮穿铁甲的气得不轻:“干什么啊这些人?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踮着脚往路上看的大哥搭茬道:“看来要有贵人路过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贵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我也伸长脖子往外望,气哄哄地想道:等老子母仪天下了,看我不把你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许久,道上又过了一轮清路甲士。又等了半晌,才有两队列队整齐的卫兵一边一队,沿路走来。走了十几分钟,也没见正主出现,只听到远方若有若无地飘来奏乐的声音。 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人群中间才递来一句:“世子来了!” 有人拍脑门:“我都忘了,今儿是世子娶亲的日子!” 世子?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圆儿,正见圆儿不屑地冷笑。 有故事! 我拿胳膊肘戳她:“哎,你知道这世子啊?” “怎么不知道?”圆儿轻蔑一笑,低声说,“不就是勋亲王家那块料吗?皇上登基后,勋亲王腆着脸来我们家多少回,想为他儿求娶小姐,都被老爷拒绝了!这家伙正妻之位虽空,小妾填房却不少,想来也是个好色之徒,却要娶小姐作正妻,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我明白了。原来长得胖还有鉴定渣男的好处。 “那他这是娶谁啊?” “说是配给了冯将军的二女儿……就是良贵人她嫡妹!”圆儿唠叨着,“冯家在平定北延时立下大功,如今兵权在握,武将里当京官的,除了我们老爷,就数这位冯将军煊赫。看来有人懂得退而求其次啊。” 我看圆儿这样挖苦这家人,觉得很有意思:“人家好歹是亲王世子,算是宗室了吧,你怎么这样瞧不起人?” 圆儿摇头;“勋亲王跟太上皇往上三辈才能数到同个先祖,若不是当年他在那场风波中讨巧得势,成了皇商,赚得盆满钵满,又惯会钻营,岂会一跃从旁支跳到直系,有今日的荣光?” 哦。首先他跟皇帝血缘不那么近,其次他又从商。商人这一行,在古时候备受歧视,他虽是皇商,还是贵族,但总归还是差那么点意思,难免要被根正苗红用战功说话的林家嫌弃了。 等等,那场风波? 我问圆儿:“什么风波?” 还不待 分卷阅读14 圆儿回答,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我被推着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队极气派的迎亲队伍向这边走来。 十几排穿着红衣红甲的英挺侍卫骑着清一色的枣红高头大马开路,接下来乐队又是十几排,后面紧跟着模样周整,身着流光红锦的几排男女侍从,而后这传说中的“世子”才出现。 他骑着一匹毛色绝佳的宝驹,头颅高昂,用鼻孔睥睨着众生。 这人长相尚可,衣冠亦无比华丽,仪态却有待提高,一看就是没有练过武功。骑在那样的好马上,身子却显得软塌塌的,随着马的晃动左摇右摆。如此放松,大约是想呈现一种慵懒高傲之态,但效果实在堪忧。 看看人林道长,从不讲究排场,衣着也穷酸,但总是不怒自威,透出宛若天成的一段矜贵之气来。 人比人,气死人呐。 想到这里,我再次不自觉地朝四下望了望,依旧没见到他身影。 再过三天,我就要回宫了,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出太虚观。 林道长的身份要是还搞不清楚,我得多难受啊? 我抱臂站在人群当中,望着迎亲队伍发呆,起初还感觉新奇,后来满眼只有单一的大红色流动,简直让人想吐。 来看热闹的人太多,将四周堵得水泄不通。我们被困在其中,等来等去,又等了足足两小时,这位爷迎亲的仪仗才完全过去。 我和圆儿在这拥挤的地方待得又疲惫又烦躁,一待能走得动,就赶忙远离人群,拦了辆马车上山睡觉了。 第11章 打道回宫 三天过后,到了我回宫的日子。 这天,太虚观要举行送牌位的仪式。我被团儿圆儿一通包装,穿上了从宫里带过来的大礼服,亲自去迎接。 这个月,我又瘦了一些,一百五十斤,身体勉强看得出曲线了,原本量身定做的礼服穿在我身上整整大了一圈,要靠紧勒腰带才挂得住。 我披挂着这华丽的礼服,头上戴着起码三斤重的饰品,被团圆二将扶着去接小皇帝他爷爷的牌位。 今日皇家典礼,整座山都被封了起来。我乘着轿辇走了许久,到了正殿附近,被请下了轿。 为表诚心,我得要步行去了。 走过一段清静的宽阔树荫路,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至少可容万人跳广场舞的坛场上,站满了穿着金丝银线道袍的道士。 此刻,他们正恭敬地面对面肃立着,给我让出一条通往正殿的道路。 这熙熙攘攘法,真让我想起我每次下飞机回国,在接机处列队欢迎我的狗媒体啊。 我甚至觉得下一秒就有人要掏出话筒采访我:“在这个朝代当千年老二是什么感觉?” 我身板挺直,踏上那条路。 “贤嫔娘娘慈悲。大胤国运恒昌。”两旁的道士嗡嗡道。 道路的尽头是几百级台阶,台阶尽头,高高伫立着一座庄严宏伟的宝殿。 鲜红的漆,金黄的瓦。雕梁画柱,飞檐豪迈,檐铃和鸣。 经过那些道士的时候,我一直走得很慢,一来因为头饰太沉重,二来是在找林道长。 很可惜,一直到我爬完台阶,到了正殿门口,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团儿圆儿爬得气喘吁吁,我只叹了口气。 有一个身着五彩道服,头戴金玉宝冠,手持拂尘的老道士出来迎我:“贤嫔慈悲。” 来之前团儿给我补过课,我知道他是太虚观的观主玄虚子,便屈膝向他回礼:“见过道长。” 玄虚子将我迎进去,里头的几个老道也向我问好。 宝殿的正中央就是新的文帝牌位了。它被放在一张供桌上,周围摆了一圈蒲团,看来是供我们磕头叩拜之用。 我注意到大殿的侧面有一处被珠帘挡住的地方,两个道士侍立在前,珠帘里头隐隐绰绰地有个端坐的人影。 玄虚子带头领跪,我当下没有多想,也跪在了文帝牌位之前。 几个道士开始嘟嘟囔囔地念咒语,我也默默地闭眼祈祷:“爷爷啊爷爷,请保佑我早日母仪天下吧。” 过了一阵,道士们同时一挥拂尘,朝牌位磕了个头。我也有样学样,艰难地用高耸的发髻碰了下地。 磕完这头,众道士起身了,玄虚子对我说:“请贤嫔娘娘稍候。” 我跪得端正:“道长请便。” 此时,珠帘响了。我微微转头瞄向那边,是侍立的两个道士将帘子分开,迎出了一个人。 为了保持端庄,我并没有完全扭头去看,余光只瞥见一个身着暗金色道袍的高大身影,被玄虚子他们恭恭敬敬地迎了过来。 他缓缓地走到了供桌前,跪在我身旁,朝牌位长长地扣了一个头。 那人展袖弯腰的时候,我就很有眼色地跟上了,与他同时完成了这个动作。 而后,他站起身来。我也被团儿圆儿扶起。 “钦明孝慈文昌圣帝起驾——”玄 分卷阅读15 虚子大声道,“恭送圣帝。” 这句从宝殿里传出去,一层一层地播到殿下坛场,一时在空中回响。 我旁边的这人则说:“恭送父皇。” 这声音……父……父皇? 我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扭过头去。 这这这。 这这这。 这他妈的,不是林道长吗?!!! 头饰太重,转头太猛,我的脖子扭了。 在大家的虔诚山呼中,我表情狰狞地捏着颈侧,大脑一片空白。 而林道长……不,我公公太上皇看都不看我一眼,高冷地目送两个抬着牌位的道长往外走。 团儿见我一声声地抽冷气,不停地扯我的袖子提醒我注意仪态。 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就好比,上场前你撞到一个世界排名八百开外的同行,对其大肆嘲讽。 一进剑道,发现那人是决赛裁判。 刺不刺激?谁能淡定? 说实话,我听说太上皇出家的时候,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去当和尚了。可我没有料到胤朝的国教是道教。 我被这个处处有脑筋急转弯的朝代伤透了心。 盛牌位的木盘和蒙牌位的红绸被恭恭敬敬地请上来。 龙颜不可直视,所以大家都低垂着头,唯有我盯着他不放。一来我还处于震惊当中,二来我脖子扭了,头低不下去。 太上皇不看我,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极浅淡的笑,转眼间又消失不见。 牌位已被好生端着出去,该是我离去的时候了。 玄虚子跟我道别,我朝他屈膝回礼。 太上皇也往我这边侧了侧身。 团儿拽我,我赶忙拜他:“臣、臣妾拜别……父皇。” 我问他“你是哪块小饼干”的时候,哪能想到,我以后要叫他一声爹呢? 太上皇满意了:“回去罢。” 我歪着脖子,狼狈地滚出了太虚观。 * 在马车上,我一言不发,和林道长相处的情形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触及了我的知识盲区。谁家宫斗文会有公公这个角色存在?! 关键是,我这个公公,孩子那么小他还是坚持退位了,说明不想再管朝政,却还要给他儿提抢劫富人这种馊主意。说是被我婆婆的死伤透了心,看破红尘,却还微服出去跟美女约会,搞得自己被追杀。 他到底是咋想的呢? 我长叹了一口气,又在心里念了两遍他给我的名字“林启辛”。草字头,左启右辛,合在一块不就是我朝皇室姓“薛”吗? 我问团儿:“太上皇叫什么?” “太上皇讳殊,殊荣的殊。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 我无声地念了几遍他的名字。殊,别也,异也,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也。的确比“林启辛”要合他。 我走神了片刻,又将自己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他多大了?” 团儿掰着指头算了算:“三十了。” 林如珠只有十八,但我已经二十五。也就是说,我上一年级的时候,薛殊上六年级。风水轮流转,我给小学同学当儿媳。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路途漫漫,我把团圆二人拉到跟前坐:“来,给我讲讲太上皇吧。” 圆儿笑道:“怎么小姐突然有兴致回忆太上皇啦?是不是今天一见,让小姐想起未出阁的时候了?” “未出阁时候?我们那时候见过吗?” 我刚说完这话就反应过来了:当然见过了,否则他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叫出我的名字?但估计见得也不多就是了,后来我没认出他,他也没有惊讶。 圆儿揉我的太阳穴:“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呀?”一边道,“听府里的嬷嬷说,小姐满月的时候,太上皇专程来府上庆贺,还抱了小姐,结果……结果你把龙袍给尿湿了!” 圆儿说着笑了,团儿也笑起来。 我:“……” “等等,我刚出生的时候他不是才十二吗?他十二就穿龙袍了?”难道他爹也看破红尘修仙去了? “先皇早逝,太上皇幼年登基,”团儿回想了一下,“小姐是清和七年生人……算起来,太上皇永安十五年即位,那年,他六岁。” 嚯,怪不得呢,在六岁登基的人看来,十三岁已经很大了吧。 我“噢”了一声,示意圆儿继续讲。 “太上皇和老爷少爷出征前见了吗?”圆儿忘了,问团儿,她也不确定,于是她手一摆,表示算了,“总之两年前太上皇和老爷一同班师回朝之时是见了一次。老爷立了大功,但也受伤了,太上皇回京之后,先将他送到府上才回宫呢。” “那时候太上皇还点名问:那个将朕衣裳尿湿的娃娃呢?小姐羞得头也不敢抬,几乎没看他一眼。”圆儿又笑起来。b 分卷阅读16 r   我和薛殊的往事真是单薄得可以。那他对我能有什么愧呢?是把我爹搞去战场,错过我两年青春期的愧?还是我两个哥哥为他战死的愧? 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我暂时把这想法抛诸脑后,又问两人:“太上皇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我们太上皇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这俩词出来,是个爱打仗的没跑了。 团儿接上:“他内服诸侯,外平四夷,开疆拓土,纵横天下!” 这……是不是过于爱打仗了?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要听你们唱赞歌。” 两人连连摆手,兴奋道:“这可不是我们胡说,不信我给你讲!” 团儿清清嗓子,摆出个讲故事的架势:“想那北延侵扰我朝边境几百年,我们一直忍气吞声,代代和亲,年年进贡,养得那边胃口愈来愈大,变本加厉。到了我们太上皇这一代,延人又抢掠遥关,还劫走了成百上千的无辜女子,我朝派使臣去交涉,反被羞辱——那边死不认账,为瞒下此事,还将劫来的女人全部溺毙在小沧江。 据说那些尸身全都顺流漂到了遥关城外。遥关的男人只好日日去江边守候,为家人收尸。” “这便是清和十五年的沧江之耻。” “边关的官员照样装聋作哑,忍了下来。消息三个月后才传到京师,太上皇震怒,当即下令派边军直接追进北延国土,诛杀抢掠之徒。 此事后,北延要求我朝赔偿,还派人进遥关烧杀抢掠,大肆报复。然而太上皇毫不服软,当即宣布停和亲,止进贡,与其断交。北延还没来得及发作,我们直接宣战了。 当时朝臣人人反对,尤其是那些文官,太和殿里碰死了好几个!” “对对对,那时太上皇才二十出头,老臣们都认为他血气方刚,北伐要坏大事。结果呢?他用兵如神,短短几年就将北延打趴了。” “四年前,战况胶着,敌我两方相持不下。北延专门遣使来京城讨饶,承诺将已被我朝打下的国土尽数相赠,并且年年进贡,臣服我朝。太上皇当夜设宴接待,大家都以为两国会就此息战。 没想到,筵席中间,太上皇问道:清和十五年,贵邦何故辱我使臣?何故屠我子民?汝今臣服,沧江底千百女儿可复生乎? 第二天,北延使臣的人头整齐地排列在城墙上,挂了整整一月。” “太上皇下诏说:虽远必诛。” “过了一月,太上皇便和老爷与大少爷亲征了,留我们皇上在京城临政,由陆丞相和勋亲王辅佐。短短两年,御驾一路北上,百战百胜,直将北延覆灭,一举将我朝疆域扩至太罗山。 这一仗令我朝威名远播,凛罗、大裎,疍等周边邻国纷纷臣服,一时四方来朝,天下归顺……” “只是可惜,我们大少爷没能回来。”团儿说到这里,眼神一暗,叹了口气。 这故事我带入薛殊的形象,听得有点悚然。 尤其是质问使臣那段,我不动脑子都能想出他当时的模样。 耳边又回响起那天他说的“我要见到全部尸首”,我心脏狠狠地缩了几下,好一阵才平息。 团儿圆儿还在叽叽喳喳,我走了会儿神,突然反应过来:我说这正值盛世,朝廷却到处在哭穷呢,连年征战,国库能不空吗? 他打仗打爽了,把烂摊子留给十三岁的幼子收拾,是这意思呗? 我不禁靠着车窗陷入了沉思:这么一个崇尚武力的皇帝,政治水平究竟怎么样?那天他在茶馆里让我给小皇帝谏言从富人身上捞钱,这主意到底靠不靠谱? 我家这两位侍女生在大将之家,对他的认识难免比较片面。我暗暗下定决心:回宫后要几本史书,好好扒一扒薛殊的治国手腕,再作打算。 第12章 来钱太慢 回宫三天,我决定采用薛殊的意见了。 这倒不是我研究了他的政绩后作出的决定。我的古文阅读能力有限,天天看他的生平看到半夜,六十几页了,他还没亲政。 全是因为在我被罚出局的这一个月,娴妃弯道超车了。 话要从我刚回宫时开始说起。 那天,我召开了一场后宫会议。本来已经做好了听各种哭诉的打算,结果各位美人神清气爽,心情很是愉悦。 我问她们:“我走后娴妃没有为难你们吗?” 玉贵人边绣花边说:“她没空!” 良贵人眉飞色舞地开口:“娘娘还不知道吧?你走后几天,皇上颁布了劝农桑诏,还以身作则,在皇宫开辟了一块地亲耕,娴妃也被叫去养蚕去了,哈哈哈!” 说到这里,各美人一齐幸灾乐祸地笑了。 我眼前一黑。 各位姐妹,脑子不用怎么不捐给需要的人? 皇帝亲耕,皇后亲蚕,没听过吗? 我说皇上为什么要把我支走,原来是要和娴妃这丫头片子男耕女织做帝后表率呢。 分卷阅读17 再让他们种下去,我的金牌就要飞了! 我琢磨了几天,觉得:薛殊还在尿床的时候就开始坐龙椅,人家对这朝代比我了解多了,总不能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吧?他说要磨刀霍霍向有钱人,说不定有几分道理呢? 其实我提了皇上也不一定采纳,死马当活马医,先提了再说。 富豪们,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万恶的封建社会吧。 这天,小皇帝下朝之后,我打听好他在勤政殿办公,随便拿上一盒粥,杀了过去。 到了门口,被小太监拦住了:“皇上不准妃嫔踏入勤政殿,还请娘娘将东西放在这里,奴才待会儿给皇上送过去。” “娴妃不是妃嫔吗?” 对方听见这话,立马作可怜相:“对不住了贤嫔娘娘,我们做奴才的,也是传主子的令,良贵人上次来,也没进去,您看这……” 我从袖中掏出青莲法师给我画的灵符:“公公,本宫在太虚观修行的这一月来,天天素餐,日日朝拜,好不容易为皇上求来了这道护身符。为了这道符,我活生生饿瘦了十斤,”我捂住胸口,虚弱道,“求公公通融,好歹让我将符亲手交给陛下。” 小太监没辙了,犹豫道:“那、那我进去通报一声。” 圆儿向我竖起大拇指。 他去了一阵,李公公亲自出门,将我迎接进去。 小皇帝在批奏折,眼皮也不抬一下:“爱妃有心了。” “哪里哪里,只要能求得皇上平安,臣妾万死不辞。”我行过礼,将那灵符递上去。李公公要接,我躲过,双手捧着直送到小皇帝面前。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鬼,给我抬头! 他皱了皱眉,终于放下笔,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我,并伸出小手把灵符接过:“何必为一张护身符大费周章。”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瞅准他放下笔的时机,很自然地走位到研墨的小太监旁边,将其挤开,“皇上继续批折子吧,不必在意臣妾。” 这个皇帝不像他爹,心肠稍为柔软。虽然明显想让我滚蛋,但此情此景,他有点不好意思直说。 李公公赶紧开腔:“娘娘刚回宫,想必还……” “哎呀,”我立马堵住他的嘴:“我看这茶凉了,麻烦公公去添杯热的。” 李公公没办法,去添茶了。 小皇帝只好继续开始批折子。 批了一阵,他放下笔,打算休息休息。我搭话道:“听说皇上最近在亲耕呢。”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仿佛料到我要提这茬:“是。娴妃亲蚕也做得很好,一个人忙得过来。” 我“哦”了一声,表示对蚕没兴趣,又叹道:“正所谓‘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皇上此举实在英明,可惜——” “可惜?”他扬眉看我。 我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说:“可惜来钱太慢。” 小皇帝先是被我气笑了,笑了几声,又突然说:“闲杂人等,都下去吧。” 李公公会意,将侍立在旁的下人都赶走。偌大的勤政殿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正纳罕中间,却听他说:“这次你去太虚观,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哈?‘来钱太慢’这四个字是这父子俩的暗号吗? 我拿不准说是不说,装傻道:“什么人?” 他没有搭腔,背着手踱步:“那么,依你看,该如何?”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朝国力强盛,但贫者极贫,富者极富,不如征用一些富人之财,以填补财政赤字。” 他没有说话,皱着眉头默默地在殿内走了几圈。 良久,他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 李公公亲自送我回宫。 路上,我跟他搭话:“太上皇英年退位,真是苦了我们皇上。” 关于薛殊退位的原因,我做过一些小调查,普遍的说法是:亲征凯旋之后,他骄傲自满,不屑关心朝政,一心搞迷信,广求长生之道。求来求去,自己没长生,老婆还病死了。这个打击让他看破红尘,头也不回地出家了。 就薛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他要是诚心出家,我就是观音菩萨。 “是啊,”李公公答道,“太上皇铁了心要脱离凡尘。多少老臣去太虚观跪求,他都闭门不出,连皇上每月去祈福时也不接见。朝政上的棘手之事亦全然不肯伸手帮忙,我们皇上只得独自扛下重担,”说到这里,他一声叹息,“娘娘可要多体谅皇上啊。” 我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声:“那是自然。” 原来薛殊给自己立了个不问世事的人设,怪不得三番两次地威胁我不要乱说。可他显然不是个安心清隐的主。 那天下午他带我去茶馆闲聊,现在想来一定别有用意。难道说,给他打工,真能当皇后? 我微微振奋起来,又胡思乱想:皇上还是个青少年,这皇后当得差点意思。薛殊那令人垂涎的美色,让人想当皇 分卷阅读18 太后。 但我很快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了。 我回宫之后,小宫女告诉我娴妃来过。 算这丫头有点良心,念我上次帮她的好。她这些天忙着养蚕,今天刚有点时间就拿了几个可爱的蚕宝宝过来和我分享,应该是想跟我求和。 可惜一来就听说我去勾引皇上,气得当场把蚕宝宝踩成了泥。 还留下了一张字条:“林如猪,死胖子。” 想到我和这种水准的对手宫斗,还被她压一头,真让人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娴妃一忙,这后宫愈发无聊,我只好天天蹲在宫里训练体能,又强健不少。 年轻真是好。林如珠十八岁的身子又结实又灵活,可塑性极强。 想当年我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时候,比她还要年轻。 伦敦奥运会上,我三分钟15:2淘汰上届金牌得主,震动体坛。 那年我年轻气盛,不可一世。那时候狗媒体还叫我“击剑之神吻过的右手”。庆功宴,欢迎仪式,鲜花掌声,一切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决赛剑道上,我一剑惜败。 那是我的第一个银牌。 八年来,每次决赛前夜我都梦见比赛时间结束的那一秒。我当场要求裁判重放录像,放了不下五十次。 对手在比赛时间结束的前一秒刺中我,结束平局。 第二天金牌得主伊万诺娃同志发的通稿宛如百合文文案:她战胜世界冠军,却甘愿被她打败。 气得我三天没吃饭。 啊,这种往事,不回忆也罢! 在我埋头苦练的这一个月,皇帝的法令颁布了。 我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嘴,这位却心黑手狠,直接要对资产超过五万两白银的富豪征二成的税。 不是年收入的二成,是总资产的二成。 这税征的,也跟明抢差不多了。 颁布政令的阻力可想而知。据良贵人的情报,勋亲王身为全国首富,不好明着反对,只好告病在家,陆丞相则是亲率众臣一天往宫里跑了七次。上朝的时间延长一倍,折子雪片一样地飞向勤政殿。 小皇帝表示:反对无效。 这就是传说中的乃父之风。 刚娶亲的勋亲王世子急得到处托关系,都找到妻姐良贵人那里来了,搞得她很焦虑,跑来向我讨教怎么才能见皇上一面。 我告诉她后宫不得干政,劝她不要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相比起来,我爹就拎得很清。听了这消息,财产都没清算,连夜往国库里运了三十万两雪花银。 据说他将手里能拿到的银子都交了出去,当月府上的开支还是贱卖了几个田庄维持的。 团儿听了这消息,夜里偷偷躲在外头哭。 我把她拉回来:“有什么好担心?交了现金,还有田产商铺呢。” 团儿哭得更伤心了:“这我能不清楚吗?我就是难受。” “难受什么?” “别家都着急,不过是因为还有后嗣继承家业。而我家两位少爷都无嗣夭折,小姐你又进了宫……小姐,老爷不是好大喜功的人,这次他宁愿得罪人也要当这出头鸟,不就是图皇上对小姐好一点吗?” 圆儿跟着落泪,搞得我也想哭。 没想到团儿看我动容,苦口婆心道:“什么时候小姐能诞下一男半女,也好让老爷少操心些呐。” 我的眼泪顿时又撤了回去。 不是,能不能面对一下我夫君没有发育完全的现实呢? 我把两个哭哭啼啼的侍女哄睡了。 她们一睡,我立马就起床照镜子。 我现在才发现林如珠家世显赫,爹疼娘爱,还甩过当朝王思聪,肥胖的外壳下原来藏着一个玛丽苏设定。我有理由怀疑,等我瘦下来之后还会惊喜地发现,自己是个绝世美人。 我揽镜自照,到半夜也没看出来美女的端倪,最后抱着镜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李公公破天荒地跑到我寝宫来,说皇上宣我陪他去太虚观祈福。 第13章 林间搏命 小皇帝去祈福向来不带嫔妃。上次我人在太虚观,他来了都没有见我一面,这次却要带上我,无非两个理由:一,向我爹隔空示好,二,他想让我再见薛殊一次。 去太虚观路上,我们共乘一车。他十分憔悴,双目无神,小脸也瘦了一圈。 这小孩长得还是很可爱的,毕竟爹的颜值放在哪里。他头小脸小,颊上还有一点未褪去的婴儿肥,下巴颌却尖得可怜,五官都随父亲,只是鼻子和嘴唇尚且圆润,有些孩气,简直是一个萌版的薛殊。 我打量了他一阵,他不满地回看:“瞧着朕做什么?” “皇上最近受累了,要好好休息呀,”我克制住捏他脸的欲望,拍拍肩,“靠一会儿?” 小孩无情拒绝,然而身子的确是放松了些,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分卷阅读19 我见状,也抱臂闭眼,打算眯一会儿。 却听他说:“再过几日,便到富户财产申报的期限了。” 这税肯定不是一下令就可以开征,而是给了富豪们一个清点资产的时间,接下来才是最难的阶段。 我问他:“那皇上有什么打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捞来钱就完了呢,还是要从严审查,开好了这先河,往后变为长期政策呢?” 他没有睁开眼睛,良久才道:“如果朕知道,何必带你来。” 我心领神会:“明白了,皇上。” 当天中午,我们到了太虚观。小皇帝住进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地方,我则去了西殿——道观是清净之地,男女要分居。 我被安排在和薛殊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院子里。我观察了四周,发现这院子不远处有个小小的鸽舍。那天薛殊坐在桌前看的那张纸想必是鸽子带来的信,吓到我的黑影,大约是他的暗卫了。 圆儿进门后直抱怨:“这么大的西殿,就住我们几个,多瘆人啊!” 上次停留时间较长,把我们扔在偌大的西殿确实不太合适,这次才住两夜,没必要请我们去那边了。不过这也可能是薛殊的安排。 团儿瑟瑟缩缩道:“小姐,上次你撞鬼的地方在哪里?我这两天出门时躲着走。” 我观察了一下:“巧了,就在你脚下。” 团儿“啊”地一声跳起来。 我们将行李放好,又说了几句闲话,外头来了个道士,将两人支走了。 我坐在树下等了一会儿,果然等来了薛殊。 这次他没作道士打扮,穿了一身黑,腰上还佩了把宝剑。 太上皇的美貌,我百看不厌。 我立马起身跪下,乖乖地扣头:“先前臣妾莽撞无知,冲撞太上皇,请陛下责罚!” 他背着手走到我面前,说:“你想我怎么罚?” 这糟糕的台词。 我抬头笑:“不如让臣妾将功补过吧。” 他俯视着我,冷笑一声:“起来。”说罢,又是转身就走。 我赶忙跟上,问道:“我们去哪?” 他不回答,反问我:“你向他说了遇见我的事?” “我哪敢?!”我赶忙摆手,“我只是跟皇上谏言要取财于富人,他便立马明白是你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你们父子连心吧。” 也可能是除了你别人提不出这么损的主意。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我们顺着一条无人的小径走出太虚观后门,到了山林里。 此地树木茂密,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影洒下来,地上有点点光斑,他身上也有。山间空气清冽,涌动着青草的气息,四处虫鸣鸟叫,好惬意。 薛殊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大,我跟不上,索性不跟,落在后头,蹦蹦跳跳地踩他的影子,小声地哼着歌。 走到林中,遇上条小山涧,他一步跨过,转过身来不再向前。 我哪敢让他等,赶忙加快步伐走向他,快到流水前时几步助跑,蹦了过去。 刚站稳,发现他准备扶我的手僵在半空。 ……要不我怎么单身二十五年呢! 我尴尬地笑了几声:“不敢劳烦太上皇。” 他收回手,摇头嗤道:“野丫头。” 经过这一出,他放慢了步伐,与我并行:“每次见面,你都比从前更瘦。” “回太上皇,臣妾觉得轻盈点比较好看。” “我以为你不想当‘禽兽’呢。” 我脑子一转,连忙摆手:“我我我可没有要勾引皇上的意思。” 他随手折了根树枝,转眼瞧我:“那你好看给谁看?” 我没来由地结巴了一下,移开眼去:“给、给我自己啊。” 他“唔”了一声,忽然拿那树枝朝我刺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一闪躲过。 “不错,”他淡淡一笑,“林将军教过你武功?” “嗯,小时候看父亲练武,我偷着学了一点。”我干笑道。 “学的什么?” “剑。” 薛殊点点头:“你父亲的剑法的确是一绝。想你大哥在时,极得你父亲真传。你二哥却不爱剑,专爱那方紫金戟,”说到这里,他犹豫道,“不对,我好像记反了?” 我这段时间已经恶补了很多林如珠的前半生,但这种知识点还是超纲了。 我讪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哥哥从不跟我说这些。他们说,女孩子不该听这种打打杀杀……” 我话音未落,薛殊忽然毫无预兆地身形一动,我惊而闪躲,没能躲过,整个人被他摁在了身旁的石壁上,随即感到脖子一阵冰凉。 他的剑锋抵着我的颈动脉,我不由屏息,紧盯住他近在咫尺的脸。 十秒之前,此人还在和颜悦色地跟我回忆往昔,现在,他面无表情地逼视着我,那眼神让我毫不怀疑他可以一剑抹了我的脖子。 六月的天,薛殊的脸 分卷阅读20 。 我颤颤巍巍地举双手投降,等他发难。 他却忽而伸手,将我的衣领扯开。 这??? 我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乱七八糟的想法轰地一声涌进我的脑海。 理智在说:应该反抗。 本能:我可以! 谁知他只扯了一点就停下,手指在我锁骨处的胎记上摩挲,似乎要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我浑身为之一僵:完了。他怀疑我的身份。 连我锁骨上有胎记都知道,想必已经经过了严密的调查,再扯谎糊弄他,绝对行不通。 他今天反常地穿了一身黑。这样,血迹就看不见了。 方才的绮想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我抬眼对上薛殊可怕的眼神:“太上皇……” “你究竟是谁?”他低沉道。 “我……我……” 锋利的剑刃逼近一寸。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吓得大叫出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变成了林如珠……我也不想,我也不想……” 他皱起了眉头,剑锋忽然一动。 我吓懵了,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眼睛道:“薛殊!我只是一个无辜的魂魄,你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可是留着我,留着我你就是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是我在这陌生世上唯一的战友,我唯你命是从!” “你知道,跟朕耍花招是什么后果吗?” “我没有耍花招!”我已经气急败坏,“我、我他妈真想骗你我怎么不说我落水失忆,怎么不说我精神失常,哪个理由不如这个可信?!我就是不想把你当傻子才跟你坦白!” 脖子上的剑松了一点。 “若真如此,你来这里,有何打算?” 我见他态度松动,便长出一口气,稍微平静下来:“在其位谋其政,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 利剑从我的脖子上拿开,回到了他腰间的剑鞘当中。 他直起身子,又好整以暇地向前走去,仿佛方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怎么来的,说来听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14章 薛殊の马甲 我跟太上皇坐在涧边山石上,给他粗略地报告了我的生平。 不是我不会撒谎。主要是一来他眼睛太毒,又暗中做过调查,说谎太容易露馅,二来,这真相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虽然不是从前的林如珠,却依然是林将军的女儿,后宫的贤嫔,依旧可以做一枚合格的棋子。 他会调查我,无非是怕我是被人安插到宫里取代林如珠的冒牌货。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他又何必跟我过不去? 这样也好,省的我以后遮遮掩掩了。 我把现代跟薛殊描绘了一通,并表示,在我来的世界,我乃是天下第一剑士,放在今天,就是三届蝉联武状元。 薛殊听得津津有味,说要跟我比试比试。我们一人拿了根树枝,规定谁先刺中对方就算谁赢。花剑的打法。 我信心满满,摆好了实战姿势。那边一声令下:“来。” 我迅速滑步上前,快步佯攻,假动作弓步长刺左胸,一待对方退后,立马转刺腹部。 薛殊格挡住这一击,随即向我胸口发难,我高位压剑,他用力打开,顺势再次向我发起进攻。我躲闪防守,紧接着侧身反攻,落空了。 因为他轻巧躲闪过我的剑,脚踏山石借力一跃而起,直接翻身到我身后,刺中我的背部。 我怒摔脸上不存在的面罩。裁判管不管了?红牌! “很快。但太呆了。”他扔下树枝,点评道。 “比赛有比赛的规矩!” “近身搏斗,竟有规则?”薛殊笑了,“果然是花架子功夫。” “你……”我本能想要反驳,又将话咽了下去,想,我跟这个外行置什么气呢? “你是太上皇,你说什么都对。” 他没接话,径自转身向前走,我乖乖跟上。穿过这片林子,有一条下山的小路,已经有马车在等着。 车夫掀开帘子,垂首向他问好:“爷。” “走吧。” 他并没说要去哪里,车夫也并未追问,待我们上了车,便向山下行去。 此时已是下午,这时候下山,得要日暮时才能到城里了。我问他:“我们去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见了就知道,”他顿了顿,道,“从现在开始,你叫林小花。” “哈?” “我叫王富贵。” 我喷了,他却一本正经,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我把笑憋回去:“富贵,你说,我在听。” “我是常年在延南做买卖的富商,积攒了家财,决定来京师定居。这一两年,我陆续地将财产全部转移到了京里,购置 分卷阅读21 了许多田产商铺,如今刚打算接一家老小进京享福,却听说了要交税的消息,申报财产的期限将至,我一边写信叫管家四处活动,寻找对策,一边携小妾林小花赶往京城。” “小妾?我怎么不是正妻?” “我的正妻是二十八岁的张倾城。” “……”Fine。 “管家广寻关系,终于和一个神秘之人接上了线,他声称在官府中有渠道,可以帮我瞒报财产,但必须与我亲自洽谈。今晚,我终于赶到了京城,要和他碰头。 我们在凤池山下有三百亩田产,东市有三家脂粉铺,分别叫:天姿阁,鬓边春,三香雪。玄正街来客酒楼,聚宝轩珠宝行,明美绸缎铺,亦是我家产业。我们在钱庄里存有三万两整,家里还有四千五百两黄金,再加上两处宅邸,一处别苑,总资产共计五十万三千两左右,按令要交十万余两,我想瞒报至十万两,只交两万,再用一万两打点。清楚了么?” 这人设未免太过丰富了吧?! 我刚想抱怨,又撞上他威胁的目光,只得认命:“你再说一遍,我记一下。” 在去城里的路上,我把剧本背熟了。 马车停在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邸前。早有人在门边等候,一见我们下车,殷勤地上来叩拜。 “可把王老爷盼来啦!”这人五十来岁,鼠目鼠须,笑起来没眼睛,“老爷这一路可还顺利吗?” 他身旁还有个女人,大约是他的老婆,也给我们请安:“见过王老爷,林姨娘。” 我抬眼一看,王宅。 震撼我全家。 王富贵王老爷神色严峻,一开口甚至有外地口音:“别拜了别拜了,”他不耐烦状往宅子里走,“事情办得得如何了?” 我连忙跟上,余光瞥见马车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一队骑马的护卫,估计和上次见的黑衣人是同一批。他们和我们一起下马,往府里搬我们的“行李”。 “老爷放心,我立马派人去请那人,他一会儿就到,”管家将我们往里请,“老爷和姨娘旅途辛苦,不如先去休息休息,洗洗尘,小的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果然,这宅子里灯火通明,侍女小厮齐备,都等着我们呢。 薛殊摆手:“不用管我们,快去将他请来!” 管家夫妇二人忙退下去安排,我和薛殊被侍女引至主院后,挥退下人单独在屋里“歇息”。 我:“不是吧?!!那商铺、田产什么莫非都是真的?” 薛殊淡定地仰在躺椅上:“不然呢?” “你、你一两年前就知道会有今天这出吗?” “不知道。有备无患而已。” 薛殊说,行走江湖,不能没有小号。这两年,他给自己在民间创建了很多身份备用,王富贵只是其中一个。 比如我那天上街遇见的,就是外地来赶考的孤僻独居书生李苦读。 我服了。 我问:“富贵,我们这次见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一条政令颁布,民间的反应,该让令儿了解了解,”他勾唇一笑,“我也想瞧瞧,敢在这风头上拿钱帮人避税的,是不是我想的那些人。” “哦……”我点点头,我早知道他的目的一定不止搞钱这么简单。看来是想趁机除掉一些贪官蛀虫。 为了除几个贪官,宰天下富人一刀,富人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我说:“这次皇……不,令儿一开口就是两成税,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他以手支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林小姐,就你这点才智,也敢拿我儿当小孩看待。” 我怔了一下,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方才醒悟。 小皇帝只知道他想让他抢劫富人,却没有一个具体的尺度,那当然是先捡最狠的来,由苛入宽易,由宽入苛难,这样,若是阻力实在太大,大不了可以减轻些,显得自己懂得让步。再退一步说,若想取消也没关系,这种夸张的政令,不能推行也很正常,不能算朝令夕改。 老子老狐狸,儿子小狐狸。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依你看,这税征多少合适?是否要严征?是否要有后续的固定的政策,比如明年起按年收入收之类。” “都可。你将今夜的事告诉他,叫他自己定夺吧。” “好吧。” 还有一阵子要等,薛殊无事做,又开始问我一些关于现代的问题。他头一次撞上魂穿这种灵异事件,对我的世界有十足的求知欲。当然也可能是还不完全相信我,想找些我话里的破绽。 我们从汽车飞机聊到登月,从电气网络聊到人工智能,管家终于过来敲门,说人来了,酒席亦已备好。于是我俩整理了一下,往会客厅去。 作者有话要说: 薛殊:起名鬼才。 第15章 葬爱·青蛇 去见那人前,我和薛殊都换上了符合人设的打扮。 他,是跨境 分卷阅读22 贸易总裁王富贵。她,是虚荣小三林小花。 总裁低调贵气,只穿了一身淡雅的青绸衫子,妖艳贱货我珠光宝气,一只手上恨不得套十个玉扳指。 会客厅里满桌好菜,有个不好好束发,额前放下缕头发半遮右眼的年轻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上座,不耐烦地抖着腿,见我们来了,耷拉着眼皮抬头道:“王老爷。” 这气质,放在21世纪,绝对是葬爱家族的一员。 我有点惊讶:要知道薛殊可是开了一万两雪花银的中介费啊。一万两什么概念,够普通老百姓好吃好喝一辈子了。 这么大的油水,就来一愣头青,可见如今瞒税的生意多好做。 我赶忙堆着笑迎上去 :“官爷,久等了,”说着,还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才坐下。 “久等,”薛殊也坐在他下首,“官爷贵姓?” 年轻人看了看四周侍立的下人,咳嗽一声。我很有眼色地娇声道:“都不长眼睛吗?全下去!” 丫鬟小厮们赶紧退下了,走前将门紧紧掩住。 “叫我‘青蛇’就行,”年轻人这才吊儿郎当地开了口,“我说王老爷,你可真坐得住啊,京城都乱了套了,你现在才肯现身,事可不好办了。” 薛殊露出为难的神色:“官爷不是不知道,我常年在延南做生意,一听此事,立马就往京城赶,就刚刚才到,这不一到就遣人去请大爷吗?” “哦,”葬爱·青蛇抿了口我敬的酒,“你们已经点过了?有多少啊?” 薛殊自斟一杯酒,说:“这个嘛……” “青蛇小兄弟,”我会意,笑道,“我家是外来人,没多少家产,不敢跟京城的贵人比。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半点人脉,敢问小兄弟是受谁照顾呢?日后我们也好奉承奉承,有个靠山嘛!” 青蛇听出了话外音,用鼻子哼了一声:“如今京里不太平,你们外地人极容易被骗,多个心眼儿也没错,但信不过我们可就不应该了。你们是靠周老爷的关系才跟我接上,你去钱庄打听打听,周老爷是什么时候兑的银票?如今京城的钱庄可没一个有余钱的。不过当然,政令已然颁布,再去兑银的都是傻子,十二库一旦严查,绝讨不到好果子吃,如今只有走我们这条道方能安稳。其它的,最好不要多问。” 十二库乃是隶属户部的一个部门,掌管商人赋税,这次征税自然也是由他们执行。 听他这意思,税法还没颁布,他们就已开始贩卖消息。 薛殊在马车里给我讲过,这次资产申报需要报的是存款,现金和不动产。其中,存款好查,接下来是不动产,最末就是现金了。所以,商人们首先会去哄兑银票,先拿出现金藏好,再做假账消耗掉。 不动产也有把戏。你有一商铺,我亦有一商铺,两家价值差不多,于是你我互相低价售卖铺子,按买价上报财产,一来一去,纸面上的财产便大大缩水。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有很多小伎俩,不可尽数。 薛殊抿了口酒:“官爷说对了,我们怕的不就是严查吗?上头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妨透露一二,也让我们安心。”我也连声附和。 青蛇见我们未见真货不肯亮牌,不耐烦地放下了筷子:“二位,我们不如算了吧!”说着就作势要走。 老狐狸薛殊才不中招,淡淡地看着他。 我也笑嘻嘻地,敷衍地说了声:“别介啊。” 这位看我们不为所动,心里显然也打起了鼓,又坐了回去。 薛殊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实不相瞒,我们虽在京城无依无靠,但青州却有人。实在不行,只好在那边打点了,只是麻烦些。” 青蛇拨了一下刘海:“不是麻烦一些,是很麻烦!” 我把手上成色极好的扳指一个个地往他面前放:“小兄弟,我们不是小门小户。日后上了京,定是还要靠官爷照拂,事若真能办成,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多的给不了,一二千两我们还是掏得出来的。” 到底是愣头青,略微威逼利诱,他就明显动摇了,说道:“先说你们算了多少,想怎么报。” 薛殊伸出五指:“这个数。报十万,如何?”他长指敲敲身旁放着的一个箱子,“所有凭据都在这里,可供你查看。” 青蛇刚要答话,我便娇声道:“我们这够有诚意了吧?敢问小兄弟拜在谁手下呢?我们是规矩买卖人,说句难听的,若不牢靠,宁愿多交些给朝廷,保命罢了!” 青蛇冷笑一声,又喝了口酒,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来:“朝廷?你知道如今的朝廷谁做主吗?” “自然是皇上了。” “先帝四年前离京亲征以来再也没有管过朝政,今上临政时才九岁,如今也不过十三,如何能管得了那么多呢?实话说吧,我上头是十二库的赵大人,二位出去打听打听,赵大人是谁的门生?我言尽于此,王老爷看着办吧。” 他叫薛殊“先帝”,仿佛他已死了。 我知道这人年少轻狂,又要忽悠我们,定 分卷阅读23 要说出不妙的来了,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种一句蹲五年的话。 我偷瞄薛殊,他仍带着笑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点愠色。 我心里嘀咕,赵大人谁门生啊?不会也是我大舅吧? “原来如此,”薛殊恭敬状,“小人怠慢了,还请青蛇大人不要怪罪。” 他向他敬了杯酒,两人一饮而尽。后头就是些讨价还价的事,结果是二万两现银当场交付,可按十万两银子报税。 过后,葬爱·青蛇心满意足地走了。 * 门一关上,我就拿起筷子开吃。刚才一直在说话,没顾得上吃饭,我实在饿坏了。 薛殊见我迅速从角色中抽身出来,大塞一口米饭在嘴里,似乎有些好笑:“叫人来将饭菜热热吧。” “不用不用,”我赶忙摆手,“快说说,这个赵大人是谁的门生?” “你不必知道。” 我不放心:“该不会是我大舅吧?” “许承之已经告老还乡了。” “哦!”我放下心来。 我埋头吃饭,只是时不时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薛殊不紧不慢地吃完一个糯米团子,问我:“又想问什么?” 我的确是有一个问题。依照我对他的了解来说,他绝对不会回答的。但既然他问了—— “你不会是亲征回来,发现朝政被人把持,被逼退位的吧?” 薛殊笑了,好像听到小孩子说了什么好玩的傻话一样。 他不回答,我知趣地打住。 那边却问我:“你为什么想当皇后?” “我说过了,在其位谋其政,不管身处哪个领域,当然是拿第一最要紧。假如我到了读书人身上,我就要当状元,就算我穿到青楼,我都要当花魁。” 他被糯米团子一噎:“你一直这样争强好胜吗?” 我一怔。 狗媒体形容我最常用的一个词:胜负心太重。 因为每场比赛前,我都表现得很想赢。不像我的宿敌伊万诺娃女士,经常在镜头前扬起她白莲花一样的笑脸,云淡风轻地说:“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拼搏的过程。” 听听这是人话吗? 有一次上电视节目的时候她还明里暗里刺我:“训练固然重要,但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呢。” 也不知道是谁疯狗一样练弓步刺靶到凌晨三点。 我勤奋锻炼,又没有磕兴奋剂,公平竞争,有什么好遮掩的?打比赛不想赢难道想输? 我唇角抽搐两下,说:“谁不争强好胜?想当第一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吧。” “你既已经是武状元,为何还这样执着争先?” 我躲开他的眼神:“……无可奉告。” 薛殊不再追问。吃完饭后,我们出门就寝。 丫鬟小厮一干人都在门外回廊处远远等着,一见我们二人出来,便殷勤地迎上来,簇拥着我们去洗漱。 我被两个小丫头伺候着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换上一身洁净的衣裳,往寝室去。 这个府邸虽然不如皇宫华贵,也不如太虚观清净,却很是精巧别致。花园曲径通幽,回廊弯弯转转,廊檐挂着红彤彤的小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 我出了浴室,没有直接去旁边寝室,而是沿着回廊转了一圈,为了赏景,也为了吹风晾干头发。我在回廊摇摇曳曳的暖光里脚步轻快地转悠,还教两个小丫头几句“延南歌谣”唱,逗得她们合不拢嘴。 正说笑中间,薛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夫人好兴致。” 我扭头一看,是他从另一个浴室出来了。 薛殊穿着一身宽松的素白衫子,未束的漆黑长发披散下来,簇拥着如玉般的脸孔。如此立在暖净的光里,真是濯濯如春月柳。 我恍神片刻,撒娇道:“老爷又取笑我。” 他笑笑:“夜深露重,快些进去吧,免得着凉。” “好……嗯?”我突然反应过来。 这院儿的寝室就一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婊里婊气的伊万诺娃女士和女主有莫名的cp感 第16章 成功晋级 下人当前,我不好说什么,看着薛殊淡定的样子,我的左脑想:他肯定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我操心。 右脑:我可以!! 进入寝室,床果然只有一张。巨大的,铺着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红绸被子的雕花木床。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被翻红浪”一类的成语。 薛殊很自然地走到床前,抬手叫丫鬟为他宽衣。 我静静地站着,等着他支走我。 谁知那边没动静,反倒是我的丫鬟道:“奴婢为二奶奶宽衣。” 我看了看,所谓宽衣,只是脱到秋衣秋裤为止,遮盖得非常严实,我平时在院子里练功就这么穿。 我抬起手,说:“好。 分卷阅读24 ” 薛殊还是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躺在了床上。 我宽完衣了。而薛殊平躺着,用手臂遮住双眼不看我。 你不给我使眼色,我咋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呢? 丫鬟见我不上床,问:“二奶奶还要什么?” 我只能装作犹豫是在想别的事:“我包袱里……算了,明日再说罢。” 而后,毅然决然地爬了上去。 “那奴婢先退下了。” “不必守夜,回自己屋里歇息吧。”我僵硬地钻进被子里。 丫鬟们答了一声,列队出去,走前还顺口把蜡烛给吹了。 万万没想到,我绿皇上的情节来得比甄嬛还快。 房门合上,薛殊在黑暗中动了动。我不由惊得身子一耸。 “你怕什么?”他嗤笑一声,离我远了些:“都是男人,我还会对你做什么不成?” ??? “什么?”我懵了。 那边显然也有点懵。过了几秒,他说:“林如珠是女人,可你是男的,不是么?” “不是!” 薛殊掀被子坐起:“什么?” “我哪里像男的?!” “……你说你是武状元。” “谁说状元一定要是男的了?” 我承认,在我对自己生平的讲述之中,着重强调了武状元这个部分,并没有特地跟薛殊说我的性别。因为我觉得这是很明显的事。 薛殊也没有问,因为他觉得武状元是男的也是很明显的事。 我到底是有多阳刚,在这38D的身躯里,仍然让薛殊认为我是个女装大佬? 他在黑暗里沉默了一阵,低声说:“下去。” “下去我睡哪儿?”我这下知道他对我没有别的意思了,心也放了下来,这么一看,床也蛮大的,各睡一边完全没有问题。 薛殊不依:“自己想。” “哎,我……” “朕说,下去。”他的声音低沉。 我趁黑翻了个白眼,乖乖拿着衣裳滚了出去。幸好丫鬟们没有睡,房间里尚亮着灯光,我跑过去,表示老爷嫌我伺候得不到位,让我滚蛋。几位小丫头很是同情,立马给我收拾了另一间房,将我安置下来。 * 天还没亮,我就自发地醒了。昨天没有时间训练,今天要补上。 我下床,刚做完拉伸,就有一个丫鬟过来叫我。她惊慌失措道:“青州来了急信,老太太仙去了!二奶奶快些穿衣吧,老爷下令立马启程北上。” 我配合她花容失色了一下:“哎呀,老祖宗怎么……我这就更衣出门。” 二十分钟后,我和薛殊又坐上了昨日的马车。 我揭开车帘,瞧着王宅愈来愈远,逐渐消失在一个拐角,有种任务完成的成就感,开心地朝薛殊举起左手,想和他击个掌。 薛殊看智障一样看着我。 我坚强地伸出了右手,自己跟自己完成了这个动作。 薛殊说:“你们那里的女子,都像你这么……奇特吗?” 我靠上车壁:“是呀,所有人都独特还不好吗?大家都是一个样儿,那才恐怖吧:什么‘男人就要孔武坚毅在外闯荡,女人就要贤良淑德洗手作羹汤’……我们那才不讲究这些,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岂不快哉。” 他挑眉:“那你夫君是何等样人?难不成他贤良淑德,爱做羹汤?” “我没夫君,情情爱爱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薛殊这下没反驳,好像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听说他在位时也是个工作狂,很少踏入后宫,膝下子嗣单薄,就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公主,小儿子还很小就病死了。 我心里一动,问他:“先皇后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他为她出家多半是假的,但想必二人情深,才会有这种传言。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我望着他的侧脸出了神,想道:应该是个幸运的女人吧。 毕竟是上届金牌得主呢。 马车到了太虚观,我们在小径上分开了。 我回到院子里,团圆二人非但没有担心,还喜气洋洋地迎上来问东问西。原来,她们被人忽悠说我偷偷去小皇帝那边睡了。 见我回来,两人对我的侍寝情况表示了极大的兴趣。我:请你们尊重我的隐私。 经过一天无聊的祈福大典,次日,我们踏上了回宫之路。 在马车上,我将前天的所见所闻尽数讲给了小皇帝。 来之前小皇帝问接下来如何做,其实薛殊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我忐忑地将所知报告他,以为他要不满,却只听一句:“很好,朕知道了。” 小皇帝沉默着深思了一路,直到进了宫门才将目光移向我,表情颇为奇怪。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缓缓伸出手,将我的手拉住。 “爱妃,”他叫我,“今 分卷阅读25 夜朕去你宫里。” 虽然他尽力掩饰,甚至还在假笑,我仍然从他稚嫩的脸上看到了不情愿。 良知勒令我默默抽手:“臣妾今天不方便。” 我一推脱,他光速答应,生怕我反悔。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过味来:“你不想要朕的宠幸。你想要什么?” 这话令我两耳一支。 现在提升职,显得我急功近利。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我犹豫半晌,又想道:我爹给我充了整整三十万两雪花银,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人民币玩家,升个级怎么了? 于是,我心一横开了口:“给、给提个位分呗。” 小皇帝欣然答应:“好。” 我:怎么突然涌起一种唱国歌的欲望? * 小皇帝言而有信,第二天就下旨封我为妃。 除了娴妃之外,各宫的美人都过来拜我。我开开心心地穿着礼服接受庆贺,请大家吃了顿庆功宴。 这段时间皇上忙着订税法,亲耕的事暂被放到一边,娴妃也养厌了蚕,不再去桑园了。 靠着薛殊这个助攻,我成功地暂时把这位预备役皇后挤掉,排名前进了一位。 小皇帝在财产申报期限的前一天忽然召集群臣,说此次祈福时,神灵唤起了他的良心,让他觉得,有钱人的钱也是钱,不应该下此等狠手,于是一下将税从二成削到了二十分之一,并且下令,已经申报财产的,七日内有一次修改的机会。这次过后,便严查细查申报情况虚实,违法瞒报者起步十年,情节严重的抄家流放。 户部群臣一顿鬼哭狼嚎,勋亲王刚恢复上朝,又给气病了。 小皇帝装作不解:怎么朕增税你们不同意,减税你们还不同意? 得了,都别矫情了,滚去干活吧。 这消息听得我啧啧摇头:狠,真狠。 利益大于风险时逐利,风险大于利益则规避风险。这是哪个商人都明白的道理。 拿我们王富贵老爷来说,他有五十万多家财,交十万两税什么概念?就是这一刀宰下来,现金流都快要断了,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损失。这当然值得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搏一搏。 然而现在只要交两万五千两,算不得太多,尤其是有了第一次的金额对比,更为明显。在这种情况下,要不要冒坐牢抄家的险就很值得商榷了。 政令在这一刻下来,明显是要将赵大人之流一军。 已经拿到的钱大半是不想退了,反正商人们也不敢往回要,只好吃这个哑巴亏。 可说好了,却还没收到手的呢? 有一次修改的机会,顺着反悔的人往上查,揪出一个半个还不是轻而易举? 肉抛出去了,等着狗咬狗罢。 十二库正式开始征税,前朝那边好戏刚刚开始。我暂时不再打听了,打算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我爬上妃位的这几天,娴妃那边毫无动静。我还以为这小丫头转了性,没想到,太平不到半月,我院子里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被针扎满的小人。 小宫女拿着东西禀告的时候说:“娴妃娘娘扔小人儿吓唬我们。” 我:“你亲眼看见的吗?” 她:“没有。但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我一想也是。 这种蠢事,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即便出主意的人真没脑子,左右随侍也总该劝阻一下。不巧,娴妃心智未发育成熟,掌事宫女小蓝小绿偏又是唯命是从的草包。 我想起那天的蚕宝宝,还是把这小祖宗请到宫里来,想正式地修复一下我们的关系。 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向她服软认错,求她不要诅咒我,表示自己从没碰过她的太子哥哥,升位份不过是因为我爹在前朝立功,皇上真心喜欢谁,后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等等等。几句花言巧语,哄得这小孩飘飘然。加上上次的牌位之恩,她最终决定不再和我作对。 我们俩聊到最后,她甚至跟我倾诉了自己的烦恼:原来她着急诅咒我,是因为皇上不再召见,所以她以为他移情别恋。 我嘴上告诉她皇上更没有召见我,让她不必担心,心里却默默寻思: 据我丰富的宫斗小说阅读经验来看,皇上突然不叫你陪他办公,除了不再爱你,还有一种可能:他要搞你爹了。 赵大人莫非是陆丞相的好门生? 深宫之内,这种消息无处打听。娴妃走后,这茬便过去了。 有一日,我正在院子里练剑,圆儿穿身红衣裳从我面前路过,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未得到回答的问题。 我拉住她:“什么风波?” “什么什么风波?”圆儿懵了。 “上次我们出宫,你说勋亲王在‘那场风波’里得势,什么风波?” 圆儿这才“哦”了一声,把我拉进屋子里,开启了讲述模式。 第17章 逆袭之路 我上次蹲在宫里 分卷阅读26 看的那六十页薛殊传是这样的: 一切都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 这一天阳光明媚,是皇家春狩的日子。 风华正茂的文帝带着几个皇子和一众王公贵族在伏羲围场驰骋。这一群人中间,有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五岁的薛殊。这天,是他人生第一次参加春狩。 狩猎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大家都猎到不少野兔,鹿之类,整个围场一片和谐。 可是,好死不死,林间出现了一头黑熊。太子——也就是薛殊他大哥见状,立马扬鞭追了上去,二皇子三皇子也紧随其后,三人赛跑似地狂追,侍卫赶都赶不上。 看着这仨不要命的儿子,文帝十分骄傲。结果没一会儿,那边传来几声惨叫,接着就见两个皇子屁滚尿流地从林间跑出来。薛殊眼尖,见状立马向那边赶去。 去了便看见黑熊正咬着太子的脚往后拖。太子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 救驾的人还没来,薛殊当机立断,抽出羽箭,一箭射瞎了黑熊的左眼。 黑熊吃痛放开太子,大声咆哮。薛殊的马受惊,将他抛了下来,黑熊也转而奔向他。谁料这小不点儿毫不畏惧,将手中箭簇捏成一把,直直捅进它张开的大嘴中。 文帝和一干侍卫赶到的时候,黑熊已经惨死,太子的右腿血肉模糊,但命是暂时保住了。 这就是著名的四子春狩事件。 五岁小孩搏杀巨熊,这种画面只有在两个地方可以看到:电影和史书。 这段记录有史官夸大事实拍马屁的嫌疑,但刨去夸张的情节,想表达的意思大概是,薛殊这家伙,英勇果决,天生带杀气。 总之,太子捡回了条命,但好景不长,他伤口感染,缓缓下线了。 之所以说“缓缓下线”,是因为他整整在病榻挣扎了一年。 太子是文帝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受疼爱的那个。其实他要是原地死亡,想必他爸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折磨,可他偏偏是时好时坏,让父亲体验尽了希望破灭的感觉,心生生给熬碎了。 倾了举国之力,没有救下自己的爱子。太子去世那天,文帝当场吐血,不到一月便郁郁而终。 临终前,他做了一个决定:传位给年仅六岁的薛殊。 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个怂包就这样出局,被派到封地去,无诏不得回京。 薛殊匆忙继位,五臣辅政,太后垂帘。我外公就是五个辅政大臣之一。 纵观历史,幼年登基的皇帝,多无善终。薛殊虽然如今仍健在,但一开始也难免吃尽苦头。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妈性格太怂了,说是垂帘听政,实际上任人摆布,孤儿寡母天天受人欺负。登基前几年,顾命大臣掌权,几个皇叔又势大,谁都能踩这个小皇帝一脚。 有关这个时期的记载很复杂,各种政事,我看得半懂不懂,但有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这话是说,顾命大臣于春因为薛殊在朝堂上提出了不合适的意见,“怒斥”了他。 一个皇帝,被臣子当众指着鼻子骂,何其憋屈。 骂完了太后还领着他亲自上门给人道歉。 我外公因为这事和于春闹掰了,发文骂他“狎侮纲常”,问候他“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在这几个顾命大臣之中,我外公实在是一股清流。他虽没能完全保薛殊不受委屈,但好歹护住了他的皇位,没让他被哪个叔叔谋杀篡权。 但外公年事已高,在薛殊十二岁上也过世了。他一归西,我舅舅们迅速地被挤出了权力中心,薛殊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我看到我外公领了盒饭,而薛殊还在当受气包,就合上书本,没有再往下看。 这次圆儿给我讲的故事,刚好发生在这段时间之后。 她说的内容太玄乎,也太简略,听得我心里一堆疑点,到了后来,我索性拿来史书,叫她边看边给我讲解。 这个方法很好。我用了一个下午,终于结合着书中内容,推理出了一条薛殊逆袭之路。 话说文帝是个极其厌战,爱民如子的仁君。他讨好得寸进尺的北延,忍耐盘踞封地的诸侯,更不考虑开疆拓土,怕打仗劳民伤财,只想闷头发展经济。在这种努力之下,天下繁荣,国库殷实,这固然给薛殊日后的征战打好了经济基础,但也给他埋下了诸多隐患。 薛殊十二岁时,面临的是这样的政局:权臣把持朝政,指鹿为马;皇亲国戚里至少三派人对皇位虎视眈眈;皇帝无权,各地诸侯嚣张势大,随时准备造反搞独立;北延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真是一个内忧外患,凄风苦雨啊。 薛殊十三岁生辰的时候,带母亲去太庙祭拜先帝,说:“母后这些年辛苦了,接下来由孩儿替您操心吧。” 第二天,太后就不再垂帘听政。 他亲政这事儿,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第二天上朝,几个权臣都懵了,连问三天“你妈呢?”,连奏一个月“请让你妈上朝”。 薛殊不理会,表示,老子就要亲政。软柿 分卷阅读27 子太后也一反常态,坚定要还政于子。 于春之流看见这场景,只当他小孩不自量力,成不了气候。他们故意刁难他,推给他一大堆难题,但薛殊颇有治国之才,总能想出好对策。 幼主羽翼渐丰,这还得了? 几位权臣默默地把拥立亲王谋反的事提上了日程。但是王爷有三个,皇位却只有一个,薛殊这一亲政,本来斗争不是很激烈的几派顿时针锋相对。 他们忙着内斗,反倒给了薛殊一点喘息的空间。 十三和十四岁这两年,薛殊连开两届恩科。 此举正中权臣们下怀。如今朝政被三家权贵把持,每届科举后,能平步青云的人都是他们的子弟,平民出身的举人只有选边站队,乖乖听他们指挥,才有一点出头的指望。若不想同流合污,只会被打压迫害。 明知科举腐败,只会让朝中拉帮结党越来越严重,薛殊却全盘接受他们的安排,没有半点不满,恩科一届办完还办一届。 权臣们背地里笑他天真,竟想靠科举这种方式来培养自己的势力,却不知吏部是谁的天下? 在此期间,薛殊还做了一件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事:办家宴。他也不怕被叔叔们毒死,办了好几次。宴上,他天真烂漫地和各种青少年玩熟了,而后从这些人里选了一些伙伴进宫当他的侍卫。他们其中有一个叫薛奕,格外被他器重。 不论是读史书、听圆儿的讲述还是跟他本人的相处中,我都有种感觉:薛殊的决定,你得往后翻三页才能看懂。 史书记载,小薛殊沉静寡言,爱笑。他这些年人畜无害,委屈可爱,搞得大家都忘了他为什么能当上皇帝。 不过这个理由他们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清和九年,薛殊十五岁。这一年,爆发了著名的庚辰科场案。 一位姓陆的监考上书皇帝,表示科举舞弊成风,各位权贵和主考官勾结,结党营私。这份奏折洋洋洒洒足有万字,附有极其翔实的证据。 权臣们谁也没把这奏章当回事,可薛殊第二天上朝时就着重讲了此案,还钦定了几个人彻查。 全是被这些权贵压了多年的寒门仕子。 放在平时,此类弹劾的小火苗几个大臣一脚就能踩灭。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次不一样:平素任他们使唤的手下,突然变得不听话了。 等到于春之流回过味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事关重大,薛殊决定不再通过刑部定罪,而是由他成立的专案小组审案判刑。 薛殊说:杀无赦。 于是陆考官领导的专案小组夜以继日,三秒给一个斩立决。 科考作弊事件说到底只是个火星,由此牵出了不少任用亲信,以权谋私的事。弹劾的奏折争先恐后地飞进勤政殿,火越燃越旺,把贵胄们烧了个猝不及防。 短短一月,牵牵连连,一万人入狱,斩首三千。法场的血腥之气甚至引来大批兀鹫盘旋。 京里人因此传唱:三郎你,鸟粪污衣,何必咨嗟。焉知檐下贱雀,饮厌贵人血。 一声令下,就能执行到这个程度,这事要是他没谋划一年以上,我名字倒着写。 这些作威作福的权臣贵族以为自己掌控了整个朝野,却恐怕死也不会想到,薛殊会去拉拢那些早等着上位的寒门士子,旁支贵族吧。 当然,权贵们并没有躺平待宰。有两个亲王匆忙联手谋反逼宫,大部队还没到京城门口,有一半人被一个将军带着倒戈了,结果自己和自己在京郊打了一场表演赛。 于春和另一个亲王的兵倒是进了城,甚至做好了包围皇宫的部署。 结果被御前禁军打得妈都不认识。 毕竟那时的禁军总管是我爹。 京郊倒戈的将军,则是良贵人他爹,如今的大将军冯原。 名为御前侍卫,实际暗中联络旁支贵族,全力支持薛殊推倒三个王叔的薛奕,是我国现首富勋亲王。 至于那位举报作弊的陆大人,便是我大舅的著名门生,我妈口中那个在陇北乡下出身的陆丞相了。 一代天子一朝臣。十五岁的薛殊,就这样被这四人扶着,踩着三千颗头颅,坐稳了皇帝宝座。 至此,他的春狩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修了一下~ 第18章 周太妃 我本来只想知道勋亲王的上位史,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看完了薛殊的传记。 我越看越觉得,薛殊真不像他爸妈亲生的。 谁能想到,一个反战仁君,一个软弱皇后,能养出这种杀人狂魔呢? 其实,他既然已经暗中地养了自己的势力,大可徐徐图之,一点点地夺回朝政。以他的智商,不至于做不到兵不血刃。 一次性杀光,可能单纯地为了爽吧。 史官说他“寡恩”。薛殊亦从未以仁君标榜自己,装都不屑装一下。他是一个明晃晃的独裁者,脸两边时刻悬浮着一副对 分卷阅读28 联:“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自娴妃跟我说过皇上不叫她陪侍办公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薛殊是不是想要对陆丞相或者勋亲王下手。 十五年前的功绩给了他们荣耀和权力,可如今新主登基,他们是否成了于春一类的人物? 四年前薛殊决定亲征的时候,正是前方战况最吃紧的时候,他北上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历经九死一生的,很有可能一去不返。 他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君王,伴他如伴虎,总得战战兢兢。他这一走,陆丞相和勋亲王这两个顾命大臣,有没有动别的心思?是否有过不该有的打算? 陆丞相我说不准,但勋亲王很值得商榷。从他儿子结婚时那个嚣张样子,不难看出他平素怎样横行霸道,而且他又是求娶我,又是和冯将军联姻,有点拉帮结派的意思。 但,话说回来,钓鱼执法这种手段来对付这两尊大佛,怎么看都不够吧? 前朝那边没有别的新闻。后宫方面,娴妃“复宠”了。 因为小皇帝忙过了制定政策这一段,非常想念小伙伴,破天荒地去看了她。 娴妃兴冲冲地过来找我炫耀,小脸红扑扑地跟我说,皇上亲了她一口。 她刚要细说,我立马打断:“不感兴趣不想听。” 抵制儿童色情,从我做起。 她得意洋洋,觉得我嫉妒她。 这种事我才不羡慕,我和她走的又不是一条道。她靠恩宠上位,我则是靠给薛殊打工。色衰而爱驰,只有老板岿然不动。薛殊今年才三十,怎么也能再活个二十几年吧,有他罩着,皇后之位还怕坐不稳吗? 我全心全意地等去太虚观祈福的日子。 后宫太没意思了,我满心满脑子都是薛殊。 长日无事,我津津有味地品读了好几遍他的前半生,连做梦都会梦见那个逆风翻盘,成就霸业的君王。 从年少蛰伏,不动声色的幼主,到冷冷说出“杀无赦”的少年,再到犯我者,虽远必诛的年轻帝王。 多么强大的意志,才能支使一个人一路披荆斩棘,挺胸坐在王座之上? 一日三秋,盼来了出宫的那天。 马车上,小皇帝不耐烦地看着我:“你很吵。” 已经哼了半小时歌的我:“有吗?” “你高兴什么?” “好不容易见到皇上,当然开心呀。” 小皇帝思索一阵,说:“你是嫌朕去看娴妃,不去看你?” 嗨,我都从宫斗模式中解脱出来了,怎么这位还在里头呢? 我心情好,清了清嗓子跟他解释道:“不是的皇上,我呢,最近觉得娴妃妹妹也挺可爱的。她现在脾气收敛了不少,你没发现吗?这是因为我劝过她了,皇上很明显只喜欢她一个,她无须和别人争。其实这小女孩儿,闹来闹去,就是需要一点安全感,皇上多哄哄她,她开心了,脾气也会变好的。上次去看她就很好。” 小皇帝挑眉看我。 这个表情跟他爹简直一模一样。 我不由扬起唇角:“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拙见,一点拙见哈。” “你在假装大方吗?” “绝非如此,”我狗腿得大义凛然,“皇上,我不是那种醉心小情小爱的女子,我想当的是皇上的贤内助,我的目标是帮助皇上成就一番事业。” 小皇帝嗤笑一声,扭过头去。 他说:“十二库已经开始征收税金。这一个月来,内司呈给朕好几份被压下的状书,还有一份没能被压下的,由刑部呈与朕处理。” 内司是薛殊建立的。他执政早期饱受重臣掌权,掩其耳目之苦,十五岁正式当政后,第一件事就是办了这个所谓的内务司掌处。所谓内司,实际是个直接向他汇报的特务组织和情报机构,经常为他办一些脏事。 我应了一声:“是告贪官的状书吗?” “是。一些官员因为贿赂金额和富户们有了纠纷,导致他们报官。” “皇上打算如何?” “迄今为止,收到的密折都未牵涉重要的人。再等一月罢。” 我表示赞同。 到了太虚观,我们照例被领去了西殿,却没有去原来住的院子。 我随口跟领路的坤道问了一句,她说:“现下那里住着人。” “谁啊?” “是周太妃。” 这是薛殊两个公主的妈。薛殊出宫之后,三个太妃盘踞宫中一个角落,不太和小辈来往。她们出身都一般,位份也算不上高,又没儿子,所以没有长辈的地位,存在感非常之弱,我在宫里这几个月,一次都没有见过。 她来太虚观干什么? 我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嘴上却说:“哎呀,太妃娘娘也在,那我等下得去请个安。” 小坤道面露尴尬:“周太妃……她来了之后惯是闭门不出,不喜人打搅。她明日一早就走,娘娘回宫后再拜会吧。”就这么一句话,竟说 分卷阅读29 得她面红耳赤。 我有所察觉,但当下放过了她,没有向下追问,只是淡淡地将此题略过了。 一到院里,我立马拉起团儿的手:“团儿,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打听!” 团儿吓一跳:“什么?” “就是那个周太妃,你帮我去四处问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越详细越好。” 圆儿见我心情略为激动,抬袖给我扇风:“小姐怎么啦?” 我这才咳了两声,恢复正常:“你们不觉得她一个深宫女子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我现在升了一级,以后可是要当皇后的,皇后就要对宫里的一切不寻常了如指掌。” 团儿见我这么上进,一时充满士气,行李都没收拾,立马出去打听。 她辗转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周太妃每月都有三天会来太虚观祈福。在这三天期间,她都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踏出房门一步。她不准人打扰,连饭菜也要人放在门口,她自己出去拿。 团儿莫名其妙,说:“奇怪哦,难道有什么经书是要闭起门来修的吗?” 怎么没有?男女双修啊! 史书上写薛殊专心政事,清心寡欲,只和太后鹣鲽情深,很少踏进后宫,太后死后,更是断绝红尘,不再近女色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上次出去跟美女约会就算了,竟然每月把一个太妃弄过来,还不是避人耳目偷偷私会,而是明目张胆地关门大战三天。 上小号王富贵的时候都能全方位做好人设,以本来身份退位来当道士,结果外头的莺莺燕燕不够你染指的,还每月从宫里把小老婆接过来? 我高估了薛殊对自己下半身的管控能力。 圆儿摇了摇我的肩,将我从走神中唤了出来:“小姐,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对啊,我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因为薛殊毕竟是我的老板,他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他现在既然要装出家,就不应该露出这种马脚啊。他要玩儿完了,我找谁要金牌去? 我摆摆手:“没事,你们把门守好,我练会儿剑。” 我这剑一练就是一天。练的时候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门口。 直到深夜也没人来。我只好怅然若失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没等到接我去祈福大典的人,就遣团圆二人去问。 她们走后,我和被我拿来当剑靶的人形稻草人相对呆坐。 我昨天睡前想了很多,觉得身为员工,有指出老板错误的必要,只要注意方式方法,对方不一定听不进去。 昨晚我组织了很久语言,现在院子里就我一个人,我决定对着稻草人演习一下。 我岔开腿,微微弯腰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和这个只有真人一半高的稻草人视线保持平齐,清清嗓子说道: “薛老板,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我粗声模仿薛殊。 “那我说了。首先,我知道你作为男人,有一定的生理需求,这很正常。但是呢,这种需求有时需要给大局让步,对吧?对对,我说的就是接周太妃过来这件事,我觉得稍有不妥。 您看,这第一,人家太虚观不让男女同住,历来连帝后过来祈福都要分居,你现在寄人篱下,上来就要破人规矩,是不是不太妥当?在这种玄乎的地方,搞不好就要被雷劈。啊,当然,你们真龙天子,可能天生避雷,这时就不得不说我的下一点了。 你退位出家,虽然我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经过我们这几次的相处,我隐约看出好像有更深层的目的。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恐吓我,如果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你就弄死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哈,但是,我感觉你自己就在泄露这个秘密? 什么?你没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出家的官方理由是看破红尘。哪个看破红尘的人会每月把老婆接来共度良宵?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呀。而且,我还要提醒你,某些避孕方式看似有效,其实很不科学,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有一天周太妃怀孕了怎么办?那不是活生生的打脸吗? 综上所述,领导,我觉得,这件事,请你考虑一下。” 我声情并茂地说完这一长串话,自己咂摸了下,觉得有些地方还可以修改。 却听身后传来一句:“小建议?” 第19章 好的陛下 击剑运动员基本素质:临危不乱。 我被吓得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却立即抽剑摆好了实战姿势:“谁!” 发现来人是薛殊。 太虚观真他妈是个邪门的地方! 我艰难地挤出一个假笑:“陛下,您什么时候来的?” 经过长达三天的劳作,薛殊难得地略显疲惫。 他习惯性忽略我的问话,自顾自坐了下来:“哪来的这么多意见?” 我干笑了几声:“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分卷阅读30 薛殊:“管好你自己。” 我:“好的陛下。” 他手肘放在桌子上,长指支着额头,也不说话,只是带着些微的倦意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我、我今日不去祈福大典了吗?” “你想去也可以。” “我不想去,”我连连摆手,凑上前去,“有要我做的吗?” “没有。” “哦,对了,皇上那边……” “我知道。” 确实没有什么新的进展,薛殊自己在民间有耳目,内司暗卫也有一队跟着他,他知道的定比我多多了。 “那……” “只是无聊。” 祈福大典要严密封山,想不惹人耳目地出去绝不可能。他困在这山上,不能去大典上见儿子,前妻又走了,可不无聊吗。 我一拍手,向他发出邀请:“比剑吗?” “好。” “等一下,”我兴奋地跑去拿出在西市淘来的两幅软甲,“穿这个,免得误伤。” 他依言将软甲套上了。 我欢天喜地地热身——团儿圆儿朽木不可雕,这几个月没个活人跟我打,可是憋死我了。 当初我让工匠做了两把剑,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在我对面,薛殊仔细地看手中的佩剑,说:“怪模怪样。这些东西你都随身携带吗?” “当然了,练功怎可有一日松懈?” 他不置可否,说:“习武之人,上次遇到刺杀,竟如此失措。” “击剑是高贵的运动,不是用来斗殴的,我又没真打过架。” 再说了,现代社会杀人何须用剑,机关枪它不好吗? 薛殊嗤笑了一声,忽然剑锋一动,向我发难。 我躲过:“等等等等,我还没说规则呢……” “没有规则。” 我们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开始了交锋。 我只是短暂地被他的剑打懵了一秒,立马反守为攻。 佩剑手守则:先下手为强。 以攻为主,以我为主,在比赛开始的第一秒就逼向对手,强势夺取主动权。这是本人的秘诀。 薛殊也是攻击型。但他不紧不慢,先让你三招,摸清你的招数后才还击,出招干净利落,剑剑刺向心脏。 我一开始很不适应他毫无规则的步法以及随时变幻的身位,但后来竟然有一种放飞自我的快乐。 前进后退不必限于平移,可以随意转身跳跃,犯规的向前交叉步也用得欢畅。 没有眼瞎的裁判。没有窄短的剑道。没有点到为止。没有得分即停。 只有山间风,只有树下影。 我们你进我退,越来越快,旋转跳跃,两把剑舞得生风,时时碰撞。 完了,我领略到了打架的乐趣,我不高贵了。 这是我打得最久的一次比赛,好像一支漫长的双人舞。 比试最终以薛殊的胜利告终。他持剑抵着我脖颈,唇角扬着,眼里带有一点点的挑衅,气息仍然平顺。 我气喘吁吁:“这次我不熟悉你的规则,下次,我会赢你的!” “恭候林小姐。” 他落剑。 我瞅准时机,突然抬剑扫向他的脖颈。他反应极快,迅速扔剑拽住我手腕,瞬间反守为攻,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自己的剑抵住颈侧。 他在我身后,右手紧握着我的右腕,引我做出自刎状。 他得了胜,却并未立即将我松开,反轻轻笑了声,带我将手臂伸直:“对面奇袭,不是不可以,但,”他左手将我下巴抬了抬,仿佛我们面前有个看不见的敌人,“要盯住他的双眼,而后,箭步上前,”他推着我走了一步,随即抬手猛刺并转腕,“近距取其腹。懂了吗?” 我走了个神,想,以前教练这样教我的时候,我的心从来不是这样跳法。 可能是因为今天薛殊做道士打扮,一袭不食人间烟火的雪白道袍,头上的莲花玉冠晶莹。在他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地教你取人性命时,给人一种菩萨杀生的见鬼感。 “懂了,谢谢!”我大声笑答,掩住了心头的一点乱。 他放开手。我转身收剑,近距离地和他眼神一撞。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同时转头把目光移开了。 我们在院子里坐着歇了许久,畅谈剑术攻防之道。打完之后,他方才的疲态反而消失了,整个人又恢复了平素神采奕奕的模样。 看来他今天是真的无聊,不仅和我一起吃了午饭,还又应我的邀去风景优美的后山游了一遭。 我们踏着暮色走回太虚观,分开前,我问他:“周太妃是怎样的女人?” 他说:“管好你自己。” *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回宫后,我简直想立马去周太妃那里拜望。 但,想到她每个月都要和薛殊在一起三天,我又没敢去, 分卷阅读31 怕她告诉薛殊。 我忍了两天,实在无法管好我自己,把景和宫年纪大的嬷嬷们召来聊天。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说到薛殊的后宫,只有一个词:乏善可陈。 作为一个合格的暴君,薛殊择偶时偏爱小绵羊类的女人,要唯命是从,要逆来顺受,要楚楚可怜。 娴妃这一款,放在他的后宫,活不过三天。 他六岁登基就纳了两个皇妃,周太妃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两个妃子都十五岁,皆是权臣安插进来的。庚辰科场案时,另一个妃子为自己母家说话,薛殊不肯听,她在殿前长跪,说皇上不肯答应就不肯起。 薛殊当即派了两个侍卫看着她,不准她起身,也不给她吃喝。她在大庭广众下连跪了三天,双膝都跪废了。其实她第二天就磕头服软,但薛殊不答应,说人不可以无信。直到她奄奄一息,才叫人把她扔到了冷宫。 周太妃就很聪明。她安分守己,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说,去见薛殊时都一定要擦去泪痕,化好掩饰憔悴的妆容才去。后来她家只是被抄,父母幼弟的性命都被保下,她这才去找他扣头,扣得额头都出了血。 话说回来了,要是周太妃掩饰得那么好,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聊起都能说到她擦泪化妆的事,要说她当时没有暗暗放出风声给薛殊知道,我可不信。但她算得很对,薛殊这样的直男最吃这一套。 亲政收权后,薛殊打算要孩子了,所以扩充了后宫。小皇帝他妈就是在这一批进的宫。 前朝事多,薛殊又是个工作狂,点灯批奏折到天亮都是常事,经常大半夜还急召大臣进宫骂人。那时候的大臣频频上奏,让他宠幸后妃,繁衍后嗣,我高度怀疑他们的潜台词是:皇上请你有自己的性生活,放过我们吧。 结果薛殊要孩子的办法是:一个月抽出一个夜晚流窜于各宫播种。他提前让太医观测众妃的身体状况,算出大家都适合的时间,定好日子,然后给妃子们灌各种药物调理,调理好了,躺平轮流待宠。 这是人干的事吗? 十五六岁的薛殊显然还没有开窍,把男欢女爱当成公事公办。而且他对人类的生殖系统不太了解:他一个月就去那么一天,人家怀不上他还生气,怪妃子没用,骂太医庸医,搞得整个后宫都很焦虑。据说霍太妃的头就是在那段时间秃的:每个月皇上要来的前几天,她焦虑得吃不下饭,成把地掉头发。 薛殊的后宫里,人人敬他,怕他,没人爱他。除了皇后。 皇后是第一个怀孕的。十六岁的薛殊高兴坏了,每个月擢她一级。胎儿才三个月,她已经是贵妃了。他暂停宠幸其他妃子,不时把批奏折的场地转移到她宫里。皇后温柔如水,夏天给他画扇子,冬天给他煮参汤,将他伺候得妥妥帖帖。 第二年,小皇帝薛令出生了。他龙颜大悦,当即封她为后。 有了这个儿子之后,薛殊的繁殖压力小了很多,终于不再丧心病狂地实行每月一宠制度了,他稍有空闲时间就去看儿子,他小时候,抱着他会见大臣,大一点了,就亲自教他写字念书。五岁就把他封为太子。 周太妃次年也怀孕,生下了大公主,大公主一岁上,又生了一个二公主。赵太妃也怀了一次,流产了。 薛殊亲征回来后,和皇后小别胜新婚,很快又有了一个二皇子。生二皇子时,皇后难产,大耗元气,从此落下了病根。更惨的是,二皇子身子也不好,没长到两岁就夭折。皇后又哀又病,很快也香消玉殒。 薛殊“大恸”,看破红尘,出家了。 现在看来,上一届的宫斗里,皇后虽然是金牌得主,但周太妃或成最后赢家。 试问谁不想既能享用薛殊的美色,又不用天天忍受他的坏脾气呢? 这半个月我在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度过,时时想起薛殊。 想来想去,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太无聊了。前朝无事,后宫也和谐,除了聚众八卦太上皇,简直无事可做。 幸好,过了几天,良贵人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皇上开始严查税银瞒报案,短短时间,已经有十几个官员下狱了。 我看她这么惶然,心中一动,提了句:“我也听说了,被抓的有个赵大人,还是……还是谁的门生来着?” 良贵人担心道:“你说赵述?他是勋亲王的门生又如何?总不至于要株连吧。” 哈哈,那可不一定啰。 第20章 皇上醉酒 小皇帝是薛殊手把手教大的,他五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太子。薛殊狠心剥夺他的懒觉时间,让他天天穿着身小朝服去上朝,九岁,他就监国了。 虽然年龄小,但是他心眼和他爹有一拼,治国手段高明。当年薛殊十三四的时候,民间还普遍觉得他不是真正的皇帝,只是“幼主”,可小皇帝登基以来,没人轻视他,朝政也是实打实地在自己手里。 放在从前,青蛇之流哪敢说出“朝廷谁做主”这种话。但是,薛殊这个突然抢劫的政策怎么看都 分卷阅读32 像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的决定,引起民间诸多不满,反倒让人怀疑起小皇上的心智来了。 我其实一直都没有琢磨清楚薛殊的用意:真要搞勋亲王,也没必要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吧。 别说我想不通,大臣们想不通,小皇帝本人也想不通。 他朝堂上遭遇很大压力,这天晚上终于心态崩了,突然驾临到我宫里来。 我正在跟团圆二人跳皮筋玩,忽听一声“皇上驾到”,惊得我脚差点扭了。 宫女太监们匆忙准备,我带着团儿圆儿去迎接。 只见小皇帝小脸微红,走路略微不稳,被一路扶着飘进院子里,一见到我,就挣脱李公公,拽住我的手腕往房里拉:“林如珠,来!你们都下去。” 什么情况?莫非这就到了著名小说套路——男主喝了催情酒吗? 给未成年人喝酒算虐童知不知道啊?! 我满头问号望向四周求助,但所有人都听话地停住了,团儿甚至一脸喜色,给我加油。 我一激灵,赶紧推他的手:“皇上皇上,臣妾今天不方便,要不你出门左转去找良贵人?” 小皇帝冷笑一声:“朕就要你。” “娴妃娘娘会不高兴!” “不管她。” 其实以我的手劲,完全可以把他反剪双手当场制服,但是碍于大家的眼光,我还是暂时忍住了,一直被他拖到房中。宫女们被他挥退,我则被甩到椅子上。 小皇帝气喘吁吁,问我:“为何他宁肯通过你传话也不肯见朕?” 我一脸懵。 你问我,我问谁? “皇上醉了,”我赶紧给他倒水,“快喝点水解解酒。” “怎么,你觉得朕在说胡话?你也觉得朕是个无知稚子吗?” 他拂袖把杯子打碎,突然又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屏风后的卧房带:“好,朕就让你看看,朕是不是个大男人!” 我去,这是什么羞耻的台词!! 结果此大男人没有拉动我一百三十五斤的身躯。 我反手一拉,将他拽了回来:“皇上,难道一个男人是不是长大了,要靠这种事来证明吗?” 他醉眼一眯,仿佛薛殊附身:“林如珠,你敢抗旨?” “不敢不敢,”我撒手,起身把这小祖宗请到椅子上,又倒了杯水,亲手喂到他嘴里,“陛下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赵述写好招供书,死在狱中了。”他突然呆呆道。 “啊?” “朕亲自下令,亲自任命守卫,可他竟然在朕眼皮子底下被毒死。父皇在位时,谁敢明目张胆地做出此等事来?!”说着,他又要砸杯子。 我眼疾手快地拦下,给他拍背:“皇上消消气,消消气。” 他喘了两口气,继续说:“如今户部联名上奏,说洛洲水患,许多官员却非在狱中,就在停职查看,人手不够,赈灾事项无法落实,求朕息事宁人,暂停调查。” 大灾当前,户部这个态度相当于罢工要挟。调查一暂停,重启的阻力就会更大,人放了,毁灭证据,抹杀证人岂是难事? 这次行贿案件,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官员,多少金银。能让他顺利查清才是见了鬼了。 勋亲王屹立朝堂十五年,势力盘根错节,总不会真被这种小事打倒。况且,此时所涉及到的权贵,可能并不止一个勋亲王这么简单。 想也能想到,此次事件的最终走向是:底层官员当替罪羊,上面的推得一干二净——涉及到上层的证据想必已经销毁了,根本查不到。 官场嘛,就是这么回事。 小皇帝当政之路一直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怪不得心态要崩呢。 我突然想,薛殊该不会是故意给他出损招,好这朵温室花朵接受一下官僚主义的毒打吧? 小孩气得胸口起伏,我收了收神,柔声哄他:“赈灾要紧呀。” 他说:“若是父皇,会如何做?” 首先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在薛殊身上。哪个官员不知道要挟薛殊是自杀行为? 我想了想,说:“可能会反责户部办事不力,杀的杀,贬的贬,然后调其它人去补缺吧。” 这个办法可以镇住臣子,但灾情势必会被耽误。 小皇帝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 作为一个现代人,我没法把平民当成蝼蚁。赈灾晚一秒都会有更多人受苦,暂停调查,让户部尽快复工是最好的办法。 上面权力斗争,不该殃及无辜人民。 小皇帝应该和我的想法类似,决定要妥协,才会如此憋屈吧。 他双眼迷离,怔怔道:“朕比不上父皇。” “你们只是不一样罢了,”我宽慰他,“现在天下是你的了,皇上要走自己的路,总用杀人解决问题也不太好。” “我父皇并非只会以杀止杀!”小孩酒劲儿又上来了,斥责我,“我父皇,父皇当年 分卷阅读33 ,兵不血刃,散诸侯之权……我父皇……”他拉住我的袖子,“偌大封地……没有费一兵一卒。” 我不由得笑了。 他说的是薛殊释权的事。 当年他父皇亲政后,仍然面临着两个问题:势大的诸侯和侵扰边境的北延。要对外征战,先要内部安稳,所以,他首先将目光放在了诸侯王身上。 薛殊夺回朝政第三年,西洲“碰巧”爆发了一桩公案,震动宗室:一个大富豪看上某落魄贵族的妻子,便巧取豪夺,逼得他家破人亡。案子报到官府,一查,这被欺凌至死的落魄贵族姓薛,祖上是分封在岭西的梁王。 薛殊得知此案,“大为悲戚”,“寝食难安”,感叹说,朕大庇天下,却不能庇佑皇室子孙,“盖今王族之威,三代而绝矣”。就为这破事,还专门去了趟太庙请罪,搞得贵族们十分感动。 我当时看到这,就知道他在憋着个坏招了。 果然,太祖爷亲自给他托梦,为他出了个好主意。那就是,让诸侯王们把自己的封地分封给儿子们,并且修改继承制,本来只有嫡长子有继承封地封号的权力,以后各位嫡子人人有份,这样一来,王孙们人人有封邑,便不至于落魄,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说得天花乱坠,实际还不是想把诸侯封地越割越小,削弱他们的势力。 诸侯王们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赞同,但是诸侯王的儿子们又很动心,所以大家一时相持不下。 我以为这事又要以诸侯造反,薛殊杀光不服的人结尾,没想到,史书记载,他约了封地最大,也是反对态度最强硬的岭东靖王来京喝酒,席间,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此王大为感动,带头接受了他的提议。政令就这么顺利地推行了。 史书上称他“杯酒释权”。我合理怀疑他给酒里下了迷药。 小皇帝的声音打断我的走神:“我父皇是一代明君,你不可以说他的不好。” 我看他醉眼朦胧还要护爹的样子,实在没能忍住,伸手捏了他的脸蛋。 “好的,我不说他。” 然而他又悲从中来:“可我不是一代明君,我连父皇交予我做的事都做不好。” 我正色:“怎么能这么说?这次虽没能惩治贪官,可千万灾民会感念皇上的好。皇上,你有仁心,这不是坏事。” 他眼眶泛红,几乎要掉泪了:“父皇本来以为我可以胜任皇位,才打定主意要修行,如今却不得不帮我解决朝政难事。他不肯见我,无非是不想他人知道我还需要他帮助。他一定觉得我无能,让他面上无光。” ……你对你爸的误会可太大了。 “皇上想错了,他很乐意帮你,并没有觉得丢脸。” “为何?” “因为……”我语塞片刻,“因为伟大的父爱啊!你没听过吗?父亲如伞,为你遮风避雨,父亲如剑,为你披荆斩棘,父亲他就是勤劳小蜜蜂,为你蛰死一切天敌。”这话说得很空,主要因为我的赌鬼爸对我的感情,是人对印钞机的感情,我也不知道父爱具体啥样。 听我声情并茂地朗诵完这一通,小皇帝眉头紧皱,双唇紧闭,若有所思,似乎很受打动。 然后,“哇”的一声吐了。 “……” 我赶紧出门叫人,太监宫女们进来,又是为他清洁身子,又是给他灌解酒汤,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将昏睡过去的他宽衣搬到了床上。 小孩睡得很香,我也爬上床,合衣躺在了大床的另一头。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第21章 出宫 后宫风声传得快,第二天,除娴妃之外的所有姐妹又齐聚一堂,恭喜我得承圣宠。良贵人也在。 大家闲聊,说起前朝的风波,她只是带笑听着,虽然话少了很多,但惶然的神色已然不见,想必早听到了风声。 小皇帝妥协了,先前的布置眼看就要被户部全盘击败,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去找薛殊。盼来盼去,终于又到了祈福的那天。 这次,他指引我到水神殿前,团儿圆儿被拦在门外,我独自进去叩拜。 水神殿是太虚观众神殿中较小的一个。它在一片竹林中,墙壁涂着暗红色的漆,秀丽地缀在青翠中间。 推开雕花的木门,一尊白玉神像首先映入眼帘。是位坐在浪花上的女神,微笑俯视着众生。神像前有供桌,其上放着一座青色的五层莲花香炉,散发出甜甜的香气。 有个身着青衣的道长在供桌前打坐。 门在我身后合住。我几步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蒲团上。 暮光从窗纸外透过来,给薛道长棱角分明的侧脸添了几分柔。 我开门见山道:“未定罪的官员已经全部释放,这事眼看就要不了了之了,陛下,快给出个主意吧!” 对面的人毫不惊讶,说:“我知道。” 他面无表情,正眼也不看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只是个尽 分卷阅读34 职尽责的传声筒,总不能你们俩父子把事情搞砸了,全都要拿我撒气吧? 我抬头看见水神娘娘,赶紧甩锅:“唉,怪只能怪这个水患!早不来晚不来,非得现在来,让我们功亏一篑。” 薛殊似乎觉出了我的心思,嗤笑一声:“林小姐,你以为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河水决堤还能人为吗?” “上报的时间,由人决定。” 我怔了怔。涝灾不是什么意外事件,基本都是一个地儿隔几年就反复遭殃,今年爆发想必也不稀奇,但什么时候出现先兆就有待考量。是有人先一步察觉了皇帝的意图,故而瞒报灾情,直到合适的时机才拿来将他一军。 “这也太缺德了,”我气愤道,“做这种事的人,应该揪出来处死。” 薛殊只是淡淡地说:“揪不出来。即使彻查,也不过是地方官遭殃。” 他抬起头仰视神像,双手握起举过头顶,虔诚地朝她一拜:“子民蒙难,是朕之罪。” 我也跟着拜了拜。 拜罢,他站起身来点香,依旧不看我。 被他晾了半晌,我终于忍不住了:“太上皇,有件事,不管你答不答,我也要问。” 他不应声,闲闲地点完香,才朝后院走去。我连忙跟上。 出了小神殿,我们进到一方幽静小院中,围着石桌相对而坐。我低声问:“此举是为了除掉勋亲王吗?”这目标也太明确了,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啊。 果然,薛殊说:“没有。只是敲打一下他。” 你没事敲打人勋亲王做什么呢?你是属棒槌的吗?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懂。” “第二次见面时,我问你,他在为什么犯愁,你怎么说?” “缺钱。” “钱来了没有?” “来是来了,但……” “还不够。” “啊?” “既然自上而下查不了瞒报,那便自下而上:颁布法令,有偿告发。” 我算是看出来了,薛殊就是跟有钱人过不去。 短短几个月,他把我夫君的支持率都败光了,现在官员不满,朝堂混乱,民间怨气冲天,他还要搞举报,存的这是什么心呐? 我想起小皇帝醉酒的伤心样子,不由道:“太上皇陛下,你也体谅体谅我们皇上……” 这话我只说了一半。因为薛殊抬眼,冷冷地看向我。 我打了个寒颤:“我是说,陛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一定传达到。” 他这才移开眼。 过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林如珠,听说你侍寝了。” 我随口答道:“算是吧。” 他冷笑一声,逼视我道:“什么叫算是?” 我回过味来,连忙摆手:“他喝醉了,才睡在我宫里的,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对他做什么。” “你不是想当皇后吗?”他手指闲闲敲着桌面,“如今你已晋了妃位,下一步,便是怀上龙子吧。” “比赛有规则,做人有底线。我再想当皇后,也不能对十三岁小孩下手,我这年龄都快能给他当妈了……” 说到这,薛殊突然抬眼看我。 我反应过来,尴尬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神色终于略有缓和,抬手敲我的额头:“口无遮拦。” 他衣袂上有神殿中甜甜的香气。我的脸怎么莫名有点发烫? 我抬起双手遮住脸颊,傻笑着把这茬掩过去。 他突然说:“以后你不用来了。我要出趟远门。”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难说。” “就你一个人去吗?” “或许还有周太妃。” 我低落的心情忽然起伏:“陛下,这这这怎么可以啊?两个公主还小,怎么能把她们的娘亲带走呢?况且,现在朝中形势复杂,你不可以把烂摊子扔给皇上,自己去游山玩水!” “我不带她,难不成带你?” 我结巴了一下:“带、带我也不是可以啊……不是,最好还是不要走吧。” “此次我并非是去游山玩水,路上诸多风险,你不该去。” “我不该去,周太妃更不该去了!她一个深宫女子,如何应付得了?不像我,皮糙肉厚,又会武功,虽然不能保护你,但总不会拖你的后腿。” 他不接茬,只说:“你回宫之后,告诉周太妃,让她三日后卯时在内司后门口,上一辆黑色的马车。” “那、那要是周太妃不愿去呢?” “她不愿去,我便带你。” * 此次祈福回宫过后,我总是走神。饭不香了,练剑也不快乐。 我问团儿:“我为什么总想起一个人啊?” 我是不是被薛殊折磨得有了什么心理疾病? 团儿掩口 分卷阅读35 而笑:“小姐得了相思病了。” 我相思薛殊?不会吧。 娴妃过来串门。她没有因为上次的事嫉妒,因为小皇帝第二天就专程去哄了她,向她保证和我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问她:“你喜欢皇上吗?” “当然喜欢。” “喜欢他是什么感觉?” “就是时时想着他,总盼着见到他,和他在一起就很开心。” 她仿佛在偷窥我的日常。 我有了一瞬间的动摇,又否定自己:不,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竞技机器,不可能这么容易动心。我只是单纯地觊觎薛殊的美色。 回宫当天,我就告诉团儿圆儿:“这两天我要去周太妃那拜会一下。” 结果,去之前突然想到今天的拉伸还没做。做完,又想长跑,长跑完,忽然想学做饭。在厨房学了两小时,做好了一道焦糊的红烧肉。 第二天,我一早起来,突然对刺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立志要绣出人生第一只荷包。本来准备绣花,结果第一片叶子就绣得很畸形,修修补补到半夜,我给自己的荷包上绣了只王八。 到了晚上,我拍大腿:“哎呀,又来不及去周太妃那儿了!明天一定去。” 第三天,我出门前,突然感觉宫里缺一点绿色植物,当即开始种树,种到天黑。 看着天色渐沉,我对自己说:周太妃肯定不想去!还是由我代劳吧。 薛殊这次远门出得很不寻常,一看就是有要事要办。富贵险中求,我要是能帮他一把,那位份再提一级总没有问题。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晋升的机会。 我关起门来,对团儿圆儿说:“皇上派我去执行一项很特别的任务,我明天清晨就要出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俩保重。我走之后,明天团儿你就去找皇上,他会告诉你怎么办的。” 团儿当场吓哭:“什、什么任务?” 我:“事关重大,不能告诉你。” 圆儿听得有些激动:“能带上我吗?” “不行,谁都不能带。等我回来了,自然会给你们讲的。” “小姐,你可不要哄我!”团儿抓着我的手跪下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景和宫的人都得陪葬……不行,我不能让你走。”圆儿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也跪下了:“小姐,你切莫任性,快将任务推了吧,你若遭遇不测,老爷和夫人可怎么活?” 我被她们纠缠烦了,索性心一横:“给你们说件掉脑袋的事,你们能保密吗?” 团儿圆儿连连点头。 “其实每次在太虚观我支开你们,都是去和太上皇偷情,皇上也知道这事。最近太上皇想让我出宫陪他两个月,已经跟皇上商量好了。放心吧,他会保护好我的。” 团儿当场昏厥。 圆儿还存留着一丝理性:“那、那、那……” “别那了,快帮我收拾行李,太上皇卯时就来接我了。你一早就去找皇上,只说我被太上皇接走就行,其它的不要多说,他自然会安排好的。我走之后,这事……” “这事若是说出去,我们林家的清誉便全完了……”圆儿略显呆滞,“就算是拼上性命,我们也会守住这秘密的……但小姐,你糊涂啊。” 我长叹一声:“我犯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别说了,来来搭把手。” 我们俩把团儿搬到床上,然后收拾了两个行李箱出来。 卯时,我摸黑准时到了约定的地点,坐上马车,满心欢喜地往宫外去。 第22章 亦可赛艇 马车从侧门出了宫,慢悠悠地到了街上。 时辰尚早,皇城还在打盹。街上商铺鲜少开张,行人亦稀少,只有零星的早点摊,冒着热气。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悠远的吆喝,听不清是卖什么。送水的推着水车,辘辘远听,渺不知其所也。 我心情极佳,撩开车帘跟赶车的内司特务搭讪。 “嗨,007!” 那位黑衣大哥一本正经地扭头看我:“小姐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哪呀?” “回小姐,王宅。” 看来这次薛殊又要披王富贵的马甲了。 我朝他灿烂一笑:“谢啦。” 这哥们儿脸红了。 我回到车厢里,镜子没找到,便举起身旁放的一个坛子照来照去,还是对这张脸不甚满意。 之前我一直怀疑林如珠是玛丽苏设定,搞得我对瘦下来的自己非常期待,结果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正常身材,却也没有倾国倾城,就是个班花水平,还没原先的我好看。 想我当年能凭击剑这个小众运动话题度远远赶超一众流量明星,第一是因为大家爱看我届届陪跑的笑话,第二就是因为我漂亮。 经纪公司的邀约我一年能收到八百个。十八岁时候我都想好了,等我拿到金牌,就退役去当一个正事不干,成天和众男星纠缠不清的快乐花瓶。谁能想 分卷阅读36 到三届奥运后,我金牌没拿,道没出,就连男朋友都没谈一个。 唉,不提也罢。 马车到了王宅,管家又带着老婆在门口等着。一见我下车,两人围上来,连声道:“林姨娘一路辛苦。” 因为王老太太才“死”不久,他们不太好露出喜色,但哭丧着脸迎我也不太好,所以两人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这几个月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坏事一件接一件。” “谁说不是呢?”管家婆走近一步来拍我的肩,“姨娘清减不少,可要保重啊。” 我隐隐感到她对我不如上次恭敬。可能是因为薛殊半夜把我从床上踢下来的缘故。小妾的地位低,不得宠的话,就要被管家婆子糟践了。 她笑吟吟地瞧我反应,想试探我好不好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管家在一边对小厮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老夫人请下来?” 老夫人? 我看向马车。 却见这人恭恭敬敬地将一个罐子捧下来。 就是我端起来当镜子照的那个。 “……” 我正使劲搓手,身后有人说:“小夫人来了。扭头一看,正是薛殊。 王富贵老爷还在孝中,不能穿得太鲜艳。他今日披了身灰白色的衣裳,好像刚从水墨画中走出。 管家婆见了他立马大变脸,身子也弓了下去:“老爷。” 我见状,几步上前攀住薛殊胳膊往进走,故意娇声道:“老爷,许久不见,你可想我吗?”边说边跟他使眼色,希望他配合一下。 薛殊说:“不想。” 狗男人! 管家婆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我甩开薛殊的胳膊,准备快步回房,却见管家捧着“老夫人”上来,说:“老爷,今日我们便可以出发了。” 薛殊只是淡淡地答了句“嗯”。 我们俩到了无人的房中,我问:“王富贵老爷,请问我们去哪儿?” “老夫人生在岭东海边,念了一辈子故乡,却没能叶落归根,她临终前唯一的心愿,是想把自己的骨灰撒在海中。从延南到岭东途经京城,我们便在这里停一停,拿好补给,再带一些下人。” 也就是说,我们跋山涉水,去扬他妈的骨灰。 薛殊的创意,我不得不服。 至于这一趟的真正目的,我问了他也不会说,我就索性不问了。 我坐在他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重开话头:“你明明想叫我来,干嘛骗我说要带周太妃?” 管家夫妇分明知道要迎接的人是我。 他则一笑:“愿者上钩。” * 这日下午我们便上路了。王富贵老爷出手不凡,买了一艘豪华的大船,打算一路顺流而下。 跟随着我们不仅有打扮成保镖的内司暗卫,也有京城王宅的佣人。奴婢小厮,厨子郎中一应俱全。管家王顺和他老婆统领众人,也负责我们的行程和起居。 到岭东大约要行船一个月,我们计划先走半个月,而后在途中的临淮停靠休整几天,再继续余下的路程。 大船乘风破浪,在江上航行。 两岸青翠,空气极好,我看中甲板上一片空旷之地,每天上去练剑。在这种环境之下,有种吸收天地灵气的感觉。 薛殊偶尔也陪我练一练。他的身手上佳,一看就有童子功。在和他的实战演练下,我逐渐改掉了一点只会正面应敌的习惯。 但大多数时间,他都会静静坐在甲板上的藤椅上看书,宛如一位老大爷。 薛殊有先见之明,带了一箱子书上船。我失算了,没有带任何消遣的东西,他看的那些兵书佶屈聱牙,我又实在读不下去。 是而,我练完体能之后就去找小丫鬟们玩。我嫌她们玩的东西都太无聊,就用了两天的时间教会了大家玩狼人杀,这个游戏一时在船上广为流传,据说在暗卫那边尤其流行。 我教会了他们之后,这些没良心的不带我玩了。 除了我在国家队的个别队友之外,没人喜欢跟我玩游戏,据说是因为我对待每一次输赢都太认真,搞得对手很累。 我真的想不通,如果不为赢的话,你们玩什么游戏呢?看几本小说不好吗? 于是,我又落单了,就连用林姨娘的身份也不能强行命令大家让我加入。我这个小老婆当的没有一点主子的样子,因为薛殊上次把我赶出来,这次又和我分房而睡,他明摆着不宠幸我,就搞得我地位很低,连年长些的丫头都敢对我呼来喊去。 管家婆更是神气,想给我甩脸子就给我甩脸子,好像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样。 我无聊至极,只好去骚扰薛殊。 薛殊看书,我在他旁边搭讪:“王老爷,你能给我讲讲故事吗?” 他看也不看我,敷衍道:“什么故事。” “有没有后宫女人争权夺宠的精彩故事?”好久没有看 分卷阅读37 宫斗小说了,采访采访宫斗男主角也好啊。 “没有。” “啊,难道从前后宫里没人想争夺你的宠爱吗?比如周太妃,霍太妃,赵太妃……赵太妃掉了一个孩子,怎么掉的?这么多后妃,却只生下三个孩子,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是不是还故意给谁熏避孕的香?”我没提皇后,怕触到他的逆鳞。 听到这里,他把书一合:“你从哪打听的这么多?” “各方渠道。” 他挑眉:“你整天在宫里都在做些什么?” “我每天练剑练体能,也并不是没事干就调查你,主要是没穿过来之前从书上看的……你不愿说,难道有了?” “赵贵人那个蠢货是因为挺着肚子去扑蝴蝶,跌倒了,”薛殊哼了一声,“我的后宫才无争宠这种无聊之事。” “不会吧,没有人装病叫你去看她吗?” “没有。” “没有人在你处理公务的时候给你送吃的吗?” “没有。” “也没人在你必经之路唱歌吗?” “……没有。” 经过我这灵魂三问之后,薛殊陷入了沉思。 我听明白了,是真的没人争宠。大家都恨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这位却还喜滋滋,觉得嫔妃们安分呢。 我对他产生了些许同情。 他看着我怜悯的眼神,一气之下又拿起书不理我了。 我在他旁边坐着晒了会儿太阳,再跟他搭讪时却没有回应。转眼一看,他长睫覆下,呼吸深长,正睡得甜熟。 我立马抬头看天——太上皇竟然在我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了?今天太阳打哪儿出来的? 干净的,鸭绒色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在眼窝处布下一点阴影。他面向阳光的那一半脸颊被晒得微微泛红,浓密的睫毛不时颤抖,竟显出几分无辜可怜相。 我扬起的唇角难以放下,肆无忌惮地看了许久,直到他眉头一皱,惊醒过来。 见他揉眉心,我笑问:“做噩梦啦?” 他不睬我,似乎心情不佳。 过了一会儿,他嗓音低哑道:“你上次似乎对周太妃陪侍我的事很好奇。” 我:“不敢不敢。我管好我自己。” 他转过头来看我:“你既不让她来,便要做她该做的事。” 嗯?她该做什么……我的脑子忽然转过弯来。 薛殊是有固定发情期吗?! “这不、不太好吧……”我双手交叉抱胸,戒备地缩了一下。 “晚了。” 第23章 沉睡的薛殊 薛殊当天宣布,按他们延南的习俗,守孝到今天就正式结束,让大家不必再拘束,鲜艳的衣裳可以穿了,喝酒作乐也不必顾忌。 这是一个铺垫。实际上,他的重点在于:他要和我同房了。 当天,他吩咐下人将我的东西全都移到他的房间去。这主客间家具一应俱全,后头还通着卫生间和浴桶,闭门不出完全没有问题。薛殊下令,饭和水只需送到门口,天塌下来都不可打扰我们清静。 就差没直接在船上广播“谁也不要妨碍我和小夫人翻云覆雨”了。 自从下午睡完那一觉后,薛殊就显得有些困倦,不怎么搭理我,他在吩咐下人的时候我也不好问话,只好一直憋着,在心里琢磨:莫非薛殊并非宫斗文男主,而是肉文男主设定?定期兽性大发必须要发泄那种? 所有人都领命下去了,门在我们身后合上。 我停住没往里走,赶在他开口前进谏:“陛下,其实,你有没有试过用手解决呢?” 虽然我是一个观念开放的现代女性,虽然我对他的美色垂涎三尺,虽然我还想靠他上位,但无论如何,我也拒绝被人当充气娃娃。这是原则问题。 薛殊眼皮沉重,反应也比平常迟缓许多,听了我这话,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先是纠起眉头,又笑了。 他站起来缓缓向我逼近。我下意识向后退去。 退了几步,他忽然朝我伸手,我惊得闭眼往后一缩,后脑勺撞上个软软的东西。 是他用手为我将门上的一块凸起挡住了,免得我磕到。 我的头砸到他手中,他便顺势捧住,垂眼看着我。 他倦得有了微醺态,还努力地板起脸训斥道:“不知羞。” 评评理,不知羞的是我吗?? 薛殊说:“这三天,你不准离开房间,听见了吗?” 我要提出抗议,他又警告道:“否则,朕就将你打入冷宫。” “听见了。”我垂下头小声嘟囔。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他直起身子,伸展双臂,“宽衣。” 我只得伺候这个大爷把外衣脱掉。脱好之后,他边卸发簪边走到床前,一头栽倒,睡得不省人事。 薛殊这一睡就是三天。 之前我想不通他和周太妃为何明明可 分卷阅读38 以偷偷幽会,却非要明目张胆地闭门双修,现在我算是懂了:薛殊防备心极强,怎会让人知道他每月都有几天昏睡不醒,借这种事掩饰自然是最好的解法。 周太妃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纵观她这一生,先是嫁给个六岁小孩,小孩长大了还要搞她的母家,让她费尽心思去救。在夫君的高压统治下艰难求生,好不容易熬到他退位了,还不能安享退休生活,要每个月来太虚观关三天小黑屋,并背上为老不尊的嫌疑。 实在是惨呐。 薛殊刚睡着时,我不明白状况,还时时提防他突然发病,结果他一直都安详地躺在床上,不怎么翻身,也不打呼噜。耳朵任拽,脸蛋任掐,十分乖巧。 我白天自己锻炼,晚上睡在他身旁。有天夜里,他似乎做噩梦了,哑声念道:“母后。母后。” 我迷迷糊糊地伸手给他顺毛,安慰他:“不怕。” 薛殊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抬了抬手,与我的手相碰,而后,他轻轻伸出一根指头,将我的小指勾缠住。 我一下子惊醒,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率飙升到170。 自这夜后,我就有点心神不定,不能专心训练,总想去看他。 薛殊吃不了饭,我也不敢给他喂水。他的嘴唇渐渐干涸,我拿手帕沾了水,隔半小时就轻轻在其上涂抹。 他真漂亮,唇红齿白,眉眼蔚然而深秀。要是生在民间,也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三十岁,朝堂上磨炼二十四年,他已全然脱去了少年气,余下渊渟岳峙的一段帝王之态。 太上皇睡着了,眉头仍时时蹙起。 不知道为什么,生杀予夺的人,总是不快乐。 我走神想,我是不是穿错人了,我应该穿越到薛殊的后宫才对啊。最好是他十八岁的时候,诸侯平定,战争未始。我要隔三差五装病骗他来看我,天天提着小食盒去勤政殿骚扰他,买通太监掌握他的行踪,一有空就追着他唱情歌。 正在遐想中间,床上忽传来一个声音:“你傻笑什么?” 薛殊醒了,但仍有些睡眼惺忪。我很狗腿地起身给他端了杯水过来:“渴不渴?” 他支起身子,接过喝了一口,问:“我睡了多久?” “三天多一点。” 他“嗯”了一声,仰头把水饮干,又躺了回去。我接过杯子,用手帕给他揩了揩唇角。 薛殊还有些迟钝,故而没有躲开,几秒之后才抬眼看我:“无事献殷勤,这几日有事发生吗?” “没……唔疼疼疼!”他忽然双手捏着我的脸蛋,把我扯得低下身去:“林如珠,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我口齿不清地说道。 薛殊被我逗笑了一瞬间,又强自板起脸来:“你敢掐朕的脸。知道触犯天颜是死罪吗?” 我坚定赖账:“我没有。” 他哼了一声,将我松开:“下次再敢,赐你白绫。” 什么是杀人狂,这就是! 我揉着脸起身放好杯子。他也站起来,很自然地张开双臂让我伺候他穿衣。我认命地充当了丫鬟的角色,边给他系衣带边问:“你每个月都要这样长睡吗?为什么会这样?是得病了吗?” “太医说是因为休息不足。” 薛殊真是幸运,长期高压工作之下,只落下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毛病。不像从前的我,全身都是伤,到处劳损,经常痛得整夜睡不着。 我自里约奥运会后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过不了几年也该退役了,东京奥运会是我最后一次得金牌的机会,结果……我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气死的吧! 闲话休提。薛殊在房中洗漱整理,我出了门,去跟厨房要饭吃。老板不现身,员工们难免要放飞自我,薛殊懒得出去骂人,叫我先出去亮个相,给他们点准备的时间。 三天没出门,再见到随从们,仿佛踏入一个平行世界。 大家对我的态度180度大转变,也不“林姨娘”云云了,全恭恭敬敬地叫我“二奶奶”。管家婆知道我出来,还亲自过来巴结,问这问那。 我自己昂着头往前走,看也不看她一眼,任她跟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回话:“嗯,还好吧……他也起来了……是挺累的呀,”我做作地打个哈欠,“毕竟守了这些日子的孝,唉,男人嘛。他先前冷着我,就是怕忍不住呢,果然,三天没出门,可让你们见笑了。快叫人把我的东西搬回我房里吧,我不敢再和他待在一起了。” 管家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在心里狂笑不止。 跟薛殊吃完饭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丫鬟们殷勤极了,我顺势提出:“来一盘狼人杀吧!” 这下总算没人敢拒绝了。 我从未觉得丫鬟们低我一等,因而不端架子,她们也极放松。游戏间隙,我们闲聊八卦,无非是哪个丫头特别爱打扮,哪个小厮相貌英俊,哪个丫头暗恋哪个小厮,结果小厮暗恋另一个小厮之类的事。 分卷阅读39 聊到开心处,姑娘们的胆子都大了起来,绕着圈问我怎么嫁的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也是,大家都长着眼睛,王富贵老爷的美貌谁能视而不见呢。 没有恋爱经验的我大放厥词:“追男人要大胆出招,坚持不懈,要迅疾勇猛,速战速决。千万不要等着别人来撩,喜欢就上,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怎么听着像是打架?” “咳咳咳,世间所有的关系都是博弈嘛!哦对了,还有一条,要刻苦练习,积攒经验,”我挤挤眼睛,“反正在船上没事干,可以去练练手嘛。我们从延南带来的这些卫士,哪一个不是高大威猛,气质不凡啊?”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小丫头们纷纷翻白眼,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这些人都是大老粗,登徒子!” “轻浮浪子,我才不睬他们。” “才在船上待了几天啊,就和姑娘纠缠不清的。” “是啊是啊,瞧瞧春柳和丽娘那样子,坏了名声,还得意洋洋呢!” 有人压低声音说:“听说,姓郑的那个在值守时和春柳幽会呢。” “我还听说,他们看上了刘厨子他女儿小云,几番写信调戏,刘厨子不好声张,只得忍了,夜夜不敢睡,在女儿门口死守呢。” 哈?薛殊的特务就这素质吗? 我有些怀疑,问她们:“你们中间有人被他们调戏过吗?” “当然没有,我们在老爷太太房里伺候,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打我们的主意!” “哦。”我应了一声。既然没有确凿证据,我也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毕竟这些姑娘们长日无事,最爱捕风捉影,夸大其词,所有的八卦的可信度都不到三成。 没想到,这一放任,竟出了件大事。 第24章 狼人·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一章有补充一千多字哦,先看完昨天修改过的再看这章吧。 突然开启孤岛狼人杀模式 行至第十日,一大早有人尖叫。外头乱哄哄的,因为多人四处跑动,船晃动的幅度都大了许多。 我正在劈叉,听见这动静,赶忙一跃起身,披上衣服出去看热闹。 出门之后就看见几个小丫鬟挤在栏杆处往下望,一声声地惊呼。我跑过去,正见一楼甲板上许多人围成一圈,中心是个躺着的赤裸的人形,旁边还有一对男女在大声呼号。管家婆在旁相劝,怎么也劝不住。几个内司暗卫站在外围,想要维持秩序,哪里能维持得过来。 “死人了,死人了……”我身旁的姑娘花容失色,抓着栏杆的手一劲儿地颤抖。 “怎么回事?”我也惊了,怎么坐个游轮还能死人呢? “死的怕是小云,”另一个丫鬟拍着胸口说,“是刘厨子夫妇在哭呢。” “造孽,造孽啊,他们就只有小云一个女儿,还是个哑的,好不容易养大,怎么……” “怎么死的?”我皱起眉头,“她怎么没穿衣裳,身下还有一滩水,是坠河了吗?” “说不定是那些卫士干的……刘老爹夜夜守候,还是没能防住吗?” “别瞎说。”我看见薛殊被管家请出来,便转身向楼下跑去。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甲板上的时候,薛殊已经在不知谁搬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气定神闲地听刘老爹哭诉。 他的对面就是小云的尸体。此刻,已经被人用白布盖上了。 我见到死人有点怯,默默地站远一步,观察着众人。 此刻,刘老爹悲痛欲绝,正在说:“王老爷明察啊,我家女儿清清白白,我家……” 薛殊抬手,意思是叫他打住。 可怜的老头子愣了愣,勉力闭上嘴,由呜咽变成了抽泣,双唇颤抖着不敢发声,只是掉泪。 他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我看得揪心,正要出言安慰两句,却见薛殊冷冷地看向肃立的暗卫们。 他目光所及之处,这些人纷纷跪倒。 “求老爷明察!”为首的那人重重磕头,“我们绝不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管家被这阵仗吓得有些懵了,也颤颤巍巍地跪下来:“老爷,依小人所见,也、也不一定是刘家夫妇说的那般,说、说不定是不小心坠河。” 薛殊说:“郎中,将尸身带下去查验,回我死因。” 两个老先生赶忙答是,叫两个小厮一起将小云搬了下去。 尸体拿开了,现场的氛围稍微轻松了一些。薛殊又问道:“是谁先发现的尸身?” 有个少年怯怯地站了出来:“是、是小的。” “说说。” “小的今天晨起倒恭桶,就看见、看见水里仿佛漂着什么白花花的东西……我、我赶忙叫人,将她捞了上来,就……” 我听得心理不适,有点想吐,薛殊却面不改色,只简短提问:“死人怎会随船漂流?” 分卷阅读40 “老爷有所不知,我们在船侧设有渔网,每日一收,”一个水手见少年惊惶的模样,心有不忍,便补充道,“小云是碰巧被渔网挂住,否则早都漂远了。” “是上天有灵,要还我们女儿一个公道啊,”刘家娘子忍不住哭出声来,“老爷,求您惩治凶手!”她指向暗卫们,“是他们干的,他们早对我女儿垂涎三尺,他们欺她又聋又哑,又长得清秀,就屡次写信骚扰她,要她同他们私会。我和老头子天天在小云门口死守,昨夜,只有昨夜,我们心存侥幸,想休息休息,没想到就遭了贼人毒手。大家都看见了,小云脖颈青紫,分明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暗卫头领脸色发白,胸膛上下起伏:“你们血口喷人!我早就说过,那些信并非我们所写。”后面的人也应和:“你们这是污蔑!” 众人议论纷纷,其中有两个侍女躲在人群里,脸色格外差。 我心中一动,叫道:“谁是春柳,谁是丽娘?” 果然是这两个失了魂的女子。 她们被叫到名字,同时一缩,又都惶惶然地跪下了:“是、是奴婢。” “我听说,你们有相好的?” 春柳浑身发抖,眼睛往暗卫那边瞟了瞟,道:“没、没有!” “胡说,谁不知道你们和他们走得近?”有一个大胆的丫头说道,“春柳,你敢说,你每夜出门是做什么吗?” 薛殊挑了挑眉,又将眼神扫向暗卫队。 有几个暗卫慌了,其中一个深深扣头:“回、回禀太……太太老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丽娘也忙说:“是啊,我们是清白的!我们只是怜悯他们守夜辛苦,为他们送些点心罢了。” 管家婆一直提心吊胆地立在旁边,听了此话立马上前狠狠戳了她一指头:“小蹄子!竟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来!”说罢,还骂刚才那个大胆的丫头:“既有此等事,为何不早对我说?” 她这一撇清,管家也立马会意,跟着痛心疾首地对刘老爹道:“你收到了信,怎么也不告诉我呀?你太傻了,自己守夜有何用,若不是你隐瞒不报,事情岂会到了这一步?” 刘老爹瘫坐在地:“告诉你又有何用?难不成叫几个卫士来看守吗?这与引狼入室何异?我们孤零零地漂在这江上,还有五日才可以靠岸,若惹毛了这群执剑之人,他们还不知要做出何等事来!” 他说这句话时可能没有多想,但是的确造成了恐怖的效果,让众人都突然安静了,连我都不由得心里一毛。 暗卫有七八十人,全都身手不凡。船上剩下的丫鬟杂役之类,总共加起来也不到一百,若他们真有坏心,屠船都绝不成问题。 若是这些人都忠心耿耿倒还好,万一里头混入了叛徒想要对我们下手,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向薛殊。而他只是淡淡地打量着众人。 此时,两个郎中回来了,附在薛殊耳边说:“是先奸后杀,掐死扔进河里的。”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道,我委实不该在船上玩什么不吉利的狼人杀,现在好了,真的有了死者,目前谁是狼人谁是平民谁是神职还破朔迷离,这局若是失败,搞不好就要以身喂鱼了。 “刘老爹,你最后一次看见小云是什么时候?”薛殊反应不大,我被迫艰难地开启警长模式,点人发言。 “是戌时,我们三口人一同吃完饭后,便各自回房了。先前我们夜夜守着她,实在太累,所以这夜想歇歇,想着,她就住在我们隔壁,要真有事,总该闹出点动静来吧。”刘老爹抹了把泪,悔不当初的模样。 “好,戌时之后,还可曾有人……” 我正在梳理时间线,薛殊忽然开口将我打断。 “区区一只船也守不好,”他的声音并不高,但从他说出第一个字起,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屏息静听,“你们是监守自盗,还是没用的废物?” 他显然是个暴民,对办案毫无热情,只想骂人。 暗卫首领冷汗涔涔:“老爷,船上的男人不止我们……” “一炷香的时间,我要知道刘小云是从船的哪处坠落。”薛殊并没有耐心听他们把话说完。 特务们训练有素,一听见任务,立马答“是”,飞速散开。 暗卫们一走,众人顿时开始交头接耳,散发出恐慌的情绪。管家喝止道:“都安静些,老爷自有定夺!” 有个婆子却忍不住说活了:“老爷,奴婢知道这些都是老爷从青州带来的心腹,而我们只是您在京城买的下人,比不得他们。可老身掏心窝子说一句话:若是真凶找到了,固然好,若找不到,那宁可疑错,也不可就此不了了之呀。我们这些人手无寸铁,又没有武艺傍身,他们却个个彪悍,现在都漂在河上,如若他们起了坏心,后果不堪设想。老爷切切不可糊涂哇。”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纷纷附和:“是啊,小云收到的信不止是一个人写的,有可能糟蹋她的也不止一个人。这些天他们的行为有目共睹,分明是一群色迷心窍 分卷阅读41 的恶徒!” 这个人虽然有带节奏嫌疑,但听起来像是好人发言。 内司的暗卫虽然是薛殊的人,但在我这不能完全摆脱嫌疑——他们身份算得上高贵,又习惯了夺人性命,或许根本就没有把下人当人,没把他们的命当成命。调戏骚扰下等人,在他们看来可能只是无伤大雅之事。 薛殊漫不经心地说:“嗯。” 我严重怀疑太上皇还没睡醒。 “如果凶手真在他们中间,我们怎么办?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扔下河吧?”我冷静地思考了一下,“果真这样做,即便是被冤枉的,他们也要为自保杀人了。我看还是赶快靠岸报官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船老大面露难色:“靠岸倒是容易,往西行几个时辰就能到扶风渡,但这渡口荒僻,我们人众多,又没有马匹,要行十几里路才能到镇上,实话说,我对这段路也不熟,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枝节。而下一个比这方便的渡口,要行船两三日了。其实,五日后我们便可抵达临淮,临淮的渡口就在北门外,行人甚众,那时报官才是最好。” “还有整整五日……”大家纷纷表示担忧。 一个水手说:“我我倒是有个办法。船上备了很多用来逃难的小船,可以让他们乘这船先行离去。” 管家摇头:“不妥不妥,万一我们错冤了好人,把会武功的卫士都遣走了,岂不正中那不轨之徒的下怀?到时候,谁来保护我们,谁来保护老爷呢?” 薛殊始终沉默不语,直到暗卫们回来禀告,在西侧船沿上发现血渍,与小云身上的擦伤相符。是凶手把小云扔下去时擦破她背上的皮所致。 “西侧都有谁值守?” 一半的暗卫站了出来。 薛殊点点头。我以为他憋了这么久,要给出什么高见,却听他道:“你们乘小船去吧。” 得,原来这位是个盲毒的女巫。 第25章 谋杀始末 薛殊说让人滚蛋,就让人滚蛋。 昨夜守在船西侧的,还有和春柳丽娘纠缠不清的,接近一半暗卫被赶到小船上,出局了。薛殊随便扔给他们一袋盘缠,让他们去扶风渡靠岸,走陆路到临淮等我们。 薛殊做出决定之后,这群内司特务没人敢为自己辩解一句,灰溜溜地挤在几搜小船上顺流而去。 薛殊对自己这个决定很是满意:“如今这船上青州人少,京城人多,可以抗衡,谁也不必担心了。至于刘小云一案,到了临淮再报官。” 大家本来都以为今天要有一场狂风骤雨,没想到薛殊这么简单粗暴地就把事情了结了。 事罢,我们王老爷的情绪一点没有受到影响,悠悠起身,说:“做些早餐来。” 我跟着他回到房中,丫鬟端来一些白粥、馒头咸菜之类。薛殊没事人一样动了筷子,我直犯恶心,半点食欲没有。 几个丫鬟显然也有些心神不宁。我挥挥手:“你们受惊了,快下去休息吧。” 房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薛殊道:“林小姐,有话就说,不要憋坏了。” 我立马:“你真的不打算找出凶手吗?!趁现在小云的房间还没有被破坏,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究竟是有人将她诱出,还是破门而入?若是被人诱出,是否有人看见?若是破门而入,有没有人听见动静,当时在旁值守的人为何没有注意? 还有小云的尸身,郎中只是粗略检查,趁着她还没开始腐烂,应该让他们详细检查她的伤口情况,便可知道她死于何时何地,怎样被杀害,究竟是一人还是多人所为。 刘老爹那里还保存着几封骚扰信,对照笔迹,也可查出端倪。 还有,既然坠河的地点找到了,那当夜曾出现在那地方附近的人就很值得怀疑。大可叫暗卫们来问话,让他们交代不在场证据,一个个排查,总能查到些什么吧。 而且,这案子还有很多小疑点:春柳和丽娘两人在这公案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凶手为何挑小云下手,只因为她是聋哑人吗?她的衣裳哪去了?她的尸体挂在渔网上,是否巧合?我觉得这案子很怪,太怪了,只是简单地赶走那些人,实在草率。” 薛殊静静地听完,说:“你不去刑部真是屈才。” 我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有些焦急道:“不是,这么多疑点没有厘清,凶手可能仍在船上,我们还要航行五天,一半的暗卫都被你赶走了,你不觉得很危险吗?这时候要是搞不清状况,含糊了事,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知道你为何有这么多疑问吗?” “为何?” “眼前迷雾重重,往往因为这里不够清晰。”他点了点我的额头。 我颇为不服,环抱起双臂:“愿闻其详。” “首先,有人想陷害暗卫,这是为什么?” 我想了想:“是想支开他们,对你下手?” “这艘船上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谁会想对我下手?又是为何?” “图 分卷阅读42 财?难道是下人里混入了亡命之徒,想搅乱局势,趁火打劫?” “我们此次出行只带了必要的盘缠,并不多。而为了抢这些财宝,需要登上严密防守的船,精心谋划,杀害一人性命,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让我对卫士起疑心,引我赶走他们。赶走他们之后,势必还要将船上所有人杀害灭口。小利不足以驱人做此等事。” 我拿起勺子,无意识地一下下戳着白粥:“大利……那便是你在京城的财产。可是按理说,即便你死了,那些财产也会被你留在府中的‘青州人’带回延南,又能轮得到这船上的谁?有官府管着,总不会平白被人侵吞吧。” “再想。” 我又沉吟半晌,犹豫道:“你常年‘不在’京城,全部事务都是管家料理。或许他已经秘密转移了大笔财产,这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借机杀了你?这样,就无人追索这些蒸发的银子了。但,他的所作所为看着实在不像这种人,方才刚有人提出要让卫士们离开,他就第一个反对……”说到这,我突然自己反应过来,“他有同伙。” 放逐卫士看似是自然而然发生,其实很可能是精心设计的结果,管家为了掩盖自己的嫌疑,当然要□□脸,让别人来当坏人。薛殊方才鲜少发言,故意放任有心人说话,大约是在默默观察这些人想把他往哪带吧。 薛殊的推理逻辑上说得通,但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草率:“不对,你所有的推论都建立在一个假设之上,那就是暗卫没有问题。人如果真是他们杀的呢?” 薛殊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内司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精英机构,能进其中已需要层层选拔,而被允许知道他并非真心退位的秘密的,应当是他最信得过,最了解的这一小撮人。他说不会是他们,我可以相信。 薛殊好整以暇地喝完最后一口粥,忽叹道:“太麻烦了。” “啊?怎么?还有别的问题吗?” 他摇摇头:“不能杀人,实在麻烦。” 我把自己放在杀人狂的角度思索了一下这事该怎么解决。薛殊的风格大概是:先下手为强,杀光管家及所有京城带来的下人(至少所有男人),不管谁在作妖,给爷死就是了。 我说:“不要滥杀无辜。” “我从不滥杀无辜。” 我赌五毛钱他以为我没看过他的传记。 “当然,当然,”我顺着他说,笑眯眯地跟他讨教,“那么老爷打算怎么办呢?” “本来上策自然是先发制敌,将所有京城来的人囚……不,囚禁太费事,也有风险……还是杀光为上。” 看看,我说的什么?! “但我年岁渐长,近来愈厌血腥,何至于为这几个小喽啰大开杀戒。况且,这一程还有要事要办,我实在不想旁生枝节。再者,我若这么做,有人恐怕要同我翻脸。”他若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翻脸?我吗? 实话说,滥杀好人我肯定会拼命阻止,但若他真这么做了我会怎样,我真还没想过。或许真的会翻脸吧。 太上皇肯把我的感受纳入考虑范围之内,看来我之前的工作做得不错,以后也对他有用,他还不想太得罪我,免得我消极怠工。 我心里不免洋洋得意,表面上却装得诚惶诚恐:“岂敢岂敢。” “如今一半的卫士已经被遣走,他们便会放下戒心,且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薛殊吃完饭,又跟往常一样踱去甲板看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知道敌人是谁,我的心反倒安定不少。 但我一向笃信眼见为实,还是下去在船上各处查看了一下。 薛殊今早几乎没说什么有用的话,但他问的几个问题倒很值得人寻味:是谁发现的尸身?死人为何会随船漂流?落水位置在哪里? 我去了刘小云落水的地方。这个位置离布网的位置很近,掉下去的确有大概率被网缠住。但渔网在水下,我站在船舷这里根本不可见。然而,照发现尸体的人来说,刘小云是漂在水面上被他看到的。 人的尸体到了水中,一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浮起。即便刘小云在爹娘离开后立马遇害,她的尸身也不太可能一大早就拽着渔网浮上水面。 船舷外侧有擦伤的血痕,暗卫说可以和刘小云背部的伤口吻合。 刘小云是个娇小的女孩,如果凶手要抛尸,最稳妥的办法是大力将她扔出,为何她的背部还会被摩擦出血? 我仔细看了看血痕,发现中间有一个淡淡的缺口,好像被人擦了一道一样。 我冥思苦想半天,终于得到一个合理的推论: 刘小云是被人吊下去的。 为了不弄出过大的动静,那个人吊着她的尸身,使其慢慢沿着船舷下滑,这才造成了背部的伤口和船舷外侧的血痕。人落下去了,绳子也会绷在船舷上滑一段,擦拭掉其下方的血,这就是为何血痕会有一个缺口。 小云娘说大家都看见她脖子上有青紫,那么,小云被绑的地方应当就是脖颈。这样 分卷阅读43 一来,符合被勒死的死状,不会有人怀疑。 将她吊到水中之后,绳子就被绑在船舷之下。为了不被人察觉,他们只能一大早去“发现”尸体,顾不上管人尸浮起的时间规律。 栽赃的企图,再明显不过。 薛殊不喜欢回答问题,不喜欢坦诚相告,所以他给我的关于非暗卫作案的解释只有一句“用人不疑”,其实除了对手下的信任之外,他大约也早已看透他们陷害的拙劣手段罢。 的确,头脑清晰的时候,视线会明朗很多。 这船上的人看起来全都不坏,管家夫妇也只是寻常市侩之人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们为了薛殊这个虚拟的身份的一点可笑的利益,竟至于联手残害一个可怜的聋哑少女。 我对着江水长叹一声,在心里说:“姑娘,我会为你讨个公道。” 第26章 月下饮酒 大船又在诡异的气氛中行走了三日。这三日里,船上的人明显分成了两派,青州来的暗卫被京城一派处处排挤,两方摩擦不断,经常闹到我和薛殊这里。 薛殊打定了主意要顺水推舟,便撒手不管,让管家全权处理他们的纠纷,不要什么破事都来烦他。 小丫鬟们也成天来跟我告状,不是这个暗卫凶了她们几句,就是他们瞪了她们一眼,推了她们一把。现在丫头们对这些“杀人凶手”同仇敌忾,经常指桑骂槐,随时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暗卫们算是脾气好了,只是稍微还击一下,她们立马就来我这哭唧唧,让我一定要惩治凶徒,不然她们怕被残忍报复,只好自己一头碰死。 我被哭得没招了,只能象征性地去找暗卫们,做做训斥的样子。 暗卫跟了薛殊这么多年,对现在发生的事心里门儿清,全都是嬉皮笑脸地认个错了事。只有一个十七八的小子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眼睛红了。 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把他单独叫到偏僻处安慰了几句。 我正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宽心,余光忽然瞥见个人影,迅速回头,只仿佛看见一片衣角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那里离我们俩还远,就算真有人偷窥,也听不见我们的话。我就没有把这当回事。 第三天夜里,薛殊邀我去甲板上对饮。 月华如水,清风吹皱江水。水中时不时有鱼跃起,精灵一般。 若不是在艘贼船上,这场景还真称得上诗意。 我给薛殊斟一杯酒,托着下巴叹道:“在江上漂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岸上怎么样了。告发政令颁布后,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希望皇上可以应付。” “早知要这样对夫君日思夜想,何必跟我来。” 他怼我怼得真是莫名其妙。 我想起小皇帝不让我说他父皇坏话的样子,不免觉得这个爹当得没有人性:“我夫君?我夫君不是你儿子吗?你难道不担心他?” “这点小风小浪都经不住,枉为人君。” “话虽如此,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他不是孩子,是皇帝,是江山之主。”薛殊不悦地纠正我。 我“哦”了一声,觉得这话题很没意思,便重开话头儿:“陛下,我们干喝酒多无聊,玩个游戏呗?” “什么游戏?” “石头剪刀布。”我边说边比划。 他轻蔑一笑:“手势令。你几岁?” “别的我也不会了,不玩算了。” “输了如何?” “输了就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不想回答,便喝杯酒,但说谎的要倒霉一辈子。” 薛殊大约实在无聊,竟真点了头。第一局,他胜我负,他问我:“你究竟是男是女?” 我说他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我被他气笑了:“哎,我哪里不像个女的了?我不但是女人,还是个大美女,想娶我的人从这儿排到爪哇国!” 他嗤笑一声,说:“荒唐。” 第二局,又是他胜。他问我:“为何事事争强好胜?” 我想了想,端起杯子干了,把底亮给他看。 第三局我终于赢了,迫不及待地问:“你说对我有愧,什么愧?” 他唇角一扬,喝完杯中酒。 第四局他胜。 “为何过时不嫁?” 薛殊这家伙疑心未免过重,这几个问题他明明都问过我了,却还要趁着我发过誓不说谎后再问一遍,明摆着是不信我。 我说:“首先,二十五岁并没有过时。我们那里男人二十二,女人二十才能结婚,三十多结婚的比比皆是,跟十三岁小孩成亲可是要吃牢饭的。第二,虽然想娶我的人排到了爪哇国,但我很忙,运……武士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最好的时间就那么几年,当然要先以事业为重,等我功成名就了,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哦?你想找什么样的?” “好看的。” “肤浅。”薛殊摇头,表示鄙夷。 分卷阅读44 第五局我胜,我见他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问道:“先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她温柔美丽,恭谨贤淑,”他竟不忌讳,坦荡地回答,末了将目光投向我,“正与你相反。” “哎,我……” 我这话说到一半,船尾方向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循声望去,只见有道亮光升天,在黑暗的夜空中绽开来。我直直身子:“咦,是谁在放烟花?” 薛殊只是冷哼一声。 听到烟花的动静之后,大家纷纷从船舱探头观望,站岗的暗卫们第一时间过去查看。管家夫妇则带着几个男人冲我们跑过来。 这几个人表情很是沉重,怕是想要演一出大戏。也是,后天我们就要在临淮靠岸,今天还不发难,那可就来不及了。 果然,管家慌慌张张地到了我们面前,声音都急得有些颤抖:“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这样慌张?”薛殊问道。 管家向后看了一眼,说:“近几日,青州卫士们肆意欺负人,我本不欲将事情闹大,让老爷烦心,可他们却变本加厉,甚至连老爷您都不放在眼中,常聚在一起说您不好。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屠三,你说,你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被称作“屠三”那人马上接话:“老爷,小的今早去解手,路过卫士们值守的地方,隐约听见他们说‘信号’,‘屠船’之类,有一个人说,‘待他们看见烟花,很快就会赶到’。我本来以为他们闲聊,便没有放在心上,未曾上报。可方才、方才老爷也看见了,他们真的放了烟花!” 屠三旁边的水手接上了:“老爷,我方才亲眼看见一个卫士将烟花往船尾拿,这是他们的信号啊!” 管家沉着脸说道:“老爷,事发紧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他们真有同伙,以烟花为信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我们全船的人都活不了了!” 管家婆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懵懵地说:“这……这也太离谱了,果真如此吗?可是这些卫士乃是由老爷亲自遴选带来,为何会做出这等举动呢?” 管家“啧”了一声:“都到这关头了,你还在想写没用的!不管他们为何起坏心,现在赶快拿出对策才是最要紧的呀。” 薛殊眉头皱起:“这些混账。依你看该如何办?” “只好叫船上的人准备好,和他们硬拼了。” 暗卫们自上船还没有展现过武功,管家难免盲目自信,以为靠着数量上的优势就能战胜他们。 我暗自觉得好笑,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惊慌的样子:“哎呀呀,这可怎么是好?” 管家婆故意提出反对意见:“奴婢还是觉得,就这样贸然让底下人和卫士翻脸不太妥帖,万一是场误会,那后果不堪设想。现下卫士们都在外值守,我看不如还是先让人在船上搜一搜,看看有无这些卫士动手的证据,也好确定究竟是否对他们下手哇。” 薛殊仍旧顺水推舟:“有道理,那便去查吧。” 第27章 白玉扣 大船又在诡异的气氛中行走了三日。这三日里,船上的人明显分成了两派,青州来的暗卫被京城一派处处排挤,两方摩擦不断,经常闹到我和薛殊这里。 薛殊打定了主意要顺水推舟,便撒手不管,让管家全权处理他们的纠纷,不要什么破事都来烦他。 小丫鬟们也成天来跟我告状,不是这个暗卫凶了她们几句,就是他们瞪了她们一眼,推了她们一把。现在丫头们对这些“杀人凶手”同仇敌忾,经常指桑骂槐,随时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暗卫们算是脾气好了,只是稍微还击一下,她们立马就来我这哭唧唧,让我一定要惩治凶徒,不然她们怕被残忍报复,只好自己一头碰死。 我被哭得没招了,只能象征性地去找暗卫们,做做训斥的样子。 暗卫跟了薛殊这么多年,对现在发生的事心里门儿清,全都是嬉皮笑脸地认个错了事。只有一个十七八的小子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眼睛红了。 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把他单独叫到偏僻处安慰了几句。 我正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宽心,余光忽然瞥见个人影,迅速回头,只仿佛看见一片衣角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那里离我们俩还远,就算真有人偷窥,也听不见我们的话。我就没有把这当回事。 第三天夜里,薛殊邀我去甲板上对饮。 月华如水,清风吹皱江水。水中时不时有鱼跃起,精灵一般。 若不是在艘贼船上,这场景还真称得上诗意。 我给薛殊斟一杯酒,托着下巴叹道:“在江上漂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岸上怎么样了。告发政令颁布后,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希望皇上可以应付。” “早知要这样对夫君日思夜想,何必跟我来。” 他怼我怼得真是莫名其妙。 我想起小皇帝不让我说他父皇坏话的样子,不免觉得这个爹当得没有人性:“我夫君?我夫君不是你儿 分卷阅读45 子吗?你难道不担心他?” “这点小风小浪都经不住,枉为人君。” “话虽如此,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他不是孩子,是皇帝,是江山之主。”薛殊不悦地纠正我。 我“哦”了一声,觉得这话题很没意思,便重开话头儿:“陛下,我们干喝酒多无聊,玩个游戏呗?” “什么游戏?” “石头剪刀布。”我边说边比划。 他轻蔑一笑:“手势令。你几岁?” “别的我也不会了,不玩算了。” “输了如何?” “输了就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不想回答,便喝杯酒,但说谎的要倒霉一辈子。” 薛殊大约实在无聊,竟真点了头。第一局,他胜我负,他问我:“你究竟是男是女?” 我说他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我被他气笑了:“哎,我哪里不像个女的了?我不但是女人,还是个大美女,想娶我的人从这儿排到爪哇国!” 他嗤笑一声,说:“荒唐。” 第二局,又是他胜。他问我:“为何事事争强好胜?” 我想了想,端起杯子干了,把底亮给他看。 第三局我终于赢了,迫不及待地问:“你说对我有愧,什么愧?” 他唇角一扬,喝完杯中酒。 第四局他胜。 “为何过时不嫁?” 薛殊这家伙疑心未免过重,这几个问题他明明都问过我了,却还要趁着我发过誓不说谎后再问一遍,明摆着是不信我。 我说:“首先,二十五岁并没有过时。我们那里男人二十二,女人二十才能结婚,三十多结婚的比比皆是,跟十三岁小孩成亲可是要吃牢饭的。第二,虽然想娶我的人排到了爪哇国,但我很忙,运……武士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最好的时间就那么几年,当然要先以事业为重,等我功成名就了,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哦?你想找什么样的?” “好看的。” “肤浅。”薛殊摇头,表示鄙夷。 第五局我胜,我见他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问道:“先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她温柔美丽,恭谨贤淑,”他竟不忌讳,坦荡地回答,末了将目光投向我,“正与你相反。” “哎,我……” 我这话说到一半,船尾方向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循声望去,只见有道亮光升天,在黑暗的夜空中绽开来。我直直身子:“咦,是谁在放烟花?” 薛殊只是冷哼一声。 听到烟花的动静之后,大家纷纷从船舱探头观望,站岗的暗卫们第一时间过去查看。管家夫妇则带着几个男人冲我们跑过来。 这几个人表情很是沉重,怕是想要演一出大戏。也是,后天我们就要在临淮靠岸,今天还不发难,那可就来不及了。 果然,管家慌慌张张地到了我们面前,声音都急得有些颤抖:“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这样慌张?”薛殊问道。 管家向后看了一眼,说:“近几日,青州卫士们肆意欺负人,我本不欲将事情闹大,让老爷烦心,可他们却变本加厉,甚至连老爷您都不放在眼中,常聚在一起说您不好。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屠三,你说,你们听到了什么?” 被称作“屠三”那人马上接话:“老爷,小的今早去解手,路过卫士们值守的地方,隐约听见他们说‘信号’,‘屠船’之类,有一个人说,‘待他们看见烟花,很快就会赶到’。我本来以为他们闲聊,便没有放在心上,未曾上报。可方才、方才老爷也看见了,他们真的放了烟花!” 屠三旁边的水手接上了:“老爷,我方才亲眼看见一个卫士将烟花往船尾拿,这是他们的信号啊!” 管家沉着脸说道:“老爷,事发紧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他们真有同伙,以烟花为信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我们全船的人都活不了了!” 管家婆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懵懵地说:“这……这也太离谱了,果真如此吗?可是这些卫士乃是由老爷亲自遴选带来,为何会做出这等举动呢?” 管家“啧”了一声:“都到这关头了,你还在想些没用的!不管他们为何起坏心,现在赶快拿出对策才是最要紧的呀。” 薛殊眉头皱起:“这些混账。依你看该如何办?” “只好叫船上的人准备好,和他们硬拼了。” 暗卫们自上船还没有展露过武功,管家难免盲目自信,以为靠着数量上的优势就能战胜他们。 我暗自觉得好笑,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惊慌的样子:“哎呀呀,这可怎么是好?” 管家婆故意提出反对意见:“奴婢还是觉得,就这样贸然让底下人和卫士翻脸不太妥帖,万一是场误会,那后果不堪设想。现下卫士们都在外值守,我看不如还是先让人在船上搜一搜,看看有无这 分卷阅读46 些卫士动手的证据,也好确定究竟是否对他们下手哇。” 薛殊仍旧顺水推舟:“有道理,那便去查吧。” 管家夫妇唱完双簧,和杂役们领命下去,方才去查烟花的暗卫也过来了。 附近没有外人,暗卫首领单膝跪地一拜:“陛下,已经查清了。是王顺派刘老爹放的烟花,船上严禁用火,只有伙夫有火折子。还有,先前刘小云一案,也是他们夫妇所为。” “刘老爹夫妇?小云不是他们的女儿吗?”我听得有点悚然。 “小云聋哑,无法与人沟通,一直是刘老爹对外宣称她是他的女儿,她到底是谁很难说。当夜,我们之所以没有注意到她遇害,乃是因为抛尸地就在他们一家所住的区域,而当时除了刘老爹夫妇,并无他人出入那里。” 薛殊听到这里,轻飘飘地说了一声:“哦?” 暗卫首领马上扣头:“臣监管不力。当夜……当夜春柳和丽娘两人借送饭之名,将值守那处的两个人缠住了半个时辰。但臣以项上人头保证,他们绝未染指两个姑娘!她们在未上船时便对我们多有照顾,时常送些点心糖水之类,兄弟们这才……加上她们只是女流之辈,船上也都是些普通人……” “回京之后,自己去内司领罚。” “是!”他又扣了一次头,请示道,“是否可以动手了?” “待会儿瞧瞧看参与其中的都有谁,抓起来,到了临淮再发落。” 首领好像没有听懂:“后天才到临淮。有嫌疑的人我们已经查得差不多,今夜可杀。” 不愧是薛殊的部下。 “不急,再看看他们的表现,少冤杀一个是一个。” 暗卫们面面相觑,沉默了三秒才答“是。” 此时,管家带着船上全体男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他们手里都拿着各式武器,一副想跟暗卫们决一死战的架势,一到近前,便全都将武器对准卫士们,提防着他们动手。管家说:“请老爷快回客舱,我们自当拼死解决这些贼人!” 暗卫一动不动,镇定地看着他们表演。 薛殊说:“看样子,是有证据了?” 管家立马呈上几张纸来:“这是我在他们房间搜到的和水贼联络的密信,上头分明写着今夜会有船埋伏在疾水湾,看到信号便上前包围我们,到时候,他们会里应外合,屠尽全船人。” 刘老爹也配合道:“船上的火折子管得极严,每日我都会清点,”他指向一个暗卫,“昨天,我看见他在厨房里偷偷摸摸,晚上清点的时候火折子便少了一个。” 被指到的那位象征性地反驳了一下:“血口喷人。”首领也道:“老爷,他们这是栽赃陷害。” 薛殊没说话,装模作样地看着信纸。管家却突然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老爷或许疑惑为何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受谁指使,其实……其实幕后黑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突然将目光投向我。 “你们是在说我吗?”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淫妇!”屠三突然骂道,“你敢说自己前天申时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吗?” 前天申时……我在安慰小侍卫。原来真有人偷窥。想必他们以为我和他有奸情,所以顺势将脏水往我头上泼。 该配合他们演出的我视而不见,不慌不乱地指向小侍卫:“我在东货舱,和他在一起。” 后者脸色一变,急道:“这这这……” 屠三没想到我偷情偷得这么理直气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更加激昂道:“老爷,我亲眼看见两人搂搂抱抱,在行苟且之事!” 薛殊抬起眼,看向小侍卫,他连忙跪下:“不、不是这样!” 我抱臂:“我们只是说两句话罢了。船上空房间那么多,我干嘛要在货舱跟他苟且?” “谁知道你有没有和他在别处幽会,不要脸的……” 屠三骂到一半,薛殊冷冷道:“住口。” 他败下阵来,管家顶上:“老爷,我知道我们空口白牙,不足以让你怀疑枕边之人,可是证据摆在眼前,不得不信啊!这个毒妇分明是想伙同情夫杀害老爷,图谋老爷的财产,来,朱小哥,把在她房中找到的证物呈上来。” 被称作“朱小哥”的男人依言上前。 我气定神闲地看着对面出招,以为他们一定要拿我房中的护甲和剑做文章,没想到此人竟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来。 看清他手上之物,我立马从椅子上弹跳而起:“还给我!” 管家见状,得意地冷哼一声,指使朱小哥将它呈给薛殊。 我脑子发热,哪顾得上其它的,几步冲上前去抢夺,朱小哥眼疾手快,将盒子抛到空中,我跳起来去抢,却被管家先一步拿到。 王顺我去你妈的!!! “拿来!”我气急败坏冲向他,怎料薛殊一伸手,将盒子夺过了。 “什么东西,让小夫人如此心急?”薛殊看着我道。 分卷阅读47 “自然是奸夫的信物!你以为将这东西藏在床下隐蔽之处,便不会有人发现了吗?”管家大义凛然,指着我道,“事情已败露,你还不认罪?!” 手持武器的男人们怕暗卫突然发难,纷纷做好了防御姿势。暗卫们却都懵了,全盯着我们这边看。 我脸涨得通红,抓住薛殊的袖子做最后的挣扎:“这盒子是我捡的,没什么好看……” “哦?”薛殊丝毫不受影响,故意慢条斯理地将那物拿在手中端详,好像想多折磨我一会儿。 管家沉不住气了,催促道:“锁已经被我们砸开,信物就在里面。” 薛殊这才看了我一眼,打开盒盖,拿出里头的东西来。 屠三在旁解说:“您看这荷包,绣工粗劣,图案竟是只王八,像是男人绣的。” 我气死:“睁大你的狗眼,这是一团荷叶!” 薛殊将我的荷包拿在手中把玩,眼里带笑:“嗯,是小夫人的绣工。” “里头还有奸夫的贴身物品。”管家又说道。 事已至此,我彻底死心了,不再试图劝阻薛殊打开荷包,一屁股坐回我的椅子上,扭头不看他。 上次薛殊睡着的时候,胸前有一枚白玉扣掉了,是我手贱,鬼迷心窍地把它收藏了起来。 这扣子呈长方形,上头有精致的蟒纹雕饰,一看就是男人的东西。 管家还在逼逼:“您看,这分明是男人的寝衣扣。” 我没敢回头看薛殊,只听见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随手将荷包掷在桌上,而屠三继续煽风点火:“老爷,不可再犹豫,再等下去,贼船就要到了,到时候他们和贼人里应外合,我们全都必死无疑。” 管家也道:“来,快将小贱人拿下,和这些贼人拼了!”他身后几个男人纷纷附和。 薛殊说:“就到这里吧。” 此言一出,憋了很久的头领立马站了出来:“王顺,你还敢再装!” 管家大约从刚才起就隐隐察觉气氛不对劲,如今听了这话,立马大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你伙同刘家夫妇杀死小云,利用春柳和丽娘陷害我们,这些我们都已查清,具体涉事人等我们也清楚了,现在束手就擒,我饶你们一命。” 管家脸色变了:“老爷,你千万不要受到他们的蛊惑,如今烟花已经放出,水贼的船马上就要到来……” “抓。”薛殊敲敲桌子,从容下令道。 暗卫齐刷刷地抽出剑来。对面懵了。 管家的算盘大约是这样的:蛊惑看起来很好骗的老爷,推我这个八成和侍卫有奸情的年轻小妾背锅,再拿虚构的贼船让老爷没有思考的时间,也让船上其他人和卫士们拼命以求自保。 先营造氛围,挑起对立,再用血腥事件激化矛盾,最后收网,将所有线索聚拢,炮制可怕假想敌,刺激大家做出最后的行动。说实话,这计谋还可以。 可惜对手是玩死了四个权臣三个皇叔的老狐狸,看着普通的卫士都是干惯了脏事的杀人机器。 “各位,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我站起来向那边喊话,“王顺不过拿你们当枪使,他想要谋财害命,为此不惜杀人栽赃,快让开,不要被我们的人误伤了!” 男人们这才回过味来,纷纷后退,想和旁边的人拉开距离,生怕对方就是我们口中的不法分子。 只有十来个人未退后,反而聚拢在一处,背靠背将武器向外防备着。 出来了。 这些人中,带头的管家只慌张了片刻,便目光一凛,恢复了镇定:“都不许跑!”他喊了一声,凶相毕露道,“对,他们说的没错,那又如何?烟花已经放出,我们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如今他们只有不到五十个人,待会儿要来的可是大批在河上漂惯了的水贼,你们现在不帮我,别怪老子到时手下不留情面!还有你们,各位卫士,我想杀的只有这两位,你们若肯从了我,到时候我留你们一命。” 人群骚乱起来,屠三也大声喊话:“你们想好了,有的人可还有亲眷在船上,若站错了边,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心里一沉。他们说这话时甚有底气,不像是信口胡诌。 对啊,要是想稳妥脱身,那勾结水贼屠船,自己再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脱罪是再好不过的办法。烟花的确是给同伙的信号,他们做戏挑起内乱,只是想让船上的武力先消耗消耗,便于一会儿动手罢了。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呢。 我惊而看向薛殊。 他站起身来,问道:“王管家,你还觉得他们会来吗?” 暗卫首领冷哼一声:“我们那一半兄弟下船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这? 我还没反应过来,薛殊已开始向前走去:“林小姐,你再不跟我走,周侍卫可不好意思杀人了。” 再次无辜躺枪的小暗卫:“不不不不不……” 我赶紧跟上他。 此刻,暗卫已经将那 分卷阅读48 十几人团团围住,并将受惊试图逃跑的杂役们堵住,让他们卸下武器再通行。一片混乱中,我和薛殊被保护着撤向船舱。 “找春柳,丽娘和王顺家的。”薛殊下令,围着我们的几个暗卫纷纷答是。 我们几人刚进船舱,薛殊忽然眉头一皱:“退。” 他拉着我的手腕迅速转身退出,暗卫们也急忙跟上。 “怎……”我刚问出口,薛殊便简短回答:“太安静。有迷香气。” 头顶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我刚抬头,便见两条黑色的身影从二楼跃过。 “老爷当心!”一个暗卫护住薛殊,薛殊拉着我,又跑了几步。 一根桅杆折断了,连带着船帆正正砸在了我们方才立身的地方。 “方才那两人是丽娘和春柳,她们竟会功夫,”暗卫头领恨恨道,“找死!你们两个,去追!” 两个暗卫应声腾身而起,朝方才那两个鬼魅的身影追了过去。 倒下的桅杆将我们围在一个三角形的地带,一角指着一团混乱的甲板,一角指着情况不明的船舱,一角则指向湍急的河流。薛殊指示:“回甲板。” 我们刚转身,却听脚下的船板一动。 几个暗卫身手敏捷,瞬间将薛殊围住。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落单的我转身,一道寒光便照进眼里。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侧身躲过了来人一刺,整个人贴在了船舷上。 从船板暗格里钻出的这人马上再刺,暗卫首领却也不是吃素的,身形闪动,已经徒手抓住她持刀的手。 薛殊忽叫道:“当心!” 几乎是同时,那被制住手的人飞起一脚踢向我的胸口。 我背靠船舷,左右空间又极其狭小,这一击我终究没能躲过,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下翻倒。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用了两秒钟。 接下来的一秒我看见薛殊在船上朝我伸手,试图拉住我,却落空了。 再一秒,我已经落进了水中,瞬间被冲出几十米远。 ……方才管家说埋伏的地方叫“疾水湾”,真他妈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要说: 珠珠:我买的是观众席票,为何要拉我上台表演??? 第28章 漂流随想 被江水卷走的那一刻,我开始怀疑林如珠和水有什么特别的缘分了。 是不是说,林如珠注定要淹死,不该我霸占的身子,我注定要归还? 我被急流裹挟着往下流漂,先开始的几分钟我还试着向船游,可我的力量怎么敌得过涌动的江水,很快,大船的最后一点灯光也消失不见了。 我在水里簌簌发抖。 举目望去,四面全是无际的黑,看不见两岸。 从前我很会游泳,甚至膨胀到去隔壁游泳队挑战,还赢了一两次。犹记得我得胜后丑陋的嘴脸,以及放话说要代表国家队参加下届奥运公开水域游泳赛的张狂样子。 今夜,江水爸爸教我做人。 我被浪涛推来推去,浑身使不上力气,别说游泳,不沉底都很不错了。水波不断卷着我撞上乱石杂物,跌宕半晌,碰得我满身是伤。 外伤不算,关键是我气得肝疼:刚才那个踢老子下来的人到底是谁……看那身形,像是管家婆?春柳丽娘会武功,我估计她也不差。臭婆娘你的目标明明是薛殊,把我踹到河里干嘛? 我今天晚上本来还准备美滋滋地喝酒看戏,谁知道一个两个都跟我过不去……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真应该让薛殊把主谋先扔河里喂王八! 想不通,别人当圣母的时候坑的都是别人,我怎么就如此精准地害了我自己? 我骂骂咧咧地在河里飘荡,呛了不少水,转过了几个急弯,水流终于放缓了。 为了保存体力,我仰躺着不动,随波逐流,心里茫茫然,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状况。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荡:我会死吗? 我还没有母仪天下,就死了吗? 前世的我,埋头苦练,披荆斩棘,一生只求一物,结果次次错失。 今生的我,平平坦坦的路铺在我面前,我却自己作死中道崩殂。 老天爷,我上辈子杀您全家了吗? 好歹让我谈场恋爱啊! 想到这,即便我知道应该保持体力,还是气得砸了下水。 曾经有个大帅哥躺在我面前,我却只收集了他的周边。 那个破白玉扣除了让我出丑真是毫无用处,当时我真不该做这种矫□□,而是应该听从内心的指引,尽情享用薛殊的美色,管他是不是我老公他爹。 真是越想越气。 我气鼓鼓地漂了一阵,身下的河流忽然流速加快,我一激灵,赶忙改换姿势,稳住身子。抬眼四望,勉强看见些黑乎乎的影子在河面漂。 我赶忙朝其中一个黑影游过去,双手触到之时,长长出了口气——是一 分卷阅读49 段浮木。 我哆哆嗦嗦地抱住木头,突然又觉得,我是不是死不了? 现在是夏天,我再漂几个小时也不会冻死。如果老天真要亡我,何必给我这东西? 转念又想,可能是想让我死得慢一点呢? 我双眼狠狠一闭,忍不住再次砸水。 靠着这块救命木头,我又安详地漂了不知多久,始终看不见岸,也不见薛殊来救我。 其实他想救我也不成,那处急流那么凶险,就算暗卫跳下来,我们也势必失散。河面那么宽,何况还有分岔,就算他们开船搜寻,也很难不错过。 唉,如果刚才知道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他对饮,我就不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了。 还有那个白玉扣,我还没向他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为什么会把它收起来,就是他想的原因。就是大家想的原因。 我的一生在比赛中度过。用胜负说话的人,总为强者着迷。我爱他步步为营,力挽狂澜,爱他寸土不让,唯我独尊,虽然怨他前一刻谈笑,后一刻便杀人,也怨他笑意总浮现一秒又急忙敛起。 那夜我睡在他身旁,听他呢喃呼唤母亲,忽而错觉,好像我穿越时空,只为同他一碰:他的母亲保护不了他,我的母亲也保护不了我,我们都是蔼蔼人世上的:咬钉嚼铁客,沥血剖肝人。 我常怅然想,为什么没有穿去他十几岁时?和我一样,他忍辱负重那几年,偏偏没人陪。 思及此,我忽然又回过神来,黯然自言自语:“你倒是想陪,别人要吗?” 我把人家当暗恋对象,人家却把我当儿媳。 他现在就三番两次问我是否侍寝,搞不好过两年还要我催我给他生个孙子。 想到此处,我心一揪,恨不得翻身朝下,立刻告别这个残酷的世界。 我忍着睡意,又不知漂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两岸也有了模糊的影子。但是,我的体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能不能游过去还是两说。 我正在迷迷糊糊地思量着,眼前忽然一亮:远处江面上有几个小黑点,想必是渔船。 看见渔船,我动力倍增,抱着浮木拼命往前游,游了一刻钟,到了不远处,扯着嗓子呼救。 我的杀猪叫惊动了一艘船,令它朝我驶来。 等到爬到船上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虚脱了。 我运气好,碰上了一家善良的渔民,他们好心地收留了我,给我在船舱内两个熟睡的小孩身旁腾出了块暖烘烘的地方。我换下湿衣裳,一头栽倒,马上睡得不省人事。 第29章 临淮艳事 我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渔夫已经避嫌去别的船上了,只有女人和两个孩子留了下来。 两个小娃娃托着腮,水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一看见我睁开眼,就争先恐后尖叫起来:“娘娘娘娘娘!” 我很想爬起来捏他们圆嘟嘟的小脸,无奈浑身发痛,一时无力起身——在激流里的时候,我被碰得满身是伤。 我掀开被子看了看,顿时很不好意思。渔女借了我她的衣裳穿,结果我把这白衣染得到处是血,被褥也弄脏了。 此时,渔女听见孩子的叫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有些腼腆地笑道:“小姐,你醒了?” 小姐?我一愣,看见这家人灰扑扑的衣裳,又反应过来:我的衣着华丽,首饰皆是名贵珠宝,身上还揣了一个装满了用来打赏下人的金叶子的荷包,一看就是有钱人。 我撑着坐起来,讪讪地笑:“这位姐姐,真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她摇头,“是小姐命大,”说着,她转身将我的衣裳捧出来,“我已经帮你烤干了。” 我的荷包没有被冲走,也被她小心烘干,放在干衣裳之上。 我将手臂从被中伸出要接,便听那厢惊叫:“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在水里受伤了,”我尴尬道,“看我弄得到处都是……” “不碍事,”渔女连连摆手,“哎呀,快让我给你包扎。” 她手脚麻利,立马拿来了些干净的水和布条,帮我清理了伤处,妥善地包扎好。这中间,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这家人是附近小镇的渔民,今早照常出来捕鱼,刚到就听见我在鬼嚎,赶紧将我拉了上来。上船之后,我呼呼大睡,男人便避到别的船上了,女人自己捕鱼,顺便等等看有没有人要来接我。 并没有人来接我。薛殊大概已经当我死了。 他不来找我,只好我去找他。不管怎么说,他们要在临淮靠岸,只要我去那里,应该……能碰到吧? 当夜,我被渔人一家带回镇上,好生招待。得知我要去临淮,他们忙前忙后,帮我雇好了马车,还专门去药铺买了金创药给我。 第二天一早,我要离开了,想把荷包里的金叶子分一半给他们,两人怎么也不要。我趁他们不注意,将手腕上没被碰碎的那个宝石手钏兼两只耳环都塞 分卷阅读50 给了小孩。 因为伤口的原因,去临淮的旅程并不舒适,幸好司机比较能说,我和他侃了一路,暂时忘记了□□的痛苦。 日暮时分,我们到了目的地。 这个南方城市临水而建,温润宜人,极为清秀。 京城平坦开阔,能跑五乘马车的大道比比皆是。京人好高楼,临街建筑皆气势磅礴地拔地而起,招牌偏素净清雅,很是大气。临淮多的是青石小道,道旁还有迷离的烟柳,这里的人钟情小阁,爱缠绵华美,路两旁许多精致的小铺子,招牌花花绿绿,酒楼上还挂彩色纱帘,随风招展,漂亮,又带着一点点的俗气。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地到了条繁华的街,在城里最好的客栈开了间最便宜的房。 王富贵总裁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到,按他的排场,一定是住最高档的酒店了。今夜去渡口已经太晚,先在这等着总没错。 这客栈价格不菲,我付完马车钱的金叶子只够住两礼拜的。我打定主意,如果真的倒霉,七天之内还碰不上他的话,那我就当了我的项链,再用剩下的钱滚回京城。 安顿好之后,我和司机小哥依依惜别,他感叹:“一个小姑娘家,敢这样孤身在异乡闯荡,在下实在佩服!” 我一边摆手说“哪里哪里”,一边想,闯荡在临淮这种城市有什么好佩服,你知道里约热内卢吗? 16年奥运会在里约,田径队队长落地就被人偷了行李,我们击剑队幸灾乐祸,挨个儿问他:跑得那么快,怎么连毛贼都追不上?结果,第二天我们全队被持枪抢劫,安静如鸡地连护照都交出去了,所有人都跑来问候:“你们这么能打,咋被人抢了呢?” 经过里约的洗礼,我的心脏无比茁壮,胤朝这治安还吓不倒我。 闲话休提,我跟前台确认过王富贵老爷一行人不曾入住之后,就上楼休息了。我房间的窗正对着旁边那个疑似KTV的场所,对面笙歌欢笑声不停,我捂着耳朵,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我出去买了件男装,一把宝剑,装扮好之后就去了渡口。 没想到,我在那里等了整整一天,连王家大船的影子都没见到,只得悻悻回去,再问前台,也并没有大队人马入住。我有点着急,将整条街的高级酒店都问了一遍,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我回到客栈点了两个菜吃,想起昨夜的噪音,就跟小二抱怨:“你们这儿晚上可真吵,我都没睡好!” 小二忙不迭地给我斟茶,赔着笑低声说:“客官是外地人,可能有所不知,这汝南楼上头有人,可不是我们能管的,只能请您多担待了。” “上头有人?”我八卦之心顿起,“我看着那地儿像是青楼,是哪个达官贵人在捧里头的花魁吗?” 小二一笑:“差不多罢!不过汝南楼不是青楼,是相公楼。” “什么是……”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懂了。哦,传说中的高级鸭店是也。 当夜,笙歌照样,我倾耳一听,的确有男人唱歌的声音,唱得还挺好。 房间闷热,我开着窗,躺在床上翘着腿打拍子,正昏昏欲睡中间,忽然看见对面的窗也开了,两个男人探出身来透气。 两栋楼之间离得不远,我几乎可以看清他们的轮廓,但我这边没有点灯,他们瞧不见我。 我迷迷糊糊地瞟了一眼。 感觉怪怪的,忍不住又瞟了一眼。 然后我彻底惊醒了。 只见这对鸳鸳搂在一起,吻得那叫一个热情似火。 当然,我既知道对面是个什么场所,便不会因为这个震惊。 我震惊的是: 其中的一个男人,是薛殊。 还他妈是被压着亲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珠珠为大家表演一个世界观崩塌 第30章 重逢 我应该在车底。 不应该在车里。 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薛殊和那位同样俊美无俦的男花魁何止甜蜜,简直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两个帅哥缠绵,真的刺激。 它刺激就刺激在,其中一个是我暗恋对象。 两人亲着亲着,急匆匆地将窗户带上了,过了不一会儿,蜡烛也被吹灭。 我坐在床上,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泽江的水怎么没把我淹死呢?! 呆坐不知多久,我又自欺欺人:是我看错了吧。 毕竟两个窗户之间还有点距离,我又睡眼惺忪,而且他们俩的头一直扭来扭去,我也没能看太清。我只有他开窗户的时候探身出来那一下看到了他的正脸,也是因此被惊醒。 薛殊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还是挺有辨识度的。 难道,我没有能等到王家的船,是因为他们已经先我一步到了临淮?已经到了,又没有住高档酒店,是因为宿在了对面? 我们的目的地是岭东,却非要在临淮 分卷阅读51 停三天,莫非就是为了一会佳人? 酒店小二说汝南楼上头有人,说的就是薛殊吧! 我说他八百年不踏进后宫一次,宠幸妃子只为了要孩子,原来不是不解风情,而是对女色无感。 我的心,拔凉拔凉。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开始这趟旅程之前,我以为薛殊是宫斗文男主角,后来我又以为他是肉文男主,谁他妈能想到,他其实是在耽美频呢? 我跳起来,灌了口凉水压惊。 清醒之后,我又扭头看对面。此时,那边的灯已经熄灭,窗户也关着,刚才那一幕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因为伤口不见好,我今天抓了点药吃。我是不是被药傻了? 算了,百思不如一见,我现在就跑去找他,他总不会因为被我撞破而灭口吧。毕竟在这个时代,男人玩小倌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说干就干,我几下穿好男装跑下楼,去到了那汝南楼前。 此时已经是凌晨,相公们该有主的都有主了,恩客要么宿下,要么尽兴而归,楼里虽笙歌不断,但多在包厢,大厅里只有小厮在送客。 我走进这灯红酒绿的地方,引得两个男人笑着指点,一个眼尖的小厮看见了,连忙跑过来迎我:“姑娘找谁?” ……不是只要头发不散,别人就会认为你是男的吗? 我叹了口气:“我来找三楼的客人,就是靠近朱云楼,最边上的那个房间里的。” 小厮做出为难状:“小姐,如今夜已深了,这样实在不合适……哎哎哎,”我想要强行闯入,被他拦住了,“小姐小姐,别让小的为难。” 同时,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保安开始做作地擦他手中的剑。 我怂了,转而道:“小哥,我没想干嘛,其实我是这位爷的贴身侍女,我们爷这几天刚到临淮,坐船坐得身体不适,我放心不下,故而来看看。” 我本想靠这话诈一诈他,如果他回答“你认错人了,这位爷并不是才到临淮”,或者“你家主子好着呢”,我还可以推断一下到底是不是薛殊,没想到这人精根本不接我的话:“姑娘的话我记着了,夜深露重,您快请回吧。” 我没办法,只能说:“我真的有要事。明天你跟他提一声,就说林姑娘来过了,在隔壁朱云楼等他。说这话你也不会掉块肉,但你要是不说,后果自负吧。” 小厮答应下来,我又回到客栈,闷头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再回想起来,觉得昨天的结论下得有点武断。 别的不说,薛殊的性格这么钢铁直男,能是弯的吗? 而且他一个人住鸭店还行,那些丫鬟杂役什么的总不能也跟他住吧,他把他们安置到哪去了? 除非他在临淮也有别墅。 ……也不是不可能? 我洗漱完就去了汝南楼,想去问问小厮进展,结果人家中午才开门。 我左思右想,还是又去蹲了一天渡口,心想是江上风浪耽误了也说不定。 这一天仍然没有结果。 下午时分,我回到客栈,前台说并没有人来找我。我昨晚没睡好,又累了一天,随便吃了几口饭就上房间休息,一觉睡醒,已经入夜。 隔壁鸭店正热闹,不时有马车送贵人过来,被细皮嫩肉的相公们挽着进去。我心一横,想,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我好歹也有几个钱,他们还能赶我走不成?等我进去了,说不定能碰上薛殊呢。 我整了整衣裳,再次进入汝南楼。 此时刚刚入夜,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宽敞的大厅里欢声笑语,酒气弥漫,各色花灯明灭,好一个醉生梦死的欢乐场。 这汝南楼不愧是高级牛郎店,里头的男人个个姿色上乘,而且类型齐全,简直是古言男主开会——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邪魅狷狂的风流纨绔,苍白柔美的病娇少年,英俊孔武的霸道将军,甚至还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上仙。 我被纨绔,将军和上仙三人堵在了楼梯口。 这几位大约从没见过有女人敢来这地方,都是抱着看新鲜的心态来调戏我。纨绔勾起我的一缕头发绕指缠玩,凤眼微眯,笑道:“小公子,一个人来的吗?” 将军剑眉一挑,上来就揽我的腰:“跟我吧。” 上仙则温柔地朝我伸出手,声音清朗:“别理这两个急色鬼,不如跟我来。” 我还没说话,纨绔又来勾我下巴:“不如我们三个一起?” 我偏头躲过了,却一把逮住他落空的手,微笑着盯住他:“答爷一个问题,爷再决定要不要你。” 他微微一愣,而后扬唇道:“知无不言。” “昨夜三楼最边上,靠着朱云楼那个房间,是谁在伺候?” “小公子好眼光,那是我们的头牌朝玉,但他可不接外客。” “哦?那昨夜他接待的是谁?” 纨绔故意转开脸去:“这个嘛……” 我抬手捏住他的尖 分卷阅读52 下巴,把他的脸扳转过来:“谁?”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将军拢着我的腰往他那边一靠:“亲我,我也说。” 我犹豫了。 先亲哪个? 我正踌躇间,却听身侧有人怒道:“林如珠!” 三位美男同时被扯开,随即,薛殊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从他脸上读出了四个大字: 朕想杀人。 第31章 上三楼 此刻见到薛殊,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大难不死重新相见,固然值得开心。但,他会出现在这,那他喜欢男人的事就基本落实了。 我一时有些发愣。 便装的暗卫们将三个美男赶走后,便围在了我们身边。薛殊习惯性地想转身走人等我跟上,转了一半却又伸手将我手腕拉住,拽着我向前。 我的左腿受伤了,这两天走路都一瘸一拐,被他这么一拽,我只得蹦来蹦去,直叫“哎哟”。他见状,眉头一皱,忽然将我打横抱起。 我深吸一口气,闭嘴了。 虽然薛殊这个动作单纯因为我走得太慢,但,不抱白不抱,白抱谁不抱? 我迅速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可惜,才走了几步,暗卫们给准备好的空房间就到了。门在我们身后合上,他放下我,怒道:“成何体统!” 薛殊的嗓子有些哑,说完这话还咳了两声。我这才发现他气色不太好,脸色略显苍白,眼圈也是黑的。 我马上联想到昨天夜里那扇被急匆匆合上的窗。 纵欲伤身呐。 “林如珠,”他见我不吭声,便朝我逼近,“你就这样不甘寂寞?” 大哥,这么多暗卫看着,能不能不要说这种羞耻的台词? 我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陛下,你误会了。其实,我到这里是来找你的。” 薛殊笑了笑,亲切地询问我:“你活够了么?” 暗卫首领不敢说话,偷偷地给我使眼色,让我爱惜生命。 这群暗卫也是奇怪,整齐地憔悴了一圈,见了我个个儿都是一副激动得要哭的表情。 我赶忙为自己辩解:“我确实是来找你的呀,不然我来这儿干嘛?昨天我找小厮给你带话了,他没告诉你吗?陛下,你如果不想让我再跟着,我可以立马回京城,但总得当面告诉我一声吧。” 暗卫首领见气氛不对,连忙出声解围:“娘娘想必是落水受惊,神志有些不清。我们今日午后才抵达临淮,哪里有什么带话的小厮?” 请问,我的脸上写了“白痴”两个字吗?且不说你们为何今日才到,刚到偌大的临淮就能在这里和我相遇,你们在我身上装GPS了? 我不服气,欲言又止。 薛殊:“说。” “昨夜我可都看见了,”我眼神四处飘忽,小声嘟囔道,“你们要在窗前那个什么,好歹把帘子拉上啊。” 话没说完,头上先教薛殊敲了一记:“不知羞。” 他又咳嗽两声,而后,忽无力地叹了口气:“你这家伙真是神通广大。坠入湍流而不死,你会仙术不成?” “过奖过奖,仙术我不会,但我会游泳啊,”我得意洋洋道,“我在江上游了一整夜,终于漂到有人的地方获救,然后我就租了辆马车到临淮找你们了。我以为你们肯定会住这条街上的客栈的,但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在渡口等,也总是没人来。” 说到这,我想道:我死里逃生,日日在渡口苦候,有人却在销魂窟里和情人约会。我的心情不由低落了片刻,但表面上还是笑眯眯的。 “我们这几日……”暗卫首领要说话,被薛殊一个眼神止住。 他问我:“你受伤了?” “是啊,你不知道那水有多急!水里还有乱石,砸了我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停歇,弄得我全身是伤,真倒霉。” 薛殊哼了一声:“我看你可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左腿,“我都瘸了诶!” 他摇摇头,不再理我,转身向出走去。 大家纷纷跟上,我不明就里,也只能跟着。 之前被我安慰过的那个小暗卫在我身边红着眼圈道:“陛下是说您精神头儿好呢。娘娘死里逃生,定经历了多番苦楚,却毫无忧色,我等自叹不如。” 我笑了:“苦楚?还好吧,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说到这,我意识到不对,圆道,“我是将门之女嘛!” 有句话这样说:没有闷闷不乐的击剑者。 教练常说我是天生的佩剑手,他夸赞我:迅捷果敢,激情澎湃,百折不挠。 伤口总会痊愈,没什么好伤悲的。 我都观看心上人和男人亲热了,还有什么能够打倒我? 等等,薛殊好像在往楼上走? 该不会要当着我的面和朝玉…… 分卷阅读53 我有点想退缩了:“我一个女的,和你去找他,不太合适吧。” “想起自己是女人了?难得。”薛殊冷冷道。 我突然心中一动。薛殊问了两次我是男是女,说明他对我的灵魂性别有疑惑,要是我跟他说我是个男的,是不是他还有一点喜欢我的可能呢? 胡思乱想着,我们已经上到了三楼,途中有人试图阻拦,全被暗卫挡下了。 这三楼显然是汝南楼的贵宾区,并不十分嘈杂,偌大的楼层,只有三间客房而已。此时,只有靠近朱云楼一侧的那间亮了灯,隐隐传来抚筝的声音。暗卫们在楼梯口停下把守,只有首领依旧随他向前,我看薛殊没有让我留下的意思,便也跟上了。 我和首领并排走在后头。我问他:“对了,踢我下船的到底是谁啊?” “回娘娘,是王顺家的。她已经被……” 我赶忙打断:“得得得,不用说了。” “是,娘娘。” “我们现在又不在宫里,也没外人,不必这样拘礼的,”我冲他笑,“你可以叫我林如珠,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悚然地看了眼薛殊的背影,大声道:“微臣不敢。回娘娘,微臣叫顾判,判别的判。” “好的,我记下了。” 我们三人走到了朝玉的房门口,顾判上前去扣门。我偷眼看薛殊,见他脸上好像并没有要见到心上人的兴奋。他似乎察觉我在瞄他,也转过头来看我,我赶紧把目光移开,听见他嗤笑一声。 这个朝玉架子大得很,竟半天不过来迎客,还不耐烦地问:“谁?” 我思及刚才那些拦我们的人,心道,难道这位房里已经有了别的恩客,薛殊是来捉奸的? 顾判粗声道:“开门。”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房里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还真是捉奸? 顾判说:“二爷,赏个脸罢。” 房里的筝声终于停了,有一对懒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到了门前,而后,反锁的门被敞开。 开门的,正是昨夜按着薛殊亲吻的男子。 昨天我离得远,看得不甚清,但也多少领略了他的美貌,现在站在这人对面,更是受到直接的冲击——这男子身形颀长,肌肤胜雪,面容更是俊美出尘。此刻他微蹙眉头,有些愠怒地看向我们,就连这几分恼也有说不出的风情。 我不由得抽了口气。 薛殊瞪我一眼。我赶忙用咳嗽掩饰。 这边朝玉开门后,本来已经做好了骂人的姿态,但目光一落在薛殊脸上,起初的愠怒立马转为惊愕。 “这……”他愣道。 薛殊言简意赅:“滚。” 看来这耽美还是本虐文。 朝玉僵硬地朝门内看了一眼,显然是为奸夫而担忧。但这担忧没能抵得住对自己性命的爱惜。 他朝着我们一拜,匆匆往楼梯处去了。 里头的人察觉不对,朝这边走了过来。 薛殊亦往进走。 我们在屏风处打了个照面。 那人一见薛殊,立马抬起袖子遮住脸,转身就走,一系列动作做得如闪电般迅疾,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的模样。 他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薛殊倒不急,好整以暇地落座,道:“二哥,别来无恙。” 二哥??? 那人被这一声叫得僵住了。他背对着我们,立在原地看天看地看左看右,似乎想找个空间裂缝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场景。 薛殊不着急,只是等着。 而他二哥一手支额,努力地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四、四弟。” 我怔住了。 这就是当年四子春狩事件中,那个领衔主跑的二皇子吗? 我知道他和薛殊同父同母,但他们长得也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薛殊比他小九岁,不知是否因为这个,比他显得更有英气,而二皇子将近不惑之年,看起来竟比他弟弟还要稚弱几分。 我坐了一天过山车的心扑通落地。 看来昨夜我看见的人应该是他了。 我默默地长出一口气。 “微臣拜见恭亲王。”顾判跪道。 我心情大好,也朝他行礼:“二皇叔吉祥!” 虽然我看他的脸色,好像并不是很吉祥。 作者有话要说: 耽美警报解除+短暂的公主抱get√ 第32章 黄鼠狼拜年 恭亲王整了整衣裳,竭力装作从容的模样朝我们走过来,笑问:“东安都长得这么大了吗?哈哈哈哈。” 东安公主是薛殊的大女儿,现年十二岁。 我说:“二皇叔认错了,我是贤妃林如珠。” 他又一愣,尬笑几声:“噢噢噢噢,贤妃娘娘,失礼失 分卷阅读54 礼,”说到这儿,他反应过来,“今天是娘娘给本王留的口信吗?实在对不住,没能去赴约。” “二皇叔客气,是本宫唐突了。” 他磨磨蹭蹭,最后还是到了薛殊跟前,想要跪拜,却被他拦住:“二哥不必如此生分。” 他于是讪笑着坐下:“陛下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准备准备。” “我提前说了,怕皇兄不见。”薛殊眉梢一挑。 那人笑容僵住:“这话从何……” 薛殊却笑了,摇头道:“二哥,我说笑的。你怎么这样如临大敌?我又不吃人。” 我看着恭亲王脸上忽阴忽晴,不由得在心里发笑。 史书里写二王爷“性慈善,幼有好生之德,长而温顺恭谨,颇具冯后之风”,就是说,二王爷随他妈,是个较为怂包的人。 他与薛殊身材相当,面容又极相似,刚才猛一见,我还有点恍惚,但如今看到他们的神态动作,我是断不会再认错了。看得出,二皇叔这些年应该过着养尊处优的闲适生活。他脸上皱纹稀少就不说了,连双手都细嫩白净,十指跟水葱一样。要不是我看过史书,我可想不到这个男人比薛殊要大上九岁。 薛殊没事来骚扰这个闲人干什么? “陛下退位也有一年了,修道的日子还清闲吗?” “还可以,二哥怎样?盛儿好吗?” 看得出,薛殊还是蛮喜欢他这个二哥的,鲜少听他语气这样温和。 但他二哥显然怀疑他黄鼠狼给鸡拜年,一直不肯卸下提防:“我也很好,很好。盛儿今年早些开始延请先生了,婉娘也好,我、我并不常来此处,只、只是偶尔来听听曲儿。” 这曲儿听得挺激烈啊。 薛殊漫应了一声,恭亲王又问:“陛下此次驾临是?” “我只是乘船路过,在这里停泊两夜,顺便来瞧瞧你。自母后薨逝之后,我们兄弟也有五年未见了,近来,我总梦见哥哥。” 恭亲王毫不为薛殊的花言巧语打动,依旧防备着应了两声:“是啊是啊,我也想念你。对了,皇上的圣体可安康吗?最近我听说皇上新颁了几条政令,愚兄惭愧,不曾留意朝堂上的动静,只知道要缴税,上月末我已经按律缴纳了,”他观察着薛殊的脸色,“不过,我现在想想,身为亲王,实在应该给大家做个表率,带头响应的,我却丝毫不积极,辜负了皇上对我的厚爱,”他瞟见我,又道,“林大将军那样,才称得上是忠臣呐。” 我:“哪里哪里。” 薛殊看向我:“你打算一直杵在那里吗?” “啊?” 顾判已经会意,忙不迭地给我搬了个椅子,让我坐在他身旁。 恭亲王看看我,又看看薛殊,没敢问我们俩为什么在一起。 薛殊拍拍他的肩:“二哥,我此次来并非兴师问罪,你怎么这样小心翼翼,净打官腔?” “陛下……” “你我之间,果真如此生分?” “老四,”恭亲王放下了些警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突然到访,我有些意外罢了。” “你是我唯一的同胞兄弟,难道我会害你不成?”薛殊亲自给他斟了杯茶,摆出叙旧的架势。为了表示诚意,还把顾判遣走了。 屋子里就剩我们三个,恭亲王又略微放松了些。 “最近,我甚是思念母后和大哥。二哥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宫里的时候?那次,大哥要带我们出去游玩,母后嫌我太小,不让我去,你们还把我塞进箱子里偷偷带出宫。” “怎么不记得?”恭亲王总算是真心笑了一次,摇头道,“真是胡闹。那天若是再晚回去一会儿,母后怕要悬梁给我们看。而且,大哥倒是有自己的府邸,可以脚底抹油逃之夭夭,我们俩却要在宫里受罚。” “受罚也是我受罚,”薛殊道,“母后最偏心你,你一哭,她就心软。我却总是挨打。” “可父皇却偏爱你,因为你不怕他。我却见了他就想跑。” “父皇会这样想,是因为母后的背后只躲得下一个人。次次被你抢先,我只好‘不怕他’了。” 我听得津津有味,笑着想道,太上皇还是有一点人味的嘛。 恭亲王显然对母亲感情深厚,这样回忆着,眼里便有了几分伤感。 薛殊也不笑了:“当年你被派来此地,母后日日为你担忧,总是背着人哭,一哭就是九年。那些年,她总是勉励我用功向上,早日把持朝政,好能召你回京一见,不必顾虑其它。五年前,母后去世之时,还将我们的手按在一起,要我们互相扶持。” 恭亲王眼圈有些泛红,笑着掩饰悲意:“母后是糊涂了,我这样的人,能扶持你什么?” “怎么不可以?” “老四,你莫要取笑我了。” “其实,”薛殊沉默了片刻,“此次确实有件小事要二哥帮忙。” 恭亲王瞬间从方才的温情中抽身出来。他目光清醒了些,借着喝 分卷阅读55 茶躲过他的注视,只含糊问道:“哦?四弟想要我做什么?” “谋反。” 刚喝进去的茶被他尽数喷出。 什么?! 我的天。 薛殊,你做个人吧!! 恭亲王喷了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顾不得好生擦拭自己,双眼只定定地盯着薛殊看,喘不上气般张着嘴。 他扑跪在薛殊面前,以头触地:“皇上,我若有曾有一瞬动过这个念头,就让我天打雷劈!” 我屏着呼吸,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我知道,”薛殊微微俯身,去抚他的肩膀,“正因为你自己不会动念,所以我才来亲自劝你,这次……” 恭亲王抬起头来,乞求地看着他:“我绝不敢。” “起来说话,”薛殊皱眉,“你这样成什么样子?” “四弟,”恭亲王也顾不得我在场,将手搭在他膝上,惶然道,“当年父皇驾崩,我才十五岁,匆匆被赶到这偏远异乡来,连个像样的行宫也没有,还要镇日担惊受怕。于老贼头一个想拥立的就是我,许相时刻监视我是否结党营私,随时准备参我一本,皇叔他们又恨不得我死了,我咬着牙在这地方,在这些人的夹缝里苟且偷生,你可知那些年我为你受了多少欺负?庚辰年京里满城风雨的时候,靖王的兵借故到临淮,将我整整围了一个月!两年后,你还让我下岭东去跟他求和,让我伴他来京,我也全盘接受,乖乖地给他当人质。老四,二十年来,我不曾对你有过半分违逆,如今,我只想安稳地度过余生,求你放过我。即便你要把我贬为庶人,我也绝无怨言……” 薛殊被他念得皱眉:“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只想让你假意谋反,好给皇帝理由调兵。” 恭亲王愣住了,半晌才道:“你要动靖王?” 薛殊点点头。 “我都没兵,”对方的眼神依旧涣散,“我都没兵,你让我拿什么反?” “这个我自有办法。” 可怜的恭亲王坐在地上,俊脸苍白,良久,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33章 释权之后 薛殊跟恭亲王交待谋反注意事项,连檄文都给他写好了。 说什么小皇帝不贤,搞得民心动荡,太上皇既然不管他儿子,那他作为上届嫡长子,就不客气了。 恭亲王的封地河西道与岭东道相邻。先行把离得最近的东南边军调过来,可以有效地熄灭他谋逆的火苗。 薛殊一边说,恭亲王一边哭。他边哭边说:“靖王的封地都分了十三年了……而且现在他顺风顺水,干嘛要谋反呀……” 是啊。我也纳闷:薛殊十七岁上就“杯酒释权”,把这个势力最大的诸侯王解决了。现在虽然他还健在,但原本的封地已经分成好几块,由各个儿子把持,早没有从前的凝聚力。他十三年前已经接受了薛殊的提议,现在想起谋反,未免也太过后知后觉。 太上皇的心思真的难猜,我一直以为他是不满朝廷贪腐,勋亲王结党,没想到他瞄准的根本是远在岭东的靖王。 把天下搅得一团乱,就为了搞这个靖王?他到底有什么搞头呢? 薛殊说:“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 恭亲王马上摇头:“靖王真的不会反的,你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但是我以人头保证,他没有谋逆的意思。他现在富甲天下,日子过得舒服得很,何必自找麻烦?” 嗯? 又是个有钱人? 薛殊是真的对抢劫富人有特殊的爱好。 他打了六年仗,扬了国威,却搞得国库亏空,全天下的有钱人都要为此买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薛殊说:“他或许不想谋反,但却做了谋反的准备。当年荫公令里头一条,便是要交出兵权,可他这些年来私下屯了多少兵?”他转眼看向恭亲王,“你知道,朕最讨厌的,就是阳奉阴违。” 恭亲王连忙说:“我可没有……” 薛殊打断他:“我知道,”他瞧见他脸上泪痕交错,竟难得地露出不忍的神色,轻声道,“此次我保证不伤及你。” 见他拭泪点头,他突然又叹了口气:“二哥,我不想训导你。但沉溺声色不是正道,你也该要学着上进掌权,长些胆识,好趋避福祸。你我生在皇家,一生注定风云不测,你不能总躲在别人身后。日后没我庇佑你,你该如何?” 薛殊这番话是肺腑之言,怎料恭亲王烂泥扶不上墙:“我此次立了功,你多向皇上美言几句,让他念着我的好,叫他来庇佑我。我余生都乖乖的,真有人欺负我,我忍着就是。” 薛殊扶额。我倒觉得这个胸无大志的二王爷也蛮可爱。 我见他们谈话告一段落,便给他斟了杯冷茶:“二皇叔,来,压压惊。” 他双手接过,有些赧然:“让贤妃娘娘见笑了。” “不必跟她客气。”薛殊斜我一眼,又咳嗽了几声。b 分卷阅读56 r   恭亲王这才发现他气色不佳,忙道:“你怎么了?” 薛殊摇头:“无妨,只是偶感风寒,过几日就好。” “大夏天的,怎会着凉?快跟我回府,我请郎中给你瞧瞧。” “不必。我这两日住城西别苑,不去你那里招眼,”薛殊说,“明日你再来找我,我先回去了。” “好,”恭亲王乖顺道,“那你好生休养。” 我们出了门,在楼梯口碰上朝玉。他正被暗卫们反剪着手臂按在墙上,不知多久了,还在红着眼挣扎,直将额角蹭出鲜血,浑身汗淋淋的。 顾判朝我们一拜:“爷,他下楼之后,拿了把剑要硬闯。” 看来这美男子待恭亲王是真心的,明知凶险,竟不自量力地硬闯救人……啊,这对耽美CP竟该死的甜美。 我捂着砰砰跳的少女心下令:“快放开快放开,让他去。” 薛殊只冷哼一声。 我这二皇婶朝玉一被释放,便踉踉跄跄向恭亲王所在的房间冲去,想也想得出,两人见面,定是一顿抱头痛哭。 我光顾着看美人慌张的背影,没注意到脚下台阶,险些踏空,被薛殊提着后领揪住了。 我脖子一紧,赶忙收回目光,笑嘻嘻地向他道谢。薛殊见我站稳,撒开手道:“哪里来的衣裳,不伦不类。” “随便买的,”我整整衣领,问他,“你身子还好吗?要不要紧?” 薛殊挺结实的一个人,怎么我不在几天,他还重感冒了? “无妨。” 出了汝南楼,早有马车等在门外,我和薛殊同乘。 路旁的灯光透过马车两侧纱质的帘子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薛殊因为疲惫而低着眼,黑压压的眉睫掩着失神的双眸。 我莫名对他生出一点疼惜。 方才恭亲王伏在他膝上诉苦,说自己十五岁便被迫离乡,被权力裹挟着艰难求生。不知他有没有想过,当年薛殊才六岁,他的境遇,比他艰难百倍。 排除万难,走到如今。他在世上,只有不多的几条血脉了,可是为了做好这个皇帝,儿女不能相见,唯一的哥哥对他也只剩下畏惧和提防。 当君王,原来这样寂寞。 我伸手去探探他的额头。他没有躲,只是掀起眼皮扫了我一眼。 “你在发烧,”我有点担心,“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并无大碍。”他揉了揉太阳穴。 “头痛吗?”我撸起袖子,“我帮你按。”说罢,很殷勤地帮他揉压额角。 薛殊大感意外:“你今天难得像个女人。” “女人有千万种。我乐意温柔就温柔,乐意粗鲁就粗鲁,不管怎么样,我都像女人。” 薛殊哼了一声:“你乐意粗鲁的时间,可比乐意温柔的时间多多了。” “啊?没有吧。”他可是我老树开花,头一次喜欢的人,我对他还不温柔吗?我都给他按摩太阳穴了! “我问你,你被救起之后,为何不乖乖等着我派人来找你?你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还受了伤,到处乱闯,难道不怕遇上不测?” “我有手有脚,干嘛要等着别人来找?我这么大人了,总有一点判别危险的能力吧,”说到这里,我又趁机拍马屁,“再说陛下你治下的民间秩序井然,人民淳朴善良,也没什么不测能遇上的。” “油嘴滑舌。” 我们到了一处郊外的宅邸,先前的丫鬟和小厮都在,只有涉事人等被处理了。 他们果然是今天下午我离开之后才到,此刻刚刚把长久不住人的大宅拾掇完毕。一见我,几个小丫鬟又惊又喜,一齐上来拜见。 薛殊先去自己的房间休息。我被丫头们叽叽喳喳地簇拥回我的屋子,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我如何生还,我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通,听得姑娘们娇呼连连。 我交代完了,又问她们:“你们这些天怎么过来的?怎么今天才到?” 伺候我最久的英儿和玉如长叹一口气,齐声道:“别提了!” 话要从我落水那天说起。我和薛殊的餐食都由暗卫亲自严格把控,刘厨子夫妇做不了手脚,可给下人的饭他们却可以任意操作。那天,刘老爹给女人们的晚饭里下了少量蒙汗药,见我和薛殊出门对饮,王顺家的又下了道迷香,将众人彻底迷晕。 丫鬟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船在一个小渡口靠了岸,薛殊从另一只小船上下来,回到大船。他上船的时候浑身湿透,和他在一起的暗卫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接下来的两天,船绕着远路,每个渡口都要停。每次停泊都有许多人过来汇报,但是一直到了临淮,也没有人带来好消息。 薛殊回大船的第二天就生病了,暗卫们的状态也都极其紧张,经历了暗卫屠杀管家一派的男人们更是后怕,整条船上的氛围都无比沉重。 今天到临淮靠岸,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看来,我落水之后,薛殊 分卷阅读57 和暗卫们第一时间乘小船去追我,而后又动用了岸上的力量,对江水展开搜索,分段向他们报告。我都上岸了,他们还又找了两天。 我呆呆地想:薛殊生病该不会是因为跳进江里救我吧? 这时,一个婆子敲门进来,问候过我之后,便呵斥聚在我房间的丫头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药快煎好了也没有人去端!” 我赶忙站起:“让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薛殊:二哥,你得支棱起来 二皇叔:不好意思我想做咸鱼qwwwq 第34章 富贵花CP 我到厨房端了暗卫亲自煎好的药给薛殊送去。 房里有顾判和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伺候。顾判看见我,不免有些讶异,但仍默默地将我带到了薛殊的床前,还领着另外二人退了出去。 薛殊已经睡下了,躺在床上咳嗽,脸烧得绯红。看见我,他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太上皇侍疾。”我用勺子搅着药汤,压低声音说。 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但照样很快便不见了:“胡闹。” 我坐在床沿,舀了一勺药,刚要喂他,他就直起身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将碗递还给我:“好了。你自去休息。” 我把碗放在一旁,看见床边放了盆冰水,里头漂着两张帕子,就过去拿了一张拧了拧,搭在他的额头上,一边问他:“我听说你生病是因为落水。你该不会是跳进江中救我了吧?” 他闭着眼,良久才道:“不要听人乱嚼舌根。” 我“哦”了一声,探了探他发红的面颊,还是有些烫,便将盆里的另一张帕子拧了,细细给他擦拭脸颊脖颈,手心手背。 “林如珠,”薛殊皱眉唤我,“不许你做这些,”他又疲又病,此刻几乎要睡过去了,迷糊道,“你的手也伤了。” “你怎么知道?” “我长了眼睛。” 我笑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我手上总有伤,都习惯了。你尽心救我,我投桃报李,照顾你一下嘛。” “我没有救你。”他低声道。 “哦,”我将他额上的帕子翻了个面,轻声说,“你困了,睡吧,好么?” 薛殊没有再说话,渐渐坠入梦乡。我依旧轻手轻脚地为他擦拭降温,一直到他脸上的红晕褪去。 蜡烛燃尽两根,冰水也换了三盆。薛殊睡得沉,浓密的长睫静静掩着眼,偶尔蹙眉,薄唇跟着抿起,喉结上下一动。 夜色深沉,院里所有的灯都熄灭,我和他共守着一点如豆的灯。我困极了,却撑着不想睡,想要多与他共处一会儿,因为快乐不会长久,多留点美好回忆是正经事。 我真喜欢他,可惜我们注定没有结果。 天下都是他的。可我要他什么呢?我什么也不要。我知道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知道世上有一个人是我喜欢的,就很好。 薛殊睡得好像很熟,四下也没有人。我悄悄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带伤劳累到现在,收点报酬,不过分吧? 亲完之后,我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薛殊的胸口上醒来的。 薛殊心理素质比较好,一睁眼就看见自己胸前有颗头,也没有惊而把我踹开,而是比较客气地敲了我的脑门儿。 我惊而起身之后,他连一句谢也没有,还板起脸训我:“成何体统。” 我笑嘻嘻地把这句责备混过去,理理睡乱的头发,问他:“你好些了吗?” 他的气色比昨天要好很多。 薛殊点头道:“嗯。你自去歇息,不必陪我见恭亲王。” 我夜里没睡好,确实是累了。听见他这话,便领命回房休息。 这天,我一觉睡到下午。薛殊和他二哥具体怎么制定的谋反计划,我一概不知,总之,这一日我们宅院人来人往,非常繁忙,薛殊的房间里的灯亮到很晚。 次日,我们清晨就动身。临淮市民大多都还没出门,街上已经有了四处跑的官兵。安静的街道上,唯闻盔甲叮当响,颇有几分风雨将至的味道。 恭亲王的檄文贴得到处都是,昭示着天下:老子反了。 我们逆着鱼贯而入的兵士出城,又登上了大船,一路往南去。 * 经过上次的惊吓,船上再没有人想玩狼人杀了。我着实有点寂寞,就试着恢复训练,结果浑身的伤口都撕裂了,疼得我夜半发出了猪嚎。 守夜的丫鬟连忙过来看我,给我处理伤口。薛殊房间的灯也亮了,顾判第一时间来视察我的死活。 我咬着牙摆手:“没事没事,换个药就好了。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你跟老爷说下次不必管我,我有事肯定会主动去找你们的。” 顾判答应了,去回禀薛殊。我的丫鬟英儿笑个不止。 我龇牙咧嘴:“看见我疼,你很开心 分卷阅读58 吗?” 结果玉如也笑开了。 英儿说:“二奶奶,你怎么不开窍呀,老爷都派人来看了,你也不说顺势去他那儿睡。” 嗨,这怎么跟你们说呢,其实我也想啊。 我正义凛然地摆摆手:“我们做小妾的,不可以诱惑主君。” 两人脸上的姨母笑更浓了:“我看老爷已经被诱惑了!” 我细问之下,发现船上的丫鬟们都在磕我和王富贵老爷的CP。 他,是跨国贸易总裁王富贵,她,是平凡少女林小花。 他纳她为妾,却不给她任何宠幸。这夜,她努力爬上他的床,男人却只淡淡说了一句“滚”。 她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出了他的房门,发誓:王富贵,我林小花迟早要征服你。 他丧母之后,决心远渡岭东扬妈骨灰,无人愿意跟随。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我、我可以随行。” 总裁冷哼一声:女人。有趣。 “那么,就让她陪着一罐骨灰上路吧。” 丧期结束,她是船上唯一的他的女人。这天,总裁只想拿她消火,没想到她拿出偷偷苦练的本事,让他三天没下床。 啊,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 事毕,总裁依旧将她赶出房,可每夜都不可抑制地想起她。他夜夜煎熬,不断说服自己: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女,她只是又一个贪图钱财的女人! 可那天,生死攸关时刻,少女毅然决然为他挡住一击,替他落入汹涌江水。 总裁惊觉自己心如刀割。他不能没有她。即便葬身鱼腹,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别说,还挺带感! 当事人听了想追更。 我:“你们如果有人以此为题写话本什么的,麻烦拿给我看看好吗?求求了!” 英儿却指望我官方发糖:“二奶奶,话本什么的终究是虚无,老爷现在这样喜欢你,你不努把力吗?” 玉如也跟上:“二奶奶,你可要抓住时机呀。我们老爷又英俊,又痴情!他眼神总是冷冰冰的,只有看你的时候不一样,而且如此清冷的性子,却只对你笑……” 我嘲讽地看向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看是这种笑吗?”薛殊最常对我露出的就是这种关爱智障的嘲笑。 “这种笑也是笑呀,”玉如激动了,“二奶奶,真的,整艘船上,谁若看不出来王老爷喜欢你,谁就是瞎子!” 英儿也附和:“不信你看那个卫士首领,刚才他来得多快呀,而且我可看见了,你才刚叫,老爷那边立马亮了,这不是关心是什么?” 我被她们这么七嘴八舌地洗脑了一通,竟然真的有点心动。 自从我详细研究过薛殊的情史和人生历程之后,我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薛殊这家伙别说喜欢谁了,我怀疑他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大家普遍认为他和太后是真爱,但我私下怀疑他爱她,也只是因为她诞下了龙子。就像我爸在我有钱后突然爱我,是一个道理。 我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前世的我和他可谓是一模一样。爱情对于我来说只是极为不重要的东西。有一次狗媒体赛后采访,让我说出人生最重要的三个东西,我毫不犹豫说:奥运会,世锦赛,亚运会。 第二天微博推送给我伊万诺娃女士的满分答卷:亲情,击剑,爱情。 如果让薛殊回答这问题,答案肯定是:内政,外交,民生。 盼这种人爱你,未免太难。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抱过让薛殊动心的期望,他对我的所有举动,我都不曾往那方面想。 就连这次他救我,我也只当是他不想在这关头让我爹绝后,寒了他的心。 但经过英儿和玉如的轮番轰炸,我有了一丝动摇。 我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专程找薛殊共进早膳。 吃饭中间,我旁敲侧击地问他:“昨夜我只是扯到伤口,怎么老爷这么挂心,还特地起来叫顾判来瞧我?” 结果薛殊看都不看我一眼:“麻烦你下次叫得小声些。我还以为来了刺客,想让顾判把他拦在你房中,伤了你不要紧,不要祸害船上其他人。” 我:“……” 我和王富贵老爷的CP当场BE。 作者有话要说: CP粉头英儿:请太上皇停止口是心非!!! 第35章 薛殊的网 船还在河上飘荡。我百无聊赖,时常去骚扰薛殊。 因为上次的血案,所有人都对犯罪现场甲板望而却步,必须要路过的时候都目不斜视,绝不多看一眼。唯有我们太上皇不为所动,淡定地踩着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血迹看书,边看边安详地喝着他那泡了枸杞的茶,享受退休生活。 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我,他只当看不见。 我坐在他旁边,叫他:“王老爷。” 他不理。 “陛下。” “太上皇。” 分卷阅读59 “父皇。” 叫到这声,他终于抬眼,卷起书本敲我。 我嬉皮笑脸地躲过了:“我就问几个问题,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说。” “马上就要到岭东了,你给我讲讲我们到了究竟要做什么,让我准备准备……我们该不会要去刺杀靖王吧?” “只是去见一个人。” “谁?” “见了就知道。” 跟薛殊交流真的费劲。但我发誓,今天一定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其实,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靖王对吗?” “对。” “是不是因为他有钱?” “可以这么说。” 我摇摇头:“靖王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你这样谋财害命,不太好吧?” 恭亲王说过,靖王根本没有谋反的动机,也没有那个想法。他已经接受了薛殊分割封地的命令,不消十几年,岭东道就会被他的子孙分得支离破碎,不会再对中央产生威胁,若非图他的财富,大可不必除掉他。 “我给过他很多路,可他偏偏要走最坏的那一条,”薛殊依旧在看书,头也不抬地说,“三万私兵,足诛九族。” 我翻白眼:靖王为什么不甘完全交出兵权,你心里没点数?如果不是你残暴,人家会给自己留这种退路吗? 薛殊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做人,最忌摇摆不定。他既存了防我之心,便该招募更多兵马,拥兵自立;他若要臣服我,便该安分守己,尽心忠君。两头好处都想要,既无魄力,又贪小利,到头来,只会落空,”说到这,他笑了一声,“身处高位,目光却短浅。十三年前,他已经如此。” 听到这里,我来了兴趣:“你当年到底是怎么说服他释权的?” 是不是绑架人家全家了? “许之以利。” “什么利?”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钱。取之不尽的钱。” 他这么说,我就有点明白了。薛殊极为小心眼,小时候受的欺负一律百倍千倍地报复,他羽翼未丰时为了推行政令,跟钉子户靖王服了软,给了他好处,现在强大了,秋后算账,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我听得有点后怕,心想,薛殊这家伙看起来潇洒,其实私下里绝对有记仇小本本,供他择日打击报复。我应该不在他的死亡笔记上吧? 走神想了半天,才把思绪拉回来,重新回到正题上。 国库亏空不小,即便抢劫了富人,充公了靖王的财产,也只能填充一时,迟早还要花光,难不成以后就一直靠加税和抢劫来补缺?再说,就为了这一次的进项,人民,官员,贵族,全都得罪完了,怎么想都得不偿失。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要除靖王,那收税这一步大可省略,让恭亲王假意谋反,到了河西之后趁他不设防,以讨伐他私自屯兵为名直接开打也未尝不可。 经过我研读史书,以及这段时间和薛殊相处的经验来看,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他藏的那一手究竟在哪里? 我见他今天难得这么坦诚,便壮着胆子问:“你退位,不会只为了做这一件事吧。” 薛殊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说:“管好你自己。” * 行船第十五日,我们准时到了岭东道的首府奉安。 奉安这座城妙极。泽江,清河,澄河,三水交汇于此,城里河港交错,水路比陆路多。到处是缠缠绵绵的弯月小桥,小舟从桥下过,艄公用绵绵软软的调子唱着歌。 空气润润的。不论走到哪里,总能听到水声潺潺,河两旁的小楼墙壁斑驳,长着青苔。 处处秀气婉约,拼在一起,却着实大而繁华。奉安城向东几十里有胤朝最大的海港。这个港口是胤朝和海岛七国最重要的贸易口岸,岛国人将他们国内上好的珠宝、香料和新鲜的特产水果运到奉安,许多内地的客商都来此采买,是而这里有许多市场,日夜不停歇地交易。乘舟走在水道上,几十米就有一个台阶,上去便是四通八达的集市的各个入口,十分方便。 王富贵老爷在此地自然也有房产,是坐落在湖心岛上的一处幽静小筑。 我们乘舟登岛,正在沿着小径往宅院处去,忽听见一阵琵琶声。 曲子好,弹奏人的指法也好,令人闻之一振,忍不住要跟着哼唱。 但,这里怎么会有人奏乐?我下意识地转头去问身旁的顾判,发现他脸红了,阳刚硬朗的面庞上露出了怀春少女的微笑。 吓得我没敢问。 我把目光投向其他人,结果更惊悚了。 见鬼,所有的暗卫都露出这种离奇的怀春笑。 仔细一看,发现他们今天有点不一样。 所有人都换上了服帖又整齐的新衣裳,纤尘不染的靴子,而且明显都洗了头刮了胡子,甚至还有人抹了头油。 甚甚至还有人画了眉毛?? 分卷阅读60 真的诡异,我都不敢问。 我们静静地往院子里走,我难得地没有注意薛殊,全部的目光都被这群突然发骚的暗卫所吸引,觉得下面一定要开启什么奇怪的剧情。 进了院门,立马破案了。 有位身着浅粉色襦裙的美人坐在一株合欢树下,刚落下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 见到来人,她便放下琵琶,盈盈起身,朝我们走来。 啊。那一头汹涌的黑发。那胜雪肌肤。那不时被微风描摹的美好身姿。 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离得尚远,我们还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但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一撞——神仙姐姐好像在冲我笑。 其他人大约也这么想。因为除了薛殊之外,在场的所有男人突然一起整理仪容。 大家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等她袅袅娜娜地走过来。 她走近了。男人们纷纷发出抽气声。 那张脸也是绝美的。 正看杨幂,侧看范冰冰,某些角度甚至有些像刘亦菲? 我目光往下移,掠过她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停在她紧绷绷颤巍巍的胸前。 “哇哦,”我低声感叹,“波,涛,汹,涌。” “什……”薛殊问到一半,懂了,转而斥我,“不知羞。” 我不由叉起腰:我又怎么不知羞了?你没往那看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边英儿和玉如一人一边,把我叉腰的手拉了下来。 “镇定,镇定。”英儿极轻地在我耳旁说道。 镇定?我回过神来,发现丫鬟们脸上全是一副看敌人的眼神。 哦哦哦,这可能是我的情敌! 我勉强从对面的美色陷阱里挣脱出来,突然想,咦,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她不就是我和薛殊第二次见面时,和他一起吃饭的美女吗? 当时她背对着我,且戴了面纱,我并没有看清她的全貌,但就那一个剪影,以足以让我把她划入美女的行列,并且铭记到如今。 “王老爷,”她朝他粲然一笑,“月儿在此恭候多时了。” 我在旁边都看得要流鼻血了,结果薛殊面无表情,点头说:“嗯,带路。” 他是不是男人? 丫鬟们纷纷松了口气,大概在想:恶毒白莲花女二登场了,还好总裁没有动心。 月儿点点头向前走,用银铃般的声音道:“大家跟我来。” 说着,又转身挽住我的手臂:“姐姐,路上辛苦吗?” “还好还好,”我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即便作为一个女人也有点飘飘然,忍不住去摸她搭在我胳膊上的手背,“你皮肤好好哦。”又白又腻又滑,简直像上好的羊脂玉。 薛殊像看变态一样看着我。 我收手,咳了两声:“我是说,月儿,你用的什么脂粉呀,给我推荐推荐。” “脂粉?”月儿好像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一样,“我从来不用呢。我太笨了,不会挑!” 哈哈哈这是什么绿茶发言!果然是直男最喜欢的类型。 我们到了她早已安置好的客房,告诉下人们把行李放好后就可以自己去城里玩了。这些天他们劳动辛苦,奉安是东部购物天堂,放他们半天假,让他们搞搞代购什么的,也算是主子的恩典。 侍女小厮们都散去后,我们三人对坐饮茶,月儿说:“皇上到的时间刚刚好。” “嗯,”薛殊点头,“事办得如何?” “老靖王素来极谨慎呢,”月儿轻描淡写,“第一条征税政令下来时便勒令底下人仔细清点,宁愿报多,也不报少。听闻林将军的做法后,还一度想要效仿。当然,被我家世子拦住了。我为他牵线,找到户部的苏治,背着他爹做了瞒报的事。苏治前些日子下狱,听说供出了些东西?” 薛殊又“嗯”了一声。 “告发令下来后,我把搜罗的证据给了赵三儿,叫他一纸状书把他告了。罗邑丞那边拿不定主意,已经去请钦差,信使都出了吴关,老靖王才知道这事,想压也为时已晚。如今奉安传得沸沸扬扬的,官府也不好不审,老靖王重金找人平事儿,可上头意见坚决,又没人摸得透圣意,尤其上次彻查户部后,谁敢去接,只不过将此案拖着罢了。老靖王不知道此中水深浅,打算去京城探风声,为他儿求情,大约也就是这两天动身了。” 薛殊淡淡一笑:“漂亮。” 胤朝的诸侯王过得有点憋屈。在薛殊改革之前,他们理论上也不是自己封地的长官。朝廷派官员领导地方,他们只是可以吃一部分的赋税,掌一些兵权而已。当然,话虽如此,但文帝懦弱的地方政策让诸侯王们都不免有些嚣张,颇有真把自己当王的意思。结果后来薛殊颁布所谓的荫公令,硬把他们的封地切割不说,还把兵权也夺了。 如今,政令已颁发十三年,诸侯们在本地的政治影响力急剧下降,以至于最强的靖王也没办法给自己儿子擦屁股。 扳倒 分卷阅读61 一个人,要讲究名正言顺。薛殊要是上来就对靖王说:哥们,你屯兵三万,是不是想死,老子成全你。那是有些唐突。 相比之下,设个套给他钻,由瞒报税务切入发难,就容易得多。 薛殊说靖王短视,我却觉得他蛮有政治嗅觉,从他宁愿交高额赋税也不要瞒报便可见一斑。若不是我方有一个苏妲己,他的儿子又不争气,他岂会被轻易抓住把柄? 话说回来,就连这个苏妲己,他也怀疑到了——薛殊这么谨慎的人,和月儿会面时竟然被追杀。想也不用想,是靖王对她早有怀疑,派人跟踪,如有可疑举动立即下杀手。派来的杀手质量也不错,知道拉我当垫背的,以模糊视听。 没想到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薛殊就已经开始织一张大网了。步步为营,声东击西,真是好猎手。 我出了会儿神,被月儿的笑声拉了回来。 “小靖王真可爱,”只见她笑盈盈地以纤纤玉指撩弄着茶杯沿,“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叫他杀谁,他就杀谁。老规矩,他的命留给我好不好呀?我想亲自动手。” 我咽了口口水。 我就说薛殊怎么会和绿茶厮混,原来这美女是个变态。 第36章 一块糖 月儿带着薛殊出去视察了。 我想去,但是他不让我跟,理由是我刚才骚扰了美人。 没天理。我就摸了摸小手,她还挽了我胳膊呢,我说她骚扰了吗? 所有暗卫也都留下了。我耐心地等待顾判目送美女远去,又目光迷离地咂了半天的嘴,才开口问他:“你们不跟去保护他啊。” 顾判说:“不必。月儿的身手,我等望尘莫及。” 奇怪了,按理来说玛丽苏女主不是我吗?怎么这位倾国倾城,武功高强,琵琶弹得这么好,还带着一丝小变态属性,女二形象不能这么立体吧? 我问他:“月儿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是被我们头儿捡来的孤女,从小在内司长大的,年纪轻轻,已经是我们司的二把手了。” “哦……那她跟太上皇什么关系?” 顾判笑了:“只是君臣罢了。” 也是,要是月儿是薛殊的女人,这群暗卫敢打扮得像发情的公孔雀似的吗? 我突然好奇:“你说,太上皇对着这样的美人儿都不动心,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顾判咳了两声,眼神在别处飘荡:“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天下午,暗卫们待在宅子里都很没趣,我趁机提出:“来比比剑吧!”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伤一好,就开始手痒。这群人可都是顶尖高手,我早就想跟他们比试比试了。 虽然大家套路不同,但百变不离其宗,比剑的目的终究是要刺中对方。我固然没有打架斗殴的经验,但毕竟有十七年的幼功,我们酣畅淋漓地打了一下午,除了顾判外的所有人都被我淘汰。 最后本人荣获第二。 妈的。 夕阳西下的时候,薛殊回来了。 我和暗卫们在院里围成一圈开剑术研讨会,大家正说得开心,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瞬间退后,恨不得离我八丈远, 我抻脖子往薛殊身后望。神仙姐姐没跟来。 “退下。”薛殊边走边说。 暗卫们齐声答是,撤了。我正要滚蛋,薛殊说:“你留下。” “好的陛下,”我乖顺地迎上去,还在往他身后张望,“月儿呢?” 薛殊非但不答,还质问我:“身为有夫之妇,和一群大男人凑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我辩解,“我都好久没有练剑了。岛上又无聊。” 他哼了一声,兀自在我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把玩我搁在桌上的佩剑:“我的孩儿真是倒霉,娶了这么个不安分的家伙。” 我又招他惹他了? “我很安分呀。”我坐在他对面,不解道。 薛殊静静瞧着我。他背后是缓缓下沉的夕阳,暮色笼罩着他。良久,他叹息般道:“你这猴儿,怎么总是浑身的力量,用也用不完。” 唉。我从小就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因为这个,我一直是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的重点观察对象,每年能被药检八百次,我都快被这帮孙子抽得贫血了。 我托着下巴与他对望,说道:“我娘说,吃苦的时候,要想着甜。想着甜呢,就会有力量。” 艰苦训练的时候,要想着金牌。落水遇险的时候,要想着太上皇的美色。 “若是一个人的人生,没有丝毫甜呢?” “假装有甜也行的。” 金牌我没拿到,太上皇的美貌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还这么坚强地活在这世上,没有去报复社会,那都是因为,那块糖,我假装自己会吃到。 薛殊轻笑一声,嘲弄道:“林小姐,你怎么这么可怜?” … 分卷阅读62 …这是什么白眼狼发言? “是你说自己人生没有甜,我才安慰你的,你这人有没有良心?”我气冲冲地说。 “我?”薛殊挑眉,“朕是天下之主。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想要什么甜,就有什么甜。” 薛殊你可以做个人吗? 我扭过头去,不理他了。那边却说:“看在林小姐这么可怜的份上,我给你点安慰罢。说,想要什么?” 我的头瞬间又扭回去:“真的?” 他点点头:“你一句话,全奉安的脂粉,我都买给你。” 这位直男以为我和月儿关于脂粉的对话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才不要脂粉,”我“哼”了一声,“我想要……” 我的大脑里自动生成一份列表。在排除了前十名肮脏的想法后,我决定了:“我想要你陪我出去玩!” 薛殊扬唇:“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珠珠:“我想要……” 内心: 睡你 睡你 睡你 …… 表面:“……你陪我出去玩!” 这两天想发点糖。 第37章 胤朝夜市 据我观察,薛殊是有生理期的。 他的生理期就在每个月沉睡前后。这几天,他疲惫易怒,心情低落,却又莫名慈悲。 没错,除了下身不流血(存疑)之外,薛殊这几天跟女人来大姨妈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说,长时间的辛苦工作,真让一个铁汉具有女性特征? 他第一次答应陪我比剑,甚至跟我去后山散步就是醒来的第二天。上次他睡前睡后情绪也不甚稳定。刚才他一坐下开始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敏锐地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在心里掐指一算,他睡着就是明后天的事了。 果然,他破天荒地答应我出去玩。 而且不是择日兑现,是现在,立刻,马上。 我惊了,说马上天黑了,我们去哪玩?夜总会吗? 他不依,理由是时间不等人。 这不是例假综合症是什么? 顾判被临时拉来当苦力,给我们划船。我俩乘一叶扁舟,往奉安城里去。 晚风习习,湖水被夕阳染成橘红色。大片荷叶平铺在水面上,粉色的莲朵开得丰硕可爱,单是看着,就让人满心欢喜。 “顾判顾判,我们能从那片荷丛里穿过去吗?谢谢!”我朝摇桨苦力喊道。 “是,娘娘。” 薛殊说:“有道理。林小姐是当好好瞧瞧,荷叶到底长什么样。” 他叫我“林小姐”,准是为了对我开嘲讽。 我警惕道:“我见过荷叶呀。” 他却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有多想,因为我们已经到了荷丛中。我探身折了朵硕大的荷花,咂咂嘴说:“想唱歌。” 想当年,安陵容就是这样手持一朵荷花在船上边漂边唱,赢得了皇上的宠爱。现在荷塘有了,船有了,皇上也有了,我想唱《采莲》。 我在这个朝代一点宫斗的瘾都没过到,Cosplay一下总可以吧。 “你唱。” 我清了清嗓子,陶醉地唱了起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顾判赞我:“好听!” 薛殊只哼了一声:“这词改得未免太过轻浮。” 原诗的确又没有鲤鱼成双,又没有抛莲的女人。唉,这歌别人家的皇上听了想宠幸妃子,薛殊听了想抬杠。我把荷花抛给他:“你不觉得这个场景很唯美吗?” 他接住,反手用来敲我的头:“你一介武夫,哪来的这些酸词?” “谁是一介武夫啊?!”我不忿,“我可是很有诗情画意的,想当年,”我清清嗓子,甄嬛上身,“冬日时,我都会去倚梅园赏梅,赏雪,经常在那红梅的枝头挂上我的小像,祈祷:‘一愿父母安康,二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三……”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薛殊这次是真的被我逗笑了,“你可曾问过朔风,它敢摧残你否?” 我在顾判面前颜面扫地。 薛殊经期怎么这么烦人啊!! 他还笑问:“三愿什么?” 我抱起双臂:“我不说了!” 薛殊也不问,只是笑眼瞧着荷丛。 我才装了三秒钟生气,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薛殊很少开心的,刚才回来的时候也闷闷不乐,现在却笑了。 我的心里存了一面只能照得见薛殊的小镜子。他开心,我就开心。 夕阳完全下山后,我们到了奉安城内。 入夜时分,城中心的市场里竟仍然叫卖声喧天,水道上 分卷阅读63 船只穿梭,好不热闹。 薛殊问我:“你想去哪里?” 奉安的中心大市场被称作“岛市”,是一个被水道环绕的城中岛。岛市四通八达,水道畔上到处都有停泊的地方,并有通往市场的台阶。这一路上,我见很多人都是把舟停在台阶旁,自己上去逛街,逛一段时间回来再上船,又去另一个入口买别的东西。此刻,我们前方就有一个入口,我随便一指:“就这里好了,我们去逛岛市,好吗?” “好。” 船停好,我们两个先走了下去,薛殊回首对正要下船的顾判说:“你留下。” 顾判一愣,说道:“是。” 我率先蹦蹦跳跳地上了台阶,走了几步,便融到喧声中去。 我们到的这一片是餐饮区,夜宵摊林立,一眼望不到头。到处冒着热腾腾的蒸汽,酸甜苦辣味一齐往人鼻子里钻。 夏夜,烧烤摊自然是少不了,粥铺,卤煮摊也有许多,甜的有各式酥饼,饴糖,汤圆,鲜果,果脯,还有人挑着担子走来走去,叫卖糖水绿豆汤。我叫不上来名字的小吃也有不少。来消夜的客人围坐在桌前,不时发出几阵哄笑,行酒令声此起彼伏。 这里没有电灯,各个摊铺前都挂着彩色的灯笼照明,风一来,便一齐摇曳。 才走了两步,我的肚子就咕咕叫——我下午还没吃饭。尤其是路两边的夜宵摊老板都朝着我们吆喝拉客,身边还时不时有边走边吃的人走过。我更馋了。 我看向薛殊。我们太上皇时刻心系民生,边走边背着手打量着四周,目光多在价目牌上逡巡,显然在视察民间物价如何。 我叫他:“王老爷,我饿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问我:“你想吃什么?” “烤肉!”这些吃食里面,最香的肯定是烤肉了。 薛殊偏了头笑我:“诗情画意的采莲女也吃炙肉吗?” 我犹豫了:“那、那我吃那个小元宵也行。” “好了,”薛殊摇摇头,“你想吃什么肉?” “都可以,”我看得眼都花了,捂着肚子道,“我们多看看吧,我就这一个肚子,要挑几家好吃的来填。” 薛殊“嗯”了一声,还在视察物价。 他要是总在工作状态中,我多没趣?我想了想,说:“王老爷,我们玩个游戏吧。” “你又想玩什么?” “‘不准笑’游戏,”我摸着下巴道,“就是我们要在陌生人面前对话,什么都可以说,谁先笑,谁就输。”我没成名前,每次和队友上街买东西,都经常有人突然开启游戏模式,有一次我们编的剧情太离谱,服装店老板差点报警。可惜后来走在外面总是被人认出,这游戏也再不能玩了。 “无聊。” “你说要陪我出来玩的呀。君无戏言。” “你未免也太难伺候。” “那算了。”我扫兴道。 他却说:“就一次。” “好!”我拍手,又有点心虚,“玩这个游戏,肯定要口不择言,你保证不生气吗?” 他要是转头把我写在记仇小本上,那我不是得不偿失。 “我若是生你口不择言的气,你早死了一万回了。” 我们又沿着路走了一会,我被烤羊肉的香气吸引了,循着味儿到了摊前。在烤炉前忙活的店家夫妇道:“公子,夫人,吃些什么?我们的羊是晌午现宰的,新鲜极了!” 这里的炉子呈圆形。于炭火之上放置一个铁丝网,肉并不穿成串,而是切成圆形的巴掌大的片状,搁在网上烤,便于店家用木夹子翻面。待烤好了,才切成块端给客人。 他家的羊肉又肥又嫩,在烤盘上滋滋响,十分诱人。 “要两块,”我说道,“带走吃……不用坐,我们站在这儿等就可以。” “好,好。”店家答应着,打开脚下的冰匣子拿出两块肉,烤了起来。 我转眼看向薛殊,用眉毛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薛殊面不改色,说道:“有暑月戴毡帽而出者,歇大树下乘凉,即脱帽以当扇,扇讫谓人曰:“今日若不戴此帽出来,几乎热杀。”” 我一听就知道他理解错了这游戏。说笑话能有什么杀伤力?况且他搜肠刮肚半天想出来的这破段子也并不好笑。 “别转移话题,”我咳了两声,正式宣战,“师兄,是你偷了师父的夜壶吗?” 薛殊:???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薛殊为什么让珠珠看荷叶(σ???)σ 笑话来源《笑林广记》 第38章 白首不相离 薛殊玩这个游戏有天生的优势,那就是他笑点高。而我笑点一向比较低,他还没开口,单露出这个惊愕的神情,我都有点憋不住了。 店家听见这个奇葩问题,烤肉的手不禁一顿。我清清嗓子,将表情稳住。 薛殊只懵了片刻,便叹道:“师 分卷阅读64 妹,你怎么又说疯话?小时候,我当真不该带你去逗那匹马,连累你被踢到脑袋。” ……我怀疑他借游戏说了真心话。 既然他这么快适应,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吧,”我话锋一转,“对了,这次我们一起出来,我姐姐知道吗?你昨天刚和她成亲,今天就和我幽会,会不会不太好?” 店家开始偷眼看我们了。刚才在忙碌的老板娘敏锐地捕捉到这句,也若无其事地凑了过来,在我们旁边的干净桌子上擦来擦去。 薛殊见招拆招:“我今日找你,就是要和你了断。” “你!”我娇声叫道,又叹了口气,“可我也有事告诉你,”我拿出手帕一甩,做作地带上哭腔,“我怀了你的孩子。” 薛殊面无表情:“我从军三年,昨日才回来,你怎么怀的?” 我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你可还记得和你同帐的战友?其实,我早知道你喜欢男人,所以为了你乔装参军,和你结为夫妻……不,应该说是,夫夫。” 店家喷了,喷完还捂嘴假装咳嗽,自言自语:“呛人,呛人。” 薛殊叹了口气:“你太糊涂了。其实去参军的并不是我,是我的孪生哥哥。” 我惊呼:“什么?我姐姐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原来是他!” 店家捂住嘴。我们的肉马上就要焦了。 “对,”他淡定地看着我,“昨日和她成亲的,也是他。” 我刚要还击,薛殊突然又温柔地看着我说:“其实,今日我是替他来和你了断……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 我心脏漏跳一拍,刚才想说的话全忘了。 色诱犯规吧!! “可我……”我硬着头皮说下去。 而薛殊伸手揽住我的腰,双目含情道:“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你。” 擦桌子的老板娘抬起头来,露出了姨母笑。 她没想到,薛殊看似搂我,实则是在捏我腰间的痒痒肉。我挣扎躲闪,努力忍耐,却还是破功了,笑出声来:“你耍赖!”我气不过,也去挠他,却被他抓着双手,制住了。 他在我耳旁说:“兵不厌诈。” 以我的力量完全可以挣脱。可我不想。今天我想做一个打不过男朋友的柔弱女孩。 他放开我的手腕,提醒店家:“可以了,包起来吧。” 我每次比赛都一心一意,哪像薛殊,还在考虑吃,为了不让店家把羊肉煎坏,这样粗暴地强行结束游戏。 店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把快要焦掉的羊肉抢救起来,切成小块包给我。我心情愉快,满心欢喜地接过了,等薛殊付钱。 结果,他刚抬手要拿荷包,却又改变主意,说:“你来付。” “小气,”我掏出一片金叶子,“不用找了。” 这一局我虽然输了,但因此得到了薛殊的半个拥抱,所以觉得自己也不亏。我快乐地拉他在各个小吃摊前扫荡,填饱了肚子。他从小被别人毒怕了,对于来路不明的吃食很是警惕,只和我分了一点小糕饼和水果。 今夜的月也明亮,风也凉爽,烤肉绝顶的香,鲜果也甜脆。更难得的是,薛殊十分宜人,一晚上都没有骂我。 我们吃完了夜宵,又坐船去另一个入口。 这下,是正经的奉安特产市场了。本地海产珍珠不提,还有很多盐铺。 我有点好奇:“怎么这么多卖盐的?” “天下之盐,十有六七产自岭东。岭东海盐品质好,自然引人争相购买,”薛殊停在一家盐铺前,说,“你去买一小罐盐,带给令儿。” “那么多名贵珍珠,奇巧玩意儿,我就给他带一罐破盐,也太寒酸了。京里吃的不也是岭东盐吗?” “他会喜欢的。”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只好买了巴掌大的一小瓶盐,装在了身上。 买完盐之后,我们又逛了好一会,还在一个套圈小摊上玩了半天,最后我们套中了一堆小玩意儿,满载而归。 往回走的时候已是深夜,市场渐渐熄灯,我还意犹未尽,一步三回头地向后看。 夜里风大,顾判不知从哪弄到一艘带舱的小船。我和薛殊踏进船舱,我把怀里抱的东西装进包袱里,摆好码齐,很是满意。之后,一抬头,却发现他似乎正瞧着我。 我冲他笑,小小声说:“薛殊,谢谢你。” “……你叫我什么?”薛殊语带威胁。 “哦,不可以称名讳,那叫‘四郎’?你可以叫我嬛……咳咳,珠珠。” “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不好意思,我会游泳。” 他被我气笑了,抬手敲我的脑门:“你这无法无天的妖怪。” 没天理,别的姑娘都被叫“小妖精”,怎么我是“妖怪”呢? 我不服气:“我是穿越时空的灵魂,不是妖怪。” “你谢我什么?”他重将方才的话头儿拾了起来。 分卷阅读65 “谢谢你带我出来玩。今晚我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是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开心的一晚。我会永远记得。” 我们在狭窄的船舱里相对而坐,膝盖不时随着船的摇晃而一碰。月光透过仅有的一扇小窗照进来,无法驱散晦暗。我们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好像背着人幽会的一对小情人。 薛殊不说话,应该是在看着我,不知是不是在笑。 沉默中,我莫名心慌,想道,两千万分之一胜率的彩票也有人中,也许可能大概他会对我有一点动心吗? 良久,他叹气般低低唤了声:“林如珠。” 我答应了,他又不继续。 船到了湖上,从一方荷丛中过。 我把上下午没说完的话接上:“三愿,愿得一心人,”我提心吊胆,说得极轻极慢,几乎是一字一字将这句子吐了出来,薛殊微微倾身来听,本来半握拳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伸展开,踟蹰着抬起,我不敢看他的脸,只垂眼盯着那只手瞧,艰难地把后半句补上,“白首不相离。” 在我说出这句时,他的手重又落下了,握了起来,身子也直起。 他沉默了半分钟,忽不再像先前那样压着声音,轻轻笑了一声:“那贤妃要多加努力。历代皇帝,鲜有一心之人,但我想令儿会喜欢你,”他顿了一顿,“他如今虽年幼,但过两三年便会长大。你好好辅佐他,为他诞下子嗣,自然恩宠无尽。” 薛殊真的催我给他生孙子了!!! 这不再是开心夜晚了,这是闹心夜晚。 我双眼一闭,咬牙道:“借父皇吉言。” 薛殊“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39章 回京 次日,薛殊上午和暗卫们出门办事,下午时分,他们和月儿一起回来,船已装好,她送我们到渡口。 路上,月儿照样一直挽着我的胳膊,惹得暗卫纷纷对我投来嫉妒的目光。 我昨夜刚在薛殊那里受到打击,此刻看见这个女人轻而易举俘获所有男人芳心,我酸了。 “月儿,为什么男人都喜欢你啊?” “这个嘛……”她眼珠一转,掩唇而笑:“你知道京城垂柳街的九天娘娘庙吗?” 王富贵老爷的府邸就在垂柳街,我从前坐马车去王宅的时候,好像确实曾路过一个小庙:“是那个门上涂了金漆的庙吗?” “没错。每当我想让一个人喜欢我,我便去那里求九天娘娘,百试百灵。” “你也太迷信了,”我本来想学点实用技巧,没想到她给我传播落后思想,“世上哪来的神神鬼鬼!” “姐姐不信,当我没说就是。不过,”她忽然露出一点促狭的笑容,“我看呢,此事我还要同姐姐请教,我可没有教你的……” “送到这里便可以。”身旁的薛殊抬起疲惫的眼打断她。 “是,王老爷。” 我和月儿就此别过。这次,我们中途不再停靠了,直接北上京城。 大家上了船,英儿和玉如不住地拍胸口:“还好那狐狸精不跟来!” 看她们追我们的CP追得真情实感,我感到了发糖的自觉:“不仅她不来,我还很快就要侍寝了呢。”还是三天不下床那种。 英儿大喜:“二奶奶可算开窍了!” 结果当天,薛殊说要和顾判睡。 丫鬟们一片哀嚎:“失策了,防来防去,没有防住这个小妖精。” 但她们也只为我惋惜了一天。很快,她们就抛弃我,去搞王顾CP去了。 他,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他,是出生底层的混小子。 初逢时他被仇家刺杀,被他救下。 他察觉他的好身手,便高高在上地要他当自己的护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桀骜不驯的他竟说了“好。” 他一敛混不吝的性子,尽心地守护他,一直从普通的护卫爬到贴身保镖。 公子的身旁莺莺燕燕不断,但他似乎从未付出真心。直到有一天,那个女人出现了。 他动了心,甚至为她纵身跃下江水。黑夜茫茫,混小子毫不犹豫地跟他一起跳下。 不能说出口的爱,就让我用性命告诉你。 在刺骨的江水中,他紧紧地抱住他,用自己的背承受着嶙峋乱石的痛击。 在那一刻,公子忽然察觉,谁才是世上最爱自己的人…… ……也还挺带感? 不是,你们也太三心二意了吧?! 三天之内,船上有一个文学巨擘连夜写出了薛殊和顾判的同人本,玉如试图拉我入坑,被我坚定拒绝。 我每天去找暗卫们练剑,从早练到晚。 到了夜里,我望着月亮,呆呆地想:他故意疏远我,是因为那夜我对他的心意太过昭然若揭吗? 我本来没有要他爱我,是他给我妄想。这怎么能怪我? 薛殊醒来后,我没有去找他,想他的时候,就凭 分卷阅读66 窗偷窥一下他在甲板上看书的背影,但再也不去找他说话了。我应该知趣一点,免得把他越推越远。 十几天过去,我和薛殊相安无事。其间有一天顾判在路上碰见我,问我:“二奶奶怎么总不去跟老爷一起用餐?” 我说:“因为我在备孕。” “啊?” “王老爷想让我生孩子。这想要怀孕,最好早早地开始调理,我现在吃的都是健康的备孕餐,跟你家老爷吃不到一块,所以我不去找他了,请他见谅。” 顾判满头问号,说了句:“哦……”然后,忽然身子防备地朝后仰了仰,“为何这样看我?最近大家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露出了暧昧的微笑:“给你看个好东西。” 我把话本给了顾判。接下来的三四天,他看见女人就躲着走。 又过了几天,我在甲板上无人的角落里一边压腿,一边拿着纸笔涂画,嘴里哼着《卡门》: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叫情,什么叫意,不过是大家自己骗自己,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身后忽传来一声:“林如珠,你在唱什么?” 我搭在船舷上的腿差点拉伤了。 站定,便见薛殊面带愠色地看着我。 “一、一首我们那儿的流行歌曲。”我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见他,虽然知道他接下来就要骂我,内心仍然有点雀跃。但我生怕他嫌弃,于是把马上要浮现的笑容敛起,退了一步,离他远了些。 我退,他却进一步:“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 “歌词就这么写的嘛,”我连忙摆手,“我可不这么想啊,我对我夫君可是很认真的!你看,”我举起毛笔,“我还在给他设计一个可以画在瓶子上的图样呢。盐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我想在罐子上亲手画幅画,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他会喜欢。” 他居然问我:“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啊,我怎么敢生你的气?你对我这样好,上次睡着的时候还免了我作陪。所以最近我决定,不再去打扰陛下清修,我自己找暗卫练剑就可以。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没有,好极了。”他看不出喜怒,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我“噢”了一声,问他:“你找我有事吗?” “只是路过,”他将目光投向我的纸,又皱起眉,“这又是什么?” “哦,这是远古的一种生物,霸王龙。” 我本来是想画龙袍上的那种龙,但是实在太难了,就退而求其次。霸王龙也是龙嘛。 他拿起那张纸:“荒谬。” “你别不信,真实的龙它就长这样,”我放下笔,凑过去看那副画,“霸气又不失可爱,和我夫君很是相合。” 薛殊扔下纸,扭头走了。 ?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这次航行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的事件。临岸的风景愈来愈熟悉,南方的湿润不见了,树木越来越稀疏、低矮,笔直。夏天已经过去,不再有雨。 我知道,轻松的日子就要结束,接下来才是前朝的风波真正涌起的时候。要当皇后,一定要过好这一关。 行船第二十八日午后,我们抵达了离京城最近的港口,日暮时分,回到王宅。 天色已晚,我们要先歇息一夜,明日晨起再离开。 晚饭过后,我歪在床上胡思乱想。 月儿说她每次被人喜欢都是她从附近那个破庙里面求来的,这未免也太离谱了。竟然还有人信这种鬼东西。 她一定是随便编个理由糊弄我吧,毕竟这种技巧也不好真的传授。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嘛。 更有可能的是,人家不好意思直说她受欢迎的真正原因:就是又美又强罢了。绝色容颜,魔鬼身材,武功高强,手段又了得,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唉,其实我根本就不该问她那个问题,难不成要她告诉我:你去整个容吧? 总之,千想万想,也不会是这个破庙的功劳。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我绝对不会相信这种愚昧的东西。 绝对不会! …… 两个小时后,我披着斗篷,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九天娘娘庙前。 我安慰自己:不亲自试试,怎么证明它的愚昧? 入夜时分,庙已经关门。我打听过了,这九天娘娘并不是九天玄女,也不知道是什么非主流神仙。她的信奉者不多,香火并不旺,所以庙宇又小又破,年久失修,也没人看守。 我轻松地翻墙进去,乘着月色摸进小神殿,果然有一个潦草的女人半身像供在那里。 我从怀里掏出一些鲜果和糕点,恭恭敬敬地放在她身前,又拿出一大把之前下人们买来供“老夫人”的香,用火折子点着,插在了香炉上,随后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说道: 分卷阅读67 九天娘娘,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其实,让他也爱我,实在没有道理,算是妄求。我已经嫁作人妇,有当皇后的人生抱负需要实现,还有家族需要考虑,和他注定不会有结果。 是而,我不求长相厮守,但求遥遥相望。 他不必很喜欢我,不必像我这样满心都是他。我只要他心里的一点点位置,让我在这陌生的世上,有些许宽慰罢了。 九天娘娘,妈妈去世之后,没人再爱过我。我的骨肉血亲不在意我,世人皆嘲弄我。 这一世,请你给我一点点甜头吧。 我深深地朝她扣了扣头。 这话说完,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起身原路翻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边走边想,希望九天娘娘是一个会被卖惨打动的神! 我哼着歌回到府上,穿过前院,到了我们住的院子,刚踏进月门,立马又闪身而出,躲在墙后。 薛殊大晚上的在院子里看什么书啊?! 我正轻手轻脚地把斗篷解下,想要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翻进我的屋子,便听那边传来一声:“进来。” 我认命的走进去,磨磨蹭蹭地到了他的面前。其间,他并不看我,目光依旧在书页上,直到我想要开口编理由解释,他才嗤笑一声,道:“你竟真信了月儿的鬼话。” ??? “我不是我没有。” 薛殊将书合上了。 “翻墙也要进去,弄得一身灰,”他问我:“你究竟想求得谁的欢心?” “真的没有,”我硬着头皮说:“我就是好奇,过去看看罢了。” 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 良久无话,他重新拿起了书本,说:“回去吧。” “好的,”我松了口气,笑道,“你也早点休息!” 他继续看书,没有搭理我。我便转身往房间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却听背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薛殊低声道:“是我吗?” 第40章 输 我僵在原地,只听到耳朵里“轰”的一声,随即外界的声音再不能感知,只能感到自己的血管剧烈跳动。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来回摩挲,想给自己一点力量。 他问完这句,便不再说话了。我的心像在平底锅上的荷包蛋一样,遭到翻面煎烤。 不知过了多久,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是。” 他看着我,眼里没有什么波澜:“你过来。” 我走回去坐下,心已经凉了半截。每次宣布决赛结果前,我都是这种感觉。 果然,他说:“不要喜欢我。傻丫头。” 九天娘娘,我跟你无冤无仇。这是为什么? 薛殊不再看我。我想,我应当赶紧笑出来,假装无事发生,或者扯个谎掩盖过去。薛殊不是坏人,他不会不给我台阶下。 教练总是告诉我,结果出来后不要去找裁判理论,不要去一遍遍地要求重放录像。这样就不会显得太狼狈,不会被人骂输相难看。 但我却总想,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呢? 后槽牙被我咬得生疼,但也无济于事。我还是问他了:“为什么?” “你是令儿的妃子。” 停下。我勒令自己。 但:“我知道。我也可以当好他的妃子,这一生我可以献出所有的精力去辅佐他。我可以和他生儿育女,助他稳固江山。这一切,即便我不爱他,我也可以做到。我没有,也不会向你要求任何……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抛开这些,你是否对我有……哪怕只有一点……” 薛殊看着我的眼睛说:“没有。” 停下。 “为什么?”我问他,“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你很好。若无先皇后,我或许会喜欢你。” 我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薛殊皱眉看着我。 “没事没事,”我连忙摇头摆手,“你不必担心,其实我都习惯了。真的。” 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可笑,觉得荒唐。 “给你讲一件事吧。其实我骗了你。我从来不是什么武状元。三届比赛,我都是第二。九年,所有的大比赛,我全是第二名。他们都叫我‘千年老二’,好笑吗?我比谁都要拼命,十七年来我除了负伤时,没有休息过一天。就算次次都输,我也不曾气馁过,从未认过命。 谁知道,现在没有比赛了,我却仍然要当第二,仍然求之不得——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可是就连这个,我都落后别人一名。” “你知道吗?我来的时候,是我错过最后一次夺冠机会的时候,”我对着天,双手合十一拜,“今天,我认命了。” “对不起,打扰你。”我站起,想要回房。 薛殊一直皱眉静听,这时才开口 分卷阅读68 :“令儿温和、仁慈,聪敏,会成为名垂千古的皇帝,你将与他同享所有的荣光。我不是个好归宿,给不了你你想要的东西。”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接过好人卡,转身快步离开。 * 我像块死肉般趴在床上,整夜睁着眼,反复咀嚼我和薛殊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原来我不明白,现在才发现,我真的输不起。 人家都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了,我仍然不甘心,觉得他说不定另有隐情。 比如,他说给不了我我想要的东西。 薛殊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天亮了,英儿和玉如过来叫我。我于是无精打采地起床穿衣洗漱。 她们从没见过我精神状态这么差过,都有些要问不敢问。我长叹一声,主动交代:“我失恋了。王老爷真的不爱我。” 结果没良心的两人没忍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气死,决心一脚踏平王顾CP:“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顾判跟在王老爷身边的真实原因。” “啊?” “王老爷的正妻张倾城,人如其名,倾国倾城,顾判就是喜欢她才留下当侍卫的。至于王老爷呢,你们没看见他那副冷酷寡恩的样子吗?他谁也不爱,只喜欢钱,那天他根本是失足落水的,临掉下去前还拉了顾判给他垫背,”看着两人的表情渐渐呆滞,我继续添油加醋,“你们真以为王富贵这样的人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吗?商人重利轻别离,他的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情感。想要他动心?未免也太天真了!” 英儿和玉如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眼神都涣散了。 我发泄完这一通,心情竟然略微好了起来。呼出口浊气,我甚至有种想唱歌的欲望。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祭奠我死去的爱情,”我边梳头边重复这句歌词,“祭奠你死去的爱情,祭奠他死去的爱情……” 大家的爱情都一起灭亡吧! 梳洗好之后,我和薛殊一起回太虚观。明天是小皇帝祈福的日子,我会在太虚观待最后一天,然后随驾回宫。 我依然和他同乘。马车里弥漫着表白失败第二天的淡淡尴尬。 薛殊时不时地看我,好像想出言劝慰我几句,但是显然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从何劝起。 沉吟许久,他说道:“你不必伤心。其实,你并没有输给任何人。” 我的背不由得一僵。 “即便没有先皇后,我也不会喜欢你。” ……我谢谢你。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他:“陛下,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 “那你干嘛要在我伤口上撒盐?” “我原想安慰你几句,”他哼了一声,“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的确不必。我才没有那么脆弱。” “哦?我以为有人认命了呢。” 我瓮声道:“我只是阶段性认命,才不会一蹶不振。皇后我还是要当的。” “你这家伙!”薛殊摇头笑了,习惯性地想敲我的头。手抬了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我看见他这个动作,鼻子不知怎么一酸,赶紧打个哈欠,揉眼睛:“我昨晚一夜没有睡着呢。现在我要睡了。” “好。” 我靠着车壁,闭上眼不看他。我的确是困了,不到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君臣 薛殊拒绝我这件事,倒没有对我的心理健康造成过大的影响。 主要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对他抱有期待,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又是跳水救我又是陪我逛街,对我做出一系列让我误会的举动,那他问我这话的时候,我压根都不会答“是”。 都怪丫鬟们给我戴上了CP滤镜,让我感觉薛殊对我有意,所以昨天被他拒绝得那么干脆,我才会心态崩溃,竟然主动地爆出了自己的黑历史。 重点是,我根本没有要表白,是他问的我。你不喜欢我你问我干嘛呢? 真是越想越气,薛殊这个狗男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他是思想警察吗?连别人喜不喜欢他都要管。我暗恋他关他什么事?我又没有在追他。 我在马车里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受伤的心暂时痊愈了。 来日方长。我毕竟是他的儿媳,住在宫里。这场风波平定之后,他总得常回家看看吧。其实我能经常见他就可以,我本来也没有想要在这个时代谈恋爱,我的主要任务还是拿金牌。 当太后看来是没戏了,那我专心争夺皇后宝座吧。 我跟薛殊回到了太虚观,这次,我被安置在了他的寝殿。他住的地方是靠近后山的一处小筑,很是清静,由于离道士住的地方比较远,又可直接从后山上下,别人很难掌握他的行踪,他离开了两月有余,侍卫们照常守卫和采买,没人知道他究竟在与不在。 我们进到他的房间,薛 分卷阅读69 殊看我还睡眼朦胧的,就叫我去屏风后的床上休息。 我没有推辞,绕过屏风,一头扎在薛殊的大床上。 虽然他两个月没有回来了,但被褥上还是隐约有他身上的冷香气。是他惯用的熏香的味道。 方才马车里颠颠簸簸的,我没有休息好。此刻,我钻进他的被子里,抱着他的枕头,很快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外头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先是顾判进来通报了一句什么。 “皇上,靖王已经……” 薛殊压着声音命令道:“小声些。” 然后我就听不见了。 其实他不让他小声,我兴许还能再睡过去,但这话听了一半,我愈发地好奇,要竖着耳朵听,很快就彻底清醒了。 好像是靖王在外头求见。 算算时间,之前我们到岭东的时候月儿说他打算上京求情,他走陆路,快马加鞭,的确是这两天到。 可怜的靖王爷。儿子不争气,主子又残暴,都已经走进别人设的套里,还在困兽犹斗。 我感情上觉得他值得怜悯,理智上又不觉得。 如薛殊对恭亲王所言:生在皇家,一生注定风云不测。 多少老百姓劳苦大半辈子,也赚不了这些权贵一顿饭钱。又想享受无上荣光和滔天权势,又不想承担随时掉脑袋的风险,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我要是他,摊上薛殊这么个主子,早自请削去爵位,安心做个小富商了。狗命要紧啊。 我胡思乱想着,过了一阵,那边又传来开门的声音。 来人显然很急,还没进门,便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皇上!” 薛殊不为所动,淡淡说:“我不再是皇上了。” 门在那人身后合上。他窸窸窣窣地膝行到他面前,磕了一个响头:“臣向太上皇负荆请罪!” “我退位已久,你求我又有何用。有什么事去找皇帝吧。” “皇上陛下不肯见臣……臣实在惶恐。” 薛殊不答声,他又道:“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臣知道如今已犯下大罪,只求陛下念及臣这些年来的忠心,放我们父子一马。” “你已连着三日求见,今天我肯放你进来,是感念旧情,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如今坐龙椅的是皇帝,不是我,你若要求情,也当找他。你下去吧。” 薛殊自从五年前离京亲征,就逐渐撒手朝政,大胜而归后的那两年也至少是表面上不理前朝,他退位虽只有一年多,但实际已经用了三年的时间来麻痹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之下,靖王却不去求小皇帝,反而将主要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可以说不敏锐。 瞒报税务再严重,也不是什么株连九族的重罪,可听他这语气,分明是在求薛殊饶他一命。危机的气息,他已然嗅到。 果然,靖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没有了方才的惊惶之态,缓慢低沉道:“臣愿意,将名下所有产业充公……” 他要摊牌了。 “靖王,”薛殊却打断他,“太迟了。” “皇上……” 透过屏风,我看见薛殊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跪伏的影子。 “你叫朕什么?”他说。 即便隔得这么远,我仍然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令我不由得屏息。 “皇上。”靖王重复道,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颤抖。 他微微俯下身,逼视着他:“你既知道朕是君,你是臣,十四年前,便应该明白,你只配臣服,不该和朕谈条件。” “当年是陛下提出……” “不该拿的东西,何必去接?” 此话说出,靖王便愣住了。 “果然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万念俱灰道,“十四年来,我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从未走错一步,为何竟落得如此下场?” “若你当初无条件地顺从朕,现在还是个高枕无忧的王侯。若你当初乖乖接受了朕的恩赐,完全交出兵权,可以让朕轻松放心地取回那东西,你也将继续带着花不尽的财富终其一生。若你在知晓国库空虚时,肯主动归还大权,你如今又具名利,还是功臣。可惜,这么多条路,你偏偏选最坏的一条。靖王,如今即便你肯交,朕也不会要了,朕现在要夺回来,”说到这里,他又不紧不慢地坐下了,声音也放松下来,像是在说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话,“你回去吧。不要抵抗,我尚可放你全家一条生路。” 靖王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既然如此,臣无话可说,”良久,他朝他最后一拜,而后重重地,一字一字地说,“谢陛下恩典。” 说罢,便起身,踉跄离开了。 * 我素知薛殊是个暴君,却没有亲眼见证过这种场面。 靖王也是个称霸一方,呼风唤雨的王侯啊。那个繁华无尽的奉安城都臣服于他。可是薛殊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万念俱灰,他一弹指,便 分卷阅读70 可以让他所拥有的全部烟消云散。 生杀予夺,加膝坠渊,全在他一念之间。 靖王已经走了,我的身子犹有些僵硬,连他们话里的意思也来不及去思考,只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我对薛殊称不上恭敬,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嫌命太长。 正在后怕,却听见他朝我这边走来。我赶紧闭上眼。 薛殊走到床前,轻笑一声:“还在装睡?” 我拿不准刚才他和靖王的对话到底想不想让我听到,一时不敢“醒”。 他又说:“我这里有三尺白绫,不知给谁用。” 我马上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觉地盯住他:“你、你别吓唬我。” “林小姐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都要拿三尺白绫了我能不怕吗?!” 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确是不怕了,并且想出了其中缘由——此人离我远的时候,是令人生畏的太上皇,一旦到我跟前,就是薛殊了。 薛殊问:“还困吗?” “不了。”我摇头。 “那就起来吃饭。”他抛下这么一句,便转身向出走。 我揭开被子,起身穿鞋,整了整衣裳头发,又殷勤地跟在了他身后。 第42章 林国公 吃过饭后,我和薛殊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天边粉色的晚霞。 他问我:“令儿过得好吗?” 算起来,他也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儿子了。我总觉得薛殊没有常人的情感,其实他只是不表露吧。 不对。我掐指算了算,两三天以后他便要睡着。经前综合症要来了。 我了然地看着他:“他就在太虚观。你都已经跟靖王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不如去看他。” 他不答话。 我于是说:“他年纪轻轻就接过重担,这样辛苦,却也能承受,没有被压倒,应该算是过得好吧。又聪明又坚韧,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薛殊脸上头一回出现了慈父的微笑。 我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我不说话,怕再跟他说几句,他便要提起让我去找小皇帝的话头。 果然,他问我:“你今夜去找他么?” “不太好。人家太虚观不让男女同眠的。”我嘟囔。 薛殊竟也没有反驳。我试探道:“我在你客厅里那个沙发上将就一下就成。” “沙发?” “就那个长的软的大椅子。” “可以。” 我开心了,转身伏在桌面上看他,终于打开话匣子:“你会吹笛子啊。”我看他卧室里放着一根玉笛,应该不是摆设,毕竟乐器也算一个合格的男主角的必备技能。 “会一些。” 我马上跑去把玉笛拿出来,双手奉上:“谢谢太上皇。” 薛殊经期前后是真的好说话。他接过玉笛,摩挲片刻,将它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霞光绚烂,院子里的树叶子微微泛黄。美好暮色下,翩翩公子玉指修长,轻轻按在玉笛的孔上,他的长发与衣袂随风飘扬。 我听得有些怔愣,脑子里回荡着一个问题: 人类的耳朵为什么没有进化出静音功能? 薛殊这笛子吹的。 是真的难听! 这么唯美的场景,BGM却如同魔音绕耳,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继续还是停止。 我假笑着欣赏他的表演,在心里琢磨,薛殊自己知道他吹得不好吗?看他这表情好像并不知道。 唉,当暴君的一个坏处,就是没人敢跟你说哪里做得不好。 幸好这个曲调本身不是很难听,虽然悲伤了些,但还蛮朗朗上口,他吹到一半,我便可以跟着哼了。 薛殊本来吹得惨惨戚戚,被我这么元气满满地一掺和,悲怆的曲调被迫欢快了起来。 我怪我自己,把阳春白雪带成二人转。 他眼里的一点哀,逐渐融化了。眉头随即舒展开来,唇角也牵起。 我也跟着笑起来。 这夜,我和薛殊隔着一个屏风相对而眠,我每两个小时就醒来一次,怕这夜晚已经结束,我要回宫,下次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他。 然而,这夜还是结束了。我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也结束了。 第二天,薛殊没有出来送我。 * 我和小皇帝坐在回宫的马车上,不免有些怅然。 两月没见,小皇帝好像长高了,唇上生了一圈难看的青春期小胡茬,破坏了他漂亮的面容。他也不剃,似乎想要以此来彰显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也挺可爱的。 他不等我发话,便开口:“你们去找了二皇叔?” “对。他告诉你了吗?” “没有。朕猜的。” 这对父子的连心能力也太强了,要我这个传声筒何用? 对 分卷阅读71 了,给他纪念品。我从怀里掏出了那小小的盐罐递上:“这是太上皇让我带给陛下的。” 他接过,掀开看了看,若有所思道: “好。”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薛殊买这罐盐是传递一个信号,且这信号八成和靖王有关。 我留了个心眼,打算回去翻史书,不信看不到端倪。 小皇帝摩挲着这罐盐,过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口气为靖王一家而叹。 他是仁慈的。因为所有的脏事,全都由父亲做了。他下不去的手,薛殊替他下,他不想得罪的人,薛殊替他得罪。 薛殊从来不介意当坏人。他还没驾崩,史书里对他的评价已经毁誉参半。 他诛杀权臣,是刻薄寡恩;他攻打北延,是穷兵黩武;他不听劝谏,是独断专行。 他亲征回京的那两年更是不理朝政,活脱脱一个骄傲自满的昏君。可他不在乎,谁的看法他都不在乎,他只要他想要的。 他布局三年,究竟想要什么? 我出宫之后,小皇帝对外宣称我得了传染病,宫里的所有下人全被遣散了,只留下团儿圆儿两人坚守。 我刚踏进空荡荡的景和宫,在院子里的圆儿就扑了上来:“小姐!” 她这一声叫得极为凄厉,吓得我缩了缩:“怎、怎么了?” 她眼睛红肿,显然才大哭过,到了我跟前,激动得险些软倒。我赶忙将她扶住:“发生什么……” “老爷、老爷他……”她哭得说不出整话。 此刻,团儿也从屋里冲了出来,哭着跑向我:“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心里一沉:“老爷怎么了?” 团儿自己悲痛,却先来安抚我:“小姐你先别急,你挺住。方才府上来人报信,老爷他昨夜突发急病,现在……”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懵了。 老天爷,我不配好好有个爹是吗? 团儿见我愣住,擦干了眼泪,强自笑道:“小姐莫要心急,如今合宫的太医都在我们府上,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好呢。” “我要去见他一面。” 林如珠将她的一切都交给了我,我要对她负责。 圆儿闻言,双手抓住我的手臂乱摇:“是啊小姐,小姐你去求求皇上吧!再不行去求太……” “住嘴!”团儿断喝一声。 “你们先别慌,”我关上宫门,压低声音道,“来报信的人可靠吗?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是露儿姐姐亲自来的,而且昨夜我们在宫里也听说了,”团儿忍着泪,“老爷夜里忽然头痛不止,四肢僵直,时而抽搐。府里连夜派人去太医院请人,不轮值的太医也都紧急去请了,他们说这病来得太急,一时不能寻到病灶。到了今晨,老爷就只剩一口气了。“ 这是什么症状?脑溢血?心源性猝死?还是……中毒? 我爹现年五十岁,身子健朗,十步斩敌将也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怎会突然病倒?此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很难让人相信是意外。 我拉起六神无主的圆儿:“走!” 我们三人一路疾走到了勤政殿,路上宫女太监见我突然生龙活虎地出现,皆有些悚然,纷纷闪避。 到了殿前,却见小皇帝也正和两个人在往出走,看服制,一个是武官,一个是内司的人。我赶忙迎上去跪在他面前:“皇上,臣妾恳请出宫探病!” 武官和内司长官都随我跪下。 小皇帝有些意外,但考虑片刻后,便道:“也好。你来。” 看来他也听到了这消息,正准备亲自去国公府探望。 “是。”我赶紧起身跟上。 那位武将奇怪地看了我们三人好几眼,犹豫道:“微臣拜见……贤妃娘娘。” 团儿连忙回拜:“见过李将军。” 我跟着抄作业:“见过李将军。” 李将军大约认识我,见我突然小了几个号,不免要疑惑,但他也没有问,毕竟大局要紧。 小皇帝边走边问:“禁卫军那边安排好了吗?” “许将军已临时顶上了,正在加强守卫。” 许将军是我爹的部下,也就是许美人的爹。 我之前恶补过关于我爹的知识。他伴驾出征立下大功后,回京继续掌管禁卫军,负责皇城的安保,是京城禁军的总提领。 禁军一共八万,平时驻守皇宫的有两万,西郊大营,南郊大营,东郊大营分别有两万。我爹亲自掌管的是驻守皇宫的两万。 首领突然病倒,禁卫军难免要短暂地混乱一阵,别的不说,上层人事变动、争权等事就足以让军心不齐了。 “靖王在何处?”小皇帝问。他显然也觉得此事不寻常。 “回皇上,”内司长官答,“昨日下午已出城了,暂不知是否有诈。臣已命人去查。” “尽快。” “是。” “冯 分卷阅读72 家军是否有动静?” “臣密切监视。并无异象。” 冯将军比我爹去北延去得更早,也立下了赫赫战功。三年前凯旋回京之后,他本家的将士留了四万在京城不远的滈关驻守,若他调此兵,三日可到京中。 京城附近的兵力统共就这么多,禁军直属皇室,没有自己打自己老板的道理,冯将军的兵也没动,靖王此次来京也不可能带兵,否则在路上就被截杀了。 那,如果有人要搞乱禁军,意图是什么? 又或许,他的目标不是禁军,只是想趁着靖王事发,恭亲王又造反,户部案余波未平,民间又因税收不太平这样混乱的时候捅我爹一刀,趁机上位或铲除异己? 小皇帝又和李将军二人安顿了一些军事上的部署,便到了殿门口停的马车处。 李将军和内司长官转身,向他拜别。 原来他并不亲自去。和我们走这一程,只是为了节省说话的时间。 也是,万一是有人要引他出宫,在路上截杀,那他不是正中圈套吗? 我也朝他拜别。小皇帝说:“你留在国公府侍疾吧。” “好。谢皇上。” 我和团儿圆儿上了马车,本来要坐马车的两个男人便转而骑马了。 我们这一行人带着不知多少守卫出了宫门。从皇宫到国公府这一路上,路全被封起,不管居民还是商贩都统统被驱散,道路两旁空空荡荡,死城一般。 第43章 小迷局 国公府气势磅礴,却并不显华贵,这里的建筑简单而整齐,少有遮遮掩掩的的影壁与曲折的回廊,视线极为开阔,可见一股利落的武将之风。 我与李将军和内司长官一到,门口侍立的一个大腹便便的老仆和两个小厮立马过来拜见,大约已经接到了通报,专程等着。 “沈大人,李将军,小……小姐。”老仆躬身展臂,将我们往进引。他明显被我的体重变化惊了一下,全靠团圆二人认出了我。 我们向进疾走,我首先问道:“爹爹情况如何了?” “张太医说老爷的命暂时保住了,但……”老仆叹了口气。他满脸忧色,眼角尚有泪痕,头发也略有散乱,想必是操劳了一夜。 李将军眉头紧皱:“吴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清了吗?” 管家摇摇头:“现在府上的下人已经全都纠集起来,正一个个盘问,尚未查出结果。” 院里果然无比萧索,偌大的地方,竟没人走动。 沈大人淡淡道:“我从内司带来了些人,帮你们一把。” “如此,便感激不尽了。” 说完这话,管家揩了把老泪,心疼地看着我:“小姐这些日子可还好吗?” “我好得很,你不必担心,”我问他,“我娘呢?她怎么样?” 吴管家又抹了把泪,还没说话,圆儿就带着哭腔催问:“夫人怎么了?管家你快说呀!” 团儿拉了她一把,管家忙道:“圆儿姑娘莫慌,老夫人身子无碍,只是伤心过度,躲在房里不肯见人,也不肯去老爷病床边。待会儿小姐去劝劝吧。” 团圆二人的眼泪真是流也流不完,搞得我的心情也有点低落。但当下哭不是解决办法,我点头答了句“嗳”,就继续匆匆地往我爹的房间走。 到了便看见里头太医站了一屋子,见了我,他们自发地分出一条道跪迎:“贤妃娘娘。”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前,就看见一个又高又壮,膀大腰圆的将军仰卧着。他睡在这正常尺寸的床上,显得床很小。此刻,他双目紧闭,脸色涨得发紫,的确是只剩一口气的样子。 没想到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大家都屏息看我们父女重逢的感人场面,有感情丰富的已经提前开始掉眼泪。万事俱备,只待我哭。 ……我哭不出来。 说实话,我跟我亲爸都没有感情,别说这个面都没见过的爹。上次他给我充三十万两银子的事我固然感激,但事到如今,我更多的不是哀恸,而是伤感。 一个在沙场上万夫莫敌的将军,死在京城的勾心斗角里,实在太憋屈了。 沈大人走上来,说:“娘娘,让一下。” 我让开了。 这个姓沈的是何方神圣,怎么这么高冷?难不成他就是顾判口中那个把月儿养大的内司现任特务头子?看年龄差不多。 他蹲在床前,从怀中掏出个针线包,往我爹的喉咙上戳了一针,又□□看看。 我扫视四周的太医,并没有人想要阻拦,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我问他:“沈大人这是做什么?” “查验病因。”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又往他腹部、脑门上扎了几针,每扎一针,就要若有所思地拿起针端详。 在场的人都屏息看他操作,等着他给出个高明的结论。 他扎了半天,在太医们热切的眼神中说:“大约 分卷阅读73 是中毒吧。” 忙活了一夜的医生们纷纷激动道:“沈大人有何高见?” 他说:“我猜的。” 众太医:??? “哈?”我替大家提出了质疑。 “我看不出。”他收起针线包,又站了起来。 我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问管家道:“我爹昨天是和谁一起吃的饭?” “是和夫人一起吃的。” 团儿怕我露馅,赶忙说道:“还是和从前那样各吃各的吗?老爷和夫人口味很不相合,同桌用餐也不会吃同一盘菜的。”管家点头答是。 我想了想:“既是如此,爹爹吃的饭菜可有残存吗?” “剩菜都已倒了。昨夜一出事,厨房就被封锁,泔水桶也检查过,只是各样剩菜粥水混杂一处,难以清查。大人们给老爷催了好几次吐,吐出来的东西也暂未验出什么。” 看来我能想到的,大家已经全都想到了。毒源查不出,人员的排查也要些时间,我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了,只能等内司来查案的人出结果。 我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又是一阵心酸,在心里对他说:“林将军,你一定要挺住。” “你们好好照料我父亲,”我站起身来,“如若他有好转,我林家必有重谢。” 太医们此起彼伏地说“不敢。” 我对管家道:“带我去看看娘吧。” 李将军和沈大人也朝外走,想去看看事发现场和涉事人等,安排防卫和查案事宜。我们一同出了门,我问他们:“你们待会儿回宫吗?” 李将军说皇上命他去几个禁军营查看情况,稳定军心。沈大人要回去。 我于是安顿沈大人:“你别急着走,等我下。” 我们分别之后,由管家带领我们去看林夫人。走在路上,我抬头四顾,确定没有别人,便低声问管家道:“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吴管家可说给我听。” “小姐,”他并不看我,依旧在前头带路,却极低声道,“老爷身子健朗,此次绝非偶然……小姐要小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日有个内司的人来秘密造访过,此事只有老爷和我知晓,再无第三人。小姐也要当作不知道。切记。” 内司。小皇帝还是薛殊? 我皱眉:“是谁?都说了些什么?” “内司的人我并不认得几个。昨日他上门,说是来买我们出售的田庄的,见到我之后却亮出了内司腰牌,叫我秘密引他见老爷。两人密谈之后,老爷吩咐我无论如何也不可将此事说出。他走时老爷并无异样,没想到夜里便突发恶疾。” “这人长什么样?” “比我高一点,容长脸儿,相貌普通,操京城口音。” 依靠这种描述,我难以锁定任何一个人。但这不怪管家:干特务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能泯然众人之间,薛殊的暗卫们清一色的路人长相,不过高不过矮,不过胖不过瘦,不俊俏也不丑陋,身上没有鲜明的特征,整个人都没有记忆点,随便就可以开隐身功能。 我叹了口气:“管家,你跟我说实话,我爹私下可有对皇上不满吗?可曾做出逾矩之事,有过逾矩之心?有没有和南边的人来往?” 吴管家才听这话,便摇头要答,我赶在他之前开口:“父亲是我们国公府的顶梁柱,如今他遭遇不测,我们全府上下都危在旦夕,生死存亡之际,我们之间万不能有任何隐瞒。你想好了再回答。” 这些问题的答案,直接决定了我要采取的对策。 管家想了很久,才说:“小姐,老爷从北延回来之后,便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他即便要争,又为谁去争呢?何况小姐在宫中,若他稍有不慎,小姐就会被迁怒。恭亲王谋反的消息传到京里,老爷最先自请出征,他恨不得再上战场立一次功,再为我们林家,为小姐的后半辈子争一些荣宠,又怎会有不臣之心?” “好,我明白了。” 我们不再说话,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管家热泪盈眶道:“小姐和从前不同了。” 我做作地长叹:“唉,人总有一天要长大。我也不想的。” 我们走到了我娘暂住的房间前,扣门,她果然不开。 我软声道:“娘,我是珠珠儿啊,你打开门,好歹让我见你一面!” 里头传来了我娘的声音:“珠珠儿好吗?” “让我进来,娘不就知道了?” “珠儿,你走吧。娘这几天真的谁也不想见,也不想听到你爹的任何消息。你让娘静静好吗?人多了,娘就害怕,静静的一个人,反而不怕了……珠珠,你要保重,等一切都过去了,娘再见你,好吗?”她掩饰着悲哀,依旧用上次见面的语气说话。 想起之前那个娇扬跋扈的林夫人,我心酸更甚,说道:“娘,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无论如何,你还有女儿,我……” “珠珠儿你别担心!我不会想不开。没抱上我家珠珠的孩子前,我绝不合眼。你快走吧。天 分卷阅读74 冷了,勤添衣裳,知道吗?” 团儿和圆儿再撑不住了,扒着门“夫人”,“夫人”一顿猛嚎。我娘不动容,只交待让她们照顾好我。 我们四个又劝了她一阵,她实在没有开门的意思,我们只得离开了。 到了前院,沈大人依言等着我。 “沈……”我装作一时想不起他名字。 “沈昭。” “沈昭,你护送我回宫吧。” “皇上叫娘娘留下来侍疾。” “皇上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众太医都借住府上,内司卫士也要在府里查案,还调了一队兵内外巡逻值守,如今此地男丁众多,本宫身为后妃,暂住不妥。” 沈昭思忖片刻,说:“好。” 第44章 盐 团儿和圆儿在马车里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目视前方,瑟瑟发抖。 我看了她们半天,说:“二位,我们是回宫,又不是上刑场,至于这么悲壮吗?” 团儿打了个寒颤,机械地重复着:“回宫……回宫……” 圆儿:“刑场……刑场……” 我一手捏住一个人的脸蛋:“醒醒。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 团儿回过神来:“小姐你有办法吗?”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又显出了哭相,“难道说真的是内司……会不会是皇……”她说到这里,不敢再往下。 现在无非三种可能:一,薛殊或者薛令要除掉我爹,派内司特务下毒;二,别有用心之人伪造内司令牌,想通过毒死我爹来达到某种目的;三,有仇家浑水摸鱼,趁机报复。 如果是第三种,只能认命,等调查结果出来。 第一和第二种就很微妙了,完全取决于我爹站在哪边和薛殊想做些什么。 如果我爹有不臣的企图,这次便极有可能是被薛殊察觉,遭到他暗杀。如果我爹忠心耿耿,则是有对家想要搞他,达到更深层次的目的。 经过我来到这里之后对林家的了解,我比较倾向后一种可能。 就像当初在船上时一样。我爹的角色是守卫小皇帝的禁卫军总管,如果有人要动他,那么实际针对的是皇上。如今不论是谁动了歪心思,只消整顿禁卫军,保护好京城,等对方露出马脚即可。 正因如此,我要回去。我爹病倒的事已经传开了,禁卫军要骚乱就在此刻,那个想要下手的人最佳的办法便是趁热打铁,尽快发难,否则若禁军得到很好的整顿,三五日便可恢复如常,他的毒就白下了。 在这紧要关头,我要在小皇帝身边,能尽一点力是一点。 我定了定神,说道:“我不觉得是皇上要对我们老爷不利,反倒是有人想对皇上下手。今明两日定有大事发生,你们做好准备,切莫慌乱,知道吗?” 团儿和圆儿好像更害怕了。 回宫之后,我和沈昭一同去了勤政殿。他先进去禀报,我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他疾步出来了。 我迎上去:“皇上有何吩咐吗?” 那人照样高冷:“娘娘可自己去问。臣有公务在身,先告退了。” 我讨了个没趣,试试探探地走进殿内,到了小皇帝身边。算这群太监有良心,没有阻拦家中刚刚生变的我。 小皇帝坐在办公桌后淡淡地看着我,颇有几分他爹的神韵。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说。” 我转头命令太监们:“你们下去吧。” 他们皆有些惊愕,向小皇帝投去了探询的目光。后者虽不甚高兴,但也摆手表示他们可以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后,我问他:“皇上昨日可有遣内司中人去过林府?” 对面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我父亲中毒前,有个人拿着内司的腰牌跟他见过一面,他们密谈良久,谈话内容未知。” 薛殊说做人最忌摇摆不定,这话我赞同。既然选择相信皇帝,就毫无保留地站在他这边,给他提供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若真赌输了,只能算我倒霉。 小皇帝沉吟良久,道:“朕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这位显然并不打算和我信息共享。 怎么跟他爹一个毛病! “皇上,依你所见,此次是谁在作怪?又是为何?” “不清楚。静观其变。” “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这次,他终于坦率道:“加强皇宫守卫,对外宣称林将军病情好转,已经醒来。” 以这个消息逼敌人从暗处出来,是这个道理。我正点头,他却说:“好了,你下去吧。” “不如我留下来保护皇上?” 小皇帝表示拒绝,让我回自己寝宫去,少来烦他。 * 到景和宫的时候,我原先的太监宫女都已经回来。 我吩咐他们在外头随时留 分卷阅读75 意勤政殿那边的动向,自己则和团圆二人翻看上次拿来的史书,试图理清薛殊和靖王的纠葛。 我让她们着重检索“盐”这个字。至于薛殊的传记里那段魔幻的“杯酒释权”,我已经放弃了。 史官说他当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看见这俩词,我立马在其真实性上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更换查找方向,果然有了结果。 关于盐的记载,有这样一条:“清和十一年,罢私煮之禁。” 也就是说,荫公令施行的大半年后,薛殊废除了食盐国家专卖制,解了私人贩盐的禁令,并且盐税从轻。他的官方原因是要给老百姓福利,实则是变着法卖盘踞食盐产地的靖王一个好处——作为岭东的地头蛇,他想做盐产业还不简单? 售盐在古代是暴利行业,而天下之盐,十之六七都产自靠海的岭东,这一条政令所能带来的收入可谓不可估量,难怪他动心。 荫公令颁布之际,众诸侯反对声大,叛乱一触即发,谁知去了趟京城后,带头抵抗的靖王莫名其妙地转换了阵营,其他诸侯王也只能跟着低头。 结果一年后,靖王暴富了。 其他诸侯王:愿世间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从一开始起,薛殊就根本没有瞄准富人的那点小利,他要的是能真正解决财务危机的长远进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靖王倒台之后,小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全国盐业收归官营。 国库的缺,自此补上了。 ……原来我这大半年跟薛殊干的是这个! 话再说回我爹中毒的事件,如果真有谁想对小皇帝下手,那第一人选就是走投无路的靖王爷。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把脑袋别在腰上造个反,事情或许还有一线转机。但他的兵从哪来呢? 我想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便不想了。 本以为今天必要出事,却没听到丝毫动静。 第二天,我仍然严阵以待,没想到还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到了第三天早上,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爹自己吃错了什么东西。 中午时分,却隐约听见兵士嘶吼和兵刃的声音。 我冲出宫门,见外头路上许多宫女和太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静听,要么就是惶然地朝四周打量,连话都忘了说。 事发突然,问他们也没有用。我当机立断地朝附近的一座阁楼跑去,一步三个台阶地登到顶端,往下一看,不由愣住。 这就直接打到宫门口了??? 有没有必要这么刺激?! 第45章 叛军 视线尽头,一群骑马的兵士正在攻略宫门,和禁卫军打得热闹。离得实在太远,我看不清具体情况,只隐约见黑色与金色的两股人流涌动撞击。 按理说禁军在京城周边已经有第一道坚固的防线,现在能有兵士涌到皇宫外来,说明在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京城已经失守了。门外到底有多少兵在攻打皇宫,简直不可想象。 这也太离谱了吧! 禁军到底行不行啊?!难道说全军上下就我爹一个人能打吗? 我立马转头往回跑,想去勤政殿看看情况。跑到一半就遇上气喘吁吁的传旨太监们,此刻他们正向各宫嫔妃的宫殿奔去,想必是要通知大家情况,免得发生混乱。 见到我,有一个太监停下来跪道:“贤妃娘娘,请您快些回寝宫吧。” “怎么回事?” “有叛军攻打皇宫,为防不测,皇上请各位娘娘先守在自己寝宫内,若情况紧急,也好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嫔妃住的地方是宫闱最深处,也会是最后一个失守的地方,小皇帝现在还没派御前侍卫到后宫守卫,也没让妃子们聚集一处,说明情况暂时还没那么紧急。 我稍微放下心来,问他:“谁在造反,有多少人?” “还不知道,皇上正在派人调查。” 事发突然,小皇帝那边想必也需要时间。 “好,你先去吧。”我说罢,疾步走回景和宫,正见里头乱成一团,宫女太监全聚在院子里叽叽喳喳。我一进门,团儿和圆儿就围了上来:“小姐!你跑到哪儿去了?” 团儿指挥两个太监:“去,快把门关上!” 我拦住她:“把剑拿给我,我去找皇上。把我练功穿的鞋也拿来。” 一方面,我真心想保护他,一方面,这也是个立功的机会。 团儿有点懵:“小姐……”圆儿却立马跑去拿了鞋和两把剑过来。 “我和小姐一起去!” “你去添什么乱?”我接过其中一把,弯腰换鞋。 圆儿恨恨道:“我要去为我们国公爷报仇!” “不用,”我穿好鞋子,佩好剑,安抚她,“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把宫门关好,不要慌乱,就算是帮我的忙了。” 说完,我再没有和她们闲扯的时间,扭头奔向勤政 分卷阅读76 殿。 我跑到了小皇帝那里,本来以为要看到大家惊慌失措的场面,结果那边小皇帝正一脸淡定地坐着看书,太监宫女也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只有我一个人着急忙慌地带剑冲过来,好像要行刺。 在门口踱步的沈昭拔刀了。 我气喘吁吁地叉腰摆手:“别别别别别,自己人自己人。” 坐在大敞的门对面的小皇帝抬头看我,撇嘴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嫌弃我。娴妃的性格比我好到哪去了吗? 我顺了顺气,对沈昭道:“我是来保护皇上的。” 小皇帝更不耐烦了,直接对我喊话:“回去!” “别呀,”我给小孩儿赔笑,“皇上,臣妾也是一片忠心,您就当我不存在吧。” 说罢,我向后两步,缓缓退出他的视线。 远处传来的打斗声还是没有平息。这里最焦虑的人就是沈昭。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一直朝宫外的方向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我试探搭话:“沈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昭说:“回娘娘,应是靖王的人,昨夜他潜回了京城。” 我惊了一下:“靖王?他有这么多兵的吗?” 我就知道此人没有那么简单。 能做到这种程度,绝对不是临时起意,想必他知道自己儿子被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还不清楚。大约不会很多。” 我疑惑道:“不会很多?那怎么攻破的京城?” “今晨京城的守卫还正常无事,不会这样轻易被攻破。他是绕过了城外布防的禁军,直接对皇宫发难。” “绕过?”这怎么绕过的?靖王有飞机吗? 沈昭叹了口气:“还不知道。我也在等人报信。” 但看这情况,敌人把皇宫的门都堵住了,哪有人能进得来呢?我也跟着叹气,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突然想到:“那我们还能给郊外的禁军营报信吗?” 别敌人都在皇宫里把皇上妃子一锅端了,城外禁军还浑然不觉呢。 “皇上还未下令调兵。” 小皇帝从里头递出来一句话:“你很吵。” 我听着打斗声似乎愈来愈近,心里有点慌,也顾不上被他嫌弃了,几步走到门前:“皇上,要不你赶紧出宫躲躲吧,以防万一。” 小皇帝轻蔑一笑:“妇人之见。” 我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有了几分放心:“哦?皇上已经有自己的打算?” 他合起书,准备给我这个无知的女人上一堂课:“这几日我们严密监察,并未发现任何兵马调动。这些人能避过京城守卫的耳目,说明人数不会很多,且不是正规军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岂能攻下三万精兵守卫的皇宫?他们连外门都进不了。” “哦。”说的也是。守卫皇宫的这三万禁军是整个王朝最精锐的部队,要想攻下,最起码得有一两万正规军吧,京城防卫严密,若真有这种兵马来,不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靖王此次怕真的被逼急了,才做出以卵击石的举动。 我刚放下心,忽见几个太监急急忙忙地从外头跑进来,还没到我们跟前,便扯着嗓子叫道:“禀陛下,德德德昌门失守了!” 沈昭:“什么?!” 小皇帝:“什么?!” 我:“卧槽!!” 都怪我这张诱使小皇帝立Flag的嘴! 德昌门,它的确不是皇宫外门。它是皇宫的第一道内门! 乱军一旦从这里涌入,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攻陷皇宫。 “禁军呢?!”小皇帝气得起身摔书。 “回禀皇上,大部队好、好像在永煊门防守。” 殿前侍立的御前侍卫和内司暗卫们面面相觑,沈昭当机立断,命令手下传所有能找到的兵士集合。下一步,大约就是去后宫避难了。 小皇帝的脸黑如锅底。我抓紧剑柄,不管不顾地跑到他面前:“皇上,我们护送你出逃吧!” 已经到了这种境地,躲还有什么用?宫里的禁军眼见靠不上了,即便现在派人去京郊禁军营搬救兵,出不出得去还两说,杀出去再把军队带来还需要时间,等援兵来了,我们早都全体凉凉了。 不如拼杀出去,自己跑到京郊禁军营,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眉头紧皱,并不理会我。此时,沈昭也回来了:“皇上,是否燃烽火?” 我高悬的心落下来了些。我忘了,还有这么种原始的快速传递信号的方式。 火都烧到眉毛了,小皇帝竟然还在犹豫。 “太过蹊跷。”他低眼沉思道。 这都不能叫蹊跷,这是灵异了。靖王这老东西竟然这么有能耐,他到底怎么做到的?难道说,他在京城有同党?这人会是谁?他这样来势汹汹,真的是孤注一掷,还是更有后招?如今召唤禁军还有用吗?会不会正中他们下怀 分卷阅读77 ? 我脑子里胡乱地想着。而马蹄和拼杀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四周的太监和宫女皆神色慌乱,连李公公的脑门儿上都冒出了冷汗。 沈昭再次催促:“皇上,点烽火吧!” 其实,除了立刻点烽火求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多拖延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小皇帝若有所思地坐回椅子上:“去。” 沈昭领命下去了。我抓着剑柄立在原地,心里涌起无尽的烦躁。 对方有备而来,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到这个时候,我方才开始怨薛殊嘴贱: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那天他干嘛要给人家放那种狠话?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皇宫这里的动静,能不能发挥他战神的本领,在关键时刻救我们一下。 不对,今天是薛殊沉睡的日子。 我的心忽然“咯噔”一沉。 我爹已经昏迷三日,那人却到今天才动手。为什么? 远远望见,烽火已经燃起。 “坏了,”我猛地转向小皇帝,“太虚观!”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增长了好多的收藏和评论,每天早上起来看留言的时候我都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 虽然没有时间一一回复,但每条都有认真看,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你们都是小天使读者。 还有几个小可爱留言催我签约,说想给我花钱,你们也太好了吧qwq 但因为一些原因,我这本完结前应该是不会签约的,我会乖乖日更,给大家带来免费的快落。 如果真的喜欢这篇文的话,可以把它推荐给别人,我会比拿到钱还要开心! 另,追更痛苦,可以去康康我完结的文,我微博@肖沙冰有完结作品指路。 晋江的话我还在同步更一本《孟婆手札》,快20万字了。最近也会断断续续搬运一些之前的短篇过来,欢迎大家点我头像看文~ 再次谢谢大家!!!爱你们! 第46章 太虚惊变 小皇帝听见我说这话并没有特别惊讶,显然早有这方面的担忧。 如果说靖王有一定要弄死的人,那这个人会是薛殊。诚然,如果攻下皇宫,他自己称王,理论上就可以任意处置薛殊,但实际上,照后者的脾气和能力,短时间内卷土重来夺回皇位不是问题。到时候,等待他的,就是这个杀人魔的血腥报复。 如果我是靖王,不提前对薛殊下手,也至少会同步进行。 太虚观离西郊大营不远,按理说,如果出事,随时可以燃烽火求助,但若是无人去救呢? “皇上,”我手脚发麻,“皇宫点燃烽火,是怎样的指令?” 小皇帝皱着眉:“禁军全军,火速勤王。” 也就是说,所有的兵马都会来皇宫援助。 “那太虚观……” “父皇他一向有办法,这次应该也……”他双手紧握,自我安慰般说了这么一句。 薛殊过往辉煌,手段了得,难免给人他碰上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的错觉。放在平常,或许他的确有办法带领太虚观里的人强撑到援兵到来,可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皇上!”我两步上前跪在他面前,“太上皇这次没有办法,我们一定要去救他。” 沈昭回来了。小皇帝扔个令牌给他:“你带一队人从永煊门出去,拨三千骑兵去太虚观布防。” “这……”现在他是这里负责安保的一把手,情况危急之下,他不想离宫也可以理解。 但小皇帝说:“马上。” 沈昭拱手领命。我连忙站起走向他,边走边迅速地卷起袖子,将头上的珠钗步摇全胡乱扯下扔开:“我跟你去,我跟你去!我知道太上皇会在哪里!” 李公公见状连忙过来拦我:“娘娘,不可!” 小皇帝也被我这出格的举动气得竖眉:“林如珠,你找死?” 沈昭一脸“别给我添乱”的烦躁表情。 我扔下最后一个簪子:“皇上,我一定要去替父亲履行他的职责,他们不用特意保护我,我自负一切后果,”说着,我边用发带把头发绑起边走向沈昭,“快走啊,再不去就要迟了!” “娘娘不可……”李公公步步紧追,试图阻拦。 却听小皇帝冷笑一声:“让她去。” 沈昭眉头紧皱,问:“你会骑马吗?” 我想把我的马术国家三级证摔到他脸上。 “不然呢?我坐轿子跟你去吗?”我跟着他向外走,“快点吧。” 沈昭不再说话,带着我和一小队人上了马,朝永煊门奔去。 我紧紧抓着缰绳,心揪得喘不上气。现在郊外的禁军想必已经收到了指令,在向皇宫进发,如果靖王真有杀薛殊的打算,现在就应该下令向太虚观攻击。 从皇宫到太虚观,坐马车要两个多小时,骑马最起码也要一个多小时,加上杀出重围 分卷阅读78 的时间……已经太迟了。 我们一路奔驰,到了永煊门。这里果然聚集了大批禁卫军,放眼看去,满目金甲,望不到头,此刻他们已经解决了攻门的兵马——看上去并不多,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千人。 闲着的禁军在……排方阵。 有几位统领驰马过来迎接,沈昭勒马,气道:“你们还有空整兵?” 我替我爹骂人:“德昌门都失守了,你们全是死人吗?!” 要不是这群守宫禁军废物至此,也不用燃烽火召郊外的兵马过来驰援,将薛殊置于危险的境地。 “糟了,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面面相觑:“这……皇、皇上有何吩咐?” 沈昭一夹马肚子,亮出令牌:“赵千总,白千总,刘千总,带着你们的人和我去太虚观。剩下的速速禀报上级德昌门已破。守好永煊门,立刻派人告诉陛下此门可出,危急时护驾出宫。” 那边几人纷纷答是。沈昭没有再废话,继续纵马向前,我连忙跟上,身后的士兵也动作了起来。 我们飞快地出了宫门。路边的建筑在我两边急速后退,我眼里什么也没有,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有,心脏急速跳动,在骤停的边缘试探。 说不害怕是假的。我在和平年代长大,平生见的第一个死人还是薛殊杀的。战争,流血,都让我心惊胆战,我怕得要死,只好凶巴巴地虚张声势,给自己一点虚无的士气。 我刚才居高临下板起脸骂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偷偷地发抖。 我知道自己可能并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如果让我在宫里等结果,我实在是怕自己激动过度猝死。 耳朵里听到的全是马蹄声,再无其它,秋风不时卷着黄叶打在我脸上。 出城门时,我们和大队兵士劈面相逢,我吓得勒马拔剑,大家却都很镇定。 这是金甲的禁军,我真是吓傻了。应该是京郊大营的兵看见烽火,过来驰援。 我默默又把剑放了回去。 带兵的是李将军。我们让手下兵马先行,自己略停谈话。李将军气喘吁吁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攻宫,已进德昌门,”沈昭简短回答,“我们去太虚观布防。” “什么?!”李将军瞳孔地震,“谁?!” 若是攻打皇宫的兵马是他在任时进的京城,怎么他也有失察之罪了。 “应该是靖王。” “这,可是,这也太……”李将军词穷。 “对,”我接上,迅速说完,“离奇,离谱,简直是灵异!好了,快走,大家都没时间了!” 说罢,我一挥马鞭,率先跟上了前面的部队。沈昭很快也赶上来。 我们拼命地往太虚观跑。出了城门,再行一阵,果然看见太虚山山头冒着烟。 明明是预想到的结果,我还是惊得几欲落马。 薛殊,快醒来啊。 我握着缰绳的手抖得厉害,双腿也在发颤,牙咬得死紧。 沈昭和我并行,喊道:“娘娘,前方凶险,请您暂避!” “我要去救他。” “谁?” 我不答他。 我要去救我爱的人。 我们上了山,离太虚观愈来愈近,近得几乎可以听到厮打的声音。方才我以为自己看见的浓烟是求救的烽火,到了此处才知道,那是山林燃烧造成的烟。 太虚观火光冲天,但无人在往山下逃。 他们逃不出来。 兵刃碰撞的的声音,惨叫的声音,大火随风发出的猎猎声,房屋倒塌的轰隆声。 最前面的骑兵已经到了观门口,冲了进去,沈昭还试图拦我进入:“贤妃娘娘回头吧!” 我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口里只念:“西殿,他在西殿!” 情况紧急,沈昭没空再理会我,和兵士们一起进入了太虚观的大门,我也催马赶上。 太虚观的前殿已经没一个活人了。神殿前的大香炉倾倒在地,香灰混合地上横流的鲜血,被踏成了污秽的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太虚观的卫士和零星几个黑衣反贼,到处都是血液和断肢。 饶是我早有准备,也是喉咙一紧,差点吐了出来。 但我忍着眩晕,跟上去。 前方的禁军千总开始大声发号施令,大约已和敌军交锋。 我跟着骑兵们穿过前殿,到了广阔的坛场上,只见金甲禁军和黑衣乱贼打得正酣。 坛场上烟尘翻涌,既有马蹄踏起的灰尘,又有起火处涌来的浓烟。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马驮着撞进战场,对面有人挥剑砍来,我迅速闪过,下意识地朝他扬剑反击。 我手里的是我出宫前专程让工匠打好的剑,剑柄还是西洋佩剑的样式,剑身却做宽做薄,开了封的剑刃寒光闪闪。 此刻,它第一次见血了。 那人从马上跌下。 很快,有几个人围上来保护我,其中一个就是 分卷阅读79 沈昭。 我被他们圈在中间,一脱离危险,就开始四处打量。坛场算不上太虚观深处,前殿的卫士已经被解决完了,我们进来时残存的守卫也没有几个…… 他们不是刚攻进来,是完成了任务,要撤退了。 我再顾不上防备,只是努力直起身子,朝西殿的方向张望。 滚滚浓烟,便是从那里来。 我一时肝胆俱裂,嘶声道:“别打了,沈昭!快去西殿救人呐!” “已有人去了。”沈昭说道。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我便拨转马头,朝西殿去。 第47章 奇袭 我跟上往西殿去的禁军部队,迎着浓烟而上。 西殿方向已无敌人了,只有黑色的烟涌过来,红色的火舌跳动。我被呛得咳嗽不止,熏得眼泪直流,只能撕了一片袖子绑在口鼻处,勉强抵挡。 我如此,士兵们也是同样。我们在咳嗽声中靠近了西殿,隐约听见人声和水声。 嘈嘈杂杂的,有人大喊,有人痛哭,有人跑动。 我燃起一丝希望,再次扬鞭,直冲进浓烟中的人群中去。 是劫后余生的道士在取井水救火。 远远地,我看见前头的士兵纷纷在周太妃惯常住的那个院子不远处下马,似乎有人跪下了。 是薛殊! 我紧绷的心终于松开了,愈发快地赶过去,拨开士兵们的马,到了最前头。火势从西殿蔓延到后头的山林,这里是火场边缘之处,热浪翻涌,可见度极低。 有许多人影端坐在地,并不咳嗽,喃喃念着经文,领头的那个坐得最为端正。 我去,薛殊真的会作法?靠念经驱散了叛军? 我什么也看不清,四周声音又嘈杂,只能下马摸到那人面前,刚叫了一个字,便看清,他是玄虚子观主。 “道长……”我叫他。 身旁的一个士兵不知我是谁,小声打断道:“住嘴。” “太上皇呢?”我不理,边咳边高声道。 “贤妃娘娘,”玄虚子竟认出了我的声音,“勿扰逝者安宁。” 我僵住了:“逝者,什么逝者?我问你太上皇呢?” 不知是谁听到了我的动静,过来请我:“娘娘请移步。” “太上皇呢?!”我一把抓住他的盔甲。 “属下护驾来迟,陛下他……他已……” 我愣了三秒钟,怀疑压倒惊恐,占了上风。 薛殊绝不会这样就死掉。 “带我去看尸体,”面前几人还在犹豫,我命令道,“带我去!” 他们无法,只得围着我向前。烟太浓,脚下泥泞,这地方仿佛永生都走不脱。 我们疾步不知走了多久,看见许多兵将围成一圈在叩拜,中间是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多都被火烧得焦黑,只有一具上被盖了禁军千总白色的披风。 我抖得厉害,大步走向那尸身,被千总眼疾手快地拦住:“贤妃娘娘不可!” 我不说话,推开他向前,更多的人涌上来将我围住:“娘娘,你究竟想做什么?!” “人都被烧成这样,怎可确认身份?一定不是他们。我要亲眼确认!” “娘娘,”千总跪在我面前,铁了心要挡住我,“已经在太上皇身上找到九龙玉佩,还请娘娘不要再上前冒犯陛下圣体,否则,我们只能公事公……” 此时,后方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喊;“醒了!” 我已经敏感得不得了,一听有动静,就跌跌撞撞地循声而去,到了那声音传来之处,却是一群士兵围着个重伤的卫士。此刻,他刚清醒,咳嗽不止,千总率先到了他面前,问道:“怎么回事?” 他咳得奄奄一息:“那边……他们拿着……太上皇的……头颅……那边……” 他指着后山的方向。 我在所有人之前翻身上马,朝那方向奔去。 身首异处,这里的身子断然认不出是谁了。不看到他的头颅,我不会罢休。 后山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我沿着那路飞驰,过了一会儿,身后杂沓地响起马蹄声,是禁军带人追了上来。 没人再试图阻拦。我们沉默地奔徙在这尘土纷飞的路上。 半个时辰,我们追上了那队抄小路逃跑的叛军。 这些人数量并不多,但他们远远望见我们来,竟敢回头反攻。 我依稀看见有一个人趁乱往相反的方向逃走。 “吾以热血报靖王!”那边呼喊着这样一句口号,向我们冲来。 看来,他们是想以性命掩护那个人了。 眼看着他们就要靠近,跟在后面的千总连忙带着近卫催马上前,将我护住。 他们来得晚,没看见那个逃跑的人。此时我们几乎已经到了山脚,若不能赶在他完全下山前追上,再找他就麻烦了。我心急如焚,顾不上叫全力投入打斗的禁军跟随,在他们包围 分卷阅读80 来人之际,孤身向前追去。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那人策马狂奔的身影。 我狠抽马鞭追上。 我们的距离愈来愈近。可他过了一个急转后,马蹄声忽然听不到了。 我不知为何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还不待做出反应,我也到了这个急转处,忽听□□马长嘶一声。它惊得前蹄起立,惨叫着将我甩下。 左边是山壁,右边是山坡,这段弯道极窄,我重重摔下马,又立刻向下滚去。 我一路被乱石磕碰,最后狠砸到棵大树上,浑身剧痛,眼冒金星,短暂地失去了三秒的意识。 马蹄声由远及近,是方才伏击我的那个人来了。 我喘着粗气,挣扎着站了起来。双腿立得不甚稳,眼前也还有些模糊,直到看见—— 他的马上,挂着一颗人头。 我双目大睁。 山坡由缓变陡。他勒住马,抽刀下马走向我。其间,我静静地,眼也不眨地凝视着他,看他越走越近,最终到了我面前。 我缓缓抽出剑来。 那人扬起长刀,轻蔑笑道:“是个女……” 下一秒,他的话断在喉头。 对面奇袭,不是不可以。 盯住他的双眼,箭步上前,近距取其腹。 我的剑深深没入他的腹部,手腕尚在转动。像薛殊教的那样。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大张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鲜血不停地从口里涌出,慢了一着的刀砰然落地。 我松开剑柄,他便倒下了。 我三步一跌地走到他的马旁。那颗头颅悬在那里,由于长时间的颠簸碰撞,面皮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楚五官。 只看了一眼,从进太虚观开始就有的眩晕不适感就忽然泛滥。我转过身去,捂着腹部剧烈地呕吐起来,直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还在不停地干呕,好像要把五脏六腑,我内里的一切,这颗灵魂,全都还给这要把我榨干的世界。 第48章 弃子 回宫的过程我实在不想回忆。我草草包扎后就被人抬上轿子往回走,叫太医诊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小臂上伤深可见骨,腿和背被划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从太虚观到皇宫的路上,我都只是恍惚地知道四处都疼罢了。 怪不得那个被我捅死的倒霉武士这么没有警惕心。我当时浑身是血,估计看起来是个马上要进ICU的状态,谁能想到我还能释放最后一个夺命大招呢。 我当晚发烧了,迷迷糊糊地梦见这位大哥向我索命。 记得刚见到薛殊杀人的那一天,也做了被杂耍班子全员索命的噩梦,那时候我在梦里抱头鼠窜,险些尿床。 现在这人站在我面前,捂着肚子上的血窟窿,幽怨地要我还他命来。 我骂他:你他妈还敢来!你有种别去投胎,等老子死了,咱们在奈何桥前再约一架! 我迷迷糊糊地和他厮打一夜,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 团儿的眼睛,自从我爹中毒起就没有恢复正常过。 我却很少有的一点情绪都没有,懒得去哄她,任她压抑着哭声叫“小姐”。 圆儿已经不哭了,怔怔地看着我:“小姐,你怎么这般傻。” “太上皇……”我嗓子哑了,声音涩涩的。 “小姐节哀吧。”团儿哭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事情始末查出来了吗?” “是靖王谋反,如今他已伏法受死,皇上下了令,靖王一脉,全部……” “我不是要听这些。他的兵是哪儿来的?” “他让手下兵士乔装成商队,分批赶到的京城。” “京城的安保人员就如此废物吗?” “不是的,南边统共就来了七八千人,两个月间,扮成商队陆续来京,到了后也鲜少聚集,是而……” “七八千。七八千人,兵分两路,破皇宫,火烧太虚观?” “攻皇宫的只有三千人,是许将军错看了敌情,错调了人去别处防守,这才……” 好一个错调。 毒倒我爹,许将军就可上位,靖王的兵便可攻进内宫,内宫破了,就要第一时间燃烽火,禁军全涌向皇宫,他们便向太虚观下手。他们从来就没打算以三千兵马拿下皇宫,事实证明这些人也很快被降服了。 这连环扣,要的是薛殊的命。 得胜不在招式花哨,只要精准和出其不意。靖王是个好剑手。 许将军是我爹二十年的老部下,在这节骨眼上能被任命接替他,想必是十分忠诚干净,谁也想不到他会反。完美的王牌。 我只有一件事想不通。薛殊已经给靖王保他全家的允诺,他却偏偏不信,非要牺牲全族,只为出一口恶气? 只怕他和许将军也是谁的弃子吧。他傻傻用大部队攻太虚观,是不是以为他的三千人进宫之后,还会有援军呢?b 分卷阅读81 r   “许将军在审了吗?” 圆儿叹口气:“许将军战死。昨日,他守宫不利的消息传到后宫,许美人吊死了,绣云阁那边正在发丧呢。” 我怔了怔:许将军这口灭得不可说不漂亮。但为什么许美人也要死? 我脑海里浮现了她一贯淡淡的表情。她不争不抢,总静静地坐着,好像一直有心事。 她不像是会被吓破胆子的人。 我静静思索了一阵,说:“我要去拜拜许美人。” * 团儿圆儿跪倒劝我不要去找许美人。我以为她们知道什么内情,没有想到这二位是以为我要去鞭尸泄愤。 ……我在她们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据说,我替父出征这事儿已经在内宫传开了。他们都说我爹中毒之后灵魂出窍,附在了我身上,一鼓作气带着禁军到了太虚观,手撕叛军,夺回人头。 这个传言我以后一定要公关掉,哪有让张飞当皇后的? 我到了许美人宫里,小宫女们纷纷躲闪跪拜,看来和团圆二人抱有相同想法的不止我一个。 我在灵前吩咐太监:“把门给本宫关上。” 两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照做了。我开始一个个地审许美人的贴身宫女,想得到一些关于她死因的蛛丝马迹。 许美人是在听说皇宫失守时上吊的。她听见叛军进了德昌门,知道父亲守宫不力,便叹一句:“天要亡我。”随即遣退了宫女,吩咐无事不要打扰,等到下人们觉出不对的时候,她已经一脖子吊死了。 她自尽得很蹊跷。听团圆二人的口风,大家普遍还没有把许将军当作通敌叛贼看待,她大可不必这样急着自我了结。除非她知道些什么,除非有人想让她永远闭嘴。 许将军被委以重任,说明他表面上很干净,从未露出和任何人勾结的蛛丝马迹。 他和那个背后之人联系的渠道一定很隐秘。 会不会,就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后宫里进行? 良贵人,冯将军的女儿,勋亲王世子的大姨子。她总搜集宫里宫外的八卦,只是因为好奇吗?她和许美人向来走得近,是否巧合? 我暂时不敢打草惊蛇,想先养伤,等到小皇帝这两天调查出个眉目来再视情况动手。 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在百忙之中抽空来骂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太忙了只有短小一更qwq 明天争取写多一点。 第49章 我的臆测 我这两天身上带着伤,行动不便,去许美人宫里那一趟已经算是逞强了。回来之后,我就整天一动不动地歪在床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小皇帝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对着这样半死不活的我,仍然骂得出口。 “林如珠,你如果不想要命,大可效仿许美人,不必上蹿下跳,给朕添乱。”他皱眉训斥病床上的我。 太监宫女全被他挥退了。我低眉顺眼道:“我没有不想要命呀。我也只是想为陛下分忧。” “你去审许美人的宫人做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皇上也知道她的死有蹊跷,不是么?” “有蹊跷也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不答这句,又静了静,才道:“幕后之人是谁,皇上心里可有数了?” “你又想干什么?” “为父报仇。和皇上一样。” 小皇帝拧着眉头:“朕警告你,你若再逾矩管东管西,做出像那日一般的事,朕就将你打入冷宫。” 我听明白了,自从我上次不管不顾地跟沈昭去太虚观救人之后,我在他心里已经是条疯狗的形象,这节骨眼上,他怕我发狂乱咬人。 我不说话,吓他一吓。 果然,他叹了口气:“听好了。西殿发现了逃生的地道,你父亲也八成不是真的中毒。父皇绝不会这样轻易被人打败。你给我安分些。” 说实话,这一种可能我早想到了。那天的人头已经血肉模糊,我并没有辨认出来那到底是不是薛殊。但我至今不敢抱有希望,怕迎来更大的失望。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没有中毒?” “沈昭用针验出来的。” 如果我父亲真的是假装中毒,那么那天突然拜访的内司人想必是薛殊派去让他将计就计的。 钓鱼执法,薛殊的惯用手段了。 我听见这事并未动容,对面的人因此有些惊讶。 小皇帝生来金尊玉贵,被他爹宠得没边,所以他是擅长在绝望中找到希望,抓住希望的人。不像我,成天被生活毒打,所以很明白,看似有反转的时候,先别急着傻乐。 我问他:“周太妃的尸身找到了吗?” 小皇帝没有料到我有此一问,愣了愣道:“焦尸太多,尚未找到。” 我这两天在床上把这件事反复琢磨,想清楚了之前没空想的很多东西。比如,靖王动手的时间,以及 分卷阅读82 薛殊的真正目的。 我从前以为薛殊做这一切是想夺回盐政,现在想来,他应该还有个更深层次的敌人。 靖王已经失败了,他还要把他揪来恐吓上一顿,如今看来并不是为了爽,而是想要引蛇出洞。 他的计划大约是:诱使靖王和他京里的同党动手,看清楚是谁心怀不轨后,就让我爹复活搞大清算。 靖王是个警惕性极强的人,薛殊让他下定决心背水一战之后,便不能暗中离开戒备森严的太虚观,因为一旦被靖王的耳目察觉,他就不必大费周章围攻太虚山,而是会派少量人去他住所谋杀,那真是赔了性命又钓不到鱼。 所以,他最佳的选择是照常召周太妃来陪侍,在靖王开始进攻的时候再悄然走密道逃走。 直到这一步,都没什么问题。异样出在:我爹中毒之后,靖王一党应该趁着禁卫军骚动,越快下手越好,可是他们等到薛殊睡着的那天才动作。 他沉睡的事除了我之外,只有周太妃和少数他的心腹暗卫知道。很可能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泄了密。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问周太妃尸首的事。 薛殊心思缜密,如果他要布置好假的尸首充当自己,那也应该想到也要搞另外一具女尸在他身边充当周太妃。可是他们至今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想对付的那个人已经猜出了他的打算,所以顺水推舟,让靖王把他解决,自己却不露面。 这计谋里头类似许将军的关键人物就是周太妃。薛殊和她做了二十四年的夫妻,想必正是因为无比信任她,才肯让她每月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在旁守护。暗卫在外头严密防守的时候,她可以在里面杀死沉睡的他,而后自己沿密道逃走。 如此一来,她的罪责也可全部推给靖王。 我猜靖王之所以会过早地下毒,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薛殊沉睡的事,也不知道周太妃早被策反,否则他不会愿意在可以用一个女人杀人的情况下,动用自己辛辛苦苦搞来的五千兵马。他怕是信了某些人助他谋反的鬼话,结果被人当了枪使。 而幕后的这个人,没有费一兵一卒杀死薛殊,枪也销毁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善用棋子,真高手也。 我把薛殊每月沉睡的事实和我的推论讲给了小皇帝,成功地把他希望的小火苗浇熄一半。 看着他发愣,我又心有不忍:“当然这些也都是我瞎猜的,我一点证据都没有,全凭臆断,说不定并不是我想的这样。一切都还需要后续调查。” 小皇帝没有想到还有薛殊宿疾这一节,懵了半天,问道:“你为何认为周太妃会背叛父皇?” 这原因可就多了。你父皇既不是一个好丈夫,又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周太妃当年带着遮去泪痕的妆为她母家磕头磕到出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我瞎猜的。” 这些推论全是我照着最坏的可能臆测,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产生薛殊还活着的幻想,免得最后心碎。 说不定事情很简单,薛殊就是没准备扮成周太妃的尸体,觉得这个不重要。此刻,他可能已经和她逃了出去,正在两人的安乐小家里和和美美呢。靖王会在那一天才下手,也不过是自己分散各处的兵马需要整合的时间。 小皇帝背着手踱了很久。 其实他没什么好担心的。薛殊即便真的死了,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没了太上皇这个忌惮,始作俑者很快就会浮出水面,我爹也随时可以复活,小皇帝的政治水平其实还不错,也有自己的近臣,能跟他们斗上几个回合。 “林如珠,”他突然红着眼圈叫我,“你可愿助朕查明真相?” 是啊,前朝动荡只让人焦虑,但自己的父亲生死未卜,却惹人悲痛。 小皇帝是个坚强的孩子,朝堂上的事打不倒他,他只为父亲掉眼泪。 父亲不知是否还能倚仗之时,他终于认可我了。 “愿与陛下联手。”我朝他伸出手,想和他握一握。 小皇帝说:“别太抬举你自己。” 第50章 恨晚 我卧在床上这几天,娴妃和良贵人来探望过我。 娴妃早都来想看我了,但是总被小皇帝拦下——他听说我单枪匹马抢人头的事迹之后,觉得让他天真烂漫的小女朋友来招惹我颇为不妥。但娴妃自认为上次用扎针娃娃征服了我,所以有恃无恐地来拜会。 其实母家有嫌疑的不止良贵人一个,我也应该怀疑怀疑这小丫头片子的,但我实在是做不到。 我象征性地诈她:“那天我审问了许美人的宫人,你猜她们怎么说?” 娴妃一脸戒备地盯着我:“林如珠你可别想吓我。” “许美人死前,说要找害死她的人索命。” 对面肉眼可见地慌了:“她是自尽的,哪来的凶手,怪就怪她爹不争气,关别人什么事?我、我可没有对不起她,以前是她冲撞了我我 分卷阅读83 才惩罚她的。” 我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她看跑了。 当天娴妃就偷偷在她自己宫里设小祭台疯狂祈求许美人的灵魂放她一马。 娴妃的智商,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良贵人倒是很值得琢磨。她来了之后,首先拍我的马屁:“听说姐姐带领禁军奋勇杀敌,比将军还要威风呢。” 我只是笑笑:“可惜白跑一趟。” “太上皇真的……” 现在小皇帝正在彻查靖王谋反案,并未正式宣布开始国丧,只是声称太上皇重伤。话是这么说,但薛殊殒命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我亲手追回了他的头颅,难道还有假?”我叹气,“我父亲也眼看着要不成了,我这次本是为了替他尽责,没想到……” “姐姐已经做得极好,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就是这样,”她说着,又唏嘘道,“话虽如此,男人在外头争争抢抢,本不该我们女儿家遭殃。可怜了周太妃,扔下两个年幼的公主。” 主动跟我提周太妃? 我略略挑眉:“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妹妹说。” “姐姐说来听听。” “我去太虚观的时候,并没有在太上皇身旁见到女尸,”我喝了口茶,“我总觉得怪怪的……这事我跟皇上也说了,他却不信,说太妃的尸身只是混在焦尸中,一时找不出。妹妹,你说,我是胡思乱想吗?” 良贵人演技满分:“我不太懂,姐姐在怀疑什么?” “或许她才是对太上皇下手的人呢?”我毫不设防的样子,“冯妹妹,你是我在这宫里最好的姐妹了。我实话告诉你吧,皇上说我异想天开,不肯信我,我却想自己查查这事。你切莫对别人说。” “姐姐,”她捉住我的手,“还是先养好身子吧。” “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良贵人很聪明,该试探的都试探了,却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送走了她,我又撑着起身去拜访薛殊的两个前任。 关于周太妃的猜想至今都没有任何证据,我得去调查一番她的背景。自薛殊走后,三个太妃就在一个角落里专心养育两个公主,我还从没有见过她们,其实我也挺好奇薛殊的小老婆们是什么样。 我先去找了赵太妃,就是薛殊口中那个扑蝴蝶落了胎的赵贵人。 毕竟夫妻多年,薛殊给她的定位十分准确,不到三十岁的赵太妃是个美丽的小蠢货。突然见到我,她刚开始还有一点防备,但被我三言两语就说得放下了戒心。 我此次去见她,当然是以目前后宫第一名慰问上一届老人的态度。 她常在深宫,消息不很灵通,问我:“太上皇真的薨逝了吗?” “是,太妃节哀。” 赵太妃努力挤眼泪,未果,拿手帕干擦了两下,一句悲伤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以小辈取经的姿态向她请教怎么当好一个皇妃。许美人表示,薛殊宠幸她不多,她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我,如果周太妃还在的话,尚可以教教我。 我从赵太妃这里听到了另一个视角的薛殊后宫。 周太妃是后宫资历最老,年纪最大的妃子,即便皇后在时也敬她几分。皇后性子软绵绵的,略有几分羞涩,是个小女儿家,只想和薛殊谈恋爱,根本没有管理后宫之心。周太妃虽也温和,但很热心,又会搞人际关系,所以实际上后宫事务多由她做主。 她进宫前学过医术,经常给各位姐妹一些调理身子的小药丸,偶尔还自己做做香料蔻丹,送给大家。 有阵子霍太妃总被薛殊宠幸,紧张得头发一直掉,几乎要秃了,也是她制出了为她调理的药方。但是药方生效毕竟要时间,薛殊受不了自己床上有颗秃头,就不再宠幸她。 至于落胎的事,心大的赵太妃表示,那天她和周太妃一起散步,她为了扑一只花蝴蝶不甚滑倒了,幸好有周太妃在,及时救起了她,否则她的小命都会不保。 还有种种小事,莫名惹到薛殊被打入冷宫的两位,莫名其妙病死的一位……看起来都和周太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经过这一上午的长谈,我算是发现了,我不是没有穿到宫斗小说里,而是我来的时间不对。 给对家下避孕药、毁对家容貌让她失宠、设计打胎、栽赃陷害、下毒,这不都全了吗? 周太妃,全场MVP。 薛殊继位以来前朝风起云涌,他生活的重心全在朝政上,鲜少注意后宫。直到前几个月,他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他的嫔妃们特别安分。 能不安分吗?不安分的都被铲除了。 周太妃做这一切绝不是图薛殊的宠爱,而是因为恨他。她知道他想要孩子,偏不让他有。没防住让皇后怀上了,她不敢在薛殊眼皮子底下动他的第一个龙子,只得想办法在小皇帝出生的第二年也开始怀孕,想过要用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日后和皇后争上一争,可惜连生两胎,全是无法立储的公主。 分卷阅读84 二皇子和皇后的死,有没有她的一份? 我又去了霍太妃那里,见到了薛殊的两个女儿。 这两个公主,长得都不像他。 我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又去了一趟敬事房,说皇上命我暂理后宫,所以我要翻阅相关文件,熟悉一下业务。 我的目标自然是薛殊的留宿记录。 薛殊十五六岁开始宠幸嫔妃,但这十几年的记录统共加起来就六页纸,其中有两页都是在皇后那过的。他两三个月甚至半年不踏入后宫都是常事,正是因为这个,周太妃才可以为所欲为。 从敬事房记录可以看出,薛殊有了儿子之后,繁殖压力减轻,几乎不再挤时间去后宫了,但是如果有人找他自荐枕席,他也来者不拒。皇后不时会来,后来周太妃也去嫖了他几次。 神奇的是,周太妃每留宿两三次,必能怀上龙种。且她“体质孱弱”,两个公主都是早产。 哦嚯。 一首《绿光森林》送给薛殊。 我原本还抱着一点周太妃其实是好人的幻想,现在彻底破灭了。 走在回景和宫的路上,我的心情很复杂。 赵太妃和霍太妃听见薛殊的死讯,一滴假装的眼泪都掉不出来,周太妃更是处心积虑地联合外人杀了他。他的孩子,有未出世就被害死的,有死在襁褓之中的,他唯一爱过的人最终离他而去,他最信任的陪伴他长大的妃子为别人生了两个女儿,无时无刻不想他死。 他坐拥万里江山,身边却是孤寂。 回到景和宫,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抬眼忽见天边无垠的晚霞。 我对着那霞光愣了很久,轻轻哼起那天薛殊吹给我听的曲子。团儿叹气道:“小姐,你还年轻,何必‘恨晚’。” “恨晚?” “这首歌的名字。” “唱给我听听吧。” 团儿依言唱道: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楼外朱楼独倚阑,满目围芳草…… 小姐,你怎么哭了?” 我抬手摸向湿润的脸颊。 是啊。奇怪,我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恨晚》我请人作曲唱了出来w 第51章 反诱 两边都有了些调查结果之后,我和小皇帝聚在一起开会。 后宫这里,关于周太妃的狼人身份,我把自己的推测讲给了小皇帝。除了两个小公主的事。 一来这毕竟是我的猜测,我只是肉眼看着两个公主不像薛殊,但我又不是DNA检测仪,周太妃体质特殊早产两次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二来,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们不该为上一辈的过错付出代价。 前朝那边,朝廷众臣要小皇帝尽快为薛殊发丧,陆丞相拟了一堆谥号呈上来。还有一件事,恭亲王挥兵北上了,朝廷泾渭分明地分为主战派和主和派。 叛乱都能出现主和派,真是见了鬼了。 主和派有勋亲王和冯将军,他们的主张是,既然太上皇死了,那恭亲王的确是上届嫡长子,他想争夺一些话语权也没有问题,应该跟他讲和,让他来做摄政王。毕竟小皇帝年龄尚小,资历尚浅,前阵子又搞得富人叫苦连天,失去很多民意,正好用请恭亲王摄政这件事平息民怨。 这是看小皇帝爹不在了,想把他往权力外围挤呢。恭亲王太软了,谁都能上去揉捏一把,让他来当摄政王,等到把小皇帝架空之后,收拾他岂是难事。到时候,皇帝的宝座还不容易得么? 户部案时勋亲王被小皇帝敲打了一通,剪除不少羽翼,又看见了靖王的下场,如今果然起了歪念头。此次靖王反叛背后的人想必就是他。 他此次动念固然有薛殊撩拨的因素,但说他是被逼上梁山,我是不信的。他又是让儿子求娶我,又是和冯将军联姻,几乎把野心摆到台面上来了。 他们在外头暗中拉拢势力,良贵人就在内宫充当耳目。她的消息灵通,在小皇帝身边也有耳目,任何事情的进展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并且,她通过许美人拉拢了许将军,完美地逃过了内司的监察。 如今,薛殊已死,他们要收网了。 或许在听到恭亲王谋反的时候,他们就想好了要拿他当傀儡一用。如今薛殊死了,这位二皇叔算是又落到了他们手里。薛殊让他反,他就得反,勋亲王让他北上,他也得北上。 当然,小皇帝毕竟不是当年处处受制的薛殊,他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势力。李将军防守京城不力,不知道被人参了多少本,都被他压下了,他算是他的心腹近臣,如今,他和新任皇宫禁军总提领钱将军以及太师等人是主战派的领军人物。 朝中的斗争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暂未可知。 我们交换完消息,面对面沉默了。 “你认为父皇真的……”他问我道。 “周太妃下手, 分卷阅读85 他防不住。” 小皇帝显得很疲惫。我张了张嘴,并没有说出安慰的话。 我说:“我告诉良贵人我怀疑是周太妃下的手了,过几天我就跟她说我有了线索。” “嗯?” “我要她死。” 周太妃现在已经是官方盖章的死人了,我想她的同伙不会介意再杀她一次灭口吧。 小皇帝沉默了片刻,说:“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朕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我的身子痊愈得很快,快得我都有些不适应了。 其实想想我还是很幸运的。哪个运动员不想拥有二十五岁的经验,又有十八岁的体魄呢? 良贵人还是殷勤地来找我。我告诉她,我找到了周太妃的犯罪证据,认为她还在逃,打算自己查一查,如果能把她揪出来,也是大功一件。 良贵人这个卧底虽然当得很成功,但毕竟年轻,这些天见我对她这么坦诚,就放下了警惕,弯弯绕绕地鼓励我自己偷查周太妃,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 我常去霍太妃那里串门,安慰两个闷闷不乐的公主。过了十几日,太虚观整理得差不多了,小皇帝在火灾后第一次带我去那里祈福,公主们也跟着去祭奠在那里逝世的母妃。 我告诉良贵人,两个公主突然丧父丧母,实在很可怜,我应当尽量满足她们。祈福大典前一天,我要偷偷带她们溜出太虚观,去吃她们钟爱的陈记小酥。 这陈记小酥的确是两个小公主很想念的点心。东安说她母亲待字闺中的时候很喜欢吃这东西,太皇太后知道了,便经常让使女去采买。宫里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后级别的人有可直接去宫外随意采购的使女,自她仙去后,就没人再去买这东西给她们吃过。 这次,我到了太虚观后,便和两个姑娘戴上帷帽,换了衣裳,直奔陈记而去。 陈记不在市中心,而是位于一条颇为僻静的街上。这家饭店属于高端餐厅,有点私人会所的意思。去之前,我自然请人去关照过,让它歇业一天,免得有人冲撞了两位金枝玉叶。 我们三人下了马车,早有人在门口迎接。我们不摘帷帽,我和老板说了几句,便被他引着去到了个颇为华贵的大包间里。 落座后,那边恭恭敬敬地呈上一盘子镀金的菜牌。我翻了几样,问身边的小姑娘:“安儿,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小姑娘很是文静,轻声道:“够了。” 我站起来凭窗朝外看,过了一会儿,点心上来,我并没有吃,都给两个小孩儿了。 半个小时候,我和她们一起软倒在桌子上,果然有小二进来,将我们一个个摇过,叫:“小姐,小姐。” 他见我们都睡得熟,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进来一急一缓两对脚步声。 那对急匆匆的脚步声到了我面前,迫不及待地去抱伏在桌上的孩子,可是很快,她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但是已经晚了。 下一秒,她已经被我摁在桌上,抵着她脖子的匕首泛着寒光。 和她一起进来的侍女吓得险些大叫,又伸手将惊呼捂了回去。 “久仰了,”我冷冷看着她,“周太妃。” 第52章 螳螂捕蝉 周太妃被我按住之后,立马恢复了镇静,抬手止住了侍女的动作,不让她上前。 我们对视片刻,她皱眉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周太妃没有那么蠢,她知道自己会有被灭口的危险,杀完人就躲了起来,勋亲王也找不着她,所以良贵人来撺掇我,让我私下用小公主诱她出来。 勋亲王用自己的渠道把风声放了出去,引她出洞。 周太妃完全不知道这是圈套吗?倒也不应该。只是她不想放过劫走两个女儿的任何一点可能——我已经在调查她,一旦公主非皇室血脉的事情败露,她们谁都活不了。 现在她想知道我是谁的人。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我是朝廷的人,便要带她回去治罪,她全族都逃不了被诛杀的命运,如果我是勋亲王的人,她一个人死就可以。 我不回答,只反问她:“你杀了他?” 周太妃一怔,忽然笑了,恍然道:“哦,原来是你,”她的眼神里带上一点愉悦,显然她脑海中报复的快感暂时压倒了对脖子上逼着把刀的恐惧,“令那个无情之人牵挂的女人,竟是这么个黄毛丫头。” 我把匕首逼近几分:“说。” “我当然杀了他,”周太妃狭长的凤眼里快意更多,“我亲眼看着他睡着,然后用刀捅入他的心脏。他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血流得满地都是。你满意了么?” 我的掌心因紧握而硌得生疼,刀刃已经把她的脖颈划出了血。侍女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她什么手势,扭头跑了出去。我不理会,还是盯着她,恨不能用眼神把她杀死。 “小姑娘,你只带了四个随从,怎么够呢?”周太妃强自镇定道,“你真以为我没有 分卷阅读86 一点自己的手下?实话告诉你,现下陈记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你杀了我,自己能不能走得出去却是两说。” 这位有准备,也在我的意料当中。 我压她压得累了,便起身坐下,用袖子擦匕首上的血。她也直起身子,在我对面坐下。 我们中间,两个小姑娘睡得正酣。她们并非公主,而是我找来的年纪与身形相仿的宫女。 “我暂且不杀你,我要带你回宫,指控派你做这些事的人。” “那要看你能不能出得了陈记。” 外头已经有了混乱的声音,她冷哼一声。 周太妃,你身为上届MVP,却不懂得Flag不能乱立的道理。 我起身关上窗,锁住门,说:“这个不用你操心,咱们聊聊吧。你有什么遗言,现在可以交代一下。” 她这才有点慌了,站起道:“你有后手。” “对啊。” 厮杀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周太妃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良久,她说:“你要杀我可以,求你放过东安和南平。” “看情况。”我说。 她双目无神,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声音。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对他这样狠毒?这些年来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他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还不够吗?” 周太妃缓缓坐下来,眼里逐渐蓄起一汪泪,红唇却嘲讽地扬起。 “我对他狠毒?他又可曾对我仁慈过呢?” 说完这话,她沉默了。 外头拼杀声四起,久久不停。比我预想得还要久一些。 勋亲王之所以要诱使我引周太妃出来,自然是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周太妃布置了自己的人在陈记,勋亲王也会派人来杀我们。 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昭很快就会到了。 套路我,没结果。 我和周太妃沉默地坐着,谁也不想开口说话。 我少有地发自内心地觉得很累,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枯竭了。 当初薛殊拿剑抵着我的脖子问我身份的时候,我说“留着我你就是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是我在这陌生世上唯一的战友”。我想道:现在他死了,再没人知道我是谁。 我愣了很久,打斗声渐渐平息,沈昭来敲门:“娘娘。” 我站起身来:“你全招了,我就保住她们。否则我连奸夫也揪出来。” 说罢,我不再看她,径自戴上帷帽走了出去,在内司黑衣卫的环绕下踏过满地的血腥,走出了这修罗场。 回去的路上,我问沈昭:“逮住活人了吗?” 沈昭自刚才就有些恍神,听见我这话,反应了几秒才说:“回娘娘,有。” “你在想什么?”我奇怪地问他。 “我们到的时候,有三伙人在缠斗。有一群人见到我们来便跑了。” 勋亲王一伙儿,周太妃一伙儿,还有谁? “查。” “是。” * 周太妃被捕,他们派来围杀我们的死士部分被活捉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勋亲王耳朵里。 勋亲王和冯将军反应灵敏,事情还没开始发酵,就索性趁着小皇帝在太虚观祈福,偷偷连夜离京,逃向了冯家军驻扎的地方。 本来就要反,只是缺个时机。恭亲王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很快他们就会与他会合,正式宣布扶立新主。 我算是完成了一个任务,便依旧闷在后宫里养伤。 沈昭他们提审周太妃,后者很快就供出了幕后主使。我以为小皇帝一定要把证据整理好,然后公之于众,正式把勋亲王一党划入叛贼,没想到他竟暂时把此事按下。我想他或许有自己的打算,就没去问什么。 与此同时,沈昭也查到了那天在陈记的究竟是谁:是京城的一个帮派,平时行侠仗义,也收收保护费什么的。这次我们斗殴刚好在他们的地盘,这帮愣头青听见打斗声,不由分说地就上了,胡乱打了一阵发现不对,来的好像是官家,于是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无精打采地边喝茶边听他汇报,听完说了句“好”,就让他退下。 沈昭到了门口,我又随口问了一句:“这帮派头领是谁?” “姓罗,叫罗仗义。” 我把手里的茶杯捏碎了。 第53章 重逢 我跑去找小皇帝,说想回家探病。他忙着接见朝臣,是小太监进去传的话。令牌很快就递了出来,当然,沈昭要带着几个侍卫随行,随时准备把我的不妥行为扭上正轨。 马车出了宫,我立马求沈昭带我去找罗仗义。 沈昭早猜出了我的企图。他放慢马的速度,与我的马车并行,问道:“娘娘觉得此人有异?” 怎么说呢。这起名风格的人,我还认识两个。 我问他:“你认识王富贵和李苦读吗?” 分卷阅读87 “……你怎么知道?” 作为薛殊的特务头子,他一定对他建小号的行为有所了解,搞不好还参与过。虽然看样子,关于这帮派的事他也是才调查出来,但难道他对罗仗义的身份就没有一点怀疑? “我知道的事多了。” 沈昭不再说话,带我去到了一个小巷内。巷子深处,便是罗仗义的小宅院。 我下了马车,在巷口呆站半晌,才说:“走吧。” 罗宅的门没有上锁,被我轻轻一推便开。 蹲在院里聊天的几个暗卫首先进入我的视线。都是熟脸,顾判也在其中。 见了我们,几个人一时愣住,随即愕然拜道:“娘、娘娘。头儿。” 我的拳头握得死紧,温热的血顺着指节往下滴,是刚才捏碎杯子划的伤口崩开了。 “别跟着我。”我扔给沈昭这样一句话,便大步朝房内走去。顾判等人还在大眼瞪小眼,没有阻拦的意思。 我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奔跑着进了那扇门。 里头的人正往出走,被我撞得连退三步才稳住。 随即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如珠……” 我匆忙站稳,抬眼去看他,视线却是朦胧的,于是又急忙抬手擦拭。但眼泪擦了还有,就是不让我看清,我着急得像个傻子,仰着头拼命地用手和袖子抹眼睛,就想看清那人的脸。 对面真乃神人也,透过我这种智商欠费的举动依然捕捉到了我的意图。 “是我,”他抓住我的手腕,无奈道,“手怎么了?” 我“哇”地嚎啕出声。 薛殊被我这山崩地裂的气势震了震,默默地闪身去关上门,然后在我含混不清的嚎哭中叹道:“好了,我知道。” 他估计以为我在嚎“你没死太好了人家好担心”之类。 不好意思,我的“呜呜呜”翻译过来是:薛殊你他妈还是人吗??? 我抽噎着说:“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嗯。”他捉着我的手腕,把哭到失去行动力的我带到面盆架前,解开我手上的包扎,用银盆里的清水冲了冲我的伤口,而后用帕子擦干。接着去抽屉前拿出一个小药瓶,掀开盖子涂在我掌心流血处,又重用一张干净的手帕系在了我的手上。 “周、周太妃说她把你捅死了。”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我止不住地抽噎。 “那不是我。” “怎么回事?” “窗前有厚帘幕,她看不见身边人的脸。” 我怔了一怔。周太妃这次之所以不起疑,想必是因为他次次都是要她在黑暗中陪他三天。早在她开始来太虚观陪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防她了。 “你早就知道她想杀你吗?” “嗯。” 我哭得嗓子哑了,愣道:“那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薛殊坐了下来,垂着眼不说话。 “为什么呀?”我沙声道,“为什么我问你的问题,你总是不回答,为什么我坦诚相待的时候,你却说谎。” 他不看我,我便两步上前,蹲身盯住他的眼睛:“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他没有否认,只道:“我不是你的好归宿。” 我哑然笑了:“好。假死的事不先告诉我,是怕多一份风险。喜欢我却要拒绝我,是为了给我更好的未来。你好缜密,好聪明,好深情。” “可是薛殊,”我哽咽了,戳着自己的心口道,“薛殊我是个人啊,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执掌江山,可以不顾自己毁誉谋求天下太平,可是我不是冷冰冰的江山社稷,我是个有血有肉,会心碎的人啊。你要规避风险,我就要冒死孤赴火场,肝肠寸断,你想要我好,却推我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相守一生,抱憾而终……我不配有任何权利决定我自己的人生吗?” 薛殊静静地听着,良久才叹了口气。 他用手轻轻拂过我被整个包扎起来的小臂:“即便我不能与你长久,你的决定,也会是我吗?” 我不说话。 “起来。”薛殊想拉我的手,我躲开了。 “林如珠。”他无奈道。 我自己爬起来,几下卸掉他给我手上包扎的手帕扔回去:“现在不是了!” 说罢,胡乱抹干眼泪,不顾他的挽留大步走出房门。 狗男人。 再您的见!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破了三千,发一点小福利,把富贵告白曲《恨晚》作曲唱出来了,移步我微博@肖沙冰可以收听。笔芯! 第54章 我想开了.jpg 我没有回答薛殊的问题,一来是因为我实在气不过,二来是因为我有“是我吗”恐惧症。 上次我回答“是”之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次他如果再跟我说“别选择我”,我真的会控制不了我自己上去掐死他。 沈昭见 分卷阅读88 我心情激动,躲炸弹一样躲得远远的。 我刚才哭得太惨了,一时不能完全收住,在马车里又抽噎了一会儿,然后掀开帘子大叫“沈昭”。 沈昭一开始装没听见,后来见我锲而不舍,只好放缓马速过来,硬着头皮问我:“娘娘有何吩咐?”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没死的?” “前几日。太上皇派人进宫给皇上传话。” “传的什么话?” “佞臣出逃。对周太妃一事隐而不发。” 哦,敢情勋亲王他们逃走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小皇帝突然一反常态要保下周太妃也是他的主意。 “为什么不利用周太妃的供词治他们谋反之罪?” “太上皇说既然他们已经出城,摆明了要反,便无必要再牵上周太妃。” 我气得想要当场窜天。 我辛辛苦苦地拖着病体给你查案,以身作饵揪出罪魁祸首,你一句话就免了她的罪。对前妻挺好啊?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双方解除误会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相爱相杀,敢情你们俩在这给我演虐文呢。 我才是恶毒女二吧! 说什么不能和我长久,不过是托辞罢了。 我还是太天真,毕竟我单身二十五年,是个情场新人,怎么能逃过薛殊这种漂亮男人的诱惑。 他或许确实喜欢我吧,但也只到喜欢为止了。否则以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个性,又怎么会顾及规则条框而不和我在一起。 想到这,我觉得自己也蛮虚伪的。那时我在九天娘娘面前祈祷的时候,给她说什么只要他有一点喜欢我就可以。其实我想要得更多。经过了这样的大起大落,我才明白,有一点喜欢,有时不如没有喜欢。 当然,这不是薛殊的错。是我不该奢望他给我普通人的爱情。我虽然怨他没有提前告知我假死的事,但也明白此事牵涉太多太广,多一个人知道,便会添一分变数,事关重大,他的选择我可以理解。 他要我继续当他儿子的妻子,我也可以理解。他没有非要和我在一起不可,权衡之下,他更需要我父亲对他儿子忠心耿耿,需要他关键时刻不惜卖命。所谓恨不相逢早,只不过是需要舍弃天平上不重要的那端时的一声叹息罢了。 他是帝王,注定不是被情感支配的人。他的爱情要给太多的东西让位。我在他心里,永远也排不到第一名。 这些我通通理解,可是想来依旧伤心。 时代差距,三观不同。我不该盲目追求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爱情,搞得自己遍体鳞伤。 我就不该追求爱情。爱情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以前的我色令智昏,现在的我要及时止损。 薛殊没有死,我真心为他高兴。但我也不想再陪他走这迷局了。 回宫当天,我先是假装头痛,又做出呆滞失魂之态,最后一头昏倒,又是抽搐又是尖叫。 整个太医院来我宫里开会,挨个儿诊我这个不存在的急病,团儿和圆儿哭得嗓子都哑了。 折腾到晚上,甚至连小皇帝都被惊动,亲自带着娴妃过来看我。 这位也是真够没有良心的,我为他鞍前马后,他却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害得我被太医扎成刺猬。 我都惨成这样了,他到我床前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遮住娴妃的眼睛,叫她不要怕。 我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捏住他的袖子,无力地张开嘴。 “你有话要对朕说?” 对。秀恩爱,死得快。 他贴耳过来。我于是发表临终感言:“告诉他,我走了。” 说罢,我头一歪,暂时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 * 我顶着一身的针睡了一觉,睁眼就看见大家都红着眼盯着我。 “娘娘醒了!”一个太医欢呼道。围在床前的团儿和圆儿本来因为疲惫而呆滞着,一见我醒,仿佛同时触电:“小姐!” 我怯怯地往后缩了一缩:“团儿,圆儿,我睡了多久?怎么昏昏沉沉的?” “小姐只睡了一个晚上。定是伤没好利索,又复发了。”团儿泣道。 考验我演技的时候到了。 我眼里流露出了迷惑:“咦?什么伤?我不是落水了吗?” 太医们刚露出的笑容凝固了。 “小姐,你没有落水,你是受伤了啊,”圆儿惊道,“小姐你不会又失忆了吧?!” “又?什么叫又?”我目光往下扫,忽然花容失色,“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瘦成了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团圆二人瞠目结舌,太医也全懵了。 我配合地挤出眼泪:“究竟发生了何事?团儿,你快告诉我呀。” “小、小姐你莫慌,我……我待会再讲给你听。” 我听了这话,便不再追问,懵懵地打量着四周。 大夫们见状,上前问了我几个问题,又把了一阵脉。确定一切正常之 分卷阅读89 后,他们把我身上的针拔掉,回太医院去了。 现在发生的事属于灵异事件的范畴,不在医学的射程之内,走之前,他们友情建议我去找太虚观的人来作法。 第55章 演员的诞生 其实我做这些,倒不是为了跟薛殊置气。 回宫之后,我平静下来一想,觉得这事也不能怪他。保险起见,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告诉,凭什么要告诉我?再说了,他又怎能知道连后宫都关不住一个疯狂的我,他儿竟然还能让一个妃子替父出征。 说不能和我长久,无非因为时局不定,他此次搞这种大动作,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虎视眈眈的人弄死,若真和我在一起,改天突然挂了,我怎么办?难道还能继续当他的儿媳吗? 我气了三小时,就不怨他了。 薛殊还是好的,值得人爱。只是我远远喜欢他就够了,没必要走下一步,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太虚火场在等着我。 他也不需要我更多的爱。我傻兮兮地去以身犯险的时候,人家早轻松脱身而去了。 这个时代和这个对象都不适合谈恋爱。爱情让人心碎,哪有金牌甜美? 这要想拿金牌,先得获得皇上的好感。 经过这些天小皇帝的相处,我察觉到他比较厌恶我。而且那天我出宫的事实在欠考虑,换我我也不想娶张飞当老婆。 所以我决定复刻上届金牌得主的成功之路,那就是当温柔识大体的小绵羊。 小皇帝再怎么油盐不进,也总不会讨厌他妈这一款吧? 对手方面,我压根没把娴妃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后宫里拼来拼去,说到底还是拼后台。我爹想必很快就要复活,为小皇帝扫荡逆党了,届时我们林家的地位还要再上一个台阶,我成为皇后这事岂非顺理成章? 可是娴妃就悬了。当年庚辰案上位的四老功臣之中,勋亲王和冯将军是板上钉钉的反贼,我爹是旗帜鲜明的忠臣,陆丞相的态度却一直很暧昧。当年跟北延打仗的时候,冯将军一直在战场,薛殊亲征的时候又带了我爹,朝中辅政的是勋亲王和陆丞相两位。 勋亲王骄纵结党,陆相又能摘得干净吗? 这次风波中,我看他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娴妃背景不干净,皇后是当不上了。 当然,我还可以很大方地让她当专宠的宠妃,赚一波皇上的好感。 娴妃这小孩智商虽低,但没有坏心,到时候我让她当我左膀右臂也不是不可以嘛! 总之,我尽心地扮起了从前的林如珠。 从前我为了不露馅,恶补了很多关于她的知识,再加上和团圆二人的相处,我也多少摸着了些她的性情,天真内向娇小姐,这个角色有什么难? 而且,我也没必要装得特别像,知道她以前什么样的人只有团圆二人,瞒不过她们也无所谓,毕竟这出戏的观众是小皇帝和太上皇。 让小皇帝明白,我真的灵异转性,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让薛殊知道,妄想跟他纠缠不清的灵魂消失了,他可以放心地把我当儿媳。两全其美。 啊,我真是个天才。 这两天,我没有关心前朝政事,专心练习做个淑女,间或套一套团儿和圆儿对我本人的印象。 团儿跟我大吐苦水:“这大半年间,小姐你天天跑跑跳跳,还突然练起一种怪模怪样的剑,你性情大变,都变得不像你了。” 我说:“英武潇洒,像谁呢?” 我本来想诱导她说像林将军。 团儿说:“像李逵。” “……” 圆儿接上:“小姐落水后一定是招惹了什么厉害的东西,遭它附身作乱。” “什么东西?”我把你家小姐的身材练得这么曼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夸我一声田螺姑娘吧。 圆儿:“听说御池里有王八精。” 我握拳,正想教育她们两句,外面忽有人进来通报:“娘娘,太虚观的道士到了。” 小皇帝听取了太医的意见,打算在景和宫驱邪,昨天就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作法人员来。 我轻轻起身:“让他们来。”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去传话,那些人已经进来了,原来他只是通知我一声。 这国观道士的架子怎么这么大,嫔妃的院子说进就进? 抬眼一看,立马破案。 领头的那青衣道长不是薛殊吗? 几天不见,看来这位正式复活,又去太虚观当道士了。 借跳大神入后宫见嫔妃……薛殊是不是看过还珠格格? 我心里波澜壮阔,表面上没有一点异样,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们来拜我。团儿圆儿早早看见了来人,一边一个扯我的袖子。 我瞪着无辜的眼睛看她们。 薛殊走近了,停在我面前,好像在打量我。但我才不看他。他身后的道士们纷纷跪拜,我屈膝回礼,轻声道:“见过各位道长。” 分卷阅读90 团儿见给我暗示无效,终于亲身示范,跪道:“拜见太上皇。” 我这才惊愕状迅速瞧了他一眼,忙不迭地跪倒,惶恐道:“拜、拜见父皇。” 薛殊沉默了片刻,说:“起来。” 我答是,先抬手让圆儿扶住,才斯斯文文地站起,低着眼不看他。 道士们四散去作法了,只有他还站在我面前。 敌不动,我不动。 他说:“抬头看着我。” “臣妾惶恐。” “抬头。” 我依言缓缓把头抬起,怯怯地瞧他。 这眼神我也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了。 薛殊的眉头逐渐蹙起,他一挥手,团儿圆儿连忙退到远处。 他问:“林如珠,你在生我的气?” 我立马跪下:“父皇何出此言?” “抬头。” 我抬起头看着他,继续扮演娇怯小姐,甚至发起了抖:“父皇,臣妾自上次落水后,便错失了许多时光。若臣妾曾冒犯过父皇,还请陛下开恩。” 被我一分钟内叫了三次爹的薛殊少见地沉不住气了,蹲身平视我道:“你说你想要决定自己的人生,我可以让你决定。” 又想套路我? 我配合他花容失色一下,哭腔道:“啊?决定什么?” “林如珠,”他利诱不成,开始威逼,“朕知道你是装的。” 不得不说,薛殊逼视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威力,让我阵脚一慌,但我在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卑微的倒影,就又鼓起士气来,做好表情,甚至挤出几滴眼泪:“父皇,臣妾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问你,你三舅舅家的长女叫什么?” 呵。随机抽查,这次我熟了。 “父皇是说婉璇吗?” “我赐你的十四岁生辰礼是何物?” 这句我没有硬答,苦思冥想后哭丧着脸道:“臣、臣妾记不得了。” “上次见我,是在何时?” “是……是父皇亲征凯旋,亲送爹爹回府之时。那日父皇还问:‘那个尿湿我衣裳的小娃娃在何处?’,臣妾羞愧万分,未敢抬头看陛下,是而今日对面不识……臣妾有眼无珠,臣妾有罪。” 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黯淡下去。 薛殊久久地望着我。他漆黑的长睫下,眼仁逐渐失了神采,就像我们在临淮的马车里时那样。 我不为所动,只是惶恐地看着他。 良久,他站起身来,拂袖离去。 第56章 复活 薛殊走后,团儿和圆儿两人惴惴不安,一整个下午都在对我欲言又止。 “你被附身的这段时间和你公公偷情了”这句话,的确是比较难说出口。 都怪我这张没把门的嘴,让我的两个小侍女经常在精神衰弱的边缘反复横跳。 我想安慰她们,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说点笑话逗逗小姑娘开心,免得她们压力过大。 好在,第二天,我爹复活的好消息就传到了宫里,让她们暂时放下了忧伤。 我知道,薛殊要开始大清扫了。 勋亲王和冯将军跑去冯家军驻守的滈关,是想等恭亲王的军队北上,顺势会合逼宫。问题来了,怂包恭亲王的军队从哪来呢? 薛殊:你猜? 我爹重整禁军,冯家军势必受到两面夹击,如果勋亲王他们有点眼色,在得到薛殊假死的消息时就该给自己想失败后的退路了。 后宫这边,良贵人照样来拜会我,想确定我是否真的忘了她给我下套的事。 这位卧底姐姐天真得很,就算我忘了,当天沈昭为何会出现在陈记给我解围,她心里没点数吗? 她努力地讨我欢心,想让我拉她一把,但我不会出手的。她被家人当棋子用,固然可怜,但是许美人又何辜呢?她也是花儿一样的少女,被送入深宫之中,却因为心里的秘密镇日郁郁寡欢如履薄冰,没有一点小女孩的朝气,最后还被逼得上吊,整个许家都成了炮灰。 作了恶,就要承受后果。人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吧。 小皇帝忙着处理前朝的事,暂时没空收拾她,也没空来看我。 我收到几封家书,是父亲写来报平安的。我娘也有写一封。她仍然罔顾我夫君没有发育完全的事实,希望我快点怀上龙子,好让她有理由进宫探望。我心想,那你可有的等了——虽然小皇帝已经过了十四岁生辰,但我怎么也要等到他十七再侍寝,不然我真的会留下终身心理阴影。 又过了一阵子,听说薛殊也正式复活了。 这个消息传开后,勋亲王和冯将军一党不战而降,被我爹亲自押送回京城。如今他们全家下狱,正在等待裁决。与此同时,良贵人串通宫女太监的铁证也浮出水面,被打入了冷宫了此残生。 水患已经平息,小皇帝又把户部贪腐案提上了日程,大约想清理勋亲王一 分卷阅读91 党最后的余孽。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场风波过后,朝廷重新洗牌,小皇帝自己的近臣更新换代完成。 此事看起来比较圆满,但在我这里还是有疑点。 我不知道薛殊亲征的那两年中勋亲王到底干了些什么,能让薛殊这么记恨他。他跋扈没错,结党没错,但似乎也不至于到要造反的地步。如果他真有了造反的倾向,那薛殊回来之后大可找出证据。直接对他下手。可他没有,他又是不理朝政,又是退位,让众臣放松了警惕,给他扩大势力的野心和机会,直接促成了他的反叛。 勋亲王被抓大家倒没有过大的反应,但冯将军下狱之后,满朝哗然,民众也反响很大。不少人为他请愿。 覆灭北延,冯原功不可没,他在人们的心中是大功臣,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能不让人寒心。 薛殊为什么要退位禅让,故意引诱自己的左膀右臂起不臣之心,将其一网打尽?以他的能力,不至于驾驭不了他们。冯将军这样的功臣能臣,留着岂不更好? 薛殊的心,海底针。这事我想了很久,没得出个结果,索性抛诸脑后。 毕竟他做的另一件事让我更加在意。 他这种有记仇小本的人,竟然把差点杀了他的周太妃全须全尾地放回了后宫。 这女人被放出来的那天,我暗中气死一百次。 薛殊到底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他是绿帽发烧友吗? 一想到周太妃我整个人就酸成柠檬味,成天盼望她出书:《怎样让男人被绿并快乐着并且无底线地容忍我》,《为何我怎么作都不死》。到时候我一定朗读并背诵全文。 闲话休提。小皇帝终于忙得差不多了,良心发现过来看我。 他倒没有像他爹那样怀疑我是装的,因为薛殊这家伙上次试我一次还不死心,隔三岔五就派坤道来我宫里借作法的名义抽查,看我是不是会突然露馅。搞得我仿佛回到了成天被飞行药检的时代。 我准备充分,没有露出马脚。过了薛殊那一关,小皇帝当然也不对我起疑了。 从前我没看出来,薛令这臭小子竟然很吃温顺小绵羊这一套。 之前我跟他说不了几句话他就要嫌我烦嫌我吵,这次,我羞涩地朝他行礼,静静地跟他一起吃饭,时不时温柔似水地给他夹菜,他竟然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对我嘘寒问暖:“爱妃,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我内心:妈的,果然撒娇女人最好命。我刚受伤的时候你都还跑来骂我,现在我一变身,你倒会嘘寒问暖了? 我表面:“还是会好疼呢。” 他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好像听见我这个人用这个语气说话,有点刺激。 不好意思,用力过猛了。 我咳了咳:“不过已经好多了,谢皇上挂怀。” “二皇叔来京,过几日朕想办一场家宴,你可以操持吗?”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臣妾领命。” “很好,”小皇帝见我这么乖顺,试探道,“朕听太医说你近日得了失魂之症,忘记许多事。你可还记得娴妃吗?” “娴妃妹妹?自然记得,”我微笑,“这样活泼可爱的人儿,我又怎么会忘?” 娴妃自从上次被我用许美人吓过之后,就再也没敢来我这儿。说起来,我也应该去看看她了。 小皇帝听我口风还行,没有要跟他抱怨的意思,就得寸进尺:“娴妃年纪轻,性子好玩,她若冲撞了你,你要多多担待。朕知道,你向来是最懂事的,”说着,若无其事道,“对了,此次,她说想和朕同坐,想必你不会介意吧。” 哦,我说他怎么突然来给我这么个任务,估计是娴妃跟他耍小性子撒娇,非要跟他一起坐在上首。 我和娴妃如今位份平齐,但论家世,我是刚立了功的林国公的嫡独女,她却是陆丞相家小妾生的庶女,论年龄风度,我也比她大得多端庄得多,比她更适合压场面。 可是,谁让人家是皇上青梅竹马的心尖宠呢? 小狐狸这是又想让美人如愿,又怕事情传出去不妥,所以想让我来操办宴会。这样,我把娴妃排在上首,就是我自己谦虚了。 我保持微笑:“臣妾当然不介意。” “哦?”他见我这么爽快地一口应下,难免有些诧异。 “娴妃妹妹此举也只是想离皇上近一些,好取悦陛下。皇上开心,我又何必计较这些小事?”我夹起一块鱼脍给他,笑道,“娴妃她一片赤诚,总想让皇上开心,臣妾呢,却只想为皇上分忧,今日如此,日后皆然。” 小皇帝听懂了,便给口头给我点甜头:“爱妃很识大体,日后后宫交给你打理,朕想必可以放心。” “皇上高抬臣妾了。” 我露出了贤后的笑容。 第57章 家宴 自从后宫开张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办家宴。虽然规模不大,但好歹也是正经皇家聚餐,我能当 分卷阅读92 这种宴会的女主人,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有了这种恩典,谁还在乎要不要坐皇上身边?而且我辛苦操办,最后又谦逊地把上首的位置让给娴妃,这事迹显然会让我的风评更好。 这臭小子跟他爹有一拼,知道用利益驱使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娴妃真该多向他撒娇邀宠,只要他能给每次都给我权力来补偿,那他们爱怎么恩爱怎么恩爱,又关我什么事? 我尽心操办家宴。我在内务府查阅很多先例,任用老宫女老太监给我当老师,什么事情都从头学起,亲自过问,带着还没好透的伤兢兢业业地准备了半个月,终于把一切流程都捏平捋顺了,将一场华丽的筵席摆在了诸位皇室宗亲面前。 是夜,我作为女主人,自然是先在场上迎接来客。 薛殊当年杀了不少亲戚,给我减少很多工作量,不到一小时,我就已经寒暄完毕,把这些人安顿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各位公主王爷落座完毕,才是太妃和后宫众妃登场的时候。恭亲王和薛殊早就进了宫,在和小皇帝叙旧,他们会到最后才一起来。 座位安排是这样的:薛殊自己坐最上首,接下来是小皇帝和娴妃。此三人是面向门坐,我们其他人则面对面围成一圈。 我挽着玉贵人在小皇帝下首坐了。娴妃坐在了空空的上座,有点心虚地朝四下打量。 我朝她鼓励地笑了下。让她略略定了心,也勉强朝我一笑。 奇怪了,娴妃这个又没礼貌又没心眼的熊孩子,有时候竟然能莫名激起我的母爱,总让我想护她一护。 我是不是有受虐狂倾向? 我正思忖中间,薛殊、恭亲王和小皇帝到了。 恭亲王上次被薛殊提醒要上进,现在他的确上进了,战略性改拍侄儿马屁。他弓腰低就小皇帝的身高,做出恭敬之态。薛殊在旁边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我偷眼看薛殊。好久不见,我们太上皇还是这么英俊!就是有点憔悴,显得落落寡欢。 我们全体起身跪拜,薛殊淡淡地说:“无须拘礼。坐吧。” 大家重又落座,恭亲王也被请去了主宾位。薛殊和小皇帝向自己的位子走去。 看见娴妃在坐上,薛殊皱眉向小皇帝说了句什么。小皇帝一愕,随即脸上忽然涌起我没见过的万般委屈。 他抿着嘴,把头扭了过去,小孩子闹脾气似地不看他。 我认识小皇帝以来,还没有见过他脸上出现过孩子气的表情,不由感觉十分违和,恨不能把耳朵伸到他们中间听他们在说什么。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 两父子落座之后,薛殊看了梗着脖子不理他的儿子一眼,忽道:“贤妃,你过来坐。” 过来,指的是他旁边的位子。 周太妃虽然保住一条命,但从此处于半禁足状态,赵霍两位太妃都不够格和他坐在一起,所以薛殊旁边是空的。 小皇帝惊了。我也惊了。大家都斜眼向这边看,只有恭亲王试图做好表情管理,身板挺直,努力不往我们这边看,努力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我感到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赶紧直起身道:“父皇,臣妾不敢。” “来。”他不容我反抗。 薛殊有毛病吧??? 我对小皇帝投以求助的目光。他根本不理我。薛殊却盯着我不放,我只得认命了,大方起身道:“谢父皇。” 然后坐到他旁边去。 理智上,我是应该考虑薛殊此举是不是会造成大家遐想,惹小皇帝不高兴,秋后找我算账。 感情上:坐在第一名的位置上真的爽!我想当太后了! 此时,我请的乐队走了进来,冲散了一点略显尴尬的气氛。大家放松下来,开始推杯换盏。在我旁边的薛殊并不看我,自己接受大家敬酒,和他们叙旧。我则和公主王妃等女眷们不冷不热地说些客气话。 娴妃坐了上座,却没什么人理。听说前几天陆丞相上奏要告老还乡,现在小皇帝还没给他答复,因为他似乎和户部案有牵扯。这群王公贵族经过薛殊十五年前的血洗和最近勋亲王的倒台,政治嗅觉敏感着呢,谁会立于将倾之树的荫下? 我有空就跟她说几句话,敬她杯酒什么的,一方面是为了讨好小皇帝,一方面也是看这小孩可怜。 我端庄地和娴妃谈了几句养蚕技术,碰了杯收回胳膊的时候,手肘和薛殊一撞。 我下意识地向他看去,他也瞧向我。 我莫名心虚,转开眼,往旁边挪了一点,准备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和娴妃说话,那厢却不再移开目光,问道:“你近来可好?” 薛殊被敬了许多杯酒,似乎有些醉了,颜色浅淡的瞳仁上如结雾霭。 我笑了笑:“谢父皇关心。臣妾很好。” 乐队在奏乐演唱。他仍然看着我,问:“这是什么歌?” “《太平调》。” “不好听,”他移开眼去,又变回清醒冷峻的模样, 分卷阅读93 却低声说,“不如《采莲》。” 哈,给你唱的时候你嫌轻浮,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我:“采莲是什么?” 他转过身去跟别人说话,不再理我。 宴会进行到一半,薛殊要出去醒酒,小皇帝起身扶他,两人都不让侍从跟着。我总感觉他们要出去说悄悄话,一时没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过了一阵,看没人注意,也假装去方便,独自默默地溜了出去。 第58章 酒后 果然,他们在宴会厅后头的小房间里吵架。 小皇帝在说:“……我不懂事?只是一场小小的家宴,只是不值一提的座次,父皇就连这等小事也不肯她受半点委屈,为了这个跟我置气,还要说我不懂事吗?父皇也不曾因为顾及前朝而给哪个嫔妃荣宠,为何……” “林国公不一样。他不图荣华富贵,只要女儿好。林夫人更是如此。你不糊涂,为何屡次犯错?上次竟让她领兵出宫,你可曾想过,若她死了,等到叛党真的北上之时,靠谁替你带兵卖命?” 我怔了一怔。心里刚才被那句《采莲》激起的粉红泡泡破碎了。 当然了,难道他让我坐他旁边真是因为不肯让我受委屈吗?他听见我为他浴血死战,想的却是我若死了,我爹会不会继续为小皇帝卖命。他那天还说可以让我决定自己的人生,如果我决定要跟他,他真能舍得把我这个林家的软肋从儿子手里拿过来吗? “李将军,徐将军,方将军,能领禁军的多的是!再说林国公忠心耿耿,远不至于因为他女儿在区区一场宴会上没坐上首而生怨,父皇别再拿我当孩子了,”他哽了哽,忽道,“母后才走了多久,你就忘了她。你明明说要为她断绝红尘的!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如今她变了一个人完全忘了你,你还……” “住口。” 我有些发愣,这些话全从耳边滑过去了,没有心思听,再回神的时候,只听见小皇帝在哭。他抽泣道:“上次家宴上你身边坐的还是母后。我想母后。我好想母后啊。” 我没心思再回去喝酒了,转身去外头散步。 此次家宴是在御花园内的储芳楼里举办的,宴厅不远处有一方观景台,拾阶而上,可以望见远处御池里盈盈的水,我到了观景台上,在月光下踱步,拍打栏杆,一副哀怨沉思的样子,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 一阵清风吹过来,拂起我的衣角。 我想道:真他妈冷。我要回去了。 刚回头就看见薛殊正朝我走来。他往上走,我就从另一个方向往下。 “站住。”他叫我。 我只当没有听见,埋头走下台阶,然后绕过观景台向宴场去,结果刚绕到台前,就被他挡住。 我暗暗捏了捏拳,谨记自己的小绵羊人设,抬头微笑道:“原来是父皇。” “为何躲我?” 我沉默片刻,道:“臣妾以为,我们应当避嫌。”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说着,他仍慢步登上观景台。我只得跟着:“那陛下是想?” 他不回答,径自在台上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我很想念她。”薛殊好像喝醉了。 “谁?”我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说。 “曾附在你身上那个人。” 我没说话。其实现在这种情况,我最好是不说话,等他酒劲过了,自然会放我走的。 但是,怎么说。我是属于那种会每天在微博上搜自己的名字(然后切小号骂说我坏话的人)的人。虽然我经常对狗媒体说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其实谁能不想知道别人怎么看自己呢? 尤其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我终于还是没憋住,问他:“其实臣妾一直很困惑,她是怎样的人?” 如果他像圆儿一样得出我是王八精的结论,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人。 薛殊沉默了很久。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望着远方开了口:“她……她很吵闹,很冲动,争强好胜,荒唐又狡猾,像只恼人的猴儿。” ……再见了您内! 我刚抬腿打算撤退,却听他继续道:“她笑起来没眼睛,想装正经时,唇角总也摁不下去。还敢和我玩故作镇定的游戏,那天若不是我不想揭穿,她早就输了。 她不爱好好走路,受了伤也要蹦蹦跳跳,牵动伤口,便咧一下嘴。 她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什么便去做,开心就大笑,生气就叉腰,伤心就放声嚎啕。气过哭过就忘了。碰了壁,揉揉伤处还能继续往前冲。 没心肝。不会痛。 怎么也击不败。” “她明亮,灼热。像是一朵,永不熄灭的烟花。” 薛殊微微笑了。 “她好像胆子很小,总被我吓得眼神怯怯。一心喜欢我,又不敢说,只能守我整夜,偷偷亲我一下。 但为了救我,她又敢只身犯险,挺身与穷凶极恶之徒对抗。我总在想,她连 分卷阅读94 把沾血的匕首都要怕,又是如何杀入重围,斩杀敌将?” “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她,可以给她更好的,但事实并非如此。遇上危险,她会自己求生,想要什么,她会亲手去夺。 即便爱上一个人,她也不属于他。她喜欢我,是将自愿将心给了我,随时可以收回。”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须臾,眼神暗了下来。 “她是个好剑手。果断,决绝。决定离开,便不会回头。 她做得对,没有我,她一定会快乐得多。” 我垂着眼问他:“那她为何会离开?” “我不值得她留下。她想必对我失望之极。” 薛殊这一席话,听得我心情复杂,几欲泪下。但比起感动,我更多的是不解。 你自己不要和我在一起,搞得像我抛弃你一样,这是什么道理? 他是不是后悔了?要是现在后悔的话,我也可以…… 不行。我又想起刚才他对小皇帝说的话,连忙将自己从心软的边缘生生拉了回来。 他喝醉了,难免忆起旧情。我现在露了馅,他酒醒不认人,我找谁说理去? “怎会有人敢对父皇失望呢?一定是她知道自己无福与陛下修成正果,所以离去的吧,”我轻轻笑了一声,站起来,“父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必再怀想,无端伤了身子。斯人已去,请您留臣妾一个清白罢。” 我朝他拜了拜,便要离去,却听他道: “林如珠,那天你说,我想要你好,却将你推给自己不爱的人。你说你想决定自己的人生,怪我不对你坦诚相待。现在,我可以对你坦白,我可以由你来选择……” “父皇,你醉了。”我径自往下走。 他起身跟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停:“你想当皇后是吗?我可以为你重新登基,只要你想,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什么酒啊,劲儿这么大? “父皇,你醉了!” 我略微一挣,他便松开手。 “好,那就挑个清醒的日子来说。下次祈福,我去西殿找你。” “皇上祈福,我不会跟去的,”我再次朝他一拜,“我不是她,还请父皇自重。” 说罢,便转身疾步离去。 第59章 一步之遥 不出我所料,陆丞相凉了。 勋亲王谋反没有他的份,但是他参与了一件事,那就是瞒报灾情。 早在小皇帝一反常态,从劝课农桑忽然跳到敲诈富人的时候他就起了戒心。毕竟是一手主导庚辰科场案的人,他看到这个兆头,便敏锐地察觉到皇帝似乎要对某些人下手了。 但这某些人,还不知道是谁。 朝中没有非清扫不可的人。就算勋亲王也只是势大些罢了,罪不至死。 小皇帝年纪尚小,薛殊又不理朝政已久,他不想让朝堂动荡,便做了不该做的事,以期让此事尽快平息。 陆相出身底层,早年怀才不遇,四十几岁才抓住机遇平步青云,为相这十年多,他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只这一个错误的选择,他晚节不保,穷尽此生建立起来的事业一夕倾塌。 不可以说不令人惋惜。 都怪薛殊没事找事,卸磨杀驴。 薛殊大约也知道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地道,所以免了他的刑,罚没一半家产,把他贬到南边去了。 娴妃对这事倒没有大反应,因为她属于陆相老来得子,又是小妾生的,在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地位,平时跟爹面也见不上,自然没什么感情。再说,小皇帝已经哄过她了。 她偷偷告诉我她的太子哥哥已经叫人把她娘买出来送回舅舅家,现在她人在京城,日后要见也方便。 我对这丫头真是不知从哪吐槽起。且不说这事该不该往出说了,自己的娘低贱到能被人买来买去,是件很光荣的事吗? 她讲得眉飞色舞,我故意打击她一下:“你爹成了罪臣,日后,你便别想当皇后了。” “你,”她指着我的鼻子,“真是俗人一个。” “我又怎么了?” “你想当皇后,对不对?” “没、没有啊。” “令哥哥早告诉过我了。他说了,他虽会让你当皇后,但只爱我一个。皇后之位我才不稀罕,我只要令哥哥。” 呵,初中生。等年老色衰时再说这话吧。 慢着……小皇帝要让我当皇后?! 我的耳边响起了国歌。 感谢爹!感谢娘!感谢教练!感谢国家! 我的今天,离不开你们的栽培! 娴妃后来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 祈福的日子如期而至。出发前一天小皇帝遣人通知我随行,我毫不犹豫地以生病的名义推辞了。 薛殊上次酒后失言,搞不好现在自己都已经后悔,我现在去了一定会得不偿失。 分卷阅读95 而且这老狐狸还不知道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呢。说不定他深情告白一通,其实还是为了试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穿回去了。让他发现我在骗他,搞不好他还有什么招儿在等着我。 上次小皇帝似乎已经发现他对我有意思。我要是再不避嫌,只会给自己造成更大的麻烦。现在这孩子还小,一心跟青梅竹马早恋,等到他长大了回过味来,难免要有心结,后宫里长江后浪推前浪,万一我爹廉颇老矣不能再战,再进来个貌美如花后台坚硬的,到时候我的皇后之位还能稳固吗? 现在,金牌已经在向我招手,我只要在景和宫稳住,做好最后的冲刺,就万事大吉了。我不能冒任何险。 这夜,我再次做了那个梦。 座无虚席的体育场。飘舞的国旗,尖叫声,喝彩声。沸腾的场上,所有人都起立呼喊我的名字。 最后十秒。 我志在必得,向对手攻去。 他闪过,先刺中我。 比赛时间结束了。 对面的人摘下面罩。竟是薛殊。 这个画面循环了一整晚,搞得我四点钟就再也睡不着。我揉揉眼,起来穿衣洗漱,告诫自己:“要坚定决绝,不能功亏一篑。” 这次,我再也不要当第二名了。 我要拿金牌。我要母仪天下。 绝对不能让薛殊这个臭男人阻挡我夺冠的道路。 他到底要坦白什么,我根本不想知道。 七点钟了,是小皇帝即将动身的时刻。我梳妆完毕,指挥团儿圆儿:“传膳,我要吃饭。吃完饭,我就练绣工。我今天哪儿也不去。” 团儿:“那小姐现在是?” 我低头,看见自己不听指挥往门口走的腿。 这该死的运动员的诚实身体! “我不走,我们吃饭。” 该死,我怎么提起了裙摆? 扭头奔向了出宫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短的,明天长更! 珠珠:国家一级口是心非·身体诚实运动员 @嫌我更新慢从头二刷的人,解放你的眼睛,快去喜马拉雅听有声版吧,读得超级超级,绝对不会失望的!搜书名就行。 第60章 小红花与长眠草 我把小皇帝的马车半道拦截了。 护驾的沈昭眉头一皱,止住了手下防卫的动作。对我这种神经举动,他已经习以为常。 马车缓缓停下来。小皇帝掀开车帘,有些意外道:“贤妃?” “是、是臣妾。臣妾的病又好了。”我不争气地爬了上去。 坐在车里,我想哭。 这次我再也不怪裁判,不怪场地,也不怪对手了。我知道,是我自己不争气,我就是天上地下第一大蠢货。 小皇帝见我脸色这么难看,问道:“怎么了?” 我收拾了一下表情,说:“臣妾思来想去,不该抗旨……” “你真的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么?”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看他的脸色,似乎有点悲伤。 “回皇上,不是了。” “若你再落水一次,她会回来吗?” 我心里警铃大作:“这怎么可能?” 臭小子可别真想把我往水里扔。现在寒冬腊月的,冰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孩儿眼圈微微红了。 他不是讨厌我吗? “皇上……想让她回来么?”我试探道。 如果说我这位初中生老公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真爱原来是我,那我可以勉强为他手动重启一下。老板说话,我都好办。 小皇帝不说话了。 我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到了太虚观。刚才跑得太急,团儿圆儿没能跟上,就我一个人到了。被两个坤道领着向西殿走。 走在路上,我心里五味杂陈。 薛殊最好是不要耍我,否则我一定要和他决一死战。 我们到了西殿。从前住过的院子已经被烧毁了,我去到了另一个更加偏僻的院落。两个坤道送到离门口十步远的地方。我自己紧了紧披风,缓缓地走向半敞的大门。 四周簌寂,人世安静得仿佛再无别人。 跨进那扇门,果然看见薛殊。 昨夜太虚山顶落了一层薄雪,覆着石子路,压着枝桠。 薛殊在院子里不知来回踱了多久的步,整个小院的积雪都被他一人踩实了。 见到我,他似乎松了口气,冻僵的脸上裂出一丝微笑。 “你来了。” 我垂着眼不看他,只是埋头向进走,他跟上。终于换他跟在我身后了。 屋内,金炉里烧了香炭,极暖。灯罩中蜡烛已烧到底,尤在明灭闪烁。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疑惑道。 “昨夜。” 烛火直燃到头,一夜没睡吗? 分卷阅读96 我卸下披风扔在一旁,板着脸坐下来不看他,怕自己再瞧他一眼就要心软。 他在我对面落座,忽舒了口气:“还是你,对么?” “你不是早看出来了吗?”否则何必约我来? “没有。今日,我也只是想试最后一次。” 我去你的! 我气得扭过头去瞪他:“好了,现在试出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履行诺言,坦诚相待。你想做决定,我便让你决定。” 我冷笑了一声:“哦?原来我有这么大的权力吗?那我决定要嫁给你,我要当你的皇后,太上皇也答应吗?” 现在再说这话,未免太虚伪了! “求之不得。”他却道。 我本来已经做好应对他拿出的一千个理由的准备,突然听见这句,我反倒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始终不曾告诉你我为何要退位。”他突然道。 “为何?”我看向他。 “我没有时间等到令儿长大了,必须得尽早为他扫清道路,让他坐稳皇位。” 他说:“林如珠,我活不长了。” “什么?”我脑子一轰,表情僵在脸上。 “北延覆灭前夜,延人皇室苟延残喘,倾举国之力伏击御驾。他们牺牲所有最好的弓箭手,只朝我一人射击。我未被伤及要害,但那箭淬过长眠草的毒,即便只是最轻微的擦伤也足以让人速死。我沉睡的时间会愈来愈久,直至永远不醒,最快三年,最慢十年。” 我惊愕已极,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 薛殊沉默了很久,说道:“看中什么事物,我便去抢夺争取,攻城略地,莫不降下。我以为对待心爱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起初我很想得到你,后来我却舍不得。 但你说得对,你不是一件我可以得到或舍弃的东西,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不该替你做决定。” 我仍然咬牙沉默着。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并非是想让你和我在一起。你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如今才十八岁。跟着令儿,一切诚可期待。他可以让你当一辈子的皇后,我却不行。不要把大好年华浪费在我身上。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假扮另一个人去争抢,你想要的,我都可以让他给你。” 我喉咙缩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了说话的功能。 “你说谎,”我强自笑了一声,“你明明就不是这样想的。薛殊,我自己长了脑子,用不着你替我来权衡利弊。你不是想听我的选择吗?那你诚实点,不要瞻前顾后,坦白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我‘不在你身上浪费时光’?” 薛殊没料到我在悲痛中还有余力将他一军,不由愣住了。半晌,他败下阵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想要你。” 我低着眼睛,不再说话。 他问道:“那么你的选择呢?”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争强好胜吗?”我望着窗外的雪光道。 “我六岁的时候,母亲生了重病。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病床上一天一天地离我而去。 那时候我刚刚上学,老师为了鼓励我们,会给每个考试第一名的孩子一朵小红花。妈妈告诉我,如果我能攒够很多小红花的话,她就不会死了。 所以我拼命地学啊,学啊,成了班上最好的学生。 所有的小朋友都讨厌我。因为只要得不到第一,我就会挨个检查我做错的每一道题,还要追着排在我们前头的人看他们的卷子,想找出老师的错判。如果我的小红花被别人赢走了,我都会哭得好伤心。 但是拿到花的时候,我好快乐啊。是世上最快乐的人。 后来妈妈还是去世,我的生活变得糟糕极了。只有在拿到第一的时候,我才会条件反射地开心起来。” 我转眼看向薛殊。他认真地听着,两眼全映着我的影子。 我的内心忽然变得很平静。 “其实我不是想要第一名。金牌只是我想向世界讨的小红花。否则,日子太难过了,”我含泪微笑着,与他对视,“薛殊,我不要再追假装的甜了,我想要一颗可以吃到的糖,好不好呢?” “好。”薛殊的眉头舒展开来。 尘埃落定,我才悲从中来,忍耐许久的眼泪成滴地向下砸:“你有没有找过解药?真的治不好了吗?” “没有解药。” “我太笨了,”我哽道,“我早该想到的……” 薛殊见我落泪,就起身到我面前来:“不怪你。” 他不安慰我还好,一安慰,我更是满心的难过。 “当然不怪我了,都是你!都怪你不早说……” “我原想说的,是你让我没能开得了口。” “我又怎么你了?” “你说心愿是白首不相离。” 我眼前一黑。 “那不是我!”我哭道,“那是甄嬛!!!” 分卷阅读97 “……甄嬛?” “我才不想要什么白首不相离,”我起身抱住他,呜呜道,“我不要永远,我只要眼前。我们多相守一刻是一刻,去他的白首。” 薛殊没料到我突然做这种举动,身子不由一僵,愣了愣才抬起手臂环住我,揉我的头道:“好。为了林小姐,我努力多活几天。” 我泪眼朦胧,心痛得酸了,又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理智来。 “但我和你在一起是有前提的。”我抬起头看他。 “说吧。” “你只能爱我一个。” 他笑了:“我到哪找第二个去?” 听到这话,我气得推开他:“我看你对周太妃就念念不忘,恐怕我才是第二个。” 他想了想,说:“你想要她死,也不是不可以。” 薛殊刚才太温柔了,让我忘了他杀人狂的人设。 “她本来就犯了死罪,你为什么保她?”我的气焰熄灭了一些,但余怒未消,“从前她在后宫里做的那些脏事难道你一点不知吗?你为什么这样包容她?” 薛殊不笑了。他默然片刻,说道:“是因为母后。” “大哥英年早逝,二哥被派往封地不得回京,我又……不听话。周太妃进宫的时候,正是母后最艰难的时候,她尽心服侍她,助她走出悲痛。母后待她如亲生女儿,她走前要我善待她,我不想违逆。 我向来不理后宫之事,她的所作所为从前我只是略有察觉,并不知她竟仗着母后的宠爱放肆到了如此地步。直到先皇后临终前说出真相,我才知道她竟恨我至此。” “先皇后知道?她怎么不早说呢?” “她不敢同我提起这些。” 我一时无话,半晌才道:“算了吧。都过去了。” 他见我有些闷闷不乐,以为我还在意“第二个”的事,便抬手拭去我的泪痕,故意逗我:“林小姐跟了我要寂寞了,没人和你比,想来这第一当得很没意思。” 我破涕为笑,又问他:“你真舍得让我离开后宫吗?这下我爹可怎么为你儿子卖命啊。” “你未免太小看林将军。他是心怀天下之士,岂会因为女儿不在后宫而不再忠心。” “那晚你跟你儿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略一思索,敲我额头: “你竟敢偷听?”但他现在暂时没有心情骂我,只说,“令儿不喜欢你。我想以此吓他一吓,叫他好好待你,”他扬唇道,“但他长大了,我吓不住了。” 我看着他脸上露出老父亲的笑容,忽然想起今早小皇帝的异样,便问他:“那夜你跟他说你得病的事了吗?” 我后知后觉,现在才想到,小皇帝一反常态地希望我回来,一定是觉得他爸时日无多,自己不应该再任性剥夺他追逐真爱的权力。 薛殊点点头。 我正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开院门的吱呀声,有人说道:“贤妃娘娘,斋饭到了。” 薛殊朝外看了一眼,说:“你用饭吧。我先走了。” 我拉住他:“再待一会儿,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 “今夜我再来。”他捏了捏我的手指。 “好。那我等你。” 第61章 围炉小会 薛殊走后,我发了很久的呆。 刚才他在的时候我不想显得太过悲痛,他一逗我赶忙就笑了。 他走出院门后,我哭得好像条傻狗。 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这件事还是超出了我的接受范畴。我宁愿他是在骗我,可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任何他说谎的蛛丝马迹。 薛殊说要向我坦诚。在马车上的时候,我回忆我们的往事,列出了一大堆我问了他却没答的问题,准备跟他开个小型记者会。没想到,他只用一句话便解释了全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索性更早地将朝政交出去,把朝廷搅成浑水,故意引出有异心之人,将其一网打尽。 在奉安的时候,他答应陪我出去玩。天色已晚,我不想立即出门,他却硬要马上动身。他说:“时间不等人。” 时间不等他。 我心态崩溃,情绪管理系统彻底失效,饭也是边哭边吃,引得两个过来送餐的小坤道向我这个被冷酷暴君糟蹋的无助少女投来同情的目光。 哭着吃完饭之后,我又哭着请她们给我准备洗澡水,抽噎着强调要很多香香的花瓣。 薛殊说他晚上来,加上他捏我手指那一下,我就懂了。孤男寡女,夜晚相会,还能做什么?虽然我今天没什么心情,但是时间紧迫,按个快进键也不是不可以。 我想,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以后他应该会安排我出宫,换个身份陪在他身边。 这届皇锦会我被禁赛,以后我要被迫换项目了。午后,我泡在浴桶里想,换什么项目呢?他会给我什么身份? 呸,我干嘛要想他给我换什么身份? 来之前我没有选择,现 分卷阅读98 在我可有了。他小号那么多,给我练一个想必也不是难事。离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不用靠讨好男人上位,大好天地任爷闯,岂不快活吗? 我愣了愣,勉强停止掉泪,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 林如珠这十九岁的结实身子真让我不舍得退役。不如我拿起老本行,去争武状元吧?等薛殊来了,我要跟他咨询一下报名流程。 想着想着,我又支棱起来了。 这些天因为养伤都没有练剑,我的手痒得不行,等薛殊来了我要跟他痛快地打场比赛,拿树枝比也好呀。 不行,今天算了,打架要出汗。我好不容易让小坤道给我大冬天找来这么多香香的干花瓣,今夜我要专心享用太上皇的美色。 我泡完花瓣澡,又给自己身上抹了二斤润肤脂膏,头发也洗干净,抹好发油晾干,顺顺滑滑地披在肩上。 做完这些之后。我就趴在窗前,眼巴巴地等薛殊来。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抱着小香炉在窗前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睡眼朦胧地看见院外有灯光朝大门方向来。 我连忙一跃起身,整理了下头发,揉了揉肿得有点睁不开的眼,提起裙子朝外跑。 门开了,果然是他。他手里并未提灯。看见我冲过来,他好像吓了一跳。 但当下我也没有多想,拿出百米冲刺的架势扑到他身上,双手双腿将他缠住:“薛殊你怎么才来呀!” 薛殊先是抗拒地躲闪,而后又推我,表情非常奇怪:“你……” “我怎么了?”我不依,依旧缠着他的脖子,问道,“我香吗?香不香?” 对面身子僵硬,欲言又止。我这才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不期抬眼一看—— 他的身后整齐地站着:我爹,我娘,还有小皇帝。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薛殊。 万水千山总是情,你做个人行不行? 我默默地像滑电线杆那样从他身上滑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尴尬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最后是心理素质过硬的薛殊开了口:“进去说吧。” 林将军脸色铁青,答了句:“是。” 小皇帝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率先向进走,我爹娘二人老脸没地儿搁,也表情复杂地跟上了。薛殊和我走在后头,同时向对方投去一个“你疯了吗?”的眼神。 我们四个人进了房间,我灰溜溜地朝大家赔笑:“皇上,爹,娘……” 林夫人没能板得住脸,朝我笑了,但很快又强自把笑容收起。 薛殊开门见山:“林将军,朕想娶你的女儿。”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林将军醒着的样子。他脸膛方正,目光炯炯有神,颊上生着络腮胡,身材高大魁梧,比大家都大一个号,跟林夫人配起来毫无违和感。刚才他惊讶地看了我好几眼,似乎在说:说好林家一起胖,为何你偷偷退了群? 此刻他听见这句话,目光先投向林夫人,好像没她同意不敢擅自说话似的。 林夫人没看他,也不作声。 寂静中小皇帝咳了两声开口:“林将军,朕和贤妃没有夫妻之实。” 林夫人狐疑地看向我,我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娘,真的没有。我上次是乱说的,只是为你让你放心。” “你还敢说话,不知检点的丫头!”林夫人皱眉骂我。 林将军这才开口:“珠儿,还不跪下。” 薛殊不让我跪:“不怪她。” 林将军又看老婆,这次后者给他递了个眼色,他开口道:“那、那圣上想如何?” 薛殊本想回答,又忍住了,转而认真地问我:“你想当皇后还是太后?” 我爹我娘和小皇帝一时愣住。我作为当事人更是目瞪口呆。 这么刺激的吗? “这……这怎么当?我换什么身份进宫呢?” “为什么要换?” 其它三人:你说为什么??? 这场会谈进行已经很艰难了。薛殊还火上浇油:“如果你想当皇后,我就重新登基。” 现在障碍全都已经扫清,的确是谁当皇帝都无所谓了,不管谁当,以后都会是小皇帝实际掌权,薛殊监督。他虽然不一定要回到宫里,但也不会再装作不理朝政的样子在太虚观当道士。如果他重新登基,小皇帝也会作为太子监国,毕竟薛殊要锻炼他的治国能力。 大家都看着我,我踌躇片刻,说:“为了我们林家的清誉,还是不要了。” 自从我今天下午在浴缸里想到和薛殊在一起的另外的可能性之后,我就不太想回后宫了,毕竟薛殊的后宫真的没人跟我斗,在冷门项目当第一有点没意思。 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武状元。 薛殊说:“这点你可以放心,没人会敢指摘林家。”言下之意,谁指摘,谁倒霉呗。 我感觉我妈要忍不住笑了。她理智上应该也是知道自己以后说不定要被人戳脊梁骨,但 分卷阅读99 感情上看见薛殊这种人竟然对我予取予求,难免要有一种并不该有的开心。 我爹一脸迷惑,不知道她在笑啥。 小皇帝很有诚意地想为老父亲圆他晚年爱情梦,竟然破天荒地劝我:“有朕在,没人敢乱嚼舌根。” 我:“真的不要了。你让林贤妃‘死’了吧。我没有名分也可以,就让我无怨无悔地当太上皇背后的女人。” 薛殊这下看出我不是在推辞了,有些不悦道:“你想好了?” “想好啦。” “既然如此,”我爹见状,叹口气道,“那为父也无话可说。珠儿,你要伺候好太上皇,”他又转向薛殊,拜道,“陛下,小女以鄙薄之质,承蒙圣上恩宠,末将实在惶恐,岂敢奢求其它,圣上喜欢小女,留她在身旁服侍就是。” 林将军和薛殊一同亲征,我猜他知道他寿命的事,他急着抢话,大约是不想让我当他的皇后,怕几年之后我要在深宫守一辈子寡。我若只是他的侍妾,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 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薛殊也就不再坚持。最终,我们会议决定让贤妃因前段时间的传染病而死,至于我以什么身份跟着薛殊,由我们俩自己慢慢商量。 最后,我爹娘走了,薛殊也和小皇帝一起离开。 我正后悔浪费那些花瓣,却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是薛殊折返。正小鹿乱撞间,却发现这人并不进门,只是回来骂我:“你这不知羞的家伙。” 我可太冤枉了。不是你给我暗示,我能这么热情吗? 刚才人多,我顾不上考虑其它,现在就我们两个,我再次想起了他中毒的事,心里有些凄然,难得地温柔了一次,倚着门道:“我怎么知道你带这么多人来。我以为只有你一个嘛。” 薛殊唇角不由一牵,却又将笑意敛起,挑眉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的温柔这下用光了:“刚抢了儿子老婆的人?” “我儿子的老婆?分明是只不知哪儿来的妖怪,”他哼了一声,终于进入正题,“你方才说不想当皇后,是因为不好意思?我可以同林家夫妇去讲。” “不是的,”我摇摇头,“我真的是这样想的,我和你在一起就很好,不要什么虚名。” 毕竟我可能还有别的事业要搞。 “我不想委屈你。我愿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地将你迎进门,”薛殊说道,“若你想换个身份也可以。” 我表面微笑,心里只道:咱俩都是二婚了,有这个必要吗?这位孩子都上初中了,莫非还有一个公主王子隆重结婚的少女梦?我二十岁上都不这么想了。 想到这里,我笑吟吟地看着他:“进来说吗?” 他又骂我“轻浮”。 骂完之后,他叹了口气:“天色已晚,明日再叙。”我点点头,他便真的走了。 我深情目送他在皎白的月光下踏雪远去,心里想: 薛殊到底是不是不行? 第62章 我的计划 次日,薛殊和小皇帝一起参加祈福大典,没空过来看我。他正式回归朝堂,该有的流程还是要做一做。 我趁着没人自己在房里练体能。经过这么久的将养,我的伤好得很彻底。这里的医疗技术不比现代,我又宝贝自己这具年轻的身子,怕留下后遗症,所以平常能不动就不动,总让人伺候着。养尊处优了这些日子,我也该把落下的训练补一补了。 训练的时候,我总是走神。 薛殊真的该庆幸他没有手机,否则他的衣兜一定一直一直震动,祈福完毕后打开屏幕,是我的八百条“想你”信息。 左等右等,下午时分,终于把薛殊等来了。 这次我非常谨慎,先往他身后扫视,确定没有别的人才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撞到他怀里。 薛殊这次不躲了,揽住我道:“你这猴儿。” 我只是笑。 我们进了房间,相对而坐,我捧着脸看他:“我不回宫了好不好?” 其实应该回去善后的,假死也要做全套戏吧。但我现在总感觉时间紧迫,想多和薛殊待一刻是一刻。 “随你。” 我又问他:“以后你会住哪里呢?” “也随你。” 薛殊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却还耽误我,所以问心有愧,能迁就我的都迁就我,好好的一个暴君突然变得乖巧起来。 但他说的“随我”,大约是指在皇宫和太虚观之间选罢了。 他不在的这些时候,我已经细细想过,如果一上来就突然提出想让他陪我长居宫外,还要允许且帮助我去抛头露面地搞事业,他一定难以接受。先被拒绝一次,后头就难办了,说不定他为了掐灭我的想法还要做出与我愿望相反的举动。 得一点点地攻破他的心防,徐徐图之。 我打定主意,娇声道:“真的随我吗?” 他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也要看情况。” 分卷阅读100 “你不是想明媒正娶吗?我嫁给你,好不好?” 我抛出个甜头,那厢果然上钩,笑道:“林小姐不是不要虚名吗?” “我是不要。我不想当皇后,也不想当太后,宫里太闷了,我又不端庄。这样吧,我们去民间办婚礼,好不好?我要嫁给王富贵,李苦读,罗仗义,你的所有身份,我都嫁一遍!” 不是喜欢明媒正娶吗?让你娶个够。 听了这话,他思索片刻,认真地问我:“你真如此想吗?我不懂女人的心思,你不要口是心非,我会察觉不出。” 我笑了,揶揄他道:“太上皇夫人小妾这么多,磨炼了十几年,连这点本事也没学会吗?” “大丈夫理当开疆拓土,岂可耽于闺阁当中。”他却不屑道。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薛殊的前任真是不够意思,没有给我减少一点工作量。 想到这,我问他:“不耽于闺阁?你和先皇后不是很恩爱吗?” “先皇后明事理,识大体,从不向我索求任何,”他看向我,哼了一声,“不像你,这样难缠。” 我不服气,起身作势要走:“她这么好,那你抱着她的牌位过吧,再见!” 薛殊笑了,抬手将我扯到他怀里,沉声在我耳旁道:“可我就喜欢难缠的。” 他说话时气息吹在我颈侧,我痒得笑着躲闪。我们打闹了一阵,他才又正色开腔: “先皇后在时,我政务繁忙,鲜少与她相见,她从未有过微词,我便以为她不曾介意。她临终前,我推了朝政,长久地单独陪在她身边,我从未见她那样高兴过。可咽气之前,她忽然问我:‘给我穿蓝色的丧服好不好?’我莫名其妙,说:‘怎么突然想起蓝色,这颜色有什么好?’她的眼神便暗了。她死后我才看见,她的衣裳大多是蓝色,她的寝宫帷帐是蓝色,帘幕是蓝色……到处都是蓝色。原来她最喜欢的就是蓝色。 自此之后,想到她,我总觉得心里不畅快。固然是我辜负了她,但若非她从未跟我要过什么,我未必不肯给她更多,”讲到这里,他看向我,“所以,我不想再要一个贤妻了。你可以再难缠些,再得寸进尺些,我们两厢坦荡,谁也不要亏欠谁。” 我将这话听进去了,点头道:“我明白。我向你保证,我不当皇后并非是为了你考虑,是我真心认为宫外会自由些。王老爷,你的宅子比太虚观离皇宫近多了,我们去那里住吧,这样你来回也方便。当然,你有事回宫小住的时候,我也会跟着。” 薛殊果然上钩,扬唇道:“遵夫人命。” 计划第一步顺利完成。第二步可以开启了。 我在他怀里调整了下坐姿,环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唇角,然后拿出娴妃叫“令哥哥”的娇劲儿来:“薛四哥哥,什么时候娶我呀?” 我已经做好了被他嫌酸的准备,没想到薛殊竟然身子为之一僵。 嘿,直男真的吃这一套! 我正沾沾自喜,他说:“你太重了,下去。” ??? 我坚强地坐稳了:“不下。” 说罢,又试探着去亲他。 薛殊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一下,先前虚搭在我腰上的手握紧了些。我从他额角亲起,才刚啄了两三下,他忽然抬头,吻上我的嘴唇。 我的后脑勺随即被他摁住。薛殊不许我后退,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又一下,我们呼吸交缠间,他合眼,轻轻咬住我的下嘴唇。 虽然我理论经验丰富,但实战经验缺缺,到了这时候难免有点不知所措。薛殊在亲吻的间隙哄小孩吃糖般道:“张嘴。” 我照做了,并且有样学样,也像他亲我那样亲他。 不到一会儿,薛殊胸膛起伏,忽然捞住我的腿弯,想将我抱起。 我赶忙制止他,一脸纯情少女相:“你做什么?” 薛殊哑声道:“你说我做什么?” “可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他愣了愣,烦躁道:“是你要的!” “没有啊,”我努力忍笑,“我只想亲你一下。” “你昨夜还……” “昨夜我以为我们不成亲了才那样的,既然我们要成亲,那还是不要了。” 看着薛殊难看的表情,我内心一阵暗爽。 “那你还不下去。”他咬牙切齿道。 我乖乖起身往自己的位置走,背对薛殊时发出了无声的狂笑,再转回来,我又是一朵白莲花:“对不起哦。” 薛殊重重地说:“没事。” 第63章 守成令主 祈福大典结束后,小皇帝自己回了宫,我和薛殊暂时待在太虚观。他还有朝政上的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不能抛下一切和我去民间。我没意见,自己练练体能,偶尔去他那儿听一耳朵政局。 最近户部案逐渐尘埃落定,参与腐败的官员贬的贬,关的关,户部换了一波小皇帝中意的新血,其它部门也多少受到了些牵连。小皇帝到底仁慈 分卷阅读101 ,没有血腥清洗勋亲王和冯将军的余党,真有罪的下了狱,情节较轻的就免罪,叫他们将功抵过。 事到如今,大家都回过味来了。各地诸侯看见靖王被薛殊钓鱼执法,不免心惊胆战,都紧盯着小皇帝这边。 小皇帝刚听到他爹被靖王弄死的时候被气昏了头,冲动下令把远在岭东的靖王一脉全都抓了,准备诛杀人家九族。最近他回过神来,看见了诸侯们瑟瑟发抖人人自危,就又颁布了一道圣旨,说既然当年靖王的土地已经分封给了各个成年的儿子,靖王一人养兵谋反,按理与各小诸侯无关,所以只惩治了瞒税的靖王世子,将其它人都放回了各自的封地。 各地诸侯稳稳地接收到了信号:不乱屯兵,乖乖分封,不要抱团,是规避一人犯错死一户口本的正道。 靖王倒台后,岭东十之三四的盐产业顺理成章地归入了朝廷,还有十之二三在他几个儿子手里。这几位出狱之后吓得不轻,不知听了哪个诸葛亮的献策,联名上书表示要交出手下盐业,还奏请把天下盐业收归国营,小皇帝自然是笑纳了。 勋亲王和靖王的家产入了国库,光清点就得半年以上。收了这么两笔横财,小皇帝决定把之前宰富人的钱变相还给民间,推行了一系列的惠民政策,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百姓是真的好哄,给了甜头之后,到处大唱赞歌。 至于这次事件中最倒霉的有钱人,小皇帝也没有忘记安抚。因瞒报入狱的人全恩赦了,没有瞒报而大出血的富商十年免税,并赐了个表彰称号,准许他们做成标志往店面的招牌上刻,起一点市场营销的效果。目前看来,他们还挺吃这一套。 经过大半年的动荡,朝廷和民间又重归和谐。 小皇帝的行事风格和薛殊可谓是大相径庭,但薛殊从不干涉他的圣母行为,任由他大肆散发恩典。 我不解,说:“你就没有想让他按你的手段来治国吗?” “没有。” “为什么?” “皇帝叫什么?” “薛令。” “‘守成令主’的令。”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薛殊高压统治了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尤其后期连年征战劳民伤财,百姓过得苦巴巴的,也是,内忧外患都平定,该是与民休息的仁君登场的时候了。 勋亲王和冯将军被判死刑,秋后问斩。在这道令被拿下去的时候,薛殊难得叹了口气,大约忆起了往昔峥嵘吧。 薛殊如果打定了主意要除掉谁,大可不费这样的周章,可他没有直接对这两人下手,想必并不是一定要针对他们。他故意不理朝政,让幼子即位,再抛出征税的火星,是为了让潜在的怀有不臣之心的人冒出头来。他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肱股之臣四之有三都经受不住考验呢? 这口气叹完后,薛殊的工作告一段落,正式把娶我的事提上日程。 * 我还是回了一次宫。一来我还有行李要自己收拾,二来总得要给团儿圆儿交待。 团圆二人守在宫里,已经提心吊胆很久,想必也觉出了些什么,但看见本王八精回来仍然有些震惊。我面不改色,朝她们宣布:“不好意思,前段时间是骗你们的,我并没有找回记忆,其实我就是和太上皇闹了点脾气。现在我们和好了,我要出宫嫁给他。” 团儿昏厥状仰倒。圆儿见怪不怪,一把将她扶住:“这……” “放心吧,老爷和夫人已经知道,皇上也同意了。” 团儿深深吸了口气站直,哭丧着脸给自己打气:“好,好,小姐去哪,我们就去哪。” “你们都已经十七了,不必总跟着我,趁着出宫,不如去做点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 我推开窗,看见外头梅花开得正好,便回头笑道,“是出嫁的好时候!” * 出宫前,小皇帝亲来送我。他红着眼圈说:“你要好好伺候父皇。” 自从薛殊跟他坦白了自己寿命的事,小孩儿就总是间歇性痛不欲生。我看他可怜,便冲他笑,想用我的快乐感染一下他:“好呀!” 小皇帝不领情,板着脸骂我:“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父皇,只是勾引他,诱惑他……” “不是的,”我打断道,“我要是不真心喜欢他,又怎么会去太虚观舍命救他?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 “那你还笑得出来?” “你父皇说他会努力多为我活几天。那我也为他多开心几天。想到他离开当然很难过,可一想起他还在,我就快乐至极,令儿,你也可以试一下。” 小皇帝没有抗拒我叫他小名,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行了,你快走吧。还朕的后宫一个安宁。” “我会常回来的。”我朝他挥挥手,蹦上了内司的马车。 我和团儿圆儿分两趟出宫,她们回府,我则去找薛殊。 马车出宫后行了一阵,渐渐停下,薛殊登上车来。 我非常热情地吻 分卷阅读102 他。 这些日子,我时不时地撩拨薛殊,搞得他心烦意乱,把婚期一提再提,最后定在了明天。 我第一个要嫁的,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李苦读先生。薛殊嘴上说着按相识顺序来,其实不过是因为李生贫寒,婚礼也不能大筹大办,比较快罢了。 富贵老爷大婚,我会以林国公义女的身份出嫁,紧赶慢赶也要筹办一个多月,他可等不及。所以我们先办一个简陋的两人婚礼,等到王宅那边准备就绪再正式成亲。 马车颠簸,我在他怀里若无其事地问:“上次听你和吏部的人说明年春闱的事,到时候也会有武举吗?” 老狐狸一听就明白了:“死了这条心。武举初试便要看样貌身姿,须得高大魁梧,你?”他扫我一眼,没往下说。 啊?这朝代怎么这么狭隘! “可我武功好啊,有没有破格录取的可能?” “破格录取你?《武经》背过否?兵书看过几本?骑射马枪可精通?”他对我发出一连串的精准打击,“你连字都写得怪模怪样,怎么考答策?” 这武举和我想象中有些差距,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纯体育项目。 “你们这里就没有纯比武的擂台之类的吗?” “没有。” 我失望了一秒钟,突然张大双眼。 等等。 没有?那我是不是可以自己办? 召集天下侠士论剑,想比多少场就比多少场,岂不快哉! 先用我们王老爷的钱办个第一届,等把名声打出去了再找赞助商,搞□□,收门票……前三名设置奖金,不仅圆了我的比赛梦,还可以让我爹把前几名挖去禁卫军或者御前侍卫里。两全其美。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笑眯眯地将目光投向薛殊,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结局倒计时w 大概还有一两更的样子。 第64章 天仙配 李苦读住在平民区榴花巷最深处的一方寒酸小院里,薛殊上这个号一般是为了体察底层民情。 他不经常来,每次出现都是去串门聊天,在街坊邻居的心目中,李生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八卦机器。 我们在巷口下了车,相偕向进走,碰上一个老太太,薛殊首先向他问好:“陈婆婆出去买菜吗?” 陈婆婆“嗳”了一声,笑道:“这便是新娘子?”他应该已经跟街坊邻居知会过了。 “是,”他朝我侧侧身,“这是我老家来的表妹,林小猴。” 我恨。 “陈婆婆好,”我朝她笑,“我表哥铁牛一个人在城里不易,受您照顾了。” 陈婆婆:“哪里哪里。小娘子长得真标致,日后李生中举了,有福气要享呢。” “借婆婆吉言。” 我们和陈婆婆别过,打打闹闹地往进走。院子已经装点好了,这里小是小了点,但胜在干净雅致。李苦读先生的书房倒是摆设齐全,但卧房里只有一瓮水,一个脸盆架,还有……一张和四周家具完全不搭调的崭新的巨大的床。 我扭头看他。薛殊:“顾判搬来的。” 呵。男人。 我和薛殊一起熟悉了环境,调整了些布置,最后我问他:“明天你都请了些谁?” “我和街坊们算不上熟,日后也无回礼机会,便没请他们。顾判他们会来。” “嗯,也能凑个三四桌。那酒席呢?乐队呢?” “顾判会召来两个厨子,乐队也安排好了,”他忽然一笑,“我还带来了笛子,明日可吹给你听,我记得你很喜欢。” “……是啊,”我挽住他的手臂,“不过还是吹给宾客听吧,虽然都是你的手下,但成亲就要有成亲的样子,要好好招待人家呀。” 最近对我百依百顺的薛殊一口答应下来。 看完了新房,我有了女主人的自觉:“不请街坊邻居,总要发喜糖吧,否则也太冷冰冰了,走,我们买点糖去,”我拉住他的手往外走,“再买点菜回来,我给你做饭吃。” “你会做饭?” “别的做不出,蛋炒饭总会吧。” 我们俩相偕踏出门,发现方才空空的小巷里突然出现很多了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假装聊天的女人。一看就是听见我们回来才聚起的。 我估计薛殊自己都不知道他虽然鲜少露面,但已经在附近的闺阁里有了名气。放眼望去,这些女人的年龄大多在三四十岁——老大年纪穷得娶不起媳妇的俊俏书生,黄花闺女被家里管着不让和他产生瓜葛,寡妇们可早有竞争上岗之心,没想到被我这个表妹捷足先登。 薛殊看见这场面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两人在他之前笑着开口:“哟,恭喜李公子。公子娶亲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还没成亲,新娘子就上门啦?” 唉,要我我也酸呐。 分卷阅读103 我月儿上身,攀着薛殊的胳膊往外走,做作娇笑道:“姐姐们好!我们在老家已经大办过一场了,我夫君非要在京里再办一次,宴宴他本地的朋友,还说什么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娶了这么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心灵手巧秀外慧中的小娇妻,你们说烦不烦人呐……” 薛殊任我信口胡诌,不开口,只是微微笑着看我,偶尔在我说得太投入没看见脚下的坑时扶我一把。 我沐浴着大家厌恶的眼神走出巷口,他才哼了一声:“小娇妻?” 我:“正是本人。” 薛殊又笑了。 我们一起去到附近的集市。正是晚饭饭点前,这里人来人往,斜阳照在鲜美的瓜果蔬菜上,空中扬起的尘土被染成暖色。 我们在点心铺里挑了二十几份饴糖糕点。店家包好后,薛殊犹豫了一下说:“你来付。” “我哪来的银子啊,”我看向他,“李哥哥,你怎么这样小气?” 上次在奉安的时候他也全程让我掏钱。 薛殊没办法,只得在我和店家炙热的目光里掏出了一个—— 王八荷包。 我怔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上扬,在店家清点银子的时候摇头啧啧道:“有些人哪,口是心非!” 薛殊拿好点心,又把荷包收了回去,还在嘴硬:“我不想拿出来,还不是因为某人的绣工太过糟糕。” “不要算了,还给我!” “不给。” …… 逛完市场,我们每人抱着一堆东西往家走。怀里东西虽沉,脚步却轻快,我两三步跳一下,还邀请薛殊和我一起唱歌:“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调整了下怀里的东西,跳起来折枝梅花插在薛殊的发髻上,“我与娘子戴发间。” 薛殊因为抱的东西太多,腾不出手来打我,只能带笑瞪我一眼。 我还不停歇,围着他唱:“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我再次邀他,“和我一起唱呀……寒窑虽破能抵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这又是什么歌?” “讲的是一个仙女下凡,爱上了个凡人,带他脱离苦海的故事。” “哦?这个仙女在天宫时是不是还得过武状元?” 我可真是个好哄的傻子,薛殊随便一句甜言蜜语都让我心花怒放。 刚进院门,我就踮起脚想亲他一下。薛殊下意识地闪了闪,后来看见我扑空又转身扶我,结果我们相撞,怀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满地,我被掉落的东西拌了一下,薛殊连忙彻底松手,优先把马上要摔个狗啃泥的我扶住。 我站稳后讪笑:“不好意思!我来捡我来捡。” 薛殊看也不看地下的东西一眼,亦不放开抓着我手腕的手,反而就势推着我贴在墙上:“不急,仙子。”他附在我耳边说。 而后吻上来。 奇怪,我怎么不会呼吸了? 我们正难舍难分间,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是这里吗?” 薛殊直起身子,我也赶忙整整发簪,就见一个身影边喊边冲进来:“怎么回事?!” 他随即看见在门侧的我们,吓了一跳,却又松口气:“父……父亲。” 门半开着,东西零落地掉了一地,看着确实有点吓人。 我前夫怎么来了?我正想着,沈昭也紧随其后出现,随即一个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是娴妃这臭丫头。 薛殊显然事先不知道他们会出现,这时候颇有几分做贼心虚,背着手板起脸道:“你来做什么?” “我听说内司要送东西给父亲,便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沈昭何等心细,早猜出七八分,开口解围道:“陆姑娘,进来吧。” 娴妃这才磨磨蹭蹭地进来,低头关上门,走到小皇帝身边拜薛殊:“父亲。” 薛殊“嗯”了一声。沈昭目光躲着他,低头道:“主子,外头风大,不如进去说。属下来捡这些。” 我一抬头,发现刚才的梅花还在薛殊发间。他也反应过来,装作淡定地把花拿了下来。娴妃没憋住,笑了。 “进去吧。”薛殊向里走,小皇帝和娴妃也跟上。我见沈昭手里提着个大箱子,便凑上去接过:“辛苦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越写越长……我真是太啰嗦了orz 完结修文时再删改吧 第65章 婚前 我们四人进了门,在狭窄的客厅落座。今天出宫时小皇帝还在骂我,这时却装出一点不嫌弃我的样子:“父皇,明日我走不开,所以方才听沈昭说要去给你们吉服,就想亲自来送,”说着,他还小小地朝他作了个揖,“儿臣恭贺父皇,恭贺……母妃。” 娴妃有样学样,装得很温柔:“臣妾也恭贺父皇,恭贺母妃。” 风水轮流转,当初她放鹅追我的时 分卷阅读104 候,绝想不到我要给她当婆婆。 小皇帝不穿龙袍,平常硬做出的老气便不见了,是个乖巧的少年。娴妃只穿简单的襦裙,看起来也是水一般的清纯。这两个漂亮的小孩凑在一起,真有金童玉女相。 薛殊眼神慈祥,伸手摸摸他的脸蛋:“瘦了,近来忙?” “不忙,”小皇帝摇头,“父皇总不来看我。” “我过几天会去宫里同你一起接见罗玉。日后我会住在垂柳街王宅,进宫方便些。” 父子俩聊天,我拎起箱子叫娴妃:“你过来。” 娴妃乖乖地跟上了。我们到了卧房里,她哭丧着脸说:“你不会记仇吧。” “我记仇?”我掐她雪团般的小脸,“我记仇你还能在这跟我说话吗?”说着,我打开箱子,眼睛差点被里头闪闪发光的凤冠霞帔亮瞎。 娴妃也凑过来:“哇。” 怪不得薛殊不请邻居呢,这服制让他们看到还得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极尽华奢的凤冠捧出来端详。这冠正中央嵌着颗红光璀璨的宝石,围绕着宝石的是九条黄金雕成,珠宝点缀的龙。这些龙姿态各异,威风凛凛,雕工之精细,就连龙睫龙须都清晰可见。金龙旁环绕着九只点翠凤凰,流光溢彩的蓝色鸟羽与珠宝相映生辉。 啧啧,看看人家的金牌。 皇后出嫁不用盖头,凤冠前头有密密一层珠玉串成的旒,我戴着比了下,刚好到我的下巴处:“还挺合适的。” “为你量身定做,怎么会不合适?”娴妃羡慕道,“真漂亮啊。” 我这才想起很久之前有人过来为我量过身。 我把凤冠放下,又拿起吉服,果然也是我的尺寸。这吉服的裙袍褂皆为正红底滚金边,其上以金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龙与凤,繁复华贵。我的衣服已经够浮夸,薛殊的还能再上一层楼。他的礼服不是红色,而是皇帝专用的明黄,金光闪闪的衮袍上也绣足了九条腾云驾雾的龙,其中胸前盘踞那一条尤为逼真,威严之态叫人几乎不敢直视。龙袍之外还有白玉龙带钩,玉佩祖绶等各种繁缛华丽的配饰。 我叹了口气:这些要是用完能卖,我哪还需要跟王富贵老爷要启动资金呀。 我在娴妃的帮助下试了试吉服。试完衣裳,那边也说得差不多了,沈昭把我们方才买的东西都放进了厨房。我拿出主母的样子:“沈昭,你带着小陆去给邻里发喜糖吧,我来做饭,等你们回来饭也好了。” 沈昭和小姑娘开开心心地发糖去了,小皇帝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你下厨?” “就随便做点蛋炒饭,大家将就吃吧。”我进了厨房,几下切好葱花,打好鸡蛋,量了一些米在碗里。 然后发现没有煤气灶。 我蹲下身,心虚地想,生火应该也不难吧。 ……事实证明,还挺难。 没办法,只好请求外援:“薛——殊——” 他应声而来,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怎么?”小皇帝也在他身边看我笑话。 “帮忙生个火。”我厚着脸皮说。 “火都不会生?”薛殊笑了一声,蹲身帮我。 十分钟过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令儿,你来帮忙。” 小皇帝更没有生活经验,一顿乱烧,火没生起来,反搞得灶里开始一阵阵地冒浓烟。 我们三个蹲在炉灶前,仿佛弱智一家人。 “这灶不行。”小皇帝下结论。 我看见他清秀白嫩的小脸,忽起坏心,用沾着烟灰的双指在他左脸上划了一道。 他愣了愣,又碍于薛殊在不敢骂我,转而向爹告状:“父皇!” 结果薛殊给他右脸也划了一道。 小皇帝:“……” 我们三个正打闹中间,沈昭和娴妃回来了。我赶忙叫沈昭:“快来帮我们生火吧!” 沈昭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撼,愣了三秒才开口:“我也不会。” 娴妃惊了,把我们挨个儿看了一遍,怀疑人生道:“你们……想要生……什么样的火?” “就……正常的火?” 小孩儿在我们目光的洗礼下蹲下身,利落地拿起火折子和木柴搞了三分钟,犹豫道:“是这种火吗?” 我们三个:??? 娴妃不止会生火,做饭也极其利索,竟然用我们厨房里有限的食材搞出了两菜一汤。我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问她:“你不是相府小姐吗?”骄纵小姐怎么会有这种技能? 小孩儿坦然说:“我是小妾生的嘛!” 也是,宰相家真要好好教孩子,怎么能把她养得这么粗鲁。死丫头一定是跟着没文化的妈学成了个泼妇。娘不受宠,下人怠慢,院子里的活儿可不得她干吗? 薛殊带着小皇帝洗脸去了,我好奇道:“你和令儿怎么认识的?” “我们六岁的时候,太上皇带他来我家作客,他迷路碰见我,被我打了一顿。我娘吓得半死,但他没有告状,我觉得他 分卷阅读105 很讲义气,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我就让他打回来。后来太上皇亲征,我爹辅政,他叫我爹把我六哥、七哥和我叫去宫里伴读。我上课天天打瞌睡,功课全不会写,他说可以给我抄,但有一个条件,我长大了要嫁给他。我言而有信,就嫁了。” ……这是什么小学生早恋故事? 我笑了,想给她几句后宫生存忠告,又没有说出口——小夫妻的路,就让他们自己去走吧。 吃完晚饭,依旧是娴妃洗的碗。薛殊当下没有说什么,等大家都走了才对我道:“陆姑娘倒是个温柔贤惠的,怪不得令儿喜欢她。” 我深吸一口气,把千言万语憋了回去。 当夜,薛殊让我睡卧房,我硬要把这房间让给他,自己去书房睡。关上门后,我从行李箱里拿出纸笔,趴在桌上写了一篇长长的作文。 第66章 城下之盟 李苦读结婚的这一天,方圆五里的寡妇都失恋了。 早上,顾判把团圆二人带来帮忙,我洗了个热水澡,穿好吉服,被两人摁在镜前一通打扮。 我看见镜子里两个小姑娘笑得开心,便问道:“这么高兴?” 团儿抿嘴笑:“原先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终于不用了。我真心为小姐……” 圆儿接上:“是呀是呀!太上皇和小姐穿的可是正经的帝后婚服,可见他的良苦用心。近来我一直在想,当年小姐尿在太上皇身上的时候便注定有一段奇缘呢!” ……真是一段有味道的奇缘。 我梳妆完毕,随便用过午饭后,被请进一顶小轿里。本来成亲须得男方去女方家接人,但我林小猴没有母家,只好带上乐队上街绕一圈再回来。 坐在轿子里,我两手捧着头上起码三斤重的凤冠鼓励自己,为了我的竞技梦,牺牲脖子又算什么? 绕完这一圈,我又回到了小院。两个厨子做完酒席便离开了,乐队也在门口散伙,轿子停下来,只听喧天的鞭炮声,顾判等群众演员欢呼道:“新娘子来了!” 我被团儿圆儿扶下轿,透过面前的玉旒,隐约看见薛殊走了过来,朝我伸出手。 我便把手递给他。我们一同走到院子正中央,面前有两个蒲团,蒲团前是一张空着的椅子,算是我们缺席的父母。同拜高堂时,我突然想笑:见第三面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拜过文帝了。 繁琐的礼节做完,天已经擦黑,我被团儿圆儿扶进房里。团儿从怀里摸出几个苹果和柑橘,献宝似地捧给我:“小姐一定饿了吧。外头大约还要喝一好会儿呢,你放心吃。” “团儿你太好了!”我用沉重的脑袋抵着床柱,将面前的玉旒别在凤冠两旁的环扣上,接过果子。 两个苹果下肚,外头说话的声音忽然停下,传来一阵笛声。 我喷了。 对不起,顾判,我也不想的。 圆儿皱眉捂耳朵:“谁在索命?!” 我边吃边笑:“太上皇。” 一曲毕,外头掌声如雷。 听着薛殊的笛子还要卖力捧场。成年人的世界太难了。 掌声完毕,忽有桌椅移动的声音,圆儿凑到窗前一看,惊道:“这就完啦!筵席不是刚开始吗?” 她跑回来,着急忙慌地给我找口红纸:“小姐快别吃了,来补一补唇脂。” 我嘴里还有两瓣橘子:“等等等等,让我吃完。” 顾判在外头叫:“团儿姑娘,圆儿姑娘,快出来吧,我们送二位回家。” 团儿一边答“哎,马上就好。”,一边从我手里接过橘子皮,为我整理略有凌乱的凤冠和衣裳。 顾判又催:“烦请姑娘们快些。” 我刚勉强把口里的橘子咽下去,口红纸就送到嘴边。我潦草抿了两下,团儿又要拿我手里的半个橘子,我躲过了:“你们快去吧,我马上吃完了。” 顾判还在外面叫:“团儿姑娘……” 二人没办法,只得出去了。薛殊随即进来,将门关上。 我笑道:“你催她们做什么呀?” “顾判急着走。” “哦——”我拖长声音道。 薛殊缓缓走过来,从桌上拿起喜秤将玉旒拨开,置于我耳旁的环扣上,我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身穿九龙衮袍,头戴美玉宝冠,英气逼人,如同天仙下凡一般。 我不由愣了一下。 那人微笑道:“皇后。” “皇上。”我回过神来。 他放下喜秤,转身拿了合卺酒坐在我身旁,我们互敬一杯。喝完酒,他忽瞥见我手里还握着半个橘子,笑道:“饿了?” 我点点头:“我又累又饿,凤冠好重。” 他便抬手帮我卸凤冠。这位显然没有做过这种活儿,把我的头发揪掉少说有十几根,才把这冠卸下来。我为了不破坏气氛,默默地咬牙忍了。 对面浑然不觉,把凤冠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又卸掉自己的冠 分卷阅读106 冕,说:“朕也饿了。夫人剥瓣橘子来。” 我很好脾气地依言分一瓣橘子递过去,他不接,凑过来微微张开嘴,我只好喂给他。 他借着接橘子又靠近几分,一手将我的腰揽住,一手逮着喂他橘子的手不放。说是吃橘子,双眼只含笑盯着我瞧。 我懂了,洞房花烛夜对我来说可能是爱情片情节,但对这位直男来说是爱情动作片。 果然,他开始了:“这橘子不甜,我尝尝林小姐。” 说着就直奔主题吻上来,一点点将我压倒。 我转头想拉床幔,被他不满地捏着下巴扳了回来。薛殊不准我分心,自己抽空抬手放下帷帐,摸摸索索地为我除去绣鞋,又解了自己的玉佩和带钩。 我非常配合地蹭上床,眯缝眼睛蠕动到找好的位置,躺平任他摆布,不时反过来撩拨他一下。 吉服穿戴程序繁琐,脱起来也很麻烦,薛殊一开始还动作温柔,到最后已经完全失去耐心,开始撕扯。 外衣好不容易褪完。我瞅准他全身的血液已经流到该流的地方,大脑思考能力减弱的时刻突然刹车:“等等等等!” 薛殊不理我,继续他的动作。 我口头警告无效,用实际行动去抵抗。他本来装作没听见,见我捏着衣带拼命挣扎,便哑声道:“又怎么了?” “想让你答应我一件……” “可以。”我话音还没落,那边就已经回答了。 呵。男人。 “我还没说什……” “都可以。” “真的吗?你不会赖账吧?”我不肯善罢甘休。 “君无戏言。” “既然如此,”我突然抬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和一小盒印泥,“来按个手印吧!” 薛殊的动作停住了,皱眉道:“什么??” 我展开纸:“我给你念念哈。兹有甲方薛殊,括弧王富贵,乙方林如珠,括弧林小花。甲乙双方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今达成……” “说重点。” “我想办武林大会。给点支持呗。” “好。让顾判给你办。”薛殊一口答应,试图把手伸进我的衣服下摆,遭到我的拦截:“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自己办。就是我自己主导,你给钱就行,我保证三年内回本。当然你也可以给我提供一些资源人脉上的帮助……” 他的眉头又纠起来了:“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地办这种江湖集会成什么样子?” 我就知道。 “啊?是吗?不可以吗?”我一脸天真地看着他,紧了紧亵衣,双手撑着身下滑出他的控制范围,准备坐起,“那我们仔细谈谈此事的可行性吧。” 薛殊忍耐了三秒钟,忽然抄着我的双腿将我拖了回来。 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敏捷地护住自己:“不行!” 薛殊气冲冲地压住我,一手攻城,一手在和平协议上按下指印。 他一接受此城下之盟,我立马伸手展脚,主动迎了上去。 …… 洞房花烛太累了。 我自认体力尚可,打完两个小时的比赛尚且有精力做个拉伸,但这次我一动都不想动,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窝在薛殊怀里放空。 外头风雨交加,一定很冷,我们帐里却暖得过分。窗户有点漏风,隔着厚厚的帷幔感觉不到,只是吹得烛火不停跳动,薛殊在我身后抱着我,偶尔亲亲我的头发,我则咬着手指发呆,看龙凤花柱摇曳的影子。 两身华贵的吉服凌乱地堆在我面前,我无意识地扫视一眼,忽在其中瞧见样熟悉的小东西,这才回过神来,扬起唇角。 薛殊这人也真是的,穿着九五至尊的礼服,怀里也要揣个丑陋的荷包。 他拿到这工艺粗劣的荷包已有半年多,明显看出旧了,想必时时带在身上,却没有一点脏污损坏,可见是很小心地在用它。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开始喜欢我了,可就因为我的一句“白首”,他不肯再表露半点。 薛殊是这样的人。他总是要高高在上,要权衡利弊,他从小就知道凡事都要找出最优解,好处要用别的置换。 可是拒绝我那夜,他忍不住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其实他内心也有想要喜欢的人说“给不了也没关系”的一点点期待吧。可惜我没有察觉。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本来就不多的时间,因此蹉跎半年。 想到这里,我悲从中来,默默掉了眼泪。 薛殊一点也没发现我的心思。他休息够了,又有些蠢蠢欲动,支起身来亲我的脸,这才知道我哭了,不免有些惊讶:“很疼吗?” 我摇头。 他沉默了一阵,又忐忑道:“我……做得不好?” “很好,”我转过身去投进他的怀抱,“我就是觉得有点难过。以后我们继续找解药好不好?” 薛殊这才懂了,却也不说安慰安慰我,松口气道:“挑个别的时间 分卷阅读107 哭!” 我破涕为笑:“眼睛长在我脸上,你管得着吗?” 闻言,他抱着我一转,又将我压在身下。 “那你哭。再哭大声些,”他与我双手交握,在我耳旁沉声道,“哭哑了嗓子才好。” “……” 第67章 有愧 薛殊公务略为繁忙,陪我在榴花巷度过两天蜜月期便回宫接见大臣。我打定主意要开始办武林大会,就没有跟着,回到了王富贵府上。 这段日子王宅已经开始筹办婚礼,丫鬟们干着活儿,却根本不知道老爷要娶的是哪位,这时忽然见我和顾判神清气爽地回府,眼里纷纷闪出八卦的光芒。 上次的耽美文学给顾判造成了极大心理阴影,一看见这些人,他转身就走。我咳了咳,自觉给大家补后续剧情:“是这样的,回到青州之后,张倾城突然死了,王老爷也醒悟他最爱的人还是我,正当这时,京城寄来一封信,原来我曾经帮过一个老夫人,现在她一定要把我收为义女。没错这位夫人就是林国公夫人,很快我就会以林府小姐的身份嫁给王老爷当正妻。我们会在京城长住,开启美满新生活。” 英儿和玉如:?这么强行HE的吗?? 满足了这些颗八卦之心后,我埋头写了三天的计划书。 顾判跟新的管家交接过,给了我王家小金库的钥匙。有了启动资金,我便出去考察场地,做江湖调研。 薛殊回来之后遵守诺言,并没有阻止我,反而时常在旁给我提提意见。我到底是对这个朝代的了解有限,但又不愿意总靠别人,所以就自己读书学习一些知识,以免当主办方的时候露怯。 我点灯夜读的时候,薛殊就静静在旁边看奏章,总是比我晚一刻钟结束。 一个月来,我差不多拟好了计划,租好了场地,花大价钱请人去全国各地散布消息,王老爷名下的几个商铺联名赞助,给出近万两银子的前三名奖金,一场盛事已有了雏形。 薛殊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有怎么帮我,只是偶尔睡前听我唠叨一下。 我以为他对我的事业并不看好,所以态度谈不上积极,就暗暗地较劲,想干出成果给他看。 直到有天整理书桌的时候看见一封小皇帝送来的奏折。 是京城市长打小报告说有人巨额赏金办比武大赛,一恐诈骗,二恐聚众斗殴影响治安,三恐有心人积攒势力想要造反,四恐武功高强之士皆被金钱驱使不再参考武举……足足恐了十条。 小皇帝大约从内司听到了些风声,就把折子送来给他定夺。 薛殊御笔朱批:什么都怕,干脆回家种地。 我当下看了倒不觉得有什么,练剑的时候却忍不住要笑,晚上也睡不着,一直在黑暗中含情脉脉地望着薛殊。 其实我办这比赛也是有私心的。我着重在从前的北延,如今的归域道宣传,想吸引一些那边的武林人士过来。交结了他们,说不定哪天能找到长眠草的解药呢? 到了那时,薛殊就能陪我一辈子了。 薛殊半梦半醒间眯着眼睛翻身,忽看见对面的人直勾勾地盯着他傻笑,吓了一跳,凶我:“林如珠!” “怎么了?”我不服气,“看你也犯法吗?” 他哼了一声,抬手把我扯进怀里,“这么晚还醒着,不想睡了吗?那么……” 我立马打断:“明天还要早起去林府呢,我睡了,再见。” 薛殊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呼吸绵长起来。 第二天,我清晨就被接到了林府。上次那个结婚仪式办得草率,仪式也不齐全,只能算是我们俩自娱自乐,这次才是三媒六聘后正正经经的婚礼。 我在家里梳妆的时候,林夫人一直在我旁边嘘寒问暖,着装整齐后,林将军也过来看我。 鉴于薛殊的一贯作风,两人都有种女儿要跳火坑的感觉,十步杀人的林将军柔声劝告:“珠儿,伴君如伴虎,你要小心谨慎,不要惹太上皇生气。” 相府千金许女士却不同意:“我家珠珠儿也不要太受委屈了,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出家,反正忍不了几年……”她后头的话被林将军一肘子戳了回去。 团儿和圆儿在一旁偷笑,我撒娇道:“爹,娘,你们就别担心了,我和他和睦着呢。以后我在宫外了,我们可以经常相见,有什么不好?” “傻孩子,”林夫人捏捏我的手,忽叹了口气,怅然若失道,“总觉得你变了。跟从前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 我愣了愣,那边却又笑开来:“但珠珠儿变成什么样,都是娘的好女儿。” 林将军倒没察觉什么,只是说:“珠儿以后多吃点,以前那样壮壮的多么好看!” 我噗嗤笑了。 喜乐奏响,迎亲的队伍到来。林家夫妇给我盖上盖头,送我出去。 这次林府嫁义女排场大,迎亲队伍又要穿过权贵富人居住之处,薛殊不能骑马在外抛头露面,所以带辆红绸顶的大马车来和我同乘。现下 分卷阅读108 ,他亲自到院内来接我,我们俩在鞭炮声中相偕着朝外头的喜车走。 我因林夫人的话思及这具身体的原主,这时候和薛殊走在一起,又突然想起一桩悬案:“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愧?” 薛殊还没回答,我又追加一句:“你不说,今天这亲我可不成了。” “上了车再说。” 我加快脚步,和他一起坐上车,掀起盖头逼视他。薛殊问:“你真要听吗?” “当然了!” 他是不是和原主有过什么瓜葛,所以把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薛殊却道:“其实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啊?” “那时我年少轻狂,觉得怀里的娃娃肥硕沉重,很像‘壮士’,就赐了这个名字。” “壮士?”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小时候养的一头猪。” 我他妈…… 我保持理智:“我才不信。你一个皇帝怎会有猪?” “当年先皇与母后男耕女织做表率,要皇子们也跟上,我觉得种地没意思,就养了几头猪。” 所以要跟随我余生的名字的美丽寓意是:林。如。猪。 我气得揭下盖头起身:“我不嫁了!!” 薛殊却双目含笑,伸手将我捞了回来。 ——“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结局改了好多遍,发现自己仍然是戛然而止爱好者。 武林大会刚刚萌芽。幸福的生活慢慢展开。两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着对方。 可能珠珠会得偿所愿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也可能会找到解药吧。未来是不可知而美好的。 接下来开始整体修文。如果某一章突然读不了了就是因为我在修改,最近结尾这几章自己感觉写得不好,应该还要修,说不定会重写。 番外如果有的话会发在微博上(暂时完全没想好要写什么 总之非常感谢大家陪珠珠走完这一程。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