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躲你》 分卷阅读1 书名:难躲你 作者:安亦炎 文案: 八年前,顾氏地产破产,董事长携巨款潜逃,整个地产界动荡,牵连甚广。 年仅十六岁的顾氏千金顾苗苗,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 原本亲如一家的亲戚们对她避之不及。 原本共诉理想的同学们对她横眉冷对。 连热恋时说长大后要娶她的初恋男友沈燃,也自此失联,再无音讯。 人人都等着昔日娇滴滴的公主走上被人包养、出卖自己换钱还债的路子。 然而你们想看的路我就不走,靠天靠地靠自己! 顾苗苗这一生,一共有四个目标: 1,把欠别人家的钱还清。 2,把欠自家钱的老赖逼疯。 3,找到她爸,痛痛快快胖揍一顿。 4,弥补亏欠沈家的人情债……算了,人情债难还,这条删除。 车模、礼仪小姐、配送员、病床陪护、设计师……哪里能赚钱,她就出现在哪里,大钱小钱碗里来。 舞池、考场、婚礼、酒吧、垃圾桶……老赖在哪里,她就堵在哪里,快给本小姐还债! 新生活过的如火如荼,初恋男友沈燃出现。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8年前,因顾氏地产破产,沈家深受殃及,家破人亡。 8年后,沈家独子沈燃华丽转身,成为甲方爸爸。 他双手插兜,神情冷漠,看着眼前的初恋女友:“顾大小姐,欠下的债,还一下吧。” 顾苗苗一个高抬腿,沈燃应声倒地,伸出的手不停颤抖:“当年离开有苦衷,你要不要听我解释一下……” 顾苗苗再一个高抬腿。 破镜重圆 爽文 P.S. 1、玻璃渣掺糖,HE。 2、女主厚脸皮美强惨,男主憋屈高强帅 3、偏现实向。 一句话简介:厚脸皮美强惨x憋屈高强帅 立意:在平凡的生活里,做自己的英雄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苗苗,沈燃 ┃ 配角: ┃ 其它: ================== ☆、001 《难躲你》 文/尔十七 第一章 夜已深,垃圾桶里臭气熏天。 顾苗苗猫着身子藏在里面,大气不出。 很快周遭就传来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垃圾桶边上。 “顾小龟,你躲进这里,以为我就看不到?” 她心里骂了声娘,颤巍巍竖起脑袋,挤出点笑,看着眼前的五旬妇人:“王伯母,我不是躲你,我是在跟踪老赖,这可是一千两百万的大业务……” “还钱!”王伯母不听她的辩解,径直开口。 她讪笑道:“哪里没有还了?不是月月都在还?” 她的话刚说到此时,瞥见不远处一个大肚腩的四旬男人已快步拐了弯,正是大家合伙要围堵的冯乌龟。 她立刻从垃圾桶里爬出去,抬脚就想要追。 王伯母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还钱,还钱,还钱……” 她推不好推,打不能打,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连续三声“嘟嘟”响之后,另一头接了电话。 “老王!”她简直想从电话里扑过去咬死他,“王伯母又追着我来讨债,你管管她,否则今晚还想不想堵住冯乌龟?” 老王的声音不急不慢,带着揶揄:“怎么,我老伴找你讨债不是天经地义?” 说过又安抚她:“别着急,我劝她。” 顾苗苗刚刚挂了电话,王伯母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接通电话的一刹那,她拔腿就跑。 花城四月的夜晚还有些冷,顾苗苗却跑的满头大汗。在周边胡同里钻来钻去,再没有看到冯乌龟的身影。 最后老王打来电话,让她去附近一间茶馆门前汇合。 今晚大伙儿来堵的冯有利,是个背着巨债消失了八年的老赖。 老赖,法律上被称为“失信被执行人”,手里有钱却不还,只知道耍赖。 包括顾苗苗在内的,被老赖欠钱的苦主组织,自封为“捉龟大会”。 冯乌龟欠了大伙儿一千两百多万,若能堵到他,多少追回来一些,大家伙儿都能过的好一些。 “捉龟大会”的老头们已经等在茶馆门前小巷子的一颗大香樟树下,老王向大家伙儿汇报着最新的消息:“小李说他看到冯乌龟进了茶馆。” 一个二十出头的清秀青年站出来,满脸的兴奋,“我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组织的活动,可我爸给我看过冯乌龟八年前的照片,中等个子大肚皮,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他十五分钟前进了茶馆,我生怕打草惊蛇,没敢跟进去。” 老头们互相看一看,把目光 分卷阅读2 定在了顾苗苗身上,“你会拳脚,进去把冯乌龟捉出来!” 又有人出主意:“也可以让小李和顾小龟装扮成小两口,互相打掩护。” 小李听闻最后一个提议,便借着灯光向她望过去。 靠在树杆上的姑娘留着一头微曲的短发,大约二十三四,身高至少有一六八,冲锋衣下的一双长腿纤细而笔直。 头顶树影斑驳,他虽然看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模样,可只从一双杏眼和饱满的嘴唇已判断容貌不俗。唇珠上似有一颗小痣,更显出几许风情。 他肉眼可见的红了脸,抬头挺胸的附和着别人的提议:“这主意我看行!” 靠在树杆上的姑娘似笑非笑望着他,一旁的老王却一巴掌拍在他后颈上,“瞎想什么,她姓顾!” 这个圈子里姓王姓李都可以,唯独“顾”姓是个要躲远的姓。小李退开几步,立刻歇了花花心思。 顾苗苗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夜晚十点半。平常这个时候,她要么加班在画图纸,要么骑着小电驴愉快的送外卖赚兼职费,哪里需要干守在这里。 她催促道:“我进就我进,你们做好接应。” — 茶香袅袅,虽然夜已深,各个茶室里人语声喁喁不停。 她向收银台的服务员说了声“约了人”,顺着茶室一间间找了过去。 茶馆装修的古色古香,双层镂空窗棂雕着花,中间夹着一层玻璃,保持了些许私密性。 她在第八间茶室窗前停了下来。 茶室里灯带设计的巧妙,黑暗与光亮并存。她要找的冯乌龟正巧坐在灯下,显眼至极。 短腿,大肚皮,一脸的油腻笑容,向对面暗处的人侃侃而谈:“……我们公司的资质您不用担心,都是有据可查。去年还接过贵集团其他的项目……” 暗处坐着的人她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一双穿着西裤的长腿搁在茶几之下,姿态既不拘谨,也不闲适,看不出什么来头。 此时冯乌龟手边的小茶壶已空,他按动桌上呼叫按键,从很远处立刻传来 “嘟嘟嘟”的几声。 顾苗苗心中一动,转身就走,在拐角处与拎着茶汤、急匆匆赶来的服务员险些撞个满怀。 “拿过来,”她满脸的不耐烦,埋怨道:“等你们来服务,我们消费者要渴死。” 服务员搞不清状况,生怕被投诉,忙忙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临时去换工作服,出来慢了两秒。” 她脸色稍霁,向服务员摆摆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们是不习惯有外人在旁边。你把茶汤给我,我们自己来。” 服务员便把汤壶递给她,好心提醒:“……有点重。” 服务员转身离开,几秒钟之后,她跟在他身后同向而行,在前面拐弯后,最末端就是一间挂着更衣室牌子的办公室。 门扉轻掩,她推开门缝往里望了望,极快的抓住挂在墙上的一件红绸工作服。 — 衣着喜庆的服务员姗姗来迟,似有些害羞,自进来后就一直低着头。 冯乌龟不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倒茶?” 她忙垂首,拎着茶汤向茶几边走去。 她对茶艺不太熟,仅有的印象已是八年前她爸爸喝茶时的场景。 她凭着一点记忆,把长达两米的壶嘴对准小茶壶。 茶汤不烫手,难度主要在不漏一滴水的把茶壶添满。 冯乌龟“哼”了一声,拿眼睛瞟她:“怎么,你是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添水是这么添?” 又向对面的人解释:“沈总,实在抱歉,这间茶馆我以前回回来服务都很好,没想到今天……” 顾苗苗听到这个“沈”字,额角忽的一跳,壶嘴里立刻洒出来几滴水。 冯乌龟指向顾苗苗:“出去,把你们老板喊过来!” 她心如电转,急忙给自己找着台阶。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这里道路四通八达,她但凡出去,冯乌龟很可能下一分钟就转移了阵地。 可闹事也不行,这里有保安,她一出手,下一刻只怕就得被请去喝咖啡。 她忖着坐在暗中的大佬话语权高,忙向那人期期艾艾道:“先生,求您别喊老板,否则我就要被开除,我还在试用期……” 昏暗中的人道:“无碍。”声音低沉,听起来却很年轻,带着点不明显的温润。 冯乌龟只得道:“既然沈总发话,我就不追究。你小心些,别把茶水弄人衣服上,我们今晚还要聊很久……” 她心里登时一动。没错,得想个办法大家早早离开,否则这么一直守下去,万一这两人要聊通宵,大家伙儿岂不是一直要陪着? 堵老赖就是个一鼓作气的事儿,拖得越久大家越疲乏,成功率就越低。 她瞬间打定了主意,目光在光明和晦暗之间来回交替,微不可察的转动了手腕。 手臂再一抬,似是毫无征兆的,茶汤如脱缰的野马 分卷阅读3 一般,直直向暗中的那位大佬喷射而去。 冯乌龟的叱骂声爆燃而起,顾苗苗扑过去,拿着毛巾就替那人擦拭衣襟,几乎不用演,就已经入戏的开始哽咽:“求您千万别赶我走,我家里有孩子等着买奶粉……” 晦暗里的人接过毛巾自行擦拭,“并没有多少,你别担心……” 他见她弓着身子似还要上前擦拭,径直从座上起身,连续退开几步,进入到一盏明亮的射灯范围里。 青年身高极高,他站起来时,她甚至要仰着头看他。 白衬衣与休闲西裤,皮带跟随着窄胯紧紧箍在他的腰间。青年像是还在象牙塔里高年级的学子,虽已成熟,却还没有沾染社畜的油腻。 他站着的时候显得腿更长,那泼洒出去的茶水就喷在他裤子上,一部分顺着裤管流淌下去,一部分洇湿进布料里,显得更像沾染了浓墨。 她初初只注意了他湿了的裤腿,等她再抬眼,随意的打量上他的脸庞时,瞬间怔忪,目光立刻顺着他撩起的额发转去光洁的额头,又顺着额头,最后定在他额间的一个浅疤上。 他继续往光明处退去,周遭更是亮如白昼,仿佛能将他的过去未来都照透。 她心尖似针扎一般,登时屏住了呼吸。 沈燃,沈燃,有个压在心底八年的名字,在她的脑中不可抑制的炸响。 那些遥远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纷涌而至,那里有快乐,也有痛苦,有年轻的单纯,也有无知的轻率。在那些所有快被尘封的过往里,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仿似在她耳边清晰回荡: “你说你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哪个沈家?” — “……今天真是抱歉,没想到这间茶馆的服务水平这么差,让沈总受了委屈……” 对面的冯乌龟还在絮叨的做着解释,听这话音,估计再待不了多久。 沈燃已经回坐到了暗处的藤椅里,声音依然像着茶室的氛围一样佛系:“没有关系。” 顾苗苗提着汤壶站在他的身后,经过短暂的慌乱,已经恢复了理智。 站在她这个角度,目光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他的侧脸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鼻梁高挺,脸颊比以前消瘦,唇角一直抿紧,对面冯乌龟的谄媚并没有让他开怀或昏头。 他和冯乌龟说了一阵话,侧转头看她,语气十分的温和:“你别担心,我不会投诉,离开时,我会替你向老板解释。” 竹墙、窗棂不隔音,冯乌龟的骂骂咧咧,早已经传到了外面。 她忙垂下头,低声回应:“多谢沈先生。” 他似是淡淡一笑,转回了脑袋。 她默默想着,他应该是没有认出她,否则他决不会三番两次回护她,他一定也会像王伯母那样把她逼进死胡同,向她追讨旧债。 此时沈燃已经站起了身,拿起搭在扶手上的西装,看向冯有利:“今天就这样吧?” 她当机立断拎着汤壶先出了茶室,把汤壶往迎面而来的一位服务员怀里一塞,解下工作服,疾步而出。 茶馆外霓虹灯不停歇的闪烁,捉龟大会的老头们蹲在香樟树下,见她露了面,纷纷要围上来。 她立刻向老头们打手势,自己已贴在了茶馆出口门外的墙上。 几乎只隔了两三分钟,冯有利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了出来:“沈总慢走,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改天再去拜会。”听着两人是要在此散伙。 脚步声紧接而来,老头们已经四藏。 她活动着脚腕,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千两百万,一千两百万,不要去想沈燃,只想一想如果把钱要到手,至少一年不会有人来指着她鼻子讨债。 皮鞋的轻微哒哒声越来越近,近到她几乎能想象冯乌龟此刻的心情一定是洋洋自得。 哒哒。 哒哒。 当一个身影背光出现在眼前时,她毫不犹豫一个高踢腿,对方应声倒地。 地上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痛呼出声,她已经扑上去骑在他身上,一只手捂着他嘴的同时,另一只手扭住他的手臂往后背一压。 两声骨头的“咔咔”声里,远处忽然有人大喊:“快,冯乌龟从这边跑了,快!” 脚步声四起。 她一怔,借着光亮向底下的人认真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他额上的那个浅疤。 她几乎逃一般的弹开去,扎着手无所适从:“沈……我……” 沈燃从地上爬起身,唇角已带了伤,目光对上她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她下意识追上两步,身后的老王似杀猪一般喊道:“顾苗苗,顾小龟,你死啦?一千两百万——” 她一咬牙,追着冯乌龟的方向而去。 半小时之后,众人气喘吁吁在附近的停车场汇合。 捉龟行动失败,冯乌龟仿佛玉兔精上身,跑的完全不见踪影。 顾苗苗成了罪魁祸首,被围在最中间,险些被唾沫星子淹死。 分卷阅读4 老王劈头盖脸的质问:“你踹错了人我不怪你,可你后来愣着做啥?你是不是和冯乌龟合起来玩我们?” 顾苗苗不服,“要不是王伯母临时出来捣乱,我从一开始就扑住了冯乌龟!” 老王更不服:“反正今晚你多做多错,失误最多,你得去打听出冯乌龟的消息,给家伙儿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安亦炎连载文:《风情万种》 文案: 温情,北城一霸,又撩又飒。 男人眼中的红玫瑰,女人眼中的绿茶婊。 万花丛中过,片刻不沾身。 就在大家以为温小姐会孤独终老之时。 温小姐突然轰轰烈烈的爱上了一个男人。 并换下了自己的热辣小短裙,穿上了初恋款白色连衣裙。 砸资源,做公益,做慈善。 终于有一天温小姐被穿着军装的男人抵在了墙角。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喜欢我?” 女孩眉眼弯弯,笑着搂住了男人的脖子,“想要你。” 大家都以为钢铁直男林凯旋会喜欢梳着马尾穿着小白裙的女孩子。 有一天林凯旋领了个小短裤和大波浪卷。 第一天,林凯旋和温情分了吗? 没有。 第二天,林凯旋和温情分了吗? 没有。 第三天...... 终于有一天林凯旋和温情吵架了。 大家四处奔走相告。 赶到大院的门口看热闹。 却见林凯旋将自己的徽章取下,别在小姑娘的身上。 “我以国家为傲,以拥有你温情为荣,从今往后你与我的荣耀同在。” ———— ☆、002 暮春深夜的花城,来了一场急雨。 顾苗苗骑着小电驴回到小区“花墅豪廷”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雨雾敲打在整片别墅区,为死寂的夜晚带来些许生机。 她推着小电驴上了一道缓坡,停在了一处保安亭前再不动。 视线的尽头,是一栋独栋别墅。借着花园里灭蚊蝇的紫外线灯光,隐隐能看到二楼露台上养的花开的十分灿烂。 她年少的时候,曾经厚着脸皮在这栋房子里进进出出,熟悉的像在自己家一样。 八年前,她失去了资格。 再到六年前,沈家卖了别墅搬出了小区。 其实后来的这几年,她很少会再回忆年少的那段时光,很少会想起沈燃,也几乎想不起有个青年在这处保安亭前,曾经提着眉梢打量她:“你说你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哪个沈家?” 那时他不到二十岁,脸上还带着一些少年人的青涩,虽然想装出一副淡漠的模样,可他眼里分明有十分浓厚的兴致,想要弄清楚她自称的“老沈家的儿媳妇儿”,是不是他所姓的“沈”。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她好像才高二放学,扛着画板回来,要去沈家蹭饭。 她瞟他一眼:“我是谁家的儿媳妇,关你什么事。我又没吃你家的饭!” 当时她小鹿乱撞,面上却装的二五八万,高傲的一转身,背上画板顺势飞出,精准的在沈燃眉心打出个血窟窿。 那时好像也是一个暮春,晴空万里,沈燃和她的初遇,纵然是以一段血光之灾为开始,却也没拦住少男少女彼此的吸引。 后来,她再也没有资格做沈家的儿媳妇儿。 再后来,她和沈燃间隔八年后的重遇,她三拳两脚扑倒了他。 — 接下来的几天,顾苗苗下班后没有安排兼职,她把花城各大茶馆都找遍,也再未发现冯乌龟一根龟毛。 躲藏了八年的老赖,带着一千多万的债务,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乌龟捉不到,生活和工作还是得继续。 她大学读的五年制的建筑设计,毕业后留在外省工作两年,于半年前回到花城,以还算优渥的薪水,将自己卖给了花城TOP 1 的建筑设计事务所,朔建国际。 周一开完早会,她正忙着处理客户的新需求,设计部总监张奔力激动宣布:“五洲的项目我们拿下来了!” 众人沸腾,这个项目若签订,每个人丰厚的年终奖算是提前预定。 五洲的项目是一个设计费用上千万、造价达十亿的文化旅游地产项目,顾苗苗也参与其中,一个月前已投标。 可项目的甲方五洲控投,高层领导频繁变动,连带的投标结果迟迟不公布,所有人都以为项目会受到牵连。 没想到最终还是花落朔建。 张奔力亲任项目经理,出马联系五洲的对接人,商定了去五洲控股公司开项目启动会的时间。 五洲控股的所在的五洲集团,是投资界首屈一指的产业集团,产业涉及影视、地产、旅游、金融等。 一年前,五洲集团在花城设立了子公司五洲控股 分卷阅读5 ,以开发一个文化旅游项目作为进军花城的第一步。如果一炮打响,后续的政府支持、资金支持将会源源不断。 无论是朔建还是五洲,都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 项目启动会在周二下午两点如期开展。 会议室四周灯光晦暗,只有投影仪照过来的灯光,将主讲人纤细而优美的身姿照的影影绰绰。 顾苗苗承担了讲方案的重任,她站在幕布前,身形大方,神情自若,语速不急不缓,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简单回顾过设计方案的概况,刚进入下一步工作计划,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明亮的室外,走进光线晦暗的会议室,并不打断会议,径直坐去了第一排。 甲方设计部经理胡一舟立刻示意她先停下,等重新开了灯,向众人郑重介绍:“这位是才从集团调来的沈副总,分管这个项目。” 沈副总向在场众人打过招呼,解释:“刚才有客户到访,耽误了时间。” 日光灯的照耀下,新来的副总一身合体的正装,身形闲适,相貌很年轻,可周身气质沉稳内敛,冷静自持。 连他唇角的一点点青紫,都像给他增添了无形的气场,令人不敢轻易造次。 顾苗苗全身发抖,脑中炸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她怎么继续讲报告,怎么回答的甲方的提问,她几乎没有多的记忆。 等到她回到座位时,身边的项目组女同事悄悄安慰她:“虽然有些紧张,可还好没有搞砸。讲的很好,我侧面看着,那位沈副总听的很认真,可见张总监让你去讲报告是一招妙棋。” 她怔怔问:“是吗?”她在台上时,四周灯光皆暗,她完全不知道沈燃是什么神态。 女同事握了握她冰冷指尖,从包里取出一颗巧克力塞给她:“也难怪你紧张,如果是我站在前面,和他距离一米都不到,被他那样的人盯着,我只怕连话都说不出话来。” 顾苗苗怔了一正,把巧克力还给同事,低声道:“希望不是出岔子。” 她一直觉得女同事是骗她。后来亮了灯,甲乙双方的进一步沟通,沈燃并没有看她一眼。 就像前天夜里被她一脚撂倒时一样,他走的干脆利落,眼里完全没有她这个人。 散会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后续的商务应酬沈燃因故不能参加,他交代胡一舟:“按我的规格,招待好大家。”既显出了甲方的气派,又不算失礼,程度拿捏的刚刚好。 他刚离开会议室,顾苗苗便找了个家里有事不能参加饭局的借口,匆匆跟了出去。 电梯停在了三十二楼。 四处寂静,顾苗苗按照指示牌的标识,一鼓作气上前,脚步停在了一间办公室门前。门扉轻掩,其上贴着一个名牌:副总经理。 正好从门里出来一个身形苗条的靓丽女孩,一脸狐疑的看着她:“请问你找谁?这里是五洲公司的高层领导办公区,不是谁都能轻易上来。” 她鼓足了勇气:“我是朔建公司的建筑师顾苗苗,有一个文旅项目的关键问题,要向沈副总请示。” 秘书点了点头,转身进办公室汇报。 她心跳如擂,这个时候开始仿徨。 如果沈燃不见她,她该怎么办。 如果他见她,她又该说些什么。 先不说八年前的事情,只说一周前她怎么撂倒他后压的他骨头咔咔响,她就没什么自信能解释。 其实事后回想起来,她骑上他的背时,是忽视了他明显的背肌的。而他当时要反击她,根本没有难度。 她在外来回踱着步,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秘书终于出来,向顾苗苗点点头:“进去吧,抓紧时间,沈总一会还有重要事情。” — 副总经理办公室,硕大的落地窗将外间的一切纷扰都隔绝,浅浅的映照出一个冷漠的身影。 沈燃坐在最中间的办公桌边,伏案低头在一摞票据上签字。 他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并不粗糙,纤细而修长。 顾苗苗看着他的手,就想起她和他跳的第一支舞。 彼时是她十六岁生日的前夕,她缠着他要和他浪漫一舞。 她一直没有什么舞蹈天分,跟着他学交谊舞的时候,频频踩他的脚。 那时候她虽然脸皮也厚,却完全笑不出来,窘迫极了:“我学不会……” 事实证明,只要教的那个人温柔又有耐心,榆木疙瘩也会成器。 后来在午夜快要来临时,她终于能和他翩翩起舞。 他欣慰于她孺子终可教,也无奈的叹息:“你还这么小,我什么时候能等到你长大……” 其实他不过比她大四岁,他也才成年两年,刚刚二十岁而已。 她那时候满身都是勇气,她直视着他的目光,坚定说:“我十六啦,可以早恋啦!” 他原本是很深情的表情,忽然被她逗笑。 分卷阅读6 凌晨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捧着她的脸,向她倾身。 她满心以为那个吻会落在唇上,最后却落在了她的额头,然后他很纯情的问她:“等到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后来她想起他当时说过的这句话,明白当时的他其实也很幼稚,幼稚到对一个相识不到一年的女孩,轻易的说出了求婚的话。 先不说两个人没有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只说两个没有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小屁孩,懂什么叫婚姻。 然而那时候,两个人却都很相信这样的未来。他的手一直都很温暖,他牵着她的力道,也一直很坚定。 沧海桑田,八年前的变故,改变了一切。 “咯噔”一声轻响,沈燃放下钢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她茫然抬头,撞上了他冷漠的目光。他持续看了她有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那些过去数年想要问的话在喉中打转,终究没有勇气问出来。 她支支吾吾先做解释:“沈总,我,那晚想打的人不是你……” 他瞥她一眼,面无表情道:“顾小姐如果没有与项目相关的事情……”他拿起座机拨号,向电话线另一头的秘书道:“和蒙态的方总约的什么时候?” 不知道那头的秘书说了什么,他挂了电话就从座位上起身。 她慌忙倾身,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目光立刻像利剑一样打过来,刺的她迅速松开他,只踌躇的站在他面前,逼着自己继续说: “虽然与文旅项目无关,但极可能事关五洲。冯乌龟……冯有利是个老赖,背了千万外债,拒不执行。如果你与他有任何业务往来,一定会被他拖累。” 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中似是有些疑虑,最终上前打开办公室的门:“知道了,我会找人核实。” 她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持续道:“沈总,你一定知道冯有利的动向,知道怎么联系他。光在花城,有十几个苦主生活艰难,等着拿到欠款吃饭看病。还有我……” 他出声打断她:“顾小姐!” 他声音里的忍耐,顿时把她鼓足的勇气全部击垮。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连载文《去你的青梅竹马》,一句话简介:要想甩一个人,得先让对方爱上 ☆、003 顾苗苗离开后,秘书被一通电话招进了沈副总办公室。 沈燃一个月前才从集团公司空降五洲控股,磨合的时间太短,秘书摸不准这位上司的脾气,可初步觉着他还算亲切温和。 沈燃的脸色看不出情绪:“此前地产商会举办酒宴的请帖,邀请名单里,三川公司占了几个名额?” 秘书迅速翻动记录,“邀请了两个人,一人是许总,另一个人是冯有利。奇怪,冯有利只是三川公司的一个司机,竟然能被地产商会邀请。” 沈燃眉头一跳,“三川的许总,多大年纪?本身是什么模样?具体背景是什么?我记得公司此前做过调查,你也经手过资料。” 秘书忙把这件事记在备忘录里,方抬头道:“之前是粗略查过一遍,明天我再详细查一回。沈总可能走了?蒙态的方总刚才已经打电话来问过。” 沈燃的面色骤冷:“现在就去重新查。把方总的邀约推到八点后!” 秘书吓了一跳,正要出去,沈燃的声音又冷冷传过来:“提醒你一点,我们打过交道的许总,很可能是冯有利的马甲。而那位所谓的司机,或许并不存在。” 秘书听的心惊胆战,如果沈燃所说为实,她就是重大失误。 沈燃从办公椅上起身,端着水杯去饮水机前接水。 细细的水流落入杯子里,对面大楼的霓虹灯从宽大开阔的落地窗外投射进来,为这细细水柱打上五彩光华。 五洲大楼处于花城的最中心,傍晚七点多的商圈比白天还热闹。老年人已经出动,在空旷地带跳起了广场舞。年轻人被挤进商场里,享受着金钱带来的满足和舒适。 沈燃的目光在老年舞群体里看了几秒,漫无目的的移开,最后落在了对面的街边。 一辆小电驴,一个瘦削的身影。 从三十二楼望下去,她的身影已极小。纵然她的面目已经完全看不清,他却依然从那个小小身影里,看出了她的执著。 手上陡的一烫,满了的水杯已经往外溢出水。 他将将收回目光,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秘书汇报搜查结果时,声音有些发颤: “我在网上查过,也打电话问过检察院的朋友,那个顶着‘许总’名头的,确然是冯有利。 他在八年前‘顾氏地产’破产风波里,欠下一千二百多万的债务,被法院列为失信执行人名单,这么多年一分都没有还过。 这几年他顶着他外甥的名字在外活动,三川公司名义上的法人,正是那个外甥。” 她略略抱了些希望,继续道:“可是三川公司这几年,并没有因 分卷阅读7 业务纠纷打过官司。冯有利应该还是吃了教训,不敢再妄为。” 她自己似乎也知道这样的辩解十分苍白,脸上开始绝望:“沈总,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三川背后的情况这么复杂……” 沈燃打断她,问道:“和三川的一期合同走到了什么流程?” 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忙忙道:“法务还在审核合同,我立刻让他们暂停流程。”她当即掏出了手机,等向法律顾问打完电话,方惴惴望着沈燃,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他冷冷道:“明天会有HR对你下发处罚决定。” 抬腕看了看时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见客户。” — 晚上八点半,车停在了江边。一道随着水波缓缓晃动的分节长廊,将岸边与江里的一艘游轮连接。 游轮上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不但有花城最高端的渔港,还配套了酒吧、酒店等业态,娱乐休闲一条龙。 蒙态公司已经有三两人站在岸边迎接,显示出了满满的合作诚意。 沈燃从车里出来,转头的瞬间,一辆小电驴正停在不远处的江边。 骑摩托的姑娘长腿踮地,摘下头盔,与他遥遥相望。 游轮上的辉煌灯火照亮周遭江水,那亮光借由江水又投向了岸边。 金波粼粼中,那个姑娘脸上的表情,与在五洲的楼下等他时,是一模一样的执著。 他在这个时候终于想起,在数年前一段短短的回忆里,有个姑娘其实有个牛脾气。这么多年过去,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 顾苗苗把小电驴停在了停车场的唯一出口,这样无论沈燃从游轮的哪个门出来,她都能顺藤摸车守到他。 晚上十点的时候,老王打来了电话:“顾小龟,冯乌龟的行踪你打听了多少?你再慢吞吞下去,你信不信我带老伴去你们公司?” 这话她信。 王伯母是个性子刚烈的人,她刚上大学那会儿,就是王伯母拉着老王跨省追债,将她堵到了教室里,当着正在上课的老师和近百名学生的面,用一把不太锋利的水果刀自残,威胁她:“我家的钱你不还,你信不信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在那个血腥的画面里,她把她老爸的债务接过来,当场写下了四百万的欠条,才勉强让王伯母收手。 过去七年,她虽然断断续续给老王还上了两百万,可王伯母但凡遇上她,一言不合就讨债,从来没有过犹豫。她相信,只要老王一鼓动,这位女斗士一定会握着任何能当武器的东西站在她面前,将过往的血腥一幕重演。 面对老王的质问和威逼,她的回答略有强硬:“你别催我,我正在河边,要是一时想不开跳了河,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老王的声音有些许缓和。他在电话里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我老伴的糖尿病,又严重了。我想带她去协和医院再看一回,手里没钱。” 老王曾经也是跺一脚、花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意气风发的时候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红粉知己遍布花城内外。谁能想到,到老到老却伪装的像是一个痴情种。 他的脆弱只显现了一瞬,又立刻恢复了凶巴巴:“你要是找不着冯乌龟,就去找那夜你撂倒的那小子。我看你俩像是认识,他和冯乌龟走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那老乌龟的下落!” 顾苗苗往江上的渔港方向看过去,整座渔港除了底座,皆是透明的玻璃幕墙。里面人头攒动,灯光耀眼,却看不清谁是谁。 沈燃不知在哪个包间,也不知沉浸在怎样的觥筹交错里。 她在电话里应付着老王:“我知道,我在想办法。” 老王给她出主意:“我们也不让你难做,你只要说出那小子的住处或工作单位,我们捉龟大会全员杀过去堵他。” 捉龟大会里的人见识了太多的人性,也经历了太多的人生。除了那些跳楼跳河以及半途放弃的,能留到如今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锻炼出了钢铁一般的意志力和超强的执行力。 她急忙制止:“不要乱来,也不许派人盯着我。我会想办法,不要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老王执著道:“你给个准信,多久能问出冯乌龟的下落?” 她支支吾吾,最后咬着牙回答:“十天,最晚十天给你答复。实在不行,我想办法给你筹钱看病。” 老王的电话挂了没多久,她的姐们儿白芷又来了电话。 白芷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懒洋洋:“你昨夜怎么没来取饭?我等了你半宿。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顾苗苗:“泡面。” 白芷有些苦口婆心:“又吃泡面?你姐姐我是个厨子,你却跑去吃泡面。你正经买一份午饭花不了几个钱,身体才是第一位!” 顾苗苗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我遇见了沈燃。” 白芷停顿了一阵,仿佛没想起这个名字代表着谁。足足十秒后,表达了震惊:“不!是!吧!” 她正想着怎么 分卷阅读8 表述,白芷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发过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在哪里遇上他的?你和他说话没?他什么态度? 她无言以对,声音很是郁郁:“我先给他倒了茶,后来直接撂倒了他……” 白芷一阵沉默,想象不出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故事发展过程,许久之后才试探问道:“你确定是他?或许是你认错了人?” 顾苗苗过去把陌生人错认成沈燃的情况,的确发生过几回。 有人是背影相似,有人是走姿相似,有人甚至是发型相似。每每她绕上前偷看正脸,才发现错认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回不是……他也认出了我。”她喃喃道。 电话那头的白芷似是叹了口气,最后道:“忘了他吧,你过去做的一直很好,不要因为他的出现乱了方寸。” 白芷话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白小愉软糯的声音:“干妈,我想你,你这两天怎么不来看我?” 她被这两母子的轮流关心,渐渐温暖起了心绪。她再逗着白小愉说了两句话,不舍的挂了电话。 时间渐渐到了夜里十二点,河岸边上行人已极少。渔港的停车场里,各种豪车缓缓驶出来,预示着上半场的应酬结束,很可能要开启下半场。 顾苗苗当即打起精神,仔细望着缓缓开出的车辆,企图在其中寻找一列熟悉的车牌号。 约莫一刻钟后,停车场一道出闸口抬了杆,一辆宽大的路虎倏地开出,一闪而过的车牌号,正正是沈燃的那辆。 她拎着头盔骑上小电炉就追了出去。 ☆、004 顾苗苗刚刚拐了个弯,却见那辆路虎停在路边,开了一侧车门,不知在等待什么。 她的电驴轰的开上去,停在马路牙子边上,就从驾驶室出来一个男人,对着她蹙着眉:“怎么才来?” “呃?” 男人催促:“我看看你的证。” “呃?”她的手不由自主探进内兜,脑中却还不清楚,她要展示什么证件。 游轮通往岸边的走廊人声渐大,远处似有人催促。男人便不再纠结她的证件,目光落在她的小电驴上时,又蹙了眉头:“你这电动车这么大,怎么放进后备箱?你第一天干代驾?” 代驾?她虽然依旧怔忪,可目光已下意识往路虎车里望进去。 车灯亮起,一个青年闭眼靠坐在后排,眉眼绯红,是饮醉酒的模样。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他的唇角。 那里有一块极轻微的青紫瘢痕,时间已过去了半个月,恢复的几近于无。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更像是情侣间调情时留下的痕迹。 她的灵台瞬间清明,唯恐自己失去了机会,立刻伸手把后备箱一抬,箱门弹起来。她一边要扛她的小电驴一边急忙忙解释:“不小不小,路虎后备箱大,能放进去电动车。” 电动车纵然小,也是上百斤的重量。她刚刚提到半空,就用尽了力气,巴掌脸涨红一片,却紧咬牙关不愿松手。 男子只得上前替她提起电驴尾巴,合力往后备箱一塞,堪堪放下。 她轻轻将后备箱门落下,麻利钻进了车里。 男子看她态度尚算敬业,便又弓着身子叮嘱她:“地址你知道吧?APP上留的详细。” 她不敢多说,只嗯嗯两声,已经准备要点火。 那男人便转头看向后排的沈燃,抬臂挥手:“沈总,路上小心,到家之后来个短信。” 沈燃极低声的哼了声,看起来已快不省人事。 车开始点火,错开前方的车辆,缓缓往道路中间驶去。又有个人从游轮走廊里出来,站去路边,问那男人:“怎么找的代驾,不直接送沈总回家?” 边说边往车里看去,大有要将顾苗苗揪出去、好亲自相送之意。 顾苗苗的心咚咚直跳,当机立断关上玻璃,将外面的窥探和声音全部隔离,脚下一踩油门,车身倏地开了出去。 — 前方的路连绵不绝,没有尽头。 车灯已熄,路灯的光亮顺着挡风玻璃投射进来。后视镜里那个青年一声不响的靠睡在座位上,斑驳光影印在他雕刻般的脸上。 他醉酒的时候,面上神情反而没有那样的冰冷,有了他年少时的温和。 顾苗苗没有想到过,她过去八年里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在这个夜晚,被她连人带车一条龙的偷到了手里。 她开始起了慌乱。她冒充成代驾,那么真代驾必然在不久之后出现。 到时候甲乙双方一碰头,她这个中间商立刻露馅儿。一人一车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清不楚的被人领走,后面势必会有报警一环。 她几乎能预见,最多一个小时,就会有大批的警车将她重重包围,警犬与警笛呼啸不绝,先从气势上把她压垮。 手机铃声来的极快,一声又一声。后视镜里的沈燃睡的深沉,没有丝毫意识。 当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她将车停在路边, 分卷阅读9 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身边的青年闭着眼,鼻息中是浓浓酒意。手机铃声带振动,在他的西装裤兜里持续不停,和她今晚守他的行为同样的执著。 她缓缓用两根手指夹出了他的手机,望着闪亮的屏幕打定了主意。 等接了电话,就对那一头回复她是沈燃的亲戚,说他已经被送回了家,让他们不用担心,更不要没见识的去报警。 她果断按下了接听标志。 “喂……沈总,您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而慌乱。 她蹲在他身边,深吸一口气,刚刚要按腹稿胡诌,一只干燥而温暖的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连同手机一起送到他脸颊上。 酒气醺醺里,沈燃闭着眼,隔着顾苗苗的手握着手机,对着电话另一头低哼,语不成调。 过了许久,仿佛才找回了语言,慢吞吞的、多次重复着:“到家……刚到家……刚到家……” 那头又确定了好几次,终于放下心,挂了电话。 车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马路中央经过的疾驰车辆发出低频的行驶声,带着催眠的魔力。 顾苗苗望着沈燃,屏住呼吸,一个字都不敢说,心中祈求他重新昏睡过去。 他却半了睁眼,隔着一排浓密的睫毛,目光恍惚的望着前面的靠背。足足几秒后,他缓缓转首,将目光定定的聚集在她脸上。 她咽了口唾沫,向他咧出个难看的笑,压低了声音:“沈总,好巧……” 车内安静,只有车道上疾驰的车辆传进来低频的行驶声。 后排座上醉酒的青年,半睁着一双怔忪的眼睛,看了顾苗苗足足有十秒,松开手机,忽的向她探出一只手,捧住了她的面颊。 他指腹微动,在她脸上似有似无的摩挲。这种触感有九成的陌生,只在很久很久以前才发生过。那时候有个青年每逢把送她回到家门口,总会抬手轻抚她的脸,然后低声道:“快进去,外面黑。” 那段记忆原本很模糊,此时却忽然在她脑海中显现。她紧紧盯着他,几乎怀着一丝她不敢去想的期盼,等待着他开口。 他喉结滚动,声音极其沙哑:“别闹。” 收了手,重新转回了头,盯着面前的座椅,眼眸半眯不再说话。 她忍了许久,向他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皮。 再移开时,他双眼紧闭,呼吸悠长。 在权衡了存款余额和这个月要还出去的债务后,顾苗苗最终还是放弃了把沈燃送进酒店的念头,把车开回了“花墅豪廷”附近,停在离入户大厅两百米之外的偏僻小道。 整个小区地处四环之外,依山而建。从外望过去,小区静谧而祥和,像一座石雕的母亲头像,温柔注视着所有。 十五年前,一场车祸夺去了顾苗苗的母亲和外公外婆的生命,她继承小区的一座独栋别墅时,还十分不喜欢这里。 别墅的入住率低,最开始的两年,顾苗苗在小区里常常看不到几个人影。那时候顾爸爸的生意已经不容小觑,不是奔波在出差的半途,就是醉倒在应酬场上,她想要见他一面还要预约。 沈家是十年前搬进的小区。沈妈妈有一回走错了路,片区保安一时大意没看见,沈妈妈便长驱直入站到了顾家门口。那时苗苗刚刚回到家,保姆却不知去了哪里,她站在门口进不去。 两厢里打了个照面,顾苗苗第一眼确定了沈妈妈满脸的亲切感不似伪装,第二眼就盯上了她手里的那满满一兜的菜。 等沈妈妈回到自家别墅的那一片时,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 自此,儿子出国留学、丈夫忙于工作的三旬妇女沈妈妈和快十四岁的顾苗苗成了忘年交。 沈妈妈逢人便提她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她初初还有些少女的扭捏害羞,时间久了,便也皮实了,当人儿媳妇儿当的很是理所当然。 小区的保安喜欢逗她,每每她放学扛着画框去沈家蹭饭时,保安总要问她:“你是谁啊?你找哪家人啊?” 她总用震惊的目光望着他们,强调着:“我可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你们竟然不知道?!” 沈家的存在,令苗苗对这片冷冰冰的别墅区生出了很多的感情,可只持续了短短两三年,这一切都破灭。 — 暮春的夜里飞虫缭绕。 顾苗苗从家里拿来了蜂蜜水和薄毯,还有一盏小小的紫外线灯,摆在车边上。 沈燃睡的深沉,还不知道他今夜已落入歹人之手。 她扶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喂他蜂蜜水。 他在醉睡中,下意识的缓缓吞咽。偶尔她掌握不好速度,他吞急了,发出连串的咳嗽声。 好几回她都以为他要咳醒,然而等他咳停后,他又继续闭眼昏睡,一定都不闹腾。 她扶着他在后排缓缓躺下,把薄毯盖在他身上。车里的灯光已熄,外间路灯的光线打进来,他微微蹙着眉头,仿佛背着的那些过往压的他不 分卷阅读10 能展颜。 她的食指下意识在拇指指腹上描绘他的轮廓。 已经过了八年多,他的相貌其实有很大的变化。他脸颊瘦削的仿佛刀刻斧凿,双眼不再时时含笑,睫毛一垂,就把所有的城府遮挡。 只有眉心那个疤痕,经过这么多年,还固执的停留在那里,没有怎么淡去。 她的手指虚虚浮在他眉心旧疤上方,顺着他直挺的鼻梁而下,最后落在他唇角的新伤上。 伤处结了一道浅浅的疤,周遭稍微有些淤痕。再过两天,就能完全消失。 她摩挲着那个淤痕,一个迟了八年的道歉几不可闻在他耳畔响起:“对不起……” ☆、005 清晨的花城凉风习习。 顾苗苗踩灭烟蒂,捎带把脚下的一堆烟头清理过,扒拉着车门往车窗里看进去。 没有动静,沈燃还在睡,盖着她的碎花毯,胸膛缓缓起伏,有些岁月静好。 她搓了搓脸,打起些精神,前去小区附近的一个早餐店,买了几根油条和两杯豆浆,提溜着往回走。 她在他的车边陪了他一夜,她想的很清楚。 等他醒来后,她只向他打听冯乌龟的下落。除此之外,不做纠缠。 欠了别人金钱上的债务她能还,欠沈家的人情债她此生都无望弥补。 说千万遍“对不起”也于事无补,不如昧着良心放手,也算是解脱。 他昨夜接电话时短暂醒来,用温柔的口吻让她“别闹”,他可以醉后错认人,她却不能当真。 如果他真的认出她来,他哪里会说“别闹”,他怕是要说:“小子,别跑!” 白芷半夜曾经给过她电话,电话里劝她,一切都已经过去,要向未来看。 白芷自认为很了解她,在这件事上却错看了她。她何曾需要劝,她早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 她的步伐很笃定,带着与二十四岁不相符的沉稳。等她拐过一道弯,目光往前探去时,视线的尽头空荡荡。 那辆停了一整夜的路虎,连车带人一起消失。只有一盏小小的紫外线灭蚊灯,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后备箱里的小电驴。 建筑师是个苦逼的行当。 在行业盛行时,圈里有句话:三年买车,五年买房,十年买棺材。 现在行业紧缩,前两项慢慢不可能,“十年买棺材”却已经提前到了七年。甲方出的设计费越来越少,要求越来越高,图画的越来越多,建筑师秃头的比例越来越高。 早晨十点,顾苗苗把昨晚没及时完成的一张图画完,传给张总监后,躲去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醒神。 还没等喝一口,一位甲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小顾啊,洋房除了一楼,其他楼层所有卧室,我们都想加上露台……” 这种随时变动图纸的情况都是日常。她照例提醒:“如果加了露台,户型就得跟着变动,采光面和私密性也要跟着受影响哦。” 甲方笑道:“没错,所以麻烦你在采光和私密性不受影响的前提下,把露台加上去哦。辛苦你啦……” 甲方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顾苗苗只得应下,心里想着怎么实现甲方爸爸的新要求。 刚挂电话,手机微信又是一阵响动。她被拉进了一个“文旅项目组”微信群,里面全是五洲朔建的项目组成员。 群里很快有人说话。 朔建张奔力:[今天下午能不能再开个短会,讨论一下扩初设计的关键点?顺便把朔建盖过章的战略合作协议送过去。] 五洲胡一舟:[可以,下午两点,五洲24楼小会议室。] 张奔力打出一个“OK”的手势,同时在朔建的工作群里发出问题:[下午谁跟着我去五洲?] 群里静悄悄,没有人吱声。图都画不完,谁愿意干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一秒钟后,张奔力的微信震动一声。 顾苗苗:[我和总监一起去。] — 下午两点,甲乙双方的碰头小会按时开始。 不同于昨日的项目启动会,这次已经跃过概念设计和方案设计,提及了初步设计。 初步设计就是方案具体到实际工程的第一步,与水暖电、结构等专业互相协商,首次解决方案在落地过程中需要提前预估的主要问题,比如交通流线、建筑分区等。 一涉及细节问题,甲乙双方开始出现分歧。 五洲控股是才成立一年多的新公司,整个公司内部,不但中高层派系林立、互不相让,就连底层员工也都是最新招聘,素质良莠不齐。 五洲的这位设计部经理胡一舟博士才毕业,提及的理论一套一套,每一项听起来都挺美,可牵扯到后期工程建设,至少会超出两亿的预算。 张奔力心里一阵唾弃,隐晦提醒胡一舟:“胡经理的建议很好, 分卷阅读11 集团又全力支持该项目落地,只要资金到位,我们就能完美实现胡经理的想法。” 胡一舟瞧不上张奔力这种正话反说的油腻,板着脸不接话。 张奔力转头看着顾苗苗:“你说一说你的建议和意见。”开始打美人牌。 顾苗苗能说什么,朔建提出的各项计划,都是项目组内部多次讨论的结果,她自然没什么异议。 她向胡一舟投去一眼,对方脸上据理力争的神情微微敛去,却带了些揶揄:“顾工也可以谈一谈你的想法,权当学习。” 昨天的项目启动会,这位貌美设计师站在台上的模样,众人还历历在目。虽然讲的没有出错,可那个小颤音就大煞风景,像个才毕业的学生,实在难当大任。 张奔力立刻补充:“The icecream girl,哈神金口亲封的‘甜筒女孩’就是她,这一行没人不知道。” 哈神,本名扎娃哈维德,因在当代建筑领域贡献斐然,被行内称为“哈神”,相当于神一样的存在。当代二十年以来全世界的重量级建筑,有近七成都出自哈神的金手指。 五洲的几个人齐齐惊呼:“真的?你没骗我们?” 顾苗苗有些汗颜。 她得来这个称号,源于她大二时在一家德资建筑设计事务所实习,她吃甜筒时,一滴奶油落在了一张图纸上。 彼时老板正在一个投标现场,手里临时缺了些资料。她悄悄通过手机与老板视频,把一些资料展示给老板。没想到的是,她在手机这一头展示图纸的过程,正被同步投影到硕大的屏幕上。 那滴奶油举重若轻的一落,众目睽睽下,正好落在图纸上最需要修改的地方。 于是,就那般戏剧化的,实习的公司拿下了那个项目,当时哈神就在现场。 后来哈神在欧洲行业峰会发言时提到这一幕,随口说了一句“The icecream girl is so amazing”。 能被哈神夸一句,若厚着脸皮来论,那相当于间接成了哈神的弟子。 自此,江湖上有了顾苗苗的传说。 国内外各大建筑设计和MBA的专业书上,不但记录了此轶事,还配了顾苗苗举着甜筒、面有怔忪的那张照片。 那年她才十八岁,留着一头柔顺长发,清纯的要命。能被哈神留意,除了滴奶油的戏剧性一幕,还因为当时的东方美。 时过境迁,岁月抹去了她身上的清纯认真,将她打造的与写字楼里每个油腻白领没太大区别,与莘莘学子们在教科书上看到的形象已经相去甚远。 经过提醒,众人稍稍能把她和书里的人对应起来,也不过是她唇珠上那颗芝麻大小的黑痣。 无论是她十八岁还是二十四岁,她的唇角都含着些人人都吃了她家饭的娇嗔任性,凭添几分鲜活。 青年们收了脸上的不屑之色,怀着期盼的神色看向她。 顾苗苗没有发表什么高见,她红唇轻启打太极:“这个分歧的落脚点,终究都是用钢量多少的问题。不若我们现在就去向沈总汇报,看在后期土建过程中,公司会给多大的预算弹性。” 说了等于没说,然而双方僵持不下,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胡一舟退出会议室去打电话,隔了一阵进来,招呼大家:“沈总正好在办公室,我们一起去请示。” 电梯缓缓往上,出了电梯就是三十二楼。 一行人在前头走,顾苗苗渐渐到了队尾。胡一舟悄声问她:“你竟然是 the icecream girl,甜筒女孩?我读研的时候,我们整个宿舍都拿你当女神。凡是有你当案例的书,人手一本。” 顾苗苗弯了弯唇角,并不接话。片刻后,她包里的手机嗡嗡一响。 此时离副总经理办公室只有几步之遥,胡一舟抓紧时间:“加我,找时间我一定要把你带到我那几个同学面前,让他们看看活生生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十日辰的预收文《你闻起来那么甜[吸血鬼]》 一句话简介:吸血鬼馋我身子 文案: 作为一只对血液的质量吹毛求疵的末代吸血鬼,尘逝再一次饿晕了,老管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终于几个闪身,消失在暗夜的城市中。 尘逝抱着胸,垂头望着脚边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冷声道:“你凑过来。” 黑暗中仍能看到小女孩晶亮的眸子,尘逝等了许久,见那小姑娘仍一动不动,便翻了个白眼,一个闪身倾身上前。“噫。。。你可真臭。。。我从不吸三天以上不洗澡的人。”说着,他环顾四周,一脸嫌弃,“这里可真脏,你要不要跟我走?” 小姑娘望着他伸出的那根惨白且修长的手指,愣了愣,就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 多年以后,娇俏的姑娘一脸冰冷,戒备的望着凑上前的吸血鬼,“尘逝,你离我远点,我是不会让你吸我血的。” 尘逝凑近,贴着小姑娘的细长的脖颈, 分卷阅读12 鼻尖轻轻的摩挲着那滑嫩的皮肤,声音喑哑,“乖,让我亲亲。” ☆、006 众人先在五洲副总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等待,半小时后,才被秘书请进了副总办公室。 沈燃正坐在电脑面前发邮件,神情肃然。他已经换了另外一套亚麻色正装,不再是昨天的深色西服,随时保持着职场上的良好形象。 他没有询问双方的纠结点,径直道:“有个新消息,正好通知大家。文旅项目整体预算下调30%……” 张奔力和顾苗苗不由交换了眼神。没想到昨天才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今天就有大改变。整体预算大幅下调,前期方案只怕要全部推翻,设计费用也会跟着缩水,真真是个坏消息。 甲乙双方的争执点自动消失,在场众人一片沉寂。 张奔力抓紧时间提议:“沈总什么时候有时间,双方公司再碰个头,重新捋一捋新预算下的新需求。” 沈燃在手机上看了日历,道:“只有五一之后再约,‘巴姆文化‘基调可以不变,贵公司再提几套精简方案,节后再商讨。” 张奔力只得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要随着胡一舟等人一起退出去。顾苗苗趁机道:“我……还有些事要向沈总汇报……” 张奔力不明白自己下属员工,有什么事情要越级向甲方高层汇报。便是要打小报告,也没有这种明目张胆的打法。 顾苗苗只得道:“要向沈总请教控制预算的经验……” 张奔力眉头一挑,完全不信她的鬼话。可见沈燃不置可否,显然是默认,他只得先行离去。 办公室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一门之隔的刘秘书在接电话,替沈副总处理着一些公务。 沈燃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电脑屏幕上,仿佛不知道他眼前还坐着个姑娘。 顾苗苗没有兜圈子:“沈总,我今天来,第一是想取回我……” “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做,会造成多大的麻烦?”电脑显示屏之后的沈燃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他的声音虽低,却带着诘问。 “嗯?”她顿了顿,反应过来他指的,该是昨夜她冒充代驾带走他的事。 她偏开脑袋,盯着桌脚:“你误会我要缠着你,我对你……不会有邪念。我今天来,第一是拿回电动车,第二是想请沈总透露冯有利的地址,之后再不会烦扰你。” 他从显示器上移开目光,盯向她:“如果我不说呢?” 她瞟他一眼,垂下脑袋:“我天天来堵你,堵到你说的那一天。” 办公室里再没有说话声,只有沈燃打字的声音哒哒不绝。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关了电脑站起身,打开办公室门,面无表情看向顾苗苗。 她连人带椅子后退一步,地面立刻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耗着。”她硬着头皮耍赖。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传过来:“不是要去取电动车?” 地下停车场,一辆暗红色的小电驴停放在黑色路虎车旁。 后备箱“嘭”的关上,沈燃锁好车门,抬腿就要走。 顾苗苗立刻跟上去:“沈总,冯乌龟他……” 他停下脚步。 顾苗苗趁热打铁:“我真对沈总没有什么歹念,只想知道冯有利暂居在哪里。你只要告诉我,此生我再不纠缠,五洲的项目我也可以退出。” 沈燃的气势忽的凌冽,原本冷淡的目光已转成了利剑,仿佛随时都要将她穿透。 他一个字都不想和她多说,抬腿大步往前。 她毫不犹豫追上去,一直到了电梯附近,她才用力扯住他的袖子,执拗的拉着他不放手。 他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我倒是不知,堂堂顾氏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脸皮厚成这样?” 她的表情迅速僵硬,后背挺直,周身瞬间生了尖锐锋芒。只一刹那,那锋芒又敛去,唇角微勾,浮上一层戏谑而慵懒的浅笑。 她的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往上,最后勾住了他的颈子,另一只手直直抚上了他的耳垂。 她的脸缓缓靠近他,近到他能看到她饱满上翘的唇珠上那颗芝麻粒儿大小的黑痣,像是什么人心口的一点朱砂痣。 她在离他的唇只有一指处停下,向他呼出一口气,双眸里盛满了浓浓的侵略性,低声道:“你不知道?我还能做脸皮更厚的事情,沈总可要尝试一把?” ☆、007 沈燃望着眼前的姑娘,目光里有些怔忪,仿佛不明白她一瞬间怎么就蛇精入体。 顾苗苗轻声一笑,语声又低了两分:“原来我们沈总清纯的很,竟然经不住撩拨……” 他倏地反应过来,用力甩开她,咬牙切齿道:“顾苗苗,请你自重!” 她并不生气,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夹在指尖深吸一口,靠在电梯门边上,向他吐出烟雾 分卷阅读13 :“堵人我最在行,沈总要是不信,大可以耗一耗。” 车库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下行的电梯偶尔发出到达楼层的提示声。 再一声清晰的“叮咚”声,对面楼栋的电梯门打开,出来一行人。有些人认出来沈燃,停下脚步去打招呼。 顾苗苗往边上让了让,有个四十几的清瘦男人经过她身旁,忽的惊咦:“小姐~~” 她抬眼望去,眼前的男人一张容长脸,胡子巴茬,大面积谢顶,看着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人喊她“小姐”……她再仔细看过去,遥远的回忆里,好像是有个类似的面孔,经常在她校门口开车接她,然后将她送回家。 她认出来,是她爸爸以前的司机,于文海。 她愕然望着于文海:“于叔叔?你的头发……” 数年前的于文海,头发还很茂密,因为尚属年轻,经常臭美的烫卷、染黄,就更像一蓬无法遏制的枯草。 每每他奉命来学校接她,刚在校门口打个照面,她的同学就会给她报信:“顾苗苗,你家的金毛狮王又来啦!” 这样的审美甚至感染了她爸爸,有长达两三年,顾爸爸在地产界都是个特别的存在,顶着一头黄毛去各地追账,无往而不利。 于文海扭捏的摸了摸地中海,有些激动,让出电梯门,同顾苗苗道:“小姐回花城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她现在忙着和沈燃较劲,哪里有闲工夫叙旧,忙从包里夹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上面有我电话,于叔叔闲了找我,我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忙。” 于文海收了名片,转头看看沈燃,并没有认出他,只得点点头道过别,转身离去。 顾苗苗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沈燃身上,拦着他不让他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她才靠着墙蹲下去,弹一弹烟灰,重新吸了一口烟。 半支烟的时间过去,她低声说:“盯梢,查你的通讯方式,查你亲戚的电话号码,查你亲戚家孩子的学校班级,骚扰你家邻居……”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沈燃,你要是铁了心要包庇冯乌龟,我就铁了心搞你。我不是一个人,我背后还有一群人,我们会让你的生活一团糟。” 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喑哑:“反正我已经得罪了你一次又一次,也没什么承受不了的后果。我就破罐子破摔……” 车库里接连不断发动车的声音,压住了她的话头。等到彻底恢复了安静,电梯已运行了一个车来回,再次停在了底层车库。 他抬脚要跨进电梯,她毫不犹豫的拽住了他手臂。 他眉头倏地蹙起:“冯有利和我住在一起,他吃饭睡觉每一环我都了若指掌,他要去哪里我都清清楚楚。” 她一愣,明白他是在说反话,拿出老王逼迫她的尽头,执拗的问他:“你要打听多久?” 他心里忽然烦躁透顶。 他望着她,咬着后槽牙:“顾苗苗,你要搞清楚,我不欠你,我没有事情要向你交代。” 她拿他说过的话怼他:“可是我厚脸皮啊,我厚起脸皮来,与谁欠谁,没有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重新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模样:“五一节后你联系我。” 节后?那不是还要等十来天?她等得,老王不一定等得。 然而她看沈燃现在这个模样,完全是震怒之前的平静,她要是再逼迫……他早先的性子,从来都是宁折不屈……她只得应下,想了想又问:“我没有你电话号码,不容易联系上你。” 他甩开她手,按下了三十二楼键,在电梯门合上前拽下她嘴里的那支烟,冷冰冰道:“你不是能耐很大吗?你可以查查看。” 三十二楼空旷静谧,沈燃跨出电梯,将手里的半支烟丢去垃圾桶时,手机一阵震动,一条短信进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这是我的手机号,请不要屏蔽进黑名单。]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眼,没有回复,将号码保存进通讯录。在姓名一栏下意识输入了“苗苗”两个字,系统弹出了“插|入联系人信息”的提示。点开后,是一个也被取名为“苗苗”的一串旧号码。 那串号码他曾经倒背如流,现在却陌生的没有一点记忆,已经有八年未拨出去过,不知道为什么还在手机里。 他下意识点下那串号码,电话竟然接通。短暂的一声嘟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沈……总?” 他迅速按断了通话,删除了旧号码,把新号码备注为“顾苗苗”。 顿了顿觉着不妥,重新设下一长串名头:朔建国际文旅项目组顾设计师。 顾苗苗被沈燃后来打来的那通短暂而沉默的电话,弄的有些懵,也有些伤感。 时已下午六点,各写字楼的白领们匆匆下班,混进人海里,各自往家的方向而去。 她茫然的看着人群,想到假如八年前她爸爸没有私逃, 分卷阅读14 顾氏没有破产,沈家没有受牵连,一切都还是美好如昔,她和沈燃就一定能走到最后吗? 不好说。 那时她和他都太年轻,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建立在两人身上的感情,其实也很脆弱,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若没有八年前的事,她和沈燃也有可能早早分手,然后把对方忘怀,等若干年后回想起来,恐怕连对方是什么模样都不记得。 或者两个人依计划结婚,最后婚姻的小船却因婆媳、生子、财产、婚外情等现实问题而触礁,最后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从人生长河来看,或许“分离”才是永恒的主题,而“相守”只是刹那间的浪花。 她拉回神思,开始考虑眼前。 今天这样对待了沈燃,她几乎可以预见,过不了几天她就要退出文旅项目,甚至被朔建辞退。 她坐在小电驴上,开始找后路。在各大招聘APP上先瞄了几眼招聘信息,一时看不到合适的,又转去各微信群找兼职消息。 其中有一个车模群的消息吸引了她。是一个车模领队发出的“花城五一车展”招车模的通告。 她抬头四顾,这才发现,不但商圈的各大屏幕轮番播放着五一车展的广告,连路边都有人不停歇的散发传单。 消息已经发出了近一周,按照经验,这时候应该早已确定了人选。 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给领队发了私聊过去。 对方几分钟后才回复:[顾妹妹现在才想起来?一年都迟了半载啦!以前在外地你还很积极,现在车展就办在你家门口,你反倒不见了人影。] 她厚着脸皮问:[那怎么办?以你我的交情,你竟然没单独提醒我?我错看了你。]后面跟了两个撒娇的表情包。 领队:[你先等等,如果有车模临时爽约,我就把空缺留给你。] 顾苗苗收了手机,长叹一口气。沈燃的出现,打乱了她忙碌而稳定的生活。 她推着小电驴顺着路边往前走,经过一辆奥迪身边时,一声短促的喇叭声响起,车窗降下,露出一个地中海的脑袋。 于文海坐在驾驶座,看着她的穷酸小电驴,紧皱了眉头:“小姐,怎么骑这种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30 20:49:49~20200605 23:0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乖乖文文 2个;羽且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08 正值饭点儿,街上车辆行人熙熙攘攘,街边面摊生意红火。老板娘忙的脚不沾地,刚刚把面条甩进锅里,就忙着打汤料的佐料。 顾苗苗麻利的取热面汤冲洗筷子,等面条端上来,当先夹了一大筷头塞进嘴里,随便嚼一嚼就咽下去,然后满足的感叹:“好久没来了,还是那个味儿。” 看于文海坐着不动,又招呼他:“快吃啊,放坨了就不好吃了。” 于文海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面缓缓吃下去,心里的滋味不好受。 以前的顾氏大小姐,什么时候吃过路边摊,什么时候骑过小电驴。董事长虽然忙碌,看着好像不怎么管小姐,实际衣食住行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对这位独女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心疼的紧。 时过境迁,要不是他亲眼看见,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活的粗糙的姑娘就是当年他车载车送的娇贵小姐。 他感慨的些许时间,顾苗苗已经吸溜了半碗面。 等咽下去,腾出嘴来,她戏谑他:“别搞多愁善感那套,我从初中开始,就吃遍了花城所有的路边摊。臭豆腐、关东煮、洋芋片……你那时候精力都放在你脑门的枯草上,又三天两头开车去哄女孩儿,哪里能知道我真正的行踪。” 于文海被翻了老底,不由嘿嘿一笑。 顾苗苗继续:“你现在替别人开车,千万别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爸那时候早就想开你,又顾及你曾给我外公开过车,才忍下你……” 于文海双目一瞪,又尴尬又吃惊。 顾苗苗哈的一笑:“没想到吧,真相总是这么残酷。” 顾苗苗吃完面,从包里掏出便携纸巾,取出一张,薄薄的撕下一层,又一分两半,把一半递给于文海,一半拭了嘴角,余下的重新塞进了包里。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同于文海道:“这一顿就算我占于叔叔便宜,你来买单。我急着回公司加班,改天再聊。” 于文海忙忙从兜里拍出来一张五十块钱的大钞放在桌上就准备跟着她走。 她登时眉头紧蹙,退了回来,拿起那张钞票,不可思议的看向于文海:“行啊于叔叔,你发达了,不把钱当钱,学会了发小费的那套本事了。” 她把钞票向他丢过去,掏出手机,扫了老板贴在桌上的付款二维码。等付了 分卷阅读15 面钱,她又看着于文海剩下的那半碗啧啧叹息:“真浪费,这半碗可值八块钱。你要不要考虑打包?” 于文海一时被昔日小姐的新形象弄的手足无措,迟疑道:“那就……打包吧?” 顾苗苗扬声同老板娘喊:“剩下的打包,谢谢!” 靠在人行道边的栏杆上,于文海看着眼前的顾苗苗,知道她过的不轻松。 三岁看到老,是指一个人在三岁时主要性格就已经显露了出来,轻易不会变。 连他这个心思并不细腻的司机也知道,一个人的性格、行为出现巨变,定然是出现了很大的变故,遭遇了很多意外。 他低声道:“如果要用钱,你同叔叔说。” 顾苗苗“嘁”了一声,面露不屑:“你那才几个钱,都不够我塞牙缝。” 于文海一时沉默下来。等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打包的面,两个人往停车处去,于文海问她:“顾总可有新消息?” 她耸耸肩。 他问:“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呗。等找回来,他该坐牢坐牢,该挨打挨打。”她神色愤愤,“……然后我就登报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他可坑死老娘了!” 于文海不由又吃惊的看向她。 她哼的一笑,歪了半边唇角:“怎么,我不像八年前的我了,不是个大家闺秀了,和小胡同里的泼妇一样了,又让你震惊了?” 于文海收回目光,咕哝着:“不仅仅说脏话,刚才在电梯外遇见时,你是不是还在抽烟?不是说女孩抽烟不好,抽烟有害健康不分男女。” 此时已到了临时停车处,顾苗苗跨上小电驴,声音瓮声瓮气:“你怎么比我爸还啰嗦?我记得我爸是不怎么管我的。” 她虽然嘴里不饶他,眼睛却有些湿润,向他咧着嘴:“今天能遇见你,我挺高兴的。真的,是我这一个月来最高兴的事。” 她戴上头盔准备走,于文海忙唤停她,打开车门取了一盒巧克力出来:“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巧克力,这一盒有点小,改天叔叔给你买大盒的。” 她摆摆手,“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我早不吃了。” 她启动了小电驴,向他挥挥手,开出了停车位。 于文海望着混进人流里那个消瘦的身影,渐渐与八年前的印象融合在一起。 时事逼人,曾经的那个精致、骄傲、仿佛一碰就碎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 顾苗苗加完班已经是凌晨三点。 沈燃的骤然出现,令她熬了好几个通宵。她没有精力回家,趴伏在办公桌上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周围一片大亮,周围工位上只有一两个同事。 她伸了个懒腰,想到昨晚的图纸还要和负责设计水暖电、结构的同事一起沟通。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只听到其他工位的座机铃声不停歇的响动,却无一例外没有人接。 一旁的同事转头看她:“姐姐,你是睡傻了?今天是周六,别人要加班也是在家里,有几个会来公司啊。” 她拿起手机看去,时间正停留在4月21日星期六上。果然是休息日。 手机里还有几条微信新消息的提示。 一条是卖女装的网店老板提醒她周日的拍照时间。 一条是楠姐邀她中午去蹭饭。 最后一条却是五洲的胡一舟:[睡了吗?] 发自昨晚十二点。 她把前两条一一回复过,到了胡一舟这条,心里斟酌了半天的措辞,才回复过去:[不好意思胡经理,我晚上一直在加班,没有看到消息。胡经理放心,文旅项目不论有什么变动,我们朔建上下都会全力以待。] 胡一舟的回复几乎瞬间发来:[工作虽然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太瘦了,比你教科书上那张照片上还瘦。] 她眉头一皱,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甲方对乙方产生了某些超过工作层面的关心,这种情况她遇上的并不少。 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拥有一副好皮囊,她自小就在别人的惊艳目光下长大,潜移默化里修炼出一双火眼金睛,分辨谁对她有兴趣,成功率至少有八成。 就像她十五岁上时遇上沈燃的第一面,那时候他虽然刻意板着脸,她却依然从他的灼灼目光里,看出了他对她的趣味。 她就是仗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彩,借着他回国探亲的那个暮春,厚着脸皮跟在他左右。他那时候心性不怎么坚定,只挣扎了一个月,就被她牵上了手。 顾苗苗把工作邮件发出去,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时,在公司门口遇上了总监张奔力。 张奔力拦住她:“进我办公室,我和你谈谈。” 张奔力三十几岁,和大家年纪接近。再加上朔建是外资,工作氛围轻松,上下极之间的身份差异不算大。张奔力脸上时时挂着笑容,是个和员工打成一片的领导。 像现在这么一脸严 分卷阅读16 肃的情况极其少见。 顾苗苗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昨天她和沈燃之间不怎么愉快的交流,以及她逼迫他时说下的话:“沈总要是不想见我,我愿意退出仿古街项目组。” 像五洲这种大腿粗壮的甲方,但凡不想看到哪个建筑师,是很容易让那个人下课的。 看来她昨天的担忧要成真。 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进了总监办公室,大喇喇坐下,正要祭出劳动法为自己博取双倍赔偿金,张奔力已径直问她:“你是不是想跳槽?” “啊?” “五洲要挖你过去?” “呃……” “建筑师能去甲方,理论上是比在事务所轻松。”张奔力起身谨慎的关了办公室门,郑重望着她,“虽说背后议论甲方不好,可你年纪小,判断力不足,我不得不提醒你,五洲控股成立不到一年,内斗严峻,你应付不来。” 顾苗苗没想到事情的进展竟然是这样一个走势。怪不得昨天在沈燃办公室,她借口要留下时,张奔力脸上的神情有点像便秘,原来是以为她要换东家。 张奔力一条一条给她分析: “第一,五洲一个月前高层动荡,最后沈副总从集团公司空降,看上去像是上了位。可文旅项目这么重要,五洲集团公司预算说降就降,毫不含糊,可见集团公司有人要压制他。 第二,胡一舟的能力相信你也能看出分毫,博士才毕业,理论知识扎实,项目经验却不多,十分理想化。可他竟然是部门经理,主管文旅项目,可见是被人当枪使,有人想要靠文旅项目,再弄走一批中高层。” 顾苗苗眉心一跳,完全没想到这个项目背后竟然这么复杂。 ☆、009 张奔力望着眼前的顾苗苗,短短共事的半年时间,他看不透她的为人。 说油腻确实有些油腻,有时候对着客户打太极的功力比他还强,油皮滑脸的不像样。 说有城府也有城府,公司里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她轻易就避开,从不参与其中。 说单纯……有时候也会零星冒出一些可贵的单纯品质,但也没多少。 他想着,他今天说的这些话,她理应能明白其中的含义。要是不明白,他算是高估了她,今后也用不着再提携。 他回到正题:“你来公司虽只有半年,可参与的几个项目,表现非常好。等到明年,你毕业年满三年,考上一级注册建筑师,在朔建的前途不可限量,没有必要搅和进五洲的事情里。” 她点点头,沉思了一阵,感慨道:“项目这么难做,我本来就是没有跳槽的念头,现在却也想要躲一躲。” 张奔力不由一笑,又安抚她:“比这形势更艰难的项目,朔建都遇到过,五洲的不算什么。我们只要把设计做好,收到设计费,其他的都不在我们的把控范围内。” 她点点头,垂首不说话。 张奔力见她似有所松动,终于问她:“五洲给你开价多少?你说说,只要不是特别离谱,我会酌情向公司申请给你调薪水。” “啊?”这个事情怎么……又进展到这个喜人地步? 她立刻开始张嘴胡诌:“五洲给的是年薪,要在朔建的基础上涨30%,我嫌少,还在考虑。” 张奔力一口气闷在喉中,指着她无语道:“30%你还嫌少……” 她理直气壮的点点头:“你也知道,我是稀缺型人才。虽然毕业两年,却有七年的行业经验,能力不拖后腿。卖相又好,站出去就是一道风景线,有助于拉动公司业务。还有个哈神亲封的外号,中外皆知。我这种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全世界只有一个,等明年我考了一注的证,整个行业任我行。” 张奔力对她的厚脸皮叹为观止,最后咬牙道:“我给你涨40%,底薪和提成比例都按这个涨,好项目也让你上。你别再生二心,否则,哪怕你是一尊大佛,整个花城供不下你,你也是白优秀。” 顾苗苗心下窃喜,并没有因临时的胜利而忘形。她坐着不挪窝,问他:“从哪个月开始?” 张奔力捏了捏眉心,感受到了身为领导的御下压力。他起身拉开门,向她努努下巴:“你这么问,不就是想从这个月开始?行,我已经退让了那么多,不在乎再退让一步。公司实行薪酬保密,此事希望你不要四处宣扬,否则加薪失败,后果自负。” 顾苗苗到达楠姐家里时,还是中午十一点半。 彼时她才从公司赶回家里,匆匆拿了两套换洗衣服就走,连脸都没来得及洗。 佣人给她打开门,楠姐正从西式厨房出来迎她。三十六岁的熟女一身居家装扮,妆容和发型却一丝不苟,十分有阔太太的雍容华贵相。 她看见楠姐的第一眼就问:“你家糟老头没在吧?” 楠姐捂嘴优雅一笑,摇了摇头:“糟老头子不在。” 她立马松一口气,自说自话就往楼上走:“我先去洗个澡,几天都没好好休息,早都 分卷阅读17 馊了。” 楠姐曾经是顾爸爸的女朋友,在二十二岁的青春年华里义无反顾的跟了他,伴着他从一个小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成长成一个大型企业的董事长。因为顾苗苗的反对,一直没能成为顾氏的董事长夫人。 等顾氏的事情爆发,企业停产,工地停工,建筑工人们受到别人的恶意煽动,天天聚集在花墅豪廷门口找顾苗苗讨薪。 楠姐火速嫁给了一个土豪,然后带着作为聘礼的两百万现金和一群律师冲过去,将她从众怒里解救出去,又在此后的八年里,给了她不间断的关心。 近半年每个周六中午来楠姐家里蹭饭,是顾苗苗回花城后被迫形成的习惯。 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拒绝,楠姐会不厌其烦的微信、电话多重骚扰,一直到她就范。 苗苗在客房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楠姐就抱了一堆衣服包包守在卧室。 等她出了卫生间,瞧见床上一堆大牌服饰,再看看楠姐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条珍珠项链,她心里不禁有了不妙的预感:“你别说你今天准备的是鸿门宴?” 楠姐侧转脑袋不看她,表示默认。 她“哎哟”一声扑在床上打滚,烦恼的吐槽:“我不想相亲,我不想嫁糟老头子……” 楠姐被逗的哈哈一阵笑,慢悠悠道:“哪里是糟老头子,是花家大儿子——花木深,临时说要回来吃饭。” 她将一堆衣裳往顾苗苗面前推了又推:“这些是各大牌子送过来的衣服,已经超过了我这个年龄。可你也知道,我这样高端的人家是不可能退衣服的,自然是品牌经理送来什么就照单全收。” 顾苗苗知道楠姐是用这种方法给她塞衣服,希望她过的好一些,不要因着装被人看不起。可是…… 她摇摇头,换上带来的运动装,道:“就老王那一伙人,上一秒看见我穿件香奈儿,下一秒就能割腕逼我还钱。这些奢侈玩意儿,我可不敢碰。” 这不是她第一次推拒楠姐的礼物,楠姐只得退一步:“衣服不拿,收吃食总行吧?你还在健身房兼职,总要好好补蛋白质。” 她只得应下。 楠姐转头吩咐佣人:“牛排、沙拉、鸡胸肉各种原料,小包装真空包好,等会由苗苗带走。” 已要到十二点,楼下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糟老头子的儿子在和人说话。 顾苗苗伴着楠姐下楼时,低声警告她:“餐桌上不许你说撮合的话,否则我掀桌子,不给你面子。” 楠姐叹口气:“你还想不想嫁出去?” 白色大理石的旋转楼梯蜿蜒而下,再转过一个弧度时,大厅里站着的两个青年受到脚步声的提醒,齐齐抬起头来。 其中一人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长袖衬衣,外加一条休闲西裤,额前的头发全部梳上去,将一张淡漠的脸、以及眉心那个浅疤不做遮挡的面向世人,看上去像一个家世显赫却完全没朋友的大学生。 顾苗苗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楠姐手疾眼快抓紧她,目光瞥向楼下那个略略有些眼熟的青年。 好货色,难怪苗苗看见人就腿软。楠姐下了判断。 顾苗苗在厄运改变人生的前两年里,确然在心里日日祈祷,希望沈燃出现,把她从噩梦里解救出来。 然而老天爷耳背,听不到她的心声。 后来她退而求其次,希望沈燃不要躲着她,能让她常常看到就好。 她原以为老天爷继续耳背,原来不是,只是反射弧有点长。 八年后,老天爷忽然想起了这一茬,打开了隔着她和沈燃之间的结界,不但让她看到他,还让她天天看到他。 可惜,这个时候,她其实不想天天见到沈燃。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朝朝暮暮,只有为了共同的利益一起前行。 抛开沈顾两家的仇怨,只说她和沈燃的共同利益,冯乌龟算是勉为其难加上去的唯一一桩。她还不能逼迫的紧,按照此前的商议,她得等到节后才能去找沈燃问结果。 大厅里,沈燃从楼梯上移开目光,转头去逗弄在人脚下打转的一只金渐层英短猫。 花家大儿子花木深挥手与楼梯上的两名女眷打过招呼,操着一口男中音,抑扬顿挫的解释:“正好经过,带朋友回来吃个午饭。可方便?” 楠姐这时候已经带着顾苗苗下了楼梯,笑的十分亲切:“你回自己家,哪里有不方便的。今天吃牛排,料准备的充足的很。” 她看了一眼沈燃,觉着越发眼熟,狐疑着:“这位是?” 花木深介绍:“这位是沈燃,五洲控股的副总,是我中学同学。正好楠姐以前是地产界的一号人物,你们应该有共同话题。”说的像是要挖他老爸墙角,给这位继母介绍对象。 沈燃冷静的伸出手,短暂的握了握楠姐的指尖:“楠姐你好。” 楠姐双眸一眯,眼角微微露出点鱼尾纹,神色有些迷糊:“沈燃……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也有些面 分卷阅读18 熟?” 胳膊内侧的细肉忽然被人掐了一把。 楠姐忍住痛,转头看向顾苗苗:“你可觉着眼熟?我怎么好像见过小沈。” 她仗着一张老脸,迅速问沈燃:“沈先生可有妻……” 她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又一股剧痛侵袭手臂,阻止了她的自作多情,只讪讪笑着:“确实有些眼熟……” 此时沈燃神情冷漠,完全没有要站出来与顾苗苗客套的意思。苗苗很识相的偏了脑袋:“不认识,楠姐你老眼昏花,见谁都脸熟。” ☆、010 餐桌上的气氛安静而沉闷。 顾苗苗觉着今天真不该来。 她在讨债这个圈子里混了七八年,得到的经验教训何止一箩筐。 其中有一条叫做“趁热打铁,逼迫乌龟尽快还钱”。 还有一条叫做“不能逼的太紧,谨防乌龟们狗急跳墙”。 这两条之间其实有些互斥,拿捏不好度,事情就会从一个极端发展到另一个极端。 此时挑高客厅的巨大水晶灯的正下方,摆着一张极宽大的胡桃木餐桌。沈燃就被安排在她对面,静悄悄的切着牛排,目不斜视,仿佛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却颇有些担心。 时移世易,沈燃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她了解的沈燃。至少在她面前,他修炼的很会装相。 别看他现在不声不响不抬眼,指不定已经误会上她今天又是来纠缠他。 他要是真起了误会,只怕他要么狗急跳墙站去冯乌龟那头,要么破罐子破摔再不掺和。无论是哪一种,她和整个捉龟大会的损失都会很大。 她之前虽然曾经说过一些怎么骚扰他同事、他邻居之类的话,可说实话,他要不配合,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把他怎么样。 她决定下先手为强,预先打消他的误会。 她咽下一块牛排,喝了一口柠檬水,转头看向楠姐:“我都忘了今天是星期六,本来没打算过来。” 楠姐瞥她一眼:“我昨晚就在微信上提醒了你,你怎么可能忘记。” ……顾苗苗觉得自己好像找了个猪队友,和楠姐配合不到一起去。 她为自己挽尊:“可我今早才看到你的微信啊,今早十点才看见呢。” 楠姐不解她意,继续猪队友:“你十点看到,现在已经快一点。中间有近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你刚才不还洗了个澡化了个妆?我看你隆重的很。” 顾苗苗扶额,觉得这场鸿门宴再也待不下去。 她顾不上餐桌礼仪,把刀叉换成筷子,三两口咬完牛排,又把摆盘的几片番茄吃尽,再把柠檬水喝光,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霍的站起身,向着虚空说了一句:“我才没心思堵人,爱谁谁,反正不是我。” 她咚咚咚上楼背了背包下来,趿拉着鞋子往外小跑。 楠姐追出去喊着:“吃食,吃食你不拿了?” 她的话迅速被摩托车的点火声压住。 转瞬间,一辆小电驴“嗡”的一声冲出了院子,驶出了开飞机的气势。 楠姐回到餐厅,向两位青年干笑了两声:“你们看,苗苗不但漂亮,性格还这么古灵精怪,没什么城府……” 她的目光在花木深和沈燃之间游移两番,最后还是落在了花木深的脸上:“你要是有意思,可以试着和她处一处。” 花家老大还没来得及说话,沉闷了有一阵的沈燃忽然插嘴:“原来,今天是相亲宴?” — 下午一点半的院落静悄悄。 佣人端着茶水、水果进了书房,向花木深回复:“太太已经午睡了,两点过了才会醒。” 花木深点点头,等书房门重新关上,他看向沈燃:“你想结识八年前花城地产界的旧人,我那一点人脉对你用处有限,还真得找楠姐。她……” 他压低了声音,“她以前跟了顾氏董事长有七八年,颇有些影响力。” 沈燃一愣,花木深的继母竟然是早先顾董的人……这事他倒是不知道,难怪顾苗苗会在花家出现。 花木深从沙发上起身,站去书柜前边打量,边嘀咕着:“我隐约记得楠姐收集了好多旧报纸,找出来你先看看……” 他钻在书柜里翻来翻去,最后拿出一叠整整齐齐的报纸,放在沈燃面前:“这些都与花城地产界旧人有关,你先了解。其实这些消息网上都有,只是网上真假消息混杂,还是看报纸可靠些。” 沈燃接过报纸,一份一份慢慢翻过,每张报纸里都至少有一篇报导与当年顾氏破产相关。 顾氏地产董事长失踪。 顾氏破产。 顾氏董事长因巨债成为“失信被执行人”。 顾氏的下游企业被带累破产…… 消息收集的很全面,他在报纸中,也看到了自己家的消息。 花城银行沈行长因受贿被双规。 花城银行沈行长被判十年。b 分卷阅读19 r   花城银行沈行长被无罪释放。 每一篇报道写的很简单,但背后的兵荒马乱,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明了。 他继续往下翻,目光久久停留在一篇记号笔圈出的报道上。 花木深侧首看过去,这是一个不出名的外地小报的娱乐版面。 被记号笔圈出的篇幅,最上面是一串硕大的标题:娱乐圈新人竟是老赖之女? 文章详细叙述了一家娱乐公司最新力捧的一个艺名为“顾唤之”的新人,身份竟然是老赖的女儿。用尖锐锋利的语言讽刺老赖宁愿砸钱把女儿送出道,也不愿把钱还给苦主。抨击资本为了赚钱,不顾人伦道义。 文章还配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尚显青涩的顾苗苗在台上表演才艺踢腿开胯,神采飞扬,被命名为“老赖的心肝宝贝”。 另外一张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提着麻袋捡矿泉水瓶,神情郁郁,被取命名为“苦主的蝼蚁之子”。 花木深“咦”了一声,在手机上用“顾苗苗”三字搜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收获。换成“顾唤之”却搜出来上万条的报道和帖子,全是六年之前媒体和各路粉丝的抨击帖子,还带了“老赖滚出娱乐圈”的标签。 互联网上,顾唤之的名字从六年前开始查无此人,可见真的“滚”出了娱乐圈。 他恍然大悟:“顾家遗留了那么大的债务,以顾苗苗那样的外形条件却没有进娱乐圈赚快钱,原来曾经进去过,却没混下去……也好,没沾染娱乐圈那些坏习气。” 沈燃恍若未闻,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起身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又重新进了书房,认认真真把余下的报纸翻过一遍,全部交了回去:“报纸的真实度也有待商榷,我还是直接向楠姐请教。” 花木深喊了佣人来倒过茶,嘱咐佣人:“楠姐醒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等佣人离开,花老大换了个话题:“楠姐想把顾苗苗介绍给我,你觉着如何?” 沈燃饮了一口茶,默不作声。 花木深靠去椅背上,懒懒道: “顾董背着上亿的债务外逃,好在法律条款不支持父债子偿。我要是和顾苗苗在一起,以花家的背景,倒也不担心有人敢上门逼债。 他想起顾苗苗的模样,又咂摸了一下:“她小时候曾在我家住过半年,那时候我没怎么在意她。今天一见,倒是觉着有些懵懂的可爱。你看最后她受不住楠姐的话落荒而逃,显然是不好意思面对我,害羞的很。” 他停下来端了茶杯,吹去杯口浮沫,边品茶边看向沈燃:“你家当年也卷入了顾氏风波,你真的不认识顾苗苗?楠姐今天似有些广撒网的意思,你要是没那个心思,我就要考虑试一把了。” 沈燃过了一阵,才漫不经心道:“顾苗苗,是我初恋。” 对面的一口热茶“扑”的一声喷了他满脸。 等到沈燃从洗手间出来,花木深已经停止了咳嗽,脸上依然保持着震惊神色:“你和顾苗苗有过一腿,你怎么不早说?” 沈燃坐去沙发上,拿着牙签扎西瓜吃:“一开始没认出来。” 花木深连忙道歉:“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都是随口一提,我对顾苗苗从没起过什么歪念。” 过了一阵,沈燃低声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花木深却不敢大意,继续表明态度:“不管你和她过没过去,我再不愿插手。我要是和她在一起,等以后喊你出来叙旧,三个人站在一起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他脑中飞转,赶快换了下一个话题:“现在呢?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别说又是哪个熟人。” 沈燃靠去沙发上,一只手枕去脑后,淡淡道:“我妈住院时,有个在医院实习的华裔女医生很照顾人,我和她接触过两回。过几天她要回国,就在花城医院就职。” 花木深立刻附和着:“医生好,家里有个医生,头疼脑热不用上医院,医生好。” ☆、011 沈燃见到楠姐时,她午睡醒来,正在客厅喂猫。 高雅的家居服和首饰已经换下,穿了一身七成旧的衣裳,好像有些起床气,耷拉着眼角不说话。 这个女人在外人看来养尊处优,过着富太太的生活。沈燃却明白,花家看起来风平浪静,可这位楠姐的日子绝不轻松。 花家有两个已成年的儿子,楠姐嫁进来一直未生育,那两个儿子怎么可能容忍花家的财产被一个外人插手。 楠姐一眼瞥向沈燃,面上已没有了中午初见时的热情。她久久盯着他,忽的兀自冷笑:“怪不得我看着你面熟,终于让我想起,你就是当初沈行长的公子,苗苗小时候心心念的那位‘沈哥哥’。” 沈燃静默不语。 楠姐又逗了一阵猫,才抬首问他:“听说你有话问我?” 沈燃忖了忖,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五洲公司进入花城的重头项目,因预算有限,照常推动 分卷阅读20 十分困难。我想把八年前地产界的资源盘活,用在此项目上……” 楠姐眉头一挑,审视着他:“我怎么不敢相信你的话?难不成你回来花城是当活菩萨的?” 沈燃解释:“生意上的事,都是为了双赢。我帮地产旧人重建信用,他们不赚钱或者少赚钱替我完成项目。” 楠姐不再反驳,似有些意动。静思了一阵,问他:“你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你这一步风险不小,行差踏错就再不能回头。” 他正色看向她:“我要也先摸一回底,看看旧资源值得盘活的概率有多大,才会冒风险。” 楠姐痛快回答:“花城地产界的旧元老,我熟悉的至少七成。即便有不熟的,我也能找人替你牵线,让你把里面的弯弯绕绕弄清楚。可在帮你之前,我要警告你,不管当年你们小孩子过家家过的有多当真,你这回回来,不许再招惹苗苗。” 顾苗苗从花家逃出时,离她下午兼职的时间还有一会。 她回到家打开电脑,从电脑里调出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老顾,你闺女手机号码没变,住址没变,门锁没变。求你当个人,速速回家,躲躲藏藏不是英雄好汉。 她要打印,想了想,又在最后加了一句:家里的债所剩不多,你女朋友娇美动人依然单身,你回来就能享清福。 她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别字,点下了打印键。 顾爸爸以前有三大爱好,钓鱼、染头、喝老头茶。她照例往花城的河边、旧社区等处的张贴栏贴上寻人启事,指望他在偷溜出来体会爱好的时候,能看到纸上的喊话。 张贴栏上大多是招租和租房信息,把她上一回贴上去的寻人启事层层压在了后面,可能并没有被几个人看到过。 她其实明白这种方式找人,机会实在渺茫。顾爸爸结交了太多的三教九流,真想要跑路,能去的地方多的是。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她赌的就是这个万一。 她又往火车站、码头等处去了一趟。老赖不能高消费,她就不用去星级酒店、机场、动车高铁站。 返程时经过花城检察院,又在检察院的张贴栏上贴一张。 张贴栏旁边的告示栏,透明的玻璃里贴着一整面老赖的头像,时间能追溯到十年前。 顾爸爸在这其中占了一小格,身穿一套阿玛尼西装,大背头还没有染黄,一绺乌黑的头发耷拉在眼尾,唇角露着些神秘的笑容。虽然照片已经泛黄,却把老赖当出了古早电影明星的架势。 顾苗苗隔着玻璃,抬手在顾爸爸的照片上摩挲,微不可闻的吐槽:“顾乌龟,总有你落网的一天……” 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半,顾苗苗在一处斑马线前等绿灯时,熙熙攘攘的年轻男女脚步匆匆而过,仿佛流水般流进一个中学。 人群里有个扎马尾的高挑姑娘装扮精致,与一个青年牵手走在人群里,脸上神情有些忐忑焦躁。 顾苗苗立刻将小电驴推上人行道,跟在那姑娘几米之外,只听前后左右行人的对话从各处传来。 “早上好些题不会做,好担心考不上。” “今年的行测比去年的难啊。” “别担心,下午的申论好好考。” 公务员考试?顾苗苗将小电驴往路边的停车位一锁,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她拿出手机,将那个马尾姑娘的照片连拍好几张,直接发给老王的微信:“快,张乌龟的女儿张红红,今天像是要参加公务员考试。” 张乌龟欠了大伙共五百多万,明明手里有钱,却死不还债。前不久大家活儿打听到的消息,这乌龟还拖家带口自驾游了一圈,好日子过的不亦乐乎。 她一路尾随进了学校,跟进教学楼,上了二楼,看见张红红进了202教室,坐去一个课桌边上。 她又拍下张红红的正面照片时,老王的电话打了过来:“在哪里,我带两个人立刻赶过来堵她!” 顾苗苗把地址告诉他,在电话里催促:“快些,我不一定能请开假,怕是守不住。” 挂了电话,她立刻给兼职的儿童美术培训班的老师打电话:“我现在有急事,你能不能去帮我带个班?” 对方拒绝:“你不早说,我现在和男朋友郊县玩,哪里能赶回来。” 顾苗苗挂了电话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离她上课只剩下二十分钟。 儿童美术培训班兼职老师,她每周上一节课,两个小时,赚250块钱。虽然不多,可难得的是可以一直做下去。要是她旷工,就得卷铺盖卷滚蛋。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把张红红的正面照发给老王,又追过去一个电话:“我守不得了,得马上去上课。我刚才查过,申论考试要三小时,问题不大。” 她踩着点杀到了美术班,一教室四五岁的小豆丁们纷纷抬着脑袋看着她,整整齐齐道:“顾老师,下午好……” 她长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和蔼亲切的笑容:“小朋友们 分卷阅读21 ,今天我们延续上一周的课题,继续画‘热闹的动物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暂时不更,后天更,时间依然是凌晨0点。 ☆、012 顾苗苗下课后赶去和老王等人碰头时,中学校园里还算冷清。毕竟事关公考大事,提前交卷的人不多。 老王戴着一顶渔夫帽,将一头花白的头发并半张脸遮挡的严实,神经紧绷,像是要上战场的老兵。 另外两个跟来的男人里,小李还处于兴奋期,一脸的蠢蠢欲动。只有另一个中年人沉稳一些。 顾苗苗安慰他们:“别着急,这一回我们一定有收获。” 她拿出手机,调出张红红的照片,指着相片中人的装束:“香奈儿套装,春季新款;宝格丽胸针,像是去年的款式;爱马仕单肩包,经典款,成色很新,应该是新货;法国红底鞋,去年春款。她一个大四的学生,哪里来的收入买这些?绝对是靠爹。” 老王恨的牙痒痒:“这回要是把张乌龟揪出来,老子不打的他满地找牙。” 时间过了下午四点半之后,开始有人交卷下楼。捉龟四人组商量过策略,顾苗苗从包里掏出一张纸装模作样拿在手里,顺着楼梯守到了202考场边上。 一直等到五点钟,铃声骤然敲响,各教室的考生蜂拥而出。 她的目光在202教室的前后门不停的转换,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个衣着奢华的马尾女孩。 再过了几分钟,手机微信传来消息。 老王:[张红红从一号门出了教学楼,我跟着她,你们快些。] 顾苗苗立刻挤进人群里下了楼,小跑出教学楼,一边疾行一边张望。 两分钟之后,果然在前面看见戴着渔夫帽、身着老头汗衫的老王背影。在老王之前不远处,装扮不俗的张红红精神抖擞前行,青春的马尾一晃一晃,看来心情极好。 人流熙攘,周末的校园一瞬间像奔腾的江河,往校门方向滔滔而去。 张红红和一个高挑帅气的男孩碰面后,牵着手往停车场方向而去。等到了车边上,她刚刚掏出车钥匙,一处柱子后站出来一个短发姑娘:“红红,给你一个和谈的机会,否则……” 张红红立时住足,愣了一愣,借着头顶的灯光认出来人,脸上显出嘲讽的模样:“又是你?你们这些人就像哈巴狗,特别讨厌。” 顾苗苗似笑非笑,向张红红身边的青年投去一个媚眼:“红红家里有些故事,你可听过?特别惊心动魄。” 张红红咬紧后槽牙:“顾苗苗,你想做什么?!” 学校门口的一间便利店里,捉龟组再加上一个张红红,霸占了一整张方桌。 张红红清秀白净的脸颊上,遍布了不加掩饰的厌恶:“有话快说,再这么下去,我就报警。” 老王“啪”的一巴掌拍向桌子,按照预先分工唱白脸:“报,等警察来,看是抓你还是抓我们?!” 小李趁机起身,一把按住老王,假惺惺的劝阻:“王叔叔别激动,要是爆了血管一睡不起,张红红得花几十万养着你。” 张红红怒瞪小李一眼。 上一回堵冯乌龟,老王的瞎指挥弄巧成拙。这回换了主将,由顾苗苗把控全局。 她一直盯着手机,直到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我已经跟上了那小子],这才抬头看向张红红:“你支开你男朋友,可见你也因你爸的事为耻,不敢让别人知道。” 张红红绷着一张脸,偏头往外看,不发一言。 顾苗苗慢悠悠喝了一口水,向张红红努努下巴:“你刚出考场时,我看你心情挺好,考的不错吧?” 张红红冷笑一声:“你们别拿这个威胁我,我懂法。失信被执行人的子女,考公务员不受影响。” 老王蹭的站起身:“说这么多做什么,揍就完了!” 小李又按剧本□□脸,压住了老王。 顾苗苗啧啧摇头:“你我都是同龄人,可你这支温室的花朵更幼稚,凡事不求甚解,不仔细研究。” 她开始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人脉,指尖点上一个备注为“秦检察官”的号码,径直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秦检察官十分有耐心,回答着顾苗苗:“除了公检法、银行等体系要求直系血亲和重要旁系血亲档案完全清白,其他岗位并没有明确要求。” 张红红得意的弯了弯嘴角。 秦检察官继续道:“可考公本来就是择优录取,除去冷门岗位,大多都竞争激烈,千人万马过独木桥。每个报考岗位前三名成绩紧挨,用人单位在选择时,当然会更倾向于政审完全没问题的人。” 打完这通电话,张红红脸上的得意全然消失不见。 小李适时补充:“你爸是失信被执行人,现在可以把这种案件转为刑事自诉案,以你爸诈骗来判决。这一点我没诓你,你但凡识字,在网上就能 分卷阅读22 查到。” 张红红脸色开始苍白,执拗的紧闭了嘴唇不说话。 顾苗苗冷冷道:“你爸拿着本该还我们的钱,将你从头到脚装扮的光鲜亮丽,如果你甘之如饴,一点愧疚心理都没有,你根本就不配当公务员!” 张红红眼圈开始发红,哽咽着:“可我也不是天天都见着我爸啊!” 顾苗苗:“没关系,从公考笔试结束到开始政审,要两三个月,有的是时间父女相见。” 临走前,她把才收到的消息念给张红红:“花城大学,D区,男生宿舍504,萧开洪。你男朋友的信息没错吧?最晚后天,我们捉龟大会不但能查出他在哪个专业,连他父母的消息都能找出来,你不信可以试试看!” 傍晚的花城夕阳无限好,顾苗苗坐在小电驴上,戴好头盔,随口问老王:“王伯母病到什么程度了?” 老王受她提醒,一把拉住她的后座,阻止她离去:“找冯乌龟的下落,找的怎么样了?” 顾苗苗后悔自己多嘴,她看了看时间,正色望着老王:“就即使今天找到冯乌龟,能不能追到钱还是两码事。今天张乌龟女儿的线索,不是我发现的?这不算功劳?” 老王只得压下急切的心思,愁眉苦脸道:“反正筹够二十万,我先送你伯母进医院。她整夜睡不到一个囫囵觉,我看不下去。” 顾苗苗不忍再问,向老王挥挥手:“我听懂了,你又是拿伯母的命来要挟我。你们老两口虽然手段不同,其实都是一个德行。” 老王嘿嘿一笑,又担忧道:“我看张乌龟的女儿娇滴滴,被吼两声就要掉眼泪。我们会不会太凶狠,吓到了她?” 顾苗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你们当年威逼我的时候,我那时候才多大?我不是娇滴滴?” 老王不好意思再提,只得将话茬转到小李身上:“你家欠我们的那点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小李有样学样:“我妈最近也病重,整夜睡不到一个囫囵觉,我和我爸看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013 周六晚上七点到九点,顾苗苗还在健身房兼着两个课时的女子防身术兼职教练。 第二天周日全天给本地一个网店当试衣模特,连同自家别墅短时租出去当拍摄场地。 夏日即将到来,网店要上新,新衣拍照刻不容缓。 顾家花园没有打理,乱七八糟一片。拍摄场地固定在顾家不远处的大片草坪旁。 阳光灿烂,大片的草坪平整而青翠。花城老一批的别墅区虽然年代久远,可风格是当年少见的徽派园林风,维护得当,看起来依然瞩目。 今夏流行高腰夏装、短款上装。无论是短裤、短裙,上半截都配着一个方领小上衣,把女孩精致的锁骨和细细的纤腰显摆出来,又飒又有些小性感。 顾苗苗顶着一头临时小卷发,换着各种提前搭配好的套装,不用摄影师强调,已按照过往经验或坐、或站、或跑动,将衣服的特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网店老板守在一旁,看着镜头里的顾苗苗,叹息道:“要是每个买家身材都这么好,我就不用担心买家秀赶客了。” 正拍到一半,手机铃声响起。于长海在电话那头声音高亢:“苗苗,你现在可在家?” 她刚刚回答了一个“在家”,电话就立刻被挂断。 不到半个小时,小区物管就来了电话:“顾小姐,有位叫于文海的先生说找你。” 于文海已经在电话那头喊起来:“苗苗,是我!”电话里附带着传来咔咔的汽车声,也不知道于文海是开了个什么车过来。 物管核实后不久,小区里轰隆隆开进来一辆卡车,顺着顾家的方向缓缓开过来。等停到了顾家花园前,于文海从载人位跳下来,向顾苗苗挥了挥手,和搬运工一起去了货舱。 再下来时,两人抬了辆硕大的纸箱,纸箱上的印画被专程遮掩,看不出端倪。 顾苗苗心头一跳,脚下已经不受控制的迈了两步:“于叔叔,是什么?” 于文海得意一笑,又向搬运工努努下巴。 搬运工立刻着手开纸箱。 东西打包的很严实,两层纸箱,拔开一层还有另一层。 等将纸箱全拆开,眼前赫然出现一台机车,灿烂的阳光照在光面外观上,红的地方似火,黑的地方似深夜,仿佛一个慵懒、霸道的女魔头乜斜着世人。 “SDX250R?”仿赛车型的重型机车?顾苗苗惊呼出声,爪子已经摸上了机车座椅,“哇,我一直想买一辆,一直舍不得。哇……” 顾苗苗的反应,完全满足了于文海的预想。 他装腔作势的吐槽:“什么叫摩托车,这才叫摩托车。你那小电驴算个什么,骑上去一点都不拉风。” 此时顾苗苗已经极快的把机车检查过一遍。 双杠,车头一体式大 分卷阅读23 灯,大灯两侧还有小灯,U形尾灯。 炫酷十足。 于文海从纸箱里拆出头盔,撺掇她:“骑一圈试试,油是满的。” 网店老板和摄像师也被吸引了过来,网店老板立刻选出一套衣服递给她:“快去,这个造型配机车,简直绝了!” 她的双眸如星子一般,在灿烂日光下熠熠生辉。咬唇一笑,夹着衣服,顺着花园就跑进了房间。 等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条带安全裤的黑色百褶裙,和同色短款背心。锁骨精致,双肩平直,纤细的双臂肌肉线条流畅,露出的一截小腹马甲线明显。笔直修长的双腿下,是一双红色短靴,搭配着同色中筒袜,和机车颜色正好搭配。 摄像师立刻进入了拍摄状态。 她跨上机车,戴上头盔,打火,轰油门。 机车低沉的轰轰声持续不绝,带着令人心悸的震动低吟,仿佛蓄势待发的出笼猛虎。 她紧紧抓着把手,脸上神色紧绷。再给了一道油,车身陡的往前,猛的窜了出去。 低频的机车声将小区的邻居们全都引出来。目之所及处,似火焰一般的机车上,一个装扮飒爽的姑娘压低身子趴伏在机车上。 众人想追随她的身形,无论如何锁不住她,只能在茂密绿树的空隙,短暂的看到那个身影如流星飞过。 等驶过一圈,摄影师也拍摄到了足够的素材。网店老板激动道:“我有预感,这套衣服,将会是整个夏天的爆款。” 顾苗苗兴奋过后,才想到了现实问题。 她狠心把目光从机车上挪开,同于文海道:“于叔叔,车能不能退?这不是几千块的车,价值四五万,我哪里敢收。要是有一天你发了,别说一台机车,就是一辆豪车我也不推拒。” 于文海向她摆摆手:“已经卖出去的车子,除非质量问题,不可能退钱。车可是我看着组装的,质量没有问题。再说,你怎么知道我这些年没发财?” 他做出受伤的模样:“你这是小看我,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她咬唇一笑,转回头抚摸着机车车座。线条流畅,软硬适中,她刚才骑上去,感受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她心里蠢蠢欲动,想做一回真香女孩。 他催促她:“行啦,别扭捏啦,你爸当年可真送过我一套房子,我还你一辆机车,打平。” 晚上七点,拍摄结束,终于闲下来。 顾苗苗喜滋滋的用毛巾把机车擦拭的纤尘不染,摆在客厅里转着圈的远观亵玩,拍了照片发出去到处显摆,收到商业互吹若干。 她幸福的叹口气,机车哪里都好,就是费油。费油就是费钱,日常开着实在不划算。 她依然推着穷酸小电驴出门,准备去白芷的馆子蹭过晚饭,然后接几单外卖配送。还没走几分钟,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滚滚,转瞬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不出十分钟,路上积水已经快有脚腕高。 她只得匆匆返回,煎了一块鸡胸肉塞饱肚子,坐回电脑面前继续画图。 把外接私活的一套设计图纸收尾,给对方发过去,在邮件里催促了对方尽快打钱后,她打开了五洲文旅项目的资料。 看到五洲项目,她便想起了总监张奔力的话: “……五洲集团公司有人要压制沈燃,子公司有人想要靠文旅项目,再弄走一批中高层……” 她抱着水杯怔怔望着电脑屏幕。 沈燃知不知道他现在上下树敌,有些四面楚歌? 作者有话要说:  动动手指头,天天变美丽,欧耶! ☆、014 雨还在下,顾苗苗从电脑前起身休息,端着水杯,坐去机车座椅上。 机车凭窗而放,坐在这个位置,透过水汽模糊的玻璃,能看到外面影影绰绰的其他楼栋。 沈家曾经住的那栋别墅,隐隐显出个露台的位置。 曾经她常常站在客厅的这扇窗前,大模大样的向沈家张望。 那时候她好像还准备了装备,经常举个望远镜。 但凡沈燃的身影出现,她就手持电喇叭,大言不惭的向沈家喊话:“沈妈妈沈妈妈,沈哥哥在家吗?我能不能找他帮我补习德语?over。” 那样被扩大了的声音,吼的周遭邻居全都能听到。 然后在她的镜头里,站在露台上的沈燃就会短暂的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然后又刻意的收了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去看别的方向。 在和沈燃重遇的这些日子,她总是会不期然的想起沈家,想起沈燃。 其实更多的,她总想起沈妈妈。 在长达两年多的蹭饭经历里,沈妈妈不仅给她做各种好饭菜,还关心她的身高与发育,连她少女初潮的第一片卫生巾,都是沈妈妈教她怎么用。那时候她还和楠姐不对付,是沈妈妈给她营造了母亲的感觉。 此时天际闪电带着滚雷,仿佛随时要破窗而入。她坐去沙发上,从 分卷阅读24 手机通讯录里翻出沈燃的电话。 想了想,又关了通讯录,点出楠姐的微信:[请把花木深的手机号码发我。] 楠姐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噼里啪啦一连串:“你对花家老大有意思了?动心了?是不是昨天看到他,觉得他还算一表人才?我告诉你,他是搞艺术的,有些风骨,和别家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楠姐给你介绍男孩儿,是不会害你的。” 苗苗知道,在事关她的个人问题上,楠姐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不容易收的住。 她干脆认下:“没错,我看上了他,想要和他有进一步的发展,麻烦你把他手机号码发我,别再和我多说话,不要耽误我和他发展感情的时间。” 电话瞬间被挂断,楠姐很快把号码发在微信上。 顾苗苗径直拨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花木深标志性的男中音在那头冷静的响起:“喂,你好。山光悦鸟性,禅房花木深。我就是花木深,请问您是哪位?” 她礼貌回复:“冒昧打扰,我是顾苗苗。我想向你打听沈……” 对面很快插嘴:“好的,您稍等,正在为您转接138……” 顾苗苗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忽然传出急促的“嘟嘟”声,竟然断线。 她愣了愣,又执著打过去,这回却再也没有接通过。 她莫名其妙,按照手机号码在微信上搜索出花木深,发出添加请求。 此后就是无尽的等待,花木深仿佛瞬间被深深草木吞噬,再也没有反应。 在建筑设计行业,甲方忽然对项目做了大变动,这种情况不算少见。可五洲公司骤然降低的文旅项目的预算,依然打破了方案组近十人的工作安排。 所有人一边应付着手头工作,一边投入进五洲的文旅项目中,在保持“巴姆文化”不变的情况下,考虑如何变动方案,使之能支撑造价预算。 原来的外立面设计,移步换景,步步是精华。现在则要把钱用在刀刃上,重点突出地标型建筑。 四月三十号上午,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朔建方案组在会议室过了一遍备选方案,从中选出了三个贴近预算的方案,打算抓紧时间先去和五洲设计部过一遍。 会后张奔力代表公司,来给部门员工发放过节福利。每人除了有两千块的现金福利,部门还有几张商业中心的“扎娃哈维德建筑设计模型展”的门票。 张奔力特别点名了顾苗苗:“哈神的作品展览往年只在北上广开展,这是第一回来花城。你这个哈神的编外弟子,可必须得去。” 他看了看时间,客气道:“五洲大楼旁边不远就是展览馆,我现在要去五洲,你要不要搭个便车,顺便陪同甲方的人一起去看展?” 顾苗苗看这厮眼里精光一闪,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她镇定道:“不好惊动甲方爸爸,我自己找时间去。” 张奔力露出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拉着她到了走廊,压低声音警告:“给你涨了工资,你就不能再变节。没有忠诚度的人,全行业得而诛之。” 顾苗苗竖起四指发誓:“我生是朔建的人,死是朔建的鬼。为朔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早上余下的时间,顾苗苗把别的项目里已经完善的图纸打印出来,拿去盖了章,当面送去给客户。 在客户公司蹭了一顿工作餐之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微信里多了消息。 10:45:02 五洲胡一舟:[你怎么没跟着张奔力来五洲呢?] 11:13:45 五洲胡一舟:[哈神的作品展览,你去吗? 11:45:29 五洲胡一舟:[顾工????] 她慢吞吞回复:[不好意思,一直在忙文旅项目的方案,没看到微信。我们总经理三番四次叮嘱过,文旅项目不能出一点差错,一定要全力以赴。] 五洲胡一舟:[……其实也没这么夸张,该休息时也是要休息的。哈神作品展览,你打算哪天去参观?我们一起去啊。] 她本来打算放假期间去,看到上一句话,决然回复:[五一我要画图,不好意思胡经理,我工作年限短,只能走勤能补拙的路子啦。] 顾苗苗应付完胡一舟,看了看时间尚早,决定中午就去参观展览,避开过节的时间。 在拒绝感情线一事上,倒不是她清高,也不是她固守着沈燃。 在她的生活陷入一团糟的初期,她其实对别人的关爱十分渴望。 那时候她进入大学校园不久,颇受到很多男同学的关注。其中有个高年级的师兄经常与她在硕大的校园偶遇,后来发展到会来她上课的教室给她送早餐。 后来还没等到师兄亲口表白,老王夫妇横空出世,把顾家难堪的烂摊子摆到了明面上。 自此那个师兄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事情,在她大学期间循环往复。 每当有一个不知情的青年对她产生了爱慕,表现出了热烈追求的征兆,总 分卷阅读25 会有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这个人忽然消失的彻底。 她不想再受这样的屈辱。 她正是清楚知道异性的嫌弃对于一个渴望关爱的花季少女幼小心灵的杀伤力,才在遇见张红红时,会多次借其男朋友,话里话外威胁过她。 这都是生活给她的宝贵经验,她一定要拿出去施行在别人身上才不亏。 ☆、015 展览馆用了整整三层来布展,可见“哈神”的影响力。 其实两年前,哈神已经去世。当时她注册认证了“The icecream girl”的微博用户名,发表了唯一的一条微博,向哈神表达了深切的哀悼。 当时短短三天,数万建筑师在那条微博下留言,感谢哈神在推动全世界建筑设计理念和智慧成果上的莫大贡献。还上过热搜。 她于哈神,就像哈神散步时在路边看到的一朵小花,对她随口表达了赞美,却让她在建筑设计的行业里一路顺遂。 第一天观展的人并不多。正值午休时间,每层楼最多二十来个人,分散在各个角落。 显示屏上展示着哈神近四十年的建筑师历程,经典作品用3D模型展现、太过复杂的则用图片和视频来表现。它们用线条作为语言,怀着人类对美的向往,诉说着当梦想照进现实的美妙一刻。 顾苗苗纵然在各种资料上学习过哈神的全部作品,现在置身于各种作品集大成的展馆,也有些激动,拿出手机不停歇的拍着照片。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青年颀长的身影。 等她刚刚放下手机,胡一舟才低声开口:“我还以为你不来,没想到你是最心急的一个。” 他声音虽轻,她却依然被吓了一跳,转瞬便多了尴尬,想到自己才拒绝了人,打脸就来的这么迅速。 她只好胡诌:“下午要去一个工地,正好还有些时间,就顺路过来。” 又为自己找补:“文旅项目的修改方案我一直在操心,进度一直跟上的。” 胡一舟微微一笑,靠近她两步:“你们张总监早上来了五洲,和我讨论过最新的三个备选方案。听说其中有个方案是你提出的?很有灵气,完全不是才毕业两年的人能做出的。想来,你若没有潜质,哈神当年就不会注意到你。” 她干笑两声,又不好太过谦虚,假假的客气:“无论处于什么状态,都要活到老、学到老,这也是哈神贯穿始终的精神。” 她继续移步往前看,胡一舟便陪在她身边一起参观,低声讨论。 胡一舟不愧是名校博士,知识结构完整,理论知识扎实。哈神作品中运用到的任何一种理念,他都能深入浅出,娓娓道来,还没有卖弄之嫌。比起在职场上,此时他的形象要有魅力的多。 顾苗苗不由想着,他其实是个人才,可惜放错了位置。如果不是在企业里搞落地,而是在高校里教书,将会是一个非常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把三层楼的展览参观完毕。顾苗苗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十分感谢胡老师的讲解,受益匪浅。” 被她这么一夸奖,胡一舟终于从学者的深沉中脱离出来,也不谦虚,只笑意吟吟望着她:“你若愿意一直听,我就能一直讲。” 她只好装出听不懂的样子:“虽然胡老师的话字字珠玑,可一次性接受这么大信息量,我的脑子跟不上,却是浪费了人才。” 她如此说,胡一舟不知道她是否话里有话。他陪着她缓缓往展馆外行去,借机细细打量她。 年轻的姑娘因注意脚下台阶低垂着眼皮,掩去了眼底的神色。脸上倒是一片坦然,并不像有话外之音。 他陪着她一起下楼,转了话题:“过节你有什么安排?我有几个研究生时期的同学要来花城,上次向你提到过,都是你的死忠粉。你可愿意赏脸,让他们见见你的真身?” 她只得又拿出工作来搪塞:“是真的要画图,五洲上千万的设计费,不是拿来让建筑师过节的。” 胡一舟作罢,向她摊开手:“只能怪他们和你没有缘分。” 他还想再陪着她聊聊,见她像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谈兴,便见好就收,只去外面买了一支冰淇淋给她:“来参观哈神作品,不吃甜筒,却是浪费了你的传说。” 又向她微笑着挥挥手,转头往五洲大楼的方向而去。 展览馆的边上是一家画廊,或许五一期间有活动,在门外竖起一块长长的实木板子,打了大大的广告。 顾苗苗一边啃着甜筒,一边去看广告上印刷的画作,全是当代五十年以来出名画家的作品。其中有一张小女孩爬树的油画作品最为引人注意。 她忙里偷闲赏画,此时微信群里已经沸反盈天。 每逢月底最后一天,“捉龟大会”微信群的消息交流最活跃。 平时潜水不露头的,纷纷浮出水面,热闹的催债。 [王老龟,这个月你该还六万 分卷阅读26 七,快些上供。] [李乌龟,你家这个月要还三万,别装死,快叫爸爸。] 捉龟大会里的成员很多都互为债主、欠债人,在过去近十年里已经耗尽了愤怒,在互相催债时亲热的仿佛一母同胞。 顾苗苗也收到了四个艾特,其中三个都不算大钱,加起来不过两三万。只有老王,牛逼轰轰的在群里问她:[顾小龟,你爸还欠我两百万,我们王家做鬼都忘不了。] 顾苗苗经此提醒,便想起了她在老王面前夸下的海口:“十天以内给你冯乌龟的消息,否则我想办法替你筹钱看病。” 截止到今天,正好是第十天。 她私信老王:[冯乌龟的下落,要节后才有消息,你再缓我三四天。] 老王二话没有,直接用一张照片回答她。 照片是医院病房的背景,老王的老伴儿正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灰败。 她叹口气,发问:[你还差多少医药费?] 老王回复:[不拿这个事骗你,确实至少要二十万。] 顾苗苗开始回顾这个月的存款…… 几秒钟后,老王又追加了一条:[顾家闺女,别硬扛了,把你那别墅卖了,巨款在手,你就能彻底上岸,我家里也能好过些。] 她眉头紧蹙,几口咬完甜筒,冰凉压制了内心的烦躁,并不提别墅的事,只简短回复:[二十万没问题,我下去筹钱。] 等结束和老王的对话,她又去群里毫不客气催促其他几只乌龟今天就还她钱,这才退出微信,琢磨着哪里去找这二十万。 工资、私活加各种兼职,这个月勉强到三万。加上其他几只乌龟的还债,离二十万依然不近。 白芷开了个小馆子,一个月赚不到一万,还养着个小萝卜头。她本来就欠着白芷十万,她不能再去祸害。 楠姐那头,这些年她断断续续占过的便宜能有两三百万。她当时决定回花城时,是打定了主意再不能拖累楠姐分毫。 再想到于文海……她立刻摇摇头,把这罪恶的念头打消。 她才收了别人一辆重型机车,哪里还有脸继续薅羊毛。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有望涨收藏,本文免费期更新时间暂时更改到中午12点。实在抱歉啦。 ☆、016 展馆门前的开阔处游人纷纷,已提前开启了假期模式。 也有人观展结束后,顺便往画廊一游。 人影憧憧下,一个高个长脖子的青年一身淡雅装扮,一只手插进裤兜,一只手上捏着一把老蒲扇,慢慢悠悠晃了过来。 直到青年到了画廊门前,顾苗苗终于认出了人。 她刚刚要唤人,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已先一步向青年打招呼:“馆长。” 顾苗苗的话紧随其后:“花木深?” 花木深的脸上还挂着闲适的笑,当顺着声音转头对上顾苗苗时,仿佛大白天看到了女鬼,脸色陡的一变,下意识往后退去。 顾苗苗跟着他的脚步上前:“你怎么了?”同时手机已经拨号。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用秦腔充当的手机铃声立刻在花木深身上响起。 顾苗苗又上前两步,望着花木深脸上的尴尬笑容,满脸疑惑:“你之前是故意不接电话?” 花木深远在两米之外,死鸭子嘴硬:“没有,什么时候故意了?” 她恍然大悟:“你躲我!” 花木深一把甩了蒲扇,莫名其妙撒丫子就跑,顾苗苗莫名其妙撒丫子就追。 五分钟后,顾苗苗大汗淋漓回到画廊门前,指向远处大汗滂沱的花木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告诉你,老娘最大的能耐就是堵人!” 她想了想,从包里抽出一支记号笔,举高高向草木深一亮,转身就进了画廊。 画廊幽深,长廊不同方向的墙上,皆挂着当代知名画家的画作。画作边上会留一处空间,挂着画家的肖像,和生平介绍。 顾苗苗在最显眼的一处,瞧见了她想要找的画家。 庄敬堂(1952——2004),当代最知名的现实主义的画家之一,曾任花城大学美术学院院长……画作以反映现实为主要特色,也创作过极少数的浪漫主义作品。 画家肖像处,庄敬堂的不像其他人那样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件颜料肆染的围裙坐在画板前,脑袋上破天荒顶着一个半红不青的小苹果。手里的画笔虽然对着画笔,含笑的目光却望向众人。 她抬起手来,隔着玻璃框,在画家头顶的苹果上虚空一点,立刻有保安匆匆前来,停在她身边,不客气的提醒:“几百万的画,是你能随意碰的吗?要看就看,不看就走。再敢上手,就请小姐全款买下。” 她其实知道这玻璃框下的画并不是原版,却不点破,只点点头,把手里的笔也装进包里去,目光重新落回墙上的油画上。 分卷阅读27 眼前的并不是庄画家现实主义作品,反而是一套命名为“童年”的浪漫主义油画作品。 每幅画里都有一个小女孩。 第一幅是个秃着脑袋雌雄难辨、一身粉红衣裙的胖宝宝,躺在摇篮里含手指。 中间又是年岁渐渐大一些的小女孩,或是跟着小猫咪在玩耍,或是藏在桌子底下躲猫猫。 最后一幅画里,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颜料斑驳的围裙坐在画板前,像是因为被逼着学画画,满脸的不情愿。 有一对情侣也在欣赏这套油画。女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呀”了一声,猜测着:“这画里的小朋友,应该是同一个人,唇珠上都有一颗小痣。” 女孩好奇着:“画家怎么只画了这些?难道小姑娘后来长歪了,所以不能继续当小模特了?” 她男朋友虚虚指着最后一幅画的落款处:“这画是2004年创作,庄画家在2004年去世。所以不是小模特没机会了,而是庄画家没机会了。” 女孩点点头,叹了一声“可惜”,两个人又手牵手往别处而去,连带着其他人也一起离开。 周围恢复了安静,四处灯光昏暗,另有数盏射灯从头顶打下来,照的每一幅油画色彩如新。她站在油画前,久久的与童年的自己回首相望。 自八年前这套油画经她手分拆卖出,她就再未见过。 每每给外公外婆扫墓,她都不敢在墓前停留太久。 她外公要是知道自己的作品被她卖出去抵债,棺材板怕是压不住,要蹦出来取消她这个继承人资格。 她站着看了一阵,要继续欣赏别的画,身后传来花木深标志性的男中音:“你别以为画是你外公画的,你就能破坏。” 她转过身去,望着眼前的青年:“这套画,什么时候到了你手里?” 花木深满脸的警惕:“我说是我花了巨资四处搜集的,你是不是就要大闹天宫,以为拿到了我的软肋?告诉你,墙上的都是赝品,不怕你破坏。” 顾苗苗向他走了两步:“你这些天为什么躲我?” 他立刻后退两步,抬手制止她:“兄弟妻,不可戏。你是别人的女人,求你别招惹我。” 顾苗苗眉头一蹙,想了想,明白他是知道了她和沈燃的过往,却没懂他的脑回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要躲?他这么封建,是建国后出生的吗?! 她看他一副自保贞洁的模样,想起楠姐曾经在电话里提及此人“有风骨”,心中一动,故作理解的点点头:“我明白的,我和沈燃有情,和你也有情,这么说起来是不太……” 花木深大惊,指着她支支吾吾:“你……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你有过情?” 她蹙眉:“你忘了?我家那年出事,我不是去花家住过半年?我们每个周末都能见面,后来朝夕相伴、日久生情啊!” 她从包里探进手,胡乱摸了一把。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皱皱巴巴的手帕,也不知道从哪里来。 她捏着手帕给他看:“这不是当年你送我的定情之物?过去八年我一直带在身边,从来不敢相忘。” 花木深咬牙切齿的指着她:“顾苗苗,你有种!”转身就走。 等他隔了半小时再回来,顾苗苗还在画廊,已经从她外公的油画墙,转移到了馆长办公室,正优哉游哉的吃苹果。 画廊的工作人员正小心谨慎的侍候着这位自称是老板娘的人,端茶端水果,谨防一个大意被老板娘向老板在枕边风上“谗言几句”,年终奖说不定就要少一坨。 花木深挫败,藏在门外,用手机偷拍了一张顾苗苗伸长双腿半瘫在沙发上的照片,给沈燃的微信发了过去。 附言:[你初恋在我这里撒泼,求你过来拎回去。] ☆、017 花木深发给沈燃的微信,石沉大海,连一个标点符号的回信都没有收到。 他只得进了办公室,向守在边上的工作人员道:“你们先出去。” 工作人员如逢大赦,纷纷撤出。 他掩上门,坐去顾苗苗对面:“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苗苗只瞟了他一眼,一直到把手里的苹果咔嚓的干干净净,这才扔了果核,抽了纸巾一边擦手一边问他:“我不为难你,我只想知道,沈妈妈和沈爸爸可还好?” 花木深烦躁的紧蹙眉头:“我哪里知道?!你关心老情人,不去他面前关心,跑来烦一个不相干的人是怎么回事?”极其不配合。 她唇角一弯,向他前倾身子,腻着声逗他:“心肝,乖宝宝,我今天越看你越喜欢。不若你我重续鸳梦,把中断了八年的爱情之苗种起来?” 花木深扶额,坚守着不能打女人的底线,敛了所有表情,咬着牙望着她: “顾小姐,花城旧豪门因你家瓦解了一半,沈家受牵连,沈伯母长期住在医院里,沈伯父出狱后跟去国外照顾——这是两年前我了解到的消息。之后沈燃不说,我也 分卷阅读28 不会去戳他痛处。就这样,你走吧,我多一秒都不想见你。” 顾苗苗听到前两年沈妈妈还在住院,一时心乱如麻。 几分钟后,她沉默着起身往门边而去,花木深立刻松了口气。 不妨她刚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望着他:“你可不可以借给我二十万?” — 夜晚八点的时候,顾苗苗给车模领队打过去一个电话。 “花城车展,还没有车模空缺吗?” “没有,这回车展应该是没戏了。下回有了机会我早早通知你,群里的消息你也要多留心。” 她又客套了两句,失望的挂了电话,坐在电脑面前一边画图,一边寻思放假三天,儿童绘画和防身术班都会停课,她去哪里找比送外卖性价比更高的兼职。 到了夜里十一点,她看了看安静的手机,点开了花木深的微信:[空虚寂寞冷,晚上去你家还是来我家?] 没有回复。 她不屈不挠再发过去一条:[我现在去你家画廊门口裸|奔,正好是放假期间,你说会不会上社会新闻?] 那头终于有了反应:[顾苗苗,求你当个人吧!!!] 连带三个感叹号,顾苗苗几乎能想象花木深抓狂的样子。 她还要再逗他,手机短信连响两声,通知账户里转进二十万人民币。 她抿嘴一笑,继续打字:[多谢花哥哥,全世界你最好。] 另一头的花木深当即发了条语音过来。 她想了想,把手机拿远,谨慎的点开。果然花木深已经被逼的抓狂,咆哮着:[顾苗苗,难怪沈燃另找了女朋友,你活该!] 这一晚的梦荒诞离奇。 仿佛回到了顾苗苗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她从学校才回来,扛着画板要去沈家蹭饭。保安正核实过前面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青年的业主身份,放行后,转过来逗弄她:“你是谁啊?” 她惊讶于保安的记性:“我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啊,我天天来,你竟然还没记住?” 前面的青年忽然转回头来,反驳她:“瞎说什么?沈家儿媳有人当,没有你什么事儿,哪凉快哪呆着去。” 她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心里无端端觉着他要说的不该是这样无情,看她的眼神也不该这么冷冽。 她心里有些迷茫,青年面容更加狰狞:“提前警告你,八个月后你家的破事要是敢牵连的我家破人亡,我和你没完!” 她被他说的脑子一团浆糊,正想要追问,四周场景一换,她不知怎么出现在一个病房里。 病房里熙熙攘攘,医生护士把最中间的病床围的死死,各种抢救器具轮番上。 一直到后半程,一个医生摇头叹息:“手术失败了,病人以后至少要在病床上躺六年。” 她因为挤不进去,被堵在人墙外,心里想着这谁家的倒霉鬼,竟然一躺要躺六年,到时候即便能喘气,只怕也是植物人。 等医生护士散尽,她才发现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是个约四十岁的女人,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连呼吸都随时要中断。 病床上的女人十分眼熟,她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是谁。她心里很着急,上前推着女人:“快活过来,求你活过来……” 女人没有任何动静,场景又转换到一片荒地。 这回出现的人她认识,是她爸爸。 她爸爸在荒地的另一头向她奔跑,却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她,着急的大喊:“你别等爸爸了,你就当爸爸已经死了。” 她想着她爸爸虽然活不见人,却也死不见尸,怎么能当他死了。 她想要喊叫,拼尽全力却喊不出一个字。 爸爸离她越来越远,向她嘶吼着:“把别墅卖了,把剩下的债还完,你安心过你的生活去吧!” 虚空里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不许卖别墅,那是我辛苦画画卖了钱换来的房子,不许拿去给那个窝囊废还债!” 她妈妈忽然显现了身影。不知为什么,梦里的妈妈是楠姐的模样。妈妈泪流满面:“苗苗,我帮你,我们一起等你爸爸回来。” 妈妈的话刚刚说完,虚空里忽然打来一个巴掌,脸上登时多了一个巴掌印。有个男人的声音咬牙切齿:“你已经嫁进了花家,再敢往顾家的无底洞里烧钱,小心我打死你!” 这时候老王却乱入,他站在她身边,低声和她商量:“你与其勾引花木深,不如去勾引他老爹。你和楠姐两个人合力,总会撬动花家的亿万家产……” 顾苗苗就是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硕大的客厅一片漆黑,天边的弯月顺着硕大的落地窗,把一捧月光投了进来,映照的客厅影影绰绰。 她在沙发上翻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点亮屏幕。时间正是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早。 她一时睡不着,把二十万转进老王的法定账户上,并截了一张转账成功的图片,发给了老王微信,附言:[先治病,这两 分卷阅读29 天我抽空过去探病。] 没想到老王这个时候还醒着,给她回复:[钱到、心到就成,人就不用来了,赚钱还债要紧。] 过了一阵,老王或许良心发现,又发过来一条:[难得放假,还是出去玩玩。说不定能碰上你爸那个老乌龟,一脚踢晕他。] 她唇角一勾,回复:[别做白日梦]。 她倒头睡去没多久,电话铃声在凌晨五点响了起来。 车模领队在电话那头着急道:“顾苗苗,快,M汽车的车模临时出现空缺,营销主管柳小姐你也认识,直接去找她。一共三天,底薪每天两千,提成另算。记得带隐形内衣,高跟鞋,打底裤,赶七点半到场馆。” 作者有话要说:  俗话说,技多不压身。 ☆、018 顾苗苗带着一大堆装备赶到展览中心时,刚刚过七点,各车商的营销人员和成批的车模均已到达,吵吵嚷嚷做着最后的准备。 花城近几年整个城市经济复苏、发展飞速,一茬新贵已长成,寇待收割。 花城车展虽然是B级车展,车商们显然注意到了花城的可喜变化,参展的准备十分隆重,不但有概念车,还有许多亚洲首发的新车型。只看馆场工作人员如临大敌的谨慎模样,今天应该还会有明星到场。 M汽车主要以进口车为主,在场馆A区。顾苗苗很快找到了柳主管,领到了衣裳和餐票。 柳主管笑道:“好几年都有你站台,今年面试车模时还以为你不来,公司几个男同事还一阵失落。” 顾苗苗感谢过抬爱,进了后台换好服装和鞋子,一边吃面包,一边排队等化妆。 车模是吃青春饭的行当,流动性大,后浪很快就成了前浪。后台的车模里,虽然也有许多熟面孔,可更多的却是年轻的陌生脸。 像顾苗苗二十四岁的高龄,在这一行其实已经偏老,这种外快赚一次少一次。 几个已经化好妆的车模坐着无聊,凑过来聊天,说的大多是兼职圈子里的行当,从妆模、手模、腿模、胸模说到人体模特,各有赚钱的地方,也各有辛酸之处。 顾苗苗往年倒没多大感受,今年特别觉着吃青春饭时间太短,轮到她化妆的时候,她着意向造型师打探给人化妆的油水和难度。 造型师一盆凉水泼熄了她想戗行的心思:“无论你本身会不会化妆,都得先掏几万去知名化妆学校镀个金。否则小打小闹,赚的钱还不够吃饭。” 几万……算了。 车模们全部化完妆,已经离九点钟的车展开场不远,纷纷聚到各自展台前,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M汽车的几个销售员围在顾苗苗身边,和她打趣:“我们都到了你家门口,等车展结束,你不得请我们吃个饭?” 她干笑两声,搪塞着:“可惜车展结束后你们就要离开,否则等我休息两天,缓过劲儿就请……” 立刻有个青年笑道:“不离开啊,这回我们参加完车展顺便休年假,在花城好好玩玩。你这个东道主可得尽好地主之谊。 ” 她不由露出苦恼之色,引得几人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这一毛不拔的性格,几年如一日啊。” 九点钟一到,各家展台灯光璀璨,大屏幕广告不断,香车美人,奢华非凡。 展台上的主持人热情洋溢介绍品牌发展与车辆特色,车模们装扮的或动感靓丽,或沉稳大气,以每个人二十分钟为限,在台上陪衬着车辆,相得益彰。 等到了二十分钟下台,换成另一个车模。 每小时在台上的这二十分钟,并不轻松。 首先鞋跟至少十五寸,行止间要非常小心。崴了脚事小,要是在展台上一不小心摔个大马趴,给品牌抹黑,此后彻底与这个行业无缘。 其次要面对相机、手机,闪光灯频繁,得练就遇光不眨眼的功力。整个场馆的灯光又非常亮眼,每一场车展下来,车模们的双眼都会被细微灼伤,要滴眼药水恢复好几天。 再加上隐形内衣的不透气,妆面的厚重,长久的站立,还要防止与观众合影时被猥琐男搂搂抱抱,实在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顾苗苗的服装是半截抹胸和同色运动超短裙,虽说青春靓丽,可抹胸前面有些敞开,稍不留神就有浪荡之嫌。她直直站着不敢弯腰,一整天下来腰酸背痛。 车展第一天参展的人数不算多,峰值往往会在第二天,销量也最好。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顾苗苗站台的那辆车被一个土豪下单,这笔业绩自然记在她身上,车商要给她分成的。 她默默算了算金额,心里乐开了花。 那土豪临走前向她要微信号,她义不容辞把提前准备好的销售主管的联系方式送了出去。 受到开单的刺激,顾苗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表现的更加卖力。 虽然说M汽车走高端路线,车模不用走秀去吸引眼球,可她站在展示车边上时,永 分卷阅读30 远收敛着疲态,笑容亲切动人,状态随时保持最好。凡是有人要求合影来者不拒,颇受观众们的喜爱。 等到几个青年终于挤到她眼前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胡一舟眼神不敢乱瞟,只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我远远看着像你,又不敢确认。观察了好久,才敢带着几个同学挤进来。” 他客气着:“我带着人贸贸然到了你面前,会不会打扰你工作?” 顾苗苗羞愤欲死。 继上一次胡一舟邀请她过节期间一起参观哈神作品展,她用要埋首画图的借口推拒之后,短短三天,她已经啪啪打了两回脸。 她听着他提及“工作”二字,就像在讽刺她:“到底哪个是‘工作’,顾工倒是来说说?” 她僵笑着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胡一舟看她的模样,恍然大悟:“车模是不是工作时不能说话?” 她忙忙点了头,就听另一辆车边上的车模正亲切与参展观众互动:“欢迎前来M汽车展台……” 她险些站不下去,考虑她现在要是装晕过去,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再在车模圈子里混。 她心里几乎要哭出来,脸上的笑容越发难看:“欢迎前来M汽车展台……” 胡一舟极快的解释:“我和以前的宿舍同学一起来,让他们见过你,就马上带他们离开。” 他转头向身边的几个青年做介绍:“顾小姐就是哈神亲封的The icecream girl,你们托我的福,今天看到了真人。” 青年们原本只以为胡一舟是为的和车模搭讪,哪里想到眼前这个气质性感神秘的车模竟然是他们学生时代奉为女神的人物。 有个人干脆把手机拿出来,手机锁屏图片还是顾苗苗印在教科书上的那张照片。 那人来回对比,一个当年长发飘飘清纯无比,一个短发抹胸走性感路线。他悲呼一声:“童年女神,没了!!” 转头怒视胡一舟:“你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让我先做个心理准备?”竟然抬脚就走。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胡一舟有些尴尬,向顾苗苗解释:“他自来有些执拗,你别理会他……” 她哪里顾得上这些,只希望所有人也能像那个执拗的好汉一样啼哭离去,好让她松口气。 ☆、019 一轮二十分钟的站台到时,顾苗苗要下台休息。胡一舟一路跟着她到了台后,问她:“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们请你一起吃个饭,可能赏脸?” 顾苗苗披上外套,神情有些为难,想着还能有什么新借口,既不惹恼了甲方,又能推拒他的邀请。 胡一舟顺着她低垂的目光看到她的脚面。高跟鞋像是有些小,陷入进脚背里……不是,是脚连带着小腿站肿了,脚背已经高出了鞋面。 他忙道:“原来这一行这么辛苦,怪我没有想清楚。吃饭的事情当我没提,你结束后回去好好休息。” 顾苗苗松了一口气,正要把这位甲方爸爸送出去,他却又停下脚步,叮嘱她:“女孩在外要记得保护自己,我刚看到好多男人两眼色眯眯的围着你转,特别坏。” 她忍俊不禁,觉着他实在有些可爱,接话道:“胡老师提醒的对,我一定谨记。” 他便点点头,向她挥手告别,带着几个同学去往其他展馆。 一个同学忍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说出心里话:“不怪刚才老四大呼‘童年女神没了’,脱离了教科书滤镜,女神走下神坛,竟然也是爱慕虚荣的人。” 胡一舟反驳他:“你怎么能随便瞎说,你从哪里看出来她爱慕虚荣?” 那同学反问:“本分的女孩,谁会出来当车模?还不是为了趁机钓上金龟婿,下半辈子就不愁了。可惜我不是女人,否则我就去整形,把自己捯饬成人间尤物,以后躺着数钱……” 胡一舟立刻冷了脸:“收起你的龌龊心思,我不否认你说的那种女孩确实有,可顾小姐决不是那种人,” 其他几个人见两人越说越僵,忙忙出来打圆场:“为了个外人伤同学情分,不值得。走,我们再去看看别的车……” 距离当天结束的最后一个小时,顾苗苗站台的车又卖出去两辆。 她正打算加一把力来个关门红,眼前行来男男女女三四人,停在M汽车展台前挑挑拣拣看了一阵车,目光再聚集到她身上时,有个女孩惊呼一声:“表姐?你是顾苗苗?” 车展上的人流量堪比春节庙会,顾苗苗今天一整天除了遇上胡一舟,其实还遇见过两位地产业的甲方客户,两位兼职教画画的学生家长,三四位外卖馆子的老板。 遇上她久未见面的亲戚,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顾苗苗面上保持着笑容,点点头不说话。 表妹的脸色不太好看:“表姐,你出来当车模,和我们大家商量过吗?你这不是丢整个家族的脸吗?” 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苗苗,冷笑道:“我一路看下来,就属 分卷阅读31 M汽车的车模最不怎么样,你干这个活儿,实在没有自知之明。” 她转回头问同行的几人:“你们说是不是?怪不得我们刚才选不出车,这牌子的车不行,选车模的眼光也不行……这位是我表姐,小时候对我最最好,她不玩的洋娃娃,全都送给我呢。” 此时已到了车展要结束的时候,其他展台的工作人员和车模开始准备散场。 顾苗苗迈下展台,转头就要进后台,表妹却拉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今天遇上了,你就和我一起去吃个饭,点两个好菜补一补。” 周围一阵窃笑,有人提醒:“哪里来的时间吃饭,我们等会就要去泡吧。” 表妹遗憾道:“今天时间不够,只有改天再约。” 她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要给顾苗苗塞:“拿去买点好吃的,女人要对自己好些,男人才会多看你两眼。” 她的话刚刚说完,营销主管柳小姐急急赶了过来,在通往后台的过道看到顾苗苗,忙道:“我生怕明天车展结束后太忙碌,今天提前来问你,你要不要考虑转成M汽车的专职车模?” 表妹听闻,略有些吃惊:“你们M汽车的要求这么低?” 柳主管瞥她一眼,见她衣着虽不差,却也不算富贵,除了挎包是LV的基础款,再不见奢侈品,完全不是M汽车的目标客户。 可以放心得罪。 柳主管礼貌笑道:“如果小姐要来我们公司当车模,那难度确实不小。我们签车模,对身高、三围和相貌都有顶尖要求。小姐只算得上清秀,身材和身高却差的远,实在有些挫。” 表妹瞬间面色通红:“你……” 柳主管向远处保安招招手,继续微笑:“我刚才已经听到小姐诋毁我司品牌,如有必要,公司会起诉小姐……” 表妹“哼”了一声,还要再逞强,身边其他几个朋友齐齐上来,连哄带拽,终于拉着她离去。 柳主管摇摇头,看向顾苗苗:“我看你也不像是受气包,怎么就被她怼的说不出话。” “你哪里见我是被怼的说不出话?” 顾苗苗撇撇嘴,“我一般能动手从来不哔哔。可还没等到动手的程度,就被你搅和了好事。” 柳主管扑哧一笑:“看来我倒是破坏了你大展拳脚的机会,真是抱歉。” 她说回到正题:“你虽然身高比专业模特矮一些,可过去几年但凡给M汽车站台,业绩都很好。刚才总监在邮件上看过销量,对你有印象,打电话点名要签你做公司的专职车模。” 顾苗苗摇摇头:“我年龄不小了,还能吃几年青春饭?到时候一失业,人老珠黄还没攒几个钱,那可就是人间悲剧。” 柳小姐还试图说服她:“M汽车专职车模亮相的机会多,今后还有望进入娱乐圈……” 顾苗苗简直逃也似的摆摆手:“更不适合我,像现在这样偶尔赚赚小钱,挺好的。” 她换了衣服鞋子,等去停车场推了小电驴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周围还不算暗,晚风习习,广场上已经有附近的居民出来散步,一派的岁月静好。 顾苗苗靠在小电驴上歇脚,想起她的这些亲戚。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当时顾家还很风光的时候,获得所有亲戚的喜爱。顾家垮台后,树倒猢狲散,亲戚们避之不及,再没有人过问顾家事。 她和今天遇到的这位表妹的恩怨情仇,不仅仅是顾家当年“恩大成仇”拉远了两家的关系。 还与沈燃有关。 当年她厚着脸皮追求沈燃成功后,曾趁着亲戚相聚的机会,带着他在人前得瑟过几回。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的这位表妹就在那时偷偷看上了沈燃。后来表妹以她的名义给沈燃送过几次花之后,被她发觉,她扯起膀子和表妹打了一场。 两个少女互相抓着头发在地上滚成泥猴,虽然以她打赢收场,可她和表妹的梁子,也在那时候结下。 在那个年少无知的岁月,彼时谁都没有想到,那场令双方绝交的泼妇打架,无论输的一方还是赢的一方,最后都没有抱得美男归。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塑料姐妹情比较实惠。 她今天,实在不应该看着柳主管替她怼表妹,虽然那也是另外一种实惠。 ☆、020 第三天的车展,所有车模都不可避免的露出了疲态,化妆师加了一把力,把所有人的妆容上的更浓烈。 人流量也随之锐减,在顾苗苗眼前晃荡的,大多都是来找车模合影的观众。 一整天下来,恰好在顾苗苗站台时卖出去的车只有一辆。 下午五点,离闭馆还有一个小时,有一对小夫妻带着自家四五岁的儿子来找顾苗苗合影。 小朋友曾经是顾苗苗兼职美术班的学生,因为性格调皮坐不住,只学了两个月就退了班,可对这位漂亮老师却记忆深刻。 见了自家老师,小朋友抱 分卷阅读32 着她的腿不撒手,喊着要和漂亮老师结婚,谁拉就大哭,一时招惹来观众无数。 小屁孩挂着眼泪珠儿仰头看她:“等我和老师结婚后,以后你来养我,不要爸爸妈妈养我,好不好?” 大家哄堂大笑,对小孩的宏大志向拍案叫好。 顾苗苗扶额:“我和你结了婚,难道不是你养我?怎么成了我养你?” 小屁孩眨巴眨巴眼睛:“我才五岁,我没有钱。” 她在他的小胖脸上捏了一把:“你回去好好吃饭,等长到能养起我的时候,再来向我求婚好不好?” 小屁孩想了想,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和他爸妈打商量:“以后压岁钱可不可以多一些?我要攒着养漂亮老师。”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 那对父母趁机上来抱走小屁孩,小屁孩走远了还在大喊:“老师要等我攒够钱……” 等人群散尽,她重新回到台上,才看到展车旁边站着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仔细的听销售员讲解车辆。 那女孩一头浓密卷发垂腰,穿着一条剪裁合体的改良旗袍,将姣好的身材包裹的极有韵致。 女孩身边站着个身着浅灰色短袖衬衣、牛仔九分裤的青年,青年的额发全部梳上去,眉间露出的浅疤并不突兀,反而冲淡了他周身的斯文,显出了几分不羁。 俊男美女的组合,十分合衬。 两人并未受喧嚣观众们的影响,只仔细的研究着车子。 销售员讲过关键配置,肖曼妮回头问青年:“阿燃,你觉着呢?我感觉还不错。”发音有些外国人说中国话般的生硬,声音却很温和。 沈燃点点头,表示赞同。 肖曼妮看向销售员:“可以试试座椅吗?”已往前排车门方向而来。 车门边上的顾苗苗垂首往边上一让,顺势拉开车门,向肖曼妮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肖曼妮极有礼貌的道谢,抬腿刚刚跨进车子,身子不稳,便要往外倒,手疾眼快抓住了沈燃的手腕,笑道:“今天真不该穿这双鞋,鞋跟太高。” 沈燃沉着声不知说了句什么,肖曼妮便微笑着坐稳身子,微微晃动试了试座椅。 顾苗苗重新站回车头边,看向远处的保安。 车展上的保安和普通小区保安完全不同,都是铁铮铮的退伍军人,身姿挺拔,阳刚十足。 每个下午六点左右,保安们在出口集结,便意味着车展要结束。每每这个时候,所有女车模的目光都会被保安们吸引,流下止不住的哈喇子。 两三分钟后,头顶广播响起了和缓的音乐,播报员优美动听的嗓音伴着音乐,提醒着退场注意事项,避免发生踩踏事件。 一轮播报结束,顾苗苗转回头准备离场时,那一对男女似是已经订好了车,向她迎面而来,要往展台外边去。 沈燃的目光随意在她脸上一瞥又移开,和瞥向沿途其他工作人员没有两样。 在和沈燃相遇的事情上,顾苗苗已经有了经验,知道该怎么配合表演。 她带着车模惯有的官方微笑看向虚空,自觉往边上一让,心里默算着三天的车展下来,她能到手几万。 那对璧人快经过她身边时,她心里已经估算出了大概数据。按照往年的经验,光提成她至少要拿到三万六。不,还有这辆车,才卖出的这辆也要给她提成…… 她想的有些沉迷和激动,等被周遭一声轻呼打断神思,回过神来,只见眼前忽然混乱。 肖曼妮不知怎地向沈燃扑过去,沈燃不知怎地没有稳住身子,被肖曼妮连带的一起前扑。 顾苗苗还没来得及搞一个什么高抬腿或者隔山打牛之类的招式抵住前方来犯,沈燃已经直直撞上来。 她被迫往侧面一闪,胯骨咚的一声撞在了车上。 几乎同时,脚腕嘎巴一声响,剧痛袭来。 再几乎同时,胸前陡的一凉,有个什么小东西迅速在空中一蹦,极快落下,往前滚了三滚,哒的躺下,扣在了沈燃一尘不染的运动鞋鞋尖上。 她怔忪了一息,像是为了确认,目光先落在自己一边隆起、一边舒缓的胸前,再顺着地面转去沈燃脚尖上。 唯恐视力不好,用力眨了眨眼睛。 在四周炯炯目光的加持下,她看的真真切切。 挂在沈燃脚尖上的,是一个小物件儿,肤色的,圆圆的,像个小浅碗儿,模样还有点萌萌哒。 这样的萌物,本应该是一对,要么放在收纳盒里,要么紧贴在女人的胸前。因为没有肩带,惯来用于穿礼服的场合。 顾苗苗心里一声咯噔,咽了口唾沫,目光刷的盯住了沈燃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去你的青梅竹马》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要甩一个人,得先让对方爱上。 文案: 小时候嘲笑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大后要送我钻戒? 说什么“都是 分卷阅读33 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 说什么“你满足了我的所有期待” 可惜,本小姐的飘飘长发是接的,Dcup是塞大的,精通厨艺是点的外卖,弹钢琴只会一首曲,熟悉的多国语言是现背的,温柔懂事是演的……你喜欢的点,全都是假的。 木哈哈,下一步就是让你见识本小姐的真面目,速效救心丸准备好了吗? 唐思礼遇上莱莱时,还不知道她就是从小跟在他屁股后的小尾巴。 等知道后,开始管东管西。 酒吧里,低胸短裙大浓妆的莱莱被唐思礼提溜出门。 “你才多大,就敢进酒吧?” “二十三了,怎么滴?” 唐思礼掀了掀眼皮,“回去,满了三十再进来。” “我三十你就三十七了,你还嗨的动吗?” 唐思礼眸光转深,“放心,常备速效救心丸,随时陪你动。” p.s. 1,男女主年龄差七岁。 2,白切黑逗逼女主,哥哥型腹黑男主 3,轻松救赎型。 ☆、021 车展结束, 人流如织。 肖曼妮打完电话,向沈燃道:“我这几个表弟,来陪我逛车展就说没空,到了吃饭的时候各个都有了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沈燃略有踌躇。 肖曼妮微微一笑:“我不催你, 反正我要在花城工作, 来日方长。” 沈燃便抬头问她:“可要我送你?” 她又一笑:“你能送当然好。”话音刚落, 又有人打电话过来。 等她接完电话,才往远处努努下巴:“可惜了, 他们已经在路边等我。” 沈燃仰首看到路边停着几辆车,有几个青年男女站在车边, 正往这个方向招手。 他便向她挥挥手, 转身往停车场方向而去。 准备出闸的车子排成了长龙,沈燃不去凑热闹,坐在车里拿出手机处理公事。 有楠姐给他微信发过来的消息, 帮他联络了几个地产界旧人, 问他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有几个工作群里对近期工作产生了激烈讨论。 他一一处理完, 又看到花木深的留言。 花木深也给他介绍了几个曾在花城地产界有工作经验的人。花木深在消息里强调:[这几个都分别在几个大企业当过财务经理、财务总监。对过去那几个地产公司的财务内情应该还记得, 对你有帮助。] 他记录下联系方式,手指再往上划,就看到了花木深给他的旧消息:[顾苗苗讹我钱, 你到底管不管?] 再往上一条:[你初恋在我这里胡闹,求你过来拎回去。] 消息下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是个短发姑娘的侧影, 伸长双腿半瘫在沙发上。 照片的背景光线不甚明亮,他却依然从她微微弯起的唇角,看出了几分狡黠。 停车场车行道里的车子依然熙熙攘攘,仿佛远处起了些纷争, 车主们互不相让,保安拿着电喇叭高声和稀泥。 他看着手机里的那个侧影,不由想起若干年前,有个女孩总在她家的窗边,也拿着一个电喇叭,隔空撩拨一个青年:“沈哥哥沈哥哥,有一段和弦我不会弹,你能不能来教教我?over。” 或者是:“沈哥哥沈哥哥,学校作业要画一幅肖像素描,我能不能画你?over。” 那时候明明有电话,她却偏偏要用电喇叭那种高调的方式,嚷嚷的全小区都听到。 八年后的现在,他依然能回想起那个青年每每听到电喇叭里传出女孩声音时的心态。 害羞且悸动,忍不住想要回应。 远处保安的电喇叭声依然吵闹,他关了车窗,收起手机,闭上眼靠在座椅上。 等再睁开时,在他的车头不远处,多了一个短发姑娘的身影。 姑娘背着个双肩包,一瘸一拐在车辆的间隙里绕行。 她已经换下了车模的抹胸式两截小短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进平常的短袖短裤里。那一双曾经将他撂倒的笔直长腿,便在车辆间隙里一晃一晃。 她没有走出这排停车位,最后到了和他的车间隔了三辆车的一个小停车位上。 那个停车位处于边角,极狭窄,也就只能停一辆摩托车。 姑娘靠在小电驴上,抬头看了看排队的长龙,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脚上。 她揉捏了一阵脚腕,待收了手,就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坐在小电驴上抽起来。 烟雾吐出,笼罩了她的脸。他默默坐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依稀看到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后来从她衣裳里蹦出来一片女人的东西,她明明窘迫到了极点,却依然镇定的倾身探手,从他脚尖上将那东西拿走,然后稳稳的踩着高跟鞋,若无其事的下了展台。 她成熟的多了。 他依稀记得,她当年其实是个看着开放实则很 分卷阅读34 害羞的姑娘。有一次她月经时染脏了裙子,被他看到,她羞臊的转身就跑,此后整整一周没有再用电喇叭隔空喊过他。 远远没有现在的沉稳。 — 顾苗苗坐在小电驴上歇脚,向M汽车的营销主管柳小姐发出了一条微信消息:[以后的车展,我还有资格参加吗?] 把隐形内|衣掉在展台上,算是有辱品牌形象,很有可能被行业封杀。 要真的丧失了兼职的资格,她的车模青春饭算是吃到了头,一年的损失接近十万。 三天车展结束,她原以为柳主管现在一定在忙着收尾,回复她最快要等到晚上。 没想到她的消息刚刚发出去没两分钟,就收到了回复。 是一段长达十秒的语音。 点击播放,是连绵不止的爆笑。男声女声,高音低音破音,配合的很有层次。 她在这笑声中绿了脸,耐着性子听到最后一秒,竟然没有说一个字。 柳主管又发过来一条语音,这回好歹有了说话声:“别担心……哈哈哈哈哈……好在当时车展结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多少人看到……哈哈哈哈哈……我原来以为大胸的人穿内|衣很稳……没想到也容易掉啊哈哈哈哈哈……” 顾苗苗没有等到播放结束就退出了微信。 后面不可能有什么好话,她也不想再自取其辱。 她闷闷吸了两口烟,抬头看排队的车辆已不多,掐灭了烟蒂,推着小电驴一跳一跳混进了车流。 前方车行不快,她单脚跳,跟的还有些艰难。 等跟了一阵,后面一连传来几声催促的喇叭声。 她转首去看,发现是间隔好远的一辆车,车主人已被这慢吞吞的速度激出了路怒症。 等她撤回目光,看到了紧挨身后的路虎车,面色一怔,不由自主往车玻璃望了进去。 驾驶位上是一个没多少表情的青年,隔着前挡风玻璃与她目光相接。因着玻璃略有些反光,她看不清他细微的神色,却一眼就认出了车里的沈燃。 她立刻转回头,放下了扭伤的那只脚,若无其事的推着小电驴。 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仿佛逃难一样快速狂奔,极危险的从前面排队的车辆边上挤过去。 身子几闪,就消失在沈燃的视野范围内。 — 出了停车场,沈燃往前开了一段路,看到路边停着辆暗红色小电驴。 小电驴的女主人正半蹲着,不知在检查什么。 他缓缓靠边,从车窗里探出脑袋,不发一言看着她。 顾苗苗从小电驴上移开目光,双臂环胸,有些防备的缓缓直起身子,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遇上的时候装作互不相识,她不是配合的挺好吗? 车子稳稳的停在她面前,没有打算继续往前。 显然这个时候,沈燃不是要和她演互不相识。 她只好装做忘了半小时前的尴尬事,透过洞开的车窗向他打招呼:“呀,沈总,好久不见,过节好啊!” 他冷静的说了两个字:“上车。” 她忙忙客套:“不用不用,我也有车,不麻烦沈总。” 他侧转身,注意着车外的往来车辆,推开车门下车,绕去路边,向她已经肿起的脚腕撇去一眼,扛起她的小电驴就往车尾而去。 在她不停歇的客套声中,他把她的小电驴放进后备箱,前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转身望着她。 她看看副驾驶位,心里有些别扭。 职场潜规则,副驾驶座属于情人,后排座属于领导。 她不能坐在副驾驶位占了别人的位置,更不能大喇喇坐去后排,把甲方高层当司机用。 她看来看去,她不适合在车里,只适合在车顶。 她向沈燃挤出个讪笑:“真的不麻烦沈总,我的小电驴挺顺手的。”就要往后备箱去取车。 沈燃并不阻拦她,只道:“下周有几天我要出差,你要想尽快知道冯有利的消息,就只有今天。” 她瞬间转回身,毫不客气的钻进了车里。 夜晚将至,火烧云映照的天际亮堂。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都市的霓虹灯已经迫不及待的闪烁。 顾苗苗怀里抱着她的头盔,一言不发的坐在前行的车里,耐着性子等待沈燃先开口。 沈燃却一个字都没有再提起冯有利,等进了闹市,他径直把车停在了一个诊所门前,绕去了副驾驶边,替她打开了车门:“下车。” 她有些怔忪:“冯有利转行,当了医生?”不可能啊,冯乌龟那个无赖怎么可能去救死扶伤。 沈燃:“先治了脚腕再说。” 她忙忙摆手:“沈总我脚没事,活蹦乱跳,我们还是先说说冯有利。” 他站在车门边不动。 她又笑道:“真没事,什么毛病没有。” 他依然 分卷阅读35 不动。 她僵在车上,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他站了一阵,向她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带下车,只到她要滑下的时候,手上稍微一顿。等她踩到地,便立刻松了手。 她不发一言,径直走向车尾,打开后备箱就去扛小电驴。 摩托车身不轻,被她拖出来,咚的一声重重砸向地面。 她推着小电驴往前走,沈燃追逐的脚步声在身后而来,堵到她面前,一把按住小电驴:“你做什么?” 她垂眼不看他,推不动小电驴,毫不迟疑松开车头,空着手连蹦带跳往前疾走。 沈燃从后赶上她,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两甩三甩甩不开,终于停步,回转头望着他,唇角微勾,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沈总是想做什么?借机潜规则乙方小设计师?沈总准备拿出多少身家、多少好处来潜我?” 沈燃蹙眉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变脸。 她敛去脸上嘲弄神色,彬彬有礼道:“请沈总松开手,和我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 他松开她,平静看着她:“先看看脚伤……” 她先前还压抑着的情绪,似夏日的狂风暴雨,爆发的陡而猛烈。 她向他逼近一步,双目紧紧盯着他:“沈燃你要做什么?我宁愿你来报复我,你可以热烈的追求我、等我深陷后接着甩掉我让我痛不欲生,或者掐死我然后把我丢进江里。我能接受,这些我都能接受,欠了你家的,我用尊严用命去还。可我不需要你这样!” 她回转身扶起她的小电驴,继续一瘸一拐往前走。等经过他身边时,她低声道:“冯乌龟的消息不劳驾沈总。” 他不再追逐,站在原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一路远去,直到前路拐了弯,那个一瘸一拐艰难推着小电驴的姑娘也跟着拐了弯,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顾苗苗推着没了电的小电驴回到小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各家的保姆要么在替主人遛狗,要么推着婴儿车陪主人散步。硕大的别墅群,也就只有每晚的这个时间,才多了几分生气。 她把小电驴放在花园充电,一瘸一拐进了厨房,先去找冰块冷敷脚伤。 等拉开冰箱门,预期的凉爽非但没有,反而还传出一股饭菜馊了的味道。 她在冰箱后方找到插头位置,插头没有松动,并不是通电问题。 她查到热线电话,打过去报修。 已经是夜晚,接线员的声音并没有任何疲乏,依然保持着甜美:“……请问您的冰箱型号,和购买日期。” 她在冰箱门上找到型号报了过去,购买日期她却不清楚,但绝对不近,至少有八年以上。 接线员在那头讲解:“您的冰箱购买时间已超出保修时限,师傅的上门检修费用是两百,如果需要更换零部件,还需要另外付费,这个您接受吗?” 她心疼上门费,想了想,又问:“检修师父会不会修电视和空调?”反正要收上门费,多修理几样东西,也算平摊了费用。 接线员在电话另一头认真回答:“我们的修理师父都是专业修理冰箱,不会修理电视机和空调。” 她只得挂断了电话,暂时放弃了修冰箱,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和换洗衣服,把这些都放去了小电驴的车座上。 等要锁门时,她又寻了一支记号笔,在一张已经用过的A4纸反面写下几个醒目的大字: 老顾,我去了白芷的馆子,看到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她把纸摆在茶几上,这样万一老顾回家,按照习性第一步先瘫在沙发上时,就能看到茶几上的字。 她关了灯,锁了门,推着小电驴缓缓出了小区,等坐上去要发动时,才想起头盔落在了沈燃的车上。 ☆、022 顾苗苗连人带驴, 一起寄居在了白芷的饭馆。 白芷是个多面手。 曾经是名震花城的少女中医,扎的一手好银针。 后来又转行当了厨子,颠的一手好勺。 还自学过烫头染发。 还会修电饭锅、高压锅和燃气灶。 还生了个萌翻整条街的儿子,白小愉。 如果再会修理冰箱、电视和空调, 简直就是完美。 尽管白芷还没有达到绝对意义上的完美, 顾苗苗还是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药来伸腿的完美生活。 白芷的馆子楼下就有一个公交车站, 有直达朔建写字楼的车辆。 顾苗苗的脚受了伤,电动车是不能骑了。每天早上八点在馆子门口, 顾苗苗穿着拖鞋、拎着午饭等公交车,白芷便骑着自家的小电驴去送儿子白小愉上幼儿园。 每到了这个各奔东西的时候, 四岁的白小愉都要问一句:“干妈, 你晚上还住我家吗?” 顾苗苗就抬抬她的脚:“伤还没好,就得住你家。” 白小愉满足的喟叹一 分卷阅读36 声,向她发出了真心的诅咒:“希望干妈的小猪蹄永远都不要好, 天天都住在我家。” 顾苗苗:“……” 不得不说, 白小愉的诅咒是扎心的。 顾苗苗扭伤了脚, 晚上不能骑电动车送外卖, 周末也不能去健身房带课,收入哗啦啦少了一大坨。 她只得不停歇的找各种渠道接私活,白天在公司忙正职, 晚上在馆子里的台灯下奋发图强画图纸。 过了两天,M汽车公司把她当车模期间的收入打到银行卡,她看着四万块钱的数字, 这才满足的叹了口气,觉得崴一崴脚实在是毛毛雨。 要是再来四万,她能屁颠屁颠连另外一只脚都崴了。 她和沈燃的拉爆,断了冯乌龟的那条线。 她预谋着, 如果老王来催问她冯乌龟的消息,她就先拿这四万去堵老王的嘴。 然而老王或许有了先前那二十万的抚慰,暂时忘了冯乌龟这码事,也并没有再联系她。 文旅项目的新方案,也因为她崴脚的原因,她能留在了公司做幕后支持,各种查资料、改方案、重新估算整个项目的新预算。把面对甲方爸爸的机会留给别的人。 其他同事还好,张奔力每每从五洲回来,他办公室总会传出捶墙声。 方案组的同事们纷纷摇头:“五洲设计部全都是硬茬,没一个会说人话的。这个项目不好做啊!” 甲方爸爸们不好说话,这太稀松平常。可能让张奔力日复一日的把墙捶塌的情况,还是很少见。 有同事出馊主意:“顾工,五洲的胡经理对你是赞不绝口,下回你必须和我们一起去,才有望堵住他那张胡搅蛮缠的嘴。否则公司墙榻了修补费用,得从你薪水里扣。” 她呵呵一笑,还没有呵呵完,曹操的微信说到就到:[听说你脚受伤了?严重吗?怎么脚受了伤还上班呢?] 她默了一默,原准备回复,又放置不理,等到要下班的时候,才拿起手机给胡一舟回复过去:[不好意思胡经理,一直在查巴姆文化的资料,没及时看到你的消息。] 那头再没有动静。 她松了一口气,继续查资料,考了一大堆放进U盘里,准备回去后再继续查看。 晚上八点,顾苗苗背着双肩包一瘸一拐出了公司。 下了电梯,刚刚到了大厅,就听有人喊了声“顾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青年从远处疾步而来。 胡一舟还穿着正装,看起来是从五洲公司直接过来。 他站在顾苗苗身畔,蹙眉望着她肿大的脚腕,问道:“怎么伤的?是不是当车模的时候?你们的鞋跟太高,看着都很危险。” 她把伤了的那只脚往另一只脚后藏了藏,讪讪一笑:“胡经理来这边办事?都晚上八点了还在忙工作,真辛苦。您忙,我不耽搁胡经理的时间。” 她抬腿就要走,胡一舟跟在她身边,边走边道:“事情刚刚忙完,你可吃了晚饭?” 她只得道:“刚吃过,点了外卖。”谎刚撒出去,腹中一阵长嘶连绵不绝,显得像是饿了八千年。 她慌忙一捂肚子,可惜胡一舟已经听到。他强忍着笑意望着她:“看来外卖分量实在少。我还没吃正饿得慌,这附近我不太熟,不如你这个地头蛇为我介绍介绍。” 她想着她已经三番四次推拒了,要是再拿乔倒显的做作,只得笑道:“也好。” “也好”二字不是用嘴说的,是要用金钱支持的。 甲方爸爸到了她的地盘,肯定不能让别人破财。 她舍不得花自己的钱,只得找个去卫生间的借口尿遁到偏僻处,向张奔力打电话请示,并且刻意强调她招待胡一舟绝对不是为了跳槽,而是“促进双方沟通和谐”。 张奔力在电话另一头简直要痛哭流涕。 他不要听她的任何解释,只有一句话:“花花花,把他招待舒服,多少钱都花。开好发|票明天找我签字。” 她得了尚方宝剑,一拐一拐回到胡一舟面前,准备演一把豪爽时,胡一舟已经主动找好了去处:“网上说这附近有一家粤菜馆,评价很不错,我们去尝尝。” 胡一舟所说的附近,还真的很不附近。车程足足有二十分钟,才到了那家馆子附近。 车子停到了停车位,他先下了车,绕到了副驾驶边,拉开车门,向她伸出手:“小心……” 她抬头看着他,不期然就想到了沈燃。想到了几天之前,沈燃也是这样站在车门边,等着她下车。 后来她撒了一回泼,一拍两散。 她晃晃脑袋,把沈燃丢开,只思忖了一息,便把手搭在胡一舟的手掌心。 男人的手似乎都是同出一辙,干燥而温暖。只是在这炎炎夏日,手心的暖意就显得太过多余。 顾苗苗自己被烘烤的出了一层手汗,胡一舟却仿似并不知道,等她跳下车,他的手又从她的掌心离开,转去了她的小臂,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分卷阅读37 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 “你这样怎么能上班?不如你向张总监请两天假,好好在家里休息。”虽然扶着她,可身体却离她有几步远,行止间很是绅士。 她笑道:“我是劳碌命,在家里躺不住。” 他不由得便想起在车展上和她聊过离开后,那几个研究生同学曾议论她当车模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吊个凯子好一劳永逸。 那时候他一力为她做辩解,虽然语气也坚定,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他甚至连她的真实品性都不了解。 现在听她这么说,不由又微微一笑,沉声道:“我知道。” 她偏头看他,不明白他知道什么。 顾苗苗还是第一回遇上把诸事都安排得当的甲方爸爸。当她俩人到了粤菜馆,尽管外面排着队,却因胡一舟已提前订过座,两人得以长驱直入。 位置又选的好,是在窗边,能居高临下欣赏花城夜景。 晚风拂面,远处江上的游轮霓虹灯闪烁,随着江流缓缓而行。 离江稍远处有一条街是整条汽车长龙,车灯、星光与高楼灯光遥相辉映,灿烂非常。 服务员送上菜单,她先让甲方爸爸点。胡一舟不和她客气,点了一道汤,一道荤菜,一道素菜,又将菜单拿给她。 她其实不挑食,什么都爱吃,想着张奔力给她布置的任务,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甲方爸爸陪好,又点了一份汽锅鸡和鲍鱼粥。 等菜的间隙,她把话题引到了工作上:“胡经理高瞻远瞩,对朔建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和意见,还请不吝赐教。” 此时服务员端上鲍鱼粥,他不等服务员分粥,先拿起碗舀了一勺粥,放在她面前。 等把自己的碗再舀满,胡一舟这才看着她微微一笑:“我们来个约法三章,以后非工作场合,你不称呼我为‘胡经理’,我不称呼你为‘顾工’,好不好?” 她呵呵一笑,舀了一调羹粥咽下去,这才弱弱反驳:“怎么好唐突胡经理……”再说应酬其实也属于工作场合啊。 胡一舟给她加油打气:“可以唐突,欢迎唐突。” 见她忽然不说话,只垂首默默吃粥,始觉自己的话说的有些出格,只得找补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其实也不必拘泥于职场上的形式主义。 他主动想了个话题:“顾小姐,听说你最近在细查巴姆文化,可有什么收获?” 她和胡一舟几次接触,感觉他其实比较单纯,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便也实话实说:“项目在竞标时,都只是提出个宽泛的概念,主要还是看预算和提案亮点。朔建提出的巴姆文化,概念是有的,要继续细化却还要系统学习。巴姆文化并非近代,在历史上也不属于主流文化,能找到的资料有限,想要详细了解不是件容易事。” 他点点头,忽然转了话题:“你们张总监最近是否一直抓狂?” 她微微一笑不说话,表示默认。觉得这么出卖自家领导好像不太好,又补充了一句:“他家最近生了二胎,他压力陡增,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胡一舟摇摇头:“人在社会久了,会不期然的染上很多习性。说话说一半,是最大的弊端。如果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说话不打机锋,直中靶心,交流就容易的多了。” 她听他这么说,隐隐有些明白张奔力和他之间的纠结点在哪里。 再想一想,张奔力人已三十几,在社会上混了十来年,面对客户时确实存在胡一舟所说的问题,其实就是时下里所说的“油腻”。 不止是张奔力,包括她在内,谁和谁说话不保留一半。 胡一舟是才走出象牙塔,还保持着一颗初心。如果在这社会上浸染两年,只怕会比别人更油腻、更有城府。 所有的菜已全部上齐,胡一舟给她舀了碗猪蹄汤,叮嘱她:“多吃猪蹄,以形补形。” 她不由一笑,喝了两口,又是一笑。 气氛忽然轻松起来,没有一开始的拘谨。 胡一舟吃过一些,停了筷子,问她:“我有位师兄毕业后在花城大学任教,他认识几位历史系的教授,你要有兴趣,我就和师兄联系,让他先问问那几个教授谁研究过巴姆文化。” 她有些惊喜:“真的?”如果能有专家指点,自然更好。 朔建其实原本也请了专家,只是巴姆文化比较特殊,那位专家了解太过宽泛,在指导文化落地上比较勉强。原本是打算继续再找,只是近期项目忙碌,就把找专家的事情暂且搁置。 胡一舟见她双眸闪亮,知道她感兴趣,含笑道:“既然你有兴趣,我今晚上回去就联系我师兄。” 她客套道:“麻烦吗?你是甲方,我不好意思劳烦你再为乙方的事情操心。” 他摇摇头:“其实都是为了把项目做好,文旅项目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各方都要尽心。” 她不由抬头看他。 他微微一笑,再不多说,又舀了一碗猪蹄汤给她。 ☆ 分卷阅读38 、023 顾苗苗今夜这顿饭局, 收获颇丰。 却也太“丰”了些。 两个人三菜一汤一粥,如果胡一舟给力一些,两个人是能解决完的。 可没想到胡一舟竟然是个假把式,看着高高大大, 食量却很不行。 这就很为难了顾苗苗。她最后放弃了形象, 奋力解决, 也只解决了三菜一汤,还剩下小半盆粥实在是能力不济, 含恨放弃。 胡一舟惊喜道:“没想到你饭量不小,和外面那些吃一口饭就喊撑的小姑娘一点都不一样。” 顾苗苗“呵呵”两声, 挪到收银台时, 却不知道胡一舟什么时候都已经结了账。 她想来想去,是自己中途跑去卫生间腾内存时,被胡一舟抢了先。 胡一舟看她脸色不好, 只得解释:“哪里有让女孩请客的道理……” 她额上浮上一层汗珠, 向他摆摆手:“与你无关, 我有个吃饭必空盘的毛病, 可是害苦了我……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经常和别人吃饭的原因。” 胡一舟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吃那么多,实在是因为点的多。 他看她撑的很不舒服,一点都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忙忙道:“怪我,我应该早早问问你。等下了楼我就去给你买消食片。” 电梯一趟趟停到面前,将等在前面的人一一带走。一直到十来分钟后, 两人才得以进电梯。 上层下来的人已不算多,偌大的轿厢里只站了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个贵妇装扮奢华低调,一下子引起了顾苗苗的注意:“楠姐?” 楠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目光却瞥了眼胡一舟。 不妨胡一舟跟着开腔:“沈总。” 顾苗苗吃惊望过去,和楠姐中间隔了两三个人而立的一个青年,不是沈燃又会是谁。 她立刻垂下眼皮,跟着胡一舟问了一句:“沈总好。”转头站去楠姐身边。 沈燃点点头,将眼神撇开。 楠姐这时候却又开口:“怎么不知道问人?” 她又转回头望过去,楠姐身畔有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却又是熟面孔,她小时候经常见。 她一个个问过去:“张叔叔好,李叔叔好,黄叔叔好……”心中纳闷这些人怎么会聚在一起。 几句话间,电梯已到了底。 顾苗苗留了一步,和胡一舟两个先拦着电梯门,等几位派头不凡的大佬先出去,她才长吁一口气,向胡一舟吐吐舌头。 胡一舟出了电梯,照例扶着她手臂,压低声问她:“你都认识?” 她点点头,悄声道:“都不是善茬。” 两个人正窃窃私语间,停在大厅的那几位大佬已经寒暄完毕。楠姐转头呼唤:“苗苗过来。” 顾苗苗不想过去。 其他几位大佬倒无碍,可沈燃那位大佬她前两天才得罪过,现在不愿和他有交集。 胡一舟悄声问她:“你和他们熟不熟?若是不愿留下,我就先送你回家。” 他刚问过话,楠姐已经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前来,眉头一蹙,先看向她脚上一双拖鞋,以及其中一只涂了紫药水的脚腕:“脚怎么了?怎么一点口风都不漏?” 她抬头看着顾苗苗冷笑一声:“行啊你,翅膀长硬了,这是要飞了。” 苗苗看楠姐这架势,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松离开,只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胡一舟:“多谢胡先生今晚的款待,这位是我家太后,我要留下陪她……” 胡一舟看着楠姐如此年轻,听顾苗苗对其称呼,又像是她母亲。只看母亲的穿着高调华丽,女儿的衣着却很普通,他虽不知内情,却也知道不算平常。 一出“年轻继母苛刻继女”的剧本在他心里展开。 他垂眸细看顾苗苗的神情,见她微微嘟着嘴,唇珠上那颗黑痣俏皮的凸显出来,瘦削的脸上只有懊恼,倒不见惧怕。想来顾苗苗已成年,继母便是再如何,也不可能明面上行虐待的行为。 他向楠姐微微颔首:“伯母你好,我是顾小姐的……朋友。” 楠姐淡淡点头,瞧不上他的意思溢于言表。 他微微一笑:“不打扰两位,我先走一步。” 他转头看向顾苗苗,微微扬声,刻意向她叮嘱:“安全到家后,给我来个消息。” 再向楠姐点点头,又去向沈燃道别,大步出了大厅。 过了几分钟胡一舟重又进来,目光在大厅中梭巡一阵,见顾苗苗几人还没离开,径直走到她面前,向她手里塞进一个小盒:“记得吃药。” 车里开了空调,车窗紧掩,却关不住红尘俗世。 楠姐向前排司机打招呼:“小沈,开一点音乐。” 几秒钟后,汽车里响起了一段活泼的旋律。楠姐借着音乐的掩护,首先向身边的顾苗苗发难:“行啊你,脚踩几条船。” 顾苗苗往侧前方的沈燃背影撇去一眼 分卷阅读39 ,低声反唇相讥:“没你行,你是打算包小白脸。” 顾苗苗没想到,她和沈燃的缘分,远远没有她和他这辆路虎车的缘分多。 数天之前她坐上了他的驾驶位,当了一回司机。 几天之前她坐上了他的副驾驶,占了情人的宝座。 现在又因为在吃饭的地方打不到出租车,她借着楠姐的这股东风,坐上了后排座,过了一把领导瘾。 此时她唇边挂着冷笑,猥琐的目光在楠姐和沈燃之间游移,最后暗示楠姐:“你先把自己的事情藏好再说。” 楠姐抬手轻拍了她一巴掌,低叱她:“小小年纪,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 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脚腕上:“可去看过了医生?怎么就那么不小心?伤了也不告诉我。你怎么上班?你跟我回花家住几天,我让司机每天送你。” 她的胃撑的很不舒服,往下瘫了瘫:“别替我拿主意,我住在饭馆,要啥有啥。你要是强逼我去花家,我看到花老头就一脚踹翻他。”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前方的沈司机也曾挨过她一腿,便又住嘴,向楠姐摆摆手,烦恼道:“你别多管我,我二十四了,不是十四。” 楠姐叹口气,靠在座椅上不说话。 顾苗苗侧首靠着玻璃,没有目标的看向窗外。一盏盏路灯疾步倒退,看起来很是欢快。车周围偶尔有骑着机车呼啸而过的姑娘,穿着一身她很眼熟的黑色高腰短裙和短款上衣,飒的不行。 她看了一阵,转过头,目光便投向了侧前方的沈燃身上。 不苟言笑,他悄无声息坐在驾驶位,稳稳的握着方向盘,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塑。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沈燃的侧脸很好看,远比八年前的他好看的多。 那时候他才告别少年时代,尚属年轻,又兼在国外留学,吃多了甜食奶油。她初遇他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一点点婴儿肥,每当他抿嘴一笑,脸颊就会挤出一点点酒窝,看上去可爱极了。 有人说,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 或许吧。 现在的沈燃,脸颊脂肪早已经消退,下颌线收的干脆利落,拐角并不方,不见咬肌的肌肉走向。从美学的角度看,既反映了男人的阳刚,又并不显粗鲁。 她的目光从他的侧脸上往下,顺着被安全带勒紧的衬衣,瞄上了他微微起伏的胸肌,和收的平平的小腹。 这个侧影,确实有些性感。 她重新坐直了身子,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前排的后视镜里,便撞上了沈燃的一双眼眸。 冷漠,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又像有些审视,不知那样看了她多久。 她的心猛的一跳,迅速拉回视线,装腔作势清了清嗓子。等再偷偷摸摸看去,镜子里的青年是一副认真开车的模样,仿佛刚才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的相遇,只是瞬间的幻觉。 前路遇上几个大拐弯,车子开始左拐右拐。顾苗苗喉间涌上了一股酸水,吃撑了的胃开始作妖,安全带也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楠姐又开始和她说话:“你和花家老大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是他不对你胃口,你才找了其他人?还是刚才那个青年的攻势比花木深更猛烈?我不好去问花木深,只能来问你。” 顾苗苗刚要回复,一口酸水涌上来。她立刻闭嘴,直到这股恶心劲儿过了,这才摆摆手:“我不想谈这个。” 楠姐:“不谈这个还能谈什么?你也知道你二十四了呀?我二十四的时候和你爸感情稳定,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局,早都结婚了!” 顾苗苗双臂环胸压着胃:“我不舒服……” 楠姐:“哼,你不舒服,我还不舒服呢。你要是不想我再替你操心,你就别总是让人担心。” 车子还在大拐弯,车速降了一些。 顾苗苗周身浮上一层冷汗,闭眼靠在靠背上,楠姐的声音却还不知疲倦的打过来:“你自己找不是不行,但是那些人是什么背景,你都了解清楚了?他们不是看你漂亮想占你便宜?” 楠姐略略仰头,看向驾驶座的沈燃:“小沈,刚才的小伙子,好像你认识。人品怎么样?家世怎么样?他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哎呀你把音乐关了,吵的烦人。” 车厢里一瞬间安静。过了几秒,沈燃的声音从前淡淡排传来:“胡一舟是五洲公司的设计部经理,博士毕业……” 楠姐喃喃:“博士呀?博士倒也成,以后生了小孩儿智商高……”又“哎哟”一声:“我向你打听算个什么。” 她刚刚说罢,有一辆车忽然从车后窜到前面去。沈燃猛的一打方向盘避开,车身一陡,后排的顾苗苗短暂的呻|吟一声,急速的要按下车窗。却仿佛已经来不及,她忽的直起了身子,抱着肚子“呕”了一声。 楠姐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不到一秒,她眼睁睁看着顾苗苗仿佛水娃上身,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股浑浊水柱源源不断的飙向侧前方,精准的攻击了驾驶座上那个青年…… ☆、 分卷阅读40 024 夜里十点的小馆子已经没什么堂食客人。 顾苗苗洗完澡, 在阁楼上的卧室里给自己脚腕涂药时,痛的下不去手。 厨子白芷接手,等把药油搓热,一层一层揉进皮肤里, 这才扯走了顾苗苗嘴里的毛巾, 蹙着眉头问她:“你又和谁打了一架, 把脚又伤成这样?你再不小心,伤筋动骨一百天, 我看你那些靠腿的外快别想再挣。” 顾苗苗躺在床上,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回想起当时在车里, 楠姐那一声不优雅的惊呼,想起沈燃猛的踩下了刹车,想起她一边仓皇打开车门要逃、一边把座椅和脚垫也吐的一团狼藉……想起她怂的不敢面对, 跑了足足有三五百米, 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钻进去继续逃。 说实话, 到了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饿。 她低声道:“我……我吃撑了……” 白芷不明白这句“吃撑”是对事实的描述,还以为是个形容词。她一边收拾小药箱一边叮嘱:“你平时多么吃撑都无所谓, 现在脚伤着再吃撑,你就是和钱作对。” 白芷离开后,顾苗苗开始准备第二天上班穿的衣服。一拉开衣柜, 便看到了她的那对隐形内|衣。 浅碗似的两片东东好整以暇的放在隔板上的收纳盒里,并没有被顶在什么人的鞋尖上。 她扑上床,把脑袋扎进枕头里哀呼。 夭寿啊,三番四次的得罪甲方高层, 还怎么活! 鬼哭狼嚎了一阵,招来了白小愉。 小屁孩抱着自己的小睡毯爬上床,坐在她脑袋边,先说了一句“干妈,我今晚想和你睡。” 紧接着就迫不及待的关心她:“干妈,你怎么了?被小哥哥伤了心吗?” 她止了哭嚎,从枕头里扬起脑袋:“你小小年纪,都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白小愉替自己辩解:“电视里都这么演,牛魔王喜欢上玉面狐狸,铁扇公主也是像干妈这样哭的伤心呢。” 她哀叹一声,支着脑袋看着白小愉。 心里憋得慌,想找人倾诉。 她打了个比方:“比如说喜羊羊与灰太狼。喜羊羊吐了灰太狼一头一脸,特别不礼貌。你说喜羊羊要不要给灰太狼道个歉?” 白小愉吃惊:“哪一集?我怎么没有看过?” 她催促:“你别管哪一集,你就说,需不需要道歉?” 白小愉歪着小脑袋瓜想了想,回答:“我们幼儿园老师说,做错事一定要说对不起……” 她从手机里翻出通讯录,找出了沈燃的名字。 白小愉继续:“可是灰太狼要吃喜羊羊,喜羊羊如果去向灰太狼说对不起,不就被灰太狼吃进肚子了吗?” 她一愣,抬眼重新打量白小愉:“你的意思是,不用去道歉?” 白小愉又想了想,给了她第二个答案:“道歉也行,反正灰太狼不一定要吃喜羊羊。灰太狼家里还有个红太狼,他一定会让红太狼先吃。” 顾苗苗扶额,觉着和白小愉代沟太大,两个人说不到一块去。 她正郁郁着收拾衣裳,电话铃声响起。 她倏地一抖,明知道沈燃一定不会打她电话,却又担心沈燃遭遇羞辱一时冲动要打来骂她。 来电不是沈燃。 是胡一舟。 胡一舟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真切的关心:“你顺利到家了么?” 她又扶额。 到家是到家了,顺不顺利,又另当别论。 她“嗯”了一声,打起精神回复:“刚到家,挺好的。” 胡一舟:“那就好,消食片吃了吗?” 她这才想起还该有一盒消食片,本来捏在她手里,后来就失去了踪迹。不知是落在沈燃的车上,还是落在了出租车上。 她含糊应了一声,正要胡扯两句就挂电话,白小愉此时却凑过来,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干妈,是你男朋友打来的吗?” 她慌忙要捂了话筒,胡一舟那头已经轻笑出声。 她怒瞪白小愉一眼,拿着手机跳开一些,向电话那头解释:“刚才是我干儿子乱说,他才四岁,脑子还没长好……” 胡一舟又轻笑两声,夸道:“小朋友挺可爱。” 可爱个屁! 她在心里唾弃了一回白小愉,又道:“感谢胡先生今晚的款待,还有药。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 胡一舟“嗯”了一声,又说:“明早……” 他只开了个话头,却又半途截断了这个话题,只同她道了声“晚安”,便挂断了电话。 顾苗苗回到床边时,白小愉已经适时的入睡,小睡毯甩在一边,自己撅着个小屁墩睡的香甜,把自己刚才捣乱的过往完全忘记。 第二天,顾苗苗刚到公司,一股异样气息迎面而来。 同事们没有忙着画图或者和甲方爸爸打电话沟通项目,虽然人坐在工位 分卷阅读41 上,却全都在嬉笑个不停。 看到她来了公司,离她最近的同事陡的一阵喷笑,高声向大家宣扬:“女猪脚来啦!” 戏谑眼神层层将她包围。 顾苗苗虽然莫名其妙,却直觉不是好事。 有位女同事捂着嘴提醒她:“看公司QQ群。” 她慌忙打开电脑,登录上QQ,点进了群里,历史消息全部被图片刷屏。 每张图片的构图都差不多。 图片边上是一辆车,车边上斜靠着一个身材妖娆、一身抹胸两截裙的姑娘。 姑娘面前站着个姿势别扭的青年。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的是,青年的鞋尖上,挂着一只浅碗状的隐形内|衣。 这一幕如此眼熟,眼熟到她几乎能想起当时在车展即将结束时的那一幕的所有过程,以及当时沈燃的每一个冷漠眼神之间的小小差异。 她最开始看到的还只是原始图片。再往下拉,图片上的素材已经被玩坏。 要么是她和沈燃的脸调换了位置,身穿抹胸短裙的是沈燃,脚尖上挂内衣的是她。 要么是缩小的她挂在了沈燃的鞋尖上,那个隐形内衣却像个帽子一样顶在了沈燃的脑袋上。 甚至于还有她和沈燃两个,连同那个内|衣一起,被P在了各种背景里。车顶上,山顶上,泰坦尼克轮船上,即将发射的火箭上…… 她身子一晃,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旁边同事热心安慰:“顾工你要红,你这是要大红啊!” 她有些眼晕,看着图片里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徒劳的辩解:“这不是我,你们认错了,这只是和我有点像。” 同事哈哈一笑:“别谦虚,你嘴上那颗痣拍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不是你。我问你,‘失奶妹’是你,那个‘顶奶帝’是谁?” 顾苗苗:“什么顶奶帝?” 同事一本正经给她科普:“脚尖顶着个奶|罩,就是顶奶帝。我看着怎么像五洲的沈副总?” 旁边又有同事靠近来附和:“确实像沈副总。不,不是像,就是他本人。” 同事赞叹着:“前两天我研究了五洲集团的历年财报,才得知沈副总以前在国外负责五洲的海外业务,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空降花城五洲当副总……” 她拍了拍顾苗苗的肩膀:“沈副总有才有貌,你和他传上绯闻,不亏!” 顾苗苗身子又一晃,连忙否认:“不是他,你们认错人了,不是我,更不是他!还有什么失奶妹、顶奶帝,你们还能不能更龌龊?!” 她立刻躲去茶水间,给M汽车的柳主管打电话。 柳主管已早一步知道了这个事情,在电话里安抚她:“你别着急,公司正在研究。”匆匆挂了电话。 她接了一杯咖啡稳定心神时,总监张奔力也进来接水,盯着她不换眼。 她在吧台上扶额半晌,决定不管张奔力如何八卦,她都一力否认到底。 张奔力端着水杯,果然向她走来。 她敛去了面上所有神情,装出轻松愉快的模样。 张奔力身子前倾:“怎么样?胡经理昨晚和你是不是相谈甚欢?” 呃?竟然不是问她照片的事。她忙忙回答:“还行吧。” 张奔力长舒一口气:“看来你倒是能和他沟通,比我们其他人都强。发|票呢?拿来我签字。” “昨晚是胡经理请客……”她的话才出口,见张奔力迅速的蹙了眉,不由有些心虚,“让甲方买单,不合适是不是?” 张奔力重重强调:“岂止是不合适!顾苗苗,你那七年行业经验,是不是忽悠人的?你难道不知道吃人嘴软?现在正是要胡经理嘴软的时候,你怎么能让他买单?” 顾苗苗为自己辩解:“可是,我是伤残人士,买单抢不过别人啊!” 张奔力给了她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幽怨神情,又站了一会,转换了思维:“你和五洲的沈总,关系到了哪一步?” ☆、025 顾苗苗在各种否认中, 面红耳赤又心惊胆战的度过了一早上。 临近中午,她又打电话询问柳主管。 柳主管的声音轻松愉快:“公司已经有了解决方案,正在加紧办。你别担心,国庆车展你还能参加。” 这句话却不能令顾苗苗安心。 这一整天她沉浸不到工作中去, 每隔一两个小时, 就要在网上搜一回。 对于一个全球百强的大公司来说, 照片的事情或许不重要。一整天下来,M汽车那边也并没有解决照片的事。 好在一直到下班的时候, 她和沈燃的那张照片还主要在车友圈流传。 车友们只顾着调侃,并夸赞拍照的人场景抓取的精准, 并没有去纠结照片里的人都姓甚名谁。 她给自己宽心。 照片能在公司QQ群里刷屏, 显然是有同事认出了她,所以才 分卷阅读42 在小圈子里传一传。 对外界来说,她还是查无此人。 况且, 每年车展上, 车模走光或者翻白眼的丑照不胜枚举, 车友们笑一笑就过了, 并没有什么后果。 她的推断也不是没有道理。 除了车友圈和朔建同事群,她加入的其他QQ群和微信群,也不见有人提及此事。 可见是她想多了。 顾苗苗今天没有留在公司加班, 她受不住同事的调侃。 等出了公司,坐电梯到了大厅,她立刻注意到了休息区沙发上的一个青年。 青年正抱着手机在看, 没有留意到她的出现。 她只考虑了一秒钟,就悄无声息往外走。 刚刚到大厅门口,便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唤她:“顾小姐?” 她探首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投去遗憾的一眼,转回头装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胡先生?” 傍晚的余晖不甚刺眼, 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外立面,将斑斓光线投射在青年的脸上。胡一舟眉眼温和,面上噙着微笑,同她道:“还好我来的早,否则就要截不住你。” 她又做出疑惑的神色:“胡先生是要来谈文旅项目方案?还是联系到了花城大学的历史学教授?你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不用麻烦专门跑一趟。” 此时写字楼里白领正匆匆下班,从两人身边川流不息的走过。 有朔建的同事见到两人,一边将满含深意的目光投向两人,一边装模作样上前打招呼。 顾苗苗向同事解释:“胡经理为了项目而来,你也是项目组成员,不如一起听听?” 那同事却忙忙摆手:“我家里老母还病着,孩子还嗷嗷待哺。为了工作不顾家,不适合我这种拖家带口的人。”又向顾苗苗瞥去揶揄的一眼,转头离去。 胡一舟垂首看了看顾苗苗的脚腕,向她提议:“我们在车上慢慢聊?” 她立刻显出了为难的模样。 昨天吃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不能再给自己一次吃撑的机会。 胡一舟显然也想到了昨天,面上笑容更甚,向她解释:“今天我就不劳烦你一起吃饭,只送你回家可好?你这脚腕,我看着比昨天还肿。” 她松了口气,又想起张奔力得知昨天的饭局是胡一舟买单时的表情。 身为社畜,在把甲方爸爸侍候好的同时,也要把领导侍候好,这是小小打工仔的天职。 她只好提议:“这附近有一家日料餐厅,同事都说好,我还没有去过,不知道胡先生可愿意赏光?提前说好,这一顿我请。” 高端餐厅的特点,就是价格高,分量少。 胡一舟今天点菜十分克制,等两个人出了餐厅时,说实话,顾苗苗还有些没有吃饱。 可没有吃饱,总比吃撑了的强。最重要是开到了发|票,完成了领导交代的任务。 胡一舟来找顾苗苗,是向她转告花城大学历史学教授的消息。 两个人在餐厅里已经把周末去见教授的事情商议定,在车上就没了关于工作的话题。 车子在一处斑马线前等红灯时,胡一舟瞥她一眼,提起了工作之外的事:“我建议你还是请假休息两天。我在照片上看,你整个鞋跟都歪在了地上,脚腕呈九十度扭转,看着都疼……” 她倏地一愣:“什么照片?”心里急速祈祷,千万不要是和顶奶帝大眼瞪小眼的那张照片啊! 此时交通灯已换了颜色,车子继续往前。胡一舟一边注意着前路,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在车展上险些摔倒的那张照片……” 她的头一个顶两个大,支支吾吾道:“你……你也看到了?这么说,整个五洲都知道了?”她难以想象沈燃要是看到那张照片,会是如何抓狂。 胡一舟的回答稍微安定了她的心:“五洲?别人我倒是不知道,这两天大家工作都还挺忙,网上冲浪的时间比较少。” 把话题又转到了昨天晚上:“你昨晚回家,伯母没有为难你吧?” 她恍惚的想着照片的事情,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伯母”是指楠姐,便摇摇头:“没有,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嘴里这么应付着,又想问问他能不能看出来照片上的“顶奶帝”是谁。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万一他本来没看出来,被她一提醒,反而认出了沈燃呢? 甲方和乙方,最好还是不要闹出什么桃色新闻。这可是把双刃剑,有时候看着会促进项目的进展,有时候反而对项目造成了阻力。 她在上个公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甲方家属闹到公司,扬言要打她这个破坏家庭和谐的小三。那时候哪怕她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外界猜疑的目光多了也是很心烦。 她想到此时,立刻问了一句:“胡先生,你可有了家室?” 胡一舟瞥她一眼:“还没有。” “可有女朋友?” “还没有。” 分卷阅读43 “可有正处于暧昧期间,还没有确定关系的女性朋友?” “还没有。” 她再郑重确认一回:“真没有?” 胡一舟也郑重回答她:“真没有。” 她长舒一口气,喃喃道:“这我就放了心……” 胡一舟将含笑的目光投向她,数次想要说什么,却又收回了话头。 车子停在了饭馆门前,胡一舟十分绅士的替她打开车门,向她探出手。 等将她扶下车,抬头打量着街面:“你就住在这附近?”没看到临街的住宅楼啊。 此时白小愉正端着小马扎端端正正坐在自家馆子门前,瞧见车里下来的顾苗苗,立刻冲上去大喊:“干妈,我想死你啦!” 等投进顾苗苗的怀里,才看到顾苗苗身边站着个青年。 白小愉懂社交在这条街是出了名的,他立刻向胡一舟鞠一躬,规规矩矩打招呼:“干爸爸好!” 顾苗苗身子一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个小崽子说什么?” 白小愉又鞠了一躬,小嘴张开,想要把刚才的一幕重新来过。 她慌忙捂了他的嘴,把他塞到身后,忙同胡一舟解释:“小孩子脑子没长好,他乱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胡一舟含笑道:“这就是你昨晚在电话里提到的小朋友?” 白小愉立刻从顾苗苗身后探出小脑袋瓜:“你是昨晚给我干妈打电话的小哥哥吗?” 胡一舟蹲低身子,向他点点头:“应该是我。” 白小愉也学着他的模样蹲下去,向他点点头:“那就应该也是我。” 顾苗苗再也顾不上职场礼节,揪起白小愉就走。 白小愉边挣扎边向胡一舟挥手:“干爸爸再见!” 胡一舟也挥挥手,缓缓起身,看着那个姑娘气急败坏的单腿跳着进了一家馆子,那个小屁孩则快快乐乐的跟在她身后,一边跑一边喊:“干妈,今天幼儿园老师表扬了我……” 他唇边笑意闪动,站了许久,再抬眸时,蹙眉看了看这环境明显不怎么好的地段,转身开车离去。 顾苗苗被白小愉和胡一舟的打岔,就短暂的忘记了顶奶帝那码事。 等第二天早上她到了公司时,眼见着公司的气氛比昨天早上还热烈活泼,一股不妙的预感再次降临。 她打开电脑离开登录QQ,打开公司群时,群里依然是她和沈燃的图片刷屏,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她的同事再次向她热心指路:“看微博。” 她登时汗毛倒立,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打开微博,一马当先去吃自己的瓜。 热搜排列第七,有一条“佩戴隐形内|衣的正确方式”的话题。 从话题上点进去,江湖上知名大V全部都在“佩戴隐形内|衣”的这个标签下,发着足足九张她和沈燃在车展上那张照片的各种P图。 竟然还有动图。 沈燃如何向她扑过来,她如何被一旁的车子阻挡来不及躲开,沈燃如何在快压上她的时候稳住了身形,她的右边的隐形内|衣是怎么从胸口蹦出了,在空中化了个弧线,然后欢快的挂去了沈燃的鞋尖上……最后,她如何错愕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又看了一眼沈燃的脚尖后,将生无可恋的目光盯在了沈燃的脸上。 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当时她并不是自以为的面无表情,却原来是生无可恋。 而沈燃投向她的目光,她原本以为是一贯的冰冷。可在动图里,在他的那张冰冷面孔旁边,分明还有他红的在滴血一样的耳根……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安康~~ ☆、026 顾苗苗冲去茶水间, 一个电话打给了柳主管:“我的事情上了热搜你知道吗?你昨天不是说你们公司要处理照片的事情?怎么越处理越轰动?我这样以后还怎么在车模界混?” 柳主管的声音在另一头十分平静:“别着急,公司在加紧处理,公关部的同事昨天半夜都还在忙。” “半夜?半夜就在微博上发酵了?”她一把捂住了额头。她哪里能想到,半夜她在闷头睡大觉的时候, 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 柳主管道:“我要继续去忙, 有新消息我就通知你。” 她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再没有工作的念头,盯了微博一早上。 等张奔力喊她进办公室谈话时, 事关她的那条热搜从第七爬到了第三,旁边还跟着一个红字:热! 张奔力掩了办公室的门, 向她投去审视的目光, 继昨天只是出于八卦而询问过她和沈燃的关系,今天再一次郑重问出:“你和五洲沈总之间真的没什么?” 她强挤出个笑容,顾左右而言他:“总监大人, 您家二胎是打算过满月还是过百天?或者既过满月又过百天?您提前知会我, 我也好去准备 分卷阅读44 礼金。” 张奔力眉头一抬:“这么说, 你和沈总真的有一腿?” 这个老狐狸!顾苗苗心里暗骂一声, 再不敢回避话题,忙正色道:“可不能胡说,我和沈总哪里有过一腿, 半腿都没有。张总监一定是受那张照片的引导想岔了,沈总有女朋友,旗袍美女, 宜古宜今,气质非凡。不信您在网上去看,他女朋友就在背景里。” “是吗?”张奔力果然打开手机去搜索,待找到原图, 在背景里看到那片模糊的影子,这才将信将疑的看向她:“你说真的?” 她忙忙点头:“当时正是沈总陪他女朋友买车的时候,是他女朋友鞋跟太高,三番四次都要摔倒。照片上发生的一幕,就是她最后一次倒在沈总身上,沈总临时没有稳住,又撞到了我……” 张奔力点点头,再看向顾苗苗时,神情似有所释然,又像有些遗憾。 这种资产阶级狗腿子的心理,顾苗苗特别了解。她上一份工作,之所以吃了被人“棒打小三”的亏,就是领导为了拉业务,有意无意把她和有妇之夫往一块撮合。 她看着张奔力的贱样,提前给他预警:“我和任何甲方都清清白白,你别多想,也别有不适合的期待。我虽然能靠脸蛋赚大钱,但偏偏要靠才华赚小钱,我就是这么犯贱!” 张奔力闻言,忽然冷笑一声:“说起赚钱这码事,我倒要问问你,在车展上当车模,是怎么回事?” 顾苗苗不由有些心虚。兼职和接私活固然不犯法,但是没有哪个公司的领导愿意看到职员在外兼职,他们希望员工最好连觉都不要睡,一天二十四小时操心在工作上。 她轻咳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张发|票,双手呈在张奔力面前,自行转移了话题:“臣不辱使命,昨天请了五洲胡经理吃了大餐。总监大人今后再去找胡经理,他的嘴一定软软的,Q弹的。” 张奔力接过发|票看了看金额,七百多,不算多。这个力度能不能真的在胡一舟身上产生“吃人嘴软”的效果,他表示怀疑。 但请吃过,总比没有吃过的强。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空白报销单,先在落款处签上字,这才连同发|票一起交给顾苗苗:“做的好,再接再厉。” 又警告她:“你就是兼职接私活,也没有闹的天下皆知的道理。你这么一弄,领导还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对你今后的升职还是有影响的。” 他咂摸了一回,反问她:“我怎么觉着这是你自己搞的营销?你以为那些微博的大V真的喜欢胡乱凑热闹?” 她此时哪里能顾得上升职那么远的事,只忙忙否认:“肯定不是我暗箱操作,我要是想红也不拉沈总下水。张总监帅气逼人,聪明绝顶,才是不二人选。” 等她把报销单交给财务部,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吃完便当,洗了饭盒,回到工位上时,想起了老奸巨猾的张奔力的话,再次给M汽车的柳主管打了电话。 “事情是不是你们搞大的?”她径直问,“哪怕照片是车友放出来的,动图又是哪里来的?我就说动图的角度像俯视,思来想去,这是从监控视频里截出来的啊!你知不知道你们公司一次性坑害了两个人?对方是有女朋友的呀,你让别人小两口产生了误会怎么办?” 柳主管终于承认:“没错,就是M汽车借了一波东风。”她的声音里遮掩不住的得意:“我们公司的公关部不赖吧?短短时间,扭动舆论。顾苗苗,你真是个宝,这件事要是发展的好,我至少能升成部门经理!不说了,事情还在继续推动。”立刻挂了电话。 顾苗苗再打过去,柳主管干脆不接了。 奸商!她放下电话,整颗心火急火燎,。 靠M汽车那一头是不可能了,只会加速把她坑死。她几乎能预见全网网暴不久就要向她袭来,持续不停的口吐芬芳,誓要把她赶出地球。 再能找谁?她尝试着给十几个大V发了私信过去,以侵犯肖像权的名头要求大V删除照片和动图。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私信们全都石沉大海,惊不起一点点涟漪。 她再也等不得,找了个给客户讲图纸的借口从公司遁去,拦住一辆出租车,径直杀到了五洲楼下。 夏日的五洲大楼威武雄壮,被艳阳一照,刺的顾苗苗的钛合金狗眼险些睁不开。 她把背包和手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于文海的电话。 她隐约记得,几年前她出过一回名时,貌似是于文海出面,帮她摆平了一些事。 她去保安处询问,保安摇摇头:“进出大楼的上千人,我们哪里能把每个人都记住。” 她原本想问楠姐,刚刚要给楠姐打电话,楠姐已经提前一条微信甩过来:[你和沈燃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希望你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消息后面跟着一溜照片,全是用她和沈燃的原图P成的各种表情包。 她想起楠姐那张平时温柔、一旦得理就不饶人的脸,立刻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等她在五洲大楼楼下 分卷阅读45 守株待兔了一个小时,瞧见车库出口缓缓驶出一辆乌登登的车,虽然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车型,但很像于文海之前开的那辆奥迪。 她立刻冲了上去,还没看清楚车里的人,脚下一个踉跄,碰瓷一般趴到了车头上。 车子登时刹住,从车窗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顾苗苗抬头看清楚到底是何许人时,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沈总,真巧啊……” 时隔不到24小时,顾苗苗又坐在了沈燃的车里。 车子空气清新,散发着淡淡香气,是不久前才被清洗过的痕迹。 沈燃恢复了人模狗样的高冷范儿,完全没有昨晚被人吐了一头的狼狈。 再次坐在他的身畔,顾苗苗短暂的分析了一回她和沈燃的缘分。 其实命运早有暗示,她和沈燃之间,是一场孽缘。 从她少女时期和他初遇,她的画板就给他眉心开了一个血窟窿。 那时她和沈燃都年轻,没有get到那样一个开头预示着什么。 时隔八年后回想起来,其实两个人的结局早就已经注定。老天不让两个人有什么瓜葛,最好连面都不要再见,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于是,重遇后的第一面,她一脚踹倒了他,给他嘴角开了个豁口。 接着,他在醉酒的时候,被她借着代驾的名义,连人带车一起掳走。 接着,他和朋友好端端的逛车展,她的内衣又挂上了他的脚尖,掀起了一场互联网上的狂欢。 再接着,她吃撑了,吐了他一头一脸和一车。 她原本不信什么阴阳八卦怪力乱神,在她和沈燃的事情上,她的信仰不由产生了动摇。或许她就是命里克他,他遇上她,就是倒霉的开始。不停的遇上,就要不停的倒霉。 她又一次借着后视镜偷偷看沈燃。 身边的青年直视前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开车上,仿佛已经忘记了身边还坐着一个克他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先为昨晚道歉:“昨晚我吃撑了……” 沈燃预料之中的没有回应她。 她厚着脸皮继续:“回到家后,我本来想打电话向沈总道歉来着……” 前路要转弯,沈燃开始转动方向盘。等转了过去,他忽然开口:“后来为什么又没打?” 她没料到他会回应,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借口。她总不能说有个四岁的小孩给她出谋划策,阻止了她要道歉的冲动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安康,身体健康,生活大康 ☆、027 顾苗苗坐在车上, 为自己昨天的怂劲儿找着借口。 好像也没有合理的托词,能解释的通她当缩头乌龟的举动。 她顿了顿,低下了头:“我生怕你误会我要缠着你……” 车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车外的喧嚣时不时传了进来。 她偷偷去看沈燃, 他正巧瞟了过来。她趁机向他挤出一个笑, 想着既然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让她撞上了他,就干脆把新的恩怨先解决:“我今天来, 就是想为昨天的事情,正式向沈总道个歉。” 沈燃乜斜她一眼:“那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一句话终结了聊天。 她只得硬撑着继续:“又有一件事, 也不知道沈总知不知道……” 按理来说, 上了热搜这么大的事情,沈燃又是年轻人,不可能不知道。 可对比沈燃和她, 她都慌得要跳河, 沈燃却稳的像一尊佛, 不应该呀! 当然, 他是公司高层,日理万机,没有时间关心这些也很正常。就像她爸, 当年在地产界里也算是时髦人物,可却完全不会上网,不会玩网络游戏, 就连发个邮件都要楠姐帮忙。 沈燃的回答果然是:“不知道。” 她先放了心,不知道就好,只要他一辈子不知道,就不算她拖他下水。 转眼一想, 他到底不是古人,迟早会知道。与其等着有一天他又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来指责她,不如她先下矮桩。 她垂下头去,抠着手指,“是个好消息……” 他转头瞟她一眼,这回眼神里的含义很分明,仿佛是说:“遇上你,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她只好改个说法:“也可能是个一般的消息……” 她还没找到适合的措辞把沈燃已经有了个“顶奶帝”的外号告诉他,车子开始减速,停靠到了路边。 副驾驶的车门再一次打开,沈燃站在门边上,面色无波的望着她:“下车。” 她转头四顾。 这里不算商圈,写字楼林立。下班的白领们匆匆在街边行走,临街门面里,她没有看到有诊所或者药房的存在。 不像是要带她治伤脚,这是要赶她走? 宽阔的办公桌前,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高 分卷阅读46 姓律师在和沈燃低声交流。 坐在边上的顾苗苗终于明白,沈燃其实是知道热搜那件事的。他今天来,貌似也是来解决这件事。 高律师已经提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做了一些准备,此时正在同沈燃道:“……事情传播的很广,虽然照片和视频都是侧脸,但严格来说,也是侵犯肖像权。我们暂时没有证据,可从逻辑链上说,确实是M汽车搞的营销案……” 他刚说到这里,顾苗苗忙插嘴:“有了证据,就能平息这件事?” 高律师点点头。 她忙从手机里调出一段通话录音:“这是我和M汽车营销主管的通话录音,我平时和客户打电话有录音的习惯,所以就顺手录了音。” 播放录音,电话里传来她气急败坏质问柳主管的声音:“事情是不是你们搞大的?……你知不知道你们公司一次性坑害了两个人?对方是有女朋友的呀,你让别人小两口产生了误会怎么办?” 高律师意外的向沈燃投去一眼,低声揶揄:“你倒是动作快,回国这么短就有了女朋友。我本来还想给你介绍……” 沈燃只侧耳静听录音,并不接话。 电话里接着又传来柳主管得意的声音:“……我们公司的公关部不赖吧?半夜就已经开始行动……” 听完录音,高律师微笑点头:“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是和M汽车工作人员的通话录音,但是却可以作为借口,以起诉对方商业侵权的名义发律师函……” 律师看向沈燃,探问着:“你们是个什么打算?” 沈燃先瞟顾苗苗一眼,然后才问高律师:“你有什么好建议?” 高律师顿了顿,道:“其实这种商业案子,到最后都反映在赔偿金里。微博的热搜流量惊人,这件事的热搜看来是要挂整整一天,所以哪怕给对方发律师函,一天已经过去了20个小时,对两位的影响已经产生,且难以挽回。与其如此,不如要求经济赔偿。” 沈燃想了想,问道:“可在网上泄露了的信息呢?” 律师不由一笑,拿出手机:“你们来看,现在全网的照片,你们的原照占了多少,被网友们P的乱七八糟的又占了多少?这些被P过的照片里,有多少能认出来两位?” 确实,顾苗苗看过的照片里,刚开始一些还是原照,等后来出现了各种变体,更多的是借用她和沈燃的壳子,往脸上装上了各种人甚至动物的五官。 可她的担忧显然更多一些。她平时敢兼职网店模特和车模,就是知道这些都局限在那个小圈子,很难很难出圈,所以才去挣那个钱。如果她知道会弄的全网皆知,她是一定不露头的。 她正担忧间,沈燃已给律师授权:“赔偿金是要的,热搜是要撤的,各路大V、论坛的帖子也需要删除的。对方可能还有后手,也需要提前拦截。请高律师费些心,去处理此事。” 高律师向顾苗苗投去一眼,又看向沈燃:“这位小姐呢?也一起授权吗?” 沈燃还未插话,顾苗苗连忙问:“我不想打官司,可不可以协商?”她讪笑解释:“我和M汽车合作了好几年,不到跳楼的地步,不愿意撕破这个脸……” 她要是和M汽车拉爆,这位行业领先的甲方爸爸下了□□,她的车模青春饭就到了头!! 律师看向沈燃。显然沈燃属于人民币玩家,具有话语权。 沈燃顿了顿,同高律师道:“先以我的名义吧,其他信息可以在交涉中进行暗示。相信M汽车的法律顾问都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懂。” 高律师点头应下,见沈燃依然肃着一张脸,又笑道:“这不是大事,你不用担心。”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博看了看,那条相关热搜还直挺挺的挂在第三名。他打保证:“你放心,我立刻和对方接洽。以我的资历和经验,最多一个小时,热搜就能撤掉。全网热度,凌晨就会明显降下。” 从律师事务所离开之前,顾苗苗还是装不出洒脱,向高律师打听:“这种情况,一般赔偿金大概在什么水平?” 高律师游说她:“今天的热度下降后,对方肯定要浮出水面,把流量正面往品牌上去引,会有系列营销策划案出来。在这个前提下,如果代理律师出马,有望为你争取30万到50万。如果个人私下去讨要,可能在0到20万之间。小姐最好还是授权给律师,这样大家都双赢。” 她忙婉拒:“高律师每天为民请命,我怎么好意思用这些小事打扰您,还是我自己想办法的好。” 临近九点,天上的星子全部钻出来凑人间的热闹。 顾苗苗一顿一顿走在写字楼间隙的支路上,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 虽然现在网上依然闹哄哄,可这一天已经到了尾声,又有律师的出马,她想着多少还是会有作用。 沈燃走在她一米之外,正在和人讲电话。 夜风习习,将他的声音一句句送了过来:“……都办好了,应该不会有大碍。” 对方不知道说了 分卷阅读47 什么,他语气稍稍转冷:“我只能尽量不让照片在网上继续流传,至于别人要误会,也只有让他们继续误会……” 顾苗苗听到这里,稍稍有些明白他为什么置五洲的专职律师不用,却舍近求远来这里找律师。估计五洲上下也都吃上了这个瓜,都在踊跃的看热闹。 沈燃挂了电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路边停车位。他看向顾苗苗:“你现在要去哪里?”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今天虽然不是专程要来找沈燃,可却间接借了他的东风,这时候扮演贞洁烈女就有些假。她只得客气道:“我要回一趟公司,沈总要是顺路,麻烦载我一程……” ☆、028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是星光万里, 下一刻忽然电闪雷鸣。 车子还没开出多久,忽然狂风暴雨大作,转瞬间车玻璃便被滂沱雨水包围,雨刷急速挥动也赶不上下雨的速度。 视野一片模糊, 为了防止意外, 车不能继续开, 只能找个隐蔽的位置靠边,等这阵急雨过了再说。 窗外狂风鬼哭狼嚎, 越加凸显出车里的寂静。 沈燃探手扭开音响,车里传出一阵舒缓的曲子, 似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怀旧音乐, 女歌手正在悲哀的倾诉爱情的无常。 他向副驾驶位的顾苗苗看过去。眼前的姑娘靠在靠背上发呆,神色有些疲倦,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 沉声道:“冯有利的事情……” 她蹭的转过头来, 面上的疲乏一扫而光, 转瞬间已换上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 她见他说了一句就停下, 并不急着追问,可一双星眸却死死盯着他,仿佛他不继续说, 她就能带着一丝杀气盯他一辈子。 他不由便想起在五洲大楼的停车场,她死赖在他身边向他追问冯有利的下落,曾经说过:“堵人我最在行, 沈总要是不信,大可以耗一耗……” 那一刻她的语气虽然懒洋洋,可眼神也像现在这样,仿佛上了子弹, 要逼迫的人不能逃离。 他移开目光,又看向前方。透过被雨水阻隔了的前挡风玻璃,外间景致仿佛泡了水的油画,全都晕染在一起,分不出你我来。 他拿出一片毛巾,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这才继续:“冯有利的名下没有财产,找到他,其实拿他没有奈何。我相信过了这么久,你那些堵人、骚扰家属和邻居的办法在他身上都用过。如果有用,就不会拖到现在。” 沈燃的说法,她何尝不知道。可有枣没枣打三竿,总比弃之不理的强。 她昧着良心恭维道:“沈总考虑的周到。” 他听出她嘴里的搪塞,伸手从中控台上拿起一个黑色皮夹递给她:“你在隔层里翻找,有张名片上印着一个叫‘许三川’的,就是冯有利的新马甲。” 她有些怔忪的从他手中接过皮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翻人东西。 正愣神间,脑袋上方车顶忽然“轰隆”一声炸响,不啻一道惊雷。她没有防备,“啊”一声尖叫,等隔了片刻,再反应过来时,已被一个温暖的身子拥在了怀里。 身子的主人一直手将她压向他,另一只手护在她后脑勺上。一瞬间又松开了手,叮嘱她:“你坐着别动。”打开车门弯腰出去。 狂风裹挟着暴雨,瞬间扑进了车里。他不知站去了哪里,车顶上却立刻传来一阵拖拽声。 天际闪电晃动,雷声大作。 她忍不住倾往驾驶位,想要探头去看。 又一声巨大的拖拽摩擦声之后,一声什么落地的巨响从她那边传来。 接着,沈燃似落汤鸡一样钻进了车里。 等他关了车门,转过头来,她吓了一大跳。他半边脸上鲜血混杂着雨水,顺着脸颊不停歇的滴落。 她慌忙从中控台上抓起抽纸,倾身上去替他擦拭,胳膊抖的稳不住。 他挤着一只眼睛,从她手里接过纸巾,低声道:“是小伤,被树枝划拉了一下。” 她又掏出纸巾凑过去,继续替他拭血。借着车顶灯才看清楚,他眼皮上多了一道伤口,看着并不深,可鲜血却源源不断的从伤口涌出。一直到用了半包纸,才勉强止住血。 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来一张创可贴,撕开包装,给他贴上去。 他就靠在座椅上,伤了的那边眼虽然挤着,另一边眼却静静的望着她。目光里没有往常的冷漠,却也没有什么温暖。 依然是审视。 仿佛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她最多。好多次她遇到他时,他总用这种上帝视角在打量她。 她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只将注意力放在他的伤口上。 等贴好创可贴,她又往车里四望,要找干净毛巾,便在后排座上方看到了她的那张碎花小毯。 是他醉酒那夜,她从家里取出来给他御寒。后来她早上去买早饭时,他又连人带车一起消失。 她后来去找他拿小电 分卷阅读48 驴,倒是完全忘记了这张小毯。 她向后排半趴过去,抬臂挑起碎花毯,整个摊开盖在了他的头发上,低声道:“先擦擦雨水,否则伤口要感染。” 外间雨水依然肆虐,车里他不声不响的用薄毯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和衣服。他的白色短袖衬衣湿淋淋的贴着他,前襟处也是一片血水淋漓。 车里的音乐还在不停歇的唱着,依然是悲戚的控诉爱情,却莫名的抚慰了不知谁的悸动心绪。 她低声问他:“刚才是怎么了?是倒了的树砸在了车顶吗?” 他“嗯”了一声,又补充:“好在不是大树。” 她探头往车外望去,雨水没有任何要减小的趋势,这里却留不得了。如果周围再有树倒下,她和沈燃连着这车只怕立刻会被拍扁。 车、男人、女人要素都有了,和上了热搜的图片差不多。 等第二天有人来给她和沈燃收尸时,把她的内|衣往出一扯,甩到沈燃身上,齐活,又是一波热搜。 标题她都能预想到:失奶妹和顶奶帝,生而同台,死而同穴。 短短一会功夫,沈燃的眼皮已经肿的睁不开,连带的半边脸也肿胀不堪。 她和他商量:“你这样是不能开车了,我来开,先离开这里停个安全的地方。” 他点点头,打开手边的车门就下了车。 她一愣,忙忙挪去驾驶位,等他冒雨重新上了车,车子重新发动,缓缓驶了出去。 顾苗苗原以为这场雨会持续很久,事实上没几分钟,雨势就转小。再等了十来分钟,雨水竟收的干干净净,星子们又没心没肺在夜幕里蹦跶。 她一边开车一边问他:“要不要停在医院门口?”好方便先去治伤? 他转首直直的望向她,仅存的那只眼睛里目光复杂,仿佛要说很多话,最后却只淡淡的回复:“不需要。你停到朔建附近,我找代驾。” 朔建所在的写字楼,很快到了视线范围。 车子靠边,等停稳后,沈燃从皮夹里找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冯有利的名片,他现在顶着他外甥的名义在外活动。” 她接过名片,低声“嗯”了一声,转身打开了车门。等跳下去后,想了想,又转过身看着他:“多谢沈总今天带我去见律师……我会履行承诺的。” 她的神色是他未曾见过的郑重,他瞬间明白她所指的“承诺”是指什么。 只要知道冯有利暂居在哪里,此生她再不纠缠他。 沈燃轻轻点头,垂首打开手机APP,开始找代驾。 等操作结束后,他再转头望去,那个姑娘已经一瘸一拐的到了朔建写字楼附近。 他盯着那个背影,看着她走进了入户大厅,又看到她忽然停了脚步。接着有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站到了她身畔,脸上含着一抹微笑,将一把充满少女味的粉色医用拐杖送到了她面前。 她背对他,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可只看她的身体语言,他也能看出她应该是笑了,笑的还很开心,又因金鸡独立的姿势,身体稍稍颤动,险些站不稳。 她眼前那个青年便又探手扶住了她的小臂。她好像并不反感,并没有从那个青年的手里抽出手。 他看了一阵,发现站在她身边的青年,他也认识,是五洲的设计部经理,胡一舟。 楠姐曾经当着他的面,为这位青年下过判断:“博士也挺好,以后有了孩子智商高。” 胡一舟再一次把顾苗苗送到了白芷的饭馆门前。 顾苗苗没有急着下车。 她觉得有必要和胡一舟说一说。 可又该怎么说呢?他在公司楼下守她,可从来不提前给她打电话,每每都是说是在朔建附近谈公事,送她这个半残回家纯属顺便。 他扮糊涂扮的理由正当,她要挑明就显得她自作多情。 此时守在自家馆子门前的白小愉再一次连蹦带跳的跑到了车边上,对着车上的两个人欢天喜地打招呼:“干爸爸,你送我干妈回家吗?” 胡一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变形金刚的玩具盒,隔着车玻璃向白小愉挥动,对这位助攻小天才很是喜欢。 白小愉大大的“哇”了一声,双眸如星子:“干爸爸是送我的吗?” 顾苗苗扶额,觉得胡一舟可以扮糊涂,她却再不能继续装糊涂。 她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先打发白小愉:“我和你做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你要是输了,明晚我就不住你家。” 白小愉先眼馋的看向车里胡一舟手上的玩具,这才慢吞吞入戏,石化当场。 她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胡一舟:“其实……外面那个小屁孩,是我儿子。” 胡一舟脸上的微笑倏地僵硬。 ☆、029 降过大雨不久的夜幕下, 一辆车外站着个cos石头的小屁孩儿,那辆车里,年轻的姑娘正 分卷阅读49 在利用小屁孩儿劝退来者。 顾苗苗认真看着胡一舟:“我年轻时坠入爱河,喜欢上了一个短命鬼, 他去世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我大学时早早实习, 还有你在车展上遇到我, 其实我都是在赚奶粉钱,要养活这个小鬼。” 她往窗外看看。白小愉此时虽然还在努力扮演石头, 可小孩子天性好动,脸上神情有些痛苦, 显然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他自己。 她给他一个赞, 示意他再坚持,转头又看向胡一舟: “我虽然出于某些原因一直教他喊我干妈,可心里明白他是我亲生, 也想给他找个爸爸。 胡经理人品非凡, 气质高雅, 我想着人以群分, 胡先生的朋友圈自然也不差。如果你有合适的资源,还请多想着我一些,给我介绍介绍。” 胡一舟纵然是高智商的博士, 也过了许久才听明白她的话中意。 他愣愣的看着她,还没等做出合适的反应,她已经从他手里抽出玩具, 打开车门跳下车。 等关了车门,她向他挥动着那根拐杖,热情似火的嘱咐:“拜托胡先生啦,你我也算是朋友, 我的终生大事,烦请你一定要放在心里哦!” 顾苗苗洗了澡,拿出沈燃给她的冯乌龟的名片拍了照,发到了“杀龟大会”的群里,紧接着又把自己青紫的脚腕照片发过去,附言:[我是伤兵,抓冯乌龟靠各位老少爷们儿了!] 一潭死水的群,因为冯乌龟有了消息,立刻沸腾。众人群情激愤的问候过冯乌龟的十八代祖宗之后,迅速开始制定擒龟计划。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三板斧,去冯乌龟的公司闹事、找老头老太太堵门、盯梢并骚扰冯乌龟的客户。 她不再参与,点开微博,事关她和沈燃的那条热搜果然已经不见了踪迹,热搜榜上已经被新的热点取代。 白芷拿着热敷毯进来给她治伤,一边操作一边乜斜她:“你和沈燃到底怎么了?这失奶妹和顶奶帝的瓜,我可是吃了一整天。” 顾苗苗一滞,不由想象着沈燃得知他自己叫“顶奶帝”时该会是怎样的表情。 如果是八年前,他定然是先抿着嘴闷骚一笑,紧接着忍不住便要爆笑出声,最后一定是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要笑的尽兴。 然而现在,他随时都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应该是知道他多了那样一个称号,却也不见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她看向白芷:“我要说我和沈燃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相信吗?” 白芷从她的脚丫子上抬眼,反问她:“你先问问你自己,你信不信?” 顾苗苗长叹一口气,心里有些沉甸甸。当车顶被小树砸响,她意识到她在他的怀里时,她的心确实是乱的。发现他伤了时,也确实是慌的。 八年,说起来好像很长,有时候又觉得彷如昨日,记忆清晰的她能想起很多很多她和沈燃相处时的心境。 白芷一边为热敷毯调温度,一边打击她:“你之所以记了沈燃这么久,主要是你两家结了仇,你心有愧疚。可是你要明白,这种惦念不叫爱情。” 顾苗苗点点头,觉得白芷说的有道理。她想沈燃也是一样,她和他重遇时她一脚把他踹倒,他就是立刻认出了她,才没有还手。 而他能一眼就认出她,自然也是因为有两家的恩怨,牵动着他的记忆。 其实经了今夜,她已经得到了冯乌龟的消息,她就不会再去主动找他。 她一直记得自己最开始的打算,从来没想要不认账。 她问白芷:“你还记得白小愉的爸爸什么模样吗?” 白芷没好气的呸了一声:“说你呢,别提我。” 又问她:“送你回来的那个青年,又是怎么回事?听白小愉说,你是想和我抢儿子,要当他亲妈?” 此时白小愉正躲在门口往里面张望,看见顾苗苗向他瞪过来,他立刻垂下脑袋抠指甲,装了一会装不下去,抬头天真的看着她:“……我知道我妈妈才是我妈妈,妈妈生宝宝,肚肚上都要有个疤。” 顾苗苗冷哼一声:“你虽然有些人生经验,可你知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妈妈生宝宝,肚子都会留疤,也有不留疤的。” 这道题显然有些超纲,白小愉愣了一阵,愉快的丢开疑虑,转头继续去玩才得到的变形金刚。 白芷从自家儿子身上收回目光,转到顾苗苗脸上时,原本的母性光辉立刻敛去,换上了一副恨铁不成钢:“那个青年若不错,你真的可以尝试接触接触,万一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呢?” 顾苗苗想起当她拿白小愉当幌子时胡一舟满脸的愕然,喃喃叹气:“算啦,我何必去祸害老实人,放他一马吧……” 白芷摇摇头,收起热敷毯,给她脚腕上涂抹了药膏,离开之前又看了看立在门边的粉色医用拐杖,惋惜了一把:“我以前当医生也没见过粉色烤漆拐杖,他是用了心的……” 顾苗苗坐去电脑前继续画图,如常忙到凌晨两点,要去睡觉时,又翻了一回手机。网上那些事关她 分卷阅读50 和沈燃的帖子原本铺天盖地,到这个时候已经少了近一半。 第二天就是周六,原本顾苗苗和胡一舟说好,今早要去花城大学拜访一位历史学教授。 她以为经了昨天的尴尬,胡一舟肯定不会这么快露面,最多把那位教授的资料传给她,让她单独行动。 等她拄着拐到了花城大学门前时,还是看到了他的车。 他看她走到了近前,就站在车边上等她,嘴角依然噙着一丝微笑,倒看不出什么别扭来。 反倒她满心尴尬,只好晃一晃手里的拐杖:“没想到还挺好用,比我一瘸一瘸走路快多了。” 他便点点头:“好用便好。”缓缓伴在她身边往校园里去。若遇上了前方有台阶,只站去一旁等她绕行,却不再伸手扶她。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苗苗之所以在项目上提出“巴姆文化”这个概念,一是因为花城政府要求那块地必须复原历史上一位民俗大家的遗址,所处年代正好是巴姆文化的尾巴上,具有历史传承。 第二却是出于商业考虑,她在网上能找到的巴姆文化相关的文物,其纹路抽象、色彩鲜艳奔放,十分适合打造网红地,吸引时下的青年人前来拍照打卡。 巴姆文化大概存在于四千年之前,到两千年之前忽然消失,地理范围正是包含花城在内的周边三四个省份。 和历史上的主流文化相比,网上能搜到的资料不算多。而巴姆文化的研究学者全国来说也没几个,散落在花城的就更少。 胡一舟托人找到的这位老教授,虽然并不专精巴姆文化,但是研究之处,比网上能查到的资料深入的多。 老教授一来保持着文化传承的初心,二来又被顾苗苗身残志坚、求知若渴的精神感动,毫无倨傲,除了将巴姆文化的特点详细讲过,还将那个历史阶段的民俗文化讲解甚多。 临到结束时已经过了中午一点,他叫来一位他带的研究生,把配合的工作交给了学生:“小萧,他们二位的需求,和你所做的‘历史文化的商业化宣传’研究方向有重合,正好可以互通有无。”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位被老教授亲切唤做“小萧”的学生,顾苗苗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身份。 仪表堂堂的萧开洪,曾经出现在一位她“追逐过”的女孩身边,和那个女孩十分的郎才女貌。 萧开洪倒是有些眼拙,盯着顾苗苗看了半天,才尝试问她:“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痛快点头:“我是张红红的朋友,我们见过。”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两人都认为互相的结交是双赢。只是萧开洪以为的双赢,和顾苗苗以为的,显然不是一件事。 等告别老教授,萧开洪把顾苗苗和胡一舟送下楼时,她匆匆在便签纸上写下一句话,交给萧开洪:“我上回见过张红红,她向我问过一道题的答案,今天我才想起来,麻烦你帮我转告她。” 他低头看着便签纸上写着的字:《刑法》313条。那个313又被划去,重新写上了318。 萧开洪想着上次遇上她时,正是考公结束的时候,或许正是与考题相关。他忙忙道谢,承诺一定会及时转告。 从花城大学出来,胡一舟简单问她是否要先吃过午饭再离开。她昨晚上已经把自己塑造成了励志的单亲妈妈,此时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只道:“我下午还有个儿童美术培训班的兼职,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要赶着过去。” 胡一舟看她拄着拐的身姿,只得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就送你一程吧。” 顾苗苗蹙眉看着校园门口众多等着拦出租车的学生们,明白凭她现在的腿脚,想要一马当先独占鳌头,完全没有可能。 她厚着脸皮应下:“只好又麻烦你。” 胡一舟原本以为顾苗苗不吃午饭只是个借口,没想到等车子停到一处商业中心,她下了车匆匆向他告别后,几乎是飞一般的往电梯处冲去,完全没有顾及她的脚伤。 他顺着挂在商业中心外墙的巨幅广告和招牌一一看过去,目光最后定在了唯一一家的美术培训机构的窗户上。 隔了没几分钟,他便看到玻璃里显出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虽然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十分肯定,那就是顾苗苗。 他望着那个身影,不由想起昨夜她提及的话:“……我从大学就开始实习,以及去车展当车模,其实都是为了赚奶粉钱……” 他微微叹了口气,调转车头。 ☆、030 萧开洪是个好同志, 把顾苗苗的委托执行的相当到位。 她从儿童美术培训班下课没多久,张红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顾苗苗,你有完没完?你是想逼死我吗?”声音相当气愤。 她把电话稍稍拿开一些,一直等张红红咆哮完, 这才慢吞吞回应: “《刑法》313条, 对人民法院的判决、裁定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 情节严 分卷阅读51 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 张红红, 你以为我在逼迫你?我这是让你自救。不是上一秒还了钱,下一秒你爸‘失信被执行人’的名头就能撤销, 人民法院处理后续流程也需要时间。如果你不抓住机会, 你以为只会影响你考公?错,你失去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张红红立刻挂了电话。 钓鱼要有耐心。作为捉龟大会的中坚力量,顾苗苗的耐心是经过了实践的验证的。她再不去操心张红红, 先把注意力放在了工作上。 听君一句话, 胜读十年书。老教授的一番教诲, 令她灵感澎湃。 等她回到白芷的馆子时, 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连续不断的写方案,绘图, 在电脑上初步建模,完全忘记了时间。就连白芷什么时候把晚饭端进来放在她面前,她都没有意识到。 一直到隔天一早, 白小愉推门进来,问候她“早安”时,她才发觉天已大亮。 她再收收尾,把建模和设计理念说明发给张奔力。 洗漱后吃过早饭, 她去网上看,果然如律师所料,M公司已经借着昨天的势头,把流量正面引到了自家品牌上,她的热度倒是显见的降了下去。 她给柳主管发了一条微信,就困乏的睁不开眼,睡死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五点,手机铃声正持续不绝的奏响。 柳主管在电话里哎哟连天:“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 她立刻坐起身,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的正常:“一直在忙,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 柳主管在那头谨慎的打探:“奥迪真的想要找你当代言?” 她装作怔忪的模样:“没有啊,你听谁说的?没有没有,我算个什么,堂堂奥迪怎么可能让我代言。” “顾苗苗!”柳主管的声音有些气愤,“你装什么蒜?今天一早你发给我的微信,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微信?”她故意做疑惑状,心里却是一阵窃笑。 今早她发给柳主管的微信消息只有一句:[好的,我会考虑。也请奥迪公司再考虑考虑别的人选,当代言人不是件小事,我还是有些没有自信。] 她这种装X如果放在过去,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可当下的时代是个造星的时代,流量就是一切。连过去各种冷漠高贵的奢侈品牌都和网红合作要求带货,汽车品牌想找个新晋网红短期合作一把,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给了自己一个假装翻找微信聊天记录的时间,过了两三秒,才对着电话支支吾吾:“哎呀,发错了发错了,字也打错了。真不是奥迪,是迪奥,哦哦也不对,是奥拓。哎哟不是奥拓是飞鸽……哎呀我肚子疼,不说了!” 她挂了电话之后,柳主管又不屈不挠的连打过四五次,她却再也不理会,换了衣服出了卧室,去后厨高高兴兴帮白芷摘菜。 白芷正在熬汤,刚刚把鸡肉炖下去,转头看见顾苗苗喜气洋洋,便笑问:“遇上了什么好事?你那些乌龟都还钱了?” 她摇摇头,面带得意:“虽然不关乌龟们的事,可也是几十万的大买卖。等成了事我请你和白小愉去吃大餐,当做我这两天蹭吃蹭睡的回报。” 白小愉听闻,立刻扑进来,摸着圆嘟嘟的小肚腩出主意:“干妈,我们去吃大螃蟹好不好?” 她把他抱在怀里,在他脸上吧嗒一口,满口应承:“成,等干妈成了大事,我们就往花城最贵的海鲜自助餐厅去,把所有的螃蟹都吃的一干二净!” 在顾苗苗和柳主管绕着圈子过招时,她提出的巴姆文化的2.0核心方案,也在公司内部获得了认同。 这其间她往花城大学拜访了数次历史教授,又从萧开洪手里拿到了更多的历史资料。 整个项目组在大量案例、历史资料、设计理念和参考预算的基础上,进一步将方案合理化。所有人每天几乎连轴转,整整忙了一周,终于能拿出一版稍微具象化的方案,有信心呈送给五洲过目。 张奔力提前和胡一舟预约时间,胡一舟隔了一天才给了答复:“这一场汇报,公司老总和几个高层都要出席,还要去地块现场踏勘,希望贵司做好充足准备。” 张奔力暗骂一声五洲屁事多,在一个周五的早上,规规矩矩带着项目组代表前往五洲大楼。 五洲诸多高层出马,原本讲方案的任务至少该由张奔力出马,然而这位总监带挈下属的热情高涨,临时把重任交给了顾苗苗。 张奔力鼓励她:“你上去讲报告,赏心悦目,甲方爸爸会多给面子。别紧张,我看好你。” 顾苗苗把张奔力这个老狐狸看的透透的。什么赏心悦目,他是担心他这个总监在台上出了错不好补救,而她这个普通员工要是出了错,刚好拿来背锅。 九点钟还未到,会议室已坐满了甲乙双方的代表。 这次,甲方的出席人员,不但有设计部整个部门、分管项目的领导,连五洲的老总都位 分卷阅读52 列其中。 沈燃就坐在五洲老总的身边,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做一身短袖衬衣配西裤的正式装扮,可众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换了个发型,鬓角打的极薄,额发全部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眉间的那个浅疤,被一圈大腹便便的领导衬托着,成功吸引了所有参会女性的灼灼目光。 他伤了的眼皮已经完全消肿,只留有一道似黑线似的细疤,配着他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倒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有同事极悄声的发花痴:“我的妈呀,沈副总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看一次沦陷一次。” 或许五洲的企业文化相对轻松,在开会之前,五洲的老总并没有关心项目,反而笑呵呵的望向长条会议桌的对面一排:“听说朔建有位姑娘和我们沈副总关系匪浅,一起上了什么什么热搜。是哪个姑娘,今天可来了?站起来让我们大家瞧瞧。” 顾苗苗无言以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埋头熟悉幻灯片。偏偏她身边吃瓜的人不少,张奔力首当其冲就把她架了起来,向五洲老总笑道:“就是我们这位女设计师,实在是和沈副总有缘的很……” 张奔力毫不徇私的行径,立时帮着她吸引来连绵眼风。她只得站起身向对面苦笑:“实在都是误会……” 五洲老总哈哈一笑,侧首打趣坐在身边的沈燃:“我看这位小姑娘很不错,沈副总像是还没有家室?可以考虑考虑……” 在众人满含深意的目光里,沈燃从手头的几页文件里抬首,向长条会议桌的对面望过去。 她原以为他依然会似以前那样,只冷冰冰看她一眼,然后不做声的移开目光。谁知他的眼中却浮上一抹笑:“原来是朔建的人,我就说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不由愣住,脑海里几乎迅速想起数年前有位青年,曾经几乎天天都用这么好看的笑迷惑她。 她极快的垂了眼皮,明白他是要装作两人不熟悉。她配合的露出羞惭模样,咬着唇致歉:“实在不好意思,带累了沈副总。” 沈燃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揶揄:“你确实应该不好意思,你问问五洲上下,我过去两周被人笑了多少回。” 会议室又响起一片笑声。 顾苗苗便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互联网的记忆最多三天,可三次元的记忆却很长久。她和沈燃之间只怕还要被打趣很多很多次。 气氛调节过,会议正式开始。四周一圈灯光调暗,只留下最前方的大灯,将顾苗苗笼罩在明亮的光圈里。 她抬眼望着黑压压的会议室,深吸一口气,语速舒缓而清晰,从四千年前那个孕育了包括花城在内的“巴姆文化”开始讲起…… 半小时后,概念讨论结束,进入了答疑讨论环节。 朔建准备充分,各种问题都不被刁难。哪怕是来自财务部、人力部的极其不专业的问题,也都被朔建深入浅出的解决。 这个项目前期耽搁时间太久,朔建此次把初步设计的内容放在讨论会上,也是想让五洲上下看到朔建的诚意,千万不要发生临时毁约的倒霉事。 到了中途休息的时间,好多人去卫生间和外出抽烟。顾苗苗起身原想去洗个手,刚刚走到会议室门口,不小心和也要出门的沈燃齐齐迈步,被门框夹成一堆。 周遭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她忙忙低头退后,说了一声“抱歉”,打消了出去的念头,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身边的女同事低声笑她:“你果然和沈副总缘分不浅,我看你们两人男才女貌,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她瞪向同事:“你要是看上他,你快去下手。” 女同事长叹一声:“可惜我没当成车模,今天也没有穿隐形内衣,更没有机会把内衣掉在他脚尖上……” 顾苗苗气的牙痒痒,正从桌子底下掐了同事一把,就听有人略高声的问道:“……有三处设计,我有些疑问。” ☆、031 提问的是五洲设计部的副主管, 姓杨。顾苗苗和他打交道不多,却也偶尔从同事口中听说此人不好说话。 他声音有些尖利,会议室一时安静下来,都向这边看过来。 朔建的大佬设计师们都在外面抽烟, 留在会议室的几个小喽喽都还没有拿到一注证书, 说话没什么份量。 这时候本不该顾苗苗出头, 然而会议室里剩下的所有人却都向她望过来,仿佛认定杨主管是向她发问。 甚至有人笑道:“顾设计师, 开会前你们张总监,可到处说你是什么行业大神的弟子……” 不但出席会议的五洲高层, 就连进来倒茶水的行政部小妹, 也都知道顾苗苗 “甜筒女孩”外号的来历。 这句话问出来,她就知道她不能认怂了。 她要是不接招,不是丢了朔建的脸, 而是丢了哈神的脸。 她清了清嗓子, 微笑点头:“您说。” 杨主管却瞧不上她:“据说你还没拿到一注证书?” 分卷阅读53 她点点头:“按照国家规定, 我还差一年工作经验, 才能去报考。” 杨主管摇摇头:“那我的疑问你回答不了。” 这时五洲老总正从门外进来,十分乐见五洲和朔建的碰撞。他看向自家人:“你先说说,看小顾能不能解决。” 杨主管顿了顿, 主动站过来,示意顾苗苗打开幻灯片,调到几张图上: “贵司提供的这些图上, 初期标注的数据和规范要求有些差异。安全责任大于天,这几处尺寸这么设计,如果我们没有检查出来,以后项目落成投入运营, 是要出大事故的。” 会议室更加安静,所有人都不说话,或是关心或是看热闹,瞅着眼前的一幕。 旁边的女同事悄声问顾苗苗:“要不要把张总监找进来?” 顾苗苗轻轻点点头,并没有等下去,微笑看向杨主管:“您的顾虑完全正确,安全责任大于天,任何事故都不是甲乙双方愿意看到的。” 她转头示意身边的同事从电脑里翻找行业规范,自己则抬头看向所有人,不假思索的开始回复: “三年前,湖州市星空烟花厂发生一起爆炸,连带损毁周边建筑二十余栋,人员伤亡上百人。在此之前,《建筑设计消防规范》(P.S.不存在)对消防通道宽度要求一直是沿用14年的标准。此事发生的当年,该规范便修改了要求,把消防通道的宽度增加了0.5米。” 她调出图纸:“大家看,这张图里的消防通道初步设计,完全符合最新标准,第3.1.26条。” 她几乎不用思考,把枯燥而繁琐的条款背出来,又去解释下一个问题:“今年五月,《民用建筑设计规范通则》(P.S.不存在)刚刚修订,这里的设计,符合第7.9.14条。” 她一条一条讲过,她身边的同事翻找行业规范、寻找对应条款的速度甚至追不上她的进度。 等张奔力和项目组其他设计师匆匆赶进来时,她已经开始解释到最后一个问题。此时几乎参会的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会议室里,却没有人插话,只听她逻辑清晰的进行答疑。 那位设计部杨主管的几个问题,却暴露了自己对建筑行业各类规范了解不清楚的问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偏偏顾苗苗不但态度温和,在每条解释的最后,都会加上一句:“这条规范修订后,这两年上马的项目里采用类似设计比较少,您不了解也十分正常……” 朔建众人不由忍笑。她这么一体谅对方,显得这位杨主管不但专业性不强,态度气度还很有问题,一对比真是高下立现。 顾苗苗看见张奔力进来,住了嘴,正要把舞台让出去,张奔力向她点点头:“你继续。” 她继续答疑完,露出点自惭的表情:“实在抱歉,我在公司资历最浅、经验最少,其实只能讲讲报告。临时上阵回答问题,让各位见笑。大家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继续发问,朔建凡是参与过国内外重大项目的资深设计师,全都在这里,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她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五洲老总虚空里点着她笑道:“你这个小姑娘,嘴皮子太厉害,我们五洲的员工,被你暗里讽刺的下不了台。” 顾苗苗忙忙否认:“我没有,我真没有,您误会我。” 老总转头看向沈燃:“你这个绯闻女友确实不错,你要不要考虑把她挖来设计部?” 沈燃把目光从顾苗苗身上移开,应付老总:“只怕朔建不会放人。” 社畜都知道,摆在明面上的话不能信,谁信谁傻。顾苗苗顺着老总的话头表达了一番对五洲的向往,双方哈哈一笑,就此作罢。 — 下午两点,一辆大巴车准时从五洲大楼驶离,要前往文旅项目所在地块去现场踏勘。 大巴里容纳了甲乙双方近四十余人,双方其乐融融,气氛十分愉悦。 倒数第二排,张奔力一边和人客套着,一边低头给顾苗苗发微信消息。 张奔力:[你找机会去和胡一舟套话,问问他,五洲老总是不是有意亲自指挥项目,要把沈副总架空?] 一条消息发出去,隔了五分钟,还没有收到回复。他抬头望去,坐在前面几排的顾苗苗,脑袋瓜抵在玻璃上,看起来像昏昏欲睡的样子。 可他却知道她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他又发过去一条:[快回复。] 没有回应。那位姑奶奶的脑袋稍稍动了动,却并没有理会他。 他只好一个电话打过去,空气中隐隐传来手机低频的震动声,那震动也只持续了两秒,就被对方掐掉。 隔了一阵,顾苗苗的回复姗姗而来:[张总监应该去干保媒拉纤的活儿,当建筑师真是屈了大才。] 这是在埋怨早上开会时,他好几次用顾苗苗和沈燃的绯闻来和谐气氛。 他在微信里发了个笑脸过去,催促她:[再不开你玩笑,你快去找胡一舟问问情况。] 顾苗苗却坚决不从,他发了好几条微信过去,她都 分卷阅读54 不接招。 张奔力磨了磨后槽牙,又拨通了电话。 顾苗苗掐掉后,给他回复了一串眼熟的手机号码。[你看看,这是不是嫂子的电话?你再不合时宜的逼迫我,我就给嫂子打电话。] 张奔力:[你怎么得到的手机号?你给她打电话做什么?她正在坐月子,你别烦她。] 顾苗苗:[我犯浑的时候,与谁坐月子没有关系。要是把我逼急了,我破坏你家庭团结!] 顾苗苗最后一条威逼的消息发出去,再没有收到张奔力的催促。她收了手机,重新靠去椅背上,目光却看向她的斜前方。 沈燃正斜斜坐在她前一排的位置,低头看着手机,偶尔和临坐的人低声说两句话,从侧脸看,倒是看不出他心事重重的模样。 张奔力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沈燃一个月前空降五洲,可五洲的老总却没变。文旅项目前后筹备半年多,那位老总都不见过问,何以现在忽然热情似火,又是听方案汇报又是要实地去踏勘……说正手和副手之间没有些小九九是不可能的。 可不管沈燃的处境有多么糟糕,她能做的也只是做好她负责的局部设计,不给项目拖后腿。 文旅项目所在的地块,方圆三百余亩,处于花城城郊。政府要把这一片打造成旅游景区,好进一步刺激周边游消费。 等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阳光正烈,眼前广袤无垠的地块一片杂草野花,颇有些乡间野趣。 市国土规划局的干事也已经前来,参与踏勘。 张奔力提前站上地畔,展开手里的初期效果图,比对着这块地的特点,向五洲的领导们和规划局干事讲解着设计理念。 几位大佬点点头,率先往前而去。其余员工紧随其后。 前两天才下过一场大雨,这片地看起来坚实,实际上比想象中的松软的多。五洲个别女员工以前没有过工地经验,往前行了没多久,尖细鞋跟就被陷入土里好几回。 一片压低了声音的嘻嘻哈哈中,前行的胡一舟转过头来,目光从那些女同事身上,转到了顾苗苗的脚上。 她走路还是一瘸一拐,在松软的泥地上走,更显的困难。 他原本想要上前,却又住了脚步。再等一等,看她虽然和其他同事边走边交流,可朔建此行的员工里,其他都是男同事,并没有人想出手帮一把的意图。 他犹豫了一阵,站在原处等待。一直到她走到了近前,他才压低声问她:“怎么没带拐杖?” 此时五洲又有女同事被软泥沾走了鞋子,引来新一轮笑声。他不由蹙了眉:“红线位置还远,你要一直跟着走,怕是不成。不如在路边休息,反正现在是张总监挑大梁。” 她才走了这么一点路就偷奸耍滑却说不过去,压低声道:“还得再装装样子。” 他点点头,看她摇摇晃晃,却又不好去扶她。最后只是伴在她边上,只做个心理安慰。 两人渐渐落到后面去,偶尔前方张奔力激情澎湃的讲解被微风送入耳。 她想起张奔力的担忧,趁机悄声问胡一舟:“贵司总经理是个什么打算?他是不是真的要架空沈副总,然后自己来管这个项目?” 她知道胡一舟最不愿意看人打太极,说出的话就很直白。 胡一舟听她这么问,便又想起了前两周闹出来的热搜那一茬,想到了那张照片上,那两个人侧着身子处境尴尬的年轻男女是怎么的互相对望。 她顿了顿,已经意识到自己显得像是关心沈燃,便又补充:“我们当乙方的,了解甲方的偏好,还是很有必要。如果五洲真有意要换分管领导,朔建就得提前做准备。” 胡一舟低声道:“五洲的情况是很复杂,可沈总目前看起来还招架的住,你们暂且不用去操心此事。” — 踏勘一行的最前方,因着女士们的轻松笑声,规划局的一位干事也放松了心态,开始提及这块地的历史。 他停到了一颗树桩子前,指着广袤的前方,笑道:“这块地,我敢打包票,现场有九成九的人都不知道来源。” 他这么一卖关子,被枯燥方案折磨过的众人纷纷被吸引了注意力。 “顾氏地产,大家可知道?” “是不是八年前倒闭,并已一己之力拖累的花城经济倒退十年的那个‘顾氏’?” ☆、032 阳光普照的午后光景下, 规划局的干事没有站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却依然想把过去的事情讲一讲。 五洲的人力资源总监往身后招呼:“大家都过来听一听……” 尤其向队尾的胡一舟喊道:“胡经理,主要你是……” 他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往队尾望去。 瞧见落在最后的那一对青年男女正垂首窃窃私语, 状似亲密, 五洲老总又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们五洲的青年们,看来都要拜倒在朔建那位小顾的裙角下。” 分卷阅读55 又转头笑看沈燃:“沈副总可要努把力, 我们小胡也是很有竞争力的。” 众人一阵哄笑。 沈燃往远处望去,目光在那两人身上只短短停了一秒, 便转了方向, 淡淡道:“总经理说笑,没那回事。” 队尾,顾苗苗脚腕发酸, 见所有人都停下来在等胡一舟, 便同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胡经理快去吧, 我慢慢走能跟的上。” 胡一舟便点点头, 大步往前。 等顾苗苗一瘸一拐和大部队汇合时,那位知识渊博的干事已经讲到了下半程: “……当年政府不像现在,还没有提前规划地块的用途。老顾拍下这块地, 不想着好好开发,却要说建什么游乐场。那时候我还年轻,都能看出这里建游乐场毫无市场前景, 堂堂公司老总却说答应过他家独女的事情要做到。” 他叹息摇头:“这样的商业意识,把公司干破产,也是意料之中……后来法院拍卖这块地,花城地产界受到重创, 没有哪个企业有实力接盘,还是政府大魄力接下,压到了现在,去年拿出来重新拍卖,这么一块好地才能到五洲的手上。” 众人听得一阵唏嘘,完全没想到在这块地上,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五洲老总看向沈燃:“沈副总可知道此事?” 沈燃摇了摇头,缄默不语。 他还真不知道此事,当年他和顾苗苗在一起,只忙着体会甜蜜的初恋,从来没有关心过顾家有什么财产。现在他分管此项目,也只会去关心这块地本身是不是有价值,有没有法律纠纷。 他完全没有想到,五洲拍来的这块地,竟然是曾经属于顾氏的地。更没有想到,当年顾氏董事长对于这片地的规划,曾与顾苗苗相关。 他眉心跳动,神情紧绷,目光不由自主穿过憧憧人影,落在了那个姑娘的身上。 她脸上的神情,和别人没有什么差别。唇边带着些笑,眼眸微眯,也是一副兴致勃勃听八卦的模样。 有人插话说了起来:“以前听过一个笑话,父亲给儿子说:‘我给你拿了块地’。儿子听得激动,以为自家是隐形富豪,等看到包裹,才知道‘此快递’不是‘彼块地’。” 众人被逗的嗤笑,顾苗苗也跟着笑,略翘的唇珠被拉平,少了原本的任性。 待笑罢,那个讲笑话的人叹息着:“原本觉得有一块地的人生简直是开了挂,现在听来,却并非如此。不知那位顾氏千金后来又有什么样的人生际遇,要是过的还不如普通人,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一群人里恰好有两三位都姓顾,同事们互相打趣:“呀,那位被送了一块地的顾家千金是不是你啊?” 其中有位姓顾的中年妇女有些迷信,事事要讲兆头,被人问的自觉触了霉头,不高兴的回嘴:“呸呸呸,我家这个顾和那个倒霉的顾家才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扯在一起!” 众人一阵唏嘘一阵调侃,换个话题继续往前,队尾那个身影渐渐落到了后面,与众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等到踏勘完全程,人们大汗淋漓折返时,那个姑娘正靠坐在地畔,脚下多了一片烟灰,脸上还是那样笑嘻嘻的模样,在一位女同事的帮扶下,上了大巴车。 — 建筑设计公司的作息,历来依照项目的进度做调整。 五洲上下对朔建最新的方案相对满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等下午回了办公室,等不到下班时间就做鸟兽散。 几个同事结伙要去吃饭泡吧一条龙,邀请顾苗苗参加。 她指了指电脑:“还有客户催着图,我走不了。” 同事撇撇嘴:“你回回都推脱,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顾苗苗不知道,但有钱是肯定的。 她把一个小项目的最后几张图收尾后,发给张奔力过目。等待批复的时候,手机上来了一条微信。 柳主管:[我向领导打了报告,五十万肯定不行。我尽量给你争取到十五万。] 她痛快回复:[可以,多少钱都成,我会和奥迪商量,对应缩减合作时间。] 柳主管:[顾苗苗,你这样就不对了。公司借你炒了一波虽然是事实,可这也是双赢。多少车模等着让我们捧一把好出道,却得不来机会。我提前告诉你,你要是转投了奥迪,以后车展M牌可不会再用你。] 顾苗苗放下手机不再理会,过了半小时,等她收到张总监的邮件,说可以打印图纸盖章提交给客户,她才慢悠悠给柳主管回复:[不好意思,刚才去忙别的工作……] 这样趁着工作间隙,她和柳主管你来我往的过招,等到了临近晚上十点,柳主管才给了个准信:[行了,领导批复了二十五万。这已经是我能争取的最大金额。] 她并不想和M公司交恶,二十五万其实也到了她的心理水平。只是钱这个东西哪里有人嫌弃,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发过去一个委屈的表情,正正好是她自己的表情包,被有才的网友P成了靠在车 分卷阅读56 边哭唧唧的模样,旁边还打着一行字:宁愿靠在M牌车边哭,也不愿意穿着内衣笑。 牛头不对马嘴。 柳主管发来哈哈哈几个字,接着回复:[这二十五万你不是白拿的,得在‘失奶妹’微博上发一波M汽车的软文。] 她一愣,忙打开微博,换着关键字去搜,果然搜到ID为“车展失奶妹”的微博用户。里面竟然已经有了五百多万的粉丝,发过好几条文案。 她明白,这是M公司先斩后奏。给她的二十五万,其实就包含了以她的名义进行后续的营销行为。 她给柳主管发过去微信消息:[你们都已经开始实施了,还要我配合什么?] 柳主管:[需要你持续半年提供生活照,一直到今年十一车展之前。] 顾苗苗:[不成,我不能露脸。] 柳主管:[你在车展上不是任人拍照?怎么现在又拿乔?] 顾苗苗不想多做解释,只发过去几个字:[两码事,生活里露脸就不成,你考虑考虑吧。] 一直等到一周之后,M汽车的柳主管才退了一步,不用她拍正脸生活照,只需要每半个月派花城分公司的员工开M牌车来接她出外景,在车里车外拍一些突出意境的侧身、背影、局部照,上传到微博上,好维持着“车展失奶妹”这个ID的热度。 双方达成了一致,柳主管承诺下个月中旬就把二十五万打给她。 顾苗苗搬回自己家时,正是进入五月以来的第二个周六。临走前她还薅着白芷,除了顺走多余的一个小电驴头盔,给替她找了一个靠谱的电器修理师傅。 家电都已经过了质保期,她要求又不高,只要将就能用就成。 这位师傅曾受过白芷的恩惠,欠着人情,干活十分卖力。可尽管如此,把冰箱、空调一起修理下来,更换零部件等,也花了小一千。 顾苗苗心疼的吸溜,就放弃了修理电视机。 她家也就老顾喜欢看电视,她之所以对老顾留下了“青春”的印象,就是因为老顾身为堂堂的董事长,却对追剧乐此不疲,经常被都市言情剧虐的眼泪汪汪,和外面那些老古董完全不一样。 可尽管如此,她也完全没有必要把什么都准备的齐齐整整,恭候那位浪子回家。 若有一天老顾回来,八成屁股还没坐热,就得去吃牢饭,实在没有必要给他花这个钱。 修理师傅唯恐没将姑奶奶侍候好,背地里向白芷告了黑状。他原本就是来还人情,没有理由人情没还好,还把白芷惹得不痛快。 可让他退钱却是万万不能,于是决定拼体力,不顾主人的阻拦,先把草锄了一遍,又拿着抹布开始打扫卫生。 等这位热情的工匠抹完电视机上的灰尘,再整理电视柜时,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花瓶被撞倒,摔的稀碎。 修理师傅小腿一抽,先怔忪看向顾苗苗。他心里明明白白,别看这别墅里的东西看起来过时又老气,可那些东西在当年都巨贵,普通人家连零头都买不起。要是这位姑奶奶让他原价赔偿,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顾苗苗听见动静,单脚跳过去,先安慰师傅:“别担心,不怎么值钱……”蹲下去要清理花瓶碎屑。 师傅忙忙去拿了笤帚簸箕过来,等要去清扫碎屑时,顾苗苗手心里却拿了一个东西给他瞧:“这是什么?在干花枯枝上。” “像是十年前的老旧款摄像头……”师傅拿在手心里摆弄,“也,这个摄像头质量不赖,能连网也能本地储存,就是线圈松了,断了电。顾小姐想不想看里面拍了些什么?我现在就能修好。” ☆、033 几分钟后, 摄像头连上电脑,尘封了十多年的视频得以重见天日。 视频按照固定的时间分段保存。 前面十几个都是一样的画面。 镜头定格在电视柜正对着的沙发周围。那时候沙发一边还摆着个博古架,架子上都是顾爸爸平时捯饬回来的真假古董。不像现在,沙发成了她的床, 原来的博古架早已不见, 被一张电脑桌取代。 沙发上丢着两件冬天的女式大衣。 茶几上随意丢着两三张鲜红福字, 没有贴上去。 画面的边缘隐约能看到窗台的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许多的装备。望远镜、电喇叭,好像还有三三两两的零食。 顾苗苗想起来了, 这应该是她快十六岁的那个冬天,那时候顾爸爸生意忙, 很少回家。家里请的照顾她的保姆总是偷奸耍滑不在家。她向爸爸抱怨过几次之后, 爸爸曾提过要安装摄像头作为监视。 从画面上看,显然摄像头的威慑力并不大,保姆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可见依然在偷奸耍滑。就用这么一个手指大的摄像头就想让别人敬业, 她在心里吐槽, 顾老头当年对保姆的投入还真的令人咋舌。 师傅在一旁赞叹着:“看看, 本地存储都能存储这么久,十几年前的东西就是好。”b 分卷阅读57 r   她再打开一段视频,光影继续变幻, 拉到一半时,一直静态的画面里终于闯进来两个人。 是一对青年男女。 青年像是十九二十岁,十分的英俊挺拔, 穿着一件褐色长款呢大衣,脖子上还围着一根黑色毛线围巾。 女孩也穿了褐色呢大衣,围了围巾,浓密乌黑的齐肩长发上, 比青年多了一顶黑色毛线帽。 青年一趟又一趟从门外拖进来几个行李箱。女孩就笑眯眯坐在沙发上,一副很理所当然享受的模样。 画面里的人很熟悉,也很陌生。 顾苗苗的心突的狂跳,立刻关了播放器。 修理师傅问她:“摄像头还安装回去吗?” 她摇摇头,只把文件拷进了电脑。 — 顾苗苗送修理师傅出了小区大门,又在小区里晃悠了一阵。 现在已经是盛夏,视频里出现的季节却还是冬天。 不,是初春。 那时候顾爸爸连续一个月不回家,过年都不着家。她生了他的气,一个人跑去瑞士过生日。 沈燃那时候像是在瑞士读书,是瑞士吗?或许是别的国家,太久了,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回到家里时,电脑桌上电脑还没有关。在电脑前怔怔坐了一阵,打开了刚才的视频,从青年和女孩出现的那一刻重新开始看。 画面没有声音,像是在看一场默剧。 默剧里的青年把行礼箱全部搬进来,往厨房方向走去,就出了画面。 等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热水,放在茶几上,又从包里掏出几盒药,每种药该吃几颗,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放在水杯旁边的纸巾里。 青年做这些的时候,女孩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青年的脸,她双眸里的星子一直在闪啊闪,完全不做掩饰。 青年便含笑把药送到女孩的手里。女孩脸上露出为难神色,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糖,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十分温柔。 女孩做出一副受了蛊惑的模样吞下药丸,男孩已经把水送到了她嘴边。等女孩用水冲服了药,男孩就把巧克力糖剥开,喂进她嘴里。她还想吃第二颗,男孩却摇头不再同意。 后来男孩要离开,女孩拉着他的围巾,像是极舍不得他走。 也不知道男孩说了些什么,女孩忽然踮起脚,在男孩脸颊上偷吻了一个。几乎是同时,女孩的鼻子里忽然冲出一个鼻涕泡,完完全全的蹭到了男孩脸上。 看到这里,顾苗苗先忍不住喷笑出声,画面里的女孩却满面羞惭,把脸埋进了手心里。 男孩还是那样的温柔,抬手捏了捏女孩的脸颊,微笑着离去。 此后的画面没隔多久,或许是只过了一夜,女孩像是受了惊吓哭泣不止,蜷缩在沙发上不停歇的拨打着电话。 画面到这里播放结束,陷入一片黑暗,再没有下文。 顾苗苗自己却清晰记得,那一天,她最想打的两个电话,都没有拨出去。 她关了电脑,坐去了机车上。被擦拭的蹭亮的机车,正靠着客厅窗户。 站在窗边往外瞧,隐隐能瞧见曾经沈家的那栋房子。她曾经怀着一颗初动的少女心,长久的站在窗户边,等待着沈家的露台出现那个让她第一眼看到就移不开目光的青年。 然而后来,他和顾爸爸一样,一直没有接她的电话。 这个周六,楠姐鲜见的没有打电话让她去花家吃饭,连她主动给楠姐打过去电话,楠姐都是在一片嘈杂声中接的电话,听声音倒是神采飞扬,一副干练职业女性的模样。 百忙之中,楠姐不忘了问她:“你和那个博士怎么样了?” 楠姐指的是胡一舟。 顾苗苗不耐烦:“我的事你别操心,有那时间,多把心思放在你家糟老头身上。” 楠姐便明白了:“听起来没明显进展。其他的青年我都不看好,花木深才是你停靠的港湾。你听我一句,我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多……” 她轻哼一声:“你吃那么多盐也不怕齁着,别年纪轻轻就把肾弄糟,以后不许瞎操心我的事。” 她挂了电话,又觉着自己语气像是有些过分。想起第二天周日就是母亲节,她在给网店预备上新的新装拍照间隙,向花店订了两捧康乃馨,商定第二天去取。 母亲节、父亲节这些节日,顾苗苗记得她小时候还不怎么流行。后来随着商业市场的发展,各种节日被包装的火热,如果不过节就是落伍,就是无情。最后的作用都是刺激了一波消费,实在是市场阴谋。 可这一天对配送员来说,却是一场盛宴。 好多儿女都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于是送花的环节就用上了配送员。配送价格不低,花还没什么重量,绝对是个轻松活。 顾苗苗这一天贪图赚配送费,等下午六点才想起自己还订了两束花,前去花店取花时,康乃馨已经缺货。 分卷阅读58 平时她当配送员也常来这一家花店取花,店员和她相熟,于是和她打商量:“不用康乃馨,玫瑰配上满天星成吗?” 顾苗苗其实对花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母亲节也确实只注重仪式感,只要不是什么仙人掌之类的,妈妈们收花的时候还是喜滋滋的合不拢嘴的。最起码她今天当配送时,敲开每家的门,妈妈们连是什么花都没看清,就已经喜不自胜。 虽是如此,她依然装作不开心的模样,半推半就,为难着店员给她扎了老大两捧花还不加价,她最后胸前挂一捧,背后背一捧,雄赳赳气昂昂出了花店。 两捧花,一捧是替白小愉准备的,一捧是她要送给楠姐的。 等在饭馆门外把花交给白小愉,教着这位小直男怎么去哄他妈妈开心之后,她给楠姐打了个电话。 已经过了六点半,按照常例,这位奇女子此时一定已经坐在电视机前开始看新闻联播,想要培养大局观。然而等楠姐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却不像在家里。 楠姐似乎还在对她昨天的态度记仇,电话里不冷不热:“你要想见我,你就过来。我正在‘聚福宴’吃饭。” 顾苗苗嘿嘿一笑:“还好我没吃饭,过去蹭一顿贵的。” 十五分钟后,她捧着一抱鲜花敲开了雅间门,一步窜进去,当先狗腿子的唤道:“过年好,么么哒!” 硕大一束鲜花挡住了她的视野,等有人伸手抱开鲜花,她才看清了眼前人。 这是一个细眉大眼的漂亮姑娘。姑娘有一头格外亮眼的卷发,一直垂到腰间,穿着一件得体端庄、长到小腿的白色连衣裙,裙下露出纤细小腿和好看的脚踝,十分动人。 肖曼妮从花束后歪一歪脑袋,面露惊奇:“是你?” 顾苗苗也认出了眼前的姑娘,曾经在车展上,肖曼妮买了一辆车,她还多了几千块的提成。 当时肖曼妮穿着一件合身的旗袍,还屡屡因为鞋跟太高而东倒西歪。 顾苗苗看了看面前这张可人的小脸,目光再移开,就看到了坐在姑娘边上的沈燃。 他依然是一副工作场合的西装长裤和短袖衬衣,额发全部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微微蹙着眉,显然不想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她。 她怔怔看看这两人,先退出一步看看雅间门上的号码。 没错啊,是这一间啊,怎么里面不是楠姐,倒是别的约会小情侣? 她重新进了雅间,从肖曼妮手里捧过鲜花,抱歉道:“不好意思,走错了地方。” 刚要转身离开时,又回头第二次道歉:“前一段时间网上闹的乌龙,小姐别往心里去,全都是误会,当时你也在场,前后过程应该看的清清楚楚。” 正在解释间,雅间门被推开,楠姐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从外面进来,看到顾苗苗,便招呼她:“快坐。”又看到她手里的花,惊喜道:“是送我的?” 这么一闹,顾苗苗已经意兴阑珊。她懒洋洋坐去椅上,把花往楠姐怀里一丢:“路上捡的,你要是喜欢,当成我送你的也行。” 楠姐哈哈一笑,认真欣赏了几眼,把花放去一旁,向桌上的几个人简单做了介绍。 等提及肖曼妮时,着重向顾苗苗道:“这位姑娘是五洲沈总的女朋友,是归国华侨,喝了洋墨水的。你来看看,他们小两口在一起,是不是十分的登对?” 肖曼妮听到楠姐这般介绍自己,不由含笑望向沈燃。她已在国外生活数年,做派外向大方,当目光对上沈燃时,爱慕的眼光毫不遮掩,极为动人。 顾苗苗没有去看沈燃是什么模样。 应该也是喜欢和欣赏的。 沈燃喜欢长发的女孩,她是知道的。在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她就曾为这位青年长发及腰,矫情的祈盼过有一天他能骑着白马来接她。 她痛快的捧场:“10分,确实能打10分。” ☆、034 雅间里只有楠姐和沈燃的说话声, 顾苗苗埋头苦吃,又险些吃撑。 她不知道楠姐为什么会频频和沈燃凑成一堆。 其实这两人在饭桌上也并没有谈什么了不得的话题,无非都是花城这些年来的变化,以及一些老人儿的家庭变迁。 谁家抱了孙子, 谁家死了老母, 谁家和人争墓地打过架, 谁家儿媳妇儿难产险些一尸两命…… 作为一个爱看新闻联播的高端人士,楠姐平时竟然积累了这么多张家长李家短, 已经够让顾苗苗吃惊了。 更让她吃惊的是,沈燃竟然听得津津有味, 十分认真。楠姐有说的不清楚的地方, 他还要细细挖掘。 于是,这两人的对话通常这样开展。 楠姐:“黄有成欠了一屁股债,在家里抬不起头。他家现在是大儿子当家, 他想要什么儿子会买给他, 可口袋里一块钱现金没有……” 沈燃:“黄家老大, 是不是有些斜眼, 当年专门去美国矫正过的那位? 分卷阅读59 ” 楠姐抚掌:“哈哈就是他,可惜国外的技术也不怎么样,现在还是个斜眼, 你以为他在偷偷看你,实际上看的是别人。” 楠姐又提及:“李大虎出狱后,一门心思想要东山再起。四处筹了些钱, 工程还没干起来,却认识个狐狸精,没出半年,卷着几百万跑路。李大虎跳了几回楼, 都没死成,还带累的老婆孩子四处躲债。” 沈燃:“李大虎是不是旧百货大楼的承建商?” 楠姐:“他那是什么承建商,就是个小包工头。” 此时楠姐想到冷落了身边人,出声打断了正在狼吞虎咽的苗苗:“你们那个什么大会,是不是有人还盯着李大虎家里?” 顾苗苗咽下一口虾,头也不抬的搪塞:“不知道,与我无关的,我都不关心。” 楠姐见她兴致缺缺,反而满意的一笑,又操心着:“别只顾着吃菜,专门为你点了猪蹄汤。”拿了碗要为她舀汤。 她从楠姐手里接过碗:“我自己来。” 那盆汤正摆在沈燃边上。沈燃抬手缓缓转动玻璃转盘,汤盆稳稳的停在了她面前。 她点头客气:“多谢沈总。”垂首只舀了一勺汤,取了调羹去尝,入口十分鲜香。 她“嗯”了一声,又“嗯”了一声,又把碗添满,转头问楠姐:“你要不要尝尝?真的好喝。” 楠姐摆摆手:“我怕胖。” 对面的肖曼妮羡慕的赞叹:“顾小姐饭量这么大,难得还纤秾合度。我就不敢这么吃,多吃一口肉都要长在脸上。” 楠姐十分不谦虚的附和:“在身材这一块,我家苗苗捏的死死的,一点不夸张。她休息日还在健身房当教练,你们小姑娘虽然说胖的慢,可要是想多吃,还是得练起来。” 肖曼妮恍然:“难怪。”又打听顾苗苗在哪个健身房,设备和规模怎么样。最后叹息着:“健身还是要和别人一起,在自己家里,哪怕器械都全,可一个人练总归难以坚持。” 顾苗苗咽下嘴里的菜,回答:“好啊,你若是想办卡,我让健身房给你打个折扣。” — 吃完饭结账离开时,顾苗苗要去卫生间,楠姐便跟着去等她。沈燃和肖曼妮则先下了楼。 等顾苗苗和楠姐出了餐厅,却见沈燃和肖曼妮远远站在车前,表情有些烦恼。 隔了一周,这辆车被树压凹的车顶已经复原。 可显然命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它,等楠姐带着她走过去要向那对小情侣道别时,她便看到挡风玻璃被砸花,底部赫然出现一个比手腕略粗些的洞。 肖曼妮着急道:“我和阿燃放在仪表台上的随身小包,被小偷砸开车玻璃全部偷走。没想到在闹市区还有这种事情,国内的治安真是让人不放心。” 楠姐热情关心后辈:“被偷了多少钱?” 肖曼妮苦着脸:“钱倒是没多少,只是证件全都没了,再去办却很麻烦。这餐厅门口看起来装着摄像头,阿燃刚才去问,竟然坏了。这种缺乏证据的行窃案,只怕报警也没什么用。” 几个人瞎着急间,顾苗苗走开几步,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没过多久,她转头对几人道:“你们先等一等。”抬腿便往马路对面而去。 她走起路来其实还有些轻微的跛脚,这条路上又没有红绿灯和斑马线,她虽然在车流里灵活的穿行,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还是有些令人担心。 楠姐不由着急埋怨:“这孩子,又不知道做什么。” 沈燃顿了顿,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我去看看。”疾步走去路边,避开穿行车辆,一路追了过去。 通往大路有一条支路,支路里面有一条窄胡同,往胡同里走几步,虽然还能感受到闹市传来的红尘烟火气,可已经极偏僻。再往前是已经决定要拆迁的老旧住宅,住户早已搬走,森森高楼被路边唯一一盏路灯映衬的凄凉。 顾苗苗停在路灯下,等了三两分钟,从远处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中等身高的小青年。 因为天热,青年上半身什么都没穿,只在汗津津的肩上搭着个看不出颜色的跨栏背心。裤腿也全部卷在了膝盖以上。 青年看到顾苗苗,嬉皮笑脸道:“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冲撞到顾小姐的手里。” 她唇角挂着点应付的笑,向来人伸出手。 青年丢过去一个塑料口袋,口袋里装的是一个浅灰色的女式小包和一个男士皮夹。 她翻开包和钱夹略略检查,里面除了不见现金,常规的证件都还在。 她收好口袋,向青年伸出另一只捏着的手。手心里是她早已准备好的两张红票子。 小青年拿了钱,并不着急离开,又问:“顾小姐什么时候还给我们兄弟介绍生意啊?” 她搪塞:“最近这附近没有要盯梢的乌龟,等有了自然想到你们。” 青年听闻,转身就走,没几息就消失在暗夜里。 顾苗苗在返回的半途,遇上了沈燃。 分卷阅读60 沈燃走向她的脚步有些急切,却并不看她,看的是刚才那个小青年消失的方向。 她在他两步之外停脚,把塑料口袋递给他:“看看,除了钱,还差什么。” 他并不去接,只问她:“你从哪里认识的这种人?” 灯光虽不甚明亮,却照清楚了他的眉眼。 是蹙着眉头的,眼睛里有一丝诘问。明明他得了好处,却反倒做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样。 她勾起半边唇角,把口袋丢给他:“沈总是觉着掉了价?两百块,付现金。” 沈燃把口袋捏在手里,并不去检查,往昏暗偏僻的四周又看过一遍,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非工作时间,她穿的都很随意。上半身是一条要长不短的短袖T恤,下半身是一条长至脚踝的阔腿长裤,上下装之间露着点平坦小腹,隐隐可见马甲线。 她等他掏钱的时候,便低着头无聊踩着地上短草,稍有些弓起背,身前衣领榻下,便微微露出点胸前的起伏。 说暴露到也谈不上暴露,可穿成这样,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和那种人接了头……他转身便走。 她不由跟上去,忙道:“两百块,我不能倒贴钱帮人吧……” 他又停了脚转过头看她,唇角噙着一丝冷然:“顾苗苗,你倒是潇洒的很。” 她无法理解他凭空而来的讽刺,对他的夸奖全然笑纳:“沈总客气,也就一般潇洒吧。” 沈燃捏了捏眉心,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我现在没现金,我加你微信,把钱给你转过去。” 她掏手机的手一顿,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违心装大款:“不用了,就当我还你人情。” 她脚下极快往前而去,他在她身后一把拽住她。手上用了些力气,她不由往回一倒,险些要贴到他身上。 她竭力稳住了身形,退开一步,咬唇抬眼看他,眼中多了几分恼怒。 等从他的目光中也看出几分恼怒时,她心中陡的起了一蓬怒火,身体却贴上他,两只手臂已勾上他的脖颈:“在离你女朋友相隔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是不是格外的刺激?沈副总要愿意,我陪你玩玩啊~~” 顾苗苗和沈燃一前一后回到车边上时,两个人都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楠姐已经命司机把车开了过来,抱着花站在马路边上看着沈燃:“你车玻璃花成这样,还能开吗?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沈燃摇摇头,沉声道:“不劳烦楠姐,您先回家。” 寒暄道别间,顾苗苗骑上了她的小电驴,就要混进车流里。楠姐忙上前拦住她,把她推进车里,自己开了车,却让司机去骑那辆小电驴。 等车子上了路,楠姐频频瞥眼看她,却并不开腔。 她冷哼一声:“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楠姐斥了一声“粗鲁”,这才慢悠悠问道:“明白我今天喊你过来的苦心吗?” 她懒洋洋道:“是为了刺激的我斗志满满,好在那位肖小姐手里把沈燃抢过来,对不对?你放心,我决不会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楠姐瞪她一眼:“我是想让你明白,姓沈的这小子已经有了女朋友,你别脑子不清楚还忘不了他。” “哦?”她做遗憾状,“那可怎么办?我理解错了你的好意,刚刚在无人处,我可是拉着他上下其手,占了好大的便宜呢。” 楠姐一愣,立刻将车子靠边停下,正色望着她:“顾苗苗,你别昏头!” 顾苗苗这才敛了脸上神情,冷冰冰道:“我真以为你天天在看什么新闻联播,没想到你其实看的是宫斗小说。我要是知道今天是一场鸿门宴,根本不可能去找你。我有亲妈,我亲妈在坟里好好睡着,我有花不知道送她,何必上赶着送你!” 楠姐一时说不出话来。当时在雅间里,她收到花时,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对顾苗苗的关心也不是装出来的。她叹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你的性子太执拗,要等一个人就不知道放弃……” 顾苗苗转头看向窗外,隔了许久,才冷冰冰道:“你们不但想多了,还把我看傻了,更把沈燃看低了。” ☆、035 五洲对项目的初步方案表达了认可后, 顾苗苗找张奔力申请了三千块钱的营销预算,要用来感谢花城大学那位历史学教授。 她在临近月底的一个工作日的中午,向萧开洪打听了那位老教授的行踪,得知教授下午有两节课, 三点多下课后, 就能空闲下来。 她比着时间, 买了几箱进口水果杀了过去。 等到教授下课,她把水果拎去教授办公室, 表达了许多感激之情。又把萧开洪找出来,给了他一张五百块钱的提货卡, 让他拿去给女朋友买零嘴吃。 萧开洪送她下教研楼时, 终于还是开口问她:“顾小姐是不是和我女朋友有些过节?” 她放慢下楼梯的脚步,转头看他:“张红红是怎么给你说的?”b 分卷阅读61 r   他摇摇头:“我问过她几次,她虽然从来不说, 可我能看出来, 有限次的提及你, 她心情就会很不好。如果红红以前得罪过你, 我替她道个歉,希望顾小姐看在红红年纪小的份上,多少能原谅她。” 她微微勾了唇:“我和她没过节, 你也不必替她道歉。” 他看她一丝风儿都不露,不好再逼问,只得正色道:“不管她做了什么, 我都会和她一起面对,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 顾苗苗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萧开洪。他虽然已经硕士研究生在读,可依然是涉世未深的单纯青年。在她这个社会老鸟看来, 一举一动都清澈见底,没什么伪装。 她相信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完全出自本心的。可人生并不是只靠说的,还要能做到。 她望着这个一脸坚定的青年,又是一笑,拍拍他肩膀:“不用担心,我和你女友家里虽然有些过节,但不算没什么大事。”几百万的欠债算什么大事,简直不值一提。 她推着小电驴要离开校园时,遇上了胡一舟。 胡一舟正远远和一个青年挥手告别,转个身就能瞧见她。 她不好避开,只得迎上去,笑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胡经理。” 她从包里掏出两个信封递过去:“本来要去找你,既然碰见了,正好交给你。”她能从老教授处收获良多,主要是靠胡一舟找人牵的线。对胡一舟和他那位师兄,不能不表达谢意。 胡一舟并不接信封,眉头轻蹙:“没想到你也来这一套。”对她这种送礼行为表示看不上。 她辩解着:“这怎么是我的行为,明明是公司的行为。维护客情,也是商业社会的重要一环。” 胡一舟站去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小电驴的把手,往前缓缓推着,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拒绝态度。 她只好收了信封,打趣道:“胡经理上班是为了什么?难道都是为爱发电?” 胡一舟默默看向她:“如果我说为理想,你是不是要笑我虚伪?” 她习惯性微微一笑,觉着这个当口笑下去怕是要挨揍,忙忙敛了笑意,做出一副深沉模样:“我怎么会笑你?每个人行事都有自己的独特性。” 他问她:“你又是为了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要进建筑设计行业?” 她微微眯了眼,回想起久远的年少时期。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笑脸:“我从小断断续续在学画画,本来的理想是当画家。后来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有位高中老师一直提倡艺术落地,又说建筑师收入高。我手一抖,就填报了建筑设计专业。” 他略有些吃惊,旋即又笑道:“好在你有灵性,这一门专业学的不差。可见当时手虽然抖了,却抖的不是特别离谱。” 待出了花城大学校门,他要去取车,临分开前问她:“你上次说要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可是说的真话?” 她想着他是个认真的性子,怕是真有了候选人要推荐给她。 她谎已经撒出去了,这两天指不定就要多出来几场相亲宴。可演戏要演全套,只得咬唇点头:“是真话,如果胡经理有合适人选,还请想到我。” 他“嗯”了一声,见她还在等他的下文,顿了顿,又正色道:“我就是先问问,等考察到合适的人选再告诉你。白小愉是个好孩子,我要是不负责任随便介绍人给你,以后他受委屈,却不是我的本意。” 她听得微微一怔,心头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情绪。点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孩子受苦。” 月底对每位乌龟来说,都是痛并快乐的一个日子。 这一天,几乎每个人都收回了部分外债,又还出去部分欠别人的钱。等收支两厢里一抵消,有了盈余就是好事,否则下个月过的就很惨。 顾苗苗这个月收到的钱虽然不少,可要还出去的也不少。等到还过三笔,要分期还老王的欠款就没剩下多少,更何况还有个花木深。 她给老王打电话,和他商量拖欠一个月,下个月手里有钱了一起还。 老王接电话接的很慢,她打过三个,老王那头才接听,说话时气喘吁吁,像是跑了八百米。 等听完她要拖欠债务的话,老王没有通融,又故技重施,从微信上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还是王伯母躺在医院输液的照片,照片里还拍到了病房号。 这回她有些不信,半个月前王伯母已经出院,没理由这么快又住进去。 等到五六点的下班时间,她骑着电驴杀去了花城医院,按图索骥,没过多久就找去了内分泌科病房。 在一个四人间里,她果然看到了老王的身影。 此时他正撅着腚趴在床边往床底瞧,不知道在找什么。还是病床上的王伯母喊了一声“滚出去”,老王闻声抬起头,才看到了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的顾苗苗。 顾苗苗过去八年,从人人喊打到人人欢喜,虽然钱遭了些罪,可也被虐出了成就感。 分卷阅读62 唯一难攻克的,就是这位王伯母,回回见她不给好脸色。 她不好引得王伯母激动,忙忙缩了脑袋在病房外等。 老王不久就跟了出来,径直向她伸出一只手:“最少十万。你也看到了,我没骗你,确实要花钱治病。” 周围护士、病人家属人来人往,嘈杂不已。她拉着老王到了楼梯间,板着脸问他:“上个月的二十万,花完了?你这个用钱速度,我怎么挣的及?” 老王实话实说:“看病虽然没用那么多,我王家不还有儿孙的嘛,儿子买房要用钱,我不能不支持着点。” 她咬着后槽牙,夸奖这个好爸爸:“你可真该提名‘感动中国’!” 老王啧了一声:“我王家家风不同,你老爸能对你不负责,我却不能对我儿子不负责。你摊上那么个老爸,能怪谁?” 顾苗苗登录进手机银行APP,调出存款余额给他看:“就留了这么点儿饭钱,你要是不给我活路,这账我就不认了。谁欠的你,你找谁要去!” 老王也不忍心逼的她太紧,只得问她:“你多久能找到钱?你伯母真是要治病才住进来,你当是进来享福的?” 他把手里提着的电热饭盒在她眼前晃一晃:“这医院的病号饭难吃的不一般!” 她当即幸灾乐祸“哈”了一声:“你对儿子千般好,怎地他没来给你老两口送饭,你却要苦哈哈在医院买饭吃?” 老王被戳到了伤心处,哽的半晌没说出话。 她便和他讨价还价:“我每天来给你二老送饭,你给我通融时限。下个月我有一笔钱到手,到时候立刻转你十万,必不拖欠。” 老王知道她但凡说出来,基本上就靠谱,便点点头,又叮嘱她:“我看你脚腕也好利索了,你去盯一盯冯乌龟,靠其他几个老家伙,只怕没戏。” 她向他摆摆手:“关键时刻我必上场,用不着你提醒。” 后来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她都先去白芷的馆子蹭两盒粗粮便当,借花献佛送去给老王。 第三天中午,借着休息的时间,她又去医院送饭时,刚刚在病房门口打了个照面,便瞧见了病房里两个熟悉的身影。 楠姐和沈燃。 顾苗苗有时候总会产生一种怀疑,仿佛楠姐数次警告她不许和沈燃死灰复燃,就是为了给自己铺路,好把沈燃这个二十八岁的小白脸吃的死死。 否则怎么她三天两头看到这二位同进同出?就是河里的鸳鸯划水,也没这么行动一致。 楠姐虽然三十六岁,可并不显年纪,和沈燃站在一起,还真有点两口子的意思。 连王伯母都产生了错觉,躺在病床上颤颤巍巍问楠姐:“你离开花家了?另找了伴儿?这个男人好,比你大不了几岁,说不定能和你三年抱俩……” 顾苗苗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楠姐正在喜滋滋的谦虚:“说什么瞎话,我和他差了辈分了!” 顾苗苗向病房里吼了一嗓子:“嗟,来吃食!” 当先被喊出来的是青春正盛的楠姐。 楠姐没和她说话,先扭头向病房里的人做叮嘱:“小沈,你别出来。” 沈燃并没有出病房的打算,他正低声向老王打听旧地产界的情况。 老王的配合度不高,有些苦口婆心:“说句老实话,八年前的烂账救不活。要有机会我们早自救了,能等到你?” 他往周遭一指:“你看看这病房,八年前,我老伴能住这种病房?豪华单间都嫌差!” 类似的话,沈燃这些日子听到的不止一两回。几乎八年前所有栽了跟头的地产老人儿,全都带着悲观情绪。也有那么一两位看起来跃跃欲试,可口头上来往几个回合,就能看出人品差,不值得相交。 他并不气馁,只道:“事情能转好,还是有办法,只求王伯父能替我再引荐引荐。” 此时正有护士从外进来,照例向病房里的家属叮嘱病人的饮食禁忌。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在护士的声音间隙,沈燃便听到从病房外传来一把女孩的清亮声音:“……你怎么总是把人看扁?你再这么干,你信不信我立刻把沈燃迷晕,就地和他生孩子?!我……” 女孩的话没有说完,不知怎么被打断。接着又是一声抱怨:“你打我头做什么……” 沈燃垂首想着该怎么说动老王,老王却嘿嘿一笑,丢下他自顾自出了病房,先同楠姐道:“你进去,我来替你揍她。” 楠姐恨恨瞪了一眼顾苗苗,转身要进病房,又不放心的警告老王:“别真揍,否则我花家饶不了你。” ☆、036 护士站门口的微波炉旁, 老王熟练的把饭盒放进去,调到“中火”“三分钟”,然后看向顾苗苗:“怎么,听楠姐的意思, 你这妮子动了凡心?” 顾苗苗烦恼的转了脸。 要提前知道沈燃在这里, 她肯定不会上楼, 最多打电话让老王下楼去取餐 分卷阅读63 ,何必巴巴的上来领教训。 老王往病房的方向投去一眼, 神秘兮兮问她:“你想不想知道那小子来找我做什么?” 顾苗苗一句话堵死了聊天:“不想知道。”拎着双肩包就要走。 老王忙忙拦住她,转了话题:“有个赚小钱的机会, 你想不想抓住?” 顾苗苗乜斜他一眼:“你还能有什么赚钱的门路?你要有门路, 早早就发了财,何至于月月逼我跳河?!” 老王摇摇头:“这回是真的,我想着有门。” 他抬手往各个病房方向指过去:“内分泌科所有病房, 光糖尿病都占了五个, 还不包括其他什么胰腺炎、甲状腺炎。这还不算, 旁边那栋住院部还有妇科、产科。你同你那个懂医术、开馆子的小姐妹说说, 我和她合个股,把住院病人的餐饮包圆了!” 顾苗苗显然不看好老王的提议,“即便病号餐的生意能做, 我们配送员能直接把外卖送到病人手里,还用得着你这个中间商插手?” 老王摇摇头:“这就是你见识低了。住院的人,近八成都要把钱挤出来看病, 在生活上极其节俭。即便点外卖,谁愿意每单多花几块钱配送费?要把配送费减去,餐费还要尽量低,这门生意还真得我当中间商不可。” 顾苗苗将他上下打量几眼:“你有什么本钱和人合股?” 老王指指她:“你不还欠着我的一百多万吗?” 顾苗苗笑不出, 留下一句“你就逼死我吧”,拎着背包走向了电梯。 中午的时间,医院里人来人往,多数都是患者家属趁着工作休息的间隙前来探病,电梯上上下下挤满了人。 等顾苗苗挤进去,抬手按了关门按键时,外面又有人要进来。才合了一半的电梯门重新打开,沈燃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他的目光向她一瞥,一脚踩进来,按了关门键,竟然没有超载。 沈燃侧转过身子,把目光投向她,还是那么冷冰冰,看上去像是她不但吃了他家饭,还欠了他钱一样。 她确实曾经长久的吃过他家饭,也确实亏欠过他。可欠的却不是钱,只是人情而已。 可这年头,对于一个厚脸皮的人来说,欠人情显然没有欠钱来得重要。 她垂下眼皮,过了一两秒再抬眼时,见他还望着她,只得挤出个笑脸:“沈总,好巧啊……” 他便“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一直等电梯到了一楼,两人随着人群一起出了电梯。 她往医院门口的临时停车点去,他一路追出来,在她身后喊:“顾苗苗!” 她其实最怕听这三个字,更怕债主连名带姓喊她。 她宁愿听他们喊她“顾小龟”,虽然带着点侮辱,可听习惯了,还能从中听出点萌萌哒的可爱。 一旦他们不喊她“顾小龟”了,她就知道要坏事了。譬如老王,每每到了急用钱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开头就是“顾苗苗……”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沈燃,瞬间做好了他向她讨债时她的应对方案。 这应对方案其实都不用想,早已经烂熟于胸。 上策。她带着他去酒店开一间房,然后赤条条坦荡荡面对他:“陪你几夜,你说话。”这个方案,来的快当,很有可能攻克风流冲动之人。 中策。她向他下跪,连磕九九八十一个头,然后问他:“能还清吗?要是不能,我还能再来八十一个。”这个方案,虽然说有点艰难,但也有可能攻克心软的人。 下策。她拿出一把刀在身上比划,问他:“捅左边还是捅右边,想要来几刀?您尽管开口。”这个方案,可能她的小命会玩完,但却绝对能了断恩怨。 以她对沈燃的了解,他可能会选……她内心忽然就起了迷茫。不,她不了解他,她对过去的他都谈不上了解,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她抬头望着他,等待他说话。不管他说什么,她总要想法子应对。 他从衣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向她递过去。似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一个字都没有。 她微微一怔,明白他是还她帮他从小偷手里拿回钱夹的支出。她接过钱塞进兜里,笑一笑:“多谢沈总。” 等转身坐上小电驴,又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张卡丢给他:“肖小姐的健身卡,她一直没去领卡,麻烦沈总转交。” 在顾苗苗的传话下,白芷和老王开展了新业务,一开始量不大,还处于试验期。 持续了近十天的时候,顾苗苗送餐的双肩包已经不够用,每天中午去白芷的馆子取病号餐时,不但背包里要装满,小电驴两边把手上要挂满,脚下的踏板处也放着高高一摞盒饭。 新的一天,她再一次被老王带着往其他科室病房送餐时,碰巧遇见了花木深。 近两个月未见,这位公子哥儿的行迹越来越猥琐,蹲在楼梯口,扒拉着隔门往外瞧。 顾苗苗上前笑呵呵:“心肝,你什么时候住了院?我竟然不知道!” 分卷阅读64 花木深听到她的声音,蹭的跳开,远远站去台阶上,压低声音警告她:“顾苗苗,你敢打扰我的好事,我让你现在就还我二十万!” 老王在旁边催促:“快些,帅哥什么时候不能看,偏偏要占这个时间……况且,我看他离那个沈家小子差远了。” 花木深被触到了逆鳞,一步跳下来,和老王据理力争:“我哪里不帅?花城先生评选,当年我可是进了前三!!” 老王和顾苗苗齐齐“呵呵”两声,绕开他往病房而去。 等她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身白大褂的肖曼妮。 肖曼妮在花城医院工作,顾苗苗在医院遇上她的机会却不多。这位医生不是在瞧病人,就是在前往查房的路上。两人好几次打照面,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机会说。 此时肖曼妮正在和病人家属谈话,看到她,向她挥挥手。 等结束谈话,这才站去顾苗苗身边,显现出些疲乏,叹气道:“国内的医生比国外的忙的多,我有些后悔草率回国。这个工作,让我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你怎么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两人身边就传来一声男中音:“肖医生?好巧,又在这里遇上了你。” 花木深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向肖曼妮打听:“请问肾内科病房怎么走?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顾苗苗哧的一笑,看向花木深:“你是要去住院?只瞧肾怎么够,脑子也该看一看。” 肖曼妮疑惑:“你们两位认识?” 顾苗苗抬手指一指太阳穴:“他脑子不正常,你别理他。” 花木深恨的牙痒痒,立刻向她比出个两根手指。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比“耶”,顾苗苗却明白他是在暗示他借给她的那二十万。 她耸耸肩,向肖曼妮告了别,找老王又碰了个头。 老王已经吃完了他的盒饭,正一边擦油嘴一边同她道:“以后不用你再送饭,我找了辆小三轮,从明天开始正式入行餐饮业。” 她吃惊道:“就这么确定了?你哪来的成本?” 老王开始背后夸赞白芷:“你那位小姐妹仗义,她先垫着钱,等我手头松了再还她。” 顾苗苗一个电话就打给了白芷:“你怎么能垫付?你又当厨子又当善人,你还怎么赚钱?” 白芷在那边拷问她的良心:“你以为我愿意?老王说我不垫付,就要催你还债。我也不想当慈善家,可你到底是我家白小愉的干妈。这件说来说去都怪我,当年我就不该让白小愉认你当干妈……” 顾苗苗开始频繁疯狂催M汽车的柳主管打款。一直到六月中旬,顾苗苗被一位甲方爸爸骂的狗血淋头时, M汽车柳主管的电话打来:“那笔钱还有几天,我先给你介绍个赚外快的活儿。” 她才被人猪不是狗不是的嫌弃过,对要拉她一把的金主格外的亲近:“柳主管,怎么个赚法,你说!” 柳主管给她介绍的是一个前去主播间推销内衣的事儿:“出场两小时,至少能拿二十万,在网红带货行业算低的,但比抢钱来的快的多!对方也是看准你‘失奶妹’这个称呼有些流量,你若不趁热打铁,等热度过了,倒贴钱别人也看不上你。” 顾苗苗无法理解金主的逻辑。 把内衣掉去地上,这完全是一种错误操作。就像学渣考了一分,却要被名校请去给学霸传授学习经验一样,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况且还是要面对镜头的事情。 她无奈拒绝:“你是知道我不敢露脸的,直播间的流量不敢小觑,不是普通网店、或者车友圈子能比的。不成,这钱我看着是真眼馋,可真吃不下。” 柳主管这回给她宽了心:“你放心,对方和我联系上时,我已经把你不露脸的要求说给对方听。金主品牌正有风情小面纱的产品。你装扮一番,可以不露全脸,滤镜再一加,保准你亲妈也认不出你。” 她有些怀疑:“如果可以这样,对方找个人就成,何必偏偏要找我?” 柳主管啧啧叹息:“你年纪轻轻,怎么不理解品牌的价值?同样款式的衣服,挂个LV的牌子,和挂个地摊品牌,那能一样吗?你愿不愿意给个准信,对方还要提前预热。还有,我已经升成了经理,别再喊我主管。还还有,我要提两成的介绍费。” 呸,万恶的资本家!顾苗苗就知道柳主管不是做好人好事这么简单,是想要趁机剥削她的。 ☆、037 夜晚十点钟, 顾苗苗收拾好背包,换下OL装扮,穿着便装刚出公司门时,正好遇到了张奔力下班。 这位才增加了家庭成员的总监, 此时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 一脸的苦大仇深, 完全没有白天对着员工时的意气风发。 “总监又被五洲虐了?”她向张奔力努努下巴。 她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在五洲露面,只是安份的画图纸, 沟通的事情都由总监做。 众人原想着初步方案定调后, 分卷阅读65 进入初扩阶段, 五洲就能稍微网开一面。 然而从总监办公室传来的捶墙频率并没有减少多少, 有时候甚至还有增多的时候。 她就明白,甲方爸爸果然是甲方爸爸,摆起谱来与项目处于哪个环节完全没有关系。 她问的时候颇带着点幸灾乐祸, 张奔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扬长而去。 顾苗苗打了个冷战, 自言自语:“他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很快, 顾苗苗就知道,张奔力果然是看上了她。 第二天一早,她到公司后, 先接了一位客户的电话。 这位客户昨天还像是和她有杀父之仇,把她骂的狗血淋头,今天就温温柔柔的在电话里和她邀约:“小顾啊我, 晚上有没有空,我们一起逛个街吃个饭啊!” 失忆是甲方爸爸拥有的特权之一,她自然不会再提昨天的事,也亲亲热热的回应:“哎哟刘姐, 这两天真的太忙,别说逛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不够。” 对方便遗憾的叹口气,又寒暄了两句,催她早些把图纸改好,才挂了电话。 客户的电话刚挂,总监张奔力的电话接踵而来。 总监办公室里,张奔力一本正经的看着顾苗苗,脸上是她昨夜才领教过的意味深长的诡异笑容。 她起了些鸡皮疙瘩,先悄无声息的抓了个烟灰缸在手。 这位总监却并没有和她说什么出格的话。他只向她通知:“你梳理一下手里的项目,周一就去五洲报道。” “什么?”她完全没听懂,“总监主动劝我跳槽?” 他摇摇头:“经过项目组郑重商议,决定派你去五洲驻场,主要负责沟通事宜。” “什么时候的事?”她吃惊,“在哪里开的会?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张奔力看了看手机:“确切时间是,你刚进来的前一分钟,我们在微信群里一致讨论通过。消息已经传给了五洲。” 她冲回工位取出手机看,在朔建的微信群里果然看到项目组投了个票,选出去五洲驻场的设计师。除了个别促狭员工投了张奔力几票,其余的宝贵选票全都给了她。 非但如此,张奔力还在和五洲的项目组群里发出了消息。 朔建张奔力:[我司已经确定了驻场设计师,顾苗苗同学,请五洲的兄弟们多关照。] 群里是队伍整齐的鼓掌表情。 她抓着手机冲回了总监办公室。 张奔力已经做好了她要回来的准备,在办公桌边上摆好了一杯水。 “我不同意,我手上那么多项目,怎么去五洲驻场?” “你在五洲驻场,不影响你接其他项目。” “我人在五洲,却接着其他甲方爸爸的电话,做着其他公司的项目,你让五洲怎么看?” “五洲设计部的员工也是建筑行业出身,他们都明白乙方一个人要参与多个项目的处境。我已经和胡经理沟通过,你不用担心。” “我去了五洲,可就要想着法儿的跳槽了。” “不会的,我相信你的忠诚度。”张奔力嘴上这么说,内心里却打着小算盘。 顾苗苗要真跳槽去了五洲,朔建就是她娘家。 若留在朔建,说不好还能招俩上门女婿。 无论哪一种都有益于项目的推进,朔建旱涝保收,立于不败之地。 顾苗苗最后一次问:“我如果说我不愿意,会有什么后果?” 张奔力抬手整理了一下桌面,慢悠悠道:“你接不接受被劝退?” 她冷笑一声,撂下一句话:“劝退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就开除我!” 转头她就给M汽车的柳经理打电话:“那个什么直播的,我接!” 柳经理迅速给她发来一个行程安排表,表上罗列了前去参加直播的地址和时间。 时间倒是好说,就在这个周末。可地点却在新都。 柳经理给她发消息:[放心,机票和住宿,都由由客户负责。你只需要保持好状态,不要临时掉链子。] 周六晚上八点多,一辆路虎车从花城一间私房菜门前驶离。 楠姐坐在后排座,靠着靠背,闭眼不说话,模样有些疲乏。 过了一阵阵,她无奈的叹口气,向驾驶位的沈燃有气无力道:“……你也别埋怨他们是老古董,你要知道,一个人但凡遭遇了那般大的变故,又苦哈哈的熬了七八年,思想开始保守也情有可原。” 沈燃安慰楠姐:“这些日子拖着楠姐到处奔波,实在愧疚。” 楠姐摆摆手:“我也不是纯粹为了你,我和那几爷子,当年也算是有些交情。这些年看他们一路苦过来,心里也着急。” 她坐在后排,透过后视镜看到沈燃脸上完全没有气馁之色,再想起过去一个月以来了解到的他的见识和魄力,对这位青年有些刮目相看。 她问他:“听花木深说,你在五洲的处境很艰难?” 分卷阅读66 他微笑回复:“最近还好,和五洲的高层周旋,比和今晚见到的几位前辈要容易。” 楠姐见他说的轻松,却明白绝不是他说的那样。 今晚见到的那几爷子,有人脉、没钱、没斗志,底牌是清楚的。可混迹在职场的人,是黑是白,不到最后一刻看不明白。 顾氏当年垮的那么彻底,除了老顾携款失踪,那些股东、还有公司的中高层也都干系重大,若要细究起来,还能送进去几个。 只是事发的时候,事情混乱到了极点, 再加上她那时已经嫁进了花家,苗苗年龄又小,当时哪里能顾得上细枝末节,就让有些人浑水摸了鱼。 她揉一揉太阳穴,将思绪从八年前的兵荒马乱里抽离出来,问他:“你父亲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 “你母亲呢?” “也挺好的。” 楠姐见他开始客套应付,明白他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可她既然开了这个口子,就得趁机继续说下去:“你家里当年被牵连,全都是老顾的原因,与苗苗没有关系。你不要再怪她……” 前面有一辆车临时超车,沈燃急速打了方向盘,等避了开,这才沉声“嗯”了一声。 楠姐也不知道他这声“嗯”是指他不怪顾苗苗,还是表示他在听。 她叹了口气:“经历了八年前之事的人里,也就逃了我一个,其他没有人过的好。苗苗过的更累……” 开了空调的车子车窗紧闭,偶尔从外快速经过几个骑机车的男男女女,身姿十分潇洒。 楠姐看了一阵,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如自家苗苗。她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由“哟”了一声,急切道:“苗苗怕是要怪我……” 她拿着手机摆弄了一阵,烦躁道:“这什么APP,我怎么进不去啊……小沈,你会不会用?” 沈燃把车子靠边,等停稳后,从后排的楠姐手里接过手机,发现楠姐要进的是一个直播APP。 他其实也没用过这类软件。但年轻人的动手能力显然更强一些,他操作了一阵,进了首页,正要把手机还回去,楠姐又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ID:“说这是房间号,你试试看。” 他按照纸上的ID输进搜索栏,搜索出一个窗框,再点进去,或许因为网络的原因,眼前的页面一直在转圈圈。 楠姐本要接过手机,看是这个样子,又停了手,问道:“还不行?这什么破软件……” 她的话音刚落,网络瞬间通畅,两个主播登时出现在画面中。 其中正在说话的一个姑娘戴着个精巧的蕾丝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原本瘦削的下颌被滤镜修的更尖细,这个模样猛的一看,连熟悉她的人都要犯傻。只有她唇珠上的那颗小黑痣,一如往昔,让人能窥出点端倪来。 画面中的她满头山羊卷,青春逼人,穿着一件虽不暴露却极显身材的贴身礼服,手里握着一对隐形内衣正在做介绍。虽然也在侃侃而谈,唇角的笑容却有些僵硬,身姿也不是很放松。 沈燃把手机递给后排的楠姐,开始重新发动车子。 汽车行驶的低频声中,楠姐似是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她倒是门路多……”再没了声响,只有手机里的声音持续传来,都是围绕在内衣如何穿着、如何清洗、如何收纳上。 楠姐看了几分钟,又抬头问沈燃:“小沈, “你知道怎么在直播上买东西吗?” “不知道。”沈燃确实不知道。 楠姐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哎,我也是老咯,赶不上时代咯……” 楠姐稍稍调小了手机的音量,车厢狭小的空间里,直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段推荐过后,主播和嘉宾开始闲聊。 因为内衣的品牌叫“遇见”,话题便围绕在了遇见上。 主播开始套话:“失奶妹能不能讲一讲你和顶奶帝是如何认识的?粉丝们都很关心。” 失奶妹:“真的不认识,不骗大家。” 主播:“可是照片上,你们两个人对视的表情看起来,不像不认识的样子。” 失奶妹:“哪个女孩的内衣掉在一个男人脚面上,她都不会神情自若,多少还是会尴尬、会窘迫,不信你们试一试。” 主播:“说的也有道理。有位粉丝问,如果在那种戏剧性场合下,遇见的真的是旧相识怎么办?比如说前任。” 手机里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有些中断,不知道是卡顿还是什么。 略等了一两秒,才有了回答:“最好还是不要重遇,如果真的遇上……装作不认识就好……” 主播:“可怎么来得及装不认识呢?就像我们的品牌与几百万网友之间,很多相遇的机会并不是在计划中,比如秒杀特价一样,是突然放在你面前。” 失奶妹:“……那就不要产生太多的联想,不要去留恋过去。放弃旧内衣,把注意力放在新内衣上……” “最后,假如你偶遇前任 分卷阅读67 ,你想对他说点什么呢?” “我……没有前任。” ☆、038 沈燃把楠姐送到家后, 已经过了九点半。 直播里订奶妹出现的那一环已经过去,楠姐就没了再继续看下去的兴趣。 沈燃替她打开了车门,她刚要下车,便收到了顾苗苗的电话。楠姐哼了一声:“这丫头怕是来质问我有没有捧她场……” 她向沈燃挥挥手, 一边进家门一边接听电话:“苗苗啊, 我看了, 特别棒……王麻子?什么猪脸王麻子?哦哦对,他是有个猪鼻子, 一张脸全是小痣……” 说到这里,她点开微信看到几张才发过来的照片。照片有些模糊, 角度很刁钻, 看起来拍照的人当时正处于尾随偷拍状态。 她急忙忙道:“你千万别跟着他,你一个人孤身在外,要是出了事没有人照应你……你别重蹈覆辙……” 电话那头的顾苗苗慢悠悠回答:“你放心, 吃了一回亏还敢吃第二回?我又不是傻的。现在已经回到了酒店, 明天就回花城。” 楠姐这才放下心来:“照片上看不太清楚, 有点像。八年前王麻子还是个麻杆, 照片里的是个胖子,不能确定是不是他。要真是他,难怪这乌龟八年碰不到面, 原来躲去了新都……” — 六月是收获的季节。 顾苗苗扒拉着新晋网红的名头,壮着胆子参加了一次直播,因为效果算好, 到手的除了三十万出场费,还有超出业绩的额外八万奖励。扣除20%的介绍费和个税,真真打到卡里的还有二十多万出头。 这一次倒是没怎么出圈,网上没有多少新增消息。她只搜到过几张直播的视频截图, 以及几个短视频,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讨论。 直播结束没几天,M汽车的二十来万也打了账户上。 她给老王打去二十万,把欠白芷的十万还了,账户里还剩了十来万。 她难得豪爽了一回,带着白芷和白小愉进了一趟海鲜自助餐厅。 两个大的扶着墙进,扶着墙出,拿多少吃多少。只有白小愉吃多少拿多少,吃相远比两个大的优雅得体的多。 六月是收获的季节。 顾苗苗去了一趟新都,竟与消失了八年的一位老赖王麻子狭路相逢。 彼时王麻子没认出她来,她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王麻子。等她把正面、侧面、背面多方位照片传到“捉龟大会”微信群里时,群里登时沸腾。 经过会员的多次辨认,认为那确实就是王麻子,烧成灰也能被大家伙儿认出来。“捉龟大会”里有家属在新都工作上班,于是寻找王麻子的任务就交给了“新都分会”。 六月是收获的季节。 周一,顾苗苗并没有去五洲报道,继续去朔建上班。 张奔力周一例行去和五洲沟通进展时,再一次垂头丧气回来,又把顾苗苗召去办公室。 她伸开长腿摊在椅子上,吊儿郎当道:“开除吧,赔偿两个月工资,我麻溜的走人。” 开除是不可能的,外企无正当理由开除员工,一旦被员工发起诉讼,公司在劳动局那里要喝一壶。劝退,张奔力看着顾苗苗这种性格,怕是劝退也不容易。 况且,开除和劝退,本来就不是他的本意。 他先给HR部门打了个电话,人事专员拿了几页资料过来。 资料上的内容,是关于出差管理的规章制度。 顾苗苗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张奔力语带批评:“我就知道你对公司的规定还没有了解清楚。在本地甲方公司驻场,只要领导确认,就能发放出差补贴。不包食宿,每天两百。离项目方案期结束至少还有三四个月,你算算补贴总额。” 顾苗苗冷哼一声:“我网红还差这点钱?”内心里却在急速的想着,一天200,一个月6000,她住在自己家,吃在白芷馆子,没有什么支出,四个月净到手就是两万四。 再想一想,双肩包磨烂了一处,该换了。小电驴最近有些毛病,一阵走一阵停的,也该修了。白小愉的生日又快到了,到时候又要出血…… 如果每个月得了六千的补助,除了日常开销,她还能把她的拉风小机车骑出来美一把,也不用总心疼那点油费。 她手里虽然最近得了几十万,那其实都是临时放在她的卡里的,到了月底就得还出去。且老王那里还时不时要催逼她…… 两万多的外快,确实有些香。 她原本拒绝驻场办公,主要是不想和沈燃有太多的交集。她不想看沈燃那张冷冰冰的脸,也不想总担心他要翻旧账寻她报仇。 她问道:“我去了五洲,坐哪里?你别拉皮条拉习惯,联合五洲给我安排进沈副总办公室。” 他嗤笑一声:“你想的倒是挺美。” 张奔力脸上的讥笑是发自真心,丝毫没有伪装的痕迹,顾苗苗于是略略松了一 分卷阅读68 口气。 她内心的天平在“五洲偶遇沈燃”和“每个月多出六千块钱补贴”之间只徘徊了一两秒,就拜倒在金钱的魅力下:“出差补助从哪天开始算?” 对于设计师来说,驻场办公,最主要的是动工阶段去工地驻场。设计阶段的驻场相对较少,但也不是没有,主要看项目特性。 但出于沟通因素,派遣设计师去五洲周旋,这在朔建还是第一回。 顾苗苗被安排到了设计部靠近门边,和胡一舟同一个办公室。 一大早,部门助理小何带着她走乙方驻场流程。录入指纹、领取办公电脑、办理停车卡,复杂程度堪比正式员工入职。 走完流程,小何解释:“文旅项目沈总直管,非常重视。本来应该带你去拜访沈副总,但他出差了,等回来再说吧。” 顾苗苗长吁一口气,未想到小何又来打趣她:“你是不是有些失落?你和沈副总这对CP,好不容易能凑到一起,却像牛郎织女一样隔着好多楼层,一天根本见不到几面。” 她不由扶额,溃败过后正色望着小何:“今后别再提这件事,也没有什么CP不CP。我这个人性子不好,你再打趣我,小心我揍你!” 小何和她接触过好多次,能开的来玩笑,一点不怕她,仍然笑嘻嘻道:“不说可以,但你要送我两件‘遇见’内衣。” 她脸色一变:“直播的时候,你认出我了?” 小何摇摇头:“我虽然没认出你来,可我知道你就是‘失奶妹’本妹啊!” 顾苗苗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种下的“失奶妹”这个雷,什么时候就要爆一场。 况且她哪里是失奶妹?她的那一对儿好好的长在身上,一个都没丢。真难听,也不知道那些网友是怎么取的名。 她郁郁搪塞:“内衣再说,我就是个小喽喽,在品牌方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脸。” 等办理了驻场手续,又要花好几个小时给电脑安装各种设计软件。一天下来,工作产出极其低下。 五点半下班时间一到,设计部的员工陆续离开,顾苗苗一天里的工作才刚开始。 胡一舟关了电脑,拿着车钥匙到了顾苗苗身畔,向她努努下巴:“还不下班?” 顾苗苗摇摇头:“还早的很。” 胡一舟似想起了什么,笑道:“之前贵司张总监说要派人来驻场,我们一开始都以为是那位一米九的谢顶设计师,临到上周末才知道是你,看来张总监走的这步棋叫‘以柔克刚’。” 她忙道:“哪里是克,是配合。配合甲方开展工作,本就是乙方每个人的职责。” 他便点点头,又叮嘱:“早些回去,夜里下班路上不安全。” 她刚刚要埋头于电脑屏幕上,胡一舟又退回来,问她:“中午我有事出去,你是怎么吃的午饭?小何给你办过饭卡吗?” 她忙道:“乙方驻场,甲方一般都不提供午饭,这都是老规矩。我天天自带便当,营养干净。” 胡一舟便不再纠结此事,嘱咐她早早下班,转身离去。 第一天的顺利,让顾苗苗鄙视了张奔力的心理承受力。 下马威在第二天到来。 作为乙方的设计师,基本没有谁手里只有一个项目,都是好几个项目同时推进。 早上她接了几个客户的电话,沟通调整设计的事情。等接完最后一个电话,她刚要开始修改图纸,设计部杨主管就喊了她的名字,脸上神情十分严厉: “顾工,你以前在朔建怎么工作我不干涉,可你驻场五洲,消耗着工位、电脑、水电等成本支出,却忙着其他公司的事情,你觉得合适吗?” 这位杨主管曾经在一场汇报中,想刁难朔建却被顾苗苗反击,这场恩怨众人都清楚。 办公室里静悄悄,五六个人齐齐抬眼,静静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 胡一舟开口:“这件事我……” 顾苗苗微微一笑,不紧不慢接过话头:“这件事我能解释。” 她看向何助理:“昨天早上你带着我去拜访总经理,贵司老总是怎么说的来着?” “啊?”小何一脸的怔忪。 “哦……”顾苗苗做出恍悟的模样,“老总提到又想挖我来五洲时,你正好不在总经理办公室。” 她转头看向那位找茬的副经理:“和老总说笑了一阵后,老总亲切的鼓励我别拘束,就当是在朔建一样。” 她摆出一张真诚脸:“我在朔建时,手上就一直保持着35个项目,每天都要不停和各种客户沟通。” 对方虽然依旧板着脸,语气到底稍微缓和了些:“即便要沟通,也没有你这么大声。你吵吵嚷嚷,我们其他人还怎么工作?” “您教训的是,是我没想周全。”她就坡下驴,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 ☆、039 一场小型纠纷结束, 顾苗苗靠在走廊窗户边上 分卷阅读69 ,开始给自己善后。 她第一条微信消息发给了何助理:[守好你的小嘴,我送你两张‘遇见’内衣的三折券。] 第二条消息就发给了张奔力,简单描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后, 抱怨道:[我还当你真的和五洲提前沟通好所有事, 原来你是唬我呀?我明天就回公司, 你提前做好开除我的准备。] 她的抱怨没有引来张奔力的解释或者安抚,却仿佛是一剂诱导剂, 引得他产生了强烈共鸣: [你也遇到了呀?] [你也觉得五洲的人很奇葩对不对?] [我给你说,我上上次去五洲, 回来气的一整晚没睡好。] [我上次去五洲, 回来就买了速效救心丸……] 看着张奔力刷屏式的倾诉,顾苗苗再一次深切唾弃了自己贪财这个毛病。 要不是她眼皮子浅,看上了一天两百块的小钱, 就不会让自己处于这种境地。 才来第二天就被人针对, 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时间, 几乎不可能开心。 隔了几分钟, 胡一舟在走廊窗户前找到了顾苗苗。 等走廊里没有人走动,他压低声解释:“五洲上下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背景, 说话做事相对不那么有顾忌。” “嗨……”她根本不当回事,“这算个什么,毛毛雨。” 他侧首看向她的笑脸, 果然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等了两等,他又压低声问她:“我们老总真找你谈话的?” 她抿嘴一笑,向他狡黠的眨眨眼:“假的。” 刚才在办公室,她之所以那么说, 就是笃定那位草包主管不敢为这点子鸡毛蒜皮事去找自家老总对质。 他不由一笑,道:“还真被你歪打正着,一来他不是老总的人脉,二来他职务低,够不着高层那一环。”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今天中午我请你去外面吃饭,顺便给你讲一讲公司内部的关系。你来驻场至少得三四个月,像今天这种唬人的空城计,不可能回回有用。” — 在写字楼周边,中午用饭的时间,最不拥挤的就只有西餐厅。 周遭黑暗,只有每张卡座的正上方,悬挂着一盏灯,仅仅把餐桌这么一小块面积照亮。 顾苗苗和胡一舟各点了一份意面,边吃边聊。 聊的并非工作。 胡一舟问她:[白小愉最近怎么样?] 她当他要说什么,没想到是问这个小鬼,不由嗤笑:“他还有什么不好的,能吃能睡。最近迷恋上了cos动画人物,可把他妈……妈我给愁坏了。” 胡一舟也大概了解动画周边不便宜,资深发烧友更是成筐成筐的烧钱。他问她:“他最近喜欢的是什么动画人物?” 她想了想,又一笑:“喜欢金刚葫芦娃,我找了七个葫芦给他串一串,他喜欢的不得了,去幼儿园都带着,脖子上挂一圈。我感觉不像是葫芦娃,倒像沙和尚。” 她的话刚刚说完,周围不知道哪张卡座传来一声笑,夹杂着几句低声评价:“小朋友可爱,当妈的糊弄人却有些不靠谱。” 她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四处去看,周围灯光昏暗,只能隐隐瞧见人影躲在卡座阴影里,完全分辨不出身形。 两人再不闲谈,专心用饭。胡一舟解释:“等吃过午饭,我带你认一认周边环境,再说其他的。” 她想着这里四周黑黢黢,是个听墙脚的好去处,确实不适合说机密。 等用完午饭,在前台买单处,顾苗苗终于知道中途嘲笑她的人是谁。 花木深正在前台结账,等扫过二维码,回过头来,看到已经走到了面前的顾苗苗,这才吃惊的半张嘴:“原来是你?怪不得我听有人声音耳熟。你有孩子了?什么时候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顾苗苗这才想起,花木深的画廊就在商业中心,离这处西餐厅步行只需要几分钟,能在这里遇上他,还真是不奇怪呢。 她撇撇嘴:“难道我和人生孩子,还要当着你的面不成?” 花木深啧啧摇头:“顾苗苗,你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孩,现在真是粗俗不堪。” 他瞧见胡一舟正站在她身侧,看两人离的近,猜着两人关系不简单,立刻看向胡一舟:“孩子是你的?” 胡一舟一愣,正要解释,花木深已经向他伸出手:“你家顾苗苗欠了我二十万,你要对她是真爱,就替她还上。” 顾苗苗恨的牙痒痒,转头对着胡一舟道:“你别理他,他脑子缺根弦。” 胡一舟上前买单,顾苗苗忙着和花木深斗嘴,正想要一脚踹破他的一张烂嘴,却见花木深稍稍侧了身,向她身后招手:“快来看,老熟人,竟然当了妈!” 顾苗苗转回头,影影绰绰间,从远处的晦暗里走出个高大挺拔的青年。青年依然如平常一样的白色短袖衬衣和浅灰色西裤,额发全部抚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眉心的那一点旧疤。 她一 分卷阅读70 怔,敛了脸上表情:“沈总,好巧啊……” 胡一舟结完账,转头瞧见沈燃,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沈燃的目光短暂的在二人身上瞥过,点了点头。 顾苗苗想了想,与其事后专门拜见领导,不如趁机在这里打个照面。她又道:“沈总,最近我在五洲驻场,会好好工作。” 花木深做吃惊状:“呀,你们两个竟然……” 沈燃截断了他的惊讶,向顾苗苗点点头,官方回应:“辛苦。” 画廊办公室里,空调吹的凉爽。 花木深一边泡茶,一边乐呵呵看向沈燃:“行啊你小子,悄无声息的就把顾苗苗调去了五洲上班……” 端着去了茶几边,放了一杯在沈燃面前,看了看他脸色,挑眉问他:“看你这个模样,你竟然不知道顾苗苗生了孩子?” 沈燃端起茶杯捧在手里,吹了吹面上浮沫,又放回茶几,淡淡道:“什么叫看我这个模样?我是什么模样?” 花木深一笑,坐去他对面,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可惜我这里没有镜子,你要是看一看,就知道你这模样叫‘伤心欲绝’,叫‘五雷轰顶’。当然,也可以叫‘死鸭子嘴硬’。” 沈燃端起茶终于喝了一口:“你要是觉得过度解读能让你开心,你自便。” 花木深撇撇嘴:“成吧,反正你这小子城府太深,我是看不懂你。”又自顾自的道:“我就说楠姐怎么那么好心,一直想要把顾苗苗介绍给我……原来是要我当接盘侠,却不预先告诉我实情,定然是想等我情浓把我套牢后,再将那个拖油瓶带出来。还好……” 他感谢沈燃:“还好我知道了你和她早先有那么一腿,才没有招惹她,倒是让我避开一劫。” 沈燃捏了捏眉心,只觉的内心乱糟糟,起身站去窗边,却意外的看到了在远处溜达的胡一舟和顾苗苗。 那两人走的慢,脸上都带着微笑,不知道在低声说着什么。偶尔顾苗苗脸上就出现了吃惊的模样,微微瞪大了双眼,和记忆里的她有些重合。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年纪小,也常常咋咋呼呼大惊小怪,和其他的少女没有分别。 那时候主动追求他的女孩不是没有。他在国外读书,国外的女孩们更热情,更愿意把感情直白表达。他其实颇有些不喜欢,他还是比较喜欢东方女孩的含蓄。 后来却遇上了顾苗苗,三拳两脚,就被她拿下。 过了这么些年,他偶尔回想过去,记忆停留在他和她的那一段上,总觉得那更像是别人的一个故事。他其实只是旁观的人,代入的时候会追随着人物的喜怒哀乐,戏散了也就没什么了。 或许是吧。 应该是吧。 人生那么长的旅途,感情所占的比重,实在太低了。 花木深站去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远处的顾苗苗,又道:“和她走在一起那个青年,我看着她们两人还没怎么确定关系,都没牵手,最多还是暧昧期。你要真对她还有意思,我去替你打听她是怎么有的小孩,又怎么离的婚,也好方便你做抉择。” 沈燃转头瞥他一眼,冷冰冰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这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就令花木深眉开眼笑。他开始显摆:“我当然顾着我自己的,怎么可能真的去靠楠姐。我告诉你,我最近看上一个美女,也是个医生,也在花城医院工作……” 沈燃不说话,等着他继续。 他却再不往下细说,只志满踌躇道:“等过一段时间我追求到手,再带她出来认认你们。” 沈燃随意点点头:“你也二十八了,再慢慢晃悠,你弟弟三胎都能生出来了。到时候,花家的资产,倒要进了他的口袋,怕是给你剩不下三瓜俩枣。” 花木深不愿谈这些,摆摆手换了话题:“高中同学会你到底参不参加?就放在我那酒吧里,大家十年都没正式聚,到时候都见个面。” 沈燃一口喝完茶,站起身道:“再说吧,我忙的连轴转。你先筹备,若要提前交份子钱,你来找我拿。” 花木深“切”了一声:“我花家筹备事情,还要收份子钱?你真是小看我这个富二代。” ☆、040 顾苗苗原本大概知道五洲水深, 可在中午休息时和胡一舟的一场谈话,她才知道五洲的水比她以为的深的多。 员工A有后台。 员工B有后台。 员工C有后台。 …… 这还只是重点讲了设计部员工的背景,以及与项目相关的财务部、行政部等关键人物,其他的还没有涉及到。 “这么多都是走门路进的五洲?”她当时听闻, 简直太震惊, “全都是关系户, 这企业还能办下去吗?” 胡一舟解释:“我也是因为博导认识HR总监,才被介绍进五洲, 但好歹也是个博士。其他人不是海龟就是硕士,就连本科都必须得是211, 分卷阅读71 985。企业能不能办好不确定, 但至少短期不会垮。” 等回了办公室,她再看向那位原本要找她茬的杨主管,多多少少有点怂, 别人的人脉正是财务部一位经理。 虽说经理只算个中层, 可对于乙方公司来说, 甲方的财务部才是真金主, 若是到了最后项目移交阶段,财务部拖拖拉拉不打钱,都够朔建项目组喝一壶。 好在她早上抬出“总经理”的大旗, 稍稍有那么一丢丢作用,后面的几天,她倒是安安稳稳, 暂且再没人向她找茬。 她自然也夹着尾巴,接打电话别的客户电话时干脆躲出去,不招对家的眼。 她在职场上稍稍吃了瘪,丰收的六月不久又抚慰了她的小心肝。 六月下旬的一个周五下午, 她接了一通电话,立刻觉得自家祖坟冒了青烟,向胡一舟扯了一个要回朔建开会的借口,匆匆出了办公室。 电话来自检察院,说是有位姓张的老赖前来还账,要求债主们前去配合撤销起诉。 顾苗苗进了电梯时,“捉龟大会”微信群里已经沸反盈天,简直比过年一样热闹。 骂过一回老赖,开始夸赞顾小龟法子多,要不是她辣手催逼张红红,张老赖至少要躲到下辈子,不可能主动还钱。 她被夸的合不拢嘴,骑着机车一路赶了过去。 — 收款、签字、画押……一群人闹哄哄走完整个流程,已接近下午六点钟。 老张离开前板着脸看向众人:“我家今后可安生了?你们要敢再骚扰人,别怪我报警!” 苦主们的口水险些吐到他脸上:“现在知道讲法了?过去害的我们吃糠咽菜的时候怎么不讲法?” 老张愤愤哼了一声,转头离去。 顾苗苗的手机没多久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张红红:从此你我再无瓜葛,你要再在我男朋友面前阴我,我总有机会翻旧账! 顾苗苗没有回复。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还有什么好回复的。 她从手机上抬眼时,苦主们已经在热烈的讨论去哪里大搓一顿。毕竟老张一次性还上了五百多万,在场平均每家苦主分到了将近一百万。手里骤然多了这么一笔巨款,不犒劳犒劳自己简直对不起自己。 有人提议:“顾小龟,你收到的钱最多,你请大家吃一顿。” 顾苗苗一呲牙:“哪里多了?两百多万就多啊?你们哪个没见过大钱啊!!” 众人啧啧说她小气,再不逗她,热情高涨的想着去哪里花钱。 “要我说就去‘万华’,当年哪怕吃一顿夜宵,大堂经理都点头哈腰。” “进一趟万华一个人平均五千块,你有那魄力?” “要我说就去‘岁珍楼’吃海鲜,阿根廷红直运,吃起来不香?把各家家属也带上。” “一客1099,要是全家上,除了顾小龟,家家都得花出去四五千,你舍得?” “干脆去洗脚,一个人888,在洗脚城里算高消费,咱也当一回人上人。” “啊呸,烧包!”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餐费档次降到了去人均199的海鲜馆,还包酒水。这在平时都算很奢侈的一顿饭,可现在卡里躺着几十万、上百万,再吃不到两百的自助餐,众人不免有些扫兴,。 顾苗苗看了看时间,催促着:“我吃过,吃不死人。快走,再去慢一点,小龙虾就要被人抢完啦!” 捉龟大会里的人,相互之间实在说不好算朋友还是仇人。 说算仇人,有个什么事,互相又都能照应上。 譬如老王在医院照顾老伴儿,没吃的成今晚的庆功宴,好几个老头就趁着服务员不注意,把虾蟹点心偷偷塞进带来的包里,打算吃饱后结众去一趟医院,给老王送大餐。 说算朋友,这才开始喝了点小酒,互相就开始指责。从八年前正月还没结束的那个事发夜晚骂起,一直骂到今天,说谁谁不仗义,说谁谁逼的太狠。 最后殊途同归,全都骂到了姓顾的头上。 说来说去,要不是当年的顾董,就生不出后面这一个烂摊子。 今晚李家来了两个代表。老李和小李。 老李酒量不济,舌头已经开始捋不直。他看着顾苗苗,车轱辘话来回说:“顾……家妮子,你说,你爸是不是……个老乌龟?我觉得他……是个深海大王八,王八蛋……” 顾苗苗正被一口辣螺蛳辣的冒烟,连连畅饮了两杯啤酒,这才接他话:“你说的超级对,你家欠我爸的十几万,今晚还一下。” 老李一挥手,向他儿子发令:“转账,别让顾家……瞧不起人。” 小李麻溜的操作手机,没多久顾苗苗手机上就传来短信,提示有十六万到账。 两人开了一个好头,所有人都停了嘴,开始互相算账。 老李欠老黄二十万,老黄欠老刘五十万,老刘欠老李八十万…… 半小时 分卷阅读72 后,有近半人抱着手机眼泪汪汪:才到手的巨款还没捏热,就跑到别人的账户里去了啊!! 剩下的另一半志满踌躇,看着卡里盈余不菲的数字,满意极了。 顾苗苗属于那个眼泪汪汪的阵营,看着卡里连日来累积的三百万一瞬间烟消云散,心疼的直抽抽。她化悲愤为食量,能吃能喝,带头劝酒,重新带动起热闹气氛。 十五分钟后,包里塞满了吃食、原本说好饭后要去看老王的老头们,醉倒了一波。 又十五分钟后,卡里钱多、眉笑颜开的那一伙儿,醉倒了一波。 再十五分钟后……小李看着放下酒杯的顾苗苗,探问她:“苗苗姐,你真没醉?” 她冷笑一声:“喝这点小酒都要醉,你姐姐我还怎么出来闯荡江湖?敢欺负我,我让他们都醉趴下!” 小李转头看着东倒西歪的老头们,其中近八成都是顾家的苦主,多年行逼债之事。他恍然明白顾苗苗这是趁机报仇的节奏,说不定打的就是喝死一个算一个的主意。 他打了个冷战,立刻回想起在捉冯乌龟的那晚。他成年后第一次遇上顾苗苗,看的傻呆时,这位姑娘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整以暇的问他:“看上姐姐了?” 当时她那个笑,和现在样子一模一样。 后来,她就一腿撂倒了一个一米八的大汉。 傻,他不由暗骂自己一声,这位姐姐不是个善茬。刚才劝酒时他还在一旁推波助澜,回想起来,自己冥冥中竟当了帮凶,实在是傻到了极点。 远处各食客才进入热闹氛围,听着嘈杂的说话声,像是好多公司的年中聚餐。 近处,捉龟大会的老头们已经醉的差不多。还有个别喝傻的,互相握着手掏心掏肺的抹眼泪,哭哭喝喝,喝喝哭哭,眼瞅着也闹不起多大的动静。 小李立刻扶起他老爸,先同顾苗苗报备:“我先送我爸爸回家,再来照顾这些伯伯们?” 顾苗苗脸上又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怕本姑奶奶趁机行凶?你们李家过去欠的那些钱,还不值得我动手。去吧,快去快回,别指望我伺候这些老头,那又不是我爸!” 花木深的画廊员工年中聚餐,正在海鲜自助餐厅里温温吞吞的开展。 员工们各举一杯啤酒,状似热烈的和老板一起碰杯后,就进入了拘谨状态。 远处的热闹声传来,花木深转头望去,像是一伙老头在聚餐。 花木深想着,自己这个老板再看不来眼色的从头吃到尾,他的员工们就不可能放开,连老头的活力都比不上。 他稍稍坐了一阵,吃了个半饱,把舞台腾给员工,自己打算功成身退。 等顺着各个餐桌的空隙要绕往出口时,经过一桌趴伏了一桌的食客边上时,他脚下倏地伸出一条腿,他躲闪不及,险些扑个狗吃屎。好在及时扶住了前面的一把椅子,才挽救了形象。 他在看清凶手是谁后,先转回身往自家员工的方向看去。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他们都在大吃特吃。 他松了一口气,当即转回头骂道:“顾苗苗,你阴魂不散啊!” 顾苗苗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上回讽刺了我,以为我忘了?” 她一说话,原本萦绕在她周围的淡淡酒气登时浓烈熏天。他往后退了一步,又蹙着眉头看看周围的几个老头,不可思议道:“顾苗苗,你陪老头吃饭?你出席饭局的逼格看起来不高啊!” 顾苗苗乜斜他一眼,冷哼一声,端起一杯啤酒慢慢品,优哉游哉的道:“你要是出的多,本小姐也能陪你吃饭。” 一句话出口,又是浓浓的酒味。 花木深见她酒气虽重,脸色泛粉,却眼神清亮,口齿清晰,并不是醉酒的模样,便向她挥挥手:“本公子看不上你这种类型的,拜拜吧。” 他抬脚走到了餐厅门口,再转头回看时,她身边多了个男人。 男人顶着个大肚子,看起来至少四十,正不知道在和顾苗苗说着什么。脸蛋上的肉把一双眼睛挤成了眯眯眼,上上下下不停打量她,最后停在她领口不换眼,整个人都像是要钻进去。 顾苗苗没有任何厌烦之色,反而交谈甚欢。 花木深“哼”了一声,又“哼”了一声,重新退了回去。 ☆、041 花木深重回顾苗苗身边时, 她已经愉快的和大肚腩交换了微信。大肚腩一只手扶上她的椅背,看起来向是要把她搂在臂弯,气氛十分暧昧。 他上前一把夺下大肚腩的手机,抬手就删了顾苗苗的微信, 冷冰冰道:“她欠了我二十万, 你要不想替她还, 立刻滚!” 大肚腩见他衣着不俗,实在不像普通人家。再转眼看看坐在椅上的顾苗苗, 她依然面带笑容,却完全没有要理论辩解的模样。愤愤接过手机, 虚张声势道:“好啊你们, 一对狗男女合起来耍老子,你们等着!” 花木深从回 分卷阅读73 了座、完全没有要喊人的胖子背影上收回目光,望着顾苗苗冷笑一声:“你当了妈, 倒是一点不挑, 什么人都能上去占你便宜。” 顾苗苗睨他一眼, 问道:“你刚才又提我欠了你二十万?” 花木深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点点头:“没错,你最好现在还钱,否则今后你找一个男人我破坏一个。”又冷哼一声:“都是些什么货色……” 顾苗苗扑哧一笑, 放下手机,向他抛个媚眼:“我和你打个赌,要是我赢了, 你再借我二十万。” 花木深立刻瞪圆了眼睛,正要骂她没脸没皮,她已继续往下:“我大学的时候,靠这个技能, 赚了三千块比赛奖金。你知不知道,‘圆周率’并不只等于3.1415926,它后面还跟着好好多好多位……3.14159265358979323……” 她不歇气的开始背下去,花木深疑惑:“顾苗苗,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喝醉了?” 顾苗苗:“……693993751058209……”背的过程中还顺便吃了几颗圣女果。 他瞠目结舌,十几秒后,开始掏出电话拨号:“沈燃,你快过来,你初恋像是被鬼上了身……” — 沈燃到了餐厅时,小李带着几个青壮年,已经陆续把醉倒在餐桌上的“捉龟大会”的老头们送回了家。 酒气熏天里,唯一的女将顾苗苗,还在不停歇的背着圆周率:“……5759591953……” 花木深向顾苗苗努努下巴,转头看向沈燃:“粗粗估算,已经背了两千多位。你初恋到底是喝醉了酒还是鬼上了身?” 餐桌上的空酒瓶已经被服务员收走,沈燃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 鬼上身当然不可能。他看着面若桃花却依旧眼神清亮的姑娘,也不知道她到底醉没醉。 若干年前,她和他短暂在一起的几个月,他好像是没有见过她喝酒的。 她见又来了人,中途住了嘴,和每次遇见一样,向沈燃打招呼:“沈总,真巧啊……”接着继续背。 花木深“呸”了一声:“果然没醉,她戏耍我,可笑我还陪在这儿!” 他转身就要走,顾苗苗倏地从椅上起身,用力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里?钱呢?你还差我二十万!” 花木深一把甩开她, “顾苗苗,我就不该好心,你就只配和猥琐胖子黏糊!”他再呸了一声,甩手大跨步离去。 顾苗苗连声的喊:“人走钱留下,你这个骗子!”一路在后面追出去。 等到了路边,眼睁睁看到花木深逃进了一辆出租车,那出租车司机或许收到了格外的交代,陡的加速,一骑绝尘而去。 她瞪着那出租车半晌,喃喃骂道:“骗子!” 沈燃抓紧时间取了车时,顾苗苗已经推着小电驴上了人行道。 夏日的夜晚星光璀璨,到处虽然都是闪烁的霓虹灯,光影却并不能把一切照亮。 前面那个姑娘慢吞吞的经过一阵亮堂一阵又晦暗的街区,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离开餐厅的时候没和他打招呼,把那句“得到冯乌龟的下落,我就再不骚扰你”的承诺,遵循的很到位。 他现在已经确定她没有醉了,她还知道喝了酒不能骑机动车,而且脚步很稳。联想起在餐厅时,她的目光一片澄净,思维也很清晰……她是真的没有醉。 前方出现一个路口,他应该在那里调头走掉。等认出方向时,已经错过了路口,只得继续往前。 于是侧前方那个推着小电驴步行的姑娘,也依旧在他的视线里。 光怪陆离的城市街巷,前面出现了一片摆地摊的商贩。 姑娘在第一个小摊前只略略停留了几秒,就继续前行。一直到一个热闹处,她才停了下来,靠在了小电驴上,有滋有味的看了起来。 那热闹来自于一对摆地摊的夫妻,好像因男主人偷看了几眼隔壁的美女摊主,女主人醋意大发,在街头开始了吵架,引得路人围观。 姑娘看了一阵,跟随着看热闹的人一起笑。等吵架结束,路人散开,她也随之散开,推着小电驴继续往前。 前方出现支路,她随着支路左拐。 他开着车,也往左边打方向盘。 再默默行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处小型景观公园。 因为天热,公园里没有几个人影,只有几张长靠椅孤寂的摆放在入口处。 姑娘在那里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忙碌,从小电驴到长椅上往来数回,最后一次径直躺在了长椅上。 路边偶有行人经过,略略回眸,往躺椅上的人看去几眼,又缓慢离开。 沈燃把车停靠在几米外,下了车。 路灯影影绰绰,许是因为立的高,光线并不怎么明亮。 躺椅上的人最开始只是一个黑影,等他走近了,才看到她面朝里侧躺着,脑袋下枕着个双肩包,身上盖着个雨披,躺椅旁边的地 分卷阅读74 上甚至还放着一盘蚊香,蚊香已经顶在了支架上,却并没有点燃。 他这个时候意识到,她是醉了。 醉的很认真,很煞有其事,很有仪式感。 他站在她身畔,看不清她的模样。可他心里却清楚,这下是走不成了。即便只是个乙方公司的员工,他也不能就这么离去。 他站了几分钟,转头了长椅尾巴。那里还有一点位置,足够他坐着。 身畔有姑娘轻微悠长的呼吸声,天上是一片璀璨星光。 他坐在她身边,忽然想起二十岁不到,他回国探亲的那一年,也是个初夏,他受他母亲的差遣,前去她的学校门口接她。 那时她正值高二,暑假要补课,他和她还没有真正在一起,处于暧昧期。 她从学校出来,他拦了出租车和她坐去后排座。她在他身边坐着坐着,连打了两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 闭着闭着,她的脑袋瓜就倒向他。 倒着倒着,她就枕到了他的颈窝上,甚至连额头都贴住了他的脸颊。 他等了一阵阵,微微侧眼去看她,她正巧眼睛眯了一条缝,也在偷偷看他。 她那时候主动追他时,使出了很多小伎俩。 那些伎俩其实一眼都能识破,可是偏偏又透着她独有的可爱。 过了这么多年,隔着重重叠叠不愿再经历的过往,他忽然想起,其实那时候,他是很沉溺于她的追求的,也很爱听她到处强调“我可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 此时身边的姑娘呼吸悠长,酒意依然浓烈。他却知道,她是不会再装睡的。 八年,时光虽然带给了她很多他不熟悉的特质,有些方面他却比以前更笃定。 她再也不是小孩,不会无聊的再去玩那些小孩子的把戏。 他长长的喟叹一声,从椅上站起身。 躺着的姑娘陡的翻身坐起,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月光与路灯齐齐映照下的眸子,只有一瞬间的迷糊,便重新变的澄亮。 她看了他一阵,开口问他:“吃了没?” 他点点头:“吃了。” 她“哦”了一声,又问他:“有烟吗?” 他摇摇头,声音低沉:“我不抽烟。” 她转个方向靠在椅背上,探手往裤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个烟盒。再摸了摸,下地去小电驴的后备箱里翻了半天,捏着一只打火机过来。 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又掏出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一起丢给他。 打火机是塑料材质,便利店一块钱一支的质量。 他摩挲着手里的香烟,终究还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却被烟呛得一阵咳嗽。 她摇摇头安慰他:“慢慢来,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学不会。” 他转头看向她,她再不说话,只一下又一下的抽着烟。眼皮低垂,像是在想心事的模样。 黯淡灯光淡去了她脸上的绯红,她的神情多了些白日里不见的温柔,眉头平顺,仿佛这个时候和她说什么,她都会应承。 他觉得应该趁机带她进车里,睡在这里算什么事儿。 转眼却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她在车展上被他撞崴了脚,他要带她看伤,她却发了一场怒火。 他现在要是让她睡进车里,她若耍起了酒疯,八成还要发一场怒火。 一支烟很快燃到了尽头,顾苗苗踩灭烟蒂,重新侧躺下去,把雨披盖在身上,瓮声瓮气叮嘱他:“你睡的时候,记得要关灯。” 几乎只是转瞬,她的呼吸声重新变的悠长,身子随之起伏,一下又一下,仿佛她刚才根本没有短暂的醒来过,没有抽过一支莫名其妙的烟。 ☆、042 花家的车靠边停下, 楠姐风风火火从车里出来,身上是一套清凉的居家服,看起来是一接到电话就往外走,没有来得及换衣服。 她眉头紧紧蹙起, 仿佛胸腔里的一团怒火随时都要爆发。 沈燃站开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 先替自己找补了一句:“我经过这里,偶然发现长椅上躺着的人是她……” 楠姐点点头, 上前蹲在椅边,闻见周遭浓重酒气, 一边轻轻的扶着顾苗苗起来, 一边抬头看向沈燃:“你可知道都是谁灌她酒?” 沈燃顿了顿,沉默的摇摇头。 楠姐“哼”了一声:“要让我知道,我剥了他们的皮!” 待将注意力重新转回顾苗苗身上, 又放柔了声音:“走, 咱回家去睡。” 顾苗苗这时候却睡的死沉, 楠姐要拉动十分吃力。 沈燃要上前帮忙, 楠姐立刻道:“不用。”转头招呼车里的司机:“快过来搭把手。” 顾苗苗很快就被架到了车边。 当楠姐要把她往车里塞时,她又一次醒了过来,抬手扶住了车门, 撑长了手臂不往里走。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着冷静,没有一丝大舌头:“关灯了没?” 分卷阅读75 楠姐已出了一身汗,忙附和着她:“关了关了。” 她却不受搪塞, 吐槽着:“我又没问你。”转回头,目光直直望向沈燃:“你关灯没?” 沈燃站在车门边上,望着她两秒,点点头:“关了灯。” 她欣慰的喟叹一声, 续道:“关了就好,我喜欢关灯办事……” 楠姐急忙捂了她的嘴,用力将她往后排座一推,她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倒下去,又没了动静。 小电驴被放进了后备箱,楠姐上了门,从车窗探出脑袋,看向车外的沈燃:“你和肖小姐最近处的怎么样?”脸上的怒火虽已不在,可当下的模样并不像是要和人聊家常。 沈燃微微点了点头:“还在了解中。” 楠姐冷冰冰道:“加快速度,等着吃你们的喜酒。” — 顾苗苗的醉酒,招惹了楠姐一连几天的暴怒。 楠姐几个连环夺命call,把捉龟大会老头们骂的狗血淋头,言明他们今后不能再拉顾苗苗上酒桌,否则要动用花家的权势降维打压。 老头们本来是被灌酒的人,却反过来受窝囊气,于是负气孤立顾苗苗。 当微信群里再次提到最近冯乌龟有了动向,众人讨论要继续去围堵时,她踊跃报名,遭受了众多老头的奚落: [千万别来,你要是磕着碰着,那个母老虎得把我们吃了。] [安心当你的天庭小公主吧,下凡的事情不适合你。] [以后捉龟大会里有你不多,没你不少。] 她被讽刺的毫无立足之地,自己还很委屈。 在她的记忆力,只有怎么收到了张乌龟的钱,怎么去吃的自助餐,怎么和老头们开怀畅饮。 至于之后如何遇见了花木深,如何背什么劳什子圆周率,如何睡去了躺椅上,如何还和沈燃有了交流,以及如何去了花家醒酒,她完全不知道。 无论怎么问,楠姐都是一句:“你以后再喝酒,老娘有朋友开酒场,把你丢去酒缸里!” 楠姐历来还算温柔的人,很少把她骂的狗血淋头。她估摸着自己喝醉酒之后,怕是耍了些不得体的酒疯,才让楠姐崩溃。 后来的几天就特别乖,每天早晚晨昏定省,打电话向楠姐嘘寒问暖,才把太后娘娘给哄好。 又是一个周一,朔建张奔力带着项目组几个人,过来五洲开例会,汇报最新进度。 方案设计已经进入了深入细节设计的阶段,包括文旅街的入口牌坊是什么模样,用何种材质与颜色,停车场采用安全岛模式、出入分离模式,还是出入通道模式。 设计理念自然是在保持整体风格的基础上预算为先,但如果有几种方案预算差不多,就要进行深度讨论,由甲方拍板。 会开到一半,沈燃被一个电话喊走。大家等了二十来分钟后,副总秘书进来传话:“沈总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如明天再继续讨论。” 临近端午节小长假,人们盼着过节,今天能做的工作谁还愿意拖到明天,都想把手头的事情弄完结,好清清爽爽陪家人。 张奔力带着项目组成员继续和五洲设计部讨论了一回,把现场能解决的问题解决过,让其他人先回了朔建,他留在五洲,决定等沈副总空闲下来,带着顾苗苗一起继续做汇报。 再等了半小时,秘书给设计部助理小何打来电话,说沈副总在办公室等,让张奔力径直去办公室。 每个公司都一样,临近放假前都特别忙。张奔力和顾苗苗向沈燃汇报的十来分钟,就被几波人打断汇报,要么前来找沈燃签字,要么有几句话的事情要请示。 两人最后一次被来者打断,却是五洲的财务部总监,带着个脑满肠肥的四十来岁的孙子。 这孙子顾苗苗恰好认识,真姓为冯,被捉龟大会连续问候过八年的祖宗。 冯乌龟站在门口往里面探进脑袋,笑道:“沈总,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他的注意力放在沈燃身上,显然没有认出顾苗苗。 沈燃的目光在冯乌龟脸上落下的一瞬,就看向了她。眼前的姑娘像是没有注意到来人是谁,只低垂着脑袋,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平板电脑上。 他顿了顿,看向张奔力:“请再等一等。”唤了秘书进来先带两人在隔壁小会议室等待。 三十二楼本就安静,顾苗苗坐在小会议室里,借着半开的门,隐隐听到副总办公室穿过来的喁喁人声,并不怎么清楚。 她在捉龟大会的微信群里迅速发出消息:[冯乌龟在五洲大楼,你们速去地下车库准备堵人。] 她随手发了个定位,走出小会议室,敲门进了秘书室。 秘书室与副总办公室门对门,为了防止领导召唤,从来不关门,是最佳的听墙脚地点。 刘秘书才给来客端去茶水,回了办公室。顾苗苗忙忙晃一晃手上的平板电脑,借口要为电脑充电。 刘秘书点点头,大方道:“你尽管充。”又 分卷阅读76 咕哝着:“这些人真不要脸,明明没有半点合作的资格,还偏偏要找上门来……” 顾苗苗一边无意识的盯着平板电脑的电池图标,竖起耳朵静听。 对面办公室,三个人之间的对话渐渐传入顾苗苗的耳朵。 副总办公室,冯有利把三川公司的各种资质摆满了半边桌面,诚恳道:“沈总看看,三川公司真是全部合法,工程建设所有资质俱全,过去三年从来没有发生过建设事故。请沈总再考虑考虑我们公司,不要因外面的风言风语就轻易否定了三川。” 一旁的说客,财务部赵总监笑道:“沈副总还是再想一想,三川去年接过五洲在邻市的项目,做的很不错,最后验收全部合格。” 沈燃默默喝了一口茶,拿起座机开始拨号:“刘秘书,你带着三川的资料,过来一趟。” 两分钟后,刘秘书站在沈燃身侧,沉着冷静的开始朗读: “冯有利, 2008年,分包花城商业中心停车场建设项目,因拖欠建筑工人工资共计980万元,导致建筑工向上一级分包商讨薪。引起踩踏事件,造成1人死亡,8人受伤,分包商办公设施设备达53处损毁,共造成直接经济损失105万元。” 冯有利一愣,没想到这件旧事竟能被挖出来。 “2010年,参与小河沟河道整固工程,因施工失误,造成河渠坍塌。所幸当时正值枯水期,没有人员伤亡。 2011年,利用顾氏地产破产风波,拖欠12家共计1206万债务,成为失信被执行人。” 冯有利忙道:“这个我可以解释……” 沈燃没有指示,刘秘书便不停歇的一条条念下去,冯有利的额上冷汗如瀑,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念完之后,将手里的材料放在冯有利面前:“冯总请看,这些资料,全部来自于各种官方渠道。这是从花城检察院调出的被执行人名单,盖了公章的。这一篇是从法制日报上找出来的……” 她礼貌询问:“冯总要是对这些材料有异议,请随时反馈,公司会立刻向各方面重新核实。” 冯有利推开刘秘书手里的资料,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沈总不能看表面证据,很多事情都有内情……” 沈燃并不接话,靠在椅背上,耐心的等待他继续讲。 他却说不下去,着急的换了话题:“不能只看以前,三川公司去年承接的五洲项目,就完成的很好。” 沈燃又看向刘秘书。 刘秘书从手里的一摞材料里,又抽出一张纸,照着念道:“三川公司,去年分包五洲业务,共涉及人民币56万。合同完成度80%,返工两次。” 沈燃向刘秘书点点头,等她离开,他唇边才浮现一丝淡笑,看向财务部赵总监:“三川公司五十几万的项目经验,想要参与进花城的数亿项目,实在是有些难。” 赵总监讪讪一笑:“说的是……” “集团对花城项目非常看重,出一点差错,下课的不仅仅是我…… 赵总监觉得呢?” 赵总监来当了一回说客,几乎没说出有用的话,就颜面扫地。此时满心的尴尬,忙忙附和:“没错没错,到时候我们大家都逃不脱,都要一起下课。” ☆、043 一门之遥的秘书办公室, 顾苗苗坐在沙发上,把隔壁的话语声尽收耳中。 刘秘书从对面副总办公室退出来,满脸的兴奋,悄悄向她道:“哇, 好刺激,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硬的和人交流过, 把骗子怼的一愣一愣的。沈总果然是沈总,可惜你没看到, 他不动声色却气场惊人,简直了! ” 顾苗苗怔了一阵。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沈燃的样子, 然而从冯有利几乎没说几句话的情况里, 也能想象的出当时两方气势悬殊之大。 她干笑两声:“沈总年轻有为……” 走廊上很快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冯有利等人要离开。 刘秘书站起身,要去对面办公室收拾茶具。 顾苗苗借口要去卫生间, 立刻跟了上去。 微信群里消息不断, 捉龟大会的老头们走错了路, 现在还在半途。 她把手机设置成静音, 放轻了脚步。 冯有利和财务部赵总监,先进了男卫生间。随着一阵冲水的声音,卫生间里隐隐传来两声埋怨:“赵总监真是……” 话未说完, 里面传来一声“嘘”声,像是有人在制止对方说话。 脚步声接着往卫生间门外走,顾苗苗急速退后, 立刻避去两米外总经理办公室门前。 门是开着的,总经理察觉到有脚步声,不自觉的抬眼看过来。 她装模作样敲了两敲,站在门口装出乖巧模样:“总经理, 我是朔建的小顾,最近来五洲驻场,今天来看看您……” 随着她的说话声,身后一对脚步声渐渐远去。 办公室里,五洲的 分卷阅读77 老总对这位机灵的乙方设计师很有好感,笑眯眯向她招手:“小顾进来说话。” 她站在门口不挪脚,厚着脸皮装嘴甜:“我一直觉着您特别亲切,就是专程来和您打个招呼。我不打扰您的宝贵时间,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她再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不等老总再说话,麻利的转身就走。 电梯间,三部电梯一个在车库,一个刚到一楼,一个在中间楼层往上走。她估摸了时间,她刚才和五洲老总说话的那点功夫,电梯根本不可能先升到三十二楼、再把那两个人送去底楼。 冯有利和赵总监到底去了哪里?去财务部办公室?不可能,那两个人摆明内心都对对方有愤懑,怎么可能跑去财务部吵吵嚷嚷的让全世界都听到。 她抬眼时,便留意到了电梯不远处的安全通道。 — 声控灯控制的楼梯里,没有亮灯,光线黑暗。 顾苗苗手里拎着鞋,悄无声息的又下了一层楼。 逃生通道里初初觉得安静,在里面呆上几分钟,便能感受到从每一层的活动区传来的生机。 有责备人的声音,有说笑的声音,还有鼓掌的声音。 在这些外界的动静里,忽然,她听到了一声高声叱骂:“无赖!”那声音被扩音器一般的楼梯间扩大,回音不断,却再没有新的动静。 她忙趴在楼梯扶手上去看。往下数十层,被刚才的动静惊亮的声控灯纷纷熄灭,只有一处熄了又亮,亮了又熄,仿佛一直在经受外间的侵扰。 她立刻加快脚步。 等下了七八层,快接近灯光有异样的那层楼梯间时,窸窸窣窣的人语声从楼下不停歇的传上来,像是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争吵。 她脚步陡慢,蹲低身子,不敢惊动灯光。 楼下的争吵声渐渐清晰。 “……80万,赵总监,你事儿没办成,装进兜里的80万要是不吐出来,不要怪我鸡飞蛋打……”这像是冯乌龟的声音。 她一咬唇,悄无声息的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机,调到夜视功能,猫低身子,缓缓的,一步踩实再踩另一步,离下一层的争吵现场越来越近。 忽暗忽亮的灯光里,她藏在楼梯拐弯处,看的清清楚楚。 果然是冯有利和那位赵总监。 赵总监开始据理力争:“你那80万,我当初疏通关系都用了至少65万,行政部、财务部……这些哪个不能卡合同?现在事情干不成,问题在你,不在我身上!” 冯有利重重“呸”了一声:“姓赵的,老子告诉你,钱不还回来,这事儿没完!” 赵总监见他一脸的戾气,忙又软了态度:“花城的项目虽然没成,可你想一想,隔壁城市的项目,我还不是帮了你?你忍耐忍耐,姓沈的在五洲干不久。只要项目没开始动工,就有你的机会……” 两人的争论还在继续,顾苗苗的手机屏忽然一闪一闪,拍摄被中断,是张奔力打来了电话。 她忙忙摁掉来电,手机亮光却已经引起了楼下的警惕。 “谁?” 她二话不说转身便跑,虽然几无脚步声,楼下追逐的脚步却依然毫不犹豫的从身后跟来。 她只爬了一层就暗道糟糕。 一直这么跑下去,她很难甩脱那两个人,一个人更打不过他们。要让他们知道她拍到了什么,只怕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当再上了两层,通向办公区的墙边隐约出现一个大型敞口垃圾桶的黑影时,她毫不犹豫跳进去。 追逐的脚步声极快消失,她却不敢动。她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追去了其他方向,还是藏到了周围等待她自己露馅。 夏日的垃圾桶里酸臭无比,闻着味儿像是发酵放馊的果皮、菜叶混合着榴莲和臭豆腐串,让人险些要闭气。 狭窄的黑暗里,手机屏幕还在不停歇的一亮一暗,张奔力在不停歇的寻找她。 她摁掉电话,竭力平息着内心的紧绷,打开微信迅速打了一行字:[麻烦去看看财务部赵总监有没有回办公室。] 刚刚发出去,她又撤回了消息。 不成,她和张奔力根本没有默契,这位道貌岸然的领导只会加速把她坑死。 她翻开通讯录,找到沈燃的一瞬间,又关了通讯录,在微信上打开了胡一舟的对话框: [麻烦胡经理,能不能去财务部,看赵总监在不在工位。] [请千万不要暴露我,我有苦衷。] 不到十秒钟,胡一舟给她回复了一个字:[好。] 大概两三分钟之后,胡一舟发来消息:[赵总监在办公室。你怎么了?可需要我来找你?] 她长吁一口气,回复:[多谢,不用。] 赵总监回了办公室,就说明那两个人停止了找她,冯乌龟也要离开五洲,她是安全的。 她从垃圾桶里爬出去,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污物,穿好鞋,从所在楼层的楼梯间拐出去,坐着电梯径直上了32楼。 分卷阅读78 顾苗苗在32楼的女卫生间门口遇到了刘秘书,刘秘书蹙着眉打量她:“你去了哪里?我们都以为你上厕所掉了进去,忙的到处找你。” 刚刚说完话,又捂了鼻子:“你真的掉进了厕所?好大的味儿!” 顾苗苗讪讪一笑:“昨晚吃坏了肚子……” 两人的说话声很快引来了张奔力和沈燃。张奔力一张脸铁青,冲到顾苗苗身边,强忍着怒气,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你要想离职,随时都成。” 转头又看向沈燃,挤出点笑,带着些回护向沈燃解释:“小顾很少来32楼,可能有点迷路……” 沈燃眉心微蹙,将她上上下下打量过,淡淡道:“走吧,抓紧时间做汇报。” 剩下的汇报内容本就不多,不过十来分钟就已结束。 沈燃提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见和建议,张奔力记下,起身便要告别。 顾苗苗忙跟在张奔力身后往外走。 刚才她一时着急走得急,倒是把捉龟大会的老头们忘的一干二净,也不知道他们堵住了冯乌龟没有。 她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一个冷清的声音道:“顾设计师留下。” 她脚下更快,跃过张奔力,刚刚握上门把手,沈燃的手已紧随其后覆在了她手背上,阻止了她要开门而跑。 她心里暗骂一声,放开门把手转回头,对着沈燃讪笑:“沈总若有别的意见,请尽管提。” 张奔力看着眼前一幕,眼里八卦之光险些藏不住,却知道现在绝不是当电灯泡的时候。 他干笑两声,迅速遁去,将干柴烈火的舞台,留给了失奶妹和顶奶帝这一对CP。 办公室掩了门,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沈燃坐在办公桌前,专注的看着电脑屏幕,仿佛已经忘记他眼前还有另外一个人。 顾苗苗心里火烧火燎,等了半晌终于先开口:“沈总,您对方案设计的进展,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沈燃隔了两秒,才从电脑屏上恋恋不舍的移开眼神,目光从她发间的一片纸屑转去她衣角和袖口的污浊,清了清嗓子:“我说,你记。” 她忙翻开本子,执好笔,做出个洗耳恭听的模样。 “第一,停车场设为螺旋入库车道……”沈燃道。 顾苗苗要记录的手一顿,“讨论会的上半场,就已经确定了停车场为螺旋入库……” 沈燃点点头,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开始说下一条:“门前广场立古人雕塑……” 她眉头微蹙:“这件事也已经讨论过。” 沈燃又说了一条。 顾苗苗这回觉出了沈燃的异常,桩桩件件都是旧结论重提,并没有什么新的建议和意见。 她咬唇垂首,想着他怕是在玩她,心里有些愤愤,再不分辨,他提什么她就记录什么。 他足足说了十几二十条,皆是此次或者前期已经讨论确定过的细节。一直等到座机响起,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才看向她:“去吧……” ☆、044 顾苗苗冲下车库时, 无论是捉龟大会的人,还是冯乌龟,一个影子都没有瞧见。只看到出口处的保安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像是才经历了一场忙碌。 微信群里聊天记录已达近百条, 她粗略看过, 才知道捉龟大会的成员原本在车库堵到了冯有利, 却又拿他没办法。最后一路跟回到三川公司,此时老头子们正在三川公司门口一边打扑克一边骂娘。 顾苗苗叹了口气, 想着今天要不是沈燃临时占用了时间,在捉龟大会的护法下, 她说不定能给冯有利一顿暴揍。虽然九成九追不回一分钱, 但最起码不让那孙子好过。 一颗悬着的心放下,随着车库里阴风阵阵,她才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确实很酸爽。 时间正是中午休息的时候, 她想着是上楼换上自己骑小电驴的装扮, 还是回家重新换一身OL的打扮。 她去了停车位, 骑上小电驴, 才想起没带钥匙。 正要上楼去拿,刚刚停靠在旁边车位的一辆奥迪开了门,一个地中海的长脸男人从驾驶位出来, 看到她的小电驴时眉头一蹙:“小姐,送你的机车怎么不骑?怎么还在骑这没有面子的玩具?” — 写字楼背后的一条美食街上,家家户户生意已经翻了一回桌, 没有刚开始的红火。 一个干锅馆子里,于文海用纸巾半捂了鼻子,把顾苗苗上下打量过,神色颇有些震惊:“你别说你日子困难到, 要翻垃圾桶捡瓶子卖钱?” 顾苗苗扶额。 哪里是翻了垃圾桶,明明是钻了垃圾桶。 这两者好像都不怎么高大上。她放弃了辩驳,从筷子筒里取出筷子,一边用热茶清洗,一边道:“你就当我是捡废品,来钱不容易,这顿饭你请。” 于文海眉头又一蹙:“ 分卷阅读79 这就是你不骑新机车、整天抱着小电驴不撒手的原因?小姐,你直说,是不是准备到时候转手卖钱,所以才不愿意让机车有磨损?” 她苦笑不得:“哪里卖了?好好的放在家里。大夏天风吹雨晒,我怎么舍得让它受苦?秋冬就骑,骑的它叫苦连天!” 于文海又恢复了笑脸,等干锅端上来,他取了公筷,往她碗里挑了几只大虾,“别心疼,骑坏了我再给你买。” 顾苗苗挑眉,第一次细细打量于文海。 短袖衬衣看不出品牌,可做工考究。 西裤的布料轻薄却垂坠,至少四位数。 脚上的皮鞋她认识,爱马仕的最新款,今天老赖冯有利来时就穿了同品牌的鞋子,把她气的不轻。 她一笑:“行啊你,这些年发展的不赖啊!” 她隐约记得多年前,于文海还是根空心菜,开着她家的车到处装大款,身上穿的都是假大牌。好像有一次他女朋友催他买房才结婚,他还因为手里没钱急哭过。 可见否极泰来,无论多晚起步,都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于文海边吃边问她:“听说你家以前的一块地,现在开始动工了?” “哪块地?以前的地多了。” “当初你爸想盖游乐园的那块啊!” 顾苗苗点点头,又摇摇头:“离动工还远。” 想起五洲的内部斗争,又补充道:“就算动了工,最后也可能烂尾。” 于文海停了筷子,正色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耸耸肩:“我现在是那块地的设计师之一,我当然知道。” 于文海的吃惊半点不掩饰,过了几秒,才又确认:“你确定那块地不能顺利完工?” 她一笑:“怎么,是让你失望了,还是让你高兴了?” 于文海解释:“我现在在给伍志强开车,伍志强你应该认识,以前顾氏的股东,后来重新起家,还干建筑老本行。他原本想去这个项目上包一块工程,现在看起来倒是不沾手的好,否则最后怕是要被拖欠工程款。” 顾苗苗隐隐约约想起,以前她爸的公司里是有个姓伍的,一直笑眯眯,以前年年生日都送她礼物。 她点点头,“你转告伍叔叔,别和钱过不去,那个工程别说烂尾,能不能真正动工都是问题。” 顾苗苗手里捏了冯乌龟承认向五洲高管塞好处的视频,她自己其实清楚,单用这个去找冯乌龟逼他还钱,完全没用。 要是冯乌龟要和五洲的人脉避嫌,他和赵总监就不会结伴去找沈燃。 外人哪怕知道两人有私底下的交易,没有直接的资金往来明细,那都是白瞎。 只有打组合拳,等冯乌龟沾上麻烦事儿,在那个当口拿出来视频,才有作用。 什么时候冯乌龟能沾上麻烦事儿?这是一个玄学问题。或许她已经死了五十年,坟头的草枯荣了五十载,冯乌龟的子子孙孙还在美滋滋的生活。 晚上加完班已经是夜里十点。 顾苗苗关了电脑,背上双肩包准备离开时,胡一舟也正准备下班。 到了六月下旬,即便是身为甲方的设计部,每天也有忙不完的事情。向政府部门汇报项目进展,不停歇的跑各种手续,写各种各样的年中总结报告。 胡一舟一脸的疲惫,和顾苗苗一起出办公室时,看她还精神奕奕,大为羡慕:“几乎没见过你疲乏的时候。” 她笑道:“你老了,该泡枸杞养生了。” 他不由弯了眉。 等待电梯的时候,他轻声问她:“你白天怎么了?是和财务部赵总监发生了什么?” 她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想起白天被她忽略的一件大事来,脸上不由变了色:“五洲大楼里的摄像头是都开着的?逃生通道呢?” 完了,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一茬。要是赵总监下去查摄像头,很快就会知道哪些人从32楼的逃生通道进去过。再一排查,她很容易会被揪出去。 他摇摇头:“这我却不清楚。对你很重要?” “性命攸关!” 五洲大楼物业管理办公室里,胡一舟和值班人员交涉:“……就看一点点,实在是……”他转头看了眼顾苗苗,“我女朋友掉的钻石项链,对她非常重要,要不是有重大意义,我们也不会大晚上来看监控。” 顾苗苗忙皱眉抿嘴,扮可怜状:“大哥,让我们看看监控。如果没有,我们绝不耽搁你时间。求您了大哥……” 值班人员见她实在有些楚楚可怜,损失的钻石项链又确实有些贵重。如果报了警,警察来查案,一样会调取监控录像,不如给业主卖个人情。 他向监控室喊了一声:“老陈,来带人。” 不久,从监控室走出来个五十来岁的保安,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嘟囔:“整天破事真多。” 他上前无精打采的向胡一舟努努下巴:“进来吧。” 整间 分卷阅读80 监控室布满了屏幕,监视着大楼的角角落落。保安问:“想找哪个时间段的?哪栋哪层?” 顾苗苗忙道:“大概中午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A栋,三……” 胡一舟在身边,她倒不好明说是32层,只得含糊着:“我今天上上下下跑了很多次,确定不了哪一层,从17层到32都有可能。” 保安眉头一蹙:“中午?”他撇撇嘴,表示任务艰难,“你说的这个时间段,这一片停过电,当时大楼用的是备用蓄电池,可摄像头的用电却没有从蓄电池走,很可能没有拍下当时的情况。”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去一层层调出中午时间段的监控录像。直到检查完,保安没有看到有昂贵首饰丢失的画面,顾苗苗也没有看到她蹑手蹑脚从32楼进了安全通道的画面。 当她出现在视频里时,已经是从沈燃的办公室里出来,飞奔向电梯的情景。 胡一舟在一旁问她:“怎么样?” 她向他摇了摇头,依然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问保安:“白天还有谁来查过监控?会不会有人在监控上先看到了项链,然后拣了去?” 保安想了想,狐疑道:“不会吧,五洲的赵总监管着财务部,还贪图你那个项链?” 顾苗苗冷汗登时浮了一身,后怕的吁了口气。 ☆、045 已过了夜晚十点, 美食一条街上,一间卖江湖菜的店面门口空地上,还有几桌客人。 胡一舟看着菜单,问顾苗苗:“你喜欢吃什么?” 她摇摇头:“我不挑食, 什么都吃。” 胡一舟原本想把菜单给她, 让她自己点。又想到她在请客上面颇有些固执, 今夜是他想请她,要是让她主动了点了菜, 她八成又要抢着埋单。 他看她身形虽瘦却不像枯柴,手臂线条一看就是健身的人, 便估摸着点了几盘蛋白质含量高、油脂少的菜, 催着老板快些上菜。 等把冲洗好的碗筷放在她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他才压低声音问她:“今天, 你和赵总监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你愿意告诉我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慎重。 她摇摇头, “抱歉, 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害五洲。” 他便点点头, 不再提起,转了话题:“今天是我平生第二次撒谎。” 顾苗苗挑了挑眉,等待他说第一次。 他先一笑, 似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是我小学一年级,数学考了99分,不敢回家, 写了个小纸条让同学带回家,谎称我被外星人绑架去了外太空……” 她扑哧一声,笑的停不下来。 他弯了眉眼,静静看着她笑。 她最后强忍了笑,问他:“后来呢?” “后来……”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被家人找到,我父母混合双打教育了我,从此我再不敢撒谎。” 她笑着喟叹:“你父母教的真好。我到今晚,保守估计,已经撒过一万零一次谎。说谎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原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今天让你破了戒,却有些内疚。” 他忙道:“并没有什么,我也没有心理负担。” 菜上了桌,他替她盛了一碗饭放在她面前,解释道:“还有两道菜,加起来不多。你要吃不完也不要强撑,还有我。” 夜里加班的白领断断续续前来用饭,又断断续续离开,两人吃到中间,胡一舟忽然站起来,向顾苗苗身后望过去, “沈总,你也加班啊。” 深夜的沈燃装扮一如平常的正式,气质沉稳内敛,只眉宇间藏着许多的疲惫,看什么都是蹙眉状。 顾苗苗忙站起身,取了纸巾捂住油嘴,跟着看向沈燃:“沈总好。” 沈燃点点头,“辛苦。” 他一人独坐一张餐桌,点了一份蛋炒饭,原本想要打包带走,老板赔笑:“实在抱歉,食盒刚刚好用完,明早才能买回来……” 他便改成堂食。 后厨方向传来热闹的炝炒声,他取出手机一边处理邮件,一边默默等待。 旁边那桌时不时传来说笑,有一把熟悉的声音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他还是能从中听出愉悦来。 蛋炒饭端上桌,等他吃完时,旁边的两个人还在愉快用餐中。 他没有再打扰他们,付了饭钱回了五洲,原本准备继续加班,一整天的疲惫却纷至沓来。 他取了车钥匙,径直下了车库,坐进了车里,并不急着开车,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靠在椅背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忽然闯进很久以前的一幕,有个女孩曾信誓旦旦和他说:“我可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长大后要嫁给你的。” 他当时开她玩笑:“要是成年后,你发现你喜欢的其实不是我这一型的,怎么办?” 那个女孩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还能让他稍微有点印象的,是她趁他不备,在他脸颊上印下的一个吻 分卷阅读81 ,以及她当时感冒而蹭在他脸上的一个鼻涕泡。 几分钟后,车库里渐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动静越来越近,有两个人开始进入他的视线范围。 车库昏暗的灯光下,短裤T恤装扮的顾苗苗,走在胡一舟身边,两人身高很是合衬。 他们低声交谈,双双脸上都挂着微笑,不知道开心些什么。 沈燃坐在车里冷眼旁观,心里越加说不出的烦闷,想要发动车子,却又止了动作,依然偏头看着他们。 接着他听到胡一舟喊了一声“小心”,迅速握住顾苗苗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畔,指着地上提醒她:“小心。” 他从车里望出去,隐隐看车库的地上有什么小东西迅速爬过,像是一只蟑螂。 后来他又看到顾苗苗追上去一脚踩死蟑螂,脸上带着浓浓的显摆与得意,仿佛在说:“没想到吧,我一点都不怕。” 重遇后,她在他面前表现的都算成熟,即便是偶尔她挑衅他,也是成年人的方式。这样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他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 他这才想起,她现在应该只有二十四岁,本就是该青春活泼的年纪。 他久久的坐在车里,看到顾苗苗和胡一舟各自取车分开,看到她蹲在小电驴旁捣鼓了许久,看到胡一舟后来开车过来,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就撇下小电驴,愉快的上了胡一舟的车。 等到车库重新恢复安静,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周身的疲惫简直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发动车子,缓缓出了车库。 晚上十一点半,车辆停靠在花墅豪廷大门外。 临近端午节,各种装饰性射灯已经提前投用,把原本就雕梁画栋的别墅区映照的更像是如梦如幻。 胡一舟微微弓了身子,透过车玻璃往外看去,难以置信,“你住在这里?” 住在高档别墅区,然后到处兼职给孩子赚奶粉钱,这是个什么逻辑? 顾苗苗听出他的疑问与惊奇,随口胡诌:“我借住在这里,替朋友看房子又不用出房租,双赢。” 这个答案很合理,现在很多有钱人买了别墅后又出国,房子就空了下来,让放心的人住进来,还少出一笔看管费,确实一举两得。 胡一舟又问:“现在这么晚,白小愉一个人在家里等你?他还那么小。” 她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往外走:“他跟着他姑姑住……你以前送我去过的饭馆,就是他姑姑的馆子。我平时不着家,没有时间看顾他。” 胡一舟也跟着下车,要把她往前送送。他看着她,忽然问道:“如果今天不是电动摩托车没了电,你是不是晚上还有兼职?” 她笑了笑,“勤快就去,偷懒就不去,哪里有那么精进。” 他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乱糟糟,停了脚步不走,问她:“养一个孩子,真的需要那么多钱?朔建器重你,想来给你的工资也不会低,你养一个白小愉绰绰有余,哪里还需要再那么忙。” 她失笑:“这世上谁还会嫌钱多?你没有孩子你不会知道,麻烦事多的是。不仅仅是孩子吃喝,还有幼儿教育,还有配套的学区房,还有孩子出国深造的钱,以后他创业成家还需要启动资金……” 胡一舟微蹙了眉头,向她挥了挥手:“回去好好休息,你虽然一整天都是精神抖擞,但黑眼圈也很明显。” — 顾苗苗到了家,原本想要骑着机车外出送几笔外卖,用干毛巾擦拭过机车的灰尘,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来舍不得让机车受委屈,二来也舍不得油钱,否则最后算下来,只怕没有赚钱,还要倒亏。这机车酷是酷,耗油量也很酷。 她洗了澡,坐去客厅打开电脑画图。一直到临近凌晨一点,微信有新消息。 胡一舟:[睡了吗?有事情和你说。] 她回复:[还没睡。] 胡一舟径直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里他的声音很低沉,和白天不一样。 “端午节期间,有个兄弟公司要揭牌,需要礼仪小姐,三个小时两千块,你要不要考虑?” 她吃惊:“这什么公司?怕是不了解行情,哪里有三小时两千块的价码?!” 他顿了顿,解释:“对方公司开的价高,要求自然也很高。但你放心,是正规公司,到时候五洲公司会去几个人捧场,我也会去。” 她忙道:“要接要接。” 凡是过节,她在健身房和美术培训班的课程都要暂停,她这两天正要发愁去哪里弥补损失。 胡一舟挂了电话,通过微信把需求方的电话发给了她。 第二天她找了个时间打过去询问,果然像胡一舟说的没什么过分要求,只需要她先去参加面试。 她趁着早上去花城大学拜访完历史学教授的空档,去参加过面试,领取了端午节当天要穿的服装。 回来的路上,怎么感谢胡一舟,倒让她犯了难。 若他是个市侩现实的人,她用抽成作为感谢,合情合理。 分卷阅读82 可偏偏他不是那种人,她这欠下的人情债就难还。 等回到五洲楼下已经是中午一点,过了饭点儿。她给胡一舟打电话:“下来走走。” 他下楼时,她手里正拿着两支甜筒,递给他一支,厚着脸皮问:“两块钱,算是还你人情,能抵消吗?” 他接了甜筒,剥开包装递给她,再把另一支接过去,边拆包装纸边笑:“虽然你是哈神亲封的甜筒女孩,可就用一支甜筒打发我,未免太敷衍,怎么也得两支吧。” 她哈哈一笑,感慨道:“你真是个好人。” 他一时有些错愕:“这么快就发好人卡?” 她又被逗的忍俊不禁。 ☆、046 从商业中心的画廊往五洲方向, 两个青年行走在树荫下。 花木深身着一件月白绸衣,把自己打扮的像从古旧月历牌上走下来的民国贵公子,正摇着一把精致的草编蒲扇走在沈燃身边。 沈燃和平时却不一样,身着浅灰棉麻九分裤和黑色短袖T恤, 比在职场上显得悠闲许多。 花木深低声问:“今天见的这几个搞财务的, 怎么样?” 沈燃摇摇头:“当普通员工还成, 针砭时事、透视行业发展,却差的远。我又不是搞招聘, 用不上这些人。” 花木深叹道:“还有位厉害人物,应该是经历过八年前地产业动荡的, 经验丰富, 可惜今天有事来不了,下次再向你引荐。” 沈燃点点头,并不显气馁, 反而自信道:“欲速则不达, 事情都要讲究火候。火候到了, 自然就成了。” 花木深“嘁”的一笑:“我那位继母为你的事情忙的整天不着家, 我家老头子想见她一面都难,你倒是优哉悠哉不着急。” 沈燃正色道:“不管事情成不成,都要感谢楠姐, 没有她,我确实是要多抓瞎一阵。” 两人继续往前,花木深抬眼往前看了一阵, 转回头问沈燃:“你和你那位医生女友怎么样了?” 沈燃淡淡道:“什么怎么样?” “到哪个程度了?牵手、接吻、留宿……”花木深挑眉,“还要我问的更详细?” 沈燃不说话。 花木深摇摇头:“一看就没有。你从小学习、工作样样厉害,怎么到了终身大事上这么愚钝?以前你和顾苗苗都是怎么谈的?难道也是相敬如宾手都不牵?” 沈燃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不由一跳。待抬眼看到极远处, 有一对熟悉的男女正说说笑笑相向而行,他就更有些烦躁。 他住了脚步,捏了捏眉心,向花木深提议:“去你画廊再坐坐?” 花木深摇摇头:“画廊今天要卖庄画家的画……”见沈燃貌似不解,又解释:“顾苗苗她外公的画,拍出去了一幅。员工和保安都去了银行保险箱提画,画廊里也乱糟糟,现在不适合过去。” 沈燃一愣,几秒钟后才问:“庄老的画,顾苗苗卖给了你的画廊?” 花木深被提及了伤心事,冷哼一声:“哪能那么幸运,最开始是她卖给了别人。那时候楠姐才嫁给我家老头子,老头子不愿意楠姐总插手顾家的事,顾苗苗就一个人张罗卖画,年纪小,上了当。‘童年’那组油画一共七幅,她一共卖了一百万。你知道我再买来时花了多少钱?” “八百万!”他叹息道:“如果当初一手就能卖给我,最起码我出的不止一百万,可见当时她还是心急没城府,被人几句话就忽悠了。” 他的遗憾还没有说完,“还有顾家的那匹马,顶级的阿哈尔捷金马,当年也是被顾苗苗贱卖。可惜我当时不知道,等收到风赶去,什么漏都没拣到。油画我终究还搜摸了回来,可那马被卢家买去,后来又转了好几回手,折腾的没了音讯。花城懂马的人能有几个?哪个能真心善待那金马?真是气的我肝疼了半年。 他最后总结:“顾家的人,天生不是守业的料。那么些家产,先被当年的顾董败的破了产,再在顾苗苗手里败一波老底儿,你说,还能剩下什么?” 沈燃心里隐隐有一些钝痛,低声道:“那时候,她还小……” 花木深为自己分辩:“我也没说她错了啊,顾家的事情落到谁头上不是个逼人跳江的局面?她没跳江这一点,就比大多数人强。” 沈燃抬眼望向远方,目之所及处,那个姑娘正和胡一周说说笑笑,显得十分轻松,完全没有被现实打击的苦大仇深。 花木深少见的敛去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向他道: “你要是对医生有兴趣,你就专心和医生谈恋爱。你要是还惦记着顾苗苗,就想一想要不要和她破镜重圆。 去年我去瑞士玩时顺便见你,当时你在那个什么欧洲峰会上发言,是何等的挥斥方遒,给我们华人长了多少脸。可现在只要一见到顾苗苗就一副便秘的表情,实在不是你沈燃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立刻抬手向远处打招呼。他明明看到顾苗苗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分卷阅读83 ,却拉着身边的青年转身而去,摆明是个回避的态度。 他不由摇摇头,“我看顾苗苗倒是对你没什么兴趣,怕是早已经忘情。” 话刚说完,又“哎哟”一声:“我忘了她还有个拖油瓶,是个失婚妇女。算了,你们两的事我不掺和,你自己决定吧。” 沈燃一时神色怔怔,许久许久才深深叹了口气。 五洲大楼一片静悄悄,各公司员工们都还处于午休期间。 沈燃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又遇到了顾苗苗。不知道胡一舟去了哪里,并没有陪着她。 她听见脚步声,转头瞧见沈燃,这回再避就显得假,只得礼貌问候:“沈总好。” 他沉默的点点头,过了几秒,才忽然提及:“今天庄画家的画被卖出,你去看了吗?” 她一怔,像是没想到他要和她拉家常,等了等才回应:“多谢沈总提醒,虽然我没去画廊看,但前几天我从网上看到过新闻报道。” 沈燃点点头,转回头去等电梯,又在电梯的金属门上,看到了他和顾苗苗的身影。 八年前的印象里,她还只有他胸膛的高度。那时候她和他在一起,经常会踮起脚把她的脑袋顶在他的下巴颏上。 可电梯门上那个模糊的身影,高挑修长,却已经到了他的耳垂位置。 一阵短暂的安静后,电梯到达。两人进站去,分别按了按键,各自站了一个角落,等着去往各自楼层。 轿厢里一开始是低沉的电梯向上声,几秒后忽然像年迈的老牛一般发出疲惫的低吟,紧接着轿厢忽的开始抖动。 沈燃急速上前按下按键上的所有楼层,还没等到最近的楼层开门,电梯再重重一抖,停在了半空。 沈燃立刻回头看向顾苗苗,她紧紧靠在厢壁上,神情还算镇定,他还是安慰她:“该是出了些小故障,不用担心,我来联系。” 她沉默着点头,并不催促。 他开始按照电梯里的提示拨打电话,却拨不出去。按住操作板上的报警键,只听得一阵叮铃铃响,也没有什么人接收消息。 连续几回之后,他退了回去,低声道:“稍微等一等我再联系。” 她嘴上虽“嗯”了一声,自己却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之后又去按电梯上的报警按钮,显得有些焦躁。 她试过了所有的办法,求救信号依然没有发出去。 他站去她身边,跟着再全部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收获。 他看着电梯里贴着的使用提示,向她转述:“我们现在最好别再走动,避免电梯受力不均。电梯出问题,物管那里即便是知道消息迟一点,也决不会坐视不理。” 她点点头,重新退回到一个角落,抱着膝头蹲了下去。 电梯停摆,电梯里的风扇也跟着停止转动。正值盛夏,里面很快闷热不堪。 好在过了没多久,电梯里忽然出来对讲机的声音。物管人员急切解释:“电梯厂方的技术人员正在往过来赶,很快会排查故障。请问电梯里现在有几个人?” 沈燃忙道:“有两个人,请尽快。” 对讲的声音又交代了不能跳动、不能扒电梯门等注意事项,接着没了声响。 沈燃长吁一口气,喃喃道:“应该不久我们就能出去,不会有事的。” 他等不到她的回应,转头去看,她虽蹲在角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却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双眼紧闭,全身不停歇的发颤。 他心里一惊,蹲低身子挪去她身畔,紧紧盯着她:“顾……苗苗,你怎么了?” 她微微睁开眼,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喘气声越加粗重,一只手也不由抚上了脖颈,看起来十分的难受。 他忙搂住她的双肩,不停歇的安慰她:“不要怕,没有事的,还有我。有我在,不会出事的,保安们很快来带我们出去……” 他的声音一声一声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焦急的关心。她睁开眼,艰难的推开他,转开脸去,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不过两秒,就难受的扬起头,靠在厢壁上不停歇的喘气,汗如浆出,顺着脸颊不停歇的滚落。 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极快的解开她脖子上的两颗纽扣。感受到她开始挣扎,他沉声安慰:“不要怕,深呼吸,跟着我一起做。吸气……呼气……吸气……” 她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呼吸,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沈燃高声大喊:“快些……” 轿厢门被从外别开,在齐胸高的地方露出了外面的空间。工作人员在外大声疾呼:“不要慌张,不要乱动,一个一个来,慢慢靠近门边,千万不要着急。” 沈燃垂首看向顾苗苗:“搂紧我,我先送你上去。不会有问题,只管搂紧我。” 她眼前模糊一片,不由自主搂住他的颈子,感觉到他抱着她靠近门边,将她往上举起。 上面立刻有数人往下探出手,嘈杂的喊着:“抓紧,快抓紧!” 分卷阅读84 顾苗苗恍惚里往上伸出手,胡乱的一抓,立刻被上面的手抓住了手臂,一口气的提了上去。 她刚刚落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莫名的闷响,周边人齐齐惊呼一声,只隐约听得有人大喊:“快,又坠下去了!” 数个脚步声惊慌失措的跑开。 ☆、047 各种急切喧闹里, 沈燃从电梯里爬出去,来不及和保安多说,挤开人群,转身就顺着楼梯爬了上去。 等连上两层, 出了楼梯口, 跑去电梯口附近, 见周围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完全看不见顾苗苗的身影。 他着急问道:“她人呢?刚才救出来的女孩呢?” 工作人员迎上来, 担心问道:“先生,你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他一把推开工作人员, 高声大喊:“顾苗苗!”没有目的的往前跑去。 刚刚拐了个弯, 他就看到了前面落地窗边的顾苗苗。 她靠坐在玻璃窗边,旁边是一扇开着的窗户,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 给她描了一圈金边。她在那个金边里, 看起来十分瘦弱。 他几步冲上去, 她已经挣扎站了起来, 低声道:“刚才,谢谢沈总,我现在没事了。” 她的嘴唇还是那么苍白, 凸显的唇珠上的那颗痣,黑的像她的眸子一般。 她的声音清清浅浅,带着说不出的冷漠, 他的脚步一顿,要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瞬间退去。他长吁一口气:“没事就好……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别担心,越担心越紧张。” 她点了点头, 转身慢慢走向了楼梯间。 沈燃回到办公室,才发现两边手肘和膝盖都被摔破了皮。 秘书送进来酒精、棉签和创可贴,“需要帮忙吗?” 他摇了摇头,等秘书离开,自己处理了伤口,抬腕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下午两点整,在瑞士应该是早上八点。 他给相熟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Dr.徐,早上好,耽搁您几分钟……请问被困在电梯里时,忽然出现呼吸困难、全身发抖等症状,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问他:“你被困在电梯里了?” 沈燃一边打电话,一边无意识的拿着笔在纸上写字,等低头时才发现是“顾苗苗”三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不是我,是别人……”等了等,又补充:“一个女孩,应该经常在健身,身体素质不算差。” 徐医生回复:“你提供的消息太少,我不好精准判断。如果事发前没有吃饭,可能是在电梯里低血糖发作。除此之外,还可能是哮喘发作。” 沈燃想了想,他和顾苗苗共乘电梯之前,她还在吃甜筒,肯定不会是低血糖。 后来电梯事故,她离开电梯后,没有服药那些症状就消失,也不可能是哮喘。 他追问:“以上两种都能排除,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还有一种,叫做幽闭恐惧症,一般源于童年阴影。成年后,遇到特定情况的刺激,会有相应的症状出现,一般等离开密闭空间后,就会自行恢复。” 沈燃默念着这个病症,像,又不完全像。 “她以前是没有过的,我记得她十五六岁的时候,也遇上过电梯事故,她还说说笑笑,完全没有现在的状况,不像是童年阴影。” 徐医生的笑声从电话里传过来:“谁说十五六岁之后就不算童年?医学上所谓的童年阴影,主要想表达和现在相距时间较久,发生的事情却影响深远。 我不知道你所指的‘她’是谁,但你既然说她十五六岁遇到同样的事情都无碍,则更可能是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影响。” 对方顿了顿,问道:“平时呢?她平时害怕乘坐电梯、汽车和飞机吗?” “没有,平时没有发现害怕这些。” 徐医生想了想,道:“人体本来就有自愈功能,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事情发生的比较久,她又心智坚强,已经克服了日常常见的刺激。只有遇到被困在电梯里这种典型事件,才会让她有所畏惧。 这种情况,特别严重才需要就医,如果已经淡化,可以不去担心,再过两年,就会痊愈。” 等挂了电话,沈燃回想起在电梯里看见顾苗苗短时间的脆弱无助,又怔怔发了一阵呆。再垂首时,才瞧见在他发呆的这一阵,他又在纸上写下了无数个名字。 这一回,连那个“顾”字都已经不在,只留下满篇的“苗苗”,“苗苗”。 有一把清亮活泼的声音从久远的记忆里传来:“沈哥哥,我爸爸说,是因为他和妈妈想让我一直当温室里的小花苗,所以才给我取了‘苗苗’这么普通的名字。你说,他是不是忽悠我?明明是取名没有用心!” — 端午节放假,很多市民已经安排了周边游,提前就已出城。过节第一天的早晨,街上空空落落,车子和行人少了近 分卷阅读85 一半,完全不存在堵车的情况。 才出门一刻钟,天上几道惊雷,陡的开始下雨。顾苗苗忙靠边停车,从后备箱里取出雨披,把自己和小电驴护好,继续往前开。 今天她要去参加的,就是胡一舟给她介绍的礼仪小姐的活儿。 正式剪彩虽然安排在十点,但前面还有迎接来宾等工作,她至少要赶九点钟到达,化妆十分钟,换衣服十分钟。时间不是不赶,好在目的地并不远,骑小电驴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雨越下越大,仿佛银河豁了个口子,转瞬间地面积水已经齐脚腕高。 等她放慢小电驴的速度,还剩下不到三公里的路程时,地上积水已经要到小腿。 雨水不停,流水汹涌,她眼睁睁看着前面有个和她一样骑着小电驴的人一个转弯就滑倒,转瞬间就被积水吞噬,过了好几秒才被经过的小轿车上的人打开车门把人救起。 此时她已全身湿透,雨披不起一点点作用,反而紧紧吸附在她身上,牵累的她连掌握平衡的动作都难做。 当前头再有一辆摩托车摔倒在水里时,她隔着茫茫雨幕,瞧见远处有一块施工剩下的石头在水面露出个脑袋,她当机立断向那处拐去,直接从小电驴椅背上爬上石头,顶着雨披蹲在石尖上,等待着雨停水退。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平时宽大的路面成了河面。 她看着一艘艘轿车从眼前一辆接一辆飘过,心理有些着急。 现在这种状况,对方公司的剪彩仪式很可能另择吉日,以后找不找她更是两说。 过了约半小时,雨水渐渐转小,路上的积水还像河一样,四面八方都是河水流动的哗啦声。 面前的车一辆辆开过去,她开始考虑有没有必要买一辆二手车,以后再遇到天气不好,她也不至于抓瞎。 当一辆黑色SUV过去后,又稍微往后退了些,停在她不远处。从车里探出个脑袋,向外大喊:“顾苗苗?你是顾苗苗?” 蹲在石头上的顾苗苗一愣,登时看清楚四五米之外那辆路虎正是沈燃的车。 她立刻把雨帽往下一拉,又重新扣上头盔,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蹲在石头尖上冒充雕像。 沈燃把车子靠近,打开车门卷起裤管下了车,蹚着积水向她走来,喊道:“顾苗苗,你怎么在这里?要去哪里,下来我送你!” 她实在不知道她都打扮成这个模样,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来她的。 她只好从石头尖上站起身,也高声回答:“沈总,真巧啊。不用你送,等水退了我就能走!” 他几步蹚到了她身边,眉头紧蹙,抬手就要拉她:“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先上车。积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退,你的摩托车根本不能在深水里行。” 她连忙躲开他的手,不停歇的客套:“真不用,真不用麻烦沈总,真不用……”心里的烦躁开始滋生。 两个人正拉拉扯扯间,远处几辆车又停下,其中一辆车里,胡一舟打开车门蹚了过来,“沈总,顾小姐?” 她如逢大赦,忙忙向他招手:“我困在这里啦!” 胡一舟加快脚步前来,她立刻跳下水里要往他的方向去。转头一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胡一舟车子的后备箱小,放不进她的小电驴。电驴再穷酸,当初也花了两千多,可不能丢弃。 胡一舟看出了她的纠结,忙道:“你先上车,后面还有几位同事的车,我找他们解决你的摩托车。” 她再也顾不得沈燃,急急向胡一舟的那辆车而去。 车子继续前行,顾苗苗从胡一舟的手里接过一片干净毛巾,简单擦拭了湿发和衣裳。等掏出手机时,才看到胡一舟曾给她打了数次电话。 胡一舟注意着前方的水位,微微向她歪了脑袋:“我原本想去你家接你,一直没打通你的电话,猜测你可能已经困在路上。果然就看到了你那辆暗红色电动摩托……” 她垂眼瞥见他搁在刹车上的脚,一双皮鞋湿漉漉,就这么泡了水,当初买鞋的钱可真是打了水漂。 她抱歉道:“实在不应该牵累你,最近麻烦你的时候实在太多太多。” 他瞥她一眼,又收回了眼神,隔了一阵才道:“难道我们合作一场,又在同一个办公室,我举手之劳还要考虑那么多?” 她点头称是,再不提愧疚的话,又转回头去找带着她的小电驴的车。从后挡风玻璃望出去,那辆车没找到,却看到了沈燃的黑色路虎,不远不近的坠在后方。 她回转身看着前方,却想起昨天在电梯里,他仿佛曾在她耳畔说,有他在,不会出事的。 她勾了勾嘴角,终究没有挤出一丝笑。 ☆、048 车子达到目的地时, 积水已退的差不离,逢开业的新公司门口人影憧憧,都是才下了车,唾骂天公不作美的。 等车停在了停车场, 胡一舟忙向顾苗苗挥手:“你快去忙, 不用管摩托车。等他们到了, 我帮你取 分卷阅读86 下来放好。” 她忙忙道谢,背着双肩包跑了出去。 剪彩的吉时重新选在了11:38分, 礼仪小姐们多了二十分钟时间做准备,纷纷挤在一间专门留出来的更衣室换衣化妆。 在礼仪小姐的服装上, 全世界的华人仿佛全都达成了共识, 在哪里都是旗袍打扮。顾苗苗参加过的所有公司开业,从来没穿过别的服装。 旗袍的美,在于绰约二字。既有热情奔放, 又有含羞带臊。比如旗袍开叉, 就代表了热情。比如腰身稍宽松, 并不完全凸显曲线, 又表达了羞涩。 然而后来,随着旗袍大量用于礼仪场合,两侧的岔就开的越来越高, 腰身也越来越紧。礼仪小姐穿着旗袍,曲线毕露,如果站的不是正规场合, 说实话,很快就有人来打听你的出|台身价。 她给自己化好妆,穿好旗袍,拿了别针把两侧开叉收一收, 刚刚捯饬好自己,有一个女孩忽然哭哭啼啼:“怎么办,我的旗袍全被雨打湿了,这怎么穿啊!” 其他几个人服装上或多或少都有湿痕,只有顾苗苗背的包防水,才幸免于难。 此时还有些时间,她忙从女孩手里接过红色旗袍:“你去化妆,我来帮你吹干。” 女孩看着她从包里取出一把吹风机,吃惊道:“你准备的好齐全!” 她把旗袍挂在衣撑上,再找个挂钩挂起来,“经验多了,就知道要准备些什么了。” 她开动电吹风,顺着旗袍领口把出风口塞进去,不到十分钟,旗袍就被吹干。 她把旗袍递还给女孩,把吹风机收好,再转回头时,看着姑娘们的脸,不禁皱紧了眉头。 要么画的日常妆,要么画的钟馗妆,这些女孩真的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她不禁扶额,想着这公司果然不懂行情,这回怕是当了冤大头。可不能让这些女孩就这么出去,如果客户看到最终成果,忽然恍悟2000块的劳务费出的冤枉,临时降价码,那她岂不是要跟着吃亏? 她立刻承担了修改妆容的重任。 画车模的妆容,她手艺是差点,可画礼仪小姐的妆,那是手到擒来。 底妆、彩妆、假睫毛、散粉、高光……最后小喷壶往半空喷一点纯净水作为定妆,齐活。 等画到最后一个女孩,正好是她帮着吹干服装的那位。女孩坐在椅子上由她改着妆容,羡慕的赞叹:“你真好看。” 她取了粉底液在女孩脸上各处点了几点,取了刷头抹匀,“这都是化妆效果,要是化妆都不能拔高颜值,谁还花这个冤枉钱。” 女孩摇摇头:“我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那时候你还没化妆,素颜也好看,和化了妆是不一样的气质,但感觉都很亲切,就像是以前见过你。” 女孩再盯着她看了两眼,当目光落到她唇珠上的那颗黑痣时,忽然惊咦一声:“失奶妹?你是不是新晋网红失奶妹?” 其他几个女孩闻言,立刻拥过来仔细打量她,纷纷道:“真的,真的好像。” 她给对方化眼影的手一顿,又恢复了镇定,“什么失奶妹?这是人名还是什么宠物名?” 女孩听她这么说,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便叹了口气,“是我想岔了,师奶妹怎么可能接这种苦差事,她可是赚大钱的人。” 顺便热情替顾苗苗做科普: “失奶妹是从之前花城车展上走出来的新晋网红,网上能搜到的照片,要么是侧脸,要么虚化的很厉害,特别神秘。她是我们所有野模的偶像,真希望以后也能像她一样红一把。 有一回她去直播间卖货,我们好几个学校礼仪队的队员全都去看,可惜当时她脸上戴了面纱,还是看不出全貌,真可惜。” 顾苗苗为女孩涂上口红,又用纸巾沾去亮光,营造雾面效果,最后极快收拾好包包和换下来的衣服,换上高跟鞋,和女孩并肩往外走:“可惜我不是她,让你白白激动了。” 女孩笑嘻嘻:“你和她真有点像,嘴唇上的痣,还有身材。我看着你望梅止渴,也挺好。” 夏日的天气变化就是这么剧烈,过了十一点,太阳向人间撒下毒辣阳光,完全没有此前大雨倾盆的迹象。 辉煌大厦反射着明亮光线,大楼楼下整整两排都是同行或朋友送来的巨大花篮。 礼仪小姐的工作不止是站在一边摆pose,还要负责和现场的工作人员配合一起接待来宾。 顾苗苗和另外一个女孩被安排在签到墙边。 工作人员每每带了来宾,她便微笑上前,引领来宾站去签到墙最中间,另一个女孩双手呈上签到笔,由来宾潇洒挥毫。 沈燃一行很快被工作人员带来。 她含笑上前,像迎接其他人一样,伸出一只手做邀请状,在一边陪同着众人前行。 沈燃原本舒缓的面容,在看到她的时候立刻蹙了眉,仿佛对她意见深重。 等他接了笔签完字,方转过头看她:“为什么你又在这里?礼仪小姐的劳务费是多 分卷阅读87 少?” 她脸上微笑不减,却充耳不闻,心里想着:这里又不是五洲,也不是朔建,你算哪根葱要管我! 胡一舟签完名,过来她身边,也蹙着眉看向她脚下:“鞋跟这么高,你这次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崴了脚。” 她点点头,极小声回复:“马失前蹄是小概率,这次不会了。” 他“嗯”了一声,还想和她多说,后面已经有新的来宾过来,他只得住了嘴,跟着同公司的人先行离开。 吉时很快到来,在众多来宾的簇拥下,沈燃和甲方公司的领导一起手执剪刀,剪断红绸。 礼炮、掌声的轰隆声中,剪彩仪式结束。 礼仪小姐们忙和工作人员一起简单收拾着现场的杂乱,听着工作人员的私下议论,顾苗苗才知道原来这家公司是五洲参与投资的能源公司,怪不得五洲出动了五六个人来捧场。 午宴不需要礼仪小姐参加,饭店那边自然有人接待。礼仪小姐们换下旗袍,送去还给工作人员,顺便领了装了劳务费的红包,每人端着一份盒饭找了处休息的地方坐着吃饭。 盒饭规格极高,女孩们一边吃一边叹道:“劳务费这么低,好在饭菜还不错,不枉我们淋着大雨游过来。” 顾苗苗心想,两千块钱还叫低啊?她过去最高也只参加过一千块的活动,还是酒吧开业,要求礼仪小姐要穿的十分暴露。当时甲方爸爸嫌她领口开的不够低,她还和人大吵一架,最后自然没赚到钱。 像今天钱多活儿少的情况,真是人生第一回。 有个女孩出声抱怨:“饭菜好有什么用,我今天出来穿的鞋昨天才新买,一大早泡了水,缩小了至少一圈,以后还怎么穿。两百块钱也就勉强赔我一双鞋,多的没落下,真是亏大了。” 顾苗苗一怔,停了筷子,“今天的劳务费是多少?” 女孩们齐齐看向她:“都是两百,难道你不是?” 她愣了两秒, “我的也是两百。” 她在心里苦笑一声,是她幼稚了,这天下的甲方爸爸哪个不是猴精猴精,做事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行情?! 两千,又不是去国宴上当礼仪,怎么可能会有两千的标准。 酒宴才开始不久,胡一舟从座上起身,找到新公司的相熟朋友,笑问:“怎么样,劳务费给出去了吗?” 朋友不由一笑:“你这追女孩的方式,也太卑微了。对她好,还不敢让她知道,你图什么?” 胡一舟不理他的打趣,追问:“到底给没给?” “怎么可能不给?你亲自策划的事情,我们公司也没多出钱,还多了一个素质那么高的礼仪小姐,怎么可能不顺水推舟助你成美事?” “你做的够不够自然?她没发现吧?” “先发给别人,最后发给她,还留着她说了两句话,并以今后介绍兼职的借口慢吞吞加上了她的微信。耽误的这些时间,正好避免她去和别人比对金额,你说够不够自然?” 胡一舟一听,原本已经弯了的唇角又耷拉下,警告着:“你别打她主意,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那朋友一笑:“我能打她什么主意?你都对她有意思,我还能横刀夺爱?” 胡一舟这才放松神情,问题还没问完:“她的工作餐怎么样?” 朋友扶额,简直受不了他,“你这哪里是追女孩,你这是要给人当妈啊!放心,按你的交代,工作餐都是从饭店里订的好菜,两荤一素,还有一个虾仁汤,顶级厨师亲手掌勺,保证你家的宝宝吃的开开心心!” 胡一舟被他讽刺的也跟着笑,笑罢才转身回了餐桌,新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开始一桌桌敬酒,开车来的人自觉端起了饮料。 胡一舟一杯橙汁饮下,坐着吃了两口菜,再抬眼时,才察觉坐在对面的、刚才还和大伙儿一起举杯的沈副总,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身影。 ☆、049 午宴还没有结束, 停车场上除了车,就只有小电驴和它的主人。 顾苗苗倚靠在座垫边,低垂着眼皮看着水泥地面,手里夹了一根烟, 并没有怎么抽, 烟灰烧出长长一条。 待听到停车场里来了脚步声, 她眯着眼睛看清楚来人,手指一晃, 烟灰瞬间折断,掉去了地上。 她重新垂首, 抽了一口烟。 等烟圈徐徐吐出时, 沈燃已经站在了她眼前。 他的裤摆已经干透,仔细去看,还有被污水浸泡过的印记。脚上的黑色皮鞋皮质本该发亮, 因还带着潮湿, 显出不该有的润泽。 他略略低了头看她, 没有开口说话。她低垂着眼皮不动, 只任由微风将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清香送到她鼻端。 她终究还是抬起头,唇角微勾:“沈总,真巧啊……” 他的眉心一直紧蹙, 将她曾经在他那里留下的那个浅疤深深隐藏进去,“今天来凑什么热闹,天气这么差……”语调里倒是没什么诘 分卷阅读88 问, 更像是在和她随口谈天。 她点点头:“沈总说的对,我马上就走。” 他心里憋闷,想要问很多话,最终到了嘴边, 却又问:“吃饭了吗?”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吃了。” 许是因为天热,她脸颊一片红润,显得气色和心情都很好,有点像是喝了酒,可周遭却没有一丝酒味。 他忽然抬手轻触她额头,她没有来得及躲开,只觉着额上瞬间微凉,紧接着他就又蹙了眉头:“你发烧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要往后退,身后是小电驴,被她一步撞倒,“咚”的摔去了地上。她稳不住身子,一个趔趄跟着要倒下去。 他手臂极快前伸,已箍上了她的腰,稍稍用力,她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下颌顺势紧贴在她额上,体感明显滚烫。 只一瞬间她已经从他怀里退出去,先去扶起小电驴,站在摩托车后面,等了等才看向他:“不耽搁沈总的时间,您快去忙吧。” 沈燃:“你发烧了,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她心里开始烦躁,脸上依然挂着笑脸:“沈总误会了,我天生体热,一年四季都这样。” 她推着小电驴就要往外走,他一步不落的跟着她,这回却没有拉扯她,又强调着:“苗苗,别任性,我们先去医院。” 她听不得他这么喊她的名字,脚步更快,几乎要跑起来,刚刚出了停车场,瞥见远处而来的一位青年,她仿佛遇上了救星,慌忙喊:“胡经理,我能不能坐你的车回去?” 汽车在前不快不慢的行驶,小电驴在车后不快不慢的紧随。 顾苗苗坐在副驾驶上,回头往她的那辆暗红色小电驴上看了一阵,才转回了身。 找代驾帮她开小电驴,这种奢侈的行为,数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干,肉疼的明明白白。 胡一舟扶着方向盘,注意着前路,偶尔通过后视镜瞥一眼她,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和沈总像是闹的很僵?发生了什么事。” 不久前他才到停车场的时候,当时沈燃脸上复杂的神情任谁都忽略不掉。后来沈燃一直没有离开,直到顾苗苗喊了代驾,上了他的车,他还能透过车侧的后视镜看见沈燃追随的目光。 全然不是普通甲方和乙方应该有的交互神态。 “嗨……”她唇角勾起,“哪里闹僵了?就是一个感谢、一个客气,一个再感谢,一个再客气……外人看起来像是有些僵持。” 他看她气色极好,仿佛真的没有什么烦心事,便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又有些歉意道:“我不该给你介绍今天这个活儿,天气太差了。” 她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天气差,你是外地人还没摸透花城的气候。今年暴雨还算少,我记得我小时候,每到夏天,隔三差五就有一场大雨,出门带伞几乎是标配。” 他有些失笑:“听起来你避雨的经验应该很丰富,谁能想到今天看到你时,你却几乎金鸡独立站在石头尖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确实没有被困在水里过。” 车子停在花墅豪廷小区前时,已经过了下午一点,代驾骑着小电驴也几乎同时到达。 顾苗苗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向胡一舟微笑挥手:“多谢你介绍兼职,也多谢你送我回来,祝你端午节安康。” 胡一舟跟着下了车,先从代驾手里接过小电驴,替她推到小区门口,看着她进了小区,身影渐渐被树木枝条遮挡,这才回了车里。 等开始发动车子,他下意识先往道路两边查看后车,余光便撞到了落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一张鼓鼓囊囊的红包。 黑色皮座椅衬托着亮红的纸面,格外醒目。 是顾苗苗落下的红包。 他立刻要打电话给她,拨号的前一秒又放下手机,掏出红包里的现金先数了一回。 一、二、三……十八张。 再数一回,还是十八张。 不是二十张,不是两千块,是一千八百块。她从中取走了两百块劳务费,把剩下的还给了他。 他怔怔坐了几秒,气馁的拍了拍方向盘,重重靠去了椅背上。 顾苗苗配合M牌汽车出过外景,回到小区时正是下午两点。端午节的第二天,业主们多数在外游玩,整个小区冷冷清清,没多少人影。 她吃过感冒药,刚刚打开电脑,白芷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白芷的声音很不寻常:“有位青年在我的馆子里已经坐了半个小时,你说该怎么办?” 顾苗苗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有小混混来调戏你?你别刺激他,等我过来!” 等她杀到馆子门口,从小电驴后备箱里取出双节棍藏在身后,小跑进去时,脚步登时一顿。 馆子里确实有个青年,打扮的斯斯文文,衣着得体,没有任何混混气质。 坐在门口的白芷神色揶揄,向馆子靠里的方向努努下巴:“ 分卷阅读89 你要说他是为了白小愉而来,那我还真不信。” 胡一舟正在和白小愉在拼乐高,两个人的配合度好像一般,白小愉有些嫌弃:“不是拼那里,是拼这里!” 胡一舟听见门口的说话声,转过身来,看到站在馆子门口的顾苗苗,不由一愣。 她早上给M汽车出外景,回到家还没卸妆换衣,此时脸上虽有些濡湿,妆容依旧精致,一件短款连衣裙斜斜露出半边肩膀和纤细锁骨,和昨天穿旗袍的她相比,是另一种清冷不可逼视的气质。 他原本准备好了许多的理由,足足想了三秒,才憋出一句:“我正好经过这附近,就过来看看。” 顾苗苗挤出点笑:“挺好的,挺好的。” 白芷压低声助攻:“确实是顺便过来,他送给白小愉的正版乐高,只有花城广场的专卖店才有。” 花城广场距此处至少二十公里,是个怎么顺路也顺不到的距离。 白芷看两个人干站着,立刻扬声喊着自家崽子:“白小愉,看谁来了,怎么不知道打招呼。”顺势从她背后抽出双节棍,搁在最近的板凳上,嘀咕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玩意儿?” 白小愉蹦蹦跳跳过来,拉着顾苗苗的手就往前走:“干妈快看,这是孙悟空,我快要拼完啦!” 在后面一张餐桌上,搁着一张图纸,和一堆黄黄红红的乐高拼块,她还真没看出来这是大名鼎鼎的孙大圣。 她刻意板起脸,演起了训子桥段:“怎么能随便收人礼物?” 白小愉不由委屈的瘪了嘴:“没有随便啊……” 白芷立刻扬声护子:“我同意的,胡先生的好意,我怎么能拒绝。” 白小愉跟着附和:“对,是干爸爸的好意。” 顾苗苗一阵尴尬,瞪了小崽子一眼,向胡一舟做解释:“他人小乱喊,你别往心里去。” 白小愉不由为自己辩解:“我四岁啦,不小啦!” 白芷今天决定好好吃一顿瓜,开始清场:“白小愉,你自己一个人去玩。” 白小愉“哼”了一声,嘟囔道:“我才不喜欢和你们大人玩。” 刚刚跑开两步,又舍不下他的新宠,转回身要把乐高拼块往怀里揽。 他的小小胸怀哪里能容得下那么多小方块,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连他好不容易才拼出来的局部造型都被摔散。 顾苗苗蹲下去要替他捡,不防胡一舟也蹲了下去,两个脑袋瓜咚的撞在一起,她还没喊一声疼,白小愉已经被逗的呱呱呱呱笑个不停。 胡一舟忙关心她:“有没有撞疼?” 她捂着脑袋站起身,后退两步,向他摆摆手,觉得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儿子就是来坑妈的,她既然谎称白小愉是她的骨肉,她就要有被坑的觉悟。 她把乐高捧上桌,见白小愉还依依不舍,只得同胡一舟道:“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正是一天里太阳最毒的时候,两个人没有走远,只在附近一处小公园的树荫下站了站。 胡一舟原本今天是想要向她解释那多出来的一千八百块钱,等她含笑站在他面前,他又知道自己不该提。 她既然是悄不作声的把钱退给他,就代表她不想直接说出来。他现在做解释,就打破了她维持的矜持。 清风一阵阵吹来,他的心里思绪万千,扯不出一根有用的线头。 她微笑的看向他:“你的好意我明白。”没有埋怨他,却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意。 他登时羞愧难当:“我没有其他意思。” 她又一笑,往远处看去,白小愉在他家馆子门口和小朋友们玩耍,正威风凛凛骑在她的小电驴上,貌似演着什么将军。 有个小朋友也想爬上去,被白小愉严厉制止:“呔,白龙马只有俺老孙可以骑!” 原来扮演的是孙悟空。 她不由莞尔,待移开目光,才低声道:“也谢谢你今天来陪白小愉玩,但他姑姑这两天拘着他学写字,多了玩具,他怕是要分心。” 他便听出来,她是不想他给白小愉送礼物,不希望他们有多的接触。 他的内心忽然起了一股冲动,不由脱口而出:“我其实……” 她的眸子清清泠泠看着他,那里面只有礼貌,没有期待。 他余下的话再没有勇气说出来。 ☆、050 胡一舟离开后, 顾苗苗没有急着回家,坐在白芷的馆子里帮着白小愉拼乐高。 白芷提前煮上粗粮饭,准备好各种低脂高蛋白的食材,忙里偷闲从厨房里出来, 一脸八卦的坐在了她面前:“怎么样?胡先生刚才陪着白小愉拼乐高时, 耐心一流, 我觉得挺好的。” 顾苗苗正在找拼金箍棒的黄色拼块,等拼完一根, 揉揉眼睛,丢开拼块再不理会, 起身去洗手。 从卫生间出来, 她抽了一张纸巾,用指尖挑着分成薄薄两页,把一页 分卷阅读90 放回去, 用剩下的那页擦着手:“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兼职, 劳务费其实只有两百, 但他说是两千。和别的人配合起来, 发了我两千块。” 白芷兴致勃勃,“然后呢?” 以自己对这位姐们儿的了解,十成十不会收这个多出来的钱, 却也绝对不会拒绝本该到手的钱。 果然她给出了预想的回答:“我取了两百,其余的放在了他的车上。今天他来,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 白芷听罢, 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 同情能安慰人,那是对平常人来说。 很多情况下,同情更能伤人,尤其是像顾苗苗这种从云端跌落的人, 最最令她难堪的不是债主来讨债,反而是别人善意的同情与可怜。 顾苗苗微微一笑:“他要是直接把钱递到我面前,我肯定要变脸。可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找了人一起配合演戏,说实话,我心里除了尴尬之外,还是有些感动的。” 白芷趁机撮合:“既然他令你起了好感,你就别再排斥,顺其自然。你年纪轻轻,以后的路还长,终究会有个人来陪你一起走。说不定那个人,就是这位胡先生。” 顾苗苗不答反问:“那你呢?既然道理你都懂,你什么时候能给白小愉找个爸爸?” 白芷掩饰性的抓起桌上的拼块随意拼了两个,转身从柜里翻出医药包,站在楼梯边上向她努努下巴:“我看你这感冒一点没有发散出来,我来帮你两把。” 顾苗苗进白芷馆子的时候,还是袅袅婷婷、白白嫩嫩的一个娇小姐。 从馆子出去时,已经成了一只红虾。脖子、胳膊和整个背,都遭了白芷刮痧的毒手。 但效果却不赖,顾苗苗当即就神清气爽,当天晚上出了一身汗,等到节后上班,已经全无感冒症状。只有脖子和胳膊上的紫癜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不免有碍观瞻。 周一照例是项目组给五洲汇报目前进展。已经是六月底,文旅项目的新版设计案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大体规划和造型都已经出来,现在所做的都是磨细节。 顾苗苗和设计部助理小何提前在会议室做开会的准备,图稿和汇报资料都在她这里,她只需要调试一遍,剩下的交给张奔力就成。 离开会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朔建一行还没到,五洲的人已经断断续续先进了会议室。 胡一舟端着水杯进来,看到顾苗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往她脖子和手臂上看了一眼,向她点了点头,便转去和别人说话。 沈燃出差,会议由胡一舟主持。离开会还有十分钟时,胡一舟接了个电话。 等挂了电话,他匆忙道:“会议暂停,地块那边出了些意外,现在要去看看。顾工,麻烦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她不知道一块地能发生什么意外,难不成还能被人挖了带走不成。即便挖了那也是个坑,地还是在啊。 她匆匆跟着设计部等人下楼,同时给张奔力打电话告知了此事,两方人马直接去那块地上汇合。 地块潮湿,因为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大雨,满是泥泞。 一位周边的老农在和胡一舟抱怨:“一发现我就给你们公司打了电话,一直没人接……” 地块边上竖立了一方小铁旗,铁旗上面除了地块信息,还留着五洲公司的座机。放假期间无人值班,打座机自然打不通。 张奔力一行已经赶了过来,和顾苗苗一起巡了一回地块。 竟然被她胡乱猜中,这块地好几处,就像被人挖了一样,留着极深的大坑。 张奔力指着一处痕迹道:“看,这分明就是挖掘机搞的鬼,那里还留有轮胎印,不可能是暴雨冲刷造成的。” 暴雨冲刷哪怕带来泥土流失,也不可能以数个土坑的形式流失。 众人想象不出,是什么人会这么恶趣味,开着挖掘机来地里挖坑玩。 等到了一处深坑,张奔力却“哎哟”一声,不顾坑里泥泞,带着几个土建高手跳进坑里去,左看看右摸摸,大有收获:“看看,这里地质和我们原以为的大不相同,图纸上得标注提醒,能减少打地基的支出预算。” 他们从坑里上来,又仔细把其他坑都检查过,把所得的信息详细记录下来。 等众人在地头上汇合后,胡一舟道:“老农也没看到究竟是什么人搞的鬼,应该是半夜所为。你们有什么想法?” 顾苗苗猜测着:“这四周工地不少,会不会是有在建工地需要用土,储备量不够,就来这块地里挖?” 除了这个解释,还真的没有办法说通出现这么多坑的理由。总不能说这地里有古墓,盗墓贼堂而皇之开着挖掘机来盗墓吧。况且,真的是来挖宝,挖出来的土又去了哪里呢? 众人站在地头上分析了一番,目前看上去不但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对设计大有帮助。有人打趣道:“希望他们再来,挖深一些,先把打地基的活儿提前干了,也给五洲省了一笔工程费。” 分卷阅读91 大家伙儿都一笑,各自上车回五洲。 在车上,胡一舟给沈燃打电话汇报了此事,以及自行分析的结论,向沈燃征求意见:“沿途的电子眼虽然不多,但说不定有一两个记录下了挖掘机的行踪,需不需要报警?” 电话那头的沈燃做了决定后,胡一舟道:“好,如果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我们再报警。” 等回了公司已经中午十一点,甲乙双方抓紧时间开会,同时把新发现带来的设计改造进行了商议。 或许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有趣而无聊,激发了大家伙儿的兴奋度。每个人在会上各抒己见,都在为设计如何改动而出力,场面竟然意外的和谐。 讨论会结束后,张奔力满面红光的走出了会议室,顾苗苗快步追了出去。 正值午饭时间,她请张奔力吃面。 张奔力历来知道她是个铁公鸡,没有必要的理由,一分钱都不会给别人花。 面端上了桌,他先不吃,看着顾苗苗:“你先说,我后吃。否则我吃下去面,等会怕是要吐出来还你。” 她嘿嘿一笑:“没什么,真没什么,就是单纯想请总监吃碗面。这家面馆是五洲楼下的NO.1,算是地方特产,介绍你尝尝。” 张奔力狐疑的取了筷子,尝了一口面,勉强接受了她的理由。滋味确实不错,算不算NO.1他不清楚,但至少比朔建附近面馆的滋味好。 等两个人吃过面,顾苗苗结了账,才微笑看向张奔力:“我想回朔建,不想再在五洲办公,请张总监帮帮忙。” 胡一舟对她平时的关心,她虽然确实有些感动。然而她不是十六七,感动和喜欢,还是能分得清的。 况且她也不想总是遇上沈燃。 张奔力擦油嘴的手一顿,不由“嘁”的冷笑:“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我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此时门口有许多等位的顾客,两个人不好久坐。等出了面馆,找了一处阴凉处,张奔力买了两瓶水,递给她一瓶,“说说看,一天两百块钱的出差补贴,为什么都诱惑不了你了?” 顾苗苗却不接水,坚决不给他还人情的机会。她想了个理由:“五洲和朔建关系越来越融洽,用不到我再中间当润滑剂。我给公司省点钱,权当是做贡献。” 张奔力毫不客气的打回她的话:“少来,你要是个单纯给公司做贡献的人,上回我提出给你涨工资,你就应该立刻拒绝。现在才说做贡献,觉悟来的是不是太晚?” 她低着头不接话。 张奔力开始谆谆善诱:“五洲和朔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是不假,但你这个角色还是不能少。 我当初选你过来,并不是出于你和沈总或者你和胡一舟之间的CP感……” 她立刻辩驳:“没有的事儿!” 他向她摆摆手,继续解释: “我最主要看中了你专业能力强,方案、土木、机电知识都过硬,无论五洲对哪方面的设计有疑问,你都能给出专业解释,还具有良好的沟通能力。 朔建上下,论单科水平,比你强的是很多。可论综合能力,还非你不可。以前我和项目组每周来五洲至少要三趟,现在有你,我们每周过来开一次例会,解释的事情都交给你,节省了多少时间和人力。你要说给公司做贡献,这就是你的贡献。” 她低着头道:“我还是想回朔建,五洲太好,太令人心动,再这么待下去,我必定跳槽。你也亲耳听过几回,五洲的老总可是很赏识我的。” 张奔力被逗笑:“你要是跳槽,对项目的促进作用更大,我现在一点不怕你跳槽,你最好今天就跳。”话毕,抬腿就走。 顾苗苗见张奔力油盐不进,匆忙追上去讨债:“面钱,我的面钱……” ☆、051 顾苗苗在微信上连番轰炸, 把面钱要回来的同时,终于得到张奔力的一句话:“你再坚持一个月,我估计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能进入施工图设计阶段, 那时候甲乙双方交流不多, 你就可以撤场。” 一个月, 睁眼闭眼三十次,比她想象的时间短, 她只得又压下心思,安分驻扎在五洲。 好在能让她松一口气的是, 胡一舟对她的态度, 又退回到了甲方乙方的合适位置。每天最多上下班的时候互相打个招呼,有项目上的问题再讨论讨论,再没有过多的接触。 一连半个月, 她手头的私活都提交给了客户, 手里暂时没接到新的活儿。每天下班后她在白芷的馆子蹭过饭, 就接送外卖赚外快。 送外卖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专职配送, 和正常上班一样,轻易不能缺班,时间不自由, 但每一单配送的单价高。 第二种是兼职配送,也称为众包。时间灵活自由,不需要配置工作服和保温箱, 只是每一单的配送钱少。 顾苗苗常干的就是后一种,虽然单价低,赚钱少,对她来说, 却也有好处。 分卷阅读92 比如到了一个小区,她完成外送,就会找到该小区的张贴栏,把寻人启事贴上去。万一顾乌龟正好偷偷住在这个小区,说不定就能看到寻人启事。 晚上她加完班,还不到晚上九点,去白芷的馆子蹭饭时,遇上了老王。 老王的老伴儿已经出了院,这位老王却还在医院里奔波。 他和白芷的合作初见成效,现在以花城医院为驻地,将至少五个科室住院部的病号饭包圆。 她到馆子的时候,老王正在苦口婆心劝白芷:“你招两个人做饭,你自己腾出手当管理,我们一起把买卖做大。否则这么小打小闹,赚两个饭钱,有什么意思。” 八年之前,老王的建筑公司属于顾氏工程的最大分包商。上级客户破产结不了工程款,老王就没办法给他的下级分包商结钱。于是一层坑一层,被顾氏牵扯的下游公司,就是这么一级一级跟着破产的。 老王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商机,想做大做强的意愿十分迫切。 见顾苗苗到来,他忙向她求助:“你快劝劝你姐们儿,她是个死脑筋,这要耽误我重新发家致富的大计啊。” 白芷不等顾苗苗开口,当先道:“我先想一想,扩大经营不是只招两个人的事儿。病号饭不同于普通饭菜,一个吃不好就相当于服毒。” 顾苗苗对二人的合作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相反还特别支持。老王是个人精,虽然遭受过重创,可过去几十年积累的经营经验不是白来的。 她只给白芷提点了一件事:“老王也是个老赖,欠着别人钱。一切钱财不要经他的手,更不要让外人知道他是你的合作伙伴,否则你这馆子门前天天挤满讨债的人。” 她吃完晚饭,接到的第一笔配送单子,恰好就是白芷馆子的饭菜。 她接过打包好的饭盒放进双肩包,出了馆子刚刚骑上小电炉,白芷又追出来,压低声问她:“你和那位胡先生怎么样了?我才从老王嘴里得知,你最近是在沈燃所在的公司办公?” “两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一个,你想听哪个?” 白芷毫不犹豫的选了有沈燃的那个。 “对,我目前是在沈燃上班的公司驻场。” “然后呢?” “对不起白老板,你的名额已经用完了。” 她加速离去,沿途又接了其他几单,按照导航指引送了过去。 等到送最后一单时,是个她从来没去过的KTV。她按照导航一路指引到了目的地时,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家KTV的招牌。向客户打电话询问,电话那头音乐声喧闹,完全无法沟通。 等她半路截住好几个专职配送员,向他们问清楚,进了KTV的练歌房时,时间已经晚了近十分钟。 她急匆匆推开练歌房的门,高声问了好几次是谁点的餐,喝醉了或者唱醉了的人都在各自寻欢,没有人回答。 她只得再对了一遍地址,地址是没错的。于是把餐盒放在茶几上,对着众人说了一句“抱歉,送晚了”,转头拉开歌房的门,刚跨出一步,忽然有个巨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站住,你TM的给我站住。” 练歌房里陡的安静,连歌曲背景音都被暂停。 顾苗苗知道这声是喊的她,她转过身去时,从点歌台上走来个姑娘,举起了话筒:“表姐?顾苗苗?” 房里灯光晦暗,几簇射灯来回摇晃,晃的人眼晕。姑娘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径直摘下了她的头盔。 她此时终于看的清清楚楚,这是她的表妹,曾经在车展上挑衅过她的表妹,也是和她为了沈燃打过一架的人。 表妹哈的一笑,像是显摆似的转头看向众人:“你们快看,真的是我表姐。车模圈子里混不下去,竟然送起了外卖!” 说话间酒意浓浓,显然已经喝大了。 顾苗苗从表妹手里夺下头盔,转身就要走。 表妹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出:“你送晚了外卖,我可是要投诉你的。” 她的脚步一顿。 要是被投诉,她这个兼职配送怕是要被封号,又少了一桩外快来源。 她转身看向表妹:“我给你道歉。” 表妹向她努努下巴:“道啊。” “对不起,这个KTV是新开的,我找路找了很久。实在对不起。” 表妹哈的一笑:“用嘴说说就行了?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懂不懂!” 那要怎么样?难道还要她磕头致歉不成? 好在表妹喝了酒,脑子混乱,并没有想出这个羞辱她的主意。 兑了白酒、红酒和啤酒的一杯酒迅速亮在了她眼前。 “你要是敢喝,我就放你走。” 顾苗苗清楚,喝酒最怕的就是喝杂酒。这么一杯下去,对她来说醉倒不至于,可胃里必定会很难受。 而且喝了酒,后面是不可能再酒驾接单了。 练歌房里全是加油助威声,“喝,喝,喝,喝!” 她长吁一口气,接 分卷阅读93 过酒杯,“希望你说话算话。” 一仰头,几秒钟后,她把酒杯朝下,示意杯干。 她再要走,表妹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来:“今天的事情了了,上一回呢?数年前你打我的事情,怎么解决?” 一句话说完,表妹忽然丢了话筒,跳上茶几,居高临下向她扑了过去…… 夜晚的派出所并不是想象中的冷清。 喝酒闹事的,邻居夜骂的,夫妻家暴的……最后殊途同归,都聚到了同一处,还在继续吵嚷唾骂。 值班警力有限,等处理过别的纠纷,轮到顾苗苗和表妹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 表妹醉的深,脸上又挂了些彩,这时候还在哭哭啼啼,控诉着童年的不幸和暗恋的早夭。 记录案情的男警官瞧见顾苗苗,眉头一挑:“又是你?” 没错,很不巧的,顾苗苗回到花城后,唯二的进过两次派出所,都是来的这里。 男警官看看表妹,再看看她:“这次是这位女士骚扰了你,所以你们对打?我隐约记得上一回,你和一个男人打架,伤的还都是他。怎么,战斗力下降的这么快?” 她上回进来喝咖啡,是谈业务时有甲方爸爸向她动手动脚,被她毫不客气的教训了一顿。等对方报警后,就是这位警官出警,查看了监控,还了她一个清白。 顾苗苗凉凉道:“乱拳打死老师傅,再说她是女人,我怎么能下重手。” 女警官送来创可贴,她摩挲着嘴角和额头上的伤,胡乱的贴上,开始回答警官问话。 这回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双方的伤都是皮外伤,警官说了一些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大道理,最后送上总结陈词:“如果不验伤,你们就各自通知家里人来领人。” “都成年人了,怎么还要人领?上回我也是自己走的。” 警官一笑:“你这还总结上经验了,可惜两次情况不同,上回你没喝酒,今天你喝了酒。” “可我没醉啊!” “喝醉和酒精超标,是两码事。请理解我们的人道主义关爱。” “我能先抽一支烟吗?” 她看着警官严肃的眼神,只好做投降状:“好,我找人来接我。” 顾苗苗由此,发现了自己人脉圈的特点。 老王有家属。 老齐有家属。 楠姐有家属。 白芷虽然不老,却还有个白小愉。 她不过才二十四岁,认识的却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深夜十二点,她实在不好折腾别人。 通讯录连续翻了两遍,她最后拨出了小李的电话:“弟弟啊,还没睡啊?太好了,姐姐被请去喝咖啡,你来接一下我呀……” 顾苗苗等到小李时,已经是临近凌晨一点钟。 小李“哟”了一声,挤进询问室,“谁打的?你是遇上了硬茬?” 顾苗苗往外面方向努努下巴:“软着呢,运气不好,被人偷袭。” 她跟着小李出了询问室时,才看到大厅里站着个高大清瘦的青年,正望着不远处也和家人团聚的顾表妹。 顾表妹显然不知道她少女时代曾经暗恋过的人已经到了眼前,此时还在嘟嘟囔囔和家人哭诉。 沈燃的目光转向她,表情依然是那么便秘。 她眉头一蹙,问小李:“你怎么和姓沈的混在一块?为什么要带他来?” 小李耸耸肩,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他和我爸在谈事,具体我也不清楚。” 亲戚见了顾苗苗,上前批评她:“你怎么说也是当姐姐的,怎么能把她打成那样?真是少教。” 对她发出控诉的,是她不算特别亲的伯伯和伯母。 当年顾家的便宜他们占的不少,顾家出事后,他们也跑的最快。 她正要上前理论,沈燃已经率先挡在她身前,冷冰冰道:“请两位给自己留些体面,真计较起来,一定是你们输。” “你什么意思,你威胁人?你在派出所里威胁人,我们可以报警的好吧?!” — 车在一处偏僻的路口停下,小李下了车,不过两分钟又拉开车门,把一个塑料袋交给沈燃,又看向副驾驶上的顾苗苗:“苗苗姐,我到家了,先走了。” 顾苗苗忙要再喊,那小子已经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里。 她只得挤出一个笑,同沈燃道:“小李不懂事,惊动了沈总。这里离我家也没多远,我就不打扰沈总了,改日再聊。” 她转身就要开车门,门锁却先一步被锁上,她拉不开,刚刚转头要再说,沈燃已经向她伸出手,按上了她额上的创可贴。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响起:“你不是还常常接礼仪之类的兼职?伤口不好好处理,还怎么接活儿?” 他的力度很轻柔,手指干燥而温凉,却烫的她迅速出了一层汗。 ☆、052 分卷阅读94 外面忽然开始传来沙沙的声响, 是一阵急雨打在树叶上,似乎也在阻止顾苗苗的离去。 转瞬间,沈燃已经小心的揭下创可贴。待看清额头上的伤,不由眉头一蹙, 问她:“你不是会些身手?怎么能吃这么大的亏。你那些亲戚, 经常找你麻烦?” 她并不回答, 转了脸去,只看着窗外扑簌枝叶。 他极轻微的叹口气, 从袋子里掏出药棉、酒精、棉签、药膏等物。 先用棉签浸泡了酒精,伸手轻触她面颊, 带着她转过脸, 方轻声道:“会痛,忍不住就掐我。” 当棉签碰触伤口,她极快而又细微的畏缩, “滋”的倒吸了一声。 他更加放轻手上动作, 她明明已经被酒精刺痛的额角一跳一跳, 却终究没有去掐他。 他极仔细的涂抹过额上伤口, 擦上药膏,重新包上药棉。 动作意外的熟练。 等处理过额头,他又开始处理她嘴角和下巴上的伤。 凉凉的冷气里充斥着酒精气息, 和药膏的清苦,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柠檬味。 她抬眼向他看过去,他为她擦药的神情十分专注, 仿佛是在看项目的图纸。他略略蹙了眉,额间那个浅疤便深陷进去,再也看不清楚。 他察觉到她的眼神,忽然道:“为了谁打架?” 她又偏过了脑袋, 沉默着不说话。 他重新拆出一根棉签,浸染了酒精,向她倾过身去,继续去处理唇角的伤口。 年轻的姑娘并没有擦拭口红,嘴唇呈现自然的殷红。唇角的伤口已经开始微肿,扯得她半边唇角往外牵引,像是在冷笑。 他低声“嗯?”了一声,又问:“你以前什么时候为我打过架,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棉签又擦上了她的唇角,她痛的往后一让,垂首咕囔:“……才没有为你打过架。” 语气太过强调,反而显得有些幽怨,和她平时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不由勾了唇角,脑中一时纷繁复杂,八年前那些尘封的记忆,快速的在他脑海里飞转。 他手里的棉签在她唇角徘徊,转而点上她唇珠上的那颗黑痣。唇珠附近虽然没有破皮,可却有些红肿。 她低着头,他不方便操作,便伸手去捧了她的脸。 等引着她仰着头,他却忽然不想松手。 他的指腹在她脸上不自觉的摩挲,那些伤口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心疼。 这种感受和经过电梯故障后,他去问医生关于她当时的异常特征,医生告诉他那些关于“幽闭恐惧症”的消息一样。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样感受叫心疼,就像他在雨水里看到她站在石头上避水,后来又发现她在发烧而不自知一样。 他的指腹往下,又碰触到了她的嘴唇。那颗黑痣还像八年前一样,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在她的唇珠上微微上翘,仿佛在等待谁的一个吻。 若干年前,他曾经多少次把目光定在她的嘴唇上时,总是哀叹她那时候还小,对她有些什么亲密动作,就会觉得有负罪感。 那时候他也不过才二十岁,跨过十八岁的那道坎,其实才两年。可她还只扒拉上十六岁的边边。 他等她长大,等的很着急,却也甘之如饴。 他那时候想着,他在她未满十六岁的时候遇上她,总比他在她长大后遇上的强。 她的性子太热情,又被家里保护的太好。如果他再晚几年,说不定她已经把她的热情挥洒向别人。那些人是好是坏,只有经历过才知道。等她经历过,也早已经受过伤害。 他当然希望她一开始就他在一起,还像她的名字“苗苗”一样,被保护的好好的。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低声问她:“还疼吗?” 她迷惘的望着他,从他的眼神里,忽然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八年前才有的眼神。 在她十六岁生日的那个前夕,他耗费了长久的耐心,给她教会了一个舞步,带着她共舞了一曲。 等舞曲结束,凌晨的钟声也已经敲响,那时候他也捧着她的脸,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她的心忽然在胸腔里乱撞,撞的她生疼。她明明知道此时她该跳车而逃,却没有动,好好的坐在椅上,回答着他的话:“不……太疼……” 他忽然转了话题,声音微不可闻:“我记得,你今年,快二十四岁了?” 他没有等她的回答,就向她前倾了身子,似蜻蜓点水,吻住了她。 软的,带着药膏的清苦。 还有一点甜。 旋即加深。 顾苗苗回了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 小区的业主们已经进入了深睡,十分安静。只有各家花园的灯光,和小区的路灯,维持着周遭的光明。 急雨已停,小径潮湿,偶尔经过松了的地砖,小电驴推上去,便忽的挤出一泼泥水,溅的人满 分卷阅读95 脚都是。 她打开花园门,顺着花园进了家门,小电驴留在外面檐下充电。 透过卫生间的镜子,可见她脸上几处伤口被包的严严实实,完全没有什么美观性可言。 可一双眸子却亮的惊心,亮的没有廉耻。 她捂着脸,不由回想着在沈燃车里的那个吻。 那算什么呢?和旧情人的一个回锅吻? 和甲方爸爸的一个商业吻? 抑或是和有妇之夫的一个第三者吻? 无论被命名为什么,都不是一个平常的吻。 是她的初吻。 在她的少女时代,她多少回想主动送出去,却又被他婉拒。然后她和他之间多了很多的恩怨情仇和间隔了八年的时光之后,又忽然那么吻了出去。 她避开伤口洗了澡,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打开电脑准备画图。 等开了电脑,鼠标不知道怎么一点,就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视频。 最开始还是一段静态画面,是八年前客厅的沙发。 她下意识往后拖,就出现了有人物的画面。 在她的记忆里,沈燃一直是外形非常亮眼的青年。在视频里去看,才发现他比她以为的还要让人移不开眼睛。 视频里是初春,男孩和女孩做情侣装扮。 她看着男孩细心的为女孩一粒粒准备感冒药,看着他给女孩接热水,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两颗巧克力,看着女孩后来扑上去在男孩脸颊上偷吻一嘴…… 她又想起了刚才在车里,她和他的那个吻。 那个他表现的很温柔、也很忘情的吻。 顾苗苗原以为第二天会看到沈燃。 因为那天有一个关于预算方面的细节,朔建提前通过刘秘书预约好了时间,要和分管领导商议。 然而等她到了五洲,刘秘书却下来找她,让她通知朔建项目组,碰头会取消。 “为什么?” 刘秘书望着她不怎么好看的面颊一笑,先道:“你这是去哪里弄了一脸的伤?和谁打架了?” 又解释:“集团临时有事,沈副总今天早上六点已经去机场了。” “哦……”顾苗苗点点头,不用和沈燃见面,她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开心。 等她通知过张奔力,坐在电脑面前开始工作,胡一舟进了办公室,无意中瞥见她的脸,倏地一愣:“怎么了?谁打的你?” 她不由郁郁,为什么各个都猜中她是被人打了?难道她就长着一张欠揍的脸? 她只好把今早来五洲时搪塞别人的话拿来再说一遍:“是骑摩托车摔的。” 没想到胡一舟竟然被诓骗不了,他的目光极快在她周身梭巡过一遍,又问:“骑摩托车就只摔了脸,手和手臂都没有擦伤?” 她只好苦笑道:“摔的时候脸先着地……” 他不由被她逗的勾了唇,却转头离开。 等过了一阵再进办公室,往她桌上放下一支药膏,一语不发的坐去了电脑前。 她一下子开始为难。 这是进口除疤药膏,她以前用过,几百块一支。她去当三回礼仪小姐,才能赚到一支药膏的钱。 可她要是还回去,胡一舟自己不可能留着用,依然浪费了钱。要是不还,她自己心里又搁一个事儿。 过了一阵,胡一舟收到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是一个转账红包。 第二条是顾苗苗的消息:[多谢你帮我去买,我一大早就想去药房,可大家见了我都笑我,只好先避一避。] 他没有收红包,微微叹了口气,回复她:[一支药膏而已,我刷的医保卡,也不是用现金。] 顾苗苗:[那我折算成五折给你?] 他捏了捏眉心:[顾工,你就那么不想占我一分钱的便宜?] 他这句话带着情绪,刚发出去又撤回,也不知道她看到没有。等他抬起头,视线越过电脑显示器,投向门口的那张办公桌,只能看见她盯着电脑显示器的侧影。 额上和下巴位置包着纱布,鼻梁挺翘,中间略略有些骨节,显出些许顽固。 那个他看不真切的角度下,她是不是看到了刚才那条微信,他还真不知道。 然而之后她再没有发来过消息。 他就明白,她应该是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无聊且伤心…… ☆、053 周围每个人的电话铃声响起时, 顾苗苗都要先看一看自己的手机。 等她第99次这么做时,她忽然意识到,她是在等电话。 后来在接了数个客户的电话之后,她接到了一个不是客户的来电。 是小区物管。 物管打电话, 是询问她有没有意愿卖房子, “有人愿意出全款, 顾小姐可以考 分卷阅读96 虑考虑……” 她生硬回绝:“不卖,你们别再打我电话, 否则别怪我拖欠物管费。” 对方礼貌的回答:“顾小姐,不交物管费是违法的, 我们可以起诉您的。房子的消息我们也会替您特别留意, 如果有特别好的价码,相信您一定会心动。” 花墅豪廷背靠东紫山,前望花城旧城的护城河, 是出了名的风水盘, 不停歇的孕育着花城老一代和新一代的土豪。 虽然风水宝地最终没有护住顾家, 可顾家在花城崛起的那一段黄金岁月, 却也真的是住在小区的。 故而,对于依然坚信玄学的有钱人来说,花墅豪廷依然是能保佑他们继续飞黄腾达的宝地, 多年来都是一墅难求。 放眼整个小区,最可能卖房子的,就是顾苗苗。过去的那些年, 她接到的购房电话不计其数,烦不胜烦。 有一年她回花城给母亲外公外婆上坟,顺便回小区看了一趟。路上遇见物管经理,那厮和她几句客气之后, 径直问她:“顾小姐家里欠了那么多债,为什么不卖别墅呢?您这不是主动给自己找麻烦吗?” 她那时气的险些要打人,问他:“老娘是光明正大的业主,你又算哪根葱?” 后来她才明白,物管既然代替了中介的工作,自然是想赚中介费的。一栋别墅几千万,2个点的提成算下来,能有几十万进账。厚着脸皮问一问她,也是不亏的。 物管带给她的烦恼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思绪就又回到了旧的烦恼中。 这一整天在等电话的失望中,心绪颇有些郁郁。 等晚上加完班,她骑着小电驴回到小区门口时,保安在放行之前提醒她:“顾小姐,有人来找您,又不愿意打电话联系您,就一直等在外面。” 她的心突的一跳,迅速转回头去看。 小区外一排垂柳随夜风舞动,垂柳和垂柳之间的长椅上,站起来三个人,迅速向她走过来。 他们其中没有人是身材高大,也没有人是把额发全部撩起到脑后,更没有人额间有个浅疤,一旦蹙眉那个浅疤就陷入进额间。 一场双方关系不甚亲密的拉家常,在深夜的十一点上演。 “那时候你爸刚没影儿,讨债的去所有亲戚家门口围堵。他们都打电话骂你,只有伯母知道你无辜,从来没有指责过你,这你没忘吧?” 靠在小电驴上的顾苗苗指尖夹着一支烟,烟头在晦暗的路灯下一明一暗,并没有什么情绪。 远房伯母见她不回答,便用胳膊肘撞一撞身边的丈夫。 男人只得站出来,继续道:“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也没关系。总之我和你伯母都是关心你的,也关心你爸。你爸最近有消息吗?不知道他在外面又没吃饱喝好,他虽然身上有钱,可花钱不能随心所欲,多多少少要受些苦。我每每想到他,我就睡不着……” 顾苗苗摁灭烟头,转身就要走。 男人急忙拦在车头前面,继续道:“苗苗,咱们再怎么都是自己人,起些矛盾都是自己人的事,没有必要告来告去。小文年纪还小,当时又喝了酒,下手没有轻重,伤了你的脸。你看在当姐姐的份儿上,不要和她计较。” 一旁的伯母立刻向表妹使个眼色。 表妹情绪颇为愤愤,垂首嘀咕:“要道歉你们去,我才不去,我也受了伤,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伯母恨的牙痒痒,掐了自家闺女一把,低声警告:“你是网红?你的脸比她的值钱?你要不去说软话,几十万你自己赔,我和你爸再不管你!” 表妹重重“哼”了一声,站去她身边,拖拉着声音阴阳怪气道:“表姐,我向你道歉。” 她冷眼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又重新靠在小电驴上,再点燃一支烟,深吸上一口,吐出烟圈:“道吧。” 表妹一怔:“道过了呀……” 她冷笑一声,觉得今晚真是和这些无聊人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她出去接外卖,这一阵已经赚二十了! 她没有精力再耗下去,直截了当道:“十鞠躬,否则各走各。” “你TM……”表妹一咬牙,几乎又要往前冲。 她二话不说上前一个背摔,在两声惊呼声中,表妹“咚”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痛呼声接连而起。 她冷冷道:“我三番两次让着你,你以为我还是八年前?” “看好你们家闯祸精……”她冷冰冰看向两位长辈,“不要再拿我家说事,更不要提我爸,你们不配! 她推着小电驴进了小区,经过原本沈家的那栋房子时,不由停下了脚步。 五层别墅黑漆漆一片,只有花园亮着灯。 借着那点光亮,她忽然发现,原本沈燃最喜欢站的那个露台栏杆换了材质。原本是刷成亮眼红漆的几根金属栏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透明玻璃围栏。 她掏出手机,找出了沈燃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她想问他,今夜伯父一家来向她道 分卷阅读97 歉,是不是他在背后促成。 她想问他,那晚的那个吻,到底代表什么。 她想问他,为什么过去八年都不来找她。 她想问的很多很多,在拨号声连一声都没有发出时,她又快速断了通话。 顾苗苗一直没有等到沈燃的电话,在有一天中午接到于文海收到请她吃饭的消息,下楼去碰头时,在车库里遇上了沈燃。 他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是才出差回来的模样。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五洲高管。 她出了电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再追进电梯里,只怔忪的望着他,甚至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将高管们送到了高处。 五洲大楼身处商圈中心,周围高档建筑林立,但凡有钱,都能在这里找到立足之地。 于文海带她来吃饭的地方,是一个私房湘菜馆。 用饭时,于文海看她情绪不高,笑问:“今天点的可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菜色,怎么反而不捧场。” 湘菜偏辣,她小时候嗜辣,顾爸爸一个月里抽出两三天,会带她来吃饭。当年这里还不是私房菜,只是开在写字楼里的小餐馆。 一晃数年,餐馆重新做了装修,古风结合湘情,极其有格调。 她正想要说她其实不太有胃口,雅间门被推开,进来个白衣高帽的厨子,约莫四十来岁,肚子极大,顶的腰间系着的围裙高高凸起。 厨子似是有些自来熟,先冲着她一笑,这才转回头问于文海:“这位就是当年的顾小姐?”语气很自在,显见和于文海是熟识。 于文海一笑:“就是她,怎么样,是不是认不出来了?” 厨子立刻笑望她:“哪里能认不出来,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着眼熟,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漂亮。” 于文海这才向她做介绍:“这是张老板,是这里的东家兼大厨,你小时候嘴刁,帮厨炒的菜能尝出来不同,就得张老板亲自下厨才成。” 这她倒是不记得,但也下意识商业互吹:“张叔叔的手艺好,我一直都忘不了。” 张老板笑的见牙不见眼,“就是你这姑娘当年嘴刁,不但尝出来我的手艺和别人不一样,还当着我面说出来,我才明白为什么馆子的客人越来越少。后来一直到现在,所有菜都是我下厨,质量稳定,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他往外招招手,转瞬间就过来两个服务员,每人端了个餐盘,里面各盛了两道菜。 张老板亲自端着四道菜摆在顾苗苗面前,感慨道:“于老板今天的菜没点对,我这个厨子最记得顾小姐当年的口味,来尝尝,是不是还是那个味儿。” 原先点的菜,和多出来的这四盘菜,把一张圆餐桌摆的满满当当。顾苗苗心里呜咽一声,直觉今天她怕是活着走不出去。 她笑的比哭难看,执筷的手颤抖着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嚼了两口,连连赞美:“好吃好吃。” 张老板又指指旁边:“试试这道,你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这道。” 她夹了一筷子:“好吃,比以前更好吃。” “试试这个。” “好吃太好吃了。” “再试试这个。” “一级棒一级棒!” 顾苗苗原本以为几句吹捧能尽快打发走这位张老板,没想到反而激发的他兴奋不已,又戴着厨师帽下厨加了三个菜。 直到最后,她险些吃吐,还剩了一大桌菜。 于文海已经摸到了她的新习惯,提议道:“要不要打包?” 她捂着嘴打了个嗝:“要。” 回五洲的路上,两个人胡乱闲聊,于文海道:“听说五洲要建的那块地,出了些问题?” 她一时怔忪,“出了……呃……什么问题?” 于文海吃惊的看她一眼:“难道行业里传的五洲的地被人挖了,是假消息?” 她这才想起那件事,点点头:“被人偷了……呃……土。” 于文海感慨道:“在工地上不丢东西是不可能的。我记得当年你爸还是个承包商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工地丢了几吨的钢筋,你爸着急的掉头发。后来找出来是谁偷走后,虽然你爸没告那人,却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 她听着这些,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于文海问她:“有没有你爸的新消息?” 她摇摇头。 于文海长叹一声:“别看现在到处富裕,其实有些农村并没有摄像镜头。如果顾老板藏在了农村,几十年找不到也很正常。” 她冷哼了一声:“我也……呃……没想找他,他要是……呃……条好汉,就藏一辈子。” 他听着一笑:“父女没有隔夜仇,怎么能这么说。”又转了话题:“怎么我送你的机车,你还没骑?” “你怎么知道我没……呃……骑?” “车库里最小的那一格停车位,不是天天停的你那 分卷阅读98 辆小电驴?” 此时两人正绕进车库里,她的那辆暗红色小电驴就在离车库入口不远的一个角落停放。 她一笑:“机车费油,我心……呃……疼。” 顾苗苗刚进办公室,胡一舟就看出她脸色不太好。等她趴在桌子上休息,他就知道她不太舒服了。 自她来五洲,他就没见过她中午休息,从来都是忙着画图。 他犹豫了一阵,还是站过去,微微弯了腰,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她睁了眼睛,先打了两个嗝,脸上有些羞惭:“中午有人请……呃……我吃饭……” 他往她办公桌上一瞧,显示器旁边正摆着几个塑料袋,微微传出些饭菜的香味。 他就明白,她是吃撑了。 他立刻道:“你等等我。” 等再回来时,在她面前放了一个塑料袋。端着她的水杯去接了温水,从袋子里取出几样药,把每样药都各取出几粒,一粒粒放在一张纸巾上:“消食的,还有健胃的,快吃。” 她怔了一怔。 他生怕她和他生份,又解释:“这加起来也就二三十块钱,你真要还,就还我十几支甜筒。” 她唇角勾了两勾,没有笑出来,坐起身吃过药。 他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巧克力豆,放在她桌上:“我原本想买甜筒,又想着你的胃不适合再受冰冷刺激。我知道你健身,吃小小一颗巧克力豆去去苦味,热量没多少。” 她一时怔住,久久的注视着他。 他被她盯得不自在,又拿开巧克力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要是不喜欢吃巧克力,那就多喝水。” ☆、054 午休快要结束, 顾苗苗出去走廊尽头,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 烟雾袅袅而上,在最上头聚成一颗硕大的巧克力豆模样。 “你乖乖吃了药,就让你吃一颗巧克力豆。” “我都十六岁啦, 难道吃一颗巧克力都要你管着?” “那你想不想让我管?” “想……” 那段监控视频里, 尽管像哑剧一样, 可其实她第一次看,几乎都能回忆起当时的对话。 多么无聊的对话, 当时视频里的两个人说起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含着甜蜜, 并不见无聊。 低沉的电梯运行声里,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一个长身祁立的青年拖着行李出了电梯, 顺着走廊往前头而去。 他似是去往设计部, 紧接着走廊里传来喁喁人声, 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 他返回时,才看到了倚靠在窗边的顾苗苗。 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像是给她戴上了半明半暗的面具。远远看去, 她脸上的伤痕已经恢复。等他离她越来越近,直到站到了她面前,才发现她唇角还有一点点印记, 显得有些暗沉,和周围的色泽不一样。 沈燃先按了电梯下行键,转身从她手里取过已经燃到尽头的烟蒂,顿了顿, 才道:“我马上又要出差。” 她轻轻“嗯”了一声,直直盯着他看。 和那天在车里,他要吻她之前,看他的目光一样。又好像比那个目光还多了一些什么。 他再站了站,电梯在楼层停靠,他低声道:“我走了。” — 车子在画廊门口等到了花木深。 花木深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转去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 等车辆开动,向沈燃道:“没想到能和你一起飞新城,新城有好几个高中同学,要不要抽空见一见?” 沈燃过了一阵,才回答:“不确定。” 花木深听着他声音低沉,转头看过去。驾驶位上的青年戴着墨镜,和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倒是看不太出来又怎么了。 过了一阵,花木深才道:“我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和顾苗苗有关?” 他并不说话。 花木深“哈”的一笑,瞬间兴奋:“真的有关?你和她死灰复燃了?到什么程度了?” 沈燃无语,隔了一阵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 他反问:“你和你追求的医生,又到了什么程度?” 花木深被问及自己的事情,立刻怏怏:“追求一个医生实在太难了,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去往手术室的路上,要不就在不同科室轮岗,上班期间我又不好打扰。据说最近还参加了医院的一个什么活动,下乡去了。” 又扯回到旧话题:“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算不算是脚踏两条船?你那位女朋友我不了解,只是顾苗苗那个性子,怕是不愿意受委屈。” 沈燃过了一阵才道:“我和她,也很久没见过面……” 花木深听明白这里的“她”是指那位传说中的医生,唇角一勾:“你们没确定过男女朋友关系?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分卷阅读99 一句话说出来,却又问道:“顾苗苗还有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喜当爹?你见过那孩子吗?后爹可不好当。” 沈燃脑中一团乱麻,隔了很久才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还没想好。” 前面有些堵车,车子走走停停,他的目光不由被靠着路边的一个骑车小电驴的女孩吸引。 女孩身边有一辆车离她很近,挤得她险些要摔进绿化带里。 他问花木深:“苗苗她……是不是过的很艰难?” 花木深“嘁”的一声:“她艰难?我看她悠哉的很。” 顿了顿,又补充:“她老爸虽说欠了一屁股债,又不干她的事,现代法律没有父债子还的说法。 当然要是和她以前比,那是算艰难。可和普通人比,她也不差吧。你要知道楠姐把她捧在手心里,真是当成亲生的疼着。有楠姐护着,她能难到哪里去?” 沈燃忖了忖,想起他和顾苗苗重遇后的种种,还是有些怀疑:“可我遇上过她好几次在兼职,都很辛苦。” 花木深摆出个例子:“我画廊的一位员工,家里条件一般。她想买个LV的手袋,就下班后自己摆地摊。你说,顾苗苗在工作之余找点外水攒点钱,算什么命苦?” 沈燃便不再多言。 等到了机场,两人在候机室等待,花木深接了几个电话后,又催着问沈燃:“新城的同学热情的约饭,你到底聚不聚?” 沈燃想了想,道:“恐怕来不及,那几天正好是我妈生日,我要赶回来。” 花木深点点头,忽然想起两个月前,顾苗苗曾经找他问过沈燃母亲的情况,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沈妈妈的情况。 他向沈燃挥挥手,见沈燃正好接了个电话,也便闭了嘴,不再提及。 — 临近七月底,项目越来越紧张。 五洲文旅项目算是大型项目,朔建和五洲第一回合作,把公司一半以上的精英都抽调进了项目组,大大加快了项目进度。 尽管如此,临近攻坚阶段,所有人还是忙的团团转,除了吃饭睡觉,很难抽出时间关心其他事情。 正值学生们放暑假,顾苗苗兼职的美术培训班正常班停课,开设了暑期班。因她无法保证一周两次按时开课,培训班没有给她排课。 于是,除了周六健身房的女子防身术,以及网店模特还能赚点外快,她其他所有的兼职都无暇顾及。 她没有等到沈燃回五洲,就提前结束外派,回到朔建,参与到整个项目组的工作里。 只有需要去五洲做沟通时,她才抽出一天在五洲驻点。 这周周三,她和同事加了一个通宵的班,过了早上十点才结束讨论,要回去补眠。 刚刚走出写字楼,小李来了电话:“苗苗姐,陈乌龟给儿子娶媳妇儿,你去不去?” 她脑中混沌,下意识问:“去吃酒要送红包,我可不去。” 小李提醒她:“是一直躲起来的陈乌龟,两三年没见过。我爸说,欠了顾家二十几万,欠了我家四万……反正总共欠债一百来万的那个陈乌龟啊。” 经此提醒,顾苗苗终于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姓陈的老赖,学她爸装失踪,已经不见了两三年。大家伙儿几乎要把他当成死亡人士,差点把那一百多万归结为死账烂账。 一提钱,她精神抖擞:“去,我饿的前胸贴后背,正好去吃席。” — 顾苗苗按照小李发给她的地址赶到酒楼时,捉龟大会的成员们,除了老王之外,几乎全都到场。 十几个人聚在酒楼下,混在前来赴宴的宾客队伍里,并不如何显眼。 老王不在,老李年迈,其他人都是跟随者,最后挑来挑去,把领头羊的位置留给了顾苗苗。 “好几次发现冯乌龟踪迹的是你,上回发现张乌龟女儿的人也是你,你主意多,我们大伙儿跟着你。” 顾苗苗心里吐槽了一阵这些奸诈老头。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她懂。 可她被工作累成狗,也确实没有精力和这些老头们玩谦虚。 她开始问话:“你们提前带了什么装备?” 小李颠一颠背上的双肩包:“准备了横幅,陈乌龟要是不还钱,就把横幅举在他儿子的婚礼上,让他们老陈家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 顾苗苗不置可否,继续问:“你们可打听好了,他儿子的婚礼,究竟是儿子出钱自己办,还是老陈出钱?” 作为顾乌龟的女儿,因着感同身受,她对乌龟的孩子们抱有一些维护。 比如她现在住的别墅,那是她外公留给她的,与她老爸没有半分关系。她卖了别墅替父还债是情分,不卖是本分。 同理,如果这婚礼是陈乌龟的儿子自己出钱,她不想也不能去逼迫别人。 一个老头讲起了事情的发展过程。大意是指,他们在蹲守冯有利的时候,发现了陈乌龟和冯有利有来往,进而跟踪了陈乌龟,进而知道了这厮要在花城给儿子办婚礼 分卷阅读100 的事情。 老头道:“刚开始我们还不能确定到底谁花钱,今早来蹲守,听到陈家的亲戚们议论,才知道那龟孙子不但给儿子在首都买房买车,花城的这场婚礼,也是那孙子出的钱。” 顾苗苗当即力断:“这就好,今天包让大家伙儿拿回钱。” 她在电子地图上搜了搜周边,向老头们伸手:“服装经费500,现在就众筹。” 二十分钟后,顾苗苗从附近一家摄影工作室出来,穿着一身租来的礼服出现在酒楼下。 礼服不算夸张,可在日常生活里就显得有些隆重,配着娇艳夸张的妆容,颇像一个不良妇女。 小李吃惊道:“苗苗姐,你是要演前女友大闹婚礼现场?” 她对小李的单纯抱以同情:“弟弟,多学着点儿,姐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个接档文《去你的青梅竹马》的文案,已经在存稿中,欢迎收藏 文案: ① 唐思礼对未来另一半的设想是: 长发 身材要好 要有学识,不能只是花瓶 单纯,不是为了他的家世背景而接近他 懂事省心,不任性造作 最好是本地人。 莱莱是这样的女孩: 有一头齐腰黑发 169,98,36D 精通多国语言,熟知金融知识 软软糯糯,没有心机 体贴,从不强人所难 自小和唐思礼住在同一个大院,算得上青梅竹马。 除此之外,她还喜欢小动物,还会煲汤,还会弹钢琴…… 稳如老狗的唐思礼,遇上长大后的莱莱,挣扎着扑腾了两下,终于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② 夏日的夜晚,他轻抚她的柔顺长发,郑重拿出一枚十克拉钻戒:“嫁给我吧。” 她感动的红了眼圈,忍着热泪,把纤细手指送到他眼前。 回到家里,她摘下假发,脱下巨厚的Bra,“啪”的把钻戒丢进垃圾桶,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翻开厚厚日记本的最新一页,执笔写下:“傻B付出真心了,下一步我是该撤呢,还是该撤呢,还是该撤呢?” ③ 唐思礼颓废了两年之后,才知道儿时的一句无心之语,对一个女孩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有些错一旦犯下,就要用一生来弥补。 P.S. 1、(白切黑)女主X(稳如老狗)男主 2、虐男主,应该不会或者很少虐女主。 3、HE。 ☆、055 顶楼宴会厅客似云来, 从矗立着人形新人牌的门口望进去,厅里不算大,但布置的如梦如幻,是一场不算高调却规格极高的婚礼配置。 此时一对新人正站在厅门口迎客, 新郎英俊, 新娘软娇, 实在是一对璧人。 和新人们并排而立的老两口,顾苗苗虽然不认得, 可捉龟大会的十几号人都提前指给她看过,就是所谓的陈乌龟夫妇。 陈乌龟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出头, 比她想象中的年轻。其夫人三十来岁, 更年轻。 两个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成功人士,和捉龟大会里这些苦大仇深的倒霉鬼不一样。 这更刺激的她怒火蹭蹭蹭冒了出来。 凭什么她吃糠他们吃肉? 凭什么她忙死忙活还债,这孙子逃债逃的心安理得? 她一撩裙摆, 扭转腰肢上前。 一对新人怀着迎客的热情向她望过来。 她身子一转, 不往新人方向去, 转头却挽上了陈乌龟的胳膊, 嘟着嘴闹脾气:“老陈,你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诉我!” 她的声音不小, 身体语言也颇为高调,立刻吸引来目光若干。 老陈还愣在一旁,陈夫人已经一把推开她, 压低了声音训斥:“你哪家的姑娘,这么不懂礼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男人身上贴?!” 顾苗苗并不生气,对着陈夫人一笑:“哟, 您是姐姐吧,老陈多次在我面前提起您贤惠,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但贤惠,还雍容华贵。” 她一边说一边重新挽上老陈的胳膊,凑去他耳畔压低声儿道:“欠了近二十个人总共上百万,你要是不想办法,今天我们大伙儿替你想办法。” 老陈登时瞪大了眼睛看她。 她笑眯眯望着陈乌龟,又放大了声音:“怎么,不想认账?老冯介绍你我认识的时候,您可是激动的很呢。” 陈夫人听闻,当即扬手要打她。 陈乌龟慌忙一拦,忙道:“误会,都是误会。”脸上笑容极不自然:“你这姑娘,来吃喜酒就来呗,怎么还开这种玩笑。” 转头对着大伙儿道:“是朋友的孩子,她最顽皮,喜欢逗趣。” 周围看热闹的人这才收回八卦的目光,又去和一对新人寒暄。b 分卷阅读101 r   陈乌龟给自家夫人一个眼色,拉着顾苗苗到了人少处,紧咬了后槽牙:“我告诉你,你今天敢在婚礼上捣乱,别怪我立刻报警!” 她委屈的捂了嘴:“我怎么会捣乱,我一个弱女子,一百斤不到,能捣出多大的乱子?警察叔叔来了,也一眼能看出来孰强孰弱啊。” 陈乌龟忍着怒火道:“你先回去,等我儿子的婚事办完,我就去还钱。” 顾苗苗往一对新人的方向望过去。 新郎新娘虽然还忙着招呼客人,可摆明心有纠结,频频往这边看过来。新娘旁边此时已经围上来一个四旬妇人,应该是新娘的妈妈,陈家的亲家。 她抿嘴一笑,逐渐放大了声音:“那怎么可以?我都还没结婚,咱儿子就先结婚?老陈你不厚道啊,你前些天见我的时候,可说你家的黄脸婆……” 老陈脸色一变,却担心她把事情闹大,忙道:“你怎么能信口开河,没有的事儿。这样,你先下楼,等婚礼办完,我就下楼去找你。” 她冷笑一声。 姑奶奶可不是被骗大的。 她扭着腰肢往窗边走了两步,向守在楼梯口的小李挥了挥手,转头看向陈乌龟:“怎么也得给您送份大礼,才配的上您的身家不是?” 没过几分钟,小李带着捉龟大会的成员们聚到了门口,跟着顾苗苗大摇大摆走进了宴会厅。 摆着桌子负责收份子钱的人忙呼喊:“哎你们几个,红包放这里。” 陈乌龟唯恐今天儿子的婚礼被搅和,忙上前道:“他们是我的几个老朋友,不收份子钱。” 此时厅里已经坐了大半的宾客,再有半小时,就到了吉时。 一群人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占了两桌,顾苗苗打了个哈欠,向小李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拉横幅,法治社会,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等会大家一起被请去喝咖啡,所里都住不下。” 小李刚才守在不远处,把顾苗苗的一场戏看的清清楚楚。 他果然还是嫩了,只以为“前女友大闹婚礼现场”是大招,完全没想到“小三大闹情夫儿子婚礼现场”才是杀招啊。 他立刻把对她的佩服又加强了几个度,及时的拍着马屁:“苗苗姐放心,我以你马首是瞻,一切听你指挥。” 他的马屁没拍对地方,她立刻翻起了旧账:“上回你去派出所接我,怎么就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车里?也不见你马首是瞻?” 小李一怔,“没有留你一个人啊,沈大哥不是还陪着你?” 一句话说完,忽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忙道:“难道沈大哥趁机占了你便宜?” 她不由垂了脑袋,嘴硬道:“我怎么可能被他占便宜。” “那是苗苗姐趁机占了沈大哥便宜?” 顾苗苗扶额,“这不是谁占谁便宜的问题,而是你不应该深夜把一个女孩留在别的男人车里的问题!” “哦……”小李恍悟,过了一阵,又凑过来,“那到底你们谁占了谁便宜啊?” 舞台的边角,婚礼策划公司开始调整话筒效果,婚礼司仪身穿一身得体礼服站在音响边上,在和一对新人最后一回沟通仪式的流程。 老陈夫妇还在满场乱转,招呼着今天的来客,不时往捉龟大会所坐的方向看过去,一脸的忐忑压不住。 等老陈走近,大伙儿们齐刷刷看着他。 老陈悄无声息的往桌上放上一张卡:“里面有四十万,你们拿了就走,不许坏我的事。” 小李先不伸手,看向顾苗苗。 她凑过去悄悄说了两句话,小李起身拿过卡,问清了密码,快速出了宴会厅。 顾苗苗嘴角含笑,好整以暇的看着陈乌龟:“四十万想打发我们,没有那么好的事儿。” 陈乌龟立刻咬牙切齿,“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她却不答,优哉游哉站起身,扭着小腰往司仪的方向而去。 老头们纷纷“啧啧”道:“顾小龟今天是要出大招啊!” 一人对老陈道:“你能给儿子花上千万在首都买房,你舍不得还我们一百多万。告诉你,今天你这老脸,丢定了。” 众人再把目光聚到顾苗苗身上时,她已经站在司仪身边,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十分熟稔热情。甚至于,她还从司仪手里接过话筒,帮着“喂喂喂”试音。 等她再和司仪说过两句话,这才转回头向着老陈的方向抛了个媚眼。 老陈倏地一阵恶寒。 小李已经从外归来,来不及擦汗,先把卡抛给老陈,再颠一颠背上的双肩包,对大伙儿道:“这老乌龟确实只出了四十万,我全取了,省的他跑去挂失玩我们。” 此时离仪式只剩下十分钟,新娘子的母亲过来,面上带着一点担忧,问陈乌龟:“怎么了?是不是婚礼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尽快解决,不能让仪式出问题。两个孩子一生就这么一次,留下遗憾多不好。”话像是有商有量,语气却已十分冷硬。 分卷阅读102 老陈忙道:“没什么事儿,亲家快去坐着。就是有问题,我也能解决。” 妇人点点头,又环视了众人一圈,带着些疑虑的去了。 老陈转头看众人:“你们今天这么逼我,我真的能报警。” 小李叹了口气:“陈叔叔,您这老赖当的一点不专业。您难道不知道,检察院也在找您啊?您要报警,正好把您自己送进去,也省的我们动手。” 此时顾苗苗已经慢吞吞踱过来,捂嘴笑道:“真是巧的很,今天的司仪我认识,以前兼职经常遇到。她今天嗓子有些不好,还说等会让我救场。我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爱说话,声音又大……” 她当着众目睽睽,又往陈乌龟身上一扑,娇滴滴道:“老陈,不如今天双喜临门,把咱俩的婚事也办一办?先办我们婚礼,你再回去和黄脸婆办离婚,我愿意等。” 这回可不是在门口人少的地方,她这么一喊,宴会厅里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她转头向众人挥挥手,笑嘻嘻道:“以后我们也都是亲戚哦~~” 远处一桌宾客里,喜宴边上的沈燃望着那位神采飞扬、举止毫无矜持之处的姑娘,已经足有一刻钟。 坐在他身畔的楠姐似是对姑娘的行径习以为常,先是冷笑一声,又叹口气,喃喃道:“这孩子,虽说不给老陈留面子也算大快人心,可不给自己留名声,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收回目光,对沈燃道:“我们今天不是为了老陈来,是为了老陈的前妻。他前妻是上上一届地产商会会长的千金,手里有好多人脉,对你有大帮助。她现在还没露面,估计等仪式正式开始才会出来。你到时候跟紧我,嘴要甜。” 沈燃点点头,道了声“明白”,又转回头看向顾苗苗,此时她已经机灵的躲去了几个老头的身后,正从空隙里歪着脑袋,乐滋滋的看着老头们出招。 他顿了顿,转头问楠姐:“苗苗她……” 楠姐的脸色登时一冷:“什么苗苗?注意你的措辞。”原本的亲切荡然无存。 他余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056 仪式开始只剩下两三分钟, 新郎与新娘已经开始站位。 新娘由父亲牵引着,站在巨大的鲜花拱门外一步,等待着即将进入人生新的里程。 新郎在舞台的最边上,虽然站的笔挺, 目光却没有停留在他的新娘身上, 反而不停的操心着他父亲所在的那一处。 陈家的亲戚已经往这边围过来, 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几个年富力强的青年往前一凑,还没出招, 乌龟大会里一个老头立刻扶着胸口哀叹:“哎哟,快, 谁带了速效救心丸, 我这心脏病是要发作。”眼看着腿软的已经要站不住。 其他几个老头立刻跟随,“哎哟,我这心脏也跳的厉害, 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众目睽睽下, 陈乌龟长吸了一口气, 掏出皮夹递给一个子侄, 转回头面无表情的望着众人:“你们谁跟着他去,把剩下的钱取回来,一分钱不会少你们。今天我儿子结婚, 我不会让你们毁了喜事!” 酒宴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新郎新娘带着双亲,一脸幸福的向每桌敬酒。 捉龟大会的众人悄悄离场。 顾苗苗归还了租来的行头, 和大家伙儿找了个银行开始分钱。 一共一百二十六万五千,先算陈乌龟分别欠了每个人多少,再算每个人又互相欠了多少。等最后算清楚,顾苗苗拿着仅剩下的两百块叹了口气:“早知道, 应该打包些菜……” 她垂头丧气出了银行,第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路虎。 是深沉的黑色,像某个人注视她的眼神。 她脚下一顿,再不能上前一步,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措的在耳畔狂响。 咚咚,咚咚咚。 和当时他吻她时,她的心跳一般无二。 转瞬间,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下了车,绕去了后排靠里的车门边上,先向她投过来一眼,才拉开了车门。 等她反应过来,楠姐已经下了车,向沈燃挥挥手,顺着支路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环胸蹙眉的摇头:“谁给你化的妆?一股野鸡风。” 她垂下头,又偷偷往路边望去。 沈燃已经上了车,却没有离去,坐在驾驶位,像是在往她这边看。 楠姐顺着她的目光回首,见那辆路虎还停着,又挥挥手,高声喊着:“你先走,不用等我。” 等看着车辆缓缓启动,这才转回头,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在看哪里?!” 她揉了揉脑袋,不情不愿的问:“大热的天,你怎么在外晃荡,没有陪你家糟老头子?” 楠姐不答她的话,只恨铁不成钢的摇头:“你今后再讨债,能不能换个策略?老陈今天是碍于自家儿子的婚礼不好发作,你以为他真是吃素的?你不要又步几年前的 分卷阅读103 后尘,把我们吓的半死。” 她顾不上回答楠姐的话,再斜眼去看马路,沈燃的车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转瞬就混进了车流里。 她抬脚往停放小电驴的位置去,一边转回头埋怨楠姐:“你也在酒宴上?你明明知道我整天挖空了心思讨债,有了陈乌龟的消息却不告诉我,也太不仗义。” 楠姐这才敛了愠色,道:“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收到消息,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联系上你。” 顾苗苗今早加班结束时,确然发现了好几个楠姐的未接来电。原本是要拨回去,后来小李告诉了她陈乌龟的消息,她也就忘了楠姐这一茬。 她听闻,便不做追究,取了小电驴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楠姐吃惊的望着眼前的小电驴,再看看自己一身奢华装扮,“我堂堂花家的贵夫人,被人看到我坐你这个小电驴,今后还怎么在上流圈里混?” “那你到底坐不坐?不坐拉倒。” 两分钟后,一辆单薄的小电驴驼着两个成年人,坑此坑次的上了路。 顾苗苗用穷酸小电驴,把逼格高贵的楠姐送回豪门花家后,返回的半路上,小电驴耗尽了电,最后她就近去了白芷的馆子蹭睡和蹭电。 她睡的不甚安稳,白日梦里全是沈燃的模样。 他对着她笑,他牵她的手,他带着她共舞,他捧着她的脸久久的吻她。 等一觉睡醒,却又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情节,只觉得心中似被什么事情牵挂,不得敞怀。 她从阁楼下去,拿了几头蒜,坐在大堂剥蒜皮。 过了一阵,白小愉从幼儿园回来,在门外瞧见她的小电驴,立刻高兴的呼喊一声,迈着小短腿跑进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举着手里的一张小奖状给她炫耀:“干妈快看,幼儿园发的。” 她在白小愉脸颊上吧唧一口,接过奖状去看,不由微微一笑。 “最受欢迎小朋友”的头衔,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安慰奖。 她问他:“其他小朋友呢,他们得了什么奖状?” 白小愉得意的挺着小肚腩,摇头晃脑说:“他们有的是‘最爱干净小朋友’,有的是‘最懂礼貌小朋友’,只有我是‘最受欢迎小朋友’呢!” 果然被她猜中,看来这奖状果然是人手一份。她并不戳穿,点了点他的鼻头:“真厉害,白小愉最棒!” 白小愉喜滋滋的捧着奖状跑进后厨,继续给他妈妈炫耀,继续收获夸奖若干。 他跑出后厨,上了阁楼,把奖状和他拼好的孙悟空乐高摆放在一起,又放下他的小书包。 等重新下了楼时,顾苗苗歪在餐桌上,像是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 他问她:“干妈,难道我的奖状,不能让你整天笑哈哈吗?” 她龇了龇牙,“哈哈。” 白小愉嘟了嘴,“撒谎。” 顾苗苗叹了口气,“成年人的哀伤,你小屁孩不懂。” 白小愉把他的小板凳搬过来,坐在她面前,认认真真说:“那你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呢?” 她把手上的蒜皮剥完,把满满一碗白嫩嫩的蒜头送进后厨。 出来洗了手,重新坐下去,先是长叹一声,继而才无精打采道:“你干妈我,被人欺负了。” 白小愉大惊小怪“啊”了一声,继而白芷操着菜刀从后厨出来,正色看着她:“谁欺负了你?我就说你今天情绪不对劲。” 顿了顿,又道:“不,是过去一个月,情绪都不对劲。” 她“啪”的把菜刀往餐桌上一拍,两手叉腰:“说,是不是那个姓胡的对你始乱终弃?!你今晚把他约过来,我来演一回孙二娘,包一笼人肉包子!” 顾苗苗慌忙捂住白小愉的耳朵,讪讪笑道:“没人家胡经理的事,你别乱发挥。我随口说的,你快进去做饭,一会老王又要来催你。他上了年纪,人老话多,特别烦人。” 白芷狐疑道:“真的,没什么事儿?” 顾苗苗忙把菜刀重新交回白芷手里,推着她进了后厨:“谁敢真欺负我啊,我也不是吃素的。” 等她出了后厨,向白小愉悄悄打手势,“我们出去聊?” 白家馆子门口的阴凉处,顾苗苗坐在台阶上,向坐在她身边的白小愉诉苦:“……就是这样,他吧嗒了干妈一口,然后就再不理我。你说,他是不是个坏人?” 白小愉慎重的道:“我想一想,想一想。”背着手,迈着小短腿踱了踱步,慢吞吞进了他家馆子。 紧接着,坐在门口的顾苗苗听闻一阵拉长声的童音:“妈妈——我干妈被人亲了小嘴——怎么办——” 再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白芷一脸八卦的站在了顾苗苗面前:“谁?快,说给我听听?” 沾了葱花的手先捂住自家小崽子的耳朵,接着双眼炯炯的望着她:“是蜻蜓点水,还是法式热吻?我只想听最劲爆的部分, 分卷阅读104 快!” 顾苗苗扶额。 认人不清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顾苗苗打发走热心的吃瓜群众白芷,骑着小电驴下了马路牙子,心里终究不甘心。 她原地调了个头,绕回白小愉面前:“我看透了你,以后再也不给你说秘密。” 白小愉低头抠了抠指甲,又抬头为自己辩解:“你们大人的事,我又听不懂,只好去问我妈妈啊!” 他终究有些对不住他干妈,还是想办法亡羊补牢:“我看西游记里,妖怪抢走了唐长老,孙悟空都要去抢回来的……谁亲了干妈的小嘴,干妈就去亲亲回来啊。” — 时已晚上九点,顾苗苗画了一阵图,端着杯子起身去厨房接水。 等回到客厅,目光便不经意的落在了大理石窗台上。 那里搁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其中就有一个电喇叭。 她放下水杯走过去,拿起了电喇叭,根据印象打开了开关。 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抠开电池盖,里面的电池早已经被摘走。 楠姐每隔一两周,就会出钱让花家的佣人过来帮她做清洁,佣人知道长久不用的电器该如何收纳。 她望着电喇叭,却想起了白小愉的话:“……妖怪捉走了唐长老,孙悟空都会去救回来的……谁亲了干妈的小嘴,干妈就去亲亲回来啊。” 她拿出手机,调出沈燃的号码,静静看了一阵,开始拨号。 电话那头一直“嘟嘟”响了五声,才接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由她开口:“你现在在哪里?” “在公司。”他低声道。 她当即挂了电话,骑着小电驴就走。 ☆、057 五洲大楼的车库, 已经不剩几辆车。 顾苗苗靠在小电驴上,点燃第三根烟时,给沈燃打通了电话:“我在车库里,你下来吧。” “好。”他说。 昏暗的车库里, 寂静中掺杂着电梯下行的低频噪音。 嗡嗡。 嗡嗡。 嗡嗡。 最后传来“叮咚”一声, 是电梯停在了乘客要去的楼层。 沈燃的身影极快的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出现。 他先往四周看了一圈, 目光最后定在了她的身上。 她把剩下的半支烟丢去地上,踩灭烟头, 深吸一口气,径直向他走去。 很快她就站在了他眼前。 他比她高不止半头, 她望着他的眼睛时, 需要微微仰视。 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看着她。 认真而严肃,带着她分辨不出的情绪。 她轻声问他:“你想不想包养我?” 他摇摇头。 “你想不想现在就追求我?” 他看着她, 像是一时决断不下, 没有摇头, 也没有点头。 她定定望着他, 忽然怆然一笑,微不可闻道:“我懂了。” 他眉头微蹙,正要开口, 她双臂已经勾住了他的颈子,向他踮起脚尖。 她的脸极快的在他眼前放大,他的唇瞬间温热, 已被她吻住。 她的气息迅速将他笼罩。那是女孩天然的馨香,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清甜。 和上次他吻她时一样。 甚至和他八年前的记忆里,每逢她牵着他的手走在他身畔时,那淡淡的气味, 都一样。 她的吻技说不上熟练,可他依然不由自主的搂紧了她的纤腰,另一只手臂从她背后探过,固定在了她的颈上,全身心的沉溺于她的吻里。 她离开的很快,比他以为的快的多。 他不由轻轻将她带到怀里,想要继续那个吻。 她却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唇角勾起一弯意味不明的浅笑。 “有一句话你一直没有说,迟了八年,现在由我来说。我们分手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喑哑:“你的吻,还给你,我不要。” 她的话说完,决然转身,抬腿就走。 他立刻回过神来,向她追上去,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听我说……” 她倏地用肩膀顶住他的肩窝,身子迅速前弓,一个背摔将他丢去地上,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 他顾不得摔痛的背,快速起身又往前追去,“苗苗,你听我说苗苗……” 她一个高抬腿,他再次倒地。 “苗苗……” 在他的呼喊中,她和小电驴迅速冲出了车库。 保安很快被他的动静吸引来,着急问:“沈先生,是不是有人抢劫?您有没有受伤,我们马上报警。” 他一边挥手,一边跑向停车位,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如箭一般追了出去。 夜里十点的市中心还很热闹,霓虹灯与车灯 分卷阅读105 交相辉映,诉说着这个城市新的故事。 沈燃顺着道路往前开,一边四处打量,寻找着一个骑着暗红电动摩托车的消瘦背影。 他第一次发现,花城里开摩托车的女孩有那么多。 在各处亮光里,她们或是中规中矩的打扮,或是飒爽性感的装束。然而里面没有一个,比得上他藏在心里的姑娘。 车速不算慢,他的目光来回在道路两边梭巡。 前路初始是大道,过了大道出现岔路。 他不确定她到底开到了哪个岔路。这两个路口,没有一个通往她家。 他只略略踌躇了一秒,就跟随着大部分的摩托车,选择了一条岔路。 往前走了不久,视线尽头忽然一阵混乱。 他心里倏地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减慢车速,降下车玻璃,果然听路边有人道:“哎哟,那个女孩骑摩托车太冲,直接撞上了前车,当时就倒地吐血,不知道还活着没。” 他惊慌失措,几乎把控不住方向盘,勉强把车停在路边,发疯一样冲向混乱。 他推开人墙,扑上去抱住了躺在血泊里的人,大喊一声“苗苗”,已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身旁接着有人哭出声来:“欢欢……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会骑摩托车还要逞强呢……” 他一怔,忙忙定睛一看,被他搂着的女孩虽然满脸鲜血,也同样瘦削,却完全不是顾苗苗。 他深吸一口气,继而大喊:“别愣着,快打120,喊救护车……” 经过了整个白日的忙碌,白芷关了馆子,同坐在大堂里看电视不眨眼的白小愉道:“今天看电视的时间已经用完,快上楼睡觉。” 白小愉恍若未闻,目光还盯在电视上。 电视机里演出的,是83版西游记里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捉走唐僧的那一集。故事已经演到了孙悟空变出个假葫芦替换了真葫芦,银角大王拿着假葫芦对着孙悟空喊:“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白小愉看的兴奋不已,摆出个威风凛凛的姿势,跟着重复:“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白芷无语,上前挡在电视前:“白小愉,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白小愉着急的跳脚,上前要把白芷推开:“妈妈,幼儿园放暑假,让你我再多看一集,齐天大圣多厉害啊!” 母子间正僵持着,饭馆门被敲响。 白芷扬声喊着:“打烊啦,明天再来。”她虽然这么喊着,又担心是哪个街坊,又改口:“来了,来了……” 等她推上去卷帘门,又推开木门,将将探出脑袋,登时一愣:“你是来蹭饭?” 说话间已经把门让开。 等顾苗苗进了馆子,在明亮的白炽灯下,白芷惊得“哟”了一声,一边扬声呼喊:“白小愉,快把医药包拿过来”,一边捧起顾苗苗的手,着急道:“你这是哪里弄的伤?骑摩托车摔了?” 顾苗苗的手一边伤了手背,一边伤了手心。再往她腿上看去,一条腿的膝盖也被蹭破一大块皮。 她被白芷牵着胳膊坐去了椅子上,喉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哽的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我向沈燃,说了分手。” 白芷愣了一息,瞬间了悟,低声道:“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她咧了咧嘴:“我不哭,我打了他,该哭的人是他……” 朝阳先磨磨蹭蹭露出半个头,在云朵里害羞了一阵,又一瞬间蹦跶了出来,把万道金光撒向人间。 铺开在天际的云彩转瞬间退散,只留下大片瓦蓝瓦蓝的天。 车辆停在朔建写字楼下,已经有一个多小时。在这个位置,所有进出写字楼的白领,都可以尽收眼底。 时间尚早,清洁工还在清扫拖地,要赶在各公司上班之前,创造出一个整洁的办公环境。 沈燃拿出手机,开始拨打一个他整晚都尝试的号码。 如前一样,是关机的反馈。 他长吸了一口气,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那个号码很快就拨通,电话里的姑娘声音里带着点惊奇和欢喜:“阿燃?我还以为你一直想不起我呢。” 沈燃沉着声问她:“你下乡的活动还有几天结束?什么时候回花城?” 对面的喜悦更甚:“还有十天就能回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你现在说,我在听。” “嗯……”他道:“等你回来再说吧,面对面说比较好。” 他挂了电话,一时心中有些怅惘,回想着昨夜,顾苗苗曾带着讥讽的微笑,同他说:“有一句话你一直没说,迟到了八年,现在由我说,我们分手吧。” 他其实早就知道她对他有埋怨。 她在车展上崴了脚,他想带她去诊所看伤时,她就对他表达过埋怨。后来他每每关心她,她从来不接受。 八年前的那场事故,顾氏出事,他父亲同一天被拘禁,母亲当即病倒。 分卷阅读106 平地起惊雷,原本顺遂的生活忽然陷入到一团泥浆里,那时候他没有机会、没有精力,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离九点越来越近,周围人车渐多。他打起精神,在茫茫人海里找那个女孩,想要和她做些解释。 过了九点,在他几乎以为她被他错过了的时候,他终于在朔建所在的写字楼门边,看到了那个短发高挑的身影。 他立刻下了车,几步追了上去。 顾苗苗正排队在等电梯,低垂着脑袋,侧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穿着一条齐地长裙,两支手臂各套着一截长长的防晒袖套,一直盖到指尖,像给自己套了一身枷锁,将她与周围的人明显的区分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了她身畔,低声呼喊她:“苗苗……” 她蹭的抬起头来,待对上他的目光,脸上瞬间显现不加掩饰的烦躁。 他道:“我可不可以和你谈谈?” 她别过脑袋不看他。 几秒钟后再转回来时,脸上的烦躁已经消失,换之以标准的微笑:“沈总是对项目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吗?劳您亲自过来一趟。其实您给我们张总监打个电话就成。” 两个人杵在这里,后面排队的人咕囔道:“你们要不坐电梯,不要挡着后面人。” 顾苗苗就要往前挪,沈燃不由得探手去拉她。她眉头瞬间蹙起,从他手里拽回胳膊,一咬牙出了列队,往人少处走了两步,正色望着他:“沈总,您这样骚扰乙方小员工,合适吗?这周围都是我的同事,他们看到了,会怎么议论您。” 他沉声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您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您,也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她因压着怒火而有些破音,“可您女朋友呢?您替她着想过吗?您这么渣,她知道吗?” 他被她质问的说不出话来。 她后退一步,冷冰冰道:“自昨晚起,过去的事情在我这里已经彻底过去了,请你给彼此留一些体面,不要再来骚扰我。” ☆、058 八月初的花城像着了火, 迎来三伏天气。 有一个新项目找到朔建,规模不算大。张奔力把项目交给了顾苗苗,道:“事情少,单价高, 你别说我没有重视你。” 顾苗苗看了看甲方的要求, 果然不是复杂项目, 和她以前做过的一个项目重合度很高,旧图纸拿来改一改就能用的上。 她手上正画完五洲项目的一处细节, 抽空和新客户确定好时间,先去地块上走踏勘流程。 等回来的半途, 张奔力给她打电话, 让她去五洲一趟,找胡一舟拿最新反馈意见。 她骑着小电驴到了五洲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设计部办公室里没有人, 几个写字楼相间隔的一处活动区域却传来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加油声。 她找保安问过, 才知道几栋写字楼里的数家公司联合举办了篮球比赛, 今天正好是五洲和另外一家公司对战。 她顺着声音找过去, 果然看到篮球场上的一部分队员身穿印了“五洲控股”的球衣,正处于激烈的竞争中。 胡一舟刚好抢到球,连连突破对方的防守, 运球一举杀到篮板下,一个高抬手,篮球撞板入网。 连串锣鼓瞬间响起, 啦啦队员们奋力喝彩。 “五洲加油”,“五洲最棒”,循环往复。 她在场边站了几分钟,一声哨响, 到了中场休息时。 胡一舟满头大汗的向她跑过来, “不好意思,本来在办公室等你,临时有个队员中了暑,我就被抓了壮丁。” 她笑道:“不着急,我今天去一处地块踏勘,徒步走了好久,也当歇脚。” 他低头去看,见她鞋上果然扑了一层厚厚尘土,连发顶眉梢都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忙道:“你等我,我和他们说一声。” 她客气着:“真不着急,我也是希望五洲赢的。” 他略略带了些得意,向比分牌瞟过一眼:“分数拉开这么大,对方赶不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先看到分数牌边上,站着一身正装打扮的沈燃,在和另外几个中年男人说话。 那几个中年男人她虽然没见过,只从身姿仪态上看,一眼就能看出那一群人是高管扎堆、人以群分。 她移开眼神,去看比分牌,此时停留在3:21。五洲正是21分的那个,赢的毫无悬念。 胡一舟跑回去向队员打过招呼,几步到了她身边,道:“走吧,早早和你沟通结束,你也早早回去休息。” 下午六点,从设计部办公室出来,胡一舟送顾苗苗进了电梯,目光从她结疤的手背上扫过,道:“又是骑摩托车摔伤的?” 她把手臂背去了身后,笑道:“任何交通工具都有风险。” 他蹙眉道:“可是我听人说,开轿车是铁包肉,开摩托车却 分卷阅读107 是肉包铁,风险程度是不一样的。” 她只笑一笑,转了话题:“你还要去打篮球?” 他摇摇头:“不打,我送你回朔建。你手心手背都受了伤,还怎么骑摩托车,你这不是危险驾驶吗?” 她委婉拒绝:“我的摩托车怎么办?要是放在五洲,还是要来骑回去。” 他不由叹了口气,道:“顾小姐,我知道我要再多说,你又会认为我越矩。可……” 他没有把余下的话说下去,和她一起到了车库。 她骑上了小电驴,他看着她的手因为握着车把手,手背上的疤痕紧紧绷起,黑红的硬疤边缘隐隐有组织液渗出,他的心里起了强烈的冲动,一把按住车头,紧紧盯着她的双眸:“我以前告诉你我只撒过两回谎,其实是假的。我撒过三回。” 她露出些费解的神色,不懂他要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望着她:“以前你曾让我帮你介绍对象,当时我应下了,那是我撒谎……” 他一字一字道:“我从来没有打算给你介绍男朋友,那时候,我一想到你和别人谈恋爱,我心里就不怎么开心。而现在,我一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已经不仅仅是不开心,我心里难受。” 她一愣,极快的偏开脑袋,等再转回头时,强挤出点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用力按着车头,不让她离开:“你不是不明白,你是不愿意正视。” 她咬唇:“我……我有孩子。” “白小愉吗?”他执著的剖白着内心,“我曾经确实因为这个原因打过退堂鼓。可是,我和白小愉接触过,他被你教养的很好,可爱又热情。我想着,我会和他和的来,我能当好一个爸爸。” 她心里一团乱麻,下意识的摇摇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她深呼一口气,把平时白芷曾给她说过的顾虑摆出来: “你再喜欢白小愉,都没有像喜欢自己的孩子那么喜欢。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心里的天平就会不受控制的倾斜。 你自己很可能感受不到,但小孩子的内心是很敏感的,他很容易就从一两个眼神里察觉出自己地位的改变。” 我不愿意白小愉的内心受一点点伤害,我也不想再生孩子。胡经理,你很好,可你不适合我。对不起……” 她后退几步,扶着车头绕过他的身畔,发动了摩托车,极快的把他甩到了身后。 周五下午,捉龟大会的几个人结伙去法院撤销了对陈乌龟的起诉,众人照例又找了个地方聚餐。 这回大家吸取了经验,没有往酒水不要钱的自助餐厅里去。且从陈乌龟手里要回的账不多,于是也降低了档次,找了个大排档点餐吃饭。 老王难得前来凑热闹,吃了个半饱,目光瞟了瞟顾苗苗伤了的手背,问道:“你还在送外卖?”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工作忙,停了一段时间。最近稍微闲下来,随便接几单。” 老王问:“当配送,你一个晚上能赚多少?” 她默默算了一阵,“我这种来去自由的,单价低。有时候一晚上二三十,有时候也有百来块。” 老王最近和白芷合作的病号饭买卖日渐上了正轨,自觉找回了一些昔日的成功风范,撇嘴摇头:“太少,性价比太低。” 他再吃下两口菜,给她出主意:“有一个给病人当护工的兼职,你干不干?” 她摇摇头:“护工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岗,我哪里有那个时间。” 老王摆摆手:“这个不一样,病人现在已经有一个护工,想再找一个,一天两班倒。老太太是位退休大学教授,思想境界高,嫌和普通护工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块,想找个有文化的护工唠嗑。你想想,正常有文化的年轻人,谁愿意去当护工?!这活儿啊,我思来想去,就你适合。” 她冷哼一声:“你这是夸我呀?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 老王继续说:“你先别嫌弃,听我说。两班倒,普通护工上白班,你上晚班。老太太住的单人病房,里面能加床。病人晚上睡觉,你就能休息,第二天你直接从医院去上班。钱好挣,比你下班后当配送还摔的一身伤强的多。” “多少?” 老王举起一根手指:“一小时五十,一晚上至少八小时,能到手四百。你如果公司加班,就和老太太商量,她也是我的顾客,会卖我的面子给你行方便。” 她听得有些心动,又有些担忧:“我上回兼职当护工还是大学的时候,隔了这么久,已经有好些仪器不会操作。要是耽搁了老太太恢复,我可担不起责任。” 老王恨铁不成钢:“学啊,你要真想赚这个钱,就抽个周末的时间去学一天。” 她想了想现在工作的繁忙程度,又想了想卡里的钱,最后问:“老太太是什么病?” 老王“哟”了一声,想了一阵,“肾内科的病人,具体我还真不知道。但我看老太太挺精神,绝对没到让你端屎 分卷阅读108 端尿的程度。明天周六,你跟我去医院熟悉熟悉情况?” ☆、059 顾苗苗和老王在花城医院碰面时,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 正逢有些人双肩包、防晒服,风尘仆仆出现在各科室。 听别人的议论,顾苗苗才知道是参加下乡活动的医生们开始回城。 病号或家属们捧着盒饭看热闹,其中有近一半的包装都是白芷馆子所出。 老王志满踌躇的指点江山:“我估计再有半年, 业务就能扩大一倍, 你回去好好劝劝小白, 让她快找厂房,生产要提上去。” 顾苗苗催促:“还去不去问陪护的事儿?我晚上还有兼职。” 老王将她上下打量一眼, 提醒她:“臊眉耷眼一些,别看起来时时刻刻都在堵老赖, 老太太还当你是来催命的, 哪里还敢受你的照顾。” 她立刻放松了神情,摆出一副小白兔的模样。 老王略略有些满意,带着她下了两层楼, 到了住院部的肾内科, 三拐四拐, 站到了一处单间病房门口。 病房开着门, 一位陪护装扮的四旬妇女正在病房里忙活。 病床上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埋怨:“……你听不懂‘边际效应’,也听不懂‘马列主义’, 我们说不到一块去,你又想赚全天的钱,这不是为难我?!” 陪护郁闷着, “您找的是陪护,又不是找儿媳妇儿。” 老太太冷哼一声:“别再提那些白眼狼。” 老王等了等,在打开的门扉上敲了两敲,笑道:“龚教授精神好啊?” 龚老太太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一般好吧。” 老王笑呵呵进了病房, 转头向顾苗苗招招手,同老太太道:“看看,今天我给龚教授带来个小姑娘,包你满意。” 老太太看向顾苗苗,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说说,你都会些什么呀?” 顾苗苗觉着画风怎么有些不对,她更像是进了夜总会,现在是被老王这个妈妈桑带去见客人,客人还要考察她的专业技能。 老王转回头给她使眼色,她打起精神道:“大学毕业,会画画,会说点英语和德语,会弹点吉他,会弹点钢琴,会点柔道,会骑摩托车玩漂移……” 老太太被她这个回答逗的弯了眉:“听起来倒挺多才多艺,看你这小模样,你也不像伺候人的人,怎么想要跑来当陪护?” 她倒是被老太太的逻辑弄的失笑:“听说您出高价找陪护,我这不是因为钱动了心?!” 老太太点点头:“倒也是。” 又随意问了两道高深的题,顾苗苗会就会,不会就往其他话题上扯。 她自来在捉龟大会里和老头们打交道,练就了一手的哄开心技能。老太太提出的话题即便被她引跑了十万八千里,可终归聊的还算投机。 最后龚老太太点点头:“还成,你再熟悉熟悉护理器械,今晚就上任?” 顾苗苗面露难色,用胳膊肘捣一捣老王。 老王帮着顾苗苗说话:“她本职工作经常加班,能不能和上白班的陪护商量时间?要是她晚上来的晚,就让白班陪护多陪陪您……” 老太太有点不情愿。 老王又道:“龚教授,你以前是大学老师,也带了那么多学生。您的学生里,有谁的志愿是当陪护?就算他本人愿意,他父母也不能够同意啊。您看您找了这么久的人,不也是没找到吗?” 老太太点点头:“是啊,有本事的年轻人都有雄心壮志,愿意来陪我这个老太婆的实在太少了。” 她向顾苗苗点点头:“就按你说的来吧。到时候你值班几个小时,就按几个小时算钱,记在我这个小本本上,行吗?”她从枕头下掏出一个A6大小的本子,向顾苗苗晃一晃。 苗苗便道:“成,您觉得成,我就成。” 老王离开的时候又交代她:“对外要自称为龚老太太的亲戚,否则你没证陪护,要被医院赶。” 她点点头:“知道。” 当天剩下的时间,她跟着白班陪护熟悉了病房各种器械操作,了解了老太太的作息、喜好和病情要点。因着记性好,曾经又有过经验,到了下午六点基本上熟悉了工作内容,说好从周日晚上开始上任。 说是陪护,其实基本上就是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这个活儿十分轻松,她对老王这个介绍人满意的不得了。 晚上带完健身房课程,楠姐给她打电话:“今天白天没来我这里吃饭,不如晚上过来,住一夜,明天吃了饭你再走。” 她此前在花家长期放了一把坐习惯了的电脑椅,现在想带走放去病房,便顺应着楠姐的邀请,去了花家过夜。 吃晚饭的时候,楠姐坐在她身边冷着脸吐槽:“老王这个人,一点不厚道。他要是觉得陪护好,怎么不介绍他儿子儿媳妇去,让你去是个什么意思?他以为我死了,护不着你了?”b 分卷阅读109 r   顾苗苗趴在料理台上吃完最后一口鸡胸肉,把盘子放进洗碗槽里,道:“陪人聊天,不比我送外卖强?在病房里坐着躺着,不比风吹雨淋强?” 楠姐叹了口气:“不是这个道理,况且送外卖我也不从来没有支持过你。” 她问:“那是什么道理?你支持什么?支持我嫁给花木深?” 楠姐捂着心口摆摆手:“你犟的像一头牛,我从来说不动你。” 她抿嘴一笑,低声道:“可惜,花木深心里惦记的是别人。” 楠姐头一次听到自家继子红鸾星动,立刻问:“谁?不是你,还有谁?” 顾苗苗往楼上努努下巴:“他今晚不是回来在这边过夜,你怎么不去问他?” 顾苗苗出了厨房,要上去客房时,花木深正巧从房间出来。他许久才回老宅住一次,房间里器具不全,要喝咖啡还得下楼。 瞧见顾苗苗,他喊停她,倚靠在栏杆上,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你和沈燃具体谈到了什么程度?” 她懒洋洋道:“生儿育女,一胎抱俩,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准备生满一个足球队。” 花木深一愣:“难不成你那孩子,是沈燃的种?” 她无语的望着他:“你先顾着自己的事儿吧,小心以后爱上嫂子不可自拔。” 花木深听懂她话中有话,却又不知这“嫂子”从何来。他忙转身上了楼梯,堵在她前头,问她:“你刚才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 她向他伸出手:“你再借我二十万,我就告诉你。” 花木深指一指她,又指一指她,愤愤然:“顾苗苗,我知道一些你关心的事情,原本打算告诉你。现在我改了主意,你这种厚脸皮的人,不值得帮。” 她立刻反唇相讥:“我原本也想卖你一个消息,你既然不领情,就当我没说。” 她顺着走廊往客房走了两步,又觉得不能让花木深得意,转回头向他勾勾手:“算了,这个消息就当是前头二十万的利息吧。我问你,最近让你动了春心的人,是不是花城医院的医生?” 花木深点点头。 “是不是长卷发,好身材,说话带外国腔?” 他又点点头。 “前几次我在健身房里偶遇过你,你是不是为了追求她而去?” 他再点点头。 “是不是姓肖,大名曼妮?” 他面上带着些扭捏与兴奋:“对对对,我现在想起来你好像认识她,和她说过话。你快帮我牵牵线,事情成了,我借你五十万!” 她这个时候却又不想借钱了,她给他指了一条路:“你去问问你的好基友,沈燃同学,相信他会给你确切的答案。” 她推开客房门,按开了卧室灯,往门外探出脑袋:“祝你好运!” 花木深没有心思下楼磨咖啡,当先钻进了自己的卧室,握着手机站去了窗前,拨通了沈燃的电话:“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一个叫肖曼妮的人?” 沈燃没有立刻回答,等了两秒钟,才道:“对。” 花木深立刻问:“肖医生到底有什么秘密?顾苗苗让我问你,说你一定知道答案。” “苗苗在花家?” “你先别关心顾苗苗,先回答我的问题,肖医生到底有什么背景?我准备追她,总得先打听清楚,免得投入了心思,最后都打了水漂。”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 花木深:“喂?沈燃你在听吗?” 沈燃隔了一阵,低声道:“我在国外认识的华侨医生,五月初来了花城的,就是肖医生。” 电话那头静寂了一阵,陡的挂断。 沈燃捏了捏眉心,收了手机,坐在火车站停车场里继续等人。 过了约半小时,他接到坐动车回来的肖曼妮。 肖曼妮虽然一脸的疲惫,可精神头却很好,等系好安全带,就迫不及待的问他:“你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他“嗯”了一声,注视着前路:“等到了你家楼下再说。” 她一笑,“弄的神神秘秘。你别说要向我求婚,那我可不答应,没有恋爱过程,直接进入婚姻,那是上个世纪的桥段。” 他未再回答,只将车子开的飞快,仿佛要冲破这夜幕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把更新时间改成早9晚9怎么样?实在是想蹭个更新榜,增加两个收藏。 成吗?成吗?好的,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下一更就是明早9点啦,新时间见哦。 ☆、060 汽车在一座高档小区门口停下, 肖曼妮面上带着微笑,转头看着沈燃,只等他先开口。 空调温度开的刚刚好,可车里依然有些憋闷。 沈燃关了空调, 降下车窗。晚风徐徐吹进来, 带着周遭香樟树的气 分卷阅读110 息。 他沉声道:“对不起, 你对我的期待,我想我达不到。” 肖曼妮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 隔了好几秒才道:“你还是不能和我建立恋爱关系?我自觉我比华人里百分之七十的女性有女人味,也从不缠着你, 人格和经济都很独立, 我想不出任何一个你不喜欢我的理由。” 沈燃依旧道:“对不起。” 她静静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问:“是谁?是不是那位姓顾的小姐?” 他转头看向她,终究没有否认。 她淡淡一笑:“你记不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她并不等待他的回答, 自顾自往下说:“当时我在瑞士达沃斯医院实习, 你丢了钱夹, 正好被我捡到。我翻看失主信息的时候, 在钱夹里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面是一位青春少艾的小姑娘。我虽然没有刻意去记她,可后来回国, 在车展上,我第一眼看到她,还是认出了她。” 她长叹口气, “那时候看你的神态,我以为你已经对她忘情。后来在你的后备箱里,又看到了一个摩托车头盔。我虽然不明确知道那个头盔究竟属于谁,可在我认识的人里, 只有顾小姐一个人骑摩托车。” 她转头看向沈燃:“你是不是一直在等她找你拿回头盔?可惜,她并没有找过你。阿燃,我是个女人,知道女人的想法。我从她的眼神里,没有看到她的热情。你即使不接受我的追求,也不一定会得到顾小姐的眷顾。” 他听着她的判断,想起他在车里吻顾苗苗的情景,那时候她是愿意的。后来她来找他,再回吻他时,也吻的很投入。 中国人是很内敛的,不会随时随地把爱挂在嘴边。 他再次致歉:“对不起,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肖曼妮看了他半晌,终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等关了车门,她透过车窗看他,又恢复了她的潇洒:“没有关系,你错过我,是你的损失。” 顾苗苗一觉睡醒,还是早上八点。 她下楼的时候,花家似有客到访,几个住家佣人稍显热闹,从起居室不停进出。 她去厨房吃早饭,拉着主做中餐的张妈打探:“谁啊?这么隆重。” 张妈并不回答,只抿着嘴笑。 她看张妈这副架势,像是花家有什么喜事。 莫非花木深一夜之间找到了天命之女,并且已经带人回来见父母了? 她吃过早饭出了厨房的时候,花木深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胡子巴渣,眼圈极黑,一脸的阴盛阳衰。 她又修正了自己的猜测。 花木深看上的,怕是个狐狸精,一晚上就吸完了他的元阳。 她坐去他对面,向他努努下巴:“花先生,夜里过的好?” 花木深冷哼一声,歪过了脑袋。 等了一阵再转回头,讽刺她:“你别高兴的太早,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耸耸肩:“那么多正常人,我为什么要和傻子比?” 两个人斗了一会嘴,从起居室出来一行人。 花老头亲自送客出门,客人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小箱,箱子上印制着红红的“十”字。 她站起身,先向花老头打招呼:“花伯伯好,您真是越来越帅了。” 花老头向她笑一笑:“苗苗回回都这么嘴甜。你坐,我去送送客人。” 等花老头送人出门,她才压着声儿问花木深:“你爸病了?”花老头要送的人她见过,是花家的家庭医生。 花木深反唇相讥:“你爸才病了!” 她全然笑纳:“我爸是病了,他脑子有病。莫非你爸也脑子有病?” 她起身伸个懒腰,往起居室而去。 楠姐正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发呆,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她,脸上莫名其妙起了红晕。 她看的好笑,等坐过去,问楠姐:“你这副模样,我怎么觉着你是爱上我了?” 楠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温柔,抬手抚一抚她的发顶,叹了口气:“一转眼,你都二十四了。” 她从墙上取下挂着当装饰的小提琴,架在脖子上,很是有模有样的拉了几声,才道:“怎么,你看早间新闻又有了什么感慨?哪个国家发生了暴动,哪个国家开始选举?” 楠姐微微一笑,凑在她耳畔低语几声。 她手里的小提琴倏地掉去床上,满脸怔忪,脱口而出:“谁的?” 楠姐抿嘴一笑,轻轻拍了她一巴掌:“你说是谁的?” 她又吃惊反问:“花老头的?他已经是老头,怎么还有生育能力?” 楠姐状似埋怨:“你这孩子,他哪里是老头了?他只比你爸大两岁!” 她怔了一怔,又确认了一回:“你确定?我听人说猫会出现假孕症状,你别是跟着你家猫咪学了新招式?” 楠姐扑哧一笑,一指点在她额间:“尽会瞎说,医生 分卷阅读111 都来检查过,还能有假?!” 她这才发现楠姐最近略显丰满,却又容光焕发,唇红齿白,有一种很诡异的美。 她原本以为楠姐整天跟着沈燃混,或许是受到了青春的感召。 原来却不是。 她脑中一时乱糟糟,怔怔站了一阵,才强自挤出一个笑:“老蚌怀珠,恭喜你哦!” 楠姐被她的用词逗的一笑,又叮嘱她:“还没过三个月,坐胎不稳,你最近要乖,可别惹我生气。” 她喃喃道:“我什么时候惹过你生气……” 她出起居室时,花老头正从门外进来。 阳光映照在他高大的身影上,他头发乌黑,胡须修的精致,即便在家,穿的也是西裤衬衣,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大叔的儒雅气质。 确实不是老头。 即便是老头,也是个年富力强,具有生育能力的老头。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时和她保持着两分客气的花老头,难得停下脚步和她说上两句话:“工作忙不忙?压力大不大?听小楠说你是建筑设计师?现在在哪个公司?” 她一一答复过,重新坐去沙发上。 花木深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落井下石,“怎么?你以后再也不是楠姐唯一的宝宝了,是不是特别失落?” 沈燃把车停在花家门口,提着水果进了花家院门时,顾苗苗正蹲在停放在花园边上的小电驴旁,往车座上绑一把电脑椅。 晨风徐徐,吹的她的留海迷了眼睛,她并不去撩开,只专注着手上的事。 花木深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就靠在花园栅栏边上看热闹。 等发现沈燃的身影,他慢吞吞迎上前去,先从沈燃手里接过水果,才懒洋洋问:“你今天是为了我来,还是为了你初恋来?你要是为了我,大可不必,昨夜我已经斩断情丝,与你那位肖医生再没有任何瓜葛。” 沈燃顿了顿,低声道:“我昨晚,已经和她说清楚了。” 花木深耸耸肩:“与我没关系。” 沈燃侧首看了看顾苗苗,站去了她身旁,目光先落在她手背的结疤上,想要问她怎么受的伤,看了看她的脸色,又从她手里抽出绳子,问她:“要把椅子固定到摩托车上?你要去哪里,我送你,摩托车运送东西不安全。” 她瞥他一眼,连应付都没有心情,从他手里拿回绳子,继续固定椅子。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等等我好不好?见完花姐,我想和你解释。” 她充耳未闻。 花木深上前扯走沈燃,“她这时候情绪不太稳定,发了疯要伤人。你和她无论商量什么,怕都只会适得其反。” 沈燃再回头看她两眼,终究还是交代她:“你等我,记得等我。” 客厅里,沈燃坐在沙发上,正色望着身畔的楠姐:“我今天过来,是想向您说一声,我想重新和苗苗开始。” 楠姐拿牙签扎水果的手一顿,先偏头往窗外瞟了一眼,这才冷冷看向沈燃:“你的心思,苗苗知道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我打算和您说过,就去追求她。” 她唤了位佣人过来,凑过去耳语:“你出去告诉苗苗,今天不留她吃饭,让她先走。” 佣人出去送话,楠姐丢下牙签,取了纸巾擦过手,一字一句道:“小沈,我记得你来找我帮你时,我可是警告过,不允许你再接近苗苗。” “我记得。” 她冷笑一声:“你记得,却还敢跑来我面前挑衅,你以为我把人脉介绍给你,就再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我能帮你成事,也能把你的事搅黄。” 沈燃深吸一口气:“我不是来挑衅,苗苗现在只有您一个亲人,我想郑重向您做出保证。我也没有女朋友,您之前见过的肖小姐,并不是。” 楠姐“啪”的拍响茶几,“我告诉你,小沈,没有可能。在我这里,你和苗苗永远没有可能。” 闻声从书房里出来的花老头大步到了楠姐身旁,不知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扶着她的肩安抚她:“怎么能这么生气?对孩子不好。” 她不顾丈夫的阻拦,定定看向沈燃: “苗苗被人追去学校逼债,被所有同学孤立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第一回去堵老赖,被砍伤塞进行李箱、险些被捂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初进娱乐圈就遭遇全网网暴,网友辱骂的电话都打到了我这里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为了赚钱还债,什么侍候人的活儿都接,骑摩托车经常摔的一身伤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她全身发颤,死死盯着沈燃: “顾家的事情刚发生时,很多人落井下石,可那些人和顾家关系不深,他们做什么我们都不在乎。 可是你不同,小沈,苗苗小时候多么喜欢你,你不是不知道。 那时候你年纪也小,家里受了顾家的牵连,一时顾不上苗苗,我们都体谅你 分卷阅读112 。 然而过去有八年,整整有八年的时间能让你想起她,关心一回她。可是你没有,你从来都没有过。 现在什么都在向好,你想来重新找她,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同意!” 楠姐拂袖而去,偌大的客厅里,独留沈燃一人坐在沙发上,回想着他刚刚知道的巨大的信息量,震惊的久久无法回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木深从外进来,坐去他身边,长长叹了口气,“楠姐今天说的这些,我也算是第一次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更新时间暂时换成早9晚9哦。 ☆、061 顾苗苗先把电脑椅搬去医院病房, 又打算回家里一趟。 单间病房条件好,今后至少一个月她吃住都在病房,至少要先准备一周的换洗衣裳。 途径检察院的时候,她又去看了一趟张贴栏。 张贴栏上挂着花城老赖的信息, 其中有一格就是她老爸顾老头。 在泛黄的纸上, 相片里的顾老头当年还不是老头, 依然是一个年富力强的魅力中年。 他保持着一点神秘微笑,完全不知道他当年的女友、现在花家的女主人, 已经怀上了花老头的骨肉。 顾苗苗抬手摩挲着玻璃窗,喃喃道:“你啊你, 彻底失去了女朋友。楠姐有了花老头的孩子, 以后即便你回来,她也不可能抛下孩子投奔你。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过去她一直认为,楠姐嫁给花老头只是权宜之计。如果有一天她爸爸出现, 楠姐一定会离开花家, 不顾一切的重回她爸爸的怀抱。 到时候什么都没有变, 她爸爸还是她爸爸, 楠姐成了她妈妈,三个人依然是一个完整的家。 事实上,是她想多了。 事实上, 花老头比顾老头好多了。 她回到花墅豪廷时,小区入口处停了一辆黑色SUV,和沈燃的车型极相似。 她刚想要加快脚步进小区, 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个青年,快步到了她身边,声音十分柔和:“顾小姐……” 小区外垂柳连绵百米, 每几棵柳树下,都会摆放一张长条靠椅,方便业主休息。 胡一舟坐在长椅上,在他和顾苗苗的中间,放下一管膏药。 她拿起看了看,又放下。 还是那种一支五六百的进口除疤药。 “上次送的,其实还没用完。” “留着你以后用……”一句话刚出口,他发觉说错了话,又忙纠正,“希望以后用不着。” 他的目光又落到她的手背伤处,眉头一蹙,拧开药膏盖子,拿了一支棉签沾了些药膏,不好自己给她上药,便把棉签递给她。 她默默接过,一圈一圈涂在伤处。药膏极滋润,没几下就被吸收。 他接过棉签,再去沾药膏,没话找话:“我新买的车……一个月前就定了,中间等着过户上牌,耽搁到昨天。” 她垂着头,“嗯”了一声,干巴巴道:“恭喜你喜提爱车。” 他看了她一眼,又把棉签递给她,看着她继续把药膏涂抹在手背上,“这辆车,后备箱大。如果我正好和你遇上,顺路带你一段,你的摩托车,就能放进后备箱里。” 她垂首不接话。 他从她手里接回棉签,再沾上药膏递给她,又道:“你那天说的关于孩子的问题,我当天晚上就想通了。之所以没有立刻来找你,是想让你看到,我做出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慎重考虑过的。” 他深吸一口气,“你的身体你做主,你如果还想要孩子,就要。你如果不想要,就不要,我绝不会有意见。” 夏日的中午,周遭树上鸟雀啾鸣。 他的声音虽低沉,却很清晰,每个字表达的都没有歧义。 “以后白小愉读书,学区房、出国深造,包括结婚,这些事情你都不用操心,都有我。你可能对我还不太了解,我父母经济条件不差,我的收入也不低,以后发展还会好。” 他从手包里掏出一叠纸,一张张展开,放在两个人的中间。 “这是房产证复印件,没有贷款。房子四室两厅,有一间儿童房,现在的是中性装修,如果白小愉不喜欢,我们再重装。 这是我的银行存款余额。 这是炒股账户里的在持股票和现值,我不是赌徒,这些只作为个人资产增值的方式。 这是我在中行里打印出来的信用凭证,我没有拖欠信用卡的行为。 这是我的体检报告,我有一点点咽炎,但没有大毛病,身体一直很健康……” 他一句句说下去,一直到她的手背上“啪”的落下一滴水,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这时候才惊觉她的肩膀微颤,竟是在哭。 他立时慌了手脚,从兜里摸出纸巾,想要给她拭泪,又生怕唐 分卷阅读113 突了她,只得把纸巾塞进她手里,“我是不是吓到了你?对不起,我不该着急说这些,我……” 她抬起头来,泪眼摩挲的望着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压下慌乱心情,正色道:“我喜欢你,也心疼你。我从六年前在教科书上看到你的照片,就喜欢上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遇上真的你。” “你不了解我,真正的我不是书上的那个样子……” “对,真正的你不是教科书上的那个样子。你美丽又坚强,聪明又独立,你比教科书上更加美好真实。” 她摇摇头,把脸埋进手心里,身体不停歇的颤抖,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指缝中流出。 他被她的哭引得喉中哽住,终于还是伸出手,缓缓的把她拥进怀里。 她没有挣扎,哭的剧烈而无声。 下午两点钟,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白芷的馆子门口。 胡一舟打开副驾位车门,扶着顾苗苗下了车,又去后备箱把她的小电驴和行李装都搬下来。 等连人带物都送到白芷馆子门口,他方垂首看着她,努力压着心中激动,含笑道:“我下午再来接你……” 顾苗苗咬唇垂首,点了点头,又问:“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他低声道。 话说到了这里,就是两个人要告别的时候。他又舍不得走,低头问她:“你想不想吃甜筒?” 她摇摇头。 他又问她:“你想不想吃冰沙?” 她再摇摇头。 他挖空心思的想着她的喜好,这时候才明白,他除了知道她喜欢赚钱之外,对于她的好恶半点不知。 白小愉风一般从馆子里冲出来,先嘴甜的问候了两个人,接着就吧嗒着双眼问:“干妈,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想吃甜筒啊?” 顾苗苗被这个心机boy逗的蹲下去,捏了捏他的小脸:“到底是谁想吃?” 白小愉探头往馆子里先探一探,见他亲妈暂时不在身边,忙忙压低声音央求:“干妈,我想吃,我妈妈不买给我……我长大啦,再也不牙疼啦!” 两个人刚刚说完话,胡一舟已经从隔壁的便利店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想吃什么口味的?” 白小愉“哇”了一声,兴奋的双颊红彤彤:“干爸爸你真好,我最喜欢干爸爸啦!” 他的声音如此大,立刻把他亲妈招了来。 白芷手里拿着一根葱,靠在门扉上,教训自家儿子:“怎么给你说的?又喊牙疼怎么办?” 白小愉垂下小脑袋,只抬着眼皮偷偷看他妈妈,心虚的为自己辩解:“我四岁啦,长大啦,牙不疼啦!” 胡一舟抚了抚他的脑袋,抬头对白芷道:“没有关系,我想着偶尔吃一支,再刷了牙,问题应该不大。” 白小愉拉长声“啊”了一声,立刻垮了脸,“还要刷牙啊?” 胡一舟不妨自己一句话就戳中了白小愉的一个死穴,脸上有些尴尬,不由看向顾苗苗。 她向他眨眨眼,刻意向白小愉板了脸:“刷牙或者甜筒,要么二选0,要么二选二,你看着办。” 白小愉无奈的叹口气,终究还是舍不下口舌之欲,决定二选二。 他先给在场的每个人都选了一支甜筒,然后提着塑料袋剩下的甜筒进了馆子,准备静静享受品尝美食的午后时光。 胡一舟把自己手里的那一支甜筒剥开包装纸,递给顾苗苗:“要是觉得饱,别硬撑,剩下的有我。” 一旁自力更生剥包装纸的白芷耳朵登时抬起了头,揶揄的看向两人:“你们……已经到了能共享一支甜筒的地步了?” 顾苗苗被白芷问了一个大红脸,腰肢一扭就进了馆子里。 胡一舟忍着笑目送着她的背影,等她一直上了阁楼,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回答白芷的那个问题:“她才答应了我的追求,我还不敢主动造次。” 白芷彻底震惊:“真的假的?她竟然答应你了?千年铁树开花了?” 胡一舟被她这一句话引得心里痒痒,忍不住问她:“顾……苗苗她,很久没有对别人动过心?” 白芷却不好回答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她的追求者从来不断,可她好多年没有谈过恋爱,想来她眼光高,普通档次的她看不上。” 这种间接的好评,立时让胡一舟心花怒放。他忙承诺:“你放心,我对苗苗是认真的,我也会好好对待白小愉。他和白家的亲戚接触,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也感谢你这么多年把白小愉视同己出。” 白芷固然知道她家白小愉被当了感情上的试金石,可听着胡一舟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她客气道:“应该的,白小愉这孩子……也确实想让我视同己出。” 等她送走胡一舟,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熊熊八卦之火,干脆把卷帘门一拉,就冲进去打听情况。 ☆、062 阁楼上, 顾苗苗看着 分卷阅读114 白小愉打算拆开第二支甜筒,忙阻止了他,低声道:“你这么嘴馋,你妈妈知道吗?” 把甜筒抢过来, 自己咬了一口。 白小愉嘟了嘴:“我干爸爸买给我的……” 顾苗苗听着他口口声声喊“干爸爸”, 内心有些恍惚。 白芷上了楼梯, 命令白小愉去刷牙,自己坐在小板凳上, 兴致勃勃看向顾苗苗:“快说说,什么铺垫都别说, 我想听高|潮部分。” 顾苗苗叹了口气, 趴在了电脑桌上,回想着胡一舟是怎么把她拥在怀里,是怎么很温柔又很坚定的安慰她, 是怎么带她去吃饭、怎么体贴入微的照顾她…… 她咬了一阵唇角, 低声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真心的对待我, 我也不知道是出于感动, 还是真的有些喜欢他……这都怪楠姐。” “又关楠姐什么事?” “楠姐有了二胎……” 白芷听着这措辞,有些糊涂:“楠姐什么时候有的第一胎?” 顾苗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纠结什么。 她的失落心理,就像得知父母有了二胎的老大, 立刻觉得自己要被抛弃。 白芷忍笑揶揄她:“是呢,你也是个二十四岁的宝宝呢……这不,老天预判你有可能失去来自楠姐的爱, 于是派一个白马王子来补偿你。” 她重又郁郁回去。 白芷安慰她:“我虽然没有当过心理医生,可也上过心理学的课。爱情的产生很复杂,可能出于欣赏,可能出于同情, 也可能出于感动,甚至还可能出于仇恨。哪怕你是因为感动而接受他,谁又能说那不算是滋生爱情的土壤呢?” 她顾虑重重:“可是我现在的情况……我又不想像祥林嫂一样,见人就哭诉我的难堪。” 白芷道:“你不要想那么长远,先单纯的谈恋爱。如果真的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们大家再一起想办法。我的生意起色很大,楠姐腰身又粗壮,你赚钱能力顶呱呱,总有一天能解决问题。” 她默默坐了一阵,问道:“事关白小愉的真相,要不要告诉他?” 白芷自己有感情经验,比顾苗苗多吃了两年盐,替她做决定:“先看看他是不是能说到做到,若只是说些花言巧语哄你开心,就不成。” 晚上六点的时候,胡一舟开车来馆子门口接顾苗苗。 白芷刚打发前来取病号饭的老王离开,看见他从车里出来,便笑道:“舍不下我们苗苗,又来啦?” 他今天一整天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受了白芷的打趣,更加合不拢嘴,笑道:“苗苗要去医院,我来接她。” 白芷原本忙着回后厨,闻言又住了脚步,“苗苗四处兼职这个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他敛了脸上笑容,神色诚挚,“其实只凭她的外形,找一个养的起她和白小愉的人轻而易举,但是她没有,她是个想要经济独立的女孩。我的家底,能让她们母子俩生活无忧,可我答应她不会去干涉她兼职赚钱的事。等她进一步接受我,完全能从我身上感受到安全感,到那个时候,我再劝她不要那么辛苦。” 白芷细细看着他,想知道他的长篇大论究竟是不愿多花钱的借口,还是真的出于考虑顾苗苗的自尊心。 眼前的胡一舟一身的正气,眼神坚定,在她的注视下神情坦然。 行吧,白芷觉得以自己的道行,暂时看不出他是口是心非,只有交给时间去验证了。 天色渐渐转黑,一直到深夜,又渐渐转亮,天边现了鱼肚白,最后太阳冲破云层,彻底把黑暗驱离。 沈燃再一次结束了那个他打不通的电话,捏一捏眉心,原想要启动车子,又停了动作,转头往花墅豪廷小区里望进去。 这里有最美好的回忆,也产生过最仓皇无助的瞬间。 如果不算上回顾苗苗冒充代驾将他带来这附近,已经有很久他未曾来过这里了。 造化弄人。 他发动了汽车,要往下一站朔建公司去。 刚行到一半,秘书打来电话,说集团公司突然过来了领导,要临时开个会。 开会时间是早上十点,假如现在他去了朔建、就无法按时赶回五洲。 他回复:“总经理要出席,如果我不出现,问题应该不大。” 秘书忙道:“其他的几位领导倒不担心,但董秘要过来,您要是不参会……” 他明白,董秘前来,相当于集团董事长亲临。而且没有预警突然出现,不能大意。 他只好应下,在前方路口调转了车头。 等到了五洲大楼,他进了电梯,按下32楼,上行了几秒,临时又按下17楼。 电梯停在所去楼层,电梯门刚打开,就从走廊里传来一阵热闹喧哗。 离设计部越近,喧哗声越大。 设计部助理小何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他的耳中:“胡经理太抠了,顾工那么一个大美女被 分卷阅读115 你追到手,你竟然只请我们吃水果,至少也该199起海鲜自助餐才行啊!” 起哄声随之而起。 设计部太热闹,引得其他部门都过去看热闹。 沈燃拨开人群,进了设计部时,胡一舟正满脸笑意在给前来看热闹的同事送水果。 他看向胡一舟,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何助理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的回荡:“顾工那么一个大美女被你追到手……顾工……被你追到手……” 他竭力压下心底浮躁,挤出一丝笑,“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何助理年纪最小,在各位领导面前又少拘束感,抢先道:“何经理和朔建的顾工谈恋爱啦,他请我们吃水果,太抠了。” 她主动把水果篮提到他跟前,笑嘻嘻问道:“沈副总喜欢吃什么?” 沈燃摇头拒绝,只看向胡一舟。 胡一舟稍稍敛下些笑容,同他道:“沈总放心,我虽然和顾苗苗谈恋爱,可在项目把控上绝对不会徇私。若公司不放心,我可以申请回避。” 沈燃的心不停歇的往深渊沉下去,面上神色却不显,依然怀着些侥幸,笑问胡一舟:“就我所知,五洲有好几个青年都暗中留意朔建的顾工,你别是单相思,误解了顾工的意思……” 胡一舟笑道:“终身大事我哪里敢自作主张,自然是得先征求她的意见,她明确答应了我,我才敢对外声张……” 沈燃只觉得耳膜像是被什么东西撑起来,忽然起了耳鸣。 有人近在咫尺,说了声“恭喜”。他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和他脸上刻意堆砌的笑,完全不搭。 他转身出了设计部办公室,走了两步,想起似乎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又转回去,站在门口想了半晌,才同胡一舟道:“十点和集团领导开会,你准备一下文旅项目的资料,谨防领导开会时问起……” 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返回去,继续交代:“最好让朔建的人也来一趟……” 他出了办公室,这回再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您拨叫的号码已关机……” “您拨叫的号码已关机……” 这是一句过去近十天里他听到的最多的声音,声音如常甜美,却断绝了他的一切希望。 他再拨,又拨,还拨……最后高高扬起胳膊,“啪”的一声,手机被重重摔向地面,刹那间四分五裂。 ☆、063 张奔力带着朔建几个设计骨干赶到五洲时, 刚刚早上十点。 朔建的人先不进会议室,在旁边的小会议室等待。等里面谈到了文旅项目时,再进去做汇报。 约有一个小时,胡一舟从隔壁过来, 向众人道:“来吧, 不一定会问到你们, 如若需要,你们再补充。” 他向顾苗苗投去一眼, 和她的眼神只相撞了一秒,她就咬唇垂下了头。 他又是一笑, 在她身边略略停了一息, 低声问:“可疲累?” 昨晚是她当陪护的第一夜,他也跟着担了整夜的心。又担心她休息不好,又担心她没照顾好病人被给脸色看, 实在对他也是个煎熬。 她摇摇头, 悄声道:“挺好的, 老太太睡了一整夜, 我也跟着睡了一整夜。” 他细细看她神色,眼底倒不见明显的黑眼圈,便略略放了心, 带着几人进了大会议室。 长长议事桌两边,各位高层神情严肃,一边是集团领导, 一边是花城五洲的领导,魏晋分明。 张奔力一人坐去花城五洲这一边,其他几人则坐在后排等待。 此时沈燃正在做汇报,他只在朔建几人进来的片刻停顿了几秒, 又开始继续。 这是朔建众人第一次看见沈燃做工作汇报。他声音冷静,语速舒缓,逻辑清晰,详略得当。 张奔力听的咋舌。 甲方爸爸他见的多,可即便是各公司的高层,对项目再关心,了解也甚为粗糙。知道一个预算,一个完成进度,就已经差不多了。主要还是靠下头的人掌控细节。 他每次来汇报工作时,沈副总抓住几个关键点问一问就了事,他以为这位高层和别的甲方爸爸差不离。 现在听此人汇报工作,才明白能年纪轻轻就空降花城五洲的人,果然是不容小觑。 沈燃介绍过文旅项目的设计进展,才看向张奔力:“集团公司对该项目非常重视,我刚才汇报的如果有所纰漏,还需要你补充。” 张奔力忙道:“沈副总讲的非常周全,不需要补充。” 沈燃趁机向集团领导引荐朔建公司。 这个时候,沈燃和朔建是两位一体,互相支持。 张奔力站起身,先介绍朔建参与过的重头项目,又介绍此次带来的设计骨干。 介绍团队,必然少不了把顾苗苗拉出来溜溜,专门 分卷阅读116 提及她和哈神之间的渊源,以及她那个“The icecream girl”的称呼。 顾苗苗这张名片,对于朔建来说,作用极大。去谈客户,哪怕有竞争对手实力相当,只要朔建把哈神亲封的外号拿出来显摆,立刻给客户留下印象,其他的竞争对手就被遗忘。 张奔力刚刚说完,果然引得五洲集团的董秘看过来,“怎么这个桥段,我像是听过?”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人:“李总,你有没有印象?” 那位李总满脸狐疑,“没什么特别印象。” 顾苗苗这时候只得站出来,深吸一口气,“我工作的上一个公司,曾经和固兰设计院一起,联合承接过五洲集团在襄州市的项目。当时,我在项目中任设计助理,有幸和您打过几个照面……” “哦……”肖董秘恍然,“没错,我记得当时项目落成,我去剪彩,你是站在我身边还是站在别的领导身边,给递过剪刀,是吧?” 她点点头,勉强恭维着:“您记性真好,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肖董秘又问:“怎么现在又跳槽了?上一份工作干的不开心?” 她顿了顿,道:“花城是我的家乡。” 肖董秘被她一板一眼的说法引得弯了眉,连连点头:“有志气,说的没错。” 他转头看向沈燃:“花城的人好像都有家乡情结,我记得沈副总回国时,董事长原本想让你去主持新都分公司的工作,你当时也说你是花城人,更愿意来花城,我有没有记错?” 沈燃把目光从顾苗苗脸上移开,看向肖董秘:“花城……” 他还没说个什么,肖董秘身边的那位李总,此时忽然一拍大腿,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想起来了,这位顾小姐,就是被当时的蒋总看上的那位顾小姐,对不对?”他指一指顾苗苗,边摇头边笑道:“你啊,可真是把那位蒋总害的不浅。” 他刚要再说,旁边的肖董秘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种事情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交流,便生生停了话头,只看向顾苗苗:“小姑娘挺好的,好好干,前途无量。” 会议结束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高层自然要高层相陪,与其他员工再无干系。 胡一舟站去顾苗苗身边,帮她提着电脑包,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问:“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他的声音虽小,走在身边的张奔力却听个清楚。他有些吃惊:“怎么我听出来一股桃花的味道?” 她的脑袋勾的更低。 张奔力看平时颇有些厚脸皮的顾苗苗鲜见的流露出小媳妇儿的模样,更加吃惊:“你们两个……” 胡一舟一笑,却并没有回复他,先更低声的去问顾苗苗,“你想不想公开让朔建知道?你要是不想,我就不说……” 一时又有些心虚:“今早我忍不住,已经让五洲设计部的同事知道了……我再不给别人说好不好?” 她声如蚊蚋的“嗯”了一声,却又抬头看向张奔力,主动道:“我和他就是在一起了,怎么样!” 张奔力登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散会后,普通员工慢慢往门外去,沈燃站在会议桌边上,目光不离顾苗苗的身影。 他看着胡一舟从她手里接过电脑包,看着那位青年和她轻言慢语的说话,看着她一直是害羞的模样…… 这样的害羞他几乎没有见过。 早些年她追求他的时候,常常都是理直气壮热情似火,鲜少有这种情态。 但他还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他曾经熟悉的她。 她近乎赌气的向张奔力主动承认的那句“我就是和他在一起了,怎么样”,瞬间把他打倒。 他隔了很久很久,才听到耳边有人和他说话。 转回头时,看到总经理一脸的关心,“沈副总是不是病了?你脸色太难看了。如果不舒服,中午和各位领导吃饭,你可以不参加。” 他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没关系……” 五洲和朔建项目组的人,都知道了胡一舟和顾苗苗的新关系。双方一起哄,胡一舟忍不住便答应午饭请客。 一行人到楼下时,才知道这一片集体停电,别说吃大餐,一碗面都吃不到嘴里。 若要开车去外面吃,中午的商圈又是堵车高峰期,一出一进时间全浪费在等待上。 顾苗苗看了看周遭地形,给于文海打了个电话,要来私家湘菜馆的电话。 打过去问时,那边倒是有位子也有电,随时欢迎她的到来。 胡一舟要请客,她自然要咨询他的意见。等问过他,他只含笑道:“你觉得好,就是好的。” 一席话说出来,引得众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私家湘菜馆规格极高,每个中午接待数量有限,说有位子自然不是真的有位子,而是拒绝了别的客人,才留了一桌空位出来。 等众 分卷阅读117 人去的时候,张老板亲自接待,豪爽道:“顾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顿我请,千万别客气。” 众人不由又打趣,“原来顾工带大家过来,是为了给胡经理省钱啊……” 张老板虽然不明白其中情况,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等顾苗苗前去后厨和他说话时,他刚炒出来两个菜,盛放在盘子里,由服务小姐端出去,他转头问她:“坐在你身边的是你对象?” 她笑一笑,咬唇不说话。 张老板嘿嘿一笑,念着多年前顾家人常常帮衬生意,对她的关心不免多了几分:“上回老于带你过来时,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你爸带你来。老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看人看的准。你要是有时间,带你对象去见见老于,也让他帮你掌掌眼。” 她干笑两声,不接这个话茬,只说明来意:“打折都可以,不收钱却不行。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再来吃饭……” 张老板便道:“成,就按六折算,不赚也不亏。” 她见他再不退让,只得叮嘱:“千万别送菜,也不能变大份量。上回我吃撑,后来吃了好几天药。” “成,都听你的。”张老板一笑,见锅里的油已热,倒下一盘肉丝,只听“刺啦”一声,油烟顿起。 她出了操作间时,等在门口的胡一舟正在接听电话:“好,我先点几个菜,等领导们过来再追加。” 等挂了电话,他向她解释:“周边停电,几位领导也没处吃饭,你先坐,我安排好后就过来找你。” 她“嗯”了一声,却转进厨房,对张老板道:“我们还要开一桌,后面这桌是商务餐,你千万别打折,该赚就赚。” 张老板点点头,等手底下的菜炒出锅,取下围裙出了后厨,向胡一舟询问过人数,看到有一个雅间的客人要离去,便叮嘱服务小姐:“这桌留下,别再订出去。” ☆、064 五洲高层在刘秘书的带路下, 到了湘菜馆时,胡一舟等人已经酒过三巡。 这位部门经理平时卡朔建卡的要死要活,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朔建的人轮流敬酒,又兼胡一舟还要给顾苗苗代酒, 一张脸很快就红成了关公。 胡一舟后来收到电话, 去门口带着沈燃一行进来时, 便听到顾苗苗不满的声音:“你们别太得寸进尺,酒精影响智商你们知不知道?” 接着是张奔力的冷笑:“你这护夫也太早了些, 不让胡经理表现一番,怎么能看出他的真心?” 他的话立刻招来各种附和。 胡一舟听见这些动静, 简直从心里开出数亩地的花来, 每一朵都开的灿烂,险些要把枝头压垮。 走在他身边的沈燃从窗棂望进去,古香古色的隔间里, 顾苗苗正坐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上。被雕花窗棂的阻挡,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却无端端觉得她会是一脸的笑。 和走在他身边的、险些笑烂脸的胡一舟, 应该是同种笑容。 私房菜讲究的是个清静。 一扇门紧掩,依稀听闻外间起哄的动静。 菜上齐,各位高层一轮碰杯后, 一边用餐一边交流。 说的都是些闲话,某个分公司的某个领导出了什么错,某个分公司的某个领导做出了什么成绩, 某个分公司的某个领导跳槽去了哪个对家…… 过了一阵,才有人提起:“今天开会时,李总提到襄州分公司的蒋总被那位顾小姐害惨了,又是怎么回事?” 老李抿了一口酒, 打开了话匣子:“蒋总那个人,能力是有的,只有一个毛病,就是好色。当时他看上顾小姐,有点想追求别人。说句难听的,想花钱包养。后来借着吃饭的机会,不知道他怎么弄的,迷晕了那姑娘……” 沈燃的眉心一跳,神色已经很不好看。 李总见他突然有些了戾气,忙道:“你也觉得蒋总很过分?我们也觉得。这种事情讲究个你情我愿,尤其又是在集团公司抓作风的阶段。” 沈燃一字一句问道:“后来呢?”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憋出来,李总一笑:“你别着急,我慢慢给你们讲。那顾小姐被迷晕了临时醒来,踹了老蒋一脚,又迷糊过去……” 一旁有人问:“老蒋得手了?” 李总耸肩摇头:“顾小姐又没有报警,我们当然不知道详情。” 他转头看向肖董秘:“后面的事情好像是你去处理的?” 肖董秘否认:“老蒋被踢伤的可是那里,我哪里愿意沾手这种事,找了个下属去办理……” 他眼神往下三路瞥了一眼,续道:“后来蒋夫人还拎不清,寻过去要打顾小姐不说,还扬言要告她。也不知道顾小姐怎么斡旋的,老蒋夫妻忽然就不敢再硬碰硬。现在他还在求医问药,我看这病啊,不好治。” 李总这才道:“刚才你们问顾小姐为什么回花城,哪里因为这里是家乡,我估摸着就是这桩事,人言可畏,她不得已离开襄州 分卷阅读118 ,回了花城。” 沈燃脑袋一阵发紧,又一阵发热,刚才听到的消息,连同楠姐曾经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些话,不停的在他脑中翻来覆去的回响: “想包养人家……后来迷晕了那姑娘……” “她第一次学人追老赖……险些被捂死时……” “她被网暴时……” “她被债主四处逼债时……” 他周身瞬间被汗水打湿,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起身告了个罪,往卫生间方向而去。 他在洗手池洗了个脸,思绪稍微清楚一些。墙面悬挂的镜子里,眼前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陌生,脸色苍白,眼底是缺眠了好几夜的黑青。 他扶着洗手台站了一阵,身边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身而来,伸手在感应水龙头下去接水。 她的手背还带着紫黑结疤,他现在知道,应该是她骑摩托车时摔伤所致。 顾苗苗打湿手,按压了洗手液,来回搓动。 等冲去手上泡沫,她取了纸巾擦手时,才发现身边站着的青年。他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连眉心的那个旧疤都像加深了一些。 她的目光极快的移开,转身就要走。他已经如一座山一样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找过你……”他脸上水滴滚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我没有忘记你,曾经找过你……” 浓重酒味飘过来,她立刻后退一步,神情防备。 他极快向她倾过身去,将她圈在臂弯里,垂首抵在她的前额,“苗苗,对不起……” 他的怀抱滚烫,额头更像是着了火一样。她用力推,推不开他,咬牙切齿道:“沈燃,你发什么酒疯,放开我!” 他恍若未闻,双目布满血丝,似困兽,“和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再吃苦……” 他说话间,沉重的身子更加倾覆她,脑袋一偏,就要去吻她。 她毫不犹豫的开始挣扎。齿间用力,他唇角受痛,神智终于有些清醒。 刚刚松开她,她趁机屈膝顶过去。 他立刻痛苦的弯了腰。 她转身就要走,刚跨出一步,又转回头,冷冷同他道:“沈副总,你和他们没有不同!” — 顾苗苗回到餐位时,众人已经向五洲的各位领导敬过酒,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看到她,其他人又起哄,让她和胡一舟再去敬一回酒。 胡一舟看她脸色不太好,忙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挤出点笑:“有点累。” “我们现在就走。”他立刻起身。 顾苗苗回到公司,和胡一舟的恋情自然又受到了同事们的调侃。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觉得项目的进展将会比以前顺利的多。 隔了不多久,胡一舟打来了电话。 他已经醒了酒,说话也没什么大舌头,声音低沉又温暖:“刚才人多,我不好问你。早上开会,几位领导提到,你害惨了一位姓蒋的领导,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替那人操心,我是担心是不是你吃了亏。” 她慢吞吞回应:“没什么,我没吃亏。” 她这么不清不楚的回复,他反而听的更心焦,却又不好太过逼迫她,只得道:“你如果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吃亏。” 她听着他这句似承诺一般的话,不由想起在私房菜洗手台边上,沈燃曾说,他不会让她再吃苦。 她语气里带着些不以为然,对电话那头的胡一舟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能保护自己。” 她顿了顿,觉得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应该转变心态,便又简短解释:“那个姓蒋的人渣确实想占我便宜,我设了个局,弄的他身败名裂折财。所以,不是我吃亏,是他吃亏。” 胡一舟听她说的轻松,却明白一个乙方小职员和甲方高层斗,哪里有那么简单。他为她心疼,语气却做出一副与有荣焉,笑道:“我就知道你聪明。” 她回到工位上时,QQ头像闪动。 五洲设计部的何助理给她发来了一啪啦信息,中心思想是,想再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和胡一舟在一起了。 她等了等,回复:[真的。] 何助理发过来一个抓狂流泪的表情,道:[其实我一直是站你和沈副总的,你们可是官方CP,是大名鼎鼎的失奶妹和顶奶帝啊!你怎么能干出亲自拆CP的事呢?] 她讽刺小何:[中午吃饭时,也没见你少吃。吃完擦了嘴,又来说这个。你们胡经理要知道你吃人不嘴软,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小何发来几个笑脸,接着道:[五洲公司现在上下都知道你和胡经理在一起了,你不知道多少人失望,不是我一个人。胡经理自然也优秀,可我们都先入为主,期盼的是你和沈副总。你知不知道,沈副总今天还病了?说不定就是被这个消息刺激的。] 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改了忙碌状态,垂首投入工作。 — 晚上下班后 分卷阅读119 ,她加了一阵班,胡一舟打电话要来接她。 两个人在楼下吃过饭,胡一舟把她送到医院,一路跟着她去了住院部,陪着龚老太太说了一阵话。 他说归说,眼神却不离顾苗苗,遇上顾苗苗给老太太倒水吃药,她不过刚端起水杯,他就立刻接过去,倒弄的他比她更像是陪护。 磨蹭到晚上十点,龚老太太打了第一个哈欠,胡一舟这才恋恋不舍要离开。 龚老太太忍着笑向顾苗苗发话:“大侄女,我人老腿乏,你就替我送送胡先生。” 在医院里照顾病号的只能有两种人,一种是专职陪护,受过相应的培训,取得了陪护证。还有一种是病人家属。 顾苗苗没有证,只能冒充龚老太太的亲戚,两人以姑侄相称。 龚老太太话语里调侃的信息太过浓烈,顾苗苗手底下收拾着衣物,轻声细语道:“我就陪姑姑,哪里都不去。” 胡一舟嘴上附和着,“你们休息,不用送我。”眼睛一直看着她,万般的不舍得。 龚老太太忍不住笑出声,指使顾苗苗,“今天我提个要求,以后病房里垃圾篓不能过夜,味儿大。你现在下去丢垃圾,别丢在楼道里,要一直丢去楼下。” 胡一舟一步跨到了门边上,从垃圾篓里提起了垃圾袋,站在那里含笑望着顾苗苗不说话。 她一咬唇,只得道:“姑姑先看看书,我倒了垃圾马上上来。” ☆、065 明月高悬, 亘古以来的月光在现代霓虹灯的对比下,仿佛失去了光彩。 一辆黑色车边上,胡一舟不舍得拉开车门,只站在车边看着他心爱的姑娘。 她低垂着脑袋, 只将一头浓密的短发对着他, 露出点纤细如白玉的颈子, 显出几分和白天不同的娟秀柔弱来。 他低声道:“虽然说工作要认真,可晚上你能休息就多休息, 不要太熬。” 他实在有些矛盾。 虽然一开始就答应了她,不干涉她兼职的事情。可看着她为了赚钱这么辛苦, 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她这么辛苦, 到底有什么隐情。可她此前说要赚钱要为了养白小愉,这个理由却是完全不能让他相信。 她“嗯”了一声,抬头看他一眼, “你快回家, 路上注意安全。” 他点点头, 又问她:“你每天公司、医院两头跑, 想不想见白小愉?不如以后下午,我都先去接白小愉和你见一面,再把他送回去?” 她忙道:“不要……” 白芷怎么能容忍一个才认识不多久的大人单独带走白小愉。 她自己当初撒下一个谎言, 后来便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真真是给自己挖坑。 她抬头望着胡一舟,虚虚实实道:“其实, 白小愉有记忆以来,一直把白芷叫妈妈,把我叫干妈。在他的心里,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他点点头:“难怪……”又安慰她:“你之前有你的思量, 我明白。等时机成熟,我们把他认回来,好不好?小朋友要是留下了心理创伤,反而不利于他的成长。” 眼前的青年一脸的诚挚,黑色双眸里,没有一点点躲闪或者浮夸,眼中印着她的影子,却是黑漆漆的一团,像极了现实中的她。 她望着他,心里忽然生了一股冲动,“我好久好久没有谈过恋爱,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会尽快适应的。” 他眼中立刻盛满笑意,“我也很久很久没有谈过恋爱,我们共同适应,共同进步。” 她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拿不准,问他:“接着应该做什么?” 他不由看向她的手。 手背上的结疤快要掉,颜色深的发黑。微屈的五指纤细且修长,指甲剪的极短,没有涂抹任何甲油。 他在心里挣扎了几息,压下了想要牵她手的冲动,笑道:“接下来我该走了,你尽快上楼休息,以后不用下楼送我,天黑不安全。” 远处,一辆车子才停下两三分钟,顶灯熄灭,车中黑寂,只有人不停歇的发出咳嗽声。 黑漆漆里,先有人叹了口气,接着响起一把标准的男中音:“你啊,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被别人抢了先,只能认命。你看顾苗苗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说明她真的喜欢那青年。” 又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响起,却没有任何回复。 花木深看着远处路灯下的女孩转身进了医院,这才有些奇怪:“顾苗苗这么晚,来医院做什么?” 等她的身影消失,他按亮顶灯,向一旁闭着眼猛咳的沈燃道:“走吧,先去看急诊,再操心别的事。你如果今天白天不是随便找了个诊所,也不至于病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苗苗等待电梯时,给白芷打了个电话。 “我想向胡一舟坦白白小愉的事情,”她无意识的踢着脚尖,“他太好,我不忍心骗他。” 那一头的声音有些 分卷阅读120 嘈杂,白芷像是在训子,扬起声音一阵哇啦。等哇啦结束,才气呼呼问顾苗苗:“你不用坦白,我干脆将计就计,把白小愉送给你们,还附送他的小床、衣服和零食,该打的疫苗都打全,有疫苗本作证。” 她被逗得一笑:“你当是送猫呢!白小愉又怎么气到了他亲妈?” 白芷在那头生气道:“他现在放了暑假,每天晚上都不按时睡,看西游记看的入迷。我现在有些生胡一舟的闷气,要不是他送了个孙悟空的乐高,白小愉就不会疯魔。” 顾苗苗哈哈笑了两声,又道:“明明是你儿子的问题,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 白芷“哟哟”了两声,打趣道:“你行啊,恋爱进展不错啊,这么快就袒护上他。” 在电话里,白芷又催促白小愉去刷牙,这才同她道:“你什么时候想和胡一舟坦白,都由你。你这些年锻炼的眼光毒辣,也能看清楚人。” 她“嗯”了一声,又问:“我现在的情况,真的不止是感动?我一直很迷茫,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状态,我的步伐没有和他同步,我有些愧疚。” 白芷安慰她:“慢慢来,是他追求你,本来他就比你早跨出一步。” 回到病房时,龚老太太正在打瞌睡,被她的开门声吵醒,又没了瞌睡,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聊。 她取出电脑放在床头柜上画图,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老太太。 老太太先拿胡一舟逗了一阵她,情绪慢慢平和,接着叹了口气,忽然“啊”了一声,着急道“快,门口有人,她们要来打我!” 她眉头一挑,立刻从电脑椅上跳起来,拿起手边的一根叉棍,向老太太“嘘”了一声。 老太太立刻安静下来,脸上依然惊恐。 她悄悄打开病房门往外望出去,几乎没有什么脚步声,只偶尔能听见隔壁病房传来的轻微人语声。 她关紧门极快的出去转了一圈,再回去时,老太太已经缩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她忙过去安慰,“姑姑,你听差啦,没有什么人。” 老太太从被窝里颤颤悠悠探出脑袋,她忙又重复了一遍,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问她:“我记得你才来的那天,说你会些招式,是不是?” 她立刻在老太太面前踢腿劈叉,道:“姑姑放心,就是我不成,还有保安。医院里哪里能任别人伤到你。” 她拧了个毛巾给老太太擦过脸上浮汗,慢声细语的说话,握着老太太的手,等熟睡过去,她才静悄悄出了病房,给上白班的陪护打了个电话。 陪护在电话里透露了白天的事情,大概是说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妇儿不满她总住在医院里花钱,两厢里吵了一架,“别看老太太是个斯文教授,她儿子却人高马大,吵起架来吓人的很。” 这种别人家的家事,顾苗苗不关心,也不好去关心。她只在电话里叮嘱护工:“以后白天再这样,你就喊保安。无论如何,老太太才是我们的老板,老板要是出事,我们两个都摘不开。” 这一夜再未生波折,第二天一早,胡一舟来医院接她,晚上下班后又把她送到医院门口。 她不急着先下车,神色有些踌躇。 他不由有些紧张,一只手揣在兜里,对于未知有些手足无措。 她一咬牙,低声道:“有一件事,我应该向你坦白。”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不知道该让她继续,还是让她先别说。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你说,我什么都能接受。” 她的声音极低,先开始自省:“小孩子都知道撒谎不对,这一点我确实做的不够好,以后我会改正。白小愉的事情……” 她瞟他一眼,见他死死盯着她,心里越发愧疚:“白小愉的事情上,我骗了你。” 她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不停嘴的说下去:“我利用了白小愉,谎称他是我的儿子。我一下子对不起了两个男人,我错了……” 她垂着脑袋说完这一大段话,等不来他的回答。咬唇抬头看时,他双眸似星子一般盯着她,唇角弯弯扬起,眼中也跟着盛满了笑意,“那时候,你是不是在考验我?” 她心里一松,想着那时候虽然不是考验,却也发挥了考验的作用,便点点头。 他脸上笑意更甚,眼里的星光只笼罩着她一人。 一直揣在兜里的手终于抽出来,掌心朝上,其上是一个暗红色天鹅绒心形小盒。 极轻微的“吧嗒”声后,小盒盖子被打开。 他低声道:“我追求你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送你。这是一只坠子……” 顶灯不甚明亮,铂金细链被他拈在指尖,坠子往下一悬,登时光华璀璨。 她瞬间怔忪,抬头看向他:“这……我……” 他缓缓向她倾身,声音低沉,带着他在她面前独有的温和,“我选了很久,你试一试……” 刹那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画面。b 分卷阅读121 r   那是一段八年前的记忆,正是她十六岁的生日上。有个青年也是这样,要为她戴上一根项链。那时候他才说完“等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的天真话,然后倾身过来,为她系上了项链。 那时候她不懂青年的心意,有些不满意,问他:“求婚不是戴戒指吗?怎么是项链?你别以为我年龄小就忽悠我!” 车外传来一声短暂的车鸣声,她一瞬间清醒过来,伸手捏住了在她眼前晃荡的坠子。 圆环型坠子,和她的手指相差不大。圆环边上有一圈凸起,是一个皇冠的模样。皇冠的顶端是一颗璀璨纯洁的透明石头,人们习惯叫它钻石。 她松开手,怔怔道:“这难道不是戒指?怎么会是项链?” 他笑着解释:“你经常要用手,戴戒指不方便……” “你经常画画碰颜料,手上戴戒指不方便……”遥远的一幕仿佛和现在的场景交汇,眼前的人也仿佛成了那个人…… 她倏地推开车门,夺路而逃。 ☆、066 进了电梯之后, 顾苗苗依然思绪怔怔,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未按电梯。 刚刚要去按所去的楼层,旁边忽然有人“切”了一声,一声标准的男中音在她耳畔响起:“刚才够甜蜜的, 哈?” 她缓缓转头, 才发觉电梯里还有别人。 花木深手里正提着个饭屉, 是一副要探病的模样。 她转了脑袋不看他,花木深还继续问:“怎么你又往医院跑?” 又?她没好气道:“我姑姑病了, 我来探病。” “姑姑?”花木深不太相信,“虽然我和你也就是泛泛之交, 但顾家众叛亲离这件事, 我还是知道的。你倒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个关系好到能探病的姑姑?” 她不理他,抬手按下电梯按键,低头看着手机, 想着刚才她那么伤人的一幕, 应该怎么去向胡一舟解释。 电梯“叮咚”一响, 先到的别的楼层。花木深伸手将她拽出了电梯, 正色道:“我有话问你。” 她无精打采的靠在电梯边上:“快问,我还忙,没闲工夫应酬你。” 花木深却不着急, 道:“你先跟我来,这里人多,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说。” 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大厅, 哪里人多了? 花木深停在一排掩了门的病房前,周遭频频传来咳嗽声,倒像是走反了方向,专门从偏僻处到了热闹处。 他径直问她:“我问你, 你和刚才车里那小子,是真心的?” 她瞥他一眼:“怎么,你吃醋?你现在吃醋怕是有些晚。” 她刚说完,又觉着这样不太好,忙端正了思想:“我现在有了男朋友,以后再也不能和你开这种玩笑。希望你也离我远一些,除了我找你借钱的时候,你即便看见我也别搭理我,我不想我男朋友误会。” 不知哪间病房的咳嗽声忽然加剧,她眉头一蹙,看向门楣,见是呼吸科病房,立刻退后几步,顺势捂住了鼻子。 花木深显然大吃一惊,眉头挑到了天际:“顾苗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不耐烦的催促:“你到底要问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姑姑还等着我。” 他只好道:“你和你男朋友,到了什么程度?刚才在车里,他是不是向你求婚?我告诉你,现在的男人都很复杂,用糖衣炮弹、花言巧语迷惑你,都是骗你上床,裤子一提就不认人。” 她冷笑一声:“你这个看上嫂子的人,还好意思提醒我?也不撒泡尿照一照,当公知你还差的远。” 她转头就要走,花木深又喊了一声“回来”,脸上神情明明已经极不好看,却还要问她:“你打算借多少钱?快说,我现在心情好,答应借给你。” 她吃惊的望着他,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来探病,你是来住院的呀?!你这种咬牙切齿主动给我借钱的行径,我怎么觉着这么渗人?” 她向他挥挥手,转头就要走。刚迈出两步,又停了脚步,“楠姐这两天好不好?” 花木深冷哼一声:“她有什么不好的?我家老头拿她当个宝,也不知道她是能生出个哪吒还是个小龙女。” 她向他逼近两步,挥了挥拳头:“楠姐是大龄孕妇,我警告你不要害她,否则别怪我和你拼命。” 他“哈”的一笑:“我看你是离开豪门太久,只能靠三流电视剧去脑补。我遨游在艺术的殿堂,一身傲骨,用得着给她找不痛快?” 顾苗苗离开后,花木深推开临近的一间单人病房,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对着病床上正在打点滴的青年耸耸肩:“你也听到了,顾苗苗对她男朋友情根深种。我看你拿不住男一的剧本,怕是要改去当男二了。” 输液管里的点滴一滴一滴送进体内,坐在病床上的青年一阵咳嗽声后,重新把目光投向横桌上的一叠文件。 薄薄一页文件,本一眼就能扫过,在他面前 分卷阅读122 放了十来分钟,他还没有在落款处签字。 他面色苍白,一脸的病容,神情倒是镇定,再没有此前的脆弱。 花木深坐在病床边,自顾自取了一个苹果削皮,咔嚓咔嚓吃完后才摇摇头:“你就别装了,想哭就哭,我能理解。” 沈燃在文件的落款上签下字,抬头看见点滴瓶已空,自立自强的按下床头上的呼叫按钮。 从遥远的护士站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护士替他拔掉针头,示意他按住药棉,同花木深道:“你是家属啊?麻烦你劝劝病人,养病就不要熬夜,否则什么时候才能出院?这后面等着床位的病人多的是。” 花木深倏地跳开,忙忙否认:“你别瞎说,我哪里是家属,我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护士便道:“不管是朋友还是家属,都请劝劝他。” 等护士离去,花木深方道:“你要不要考虑和你那位肖医生复合?有个温柔女人来照顾你不香吗?我堂堂花家大少,被人误会是你家属……” 他淡淡道:“你要觉着麻烦,你随时都能离开。” 花木深被怼的一滞,半晌才笑了一声,“忘恩负义这一点,你倒是和顾苗苗很相似。你要是能把她追回来,我全力赞成你们俩在一起,免得祸害外人。” 他这才问:“你怎么遇上的她?” 花木深耸耸肩:“她和她男朋友在楼下幽会……他们两个虽然是在车里,可车灯亮着,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小子是向顾苗苗求婚!” 沈燃脸上不带什么情绪,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花木深眯着眼睛回忆了一番,“顾苗苗就喜不自胜、含羞带臊的跑了。” 沈燃怔怔坐了一阵,才几近无声道:“她答应了?” 花木深无视掉他的问话,心下有些纳闷,问道:“姓胡的那小子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填的了顾家的坑!又愿意结婚,还不介意顾苗苗有孩子,这善举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花木深起身打开饭盒,倒出两碗鸡肉粥,不管沈燃喝不喝,自己先拿着勺子喝了两口,这才道:“顾家的债务情况,我找楠姐很艰难才打听到,你想知道我就说,不想知道就算了。” 沈燃连声咳了一阵,从病床上起身,站去了窗边,推开点窗缝。晚风似有些大,哗的吹进来,桌上的文件立刻飞了一地。 他把窗扇关小些,才道:“说吧,明明不需要苗苗还账,为什么她要背这个担子。” 花木深又喝下两口稀饭,取了纸巾擦了嘴,也站去他身边,齐齐望着窗外憧憧高楼。 “主观上来说,顾苗苗不把家里的债还清,债主们不撤诉,他爸只怕要在外面躲一辈子。”花木深道,“客观上来说,那些债主找不到当年的顾董,必然要向顾苗苗下手。他们逼债的手段有些过激,据说有位姓王的债主,两口子在顾苗苗面前搞自残,还有人当着她面自焚过,这种事情谁顶的住,肯定要妥协。” 沈燃径直问:“顾家还欠多少外债?” 花木深耸耸肩:“楠姐只知道最开始把顾氏资产处理干净,抵了债务后,还差八千万。外面又零零散散欠顾家四千来万。这几年顾苗苗自己想办法还了多少,楠姐也不太清楚。 过去楠姐还给她多多少少补贴了几百万,可顾苗苗长大后脾气又臭又硬,和楠姐闹了几场,楠姐就不好再明着插手。” 沈燃捏了捏眉心,只觉着脑袋沉重似铅块。 花木深安慰道:“你也别太觉着她可怜,她手里还有她外公留给她的别墅,一卖就是钱。她的境况,她自己其实能改变。” 沈燃摇摇头:“她不可能卖的。” 花木深疑惑道:“为什么你也这么说?楠姐也说顾苗苗不可能卖别墅。” 沈燃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那是她的家。 两个青年从楼上望下去,隐隐能看到楼下有病人和家属在散步,或许是一对新婚小两口,两人腻腻歪歪,并没有因为病情而影响了感情。 花木深看了一阵,发出单身狗的唾弃,“呸”了一声,转头问沈燃:“怎么你就错过了顾苗苗,让那姓胡的小子抢了先?你通过我的手给她借二十万的时候,都没想到后面的计划?” 沈燃几不可闻道,“我想着先和肖医生说清楚,不想让苗苗声誉受损。”就那么一点点时间,就擦肩而过。 花木深瞠目结舌的望了他半晌,下了结论:“你要么是君子,要么是傻子。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说法。” ☆、067 肾内科病房里, 上白班的陪护交接了工作,换了衣服离开。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龚老太太在洗澡。 顾苗苗把老太太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添上洗衣液, 按下“开始”按钮, 又取出一盒牛奶, 开一个小口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等牛奶热好,老太太也洗了澡出来, 一边喝牛奶,一边看顾苗苗把病房当健身 分卷阅读123 房, 拉筋热身卷腹, 最后举把椅子练臂力。 老太太看的兴致勃勃,等半小时后顾苗苗挥汗如雨开始休息,方问她:“怎么了?一直板着个脸。你那位男朋友惹你生气了?” 她用毛巾擦了擦汗, 缄默不语。等也去卫生间洗过澡, 照例拿出电脑准备画图, 却又静不下心。 此时老太太正在和她讲一段年轻时的爱情, 主要情节包括不知好歹、眼高于顶、错失所爱、后悔终生等关键词。 老太太叹息着:“那时候我又年轻,长的又漂亮,思想简单肤浅, 总想着错过这个村,下个店更好。谁知道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顾苗苗默默坐了一阵,才回复最开始老太太问她的问题:“我和我男朋友, 确定关系没两天。他送我一个项链,项链坠子却是一个钻戒……又贵重含义又深刻,我不敢收……” 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催问她:“然后呢?” 她垂首道:“然后……我头脑发热, 就跑了,把他留在了楼下……” 老太太“哈哈”两声,竟然像有些幸灾乐祸,“怪不得他今天没有直接把你送到病房里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热血青春真好啊!” 顾苗苗问:“您吃过的盐比我多,您说说,我该怎么办?我到现在都不敢给他打电话。” 老太太“哼”了一声, “吃盐多有什么好?我这病就是口味重害的。”又向她伸手:“你手机给我。” 顾苗苗解了锁,把手机递过去。 老太太自语“我隐约记得他像是姓胡?”,从通话记录里找到了胡一舟的电话,自说自话拨打了过去:“你小子现在在哪里?还不快上来!我身边这个小朋友自责了一晚上……” 老太太按掉电话,把手机递还给她:“我吃盐多的经验就是,误会不能隔夜,得尽快解决。” 她想到胡一舟立刻就要上来,忽然焦躁的团团转,着急道:“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老太太向她眨眨眼睛,“别着急,我先应付他。”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隐约一声“叮咚”的电梯声,紧接着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等脚步声到了病房门前,却又踌躇不前,隔了好几秒,才“咚咚”传来敲门声。 老太太开了门,见胡一舟一脸忐忑的站在门外,目光已急不可耐的投进病房里。她“哈哈”一笑,闪出病房,把门在身后掩住,摇头喟叹:“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她拉着胡一舟往外走了两步,道:“要不是我住院闲得慌,才不会去掺和这些鸡毛蒜皮事。” 摆出个长谈的姿态,向他努努下巴:“你是不是很少谈恋爱?” 胡一舟垂下脑袋,显出些扭捏,“确实经验少……” 老太太笑道:“这就对了,问题就在你经验太少,来势汹汹,吓到了小顾。一来就送钻戒,她要是毫不客气收下的,那是把你当冤大头。这种事情得徐徐图之,你读书时学过经济学没有?” “选修过。” “经济学里有个名词,叫‘沉没成本’,谈恋爱要舍得花时间,时间上的沉没成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才适合有下一步行动。” 胡一舟有些恍然,明白他自己火候没掌握好。 老太太一笑:“看你是个聪明人,我现在进去把小顾换出来,你可不能再昏头。” 她返回病房后,顾苗苗却没有立刻就出去。 胡一舟等在外间,心中的患得患失越来越多,不停歇的自责自己太过着急。明明知道她是个很自立的姑娘,当初连他借着她兼职当礼仪小姐多给的一千八都不会收,又怎么可能才进入恋爱关系就收下钻戒。 他想着他应该去买一束花,花不贵,又能表达心意,才不会把她吓到。 可现在离开,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她要是出来看不到他,却显得他像是临阵脱逃。 他留不是留,去不是去,正徘徊间,病房门终于一响,打开个门缝。 一个他望眼欲穿的姑娘垂首慢慢走出来。 他急忙忙迎上去,搓着手道:“我……其实……” 她缓缓抬头,却先道:“对不起……” 他一下子心软的说不出话来,隔了好几秒才低声道:“怪我。” 她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向他伸出手:“就当成普通的礼物,不带其他的含义,我现在收,还来不来得及?” 他的心里立刻似泉水沸腾,咕嘟嘟的冒着热气。又激动又紧张,从兜里掏东西的手发颤的险些拿不住。 他像是害怕她后悔,急忙忙打开盒盖,一只手拿起链子就要往她脑袋上挂。 她抿嘴一笑,轻声道:“你为我戴,好不好?” 她的手往脖颈上一摸,便碰触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心跳的更快,把盒子往裤兜里一塞,两只手急切的拧着链子的搭扣。买的时候试过好多次,开的都很顺利,这个时候却怎么都开不了。 分卷阅读124 他急的鼻头已经涌上汗珠,向她解释:“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她便站在他身边,含笑看着他似黄毛小子一样压不住场子。最后还是她伸出手,从他手里接过链子,轻巧的拧开了搭扣,然后再递给他,缓缓转过了身。 她的背影纤细,因着才洗过澡,身上散发着不知是女孩独有的味道,还是沐浴露的香气。她微微低垂着脑袋,把一段纤长的颈子展现在他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紧张,把链子戴到了她的颈子上。 等他轻声说一句“好了”,她才转过身,幽幽问他:“好看吗?” 他几乎想都不想就点了头:“好看,特别好看。” 璀璨的钻戒垂挂在她精致的锁骨下方,是一个皇冠的形状。 他买的时候时间还很早,那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心意,不知道能不能追求到心仪的姑娘。 那时候被她用白小愉的事情堵住了他的嘴,他甚至连追求的举动都不敢再有。 然而当无意间经过一间珠宝店时,他却像专门为此而来一样,径直进去,径直看到了这枚钻戒,连她指圈的大小都不知道,就那么迷迷糊糊付了钱。 她抬手捻着那只钻戒,又怀着些忐忑,再向他确然:“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礼物,不带有特殊的含义,对不对?” 即便原本有含义,这个时候他怎能不开窍。他立刻点头:“什么特殊性都没有,就是普通情侣交往互送礼物,和一束花是一样的作用。” 她“啊”了一声,“还要互送礼物啊?” 他一怔,忙忙摆手:“不用互送,就单方面送。” 她这个时候才一笑,又低声道:“太贵的我买不起,以后给你送便宜的,可不可以?” 他没想到竟然被她预告回礼,欣喜若狂,忙点头:“你送的什么我都收。” 她又点点头,问他:“那现在我送你下楼,好不好?” 他正要应下,却又摇头:“你快进去,外面黑。” 她忽然变了脸色,往后退了一步,等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挤出些不自然的笑,对他道:“我不喜欢听这句话,以后你别说好不好?” 又想了想,“我也不喜欢吃巧克力,还不喜欢被人揉头发,不喜欢看人弹吉他,不喜欢跳舞,不喜欢穿情侣装,不喜欢……” 她一口气说出了若干个“不喜欢”,最后郑重道:“这些我都不喜欢,你要记住。你不喜欢什么?说给我听,我也会记住。” 他难得看她在他面前露出些任性,再不是客客气气,心中越加柔软,垂首看着她,低声道:“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喜欢。” 她一滞,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回答。一时又觉得自己太过苛刻,别人不过谈个恋爱,竟然有那么多约束条件。 她挖空心思为他想出一条来:“你不喜欢别人撒谎对不对?我记下了,以后不想说的事情我就不说,但凡说出来,一定不会骗你。” 她送胡一舟下楼的时候,又与探病结束的花木深相遇。 花木深站在电梯门口,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电梯人多,我等下一部。” 等电梯门关上,他急急往回走,推开一间病房门:“你想不想见顾苗苗?抓紧机会!” ☆、068 停车位旁, 胡一舟舍不得上车离开。 顾苗苗抿嘴一笑,向他挥挥手:“我还要上楼,你快回家吧。” 又叮嘱他:“明早不要来接我,我不能因为谈个恋爱, 让你连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你放心, 我不粘人。” 他今晚已经冒失的向她送过一回钻戒, 心里其实明白谈恋爱这个事情应该慢慢来,便点头答应, 又怀着些希翼,小心问他:“晚上能去朔建接你吗?” 她为难道:“我实在不想占用你太多精力, 这两天我其实一直很内疚。” 他“啊”了一声, 心里浮上一丝苦涩,“不能接送你,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你一面?” 她很理智的想了想, “周末?我周日兼职少, 白天可以和你见面的。” 他心下失落, 却也不好逼迫她, 只得道:“也成,我周日再约你。” 顾苗苗进了住院部,就遇上了沈燃。 沈燃穿着一身病号服, 站在电梯门旁边,脸色十分憔悴,时不时用手捂在嘴边轻咳。 她脚步一顿, 不再往前,终于明白花木深来医院是探望谁。 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对她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有些话想问你。” 她其实从来不是一个逃避的人, 在堵老赖的时候,她更多的是以退为进,以攻为守。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停在了他面前:“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他又弓着背连续咳嗽了一阵,脸色因猛咳而现出不自然的红晕。等再抬头时,目光就落在了在她领口若隐若现的那个坠子上。 住院 分卷阅读125 部大厅里灯光不甚明亮,可他依然看的清楚,那是一个戒指,确实是一个可以用来求婚的信物。 在他曾经还很年轻的时候,他也那么干过。把戒指当成项链的坠子,一起送给别人,用含蓄的方式来表达浪漫。 他问她:“他对你好不好?” 她知道他指的是胡一舟,却不答他。在她的事情上,她觉得她没有什么要和他交代的。 过去八年都没有交代过,现在更不会有。 她冷冰冰看着他:“沈副总如果有工作上的事情,我可以回答。我的私事,我想您无权过问。” 他往前一步:“苗苗……” 她立刻退后,这时候却又改了主意:“如果我回答您,能让您今后不再纠缠我,好,我说。他对我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被关心和被需要。” 他一阵猛咳,脸色更加难看,断断续续问她:“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喜欢,前所未有的喜欢。” “我不信,你骗人!” “沈副总信不信,却不关我的事。” 此时电梯已到了楼下,她一步迈进去,又探出脑袋:“如果你仗着职务之便给他穿小鞋,我会鄙视你。” 电梯已经上去了很久,沈燃还在楼下猛咳不止。 花木深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他摇摇头:“你已经混到了被她怀疑人品的地步,我看你们俩真的没戏了。说实话,如果我喜欢的女孩有一天忽然消失,八年里置我的生死悲欢于不顾,我也会恨她。我觉得肖医生挺好的,今天还不计前嫌来探病,你真不想再争取一下?” 顾苗苗其实是个好学的人,为了成年后的这一段感情,她还是抽出时间做了一番研究。 周六在白芷的馆子蹭过早饭,她坐在餐桌边上做笔记。 白芷从后厨出来,看她那么认真,凑过去时,才看到她手机上是一篇文章,标题写着几个大字: 成功恋爱不可不知的十大要点。 顾苗苗已经抄到了第六点:和情侣约会的频率。 白芷看了一阵,有些费解,“手把手学谈恋爱,我怎么觉着太过教条?你以前和沈燃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学的?” 她立刻丢下笔,垮了脸:“你们一边劝我忘了他,一边又在我面前提起他。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白芷做投降状,又道:“虽然我在感情上只有失败的经历,可我也知道,谈恋爱这回事,不是要跟随自己的心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对男女谈恋爱,又怎么会有统一的模式可循?” 白芷指一指她在纸上记下的金科玉律,“这条说,‘至少交往三个月,才能收对方送上的贵重礼物,否则会显得拜金,容易抹杀好感。’你和胡一舟才交往两三天,就收了他的钻戒,和这里面说的完全不一样。” 她唉声叹气,“收的太早了对不对?可惜我一开始没有做好功课,太过冒失。我想着亡羊补牢,还有重回正道的机会。” 白芷问她:“你明天和他约会,有什么计划?” 她指向一条,“上面说,‘才开始在一起,不适合往人少黑暗的地方去’,我打算约他去游乐场。” 又有些担心:“我也好些年没去过游乐场,上次去还是和……” 她一顿,改口道:“还是去公园走一走……” 白芷摇摇头,叹了口气,“把恋爱当成要考试一样的做准备,我还是第一次见。条条大路通罗马,希望你能成功,加油!” 或许坦途不是到达爱情彼岸的最好途径,顾苗苗为爱情所做的郑重准备,没有按预期顺利发展。 当天晚上,她结束健身房的课程,刚刚到达医院,就收到了胡一舟的电话。他临时收到父亲生病做手术的消息,要立刻去机场赶飞机。 她挂了电话飞奔下楼时,胡一舟正开车在路边等待。 一看到她的身影,他立刻下车,疾步上前,低声道:“离开前想看你一眼……” 她拨开留海,把一张脸清清楚楚的摆在他面前:“看!” 他被这有些稚气的神情逗的内心柔软,心中的歉意越深,低声道:“本来说好明天要和你去公园……” 她忙道:“这都是小事,和伯父的身体比起来算什么。你不用牵挂我,我在花城等你。” 他“嗯”了一声,转头要去上车,又实在不舍她。过去的几天,他虽然人在花城,也虽然每天都有空闲时间,可却生怕自己来势汹汹拿捏不好度,只能忍着一片相思和她电话交流。 此时见了她,才知道平素思念有多深。 他深深望着她,叮嘱她:“我不在,如果有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如果被人欺负,你不要逞强,先忍一忍,等我回来再为你撑腰。最近太累,不要接画图的私活……” 她听得感动,心中有些酸涩,担心他赶时间,忙应下:“我都听你的,你不要操心我,快去赶飞机。” 分卷阅读126 他再看她一眼,终于开车离去。 等他的车子拐了弯,消失不见,她收回目光时,便看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花木深上半身月牙白中式短袖,下半身却穿着运动五分裤,装扮的不伦不类、不古不今,正两手叉腰看着她。 见她转了头,他“啧啧”两声,“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情意满满,看的人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瞪他一眼,转回身就往住院部入口而去。 花木深跟着她,嘴巴不停:“你又来看你传说中的姑姑?” 她白他一眼:“莫非你想我来看你?可惜你不住院,否则我倒是愿意浪费些时间。” 花木深“呸”了一声,趁着等电梯的时间,又问她:“你真的那么绝情?沈燃的重度肺炎,是因为在你家小区外彻夜等你病的,现在还高烧不退。你难道真那么狠心,在这个当口谈恋爱,给他心头扎刀子?” 她不理会他,等进了电梯,才淡淡道:“这世上每天都有人不如愿,难道我为了做慈善,就要耽误自己的青春不成?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与什么人什么时候生病,没有任何关系。” 花木深摇摇头,再不说话。 过了几秒,她却又主动和他说话:“我家楠姐好不好?” 他“切”的一笑:“怎么成了‘你家’楠姐?貌似早在八年前起,她就成了‘我家’楠姐。况且,你不是每周都去看她?她好不好你怎么还不知道?” 她沉默了一阵,才放软了语气和他说:“我今后再也不讽刺你,你也别回花家给楠姐气受,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他陡的被她扣下了一顶大帽子,忙为自己辩解:“我什么时候气过楠姐?你这是血口喷人!” 她挖他的黑历史:“楠姐才嫁进你家时,你没给过她脸色?我都看到过好几回。” 他便讪讪道:“人人都有个‘年少不更事’,我后来想通了,只要她让我家老头高兴,我虽然不能拿她当亲妈对待,可当个亲戚还是成的。” 电梯停靠最新楼层,花木深要往外去,再一次问她:“你真不去看看沈燃?他孤家寡人,在花城无亲无故,可怜的很。还有……” 他又补充,“那位肖医生,其实不是沈燃的女朋友,沈燃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傻的很……” 她不再接话,上前按住了“关门”按钮。 ☆、069 呼吸内科病房里, 五洲的刘秘书正在加班向沈燃汇报工作。 等翻看了工作记录,最后才道:“我今天才查到,当年的蒋总已经不是蒋总,现在任办公室主任, 最近在悄悄运作, 想去负责海外业务。” 她递过去一张便签纸, 道:“这些是他的联系方式,沈总请过目。” 沈燃一只手在打点滴, 用另一只手接过便签纸,见上面包括了网上和现实里所有的联系方式, 点点头, 又道:“胡一舟请了一周事假,现在的工作暂由部门主管主持。你通知他,最近要开文旅项目设计的汇报会, 这是最重要的一次, 让他多和胡一舟沟通, 千万不要出差错。” 花木深进病房时, 刘秘书刚刚离开。 大少爷向沈燃挑挑眉:“知道我刚才见着谁了吗?顾苗苗,她又来了!” 沈燃从手里的工作文件里抬起头看过去,花木深正摇头道:“我对你是仁至义尽, 什么消息都替你传遍。你知道她听到你是怎么病的,是什么反应吗?” 沈燃紧紧盯着他:“别卖关子。” “没反应!”花木深两手一摊,“铁石心肠, 她连眼睛都没眨。” 沈燃尽管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亲耳听到这个回答,依然十分失落。 正常的……他心中自我安慰。每个人都想走出八年前那一场事故的影响,都想进入新的生活。 他又何尝不是。 肖曼妮最初追求他, 他没有非常明确的表明态度,那时候也是想着和过去告别的。 花木深坐了一阵,又道:“这两天我有些忙,就不过来看你。有护工照顾你,应该能成。” 他点点头,等花木深离开,又发了一阵呆,才拿起手机拨号:“阎总,你之前提到想负责海外业务的事情,我最近帮你打听过。他们意属于襄州市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貌似姓蒋,希望怕是比你大……” 顾苗苗去了肾内科病房,和上白班的护工交接工作时,瞧见龚老太太拉着脸,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护工趁着老太太去洗澡,在门外给她八卦:“白天她儿子儿媳又来闹腾过,虽说态度并不是特别恶劣,可终归弄的老太太心情不好。” 顾苗苗想着今夜老太太怕是又要担惊受怕,果然她还没来得及回病房,龚老太太已经着急的打开门,探出脑袋着急的喊她:“小顾,你去了哪里,我害怕!” 她忙向护工挥了挥手,两步进了病房,见老太太全身湿透,是直接从卫生间跑出来,都没有来得及擦干水珠 分卷阅读127 。房里开着空调,老太太被冷的浑身发抖。 她忙把老太太哄进卫生间,暂时关了空调,搬着个板凳坐在卫生间门口,一边说笑话,一边等老太太。 老太太洗完澡出来时,神情已经好的多,坐在病床上时,也只唉声叹气了一阵,才喟叹道:“人生啊,年轻时自己做不了主,以为今后会好。可到现在这个时候,依然做不了主。” 老太太看向她, “如果你母亲想和初恋相守养老,你会反对吗?” 她这时候才隐约明白老太太和子女之间的纠葛在哪里。 简单来说,也就是一方想弥补人生遗憾,一方又想维持现状。 其实夕阳情太常见了,捉龟大会里就有好几个老头,和新的老太太组成了重组家庭,虽然各有阻力,却也各有幸福。 她摇摇头:“我母亲在我小时候就去世,她在地底下要是看上哪只鬼,我想管也是管不到她的。” “那假如是你父亲呢?” 她给老太太热好牛奶,倒进杯子里递过去,“我父亲是出了名的坑女大魔头,我倒是希望他找个您这样的富婆,好让我松一口气。” 老太太扑哧一笑,“我哪里是富婆,不过老头子去世前留了一笔遗产,我自己也有些退休金,比下有余罢了。” 她取出电吹风,给老太太吹干头发,扶着人躺下去,顺嘴问道:“您现在住院,您的那位初恋来看过你吗?” 老太太叹口气,“他都已经坐了轮椅,还怎么来探我,只有我出院后去探他。” 她倒是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念旧情,竟然想主动往火坑里跳。她安慰老太太:“我看您的身体状况,应该没多久就会出院,很快就会看到他。” 老太太想着心事,慢慢入睡,呼吸清浅而悠长。 她关了灯,打开电脑,为即将到来的项目汇报继续做准备。邮箱里新邮件层出不穷,有客户的,也有项目组同事的。 她打开同事的邮件,根据其中所提的要点,把意见和建议反映在图里。有不认同的,又回复邮件,表达自己的想法。 等到凌晨两点钟,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关了电脑准备入睡时,才想起来还没有和胡一舟联系。 “恋爱宝典”上可说过,相互问候是保持恋爱关系最小、又最关键的秘诀。 等拿起手机时,才看到半个小时前,胡一舟已经给她发过微信消息。消息上说他已经落地,让她别挂念,尽早入睡。 她想着他父亲要做手术,他这个时候定然也没有休息,便轻手轻脚出了门,站去大厅窗边拨了电话过去。 他果然没有休息,很快接起了电话。 “怎么样?”她悄悄问,“伯父进手术室没?” 他的声音十分疲惫,语气是他一贯的温和:“怎么还没有休息?你又熬到这么晚?” 她原本想随口胡诌一个“中途醒来”的借口,忽然想起曾经主动承诺再不骗他,便道:“临睡前想和你说说话。” 他在电话里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真想你。” 等在电话里解释过他父亲的病情,最后叮嘱她:“快去休息,过两天还有项目汇报,要养足精神。我会尽量赶回来。” 她“嗯”了一声,和他互道了晚安,却依然没有睡意,回了病房取出烟盒和打火机,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尽管已经是深夜,对面楼层的灯光,也和这边一样明亮。 几乎每一层楼,至少有一个窗口边上,都站着一个人。从衣着判断,有些是病人,有些是家属。不管什么身份,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了愁容。 一支烟快抽完时,她的目光终于对上站在一扇窗前的青年。 青年所在的楼层比她矮,看她的时候是仰着头,偶尔会弯腰咳嗽几声。 尽管他背光而立,她仍然从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模样。 他看她的目光,和八年前很像,又和八年前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这么苦大仇深,从来没有过烦恼。 夜风徐徐里,她摁灭烟头,转身进了病房。 胡一舟还是没能在项目汇报之前赶回来。 他在电话上向顾苗苗叮嘱:“这次有集团领导,有花城规划局的领导,各方面都非常看重。如果汇报通过,方案基本上就算定稿,之后就能直接进入施工图设计阶段。” 这些她都知道,过去几个月,项目组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废寝忘食,风险与结果大家都清楚。 她忙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低声道:“我父亲今天早上才苏醒,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如果病情没有反复,就能出ICU病房。” 她想了想,问他:“用钱凑手吗?如果有困难,我来想办法。” 电话那头一瞬间没了声响,隔了好几秒,胡一舟才几不可闻的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追问他:“什么?” “没有什么,”他轻声道, 分卷阅读128 “钱够,治病的钱不用担心,如果真到了困难的时候,我一定不会瞒着你。” 项目组的人已经集结在朔建楼下,要往五洲去。她匆匆和他道别后,挂了电话。 早上九点不到,众人提前到达五洲楼下。白领们正排着长队,等待进入电梯。 张奔力看着几条长龙,问顾苗苗:“你来驻场的那两个月,等电梯天天这么难?” 她转头四顾,在熙攘人群里看到了电工的身影,便解释道:“我估计大楼停电,可能系统自动切换备用电源时,发生些状况,电梯临时用不了,八成刚刚才解决了问题。” 周遭白领们不停歇的抱怨:“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快上班的时候才出问题。我赶不上打卡,要被扣全勤奖。” 顾苗苗给设计部助理小何打过去电话,小何在电话里催促:“你们快点吧,沈副总带病都提前到了会议室。” 她看着长龙,只得建议:“不如爬楼梯吧,这么等下去,至少要半小时才能进电梯。” 一伙人气喘吁吁进了五洲会议室时,会议室里还只有零星几个人。其他的人估计也因为电梯拥挤,暂时上不来。 沈燃身着短袖衬衣和西裤,坐在靠前的位置,额发撩了上去,只有一簇耷拉下来,垂在额角,搭着明显瘦削了几分的面孔,有一种稍显落魄的吸引力。 朔建跟来的女设计师们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众人上前互相打过招呼,沈燃的目光一直不离顾苗苗。他问她:“做好准备了吗?” 她回答的很官方:“沈副总放心,朔建时刻都做好了准备,今天是我们张总监亲自汇报,更加不会有问题。” 他点点头,轻咳了两声,再看向她,她已经和朔建众人坐在会议桌对面,正低声和同事商谈工作。 ☆、070 张奔力在自带的手提电脑里再检查了一遍汇报材料, 拷贝到U盘里,亲自送去给设计部小何,笑道:“这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贝,千万不能出差错。” 小何嘻嘻哈哈笑道:“这么大的场面, 谁敢出差错呀。” 她当着张奔力的面, 直接从U盘里打开汇报幻灯片, 道:“你看好,我可没有复制粘贴, 要是再出错,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 张奔力隔空点一点她, 笑着回了座位。 离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分钟, 到达会议室的各方领导依然稀稀拉拉。 总经理倒是来的比别人早,也是大汗淋漓的进来,先向诸位告罪:“实在抱歉的很, 会议稍微延后半小时。” 他向办公室主任道:“先去买些早饭端上来, 大家边吃边等。” 目光看向顾苗苗时, 故意逗她:“小顾, 你早饭喜欢吃什么?” 她笑嘻嘻道:“要是有个满汉全席,就太好啦!” 总经理“哎哟”一声,“不该问你, 一问就是狮子大开口。” 众人捧场的跟着笑。 总经理又问:“听说你和我们设计部的小胡互相有好感?” 旁边有人纠正总经理的话:“不是有好感,他们两个已经谈上对象啦!” 总经理又“哎哟”一声,这回却看向沈燃, “我早早就让你抢先,看看,错失了顾小姐。” 沈燃抿一抿唇角,看向顾苗苗。 对面的姑娘此时正低头垂眸做害羞状。 他记得她小时候喜欢上一个人, 很少会这样害羞扭捏。通常有人调侃她,她都会理直气壮的回一句:“对啊,我长大后就是要当沈家的儿媳妇儿啊!” 他想说两句什么话,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隔了好几秒,才淡淡道:“挺好的。” 顾苗苗被众人的目光盯的不自在,趁着有电话进来,躲出去走廊接电话。 电话来自捉龟大会一位姓皮的乌龟。 皮乌龟在电话里神采飞扬:“顾小龟啊,我还欠你家多少钱啊?”这是欠钱欠嗨了的节奏。 她心里有一个账本,但凡有一分钱的变动,这个账本都会更新。她精准的报出了皮乌龟的债务情况:“你还欠我七十八万四千三百八,按照最开始说的分期还账,还剩二十三个月。” 皮乌龟在那头道:“好,等着收账。” 他的话刚说完,她的手机上就多了一条短信。是银行提醒她有钱进账户,入账金额和她刚才报出去的一分不差。 她吃惊道:“皮乌龟,你去偷去抢了?” 这位皮乌龟总共欠顾家一百来万,还了数年才还了三十来万,现在一次性把剩下的七八十万还清,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皮乌龟在电话那头愤愤道:“顾小龟,你别把人看扁,我就不能突然发大财?你别忘了,我皮家也曾经在花城横着走!” 她追问他:“你还给哪只乌龟还了钱?”她得知道哪只乌龟有了钱,去尽早催账。 “能还你都不错了,还要还谁!”皮乌龟开始不耐烦,“要不是看你带着 分卷阅读129 大家伙儿要回几次债,我才不优先还你。” 又叮嘱她:“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要是被其他几只乌龟知道,要来围堵我。” 她刚刚要回复,周遭亮光忽然一暗,紧接着周遭不知哪里陡的传来嘈杂人语声和惊呼声。 她忙道:“知道知道,找时间我去撤销你的诉讼。” 走廊的日光灯已经全部熄灭,只有两端的窗口传进来日光,看上去人像是在隧道里。 会议室里黑暗一片,四周都是谁踩到谁的倒吸气声,或者东西被撞去地上的嘈杂声。 她进去时,何助理才和其他人摸去窗户边,把遮阳布卷起。 阳光投射而入,瞬间驱散黑暗。 地上满是狼藉,才被买上来的早饭连口袋一起被踩在脚下,满室皆是包子豆浆油条味。 行政部的员工已经着手处理眼下的狼藉,开窗户的开窗户,清扫地面的清扫地面。 何助理站去张奔力身畔,苦着脸道:“我不是故意的,地上的线太乱,我一走就被绊倒。” 顾苗苗走近时,才发现张奔力手里捧着的笔记本电脑被摔掉了一角,他按了好几下电源键,完全开不了机。 他向何助理摆摆手,“不怪你,修一修还能用。”等何助理放下悬着的心离开,他才低声道:“还好,今天多带了U盘。” 隔了一阵,当被困在楼下的各方大佬们坐电梯上来,会议室也来了电。大楼的物业经理过来做解释,“大楼停电,备用电源临时出意外。现在已经全部修好,不会再耽误办公,实在抱歉。” 这时候不是怪罪人的时候,前来参会的集团领导、市规划局领导以及五洲高层皆已就位。 沈燃亲自主持会议,简单几句开场白之后,会议正式进入汇报阶段。 花城五洲文旅项目所落地的地块,自十几年前被顾氏地产拍下,期间经历了顾氏破产、政府回买、几无问询,沉寂多年之后,被五洲集团拍下,作为进军花城的第一个重大项目。 因着历经波折,又兼投资巨大,被各方所关注。 四周灯光晦暗,只有主讲人的头顶留着一盏灯,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那一个人身上。 张奔力语速中等,态度凝重,手持红外线翻页器,把汇集了数十人无数心血的方案,条理清晰的讲出来。 顾苗苗走了一会神,等回过神后,很快发现了张奔力的异常。 作为一个接受了社会毒打近二十年的老鸟,这位总监早已经炼就了荣宠不惊的能耐。但凡他讲报告,哪怕内容是错的,态度也是轻松自如。他不露破绽,底下听着的人不受影响,极少会发现他出错。 可现在的他神色肃然,身姿紧绷,实在没有轻松相。 顾苗苗盯着张奔力,身子一歪,凑到身边一位女同事的耳畔,“总监是不是出了错?”还不是小错,一定是出现了重大问题,张奔力才会显得如临大敌。 女同事悄声道:“刚才那部分不是我负责,我也不太清楚,我问问别人。” 众人借着黑暗的掩护,悄悄的交头接耳,不等答案传回来,讲台上的张奔力忽然中断了讲述,抬头看向众人:“以上是设计的第一部分,各位领导若有疑问,可以现在提问。” 朔建项目组众人心里齐齐一惊。 这个流程不对,成熟的方案汇报,从来都是一气呵成。从来没有过讲一部分答疑一部分的情况。而且,项目本身就是一体,前后逻辑相承,互为解释。现在人为割裂对待,根本毫无意义。 朔建方一阵窸窣耳语声,引起了对面的注意。大灯忽的打开,沈燃长咳了一阵,从座上起身,赔罪道:“不好意思各位,先行休息一阵。我需要吃个药。” 他向张奔力投去一眼,转身出了会议室。 朔建的人紧跟着去了走廊。 “怎么回事?”沈燃紧紧盯着张奔力。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等着张奔力给个说话。 张奔力额上早已密布汗珠,先四顾一番,方压低声道:“报告被人捣了鬼,其中有些内容还是很久以前商量的旧方案。” “难道你们上台前就没有检查过?”沈燃神色不变,语气中却已经有了问责。 这种情况,张奔力纵横商界这么多年,确实还是第一回遇上。他咽了咽口水,尝试着解释:“仔仔细细检查过好几遍,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错。最新报告不但在U盘里有,我的笔记本电脑里也有。可刚才停电之际,我的电脑被摔坏,U盘里的资料也临时被调换。” 现在不是仔细解释的时候,沈燃问道:“还有没有备份?” 张奔力摇摇头:“就是生怕版本太多出问题,所以最后每个人的报告汇总到我这里,由我亲自整理。现在……” 沈燃立刻打断他:“给你半个小时,尽量把资料找齐汇总,继续讲报告。” 他刚想安排设计部的人,又改了主意。这个时候,谁都不是完全可信。 “张 分卷阅读130 总监带两个人稳住各位领导,间断性答疑,好拖延时间。其他人跟我去我的办公室!” 沈副总办公室,朔建先通过手机下载各自所负责的报告部分,等下载结束,再发送到沈副总的电脑上。 电脑前,是朔建另一个资深设计师。最终报告里,有这位设计师一半的努力。 刘秘书的催促每几分钟就来一次。 “沈副总,总经理在催了。” “沈副总,集团领导说今天中午的返航机票,不能耽搁太久。” “沈副总,规划局的许干事下午还要去一趟区府,要汇报工作。” 沈燃沉着的应对:“去告诉各位领导,一定不会耽搁他们的宝贵时间。” ☆、071 电脑前, 朔建的设计师眉头紧蹙,还在压着心里的焦躁,把来自每个人所负责的报告部分进行汇总。 然而并不只是汇总这么简单,有很多资料, 是张奔力当时一边汇总一边调整过内容的。 虽然此后众人也一起过了好几遍, 可终究只记得个大概, 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 时间有限,那位设计师就着手头有限的资料, 好不容易调整的差不离,等再往下翻, 翻到预算部分, 登时往椅子上一靠,怔怔道:“完了,最新定下的预算数据, 全都没有。” 项目组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项目最关键的地方就是预算。如果不是预算被压的紧, 项目组根本不可能投入这么大的人力物力、绞尽脑汁去做完善这个项目。 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即便在中间版本的报告上修改数据,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有人怀着一丝侥幸,询问沈燃:“今天的汇报, 可不可以先不汇报预算,或者只说一个整体预算,细节数据以附件的形式, 会后给各位领导发电子邮件。” 沈燃立刻打断:“如果没有预算做支撑,这个项目汇报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众人其实都明白这个道理,此时顿觉近二十人、劳累了四个月的投入等于打了水漂。 不止是朔建,只怕经过此次汇报, 五洲集团将会无限期延后项目的建设。 众人几乎已经放弃垂死挣扎,忽然有个女孩的声音道:“我来试试。” 所有人看向了顾苗苗。 她重复道:“最终报告我也看过好几遍,我来试试把数据填写上去。” “成不成?”沈燃问他,已经向她抬手做一个邀请的姿势,让她往办公桌前来。 她咬唇想了想,“司马当做活马医,我先试试。” 她坐下去,调出预算部分,一边从过往的所有记忆里找出最新的可靠数据,一边填写上去。 她回忆的不算顺利,好几次填写上去,又删除。 刘秘书再一次前来催促:“沈副总,集团董事长打来了电话。” 董事长的电话他不能不接,他向众人比个“继续”的手势,出了办公室。 副总办公室里,顾苗苗还在仔细回忆。等再填写下一个数字,她烦躁的揉一揉头发:“有没有酒?” 已经有人在书架上看到一瓶还未拆封的红酒,问她:“红酒可不可以?” 不到一分钟,顾苗苗“顿顿顿顿”饮干一杯酒, “还要。” 新的一杯被添满。 又是一杯被添满。 等沈燃接完电话回了办公室,闻见空气中的酒香,瞧见电脑前那个脸色粉白的姑娘,眉头登时一蹙:“你们给她喝酒了?” 电脑前的姑娘一双杏眸却如星子一般,紧紧盯着屏幕,手底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像是完全不用想,随意的填写着数据。 十五分钟之后,她终于抬手,神态沉稳的看向众人:“不知道有没有大的差错,你们再看看……” 会议室压抑的咳嗽声不绝,若细细去闻,能察觉到在药味中,还掺杂着酒味。 台上,朔建的设计总监张奔力的项目汇报已经进行到尾声。 他最后道:“本项目在设计中,充分考虑到未来两年的物价标准、钢筋的国际行情,考虑到五洲的投资状况,制定了弹性可调整的预算方案。各位领导可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会议重新进入讨论答疑阶段。问题无论巨细,朔建的项目组成员都能清楚的回答,如果有新的建议,朔建则记录下来,代表非常重视领导意见。 随着答疑的进行,各位大佬们的用词渐渐客气,张奔力心中一阵振奋。 照这个进展,设计通过的问题不大,只要再把小细节修一修,方案设计环节的苦差事算是能交差,后面的施工图设计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时候,朔建财务部的赵总监问道:“朔建的这份汇报,怎么与上次集团领导前来时所听到的大不相同?你们搞设计就是这么随意?” 他看向沈燃:“沈副总,各位领导都在这里,希望你能给个合理的解释。你也 分卷阅读131 知道,财务部是要全程关注和监督资金使用情况,今天的汇报,从财务角度,我认为有瑕疵,不足以合理支撑后续进展。” 张奔力先一步解释:“没有不同,上次汇报只是简单讲了项目的大体方向,不像今天讲的这么细。今天……” “今天,我们的汇报哪里有问题?”忽然有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解释。 说话的正是顾苗苗。 她从椅子上起身,几步就站去了财务部赵总监面前,“逻辑不顺的地方在哪里?数据不详的地方在哪里?” 张奔力不明白在客户面前一贯里进退得当、有时候甚至有点狗腿子的顾苗苗,今天怎么忽然这么刚。 他“呲呲”两声,向她发出退回来的暗示。 顾苗苗却接受不到他的暗示。 她还在执著的问赵总监:“设计哪里出问题了呢?赵总监是外行,不可能看出设计上的门道。” 她这话就有点无理,仿佛将在座的所有非设计行业的人士全部嘲笑在内,尤其是前头提问过好多问题的各方大佬。 赵总监微笑道:“顾小姐说的有道理,可这数据方面……” 她的眉头一瞬间舒展开,恍然大悟,“我知道数据问题出在哪里了,是圆周率。圆周率根本不是小数点后七位,也不是七十位,它是无限的, 3.14159……” 她站在高层们面前,仿佛念经一样,咕噜咕噜的念下去。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怎么了? 只有沈燃知道她怎么了。 他从椅上起身,大步到了她身畔,低声问她:“苗苗,你是不是要借钱?我借给你两百万,你现在跟着我去拿。” 整个会议有惊无险的进展到现在,哪怕财务部赵总监刚才的问题确然在刁难,但大势已去,根本影响不到什么。顾苗苗忽然发酒疯,很可能改变走向,令集团领导震怒。 他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从兜里掏出半包烟,问他:“你抽不抽?” 他立刻点头:“室内不允许抽烟,我们去走廊。” 她刚要跟着他走,却又住了脚步,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说,要给我借钱?” 他点头:“你要多少,我借给你多少,不用你还。” 她报出来一个数:“八十万,我要八十万。如果有困难,最少是六十五万,否则干不成事。” 她口齿清楚,眼神明亮。他能听懂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听不懂她话里的逻辑。 她便道:“你不信我?” 又转头看向众人:“你们都不信我?没关系,我证明给你们看!我们朔建在行业里出了名的严谨,数据绝对不会出错!” 沈燃一把拉住她,向她摇摇头。 五洲老总哈哈一笑:“沈副总,你别拦她,我们就看看小顾到底要做什么。” 她抽出手臂,站去主讲台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操作了一阵,手机屏幕立刻投影到硕大的幕布上。 她给自己配了一段伴奏:“登登登登,登登!” 随着伴奏结束,硕大的幕布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这是夜视模式下拍摄的视频,凡是被拍摄下来的物体,都泛着一层绿光,仿佛在播放鬼片。 画面里先显现出来的是楼梯的拐弯部分,接着方向忽然一转,就出现了两个人。 尽管光线暗淡,众人都能看清楚,出现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是陌生脸,另一人却眼熟的能当场就能指出来。 一段对话从视频出传出来。 “……80万,赵总监,你事儿没办成,装进兜里的80万要是不吐出来,不要怪我鸡飞蛋打……” “……你那80万,我当初疏通关系都用了至少65万,行政部、财务部……你忍耐忍耐,姓沈的在五洲干不久。只要项目没开始动工,就有你的机会……” 临近中午一点,会议结束。 大佬们似乎还要开会,不急着下楼。朔建的人却全挤在电梯门口,急着要逃离浑水。 顾苗苗站在张奔力边上,捂了肚子喃喃道:“饿死人了,五洲竟然不包饭。” 张奔力想要掐死她的心已经忍了不止一刻钟,此时看她一脸无辜的喊饿,他咬牙切齿道:“顾苗苗,今天的事情如果牵连了朔建,你别想着好过!” 她蹙了眉头看着他,“你这个人怎么恩将仇报?我可是……我可是……” 周遭其他的同事向张奔力低声解释:“今天财务上的数据,全都是她一边回忆一边填写上去。如果不算后面的意外,其实是立了大功的。” 顾苗苗把剩下的话说完:“我可是,想给你生三胎的……” 天雷滚滚,狗血盆盆,众人石化。 在电梯关上之前,刘秘书匆匆赶来,向张奔力交代:“沈副总说,回去不要为难顾小姐,她今天这样是喝醉了酒。” 众人看看顾苗苗,再看看刘秘书 分卷阅读132 ,“她喝醉了?”喝醉是眼神清亮、口齿清楚的模样? 顾苗苗笑眯眯点头:“没错,我真的喝醉了。” ☆、072 顾苗苗醒来时, 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朔建会议室的皮沙发睡着太热,她换了个面,才看到坐在对面的张奔力,以及张奔力旁边的另外一位女同事。 她抚着脑袋坐起身, 只觉着脑花像是被人晃散, 顺便还踩了一脚, 左脑和右脑全都粘在一起撕撸不开。 张奔力正在接电话,看她醒来, 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继续讲电话。 女同事过来坐在她面前, 将她上下打量过足足两回, 才道:“要不是今天到了五洲车库,你忽然抱着一个秃头喊爸爸,我还真不相信你是醉酒。” 她抚着昏沉的脑袋, “我喝醉了?我还抱着秃子了?我还干什么了?” 同事笑道:“你还调戏了……” 话还没说完, 张奔力忽然把手机递给顾苗苗。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 一只手扶额, 另一只手接了电话,眯着眼睛去听。 电话里传来胡一舟的声音:“你怎么样?为什么会喝酒?现在头还疼吗?” 她有气无力道:“疼,特别疼。” 胡一舟的声音里饱含怜惜:“都怪我, 我没能来得及赶回来。” 她哼哼唧唧了一阵,才道:“不着急,我能hold住全场……” 她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她跟着沈燃等人回了会议室, 继续看着张奔力做汇报的阶段。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旁边立刻传来一声冷笑,张奔力显然对她的意见比天大。 胡一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安慰她:“这几天你先别去五洲露面,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她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天里她已经连续问过他两次“什么时候回来”,他前所未有的被需要,内心满是柔情,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应该再有两天就能赶回来。” 等挂了电话,她把手机还给张奔力, “我又怎么惹了总监大人?我今天喝酒,还不是为了五洲?” 张奔力又冷哼一声,却不和她说话,向旁边的女同事道:“你去和她说。” 女同事上前坐在顾苗苗身边,要笑不笑,“手机里的视频哪里来的?” 她一阵狐疑:“什么视频?” “五洲财务部赵总监收受好处的偷拍视频啊!” “你怎么会知道?” 女同事见她彻底忘了事,不由摇摇头:“你还真是个奇葩,醉酒醉的和常人不一样。总之你手机里有段视频,今天汇报会上所有人都看到。五洲一下午打来了数个电话,向你要视频原件,总监以你还没有醒来为借口,没有动你手机,由你自己决定。” 此时张奔力才恨铁不成钢的接过话头:“顾苗苗,你把朔建牵扯到这么大的漩涡里,你做好心理准备。视频是把双刃剑,可能会解决赵总监等一伙儿,让后续的事情更加顺利。也可能朔建被行业封杀,以后想参与大型项目,就会很难。” 她傻呆呆问他:“什么意思?” 张奔力的声音冷冰冰传来,“意思就是,如果事情闹大,朔建肯定会弃车保帅,你自求多福吧。” 顾苗苗一直在公司磨蹭到晚上八点,等头不怎么疼了,才下的楼。 路边一辆黑色路虎车像是等了许久,等她推着小电驴出现在路畔时,路虎车短暂的按了两声喇叭。车窗降下,沈燃向窗外倾过身子,同她道:“苗苗,我们聊一聊工作上的事情。” 朔建的写字楼在三环之外,并不处于闹市区。一旦过了下班时间,周围馆子的生意就立刻冷清。 一间西餐厅里,顾苗苗以手扶额,半眯着眼睛,身体还是不怎么舒服。 她面前的一份牛排意面并没有吃几口,已经放的温凉。 沈燃瞥她一眼,放下刀叉拭过嘴角,向远处的侍应生招手示意。等侍应生过来,他低声叮嘱两句。 不久,侍应生就送上一份玉米浓汤。 他同她道:“你才喝了酒,胃肯定不舒服,先喝点汤。” 她慢吞吞拿起调羹,喝过两口汤,觉着胃里稍微舒服一些,才重新开始吃面。 沈燃的动作斯文却快速,很快就空了盘,坐在对面静静等着她。 她看着眼前的意面,吃是吃不完了,怕是要打包。她推开盘子,看向沈燃:“沈副总要聊什么?但凡是工作上的,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正色望着她:“视频是不是你偷拍的?我隐约记得此前赵总监带着冯有利上门游说我时,你短暂的消失了一阵。” “这和工作有关系吗?”她反问。 “有关系,视频里的地点明显在五洲,与五洲有关就是与我有关。” 她看了他一阵,才懒洋洋靠去椅子上:“对,就是 分卷阅读133 那天。” 他的神色骤然凝重,身子陡的前倾:“后来你身上沾染了污渍,是因为那两个人追你,你来不及逃开,所以躲去了垃圾堆?” 她又点点头,“大差不差吧。” 他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苗苗,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向冯有利追债,一定还有安全的办法!” 她侧转过身,向服务员高喊:“打包,谢谢。” 服务员很快拿着饭盒前来,把她吃剩的意面的倒进饭盒里,又问她:“玉米浓汤也要打包?” 汤汤水水确实不适合携带。她端起碗,两口喝完汤,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AA,我的饭钱,一百块钱够了。” 她拎着饭盒转身就要走,沈燃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苗苗……” 她转回头,面带讥诮的看着他:“沈副总还要聊什么?聊我的私事?聊我和我男朋友有没有上床?您太过关心我的私生活,让我觉得恶心。” 她的目光太过孤冷,冷的让他战栗。他放缓了语气,低声道:“顾工,我还有关于视频的事情要询问。” 她在原地站了几息,放下饭盒,重新坐去椅子上:“沈副总请尽快,我赶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道:“除了今天在会上播放的视频,你还有没有其他视频?” 她摇摇头:“只有这一个。” “除了视频里他们两人说的话,你当时还有没有听到其他的话?” “记不得了,或许有……他们好像说过,要搞你下台。” 这是沈燃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刚空降五洲的第一周,就已经清楚还多人想动他。 他最后道:“朔建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他们不会让你走。今天视频在集团领导面前曝光,是有利于我的,我要感谢你。” 她“嗯”了一声,想说她只是出于醉酒。拎起饭盒要走时,又停步问他:“能不能抵消我家亏欠你家的?”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能。” 顾苗苗对于自己无意中挑起的事端,还是颇有些顾虑。 她倒不是担心冯有利收到信,暗中来害她。 以整个乌龟大会过去八年来和冯乌龟的斗智斗勇来看,冯乌龟此人倒没有多狠,就只是圆滑不要脸。 她担心的是,冯乌龟收到消息,定然要消灭其他证据。 她原本捏着视频没有早早放出去,就是等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现在打草惊蛇,相当于今后利用视频的效果会大大降低。 在晚上照顾龚老太太入睡后,她去了走廊,给上回处理过她上热搜事情的高律师打过去一个电话。 高律师听过她大体叙述了前因后果,给了她一个推测:“按顾小姐所说,那位冯有利是失信被执行人,他的名下不能有财物,他向其他公司高管输送利益,经手的账户一定是借用别人的。疑罪从无,如果双方死不认账,证据链又不全,从法律上讲,这件事大概率会不了了之,除非有其他的补充证据。” 她叹了口气,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经过了项目汇报,朔建方案组的同仁们再开了一次小会,把会上各位大佬们专业或不专业的意见建议都在图纸上重新修改过。 其他的事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顾苗苗力挽了狂澜又把形势搅的浑浊不堪,功过一抵,同事们不好说她,只得把话题局限在她醉酒症状这件事上:“说说,你喝醉了酒之后,还有什么奇葩举动?我们今后看到你作妖,也好离你远一些。” 顾苗苗惭愧的低下了美丽的头颅。 姐漂亮吗?拿脑子换的。 大家调侃了一阵,忽然有人问出个问题:“我们和你共事大半年,都没看出你的毛病,怎么沈副总会知道,你那个模样是醉酒?” 这她怎么知道! 她摆摆手,放下五洲的事情,转去关心其他项目。 五洲的事情这么不清不白的耗着,后续还要等五洲那边发话。 顾苗苗一下子闲了下来。 她手里剩下的项目都是小项目,根本用不着费事。 她却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等了半早上,其他同事陆陆续续都参与进了别的项目,只有她还在干等。 她借着去财务部领钱的机会,拿着票据拐进了设计总监办公室,见张奔力正一本正经的打键盘,她脚下一停,忙道:“哟,走错了。” 紧接着一屁股坐到了张奔力对面,一脸谄笑的问他:“总监大人有没有什么活儿要交代?我什么工作都能承担,什么图都能画,什么软件都能用,什么客户都能攻克。” 张奔力头都不抬,“出去。” ☆、073 张奔力的逐客令, 对顾苗苗无效。 她稳稳坐着不挪窝,“怎么能出去呢?我看您表情郁郁,明显有心事。区区不才,也承接陪聊业务, 保证让您开心快乐 分卷阅读134 一百岁。” 所谓活到老, 学到老。张奔力自诩看人多少看的准, 却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才24岁的姑娘, 厚脸皮的程度堪比巴姆文化里出了名的牛粪糯米护城墙。 他拿起桌上一份材料甩在她眼前,“宏昌的设计案, 你要是有能耐, 就拿下它。” 她错愕,“拉业务不是销售干的事儿?我可是搞技术的。” 他点点头,“没错, 所以, 如果你能拉来业务, 就把相应的分成都给你。” 她恨恨然, “您这是对我冷暴力,逼我主动离职。卸磨杀驴,传出去全行业要唾骂您。” 张奔力把电脑屏幕转向她, 拍了拍键盘,“顾大小姐,你看好, 公司上下因为你的事情被牵连,现在人人自危,只有你还觉着我是在冷暴力你!”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公司邮箱的写信页面,她不过一瞥, 就看清楚上面关键的一句话:“……因本人领导失误,导致重大事故,若不是设计师顾苗苗临时补救,后果不堪……” 邮件是直接回复别人的邮件,要回复的是朔建的总经理。 她有些吃惊和惭愧。 没想到张奔力是在替她开脱。 张奔力转回电脑屏幕,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还要怎么样?” 她忙摇摇头:“不怎么样。”说完又觉得回复的不对头,又改成:“感激您。” 张奔力冷哼一声:“出去。” 她从善如流,拿着新项目的资料溜出了总监办公事,临时又从门外探进脑袋,确认了一遍:“如果我拿下项目,对应的提成都会给我,对不对?” 顾苗苗先去了一趟花城大学,要给那位历史学老教授发放顾问费。 时值暑假,校园空旷,只有零星学生的身影出没。 她去了家属楼时,老教授正和弟子们欢聚一堂,在讲着历史小知识。说的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事情,可换了一种视角,就有一种新鲜感。 她在门口向老教授点点头,坐在地毯上也跟着听。 老教授讲过一小段,中途休息时,她忙把顾问费送上去,又把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老教授和她客气了一阵,收了钱签了字,又回去继续讲。 她转回头在学生堆里四瞧,在门边上找到了老教授的弟子萧开洪。 她上一次见他还是半个月之前,这位青年容光焕发、挥斥方遒,一派努力向上的激进模样。现在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 她向他做了个眼色,等他跟出门后,给了他一张购物卡,随口关心道:“你怎么了?失恋了?” 他垂下脑袋,“嗯”了一声。 她一时吃惊,“真被我说中了?谁甩谁?张红红甩了你?” 这回她倒没猜对,萧开洪摆弄着手里的购物卡,恹恹道:“我主动和她分的手。” “为什么?”她还记得两个月之前,这位青年曾经多么激昂的发表爱情感言:“无论红红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她身边……” 怎么一转头,他就忘记他说过的话? 萧开洪长叹口气,抬头看着她:“苗苗姐,之前张家是不是欠过你家钱?不止欠过你家,还欠过别人家很多钱?那次公考结束后你去找红红,就是为了追债?” 她忖了忖,回答他:“张家都还清了。” 萧开洪摇摇头:“没有还清,张伯父还过一批钱。才撤销了失信被执行人的名头,在红红即将要参加工作时,又有人告了他……现在,张伯父又成了老赖,红红的工作也因此受了牵连。” “然后呢?你和张红红分手,是因为他家的债务?还是因为她没被公务员体系录用你觉得没面子?” 萧开洪显得有些痛苦,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我说一点圣母的话,张红红其实比较无辜,她也是受他父亲牵连。” 萧开洪这时候才道:“是因为诚信。苗苗姐,我父母经商,家中条件还可以。如果只是因为张家欠了外债,绝不会影响我和红红的感情。可张伯伯不诚信,他全家都不诚信,我数次看到张家人进入各种高档场所,红红一个月的置装费都要十几万,但他们却心安理得的拖欠着别人的钱不还……”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可以和一个家庭条件不好的女孩在一起,我却不能和一个全家道德有巨大瑕疵的人在一起,这个心结我过不去!” — 顾苗苗离开花城大学,在返程的路上,脑海中一直徘徊着萧开洪的话。 “……我不能和一个全家道德有巨大瑕疵的人在一起……” “……这个心结我过不去……” 回朔建的路上,要经过市中心。五洲大楼在远处巍峨高耸,周遭再多的写字楼,都挡不住它的光华。 她借着脸熟,把小电驴停放在五洲的停车库里,原本要去办正事,经过花城商业中心时,方向一拐,就进了一间珠宝行。 分卷阅读135 珠宝行的牌子她熟悉,许多人靠这个品牌提升逼格,楠姐也是这里的常客。 最关键的是,胡一舟送给她做坠子的钻戒,就是出自这里。 她很快就在柜台下找到了同款戒指。 皇冠状,一颗大钻石附近点缀着数颗碎钻,在柜台的灯光照耀下,比佩戴在她身上要璀璨亮眼的多。 价格和她之前预估的差不离。 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售货员看她衣着普通,不像个出手阔绰的人,伸手做邀请状,要不动声色带领她往平价区。 她径直伸出手,点向了价签:“在这个金额左右的,给男士送的东西,有哪些?都取出来看看。” 二十分钟后,顾苗苗捂着心口,背着双脚包出了商业中心。 人是不能逞强的。 曾经她一逞强,手里就多了几千万的债务。 现在她一逞强,卡里就少了两万块,包里多了一份男士三件套。 近两万块钱的回礼能不能提升她的道德品质,她不敢做保证,但至少符合爱情宝典上的提醒:男女约会,要动态的保持AA制,避免一方压倒性的付出,是保证恋情持久的关键法宝。 此时已经是中午用饭时,各写字楼里下的白领们已经吃完午饭,正在广场上遛弯休闲。 顾苗苗临近画廊时,给花木深打了个电话:“我现在在画廊附近,有事情找你,你有没有空?” 电话那头的花木深说了一声“没空”,又改了说法,“我在凯瑟琳餐厅,你要愿意,18号桌,过来找我。” 艾瑟琳餐厅永远像个迷宫,四周黑魆魆,只有每个餐桌垂挂下来的射灯,照亮了餐桌那一片。 她寻到18号餐桌时,看到的不止花木深一个人。 花木深的基友也在。 暗沉沉的环境里,沈燃靠坐在卡座里,用小勺搅动一杯咖啡。立体的五官在昏黄的射灯下不尽显现,有些神秘莫测。 在沈燃的目光投向她的一刹,她立刻驻足,下意识就要走。 花木深懒洋洋出声:“什么事?” 她低声道:“你出来,我有事情找你。” 她转头就走,身后却没有花木深跟上来的脚步声。 她不得已转回去,花木深正好整以暇的坐在餐桌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笃定她要回头。 他看见她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唇角一勾:“你搞清楚,是你找我,不是我找你。要不是……” 他往对面的沈燃瞟去一眼,又懒洋洋道:“我才没闲工夫等你。” 她刚要瞪他一眼,想到他手里现在握着楠姐这个人质,若他回去轻飘飘怼楠姐两句,楠姐这个孕期怕是不能开心。 她只好收了脾气,侧转头看见旁边还有一个空桌,和他打商量:“劳烦您移动尊臀,去旁边桌坐一坐?我和你有业务要谈。” 花木深先看向沈燃。 眼前这位公子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本着他俩多年同学的交情,他还是从沈燃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信息。 他“嘁”的一笑,叹了一声“累人”,端着自己的咖啡杯,跟着顾苗苗坐去旁边的卡座,向她努努下巴:“说吧。” 她坐在他对面,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摆放在他面前,“听说伯父的‘宏昌’要建酒庄,我想走你的门路,把设计项目拿下。” 花木深“哟”了一声,揶揄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顾大小姐除了借钱一事,竟然还有别的事情能找上我……” 他话音未落,桌面上手机屏忽然一亮一灭,尽管只响了一声就没了动静,他依然看清了来电人的备注身份。 情圣。 他往边上那一桌瞟去一眼,拿起了手机。 此时已经有微信进来。 沈情圣:[你讽刺加讥笑,说的都是废话。] 花木深:[怎么?又心疼了?别人有男朋友,轮得到你心疼吗?] …… 坐在一旁的顾苗苗眼睁睁看着花木深忽然陷入了二次元世界,忖着他这是故意下她脸子。 可惜的是,她看人脸子看的太多了,早已经有了免疫力。她的手覆上材料,不轻不重的扣扣指尖:“花公子?您什么时候能忙完?” 花木深过了一阵才从手机屏上抬起脑袋,先对着她冷笑一声,接着冷冰冰问她:“你吃了没?喝了没?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 顾苗苗双眸一眯,借着昏暗灯光,用看智障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几眼。 用最冷漠的口吻说着最关心人的话,莫非这世上有人比她酒醉后的举动还要诡异? 她向他微微凑过去,翕动鼻翼,“你醉了?” 花木深不耐烦的往后避开,“到底点不点?” “点!” ☆、074 当服务员夹着菜单离去后, 花木深看过眼前的文件,抬头 分卷阅读136 用看智障的目光打量她:“我家老头子公司的项目,你不走楠姐的门路,你来找我?” 她耐着性子解释:“楠姐要给你生弟弟妹妹, 我为了你, 不好意思去麻烦她……” 他哧的一笑:“你为了我, 要来麻烦我?顾苗苗,你这瞎话一点不高明, 你是把我当傻子?” 说“傻子”是欺负人,可顾苗苗有时候确实不由自主把他代入“地主家的傻儿子”模式。 他正要再说, 掌中手机一声震动。 他去看时, 有个人又悄悄咪咪的发来了远程指挥他的微信消息。 沈情圣:[答应她的业务要求,朔建很不错,她的设计能力也很强。] 花木深:[你这么了解她, 要不你直接来和她对话?我当这个传声筒, 真是一点没意思。] 沈情圣:[再给她借钱, 她要多少你答应多少。] 花木深:[她要一个亿, 你有吗?] 沈情圣:[她不会狮子大开口。] …… 顾苗苗看花木深垂首玩手机,再次给她脸子看,她只好又解释:“花伯伯一直以来对顾家人有意见, 楠姐替我去向花伯伯说情,他老人家又要吃干醋。而你和他父子情深,你去找, 效果就不一样。” 花木深抬起脑袋,像是有些咬牙切齿:“答应你也行,我手里有些钱,放在账户里烧的慌, 你有没有兴趣借?” 顾苗苗彻底搞不懂花木深了。 这位地主家的傻儿子此时已经不是“傻”能形容,这缺心眼到了一定境界了。 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问他:“你想外借多少?多了我可不成……” 花木深正要回答,她的手机一阵响动。 她看到手机屏上“胡一舟”三个字时,一瞬间有些心神不定。铃声足足响了三声,她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胡一舟声音十分激动:“我回花城了,你在朔建吗?吃饭没?我来和你吃午饭。” 她忙道:“我现在在五洲附近……” “哪里?”他问的很心急。 “……凯瑟琳餐厅。” 等她挂了电话,想着胡一舟一时半会来不了,她得抓紧时间把花木深搞定。 她问他:“你手里有多少?” 他懒洋洋道:“你想借多少?” 她摇摇头:“我不想借啊,我最近手头不紧。再说欠了别人钱,我心里不踏实。你那二十万我还没还你,其实有些不好意思。” 花木深向旁边那桌的半明半暗里望进去,开始后悔他不该掺和姓沈的和姓顾的之间的破事。 他自己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看上一个是别人的,再看上一个还是别人的,而这两个当事人却已经兜兜转转了两个回合。 有意思吗?! 他把桌上的资料往前一推:“算了,你既然不想借钱,我们两个的业务没法谈。” “借,借!”她忙道:“你有多少我借多少!”这世上还有人逼着人借钱,哪里找这种好事。 花木深想了想,探问:“两百万,你吃得下不?” 她豪爽道:“吃的下,别说两百万,三百万都吃的下!” “那就三百万,下午给你转账,0利息,近十年用不着你还。” 她又有些怔忪,转头望着这间西餐厅。 昏暗的四周里,只有每个餐桌上面悬挂着一盏射灯,向桌面投下昏黄幽暗的光线。 每个客人或者服务员经过此处,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带了一点仙气。 她掐一掐她自己。疼。 不是在梦里,她也没有喝酒。 她往前伸出手,在花木深额头上弹了个暴栗。 花木深眉头一蹙,捂额怒瞪:“你做什么?” 她怔怔然。他也会疼,也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短短的二十四年人生,只经历过被人逼着讨债,从来没有过被人逼着借钱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想不清楚了呢? 她愣了一息,忽然从卡座上跳起来,恍然大悟望着他:“好啊你,你想利用我的账户洗、黑、钱?” 花木深眉头一蹙,怎么觉得事情的走向大大超出他的预想。 他刚想要把沈燃这个幕后大Boss亮出来,还没等话出口,近处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黑暗里一瞬间冲出来一个人,瞬间把顾苗苗拥进怀里。 顾苗苗还没有挣扎,临桌的沈燃已经倏地站起身。 紧接着,晦暗里有人深情告白:“苗苗,我好想你……” 新的卡座里,胡一舟的手自从牵上心爱的姑娘,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旅途劳累的青年有些憔悴,精神头儿却极好。 他口中虽然说着他父亲的病情,可目光却牢牢的锁着她。等到了末尾,再次喟叹:“从来没有体会过,思念一个人 分卷阅读137 是这么煎熬。” 这句话听在顾苗苗耳中,却仿佛是另一层意思:“……不能和一个全家道德有巨大瑕疵的人在一起……这个心结我过不去……” 她一咬唇,借着去背包里取东西的当口缩回手,拉开包上拉链,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推到他面前。 “是什么?”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他眸光闪动,眼底是强自压抑的欢呼。 她低声道:“上次你送我礼物,我想着,我好像也没给你送过礼物……” 她伸手缓缓掀开盒盖,镶嵌了钻石的领带夹和袖扣被灯光照的璀璨光华。 “喜欢吗?” 他脸上的兴奋从一瞬间的饱满过度到平静,并没有多久。 他抬头定定看向她:“这套三件套我见过,接近两万,是不是?” 出了餐厅,从黑暗到了光明处,沈燃不自觉眯了眯眼。 花木深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怀着些看笑话的心态问:“怎么样?看着心爱的姑娘被别人抱在怀里,是一种什么体验?” 不等他回答,第二道扎心的问题紧随而来:“你巴巴的想给人借钱,她却花两万块博美男开心,你又是什么感受?” 他默默前行,不接话茬,等临近五洲大楼,方同花木深道:“你可以看我笑话,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可该做的事情,你还是要做,不算为难你。” 花木深不接他话,神色颇为恨铁不成钢:“我是真想找人借鉴成功的感情经验,可都找不到合适的人。你们几个能不能争点气?” 沈燃挥挥手,转身要进大楼,花木深又唤住他: “你要是和顾苗苗没戏,就别再想她。你要是想她,就一个人静悄悄想,别再拉我垫背。我也是一个乐观向上的大好青年,不想被你们这对怨侣整抑郁了。” 顾苗苗回到公司后,接到了胡一舟的电话。 一个小时之前,为了一份两万块的礼物,小别过几天的情侣相处的不算愉快。 于是,她花疼了钱买的那份礼物,依然装在她的包里。 茶水间暂时没有其他同事,她一边泡咖啡,一边接听胡一周的电话。 胡一舟的声音颇有些忐忑,他解释着:“不是我不喜欢你送的礼物,可是我不能因为和你谈恋爱,就给你增加巨大的经济负担,这完全不是我本意。” 她用勺子搅动着咖啡,“你送我的链子和钻戒,加起来不也快两万?” “情况不一样,”他柔声道,“我是男人,让你生活的好,是我本就该做的。” 她静默了一阵,才低声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大男子主义。” 他忙解释:“真不是大男子,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可以后千万别为我花钱。” 她小声嘀咕:“那买都买了怎么办?退也不能退,找渠道处理,立刻就得打六折,我岂不是亏死?” 他极低声的叹了口气,道:“你买的礼物我很喜欢,仅此一次,以后不可以。好吗?” 她挂了电话后,才发现有银行发来的短信。 账户有了变动,进账300万。 她对这笔账有些避如蛇蝎,立刻上了手机银行,还路转了回去。 没多久,钱又打了过来,紧接着花木深就给她打来了电话:“顾苗苗,我家老头子的业务,你还想不想做了?” “想……”她有些心虚,“可你这钱……你要真是走了歪路替人洗|钱,能不能别盯上我?我和你虽然算不上多么好的交情,可中间有个楠姐,算起来勉强沾亲带故。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何必拖我下水呢?” 花木深在那头笑了两声,啧啧叹道:“顾苗苗,没想到有一天,我还有从智商上碾压你的时候。我要真的干大买卖,我能看上你?区区三百万,你真是小看我了。” “真不是洗|钱?” “真不是。” “真的是你钱多的发慌?” “真的是钱多的发慌。” “好,这段通话我录了录音,假如以后出事,我就有证据自证。” 花木深不由扶额,“你是和钱有仇吗?” 等挂了电话,花木深又给沈燃打过去一个:“这种给人塞钱的事情,求你别再让我做了。她缺钱,你有钱,你们两个1V1,不需要我这个中间商。” 沈燃声音里透着无奈:“她早已经屏蔽了我的电话,我现在和她没有沟通的机会,后面的事情还需要靠你。” ☆、075 晚上胡一舟送顾苗苗去医院时, 收下了她的礼物。 昏黄顶灯下,袖扣和领带夹上镶嵌的钻石熠熠生辉,看的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大雨天里坚持去当礼仪小姐,赚两百块钱, 是为了什么? 她给人当陪护, 夜里操着心休息不好, 又是为了什么? 他还是太冒失,之前只想着把心意摆在她面前, 终究还是忽略了她是个独立女孩的事 分卷阅读138 实。 他买了钻戒给她,她就要还价格相当的礼物。 他原本最欣赏她的就是这一点, 现在却觉着她的这个优点像一道隔阂, 把他隔在她的下意识之外。 他也只有在她答应他的追求那天,短暂的走近了她。 之后,其实又回到了原点。 他替她打开车门, 等她下了车, 要陪着她一起上楼。 她忙道:“你照顾你父亲就熬了好几天, 今天一回来又立刻投入工作, 都没有喘气的机会。快回去休息,后天就是周日,我们再去公园见面。” 他听得不是滋味, 久久看着她,终于还是问她:“你以前谈恋爱,也是这么体贴懂事吗?” 她倏地愣住, 隔了好几秒,才挤出点笑容,低声道:“懂事……不好吗?” — 一场新的感情持续了半个月的这一个夜晚,顾苗苗第一次认真回顾她上一次的恋爱经历。 她和沈燃谈恋爱的时候, 是不是个懂事的女孩? 好像并不是。 那时候她其实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第一眼对沈燃动了心,即便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可行动上已经展开了对沈燃的追求。 她下了晚自习想出去逛夜市,哪怕沈燃当天有点累,她也要不停的打他电话,一直到把他喊出来为止。 她想去爬山,哪怕沈燃因为打篮球崴了脚,她也要撒着娇拉着他上山。 她想吃火锅,哪怕沈燃那几天肠胃不好,她也要点红汤锅底,让他陪着她吃。 她长大后,有时候不小心回忆过往,也会觉得自己那时候太不懂事。 有时候会想,沈燃在她的生活里消失是对的,谁遇上那么作的她,哪怕脸上保持着笑脸,内心里只怕时时刻刻都在翻白眼。 懂事不好吗?毕竟她也是经历了一番过往,吃了一些亏,才能在第二段感情里懂事起来。 龚老太太看她神情怔怔,问她:“你又和你的男朋友闹别扭了?” 她不由皱了眉头。算别扭吗?不算吧,情侣之间这样说话,就算别扭吗? 在上一段恋爱里,她和沈燃是没有闹过别扭的,她没有办法去比较,什么样的情况算闹别扭。 因为一句话说的不对,就算是闹别扭?可胡一舟离开时并没有怒气冲冲啊,他当时依然是微笑着的啊! 她一边收拾病房里的杂物,一边否认:“哪里闹了别扭?!人的生活也不是全部围绕着感情转悠啊。” 老太太“嗯”了一声,赞道:“有志气。” 今天老太太身体有些浮肿,小腿一按就一个指印。顾苗苗给老太太揉捏小腿,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勉强消肿。 老太太有些烦躁,“之前都没有肿过,今天还是第一次。” 她忙安慰着:“也不一定就因为病情,我这么年轻,有时候睡一晚上醒来,双眼皮也肿成眯缝眼呢。” 老太太点点头:“说的有道理。” 这一晚老太太却不敢再喝牛奶助眠,只和她拉拉杂杂说着话,一直到凌晨三点,老太太才打了几个哈欠,慢慢睡过去。 第二天是周六,一早她和白班的护工交接了工作,原本是要带着换洗衣服回一趟家,还要参加M汽车的外拍。 刚刚出了病房,收到了总监张奔力的电话:“立刻去五洲,五洲总经理关于视频的事情要问你。我也会过去。” 她忙向M汽车的摄影师打电话,把时间调到下午。 等她下了楼,胡一舟已经开车在路边等她。 在车里,他向她叮嘱:“不要害怕,又不是你陷害的别人,实事求是的说就好。” 说到了视频,他忽然问她:“有一回你晚上急着要去看监控,是不是就与此事有关?” “嗯,”她低声承认,“我当时,确实是担心自己受到打击报复,所以才去查视频,看看自己有没有被暴露。当时没有向你坦白,是觉得事情与你没有关系,也不想把你拖进来。” 她的客套懂事又刺了他。他无奈的叹口气,低声道:“以后就有关系了,你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去做。我毕竟是个男人,哪怕是挨打,也比你抗揍。” 她不由抿嘴一笑,这次她终于不再懂事,向他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有挨揍的事情,我都喊你顶着!” 两个人到五洲大楼时,张奔力已经在楼下等她。 和张奔力站在一起的,还有沈燃。 沈燃神色冷静而肃然,见她的第一眼,就叮嘱她:“记住,不要说你专门去找的他们。” 张奔力和胡一舟都显得有些糊涂,顾苗苗却听懂了,她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 他又叮嘱:“一定要记着替他们求情。” 五洲总经理办公室,人竟然不少。 不但集团的几个领导没离开,还有几位本公司高层。 包括那位牵扯了 分卷阅读139 事情的财务部赵总监也在场,顾苗苗刚露面,他虽然没有冲过来,看她的目光却像在看杀父仇人。 老总脸上倒是一贯的亲切,向她招招手:“小顾,周六唤你过来,有没有耽误你和小胡谈恋爱啊?” 她忙摆着严肃脸拍马屁:“和您的每次交流都能学到东西,这种机会不可错过。” 老总“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众人:“她还是小姑娘,今天又是来配合我们五洲的工作,大家有什么问题要问,要注意态度,千万不要吓到她。”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行政部的人把小型投影准备好,连接上顾苗苗的手机。大大落地窗上的窗帘拉上,四周登时晦暗如夜间。 视频被投影在墙上,再次重现了当日冯有利和财务部赵总监的一段对白。 “……80万,赵总监,你事儿没办成,装进兜里的80万要是不吐出来,不要怪我鸡飞蛋打……” “……你那80万,我当初疏通关系都用了至少65万,行政部、财务部……你忍耐忍耐,姓沈的在五洲干不久。只要项目没开始动工,就有你的机会……” 对白刚播放过,赵总监立刻辩解:“我话里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人接他的话茬,一直到整段视频播放完毕,窗帘重新被拉开,光亮重返人间,总经理才看向顾苗苗:“说说吧,你是怎么拍下的这一幕?怎么就那么凑巧,这事情就被你这个外人发现了?” 她立刻想起沈燃对她的叮嘱。 不能说她当时是专门去找的那两人。 她极快的在心里思忖过,瞬间打好了腹稿:“文旅项目进展一直不顺利,其实我们朔建上下都挺担心。总经理还记得我刚外派进五洲的前几天,曾经在一个早上十点半左右来拜见过您吗?” 总经理想了想,点点头。 她径直把这位老总拉下水:“我一直知道您对我印象好,想挖我来五洲。那天来找您,原本是想借着您对我的赏识,求您对朔建的设计说两句话好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等我站在门口时,看到您真挚的眼神和关怀的表情,我的内心就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您对我这个后辈满是提携,我怎么能利用您的喜欢呢?!” 她垂下脑袋,沉痛自省了一阵,接着又道:“离开您的办公室后,我刚好看到财务部赵总监。我想着不能利用您,我就去探探赵总监的口风也好,说不定走了赵总监的路子,我们的项目进展也会顺利。” 她看向赵总监:“但是,令我马上就追着赵总监而去的,却不是我的功利心,而是我看到赵总监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状似亲密,看上去就像……就像……” 她离开总经理身畔,过去主动牵了胡一舟的手:“看上去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像我和胡经理一样。” 胡一舟看着她,微微一笑。 沈燃的目光在她和胡一舟牵着的手上定定看两眼,转了脑袋。 会议室里一时响起喁喁人声,原本一场指认环节,登时转成了吃瓜现场。 有人忍笑道:“老赵,你这浓眉大眼、有妻有子的八尺男儿,怎么竟然真人不露相?” 赵总监登时指着顾苗苗破口大骂:“她血口喷人!” 胡一舟立刻将她护在身后,防止他忽然冲过来伤人。 沈燃冷冰冰道:“她还没说到结果,赵总监又何必这么激动。” 顾苗苗从胡一舟身后闪出来,又回到总经理身畔,继续道:“我当时内心的想法也和各位领导一样,以为发现了赵总监的秘密,且他二人当时不走电梯,却顺着楼梯往下,我的怀疑就更强烈。怀着一股低级趣味,我偷偷尾随在他两人身后,本来想拍一些两个人说情话的场面,没想到却不是……” 她苦着脸看向众人:“其实我也不想啊……” 一位集团领导问她:“据你所说,这视频你拍下了近两个月,为什么当时不拿出来,却趁着开会的时候曝光?” 她长长叹了口气:“我们朔建是企业,又不是国家相关部门,甲方发生这种事情,与我们乙方没有半点关系,我们怎么可能主动去生是非。这不是……那天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她开始按照沈燃私下的交代,替赵总监求情:“赵总监一直对我很好,我冒冒失失把他拉下水,心里伤心的不得了。视频里另外一个男人说话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善茬。赵总监一定是受到了逼迫,才一时昏头收了好处……” 张奔力站出来作证:“赵总监确实是个好人,他一定是遭遇了仙人跳。” 众人将信将疑。 五洲总经理笑眯眯看向顾苗苗:“现在给你酒,你来演示一下醉酒,成不成?” 她心里“呸”了一声。 就知道职场上走亲切人设的领导,全TM是笑面虎。张奔力是,这位老总更是。 此时此刻,她没有其他选择,正要应下,沈燃忽然开口:“验证她醉酒与事情没有任何本质关系。” 他转头看她:“顾设计师,这件 分卷阅读140 事五洲公司想内部处理,不想惊动机关部门,可否请求你不要把消息传出去?” 他的话中意,她听的明白。成了五洲公司反过来求她,让她掌握了主动权。 她忙道:“赵总监平时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传出去?要传两个月前就能传,又何必等到今天。” 她当着众人面,把手机上的视频复制到总经理电脑里,又把手机里的视频清理的干干净净,完全表明了她不想掺和进五洲事情的态度。 ☆、076 离开五洲老总办公室时, 已经是临近中午十二点。 五洲无论是高层还是基层员工,都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这件事情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牵涉的不仅仅是财务部总监,视频中提到的几个部门, 都被卷入。 此事因项目而起, 设计部自然不能独善其身。胡一舟不能离开, 临走前低声抱歉:“今天加一天班,明天我能陪你, 我们老时间老地点,在公园门口见。” 等下了车库, 顾苗苗和张奔力各自取车之前, 张奔力提点她:“发生了这种事情,项目剩下的部分你肯定不能再参与,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方案设计勉强告一段落, 可后面还会有长达半年的施工图设计。施工图设计虽然不用方案组的人员操心, 可但凡甲方忽然有了什么新想法, 方案组的职员都要牵头改设计。对于方案设计师来说, 其实需要全程跟踪,直至建筑落成。 不能继续下去,要以这种方式远离五洲, 她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却也有些遗憾。 若干年前,顾氏要在那块地上建游乐场虽然是个笑话, 若干年后,她能参与其中,以文化旅游项目的形式让那块地重获新的生命力,又何尝不是一种完满。 罢了, 不完满的人生,遗憾又岂止这块地。 她点了点头,问他:“我和胡一舟是恋爱关系,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会不会拖累他?” 张奔力想了想,摇摇头:“如果当天他在场,可能会被影响。幸好他不在,各方面想怪他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生怕她还担心,又道:“今天上楼前,沈副总叮嘱你要替赵总监求情,当时我还不理解,后来看你求过情之后,赵总监脸上的愤恨没有一开始强烈。现在想起来,还是沈副总考虑的周到,他是担心你受到打击报复。”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转头去取小电驴。 要出车库时,又遇上正在停车缴费的张奔力。她赶上去敲响车门,问他:“项目奖金什么的,会全部给我吧?我虽然醉酒犯了错,可功过相抵,也不该被扣钱。” 张奔力无语的缄默了几秒, “放心,一分钱不会差你。” 第二天是周日,顾苗苗一大早提前到达公园,站在门口刷手机时,被捉龟大会微信群里刚发出、转瞬又撤销的消息所吸引。 那条消息虽然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却恰好被她捕捉到。 信息的内容是:[快,乔乌龟出动了!我们都守在他家楼下,其他人速速来支援。] 发出消息的是小李。他撤销消息之后的几分钟里,并没有再发出新的消息。 她向小李发出私聊: [你刚才发在群里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乔乌龟有动向?] [什么时候有的消息,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你怎么又撤回了消息?] 她连续发出去了若干条,小李却迟迟不回复。 她一个电话打过去,铃声响了好久,小李才接了电话:“苗苗姐,呵呵,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她问:“你在微信群里发了又撤回的消息是什么意思?乔乌龟被你们抓到漏洞了?你们人在哪里,地址发给我,我立刻赶过去。” 小李“呵呵”一笑:“这是小事,不麻烦苗苗姐,我们几个能搞定。” “呸!”她在电话里唾骂,“你当然无所谓,乔乌龟可欠着我家百十来万,我能不亲自上阵吗?” 讨债圈子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哪些人堵到了老赖,哪些人就能多分点钱。 这位传说中的乔乌龟,欠了捉龟大会四百多万。据说他手里一直有些钱,虽然不够覆盖完所有的债务,可还一部分的能力是有的。 她如果糊里糊涂的没有去现场,好处就要被别的乌龟抢了先。 她收到地址,立刻给胡一舟打了个电话:“实在不好意思,我忽然有急事,今天不能和你约会,只有改下周。” 胡一舟忙问:“需不需要我陪你?” “不用。” 蹲守乔乌龟的地点,是在一处很老旧的小区。 这里她以前送外卖的时候来过,小区没有入户大门,连物管都没有,家家户户每个月向市政交三块钱卫生费,就算所有的公共支出。 捉龟大会们正散布在各小区楼下,和住户们唠嗑唠的一团 分卷阅读141 火热。 小李专程在小区入口处来接顾苗苗,顺便给她做介绍:“是老王在医院里发现了乔乌龟,给我们发来了线索。他卖盒饭忙,过不来,我们要是拿到了欠款,得给老王分一份。” 她冷哼一声:“你倒是对老王不赖,却想着要瞒着我对不对?我算是白对你好了。” 小李:“你什么时候对我好过?” “我对你笑过!外面那些臭男人,你看我轻易对他们笑吗?” 小李无奈点头,承认了她确实对他好过,又继续道:“几个老头跟着冯乌龟没有什么效果,于是开始跟乔乌龟。乔乌龟深居简出,除了之前他外孙生病住院他去过一回,平时都藏在家里不出门。” “那他怎么生活?怎么吃饭?” “是清洁阿姨和我们合作,观察过后送的信。他什么都靠网购,门口天天都有收快递的纸箱或者吃过的盒饭。” “这孙子为了躲债,自己倒先坐上牢了……”她和几个老头碰头后,先把老头们从清洁工手里买消息的钱众筹送出去,然后坐着商量对策。 法制社会,追债也要讲究基本法。像这种债主不出家门的情况,捉龟大会们就没有权利撞开别人的门一窝蜂的冲进去。 众人最早先在这一方面都是吃过亏,接受过教育、教育、再教育的。 被请去喝咖啡的次数多了,老头们一天天火气也小了,也明白老办法是完全没用了。 “要不从外面关了他家的水阀,没有生活用水,逼的他出门。” “要不找个老太太在门外和他说话,先把他勾出来。” “……” 众人为采取什么办法捉到乔乌龟而众人纷纭,这一耽搁,就有外卖配送员从楼上下来。顾苗苗忙追过去打听,果然配送员去的正是乔乌龟所在的那层楼。 她立刻喝停了老头们的争吵,“别吵了,能进去的机会都放过了,还吵!” “可乔乌龟那王八蛋是真有钱,老王说,他去看他外孙时,成捆的现金往出掏,绝对是大款。”有人愤愤然。 这种事情,还是要国家机关来。 今天是周日,相关部门不一定上班。她掏出手机给负责案情的检察院赵处长打了个电话,把情况转述过,双方商量出个办法。 等挂了电话,她同老头们道:“先守着,赵处长马上去准备文件。要是等不到,我们稍安勿躁,继续观察。”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顾苗苗坐在台阶上,点燃一根烟,却也不去抽,只夹在指缝里,等它慢慢燃。 她打开手机银行账户,开始给债主还账。 加上她自己赚的、别人还的、花木深借给她的,账面上总共有近三百八十万。她一次性给老王的账户转过去七十六万,截了图丢进他的微信里,道:[两清了,以后别再找我逼债。你尽快去法院,把起诉我爸的诉讼撤销。] 等她的烟燃了一半时,老王才回复了消息:[???你发啦?哪里发的大财?傍上金主啦?] 她不再理会,又给别的债主分钱。 三百八十万根本经不起折腾,不过四五次操作,就又一次归零。 她在心里更新了一回账本,想着今天堵乔乌龟要是有收益,还能拿回来几个饭钱。 这一天的等待并没有什么收获,因为周末,检察院那边出各种文件也慢,众人守到夜里八点,等不到乔乌龟出门,只好做鸟兽散。 第二天下午,顾苗苗一下班就往乔乌龟的小区赶。 捉龟大会们齐聚一堂,就连赵处长也亲自带队前来,为这一支苦主队伍出一把力。 众人从六点一直守到晚上七点,外卖小哥们零星在小区里来送餐。 等七点一刻时,终于有人把摩托车停在乔乌龟家的楼下,从外卖箱里提出一份盒饭,要往楼上去。 小李和顾苗苗立刻装作业主,跟在外卖小哥的身后上了楼。 小哥送达的地址,果然是乔乌龟的家里。 小哥敲开门,把外卖递进去。 乔乌龟刚要关门,小李一个箭步上前,扒拉住了防盗门。顾苗苗一只脚帮着顶住门,扯开了嗓子大喊:“赵处长,快!” ☆、077 逼仄的一室一厅, 装修极其简陋,老式电视,老式风扇,沙发还是不值钱的藤编沙发。 空气中到处飘荡着陈旧家具的腐朽气息, 还有特别刺鼻的尿骚味。 乔乌龟是个矮个子、略有些驼背的六旬老头, 没有头发, 脑门蹭亮,弓着背和大家伙儿说话的时候, 确实有些像乌龟。 他揪起身上发黄的老头汗衫抖一抖,又往家里指了一圈:“你们大伙儿看看, 我这是有钱人的样子?要是有钱, 谁愿意当老赖?” 后面一句话说的不够严谨,老赖的意思本来就是指有钱却不还。 顾苗苗笑道:“乔叔叔这就不对了,您要是没钱, 顿顿吃外卖?” 她挑起外卖 分卷阅读142 口袋, 向大家展示品牌LOGO:“香脆堂, 各位不陌生吧?当年大家伙儿有钱的时候, 也都去吃过饭吧?” 小李附和:“没错,我小时候经常出入香脆堂,现在想起烤鸡的滋味还流口水, 可再也舍不得去吃。” 乔乌龟委屈道:“你们只看牌子,怎么不看我点了什么?炒饭!连个蛋都不敢加!” 其他人“呸”了一声:“你给你外孙的钱,怎么解释?” “我也是个人, 有人性,我外孙生病,我平时捡破烂攒的钱,不能给他看病?”乔乌龟上前向赵处长散烟, “真的穷,你要不信尽管搜,搜出来多少都给你们。” 赵处长婉拒:“工作时间,不抽烟。” 乔乌龟向大伙儿道:“你们都用脑子想一想,我要真是有钱,去年我老伴儿生病,我能让她病死?” 他这么一提,众人便有些拿捏不准。 大家伙儿去年确实也留心过乔乌龟,也知道乔乌龟的老伴儿因病去世。 有人弱弱反驳了一句:“你老伴儿不是得了急病死的?” 乔乌龟忽然像被踩了尾巴,激动道:“得了急病就不用治是不是?得了急病就活该病死?” 众人又不说话了。 大家伙儿和乔乌龟斗嘴的时候,赵处长带着几位同事,慢慢悠悠把各个空间都打量过。 客厅,卧室,厨房,阳台,卫生间。甚至连天花板都打开来瞧过。 顾苗苗和小李跟上去,低声问赵处长:“怎么样?” 赵处长摇摇头:“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赵处长过去数年,靠搜查老赖藏匿财产收获满满,一路高升,经验非常丰富。 他说找不到,就真的是找不到。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一寸寸敲着墙体,看看会不会把钱藏在墙里。 一直等检查到玄关,他方看向众人:“今天就这么着?” 乔乌龟忙上前握着赵处长的手:“多谢组织帮我证明,否则他们都不信。” 赵处长笑道:“我可没证明什么。” 他转头就要出门,众人守了好多天,白忙活一场,各个垂头丧气要跟着出去。 乔乌龟站在门口给大家告别:“我虽然欠着大家的钱,可当年大家伙儿也都是朋友。小顾,我还记得你过五岁生日的时候,我可给你送过礼物。以后大家伙儿多往来,我趁着身子骨硬朗,多捡些破烂卖钱,争取在进棺材前把账给大家伙儿还清。” 他发表着一番励志演讲,原本已经出了门的赵处长却又折返回来,目光停留在他腰际卷起的汗衫上:“老乔,你今天点外卖,银行卡里有钱?” 乔乌龟讪讪一笑:“哪里有钱,我都是直接给馆子打电话,到|付。” 赵处长忽然撑住门,顾苗苗陡的弯腰,从乔乌龟的臂弯下钻了进去…… 昏黄的灯光下,一整张茶几面上,叠放着一尺高的红票子。 检察院的人拍完卫生间的情况,又开始拍茶几上的钱。 闪光灯不停歇的闪耀,映照的乔乌龟更加面如死灰,后背弓成个S形,仿佛如果真有一个龟壳,他就能缩进里面不出来。 捉龟大会人人激愤。 他们自己也欠着别人钱,却第一次见有人把现金藏在马桶和电热水的储水箱里,还专门弄了个隔层,用尽了小聪明。 顾苗苗向他投去鄙视的目光:“乔叔叔,您明明有钱,却不给老伴治病,您还是个人吗?” 乔乌龟垂首不说话。 等照片拍完,赵处长拿出验钞机,和同事们一起点过金额,拿了一个文件给乔乌龟:“一共两百六十八万五千零六百八十块,你要是对金额无异议,就在这里签字。” 又同捉龟大会的众人道:“这些钱先不能给你们,等当做证据先入库之后,才能走后面的流程。” 流程大家伙儿熟的似稀饭,完全没有异议,纷纷表态:“等组织通知,我们再去领钱。” 乔乌龟默默签了字,又向赵处长求情:“能不能留点饭钱?老赖也是人,法律规定要给老赖留最基本的生活所需。” 赵处长笑道:“看来您也对法律特别熟悉,那您就应该明白,今天我们只找到了这些现金,您一定还在其他地方藏着钱,哪里能影响您的生活质量?” 乔乌龟一时说不出话来,众人又唾弃了一番他的演技,志满踌躇的下了楼。 顾苗苗回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出乎她的意料,胡一舟正在病房里和龚老太太聊天。 看到她匆匆忙忙进了病房,他温和道:“吃晚饭没?” 她想了想:“吃过了,六七点的时候吃了一些。” 他听她说“一些”,就明白只是垫了垫肚子,向她低声道:“你先休息。”转身就下了楼。 胡一舟离开,白班护工才敢抱怨:“顾小姐,你也来的太晚了。” 她连忙道歉,等白班护 分卷阅读143 工离开,她照顾着龚老太太洗过澡,刚把病人的换洗衣服塞进洗衣机,胡一舟进推门进来。 他给她打包了晚饭,是一份鸡腿饭,气味并不大,可以在病房吃。 他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看着她吃完,拿着饭盒丢去楼梯间的垃圾桶时,站在走廊窗户边,给她打了个电话:“……我想和你聊聊。” 顾苗苗出去的时候,脸上是带着忐忑和内疚的。 她再不懂成年人谈恋爱的流程,也明白她没有给胡一舟带去多少甜蜜,甚至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留够。 周末她要兼职,工作日下班她还要兼职。不兼职的时候,她还要忙着堵老赖。说好的周日约会,又连续夭折了两回。 胡一舟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主动牵上了她的手。 她的手不是他以为的柔软,略略带着些骨硬的。 他第一眼在教科书上看到她的照片时,她软软糯糯,以为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等和她接触了才知道她完全不是。 他的沉默引得她乱了章程。 她开始解释:“周日和今晚,我确实有些事情。我之前答应过你不对你撒谎,所以我不会谎称我在加班。但是,有些事我暂时不知道如何向你开口,你给我一些时间。” 他要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他慢慢道:“不兼职了好吗?其实我比你以为的有钱的多,你可以放心依靠我。” 她讪讪一笑:“我是为了钱,却也不是纯粹为了钱。” 他极低声的喟叹一声,“我想让你和普通的二十出头的女孩一样,去肆意享受青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放心的倚靠我呢?” 她定定望向他。 这是她成年后,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她几乎要失去理智的答应他。 在他把她拥进怀里时,她终究还是含糊的回应:“白班护工说,龚阿姨最新的检查结果出来,病情恢复的好,最近几天就会出院……” 他饱含着期待,等她继续往下说。 “等龚阿姨出院,我就和你好好约会,好吗?” 周四的时候,龚老太太办理出院。 顾苗苗在中午下班时赶过去,一是为了结余款,二是向老太太告别。 这个时候她才看到了老太太的儿子儿媳,谈吐都还算斯文,并不像白班护工提及的那么凶神恶煞,更不至于能把老太太吓的以为要被打。 白班护工收拾好老太太的生活用品,装进行李箱里。顾苗苗则四处跑着帮着办理出院手续。 在缴费处,她遇上了肖曼妮。 这位沈燃的前女友正和人说什么,瞧见顾苗苗时,先向她挥手打招呼,等和人说完话,才来找她。 “我没有和阿燃在一起。”肖曼妮道。 “我也没有和他在一起。”她回应。 肖曼妮注视了她几秒,忽然弯了眼眸,眼中荡漾着真实的笑容:“我就说你不会接受他的,果然女人更了解女人。” 她也一笑,“我有男朋友,他对我特别好。” 她的话刚说完,就收到了胡一舟的电话:“我来了医院,你在哪里?” 她道:“在收费处,等着打单据。” 她挂电话没多久,胡一舟就找到了她,自然而然牵起了她的手,接着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肖曼妮。 顾苗苗给两人做介绍。 “这是我男朋友。” “这是肖医生。” 肖曼妮借着握手的机会极快打量胡一舟。 他看起来没有沈燃高,却一样的挺拔。 气质斯文温暖,不像沈燃那么冰冷。 长相和沈燃是不同的类型,短时间让她分不出个伯仲来。 重要的是,当胡一舟站在顾苗苗身边时,顾苗苗脸上立刻浮上了笑容。 互相都有爱慕,没有哪一方是单相思。 肖曼妮在心里下了结论。 她向顾苗苗眨眨眼:“恭喜。” 她原本还有些话想说,那些话里固然会透露沈燃对顾苗苗长久怀揣的心意,可更会体现她自己的潇洒。 可看到这一对情侣,她忽然又觉得没劲透顶。那些话说与不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078 周日早晨十点, 汽车在开往郊区的路上。 胡一舟注意着前路,偶尔转头看看副驾驶的顾苗苗。 她靠在靠背上,闭眼沉睡。长久的加班,在她眼底留下一抹无法忽视的紫青。 前面显出一个土坡, 尽管他已经降低了车速, 车身依然明显的一陡。 她便被晃的睁了眼。 他看她满脸的疲乏, 提议:“不如我送你回去吧,我把公司团建推掉。” 她用力睁了睁眼, 重新坐直,伸手从中控台上取下半瓶水喝一口。等神智稍微清楚些, 才道:“ 分卷阅读144 不用, 我已经清醒了。” 顾苗苗从五洲的项目里退出,轻松的光阴并没有过几天。半月前新接手的一个项目,就差点没把她累趴下。 项目并不难, 只是甲方爸爸催的急, 钱又给的到位。设计师们立刻成了包身工, 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 终于把项目完结。 这就体现出暂时没有接新兼职的优越性来,否则她怕是活着走不过来。 这期间和胡一舟每天不过一两个电话,像是互相交了个网友, 自然连约会都没有。 她过去没有谈恋爱,一半是没有令她心动的人出现,另一半就是因为, 建筑设计师实在是天煞孤星的命,不适合有家室。 她并不是瞎下判断。 就以朔建为例。 只说设计部,近80名员工里,男同事有近六成是地中海, 其余的人里又有近三成开始出现发际线后移。 女同事有近五成是过劳肥,九成是近视眼,八成脸上常年长痘。 颜值拖了后腿,设计部是脱单最难的部门。尽管有近五成的大龄男女单着,彼此又看不上,发誓另一半要找圈外人。 另外五成已经进了围城的,有七八人正游离在离婚的边缘。还有两三人长久和儿女见不到面,偶尔在家人入睡前回家,儿女还要对着他们喊叔叔阿姨。 像张奔力这种才和媳妇儿甜甜蜜蜜有了二胎的,简直可以称为人生赢家。 顾苗苗和胡一舟自确定了关系开始,因为各种事情的牵绊,就没有正儿八经的约过会。她从胡一舟的电话里得知五洲有团建活动,且提倡带家属时,她立刻响应,要跟着一块去。 给五洲带来的小震动,其实她半点没放在心上。不过还是问了胡一舟一句:“我如果跟着你去,会不会影响你?” 在胡一舟给了她否定的答复后,她就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目的地是花城郊区的一处农家乐,临河,大家能钓鱼、能烧烤、还能参观农场,计划的还算惬意。 看着顾苗苗清醒过来,胡一舟简短给她转述了她的那个偷拍视频引出来的事件结果。 “这些人各个都有后台,各方力量牵扯,最后还是没有经公,公司内部自己解决……” 虽说是内部解决,可因为当时会上有集团领导在,所以牵扯面还是有点大。区区八十万的贿赂,把财务部总监及一位经理,行政部总监及两名员工,还有设计部两人都拉下了水。 “杨主管和何助理,都被辞退。”胡一舟道。 她有些吃惊,“这两个人又如何牵扯进去的?” “杨主管在财务部有关系,这一点你此前知道。何助理,经查证,是那位冯有利的亲戚……” “什么?”她陡的侧转身子看着他,“怎么会这么巧?” 他耸耸肩,继续道:“开会的前一天,杨主管就联合物管人员,提前毁坏了电力设备,为会议中的停电做准备。小何,负责替换朔建的汇报材料,还有故意摔坏张奔力的手提电脑。” 她听得怔忪。她知道五洲的水深,可完全没想到水深到了无间道的地步。 胡一舟也有些唏嘘,“他们是想趁机扳倒沈副总,当时幸亏你歪打正着,否则文旅项目当即下马,朔建也要跟着遭殃。”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点。 进出农家乐的必经之地有条河,九月初正是水产肥美的时候,先到的人都把车停在河边,直接找了个平坦处开始搭建烧烤架。 已经有二十几个人到达,聚餐的不仅仅是设计部,还有其他几个部门的人。 大家看到顾苗苗,态度并不算差,甚至有些莫名的兴奋,内心悄悄期盼着她再给大家一次吃瓜的机会,也好让平静无趣的生活起些波澜。 有位行政部的女同事和顾苗苗打过几次交道,不那么陌生,悄悄问她:“朔建没辞退你吧?” 她摇摇头,笑道:“没有。” 看这位女孩脸上立刻有些失落感,她又解释:“差点被辞退,好在我们领导有担当,保下了我。” 那女孩吃到了瓜,方满足的点点头,悄声向她透露:“五洲好多人被辞退,没你命好。” 又续道:“有人下马就有人上马,今天都来了。” 女同事往河边努努下巴,她的目光跟着看过去,只见好几人背对着大家,正在钓鱼。从体型上看上去,大部分都已经是中年开外。 她听明白了,今天新上位的人也跟着来聚餐,在抓紧时间走群众路线。 太阳照的河面上一片金光灿灿,岸边鼓捣烤肉的人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准备炭火,一半在忙着穿串。 菜蔬和肉类是农家乐提供的,众人享受的是参与感。 胡一舟问顾苗苗:“你想不想钓鱼?我去帮你装钓饵。” 有正在穿串的同事听见这话,立刻反对:“怎么一来就去玩?快来搭把手!” 他笑道:“她手上伤才好,让她坐着休息,等会我来帮手。” 分卷阅读145 他带着顾苗苗走远了两步,才低声道:“我刚才看到有同事不小心被铁签伤到了手,你别去干这个。” 他给她找来一根鱼竿,再是一个小马扎,提着一只桶往河边去。 刚刚到了河畔一角,远处的同事就已经开始捣乱:“成了,再送要下河啦!快回来帮我们!” 胡一舟充耳不闻,就地帮她在鱼钩上上好蚯蚓,把鱼钩甩进河里,坐着陪了她一阵,直到远处三番四次传来呼喊声时,他才叹了口气,嘱咐她:“别碰蚯蚓,如果鱼咬了钩,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过来取鱼,重新帮你下饵。” 他交代的这一点时间,同事们组团大喊:“牛|郎,回来吧,织女可以自己过银河!” 一句话喊过,众人哄堂大笑,连岸边钓鱼的几位中高层都转过来笑看。 胡一舟被逗的红了脸,终于还是快步离去。 顾苗苗等他到达烤架处,方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安静的河水,想起刚才的闹腾,不由一笑。 河边安静,风从河面上过来,连绵水汽带着凉意,令人多了几分心安。 粼粼水面波纹闪动,带着催眠的魔力,她不由的开始打盹。 等脑袋再一闪,挣扎着睁了眼,但见原本尚算平静的河面像煮开了一般,什么东西在里面剧烈的上蹿下跳。 旁边有人提醒她:“快,鱼上钩了。” 她陡的醒了瞌睡,忙手忙脚乱收鱼竿,果然是一尾鱼上了钩,足足有小臂长,被灿烂的日头一照,更显得像是要跃龙门。 等好不容易把鱼丢进水桶里,自己也被淋了一身水。 她小时候曾经跟着她爸爸钓过鱼,一直以来耐心极差,成绩最好的一次鱼刚刚咬了钩,她就大喊大叫提前庆祝,惊的鱼临时逃走。 这次正儿八经是她此生头一回钓到鱼,她不免有些兴奋,又是几声欢呼下,招来一溜同好们的意见:“安静,鱼都被吓跑了……” 她忙收了声,向几位大佬们讪讪致歉时,便在河段中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脸庞。 沈燃。 他扶着一根鱼竿坐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她,虽然没有显露什么情绪,却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 顾苗苗早该想到,这场公司团建既然以设计部为核心,又来了那么多高层,沈燃这个上级领导肯定也会露面。 她后知后觉的太晚,否则她一定不会出现。 胡一舟远远听到她的欢呼声,赶来给她重新放鱼饵时,她钓到鱼的成就感已经消失。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些累……” 他看她面上已经浮现细密汗珠,掏出纸巾替她擦拭过,道:“累了就先进车里休息。” 他帮她举着档杆、提起水桶,两人走到靠边的停车区,她向他摆摆手:“我自己去吧,你快回去,你的同事们又拿我们两个起哄了。” 果然远处就传来同事们的揶揄:“胡经理,你又去哪里啦?舍不下嫂子吗?” 一声“嫂子”让两个人都起了些扭捏,他只好道:“车门没锁,你去休息,等快开饭时我喊你。” 她嗯了一声,等他离开后,从兜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烟,靠在车尾抽了半根,踩灭烟蒂拉开副驾驶车门,靠在椅背上慢慢睡了过去。 — 团建的热闹声越加热烈,公司动荡造成的后劲儿并没有影响到基层员工。 河岸边上几位高层转头看着这喜人的一幕,终于放下心来。 众人钓完鱼,各自提着桶返回。 等到了烤架前,并排一溜三四个烤架炭火已经红火,食材也都穿到了铁签上。 农家乐的服务员已经到场,厨师帽、口罩和手套,装备相当齐全。 两个服务员将钓上来的鱼集中在一起,抬去河边宰杀清洗,另几个则开始负责烤串。 烧烤架上刷油,食材一串串摆上去,再刷油,再撒调料。烧烤师傅的动作娴熟而潇洒,像是一位武艺高强的剑客。 等师傅再把刷子塞进碗里,带着满满的油潇洒一挥,这时力道拿捏的有些不稳,周边好几人的衣服上都被撒上了油花。 其中沈燃的白衬衣上油花最多,仿佛有一支高高腾空的烟火,在他衣襟前灿烂绽放。 烧烤师傅闯了货,拿着刷子的手一顿,登时苦了脸,唯恐被要求赔偿。 沈燃摆了摆手,低声道:“你忙你的,别担心,我站的位置不对。” 他先用纸巾擦过身上的油,低头看衣襟上实在难看。想到车里备着运动短袖,他向众人打了声招呼,往停车区而去。 八月底的中午还是很热,他低头走了一阵,忽然想起若干年前认识的那个人夏天好像很怕热。 他转回头去看,并没有在人堆里看到那个身影。 他想到了那个人,便想到了现下的处境。 他有时候明白他和她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有时候又不明白。 不明白过去的那些 分卷阅读146 光阴,为什么会那么空白下去。 头顶的太阳极酷烈,比在河边时暴烈的多。只这么一会会,他的后颈已经被晒的发烫。 他加快脚步,在停车区找到了自己的车,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他倏地住足。 副驾驶上有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在补眠。 车窗开着,她半边身子被太阳照射,脸上额上满是汗珠。没有化妆,紧闭的眼底是明显的紫青。 她睡的不够安心,他开车门的声音惊得她睫毛翩飞。他以为她要睁眼,她却没有,只发出比猫叫大不了声音,“热……” 作者有话要说:  想在最后提一句感谢。 最近两天发现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变过的收藏,忽然开始跳。开始以为是系统抽了(熟悉JJ的都明白这是个跳脱的系统),后来心痒痒,开始到处找。 寻找过程省略5000字。 最后发现有小可爱帮我推文。 九十度鞠躬。 感谢大家来捧场,希望不要放弃我,我感觉我还是可以被抢救一下。 ☆、079 车里热的像蒸笼。 沈燃抬手去按中控台, 打开空调,把车玻璃打上去。凉风顿时吹来,车里的温度缓慢的开始下降。 车里的姑娘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再没了动静。 她睡着的时候, 脸上神情是一片的温柔。他甚至不能确定, 这个温柔是现在的她本来的底色, 还是下意识留给胡一舟的表情。 这时候他应该关了车门,然后转头离开, 不要让别人误会。 可他却无论如何移动不了脚步。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从五洲高层、中层收受好处的事情曝光之后, 她再没有在五洲露面, 他也再没有机会见她。 他其实知道怎么样制造机会。 比如他随便给胡一舟一个小鞋穿,她可能就会冲去五洲,指着他的脸骂他卑鄙。 他不是没想过卑鄙一把, 然而每每这个念头出来, 又被他打消。用这种办法, 他固然能见她一面, 然而她的出现却是为了护着她的情郎。 他不想看到那一幕。 他站在车门久久注视着她,她衣领里若隐若现的显露着的一个钻石坠子,散发出璀璨的光华, 久久的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想着,他原本是能和她在一起的。 那个她在五洲车库里主动吻他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她浓烈的情绪。 或许现在还来得及, 无非就是做一个人渣,从别人手里把她抢过来。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把她抢过来。 心中的魔鬼瞬间控制住他,他向车里前倾, 缓缓向她伸出了手。 得到她。 那个恶魔怂恿着他。 得到她,她本来就应该属于你。你已经和她错过了八年,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恶魔的声音越渐高昂。 不要担心她不同意,她终究会同意的。当你把她的欠债还完,把回收的欠条摆在她面前时,她终究会被你打动。 不要觉得对不起你母亲,所有人都应该明白,顾家的事情不怪她,她是无辜的…… 他的手不停歇的伸向她,缓缓靠近她的脸颊。 在有个他醉酒却还没有醉死过去的一夜,他短暂的醒来,曾经懦弱的以装醉的方式,抚摸过她的脸颊。 那时候他在逃避,他不能正视自己,也不能正视她。 他再不想逃避。对,他该得到她。 他的手抚上她脸颊的一刹那,周遭忽然响起明显的脚步声。 内心的恶魔陡的消失。 他立即收回手,刚掩上车门,就瞥见了胡一舟的身影。 胡一舟向他打招呼,要继续往自己车的方向去。 “那个……”他终究开了口, “苗……小顾误上了我的车,在车里休息。” 胡一舟脚步一拐,向这边而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退开两步,把车门位置让出来。 胡一舟却绕去了副驾驶位,并没有径直打开车门,而是站在车门外,透过车玻璃看向车里的人。 胡一舟的目光十分温柔,看到顾苗苗时,脸上是明明白白的体贴爱怜。 这个神情,沈燃有些陌生的熟悉。在他保留着的几张旧照片里,他经常没有看镜头,而是在看她。 也是下意识用这样的目光。 目光是骗不了人的,他这时候终于承认,这世上也有人和他一样的爱她。 还和她之间没有那些过往,比他更天时地利人和。 他走开几步,转过脸不去看这一幕。目光穿过远处的农田山野,看着一群鸭子在一处荷塘里戏水。 过了不多时,胡一舟到了他身边,和他打商量:“苗苗最近加班一直很累,我不忍心喊醒她。能不能让她再在沈总车里休息一会儿?” 分卷阅读147 他“嗯”了一声,却还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女朋友既然这么累,你就不应该喊她来。” 胡一舟眼中染上笑意,“我也不忍心,她是主动提出来陪我……” 这话听在他耳中,不啻于炫耀。 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抬脚就离开。 等回了烧烤摊,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想要换的衣服,连个衣角都没换成。 顾苗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得知她竟然上错了车,她的内心有一瞬间的崩溃。 上错谁的车不好,偏偏要上错沈燃的车。 胡一舟看她神色有些郁郁,立刻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的车型、颜色和沈副总的都很像,你迷迷糊糊走错车也正常。” 她下了车,等胡一舟帮着关了车里的空调,牵着她手一起往外行去,她感慨道:“你真好。” 他一笑,低声道:“只对你一个好。” 中午的烧烤架早已撤销,胡一舟早早帮她留了些烤好的菜色,抽了铁签,用盘子盛着放进农家乐的烤箱里打热。 份量控制的刚刚好,没让她挨饿,没让她吃撑。 等刚刚吃空盘,周围有人遗憾道:“呀,沈总先离开了,下午我们策划的活动,可整蛊不了他了。” 众人参观了农场,晚上还起了一堆篝火。 这一天顾苗苗过的很是开心,虽然是一场多人的聚会,可已经算她和他两个人单日约会时间最长的一天。 晚上她回家后,拿出她的恋爱宝典,上面有一条写着“尽量安排一整天的约会,会更加促进双方的关系。” 她想着,她这个恋爱,谈的终于越来越上正轨了。 夜里临睡前,胡一舟照例给她打来电话。 电话里除了恋人用语,还给她传达了一个重要消息。 “我母亲来了花城,她知道你,明天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 惯来沾枕既睡的顾苗苗,这一晚有些失眠。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和胡一舟的感情进展,竟然这么快就走到了见家长的一步。 恋爱宝典说的可是要等双方对未来有同步计划,认为已经到了进入婚姻的一步,才是见家长的最好时机。 她和胡一舟,到了那个阶段了吗?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三点开始打电话,厚着脸皮把白芷吵醒。 另一头的白芷声音惺忪:“见个家长而已,又不是押着你去结婚,有什么所谓。你想一想,你以前见沈燃的家长,有这么纠结吗?” 她稍微沉默了一阵,清楚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呼吸声越渐悠长,忙高声道:“这不一样。” 再次被吵醒的白芷搪塞着:“哪里不一样?你再回忆回忆你和沈燃的那一段,从历史经验里借鉴一下。” “可是,那时候我任何决定都是随意的。现在是成年,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要承担后果。” “我隐约记得你曾提起过,你和沈燃当年也是奔着结婚去的?胡一舟和你明显也是。你再对比对比……” 睡糊涂了的白芷,句句都把她往沈燃的那一段往事里引导。 可让她参考过往的经验,那完全没用。 她和沈妈妈第一眼相见时,还是沈妈妈提着一兜菜走错了回家路,她是初步把沈妈妈定义成一个厨子的。而她和沈燃的初次见面,更是给他额间送了一个疤。 她见胡一舟的母亲,总不能腆着脸说:“阿姨,我想吃大餐,您亲手做的那种。”然后举着平底锅再给胡一舟脑袋瓜几下,当做送他全家的见面礼。 白芷最后道:“给你透个底,我也没有拜见未来婆婆的经验,所以,这方面还真没办法完全帮到你。” 她挂了电话之后,病急乱投医,三更半夜里给捉龟大会的微信群里发了求救消息。 没想到老头们还有人醒着。 [呀,顾小龟,你有了对象?什么时候的事儿?一点口风都不露啊!] [我的妈呀,悄悄咪咪竟然到了见家长的地步?] [你可小心啊,别是男人骗你啊,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女娃可不好找对象,你脑子要清醒啊!] 每个人表达着各自的震惊,完全没有把她的求救放在眼里。 她只得再次问:[能不能说人话?万乌龟、白乌龟、黄乌龟,你们几个再说风凉话,这个月休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分钱。] 乌龟们哇呀呀一阵斥责,开始给她出主意。 [千万别打扮的太亮眼,要素面朝天去,让未来婆婆知道你不是个乱花钱的人。] [不不不,我建议一定要打扮的高贵冷艳,让人知道我们顾小龟不是个好惹的儿媳妇儿,早早死了拿捏你的心思。] [我建议还是打扮的老成一点,显出顾小龟能相夫教子。] [……] 老乌龟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她又睡了一阵瞌睡,等再醒来时,还没有达成一 分卷阅读148 个统一的建议。 她放弃了听乌龟们的想法,起身洗漱过,拉开衣柜捯饬自己。 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拜见男友母亲,缺的衣服更多。 一直到早上十点多,胡一舟给她打电话时,她溃败到了极点。 化什么妆,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子,带什么礼物……她在职场上积累的那些经验没有一条可以用。 她回应胡一舟的语气几乎带着央求:“可不可以不去见伯母?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胡一舟在电话里致歉:“对不起,我预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母亲之前知道我有了女朋友,这回出差途径花城,就想见见你。只是简单的一顿饭,不要有压力,就和钻戒一样不代表任何意义。” 她再没有经验,也没那么幼稚。 她能自我安慰钻戒不代表什么,却无法真的把见家长当成逛公园。 等她坐在花城顶级的旋转餐厅,受顾着头顶bling bling的水晶灯的加持,看到胡妈妈本妈时,她心里的忐忑就更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要珍惜小胡同志在的每一天。 ☆、080 胡妈妈和沈妈妈, 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妈妈。 尽管有八年未见,沈妈妈在顾苗苗心目中,依然如当初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那般亲切。 那时她尾随着沈妈妈,站到了沈家花园门口, 厚着脸皮问:“我能帮阿姨摘菜吗?” 沈妈妈连她是谁都没有搞清楚, 就一口应承:“进来, 换鞋,开电视你自己看, 什么忙都不用你帮。” 而此时坐在她斜对面的胡妈妈完全不一样。 乌黑长发梳的一丝不乱,在脑后紧紧扎成一个发髻, 拉扯的眉梢都有点上吊。 凤眼高鼻梁, 嘴唇涂着时下最流行的后宫娘娘色,雾面红中透着点微金。 一身阿玛尼最新款套装,配着的是红底鞋的夏季中跟新款。 她这时候终于有些明白, 胡一舟曾说他比她以为的有钱一些, 应该是实话。 胡妈妈这种高贵冷艳范儿, 在一般家庭里熏陶不出来。 尽管胡妈妈自见到她嘴角一直保持着微笑, 她依然生出一种她在见甲方公司女CEO的感觉。 她今天穿着的是最保守的职场OL套装,更加凸显的她像是来面试。 胡妈妈笑道:“我们一舟上次回家探病,就提到了你。这些年, 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到认识了女孩子。” 她忙忙前倾身子,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呵呵。”努力表示她在津津有味的听对方说话。 胡一舟有意缓解氛围,从身畔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送过去:“这是苗苗给您送的礼物, 您看看喜不喜欢。” 顾苗苗附和:“呵呵。” 胡妈妈接过盒子,打开包装,看到是一根珍珠项链,矜持的笑道:“这一定是一舟告诉过你, 我喜欢珍珠制品。” 确实今天胡妈妈的发饰、耳饰都是珍珠所制,显得斯文而华贵,和那些穿金戴银的老太太不是一个路子。 顾苗苗乖巧回应:“呵呵。” 她原本是个很能吹捧老头老太太的平平无奇小天才,然而在胡妈妈这里,这项金手指完全失效。没有多少时间,她的脸上就被细密汗水濡湿,智商仿佛也下降了好几个档次,那些吹捧甲方的话术一句都想不起来。 她现在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甲方是谁。 不是上司,不是客户,不是威逼着她向她讨债的人,绝对是男朋友的妈妈。 在她好几回不过脑子的“呵呵”声中,气氛显见的尴尬下来,每当空气突然安静,都是胡一舟出来和稀泥。 等上了菜时,她简直要欢呼一声,立刻用吃饭找了个堵住嘴的借口。 频频冷场下,话题终于从胡妈妈和顾苗苗的寒暄上,转回到了胡家自己人之间。 “你爸现在休养的差不多,已经开始去上班。” “那就好,爸爸本来工作忙,躺在病床上他自己也心急。” 母子两交流了一阵,胡妈妈擦拭了嘴角,笑看向顾苗苗:“一舟自小最崇拜的就是他父亲,前一段时间他父亲生病,他在病床边侍疾的时候衣不解带,几乎没合过眼。” 她忙咽了嘴里的饭菜,喝了一口柠檬水,才做出回应:“呵呵。” 这一回呵呵完,她的智商终于开始运转,察觉出“呵呵”不太礼貌,又补充了一句:“父子情深,令人感动。” 胡妈妈微微一笑,起身要去卫生间,邀请她:“顾小姐和我一起去吧?” 她蹭的从座上起身,一颗心咚咚直跳,求救似的看向胡一舟。 胡一舟忙道:“妈,我陪您去,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胡妈妈已经轻笑出声:“你一个男人,怎么陪我去,没有顾小姐这个女孩贴心。” 分卷阅读149 顾苗苗想起老王后来在群里给了她一个旱涝保收的建议:[如果对方要单独和你说话,你要演的像个乖乖女,天真无邪少说话,让人一看就知道,哪怕不够优秀,至少不会害他儿子。切记,要收了你那副堵老赖的嘴脸!] 她忙挤出一个纯真的笑,甚至还蹦跳了两下,跟在胡妈妈身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陪着去了卫生间。 胡妈妈说要来洗手,果然只是洗手。等洗过手,又对着镜面补过口红之后,看向顾苗苗:“听一舟提起,你和他是同行?” 她也跟着洗手,此时抽了纸巾擦手,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微笑着“嗯”了一声。 胡妈妈点点头:“挺好的。你是本地人?父母都在本地?” 她等了等,又“嗯”了一声。 胡妈妈便遗憾道:“一舟还是经验少,既然你父母都在花城,今天就应该请过来一起吃个饭。太过失礼,实在不好意思。” 她忙道:“没有关系,我……我父母还不知道我和他谈恋爱。” 胡妈妈诧异的一笑:“怎么?我们家一舟还没通过考核?我应该告诉他,让他再加把力。” 胡妈妈的几句话,并没有外形那么强势,顾苗苗渐渐放松下来,没有一开始的拘谨。 两人相携着出了卫生间,往雅间而去时,胡妈妈一边透过巨大落地窗往外瞧,一边笑道:“数年前我来过一次花城,那时候花城还没这么繁华,现在再过来,已经翻天覆地。” 停在玻璃前看了一阵,看向顾苗苗:“离我去机场还有几个小时,我带着一舟前去拜访一回你父母,双方见个面。今天一舟没有邀请他们,我十分不满意,要批评他的。” 她脸上的笑越加僵硬,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父母……今天临时加班,都在单位。” “哦……”胡妈妈抿抿嘴:“真遗憾,下次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搞管理,他爸爸从政,都特别忙,以后想专门抽出时间过来一次,不容易呢。” 她倏地一愣,等了等才抬眼望过去。 胡妈妈看她的目光,是她熟悉的眼神。 她和沈燃重遇后,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沈燃都是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无论脸上是什么表情,眉头都有一点微微蹙起,眼神专注。 这是审视的目光。 她忙垂下眼皮,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胡妈妈又笑一笑,回应了一声“也好”。 两人还没回到包房,胡一舟已经等不得的跟出来。 “也不知你们去了哪里的洗手间,竟去了这么久,菜都凉了。”他微笑道,说话的同时,目光已经转向稍微落后一步的顾苗苗。 胡妈妈看自家儿子一脸的关切,不由笑道:“你是担心我给胡小姐下马威?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你太小看我了。” 胡一舟并不辩解,转去牵上顾苗苗的手,只觉得她的指尖出奇的冰冷。他忙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打起点精神,道:“挺好的,有点饿。” 三人进了包房,胡一舟又安排服务员把温凉的几个热菜重新加热过。 等吃过饭,胡妈妈再没有其他安排,便打算径直去机场候机。 下电梯的时候,当母亲的如常叮嘱自家儿子:“你爸现在是遴选的关键时期,如果这次再能往上进一步,就突破了瓶颈,之后空间广大。你可不能在外面捣乱,给你爸增加黑点。” 胡一舟先转头看一眼顾苗苗,见她略略垂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沉声道:“知道了,我从小哪里给你们二老增添过麻烦?” 胡妈妈一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过去的是过去,以后还要继续保持。” 等出了电梯,胡一舟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是该留下陪女友,还是送母亲去机场。 顾苗苗道:“你去送伯母吧,伯母好不容易见你一次,路上你们正好还能多说说话。” 他想了想,问她:“你和我一起去吗?” 她摇摇头:“我有些没睡够,想回家补补眠。” 他看她脸色其实有些苍白,到后面精神也有些不太好的样子,便点点头,“我顺路送你。” 她不再拒绝,跟着上了车,径直坐去后排,把副驾驶留给胡妈妈。 等车子到了她家所在的支路口,她方唤停,要在这里下车,免得车子还要绕远调头。 她向胡妈妈挥手道别,“阿姨再见,祝您旅途愉快。” 胡妈妈向她点点头,从车里探出手,手里拎着一盒茶叶:“今天没见到你父母,实在遗憾,请代我向他们问声好。” 她一愣,想起胡妈妈中途曾下过车,她当时没留意,倒是没想到是去买回礼。 她伸手接下,微笑道:“多谢阿姨。” — 车子慢慢汇入车流,胡妈妈从路边那个女孩的身上收回目光,这才同胡一舟道:“这个女孩不错。” 胡一舟抿嘴笑道:“能让 分卷阅读150 您入眼的,不多啊。怎么看出来她不错的?” 胡妈妈道:“一开始我看她那么漂亮,生怕是个跳脱任性的性子,没想到她倒是沉稳。最重要的是,我提及家里的情况,她竟然没有出现意外之喜,可见并不是带着攀附的心思。 我和你爸对你的婚姻不插手,只要你喜欢,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没意见。但只有一点,不能冲着你爸来,到时候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找我们办事,烦不胜烦。” 胡一舟忙袒护自家女朋友:“她不会,她特别独立,她花了我一分钱,也要找机会还给我。而且,她特别不喜欢欠人情。” 胡妈妈抬手在他脑袋上一指:“我现在不是担心她,我主要担心你。以后你和她要真结了婚,怕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081 顾苗苗一觉睡到晚上八点, 才给胡一舟打了个电话:“忙吗?出来见见吧。”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她和他一直想去却没去成的公园门口。 公园虽然已经闭园,可公园外还有很多景致,在夜晚的多彩射灯下并不显萧瑟。 胡一舟赶来的时候,顾苗苗第四支烟已经抽过了一半。 她的脸笼罩在朦胧烟雾中, 显得捉摸不透, 就像最开始他追求她时, 她给他的感觉。 他在她面前站停,脸上的微笑里又掺杂着些意外:“怎么会想起抽烟?”他从来没看到过她抽烟。 她摁灭烟蒂, 丢进垃圾桶,低声道:“走一走吧。” 他看着她沉静的模样, 就有些忐忑, 抓着她的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详细家庭状况,是觉得家世与我们的感情没有关系……” 她咧了咧嘴,“也生怕给我压力, 对不对?” 他缄默不语。 她反握着他手, 和他信步往前,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体贴, 很为我着想。” 他无端端有些心慌,却又从她脸上看不出端倪,低声道:“你是不是还为今天担心?我母亲很喜欢你。” 她垂首笑一笑, “伯母和你都很好,我也挺喜欢伯母。”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今天这场见面虽然突兀, 可结果却是好的,算是他和她之间的一个大突破。 下一步,就是他找机会拜访她的父母。 他心中有些踊跃,开始问她:“伯父喜欢什么?我提前准备着……” 他还想问她母亲, 又想起他曾经见过她那位年轻的继母,虽然后来她也简单给他解释继母的为人并不差,但他猜想肯定不能像普通母女那样毫无芥蒂。 他到底是该先去拜访她的生母,再见她继母,还是换个顺序……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向他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听,蟋蟀在叫。” 九月初的天气已经没有盛夏时热,日夜温差大,迎着习习夜风,他牵着她的手,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有尽头,能这么一直走。 绕着公园外走了一圈,终究要回到原点。她停了脚步,含笑望着他:“一直说要和你来游园,一直错过,今晚终于能如愿。” 他笑道:“以后机会多的是。” 她起了个新话题:“我以前有没有给你讲过我小时候?” 她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开始讲下去:“我小时候特别任性,很不懂事。小时候喜欢去游乐场玩,我爸没有时间带我去,我就经常和他闹别扭,往他的喝水杯里撒盐。” 他不由莞尔:“原来你小时候如此活泼可爱。” 她弯腰掐下一朵野花,拿在手里摆弄:“后来我爸被我折腾怕了,告诉我,以后专门盖一座游乐场给我,我可以整天住在里面不回家。” 他起了些共鸣:“我小时候一度迷恋上外星人,我父亲也曾经忽悠我,说捉一只外星人陪我玩。” 她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头问:“后来捉到没?” 他愕然:“当然没啦,后来送了我一只狗,忽悠我说那是外星狗,我竟然还信了。” 她又被逗笑,眼眸弯弯,像是盛着月光。 他专注的看着她,目光从她的眼眸中移开,落在她的嘴唇上。 唇形饱满,唇角不笑的时候也是翘起,像是很少会有烦心事。 唇珠明显,上面那颗小小的黑痣,总能掠夺别人的目光,让喜欢她的人,时时要压抑想亲吻她的心思。 他的目光在那颗小痣上游移不定,终于移开眼眸,问她:“你呢?伯父说的大话,后来怎么收尾的?” 她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话题又收回到自己身上:“后来,他在买下的几块地里选了一块,打算在那里建游乐场。” 胡一舟一怔,只觉得这个故事的开头,他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又想不起在什么场合下听过,更想不起故事的后续。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再后来,游乐场计划还没来得及启动,我爸发生了一些事,那块地被花城市政府接手…… 分卷阅读151 ” 他的神色开始怔忪,她短短两句话里透露出来的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完全不能消化。 “再后来,那块地兜兜转转,被五洲公司拍下。而我,兜兜转转,成了那块地的设计师之一。” 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还带着点笑,刮了刮她的鼻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再也不骗我的。你是不是又想考验我,就像当时你用白小愉的事情来考验我一样?” 她默默看了他一阵,像是在强调一句废话:“对不起,我真的姓顾。” 是那个被全花城人民唾弃的顾。 顾氏地产的顾。 他开始喘不过气,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本能,喃喃道:“你姓什么都没有关系,你姓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 她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张乌龟的女儿张红红,就是因为父亲背景有黑点,错失了公务员岗位。 捉龟大会里小李的舅舅,就是因为姐夫是老赖,多年在基层街道,升不上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她抬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做这样亲密的举动。她微微仰头,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对他的愧疚。 他对上她的目光,心里顿时似被人砍了一刀,血呼啦啦冒出来,怎么捂都捂不住。 他读懂了她的目光。 那里明确的写着“告别”两个字。 他慌得要去拥抱她,她就缩在他的怀里不动,听他几乎没有逻辑的各种重复:“家世不影响我们,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他们和我们没有关系,没有丝毫关系……” 她沉默不语,一直到他最后住了嘴,她才极低声道:“你父亲从政对不对?” 夜风吹拂的树叶哗啦啦,似是在奏响一曲浪漫夜曲。周围的射灯把公园点缀的如梦如幻,她像是在逃的公主,被紧闭的大铁门拒之门外。 这是一个适合谈情的夜晚,最最适合情侣互诉衷肠。 她的声音喑哑,“……而我父亲,是在逃的通缉犯。” 周一的太阳才刚升起,周遭高耸的树梢上已经站满捉虫回来的鸟儿,啾鸣声不绝,远处有清洁工清扫落叶的声音,衬托的公墓园林安静且静谧。 清瘦的姑娘背着双肩包拾阶而上。 两边是大片的白岗岩石墓碑,整整齐齐的矗立,比人间更加遵循秩序。 她走到中间一排时,往右手边拐了进去,又在最中间连续的两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这是花城规格最高的公墓,墓前也被守园人清扫擦拭的干净。 她坐在墓碑边上,把手里的白色菊花分成两束,一束放在她外公外婆合葬的墓碑前,一束放在她母亲单独的墓碑前。 再解下双肩包,从包里掏出一瓶红酒,还有其他祭祀之物。 等把香烛都点上,又把红酒都满上,她点了支烟坐在一旁慢慢抽。 有老园丁已经开始上班,在清理墓碑石缝里的杂草。 “顾小姐,又来了啊!”园丁向她打招呼。 “对啊……”她向园丁点点头,掏出一只烟递过去。 老园丁取下染满绿色草汁的绒线手套,接过她递过来的烟,刚要自己取火,见她已经打燃了打火机,忙道了声谢,凑过去点燃烟,两人隔着一排墓碑,慢慢聊起来。 园丁指一指她左手边的墓碑,道:“也就顾小姐来的勤,你旁边那墓里,近一年都没有儿孙露过面。” 她扭头去看,墓碑上贴着一张老太太的照片,老太太表情十分严肃,像是随时都在谴责人间。 她从包里翻了翻,没翻出多余的东西来。想了想,从自家外公外婆和母亲墓边已经点燃的香烛里各抽出一些,又零零散散取了些祭品,挪去老太太墓碑前,喃喃道:“您就凑合用吧。” 园丁不由失笑:“这规矩不对,少了数,顾小姐的家人可就收不到您的这份孝心了。” 她侧转头看墓碑上她外公外婆和母亲在照片里微笑如初,自己先吐槽一句:“她们有什么不满足的?人要学会满足。” 老园丁又是一笑,等抽完这支烟,向她摆摆手,戴上手套又继续去拔草。 她坐在台阶边上,叹了口气,向着墓碑道:“成不成啊你们三个?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享受着别的鬼没有的待遇,一点都帮不上忙。” 墓碑缝隙的杂草随风微微摆动,像是在做回应。 她挨个敲一敲墓碑,继续批评着:“要么给我托梦,告诉我顾乌龟的下落;要么给顾乌龟托梦,让他快点回来。不管给谁托梦,你们总要动起来啊,哪里能心安理得的躺着?你们看我多惨啊,结交权贵的资格都没有……” 石缝里的杂草继续摆动。 她对着杂草冷哼一声:“别忽悠我,上一次来你也是这么摆动,上上一次也是,回回都是,回回都只是把我忽悠走。” 她负气把红 分卷阅读152 酒瓶放去旁边老太太的墓碑前,对着他们道:“以后别指望我再来,哪怕我来,也去拜别人坟头。这么多鬼,我还结交不了一两个能指望的上的?” 她背好双肩包,慢吞吞出了墓园。 过了不多久,最高处一排,一个墓碑前站起来一个青年。 青年最后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顺着台阶缓缓而下。经过园丁身边时,园丁照例打招呼:“沈先生,您不久前才来过,今天又来啊?” 沈燃点点头:“上次是我母亲生祭,今天是她的丧祭,我来看看她老人家。” 园丁竖个大拇指:“沈先生真孝顺。” 沈燃点点头,继续往下,转头看见一排墓里的两个碑前,线香还在燃烧,青烟袅袅,是才有人来过的模样。 他立刻转头四顾,硕大的陵园里,只有几位工作人员的身影。 ☆、082 顾苗苗到达白芷馆子时, 接到了花木深的电话:“项目搞定,你们公司今天就抓紧走合同吧。” 她懒洋洋道:“我今天休息,明天再说。” 花木深吃惊:“哟,你顾苗苗竟然有不着急的时候?来催我去游说我爸时, 不是挺积极的吗?” “此一时, 彼一时。”她道, “我也得松口气吧,钱没有赚完的时候。” 等挂了电话, 她继续帮白芷剥葱。 白芷还不知道她和胡一舟的事,怀着一腔吃瓜的热情继续问她:“胡一舟妈妈到底怎么样?你别藏着掖着啊。我生怕给你压力, 生生忍了一天才问你。” 顾苗苗剥完一捆葱, 又剥完一碗蒜,等着白芷问过了八百遍,这才慢吞吞道:“分手了。” “为什么?”白芷惊讶的险些掉了菜刀。 她云淡风轻:“胡爸爸从政, 官还挺大, 省部级。” 白芷在心里数了数级别, 咋舌道:“他堂堂一省之长的儿子, 来什么企业打工?” “可能,是为了体验民间疾苦吧。”她洗了手,问白芷, “有没有考虑过开孕妇餐和月子餐业务?你开的食疗方子,楠姐吃的白胖白胖,气色好的很。” 白芷不接她话, 忖了忖问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胡一舟其实是胡家的养子,没上户口本的那种。他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会影响他养父的仕途?” 她勾了勾唇角, “我以为你平时已经够忙了,没想到还有时间看小说?” 白芷不由叹息一声,回答她上一个问题:“最近打算扩大生意,等找到厂房,招好员工,再考虑增加新品种。” 顾苗苗点点头,出了后厨:“我今天不走了,先去补眠,明天直接去公司。” 白芷等她离开,才叹着气摇摇头。什么背景不行,偏偏要从政。 等白小愉放学回来,白芷偷偷向白小愉出主意:“悄悄去看看你干妈,如果她心情不好,你好好哄哄她。” 白小愉忙蹑手蹑脚上了阁楼,推开卧室门,只见顾苗苗面朝里睡着,一动不动。 他悄悄走过去,前倾身体伸长脖子,要看他干妈的脸。 她转过身,微笑着捏一捏他的小胖脸,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顾苗苗第二天下班时,才得知胡一舟生病的事。 彼时张奔力正带着施工图团队从五洲回来,一边擦汗一边叹息:“早知道胡经理休病假,今天就不该去,五洲其他几个人更不靠谱。” 他看顾苗苗正在关电脑,忙向她打听:“你男朋友得了什么病?有没有住院?要是住院,朔建就得去探病。” 顾苗苗怔忪了一阵,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张奔力吃惊:“胡经理生病,你这个女朋友竟然都不知道?太不称职了。我还当你昨天请假是去照顾他。” 她再不接话,收拾了双肩包就要下楼。 张奔力追出来问她:“闹别扭了?分手了?” 她按了电梯,道:“怎么,我谈个恋爱,还要随时汇报进度?维护隐私也要被开除?” 张奔力嘿嘿一笑:“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五洲项目能否顺利进行,与你有莫大的干系。” 她再不接话,进了电梯时,才补充道:“你们别瞎想,我不会去干涉他的工作。他的人品,也不可能在工作上故意使绊子。他是个单纯的人,你心里有什么话和他直说,但凡不拐弯抹角,他就是全天下最容易沟通的人。” 张奔力听得肉麻,咧了咧嘴,转身进了公司。 等出了写字楼,她拿出手机想要给胡一舟打个电话,转眼一想,又觉得没什么用。 她虽然没有成功的感情经历,可也从失败的经历里吸取了一些经验教训。其中有一条就是,分手一定要分的干脆,拖拖拉拉着心里惦记,慢慢的就会成怨妇。 她已经亏欠了胡一舟的感情,就不能再浪费他的时间。 她原本说好要尽快去找花木深谈项目,接下来几天的工作 分卷阅读153 忙到抽不出空,等她再去时,已经是周五。 正值中午用餐时间,花木深留在画廊,没有外出。 他把标准合同递给她,道:“我家老头子看不懂图纸,把这件事交给我。以后你要汇报工作,就直接来找我。” 她点点头,收好合同,在他面前破天荒的演了一回狗腿子:“多谢花老板给口饭吃,你放心,我们朔建会兢兢业业、顺顺利利做好项目。” 花木深咧了嘴:“少见啊顾苗苗,你果然是有奶便是娘啊。” 她谦虚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打扰花老板休息,我回去填好合同盖了章,就亲自给您送过来。” 她正要起身离开,花木深摆出甲方爸爸的派头:“坐下,聊聊。” 她从善如流的坐下:“聊,陪聊是乙方的义务,您随便开话题。” 花木深又是一笑:“你在别的客户面前也是这样?给你当客户挺带劲儿啊,我还有些人脉,给你多介绍些业务,你能不能保持你的态度?” “真的呀?太好了,”她喜笑颜开,“项目金额越高,我态度就越好。” 花木深摇摇头,“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顾苗苗。”他再不打趣她,直截了当:“你和你男朋友,到了什么地步?” “什么到了什么地步?”她脸上的笑容不变,“我听不懂。” 花木深提醒她:“上回我看他在车里给你送了戒指,你们是不是真的要谈婚论嫁?”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靠在沙发上,终于还是露出了一贯里吊儿郎当的表情:“关你什么事?!” 花木深笑笑:“这项目可是近百万的设计费,你要考虑清楚。” 她等了等,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还在接触中吧,谈婚论嫁什么的太远,什么年代了,一接触就要往结婚那头奔,心里负担多重啊。” “真的?” “你爱信不信。” 她出了画廊,推着小电驴还没等到进车道,就被远处的吵吵嚷嚷喊停。 “顾苗苗,你是不是来见胡经理的啊!”远处有饭后散步的五洲员工和她打招呼。 她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胡一舟。 几天未见,他消瘦了很多。 五洲的员工服原本很合体,他一直都是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现在被微风吹的一荡一荡,像是忽然大了至少两个尺码。 别人喊她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她。 她顿了顿,推着小电驴走过去,并不说话,只先笑看向其他人。 那些人就叽叽喳喳道:“呀,他们不说话,这是想找二人世界,我们还是识趣点快走吧。” 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微笑道:“病好了?” 他盯着她的笑脸看了好一阵,才点点头。 她笑道:“好了便好。” 他又问她:“还很忙?” 她笑笑,“从来没有闲过。” 他垂下眼皮,隔了好一阵才道:“有时候放松一下,对身体也好。” 她“嗯”了一声,看到路边红绿灯变了色,便道:“我要回公司了。” 他点点头,“路上小心,骑车别太冒失。” 她又笑一笑,向他挥挥手,骑上小电驴,混进了车道。 他站在路边,久久注视着那个纤细的背影,一直到她最后缩小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顾苗苗没有再见过胡一舟。 有一天张奔力去五洲之前,想要带她一起过去。彼时她正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脑袋,半睁着眼问道:“五洲不是想要封杀我?我要是跟你去,被五洲老总看到了,项目不做了?” 张奔力登时放弃了要带她去打人情关系的念头,看她一头乱发、眼底紫青,不由皱了皱眉:“据说你是个网红,你就是这么不修边幅?你家胡一舟不嫌弃你?” 她“呸”了一声,咕囔道:“还不是你给我压了这么多工作。” 胡一舟笑道:“这些项目不都是你自己拉来的?你想把销售和设计的活儿一起干,要给公司做贡献,难道我还能拒绝?” 张奔力拒绝不了,顾苗苗自己也拒绝不了。 花木深说到做到,真的给她介绍了好几个项目。那些项目单独看起来好像挺复杂,其实她过往做过的都有模板可循。在模板上修修改改,每五天就能赚一份钱,比抢钱快,还不违法。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中旬,M汽车的柳经理给顾苗苗来了消息:“今年新都国庆车展举办不成了,新都要办什么国际峰会,很多商业活动都停办,要推到元旦去。” 她想着自己情场失意,怎么钱场也失意,话语里不免带着浓浓的抱怨:“怎么不早说?你知不知道为了等国庆车展,我推了好几个兼职?损失大了!” 柳经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钻进了钱眼里,为了减少你的损失,我帮你接了四场国庆期间的直播,保你赚的钱包 分卷阅读154 鼓鼓。” 她听了未免有些烦恼:“还有没有其他活动?这种活动我真的有点胆怯。” 柳经理道:“没事儿,我给对方说过,你得蒙着面纱出镜。你有没有发现,‘失奶妹’微博头像我都改成了面纱造型,给你营销的这个神秘感特别好,涨粉比以前快的多。” 她还是有顾虑,“我得想一想。” 柳经理加了一把火:“价钱暂时还没定,但你现在行情不比年初,我打算四场直播总金额帮你往两百万争取。” 她吓了一大跳:“我的身价现在这么高?” 柳经理有些得意:“所以说,要趁机捞快钱。你现在价码大增,可能明年就被市场抛弃。” 她一听,立刻被勾了魂,死就死了! “成,只要不露脸,裸|奔都成。” ☆、083 中秋过后没两天, 就是国庆长假。 顾苗苗为了给国庆兼职腾开时间,接连加班不断,连中秋节期间都没有休息。 她已经一连三周没去花家吃饭,楠姐不得已又打电话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怀孕有意见?我感觉自从我怀孕, 你对我再没有以前的热乎劲儿。” 她哈哈一笑:“哪里不热乎了?我不天天都给太后打电话问候身体?” 楠姐:“那怎么喊你来家里吃个饭那么难?我问你, 据说你谈恋爱了?我一直忍着等你主动交代。为什么花木深都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周围同事们还在上班,好几个人在商量五洲的项目, 时不时总会提到胡一舟。 在他们的嘴里,那个青年依然是那个不留情面的魔鬼, 能让张奔力持续的捶墙。只有她见过他最最温柔的一面。 她强打起精神, “花木深太嘴碎,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下次见他我得揍他。” 她应付着, “先了解几个月再说。我都不着急, 你着急什么。吃饭的事情等我国庆回来再约, 别影响我赚大钱。” 国庆她连接了4场直播, 赚了两百万出头,自然要分给M汽车的柳经理两成的抽成。 对方尝到了甜头,有点想当她经纪人的架势, 接下来的两个月,又帮她接了好几场直播和商业活动,蒙着面纱的失奶妹开始真正走俏。 忙忙碌碌里, 转眼已经是12月中旬,一个周五她请了半天假,直奔机场,参加襄州市的一场直播。 这回是M汽车为了元旦期间的车展提前造势, 直播间不但请了各路网红,还请了几个明星,热闹非常。 其中有位被网友定位为“老干部”的演技派明星季疏墨,不久前主演的一部文艺片被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因为是M汽车的代言人,临出国参加颁奖礼之前,来直播间配合活动。 季疏墨顾苗苗不熟,但数年前她短暂的进入娱乐圈时,就是季疏墨的经纪人带她。 一晃数年,她还是那个顾苗苗,前经纪人已经成了娱乐圈的资深大佬,手下艺人众多,各个发展都不赖。 两个人相见,为数年前的网络暴|力唏嘘了一番,交换了联系方式。 前经纪人知道她的情况,问道:“你想不想当M汽车的品牌挚友?我手上有资源,倒是能介绍给你。” 她摇摇头, “我就适合打一枪换个地方,赚赚快钱。其他的活动,一点胆子没有。” 直播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她本来能赶夜班飞机回花城,却还是多留了一天。 襄州市是她母校所在地,算上读大学以及毕业后工作,她在襄州共生活了七年,对这里有很多感情。 第二天早上她参观完母校,联系了几个关系好的旧同事叙旧。 大家有近一年未见,各自都有些变化。可彼此见面,过去的亲热劲儿却没变。 女孩吃饭时间拉的最长,叽叽喳喳什么都聊。聊到最后,有人向顾苗苗眨眨眼,“想不想知道当年那位龚总的下场?” 她有一瞬间的怔忪。 被提及的这位人渣龚总当年也是她的甲方爸爸,虽然给她带去了一些不愉快,但后来她给自己找回了场子,便也丢之脑后。上次听人提起,还是她去花城五洲大楼,当时五洲集团高层在场,认出她才提了一嘴。 她看着那位卖关子的旧同事,等着对方揭晓谜底。 同事神神秘秘道:“几个月前公司又接了五洲在襄州的项目,你猜怎么着,当年那位龚总,竟然已经降级成办公室主任。” 这个消息不算新鲜事。去年她回花城前,就知道那个人渣被贬。当时她是想弄的他身败名裂和失业的,最后又被那孙子挽回了一点颜面。 同事的话还没说完,“我们只当最差就是这么个结果,没想到几天前,那位办公室主任又遭了殃,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又在接受集团调查,估计会很惨。” 有人补充,“好像调查结果就快要出来?这周各地分公司以及集团公司领导,都借 分卷阅读155 着这件事来襄州开整|风大会。” 时隔一年多,现在听起来,她并没有想象中的解气。 况且,当年她是占了便宜的,在当时已经爽过一回。 旧同事此时好奇问她:“当年他和她夫人开始凶神恶煞要吃人,后来你怎么放过他的?” 她笑一笑,“你们都是温室里的花朵,不认识真正的社会是什么。成年人的进退,自然都是出于利益。” 其他几位旧同事纷纷睁大了眼睛,等着听她解密。 “说起来也很简单,你们在电视上都看到过,”她慢条斯理的解释,“我手里有他的把柄,他拿钱和我私了。” “多少钱?”大家的好奇心更重了。 她脸上终于现出些得意,“为了避免你们也去学我发家致富,具体金额恕不相告。” 这回旧同事重聚,大家谈兴都很浓,直到顾苗苗要起身去机场前,同事们还在贡献新的话题。什么前公司的一位男同事曾经暗恋过她她却不自知啊,什么刚刚得知今天开会的五洲高层们打起来了啊…… 等她坐上了飞机,想起今天的聚会和各种话题,还觉得很好笑。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有些为去年回花城的举动而后悔。 龚州虽然带给了她一些不开心,可和花城的相比,却好的太多太多。 在这里,她完全不需要有太多的心绪起伏。 时已夜里,飞机还在做起飞前的准备工作。头等舱她这些年第一次坐,一进去满脑子都是烧钱的声音。 她在微信里和M汽车的柳经理商量,今后这种活动千万别再定头等舱,换成经济舱,把价差算进劳务费里就成。 正商量到一半,空乘过来提醒她关手机。 不久飞机开始腾空,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间的万家灯火,仿佛无数个星子散落在人间。 她最近有些失眠,便向空乘要一杯红酒好助眠。 等空乘再过来,却端着一杯果汁,抱歉道:“小姐不好意思,舱里的红酒正好用完,给您换成果汁成吗?” 她倒是第一次听说头等舱也有供应不及时的时候,却也没有为难空乘。 空乘在她面前放下一杯草莓柠檬汁,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萦绕在她鼻端。 这个气味她略有相识,曾经有一个她埋在心底的青年,身上也常常带着淡淡的柠檬味。后来她决定忘记他,她就真的忘了他。 她把果汁推在小桌最远处,拿了一本杂志百无聊赖的翻动。 空乘推着小车慢慢往前,经过一位青年身边时,青年又再次做感谢,“多谢你配合,否则她喝醉了又要难受。” 青年身子略略前倾,额发全部撩上去,露出眉间的一点浅疤,以及包覆了一点纱布的额角。 纱布上有一些紫药水的痕迹,配着青年冷清的眼神,有一种禁欲的吸引力。 空乘羡慕道:“先生对女朋友真好,吵架了您还能这么关心她。” 沈燃听着“女朋友”三个字,唇角几勾,眼中却没有荡出笑意来。 空乘继续询问:“先生还有没有其他的需求?” 他想了想,又道:“请给她送去一张薄毯,谢谢。” 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盒巧克力。” 再顿了顿,又道:“如果有辣条,送两包给她。” 再顿了顿,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魔方:“也请把这个送给她。” 他一张嘴,就似停不下来。到了最后,依然如最开始那般给空乘交代:“请继续当做是机组的心意,不要暴露我。” 空姐一脸羡慕又一言难尽的离去,过了约一刻钟,再次推着小车到了顾苗苗面前。 和前一次只有一杯果汁不同,这回各种玩意儿把她面前的小桌摆的满满当当。 几乎空乘每放一样在桌上,她都要确认一回:“真的是送我的?你们不会弄错了吧?” 空姐也想弄错,毕竟在头等舱当值的经验里,自己还没有过cos便利店服务员的经历。 当把整个小车腾空时,空姐依然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向她颔首:“祝您旅途愉快。” 旅途能不能愉快,顾苗苗表示怀疑。 机组还真是她不喜欢吃什么就偏偏送什么。 她一件一件看过,都放去一边。最后拿到魔方时,才起了些兴趣。 这是一个六阶魔方,比她小时候玩的三阶要难多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时间玩魔方,在乘机的空闲时间里,她被激起了好胜心,撕开包装盒就开始倒弄。 几个位置之外,沈燃斜斜里看过去,她虽然不吃不喝,可却极认真的在拧着魔方。 这个神情和他多年前见她玩魔方的神情很不一样。 那时候她经常在他面前显摆,一个三阶魔方,盲拧用不到一分钟。等拧好后,看都不看就往他怀里一扔,然后一脸得意与期待的看着他,等待他夸奖。 他便揉一揉她的头发 分卷阅读156 ,向她竖起大拇指:“苗苗真棒!” 他对她的夸奖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看她有点看宝藏女孩的意思。 他最开始以为她只是漂亮,后来发现她更可爱。 后来发现并不止,她画画还画的很好。 有一技之长已经很难得,后来又发现她学外语也很快。她得知他在瑞士读书,打算也去瑞士学美术时,跟着他不过一两个月,已经会用常用德语对话。 后来发现又不止,她跟着他学吉他也很快。 还发现她钢琴也弹的很好,拧魔方又那么棒。 他自小家境不差,交往的圈子也都是非富即贵,见过受到好教育的孩子不止一箩筐,但基本都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让自己更加优秀。 认识她,才明白有些人的优秀是天赋,要让人羡慕嫉妒恨。 此时斜前方那个女孩还在冥思苦想的拧魔方,能看的出已经有些手生。 他有时候想着,他和她或许真的没有缘分。 过去八年里,他远在瑞士,曾趁着几次回国的机会找过她,并没有找到。 后来在花城重遇,自她退出项目,他明明和她都在同一个城市,却也已经足足有三个月未见过。 她一心想避开他的时候,是真的能说到做到。 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临下机之前,顾苗苗晃着拧好的魔方问空乘,“可不可以带下飞机?”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很高兴,后来出了机场,等出租车时,她也在拧,有一丢丢想把过去辉煌战绩找回来的意思。 已经是午夜。 十二月中旬的花城已经十分阴冷。天上云层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一场雪。 花木深接上沈燃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等车的顾苗苗。 他“嘁”的一笑,目光从沈燃额头的伤处瞥过,说着风凉话:“为别人的女朋友打架是一种什么体验?和别人的女朋友同机又是一种什么体验?” 沈燃系好安全带,并不接话。 花木深慢慢往前开,停在了顾苗苗面前:“上来!” 天气极冷,她刚到出口就穿上了大衣,仍然有风从领口里灌进来。 她捂着衣襟抬头一瞧,第一眼先看到了离她最近的沈燃。 他在车里没有穿大衣,只穿着一件浅咖色毛衣,白衬衣领从领口翻出来,像是一个居家型男人,带着点冬天的温暖。 她垂了眼皮,只向花木深摆摆手,“我叫了车。” 花木深有些不耐烦:“快些,要不是楠姐发话,我才不来接你。” 她又低下了头,嘀咕道:“谁稀罕。” 花木深捣一捣副驾驶的沈燃:“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献殷勤的机会,帮她把行李箱拎去后备箱。” 沈燃没有动静。 花木深不由吃惊:“你该不会不敢吧?” 他还真的不敢,他心里清清楚楚,要是他敢下车拎行李,她轻则转身就走,重则给他一腿。 关键是对他和她的关系不但没有促进作用,反而会更恶化。 如果她愿意接受他光明正大的关心,他又何必在背后做那么多小动作。 花木深嗤笑一声,开门下车,拎起她的行李箱就往后备箱放:“你当我大半夜愿意来接你?楠姐思女若狂,最近几天不开心的很,我家老头子跟着担心,我看不过眼。” 她倏地跟上去:“楠姐怎么了?楠姐没事儿吧?她可是大龄孕妇,该不会孕期抑郁吧?” 花木沈关了后备箱门,道:“这就得你去问问了,我是不可能去的。” 她刚急急要往车上去,瞧见车里那个身影,又住了足,“你什么意思?” 花木深撇撇嘴:“什么什么意思?我接你,就不能接他?你别自作多情,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别人早都不惦记你了。” “哼!”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终究咬着牙拉开车门,坐去了后排座。 ☆、084 凌晨的花城还是灯火辉煌, 除了霓虹灯,还有从机场方向开出的无数辆车,车灯把暗夜照亮,仿佛随时随地都是光明。 车里空调开的温暖, 令人昏昏欲睡。 花木深避开前方一辆抢道的车, 骂了几声四字成语, 开始和沈燃说正事。 “之前我带你见过的一位财务高端人才,刘总监, 你记得吧?” 沈燃一直在看后视镜,等了一阵才点点头:“记得, 你好不容易帮我约出来, 还没说几句,他就有事匆匆离开。” 花木深顺着他的目光也往后视镜里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后排的顾苗苗。 此时这位大小姐正歪在后排座上, 耷拉着眼皮拧魔方, 半点不关心别的事。 而偏偏身边这位情圣还看的微微勾起了唇, 带着点老父亲看女儿的欣慰模样。 花木深立刻决定今后不要恋爱, 就这种拉 分卷阅读157 扯磨人的劲儿,他就受不了。 他继续道:“对,就是他, 以前在顾氏工作过的……” 他的话刚说出来,后排的顾苗苗终于有了些动静。她停下手里的魔方,支起身子扒拉着面前椅背, 虽然不插话,旁听的神情却极为专注。 他便借着后视镜向顾苗苗问道:“名叫‘刘正春’的,当年在顾氏当财务经理,你还记得吗?” 她摇摇头, 对这个名字没有特别的印象。 她小时候去她老爸公司的频率不高,熟悉的几个人,大多是顾氏的高层和股东,中层里认识的人极少。 花木深便不再问她,又继续同沈燃道:“我前两天好不容易又约上刘正春,打算明天带你去见。谁知道……”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顾苗苗终于想到什么,前倾身子问他:“是不是很瘦很瘦,肠胃不好,上班时经常跑厕所的那位刘经理?” 这花木深却不清楚。不知道当年刘正春怎么样,反正之后就慢慢发了福。 他继续道:“谁知道,前天他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 “啊!”顾苗苗惊叹。 花木深通过后视镜看她:“没错,这就是今天楠姐让我来接机的原因,刘正春明天火化,楠姐要去吊唁,你这个顾氏千金,肯定也得去。” 沈燃听罢,问道:“怎么出的车祸?案子这么快就破了?” 花木深道:“又不是被人撞,要怎么破。是他酒驾撞了树,交警支队调出来视频看过现场。” 几人再未说话,车里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等车子到了花家门口,顾苗苗拎着行李先往里走,花木深在后面给沈燃出主意:“楠姐现在肯定还没睡,你趁这个机会进去见见她,明天再跟着去参加葬礼,就把你和楠姐之间的僵局打破了。” 沈燃有些打怵。 自上回楠姐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他就不敢再出现在花家。 倒不是他还需要楠姐帮他,其实他自己现在已经和地产旧人打的火热。但他也不能因为借用完了楠姐,就把人置之脑后,倒显得他真像利用人一样。 花木深给他出主意:“放心,楠姐自从怀了孕,母爱爆棚,见了哪个比她年纪小的,都恨不得把对方衣食住行关心完。她看见你,只有呵护的,不会赶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可你得抓紧机会。我听人说,女人怀孕,情绪三变,谁知道她现在这种圣母状态能持续多久。” 沈燃一咬牙,跟着迈进了花家。 花木深说的不错,这个时候尽管已经是凌晨,楠姐并没有入睡,挺着孕肚,亲自给顾苗苗准备换洗衣服,洗漱用具,照顾的顾小姐几乎起了生理不适。 等顾苗苗三劝四劝,把她劝离下楼。 看到了站在门厅处一脸踌躇的沈燃,她不由拉了脸:“你来做什么?” 他只得找个临时的借口:“我……来看看楠姐……” 她冷笑一声:“半夜三更来看人?拎着行李箱来?你是把自己家搬空了?” 沈燃这才觉出此行的不妥来。 确实没有半夜三更拖着行李上别人家来做客的道理。 花木深在一旁帮着和稀泥:“沈燃才出差回来,听我提起您,特别想您。之前他担心您一直生他气,想来又不敢来。” 楠姐“哼”了一声,“为这种人生气,划不着。” 她喊了一声“送客”,佣人便站去沈燃面前,“沈先生……” 花木深忙抬手制止,找楠姐进厨房,借一步说话。 “沈燃母亲去世,父亲娶了洋妞,他一个人在花城无亲无故,您舍得赶他走?他明天也要去参加葬礼,正好能护一护您。” 楠姐是第一次听到沈家的新境况,有些吃惊:“他真的这么惨?” “惨,特别惨!”花木深铿锵有力,“您看看,脑袋上还顶着伤,被人打啦!家里冰锅冷灶,又没有人照顾……” 楠姐脸上有些松动。 花木深又道:“还有,您之前是不是为苗苗抱屈?” 楠姐点点头:“我一想起苗苗受那么多苦,小沈却心安理得,我就不痛快。” 他悄悄道:“报仇的机会来啦,就我所知,沈燃对苗苗情根深种,爱的要死要活……” 楠姐冷哼一声,脸又垮了下来。 他一笑:“……您听我继续说,咱们苗苗不是谈恋爱了吗?她和她男朋友,也是爱的要死要活。” 楠姐有些没有get到他的意思。 他向厨房外努努下巴,在那个方向,隐隐还能看到沈燃的半个身子,正十分落寞的垂着脑袋。 他续道:“您想一想,怎么摧残一个怀着满腔爱意的男人?当然是要让他无时无刻不看到、听到爱人和别的男人的亲密现场,让他时时刻刻心如刀绞了!” 楠姐恍然大悟。 对啊,她怎么没早早想到呢! 这个办法,她其实 分卷阅读158 早在顾苗苗身上用过了呀。 当时她带着沈燃和地产老人儿去碰面,回来的路上沈燃接了个电话,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像是女孩的声音,当机立断命令沈燃约那女孩出来吃饭。 那时正值母亲节,她将计就计把顾苗苗也约出来,想让顾苗苗看清楚沈燃已经有了女朋友的现实。 那时候她也是想让自己的傻闺女对沈燃彻底死心的。 从现在顾苗苗已经和别的男孩谈恋爱的结果来看,这确实是一个让人心如刀绞、心如死灰的好办法。 现在被花木深这么启发,她瞬间预想到了未来由她一手创造的很多场景。 比如她约着顾苗苗的男朋友见面,把沈燃喊着一路的时候。 比如以后双方见父母,沈燃也跟着一起出席的时候。 甚至于顾苗苗和那位男朋友订婚、结婚,她还让沈燃给当伴郎、亲眼看着心爱的姑娘穿着婚纱嫁给别人的时候。 她心里起了一股扭曲的快感,在志满踌躇出厨房之前,又叮嘱花木深:“小沈父母的事情,你千万别让苗苗知道。” 她边往卧室方向走,边冷冰冰吩咐佣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让沈先生休息。” 顾苗苗没有想到,她在花家一醒来,刚下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沈燃。 沈燃正坐在客厅里,黑裤黑毛衣,端着一张冷漠脸在逗猫。额上原本包着的纱布已经换成了创可贴,微微有些肿。 她转身想上楼,又想着总这么避开不是事儿,又继续往下,脚步多少有些重,想把猫引过来。 小猫却只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围着沈燃喵喵叫。 她在心里唾弃着猫的无立场,进了厨房。 楠姐正在厨房带着张妈准备早饭。 家里多了三个小辈儿,即便其中还有个她有意见的沈燃,可依然不自觉的表达着关心,先把早饭给孩子们好好解决了。 等看到苗苗也跟进厨房,她想起了客厅的沈燃,立刻入戏,高声问道:“不如打电话把你男朋友请过来,大家一起吃个早饭?” 顾苗苗懒洋洋瞥出去一眼,掰断半根黄瓜,一边咔嚓一边道:“您若是受体内激素影响,想见年轻小伙子,外面客厅就有一个。您看着他解馋,别来打我的主意。” 楠姐暗骂她和自己没有默契,又继续演独角戏:“哟,你还脸红,说说,到什么地步了?你要是打算同居,我今天出去得给你准备两床鸳鸯被啊……” 顾苗苗听得起了鸡皮疙瘩,迅速按住楠姐的孕肚,一脸的狰狞:“你是当了妈的人,怎么说话这么不注意影响?要是我弟弟或妹妹听到,不觉得辣耳朵?” 楠姐想着自己确实说的不够体面,讪讪闭了嘴,一时歇了唱戏的心思,看她还只穿着家居服,忙道:“先去换衣服。等吃过早饭我们就得抓紧时间出门。” 楠姐操心好早饭,等出了厨房时,顾苗苗已经打扮好下了楼,正在外面花园里和花木深说话。 这个晨曦天气转晴,没有那么冷,天上薄云延绵万里。 年轻的女孩身穿一件黑色齐膝针织小礼服,没有披大衣,十分显身材。通身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领口有一条灰色领结。 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搭配,和她当年读高中时的校服都很相像,像一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乖乖女,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就能轻松、闲适的走过一生。 如果此时她不是短发,而是齐肩中长发,就更像那个时候。 被吸引了目光的人并不止楠姐一人。 沈燃站在檐下,怔怔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眼里脑中全是八年前的情景。 “沈哥哥,我下晚自习后我们去逛夜市好不好?” “沈哥哥,我已经十六岁了,能早恋啦!” “沈哥哥,我也去瑞士留学,和你一起好不好……” 还有重遇后她和他说过的话: “你要不要包养我?” “你要不要现在就开始追求我?” “有些话八年前你一直没有说,那就让我来说。我们分手吧……” 各种回忆在他脑中不停翻腾,那样一个鲜活的身影站在他的不远处,却和他隔着十万八千里,心理装着的再也不是他。 他的手缓缓抚上心口。 ☆、085 追悼会在十点准时开始。 传说中的刘经理在相框里微笑示人, 一张脸有些圆乎乎,几乎没有八年之前瘦瘦的影子。 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不多,除了刘家的亲朋之外,泰半都是以前在顾氏工作过的旧人。 大家瞻仰过仪容, 目送刘经理进了火化室, 便围在外面说话。 顾氏的旧人好多年没有重聚, 此时因缘际会能相见,即便当年或多或少产生过不愉快, 此时也尽弃前嫌,互相都多了几分亲切感。 “您现在在哪里高就?” “最 分卷阅读159 近怎么样?” “有业务互相照应着点哈。” 顾苗苗其实不愿意在这种场合里露面。 关心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每个人和别人寒暄过, 就像是固定流程一样, 最后都来问她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她爸爸的消息,然后均以一声代表深切同情的叹息作为收尾。 仿佛今天要被火葬的人是她, 他们要来表达哀思的对象也是她。 她陪在楠姐身边应付了一阵, 楠姐察觉出她的心绪, 便找个年轻人没有定性的借口, 打发她往别处玩去。 殡仪馆地处花城郊区,其内遍植树木。 她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她外公外婆和母亲被火化之时,彼时殡仪馆门口的一颗香樟树才只有胳膊粗, 到她的小腿高。一转眼数年过去,已经高耸参天,枝叶茂密。 她出了殡仪馆的门, 继续往前,是一条小河。 河还没有完全结冰,正逢枯水期,没有多深, 最多两米的宽,有一座拱形小木桥横跨在河面上,供人通行。 她缓缓踩上去,刚到达最顶端,看到岸边一个身影,就住了足。 河岸另一边,站着一位青年。 青年穿着黑色长款大衣,更显得身量高挑。额发全部撩上去,露出了额角贴着创可贴的伤处,并不显狼狈,反而加深了清冷的气质。 或许受了葬礼的影响,她没有转头离去。沈燃从另一端上桥,渐渐走近她,站在她身旁,和她齐齐看着河面。 远处哀歌还在持续,周围气氛压抑而沉闷。河水缓缓流动,带着寒气,时不时冒出几个水泡。 “前不久我去见客户,经过北桥头,那家卖肠粉的小摊竟然还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回忆过往的悠远,“老板和九年前相差不大,只多了几条皱纹。” 她沉默不语。那家小摊她记得,曾经她下了晚自习,他就开车带她出去吃宵夜。他原本是不爱吃肠粉的,跟着她吃的多了,也就培养出了喜好。 摊主是个脸胖身子瘦的男人,四十多岁。现在算起来,应该过五十了。 “我下车点了一份,老板竟然还记得我,一份的钱,他足足给我装了两份。”他的目光从河上移开,定在了她脸上。 她转身慢慢往桥下走,他就跟在她身后。 等快到桥底时,脚下一块腐木忽然一松,她一只脚踩空,身子登时一闪。 她完全没有等待谁去扶她,大跨步一跳,稳稳落了地。 他快步跟上去,走在她身畔。她不快不慢,没有怎么刻意拉开距离。 他心里渐渐发凉。 她原来见了他就躲,反而会让他好受些。可她现在连躲都不愿意躲了,就像这周边的庄稼,她没有去留心,所以根本谈不上喜好。 殡仪馆方向传来接连不息的鞭炮声,是一波家属捧着逝者的骨灰要离去时的仪式鞭炮。 一辆辆车离开后,有个人出了殡仪馆大门,背着手闷着头,慢慢往河边而来。 早晨的太阳温和的照下来,那人的脑袋有些许反光。等走的近了,他看到顾苗苗,又快走两步。 她认出这是于文海。 一个多月不见,他脑袋上的几根毛留不住,已经彻底成了个秃瓢。没有了头发的装饰,他的五官更加凸显,一双眼又红又肿,是刚才痛哭过。 她倒不知道,他和那位英年早逝的刘经理交情这么好。 于文海唏嘘的叹口气:“顾氏的旧人,越来越少了……” 他闷闷发了一阵呆,再抬头时,才看到顾苗苗身后站着个眼熟的青年。 这次他终于认出了人,惊讶道:“沈……公子?” 沈燃点点头,问候:“于叔叔。” 于文海吃惊的一笑:“你还记得我?!你和苗苗……”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 今天是葬礼,多数人都装扮的一身黑。眼前这一对青年男女站在一起,却让人忽略了场合,只当是做情侣装扮。 “难怪刚才好几个人嘀咕说苗苗带着对象来,原来是指你。”他只知道过去这一对孩子感情极好,却并不怎么知道之后的事情。他笑问:“什么时候结婚啊?谈这么些年了,该结了。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我给你们开婚车!” 沈燃听得神色复杂,不由往顾苗苗脸上看去。 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淡淡同于文海道:“你顾好你自己吧。” 她往大衣兜里掏去,摸了个空,向于文海伸手:“带没带烟?来一支。” 于文海刚要从裤兜里掏烟,又停了手,向沈燃道:“沈公子,这你要好好管管苗苗,好好的女孩抽什么烟?” 这回她脸上表露了情绪,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走。 于文海便留在后面,同沈燃道:“我隐约记得你们年轻时,苗苗都听你的。现在倒像你成了妻管严?” 前方的顾苗苗登时转过去,拉着一张脸道:“于叔叔,你要是没事 分卷阅读160 ,帮着去把骨灰往盒子里装一装,闲的嚼这些舌根,有意思吗?” 于文海终于看出些什么,向她摆摆手,等她转过去继续往殡仪馆走,他才悄悄问沈燃:“怎么,你们俩这是……” 沈燃在心里叹了口气,“让你误会了,很久之前就分的手。” 于文海一阵恍然,“这么说,之前私房菜的张老板提起苗苗的男朋友,不是指你?” 沈燃抬眼去看前面那个女孩,她离开的速度不算快,脚步却很坚定,没有半分的迟疑。 他艰难的摇摇头,声音几不可闻,“是别人。” 回到殡仪馆时,刘家的骨灰还没有推出来。等候室的监控屏幕上,只能看到火化室紧闭。 里面站不下太多人,众人在门外长廊的椅子上坐了几排。 楠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脸色倒是红润,虽说是大龄孕妇,却没有什么不适。 顾苗苗坐去楠姐身边,等楠姐睁了眼,才低声道:“你昨晚和今天又搞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是不喜欢我和沈燃多来往的,你现在又把他往我眼前拽,是想让我和他死灰复燃?” 楠姐忙拨乱反正:“完全不是,你可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沈燃我半点看不上!” 她便道:“你既然这么想,就别总是弄巧成拙。到时候你害了我,让我误入歧途,你哭都没处哭去。” 楠姐忙忙道:“我怎么会害你……成吧,只要你和小沈再没有来往,我就不插手。” 她点点头,“请你说到做到。” 她也开始闭目养神,周围喁喁人声,闲聊的人已经换了几茬的话题。 嘈嘈切切里,有些声音慢慢传到了她的耳中。 “……老肖这两天回来了,老婆孩子一起回来的。” “他是回来定居,还是过两天就走?”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在街上遇见,他只说要去养老院接他老父亲出去玩两天……” 顾苗苗倏地睁了眼,看向声音的来处, “老肖,是不是肖志杰?歪了门牙的那个?” 对方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以前我们叫他肖老歪。他是不是还欠着顾家的钱?” 她立刻挪过去,把肖乌龟的最新消息打听清楚,开始给小李打电话。 “永欢养老院,肖志杰接了他老爸外出玩,这两天随时可能送回去,你快转告老头们现在就去守,我尽快过来。” 她挂了电话时,周围又响起一阵悲戚哀哭声。那位刘经理的骨灰已经推出来,刘家的家属又是一阵伤心。 于文海正围在家属身边,又是劝慰又是自己抹眼泪,看着很是悲痛。 一阵鞭炮声和锣鼓声接连响起,仪式结束,众人都上了车,要往刘家提前搭建好的祭棚处去烧纸上香。 等去了刘家吊唁过,顾苗苗看着楠姐已经很疲乏,她做主:“你没必要再继续守,回去休息。这里烟雾缭绕,根本不适合养胎。” 楠姐点点头,又长长叹了口气,几个人坐上了返回的车子。 楠姐知道她要去堵肖乌龟,抓着她手劝她:“你知道肖老歪的门牙为什么是歪的吗?他有暴力倾向,年轻的时候一言不合就打架,门牙就是那个时候和人打架打歪的。他不止是欠顾家的钱,还欠着别人的,让他们去堵,你别总是出头。” 她笑道:“我又不是傻的。” 楠姐看她一副敷衍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 等回了花家,她取了行李箱要离开,楠姐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临时抓壮丁,悄悄叮嘱沈燃道:“你去给苗苗说说,让她千万别去冒风险。她要是不听你的,你就……” 沈燃见她脸色极难看,立刻道:“楠姐你放心,我带着花木深一起去拦苗苗,一定不会让她吃亏!” ☆、086 顾苗苗回了家换过衣服, 骑着小电驴到达“永欢养老院”楼下时,反而慢了一步。 花木深的车子已经停在养老院门口,两个青年正在和捉龟大会的老头们休闲。 养老院门前有一簇竹林,竹林背后是小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湖。 老头们有经验, 知道来堵人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都带足了装备, 象棋、桥牌、围棋,占了三四张小石桌。 顾苗苗在养老院门前没看到人, 穿过青翠竹林,在一群裹得严实的老头堆里, 看到了花木深和沈燃。 沈燃先一步向她望过来, 忖了忖,走到她身边,先看了看她身上的军大衣, 才低声道:“楠姐不放心你。” 花木深正在和一个老头下象棋, 远远向她挥了挥手, 不高兴的训她:“大冬天的, 你能不能消停些?” 她转身就走,沈燃的脚步快速跟过来。 她去小电驴后备箱里取出折叠小马扎,一个人守在了养老院大门边。 军大衣极厚实, 能把她从脖子到小腿都裹严实。 她从兜里掏出魔方,先 分卷阅读161 打开手机上的秒表计时,便闷头开始拧起来。 第一遍花了二十分钟。 她掏出钥匙, 在地上划拉下时间,在心里复盘过,重新开始。 第二遍花了十五分钟。 再继续。 不知道又拧了多少遍,等把时间控制进五分钟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冬天落日早,天色已经开始转暗。沈燃一直守在她身边,穿的没有她厚实,鼻子一吸一吸,有了要感冒的征兆。 她收起魔方,站起身活动了一阵坐僵的身体,重新坐去小马扎上,点燃一支烟,默默抽起来。 青烟慢慢升起,远处竹林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吵吵嚷嚷里,有一把男中音格外明显:“又输了,我怎么又下输啦!” 一分钟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花木深从竹林背后走出来,整个人冷的脸色青紫,几步窜进了车里,开了暖气,稍微暖和一些,才降下车窗向沈燃道:“进来,进来等。” 沈燃先看向顾苗苗。 他守了她一下午,几次尝试打开话匣子,她都对他视若无物。 他终于还是开口:“饿吗?我们先去吃饭,等吃过饭再过来?” 她弹了弹烟灰,又抽了一口烟,叹了口气,转头看他:“不是说我家欠你家的,已经两清了吗?是不是还有欠你的地方?你说出来,我尽量还。” 他摇摇头,语气十分落寞:“没有。” 她踩灭烟头,丢去垃圾桶,再不理会他,穿过小竹林,去见了老头们。 车上的花木深抖抖索索下来,同他打商量:“我看顾苗苗精壮的很,一个打两个不成问题。不如我们走吧,守在这里真是受罪。” 沈燃同他道:“楠姐肯定等急了,你先回去,告诉她我陪着苗苗,不会出岔子。” 花木深苦着脸道:“就是陪也轮不到你啊,这时候是她正牌男朋友献殷勤的机会,你算哪根葱啊?你看她那个模样,要是心里对你还有一点点感情,也不至于把你晾这么久。” 他挥一挥手,不再说话,等花木深发动了车子驶离,他也往竹林后面去了。 — 顾苗苗在和老头们算账。 最近几回的直播劳务费,还有几个乌龟主动给她还账,现在账户里攒了有一大笔。她给七八个老头们打过去,和其中三四个人两清。 她和那四人商量好下周去检察院撤诉,又问他们:“你们来是下棋打扑克的?还守不守?” 老头们才得了钱,心里高兴,喜笑颜开的给她传授经验:“乌龟们大都是晚上出洞,我们休息休息,晚上好好捉他。” 她切了一声:“你们就贪玩吧,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冯乌龟的债这么久还没有新进展,你们这种守法,得守到下辈子。” 老头们嘿嘿一笑,并不反驳,趁机探听她的感情进展:“上回见了你未来婆婆,感觉怎么样?每次问你你都不好好说,你是真害羞还是假害羞?” 她骂了声“八卦”,见沈燃正站在她不远处,又转身出了竹林。 几桌之外,小李刚刚结束一场象棋上的厮杀,再也不愿意陪老头们玩,跑过来和沈燃说话。 小李不知道前情,先解释了一回今天行动的原因:“真不是我喊苗苗姐过来,是她发现的肖老歪的动向,她喊我们过来。” 沈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小李松了口气,又向他低声发誓:“沈大哥放心,今后但凡是我负责通知消息,就一定不会让苗苗姐知道,更不会让她跟着折腾堵乌龟。” 沈燃等了等,才问:“苗苗她……真的已经见过了她男友的母亲?” 小李点点头:“都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苗苗姐紧张的很,是在群里向大伙儿征求意见,我们才知道。” 沈燃捏了捏眉心,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竹林外一阵高声嘶喊,正是顾苗苗的声音。 他拔腿抢先就往外面跑,养老院门口不见她的身影,喊声是顺着前路而来。 他疾速往前跑,在拐弯处和顾苗苗撞做了一团。 她身上的军大衣像是在土里滚了一圈,尘土飞扬。 她一把推开他,一边往竹林的方向大喊:“快啊,肖乌龟跑啦!”一边奋力跑向小电驴,跨上去就要插钥匙。 竹林背后极快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老头们争先恐后的窜过来。 沈燃迅速去按住小电驴,急切对她道:“不要去追,不要去!” 她着急的一把推开他。 他又上前拦住她。 她几乎咬牙切齿道:“沈燃,你TM滚开,别逼我动手!” 他耐着性子道:“别去追,你现在这么着急,很容易出事故。” 老头们此时已经顺着路去追,她着急的向他们喊:“肖乌龟开车跑啦,得打出租车!!” 她心里已经急出了火,沈燃还挡在她车头前面。 她一步跨下车,抬脚就要踢他。他在她抬腿之前一把搂 分卷阅读162 住她,紧紧箍着她,在她耳畔急切道:“你听我的,不能追,你会受伤……” 她近距离没有办法施展,一口咬在他肩上。他忍痛不吭声,却坚决不松手。 老头们渐渐往回走,唉声叹气道:“跑的不见人,白守了。” 他听闻,这才放开了她,脸色却比她还铁青,竭力压制着怒火质问她: “顾苗苗,你整天这么干,胡一舟知道吗?难道他就不约束你,任由你胡来?你知不知道楠姐多担心,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以为你会两下拳脚就天不怕地不怕?” 他胸膛起伏,不停歇的喘着粗气,“你还想不想等顾伯伯回来?你准备怎么等他?是带着伤等,还是出了意外躺进骨灰盒里等?我以为过去九年你成熟了,原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幼稚,任性,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 “啪”的一声,她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脸上,声音嘶哑而颤抖:“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我是死是活,什么时候靠过你?” 她推着小电驴绕过他就走。 老头们迎面走过来,看她一身的土,问道:“和肖乌龟交手了?你太鲁莽了,应该等我们过来。” 她红着眼圈道:“我算是看清你们了,一个个都只会马后炮。从今天起我退出捉龟大会,以后自己单干!” — 顾苗苗忙了几天,完结了一个项目。 外出给客户送了图纸回来,途经白芷的馆子,顺便进去蹭饭。 老王正一遍遍进出后厨,把装好病号饭的泡沫箱搬到三轮车上,看到她来了,趁着擦汗休息的当口,给她介绍新业务:“还记得龚老太太吗?她又住院了,还是原来的肾内科病房。昨天她找我,问你还干不干护工。你现在好像频频赚大钱,这个小钱你还看不看得上?” 她想起前两天柳经理才给她打过电话,说最近一个月要忙车展的事,暂且不能给她接直播的活儿。 龚老太太这个兼职虽然不能和直播比,可相当于捡钱,陪着老太太说一会话,然后就睡觉,很是轻松。 她忙道:“看得上,我什么时候看不上过钱?” 老王叉着腰又喘了一阵,道:“成,我中午去给老太太传话,你等着我消息。” 进去又搬了几箱饭,临走前问她:“你真退出大会了?” 她正捧着一碗饭吃,闻言冷哼一声:“我顾苗苗说话,什么时候有假?” 他嘿嘿一笑。那倒是,顾苗苗的信誉,那是用几千万真金白银来验证过的。答应还钱就还钱,哪怕慢一点,也绝不赖账。 他笑罢又有些为难。捉龟大会的老头们是想让他来说和说和,她刚才的那个冷哼很是淡漠,不像是能被轻易说和的。 他还想再说两句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他只好摆摆手,出了馆子,蹬着小三轮奋力向医院方向去。 她接完电话,冲进了后厨,先拿了一把大菜刀,想了想换成了小菜刀,想了想又换成一把厨用剪刀,转身就要走。 白芷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想起家里差剪刀,来你这里顺一把。” 白芷狐疑:“真的?” 她“哈”的一笑:“一把剪刀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她向白芷笑嘻嘻挥挥手,等出了馆子,脸上的笑容才淡去。 她打开后备箱,把剪刀丢进去,和双节棍摆放在一起。 戴上头盔、手套、围巾和耳罩,点火加速,上了车道。 ☆、087 北风呼啸里, 小电驴开进一条偏僻支路,停靠在一个便利店门前。 一腔孤勇的姑娘摘了头盔挂在把手上,脱下手套,绕去车尾, 从后备箱里先取出剪刀别进后腰, 又把双截棍提在手上, 才走向了便利店。 便利店不止售货员一人,临窗的一张小桌上, 还坐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 她不敢进去,只踩在门槛上喊了一声:“老肖, 出来!” 肖老歪正在操作手机, 闻言起身出了门。 他第一眼先看到了顾苗苗手里的双截棍,不由一笑:“怎么,今天要来打架啊?”咧开的嘴里, 两颗门牙向左歪一颗, 向右歪一颗, 很是喜剧。 她谨慎的往后退一步, 冷冰冰道:“不是说要还钱?五十六万。” 肖老歪抛给她一张卡,往十几米外的路口努努下巴。 路口的自动提款机的屏幕上,分毫不差, 显示出整整五十六万的卡内余额。 顾苗苗转头警惕的看了肖老歪一眼,见他正在几米远之外抽烟,身姿松懈, 没有要偷袭她的意图。 她快速开始转账,等把卡抽出来时,手机里也同时来了银行短信,提示有五十六万入账。 她往前走了几步, 把空卡隔空丢给肖老歪,道:“走吧,现在就去检察院,我撤了诉,以后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他又是一笑:“顾小姐是 分卷阅读163 个急性子。” 下午三点,两个人从检察院出来。顾苗苗二话不说,戴上头盔、手套和围巾,骑着小电驴就走。 肖老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街对面一辆出租车打开了车门,一个高大的青年从车里出来。 天已极冷,青年身穿一件黑色长款呢大衣,神色冷峻,给这隆冬又添了几许寒意。 肖老歪忙去了街对面,站在青年面前,点头哈腰道:“沈总,顾家的钱我都还的一干二净,求您高抬贵手,让蒙泰公司把工程尾款结干净,几千号人还等着吃饭。” 沈燃瞥了他一眼,冷冰冰道:“我听说欠钱的是大爷,你也有着急的时候?” 肖老歪苦笑道:“急,急的很。还差两个月就过年,干工程的都想在年前收回工程款。” 沈燃顿了顿,问:“她有没有怀疑你?” “没有,我只说不想自己的老父亲受牵连……”肖老歪连忙摇头,“顾小姐担心我出手害她,话都没多说几句。” 沈燃捏一捏眉心,话再出口时,有了些咬牙切齿,“你那天伤了她哪里?” 肖老歪忙忙为自己辩驳:“哪里能伤了她?顾小姐鸡贼的很,我刚出手她就往地上滚,我扑了个空,没有碰她半根毫毛。” 话毕他还怕沈燃不信,顾不上自己的老脸,立刻来了个情景重现,扑通往地上一倒,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等把自己染成个土猪,这才爬起身,“沈总,真是这样,你看,滚的这么快,我就想上去补两脚,也来不及啊。” 沈燃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方总,多谢相助,那笔工程款,您可以随时处理……” — 顾苗苗回到公司不久,就接到了老王的电话,“龚老太太让你最好今晚就去上班,她无聊的要命,就等有人陪她说话。” “成,晚上九点我能到。” 她想着晚上八点下班,她回家里收拾换洗衣服,等到医院时正好九点。 谁知晚上八点竟没走开。 五洲项目的施工图有一点新变动,往前倒推,设计方案就要做小改动。之前接手那一部分的女同事休产假,除了顾苗苗,其他人都不太清楚细节。 张奔力留下她改了一阵方案,中间问她:“你家胡经理为什么要辞职?” “啊?”她一怔。 “你不知道?”张奔力也一怔,“我今天和胡一舟沟通工作,他说他明早向五洲提离职。项目好不容易快到尾声,我们和他也磨合好了,怎么他又要离开五洲?” 她隔了一阵才摇摇头:“我……我也不清楚。” 张奔力细细看她,忽然恍悟:“你们分手了?” 她垂着脑袋不接话。 张奔力拍了拍额头:“我就说胡一舟明明谈恋爱了,怎么又常常不高兴……”他赞了一声:“你们两个分手,他却没有刻意为难朔建,真是不错。” 又问道:“为什么分的手?” 顾苗苗板起脸,“工作问完了没?问完我急着回家!” 她回到家里,收拾换洗衣裳时,就看到了一直搁在沙发边上的一架医用拐杖。 是萌萌哒的粉色,连曾经在医院工作过、阅拐无数的白芷,都没有见过粉色烤漆的拐杖。 白芷当初说,给她送拐杖的人,虽然礼物送的怪,却也很用心。 她取出抹布把拐杖上的浮尘擦拭干净,找出一个纸箱拆开,把拐杖包好,连同当初他送她的坠子,一起放进了一个空置的衣柜里。 —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近三个月不见,龚老太太模样大变,整个人肿胀变形,若不是她已经知道是谁,只怕迎面遇上都难认出。 老太太的性格还是那么健谈,“哎哟你可算来了,自从老王提起你,我巴巴的等了一整天。” 她先进了卫生间洗了手,脱了大衣,换上自备的家居服做为护工服,又给老太太拧了热毛巾,一边帮老太太擦洗头脸,一边笑道:“可我却不想见您。” “为什么?” “您好不容易出了医院,我相信包括医院的医生、护士和病友,都不愿意再看到您入院。” 老太太叹了口气,“哎,病来如山倒,没病谁愿意住进来呢。” 她放下毛巾,向老太太问过值白班的护工,得知还是以前那位,便打了个电话过去,问清楚各种医嘱注意事项。 白班的护工和她相熟,临挂电话时交代:“龚老师这回很不正常,你要当心。” 她没太听懂,“什么叫不正常?” “就好像有些……哎呀我也说不清楚,你照顾两天就能发现了。” 事实上,当天晚上,顾苗苗就察觉出了龚老太太的不对劲。 临睡前都好好的,她给老太太按摩揉捏了浮肿的双腿,哄着老太太睡着。她支好小床,只留了一盏壁灯,躺上去也 分卷阅读164 要入睡,老太太忽然满头大汗坐起身,惊惧不疑道:“来了,他们来了……” 她忙忙上前抓住老太太的手,“姑姑,是不是做了噩梦?” 老太太不接她的话,只口中不停歇的重复,“来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她立刻把病房所有的灯都打开,向老太太道:“姑姑您看,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您忘了,我打人厉害的很,谁敢来我就打谁!” 老太太直勾勾看了看她,忽然就倒头躺下,仿佛忘了刚才的事情,睡眼惺忪的问道:“怎么开那么多灯?” 她关了大灯,留下壁灯,又去拧了毛巾,给老太太擦过汗,低声道:“姑姑您睡,有我。” 这一晚老太太没有再闹腾,她却不敢大意,一直熬到五六点,才趴在床头睡去。 等早上七点白班护工来接班,她把护工喊出去,问道:“老太太的事情,医生知道吗?” 护工摇摇头,“家属应该知道,家属有没有告诉医生,我就不清楚了。” 她着急:“你怎么能不清楚?万一老太太出点事儿,我们能担得起吗?”她隐约记得,几个月前她第一次和老太太合作时,老太太像是有一次这种情况,但之后再没有发生过,而且程度也很轻,完全没有昨晚的明显。 她想了想,找护工把老太太儿子的电话要过来,拨了过去,把晚上她遇到的情况告知对方。对方道:“这情况我知道,我母亲在家里时,有时候会有点疑神疑鬼。给她办理住院手续时,我也向医生提及过此事。” 她这才放下心,进病房穿上大衣,拿着手套围巾和头盔要出门前,向老太太道:“姑姑你休息,晚上我再过来。” 老太太精神奕奕向她挥手,已经完全没有了夜里的恍惚。 — 顾苗苗和胡一舟分手的消息,在这一天忽然传开,不胫而走。 开始只是朔建内部有人在提,最后连五洲的人都在网上问她。她就知道,张奔力昨天提及胡一舟要离职,是真的了。 张奔力撺掇她问问胡一舟去哪里高就,只要在这个圈子里,对朔建来说就属于优质资源,说不定还能去拉几个单子。 她自然不可能去问。 过了两天,她去找张奔力签报销单时,还是张奔力从别处打听到了消息,说给她听:“说是离开了花城,要去别的城市。刚离职那天就走了,走的实在有些决绝,连电话号码都换了。你到底怎么伤了他的心?” 她白了他一眼,拿起报销单去了财务部,把单据交出去后,给胡一舟打了个电话。果然如张奔力所言,他的号码已经打不出去,成了空号。 再后来,因为一场风波,她也换了手机号,注销了社交平台账户,从此,互相彻底失了联系。 ☆、088 龚老太太的身体, 在短短几天内,又有了新的症状。 又是一个她值班的夜晚,老太太忽然腿痛。刚开始还只是轻微的表现,她帮老太太热敷过, 用白芷教给她的手法给老太太按摩止痛。 到了半夜后, 开始剧烈。老太太再也躺不住, 起床在房里不停歇的溜达,溜达累了就坐在床边, 由她再继续按摩。 一直闹腾到天亮,七点钟护士站一上班, 她立刻去向护士汇报了此事。早上七点半, 医生们来查房时,老太太的疼痛感已经消失。 她去上班,白班护士负责剩下的事情。 等到了早上九点多, 她给白班护士打电话, 得知老太太的腿经过检查, 并没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的几夜, 老太太时好时坏,她却被熬的疲乏不堪。每每想辞了这活儿,一想到卡里的余额和年关将至的高消费, 就又打消了主意。 一天下午用不着加班,她打算去白芷的馆子吃过饭,稍微眯一阵, 就去医院。 刚刚关了电脑,老王打来了电话:“下班没?我请你吃饭。” 她原本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了回去:“做什么?”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比她更加一毛不拔的老王请吃饭, 那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要么是带着王伯母,要震慑她。 要么带着欠条,要威逼她。 要么带着他家小孙孙,在她面前哭嚎着想出国留学就差钱儿。 她被老王单独请吃过的情况,从来没有哪件事是单纯的。 她咬牙切齿问:“你要怎么样?你家的钱我可是还的一分不差,你们老两口再敢来我面前表演自残,我就给你们递刀子!” 老王在电话里“哈哈”一笑,道:“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你还记仇呢?下来,这回是真请你吃饭。” 等她下了楼,瞧见写字楼楼下围着一圈老头,她在心里骂了老王一声“孙子!”转身就走。 混在老头堆里的小李腿快,当先追上来赔笑道:“苗苗姐,还生气呢……” 说话间,其他的老头们已经追进来,唬的保安以为有 分卷阅读165 人雇了老头堵马路闹事,忙要上前阻拦。 她只得住了脚步,先同保安道:“别误会,没事儿!” 她拉着脸出了写字楼,去拿小电驴,老王追上来道:“你也得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不是?” 她冷笑一声,转头看着众老头:“还想把我忽悠回去给你们打头阵?别做梦了!我顾苗苗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捉龟大会我既然退出,就绝不可能再回去。欠各位的账,每个月月底该还多少,我决不拖欠。几位老爷子今后发财,也用不着带上我!” 她经过老王身边时,冷哼一声,当着他面把他手机号码拉黑,“你也一样,你今晚骗我,就得做好绝交的准备!” 老王忙道:“不,我还有个事儿告诉你,黄茵茵……”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骑上小电驴一骑绝尘而去。 老王看着她决绝的身影消失在寒风里,转头向老头们摊摊手:“不能怪咱小龟,你说你们几爷子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回回让小龟冲锋陷阵、第一个冲上去挨揍,这是男人能干的事儿吗?” 老头们纷纷露出羞赧神色,苦笑道:“我们也不是回回都这样,都是误会……后面该怎么办?顾小龟这一生气,怕是没有两年哄不回来……” 老王摆摆手,先给白芷打了个电话:“小白啊,顾小龟和我生了气,拉黑了我的电话。有一件事儿托你,有个叫黄茵茵的回了花城,你让小龟注意些……” 因为要去新都的元旦车展当车模,顾苗苗不能陪楠姐过节。 在家里收拾好行李,临出门前,她给楠姐打了个电话:“……现在花家尽在你掌握,大家都依着你,我就不陪你了,赚钱要紧。” 楠姐满嘴的苦口婆心:“你既然知道我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你就用不着再那么累,当车模能赚几个钱?” 她道:“不止是车模,王麻子不是在新都吗?我顺便过去打听打听,要是能遇上,趁机把账要到手,才是美滋滋。” 楠姐忙阻止:“王麻子蔫坏,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苗苗着急去机场,随便搪塞了两句,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楠姐再拨过去,久久都没有人接。她一时有些心慌,叱骂道:“苗苗真是,能把我气死。” 餐桌对面坐着个青年,见她一脸的烦躁,便安慰道:“楠姐您别着急,元旦我也要飞一趟新都,顺便帮您看着苗……看着顾苗苗。” 楠姐为难道:“不成不成,上回肖老歪的事情上已经麻烦过你一次,怎么好再麻烦你。不如我过去一趟,我就不信我挺个大肚子,她还好意思跟我犟。” 沈燃笑道:“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飞一趟新都,只怕花伯伯以后彻底反对您沾顾家的事。” 楠姐喃喃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最近我一想到她要去堵老赖,我就心惊胆战,总觉得要出事儿。小沈你不知道,苗苗第一回出事前,我就莫名其妙日夜难安,过了两三天果不其然,苗苗学校给我打电话,说她进了医院……” 她话刚说到这里,始觉对着沈燃不该说这些。一阵沉默后,她方叹口气,“上次是我苛责你了,你过去七八年一直在瑞士,自己家里的事情都一团糟,又怎么能顾得上苗苗。不能怪你,这都是她的命……” 沈燃沉默不语。很多话他想要说,又明白现在说出来都没有什么用。 今天楠姐是来商业中心购物,两个人临时遇上,才在一起吃了个饭。等出了餐厅,沈燃送楠姐上了车,道:“您别担心,我晚上就要飞新都,我去车展暗中看看苗苗,是顺便的事。” 楠姐这时候终于觉得自己无人可靠。 虽说她和花家长子花木深关系已经和缓,可终究不好让人千里奔波。她在新都倒是有朋友,可大过节的也不好去添麻烦。 她思来想去,只得点点头,对沈燃道:“那就劳驾你了。” 刚要命司机开车,又降下车窗,“我记得三个月前,你想找手里有施工资质的地产老人儿,找到合适的没?” 沈燃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楠姐出声指点:“你去找老王,他儿子也在干施工,可能会有资质。” 沈燃颔首:“多谢楠姐。” 元旦第一天,新都的车展已被热点引爆。 作为国内四大A级车展的其中之一,新都车展场馆最大,每年来参展的车商级别最高,发布新车数量最多,邀请前来助阵的明星阵容最大。 虽然车展只持续三天时间,但对于全国人均GDP持续五年居首的城市的来说,新都车展仍然是车商们的天堂。 每年的开门红,就靠在此一炮打响。 M汽车为了这一场盛会,已经提前通过各种渠道和媒体预热,连代言人季疏墨都请来站台。 季疏墨和顾苗苗在半个月前的一场直播上已经打过照面,这次在后台时,她换了衣服化了妆没处去避寒,他还把她邀请进他的化妆室。 此时季 分卷阅读166 疏墨站在展台上,身边是M汽车最新发布的一辆自动驾驶概念车。顾苗苗和其他几位车模站在季疏墨身后,似众星拱月,极度引入瞩目。 他或似有意提携她,在各种闪光灯的照耀下,转身从后排车模队列中,只向她伸出手。 她保持着微笑,将手搭上他的袖腕。 眼前媒体和粉丝们一阵激动,冷不丁的,季疏墨忽然低声问她:“她还好吗?” 远处,沈燃混迹在人群里,双目一瞬不瞬的看向M汽车展台上的那一对男女。 他历来知道她是美的,可站在以外形俊朗著称的季疏墨身边,她竟然毫不逊色,相得益彰,并没有被压去了风采。 这样的姑娘,应该像她的名字一样,被呵护着,让她无忧无虑的享受生活,而不是为了两个钱,在大冬天里踩着高跷一样的高跟鞋,衣着单薄的站在台上,受那样一种苦。 他举起手机,拍下了展台上养眼的一幕,给楠姐发了过去,好让楠姐知道,第一苗苗暂且很好,第二他也并没有离的太近,不会做出挑衅楠姐的事。 展台上,季疏墨已经带着顾苗苗变幻了好几个pose,在新一轮的闪光灯闪烁下,他压着声音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她在哪个医院?” 她终于有点明白,想着季疏墨怕不是和龚老太太有点亲戚关系。正要回答,眼前忽然似潮水一般,又涌来一波观众。 他们战斗力极强的挤进了前排,纷纷端起照相机和手机,有个人甚至举起了电喇叭,搭在了嘴边,准备随时应援。 顾苗苗没想到一贯以理智追星著称的季疏墨粉丝们竟然这么激动,她正想要后退一步,免得被手撕,那个举着电喇叭的青年忽然问道:“失奶妹,你是不是失奶妹?” 被电喇叭放大了的声音立刻压制住了展台的音乐声,附近几乎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她心下有些惴惴,没想到这很可能是她的粉丝。 可她今天并不是以“失奶妹”的身份参加的车展,而是一名普通车模。 她摇摇头正要否认,电喇叭又传出了极大的声音:“你是失奶妹,真名叫顾苗苗,你是花城已破产的顾氏地产的女儿,你父亲携数亿人民币潜逃……” 这样的声音立刻引领起数个响应,场馆里瞬间被讨伐的声音挤满,仿佛全世界都在喊: “失奶妹就是顾苗苗……” “你爸爸是通缉犯……” “还我血汗钱……”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脸上血色褪的干净,下意识的摇头:“不,我……我不是顾苗苗,不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下M汽车代言人的名字,以前叫“雷一诺”,现在叫“季疏墨”,特此说明。 ☆、089 电喇叭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父亲卷走成千上万的人的血汗钱, 他是通缉犯,是老赖,你这个老赖的女儿,还好意思光鲜亮丽的站在台上……” “你这个老赖的女儿……还好意思……”数年前的一幕似炸雷一般轰进了顾苗苗的脑中。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 在各种场合被无数人无情唾骂的情形, 在她眼前再一次显现。 转瞬间, 现场已经举起了数道横幅,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场馆回荡:“还我血汗钱, 还我治病钱……” 远处无数保安拼命的往这边挤来。 后台M汽车的工作人员慌忙窜上台,企图平息眼前的事件。 季疏墨将顾苗苗挡在身后, 要先往后台而去。他随行的工作人员已经迅速围在展台外圈, 想护着两人先撤离。 人群里挤进来一个青年,隔着工作人员大声喊:“苗苗,别怕, 别怕……” 季疏墨认出了沈燃, 一边示意工作人员让一条道, 一边把顾苗苗交给他, 低声道:“我的工作人员帮你们挡着一阵,你们从后台走,现在就离开。” 沈燃忙把她搂在臂弯, 向她投去一眼,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满脸冷汗, 神情呆滞,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他的心扯的难受,拥着她进了后台,穿过后台长廊, 一路往展馆门外而去。 身后依然是沸腾的人语声,“还我血汗钱”“还我治病钱”的喊声如雷滚动。 新一年的第一天,新城已落下鹅毛大雪。沈燃脱掉身上的大衣将她从头到脚裹住,搂着她不停脚的往前走。 洁白的雪上一踩就是一个黑脚印,像是在讽刺她,不管换了几个马甲,不管是叫顾唤之,还是叫失奶妹,总有一天大家仍然会知道她叫顾苗苗,顾是“顾氏地产”的顾,苗是“穷苗苦根”的苗。 车展入口处也堵了人,黑压压一片。两人匍一露面,就被人认出,无数直播的声音交相响起:“现在有人护着顾老赖出来……” “大家看,什么叫丧家之犬,这就是丧家之犬的模样,挡着脸不敢见人……” 沈燃搂着苗苗,捂着她的耳朵压向自己,脚步 分卷阅读167 更加快。 主播们开始跟在两个人的身边,不停歇的报道着两个人的行踪,还有数人已经从展馆里追出来。 天际一片白茫茫,寒风肆孽,街上车来车往,却没有一辆车驻足。 有个青年终于追了上来,同沈燃道:“我是季先生的助理,你们跟我走。” 齐腕深的雪踩在脚下,被摧残的吱吱呀呀,往前走,再左拐,再右拐,在一个路口,终于有一辆商务车等在路边。 助理小跑上前拉开车门,沈燃带着顾苗苗立刻上了车。助理却没有跟上来,语速极快的道:“沈先生去哪里,告诉司机。后面的人你不用操心,我会拦着。” 车门关闭,车子极快的窜了出去。 车上,司机透过后视镜,问道:“去哪里?” 沈燃报了个酒店的名字,转头看向身后。只这么一会会时间,已经有几辆车跟在了后面。 司机道:“别担心,这种事情小case,我们兜他几个圈,就能甩掉。” 沈燃不担心这一点,给明星服务的司机,甩跟车都是专业的。 他垂首去看顾苗苗,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闭着眼睛像是在熟睡,可长长的睫毛不停歇的上下抖动,泄露出她内心的惊恐。 他将她搂在怀里,不停歇的道:“不要怕,有我……” 酒店里,沈燃低声讲着电话:“……楠姐别着急,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苗苗好好带回来,您要是因为着急的出了什么事儿,不是让苗苗愧疚?她刚刚睡着,没有哭闹……” 他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轻手轻脚推开客房门,见顾苗苗蜷缩在床上,虽然睡着,却睡的极不踏实,眉头轻蹙,似在梦里也是郁郁的模样。 他微微叹了口气,取了毛巾坐去床头给她擦汗。她在梦里察觉到他,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襟,脑袋塞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背,等她慢慢睡实一些,取出手机翻看。 不到半日,网上已经全都是她的消息。 她在车展上光鲜亮丽的模样。 她被人质问时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裹着他的大衣,被他拥着在雪地里踉跄行走的模样。 还有顾氏地产的情况,破产事件的前因后果。 甚至连当年的各种新闻报道、照片都被挖出。 他开始联系高律师。 不管背后到底是谁搞鬼,得先把舆论压下去。 高律师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常年参与企业、明星的危机公关项目,手里有专业的危机公关资源。 他在微信上极快的打字:[一定要突出一个要点,子女不继承父母的财产,就不具有替父还债的义务。她没有继承顾家的任何财产,唯一的别墅还是她外公外婆留给的她。] 高律师回道:[明白,我们刚才组建好了团队,已经就位。] 他退出微信,再上网看,只这么十来分钟的时间,网上的消息量已经是刚才的数倍,甚至连顾苗苗居住的花墅豪廷的小区照片、工作单位地址也已经挖了出来。 他轻轻下了床,想要出去再打电话。 她抓着他的衣襟,像抓着救命稻草,怎么也不松开。 他又重新拥着她,心里憋闷的像是压着重重大山。 他曾经多少回想要把心爱的姑娘搂在怀里,可绝不是以这种方式。他想要她笑,想要她快乐,想要她无忧无虑,像她小时候一样。 她的脑袋塞在他怀里,紧紧闭着眼睛,再没有任何动作。 他却知道她已经醒了,只是在假装没醒。 她不应该醒来,她应该安稳的睡去,等一睁眼,他已经把所有的风波都帮她平息,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她不用再面对这一切。 他靠在床头,一只手搂着她,开始给花木深打电话。 电话打了好久,花木深才接通。在花木深开口之前,他抢先说了一句:“声音小一点,苗苗还在睡觉。” 电话里的花木深长吸了一口气,像是生生压下了一腔的怒火, “回来别坐飞机,别去顾家,也别来花家,你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还有我们全家都换了手机号码,等下发给你,这个号码再不用。” 他“嗯”了一声,“还有呢?你继续。” 花木深终于忍不住:“还能有什么?你觉得还不够惨?我真是……哎不说了,抱怨有什么用,先把事情解决了吧。” 等挂了电话,沈燃想着当下的境况。 小李曾经给他打过电话,说有个叫黄茵茵的,因为顾家曾经欠了黄家的钱,导致这位黄茵茵出国深造的事情因资金问题泡汤。黄茵茵对顾家人恨之入骨,六年前顾苗苗刚进娱乐圈就被赶出来,就是黄茵茵的手笔。 可是就他所知,后来楠姐已经帮着顾苗苗,提前把黄家的钱还完。黄茵茵即便对顾家还有余恨,也犯不着把事情弄到现在这种规模。 千里雇人到新都来闹事,这不是花几万块钱能 分卷阅读168 搞定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曾经被五洲开除的几个人。那几人就是因为顾苗苗放出的一个视频而丢了工作。 可当时五洲没有把这几个人送上法庭,只是开除了事,他曾经警告过他们,谁敢去报复她,他绝对会翻旧账。 为了出一口气而冒坐牢的风险,似乎不是一件性价比多么高的事情。 那么到底是谁?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手机和衣物还放在车展后台,他想着他应该把她的东西拿回来。说不定背后之人会给她打电话谈条件,和那些人面对面的谈,比他这么瞎猜测,有针对性多了。 他垂首看着臂弯里的她,尝试着和她商量:“你乖乖在房间里等我,我去一趟车展后台,把你的私人物品取回来。很快的。” 她闭着眼不回应,可搂着他腰的手臂迅速收紧。 他便再说不出短暂离开她的话。 酒店外面偶尔传来声声的爆竹声。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全世界人民通过庆祝这一天,表达着对新一年好运的期盼。 雪片依然扑簌而下,越来越大。 房间里,他在手机上查找集团内部的通讯录,先找到了五洲影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又通过影视公司,找到了季疏墨经纪人的电话。 经纪人的电话很快打通,得知了他的来意,立刻应道:“季先生一个小时之前已经交代,会派司机开车送你们回花城。顾小姐的私人物品,M汽车已经交给了我们,司机会带过去。请再等待半小时,收到司机电话后,就立刻出酒店,千万不要耽误。” 经纪人等了等,又道:“沈先生,六年前,我带顾小姐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是,凭我的经验判断,这一次的事情和六年前不一样。这一次,不光是有人带节奏,还有大户下场。你们要提前做好应对复杂局面的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4 20:48:58~20200725 21:4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eyal 18瓶;我都喜欢都不喜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90 车辆进入花城地界, 已经是二号晚上。 天上铅云密布,寒风阵阵。 车内的暖气开的充足,前挡风玻璃时不时就被雾气笼罩,司机几乎每隔几分钟, 就得去擦一擦玻璃才能继续前行。 沈燃坐在后排, 给花木深的新号码打电话:“先去我那里, 请你务必把楠姐带过去,开门密码你知道, 你们先去等我。” 等挂了电话,他把地址发到了司机手机上, 司机开始跟着导航, 穿梭在花城的大街小巷。 沈燃垂首望着怀里的顾苗苗,低声道:“马上就要回家了。” 她靠在他的臂弯,脑袋扎进他的颈窝里, 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夜里十一点, 车在他所在的小区楼下停靠。他把她裹严实, 搂着她下了车。 花木深就坐在楼下长椅等待, 见两人下了车,起身上前,轻声道:“她怎么样?” 沈燃沉着脸摇了摇头。不吃不喝不睡, 十分不乐观。 花木深见沈燃长长的大衣下,顾苗苗还光着脚踝,便向他挥挥手:“你们先上楼, 我来安置司机休息。” 电梯门前,楠姐早已经挺着大肚子来回踱步等待。 电梯一层层升上来,她的眉头越蹙越紧。等电梯门打开的刹那,瞧见电梯里的两个人, 她当先抚着胸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苗苗听见楠姐的声音,身体一颤,缓缓从沈燃的怀里抬起头。待看清眼前的人真的是楠姐时,哽咽的喊了一声“妈……”,眼泪汩汩而下。 不到凌晨三点,沈燃的家中已经坐满了人。 高律师及危机公关团队,捉龟大会的成员们,白芷和白小愉,还有花家的几个人。不满两百平的精致公寓,从来没有预备着接待这么多的人,再也没有往日的整齐清静。 沈燃在阳台上接着电话:“……背后真相已经很明朗,不是顾小姐牵连了M汽车,而是贵品牌的竞争对手通过打压顾小姐,来打压你们。这个时候,如果贵司不和我们合作共同进行危机公关,而选择反过来找顾小姐索赔,不好意思,这场硬仗我们奉陪到底。” 电话另一头的柳经理道:“我们公司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想知道,顾苗苗还得罪了哪些人,我们好一一击破。” 沈燃冷静道:“你的级别不够,请让贵司总监级别以上的、能立刻做主的人和我联系。但是请记住,效率就是一切,事情已经发酵了两天,热度一天比一天高,你方再这么冷眼旁观下去,损失最大的,一定不是我们!” 他挂了电话,望着天空无边的黑暗, 分卷阅读169 长长吁了口气。 站在一旁的高律师道:“除了M汽车的竞争对手,还有好几个网红在背后推波助澜。顾小姐在去年花城车展上,以‘失奶妹’的称号横空出世,截胡了好几个网红的业务。再加上M汽车那边有意无意的营销,她的热度空前高涨,让很多同行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沈燃立刻道:“我联系集团影视公司,用他们的人脉去处理,你们继续。” 高律师忙道:“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就在昨天事情发生不久,我们的团队刚刚发出去第一条微博公关文案,就有A省的官媒转发。” 他把微博打开,把手机递给沈燃:“短短两天,A省以及邻近省市,已经有数个官媒发声,主要是普法,态度看起来中立,可其实做法和我们一样,都是在支持‘父母债务不牵扯子女’这一条。” 沈燃接过手机,先去翻热搜。 上了热搜的词条有两条。 第一条是失信被执行人。 第二条是子女不该为父母行径背锅 高律师提及的A省及邻近省市的官媒,在这两个词条上都发了声。 高律师继续道:“这件事情的源头发生在花城,就是要下场,也应该是花城首先响应,其次才是其他省市有所呼应。” 沈燃再看了看微博,把手机递回去。 若是在以前,这种事情他也会费解。最近他终于知道,五洲有位才辞职的年轻经理,背景不一般。 那位经理,对顾苗苗的感情,不比他少。 计较不了太多,必须得联手。他开始拨号,是胡一舟以前的号码。刚拨出去,手机的提示音已是“您所拨叫的号码为空号……” 他摇摇头,同高律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抓住机会,开拓官方路线,请团队连夜联系各地方的官媒,希望他们能参与进来。尤其是花城政府,这种时候他们不出马什么时候出马?” 他刚刚说完,身后玻璃门被推开,老王进了阳台,问道:“要不要我们配合?我们这些老头拍个视频发出去,把事情说明白。第一顾家虽然说是欠了钱,可小龟全都认账,没有赖账。第二我们也不怨苗苗,都挺喜欢她。” 高律师忙道:“不可以,顾小姐的行为,本来就不是正确示范。她是因为家里亲人只剩下她父亲一个人,贪念亲情,所以才会认下不该由她还的钱。如果你们发声,大家会认为父债子偿是理所应当,这种言论再被有心人一引导,那些被父母坑了的孩子就会被孝道绑架,谴责顾小姐的人不减反增。” 老王着急道:“那怎么办?我们几个老头还能做些什么?” 沈燃忖了忖,道:“不是说有位叫黄茵茵的?请各位伯伯想尽一切办法,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她找出来。黄家在花城的故居,亲戚家……能去找的地方,王伯伯比我有经验。” 老王拍了拍胸脯:“成,这事儿是我们捉龟大会的强项,你们放心,但凡她还留在花城,我们就能找到她。” 他进了客厅,向老头们招招手:“老家伙们,干活了,这回是你们挽回咱小龟的机会,你们要是再糊弄事儿,就别再指望她回来。” 老头们纷纷站起身:“不能够,放心吧!” 老头们呼啦啦走了一大群,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客厅一角的危机关公团队,还在全神贯注的影响着事情的走势。 沈燃在阳台接完电话,进了客厅,刚刚到了卧室门边,白芷从里面出来,悄悄道:“她喊饿,我现在去给她做点吃的。”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这还是顾苗苗两天以来第一次说要吃饭。 他带着白芷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把各种食材取出来。 白芷看着操作台上不算少的菜蔬,淡淡道:“你倒是准备的齐全,挺会过日子。” 他听出她话里有话,忙道:“我是独居,偶尔自己做饭。” 白芷挑出还算新鲜的食材,把已经有些腐败的丢进垃圾筐里,一边摘菜一边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沈燃帮着她洗菜,想着连楠姐都曾经唾骂过他,自己在顾苗苗朋友圈子里的形象肯定很差劲。 白芷却再不说话,等把菜蔬处理好,才问:“你做还是我做?” 他一时有些忐忑:“我……担心做出的饭菜,不合她的胃口。” 白芷摇摇头:“看来你果然不了解她,苗苗什么都吃,从来不挑食。你是不是以为她还是九年前的喜好?你太想当然了,她哪里还有任性挑食的资本。” 他心里沉重,等把手上的菜洗干净,转身去烧水和洗米,试探着道:“她好几天没吃饭,我给她煮个粥,再炒两个小菜?” 半小时之后,白芷端着空碗从卧室里出来。沈燃一脸的心虚,道:“她吃的怎么样?” 她低声道:“挺好的……好吃难吃,她都从来不浪费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他满怀的期待一下子落了空,脸上有些讪讪。 分卷阅读170 白芷嘴角撇了撇,道:“一顿饭就让你生出了这么多期待?你太贪心了。” 他落寞的从她手里接过空碗,送去厨房洗。 白芷跟着他去了厨房,看着他沉默的身影,正色道:“感谢你为苗苗做的这些,等白天我们就带她走,不再打扰你。” 他立刻抬头,“为什么?现在哪里还安全?” “你觉得你这里最安全?” “从现在的情况看,我这里确实是最安全的。” 她哧的一笑,脸上皆是不加隐藏的讥讽:“你从哪里看出来你这里最安全?” 他坚定道:“从事情刚发生起,她就一直紧紧拉着我。她在我身上,能找到安全感。” 白芷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对他的些许好感荡然无存。 “你认为她当时扒拉的人是你?那种情况下,遇到任何一个熟人,她都会像救命稻草一样拉着不放手。”她满脸嘲讽的看着他,“沈燃,你太自以为是了,苗苗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孩,即便她有短暂的脆弱,也绝不会把她的安全感投射在你身上。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打个赌!” 沈燃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黯淡,厨房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一连几日不眠不休的憔悴,在他的脸上显露无疑。 ☆、091 早晨九点, 彻夜未睡的公关团队一脸疲惫。 花木深从外面带了早饭上来,招呼客厅里所有人先来果腹。 白芷要去看顾苗苗,楠姐低声道:“让她再睡一会,前几天她一直熬着。” 白芷和花木深两人给众人分好早饭。花木深替危机公关团队把饭送过去, 白芷则先照顾白小愉吃饭。 楠姐喝了一口稀饭, 问白芷:“你能不能联系上苗苗的男朋友?发生了这种事情, 他多少应该出面,来安慰安慰苗苗。” 白芷还没说话, 白小愉嘴里包着一口包子,已经先喊出声:“我干爸爸隐身啦!” 白芷只得低声解释:“两个人早分了手。” “为什么?”楠姐脸色极不好看, “也是因为苗苗的身份?” 白芷点点头, 又摇摇头,“那青年挺好的,心里装的全是苗苗。可是他父亲从政, 顾伯伯又是……” 她的话没说完, 楠姐瞬间了悟。 政客和一个通缉犯结亲家, 那是电视剧里的桥段。在现实生活里, 双方一定是要泾渭分明的划清界限的。 楠姐愣愣坐了一阵,长叹一口气:“老顾可真是把苗苗害惨咯!” 白芷也跟着道:“可不是嘛……” 一行大人为了大事忙的不可开交,懵懂小童白小愉还不知道他干妈经历了什么, 正坐在茶几一端开开心心拼乐高。 花木深走过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糖:“想吃吗?我有话问你。” 白小愉往那颗糖上瞟了一眼,撇嘴鄙视:“一颗糖就想骗小孩儿啊!” 花木深一愣, 没想到骗小孩不是件容易事。 想了想,在房间里四处走了一圈,最后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个锅盖:“这能当盾牌, 古时候将士上阵杀敌……” 白小愉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大傻个儿。自家就是开馆子的,他还能没见过锅盖?! 花木深一看白小愉不屑的目光,就明白他高估了锅盖的魅力。又进了厨房,放下锅盖,拉开冰箱,再找了找,无奈的拿起一根胡萝卜,不确定的在厨房门口徘徊。 白小愉转头看了看,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跳下来,背着小手去了厨房:“说吧,是不是俺师父被妖怪抓走啦?” 花木深彻底觉得自己跟不上祖国新一代的脑回路。 他拨乱反正,把话题拉回到他关心的事儿上。 “我问你,你和顾苗苗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啊?我听不懂。” “……你把顾苗苗叫什么?” “叫干妈。” 花木深一愣,“她不是你妈妈?” 白小愉从短短四岁的回忆里回溯了一阵,想起曾经的事情来,便点点头:“她是我干妈,也是我妈妈。” 花木深听着这个答案,满意的脑补出一段爱恨情仇来。其中的主线是,一个女子是怎么怀了身孕,坚持生下了孩子,又因为现实不敢和孩子相认,于是让孩子在外人面前称呼她为“干妈”,只有在隐秘的时候才能喊她“妈妈”。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白小愉的胖脸蛋,悄悄道:“我是你舅舅。” 白小愉又鄙视他一眼:“俺老孙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没有舅舅!” 花木深扶额。 客厅另一隅,高律师向沈燃汇报着最新进展: “已经有顾小姐的粉丝出来支持她,还有各地老赖的子女纷纷表态,不愿意被孝道绑架。 季疏墨先生因为牵扯进来,他的团队也在积极引导此事。 分卷阅读171 还有一件事特别奇怪,有好几个文艺界的老艺术家,也在此事上发声,是向着顾小姐的,看着又不像是季疏墨的资源。能让老艺术家们纷纷下场,简直太不可思议。” 沈燃点开微博,按照高律师所说,一一找过去,果然发声的好几个老艺术家不是获得终身成就奖,就是在影视界发挥过领头羊的作用,其地位非同小可。这些人一发声,他们的弟子门生也纷纷响应。 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又是谁的人脉,忖了忖方不很肯定的猜测:“苗苗曾经短暂的进过娱乐圈,或许那时候结识了这些前辈?” 他捏了捏眉心,并没有放松的神色,道:“盯着M汽车,一定要让他们全程参与。” 高律师笑道:“你放心,我们一直在把焦点往他们那边引,他们不敢大意。” 沈燃点点头,起身去吃早饭。 花木深站去他旁边,看着重新坐在茶几一端静悄悄拼乐高的白小愉,向沈燃道:“顾苗苗的儿子,就是那个小屁孩。你也亲眼看到了,该做什么打算自己拿主意。” 他的声音不算大,白小愉却蹭的抬头,十分不高兴的大声强调:“我才不是小屁孩,你们是大屁孩!” 花木深哧的一笑,继续道:“瞧瞧这性格,和顾苗苗一样,一点不吃亏!” 沈燃看向对面的小胖墩儿,捏了捏眉心, “我现在没有精力操心这个事情,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他站起身披上大衣,“我下楼一趟。” 卧室开着一扇窗,潮湿的空气从外面吹进来,令人略略清醒。 顾苗苗手里夹着一根烟,默默看着窗外。 这是元旦的第三天,尽管天气极阴沉,可过节气息依然浓郁。目之所及处,甚至有心急的人家等着过春节,已经提前在窗玻璃上贴上了鲜红的福字窗花。 这个小区她来过,之前给人送外卖,到过小区门口。 保安检查的很严格,她第一次来时,因为没有穿配送员的制服,被保安拒绝在外,最后还是她给顾客打电话,顾客亲自来小区门外取餐。虽然顾客没有给差评,因为迟到了几分钟,还是被扣了钱。 得了这个经验,后来她就再也不接这个小区的单子。 她记得小区大门正对着一座小假山,探头去看,果然在斜下方,能看到假山一角。 在假山边上,有个青年穿着黑色长款大衣,脚步匆匆往小区门口走去。 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隔了那么多年,他走路的姿势几乎没有变,只是少了年轻时的朝气。 她看着那个身影出了小区,垂首弹一弹烟灰,再吸了一口烟。 青年返回的极快,手里拎着个什么,看不真切,还是那么脚步匆匆。 她离得远,看不清楚他的脸,却依然能想象出,一定是紧蹙了眉头的。 她重遇他之后的每次照面,他几乎都是下意识蹙眉,很少有舒展的时候。 她抽完一支烟时,青年的身影也消失在层层楼宇中。 她关上窗户,转回身,重新坐在了床边。 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卧室,黑白灰三色的装修,床、床头柜、衣柜,没有特别多的装饰,显得宽敞而萧索。 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个树杈状的台灯,台灯底座上靠着两张相框。 第一张是沈家人的全家福,背景像是在病房,有很多医疗设备入镜。 沈燃在里面一脸的深沉,下意识的蹙着眉,装束和面貌,更接近于现下的模样。 相片里的沈爸爸她还能认出来,除了头发多了点花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而沈妈妈穿着条纹病号服,脸颊因浮肿而走样,脸上神情有些阴郁。 她险些认不出来。 在她记忆里,沈妈妈一直是个乐天派,从来都是笑呵呵的模样,像这种神态,她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 花木深曾经说过,沈妈妈一直病着,至少两年前,还在住院。 她的手指沿着相框移动,在沈妈妈的身影上方久久的虚悬,最后拿起了另一个相框。 出乎意料的,这个相框里是她的照片。 背景是在花木深画廊的馆长办公室,她伸长双腿,瘫在单人沙发上,手里还握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 她已经想不起她什么时候以这种形象出现在花木深的画廊,更不知道沈燃是怎么拍下的这张照片。 照片的边沿写着两个字。 顾苗。 像是写她的名字写到一半又后悔,于是停了笔。 她放下相框,在床边又坐了一阵,转去了床尾。 床尾几米外靠墙,立着她的行李箱和双肩包。里面除了没有她的手机,其他换洗衣服都在。包的最上面还摆着两个新毛巾,一把新牙刷,一面化妆镜,还有未开封的面膜、护肤品、洗发水若干。 她拿了东西进去洗澡。 等出来时,给自己仔仔细细化了一个妆。 分卷阅读172 清洁面膜,补水面膜,修眉、烫睫毛、妆前乳、彩妆……她这些年已经很少花时间这么细致的捯饬自己,等最后停了手,在镜子里打量自己,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觉着还是很能看的过眼。 她站起身去了门边,缓缓拉开卧室门。 外面客厅是同样黑白灰三色系的装修,原本应该是很冷静淡然的氛围,因为各处都闹哄哄,便破坏了装修的和谐感。 客厅另一边的长桌上坐着一群一身正装的上班族,正在专注的操作笔记本电脑。其中有个人她认识,是那位姓高的律师。 客厅这一边,楠姐正在和白芷窃窃私语。 花木深和沈燃坐在茶几的一头,各自抱着一个手机,神情十分郑重。 所有人都被裹挟进她的事情里,疲惫不堪。 只有白小愉还脸色红润,神采奕奕。 就是这个小屁孩首先发现了他,他大喊一声“干妈”,就迈着小短腿扑进了她的怀抱里。 其他人迅速往她这边聚集而来。 沈燃走的最快,他站在她面前,极专注的打量着她,问道:“饿不饿?厨房里有早饭,我现就去热。” 楠姐想要抢话说,还未说出口,眼圈先一红。 她望着楠姐,笑道:“你要是哭肿了眼睛,花伯伯可不放过我。” 她已经一连几天没有说过话,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的厉害。 楠姐立刻眼泪长流,一边拭泪一边道:“你这孩子,要吓死我们。” 她又笑道:“你胆子这么小,以后我的妹妹或弟弟跟着你有样学样,我天天都要给TA撑腰,岂不是要累死。” 众人见她神色轻松,纷纷松了一口气。花木深道:“先别贫嘴,去吃早饭,吃饱我们再说下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面有个扫地僧一般的人物,大家猜猜是谁。 中午12点再加更一章。 ☆、092 厨房餐桌边上, 沈燃陪着顾苗苗用早饭。 他看着她一口口喝着稀饭,鬓角的发丝耷拉到碗沿上,下意识伸了手,要把头发拨去她耳后。 她极轻微的往边上一缩, 他的手就僵在半空。他立刻想起来白芷曾提到:“……在那种场合里, 苗苗但凡认识, 都会把对方当成救命稻草……” 是的,她重新恢复了对他的防备。 她自己还表现的像是不自知, 那么一缩之后,继续垂首喝稀饭。 他慢慢收回手, 又把刚才他下楼买的肠粉往她那边推了推。 她夹起肠粉咬了一口, 继续去喝稀饭,并没有他记忆里她吃到肠粉时的开心。 他等了等,沉声道:“保守估计, 事情最多还有一周, 就会处理的干干净净。” 她从碗口抬起脸, 微笑着:“麻烦沈总。” 他从她的笑脸上移开了眼神, “不麻烦,大家……相熟一场。” 她吃过早饭,重新补了妆, 站去客厅里,微笑道:“我想拍个视频,算是有个交代。” 公关团队看着她, 在内心评估着她的提议。 沈燃当即道:“不成。” 沙发上的楠姐也扶着腰过来,劝她:“有什么好交代的?你要交代什么?错的是别人,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高律师向沈燃建议:“如果顾小姐发声,我们再合理引导, 事情的进展会更加乐观。” 旁边有人接话:“但是说什么,必须要有脚本,一切要严格按照策划来。” 沈燃看看顾苗苗,低声道:“这个决策,可能会让你吸引更多的火力,我建议冷处理。” 她摇摇头:“一直当缩头乌龟吗?六年前我已经当了一回,一直在躲避。我不能继续躲下去。” 沈燃垂首看着她,她虽然化了妆,但细细去看,仍然能透过妆容,看到她憔悴的底色。不过三天,她已经明显瘦了一圈。可她的神色却很坚定,没有一点点要试探的意味。 她看着多数人不支持她,又道:“当然,我也可以自己注册直播软件。” 花木深道:“让她拍吧,我们不让她拍,她就要自己动手,更加不可控。” 沈燃长吸一口气,向公关团队道:“准备脚本吧。” 半个小时之后,两页纸放在顾苗苗面前。 工作人员给她做讲解:“台词大概是这些,重要的是,说话的神情要哀伤,这种时候一定要卖惨,要让广大的网友知道你过的很艰难。只有让大家产生了同情之心,舆论的风向才会更快转变。” 她把两页脚本看过,找了一面没有任何装饰的白墙,同工作人员道:“开始吧。” 搭着三脚架的手机在她一米之外,头顶上的暖光让她的气质显得更柔和。工作人员已经替她擦掉了口红,令在她镜头前,显出些病容。 “三、二、一,开始。” 分卷阅读173 顾苗苗脸上浮现浅浅微笑,一字一句的,慢慢道:“大家好,我是顾苗苗,也是‘失奶妹’,是已破产的顾氏地产董事长的女儿。我父亲携款私逃,让数个家庭陷入危机,是顾家的错,与旁人无干。我的手机号码是138……” “停!”拍摄立刻被沈燃叫停,他神色冷峻看着她:“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按脚本上的来?” 她脸上神色不变,还是带着点微笑,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的是天气好不好这种话题,“这是我的事,我不想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他捏了捏眉心,尽量把声音放温和:“在场所有人做的工作,就是让你远离伤害。你要把联系方式放出去,把火力往你一个人身上引,就否定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博,放在她面前一条条划动:“你看看,这都是你的粉丝对你的支持,还有很多资深人士,也站在你这一边。这和六年前的不一样,现在很多人是支持你的。” 楠姐握着她的手,苦口婆心道:“这回小沈说的对,你要听话,千万别任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既然我们大伙儿已经被牵连,我们就要让事情平稳结束。” 她低声道:“怎么平稳结束?留给时间去遗忘吗?其实我的电话号码,包括你们的,不早已经泄露?我的住址,不也被曝光?” 高律师在一旁建议:“顾小姐担忧的有道理,与其所有人被牵涉其中,我们不如公布一系列联系方式,给网友们的怒火一个确切的出口。一个电话号码,一个电子邮箱,一个微博ID。有意识的把所有人的情绪引过去,我们再派专人负责这三个渠道,堵不如疏。” 沈燃捏一捏眉头,心中烦躁不已。 花木深在一旁劝他:“你是关心则乱,我倒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一来显得苗苗有担当,引起网民们的好感。二来也是给背后黑手一个反馈,这种手段不能打倒苗苗,以后他们就不会再用同样的方法。三来,顾伯伯若是看到这一段视频,说不定就能主动自首。” 沈燃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坚定的姑娘,始觉他真的不了解她。 他的固有印象里,她还是那个手上长了倒刺会哭唧唧喊疼的她,是那个吃不到一心想吃的东西、会整晚不开心的她,是那个吃药怕苦、要配合着巧克力豆的她。 即便是楠姐曾经指着他大骂,提到过她经历过的那些风雨,然而他没有亲见,他总会把她代入进那个精致、脆弱的形象里,想象着她是如何哭哭啼啼、流着眼泪走过的这些年。 原来她不是,她早已经不是他想象中的她。 他为她做了这些事,想的是怎么把她藏起来。可她自己,想的却是怎么站出来。 他的胸口异常憋闷,隔了许久,才道:“就按她说的来。” 手机摄像头重新对准她,她站在一面白墙前面,脸上带着她一贯里的笑容,眸光坚定的看着镜头。 “三、二、一,开始。” “大家好,我是顾苗苗……我的电话号码是……我的电子邮箱是……我的微博ID是……请大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来和我说,不要去打扰不相干的人……” 黄昏时分,外间天色晦暗如深,风声呼啸不停。没多久,外间便纷纷扬扬,下起了花城进入冬天的第一场雪。 花城地处西南,冬天常常阴雨绵绵,很少会下雪。 白小愉的人生里,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雪,兴奋的不停的祈求:“妈妈,我要去堆雪人……” 白芷抱着他在阳台看雪,道:“这么点雪,哪里能堆起雪人。要等整整一夜,等雪积起来,妈妈再陪你堆雪人。” 白小愉满怀期待的望着飞扬的雪片,不停的欢呼。 客厅一角,是从未停歇过的手机通话声。接线员在代替着顾苗苗,不停歇的回复着:“您好……您说的对……祝您生活愉快。” 负责跟随邮箱和社交账号的工作人员,双手在键盘上连续挥动,忙碌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高律师低声向沈燃汇报进展:“确实有些效果,统计数据显示,在公众平台上发声的帖子增长速度有所减慢,应该与我们公布了各种联系方式、有效疏导社会不满有关。” 顾苗苗进了卧室,出来时,拎着她的行李箱,背着双肩包,同坐在沙发上打盹的楠姐道:“我想回家。” 楠姐“嗯”了一声,迷蒙的睁开眼。 她重复着,“我想回家。” 楠姐这回完全清醒,当即道:“不成,你哪里都不能去。” 她垂首看着脚尖,“我想回自己家。” 楠姐恨的牙痒痒:“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犟!” 沈燃正在和团队在讨论当下进度,闻言几步赶过来,温声与她商量:“现在小区外可能还有人守,不够安全。你在我这里再待两天,风声过去,我送你回去。” 她看着他,向他规规矩矩鞠了一个躬:“多谢沈总对我的帮助,打扰您好几天,实在抱歉。” 分卷阅读174 她看向高律师:“这次危机公关一共多少支出,请您记好明细,几天后我去找您,和您结账。” 楠姐这个倒是支持她,忙道:“对,算清楚劳务费。” 高律师先看看沈燃,见他脸色极不好看,一时有些决断不下。这几天他算是看明白,眼前这位顾小姐和沈燃的关系拧巴的很,一个想要靠近,另一个却想要躲开,两个人劲儿使不到一起去。 他微笑点头,含糊应答:“好,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向顾小姐汇报效果。” 楠姐从沙发上站起身,想了想,道:“你还是跟着我回花家住几天。” “我要回我家,我自己家。”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花木深见现场要僵下去,便出来打圆场:“这样,我开沈燃的车送顾苗苗回去。他的车陌生,哪怕小区门口有人蹲守,也以为是别的业主的车。” 他拍了拍沈燃的肩膀:“你放心,有我。” 沈燃的目光久久盯在她的脸上,终究叮嘱道:“别给她手机,记得把她家里的网断掉。” ☆、093 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日子, 过的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顾苗苗回到自己家里,每天在电脑前埋头画图。 班是不能上的,她借着花木深的手机给张奔力打过去电话询问时,张奔力一声叹息, 斟酌了许久才道:“你还是先在家里办公吧, 有什么项目, 我会发到你邮箱里。” 楠姐每两天跟着花木深来一趟,要亲眼看到她没有像六年前那么颓废, 才能放心些。 她就会趁机借用两人的手机流量,打开邮箱发送工作成果。 这一日离开顾家, 花木深开车送楠姐回花家。 楠姐想着近几日的遭遇与见闻, 向花木深打听:“小沈对苗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一想到小沈过去消失了八年、留苗苗一个人,我这心里就不舒服。可一想到他现在的付出, 又有些动摇。” 花木深一边注意着前路, 一边道:“您动摇有什么用?我看苗苗坚定的很。” 楠姐吃惊:“坚定什么?她要和沈燃死灰复燃?” 花木深勾了勾唇角:“她坚定的不想和沈燃复合, 坚定的不想有任何牵扯。” 他往自己手机上努努下巴:“昨天她已经转给我一百万, 让我先去付给律师事务所。” 楠姐又吃惊:“她哪里来的手机?哪里找的钱?” 花木深摇摇头,“不管她哪里找来的,反正她不想沾染沈燃的意思十分明了。您可以完全放心了, 不管她有没有谈恋爱,都绝对不会再对沈燃动心。” 楠姐怔怔坐了一阵,苦笑一声。 等车快到花家门前, 她问:“沈燃呢?” 花木深起了些感慨:“他之前为了苗苗,和别的公司的领导打了一架,这两天去集团公司接受处分。他太冲动了……” 楠姐一愣:“打什么架?苗苗怎么了?” 他摇摇头:“沈燃不愿意多说,大概是苗苗曾经做项目, 被人穿过小鞋?” 元旦过后的冬日,越加寒冷。雪自放假那日下了半天,歇了两日,又开始下起来。 下午六点,白芷打发走老王的人力小三轮,挂了个“餐已售完”的牌子在门口,叮嘱白小愉“千万别跑出去玩,乖乖去看书。”就进后厨洗洗涮涮。 白小愉答应的很痛快,等白芷看不着他,他自己偷偷摸摸取了个小铲子,跑去门口堆雪人。 花城的雪下不大,地上薄薄一层积雪,想要铲出雪堆,几乎不可能。 白小愉忙活了半小时,蹲在地上,看着小半堆泥雪发呆。 动画片里看到的雪人,好像是全身白。这黑漆漆脏兮兮的雪,堆出的能叫雪人吗?是雪人里的坏人吗?给坏雪人该配什么颜色的鼻子呢? 他正自困惑,路边停下了一辆车,从车里下来个青年,上了台阶,站到了他面前。 他仰起小胖脸看了看,认出此人有些眼熟,刚想要依着性子先问声好,忽然想到他妈妈最近叮嘱他不能和不熟的人搭话。他豁的站起身,小铲子横在胸前,“呔,何方妖怪,竟敢阻俺老孙的路!” 沈燃蹙眉看着这个萝卜头,白小愉脸上的防备神情他很熟悉,顾苗苗就经常用这样的表情看他。 果然是母子。 他垂首盯着白小愉看了一阵,上前弯腰把他松了的围巾裹紧,问道:“顾苗苗,真的是你妈妈?” 白小愉被他的温柔攻克,点了点头。 沈燃又问:“你爸爸在哪里?” 白小愉半张了嘴一动不动。 一秒,三秒,五秒,十秒…… 沈燃眉头又蹙,抬手在他眼前晃一晃,问:“这是几?” 白小愉忽然像是从梦里醒来,怔怔说了一句:“我好像……没有爸爸……” 他似乎 分卷阅读175 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丢了铲子就往馆子跑,边跑边喊:“妈妈……我爸爸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我爸爸……” 馆子不甚安静。 白小愉正坐在自己专属的小马扎上,仰着头哼哼唧唧,等白芷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白芷对沈燃的不满又加了几分。 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爸爸这个话题,这不是给她平静的生活增加烦恼吗? 她给白小愉使个眼色。 上楼去。 白小愉和她再没了默契,坚持问她:“我爸爸在哪里?我也要有爸爸!” 白芷没好气的瞪一眼桌对面的沈燃,对白小愉道:“西游记要开了,你去楼上看。” 白小愉坐着不走,嘟着嘴撒娇:“我想有个姓孙的爸爸……” 白芷有些搞不懂她儿子的脑回路。孙是哪里来的? 白小愉补充:“孙悟空,我想让孙悟空当我的爸爸,最最威风啦!” 白芷扶额,向他摆了摆手:“是是是,我们家的大秘密终于被你发现,你就是孙悟空的孩子。你快去楼上,去电视机里看你爸爸。” 白小愉终于展颜欢呼一声,咚咚咚跑上了楼。 大堂里,白芷冷冰冰看向沈燃,“孩子不是苗苗的,是我的。” 沈燃狐疑的看着她,半点都不信。 她耸了耸肩:“之前苗苗想考验她喜欢的人,才拿白小愉当试金石。她不喜欢你,犯不着考验你。” 沈燃垂下脑袋,不动声色的表象下,是深深的落寞。 白芷回想起这回他替苗苗做的这些事情,又有些不忍心,“苗苗从来不是一个在困境前止步不前的人。她去堵老赖,吃了大亏,出院后就能找个在柔道馆做清洁的兼职,跟着学拳脚。她有一段时间怕黑、怕狭窄空间,她就天天往这些地方钻,强迫自己改变。” 她叹了口气:“沈燃,你和苗苗失联了八年,她想念你的时候百般想念,一旦决定放手,就绝对不会还在原地等你。她和你以前熟悉的那个她,已经完全不同。” 沈燃久久的坐着,直到最后才几不可闻的说了句:“我想再试试……” 平面图、剖面图、透视图、各种动画与模型…… 顾苗苗一份一份把画出的图检查过,保存在同一个文件夹里,转换成压缩文件,准备第二天花木深再来时,她借用他的手机流量,把文件发出去。 外面已经全黑,时间才只是晚上八点。 她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做了几个热身运动。等出了一身汗,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再出来时,拿起茶几上的一部旧手机,开始搜索网上的消息。 手机是若干年前的款,手机里搭的卡更是2G时代的卡,上网卡的要命。想看图片之类的根本不可能,只能勉强拿来看看网页上的文字。 她不得不承认,沈燃的出手,确实让她的热度极快下降。还不到一周,已经有好几茬新热点把她的事情覆盖。 仅剩的讨论量,都集中在法律的范畴。 论道德,她是心虚的。论法律,她却一点不怕。 她搜完了消息,放回手机,坐在台灯下,拿出魔方拧了两圈。 花园外像是有什么动静,她忙住了手,透过落地窗往外面望了出去。 雪片扬扬撒撒,萧瑟的花园没有什么装饰,积雪平整,没有一个脚印。 四周围墙看不出动静,只隐隐能看到花园门下的缝隙,似有什么遮挡了路灯的光线。 她悄悄拉开门站了出去,从小电驴后备箱取出双截棍捏在手里,站在檐下等了等。 如果是正常客人,敲门、出声询问,这是最基本的操作。然而她站了好几秒,能隐隐听到花园门的窸窣响动,却一直没有敲门声。 会不会是顾老头?他受到最近风波的影响,终于知道了她的处境,所以偷偷摸摸溜回来了? 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元旦前,小区的安防系统才升级过,老顾即便手里还有以前的业主卡,也不可能越过新系统进入小区。如果他伪装成别人想进来,保安必定会先通过视频电话和她联系。 究竟是谁? 花园没有开灯,靠近檐下的唯一一棵香樟树,像是黑暗里的巨人,沉默的陪伴在她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捏着双截棍,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向花园门靠近。 在离门只剩下一米的距离时,门外忽然有了说话声。 说话声不大,像是两个男人互相在寒暄: “也,你怎么在这里?” “呀,你也来了?” 她倏地拉开花园门,扬起双截棍打了出去。但听“啊……”的一声痛呼,有个脑袋隐隐反光的黑影抱着手臂蹲了下去。 客厅里,顾苗苗取了冰块递过去:“你大晚上过来不出声,挨了揍能怪谁?自己去敷。” 分卷阅读176 于文海呲牙咧嘴的接过冰盒,捏了一个冰块,擦在卷起了衣袖的手臂上。 小臂上有一块明显的青紫淤痕,才打上去的时候是粉红色,现在已经开始重口味。 隆冬,没有开地暖,冰块。 这几个关键词加在一起,冰块刚擦在于文海的伤处,他先打了几个冷战,扬声道:“沈公子,你劝劝小姐,让她别这么省钱,先把地暖烧起来成吗?” 沈燃没有掺和进两个人的谈话里,他正在厨房,把他带过来的食材一一放进冰箱。 这是时隔八年,他第一次出现在顾家。冰箱还是数年前的款式,连早先他贴在冰箱上的一个磁贴都还在。 冰箱并非空荡荡,他去集团的这几天,花木深每天送来的食材极丰盛。肉类、蔬菜、水果,应有尽有。 他把冰箱里堆放的乱糟糟的食材拿出来,重新规整一遍。 肉类全部放在冰冻区,蔬菜和水果放在冷藏室,牛奶叠放在冰箱门里。 等关了冰箱,又转过去打量整个厨房。 厨房用具都是旧物,虽然擦洗的十分干净,颜色却都黯淡。 他出了厨房,打量着顾家的客厅。 原来的皮沙发换成了布沙发,比以前更宽。沙发上还堆放着被子枕头,摆明了被拿来当床用。 沙发一端的落地窗前,是一个电脑桌。电脑桌被当成了多功能桌,桌上除了笔记本电脑,还放着茶包、几本书、两个杯子、几支护肤品等等。 房间没有烧地暖,沙发旁边倒是有足足三架电热油汀从大到小排列,却一个都没有使用。 外面此时下着雪,房间里就显得很阴冷。 他眉头微蹙,转头看向顾苗苗。 她正坐在机车座椅上,低垂着脑袋拧魔方。 手指灵巧的舞动,魔方便似有了灵性一样或前或后的翻滚。 她只穿了一套薄薄的家居服,头发还有些湿润。脚上是一双半包的棉拖鞋,露着脚跟。 她在他那里的时候,坚持要回来,他从她的身姿找到了答案。 在自己家,她是全身放松的,舒展的,自在的。 他原本在白芷的馆子里招来的满腔落寞,慢慢有些回补。 无论过去八年是怎么样,她现在都站在他眼前。只要她在,一切都还是有机会的。 他缓缓走近她,她似是嫌弃他挡了她的光,身体略略往后仰。 他便又退开一步,低声问她:“吃过晚饭没有?” 距他上次见她,短短几天,她又瘦了不少。原本不大的一张脸,下颌更是消瘦,仿佛就剩下一个尖下巴,映衬的她的杏眼像是成了牛眼,随便看他一眼,就像在瞪他。 他倒是喜欢她这样的神情,总好过她对他的冷漠,或者虚假的微笑。 她一直持续到把魔方拧好,六个面颜色调整齐,才微笑道:“吃过了,多谢沈总关心。” “……不客气。” 一旁的于文海短暂的分神,有些惊诧又有些好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相敬如宾了?” 顾苗苗转头瞪她一眼,放下了魔方,拉着脸伸出手:“业主卡。” 于文海不动,沈燃低声解释:“我从花家拿到的,会还回去。” 她的手稳稳悬空,不依不饶。 他只得把业主卡交出去。 她看向于文海:“你呢?” 于文海解释道:“我在这小区有朋友,做客离开的时候,顺便来看看你。之前你不是不在家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楠姐能任由你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继续胡搅蛮缠:“你来看我,空手来的?这是什么社交礼仪?” 于文海看着她一笑:“你能和我抬杠,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说话间,沈燃已经重新进了厨房。一阵砍砍杀杀之后,再过了不多时,从厨房方向就传来浓郁的香气。 “咕咚”一声,有人咽了口唾沫。 于文海笑道:“你不进去帮他?” 她摇摇头,“不去,我又不会……” 他推她:“快去,我看你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她立刻蹲出个马步,稳稳抠着下盘:“不去!” 他再用了一把力,终于把她推的往前跑了几步。 她终于还是缓缓走到了厨房里,站在门边上,往里面瞧。 厨房里的沈燃,是她不熟悉的形象。 他的大衣留在客厅,在黑色毛衣外面罩着一件卡通围裙。毛衣袖子连同里面的白衬衣袖子一起卷上去,露出一截小臂,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灶上是炖汤的砂锅,他正掀起锅盖,用汤勺舀了一点汤在尝味儿。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那个不小的汤勺在他的手里,倒显出了几分婉约。 她只知道他的手写的一手好字,弹的一手好吉他,还能带着女孩共舞。她从 分卷阅读177 来不知道,他是能进厨房的。 他尝过汤,盖上锅盖,冲洗了勺子,转头看见呆呆站在厨房门口的她,便向她交代:“土鸡汤费时间,估计还得再等一小时。” 其实她根本不缺汤。如果她不去花家吃饭,楠姐就会派司机送汤给她。今天下午,她才喝干净一锅汤。 他给了她一个微笑,低头关小了火。 ☆、094 客厅里, 于文海正趴在机车上不知道做什么,听到顾苗苗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主动道:“这机器就和人是一样的,你总不理它, 它即便好好的放在那里, 也会出毛病。” 他这个话说的有些高深, 像是在说机车,又像在借物喻情。 他极快的把机车上下检查过, 向她伸手:“给我一把螺丝刀,我再帮你看看。” 她道:“你高看我了, 我哪里知道螺丝刀放在哪。” 于文海起身在四处寻找, 她冷哼一声:“在旁人家里到处乱翻,也是你来做客的道理?” 他转头虚空里点一点她,关好了抽屉, 从自己钥匙扣上解下个极小的小工具, 代替螺丝刀, 在机车四处拧拧打打, 同时又催促她:“你进厨房去。” 她这回有些不耐烦:“你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没什么事儿你就走,走!” 话正说罢,沈燃从厨房里出来, 又把客厅四处打量一遍,从沙发扶手上拿起大衣穿好,温和道:“我也该走了, 你注意看着点火。” 她不接他的话,只看向于文海:“你还要留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于文海咧着嘴嫌弃:“你这个嘴越来越不饶人。” 终究起来洗了手,和沈燃一起出了花园。 顾苗苗跟出去锁门,沈燃在门口看了她两眼, 低声道:“进去吧,外面黑。” 花园门“咚”的关上,把他的话音阻挡在厚重木门之外。 花家客厅,钟摆在墙上一下又一下,悄无声息的数着时间。时间已经到了事发的第九天。 顾苗苗垂首看着眼前的金额明细。 大V宣传费,20万。 媒体报道费,18万。 公关业务费,53万。 …… 这是一张公关危机项目的总账目,洋洋洒洒十几项,每一项里面又包含着数个小项。合计一共101.5万。 坐在她对面的高律师等她一边看金额,一边给她讲解当下的情况。 “目前挖出来的情况,应该是与顾家有私人恩怨的几个人先合起来点了一把火,策划了新城车展上的混乱。新城和花城已经立案,正在对具体参与的人进行详细调查……” 她抬头问道:“他们算违法,对不对?” 高律师点点头:“对,刑事和民事,都要涉及。还有,根据最新法律,人|肉搜索是违法的。” 顾苗苗长吁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高律师继续道:“……车展上一出事,M汽车的几个竞争对手趁机在网上跟进,再加上有一批直播网红带节奏,势头被进一步扩大。 现在各方议论已经压了下去,各媒体以普法的形势持续报导,形成了很强的影响力。网上现在还有零星议论,但不可能再引起大的舆论。 只是这回我们为了尽快解决问题,和M汽车那边有过好几回强硬碰撞……” 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沈燃,又继续道:“今后顾小姐还想和M汽车合作,怕是不太可能了。” 她听到这个结果,心尖尖上疼的厉害。 这不仅仅是继续当车模的问题,还有数场直播,还有网拍,都毁了。一年少了数百万收入,她就是拼命接私活画图把自己画死,也赚不回这些损失。 她颓了一阵,继续看着面前的金额明细。 高律师先向沈燃看过去一眼,见他神色有些紧绷,又转头同顾苗苗道:“一共101.5万,考虑到今后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划去零头,总共100万。上回顾小姐托花先生预付了100万,刚刚够,不用再补金额。” 顾苗苗把明细推给一旁的楠姐,目光狐疑:“100万,高律师不要忘记,我也曾经在网上混口饭吃,大V发宣传文案,一条就要520万,怎么可能累计才20万?还有……” 她一一把疑点列出来,虽然不去看沈燃,话里的含义却很明显:“高律师,我是甲方,有完整的知情权。我对这个总价有疑问,希望您本着职业道德,不要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高律师一直到她说完,才开始做解释。说了一大堆,总体来说,她的事情不是简单的商业事件,而是社会事件。凡是社会事件,各方官媒、媒体都会主动参与,营销费用就会很低。 “季疏墨先生那边也进行了很大的支持,这一部分就能省上百万。明细里20万的支出,就是让有限的两个大V转发,好进一步去引导低龄网友。” 顾苗苗将信将 分卷阅读178 疑。 高律师笑道:“律所不是公益机构,也是要吃饭的,难道会偷偷做好事不留名?” “也有些道理。” 楠姐点点头,“六年前的那一回,事情没有闹这么大,当时也有些机关和媒体出来说话,只是没有引起注意。” 高律师离开前,向她征求她的电话号码和社交账户的处置方式:“律所会再留几天,等引导的网友表达完最后一波怒火,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会注销,您同意吗?” 她只能同意。她在二次元世界已经没有容身之处,这些账号留着反而是给自己添堵,注销是最好的方式。 高律师离开后,她戴好手套、围巾、口罩、帽子和头盔,裹紧大衣,就要跟着离开。 楠姐蹙眉道:“你是要去哪里?” “上班啊,我不用吃饭啊?” 花木深唤她等了等,进了书房,抱出个箱子。 先从箱子里搬出个老式电视机大小的机器来,放在脚下给她看:“我给员工发福利,剩了一套,你拿回去用。” 她蹲下去看着这个匣子,绕着走了两圈,蹙眉道:“你这是个家用发电机?” 花木深先往沈燃脸上瞟了瞟,才咂摸道:“或许吧,是不是家用,我也不太清楚。” 她“嘁”的一笑,问道:“我要这玩意儿做什么?烧油费钱,一打开就蹦蹦响,扰邻要被投诉。” 她直起腰身要笑不笑的看着花木深:“您的脑花……” 花木深就知道她又要讥笑他,抢先从箱子里又取出个小盒子,给她丢了过去。 她闭了嘴,捧着盒子一瞧,是个手机,还是某高端品牌最新款的手机。 花木深冷冰冰道:“你的手机我搞丢了,这是赔你的新手机,新电话卡已经装了上去,凑合着用吧。” 她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一笑,打开盒子掏出电话,捯饬了两把,脸上显出了着急神色:“我的旧电话卡呢?” “还要那些破号码做什么?不怕别人继续骚扰你?” 她着急的跺脚:“我的旧卡,用了十年的那张卡,我还等我爸给我打电话呢!” 花木深一怔,转头看了沈燃一眼,这才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只能你改天去补办了。” 又为自己叫屈:“我这些天为你鞍前马后,你就这种态度感谢我?” 她想了想,郑重面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的帮助,以后我发达了忘不了大家伙儿。” 楠姐上前揉了揉她脑袋:“你这孩子……” 花木深挥挥手:“你还是忘了我吧,被你惦记着我害……”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燃已经插话进来,十分温和道:“要不要现在就去补办电话号码?我有相熟的人,不会对外泄露你的信息。” 她挤上点笑:“多谢沈总,我也有相熟的营业员朋友。” 她向众人摆摆手,出了会客厅,去花园边上跨上小电驴,“呜……”的一声开了出去。 花木深望着她决绝而去的背影,转头看向沈燃,唇角浮上一点揶揄:“看看,这就是白眼狼的姿态……” 楠姐在客厅扬声道:“小沈,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书房里,楠姐看着眼前的青年,直截了当问道:“这回的事情,你一共承担了多少钱?” 沈燃摇了摇头,不说话。 楠姐向他丢出去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三百万,你看看够不够。如果不够,你不好意思给我说,可以告诉花木深,由他转述给我。” 沈燃不碰卡,只站起身,“楠姐您休息,我下午还要去见老王,先走一步。” “你站住!”楠姐起身关了书房门,长久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渐渐温和,“你对苗苗所做的,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过去我反对你,最近我反思了很久,你不提沈顾两家的芥蒂,去一心的关心苗苗,很难得。但是,如果她不接受你的心意,我希望你不要用两家的恩怨去逼迫她……” 他点点头,“请您放心,我不会做出伤害苗苗的事情,各方面都不会。” 顾苗苗办过电话卡,抓紧时间去公司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她刚刚在工位上露面,就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有个激动的声音:“您好,恭喜您中了价值五千元的电费大礼包,您……” 她骂了声“骗子”,刚刚挂了电话,又来了另外一通陌生来电:“小姐您好,为感谢广大用户,我公司特采购了一批太阳能发电设备,安静无噪音,不烧油不用电,免费送……” 她再次挂了电话,心中不免埋怨了花木深几句。 给她办的是什么电话卡呀,虽说没有把仇家引来,倒多了这么多骗子。 她起身去接水时,在她身上便投射了数道目光。就像她第一次入职朔建那样,那些目光里带着好奇,带着探究。 尽管顾氏地产破产风波已经过去了近九年,可凡是与地产行业 分卷阅读179 沾边的相关行业,都对顾氏的大名如雷贯耳。 没有人想到,被多少人唾骂的顾氏董事长的千金,就隐藏在朔建,不久前还参与着曾经属于顾氏地块的设计项目。 张奔力很快把她宣进了总监办公事。 他看她的神色有些便秘,先往她面前放了一杯水,隔了一阵才建议:“你要不要请同事们吃个饭,毕竟大家多少都受到了殃及。” 她点点头,知道这回折财势在必行。她终究还是抱着些侥幸,问道:“可不可以不选档次太高的?” 张奔力道:“不为难你,买些蛋糕点心,请大家喝个下午茶,表达一回态度就成。同事们都很善良,都理解你的苦衷。” 她忙忙点头应下,顺便向张奔力打听,五洲的项目有没有完结,能不能在年前发下奖金。 张奔力摇摇头:“大面上差不离,还有很多小细节要抠。想等五洲验收并付款,估计还要等三四个月。” 他想了想她和那块地的关系,问道:“你还想不想参与五洲的项目?如果还想继续,我想办法重新把你加进来。” 她立刻摇头:“再也不想了,我做其他项目挺好的。” 她垂首为钱发愁,张奔力鼓励她:“别担心,该分给你的一分钱不少,人生还长,没必要在乎短时间的得失。” 她有些感动,以前总觉着他处处要利用她,看来是误会了他。 她红着眼圈道:“你能不能借我两千块,先让我把这个月剩下的时间撑过去?我现在身无分文,吃饭都困难。” 张奔力:“出去!” 张奔力虽然不愿意给她借钱,可下午她请同事们喝下午茶,楼下蛋糕店送来茶点时,还是张奔力买的单。 同事们装的像无事人一样,虽然经常会在她身上落下各种目光,但明面上完全没有人提及此事。 她打算来上班时,原本还做了很多预想,比如同事们孤立她她该怎么办,说风言风语她又该怎么办。 没想到都没有用上。 她在茶水间,把剩下的最后两块蛋糕装进口袋里,回想着同事们的反应,内心感慨万千。 她成熟了,时代也不同了。 正要回工位时,端着咖啡的张奔力幽幽道:“提前拿到五洲项目的奖金,不是没有办法。” 她当即停了脚步,乌溜溜的双眼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壮士请讲。” 他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冲洗了杯子,同她道:“我看五洲的沈总对你不一般,你如果想提前拿到奖金,不如去找找他,让他再打一笔预付款过来,如此大家都跟着受益,对你的芥蒂会遗忘的更快!” 她当即拉了脸:“你哪里听到的谣言?!” 他一笑:“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圣人,你那些身世的瓜,我顺便也吃的。网上的视频里,当时护着你从车展场馆里逃出来,不是沈总?我看你抓的他死死,亲密的不一般。”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当时如果凑巧遇上你,我也那么紧紧抓。即便对不起嫂子,我也认了。” 张奔力:“出去!” ☆、095 好久没有上班, 尽管在家里不停歇画图,依然堆积了好多工作。 顾苗苗把所有精力都投在工作中时,渐渐察觉出事态的后续发展不对劲。 第一天张奔力通知她,有1个项目让她移交给同事A。 第二天张奔力通知她, 有2个项目让她移交给同事B。 第三天张奔力的电话再打来时, 她亲自光临了一趟总监办公室。 张奔力没有像一贯里的喊她“出去”, 在她面前摆了一杯水,表情十分温和:“客户专门打来电话交代, 我也没有办法……” 她维持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抱着些侥幸, 问道:“客户的意思会不会是说, 想找别的同事做新项目,被你听岔了?” 张奔力看着她不说话。 她挺了足足有三秒钟,哗的塌了肩膀, 瘫在椅子上。 她默默无语了一阵, 道:“就不能说我这个‘顾苗苗’和那个‘顾苗苗, 只是同名同姓吗?” 张奔力叹了口气:“你也知道, 当时公司也被扒了出来……” 他接了个电话,“好好好”了一阵,等挂了电话, 同她道:“走吧,一起出去见个客户。” 去见的客户,是顾苗苗手头仅剩下的项目的甲方对接人。 对接人是位大姐, 有什么都是有商有量,说话温柔,从来不像别的甲方爸爸颐指气使,她对这位大姐印象一直很好。 办公室里, 大姐去倒了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先看向顾苗苗:“顾小姐最近受了委屈。” 以前把她叫“小顾”,现在叫“顾小姐”。客气产生距离,她瞬间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大姐开始诉苦:“……公司是老板的,他想做什么决定就是什么……” 张奔力笑道:“顾工 分卷阅读180 设计能力强,又仔细,出错又少,之前您一直都很满意的……封建迷信要不得,那些什么会影响运势的,其实都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大姐叹了口气,回避着顾苗苗的眼神:“我们公司老总,还真的不像别的老板那样讲究运势。我们老总,以前在顾氏工作过……” 张奔力和顾苗苗对视一眼,皆放松了一口气。他笑道:“那还有什么说的?大家都是老熟人,开展业务合作更顺畅。” 大姐续道:“……我们老总,被顾氏拖欠过薪酬。” 她的话刚说完,忽然有个四旬的男人进了办公室,找别的人谈事。 从此处经过时,大姐忙站起身喊了声:“张总。”悄悄向两人示意:这是总经理。 张总点了点头,目光冷冷投射到顾苗苗身上。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说是曾经在顾氏工作过,她一点点印象都没有。 张奔力忙起身过去,刚刚挤出个笑脸,老总就开始批评下属:“怎么还没有处理好?工作效率这么低?”转身就往别的办公桌去。 大姐脸色一变,忙向两人道:“只是换个设计师,项目还在贵公司做,已经够厚道了。你们快走,下午让新设计师过来和我对接……” 此时那位老总找别人谈过工作,抬脚就走。 张奔力忙给顾苗苗使眼色。 她匆忙跟出去,在老总进电梯之前追到了他,乖乖巧巧上前打招呼:“张总您好,我是顾苗苗,以前的事儿……” 张总将她上下打量几眼,“顾小姐是想来求情,让你继续做项目?” 她忙点点头:“我会非常认真,绝不会出错。”她看这位老总还能和她说话,决计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得做出一个标杆项目,来向外界证明自己的能力,缓解当下的局面。 张总冷冰冰道:“有那么多优秀的设计师,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你?” 他再打量她一眼,眼中忽然有了些说不清的意味,掏出皮夹,递给她一张卡:“还想不想做项目,就看你懂不懂事了。” 她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怔怔接过那张卡,低头看了过去。 是一张房卡。 花城五星级酒店的房卡。 她看着这张卡,“嗤”的一笑,丢进了垃圾桶。 即便是要睡,也是该睡顾乌龟,向她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 车子行在返程的路上,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 顾苗苗想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事情早有暗示,是她大意了。 她待在家里避世时,张奔力通过邮件让她做的工作,都是很零散的。这个项目的一张图,那个项目的一个模型。 以前这些既浪费时间、价值含量又不高的活儿,都是实习生负责,要是让正经建筑师做,是大大的浪费人力资源。 她那时担心着自己的事儿,就忽略了这些细节。 现在再回头去想,一切都已有征兆。 张奔力顿了顿,道:“你手头现在没有项目,要不要给你放几天假?” 她转过头看他,等了等还是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下一步,就要辞退我了,是吗?” 他没有立刻否认,只道:“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建筑师,潜力也很大。” 她垂头不语。 好人卡。 曾经她也给别人发好人卡。 你很好,可惜不适合我。 你是个好人,以后会有更合适的女孩。 她给别人发好人卡的时候,自觉是把对对方的伤害降到最低。等她收到好人卡的时候,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都是自欺欺人。 他最后道:“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在第二天,和张奔力一起拜访客户,再次吃了闭门羹之后,收到了HR总监的召见。 朔建的HR总监是位气质儒雅的大叔,年已四十,难得的没有大肚腩。 从皮肤紧实度来看,是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 顾苗苗当初回花城,决定接收朔建的offer,一半是因为朔建开的薪水高,还有一半就是受这位大叔的蛊惑。 太赏心悦目了。 等进了朔建后,她投入铺天盖地的图纸中,忙着各种正职和兼职,就忘了儒雅大叔这一茬。 等他再一次坐在她对面,她陡然发现,这位大叔不但脸颊胖了几分,就连身上的西装,在肚子那块也有些紧绷绷,终于还是没有躲开中年发福的噩梦。 好在他脸上的微笑,一直都是那么专业。 他把一张纸放在她面前,声音低沉缓慢,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花城共计五十九个地产公司,当年从顾氏出来的人才,在里面当高层或中层,掌握实权的有两百九十三人;普通员工,不计其数。 整个产业链里,在被顾氏牵连破产的上下游企业工作过的,不计其数。 当年顾氏 分卷阅读181 地产确实了不起,直接或间接给数万人提供了工作岗位,为花城培养了第一批成熟的地产人才。然而……” 他微微叹息一声:“如果你只是顾氏当年的一名普通员工……可惜,你是顾董的女儿。顾董确实挺拉仇恨的,坑了多少人。我,其实也在顾氏工作过。” 她豁的抬眼。 他笑道:“年初我一力招你进朔建,其实对你做过背景调查。” 她怔怔看着他:“你最开始就认出了我?” 他点点头:“当年的顾董,在我兜里只剩下几十块钱、四处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对我有过提携之恩。可是……现在朔建哪怕是总经理,也不能冒着得罪客户的风险让你继续干下去,公司百十号员工都要吃饭。” 他再在她面前推过去一张纸:“这是我能想到的、你去上班绝对不会遭受偏见的公司,我已经向他们推荐过你,你可以考虑考虑。” 她接过纸看了看,其上所列的公司,都与地产圈子毫无关系;能干的工作,也与设计相差极大。 她怆然一笑,退回了纸,默默坐了一阵,才问道:“赔偿金怎么算?” “按照外企最高标准给你,你参与过的项目,未收回尾款的或还不到分配时间的,都提前把奖金算给你。五洲项目的提成,也包含在内。” 她看着近六位数的数字,点了点头,“挺好的,够我过年了。” 她一直留到晚上十点,公司同事基本上走完,才开始收拾工位。 工作没什么好交接的,在被劝退之前,都已经交接完了。 办公桌上多余的东西,也都是水杯、小玩偶、小绿植。 她把自己的作品等资料从电脑里拷出来,删除私人信息,关了电脑。 站在公司门口,她转回头看看工作了近一年的地界,微笑着,“再见”。 她在朔建楼下遇上了沈燃和老王。 老王苦着脸道:“你怎么这么晚下班?可等的我老腰疼。” “什么事?又是给老头们求情?” 老王转头看看这一片,道:“我们找个坐的地儿说话成吗?” 附近的一家快餐店,空调开的温暖如春。沈燃在柜台点了餐,临时出去接电话,“……我估计苗苗不会谅解,麻烦你在新都多盯着这个事儿,咨询费的事情不要去找苗苗。” 电话另一头是高律师,他道:“明白,你放心,我和同事今天中午到达新都,就一直盯着这几个案子,绝对不会让顾小姐白受委屈。” 他挂了电话,进了餐厅,站去柜台边继续等出餐。 座位上,老王先给顾苗苗说着掌握的消息。 “黄茵茵虽说在新都,可老头们不知道啊,他们为了堵人,这些日子不停熬夜,好几个都被冻感冒。我觉着有那个心已经很好了,你就别再怪他们。” 她点点头,道:“没别的了?” 老王忙道:“其他的让小沈一块告诉你。你先表个态,我也好去给老头们回话。” 她忖了忖,直截了当:“成。” 老王已经做好了她不同意他就先撤的准备,倒是被她的干脆劲儿恍了神,等了有两秒才笑道:“小龟果然长大了,脾气见好了。” 她道:“最近等我有空了,你帮把老头们约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老王吃惊:“怎么,你又有了老赖的线索?这回又是大买卖?” 她懒洋洋道:“不讨回债,就不能聚餐了?” 老王摇摇头:“难,没有进账,谁愿意轻易下馆子哟。” “我!”她拍了拍胸口,“回去告诉老头们,等哪天我准备好钱,请他们搓一顿。” 老王一笑:“真的假的?一毛不拔的顾小龟忽然要请客,我估计他们更不敢来。” 她撇撇嘴再不说话。 沈燃端着餐盘过来,坐在了她身边,把餐盘放在她面前,“先吃晚饭。” 她推开餐盘,只看着眼前的两人:“说吧,到底什么事儿。是不是又有人要黑我?让他们尽管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沈燃顿了顿,道:“新都公安局联系不上你,今天下午打电话找到了我,想向你询问一些情况。我还没有答应他们,要先问一问你的意见。” “问,什么时候问?” “现在就可以,他们一直在加班……”他道,“应该会问黄茵茵的事。还有,参与进这件事的自然人里,有另外两个熟人。一个是冯有利的外甥女,以前五洲设计部的部门助理小何。另外一个,是和你打过架的,你的那位表妹……” 电话拨通,另一头的民警陈述案情。 她听了许久,干脆了当道:“……不原谅,不调解,该怎么查、该怎么判,都按法律来。” 夜晚十点半,一行三人出了快餐店。 沈燃先一步去取车,顾苗苗和老王一起往写字楼楼下走。 她问老王:“龚教授那里有没有受到 分卷阅读182 影响?我还琢磨着再去赚点外快。” 老王摇摇头:“老太太现在神智不清楚,你的事情还没有稳下来,万一有人因为你闯进病房刺激到她,家属可要找你的麻烦。” 他从钱夹里拿出一叠红钞票:“我已经提前找龚教授结了账,这是那几天的劳务费。” 她接过钱,大致看一看,塞进兜里。到了路边停放小电驴处,戴好口罩、围巾、手套和头盔,向他道:“我就不陪你了,改天再见。” 老王忙道:“大冷的天,你不如让小沈送送你?” 她摆了摆手,跨坐上去,缓缓开了出去。 老王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不由叹了口气。等沈燃的车出了车库,到了路边,他走上前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别找了,小龟已经走了。你按我说的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信天主的,你说话要注意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7 20:09:29~20200728 11:1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重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96 顾苗苗当夜开始找工作。 在网上先筛选花城地产行业相关的建筑师岗位, 再投周边城市,再投曾经去过的城市。 等在网上投过一遍简历,又翻找出她曾经合作过的其他建筑工作室、设计院负责人的邮箱,发过去求职信。 查找邮箱的时候, 又看到了曾经合作过的米国伦敦某个建筑事务所高管的联系方式, 虽说不报什么希望, 把求职信和简历改成英文版本,也顺手发出去一封。 剩下的就是等待。 临近年关, 成熟人才都不会冲动辞职,一定会等春节后拿到年终奖再辞职换工作。 她却不能真的去等到年后。年后层层面试, 等入职就已经是三月四月, 晚一点能拖到五月去。太久,她等不起。 她投过去的简历,果然没有像以前求职那么顺利。 要么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落入了HR储备简历的圈套;要么打电话过来随口问两句, 就让她继续等待。 周六她照例去花家吃饭。 有孕六个月的楠姐, 终于还是没有逃开孕吐, 虽然闻不得饭味,可尽管每每被饭味熏得跑去卫生间,等出来之后, 依然操心着顾苗苗怎么吃饭。 “自出了上回事儿,你就没有再胖起来过,最近工作很忙吗?”楠姐一边埋怨, 一边给她夹菜。 她支支吾吾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我想请几天假,过来陪你住几天?” 楠姐狐疑的看着她:“如果我强求你请假过来陪我,你很不情愿的答应, 才是对路子。你这种放下钱不赚,主动要求过来的,我怎么听着像是有阴谋?” 她嘿嘿一笑,“钱财乃身外之物,哪里有赚够的。我就是……最近才知道,年休假要是不用完,竟然不能折算成钱,到了年底就归零,我岂不是亏的慌。” 楠姐点点头:“有道理,可是,现在是年初啊,元旦才过去。你没休完的年假,去年就已经过期了。” 她只得强调:“我们公司不一样,是按照旧历年算的,春节才算年底。” “外企这么重视中国的春节?”楠姐摆明有疑问。 她铿锵有力的点头:“都是托祖国强盛的福,楠姐你新闻联播看的还不够,我建议你每天二刷。” 她当天就回家取了换洗衣裳和笔记本电脑,打算在赖在花家,好好陪陪楠姐。 周日中午,花木深回了一趟老宅,看见她半点没有惊讶,只向她勾勾手指:“出来。” 此时楠姐在午休,她坐在沙发上拧魔方。 她难得有不工作、不做兼职、不堵老赖的时候,心里空的慌,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要在二十分钟内完成盲拧。 花木深和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盲拧正到了一半,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 被声音打乱了头绪,她再挣扎着拧了几秒钟,垂首看见已经开始出错,烦恼的把魔方向他丢去,“吵什么吵,没看到我在办大事?” 他把魔方丢还给她,坐在她身边:“我问你,你是不是被公司开除了?” 她忙呲牙警告:“声音小一点,不要让别人听到!” 他压低了声音:“到底是不是?” “不是。” “怎么不是?明明我得到的消息,你就是被开除了。” “花老板,那个叫劝退!你也是开公司的,连开除和劝退都分不清?” 花木深提溜着她的衣领:“不管叫什么,你先出来。” “你放开我,我打人啦,我踢人啦,我摔人啦……” 她趿拉着拖鞋,踉踉跄跄被花木深拉出花家的院落时,看到了 分卷阅读183 停在花家门外的一辆黑色SUV,以及坐在驾驶位的冷面青年。 车辆停在花家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门前。 顾苗苗刚下了车,立刻被迎面一阵寒风冷的打了个喷嚏。紧接着一个大衣兜头而来,将她重重罩在里面。 她手忙脚乱的扒拉出脑袋,怒瞪一眼花木深。 他耸一耸肩,先抬腿往咖啡馆里去。 她趿拉着拖鞋立刻跟上。 等坐在了座位上,点了咖啡,才看清楚花木深穿的整整齐齐,连根鞋带都没少。 香浓咖啡味之外,是一抹极淡的柠檬香。 她一把把大衣向花木深丢过去,恨恨骂道:“管事精!” 花木深把沈燃的大衣放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冷哼一声:“全世界都抛弃你,有人关心你还不珍惜,你这种人……” 她立刻垮了脸,垂首搅动着咖啡,再也不说一个字。 沈燃停放好车,进了咖啡厅,敏感的察觉眼前气氛紧张。 他先看了看顾苗苗。 她冷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端着咖啡杯很大声的吸溜,一个人喝出了无数人的气势。 这倒和她小时候有点像。 不高兴的时候,反而要逞强,把自己弄的热热闹闹,好像一点没有生气。可却又伪装不了表情,于是经常是垮着脸做着假意开心的事。 他坐去她对面,神色柔和。 她吸溜完整杯咖啡,赞了一声“好酒!”又开始招呼侍应要点单。 他这才看向花木深,低声道:“怎么了?” “刚才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惹了大小姐。” “说了什么?” “说……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沈燃一咬牙:“我真想揍你!” 顾苗苗端上了一杯新咖啡,终于抬起头,“有什么话快问,我还赶着回去陪楠姐。” 本来两位男士商量好,打主力的依然是花木深,沈燃在边上暗中操控。花木深刚才话说的过分,便不好再开口,沈燃只得问道:“你还想不想回朔建?” 她垂了头不回答。 他只好看向花木深。 花木深接过这个苦差事,重复问:“你还想不想回朔建?” 她看都不看他,径直道:“关你屁事。” 花木深喃喃:“确实不关我屁事,我也不知道我今天跟着来,是不是欠抽。您二位聊着,恕我不奉陪。” 他起身往外走,顾苗苗立刻起身要跟出去,沈燃只得抬臂拦住她,低声道:“我们谈一谈?” 想了想,又找了个更充足的借口:“外面现在又开始下雪,总要等雪停。” 她往窗外望去,果然大雪飘飘洒洒,这回竟然是鹅毛大雪,被风裹挟着往四处飞去,十分的热闹。 花城很少有这种大雪的景致,她盯着看了一阵,等再回神时,已经重回到座位上。 或许因为雪景的影响,她的心绪变的柔和。当沈燃再问她想不想回朔建时,她等了等,终于还是开口道:“不想。” “你想不想来五洲?” “不想。” “我记得你画画很不错,你想不想去花木深的画廊?” “不想。” “还有很多其他公司……” “不想。” 沈燃无奈的端起了咖啡,饮过一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她等了等才道:“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也好,”他表示赞同,“快过年了,年后再找。你设计能力那么强,去哪里都受欢迎。” 两个人出了咖啡馆,他垂首看着她脚上的拖鞋,以及拖鞋后露出的点点脚后跟,道:“雪大不好步行,我现在送你回花家。” 她被花木深拽出来时匆忙,手机钱包什么都没带,只得上了他的车,坐在副驾驶,转头看向窗外。 已经是一月中旬,离过年只剩不到二十天。很多户人家都早早在阳台外面挂上了香肠和腊肉,远远望去,颇为壮观。 还有补课的学生在校园里打雪仗,你来我往,十分激烈。 再往前,众多馆子里夹着一间面馆。曾经她很爱去这家店,下了晚自习时常常跑来吃面。此时馆子外挂着一面厚帘子,有人掀开帘子往外看,恍眼之间认不出是不是原来的老板娘。 再继续往前,是个游乐场。 记忆里这座游乐场是很大的,她来玩时,没有哪次能一天内玩遍所有的项目。 现在远远望过去,却完全没有记忆里的规模。茫茫大雪覆盖而上,再活泼灿烂的色彩也看不真切。 等车子上了一道桥,在桥头上,一个支着阳伞的肠粉摊出现在视野中时,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直接去往花家的路。 车还在前行,她的视野里,不断的出现曾经去过的电影院,体育场,河畔,美食街…… 等最后到了花家门口,她下了车,转头 分卷阅读184 看向车里,“多谢沈总送我,再见。”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想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没有,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任何信息。就像回来的这一路,无论经过哪里,她默默的坐在副驾驶位,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车里空调开的很足,他却有些冷。也不是冷,是一瞬间有些消沉。 刚开始得知顾苗苗和胡一舟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短暂的消沉过。 他数次看到过胡一舟对待她的模样。 他在商界浸淫数年,识人很少会错的。他能看出来胡一舟对她的感情,不只是谈情那么简单。 他那时候想着,要不就退一步吧。有个条件不错的青年对她真心以待,也挺好。她有人护着,总比一个人冒冒失失的从吃亏教训里吸取经验的好。 后来通过胡一舟辞职,他得知他们两人分手,他内心的希望又燃起。 他以为他抓紧一切机会,总会暖热她的心。 然而做的时候才明白,当一个人心里可能真的没有他,追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没有等他的回应,转身进了花家。 时已下午四点多,楠姐正坐在客厅里着急的等待她,唯恐她又起了外出堵老赖的冲动。 看她衣着单薄的进来,还穿着拖鞋,再听到门外有汽车声缓缓离去,便问她:“和谁出去的?是花木深,还是小沈?” 她知道楠姐一贯里都反对她和沈燃死灰复燃。 诚然,她和他重遇后,曾经确实没出息的想过和他复合。 那个时候,她想着哪怕当小三,只要他愿意,她就去当那个不要脸的人,出手把他抢过来。当时他没有应下,她就失了那个心劲儿。 后来想想,何必呢,真的没有必要。 她摇摇头,笑道:“是我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097 同一天的下午, 顾苗苗收到了电话面试兼录用通知,来自伦敦一家建筑事务所。 她投了那么多国内的公司,最快给她offer的却是国外的这家。 她在上个公司工作时,曾和这家公司有过合作, 对方向她伸出过橄榄枝, 她当时没想过出国便拒绝了, 没想到又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她其实完全没有做好出国工作的心理准备,可这一通电话顺利无比, 双方完全没有拉锯,连薪酬都已经谈定。 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她当天晚上陪着楠姐看新闻联播时, 坦白了自己没了工作的事实。 她美化了一番真相, 只道:“我这些年赚钱太累,一直没有怎么休息,就去辞了职。公司领导天天挽留我, 承诺升职加薪, 我都看不上, 潇洒走人。” 楠姐听的很欣慰:“你能想到休息, 就是好事儿。人又不是机器,哪里能常年超负荷运转。好好玩,什么时候想上班再考虑找工作。” 她点点头, 先觑了楠姐一眼,低声道:“我想四处走走,你觉得怎么样?” 楠姐当即准备穿外套:“去哪里走, 咱娘俩一起散步。” 她忙拉着楠姐坐下:“我是指我想看看大好河山,我这些年哪里都没去过,听别人说都是一愣一愣的,特别落伍。” 楠姐认同的点点头:“也成, 你四处走走,不要担心钱,大钱我知道你不要,旅游的小钱我赞助。” 她便做出很开心的样子,趴在楠姐臂弯里撒娇。 第二天晚上,她陪着楠姐再看新闻联播时,又开始说这个话题:“我想出去久一点,三四个月,好好散散心。” 楠姐眉头一蹙:“那么久?那时候我都要生了,你不陪在我身边?” 她忙道:“等你快生的时候我再回来,你生孩子那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陪着你。” 楠姐便点点头:“也成吧,多去玩一玩,多认识些新朋友。” 第三天晚上,她再陪着楠姐看新闻联播时,又开启了这个话题:“好像国外游挺热,我想走的远一点。” 楠姐这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她忙撒娇道:“我能打什么鬼主意,我是个活人,打的也是阳间的主意。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楠姐有些不乐意:“去那么远,我不放心。” 她便留着火候,不再用力,“那成,我再看看周边游。” — 在她收到伦敦offer之后,花城的各大公司们或许终于认识到她是个人才,几乎每天她都能收到一两个公司抛来的橄榄枝。 有些是地产相关,有些是设计相关,都是花城响当当的公司,给出的待遇也不差。 她不是没有动心的,可她终究已经提前应下了伦敦的offer,对方连办理工作签证的担保函都给她寄了出来,她这时候再反悔,在行业里是要臭了名声。 到时候教科书上,原本她的那张照片旁边加印上几个 分卷阅读185 字,言而无信,她想再继续吃“甜筒女孩”的红利就是做梦。 过了几天她收到快递,正是担保函。 她得先拿到这个文件,再连同其他资料一起,才能办下来工作签证。 这个时候她有些感慨。 若干年前想要因读书而出国,家里的事改变了她的后续安排。现在随手投的一个简历,又替她开启了出国之路。 她想着,或许这是老天爷的一个暗示。 她在国内等顾老头,足足等了八|九年,期间发生的各种事都搅动过舆论,她不信顾老头不知道她的消息。 可这么久等不到顾老头出面,或许他其实不在国内,可能通过其他种种不能见人的手段,跑去国外溜达。 她出去一趟也是对的,等找见了顾老头,然后揪着他衣领问:“你一个人卷了那么多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们两个人一起花不行吗?” 她立刻着手后续环节。 一连跑了好几天,把各种材料准备齐交上去,开始等待。正常需要十五个工作日,办下来差不多已经是年后。 她还需要做各种准备,在正月十五之前,应该就能离开。 这么一盘算,她心里陡的空荡荡起来。 下午两三点,正是各餐馆午休的时候。 白芷坐在餐桌边,看着对面正帮着白小愉拼乐高的顾苗苗,蹙着眉头道:“你真想好了?” 顾苗苗点点头:“想好了,去赚赚英镑,多攒两个钱。” 白芷等了等,才道:“你要考虑清楚,这么一走,想见楠姐、白小愉和我,以后可就只能靠视频电话。” 她笑一笑:“我顶着哈神弟子的名头混江湖,心里虚。要是能过去,找机会跳进哈神工作室,以后再提起,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弟子。” 白芷起身归置了一阵桌椅,又道:“要不你和我联手做生意,自己当老板。” 她正在拼一个蓝色小零件,在拼块堆里翻了好久,才找出一个,一边照着图纸往上按,一边道:“我这个情况做生意,公司门口肯定天天坐满了要自焚的人。我先出去避避风头,攒几个钱整个容,摇身一变,又是个青春美艳小可爱,那个时候再和你联手赚钱不迟。” 白芷眼圈有些发红:“中国这么大,哪里容不下你?花家那么多公司,让楠姐给你安排个工作,轻轻松松。还有沈燃,他堂堂公司副总,把你安排进他们公司,不是难事。你为什么……” 白芷还在孜孜不倦的尝试挽留她,她接到个电话。 打电话的是她认识的一个护工,以前和她配合着一起照顾龚教老太太。 护工道:“我是从老王那里拿到你的新号码,求你帮个忙……” 护工让她做的,并不算什么为难事,是护工家里临时有事,想让她顶两天班。 “今明两天,正好都是周末,也不耽误你工作。我不放心别人,只好来找你。”护工的声音很是焦急,看来急着要离开。 她应了下来,离开前又叮嘱白芷:“我的事儿你别告诉别人,我还没向楠姐坦白。” 到了医院时,护工已经在病房外等她,当先就把两天的护理费转给她:“不到两天,还有另外一个护工,你们俩一起照顾龚教授,忙的过来。” 她看着护工一脸一脖子的新旧伤痕,像是遭了狼爪。她笑道:“你别是被人打了,要去找回场子?你出点钱雇我,我帮你打回去。” 护工没时间和她开玩笑,只急急交代了新的注意事项,强调了老太太现在精神状态极不稳,就匆匆离开。 顾苗苗进了病房的时候,另外一个五旬的护工正在照顾龚老太太喝水。 老太太比元旦前还要憔悴几分,整个人肿胀不堪,看起来病情大大加剧。 此时老太太的精神还算稳定,瞧见她露头,便拨开护工手里的杯子,向她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偷奸耍滑,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她讪讪两笑,进门先洗了手,一边擦手一边道:“我哪里偷奸耍滑了,一闲下来就来看姑姑。” 老太太让护工扶着靠坐在病床上,长长叹了口气:“你呀,要抓紧机会,少看我一眼就是一眼……” 她看老太太额上已出了汗,便去拧了毛巾去拭汗,极柔和的道:“您净说傻话,我看您精神好的很呢。” 老太太向靠墙的桌上伸手:“拿镜子我看,要是发现你忽悠我,我可要不开心。” 护工取了镜子,端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心情立时转好:“ 被你说中了,今天看着是好些。你不是说你会画画?趁着我今天精神好,快替我画一幅素描。” 她手头没什么画画的材料,想起小电驴后备箱里貌似有一支炭笔,勉强能用。 她下楼取了炭笔返回时,在病房附近遇上了肖曼妮。 这位医生虽然有些疲色,却精神抖擞,一副职业女性的范儿。 肖曼妮正在和一群医生 分卷阅读186 边走边低声说话,瞧见她,向她挥了挥手,又和人说了两句,才到了她身边:“你怎么又来了医院?是你男朋友住院了,还是沈燃?” 她微笑道:“是我姑姑,我来探病。” 肖曼妮得知她所谓的姑姑就是龚老太太,不由皱皱眉:“病情十分棘手,我跟过来,最近天天来做会诊……” 她正要多问,远处有医生唤肖曼妮,肖曼妮忙向她道别,匆匆往前去。 她进了病房时,龚老太太已经收拾停当,不但换了衣裳,还梳了头发,画了眉毛,倒真的显得精神些。 龚老太太很是兴奋,问她:“怎么坐?我是坐在病床上,还是下来坐在椅子上?或者是要站着?” 素描肖像其实没那么多要求,讲究的是自然。她想着肖曼妮方才短暂透出来的信息,便同老太太道:“您就靠在床头上,只露上半身就能成。” 她寻了老太太往日拍片检查废弃的检查单,翻到背面空白处,又寻了一张X光片撑在纸后,坐在老太太一米之外,拿着炭笔认认真真勾勒起来。 三庭五眼,几处骨点,透视与比例。 她细致而缓慢的画着,老太太初始还很有兴致的保持着姿势,渐渐便打起了瞌睡。 脑袋点了几点,又开始唤痛。 一旁的护工忙拧了热毛巾给老太太敷痛处。她放下画纸就要帮忙,老太太忍痛同她道:“你画你的……” 她只好坐回去,又忙解释:“姑姑刚才的模样我已经记在了心里,您现在可以动,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她开始投入的画画,一旁的呼痛声此起彼伏。她从来没有在这种环境下画过画,心里压力极大,想着她很早就知道老太太有不知来源的痛感,又回想起刚才肖曼妮提起老太太时的话语和表情…… 她似热锅上的蚂蚁内心煎熬,如坐针毡,手中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应付性的收了笔,把画纸往老太太面前一送:“姑姑,我画好了,您看看像不像?” 龚老太太把画纸接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眉头一提:“啊?这是谁啊,衣服还像我,脸哪里像我了?” 她接过画纸一瞧,不由怔住。 画纸上是龚老太太的轮廓,可面部五官却是个眉开眼笑、亲切十足的的四旬妇人。 这个形象熟悉而陌生,是个已经九年没有看到过的人。 她怔怔看了一阵,脑中有些抽痛,强挤出些笑脸,正要为自己辩解,龚老太太忽然大叫一声:“谁?这是谁?” 老太太挥动着手臂,顷刻间将画纸撕的粉碎,嘶声裂肺的大喊:“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是坏人!啊……” 一旁的护工瞬间上前压着老太太,同时厉声喊道:“顾小姐,快去叫医生!” 她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完全没想到十几天没见,老太太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她拔腿就往护士站跑。 ☆、098 十几分钟后, 医生和护士齐齐离开病房。 龚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因为才注射了针剂,精神平和,恢复了神智, 看着护工脸颊上的新伤, 缓缓道:“我又犯病了, 是不是?” 护工笑道:“这是猫抓的,刚才您休息的时候, 窗外跳进来一只猫……” 老太太不信,转头看向顾苗苗:“你说说, 是不是?” 顾苗苗心里有些难受, 见护工忙向她使眼色,她便点点头,强挤出点笑, 夸张道:“姑姑您刚才睡着了, 没看到, 那猫虽然是流浪猫, 可肥嘟嘟,威风的很。从窗户里跳进来,就挠了护工姐姐。” 老太太嘀咕道:“这什么病房啊, 三天两头进来猫……” 躺了一会,又问:“我记得,原本是想要你给我画肖像, 画到什么程度了?” 她看着已经被清扫在角落的纸屑,继续哀叹道:“好不容易画了一半,那猫跳进来,先挠了护工姐姐, 接着就来挠画。紧接着它就跑了……” 老太太脸上浮上点笑:“它还知道跑,倒是个机灵鬼儿……” 又摇摇头:“那么久才画了一半,哎哟,这画画真是个苦差事,算了,也别画了。” 她“嗳”了一声,前去把那堆纸屑扫进垃圾篓,拎着垃圾袋出了病房,丢去楼下大垃圾桶。 冬天的天色黑的早,虽然才到下午六点,外面天色已经晦暗。 周遭皆是饭味,一闻就知道是白芷馆子出品。 等电梯的人多,她许久都排不上队,干脆爬楼梯。到七八楼时,遇上了老王也在爬楼梯。 数九寒天,这位五旬的老头背着一摞极大的泡沫保温箱,热的满头大汗。瞧见她,忙气喘吁吁道:“小……龟……快……帮……我……” 她上前先替他解下保温箱,放去地上,让他先休息,劝道:“你五十好几的人了,充当什么小年轻。送餐的活儿,你就不能雇人和你一起送?” 老王摆摆手:“今天是电 分卷阅读187 梯停了一部,其他两部挤不上去我才爬楼,不算事儿。” 她替老王抱了一箱,老王自己又背了两箱,两人一起往上爬。待到了新的楼层,她从老王手里拿到一页订餐名单,兵分两路,去对应的病房送餐。 等送完这层,又继续往楼上去时,老王看了看她,道:“小沈那边,最近工作有些麻烦,事情不解决,之前你爸的那块地,想要动工怕是有些难……” 她想着她现在已经辞了职,那块地和她再无关系。拉着脸道:“怎么,难道还要我变身挖掘机,先去打地基?” 老王摆摆手:“不是……” 她解下保温箱,往老王怀里一塞,只翻出龚老太太的餐盒,“你有能耐就去帮他,别什么都告诉我,我不关心!!” 她捧着餐盒,两步并做一步跨着楼梯极快而上,老王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我也知道小沈这忙,让你帮不合适……” 当天晚上,她给楠姐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彻夜不归做报备。 花姐从来不愿意她做护工,听她在电话里说只替人顶两天的班,只得道:“明天我做产检,顺道过来接你。” 顾苗苗这一夜的护工工作,比她往日不知艰难了多少。 老太太整宿的折腾,不是又哭又喊的唤痛,就是不停歇的说胡话。要不就是肾衰竭带来的恶心、呕吐、憋喘。整夜不能平躺,一咳就是红色泡沫痰,十分悲惨。 这些闹腾力度倒不大,只持续不停歇。两个护工换人换马,等熬到天明,另一个护工大姐许是习惯了倒还好些,顾苗苗却心惊肉战,受尽了惊吓。 几个月前,老太太看上去还和健康人一样,谈笑风生,热心的参与进她和胡一舟之间的事情。 完全没想到一转五个月,老太太竟然已经成了这个状态。 早上医生们来查过房后,老太太短暂的睡了一觉。 她悄悄问护工大姐:“你护理期间,有没有看到过一位坐轮椅的老大爷来看过姑姑?” 护工摇摇头:“我来的晚,没看到你说的这么个人。” 护工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给她宽心,“龚教授也不是天天都这样,有时候犯病也很安静,就唱几首歌。”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拧了帕子去给老太太拭汗。 深睡的龚教授虽然眉目舒展,却半点没有她第一次相见时的老知识份子的文雅,和长久遭受病痛折磨的病人没有任何区别。 老太太醒来后,又犯了病。 这回和护工大姐说的差不离,只坐在病床上,一首又一首的歌曲不停歇的唱。英文歌,俄文歌,中文歌,兼着几声京剧。 路过的病人和家属只当热闹看,还在门外叫好,顾苗苗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中午的时候,托她带班的护工打来电话,说下午四点就能过来。 她简直如逢大赦,几乎是求着道:“您早早过来,我退您一天的护工费。我一秒钟都不敢多待……” 吃过午饭,老太太停止了唱歌,开始喊痛。 初始只是手指疼,脚趾疼,用热毛巾敷一敷能缓解一些。 没过多久,老太太的痛感陡的加剧,神智却开始清醒。 这一清醒,简直把顾苗苗推到了地狱。 老太太不停歇的喊着:“小顾,我痛啊,小顾,痛啊……小顾,你快去喊医生,给我打一针啊,我撑不住啊……” 她每喊一声“小顾”,她的心里就仿佛被人踩了一脚,憋闷抽痛,喘不过气。 她几乎央求着:“姑姑,您别喊我,我不是医生,您别喊我啊……” “小顾啊……小顾啊……痛啊……痛啊……” 老太太最后一次喊过痛,忽然大吼一声,豁的坐起身子,向着空中不停的挥舞双手:“我打死你……你敢害我……我打死你……” 只瞬间,老太太就从床头柜上捞起一个水杯,“啪”的摔到床头上,捏住了碎瓷片。 护工唰的扑了上去,紧紧按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这回却力气极大,护工一人按不住,眼看着老太太手里的瓷片已经把自己的手割伤,护工慌忙喊:“顾小姐,快……” 顾苗苗一改要去喊医生的脚步,在不停歇的嘶吼中,转身就向病床扑了上去。 “我打死你……你敢害我……我打死你……” 医生们的脚步声急促而来。 十分钟之后,老太太被绑在了床上。她似完全不知道累,依然不停的在挣扎,口中不停歇的喊着:“小顾……痛啊……我打死你……” 医生们长吁一口气,只当顾苗苗是家属,向她解释着:“镇定药物不能滥用,容易产生依赖性……” 她看着老太太的模样,恍惚的点点头。 一位医生看着她和护工颈子和手臂上皆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忙道:“你们两位尽快去打破伤风针,不能大意。” 护工的伤是老太太挠出来的,顾苗苗双臂上的伤却是瓷片割出来的,虽不知 分卷阅读188 道深浅,看上去却是鲜血淋漓。 护工向顾苗苗道:“你先去吧,打了针包扎过,再来换我。” 她点点头,取了纸巾又压了压伤口,出了病房,慢慢往护士站去。 身后老太太的声音还在激烈的叫喊,几乎每一句里,都要带上她:“小顾啊……小顾啊……” 她只觉精神恍惚,脚步沉重的像是绑了铅块。等到了护士站门口时,才发觉裤兜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好久。 她接起电话,楠姐在那头问道:“苗苗,能走了吗?我快到了……” 她不由哽住,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哗啦啦而下,半晌才道:“楠姐,你快来,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等她挂了电话,进了护士站,又坐着淌了一阵眼泪。护士见她一个大姑娘就这么哭,不由逗她:“被挠的时候没见你哭,现在要打针就哭成这样。” 护士先给她伤口消炎,包了纱布,啧啧道:“你当家属的也太大意,龚老太太的情况,怎么能把水杯放在病人能拿到的地方?照顾这种病人,是要特别当心的。” 待包扎完伤口,先给她做了皮试,皮试出了结果,才给她注射了破伤风针,并交代道:“这是护士站临时备用的药,你现在去找医生开单子,去缴费,领了药后要还给护士站。” 她找医生开过诊疗单,等电梯去缴费时,遇上了刚出电梯的楠姐和花老头。 楠姐看着她的模样,眉头登时一蹙:“怎么会弄的这么严重?” 她摇摇头,恹恹道:“你们别进病房,在旁边等我。我去交了费,上来我们就走。” 楠姐道:“你别去……”捅一捅自家丈夫:“你去帮苗苗跑一趟。” 她摆摆手,先一步进了电梯。 排队缴费,取药,等出了电梯时,已经过了半小时。 她把药还给护士站,却踌躇着不敢回病房,更不敢听龚教授那一句句“小顾啊……小顾啊……” 她在走廊里磨蹭着前行,前头拐弯处,有一把略带着些外国腔的声音,便进了她的耳中。 “……龚教授患有肾衰竭,心里有压力,本来就比别人敏感。再受生活中的各种刺激,就有了精神分裂的症状。幻痛常常发生在截肢病人身上,像她这种持续性的、全身性的幻痛,十分少见。以前我只见过一例,是在瑞士的时候……说起来,这人楠姐怕是认识……” 紧接着就传来楠姐的声音:“我竟然认识,是谁?” 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是阿燃的母亲。我能参与龚老太太的会诊工作,就是因为曾经接触过阿燃的母亲,近距离观察过她的情况。她本身有心脑血管的疾病,好像是因为家里发生过巨变受了刺激,精神分裂,而且也像龚教授一样,持续性、大面积的幻痛。” 楠姐等了一会才说话:“后来呢?我之前听说,小沈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的脚步一顿,好像有些听不懂这三个字。 去世了……去世了…… 花木深之前不是说过,沈妈妈只是病着,怎么会去世? 随着她慢慢往前走,肖曼妮的话语声更加清楚:“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就是阿燃的母亲。她本身就生病,又精神分裂,长年幻痛,发作起来六亲不认,经常把阿燃挠的一身的伤。可她在那样的痛苦里,一坚持就是六年。后来……” “后来怎么了?”楠姐的声音里带了些急切。 “后来,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后来有一天,她终于清醒过来。我还记得阿燃很高兴,带她出医院去兜了风。回了医院后,阿燃前脚离开,她后脚就出了病房,从大楼最高处……跳了下去……” 肖曼妮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从走廊里就出来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手臂和颈子带着些伤,缓缓站在了她面前,轻声问她:“你说的阿燃,是不是沈燃。跳楼的,是不是沈燃的母亲?” 楠姐忙给肖曼妮使个眼色,又转回头同顾苗苗道:“你听岔了,不是沈燃。他母亲好好的,早就病愈了……” 她拨开楠姐的手,定定望着肖曼妮:“请你说实话,是不是沈燃,是不是沈妈妈?” 肖曼妮看着眼前的姑娘似因震惊而开始全身战栗,有些自责不该提及这件事。她默了默,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想撒谎。去年沈燃回国时,带了他母亲的骨灰盒回来,就葬在花城的一家公墓……”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姑娘似疯了一般的跑开。 楠姐急忙大喊:“苗苗,你去哪里……苗苗……” 夜黑的似泼了墨一般,风一阵又一阵,遇上排排树木,便呜呜作响。 公墓的大铁门拉开道缝,守墓人同匆匆进来的青年道:“顾小姐一直坐在那里,我怎么劝她都不说话,也不离开……” 沈燃三步并作两步,不歇气的往最高处而去,很快到了他母亲的墓前。 高高路灯把亮光撒下,等到地面时,已经极晦暗。 在那样的晦暗里,他母亲在碑上的照 分卷阅读189 片里微笑,一如九年前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碑前坐着个黑漆漆的身影,脑袋团进了怀里,一动不动。因穿的单薄,看上去像是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小兽。 他上前,缓缓蹲在她身侧,牵住了她的手。 滚烫。 “苗苗……” 许久许久,她终于扬首,定定看着眼前的青年,声音喑哑而颤抖,“还不清了,再也还不清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就提前发完,明天再见。 ☆、099 窗外烟花阵阵, 各种花色在如墨的天空绽放,纵然转瞬即逝,却依然吸引着人世间的无数仰视目光。 楼下隐隐传来喧哗阵阵。 房门轻轻敲响,佣人推门而入, 见顾苗苗正站在半开的窗户前, 慌忙上前关了窗扇, 苦着脸道:“顾小姐,你感冒才好, 要是又病了,太太又要着急。” 她退开两步, 坐回床上, 问道:“来客人了吗?” 正月初三,对花城的风俗来说,到了可以四处串门的日子了。 佣人道:“是大少爷带着些朋友回来玩, 还有……”瞟了瞟她, “还有……” “还有沈先生, 是不是?” 佣人点点头, 又道:“太太交代,顾小姐病了这么久,一直冷清清。正好趁人多, 下去热闹热闹。 ” 她等了等,低声道:“请你半小时后,让沈先生上来一趟。” 房里仅剩了她一人, 她进了卫生间,很快洗了个澡。吹干头发,给自己画了个淡妆,进衣帽间挑选衣裳。 她住的这间客房, 一年四季,楠姐给她准备的衣服皆是新款,常换常新。 她在里面挑挑拣拣,最终还是选出来一件短至膝盖的小礼服,A字款,黑色。只在领口部位,点缀着一个灰色蝴蝶结。 她穿好小礼服,站在镜子前打量,就像看到了九年前的自己。如果再有一头披肩中长发,就更像了。 外面的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口。 这个迈步的频率,她很熟悉,这么些年,想忘其实并没有忘的彻底。 一直没有敲门声传来,仿佛外面的人到了门口就自然消失。 她静静在房里等待。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敲门声终于落下,咚咚,咚咚,带着极大的不确定。 她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口的青年身量高挑,脸颊瘦削,目光却一直很深邃。 他身着黑色毛衣,里面白衬衣的领子翻出来,像是一个在象牙塔里的学子,还怀着自己的初心。 她病了的那一段时间,她常常看到他默默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握着她的手陪她坐一阵,又默默离去。他也给她说过好多话,她那时候发着烧,一直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她抬头定定看了他好几秒,手往前一探,就牵住了他的手。 再一用力,他就被她拉进了房间。 房门咚的被关紧。 她微微仰头望着他。 他终于还是开口:“好些了?” 她没有说话,两只手臂缓缓勾上他的颈子,倏地往前一步,贴住了他,微微踮脚,就吻住了他。 他几乎出于本能,稳稳的接住了她的这个吻。 她的吻技还是很生涩,却没有一点点试探,匍一开始,就来势汹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温柔。 他却像天生就会引导她一样,耐着性子的,一遍又一遍的,慢慢取得了掌控力。 她不由自主便追随着他而去,不止不休的,仿佛要把欠缺了九年的亲密都从这个吻里补偿回来。 楼下的喧哗声一阵又一阵传上来,偶尔是惊呼声,偶尔是畅笑声。 没有人因这些噪音分神。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咻咻几声,似乎遥远市中心的午夜烟火又在天际绽放,她终于松开了他。 她的眼眸亮的像星子,比所有的光芒都璀璨,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那对眼睛里有勇敢,有迷茫,有豁出去的破釜沉舟。 他伸手抚上她的眼眸,手指缓缓而下,最后捧住了她的脸颊。 她又瘦了。 瘦的让他心疼。 尖尖的下巴颏抵在他的手心,往上是她红的惊心的唇,唇珠微微上翘,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黑痣顶在唇珠上,仿佛随时都在邀请着什么人去品尝一番。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唇珠,轻若羽毛般的,带着火热的温度。 她的手捏住了颈子上的拉链。 手徐徐往下,她身上的礼服便似裂开了一般,露出她精致的锁骨。 锁骨上方微微还有些疤痕,是在医院时被人挠伤。这样的伤痕曾经长达六年在他的身上出现又愈合,愈合又出现。他在 分卷阅读190 那样无望的日子里,确然曾经埋怨过一个姓,想要把一个人从心里推出去。 手继续往下,显现的是她白皙的肌肤。他在很久很久之前遇上她时,她就精致的像个瓷娃娃,夏日的太阳打在她的周身,她极其耀眼的出现在他面前,肩上背着个画板,骄傲的说她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 他那时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姻缘被人预定,原本应该很反感。没想到却完全没有。包括当时她一画板晃过来,给他眉心留了个疤,除了当时的场面有些混乱之外,之后每每回想起初遇,都会有一股温柔浮上心尖。 手还在往下,没有其他衣物遮掩,显露出她起伏的、成熟的体态。他早早意识到她已经不是数年前的她,除了她的工作能力和脾气,还有她的身姿。 她的手终于顿住。她牵起他的手,贴住了她的心房。她的手颤栗,和她的心跳声是一样的频率。 她捏着拉链的手最后往下一扯,紧紧闭住了眼睛。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仿佛一盆隆冬寒冰向他迎头泼了过来。 他蓦地松开手,背转过身。 “……我无数次想过天天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不分开。可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苗苗……”他喉间哽的说不出话,急喘了几声,才续道,“不是这样,苗苗,不该是这样……” 房门一瞬间被打开,又咚的被掩住。脚步声急迫的离去,仿佛一刻都不愿停留。 她缓缓睁开眼睛,掩住了衣襟,颓然坐去了床上。隔了一阵,站去窗边,推开窗扇。 天际的烟花已经停歇,空气中是淡淡的硫磺气息。花家被霓虹灯装饰的热闹缤纷的花园里,有个青年脚步匆匆,独自一个人着往院门外而去。 他的身形本该高大挺拔,从这个角度却似佝偻着背,多出了几分沧桑和寂寥。 — 正月初八,顾苗苗被楠姐允许外出,在去取了签证之后,给老王打了个电话:“你之前提到五洲接下我爸的那块地可能无法动工,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老王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小沈为了压缩资金,要另外拉一支队伍做施工。现在缺好几个关键资质,正好蒋汉元手里有。可是你和蒋家……” 她道:“明白了。” 挂了电话,她拨通了沈燃的手机号码。 “现在有空吗?” 沈燃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我……” 她道:“别担心,不碰你。你现在要是有时间,来这个地址找我,我带你见个人。” 她挂了电话,把一个地址发给他,自己先一步过去,在路边便利店买了两桶老年奶粉,装进塑料口袋,拎着站在路边等他。 花城的冬天多阴沉少太阳,忽晴忽暗的天气,已经算冬日里的好天气。 她背后是一处老楼盘,花城第一栋住宅性质的公寓。当年匍一推出市场,就因低廉的总价获得青睐。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几栋楼已经陈旧不堪,再也没有当年的辉煌风姿。而每间采光不足的弊端,却仍然保留着。 她等沈燃的时候,收到了新都公安局的电话,再询问了她一些当时新都车展上的事故。 等挂了电话,她有些遗憾。 想在离开之前知道结果,是不可能了。 想等那些人给她一个道歉,也是不可能了。 可是,总有机会的。 总有一天,她会把顾老头往人堆里一丢,然后倨傲道:“该打该捶由你们,先给姑奶奶平反了来!” 沈燃来的不算快,但也不慢。 他把车停在路边划了线的停车位,关了车门,向她走来。 高挑的青年穿的是一件咖色长款呢大衣,长腿缓迈,不自觉的蹙着眉头,仿佛对这个世界总抱有一点意见。 他行走间略略垂着头,没怎么看她。 她别开了脸。 等他停在了她两步之外,她低声道:“跟着我走。” 这处地段他来过,曾经老王带他来这里寻过一个人,却被拒之门外。 她今天约他在这里见面,意图十分明确。 和她上次在房间里的行径,目的都一样。 是想还人情。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装奶粉的口袋在她手里晃啊晃,一路晃进小区,晃进一栋楼,晃进电梯,又晃出电梯,最后停在一个斑驳的暗红烤漆防盗门前。 她敲响门,转回头对他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出来喊你,你再进去。” 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她对着门里的保姆说了声“我姓顾,我来找老蒋。” 保姆没有阻拦,默默让开门,她抬腿就跨了进去。 单间公寓被隔成了一室一厅,房间装修比楼栋外观好上许多,电器不算陈旧,家具色彩明亮。 客厅边柜上有个神龛,神龛里供着的不是中国的神,是一尊耶稣圣像,圣像边上还有几本经文,大抵是《新约》、《旧约》、《圣 分卷阅读191 经》之类。 沙发边上有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个老头儿,正在看电视。 她慢悠悠走进去,把奶粉交给保姆,站去电视机前,看着老蒋笑了笑:“挺悠闲。” 老蒋神色有些激动:“苗苗……” 她抬手制止他:“别叫的那么亲热,我不爱听。” 她开始解衣裳。 大衣。 毛衣。 衬衣。 等身上只剩下一件工字背心,她转过身,把背心拉起来,露出大半个背部。 后腰处往上,莹白的肌肤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疤。 过了六七年,疤痕还没有完全消失。当初缝合的时候,医生的手艺一般,伤口愈合的不太齐,现在还有些微微的凹凸不平。 她的手指在后腰上,顺着疤痕的走势缓缓拉了一道,扭头看着老蒋:“下雨的时候,还会发痒……” 老蒋面色更加激动:“苗苗……我……” 她摆摆手:“你是不是一直想让天父宽恕你儿子?” 她一件件穿回衣裳,最后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 老蒋手里已经握着一本《圣经》,脸色痛苦,口中念念有词:“请圣父祝福,准我罪人告解……” 她“哈”的一笑,打断他的告解,“求天父有用吗?” 老蒋缓缓睁开眼睛,“他伤害了你,请你宽恕他……” 她面无表情道:“有个叫沈燃的,需要你手里的所有施工资质。那些东西放在你的皮包公司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转给其他人,才有价值。你要是愿意,我就宽恕你儿子。你要是不愿意……”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天父不会原谅他,你死后也上不了天国。” 她打开防盗门,走了出去,同等在门口的沈燃道:“你进去吧,资质的事,他应该会同意。” 她抬腿就要走,沈燃拉住她的手臂:“他为什么会同意?你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她摇摇头:“没什么交易,他儿子亏欠我人情,他替他儿子还债。” ☆、100 顾苗苗订好了正月十五的机票时, 楠姐还在兴致勃勃给她筹备生日舞会,想要在元宵节这一天,让她成为这世界上最靓的妞。 邀请函已经制作出来,当下就要发出去。 她就是在楠姐吩咐司机去送邀请函的前一秒, 阻拦了事态的发展。 她把楠姐拉进了书房, 想着怎么坦白这件事儿。 她先夸了一阵楠姐的气色, 说她怀孕后比以前更美,绝对会一举得男。 她的马屁没有拍到地方, 楠姐悻悻道:“花家两个儿子了,我可不想再生儿子, 我中意女儿, 要和你一样漂亮。” 她讪讪一笑,又开启了另外一个话题:“前两天我说要出去玩,在网上看了半天, 忽然发现一个捞金的项目……” 楠姐忽然脸色大变:“你别说你想去南非淘金, 那可不是女孩能干的事儿, 苦起来要人命!” 她灵机一动, 立刻瘪了嘴:“我就要去,要是淘出金沙,我就发达了。再说, 我爸很可能就跑去了非洲,他拿走那么多钱,说不定开的是金矿。我去和他一相认, 自此重回豪门生活!” 楠姐苦口婆心的劝她:“已经是二十五的大姑娘了,怎么忽然思想幼稚。网上的资料都是骗人的,把你骗出去转手就卖,国外可是有奴隶的!” 她便刻意蹬着小腿儿撒泼:“我选了五天五夜, 定好了南非,做下了发家致富的周密计划,被您一票就否决。我不服,我就要去!” 楠姐哭笑不得:“小姑奶奶,你再看看别的,世界那么大,一定有比南非更好的去处。” 她假惺惺烦恼了一阵,拿出手机随意翻了两下,便道:“要不就去欧洲,我也不要你资助,现在最流行的就是逛在哪里没钱了就在哪里打工……” 楠姐眉头一蹙:“这个……” 她又开始蹬腿:“又不行?怎么什么都不行?我都二十五了,还不能给自己拿主意?” 楠姐只好道:“成吧成吧,别闹腾了。” 她心下一喜,抱着楠姐许久,打起精神道:“我现在就去订机票,正月十五是黄道吉日,利出行。” 楠姐拉住她:“不过生日了?” 她摆摆手:“这玩意儿我早过腻了,还是玩最重要。” 楠姐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白芷的馆子里,顾苗苗愁眉苦脸吃着午饭。 给楠姐的报备没有报备好,到时候楠姐知道了真相,还不知会如何震怒。 白芷还不轻饶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不停,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连生日都不在家过,做人不要太无情!” 她定下行程确实早了些。 公司那边本来给她的时间还很宽裕,她能再 分卷阅读192 晚一个月去报道。然而…… 她几口吃完饭,进了后厨洗了盘子,出来帮着白芷擦桌椅:“我现在做梦都在打顾老头,打的他口吐鲜血,哇哇乱叫。我出去一趟,借着去各处出差的机会,往各国唐人街里去混。说不定半年时间我就捉住了顾老头,亲自押着他回来。” 她有些兴奋:“一想到我再不用给他背锅,我就高兴的睡不着觉。” 白芷指出了她话里的漏洞:“睡不着觉,又怎么能梦到打你爸?” 她摆摆手:“不要去计较这些细节,总之,我出去又不是玩的,请你们理解。” 白芷叹口气,向她摆摆手:“白小愉知道了,怕是要连续一个月哭哭啼啼。” 她便道:“那你就别告诉白小愉,就说我上班忙没时间来看他。” 想了想,又道:“也别告诉别人,要给谁说,由我自己去说。” 白芷看了看她,想要再多问,又住了话头,半晌才应下,“你不让说,我就谁都不说。别人不知道也好,你在那边清清静静的上班,比在花城轻松。” 话说到尾声的时候,白芷收到一个外卖订单。顾苗苗打开配送APP,趁机抢了单,等再细看地址,却是花木深开的那间画廊。 白芷装好餐盒,包装好递过去,“这是你的最后一单,这几天就别接配送了,天气不好路又滑,万一摔出个好歹,你的事情又要黄。” 她笑嘻嘻应下,接过餐盒,一路开去了商业中心。 点单的是画廊的员工,因为中午饭点儿时接待客户,吃饭时间延后。 她找到人,把餐盒递过去,转身要出画廊时,遇上了才从馆长办公室出来的两个青年。 花木深陪着沈燃往外走,两人边走边低声说着什么,瞧见她的时候,沈燃一愣,登时住了脚步。 她低着头便往出走。 花木深瞧见她,扬声问:“顾苗苗你怎么来了?怎么又要走?” 她不答话,脚步更快。刚刚走出去,手机铃声响起,她看清了来电,忽的住了足,盯着屏幕许久,才急忙忙接通了电话。 门外光线明亮,太阳晒穿云层,把久违了的阳光投向大地。 花木深转头轻声问沈燃:“你和她又怎么了?” 沈燃摇摇头,不接话,眼看着门口接电话的姑娘神色几经变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等挂了电话,似已要喘不上气。 他快步追出去,她已经急速跑向小电驴,拿着钥匙就要开锁。 她的手如此颤抖,数次都对不准钥匙孔,脸上着急的像是要哭出来。 他上前站在她身畔,低声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车就停在旁边。” 她的手抖的不停,连钥匙都要拿不住。再努力了几把,终于抬头看他:“麻烦你……” 花城公安局支队,电脑屏幕上展示着几张照片。 鼠标缓缓点击,照片一张张被切换。每一张都是一个染黄了头发的五旬男人,在街上边走边吃着一个烤红薯。 照片像素不高,尽管有一张拍到了正脸,却看不清楚细节。 向顾苗苗做展示的是一位女警,把照片放映过一轮后,最后停留在屏幕上的,是几张照片和一张照片的对比。 被对比的那张,是顾老头逃亡前最后一次被拍到的照片。 黄毛,身形高大,侧身,手里还拖着个极大的黑色行李箱。 女警道:“这几张照片,是在另一个案子里被拍到的,经过电脑对比,发现有些特征符合你父亲的案子,所以传了过来。需要你再辨认辨认,这照片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父亲?” 她看着屏幕里的人。 一头黄发,衣着普通但并不贫穷,神情像是有些紧张。 真像。 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想象过,她要是和老顾重遇,九年未见,老顾会是个什么模样。 会不会瘸了一条腿,或者弓着背,或者脸上有很多疤。 一个逃亡的人,即便身携上亿钱财,又能潇洒到哪里去。一定是随时紧张、畏缩的。 照片里的黄发男子,和另一张用于对比的、九年前的顾爸爸消失前的影像,在不高的像素里,相似的就像是一个人。 她多么希望是。 “不是我爸。” 女警问:“你确定?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不是?” “我爸不吃红薯,连味道都闻不得。不到饿到绝望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吃烤红薯。你看他的衣着,还没到饿肚子的地步。” 外面的日头一阵灿烂,一阵又躲进了云里,阴晴不定。 顾苗苗出了警察局,靠坐在一旁的花坛上,点了一支烟。 春节假期已结束,然而不到元宵节结束的那天,人们都还继续洋溢在过年的氛围里。 街上依然有小贩扛着成百上千的卡通气球,企图给小孩子们带来点欢乐。 有经过的小孩看到气球,便 分卷阅读193 拉着父母的手,撅着小屁屁耍赖皮不往前走。 正月里不兴打小孩,小屁孩再熊,大人们都要忍着,掏出五块钱换一只出厂价两毛钱的气球,小贩和小孩都开心。 她看着当父母无奈的脸,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赖皮,是否看到想要的就走不动道。 一定是的,最起码在九年前事发之前,她遇上让她走不动道的东西,或人,她都要想方设法弄到手。 她那个时候使劲的作,觉着自己是宇宙的中心,别人都应该围绕着她转。 就像她不想让楠姐当她妈妈,老顾就真的不和楠姐结婚一样。 就像她遇上了让她心动的男孩,那个男孩就顺水推舟让她把他追到手一样。 那时候她有爸爸,有个能让她坑的动的爸爸,她做什么都有底气,没有什么做不成。 后来换成她爸来坑她,她才发现被坑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她现在懂事了,改变了很多。 她最初总以为,这是上天对她的善意考验,等她懂事了,她爸就回来了。 后来发现,原来并不是。 后来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老顾都再不会管她,而她还要继续顶着“顾”这个姓,当个过街老鼠。 身边光线忽然转暗,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身边。 他静静看着她,像过去一样,探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从她手中取走半支烟,摁灭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等再回来时,他向她展开手掌。 手心里,静静躺着两颗巧克力豆,在金箔纸的包装下,金光灿灿。 她静静看着巧克力豆,蘧然拨开,似疯了一般向他扑打过去。 她使出所有的力气,一下一下的打在他身上,“不是我,是我爸爸,不是我!你们去找他,为什么都来逼我,为什么!!不是我,不是我……” 他没有一点点躲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 “谁都可以,谁迁怒我都可以,你不能,你不能,你不能……” 初春的寒风还在侵袭人间,青年拥着痛哭的姑娘,痛彻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已经100章了。 ☆、101 正月十四的清晨, 天开始转亮,陵园里一片寂静,连早起的鸟儿都静悄悄,不愿惊扰这里的肃穆。 一缕晨曦打在靠中间一排的墓碑上, 碑上照片里的人面带微笑, 把生前一切的恩怨情仇都抛开。 顾苗苗在两座墓碑前各放下一束黄白菊花, 各有一份香烛。 她点燃香烛,想了想, 又从每份里抽出一些,放去旁边的墓碑前。 线香袅袅, 青烟盘旋而上。 她看着两座墓碑上的三张相片, 她的外公外婆和妈妈,都在微笑看她。 她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 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你们三个, 只会笑看风云, 一点忙都帮不上。以后我走了,谁还来孝敬你们……” 墓碑上的三人微笑以待,并不因她的话而恼怒。 她摇摇头:“也就只有你们没心没肺啦, 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牵挂。” 远处大铁门被晨风推得哐当作响,也不知道是哪只鬼在做回应。 一支烟抽完, 她站起身,向最后一排墓碑遥遥远望。 在那里,有一座她不敢面对的坟,坟里有一个她不敢面对的人。 她站了一阵, 喃喃道:“你们说,我要不要去告个别?” “不用对不对?” “上回去,也挺狼狈的。” 晨风一阵有一阵无,没有带来任何回答。 她最后一次道:“东西都准备了……” 她缓缓走出这一排墓碑,站在端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顺着阶梯一步步往上。 最后一排没有她想象的遥远。 上次来她还是发疯了一般每排每排的寻找,找了大半天才找到。 这次像是只迈了几步,她就站在了墓碑面前,把一束菊花摆放了上去。 相片里的沈妈妈面带微笑,似乎一点都没有责怪她,像九年前的那样亲切,仿佛随时都会问她:“来都来了,带什么花。媳妇儿,今天你想吃啥,我来做。去去去,你去客厅吃水果,不要你帮忙……” 那时候她每每说要给沈妈妈帮忙摘菜,也只是说说而已。在沈妈妈的推拒之后,她就会心安理得的坐去客厅,盘着腿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 沈妈妈记得她爱吃的每一样东西,每每外出采购,都会买一大堆零嘴,等着她去吃。 而沈妈妈喜欢吃的东西…… 她解下背包,把包里的东西一份份取出来,堆放在墓碑前。 苹果,糖炒栗子,玫瑰夹心饼…… 在一堆吃食之后,是人不能享用的香烛。 青烟随着清 分卷阅读194 风飘荡,一瞬间就没了影子,墓碑照片里的女人还是微笑着,看着她的每个举动。 她蹲低身去,用袖子抹了抹相片上的尘土。 一直等到线香燃尽,她面向墓碑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开。 离开前的准备说起来并没有多少。 她已经和楠姐说好,离开前的这一夜要在自己家里过。 楠姐拗不过她,吩咐司机把生日蛋糕和礼物给她送过来。 她送走司机,再检查过自己的行礼,看了看时间尚早,慢慢上了三楼。 楼上她很少来,都用钥匙锁的死死。 第一间就是她早先的卧室,打开门,目之所及是一片白。 所有的家具都用布盖着,布上已经堆积满浮尘。 她撩开盖着床的白布,底下是一个厚厚床垫。用力翻起床垫,床垫另一面露出道缝补过的痕迹。她用剪刀拆开筷子长的缝线,把手从布缝里探进去,长久的摩挲后,拽出来一个A3大小的扁扁瓦楞纸匣。 小心打开纸匣,里面是一卷防潮木屑纸。再翻开木屑纸,里面露出一张油画。 她把边边角角打量一番,松了一口气。没有受潮,没有缺损。 等诸事恢复原貌,她下了楼,把自己裹严实,骑着小电驴去了一趟商业中心。 画廊,馆长办公室。 花木深第八次用放大镜检查手里的画。 第一百零一次用吃惊腔重复:“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对面的顾苗苗终于忍不住,抬手要去取画:“不信拉倒!” 花木深手疾眼快,抱着画窜出两米之外,站在那头的茶几边上,一张脸险些笑烂,“不是吧……行内都流传,当年庄老的《童年》一组有八幅,可我找来找去,都只找到七幅,从来没有看到过第八幅的存在……原来竟然真有,竟然没有被你卖出去,还留在手上!” 他手中的油画,画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儿,正蹲在葡萄架下逗弄一只小花狗。 小女孩脸圆圆,穿着碎花小裙子,虽侧着身子,画家却极尽追求细节,连小女孩唇珠上的一颗小痣都画了下来。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女孩拿起苹果咔嚓了两口,才得意洋洋道:“我又不是傻的,不给自己留一手!” 他立刻给她竖起大拇指:“你厉害,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激动道:“打算卖多少钱,你说话,多少我都收!” 她先问道:“你收了后,要挂在画廊转卖?” 他忙摇头:“第八幅不卖,我自己收藏。” 她放了心,放下手中苹果,神情恢复的一本正经:“送你。” 花木深惊掉半个下巴,久久才合上:“你不是玩我吧?” 她又拿起苹果继续咔嚓,歪在椅子上,“你看我像玩人吗?” “像,从来没正经过!” 她把苹果吃尽,去洗了手,重新回到座位上,才正色望着他:“我刚开始的打算,是想送给你弟弟……” 他慌忙把画搂在怀里:“凭什么?” 她点点头:“对,花二公子是个纨绔,画在他手里等于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我还不一定能靠得住他。我靠你,更放心些。” 他仔仔细细把画包好,暂且放进抽屉里锁好,这才道:“你想靠我什么?” 她道:“把楠姐照顾好,以后要护着你幼弟或者妹妹,千万不要让别人欺负他们娘俩。” 花木深一笑:“你总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你看我是欺负人的人吗?” 她摇摇头:“就因为你不是,所以我才要靠你。楠姐还有三个月就要生,花伯伯老胳膊老腿,司机佣人都是外人,还要靠你这个自己人鞍前马后跑快着些。” 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由有些费解:“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像交代遗言的意思?楠姐生孩子,难道你就不鞍前马后?” 她低下头,把刘海拨去耳后,又重新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 花木深立刻把整个果盘堵在了她面前,“吃,不够了我马上去买。” 她笑一笑,续上前面的话题,“我自然也会鞍前马后,可我到底姓顾,不能总是住你家。楠姐有个不舒服,要靠花家的人送医院。麻烦你这几个月住回老宅,稍微照应着点。” 他夸张的唏嘘摇头:“你和楠姐真是母女情深,令人热泪盈眶。” 她看着花木深,眼前的青年虽说有时候显得憨傻,人品确实没得说。是个好青年,值得托付。 花木深看着她探究的神色,唯恐她又变了想法,立刻道:“要不这样,你说的我答应,我再给你一百五十万。这样你安心,我也安心,免得总担心你有一天要把画要回去。” 她倒是没想到,过去数年,画的身价已经炒的这么高,“一百万吧,剩下的折算成人情,你得记一辈子。” 她起身要离开,又最后一次嘱咐他:“千万别卖,这是我最 分卷阅读195 后的念想,放在你手里,我偶尔还能看看。” 花木深伸出四指发誓:“你放心,如果我敢卖,让我孤独终身,看上的全都是别人的女朋友!” 她刚要走,花木深又追上去,问她:“……你原先的那匹马,该不会也留着一手,藏在哪个旮旯里?” 她摇摇头:“马真的卖了,当年也是真的昏了头,没卖上价……” 正月十四晚上,捉龟大会们的一次满员聚会,落脚在单客199的自助餐厅里。 因着担心这是一场鸿门宴,大龟小龟们单刀赴会,没敢带家属。 等到了现场,看顾苗苗果然不找任何借口,干干脆脆付了近二十人的餐费,众人顿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把老婆孩子都带上,毕竟能白吃顾小龟一顿,可能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 李家的代表是小李,小李取了好几盘餐点摆在面前,谨慎着没敢下口,先问道:“苗苗姐,有什么喜事,要让你亲自请客啊?” 他这么一问,老头们纷纷停了筷子,等待她先给个答案。 她正抱着半只龙虾大快朵颐,抽空回复了一句:“你要是不放心,就别吃。” 小李和老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一闭,死就死了,先吃了再说。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吃自助餐的人,绝大部分秉承着“只选贵的、不选对的”的取菜准则,不仅仅要选贵菜,选酒也要选贵的。 老王冒着拉肚子的风险,狂吃了一阵三文鱼刺身,忽然想起来,“小龟,明儿是你生日?” 她看着老王,再看看他手上竟然冒出来一个亮晃晃的大金戒指,便向他的手努努下巴:“戒指值钱,送我吧。” 老王忙把手放到桌下,等再拿上来时,十指空空,金灿灿的大戒指已经被转移。 他嘿嘿一笑:“生日快乐讲求的是大家伙儿都快乐,谈钱伤感情。来,喝!” 他头一个举杯,所有人纷纷跟上,举着红酒杯,想把这一环糊弄过去。 等坐了下来,她向各位老头道:“吃人嘴短,以后堵冯乌龟靠你们了。你们老头子往地上一躺,谁敢沾手?要把冯乌龟所有的生意都搅黄了,他才愿意站出来还钱。否则,这辈子都这么拖下去了……” 老头们被冯乌龟牵动了心肝,纷纷不停的唾骂着冯家的祖宗十八代。 小李问:“苗苗姐,我们的组织需要你,你就是不往前冲,给大家伙儿出出主意也好。” “哈……”她冷笑一声:“别想着再利用我,今后你们也利用不上。” 她端起酒杯,挨个敬酒,不放过任何一只乌龟。 推杯换盏里,热闹重新被点燃。 ☆、102 正月里各种聚会不断。 同学会之后, 花木深和沈燃就近找了一间茶室休息。 茶香袅袅,四周安静,恍如避世。 花木深盘腿而坐,给对面的沈燃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 端起茶盏品了一口, 先赞了声好, 紧接着诗兴大发,“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沈燃从蒲团上起身,站去了窗边。 天上星光繁盛, 夜色晴朗的惊人。 一轮皓月挂在苍穹, 虽然离十五只差一天,肉眼看上去已经极为圆满。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吗? 不见得, 时至今日, 他一直思念的姑娘, 不见得愿意抬头和他看同一轮圆月。 他一贯里明白她对他是有怨言的, 任谁忽然不见了心上人,重遇后都不会轻易释然。然而那天在公安局门口,她对他那么惨烈的控诉, 他彻底明白她对他不是埋怨,是失望。 易地而处,如果他和她处于热恋中, 自认为到了永不可分离的程度,她忽然一声不响的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他的痛苦用“怨言“二字也不可尽说。 自那天后,他再也和她碰不上。 他去花家, 她刚刚好前脚离开。 他去白芷的饭馆,她吃完饭才走人。 他想起九年前,缘分来的时候,他不过去小区外买瓶酱油,都能遇到在买零嘴的她。他临时起意去体育馆打球,也能与她狭路相逢。 那时候无论他随意去哪里,十有八九都能看见她。 九年后,缘分没了,他怎么想要见她,连一面都奢侈。 花木深站在他身边,看了一阵月亮,忽然“哎哟”一声:“再过两小时,就是我妹妹的生日。我真是傻,今天她还来给我送厚礼,我却忘了提前给她买礼物。” 沈燃转头瞥去一眼,目光里有疑惑。 花木深补充:“顾苗苗,今后她就是我亲妹妹,谁敢欺负她,我花家灭了他!” 又指一指他:“主要是你,我妹妹不愿意你,你却偏偏要纠缠,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他听花木深口口声声把顾苗苗叫“妹妹”,虽然他也愿意她能 分卷阅读196 多一些人关心,可花木深这个模样,却像是中了邪一样。 他不由蹙了眉:“你到底怎么了?她送了你什么东西?” 花木深一提起这件事,简直心花怒放。唯恐说出去,沈燃要掺和进来同自己争,只洋洋得意摆手,“什么礼物你别管,总之我现在拿她当亲妹妹。明天一早我就去买回礼,你有什么打算? ” 他有什么打算? 他的手不由往大衣内兜探去。 那里装着一个皮夹,皮夹隔层里有一个小小的绒布包,布包里有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已经在钱夹里保留了九年。 九年前他在瑞士给她过完生日,回到花城后,他母亲埋怨他:“苗苗的生日,你就这么悄悄陪她过了。有什么策划,应该提前和我们一起商量。” 紧接着母亲就拿出这个戒指:“还是从你祖姥姥的手里传下来的,我看你们两个孩子挺好,苗苗我也喜欢。你把戒指送给她,当成你的心意,也是我们沈家的心意。” 他接过戒指没过几小时,家里就出了事。 那个戒指,再也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已经这么多年,又到了她生日的时候。 早在一个月之前,他就把戒指拿出去抛光保养,数着这一天的到来。 继而,各种事情纷杂发生。 时至今日,想把戒指送出去,似乎比他把戒指保留这么多年,还要难的多。 有什么打算呢? 他什么打算都不敢有。 他默默端着茶杯喝了一阵,才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即便见我,或许也是出于还人情的心态。她本质上,是愤恨我的。” 花木深立刻道:“我妹妹要是不想见你,你就别往她面前凑,别把她恶心坏了。你静悄悄等着,哪天她对你印象翻转,你再受她召见。” 两个人又坐了一阵,花木深看他眼底青紫,是一连数日加班缺少睡眠的状态,便买单出了茶馆,乘着电梯而下。 出了电梯门,往取车处走了很久,前面似有人打架闹事,好多人围着看热闹,一时有些水泄不通。 两人只得从小巷穿过去,绕路而行。 等穿过小巷,继续往前,花木深忽然捣一捣沈燃:“看前面的是谁。” 挂满电光灯笼的大树下,沿着花台坐着个姑娘。 姑娘穿着咖色大衣,敞着衣襟,被薄薄针织衫包裹的美好身形隐隐显现。 她的身边,围了几个半大不小的十二三岁少年。 她就坐在人墙里,口中默默念叨着什么。 等两人走近了,才听到她似念经一般,背着些数字:“……49099898599823……” 花木深摇摇头:“又醉了。” 围着她的少年们齐齐盯着手机,偶尔惊叹道:“两千多位了,一位不错……这是人还是机器……” 有个胆子大、脑洞大的,推测道:“会不会是AI机器人,不小心从实验室里跑了出来?”说着就要上手捏她脸。 她抬手一挡,给了小少年一个白眼。 小少年惊呼:“我天,做的好逼真,白眼翻的好自然,是用的什么算法啊?” 她又翻了个白眼,终于停了嘴,和少年们抬杠:“你才是机器人,还是话特别多的机器人,打断我的工作,是要赔钱的知不知道?” 少年们一听到有经济纠纷,顿时觉得她不是好人,转瞬就做了鸟兽散。 人墙散开,两个青年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沈燃缓缓上前,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周遭,果然是难以忽视的酒味,随着她的呼吸忽浓忽淡。 他看着她的时候,她也看着他。 清澈的眼神里,带着些不耐烦。 她先向花木深伸出手:“还我!” 花木深倏地往后一退,一时难以确定她到底醉没醉。 她的醉酒太容易迷惑人,有时候说是伪装的他也相信。 他站远一些,警告她:“早上怎么说的?别动不动就找我要东西!” 她又往前一步:“还我!” 花木深这回决定遁走。 不管她是不是醉酒,先闪了再说。 他隔着老远向沈燃喊:“照顾好我妹妹,别占她便宜,我临时有事先走一步!”迈开步子逃窜而去。 顾苗苗跟着跑了两步,大喊:“我的马,还我的马!!” 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长叹一口气,转回头重新坐在台阶上,不知在想着什么发呆。一直到手机响了,她才似解冻了一般慢吞吞接起电话:“赵乌龟?两百万啊,好啊,快快转给我!” 等挂了电话,她抬头看着他,微笑道:“我发财了呢!” 他也微笑回应:“恭喜你。” 她又坐了一阵,起身往前走。 离正月十五元宵节还有一个半小时,街上依然人头攒动,各色霓虹灯把周遭的大楼和绿植装扮的喜庆热闹, 分卷阅读197 仿佛要把一整年的开心都用在这一天。 他没有阻拦她,只伴在她身边。 她走的不快。 喝醉的她喜欢看热闹。 比如路边有小孩放手持烟花,她就津津有味的看上一阵,再继续往前。 比如前面石雕景致有人照全家福,她也兴致勃勃站着看一阵。 渐渐的开始飘雪,雪并不大,洋洋洒洒,落地即化。 她抬头看了一阵,把手伸向他。 他不懂喝醉的她是什么意思,依然尝试的去牵她的手。 她的手冰冰凉,刚刚碰触到他,她就自然而然和他十指相扣,然后很满足的喟叹:“好热乎啊!” 他看着她的笑脸,想起多年前,他和她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冬天,她也喜欢把她的手钻进他的手掌中,和他十指相扣,每次都要赞叹:“好热乎啊!” 他便尝试着上前,去扣她敞开的大衣。 她仰着脖子等他扣扣子,手还是不离他。 他想,她果然是喝醉的。他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牵着她的手,迈步在初春的落雪的夜里。 路边有人卖油炸臭豆腐,她站在小摊旁开始看。 足足看了有三分钟,他开口问她:“要不要尝尝?” 她摇摇头,忽然很扭捏的说:“我马上过生日呢。” 他不能理解她的逻辑,连猜都猜不透这之间的因果关系。 她拉着他,他便跟着她继续往前。 这是花城的老城范围,再往前走,就是花城存在了十几年的夜市。 曾经他也和她这么手牵手,在她下了晚自习之后,和她来逛夜市。 在嘴馋上,她和别的小姑娘没有区别。进了夜市就像耗子钻进了包谷堆里,什么都想咬一口。 在这个夜市,她和他最常光顾的,是一家酸辣粉的店。 此时店铺还开着,老板已经换了人,瞧见站在摊前的两人,扬声问道:“来两份?” 她愉快的搭腔:“不吃,我马上过生日呢!” 老板笑道:“过生日不是更要吃美食?” 她似忍了点馋,摇摇头,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前面一路,香气扑鼻,红尘烟火围绕,时间像是真的回到了八年前。 她一路看一看,仅仅是看一看,什么都不吃,有人问起来,她就高高兴兴的搭话:“我马上过生日呢!” 他要买给她,她就拉着他快步离开。 夜市穿过去,是一个硕大的广场。 广场最中央,是一座高可参天的钟塔。 离凌晨已经越来越近,所有的人都渐渐往钟塔聚集,等待聆听黎明的第一声钟声。 她和他也站在了钟塔下。 她开始久久的盯着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这个模样他熟悉。 她但凡认真起来,就是这样。 讲报告的时候,分析图纸的,做直播的时候。 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极为专注,脸上的表情却灿烂多变,会随着关心的事物或喜或嗔。 他知道她是醉的,否则她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她的目光甚至很少在他身上驻足。 他依然止不住的心悸,轻声问:“在想什么?” 她像在说秘密一样,怀着些神秘,“我马上生日呢。” 他知道。 他从来没有忘。 她过的是农历生日,每年的元宵节团圆日,就是她的生日。 此时钟塔上响起一首钢琴曲,旋律极其简单,却极其适合共舞。 她忽然松开他的手,站在他一臂之外,向他伸出手臂,微微下蹲,做出一个撩裙摆的姿势,“May I?” 他的眼睛忽然湿润。 九年前的一幕,在他眼前绽开。 那时候在瑞士,正月十四,周遭飘着雪。他教她一个舞步,在凌晨到来之前,带着她共舞一曲。 她在学舞步上面,完全没有天分。可他教的很用心,她学的也很努力。 就是在那一年,她生日的钟声刚刚敲响,他问出了一句天真却发自肺腑的话。 “等到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后来,他错过了她的十八岁。 他错过了她此后的任何一天。 ☆、103 钟塔上的钢琴曲悠扬飘荡, 四周雪片纷纷,有一下没一下的降落。 沈燃牵上心爱的姑娘的手,她便迈进一步,贴住了他。 他的另一只手穿过她臂下, 扶住了她的腰。 钟塔曲声悠扬, 他带着她缓缓在人群中翩飞, 旋转,眼里皆是她的模样。 有九年前的, 有现在的;有她笑的,有她哭的;有她温柔的, 有她调皮的……所有所有的, 最后都聚集成眼前的姑娘,独一无二的姑娘。 这 分卷阅读198 世上再也没有哪个女孩,能让他整颗心的去记挂。没有谁, 让他想倾尽所有去对待。 旋转, 翩飞。 她的舞技和多年前一样, 会不停的踩着他的脚。 她的脸上, 也似多年前一样,有忐忑,有欢喜。 当钟楼的音乐停止, 他和她的舞也到了尾声。 她咬着唇,双目似星子一般望着他,再次向他伸出左手, 翘起了一根手指。 这是无名指,是手指里面最适合佩戴戒指的那根手指。 传说里,这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在这里戴上一个指环,会把姑娘的心也套住。 数年前, 在结束了那曲共舞后,他曾经因为一点点的羞涩,把一个戒指挂在链子上当成坠子,挂在了她颈子上。 那时候她很不满意,反问他:“戒指,不是要戴在手指上吗?” 是的,戒指,不是要戴在手上吗?他当时明明有了戒指,却忘了套向离她心脏最近的地方。 眼前的姑娘还在翘着无名指等待,生怕他不能理解,抬起另一只手,矜持的在她手指上一点,点给他看那根最适合戴戒指的手指。 他只觉胸口憋闷的仿佛压了九座大山,每一座都聚集了他在矛盾中思念她的一年。 他的手探进大衣内兜,掏出皮夹。 那里有一枚他保存了九年的戒指,不代表一时的贪念,不代表短暂的喜欢,全都是全都是他想要说的承诺。 他颤抖着取出戒指,几乎不敢看她,缓缓推进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很纤细,指环却也刚刚好,是他凭着记忆,由珠宝工匠改了指环大小。 祖母绿的宝石戒指,虽然被抛光保养过,却依然透着古朴、厚重,曾经由他母亲的母亲的母亲,一代代传承下来。 她紧紧抿着嘴,杏眸弯弯,笑意在眼底泄露,仿佛只要张嘴,就会有欢笑声流出来。 高高的钟楼上忽然彩灯变幻,时间即将进入倒数。再过三十秒,代表人间团圆的元宵节就要来临。 周围人挤的满满,万头攒动,数万人齐齐开始跟着倒数。 “30,29,28,27……” 眼前的姑娘还在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他知道仪式还没有结束。 他知道在记忆里,他接下来会说:“等你长大,我们就结婚好吗?” 现在他应该说,“等到明天,我们就结婚好吗?” 可是,她是醉的。 他能在她醉着的时候,把混杂着说不清期待的戒指当成生日礼物送给她,可是他不能在她醉了的时候,向她求婚。 他不能把他的承诺,在她醉的时候,当成忽悠和安抚她的手段。 周遭的倒数还在继续。 “15,14,13……” 眼前的姑娘双眸似星子一般,眼睛里只有他。 周围人挤人,遮挡的没有一丝风。 她的酒气还在他的鼻端笼罩,他似有些微醺,又拼命坚持着理智。 脑中有个声音在劝他:“说吧,哪怕只是了一了自己的心愿,说吧!” 又有另一个声音在阻拦:“别说,求婚不是儿戏,以后会是你的黑历史……” 周围的倒数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6,5,4,3……” 说,不说,说,不说…… “2,1……”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里,眼前的姑娘忽然向他凑过来,双臂熟门熟路的勾住了他的颈子,只向他微微仰首,就精准的吻住了他的唇。 他没有来得及避开。 他的坚持终于垮塌。 他近乎汹涌的迎了上去。 她勇敢的承接着他。 他进,她也进。 他退,她跟了过来。 她还是像小时候那么一往无前,喜欢他就义无反顾的倒追他。 他再进,再进,她终于开始示弱,退了开去。 他不容她闪躲,去追逐她,去搜寻她,去挽留她。 她羞答答跟了过来,似乎刚刚碰触他,又灵巧的闪开。 她仿佛在和他开启一场战争,是一场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战斗。 她又仿佛在和他开启一场游戏,是诱他深入、循序渐进的游戏。 他知道她一直很聪明,聪明的常常让他喟叹。 她学和弦,不过半小时,就能弹出点旋律。 她学德语,不过两个月,已经能流畅的进行日常对话。 她拧魔方,普通三阶魔方,她连看都不看,数秒内就能盲拧出来。 同样的,她学亲吻,不过有限的几次,他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他的脑中昏昏沉沉,内心里有令他羞愧的喜悦咕嘟嘟的涌出来。 她终于停下,却依然偎依着他,没有从他怀中移开。 她紧紧盯着他,带着些狡黠,悄悄道:“我今天生 分卷阅读199 日,我什么都没有乱吃。”为了这个吻,她做了准备的。 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拇指不自觉的停留在她唇珠的那颗黑痣上。 她也学着他,探手抚上他的脸颊,“沈燃,我喜欢你。明天,我要嫁给你。” 不是问号,是句号。 不是商量,是决定。 不是沈哥哥,是沈燃。 不是九年前的称呼,是当下。 她眼眸清亮,口齿清晰,粉白的面颊上,没有一丝丝醉酒的痕迹。 她的倾诉还在继续。 她还在他怀里,紧紧贴着他,精致的鼻头磨蹭着他,“我喜欢你,想睡你。” “你醉了……” “我没有!” 窗帘紧掩,将晨曦阻挡在外。 顾苗苗依然被生物钟唤醒,睁开了眼。 光线晦暗,黑白灰三色装修风格,没有多余的装饰,是一个缺乏女人生活痕迹的空间。 这里她似是来过。 曾经她在一个十分脆弱的时期,在这个房间里当过几天的鸵鸟。 然后呢?她再要细想,脑中混沌兼头痛。 不,痛的不仅仅是脑袋。 仿佛整个身体也似钻进了车底,被轮胎碾了一回。还不是线状的碾过去,竟像是车头蹦起来,给了她某个部分精准一击,连带的那一片都隐隐作痛。 她微微咬牙侧转,就看到了另一边。 多出的那半边床,不是空的,有人。 有个她看着很眼熟,眼熟到闭着眼睛也能把他描绘出来的男人。 沈燃侧对着她而睡,紧紧闭着眼,呼吸悠长。 因为劳累了半宿,又被长久的情绪波动所折磨,此时睡的很深沉。 他的手臂搭在她腰上,被子只掩住他的小腹,露出他肌肉轮廓分明的体态。 身材是好身材。 好到她想扯一张纸,迅速把“睡美男”的一幕画下来。 她那么想的时候,已经抬了手臂,以指为笔,在虚空里描绘着他的轮廓。 五官,喉结,胸肌,腹肌……她的目光往下,有些不满意搭在他小腹上的被子。 她抬起脚,用脚趾夹起被子,想要往下扯。 接着她腰腹处便一阵酸痛。 借由这个停顿,她看到了自己的腿。 光着的。 自己的小腹。 光着的。 自己的胸脯…… 她一只手当即抚上了他的身体。 软乎乎的,热乎乎的,是个不盖被子也似个火炉一般的不插电的汉子。 是活的! 不是梦,不是! 她倏地一抖,他似是在梦里有所察觉,下意识紧了手臂,将她往身边一拉,她就严丝合缝的贴住了他。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曾经三番两次挨过她的揍,可他是有力气的。他那么一勾手,她就被轻易箍进了他怀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就和他躺在了一张床上? 明明之前她想要用自己还人情,他还像个君子一样拒绝了她,今天为什么又睡到了一起? 不不,不重要,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她得走,她得立刻走。 她轻轻拿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他重又压了上来。 她再拿开。 他再压。 又拿。 又压 他的手臂就像长在了她身上,无论她怎么轻轻拿开,最后都重回到了她身上。 借着这些拉锯,她终于又留心到了她的手。 天,手指上又是什么东西,又是哪里来的鬼古董? 她脑中一团乱麻,最后一次拨开的同时,极快往他怀里塞了个枕头。 他终于消停,搂着枕头欢欢喜喜的睡过去。 她悄无声息的穿衣服。 内衣,背心,衬衣,针织衫……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能穿这么多层,不知道脱的时候有多难脱,穿的时候实在不好穿。 她把戒指撸下搁在床头柜上,抱着大衣,拎着鞋子,光脚就要跑。 刚打开卧室门,她停了脚步,转回身。 床上的青年侧着身子,怀里抱着枕头,依然睡的深沉,完全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他眼底黑青,可却眉头舒展,那个她曾经在他眉心留下的浅疤,在他没有心事的时候,清清楚楚的显现出来。 “你说你是沈家的儿媳妇儿?哪个沈家?” “等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好吗?” “苗苗,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她缓缓走近,他的呼吸悠长。 床上是一片狼藉,浅灰色床单上,有她留下的痕迹。 她脑中隐隐忆起,有个青年在她耳畔极温柔极温柔的问 分卷阅读200 过:“痛吗?” 她最后深看他一眼,决然转身。 — 厚重窗帘遮挡了晨曦,久久疲惫的男人还在沉睡。 他的眉头舒展,心中定然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怀里抱着个枕头,抱的紧紧,像极了他在抱着心爱的人。 只有床头柜上的那个孤零零的祖母绿宝石戒指,知道有人即将乘坐飞机,到达大西洋东部,开启她努力赚钱的新生活。 那些生活不一定顺遂,却充实。 无论是建筑师的本职工作,还是工作之余替人遛狗、送外卖、为前来旅游的华人当短期导游,她都劲头十足。 每个夜晚,在租来的小单间里,临睡前她都要更新一回装在脑子里的小账本,然后倒头就睡。 她的睡眠从来都很好,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某个谁。 某个曾经在她耳畔极温柔极温柔说话的谁。 “痛吗?” “苗苗,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加更 ☆、104 花城的春末总是喜欢折磨人。 明明已临近五月, 却依然细雨霏霏,起了些雾气,和遥远的雾都极像。 已是深夜,因为雾重, 飞机盘桓许久都不得降落。 等好不容易下机, 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顾苗苗推着行李, 心里的焦躁一直不得纾解。 等出了航班楼,一边等待出租车, 一边给白芷打电话:“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白芷还算镇定:“早的很,才开了一指。” 她闲暇时也看了些生孩子的资料, 知道虽然是一指, 产妇也已经很痛苦。 楠姐又是大龄产妇,精力不如年轻人,这一指都够喝一壶。 白芷道:“花木深去接机, 你注意看, 别错过了。” 她着急的跺脚:“正是要跑腿的时候, 他来接什么机。” 白芷:“跑腿有的是人, 你别担心。” 挂了电话,她很快就在接机的车队里,看到了花木深的车。 不过三个月, 花木深已经换了车,一辆鲜红的新款宝马。她之所以能认出来,是远远的, 这位大公子就把一簇扇子伸出窗外向她摇晃。 这年头,还有哪个骚包年轻人会拿扇子,绝逼就是以“文化人”自居的他了。 花木深接上顾苗苗,驶离机场, 透过后视镜看一看她,“行啊,胖了。” 她出去能吃能睡,万事不操心,现在虽然算不上丰满,可确实比她离开前一个月的枯瘦要好的多。 原来尖尖的下巴轮廓稍圆,整个人的气质也少了凌厉,多了些娇憨。 她应付性的勾一勾嘴唇,没有和他闲聊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要不是今天接你,我还真没想到你出国了。” 她临走前交代楠姐和白芷,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省的债主跨国追债。 尤其是楠姐,到现在还以为她在游山玩水。 他问她:“回来是彻底回来了,还是后面又要出去?” 她这才道:“上着班呢,只请了一周假,还要走。” 他抬了抬眉,口是心非的赞了声“志向远大”。 他对她并不算热络,仿佛不记得她临走前曾半卖半送了他一副画的恩情。 直到车子上了内环,他问:“需不需要倒时差,还是直接去医院?” “去医院。” 车停在医院楼下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医院门口遥遥站了个青年,垂首靠在墙上,路灯把他消瘦的影子拉的极长,仿佛是一把生锈了的剑。 花木深不等下车,先探出手,向那影子摆了摆。 影子便转头进了医院,按了电梯,一个人先上了楼。 行李箱留在车里,顾苗苗和花木深快步上楼。 出了电梯,还没走到病房,她就听到呼痛声声,极为痛苦。 她几乎是快步跑向病房,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楠姐正躺在病床上,脸色还不算太难看,可满头大汗,不停的在呻|吟,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她,还不忘记咬牙切齿的骂:“你舍得回来了……” 她的眼泪哗的就冒了出来。 花老头和白芷正陪在楠姐身边,给帮着做穴位按摩。 看见苗苗站在原地束手无策,白芷带了点微笑,道:“你要么去休息,要么端个小板凳过来,我教你怎么做。” 她先去洗了手,搬着板凳就上前。 外面天色渐亮,楠姐的一波阵痛缓了过去 ,虚弱的向两人道:“你们快去休息,不要因为我熬着。” 她牵着楠姐的手不愿意走,渐渐等到了清晨,天色已大亮,外面由远及近出来几双脚步声。 花木深带着另外一个 分卷阅读201 青年,各自拎着大小口袋进来。 给楠姐的早饭,给花老头的早饭,给其他人的早饭。 花木深把保温饭盒递给护工,护工便开始给楠姐盛饭。 沈燃端着其他早饭一个个送过去。 先是白芷的,再是花木深的。 到了顾苗苗面前时,只往前递给她,没有任何话。 她极低声的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接餐盒。 她的餐盒里是肠粉,汤汁浓稠。交接间,餐盒晃荡,汤汁立刻淌了她一手。 有些烫手,她忙把餐盒放在茶几上,他已经把纸巾递在了她面前。 她垂首接过纸巾,指尖一分两半,默默的擦着手。 身边又是脚步进出声,不过片刻,两位青年就不见了身影。 白芷吃着自己的油条豆浆,移肩过来撞一撞她。 她垂首吃着肠粉,不理会。 再一撞。 再不理会。 又一撞,她终于抬了脑袋,板着脸道:“做什么?你小猪蹭痒痒?” 白芷抿嘴一笑,又敛了笑容,低声道:“他也够惨的,你没看他憔悴成什么样。” 她并不接话,几口吃干净肠粉,拎着盒子丢去楼梯间的垃圾桶。 再返回来时,沈燃却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看见她,他便站起身,低声道:“最近要筹备施工,我要去一趟公司……” 青年的脸颊原本就瘦削,现在更似是没了几片肉。 她垂下脑袋,要避开他的注视,目光便停留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隐约记得,他是有一副可堪入画的体魄,胸肌、腹肌尚算明显。 他穿的一件浅灰色衬衣,衬衣服帖,却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可见的肌肉轮廓。 她有些为那两片胸肌叹息,明明上次…… 她退开两步,点了点头。 他却没有立刻就离开。 他站在她面前,她几乎能感受到两束目光似激光一般对着她。 或许是带着冷笑的:“你走,看我在不在乎?!” 或者是无所谓的:“回来了呀,什么时候走啊,我送你啊。” 甚至是戏谑的:“怎么?出去了一趟,有没有洋鬼子看上你?” 她心里一时思绪纷乱,抬头确认了一眼,不由一怔。 他的目光很温和,没有激动,也没有责备,就像对待一位朋友一般,没有什么突兀的情绪。 花木深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时,他才移了脚步,一起往电梯方向而去。 白芷出来丢餐盒,往沈燃的背影投去一眼,“三个月,不是我馆子里跑,就是往花家跑,没有停止过打听你的去向,我是眼睁睁看着他瘦成了一把柴。” 她不想听这些,低声道:“你的业务来了,你卖养生餐,正好能向他推销。” 白芷摇摇头,去丢了餐盒,两人又一起进了病房,陪着楠姐。等上了止痛泵,楠姐后面的宫缩阵痛渐渐舒缓。 下午三点,楠姐终于进了产房,花老头跟进去陪产。 沈燃和花木深都赶了过来,几人在产房外,开始焦急的等待。 楠姐选择的是无痛分娩,产房里静悄悄,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大家想从声音里判断进程都不能。 半个小时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 顾苗苗开始焦躁的来回踱步。 这个时候她内心里开始责怪花老头。 既然还有生育能力,为什么不做好措施? 明明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还生什么生?豪门就了不起吗? 白芷安慰她:“别担心,整个花城最好的妇产科医生、麻醉师、助产士,都在产房里,楠姐会顺利的。” 她坐回椅上,心里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坐了一阵,又站起来不停走动。 花木深看的烦,“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着急?” 她便又坐了下去,却不停挪动。 身边来了人,坐在了她边上。 春末衣服单薄,一股淡淡柠檬味,立刻飘到她的鼻端。 他向她探出手臂,递给她一个色彩斑斓的东西。 是魔方,六阶魔方。 他的声音很低沉:“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看着眼前的魔方,考虑了好几秒,终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拧一圈,再拧一圈,随着魔方在指尖翻转,她的心绪终于渐渐平稳。 再拧,再拧。六色的模块以各种组合在她眼前闪现,时差带来的疲乏终于来袭,她打了个哈欠,又打个哈欠,手上动作渐渐慢下来。 等再打个哈欠时,拧魔方的手渐渐垂下,脑袋一耷拉,魔方登时掉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去了一旁。 沈燃缓缓伸出手,扶着她低垂的脑袋,枕在了自己的肩上。 眼前的姑娘疲乏的太明显,她枕在他肩 分卷阅读202 上,和在他公寓时枕在他的臂弯里,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都睡的很深沉。 他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 顾苗苗腾的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时,是听到了接连不停的猫叫。 不是猫叫,是婴儿的啼哭。 眼前人影憧憧,开始有了些骚乱。 她从椅上一起身,就要往前冲。 沈燃立刻拉住她, “先别急,让医生护士先进病房。” 她紧紧盯着前方的人群。 她在那里看不到楠姐,只隐隐能看到推床的轱辘往前行,花老头一步不落的跟在床边,白芷也伴在人群里。 她的心咚咚直跳,“楠姐,有没有事,为什么我没有听到她的说话声?” 他安慰她:“楠姐麻醉还没完全过,别担心,母女平安。” 她听到这个“母女平安”,倏地转头看他,脸上是巨大的惊喜:“我有妹妹啦?”拔腿就往病房跑。 ☆、105 医生护士撤出, 病房里安静如许。 花老头亲自去办理各种手续。 白芷赶回家,还要顾着自己的孩子。 顾苗苗弓着腰,半蹲在小床边,新奇而兴奋的看着眼前熟睡的小女婴。 才生出来的小孩皱巴巴, 肤色暗红, 下巴尖尖, 睡着的时候小嘴下意识一吮一吮。 她看了一阵,忽然冒出一句:“像我爸爸。” 楠姐原本躺在病床上, 疲劳而欣慰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听她这么一句, 立刻拉了脸:“你别给我栽赃!” 她哈哈一笑, “反正不像花老头,我觉着像我。”刚刚说完,又忙改正:“还是别像我, 像你吧, 像她妈妈最好。” 楠姐缓缓恢复了体力, 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姑娘。 短款咖色风衣, 微喇七分牛仔裤,下巴没那么尖,气色红润, 头发已经有齐肩长,气质多了很多的温柔,不像以前那么孩子气。 当妈的抬手抚一抚她的发顶, 微笑道:“出去玩一趟,果然有作用。头发也长了,打算留长发?” 顾苗苗原本还是齐脖颈的短发,现在已经快要披肩。春末天热, 她就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 她道:“留什么长发呀,骑摩托车戴头盔多麻烦。外面理发太贵,我是忍着打算回来找白芷操刀,顺便再烫个头。” 楠姐叹口气,看她一脸的疲乏,便开始赶人:“那就快去,休息洗澡,头发都油的能炒一盘菜。” 她找了个镜子照自己:“没那么夸张吧?” 镜子里,她动身前才洗过的头发,因为旅途劳累和忙碌,果然已经开始发油,一缕一缕的。 楠姐嫌弃道:“你这么脏兮兮的,我和囡囡怎么能放心养身体?” 她嘿嘿一笑,等花老头回来,又恭贺了几声花老头的老来得女的喜事,方离了医院,先回了一趟自己家,骑着小电驴去了白芷的馆子。 白小愉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白芷的捯饬下,换了新发型。 还是齐颈短发,烫的是当下最流行的羊毛卷。定型后再捋一撮,在脑后扎一个小揪揪,就很青春。 收拾了战场,白芷忙去后厨里爆炒辣椒,指望调料味能把药水味遮盖住,别影响了她的生意。 两个人捂着鼻子顺便聊天。 “在国外有没有得到顾伯伯的消息?” “嗨别提了,出去了才恍悟,要在众多金发、红发、棕色头发里,找出个染了头的黄毛,实在是盯瞎眼睛的差事。” 白芷打了两个喷嚏,问:“既然那么难,不如回来吧。” 顾苗苗被辣椒呛的再也待不住,摆摆手出了后厨。 白小愉刚去阁楼上放了书包,下楼就投进了她的怀里,紧紧搂住她,“干妈”“干妈”叫个不停。 她的心里老怀安慰,觉得自己这个干儿子果然没有认错。 紧接着白小愉向她伸出了小胖爪:“干妈,礼物!” 她讪讪一笑。 她本身没有给人送礼物的习惯,且这一趟还真没有顾得上买礼物。 楠姐发作的比预产期早了一周,她原本准备出发前一天,收到一笔钱再买点伴手礼,结果临时接到电话就匆匆赶回来,把小屁孩的礼物忘的一干二净。 她只好给自己找补:“在行李箱里……” 小屁孩欢呼一声,又要往楼上冲。 她忙把剩下的话说出来:“行李箱,还放在别人车里,等我拿到,再给你。” 小屁孩便有些扫兴,又抱着些期待追问她:“是什么?” 她试探着回答:“乐高……” 小屁孩双眼蹭的发亮,依然期待的望着她。 “西游记……” 小屁孩期待感更足。 “孙……” 白小愉欢呼一声,重新投进她 分卷阅读203 怀里,仰着脑袋问:“是不是孙悟天?” 她一怔:“孙悟天是谁?” 白小愉比了个呲牙瘙痒的动作:“孙悟空的宝宝!” 孙悟空还有宝宝? 白小愉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里面一片赤诚,她实在不忍心搅黄,只得继续撒谎:“原来它叫孙悟天啊,我买的时候就感觉它很像孙悟空,原来是父子……” 白小愉欢呼一声,顾苗苗心里悲呼一声。 谎话撒了出去,她去哪里找个“孙悟天”的乐高回来哟。 她看天色尚早,便决定去各处乐高专卖店里转几圈,说不定就有什么卡通形象看起来像猴又不是孙悟空,配得上“孙悟天”这个名头。 时已春末,整个城市早早远离冬眠状态,进入了青春的骚动。 不过下午六点,商圈到处都是热闹气息,下班后聚餐的,早早吃完晚饭出来遛弯的,熙熙攘攘,挤得整个城市满满。 她去了好几个商圈,“孙悟天”没买到,给她小妹妹的衣物玩偶倒是买了一大堆。 等最后到达商业中心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夜风习习,霓虹灯早已大亮,映照的花城更加辉煌。 她停放了小电驴,没找到专门店,进了一家工艺品店。 等失望而返时,远远瞧见画廊还亮着灯,打算去找一找花木深。说不定这位“艺术家”就有办法解了她的难题。 她过了天桥,继续往前,途经五洲大楼时,只见楼下正站着十来个人,分散的很开,把前路都遮挡住。 这一处路灯影影绰绰,看不清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便转了个向,从另一处支路去了画廊。 花木深果然没有收藏什么西游记周边,别说没有孙悟空孙悟天,连六耳猕猴都没有,倒是有一个“北京人”复原塑像,拿给她看:“都是灵长类,勉强算亲戚。” 她看着眼前高额深目凸嘴的祖先,想着要是她把这个抱在白小愉面前,估计这位小朋友要和她闹绝交。 她原本转身就要走,想到到底不能两手空空,又把祖先抱在怀里,作为备选。 花木深和她出了画廊,帮她拎着小孩衣物和玩偶,问她:“你确定要回伦敦工作?” 她抱着祖先点点头。 他“切”了一声:“你这么就没意思了,何必呢,躲一个男人躲去国外,你下一步是不是想奔月?” 她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躲男人了?” “你不是躲着沈燃?”他开始打抱不平,“差不多行了,沈燃就是再对不起你过,还了那么多,也足够了。” 她一把把口袋从他手里抢过来,把祖先塞给他,转身就要走。 走了两步又有些忿忿,转过身,“虽说我不并不在乎你怎么想,可有些锅我不想背。我欠谁的,谁欠我的,我心里的账本清清楚楚,用不着你搅浑水。” 花木深抬手向她做个“走你”的姿势。 她想着自己好歹也给这位大公子送过一幅画,怎么能这么轻易被打发走。 她又上前把婴儿用品塞给花木深,重新把祖先抱回怀里,冷冰冰同他道:“你妹的,你先送去医院。” 花木深无语。 心情好的时候是“我妹”,生了气就是“你妹”,这是什么塑料姐妹情啊。 他摇摇头,往反方向的停车场而去。 花木深的两句话,给顾苗苗带来了一些隐隐的不愉快。 她抱着祖先,想着心事,走了一阵时,才发现又经过了五洲大楼,原本聚集在楼下的一群人还没有散伙,依然围在那里。 她已经穿越人群,走到了中间。 光影似是越加黯淡,周围的声音嘈嘈切切不真切,听着都是男人。 此时退是不能退了,一退就露怯。 她心里一边唾弃着五洲保安的不作为,一边硬着头皮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耳边忽然有个清晰的声音道:“顾工?顾苗苗?” 因为这一句呼喊,几乎所有人都向她看过来。 她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脚步一顿,转过头去。 尽管四周灯光晦暗,这回细细看,发现都是熟面孔。 她曾经在朔建上班时,这些人天天在眼前晃荡。 从人堆里走出来一个黑影,到了光线渐亮处时,出声问道:“顾苗苗,你怎么在这里?最近在哪里高就?” 是张奔力。 和她说话时,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她讪笑着向大家打招呼:“好巧……” 这才看向张奔力,“我就……” 她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垂首看了看怀里的祖先,扯了个借口:“来这附近……认个亲。” 张奔力点点头,随口道:“认的好,认的好。” 一时气氛又安静,她不得不主动道:“你们忙,我家亲戚,还急着回家,我得去送一趟。” 她刚走出两步,张奔力 分卷阅读204 又追过来,带了些试探的意味:“五洲的项目即将动工,就在后天,你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她笑道:“我不一定有时间,再说我也不是挖掘机,挖不了地基,去了现场没用。” 张奔力在公司劝退顾苗苗这件事上,其实颇有些愧疚。 自从这位能干的设计师离开,后面新招了好几个员工,综合素质都不及这一位。 设计能力过的去的,工作积极性不够。 工作积极性过的去的,口才不行。 口才过的去,颜值又不行。 他原本只需要为客户捶墙,这几个月还要为手底下的员工捶墙。 墙实在有些不够用。 出于曾经愉快合作过的上下级关系,他觉着和顾苗苗重建联系很有必要的。等以后时过境迁,再把这位人才重新招揽至麾下,也不算吃相难看。 他同她道:“后天,项目组的人、建筑工人、各处工作人员都会到场,人山人海,大家不一定就注意到你。毕竟项目能落地,你也付出了很多心血……” 她一时有些动摇。 去不去? 去,像是不怎么名正言顺。 不去,那块地又确实与她有些过往。 她当时在朔建时,在五洲的项目上投入了许多精力,确实也抱着些私心的。 她下不了决心,转个话题:“你们围在这里是做什么?我两回经过都以为是社会青年,吓得不敢迈腿。” 张奔力不由一笑:“在五洲开完会,下来大伙儿又商量了一阵,没想到造成了这种影响。” 她向众人摆摆手,道:“我回去考虑考虑,如果能错开时间,我就过去。” 她端着祖先上了天桥,到达对面停车处。 划了线的停车位上,有豪车,有面包车,还有小三轮。她转头四顾,再找了一圈,心里一凉:“我驴呢?” 晚上九点多,夜生活才开始没多久。 酒吧、餐馆、小店的各种外接喇叭,烘托的周围越来越热闹。 几个电话打出去,不久,有人过来。 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从栏杆外跃进来,顾苗苗迎了上去,“红色小电驴,不值钱,你们哪个兄弟牵走,还回来。” 那人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给她,都是别人的驴,不是她的。 接连几人来确认过,都没有。 其中有个男人没有离开,和她谈新业务,“有个新消息,顾小姐想不想知道。” 她想着,都是她找他们谈业务,她堂堂正道人士,哪里会接江湖人士的活儿。 她靠在栏杆上,因为折了电驴而郁郁。 男人掏出一个攒新的黑色手机,开始给她看照片。 初期的照片都是景色,或者过节时的氛围,一张一张,没什么重点,很无趣。 等再划拉出一张,让她有些意外,是她去年冬天骑在小电驴上的模样。 她“咦”了一声,道:“你们顺的谁的手机?” 那人不答话,只把更多的照片给她看。 有一张她一下就认了出来,光头,瘦高,容长脸,不是于文海又会是谁。 来人笑道:“怎么样,不管是谁的手机,你保准认识,我们拿到手就没敢转手,给你保管着。” 她抬起头:“老规矩,200块。” 那人却不依不挠:“至少800,这手机转手至少值三千。要不是我们合作过好几回,大家勉强算朋友,我们靠手艺吃饭的人,才不会卖这个人情。” 她想着今天已经丢了小电驴,还要再折800块钱出去,实在是不合算。可转头一想,于文海送她五万块的机车还在她家里供着,真真送到了她的心坎上。她就是太喜欢,所以才不舍得骑。 和五万块一比,八百块简直不能看。 她想了又想,斟酌了又斟酌,算了算了,当成还人情。 她接过手机继续查看,相册里几张于文海的照片,确实都是自拍角度,应该是他的手机。 而有她的三张照片,一张是她刚从自家小区里出来,一张是她要进朔建写字楼的侧影,还有一张是在五洲大楼的车库里排队等待出闸口。看起来是有人对她情根深种,又不敢表白,总是暗中观察她。 她付了800块,联系过于文海,等待的时候又问:“有一桩买卖,以前和你们提过,有个叫冯有利的,你们还在跟没?” 两人撇撇嘴:“跟什么跟,姓冯的狡猾的很,听人说他现在接的项目都在外地,很少在花城露面,我们怎么跟。这活儿太难,有没有简单的?” 外地?她倒是没有想到,冯乌龟竟然学了她,把战场转移出花城了。看来这笔钱,想要讨回来不容易。 她摆了摆手:“其他几条线有人盯,以后有新的,必不忘了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三更吧。就一起放出来。第三更 分卷阅读205 马上送上。 ☆、106 于文海开车过来的时候, 顾苗苗正抱着祖先,共同享用一支烟。 她负责吐烟圈,祖先负责受香火熏陶,配合的很合拍。 车刚停在路边, 她毫不客气的钻了进去, 先给了白芷馆子的地址, 等车速平稳,这才笑道:“还好能有还你人情的一天, 虽然说比不上你那机车,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一下。” 她掏出手机, 放在中控台上, 努了努下巴:“是你的吧?” 于文海一只手去取手机,亮屏后简单看了看,点点头:“春节出去逛街, 被人摸了包, 你竟然能找回来, 给你点个赞。” 她瘫在椅背上, 道:“赞就不必了,不差你那一个。你倒是说说,偷拍我照片做什么?你这个年纪起花花肠子, 那都是得不到反馈的单相思啊!” 于文海先是一愣,想起相册里好像是有她照片,才“哈哈”一笑, “我不是想拿几张照片,替你找对象吗?” 她转头看他一眼,“你一直没有再联系我,看来我没有被人看上?” 于文海把手机塞进兜里, 继续开车,想了一阵才给她打气:“要不你再找找沈公子?熟人之间好成事儿。” 她干笑两声,转头看向车窗外。 又是一个春末。 去年的春末,她还为怎么堵冯有利而努力。 努力了一年,也没有什么收获。 那孙子被打草惊蛇,越跑越远。 她沉默了一阵,于文海问她:“听说五洲的项目要开工了?” 她点点头:“就这两三天的事儿。” 他转头看她一眼:“之前不是说阻力大,建不起来?” 她耸一耸肩:“说明克服了呗,你们老板是不是特别后悔没有去争取承建项目?用不着后悔,那个项目,所有承建商只能赚声誉,赚不到真金白银,说不定还得搭进去一些。” 于文海蹙了眉,喃喃道:“参与总比不参与强,早知道,我们就该提前下手。” 车速慢慢加快,等到了白芷馆子门口,她下了车,刚要挥手告别,于文海已经开车急速离去。 她摇摇头:“这时候哪里能争取到……” — 顾苗苗带给白小愉的祖先,果然没有把小屁孩忽悠住。 白小愉几乎拉着哭腔质疑她:“这怎么是‘孙悟天’?” 她怀着一分侥幸,继续忽悠:“虽然不是孙悟空的宝宝,但极有可能是孙悟空的爷爷……都是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白小愉和“北京人”大眼瞪小眼,在这位前辈脸上实在看不出一点点孙悟空的威风相。 她忙道:“这是艺术,你不是跟着干妈学过画画?艺术都是抽象的。” 白小愉抱起了艺术,走两步叹口气,走两步叹口气,每一声叹气都像是心碎的声音。 — 顾苗苗出了馆子,打个车前去医院的路上,还很为自己的愚蠢捉急。 即便是没有什么“孙悟天”,也该买个其他形象的乐高,怎么就笨到最后要拿老祖宗当替代品。 一时又为自己丢失的小电驴而郁郁,不但如此,还高风亮节的奉献出去了八百块钱,今天的损失实在是有些大。 她想着她和花城果然八字不合,回来没什么事情是干好的,还是等楠姐住进月子中心后,诸事稳妥了,她就尽快走人。 到医院的时候,已快晚上十点。她在楼下等电梯,遇上了花木深和沈燃。 两位青年从电梯里出来,脸上都带着睡眠不足的疲乏。 她垂下脑袋,想要装没看见,刚刚踩进电梯,就被人拎住了后领,“怎么,还在生气?” 她甩脱花木深,怒目相向:“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花木深笑道:“走呗,一起去一趟超市。小屁孩各种尿不湿过敏,我们得再去多买几个牌子的回来。” “什么小屁孩?别欺负我妹!” “哦,现在是你妹了,不久之前是谁推给了我?” 她垂首不语,想要不去,又疼惜她妹妹。靠这两个大男人,说不定把成人纸尿裤都能买回来。 她跟在后面上了花木深的车,坐去后排座,刚刚关了车门,车门又从后面拉开。 沈燃跨了一条腿进来,花木深在前面解说:“……我这可是最新搜罗来的名家塑像,别给我坐折了。” 她稍微倾身去看,前排副驾驶位,果然放着个木箱,还煞有其事的系着安全带,当祖宗的供着。 她只得往边上挪一挪,沈燃默默坐在她身边,关上了车门。 车子往前缓缓开动,音响奏起了音乐。 一首结束又是另外一首。等换了新的一首钢琴曲时,她不由抬了眼皮。 旋律她知道,是一首世界名曲。 但只用钢琴蜻蜓点水的弹法,和原曲的澎湃汹涌相 分卷阅读206 比,显得十分婉约。 这种弹法她有些莫名的熟悉,想着倒是适合一对小情侣相拥而舞。 她正开着脑洞,沈燃却转头直直向她看过来,目光毫无遮掩。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转首向他回望过去。 他依然是用以前的审视目光看她,只这目光里,又多了很多的灼热,还有一点点什么情绪,她琢磨不透。 她别过了脑袋,心里开始有些烦躁。 隔了几秒,再转首,他依然盯着她。 她决定不能总像做贼心虚似的,否则接下来几天怎么过? 再说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她顾苗苗风里雨里过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她要盯回去。 她这么想的时候,也这么做了。 转头死死看着他,不眨眼,不说话,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躲闪。 沈燃看着看着,眼中忽然有了笑意。 她也不知道他笑什么,或许是即将落败的掩饰?她这么一想,更加运足了目力,将一双杏眸瞪得更大。 她眼看着沈燃经不住她的火眼金睛,眼皮几颤,即将要落败时,车窗外陡的飞进来个什么东西,倏的就打在了她眼睛上。 她“哎哟”一声捂住了眼睛,慌忙去揉,手已经被沈燃握住,带了点着急在她耳边道:“千万不能揉,如果是虫子,揉进去情况更糟。” 她闭着眼仰着头靠在座椅上,眼睛酸的要命,眼泪不停歇的流出来。数次想要去揉,双手都被他按住。 车子很快靠边停,车门打开又关上,沈燃没有离开,还在她耳边道:“你别动,我来看看。” 他极轻柔的撑开她的眼皮,随着她眼球转动,细细查看,找不到什么,只得依着习惯凑上去吹一吹。 凉风袭来,她的眼皮不停抖动,更加酸爽。等他终于松了手,她急速眨着眼睛,慢慢觉不出眼睛里面有什么。 他还是靠的她那么近,没有松口气离开。脸颊就在她眼前,她隔着一层雾气,甚至连他的睫毛都能看清楚。 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心,急急问她:“怎么样?” 他说话的时候,他周身的淡淡柠檬气息就不停歇的往她这边飘过来。 她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味道。 他多年都钟情于一种味道的洗发水,从数年前才遇上他的时候就这样。 她的心“咚”的一跳,像是挂在了嗓子眼,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立刻要移开,他又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别动,花木深去买眼药水,马上就回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等待是要用这种半拥的姿势,她忽然觉着身上的薄款风衣又厚又不透气,罩的她出了一层薄汗。 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她血管里汩汩的流淌,从他握着的她的手腕开始,咕嘟嘟的往上,最后全都流进了她的心脏里。 不经意的,有个很温柔很怜惜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痛吗?” “痛吗?” 她倏地挣扎开,抽出手,几乎逃也似的挪去了车窗的另一边,低声道:“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她也不知道什么没关系。 或许什么都没有关系,根本就不需要去介怀。 花木深买回来眼药水,她自己给自己滴过,本来还要被拽去医院,她却坚决不从,车子终于还是继续前往超市的路上。 买尿不湿,说起来三个人加起来超过八十岁,可没有哪个人有经验。 货架上各种品牌、类型、尺码的包装,令人眼花缭乱。在各个领域里还都算有些建树的人才,被小小一片尿不湿打回了原形。 好在花木深有钱,有钱人不需要做选择题。 他看顾苗苗还在一个个查看包装上的说明,嗤之以鼻,开始豪横的扫货。 哗啦啦,一购物车满了。 再哗啦啦,一购物车又满了。 沈燃有样学样,哗啦啦,跟着扫了一购物车零食。 她看着两个不过日子、也不动脑子的直男,发出了肉疼的叹息。 回到医院时,已经十点半。 楠姐早已睡去,花老头还守在他闺女的小床边,戴着亲生老父亲的滤镜,从皱巴巴的小女儿脸上盯出了无数朵花来。 顾苗苗今晚过来,本意是想要陪夜的。现在看花老头这个模样,探问着:“花伯伯累吗?不如我来?” 花老头:“我来,我陪他们娘俩。” 她从这铿锵有力的回复里,听到了“年富力强”四个字。这个不逊于年轻人的精力,她有些为楠姐担忧,只怕明年这个时候,楠姐又得卸货。 花老头和两个护工在病房里操执,她去隔壁房间当陪夜备胎时,心中十分感慨。 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花老头确实比顾老头要强的多,可靠的多,暖男的多。 此情此景,即便顾老头没有逃路,还当着他牛逼轰轰的董事长,也八成不可能陪 分卷阅读207 夜。最多来看一看,说上两句感谢的话,然后去追求他的事业。 她坐在床边发了一阵呆,掏出手机打开邮箱,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没有多久,房门先被轻敲两声,沈燃推门而入,拎着一袋零食进来,放在桌上。 她只得道:“我妹妹还小,肯定吃不得这些。” 他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是买给她的。” 她愣了一愣,垂首又不说话。 他再把两瓶眼药水放在床头柜上,交代她:“要记得经常冲洗,头两天不要大意。” 她默默点了点头。 他继续道:“我要回公司加班,五洲的项目,后天是动工仪式,你来看看吧……” 她到现在还没想好,低声道:“看楠姐的身体情况再说……” 他点点头,又看了她几眼,似是还想和她再说些什么,却又转身而去。 她站在那一袋零食面前看了一阵,扒拉出一袋薯片,忖了忖正要撕开,又打开门探出脑袋,往外侦查了一周,才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结束啦,我们明天再见。 ☆、107 楠姐在医院观察过, 第三天一早住进了月子中心。 三室四卫一娱乐房的大套房,空间巨大。两间给月子助理住,还余下一间,顾苗苗先下手为强, 把自己的行李搬了进去。 可只出去洗个手的空档, 就被花老头鹊巢鸠占。 花老头没有说多余的话, 目光里的含义却很明确。 我媳妇儿,我女儿。 她原想要雄起, 给他回一个“我妈妈,我妹妹”的眼神, 想一想自己的身份, 又委顿下来。 楠姐打发她离开:“我听说那块地今天动工,你过去看看,全个念想。不用操心我, 照顾我的人多的是。” 确实, 花老头对母女两极度上心, 除了他亲自上阵之外, 还包了一个8人组的月子助理团队,全方位提供产后服务。 任何不专业的人想要动一片尿不湿,月子助理都会立刻阻止。 她实在插不上手。 她心中郁郁, 跑去小床边看她妹妹。 小屁孩才被喂饱,正歪着小嘴打哈欠,准备进入新的梦乡。 她抚了抚妹妹的小脸, 叹口气,“你可得记着我,你有爸有妈有哥,就差个姐姐, 我可是稀缺性资源,你得珍惜……” 她的话刚说完,小屁孩眼睛一闭,沉睡了过去。 楠姐笑道:“你反正已经回来了,三天两头就能看到她,她怎么能忘了你?” 一提这个茬,她又开始烦恼,怎么给楠姐解释她再一走可能几年不回来的事情呢? 或许楠姐有了自己的宝宝,分散一下母爱,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别人家的宝宝身上了…… 她转头去看楠姐,楠姐看她的目光依然很温暖,很柔和,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就分薄了对她的爱。 她不敢再留,终于还是决定去一趟工地,看看曾经他爸拿的那 “快递”。 工地在外环之外,她原本打算回家骑着机车去,想到那辆机车那么拉风,她只要一出现,必定要吸引若干目光,要被人嫌弃。 她花疼了打车费,到达工地时,是中午十一点半。 一望无垠的土地上,停放着无数的挖掘机、搅拌机、打桩机。剩余的空地上,是成山一般的河沙、 砾石、石灰。 正东方的一排红绒布长桌上,熟猪头、瓜果点心、香烛金箔纸准备的应有尽有。数盘鞭炮、礼炮立在桌边上,舞龙舞狮团队已装扮妥当。 只等着吉时一到,就把泼天的热闹点燃。 现场人山人海,除了等待开工的建筑工人,还有五洲集团公司领导、花城公司领导及员工、行业里兄弟公司领导、承建商公司领导,花城市政府领导前来观礼。 顾苗苗顺着地畔偷偷溜进去,打算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正想找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老王难得一身衬衣西裤,原本有些花白的头发专门染的漆黑,人模狗样站在她身侧,抬着眉头道:“哟,听小白说你回来了,果然回来了。” 向身后一堆人吼着:“老哥哥们,快看看这是谁!” 一群老板打扮的老头们纷纷回转身,瞧见她时,纷纷笑道:“我们还正说,今天这种场面,就应该你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来了!” 她看着这群老头,再不是汗衫背心卷起裤管摇着蒲扇的模样,一个个指点江山、精神抖擞,竟有些重返当年光辉岁月的意思。 再想一想,她又恍然,沈燃去年就开始和这些老头处关系,这块地的承建,这些老头应该会参与。 果不其然,小李从人群里挤出来,同她道:“苗苗姐,老头们都要开始干大事,想东山再起了。以后堵老赖,没剩几个人了。” 分卷阅读208 老王摆摆手:“胡说什么,以后我们在行业里恢复了地位,找老赖还账只会更容易。” 老头们纷纷附和,尤其向顾苗苗保证:“虽然顾家的债主最多,但是你放心,不说我们的交情,就是看在沈副总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不管……” 她脸一沉,回嘴道:“与他有什么关系……” 老王向她招招手,带她往边上走了几步,问她:“我听小白说,你过几天又要走?冯乌龟的事情,你不参与啦?” 她摇摇头:“长线操作和短线操作得区分开,冯乌龟摆明是长线股,我要是专门腾出精力折腾,不是傻吗?过两年,有消息了你们再告诉我,我择机考虑回来。” “不是啊……”老王纠正她的说法,“过两天就能有结果,冯有利已经打电话来求情了好几次,说他正在筹钱,让我们不要赶尽杀绝。” 她一怔,“冯有利转性了?” 不可能啊,那孙子可是千年老不要脸精,坚持不还钱万年不动摇。 老王切了一声,“靠冯有利是不可能的,是小沈……不,沈总,是沈总……” 又和沈燃有关? 老王正色道:“冯有利在全国的路子被沈总堵的死死,他想继续接工程,就得先还了大伙儿的钱,否则继续被封杀。他现在在建的项目,要想拿到工程款,也得先还钱。你晚走几天,就能拿到钱。” 她似有些不相信:“你们确定是沈燃做的?” 老王啧啧两声:“从去年他就开始布局,联合地产行业建了个黑名单,冯有利就因为老赖行径,首先被封杀。沈总亲自给他指的路,想要出黑名单,必须把大家伙儿的欠债还的一分不剩。我建议你等一等,钱到手再走。” “你别忽悠我,你们老头子不是老赖?不进黑名单?” “我们不一样,我们进的是‘希望榜’,是可以被挽救的对象。” 她怔怔站了一阵,抬头往远处看去。 人头攒动中,离供桌最近处,各方面的高层领导西装革履,谈笑风生。 一个高挑、清瘦的青年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他额前的头发全部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在和不知哪个公司的领导说话,带着点微笑。话还未说完,忽然抬眼,目光穿过人群,向她这边望过来。 她立刻垂下眼皮,侧转了身,又背转了身。面向背后的方向一站,便看到了极远处一辆挖掘机上,站着个中年男子向她招手。 是张奔力。 张奔力见引起了她的注意,从挖掘机上跳下,等到了近前,笑道:“我这看了近半小时,还好你来了。” 她咧了咧嘴,想着自己今天明明是低调而来,一露面就被若干人认出来,还真是够低调。 张奔力往远处指一指:“设计部同事都在那里,今天是周六,等仪式结束,同事们要去团建,你一起来吧。” 今天是个好天,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无遮无拦的晒下来。她在鼻梁上搭个凉棚往远处瞧,果然斜对面皆是朔建设计部的旧同事,男男女女,都聚在一堆。 张奔力给她指的时候,大家就在远处向她招手。其中有和她关系特别好的女同事,几乎要原地蹦起来。 张奔力道:“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就当是朋友相聚。” 此时仪式虽还未起,可人多热闹,纵然她原本装了心事,此时也被引出了雀跃。 她虽然当初被朔建劝退,可同事们都对她挺好的。她只纠结了一秒钟,便道:“那就得你们折财啦,我今天一分钱没带!” 张奔力虚空里点点她:“还是这么一毛不拔。” 他和她约好等会在地头碰面,刚刚分开而行,远处忽然一声礼炮声,继而锣鼓喧天,舞龙舞狮队竟然已在场中央腾挪转移。 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往中间围了过去。 她被人潮裹挟着,似在浪里翻腾,一阵在这边,一阵在那边,不过短短几分钟,变换了好几处位置。 等人潮随着舞狮队再起了浪头时,她被推的往后趔趄了好几步,险些要摔倒,耳边忽然有人说了句“小心”,她似已被人搂住。 这个声音纵然被周遭的热闹声遮盖的没多少音量,她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的耳熟。 她忙回头,背后的青年稳稳站在她身边,眉心的一点旧疤清晰可见。 他看她的神情很温和,“人多,你就站在我这里。” 她“哦”了一声,迅速转回了头,继续盯着前方中央翻腾的巨龙和雄狮。 人墙一层又一层,把前面的景致遮挡的影影绰绰,不太能看的真切。 她垫着脚高高仰着头,十分费力,沈燃忽然拉了她一把,往脚下示意。 她垂眼去看,他旁边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一把矮椅。她站上矮椅再去看,那龙是怎么翻腾,那狮是怎么发威,看的清清楚楚。 锣鼓的鼓点越来越密集,场中的龙狮在的层层高凳上也腾起的越高。 又是两声 分卷阅读209 礼炮,龙和虎齐齐腾到最高,对着最上头悬挂的绣球跃跃欲试。 鼓点还在继续,虎与狮或低伏或仰首,不停歇的变幻着姿势,却又不着急去争绣球。 人墙里忽然开了两道缝,有四人各抱着轮胎大小的几盘鞭炮往场中去,在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放置一个。 她正看的认真,沈燃略略扬声问她:“想不想点炮竹?” 她一怔,看着这满场的欢腾,看着那狮与虎不停的腾挪,心里陡的起了莫大的期待。 “我能吗?” 他肯定的点点头,拉着她往场中去。刚刚挤进人墙,他给她指了最东方的那盘炮竹。 说话的当口,她手里不但多了一个打火机,鼻梁上还多了一枚太阳镜。 她的心咚咚直跳,一时间竟然有些情怯。 他微笑望着她,鼓励着:“引线很长,放心去。” 鼓点越揍越快,像是敲在人心上,咚咚,咚咚咚咚…… 她深吸一口气,就往东边跑。其他三处点炮仗的人已就绪。 但见一面旗子忽然挥动,她立刻打燃打火机,点燃引线,短暂的间歇后,噼啪声顿起。 她捂着耳朵就往回跑,一头扎进了人墙里,再转头去看,但见惊天动地的炮竹声中,龙和虎拿出看家本领,齐齐往上一跃,两幅写着吉言的硕大对联齐齐在空中展开。 她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睛酸涩,心潮澎湃。 如果没有九年前的事情,或许,这块地上早已经上演过开工大吉的热闹。 将会有一座游乐场拔地而起,后面便会接连处于经营不善的局面。可有一位老父亲因为爱女之心,会顶着其他股东的压力,让游乐场在冷清中继续存在下去…… 舞龙舞狮表演结束,吉时也已到。 人群慢慢往最前方涌去。 沈燃垂首望着眼前的姑娘,从她发间取下一片炮竹红衣,道:“我要去主持仪式,得先离开一步……这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没办法离开。” 她退开一步,“嗯”一声,想起脸上还挂着他的太阳镜,取下眼镜递给他。 他再看她一眼,抬手顺势揉一揉她的发顶,转身往供桌方向而去。 酬神,剪彩,最后一阵礼花后,五色彩纸似从天际撒下来,落的所有人满头满脸,共同分享这欢欣的喜悦。 前往团建目的地的路上,张奔力的车上只载了一位乘客。 那位乘客望着窗外,像是在发呆。 他瞟一瞟身边的旧下属,清了清嗓子,开始八卦:“你和沈副总关系不错哈……” 没有回应。 “我就记得上次元旦你出事,刷了屏的视频里,是沈副总护着你从车展现场出来……” 依然没有回应 他再努力:“你虽然和以前的胡经理不成了,我看和沈总又有了缘分,我觉着挺般配。你和沈总约会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朔建催一下尾款?他压了一笔款有三个多月,大家伙儿都要等着吃饭。说起来,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笔款被他压住了……” 她终于从一团混沌里回转神,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总监大人已经混到了靠保媒拉纤混饭吃的地步。” 他笑道:“没办法,生活不易。” 她再不理会他,看着车外一望无垠的田野,又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 她没有想到,今天的开工仪式里,她能去点燃位处东方的那盘炮竹。 她自己在这个行业,从实习到工作,浸淫了七年,大大小小也参加过很多项目的开工仪式,她知道最东边那盘炮仗意味着什么。 惯常都是甲方爸爸去点。 换成九年前,那盘炮竹,就该她爸去点。 今天的那个位置,原本是该沈燃去,他转交给了她。 事后也并没有人来苛责她,该是他提前已经安排好的。 她原本参与进五洲的项目,只是阴差阳错。在项目里努力,也是想作为姓“顾”的,能尽量弥补那块地死寂了数年的遗憾。 今天来观礼,她真的只是想着看一看就行了。 没有想到能参与其中,还参与的举重若轻。 车辆还在持续向前,经过一片田地,又是一片牧草。再往前经过一条河,还要继续往前。 她慢慢认了出来,这里她来过,去年她曾经参与进五洲的团建里,跟着来吃吃喝喝过。她当时还钓到了她此生的第一条鱼,当时很是兴奋了一阵。 那时有个青年陪伴在她身边,给了她久违的温暖。一晃九个月过去,那一段短暂的过往也已淡去,回想起来,只剩下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两更吧,还是连发。今后的章节,不管每天几更,都是连发,不分开了。 这个仪式是我胡诌的,什么主人家要去点东方的炮仗,我胡诌的,特此说明。 ☆、108b 分卷阅读210 r 车子最后停靠在一片包谷地旁边, 再往前就是一片果园。 这里连续开了好几家农家乐,举目远眺,都能看到三四家的招牌。 朔建其他的同事陆续而至,时已中午, 没有时间自己动手, 农家乐的老板已经提前准备好午饭, 大家吃饱后,安排的是进果园摘枇杷。 一望无际的果园里, 金灿灿的枇杷在枝头上随风晃动,散发着扑鼻的清香。 每个人提个小篮, 沿着树下慢慢摘果子。果子没有打农药, 每隔几米就有水龙头,可以现洗现吃。 摘累了,同事们就围在树下谈天说笑。 天上的太阳渐渐从头顶垂落, 把落日的余晖赠给每个人。 大家也慢慢到达果园的尽头。 尽头有一堵矮墙, 齐胸高, 墙的另一边有一个小型牧场, 能隔墙和牧场里的动物们互动,专门接待进果园的游客。 晚风徐徐吹来,墙外的动物们听到人语声, 已经十分自来熟的往墙边聚过来,等着被投喂。 几只羊驼、几只卷毛小羊,十分温驯的小牛, 还有两只骆驼。 大鹅、牧羊犬等等常见动物更是不消说。 农家乐的人做买卖精,早有人守在墙边上,一边叮嘱不能投喂枇杷果子,一边兜售新鲜的牧草和各种饲料。 这个钱却不算在单客五十的摘果子的费用里, 要另外出钱。 有几个十分喜欢小动物的,已经开始掏钱买牧草、蔬菜和饲料,隔着围墙逗引着动物们来吃,趁机壮着胆子撸毛。 顾苗苗当然不可能去花这个冤枉钱,她只站在边上,偶尔也去摸一把过过手瘾。 有只羊驼脾气有些大,有人原本要喂胡萝卜,不小心拿成了苜蓿草,那羊驼径直一口唾沫吐过来,喷溅四射,大家“啊”的一叫,喷笑着逃开。 如此重复了好一阵,即将要折返时,有人眼尖,看到远处农舍栏杆边上躺着匹马,便向那马遥遥打招呼。 马儿无精打采,根本不为所动。 牧草商贩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从牧场的饲料房里走出个工作人员,手里拎着个鞭子,并不真的鞭打马儿,只在空中抽动,一边打响鞭一边喊着:“花花,起来……” 马收到响鞭的感召,终于站起来,慢吞吞到了矮墙边。 众人这才看清楚,这马看上去是一匹成年马,虽然极高,可瘦骨嶙峋,肋骨根根可见,毛色很浅,上面皆是干了的泥土,遮挡的看不出本色。 有人看着马可怜,就上前买了牧草去喂。马儿终于显出点精神头,着急的吃起来。 顾苗苗原本已经拎着篮子往回返了几步,见同事们又折返了回去,她便也跟着回去,站在矮墙外盯着马看了一阵,心头忽然起了些异样。 “小宝?”她试探的唤着。 那马忽然停了去吃草,向她那边偏了脑袋。 她的心一跳,更往前一步,趴在了墙边:“小宝?” 马儿陡的有些激动,急促的往她这边蹭过来。 她立刻上前抚摸马耳朵,马儿便跟着喷响鼻。 她只觉得全身发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根本不是什么花花,这是她的马,她的顾小宝。买来时还很小,性格调皮捣蛋,最喜欢她给它挠耳朵,一挠耳朵它就会开心的打响鼻。 她九年前把它转手卖出去的时候,原本以为它一定会活的好。她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它。 它这么瘦,那么委顿,完全没有过去的油光水滑。 大家都向她看过来,笑问:“这马你认识?” 她竭力压住内心的汹涌,上前抱住马头,一边挠耳朵,一边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挤出点僵笑:“奇了,我随便喊了声,竟然就把这马儿唤了过来。” 众人便笑:“说明有缘分。” 大家都跟着她去唤“小宝”,马儿半分不理,只不停的刨着脚下,焦躁的徘徊在她身侧。 她看向牧场里的工作人员,装作随口问:“这么瘦的马,看起来病怏怏,你们养着不是亏大了?我买了它去,帮你们省省饲料?” 工作人员一边抚摸马背,一边笑道:“我们这匹马,看起来不显眼,实际是正儿八经的阿拉伯马,品相好的要五十万。马卖有缘人,小姐要是真心喜欢,二十万。” 这就是农家乐开设牧场的商业模式,通过激起客人的同情心,把小动物以比市面上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不管识不识货,二十万买一头病马,是嫌钱烧得慌?再添上几万,买辆宝马1系低配,开着不香吗? 顾苗苗几乎要骂一声“骗子”。 这明明是阿哈尔捷金马,品相好的要上千万,当初家里买来的时候也要两百多万,怎么可能是阿拉伯马。 她笑道:“老板是忽悠我了,要真值几十万,你们能这么对待?马病怏怏成这样,别说二十万,五千块都不值 分卷阅读211 。” 她深知买东西,必然不能做出满心喜欢的模样,便显得没了兴趣,拎着篮子转身就要走。 身后马儿嘶鸣不已,她数次想要回头,都强忍住了冲动。 按照经验,对方如果真的有兴趣要卖,必然会出声喊她回来,再好好商量价钱。 然而她一直走了许久,连带着同事们都跟着她哗啦啦的离开,也并没有什么人追上来说一句“价格好说”。 准备返回市区时,已是晚上八点。 她等不到别人前来兜售马,只得在上车前装出闲聊的模样,和农家乐的老板再一次提及马的价格。 她从手机上找出资料,指给对方看:“就是蒙古马这种名驹,成年健康的也不过两万。你们一匹没什么血统的病马要价二十万万,太不厚道。今后我们公司团建哪里还敢来这里?” 对方只笑一笑,道:“小姐和马无缘,您再去别家看看……” 坐在返程的车里,她抵在窗玻璃上,怔怔望着天边圆月,默默想着,不能任性。 那些人不识货,张口二十万,打的是坑人的主意。如果识货,要价会更高。 二十万不是小数目。 有这二十万,她可以分别还给三个人,能让她轻松近半年,也能让等着用钱的人喘口气。 不值得的,动物怎么能比人重要。 那都是它的命,它沦落到这个地步,是它命不好。它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认命,继续去过这种生活。 张奔力把她放在了月子中心楼下。 她陪着楠姐说了会话,逗了逗她妹妹,眼看着花老头又来陪夜,才告辞离开,回了自己家。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还不到她平时入睡的时间。 她处理了一阵工作,没有睡意,拧了毛巾开始抹灰。 花家的佣人每周过来打扫一回卫生,四周并没有多少灰尘。 她仔仔细细把停靠在窗前的机车擦的干干净净,坐去飘窗上休息。 飘窗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以前的杂物。 有被取了电池的电喇叭,花家佣人遗留下来的手电筒,一架经年的吉他,还有些小零碎。 小零碎里有梳子,有以前的蝴蝶结,还有…… 她再扒拉了一下,还有个小铃铛。 小铃铛上刻着一个抽象的动物脑袋,她早已经忘了这是什么脑袋,在这个夜晚,她忽然想起来,上面刻着的是马头。 而这个铃铛,也是小宝才被买回来时,她挂在它颈子上的小玩意儿。 那时候顾老头还笑她,说她把马当猫的养。 小时候的顾小宝好像确实不喜欢脖子上挂东西,没戴两天,便又被她解了下来。 外面起了些风,花园角落里高大的香樟树默默站在窗外,伸出繁茂的羽叶,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玻璃。 她摇了摇拇指大小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声音清脆如昔,像极了小时候的小宝调皮的在马场上蹦跶。 她喃喃自语:“人该理智,对不对?” 利箭一般的机车,在一望无垠的田野边飞驰。 低频的引擎声引得四周庄稼不停的呼应,仿佛在说:“快些,再快些。” 她双手紧紧扶着把手,双脚死死抠着脚踏,压低身子,把重心压的更低。 夜风劈头盖脸而来,打在她的头盔上。 她的目光紧盯着前方。 田野过去是牧草,牧草过去是河流,河流再往前是村庄。 路是对的,她不可能走错。 马也是她的,她不可能认错。 加速,再加速。 再快一点,她就能到达牧场,能把她的顾小宝带回家。 拐弯,直行,再拐弯,再直行,当迎面而来的风里开始掺杂进清甜的果香时,她陡的减慢了速度。 远处隐隐传来连绵的犬吠,机车停在果园门外的一颗大树背后。 白天的时候她就知道,果园里养着大狗。她不去门边晃荡,顺着墙外一直走,等到遇见一棵矮树,她预估了一下高度,最后一次检查准备工作。 手机调成静音,装进运动臂带,是缠在胳膊上的。 衣摆塞进裤腰里,鞋带系紧。 手上的手套,掌心防滑。 手电筒塞在后腰,十分稳固。 她仰头望着树梢,深吸一口气,往上用力一跃,掰着树枝爬上了树。 树身离墙头最近的地方,都还有些距离,想要借此跳过去,不是容易的事。 然而这已经是眼下能找到的最接近墙头的位置。 她从后腰拽出手电筒,极快的按亮,再预估过距离,把手电筒别进后腰,往前倾了身子,倏地向墙头跳去,手指刚扒拉上墙头,人就滑了下去。 不行,再来。 爬上树,起跳,又掉下去。 再爬,再跳,再掉。 分卷阅读212 …… 如此重复了四五遍,在她终于能死抠住墙头,使出所有的力气,把一条腿挂在了墙头上时,黑暗里忽然一阵窸窣。 撕心裂肺的数个犬吠声里,由远及近,跑来数只护院狗,停在墙内破口大骂。 是她大意了,白天里被栓在树下的狗儿,夜里必定是要松开缰绳散养护院的。 狗儿们的叫声越加凶狠,再继续下去,很快就会把人招来。 她往只离了十几米的果园尽头投去一眼,猫低身子跳下了墙头。 机车在暗夜里继续往前,顺着果园墙外的小径行走十来分钟,终于拐到了牧场的正门。 牧场里一片黑暗,她想着,应该没有守夜人。 白天她从果园的矮墙往里看时,只看到了动物的圈舍,没看到人住的瓦房。 应该不会有人,那些人白天在这里务工,晚上会回家去睡。 眼前是两扇巨大的铁门,铁门下方是实心,上方却有数根竖起的栏杆。她要是站在机车上,跳起来抓住栏杆,就有可能翻进去。等翻进去,她打开大门,牵着小宝悄悄走。 小宝已经成年,没有小时候那么顽皮。她记得白天看到它的时候,它一直神情恹恹,是能安静下来的模样。 只要它乖乖不出声,她就能悄悄的把它牵回家。 她随身带了五万块的,到时候放在门背后,用砖压着,不算她偷。他们那么对待小宝,可见是真不识货的。五万够的,一定是够的。 对,就这样,就按这个计划行事。 她把机车停放在大铁门边上,站去座椅上,取出手电筒极快的打量。 可以,这个栏杆高度,她轻轻一跳就能扒拉住。 她搓了搓手心,微微下蹲,跃跃欲试。 等刚要跳起,她又稳住了身子,取出手电筒再往高处照了照。 天上的星子稠密的令人起鸡皮疙瘩,一束灯光打向天际,浅淡光柱来回晃动。 光柱下压,焦点往大门上方聚集,夜晚肉眼几乎难以发现的地方,几条横线极快的闪过。 她的心一凉,对准那个方向再探照过去。 是电网。 不但门高处有电网,便连围绕着院墙的整整一圈,也拉着几道电网。在她一开始没有留神的地方,甚至还竖着一块很明显的牌子,其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 电网通电,小偷止步。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女主的行径,是配合人设,她这些年本来就是在道德的边缘疯狂试探。 但是,不告而取,哪怕主动留下钱,都是错误的示范。不告而取,本身就是偷。 ☆、109 接连不息的手机铃声把花木深从美梦里抽离出来时, 他专门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半。 他那一刻要打人。 梦里,他才认识了一位美貌的姑娘。 他这次打听的清清楚楚,姑娘既没有和别人有感情纠葛,也没有类似于顾家的一堆破事。最可贵的是, 脾气还很好, 不犟不臭不龟毛, 十分值得他爱慕。 他腆着脸找姑娘要电话号码,姑娘羞答答给他写在了小纸条上。他才看清楚前三个数, 就被电话吵醒。 接了电话的瞬间,他奋力咆哮:“顾苗苗, 老子和你没完!” 失去了艺术家风范的花木深, 一句话骂的另一头没有了声音。 他连续“喂”了好几声,对面才传来一句话:“你能不能再借我二十万?” 花木深蹭的挂断了电话,轰然躺倒在床上。 等他再睡了五分钟, 重重砸了一拳床, 拿起手机开始操作。 等把二十万转过去, 又看了看时间, 这回脑子里忽然有了些警醒:“她半夜三更找人借钱,就着急到这个份上?” 他起床嘘嘘过,洗手时顺带洗了一把脸, 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开始向另一个人展开报复。 几声嘟嘟后,电话被接起, 一个惺忪的声音在电话里回应:“花木深,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 “你初恋刚才找我借了一笔钱,二十万,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正常。” 对面的声音忽的清晰, “她怎么给你说的?我要听原话!” 凌晨五点多,村落的宁静被急切的敲门声打断。 农家乐的服务员只穿着一条大裤衩,骂骂咧咧的打开了院门,打算给敲门的人一顿榔头。 榔头没敲出去,门外递进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二十万,马给我!” 捏着布包的是一个眼熟的姑娘,白天里像是见过。 服务员揉了揉眼睛,想起了关于马的这一茬。 马卖多少钱,服务员不能做主。他打个哈欠,向门外的姑娘道:“等着,我进去问问。” 顾苗苗开始了满怀期待的等 分卷阅读213 待。 最多十分钟后,她就能把顾小宝牵回去,给它喂足够的牧草,让它长的胖胖。 她再也不卖它,花钱把它托运出海,今后她在哪里,它就跟着她去哪里。以后等她宽裕了,她再给它找一头母马,让它生活不孤单。 一句传话的时间,像是有九年那么长。煎熬、失望、自我打气……她过去曾经经历过的所有情绪都在其中。 在她刚掏出一支烟时,院里终于传来脚步声。 掩着的院门重新被拉开,这次出现的是农家乐的老板。 四十几岁的汉子先给她一个热情的微笑,她的心登时一凉。 这种笑容她熟悉,曾经有人上门找她讨债时,就先用这个笑容打开话匣子,紧接着他们就会毫不客气的要求“父债子还”,甚至不惜做出自残的行为。 这种一开始的笑,与后面的冷酷,实在是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却是一套完整的策略。 果然那老板开始道:“小姐,你们走后,又有人看上马,开价二十八万我都没卖。” 她着急:“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明明一开始说是二十万!” 老板笑道:“小姐,那马要是不值那个钱,你就不可能大半夜来催着买。确确实实的好马!” “你说个价,到底要多少钱?” “三十万,至少三十万!” 周日的晨曦从车窗外照进来,花墅豪廷入户大厅门口,值班保安已经换了一茬。 副驾驶上的沈燃满心焦急,再次拨出了电话号码。 号码的主人虽然没有再把他拉进黑名单,可他不停歇的打了半夜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驾驶位上的花木深问:“她还没有接?” 他摇摇头,继续拨打。 在十几声“嘟嘟”声后,在他几乎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对面忽的接听了电话。 他立刻问:“苗苗?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头的声音很低沉,“没什么……” 他的心头忽然大乱。 她在哭,他听出来了,她是在哭。 “苗苗,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不管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苗苗……苗苗……” 对面的声音开始哽咽,“我的小宝……买不回来,也偷不回来……” 早晨九点,一辆鲜红的宝马停在了一处河畔前。 河畔边上停放着一辆如墨的机车,越被太阳光照射,越凸显出机车的冷酷。 机车旁边站着一个短袖窄身长裤的酷女郎,如果这时候她画上冷艳的妆容,摆出一副睨视一切的姿态,机车的身价蹭蹭蹭就要上涨。 然而并不是。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形容憔悴,一头羊毛卷没怎么打理,张牙舞爪,像脑袋上顶了一只脾气不怎么好的黑山羊。 沈燃打开车门,拔腿就往河畔跑。 顾苗苗原本内心已经平息了好一阵,在看到有人要来支援她的时候,眼圈登时红了一片。 她往前走了一步,就被青年拥进了怀里。 怀抱极温暖,带着淡淡的柠檬清香,是他连续喜欢了数年、从来没有变过的洗发水的清香。 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她的脑袋上方响起:“别担心,我来处理……” 她不由起了些哽咽,急切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他们坐地起价……怎么办?都不敢多问,一问就涨十万……” 他替她擦了眼泪,声音十分镇定:“小河村是不是?没有关系,我认识人,能把小宝带回来。” 机车被停放在河畔,人坐进了汽车里。 花木深开着他的宝马,心里有些激动。 马虽然是顾家的马,却也是他惦记了好些年的马。 竟然能撞回顾苗苗的手里,真是可惜。 要是撞在他的手上就好了。 他惋惜过后,借着后视镜,看着后排座上的顾苗苗,揶揄她:“打扮的像个杀手,还从哪里找了辆机车,范儿挺正,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晚上?” 她垂下了脑袋。 没错,就这,还没折腾出个名堂,有什么用。早知道穿泳装来,或许还能少两个钱。 沈燃坐在她身边,低声道:“等到了牧场,你坐在车里别出面,等我牵出来小宝,你再露面。”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认识的人,真的能帮忙把它带回来?” 他郑重道:“五洲看上小河村的地,在谈拆迁补偿的事。我和村支书很熟,绝对没问题。” 车停在距离农家乐半公里的路边,两个青年下了车,把顾苗苗留在了车里。 她再次进入了等待状态。 或许有了两个帮手,她心里的焦躁再没有之前的难耐,可依然下了车,站在车边等。 等着等着,慢慢往前而去。再等着等着,渐渐到了农家乐附近。 等临近早上九点半的时候,前 分卷阅读214 方支路上忽然拐出来两人一马。 那马刚刚露头,就扬起颈子嘶鸣了一声。 她几乎冲也似的上前,一把就抱住了顾小宝的马头,眼泪汩汩而下。 清晨的微风一阵又一阵,清爽宜人。 一辆鲜红的宝马缓缓在田间地头前行。 宝马身后,是一对男女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良驹。 牵马的人是一脸挡不住的欢喜。被牵的马有些任性,每每走一阵,就要贴在姑娘的身边撒娇。牵马的姑娘就停下脚步,抱着它的脑袋,不停的抚着它的耳朵。 有时候马也会去找身边的青年,也用脑袋在他身上蹭一蹭。青年便温柔的抚一抚它,目光刚开始会放在马身上,最后总会转向身边的姑娘。 姑娘便毫不吝啬的回他一个笑。 这个笑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不是习惯性的微笑,也不是官方假笑,是从心底涌出的笑,经由一双明媚的眼睛流淌了出来。 花木深眼馋的盯着后视镜。 明明他这辆新车各种配置一流,从下订到提车他心急火燎的等了半年,怎么现在车尾跟了一匹良驹,他的宝马就不香了呢? 几乎每隔几分钟,他就要把脑袋探出车窗,大声喊着:“我牵一牵成吗?让我牵一牵啊!” 人没有理会他,马也没有。 车后的二人一马,像是和谐的一家三口,把他这个外人自动隔离在外。 前方水波粼粼,是停放机车的地方。 顾苗苗问沈燃:“可不可以给小宝洗个澡?” 又有些不确定:“我只知道猫不能随便洗澡,会感冒。马能吗?” 她有些惭愧,说起来她对养马几乎一窍不通。她小时候都只是负责撸,养马有专业人士负责。 沈燃也有些不确定,想着小宝已经是成年马,应该,大概会…… 有一个积极的声音立刻从车里飞出来:“这道题我会做,可以洗澡,我来洗!” 顾苗苗点点头,转头看着顾小宝:“我们先把你洗的香香,再去做检查,好不好?” 顾小宝又蹭一蹭她,没有表示反对。 她抚一抚它的耳朵,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110 晨风带着水汽一波波前来。 顾小宝站在浅水中, 偶尔脚下有小鱼啄它,它便抬腿踢一踢水,还保持着些许儿时顽皮。 两双鞋子被脱在河边,摆放在一起。 浅水处, 沈燃舀了一小桶河水, 浇在马背上, 顾苗苗就拿着个小刷子,给顾小宝搓洗。浊水不停歇的淌回河里, 她便快乐的啧啧叹息,“小宝, 你好脏啊!” 沈燃温柔的看着她的笑脸, 又把一桶水缓缓浇在马背上。 初初的兴奋过后,她终于想起来问一问带马回来的细节。 “农家乐老板有没有狮子大开口?”她问,“那位村支书的面子够用吗?” “够用, 以后整个村子拆迁赔偿, 估价都要靠五洲, 村支书一发话, 小宝就被牵了出来。”沈燃温和道。 “一分钱都没收?”她有些不敢相信。 他解释着:“哪里能一分钱不收,还是出了个本钱。小宝是他们花了两千块从别人手上得来,也养了一年多, 牧草饲料也用了近一千。我凑个整数,出了四千,再给村支书包了一千块钱红包。” 她放下心来, 笑眯眯道:“没有被敲就好。” 站在岸上的花木深看着此情此景,冷哼一声。 用着他车里的水桶,用着他车里的刷子,用着他这个人打掩护……自己被利用的彻彻底底, 可他连一根马毛都挨不着。 他扬声便道:“顾苗苗,其实有件……” 真相还没说出来,沈燃忽然对顾苗苗道:“让花木深帮着洗马,好不好?他其实是个很热心的大好男儿,全花城这种好人不多了。” 叮,好人卡。 花木深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发好人卡,收的很开心,忙附和道:“我真的是个好人……” 她转头看着花木深可怜巴巴的模样,抿嘴一笑,向这位艺术家招招手。 花木深的魂儿立刻被勾了过去,等他意识到时,他连鞋都没有脱,就已经站在了河水里,手里多了一把刷子,耳边是顾小宝的响鼻声,还不停歇的抖动水珠,撒的他一身都是泥水。 而他全身充满了犯贱的劲头,一张脸险些笑烂,抓着刷子便开始卖苦力。 顾苗苗便站去河畔上,靠在车机上,笑望着她的小宝。 清晨的日头笼罩着快乐的姑娘,她的模样并不比最开始好多少,黑眼圈明显,形容憔悴,一头羊毛卷依然张牙舞爪的顶在脑袋上。 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满足而祥和,仿佛一瞬间真的回到了九年前无忧无虑的时刻。 沈燃的目光再也移不开。 他默默想着,她回来真好。 分卷阅读215 花木深搞不定顾小宝,他给它刷了多少水,它就还给他多少水珠。 掌握了一箩筐养马知识的花木深,内心里十分挫败。 他后悔今天没有带方糖,没有哪匹马能抵抗的了方糖的诱惑,他应该带着杀手锏前来才对。 他怀着满心的挫败,再看看身边的沈燃,开始不爽。 沈燃和这匹马明明近十年未见,顾小宝却亲昵的把沈燃当老爹。 凭什么呀,太不公平! 他开始低声给沈燃找茬:“你现在都是白高兴,你做了那么多事,顾苗苗最多给你鞠一躬,然后和你还是陌路。” 沈燃略略敛了笑容,继续冲洗马背,冲了两桶,这才坚定道:“不会。” “哈……”花木深发出不屈不挠的讥笑:“她二话不说就出了国,她考虑你了吗?她回来你连一句重话都不敢有,你哪里来的自信说不会?” 他脸上的笑意又敛了些。 他确实不敢有重话。 他没有立场。 她离开了三个月,他几乎度日如年。而他当年可离开了八年,整整八年,32次“三个月”,放在他身上,是没有尽头的煎熬,他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她。 没有,他只能一边找她,一边等她,一边受着。 他什么都不能计较。 她回来就好。 顾小宝被牵着去动物医院做了检查,问题不大。除了一点皮肤病,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再就是缺钙引起的骨骼细微变形。 等从动物医院里出来,花木深的春天来了。 顾苗苗红唇轻启,问他:“花家是不是有马场?” 在顾小宝做检查的时候,她想了很多。 说什么把它漂洋过海的运走,都是她之前一时激动下的瞎想。 又不是猫猫狗狗,小小一只,哪里都能容身。 顾小宝是一匹马,高高大大的马,要养好,不是投放精力在它身上就成的。 得氪金。 得给它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她没有这个能力。 她要是养得起一匹马,就不可能跑那么远当打工仔,就不可能每个月底为还债发愁。 她确实不打算再卖顾小宝,可她得给它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想遍整个朋友圈,有冤大头愿意不计成本的给顾小宝氪金的,也就只有花木深最合适。 她看着呆呆的冤大头,继续道:“我得先去看看,马场的条件好不好。要是不好,我可不放心。” 巨大的惊喜险些把花木深打的喘不过气。他一阵长咳后,立刻把手机相册打开,“看,这里有些照片,你看多大……走,我带你去实地考察一番,包你满意!” 马场坐落在花城郊区,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 花城玩马的人不多,这一处马场,也并不完全属于花家,是几家豪门共同出资打造,各家的马都养在这里。 几人到达的时候,马场里已经有人在跑马,工作人员就守在马场边上,随时准备解决场上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顾小宝刚刚在马场露面,就引来了若干目光。 脏兮兮的马儿被河水冲刷的干净,露出本色。马身子是金色,只有马尾和耳朵是黑色。虽然瘦骨嶙峋,却不掩其纯正血统。 立刻有人骑着马前来,停在了附近,向花木深道:“哟,哪里得来的宝马?” 这一声就问的花木深扬眉吐气。 过往他搜罗来的马,都比不上别人的马,在豪门圈子里,总被人压着一头。 从来没有人问他“哪里来的宝马”,他们通常问的都是“又被敲了多少钱?” 看看,用这个“敲”字,简直就是在说他没有脑子。 此时他哪怕心里笑的打颠,脸上也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算宝马吗?一般吧……” 话刚说完,身后的顾苗苗就给他下脸子:“那算了,不托给你了。”牵着顾小宝就要走。 花木深再也顾不得面子,忙忙追上去说好话。顾苗苗却是个一旦被激怒轻易不会原谅人的,对花木深的话充耳不闻。 地主家的傻儿子只好转头求沈燃:“帮着我点,求你了……” 沈燃上前两步,拽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并不是柔弱无骨,是略略有点骨硬的。她的手落在他的掌中,和有一晚,落在他的身上,触感是一样的让他心悸。 他牵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略略远离了人,看着她的面孔,忽然不想帮花木深说什么好话。 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他担心的有其他的事。 “你……有没有伤到你?”他的话问的简单,语气似乎也并未暗示着什么。 她只愣了一息,忽然就明白他的话中意。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现曾经在耳边萦绕的一个温柔的声音。 “痛 分卷阅读216 吗?” “痛吗?” 她的心咚的一跳,声音大的像是要震破她的耳膜。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后退一步,要从他手里抽出手,“没有。” 他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开,继续问她:“你的……那个,有没有来?” 她回来后,他看到她的第一面,就开始提心吊胆。 她比之前丰腴了些,气色好了些。他听人说,女人怀孕是要变胖的,像楠姐就是。 他那晚虽然做了措施,可他第一次用,多少有些不熟练,再加上说明书上写着防守率并非百分百,还是有遗漏的可能的。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从她消失开始就担心。 担心她要是真的怀孕了,又硬着脾气不回来,独自生下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继续苦,那他岂不是害苦了她? 他的话问的很严肃,她却似发了高烧一般,整颗脑袋都要燃起来。 “我吃了药。”她极低声的回答,想要让这个尴尬的场面尽快过去。 他的眉头重重一蹙,“怎么能吃药?我听说那种药对身体不好,以后不能吃。” 还有以后……做你的大头梦! 她再也听不下去,用力抽出手,想要说一句“关你什么事”,远处又传来连续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一身骑装的女孩从马背上跃下来,兴高采烈道:“沈哥哥,又看到你了,太好了!” 她耳根一跳,抬眼看了过去。 那姑娘几步跑到了沈燃身边,解下了骑马头盔,露出一张神采飞扬的、青春的面孔:“沈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就知道你会来,今天是我生日呢!” 顾苗苗终究没有把顾小宝托付给其他人。 把马交给花木深时,她只叮嘱他:“第一不许卖,第二不许改名,它生死都是我顾家的马!” 花木深还有什么好嫌弃的,马实际在他手上,不管叫个什么名儿都不影响结果。 她回家换了衣裳,洗了个澡,闭眼稍微眯了一阵,去专门店买了好几套乐高给白小愉送去,企图从数量上让这位小朋友满意。 到达白芷的馆子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白小愉才刚洗完澡,正百无聊赖的抱着“北京人”这位老祖宗,准备开动脑洞,想一想怎么加以利用。 等她把各种乐高搬出来时,有了对比,白小愉简直要热泪盈眶,立刻把祖先遗忘在脑后,完全没有去纠结是不是“孙悟天”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样,明天再见 ☆、111 距离开的日子只剩下三天。 顾苗苗一早去月子中心探望楠姐时, 想着该怎么给这位新手妈妈说她要一去不返的事。 小床上,她妹妹刚刚吃饱,换了尿不湿,不愿意睡觉, 在蹬腿甩胳膊。 不过才享用了三天的人间烟火, 这位妹妹已经和刚出生时有了点点不同。皮肤没有那么皱巴巴, 也没有刚出生时的暗红,渐渐有了些粉嫩。 她在妹妹面前做了几个鬼脸, 妹妹竟然咧着嘴就笑,慷慨的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又滑稽又可爱。 楠姐笑道:“小孩子长的快, 一天一个样,以后天天都让你吃惊。” 她便又想起了她今天来的初衷。 月子助理带小女婴去做抚触,电视打开, 正播放着《还珠格格》, 演的是夏紫薇在给小燕子讲述自己的父皇是怎么厚着脸皮追求自己的母亲的那一集, “……开始只是避雨, 避雨又成了小憩……小憩又成了小住……” 她转头看着楠姐,心里忽然有了主意,试探着开了口:“你安全生产, 花伯伯又对你事无巨细亲自照顾,我就放心了。我还想出去玩……” 楠姐瞥她一眼:“出去多久?我月子还没坐完,你就硬着心肠走?” 她讪笑道:“你是贵妇, 身边多少人围着你转,不缺我这一个。我出去再玩半个月就回来……” 楠姐想着,她出去玩也好,也没必要陪着自己坐月子, 只好问她:“哪天走?” “三天后吧……” 楠姐在她眉心点了点,叹口气:“我看你是心玩野了……要注意安全。” 她忙点点头,想着《还珠格格》的热度经久不息,果然是有道理的。 简直是处处藏着人生智慧啊。 她先说自己玩半个月,时间快到的时候,又说再延长二十天,等时间又快到的时候,说再延长一个月。 如此她不停的延长下去,终有一日,森林急剧退化,沙漠嚣张蔓延,物种消亡,地球又迎来冰河期,最后来一次大洗牌,整个世界将会陷入数万年的沉寂…… 她出了月子中心的时候,又去了一趟马场。 顾小宝才到一个新的场合,还十分不习惯,一晚上不吃不喝。 她去的时候,花木深已经先她一 分卷阅读217 步到了马场,正用他的杀手锏“方糖”来诱惑顾小宝。 小宝没有被方糖吸引,躺在地上,情绪很低落。 看见顾苗苗露面,花木深唯恐她误会他对马不好,忙忙解释:“你放心,我天天和它在一起,时时刻刻对它好,总能把它暖热,让它接受我。” 她被他的肉麻激的抖了两抖,从他手里接过方糖,向马厩里的小宝伸出手。 小宝一咕噜爬起来,急不可耐的去舔方糖。 她一边喂食,一边去挠它的耳根,它才显出几分活力,愉快的打着响鼻。 花木深羡慕的看着这一人一马,为自己叹了口气。 就看小宝这么认旧主,他的未来真是道阻且长。 方糖被舔舐了一半,她把剩下的交给他:“你来试试。” 花木深忙把手凑去小宝嘴边。 这位固执的马儿便再也不张嘴。 他求助的看向她:“怎么办啊?它怎么和你脾气一样,都这么倔啊?” 她有些感动于顾小宝的忠诚。 她抚着它的耳朵,凑近它一声一声温柔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昨天姐姐走的时候,都是怎么给你说的呢?” 她的话没起作用。 小宝对于花木深再次送上来的方糖,没有丝毫反应。 她又哄了它一阵,最后用有些生气的语气谴责小宝:“你长成大马了,不是小时候,怎么还这么不听话?你明明在农家乐牧场时,别人喂草你是吃的,你现在却拿乔,就是在作!” 她转头同花木深悄悄道:“我骂了它,现在我躲开一点,你再试试。” 她又垮着脸对小宝道:“希望你能认清形势,不要再冥顽不灵,否则我会很失望!” 她避开的同时,顺便去了一趟卫生间。 等回来的时候,马厩边多了好几个人。 沈燃在喂顾小宝吃草,旁边还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不停歇的欢呼: “哇沈哥哥,它吃了。” “哇沈哥哥,它又吃了。” “哇沈哥哥,它真的认你耶……” 少女一张脸明媚异常,齐肩中长直发,亭亭玉立。还没有换上骑马装,穿着的是百褶小短裙,露出一双纤长笔直的腿。 见她过来,沈燃浮上微笑,双目灼灼的望着她,“我来晚了。” 顾小宝也转头看她,笑没笑不知道,却张嘴嘶鸣了一声,仿佛在说:“姐夫来找姐姐了呢!” 她咬了唇,心脏在胸腔里又开始加速,垂首继续往马厩边上去。 那位十八九岁的女孩先一步跑过来和她说话:“那辆机车是你的?”神情天真烂漫,声音甚至比昨天的更好听。 少女所指的方向,有她的机车,似暗夜一般沉寂的那辆。 在她的机车边上,还停着一辆迷彩色机车。她其实刚开始就认了出来,那是宝马复古巡航摩托车,最新款,售价在三十万以上。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些踊跃:“我那辆机车你要不要试试?如果你觉着顺手,我送给你!” 她微笑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好接受姑娘的馈赠。” 少女道:“不是无功啊,我有条件的。他们说这匹马是你的,我能不能骑一骑?只要你愿意,我的机车就归你,比你那个破车好的不是一点点。” 少女才说完,沈燃立刻上前阻拦:“不许这么说。” 她看着他一笑,并不回答女孩的话,先去看向花木深。 花木深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忙道:“放心,这马我给谁都不骑!” 觉着自己说的还不够,又补上一句:“我也不骑,养的它膘肥体壮,留着你回来骑!” 她便微微一笑,上前抚了抚顾小宝的脑袋,转头往机车方向而去。 沈燃立刻追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苗苗,我……” 她微笑看他:“沈总要和我说什么?哦,对,我记得,给小宝赎身的钱要还给你。” 她买马的现金还没有存进银行里,径直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叠绑好的百元大钞:“五千是还小宝的钱,五千是给你的营养费。那夜我骑的很好,五星好评。” 机车似飞机一般疾驰离去,遇上转弯,机车上的姑娘一个帅气的漂移甩尾,绝尘而去。 花木深的目光从那一团灰尘撤回,转投到沈燃的脸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他:“‘那夜我骑的很好’是什么意思?营养费又是什么意思?” 艺术家上上下下把沈燃重新打量一遍,恍然大悟,“原来你瘦成这样,是这个原因啊?” 顾苗苗到了白芷的馆子时,不过下午五点,馆子门口已经挂上了“本店转让”的牌子。 白芷在慢慢打扫卫生,开始做搬离的准备。 厂房已经寻好,各种执业资格、营业执照也已经办好,等把馆子转让出去,她就能彻底顾着厂房那边。 后厨还留着饭,只供应医院的病 分卷阅读218 号饭。 顾苗苗自顾自去舀了一碗饭,正吃着,手机铃声响起,小李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道:“苗苗姐,晚上有聚餐,你来不来?” 她当即拒绝:“以后这些事儿,别再喊我。” 上回聚餐的时候她就是因为喝多了,才从别人的床上醒来。 要是一顿酒就能让她爬床,她还固守那么些做人原则做什么? 给有钱人当情妇不香吗? 早早把顾家的债还清,不好吗? 她刚要挂电话,才想起本末倒置,正事没问上,便又问:“你们聚哪门子的餐?哪家的孩子考上哈佛了?” 能让捉龟大会舍得出去搓一顿的,除了要到了钱,就是这种惊天的喜事。 可她这两天明明在花城,要去堵老赖,捉龟大会的一定会通知她。她没有接到电话,就只能是谁家孩子考上了世界名校,或者是谁家买彩票中了两个亿。 小李在电话里开始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苗苗姐这次回来又漂亮了,看的人小心肝扑通扑通跳……” 他这么一说,她的怀疑更甚:“少来,你们到底搞什么鬼?你要不说……我听说你谈女朋友了?你刚才那句话我可录了音,你信不信我立马找出来你女朋友,让她听听她男朋友是怎么给别的女人献殷勤?” 小李在电话那头打了个突。 他虽然入会晚,可顾苗苗这位母夜叉的事迹,他听得并不少。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老爸堵老赖回来,给他讲的一件往事。 说有位老赖欠钱不还,外面却养着二奶、三奶、四奶……总之钱都花给了别人。 这位母夜叉自己去结识了那老赖,成功当上了金丝雀之一,然后在和老赖约会前,提前联系了其他几只金丝雀和原配。 每个女人原本都以为自己是唯一,没想到莺莺燕燕加起来竟然有七八人之多。女子军团们齐齐把那老赖揍了一顿,绝情离去。 老赖被打的两个月下不了床,还理亏不好报警。 那次顾苗苗的出手,其实没有把钱要回来。可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还真的是这位姑奶奶的作风。 他又想起上回去婚礼现场堵陈乌龟,他以为她是要扮成新郎的前女友去捣乱,没想到她直接升级,假扮的是新郎爸爸的情妇。 他当然担心她去找他女朋友给听录音,可他更担心她直接去找未来老丈母娘,那可就真的是追悔莫及。 他急速的想着怎么整理措辞,能两头不得罪人,把真相暗示出去。 顾苗苗又开始翻旧账:“我怎么想起来,去年好几次堵老赖,你都没通知我?第一次,你明明把行动消息发送到群里,又突然撤回,第二次……第三次……” 小李完全没有想到,顾苗苗的记忆力惊人,一二三四,把数回越过她的行动,都说的一点不差。 他再也不敢等她继续挖下去,连忙竹筒倒豆子:“苗苗姐,不怪我,都是沈大哥,是他害怕你受伤,不让我们通知你……” 顾苗苗一愣,没有接话,似乎在怀疑。 他立刻送上更多的细节:“沈大哥不但不让我们通知你,他还拿钱出来借给大会里的其他乌龟,哪家欠你钱,哪家就主动联系你还钱……他威胁我不能告诉你,否则就不带我家参与五洲项目施工,太欺负人了!苗苗姐,我支持你讨回公道,他是把我们大家伙儿当猴耍!” 电话已经挂了好一阵,顾苗苗还愣愣坐着。 是的,她没有忘,去年,包括今年年初,别人给她还债的模式出现了变化。 以前从来没有哪个人是一次性把余额还清的,哪怕手里有钱,都会比着每个月的最低线来还。 她初初是有些怀疑的,可每只乌龟总能找到借口。不是说发了财,就说不想连累家人。 去年她又特别忙,各种事情应不暇接,她就忽略了这一茬。 她坐了一阵,开始打电话做印证。 “曹乌龟,你去年一次性把钱还给我,是不是沈燃的授意?说实话,别让我去你家里堵你……” “黄乌龟,春节前的时候……” “皮乌龟,正月的时候……” 一连数个电话,在她的威逼下,每只乌龟都放弃了负隅顽抗,承认的很干脆。 白芷坐在一旁,慢慢听懂了来龙去脉,在她再一次发呆时,捂着心口问她:“好感动,沈燃竟然是这样的沈燃,他还有没有单身的哥哥或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112 白芷并没有从顾苗苗的嘴里, 得到优质的适婚对象人选。 这一整晚,她都听到从隔壁顾苗苗睡着的卧室里,传来莫名其妙的动静。 一阵是重重的“哼!”充满了义愤填膺,能把白小愉惊醒。 一阵又是长长的“哎……”满是纠结, 又能把白小愉催眠过去。 等到好不容易到天 分卷阅读219 亮, 大家起床时, 果不其然顾苗苗顶着一对乌青眼,精神萎靡。 白芷急着送白小愉去幼儿园, 同她道:“你要不再睡睡,等我回来再喊你起床。” 她摇摇头, 下了阁楼, 看到白小愉已经提前背着书包在馆子门口等。 隔壁一家干洗店老板的女儿和白小愉是幼儿园同学,两个小屁孩便在一起嘻嘻哈哈玩闹。 小女孩娇滴滴道:“白哥哥,我今天带了两块沙琪玛, 装在书包里, 等到了幼儿园我拿给你。” 她记着白小愉是不喜欢吃沙琪玛的, 想着这位小小直男一定会拒绝。 没想到白小愉极开心的点点头, “妹妹送我的,我最喜欢啦!” 然后两个小朋友就手牵手,快乐的转圈圈。 她重重“哼”了一声。 白小愉已经习惯了她整晚的冷哼, 小女孩却受到了惊吓,极委屈的道:“白哥哥,我害怕!” 白小愉勇敢的把小妹妹保护在身后, 转过头看着他干妈,嘟了嘴:“干妈,你做什么?” 她烦恼的摆摆手:“我在说梦话,你别理我。” 白芷出了馆子, 不忘同她道:“你要是不去补眠,你就捋一捋你和沈燃的关系……不说对得起别人,你得对得起自己。” 当白芷从幼儿园回来时,她已经捋好了她和沈燃的关系,“你说的对,我得对得起自己。” 她决定当不知道。 她过去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把太多的过往背负在自己身上。 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偶尔装一下傻,让自己过的轻松些,才是真对得起自己。 沈燃暗中替她做的那些,对,确实有很多。可是,那都是他自愿的,她没有逼他。老赖主动给她还钱,她不可能因为怀疑巨款的来源,就不去收这个钱。 她又不是道德标兵,相反,她离这个标准太远了。 她如果在乎道德,她就不会为了债务,去骚扰老赖的亲戚。 她如果在乎道德,当有人渣想占她便宜时,她就不会做个局,敲别人一笔钱。 她如果在乎道德,当初沈燃还没有和肖曼妮分开的时候,她就不会去追着他问要不要包养她。 她如果在乎道德,当她一开始舍不得花钱又想带回顾小宝时,她就不会趁夜去爬别人家墙头。 她历来是个不顾道德的人,在三观的下缘疯狂的试探,她又何必在这个事情上,忽然高风亮节,去讲求什么良心。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爸爸能卷跑上亿资金跑路,当女儿的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对,就是这样,她什么都不知道,让那些哥哥妹妹独自恶心去吧! 她骑着机车先去了一趟月子中心,陪着楠姐和她妹妹坐了半天。 又去了一趟陵园,给几个墓前上足了香,献足了祭品。 还去花城医院,躲在病房外面,看了看曾经她唤过几天“姑姑”的龚老太太。 等到了马场时,已经下午四点。 花木深依然守在那里,匍一瞧见她,简直要感激涕零:“你可来了,再不来,顾小宝要饿死了。” 她过去看时,顾小宝才挣扎着站起来,不停的用脑袋磨蹭她的手。 花木深一边给她递新鲜牧草,一边抱怨:“你能不能别把我拉进黑名单?给你打了一天电话,都打不通!” 她一愣,拿出手机查看时,才发现昨天一时不爽,拉黑了若干人。花木深却是她手误被无辜牵连的那一个。 她把他放出来,继续手把手带他给顾小宝喂牧草。 顾小宝确实是一匹宁折不屈的马儿,一直到晚上七点,它对花木深,依然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态度。 花木深简直要崩溃。 他虽然想真正拥有顾小宝,可他想要它活蹦乱跳的,而不是随时要绝食而死的。 原本顾苗苗即将离开很是让他振奋的,说明顾小宝将真正属于他。 这时候他却开始挽留她:“要不然别走了,你现在又有了妹妹,还有了顾小宝……你在花城工作虽然不容易,可年前沈燃就帮你打通了好多公司的关节,都被你拒绝……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 她默默转头看他。 他强调道:“真的,不骗你,沈燃得知你被朔建劝退后,替你找了数十家好公司。为此他不知道陪人喝了多少酒,欠下多少人情……昨晚他就去陪人喝酒,求人给你份好工作。今晚他又要去,好像是在聚胜楼。” 她愣了一阵,低声道:“我没听到,我只听到有马‘哞哞’的叫。” 花木深苦着脸:“你装什么糊涂,马是哞哞叫啊?我就是五谷不分,也知道牛才是哞哞叫。” 她再不理会他,又继续给顾小宝喂牧草。 他彻底无语,只得退一步:“要不你明天来早些,和我一起陪小宝一整天,总会有点效果。” 她给小宝挠着耳根, “我明天一早就走, 分卷阅读220 小宝只能靠你了。你不是说只要花心思,总能把它暖热吗?加油!” “什么?”他大吃一惊,“你不是后天才走?怎么又成了明天?” 她再抚一抚小宝的鬃毛,抱着它的脑袋站了一阵,低声道:“要乖,要听花木深的话。” 再恋恋不舍看它一眼,转身往机车处而去。 花木深在她身后大声道:“……怎么可能暖热它?它和你一样!沈燃为你付出一切,都暖不热你,我怎么可能暖热小宝?”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马场里不停回荡,却没有留住那个姑娘。 姑娘骑着机车,像是只听到了马儿在“哞哞”叫,走的没有回头。 顾苗苗去白芷的馆子,说了自己改签机票的事情,又和白小愉玩了一阵,等要回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五月的夜晚还算凉爽,却已经有女孩穿的十分清凉,迫不及待的展现着青春的美好。 她车速开的并不快,眼前是花城的夜景。 花城不是一线城市,没有超发达城市的高端繁华,其实是个很宜居,很有人情味的城市。 除了对她。 或许她和花城的八字不合,也和花城的人八字不合。 走了也好。 让生活恢复平静,她就一心一意赚钱。 人一定要目标明确且专一,不能什么都想要,那只能让自己一直处于失望不满的状态。 譬如对她来说,最痛苦的是八|九年前。 顾老头和沈燃同时消失,再也不出现,外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她还债。 她整天做着白日梦,又想要顾老头回来,又想要沈燃出现,还想要天降财富。于是她几乎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 后来她先放弃了沈燃,再后来又默默放弃了老顾,把精力全部集中在赚钱上。于是生活开始没那么残酷,有了继续往前走的指望。 这都是经验。 所以,她是有减轻痛苦的成功经验的。 她后面无非是继续按照以前的做法,什么都不去想,继续去赚钱,继续保持简单的快乐。 是她庸人自扰。 那些什么哥哥妹妹的,其实也没什么。 那样一个优秀的男子放在那里,凭什么她能喊“沈哥哥”,别人就不能? 连不怎么喜欢吃沙琪玛的白小愉,被甜甜糯糯的小妹妹唤上一句“白哥哥”,他都能像个暖男一样接受别人的好意,更何况那个人。 她骑着机车缓缓往前,到了前方路口,下了车,推着车继续。把机车停在停车线,进了门,顺着楼梯而上。 灯光大盛,四周皆是酒香和菜香。 服务员端着盘子,快活的在不同的包间进出,同时通过挂在耳朵上的对讲机,不停歇的和后厨进行沟通。 她的脚步一顿,登时停在了门口。 这是哪里啊? 身穿旗袍的迎宾小姐站了两排,齐齐恭迎:“欢迎光临聚胜楼。” 站在最前头的小姐走上来,亲切的问候:“请问您是几个人,有没有预约?” 她听着“聚胜楼”三个字格外的熟悉,站了一站,本想转头离去,却又开口问服务员:“有位叫沈燃的,是五洲公司的人,有没有定位子?” 服务员了然的点点头,“请您跟我来。” 她似个木头一样跟在后面,前行,拐弯,再前行,再拐弯。 服务员在一个包间前停了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这里就是沈先生订的包间。” 厚重的木门把一片空间隔成了两个世界,她依然能听到里面呼声阵阵。从门缝里扩散出来的空气里,带着浓烈的酒气。 她向服务员道过谢,慢吞吞推开了包间门。 硕大的圆桌,十几个男男女女围坐了一圈,气氛十分热闹。 她在主位上看到了沈燃。 他脸色很红,脸上的笑意很明显,明显的不像他的日常。 她见过他在应酬场上的模样。 以前他有求于楠姐时,和楠姐吃饭,也是维持着体面的。 现在的他却和商界里普通的商人没有两样。脸上笑容越灿烂,代表姿态越低。 她推开门的时候,正巧有人高声说话:“顾家的事,太过棘手。在这个行业里仇家又多,安排别人还成,安排老顾的女儿,很是让我们为难啊……” 旁人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沈燃一笑,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下,亮了杯底,笑道:“基层岗位,哪里有这么严重。” 众人笑而不语。 她在门边踌躇了一息,心里有些憋闷。 沈燃放下酒杯的时候,眼神一瞥,便发现了她。 她退了出去,他跟了出来。 “怎么来了这里?”高挑的青年站在她面前,尽管酒气极盛,说话还算清楚。 “我……花木深说你在这里,我顺路经过,来看看。” 分卷阅读221 他脸上慢慢浮现微笑,这种微笑和他在酒桌上的笑完全不一样,是带着莫大的温情的。 他抬手缓缓抚上她的面颊,拇指便停留在她唇珠上的那颗芝麻大小的黑痣上。 他的手滚烫,手上的火像是要烧进她的心里,把她的心烫两个水泡。 她立刻后退一步,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他点点头,又道:“我让司机送你。” 她忙道:“我骑了机车来,自己能回去。” 他便点点头,去牵她的手,声音十分喑哑:“快回去,外面黑。” 嘴里说着“快回去”,手却紧紧的牵着她,半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她垂首没有走,低声道:“以后别做这些事了。” 他没有听清楚,弯了腰向她倾身过来,像是要倾覆住她整个身子。 她慌得后退一步,这次抬起了头,一字一字道:“以后别做这些事,喝酒伤身。” 顿了顿,又补充道:“没必要看他们的脸色。” 她从他掌中抽出手,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转身走了出去。 他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包间里传来催促声,才重又进去。 又是酒过三巡,俏皮话、拐着弯的求人话说了许多。他出了包间透气,顺便给花木深打电话:“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让她有心理负担又何必呢?” 电话那一头的花木深冷笑一声:“你以为‘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她就能喜欢上你?你想多了,她明早的飞机。她才是‘拍一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半晕的脑袋忽然清醒,急切追问:“什么?你说清楚点,她什么时候走?” 花木深吃惊道:“你竟然不知道?她竟然没有告诉过你?沈燃,你还在苦哈哈给她找好工作,她连要离开都不告诉你,你说你有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见。 ☆、113 夜里十一点, 顾苗苗收拾好了行李箱,再四处看看还有什么重要东西落下。 护照,在背包夹层里。 伦敦公寓的钥匙,在手包里, 手包也装在背包里。 笔记本电脑, 在电脑包里, 电脑包放进了衣服中间,不会被磕着。 回来加班画的图, 已经上传到邮箱里。 还有什么?她再想了想,对, 还有小宝的小铃铛。 把铃铛装进包里, 仿佛还有什么没有带。 她再继续查看,于文海给她打来了电话:“小姐,五洲项目的工程建设, 你能不能帮我走一走沈公子的路子?我们公司现在又想在打地基阶段参一脚, 不为赚钱, 积累个商誉, 以后也好拿出去争取其他公司项目。” 她帮不了于文海。 别说在沈燃为她做了诸多事情的前提下、她不可能再去找他帮她,只说项目现在已经开工,和其他承建商已经签订了合同, 毁约是要搭上赔偿金的。 况且,参与施工的绝大部分都是捉龟大会里的人,捉鬼大会里有人发迹, 她才能更快的收到钱。她更快收到钱,才能更快的给别人还钱。 她不可能胳膊肘向外拐,挖自己的墙角。 她找了个借口,“我都出国了, 现在不在花城……” 她的谎言立刻被拆穿,“你哪里离开了,明明整天在花城晃荡。” 她还在负隅顽抗,“你有什么证据?我真的不在。” “你……你的电话号码还是国内的,你那么抠,在国外会不换当地号码?” 好吧,没想到这个,是她蠢了。 于文海在电话里苦苦相求:“小姐,你帮我一把,这个项目真的特别重要。” 她爱莫能助,“真的没有办法,我都是在花城没有立足之地的人,哪里有本事替别人开拓路子。花城即将开建的项目不是只有这一个,机会多的是。而且,打地基真的没有多少油水,你们的公司那么大,怎么业务范围却这么狭窄?” 于文海只得作罢,又和她闲扯了几句。得知她第二天真的要离开,便又嘱咐她一切小心。 挂了电话后,她才听到花园门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像是有人扛着一根木头,在攻打城池。 她想着于文海怕是又借着进小区看别人的由头,要继续来找她。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真的有想法,应该直接去找沈燃,扭着她耗又有什么用。 她在睡裙外披上一件衬衣,就急急去开门。 厚重的花园门刚刚打开道缝,浓烈的酒气立刻传了进来。紧接着有人用力推开了门,站在了她面前。 一轮皓月遥挂天幕,撒下一片清晖。 花园里没有开灯,月光照的人影影绰绰,少了很多阳光下才有的棱角。 眼前的青年原本一脸的肃然,在对上她的眼眸时,脸上缓缓漾起一点微笑。 分卷阅读222 “明天几点的飞机?”他问。 “八点半。”她道。 他点点头,抬脚跨了进来,就要顺着花园,往房子里去。 她拦在他身前,“你来做什么?” 他牵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怀里一带,浓浓酒气立刻在她鼻端萦绕。 他用行动做应答。 他微微垂首,就吻上了她的唇。 来势汹涌,完全没有他以前的温柔。 她抬手抵着他的胸膛,就要把他推开。 他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背去她身后,攻势瞬间猛烈了不止一个度。 她被迫的扬起脑袋,被他裹挟着,反抗不得。浓浓酒气包裹着她,她脑中渐渐有些恍惚,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动的跟随他,紧紧的跟随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 她迷蒙着睁了眼,愣愣看着他。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双目如星子一般,声音十分喑哑:“怎么这么狠心呢?嗯?” 她终于恢复了神智,立刻退开几步,竭力稳着心神,低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重新箍着她的腰,把她拉进他的怀里,牵着她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听听,它一直在呼唤你,等待你的回应。苗苗,苗苗……听到了吗?” 他的心在她的手掌下剧烈的跳动,咚咚,咚咚,仿佛随时都要蹦出来。 他把他的手也贴上了她柔软的心房,低声道:“听,你的心一直在回应我。它说,沈燃,我喜欢你……”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骂了声“色狼”,抬腿就进了入户玄关。 他慢悠悠跟了进去,靠在机车上,看她继续整理行李箱。 看了一阵,他去冰箱里找出一瓶水,连喝下半瓶,又坐了一阵,有些幽怨:“上次你明明说,你喜欢我,你想睡我……” 她突的跳起来,大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说过!” “你说了。你顾苗苗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过。你不但睡了我,还连续好几次。你那五千的营养费,根本就不够用。” 她几乎要撞墙。几次,还几次。不可能! 他继续控诉,“然后你就心虚逃跑了,其实,我不怪你,那晚,我也很快乐……” 也?也你个大头鬼!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紧握着拳头,像个斗士一样为自己正名:“我没有,我才没有快乐!”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漾开,一抬手就把她箍进了怀里,“你说谎……” “我没有!” “你有,你不停的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热情似火,邻居都来拍了门。” 她如遭雷劈。 原来她喝了酒是这种模样!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脸,羞愧至极。 他在她耳边轻笑,声音带着极致的蛊惑,“可我喜欢,我喜欢极了……别走,我想一直喜欢着你,想一直看着你,想一直被你睡……” 她再也听不下去,立刻用手捂住耳朵。 他这时候又开始吻她。 这个吻和在花园里的吻不一样。 力道很轻,似是鸿毛从唇上拂过,却痒到了她的心里。 一下,一下,又一下,辗转反侧,无休无止。 “不走,好不好?” “别走,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别留下我一个,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随着他的吻,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荡。 带着无尽的温柔,还有些幽怨,更多的是恳求。 别走。 别走。 她的心里忽然起了泼天的委屈。 他很快在她的唇上尝到了一点咸。 他抚着她的脸颊,触之是一手的凉意。 他怔了怔,松开她。她闭紧双眼,泪珠却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 他几乎立刻慌了神,急忙忙退后一步,又伸长了手为她拭泪:“我错了我错了,不该贸贸然吻你……” 她睁开了眼睛,哽咽道:“当初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我没说‘别走’,所以你就走的很决绝?” 他的心猛的一痛,立刻把她搂在怀里,胸腔里堵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控诉还在继续。 “我前几年一直在找你,可是,你再也没有露面……” “为什么你可以不打个招呼就一走八年,我却不能自己决定去留?” 她哭的抽抽搭搭,不是当时在派出所门口时的愤怒,似是只因为和他之间的小口角而伤心。 他紧紧搂着她,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背,喑哑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得留下,随时检查我改正的成果。你要是离开,不就放过我了吗?你吃了那么大的亏,愿意白白放过坏人吗?” 她别开脸,“不愿意……” 他把她脸上的泪 分卷阅读223 抹尽,继续道:“对,你不能吃闷亏,不能让我好过。所以,你绝对不能走,要监视我!” 她垂首不语,半晌才道:“可是,机票要上万。” 他忙道:“不怕,退一部分,我再把损失补给你。” “可是,还有项目等着我做,我要不去,别人要谴责我们中国人没有契约精神。” “没关系,我找负责海外业务的人脉,直接给他们送项目。他们只会对我们竖大拇指,不会责怪。” “可是,还有人特别恶心的喊你‘沈哥哥’……” 他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原本一团郑重的表情里,忽然露出了笑脸。 他强忍住笑,脑袋抵在她额头上,“你吃醋,是不是?” “没有。” “你就是吃醋。” “我就是没有!” “哈哈,你又撒谎……” 她有些愤愤,“以前我喊你‘沈哥哥’,还喊的很起劲。现在听别人也那么喊,才发现那三个字那么恶心。什么哥哥妹妹,明明就是发展私情的幌子!” 他几乎是第一次看到她当着他的面吃醋,简直心花怒放,:“那你就更不能走了,要是离开,别人‘沈哥哥’‘沈哥哥’叫的亲切,说不定我一时糊涂,就犯了错。” 她愤愤看着他。这种话难道不是应该憋在心里吗?怎么就好意思说出来? 他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没错,我就是那种立场不坚定的人。当年有个小姑娘,一句‘沈哥哥’喊进了我的心里,再也不能忘。我就好这一口,没办法。” 他牵着她,立刻去把她的行李箱拉着往门外走。 “做什么?” “去我那里。你的沙发太窄,怎么睡两个人。” “谁说要和你睡了?” “你喝醉的时候不是说,你喜欢我,要睡我?” “可我现在没醉!” “可是我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撒花。 ☆、114 顾苗苗做了个梦。 梦里, 有人不停歇在她耳边叹息。 哎…… 哎…… 哎…… 那些叹息带着压人心神的沉重,引得她的心把子在梦里也跟着痛。 她想着这个人怕不是苦大仇深、却又报仇无门,所以只能用无望的叹息来纾解气闷。 她在梦里很是认真思考了一阵。 她认识的,符合这种憋屈人设的, 就是一个姓沈的青年了。 青年的家里因为仇家的牵连而家破人亡, 偏偏青年还一直喜欢着仇家的女儿, 背地里行了很多做好事不留名的行为。 这种要分裂一个人神识的矛盾撕扯,真是让人头秃。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 心尖尖上就是一阵抽痛。由着这抽痛,猛然想起来, 青年仇家的女儿貌似就是她本人, 而那个青年,好像是应该睡在她身边的。 她那么一想,当再听到一声叹息后, 果然觉得很熟悉, 熟悉的她甚至能想起上一次听他叹息时的情景。 在那个回忆里, 青年抱着她, 声音似有些喑哑,除了叹息,还会不停的唤着“苗苗”, “苗苗”。 那时候她貌似是喝了酒? 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性格和清醒时不完全相同,更像她小时候一些, 直来直去,厚颜无耻。 所以,回忆里的她,行事是相当彪悍, 把青年吃干抹净,青年还要不停歇的问她:“痛吗?” 痛的,怎么可能会不痛。 不过那时候心里像是有一团火,不知道是怒火,还是邪火,总之憋在心里很多年,要不管不顾的发泄出去。 此时耳边又是一声叹息,还是那么的苦大仇深。她就在心里想,怎么,是姑奶奶的火起的不够旺,堵不住你那张小嘴吗? 她觉得她应该采取一些措施。 她那么想的时候,也那么干了。 干脆的翻了个身,压住了身边人。 进行到了一半的叹息,戛然而止。 顾苗苗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晨曦已经穿过窗帘缝,在房间里投下一根光影。 入眼处的景致眼熟又陌生。 房间是黑白灰的底色,却又有一些亮色的软装。窗帘,床尾凳,边柜。 在多出来的一个湖蓝色梳妆柜边上,还凭空多了一整面橘红色的墙。 梳妆柜台面上放着小山一般的护肤品和彩妆,她只那么躺着,都能看到盒子上是很多大牌的LOGO。 她这边的床边,有一个落地衣架,上面挂着的是几套的新衣,从内衣到外裙,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多出来的。比如这几套衣裳,款式颜色完全一样,看着隐约是尺码似有出入。 她躺着想了一会,蹭的惊坐起。 她还在伦敦? 分卷阅读224 妈呀,她是睡了一个代购业务员? 身边是没有人的,不知那位业务员去了哪里。 她来不及穿衣服,先裹着薄毯,光着脚溜去门边,偷偷打开道门缝。 顺着卧室门往外,能隐约看到客厅一角。黑白灰的底色,像是也搭配着鲜艳的亮色。她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点玫红色,像是放在沙发上的一条毯子颜色。 这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那套房子不完全一样,可格局,格局和沈燃房子的格局是一样的啊。 可怎么布置就不一样了呢? 她正探着脑袋偷偷打量,从客厅方向忽然传来脚步声,似乎只有一秒钟,沈燃就站在了她面前。高挑的青年穿着一身棉麻家居服,额发有些耷拉下来,遮住了眉心。 他望着她一笑:“醒来了呀?去洗漱,来吃早饭。” 她倏地探出手,跟着倾身,撩开他的额发。 在的,旧疤在的。 是他本人没错,不是长得相像。她这时也才真的想起来,昨晚她是心甘情愿跟着他来的。 验完正身,她收回手臂,她忽然就害羞起来。头一低,看到自己半裹了薄毯的模样,“呀”了一声就逃回门里去。 沈燃几乎要笑出声来,等了等,推开门进去,正从卧室配套的卫生间里正传来水流声。 他在床边坐了坐,抬腕看了看时间。 八点四十三分。 飞机已经飞走,而原本要跟随而去的姑娘,真的被他暂且他留了下来。 哗啦啦的水流声终于停歇,卫生间里又传来“呀”的一声。 他转头望了望,便看到了身边搁着的一套内衣裤。该是她选出了合适的尺码,又忘了带进去。 他拿起内衣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推开条缝,把衣物递进去。 卫生间里的顾苗苗立刻接住,还很小声的向他说了声“谢谢”。 她回到镜子前,打量着镜子里的人。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里面的自己是快乐的。她脸上虽然竭力敛了表情,可笑意全涌向了眼睛。一双眼眸亮晶晶,像耗子钻进了一间屋子,结果发现竟然是粮仓。数不尽的包谷、小麦、黑米、小米……满足了它所有的期待。 她不敢再去看自己,垂首开始穿衣裳。 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推开,沈燃站在门口,双手插兜,站着不说话。 她“哎哟”一声背转了身,着急着赶人:“你出去!” 他不走。 他非但不走,还向她走过去,替她把后背的内衣系扣扣好,然后把她拥在怀里,声音有些喑哑:“痛吗?” 镜子里映照着青年的身影。 他脸上没有一点点笑意,全部都是伤感。 他问的时候,手指就摩挲着她的后背。 在那里,有一个一指长的旧疤。曾经让她在病房里躺了两个月,是她第一次去堵老赖时吃亏的经验教训。 尽管已经过去数年,疤痕也并未消失。 她趴在他怀里,摇摇头:“刚开始痛,愈合了就不痛了。” 他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长长叹了口气,和她在梦里听到的一样。 “我当年,实在是个混蛋……” 她理直气壮的点点头:“你既然明白你有负于我,那请你老老实实交代,那个一直喊你‘沈哥哥’的小妹妹,是哪里来的?她家住在哪里?在哪里读书?除了马场,还经常出现在什么地方?” 他没有笑,一直紧紧搂着她,身体有一丝丝颤抖。 他想放在心尖上,过去那么些年在矛盾中藏在心里的人,他其实想好好呵护的人,他没有护好。 她的那些遭遇,超出他的想象。 他不敢去想,在过去真的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她便搂着他,反过去安慰他:“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致命的。而且凶手都坐牢了,判的也挺重。” 他一声不响,等过了好一阵再抬起头时,眼圈还些发红。 早饭丰盛。 沈燃准备了中式和西式,虽然摆了整整半桌,份量都不多,只是碗碟占地方。 他没敢多准备,他从白芷处得知,他喜欢的姑娘,吃不完的东西也会硬扛下去,常常会把她自己吃撑。 她又是个要维持身材好在健身房兼职的人,所以如果上一顿吃撑,下一顿她就会不吃。如此恶性循环,其实她的胃是有些不好的。 白芷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还刻意提及了顾苗苗的上一段感情。 “胡先生当时还没有追求到苗苗时,自得知她这个容易吃撑的毛病,就特别留心的照顾她。自那之后,苗苗喊胃疼的时候少多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惜了……” 是挺好。他固然也曾嫉妒胡一舟,可也感激那位前情敌曾经很用心的照顾她。 所以,他要比别人更用心。 她看着一桌的早饭,双眼晶晶亮 分卷阅读225 的看着他,“都是你做的?” 他有点惭愧,做的其实不太好,本来还想去买一盒肠粉回来,却又不敢离开。 这两年说起来他虽然也做饭,但因为时间不够,有时候心绪又不太好,动手的频率实在不多。 他一边照顾着她吃早饭,一边讲到了装修的改动:“……我不太确定你现在的喜好,所以只动了部分软装。最近我们就找人重新设计装修,都按你的想法来。” 她听的心里温暖。他那时候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就已经开始提前做准备。 她其实是个不挑的人,懂艺术的人对审美又多少有些异于大众,只要不是太夸张,都能从中发现美。 只是……他客厅那张又长又宽还毛茸茸的玫红色沙发,当初买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大夏天坐上去,就得热的跳起来。 为了配沙发,还把窗帘也换成了玫红色。 难道女人味就只有玫红色可以诠释?怎么想法就那么死板? 这不是彻底把她掩藏在骨子里的风骚劲儿给招出来了? 他一时有些忐忑,又开始自责:“我一直说喜欢你,却对你了解太少……” 他一自责,就无休无止的说下去,连一些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 比如当年她因经期弄脏了裙子,他却粗心没有及时发现,还带着她逛了几条街。 又比如她当年为了他和她表妹打架,事后有几天,他发现她胳膊肘有点青,只当她是无意撞伤,却完全没有去挖掘背后的隐情。 又比如…… 她看他大有把这一整天都花在忏悔上的意图,忙忙叫停他,把话题拉回了最开始。 她垂首扭捏着,“你买那个沙发,是不是打着以后在沙发上占我便宜的心思?” 天地良心,他当时根本没有那么想!设计师让买什么,他就买什么,又想着毛茸茸,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可是他的耳根却不由绯红。 十几分钟前,他牵着她手出了卧室,她短暂的往沙发上坐了一坐时,沙发的玫红配着她莹白的肤色,那一刻说他没有畅想沙发的其他用途,也是太把他当正人君子了些。 宽大的,软软的,不像皮沙发那么冰人,也不像红木沙发会硌疼人。 真的适合…… 他轻咳一声,催促她:“快吃饭,吃完饭你还要去准备辞职。” 提起这一茬,她就有些为难。 去伦敦工作,最开始虽然不是她本意。可入职后,项目做的顺风顺水,和同事们相处的也轻松,实在是个好活儿。 当初别人二话没说就接收了她,她才干了三个月,就说要辞职——良心上不太过得去。 吃完饭之后,沈燃洗碗,她就在客厅酝酿怎么来打这个电话。 您好,我是个恋爱脑,有了爱情,这爱情还自带面包和牛奶,我决定放弃贵国的工作,开始当一条咸鱼,请您谅解。 您好,有个公司发现了我的才华,决定用十倍的薪水聘用我。大家都是职场人,明白人往高处走的道理,请您谅解。 您好,我不小心摔断了腿,医生说要养几年才能好,我不好意思占用贵公司的资源,就此辞职,请您谅解。 您好…… 她想了诸多的借口,好像没有一条是理由充分。 电话还没打出去,她又收到了电话。 是楠姐。 她着急的想要挂掉,一时手误,却瞬间接通。 楠姐狐疑道:“呀,苗苗,你在飞机上没有关机啊?” “我……”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支支吾吾道,“伦敦雾大……飞机还没起飞,我还在等通知才登机。” “是吗?要不要回来等?” “就……我……再观望观望,要是通知说明天起飞,我就回家等。” 沈燃洗完碗时,她还没有打出去电话。 他鼓励她:“你尽管说,我再帮你补充。” “你不去上班?”她问他。 “不去,这些年我一直没有休过假,决定好好休息休息。” 她见支不开他,便和他打商量:“要不然,我还是继续去那边工作,我们两个定期找个中间地带约会?” 他不接话,目光里的含义却很明确。 我不是花木深,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傻。 她轻咳一声,放弃了这个念头。确实走是不可能走的,她如今不但有楠姐,有沈燃,还多了她妹妹和顾小宝。 她昨天去告诉白芷她改签了机票提前走的时候,她干儿子还抱着她腿哭哭啼啼,惹得她很心酸。 她只好拨通了电话,一阵不尴不尬的交代之后,对方刚刚表达了遗憾,沈燃就接过了她的手机,和对方继续联系,用五洲在伦敦的项目,作为补偿条件。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英式英语。 发音十分标准,声音低沉,带着股不说清的性感。 她 分卷阅读226 历来知道他在职场是很吸引人的。 说话冷冷淡淡,很少会展颜。可就是这样一副冷淡劲儿,每次朔建团队去五洲,但凡这位副总参会,就会引得一众女同事发花痴。 她也是有眼睛的。 也会偷偷去看的。 有时候不要脸的劲儿上来,也会想着,如果她和他没有那么过往,她说不定也会再倒追一回的。 她不由自主挪过去,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腰,内心有些得意。 看,别人只能站远了流哈喇子,她能凑近亵玩,优势杠杠的。 他揉一揉她的发顶,等讲完电话,说了声“搞定”,把手机交还给她。 她继续去通讯录里翻下一个。 他蹙眉:“还有?” 她点点头:“还替别人遛着狗,说好了请一周假,回去继续遛的。” 他有些心疼,又有些无语, “你自己有一匹马……我要是不留下你,你还惦记着去给别人遛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上,明天再见。 ☆、115 五月初的阳光灿烂。 不, 其实有些多云? 不,还有些闷热,像是即将要下雨? 无所谓了,和有情人在一起, 天天都是万里无云。 沈燃却不这么想, 内心有些幽怨。 “向谁公开我们的关系, 也不至于从顾小宝开始吧?” 去给一头马说:你姐姐和哥哥在一起了,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难道那马还会蹦起来大喊“老子不同意”? 顾苗苗忍俊不禁。 从顾小宝开始对外承认她和沈燃的关系, 确实是有她的顾虑在其中的。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今早八点半已经飞走,现在她怎么去给人解释呢? 顾小姐, 你坚定的要走, 最后为什么没走啊? 哦,我被人吻的软了心肠,接着又和人欢欢喜喜的睡了一场, 觉出了趣味, 所以决定等睡腻了再走。 哎呀顾小姐, 你真是有大志向啊, 我辈要向你看齐啊。 岂敢岂敢,与君共勉。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顾小宝不会反讽她, 只要有她或沈燃亲手喂出去的一把草,它就会开心的哞哞叫。 她还是给自己找补了一句:“……也不只是去见小宝,花木深说不定也在马场, 算是你的朋友圈子。” 沈燃稍微有所安慰。 顾苗苗原本把花木深拿出来是挡枪的,没想到去了马场,这位公子却早早就守在了小宝身边,手里正拿着一颗糖给小宝看:“进口的方糖, 人都吃不上,你还嫌弃什么呀?你姐姐早已经抛弃了你,你就别死脑筋了,归顺我吧……” 小宝别了脑袋,垂头丧气不理他。 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以前一直想要有一匹好马,没想到好马是有脾气的。 他有些颓然时,从马场外便冲进来一辆车。 紧接着,从车里下来了一对狗男女。 狗男不但牵着狗女的手,还把她搂在了臂弯里。 狗女却抬起另一只手,半遮半掩着自己的真面目。 他惊得半张了嘴,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他身边的小宝已经又蹦又跳,长声嘶吼,仿佛瞧见了亲爹妈。 他快步走过去,先看着顾苗苗,“你没走?” 她扭捏,“没有。” 他又看向沈燃,“你把她拿下了?” 沈燃脸上便荡漾出了笑意。 花木深:“我怎么不太相信啊?你们俩该不会有什么阴谋,然后合体骗人?” 沈燃先看向顾苗苗,给了她一个深恋难分的眼神,再把两个人十指交缠的手摆在花木深的眼前,“所见即所得。” 身后有马在嘶叫,花木深转过去看了一眼。 等再转过来时,正好瞧见沈燃朝顾苗苗脸颊上吧唧一口,而顾苗苗只红着脸推沈燃一把,却并没有一巴掌呼上去。 花木深即便没有什么成功的感情经验,此时也终于分辨出,这两人不是在演戏,是结结实实的在调情。 他不想看这刺眼的一幕,更不想以一个单身狗的身份,接受这场暴击。 他“呸”了一声,又“呸”了一声,决定去卫生间洗眼睛。 等他回来的时候,只在马厩边看到了顾苗苗一个人,沈燃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正在给小宝喂牧草。 新鲜的牧草,每天都会有专车送进来,而只有顾苗苗亲自喂的时候,顾小宝才会吃的津津有味。 瞧见他过来,她开始低声问他:“那个把沈燃叫哥哥的女孩,是谁?什么时候过来?” 花木深刚才洗眼睛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了当下的处境。顾苗苗留在花城,对他绝对是有好处的。他为了小宝,得把这位姑奶奶伺候好。 分卷阅读227 他回答的很认真,“是‘华江商业’董事长的孙女儿,叫什么欢欢的,才上大一,最近每天下午都来跑马。” 她哼了一声,丢下牧草,开始压腿。 压完腿又下腰。 下过腰又开始蛙跳。 等热过身之后,捏的手指嘎巴巴响,“你给那个欢欢打电话,约她过来。” 花木深怔怔,“姑奶奶,你这个架势,是要揍人?” 她并不否认,“上大一,十八|九岁,那就比我小六七岁。我让她七招,不算欺负小孩儿吧?” 花木深大惊,“你……华江商业可是有权有势,现在又是法制社会……” 她点点头,“有道理,得把她约到监控死角,我再套个丝袜。” 沈燃把车子挪出马场,再回来时,第一眼看到顾苗苗牵着顾小宝在散步。第二眼就看到了花木深向他挤眉弄眼。 “看好你家惹事精,她预谋着打人!” “打谁?” “整天亲热叫你‘沈哥哥’的那位!你找顾苗苗谈恋爱,首先不能让她吃醋,否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沈燃忍俊不禁。 虽说那位小姑娘真不是他找来演戏的,可利用此事,让顾苗苗不提离开,让她紧张紧张自己,却也是他打的另外一个主意。 他点点头:“知道了。” 此时顾苗苗已经牵着小宝开始返回,花木深忙低声交代:“她不让我告诉你,你可别说漏了嘴。我还靠她给小宝喂草呢!” 等她到了近前,花木深迎上去,又低声对她道:“那女孩……最近家里有事,不来马场。等改天她露面,我就给你打电话。”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警告花木深:“不想看到小宝饿肚子,就守好你的嘴。” 花木深无语。马是我一个人的?你没有自称姐姐?什么人哪! 顾苗苗和沈燃向小宝公开了两人的关系,顺便也告知了花木深,并叮嘱花木深暂时不要说出去,免得传到楠姐的耳朵里去。 临近中午,两个人下一站去往白芷的馆子。 白芷看到两个人手牵手进来,看到沈燃一脸的坦然、顾苗苗含羞带臊,她倒是没有像花木深那样少见多怪。 她提及顾苗苗喜欢吃甜筒,把沈燃支开后,问苗苗:“你留在花城,后面有什么打算?” 顾苗苗一早上已经想好了后续,道:“抓紧时间复习,把一级建筑师证考出来,同时继续想办法求职,再接点私活。” 白芷点点头。人的最大优点就是健忘,那一场风波的影响总会过去。 她建议:“这些年你太累了,和沈燃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我以前对他感观不太好,现在还是挺看好他。” 白芷原来以为两人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是要吃了饭再走,谁知却不是。 沈燃笑道:“在其他餐厅订了位子,改天再来帮衬你。” 顾苗苗和沈燃去的餐厅,是两人年少时常常去的地方。 那家别的菜色一般,有一道“叫花鸡”,她很是喜欢。 沈燃记得有一个月她拉着他天天去,以至于餐厅的服务员私下里给他俩取了个外号。 鸡见愁。 其实真正祸害鸡的,都是顾苗苗。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长着身体,饭量比他想象的大多了。每回她都要吃大半只鸡,他反而只吃吃脖子、翅膀和爪子,再来一碗主食,就能吃饱。 这家餐厅,去年他回花城不久,旧地重游过。 老板虽然变了,服务员也换了,可餐厅格局没有变,厨子也还是那位厨子。 那时候他坐在他和她曾经坐过的桌边,吃着他和她曾经吃过的美食,心里不是不难受。 重要因素都还在,陪他吃鸡的人不在。 他就来了那么一次,肥的流油的一只鸡被从土胚里剥出来,他吃过脖子、翅膀和爪子,就默默离开,此后再也没有来过。 这次过来,他依然延续着以前的习惯,先把脖子、翅膀和爪子挑进了自己的碗里。 顾苗苗却没有像以前一样闷头吃鸡。 那时候她不懂事,满心只享受着他对她的好,以为别人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 后来她明白,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即便是小小一只鸡,不值什么钱,喜欢她的人也会在边角料里表达出对她的关心。 她挑起一大块油鸡摆在他面前,在他要礼让之前低声撒娇,“你太瘦了,连胸肌都没了,昨晚硌着我了……” 这一句话就拿捏住了他。 必须得增肌,得让她舒服。 两个人确定关系的这一天,并没有刻意安排其他的约会项目,主要目的都放在怎么给身边人坦白上。 吃过饭,沈燃开车带着顾苗苗到了月子中心。 怎么向楠姐坦白,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最起码不能像见到顾小宝或者花木深一样,手牵手往人前一站,就算 分卷阅读228 公开。 楠姐不一样。沈燃和顾苗苗都清楚,楠姐以前对两人的恋爱,是持强烈反对的态度的。此后那位贵妇虽然对沈燃的态度日渐转变,可有没有转变到把自己疼爱的大闺女许给他的地步,一对小情侣都十分拿不准。 只平时倒也罢了,楠姐要反对,两个人就多放点耐心去磨。 可现在楠姐在坐月子,要是受到刺激患上产后抑郁症……顾苗苗想象着楠姐抱着孩子坐在阳台边,她就连打两个冷战。 “先观察形势,再伺机而动。”顾苗苗向沈燃交代。 沈燃点点头,对于自己未来的这位老丈母娘,他不敢大意。 两人刚出了电梯,正巧遇上楠姐的一位月子助理,她趁机把那位专业人才拉到一旁,咨询了产后抑郁这个事儿。 助理的神情很严肃,“孕妇生产之后,体内激素水平的迅速变化,对产妇的精神影响巨大。平时我们常人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会对产妇形成强烈的心理影响。一定要慎重,顾小姐无论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月子助理的一番话,令原本就谨慎的两个人,内心更加忐忑。 原本打算一起进套房,临时改了计划,由顾苗苗先进去,半小时之后,沈燃择机再进。 顾苗苗提着水果,进了房间时,楠姐午觉正睡醒来,在美容房里享受月子助理提供的SPA服务。 楠姐热情邀请她:“真没飞成?去换衣服,一起来。” 她从善如流,等趴在床上,看着旁边的楠姐心情像是还好,便先装模作样“哎哟”一声,“我在机场时,看到有位姐姐长得特别像你,我当时,眼泪啊止不住的流,止不住的往下流……” 楠姐闭着眼睛,哼了一声,很不配合的吐槽,“我听着,这像是一句歌词?” “你别管是不是歌词,你就说表达了一个什么心情吧。”她启发。 楠姐这回终于有些对路子,“你要是舍不得我,你就别出去玩。我国大好河山,不够你玩的?” 她立刻附和道:“没错,我出去玩了一趟,看来看去,哪里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圆。我决定不走了,为拉动花城的GDP做贡献。” 楠姐欣慰的叹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她躺了一会,估摸着沈燃快要上舞台了,便催着楠姐洗澡换衣服。娘俩回到月子房时,沈燃果然已经坐在里面,问了一声“楠姐好”,第二眼便向她看过来。 她微微点了点头,装出意外的样子:“真巧,又遇上了沈总……” 楠姐坐在沙发上,淡淡抬起眼皮,瞟了沈燃一眼:“怎么,你现在还在苗苗面前摆谱?沈总……她一不是你员工,二不是你那个行业的人,你是她哪门子的总?” 顾苗苗没想到她一个称呼险些弄巧成拙,立刻拨乱反正:“叫错了,是……沈哥哥,对,就是沈哥哥。” 楠姐抖了两抖,“你是吃多了西餐,被黄油蒙了心?他又是你哪门子的哥哥?” 顾苗苗没有想到,怀孩子时还母爱爆棚的楠姐,在卸货后忽然开始嘴毒,吐槽技能翻番。 她向沈燃偷偷瞟过去一眼,对方显然也被楠姐的冷箭打的愣神。 她只好清一清嗓子,“沈燃,是沈燃,成了吧?” 楠姐不做评价,目光又盯上了沈燃提来的水果,“那是你送的?” 沈燃忙点头。 楠姐却又看向了顾苗苗拎来的果篮,“这是你送的?” 顾苗苗跟着点头。 楠姐冷哼一声,“你二人倒是有缘,送来的果篮一样一样的。这是提前商量好的?” 顾苗苗一愣。 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怎么楠姐非但没傻,还忽然成了火眼金睛? 楠姐的技能还在持续发挥。 目光又盯上了顾苗苗。 这次楠姐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最后说了一串话:“香奈儿夏装,CL的鞋,全都是新款,我没有给你买,你自己舍不得买,哪里来的?” 轰隆一声,惊雷在她脑袋上方炸响。 不!是!吧!柯南上身?! 她慌得要躲开,楠姐却直勾勾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她刚想要扯个“捡了钱不花白不花”的借口,楠姐就提前警告她:“别用你捡了钱来忽悠我,你就是捡了钱,想自己昧了,你也只会攒着,不可能大手大脚花钱。” 沈燃在旁边想要解围:“楠姐,苗苗她……” 楠姐抬手制止:“你别插嘴,让她自己说。” 顾苗苗简直要痛哭流涕。楠姐本来在她心里是只纸老虎,以为水滴石穿一个月就能被攻克,怎么忽然就成了钢板一块? 她急速的在内心评估说真话的后果。 根据楠姐刚才两次反对她亲切称呼沈燃的这件事来看,这位贵妇果然是对沈燃抱有很大的敌意的。 如果她把沈燃透露出来……她转头往阳台方向看去,阳台上有个大理石平台,修的特别 分卷阅读229 美观,特别适合人坐上去再把两条腿往外一耷拉。 她一咬牙,低下了头,“有人想包养我……” “谁!哪个糟老头子?!”楠姐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发出了义正言辞的逼问。 她心想,能是哪个糟老头子,就是你面前那个。 她低声反驳,“他不是糟老头,满头黑发,一八五,有胸肌有腹肌,特别帅,不笑的时候迷人,笑的时候诱人……” 楠姐听着听着,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疑:“我怎么听着,你是被牛|郎迷住了?” 对面的沈燃忽然发出一阵长咳。 楠姐体贴的给沈燃递过去一瓶水,继续转头教育顾苗苗:“我其实也明白,你在我眼里再小,也是个成年女孩,被体内激素影响着,也有那些个……” 她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见顾苗苗肉眼可见的红了脸,便放软了态度:“就是真的想要谈恋爱,也不能去找牛|郎,更不能被人包养。有个青年,我想来想去你不能错过……” 两人纷纷竖起了耳朵,没想到幸福会来的这么快。听楠姐的口吻,这是当场就要给两人拉郎配啊! 楠姐来了个大喘气,喝了一口水,把剩下的话继续说出来,“……花木深,你真的再考虑考虑,他真的不错。” 沈燃又是一阵狂咳。 楠姐忽然便想起了沈燃其实一直是对苗苗有意思的,过去这孩子也确实付出了许多。 当着沈燃的面不好再提花木深,只好劝苗苗:“这样吧,你回去再反思反思,把你那些不该有的烂桃花斩断,我奖励你一百万恋爱基金,咱不花狗男人的钱!” 一对小情侣双双出了月子中心时,两人的心绪都有些百转千折。 好像经过今天的第一回铺垫,事情不但没有往该有的方向发展,反而把水搅得更浑了一些。 晚上顾苗苗躺在沈燃怀里,对两个人的未来有些担忧。 这要是放在过去,她想和谁在一起,没有人能管的了她,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她现在没了当年的潇洒,前怕老虎后怕狼,行事有了掣肘。 楠姐今天的一顿操作猛如虎,让她看到了楠姐的异常。这样的状况,要是真受到了刺激,产后抑郁可就是说来就来。 她叹了口气,和沈燃打商量:“委屈你继续当我背后的男人,忍几个月,成吗?” 沈燃的郁闷,比顾苗苗以为的要多。 可偏偏又得受着。 这都是反噬,是九年前事情的反噬。 他把她搂在怀里,抚了抚她的发顶,再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刚才那一回,胸肌有没有硌着你?我觉得我还可以再进步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送上。 P.S.“眼泪啊止不住的流,止不住的往下流”引用 迟志强《愁啊愁》。 ☆、116 沈燃和顾苗苗以为, 当下的困难,只是一个名份的问题。 名份虽然也重要,但是可以徐徐图之,并不影响两个人的甜蜜交往。 可两个人还是太年轻。 现实永远比想象的更残酷。 第二天一大早, 楠姐就给顾苗苗打来了电话, “过来, 陪我说话。” 她只当是陪着说几个小时就完,还专门把自己日常的衣服找出来, 打扮的很是朴素,想要把昨天的事情掀过去不提。 没想到她一露面, 楠姐就没打算放她离开。 把套间里月子助理休息的房间给她腾出来一间, 司机又送来若干衣服鞋子,楠姐抚着额头,娇娇弱弱又财大气粗道:“今后你就住在这里, 陪我坐月子。等坐够了42天, 我们一起出月子。你无论缺什么, 我都买给你。” 她忙道:“我……我今天前来, 其实是向您老人家告别。我又觉着外面好玩,想出去继续玩。” 楠姐便抚着额头倒抽气:“哎哟,头疼, 据说月子里不能生气,留下月子病,可就是一辈子的痛苦……” 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 找了个要补眠的借口进了房间,关掩了门,偷偷给沈燃打电话:“怎么办?楠姐为了防止我找牛|郎或者被人包养,要把我栓死在月子中心……” 一道惊天巨雷, 打的沈燃措手不及。他还没栓死的姑娘,先一步被别人栓死。 他斟酌着建议:“你试试向楠姐撒娇?” “撒过了,楠姐不吃这一套。” “你试试使个小性子?” “使过了,一使性子楠姐就喊头疼,要得月子病。” 他又想出个主意:“你找楠姐谈谈条件,比如每隔几天,放你两天假。” 好主意,顾苗苗当即就去争取。 隔了五分钟,沈燃收到了反馈,“不成啊,楠姐说如果她当妈妈有假期,她就给我放假。” 沈燃开始束手无策,楠姐仗月 分卷阅读230 子行凶,还真是个好武器。 顾苗苗无精打采道:“你还是去上班吧,把年休假攒起来,我们以后再用。” 熬到下午两点,顾苗苗又想起来个借口,开始嘟嘟囔囔诉说思念,“……小宝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被我找回来,却落下个轻易不敢吃草的毛病,必须得我亲自喂,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现在已经两点多了,小宝再饿下去,过两天我们就有马肉干可以当零嘴了。” 这一点楠姐不能忽视。 顾小宝虽然是匹马,可名字里带了个“顾”字,就是顾家仅剩的没几个人里的一员,她必须得急人之所急。 楠姐给花木深打了个电话,按下了免提,“听说小宝在马场啊,它还是不吃草吗?” 顾苗苗窃喜。 就不信我出不去! 电话那头的花木深兴高采烈,“吃的,它终于被我暖热啦,开始吃我喂的草啦!” 怎么会?不能够啊!她立刻插嘴:“真的假的?是吃了一根还是两根?我告诉你,只吃一两根草可不叫吃,那叫玩……” 花木深“哈哈”一笑,“它吃了一捆,还吃了好几块方糖,我正在牵着遛它呢……” 伴随着花木深的话,电话那头还响起一阵嘶鸣,节奏轻快,旋律婉转。顾苗苗几乎能想象顾小宝是怎么的欢喜,怎么的调皮。 叛徒! 楠姐挂了电话,向她道:“小宝既然开始听话,你就可以安心了……” 随即声音开始染上兴奋,“等会还有各大品牌的时尚顾问过来,把你好好捯饬捯饬,提升你的眼皮子,千万别被狗男人的两个钱迷了眼!” 淑女风,公主风,摇滚风……沈燃在下午七点钟,借着前来探望的借口,进来月子房时,顾苗苗已经在各大造型师的协助下,换了N多个造型。 最新的是运动风。 一顶鸭舌帽,半截儿小背心,长款收口运动裤。要是嘴里再咬个护齿,她就能去黑市上打拳击比赛。 楠姐向沈燃招招手,“小沈来看看,苗苗这个模样,能不能招起狗男人的想法?” 沈燃从来没有看到过心爱的姑娘这种元气满满的造型,目光极快的在她马甲线上瞟过,便回想起了她躺在他怀里时的模样。 他偏了头,违心的做出回答:“不能,缺少了女人味儿,肤浅的男人不太会看上。” 楠姐放心的点点头,“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什么样的鸟招来什么样的猎手。苗苗,今后你就这么穿,别让糟老头子缠上你,要去吸引优秀的年轻男人。” 顾苗苗偷偷看一眼沈燃,心想,眼前就站着一个顶顶好的,还不是没用。 沈燃又看了眼思念的姑娘,开始和楠姐聊天。 从国际形势聊到国内立法。 从男女平权聊到小动物保护。 等结束了话题,楠姐喟叹道,“小沈,我第一次发现,你竟然是个移动的新闻联播呀!” 沈燃谦虚:“哪里哪里,没有楠姐见多识广。” 天边的晚霞渐渐熄灭,星子开始在天际蹦跶,楠姐打了个哈欠。 沈燃站起身,装模作样问道:“苗苗要回家吗?我可以顺路送你。” 顾苗苗忙要去背包,楠姐忙道:“她不回去,她就在这里陪我。” “哦……”沈燃无语的附和,“挺好,挺好。”站着却不走 ,瞟一眼她,又瞟一眼她,满眼都是不舍。 她向着他皱皱鼻子,暗示他再想办法。 他忽然眼睛一亮,“我听说你要考一级注册建筑师,教材买了吗?” 她忙接话:“对啊,本来今天想去买来着,没去成……这个考试特别特别重要……” 她无论怎么强调,楠姐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继续道:“我学习的一颗心前所未有的高涨,要是今晚看不到书,我会彻夜难眠。” 沈燃:“据说失眠会对脑细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顾苗苗:“没错,我混到现在,就剩下一颗脑袋稍微有点用,要是再傻了,后半生无望。” 沈燃:“你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比别人快。要是真傻了,可就太可惜了。” 两人的话终于撼动了楠姐。 楠姐插话问:“苗苗想考的叫个什么?” “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 楠姐开始给司机打电话:“……你现在就去书店,找‘一级建筑师’的书……” 她忙道:“这都是专业书,我自己去好挑选,不是这一行的不懂这些。” 楠姐继续:“……对,所有的,与建筑学相关的所有书本,全搬回来。” 顾苗苗无语。土豪的作风,怎么这么气人! 原本属于月子助理的房间,顾苗苗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当下的处境,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是不放人往一张床上睡,最起码给点自由,出去看看电影、喝个小酒啥的,也成啊。b 分卷阅读231 r   甜蜜的生活只过了一天,怎么就陷入到了这种处境呢? 沈燃打来电话,安慰她:“不急于一时,楠姐总会出月子,再艰难熬一个月,后面就好过了。” 话说的轻巧,今天到底是谁盯着谁不换眼,眼珠子险些蹦出来。 如今天大地大、产妇最大,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沈燃又在晚上八点露面。 再次讲了一阵新闻联播,再次获得楠姐的赞赏,再次毫无进展的离开。 顾苗苗回了房间,郁郁的看了一阵书。到了时间,打开电脑,给今天才接到的一个“中文教学”的兼职开始上课。 活儿是她在伦敦的前同事介绍,想学中文的是一个对华夏文化感兴趣的高中少女,因为有些基础,什么“你好中国”、“吃了吗?”、“多少钱”这种日常短语都会,她做的就是陪着女孩聊天,尽量熟悉口语。 两个人开始交流,她说的比较慢,说一句中文,又用英语简单解释一遍。说着说着,窗外开始传来悠扬音乐,两个人的话题便慢慢转到了音乐上,从简单的童谣开始。 她给小姑娘教了一遍《小燕子》,停下来喝水时,听出窗外的旋律是吉他弹奏。 这首歌她听过,曾经也学会怎么弹。后来放下了,就没再拣起来。 旋律循环往复,仿佛弹的人只会这一首曲子。她听了一阵,心里忽然一动,跳下床推开窗户。 窗外偏僻,是楼宇之间相隔的小道,矗立着两盏孤零零的路灯,夜里没有什么人行走。 路灯下,站着个清瘦的青年,青年怀里抱着把吉他,在不停歇的弹奏。 他的脑袋一直扬起,看着的是六楼的某个窗户。 窗户推开的一刹那,那个身影出现时,他开始唱起一首德语民谣。 歌词说的是,痴情的青年心里藏着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是月亮,他就幻化成一棵树,站在月光里,永生等待着她。如果那个人是条鱼,他就幻化成一汪碧水,永远滋润着她。 青年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在楼宇间回荡,他的月光和小鱼,久久的站在窗边,听着他倾诉衷肠。 当青年落下最后一个尾音时,她立刻冲回电脑前,匆匆向学生说了句“今晚的不收钱”,蘧然打开房间门,在楠姐的呼喊下,冲向了电梯间。 电梯还在楼下,上升的太慢。 她等不及,她想要见他,就是现在。 她转身就进了逃生通道,脚步声在楼梯间不停歇的回荡,咚咚咚,咚咚咚,就像她的心跳。 一层,又是一层,还是一层…… 高高楼宇,她的速度没有一点点降低,咚咚咚,咚咚咚,她似箭一般冲出了楼梯间,脚下不停,还要继续往前跑。前方极快的伸过来一只手,她几乎没有看清楚,就被拥进了一个怀抱。 灼人,带着淡淡的柠檬气息。 头顶上有个低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道:“慢慢跑……” 她正喘着气,身前的青年微微垂首,用一个来势汹汹的吻席卷了她。 天上星子一片灿烂,周遭树上,有鸟儿偶尔啾鸣。 青年把心爱的女孩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和她打商量:“等楠姐出了月子,我们就去领结婚证。” 她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要这么急吗?” “哪里急,都耽误了好多年。” “可是,我还想听你再谈吉他,唱情歌。唱的时候,要像今天一样,歪着嘴笑,看上去像一个斯文败类。” “唱唱唱,只要你想听,随时为你唱 。” 她抿嘴一笑,低声道:“楠姐要是依然不同意,怎么办?” 他被她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楠姐确实是一根难啃的骨头。 在分开之前,她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共享给他:“楠姐除了喜欢看新闻联播,还喜欢吃花城大厦楼下那间蛋糕铺子的千层塔,喜欢收集各种古风发簪,喜欢……” 他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向她打包票:“放心吧,一定把楠姐攻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见。 ☆、117 顾苗苗恋恋不舍上楼时, 楠姐意料之中的没睡,冷着脸在等顾苗苗。花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坐在小床边一边逗弄小女,一边看热闹。 “还知道回来?”是质问。 顾苗苗没精打采道:“你是我亲爱的楠姐, 我必须得回来啊。” “去哪里了?做什么了?”楠姐来势汹汹。 她就瞪一瞪楠姐:“你声音小一些, 吵到我妹妹。” 她妹妹还没有睡, 并没有因为这场拷问而惊惶,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 她前去逗了一阵, 才低声回答上一个问题:“肚子疼,去上厕所。” “这房间里配套的卫生间就有四个, 还 分卷阅读232 不够你上?” “我……我腹泻, 味儿大,熏着妹妹怎么办!”她跺一跺脚,开始靠花老头转移视线:“花伯伯, 虽然有月子助理, 可您怎么能放心的离开, 把楠姐母女交给陌生人呢?” 花老头:又关我事? 她正色道:“花伯伯, 公司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希望您能把百分百的注意力放在楠姐身上。否则我怎么放心让楠姐一直留在花家?” 她大义凛然的迈着方步,推开自己睡的那间房门, 抬脚迈了进去。 房门轻掩,楠姐立刻看向自家丈夫:“你刚才看见的果然是小沈?会不会是长的有点像?他明明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 花老头摇摇头:“你这个千年的狐狸,也有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时候。” 他只说瞧见两个人牵着手, 还没好意思说两个人热吻的难舍难离。 楠姐喃喃道,“怪不得我看他们两个最近都有些怪,原来悄悄咪咪勾兑上了……” 她想着沈燃此人,有些欣慰也有些担忧, “小沈如果是真心的,我自然举双手赞成。可他母亲那么惨,沈燃做出来的要全都是表演……”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不好的念头都赶走,冷笑一声:“两个人就这点胆子,就想谈恋爱?!我就和他们耗着,看他们能憋到什么时候。” 此后的几天,沈燃天天来月子中心,每回除了和楠姐讨论新闻联播,还带来了不同的礼物。 今天是一提点心。 明天是一件古风的什么物件儿。 后天再换种花样。 楠姐收的开开心心,笑的合不拢嘴。 收完、笑完,客客气气把沈燃送走,小情侣互相只能干看着,连手都牵不上。 一直到了新的一周,有消息传来,冯有利约当天早上十一点,去检察院,一手还钱,一手撤诉。 这是正经事,楠姐不能阻拦。 非但不能阻拦,甚至当沈燃理直气壮前来接人时,还要给沈燃交代:“看好苗苗,别让她冲动打人。她要是不听话,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有办法治她。” 沈燃装的一本正经,恭敬应下。 刚出门就牵住了顾苗苗的手。 刚进电梯,就把她搂进了臂弯。 刚上车,就来一个深吻。 她对他深表佩服,“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他笑道:“这回是真的,冯有利真的约着还钱。” 她此前就听老王说过沈燃利用行业黑名单压制冯有利的事,她只以为还要再等两三个月还能见到效果,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赞叹道:“你真好。” 他揉一揉她的发顶,发动了车子。 时隔近一年未见,冯有利比去年憔悴许多。 顾苗苗还记得去年大家伙儿围堵此人时,这位乌龟还是个大肚子,当时她装扮成茶馆服务员,被这乌龟训的跟孙子一样。 如今,冯有利的肚子小了,额上皱纹深了,在被一众老头儿围上时,也不敢表露什么脾气。 谁指着他大骂“乌龟王八蛋”,他还要苦着脸附和一句:“老哥哥说的有道理。” 等沈燃牵着苗苗到了检察院门口时,他就像是见了救星,忙上前,挤出个笑脸来:“哟,麻烦沈总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顾苗苗抢先吐槽:“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真是稀奇。” 冯有利来不及自辩,已被一拥而上的捉龟大会挤去一边,老头们的灼灼目光,全部都盯上了两人紧紧牵着的手。 小李十分激动,“沈大哥,你追到苗苗姐了哇?” 沈燃转首微笑看她一眼,见她也在笑望他,便抬手揉一揉她的发顶,对着老头们道:“提前准备好礼金,等我和苗苗办婚礼,你们一个个都得来。” 众声喧哗。 沈燃是怎么背后替苗苗还债的,捉龟大会的老头们一个赛一个清楚,当初还背后嘀咕过沈燃是冤大头。 在他们这些过来人的眼里,追求姑娘花这么大代价,不值当。各自回家就警告过儿孙,谁敢缺心眼把家里钱不当钱,就别怪当老子的心狠手辣。 对待自己人是一回事,对待别人,看着顾小龟有了个好归属,又是另一回事。 老王有些感慨,“好,好,特别好。” 顾苗苗握紧了沈燃的手,也觉得特别好。 冯有利在一旁心急火燎,等着还钱。再被压着接不到工程,他的生意就再也撑不下去。 他觑个空插话:“沈总,我们先还钱撤诉,再来叙情?” 离12点还差十分钟,整个流程走完,一千两百万,分批打进了各苦主的银行账户。 事情还没完,顾苗苗借着机会就敲打相关的乌龟,“听说我男朋友为了让你们还我钱,主动给你们借了钱?一个个都自觉点,尽快还回来。” 老头们看她一转眼就胳膊肘往外 分卷阅读233 拐,连番吐槽她的不义气。她下了最后通牒:“要是在我和沈燃结婚前不还清钱,我们就跑你们家结婚去!吃住都在你们家,耗一辈子!” 冯有利暂且没有离开,跟着大家伙儿出了检察院,觑空和顾苗苗商量:“我外甥女的事儿,还没判,判前你能不能写个谅解书?她还年轻,档案里不好有黑点。” 她笑眯眯道:“不能。” 沈燃去旁边接电话,冯有利又去一旁等。等沈燃挂了电话,他忙挤出个笑脸,哈腰道:“这钱也还完了,我老赖的名头也取消了,今后还请沈总多多关照,多少给点儿项目。” 沈燃打发他离开,一脸严肃的和老头们道: “工地上出了些事情,大家先过去一趟。” 顾苗苗有些担心,“怎么了?” 他低声道:“打地基,可能挖到了古墓。” 在建工地挖到古墓,是很常见的事。那块地原本就在巴姆文化所在区域,要是正好挖出了遗迹,花城政府肯定要抢救式发掘,到时候工期就要耽搁一两个月。 她问他,“要不要我陪你去?”遇到这种情况,施工现场该做什么措施,她多少有点经验。 他摇摇头,“那里漫天尘土,你不用去,我还是你先送你回月子中心。” 她立刻后退一步,“我才不要回去,好不容易出来,我得放风!”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塞进她手里,叮嘱她:“你慢慢逛等我电话,我到时候来接你。” 她看着手里的信用卡,返去背面,在签名处,发现小小的几个手写字。 To 苗苗,没有密码。 沈燃和老头们赶到工地上时,已经停工,建筑工人们或坐或站,等着上头的老板发话。 朔建的张奔力比他早一步赶过去,给众人发过安全帽,陪着沈燃边往出意外的地方去,“我看着不像是古墓,挖掘机一斗子下去,只带上来几根枯骨,没有木头和石料。” 沈燃踩着软土,一边急速往前走,一边问:“有没有保护现场?” 张奔力摇摇头:“就那么几根骨头,又被挖掘机搅乱。等察觉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现场可言。还有一半骨头在坑里没敢动,已经挖出来的是没办法了。” 他转回头对着跟在后面的老李道:“就是你家负责的那一片,你提前做好善后的准备。” 老李内心叫苦不迭。 众人脚步不停,绕开各种机器、材料和才挖出来的土山,迎着飞尘快速往前。 挖出来枯骨的地方在后半段,贴着旁边的一块空地。 几人向着一辆挖掘机而去,到了近前时,只见挖掘机旁边就是一个新挖出来的大坑,在挖斗碰触着的坑底,果然有半副骸骨,这一根那一根,散乱摆放。 另半部分在坑上旁边的空地上,正是被挖掘机挖断带上来的一半。 沈燃有些狐疑:“这……是不是人骨?” 老李已经顺着挖掘机的斗子跳下了坑,手里拿了一根枯柴,往散骨处扒拉了几下。一个土坷垃散开,里面赫然是一颗完整的人类头骨。 他道:“沈总,我们做工程的有经验,这哪怕是假骨头都有可能,可绝对不会是古物。” 沈燃果断道:“报警。” ☆、118 送走警车, 暂时完结了当天的事情,老李苦着脸上前问道:“还动不动工啊?现场清理干净的不能再干净,连一颗牙都翻不出来了,其实没必要这么干等着。” 沈燃忖了忖, “先保留三天, 我随时和刑警支队联系, 一旦那边松了口,我们立刻动工。” 老李只能作罢, 转头去和其他老头商量,自己的工人和器械能不能先干他们的活儿, 否则这么闲置, 器械租用费和工人生活费,一天天都是烧钱。 正常项目常常是有一个总包,总包下面又有若干个分包。五洲项目为了压缩资金, 取消了中间商, 把所有分包商集结起来, 总体成立了一个项目公司, 直接和五洲对接。节省了钱,就多了很多繁琐的关节。 沈燃一边往地头走去,一边掏出手机。 这时候才看到手机里多了几条短信。 每条都是银行发来的信用卡刷卡信息。 [您尾号XXXX信用卡……消费5.20元……] [您尾号……消费13.14元……] [您尾号……消费5.30元……] 前两条他明白, 530代表什么却不清楚。他在网上查了查,微微一笑,脚步登时加快。 530, 我想你。 车开进了市区,已经是下午五点。 沈燃刚要给顾苗苗打电话,想要去接她,花木深先给他来了电话, “我只提醒你一次,你家闯祸精要和人打架啦!在马场,你快来!” 他心里有些慌,不知道顾苗苗遇上了什么硬茬, “怎么不报警?” 分卷阅读234 “报什么警啊,警察来了抓的是她。她要打的,是华江商业董事长的孙女,那个喊你哥哥的女孩!” 沈燃一踩油门,加速赶了过去。 沈燃的车冲进马场时,场中央的两个姑娘正在相互切磋。 顾苗苗看着骑在机车上的名唤“欢欢”的小姑娘,啧啧两声,摇头不语。 欢欢不服,“有什么你要说出来啊!” 她又啧啧两声,继续摇头,显得这位小姑娘连抢救都艰难。 欢欢着急道,“你只会显摆手艺,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她抬手敲敲女孩的头盔,“谁告诉你头盔是这么戴的?不系紧?” 敲敲护肘,“斜着戴,是跟谁学的?” 再看看护膝,“薄松紧,几乎没有保护性,又是听谁说的?” 她示意欢欢重新骑上去,抬手朝肩、腰、臀拍下去,“没有一个姿势做的对,你骑的是机车还是灵车?” 她替欢欢重新把护具戴好,开始帮着调整姿势,“肩膀继续往下,把重心沉下去。腿要用力,扣住油箱。用余光看后视镜,尤其是晚上!” 她听到汽车声时,转回头看了一眼,又纠正了一会姿势,说了几个要领,同欢欢道,“就固定这个姿势,先跑一圈试试。” 沈燃下了车,看着远处的两人,见自己的姑娘不像是吃亏的状态,便往站在马厩边的花木深身边去,“怎么样?” 花木深耸耸肩,“你自己看。女人之间的关系,我是没搞懂。” 沈燃没问出来所以然,见顾苗苗开始往回走,立刻上前搂了她,低声问:“怎么了?” 她甩开他的手,慢悠悠往小宝身边走,“你是着急我,还是着急你的‘欢欢妹妹’?” 沈燃赔着笑,“当然是着急你。” “你不是说,你就喜欢听人喊你‘沈哥哥’,你不是好这一口吗?我可是多年再未这么喊过你。” “只喜欢听你喊,别人的叫法都走样,刺耳的听不得。” 她哼了一声,转过去给顾小宝喂草料,开始批评一匹马,“我以为你真的只吃我喂的草,没想到有些人给你点甜头,你就背叛了我,枉费我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你,真是不值得。” 小宝听不懂她说这一串,欢快的嘶鸣两声,继续去吃草。 沈燃却听懂了这话外之意,着急的解释:“都是误会,那个女孩之前骑机车出车祸,我无意中帮着救了一把。真的,其他什么心思都没有。她那么喊我,我已经制止过好几次。” 她又哼了一声,再不说话。 被议论的那位少女,此时已经骑着机车转了一圈,停在了众人面前,帅气的下了车,先对着顾苗苗鞠了一躬,喊道:“师父!” 再对着沈燃,喊了一声,“师母。” 觉着这个称呼好像有点不对,又改正,“师公。” 又觉着这个称呼不太顺口,想不出来新的替换,摆摆手,“无所谓了。”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顾苗苗,“你能当我的师父教练吗?我真的好喜欢骑机车!” 顾苗苗摇摇头,“我轻易不收徒。” 女孩撒着娇央求,见她始终不为所动,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能骑一骑你的顾小宝吗?” “不能,我的马,和我的……”她转头瞟一眼沈燃,后者正忍笑看着她。她移开目光,“和我的男人,你要是敢染指,别怪我不给你推荐好的机车教练。” 女孩欢呼一声,连忙道:“我才不喜欢沈哥哥,他像个木头,我是逗他。” “不许再叫他‘沈哥哥’,”她继续制止,“他有名字,沈燃!” 女孩忙忙保证,“他是路人,以后我看见他就当不认识。你给我介绍的机车教练,技术比你好吗?至少要和你一样厉害的!” 她转头再瞥一眼沈燃,和女孩商量好了价钱,才当先往停车方向去。 沈燃急忙跟上,刚进了车里,就把她拉进怀里,这回终于笑出来,“你有能耐,怎么让她乖乖听你话?华江商业董事长的这位孙女儿,任性的不是一般。” 她带着些得意,“给她显摆两个甩尾漂移,还制不住她?!” 等得意完,又冷了脸,警告他,“再和我玩这些心机,别怪我心狠手辣,先把你打成猪头!” 她的老醋吃的他通体舒泰,一整晚嘴没有合上过。两个人吃过晚饭,又去看了一回电影,他把她送到月子中心楼下,舍不得送她上去。 这时候他是有些后悔的。早知道就先和她谈两个月的地下情,解着相思,等楠姐出了月子,情绪渐好,他再去向楠姐坦白。 现在时机没有掌握好,这么煎熬下去,未来也不知会不会有其他变数。 沈燃送顾苗苗回到月子房,前脚刚走,后脚楠姐就拉了脸,“找冯有利收钱,能收一整天?” 她点点头,“对啊,两百多万,我一张一张验真假,一张一张数。急着回来见你,还临时雇 分卷阅读235 了两个人,倒亏了人工费出去。” 楠姐看着她把谎话说的一本正经,不由想笑。刻意敛去表情,继续冷言冷语,“别以为你趁机出去会野男人我不知道?那些什么牛|郎什么糟老头子,希望你端正思想,和他们划清界限!” 她不理会,坐去小床边逗她妹妹,“你妈妈越来越刻薄了,我真同情你,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二三十年,不像我,翅膀快硬了……” 楠姐听得一笑,终于还是放柔了声音,“你有什么心里话,说说吧。只要不是特别离谱,我都能听一听。” 她心里一跳,听着楠姐像是有所暗示。 “真的?”她有些不确定,“真的什么都能听?” “说说看吧,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眼前这位产妇脸色红润,眼中带笑。因为怀孕发胖,面相是一团的雍容华贵,还夹杂了一些面对后辈的慈爱在里面。 她一咬唇,低声道,“我……爱上了一个人。” “男人还是女人?” 她一愣,“女人你都能接受?” “原来是这样……”楠姐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你和小白关系一直这么好,原来是因为爱情!其他人不行,小白好,我能接受。” 她看着这位贵妇,像是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什么时候观念升级了? 她渐渐有些放心,楠姐连白芷都能接受,对沈燃的接受度应该会更高。 她开始解释,“不是女人,是百分百的男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嗯,到什么程度了?” “想……和他结婚。” “哟,感情都这么深了,怎么我一直不知道?” “你可能,不太喜欢他。我们不敢刺激你,怕你月子坐不好,留下病根。” “唔,听起来你们还是两个孝顺懂事的孩子。” 她忙忙抬头,“真的是为了你,才一直为难着自己,特别苦……” 楠姐不由一笑,“这么说,我倒是无意中当了一回恶人。” 她重重点头,“差不多吧。”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可能不喜欢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被扣了这么一顶帽子?” 她垂首扭捏,“他之前有些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是有前列腺炎还是有痔疮?” “楠姐!”她开始臭脸,“你还想不想听?” 楠姐摆摆手,“不想听了,你告诉他,他要是真有心,就让他五天后自己主动投案自首,让我见见庐山真面目。要只是玩玩而已,趁早了断,否则我总有办法把他赶出花城。” “为什么是五天?” “难道他打算空手套白狼,不做点其他的准备?他要是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真是瞎了眼!” 顾苗苗回了房间就给沈燃打电话。 沈燃在另一头十分镇定,“放心,这回一出手,保管把楠姐拿下!”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确定?也不能来的太陡,我怕楠姐受不住刺激。” 沈燃在电话里笑道,“可见你还是不太了解你男朋友,等着验收成果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明天再见。 ☆、119 月子房的平静, 没有维持到第五天。 到了第三天,有了异动。 早上九点的时候,楠姐和顾苗苗梳洗打扮整齐,正在逗小娃娃玩, 房门被敲响。 一个白衣高帽的西点厨师在一众厨师助理的簇拥下, 推着一个小推车进来, 径直看向楠姐,“请问这位雍容华贵的女士, 可是单名一个‘楠’字?” “啊……”楠姐双眼露出了与她平时的作风不相符的迷茫,“怎么?” 厨师助理们一拥而入, 熟门熟路的在两位女士面前放上一个小桌, 铺上餐布,呈上热牛奶。主厨从推车里切下几块不同种类的蛋糕,乘放在精致的瓷碟上, 由助理们送上, 恭敬道:“女士们请品尝, 这是我店最新推出的戚风蛋糕、千层塔, 低热量,高蛋白,专为爱美的您准备。” 楠姐转头看向顾苗苗, 这时候终于有点回过味儿来,“你那位心上人的手笔?” 其实顾苗苗也不太确定。 沈燃只说这两天会来,可没说确切时间和计划安排啊。 她唯恐期望越高就失望越大, 反而不利于事情的发展,偷偷道,“说不定是花伯伯的心意。” 楠姐觉着也有可能,自家丈夫其实也是个偶尔来点惊喜的人。 在精心侍候下, 两位女士享受过早餐,主厨又拿出一张貌似裱好的画,镶嵌在精美的画框上,呈上前,“这是本店千层塔的详细制作方法,按照所列方法去做,绝对不会失败。请笑纳。” 顾苗苗替楠姐接过来,瞧清楚其上的画作只是底色,重头戏果然是底色上的 分卷阅读236 糕点制作方法。 楠姐笑道,“以前我到处想找方子,都找不到完全一样的。花老头这回是用了心,我没白给他生孩子。” 主厨转身,从推车下层,取出来一支玫瑰,倾身递向顾苗苗,“祝顾小姐与沈先生百年合好,早生贵子!” 两人听着这话,才明白这一出,正是沈燃的手笔。 等众人离去,楠姐扭头看着捧着花稀罕的不得了的顾苗苗,冷哼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就早生贵子,我看他是打错了主意。” 顾苗苗心里美滋滋,上前给楠姐撒娇,“你看他这么用心,多令人感动啊!” 楠姐把画框放在一边,歪在沙发上乜斜她:“果然是小沈,这么说前两天我托他带你去见冯有利,还是送羊入虎口了?” 谁是羊谁是虎还不一定。她嘿嘿一笑,又跟过去,摇晃着楠姐的胳膊,“等会他来,你别为难他。你为难他就是为难我……” “哼……”楠姐冷笑,“一个做蛋糕的方子,想把我这个大闺女骗走?想美事呢!” 半小时后,第二次敲门声来临。 敲门声伴随着几声铃铛声,把别的套房的产妇也都吸引了过来,跟着来看热闹。 这回是几个衬衣西裤的青年,簇拥着一个身穿马褂的四旬男人进来,同行的又有一个推车,推车上盖着一片暗红色天鹅绒桌布,桌上放着个古旧的红漆盒。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套古时候的黄金头面,由簪、钗、坠等首饰组合而成,金质的颜色不算鲜亮,只鎏金工艺看着还算精致。 四旬男人向两人问个好,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男人讲的是这头面的历史。相传这原本是清初满族一位将军夫人之物,后来随着历史动荡,流落民间。 男人指着其上的花色纹样,解释道,“既有蒙文化的憨钝,又有汉文化的精巧,实乃上品。” 楠姐自男人一开口,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步步上前,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一套头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等男人讲完,她方文绉绉道:“先生在哪里高就?” “我是花城历史学教授,精通民末清初民俗研究。这一副头面绝对是真品,否则您来花城大学拆我台。” 他盖上盖子,双手把红漆盒呈上。 楠姐跃跃欲试,忍了好几回,终于还是把红漆盒抱进怀里,当着众人面给自己找补了一句,“这种东西都是有缘者得,有钱也不一定能立刻买到。” 马褂男人点头称是,此时又从小推车里取出一个首饰盒,打开盖子,呈给顾苗苗。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凤冠,只能带在手指上玩。物件儿虽小,却精致异常,色泽古朴,看着也是古物。 男子解释,“这是明末时期王侯和宫中的孩童玩具,祝沈先生和顾苗苗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一行人退了出去,产妇们纷纷迎了上来。有相熟的向楠姐打听,“你家那口子,我记得是姓花。怎么又成了姓沈?” 楠姐忙“呸呸”两声,“可不能胡说,姓沈的是我家女婿……” 她说了一半,立刻止了话头,转头看向一旁的顾苗苗,冷哼一声:“清朝的玩意儿不值钱,几千上万的,顶天了。我眼皮子没那么浅。” 众人开始有点明白,这是女婿要上门见老丈母娘、老丈母娘趁机摆谱的节奏,不由纷纷替顾苗苗说话,“难得的是这份心,清朝的东西再不值钱,那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啊。就是有个尿壶瓦盆的,也没这个有意思啊。” 一句话有没有把楠姐洗脑成功不得而知,可众人看向顾苗苗眼神里就有些羡慕,纷纷开始忆当年。 “我家老公,就带我去巴黎看了场歌剧,就求了婚,一点意思都没有。要看歌剧,我自己不能看,还要靠他?” 贵妇们频频点头:“对,我们自己哪个月不去一趟巴黎?” “我家老公更过分,买了两个包包哄我开心,就顺便求婚。可惜我当时昏了头,就点了头。” 大家唏嘘,“太便宜狗男人了。” “我家老公倒是用心,带着我去他家,见了无数个亲戚的白眼儿,才让老太太同意了要娶我,现在想起来真憋屈。” 在场大半都是这么过来的,闻言更是愤愤。 顾苗苗垂首忍笑,这么一对比,心中的甜蜜陡然多了几分。 她觑眼去看楠姐,这位贵妇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向众人道:“你们也别急着夸,再看看吧。再说今天也不是求婚,你们可别误会。” 楠姐发话还要“看看”,贵妇们便知道还有得热闹看,坐久了月子实在无趣,更加舍不得离开。 第三次敲门声在半小时后准时响起。 这次的重头戏不在人身上。 进来个青年,向众人问过好,打开电视,在电视背后插上一个U盘。 众贵妇们不知这又是葫芦里迈的什么药,纷纷等待着新的揭秘。 青年手持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分卷阅读237 硕大的屏幕上,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一幕。 一阵短暂的旋律结束,一男一女排排坐,穿戴严肃又大方,开始了每天的播报:“观众朋友们,早上好。今天是20XX年X月X日,星期X,农历四月初X。今天的主要内容有,花城花家的女主人……” 这播报听着有些不太对劲,众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楠姐“啊!”的一声,朝电视屏扑了过去:“我的妈呀,新闻联播,我的偶像!” 贵妇们这才反应过来,没错没错,这正是新闻上经常能看到的两个身影。 楠姐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威严妈妈的身份,瞬间变成迷妹,坐在电视前不挪开。 屏幕里的两个人播报已经到了尾声,“祝花夫人身体健康,心情愉快。祝沈先生和顾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又是短暂旋律声后,播报结束。 一直站在旁边的青年向楠姐送上数十张明信片,“这些是,晚间新闻,早间新闻,现在播报,国际视线等共计25位主持人对您的祝福。” 楠姐几乎要激动的踹不过起来,“我的妈呀,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贵妇们不能理解这份礼物,更不能理解楠姐忽然从优雅贵妇变身为疯癫粉丝,却也由衷的恭贺,“很新颖,心意十足。” 顾苗苗看着楠姐,心里险些笑出声来。 稳了,能让楠姐这么失态,稳稳的。 众人的嘈杂议论里,男猪脚终于出现。 青年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了银灰色领带,手里捧着一束花,一步迈了进来。他后面跟着好几个青年,也一如他一样穿戴的整齐而闷热。 他的额发全部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因为没有蹙眉,眉心的那一点旧疤清清楚楚展现在人前。 他的神情有些拘禁,像是想要放松的微笑,心底里却又有一根弦扯着他,让他全身紧绷。 他一进来,就向人群里看过去。 房间里人多,他第一眼,就找出了他的姑娘。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露肩小礼服,今天做的是公主风的打扮。他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他,对他笑一笑,比他轻松的多,仿佛已经预知了结果。 他因为她的笑,却显得更拘谨。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不到最后一刻,不和她成为一家人,他都不敢懈怠。 他抬脚往里面走,他身后的助阵青年们也跟着进来。 花木深就位列其中,进来的当下,就站去了楠姐身边,准备随时吹捧他这位继母,好让继母控制控制脾气,别让沈燃难堪。 沈燃不再看顾苗苗,转头去看楠姐,神色郑重,一字又一字道,“楠姐,感谢您这么多年护着苗苗,今后请交给我,由我来护着她。请您放心,我会用我的所有去爱她,疼她,不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 楠姐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青年,他的目光里满是赤忱,身姿坚定挺拔,没有一点点儿戏之意。 只是…… 她还在顾虑,周围的贵妇们已经叽叽喳喳的替她做主,“快同意吧,今早做了这么多事,不都是哄你这个太后开心?诚意足足的。” 楠姐抿了抿嘴,并不接话。 沈燃转首看向顾苗苗,向她前行两步,单膝跪地,双手向她呈上一只首饰盒。 首饰盒里,是一枚十分古朴的祖母绿宝石戒指,仿佛传承了很多年。 青年的眼圈似有些湿润,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开始同她道:“苗苗,请嫁给我!” 顾苗苗的心咚咚直跳,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气。 她觑眼看向楠姐,这位贵妇虽然不至于刺激的要抑郁,可眉头微蹙,带着一点点不赞成,似乎是要出手阻拦。 她不能再等,立刻拿起戒指,麻溜的先套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语声清脆有力,“我愿意!” 众人哄的大笑,“看的出来,不是一般的愿意。” 沈燃站起身,原本紧绷的神情全然被畅笑取代。他的双眸里泛着光,倒映着他喜欢了九年的姑娘。 大家开始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小床上的她妹妹半点没有因为喧闹而啼哭,也跟着咿咿呀呀,像是在助阵。 沈燃牵住她的手,只稍稍用力,便揽住了她的纤腰。 她有些害羞,在众人的催促中,肉眼可见的红了脸。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沈燃缓缓向她前倾,目光在她唇珠上的那颗黑痣上停留半晌,附在她耳畔极低声道:“长辈在,等回去好好亲你。” 他的目光继续上移,最终在她的额上印下虔诚的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120 热闹声散去了近十分钟, 顾苗苗被赶进了娱乐房,留沈燃一人在外面,接受楠姐的盘问。 分卷阅读238 楠姐考虑的很现实,“婚姻和爱情不一样。苗苗和她上一个男朋友, 是因为两家背景无法调和而分手。沈顾两家不遑多让, 你怎么娶苗苗?如果你父亲责怪她, 你又该维护哪一个?” 她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决定在一起前, 这些都是要去解决的问题。” 沈燃沉声道,“我父亲……在我母亲去世的十几天, 就和别人结了婚。他……没有立场来干涉我的事。” 楠姐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倒是没想到, 沈燃的父亲是这种人。 怪不得他提他母亲的频率都比父亲高。 她放缓了语气,“也不仅仅是你父亲,还有你家那些亲戚。我也知道顾家欠了沈家, 可是我的立场无法中立, 我站在苗苗这边, 就得为她考虑好一切。” 他正色道, “我家的亲戚,其实自九年前事发,也有好多人不愿被牵连, 断了来往。还有个别保持联系的,都不在花城。我是要在花城定居的,今后苗苗和亲戚们碰面的机会非常少。 顾家和沈家的事情, 与苗苗没有关系,如果有亲戚们责怪她,无论从感情还是从道理上,我都是维护苗苗的。” 楠姐点点头, 又叹了一口气。 顾家,不是普通人家。顾家独女,没有普通人的好命。她的婚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楠姐又问,“顾家还欠着好些外债。我这两天细细算过,应该还有三千万。你和她结婚,即便这个钱不由你还,你的生活质量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沈燃刚刚要开口,楠姐又道:“你先别逞强。你家就算原来有些家底,你母亲治病的那些年,只怕也没剩下多少。你再能干,也只是个高级打工仔。这么些外债,你担不下来。” 沈燃对这个问题,早已经有完备的答案。他先把手机交给楠姐,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打开的APP。 “第一,我的年薪,转换成月收入,每个月是这些。 第二,我回国前,还给一个AI创业公司投过天使投资,投的钱虽然不多,可那个公司暂时活了下来,只要继续发展,未来不论是我留着股权还是出让,收益都不会少。 第三,苗苗欠的外债,债主主要局限在捉龟大会。捉龟大会的人,近九成参与了五洲的项目。只要他们想借着项目东山再起,他们就不会再用出格的手段威逼苗苗。还债的时间线拉长,压力就会降低,这个窟窿就更容易补上。” 楠姐摇摇头,“你打算的很好,可你这个打算,苗苗一定不会接受。” 她从沙发上起身,去敲响了套间房门。 门开了条缝,顾苗苗急切的探出个脑袋,先抱楠姐大腿,“哇,楠姐,忽然发现您气色不同往日,颜值比以前高了不止八个度,难怪花伯伯一直对你情有独钟。” 楠姐淡淡一笑:“别拍马屁了,出来。” 顾苗苗从楠姐脸上看不出内情。 她一边往外挪,一边看向沈燃,给他悄悄做了个口型,“怎么啦?” 沈燃还没来得及暗示,楠姐已径直开了口,“我问你,你和沈燃结婚后,你这一屁股债怎么办?” 她看着两人,“就这个呀?” 楠姐抬眉,“怎么,听你说来像是很轻巧。” 她点点头,“我想过了,沈燃有钱,我先向他借两百万,拿来日常应付债主。借款要打借据,借据要拿去公证,上面写清楚,从离婚的第一天开始,借据生效。要是没离婚,就不算借,坑就坑了,我坑他也不是这一回。” 沈燃听闻,微微一笑。 楠姐嗤笑一声,“我看你说的理直气壮。” 她点点头,继续道,“我和沈燃再做婚前财产和债务公证,互相不牵连。” 沈燃脸上原本的微笑登时消失,“苗苗……” 她向他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这个办法,既不影响结婚,也不给双方增加太大的心理压力。这是我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楠姐点点头,“行了,既然你们双方都想明白了,我就不扣苗苗了。去约会吧,别总说我刻薄。” — 和心爱的姑娘分开的半个月,沈燃没有让顾苗苗失望。 他的胸肌恢复的很好,没有硌着心爱的人。 飨足的姑娘此刻躺在她爱上的男人怀里,觉得一切都很圆满。 果然还是双人床好睡,比她在月子中心时睡的单人床,要有趣味的多。 她的手搭在男人健壮的胸肌上,脑袋枕在他的颈窝,似是已经有些困意,睡眼惺忪的问他,“今天你的那场仪式,花了多少钱?” 他其实有些听不得这个“钱”字。 他以前曾听白芷说过,说苗苗的安全感,绝对不会建立在一个男人身上。 那时候他觉得是因为他还没有追求到她。 可现在她都答应了他的求婚,却好像依然没有依靠他的意识。 他送她的礼物,她也收的。给她买的衣服, 分卷阅读239 她也穿的。 仅此而已。 多的就没了。 譬如他给她的信用卡,她就很少刷。也就最开始为了逗他,刷了几个带有含义的数字,13.14,5.30,5.20,最大金额都不超过15。 而在他能给她安定生活的情况下,她自己依然是在网上找各种兼职的。 她求职也不靠他,自己去海投。 他其实希望她能全身心的倚靠他,让他把亏欠的九年弥补回来。 他有些挫败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身边的姑娘等不来他的回答,揪了他胸膛一把。 他敏感的一跳,姑娘闭着眼睛坏笑。 他不由凑上去,不轻不重的吻着她,她也不轻不重的回应。 等他松开她,才道,“没花多少钱,总共加起来不到两万。” “你又骗我……”姑娘终于睁开眼,胳膊肘支起身子,是一副要和他较真的模样,“顾小宝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还骗我花了五千,明明是三十五万。比我最后一次去问价,还多了五万!” 房间里开着空调,他便拽起薄毯覆在她光洁的背上,“这回是真的。蛋糕店的方子,花了八千。清朝的古玩,那是从花木深手里得来的,只给了个本金。新闻主持人的视频,是我拖了关系录的,没花钱。其他的都是今天出场的人工费。” “啊?”她有些着急,“找人录视频,岂不是欠下了人情?人情最难还!” 他把她拉回怀里,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发顶,“商业上的人情,和生活里的不一样。有时候互相欠着人情,反而是缔结关系的一种方式。” 她听闻,便放了心,又闭上了眼睛。 夜已深,一盏壁灯光线昏暗,投射在姑娘的脸上,照的她一片温柔。 他借着这温柔,和她打商量,“一定要公证吗?我不愿意。你这么做,有点伤我的心。” 她惺忪的咕囔,“伤就伤了,又不是一回两回……” 他学她之前的作风,在她的胸口也掐了一把。 她不由吃吃笑出声。 他被她笑的郁闷。 她笑完了,搂着他狠狠亲他一口,“快三十的人了,怎么就这么单纯?我这是给咱俩留后路啊。我们得有明面上的钱,还得有暗地里的钱。做个公证,你的财产就是我们暗地里的钱,剩下的就是明面上的。这样别人真的来催债,我们也好有应对的策略啊!” 他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打算, “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复杂的主意?” “复杂吗?”她觉得有些诧异,“给自己留后路,是我们捉龟大会每个人自发的意识。你别看那些老头每个月都在给人还钱,实际上手里都暗里攒着不少钱,以备不测。” 他听得有些难受。人不真的在那个环境里,是永远无法百分百知道那个环境里的生存法则的。 就像他怜惜她,想替她分担一切。可她要不说,他也绝不会知道还有“暗地里的财产”一说。 他问她,“你给自己留的后路是什么?” 她开始瞌睡了,说话的声音更加低沉,“我的房子,楠姐。对,还有你……” 他再不惊扰她,在她的后背轻抚,一直等她的呼吸悠长,他轻轻松开她,拿着手机悄无声息出了卧室。 外面一片星光,将整个夜幕映照的热闹似人间。 阳台上,沈燃拨通了高律师的电话。 律师聆听过他的困扰,给了他一个折中的建议,“顾小姐考虑的是有道理的,她的这种情况,从长远看,必须对配偶的财产有保护措施。她既然还不知道你所有的财产情况,你可以选择一部分做婚前公证,多留一部分出来,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沈燃挂了电话,回到卧室时,原本熟睡的姑娘半睁了眼,靠着床头,像是在想心事。 他忙上前,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等着他躺在她身边,又立刻挨过去。 这回却没有再继续睡,只低声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你走了。醒来一看,你果然不在。我就在心里和自己猜拳,要不要去追你。” “然后呢?” “才打了个平局,还没决出胜负,你就回来了。” 他轻声一笑,又有些心酸,上前搂紧她,“哪里会走,今天已经求婚成功了,找个合适的日子我们就去领结婚证。我好不容易追求到你,怎么舍得走。” 她被他提醒,抬起手去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昏黄的壁灯下,祖母绿宝石戒指更有年代感,是带着上个世纪的祝福,撕开百年的历史,投身进这个时代。 “是我外婆的外婆的外婆,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本来,母亲也是留给你的……” 她盯着戒指看了好一阵,埋头进他怀里。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顾沈两家的过去,是一个现实,横在两个人的中间。虽然像是不碍事,可每每碰触到它,总会觉出其中的残 分卷阅读240 忍。 他搂着她沉默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开始叮嘱她:“戴上了戒指,以后无论你怎么生我的气,都不能轻易拿下来,不能任性说要还我,更不能提分手和离婚的话。” 她有些不服,提出个假设,“如果有人抢劫,怎么办?” 他揉一揉她的发顶,“那还是沈家的儿媳妇儿比较重要,不要反抗,把戒指交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明天见。 ☆、121 五月的清晨, 已经开始炎热。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在去往“花峡古镇”的路上。 沈燃和顾苗苗是这么安排这个周末的。周六,去两个小时车程之外的花峡古镇玩一天,过个夜, 周日再返程。 这样, 两个人能小小甜蜜一番, 也不耽误周一的正事儿。 这是五月二十三日,三天之后的周一, 是五月二十五日。 两个人要在这一天,前往民政局, 经由国家认证, 成为合法夫妻。 这一天倒也不是什么紧俏节日,只恰巧与二十四节气之一的“小满”同一天。 沈燃定下这个日子,含着些希望未来能圆满的心愿。顾苗苗虽然对日子之类的不敏感, 可沈燃着急结婚的心思, 她是能感受的到, 也表示支持的。 不仅仅是支持, 她也是着急的。 不着急着定下来,就有人总是出来捣乱。 比如楠姐,虽然让两人去甜甜蜜蜜谈恋爱, 可每次她去探望楠姐,这位贵妇都要暗示几句。 “晚上要回自己家睡,你的别墅那么大, 睡不下你一个?” “沈燃要是晚上在公司加班,你别催他,让他就在公司里睡。” 话里话外都围绕着“睡”,都是让她别多被沈燃占便宜的意思。 楠姐没有明白的是, 顾苗苗是位精力旺盛的青春女郎。 以前她不是在兼职就是在专职,一天里没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是个标准的青年多动症患者。 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身边又有个体健颜俊有胸肌的男人,不让她这个多动症上前动一动,不是违背人性吗? 故而,因着楠姐这么变着法的从中作梗,她也觉着尽快结婚很有必要。 等拿到了结婚证,谁再出来蹦跶,她就把证往那人面前一甩,“我可是受法律保护的,你这是要和法律唱反调?” 看谁还敢再多嘴。 对于这次领证之前的旅行,本来沈燃是安排的去别的城市。可因为五洲在建项目挖出人骨,花城刑警支队每两天就会和他沟通情况,他不好走的远,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地点安排在花城周边。等领了证,或者度蜜月,再好好浪漫一把。 花峡古镇虽然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却并不随意。 在数年前,他和顾苗苗确定了情侣关系的那个夏天,曾计划过带她来这里玩。 那时候他的计划才萌芽,就被他母亲扼杀在摇篮里。 当时的沈妈妈虽然也明白了一对小儿女的心思,她再是个慈母,也是个理智的慈母。 她儿子虽然成年了,可顾苗苗当时还没有。两个小屁孩一起出去玩,要是自家儿子不牢靠,岂不是害了别人家的女儿? 沈妈妈那时候,小瞧了自己的儿子。 沈燃当时只是个毛头小子,实则并没有生什么花花心思。可还是被沈妈妈骂了个狗血淋头,讽刺他那个二十岁真是白活了。 于是,来古镇的计划,就此搁置。 时隔九年,旧计划被重启,顾苗苗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他也远离二十岁,成了个很有一些花花心思的年富力强的男人,对这一趟古镇之行,怀揣着很多的花花心思。 到达古镇边上,已经是中午。 进入古镇要从一道河上开始。 数道竹筏停在河岸,等着把人送进古镇。所有的车辆都要留在镇外的停车场。 行李箱搬上竹筏,等站满人,就划桨前进。 河边遍布绿树,阳光虽灿烂却不酷烈,河风迎面吹来,惬意无比。 前方河道渐渐变窄,视野收缩,竹筏划进了一个山涧腹地,光线瞬间晦暗。 众人“哇”的开始喧哗。 沈燃搂住身边的姑娘,低声问:“害怕吗?抓紧我。” 他小瞧了她,她非但不害怕,还满眼都是兴奋。 山洞上房悬着灯,虚虚实实打在洞中,映照出大自然千万年留下的石钟乳景致,鬼斧神工。 沈燃揉了揉顾苗苗的发顶,搂着她靠近了自己。 竹筏在山洞中只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便忽然闯进了繁华人间。 山洞另一头,客栈、古建筑、花树、茶馆、小桥、广场……无一不足。 竹筏最后靠岸时,也带着众人大致浏览过整个古镇。 别有洞天,实在是个值得 分卷阅读241 赏玩的地方。 两人先去提前预定的客栈放下行李,换过衣裳,便出了客栈,等吃过饭,报了个一日游,由向导带领着,通游古镇。 先是小桥流水,再是亭台廊阁。 半山腰上有一座庙,是本地的一个冷门小神,和月老相类似的职责,专门操心世间男女的姻缘。 没有成家的情侣,可以上去一览。 已经成家的,又可以去旁边的凉亭边上的半山腰摘野果修葺。 沈燃有些跃跃欲试,转头问顾苗苗,“想不想去?” 庙宇可去可不去,再加上上山的百步阶梯,看着就令人有些眼晕,泰半情侣们早早打了退堂鼓。 沈燃蹲下去,拍拍肩膀,“上来。” 顾苗苗抬头看那庙宇周边,杜鹃花漫山遍野,将巍峨青山映衬的威武雄壮,不说庙宇,只看看景色,也是有些值得的。 她本来没那么娇气,却被沈燃勾出了许多的矫情,便理直气壮趴去他背上,紧紧搂着他的颈子,小声叮嘱,“小心的我裙子走光。” 沈燃便在身后,将她的裙角捏在手心,背着她缓缓而上。 两人这样一走,便带动着众人缓缓而上。 半山腰有一汪清泉,似小湖一般,清可见底。在小湖边就有一座凉亭,突出于山体,在其上纳凉,仿似悬于山外。有俗世众人已经先一步占领了凉亭,野餐谈笑,十分悠闲。 继续往前,被杜鹃花包围着的,便是数之不尽的桃树。桃花已落,新桃未长成,小桃青青绿绿挂在枝头,全当赏景。 另一边的李子却已能吃,是山上的僧人们栽种,免费供往来的香客食用。 沿途迎客的僧人们客气,但凡瞧见有人摘了李子,还要上前送一片红绸帕。那红绸帕绣制的精细,原本不喜欢吃李子的游客,为了这片红绸帕,也要上前摘两个李子。 等大家伙儿终于到了庙前,僧人们根据每个人手上拿的红绸帕的数量,给众人手里塞香烛,大家伙儿才后知后觉这红绸帕的用途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李子也一样。白吃了李子,就得给神仙上香,香烛是要掏钱的。 顾苗苗和沈燃本来并非打着占便宜的心思,却也入乡随俗,跟着吃了几个李子。 现在被僧人强塞了香烛,顾苗苗有些心疼钱。沈燃一笑,“来都来了,进去见识见识。” 庙宇里的神仙倒有些意思,笑眯眯的模样,并没有端庄自持的疏离感。 两人拜过神仙,出了庙宇,又有僧人分发红色福袋,可以在福袋里写上情侣的名字,高高抛起,挂在山边的百年榕树上。 大家伙儿已经经历了经验教训,深知免费的便宜不好占,僧人无论递过来什么,都没有人再去接。 可巧这姻缘福袋本就是免费,是用来抚慰游客们才被激起的一团愤愤之心。见没有多少人接,僧人解释过,只将福袋和笔墨拿去塞在树杈里,谁愿意祈福悉听尊便。 顾苗苗见沈燃是个不珍惜钱的,似乎什么都想去试试,忙拉着他慢慢往山下而去。 头顶阳光被山体遮掩,风徐徐吹来,沈燃牵着身边人的手,问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顾苗苗便有些惭愧。 她当时跪在神仙面前的时候,是给顾老头许了半个愿的。 她想着顾老头逃窜在外不回来,就希望他能过的不那么悲惨,能有个阿姨给他关心。 等她许出了这半个愿望,忽然意识到她那么祈福,不是祸害那位阿姨吗?于是她断然中止,把剩下的半个祈福转到了楠姐身上,希望楠姐和花老头生生世世在一起,生生世世都脱离老顾的魔爪。 如此移花接木,就没有给沈燃和自己留下名额。 沈燃的声音在她耳畔低沉响起,“我希望我们两个自此顺顺利利,再也不要有波折。” 他饱含希望的望着她,“你呢?” 她忙搂住了他的腰,撒着娇糊弄,“我……也差不多,love and peace。” 他一笑,牵着她一路下了山,随团一起往前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122 再过几站, 到了一处民俗街。 一整条街都采取的“免费的就是最贵的”的商业陷阱。 任何商品,只要通过技能考验,就免费带走。要是考验输了,便必须得花钱买走, 不买不行。 如果游客不愿意接受考验, 也可以原价购买。 顾苗苗其他的都一般, 只到了一间工艺品店铺前,看到一个用天然染料画的巴姆文化的图腾走不动道。 曾经参与五洲项目时, 她前去拜访那位历史学教授,也在教授处看到过类似的画。那时她再眼馋, 也不好开口找人要, 只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算是望梅止渴。 今天凑巧遇上,又有机会免费拿到手, 她自然不会放 分卷阅读242 过。 或许艺术家都有些偏执的特性。这家店铺的老板要求, 不管游客想不想原价购买, 都必须接受挑战。 这挑战却有些为难人。 必须两人组队, 一个背一个。背上的那个咬一个酒碗,把酒送到前面那个人嘴边去。以前面的人喝满足足一碗酒算挑战成功。全程不能用手扶酒碗。 先不说这挑战的难度如何,只看参与挑战的人呲牙咧嘴骂酒难喝, 就知道不是一件简单事。 提供酒的,是紧挨着工艺品店旁边的一个酒铺。酒谱的老板娘穿着一身旗袍,装扮的很有风情, 倚靠在店铺门边上。 每每有人骂酒难喝,老板娘并不生气,却转去瞟一瞟那位艺术家,艺术家便大喊一声, “加10块。”意思是,不管这些人有没有挑战成功,都要多掏10块钱。 顾苗苗和沈燃看久了,方明白,这位艺术家怕是在用这种方式追求酒铺的老板娘。而那位老板娘显然没有被彻底打动,即便是艺术家屁颠屁颠交来十块钱,她也不过半眯着眼,连一个笑都没有。 顾苗苗喜欢那个图腾的心思很明显,沈燃自然要帮她赢得心头好。 很快他就背上了心爱的姑娘,由顾苗苗用嘴咬着一碗酒,先从沈燃的脑袋最上方往前倾过去。 沈燃便仰头张嘴,等待喝酒。 两个人平时都健身,只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顾苗苗刚刚咬着酒碗,往前送去,一个平衡未掌握,那酒哗啦一下便浇了沈燃满面。 周围看热闹的人“哗”的笑了开来。 旁边递上一个毛巾,沈燃擦了眼睛,继续。 这回顾苗苗咬定牙齿不松口,继续往前探出脑袋。好不容易到达沈燃的颈子上方,嘴里的酒碗却没办法变换角度。 沈燃似一条鱼一般在下张嘴闭嘴,全部都似不停歇的吻一样,蹭在她的颈子上。她痒的受不住,牙齿一松,沈燃又是一个醍醐灌顶。 周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顾苗苗开始打退堂鼓,凑在沈燃耳边低声道,“我不要了,我们走吧。再这么一碗一碗倒下去,你的眼睛要被辣肿。” 沈燃不打退堂鼓,拍拍后背,“上!” 顾苗苗爬上去,当再给自家男人浇了一头酒之后,她决定当一回不要脸。 等再咬上一碗酒,她仰头哗的倒进自己嘴里,头一甩,瓷碗“啪”的摔下,一裂四半。 她撑着他的肩膀往前一探,便稳稳的噙住了沈燃的嘴。 喧嚣声似起,喝彩声,鼓掌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淙淙酒液缓缓被渡下,酸涩中又透着清甜。 顾苗苗移开脸,看着沈燃仰着头在笑。倒仰着脑袋的他,一双眼眸似星子一般,仿佛刚刚喝进去的酒,都幻化成酒气,顺着他的眼睛氤氲而起。 她抬手抹了抹他的嘴巴,从他背上跳下,上前就要取了图腾画。 那老板捏着画不松手,像是还在评估两人的做法是不是符合游戏规则。 沈燃笑道,“说好一个给另一个喂酒不能用手,只能用嘴,我们可没有犯规。” 老板开始找口袋包装图腾画,一边还往隔壁酒铺看过去。 风情的酒铺女掌柜冷哼一声,“瞧瞧人家……”转头进了自己的铺子。 沸腾不止的喧闹声里,沈燃一边向路人抱拳客气,一边牵着已经失了威风劲儿的红脸顾苗苗,踩着青石板路,神采飞扬的离去。 夕阳西下,暮色开始降临。 镇上居民自发燃起的篝火,拉开了夜的帷幕。 游客们混在其中,欢快的跟着起舞,转圈。 客栈阳台上,沈燃搂着顾苗苗,远眺视线尽头的热闹。 怀里的姑娘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哈欠,低声道,“以后有机会,我们还来,好不好……” 他以吻作答。 身边的姑娘似真的困的睁不开眼,紧紧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带着她,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望着她的睡颜,觉得一切都很圆满。 顾苗苗在凌晨醒了过来。 落地窗外是浓浓的夜色,远离了闹市,连霓虹灯都没有几朵。 她靠在床头,没有继续入睡。 她并没有发出什么明显的动静,沈燃却跟着她一起醒了过来。 他的声音一片惺忪,探手去抚她的脸颊,“怎么不睡?” 她心里挂着事儿。 她转身搂着他,低声道,“今天没有去相思树上挂福袋祈福,总觉着有遗憾。来都来了……” 他闭着眼睛等了几秒,从床上翻身而下,“换衣服,出发!” 凌晨的夜风不冷也不热。 顾苗苗被沈燃牵着手,走在夜色下,心里很踏实。 夜路她常走,以前几乎天天在外送外卖,一直要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家。 不是她不怕黑,只不过走久了,也就麻木了。 分卷阅读243 跟在沈燃的身边,她觉出了有人陪伴的优越性来。 一盏盏路灯,被缓缓遗忘在身后。隐藏在黑夜里的小山,只剩下一个个剪影。 等到了一个隐约眼熟的小山脚时,沈燃蹲低身子,照例要背她。 这回她却不愿意再矫情,她牵着他,一步步往上去。 远处隐隐有泉水叽叽咕咕的流动,风把花和果子的清香味带过来。 偶尔有什么东西在头顶飞动,或许是蝙蝠之类的。沈燃便把她往臂弯里一带,下意识护着她的脑袋。 白日里的香火味还随着空气隐隐飘动,带着点仙气。 迈上山腰时,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并没有停步。庙门已经关掩,门外的大榕树,顶着一身的祈福福袋,沉默的注视着世人。 塞在树杈里的新福袋,依然留在那里。笔墨没了踪迹,下面的树洞里,能找到两支圆珠笔。 沈燃把福袋撑开,从里面掏出两张卡片,应该是用来记录人名的。 天上月亮撒下一片清晖,照的人间影影绰绰。沈燃按开手机屏幕,先在卡片上郑重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加了个括号,括号里写着“顾苗苗的爱人”。 他把笔递给她,她便也学着他,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后面备注“老沈家的儿媳妇儿”。 他温柔的看着她,抚一抚她的发顶,把两张卡片重新装进福袋里,略略退后一些,遥遥向着树梢抛了上去。 只极低的扑簌一声,福袋稳稳挂在了树杈上。 他搂着她,两人仰头看了一阵,虽然觉着这样的行径好像有些幼稚,却又有些幼稚的开心。 下山的路上,明明月亮还很清亮,头顶却飘来一朵薄云,撒下几滴雨。 两人进了半山腰上的凉亭避雨。 凉亭不远处,就是一汪清泉。山上的泉水流经此处,做短暂的停留,又往山下去,最后并入河道。 雨飘了一阵就没了影,顾苗苗坐在泉边的青石板上,把脚泡入其中。 泉水沁凉,像有些人曾经注视她的目光。 她现在带着爱的滤镜回想过去,始觉沈燃以前纵然对她冷冰冰,然而那目光里却也没有恨意。就像这泉水,虽然凉,却是五月的温和的凉,不是腊月寒冬那样的刺骨。 那时候她面对他时的态度,也是怀着很多复杂情绪的。有失望、有不甘、有埋怨,还有一些牵挂。 她侧转身看他,他坐在她身边,也似在想着什么。 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本来两个人都该进入梦乡,却拿来做一场对过去人生的自省和总结。 他思考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旧的习惯,微微蹙着眉,好像有许多的心事不得纾解。 她侧转身,吻上了他的眉心,在他的眼眸上停留几秒,缓缓下滑,流连在他的唇角。 他温柔的开始回应。 渐渐的有了些霸道。 她依然用温柔对他,缓缓的,缱绻的。等他也恢复了温柔,她终于推开他。 她对着他灿烂一笑,松开他的手,自己先下了水。 长裙立刻浮在水面上。 她站在他的对面,在倒映着圆月的地方,脱下了吊带长裙。 接着是整套的内衣。 她以最纯粹的模样站在水中央,眼睛里只有他。 她向他伸出手。 他看着他心爱的姑娘,知道她一直都是那个热情如火的她。纵然曾经她关闭了心房,可当她再次开启时,依然是对他百分百的敞开,把她骨子里带的热情,再次毫不遮掩的挥洒向他。 他下了水,向她缓缓走过去,站在倒映着月亮的地方,开始征服他喜欢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下一章开始,就要进入全文的大高潮了。 过去我埋下的暗线,就要全部掀开了。 ☆、123 车驶进花城城区, 正是周日的中午。 沈燃陪顾苗苗在餐厅吃过午饭,要先去一趟刑警支队,再回五洲开一场小会。 顾苗苗正好要回自己家取东西,他便开车送她到花墅豪廷门口, 说好散会后来接她。 她进小区的时候, 又遇上了物管经理。许是看她心情好, 物管经理又找她谈合作,“顾小姐想要卖房子吗?最近来小区找房源的人很多, 价格给的也很丰厚。有两个人还愿意出全款,顾小姐可以考虑一下。” 她今天确实心情很好, 并没有摆臭脸, 只摆摆手,表达拒绝的态度。 她心想她在最难的时候都没卖房子,现在更不可能卖。过一段时间, 等沈燃的房子重新装修时, 两个人要转移到这边来住, 还得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 她这里说是别墅, 实际上不太能住人,就和招待所差不多,连酒店都算不上。 她今天回来, 就是看一看该怎么以最低的预算,装扮出一个房 分卷阅读244 间,供她和沈燃短期居住。 看的差不离, 心里有了腹稿,她从双肩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赶一个之前接到的私活图纸。图纸只剩下一个收尾,没有用多少时间。 等压缩文件并上传, 在邮件里照例向客户催账后,她原本要关电脑,鼠标一点,却又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原本在她一时伤心时,已经被删除,拖进了垃圾箱,只一直忘了清空。 后来心情转变,又重新复原。 视频开头一长段依然是长久的静态照片。 镜头端对着沙发,沙发还是老款的皮沙发,后来被她处理掉,换成了宽大的布沙发。 皮沙发前面是茶几,茶几上还摆着几张福字,是原本为春节准备,但是没有挂起来。 那时候老顾已经到处应酬的不露面,连过年都不管不顾,电话也不接,更别说筹备她的生日宴。 她负气就在大正月里离家出走,去了瑞士找沈燃。那一年的春节他因为课业没有回来,后来是陪着她过完生日后,和她一起回的花城。 视频往后拉,终于出现了人影。 是九年前的她和沈燃,各自都穿着咖色大衣,围着黑色围巾,做情侣装扮。 那时候两个人满心以为未来顺畅无比,只等她成年。 然而一夕之间大厦倾,所有的一切都改变。 她看着视频里的男孩为女孩接热水,看着男孩为女孩耐心的准备药丸,看着男孩还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巧克力豆。 数年前的场景,即便不看视频,也在她脑海中清晰的保存。 一晃九年,期间发生了各种事,走岔了的路,又开始走回来了。 卖掉的顾小宝,被找了回来。 消失的初恋男友,即将成为她的丈夫。 她不知道老顾什么时候会露面。 或许是一个转角,或许是一世韶光。 而她却不能在原地等,她得继续往前了。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她收到一个面试电话。这是她第二次接到这间建筑设计公司的面试邀约。上一次简单和HR谈过,如果进入下一轮,就是和用人部门商谈。 HR在电话里解释,“本来不用这么赶,只是设计总监今天下午临时要出差,要一个月之后才回来,所以只能把面试安排在今天下午。” 她倒是没什么安排,便应了下来,骑着机车出了门。 这一场面试没有用多少时间,专业问答她没有任何问题,面试官对她的纠结,依然卡在她的背景上。最后还是让她回家等消息。 返回的路上要经过五洲大楼,她想着离沈燃散会应该没多少时间,不如她过去接他。 她取出他给她的信用卡,连续刷了两个5.30元之后,开着机车往五洲大楼方向而去。 到了五洲车库时,还是下午两点。 不知道哪家公司要搬走,搬家公司的工人们正一趟一趟往下搬办公家具,引得灰尘飞扬。 她把机车停放在远离灰尘的地方,拍了一张她骑在机车上的帅照,给沈燃的微信发了过去,附上一句话:[你媳妇儿已经在楼下等你啦,你难道就不想她?] 沈燃在开会,一度没有看到手机上的消息。 他和几位领导,才从刑警支队回来。 隔了近半个月,刑警支队终于给了回复,工地可以继续施工。 在发现人骨的周围,警察们曾经做过好几次搜证,工地也跟着配合,把周遭挖的更深。然而除了一副人骨,连衣服纤维都没有找到一根。 周围村庄里也没有过失踪人口。 暂时没有多余的作证,只能一边通过骨检DNA,一边再继续搜证。 五洲终于能继续动工,但只有一条,如果发现新的异常,一定要把现场保护好,并且第一时间通知刑警支队。 沈燃看到手机上的数条消息时,总经理已经在做总结性的发言,“企业虽然有社会责任,但也要讲究经济效益。希望沈副总催促施工单位,把最近耽误的工期尽快补上去……” 他在桌下看着两条含着“530,我想你”的短信,再看看微信消息,忍不住抿嘴一笑,极快给顾苗苗回复过去几个字:[我也想你。很快,估计五六分钟就能散会。] 顾苗苗收到消息之前,已经决定去沈燃的办公室等人。 然而电梯却不好等。或许不是电梯使用高峰期,搬家公司趁着这个时间段,把货梯和客梯都征用。 她看着电梯回回都是从九楼下来,便决定先爬楼梯上去九楼,然后再乘坐电梯去三十二楼。 楼道里声控灯明明灭灭,凡她靠近便亮起,远离便熄灭。 从楼上传来的各种声音,或鼓掌的,或说笑的,似有似无,在耳边萦绕。 她一步步往上,渐渐的,上方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有人的说话声。 “……我没 分卷阅读245 慌,我看你们才是慌了……” 声音或轻或重,被周遭的声音影响下,不太能听懂到此在说什么。只听语气,是很愤怒的,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像是在电话里和人吵架。 她趴在扶手边上往上瞧,果然上面楼层的灯光明明灭灭,显见的是要往下而来。 她其实历来有些害怕在狭窄的空间里和陌生人狭路相逢,虽然慢慢克服了许多,但这种情况能避免还是要避免。 她决定再往上走半层,就绕进写字楼里去,等楼梯里没有人时再继续往上。 她快速往上,上面的人继续往下,说话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些耳熟。 于文海? “……你们别想把事情推到我身上……顾董又不是我杀的……” 她脚步一顿,一时有些糊涂。 什么顾董,什么杀人。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楼上的人继续下行,“……不能慌,越慌越露出马脚……沈燃今天应该从刑警支队得到了新消息,我找他打听打听……不可能,要是真的被查出,苗苗首先要回来……你先等等,我看一看她的位置……” 上面的脚步声暂时停止,没有了声音。 她呆愣在原地,听着刚才熟悉的声音,说着这些她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的话,只觉得全身发冷。脑中却明白,得躲,得立刻躲起来。 她转身就往下跑。 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清晰的手机铃声。她几乎只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就看清了上面大大的三个字:于文海。 她立刻明白,他发现了她。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忽然给她打电话。 她再也来不及遮掩行迹,毫不犹豫的跑起来。 楼上很快传来呼喊声,“苗苗……是你吗?苗苗……”急匆匆的脚步声紧随而来。 她的心咚咚直跳,心里什么都想不起,只看着一个个数字从她眼前经过。 3楼。 2楼。 1楼。 …… 对,要去车库,车库里有保安,有搬家公司的很多人,于文海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行凶。 出口就在前面,她不停歇的往下,在最后五六个楼梯时,刚刚往下一跳。几乎是同时,身后有人重重的扯住了她的衣领。 她豁的挣扎开,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光头,拍着胸脯笑道:“原来是于叔叔啊,我还当是抢劫的,吓了我一大跳。” 她脸上维持着活泼的笑,慢慢往后退。 她知道,身后不到两米,就是逃生通道的出口。门还开了半扇,只要再给她不到五秒的机会,她就能跑出去。 眼前的于文海脸上是亲切的笑,在亲切里,又掺杂着一些诡异焦虑。 “苗苗,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今天才回来的吗?”于文海缓缓向她逼近,做出和她拉家常的模样,“你跑什么呢?我还能害你不成……” 她竭力忍住慌张,强挤着笑,“于叔叔怎么会害我呢,你对我最好了……” 她脚上蓄力,全身肌肉紧绷,眼看着于文海往前迈了一大步。她蘧然抬脚,用力踹向于文海的下|体,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两米,一米,眼前就是出口,门半敞,只需要一秒,不,0.5秒……她用力往前一跳,刚刚要张口喊人,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闷雷,仿佛就在她耳畔响起。 后脑勺剧痛,脖子上一热,什么东西粘稠的淌在后背……眼前忽然现了雪花,视野迅速转暗,像一切都进入了黑白状态。 她全身软的再也站不住,在要昏倒之前,把捏在手里的手机,以及一枚戒指,用力丢向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三更。明天见。 ☆、124 散会后, 沈燃快步出了会议室,一边往电梯方向赶去,一边给顾苗苗打电话。 说是只需要五六分钟,可是都耽误了十分钟, 她一定等的有点着急。 嘟嘟……嘟嘟…… 手机响了无数遍, 都没有接听。最后一遍响起时, 他刚进电梯。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呼叫忽然被挂断。 他再打, 又被挂断。 他想着她一定是生气了。 “等待”这个字眼,是很令他心虚的字眼。他最怕的, 就是让她等。 他开始有些焦躁。 电梯一层层往下, 到了九楼时停下,搬家公司的人推着几把办公椅进来,拦着不让电梯走, 继续要堆放东西进来。 他只好出声打断, “不好意思, 我赶时间。请你们用货梯。” 工人戴着口罩, 不知咕囔了两句什么,他虽然没有听清楚,好在电梯门终于合上, 继续下行。 等他出了电梯,一边往车库里去,一边给顾苗苗打电话, 这时候已经是关机。 分卷阅读246 他立刻四处去找,在车库深处找到了她停放的机车,却没有她的人。 他心里莫名的发慌,脚步更快, 当经过逃生通道门口时,脚下不知踩到什么,“咯噔”一响。 他再往前走了两步,才转回了头。 车库晦暗的灯光下,有什么东西躺在地上,反射着一点点光线,看不真切。 他缓缓走近,转换了角度,终于看清了那东西。 暗青色的水泥地上,躺着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 顾苗苗梦到了老顾。 过去这些年,她其实很少梦到她爸爸。 梦里,仿佛是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在一个婚纱店。楠姐穿着一袭露背鱼尾婚纱,在给老顾显摆。 梦里的老顾还不是老顾,还很年轻。虽然不合时宜的染着一头黄发,颜值却很高,像是早期的港星。 梦里的楠姐也还很青葱,不过是二十四五岁。 楠姐穿着婚纱,向老顾撒娇,“怎么样?” 老顾虽然点了点头,却还是转过来问她:“苗苗觉得呢。” 她原本要祝福,陡的就想起来她曾经在神仙面前,半真半假的为老顾和楠姐许下的那个愿来。 她许的愿前半段是,希望老顾在逃窜期间,能和有个阿姨发展一下感情线。后半段又忙忙取消了这个愿望,转移到楠姐身上,希望楠姐生生世世和花老头再续前缘,永远不要给老顾钻空子的机会。 她想到了那个许愿,立刻拿出了和当年一致的反对态度,“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们两个结婚!” 楠姐并未出声,只等着老顾拿主意。 记忆里老顾前来劝了她很久,允诺立刻给她盖游乐场,她也没有改变主意。后来楠姐就脱下了婚纱,并没有生她的气,老顾也只是叹息。 可这个梦里,老顾却鲜见的发了火,向着她咆哮,紧接着就往婚纱店的楼下冲,生气要离开。 她一瞬间便忆起,老顾是她找了九年的人,不能让他逃跑,这回不管怎么样,都得把人截住。 她撒丫子就去追。 梦里的人总是跑不动,她追的很辛苦。 在老顾下了楼梯,冲到了婚纱店门口时,她终于扑上去朝老顾一抓,老顾的一头金发,似头套一般被她抓到了手里。 她登时一怔,愣愣看过去。 眼前的人缓缓转回头,秃着脑袋,容长脸,脸上有一些亲切的笑,“苗苗,我怎么会害你呢?” 她蹭的睁了眼。 于文海面无表情,站在她眼前。 她立刻开始挣扎,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汽车后备箱,她被塞在一个大纸箱里。两腿被紧紧箍住,双手从背后被缠住。她嘴上贴着胶带,发出的所有声音都转化为几声“呜呜”。 于文海向敞开的纸箱盖里伸出手,扶着她后颈,开始给她脑袋上缠纱布。 她这才觉出了后脑的疼痛,在被打晕之前听到的消息,一瞬间窜进了她的脑中。 “……你们别想把事情推到我身上……顾董又不是我杀的……” “……不能慌,越慌越露出马脚……不可能,要是真的被查到,苗苗首先要回来……” 她更加用力的挣扎。 于文海没有任何表情,包完她脑袋上的伤,退出几步,抬手按上后备箱盖,“咣”的一声,把她再次锁在了黑暗之中。 — 下午五点,刑警支队,一段监控视频在大屏幕上播放。 这一段播放的是,一个白色短袖带领上衣、灰色齐膝裙裤、做OL装扮的短发女孩,骑着一辆黑色机车,进了车库。因为有搬家公司的工人进进出出挡道,她刚进车库,就下车推行。 接着她靠在机车上做了个自拍动作,没过几分钟,便一边玩手机一边往电梯方向走去。 视频在女孩进了电梯间之后,停了下来。 负责查监控的一位女警道:“只有这些,靠近电梯和楼梯间的摄像头,物管说正好坏了,还没有来得及更换。查看其他几处出入口,都没有失踪者离去的影像。” 案件的直接负责人赵队长,开始分析案情。 “第一,从事发到现在,虽然说只有不到四个小时,可失踪者,顾苗苗,去年曾经遭遇过网暴,确实有被人带走的嫌疑。” 他点出几位下属,“你们跟进这一条线,向沈先生了解与失踪者可能存在纠纷关系的人。” “第二,失踪者是位年轻靓丽的女孩……从视频上看,她进入车库期间,有几位搬家公司的工人,曾频频向她张望……有人临时起了歹意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小王小刘,你二人立刻去跟进搬家公司。工人们都带着防尘口罩和帽子,一定要仔细查清楚。” 说到这里,他看向强自镇定的沈燃,“沈先生,你提到过,顾苗苗有些拳脚?” 他立刻道,“是会些柔道,但是如果有男人出其不意袭击她,她不一定能躲过。” 分卷阅读247 赵队长点点头,继续道,“基于以上两点,不用等待24小时,立刻立案。” 沈燃马上补充,“我未婚妻还留下了戒指,她的性格,绝对不会粗心丢失贵重物品。我和她曾以开玩笑的方式约定,如果有人抢劫她,就让她把戒指交出去。她一定是遇上了危险,才会把戒指留下作为信号。还有,楼梯间还有血迹……”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越说越觉得顾苗苗一定遭遇了不测。 赵队长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膀,续道:“虽然今天搬家公司有工人也受了伤,在楼梯间留下了血迹。但也不排除她受伤的可能性,我们已经采集了血样,去做检查。” 转头问其他警员,“失踪者在她父亲的案件里,应该留下过血型和DNA,去向局里申请做对比检测。” 赵队长继续向另外两个警员道:“从目前掌握的监控视频看,一直没有被害人离开五洲的影像,不排除她还留滞在五洲。你们继续去五洲搜查。” 最后他点了两个人,负责跟随沈燃,“沈先生是五洲项目的直接负责人,正巧这块地半月前又挖出了人骨,有人想借着沈先生的未婚妻来要挟沈先生进一步毁灭证据的可能性,虽然小,但不是没有。你两人跟着他,注意陌生来电。” 当下工作布置结束,他又拍一拍沈燃的肩膀,“先往好处想,你的未婚妻出去玩没有告诉你,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 沈燃脑中昏昏沉沉,点点头,神情恍惚的跟着几位警员出了案情分析室,配合警方的工作,先把捉龟大会所有人的通讯方式交出去,又额外把曾经因讨债和顾苗苗起过冲突的人的信息也留下。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 花木深和白芷前后赶过来时,已经过了傍晚七点。捉龟大会的老头们才到达不久,正在审讯室里配合调查。连冯有利都被“请”了过来,绞尽脑汁的在自证清白。 沈燃双手插进头发里,抱着脑袋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花木深安慰他:“你也别多想,顾苗苗是个喜欢离家出走的,说不定你一言不合引得她生了气……” 沈燃许久才抬首,双目赤红:“我多么希望,她是离家出走……” 车行缓慢,兜兜转转。 已经是傍晚七点多,于文海一手按着方向盘,一手接听电话,神情慌张,“……怎么就与我关系最大?要不是你们当年杀了老顾,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一边注意周遭摄像镜头,一边转动方向盘,把车拐进一个偏僻支路,“……苗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我下不去手。这种事儿你们别找我,我只负责把人带出来……别逼我,警告你们别想着留下我一个,否则我立刻去自首,所有人一起鱼死网破!” 结束通话,他靠在椅背上,脑中一片空空。只有下半身,被顾苗苗踢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这个疼痛提醒了他,他的目光落在中控台上的另一支手机上。 手机是关机状态,他重新开机,屏幕显现的是一个女孩青春洋溢的脸。 这个女孩他知道,他知道她本该出国,不该留在花城。 如果她没有莫名其妙的出现,事情就不会这样。 他想要进一步操作,系统提示他输入锁屏密码。来回试了好几个都不成,他打开车门,往四周看看,等没有人经过,绕去车尾打开后备箱。 后备箱被一下午的烈日晒的烫手,刚刚打开,一股热浪立刻窜出。 纸箱里的姑娘脸色涨红,一头濡湿的羊毛卷被纱布裹着,乱糟糟贴在头皮上,呼吸很急促。 后备箱刚打开,她立刻“呜呜”出声。 他伸手撕下女孩嘴上的胶带,举着手机,声音低沉,“手机解锁密码是多少?” 一滴眼泪从女孩的眼角滚滚淌下,她轻轻说了三个字。 “于叔叔……” 于文海硬着心肠,继续问:“解锁密码,说!” 她说出了几个数字,在被胶带贴上嘴之间,挣扎着说了一个字,“水……” 车厢前排座上,于文海给手机解了锁,在手机里翻找。 他记得他在五洲的楼梯上追到她时,她手里的手机屏幕像是在工作的。 音频、视频……按照时间排序,果然找到了偷拍视频。 略显晦暗的屏幕里,显示的都是楼梯,灯光偶尔还一闪一闪,根本没有人影。 能从背景里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却也没有录到关键字,不知内情的人去听,只会以为是有人在和别人争辩普通的话题。 虽然如此,他依然把手机里所有的视频、音频文件全部删除后,卸下了SIM卡,再次关机,把手机重新丢回中控台上。 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下半身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戴上口罩和帽子下了车,往前走了五六分钟,在离车很远的一家药店,买了消炎药和瓶装水,走回车里。 等上了车,他从药盒里取出药片,拧开水瓶刚 分卷阅读248 要喝,目光瞥到前挡风玻璃,忽然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方向盘上。 挡风玻璃一整片都花掉,在最下端破了个洞,放在中控台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掏了个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125 夜里十点, 警员们的查探有了进一步的收获。 先是白天在五洲车库里采集到的血样已经检测出来。确实有顾苗苗的血液。 不久警员又将询问搬家公司工人的结果送过来,“搬家公司的工人流动率极高,互相之间自己都认不全,更何况他们还戴着防尘口罩和帽子。但是, 有一个组长指出, 他们曾经搬了53件东西装车, 等送到目的地,搬下去后再统计, 只剩下52件。可客户却完全没有反馈说丢了东西。” 赵队长立刻道:“联系搬家公司,询问那一笔业务的目的地, 去调取周围的摄像镜头, 拿监控!”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顾苗苗自己走失的可能性几乎降至为0。 只需要再来一个证据,就完全能判断, 她是真的被人绑架了。 剩下的, 就是判断歹徒绑架她,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转头看向失踪者的未婚夫, 沈燃形容憔悴,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定,可他却依然从这位青年的身上看出了巨大的伤悲和担心。 这是不是在演戏, 他谨慎的旁观。 犯罪统计数据表明,对受害人实施加害的,往往是其身边人。其中又以恋人关系/夫妻关系最为致命。 他给沈燃身边安排警员, 也有暗中监视这一层含义在。 沈燃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出来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几位警员立刻聚过去。 沈燃摇摇头,不是陌生来电,是楠姐。 楠姐在电话里问, “小沈,你和苗苗出去玩回来没?怎么苗苗一直关机?你们明天可是要去领结婚证的,别玩疯了,错过了日子。” 沈燃哽的完全说不出话。 是的,明天是他和心爱的女孩要去领证的日子。 按照原计划,领完证,他们两人要去陵园,祭拜几位过世的长辈。下午花家还准备了酒宴,当成订婚宴热闹热闹,等以后正式婚礼再大办。 他紧紧握着手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木深从他手中抽出手机,开始帮着说话,“楠姐,他们两个回到了花城,正在我这里。沈燃今晚临时要出差,他们领证的事情只有再选日子……对,苗苗正好有空,跟着沈燃过去玩……她是手机坏了,不是不接电话……她出去买点东西,不在身边……好,您休息,不要担心她。” 等挂了电话,他拍拍沈燃的肩膀,“你镇定些,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要是有人联系你,一切都要靠你斡旋。” 白芷哽咽道,“你也别太担心,现在什么都还说不准。” 捉龟大会的老头们已经接受过常规询问,暂时并没有特别大的嫌疑。大家都未离去,守在大厅里等待结果。 白芷给老王出主意:“你们以前行动,不是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清洁工、小偷、夜总会的女孩们……不拘什么人,让他们都暗中找一找,感谢费许高一些。” 老王经此提醒,从沈燃那里要到了顾苗苗今天自拍的照片,发到捉龟大会的群里,各自开始联系各自的人脉。 没几分钟,沈燃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是一串陌生号码。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响了三声之后,在警员的示意下,他按下接听键,同时打开了外音。 “你是顾小姐的老公?”另一头是个陌生的声音。 警员迅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向沈燃示意。 “你是谁?”沈燃念着。 “我是她朋友啊……”对面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她是不是丢了手机?你问她来不来拿。” 沈燃继续按照警员的暗示做应答,“怎么能拿回她的手机?” “嗨,我就知道顾小姐的老公是爽快人。老规矩,手机八百,还有她的小电驴,我也帮她找到了,七百。两个加起来一千五,在商业中心对面,上回见面的地方交接。” “我建议在天桥边上等,那里就有划线停车的地方,我不用专门去找停车位。”沈燃直接约定地点。 “也成吧,快些,晚上正是我们赚钱的时候,不要耽搁时间。” 挂了电话,赵队长闻讯前来,立刻开展部署,“对方以归还手机为理由,有可能只是试探,看看我们这边的情况。沈先生一个人开车前去,我们支队派车跟在后面。” 他看了看沈燃,问道:“你能不能开车?”这位青年从下午报案开始到现在,不吃不喝。哪怕有可能在演戏,也十分入戏。他看着沈燃的模样,体力和精神上都已经有所透支。 沈燃只觉着顾苗苗近在眼前。只要和对方碰头,就能把心爱的姑娘带回来。“能 分卷阅读249 !” 两辆车一前一后,从刑警支队门前驶离。 十点半的夜晚正是整个花城最美的时候,霓虹灯不计成本的点亮,所有夜间营业的场所,吸引着世人绽放本性。 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花城的几十万人口里,或许即将有人消失的悄无声息。 沈燃的蓝牙耳机里,一直传来后方车辆上警员的声音:“不要着急,不能开太快,这时候是考验双方忍耐力的时候。如果对方在附近,看到你这么着急,反而会对受害人不利。” 这些道理,他都知道。无论是商业谈判上,还是酒桌应酬上,谁越显得云淡风轻,谁才是真正的甲方。 然而这个时候他不是甲方,他不想要赢的彻底。他只想要那一个人。 车子还在往前开,经过一处处萧瑟和辉煌,最终到达了商业中心。 商业中心对面,是一大排酒吧、便利店、夜间餐厅。 他把车辆缓缓靠边,在接近天桥处,果见有两个男人靠在栏杆上,从体态来看,是在等人的模样。 那两人身边,就有一辆暗红色小电驴,是苗苗曾经丢失的那辆。 他心下有些狐疑。 这两个人,难道真的是来归还手机和小电驴的? 耳机里,警员在低声指导他怎么做,“慢慢走过去,不要显示敌意。和对方多说话,拖延时间。” 沈燃缓缓走近,向那两人望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前,把他打量了一阵,问道:“顾小姐怎么没有来?” 他细细看着这两个人,应付着,“大晚上的,我不放心她出门,自然是我替她过来。” 他从兜里掏出临走前拿的一包烟,取出两支,分别向两人递过去,“一千五的价,有点多。你们和她既然是朋友,就不该收钱。” 两人哧的一笑,“你是开玩笑呢,开着一百万的车,嫌一千五高了。早知道你开这种车,一开始就说的更高。” “一千,你们既然和她是朋友,就该明白,她不是大方的人。 ” 对方不依不饶,持续了几个来回后,他伸手,“我得先看看,是不是她的手机。” 一部白色手机交到了他手上,按亮屏幕,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映入他的眼眶。 他的心猛的一疼,喘不过气来。 是她的手机,屏保也是她自己。这是昨天在花峡古镇,他替她拍的照片。她穿着长长的吊带裙,站在凉亭边上,笑容格外灿烂 其实照片拍的并不好,他的手艺差极了,聚焦、取景都很不怎么样。因为是他给她拍的第一张照片,她特意设置成屏保,借此鼓励他。 手机的锁屏密码已经被破坏,点进去,都是她的资料。 他收了手机,掏出了钱夹,又指了指远处,“去那边付钱,这边灯光太黑。” 两个男人看看这里确实光线晦暗,可他指的方向却更黑啊。 无所谓了,拿到钱就成,顾小姐历来是说话算话的人,她看上的男人也不会相差太大。 两人跟着前去,刚刚拐进一个小支路,迎头忽然出来几个男人。两人手臂一痛,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已被人重重按住。 夜里十二点,刑警支队的审讯室里,警员还在加紧审问两个小偷和手机的关系。 会议室里,统筹指挥整个案情的赵队长手里,又有了一份新的资料。 是几个视频。 这几个视频合起来,显示了一个完整的犯罪事件。 搬家公司在五洲车库装好所有东西,到了目的地。工人们杂乱的跳下车,纷纷开始搬运时,有个人趁人不备,抱着一个比冰箱盒子短一些的纸箱离开。最后到达一辆银灰色车辆的车尾,把纸箱塞进后备箱,坐进车里离去。 那个人装扮的和搬家的工人很相似,戴着口罩和帽子,帽檐下压,完整的遮挡了整个脸。却能看出是个男人,或许是平头或者短发,身材适中。 这是团伙作案。一个人负责绑架,另一个去接头处送车。凶手很可能是临时起意,所以来接应的车辆一开始才没有在五洲车库附近出现。 好在视频拍摄的角度还算清晰,能看到车子的车牌号码。 他根据经验,几乎已经提前预判这是一辆□□。等打电话给交通指挥中心查询车牌号,得到的反馈,这辆车果然是□□。车牌号码所对应的真正车辆,根本就不是这一辆。 可无论如何,现在的证据已经完全能确定,这是一场绑架。 赵队长立刻打电话,向市公安局发出申请,将此案升级为重大刑事案件,要求包括交警支队、交通指挥中心等在内的所有资源的直接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明天见。 ☆、126 深夜十二点, 一辆前挡风玻璃破了个洞的银灰色商务车,在一处支路停下。 分卷阅读250 四周旧楼林立,各窗户没有一盏灯,是即将拆迁的小区, 居民们已经提前搬走。 在前面两三米, 停着一辆普通黑色轿车。 于文海开着银灰色汽车驶进路口时, 黑色轿车上便下来一个人,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站在路边等待。 于文海熄了火,把车里自己留下的一切东西都检查过一遍, 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下了车, 他绕去车尾,打开了后备箱,弯腰抱起纸箱和里面的人, 往前面黑车走去。 前头的男人上前看了看纸箱里的顾苗苗, 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匕首, 就要抵上她的颈子。 于文海下意识闪开, “做什么?” 那人压低声音骂道,“怎么,你还心软?什么时候了?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 于文海低头看着纸箱里的顾苗苗。 四周灯光晦暗, 纸箱里的姑娘迷迷瞪瞪,半闭着眼。在后备箱遭受了一整天的高热,恹恹靠在纸箱沿上, 连呜呜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要是放在平时,难以想象,眼前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会踢出那么狠辣的一脚。 他把纸箱用力往上抱了抱, 同那人道,“留给我动手,她踢伤了我,我得报仇。” 他靠近新车,见这车后备箱极小,完全藏不进去一个人,眉头紧蹙,“怎么是这么样的车,其他车呢?我怎么藏人?” 打开后排车门,连纸箱带人放进汽车后排,又从原来的车里拿过来几瓶水丢去坐垫上,关了车门,点起了一根烟。 来人把匕首交到他手里,也点了一根烟,拿在手上却不吸,“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哪里去给你找牵扯不到大家伙儿的车?能找到这辆已经不错了,贴着膜,外面看不进去。” 见于文海默默点了点头,态度不甚明了,又叮嘱:“要做的干脆利落,别像九年前。当时让你把人烧了,你却胆小怕事不敢做,埋进了地里,现在被挖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要被请去调查。” 于文海找那人要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两口,低声道,“我知道,又不是生手,还需要你教?” 他其实明白,人是不能心软的。当年的老顾,就是在先发现了账目的巨大问题时,没有立刻报警,反而在和股东们去那块地上踏勘,准备启动游乐园项目时,私下里和股东们暗示,只要把钱还回来,老顾概不追究。 就是那么一时心软,老顾被股东们当场杀死。 而他当时又急需钱,被股东们威逼利诱,成了帮凶。 他道:“我知道怎么动手。” 转回头朝原先的车努努下巴,“那车也不能留了,开了这么长时间已经不保险,现在又破了窗玻璃,更引入注目。你往城外开,找个池塘沉进去。” 来人点点头,又叮嘱他,“尽快动手,我们等你等到明晚,事成之后,分你这个数。” 那人举了一根手指,“两千万,够你下半辈子花。” 于文海再抽了一口烟,默默冷静了一阵,才道,“当初你们几个做假账足足弄走了三个亿,现在分我两千万,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那人冷笑,“怎么,过去你敲走的还少?八|九年加起来,你敲走至少三千万。老于,再有钱也禁不住个赌字,就把三个亿全给你,你也拿不到头。 ” 于文海摁灭烟头,向那人摆摆手,上了黑色轿车。 身后传来车辆开走的声音,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车里没有开灯,遥远的路灯把晦暗的光线投进车里,没有带来多少光明。 于文海坐在驾驶位上,拿了一瓶水,拧开盖子,转身探手撕去后排座上顾苗苗嘴上的胶带纸,把水瓶凑了上去。 连串的咕嘟声在车里响起,是求生的声音。 喝过水之后,是女孩长久的急促的喘气声。 于文海靠在座椅上,喃喃道:“苗苗,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既然出了国,就不应该回来……” “于叔叔……”顾苗苗刚刚开口,便是一长串的咳嗽声,连带着虚弱的喘气。 于文海听着这三个字,只觉得倍加刺耳。 后排的女孩停止了咳嗽,继续开始说话,“于叔叔……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在学校和同学打架,老师让喊家长……是你装成我爸去见的老师。还有……” 她停下来,长久的喘息,等恢复些力气,又继续说,“有一次,我生我爸的气,把他新买的车四个轮胎全部扎破……是你,你替我打的掩护,全揽在了你身上。于叔叔……” “别说了……”于文海再也听不下去,“说那些没有用,事到如今,我没有办法回头。只能怪你命不好,撞到了我手上。” 后排纸箱里的顾苗苗喘了几口气,换了个话题,“于叔叔,我听到你讲电话,说当年你没杀我爸,动手的是其他人……你不要被别人利用,你要是杀了我,就和他们一样了……他们是在利用你,就和当年利用你是一样的……” 于文海怆然 分卷阅读251 一笑,回想着过往,喃喃道:“我当年是没有杀你爸,只负责处理尸体。可是,后来刘经理,因为酒驾去世,却是我下的手……你说,法律还能让我活吗?” “刘……正春?” “没错……”车里又有了香烟味,驾驶位上,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两亿九千万,没有财务的人,我们怎么挪出来?又怎么把账最后做成一亿三千万……” 她听的心惊。 当初那位刘经理开追悼会时,于文海在殡仪馆哭的双眼通红,她只以为那是顾氏旧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没想到却是凶手重返现场。 没错,就是凶手重返现场,暗中观察。就像于文海对待她一样,数次的关心,几乎次次都会询问那块地,也是重返现场的方式。通过看她的反应,来推测那块地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去年,那块地……有人偷土……”当时是一场大雨之后,那块地里出现许多大坑,五洲和朔建都以为是周围的在建工地前去偷土。 于文海望着外间的夜色,“如果那一次能把顾董的骨头挖出来转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苗苗,这都是命,你这能怪你命不好……”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脸颊一片冰凉。 等再睁开眼,她问:“还有谁?我爸……死在了哪些人的手上?” 刚才来送车的那个人,她是不认识的,应该是帮凶。肯定很有其他人。 她想到这里,内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除了下头的帮手,上面的几个股东要是不结成一条线,能把那么多钱转出去?整整两年,哪怕她爸爸被假账欺瞒,难道其他的股东都不查账?两亿九千万,即便有股东参与,也不是一个人能吃下来的…… 于文海弹一弹烟灰,“人不能太聪明,你爸要是一直糊涂下去,不忽然想到去查账,就不会死。他们把账做平,哪怕公司真的破产,你爸最多也只背一身债,到不了必须要死的程度……苗苗,是谁动的手,这些对你已经没有意义……” 她竭力压制住内心的绝望,为自己寻找着生路,“于叔叔,你有没有想过……刘经理当年和你们是一伙儿,你们能杀了他灭口,其他人就能杀了你灭口……于叔叔……” 于文海按下车窗,把烟头丢出去。 她唯恐于文海是要开始动手,立刻道,“在死之前,我有几个愿望……你能不能帮我实现?” “什么?” “我饿了……‘凤迎楼’的叫花鸡,是我以前最喜欢吃的……能不能让我临死之前,再尝一次?”凤迎楼门前是个十字路口,至少有五个摄像镜头。 “你想多了,临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讲究。你要是不明白,去下面问你爸。” 黑暗里,于文海再一次向她伸出手,把她的嘴封上,发动汽车,往前开出去。 霓虹灯闪烁不停,车顺着前路拐弯。 要去哪里?他没有半点计划。是的,这时候应该是去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把顾苗苗做了,无论是勒死还是捂死,先让她没了呼吸再说。之后剩下的,就是处理尸体。处理尸体,远远比处理一个活人要简单。 车子一直开,一直开,在避开交通摄像镜头的地方,他拐进了一条巷道。那条道他以前去过,是货车司机等活儿的地方。有其他车做掩护,他这辆车就不会那么突兀。 在一排货车后,他终于熄火,从兜里掏出匕首,转身往车后排倾过身去。 车里没有开灯,顾苗苗像是察觉到了陡然而来的危险,当即开始呜呜出声。 脱水加缺水,到现在,她那点呜呜声,几乎没有任何威胁性,哪怕有人站在车门外,都不一定能听到车里的动静。 他心里想着,对,不能心软。 他得一鼓作气,先把她解决了。 他扬起手,再往前一倾身,下半身的疼痛似利箭一般,他“嗞”的倒吸一口气,停了下来。 他坐在椅上休息片刻,抬手一抹,脑门上一头的冷汗。 他转头再看看顾苗苗,虚弱的顾苗苗满脸的惊魂未定。 他收回目光,戴上口罩和帽子,打开车门下了车。 “咚”的一声,车门关掩,脚步声远去。 顾苗苗用力开始挣扎晃动。 套在她身上的纸箱跟着不停摇晃,最后咔的一声抵在车门上,再也晃动不了。 她被箍在背后的两只手,紧紧按压着一张卡片。曾经有个人在那张卡片上,清清楚楚写下了几个字, “To 苗苗,没有密码。” 于文海躲在一辆货车边上,拉开了拉链。下半身钻心的疼,借着远处路灯照过来的光亮,能看到尿出的已经是血尿。 他提好裤子,转头又去附近找了药店,半路经过一个卤菜摊儿,买了半只烧鸡,加快脚步往车边去。 这回中控台上没有放东西,没有小偷光临。 他刚刚打开后车门,想要把半只烤鸡扔进去,车里装人的纸箱便往外滑去,险些连里面的 分卷阅读252 人都倒出来。 他立刻两手拦住纸箱,用力往车里推。顾苗苗大声的“呜呜”,鼻息不停歇的发出急促的喘气声。 在这些声音里,一张卡片悄悄落去地上,落地的那点声音,转瞬就被其他声音遮挡。 于文海关掩了后车门,自己上了前车门,立刻解下车座布套,撕成长条,爬向后座,连纸箱带人,牢牢的固定在后座椅上,最后再用安全带缠上一遍。 等他晃动纸箱,见纸箱无论如何都从座椅上滑不下去时,才放下心,撕开她嘴上的胶带,把带回来的塑料口袋抵在她嘴边,低声道,“叫花鸡不可能有,用烧鸡凑合着。” 她勾下头去,大口咬着鸡肉,没吃几口,就被于文海拿开。他再给她勉强灌了两口水,重新给她封上嘴。 他再次吃过药,靠在座椅上,等下半身的疼痛渐渐削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匕首,折叠好重新塞进裤兜里,开始发动汽车,“还是把你丢进河里吧,离河边还有些远,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127 凌晨十二点半, 警方根据小偷口供,得知敲车窗偷手机的地址,立即赶了过去。 凌晨一点半,赵队长收到反馈, “手机被偷的那附近, 周围商铺都关了门, 暂时查不到靠近的监控。只在一个不算近的面馆安装的摄像头里,查到附近曾经停留过几辆车, 照片刚发到你微信里。” 他立刻联系交通指挥中心,把几辆车的照片发过去。 在收到的反馈信息里, 很快就锁定一辆银灰色的车。 这辆车和别的车最大的不同就在于, 车的前挡风玻璃是破的,不但和小偷的口供完全一致,还和之前追着搬家公司的那条线索, 在视频里发现运走受害者的车辆完全一致。 交通指挥中心还发出最新消息, “根据移动方向, 这辆车已经上了外环高速, 看着是要出花城。” 希望来了,找到这辆车,就有望解救受害人! 所有人一团振奋。 赵队长立刻拨打交警支队的电话, 申请联合行动。 凌晨两点半,交警支队传来了新消息。 那辆银灰色车辆,在城外的一条河里被找到。正在组织打捞, 捕捞队已经下水,暂且并未发现车里有人。 线索再一次中断。 沈燃豁的起身,来来回回在会议室走动。 “凶手到底要什么?他们想怎么样?” 他看向赵队长,“苗苗已经失踪了近十二个小时, 我不能再这么坐着等,我必须主动出击!” 赵队长同意他的话,可该怎么主动出击,如果打草惊蛇,又怎么办? “发传单,全城发广告传单!”沈燃忍着难耐的心绪,清清楚楚讲着自己的想法,“在传单上写清楚赎人的金额。普通民众看到传单,会以为是广告。而歹徒,他们看到这个数字,一定会联想到是家属发出的信息。” 赵队长提出了自己的疑虑,“从现在掌握到的信息来看,歹徒不像是为了钱而抢劫。如果是为了钱,受害人手上的戒指,会在第一时间被搜走。还有,受害人的交通工具,是一辆价值五万块钱的重型机车,也值一些钱。最重要的是,这么久歹徒都没有联系家属,为了钱财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沈燃摇摇头,“我不管凶手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我需要扭转他的初衷,让他在金钱面前有所考量。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苗苗活着,只要她不受伤害!” 赵队长急速的评估着这个建议。 是个好办法,无论凶手是不是求财,在巨大金钱面前,也会有所迟疑。 警方要的就是这个迟疑,一旦凶手开始纠结,偏离了最初的目的,受害人就有更多的时间活着,警方就有更多的时间和凶手周旋。 但是,这个传单该怎么设计,才能达到目的呢? 沈燃顷刻间,已经想好了策划。 “就写,‘顾氏地产,斥资五千万,邀请您欢度端午佳节’,不用留任何电话号码。除了传单,还有视频,病毒式传播。 除了地产行业的人,普通民众看到‘顾氏地产’几个字,并不会太过敏感。而歹徒却知道‘顾氏地产’一定是在向他们喊话。 他们手里有苗苗,他只要对金钱动心,必然会向苗苗索要联系方式。如果这个计划可行,我现在就去安排,钱也由我筹措。” 赵队长给了他绝对的肯定,沈燃立刻去安排此事。 花木深和广告公司相熟,去负责印刷广告传单、制作视频和分发的工作。 至于凑五千万的事情,两个人手里没有这么多的流动资金,不可避免的找到了花老头。 花老头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得知顾苗苗被绑架,他把沈燃和花木深骂的狗血淋头,“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们,你们能瞒得住吗?!” 现在不是继续生 分卷阅读253 气的时候。花老头立刻联系银行,提前预约五千万的资金提取。先和银行预约好,等和歹徒联系上,再去银行提款。 挂了电话,花老头问:“你们谁和我去月子中心稳住小楠?她一晚上翻来覆去,心绪烦躁。我担心她要知道这个事情,怕是要疯。” 白芷立刻站起来,“我去。” 赵队长道:“再带两位女警,装扮成月子中心的工作人员。万一歹徒和各位联系,请一定根据警方的提示来操作。任何冲动,都会对受害人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凌晨四点刚过,沈燃去卫生间洗把脸,回来继续和捉龟大会的老头们排查清洁工、酒吧女等各种渠道收到的消息时,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您尾号XXXX信用卡05月25日05:03分消费468元……] 这条短信刚刚读取,后面的几条紧随而来。 [您尾号……消费1687.00元……] [您尾号……消费2890.00元……] 沈燃的心咚的一跳,立刻闯进了会议室,“这是我给苗苗的卡,但绝不是她刷的卡,她不可能刷这么多金额。” APP里的实时消费账单显示,信用卡所有的刷卡地点都在一个次级商圈的同一条街上 赵队长立刻下令:“一半的警力,连同沈先生,跟随消费地址,立刻锁定信用卡所在位置。” 一个小时之后,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房间里,几个男男女女被堵在麻将桌上。房间里除了麻将桌,还有好几瓶红酒,西餐,高级甜品。 一个青年抖抖索索的拿出信用卡,“真是我们捡的,看后面写着没有密码,就尝试找酒店刷了一下,果然没有密码。真不是偷的,捡的,在地上捡的……” 警官们落实清楚捡到信用卡的地点,向赵队长打电话汇报,“江淮路一线,附近有黄杨路、晓山路与之交叉,卡片轻薄,容易被人踩走。暂且不能确定具体地址,更确定不了监控。” 赵队长挂了电话,立刻和交警支队联系,“请协助,以查酒驾的名义,查这几条路以及交叉道路的所有通行车辆,包括后备箱。” 这是一场于文海几乎没有遇到过的堵车。 从凌晨一点开始,出花城的外环高速开始堵车,殃及相连的街道。 他换了条路,要往河边去。还是堵。 再换条路,还是堵。 等再换了一条路时,看到前面交警在查酒驾,便觉出了不对。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凌晨五点查酒驾的先例。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事情已经败露。 他立刻打开手机上的监控APP,APP上有个小红点,显示着被监控事物的所在地,以及某个时间段里有没有移动。 地图上,红点代表的机车位置还在原处,没有移动。 警方应该还没有怀疑到他。 他却不敢松懈,警方的反应速度之快,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期。 一般的失踪案不都是24小时才立案吗?上一次顾董被报了失踪,警方就是24小时才立案的,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并不是? 他开始在手机上查询。 什么妇女和小孩有被拐卖嫌疑,或者失踪者有受伤害嫌疑,就能立刻立案。这都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做法?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大意了,顾苗苗年初遭遇网暴,现在又失踪,仅凭着这一点,警方就能立刻立案。 他再不往前,慢慢挪到相邻的车道,开始缓缓后退,等慢慢退出去,已临近早上六点。 后排座的顾苗苗,心急如焚。她不知道她利用戒指和信用卡传出的消息有没有用,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办法能拖延时间,甚至不知道沈燃知不知道她被人绑架。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脱水带来的症状还在加剧。她的嗓子似割裂般疼,全身发烫,却一点汗都不出。 她不知道她能熬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等到被营救的时刻。 于文海左右查看往来车辆,打着方向盘,向边上的一条社区支路拐了进去。 “把人丢进河里是不成了,现在去河畔的道路上全是交警!”他在电话里低吼,“你们快帮我找新的路。还有,得用我以前假装顾董的办法。你们找个女孩,和苗苗身高胖瘦差不多的,让她拎着行李箱,在闹市区摄像镜头密集的地方出现,然后安排她出城,把焦点转去其他城市。” 电话讲到一半,于文海转头向车外四顾,没看到有行人往这边张望,他极快的打开汽车顶灯,扯开笼罩着顾苗苗的纸箱,给她拍了几张照片,按灭车顶灯,继续操作手机,在电话里叮嘱,“一点不能错,发型,服装,人物特征,一定要吻合,否则很容易露馅。” 后排座纸箱里的顾苗苗,听着于文海的话,心里迷迷糊糊的想,原来如此。她爸爸消失前最后的影像,原来是这么得来的。 于文海先处理了她爸的尸体,然后伪装成她爸,故意被摄像镜头拍下 分卷阅读254 照片,让世人都以为,老顾是潜逃的。 她大意了,这是一场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的巧合。 为什么她小时候闯了祸,喊于文海去见老师,没有被老师认出来。那是因为于文海和她爸爸在外形轮廓上有相似之处。 后来,于文海染了一头金发,她爸爸也染了一头金发,两个人更是相像。 她曾经去过的私房菜张老板曾经无意中提起,于文海和她爸长的很像,如果那时候她能多一个心眼,把这些巧合放进心里去,事情就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回花城后,和于文海重遇,当时他的脑袋已经成了地中海。她一直以为是自然谢顶,现在想来,不见得。是于文海为了区别他自己和她爸的外形,刻意改变了发型。 及至后来她去参加以前顾氏的财务经理的追悼会时,于文海甚至连地中海的发型都改变,彻底成了秃子。那是因为,当时他又杀了人,他害怕有人认出来。 于文海挂了电话,吃了药,重新点起一只烟。 夏天日出比往常早,外面朝阳初升,眼看着又是一个好天气。 街道上渐渐多了早起的人,卖早饭的,发传单的,扫大街的,晨跑的,不一而足。 透过贴了膜的玻璃看过去,就像在偷窥每个人。而车外的人被汽车膜遮挡了视线,完全不知道有人在奋力的求救。 他往后排座探过身子,撕开她嘴上的胶带,声音低沉,“你想说什么?不用垂死挣扎了,没用的。” 她断断续续问着,“我爸临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于文海连抽了两口烟,望着远处一棵大树,仿似自言自语,“他说,我们既然要杀害他,就只杀他一个就好了,不要动你和楠姐。你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心似刀割一般,眼泪立刻扑了满脸。等缓过劲而来,才哽咽道:“我爸被你埋进五洲的那块地里,你还能当做没事人一样,经常来找我打听那块地的消息……” 于文海怆然一笑,“谁让你参与了五洲的项目,谁让你和沈公子是旧识,谁让你出了国又回了花城,谁让你去五洲好好的电梯不坐要爬楼梯……事情走到这一天,是顾董的命,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他探手要再次给她贴上嘴,她忙道,“等等,你刚才的计划,是有漏洞的。” 他的手一顿,“什么漏洞?” 她长长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你如果在昨天,刚刚抓了我的时候,找人假扮我离开花城,才有些作用……现在,已经开始晚了。整个夜里,你的车来来往往,能行驶的路越来越少,说明警察已经在开始堵路找人……这个时候,只靠旧办法,已经不够……”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你有什么办法?” “让我,给沈燃打个电话……”她道,“让我亲口告诉他,我走了。然后警察再找到假扮我的人的监控视频,才会相信我真的离开了……” 他冷笑一声,“让你打电话,你当我是傻的吗?” 他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探手用胶带封上了她的嘴。 等转回身时,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刷上被人挂上了一张广告传单。 广告做的似模似样,印制着粽子和咸鸭蛋。 其上留白处只写着一句话: 顾氏地产,斥资五千万,邀您欢度端午佳节。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128 早上八点, 刑警支队所有的人满脸疲乏,却没有丝毫懈怠。 根据沈燃收到的信用卡刷卡消息,以及路人捡到信用卡的时间来推算,从凌晨一点到五点, 顾苗苗大概率还是活着的。 那么一张写着“TO 苗苗, 无密码”的白金卡, 如果是歹徒拿到手,即便不找暗路子尝试提现, 也不可能把带着受害人名字的卡那么丢弃。 这张卡,很可能是受害人伺机发出的求救信号。 警员们把希望投放在交通监控上, 想从中找出行迹可疑的车辆。 捉龟大会的老头们, 还在不停的和各种人脉联系,排查着收集到的消息。那些人明明和顾苗打过交道,老头们也把她失踪前的自拍的照片发过去, 可收到的消息里, 连男人都有, 就是没有和顾苗苗长得差不多的。 大意了, 不该重金悬赏。一说出有重谢,那些人都开始打人海战术。 沈燃守着手机,等待歹徒和他联系。 自今早六点, 几万份携带着隐晦含义的宣传单,已经由几百名广告员向整个花城发放出去。 之后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有新一批的补上。动画视频也已经传播了出去。两种路线齐头并进, 以确保躲藏在任何一个角落的歹徒,都有望获悉信息,让他们不停重复的受金钱的诱惑,不断的动摇初衷。 早上九点刚过, 他的手机铃声陡的响起。 是本地的一 分卷阅读255 个座机号码。 所有警员都围在他身边,赵队长在他眼前慢慢数了三个数,他终于接听起了电话。 “沈先生,之前顾小姐停放在车库的重型摩托车,刚才有人开车进车库,不小心相撞,”来电话的是五洲大楼物业管理处的保安队长,“我想着顾小姐的消息这两天比较重要,所以立刻给您打了电话。” 沈燃无力道,“不追究。” 电话挂掉半小时左右,又来了个陌生电话。 这次是昨天就派去五洲的警员,“我们在收拢摩托车的过程中,从被撞出的零部件里,发现了一个改造过的GPS定位器,请问沈先生,你知不知道,这个定位器是不是受害者专门装上去的?” 七零八落的机车被摆放在刑警支队大院里。原本停放的车辆全部被挪开,为这辆机车让路。 和机车摆放在一起的,还有顾苗苗原来的那辆丢失了一个月又在昨晚被小偷还回来的小电驴。 技术人员把机车和小电驴全部做了拆解,最后得出结论,“电动摩托车里没有定位装置,只有重型摩托车里有。这个是掩藏在机车外壳里面,车主自己安装的可能性很小。” 赵队长问:“试着反向追踪。” 技术人员摇摇头:“已经被撞坏了,不能了。” 赵队长把装置交给下属,“去查指纹。” 等重新进了办公室,赵队长看向沈燃,“重型摩托车的信息,需要你们提供。” 沈燃对这辆机车几乎一无所知。在他和顾苗苗和好之前,元旦之后他去过她家一次,这辆机车已经摆放在客厅,一直未见她骑过。 直到楠姐生孩子,她从国外回来,丢失了小电驴,才骑上了机车。 机车到底哪里来的?他几乎第一步就想到了花家。 除了楠姐会送她,她自己绝对不会买。 花木深和他想到了一处去,“有可能是楠姐。几百万都给,几万块的机车,不在话下。” 沈燃考虑了几秒,先把电话打给了在月子中心陪伴楠姐的白芷。 白芷道:“不是楠姐送的,我隐约记得是去年五六月份,好像是苗苗的一位世伯赠送。当时她刚收到机车,还群发消息显摆过……” 她检查过微信聊天记录,没有得出具体的消息,“你等一等,我去找楠姐侧面打听。” 几分钟后,沈燃收到了白芷的回电。 她的声音饱含着十足的吃惊,“是于文海……苗苗曾提起过,这个人对她十分关心,是顾家以前的司机!” 沈燃经由提醒,立刻想起来,最近他来刑警支队沟通人骨案情的消息,打听工地能不能继续开工的问题,结束后但凡他去五洲开会,十有八|九都能遇上这位于文海,提出想承包项目的话题。 不仅仅如此。 元旦网暴事件发生不久,顾苗苗回家住,有一次他晚上去探望她,正巧遇上于文海在顾家花园门口。进了顾家后,于文海还曾经帮着检修过机车。 赵队长对他提供的消息却非常重视,“虽然不能确定是这位于文海动的手脚,但嫌疑确然很大。” 警员们从内部系统里查出于文海的档案,他的资料却非常干净,连一次闯红灯的记录都没有过。 而和电信运营企业联系,取得于文海名下登记的电话号码的通话记录,里面根本没有和顾苗苗联系过的历史记录。 对应的,昨天拿到的受害人顾苗苗的电话号码的通话记录里,也没有这位“于文海”的号码。 这说明他,有另外一张用别人的名字登记的电话卡。 派出的警力进一步细化。 一部分根据机车品牌、型号去4S店询问。 一部分去能修理摩托车的修车店。 一部分去找于文海现在的下落。 在等待各方消息的时候,被扣押在审讯室的两个小偷,为了争取自由,绞尽脑汁的贡献出了新的线索。 “前几天,顾小姐因为小电驴丢失和我们联系,我们非但没有为难她,还给她找到了她朋友的手机……这算不算立功?” 警员从这句话开始挖掘,“她的什么朋友?叫什么?你们怎么知道那是她朋友的手机?难道也是根据通讯录,找到了保存在手机端的顾小姐的电话号码?” 小偷忙道:“我们是从她朋友的手机里,看到了顾小姐的照片,才推测手机的主人是她朋友。手机里也有机主的照片,是个男人,容长脸,一个秃子。” “什么样的照片?”警员拿出几个样板。有远景抓拍、有近景摆拍,还有自拍。 小偷根据印象指了出来,“顾小姐的是这种。”远景抓拍,人物根本不知道。 “机主的是这种。”自拍模式。 警员再拿了一组照片过来,全是秃头男子。这里面有一张,就是从五洲车库的过往监控视频里,找出来的于文海的一张停车照。 小偷在那一排秃头里,精准的指出了于文海。 分卷阅读256 花墅豪廷,顾家的房子里,自九年前之后,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 警员们一分为三,一部分在花园里查探,一部分去了楼上,另一部分留在客厅。 事情似乎有了线索,又似乎越加复杂。 根据刑警支队得到的新线索,于文海很可能在过去一年,长期监视着顾苗苗。 证据看起来都不明确。 于文海给顾苗苗赠送的机车,里面找出来改装过的GPS设备。 这件事可能是个巧合,安装GPS的另有其人,比如摩托车修理工。 根据小偷的口供,于文海的手机里,也曾经有顾苗苗的照片,远景,不像是摆拍,更像是偷拍。这也像是一个巧合,说不定就是于文海每回遇上顾苗苗,随手拍的几张。 还有一个巧合,于文海上班的公司,正是在五洲大楼相邻的楼栋,两栋楼共用了地下车库,于文海即便昨天去了五洲大楼,和顾苗苗在那个时间段相遇,依然是个巧合。 每一件拿出来,都是巧合,可是这么多巧合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就几乎不是巧合。 沈燃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过去一年,顾苗苗很可能真地处于别人的监控之下。 有人“咦”了一声,是一位检查花园的警员,从门锁上看到了端倪。 警员道:“门锁有曾经被撬过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受害人曾经没有带钥匙,所以曾经尝试撬锁进入。” 沈燃立刻道,“不会是她。撬坏锁要花钱修,她在花家还放着备用钥匙,绝不可能为了省一点时间就撬锁。” 警员继续检查着门锁,“倒是也没有撬成功,这是最老式的锁,现在的小偷主要攻克电子密码锁和指纹锁,反倒对最最老式的锁没有办法。” 两位警员前去物管办公室调取附近的监控,隔了一阵回来,摇摇头,“至少不是最近一个月撬的锁,物管的监控记录只保持一个月,以前的已经被覆盖。”两人打电话请示过赵队长,决定留在小区,继续排查业主的嫌疑。 而在客厅检查的警官,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打开的是电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的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无声的视频。视频前面是长长的静止状态,正对着沙发。往后拖拽,出现了九年前的一对小情侣的身影。 沈燃是第一次在顾苗苗的电脑上看到这一段视频,也是第一次知道视频的存在。 视频已经拖到了最后一段,画面里只有一个人,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坐在沙发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不停歇的打着电话。 视频里的场景是初春,茶几上还摆放着没有挂上去的福字。靠近玄关,挂着一件咖色大衣。他记得清楚,曾经他也有那么一件大衣,和他初恋的女孩组成了情侣款。 他的眼前迅速模糊。 这应该是九年前,顾家的事情刚刚爆发的那两天。那个时候,不但顾爸爸卷款逃走,他的父亲也同时被带走调查,他的母亲遭受刺激晕厥在家里。 他又要顾着母亲,又要不停歇的找别人打听父亲的消息。 他那时候没有想到的是,隔了一两百米的顾家,他喜欢的女孩,才满十六岁的她,一个人在承受这些。 警员们没有找到摄像镜头,连同笔记本电脑,一起带回了刑警支队。 会议室的屏幕上再次播放这段视频,赵队长的神色更加冷峻,向沈燃解释,“从拍摄角度看,摄像镜头当初放置的位置,不是家用角度,而是监视角度。” 视频暂停,他拿着激光纸做示意。 “正常家用视频,摄像镜头安装位置常常在角落,面向整个空间,目的是尽可能最大的拍到室内情景。” 他把光点停留在入户处,“视频里,从沙发到入户,是监视点。什么人会监视这一段?” 有警员回答,“或许是主人生怕有人闯进来,所以要对着入户门?” 赵队长点点头,做出了自己的补充,“还有一个可能,是背后有人想要知道房子里都进了哪些人。请大家把注意力放在视频前长长一段静态视频上,说明这个家里,有很久都是没有人的。” 沈燃补充,“这个视频最后一刻,正巧是九年前顾氏地产事发后的一两日。往前差不多有一个月,顾氏的董事长都没有在亲人面前露过面的,不接电话,只回复过几条短信。” 事情越来越复杂,赵队长立刻打电话,明确向花城公安局做出申请,“我们要查看九年前顾氏董事长失踪的所有资料。” 几乎凭借着下意识的经验,他再次拨通另外一个电话,“五洲地块挖出来的人骨,请加速进行DNA检测,我们不需要完整的报告,只需要一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一章。明天再见。 ☆、129 警员们分别去查探到的消息, 一一送回。 摩托车4S店 分卷阅读257 的消息显示,顾苗苗所骑的那辆机车,确实是于文海亲自购买,并现场监督着安装。那个型号的重型机车一年里卖不了几辆, 销售员对顾客还是有印象。 而机车只购买了一年, 还在售后范围。根据顾苗苗的行为特征推断, 她即便维修过机车,也不可能放着免费售后不用, 而去外面的修理行。4S店的记录显示,那辆机车还没有过售后维修记录。 也就是说, 于文海或者安装工人, 都有在机车上动手脚的可能性。 而工人和顾苗苗生活中根本没有交集,互相都没有见过面,根本没有下手的理由。 警员们从花墅豪廷小区得来的消息, 小区里确实有除顾苗苗之外的人认识于文海, 可双方的关系, 也仅次于普通朋友。于文海几次上门拜访, 都是他主动前去,并不是业主邀请。 似乎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于文海此人。 于文海的档案立刻被翻的底朝天。 七年前离婚, 孩子归前妻所有。 名下没有房子,常年住在五星级酒店。 曾是顾氏集团董事长的司机,在职长达十年。 现为某建筑公司董事长司机。按照纳税额度来推算, 月薪约在七千元。 一个月薪只有七千元的司机,哪里来的钱常年包下星级酒店的套房? 明明和顾苗苗有旧,关系熟到一出手就是赠送五万元的机车,为什么和顾苗苗联系时没有用自己名下的手机号? 目前所有明面上的消息, 都无法表明,于文海和顾苗苗,有特别的联系。 然而所有可推断的消息都显示,过去一年,于文海对顾苗苗,有长期的、持续的观察。 顾苗苗被绑架,于文海即便不是凶手,也绝对是知情者。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人找出来。 警员们带着任务重新开始摸排,消息很快送了回来。 于文海长期包着的酒店客房,昨晚并没有入住。 他就职的公司,从周末就开始全员放假,到现在也没有上班。 顾苗苗手机号码的通话记录里,因为长期兼职,尤其是送外卖,拨打出去或者收到的电话成千上万,从中根本排查不出来哪个号码究竟是于文海的号码。 案情似乎有了极大的进展,又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这个人到底去了哪里?他现在是不是和受害人在一起? 警员立刻从系统中查到于文海就职公司董事长的联系方式,赵队长看向沈燃:“这个电话你来打,以洽谈业务的理由,邀请对方出来,看看开车的司机是不是于文海。” 沈燃拿起手机敲下了电话号码,又摇摇头,“不成,五洲是甲方,在行业里有极大的话语权,从来没有主动联系建筑公司的先例。” 他转头看向老李:“我以前偶尔得知,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顾氏地产曾经的股东,你们应该都认识?” 老李点头,“认识,前后都在同一个行业,都熟悉。” 他把电话号码给老李看,“你试着联系对方老总,说你参与的五洲项目想转手,问对方接不接。先把他约出来,我们再做打算。” 老李打通电话,先寒暄几句,讲明来意。对方的态度不太干脆,一时半会给不出个定论,最后道,“那个项目,我又觉着没什么油水,我先想一想,半小时后给你电话。” 中午的太阳暴烈,晒在车身上,哪怕开着空调,车里也闷热无比。 于文海把车停在一处二手车交易中心附近,靠在车座上,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一个很简单的动画广告,上面来回轮动的显示着一行字。 顾氏地产,斥资五千万,邀您共度端午佳节。 这一行字不仅仅是在手机屏幕上出现,今天他车上的雨刷上,甚至每隔十来分钟都会挂上一张广告页,每张上面都是这么一行字。 五千万,不是小数目。 要不要这五千万?怎么拿到手?现在警方已经介入,这眼睁睁就是陷阱。 可完全当做不存在,他做不到。到手的钱再多一点,他就能彻底离开花城,以后哪怕事情暴露,山高水远,警察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这个钱,从所谓的“顾氏地产”去拿,当然不成。 可,并不代表不能从别人手里拿到。 他转头看向后排座的顾苗苗,似乎,让她再多活几个小时,并不是个坏主意。 他拿起手机,原想要打电话,却先习惯性打开GPS监控APP,身子忽然一抖。 红点呢?代表机车所在位置的红点去了哪里? 他退出APP,又进入。不行。 再退出,再进入,依然不行。 那个他几乎每天都习惯性打开看一眼的APP,上面那个看习惯了的红点,真的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事?是机车的电瓶没了电,还是GPS装置发生了故障?难道机车被拆了? 分卷阅读258 警察已经怀疑上了他? 惊慌未定没有持续多久,他作为司机为之效力的董事长,打过来了电话。 “顾苗苗你杀了没?”对方问。 他不答反问,“我送给苗苗的那辆重型摩托车,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话道,“是我找人故意开车撞了摩托车,碾的稀巴烂。那么大的摩托车摆在那里,警方迟早要查上。” 他不放心,继续问,“摩托车碎片呢?” “放心,我们看着清洁工清理走的,不会有问题。” 他这才放了心,回到正题上来,“有什么新消息?” “五洲那块地,老李要转让他现在的业务,”对方回答,“我有个想法,我把业务接手下来,你正好能把苗苗埋进去。我问过了,他们刚打完地基,正要回填。把尸体丢进坑里,一劳永逸。哪怕五洲的项目以后拆迁,也是五六十年之后的事儿。” 他不置可否,开始提及自己的话题,“只分我两千万,不够。我一晚上的输赢,都是两三百万。两千万够干什么。” 对方迟疑了好几秒,才接话,“于文海,你他妈脑子放清楚。你是不是看到了传单,想要和顾家人合作拿那五千万?那个钱是用来钓你的,你有命拿到手?” 于文海冷笑一声,“怎么拿到钱,是我要考虑的事。怎么阻止我,是你要考虑的事。” 对方开始咬牙切齿,“再加五百万,给你两千五百万!” 于文海径直挂了电话。 两分钟后,电话再一次响起。 对方开价:“三千万。” 于文海一分不让,“五千万。” “三千五。” “五千。” 电话再次挂断。 于文海冷哼一声,喃喃道:“大家一条船上的人,看看谁能沉的住气。” 他转头往车窗外望出去,极远处的交巡警的平台,交警比平时多了至少两倍。 他看了看时间,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让你们找个和苗苗相似的人,找到没有?街上这么多警察,我带着人怎么躲?要是当街弃尸,我也能干,可是只怕不到半小时,我们大家全都连锅端。想和上一次一样,一逍遥就是九年,就是痴心妄想!” 另一头叫苦不迭,“你以为找个和苗苗相似的人容易啊?现在的交通摄像头都是高清镜头,骗人没以前容易。刚才才找到几个差不多的,选一选再说。” 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后排座的顾苗苗。 这位姑娘已经丧失了呜呜叫的力气,只靠在纸箱沿上,半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他忍着下半身的不适,倾身撕开她嘴上的胶带,给她灌了几口水,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她长喘几口气,哑着嗓子道,“你找不到人冒充我……警察不撤离,你就得永远被堵在市区,迟早要被抓住……让我给沈燃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 她的话还没说完,再次被于文海贴了嘴。 下午一点半,老李收到了于文海的老板的电话,“你真不干了?五洲的项目,多少人争都争不来,怎么你反而要往出推?” 老李苦笑道:“就是我负责的那部分,挖出了人骨,耽搁了十多天的工期。我没有多的钱继续往里填,只能转包出去。” 对方想了想,道:“要出让就今天,现在就过去做交接。” 结束通话后,赵队长立刻做部署。 这位老总的公司在工作日关门,就已经很有嫌疑。无论追着他是不是能找到于文海,都不能轻易放过这条线索。 赵队长对老李道,“您带您儿子,再带两名警员,过去明面上做交接,注意打听于文海的下落。我另外派一队人,先一步过去,混在建筑工人中,随时做接应。” 车辆似闪电一般,往郊区五洲项目的方向劈过去。 老李到达工地时,漫天尘土里,一辆车停放在路边。一个精瘦的五旬老头站在工地大门外,腋下夹了个手包,盯着老李看了一阵,才笑呵呵上前,“你是真要转包项目,别是玩我哟。” 正是于文海的老板,公司董事长。 老王笑道,“我要是敢骗你,你对外一散播,谁还愿意出让项目给我做!” 瘦老头不置可否,往工地里面指指,“走,进去认认路。” 老李和小李交换一个眼神,父子二人相陪,戴上安全帽,往李家负责的那块地而去。 工地上灰尘滚滚,漫天黄土。一行人走了一圈,竟用了一个小时。 看的人看的非常认真,仿佛是真的要承包项目。 讲的人只得当做真的要转包项目,事无巨细,讲的也很细致。 待出了工地,两方痛快说清楚价格。瘦老头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我的设备也有空闲的,不租用你的,你现在就开走,我立刻给工人打电话,连夜把所有的设备送到位。” 老李眼看着要合作愉快,心里越来越没有 分卷阅读259 谱,拉着瘦老头继续叙旧,“今早想到你,我先去了一趟你们公司。怎么好端端的,这么大的公司关了?你别承包了项目又跑了,到时候我怎么给五洲交代?我们现在和五洲的合作,可不是简单的总包和分包,找来接手的人不牢靠,我就得进黑名单,在这一行再也进不来。” 瘦老头摆摆手,“哪里能不做,是员工都被带出去素质拓展训练,平时各个偷奸耍滑,这回得让他们好好训练一周再回来。” “哦……”老李做出恍悟的模样,继续道,“怪不得我看到你车里,开车的司机也换了人,小于也跟着去素质拓展了?” 瘦老头撇撇嘴,“这倒没有,前两天他私下里去找包工头拿好处,被我发现,训了他两句,他就赌气不来上班。电话也关机,你说气不气人?” 几句话说的毫无破绽,老李和小李只得指挥工人们把挖掘机、打桩机等全部开走,把位置腾出来。 瘦老头开始给建筑工人打电话,一番雷厉风行的布置后,送走了老李父子。 他进了车里,等车子驶向市区,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于文海,埋尸位置我已经布置好,就是五洲这块地,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你别再贪图什么五千万,这种时候我们先把人处理了,安全后再说钱的事儿。” 电话的另一头似乎轻笑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回应。 “小于,于文海?”老头催问,“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人还活着!” 那一头的于文海终于慢吞吞开口,“三千五不够,我觉得还是要加点儿。” 老头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加多少?你还想要多少?人要有良心,要不是当年我们给你钱,你早被催债的砍死了!” 于文海并没有被这句话勾回良心,他开始反驳,“要谈良心,我们就来谈谈当年的顾董,他是怎么对你们几个的,你们几个又是怎么一边好他称兄道弟合伙做生意,一边提前两年就偷偷挪用公款?别和我谈良心,我只想谈钱。五千万,一分钱不能少,否则我现在就开车带着苗苗去自首!” 于文海话说到这里,挂了电话。 车子已经转移了停放地点,在一个旧的开放式小区的楼下。 已经是下午四点,阳光不再暴烈,天上云层加厚,空气十分闷热。去年的五月,还时不时下一两场雨,今年从入夏到现在,一点雨都没有下过。 油箱已经有些见底,车里没有开空调。后排座那个女孩,斜靠在纸箱上,半闭着眼睛。因为长期贴胶带、撕胶带,她的嘴唇周围血迹斑斑,嘴唇干裂,昨天她初初脱水时,还是脸色涨红,到了今天,已经是一片惨白。 有时候人死了,看着和活人其实区别不大。 就像老顾,后来倒在地上没了呼吸时,看着只像是气色不好。 就像那位也想要敲诈的刘经理,喝醉上了车后,撞上了树,被树枝贯穿胸膛,趴在方向盘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130 于文海没有多等, 几分钟之后,意料之中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三千八,不能再多了。”对方和他讨价还价。 “苗苗的人,都愿意出五千万, 你区区三千八百万, 打发叫花子?”于文海一分不让。 对方有些发狠, “别人出五千万,目的是要你的命, 你有没有脑子!” 于文海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另一头道:“四千万。于文海, 你要想清楚, 你把事情了了,还要逃路,你能不能全身而逃, 要靠我们给你找后路!” 于文海不说话。 “四千三。” “四千五, 于文海, 你要是再贪心, 你就去和警察合作吧!” 于文海这才道,“成交。五洲的工地,靠谱吗?” “什么都到位了, 在二环的久泰宾馆门口,停着一辆挖掘机和工人的工服,留给你。” 他挂了电话, 回头撕开顾苗苗嘴上的胶带, “你还想吃什么?要是没什么,我们就准备上路。” 她迷迷糊糊想着,她想吃什么呢? 或许, 或许她应该吃肠粉。北桥头那一家的,最和她的口味。 酸辣粉也行,旧城夜市里有一家,她也喜欢。 还有呢?楠姐家里主厨张妈,煎的牛排也好吃。 白芷做的病号饭也好吃。 还有……她在元旦遭受了网暴,在沈燃的房子里躲了两天,回家后没多久,他上门来给她煮的一锅土鸡汤,也是顶顶美味的。 然而她不想吃最后的晚餐,她想要活。 她记得这个日子,五月二十五,本应该是她和沈燃领证成为合法夫妻的日子。 两个人对这一天的规划,是早上去领证,然后去陵园祭拜去世的长辈。晚上花家准备了夜宴,会请很多很多的朋友来参加这一个part 分卷阅读260 y。 夜宴结束会有舞会,她会打扮成整条街最靓的妞,在众人的注视下,伴着悠扬的钢琴曲,和整条街最靓的仔,共舞一曲。用她不甚熟练的舞步,向世人宣告她新生活的开启。 从此,顾老头再也不能只坑她一个人,而是把女儿和女婿一起坑的。 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在这一天,考虑最后的晚餐,她该吃什么呢? 她还能借着吃什么,发出什么样的信号呢?她连自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挣扎着出声,“不论什么……都可以,别让我饿着走。我要是饿着肚子下去……我爸爸妈妈,要心疼我……” 于文海最后买来的,是一个面包和一瓶水。 她只吃了半个,汽车就重新开上了路。 她知道,根据于文海刚才和人打电话时说的,这是要慢慢往曾经属于顾家的那块地上去。她的归宿最终要和他爸一样,被深深的埋进冰冷的土里,扩日持久的躺在那里。 而另一个假扮她的人,会暴露在某个摄像头之下,成为她离开前的最后的影像。 然后世人会像误会他爸一样,认为她也是个懦弱的人,一言不发就会转头离开。 太阳渐渐西移,三点,四点,五点。 于文海开着车,似无头苍蝇一样,一直在市区兜圈。 守在每个路口的警察,原本还只是守着,现在已经开始持续的检查往来车辆,每辆车的车身、后备箱都不放过。 他心里越加焦躁,拨出去一个电话,“假扮苗苗的人,到底放出去没有?” 对方道:“放出去了。从放出去到警察从摄像镜头里发现,也要时间。你别着急,要稳住!” 临近下午五点,刑警支队,终于有了新消息。 先是一直在查交通监控的警员,在超高清交通监控视频里,发现了特别像顾苗苗的影像。 大屏幕上,每张照片在技术人员的处理下,不断的放大与增加像素,确保不丢失任何一点人物特征。 沈燃仔仔细细盯着大屏里的人。 侧身与背影,戴着太阳镜,拖着个行李箱,低着头在路边走,顶着一头羊毛卷,身穿白色带领短袖衬衣和齐膝A款裙裤。 真像,发型和衣着,包括某些神态。 可是真的不是她。 照片上的女孩,走路的姿势不对。虽然被太阳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露出的嘴唇、下巴形状根本不同,唇珠上没有痣,脖子上反而又多出一颗肉痣来。 这只是看起来有些相似的两个人,绝对不是她。 他靠在椅背上,手还在紧紧捏着他的手机,等待有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能开展一笔事关五千万的谈判。 然而等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什么人掳走她的心思那么坚决,不受一点点金钱的诱惑? 又一个夜晚降临。 夜晚八点的花城,天上铅云密布,没有一颗星子,空气闷热,人间的霓虹灯却已经早早展示着妖娆身姿。 顾苗苗枕在纸箱沿上,看着前挡风玻璃,不知道这样不算圆满的夜色,她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 她的目光游移,在后视镜上,看到了驾驶位的于文海。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角逐。哪怕掌握了主动权的于文海,也是一脸的沧桑,神情紧绷,目光无时无刻不注视着车外。 在她的角度,是看不到路口的情形的。然而,汽车到现在,都还在小范围徘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她用力呜呜呼喊。 于文海没有回应。 她继续呼喊,车子再次停了下来,于文海缓缓转过身,探手撕下她嘴上的胶带。 她抓紧时间开口,声音因缺水而极度嘶哑:“是不是……一直有警察?” 于文海不发一言。 她继续做争取,“能不能,让我给沈燃打个电话……他们接到了我的电话,才会相信我真的离开……否则,就会一直查下去。” 他冷冰冰看着她,“你要帮我?我不相信。” 外面霓虹灯光线的映照下,他目光中满是崩溃前的癫狂。 后排的姑娘缓缓摇摇头,“我不是帮你……我知道哪怕出不了城,你也会先杀死我,再想着抛尸……我不是为了帮你,我只想在临死前,听听沈燃的声音。” “为什么是沈燃?一个人临死之前,想的不是亲人,却是男人?!我不相信你的理由!” 她长喘几口气,继续解释,“我和沈燃……曾经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分开了八年……我给谁说我要报复性离开,都没有给沈燃说,来的合理……只有合理,他才会相信,警察才会相信……” 他豁的前倾身子,一手就捏住了她的颈子,“我根本不需要你的配合,我不需要你教!” 后排的姑娘呼吸立刻变得急促,张大嘴不停歇的喘气,身体跟着挣扎。 然而她的眼睛,她的 分卷阅读261 眼睛一直注视着他,就像老顾死的时候,也是用一双相似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问他:“别人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是你……” 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对,不该心软的,事情得分两步走,先杀了她再考虑处理尸体的问题,没有必要把两件事一起办。 掐死她,先掐死她,他就能心安。 眼前的这双眼睛,随着姑娘剧烈的喘气声,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她小时候藏在车底,悄声和他打商量,“于叔叔,我外公来找我,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藏在哪里。” 他想起她从外公、外婆和母亲的葬礼上回来,趴在车里很久,抬头望着他:“于叔叔,我家一下子空了……你可不可以搬家我家住?人少我害怕……” 他豁的丢开手,颓败的趴在了方向盘上。 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在车里回荡,接着是姑娘长久的咳嗽。 他坐在驾驶位上,冷冷注视着车外的热闹。 身上伤处的疼痛,已经越来越严重。连他自己,都能闻到隐隐传来的腥臭味。只靠这么吃药,已经无法控制伤势,他必须得去医院,必须得接受治疗。再这么耗下去,他连行走都是问题。 到现在,外面都没有一点要减少警力的端倪,哪怕背后替他找其他出路的同伙真的做了努力,也似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能再等。 再这么等下去,去五洲那块地上埋人的最好时机就会丧失。 他固然只是个司机,常年在各种工地上奔波,知道一旦机器开动,工地上挖出的多大的坑,没多久就会填平。他只有今夜的时间可以利用。 显然,在先杀人再抛尸,或者把人沉进河水里,和这些办法相比,把顾苗苗埋进那个才挖出人骨的、马上就要回填混凝土的工地,是最好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让他们这些人,继续安稳的生活几十年。 他终究拧开一瓶水,转过身去,忍着伤痛,把水凑去了她的嘴边。 她大口大口的吞咽,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鼓励自己,多喝一口,再多喝一口,只要坚持下去,就有人来救她。 于文海这一回没有吝啬,他足足等她喝下去一瓶水,掏出匕首抵在她颈子上,“告诉沈燃,你现在已经在长途汽车南站坐上汽车,上了高速,要连夜离开花城,今后再也不回来。” 她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透露你,我只想在死前……听听他的声音。” 长久的休息过后,于文海按照顾苗苗提供的电话号码,拨出了沈燃的手机号,按下了免提。 一连三声“嘟嘟”后,另一头接了电话:“喂……” “沈燃……我是顾苗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还有两更要做下小修改,会在早上九点放出来。 ☆、131 整个刑警支队静悄悄, 只有外间偶尔传来的人语声、车辆行驶声,提醒众人这依然是个鲜活的世界。 “沈燃……我是顾苗苗。” 女孩带着点虚弱的声音通过外音,在众人耳中清晰的响起。 “沈燃,我的话, 请你听清楚……”姑娘没有给沈燃说话的时间, 已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和你结婚。你把感情当长线股,想靠什么东边神位的鞭炮取悦我……以为我就能原谅你。不能, 我恨你,我恨你抛下我的那七八年……” 车里, 顾苗苗的眼泪决堤而下, 淌在抵着她颈子的匕首上。她使出全身的力气,使自己的声音更大些、更稳些,更演的像个正常人, 更能麻痹于文海一些。 电话另一头, 沈燃整颗脑袋都快要炸开, 几乎要失去理智。 她还活着, 她还能找来电话。 有人在他眼前送来一张纸,那纸上写着什么,他双眼模糊的完全看不清楚。赵队长迅速用纸巾在他眼睛上按过, 他终于看见,纸上写的是,[诱导她多说话。] 他嗓子哽咽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一颗心撕扯的喘不上气来。他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出了声:“你要去哪里?我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都抵不上那些年?” “我们两个之间,只是一场游戏, 对我来说更像在地狱……”汽车里,姑娘颈子上的匕首更近的抵上来,于文海不停的用口型在示意。她止了那些叙情,道,“不要找我,我已经在长途汽车南站坐上车,要出花城,今后再也不回来……请你,不要浪费纳税人的钱,不要让警力帮你处理感情问题……” 沈燃胸腔里憋闷的几乎要炸开,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受了什么,可他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铺天盖地的无数的“救命”。 沈燃,救我。 沈燃,救我。 他紧紧捂着脑袋。 他使出了所有的办法,到现在都还没有救出她,让她在歹徒手里经受折磨。 他希望她能再坚持,多坚持一点 分卷阅读262 ,一点点时间,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紧咬嘴唇,流了血也不知,只竭力忍着所有要爆发的情绪,脑中却不停的提醒着自己,不能冲动,要配合她,稍微一点点异样,就会把她置于万劫不复。 “顾苗苗……”他终于开了口,一字一句的,“我受够了你,你像一个怨妇,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着过去。从此之后……” 他再也说不出话,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拉扯着,连同心肝肺一起拽离,那些鲜血咕嘟嘟直冒,他却不能说一个疼字。 他的肩膀上压了无数双手臂,所有人都在默默的警告他要稳住情绪。 他咬紧牙关,眼泪一滴滴流进嘴里,“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找你,再也不会想你,你去哪里,都与我无关……” 通话已经结束,车外的霓虹灯如常闪烁,和顾苗苗一年多以前回到花城的那个夜晚,是一样的繁华。 花城是她的家乡,她在这里经历了最快乐又最孤独的童年,品尝过最美好又最心碎的初恋,经受过最富有又最贫穷的过往。 后来她读书、工作,有几年曾经离开了花城。那些年,她的内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和她说,回家吧,回家吧,还要漂泊多久。 还要漂泊多久呢? 她收回了目光,看向驾驶位,“可不可以让我抽一支烟……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刑警支队,现场已进入一片紧张中。 刚才的通话,顾苗苗所说的每个字,都被记录了下来。 她说,我的话,请你听清楚。 在场所有人,包括警员们,都知道这位受害人,随时做好了和警方们配合的准备。 她说让人听清楚,就绝对不会只在讲感情。 ……你把感情当长线股,想靠什么东边神位的鞭炮取悦我……我恨你抛下我的那七八年……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燃竭力摒弃所有的杂念,想着他了解中的顾苗苗。 她从来不炒股,为什么会提到股票? 她知道他为她做了很多事,又为什么只提到“东边神位的鞭炮”?为什么又会特意提“东边”? 长线股……东边的神位……股……东…… 是股东,还是顾董? 我恨你抛下我的那七八年……为什么她会说七八年?他和她分开多久,她比谁都清楚,她为什么会模糊化这个时间? 七八年…… 他倏地看向老头们,急切问道,“当年顾氏地产的股东,有几个人?” 老王忙站起身,“当年我和顾氏熟悉,我最清楚。一共有七个股东,后来顾董携款私逃,导致顾氏破产,其余六个被牵连,当时也跟着损失了不少钱。后来几年都喘过来气,大小公司开了不少。” 七个股东,与当年的七个股东有什么关系? 会议室里,警员向赵队长汇报着手机信号追踪结果:“定位在西城路,可很快信号就消失,应该是手机卡已经被损毁。” 赵队长点点头,正要想进一步的对策,桌上电话响起。 等结束通话,他立刻拨打出另一通电话,“从五洲项目地块挖出来的人骨,通过DNA检测与配型,与本案受害人顾苗苗,父系匹配概率达99.99%。也就是说,人骨属于受害人的父亲。两桩案件的作案人,很可能是同一伙人。现在正式申请,将本案提升为特大刑事案件,请求花城所有警力、资源的全部支持!” 他挂了电话,刚要走出会议室,沈燃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在那块地!苗苗话中指的游戏和地狱,就是指五洲那块地,顾氏当年要盖游乐场的那块地,凶手要把她带到那块地里去!” 赵队长当机立断联系交警队,“……请将所有警力,慢慢向出城高速南边撤去,留出通往五洲公司在建项目的所有路口。” 他转头看向沈燃:“请向工地转达消息,建筑工人,只留两三人在周边,其他人全部撤出两公里之外。” 他疾步去了大厅,高声宣布,“一半警力,立刻查探并逮捕原顾氏地产的所有股东。另一半,配|枪,上车!” 夜晚八点半,空气还极闷热。 天上没有一颗星子,仿佛要把所有的舞台都让给人间。 市区各路口的交巡警,渐渐减少。途径车辆,再没有被拦下来做过检查。 于文海看着车外的状况,缓缓发动了车子。 夜晚九点,临近郊区的公路上,一辆挖掘机在加速前行。 驾驶挖掘机的人,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装扮。灰头土脸,戴着顶安全帽,再被挖掘机车厢的玻璃一隔,看不出什么本来面目。 挖斗里,有个不到一人长的纸箱。纸箱的盖子被胶带封住,纸箱上面还扑了一层砾石,完全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如果有人踩上挖斗,蹲下去靠着砾石细听,会听到急促的喘气声,代表纸箱里有活人。 然 分卷阅读263 而没有人有这个闲工夫。 挖掘机继续往前,持续往前,在临近夜晚十点,终于抵达了五洲的工地。 工地高处悬挂着灯,并不比沿途的路灯明亮多少。在光线没有到达的地方,全然被黑夜侵袭。 工地上极安静,只有入口处站着两个人,高声打招呼,“是今天新加入的工程队的设备?怎么来的这么晚,耽误我们休息。” 于文海强挤出一丝笑,“市区也不知怎么回事,到处封路,一等就等到现在,实在不好意思。两位大哥去休息,我把机器停好位置,帮你关门。” 那两人转过身,帮着推开工地的大门,抬手挥了挥,示意可以进入。 于文海把挖掘机开进工地,绕开各种器械和材料的遮挡,一直到一辆插着小旗的深坑边上,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深坑,里面横平竖直已经布好了钢筋,只差灌入混凝土,就算齐活。 他下了舱室,忍着下半身的巨大伤痛,从挖斗里抱出纸箱。 纸箱上贴的胶带纸,因为里面人的挣扎,已经松了不少,露出姑娘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湿润而虚弱,在对上他时,瞬间布满了愤怒,仿佛她死后,也要化身为厉鬼向他索命。 然而过往的经历告诉他,哪怕此后他做了无数的噩梦,老顾和刘经理也只能在梦里吓唬他,并没有守在任何黑暗中向他报仇。 他看着这双眼睛,喃喃道,“苗苗……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该回来。” 天上忽然一阵滚雷响动,紧接着便是一道闪电。 于文海双臂往前用力,地上的纸箱倏地掉进坑里,发出触底的一声闷响。 他立刻转身上了舱室,迫不及待的开始推动推杆,操纵挖斗,在一旁的混凝土堆里,把挖斗整个挖满。 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他的煎熬也要结束了。 就像当年的顾董,从生到死,只需要几分钟。 对,几分钟之后,他又要像平常一样过日子,甚至比以前更悠闲,不用再去监视顾苗苗的位置,不用担心五洲这块地又被挖出来什么。 剩下的,就是他拿着四千五百万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 挖斗持续的下降,下降,又下降,终于停留在顾苗苗上方两米处。 他握上推杆,身体往前一用力,只听“哄”的一声,像似有惊雷在他耳边炸响。那雷的力道是如此的大,以至于他整个人都被带着往后一仰。 肩膀陡的传来钻心的疼,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方哗的一下,亮光大盛,仿佛无数的巨灯照向他。 头顶又是一声闪电,整个世界一片光明。在这刹那的亮光里,警笛大作,无数警察向他奔过来,乌沉沉的枪口,全部对准了他。 在一片混乱中,有一个撕裂的声音大喊着“苗苗”,那人狂奔到坑边,毫不迟疑的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尾声】 一场暴雨带走了滚滚热浪, 六月初的花城并不算炎热。 临近中午,住院部各楼层的病房,都传出电视的动静。 电视里的午间新闻,播放着0524特大刑事案件的新闻发布会。 花城所归属的省公安厅、花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交通指挥中心等所有参与案件的各级领导, 面向来自全国范围的上百记者, 呈报着案件发生的始末, 并提及九年前顾氏地产董事长携款潜逃一案,正式将旧案从经济案转为刑事案, 两案并查。 根据警方通报,两案主犯、从犯共计13人, 其中两人自首, 八人被抓获,还有三人外逃,但已有线索, 正在抓紧追捕中。 一个单间病房里, 病人躺在病床上, 是位美丽的姑娘。姑娘才清醒了没几天, 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看上去已无大碍。要绕去她身后,才能发现她后脑勺的头发被剃了一小片, 其上的纱布已经取下,露出结了痂的伤口。 好几个人坐在病房里,看着一个青年给姑娘喂水果。 姑娘每吃一口, 都能找出问题来。 “这块有点酸,倒牙。” “这块太甜,起鸡皮疙瘩。” “这块切的太大,我哪里能咬进去。” 虽然她之前吃了大大大亏, 众人都怜惜她。可看她不依不饶的作,依然有人看不过眼,站出来主持公道。 楠姐:“苗苗,你行了,沈燃也伤着腿的。” 顾苗苗笑眯眯抬眼看沈燃:“老公,行了吗?” 沈燃乐此不疲,“你继续,我再给你削水果。” 她便故意压低声音提醒沈燃:“你声音小一点,别让楠姐听到,她又要说我。” 楠姐取了毛巾,一边替她擦嘴角,一边冷哼一声,“瞒,继续瞒,那么大的事情都能瞒着我,还有什么不能瞒的。” 楠姐的意难平,持续了好几天。自她 分卷阅读264 醒来,楠姐中断了坐月子,几乎每天来探病都要唠叨几句。 她忙抬手去抚后脑勺,“哎哟,头疼,头特别疼。” 沈燃忙放下果盘,就要去查看。 楠姐看这一对小情侣秀恩爱的停不下来,不由摇摇头,和继子花木深两人转身出了病房,在病房门口的座椅上发现一个果篮,果篮里装的全都是进口的高档水果。 果篮边上还有一束花,是康乃馨,花语代表爱与关怀。 花木深捧起花,在里面找到一个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祝甜筒女孩,一切安好。” 楠姐吃惊,“这谁送的?人呢?” 她往远处望过去,只看到一个远远离去的背影。 电梯间门口,电梯门打开,律所的高律师和朔建的张奔力等人依次出了电梯,等在电梯门外的人又前后进了电梯。 张奔力瞥眼看见有个人十分眼熟,转回头去看时,电梯门已缓缓合上。他问身边同事,“刚才有个人,我看着像……” “像谁?” 张奔力回想着刚才那个身影,“怎么有点像胡……算了,走吧。” 朔建的各位旧同事探望过顾苗苗离开后,高律师留了下来,把一叠待授权资料,摆放在病床前的小桌上。 顾苗苗靠坐在病床上,签下一大堆文件,向高律师做出房产转户的委托。 小区物业经理那里,已经为她找好了接手房子的业主。双方约定,过户当日,全款支付。 她签一个文件,高律师便收一个。 坐在病床边上的沈燃第一百零一次试图说服她:“你的房子不要卖,你守了这么久……卖我的。” 她第一百零一次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守的,是一个家,不是一座房子。 人都没了,还要这个房子,有什么用。 楠姐看向沈燃:“就依了她吧,所有的事情,都到了该翻篇的时候了。” 再过了十几天,房产过户后,顾苗苗勉强能出院。在新业主的同意下,沈燃带着顾苗苗去了一趟花墅豪廷。 她没有带走太多东西。 值钱之物,早在九年前刚出事时,就已经被转卖。房子里原有的东西,在现业主看来,都属于垃圾,要被清空的。 她带走了儿时弹过的吉他,曾被她任性塞在床底下的一张全家福,还有顾小宝的小铃铛。 出了花园,沈燃牵着她,最后一次打量整个小区。 数年前刚刚搬进来时,小区入住率低,房子一大,更显得顾家人少。 她很不喜欢。 后来沈家搬进了小区,她的世界里多了很多人情味,她开始喜欢上了这里。 再后来,一场阴谋,牵扯了无数人。 她在乎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这里。 是的,该翻篇了。 只是在翻篇之前,她还要为顾家再做一件事。 顾苗苗彻底休养好身体,和高律师带领的公关团队,签下了价值一套别墅的公关推广合同。 自这一天开始,各种报道、视频、公关推广,根据周祥的计划,在全国范围的二次元和三次元世界里,不计成本的推送。 《法制在线》,年轻的姑娘在主持人的采访下,回答过被劫持时的细节,最后铿锵有力的道:“我是顾苗苗,我父亲是当年顾氏地产的董事长。我父亲没有卷钱潜逃,他不是老赖!我们顾家,不做老赖!” 直播间里,姑娘没有佩戴任何面纱,坦诚的看向屏幕,“……我们顾家,不做老赖!” VLOG里,“……我们顾家不做老赖!” 电影院,电影开播前的片头广告,“……我们顾家不做老赖!” 花城商业中心广场大屏幕,“……我们顾家不做老赖! 新都购物中心大屏幕…… 魔都徐花汇东方商厦大屏幕…… 首都世贸天阶大屏幕…… 山城解放碑大屏幕…… 锦城春熙路大屏幕…… …… 同年八月,涉及九年前顾氏地产董事长被杀一案,以及顾苗苗被劫持一案的13名犯罪嫌疑人已全部归案。 九月,犯罪嫌疑人指认作案地点。 十月,所有犯罪嫌疑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十二月,花城检察院对涉及间隔九年的两起连环案的13名犯罪嫌疑人,提起刑事公诉。 同时,顾家的代表人顾苗苗,向上述所有犯罪嫌疑人提起附带民事诉讼,除了要求返还所有犯罪所得,还提出共计七千万的其他赔偿。 同时,以老王、老李等为代表的,当年因顾氏破产而遭受直接影响的共计二十六家公司法人,向上述所有犯罪嫌疑人提起附带民事诉讼,提出共计五千六百万的其他赔偿。 次年一月初,案件当庭宣判。13名犯罪嫌疑人中,5人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3人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3人分别被判处有期 分卷阅读265 徒刑16年、13年、9年。 犯罪嫌疑人所有公司、房产、车辆、现金等,以及家庭共有财产中能剥离出来的个人部分,经过司法拍卖或转移财产权,对原告进行赔偿。 一审有七人上诉。 次年三月,二审开庭,维持原判。 三月十二日,仲春的早上还有些冷。 花城看守所,五个身穿囚服的罪犯被狱警押进执行室,依据法律判决执行注|射死刑。 针|剂缓缓推进他们的身体,反应来的不算晚。他们亲身体验,原来一个人从生到死,和当初老顾从生到死的时间,真的差不多。 花城的一处陵园里,二三十人结伴,沿着台阶而上,停留在两个连续的墓碑前。 左边的墓里,合葬着已逝的知名当代画家庄老先生及其夫人,右边的墓里,合葬着顾氏地产董事长及其夫人。 两个墓碑上,两代四口人,在各自的照片里,笑的都很开心。 香烛冉冉,青烟盘旋而起。 前尘往事,尽成云烟。 众人向着墓碑鞠过躬,又前去最上面一排,祭拜过另外一位母亲后,齐齐出了陵园。 朔建写字楼下,顾苗苗把婚礼请柬交到张奔力手上,笑道,“人可以不来,礼金得到,还不能少。” 张奔力看着眼前的姑娘。过去一年多,他吃了顾家那么多瓜,眼前的这位瓜农,貌似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头短发,脸上常带微笑,和曾经在朔建时没有多少区别。 他想着现在事了,或许有望招揽这位昔日的旧部再次回来。 他轻咳一声,“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如果想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苗苗像是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掏出来一张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创办的建筑设计事务所。” 他垂首去看,只见名片上有两个字,无人不知。 顾氏。 顾氏建筑设计事务所。 姑娘微笑道:“凭我在花城地产界的关系,先定一个小目标,五年赚他一个亿。有没有兴趣过来?待遇从优,墙管够。你可以考虑考虑。” 他又垂首看了看名片,等再抬首时,姑娘已经往不远处的路口去。 在那个路口,站着位高挑的青年。 青年的神情和身体姿态,一直是他在职场上时的冷冰冰。只有目光投向他喜欢的女孩时,才瞬间温和了起来。 沈燃向前两步,牵上了顾苗苗的手,两个人一起上了车。 滚滚车流里,两个人商量着等送完请帖,要尽快去花家练舞,准备晚上的宴会。 到时候,整条街最美的妞,和整条街最靓的仔,要共舞一曲,开启他们全新的生活。 车里响起一首悠扬的钢琴曲,伴着曲子,姑娘矫情的表达着她对青年的不满。 “今晚正式跳舞时,如果我踩了你的脚,你可不能躲。” “我没躲。” “你躲了,你练习的时候,明明就躲了。” “我真的没躲,我怎么可能躲我媳妇儿……” 前行拥堵,车子忽快忽慢,却没有调头,坚定的向目的地而去。 人生的长河里,总有些真相,难以躲开。 总有些一直牵挂的人,会在前路里重逢。 《全文完》本文没有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去你的青梅竹马》,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要甩一个人,得先让对方爱上。 文案: 小时候嘲笑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大后要送我钻戒? 说什么“都是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 说什么“你满足了我的所有期待” 可惜,本小姐的飘飘长发是接的,Dcup是塞大的,精通厨艺是点的外卖,弹钢琴只会一首曲,熟悉的多国语言是现背的,温柔懂事是演的……你喜欢的点,全都是假的。 木哈哈,下一步就是让你见识本小姐的真面目,速效救心丸准备好了吗? 唐思礼遇上莱莱时,还不知道她就是从小跟在他屁股后的小尾巴。 等知道后,就开始管东管西。 酒吧里,低胸短裙大浓妆的莱莱被唐思礼提溜出门。 “你才多大,就敢进酒吧?” “二十三了,怎么滴?” 唐思礼掀了掀眼皮,“回去,满了三十再进来。” “我三十你就三十七了,你还嗨的动吗?” 唐思礼眸光转深,“放心,常备速效救心丸,随时陪你动。” p.s. 1,男女主年龄差七岁。 2,白切黑逗逼女主,哥哥型腹黑男主 3,轻松救赎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