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宠》 分卷阅读1 书名:处处宠 作者:炽真 ☆、一:传闻中,白砚宁的名声不大好 传闻中,白砚宁的名声不大好。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也忘记是怎么进到贾汉东的耳朵里,只记得有天晚上他从后抱着姓白那姑娘,脸贴着她凉丝丝的脸颊,好像光滑的绸缎一样,热蓬蓬的头发蜿蜒在枕上。卧室开足了暖气,她睡得双颊蜜粉,睫毛微蜷,特别可爱。 当时他就在想,这姑娘确实不安分啊。 如何做到青春永驻,容颜焕发,答案很简单,拥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和一颗不安定的心。 此刻细细算来,贾汉东第一次遇见白砚宁时她正整十八,才念大一下。少女总是多颜色,黛眉弯眼,粉面朱唇,额际胎发未褪,面孔上的绒毛浮起细细一层,顶爱睁着一双无辜的美目看着说话的人,让人不得不意识到她正当韶华的年纪,和此刻吹弹可破的肌肤。 两人通过两个圈子的交集认识。总是这样,从一个圈子进入另一个圈子,除非攀天梯,一般都得靠运气。白砚宁有个学姐在贾汉东的公司实习,介绍自己学妹给他认识。 美人只要不迟暮,总有她的出路。 俗套的发展模式,也没有谁主动追求。他请她吃饭,她坐他的车出去消夜。跟别人一样,他也送礼物,包包和首饰,除了爱情。他从不缺女伴,她身边同样绕着一群讨她欢心的富二代,经常的状况是,两人刚刚吃完上一顿,在餐厅门口道了再见。她没让他送,他心知肚明地没有主动要求。一扭脸就在另一场趴上狭路相逢。他臂上偎娇娘,她手边有儿郎,相逢一笑,山高水长。 最后是怎么定下男女关系的,让贾汉东现在再去回忆,细节或许就可能存疑,依稀记得那是三月里,他带她去日本看樱花,因为春夏交替没当心,从日本回来当晚自己就发烧了,他很少生病,向来都是拿白开水硬顶,这次真是病来如山倒,免疫系统全线崩溃。那段时间正赶上非常时期,再加上还是入境,他俩一下飞机就被检疫局的工作人员送去医院隔离。他真快病糊涂了,又是住院又是照CT又是申请隔离,等他晕晕乎乎醒转已是翌日中午,血检的报告还没出来,砚宁坐在床畔的沙发上全神贯注地削苹果,皮连了很长也不见它断。他没料到她还会在,不觉愣在那里。 她抬头见他看着自己,神情之间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便咧嘴笑了一笑,少女颜色鲜丽,明艳非常,这粲然一笑如霞光初绽,晃得人眼花:“真是死都想不到会跟你死一块儿。” 他跟她有个共同的女性朋友,对砚宁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觉得她看人的眼神这么直,不知道她在算计什么东西,殊不知她就是傻而已。 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他的心就这么动了一下。 活到将近三十岁,能有的已经全有,还能让他动心的东西已经寥寥无几,就是这无几,确定了两人的关系。 那时候砚宁刚升大二,学校查寝很勤,她不方便总往外跑,贾汉东干脆就在大学城旁边的住宅区买了一套房子,写她的名字,有空就过来住两天,他一来,她就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吃,手艺不算很精,却是地道的潮汕风味。 碗当然得他来洗。 那段日子,倒真的像是在谈恋爱过日子。说起来也真是不好意思,在贾汉东二十八年多的人生经历里,他的拍拖也在奉行速食主义,漂亮,抢眼,刺激,是每一段关系的关键词。 有朝一日万花丛中过,真有片叶沾了身。 人人都诧异,包括砚宁。能见到人的地方,总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算是认真了吗?这姓白的像是真有本事。”说的好像她从来没有名字。 学姐暗中提醒她:“要小心,小心他身边别的女人。” 她但笑不语。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已经上岸,她也从来不会相信,贾汉东是她的港湾。 她说:“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我又不爱他。” “那你喜欢他什么?” “钱啊。” 白砚宁也确实爱钱,圈子里出了名的爱。两人都不算好人,她不单纯却聪明,深爱卡地亚和普拉达,他爱她青春少艾顾目流盼。自打正式交往之后,贾汉东也算摸清了她的路数,送她包包,故意“不小心”把发票拉在包里——凭此可以去店里换成现钞。 她有时也想过,如果贾汉东跟自己提分手,她该怎么办? 反正这个圈子是一定待不了了,举头三尺都他朋友,谁还敢约白砚宁出去?这样一想,反倒后悔答应跟他交往。 平心而论,贾汉东对她算是仁 分卷阅读2 至义尽,除了妾身不明。 他从来没有带她见过自己的双亲,但是城中人人都心知肚明,贾大少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孩子,漂亮听话,身材火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没想过捞个少奶奶当当,放眼望去,满城都是这样的姑娘。所以人人都在想,这个白砚宁,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抓着贾汉东的人两三年不放。 夜深人静的时候,砚宁也问他,撒娇的尾音微微往上扬,目不转睛看着人的时候最漂亮,她说:“你喜欢我什么呀?” 贾汉东绕着她栗色的鬈发,看着它们从他指尖弹开那一瞬间的模样。她歪过头,用她甜丝丝的脸颊蹭着他指甲。他笑起来的样子是那么温柔甜蜜:“因为你乖啊。”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睡下,好像听见了这世间最佳的褒奖,他们并没有对这个问题加以深入的讨论,但是她知道,树顶的果子就算再大再红,只要她不踮脚去摘,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麻烦。 砚宁总结了在他身边待够两年的经验,也就两个字:识趣。不该她问的,不能问;不该她打听的,也从来不打听。说错话不要紧,但是别自以为是。他可以机关算尽,但是绝不能被别人算计。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千百种柔情手段都能使出来,他厌恶一个人的时候,街边的乞丐都能过得比她高贵体面。 牢记这几点,就算不能修成正果,也能保她一生无虞。 只是没想到会遇见赵建国。 贾汉东新拍的一块地开发做了度假村,有温泉有餐厅,还有大片的高尔夫场地,望出去绿草如茵,趁还没对外营业,贾汉东约了朋友上山打高尔夫,把砚宁也一块儿带上。大家原就不是专门为打球上山的,装模做样地挥了两杆,就嚷嚷着叫服务生把生好火的烧烤烤架端上来,山林云水,清风明月,连意境都是现成,直接从唐诗里拓下来的。 来的虽然都是二世祖,在吃这上头却不爱假他人之手,食物拿来之前全部都加工好了,活鱼去了鳞,拿盐、醋腌制,鲜鱿鱼和墨鱼仔已经用竹签或牙签固定好,滋滋地直冒油,光是嗅着那扑鼻的香气就让人流口水。 一直有人问好了没,能吃了吗,砚宁耐得住性子,但也一直眼巴巴地守着,她暗中盯准了一块快熟了的五花肉,就怕自己眼一错,让人给拿走。 都说饿极了的人眼里会泛蓝光,砚宁一抬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转到了贾汉东的对面,他坐在凉椅上跟旁边的人说话,交谈告一段落的时候转过头来看她,木炭的火焰倒影入他眼中,倒真像是冒着蓝光。 贾汉东冲她招了招手。 她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灰走过去。刚刚她坐的那把椅子被人给占了,他毫不避讳地伸手一拉,拉着她到自己腿上坐下,逗趣似地朝上颠了一颠。 “傻了吧唧的,坐在下风口。” “没觉得呢。” “饿了?” “还好。” “这么多呢,够咱们吃的,陪我坐会儿。” 他就坐着,也像国王,有番邦源源不断地进贡食物上来,她狐假虎威吃得高兴,也没忘记照顾背后那只大老虎的情绪,她左手一串里焦外嫩的墨鱼仔,右手一捆娇媚可人的小白菜。她左手给他,他皱眉,她右手给他,他还是皱眉。 “不脏呢,我看着他们弄的。”她哄他,“吃一口嘛,很好吃的。” 他不情不愿张嘴咬了一口,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砚宁四处给他找水喝,才发现:“诶,没有酒啊。”一旁服务生听见立刻说:“仓库里有雪碧,您要是有需要我给您去拿。” 砚宁还未开腔,一旁占了砚宁位置的那人先笑了,是贾汉东的亲妹子,名叫贾乐,一头精干短发染成粉色,工装背心,马丁靴,骷髅头锁骨链,打扮得雌雄莫辨,特别有个性。据说是小辈当中最受宠的,贾汉东去哪儿都会带着她,分明玩笑的口吻,听着却是傲气天成:“别告儿我你们这儿都拿雪碧当白酒卖啊?” 服务生半勾着头,尴尬地笑了笑,不作声。 砚宁蹲在地上翻了一会儿购物袋,抬头问他:“美汁源要不要?”然后动手拆了两只一次性纸杯,分别给他和自己都倒了一些,“拿着。” “贾乐,你要吗?” 贾乐没理她,从小包里拿出手机,在上面按了几按,接通之后废话一句没有:“喂,我,贾乐。我现在在山上,你给我带一箱啤酒上来。” “这么麻烦干嘛?”贾汉东忍不住插了一句,“现在叫人送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挺直了背,微微一笑:“我这个人,给外头的人都不太一样。” 砚宁小口小口地喝着果粒橙,没插足这对兄妹的对白,贾乐是大 分卷阅读3 小姐脾气,向来眼高于顶,能让她说不一样的,一定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地方。 那之后她差不多每半分钟都发一条短信出去。刚刚发完一条,一辆小型电瓶车在草地外的路边停下,副驾驶座上跳下一个年轻人,绕到车后座搬了两箱啤酒下来。贾乐眼睛一亮,把架在脸上的墨镜往上一推,声音高了一个调,兴冲冲道:“来了。” 砚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今晚的月亮亮地出奇,地上的草地,烧烤的烟气,包括那些忽长忽短的影子都被映得分外清晰。走过来的这一路他都低着头,等他走近等她看清,砚宁忽然没了声音。 贾乐静了片刻,突然爆出几声局促的笑:“赵建国,低着头干嘛呢?地上有金子等你捡是吧?” 那年轻人闻言抬起头,眼神寡淡,脸上不怎么笑,但因为天生一张好皮相,再配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怎么看都是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模样。 砚宁心里咯噔了一下,扭头去看贾乐,很明显她根本不把赵建国放在眼里,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看不起,刻薄的句子一句接着一句,觉得难听?不要紧,下面还有更难听的。 一向跟贾乐打得火热的狐朋狗友中有人注意到他,奇道:“贾乐,这你谁啊?怎么从前没见过?” “来,”贾乐从椅子上蹦下来,一把搂住赵建国肩膀,“我给大家伙儿介绍一下,这是我贾乐众多追求者里最持之以恒的,赵建国。” 提问那哥们扑哧一声乐了:“建国,我这都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怀旧的名字了。喂,那个赵建国,你几几年生的。” 他平静地答:“九三。” “建国啊,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建军?” 这个蹩脚幼稚的笑话迎合了人群中大部分人的智商,心照不宣的笑声三三两两地冒头。 赵建国还是一声不吭,像一堵听不出好歹的墙。 砚宁仍旧坐在贾汉东的腿上,他用他的手臂密不透风地环绕着她,她一声不响地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滴果汁,水果甜蜜的香气和着饮料的一线冰凉蜿蜒入心,然后她的心在那汪冰水里扑腾了一下。 她就看着,看着距离她只有三米远的赵建国,看着那些个二世祖富二代们拿他的名字取乐,看着他被人捉弄,千里迢迢地从山下搬运了两箱啤酒上来,毫无怨言。 真的是为了追求贾乐所以才这样低声下气?从赵建国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半点爱慕者的神情。 他又是为了什么才出现在这里? 那她呢,又是为了什么也出现在这里? 想至此地,砚宁忍不住开了口,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绵不硬,像在背诵历史课本里的一段台词:“一九九三年四月,会长汪道涵与海峡交流基金会董事长辜振甫在新加坡举行第一次汪辜会谈,是两岸关系发展的重要里程碑。” 再笨的人也听出了她在替赵建国解释,解释为什么会取建国这么一个怀旧的名字,相顾无言,暗地里向彼此使了个眼色。她不重要,她的话也可以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坐的这双腿的主人,这座度假村真正的主人,他什么意思,他怎么表态,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万籁俱寂里,贾汉东放下纸杯,抬起头,朝赵建国所在的方向放出打量。 因为砚宁所坐地方的灯光刚好被庭院伞遮挡,赵建国走过来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此刻闻声望来,落在砚宁身上的视线有一瞬的凝滞,藏不住结结实实的惊讶。 她的打扮跟在场其他女孩没什么两样,白色的POLO短衫,才到腿根的亮面网球裙,朝气蓬勃,青春洋溢,浑然看不见一丝半点从前的痕迹。她以一种稍嫌不雅的姿势侧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 跟赵建国的目光相撞,砚宁只觉有蚂蚁不怀好意地沿着她小腿往上爬,先是一只,两只,再是一窝,一群,一帮,伴随着贾汉东的每一次呼气都有一团热气扑在她后颈,她努力暗示自己放松身体,两只手交握,落在膝上,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很专注地看着自己球鞋的鞋尖。 几个主角相继登场,粗心的编剧忘了给台本,端看他们怎么往下演。 贾乐倒是兴致勃勃,扭脸问赵建国:“是因为这个吗?” 他终于笑了,摇头,清楚明白地告诉贾乐,和抱着砚宁的那个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男人听:“随口起的,没有这么特别的意义。” “认识?”贾汉东拿下巴点点赵建国,问砚宁。 她摇了摇头,眼睫低垂,神情无辜:“不认识。” 他若有所思地再没说话。 泡完温泉又在度假村住了一宿,第二天是礼拜一,砚宁上午还有课,贾汉东下午也有会,一清早就开车回城。司机按 分卷阅读4 规矩本来要先送贾汉东回公寓,贾汉东却吩咐司机先把砚宁送到学校,车在距离教学楼最近的西门停下,下车的时候她照例跟贾汉东告别,可爱地比了一个六在耳朵边,甜甜道:“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路上小心,别跑。” 砚宁一出了贾汉东的视线就加紧跑起来,这一路紧跑慢跑,幸好赶上了教授点名,她从后门弯腰溜进去,把背包往桌上一扔,松了一口气。 上午两节市场营销课,下了课还没到饭点,砚宁跟舍友先回宿舍,等到了饭点大家又都懒得下去,商量着点外卖,外卖到了谁都不肯下楼去取,刚好砚宁要去楼下洗衣房洗衣服,自告奋勇请缨,琢磨着反正又不去见人,胡乱扎了个马尾踩了双拖鞋就下去。她们女生宿舍一向门禁森严,外卖只敢送到门口,因此一到午饭时间,宿舍楼门口准停好了一列外卖小哥的电瓶车。她把装着脏衣服的脸盆放在脚边,掏出手机准备给外卖打个电话,正低着头看屏幕,一道阴影落在她面前。 “砚宁。” 她猛地抬起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叫她的不是赵建国又是哪一位。 他头上戴着安全帽,手上领着要送的外卖,身上穿着外卖公司统一发放的红色马甲,额头脸上鼻梁浮着一点点汗沫,嘴唇一周却干得起皮,还是好看的模样,只是太累了。 砚宁傻在那儿,一出口不知道怎么回事,嗓子眼儿给哽了一下:“建国哥,你怎么……” “听说你考上了Z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他咧嘴一笑,把手里的外卖递给她,“你们点的,没弄错吧。” “建国哥……”她伸手接过,耳垂莫名滚烫,眼中热乎乎的,酸气从鼻腔涌上来,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嘴巴一张就被赵建国打断了。他仍旧是笑呵呵的,脾气好的像是没有一点脾气,难怪被贾乐这么刁难都不在意:“我这儿还有几个单要送,都是你们学校的,在北区,我得先送过去。” 说罢匆匆忙忙转身就要走。 砚宁有冲动追过去向他澄清在度假村发生的一切,可是左脚刚刚迈开一步,却被辗转反侧的右脚绊住了。她该怎么说?装作不认识你并不是故意为之,是因为当下那个情形太过复杂……还是告诉他,她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她交了一个有钱阔绰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家大业大,绝对不会娶她。她努力学习努力念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可是没想到从小县城出来以后,她确实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用的却是这么糟糕的方式。 那些话在她脑子里绕来绕去,跨出去的左脚终于还是收了回去,只在他骑着电瓶车经过她时挥了挥手,作为道别。 偶遇赵建国的震惊还在那里,因此也掩盖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已经快有半个多月贾汉东没有主动联系过砚宁。 有时候砚宁会给他发微信,内容不外乎其他,问他在哪里,干什么,叮嘱他顾好身体,不要太劳累。开始的时候他每条都回,渐渐的很晚回,再后来偶尔回,到最后频率越来越低,可能她发三条他才回一条,还是个语气助词。 到砚宁发现不对劲的那天上午,他一条都没有回复。砚宁翻出最近发给他的那条微信,还是昨天晚上十点的事,问他忙不忙,会开完了没有? 回复框里一片沉寂。 砚宁心里还安慰自己,他可能是太忙了,看到了也没时间回而已,拄着脸想了片刻,顺手点开他的朋友圈,意外看到今天早上他发的一张在红山骑马的照片。那地方他带砚宁去过,养了两匹他买的英国纯血马,名字都是砚宁起的,一匹叫红风,一匹叫比尼。之前红风被送去参加2015年浪琴表香港杯跑马赛,拿到了金带。那段时间他在香港出差,比赛的那天抽空带她去现场,那是她第一次看赛马,坐在一群阿伯阿嬷中间,听着周围原装粤语和散装英语的脏话,又新鲜又刺激。 他就是有这个能耐,能让跟着他的女人以为自己全心全意地被爱。 此刻砚宁看的是左下角,那里形迹可疑地出现了一只女人的手,挽着贾汉东的胳膊。 当头一棍,敲得砚宁胸闷。她把图片放大,盯着看了好一会,心里一时灰来一时暗,顿时什么滋味都有了。 一般人出轨,不是遮三挡四,要么抵死不认,可就是有一种人,他们明目张胆明火执仗,再怎么败坏名声,也少不了讨好他们的姑娘。 可是砚宁不知道,一切都好好的,不过就烧了次烤,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段感情走到这里,她剖析自己也反省自己,终于悟出了那么一点道理,她太拜金,没有公子哥会喜欢这种姑娘,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里都这么演,能入贵人法眼的,都得不爱钱。 于是金主另有新欢,悬在头顶的那柄剑毫无意外终于落了下来, 分卷阅读5 给了白砚宁一个痛快。 说不害怕,那是装的。 接到白月颜电话的时候,她蹲在水龙头前用力搓那筐脏衣服,洗衣房就有洗衣机,她来的晚了,没抢到空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家里的座机,拿胳膊夹着手机放在耳朵下,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上的泡沫。 “砚宁,”白月颜轻快敞亮的问候声传到她耳底,“最近好吗?” “还行啊,姐,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就是……” “怎么了姐?” 白月颜的气息弱了下来,支支吾吾地问:“砚宁,你……你钱多吗?我要一点钱。” 砚宁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姐,发生什么事了?” 那头的声音远了一些,是白月颜据实询问旁边人的意见,那人压低声音给她支招:“就说你生活费不够。” 砚宁很快就明白了,白月颜从来不会主动问她拿钱,除非别人撺掇她这么做。白月颜高三那年辍学去外地打工,给业主擦玻璃的时候不小心从阳台上跌下来,摔坏了脑子,两人的奶奶很早就过世了,就她一个人住在西南老家,除了寒暑假,平时都拖赖邻居大妈照顾,虽然每个月砚宁都会寄钱过去,可是这几个月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寄过去的钱总是不够用,隔三差五就跟砚宁哭穷,还逼月颜跟她拿,砚宁不敢不给,怕孙阿姨拿月颜撒气。 佯装一无所知,砚宁问她:“要多少?” 白月颜拿着这个问题来问孙阿姨:“要多少?” “你跟她说,让她看着给,越多越好。” 月颜照搬原话,老老实实地告诉她:“越多越好。砚宁,你看着给。” 砚宁连犹豫都无,一声应下。 礼拜一的下午她刚刚下课,正往校外赶的时候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说有事要找她,让她去她的办公室一趟。大学里基本上都很少见到班主任,所有事情都由辅导员经手。她一进办公室,行政楼的大房间里只有辅导员和他们班的男班长周密在,两人正在商量最近社联文化节的事情。看到她进来,辅导员给了她把椅子坐,问了她最近的一些情况。 砚宁心内惴惴,跟所有学生一样,她也怕老师。 辅导员了解完她近况,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才通知她,原本学期末要发的,上个学期的国奖取消了,让她不要有负面的想法。这个辅导员在他们学生中一向以雷厉风行著称,父亲是校董事会的成员,平时说话做事都有种说一不二的意味。 砚宁心头一凛,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疼痛来得太快,她反应全无,只是茫然地问:“为什么?” 辅导员不太喜欢她这么刨根究底的问,避重就轻地解释,虽然她绩点是全系第一,但是因为没有加过任何社团,不符合奖学金发放的要求。 国奖有八千多,原本就算在了下个月的生活费里。助学金又迟迟发不下来,真是要逼死她了,这种时候让她去哪里弄钱。 浑浑噩噩地从办公室出来,明晃晃的太阳当头照下,快十一月了,烈得她口干舌燥,心里发焦,眼睛都睁不开。大限将至,但世上人依旧在过自己的日子,步履匆匆,回家煮饭,人群还笑。 怎么就她一个,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 周密拿了些材料跟着她后脚出来,在门口把她叫住,砚宁回过头看了这个平时交集不多的男班长一眼。周密是个典型的北方人,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在大部分人的审美里应该是帅气的长相,但是在看惯了贾汉东的砚宁看来顶多就是长得比较精神而已。 她双唇发干,没有化妆的眼下青色明显,她的样子看着就很疲惫:“有事吗?” 周密推了下黑框眼镜,整个气质给人的感觉就是挺拔端正,他看着砚宁:“可能刚刚陈老师没跟你说,这次国奖的名额是给了我。”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谦虚的痕迹,依然自信满满,“我看过你的课业成绩,我承认这次是我占了规则的便宜,明年我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再好好竞争一次。” 砚宁眼中冒火,气得要死,满脑子就贾汉东挂在嘴边的那四个字:你丫有病。狠狠瞪了他一眼,砚宁头也不回地走了。周密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坏到这样不是没想过去求贾汉东帮忙,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尊严或者面子有多么值钱,她最喜欢的童话里有这样一则警世恒言,凡人与魔鬼以灵魂做交易,旨在告诉世人,不可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真到生死关头灵魂又算什么,天知道砚宁究竟有多么希望能遇到这样一个魔鬼。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能接到贾汉东的电话,他打来时正值凌晨,枕边的手机震了两声,她尤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摸索着打开放 分卷阅读6 在耳侧,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声:“谁啊?” 那边厢应她:“是我。” “谁?” “贾汉东。” 砚宁困得不省人事,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到梦境如此清晰地复刻他低沉磁性的声音。 她人还在周公棋局前徘徊,整个脑子跟浆糊似的,转都不会转,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头一偏倒向枕上,下一秒就又跌入黑甜睡梦当中。昏睡不过持续了一瞬,心头忽然一凛,她睁大眼睛,黑暗中仍能清楚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砚宁翻身坐起,一把抓起手机,电子时钟跳到了午夜两点,屏幕上的通话时间还在继续,她捂住发颤的小心心,试探着喂了一声。 “我在公寓,你在哪?” “我……我在宿舍。” “哦。” “等等,”砚宁抬头看了眼从阳台窗帘下透进来的暗沉沉的天光,一咬牙,就听见后槽牙嘎嘣一声响,决心已下,“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过来。” “嗯。” 她用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下床,摸黑蹿进卫生间洗脸换衣服,头发随手往后一抓,绑成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换好鞋子掩上宿舍的门,匆匆跑下楼。 虽然还是初秋,可这一路都是逆风,她裹紧针织衫外套,走出宿舍楼区,独自一人走在空旷昏暗的林荫路下,空气干而涩,街灯冷又远,映着足下的倒影时长时短,这个点还会有下自习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叮铃哐啷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让她觉得羡慕。所有不需要为钱烦恼的人生,都曾让她眼红。 红拂夜奔,是为了见心爱的人,而她孤注一掷的这场夜奔,将自己放到了最低,她莫名其妙地接到贾汉东的一通电话,她就已经神色慌张地走在了路上。 二:你一定是我见过的女人里面最会撒谎的 走得渐渐热起来,一出校门就看见泊在街边的悍马。她加紧脚步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地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待她坐稳,贾汉东拍了拍前座的椅背:“走吧。” 开始不觉得,等凑近了闻,才嗅出他身上薄薄一层酒气,明显是下了局过来的。他的酒量不赖,是砚宁见过的人当中最好的,她知道中国酒桌上的规矩,不喝酒的没有话语权,可这些年砚宁头一次见他喝成这样。 这一路两人都不怎么说话,除了开头的时候贾汉东问了她一句最近是不是很忙,砚宁告诉他要期末考试了,他顺口就问:“钱够不够花?” 她就不说话,沉默一直持续到他的车在公寓楼下停下。司机小刘从驾驶座跳下来,快步绕到后排替他开门。他下车的时候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砚宁顺手托了他胳膊肘一把,他回过头望向还在车里的她,双眼亮如寒星,一点不像喝过酒的人。 砚宁一个激灵,暗自庆幸没有交出实底——她确实缺钱,缺得要死。 他们搭电梯上去,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来这里,房间里的空气淤塞沉着,她开了落地窗,夜晚的凉风灌进来,吹得窗帘鼓鼓的,好像藏了一群鸽子。回过头问贾汉东:“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他陷坐在沙发里,一只手垫在额头上,像是累到极点:“有什么?” 声音遥远地从厨房传来,砚宁站在冰箱前往里看,有鸡蛋,有挂面,还有一把年份成疑的小青菜。 “我给你下点面条吧。” 没有回应,等砚宁端了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出来,发现这个男人已经睡着了,歪在沙发上,一条手臂垂下来,碰到了地板,他有一张漂亮脸孔,眉毛很浓,唇形菲薄,皮肤冷白,砚宁分不清楚英俊和帅,但也觉得这个人当白马王子是够格的,一个人长得好看难得出手阔绰,就算花心那也只是他好看的附属品。在他问她缺不缺钱的时候,砚宁很相信只要她一点头,他立刻就能从口袋里抽出银行卡给她。 孤注一掷的夜奔本来就够可怜了,她不想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她拎了一张毯子的两个角,想要过去给他盖上,一挨着他,他手一转,就扣住了她的手背。砚宁被一股大力拉着在他身边坐下,他闭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陪我坐会儿。”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她挣扎了一下,坐直身体说,“面条好了。” 他抬起手起身,靠近她来,像蜻蜓点水一样在她颊上吻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讲:“怨我吗?” 她语气温柔地能滴出水:“怨你什么啊?” 贾汉东提了提嘴角,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非常难讨好的模样:“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在怨我吧。” “我自个 分卷阅读7 儿乐意的。” “没骗我?” “不骗你。” 他笑了,把她搂到怀里,偏过头吻了吻她额头:“还是你乖。” 她乖,那又是谁不乖呢?砚宁眼前突然闪过了朋友圈那只手的截图,心里雪似的明亮。 她不能声张,她什么都不能讲。 砚宁静静地伏在他怀抱中,是个温柔乖巧的小宠,不敢有一点点的任性和脾气,就这样过了许久,听见心底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是国家法定节假日,贾汉东一直住在这里,砚宁陪着他一起,两人就像世间最常见的情侣,她做饭,他洗碗,黄昏的时候一起去逛超市,提着大包小包从外边遛弯儿回来,有时候她会撒娇,蹿到他背上,脸蛋儿贴着他的脖子根嗲声嗲气地叫他汉东,这种时候他的脾气总是好的没边,半是笑半是恼的叫她别闹,这么多人呢。深更半夜俩人缩在同一条毯子下看《闪灵》,膝盖撞到膝盖,脚踝蹭着脚踝,笔记本一亮一灭把她给吓得够呛,在毯子下踢他,让他去把灯开开,他义正言辞地说,我怕。两人战战兢兢抖抖索索,越挨越近,终于抱在了一块儿,她软得没有形状,整个人都靠在他坚硬的胸腔,他朝她耳朵眼里吹气,诱哄的语气:“小娘子,月黑风高夜,咱俩要不要找点事儿做?” “你就不怕我突然变成一张鬼脸吓死你啊?”她斜眼瞅他,又俏皮又坏蛋的模样,一只手就把他的脑袋给推开了:“别打扰我看大结局。” “不是说怕吗?”他亲了亲她耳朵,低笑着问说。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小脑袋,心满意足地答:“你不是在嘛。” 那段时间特别好,好的总让她觉得怀疑,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够长久的属于自己,怀疑眼前的好都是假象,陪着她哄着她的不是贾汉东,而是另有其人,一旦本尊回来,这么好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当天晚上半夜贾汉东接到一个电话,他披上睡袍去客厅接,砚宁从枕上抬起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五点。 她眼皮跳了一跳。 他的音量压得很低,但是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陆陆续续能听见他讲电话的声音,他会说英语和一点点法语,很少听见他说广东话,除非是跟亲戚。 砚宁屏息静气。 “你失心疯了,他是谁?你是谁?为了一个男人大呼小叫,你的教养都去哪里了?……你不甘心,我告诉你贾乐,这世上不甘心的事多了去,今天别说一个赵建国不理你,明儿要是还有李建国孙建国看不上你,你是不是都得给我寻死觅活?……”他气笑了,话中语中恨其不争,“我不管你!我不管你就等你被那个男人骗是吧。” 他恨恨挂断手机,走回卧室的时候已经把砚宁给吵醒,手背揉着眼睛,右手作势去掀被子:“你要走啊?” 他去了衣帽间,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出来,见她一脸茫然地坐在床沿,长头发睡得蓬蓬的,像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贾汉东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走过去用力抱了抱她,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砚宁乖巧地说:“那我等你回来。” 假期还剩下最后一天,砚宁开始收拾回学校的行李,拖出一只小行李箱把他的和她的衣服分门别类地装进去,到了差不多九点左右就听见门口错乱嘈杂的脚步声,她跑去猫眼那边张望,一看几乎吓了一跳,贾汉东扶着贾乐从电梯里出来,也不能说扶,他几乎是挟着她两肋,生拉硬拽把她从电梯里拖出来。贾乐喝得烂醉,裙子衣襟上吐得到处都是。 砚宁打开门,贾汉东拖着她进来,把她丢进沙发,自己喘着粗气在沙发旁边席地坐下。贾乐翻了个身,脸埋在抱枕当中,双脚一通乱蹬,蹬在茶几腿上,嚎啕大哭:“你管我干嘛?让我死了算了!” “想死就去死,别半夜给我打电话!”贾汉东吼她。 贾乐只管大哭,哭到后来哭声渐熄,双肩耸动,只剩啜泣,贾汉东和缓了语气和态度,在旁谆谆劝了她许久。砚宁趁机走开去厨房给他们准备午饭,留下和解的空间给这两兄妹。 于是中午饭桌上罕见的有三个人坐在桌边,对砚宁贾乐向来秉持爱理不理的态度,哥哥的女朋友而已,能不能修成正果还不一定,何必现在就给她好脸色。但是因为今天贾乐恹恹的,像打了霜的花骨朵儿,态度也谈不上好或者不好。 一顿饭因为沉闷,吃得格外慢。 下午贾家就来司机,把贾乐从这里接走,走前贾汉东又把她拉到一边狠狠训了一顿。贾乐平日里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为非作歹惯了,关键时刻只有贾汉东有手腕能降得住她。 分卷阅读8 两人送走了贾乐,坐电梯上去的时候贾汉东看着前方,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赵建国人在哪吗?” 她心一跳,脖颈都僵了,偏过头,仍然装成若无其事的语气答他:“我怎么会知道?” 他气息沉郁,只声不响。 砚宁头一抬,顿时如遭雷击,反应全无。她忘了电梯扇门反光,他虽然不看她,但可以从镜子里看见她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贾汉东才哦了一声。 那件事过去快半个月之后,传出了贾乐在公寓自杀未遂的消息。她的经纪人因为一直联络不上贾乐,登门拜访,在浴室里发现了浸在浴缸的她,右手手腕一道深深的疤,鲜血混在清水中溢到瓷砖地上。贾乐是本城一个小有名气的平面模特,加上家世非凡,经纪公司联合贾家一起镇压了这条新闻,没有媒体得到风声。 司机小刘特意去她学校接刚下课的她,当时她还不知道贾乐自杀,司机也没跟她讲,只说贾先生想见她,没想到车一路开进城区,却在一家私家医院的楼下停下,那是一座民国风格的别墅楼,隐私和绿化做的特别好,经过这片别墅区的时候谁都想不到这会是一家医院。司机只告诉她一个病房号,催着她上去。 她以为是贾汉东病了,跟前台打听来楼层,找到病房,轻轻敲了两下门,有人在内沉声道:“请进。”砚宁推门进去,但见贾汉东立在床边,闻声回头,见是她,眼睛眯了一眯。 病房的一切尽收眼底,砚宁的心莫名一凛。贾乐双颊惨白,左手手腕缠着纱布,侧对着门默默垂泪。 他一字一句地问:“非他不可?” 贾乐清清冷冷地答:“如果你们想看到我死。” 贾汉东掷地有声道:“那好,掘地三尺我都给你把他找出来。” 他拎了西服摔门下楼,砚宁跟在他身后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贾汉东说那些话的狠劲让她觉得害怕,她相信为了这个妹妹贾乐,他真的什么都能干出来。 司机还等在楼下,见他俩出来,立刻把车从花坛那里开过来。他阔步上车,砚宁紧紧跟上他,砰的一声车门被摔上。 他不说话,可是紧绷的下颌,压抑的线条和硬梆梆的手臂无一不在暗示他濒临发怒的边缘,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撑着膝盖,迫视着砚宁说:“病房里贾乐的情形,你都看见了吧。” “自杀,刀片割破了左手一条主动脉,医生说再迟二十分钟可能命就没了。”他用右手在自己左手的手腕比划了下大概位置,转过头看着砚宁,脸上意外的平静,“现在可以告诉我赵建国在哪了吗?” 她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打算回公寓,车停在她大学门口,砚宁推门下车,被他从后捏住了一条手臂,又拖了回去。她回头,他很慢很慢地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赵建国,在哪里?” “不知道。” “在哪?” 她看着贾汉东的眼睛,气息平稳,口齿清晰,确保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了进去:“我说我不知道。” 他瞳孔急速收缩,额角两条青筋清晰地浮起,他被彻底激怒,捏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用力,奇痛入髓,最最失控的一瞬间,他狠狠甩开她。身后的车门因为开着,她没有支点,往后跌了几步,侧身着地摔在坚硬的水泥地面,手臂火辣辣的疼。 她没忍住,眼泪差点落了下去。 在她的大学正门,在来来往往的学生的眼皮底下,她被一个男人从车里驱逐,然后姿态狼狈地摔成这样。 有经过的男生想过来扶她一把,忌惮停在她身旁的豪车,不敢上前,远远地问她:“同学,你没事吧?” 她低头调匀呼吸,确定手臂只是擦伤没有骨折之后,撑着地面慢慢站起,理平衣服上的褶皱,掸去裙子上可能存在的灰尘,这些动作她做的一丝不苟,几乎让围观的群众觉得匪夷所思,仿佛刚刚出丑的那个人跟她没有一点关系。贾汉东从车内看着车外砚宁的一举一动,目光居高临下,沉郁如霜,他的表情她的姿态符合他们一贯的相处模式——命令和服从,讨好以及被讨好。 跟从前一样,他在等她服软。从前的白砚宁她很聪明,她从来都不会把局面弄成眼下这样。 是说她笨了?还是他失了轻重?没有时间给砚宁考虑这个问题。 她笑了:“汉东,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就算你杀了我给贾乐出气,不知道我还是不知道。” 贾汉东的眼从她擦伤的手臂上移开:“砚宁,你未必是我见过的女人里面最聪明的,但你一定是我见过的女人里面最会撒谎的。” 砚宁告诉自己别哭 分卷阅读9 ,才一转身,眼泪争先恐后掉了下去。 在那之后,贾汉东在白砚宁的生命中彻底失了影踪,生活仿佛如常,依旧上课下课写论文应付考试,对砚宁来说还多了一件,那就是弄钱。流言蜚语当然有,不过从来不敢当着她的面讲,因为不少人见过贾汉东开车来学校接她,认为此人非富即贵,非常神秘,不得造次。 她不算吃过钱的大苦,前几年或许有,但自从跟了贾汉东之后也算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好日子,连白月颜都被打点地妥妥帖帖。由奢入简,这一个跟头栽得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痛断愁肠。 她走投无路,也想过去跟贾汉东联系,有好几次手机号码就差最后一位数字,伏低做小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甚至想好了如果贾汉东不相信她,她就哭给他听。事关温饱,那点自尊根本无足轻重。临了还是作罢,就算这一次她低头认错,可是眼前人不是心上人,自己也非眼前人的心上人,这么岌岌可危的一段关系,往后十年二十年她靠什么维持下去? 漂亮吗?不要紧,也不用十年二十年,两三年后就会有更漂亮的容颜出现。 后来有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还是十几岁小姑娘,走在上学的路上,那段路荆棘遍地,特别荒凉,她发现自己丢了书包丢了鞋子,又急着要去赶公交车,一路哭一路找,经过一座桥,看见桥上走着许许多多人,其中一人的背影赫然就是贾汉东,她惊喜交集,跌跌撞撞追上前去,求他帮忙,他转过脸,摔开手将她狠狠推开:“我要去找贾乐,你别拦着我。”她跌倒在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回头发现是她的姐姐月颜,她大喜落泪,月颜却冷眼看她:“都怪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 不!不是月颜!不是她!砚宁肝肠寸断,心肺都像被人活生生搅开,月颜不会这样怨恨她! 她在噩梦当中沉溺,奋力睁开眼睛,抬头抹了把脸,这才发现水渍满颊,分不清楚是冷汗还是眼泪。 满室晨光,天已大亮。 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怨过贾汉东,就算那天他当着众目睽睽把她推下车,她也从来没有怨过他。从前她偶尔会跟贾汉东发脾气,类似撒娇一样的胡搅蛮缠,从不会惹他真的生气,度在哪里,她比谁都清楚。贾汉东也曾开玩笑似地问她,生不生他的气?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摇头:“没有。” 虽然她撒过很多谎,但是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骗过他。 她不生他的气,那是上等人才有的情绪,对她来说,只有高兴,快活,把日子过下去,做好一朵单纯的解语花,别的不要多问不要多想。 砚宁没想过会做这种梦,都说梦是潜意识的投射,被压抑的自己在第三世界毕露无疑,她所面临的选择困境、她内心真实的自己,以为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怨恨和伤害,这些都不会作假。在梦里她都知道月颜不会对她说这种话,可当贾汉东推开她的时候,她却没有一点怀疑。 她想,在心底,她可能真的有怨过贾汉东。 可惜这种怨恨,没有杀伤力。 礼拜三下午就两节体育课,大学的体育课主要都用来进行各种体能测试,跑完八百米砚宁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送在操场上了,拖着两条废腿回到宿舍,刚坐下就不想动了。舍友从楼下买水果回来,看见砚宁告诉她,楼下有个男生找她。 “很帅哦。”非常八卦地又加了一句。 贾汉东其实三个舍友都见过,如果是他的话她一定认得出。砚宁又不参加社团,在大学认识的男生没几个,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赵建国,站在秋后单薄的光影下,朝她挥了挥手。 他黑了,也瘦了,但因为实在是高,原本是萧索的少年,如今却有了颓唐失意的影子,让人觉得心酸。 砚宁咬了咬唇,小跑上前,两只手拧在身后,局促地叫了一声建国哥。 “诶,忙不忙啊?” “不忙,今天没课了。” 砚宁刚刚运动完,肚子有些饿,再加上这里附近不能坐,没有说话的地方,砚宁就问他:“建国哥,你吃过饭吗?我带你去我们一食堂吧,那里的麻辣香锅特别好吃。” 食堂没有到饭点,但为了照顾学生,有些窗口下午两三点就开始营业,有卖煎饼果子,玉米粥,杂酱面之类的,招待下课早的学生过来用餐。 这个点学生很少,卖饭的阿姨都闲得无聊。他们找了一张最靠近门口的桌子,刚一坐下砚宁就拿出湿纸巾擦啊擦,看得赵建国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啊?” 话一出口,打破了他们从第一次在度假村见面时就存在的隔阂,嫌隙尽释,说得砚宁也笑了。 气氛渐渐松弛,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趴在阁楼做功课 分卷阅读10 ,从窗户里看到赵建国翻墙过来找姐姐玩,扒在窗户口跟她打招呼。那时候她很讨厌他,认为他把自己的姐姐给抢走了,把脸藏进课本中间,不想跟他说话。 砚宁终于还是问了:“建国哥,你和贾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躲她?” “躲她?”他笑了笑,挺无奈的,“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平日里没事就爱拿我消遣,我一个送外卖的,也没那个时间陪她耗。” 砚宁低着头,轻声解释:“她自杀未遂……现在还在医院……” “谁告诉你的?”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好像已经知道贾乐这个人干出什么出格的事都是情理之中,“贾汉东吗?” 她惊了一惊:“你认识他?” “那天在度假村的时候见过,这里还有谁不认识贾家的长房长孙啊。” 砚宁心一跳,以为自己藏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曝露,但幸好赵建国并没有往下追问。 “跟我有关?” “她想见你。” 他说:“可我不想见她。” 砚宁挺艰难地替她解释:“她没有恶意……她就是这样子……你还是去看看她吧,建国哥……” 据说女娲造人时,有些人是她精心捏制,所以成了王侯将相。 有些人是她用树藤随意甩落到地上,成了我等草芥众生。 说穿了,都是命。 赵建国摇头:“今天我们不说这个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推到桌子中间,“这些钱你拿着。” 砚宁几乎条件发射般地拒绝:“我不要,我不能要。” “你别怪我妈,她苦了一辈子,穷怕了,这些钱都是她汇给我的,我猜也知道是她问你拿的,你自己收着,本来就是你的钱。以后她再问你要,你不要再汇了,月颜的生活费足够了。” 砚宁垂着眼睛,险些落泪:“我……我不怪孙阿姨,阿姨照顾我姐,我感激她都来不及。” “我听说你想带月颜来北京看病,钱,够了吗?” 她摇了摇头。 “差多少?” 她报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赵建国说:“这些钱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去想办法。” 砚宁虽然跟国奖擦肩而过,但是因为她的成绩有目共睹,高到拿不了奖学金实在说不过去,辅导员想激励这个女孩子,向学院方面给她争取了一个集团提供的奖学金,虽然才几千块,但是如果成绩优异的话,毕业之后可以签三方。并且辅导员跟她许诺,如果她下个学期还能保持这个成绩,国奖一定没有问题。 刚好学院有老师被请去负责这个集团的几个项目,项目的负责人说想见见这一届的得奖学生,除了白砚宁之外还有两个男生,这两个男生怎么说呢,一个眼镜盖比瓶底还厚,一个脸上长青春痘,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残忍。系主任心里琢磨不能让大公司的人觉得他们学院聪明学生都是这么一个水平,因此只带了砚宁一个女生。 辅导员怕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大人物的饭局怯场,事先教她认人,殊不知这两年被贾汉东带去公司尾牙,连主持人喝醉酒发神经骂老总这种场面都见过。可当下辅导员耳提面命,她只是悉心受教,佯装乖巧。 宴请定在晚上7点,食堂清风楼三楼,服务生领了系主任跟辅导员进包厢,门一开,喧闹声扑面而来。 砚宁跟在老师身后,抬起头。 贾汉东顺手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目光一寸寸抬起,隔着烟气酒气,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三:我好看在脸上,她好看在脑子里 “真的不用我送?那你回去的时候自己小心。”饭局过后已经差不多快要十点,系主任交代完砚宁,自己开车回家。 十一月份,这个北方城市像是从来没有秋天,气温直转而下,毫无分界线可言。砚宁目送系主任去,沿着纵贯校主干道的路慢慢往前走,这个点其实还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约会的情侣刚刚回校,手挽着手甜甜蜜蜜地走在路上,下了晚自习的学生最多,骑着自行车咻的一声从她身边急驶而过,讨论着晚上夜宵吃什么。 她已经走到了自己宿舍楼下,仰头看着那点灯的宿舍,她站了几分钟,想了几分钟,忽然惊悟过来,掉头就往清风楼那里跑,等到那里时楼前原本停着的一溜豪车早就开没。 她几乎跑得喘不过气,手撑着膝盖嘶嘶吸气,鼻腔酸地要死,风刀子似的刮了她脸一路,每一下都像是一个巴掌 分卷阅读11 ,她不觉得痛,倒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的,抬手一抹,整个手背都是湿的。 砚宁蹲在地上冷静了一会儿,缓过气后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最近的通话记录,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六声才接,她记着,六声过后传来了贾汉东的声音。 “嗯?” “汉东,是我……”她恨自己这种语气,她最恨的是自己不得不用这种语气。 “有事?” 这个“有事”突然让砚宁很怀疑,怀疑那次羞辱并不存在,怀疑那次驱逐只是她的臆想,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有,他仍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大魔王,她还是他听话乖巧的小宠,只是情人之间小小一场别扭,就引发了这旷日持久的僵局。 这个借口似乎短暂地将她说服了,让她卸下了心口那块巨石。 “没什么事……就是,”她眼睛一闭,心一横,话没过脑子就冲出了口,“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奖学金的事……” “这不是我管的。”他似乎很不耐烦,语气有些躁,刚刚吃饭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系主任介绍她的时候,他两条眉毛皱得像是能挟死一只苍蝇。 幸好没挂她的电话。 砚宁急了:“我知道,我知道,无论怎么样都要谢谢你……” “还有什么事?” 砚宁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像是浸在冰水里,冷得整个人都在哆嗦,还有什么,还可以有什么,她的勇气就够赌她这一次投诚,下一次,下一次她就算有这个勇气,只怕贾汉东也不会再给她机会。 “没……没了……”砚宁的心突然哽了一下,想了好几天想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讲。 “对了,”贾汉东估计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哭腔,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前几天赵建国来见贾乐了,把话都说明白了。那次是我太着急,我一想到贾乐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我就特来气,真不是想对你动粗,你受了委屈,我知道,我怎么样一个人,你也知道。” 他把上次那件事掰开了揉碎了,一字一句喂给砚宁,但这不是道歉。 她比贾汉东还要清楚这一通话的性质,是入侵之前的檄文,看似彬彬有礼义正言辞,实则无赖无礼,包藏祸心。 在她和赵建国那次见面后,赵建国真的去见了贾乐。她想到了那个梦,那个踽踽独行孤苦无依的梦境,如果噩梦成真,她会不会憎恨这一秒钟的自己? “砚宁,在听吗?” “在……在的。” “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赵建国……他是我姐的男朋友,一个村子的老乡,从小一块儿长大。” “在度假村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他吧?为什么那时候不说?”贾汉东冷笑。 “我怕。” “怕什么?” “怕给他惹麻烦。” “哦,心疼他?”他阴阳怪气。 砚宁微微一笑,没人看到这个又苦又干的笑,人还是漂亮的,脸孔小小一张,巴掌大小,两颗黑曜石一样的瞳仁简直能望到人心底去。 “我心疼自己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心疼他?” 这句话令贾汉东薄有不快:“心疼自己什么?你出去打听打听,你见过我跟谁这么低声下气说过话?”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他若有所思地问,“从前有人打过你吗?” “除了你就没了。” “……” 他岔开话题:“刚刚你说你姐,是你亲姐?” “嗯,双胞胎姐姐。” 他颇觉惊讶,交往这三年他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家里的事,更别说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像吗?” “不像,异卵双胞胎。” 他饶有兴趣地继续追问:“她好看还是你好看?” “都好看。” “我不信。”他低低地笑了下,虽然问这个问题让他觉得自己都有些变态。 “我好看在脸上,她好看在脑子里。”意思是说白月颜比她聪明。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把贾汉东给逗乐了,笑了半响才收声,电话里他的笑让砚宁意识到,暗中的较劲和无声的争执以她的妥协告终,他们的关系重又回到从前——貌似相敬如宾的伴侣,风浪和过往藏在心照不宣之下。 至少砚宁是这样以为。 他收起了笑,忽然道:“砚宁,你真厉害。 分卷阅读12 ” 她瞪大眼睛,觉得难以置信:“你说我?” 贾汉东分享着他的心得:“虽然每一次看起来都是你先服软,可是我心里太明白,你的服软是我先低头换来的,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想想。你的服软只是一种姿态,一种手段,用来通知我,我白砚宁已经决定不跟你贾汉东计较了。” 砚宁干笑:“怎么可能?” 她有这么大能耐就不姓白了。 “别急着跟我争,自己再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砚宁压根不信,想都不想就回了他俩字:“胡说。” 贾乐出院的那天,贾汉东开车载着砚宁亲自来接,在医院门口遇到了赵建国,推着轮椅,贾乐坐在轮椅上,戴口罩跟墨镜,膝上搭一条毛毯,仰头跟赵建国说些什么,说的兴起还比手划脚。 砚宁从车里看他,不经意地侧头,发现驾驶座上的贾汉东也在看她,什么都不必问,但似乎什么都清楚的那种眼神。 砚宁想解释,只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作罢。 贾汉东推门下车之前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下去?” 她摇了摇头。 赵建国和贾汉东一块儿帮忙,把贾乐扶进车里,轮椅折起来放到后备箱。贾乐趴着车窗问他:“赵建国,我让我哥送你吧。” 他站在太阳光下,光线刺目,他眯了眯眼睛:“谢谢,不用,我还有别的事情。” 他没跟砚宁打招呼,只是冲她点了点头。砚宁跟他笑笑。 贾汉东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地上车,驱车扬长而去。甩在街边的赵建国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成了小小一个黑点。 大概是因为赵建国终于现身的缘故,贾乐的心情史无前例地好,对砚宁也热络起来,问了一些她的近况,知道她快要期末考试,又问她跨年哪里过,今年的春节跟元旦离得很近,砚宁如实说:“回老家。” 贾汉东的车刚好停在红绿灯前,转过头问她:“你怎么没跟我说?” 两个礼拜之后,期末考试最后一门大物结束,她随散场的学生一起走出教学楼,手机拿在手里,几秒的开机画面过后,没有发现一条未接来电或者未读短信,心中暗叹:小气鬼。 舍长孙丹为了赶高铁,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前就把行李箱放在舍管阿姨那里,等考试一结束,拖起行李就走。另外还有两个舍友是本地人,收拾完东西就结伴回家。因为砚宁的火车票买得晚了,有一个礼拜得她一个人待在宿舍,倒也不觉得怕,就是孤单罢了,眼看着整幢宿舍楼的学生渐渐走空,贾汉东也像是跟她杠上了一样,整整七天没有一通电话。 结果出发去搭火车的那天清晨,砚宁拖着行李刚下楼,就看见贾汉东司机的车停在门口。司机小刘老远就看到她,笑容可掬地跳下来替她开门,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中。她不好意思主动打听贾汉东,倒是小刘先说起来:“贾先生最近特别忙,前天才从香港回来,今天又飞去新加坡开会,怕自己忘了,一个礼拜前就交代我今天要来接白小姐去火车站……” 砚宁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没想到他们中间那点别扭连司机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撺掇她让她给贾汉东去个电话:“白小姐,你放心,贾先生要是能接到您的电话,就算被吵醒了也不会发脾气的……” 小刘不说砚宁差点就忘了,贾汉东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每天早上醒来都会低气压,这个时间段最好不要惹他,砚宁想了想,还是作罢:“算了。” 小刘从后视镜里看她,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到了火车南站,砚宁下车,小刘替她把行李箱拎下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白小姐,您别怪我多嘴,您要是有空,给贾先生打个电话,别的都不用多做,就关心一下他,跟他说说话,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等砚宁拿着火车票找到自己座位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司机小刘刚刚跟她说的这句话,一通电话确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问题是关心这种事,他贾汉东真的需要吗?这样一个男人,真的稀罕她白砚宁一句两句的问候吗?他未免也把贾汉东想的太可怜了吧。 回家这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她和她的手机各自相安无事。 双足一踏上故土,才能深刻地体会历朝历代何以如此怀念家乡,一草一木,一枝一叶都曾鲜活地出现在她记忆深处,顷刻间复苏她所有关于恋土的情绪。长途车上的这一路她都看着窗外,试图找寻跟记忆中相符的画面,短短一年不见,小小的县城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林立,居民楼拔地而起,她的老家位处城中村一个偏僻的巷里,上个世纪建造的民居,瓦灰色的墙身因为年代的关系变得斑驳不平,背阴的墙面长满了青苔 分卷阅读13 ,正是记忆中家该有的样子。 她心潮澎湃,一推铁门,听到声音的月颜从隔壁孙家飞奔而出,惊喜道:“砚宁,你真的回来了。” 行李丢在脚边,砚宁朝她伸出双手,眼泪跟着那声姐姐一起落了下去。 大年三十的团圆饭是在赵叔叔家里吃的,赵建国几天前也刚从外地亲戚家回来,带了些海产虾蟹,孙阿姨做了一桌子好菜,邀隔壁姐妹俩一道过来吃饭。从前的时候孙阿姨一直很防着自己儿子跟白家姐妹往来,直到这些年才渐渐好起来,可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得在她眼皮子底下。虽然是拿了砚宁的钱替她照顾月颜,却觉得自己是帮了人家天大的忙,人是个好人,就是嘴碎,倚老卖老,全天下的母亲都有这种毛病,自己的儿子这也好那也好,别人家的女儿都想法设法要沾她儿子的光。 月颜被留在客厅看电视,砚宁挽了袖子去厨房给孙阿姨帮忙,赵叔叔难得下一回厨房,要大刀阔斧地大干一场,赵建国在一旁打下手。厨房太小,周转不来这么些个人,砚宁端着碗筷出来摆放,隐隐约约听见孙阿姨熟悉的尖嗓门仿佛在训话:“……你给我死了这条心……”蔬菜下锅爆炒的巨响盖过了孙阿姨之后的声音,砚宁正要避开,月颜拿了遥控来找她,缩着脖子站在隔断处可怜兮兮地问她:“砚宁,电视没有声音。” 她擦干双手,拿过遥控器摆弄了一会儿,兀自疑惑:“是不是电池没电了?” 月颜的大脑C区受损,表达有些吃力,着急起来指手划脚,要砚宁明白她的意思:“不是,刚刚好好的,刚刚还能放。” 赵建国左右两只手各擎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我看看。” 砚宁哄她:“让建国哥给你看看。” 赵建国顿了一下,遥控拿在手里,领着月颜回客厅,不一会儿就传来她兴高采烈的欢呼:“赵建国,你太厉害了。” 孙阿姨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偏在这个时候端了一海碗的饺子出来,笑着招呼所有人上桌吃饭。 一桌五个人,圆形的木桌,赵叔叔主位,俩姐妹坐他对面,孙阿姨巧妙地隔开了他和白家二姐妹。 砚宁给月颜剥虾,舀汤,小声回答她一些不知所谓的提问,耐心十足。喝汤的时候月颜不小心把调羹拨到地上,砚宁弯腰拾起,却听见对面赵建国不轻不重的声音:“我给你换一个。” 等他回来就听见他妈在跟砚宁说:“砚宁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嘛。” 砚宁有点不适应被长辈夸奖,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家里她从来不化妆,虽然底子好,但是黑眼圈明显,照镜子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挺憔悴的,讪讪道:“谢谢孙阿姨。” 她饶有兴趣地接着问:“有交男朋友吗?” 赵建国起身把调羹递给砚宁,交接的那一瞬间她眼睫轻微地一颤,浓烈的阴影在头顶白炽灯下无所遁形,更加显现那雪白肌肤,有脆弱在里面。 她轻声答:“有,有的。” 吃过年夜饭姐妹俩再三道谢,回自己家去。孙阿姨前脚送走砚宁月颜,后脚进屋追到厨房去,赵建国闷声不响地蹲在水槽边洗那堆小山似的碗碟,不知怎么的招了孙阿姨的眼,手指头戳着他脑门,恨声道:“你就别傻了,死了那条心吧,她一个学生妹,还在念书,每次出手就是几万几万,她哪来这么多钱,你自己给我长点心!” 手机放在一楼的茶几上,吃饭的时候没带在身边,一进门就听见了那刺耳的手机铃响,响了一遍又一遍,暗示着电话那头即将告罄的耐心,等砚宁接起,那边已经挂了。月颜欢天喜地地跑去开电视机,春节联欢晚会刚刚开始,主持人联袂登台,锣鼓喧天,真够热闹。 砚宁怕惹他生气,编了条短信过去:新年快乐。 发出去没几秒,手机又响了,砚宁看了眼坐在电视机前快要入迷的月颜,回自己房间接。 “去哪了?”贾汉东声音低哑,喝过酒一样,“为什么现在才接?” “在外面吃饭,刚刚回家。” “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一个人?” “我在卧室,我姐在楼下看春晚。”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沉默持续了十几秒,贾汉东突然叫了她一声:“砚宁。” 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低沉、喑哑,每一个字都像叫到她心里。 电流送来她近乎气音的一声“嗯”。 “我要是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你是不是准备晾我一辈子?” 砚宁笑了:“瞎说什么啊你?” 他也笑了,可能是觉得她的话好笑,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好笑,他说话的语调低懒,其实砚宁很能想象他现 分卷阅读14 在这个样子,瘫坐在沙发,一条腿搞不好还架在茶几上。 “我有时候挺闹不明白的,白砚宁,我怎么你了啊,至于这么躲着我?” “我躲你什么了,我没躲你,过年就是要回家的啊,”砚宁低下声音,“你是不是喝酒了?你胃不好,别喝这么多。” 贾汉东铁了心就是不让她过去:“还是因为贾乐的事特气我是吧。” 砚宁说:“你别乱想了。” 砚宁猜的没错,他是真的喝高了。那些话他根本吸收不进去,他沉浸在自己脑内的世界里,他说得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你一直是不是就特恨我,恨我推你那一下是吧。砚宁,有火就尽管撒,别搞得大家最后都没意思。” 砚宁辩解:“我恨你什么啊……我不恨你,你别乱想。” 他低笑:“屁都问不出来,这恋爱谈得真他妈没劲儿。” 砚宁顿了一顿,轻轻地讲:“觉得没劲,那就不要谈好了啊。” 电话那头贾汉东安静了几秒钟,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手机给挂了。 他没有再打过来,她也没有主动打过去。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砚宁被鞭炮声吵醒,掀开窗帘的一个角望出去,对街屋顶灰瓦上积着白色的霜,茫茫的一大片,好不壮观。 另一个房间月颜还在睡,她蹑手蹑脚洗漱完,换好衣服出去,一出门就看见早起的赵建国拿了一柄笤帚,在扫鞭炮燃放过后的长街。两厢打了个照面,她主动问好:“新年快乐,建国哥。” 他把鞭炮燃烧的废屑扫到一处,抬眼看了看砚宁,她今天穿了一件棕色的MaxMara大衣,正红色围巾绕了脖子好几圈,捆得结结实实,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点都不冷的样子。 “新年快乐。”赵建国跟她点头微笑。 硬要说两姐妹像其实真的有点牵强,月颜简素温和,至多秀气而已。可砚宁就像水晶瓶里供奉着的牡丹花,花瓣饱满艳丽,有一种犀利魅惑的漂亮。 “我们出去走走。” 他把笤帚畚箕都收起来,归到院子一角,出来的时候还带了副手套,是给砚宁的。砚宁作势把手往口袋里一插,意思是说她不冷,性子硬硬的。贾汉东看着她,忍不住就笑了。 两人沿着巷口慢慢地往前走,鼻口呼出的热气顷刻间凝结成雾,空气又硬又冷,刮得脸颊生疼,鼻尖发酸。巷口仅有的一家面馆没有出摊,街道清清冷冷的,清晨下过一阵小雨,地面随处可见红色碎纸片。 两人一路出了老城区,走到社区健身中心,依旧没有地方坐,除了两把秋千。 “最近好吗?”赵建国开口打破沉默。 砚宁坐在秋千上,鞋尖点着地面,小幅度地摇晃着身体,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地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最后语焉不详地答了一句:“还可以。” 赵建国扭头看她,只有她的小半张侧脸,白皙清透,碎发弯垂在脸颊边,静谧柔美的样子。 “什么时候回学校?” “初七。你呢?” “比你早两天。” 风吹过街道,地面上的落叶和碎纸片被风吹着跑远。 砚宁迟疑地问他:“建国哥,你跟贾乐……你们到底……” “我们没什么。”他转开脸,明显不想提,可砚宁不得不说,那些话她越说越难:“她是贾汉东唯一的妹妹,贾家孙辈最很得宠的一个……建国哥,你……你要小心。” 赵建国闻言一笑,看着她说:“我知道的,砚宁,谢谢你。” 初七开学回校,砚宁照例忙得脚不沾地,报告要交,助学金的申请要写,还有许许多多的材料。她忙,贾汉东也忙,打他手机十有八九都不在服务区,等砚宁闲下来随手一算,差不多有半个多月贾汉东没联系自己。 碰巧她同班同学有个叫肖潇的,是砚宁的老乡,想找一份兼职,来跟她打听。砚宁辗转托司机小刘帮这个忙,得知贾汉东公司最近要办一个冷餐会,刚好缺服务生,时薪虽然不高,但是可以论天计,就问肖潇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肖潇一口应下。 冷餐会是一个商业性质的宴请,几个生意人找名目聚一聚,贾汉东带了自己的秘书,没带女伴过去。 几天后砚宁跟三个舍友从学校北门吃完饭回来,看到泊在学校门口的一部豪车,车门从里被推开,肖潇踩着几寸高跟翩然而下,藕荷色连衣裙束出纤细腰身,臂上挽着一个C字打头的包包,颈上一条蓝宝石项链熠熠发光,全身上下改头换面不说,气质也是今非昔比,跟从前的肖潇大为不 分卷阅读15 同,差一点连砚宁都要认不出她来。 那是财富才有的能力,这样大手笔改造一个女性。 肖潇顺手拨了拨颈后鬈发,无意间扫过砚宁所在方向,忽然怔了一下,目光尴尬地闪开。 砚宁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几米的一本漫画,上面画了一个中年男子挂在蜘蛛网上,旁边写着:掉入蜘蛛陷阱的那一刻,我松了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恭喜你,再也不用担心掉进蜘蛛网里。 那一刻砚宁奇异地松了一口气:永远都在害怕那一天会来,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风声一出,满城风云,许多关系跟她仅仅只是存了手机号码的圈子里的朋友,佯装关怀争先恐后地跟她打听虚实:“真的分了?”也有一些当年气不过她得宠的城中名媛,特地加她微信,就为阴阳怪气刺她一句:“听说这次的新欢是你的同学,怎么,还是你介绍他们认识?” 贾汉东似乎很宠肖潇,是圈内圈外有目共睹的事。好到什么程度,有目击者称贾汉东不止一次亲自来接肖潇下课,这是连砚宁风头最盛时都没有的殊荣。虽然这“不止一次”砚宁一次都没撞见过,可如果说不觉得失落,这种鬼话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只是一段感情无疾而终,最难消受的是吃瓜群众怜悯的眼神。 最替她抱不平的,是她的几个舍友,大家多少了解了一些事情的始末,知道最初那份服务生的工作还是砚宁介绍给肖潇,流言蜚语从一个宿舍传到另一间宿舍,砚宁的日子不好过,肖潇的日子只会比她更难过。 终于有一天肖潇实在受不了了,主动打电话约她出来见面:“砚宁,方便的话我们能聊一聊吗?” 砚宁心想,是了,是该聊一聊,把所有事情摊开放在平面上讲,免得让贾汉东以为她在欺负肖潇,事情是怎样,就该怎样。 得罪贱人也千万不要得罪贵人。 俩人约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碰头,砚宁先到,肖潇后至,相对而坐,砚宁主动打破沉默:“想喝点什么?” 肖潇抬起头,挑战似地迎视她的目光:“砚宁,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整件事都是贾先生在追我,不管你信不信,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没有一丝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如果你恨我,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不需要在背后耍那些手段。” 见砚宁到这里仍旧一声不吭,肖潇只当她心虚,遂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缺钱,今天我来其实贾先生也知道,他托我问你一声,如果缺钱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砚宁看着她问:“他真的这么说?” “当然。” 砚宁干脆道:“让他打五十万到我卡里,我保证一声不吭。” 肖潇没想到砚宁会是这种人,一个你字才出口,就瞠在那里。 砚宁一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什么贾汉东托她来问她根本就是屁话,心里冒出来的第一股感受竟然是失望。 她倒真的愿意贾汉东能拿笔钱出来让她滚蛋。 她太需要这五十万了。 因为月颜要来北京,她一个人坐火车砚宁又不放心,刚巧老家有人来京旅游,拜托人家把月颜也捎过来。月颜这一来,宿舍势必就不能住,幸好当初贾汉东送了她一套房子,他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跟肖潇好了之后从头到尾都没提起。她先把月颜安置在那里,趁着双休日去学校的超市买了些洗漱用品,衣服之类的两姐妹可以换着穿,可是内衣不行,她扯了几条短裤丢在购物车里,胸衣之类的她其实连自己的size都吃不准,想着下次带她去国贸那边转转。每次来北京都是为了看病,都没陪月颜好好逛过,等这次放假了一定要带她去故宫看看,砚宁这样想。 挑完了生活必需品,她又买了些零食,月颜的口味跟她有些出入,她喜欢酸辣软糯的食物,可是月颜口味偏甜,就爱吃芒果干甘草糖之类的东西。 拎着大包小包推开公寓的门,发现公寓里没有开灯,客厅也没有人。月颜因为害怕,把卧室的门给反锁了,她走过去敲门,说:“姐,开门啊,我是砚宁。” 门从里面小心翼翼地被拉开一条缝,她午觉刚刚睡醒,头发还乱蓬蓬的,一只裤腿卷起来,一条裤腿拖到脚背,见真的是砚宁,月颜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妹妹。” 吃过晚饭,砚宁拿着手机坐在餐桌边按按算算,计算这个月的生活费。月颜知道这种时候都不能打扰砚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对算出来的这个数字,砚宁是愁眉不展的,别说是手术了,前期的营养费和住院费都够呛,虽然赵建国后来给过她一笔钱,但也已经让她用的差不多了。月颜的医保在老家,在北京挂一次专家号都要几百,更别说有些靶向药物都 分卷阅读16 得自费。但是月颜的病也不能再拖了,医生说她脑子里的血块就像是不定时炸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砚宁觉得现在的自己更像一张绷紧了的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断了。 四: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小丑,而他高高在上 二月中旬,北京的冬天千变万化,昨天还是大晴天,今天就开始落雪子。砚宁带月颜出门去王府井买衣服,寸土寸金的地方,物价奇贵,她还是咬咬牙给月颜买了两件毛衣,一件靛蓝,一件铁灰,颜色高级不落俗套,天再冷一些还可以换着穿。 出门前砚宁交代过她,月颜也不乱跑,紧紧牵着砚宁的手,不安地跟在她身后。 说巧也真不巧,那天贾汉东跟肖潇吃完饭才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买衣服的她,还有站在她旁边的女生。 肖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她,轻轻地说:“呀,那是砚宁。”她仰头征询贾汉东的意见,“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他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肖潇清楚当下自己正史无前例地受宠,所以她不怕这位前任,施施然拉着贾汉东过去:“砚宁,好巧,在这里遇到你。这位是?” “我叫月颜。” “你们来买衣服啊?”肖潇好奇地打量着月颜。 砚宁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看出来月颜有什么不一样,抢着回答:“这是我姐,我们来买衣服。” 双胞胎姐姐,想到她那句“好看在脑子里”,贾汉东留神看了她一眼,倒看不出她有什么聪明的地方,跟砚宁比那更是差远了。 那女生微微笑着补充:“买给我穿的。” 肖潇说不出那女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觉得她特别有礼貌,像大型号的童子军,循规蹈矩、彬彬有礼。 砚宁牵着月颜的手,向他们二人淡笑:“你们慢逛,我们去别处看看。” 贾汉东若有似无地移开目光。 走远了,月颜小声地问:“他们是谁呀?” “我的朋友。”砚宁耐心地解释给他听,她不希望她因为心智的关系,跟社会断层。 “我不喜欢那个男人。”她咕嘟了一声,可她无法解释她的不喜欢来自哪里。 砚宁回想起刚才贾汉东朝他们走过来的情形,也不知道谁惹到他了,面皮绷得这么紧。心想,不怪姐姐不喜欢贾汉东,他就是有这种能耐,让跟着他的人胆战心惊,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砚宁也没有时间去关心别人的心情,因为她终于为月颜预约到周三的专家号,为此她还特意向学校请了一天的假,五点钟就起床出发。在照顾病人方面砚宁也算经验丰富,可这一路还是担心会迟到。到了医院才发现到了再早都没用,因为永远都有别的病人到的比他们要早,跟砚宁一样,拖家带口,大多还都是从外地赶过来的,队伍从诊室门口一直排到等候区,天其实还没亮,薄薄的雾气一直漫到二楼,走廊还开着灯,有护士端着托盘进进出出,像是还没睡醒的人的梦境。砚宁遵照医嘱,早上的时候只给月颜喝了一大杯水,根本一点东西都没吃,一直到了快九点还没轮到他们,连医生的面都没见着,不光砚宁自己,月颜都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小声地讲:“要上厕所。” 这一层的卫生间因为人来人往,上个厕所都要排好久的队,是整座医院最挤的地方。看月颜实在憋不住的样子,砚宁只好领着她去旁边一幢楼的住院部,陪她进去。 出来的时候队伍还是长,但终于热了起来,她帮月颜摘了围巾又脱了外套,装进书包里,过一会儿又从保温杯倒了一杯开水给她喝。旁边一直有个阿姨在看她们,大概是揣度他们的关系,等到砚宁开口叫了月颜一声姐以后,才终于确认二人的身份,半是笑半是好奇地望着他俩:“你们……是亲姐妹?” 砚宁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什么病啊?”阿姨下颌一偏,点了点她身边困得东倒西歪的月颜。 她礼貌地笑了笑,不作声。 阿姨怜惜地追问:“你们爸妈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你们两个小孩儿啊。” “他们忙。”砚宁避重就轻地解释。 阿姨嘀嘀咕咕又问了些其他有的没的,因为两姐妹样貌实在是太出挑了,尤其是那女生,怎么都让人想不到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不应该去拍电视剧才合适吗?阿姨说得高兴,又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儿子的照片。碍于礼节砚宁瞟了屏幕一眼,也不敢看得太久,生怕让阿姨误以为她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可就是这一眼也让她看清了那男生的模样,其实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如果没这么早秃顶的话。 分卷阅读17 “怎么样?很帅吧,我儿子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做销售总监,工资高待遇好,就是有一点,太忙了,现在都快三十二了,连对象都没有,我这个当妈给急的呀,别人家这个年纪,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对了姑娘,你还没对象吧。” 砚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这时候屏幕上的号终于叫到他们,砚宁几乎像是劫后余生,快快快陪着月颜进去。这一次医生下了最后通牒,一定要尽快手术,再不进行开颅手术,她颅骨和硬膜之间的血块如果大量出血,很可能导致病人当场死亡。 月颜听不懂,可是从砚宁的表情里能够猜得出来,如果她动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她忽然站起来,不管不顾地拖着砚宁往外走:“我要回家。” 砚宁没想到月颜的力气这么大,跟在月颜身后跌跌撞撞走了好几步,两人搭电梯下去,这一路都是月颜拉着她。砚宁越走越慢,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月颜回过头来看她,两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仿佛只有她们被时光凝结在琥珀里。她固执地看着月颜,很决绝的语气:“今天我们就去办住院手续。” 月颜不说话,也看着她。 “钱的事,我会去想办法。” 月颜还是不说话,砚宁知道她听懂了,可她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 砚宁努力放慢语气,微笑着说:“老家还有一套房子,我们先把这套房子卖了,我还有一年就可以大学毕业了,到时候我可以出去找事赚钱,姐,听我的话,钱不是问题,可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要住院。” “你生病了,一定要住院。” “我害怕。”月颜小声说,“不要动手术。” 砚宁很怕吓到月颜,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她的病情,可这一次连她都没了主意,她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到这一步,可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她只好说:“那我们先去吃饭,好吗?” 幸好医院附近就有一家中餐厅,月颜真是饿了,埋头苦吃,砚宁怕她吃不饱,又要了一份水饺,最后买单的时候那个服务生看了看她的桌号,告诉她说有一位先生已经帮她付过了,边说边信手一指,砚宁回头,认出了那是贾汉东的司机,小刘,估计也是来医院看病人,拎了两袋打包外卖的餐盒,正准备推门出去。 砚宁心一凛,但不是因为怕,而是觉得太巧了,巧得让她有些心神不定。 贾汉东也在吗?她不敢上前打听,在贾汉东身边这些日子就学到了一件事,无论如何不要打听他的私事,除非他愿意主动透露给她听,不过这种情况真的太少太少了。就有一次他喝醉了,整个不省人事,吐得到处都是,她一个晚上没睡给他洗脸洗澡洗头发,他醉得离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际还非要摸到她的耳垂,不给他摸还闹——砚宁是听说过有些小孩睡觉会有这种陋习,可那是贾汉东啊,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六个小时前才刚刚接受完某财经杂志的专访,对着镜头冷酷地说:让自律成为一种修养。 所以到现在砚宁看见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还觉得挺好玩的,谁知道他们背过人到底什么样。那天晚上贾汉东拉着她的手诉了一个晚上的衷肠,还说除了他妈,就数她对他最好。把砚宁给感动的啊,结果第二天醒来,他就忘得一干二净,恢复了人前那衣冠楚楚人畜不犯的模样。 砚宁觉得特受欺骗。 砚宁挥了挥手,算打过招呼,不料小刘主动走过来跟她攀谈,告诉她:“贾先生的母亲就住在这家医院。” 她不是不惊讶,这种事是可以让她知道的吗? “白小姐您要是有空,多劝劝我们贾先生。这段日子他为了他妈妈的身体,觉也没怎么睡,饭也不按时吃,整个模子都要垮了。” 砚宁因为自己的原因,最看不得别人生病受苦,自己受过那种苦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可那是贾汉东啊,她以为只有自己这种凡人才会受那种苦。 最后司机先行告辞,砚宁回医院办住院手续,结果被告知医院床位紧张,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砚宁最怕遇到这种事,因为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待。 就算到了这一步她还是没有放弃,她坚信只要等到床位,只要住进院,只要动完手术,月颜就会好起来。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老家那套房子是当年奶奶留下来的,自从月颜出事之后,她就把房子委托给中介,让他们挂牌到网上,可是一来因为地段欠佳,二来还是上个世纪的平房,几年下来都无人问津。 砚宁不是不着急,有一次中介打电话给她,问她愿不愿降低价格,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刚好在上课,趁着老师回身写板书,偷偷从后门溜出去。 分卷阅读18 下课后同班有个女生来找她,说是别人请客需要找几个学生妹,本来已经找好人了,但是临时有事不能去,刚刚听到砚宁在说什么卖房子的事,知道她最近急着筹钱,问她愿不愿意帮个忙。 砚宁说让她回去想想。 回宿舍的路上接到了肖潇的电话,她约砚宁出来,想跟她谈谈。砚宁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她最近很忙没空。没料到肖潇竟然在电话里哭,幸好也只是哭,哭着告诉她,贾汉东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砚宁本能地辩白:“不是我。” 然后肖潇就开始哭,狂哭,一直哭,哭得砚宁都开始于心不忍,只好问她现在人在哪里,肖潇抽噎着报了一个酒吧的名字。 酒吧不远,砚宁坐公交车过去,中间还走了一段路,等她到的时候肖潇正趴在吧台上,周边散了一些空酒杯。她过去在她旁边的高脚凳坐下,推了推她肩膀,肖潇抬起脸,哭得面上梨花带雨,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这样吗?” 砚宁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他从来不会跟我讲,也不准我问。” “那我该怎么办呀?”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泡都哭肿了,脸上红红白白的,布满了泪痕,“像你一样忍气吞声吗?” 这话说的其实很刺耳,砚宁却没放在心上,只是叹了口气:“肖潇,你怎么这么傻,只要不去爱他,你就能一直待在他身边。” 肖潇掉过头去,咬着牙齿发誓:“我跟你不一样,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我都要抓住他的心。” 砚宁听多了这类事,男欢女爱,或者男不欢女不爱,只觉得厌烦,在这个世界兜兜转转,遇到的不是贾汉东的司机就是贾汉东的女人,好像进了迷宫,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砚宁倒是真心诚意:“肖潇,你这是何必,你条件这么好,干嘛非要抓着贾汉东一个人不放?” 肖潇却错估了砚宁的好心,冷笑道:“那你呢,还不是一样抓着贾汉东不放,故意装大方,心里其实恨我恨得要死吧。” 砚宁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几乎啼笑皆非,她也不想解释,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相同一件事落到别人眼里,总有两样意思。 她拢了拢肩后的头发,拂到另一侧,无所谓地笑了笑:“对啊,我爱他爱得要死,要不是你说给我五十万,我怎么可能会答应分手?” 肖潇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无耻,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五十万,什么五十万?” 叮的一声,世界立刻安静,她真的好像就听到手臂上的汗毛立起来的声音。她慢慢回过头去,像是有一个世纪可以耽搁在这上面,贾汉东就站在她背后。像他司机说的,贾汉东确实瘦了,五官因此越发突出醒目,身材依旧挺拔,原先是崔巍高大,而今多了几分清减瘦削。 四周乐声强劲,魔音绕耳,而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看着白砚宁。 砚宁脑中轰然一声,只有两个字:完了。 贾汉东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肖潇,简单地交代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语气平静也镇定,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肖潇眼睛里还缀着泪珠,双唇轻颤了颤,叫了一声汉东,就没了后话。 砚宁感觉出一点异样——肖潇怕他。 试问谁又不怕他,这心血来潮阴晴不定的大魔王。 有那么一秒,砚宁是真的害怕会从他嘴巴里听到他说我送你这句话。幸好都是自作多情,贾汉东走到她面前,拿过她面前的杯子把里面的酒一口喝干,没看她,放下杯子后脚就出了这里。 魔王一走,砚宁两肩好似卸了千钧的重担,两脚发软,摸摸索索地挨着座位坐下,兀自惊心动魄地出了几秒的神,忽然想到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来。 这顿酒肖潇把她跟贾汉东都叫了来,可走之前谁都没想起要付钱这回事。 老家的房子迟迟没人接手,其他来钱的途径又太慢,月颜的手术近在眼前,主治医生几次三番来催她快点住院。缺钱成了一支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箭,砚宁屡次在半夜被愁醒,然后焦虑地整宿整宿都睡不下去。 到了这种时候也不是没想过网贷,但学生的身份先给贷款设了第一道坎,第二道坎就是利息,她粗略地算了一下,为了能贷到可供月颜做完手术的钱,她最后一共要还的是本金的三倍,还款期长达二十年。 不过也有不计较她学生身份和利息较低的贷款方式,但首要条件是提供一张她手持身份证正反面的半裸照片,她是缺钱,但也不傻,扫了一眼,就把那人的QQ拉进了黑名单。 分卷阅读19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很快圈里有个小姐妹就给她介绍了一份兼职,游戏解说。门槛也低,不需要游戏玩得多好,或者解说多么专业,就是要活泼开朗,能说会道,善于跟台下的观众互动,游戏厂商还额外加了一条,就是女孩的普通话要标准、外形要出挑。 砚宁的外形不用说,她挑了一张自拍发给中介,那人当场就给砚宁来了个电话,问了些基本的情况后,就定下来面试的时间。见人之前砚宁用了点小心机,去网上搜了这个漫展往年挑选的女孩形象,妆容跟着装上尽量往这方面靠拢,厂商果然很满意,回去后听中介无意中提起,说他们厂商里有个老板就特别喜欢砚宁,觉得这妹子灵是不要太灵,那股聪明劲儿都透在眼睛里。还放下话来,如果这次营业效果好的话,后面还可以跟她签个长期的劳务合同。 兼职落停,酬劳可观,砚宁总算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安排月颜住院的事,砚宁找她的主治医生开了一张住院通知单,因为月颜没有北京的医保和社保,砚宁又联系老家的乡镇医院提供了一张合作医疗证,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砚宁一一备齐。 到了住院的前一天,砚宁问月颜想吃什么。月颜想了想,给了一个来京旅游标准游客的回答,说她想吃烤鸭。四季民福有家店在故宫东,姐妹俩坐地铁去,因为舍不得花钱,中间还莫名其妙地走了一段天桥,差点迷路。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走了这么多冤枉路,姐妹俩还是开心地不行,一路走一路笑,笑得直不起腰。 等到店里时,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月颜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气色特别好。那顿烤鸭花了她三百多,两人都吃得很开心,姐妹俩约好了等出院之后还要再过来。那时候砚宁就在心里跟自己说,如果老天爷在上面看着的话,月颜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如果老天在上面看着,那也一定是等着看砚宁的笑话。 漫展开业第一天,砚宁起了个大早,把演出服一件美少女造型的短打衣裙穿在最里,拿大衣一裹提前去了现场。等她画好妆,在展台附近溜达了一圈,也没人来找她对接,问厂商代表,说不清楚,打电话给联系她的中介,电话一接通,对面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来了? 厂商在漫展前一天匆忙换人,临时挑了一个新晋小网红,已经站上了游戏的操控台在熟悉键盘,底下围了好几个助理,又是递水又是补妆,网红的架势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请来的大明星。 中介因为没有通知到位,现在也是特别地过意不去,再三跟她道歉,这网红是收购厂商的资方临时找的,他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 砚宁心里空了一秒,一切来的太快,她来不及有所反应,故事已经给出了结局。 只要碰上钱,她从来不准自己有太强的自尊。电话里,她低声下气,问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再低一点价她都不介意。 中介被她缠得没法,暗中给她指了条明道,让她去找游戏的代理商,那才是整场招聘唯一说话有分量的人。那个代理商其实很好认,面试的时候砚宁见过,就是那个夸她聪明透在眼睛里的福建老板,可惜英年发福,还秃了个顶。 砚宁找到他时他正在会展门口的停车坪指挥人停车,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之间,一双手跟一张嘴忙得应接不暇。因为漫展快要开始了,厅外已经排起长龙,她太着急,连大衣也没披,穿着两截式的演出服就跑出来拦人,想当面问清楚突然换人的原因。 一辆黑车由远驶近,福建老板整整衣领,赶忙站近。还没等伸手招呼,下一秒就被一张女孩的脸挡住了视线,视野里没别的,满满当当全是女孩甜得快要腻死人的笑。 砚宁歪着头,眨着眼,手牵牵他袖,甜丝丝地叫人:“哥哥……” 就算骨头再硬,也能被她叫酥了半截。这福建老板早年参军,转业之后下海经商,这些年不算身经百战,也算阅人无数,在他见过的这些人当中,白砚宁不算最漂亮,可就像他自己说的,这姑娘长了一双聪明人的眼睛,世故圆滑虚伪都藏在那双佯装无辜的眼里。她一旦跟人撒起娇,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她弄得没招,她一把姿态摆低,会让人觉得强硬都是罪大恶极。这个福建老板就在女孩半嗔半娇的抱怨里听完了故事的全貌,觉得这姑娘还挺会找人说情的,只可惜她找的这个人还不够牛逼。他叹口气,语重心长地劝人:“妹妹啊,那美国还说要还咱中国钱呢,你看它还了吗?嘴巴说说顶个鸟用?……人家后头有人,这人活着就靠个后台,就这么现实……” 把话说到这里,老板也不去管她。黑车破开人群,缓慢地靠边驶近。福建老板抖擞起一张笑脸,向着砚宁身后喊:“哎呀……您也来了。” 砚宁还在发懵,被人群推来挤去,没来得及站稳,就跟着他一起回 分卷阅读20 头。 就一眼,像是有人敲了她一记闷棍,眼前的世界蜿蜒出清晰的裂痕。 她跟傻了一样,被定在原地,隔着几步路,隔着几个人,看着快一个多月没见的贾汉东朝她走来。 她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知道眨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他目不斜视,可能是没注意到她。这让砚宁暗觉庆幸,此时此刻,她最不想也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他。可老天不想这么便宜了砚宁,等他走到距旋转门还有一步之遥时,贾汉东突然回头,朝砚宁的方向望了一眼。砚宁躲闪不及,双肩一颤,被那一眼逮了个正着。 他表情莫测,她浑身发烧。 那一眼究竟有多糟糕? 她身上一套两截式的亮片红紧身超短裙,厚底松糕鞋,中间露了一截小腰。脸上的妆厚到活像戴了一层面具,贴的假睫毛又重又长,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不认识自己过。 来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逗留了几秒,但那几秒透露给砚宁一个信号,他把自己认了出来。 这种认里夹杂着无动于衷的惊异,参杂着事不关己的冷漠,那神情仿佛是揶揄,更像是了然:瞧瞧你自己,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从前跟着我的时候是多么嚣张得意,你要什么我不给你,几百万都不放在眼里,跟我分手以后就混成这幅德性? 她跟了他太久,还不怎么懂事起就受他照顾,那些言下之意不必挑明她都会意。 太傻了,她在心里跟自己讲,真的太傻了。 可是没人管她傻不傻,也没人在意她又出了什么洋相。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小丑,而他高高在上。 贾汉东的目光漠然地从砚宁身上经过。料峭早春还带着寒意,意外逼出了她一身热汗。 展厅门口的队伍越排越长,已经快到漫展入场的时间,大厅外排起长龙,砚宁也就没走正门,拎着包裹紧大衣,从安全通道经过地下停车场,快到出口时忽然听见背后有喇叭声响,第一下她还没反应,直到第二声她才回头。 一辆通体漆绿的保时捷骚包地停在身后,驾驶座的门一动,从里面被推开,车里下来一个瘦高个,一米八五左右,一套宝蓝西装,裤腿吊到脚踝,穿得比他身旁的小车还要骚。 那人摘下墨镜,竖插在衬衣领口,等砚宁看过来,他歪着脸,似笑非笑地跟她挑了挑眉。 人最绝望的状态不是一直深陷低谷,而是以为望见一线生机,却又被命运的重锤击回谷底。 砚宁精疲力竭地从漫展现场回来,难受到连找人哭诉的力气都没有,草草卸掉脸上的妆,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倒头睡它一觉。她大早上地出去又大中午地回来,三个舍友看在眼里都猜到是怎么回事,她们宿舍感情一直不错,让砚宁缺钱就说,之前不是没有借过,不过都是周转不灵时的小钱,借了很快就还上。自从跟了贾汉东之后砚宁就再没问过她们借钱,反倒常请宿舍姐妹出去吃饭唱歌。不过眼下不是一两千能解决的问题,那点杯水车薪也无济于事,况且宿舍三个女生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砚宁也不想给人太大的压力。 这一觉睡得她昏天暗地,醒来之后只觉得又累又饿。她从来不吃晚饭,从前是为了减肥改胃,眼下就是为了省钱,从牙缝里省,能省一点是一点,多多少少都是钱。到了饭点,寝室长孙丹呼朋引伴叫人去食堂吃饭,问砚宁要不要一起去,砚宁说自己一会儿还要出去,就不吃了。 她跟宿舍另两个女生下楼,没过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回来,手上拎了一盒炒饭,她向正在收拾行李打算出门的砚宁笑道:“我这是什么记性啊,下楼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点了外卖,砚宁,你替我吃了吧,别浪费。” 她把餐盒往她面前一推,也不等她答应,就又风风火火地冲下楼。 等砚宁反应过来,孙丹已经跑没了影。那盒炒饭放在桌上兀自冒着热气,像人世间的某种小确幸。 有时候她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可有时候砚宁又觉得,生命给了她无数闪光的瞬间,常有这样的时刻,才让她想要用力地、好好地活下去。 走投无路之下,她联系了之前说要找学生妹的女同学,结果人家说她拖了太久,已经有了人选,还抱怨她怎么不早点松口,架子端了这么久。 那之后她陆陆续续投过一些简历,找过几个兼职,但是这些兼职不是周期太长,就是来钱太慢,都不是目前她的首选。她现在要的,是一份时间少,给钱多的活,只要不触犯法律和良心,她什么都可以。 唯一的答案就写在那里。 那时候大学校园里都在宣言一种自食其力的价值观,网络贷款一直饱受唾弃,在年轻孩子的眼里,那代 分卷阅读21 表了一种不劳而获、好吃懒做,你既然缺钱,为什么不去做兼职,你既然缺钱,为什么贪恋那些远超出你经济能力的奢侈品。这些道理砚宁都懂,但人都要经过一次走投无路,才会知道命运其实没有给每个人太多的选择。 砚宁坐在电脑前,她的鼠标几次划过黑名单那个头像,只是犹豫不决。有些路,只要踏上一步,就很难再有回头的机会。 当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是没有未来的。鼠标快要点下去的前一秒,放在手边不远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按了接听,手机放到耳边。 几秒的停顿过后,那边传来一个男人懒懒的声音:“我说美女,要到你的手机号码可真不容易。” 五:青春饭再好吃你以为自己能吃多久? 给她来电话的男人是个小开,小开姓钱,家里也有点小钱,一直混的都是超跑圈,后来经人介绍,跟贾家搭上了线,认识了贾汉东之后才算开了眼。这小哥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反正什么都要跟贾汉东看齐,他养马,他也养,他买船,他也买,他参加公益,他二话不说就去搞了个公益大使的称号,就连找的女伴,都要向白砚宁的标准看齐。知道的是姓钱的争强好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暗恋贾汉东。 这男的也是听说贾汉东跟白砚宁分了手,这才找上人家,也没什么恶心人的意思,就想请她吃顿饭,酬劳三万,不提别的要求,就要她吃饭那天穿的能有多性感就有多性感。 你说砚宁会拒绝吗? 等到吃饭那天,姓钱的开了一辆敞篷跑车来接砚宁,把车往路边一靠,也不着急让人上。一根手指推高墨镜,从头到脚扫她一遍,跟打量货品似的,看得砚宁心里一阵发毛。 “有问题吗?”她按着裙摆往下看了看,抬抬高跟鞋尖,很标准的礼服长裙,没毛病啊。 钱小开品位有限,说不出哪里不好,索性载着砚宁直奔美容院,亲自督工叫人从上到下重新捯饬一遍。从更衣室出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第一眼砚宁也被吓到,大波浪配烈焰红唇,斜肩的红色贴身礼裙,俨然上个世纪上海滩的舞女,风尘味十足。 钱小开打了个响指,满意地点头:“搞定。” 收拾完,钱小开就开车带了她走,砚宁说实话,本来还挺怕的,鬼知道这男的是什么居心。但是这一路下来,砚宁也算看明白了,这钱小开里外就透着一个字:二。 砚宁心大地跟着他进酒吧,穿过射灯闪烁的大厅,迎面就是一尊几何线条的人形雕塑,在斑斓的彩灯照射下,这雕塑造型奇异诡谲,面部夸张扭曲,仿佛毕加索风格,静静地盯着每一个从电梯出来的人。 跟它对视的每一瞬间都让砚宁心神不定。那眼神近乎人类,充满实感,扰人意乱。 钱小开走在前,砚宁跟在后。他走两步就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 与此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影一样围拢过来,离包间越近,那种感觉就越强烈,强烈到什么程度呢?包间门被推开的瞬间,音浪跟沉郁的空气扑面而来,包厢的情形一览无余,砚宁站在钱小开之后,几乎动用了全身肌肉,才忍住掉头就跑的欲望。 坐在红色绒面沙发上的贾汉东双腿自然交叠,气质骄矜,衬衫最上两粒纽扣开着,露出底下结实紧致的纹理,他本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事情,可能是听见了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空气像被瞬间抽走,周围陷入真空状态,明明人声鼎沸的包间,传到砚宁的耳边只是一阵阵模糊的、漂浮的轰鸣。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她忽然喘不过来气。 钱小开伸手搂过砚宁的腰,那衣服设计得也够巧妙,上下都捂得好好,偏偏露了一截小腰,少女骨弱,腰身窄细不盈一握,被红色的礼服一衬,让人疑心是雪塑出来才有的这种白色。 贾汉东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但这圈子里见过砚宁的不在少数,笑声渐渐稀薄下去,注意到砚宁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回头看贾汉东,动作简直不要太明显。 砚宁整个背都僵掉,像雕塑一样,傻在原地一动不动。 贾汉东已经转过去跟他旁边的女伴说话。 砚宁木然地被钱小开拉到了沙发坐下,像一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在乐声、笑声和划拳声的保护下,她才一点点恢复正常,热闹和喧哗给了她自欺欺人的勇气。她要这点面子干嘛,她又不欠他。 她刚试着在聚会里露出一点点笑,余光瞥见一道雪亮的目光,剑一样向她刺来。砚宁兀自心惊地往那个方向看,除了低声说笑的几个人,那里什么都没有。 b 分卷阅读22 r 她就在一种心神不定的状态下度过了整晚。 自以为灭了贾汉东的威风,钱小开兴奋过了头,开了四五瓶布朗尼还拍着桌子叫公主开酒。砚宁总觉得心神不定,或许是因为今晚贾汉东冷的出奇,或许只是她自己心虚。 半跪在地的公主已经开到第九瓶,一万五的法国宝利来,一掷千金也不过如此。她知道他昏头了,怕今晚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收场。于是欠身从沙发里出来,摁住公主开瓶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够了,烦您给倒杯水吧。” 钱小开笑嘻嘻,转过头,捏着垂在她两肩的卷发放到鼻下深深嗅了嗅:“宝贝儿,你替我省什么钱,该花就花,反正将来我又不可能娶你。”声音不算大,但总有人听到,笑声稀稀落落从包厢各个角落冒头,像恶魔收割的镰刀。 她低垂着眼睛一声不吭,片刻之后又将头抬起,笑得若无其事:“我给你倒杯水。” 待在那里的时候还没这个念头,一旦出了去,就不想再回去。她来来回回地在走廊里乱转,几次迎面跟那个诡异的雕塑撞了个正着,吓她一跳。因为是高层包厢,连服务生都是客人召唤才会上来,空荡荡的两面墙壁,壁灯也只是小小一点光晕,走几步才遇到一盏,其余都是灰沉沉的暗。 落地窗望下去灯影疏冷,冬天到了尽头,春天却迟迟不肯过来。霓虹贯穿长街,像一条流动的冰河。借着城市的夜灯她才看清窗户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慢慢被身后一道身影重叠,玻璃上,那人的样子看不大清,唯有一点红星看得分明。 那是夹在贾汉东中食两指之间的香烟。 他就在自己身后,两人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但她始终没有转过去身。 “钱这么快就花没了?”他的声音因为喝过酒显得有点哑,“你都干什么了?” 最难的时候,她都没想过找贾汉东。那一刻她心灰到了极点,也不想说话。 他弹开烟蒂,没事人一样:“我先送你回去。” 眼泪忽然就失去了控制。 不是没有恨过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怨过他的瞬间,可砚宁的怨恨被生活的苦难渗透太久,把她弄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拒绝和恨,都没力气说出口。 最后她还是坐了贾汉东的车走,两人分开坐在车后座,中间好像隔了一条银河,浩浩汤汤地留着,从前古而来,要流到末路。 一直到了学校门口,砚宁推门要下,就听见身后不紧不慢的一声:“这个圈子不是正经女生该待的,青春饭再好吃你以为自己能吃多久?” 砚宁背对着他僵在夜色里,让人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她的体型一直很好,头骨跟脊椎连成一条流畅的直线,肩背薄窄,中间也没有一处特别崎岖的折点。 她回过头,抬抬下颌,这个动作一再突显她精致的下颌线条,和闪烁的耳钉交相辉映,街灯像是被她专属,街上明明有无数人在走,灯光只把她一个人照得容光焕发。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艳丽,也没有一刻能比现在更加张扬。 “我知道它好吃,所以我要趁着它好吃的时候多吃几口。”她的声音像一把傲慢的胡琴。 贾汉东看着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心想,她似乎总有超乎他预料的反应。每次在他以为看透了这个女生的下一秒,就会给他不一样的感受。这种感受无关情爱,只是让他觉得难以驾驭。男人的天性无法免俗,贾汉东的审美一直倾向于纯洁乖巧的女伴。而她也从来变不成他想要的那个样子,几次他以为自己成功,几次发现是黄粱一梦。 所以他认为自己仁至义尽。 “还缺钱吗?” 死都没料到他还会这么问。砚宁哑然,心火全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等别人给自己拿主意。 这个女孩有多表里不一,贾汉东其实最清楚。 “要多少?”他的声音稳定地送到她耳里。 夜风不管不顾地往她脸上吹,往她心里吹,吹得她快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街上车水马龙,街灯都是模糊的一圈圈光晕,走在灯下的人披着陆离的光影。风从东面过来,手臂的皮肤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画面又从模糊变得清晰,万事万物浮现出清晰的轮廓,却也只维系了几秒而已。 女孩子还是那个女孩子,只是忽然没了对抗全世界的勇气。她不敢大声,嗫喏着报了一个数字。 幸亏贾汉东没问第二遍,否则砚宁觉得自己很可能会羞愧欲死。 “卡没换吧?” “没换。”逆光下,这个女孩的耳朵红成了半透明,浮动着隐约的血丝。 分卷阅读23 “钱我会尽快还你的。”她悄声说。 “行吧。” 她深呼吸,控制住已经浮上鼻尖的酸意。 “谢谢你。” 听到这声谢,贾汉东提了一边唇角,有点在笑,但并不怎么明显的样子:“嗯,心领了。” 钱打进卡里,略多于她报给贾汉东的那个数字,砚宁并没有矫情到把多出来的钱退回去,因为没有人会蠢到跟钱过不去。 不得不说,因为贾汉东,她才得以喘过一口气,从最开始的求告无门到最后的绝处逢生,砚宁觉得自己也像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教会她一个从小就听过的道理:曾经拉过她一把的人,最后还是会拉她一把,哪怕他们没有一点关系。这是人的本性决定,无论贾汉东多不待见她白砚宁,但砚宁就是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其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硬。 临近月末,医院病床紧俏,等医生通知她可以住院的时候,距离正式手术还有两个星期时间。谨慎起见,砚宁特地跟辅导员请了半天的假,办妥了月颜住院的所有手续,又陪着姐姐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月颜很快适应了医院的环境,在医生和砚宁的安抚下,情绪稳定,对治疗也相当配合。 隔天砚宁在医院起了个大早,安顿好月颜又回公寓拿换洗衣物,收拾出了一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拖着回医院,一进门,意外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 男生背对砚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穿了一件不怎么新的牛仔外套,牛仔裤,领口被磨得发毛,低下头,握着一只苹果用水果刀在削。月颜坐在床沿,踢踏着两条腿,像孩子一样歪着头跟他说话。 “建国哥,”砚宁从门外进来,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赵建国放下水果跟刀,看着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月颜抢在他前面先开口说话,有点小得意的口吻:“我打的电话,我给建国哥打的电话!” 如果不是月颜给他打电话,赵建国还不知道砚宁这个小姑娘闷不吭声地竟然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明明就在一座城市,他却没能帮上什么忙,这让赵建国觉得很过意不去:“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我说?” 她只是笑,眼尾下垂,显得笑容清新甜美:“建国哥,你帮的已经够多了。再说了,办个住院手续能有多难啊,你别小看我。” 赵建国还是很关心:“那钱够用了吗?” 砚宁说:“够用了。” “你别跟我客气。”赵建国仔细地看她,又特别补了一句。 砚宁摇了摇头:“我没跟你客气,钱真的已经够用了,你不要替我担心。” 看她态度这么坚定,赵建国也就不好再说下去。他低头继续削苹果,砚宁去整理带来的行李,不多时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砚宁来前的路上吃过两个包子,现在还不怎么饿,赵建国是空着肚子过来的,他跟公司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回去上班,砚宁就带他去医院的食堂对付了一顿。 两人一个要了份盖浇饭,一个要了碗牛肉面,端着餐点走到位置坐下。赵建国递给她一双筷子,看了眼她碗里的内容,不由微笑了起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吃面条啊。” 她原来喜欢吃面吗?砚宁自己反而没有注意过这些,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有吗?” 赵建国笑着帮她回忆:“你忘了?上次去你学校你请我吃的就是面条,还有过年那次,你来我们家吃饭,跟你姐……”他有些突兀地顿住,过了一两秒才继续。所幸停顿的时间极短,衔接的语气又极其自然,砚宁根本没有注意,“一人一碗面条,吃的可香了。” 砚宁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这些,咬掉筷尖的一口面,感慨道:“建国哥,你的记性好好啊。” 赵建国低头夹菜,没有就刚刚的话题再聊下去。 一碗牛肉面,加了葱姜蒜就香得不得了,她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没能吃饱,无论吃什么都香。赵建国干的又是体力活,饭量大,没过几分钟桌上就只剩两只空碗。 等他们吃完,砚宁给月颜打包了一份餐食打算带走。赵建国在餐台旁边等着拿,跟盛菜的师傅讲:“师傅,麻烦多放点蔬菜,少一点辣椒。” 砚宁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后,抿着嘴回过头来跟他笑,笑得古灵精怪的。 赵建国看看她,有点好笑的样子:“你笑什么?” 砚宁正了正脸色,还是有笑意从嘴角漏出来:“没什么。” 赵建国又一笑:“奇奇怪怪的。” 为了取暖,食堂门口安了一道塑料挂帘,赵建国提着餐盒走在最前,砚宁低头让人,走在后面。 分卷阅读24 赵建国先出来,回头不见她人,就站在马路边等了一会儿。砚宁脚步轻快,很快就追了上来。暖暖的春日里,女孩就穿了一件薄款的白色抓绒外套,简单的阔腿牛仔裤配板鞋,长发扎成高挺的马尾,脸上肤色红润透亮,仿佛还在上高中的年纪,但其实她也没有比那时候大多少,孩子的稚气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来。 赵建国一晃神,她就已经笑容满面地走到自己面前。全然的心无城府,一派烂漫,看人还这么笑。赵建国有时候觉得她像个大人一样成熟,有时候又觉得这就是个小屁孩。 “建国哥,医生说了,这台手术的成功率很高,等做完手术,我姐就能好起来。”她语气雀跃,人跟着起伏的语气边走边跳。 赵建国落后她一些,闻言笑道:“那就好。” 她边说话边倒退着往后走。脸上笑意不减,因为月颜顺利住进医院,她真的是特别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多话过,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建国哥,我想好了,等我将来毕了业,我就留在北京,找个稳定点的工作,把我姐接过来跟我住,一边上班一边给她治病,等病好了,她想干什么都行,想回学校念书我也可以继续供她……” 风把女孩愉快的嗓音清楚地送到自己耳边,为这料峭的早春增添了一抹心旷神怡。 赵建国笑了,眯起眼,他今天才发现北京的春天原来也有这么惬意的瞬间,让人觉得充满生机跟希望。他问:“北京房子很贵的,生活消费又高,真想带你姐留在北京吗?” 砚宁转身一蹦一跳地往前走,本来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听到这句又回过头,眨了眨眼,笑得狡黠:“我知道了。” 赵建国觉得好笑,顺着她的话问:“你知道什么了?” 风吹在她的脸上,吹乱了她额前蓬蓬的刘海,她在风中弯起眼来:“建国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我姐病好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自己跟她说吧,她如果愿意跟你回老家,那就让她跟你一起回去,反正,反正我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赵建国自己开了一辆公司送货的面包车过来,因为顺路,回去的时候顺道把砚宁带回了大学城附近。车到学校西门,砚宁推门下车,忽然想起了什么,翻着随身小包走回了靠近驾驶座的门边,赵建国看见她回来,知道她找自己有事,就主动从车上下来,反手推上车门。 “怎么了?” 砚宁从包里翻出一张他上回给的一行银行卡,钱用了一点,她后面又自己补上,递过去还给他。 赵建国抿着唇,也不去接,低眼看了看她。 “怎么了?” “还给你。” “拿着吧,月颜住院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我钱够用了。” 赵建国还是没伸手,砚宁抬头看了看他,见他目光绷紧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他的反应。 喉结滑了两滑,他转开脸,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哪来这么多钱?” 他可能想歪了,可能没有,但砚宁不想去跟任何人解释她跟贾汉东的关系,因为不会有人能懂。她笑了起来,笑容清纯,是要人放心的那种:“找人借的。” 赵建国脱口就问:“借了多少?什么时候还?” 他太周到,没问她借钱的对象。 砚宁避而不答:“你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她越是这么说,赵建国越是觉得心里有块石头压着放不下,不用问他也知道那个人是谁,能这么痛快地借这么一大笔钱给她,她认识的人中除了姓贾的他想不出还有谁。 如果仅仅作为贾乐的哥哥,赵建国只会觉得这人冷漠,不好相处。他强势隐约的占有欲,其实是赵建国第一次在度假村见到他时才有的感觉。众人打趣他名字,砚宁站出来替他解围,当时贾汉东抬头就这么擦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藏着只有男人才会懂的东西。 不悦和不安。 那时候赵建国就知道,他跟砚宁一定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没有任何不堪的交易。不光是砚宁的自尊无法容许,那男人的眼神就足以让赵建国深信不疑。这是他的占有欲逼不得已做出的妥协。 赵建国斟酌着措辞,问得很谨慎:“你跟……那个人,还在交往吗?” 砚宁停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赵建国脸色稍缓,松了口气,还是坚持要把卡递过去。 “卡你收着吧,这是我给月颜的。” 知道他的生活也不容易,这钱砚宁不想要,也不能要。两人推挡了几个来回,谁都不肯先行妥协。 分卷阅读25 路过的学生都往他们这边张望,一个两个眼神奇特。 男人个高力气也大,最后这张卡还是硬被赵建国塞进了砚宁随身小包的夹缝里,搞笑的是,为了能把卡塞给她,赵建国干脆把砚宁的背包抢了过来,砚宁被那突如其来的一下扯得差点没站稳,最后扶着车身才站住,揉了揉被扯到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讲:“你干嘛抢我包,弄坏了要你赔的。” 赵建国也被眼下的情形弄笑了,把银行卡塞好,拉链拉上,替她背好包:“放心,没给你弄坏。” 砚宁挎上包,又看他,手摸了摸他塞卡的那面皮包角落,低声认真地说:“建国哥,谢谢你。” 赵建国扯了扯唇角:“谢什么。” 砚宁抿嘴一笑:“那再见了。” 赵建国点了点头。 她很懂礼貌,就站在路边,一直目送着他把面包车开走。等影子都见不着了,她才转身往里走,结果一抬头,她就看见一辆停在学校门口的悍马。 因为是中午休息时间,这辆车大剌剌地泊在门口,周身漆黑,车号富贵,像是过来接谁。 可停了这么久,没一个人上去,也没见什么人下来。 砚宁从它身边经过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车窗上贴了反光膜,乱影着街边树木的枝干,根本看不清里面。 回宿舍之前,砚宁想到医院有东西缺,就去食堂旁边的小超市买,大包小袋地从超市里出来,正要横穿马路去对面的宿舍楼,马路迎面过来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男的高出女生一个头不止,替她拎着双肩包。女孩臂间搂着课本,跟男生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笑。听到什么有趣的地方,男生很自然地伸手拨了拨她刘海。女孩没躲,仰起脸来回应他,冲着男生甜甜一笑。 砚宁当时就有点懵:这什么情况? 男孩女孩走过砚宁身边,都不经意地往她这边扫来一眼。看清是她后,女生的脸色刷就变了。 兀自慌乱了几秒,女生很快调整好状态,抬起下颌,冲着砚宁的方向冷冷一笑。 下午的课刚一结束,砚宁急急忙忙收拾东西打算去医院陪月颜。才出教学楼,就看到楼梯一层的通道口外一个女生的身影,驼色大衣,梳了个韩式低马尾,背了一只颇有质感的单肩包。 砚宁本来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特意等她,直到经过时被肖潇叫住。 她站住,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 肖潇一咬唇,鼓起勇气迎了上去,很强势的样子:“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不好意思,”砚宁语气正常,“我赶时间。” 她并不是故意针对她,但这话听在有心人耳里就不是那个意思。肖潇脸上挂不住,态度强硬地坚持:“你今天看到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砚宁点头:“好,我知道了。” 肖潇面孔一涨,这种敷衍的感觉比羞辱更让她难以忍受。砚宁头也不回地还要走,肖潇甩手跺脚,受不了似地在砚宁背后大声喊:“我跟贾先生分手了。” 砚宁停在走廊的半当中,背影许久不动。 肖潇缓了口气,语气恶劣地补充:“是我提出来的。” 砚宁在她话里听出一种出了口恶气的快感。这女孩的逻辑其实也很简单:当初贾先生就是因为我才甩了你,虽然现在我们分了手,但因为是我甩的他,所以跟你比起来,最后还是我赢了。 砚宁转过身,神情古怪地问:“是你提的?” 肖潇冷笑:“怎么,不行吗?” 砚宁没吭声,只是皱着眉看她,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她不是了解贾汉东的为人,而是太清楚这种男人对小姑娘的魔力。跟他一比,身边那些男生根本就是愣头青,不解风趣。 肖潇被她眼神这一激,自己就想岔了,不想说的话简直管不住了一样,一个劲儿往外冒,只想在某种暗示里赢过对方:“你别这么看我,我跟他就是谈了场恋爱,其他别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送的礼物我都退回去了。”她语气讥讽,带着羞辱她的味道,“白砚宁,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是我,我没你这么傻。” 砚宁多聪明啊,一点就透,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语地把话挑明:“你是想告诉我你跟贾汉东交往了几个月,最后还是处女吗?” 肖潇本来只想刺激她一下,没想到对方一点都不知羞,还直接把事实给说了出来。她羞恼地瞪着砚宁,用一种被得罪彻底的眼神:“是,怎么样,白砚宁,在谈恋爱这件事上我就是比你聪明,比你会保护自己!” 砚宁,这个出生在广州乡下,生长在西南边 分卷阅读26 陲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觉得自己的爱情观都比大都市女孩肖潇来的高级潇洒。 砚宁忍不住就笑了:“那你要我怎么样,给你颁个终身荣誉奖吗?” 肖潇瞪着眼,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表情是夹杂在怒和气之间的羞愤。她觉得这女的真的太厚颜无耻,太不要脸,贾汉东跟她分手真是天底下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砚宁又笑了一下,走之前示意了她肩上正背着的那只包:“你这包挺好看的。” 话题突变,肖潇反应不过来,眨巴着眼愣愣地看着她,活像一个断了电的大型号芭比娃娃。 “你估计也这么觉得吧,要不然怎么会忘记跟其他礼物一起退回去呢?”她一本正经地问。 被她点破小心机,肖潇的脸刷就红到了脖子根。 月颜在医院睡了会儿午觉,等砚宁到时也才醒没多久,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头看书,捧着一本杂志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看到砚宁进来就笑:“我妹妹来了。”她跟给她测量体温的护士讲。护士小姐用笔在纸上填了两个数字,回头跟砚宁点头示意,叮嘱了砚宁些住院事项,板子一夹就离开了病房。 把带来的生活用品分门别类地放好,看时间也不早了,砚宁先领月颜下楼吃饭,饭后又去医院后边的小操场散了会儿步,那里安了两个篮球架,常有医生或者病人家属在那里打球,入了夜,到处都是篮球跟地的摩擦声。两姐妹一边走一边聊,月颜在医院憋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一丁点的小事都颠来倒去地说个不停,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砚宁对月颜一直都很有耐心,但是那天却有些心不在焉,幸好月颜也不会注意,只管自己说自己的,对方只要有回应就能鼓励她把话说下去。 这一走就走出了一身的汗,从外面回头,砚宁又张罗着给月颜洗脸洗澡洗头发。等一切收拾完,同病房的两床病人也被家属送了回来,相互打了声招呼,算是认过脸。 砚宁一直蛮想给月颜申请一间双人病房,毕竟住院不是三五天的时间,但是床位紧张,一直也轮不到她。 怕吵到同病房的其他人休息,砚宁领着月颜去走廊吹头发。跟她一样,月颜的头发也是又厚又密,吹的时候月颜蹲在长椅边,两手伸在砚宁的大腿上,下巴垫在手臂上,电吹风的风暖暖地扑在她脖颈她脸侧,舒服地她眼睛都快眯起来。 砚宁神情专注,手指轻轻地穿过每一缕发丝,确定上面没有一点水汽,她才最后关了吹风机。 月颜昏昏欲睡,像只小小的猫咪。因为四周陡然安静,她从膝上扬起脸来,目光柔软稚幼,黑黝黝地看着砚宁。 “妈妈……” 砚宁很温柔很温柔,摸着她的脸纠正:“是妹妹啊。” 月颜当然知道这是妹妹,只是那一刻的潜意识里,她想有个妈妈。 温柔、强大,让她们不要这么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砚宁一直以为月颜什么都不懂,她可能以为自己只是生了一场病,并不清楚背后砚宁为之付出的挣扎和努力。砚宁自己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不想月颜再经历一遍,生活的苦也不需要再分成两半来承受。 可月颜真的就像她以为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吗? 跟砚宁的目光对上,两人都安静地望着对方,一个懵懂如白纸,一个温柔如海洋,不变的底色是对彼此的牵挂和关爱,周围有再多的人来来去去,她们只拥有对方。终于月颜把手伸过去,替她把垂下面颊的几缕散发拨到耳后,她看着砚宁的脸庞,语气认真地讲:“砚宁,治不好,我们就不要治了,回家去吧。” 砚宁眼底霎那滚烫,泪水在顷刻间充满了眼眶。她仰起脸,深呼吸,控制住情绪,跟她讲,也像在跟自己讲:“会治好的,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是她活下来的信念。 手术前有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砚宁特地把时间安排在礼拜六,陪月颜跑上跑下地做各项检查,手机带在身边也没空看一眼,直到辅导员打来电话,问她人在哪儿。 她说在医院。 辅导员撂下一句,“回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把电话给挂了。 陪月颜做完CT和增强CT,报告要过两天才能出来。跟主治医生打好招呼,砚宁把月颜从医院带走,送她回学校外面的房子安顿好,自己又匆匆忙忙赶到学校。 推开行政楼二楼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除了砚宁的辅导员,还有他们班男班长周密、班主任庄老师,以及系里一个党团办的老师在。大概因为没有开窗的关系,房间的空气压抑沉闷,让人喘过来气。 一进门,几双眼齐刷刷望过来 分卷阅读27 。辅导员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群里消息看了没?” 砚宁搞不懂眼下的状况,有点懵地摇头。 “现在给你时间,自己打开手机看一看。” 六:你要是死了我也跟着你一起去死,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他们整个学院专门拉了个大群,系里所有学生都在里面。今天群里消息突然暴增,比消息更多的是夹杂在句里行间的白砚宁三个字,粗粗扫一眼都觉得心惊肉跳。砚宁不停地往下拉往下拉,一直拉到最上面,是一张照片,等看清照片内容后,砚宁反而没像之前那么慌。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张她跟人在酒吧里玩闹的合影,照片里她骑坐在沙发扶手,长发披散,上身穿了一件蕾丝小吊带,吊带的其中一根细带子滑下裸肩,浓密的卷发从一侧肩头滑落。她探身向前,看着镜头,牙齿轻咬下唇,对镜头做了一个打枪wink的手势。 到底是底子好,人漂亮,眼妆都花成这样,还能看的出一双电眼又闪又亮。加上还喝了点酒,清纯的笑容下面透着点难以名状的欲。 照片大概是从谁的手机上翻拍下来的,反光很严重,发这张照片的是别班一个男生,发在系里大群,砚宁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头像,她不认识这个人。 拍照那天其实是她的生日,她之所以敢疯成这样,完全是因为贾汉东就在不远处跟人喝酒。她记得特别清楚这个农历生日,因为他很有心,事情处理到一半特地从东京飞回来给她庆生。 被几双眼睛同时盯着,砚宁一点不怯,放下手机,镇定自若地解释:“这是和我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当时我们还在交往,但我也不知道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几个老师相互对看了一眼。 其实光看这张照片也没有什么,这群年轻孩子,她再疯的也不是没有见过。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单纯坦荡的脸孔,几个老师都是愿意信她的,可是她信了又怎么样,这个年轻的女孩知道舆论的可怕吗?知道有些事一旦闹大、闹到学校以外,会发展成谁也无法控制的状态吗? 这毕竟还是学校,她毕竟还是一个名校大三的学生,她的人生还未真正展开,即将迎来生命中的第一个坎。 庄老师语气温和:“情况老师们也了解了,找你来也不是说要批评你怎么样,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样吧,你先回去写个说明,把这张照片的原因大致写一下,我们院里这边也会作为参考,出个公告,事情出来了,捂是捂不住的,就要处理好,给同学、给领导们一个交代,你说是吧?” 砚宁点点头,很配合。 “那你先回去吧,好好上课,事情交给学校处理,自己不要有负面想法。” 砚宁松了口气。这些年跟着贾汉东也长过不少见识,这在砚宁看来实在不算什么。转身就要出去,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担心地回过头问了一句:“庄老师,这件事会影响我接下来的奖学金评选吗?” 辅导员冷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当场就被她气笑了。事情都闹成什么样了,还惦记着她明年的国奖,也不知道该夸她心大还是骂她拎不清。 她冷冷道:“事情都没处理好,谁也不能跟你这个保证。” 砚宁心里空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 “可是什么?” 辅导员毕竟年轻,责任又大,每个班的德育都压在班级辅导员肩上,学生的品行操守在学期末都会决定老师们的行政得分。出了这种事,系里院里领导来问最多的人就是她,今年系里本来还打算冲一冲模范,出了这种事看样子也是没戏了。辅导员心里窝着一股火,话就说得特别冲:“你说你好好一个女生,大一开始就搞出来那么多事,怎么就不能安分守己,规规矩矩一点做个女孩子?” 看气氛不对,庄老师跟那党团办的老师连忙在中间打圆场。 话有点重了,一直都没说话的周密抬头看了一眼砚宁,担心她受不住,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因为老师的诘问而显露出的慌张。她还是那样,除了刚进来时因为跑动而显得泛红的脸颊,目光始终很平静地听着长辈对自己的讨论。 辅导员说的那些事,他其实也有所耳闻。白砚宁一直是他们这一级的风云人物,不光因为她漂亮的长相,更是她一些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比较奇葩的做法,简而言之,就是爱钱,爱到了一种被人当八卦议论的程度。大二的时候申请贫困奖学金,她没评上,据说是因为当时她手上拿了一个新款的苹果手机,被一起申请的学生给举报了,后来这奖就给了同系另一个女生。其实那女生家境也不错,奖到手后还请全班同学吃饭,白砚宁气不过,直接跑到校工办,问负责名单统计的那个老师她为什么没有评上。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辅导 分卷阅读28 员对她又爱又气的原因,爱她成绩好,外形佳,性格活泼外向,随便搞个什么活动都撑得起场面,气她关键时候又拎不清,顾不全大局,把钱看的比什么都重,可明明院里也够照顾她的了。 每次就为了那点钱,把跟老师跟同学的关系闹得这么僵、这么难看,你说你一个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女孩子,至于吗? 辅导员语气带刺:“你是女孩子,我一直都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但是班里已经有好多人跟我反应过,你平时在学校的时间不多,也没为班级做过什么事,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就因为成绩好,什么奖都要争,都要拿,拿不到还闹,你知不知道你让老师有多为难,你让班里同学怎么看你?” 这已经是很伤自尊、特别难听的话,尤其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连在场的两个老师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可砚宁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平静,就站在那里,听她的批评。 辅导员讲完了,砚宁才开口说话。她的脸很干净,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脸还要干净,像山间流淌的溪水,偶尔飞溅撞到细石。 “老师,您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吗?”她心平气和地问。 听到她这么说,老师们一起抬头看她。 “新生登记表上只要填父母的职业和籍贯,不用写父母的其他情况。我爸爸,是广东省经侦总队的一名刑警,他在我跟我姐出生那年因公殉职,我妈妈后来改嫁去了云南,我跟我姐是被我奶奶带大的,她在我们十七岁的时候也走了。那年我们高三,我姐辍学打工供我念书,给房东擦玻璃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人现在还在医院。” 这些隐私都明明白白地写在她的申请表上,但最后助学金还是给了其他学生。砚宁没办法接受也没办法理解,人对弱者何以有这么深的偏见。 从窗户射进的阳光静静停在空气里,照着光里飞舞的灰尘仿佛也有生命。房间里如此安静,静到可以听见远处操场上男生们打篮球的声音。有人从门口的走廊过去,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消匿,仿佛这是开辟出来的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个沉寂的世界里,只有砚宁一个人在发言。连最雷厉风行的辅导员也安静下来。 “申报贫困奖学金的时候,我把我姐的病历卡跟我爸的死亡证明一起交上去。手机是我前男友送我的,我不明白,难道贫困生就不能有一个好一点的手机吗,穷人就必须穿得破破烂烂才能算穷人吗?这是谁规定的啊?”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弯起唇无奈地笑了一下。 “可从头到尾也没有人来问过我,为什么我这么需要钱?” 砚宁离开办公室回到宿舍。事情在系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同寝三个女生私下商量,什么都不在她面前提,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孙丹是宿舍里唯一知道她家情况的人,她也从来没有出去乱讲。 舍友们的默默保护并没有让砚宁的心里好受多少。 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把从医院带回来的脏衣服洗了,收拾了下东西,背了个大的托特包,砚宁准备回家陪月颜,才出宿舍楼就接到了班长周密的电话,他说自己现在在女生宿舍的楼下,有话要跟她讲。 他站的地方太显眼,导致砚宁一出门就看见了他,当然也被他看到。进退维谷地在原地停了几秒,看着周密大步向自己走来。 砚宁他们班一共有两个班长,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她平时跟女班长接触比较多,手机里连这个男班长的联系方式都没存过。 砚宁看着男生走到自己面前,把一张银行卡递过去。砚宁垂眼看了看那一排数字,有点尴尬。 这种尴尬感同身受地传染给了周密,他跟着局促起来,抬手压了压脑后的头发,低声说:“你家里的情况我是第一次知道,我真的很抱歉,身为班长很多事情我没了解到位,是我的错。这些钱你先拿着应急,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再跟我说。”周密抿了抿嘴,他长得不算特别帅,但说话做事总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虽然爱打官腔。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被选为班长的主要原因。 砚宁当下还挺无奈的,之前她为钱愁得整晚整晚睡不着的时候没人帮她,现在好了,是个人都要塞卡给她。 换做半个月前她没准就接受了,但是眼下又不一样。钱真是个好东西,给人拒绝和选择的底气。 她摇头:“谢谢你了,我现在钱够用了。” 周密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判断她的“够用”是实情还是出于自尊心的赌气,银行卡还是坚持伸在半空中:“拿着。” “不用。” “给你你就拿着。”他态度强硬。 如果这人砚宁不认识,今后也不会有交集,她铁定呛回去,什么叫给你你就拿 分卷阅读29 着,你以为你是谁,霸道总裁吗? 可这人是她班长,砚宁懒得跟他废话,拖着行李转身就走。 她这种我行我素不留情面的做事方式其实早就被很多人看不惯,特别是那些追求她未果、被砚宁冷面拒绝的男生,因为觉得丢了面子,在她背后各种扭曲诋毁,导致她在系里口碑奇差,被班里其他同学孤立也不是没有原因——她自己觉得问心无愧,所以从来不站出来跟人解释。 就跟上次国奖的情形一模一样,他本来想跟她好好解释,可是话都没说她就气冲冲地跑了。 周密忍不住在她背后大声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子,一个女孩子总是这样,在外面很容易吃亏的。” 砚宁好笑又好气,回过头去:“我会吃什么亏?” 周密很看不得她这种态度和语气,明明不是那种性格的女孩子,偏偏要给人一种满不在乎、随随便便的样子。你对自己都不负责任,谁会对你负责? 周密压着脾气,耐下心来跟她沟通:“难道你自己还没有察觉吗?院里已经有很多人看不惯你,包括你之前交往的那个男朋友,别人都怎么在背后议论你们的你不知道吗?你是一个女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自己的声誉?” 砚宁一言不发,目光直白,像束光一样静静地照着他,让人有种难以承受的错觉。她这么看着人的时候,是高傲的、也是矜贵的,她就算犯下再多的错、走过再长的弯路,她给人的感觉依旧高高在上。 因为她从内心肯定自己,从来也不会管别人对她的看法。 周密看着她笑,明艳的笑容带着嚣张的意味。他轻轻皱起眉头。 砚宁惯性地抬起下颌,看着他,目光自上而下,含着挑剔的光:“我前男友怎么了?他对我好,也愿意给我花钱,还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伸手拉了我一把,他就是比你们所有人都好。你们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她的语气很笃定,她的态度也从未动摇,就算分了手,贾汉东也是她白砚宁这辈子见过最有担当的男人。 “你们呢?在我家出事的时候,你们谁都没有站出来保护过帮助过我。现在凭什么来指责我、质问我做没做错?” 她的质问咄咄逼人,周密哑口无言。 他的沉默没有带给她任何胜利的感觉。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帮她的人,在今天之前还站在无动于衷的阵营里。等她露出伤口才施以援手,那谁来管那道伤口到底有多深? 不带感情地扫了他最后一眼,砚宁掉头继续往前走,没走出两步,忽然顿住,一部黑车停在去往教学楼的分岔路口,车门一动,被从里面推开,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深蓝色风衣、个子高大的男人。 砚宁愣了一下,脚步依旧没停,朝他走去。在她走近的那短短几秒里,那男人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密,来自于一个成熟男性的强大气场让他顿生怯意,没敢跟过去。他多少猜出了点这个男人的身份,因为砚宁已经快走到他面前,她的脸上出现了笑,不再是那种防备中的状态,整个人都柔软下来,眼中带着光。 “你怎么过来了?” 这话一出口,砚宁就挺想咬自己舌头的。 贾汉东只当什么都没听到,看她拖着东西打算出去的样子,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去哪?” 砚宁报了地方。贾汉东看了看她,她很大方地看回去,话里的坦然不言而喻,贾汉东扯了扯嘴角。 “上来吧。” 两人上车,车开远了。周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自己成为他们眼中小小一点,忽然觉得自己挺自找没趣的。 砚宁没问贾汉东他跟肖潇的事,他这人有多别扭砚宁最清楚,也不自讨没趣。两人一路无话,各管各的,各看各的,等车一直开到寓所楼下,也没说过一句话。 等车停稳,砚宁才把一直扭着看窗外的脖子转回来,跟开车的人笑了笑:“谢谢。”伸手去推门,车门纹丝不动。她回过头盯着那人,那人也不开口,他们之前谈恋爱那会儿就是这样,从来都靠砚宁来缓解气氛,有时候砚宁真的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了他。 问题是他们分都分了手,凭什么还是要自己低头? 砚宁心平气和地说:“汉东,我到地方要下了。” 贾汉东手还放在方向盘上,闻言动了动腮帮,他转过头,似乎是没话找话。 “刚刚那个谁啊?” 砚宁说:“我大学班长。” “他要给你银行卡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有病。”砚宁评价起自己班长来也是毫不留情面。 分卷阅读30 贾汉东可没这么好糊弄,盯着她研究了一会儿她的气色,若有所思地问:“你不会是得病了吧?”他的直觉准地叫人觉得可怕。 砚宁懵了一秒,反应过来就想乐:“您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一点吧。”她本来还想开个玩笑,问问他觉得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但等听到贾汉东接下来的话她就笑不出来。 “要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赶着送钱给你花?” 他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 他这一句话,砚宁就确定了,那天在学校西门碰见的那部车真是他。 “谁知道,可能是我最近财运比较好吧,”她往旁边看,避而不谈,“我得下了,我姐还在家等我。” 再去推门,车门动也不动,那些话像风一样从男人耳边面前擦过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砚宁笑不出来,这样子的贾汉东根本不是砚宁能招架的。他还是不看她,但是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往她心里钻,这男人真的太厉害了。 “砚宁,做人不要太倔。倔过头就没意思了。”他一字一句,务必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直喜欢乖顺的亚裔女性,砚宁跟着他的时间不算短,却迟迟未能被调教成他理想的状态。她始终做她自己,不识好歹的样子。她怎么就这么倔?她凭什么能一直这么倔? 砚宁置若罔闻,像块又硬又臭的石头,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擅长这一招,难听的、不想听的,通通都被她过滤掉。现在她大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从来不给自己添堵:“谢谢你,汉东,钱我会还的。” 哄他高兴太难,可是得罪他往往一句话就可以。听完砚宁这句的当下贾汉东其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开了车门让她走。 但砚宁知道,这男的又生气了。 系花白砚宁的名声随着照片一起传遍了学院内外,包括她的各种事迹、八卦,也在这口口相传中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砚宁无暇在乎,也懒得在乎,她没这么无聊,她的生活里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等检查报告的那两天她哪儿都没去,就陪月颜宅在家里,上网看电影,她想吃什么想做什么砚宁都尽可能地满足她。姐妹俩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礼拜一砚宁再带月颜去医院拿体检报告,主治医生看了头颅CT检查,把病人家属单独叫去办公室,因为病人脑内血块距离延髓就一厘米的距离,风险较大,术后可能并发定向力障碍,就是所谓的记忆缺失,要家属病人做好心理准备。 路都走到了这一步,砚宁反而豁出去,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至于后果,她只有听天由命。 她陪着月颜在医院住下,随着手术一天天临近,连一向懵懂的月颜都有感觉。她在有一天两姐妹从医院花园散步回来的路上突然问砚宁:“我会不会死?” 砚宁心头猝然一痛,眼泪几乎没有忍住。那也是人生中她第一次跟月颜发火,差点把月颜吓哭,害怕地不敢说话,缩着肩膀只敢盯着地上。过了一会儿,估计砚宁火气已经过了,才敢偷偷地抬眼瞄她,这一瞄又把她吓一跳,因为砚宁哭了,而且是那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流泪方式,泪大颗大颗地沿着面颊滚下,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也不知道去擦。 月颜吓坏了,赶忙去抱她、拉她,这时候的她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姐姐,手足无措地哄妹妹别哭。 搂着砚宁,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月颜小声安慰她:“不哭不哭,没事没事啦。” 砚宁心底又酸又麻,有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在咬她。她把脸贴在姐姐脖子上,被她抱着,眼泪一下子又充满了眼眶。 住院的那段时间里,砚宁早出晚归,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陪月颜。有天下课因为老师拖了点堂,等赶到医院时已经过了饭点的时候,砚宁随便在医院门口的中餐厅打包了点饭菜,匆匆忙忙往病房赶,跑过一楼的住院部大厅。下行的电梯碰巧就在一楼停,她余光瞥见一个人的身影,混在出来的人流中很快过去,是贾汉东的司机小刘。 在这里能碰到他砚宁倒不惊讶,一直就知道贾汉东的母亲身体不太好,年初的时候特地从广东过来北京看病,据说效果不怎么样,她还以为老太太回香港了呢。这次偶遇只在砚宁的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往心里去。她也不会贸贸然去问贾汉东他母亲的事,家里亲人一直都是他的底线,这是她从贾乐身上吸取的教训。 时间晃晃悠悠,很快到了手术前二十四小时。做完了各项药物的过敏测试、碘过敏测试,月颜搬出了四人病房,住进了隔离室,医生特别交代了病人术前四个小时都不可以摄入水分,不允许病人肢体乱动,就算要上厕所,也必须在床上进行,要让病人处在一种绝对安静又舒适的环境里卧床休息。 分卷阅读31 砚宁紧张地要死,跟要上战场似的,人生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事,身边又没一个大人,心里也没底,本来都打算不睡了,就守在病房外等到手术为止,后来医生过来劝她,让她先去休息,别没等手术开始自己就先被拖垮了。术后护理还有一场仗要打。 可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睡得过去,砚宁窝在护士站的折叠床上,都是昏昏沉沉眯了几分钟时间就突然惊醒,看看手机时间还早,再逼自己进入下一轮的睡眠。大概是前段时间累太狠,如此反复数遍,砚宁才迷迷糊糊终滑入梦乡,但是睡得不怎么好,残留的意识在大脑皮层挣扎,她开始做梦,梦到的基本上都是基调偏苦的内容,比如凝滞不动的水流,一直下陷的土壤,荒凉的旷野,刮在身上阴冷湿重的风。梦境里偶尔会闪过一两个真实场景的片段,穿插在那些灰色调的意向里。突然有一帧被残留的神经捕获,心里惊了一惊,画面中出现月颜和自己的身影,她们年纪还小,正在参加父亲的葬礼。 死亡的关键词才被提取,像有人在砚宁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她从梦中猛地惊醒,瞬间睁大眼睛,心口咚咚巨跳,溃散的意识仓皇奔回肉体,告诉自己刚刚经历了一个如何真实又消极的梦境,过了大概有半分钟时间,情绪开始做出正常的应激反应——她全身发冷,颤抖,大脑额页持续性抽痛,通通都是这场噩梦带来的后遗症。 她不止一次地深呼吸,努力平复紊乱的心跳,但收效甚微,不详的疑云像突然集结的细菌,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她躺不下去,掀开毯子下床,刚出房间就撞见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护士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是病人白月颜的家属吗?” 晚上十点,距离术前还有十一个小时,本该躺在病床上静养的月颜不知所踪。 她脑中嗡了一声。 从电梯出来,她冲向大门。下台阶的时候有人叫了她一声白小姐,她没反应,那人加大音量,又在背后叫她。她恍恍惚惚地回头,眼前雾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看她神情不对,那人关切地走上前来。 是贾汉东的司机小刘。 像是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冲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求他帮忙。 深夜的马路上,街道车流不息,一部黑车缓行其中,副驾的车窗滑到底,女孩探头沿街张望。 长头发瘦高个,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的女生,司机根据她提供的线索一起寻找。 这条街来回反复开了两遍,还是不见人影。 司机问:“会不会去别的地方?” 砚宁急得眼圈发红,声音都有了明显的哭腔:“您再往前开点,她就认得这条路,应该不会跑远。” 司机安抚着她的同时,又把车慢慢往前开。 砚宁心里其实特别过意不去,贾汉东的司机之所以来医院肯定有他的正事,她还拉上人家一起,但眼下她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也不知道找谁帮忙。 司机人是真的好,期间手机响了两次,他都是看了看来电显示,一通都没接,只管把车慢慢往前开,继续帮她找人。 开得离医院越远,砚宁的心就越灰。恐惧和绝望也跟着被无限放大。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无助席卷而来,她双手冰凉,心也是冷的。 北京这么大,监控里就看到她出了大厅,她到底能去哪儿啊? 司机感觉出她情绪不对,一边开车还一边安慰她,让她别着急。 她脑子乱烘烘的,跟锈住了一样,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想月颜会去哪里,也想她们小时候那些事。某个瞬间,那个灰色梦境窜入大脑皮层,灰色系的阴郁画面缓慢铺陈,像夏日雨后的霉菌,不动声色地占据了她思绪的全部。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如果…… 仅仅只是这么开了个头,泪就无法抑制地往外涌,她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司机叫了她一声,她愣怔地朝驾驶座的窗外看出去,路边的天桥栏杆旁,有人站在那里。 心在陷入绝望的瞬间又被希望鼓涨。 她立刻推门下车,踩上地后脚跟险些一崴,一部摩托车擦着她咻地开过。司机在旁边解安全带,看得心惊肉跳,脱口喊了声小心。 一眨眼她就跑没了影。 砚宁穿过马路,绕过红绿灯,沿着台阶跑上天桥。她从来没跑这么急过,肺里因为吃进太多冷风疼得要命,每次呼吸都格外吃力。 跑上天桥,确定背影是月颜后,心彻底落回原处。她喊了声姐,慢下脚步,朝她过去,一边还在喘气。 月颜有些茫地 分卷阅读32 回头,初春的风吹卷了她身上病号服的衣角,发丝在空中乱舞。 “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跟我回去吧……”她平复着呼吸,控制着语气,不想刺激月颜。 月颜整个都有点呆呆的,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脚下霓虹贯穿的长街,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用走太近,风已经把她的声音送过来:“砚宁,我想回去……” 砚宁笑得很温柔很温柔:“好啊,我带你回去。” 她迟疑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脚,有点害怕似的,她说:“我想回家。” 砚宁跟她商量,哄小孩似地哄她:“等病看好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想了想,她忽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跟她笑:“没有用的,砚宁,别再给我花钱了。” 砚宁忍着泪,谁都不可以让她放弃,连月颜都不行,她骨子里的坚硬是苦难给她的盾,她固执道:“谁说没用的,有用的,医生跟我说过,只要你做完手术就能好了,只要你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家。”她的固执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执拗。 月颜听进去了,但是没有反应。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梦里偶尔迷糊,偶尔清醒,只是清醒的时间太短,都来不及让她把眼下的情况想明白。但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件事。 妹妹过得很累,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一边上学,一边赚钱,就为了给她看病。这些年她把自己像个包袱一样抗起来,受了这么多委屈,走了这么多歪路,她也从来没说过一声苦。 如果没有她,砚宁本来可以过得更轻松、更快乐。 泪光闪动,月颜看着眼前的妹妹轻轻地说:“对不起啊砚宁……” “你对不起我什么啊……”砚宁提起唇角,明明是想笑的,笑着笑着泪却先掉了下来。她眼神温柔:“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亲姐妹,亲姐妹都是这样的,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她把手伸过去,目光期待地看着她,她等月颜自己从栏杆旁下来。 月颜并没有配合地把手给她。 她认真又看了砚宁几眼,带着不舍的意味,然后毅然转身把住栏杆,抬腿刚要往上跨。砚宁察觉她的意图,尖叫着喊了声不要,扑过去想拽她。幸好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一道人影从她斜后方窜出,一把拧住了月颜的胳膊,硬把她从栏杆上拉了下来,两人一起倒在中间的通道上。 砚宁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月颜身上,惊魂甫定地想过去扶她,结果没走几步自己就走不动,两腿发软,她一下坐到地上,心在恐惧和绝望之间辗转挣扎,泪水瞬间狂飙。 她受够了,这么多年胆战心惊的日子她受够了,不就是死吗?谁怕谁啊?歇斯底里的砚宁冲着月颜彻底爆发:“要死有多难,白月颜,你今天要是从这里跳下去,我也跟着你跳,你要是死了我也跟着你一起去死,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这是她成年之后唯一一次崩溃,也是最为惨烈的一次。命运难以战胜,苦难原来从每个人降生的那一刻都已经写好,这就是她白砚宁的命,难以洞悉,不可违背。 月颜跟着她一起掉泪,露天席地的天桥上,两姐妹对坐着哭,冷风麻木地吹在身上,那情形既有点傻,又有点悲。 月颜含着眼泪,一再地、小声跟她道歉:“对不起。” 砚宁哭到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泪一行行往下落,双肩间或一抖,哭得脑后神经都隐隐抽痛。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又哭成这样,她觉得自己比孤魂野鬼还要像孤魂野鬼。 月颜后知后觉地伸手要替她擦泪,被恼怒的砚宁一把格开,目中含泪地瞪她。蹲在她旁边,月颜再不敢碰她,不知所措地,抬脸看了看她身后。拉她的那个人一直没走,站在旁边,也一直没说话,她觉得这个人应该认识砚宁,因为他一直低着头在看她,神情复杂。 初春的天还是有些冷。 那人终于过来,走到砚宁身边。当时的情形太乱,砚宁一颗心都挂在月颜身上,没太留意对方。直到他开口,砚宁惊诧地回过头去,眼睛大睁,一脸震惊。 “先上车吧。”贾汉东说。 过了有足足十几秒,砚宁都没回过来神。 见她不动,贾汉东干脆自己上手,搀住砚宁的胳膊拉她起身。砚宁被扶着站稳,低头无措地拍了拍手肘和屁股上的灰。脸被披下来的头发挡住,嘴巴动了动,说了一声低到快听不清的谢谢。 羞愧欲死的一声谢谢。 贾汉东没说话,也不去看她。他太了解这个女孩,这么爱面子的一个人,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不想被人盯着看。 司机把 分卷阅读33 车开到天桥旁停下,车前后打着双闪,一眼就被人认了出来。 砚宁跟月颜坐到后座,还是司机开车,贾汉东屈尊去了副驾驶座,他自己的车抛在路边,早让交警给拖走了。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两姐妹静静地靠在一处,砚宁握着月颜的手,一直不敢放,从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之前痛哭流涕的迹象。一路上,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汉东几次从后视镜里瞥见她时,她都是这幅模样,硬且倔强。 他听见心底有个小小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七:不跟别人谈,那要不要跟我谈? 回到医院,车停在住院部楼下,两姐妹先下,她跟司机道完谢,贾汉东跟着也下,几步走到她身旁,她今天流了太多眼泪,实在太累,根本没力气去猜这个男人的想法,要猜到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太耗费精力。她看了看他,精疲力竭地想,就这样吧,反正她也出惯了洋相。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熹微的晨光中,透着几分成年人点到为止的克制。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今晚的内容,一个放弃追问,一个不去解释,就让事情像水一样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随后三人进入一幢住院楼。在大厅分道扬镳,一个朝前,一个往右,各有各的方向,各有各的命运要领受。 把月颜送回病房之后,跟医生解释花了砚宁一点时间,挨骂听训又花了砚宁一点时间,这些零零碎碎的时间加起来,推着时针转过了七点,一天之计的清晨就这样悄悄溜走。 因为这个原因,医生通知她月颜的术前体征记录通通作废,手术时间不得已又往后推延了一个礼拜。 已经过了最坏的时候,砚宁现在觉得再坏都不算多坏,她还有余力能够承受。 安顿好月颜,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抬头从镜中看到自己时,心又灰了一遍。镜中的砚宁面色浮肿,嘴唇干裂,头发干枯蓬乱地堆在两肩。想到贾汉东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脸,她就觉得心灰。砚宁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她,一个小县城里出来的姑娘,没后台没背景,当初能被贾汉东看上,无非靠的就是自己这一张漂亮脸蛋。这年代,好看跟钻石一样容易变现,只要在它没过期之前,无论男女。 从小到大,砚宁一直知道自己是漂亮的,而且还是漂亮里比较靠前的,从她长大一路以来受到的优待就能感觉到,而且这种漂亮似乎突破了人们的思维定式,从前贾汉东带她出去,也会碰见他生意场上的合伙人,知道她还在念书,通常都会惯性问一句在哪所大学。一听说是X大的,第一反应都是震惊,紧跟着下一句就问她,“舞蹈系的吧?”贾汉东笑,不怎么当回事似地在一旁报出她专业的名称。这是她回想起来仍倍觉温暖的一个画面,不光是他老父亲一样得意的语气,还是因为这是自己唯一配的上这个男人的瞬间。 可是手都分了,她怎么还在执着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时够不够漂亮,配不配的上他这种问题? 为什么呢? 砚宁合掌掬了捧凉水往脸上扑,抡起衣袖把脸擦干,下楼去给月颜买早饭。从医院的职工食堂出来,经过花坛边,余光瞥见一部黑车静静地栖在路边树下。 不用再看第二眼,就有人从车里下来。目光已经跟那人对上,砚宁也不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略停了停,硬着头皮走过来。 贾汉东立在车边,反手推上车门,往她脸上看了看,手插进裤袋:“就几句话,方便吗?” 砚宁点了点头。 早晨刚好是病人入住的时间,住院部门口人来人往。贾汉东引着她往旁边去,走到花坛附近一处没人的地方,他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忍耐地看她:“怎么不跟我说?” 砚宁下意识反问:“说什么?” 贾汉东语调冷冷:“你说跟我说什么?” 砚宁回过味来:“我姐的事吗……你又没问。”她有点尴尬地想把话题闪开。 贾汉东胸口有点堵。他就知道,你但凡好好跟这个女的说话,就休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真心话。她要是个男的,他理都不会理她,她以为自己是谁,硬成这样。 贾汉东压下心头滋滋的火苗,语气依旧不软不硬:“你姐生的什么病?” “颅内动脉血块瘤。” “多久了?” “两年,快三年了。” 他们交往也快有三年,这个念头才一浮起,砚宁的脸立马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 这在无形之中已经解释了很多事情。 贾汉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看破了她的难堪,但是没去点破她,而是把关注点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钱够 分卷阅读34 了吗?” 砚宁刷的一下,连耳垂都红透。她已经完全不敢去想,自己在贾汉东心里是怎么样一个形象,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会跟他交往。 她整张脸都在发烫,红到贾汉东都不得不去注意,怕她尴尬,他轻轻咳了两下,视线调开,看向远方,耳边听见她一声轻到几乎没有的嗯。有点像在跟他撒娇,但其实并不是。 这种说话的氛围、感觉,简直比他们交往的时候还要微妙。 之后的十几秒里,两人都没说话,站在原地,感受着那如恋人般奇异的尴尬。 贾汉东再度开口打破沉默:“我跟那个肖潇不是你想的那样。” 砚宁木木地,仿佛没听懂,光是点了点头。她不确定贾汉东是否满意自己这个反应,但确实到了她该走的时间,她抬起头:“我该回去了。” 他看着砚宁很久,叹息般地开口:“砚宁,别这么倔。” 是个人都这么劝她,劝她别这么倔,可怎么才不算倔呢,砚宁不明白了,把自尊丢掉,面子不要,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哭诉自己遭遇的那些不幸,学会跟命运妥协,这就不算倔了吗? 可这样的话,她还给自己剩下什么,下半生的路,她靠什么才能走下去。 心像有刀在剐,砚宁麻木它,不去管它。她转身往前走,这是她学会的唯一一桩本领。把耳朵关上,把心堵上,一切语言都杀不了她。 可惜没走两步,眼泪已经把眼前的路都模糊,痛和恨气势磅礴地杀上心头,提醒她其实根本就没办法忘掉,肖潇的挑衅,贾汉东的冷漠,她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在乎,她只是没力气去计较。 她成什么了啊,跟别人分手,回过头来找她,像布告一样宣读给她。他想干什么,还让她感恩戴德地回去求他复合吗?他当她什么,就因为家里困难,就知道她缺钱缺到离不开他贾汉东吗?她在他眼里就这么贱吗? 砚宁走得飞快,酸意直逼眼睛,嗓子眼里像是堵着一口气,眼泪流得又凶又急,她简直恨死了自己,怎么一碰到贾汉东就这么没出息。 贾汉东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姑娘,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又受上了委屈。叹了口气,他几步上前,从身后攥住她手臂,知道她心里委屈,可是一等看到那张脸,那张满脸都是泪的脸,他心里一样不好受。 贾汉东没说话,动作粗暴地用手掌擦掉她脸上的泪。可人的眼泪根本不受感情控制,他才擦完,又有新的泪水下来,擦到最后他手心手背全是水。 “好了,别哭了。” 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放开,砚宁一动不动,他就用那只手摸了摸她后脑勺,想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她挣了一下,贾汉东也不放。他还想干什么?她又羞又怒,脸憋得通红,抬头看着这个弄哭她还不肯放她走的男人:“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哭不哭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都分手了,我求求你别管我行不行,你算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冲我指指点点?” 她抬手狠狠擦了把脸。话说得这么强硬,可眼泪是软弱的最好佐证。 贾汉东一声不吭,等她发泄完,用西装的衣袖替她擦了把脸。她恼怒地挣扎,像一条离水的鱼,怎么都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他又叹了口气。 “是你自己说的,我是你对你最好的人。” 她跟周密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一瞬间,砚宁只觉难堪地要死,恨不得有条地缝让她钻进去。她气急攻心,大声否认:“我只是随便说说。” “可我当真了。”贾汉东看她,“砚宁,我在你心里也不算一个烂人吧,可你为什么总防贼一样防着我?” 她咬着下唇,不甘心地讲:“我什么时候把你当贼了?” 但事实上,比她不甘心的还有人在。 “除了你,还有谁,你跟我交往快三年,你家里的事你一句都没跟我说过,你姐姐生病你也没找过我,赵建国的事你也瞒着我,砚宁,你不当我贼当我什么?你说分手了别管我,好,那我们没分手的时候呢?那时候我算你什么人?你有跟我说过一句真心话吗?”贾汉东语气悻悻,越说气越不顺。她有委屈,他就没有吗? 他没想把这段感情当玩玩,她呢,时时刻刻就摆好了你不要我就找下家的打算。怎么,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他不要面子的吗?交往这三年,只有撒娇问他买包的时候才让贾汉东觉得自己还有个女朋友,就算她有苦衷,瞒着自己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有麻烦不第一时间找他,她当自己这个男朋友是摆设吗? 被他一激,砚宁眼泪在瞬间狂涌。她从他怀里挣出来,不管不顾地冲他吼:“因为我怕,我怕行不行?” b 分卷阅读35 r 他也被激出火来,腮帮动了一动,咬着牙沉声反问:“你怕什么,你他妈倒是说啊!” 她歇斯底里:“我怕你有天甩了我,这个理由够不够?我怕你觉得我姐姐是个无底洞,我怕你哪天后悔,发现花钱花在她身上觉得亏了!我怕我跟你谈恋爱根本没有未来,就是在浪费时间!” 最难堪的真相终于说出来,连最后一点爱意的假面都被撕破,砚宁没有解脱的快感,只有一阵阵难堪的痛楚。 当一个女孩哭着说怕他甩了自己的时候,会让任何男人心碎。 喉结动了两下,贾汉东问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分手?” 她满不在乎地擦了把脸上的泪,转脸看向旁边。 贾汉东心里也有气:“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不管你姐姐?你问都没问过我,凭什么我就做了这个坏人?” 砚宁仰脸看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那肖潇呢,她算什么?” 贾汉东面不改色,提起她跟提起一个路人没什么区别,没良心的话被他这张嘴说出来显得格外残酷:“不算什么,我跟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砚宁有点心冷。 她倒宁可他有点什么,起码能证明他是认真的对待一个人,一段感情,至少能让她没这么不甘心。 她冷笑:“那我跟她又有什么区别?” 贾汉东咬牙切齿,他一样也恨到不行:“你不清楚吗,你以为你应该最清楚区别在哪里,我活了快三十年,头一回被女人甩,就是拜你所赐。” 砚宁强词夺理:“那也是因为你!” 贾汉东冷道:“那你呢,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瞒着我,你当我什么?我们是在谈恋爱吗?你那个样子算是我女朋友吗?还有那个赵建国,不是贾乐出事,你他妈是不是要我一辈子都窝囊地以为自己被绿了!” 就她心里有委屈,那他呢?他快三十了,低声下气过几次,就为了她,一再忍一再让,可她有给他看过他们俩人的未来吗?她有过哪怕一丁点想跟他走下去的意思吗? 砚宁被他这一通质问堵得说不出话来,时过境迁再去提从前,心里更多的是荒诞感觉。她微微仰头,带点傲气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既然你对我这么不满意,那就不要管我,反正我们都已经分手了。” 贾汉东额角青筋直蹦,两眼冒火:“我不管你谁管你?赵建国吗?他管得起吗?白砚宁,你能不能睁开眼好好看看,你现在缺的是什么,是跟我赌气吗?谁是真心对你好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她红着眼,可骄傲一分不减:“谁是真心对我好,你吗?” 贾汉东静静地看着她,他回答都藏在目光下面。 “我不信你没有良心。” 他盯着她,她也争锋相对、一寸不让地回视着对方。这段恋爱中,他固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她呢,她对他就有做到彻底的坦诚吗? 或许谁都没有做错,错的是缺乏对彼此的信心,错的是忽视了沟通的重要性。 可是到了这一步,再要她去低头、去和好,她是真的不能够。 她活下来,也就靠着那点面子、一点自尊心而已。 他走近一步,哑着声说:“我有时候是混账了一点,可是我对你怎么样,白砚宁,你问问你自己。” 对一个缺爱的人,特别是女人,只要一颗糖就能忘掉生活的苦。而贾汉东给她的从来不是一颗糖这么简单,是她一直患得患失,从来没有想过好好回应。 她默默地流着眼泪,不知道去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抹了把她脸上的泪,低声道:“好了,别哭了,这么多人都看着。” 一听有人在看,她立刻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身体转向另一边。可是大清早的,旁边哪有什么人路过。他又骗她,现在还这样,但砚宁已经没力气跟他较劲。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着,或许是因为温软的风,或许是因为两人破天荒地坦诚。 贾汉东弯着腰,忽然伸手碰她眼角的地方。她跟触电似的,反应奇大,色厉内荏地质问他:“你干什么?” 贾汉东一本正经地:“这么大一块眼屎,你怎么洗脸的?” 砚宁脸色轰然一涨,丢下一句你去死吧,转身要走。头顶传来贾汉东的低笑:“好了,骗你的,漂亮着呢。” 砚宁恨恨地,用一种被冒犯的眼神瞪着他,被他这一打岔,她连哭都忘记了。 贾汉东说:“干嘛总是这么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分卷阅读36 换做别的男人,早就被你这个性格吓跑了。” “吓跑就吓跑,我又不跟别人谈恋爱,关你什么事?” 他低头看她,提起唇角一点点笑:“不跟别人谈,那要不要跟我谈?” 生活的改变润物细无声,反应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最直观也最明显的就体现在月颜身上。很快,她就被从四人病房被安排住进了十二楼的单人套房,据说是院里领导有人出面打招呼,因为月颜的病情情况特殊,由主任医生亲自负责。 砚宁放学去看她的时候,病房里还有两个护工阿姨在整理房间。月颜刚刚吃过午饭,手上拿了一只削过的苹果在吃,一边看ipad里《动物世界》的视频。砚宁不知道这个ipad是哪来的,就跟这两个护工一样,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了这病房里。身边有陌生人照顾饮食起居,开始俩姐妹都有些不自在,渐渐久了,发现请来的护工其实非常专业,也懂护理,月颜比砚宁先习惯起来,亲亲热热地叫人阿姨,处得挺融洽的样子。护工还教月颜怎么用ipad跟学校的砚宁视频,省得砚宁医院学习两头跑来跑去。不过要来医院看月颜也不麻烦,司机三不五时会给她发短信,问她要不要用车,不用的话他今天先去什么地方接什么人。 基本上她都说不用,但是司机的短信还是不停。 这期间,贾汉东倒是一次都没给她发过微信,反而接过他公司前台打来的电话。他大学毕业的时候自己组了一个广告公司,这几年初具规模,做了几个比较有影响力的策划,比如某个连砚宁自己都听说过的全国学校风云人物海选,由他的公司一力促成,形成当年网络上一个现象级的讨论话题,全民参与度仅次于某台的歌手节目。她跟贾汉东也是因此结缘,她是海选的礼仪小姐。 因为是创业公司,人员普遍年轻化,贾汉东自己就从来不用秘书。他公司的前台身兼多职,也是她打电话通知砚宁,说贾总回香港给他爷爷过寿,这些天不在大陆。 砚宁嘴上说我知道了,心里禁不住地一阵烦。 他跟她交代这些干嘛! 再见到贾汉东是在周二最后一节体育课后,她考完排球,出了一身汗,跟同寝的孙丹的有说有笑地从操场下来去食堂吃饭。经过学校篮球场的时候,砚宁低头回班级群里的消息,面前忽然闪出一个男生,挡住她们的去路,吓了两个女生一跳。 砚宁手一抖,差点摔掉手机。孙丹不住拍着胸口,皱起眉头:“你干嘛,有事吗?” 初夏的天气,男生戴着黑色的发带,穿了成套的无袖篮球服,胳膊和小腿都露在外面,肌肉匀称并不夸张。五官清爽,个子高大,掷地有声地喊了声:“学姐!” 两个女生一脸警惕。 没有一点铺垫,男生就开始滔滔不绝,只可惜说的话跟动作完全不配套,整个人又僵又紧张,跟背台词似的,砚宁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在告白。 问题是,她们这儿两个姑娘。他跟谁告白呢? 砚宁跟孙丹对看了一眼。两人小声嘀咕。 “是跟你吧。” “可我不认识他呀。” “我也不认识,这谁啊?” “认错了人估计。” 女生相互之间低声交流,当对面的人不存在一样,男生哪好意思再讲下去,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砚宁直白地不行,根本就不知道给人留面子:“你找谁啊?” 男生尴尬地说:“学姐,我找……找你。” 砚宁大睁着眼:“可我都没不认识你啊。” 男生窘得快要掉泪:“我……我……我之前有见过学姐,在公开课的时候……” 孙丹凑到砚宁耳边,小声分析:“这小孩可能是暗恋你。” 多新鲜啊还暗恋,砚宁看了看他:“那你多大了啊?” 孙丹在旁边听得笑死,这告白怎么搞得跟挑菜一样。 男生报了出生年月。还比砚宁小两岁,是大一刚入学的新生。 砚宁一本正经地拒绝:“我不喜欢年下。” 男生一脸懵:“什……什么是年下?” 砚宁被女伴拉着要走,听见他问因而回头笑道:“连年下都不知道,百度去吧弟弟。”走远了还能听见两个女生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地。 明媚的阳光下,人的心情也跟天气一样放松。孙丹悄悄道:“我觉得那小孩还不错,傻帅傻帅的。” 砚宁说:“太小了,我不喜欢小的。” 孙丹眨了眨眼,她想到砚宁的前男友,看样子就比她 分卷阅读37 大了好多。 孙丹点头,装的挺懂的样子:“也是,大一点才知道疼人。” 两人一路说一路就到了食堂,吃完饭,又去旁边小超市买酸奶,买完酸奶晃悠悠地从超市出来。一部黑车静静地栖在路边的树下,砚宁瞥了一眼,转过头继续跟孙丹说话,进宿舍楼之前被她们楼的舍管阿姨叫住,阿姨从靠窗的办公桌底下提出来一个纸袋给她。 “有人让我给你的。” 砚宁拿起看了看,纸袋里面还套了一个黑色绒布袋,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内容。 一进宿舍,听说有人送礼物给她,三个女孩齐刷刷围拢过来,看着砚宁从纸袋里又掏出个绒布小袋,打开一看,是一个双G打头的围巾。几天前有个女明星走机场的时候才带过。 女生们啧啧惊叹。孙丹乐了:“谁送的啊,这都夏天了还送围巾啊?” 谁送的? 砚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看了看,那人给她发了一串欲言又止的省略号。 她矜持地放在一边,没理他。叠好围巾,过了一会儿,手机又突兀地震了两震。 “下来。” 紧接着下面还有一条。 “我要饿死了。” 她心里不无得意,又有一丝隐秘的报复的快感。她完全没法想象发这条微信时的贾汉东的表情,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贾汉东也会有这么一天,从来都是她追着他在后面跑,就该让他尝尝这种滋味。砚宁不回他,晃晃悠悠去卫生间洗脸,补了点防晒,在镜中左顾右盼,感觉自己气色不赖,最后连衣服都不换,脚步轻快地走下楼。 那部车和那个人还等在原地。幸好没有手捧玫瑰,他不是这种人,也不可能因为受了刺激就突然变成那种人,要不然砚宁自己都受不了。等她一现身宿舍楼门口,贾汉东就从车里下来,脸色怨念地站在车边。 司机之前就说过他今天会从香港回来,没想到这么快。一帮学生中间,一身高定西装的贾汉东显得格外突兀,特别假正经。 贾汉东风度翩翩走过来,从她身后经过的两个男生好奇地望着他俩。 砚宁低声道:“真想装作不认识你啊……” 贾汉东在她面前站定,没听太清:“你说什么?” 砚宁改口问:“你没吃饭啊?” 贾汉东点头。 “飞机上不提供飞机餐吗?” “难吃。”他言简意赅地说。 砚宁心想,这人太难伺候了,请他吃我们食堂他一定不会愿意的。 砚宁抬头:“要不要在我们食堂吃点?” 砚宁捧着脸,看她对面的贾汉东吃饭,吃的还是他们食堂最省钱的学生餐,两菜一肉,免费清汤。 贾汉东伸筷夹菜,头也不抬:“你看什么?” “看哥哥你体验民间疾苦。” 贾汉东提了提唇角,有点想笑:“我哪有这么娇贵,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吃食堂,在国外顿顿三明治,还吃不到中餐,那时候才叫苦。” 砚宁开他玩笑:“那得好多年前了吧。” 贾汉东就不说话,他一不说话其实有点吓人,但砚宁现在一点都不怕他。每次一说到两人的年龄差他就这样,两人差了将近八岁,意思就是贾汉东上大学的时候,砚宁还是个四年纪的小学生,他虽然一直不主动去提,但是怎么可能不在意。他自认为跟那些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花花公子不一样,没有那类恋幼爱小的龌龊心理,从他之前交往的女朋友可知,他本科在UCLA的时候交往过两任女友,一个还是他的学姐,地道的African American,处了一年多,在12年奥巴马连任的问题上有了分歧,两人关于美国黑人平权运动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不欢而散。后来回国认识砚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每回带她出去吃饭,碰到从前的发小哥们,都能从他们眼中看到那种同道中人的揶揄的光。虽然贾汉东知道自己确实不是那种人。 看他沉默,砚宁两只手撑在桌面,歪着头问:“你生气啦?” 是的,问题一直都在这里。 一个太小心,一个又太不小心。 贾汉东捏着筷子,看着砚宁认真解释:“不是一个人不说话就代表他生气,砚宁,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你的话。” 或许真的存在代沟。一个生性活泼爱玩爱闹,把对方的沉默理解成生气不满。一个深沉内敛,怕自己哪句话说错惹来小女友的多心怀疑。 所以沟通 分卷阅读38 至关重要。 砚宁笑了笑,没说话。她很喜欢两人眼下的氛围,这让她感觉自己被珍惜。哪怕最后没有结果,她也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记住这一刻。 看看桌上,砚宁又把目光投向食堂门外。 艳阳高照,天气出乎意料的晴朗。 吃完饭,贾汉东送她回去。一个下午有客户要见,一个晚上有课要上,都不是约会的好时间。 贾汉东在恒温的环境下呆惯了,出了一身的汗,脱下西装搭在臂弯,两人才出食堂,有人从背后叫她。砚宁回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从远处跑过来,转眼之间就到了砚宁的面前。 砚宁看了看周密,周密也看了看她,跟她身后那个腔调十足的男士,气场跟周围的大学男生明显不在一个层次。 “有事吗?” 周密一脸认真:“我刚刚看见你在群里问小组成员的事,刚好我们组缺一个人,你要不要加入?” 砚宁说:“不用了,我已经拼到小组了。” 周密点头:“那就好,对了你那个校奖学金的事情有消息了,还要你提供一下成绩单,到时候你打印出来给我也行,发我电子版也行。” “最晚什么时候给你?” “尽快吧。” 砚宁这才给了他难得的一个笑:“我知道了,谢谢班长。” 周密语气温和:“不客气,应该的。” 砚宁跟这个男生说话的时候,贾汉东自动走开了一些。等砚宁跟那男生讲完话,一蹦一跳过来找他:“走啦。” 因为有体育课,她今天穿了一套粉色的耐克运动服,马尾扎高,青春逼人,走在他身边是有点格格不入。但是在刚刚那个男生身边就正好,相仿的年纪,相似的稚气的表情,毫无违和感。 成熟是对男人莫大的表彰,但也同时是一柄双刃剑,划开了少年和成年的界限。 可真要贾汉东撇开自己这个年纪的处事作风,采用砚宁那个年纪的人的追求方式,光是想想就吃不消。 看着身边的女生,看着她额角被风吹乱的细碎茸发,一瞬间仿佛他也跟着她一起走回了青葱校园。 他们在校园里争分夺秒地散步。 她兴致勃勃地跟他说着她们学校各处景点,介绍这些景点的典故,还有前辈学长学姐在这里发生的好玩的事,贾汉东安静地听着她说,不经意的一转脸就被她发现:“你看什么呢?”女孩鼓起脸,腮帮又粉又嫩,脸上还有一层细腻的闪光。 贾汉东说:“我没看什么。” 女孩撅嘴:“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很闷,从前就这样。” 以为他会解释一下,没想到他就嗯了一声,对她的指控全盘接受。 越在乎一段关系的人就越谨小慎微,关于这一点,砚宁比谁都懂。她就是这么一个女生,谁稍微示点弱,把姿态放低,她就忍不住也想对人家好。虽然这样子的贾汉东让砚宁觉得陌生,但心里其实非常受用——就像贾汉东自己说的,之前三年,她一直不认为他们有好好谈过一次恋爱。她太紧张,而他总是捉摸不定。 她伏在天水桥的栏杆上,望着底下的流水。忽然想到什么,她反过身来,两臂担在栏杆上,看着他说:“干嘛突然送我围巾啊?” 他轻松地一笑,有点渐渐找回两人气氛的主场:“喜欢吗?” 她嘴硬:“就那样吧。以后别送了,你送了我也戴不出去。” 贾汉东反问道:“怎么就戴不出去了?” 砚宁撇嘴:“你见过哪个大夏天的还戴围巾的?” 贾汉东微微一笑:“那就放着吧,将来总有机会的。” “随便你。” 八:我可怜你,心疼你,但是我依然爱你 把她送回到门口,正是中午午休时间,宿舍楼下没多少学生,她也不肯再让他往里送了。两人停在宿舍门口的树荫下,贾汉东低头看了看她,柔声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砚宁问他:“明天你不上班吗?” 一阵风来,吹了两片枯叶下来,粘在她头发上,贾汉东伸手替她拿掉,嘴角有一点淡笑:“来看你比较要紧。” 这话就没有女生不爱听的,砚宁心里得意地要死,脸上却一点看不出来:“那也犯不着天天来吧。” “追女孩不都这样吗?”贾汉东轻描淡写。 砚宁嘟嘴:“说的你好像追过好多个一样。” 贾汉东笑意微露:“就你一个。” 分卷阅读39 砚宁给了他一个小白眼:“你觉得我会信吗?” 贾汉东笑着看她,说到这种程度的甜言蜜语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本来就不是特别会哄人,再让他说他真的说不出来。砚宁也不为难他。 他拍拍她的头:“缺钱就跟我说,好好上课,别动那些歪脑筋。” 砚宁不高兴:“你都还没追到我呢,管这么多。” “都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砚宁要回去了,可是心里其实有太多的舍不得,她很喜欢现在的贾汉东,那个不冷漠也不霸道,好好珍惜她的贾汉东。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可是有时候又觉得这就算是一个梦也太奢侈了吧。 “砚宁,对不起。”贾汉东凝视着她,郑重其事地道歉,“从前那些不好的、我做的不对的地方忘了吧,我都会改。” 砚宁仰头看他,目光深深,看他那张被掩映在树荫下英俊迷人的脸庞,眼中随之聚起了一层雾气。她轻轻地、带点委屈地抱怨:“其实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 贾汉东摸摸她脸,轻声道:“我知道。” “总是欺负我……” “我现在让你欺负。” “你还推我……” 贾汉东终于忍不住,把她拉过去抱住了。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肘,在她曾经碰疼过的部位轻轻按压,他声音低抑疼痛:“我不知道门开着……是我混蛋……” “讨厌你。”她拍了一下他的背,低声说,“也可怜你。” 贾汉东放开她,低下脸,唇跟她的额轻轻相处,他每开口说一个字都有一股暖暖的气流扑在她额上:“可怜我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好像你家里什么事都要你来操心,你妹妹的,你妈妈的,我讨厌你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你,心疼你的时候也很心疼你……” 她平下目光,看着他胸口的位置,自言自语:“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贾乐……” 贾汉东前所未有地耐心:“羡慕她什么?” 她目光温润,蕴着星星点点的水光:“羡慕她命好,有这么多人爱她。” 贾汉东拨开她脸边的碎发:“砚宁,我爱你啊。” 她笑了笑:“汉东,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可怜我?” 砚宁刚一回宿舍,就被同寝的三个女生按倒在凳子上,要她把怎么跟前男友死灰复燃的始末说个明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们寝室的感情一向很好,砚宁也不当她们是外人,把事情从月颜住院到走失撞见贾汉东说了一遍,大家才知道他已经没跟肖潇在一起的事。女孩们有觉得老天开眼的,也有替她担心的。孙丹问她:“那他之前跟肖潇那样子,你不膈应吗?” 砚宁已经有点动摇:“可是……那时候我们俩已经分手了,还是我提的。” “可他也不能约你的同学出去啊,这种做法多恶心。” 女孩子们给她支招,想的招数都比较单纯:“这次你不要这么快答应他,晾他几天,给他点颜色看看。” “对啊,你别让他觉得你这么容易追到手,要不然他还是不会好好珍惜你的。” “在那群男人心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是有多贱呢。” 何萍萍是宿舍里年纪最大的,也比她们成熟一点,在中间打圆场:“也别这么说人家,我看那人挺正派的,对砚宁也一直不错,本来感情分分合合就很正常,主要还是看砚宁的想法,砚宁你说呢?” 砚宁老实讲:“我也不知道,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吧。” 几个女生笑叹,孙丹总结:“你这叫傻人有傻福,我看这次还是便宜了你那个前男友。不过这样也好,把你男朋友带过来溜一圈,气死肖潇那个贱人。” 何萍萍拍手:“这个想法好。” “附议!” 砚宁说:“她不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孙丹跟何萍萍相视一笑。孙丹说:“你这个消息太落后了,人家早分了。之前有个校外的富二代追她,每天开着一辆mini超跑来找她,她敌不过金钱的攻势,就把前任给甩了,现在每天晚上连宿舍都不回,跟人在外面同居。你看看,人家目的多明确啊,再品学兼优的都不要,就是要找个有钱的富家子弟。” 隔日她去医院看月颜,她一天没课,贾汉东跟她约好晚上接她去外面吃饭。砚宁在病房陪月颜玩了会儿五子棋,给她削了只苹果吃。自从搬进特护病房后,基本上所有关于月颜的护理都不需要她操心,短短几天,月颜的身上开始长肉,脸上也 分卷阅读40 多了笑。 下午五点二十,贾汉东的电话准时到,砚宁跑去卫生间补了个妆,确定眼妆底妆都没问题后,又旋出口红重新补了下唇上的颜色。她皮肤好,五官精致,口红一涂就显得特别抢眼。 月颜笑眯眯地说:“砚宁今天真漂亮。” 砚宁拎起裙子的两个角,翩然转了个圈,心情巨好地说:“我哪天不漂亮了?” 怕他等急了,砚宁提前十分钟去楼下等他,人接到,坐上车,贾汉东从驾驶座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嘴角隐约带笑。她今天穿了条藕荷色的长袖蕾丝连衣裙,领口镶了一圈蕾丝,袖口系着带子,特清纯也特做作的一条裙子。 砚宁有点尴尬,显得自己好像特定为这次约会盛装打扮一样,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你看什么看?”她强词夺理道。 “看你好看。”他半开玩笑,“长得这么好看不让人看啊。” “油腔滑调……”砚宁转开脸,冲着窗外,镜子上清楚地映出女孩嘴角上翘的弧度。 贾汉东带她去城东一家专门做粤菜的私房餐厅。他说全北京就这家做的最地道,有他小时候的味道,吃到最后厨师特意从后厨过来,带着两个副厨来跟客人打招呼,问他对今天这顿饭有什么意见,贾汉东转头看砚宁,砚宁说:“烤乳鸽太甜了。”然后贾汉东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她嘀咕,你笑什么,你自己都说了很甜的啊。 厨师解释了一下香港广东两地粤菜的区别,香港融合了沪地的海派风格,口味偏甜,但是这并不代表香港粤菜的不好,我们在制作工艺上、食材的选择上更具创新……厨师大哥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港普滔滔不绝。 贾汉东坐她对面,一边喝茶,一边表情怡然地看她“上课”。 砚宁纠结,这人怎么就说不完了呢…… 厨师大哥说得兴起,直到下桌有客人来请,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等他一走,砚宁立刻拿眼瞪贾汉东:“你故意的是不是?” 贾汉东笑:“吃就好了,叫你话这么多。”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看时间不早了,贾汉东送她回学校。回去的路上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说到月颜的手术,贾汉东本来打算送她去加拿大就医,因为那里有个顶尖的研究所,基本上围绕人类大脑的疑难杂症他们都能解决。只是砚宁担心她一个人过去不能适应,也问过月颜,看她好像特别抵触的样子,最后还是算了。在这里,贾汉东找的也是业内顶尖大牛,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她操心,砚宁嘴上不好意思说,心里其实特别感激贾汉东给她做的一切。她这个人就是,别人但凡给她一点好,就能让她把从前那点不愉快的地方通通忘掉。 贾汉东听着她张口闭口我姐的,转过头来问她:“你们爸妈呢?” 车厢静了两秒。 这时候贾汉东已经猜到。 “我爸没了,我妈改嫁了。”她口吻很淡。 喉结一再地滚动,贾汉东一句话都没说,趁车停在红灯前的十几秒,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轻轻握了握她的。 “对不起。” “跟你没有关系。” 他看了看她。她脸看着车窗外,窗外霓虹闪烁,她的脸上映着那些旖旎的光。 贾汉东心口一阵阵发紧,疼痛时起时落,无从排解。 他不能想象自己从前原来是这么的混账。 车开到她宿舍楼下,砚宁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解下安全带跟他说:“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他下车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一个大的超市塑料袋,给砚宁。 “什么啊?”她翻了翻最顶上的两只硬纸盒,是日本一个生巧的品牌,底下全部都是一些国外比较有名的小零食。 砚宁看他:“给我干嘛,我不吃甜的。” “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剩下的拿去分给你舍友。”贾汉东说。 没想到他这么会替自己考虑,砚宁心里甜甜的,大大方方接过去:“这么贴心啊,我替她们谢谢你了。” 他淡淡一笑:“谢什么,送你钻石你又不肯要。” 砚宁当做没听到,换了只手拎那个袋子。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后,两人不想重蹈覆辙,在处理一些金钱的问题上都特别小心。 砚宁最后看看他,感觉他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 他的脸孔陷在街灯下,鼻梁挺直,脸部的阴影显得他五官轮廓分明。他的眼睛不大,但是有神,内双明显,双眼皮只在眼尾现出一道折痕,有种特 分卷阅读41 别的男人味,他的皮肤也跟一般男人不一样,不怎么粗糙,整体光洁平滑,肤色白皙。 看着这张脸的时候,砚宁有时候也会想,这个男人的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 他笑了下,唇边现出一道淡淡的纹路。 “就走了,不跟我再说点什么?” 砚宁放下袋子走过来,忍着笑:“你想听什么?” 他毫不遮掩:“给我撒个娇。” 砚宁眼珠一转,话出口那个娇滴滴啊:“哥哥,贾哥哥……” 贾汉东抬起唇角,果真配合地笑了笑:“乖。”他伸手摸了摸她发顶。 砚宁白他:“你好无聊哦……” 贾汉东一点都不生气,近乎纵容地看着她闹,目光温和:“砚宁。” “干嘛?” 她把他的手从自己头发上拿下来,反复玩捏,又跟自己的手掌合在一起比了比,真的大了自己好多。 他声音低稳:“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可怜你……” 她不说话,也不抬头,专心致志地玩着他每一根手指,仿佛一个新开发的游戏。 贾汉东嗓音低沉:“是,我可怜你,有什么问题吗?我可怜你,心疼你,但是我依然爱你。砚宁,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非要分的这么清吗?” 砚宁低垂着眼。 贾汉东微微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他沉稳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她耳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砚宁眼眶湿热,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再求她一次,她能把一切后顾之忧都抛弃,答应跟他在一起。 夜深到这个点,陆陆续续有被男朋友送回来的女孩子,抱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离愁的情绪被夜晚衬托得分外浓郁。 如果不是因为身旁停着的那辆豪车,她跟贾汉东现在的样子跟那些情侣也没什么区别。 不舍、依恋,可能砚宁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觉。 “给个准话?” 她的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两人贴得很近,她身上、头发上的香气一阵阵向他散来,同样的,砚宁也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男人味。 她深深地呼吸,身心都被他的味道涨满。 他等着她回答。 砚宁微微后仰,身体离开他覆下的阴影,看着他,漂亮的脸上微微挑眉,挺撩人的一个表情。 “看你的表现。”她目光漂浮,往他肩上看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表现还不够好吗?”他笑。 旁边有学生经过,心知神会地望了他们一眼。她小声吐槽:“差远了,反正比我想象中的差远了。” 她口是心非的样子没骗过他。 贾汉东点了点头,说道:“以后都按你的意思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砚宁垂下眼,肩膀卸下点劲儿,整个人都垮下来:“说的好像真的一样,你以为我会信吗?” 贾汉东笑了笑,没有分辩。砚宁其实想再听他再说两句甜言蜜语,但他真的不会,多的他真的说不出口。 况且逼出来的情话还叫情话吗? 砚宁带点嫌弃地拍了他胳膊一下,又不忍心地替他揉了揉,说:“好了,不为难你了,我先回去了。” “早点休息。” “你路上开车小心。” “知道的。” 他一直站在路边,一直等女孩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里,他才转身拉开车门。夜色下,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驶离。 把一袋子的零食拎回宿舍,砚宁也没挑,都分给了舍友。吃了人家的东西,女孩们也不好再说他坏话。砚宁洗漱完,拿着手机躺进床里,随便翻了下朋友圈的消息,就开始等贾汉东的微信。出于女生的直觉,她觉得今晚他一定会给自己发消息。 果然,声音未到,一张照片先到。 贾汉东一句话没说,很直男地给她发了一张他公寓玄关的鞋柜照片,意思他从车库上来,现在进家门了。 砚宁撇嘴,这什么啊,跟她想象中的温存差了十万八千里,在她看来,入门级的调情起码是说一句,亲爱的,我到家了,现在很想你之类的话。 但把这句话代入贾汉东的脸,砚宁想了想又觉得毛骨悚然。 算了,她不强求。 她乖巧地回了一句:“早点睡哦。” 下面一张是他浴室 分卷阅读42 盥洗池的照片,led镜上倒影着他西装裤的一角。台面上一尘不染,垂挂的毛巾下放了一只漱口杯,插着一柄电动牙刷,剃须刀,再旁边是一支黑色塑管的洗面奶,外包身全是英文。 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砚宁忍不住吐槽:“你这样还不如直播呢。” 话音刚落,微信弹来一条视频通话的邀请,响在此刻安静凝人的寝室里,差点把砚宁吓到,她迅速调低音量,咬着唇盯着那几个字,最后还是没接,手指迅速地打字:“干嘛,我舍友都睡着呢。” “看看你。”他可终于舍得打字了。 “我都卸妆了。” 一发出来,就被女孩迅速点了撤回。 贾汉东看得一清二楚,嘴角上扬。 “好了,都看见了。你化不化妆又没差。” 砚宁往对话框发了一个正在发疯的兔子,把一只熊甩来甩去。 她忿忿:“你一个直男懂什么?” 贾汉东笑,经过茶几上顺便捞了一包烟。走到阳台,把烟点上,推开一点窗让烟味散走。他单手拿着手机,往上翻了翻之前两人的对话——到了这一刻这一秒,他这才终于有了一种跟这个女孩在谈恋爱的实感。从前那些都不算,他就是要推翻重来。 他说:“那接个电话?” 她发来姗姗来迟,仿佛恩赐的一个字:“嗯。” 过了几秒,手机屏幕上跳出他的来电提醒。砚宁稳定了下情绪,按下接听。 像是没料到她会接这么快,贾汉东顿了一下,才叫:“砚宁。” “嗯……” “我到家了。” “我知道。” 没有意义的对话,贾汉东失笑,眯眼看着窗外的夜空,思绪漫无边际,整个人也放松无比。想到什么说什么,他道:“哎,那个烤乳鸽真的很甜。” 砚宁扑哧乐了:“都说了那是人家的特色菜。” “下次换家店。” “厨师是不是认识你啊?” “他认识我爸。” 停了一下,砚宁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 “做生意的。” 跟她猜的没错,之前听他提过,他说自己小时候是在广州潮州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父母都在香港。 “下次带你见见,我爸人还过的去。” “过的去……”她哼笑,“这评价可够高的哦。” 父子俩感情不错,贾汉东评价起自己父亲跟评价兄弟一样:“你见过就知道了。” 她淡淡的:“再说吧。” 两人都不说话,安静了几秒,贾汉东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砚宁敏感地问:“你笑什么?” 他淡笑道:“感觉你这人还挺活泼的……” 砚宁嫌弃:“你认识我多久了,现在说这种话。” 贾汉东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嗓音低哑:“以前没有照顾好你。” 手机的屏温温热热地贴在她耳边,那种触觉是如此的真实。砚宁心颤了颤,鼻间发酸:“你知道就好……” 他笃定地说:“以后不会了。” 月颜周六动手术,周五砚宁跟学校请了一天假,特别去潭柘寺求了一张平安福。 她记得很久之前,也是月颜刚出事经常跑医院那会儿,有个病友的家属看她小姑娘一天天的哭,就让她去附近一个特别灵的庙里求个平安福。几乎家里只要有个久病缠身的亲人,家属们就没有不信佛的。 苦难难以得到救赎的时候,人们都愿意相信宇宙之间、冥冥之中会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依据人的善念而生,无比坚韧、强大,能救人出无边的苦海。 手术在周六早上八点半开始,术前一日砚宁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自从上次那件事后,砚宁提心吊胆,几乎整宿没睡,但其实已经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月颜的手术计划书是院长亲自签字,整台手术由主任医生操刀。一切细节尽善尽美。 手术时长六个小时。 这六个小时每分每秒对砚宁来说都是煎熬,砚宁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等到医生出来,亲耳听见他说平安无事后,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月颜被推进了加护病房,因为是无菌环境,砚宁只能隔着玻璃看她。她被剃光了头发,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闭着眼躺在床上,面目安详。 看着看着,眼泪啪嗒 分卷阅读43 啪嗒滚了下来。 她从来没觉得月颜是个拖累,她一直都很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姐姐,让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见完客户,贾汉东也从公司赶来医院。 月颜刚麻醉完,需平卧12小时,为防止脑脊液外漏而引起头痛,这期间还需要每隔一个小时测量血压、脉搏,如脉搏加快或血压下降,则要采取必要措施。 砚宁守着她度过了术后最艰难的十二小时,她已经连续一天一夜都没睡过整觉。贾汉东担心她身体吃不消,要带她回学校,她不肯,贾汉东语气随意:“我附近有套公寓,你要不要去我那里洗个澡,休息一下?” 去他那里?怎么听都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她抬眼看了看他,他目光坦荡地任她看。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正是凌晨,月亮隐在云后,给云层镶了圈银色的边。空气清凉宜人。 他的公寓离这里确实很近,车开出去没有一刻钟就拐入一处居民区,出乎她意料,除了地段好一点外,竟然是个老小区,没有物业也没有电梯,停车位还特别难找,他在小区里兜了两大圈,最后停在了花坛的垃圾桶旁边。 车停稳,砚宁往窗外看了看,小声嘀咕:“别被蹭了啊……” 为了方便通行,他把车贴着墙根停,刚好堵着驾驶座的门。砚宁从副驾驶座下来后,特好奇一会儿他要怎么出来,歪着头,幸灾乐祸地杵那儿看。 贾汉东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二话不说,越过档位直接翻到了副驾驶座,再从副驾驶推门下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动作潇洒,就是有点掉价。 站到她面前,他看看她,一挑眉:“怎么了?” 砚宁无声地一竖大拇指,说:“佩服佩服。” 贾汉东笑了,攥住她的手指,把她拉到自己眼皮底下:“皮又痒了吧?” 砚宁跃跃欲试地挑衅他:“怎样啊?” 贾汉东轻轻掐她后腰,咬着牙说:“小坏东西,我都是为了谁啊?” 俩人的关系又好起来之后,贾汉东恢复了从前相处的那点劲,痞里痞气动手动脚的,再正经都透着点坏。砚宁有时候挺招不住他这个样子的。 “你别碰我,痒死了。”她活脱脱就是条鱼,滑不留手的,在他怀里挣来挣去,捉也捉不牢她。最后贾汉东只好牵住了她的手。 公寓在五层,楼道里没灯,他在前面走,一直提醒她留意脚下。 九:我爱你 到地方,开了门,贾汉东第一件事就是去开客厅的窗换气通风,然后把水烧上。指路了浴室的方向,又回卧室找来新的睡衣睡裤给她。砚宁接过来,像小狗一样先放到鼻前闻了闻,贾汉东扯了扯嘴角:“干净的。” 复合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相处起来没什么芥蒂。她白了他一眼,接过衣服进了浴室。 趁着她洗澡的工夫,贾汉东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都是些啤酒和矿泉水,他最后在壁橱里发现了一罐大米。 他淘了点米,放在锅里——厨房里没有其他厨具。打开燃气,用小火炖煮,他想给她弄点宵夜,白粥无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忙了一天一夜,他有点累,等粥开的时候靠在料理台边,从口袋里掏出盒烟来解乏,脑子里还在想白天工作上的事。 浴室的水声响了很久,他有点担心,毕竟是老公寓,浴室没装排气扇,全靠推窗换气,他怕她出事,过去敲浴室的玻璃门:“砚宁?” 叫了好几声,终于水停了,换成她的声音:“干嘛啦?” 贾汉东隔着磨砂玻璃:“没事,你洗快点。” 砚宁不耐烦地回:“就好了。” 她动作就是慢,说就好了也过了十几分钟。用浴巾包着湿发,砚宁穿着他的睡衣睡裤踢踢踏踏地从浴室里出来。四处一看,他还在厨房忙活。 她不见外地把每个房间逛了一遍,一直到贾汉东把粥端上来,叫她去吃饭。 餐厅连着厨房,餐桌就由厨房延伸的吧台搭建而成,桌边设了两把高脚凳。她跟小孩误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两只手提着裤腿,拖拖沓沓地走过来,笑容满面地问:“什么好吃的呀?” 他给她找了一双干净的碗筷,出来的时候她跪坐在高脚凳上,已经揭开了汤碗,失望至极:“怎么是粥啊?” 贾汉东说:“有的吃别挑三拣四了,不看看现在几点。” 砚宁嘟囔:“嘴巴没有味道,不想吃这个。” 贾汉东说:“我给你拿罐白糖拌拌?” 砚宁嫌弃 分卷阅读44 :“那能吃吗?” 贾汉东:“怎么不能吃,我小时候就这么吃。” 砚宁想了想,嘴巴嘟起:“有没有罐头啊?我想吃点咸的。” 贾汉东回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还有两听花生酱,本来是抹面包片一起吃的,热量也不高,他提高音量问:“花生酱好不好?” 声音很快传回来:“好。” 罐头是全密封的,没有起子,剪刀菜刀都撬不开,最后贾汉东回储藏室找了一柄螺纹的军工刀,才终于费力地撬开了铁皮,砚宁一阵欢呼:“耶。” 等罐头撬开,把贾汉东弄出了一背的汗,他松了松领口,暗自呼出口气。再看看这一桌刀啊剪的,有点好笑,又觉得感慨。 可真难伺候啊…… 自己怎么就心甘情愿地被这女孩支使得团团转? 趁她喝粥的工夫,贾汉东拿了衣服闪进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披着浴袍出来,整个房间安安静静,一点该有的响动都没有。带点疑惑,他擦着头发走到客厅。 电视开着,音量却调到最低,砚宁缩在沙发里,闭着眼睛,手里还握着遥控器。贾汉东摇了摇头,走过去从她手里拿掉遥控器,顺势在沙发边的地毯坐下,看着砚宁。 砚宁呼吸匀停,气息清浅,眼睫如鸦羽,静静地栖住下眼睑。她睡得很香、很甜。 她其实不胖,但脸上一直都有点婴儿肥,侧睡的时候,脸上的肉肉往下坠,贴着她自己的手背。 他跟看不够一样,目不转睛地看她。 东方既白,天早在不知不觉中亮了起来,让她再这么睡下去也不行。贾汉东一只手从她腿弯穿过,另一只手托住她腰,一个使力,把她从沙发抱起,站稳之后朝卧室走去。 她睡得正好,朦朦胧胧中被人闹醒,睁开眼,见是他,迷迷糊糊地跟他笑了笑,抬手搂住他脖子,脸往他的胸口上蹭,低声喃喃:“别动我啊……” 心都被她弄化了,下颚贴了下她的额头,贾汉东抱紧实了她。用肩顶开卧室的门,小心地把她放倒在床上。砚宁却像黏在他身上一样,两只手环住他脖子,黏黏糊糊的,怎么也不肯放。 贾汉东跟着被带到床上,怕压到她,两只手撑在她脸旁边,在很近的地方看着她。 她皮肤很白,白的还跟一般女生不太一样,洁白细腻,上面还有一层莹润细腻的光。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偏偏她身上总是香气扑鼻。他吸了口气,香气萦在鼻端不散,心里肺里全是她的香甜气息。 拨开黏在她脸上的散发,手指刮了下她温温凉凉的脸颊,他贴在她耳边轻笑:“别皮,放我起来。” 她闷哼,在枕上转了下头。手无意识地搂得更紧,人一个劲儿地往他胸口拱,黏地要命,有撒不完的娇。 贾汉东终于明白,这就是自己想要的,那种被女朋友真真实实需要的感觉,一种可以确实抓住的存在感。保持着这个并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他几乎放纵地被她抱着,听着耳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突然很想亲她。 他也这么做了。 低下头,鼻尖先碰到,他轻轻蹭蹭,转换了个角度,用唇含住她软软的唇瓣,很浅地吻了一下。 她皱了皱鼻子,往后缩,嘴里轻轻嘟囔了一句:“花生酱……” 他垂下眼,看着她,有点想笑。 手臂收紧,她睁开眼,因为才睡醒的关系,看人的眼里浮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她努力要看清他,可惜困意过于强大,面前的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也像水一样温柔地在晃。 “谢谢你……” 她冲着他甜甜地笑,来源于梦境的笑意没有一点份量,轻而缥缈。 贾汉东抵着她的额头,淡淡一笑:“谢我干嘛?” 她又软软地哼唧了两声,哼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抱紧了她,想跟她再说两句私房话:“砚宁……” “别闹,我要睡觉……” 温香软玉,从来没觉得这个成语这么恰当,贾汉东用唇克制地贴了一下她头发:“我爱你。” 静了一会儿,她好像睡沉了,自发地缩成一团,滚进被子里,小脸陷在雪白的枕头上,长睫毛在眼脸拦下一排阴影,虚握成拳的手放在唇边。 他在床边坐正,静静地看着她。 情话说到一半,对象已经睡着了,这种感觉太微妙。 贾汉东替她把手放到空调被里,也笑了笑。 太蠢了,他倒宁可她什么 分卷阅读45 都没有听到。 手术及时,加上术后的护理得当,月颜恢复得一天比一天好。这期间赵建国来医院看过她一次,碰巧赶上砚宁学校的考试周,她在学校忙得脚不沾地,两人就没碰上,是后来护工在电话里跟她说,有个姓赵的先生来过医院。 等忙完考试,她打电话给赵建国。前两次都没打通,还是最后赵建国看到来电提醒,回拨了过去,砚宁跟他说下了月颜手术的事,让他别担心。 电话里,她的声音轻快、昂扬,充满了生机和希望。她自己可能不觉得,但是赵建国听的出来。 他笑了笑:“那就好,我那次去看月颜,就觉得她恢复得挺好。” 虽然拿掉了月颜脑髓附近的血块,没了生命危险,但月颜的情况是脑外伤所致的认知功能减退,医院为此成立了专家组,几经会诊研究,最后认为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逆的。这需要家属在护理方面保持耐心,避免激惹。 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局,即便这辈子都带着月颜,她也心甘情愿。 电话最后,砚宁提出想请他吃饭,顺带把卡还给他,赵建国笑了笑:“再说吧。” 可就是这么巧,没有约好的两个人偏偏就能在饭局上碰到。 跟以往一样,贾汉东开车来医院楼下接砚宁去外面吃饭,虽然没有点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但两人的相处越发像情侣的方向发展,吃饭、逛街、看电影,甚至比从前还要如胶似漆,曾经等着看砚宁笑话的人现在一声不敢吭,贾汉东现在什么样她们都看在眼里,只觉得白砚宁这女的手段确实厉害,把这样一个男的都治得服服帖帖。 贾汉东带着砚宁去吃西餐,到了地方之后也不急着点餐,把餐单交还给服务生,说要再等等。砚宁看他:“还有别人?” 贾汉东说:“我妹贾乐,你见过的,就快到了。” 砚宁不高兴了,立刻给他脸色看:“那你也不早说。” 贾汉东笑了:“临时约的,见我妹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她了。”砚宁气恼,“你就完全不懂我们女生的想法。” 她站起来,拿着包,气势昂然。 贾汉东抬头看她:“怎么了?” “补妆。”她理直气壮。 看那踩着高跟鞋走远的窈窕背影,贾汉东提了提唇角,忍住笑。小作精。 旋转门处,服务生领着另一个女人走过来,热情洋溢地给了贾汉东一个大大的拥抱:“哥。”放开她,贾汉东微微皱着眉头打量。 几天没见,贾乐还是那一身跳脱的打扮,橘色短发,骷颅头耳钉,皮衣皮裤,这些他都忍了,问题出在她的鼻子上。贾汉东注意到她鼻翼一侧亮闪闪的装饰品,皱眉:“你鼻子上什么东西?” 贾乐一脸得意地把脸怼过去,像照镜子似地左右摆:“酷吧,新打的鼻钉。” 贾汉东往后退,冷道:“好好的女孩子,非要把自己搞破相。” 贾乐拨了下头发,一点不在意:“你懂个屁。” 贾汉东隐忍道:“嘴巴能不能干净点?” “你管我。”她眼睛乱瞟,瞄到从过道另一头过来的一个女人,长发披肩,秀气文静。跟贾乐完全不同的类型,也是贾乐从小到大最看不惯的那一型。她在青春期的时候被送出国,深受欧美文化影响,欣赏女生张扬个性,标新立异,吃不来乖乖女这套,觉得她们装。 等她走近,贾乐再次确定,真的是她不喜欢的那个女人。 不过就算她再肆无忌惮,贾汉东的面子还是会给的。她撇嘴,靠近贾汉东压低声音:“还说我,我看你回国后审美就一落千丈,没救了。” 贾汉东当做没听到。绅士地起身,迎砚宁入席,假模假样地地介绍了席间两位其实早就见过的lady。 “我妹妹,贾乐。” “我女朋友,白砚宁。” 砚宁点点头:“你好。” 贾乐皮笑肉不笑的:“你好。” 跟城中其他名媛的态度一样,她再不喜欢这女的,也不得不承认她手腕确实厉害。之前就传两人分手,闹得沸沸扬扬,短短几个月没见,两人的感情反倒比之前更加融洽。 吃饭的时候,她用余光暗暗打量他们两个。贾汉东跟白砚宁私下的交流不多,但小细节上却做的很周到,比如铺餐布,倒酒,整理刀叉。看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明显贾汉东更加主动,白砚宁大方矜持,姿态更高。 她心里一阵惊疑。 吃完饭,按照贾乐的日常安排,下一站就是酒吧。她嚼着口香 分卷阅读46 糖,有意无意地问她哥去不去,中间还提到了一两个人的名字,像是他们都认识的朋友,一边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瞟砚宁。 砚宁背着包站在车边,挽了挽耳后的头发,若无其事地看着其他地方。 贾汉东回头问砚宁想不想去。 砚宁淡淡道:“问我干嘛,你们想去就去呗。” 贾汉东抬抬下巴:“那你呢,想去吗?” 砚宁好笑:“我说不去你也不去吗?” 贾乐看她。贾汉东也看她,很理所当然:“不然呢,让你自己打车回学校吗?” 砚宁淡淡的:“这有什么的,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贾汉东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他觉得自己真是被美色给冲昏了头,要不然怎么会觉得这女孩口是心非起来的样子都挺可爱。他把她那边的车门拉开:“好了,上车吧大小姐,我送你回去。” 砚宁暗暗在心里给贾汉东刚刚的回答打分。分数不低,她还是满意的。 临上车前,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哎呀,反正时间还早,去玩玩也行。” 贾汉东回头跟她笑了笑,没点破她。 贾乐都快被她那个样子给弄吐了,怎么就有这么装的女的。她黑着脸,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去的是一间新开的酒吧,半开放式,露出半截在地面,进去先要走一段下行的台阶,通道的墙上全是些花里胡哨的喷绘。 跟其他酒吧一样,砚宁进去的第一感觉就是吵,音乐吵,说话声音也吵。 一行三人穿过挤爆的人群,被服务生领到之前预定好的包座,他们来的晚,已经有人坐那儿碰杯,都带了女朋友。 看见贾汉东兄妹俩,几人放下杯子过来跟贾汉东招呼,招式花哨,正反打手,相互撞肩,有点像国外hippop之间打招呼的方式。看得砚宁眼花缭乱。 坐下之后贾汉东去吧台那边给砚宁拿了杯软饮。两人坐在一边低声闲聊。 “他们都是你朋友吗?” “是我以前大学乐队里的成员。” 砚宁睁大眼睛,转过头,眼睛都在发光:“你以前还组过乐队啊?” 贾汉东摆了一个拿吉他的架势,看她:“很奇怪吗?我还是主音吉他手。” 砚宁问:“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啊?” 贾汉东看她拿手机,斜了她一眼:“干嘛,想百度我们?” 砚宁笑嘻嘻:“说嘛说嘛。” 贾汉东不露声色,接过她的手机,在百度的搜索框里输入了一串字母。紧接着列表里弹出一串视频,砚宁划着屏幕,找了一个国内网站能够兼容的视频点进去。很典型的摇滚现场,全场只亮了舞台一处的灯光,台下观众尖叫声不断,欢呼的热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贝斯手鼓手键盘手各就其位,五个人里,她一眼认出了那时候的贾汉东。梳着一头脏辫,牛仔裤上全是破洞,抱着吉他站在话筒前,情绪激昂饱满,唱得全情投入,满头大汗。 她听不懂他们唱的什么歌,她的目光全程都被贾汉东吸引。 二十岁出头的贾汉东跟现在差不了多少,只是脸上的骨骼还没长开,两腮还有肉,五官轮廓更加柔和,看向台下的眼神锋利,表情拽到不行。 感觉太奇妙了,通过一个多年前的视频,她跟和她现在差不多年纪的贾汉东不期而遇。 她不知道原来读书的时候贾汉东是这样子的,这几乎颠覆了她的认知。 相同的时空里,那个时候的砚宁在干什么呢? 她大概才背到远山寒上石径斜吧。 她看着贾汉东,一时说不出话来。 贾汉东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又给她找了几个视频,都是他们大学里演出的现场。其中有段非常炸,看得砚宁头皮发麻,他模仿皇后乐队的牙叔,只穿牛仔裤,光裸上身,戴红色领巾,有点亢奋地抓着话筒,情绪激烈地唱了一首rock。虽然镜头一直在晃,但还是看得出他身材好到爆,属于少年人匀称挺拔的身形,肩背宽阔,腰身窄细,但并不影响排列整齐的腹肌,人鱼线清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整个舞台效果满满都是爆炸的荷尔蒙。 贾汉东的胳膊圈着砚宁,替她拿着手机,两人越挨越近。贴着她的脸,贾汉东亲昵地一下一下蹭着她头发。看她眼神清亮、全神贯注的样子,他莫名有种被爽到的感觉。没想到快十年前的视频,竟然在今天被拿出来泡妞。 靠在他肩颈处,砚宁直起身来回头看他,忽然冒出一句:“你多大啊那时候?” b 分卷阅读47 r 贾汉东算了算:“十八九吧,反正没到二十。” 所以放在键盘上的一次性可口可乐纸杯装的真是可乐,不是啤酒。 感觉怪怪的,她说:“这么小都有腹肌啊。” 贾汉东很浅地笑了下:“练着好看呗。” 那时候年纪小,做什么都以帅、酷为先,包括体型,到了这个年纪,反而更注重力量的提升,没有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花架子。 酒喝了一轮,贾汉东被那帮老同学叫走。他们在争乐队第一次正式表演的确切地点,一个说在上海,是他们分校跟上海交大的首次合作,另一个说是在亚特兰德的莱克伍德,因为当时还有加拿大的一个乐队同台表演,争论不休之下,只好把贾汉东叫了过来。他想了想,觉得这两个都不能算是第一次,他说第一次登台是在韩国城的club。 四个人顿时吵开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记忆据理力争。 砚宁看完一个视频,感觉旁边坐下一个人。 她放下手机,抬头,是贾乐。 贾乐色彩强烈的打扮跟她的个性一样,给人直观的视觉冲击,让人难以忽视她的存在。 砚宁看看她,用眼神传达她未曾出口的话:干什么。 贾乐抬下颌,出口的话跟她人一样尖锐:“你也知道我哥特别喜欢你吧。” 砚宁还是不说话,目光放出讯号:你想干嘛? 杯子举在脸边,她喝了口里面的酒,突然朝砚宁放起狠话:“我警告你,你别出轨,你要是敢出轨,我找人轮奸你!” 砚宁毛骨悚然,就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 遇到脑子有毛病的人怎么办? 躲。 她立刻起身跑到了贾汉东那边,他跟哥们正喝酒聊天,她突然主动走过来,有点把他惊到:“怎么了?”他招招手。砚宁坐到他旁边,让他抬手圈住自己的肩。 “想回去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砚宁说:“没有,那边待着无聊,过来看看你。” 人之前都介绍过,大家嘻嘻哈哈一阵闹,有叫她弟妹的,也有喊她嫂子的。她跟他们笑了笑。这群人的女朋友也都在,彼此点头微笑。 男人聊赛车球赛,女孩子们聊包包美妆。 砚宁这才感觉像是回到了正常人类的社交。但忍不住,目光还是若有似无地往贾乐那边瞟。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孤零零地低头看手机,像在给谁发消息。 贾乐让砚宁想起她小学时候的一个女同学,跟她差不多情况,情绪也很不稳定,易怒易躁,课间操的时候跟一个男生发生摩擦,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铅笔刀朝男生大喊大叫,把那个小男孩当场吓哭。后来才知道这女孩的妈妈有精神障碍,班里的学生都被大人交代过,不准跟她接触,哪天被她杀了都不知道。现在想来,这女孩未必就遗传了她母亲的疾病,可是在那种情绪激烈无法自控的大人身边长大,小孩不可能不会受到影响。 因为小时候在心底埋下了恐惧的种子,到现在砚宁都有点怕这种人。 过了没五分钟,有个人从门口进来,挤过乱舞的人群,一边走一边朝这里张望。 有一两次,他的脸刚好对着砚宁,在迷幻绚烂的灯光里,他的五官一览无余。 砚宁往那个方向看得过于专注,连跟人聊天的贾汉东都察觉她的反常,他侧头,随意地瞟去。 男人穿着外卖的标配服装,黄色马甲背心,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轩立挺拔地挤过人群。 砚宁张了张嘴,因为过于震惊,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其实没看到她,径自走到贾乐面前。 两人好像在说什么,说了没两句,贾乐脸色一变,声音很重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开始往他脸上丢东西,拿到什么丢什么,纸巾、水果,喝空了的饮料瓶。 赵建国全无反应,起初还躲,见她没完没了,转身就走。贾乐还不依,跳下沙发追他,揪住他衣领,拽着他掉过头,给了他狠狠一个巴掌。 他的脸往旁边一歪,很快又有了第二下、第三下。 渐渐引起了周围的注意。赵建国一声不响地,抬手乱挡,他不还手,只想等她发泄完,可是她的发泄似乎没完没了。 没等服务生过来劝架,一个女人冲过来,拿住贾乐扇人的那只手,用力往后一掰,把她猛地推开。 贾乐没有防备,摔坐在沙发旁边的空地上。两手撑着地面,她支起上半身,目光失焦地看着来人,表情迷茫。 分卷阅读48 女人杀气腾腾地瞪着倒在地上的贾乐。 赵建国先是一惊,等看清面前的人后整张脸涨红。 砚宁攥紧拳头,气得发抖:“你脑子有病啊,凭什么打人!” 旁边聊天的那群人都被惊动,朝这边过来。贾汉东快步走在最前,扫了一眼,过去把坐在地上的贾乐拉起来,没等靠近就嗅到她一身酒气,他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站都站不稳。” 贾乐迷迷瞪瞪地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两声。 砚宁又气又恼,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慌。她转过身:“建国哥,我送你出去吧。”砚宁努力不往他脸上看。因为这时候的赵建国只会比她更难堪:“不用了,你就在这里吧,我认识路。” 砚宁也不管他说什么,硬把他给扯走了。 刚围过来的人群不了解情况,就觉得莫名其妙,就看见贾汉东带来的女朋友带着另一个男人走了。 骤然从那乐声鼎沸的地方走出,四周顿时安静,耳根也清净了不少。 两个人站在路边的灯下,砚宁背着手,脚尖一下下地碾着地。 “她干嘛打你啊?”她眼看着地,嘟囔了一句。 初夏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点凉。站久了,她掌心也冰凉冰凉。 赵建国若无其事:“你也看到了,她喝多了。” 她低声吐槽:“喝醉了也不能打人啊。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她抬起头,眼神开始较真。不管怎么样,暴力都是无法回避的事实,无论施暴对象是男是女。 赵建国踢开旁边电瓶车的支撑,岔开话题:“我也不知道啊。对了,我还有两单要送,不跟你聊了,什么事下次再说吧。”他跨上电瓶车,抬手跟她拜了一下。 酒吧里面虽然热闹,可是选的地段不佳,已经临郊,快到大丰。马路对面是个科技创业园区,出没的都是外地来此上班的年轻男女,还没到下班的时间,路面基本少有行人,只有出租车偶尔开过的引擎声。砚宁看着他骑着那辆黄色的小小的电瓶车,经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他的影子也明一阵暗一阵地,消失在她视野当中。 她过了很久,过了很多年,都会想起这个画面。 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那画面总会让她想起有点悲的一个成语:命如草芥。 游走在社会底层的年轻人,为生活奔波忙碌,每天跟无数的人发生联系,可是这些人这个城市又能把他记多久,会不会也有像贾乐那样的人,因为一点点不满,就给他脸色看。 想到贾乐,她心口微微一沉,又有些发闷。 回到酒吧,几个朋友还在聊天说话,贾乐披着贾汉东的外套,歪在沙发另一头醒酒休息。气氛和谐地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毕竟是十几年的老同学老朋友,不会被不相干的人给破坏掉。 砚宁走过去,话题还在车上,一个男人兴致勃勃地聊,“那车我就见张涵开过一回,六缸发动机,中置布局,配置都是最新的,玛莎拉蒂这次是动真格了……”声音停了一停,贾汉东往旁边看,脸上淡淡的:“回来了。” 砚宁点头,坐回之前她刚刚坐的地方。 聊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贾汉东起身先走,带了砚宁和贾乐一道。 一群男女在门口分道扬镳,贾乐昏昏沉沉地靠在贾汉东的手臂上。 坐到副驾驶座,砚宁系安全带,安顿好贾乐的贾汉东绕回到驾驶座,推开门坐了进来。等车发动,两人之间还是没有一句对白。 砚宁靠在真皮座椅上,歪着头,全程脸都冲着窗外,只给他一个不怎么客气的后脑勺。 贾汉东单手把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弯腰去翻储物格里的东西。 悉悉率率的剥纸声,砚宁感觉自己放在腿上的手被人拿过去,她缩了一下,手心展开,上面放了一片软软凉凉的东西。她回头,是口香糖。 他看着前面,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请你。” 贾汉东主动示好,砚宁也就顺理成章地踩着他铺的台阶往下。她哼了一声:“真大方。” “还想吃自己拿。” 口香糖只含了一半,她半玩半吃地,舔着上面的甜味道。 “贾乐没事吧?”故作不经意地,砚宁侧过脸,问了他一句。酒吧那会儿她真的太气了,推她的那下可一点都没省力。 “她能有什么事,”贾汉东轻描淡写,“无法无天的,活该吃个教训。” 砚宁尽量大方:“今天我也有不对,该跟她说声对不起。” 分卷阅读49 贾汉东淡淡的:“你不用跟她道歉。就是再有下次的话,别搞得这么暴力。” 听着这话,砚宁的心忽然沉了一下。 不想弄得两人要吵起来一样,砚宁尽量当做不经意地提醒他:“是她先打人的。” 贾汉东说:“她喝多了。” “喝多了就可以打人吗?” “她打的是个男人。” 砚宁胸口发闷,一股气直往上顶,她瞪着他,像只炸了毛的小猫:“这有区别吗?打人就是打人,难道打的是个男人就没关系吗?” 贾汉东心平气和:“打人是不对。但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这个男人还手,他还能被女人打成这样吗?能被女人打,就说明这个男人自己不想躲。” 一席话听的砚宁有点心灰意冷。仿佛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沟通。 砚宁低低地问:“如果是这个男人不敢躲呢?” 贾汉东慢条斯理:“那也只能说明这个男人在乎这个女人,犯不着别人替他委屈。” 这个男人从小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享受最顶端的教育资源,见到的都是对他彬彬有礼的人。他并不认为一个人,特别是男人,面对暴力而不反抗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砚宁被噎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一直到下车,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车停在她宿舍门口,砚宁一声不吭地下。贾汉东推开车门,叫了声砚宁。他在马路对面的树荫下把她追上。手从后抓住她手臂,她猛地一摔。贾汉东不放,单手扣住她腰,硬把她拉回到自己面前,整个过程里砚宁一直在挣扎,挣扎又有什么用呢,除了把自己的衣服弄皱,把她的头发弄乱,人还被圈在他怀里,一动不能动。 她也不说话,仰头瞪他,目光凶狠倔强。他被她给瞪笑了,一直以为是只小白兔,今天才发现里面住着一只小狗崽。 “我算是明白了,对你再好都没有,只有这么着的时候,你才不会给我乱跑。” 砚宁嘴硬:“我跑什么,我又不喝酒又不打人,还没有你这种蛮不讲理的哥哥!” 贾汉东把黏在她额角的散发拨开,听到这通孩子气的抱怨,不禁微微一笑。 “那你也知道我是贾乐的哥哥,我没办法不向着她。” “什么叫没办法,你就是没有原则。” “谁是我这边的人,谁就是我的原则。”贾汉东直言不讳。 砚宁气笑。 她仰头盯着他:“那如果哪天我跟贾乐闹翻了呢,你站哪边?”忽然之间,砚宁想到从前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她莫名有些心灰,又觉得自讨没趣,问这种干嘛?人家都说了这是亲妹妹。 砚宁:“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贾汉东答:“你这边。” “你以为我会信吗?” 贾汉东老老实实:“如果哪天你跟贾乐起了冲突,那也是她来找你麻烦。” 砚宁穷追不放:“那如果是我找她麻烦呢?” “那要分什么情况。”贾汉东摸了摸她的头发,“砚宁,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来证明,我们是可以好好走下去的。” 他的每一个回答看似都向着她,可是砚宁的心其实没有好受多少。她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中间隔着一堵无法跨越的鸿沟,由很多客观因素搭就。 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两人中间那些事哪里能说得拎清,她强笑着岔开话题:“逗你呢,搞得这么严肃干嘛?好了,我要上去了。” 嘴上说着上去,但是他不放。搂着她的腰,俩人又贴近了些,砚宁的手按在他胸口,有点尴尬地别过脸。 贾汉东贴在她耳边说话,语调低沉性感:“又在心里怪我了,是不是?” 心快跳了两下,砚宁低声道:“怪你什么啊我……” 贾汉东单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认真地看进她眼底:“对我来说,你跟贾乐一样重要。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处得来,就算处不来也没关系,反正将来我们结婚也不跟她一起住,只要你们俩没有血海深仇,面子上过的去就行,不用你把她当亲姐妹。” 这算是变相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砚宁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结婚的事,禁不住有些害臊,耳垂泛红,她转开头看旁边,看树,看路过的陌生人,就是不肯看他:“谁说过要跟你结婚?”她嘴里轻轻嘟囔。 贾汉东拢着她,阴影落到她脸上。他低下头,忽然动情地吻了吻她眼睛。 分卷阅读50 那个吻的感觉太好了,有怜惜,有疼爱,还有满满的爱意。亲到最后她不由自主地扬起脸来,跟他唇齿交接,一直吻到有些缺氧,她才动手推他,手按着他胸口,几乎没怎么花力气,他就放开了她。 因长时间地接吻,她的眼底微微泛湿,看着贾汉东的时候有种无辜的怯意。他忍不住又抱了抱她,下颌在她额角轻蹭。 是的,他们做过远比这更亲密的事情,可是每次接吻的时候,她的反应都让贾汉东觉得怦然心动。 他说:“你心里有在想的,是不是?” 砚宁垂眸不语。 贾汉东包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你放心。” 十:都怪你,好好的来开什么房? 他让她放心什么并没有挑明。 这一路,砚宁的脚底像踩着棉花,轻飘飘地回到宿舍。 三个女生都在宿舍,玩手机的追剧的写作业的,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反应。一进来什么事情都不干,就坐在桌子前,捧着两腮,目光放空地发呆。 对于这种恋爱中的状态,舍友们早就见怪不怪。 心像飘在半空中的风筝,被一根线拽着,晃晃悠悠飘飘忽忽,一刻都没有落到实处。她虽然答应跟贾汉东复合,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未来会有结婚的可能。虽然得到了贾汉东这么保证,喜悦却只是一瞬间的事,喜悦褪去后,紧跟着漫上心头的是无边的迷茫和莫名的恐惧。没来由的,她轻轻叹了口气。 期末考结束后,宿舍的女生收拾行李,陆续回家。本来贾汉东说好了让砚宁搬去他公寓,但两人才确定关系,砚宁不想这段感情发展得太快。恋爱是一回事,同居就是另外一回事,她想尽可能珍惜眼下这种状态,延长两人恋爱时那种如胶似漆的感觉。 贾汉东跟她说过两三次,只是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暑假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没有出去找实习,全都花在医院陪月颜。月颜术后恢复得很快,拆了纱布之后也没发生感染的并发症,因为生活宽裕,又被人仔细照顾,性格也一天一天变得活泼开朗。暑假里,砚宁有时看看专业书,陪月颜做些小手工,玩玩拼图,假期生活闲暇舒适。贾汉东每天下班都会开车过来接她出去吃饭,吃完饭,逛会儿街,或者看看电影,到差不多时间了,再把她送回医院。 这期间他出了个小差,来回差不多有四五天时间,小别胜新婚,回来的时候砚宁去接他,在回来的车里两人就吻得不可开交,他专攻她的敏感点,砚宁被他亲得浑身发软,气喘微微,路都走不动,被贾汉东打横抱起,坐电梯上去,结果悲剧的事情发生了,要开门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包跟包里的钥匙都落在了飞机上。两人就在房间门口面面相觑,忍不住一起笑了,砚宁陪着他去机场取,这一来一回两人彻底没了兴致,回来的路上干脆去电影院看了个夜间场的电影。 没两天就是他的生日,两人去外面吃饭庆生,当晚砚宁喝了点酒,碰巧上面就有一家星级酒店。贾汉东问她要不要给她开个房,先去醒醒酒。 都是成年人了,话下面的潜台词两个人都懂。砚宁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地一点头,贾汉东马上过去办手续。这期间砚宁特意去卫生间做了点准备工作,暗中还庆幸,她今天穿的是最贵的那套内衣。结果等两人手拖着手,甜蜜蜜地从电梯出来就碰见了熟人,貌似是他家里的长辈,他一开口先叫了一声二叔。 砚宁整个呆掉。 二叔花衬衫,大背头,个子高高瘦瘦,张开臂膀,笑容满面地过来抱他,拍了拍他背:“啊呀,东仔啊,怎么会这么巧?” 砚宁站在他边上,一声都不敢吭,像个被吓到了的鹌鹑。 贾汉东把砚宁介绍给他:“我女朋友。” “我二叔。”他看看砚宁,“怎么不叫人?” 砚宁轻轻的一声:“二叔。” 二叔笑着点头,连连夸她靓女,转头又跟贾汉东讲,他这次来大陆,他父亲托他带了东西给他,让他晚一点去他长租的包间里拿。 两人说的都是粤语,语速很快,砚宁一句也没听明白。 进了房间,贾汉东就把她按在门板上,掐着她下巴,迫不及待地吻了起来。可是砚宁完全不在状态,他亲了一会儿,发现砚宁没给他任何回应。他不满意,报复性地轻咬她唇,舌头伸进去。砚宁唔了一声,偏头躲开,手抵在他胸口,用力把他推开。贾汉东喘了口气,往后退,一只手撑在她耳边,额前的头发遮住两道锋利英挺的眉,盯着她的目光有点怨又有点邪。 “搞什么?” 砚宁还有点惊魂甫定:“你那个二叔,是你亲二叔吗?” 分卷阅读51 他用看猎物的目光看着她,声音发哑:“嗯。” 她目光发直:“那你家里人不是都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贾汉东掰正她的脸,啄了下她的唇,低头又要继续吻。可她已经完全没那个心情了,左手抵住他胸口,拧着眉,硬把他给推开了:“不要。” 他被她退得后退了一步,单臂撑住房门,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她的目光幽怨。 “你是不是就想搞死我?” 她在房间里团团转,贾汉东敞开了两腿,大剌剌地坐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看着她在房间里团团转。 他忍不住说:“好了,别转了,你转的我头都晕了。” 砚宁觉得自己真是太背了,撞见他家长辈也就算了,还是在这种地方,你让人家长辈怎么想? “都怪你,好好的来开什么房?” 砚宁越想越烦,把气都撒在了贾汉东身上。贾汉东被她不痛不痒地拍了两下,忽然一把抱起她,在女孩惊呼声里,两人同时摔向大床。 “你疯了啊?” 贾汉东哈哈笑着,一把把她卷进被子里,跟紫菜包饭似的,压在她身上又是亲又是笑,气喘吁吁地闹了好一阵。砚宁真的被他弄生气了,好不容易从被子中挣脱,骑在他身上,拎起白枕头劈头盖脸地甩他:“你烦不烦烦不烦?” 贾汉东纵容她打了几下,挡着脸笑道:“好了,别打了,破相了。” 后来实在没力气,她气喘吁吁,跨坐在他大腿上,一脸羞愤。好好的真丝裙上面全被弄出了褶。 他一直都在笑,笑得浑身发软,摊在床上,看着她故作镇定其实惶惑的目光,轻轻地扬了下唇:“胆小鬼,就吓成这样……” 他一伸手就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她的头发没有卷也没有烫,手撑在他的胸膛,低头看他的时候,头发从脸的两旁直直垂落,跟黑色瀑布一样,她漆黑的一双眼埋在里面,是那么的明亮、不谙世事。 他有过很多次,为那一双眼心动。 砚宁目光轻轻发颤:“人家都不知道怎么想我……” 贾汉东抬手把她蓬乱的头发梳顺,掖在耳后:“不会乱想的,我会跟他们好好解释。” “怎么解释啊?”她揪着他衣服,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嘟囔。她不想被他看出自己非常在意这种事,但是她确实非常在意。 他拧了拧她下巴:“我就跟他们说,都是我逼的,你本来多乖多单纯一个小姑娘,都是我仗势欺人,逼良为……” 她的眼神硬逼着他把最后一个字给吞了回去,贾汉东被她看笑了。过了半响,她的目光转开,轻飘飘地讲:“你想多了,从小到大我就没有乖过,我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单纯……” 贾汉东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判断和嫌恶,只有一种支撑她把话讲下去的力量。 “我之前走过不少歪路,”砚宁低声,“也交过不好的朋友,可能差一点就……” 贾汉东摇头:“那个时候你还小,要给你姐姐看病,你没有办法。” “那别人呢……他们会这么想吗?” “那是他们的事,”他语气坚定,“别人说什么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是我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我爸妈,都不能拿我怎么样。” 砚宁沉默了片刻,强笑着打岔:“说的我好像要挑拨你们父子关系一样,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贾汉东捏住她下巴晃了晃:“就你整天瞎想。” 她塌下腰,脸贴着贾汉东的脖颈,安静地伏在他胸口。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她的肩,感受着她呼吸每一次的起伏。忽然的,她抬了一下头,满把的黑丝从他胸前、脖子上拖过,香味馥郁,她凑到他耳边,用近乎耳语的音量问:“还那个吗?” 他心一哆嗦,她嘴里的“那个”简直比实话实说还要他的老命。 喉结滑了两下,慢慢地,他侧过头,看了那近在咫尺的女孩光洁如玉的脸。 “那你要吗?” 两人对视着,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你那个二叔不是让你去找他吗?” “那也不是这会儿就去的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头发,气息沉郁,慢条斯理地讲。 她低下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往他肩颈处埋。贾汉东也不去催她,只抱着她,过了一会儿,她附到他耳边,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我有点累了,但是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她又补了一句,“就是别像以前那么久。” 他拍了 分卷阅读52 一下她的臀,好笑又无语。 “这做了还能爽啊?” 砚宁脸皮薄,被他说的好半响抬不起头,红着脸拍他的肩。 “别闹了,”他摸了摸她头发,吐出口气,“好好让我抱会儿。” 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疲惫,一声不响地伏在他胸口被他抱。 两人静静地叠在一处。 砚宁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她仰起脸来,有点担心地问:“我最近好像吃胖了,这么压着你会不会不舒服啊?” 他弯唇笑,“你才多重,”他捏了捏她胳膊上的肉,口吻轻懒,“跟个小鸡仔似的。” 她又掐他,但其实根本没用多少气力。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笑着,搂紧了胳膊,把人拖进自己怀里,用唇贴了贴她头发,“陪我睡会儿。” 她知道贾汉东这几天究竟有多累,就乖乖地不说话,翻到床另一边,枕着他硬实的胳膊把眼睛闭上。 窗帘密布,房间里安静到只剩彼此的呼吸声,静静地笼在他们四周。 眼皮渐沉,在他即将宕入梦境的前一秒,旁边的女孩动了一动,他松开胳膊,一阵悉悉率率的响动过后,她趴到他胸口。 他不睁眼睛,摸了摸她头发,话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又怎么了?” 她下巴磕在手背上,眨巴着大眼睛从下往上看他,一本正经地问:“你爸爸妈妈会不会来找我啊?” 贾汉东本来还昏昏沉沉,听到这里撑开眼皮,瞄她一眼:“找你干什么?” 砚宁异想天开,想得还挺美:“找我谈判啊,给我一个亿,要我离开他们的儿子。” 贾汉东笑了:“要是真给一个亿,你就先答应他们,回来咱俩对半分。” 砚宁想了想,盯着他忽然认真道:“我不会答应他们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是如此稚气单纯,而神情又是这样坚定。 贾汉东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到底没有白疼这个姑娘。他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嘴角带笑,轻轻道:“好,先谢谢你了,这话我会记在心里。” 总结这一个多月的暑假生活,除了惬意悠闲,还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她几次想找赵建国好好聊聊,可电话过去,他不是在忙,就是不方便。拖拖延延到了快大四开学,课表上已经没有什么课了,班里同学陆陆续续都开始在外面找实习。赵建国难得有天主动联系砚宁,约她在外面见面。 那天不巧,从半夜开始淅淅沥沥下雨,到了第二天雨势转大。砚宁打的出门,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她点了杯饮料,人却迟迟不到,等的时间久了,她托着腮,百无聊赖之下看着窗外大雨。 透过雨水淋漓的玻璃,水雾茫茫的街道上有个骑电瓶车过来的人影,披着一件黄色雨衣。他把车停在路边人家商店的雨棚下,脱掉雨衣,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水,抬头望了望如织的大雨。 来人靠近桌边,砚宁有感觉地回过头,脸上堆出笑:“建国哥。” 赵建国跟她点了点头,坐到她对面。 服务生过来,他就要了杯白开水。砚宁问他怎么过来的。 他喝了口水,说:“打的。” 砚宁哦了一声。 两人聊了些近况,一直等赵建国问到月颜的身体,砚宁才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她语气轻快,把月颜术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她讲完,赵建国笑了笑,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月颜能闯过这一关,说她运气好更像是一种委婉的祝愿,砚宁跟赵建国其实心知肚明,运气只是金钱的产物。月颜术后挂的一个免疫白细胞的药物,一小袋就要将近五千,医院每个月的账单她都看不到,出来后直接寄到了贾汉东的公司去。 不得不说,贾汉东很爷们,他一直在用结婚的保证来减轻砚宁的负疚感:你觉得你的男朋友不需要为你做这些,那你未来的丈夫呢,他总可以吧。 说完了月颜的情况又没话讲。砚宁打破沉默,主动提起了贾乐。 “建国哥,你跟贾乐,你们到底什么情况啊?” 她本来想用轻松的口吻把问题一带而过。可是他们自己心里都明白,问题的本身一点都不轻松。 赵建国避开她的注视,简单道:“那天她有事找我,我刚好就在附近。” 这解释还是让砚宁不舒服:“她为什么打你啊?” 赵建国一副不想多提的语气:“她喝醉了。” 贾汉东给她辩解喝醉的时候,她会觉得气愤,可是这话从赵建国嘴里出来,她只觉得深深的无力。或许 分卷阅读53 贾汉东说的是对的,如果赵建国是个女的话,反而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就因为他是男的,被不被暴力只是他的选择而已。 砚宁轻声说:“她要是再这样,你就不要睬她嘛。” 她突然换作方言跟他说这句话,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赵建国看她,向她笑了笑,他也用方言回:“我知道了,我又不傻。”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气氛渐渐变的融洽,落地玻璃窗上映出桌边一男一女相对笑语的身影。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 这时,一辆明黄色的跑车刹在路边,车门一动,一双长靴先行落地,踩在积水的浅坑,一个穿皮裙的女人从车里下来,她连伞都不打,冒着大雨,走到了贾汉东跟砚宁坐着的落地窗外,湿透的短发贴着头皮,手按玻璃,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内的俩人,任由雨水肆无忌惮地打在她身上。 砚宁正说到学校好玩的事情低头捂嘴笑,余光注意到窗外的情形,转过头,那笑瞬间僵在嘴角。 赵建国顺着她视线看到,笑也同步停下。 那人面无表情,退后一步,看了看四周,找到咖啡厅的正门。 高跟鞋有节奏地叩击着地面,身后水迹蜿蜒。有用餐的客户侧目,女人已经走到两人的桌边,对着手机那头一笑:“人找到了。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她接着另拨了一个号码。 砚宁有点无语,跟赵建国对看。他一脸的无奈。 电话接通,贾乐居高临下地瞟了砚宁一眼,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哥,你自己女朋友能不能看紧点,她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喝咖啡你知不知道?” 赵建国猛地起身,隐忍地冲她喊:“你够了。” 贾乐压根不当他回事,没多久,砚宁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她翻过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果然是那个人的。 贾乐脸上嘲意愈浓:“怎么,怕了,不敢接了?” 砚宁不看她,按了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 “砚宁?” “嗯。” “在外面吗?”贾汉东心平气和。 “嗯。” “今天雨这么大,”贾汉东慢条斯理的语气一如既往,他从来不会明着告诉别人你该怎么怎么做,他只会告诉你,如果这是他,他会怎么做,“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下这么大雨出去见朋友。” 砚宁淡淡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这么做了。” 贾汉东顿了一顿,继续问:“要不要我让人过去接你?” “不用,这里打车很方便。” 贾汉东说:“那也行,你自己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砚宁还是不去看她,跟对面的赵建国讲:“建国哥,那我先回去了。” 他点点头。 砚宁拿起包要走,贾乐抱着手臂,站得吊儿郎当,脸上永远挂着三分轻蔑的笑,在砚宁擦肩而过时声音低低地挑衅:“既然有胆约别的男人,就别怕被我哥知道。” 砚宁回过头,眼中有较劲的意思:“贾乐,随便你怎么说。但是你要再动手打人,我就对你不客气。” 贾乐从小被家里宠到大,当下就炸了:“你还想怎么样?打我吗?” 砚宁硬声道:“我就打你!” 贾乐哈哈大笑,双手抱臂靠在桌沿,表情讽刺地看她:“你搞没搞错,你用着我哥的,花着我哥的,你凭什么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是他的女朋友,将来怎么样还不一定,你来教训我,你好搞笑哦。” 砚宁的脸腾腾发红、发涨,贾乐羞辱得很到位。每一句话都往她心坎里戳。 赵建国猛地站起来,扯住她手臂,低吼:“你有完没完?” 贾乐一把摔开,冷笑:“干嘛,心疼了?轮的着你吗?” 砚宁捏紧手里的包,瞪着她,她面红耳赤,浑身发抖,清楚地说:“是,我用你哥的花你哥的,但是你尽管可以试试,看真到了那天你哥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你那边?” 砚宁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还能听见身后贾乐歇斯底里的叫骂,赵建国差点没有拉住她,过道旁的食客都往他们那桌看。砚宁头也不回,大步出了咖啡厅。 她说的是气话,她自己也知道。 等到了那天贾汉东会站在哪边,她用大脚趾想想都知道。 十一:跟我回家好不好? 砚宁不知道贾乐会怎么跟贾汉东夸大这件事,但她觉得依贾乐的性格,她一定不 分卷阅读54 会放过这次添油加醋的机会。砚宁等着贾汉东来问自己,但是事情过去了很久,贾汉东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他们谁都不肯提。越要当做轻描淡写过去的事,越不会轻描淡写地过去。 大四刚开始,同学就开始跟自己的导师联系,挑选组员,确认选题。砚宁本来是跟女班长她们一组,之后因为月颜住院手术的事,砚宁怕拖累她们进度,选择主动退出,这样一来二去,她就落了单。几个舍友帮她四处打听,连别班都问过了,就班长周密那一组还有个空缺,砚宁这才想起来,上次食堂的时候人家也问过她,她把人给拒绝了。 还是孙丹去跟周密沟通,周密又主动给砚宁打了个电话,她半推半就地加入进来。定组之后过了两天,周密发她微信,约小组成员在图书馆见面。他们这组进度略快,已经联系好了导师,拿到了导师手上一个项目,确定好选题方向。 砚宁以为自己到的够早了,没想到等到了图书馆,已经有人占好了座位。周密开着笔记本,握着鼠标,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文献。 她走过来。他从笔记本前抬起头,冲她笑了笑:“你来的好早啊。” “你也是。” 砚宁摘下双肩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掏出一个模样小巧的笔记本电脑,一个造型前卫的耳机。 他们隔壁桌有两个自习的男生瞄了她的笔记本一眼。 女孩为什么需要富养,因为她的生活环境太容易反映在每一个小细节上。她有没有得到照顾,是不是受人宠爱,方方面面都写着答案。 周密跟她简单说了下毕业论文的进度,把下载的文献传到她邮箱,让她先看。她从背包的小袋里翻出眼镜戴上。滑着鼠标的同时,周密看了她一眼,她今天梳了一个很学生气的丸子头,带着黑框眼镜,简单的白t配一条背带牛仔裤,气质清新甜美,有点日系。 他几乎从来没见过她戴眼镜的样子,这是俩人头回一起上自习,周密才知道砚宁有点近视,她又怕戴隐形,总担心会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抠下来。还是后来吃饭的时候她随口说的,周密发现她这人其实不像看起来那么高冷,说话还挺搞笑的。 过了半个钟头,另两个组员也到了图书馆。一男一女,是学校里硕果仅存的一对情侣。 四个人经过短期的磨合,很快适应了彼此的节奏,周密依据每人的特长分工,交代任务下去。四个人对着各自的笔记本电脑打字,时间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那对情侣先走,周密又跟砚宁讨论了下关于调查问卷的设计,帮她理清思路。 两人边说边从图书馆出来,顺道去食堂一起吃了个饭。吃完饭,又回图书馆继续奋战。 砚宁对学业本来就看得很重,什么都不管,全身心投入到毕业论文中,人一忙,就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悲春伤秋,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男朋友这件事。贾汉东发过来的微信,她经常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除了去医院看望姐姐,她基本就没有出过校门,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刷文献,时间一长,出现在她微信聊天界面最上面的不是贾汉东,而是他们小组的聊天记录。 这期间贾汉东一共给她打过两通电话。 两人浅浅地说了下彼此的情况,没有很甜腻的情话,像汇报工作一样。 电话最后,贾汉东告诉她,自己明天要回香港一趟。 她愣了一下,说:“哦。” 贾汉东顿了顿,叮嘱她:“照顾好自己,缺钱跟我助理说。” 他在香港待了九天。 九天中间夹了一个双休日,这个双休日砚宁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医院陪月颜。月颜午休的时候,砚宁就在旁边整理文献,经常手还在打字,人就开始莫名其妙地走神。 砚宁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在宿舍里的时候,她就常常听同寝谈恋爱的女生抱怨自己男朋友。那些抱怨在当时的砚宁看来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自己也绝不会陷入这种无病呻吟的情绪里,只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懂,那些无病呻吟一样是爱情里重要的组成部分。为对方而生的甜蜜,因对方而有的苦涩,这些种种调和在一起才让恋情变得刻骨铭心。在生活像水一样平淡的日子里,谁能轻易忘掉那个给过自己爱和痛的人? 到了小组例行开会的时间,周密约他们在图书馆碰面。一如既往地,等砚宁到图书馆时,周密已经坐在老位置上调试系统,砚宁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他从笔记本前抬起脸,跟她笑了笑:“你好早啊。” “没有你早。” 九月的天气还延续了夏季的高温,酷暑里带着挥之不去的黏腻。她穿了一条柠檬色的无袖 分卷阅读55 连衣裙,单肩包,戴了一顶短檐的遮阳草帽,气质清新柔美。 等另外两个人过来之前,他们先把模块运行了一遍。因为数据量测方式还没选定,砚宁提议更换元件多试几次,确保数据的正确性。两人低声讨论,要选模块的时候,砚宁心里有个想法,一边跟周密阐述,一边欠身去拿他手边的鼠标。周密本能地往后一仰,她的头发从他胸前擦过,鼻尖都是她发丝的香气,也不光是头发上,这女孩身上无论什么东西都好像香气扑鼻。 两人说到数据采样的方式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响。砚宁翻过来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去接。周密滑着鼠标,自顾自地在屏幕上移动,一眼都没有看她。 终于她还是接了。她把手机放到耳边,毕直的头发自然垂下,遮住了脸。砚宁顺手撩了一把,手就一直按在头发上。通话时间不长,全程就听到她用语气词回答,周密猜到应该是她的那个男朋友。他没有刻意打听,不过男生总会对漂亮的女生格外留心,关于她的消息在男生中间传得沸沸扬扬,说她跟她的前男友已经复合,好几次有不同的豪车深夜送她回宿舍。 “好了,我有事,先挂了。” “嗯,我知道,你也是。” 她拿开手,头发又顺着原先的弧度滑下,瀑布似地披了一肩。她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之前的事,周密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一会儿,另两个组员也来了图书馆,大家很快上手了正事。 等事情结束,四人转战食堂吃饭,刚坐下就遇到他们的导师。另两个男生立刻过去打招呼,留两个女生看着东西。周密跟那个男生从大一开始就进了学生会,为人世故,善于应酬,砚宁也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只是觉得怪怪的。她就想象不出贾汉东这样跟人说话、交际,无论跟朋友还是长辈,他不会让人觉得冷淡,但是跟客气也绝对不沾边,私下里跟砚宁说起某某某的时候,话里不经意流露出的讥讽才让砚宁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贾汉东。他看谁都看不起,他只看得起他自己。 两个女生坐在桌边,随意聊着些事,八卦护肤诸如此类,话题最后绕回到男朋友身上。她跟她男朋友,就是另一个组员是在一次辩论赛上的时候认识的,两人都打三辩,最后她打输了,结束的时候男生过来说请她吃饭,被她瞪了一眼。 砚宁听得笑出声来:“后来呢?” 女生也笑,说她当时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这男的就是过来找揍的,结果第二天,男生又来宿舍楼下等她,非要请她吃饭。把女生给气的呀,心想,好啊,你不是说要请吃饭吗,你不是钱多没地花吗,干脆就把宿舍三个女生全叫上,然后莫名其妙的,她跟她男朋友的第一顿饭就通过了全宿舍姐妹的考核。 砚宁听得笑死。 女生说完自己的事,就问她:“你跟你对象是同班同学吗?”她说的对象是指周密。 砚宁连忙纠正:“不是啦,周密不是我对象。我对象已经工作了。” 女生倒挺懂的:“工作了啊,那也挺好,男的通常都比女生晚熟,幼稚的要死,要大点才会心疼人。对了,你对象是做什么的啊?” 砚宁含糊其辞:“在广告公司上班的。” 女生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朋友介绍的。” 这点倒是出乎女生的意料,第一眼看到白砚宁的时候就觉得她漂亮,还不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漂亮,这种程度的美貌应该多的是人追求,谈恋爱跟偶像剧一样,没想到找对象还是要通过朋友介绍。这说明她们这群大学生的生活圈子还是挺狭窄的。 聊到这里的时候,男生们陆续回来。吃过饭,就在食堂门口散了,砚宁的宿舍就在食堂旁边,也谈不上要人送。 砚宁同寝的三个女生两个已经在外面实习,一个保研。砚宁回宿舍后,先把衣服拿去楼下洗衣房洗,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同班另一个女生,两人东聊西聊说起了实习的事情,砚宁到是不急,既然决定留在北京,想等大四下的时候再看看。这女生急得不行,今天跑了两场校招,她感慨道,看着台子上垒的高高的简历才知道原来大学生这么不值钱。 之前贾汉东也问过她打不打算考研。砚宁之前因为月颜生病的事,压根没想过继续往上念,只想尽快出来赚钱,现在月颜病好了,而且是一日比一日的好,她心一定,也就不急着找工作,只可惜错过了本校保研的时间。贾汉东倒是提过几次,想实习的话可以来他的公司。她的学校有一点比较变态,要见了公司盖章的实习报告才肯开毕业证明。 “再说吧。”她敷衍了他一句。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就会死读书,出了社会连个实习都搞不定。但往往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就业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他们学校也算985里比较靠前的了,可惜每年的待业率还是居高不下。 分卷阅读56 洗完衣服回到楼上,只有保研的安晓月在。两人打过招呼,安晓月问她吃没吃过饭,砚宁说不饿,她就自己下楼打饭去了。 砚宁把论文打开,按照老师的批注改了起来。改完之后发给周密,他收到以后在微信上回了一个ok的表情。 等该做的都做完,再也找不到一点事的时候,砚宁就去睡觉。爬上床的时候两个实习的女生刚刚回来,孙丹一见她就说:“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啊?”她带了包栗子,喊她下来吃,砚宁有些恹恹的:“不吃了,你们自己吃吧。”可惜睡意不会说来就来,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凌晨,放在床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给了她终于放弃入眠的理由。 她以为是周密的消息,手伸到被外摸来手机,放到眼前。 眼睛瞬间睁大。 凌晨的宿舍门口已经没多少人在走,只有街灯明亮。砚宁下来的太急,睡衣外面只披了一件线衫,她一眼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车。 她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探身往里看看。 是他。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贾汉东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小别重逢,又是热恋期,该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可是当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砚宁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非但说不出来,连人都有些不大想见。 她垂着眼,不往他脸上看:“回来了。” 贾汉东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 “给你打电话之后上的飞机。” 她看了看他,又哦了一声。 路灯照着她的脸,她的脸很白,头发漆黑,显得嘴唇像花瓣一样晶莹娇嫩,轻轻地合在一起。 她没有话了。 贾汉东往下看,发现她穿了一双夹脚拖鞋,五根脚趾细细瘦瘦,也是白的不行。 “先上车。”他皱了下眉,声音低沉。 她到底把他想的太好了。 她才坐好,关上车门,车子突然一动,贾汉东倾身压过来,手撑在椅背,一低头,强势地含住了她的唇。她惊了一跳,肩膀一抖,下意识往后仰,但是也没拉开太多,她的后颈还在他手中。 唇齿交缠,开始是有强迫的意味,可是吻到最后,两人都有些难舍难分、意乱情迷,她的手软软地搭在他腰后,要推不推,要搂不搂的。久别之前的甜蜜好像又在一夕之间回到眼前。 他是她的男朋友,她是他的小女孩。 可能觉得这种姿势不舒服,压着她吻的同时,贾汉东按下手刹,整个人伏过去,只剩一条腿还跪在椅子上,手肘压在她耳边,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她太甜了,整个芳香馥郁,他吻起来没完没了,吮得她舌尖都快化了。 车内的温度往上飙,因为她的配合,这个吻变得更加持久、热烈。 等他终于舍得放开她的时候,她的形容非常美好,双颊酡红,眼里雾气蒙蒙地看着他,手还抓着他西装的后襟,他知道这件西装明天开会一定穿不了了,不知道被她揪出了多少褶子。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气音沙哑性感:“还气吗?” 砚宁的睫毛很长很密,颤了下,她仰起脸来。 “气的。” 贾汉东吻了下她的眼睛,“这样呢?”鼻子,“还气吗?”脸颊,他每亲一下,就这么问她一句,一直到嘴巴,接吻的感觉太美好了,他在她唇上又逗留了几秒,不同于之前那个吻,这次他很温柔也很深入,让她欲罢不能。 她的手抓着他腰后衬衫的褶皱,那处的手感很硬,有明显的肌肉。 砚宁被他吻得很舒服,从脚趾到指尖都酥酥麻麻,整个人轻飘飘的,灵魂没有一点分量,曼妙地飘在半空中。 被他这么压着,她有点疼又有点委屈地说:“你又欺负我。” 贾汉东失笑:“这叫欺负啊,刚刚没把你亲爽吗?” 砚宁的耳朵也红了。她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臭流氓。” 贾汉东把脸凑过来,恬不知耻的:“这话我爱听,多说几遍。”被她掐了一下。 她眼珠子漆黑,眼仁又白的碧清,棋子似的,浸在清水里汪汪地盯着他。 “你还不相信我,乱吃醋。” 贾汉东笑了笑,手指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有点将计就计的意思:“知道我爱吃醋,那还不乖点?” 她气结:“我怎么了,我不能见我朋友吗?贾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 贾汉东淡 分卷阅读57 淡道:“谁不让你见了,犯得着大雨天出去活受罪吗?” “下雨怎么了?你下雨就不上班了吗?”她脑筋活,一下就把话给堵了回去。 贾汉东看了看她,又是一笑:“哎,我这是何苦呢?心疼你还要被埋怨。” “有你这么心疼人的吗?”她心里酸酸的,明明知道他是爱她的,可是总能在爱里尝到猝不及防的一丝苦。男人年纪大一点或许会照顾人,可是他的照顾里总带着小瞧她的意思,把她当小孩宠,也当小孩看。 她正大光明地为了赵建国跟他吵,贾汉东心里早就明白,她跟他是真的没什么。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是真的,一想到俩人这么小就认识,年纪又相仿,听着她一口一个建国哥,他心里就不爽,最重要的是这男人长得还相当漂亮,贾汉东不喜欢这种女里女气的长相,但是女人喜欢,要不然怎么能把贾乐迷得神魂颠倒。 男人再成熟,本质上还是大男孩,占有欲从来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尤其女朋友又娇,爱笑又爱闹。 贾汉东摸了摸她头发,擦掉她脸上黏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不喜欢那个姓赵的。”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砚宁冷笑:“我还不喜欢那个姓贾的呢。” 贾汉东失笑:“那好,我们扯平了。” 砚宁被他给气死了。她狠狠拍了他一下。 他知不知道贾乐是怎么羞辱她的,可偏偏这人还是贾乐的哥哥,就算男朋友给她撑腰,她都没办法跟他诉苦抱怨。这个男朋友有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谁叫人家是亲兄妹呢。 她心里堵得要死。 赵建国怎么能跟那种人说扯平了? 砚宁声音低下去,透着满满的委屈:“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贾汉东认真道:“砚宁,不是我讨厌,是你对我的要求太高了。” 砚宁一下子抬头看他。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当然会对你好,对你姐好,我会把你们都照顾好。可是你不能指望我对一个陌生人像对你一样的好,你别把我想的那么高尚,我只希望我的女朋友眼里只有我。特别是这几天我不在北京,我心里老在想,是不是我一回来,你就跟赵建国跑了,反正你姐病也好了,你也靠不到我。” 砚宁被他说的有些无地自容,又有点心酸难受,她低声道:“我跟他跑什么啊,我又不喜欢他……” “你有你的小脾气,我知道。我既然做了你男朋友,就会把你哄好,可是你为了一个男人跟我生气,你让我怎么办,哄你,我觉得憋屈,不哄你,你又在心里怪我。” 砚宁瘪嘴:“我哪里怪过你?” “不怪我?”他低头从西装的内袋里摸了一阵,砚宁不知道他在摸什么,等掏出来才知道是手机,他把手机打开,调出微信里他跟她的聊天记录。她已经羞得没眼看了,自欺欺人地抓住他的手机丢到车后座。 “一个男人这么斤斤计较,有必要吗?”她含糊其辞想要逃避责任。 贾汉东笑:“现在知道自己对男朋友有多狠了,是不是?” 贾汉东以为她会嘴硬,没想到她竟然肯低头服软,双手搂住他腰,靠过去一阵撒娇:“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也不准你说。” 他轻笑,扯了扯她脸颊的嫩肉:“小坏蛋,怎么这么坏?” 砚宁反驳:“你才坏,你最坏。” 贾汉东也承认:“我是看着坏,但是对你心软,你呢,是看着软,对男朋友狠起来从来不手软。” 砚宁自欺欺人地把脸闷在他胸口,反正他现在说什么她都当做没有听到。 他强大、成熟对待人情世故游刃有余,可偏偏偶尔幼稚的计较,让她深深着迷。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解释:“我没有喜欢过建国哥,他有喜欢的人,他喜欢的是我姐。我小时候性格可霸道了,一直欺负他,觉得他是来跟我抢姐姐的。他跟我姐在高中的时候暗地里在谈恋爱,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但那时候功课太多了,要不然我才会让他追我姐呢。” “要我说,你现在性格也就那样。不过会装,在认识的人面前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他笑话她。 她白了他一眼:“我哪有?我现在很文静的好不好?” 贾汉东被她弄笑了,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还有,他爸爸妈妈人也很好,这些年我不在老家,他们一直帮着我照顾我姐,我特别感激他们,一想到他被贾乐这么打,我就特别生气,生她的气……也生你的。”她抬起眼,眼底湿漉漉的,“我知道我不该怪你, 分卷阅读58 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我一直把他当我的亲哥哥,他对我来说就跟贾乐对你的意义一样,你不要往心里去。” 贾汉东不动。 她勾着他脖子,小妖精似地黏上去,往他耳垂吹气:“别难过了哈。” 贾汉东垂眼看了看她。 她伸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瓣。 他面相长得特别好,脸小,而且皮肤白,五官其实不算多精致,可拼凑在一起立体感十足,酷酷的,帅帅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好看的了,可有时候看着他还会犯一会儿花痴。 他一动不动,被她亲着。心里爽到飞起,但脸上还无动于衷。 砚宁把他亲的满脸都是口水,亲到贾汉东终于忍不住破功。 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她被他按在座椅里亲,没完没了地亲,气喘吁吁地亲。但是关键时刻两人都还有理智,贾汉东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面若桃花,眼泛秋水,柔柔地说:“我什么东西都没带……” “家里都有。” 趁着砚宁没变卦,贾汉东火急火燎地发动了车,引擎声响在深夜,车子急不可耐地驶入夜色之中。 老天保佑,门锁是指纹,出电梯也没遇到熟人。 一进门,两人就已经亲得难舍难分。他脱了自己的衣服,吻没断的同时,也脱了她的,最后直腰抱起她的臀,两人一起倒在沙发上。 从沙发到浴室,再从浴室回到床上,砚宁弄得一身是水,被被褥浸干,她累到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也懒得再管。贾汉东处理完自己,只穿了条长裤从浴室出来,丢了毛巾,钻进床里,从后面把砚宁搂过去,还是没完没了的亲,亲她的眼睛、鼻子、嘴巴。男人体热,跟个火炉似的,被抱了一会儿砚宁就受不了,往前挪,反手推在他胸口,要躲:“热死了,你去开空调。” 贾汉东吃饱喝足,现在是百依百顺,真的跳下床去找空调的遥控器,等回来的时候砚宁已经睡沉了,床头只开了一盏色泽雅丽的灯,她卧着睡,浓黑微湿的发披了雪白一背,空调被只遮到了臀下,一整个让他喘不过来气的好颜色。 他走过去,替她把被子往上拉。手跟脚都搁到被子底下。 女孩的皮肤到底跟男人不一样,摸上去凉沁沁、滑溜溜的。他的手来回抚弄着她光裸的背,其实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单是摸着舒服,摸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点变态。突然这么一想,倒把自己给弄笑了。 她闭是闭着眼睛,但也没真的睡过去,他摸她的时候砚宁也有感觉。不过是费力动,懒得开口罢了。 后背忽然一凉,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砚宁眼皮动了动,这跟刚才的触感不同,脑筋迟钝地转了转,才意识到是他在吻她。 她太瘦了。 沿着后背那凸起的脊椎,他爱惜地一路浅吻。 砚宁以为他又想要了,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五点了。” “哦……”她现在脑中是一团浆糊,没办法拼凑出任何一个具体的念头。 “睡吧,你早上没课。” “嗯……” 她似乎又睡着了,不过醒来的也快,中间可能就过了几分钟,但在砚宁看来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灯依然亮着,窗外的天清清亮亮,男人的影子叠在她身上。因为光影远近的关系,看着比本身更加魁梧,也更加高大。 他还在亲她,着迷地嗅着她身上自带的香气。 砚宁被他弄得头皮发麻。 他在外面看着人模人样的,私下里有些行为都让砚宁觉得挺毛骨悚然的。 她微微抬头,又没力气地栽回软枕中。 “还不睡,不上班了吗?” “还上什么班……君王从此不早朝。”贾汉东亲到她蝴蝶骨,声音低低地发笑。 有病。 砚宁眼一闭,又昏沉沉地栽入梦境。 十二:亲亲就不疼了 为什么人人都想创业呢,因为任凭手机打得震天响,老板都可以赖在床上。砚宁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中午十二点,睁开眼一看,贾汉东睡得比她还香,两人都嫌热,各占了床的一边。 人在初醒的瞬间总会大脑空白,砚宁躺在床上,茫然地大睁着眼,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她懒得起,就窝在床里玩手机,看微博推送给她的那些傻得冒泡的短视频。划手机的时候 分卷阅读59 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那串亮闪闪的东西,链子细巧,拿到眼前看了看,不超她所料,是之前她跟他提过几次的那个牌子。 砚宁晃了晃手腕,那串相互坠连的碎钻从各个角度散出光芒,亮地人心痒痒。 现在真是一点心思都不花了啊……她叹了口气。 她一个中午什么都没干,光是刷抖音了。 贾汉东是被砚宁笑醒的。 他翻身过来,往上靠了一点,想看她在干什么。 砚宁感觉背后贴了一个人,手圈在她腰上,胸膛的肌肉劲瘦紧实,壁垒分明,附着一层薄薄的汗液,贴上去的触感黏腻,并不怎么舒服。 “别看这种东西,容易变笨。”他每次看见每次都会说,砚宁都要无语了。 在代入男友角色之前,他似乎习惯性地把自己当她爸爸。 再说了,我又不参加高考,变笨怎么了。 拿走她的手机,贾汉东又来搂她,他爱她这一身皮肉,以至于爱不释手,老想挨着她近一些。砚宁发现,谈起恋爱的贾汉东其实非常粘人,身段放得低,又会讨女孩欢心。 贾汉东关心了一些她学习上的事情,最后万变不离其宗地问她,钱够不够花。 他就怕她因为缺钱走上法制在线这条道路。 砚宁回过身来看他,故意说不够。就是想看他怎么回答。 贾汉东真的跳下床,从西装的内袋里掏了一张银行卡,回到床上递给她:“给你买菜用,省着点花。” 砚宁拿过卡,正反都看了看,没来由的,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哎,我们真是一点激情都没有了啊……” 贾汉东一本正经:“想什么,都老夫老妻的。” 他抱着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亲了亲她头发。手机没了,她拿他的手指玩,数上面有几个螺。 “你这次回香港是干什么啊?” “看我妈,她心脏一直不好,刚动完手术。” “手术顺利吗?” “嗯。”他看了看她,“你呢?” 她抬头:“我什么?” “昨天打你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呢?” 她心不在焉的:“图书馆啊。” “一个人?” “没,还有同学。” “男的女的?” “都有。” 一席话下来,两人各有思量,一个想,倒是乖,没骗他。一个想,疑心重的人,活着真累。 不光是自己累,别人看着都替他累。 两人说了点体己话。砚宁的手机突兀地响在这时,显示的是个没存过的号码,砚宁以为是快递,一接通那边传来女人的喊叫声,吓她一跳:“我哥呢!我哥在哪?” 声音尖锐刺耳,砚宁下意识地拿开,把手机递给贾汉东,没好气道:“你妹。” 手机联系不到贾汉东,干脆把电话打到砚宁这里。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打扰别人的意识啊。 而且她到底是从哪里要到自己的手机号? 贾汉东听了一会儿电话,几声语气词应答,起身下床。 她搂着被子坐起身,看他背影:“怎么了?” 他背对着她穿衣服、套裤子,一点不慌:“她在医院,说赵建国出车祸了。” 砚宁脑中嗡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声音都紧了:“严重吗?” 贾汉东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没有具体内容。 “还行。” 砚宁觉得自己才是真的累。 伤势没有砚宁想的那么严重,但也绝不是磕破皮、磨破手这么简单。在医院急救室见到赵建国的时候,他外套上、腿上全是血污,脖子做了支架固定,医生正在缝合他腿上的伤口。 贾乐靠在急诊室的墙上,仰着脖子哀哀地哭,一见贾汉东出现扑过去扎他怀里叫了声哥。贾汉东疼这个妹妹疼得有目共睹,拍了拍她的背,一直哄她。 砚宁心急如焚地进了急救大厅。 看见躺在床上的赵建国的样子,她心里疼得要死,那些伤要是留在自己身上,她觉得她根本不可能撑过去。虽然该缝的该包的都已经处理完了,但脸上蹭破的伤口看得人还是触目惊心。她扶着病床的护栏,强笑道:“建国哥,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赵建国刚打过麻醉,没有一丝疼痛,也没有一点力气,他微睁着眼,笑得轻飘飘的,羞赧似 分卷阅读60 地有气无力:“不小心我……在路上……”他笑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砚宁鼻腔一阵阵发酸,眼眶无法自控地发热。她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外卖员的黄马甲。 贾汉东走进来,身后跟着哭肿了眼的贾乐,像是在跟谁赌气:“让你把工作辞了你不听,给我当司机就丢脸了吗?送外卖能赚几个钱?要不是我今天跟着你,你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 赵建国偏了偏头,把眼闭上,摆明了不想跟她多说什么。 贾乐气结:“你又来,又来,每次这样你就装死!” 砚宁在旁边一句话都插不上,心想,赵建国要是自己的亲哥哥反倒好了,可偏偏他不是。 所以她什么忙都帮不上,除了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她难受地都快哭出来了。 贾汉东看她那个样子,走过来揽了揽砚宁的肩,他们之间的亲密不需要语言来透露。这个房间里只要有眼睛的都看的懂两人的关系,他跟病床上的赵建国点头示意。 他说:“我先带砚宁去吃饭。” 从床上下来她还什么东西都没吃过。她本来不想的,看贾汉东态度强硬,砚宁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们跟贾乐道别,被她送到了电梯口。 贾汉东就在电梯口叮嘱了贾乐几句,砚宁连看都不想看她,心里发闷,远远地走到一边。 贾汉东一边跟她说话,一边看远处的砚宁。他问贾乐:“你哪里弄来的砚宁手机号码?” 贾乐也承认:“赵建国手机里翻的。” 贾汉东挑眉,哦了一声。 当着贾汉东的面,她不好说贾乐不好,可是这个人她是真的喜欢不起来,包括后来知道赵建国车祸的真相,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贾乐。那天贾乐闲着没事开车去堵赵建国,赵建国还在送外卖的路上,避让不及,横穿马路时跟一辆皮卡刮擦,被拖行了十数米,差点碾进车轮里去。 这件事对砚宁刺激挺大的,之后还跟贾汉东吵了一架,不过这次贾汉东的反应也没有让她失望,他狠狠骂了贾乐一顿,威胁她要是再这么无法无天,就把她送出国。他教训贾乐的时候是当着砚宁的面,可她的心一样还是冷的。 不痛不痒地骂几句,意思性地责备一下,事情就这么过去,谁都不能破坏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谁也不能要求一个哥哥对他亲妹妹铁面无私,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她还能怎么办呢? 真的打贾乐一顿出口恶气吗? 过了差不多有两个礼拜,月颜突然问起赵建国来,说她想吃桑葚,桑葚就上回赵建国来时给她提了一篮,砚宁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淡而无味的,但月颜特别喜欢,最后那一篮全让月颜给解决了。她忽然这么一提,砚宁就知道她是想赵建国了,但没好意思说。砚宁于是打电话给赵建国,挑了一个贾乐不在的时间,带着月颜过去。 她一直没跟月颜说贾汉东受伤的事,这次去之前才说,月颜急得不行,从一大早催起,问砚宁什么时候出发。 所有医药费都算在了贾乐头上。他住的病房是医院最好的单人间,房间里还有电视机跟洗衣机。 进病房的一瞬间,砚宁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她的生活里也一直被精致、体面、舒服给包裹,这种理所当然也在提醒她,她、她的姐姐、她的朋友,跟她有关系的这几个人,都在蒙受贾家财富的庇佑。 这种想法让她从心底萌出一丝隐秘的羞耻感,但砚宁不能让它长出来,因为这个念头一旦出来,只会让人无地自容。 姐妹俩手拉着手从外面进来,都穿得崭新漂亮,跟花似的,一下就把房间照亮。 砚宁从小到大被人夸漂亮。她是真的漂亮,肤色白皙,五官精致,而月颜被夸,更像是某种顺势的夸奖。两姐妹感情好,去哪都在一起,夸了小的,不夸大的似乎说不过去。砚宁曾经一度还为此觉得内疚过,她想,如果她们不是双胞胎就好了,就算差个几岁也行,也不必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地同时出现,被人比较、衡量,赞叹着、可惜着。她们确实是双胞胎,相似的地方却少的可怜。 砚宁敏感,总能轻易地听出那些赞美之下的潜台词,她会感同身受地替姐姐难受。高二的时候知道赵建国跟月颜交往,砚宁嘴上很不愿意,但心里其实相当感激,感激赵建国的慧眼,没有给她压力。到后来月颜辍学去外面打工,赵建国跟着一块儿出去,再次让她确信了他们的关系。 在砚宁的心里,赵建国其实跟自己的亲哥哥一样没什么区别。 赵建国抬起头,脸上挂着笑:“你们来了。” 砚宁提了一篮水果,从里面拿了只苹果从 分卷阅读61 卫生间洗了回来,一边削皮一边听月颜跟赵建国说话。 他的胳膊和小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月颜垮着脸问了他很多事,担心地都快哭了。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赵建国问她要不要在石膏上面写字。月颜喜笑颜开地说好,拿马克笔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字体歪歪斜斜,写完之后她把马克笔交给砚宁。砚宁低着头,发丝遮住她脸颊大半,只能看见她手上的移动,她在石膏上画了一个卡通人物,用卡通的口吻让赵建国快点好起来。 她把笔放回去的时候有感觉赵建国在看她,等她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别开了目光,跟月颜在说话。 月颜的病没了后顾之忧,只是智力受损,她永远都留在了童年,这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听赵建国用哄孩子的口吻跟月颜说话,砚宁又觉得难受。她希望能回到从前,可是真的回到从前,赵建国会愿意照顾这样的月颜一辈子吗?少年时代那些爱恋的残留,值得他为姐姐付出到这一步吗? 这些她都没办法释怀。 三人接着说了会儿话,到最后实在无话可说。砚宁看月颜并不怎么想走的样子,就去楼下打饭。赵建国跟她说不用去,医院有护工会定时来送菜饭,但砚宁还是去了,她感觉月颜仿佛有什么话想在私下里跟赵建国讲,一直在用余光偷偷地瞄她。 先去医院楼下的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出来后又拐去食堂,砚宁打了三人份的饭菜,提着上来。 还在走廊的时候就听见病房里的哄闹声。有人喊,有人劝,还有人在哭,都是同一个房间里发出来的。 砚宁走的越近,心里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到最后她加快脚步,干脆跑了起来,冲进病房,看到的是一副让她窒息的场景。贾乐疯了一样,掐着月颜的脖子把她往墙上撞,赵建国倒在地上,石膏开裂,一动不能动,大声喊她住手。 砚宁冲过去拽住贾乐的头发,把她狠狠往后一摔。贾乐跟疯了一样,不论砚宁拽得她多疼,她掐着月颜的脖子就是不肯放。砚宁急了,一根根掰她手指,抠破了她的手背,贾乐痛喊一声,松开手,嘴里骂个不停,手朝砚宁的脸上挥去。砚宁站得高,一把躲过,还是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外拖。 贾乐吃痛,反手用指甲抠她手背,歇斯底里地叫骂,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砚宁死活不撒手,把她拖到走廊,两人在走廊里打了起来。砚宁从小在乡下长大,打起架来贾乐根本不是砚宁的对手。 最后护士跟保安闻讯赶来,把她们两个扯开。被拖开了,贾乐还伸腿想要踹她,气喘吁吁地飙脏话。 过了半个小时,贾汉东闻讯赶来医院——贾乐当着砚宁的面打的电话。 贾汉东饭吃到一半,听说自己妹妹跟女朋友终于打起来之后,心里那块石头才算彻底落地,要不然老担心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他头疼欲裂地在开车赶来的路上。 两个女孩坐在走廊两头,像斗兽场里被笼子隔开的两只小兽。只用眼神、表情震慑着对方,可她们都看不到自己脸上现在什么模样。 贾汉东无语:这都叫什么事? 他一现身,两人都往他这边看,只是意义各不相同。贾乐眼睛一亮,先喊了声哥,目光骄矜地望了砚宁一眼。砚宁冷笑,你打都让我打了,现在找人告状有什么用。 贾汉东过去先看贾乐脸上的伤,已经消过毒了,只不过红红的一片看着怪吓人的。他捏着她下巴左右看了看,最后就说了两个字:“活该。” 贾乐气地不行,梗着脖子喊:“哥!” 转身再去看砚宁,她脸上倒是没挂彩,不过手背上被挠了几条触目惊心的抓痕,也涂着药水,他拿起她的手,往上拉她衣袖:“其他地方呢?还有吗?” 砚宁不耐烦地拨开他,好气道:“没了。” 贾汉东看她,忍不住扬了下唇角:“挺能打的啊,没看出来都。” 了解事情经过,贾汉东才知道两人打起来的原因,贾乐今天过来看赵建国,意外撞见月颜也在,赵建国抱着她说话,两人的关系亲密非常,当时就把贾乐刺激了。 贾汉东问她:“那你姐呢?” “刚刚碰到头了,现在去照CT。”月颜受了惊吓,一直哭,好不容易才被赵建国哄去做检查。 姐姐一直都是她的底线。贾汉东能明白她的感受,但是真要把贾乐怎么样也不可能,推心置腹道:“贾乐我会骂她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代她跟你姐说声对不起。” 砚宁看他,心里其实有点烦,小问题上她尽管能跟他使性子,这种时候反而不能跟他任性,一任性只会把他推到更远的地方去。她小声说:“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发神经 分卷阅读62 。” 一句不巧被对面的贾乐听了正着,她抬起脸,锐声尖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贾汉东就挡在两人中间,头疼欲裂。砚宁豁得站起来,指着她:“就说你,怎么了,你耳朵聋听不见啊!” 贾乐气得跳脚,冲过来又要打她,被贾汉东薅住衣领,猛一下推回到椅子上。他沉着脸低声冲贾乐吼:“有完没完?” 她气结于胸,烧得眼睛通红,狠狠盯了他一眼,一把挥开贾汉东的手,气鼓鼓地走了。贾汉东直起身,冷眼看着她在走廊上走远,心里是真的不想再管她了。 贾汉东走回砚宁身边:“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砚宁抬头看他,“你去找你妹吧,我还要等我姐做完检查。” 贾汉东看了看表:“那行,你到学校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我知道。” 他走之前摸了摸砚宁的头发。 他一向都干脆,什么事都是说做就做,说走就走,从来不拖泥带水。 他坐电梯下去,在医院一楼的大厅才追上贾乐。贾乐撒泼不肯让他碰,又是甩又是踢,贾汉东差点没按住她,用了点蛮力把她拖进车里。车门一关,贾乐扯着嗓子一通乱叫,抬脚乱踢乱踹,踹得车身一阵晃。贾汉东站在车门外,冷眼看着她发疯。 心真的累到了极点。 人没办法选择的,何止是父母,还有手足。 就由着她疯,贾汉东站在车边,掏出烟盒把烟点上。烟气吹散的瞬间,他下意识眯了下眼。 闹够了,也闹累了,贾乐摊在座位上,仰脸向上,也不看他,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冷冷地来了一句:“我真想不明白,那女的到底好在哪里,把你迷成这样?” 贾汉东拿开香烟,淡淡道:“不用你知道。” “今天你跟她姐是怎么回事?” “你说怎么回事?她不要脸,勾引赵建国。”贾乐咬牙切齿,恨得不行,“果然是一家人,跟她妹一样的不要脸。” 贾汉东弹掉烟灰,轻描淡写地:“那是人家女朋友。” “你放屁。”贾乐气红了眼,扭过头,“我问过赵建国,他说自己单身。” 贾汉东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贾乐说:“你别以为我会接受你那个女朋友,我告诉你,我就等着你们哪天分手。”想到了什么,贾乐冷笑,“反正到最后你们一定会分手的。” 烟抽完了,贾汉东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他说:“不用想了,没这个可能。” 砚宁没觉得贾汉东这么做不对,就是烦。 她真的没办法跟贾乐这个神经病好好相处,可怎么办,她偏偏就是贾汉东的妹妹,她偏偏就喜欢月颜的男朋友。砚宁也是真的很讨厌这个人,好像所有人都要让着她,所有她喜欢的都要给她。 问题就出在这里,砚宁毕竟只是贾汉东的女朋友,没名没分,他跟贾乐才是一家人。一次这样贾汉东可以向着她,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呢,问题要是再严重一点呢?他是不是还会向着贾乐? 砚宁突然觉得特别的孤独和无助。 一个妹妹已经这么难搞了,后面还有他的父母、他的家族。俩人现在恋爱谈得正浓,如胶似漆的,当然什么都肯对她好,那往后呢,再过个三五年,新鲜感过去了,谁说的准。 这话还是他自己说的,青春饭再好吃还能吃多久? 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砚宁的泪忽然就下来,莫名其妙的。月颜被打的时候她没哭,跟贾乐打架的时候她也没哭,等砚宁回到学校,一个人躲在宿舍阳台里时,眼泪竟然止不住地往下落,一发不可收拾,脸埋在臂弯里,她矫情地哭了起来。 她没有多强大,也不是比别人多长了一颗心脏。她能承担起生活这么多苦难,不是她坚强,只是因为没人能被她依靠,一个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的小女孩,没人能想象她要遭遇什么、她有什么办法,给她的选择也就是可怜的那几个。能遇上贾汉东不知道是她运气特别好,还是她的命特别差。 贾汉东的电话就是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打进来的。 砚宁迟迟没给他发消息,他不放心,打过来想问问她到宿舍没有。 不想故意折磨他的,电话她接的很快。 贾汉东声音低沉:“到了没?” “嗯。” “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不要碰水。” 分卷阅读63 “知道。” 两人忽然好像没了话,今天的遭遇太狼狈了,似乎都不是特别好的话题。 贾汉东语气短促,就是要揭过去的意思:“我已经给你狠狠骂过贾乐了,别气了啊。” 砚宁忽然觉得荒谬,这算什么:“汉东,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好糊弄?她明明知道我姐大脑动过手术,她下这种狠手,她就是想让我姐死,你知不知道?” “砚宁,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脾气坏,人没什么恶意。” 砚宁冷冷一笑:“她要是有什么恶意,就是杀人未遂了。” 贾汉东语气温和:“那我该怎么办呢,把她吊起来打一顿,还是叫警察把她抓起来,阿宁,这就是一个意外,两个女生之间吵了次架,连民事案件都算不上。” 砚宁沉默。 贾汉东还想接着劝她:“你不知道贾乐小时候……” “我们分手吧。” 砚宁狠狠一闭眼,话冲口而出,决心似乎也没有多难下。就跟蹦极一样,站在万米高空,你看着脚下,觉得怕、心慌,只因为你还有放弃的余地,这个余地诱人无比,但事实上,跳下去也就跳下去。 对面瞬间安静。 可怕的、坚固的安静,像岩石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叫了她一声:“阿宁。” 砚宁闷声不答。 他问:“你在哭吗?” 她想,是我要跟你分手,我哭什么啊。 吹在脸上的风又冷又冰,她摸了把脸,手上真的全是水。喉咙里像哽着一团棉花,心肺酸胀,她说不出话。 贾汉东轻轻叹息:“阿宁,搬出来跟我住吧。” 靠在阳台的栏杆,她用手背挡住眼睛,不知怎么了,眼泪突然落了下去。 砚宁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害怕、委屈、后悔,都说不清。 她哽咽着摇头,哭到最伤心的孩子,你给她什么她都不会伸手去要,就知道哭。 贾汉东耐着心:“就现在,好不好?我来接你。” “说了不要……” “我现在就过来,你自己衣服拿几件,快的话在你们宿舍楼下等我。” 从挂下手机开始,砚宁就有一种回不过来神的感觉,事情峰回路转,自己竟然奇迹般答应跟贾汉东同居。 其实之前他也提过让砚宁搬出来住,理由是大四基本上没什么课了,砚宁又不傻,当时就给拒绝了。感情是易耗品,住的越近容易失去对彼此的新鲜感,况且她还有个姐姐要照顾。 所以砚宁更加觉得自己是中了贾汉东的圈套。 踩凳子从柜顶拿行李箱的时候,三个舍友都被她吓一跳,孙丹蹭的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问她大半夜要去哪儿。砚宁一说她男朋友来接她,几个女孩子也都不好说什么,默默地看着她收拾。 漂亮的女生似乎都会过的跟普通女大学生不太一样。女孩子们并不嫉妒,只是看着她把生活过得与众不同,心里总会带着好奇的观察,像看电视剧一样。这些出格的、不同寻常的经历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们也曾幻想,但并不渴望。 孙丹帮她把行李箱抬到楼下,初秋的风有点大,两个女孩站在路灯下说话。孙丹穿了一件连体的皮卡丘睡衣,手插在皮卡丘肚子的口袋里。她看了看路的一头,还没有车来。 孙丹回过脸看她,目光关切安详。这是一个短头发圆脸的热心肠姑娘,也是因为她,导致砚宁对整个东北都充满了好感。她看着砚宁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满都是关心:“砚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砚宁肩上挎了一只链条小包,是贾汉东上次惹她生气送的礼物。除了这个包,她的整个穿着可以说的上朴素,简单的白t配九分牛仔裤,目光柔柔地看着她。 她说:“我不知道……” 砚宁是真的不知道眼下这个决定是对是错,答案或许要过二十年才会揭晓。风吹在她裸露的胳膊上,空气有点凉。秋天也是真的快到了。 孙丹不想把氛围搞得太沉重,换了轻松的语气劝她:“哎呀,你也不用担心,我觉得你那个男朋友对你真的挺好的,又有钱,长得还帅。”大学里,孙丹只谈过一段有头没尾的恋爱,爱情对这个年纪的女生而言只是轻松的、甜蜜的、惆怅的东西,没有深刻的感悟,也说不出特别深刻的句子,只是单纯地觉得,两人的恋爱谈得挺甜的,跟偶像剧一样。 说着话,一部黑车从远处开过来。孙丹不方便大晚上的见她男朋友,跟她说了声拜拜,先回宿舍。砚宁站在路边等车开 分卷阅读64 近,车停稳后,男人从驾驶座下来,反手推上车门,走到她面前。 “怎么穿这么点?”他握了握她手臂,“冷不冷?” “还好。”砚宁隔了没多久又看到他,谈不上有多想,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先上来吧。” 贾汉东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等他回到驾驶座,她低着头在系安全带。贾汉东坐进后第一件事就拉过她的手,看了看她手背上的抓痕。 “还疼吗?” “有点。”她说。 贾汉东看她,低头亲了亲她手背,哄小孩一样:“亲亲就不疼了。” 砚宁被弄笑了,白了他一眼:“白痴。” 贾汉东也只是笑,把她拉过来,把靠他一侧的头发往她耳后拨,亲了亲她彻底露出来的耳朵。 砚宁渐渐柔软下来,伸手抱住他,手环过他腰。脸靠在他肩颈,不知怎么的,忽然叹了口气。 他用下颌蹭了蹭她额角,也叹息似的:“对不起。” 十三:好可怜啊,来姐姐抱,不难过 他带砚宁去的是贾汉东目前在住的一套房子,位于市区,坪数不大,因为黑灰色调的装修,显得客厅整洁空旷。 贾汉东把她行李提进来,他们在玄关换鞋,他给她拿了一双粉色的拖鞋。这套房子她之前来过一次,贾汉东一直替她留着拖鞋。 砚宁踩着拖鞋进去,在客厅四处看了看,又走到落地窗边,眺望着楼底的车流,霓虹像一条流光溢彩的色带,贯穿了城市的主轴。 她站了没一会儿。贾汉东给她冲了杯热可可暖手,又回卧室拿了条毯子,几个垫子,给她在落地窗边造了一个临时的小窝,砚宁看着他一通忙活,就去把行李箱的衣服拿出来,贾汉东看见后指挥她说:“挂到衣柜里。” 她收拾完衣服,还有些护肤品,砚宁拿去主卧的卫生间,就摆在贾汉东剃须刀的旁边,女孩子的精华面霜配着男人的剃须刀和洗面奶,看上去异常和谐,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出来的时候贾汉东已经把这个小窝弄得差不多了,矮几、软垫、充电器、ipad,旁边亮了一盏地灯,光线适宜,看书看屏幕都不费眼睛。 贾汉东拍软了抱枕,说:“我一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要开,自己一个人玩会儿可以吗?” 她看他:“你有事先去忙吧。” “冰箱里有果汁和沙拉,饿了自己拿。” “知道了。” 贾汉东进了书房,砚宁看了看他给她造的这个小窝,跟小时候过家家一样。他总当她是小孩,以为哄哄就好了。 给月颜打过电话她就去洗澡,等洗完澡,贾汉东还没有从书房出来。她四处乱逛,摸到了厨房,厨房有台意式咖啡机,砚宁研究了一下,发现操作起来不难,她在橱柜里找到咖啡豆、磨豆机,法压壶等工具。冲泡出来之后自己先尝了尝,味道竟然还不错。 书房的门没关,她端着咖啡进去。贾汉东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砚宁把咖啡放在桌上,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贾汉东转头看她,笑了笑,伸手拉她过来,从背后抱住她,脸埋在她肩,深深吸了口她身上的香气:“洗过澡了?” “嗯。” “不等我?”他暧昧地贴了贴她脸,低声问。 砚宁心想,看着挺高级的一个人,为什么总说这么低级的话。砚宁不接他的话,只静静地靠着他。 背后亮着一盏立灯,玻璃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两人沉默地、一起看向窗外。 贾汉东捏了捏她的手指,她手指细瘦,摸不到一点肉。 他问:“你姐怎么样?” 砚宁道:“检查说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被吓到。” 贾汉东抱紧了她:“没事就好。” 他口吻随意,像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让人根本当不了真:“今天突然听你说要分手,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砚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道:“你确实该生我的气。”他说,“我给你骂过贾乐了,我跟你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打死她。” 砚宁酸酸地笑了下:“你能打死谁,你舍得吗?” 贾汉东:“我最舍不得你。” 砚宁眼睛一热,像是进了沙子,忍不住想低头揉一揉。 “那我们先不分手,好吗?” 分卷阅读65 砚宁哽咽,回身搂住他,脸贴在他胸口:“好。” 当晚两人就睡一张床,不过什么都没有做。贾汉东抱着她,砚宁枕在他手臂上,两人抱在一起说了一宿的私房话,最后相拥入眠,可能是到了不怎么熟悉的环境,砚宁睡得不怎么好,隔几个小时就惊醒一次,看着窗帘下阴沉沉的天气,迷迷糊糊地想,时间还早,还可以继续睡。 凌晨的时候,抱着她睡的贾汉东才发现她不对劲,她浑身滚烫,像个火炉。贾汉东心里一惊,翻身坐起,摸了摸她额头,真像是有点烫。他跳下床,一边找退烧药,一边给自己的家庭医生打电话,半夜把人吵醒,贾汉东也顾不上不好意思,把症状在电话里简单描述了下,医生医者父母心,也很耐心,给他开了两种中成药的冲剂,叮嘱他用冷毛巾给病人的腋下额头和颈动脉降温,如果这些都不管用,那就要小心,可能是细菌感染引发的高烧,适当可以给她吃些头孢拉定之类的激素药物。 贾汉东一找,发现这些药家里都有。他冲了两包冲剂,坐在床头扶她起来。药是苦的,刚一沾唇她就躲,贾汉东差点按不住她,又不能硬灌她。没办法贾汉东只好回头去厨房找了瓶鲜奶,拆了根吸管回来,插在药碗里,拿吸管往她嘴边拱。她嘴唇干裂了皮,看着都替她觉得受罪,他哄她:“你生病了,一定要吃药,不吃药好不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认出了他,手肘撑着床,很要强地自己坐起来,贾汉东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她捧住药碗,很痛快地把药给喝了。 “苦不苦?” 砚宁摇了摇头,她连自己喝了什么都不知道,又困倦地倒回床上。 最后按照医生说的,贾汉东用冷毛巾擦她额头、颈边跟腋下。她烧得太难受,浑浑噩噩地任他摆弄,一直折腾到天亮,她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贾汉东精疲力竭,倒在床上挨着她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醒了,被外卖的门禁铃叫醒的。他给砚宁点了鸡汤。 烧虽然退了,但砚宁整个人还是没精打采的,汤送到嘴边她就意思意思地吞了两口,贾汉东问她还要不要吃,她摇了摇头。他三口两口就把剩下的给解决了。砚宁拥着被子坐在床头,头发睡得乱蓬蓬的,颧骨通红,显得特别小,特别受罪。贾汉东摸了摸她额头,温度倒是没了,她整个人还是恹恹的,像打了霜的小白菜。贾汉东问:“要不要睡会儿?” 砚宁哑着嗓子:“你不上班吗?” “你都这样了我还上什么班?” 砚宁弱弱地笑:“我哪有这么娇气?” 贾汉东:“女孩子本来就该娇气点。” 他不常说情话,但他有时候说的话比情话还要好听,砚宁跪坐在床上,两只手捧住他的脸,拉低了他的头。贾汉东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垂着脸看她,眼里都是红红的血丝。砚宁心疼地摸了摸他眼睛、他的下巴,抱住他,把额头贴在他的下颌角轻轻地蹭,依恋如一只家里的猫咪。 她这个样子非常懵懂,但是撩得贾汉东怦然心动。 他轻轻吻她的头发,她的额头:“是不是昨晚冻着了?” “嗯。” “再睡会儿。” 她从他怀里扬起脸,头发像水一样顺着脸的两边往下滑:“我要你陪我。” 她一病就像有撒不完的娇,贾汉东心里软得不像样,亲亲她,真的答应她:“我陪你。” 两人窝在床里,贾汉东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开始的时候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说到后来只剩一两声的语气词,最后连声音都淡下去,只听见他绵长规律的呼吸声。砚宁转过头,他的脸陷在蓬松的枕羽里,已经睡沉了。 她睡够了,也睡饱了,知道他昨天一定很累,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不去吵他。 他没睡多长时间,一个钟头多点就醒了,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解乏,浑身筋骨舒畅,就是手臂有点麻。转头一看,她背对着他躺在自己怀里,手放在枕上,睡成了投降状,肌肤莹润如玉,呼吸匀停,睡得别提有多香。 贾汉东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正常,心稍微放了一点。 砚宁转过头,睁开眼看看他,迷迷糊糊地冲他一笑,又把眼闭上,像是睡觉时偶然做了一个梦。 贾汉东忍不住笑,从背后搂紧她,温存地把脸紧紧地贴在她的头发上。 怎么会这么爱一个人,连对她的爱都会随着时间与日俱增? …… 睡醒时天光仍亮,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中午,手机不在身边,也感觉不到一点饥饿。砚宁窝在被子里抱着手机又在看傻乎乎的抖音视频,闷声发笑,贾汉东从后面搂住她:“醒了?” 砚宁捏了捏他抱 分卷阅读66 着自己的手臂:“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了。” 砚宁转过脸来,贾汉东垂下眼看着她,笑了笑:“看什么?” “看你好看了。” 贾汉东笑:“没你好看。” 砚宁臭屁:“这还用你说。” 贾汉东笑,拉了被子,把她肩膀兜住:“别乱动,一会儿再着凉了。” 砚宁被照顾得很好,舒适惬意,周身温暖,在被窝里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感叹:“哎呀,生病真好。小时候我最喜欢生病了,一生病就不用上学,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贾汉东听了不免一笑:“小孩子。” “你呢?不喜欢生病吗?” 砚宁翻过身来,在被子底下搂住他的腰。他来回摩挲着她的手臂,表情若有所思。 “我小时候身体好,不常生病,倒是贾乐,每回她一有什么不对劲,我爸我妈就紧张地不行,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这时候我就挺嫉妒她的。” 砚宁仰起脸:“嫉妒她什么?” “嫉妒她是女孩子吧,生了病就能理所当然地哭啊闹啊,大人们都会去哄她。从小到大,别人都跟我说,你是男生,你是哥哥,哥哥要有哥哥的样子,你就得坚强,哭是懦弱的表现,我从小到大也真的没为什么事哭过。就有次我肚子疼,上不了学,可家里人都不信,后来疼得实在受不了,就让家里的阿姨带我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阑尾炎。” 砚宁轻轻地啊了一声,脸都皱起来:“那得多疼啊。” 贾汉东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发顶:“再大一些,我就不怎么生病,生病太难受了,太疼了。” 他说疼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疼的样子。疼的权利让他扔在了青春期,永远可以不去想起。 砚宁替他疼着:“那你跟你妹关系还这么好?” 他语气随意:“没办法,谁叫是自己亲妹妹。” 砚宁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拱到他胸口,贾汉东抬了抬手,让她从自己手臂下钻进来,披着一头一脸的黑发,跟鼹鼠一样,趴在他胸口,一面用手摸着他的发顶他的脸庞:“好可怜啊,来姐姐抱,不难过。” 贾汉东被她当玩偶一样抱着,像过家家一样,心里觉得好笑,又一种不可遏制的暖意,被一个小小姑娘这么安慰着。 她凑到他耳边,像有什么悄悄话要专门给他一个人讲。他配合地微微低头,听见她说:“我姐就特别好,我让她给你当姐姐怎么样?” 贾汉东看她,提起唇角,用食指弹了一下她脑门:“怎么老想着占我便宜。你跟你姐是双胞胎,让她做我姐,你算我什么?” 砚宁眨眼:“算什么,算努那咯。” 贾汉东当然听不懂,笑着问:“什么意思?” “你喊了我再告诉你。” 贾汉东眼中全是笑意:“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无论砚宁怎么哄怎么骗,他打死不说。两人玩玩闹闹,就没从床上下来过,一直到中午快一点才觉得饿,贾汉东就在手机上点了外卖,两人吃完。下午贾汉东要去公司见客户,答应回来之后就陪砚宁去医院看姐姐。 等他走后,砚宁自己一个人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挨个房间转了遍,书房、厨房、客厅、阳台、储藏室,最后绕回书房,他书房的面积仅次于主卧,高级的黑白灰,推门就看见一整面的书墙,书架前安着一排射灯。对门是书桌,桌上摊着一些文件夹,苹果笔记本处于logoff的状态。砚宁绕到书桌旁,跪坐在人体工学转椅,两手撑着书桌,把这里看看,那里翻翻。 “我能玩会儿电脑吗?” 她还在等这条微信的回复。 “随便你玩,不要乱删上面的文件。” “哦。” 是个人都会有好奇心、窥私欲,砚宁说是玩,其实把他C盘里的文件夹挨个都点开,一个word一个word打开来看,没什么私密的东西,都是些市场预测、客户深度分析、用户体验之类的调研,策划中的挺多牌子她都耳熟能详,没想到就是这么红起来的,这种感觉就很奇妙。 最后翻到一个隐藏文件夹,设置了密码,文件名是三个英文字母,byn。她一想,哎呀,这不是自己名字的首字母嘛,她两手捧脸,禁不住一阵害羞,心里乱猜,不知道他在里面放了自己的什么东西。 她拍了张照片给他,问他密码。 贾汉东无语:“……真能翻。” 砚宁心里既甜蜜,又期待:“真是的,搞得这么爱我干嘛?还特别给我弄了 分卷阅读67 个文件夹。”想想忽然觉得不对,她警醒道,“不会是那种视频吧?”说着说着她自顾自生上了气,恼羞成怒,“真要是那种少儿不宜的东西,你完了,就等死吧。” 小女友的情绪来势汹汹又莫名其妙,贾汉东失笑:“什么死不死的,每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砚宁把他报给自己的密码输进去,打开一看,是几个word文档。这才想起来,是她之前评国奖的时候填的资料,还有一些成绩单和活动素材。后来贾汉东也想删,不知怎么就没删了,把散落的资料都拖到一个文件夹里,给她设了个密码。 砚宁声音一低,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那段时间他们闹得很僵,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怪尴尬的:“这还留着干嘛……怎么不删?” 他回:“我以为你还要用。” “用什么啊,”她尽量用不经意的语气提到过去的隐痛,“最后又没评上。” “我知道。”贾汉东道。 砚宁想了想,奇道:“我有跟你说过吗,你怎么知道的?” 贾汉东回:“你忘了?你自己跟我说的。” “有吗?”砚宁将信将疑,她觉得自己那时候应该特别要面子,又没有安全感,对那段恋爱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不大可能会主动跟贾汉东说起这种事,但是争来争去也没什么意思,砚宁哼了一声,握住鼠标右击文件,在删除上面顿住。 “那我删掉了啊。” 贾汉东就两个字:“随你。” 砚宁玩了一会儿笔记本下载的游戏,就被贾汉东催着去吃药。冲剂不难喝,就是有股草药的味道,砚宁喝两口停两口,不像是喝,倒像是玩,喝完之后身上发了一阵汗,她最爱干净,受不了身上一点黏腻的感觉,去浴室冲了个澡,等把头发吹干,也不去床上,就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玩着玩着药劲上来,她头一歪,手机还在视频的界面,人已经梦游到天边。 砚宁被一阵持续的、不间断的门铃声从梦中叫醒,她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坐起,揉了揉眼睛。这个小区每一家都装了可视门铃,能与楼下的陌生访客直接对话。砚宁不知道来的是谁。她踩着拖鞋起身过去,按了接听。 “你好。” 可视屏幕上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穿了一件丝制的纯色衬衣,齐耳短发,发色并不纯黑,自然偏棕,一侧的发丝掖到耳后,发尾弧度流畅。五官不算多漂亮,但胜在干净耐看,目光有神,气质冷静。这是一个出身优越,修养极佳的女人。 这是砚宁对她的第一印象。 “请问贾汉东在吗?” “不在。他在公司。” “哦,好的。” “有什么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不需要,我自己会跟他联系,谢谢。” 砚宁说:“不客气。” 对话断在那里。 对方甚至都没问一句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贾汉东的家里,她的存在仿佛对这个女人而言没有一点好奇,也可能以为她是保姆,或者家政之类的角色。这个念头让砚宁有种淡淡的不舒服,但是没办法说出口,毕竟一切只是她的想象。这个女人的样子被她记在心里,一等贾汉东回来她就跟他说了。他一边弯腰在玄关换鞋,一边听她描述,想她说的那个人是谁。砚宁把收进鞋柜的拖鞋拿出来给他,接过他手上的公文包和车钥匙放到桌上,忽然感觉他好像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不禁抬头看他,贾汉东靠在玄关的边柜上,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奇道:“怎么了?” 贾汉东一笑:“没什么。”走过来抱住她,亲了亲她额头。 对砚宁说的那个人,贾汉东心里有个大致印象,是他母亲大学校友的一个女儿,叫陈倩。两家人一直走得很近,他跟她也算从小认识,不过不怎么熟悉,之后前后脚出国留学,他受母亲嘱咐给她租过一次房子,她的学生签证也是找他担保。之后她好像开车来学校找过他两次,不过最后一次他回香港了,就没遇上。 因为接触不多,他对着姑娘一直没有太大的印象,之后有段时间陈倩好像跟他妹妹贾乐玩得不错,两人年龄相仿,还约过一起去巴黎游学,不过女孩子之间的感觉总是来源微妙,去时也莫名其妙,两人好了几年,忽然又闹翻,不在一块儿玩,贾汉东也从来不会管女孩子那些黏黏糊糊的友情。况且贾乐个性张扬,一看就不是缺朋友的人,少一个两个玩伴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影响。 他想不出这次陈倩突然找上门是有什么打算,不过她既然没有给他电话,贾汉东也不想多管闲事,虽然在国外的时候照应过她几次,不过是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妹 分卷阅读68 妹,帮得太勤反而叫人多心。 砚宁问:“后来她没找你吗?” 他说:“没有。” 砚宁看他,用有点随意的语气说:“反正我话给你带到了,她找不找你就不是我的事了。” 贾汉东并不怎么介意,换了话题:“药有记得吃吗?” “吃了。” “像是不怎么烧了。”贾汉东刚才用唇贴过她额头,感觉温度正常,“去换件衣服,待会儿我们去外面吃饭,吃完去医院看你姐。” 一说到姐姐她的心情就大好,脑子里心里一直在转的念头暂时被抛到一边,砚宁兴冲冲地回房换了条裙子。贾汉东开车带她去吃法餐,那家店有道舒芙蕾做的是一绝,平时砚宁为了保持身材基本不碰那些甜食,今天也破例吃了一小碟,又点了一客外带,想给月颜也尝尝。不得不说,她俩是贾汉东见过关系最好的一对姐妹。 从餐厅出来,贾汉东开车直接去了医院,停好车,他们坐电梯上来,月颜现在住的是一间单人VIP病房,跟军工的疗养院差不多性质,清净、人少,进出的病人家属都有背景有素质。 月颜术后恢复差不多要半年时间,医生下医嘱让她住院观察,病房基本就成了月颜的家。砚宁隔三差五就弄点什么东西过来给她,有时候是粉红色床单,有时候是造型可爱的毛茸茸的玩偶,偶尔也会有台灯沙发垫之类的东西,它们有个共同点,无一不带着蕾丝,导致贾汉东一进来就觉得像是误入了女孩子家的闺房,尴尬地几乎坐不住。 砚宁小的时候没在物质上得到过满足,心里那个小公主一直住到现在,贾汉东心疼她,理解她,她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她有时候在网上下单的那些梦幻系装饰品,贾汉东也从来不说她眼光差。 对着砚宁的姐姐,贾汉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例行问了护工几句,就去外面抽烟,留下砚宁跟她说话。 走到外面走廊,手机刚好就响,是陈倩打来的。她大学在加拿大念的化学成分溶剂分析,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一家医药科研所工作,今年打算回来自己创业,做一个面膜的品牌。 或许因为专业的关系,陈倩为人顶真、不苟言笑,贾汉东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不过陈倩对他倒是一直都挺尊敬,两人说了些近况,陈倩说想等他什么时候有空,请他吃饭。 对方新近回国,这顿饭一定是免不了的,要不然传到母亲耳中又是一顿唠叨。贾汉东说:“行,你定时间吧。” 陈倩不由一笑:“就不怕我又来麻烦你什么事吗?” 贾汉东淡笑:“你现在都是老板了,找我也是商业合作,怎么能说麻烦?” 陈倩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贾汉东没接话,话里那点微妙他不可能感觉不到,沉默通常都是他应对这种情形惯用的方法。 陈倩反应过来,轻轻一笑:“那行吧,你先忙,有什么我们下次再聊。” 贾汉东挂掉电话,回了病房,砚宁正在给月颜梳头发,两姐妹玩了一会儿,贾汉东看看时间不早,说要带砚宁回去。砚宁抬起头:“晚上我想住这儿,我能不能跟我姐一起睡啊?” 贾汉东看了看四周,问她:“你想睡哪儿?” 砚宁说:“我跟我姐挤挤也行。” “别了,你自己病才刚好,睡在这儿还得人照顾你。”贾汉东有一说一地,“你要想你姐明天再过来看她,晚上还是跟我回家吧。” “好吧。”砚宁从床上下来,背好包,跟月颜说了拜拜。月颜看了看贾汉东,她知道这是砚宁的男朋友,要听他的话,也不闹,乖乖地跟砚宁摇了摇手。 砚宁牵着贾汉东的手下楼,走到停车的车位,砚宁忽然停住:“等等。” 贾汉东站在车边回头:“怎么了?” “我有东西要送你。” 贾汉东笑:“怎么突然要送我东西?” 砚宁说:“因为你疼我啊。” 一瞬间,贾汉东有种被尽到孝的感觉,他哭笑不得地问:“送我什么?” 砚宁低头翻包,包里没有,又去翻口袋,从兜里握着东西拿出来,贾汉东蛮好奇地盯着她看,看她把手拿到自己面前,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指心。他失笑,真是小姑娘。 见他一动不动,砚宁急了:“要不要,你要不要?” 贾汉东作势伸手“抓住”那个心,一笑,按在自己胸口:“谢谢了。” 砚宁兴高采烈开车门上车:“不用谢。” 分卷阅读69 十四:漂亮,是一个人最容易被贴上的标签 两人的恋爱谈得渐入佳境,越来越好,同居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矛盾,他们飞快地适应了眼下自己的身份和角色,处得还挺融洽。一段好的爱情可以清洗一个人身上自卑的痕迹,对砚宁来说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变得自信,生活富足,养尊处优,不再患得患失,这一次贾汉东吸取教训,给够了她安全感。 除了那个女人的影子。 关于那个女人,她从来没有问过贾汉东,贾汉东也没有主动跟她提起过。砚宁知道这对他来说就是不重要的意思,只是女生没有这么容易就忘记。 巧的是,隔了两天,砚宁去国金买衣服又遇到了这个女人。女人跟另两个女性朋友搭扶手楼梯往下行,刚好跟往上走的砚宁交错而过。砚宁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标志性的斜切棕色短发,两个垂感的圆形复古耳环,白色衬衣,黑色阔腿裤,身上没有过多的饰品,整个打扮中性利落。她朋友的打扮也差不多跟她一个风格,她们一直用英文沟通。 鬼使神差的,到了楼层之后砚宁又搭电梯下来。前边的三人边走边聊,径直拐进一家品牌店。砚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跟着走了进去,一进门,那三个女人就自顾自地看包、低声交流,这家精品店是品牌入驻国内开的首家专柜,砚宁从前没有来过,不好明目张胆地跟在人家后面,于是走到了展台的另一边,拿起了放在展示架上的一只挎包。她还没怎么看,sa姐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边,含笑问好,慢声细语地说:“您看的这款包包是当季新款,如果您在国外有预约的话,可以报我们护照号帮您查询一下。” 跟大部分品牌不同,这个牌子的库存都是不定时更新,通常都是前一天清早从国外仓库发往店铺,当天的款式卖完就没有了,就算是拿出来摆的存货一般都早有预定,而且最不能理解的是,如果一本护照一年内买了两件同种款式的,店员完全可以拒绝客户的购买要求,理由是为了照顾其他客户的需求。 她说:“不用了,我就随便看看。” 那三个女人自顾自地看包,没有留意她那边的情况。 那个sa姐依然热情地不行,引着她往其他展台上看。像这种一线品牌,很多都是员工持股、拿分红,根据销售业绩拿commission。她的热情显然把砚宁归为潜在客户,砚宁不知道自己怎么给了她这种误解,又不好意思掉头就走,装模作样看了看,听她介绍。 在sa姐的营销下,砚宁最后挑了一个双折的头牛皮男士钱夹,款式大方,贾汉东好像一直就挺喜欢这个设计师的作品。东西拿去包装,砚宁把卡给sa姐,是一张她自己的银行卡。Sa接过来看了看卡面,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小姐,我们不接受银联,只接受visa或者master。” 砚宁只好又给了她一张黑卡,是贾汉东自己信用卡的附属卡,除非买大件,她一般很少会用。对方接卡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立刻回柜台用pos机验密,等再过来时,脸上的笑容又比之前加深了不少:“您名下这张卡有积分能兑换我们的会员礼,需要现在帮您兑换吗?” 所谓会员礼,一般都是带有品牌的钥匙扣、行李牌之类的小配件,砚宁摇了摇头:“谢谢,我不需要。” Sa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把包装好的纸袋递到她手上,客客气气地送她到门口。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望了店内一眼,金碧辉煌的专柜灯下,那个女人侧对着她,跟着砚宁走动的方向,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对上,对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平静地转开视线。 这件事她没跟贾汉东说过,钱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送他,毕竟花的还是他的钱,买回来就放在了一边。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过了两天,砚宁从医院看完姐姐回来,忽然发现了客厅的茶几多了一个袋子,外包装很明显一个logo。她瞄了一眼,心砰砰跳,但是没去动它,她打开笔记本,继续赶她的毕业论文。 一会儿,贾汉东也从外面回来,提了两大袋的酒店外带,喊她过来吃饭。砚宁阖上笔记本电脑,从地毯上爬起来。两人吃过饭,砚宁收拾完垃圾,贾汉东就去洗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四处找砚宁找不到,袋子原模原样地放在茶几上。走去卧室一看,她连衣服都没换,趴在床上,摊着笔记本在上面打字。 贾汉东站在门边擦头发:“不去洗澡啊?” 砚宁带着耳麦,看都不看他,一边敲键盘一边说:“论文急着交。” 贾汉东走过去,把干毛巾盖在她头上。 她一把撩开,头也不抬地来了一句:“无聊。” 盯着这姑娘黑漆漆的后脑勺,贾汉东仿佛随意道:“怎么不拆开看看?不喜欢啊?” 砚宁盯着 分卷阅读70 屏幕,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说:“谁让你买的?” 贾汉东笑了笑:“公司以前给他们做过推广,AM推新一季单品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我以为你会喜欢。” 砚宁还是不看他:“喜欢什么啊喜欢,这么老气。” 贾汉东只笑了笑,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翻身坐起,看着他,像是才想起来一样:“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贾汉东心里只想笑,脸上还装的挺期待的样子:“送我什么?” 砚宁下床,去包里把袋子翻出来拿给他。他一看那logo就笑了,瞟了她一眼,故意说:“这不是巧了嘛。” 砚宁绷不住,也笑了,有点嫌弃地挑破他:“你再装。” 她在他身边坐下,被他圈住了肩膀,两人心无嫌隙亲亲密密地挨在一处,看着他把包装、塑料纸一层层揭开。 花的还是他的钱,砚宁有些难为情地说:“喜欢吗?” “眼光不错。” 砚宁故意说:“我就随便拿了一个。” 贾汉东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连她口是心非的样子都觉得可爱,亲了亲她头发,把皮夹收起来:“明天有朋友请我吃饭,一起去见见吧。” “什么朋友啊?”她看他,“男的女的?” “女的。” 她忽然一本正经地说:“好看吗?” 贾汉东笑:“没你好看。”这次他亲的是她的嘴。 一亲起来就没法收拾。 贾汉东吻着她的同时,单手控住她后颈,霸道的气息笼在她四周,他一这样砚宁就受不住,感觉好像要把自己吃了一样。她手推住他胸口,想躲他:“哎呀,我连牙齿都没刷过……” “我又不嫌你。” 砚宁怎么都没想到,贾汉东带她去见的朋友就是上次来过家里的女人。砚宁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恢复正常,跟着贾汉东坐到位置上,贾汉东替她拉开椅子,替两人介绍:“我女朋友,白砚宁。我朋友,陈倩。” 陈倩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素净,通身没有特别扎眼的首饰,背的包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帆布包,整个人像水一样冰冰凉凉,带着一股不好靠近的气场:“你好。” 砚宁跟她轻轻一握,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你好。” 陈倩转头真心实意地跟贾汉东夸了一句:“你女朋友真漂亮,跟模特一样。” 贾汉东笑笑,不谦虚地收下。 陈倩又说:“上次我在香港见过auntie,也没听auntie说你交了女朋友啊。” 砚宁拿过面前的玻璃杯喝了口水,瞄了旁边的贾汉东一眼。 贾汉东:“嗯,没来得及跟她说。” 陈倩看了砚宁一眼,她低下去头去看手机。陈倩不由一笑,拨了拨头发:“你女朋友做什么的?” 贾汉东专注地翻看菜单:“还在念书。” 陈倩微露惊讶:“这么小?什么学校的?” 贾汉东报了校名,陈倩笑:“倒是巧,跟我弟一个学校的。” 被讨论的人明明就在她面前,有什么问题不直接问她,反而去问贾汉东,砚宁觉得这样挺不受尊重的。等菜上来,砚宁一声不吭地低头吃菜,贾汉东跟陈倩谈生意上的事,陈倩是搞技术的,从国外的科研所出来之后带了一款自己研发的面膜,核心技术源于之前她的一项发明专利:一种从植物里提取出来的改善肌肤新陈代谢并且延缓衰老的萃取物。 陈倩简单说了下自己这边的情况,这次回国的目的就是打算自己创业,主攻方向是护肤。 陈倩款款而谈:“一提到护肤,很多女孩子都有所涉猎,可是你去看她们的梳妆台,这些女孩子用的大多都是欧美和日韩的牌子,好像我们中国就没有一个说出去响当当的国际品牌,为什么呢?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们不是有中医吗?有驻颜几千年的文化,有这么悠久的造香历史。我们为什么就没有一款可以代表我们中国人的护肤品牌,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告诉全世界,中国不是只有山寨,我们也有自己的品牌,我们也在进步、也在发展。” “我们研发的产品质量和效果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我们现在面临一个困境,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渠道来推广我们的产品。很多国际品牌都有完整的线上线下连通,以适应消费者随时变化的需求,这也是我们目前的瓶颈,没有广泛的客户群,没有一个完整的深度体验,我就希望能有个平台,替我们打开流量。”她从包里拿出两片面膜,笑道,“我现在都有个习惯了,每次 分卷阅读71 出去见客户都要送人两片面膜,想别人给我们的产品提点意见。你让你女朋友试试看,看好不好用?” 贾汉东还没开口,旁边的砚宁已经伸手接过去,干脆地说:“好,我拿回去试试看。” 陈倩看着她嫣然一笑:“那麻烦你了。” 但对陈倩提出的商业合作,贾汉东没有当即应下,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拍板决定的。他说回去后会跟公司高层再商量一下。 回来的车上,砚宁坐在副驾驶座,还拿着那两片面膜翻来覆去地看,这面膜外包装素净简单,只有成分表和卫生标准,其他一概全无。陈倩介绍过这款面膜,它的功效主打保湿补水。 贾汉东在车上随口问她:“你觉得今天陈倩的演讲怎么样?” 砚宁说:“我不知道。” “你随便说,也给我当个参考。” 砚宁想了想,老实地说:“我觉得她太骄傲了。” “嗯?” “创业就像爬山,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爬,很多人跟她一起,有些爬得她比快一点,有些爬得比她慢一些,总有差异。但她好像只看的见山顶的人,看不到周围跟她一起爬山的人,眼睛只盯着那些国际一些大品牌,殊不知很多品牌开架都有一百多年了,我们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况且我们还有很多好用的国货品牌,像百雀羚、美加净,很多爷爷奶奶都用过的产品,我小时候就用,就算跟现在的大牌比起来也不差,品控完美,性价比高,适合中国人的肤质,”她瞄他一眼,见贾汉东没笑她的胡言乱语,就继续往下讲,“而且做一个护肤品牌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容易吗,做好一个产品就能跻身一线了吗?就算她做的再好,如果市面上有同功效、甚至比你做的更好的竞品,我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来用你的呢?做好一个品牌,最重要的不应该是安全和创新吗?虽然总说酒香不怕巷子深,问题是现在这么急匆匆地想要扩大知名度,如果客户反响不好,不就砸了自己的牌子吗?” 贾汉东笑着看她:“没想到啊,说的挺有一套的。” 砚宁问:“那你要跟她合作吗?” 贾汉东摇头,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从开始就不会。” 砚宁惊讶:“那你还见她?” “两家人都认识,抹不开面子。” “那你怎么跟她交代啊?” 贾汉东很理所当然:“能怎么办,躲着她点呗。” 回到家洗过澡,砚宁看着那两片面膜,突发奇想想要试一试,结果不知道是产品不对,还是她自己肤质敏感,用过第二天皮肤上就起了一层红色的疹子,又麻又痒,照镜子的时候差点吓哭,以为自己毁容了,贾汉东一看就知道是过敏,给她找了两片扑尔敏,吃过就好了,又把剩下那片面膜丢到了垃圾桶,交代砚宁:“你皮肤敏感,以后不要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差点吓死,拿着镜子照个不停,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 在之后,陈倩打来电话询问合作情况,贾汉东很明确地告诉她,不行。陈倩毕业于国外名牌大学,一路顺风顺水,走的都是天之娇女的道路,人生第一次被断然拒绝,还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她默了半响,到底还是有涵养的,问他:“可以听一下你的意见吗?” 贾汉东简单道:“市场同类型的产品已经有很多,我们公司前期做过一个美妆品牌的推广,两者重合度较高,基于对之前合作伙伴的考虑,我们还是选择放弃。” 陈倩笑了笑,挺大肚的样子:“原来这样,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不喜欢我呢。” 贾汉东说:“你不要多心。” 陈倩忽然反问了一句:“那如果我就是多心了呢?” 贾汉东淡淡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 陈倩梗住,又轻轻一笑:“几年没见,你还真的挺让我惊讶的。没想到你会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以前你给我的印象不是这么注重外在的人,你之前的两个女朋友看起来都挺有内涵的。” 贾汉东说:“你想多了,我以前就挺注重外表的,只是没找到这么漂亮的,现在让我遇到了,我就不想错过。” 陈倩愣在那儿,他一番话说的真真假假,听的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说实在的,陈倩走来这一路无论是接触的环境、受到的教育,都在强调女孩内涵和修养的重要性,甚至达到了另一种极端——一遇到那种漂亮的、特别会打扮的女孩子,她都觉得这是一种没有内涵的表现。确实,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惯性思维。 但是照顾陈倩的情绪不是他分内的事,贾汉东很干脆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旋即也恢复了疏离,点到为止的语气:“没 分卷阅读72 了,我先挂了。” 贾汉东:“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陈倩:“我会的,有空联络。” “好。” 漂亮,是一个人最容易被贴上的标签,这个标签带给她过容貌的红利,也带给过她一些困扰。自从她跟贾汉东复合之后,流言蜚语就没有再断过,各种难听的揣测都有,但感情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关上门过的还是自己的日子,砚宁关上耳朵闭上眼睛,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幸好她们宿舍感情很深,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三个舍友一直在外面替她澄清。 班里同学也觉得她不像那种人。邻近元旦,砚宁就想请宿舍里的人吃顿饭,感谢她们这四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她觉得自己挺幸运,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不错的人,宿舍氛围和谐友爱。因为她有一段时间不回宿舍住了,学校里有什么事都靠舍友替她打掩护,她想请舍友们吃顿好的补偿一下,孙丹她们又想替她省钱,算来算去,就约好去吃自助烧烤。 烧烤店就在她们学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量大实惠,深受学生们青睐,是聚餐的不二之选。 进门就是服务台,整个店面打通了沿街两间店铺,店里烟气缭绕,说笑不断,还挺热闹,她们从进来开始就遇到了不少认识的同学,招呼打了一路。她还遇到了周密,跟他社团的同学过来吃饭,砚宁刚跟他打完招呼,桌边几个男生都禁不住眼前一亮,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地想要她的联系方式,周密直接说人家有男朋友了,男生们发出一片叹息。周密心里觉得好笑,人家没有男朋友你们就有机会了吗? 蔬菜最先上来,肉类陆陆续续地上,女孩们说说笑笑,吃得正开心的时候,忽然听见斜后方爆出一声巨大的尖叫,伴随盘子摔碎的声音。砚宁回头,吵闹声里,斜后方的餐桌边已经扭打成一团,踢开的椅子倒在地上。一个高壮的男生揪着另一个男生的领子,把他拖到过道压在地上打。有个女生一边喊住手,一边试图拉开打人的那个,被反手挥到一边,摔坐在地上,一张脸被吓得惨白。打人的简直像发狂,一拳一拳砸在对方的鼻梁、眼睛,全都是人脸部最脆弱的地方,店里吃饭的人都被吓住了。被打的男生已经不能反抗,像摊烂肉一样滩在地上。他丢掉他,站起身,走到那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女生面前,像是要冲女生下手。砚宁她们几个立刻过去阻止。 周密跟两个男生先一步冲过来,制住动手的男生。乱哄哄的情境下,砚宁表情复杂地看了肖潇一眼。她木然地缩坐在地上,用手臂抱着头,吓得脸色苍白。 警察跟救护车很快赶来,带走了打架滋事的男生和肖潇。周密和砚宁她们因为也在现场,为了了解情况,也一起跟上了警车。 到了警局,砚宁才了解事情的经过。打人的高壮男是肖潇的前男友,跟肖潇分手后一直对她纠缠不清,还威胁她不准跟其他男的在一起,否则就找人杀了他们这对狗男女。肖潇不堪骚扰,跟院里反应过几次,院里老师出面警告过那个男生,但是没有采取实质性的措施,男生于是变本加厉,觉得没人能奈他何,纠缠着肖潇要求复合,把她当做自己的私有物,不准她跟其他异性接触,这才有了今天这场闹剧。 事情一闹就闹到晚上八九点。被打的男生还在医院做伤情鉴定,因刑事纠纷,警方不予立案,警察写好笔录,让他们签了字,就通知学校过来领人。肖潇的前男友,就那个打架的男生,也是他们学校的,本来已经都在保研的名单里,到现在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软磨硬泡不要请老师,警察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冷道:“不叫老师也行,把你家长叫过来!” 男生立刻怂了。 肖潇的问题不大,签了字就可以走了。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砚宁和舍友一直陪她到事情结束,周密和另外几个男生也在,时间也不早了,男生们主动提出来送女生回校。肖潇默默地跟在后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之前的事情,孙丹几个都不太搭理她,觉得她虽然看着可怜,但是真的挺贱的。 砚宁是不回宿舍的,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男朋友过来接我。” 孙丹走在她旁边,天冷了,一说话嘴边就跑出来一团白气。她问:“你男朋友什么时候过来啊?” “快了吧,他就在这附近吃饭。” “那我们再陪你会儿。”孙丹回头招呼另一帮男生,“班长,你们先回去吧。” 警察局门口是条马路,路边灯火明亮,除了警车,一部车都不敢往这里停,也没什么人走,路两边的行道树枝叶茂密,像一个个盔甲士兵。 砚宁对这个地方特别有安全感。 “你们跟男生先回去好了,我一个人没事儿的。” 周密走过来:“你们女生先回学校吧,这么晚了,我陪着她等。” 分卷阅读73 说着话,一道车前灯由远驶近,只一个隐约的车身轮廓,等车开到眼前,车前标志性的车标曝露在街灯下,周密听到旁边有个男生说了句卧槽,眼珠子就像是黏在了这部车上。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引擎声响起,一部宝石红的minicooper从街头弯进,一踩油门超过前车,减速靠到路边停下。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穿风衣皮裤的年轻女人。 她站在路边,双手抱臂,脸上带着揶揄的笑,似乎在等后车的人过来。 这时周密抬手,朝她喊了一声:“姐。” 女人还没应他,砚宁先震惊地转过头看他:“这是你姐?” 周密点头,有点惊讶:“你认识啊?” 她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缘分。 红车超车太急,贾汉东那一脚急刹差点追尾,心里火正大,偏偏一下车,就看见那个女人靠在车前跟他笑:“怎么开这么快?” 贾汉东心内冷笑,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没你快。” 陈倩丝毫不觉,顺手还撩了把自己的头发:“你来这边做什么?” 贾汉东抬了抬下巴,她回头往后看。砚宁跟周密站在一块,刚巧就在一盏路灯下,现给他们造了一个临时的舞台。光镀着女孩子漆黑的头发,稍卷的发梢搭在肩膀,正红色的羊毛大衣,手插在口袋里,大衣下两条细细的小腿,不嫌冷似地踩了一双尖根小短靴。脖颈细白,肤色粉嫩,转过脸看着旁边的男生说话,聊得特别投机的样子。那男孩高了她半个头,高鼻梁,单眼皮,皮肤有点黑,乍看挺酷的,一笑就有明显的卧蚕,特别邻家大男孩的感觉。 陈倩抹下手套,等着跟贾汉东一块儿过来。 砚宁感觉到他走近,就不跟周密说话了。陈倩是周密打电话叫过来的,事情已经在电话里都说过了,陈倩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他贾汉东的女朋友竟然跟自己弟弟是同学。 陈倩笑着问周密:“你们俩刚刚聊什么呢?” 周密说:“没什么。” 陈倩回头跟贾汉东打趣:“你看,我弟不知道刚刚跟你女朋友说什么呢,连我都不肯交代,贾汉东,你去问问你女朋友。” 周密轻轻皱了下眉。没等他出口解释,砚宁自己就说了,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我们没说什么,就说挺巧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更加没想到你会是周密的姐姐。周密是我们班的班长,同学之间没有什么不好聊的。” 陈倩停了一下,又静静微笑。她不说话了,往旁边看了一眼。 这话与其是说给陈倩听,不如说是说给贾汉东听。贾汉东走过来,看了看砚宁:“没事吧?” 砚宁说:“没事。” “真没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砚宁说:“真没事,别人打架,我就旁边看着。” 贾汉东低头:“就看到派出所来了?” 砚宁看了看他,撅嘴,不吭声。 贾汉东说:“我先送你回家。对了,你的同学……” 不知道怎么回事,孙丹她们都有点怕他,身为砚宁的男友是一个原因,他本身不好接近是另一个原因。看他第一眼都会惊讶,怎么会有这么傲的一个男人,他身上天生就有一种气场,被财富地位巩固出来的成年人派头,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种,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除了周密,另两个男孩子更是一声不吭,似乎也感觉出他们跟这个男人之间的差距,而这个差距不是十几二十年的努力就可以追平。孙丹之前见过他一次,比其他人稍微熟一些,就站出来说:“不用麻烦了,您带砚宁回去吧,我们自己打出租。” 砚宁说:“让我男朋友送你们回去好了,这么晚,多不安全。” 其他两个女生连忙说:“不用啦,真的不用。”孙丹很直白:“这么贵的车我们坐不惯,反正也不远,我们打车更自在呢。” 让她们女孩子自己商量,贾汉东插不上话。他随意看了一圈,才发现人群之后站着一个低着头的女孩,好像有点眼熟,他还在想这谁啊,那个女生有所感应地忽然抬起头,一张脸完整地露在灯光下,被照得雪白,通红的眼眶更加明显,她目光哀哀婉婉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被滑下的刘海遮住了脸。 贾汉东轻轻皱了皱眉头,头忽然有点疼。 本来以为过去的事情,其实一直都在那里,它是房间里的大象,都不知道谁把它养在那儿的。 女生们商量好了,还是决定打车走。贾汉东就带着砚宁回自己车上,砚宁跟人群挥乐挥手,肖潇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 陈倩 分卷阅读74 后他们一步,领着周密上车,两车在拐弯处交错。周密坐在陈倩的副驾驶座上,目光随意地瞥向窗外。另一部的车里,砚宁低着头系安全带,一弯黑发柔柔地搭在她颈边,侧影清丽。 她完全褪去了大一时土里土气的样子,出落成一个彻彻底底的都市女郎。 时尚、洋气。 想到这里,周密就想起了自己大一第一次见这女生的情形。大一新生入学,这女孩惊为天人的长相就留给过他很深的印象,当时班里还轰动了一阵。到现在,周密虽然见过不少比她漂亮的女孩,但忘不掉的是第一眼见她的奇异感。 他在表姐的车上微微走了下神。想起酷暑的八月末,自己在大阶梯教室第一次见到来领军训服的白砚宁,土到掉渣的打扮,却长了一张被互联网说烂了的初恋脸。 陈倩打了一圈方向盘,顺着车流汇入主车道,也注意到了周密刚才那一眼的打量,哼笑一声:“你们小男生是不是只看脸的,其他什么都不看?” 周密靠在车椅上,有点懒地撑着额头,说:“你错了。” 等着红灯的几秒,陈倩饶有兴味地回过头:“哦?” 周密看着前面,他几乎没怎么想就说了:“只要是男的,就没有不看脸的。长得漂亮,多看几眼,长得一般的,就少看一眼。男的要说什么注重内涵,基本上都是骗人上床的鬼话。” 陈倩被说笑了,看了弟弟一眼:“你是这样吗?” 周密反问一句:“我是男人吗?” 陈倩失笑:“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周密说:“别对男人期待太高,男人只会比你想的更加肤浅。” 陈倩想了想,忽的一笑,心里莫名有些高兴:“说的也对。” 十五:这姑娘太聪明了,什么都没做呢就让贾汉东记了她一个晚上 车里安安静静,只有车外霓虹流转的光影,水一样飞掠而去。车开在熟悉的街道上,平静、安心,感觉自己被保护得很好。 砚宁其实有点累了,靠坐在车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看着窗外移动的街景出神。 很多事过去了,她不去追究,不去介意,不是因为她不想追究、不想介意,因为追究和介意都没有意义,人的眼睛长在前,是因为日子要往前看。 贾汉东瞥了她一眼,眼睛先瞥到她那双光溜溜的小腿,看着都替她觉得冷。 等红灯的时候,贾汉东弯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瘦瘦长长的小腿面,她一缩腿,瞪他一眼,敏感道:“你干什么啊?” 他无奈地提了下唇角:“丝袜都没穿,真了不起。” 砚宁说:“土不土啊还穿丝袜?” “不冷吗?” “当然冷啊,要不是为了好看谁这么穿啊?” 贾汉东失笑:“等你上了年纪就知道后悔。” 砚宁说:“那我上了年纪也这么穿,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贾汉东笑着摇了摇头:“有你受的。” 砚宁哼了一声。 贾汉东问:“饿不饿?” 砚宁又哼了一声,才说:“饿。” 两人在外面吃过饭回去,贾汉东又陪她在附近国贸买了点东西,等到家时已经快十点,砚宁去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贾汉东从外面进来,砚宁从镜子里看了看他,以为他要用厕所,结果贾汉东一句话都没说,又出去了。 砚宁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看着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挤了一个鬼脸。 有病。 做完护肤的最后一道工序,砚宁揭掉面膜,继续用美容仪按摩,等残余的精华被彻底吸收之后,她才顶着一张嫩白发亮的脸从卫生间出来。 贾汉东坐在客厅看球赛,二郎腿架在茶几上,看得全神贯注。砚宁也不懂十几二十来个肤色各异的老爷们追着一个球跑来跑去有什么好看的,但就像女人爱化妆品一样,可能这就是男人的精神寄托吧。砚宁发现贾汉东有些作派确实挺像富二代的,比如养马,养孔雀,出款救助长白山的老虎。前两年他还从阿联酋空运来两只小黑豹,因为被动保协会没完没了地举报,只好捐给了动物园。但有的时候他表现得又特别像个没有上进心的中年男人,比如澡也不洗,臭烘烘地窝在沙发里追球赛,喝着啤酒配花生。 砚宁穿着一身藏蓝的真丝睡袍飘然走来,秀发堆积如云,面庞丰莹秀丽,乍然一对比,简直像个艳光四射的女明星,嫁给了一个不求上进的暴发富。 砚宁撑在沙发背上,塌下腰,靠在贾汉东的耳边轻声问:“我好 分卷阅读75 了,你什么时候去洗啊?” 贾汉东眼睛盯着电视剧,啤酒罐捏在手里,递到嘴边喝了一口,他漫不经心地说:“这才几点,陪我看会儿球赛。” 砚宁看了眼坐在沙发上这个反常又不太正常的男人,心想:我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招。她说:“好呀。”挨着他身边的沙发坐下。 贾汉东拉来一条毛毯,给她盖上,又掖了掖毯子的两边。 砚宁缩在沙发里,旁边是男人舒展的胳膊,碰着有点硬。她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电视上的这场球赛,虽然看不懂。贾汉东在旁边解释:“你看,球场上穿红色球衣的队叫阿森纳,记不记得我以前有个微信头像,黑皮肤大白牙,就是这个队的球员,叫奥巴梅杨,我一直都很喜欢他。” 砚宁:“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你说他十八岁刚进A米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他,直到去年他转会到了阿森纳。” 贾汉东颇觉意外地看她,笑着点头:“记性真好。那另一个球队叫利物浦,老牌球队,长时间占据英超积分榜的榜首,领先第二的莱斯特城十三分,也是这十五年来最被看好、也最有可能打破阿森纳最长时间连续进球记录的球队。” 把两支球队的背景介绍到这里,贾汉东停了一停,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阿宁,你说今天这场比赛哪支球队会赢?” 他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弯着眼睛,黑漆漆的瞳仁,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人:“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 砚宁警觉地问:“赌什么?” 贾汉东说:“我们每个人挑个队,输的那个人必须无条件地回答赢的那个人一个问题。” 如果你现在去搜2016年8月某日英超史上这么一场比赛,全场战报上必定写着这么一段话,2016/20赛季英超第三轮一场焦点战在安菲尔德球场展开争夺,利物浦主场3比1立克阿森纳,马蒂普破僵局,红军3站全胜领跑,跨赛季联赛12连胜,力擒阿森纳。 随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红球衣球员一脚破门,满场响起一片尖叫声中,离他最近的球员兴奋地抱在一起。 砚宁人生第一次看完一场球赛,胸口震荡,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久久不散。 她赢了。 确切地说,她赌的利物浦赢了。 她有些雀跃,有些奇异地回看坐在身边的贾汉东。 支持的球队输了,除了有些惆怅,看不出他脸上特别失望的模样。他把喝空了的啤酒瓶往茶几一放,看着砚宁,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点不常有的笑意,说:“愿赌服输,有什么想问的趁着这次赶紧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忽然之间,一切好像变的顺利成章了。 不该问的,不该说的,说好了要往前看,答应自己不去计较的零零种种,已经被人铺好了台阶,就等公主拎着裙角优雅地走下。 她用她那乌黑的瞳仁看着对方,粉色晶莹的嘴巴微微嘟起,她总有一种特别无辜,但是特别让人想去安抚的神情,配上声音显得格外委屈:“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跟肖潇在一起?” 贾汉东想了想,说:“那要看你怎么定性在一起。” 砚宁皱眉,这算什么歪理?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女生是你的同学。她来我们公司餐会做服务生,刚过完年,公司聚餐,请之前合作过的大小品牌方,大家高高兴兴喝个酒碰个面,联络一下感情,拓宽一下人脉。这姑娘一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出差错,一会儿弄倒了杯子,一会儿弄撒了冰块,最后还无缘无故,把酒泼在了小陈总身上。” 他低眼看了看偎在怀里的砚宁,她搂着他的腰,垂耷着睫毛,很专心地听着他说话:“小陈总你还有印象吗?” “那个低配黄渤吗?”她从他胸口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贾汉东忍不住扬了下唇角。 “嘴怎么这么损呢,人家做生意又不靠脸。” 小陈总早年也是做化妆品的,靠一个护理头发的润膏起家,在贾汉东公司的操作下,在诸多洋货的夹击下突破重围,跻身广地一线国货品牌。后来生意做大后也不忘老朋友,每年都以私人的身份携家带口来北京跟贾汉东吃饭。 从小陈总儿子,小小陈总的五官长相看,十几二十年前,黄渤也不是没有英俊潇洒过,只是岁月不饶人啊。 “然后呢,酒泼在小陈总身上然后呢?” “就被餐厅的经理骂哭了啊。”他淡淡道。 砚宁心想,怎么可能,她认识的肖潇是多圆滑多会来事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分卷阅读76 贾汉东笑了笑:“我当时就在想,这女的可真够蠢的,什么年代了,现在出来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人精,谁还吃这一套?我就见过一个比她更聪明更有头脑的姑娘。” 砚宁没有接他的话。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单臂搂着她,他的下颌轻轻蹭着她馨香的头发,轻声道:“我第一次见这个姑娘的时候,她才念大二,跟她学姐一块出来玩,朋友介绍她给我认识,她热情地不得了。不久之后我们又在你学校碰到,我觉得怎么会这么巧,过去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结果你猜,这姑娘怎么跟我说的?” 砚宁忘了。她不是记性不好,她是想不到两人第一二次见面的事他还会记得。毕竟那已经过去太久了。 砚宁从他胸前坐起来:“我说了什么?” “这姑娘脸上一直挂着笑,笑着问我,您哪位呀?” 她完全把他给忘了。 哪怕是现在,女孩当了他的女朋友,乖巧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就在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刻,贾汉东还能迅速回味起那一刻的荒唐,以及一丝丝被愚弄的不快。他不觉得自己就长了一张路人脸,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外表比对自己的事业、甚至于家世更具信心。唯一的理由就是,这姑娘太聪明了,太有心计,反其道而行之,什么都没做呢就让贾汉东记了她一个晚上。 从来都是他堂而皇之忘了别人,哪有别人不记住他的道理? 他惦记着她,像惦记着老师布置的还没做完的家庭作业,像惦记争取了很久还没签下了来的一单合同。 对少年和青年的贾汉东而言,都是相当重要的两件事。 等酒会结束之后,贾汉东又找到了砚宁。不同于酒会现场的活泼开朗,她拿着手机一个人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哭,哭得满脸是水也不擦,像拍精华一样把脸上的泪拍开,因为怕把脸上的妆弄花,有种说不出的搞笑。 贾汉东那时候就在想:是谁把她弄哭了呢,这么有心计的姑娘,不把别人弄哭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吧。 “我就一直挺好奇的,大晚上的那姑娘哭什么呢?” 他低头望着砚宁。 她表情沉静。那段时间无非就是姐姐生病的事,缺钱动手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叫她去哪弄这么多钱来。但这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再去提就显得矫情,她笑了笑,没说话。 有些姑娘你永远闹不懂她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哭。但有些姑娘她们的哭和笑就简洁明了,肖潇被经理骂哭之后,小陈总就很尴尬,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弄得他像坏人一样。贾汉东不想把局面弄得太难看,就让自己的助理过去把人带到餐厅外面。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理解错了,隔天通过助理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很感激他给自己介绍了这份工作,想用兼职的钱请他吃饭。 贾汉东心想,你钱都请我吃饭了,那你兼职是为了干什么?当下他就让助理回绝掉,心中早猜到了这女生的意思,因为猜透了,所以觉得挺无聊的:您这是来侮辱谁呢?我像是这么随随便便让你约出来的人吗,我自己开这么大间公司,缺你这顿饭吗? …… 如果仅仅到这里为止,他跟肖潇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发展。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不归任何人管,它像河流一样往前汹涌流淌,最后撞到浅滩礁石,瞬间扭转了河流的走向。 那什么令这个故事有了不同的方向? 从此时此刻去回溯,去寻找,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在碰到感情危机的时候,他们都没主动弯下腰来,问问对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因为缺乏沟通,才让故事拐入另一个崎岖的路口。 在砚宁提出分手的那个除夕夜,他其实就在砚宁的学校门口,遇到了没有回家的肖潇。 她挺有心的,能记住他的车型和车号,惊喜地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还没等贾汉东问,就告诉他自己在外面打工,所以没有回家,她说自己爸爸下岗了,她自己勤工俭学,但是家里的经济压力非常大。 现在想来,这姑娘真真假假,未必全跟自己说了实话。可当时贾汉东还是迟疑了一下,这女孩的热情、坦率、直白,都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可也是因为她的直白到甚至坦白,让贾汉东觉得特别难得。有时候的他就像一个道德爱好收集者,他是无奸不商,所以他很珍惜人类身上的一些美德,比如勤恳、踏实、不拜金。 再后来,他送了她一只包。肖潇很喜欢,特别喜欢,收到包的时候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贾汉东心里隐隐约约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这才是一个普通姑娘收到包包的正常反应…… 他曾经送给过砚宁很多 分卷阅读77 名贵的包,得到的没有一次是他期待的反应。 贾汉东说:“我为什么要把那两只小豹子捐给动物园?是我养不起它们了,我有的是钱,是动保协会的人闹到公司,扬言要举报给工管吗?我手续齐全,纳税合法,我做的是正当正经的生意,我怕他们什么?” “我特别喜欢这两只小豹子,打小看狮子王的时候我就想养一只辛巴玩玩,终于我长大了,有钱了,有能力了,没人管我了,你们凭啥不让我养?你们是我爹还是我妈?我养jack和tom的时候你们给过我一分钱吗?” “我之所以把两只小豹子送走,不是我怕那些人,你明白吗阿宁,是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两只小豹子待在我身边的时候这么不自在,我这么做是对的吗?我是不是真的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混蛋?” 砚宁立刻低低地说:“你才不是……” “可那时候你跟我在一起就不开心。” 贾汉东搂紧她:“你这小孩真的挺让人看不明白,每次我送你包,你看起来都好像特别尴尬,特别不自在,我不送你包,你又总是暗示我,跟我说你喜欢什么包……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那时候咱们俩根本就不算在谈恋爱,对不对?” 砚宁一声不响,她在他怀里,她的泪把他手背都打湿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贾汉东亲了亲她的头发,“对不起啊宝贝。” 很小的时候,她没有爸爸,她渴望有个爸爸一样的角色能照顾她,没想到长大之后,贾汉东的出现把一切都还给了她…… “我没有跟那个叫肖潇的女生在一起,因为我没有喜欢过她。是,我给她买过包,花过钱,因为我觉得她很可怜……如果你问我最后会不会真的跟她在一起,砚宁,我不能确定,那时候我对恋爱没有太大的热情,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给我你的那种感觉。如果那时候你不回来,我可能也不会低下头主动去找你,我不是那种男人,我特别要面子,做不出来低声下气那种事,我是真的做不出来。” “所以我特别庆幸,最后你还是回来了。” 故事中那个叫肖潇的女孩此刻正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跟砚宁同寝室的三个女生一块儿。孙丹本来不想带她,但是抹不开面子,毕竟是一个班的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丢下她要是再出什么事那就麻烦了。 一上车,她也不想跟肖潇一块儿坐,低头抢先钻进了副驾驶座。 车里大家一句话都不说。 安晓月是她们寝室里最小的,人小小瘦瘦的,性格也最单纯,她是第一次见到贾汉东,到现在还在惊讶:“没想到砚宁的男朋友这么帅哦,酷酷的,跟明星一样。” 孙丹笑了:“要不然砚宁怎么会看上他?砚宁又不像有些人,眼瞎心瞎,只要有钱就往上贴,脸都不要了,别人的男朋友都会去抢。” 是个人都听的出她在指桑骂槐,安晓月有些不安地劝:“好啦丹丹,不要说了。” 肖潇全程贴着车窗坐,脸冲着窗外,玻璃上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像是她们说的那些事跟自己没有关系。 何萍萍也同仇敌忾地帮腔,她早看不惯肖潇那个小三样:“是说嘛,我还以为这种抢男朋友的情节只会发生在电视里,没想到身边真的会有这种人。这家里都是怎么教的啊?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干的出来,人家好歹还帮过你!” “难说,搞不好就是看上了别人的男友,才故意找人来帮忙,多贱的人才会干这种事。” 孙丹和何萍萍你一句我一句,阴阳怪气地讽刺肖潇。最后终于把她说哭了,狭小的车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她吸气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她用手背挡住眼睛,下巴颌一抽一抽,哭声断断续续。她哽咽着说:“都是女孩子,你们为什么要骂得这么难听?我什么时候抢过人家男朋友,要说抢也是白砚宁的男朋友先来追我,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在这里骂我有什么用,怎么不去骂他的男朋友……” 孙丹气得肺都快炸了,掉转过头质问她:“那你敢发誓吗?你对别人的男朋友就完全没有那个想法,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勾引过别人男朋友吗?” 肖潇顶着哭腔大声说:“没有,我没有!” 何萍萍冷眼旁观:“好了,丹丹别问了,没用的,贼还能承认自己偷过东西啊,砚宁当初真是瞎了眼,把你这种人当朋友。” 每一段感情,从发生都结束,都靠当事人的第一手陈述,因为不同的角度、利益,每个身处感情的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在肖潇看来,这是对方主动的追求,而自己被动地接受。但在贾汉东的认知里,这只是一段尚未展开的故事,没有头没有尾,他只在开始注入一些同情的水分,并不期 分卷阅读78 待它会开出一段什么样的花来。 他只期待过一朵花是如何开的。 打人的肖潇的前男友本来已经进了学校保研的名单,因为打架的事情一出来,被打的学生不肯销案,执意要走司法程序,学校为了本校声誉,经过多方决定,把他从保研的名单里剔除。那个男生本来就有点神经质,无法控制情绪,之后几次来宿舍楼下骚扰肖潇,还有一回两人差点动手,肖潇说了一句特别刻薄的话,男生当场就奔溃了,咬牙切齿,冷冷地甩了一句:“我们走着瞧。” 男生保研无望,又被官司缠上,从天之骄子一下子跌到地上。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有今天全是这个女人害的,如果没有跟她交往就不会分手,就不会因为嫉妒去打别的男生,也不会丢掉这个保研名额。 他受不了刺激,想要报复,而最直接毁掉一个女生的方式就是毁掉她的名誉。 当晚这个男生就在本系大群里丢了两张聊天记录,都是俩人在热恋期时期一些不堪入目的甜言蜜语,女生很直白地称呼对方为老公,哄他给自己办件事。 男生问她什么事。 肖潇说要他帮忙找人发张照片到大群里。 男生问:什么照片? 女生发给他看,是那张砚宁在酒吧跟人一起玩闹的合影。 男生开玩笑:干嘛,你跟她有仇啊? 女生就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看不惯她,就想给她个教训。 男生说:这张照片你哪来的? 截图到这里就没了。 十六:爱中因为多了疼惜,使爱成了最难以摧毁的中坚力量 群里一下炸开了锅。大学生的生活本来就空虚到可怜,临近假期,大家无事可做,这点八卦成了了不得的谈资,好几个宿舍夜聊的话题都是这件事,大家都兴奋地不行,四处找人打听,事情一直传到了外院,后来听说肖潇在宿舍里大哭了一场,第二天就直接请假回家,据说她们宿舍关系也挺一言难尽的,她一走,其他三个女生就把她的床位给占了,把她私人物品全部打包丢到了舍管阿姨那里。 砚宁当时人不在学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心里也有跟男生相同的一个问题:这张照片你哪来的? 她可以直接去问肖潇,但是这样做其实没多大意思。都已经这样了,还指望人家跟你说真话还是怎样? 这个暗亏她吃下也就吃下,砚宁没跟任何人来说起过这件事,包括贾汉东。 因为她想好好珍惜这段感情。 她不是没有心,别人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还有就是快过年了,这个年对她和贾汉东而言都意义非凡,是俩人恋情的关键时刻——毕竟上次就是年过完分的手,让贾汉东至今为止心有余悸,对新年都ptsd了。为了让她留在北京过年,贾汉东几乎费劲了口舌,最后还是靠砚宁自己想通,回去过年跟留在北京过年又有什么区别,那里除了一套老房子,就一些老亲,平时走得也不近。砚宁一点头,贾汉东就开始计划的下一步,要把她接到城郊云山的别墅,一听说要搬家,砚宁就不乐意了,贾汉东不愧是做营销的,按着她肩膀,循循善诱地给她画蓝图:“那你姐呢,总得把她接过来跟我们一块儿过年吧,她一来住哪儿,总不好让我去睡沙发吧,我睡沙发也行,照顾你姐的护工呢,阿姨呢,你让他们睡哪儿?睡地铺?咱们现在这个家可睡不下这么多人。” 砚宁一个迟疑的工夫,就被贾汉东当机立断塞车里,连同行李打包带去了郊区的别墅。 这套房子他之前也不怎么来住,因为离上班的地方远,都快到河北了,离的砚宁学校也不近,偶尔来这边打高尔夫的时候会住一个晚上,免得半夜来回上高速。 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房子可能就跟车子一样,是为生活创造便捷的一个媒介。 别墅错落在一个4A级景区的旁边,物业主打天然氧吧。年代不很新,有点仿欧式,三层建筑,带两个向外的大露台,双开的铝艺大铁门,附带一块不小的草坪。邻里间隔了些距离,绿化做的特别好。 除了车子开进来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任何噪音,砚宁只觉得特别安静,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因为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扰。 当天下午,她就去医院把月颜接了过来。只要跟着妹妹,月颜去哪里都愿意。 好了,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地相当完美。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这个新年,他不能留在北京,他必须回广州过年。他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一个叔叔、两个姑姑,以及两个姑姑生的两个表姐一个表弟都在广 分卷阅读79 州,不过他答应,三十走,大年初二就飞回来陪她。 他心里盘算好了,一等她翻脸,立马拿出他之前买好的birkin,她中意了很久,嘴上一直喊老气,做梦能喊到把他叫醒的名字。他屏息等待,然而砚宁没有不高兴,更没有一丝丝的生气,因为她知道贾汉东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把她留在北京是对的,因为月颜还在恢复期,身边需要人照顾,他把她带到这里也是对的,因为这里空气好、又安静,贾乐就算要找她麻烦,也得跟他来问地址。 贾汉东在车里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件事,得到的回应是这女孩一个充满柔情、充满女性化的拥抱。 她的手搭在他后颈,把自己的脸往他颈窝处贴,她泼辣的时候连他妹妹都敢打,可是她展露自己温柔的一面的时候,钢筋也能变成绕指柔。 “不要担心我啦,我没有这么难搞,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地回去好了,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是男人,听到这种话心没有不软的,况且贾汉东还是男人当中的钢铁直男,听了这话腿都软了,哪都不想去了,哪都去不成了,就想这么抱着她。 砚宁被他抱了一会儿,心里其实特别舍不得他,说愿意让他走,那都是骗人的,谁不想男朋友时时刻刻陪着自己,可他家就是那样,他长在那种地方,很多时候自己也做不了主。 等他把包拿出来的时候,砚宁整个人都好像被定住了,只有眼睛死死盯着那只birkin在放光。贾汉东感觉她这个样子真的好可爱,明明想的要死,还硬装客气,别别扭扭地问自己:“这个包你给谁买的呀?是不是等了很久啊,能先让我看看吗?” 月颜接过来后也有自己的房间,在二楼,靠着旋转楼梯最近的一间,一个值班的护士住隔壁,阿姨跟另外一个护工住楼下的客房。 砚宁按照自己的想法,用大量的粉色蕾丝、毛茸茸的玩偶装饰月颜的房间,收快递成了每天她最快乐的事情,到现在贾汉东都没法跟她的审美产生共鸣,她喜欢的东西都太小女孩子气了,就爱那些粉粉嫩嫩的小玩意儿。后来她还往他车里放了两个海绵宝宝的玩偶,说是能吸甲醛,他只觉得好笑:“我这车都买多久了。”她理直气壮:“那也得放,甲醛的潜伏期有好几年呢。”谁都不能跟女朋友讲道理,男人只要明白这个道理就能解决生活中90%的问题。 临近过年,贾汉东也不去公司,把公司的业务搬到别墅,就在家里办公,所有会议都通过电脑视频。他尽可能地挤出所有时间来陪砚宁,他们一起逛街、做饭、看电影,一起旅游、钓鱼、打高尔夫,还有一次砚宁去流浪狗中心做义工的时候领回来一条中华田园犬,还带回来一只猫。 狗叫索尼,是砚宁取的。猫叫鳌拜,是贾汉东取的。 她特别喜欢这只狗和这只猫,把它们和贾汉东送的那只birkin摆在一起,拍了一张合照,取名叫天伦之乐。 贾汉东其实挺不爱出门的,平时除了健身打球,闲下来有空就想把砚宁往床上带。可自从这猫啊狗啊一来,砚宁就疯了,一天到晚给它们张罗吃的弄喝的,带猫跟狗打疫苗看医生,每天围着那两只猫啊狗啊的转,贾汉东心想她也就新鲜两天,过两天就嫌烦了,没想到过了一个多礼拜,她的热情不减,有次贾汉东打球回来,捎带替她去门卫那里拿快递,结果拿回来一个婴儿推车,她简直就是把那猫儿狗儿当孩子一样地养。 贾汉东崩溃了,这还没结婚呢,他就过上了已婚有娃的日子。 或许是女生天然的本性,任何女孩子从生下来都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母爱本能,贾汉东发现她对那两只猫和狗特别温柔,也很有耐心,像对待小婴儿一样,从来没有嫌弃过它们脏或者麻烦。她对母亲这个角色也有种过分着迷的憧憬,贾汉东担心她太过痴迷,异化成病,私下里问过心理学的同学,同学说这是一种感情上的移情,人在一种身份上没有得到过满足,情感积压过多,在长大后会经过“化装”转移到其他媒介身上,比如小动物。贾汉东心里很难受,他从前一直觉得男人不能太早结婚,更加不该太早要孩子,可现在看来,他倒希望能早点要个孩子,至少有一个孩子陪着她,可以让她少点遗憾。 这个女孩的心很柔软,也干净,值得被人珍惜。 年前的那段时间她过得特别开心,特别快乐,贾汉东用物质和爱竭力填补砚宁心中旷日持久的缺口,他以为即便再深的遗憾,都可以用爱填满。 后来有天两人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电影,画面投影在墙上,是一部很多年前的粤语片,郑秀文和刘青云演的,明明是恐怖电影,结果把砚宁哭的呀,贾汉东后面都没怎么看,就光哄她了,哄着哄着还把她给哄睡着了。睡到快傍晚的时候贾汉东又听见砚宁哭,这次是在梦里,一直哭,哭得特别伤心,直到贾汉东把她摇醒,她还禁不住地一直 分卷阅读80 啜泣。贾汉东欠身抽来纸巾给她擦泪,告诉她自己就在这儿,让她不要怕。被他弄醒之后,砚宁没精没神地听他说了会儿话,最后又睡沉了,等她睡醒贾汉东问她哭什么,她自己完全都想不起来。 但是贾汉东一直都记得这件事,从那之后他们就没有看过特别悲情的电影。 贾汉东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爱一个人,这爱不会随着时间减退,只会与日俱增,爱中因为多了疼惜,使爱成了最难以摧毁的中坚力量。 他爱她。 别墅的书房里放了一本相册,是他大学里在冰球队、在教堂门前的照片,那个时期他留了长发,扎了马尾,有点痞但是很迷人。他是大学里,无论任何人种的审美当中都相当受欢迎的男性,头小,脸窄,目光有神,四肢是亚洲人特有的清瘦颀长,像被翠竹挑起来的挺拔骨骼。照片里,他戴着棒球手套,两手撑膝,穿着短款的运动裤,眯眼看镜头,旁边有个白人男孩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砚宁转过头问他:“这你几岁啊?” 贾汉东仔细辨认了一下:“大二吧。” 砚宁算了一下:“哎呀,那个时候我才上小学呢。”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 贾汉东斜看了她一眼:“那请问你现在还上小学吗?” 砚宁逗他:“命运是不是很神奇,那个时候你能想到你的女朋友还在念小学吗?” 贾汉东有点不解风情地说:“不能,我一直都喜欢比我大的女生。” “姐姐控啊,看不出来,”砚宁好奇地问,“你那些前女友都比你大吗?” 贾汉东很谨慎,绕着她设的套:“什么叫那些,也就两个……” “两个也很多了好吗?” 贾汉东问:“那你呢?” 砚宁说:“反正比你少。” 贾汉东心里有点微妙,有点吃味。他捏着她的手指,有点随意的样子:“说说看,少几个?” 砚宁笑:“你少来,我才不上你的当。” 刚认识的时候,砚宁给他的感觉就像个交际花一样,一天天地迎这个送那个,但其实她还没谈过一次正经的恋爱,那方面的经验也是空白。贾汉东不是说自己在意这种事情,只是男人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希望她是由身到心地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她真的跟她的外表反差很大,这么漂亮的女生,难得能把心踏踏实实地用在功课上,心无旁骛地考上不错的大学,进了一个蛮厉害的理工科专业。他后来有想过,如果不是因为月颜得了病,贾汉东可能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认识她,她大概会躲在象牙塔里一直到毕业,然后找个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走一条跟她长相截然不符的道路。 一眨眼就快到过年。广州那边三催四催,贾汉东拖到最后一刻才收拾完行李,从首都机场出发,坐直达的飞机回潮州老家。 一出航站楼,他父亲的秘书已经等在了候机场,一等贾汉东出来,立刻过去接行李,把他送进了车里。 车往老宅开去,按照规矩,到家之后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他的爷爷。贾老爷子今年快八十,耳聪目明,身体康健,只是年前摔了一跤,走不动路,出行坐上了轮椅,不方便见客,也就索性不见客。他一下车,就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迎出来,一见贾汉东便面露喜色,赶忙过来抱住他:“东仔啊,你可回来了!你爷爷等了你一天呢!” 贾汉东笑着叫她:“温阿姨。” 有人出来接他的行李,有人过来拿他的风衣,进屋这一路遇见他的人都着红色唐衣,停下手上的活计,满含笑意地往屋内喊,要人知道这件天大的喜事:“东仔回来了,东东回来了。”所以没等人进到贾老先生的书房,贾老爷子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孙子回来的消息,当即喜不自禁,搁下笔来,急急喊佣人给他端水洗手,又嫌下人手脚太难。 贾汉东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在走廊高喊了两声爷爷。 一声比一声亲,一声比一声叫到这个古稀老人的心里,老人眼关一松,随即落了两行清泪下来。 老人颤巍巍地伸开手臂,贾汉东赶忙上前,快步绕过书桌长案,被他抱进怀里:“可想死爷爷了,你再不回来,爷爷就要上北京找你过年去咯。” 贾汉东心中温热,禁不住如实地陈情:“东东错了,东东让爷爷打。” 温阿姨连忙在旁边解释:“东仔是公司太忙,心里一样记挂着爷爷,来之前不知打了多少电话,问老爷子身体如何,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他好买了带回来。” 老人听了满脸都是笑,拍了拍他肩,又摸了摸他的脸:“还是我们东仔对爷爷好,比你爹地强过百倍,广东什么都不缺,单单缺一个你。” 分卷阅读81 贾老爷子的书房是典型的中式装修,气质慎重典雅。雕花吊顶,书桌书橱造型古朴雅致,书房表里又造山水小景,以竹帘相隔,墙上的书画、题字反应了书房主人的品位,而博古架上错落摆放的几样明清瓷器则凸显了主人不薄的家底。 书桌的白玉镇纸下压着老爷子挥毫而就的四个大字:应形无穷。 战胜不复,而应形无无穷。意思是说从古到今,兵家常用的各种用兵方略,虽可继续沿用,但要活用其法,切忌照搬套用复制前人的战法。这也是孙子“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一种注释,是幼年贾老爷子对他的启蒙之一。 贾汉东一壁看,一壁念出上面四个大字,由衷地赞了一句:“好字!” 贾老爷子笑眯眯地拿开镇纸,问:“东东你说说看,爷爷的字好在哪里?” 贾汉东:“爷爷的字下笔稳健流畅,专一不杂,心悟才有手出。” 贾老爷子听了大笑:“东东用这句话夸了爷爷二十多年,可爷爷每回听了都高兴。” 众人也笑,温阿姨说:“那是因为东东夸的都是真心话。” 祖孙谈笑间,门外传来几道匆匆的脚步声,首先进来的是他父亲贾如松,身后跟着姑姑叔叔和若干表姐弟,他们家大业大,难得是手足之间感情甚笃,男丁少是一个重要原因,贾老爷子膝下只得二子,他二叔贾如林结婚多年,别说孩子了,连私生女都没有一个,两个姑姑倒是早已嫁人,只是生的全不是贾家的儿孙,所以贾家上下无论内外,都视他这根独苗如眼珠一般珍贵。 兄弟姐妹见过面,打过招呼,一派其乐融融家族兴旺的景象。 贾老爷子疼孙入骨,见贾如松暗中冷冷盯了亲孙一眼,心中便有些不大舒服,贾汉东年年晚归,今年尤其,知道这个儿子又要找自己心肝晦气,赶忙替他遮掩:“东东,见过你妈咪没有,先去跟你妈咪报个平安,回头再来找爷爷,咱们祖孙好好说话。” 贾汉东起身说好,起身离开祖父的书房,没人跟他说过自己母亲在哪,他低声问旁边走的最近的一个表姐:“安安姐,我妈咪人呢?” 贾如松走在最前,偏偏把这句听的清清楚楚,心中暗火顿生,不便当着阖家老小的面发作,于是面冲空墙低声叱骂:“连你妈咪在哪都不知道,还回来干什么?” 贾汉东一声不吭,邵安安也噤若寒蝉。 他的母亲沈慧刚从纽约回来,因为时差的关系,人在二楼休息。他进去见她,叫了声妈,有点恹恹的,支棱着脑袋坐在她床边,手指抠着床单,像个满腹委屈的青春期大男孩。沈慧早听见了丈夫在走廊当着全家老小骂儿子,心里也难过的,孩子大了,还骂丫头似地骂,让当母亲的既怜又疼。 她摸着儿子的头发:“你爹地性子急,人是好的,骂了你他其实更加难受,他这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你千万顺着他点,不要跟他对着来,啊?” 他没什么精神地噢了一声。 他这一声噢把当妈的心都叫软了。她这个儿子,样样都好,长相身高,哪哪都胜人一等,独当一面,可只要回到母亲身边,往那儿一坐,把头一低,一声不吭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分孩子气。 “妈咪,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他抬头看着母亲,语气认真。 十七:对于他认定的事,从来没有放弃 无论事业,还是喜欢的女生 正赶上除夕,家中祭祖,等香烛烧完,一家人坐了五部车,浩浩荡荡摆去酒楼吃饭。席间其乐融融,好不热闹,贾老爷子平生只看重这个孙子,身旁谁都不要坐,就留给贾汉东一个。其余依次排开,父亲,二叔,沈慧和贾乐。姑姑姑父带着表姐弟们另坐一桌。 贾家是做OEM的,总部在加拿大,广东宁波有两大分厂,是很多国际一线品牌的代工厂。为了生意,贾如松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国外,但他是长子,还要面子,逢年过节无论人在何处,必定准时赶到广东的老父亲身边彩衣娱亲承欢膝下,以身作则地要求下一辈也跟他一样。只可惜贾乐自由散漫,贾汉东工作又忙,每逢佳节,父子之间多少都会因为迟到早退的事情产生一点小小的摩擦。 父子之间感情不错,却总有这样那样的口角,还需要母亲沈慧在中间打圆场。 近年来,广东年味渐淡,一般殷实点的人家都会选择在酒楼定包间,吃团年饭。老人家心里高兴,碰不得酒,倒是比平日里多吃了点汤水饮料,吃过饭,二叔贾如林送老爷子回老宅休息。套房内又支起桌牌打麻雀,小辈们也玩,贾汉东不爱这个,纯粹被拉来凑数,略赢了些之后就推说不玩了,他手气好,姑姑们巴不得他快快走。他趁势下桌,让一个表姐替上。 分卷阅读82 他拿了包烟,揣着手机走到外间客厅,贾乐跟表弟早不见踪影,不知道上哪里找朋友疯去,他走到门口,刚想把烟点上,一只脚还没迈出去,西装裤脚往下一坠,被什么东西扯住。他低头一看,顿时乐了,是表姐邵安安家里的小朋友,才九个月刚学会走路的杰妮芙,头上扎了两只红色绒球,穿着一身红色唐装,肉球一个,很显分量。他把烟叼在嘴里,从地上捞起这只肉球,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轻轻颠了她两下,逗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看你的阿姨呢?” 这是一个混血特征不怎么明显的混血小宝宝,除了皮肤雪白,完完全全亚洲小孩的长相,漆黑眼珠,乌黑的头发,可爱极了。 她最近有点小咳嗽,邵安安给了她根蜂蜜糖。杰妮芙全神贯注地舔着手上的蜂蜜糖,被贾汉东抱了出去,走到酒楼僻静人少的拐角地方。靠近电梯口旁摆放了一组沙发,几盆四季常青的发财树,被屏风隔开。 他拿出手机,耐心地等待着视频连通。等了有几十秒钟,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女生略带疑惑的脸,看着镜头,几秒后忽然惊喜地笑开。 贾汉东抱开杰妮芙,露出来脸,跟她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砚宁也笑,坐在北京家里的客厅沙发上,膝上卧着鳌拜,猫尾懒洋洋地挥来摆去。狗在小客厅那里乱叫,动静不小。贾汉东也听到了,问她:“索尼怎么了?” “跟鳌拜打架打输了,在生闷气。” 贾汉东笑:“傻狗。” 砚宁拨了拨肩后的长发,顺手调整了下手机的位置,务必让自己的脸以最完美的角度出现在视频里。 她点了点下巴,问贾汉东:“这小孩好可爱啊,谁的呀?” “我姐家的。”贾汉东头一低,示意杰妮芙,“Jennifer,叫舅妈。” 砚宁连忙打住:“别别别,大过年的,我还得给她红包了。” “不用你给,”贾汉东其实不大经常抱小孩,就让小孩坐在自己膝上,眼睛看着屏幕里的砚宁,“我都给过了。” 砚宁细看了看他,发现他没怎么变,也是,分开才一天不到,样子怎么可能会有变化。但在思念和爱恋的催化下,砚宁却觉得像有很久没见过他,此刻心中满是恋恋和不舍,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把他的心都弄化了。 贾汉东问她:“在干嘛呢?” 砚宁调整了下手机摄像头的方向,给他看客厅的电视机,是春晚的节目。 “吃过饭了吗?” 除夕宴她跟月颜没有出去,贾汉东订了一家中餐厅的主厨上门,砚宁特别喜欢他们家的一道八宝饭,后来砚宁觉得家里加上阿姨护工也才四个人而已,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就跟阿姨一起做了几道菜。她厨艺很好,拍给贾汉东的照片也是有模有样,系着围裙,笑盈盈地端着一盆刚出锅的鱼对着镜头甜笑。 “嗯,你呢?” “在外面吃饭。” 小孩对手机有种天生的迷恋,杰妮芙在他膝上扭来扭去,咿咿呀呀地要去拿手机。贾汉东搞不定她,只好给她:“给你拿,不要弄掉。” 手机如愿被她拿在手里,小孩子哼哧哼哧地笑。屏幕里,杰妮芙跟砚宁大眼瞪小眼,都带着对对方一种好奇的打量。 砚宁打招呼:“hello,Jennifer。” 杰妮芙胆小害羞,缩在贾汉东怀里,只露出一只眼偷看屏幕中的女人。婴孩的皮肤粉嫩白皙,洋娃娃一样精致。 贾汉东在屏幕外,用声音跟砚宁说话。 砚宁看着杰妮芙,忽然发现一件事:“你们有点像诶。” 贾汉东低头看了看杰妮芙:“哪里像?” “眼睛,还有嘴巴。”砚宁福光顿现,忽然警惕道,“这到底是不是你的小孩啊,可说好了,贾汉东,我不给人当后妈的。” 贾汉东被她弄笑了,有点无奈地:“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外甥女,能不像吗?” 砚宁说:“勉强相信你一次。” 贾汉东忍不住说:“胡闹。” 之后又聊了些别的,月颜从二楼下来找她,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一遍遍喊她的名字。贾汉东就说:“你先去看你姐吧,我们晚点再聊。要乖,不要乱跑,缺什么直接跟司机说,等我回来。” 砚宁其实心里也舍不得他,但是体谅他的难处,也不想让他难做,故意道:“还要你说,我最乖了好不好?” 等砚宁挂了视频,月颜才敢走过来,拿着ipad到她身边给她看,原来是赵建国的拜年视频,他人在老家,刚刚才知 分卷阅读83 道姐妹俩留在北京过年的事。他拿着手机,笑着跟砚宁挥了挥手:“新年快乐。” 砚宁笑回:“新年快乐。” 赵建国问:“就你一个人在北京啊,你男朋友呢?” 砚宁答得大方:“他先回广东过年,说初三回来。” 赵建国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月颜身体怎么样了?” 提到月颜砚宁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笑,眉眼秀丽,笑起来有种艳光四射的味道:“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年后就可以出院了。” 赵建国说:“那就好,照顾好你姐,北京这么大,别让她乱跑。”他是真的担心月颜。 “你放心好了,”砚宁眨了下眼睛,带着点聪慧的狡黠,“建国哥,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来看着我姐,我把地址给你。” 赵建国顿了顿,说:“年后我可能不回北京了。” 砚宁啊了一声:“为什么?” “镇里小学招体育老师,学校想让我去,留在这里也好照顾我爸我妈。” 砚宁惆怅极了。 赵建国向来孝顺,砚宁也理解他的决定,况且北京还有个不定时炸弹贾乐,一想到她砚宁心就发颤,只要跟她沾边,赵建国多多少少要出点事,就跟诅咒一样。 砚宁问:“以后也不回来了吗?” 赵建国点点头。 砚宁心头泛起淡淡的惆怅。 命运就是这样,在第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人生或许再也没有交汇的可能。这可能就意味着自己这辈子都很少有机会再见赵建国了。她是一定会留在北京的。 赵建国看她郁郁的,有点失落,就安慰她说:“将来还有机会再见面的。”他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就问,“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啊?” 砚宁不知道这个年会过得这么伤感,她说:“嗯,镇上的房子我找中介卖掉了,本来是打算给我姐治病的,没想到……” 没想到有了贾汉东,一切都被照顾得这么好,无论是手术还是术后恢复,都没让砚宁花过一分钱,操过一次心。这些赵建国都知道,只是说出来就是另一种味道。 赵建国笑了笑:“你男朋友对你很上心。” 砚宁挺不好意思的:“还好吧。” 赵建国看着她,她把猫抱过来一点,抬起头,赵建国正低着头看她膝上的那只猫。她笑,单手把猫举起来给他看,那只猫巨胖,有一张被平底锅拍过的脸,五官好像长在一个平面上,她笑:“像不像我姐小时候养的那只流浪猫?” 赵建国乐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是挺像的。” 贾汉东抱着杰妮芙往包厢走,走到电梯的时候门一开,一个打扮精干的中年男子从电梯里出来,贾汉东一看背影,喊了声二叔。贾如林回头,脸上有笑:“东仔,怎么在外面,哟,还有我们Jennifer,来,叔公抱。” 贾如林疼爱小辈,在他们亲戚中向来有孩子缘。杰妮芙伸开手臂扑到贾如林怀中,扭皮糖似地撒娇,被他抱着往包间走,边走边跟贾汉东聊工作上的事,贾如林大他十八岁,关系上更像是一个大一点的哥哥,这些年无论上学、出国还是创业,贾如林都给了他许多的帮助和建议。 贾如林问他这次打算几号回北京。 贾汉东说了初三。 贾如林看了他一眼,了然地摇头:“又让你爸难做。” 贾汉东实话实说:“只要不按他的心意,做什么都是错的。” 贾如林笑:“别这么说你爸,好歹比你多活了几十年,看得总是比你远。老实跟二叔交代,这么着急回北京是不是去见那个女孩子?” “嗯。”他痛快地点了点头,不打算藏砚宁一辈子,不过怎么带出来见家人是需要循序渐进好好计划的事。 “她在北京等你?” “是。” 贾如林笑他:“搞得跟私奔一样,果然还是年轻人。不过二叔也要提醒你,别什么都跟你爸说,要他知道你这么早回去见一个女人,非得把他给气死。” 贾汉东点头:“我知道的二叔。” 贾如林说:“初三那天你爸要去机场接香港来的亲戚,你就那天跟爷爷说公司有事情,你爷爷疼你,会放你的。” 贾汉东感慨:“二叔,我爸能像你这么开明就好了。” 贾如林乐了:“我开明因为你不是我儿子,你要是我儿子我一样得气死,白养了这么多年。你爷爷就是老思想,现在儿子哪有女儿好,听话又贴心,是不是啊,Jennifer?” 分卷阅读84 初三那天,一切就像贾如林说的那样,贾老爷子听说贾汉东公司有事,心里虽然老大失落,但还是放手让他快点回去处理,加上沈慧在旁边周旋,贾汉东很顺利地被放行,可是没料到的是那天从香港来的亲戚因为飞机改签,要明天才能到,贾汉东拖着行李出来的时候,不巧撞到从外面开车进来的贾如松。父子俩在老宅门口的停车场撞了个正着,看他拖着行李箱,一身要出门的打扮,贾如松的火气直往脸上冲,肺都要炸了,厉声喝止他:“站住,你去哪?” 该来的到底还是会来,贾汉东平静地说:“回北京。” “回北京干什么?” “公司有事。” “什么事?”贾如松强压怒火,“别告诉我什么客户找你,一个破广告公司,是什么天大的事大过年地要你处理。我告诉你,哪都不准去,就在广州陪你爷爷。” 贾汉东说:“爸,是真的有要紧事,我跟爷爷说过了。” 贾如松怒了:“放屁!” 沈慧听到引擎声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知道这爷俩到底还是撞上,立刻从房里跑出来打圆场,压低声音把贾汉东往外拉:“好了不要吵,公公才睡下,东东公司真的有事,你当爹的能不能给儿子一点面子?” 贾如松气结于胸,连脖子都涨红。老爷子是他们头上的棍,却不是贾汉东的,他回头低喝:“有你这样的妈,才教出你这种东西!初三就走,他初三回去干什么,还不是去见那个丫头,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是吧?” 沈慧气得眼都红了,只是强要面子,把头转了过去,看有没有惊动家里面的人。 贾汉东努力想跟他的父亲好好沟通:“爸,是我让她留下来,是我跟她说我会早点回去陪她,她很听我的话,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北京,大过年的,她一个女孩子,我真的放心不下她。” 贾如松冷道:“那你爷爷呢?你放心不下那个女人,就放心的下你爷爷吗?” 贾汉东说:“是,这次是我不对,下次我会带她来给爷爷看一眼,跟爷爷好好道歉。” “不用了,”贾如松冷笑,“就凭这点我就不会让那个丫头进门,你也不用想着带那丫头给你爷爷看。” 贾汉东说:“爸,这么多年了,我努力让您满意,但是为什么只要我过的开心一点您就要不高兴,您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行?” 贾如松语气冰冷:“这叫活得不开心,这个家里,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你活得最无法无天,天王老子都怕你,行了吧。你不是想走吗?走啊!今天你敢走出这个门,我就当自己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贾汉东握紧了行李箱的手柄,腰板挺直,目光湛定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他从头到尾都像足了母亲,长得出人意表的漂亮,面目清俊,可是脾气上却十成十继承自他的父亲,对于他认定的事,从来没有放弃,无论事业,还是喜欢的女生。 他低头:“爸,对不起,请您原谅我这一次。” 贾如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背影骂不出一句脏话,贾汉东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头也不回,越走越快。邵安安早在屋里听到了父子俩争吵,原本不便露面,见他们父子翻脸到这种地步,连忙抱着杰妮芙追了出去:“东东!” 贾汉东在车前停下脚步,他家的司机噤若寒蝉地立在车边,大气不敢出。邵安安追上来,一脸急切:“好好过个年,怎么吵成这样,东东你听姐的话,我们不要任性,先回去,好好跟舅舅道个歉,把事情解释清楚。” 贾汉东握了握邵安安的手臂,笑得有点累:“姐,我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认定的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安安姐,不要管了,我真的要走。” 历来过年这对父子就算偶有争吵,也从来没有一年闹到现在这么不可开交,邵安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得嘴唇都干了:“真的要走吗?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闹成这样?” “都是我的错,安安姐,你替我劝劝爸爸。”贾汉东弯腰上车,又从座位上转过头,摸了摸杰妮芙的脸,反过来安慰邵安安,“姐,你回去吧,不要吓到Jennifer。” 他到底还是走了。邵安安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抱着孩子望着远去的黑车的后影,心里冷一阵热一阵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贾如松深知儿子的本性,也知道儿子大了,不能再像打丫头似的那么打,也拦不住他,心里一味地气着,连带沈慧都被迁怒,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年后又病了一场,贾如松一并把沈慧的病也记在了贾汉东身上。这个年过的不痛不快,除了一直蒙在鼓里的贾老爷子,谁也开心不起来。 十八:这女孩对他的爱并没有让他失望 b 分卷阅读85 r 贾汉东在广州登机,到北京落地的时候正是初四的凌晨,从机场出来,气温陡降至零下,北京冷冽的寒风吹得他眼睛发干,身体发冷,整个人都透着疲乏。走到航站楼下,看到那硕大的首都机场,心才有了真实落地的感觉。 他回来了,就为了陪她。 再为所欲为的青春里,贾汉东都想不到自己会干这种事。 出了航站楼,很顺利地就打到的,坐进车里,他才看见手机里的来电提醒。他不去管它,就放到一边,很快手机又响,他闭目靠在车位上,眉头皱起,拿手机到面前看了看来电提醒,终于还是按了接听。 贾乐的嗓门很冲:“哥,你在哪?” “北京。” 她不可置信:“你真的回去了?” “嗯。” “你是疯了吧,为了那个女人连年都不过,爸爸都被你气坏了。”贾乐受不了地叫起来。 贾汉东不留情面地挑明:“是你跟爸爸说的吧?” 贾乐一怔,有点尴尬,不自在地想要回避掉这个问题:“说什么了啊我?” “砚宁的事。” 贾乐到底是被宠坏了,在这个家里从父母到表姐弟,哪个不是对她宠爱备至,她心道说就是说了,你还能因为一个外人把我怎么样吗?当下就呛了回去:“本来就是事实啊,就算我不说,爸爸也迟早要知道的。” “什么时候让他知道也是我的事,要你操这个心?” “哥!”贾乐气急。 贾汉东浑身都累,很简单地命令她:“以后不准出现在砚宁的面前,也不准去找她们姐俩的麻烦,以后除非我找你,不要来见我。” “哥!”贾乐大喊一声,“你疯了吗?” 他也加大音量,忍无可忍地吼了回去:“贾乐,她是我女朋友,人家怎么你了,犯得着一次一次地这么针对她!问问你自己,我对你够好了吧,你闯天大的祸我都给你兜着!” 贾乐受不了:“你对不好!不够好!你从来不会吼我!自从你认识这个女人,你变了,哥,你变得根本像你了,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什么叫别去找你!哥,我是你亲妹妹啊!” “因为你是我亲妹妹,我才一次又一次地忍你,可这次你做的太过分了!” 贾乐不管不顾地喊:“这就过分了?我以前做过更过分的事!你也从来不会这么对我!我告诉你,你越这样对我,我就越讨厌那个女人!” 贾汉东冷笑:“别用这个威胁我,没用。” 那边传来贾乐压抑着的啜泣声,她是真的觉得委屈。在这场争夺战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给一个没名没分的外人。 他深呼吸,努力把怒火压回去,“我纵容你,是因为我有愧疚,我是哥哥,小的时候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出这种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好好补偿你。可是这跟砚宁没关系,她不欠你什么,别拿她来威胁我,你越是挑拨她跟爸妈之间的关系,我对她就越好,听清楚了吗?” 听了这话贾乐大受刺激,不等贾汉东说完直接把手机给扔了。 一个人待在卧室,贾乐气得发疯,气得眼泪直流,想摔东西想发火,可这是广东,她祖父的眼皮底下,她不能肆意妄为,更加气不可遏,操起手机直接拨了个号码出去,那边迟迟不接,单调的铃声久久回旋。她咬着枕头,恨得眼泪一直流,嘴里骂骂咧咧,可是全然不知道自己在骂些什么,只是头脑发昏,想发泄,想要喊叫,像发病了一样。 那人到底还是没接。 她一直打一直打,打到最后没电,贾乐抱着手机,倒在床上流着眼泪睡了过去。 贾汉东回到北京别墅,没有通知任何人。 二楼卧室,砚宁睡得正沉,感觉背后贴上来一个人,轻轻吻着她脖颈,微热的呼吸激起了皮肤一层战栗。一瞬间,她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声音发颤地问:“谁?” 贾汉东的手摸到被中,跟她放在腹前的手五指相扣,他贴在她耳边说:“是我。” 砚宁的心颤了一下,鼻子莫名发酸,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和想念,他终于还是来了,没有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北京。 贾汉东听不到她回答,以为她被吓到了,翻身过来,想去开床头的夜灯。她从背后用力抱住他,脸贴在他的毛衣上,软软地说:“不要开。” 羽绒被一阵悉率过后,他回到被中,跟她抱在一起,掌着她后脑勺一直吻她。砚宁以为他想要,而他也只是吻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那吻太温柔,太珍惜,吻得她眼睛滚烫,心里也是热热的。 分卷阅读86 贾汉东绕到她脸旁边,隔着她头发亲了亲她的耳朵,说:“对不起……说好了初三就回来陪你。” 总是说对不起,算下来,比他说爱她的次数都要多了。 砚宁声音睡得有点哑,她把脸埋在他胸前,抱得他很紧:“不要总是跟我说对不起啦,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搞,我知道你们家里的情况,我不想你为了我难做,你希望我乖乖的,我就会好好照顾自己,所以你也是,一个人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他爱她,所以她也努力地用她的方式保护他。 贾汉东喉咙哽了一下,他说不出话,只是抱着她,下巴轻轻蹭着她头发。 她怎么会长得这么好,被他这么抱着的时候,刚刚好好填补了他心中欠缺的那块。这么多年来,他爱过别人,也被人爱过,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给过他珍贵的感觉。她对生活的态度,对家人的保护,对自身的尊重,对爱人的感同身受,这些种种优美的品质,比她秀丽的外表更让贾汉东想去好好珍惜。 他问:“还想睡吗?” 她摇了摇头:“我睡了一天了都,你困吗?” 贾汉东说:“困,但是睡不着。” 砚宁靠在他肩上,鼻尖全是她身上的馨香气味:“跟家里吵架了?” 贾汉东闭了眼,仿佛在那一瞬间又回到了中学时代,有一种荒谬的错位感,三十岁的人了,跟他的父亲相处还是青春时期的状态,一有矛盾就剑拔弩张,做不到好好沟通:“嗯……”他苦笑:“是我太冲了。” 他想对爱人负责,所以只好牺牲家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确实是他的错。 他愿意承认,但是不想认,也不愿意认。 这是他的选择。 但无论哪种选择,都有痛苦的代价。 砚宁说:“是不是因为我……” 贾汉东说:“没有,别胡思乱想。” 砚宁声音低下来:“我真的没有关系……”她吸了口气,努力堆出笑意,“汉东,我现在真的很幸福,我觉得够了,小的时候,我根本想不到我可以来北京念书,能住这么大的房子,会有阿姨照顾我,我更加想不到会遇到你,遇到一个人这么疼我爱我。” 贾汉东圈住她的胳膊搂紧了她,鼻子发堵,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还不够,对她不够好,抱得她不够紧。他想起自己最开始对她的态度就觉得难过,他本来可以好好珍惜,却被他自己白白错过。 贾汉东亲了亲她头发:“之前没照顾好你。” 砚宁受不了他这样,搓了下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怎么又来了?你真以为你是我爸啊。” 贾汉东轻轻笑了一下:“你爸是做什么的?” “刑警啊,我没跟你说过吗,”砚宁窝在他怀里,低声说,“他是我跟我姐出生六个月的时候没的。” 因为小,对死亡根本毫无概念,对父亲的记忆也只是黑白照中的模样。很小的时候看见别的小孩牵着父亲的手,被爸爸背着,妈妈抱着,也有过羡慕,也躲在被窝里偷偷哭过,等大了,生活的困苦纷至沓来,让她分不出多余的情感去缅怀去思念。总以为长大了,就会向前看,不在乎,可是长到再大,走得再远,总有个声音在提醒你,对缺失的感情你从未得到过满足,它也没让你好好哭。 贾汉东说:“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你要听什么?” “什么都行。” 砚宁想了想,蛮认真地讲:“从小到大,我都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贾汉东胸腔发颤,他闷笑:“姑娘,我们偶尔也谦虚点好吗?” “其实说来还挺巧的,”砚宁从被子里转了个身,趴到他胸口,“我小时候在广东住过一段时间,一直到五岁的时候我妈改嫁,奶奶把我们俩接回了贵州。” 贾汉东顺了顺她的背:“那是挺巧的,说不定二十年前我们俩已经见过。” 砚宁说:“真想象不出你十几岁时候的样子。” “你不是看过照片吗?” “那跟你也不像啊,你不上照。” 贾汉东承诺:“我老家还有几盘DVD,我下回拿来给你看看。” 他这么郑重其事,反倒把砚宁弄笑了,她靠在他胸口笑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自己家的事:“我爸在办案的过程中因公殉职,本来国家对供养家属都有抚恤金,因为我妈带着我们姐妹俩,填报的就是她的名字,到后来她改嫁,把我跟我姐丢给我奶奶养,我奶奶不识字,也不懂,抚恤金一分都没给过她,全让我妈拿走了。小时候的事我 分卷阅读87 到现在记不大清了,印象里就是饿。” 什么困难都能克服,可是饿怎么办呢?小孩子没有吃饱,饿了就想吃,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啊。 “镇上的村委干部一直很照顾我们姐妹,每个月都有补贴,我奶之前是大队里做妇女工作的,大家对她很客气,每回到饭点就有人喊我们姐妹去家里吃饭,去多了我奶也不好意思,后来建国哥的妈妈都是硬拽着我跟我姐去她家。” 贾汉东听得很认真:“是个好人。” 砚宁说:“所以建国哥真的像我亲哥哥一样,对我好,对我姐更好。” 贾汉东替她掖了掖被子,天还没亮,这样躺在一起说话的感觉特别亲密无间,心也贴在了一块。 贾汉东搂着她,把她的头发梳到枕上,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说说看,怎么个好法?” 她心说,这人就是个醋王,谁的醋都乱吃。 砚宁心里的白眼翻到不行,但还得解释给他听:“就哥哥的那种好呗,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我跟我姐。那时候镇上每家每户流行订鲜奶,用玻璃瓶子装的,他自己不喝,带到学校来,到课间的时候把我跟我姐叫出去,我姐也不喝,最后全让我喝了。” “其实我姐怎么可能不爱喝,就是让着我。有次建国哥都看不下去了,说你别老想着你自己啊,给你姐也喝点。我姐就说她不爱喝,一股腥味。”说到这里她简直都要不好意思了,“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自己可霸道了,怎么这么霸道,我姐就特别温柔,真的像个大姐姐一样,大人们老逗我俩,说虽然你长得更好看,但性格是你姐姐好,如果将来我要找儿媳妇,我就找你姐姐这样的,不要你。” 贾汉东自己都听乐了:“然后呢?” 砚宁无语:“这能有什么然后,我就生气,回到家就哭啊,我姐问我,你真的想做人家儿媳妇。我说我不要。她问我那你哭什么,我说我委屈。我姐说,你都不想做人家儿媳妇你委屈什么。” 靠着砚宁的胸膛微微颤动,是贾汉东在笑。 砚宁说:“我觉得我小时候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性格又独,我奶说我天底下所有的好落我一人身上我才满意。但我姐不一样,又温柔又懂事,建国哥就喜欢我姐啊,谁会不喜欢我姐。” 贾汉东摸着她满背的头发,轻轻笑了一下:“你这叫晚熟,傻乎乎的。” 砚宁翻了个身,趴到他胸口,手背垫着下巴,自下往上地看他。他倚靠着床背,沿着她后背脊椎的凸起一点点往下摸,她太瘦了,隔着睡袍还能摸到骨头。 她一脸的好奇:“我都说了,轮到你了。” “我?”他问,“我什么?”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什么事?” 砚宁想了想:“从你名字说起吧,你为什么叫贾汉东啊?” 天色渐渐透亮,映得房里的人隐隐绰绰,她趴在他胸口,面部轮廓光滑单薄,有一种稚气的美感。他拉高被子,盖住她肩:“汉是我爷爷的名,我小时候其实不叫这个名字,我爸给取了一个,叫贾泽天。” 砚宁吐舌头:“好土哦。” 贾汉东说:“我爷爷一听就有意见,说一代伟人也只敢泽东,你算什么东西,就敢泽天了。最后他把自己的名字给我,取名叫汉东。” 砚宁:“你爷爷很疼你啊。” “嗯,我爷爷喜欢小孩子。我是跟着他在广东老家长大的,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才被我爸接到香港。” “你跟你爸关系好吗?” 贾汉东想了想:“怎么说呢,没有特别大的矛盾,但天底下父子会有的问题,我跟我爸都有,中学的时候旷课逃学,跟他顶嘴,也跪过搓衣板,挨过他的打,他嫌我主意大,不服管教,我觉得他迂腐,控制欲强,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干涉。后来他生意做大,经常不在国内,等有一天想回头再管教我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儿子大了,要打也打不过。后来我毕业,没按他安排的路走,自己跑出来创业,我爸就更管不着我。” “那你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吧。”砚宁心疼地说。 贾汉东亲亲她:“也还好。其实回头再看,还是觉得当初自己太年轻了,我爸管我也不光是为了让我乖乖听他的话,只是想让我少走点弯路罢了,这也没办法,人都要走完一段路才能总结出上段路的错误。” “你后悔吗?” 贾汉东摇头:“不会。创业让我更加看清楚一件事,只有掌握资本,才有跟人谈判的权利,如果当我初大学毕业就进我爸的公司当个高层,我就彻底失去话语权,这辈子都要活在我爸制定的游戏规则下。” 分卷阅读88 砚宁心头一紧:“那他这次是不是很生气啊……” 贾汉东说:“只要我没按照他的意思活着,我爸永远都不会满意的。” 砚宁小声说:“我总觉得你家里人不会喜欢我……” 贾汉东:“要他们喜欢干什么,最后关上门还不是我们俩过日子。” 砚宁哑声问:“如果他们就是不答应呢?” 贾汉东说:“他们不会不答应的,你这么乖。” 其实这么问砚宁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是自己上杆子要逼婚一样,太掉价了。她故意开玩笑:“你们豪门不都讲究门当户对吗?回头你爸妈不会逼你娶个富家女吗?” “谁跟你说的?” “电视剧都这么演。” 贾汉东叹气:“都跟你说了少看点偶像剧,多看点书。真有钱谁会把女儿嫁豪门,你看香港那几家做生意的老板,哪家儿子娶了富家女最后没离婚的。” 砚宁酸溜溜的:“你还怕离婚啊?” 贾汉东说:“废话,要分我一半钱走呢。” 砚宁被他弄笑了。 贾汉东语气变得认真:“如果我父母真的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你该怎么办?” 是啊,你一直问我怎么办,该怎么做?那你有想过你自己的态度吗? 她把脸靠在他胸口,听着胸膛传来的规律心跳声,她说:“你放心好了,就算他们最后还是不答应,我也不会主动离开你。” 她的告白跟她的人一样坦率动人。贾汉东心里一阵热流涌动,不能自已。这女孩对他的爱并没有让他失望。 “除非……” 他低头:“除非什么?” 砚宁搂住他的脖子,额头轻抵在他胸口,低声道:“除非你让我伤透了心。” 十九:爱情是无师自通的天赋 如果说他们之前的爱情中还有不对等的成分,他对她的爱更像是一种向下的纵容和包容,而随着新一年的到来,砚宁除了年龄的增长,心智也变得更加成熟,好的恋爱就像阳光,让她看得更清这个男人的身不由己。他给她的一切,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从头到脚都是他双手挣来的,没有花过家里一分钱,所以他才有底气给她承诺,不受人摆布。 就像一个生活在物质充沛的孩子,突然有天意识到家里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要大人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地去挣。她就在那种心境下,突然知道了节约。 而效果也是直接的,家里的快递渐渐少了起来,她不再研究这个包那个包,追当季的新款,他给她的零花钱全被砚宁存到银行。有天贾汉东下班回家发现她坐在茶几旁的地上,拿着个计算器煞有介事地按来按去,研究银行新出的结构性理财。他心里觉得好笑,嘴上也不说什么,就给她开了个基金账户,手把手教她低风险的基金定投。 不是只有他爱她,砚宁也用自己的方式尊重着贾汉东的付出。他当然也清楚。 除此之外,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和改变,恋爱谈得蜜里调油。等年过出,她回学校继续上学,贾汉东就又搬回市区来住。他们小区隔条街就是史家小学,对养宠物有严格管控,宠物证难办,砚宁自己又要上学,贾汉东公司也忙,两厢顾不全,只好把索尼鳌拜养在郊区,双休日再回去探望。 年一过出,陈倩主动约贾汉东两次,纯粹朋友层面上的聚会。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她项目的投资方之一,姓田。第二次聚会的时候两边都带了各自的男女朋友,男性碰上,且在各自的女朋友面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一较高下的心理。 这田先生毕业于宾西尼亚大学,工管出身,做过三年投行基金管理人,人生第一桶金来自一个p2p的基金交易软件。当时他还是个大四的学生,身上的钱全都花在了这个app上,等美网上架后,他抱着一本厚厚的黄页电话簿,挨个向证券公司、基金公司的客户打电话。人只有吃过大苦,才会觉得成功如此辉煌可贵,这个app的成功是他十来年最荣耀的谈资,姓田的很得意地告诉贾汉东,说他对投资有超乎常理的直觉,只要把钱放到他这里,他永远能帮客户做到起码年化20%的收益。年化20%是什么概念,多德俱乐部成员巴菲特在每年投资收益都是正的情况下,也只到达过22%的年化。 贾汉东不置可否,当时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陈倩当然看得出这位老朋友的敷衍,对她男友的轻视其实是另一种程度上对自己的看不起,陈倩其实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只是不愿去面对、不愿去承认,这些微妙的嫌隙像刺一样梗在她心里。后来吃完饭,陈倩送他们去露天停车场拿车,很 分卷阅读89 直白地在门口问贾汉东:“你是不是对老田有意见?”还没等贾汉东开口,她自己先抢白,“我知道,老田有时候确实有点飘,但是你要理解这种人,他这么年轻就功成名就,本来就有傲的资本。” 贾汉东点点头,带点客气的笑:“看得出来。” 陈倩心莫名一灰。她倒宁可他直接就说他哪里不好。 他完全以朋友的角度看待她的男友,才会照顾她的面子。 “我知道,你对他有看法也正常。”她笑了下,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精干模样,“毕竟你跟老田天生就两路人。” 贾汉东全程都保持着克制的微笑。 贾汉东身边的女性朋友不能说少,表姐就有两个,加上父亲母亲同窗好友的女儿等等,这些年,他生活里常有同龄的女性来去,尊重女性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包括现在。 面对两路人的潜台词,他一样只是笑笑,不说什么,更加不去解释什么。尊重使然,更多的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砚宁在旁边看他们两个有话要长说的样子,自己就主动走开去对面的星巴克买咖啡。贾汉东眼睛看着她过马路,等她顺利穿过人行道后才把目光收回来。 陈倩顺着他的视线也在看她,看这个女生用小鹿一样轻快的步伐走远。聪明的女生永远都有一套她的姿态做派,连笑都比一般女生可爱,体态都比其他女生轻盈,让人很难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但是这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她陈倩是不一样的。 陈倩心里一直有股底气,这个底气来自家庭、来自学历,这股气挺直了她的腰杆,没在这个漂亮女生面前败下阵来。 陈倩甩了一下头发,用手拨到肩后,“上次这么说你女朋友,你不要往心里去。她长得确实蛮好看的,我要是男人,估计也会爱上她。” 她可能以为这算是恭维了,贾汉东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很多人都容易先入为主。” 话里像是有话的样子,陈倩心头掠过一阵薄薄的不快,本能地反问他:“那你呢,你看人就不会先入为主吗?” 贾汉东轻描淡写地:“那得看有没有这个必要。有些人,你认识他再深也是白耽误工夫。” 陈倩忍不住:“你如果不了解地他深一点,怎么知道他是不是那种人?我们认识有十来年了吧,我算了解你吗?我了解的就是最真实的你吗?或者说,你给我看的就一定是真正的你吗?” 这女的说话跟吃了枪子一样,贾汉东有些索然无味,简单地说:“很难说,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真正做自己。” 陈倩沉默,她问:“所以你在你女朋友面前也不是完全的自己吗?你能保证她爱上的不是她先入为主的那个你吗?” 贾汉东看了看她,扬了下唇角,笑得克制。他说:“抱歉,我没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倩心里的刺在一点点发酵,扎的位置不好,正顶在心脏最软的地方,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她今天的这场聚会。 她渐渐羞恼。 她的男朋友差在哪里,不过是缺一张男明星的脸蛋,没一个好的家世作为底气,他吹嘘一下自己过往业绩又怎么了,他有的全是靠他用两只手踏踏实实挣来,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是我男朋友的身份,不需要来看谁的脸色。 陈倩压下一切情绪,耸了耸肩,很西式的一个动作:“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一个人容易先入为主,那么就有人爱上先入为主。但是我从认识老田第一天开始,他给我看的就是全部的样子,他去哪里留学,在什么地方实习,结交什么人脉,拓展了多少业务。接触久了,我知道他这人真正是什么样子。你说没有人能真正做自己,但我敢说,老田他就是,我能接受他真正的样子。” 贾汉东没有生气,一丝一毫也无。“那就恭喜你了。”他点点头,看向街对面,砚宁买了咖啡回来,碰巧遇上人行道上的红灯,她站在街边等绿灯,两手捧着咖啡取暖,嘴边萦着一团团白色的雾气,鼻头被冻得通红,显得肤色格外晶莹剔透。 陈倩被将了一军,怒火和羞耻没着没落,就堵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她想说点什么替自己澄清,结果贾汉东先转过头来问陈倩:“对了,你本科是什么大学来着。” 没有铺垫的开头,陈倩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他这么问什么意思,她还是照实说:“UToronto。” 贾汉东点了点头,说:“北美对托福认可度比较高,我没记错的话多伦多大学对托福最低要求是96,你考了多少?” “102。”这么多年过去,在当时还没有网络机考的年代,这个分数是她 分卷阅读90 一直心中底气的来源。 “哪里考的?” “香港。” 贾汉东淡笑:“应该有报过班吧,像托福这种专业考试,有些一对一的小班课少说也要十万吧。” 陈倩并不遮掩,这又怎么了,考托福的没有一个不会报班。 贾汉东替她算了算:“你父母都是大学讲师,十万对你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钱,你是家里的独女,你父母怎么都要为你打算,这么算起来,能考到这个分数好像也没什么,有钱,有那个环境,父母又有关系,你自己再不努力也说不过去,是吧?” 陈倩的脸色一点点黑了起来。她不作声,嘴角提着一个僵硬的弧度,忍耐着听他讲。 “我女朋友跟你不一样,她从小没有你的那个语言环境,高考之前她没有上过一节补习班,除了高考,她没第二条路可以让选。没有人帮她,她完全靠自己努力考上的大学,虽然不像多伦多是全球前百的名校,但也是985里比较排前的大学。最重要的就像你说的,她长得还挺好看。”说到这里贾汉东淡淡地笑了一下,“可惜就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再努力也没用,照样被人讽刺没有内涵。” 她已经笑不出来,连装都装不像,她盯着贾汉东咄咄逼人地问:“汉东,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责怪我吗?” 贾汉东摇头淡笑:“你不要多心,跟你一样,我也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先入为主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通病,包括我们任何一个人。” 陈倩牙齿咬着下唇:“汉东,短短几年没见,我觉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怎么会变了这么多。我印象中你是一个……”在中文里找不到恰如其分形容他的词语,她说了一个英文单词,意思是不为恋爱而失控的理智的人。 是的,从贾汉东为他女朋友说话开始,陈倩就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他了。这算什么,替女友打抱不平,言辞还这么刻薄,贾汉东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么掉价的事情了? 陈倩大三的时候,曾经从加拿大游学飞去美国洛杉矶,跟当时大四在读的贾汉东碰面,受母亲之托,贾汉东也确实用心照顾了母亲昔日同窗的女儿,开车带她在校区内逛了一圈,然后陈倩就见到了贾汉东当时的女友,一个身材火辣的美籍非裔女友sara,偏格罗列人种,肤色较深。他们一行三人先去校区中心的BruinPlaza跟棕熊合影,喂过了松鼠,又去旁边的store随便逛了逛,出了BruinPlaza东边去就是著名的Powell Liary。陈倩就在图书馆门口亲眼见到了这对情侣的分手,分手的理由也非常荒诞。Sara随口提到了之前查尔斯顿黑人教堂枪击案,接着就说到了南北战争时期邦联军队的旗帜是否应该降。贾汉东认为邦联旗是美国南方历史和文化的一部分,是对阵亡者的纪念。Sara激动地连连说no,一再说邦联旗对她种族就是歧视和压迫。当时奥巴马公开使用“黑鬼”一词,在美国引发争议,争到最后sara流着眼泪跟贾汉东说,邦联旗对他们民族而言只是仇恨的象征,因为你没有看过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什么都不懂。 贾汉东的话有一种理性者不自知的刻薄,他说:“一百五十年多前的事,我想应该很少还有亲历者活在这个世界。” Sara的眼泪对陈倩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就算她已经哭成这样,贾汉东仍坚持自己的意见,不为所动。当时陈倩就在想,他大概能成为一个政治家,或者州议员,但是绝对成不了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或者丈夫,因为连爱的人的眼泪都不能令他屈服。 到今天陈倩才知道,不是这样。 男朋友该尽的义务,该做的事,该有的担当和责任,他其实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不用人教,爱情是无师自通的天赋。 贾汉东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他当然认为自己一直都是这种性格,是这么一个人,所以在他看来,陈倩的指责只是一种变相的托词,他说:“我对你男朋友没有什么看法,只是做生意,尤其是自己创业,还是要找一个牢靠的合作伙伴,能把后背亮给对方,你那个男朋友靠不太住,你自己小心点。” 人都这样,不说实话,不把她当自己人,说了实话,陈倩的心也不舒服,指责她的男友,就等于间接指责她的审美、她的眼光。她故作轻松地一笑:“你放心,老田是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绝对靠的住。” 话到这里的时候砚宁已经走到了他们两个面前,贾汉东也就不多说什么。她给他们都买了热饮,陈倩笑得有点僵:“不用了,晚上我不喝咖啡。” “你呢?”她问自己男朋友。 贾汉东说:“这么大杯你喝的完吗,我喝你的就行。” 陈倩侧目。砚宁早习惯了他这种肉麻:“不好喝别怪我。” 分卷阅读91 贾汉东笑了笑。一行三人在门口道别,砚宁挽着他的胳膊,一路都是有说有笑地。年轻的女孩有青春无敌的脸孔,撒娇都甜,跟高大英俊的男人走在一起,连陈倩看了都想说一句登对。其实在青春期的时候,陈倩自己也畅想过,她未来的男友要帅,要有钱,还要有格调有才华,只是长大以后才发现这种男人或许有,但他们对女人的要求其实更高。你希望他有钱,他希望你是香港小姐前三名。 这个白砚宁,到底哪里吸引了他? 回来的车上,砚宁也说起了陈倩的男朋友,可能是照顾他的面子,砚宁也没直接说那姓田的不好,而是说这个人好像不太真诚。 贾汉东乐了,连她都看的出来,陈倩就跟被猪油蒙了心一样。 他笑:“说说看,哪不真诚了?” 砚宁在北京待久了,说话跟他一样一股京味儿,连字里行间那不经意的嘲讽都像他:“就特能吹,认识这个总那个总的,人家股权上亿,住别墅买游艇那也是人家的事,你认识他们,就代表你也有钱吗?太搞笑了吧。” 生活经验告诉砚宁,任何不分场合的炫富其心必异,况且也不看看当着谁的脸,连贾汉东都自谦家里只是小本生意,这个田先生倒是能吹上周刚刚跟某互联网大佬有过几亿的资金往来。 砚宁回头看他,有点担心地问:“这人靠不住啊,你那个朋友不要被人给骗了。” 贾汉东微带笑意,讽刺似的:“这不挺好玩的吗。” 砚宁觉得这样的他反而熟悉,忍不住还是吐槽了一句:“好玩什么?我觉得挺无聊的。” 贾汉东笑了笑:“投机者和套利者的游戏,一个想要对方替自己承担风险,一个希望对方能为他的期货市场尽快变现,还真是命中注定,两只狗咬在一起也不知道最后谁会先松口。” 砚宁皱眉,被他说的稀里糊涂的:“陈倩不是你朋友吗?” 贾汉东抬眉,理所当然地:“那又怎么了,我又不是她爹。” 砚宁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岔开话题:“这个老田还挺像我高中一个教导主任的。” 贾汉东果然很有兴趣的样子:“什么样?” 砚宁给他形容:“我们这个教导主任有点胖,个子不高,秃顶,而且他秃得跟别人不太一样,一般都是秃头顶,他秃的是两边,就留了中间一小撮,每周升旗仪式上风一来,就能看见那一撮毛飘啊飘。然后男生们就在后边猥琐地笑,我那时候不明白,问我姐,我姐就去问建国哥,建国哥脸一下子就红了,怎么也不肯说……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明白男生为什么要笑,我觉得建国哥可能也不知道……” 她不吭声了,因为车停在红灯前,贾汉东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看什么看?”她轻描淡写地瞪了回去。 “叫的挺好听的嘛,一口一个哥的。” 砚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你怎么随便什么人的醋都吃啊……” 贾汉东意有所指:“那是你随便什么人吗?” 砚宁好无语,她反问他:“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说他这个人的名字啦?” 贾汉东一本正经地商量:“也不用一辈子,就尽量控制吧。” 砚宁拍他:“行了吧你。” 贾汉东也笑,忽然想起来:“好像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你建国哥人呢?” 砚宁接茬:“他回老家了。” “回老家干什么?” “当老师。” 贾汉东又不说话,看了看她,揶揄她似地笑了一下:“又被你知道了?” 砚宁理直气壮:“不行啊,知道犯法啊!” 二十:你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承认关心我就这么难吗? 等年过出,镇上的小学就开始催赵建国去报道。说来也巧,这所小学还是白家姐妹跟他的母校,一直传言要拆迁,后来因为地皮的关系迟迟没有拆,政府在原先只有一栋教学楼的基础上加盖了实验楼,维修操场,铺设绿化带,另外还招标引资承包了一个小小的食堂。赵建国记得十多年前他们还是带米来学校上课,装在铝制饭盒里,统一交给班主任。午餐基本上不会有肉,因为肉不好保存,容易串味,通常都是一块咸菜,条件好的会带香肠跟水果,哪能奢想会有食堂。 虽然现在看来这所小学还是没办法跟城市里的学校相比,但跟赵建国记忆中的学校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小学里大部分老师都没有编制,都是外包的性质,或是从市里下来实习的毕业生。赵建国任教的体育课包括小三到小六共 分卷阅读92 四个班级,一周十二节课,没有课业和成绩上的压力,只要带好学生基本的体能素质,别受伤别出事就行,至于工资,当然跟他在北京打工的时候不能同日而语,但免了租房,吃住,余下的时间赵建国也会出去弄点兼职,给其他学校的校运动会比赛做做裁判,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每个月还了欠债,还是能存点下来。 课上了半个多月,周一的时候,一个好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小学一楼的办公室。当时赵建国也在那里,因为副课的老师没有自己的办公室,他有时候渴了,或者想休息一会就会去那间办公室。 他长得高,骨架不厚,长相偏于柔美,在这帮年轻的小学老师中其实很有人气,女孩们私下里都说他像一个韩国的小爱豆。只是他话少,人也闷闷的,来就是在饮水机旁边的椅子闲坐发呆。那天也是一样,他闷声不响地坐在塑料椅里喝水,忽然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陪在身边的是他们小学的校长,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学校的现状。女人黑色短发,驼色大衣,挎了一只小小的链条包,脸上妆容清透,外貌秀丽。 赵建国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办公室的老师们一起起身,鼓掌,有点愣地看着这女人走到自己面前。 小学食堂,赵建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头往嘴里扒饭。面前的空位上忽然多了一个透明的保温杯,杯里漾着淡粉色的水。对面连排的椅子咯噔一声,坐下来一个人。 他不动,也没抬头,目光平视的角度只能够看清那个女人驼色大衣的手肘,手腕上缀着一串亮晶晶的珠子。 他筷子不停,继续挟菜,三下两口就把剩下的吃完,顶着周围好奇目光的打量,他端起餐盘往门口回收处走,身后脚步声紧随而至,他每一步都迈得很大。女人像是急了,快跑几步,绕到他面前,一展双臂,形容骄纵,在食堂门口拦住了赵建国的去路。 “喂,姓赵的,你眼瞎了吗?” 赵建国抬头看了看她,抿嘴,没有说话。 “不认识我了?” 赵建国低头看了看她,只是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贾乐闲站在那里,吹了吹指甲,神态轻松:“追债咯,顺便看看你家是怎么样的。” 赵建国脸上没什么起伏:“看过就回去吧,钱你放心,我一分都会少你。” 他下了台阶,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贾乐跟上他的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路上都有认识或不认识的老师跟他们擦肩而过,走远了,还有人回头窃窃私语地议论他们两个。赵建国通通当做没看见,只管走自己脚下的路。 贾乐说:“走不了了,我现在是你们小学特聘的美术老师。看我干什么,我好歹也学过两年油画,放心,弄个教师执照很容易的。” 赵建国摇头:“这里的生活不像北京这么丰富,不适合你。” 贾乐微微一笑,双手负在身后,倒退着往后走,歪着头面对他:“赵建国,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在关心我?” 赵建国不太会这种撩汉的套路,抿着嘴沉默。 贾乐嘟嘴,抬脚踢开一枚挡路的小石子,嘟囔道:“真闷,石头一样,也不知道我看上你什么了?” 赵建国轻轻地说:“那就不要看上我了,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贾乐听到这话也好像没有听到一眼,转开脸看了眼旁边,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着他故作轻松道:“赵建国,我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只要我想要的,无论多难,只要我坚持地够久,总有一天会到我手里,从来没有人让我失望过,从我的父母、表姐还是我哥,真的,赵建国,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搞得好像很难得到一样,也不会激起我这么强的好胜欲,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赵建国还是不说话,或者说,她的话已经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 贾乐拨了拨自己的短发,换了个话题问他:“怎么样,我特意染回的黑发,像不像你的初恋?” 赵建国腮帮一紧,怫然色变。 贾乐偏要拂他的逆鳞,耸肩一笑,故作轻松道:“别紧张,我不会找她麻烦的。我知道她的病,”她指了指脑袋,笑起来有种可恨的天真,“我不会跟她计较的,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想清楚的。” 赵建国不想听她这么说月颜,也不想跟她起争执,于是加快了脚步,将她甩在身后。贾乐紧跟他不放,拐了弯就是学校的操场,她不知道他来这里干嘛,走到学生平时练跳远的沙坑旁边,后面是学校堆放器械的仓库,平时都上锁,锁链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已经生锈长霉。她抱紧手臂,心里毛毛的:“赵建国,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不理她,猫着腰绕到仓库后,一边喵喵地叫着。不一 分卷阅读93 会儿,从树后跳出一只黑灰相间的土猫,脚步轻盈地跃到他面前,绕着他脚踝打转,尾巴时而舒展,时而绕成圆圈,有撒不完的娇。贾乐饶有兴趣地蹲下来,观察这只大猫:“你养的?”伸手就想去挠它下巴。赵建国格开她的手:“小心它挠你。” 陷入爱恋中的人,即便对方有一点点关心的表示都觉得幸福。 贾乐乖乖地缩回手,下巴垫在膝上,有点恋恋地说:“干嘛不抱回家养?” “不是我养的。”赵建国一句带过,“我替别人喂的。” “谁啊?”贾乐脑子不笨,脑筋一转就猜到了,“你初恋?” 他没反应,就等于默认了。 贾乐心口泛酸,阴阳怪气道:“我真闹不懂,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赵建国低头专注地喂猫,对她的话完全没有一点反应。贾乐有点泄气,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希冀。 他的长情固然对她不利,但也不能不说这是他的一个优点。他既然能这么对待他的初恋,也就代表他一样能这么对待其他女人。 手托腮看着他的侧影,贾乐轻轻笑了下。她既然来到这里,就不会想着空手回去。 贾汉东下午没课,到了三点放学的时间就准时下班,推着电瓶车走到门口。贾乐已经站在那里等他,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只露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看到他,立刻走过来,两手插在大衣口袋:“能捎我一程吗?” 赵建国头一偏,点了点对面的公交车站:“那里可以打的。” 贾乐理所当然:“房子才买的,我记不住门牌号。” “那你怎么回去?”赵建国看她。 贾乐一张脸立刻乐开了,飞快地跨坐到他电瓶车后座,两手抱住他的腰:“想关心我就说好了,走吧。” 赵建国两脚撑地,有点无奈地:“那你究竟住哪?” 贾乐笑得眯起眼:“尽管往你家里开。” 赵建国头疼,不知道她又搞什么花头,也不好赶她下来,只好载着她往自己家的方向开。他家离小学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这一片其实都算郊区,马路不宽,也没有红绿灯,路上专门开了一种载人的小型客车,尘土飞扬,来来往往一趟趟地从长途车站拉人。贾乐一边看一边张着嘴惊呼,这种景象她在北京闻所未闻。 拐过一条稍窄的马路,弯进了另一条更窄的弄堂,路面坑洼不平,路两旁还有积着水的浅坑,家家户户都从自己家往外拉晾衣绳,生怕少拉一米自家要吃亏。赵建国从一面面床单下开过去,一直开到家门口,沿路已经有不少邻居把两人的情形看在眼里,镇子小,祖辈都住在这里,邻里一点动向都有眼睛盯着。 电瓶车在家门口停下。贾乐抬腿从后座跳下来,招了招手,笑着说:“拜拜。”转身进了赵建国家隔壁,月颜她们家的房子。 赵建国这才知道,砚宁口中房子的买主,竟然是贾乐。 可能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赵建国没什么感情地在原地出了会儿神,荒谬之余更加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追着自己不放。他不明白她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放在任何世俗的标准里,他绝对不可能会是这种女孩的择偶对象,没房没车,父亲是工人,工资只够温饱。 赵建国不知道执念的力量会有多让人放不下。 镇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天赵建国的父母就知道了儿子载个女人回来的事,知道不是白家那对姐妹后,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回头试试探探地问儿子。赵建国不想招惹贾乐,更不想透露他跟贾乐之间的事情,只用同事的关系含糊带过。孙阿姨啊了一声,又有点失望,但是一听砚宁把房子卖了,这女人目前就住自己家隔壁时,孙阿姨眼睛又亮了亮。一个母亲挑选儿媳的标准其实很简单,不要是负累,并且对儿子好就行。从前孙阿姨还有过分地想象,认为自己儿子在北京,一个月两三万的,长得又好看,公主天仙都配的起来。如今看儿子从北京回来,嘴上一直说是她想儿子了,逼着儿子回来的,本意不过是堵邻里街坊的嘴。心里其实也明白,儿子没念过大学,在北京也是卖苦力,早两岁也还好,如今年纪大了,小镇上能挑选的女孩就那么几个,可赵建国偏偏被大城市的花花世界养刁了眼,一个都相不中。 当妈的嘴上不催,心里是急的呀,难不成还惦记着白家那丫头? 贾乐一进到这房子,心里就一路崩溃。 房子两层,都没通电,乌漆墨黑,前头堂屋还好,开着门能借点天光,到了后头卫生间,简直两眼一抹黑。楼上两间卧室空空荡荡,跟鬼屋似的,之前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潮得墙壁都起了霉,糊的墙纸卷边。 贾乐今天才来学校就职,只把行李一放,根本 分卷阅读94 没来得及收拾,只能明天再想办法。她把行李把手一握,拖着又出了门,就在门口遇到了出门倒垃圾的赵建国母亲孙阿姨,两厢一打照面,灵光同时乍现。贾乐脸上立刻堆出笑,得体又大方:“阿姨好。” 孙阿姨也看清了这女人的正脸,忙也笑道:“诶,怎么,要出去啊?” 贾乐说房子太潮,又没通电,住不了人,想去外面找旅馆凑合一下。 孙阿姨两手擦着围裙,笑:“是,老房子都这样,晚饭吃过没,要不要来我们家吃点?” 贾乐笑了笑:“不麻烦阿姨了,我去外面随便吃点就行。” 孙阿姨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拉过她的行李,硬把人推进了门里。赵建国蹲在院子的龙头下洗菜,看见她被母亲带进来。 贾乐两手合在胸前,笑眯眯地半鞠躬,叫了一声:“赵老师。” 赵建国看看她,点点头。 看的出孙阿姨是真的喜欢贾乐,单看外形,染回黑发的贾乐容貌清秀,举止得体,非常的大家闺秀,可惜只有赵建国看过她另外一面,跋扈、嚣张,小太妹一样。外貌是最具有欺骗性的伪装。 饭了了吃完,席间赵建国跟贾乐没说两句话,全程都是孙阿姨旁敲侧击,问贾乐家里的情况,贾乐有问必答,最后赵建国实在听不下去,出声打断了。贾乐还特别通情达理地给孙阿姨解释:“别这样,阿姨也是关心你的工作嘛。” 孙阿姨听了越发满意,赵叔叔也颇为激赏:“小贾说话很稳重。” 赵建国低着头,不说话,连父母都发现从北京回来之后他就比从前沉默了很多。就从席间的氛围看,贾乐都比赵建国要像是这家庭的一员。 最后听说贾乐买了隔壁那套老房子,因为没做装修,目前还住不了人,孙阿姨干脆建议就让贾乐住他们家好了,等那边什么时候收拾完了就什么时候搬过去,贾乐连忙推说:“这怎么好意思?”孙阿姨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建国的同事,同事之间帮帮小忙而已。” 吃完饭,贾乐又抢着要去洗碗,被孙阿姨从厨房推了出来,喊赵建国带她去楼上看看,二楼有个房间,本来是放杂物的,她催着赵建国现在就去收拾出来。 贾乐跟在赵建国身后上楼,他家住的是西南比较典型的二层民居,楼梯里灯光昏暗。赵建国把她领到门口,贾乐拖着行李进去,四下张望,跟北京的家当然没法儿比,但也比她想象中的好了太多。床、衣柜、桌子镜子,该有的都有。贾乐终于满意地笑了。 赵建国给她拿被褥。 贾乐坐在空板床边,拿出手机,给贾汉东发了一个视频邀请。 贾汉东人在北京家里,看到贾乐微信的消息,心才松了口气。她消失了有一段时间,连她的经纪人都找不到她,要不是因为银行卡一直有消费动账,贾家差点就要报警了。 知道这妹妹主动找自己不是为了男人就是为了钱,但贾汉东还是没法儿拒绝。因为就像他自己说的,是亲妹妹,吵过闹过,回头还是自己的手足,没的选择。 “哥。” 背景光源不足,屏幕里她的影像有点发虚,但脸上笑意盎然,眼睛明亮,看起来比在广州还要精神的样子。 贾汉东皱眉:“你在哪?” 贾乐说:“你猜?” 贾汉东冷道:“猜什么,没死就好。” 贾乐撒娇:“哥,你怎么这样,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我是你的心头肉啊。” 贾汉东哼笑:“别来这一套,说吧,找我什么事?” 贾乐嘿嘿笑了一声:“给我点钱呗,我想装修个房子。” “哪的房子?” “这你就别管了。” 贾汉东对这个妹妹异乎寻常地纵容,竟然真的不去问了:“要多少?” 贾乐不清楚具体价格,随便报了个数字。 贾汉东点头:“我叫秘书打给你,拿了钱别干坏事。” 贾乐嗔怪:“你想什么呢,我能干什么坏事?我现在是良民。对了哥,你一个人在家啊?饭吃过吗?吃的什么呀?” 贾汉东冷笑:“要到钱了就给我装,不用你费心。拿着钱滚吧,不想看到你。” 贾乐反而笑了:“哥,你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承认关心我就这么难吗?” 这时候贾汉东那边有人叫他,问他手机的充电器放在哪了。贾汉东说:“你昨天是不是拿到书房去了?” 那边还是说没有。 贾乐本来没听出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一直等女 分卷阅读95 人过来,问他在跟谁视频。贾汉东说贾乐。那个女人就不作声。 贾乐福至心灵,脸色有点僵:“你跟她同居了?” “管好你自己吧,”贾汉东点点下颌,“去打声招呼。” 贾乐冷笑:“你怎么不让她给我打个招呼?” 贾汉东说:“打个招呼,不是叫你去死。” 贾乐牙尖嘴利:“那就等我哪天死了,来我坟上打招呼吧。” 贾汉东懒得跟她废话,侧头伸手拉砚宁到自己身边坐下。砚宁挨着他,挽住他的胳膊。他问:“洗完澡了?” 砚宁点点头。 “是贾乐。”他调整了手机镜头的角度,出现在贾乐手机屏幕上的是一个女人丰盈清丽的脸孔,脸上一点妆没有,肤色白皙,脸部和颈部毫无色差。也是真的跟贾乐无话可讲,有点无聊地看着屏幕上方。 看了一眼,砚宁忽然色变:“你后面有人!” 贾乐回头,没开灯的门口果真站了一个男人,抱着一套干净的被褥,就站在门口,也不过来。 贾乐笑:“是赵建国。”还招呼他,“进来呀。” 砚宁脸色微变。 贾汉东忍不住问:“他在你家?” 贾乐纠正他:“是我在他家。” 砚宁不悦:“你在他家干什么?” 贾乐刺她:“你管得着吗?” 砚宁把抱枕一摔,立刻起身走了。 贾汉东倒在沙发上,跟她身后喊:“宝贝,我妹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气得贾乐跟着也把视频关了。 砚宁在卧室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然后给赵建国打了个电话。 “建国哥。” “嗯?” 她吸了口气,脱口就想质问,想问清楚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在你家,你这样做把我姐放在什么地方,可是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没有底气来问对方。心里莫名泛酸,像是小时候自己玩得很好的朋友有天莫名其妙成了死对头的好朋友,可她能怎么办呢?把贾乐揍一顿吗?她心里憋屈地要死,抠着枕套上的蕾丝边,别别扭扭地问:“建国哥,你最近忙不忙啊?” 赵建国边听边下楼,一楼堂屋他的父母在看电视。他径直穿过堂屋,走到院子的铁门外。 “还好。你呢?” “我快毕业了,最近在忙毕业论文。” “你姐呢?” “在医院,她康复得很好,月底就可以出院了。” 赵建国点头:“那就好。” 砚宁把话绕来绕去,终于绕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建国哥,贾乐怎么在你家啊?” 他把遇到贾乐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砚宁心里还是不舒服,闷闷地说:“她到底想干嘛?” 赵建国说:“谁知道。” “你要小心点,别被她欺负。” 他还是笑,明明自己还是小姑娘,跟别人说这种话:“不会的,我又不傻。” 再多的话砚宁也不好说,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她自言自语地嘟囔:“早知道是她买的,就不卖给她了……” 赵建国笑了:“那谁能拦得住她啊。” “说的也是。”她也笑。 谁都听出了笑中的心酸。对命运的失控,他们只能被动地承受,无力等待着遭遇降临。 这都是他们的命。 所以砚宁是真的羡慕贾乐,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为所欲为不计后果,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人给她兜底。 等挂了电话,砚宁还怔怔地坐在床边,手里握着手机发呆。一只手轻轻按在她左肩,那人靠过来亲了亲她耳朵:“怎么啦?” 砚宁垂着颈,散下的直发湿润地遮住了脸。她眼睫楚楚,唇形莹润上翘,鼻骨挺直,每处线条都精致细腻。 贾汉东坐到她床边,抱紧了无动于衷的她,用下巴轻轻地蹭着她额头:“感觉你都快要哭了。” 砚宁往后靠向他:“烦死了……” 贾汉东搂住她:“烦什么,贾乐她就是脾气坏,人又不坏。” “她坏也是你惯的。” “你呢,这么坏,是不是我惯的?”他轻轻掐了掐她的脸,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床上压。 二十一:就算有了女儿,也是我们两个一起把她养大 分卷阅读96 大四下基本已经没什么课,除了毕业论文,砚宁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找工作上。2月份的时候她过了四大行的笔试,之后有两轮面试,砚宁没跟贾汉东说过,但巧的是,行里一个大客户部的老总之前是负责贾如松公司国内贷款的客户经理。贾汉东私下里请人吃了一顿饭,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对方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面试当然很顺利,贾汉东也不是担心她面试被刷,只是想给她弄个清闲点的岗位,现在银行就跟打鸡血的一样,什么都要营销,信用卡etc,各种指标都算绩效。最开始贾汉东其实不想她去银行,随便找个外企行政或者来他公司都行,又不真靠她那点工资养家,但是砚宁要面子,自尊心强,想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在北京活下去。她选择银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能够提供北京户口。 他在为他们未来打算的同时,砚宁也是。 他给她做的这一切砚宁都不知情,面试当天还下雨,贾汉东要送她,她不让,贾汉东只好折中叫司机开车送她。开了一辆路虎,这车在北京城没什么特殊的,不过面试的银行在金融街,是各类国家机关金融机构的汇聚地,出入车辆都低调朴素,唯恐引人注目。等送砚宁的车被总行的保安引入停车场后,十来个在大厅等待面试的男生女生握着讲义,齐刷刷地向她和她的车行注目礼,看着女孩从后座跳下来,豪车的光芒引渡了到她身上,她在一群初出茅庐的应届生中仿佛也在发光。 面试的形式是所谓的无领导小组讨论。 一排应届生站在面前,高矮胖瘦,一目了然。 参与面试的有银行hr,有条线老总,有部门经理,还有行里的一二把手,但所有人都会在第一眼就注意到最旁边那个女孩,在一群穿着某宝廉价面试套装的男孩女孩中间,这个女孩容貌娟秀,身材纤细,一身阿玛尼的高定职业套装,香家的麂皮小山羊坡跟鞋,成套宝格丽的耳环项链,hr小姐姐眼睛死盯着进门后被她随手放在地板上的小香包都快出血。她工作六年,工资勉强够还首付的房贷和车贷,人生唯一的愿望是能尽快拥有一个香家的包包。 所有人心里门清,这姑娘家里有背景。领导们早就见怪不怪,每一年面试都会来这么几个孩子。 等面试结束,除了大领导,这个总那个总的,都在议论这个姑娘的来历,看了简历的籍贯,也不是本地人。但领导们讳莫如深,砚宁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八卦的热门。 面试很顺利,过了大约一个礼拜左右,砚宁就接到了银行的电话,通知她去体检。 那时候一切都是愉快和光明的,她的人生像是刚刚打开的画卷,只等她往上面挥写。 Offer下来之后,贾汉东答应要送她一个礼物,问她要什么。 砚宁说,想把月颜从医院接出来,跟她一起住。 现在这套房子是真的没办法再多住人,贾汉东就把月颜接到了市郊的别墅,退了一个护工,又找了一个阿姨。砚宁平时没课就往云山别墅跑,看书拼图看电影组乐高,如果不是为了谈恋爱,女孩子绝对更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玩,化化妆涂涂指甲油做做蛋糕,不知道多有意思。可贾汉东不这么想啊,女朋友近在眼前,看的到吃不到,把他给馋的,满脑子都在想那种事,但他什么都不说,他不说砚宁怎么可能猜的到,每天还天真烂漫地跟他微信视屏,给他看她拼的乐高城市系列,最后还让他注意身体,不要熬夜。 贾汉东心里其实燥得不行,他这个年纪,性本来就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但他事事都习惯讲究时机,她问他累不累,他就说累,她让他不要熬夜,他说最近公司很忙,已经加班好几天。过了没一天,砚宁就接到了他秘书的电话,说贾总病倒了,刚吊完水,现在一个人在家,也没人照顾他,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了。把砚宁给急的呀,当天就回来了,推开门往里望,能看的到的客厅、厨房、大阳台、过道,一个人都没有,餐厅的桌上放着外卖盒跟啤酒瓶。她换好拖鞋,把行李箱留在客厅,穿过走道来到尽头的主卧,往里推开一条门缝,房间黑压压的,窗帘全拉着,她小声叫他:“汉东。” 被子底下有人翻了个身,面朝她,鼻音很重地应她一声,像是一觉才睡醒:“你怎么回来了?” 砚宁走过去坐到他床边:“听邵青姐说你病了,我担心你就回来看看,身体怎么样了?” 贾汉东哑着嗓子:“吃过药好多了。” 砚宁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感觉不怎么烫,稍微放下点心:“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没胃口。” “要喝水吗?” 贾汉东示意了下床头,阿姨走之前给他倒了杯开水。 砚宁给他掖了掖被子:“那你再睡一会儿。” 分卷阅读97 贾汉东说:“你陪我一起睡会儿。” 她其实睡过午觉,但陪他再睡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晚上就晚点睡。她脱了外套,裙子也脱了,钻进被子里来,在被子里贾汉东替她兜头脱了毛衣,她里面就一件打底的内衣和打底裤。贾汉东还没伸手抱她,她自发地缩到他怀里,把他这里闻闻、那里嗅嗅,像通过气味来感知对方身份的小猫,他很早就注意到她这个习惯,想给她改,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就随她去了。 本来是想好好抱着她睡一觉的,但是人的初衷总会随着环境慢慢改变。最开始他真的只是抱着她,手轻轻滑着她的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气息松软,味道是甜的,枕在他给的手臂上。渐渐的,那抚摸开始变得不那么纯粹,她总以为他才病好,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岂料他把她越抱越紧,呼吸都乱了,贴在她耳边讲:“给我好不好?” 他吻得有点没章法,砚宁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被他压在枕上,浑身也像是在发烧:“你病好了吗……” 他喘着气,亲完了她的耳朵,又去亲她脸颊,趁着她晕头转向,想把她那件打底的内衬也脱了。砚宁抱着手臂,做着微乎其微的反抗,怎么都不依。贾汉东眼睛都烧红了,用了点力格开她的胳膊,一边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那哪是病啊……想你想的,乖,别闹了……” 砚宁一个晃神的工夫,主权已彻底沦陷。 抱紧她,脸紧紧贴在她濡湿的鬓边,贾汉东舒服地长叹了口气。 结束之后,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贾汉东光裸着胸膛,让她枕靠在自己手臂上,拿过床头的开水杯,喂她温水。做的时间太长,她眼皮到现在还是红的,哭红的。他看着她两手捧着杯子,小猫似地一口一口喝水,竟然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远胜于性爱的本身,她被自己照顾,她让他感觉自己被需要。 喝完了,贾汉东看杯里还有点,替她把剩下的喝光,杯子放回原处。 躺进被里,又去抱她。 她格开他的手:“别动。” 他睁眼:“怎么了?” “让我看看你的侧脸,”她捧着他的脸,左右端详,明晃晃地犯花痴,“你的侧脸好帅哦,看看这个优越的鼻梁,看看这个下颌骨弧线,看看这个喉结,哇,小哥哥怎么这么帅呢?” 贾汉东笑了,她那些彩虹屁都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他捉住她乱动的手,亲了亲指尖:“还闹,闹了一天了,不累啊。” 砚宁捏着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摇头:不累啊,她累什么? 她忽然回神,一把握住被底他作怪的手,回头瞪他:“干嘛?” 贾汉东低笑,捉住她的手往下拿。砚宁一个激灵,脸刷得红了,抽回手来拍他:“不要不要,臭流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 贾汉东从后面抱住她,贴着她耳朵说话,气流一下又一下地拂过她耳垂敏感的地方:“就试一次,明明上次答应地好好的……” 贾汉东餍足之后就开始食髓知味,之前看韩国某部限制级电影的时候他们就聊过一个很著名的体位,贾汉东软磨硬泡好几天她才勉强答应试一试,地点就在浴室,他爽没爽砚宁不清楚,反正她是难受了好几天。从那之后无论贾汉东想搞点什么新花样,砚宁都只有一个反应:换人吧。 跟他认识久了,砚宁才知道,一个男人哪怕外面再衣冠楚楚,在某些场合某些地方,该低级的时候照样低级。 看她这么抵触,贾汉东也就不闹她了,从后面抱住她,蹭了蹭她鬓角,忽然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行啊,我随便,”砚宁警醒,她回头,“干嘛突然问我这个?等下,那个小孩不会真的是你私生女吧……” 贾汉东笑出声:“什么私生女,我有的都给你了,你让我跟谁生去。” “像你们这种豪门,谁知道。” 贾汉东认真地说:“我们家就普通做生意的,真不是什么豪门,这样你还愿意嫁吗?” 砚宁捏着他的手指,语气有点随意,像是没怎么当回事:“我愿意有什么用,最后不还得看你父母吗?” 她看得太透,让贾汉东特别地难受。她明白他的处境,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要求。 “他们管不了我,谁都管不了我。”贾汉东淡淡道,“我出来单干就是不想被我爸安排。” 自从春节那事之后,虽然沈慧在中努力周旋,贾汉东也主动跟父亲道了歉,父子俩都不想把矛盾激化,事情闹大,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并不平静。听母亲的意思,贾如松想把自己老战友的女儿,一个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女孩介绍给他,其实沈慧之前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她一度 分卷阅读98 想过撮合同窗的女儿陈倩跟贾汉东在一起,奈何他们两个之间真的没有一点火花,也就罢了。但贾如松不会像沈慧这么迁就儿子,大有合适就订婚,订婚立马结婚的意思,生怕他又在外面搞出什么花头。 所以贾汉东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爹一副封建大家长的作派,就算儿子长到多大,做出多大的成就,回到家里还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一样。他发自内心地敬爱自己父亲,却无法发自内心地亲近自己父亲,这是中国现代父子相处的困境。贾汉东有想过,等他将来有了儿子,他绝对不会沿袭父亲的方式这么对待他,他会爱他、尊重他,成为他的朋友。 贾汉东圈住她的双手放在她腹前握住,不握住她老是乱动:“我喜欢女儿,看看我爸就知道将来生儿子会有多受罪。” “那就生个女儿。”她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把他弄乐了。 “你说女儿就是女儿啊?” 砚宁垂下眼笑了笑:“我说是就是。” 贾汉东心里一怔,只是带笑看她。 她回过身,侧脸贴着松软的枕头,刚好跟他面对面。她抬手轻轻摸着他的脸,他的耳朵,他才长出胡渣的下颌。她笑着说:“我们会有个女儿的。” 眼睛奇异地发热,他用微笑来掩饰自己那一刻的异样:“真的吗?” 砚宁看着他,这次她没有笑。 “我想过了,我会给你生个女儿。如果将来你父母真不愿意,你也不要伤心,我把孩子给你,你把她藏起来,偷偷地养,让她陪在你身边,我不会去打扰你们的。如果你未来的太太不喜欢她,你就把她还给我,我把她带回去,带到老家,找个房子,跟我姐一起把孩子养大。你也不要来看她,我们还是会很幸福的……因为我爱你,汉东,所以我一定也爱她。” 脱离青春期之后唯一的一次眼眶发热,是砚宁带给他的。 喉结滚动,他在那种浩荡的情感中缓了很久,依然什么话也没有,他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跟她一只手五指相扣,下颌轻轻地蹭着她头发、她脸颊。 “傻子,”他说,“就算有了女儿,也是我们两个一起把她养大。” 等钱到账之后,贾乐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装修,但是小镇装修水平有限,做完了基础的水电就开始往里进家电。一天周六清晨,赵建国晨跑回来,在弄堂口就看见一身黑色家居服的女人,跨坐在铁门外他的电瓶车上,像在等谁。 他一身是汗地走近,贾乐看见他,惊喜地跳了起来。 “你可算回来了!” 他从口袋摸出钥匙,越过她打开院外的铁门。贾乐踮着脚跟在他身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差点被贾乐撞上。他回头看了看她,贾乐摸了摸鼻子,嘴硬道:“干嘛,我也住这里的好吗?” 赵建国也没多问,开门进去,一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他眉头皱起。 靠墙的水泥台上摊着处理到一半的肉类蔬菜,芹菜叶子粘得满地都是,水龙头还在淌水,赵建国上去先关了水阀。 贾乐难得有次红脸,讪讪道:“我本来想给阿姨帮下忙的……” 他没什么反应,问:“我妈人呢?” “有事出去了。”贾乐顿了下,连名带姓地喊他,“赵建国,一会儿你有空吗,陪我去趟市里吧。” 赵建国看看她,用眼神在问为什么。 “我房子水电都弄得差不多了,该进家电了,你陪我一块儿去买呗。” 赵建国摇了摇头。 贾乐双手合十,搓着手掌扮可怜给他看:“求你了……我连路都不认识,买都不知道去哪里买。” 赵建国本来话就少,现在还是一声不吭,从院子一角拿了畚箕和扫帚扫掉满地的芹菜叶子,等扫完地,赵建国把畚箕扫帚归到远处,就回了屋里。贾乐看着他背影,忽然之间觉得满满的无趣。她恨毒了赵建国这个样子,跟死人一样,骂他也好、夸他也好,他都是那副德性。贾乐浑身发抖,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想骂他,用最难听的话骂,骂到他忍无可忍,跟自己动手也行,总好过现在这样,冷眼看着她歇斯底里,就像所有人一样,当她是个疯子。 她是疯子吗? 她的父母说不是,她的哥哥说不是,凭什么在你眼里我是这个样子。 站在空落落的水泥地上,她四肢笨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下沉,往绝望和崩溃中下陷。她的人生总能轻而易举地被满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助,从赵建国的身上,她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隔着朦胧的雾气,下一秒,她看着消失的男人去而复返,不是出去跑步的一身,他换了件立领的黑色夹克衫当外套,稳步走到她面 分卷阅读99 前。她仰头看他,赵建国略停了停,依然没有话地从她身边走过。愣了有两秒,贾乐破涕为笑,抬手擦了把脸,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因为附近没有去市中心的公交,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出租车,赵建国就用电瓶车载着她到县中学对面的站台,再搭直达的公交去市里唯一一家百货公司。挨个柜台跑下来,贾乐根本不懂什么配置型号,只管问最贵的挑,也不还价。到海尔柜台的时候,专柜的售货员很专业,问她洗衣机出水管的直径多少,贾乐一下子就懵了,这她哪知道,她连洗衣机的出水管在哪都不知道。赵建国原本冷眼看着,到这里终于看不下去,直接跟售货员报了一个四十,两家人差不多同时间建的房子,格局也类似。售货员推荐了几个型号给她,赵建国不方便做主,示意贾乐,不经意地一偏头,发现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有点不自在地回过头去,听到贾乐自言自语的声音,也带着笑意:“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的,是不是?” 赵建国仍旧没什么表示,贾乐也不继续逗他。俩人挑完洗衣机,又去看马桶,售货员问坑距的时候,贾乐直接跟人说:“你别问我,你问他,我们家他做主。” 虽然不太习惯贾乐用我们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但是以赵建国的性格他也不会主动去跟人解释什么。之后几样大件贾乐干脆甩手不管,全都交给了赵建国处理,混在采购的人群里,两人真的像世间最寻常的一对夫妻。 等所有选完,安排了上门送货的时间后,两人就在百货公司的二楼简单吃了顿饭,贾乐本意想在外面多待久一点,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趁机跟赵建国培养下感情,这次出门是不错的开端。但赵建国根本没那方面的想法,在外吃饭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勉强,一等吃完就催着快点离开。 跟出发的行程一样,从市中心搭车到县中学门口,赵建国再用电瓶车载着她往家去。 贾乐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一路都是迎风,风吹开她的短发,她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伸手环住他的腰。他很瘦,却有肌肉,硬实的脊梁能给人依靠的感觉,这种感觉哥哥给过她,父母给过她,但是跟赵建国给的完全两样,他对她而言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 受过苦、吃过亏,从来不去解释或者哭诉,他只会默默地做、一点点地还。 她长到这么大,才遇到一个敢作敢当的人,可是这个人不爱她。 这不是自己家,不是她哭一场闹一次,她想要的都会给她。 情绪堆到了一个节点,在心里满的都快溢出来,她的手护在嘴边,迎着风大喊:“赵建国。” 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吹散,承载不起一点感情上的重量。 当然知道他不会理她,可是风这么肆无忌惮地吹刮着她,促使她去发泄,去叫喊。一路上都有行人回头张望,贾乐心底发烫,眼睛被风吹得通红。 爱是最难以掩饰的欲望。 到家之后贾乐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吃过饭,赵建国蹲在水泥台前洗碗,被贾乐的连环call催到隔壁,说自己有要紧事。赵建国早习惯了她的任性,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放下碗真的过去看了两眼。白家的房子跟他们家的格局一模一样,两层的民居,包了一个不小的院子。 堂屋和铁门都开着,屋里黑黢黢的,他摸黑走楼梯,直接上了二楼。二楼一共两间卧室,他在楼梯口瞄了眼,弯进最近的一间。 暮色从窗外接引而入,把房间镀成一种橘调的红,一个女人踩在椅子上安灯泡,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灯泡拧上,正在泄气的时候看见出现的男人,眼前顿时一亮:“来来来。”她跳下椅子,跑到他面前,把灯泡塞他手上。 赵建国也没废话,从她手里接过灯泡,三下两下就成功安好。 屋里明亮,把窗外的夕光衬得微不足道。 贾乐笑:“厉害还是你厉害,怎么啥都会啊?” 赵建国礼貌性地一笑,把踩脏的椅子用袖子一擦,环顾空荡荡的房间。 砚宁房子卖得急,大件的家具都没来的及处理,靠墙是一张小床,窗下放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从这里望出去刚好能看见隔壁赵家的阳台,被孙阿姨晒满了过冬的腊肉香肠,还有些晒干的辣椒豆角。 贾乐半站半靠着书桌,显得被牛仔裤包裹的双腿格外修长,她状似无意地拨了拨自己的短发,带着少见的妩媚:“这个房间是谁住的?” 赵建国顿了顿,说:“月颜。” 问是她要问的,可听了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她阴阳怪气道:“难怪愿意过来,谁不想看眼自己初恋的房间呢,是吧?” 她想用初恋这两个字给他难堪,谁能想到这两个字最后刺到的还是她。 分卷阅读100 赵建国知道她又在发疯,懒得再多说什么,转身要出去。贾乐冲动地过来拦住他。 看着挡在面前的人,赵建国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贾乐扯了扯嘴角,强笑:“能干什么,就随便聊聊,好歹我也是你的债主,这就是你对待债主的态度吗?” 赵建国沉默,在几秒的思考之后,他还是妥协。 “你想聊什么?” “你究竟喜欢你初恋哪一点?”贾乐语气缓缓地问,话中带着不甘。 二十三:爱既是对自我的放弃,更是对自我更高的要求 她抱住手臂,往后靠住墙,这是一个心理上给对方安全距离的表示,让他能有充裕的时间和空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她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无数次地拒绝自己,贾乐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后来才发现,他心底一直有个人,有了那个人,就再也放不进别人。怎么能让他爱上自己,不是让他忘记那个人,而是让她彻底替代他心中的那个人。这也是贾汉东给她的建议,男人念念不忘的,从来都是心底那个接近于神的化身,除非能打破那座神龛,否则只有让自己替代那尊神像。 贾乐问过她哥,在你心里,是否也存在过那座神龛。 他笑:“一个男人只要足够强大,就永远不会被心中的幻像左右。” 她觉得自己的哥哥确实强悍,是经由父亲捶打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赵建国也是,但他更加善良,如果说贾汉东是壮阔的江,那么赵建国就是深流的河。人是很奇怪的,哪怕一个人坏事做尽,但她依旧相信佛法能够普度众生,人能被吸引的,都是一些最底色的东西,比如善良、宽容、真诚,贾乐能从赵建国的眼里看到这些内容物。一个善良的男人,注定有脆弱的本性,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赵建国低低地说:“她很努力,念书用功,对朋友对亲人都很照顾。” “就这些?” 赵建国抬头,眼睛的颜色很平静:“你以为呢?” “你们男人都不看脸吗?” 赵建国说:“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 贾乐点了点头,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人:“她妹妹就比她漂亮。”就算再烦再讨厌那个女的,这也是贾乐必须承认的一点。妹妹比姐姐好看到不止一点。 赵建国转开脸看向窗外,并不关心她对姐妹俩外表的评价。 贾乐故作轻松地一笑,走到桌边,窗外的夕阳正一点点下陷,召回世间仅有的微光,屋外一寸寸暗下来,映得房里越发明亮,她在灯下注视他的眼仿佛也在发光。 “你知道吗,我在大学的时候夜交往过一个男朋友,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学油画的,那时候我们都是穷学生,一起租房,他每天去塞纳河边画油画,对面就是卢浮宫,在那里你可以眺望整座巴黎,特别漂亮。” 赵建国安静地听。 “他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他或许有点才华,但是他太自负了,他的画无人问津,但他坚信是别人不懂欣赏。那时候我太爱他,爱到委曲求全地跟他窝在阁楼,陪他啃白面包。他画卖不出去,我找人假装买家通过画展拍下,可你知道他拿了钱之后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赵建国看她,微微皱着眉头。 贾乐冷笑:“招妓。在我们租的房子里,被我撞了个正着。” “我哥说的对,你永远都不能对男人太好,你对他们太好,他们就会自以为是,觉得谁都配不上他们。” 赵建国破天荒地开口:“然后呢?” 她不以为然:“我把我买的画当着他的面全撕了,我哥当天就叫人开了辆加长林肯把我接走,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他当时的表情,像做梦一样,傻子一样地看着我离开。” “从那之后,我就知道,你不能给男人好脸色,只要你有钱,就有男人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赵建国安静地听她骂着男人,作为男人中的一员,他觉得这话距离他太遥远。 贾乐笑了笑,眼睛发亮地看着他:“但你不一样,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淡漠地说:“可能是你想多了。” 贾乐摇头:“不会。” “你对你初恋都这么好,到处借钱给她治病,我当时就在想,如果这个男人能这么对我那该多好。” 赵建国说:“这跟月颜没有关系,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会帮忙。” “倾家荡产也会?”她耸肩一笑,倒是看得比他要开,“承认你对你初恋念念不忘 分卷阅读101 很难吗?” 赵建国表情冷峻,避开了她的审问。 “所以我真的有时候还挺羡慕白砚宁的,”贾乐说,“我哥那种人,能让他考虑结婚就已经是转性,我还从来没见他对一个女人这么用心。” 她语调低下来,有些依恋地看着赵建国的脸,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像青竹一样挺拔的姿态。他比她遇见过的所有男性都要善良,可是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就不能爱她? 她垂下颈,有点悲哀地静默了片刻,等她重新抬头看他时,眼中闪着细碎的水光,沾湿了她的眼睫,这是贾乐从来没有过的姿态,柔软脆弱,像被露珠打湿了的花苞,楚楚地看着赵建国。 或许因为电压的关系,刚安好的灯泡跳了两跳,房间忽然暗下来。 只剩窗外微弱的暮光,暗色在屋内沉淀,营造出一种有别于日间的温柔旖旎。 赵建国默立在原地,这种黑暗让他觉得不合时宜,他似乎该走,或者再去找一个新灯泡。就在他转身的前一秒,一股力不管不顾地冲进他怀里,惯性带得他往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紧接着后颈被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按低,他的唇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 赵建国懵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狼狈地一把把她推开。 因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因为她的钱而爱上她? 推开她一次,她就有第二次。推开她第三次,她就有第四次,疯起来的贾乐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死命抱住他,握着他的后颈,踮起脚在他唇上乱亲乱撞,牙齿磕到他的嘴唇,把他和她都弄得很疼。赵建国怎么都扯不开她,直到用了蛮力,箍住她两条手臂,狠狠地一把推开她。 他的脸上沾了些冰冰凉凉的液体,是她的泪。 贾乐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后腰撞上桌子,手背甩到椅背,钻心地疼,疼地她的眼泪哗地冲了下去。 赵建国迟疑了一下,嘴巴动了动,想问问她要不要紧,但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转身下楼。 贾乐无助崩溃,歇斯底里地在他身后喊:“你是男人吗?我比那个傻子差在哪,你知道我家里做什么的吗?你知不知道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不用窝在这里受苦,赵建国,你脑子没问题吧!” 赵建国根本没有回头,也不停留。在贾乐朦胧泪眼中渐行渐远。 她放声大哭,哭倒在木板床上,哭得额角和脖子青筋崩现,哭到最后浑身乏力,握着手机,连被子都没有,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到第二天清晨被手机铃声吵醒,贾乐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清晰地感受出四肢传来的酸痛。因为僵直着在木板床上躺了一夜,只觉得脖颈发涨,一抬手肩胛骨附近就隐隐作痛。 揉着肩膀从床上坐起,她情绪万分低落。 电话是贾汉东打来的。 她说不上失望,但也提不起一点精神,接通之后闷闷地叫了一声哥。 贾汉东晨跑回来,跑得一头是汗,还喘着粗气,跑到自家小区的单元楼下后放缓了速度,气息渐平,问她:“你怎么了?感冒了?” 贾乐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冻感冒了,鼻子发塞,嗓子也有点痛。 她乱发脾气:“还不是因为你大清早吵我!” 贾汉东冷笑:“都几点了还早,你是猪吗?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了?” 贾乐不想听他没完没了地训,连忙转移话题:“找我什么事?” “你经纪人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他那边工作一堆,你确定好时间回来,他也好给你排档期。” “我不回来。我这边工作得好好的,回来干什么?”贾乐心里其实也没想好,可是面对兄长,本能地就不想按照他的安排那么做。逆反是人类永恒的天性。 贾汉东说:“当个美术老师还上瘾了?你要真想当老师,回北京,我给你弄个正经的编制。” 贾乐忍不住:“哥!你能不能别老当我是小孩!” 贾汉东进电梯,按楼层,皱眉:“不是小孩能干这么荒唐的事情,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死在外面都不知道去哪里给你收尸。” “哥!”贾乐气急,“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电梯到了他家的楼层,一梯就两户,他拿钥匙开门进去。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说:“反正我不管。早点回来,妈和爸还都不知道你跑去外地当老师的事,别说漏嘴了,妈心脏不好,再吓到她。” “知道的哥。” 他绕到厨房,把早饭放到微波炉里加热,设置好时间和模 分卷阅读102 式,用肩夹着手机。 “自己照顾好自己,缺钱就说,我挂了啊。” 她鼻头一酸,感受着亲人熟悉的温暖,差点又要掉下眼泪来:“哥,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在客厅的茶几,他先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主卧的门从他离开时就是虚掩着,窗帘密合,透不出一点光,只能看见床上一处小小的拱起,一直到他回来都没动过位置。 他擦着头发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拱起的地方:“宝贝,起床了。” 砚宁埋在被里,鼻音很浓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探出一个一头乱发的脑袋。她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八点二十了。” 她费力地思索了几秒,又重新栽回枕头上:“那你叫我干嘛?” “吃早饭。” 她在被子底下翻了个身,脸对着他:“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给她掖了掖被子,嘴角微提:“跑步去了。还不是你,半夜逼我吃宵夜。” 砚宁伸了个懒腰,噗嗤就笑了。 这事说起来还真不怪她。 现在她不住校了,毕业论文都是通过微信语音跟组员沟通。昨天导师把修改的意见发给了周密,周密临时开了个语音会,改啊讨论啊,四个人一直磨到快凌晨,还差论文综述的一点内容。砚宁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跟小鸡啄米一样在屏幕前一点一点,最后实在困得不行,趴在键盘上睡着了。 贾汉东正要抱她去卧室睡,电脑微信突然滴滴滴开始跳消息。他弯腰按住键盘上的几个键,调出笔记本里的聊天界面,扫了一眼之前的聊天记录,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我是砚宁的男朋友,她现在太累睡着了,有事明天再说。 过了一会儿,一个叫周密的男生回了一个字:好。 他按下笔记本屏幕,弯腰抱起砚宁,走到卧室,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就去浴室冲澡。 等一出来,没在卧室找到她人,找了一圈,最后在厨房发现她。踮着脚,扒着壁橱的柜子伸手朝里拨拉,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把毛巾往颈后一搭,黑透的湿发下,一张窄脸清瘦帅气,他过年本来胖了一些,后来上班一忙,又总跑健身房,很快就瘦了下来,简单的白t下,肩膀略宽,自肩而下的骨骼走势简洁流畅,分附的肌肉明显但不夸张,露在宽松中裤外的两条腿细又直,整个人匀称挺拔,像杆竹子一样。砚宁觉得自己不算颜控,但有时候也会暗喜,找的男朋友跟流量明星一样帅气,带出去特别长她面子。 她嘟嘴:“饿了,想煮点面条。” 贾汉东说:“你不是不吃宵夜吗?” 她说:“所以我给你煮啊,你让我吃两口就行。” 贾汉东不解:“我又不饿。” 砚宁说:“不,你女朋友觉得你很饿。” 她的歪理一套又一套,贾汉东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跟她争,坐到了桌边。为了平衡吃宵夜的罪恶感,她不光放了面,还放了青菜、蘑菇、西蓝花一些七零八碎的蔬菜。说好了就吃两口,砚宁意志坚定地果真只夹了两筷,最多又喝了点汤,剩下的全被贾汉东解决了。解决的后果就是积食,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没睡好,索性一早起来就出去晨跑,把昨晚的宵夜给代谢掉。 倒是砚宁,两口根本不管饱,做梦梦到自己去全聚德吃烤鸭,刀叉握在手里,口水嗒嗒滴往下淌,眼巴巴看着大厨推着餐车走近,一揭盖子赫然是张贾汉东的帅脸,咄咄逼人地问她:你不是不吃宵夜吗?你不是说要减肥吗? 她惊了一跳,慌忙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尝两口,尝两口不会长胖的。砚宁越解释越委屈,眼泪跟着口水滴答往下流:我吃两口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吃,小时候家里穷吃不到好吃的,长大了又要减肥这不准吃那不准碰的,凭什么啊?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在梦里抽噎,翻来覆去地闹觉,挣出了一身的汗。她现在是越来越会撒娇,贾汉东抱着哄她,说天一亮我们就去吃好吃的。她睡眼朦胧地问他吃什么好吃的。他当时就只想到了个白粥。一说白粥,她嘴巴一瘪,把脸埋在他胸口,扯着他衣领哭得更伤心了。 她的脾气就跟小孩一样,好一阵坏一阵,但从来不往心里去。 是谁说的,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中只要参杂了母性,那么她这辈子注定要栽在这个男人手里。其实男人也一样,一旦对女人有了怜惜和疼爱,他就绝不可能抛下她不管,无论她提多过分的要求,他不会去想应该怎么拒绝,而是会想如果他替她实现了,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分卷阅读103 爱既是对自我的放弃,更是对自我更高的要求。 二十四:生活告诉他一个道理,别试图跟女孩讲道理 有白粥,当然也不仅仅只有白粥。 中式、西式,他很有心,琳琅满目摆了一桌。给他面子,砚宁努力地什么都吃了一些。 吃完之后,把垃圾打包丢掉。贾汉东今天要出去参加一个护肤品的线下宣讲会,是他们公司代理的一个以母婴为主题的护肤品牌做的推广,结合门户网站线上直播,前期做了充足的准备,还特定请了省医的皮肤科主任专家参与宣讲会,面对镜头做一些护肤的介绍。 一听是护肤品,砚宁两眼放光,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去。 贾汉东让她去换件衣服。 她上身一件高领紧身白毛衣,露着小细肩,下身搭一条皮质的超短裙,光着两条细腿从衣帽间出来。贾汉东看了一会儿,倒也没有直接问她冷不冷这种废话,生活告诉他一个道理,别试图跟女孩讲道理,她根本不会听你,说了没用,哪怕你衣品再好,哪怕你是顶尖设计师,从你问她冷不冷开始,你在她心里已经是傻逼直男的代名词。 贾汉东靠在玄关的橱柜上,抱着两臂,含笑地上下打量她:“这条裙子不错,你腿本来就细,就是要多露出来一点。” 砚宁在等身镜上左顾右盼,听到这话抽空白了贾汉东一眼:“阴阳怪气。” 贾汉东笑得没有脾气:“夸你好看都不行啊?” 砚宁冷笑了一声,转头又回衣帽间,没过两分钟就换了条银蓝色的百褶长裙出来,按着裙摆低头看看。贾汉东拎了双浅口的短款皮靴给她。 她换上,在玄关的镜子上照了照,觉得跟衣服不搭,想再换一双。贾汉东挡在鞋柜前,按着她肩膀,把她转了个圈往外推:“够了够了,够美了,车在楼下等着,要来不及了。” “我包没拿呢!” “我给你拿了。” 品牌宣讲会安排在市中心的一家商厦,包了一楼一个本来是汽车销售的展厅,公司给布置成了沙龙的造型,台上摆了几把沙发,现场有保安维持秩序。等他们到的时候,现场队伍的长龙已经排到了厅外,基本都是女孩,点缀在队伍中的零星几个男生也是被女朋友硬拖过来的,场面热闹说话声不断,弄得像明星见面会一样。 因为是护肤品宣讲会,品牌方厂商精心地为每一个当场的来宾都准备了小礼物,一个15g试用装的手霜,一管乳液和一包化妆棉。 他们从停车场上来,直接走二楼的安全通道,在二楼的咖啡厅俯瞰一楼整个盛况。砚宁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人群挨挨挤挤,把展厅堵得水泄不通,贾汉东公司的工作人员在调试台上的话筒和音响,led投屏上滚动播放着这款产品的介绍。 她回头问:“怎么这么多人啊?” 贾汉东:“请了个神秘嘉宾。” “谁啊?” “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还认识啊……”她认真地问,“权志龙吗?” 贾汉东笑:“女的。” 咖啡厅坐了一会儿,小陈总也从酒店赶了过来,这次来没携家带口,只带了儿子小小陈总。 小陈总跟贾汉东算是识于微时,他厂一个护理头皮的润膏就是靠贾汉东公司当时不到二十人的推广营销,才成功打开南方市场,两人的友谊也从公到私,延续至今。小陈总的儿子出生的时候,贾汉东还飞去广州探望,送了一尊小金猪。两人抱着孩子在产房合影,根本没看到产妇的身影,搞得这孩子好像他们俩生的一样。 小陈总被服务生引到桌边,两个总见面打过招呼,砚宁跟在贾汉东后面乖乖叫人:“瑞文哥。” 小陈总笑点头:“砚宁啊,有段时间没见了,去哪了?” 贾汉东看了砚宁一眼,嘴角微带笑,意思我看你怎么跟人交代。 砚宁大方道:“我们之前吵架来着,闹分手了。” 小陈总是人精,精在从来不给人脸色和脾气,他笑眯眯地说:“我说呢,怎么前段时间汉东老来找我喝酒,原来小情侣闹别扭了。哥跟你说,别老是说分手,特别是女孩子,老提分手影响感情,再深的感情也被弄没了。再说了,不光影响感情,还影响生意,汉东说说,哥为了陪你喝酒,推了多少饭局。” 砚宁意味深长地瞄他一眼,贾汉东一派镇定,开了两句玩笑,又把话题引到了这次宣讲会上,原来贾汉东公司代理的还是小陈总工厂最近研发的产品,主打母婴市场。 寒暄过后,小陈总推出儿子,让他叫人。 小小陈总十一二岁的样子, 分卷阅读104 肉乎乎圆墩墩,眼睛虽然不大,幸亏配了个挺直的鼻梁,搭配起来还有点某童星小时候的模样。他跟人不很亲,但是非常懂礼貌,叫了声贾叔叔,又看着砚宁,叫了声姐姐。 砚宁顺势夸他:“灏轩好乖。” 宣讲会开始了,媒体的人扛着摄像机陆续到场,也是公司长期合作的网站媒体,助理请贾汉东下去,小陈总走之前交代儿子:“照顾好姐姐啊。”砚宁刚想笑,这谁照顾谁啊,贾汉东还补了一句:“听到没,不要跟人乱跑。” 她烦死了,一个两个都当她小孩:“走吧走吧,你快点赚钱去,不想看到你了。” 看着贾汉东跟小陈总走远,桌边只剩下砚宁跟小小陈总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小小陈总脱下自己的双肩包,放到膝上,从里面拿出一个ps4,很客气地问:“姐姐,你想玩游戏吗?” 是一个砚宁看不懂的赛车游戏,有点像跑跑卡丁车,但是要玩家自己选车型。小小陈总给她选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游戏界面360度旋转展示这部车的细节。砚宁看了一会儿,说:“丑。” 小小陈总无奈地说:“这是我最贵的车。” “可我喜欢红色的。” 小小陈总叹了口气,“哎,女人啊……”说归说,但还是认命地把自己最贵的车给卖了,按照砚宁的喜好,给她买了一辆正红色的英菲尼迪。 “好了,我教你操作。这个键是加速,这个是刹车。这边是弯道,这两个键一起按就是漂移。” 小小陈总递给她一个手柄,因为是第一次玩,砚宁的英菲尼迪老在赛道上翻车,把小小陈总给急的呀,脸上的肉都在颤。 砚宁是真的玩不来这种赛车型游戏,有点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孩自己solo,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的掌声和欢呼声。她一起身,小小陈总瞄她一眼:“姐你去哪儿?” 真当她小屁孩啊,砚宁把头发撩到肩后,说:“我去看我男朋友,你不想看你爸吗?” 小小陈总跟她到了栏杆边,一大一小撑着铁质栏杆往一楼张望。一个驼色风衣的女人被人簇拥着从特别通道进来,众星拱月地请上台,主持人拿着话筒亲自下场迎接。台下的女孩鼓掌尖叫,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砚宁以为是什么明星,定睛一看,又不是。女人长得特别漂亮,脸还有点熟,主持人一介绍完她,砚宁就想起来了,女人叫黛西,是互联网上一个很知名的美妆博主,还在混社区时代的初代网红,经她带货的美妆单品,曾创下过扫空日本货架的记录。而且她很神秘,坐拥千万级粉丝量,却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她的家庭背景,因为她从来不接线下的营销。 也不知道贾汉东用了什么方法,能把人请到现场。 手托着腮,砚宁看着一楼人群里那张艳光四射的脸孔,心里不知怎么的,很不是滋味。 这女人真人长相跟网络上的照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点都没有美颜的痕迹,真人更加漂亮,有种活泛的魅力。 跟在场的几名嘉宾打完招呼,黛西又走到台边,弯腰抱了抱台下乙方公司的贾汉东,下颌在他脸边轻轻一贴,两人均面带微笑,黛西低声说了句什么,手拍了拍他后背。 一切都被二楼的砚宁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手指甲一下一下抠着那冰冰凉凉的铁栏杆,心里那个酸啊。 偏偏小小陈总这个小孩好像什么都不懂,叼着根棒棒糖,头顶着那个栏杆眼睛往下看:“哇,这个姐姐好靓哦。” 砚宁死死地盯着贾汉东的后脑勺,恨不能盯出一个洞来。他无知无觉,倾身跟他隔壁一个公司的营销代表说话,那个营销代表看着都比他大,姿态摆得特别低,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他怎么就这么得意呢? 功成名就,家世显赫,长得还帅,连大美女都主动投怀送抱,砚宁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酸出洞了。 把头发拨到肩后,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孩。小孩投入地看着一楼,崇拜地看着自己的爸爸。脸压在栏杆上,鼻梁都快被压塌了。 “灏轩,你爸让你吃垃圾食品吗?” 陈灏轩抬头一脸懵地看她,反应了两秒,很明显地吞了一大口口水,慢吞吞地说:“给……给吃的。” “我们去吃披萨好不好?” 陈灏轩的眼猛然发光,忙不迭点头:“好!” 她领着他去二楼一家新开业的披萨店。 排队领餐的时候有人过来拍了下她肩膀,她一回头,发现竟然是周密,一身清爽的黑色运动帽衫。她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陪我姐过来的。” 她这才想起 分卷阅读105 他姐陈倩是做护肤品的,这么大的品牌展销会,她怎么可能不来取经? “这是……”他看她旁边才到胸口的圆滚滚的小孩。陈灏轩有点戒备地盯着周密。 砚宁想了想:“这是我男朋友的朋友的……” “我是她弟弟。”陈灏轩很洋派地一耸肩,跟砚宁说,“干嘛说的这么复杂,反正我以后也不会见到他。” 砚宁笑了,抬头看到周密一脸淡淡的笑意,两人对视了一眼。砚宁挑眉:“现在的小孩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 周密含笑:“是,比我小时候强太多了。” 因为周密是一个人过来吃饭的,他们拿齐了食物,索性就一起拼桌。周密占着位子看包,砚宁带陈灏轩去洗了个手,卫生间的盥洗台前,灯光明亮地照着镜子,灏轩少年老成地问她:“这是你同学吗?” 砚宁一边洗手一边嗯了一声。 陈灏轩踮着脚在烘干机下烘手,他说:“这个人对你有意思。” 砚宁喷笑,差点笑岔气,呛了好几下,才带着一脸揶揄的笑意问他:“你多大,知道什么叫有意思吗?” 陈灏轩受不了她似的翻了个白眼:“我是小孩,我又不是傻瓜,我爸对我妈有意思,他俩才会结婚生的我。” 砚宁笑不可遏,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了吗? 陈灏轩被她的笑给冒犯到了,盯着她看了两秒,恼怒道:“我还知道你刚刚吃醋了!那个大胸女人抱贾叔叔的时候,你明显就是吃醋了!” 砚宁心想,我跟赵建国吵架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我怎么可能会输。她非但不恼,还故意笑眯眯地说:“对呀,我是吃醋了,因为他是我男朋友,怎么样?可你就是个小孩,啥都不懂的小孩。” 陈灏轩被噎在那,扭过身,翻着白眼说了一句:“无聊。” 烘干手,他噘着嘴,不高不兴地跟着砚宁回去。 周密看他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就问怎么了。 砚宁施施然坐下,说:“遭到了生活的打击。” 陈灏轩在那堆食物中勉强找到了安慰,干脆不理他们两个,埋头苦吃。 因为昨天还有一点要修改的地方,周密拿出手机,把剩下的几个修改点跟她讲了一下。两人离得不算远,但是因为心无私情,彼此之间也格外坦荡,每说一个点,周密都会暂停一下,侧头看她的反应。 她的目光近在咫尺,和她专注的表情。 她明显画了妆,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化妆品,粉底清透晶莹,像是自己的另一层肌肤。他好像从来没在其他女生身上看到过这么好的气色。 对周密而言,她的存在感是从那次酒吧的“艳照门”开始。在此之前,周密对砚宁的印象一直是班里土土的但是长相艳丽的女孩子。女孩子想要变得洋气,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就可以。 砚宁感觉到他的停顿,也看了看他,两人相视微笑。 他继续往下讲。 陈灏轩咬一口薯条,从披萨饼前抬起头,看一眼身边的这两个人,他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真的是个小孩,看不懂大人之间的交往。 “你在这儿啊。” 听到声音,周密跟砚宁同时抬起头。 台上的皮肤科主任医生性子拘谨,话有点少,对产品的态度比较保守。倒是主持人跟黛西你来往我,妙趣横生的对话成了整场主要笑点,黛西不愧是头部KOL,很会抓买家的心理,气氛被她带的轻松活泼,也不忘照顾在场其他话少的嘉宾,现场笑语不断,气氛和谐。 到了邀请场下观众试用产品的环节,贾汉东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是微信。 打开来,也没话,就两张照片。 一男一女,头并在一起,在看一个手机的内容。 另一张就更巧了,男生目光示意女生,女生抬头跟他笑了笑,双眼晶亮,竟然有种青梅竹马的味道。窗外和煦的午后阳光洒在他们手臂上,仿佛是青春逼人的注脚。 陈倩半开玩笑似地:“你猜我家弟弟跟你家的小朋友在聊什么呢?” 他没回。 不过放下手机之前,他又看了一眼第二张照片。 “傻样。” 大拇指摩擦了下女孩的脸,他轻轻地笑了下。 二十五:你爸要是也脱发咱们就别生儿子了,干不过基因的 “在哪呢?” 砚宁先说了声不好意思,周密撤回靠在椅背上,等她低头回完手 分卷阅读106 机上的微信。 “披萨店这边,你好了?” “还有半个小时,我过来找你。” “嗯。” 不一会儿,贾汉东现身披萨店内,除了他自己,怀里还抱了一个小baby。小baby天然卷,穿了一件迪奥的红色斗篷,黑色打底裤,绊带的圆头小皮鞋,打扮得跟迪奥时装周刚刚走秀的小模特一样,特别洋气,坐在西装革履的贾汉东的手臂上,像个巡游的小公主。 砚宁一眼认出来就是上次跟她视频过的那小女孩。 虽然嘴上一直闹他说是他的私生女,但砚宁心里清楚这确实是他的外甥女,乍一见面,她竟然还有点紧张,不知道该怎么端这个长辈的架子。 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周密认得砚宁的男朋友,看他过来也没有一点局促的神情,笑着跟他点头,举手投足大方得体。 贾汉东淡淡地:“你也在啊,你姐呢?” “她刚刚下去。” 他点了点头。 砚宁向来喜欢小孩,弯下腰,牵着她的手逗她:“你好啊,Jennifer。” 杰妮芙皮肤雪白,梨涡浅显,抿着嘴看她笑。 贾汉东颠了她一下:“叫人啊,怎么不叫了?叫舅妈。” 杰妮芙害羞地一缩,脸埋在贾汉东的衬衫上,不肯看人。贾汉东笑:“哎呀,Jennifer害羞了。” 说实话,砚宁也有点脸红,像是旧社会的认亲现场,有点不好意思地瞄了周密一眼。周密看不懂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不受人欢迎的氛围还是能感受出来的,他站起身,找了个借口就走了,临走前交代砚宁:“剩下的修改点我发你微信。” 砚宁给了他一个ok的手势。贾汉东没去看他。 等他一撤,贾汉东抱着Jennifer坐到了之前周密的那个位置,让杰妮芙坐她腿上。她黑溜溜的眼珠绕着满桌的披萨薯条炸鸡打转,砚宁拿了根薯条逗她,贾汉东说:“你别给她吃那个,她妈妈不准她吃外面的垃圾食品。” 吃的满嘴都是番茄酱的陈灏轩明显感觉被内涵到,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贾汉东和砚宁,看他们不像要管他的样子,连忙张嘴又咬了一大口披萨。 砚宁问:“Jennifer的妈妈呢?” “还在直播,一会儿过来。” 一听说直播这两个字,砚宁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心情瞬间明朗。她瞄了眼贾汉东,一瞄再瞄,瞄到贾汉东自己都笑了,他说:“不认识我了啊?” 她坐直了身体,索性大方道:“她妈妈是不是黛西啊?” 从展厅出来,下到停车场,碰巧遇到周密陈倩姐弟俩。陈倩正要上车,流利的斜切直短发随着回头的动作一漾,手扶在车框门上,她看着他们笑了笑。今天她这一身仍旧很飒,细条纹的白色修身立领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铅笔裤,整个人利落明朗,走的是跟砚宁完全不同的风格。 “怎么这么巧?” “是啊,你也在。” 陈倩晃了下捏车钥匙的手,跟贾汉东打完招呼,又弯下腰,学孩子的语气叫杰妮芙的名字。 众目睽睽之下,她直接略过了白砚宁。 周密站在车身另一边,跟砚宁点头微笑。现在是她抱着杰妮芙,跟抱闺蜜家的女儿一样,一眼就让人知道这不是她生的,抱得死紧,生怕小孩滑下来。这小孩可能都被抱得不怎么舒服,紧紧地抓着她毛衣的领口。 “恭喜你了,连省医院的皮肤科主任都能请过来,还有多家省市地级媒体朋友给你捧场,汉东,这次线下宣讲会算是给我开了眼了,贾总的人脉果真名不虚传。” 贾汉东自谦道:“哪里哪里,都是靠朋友帮忙。” 陈倩状似无意地笑:“那我有没有荣幸,以后也请你帮这个忙。” 贾汉东说一笑:“日子还长,会有这个机会的。说不定哪天还是我们公司求着你给我们业务。” 陈倩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种女性少有的豪气。或许是家世和学历给她的底气,在什么人面前她都这样骄傲自信。有些人会欣赏,但有些人就不行,这里面就有砚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一股淡淡的敌意,砚宁不知道自己哪里有得罪过她。 上回贾汉东的那些话并没有扭转陈倩对白砚宁的偏见,在她接受的教育里,任何依附男性存在的女人都是无能的象征,结局注定悲惨。她不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她甚至都觉得自己不会拥有婚姻,因为她有美好的未来等她去开辟。 分卷阅读107 “对了,”她把话题转向砚宁,示意周密从后备箱拎了一只白色卡纸手提袋出来,接过后递给砚宁,带点歉意地解释,“听东仔说你上次用我送的面膜过敏了,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这是我们公司的新款,特别针对敏感肌,我们找了二十组志愿者做过试用,效果都挺好的,你可以拿去试试,顺便帮我们公司做个用户测评。” 砚宁大大方方地问:“就一袋吗?” 陈倩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不掉:“怎么了?” “我想给我舍友也试试。” 陈倩顿了顿:“不好意思,这次来交流,把拿来的几袋试用品都已经送出去了。真的不好意思,要不,我加你个微信,改天我给你送到学校里去?” 她眼里淡淡的嘲讽砚宁干脆就当没看到。露齿一笑,她明快地说:“行啊。”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痛快地跟陈倩把微信加上。 贾汉东侧脸看她,嘴角带笑,手轻轻搭在她肩膀:“走了。” 她跟黛西——贾汉东的表姐邵安安是在那天的晚餐上才碰见的,看到真人出现在她面前的一瞬间,她整个呆掉,因为真的太漂亮了。大眼睛,深陷的眼窝,跟贾汉东一脉形成的高鼻梁,整张脸是非常清晰的欧式轮廓,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却美的张扬夺目。穿衣风格还很随性,脱了外面的风衣,里面就一件黑色的紧身毛衣和九分铅笔裤。砚宁跟她一比,简直就是十八线硬拗的小网红。 贾汉东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两人展臂相拥,轻轻地碰了下彼此的脸颊,贾汉东把砚宁介绍给她:“我女朋友,白砚宁。” 砚宁磕磕绊绊地叫了声:“黛西姐。” 邵安安笑了:“我叫邵安安,你叫我安安姐好了。” “安安姐。”她乖乖地改口。 邵安安举止非常得体,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架子,亲亲热热地问了些砚宁家里的事,知道她还在念书,邵安安有点愣住,知道这个女生小,也没想到女孩会这么小,挑眉看了一眼贾汉东,表情复杂。砚宁连忙补充:“我大四,今年就要毕业了。”话说完,又出了一手心的汗。 邵安安安抚地冲她笑了笑,让她不要紧张。 “工作呢?” “跟X行签了三方。” 邵安安的问题,砚宁尽量拣好的方面回答,比如自己是985大学的,毕业后签了银行,但是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好的地方真的太少,除了外表、学历,无论是父母、家庭还是背景,可能连普通的标准都达不到,放在婚姻市场,她根本就不是很多父母会中意的儿媳妇对象。 砚宁一紧张就有点小结巴,逢n和l开头的单词都会重复讲,一听她又开始南南京的时候,贾汉东就开始打圆场。他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酸,他一直把她当做没有被好好宠爱过的小孩,为了保护自己,她时时刻刻都表现得特别骄傲,却能为了自己这么努力地讨好他的家人。 幸好他们都是上等的体面人,不会故意给谁难堪,给谁脸色。 邵安安识趣地转了个话题,问起贾汉东公司生意上的事,砚宁被短暂地忽略,她本来应该觉得放松,心头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失落。 吃的是西餐,头盘的焗蜗牛下去之后,开始上副菜,她吃了一口烟熏三文鱼,就觉得一股酸水往喉咙里顶,掩着餐布侧头干呕。贾汉东一愣,放下刀叉问她哪里不舒服。邵安安手停在桌上,在对面关心地看着她。砚宁想了想,有点尴尬地说:“可能中午披萨吃太多了。” 贾汉东就叫服务生把副菜撤了,给她上了一例什锦蔬菜,推到她面前:“你就是只兔子,就能吃点菜叶子。” 砚宁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邵安安一眼。 邵安安得体地跟她微微一笑,没有其他别的表示。 用完餐,砚宁去卫生间补妆。桌上只剩贾汉东跟邵安安两个,桌顶垂下一盏镂空的烛枝吊灯,灯光剔透地映在桌上的水晶瓶上,瓶中供着一束挂着露水的娇艳月季。邵安安欲言又止地看着贾汉东。 他挑眉:“怎么了?” 邵安安摇头:“也太小了,谈谈恋爱可以,真要结婚起码还得再等两年。” 贾汉东提唇一笑:“你三十五岁才生Jennifer,当然看谁都觉得结婚太早。” 邵安安反驳:“你以为结婚那么容易,大舅舅那关就够你受的。” “他管不了我。” 邵安安把话说破:“那你带她来见我干嘛,还不是想要我在舅舅面前替她说几句好话吗?但你别忘了,你才是他儿子,我是邵家的女儿,你们贾家的事我可插不上嘴。” 贾汉东点头:“ 分卷阅读108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邵安安有点意外地看他。 “我就是想带她来见见你,免得你们胡思乱想。” 邵安安好笑道:“胡思乱想什么?” “她很好,是个聪明刻苦的孩子,善良努力,没有坏心眼,就是出生环境不好,但这跟她是什么样一个人完全没关系,她跟我在一起也不是图我的钱。” 邵安安默了一默,悄声问:“听她的语气,她父母都不在了?” 他声音低了下来:“爸爸因公殉职,妈妈改嫁去了云南,家里还有个姐姐。” 邵安安哽住,神情恻然:“这真的是……” 她叹口气:“反正我也不可能管你,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现在提结婚的事,就是等于断绝你们父子间的关系。” 贾汉东皱眉:“不至于吧。” 邵安安揶揄道:“大舅舅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大孝子,全中国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孝顺的儿子,他要你也做个跟他一样的孝子呢。” 贾汉东哼笑:“算了吧,做不到我爸那样的,让他想明白自己再生一个吧。” 邵安安笑了:“所以小舅一直说嘛,生儿子还不如生女儿,生儿子就是给自己找气受。” 这次邵安安是抽空从国外过来,住的酒店离这不远,临走前砚宁有点害羞地拉了拉贾汉东衣袖,悄悄地说想跟邵安安合张影。贾汉东代为转达,邵安安很大方地跟她合了,贾汉东替她们俩拍的照,用的是砚宁的手机。 拿回来看了看原图,效果还不错。 回来的车上,贾汉东一边开车,一边看副驾上专心致志P图的砚宁:“身体没事吧?” 砚宁随口回:“我能有什么事啊。” 贾汉东石破天惊的一句:“不会是怀孕了吧?” 砚宁呛到,咳嗽了两下,捂着嘴说:“你别乱说。” “真怀孕也没什么,我们就去办结婚证,再看你打算在哪里生,我建议是去加拿大,让小孩先拿加拿大护照,回国再落这边的户口,像贾乐,生下来就是两重国籍,哪里都可以入学,就是当中手续可能要复杂点。” 砚宁听的云里雾气,连忙阻止他:“我真的没怀孕,你忘了,我例假刚刚结束。你也不要跟你姐姐乱说啊。” “乱说什么?”贾汉东问。 砚宁:“我怀孕啊什么的。” “嗯?”他尾音上扬,没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她脸开始发红,却故作大方:“要不然她以为我拿孩子威胁你,把我当那什么了。” 她的那些顾虑贾汉东根本想都没想过,但如果他能给够她足够的安全感,她还会想这么多吗?隔着档位,贾汉东无言地把手伸过去,轻轻包住她拿手机的左手。她浑然不在意似地抽回手,抱怨:“别动我,脸都P歪了。” 这女孩身上有太多他看不透的地方,比如这张照片,他已经觉得够好看了,可她非说左侧面颊光补不足,两只耳朵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他怎么都没看出来她说的这两个毛病。 也不光给自己P,连带邵安安一起,等处理完,又让钢铁直男贾汉东鉴赏了一下,他果然看不出来,皱眉:“这有区别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砚宁得意地把图po到朋友圈,设置分组可见,配上状似不经意的一行字:新年的第一个小目标达成,跟黛西姐的合影。 仅仅几秒钟,点赞数蹭蹭往上涨,懂的在下面一片尖叫,不懂的大部分都是直男,刷的评论也一致:黛西是谁啊? 贾汉东是真的不放心,路过药店的时候停了停,下车拿了两支验孕棒,一到家就逼她去卫生间,本来应该是清早起床测才比较准确,但他等不及。 测出来一看,没有明显的两条杠,贾汉东握着测孕棒坐在沙发上,心里也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砚宁洗完澡出来,用干毛巾擦着还在冒热气的头发,走到他面前,用脚尖踢了下他的小腿:“这么脏还拿着?” 他回过神来,一笑,把验孕棒丢进垃圾桶,用纸巾擦了下手,拉她坐到自己腿上。 她的湿发都拨到肩的一边,掩映着红里透白的脸颊,湿润的发间透着一股马鞭草的柑橘香气。她的脸上额头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热水汽,显得皮肤晶莹剔透。 砚宁靠在他颈窝处,被他抱着。他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脱了外面的西装,他里面是一件做工考究的藏蓝色衬衣,纽扣是金属材质,一小颗一小颗的,有特殊花纹,看着很别致。她给他抻直衬衫的领子,摸着 分卷阅读109 他的脸忽然问:“为什么他们都叫你东仔啊?” “广州那边的叫法,家里长辈都这么叫。” 砚宁单手搭他肩上,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的手指捏了捏他脸颊:“那我能不能叫你东仔?” 贾汉东退后了一些,微微挑眉地看着她,随性的表情被他做得性感至极:“小东西,又想占我便宜,请问你是我长辈吗?” “那陈倩呢,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叫你,她是你长辈吗?” 贾汉东轻轻掐了掐她脸:“吃醋了?” 砚宁说:“嗯呢。” 贾汉东笑,把唇贴在她耳边:“你想叫也可以,我们换个地方,你把……脱光……”他用近乎气音的音量说出最后几个字,气得砚宁直捶他肩。 怎么就这么色呢,满脑子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臭流氓!” 她不痛不痒地拍了他两下,他连招架都懒得招架,笑着看她闹,她一直闹一直笑,最后笑倒在他肩上。 贾汉东的身上一直有股淡香,砚宁闻得出来,是香奈儿的一款经典男香蔚蓝。他好像很喜欢这个香型,上次看他回广州就往箱里放了一瓶。 她跟她遇到的所有同龄男生都不一样。他也爱运动,谈生意的时候跟客户去打高尔夫,休闲的时候带砚宁去打保龄球,有一回他俩吃完饭散步路过大学城,看到一帮年轻学生在打球,他跟他们过了两回,这群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竟然没一个能从他手里抢下篮板,把砚宁得意的呀。他有两个私人教练,有时候工作忙,私教会带着器械上门指导。他注重生活品质,讲究生活质量,从身材到发型,从袖扣到香水,无一不考究,而且还帅成这样。 她何德何能,能降得住这么一个男人? 本来搭在肩膀的两只手往上,捧住他的脸,他脸骨很窄,基本上没什么肉,这样捧着都没怎么走形,英挺的眉峰,不大的眼睛,在眼皮的末尾褶出双层,显得目光深邃专注。她最羡慕的就是贾汉东的皮肤,明明这么爱运动爱跑步的男人,竟然还是天生的冷白皮。而她一个姑娘,用的美白精华都能当水喝了,勉强才到粉调一白。 她从上往下,用目光描着他的轮廓,像在作画。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再丑一点就好了。脸胖一点,这里长点肉,头发再少一点,皮肤再黑一点……” 贾汉东被她的指尖弄得痒痒的,拿住她的手腕,说:“为什么?” 她很孩子气地说:“那就没人跟我抢了!” 贾汉东抱住她的臀,让她直坐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逗她:“这么丑的男朋友你带出去多没面子。” “我本来也不是多要面子的人。” “你也就嘴上说说,”贾汉东笑话她,“等我变丑了,变胖了,你头也不回就跟帅哥跑了。” 砚宁抱住他的脖子,亲亲他的鼻子,笃定地说:“不会的。” “真的?”贾汉东抱着她,脸上微微带笑,嘴角歪向一边,笑起来的样子有点邪。 “真的。”砚宁爱不释手地摸着他的脸,仔细研究他的脸型,安慰他,“再说你要变丑也挺难的,你这种脸叫伯爵脸,韩国长得帅的很多都是你这样的脸型,像赵寅成啊,”她挠了挠他的下巴,摸摸他的下颌骨,估摸着说,“再胖一点骨架应该还能撑住,而且你皮肤太白了,本来黑一点才健康,至于头发,反正你有钱,大不了等将来脱发了再去做植发,哎,对了,你爸爸脱发吗,这可能跟遗传有点关系,你爸要是也脱发咱们就别生儿子了,干不过基因的,我可不想将来亲手送我儿子去植发。” 贾汉东都快被她笑死了:“你真的这么想?” “怎么啦?”砚宁用很认真的语气跟他讲,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搞笑,因为她真的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等你植发的时候千万别告诉我,自己偷偷摸摸去,要不然我会心碎的。” 贾汉东大笑,拍了下她弹性十足的屁股:“去你丫的,盼我点好吧。” 二十六:一般人傍大款都只能傍到糟老头子 可我找的男朋友又年轻又帅 两人笑完闹完,贾汉东就去洗澡,砚宁打开手机回微信,有条是周密发来的,跟她说论文修改的几个点,开了手机微信不能同时打开word,她去书房把笔记本打开,一边开word一边用手机回微信。作为组长,周密很尽责地把导师的修改要点传达到位,自己的理解也标注其中,因为砚宁上不了知网,还给她传了几篇原英文献。 砚宁握着鼠标,托腮慢慢浏览。电脑的荧光映在她脸上。 手机放 分卷阅读110 在手边不远的红木书桌上,未锁上的屏幕亮着光。 贾汉东从外面进来,穿着浴袍站在门边:“怎么不开灯?”一边说着,一边啪的就把书房的顶灯打开了,他走过来,问:“跟谁在聊呢?” “同学。” “男的啊。” 砚宁没好气:“周密。” 贾汉东笑:“他怎么老是来找你?” 砚宁回:“他是我们小组的组长,我们毕业论文跟的同一个项目。” 他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他从书桌前晃了一圈,没事找事地,把原本摆在书桌前的紫水晶玉石拿起来掂了两掂。他说:“你不睡啊?” 砚宁凑近看了看笔记本右下角显示的那个时间,说:“还早。” 贾汉东把摆件放回原处,撑着书桌压下背来看着她说:“那我先去睡了。” “嗯。” 他从这里走开,书房安静没两秒,贾汉东忽的转身折返,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这次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抱起她。砚宁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头撞在他肌肉贲起的胸肌上,连声喊道:“你疯了吗,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惊慌失措地用手拍打他手臂,两腿乱蹬,被他大力箍住。 贾汉东憋着笑,“没门!”在砚宁的尖叫声中,用公主抱硬把她从书房抱回卧室,扔到床上,两只手按在她头顶,趁她要反抗之前,把她压在身下。 砚宁挣出了一身的汗,微微气喘,胸脯跟着呼吸一起一伏,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贾汉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疯子。” 贾汉东盖罩在她身上,松开了手,并没有实在地压住她,坦然道:“被你给刺激的。” 砚宁学他之前的话,忍笑道:“吃醋了?” “嗯呢。”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砚宁笑,食指在他裸露的胸口画着小圈圈,跟点火似的,他喉咙一紧,心头火苗滋滋地往上窜,一下就有点把持不住。 “行不……”他用气音问。 她没反应,单是笑,享受着他的吻从头至脸,再绕回耳垂,流连地一路啄吻,两人呼吸纠缠,气氛很快飙温。 她面带微笑,往常还都要闹一下、作一下,今天出奇地配合。 贾汉东手掐着她腰,摸到浴袍下,沿着绸缎一样的肌肤往下摸,却被砚宁隔着浴袍一把攥住。他疑惑地停住,从情欲中暂时抽身去看她的眼睛,跟她确定这件事。她的眼睛里不是没有雾,被欲望带起的意乱情迷象征着她已跟他同步踏入情欲之中,她突然的理智让贾汉东困惑不已。他呼吸粗抑,啄了下她的唇,哑声问:“怎么了?” “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啊……” 她仰着脸,揽着他的颈,嘴里发出一阵阵短促的呻吟,激得他头皮发麻,心火一簇簇地烧。 “说啊……”他喘着粗气,忍耐地吻了吻她的唇。 她睁开星眸,眼底微红水润,一副任人蹂躏的模样看得贾汉东的肌肉瞬间绷劲。她从沉沦里提炼出一份清醒的意识,跟他交易:“我答应让你跟陈倩玩,那你能让我跟周密玩吗?” 贾汉东急了:“什么叫我跟她玩儿啊,我见都没见过她几回,谁想跟她玩儿了?” 砚宁接着给他下套:“那她要是打电话找你呢?” 贾汉东憋得眼睛都红了:“管她去死,我接都不会接的!” 男人们在床上发的誓通常不可信,因为他们在床上发的誓通常都是用来骗女人上床的。 砚宁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跟贾汉东抱在一块儿睡得正香,凌晨两点被一通电话吵醒,打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倩。她跟她男朋友田先生从会所见完投资方回来,进市区的时候在高架这边发生了车祸,肇事是辆小型皮卡,因为市区不准进这种吨位的车型,司机一出事就溜了。他们的车头卡在栏杆,老田急刹的时候撞到方向盘,流血过多昏过去了。 听完她的哭诉,贾汉东差点爆粗口:“你出事不打交警电话打我手机干什么?” 陈倩语气发颤:“老田从会所出来喝了点酒……” 贾汉东被这个女人给气疯了:“那又不是你开的,你怕什么?” “我公司的融资都是他牵头,这时候他要是出事了……”回国至今,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田要是倒了,她创业的投资该找谁去要? 砚宁睡得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 分卷阅读111 从床上坐起,看见黑暗中他侧坐在床边,唯一的光源来自他放在耳边的手机。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贾汉东压低音量:“那你眼睁睁啊看着他死吗?还不打120!” 陈倩方才如梦初醒。 贾汉东掀开被子坐起来,走到房间的窗台边,抬手撩了把睡乱的短发:“你等下,别用你自己手机打,你的电话号码在工商局备过案,将来企业风险会有关联。” 陈倩懵了一下:“那用谁的?” 贾汉东吼:“你男朋友的。” 没有事情是毫无征兆的。 一只蝴蝶在巴西拍了拍翅膀,其产生的气流会成为德州的飓风。高中的物理课本上也有类似定义的一句话,初始条件下一点微小的变化,都能带动整个系统长期巨大的连锁反应。简而言之,初始的极小偏差,都会引起结果的极大差异。 这个理论曾被用在二战,英吉尔下台,还有基金公司一个业务经理因为内幕交易被查处的案例。 这名经理有海外从业经历,回国就进入排名前三的某著名基金公司,熟知交易技术手段,且为人谨慎、狡猾,他从不使用自己的手机下单,关联的也是海外账户,证监会对比他交易数据有异动,却找不到一点证据。上交所最后根据车祸打救护车的手机号码才将他下单的手机号锁定。当然这一切并未发生在人的眼皮之下。 因为我们看到的,往往只有蝴蝶轻轻煽动翅膀,飓风只是变故暗藏的征兆。 中间的酝酿、发酵,要过很久才能被知道。 再见到陈倩,是几天后在他们大学的西门,或许是感激上次贾汉东深夜过去替她处理交通事故,也或许是来接她弟弟的同时顺便经过她的学校。砚宁被周密一个电话从宿舍里给叫了下来,一出西门就见到了开着红色轿车的陈倩,太阳眼镜架在头顶,颈上系着一条红色圆点白花纹地的丝巾,是她通身装扮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着装的风格也是人性格的一种反应,陈倩的打扮一直给人洒脱、自信的感觉。砚宁猜的没错,陈倩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小到大享受着中产以上的物质水平。 她真的捎来了上次答应送砚宁舍友的三手提袋试用品,不光面膜,还有沐浴乳、身体乳等等,拎在手上分量不轻。砚宁大大方方地接过去,说:“谢谢了。” 一场车祸看起来没让她变化多少,隐约的憔悴暗藏在她眉梢眼角,被她用妆容细心地遮掩掉。 陈倩两手插兜,双腿站得略开,靠在车身问砚宁:“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不了,我学校还有点事,”砚宁关心了一句,“对了,你男朋友车祸没事吧?” 陈倩顿了一下,笑纹僵在唇角,她不露痕迹地收起了笑:“还好,没什么大的问题,幸亏汉东来的及时,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要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砚宁点头:“没事就好。” 她的平和淡定,比任何威胁警告都要扎心。 她越不在意,代表她对俩人的关系越放心。 陈倩发现这个女生是真沉的住气,怪不得小小年纪能拿住贾汉东这么个人物。她看着砚宁笑了笑:“挺不好意思的,大半夜还要麻烦汉东跑一趟,说实话,我挺意外的,没想到他真的会愿意过来帮忙,毕竟大学毕业后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听了这话,砚宁脸上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示,就简单来了一句:“我知道,你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妈妈跟你妈妈又是同学,这点忙是应该帮的。” 陈倩惊疑:“这他都跟你说了?” 砚宁反问:“这……不能说吗?” 陈倩摇头笑:“倒也不是,印象里汉东不像是会跟外人讲自己家务事的人。说起来蛮好笑的,我到高中才知道,原来他的姨姥姥是前清肃王府的人,当时我们几个还开他玩笑,说他是皇亲贵族。” 砚宁笑了笑:“真的吗?我还以为他是广东人呢,那我下次问问他。”她手里拎着那三大袋子,死沉死沉的,细尼龙绳勒得手心又疼。外面又冷,三月里根本没一点回春的迹象,风簌簌地刮着街道上的叶子,从这头被吹到那头。 隔着被风吹乱的头发,陈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砚宁遥遥地一点头:“那行啊,陈姐,我先回去了,待会儿汉东还要来接我去外面吃饭,我去拿下包。” 陈倩扬唇,点头:“好,你去忙。” 砚宁转身,没走两步就被她从背后喊住:“小妹妹。” 她回头。 陈倩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双手抱臂,褪去了一 分卷阅读112 切修饰的眼神特别直接、犀利。 “咱做人都真诚点,行吗?” 砚宁挑眉,两人目光僵持了半响,她笑了笑:“怎么了陈姐?” “我感觉你对我挺有意见的,是不是?”陈倩倒是不笑了,“其实那次在Lorrian专柜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听出你的声音,当时你还偷偷看了我好几眼,我没记错吧?” 砚宁有一个瞬间是尴尬的,这种尴尬并非因为自己暗中对陈倩的关注,而是那时候她对她跟贾汉东感情抱有的不确定,如果她对他有足够的信心,又怎么会担心他身边其他异性,进而如此患得患失。面对陈倩的质问,她也没办法反驳,就点头承认:“嗯,当时不认识你,也没听贾汉东说过,所以有点好奇。” 陈倩笑地游刃有余,仿佛拿回了她的主场。 “我这次找汉东来推广我的品牌真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刚回国,不太了解国内市场情况,单纯相信他公司的业务能力,我也相信我跟他这二十多年的交情,你要是心里觉得不舒服,大可以把他叫出来,我们仨个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真的没有必要在后面耍那些小花招。你不让汉东的公司跟我合作,没关系,广告公司多的是,我可以继续找其他公司合作,我跟他的感情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影响,但是说实话,我挺替汉东不值的,你这么做有替他考虑过吗?” 砚宁皱眉:“你都在说些什么?贾汉东跟你的合作关我什么事?” 这话说的毫无力道,伤不到对方半根汗毛,陈倩轻松一笑:“我知道,我也能理解,说句不太谦虚的话,是,我是运气比较好,生在高知家庭,这一路顺风顺水,少吃了很多苦,从小看过的、见过的人啊东西也多,他这种男人,可能对你这样的女孩子来说比较有吸引力,但对我来说,见过的不要太多,真的就还好,一般般。” 砚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就像有人当着脱口秀演员的面说了一个蹩脚又低级的冷笑话。 她没听错吧? 她说这种极品叫还好,一般般? Excuse me? 是,她白砚宁是出生不好,吃了很多苦,走了许多弯路,这些都是既定事实,她自己也承认。可你说贾汉东还好砚宁就接受不了,这张脸摆在这里,三十岁不到开这么一大家公司,还有个姥姥是皇亲国戚,你跟我说这叫一般般? 这可是你自找的呀。 砚宁往后撩了下自己的长发,淡淡一笑:“陈姐欣赏的是田先生这样的成熟男性,所以不懂年轻人的好,当然,上了年纪的人确实要比年轻人稳重一点。” 话一出口就刺中了陈倩的痛点,她沉下脸:“小妹妹,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你不会老吗?贾汉东不会老吗?” 砚宁加深笑意:“对啊,谁都会老,可要我年纪轻轻地去伺候一个老头子吃喝拉撒,我是受不了,不像陈姐能为了钱看得这么开。”她想了想,又天真一笑,“这么说起来,我运气也蛮好的,一般人傍大款都只能傍到糟老头子,可我找的男朋友又年轻又帅,跟陈姐还不太一样。” 听到这么直接的话,陈倩整张脸黑掉。 砚宁笑了笑,被她冷嘲热讽了那么久,砚宁之所以能忍,并不是因为她傻,也不是因为她迟钝,因为贾汉东让她知道,对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必要,维护好面子上的客气就好。 “陈姐,其实你心里是喜欢贾汉东的,对吧?” 陈倩两腮一跳,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 砚宁不为所动地坦然地看着她。 “从我第一次看到陈姐,我就知道,这个姐姐对汉东有不一样的感情,”她笑着说,“可能是少年时代的得不到,让你在长大之后再遇到他时就特别不甘心吧,姐姐。” 陈倩到底是低估了这个女孩。 砚宁的生长环境,她看人的眼色,不是天赋,更像是一种本能。 “对于得不到的,有些人总是想象他格外的差劲,仿佛这样才能弥补自己得不到的心理,可是陈姐,”砚宁笑得眼睛弯起,“贾汉东不是你自欺欺人的那样,他比你想的好太多,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吧。” 再次提到陈倩的时候,是在贾汉东跟砚宁去郊区别墅的车上。他们约好了每周挑两天回那边住,看她姐,顺便再去看下鳌拜和索尼。这两天都是砚宁最开心的时候。车上,她把自己跟陈倩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贾汉东,只是略过了说陈倩喜欢贾汉东那一段。 她看着贾汉东,用很真诚的语气,像在外面无法无天过后回来必须面对大人的小孩子:“是我做错了吗?是不是我太沉不住气了?会不会影响你们两家人的关系?” 贾 分卷阅读113 汉东一只手越过档位,拿住她的小手,轻轻握紧。他于是也用一种大人安慰孩子的语气安慰她,你没有做错,你做的很棒,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嘴巴比你更笨,只会吃别人的教训。他告诉她:“以后再遇到对你出言不逊的人,在能打的过对方的前提下,就用这种方式教训她。” 砚宁心想,她还是您朋友吗? 她不确定地试探道:“打她都行啊?” 贾汉东扭头打量她,眉头皱起:“你真把她打了?自己没受伤吧。” 他老是大惊小怪,砚宁受不了:“没,我说将来。” 贾汉东乐了:“你将来真能见着她几回啊,比见贾乐的机会还少。” 提到贾乐砚宁才想起来:“贾乐最近怎么样?” “在你母校发光发热,当人民教师呢,”他笑着说,“你说我们这缘分,巧不巧?” “她还没放弃,还在追建国哥啊?” 贾汉东握持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路两盘林荫成行,阡陌在车前盖上扫过流水一样的阴影,他的表情也像那水流一样沉静。 他嘴角依然挂着笑,语气调侃:“这么关心人家啊,自己打个电话问问呗。” 砚宁转开头,胳膊肘杵在窗框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只给他一个不软不硬的侧脸。 “我才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二十七:传宗接代这种事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来 车刚在别墅门口停稳,索尼跟疯了一样,一听声音就往门口扑,吐着舌头哈哈哈地绕着车身打转。砚宁推开车门下来,索尼跳着立起来,两只前肢热情地往她身上搭,显然是认得她的,尾巴乱摇。砚宁抓了抓它后颈,挠它下巴,把它弄舒服了,哼哧哼哧地拱在她脚边,肚皮往上翻。 砚宁蹲在地上抱住它,左一下右一下地亲它:“想不想妈妈啊,妈妈想死你了……” 月颜听见引擎声也从里面跑出来,怀里抱着已经胖地变形的鳌拜。几天的食补显得她气色特别好,看不出一点手术之后的虚弱,还胖了一些,面庞丰盈秀丽,满面笑容地叫了声:“砚宁!” 看到从车另一边绕下来的贾汉东,她声音小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怕他,目光不自觉地就有些回避:“贾先生。” 贾汉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砚宁一手牵着索尼,一手挽着姐姐,一行四人往屋里走。 “鳌拜怎么胖成这样?” “它每天吃,还抢索尼的吃。” “那你分开喂它们两个,多带它去外面走走,这样下去鳌拜该节食了。” 贾汉东跟着她们,跟落在后面的狗对看了一眼,那狗老实巴交地垂下小狗眼,夹紧尾巴,小跑着追上了砚宁的脚步。 家政阿姨替他们烧好了午饭,砚宁不怎么饿,就简单吃了点,桌上一剩下贾汉东跟月颜,月颜就变得不自在,三口两口扒完就下桌来,最后只剩贾汉东一个,一手端碗一手持筷,细嚼慢咽地把饭吃完。 姐妹俩在客厅的沙发玩了一会儿。贾汉东插不上空,硬拖着索尼去外面花园陪他散步消食,那狗对砚宁是亲得不得了,对贾汉东一直消极抵抗,垂头丧气地被他溜了一圈,每回经过客厅落地窗就拼命往里挣,它看的见砚宁和月颜坐在沙发上,他就想回去。几次下来脖子都快被项圈扯秃噜皮了。 把贾汉东气得,骂它。 “你狗粮谁买的,你狗窝谁给你搭的,你那个衣服谁给你买的,啊?你说啊!我是你爸,遛遛你怎么了?我还能吃了你啊!” 一人一狗僵持在客厅的落地窗外。 狗想回去。 人他不准。 这狗是真的老实,垂下头,有点受挫地走回他腿边。贾汉东觉得好笑,用手梳了梳它背上的毛,它弓着背,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一种无声的妥协。 他心一软,蹲下来,伸手圈住它脖子,把它拉到自己两腿之间,感觉索尼的狗尾左右扫着他的膝盖。 他好像从一个综艺节目上看见过,狗对着主人摇尾巴,是在讨好主人的意思,要他高兴,哪怕知道主人嫌弃他。狗永远都是这个世界最忠诚的动物。 贾汉东捏了捏它软软的耳朵,它不安地抬起头看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会伤害它,眼睛湿漉漉的,但是很干净,像玻璃球珠子。 他揉了把狗头,低声道:“怎么跟你妈一模一样……” 等他遛完狗,跟索尼重新建立了深厚的父子情后,客厅已经没了砚宁的身影。索尼撒欢绕着桌腿打转,搞 分卷阅读114 厨余卫生的阿姨看见他,连忙擦了擦手,指指二楼:“砚宁跟月颜去睡午觉了。” 他把索尼安顿好,洗了手,上二楼。二楼月颜住的那间房门虚掩着,经过时听的见里面高一阵低一阵的说笑声。他径直走回主卧,先进卫生间去洗了个澡,换掉沾了狗毛的外套。出来的时候看见砚宁抱着鳌拜靠在门边,轻轻捋着猫毛:“你是不是不想回来啊?” 墨黑的短发还在滴水,遮住了前面一点,他甩了一下,单手从额前捋到脑后。 “谁说的?” 贾汉东走过来亲了亲她。那猫头顶跟长了探测灯一样,警敏地抬头,喵了他一声。 砚宁抱住它:“鳌拜别叫,那是你爹。” 贾汉东冷哼:“这猫狗都一个德性。” 砚宁看他:“因为你对它们不够温柔啊,你对它们耐心一点,它们就会对你好。” “能多好,那还能给我养老啊?” 砚宁白眼他:“对,等你四十岁大寿了还能让你抱孙子呢。” 贾汉东笑:“传宗接代这种事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来。” 她推他:“那你自己来吧。” 他黏黏糊糊地又要凑过来动手动脚,猫可能被他挤得不怎么舒服,背一弓,喵的一声从她臂间跳下,踩着轻巧的步伐跑走了。 俩人对看了一眼,都笑了。 “猫都嫌你。” “反正你不嫌我。” “砚宁。” 月颜醒来没见着她人,不知道她去哪了,在房间喊她过来。 “我姐醒了,我去看看她。” “嗯,去吧。” 人走了,手机还丢在床上,本来锁着的屏幕因为一条微信亮起,他拿起来喊她,“你手机忘了。”余光扫过屏幕,他顿住。 她的手机密码不算秘密,但贾汉东没有选择直接解锁一看究竟,而是拿着走到月颜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砚宁坐在床边,跟刚刚睡醒的月颜说话,拉着她的一只手,两人不知道说什么,一边讲还一边笑的。 “微信有人找。” 砚宁摸了摸月颜的头发,起身离开床边,走到他面前,伸手正要拿手机。他忽然把手举高,砚宁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他好整以暇地低头看她。 砚宁扯住他衣袖,踮起脚来够,压低声音警告他:“欠揍啊,快点给我!” 贾汉东的衣领被她扯得歪歪斜斜。手机在两手过了一遍,跟运球一样,换到另一只手,故意捉弄她。 “你干嘛啊,你再这样我咬你了啊。” 看她真的像快发火了,贾汉东才泄下劲,让她得逞地把手机拿到手里,靠在门边痞痞地看她笑。 “谁啊?让你这么紧张。”他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砚宁瞪了他一眼:“神经病。” 他堵着门,砚宁也不好特意避开他去回微信,低头解锁,是赵建国,给她发了一段十五秒左右的视频。 贾汉东高了她一个头,下巴垫在她头顶,两手落在她胸前,一起看她手机的那段视屏。 赵建国拍给她的是个房间,不大,才三十个平,三面刷着白漆,一面冲着街,用的还是老式卷帘门。墙角堆着灶台煤气,房间还散落着几把桌椅,从晃动的屏幕中看过去,房间潮湿昏暗,不该是给人住的,更像是一家店面,也可能是餐馆。贾汉东心里隐约有了判断。 砚宁显然是知道什么的,贾汉东看着她回了一句:“定下来了?” “已经交了半年的租金。” “什么时候开业啊?” “等下学期学生开学。”他回,“奶茶机烧烤炉还有煤气灶什么的都在路上,等开业了让你姐跟你一起过来捧捧场。” “没问题。” 看她答得这么痛快,贾汉东忍不住问她:“你真要去啊?” 砚宁理所当然地:“去啊!” 贾汉东酸溜溜地来了一句:“你对他的事倒是上心,他让你去你就去,我上个月餐厅开张你怎么不去给我捧场?” “跟你说过我不爱吃法餐,太酸了。” 贾汉东哼笑。 砚宁没理他。 她一脸回忆地说起小时候的事:“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在学校旁边开一家小吃店,炸香肠、炸鸡柳、奶茶、手抓饼什么的随便我吃。” 贾汉东低头看她,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揉了把她发顶 分卷阅读115 心,笑着问:“那你现在还想吃吗?” 布帘一动,一个女人撩开帘子低着头从隔间出来,四下打量,她皱眉:“赵建国,这房子也太破了吧,你真定下来这地儿了?” 赵建国没吱声,卷起袖子,把之前房东搬家时留下的板材木料扛到门外,一趟又趟,不嫌累似的,身上有用不光的蛮力。 脱了外套,赵建国里面是一件长袖的T恤,外套也不是正经的好衣服,听孙阿姨说,还是他高中时候的运动帽衫。这个人,说好听点是长情惜物,说得难听点,就是吝啬抠门。 贾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建国的身体,他的手臂、脊柱、后腰,还有两条腿,像画家审视她手底下的模特儿,也像牲口贩子琢磨着将要到手的猎物。她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家里从爷爷辈开始,都是高大强壮那一型,或许跟他们祖籍是辽宁有关系,导致了她背向而驰的审美,她欣赏江户时代浮世绘的纤细柔媚,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体雕塑敬谢不敏。从小学知道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开始,她喜欢的都是漂亮精致有如布娃娃的男孩子。 就像赵建国这样。 不矮,却很瘦,但也不是筷子一样嶙峋的瘦法,他很柔,腰肢、脊梁和他的手臂,他不是没有力气的男人,她曾不小心撞见过他洗澡时的身体,腰腹都有薄薄的肌肉,可他就是给她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而他始终都没有碎裂,维持着将碎不碎的美感,让贾乐痴迷。 赵建国扔完那些废弃的边角木料,又走回来,把这里看看,那里翻翻,有点类似于一个人终于达成经年的夙愿,那种藏也无法掩藏的喜悦,他终于有了这家小小的店面。他不再是一个四处跌宕,找不到出路的人。 贾乐忽然有了种心酸的感觉。 承包店面开小吃店这件事本来也是巧合,这家店之前的老板是对老夫妻,在学校附近开了有二十来年,用这家店把儿子养大,送儿子上学,等儿子在外地扎根也生了儿子之后,就把夫妻俩接走。要完全盘下这家店靠赵建国目前手头上这些积蓄根本不够,好在父母有些私房,不给儿子又能给谁,而且这些天把贾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这女孩看着粗心,对钱上没算计,买个东西大手大脚,但也在另一方面透露了她家境不错的事实。一个好人家的女孩能上赶着追赵建国,赵家二老隐隐约约觉得好事将近,东挪西借,买了机器设备,又去办卫生许可证,税务登记证等,原本是四月里做的决定,七七八八都弄好就拖到了五月。五月中旬他跑去外地,报了一个礼拜小吃烹饪的短期教程,五月底辞职。赵建国在学校里的人缘很好,各个年级的任课老师都说要去给他捧场。还有上了年纪的老师开他跟贾乐的玩笑,让他请喝喜酒的时候别忘了他们。赵建国前脚刚辞,贾乐后脚就跟着走了,学校里的老师把俩人的情况都看在眼里,女追男,都是迟早的事。 等收拾完,就快下午一点了,他们还没吃午饭。赵建国锁上卷帘门,跟贾乐说:“走吧,我请你吃饭。” 贾乐跟上他,挎包甩在腰后,一步一跳地走在他推着的电瓶车旁边:“这么客气啊?” “应该的,这段时间也多谢你了。”他语气认真,这段时间为了这家小吃店的开张贾乐也忙前忙后,赵建国是真的想谢谢她。 对她的大印象还停留在北京的时候,骄纵、自我、跋扈,但小的细节上也在一点点扭转对她的第一印象,觉得她好像也不是那么不靠谱,赵建国当然清楚她的帮忙中带有的涵义,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赵建国觉得只要自己把握好这个度,就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 人都没办法遇见结局时的情形,所以对眼下总有过分夸大的自信。 他们找了附近一家餐馆解决午饭,赵建国一坐下就开始研究人家的装潢、菜谱、服务员的上菜速度,他很用心观察这家餐馆的每一个细节。 贾乐坐在对面,手拖着侧腮。他看人的时候,她就看他。 鼻梁挺直,眼睛有点丹凤,睫毛长长的,乖巧静谧的模样。 他有所察觉,有点拘谨地回避掉她的目光,转过头去看桌上的调料瓶。 贾乐幽幽地问说:“赵建国,你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讨厌我,对吗?” 赵建国回转过头来,面对着贾乐,又把眼一低,谨慎地措辞:“其实你人不坏……” 贾乐俏皮地皱了下鼻梁,阻止他:“停停停,我听烦了这种话,跟我哥一样,什么你人不坏啊,就是没有安全感……真的,别给我找借口了,我就是坏,连我自己都知道,霸道、野蛮,跟强盗一样,有时候连我哥都受不了我。” 她把自己的坏说得这么透彻,让赵建国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不是吗? 分卷阅读116 是的,这是从前现在,他对贾乐这个人一直以来的印象。 她捧着脸,看着赵建国自嘲道:“但是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么一个人,我就是想找个能包容我这一切的人,我有错吗?总好过我骗了他们,再把他们全吓跑吧?” 赵建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自我的人。他轻声说:“改了不好吗?” 这话温柔地让她的眼泪差点下来。 “可以吗?还来得及吗?” 赵建国笑了:“为什么会来不及?你又不是一生下来就这样。” 他的笑容很熟悉,是那天病房里,对他初恋笑的那个样子,怜爱的,带着同情,目光全神贯注。 “如果我改不掉呢?”她强忍着已逼上眼眶的泪意,颤声问。 “那就慢慢改,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 贾乐别过头,吸了下鼻子,等确定自己情绪平复后再回过头看他,眼睛闪着像钻石一样细碎的光斑:“等我改好了,你肯要我吗?” 没料到她这么直接,赵建国被呛到,转头对着空地狂咳,咳了好一会儿才平静。 贾乐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一时有些好笑,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至于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事。” 赵建国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字斟字酌地说:“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如果你不嫌弃我当你朋友的话。” “朋友?”贾乐笑了下,懒懒地从筷桶中抽了一双筷子,“算了吧,我还没这么可怜。” 菜是镇上餐饮的平均水平,不好吃但够管饱,而且贾乐也注意到他们这里物价真的很低。饭吃完,贾乐从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纸包,推到桌子中间。赵建国没动它,他从包装没包牢的地方看到了红色的一角。 他没问干什么,也没问这钱是从哪来的,他就说:“我不要。” 贾乐说:“又不是白给你,就当我们俩合伙做生意,行不行?” 赵建国说:“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你一下子哪来这么多钱?” 贾乐第一反应就是想笑,这叫多,在她念书的时候这才一个周的生活费而已。要是以前她可能就会直接说出来,堂而皇之地取笑他,但是现在她不忍心,她清楚这个县城的物价和房价水平,跟稍微好一点的城市都没法儿比,问题是这能怪赵建国吗?他是因为懒因为穷,才觉得这一点点钱算多吗? 贾乐撇嘴:“反正钱我给你拿出来,你收也得收,不收我就撕碎了丢河里。” 赵建国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她,很真诚地道谢:“谢谢你,贾乐。” 贾乐很快地别过头,不想看那双温顺的眼睛太久。她担心自己会哭。 吃完饭从小餐馆出来,路过一角卖烤番薯的小店,店面很低很矮,也就五六平大小,店家把烤炉支在街边,香气一阵一阵地,吸引了很多小孩。赵建国推着电瓶车忽然停住,扭头问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的贾乐:“你要不要吃烤番薯?” 贾乐开始还没有听明白,愣了一下:“什么?” “番薯吃吗?” 赵建国兴致勃勃,靠路边停下电瓶车,掏钱走去买。贾乐起初没跟上他的思路,呆了一下才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站在一堆小朋友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店家老板认出了他,扯着嗓门喊:“哎呀,这不是建国吗?白家那对姐妹呢?” 小时候他老带月颜和砚宁过来一起吃番薯,去了县里的中学,他们经常也会坐公交过来买。后来上了高中,课业繁重,砚宁就不跟他们一起过来,赵建国跟月颜会买了带回家给她尝尝。 因为那时候砚宁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那就是读书。 赵建国笑着点头:“在北京,在北京上学呢。” “北京啊,大城市,有出息了,小姑娘了不起啊。” 他们全程都在用方言沟通,贾乐一句都没听懂。但她知道他们是认识的,聊的是他跟他初恋的事,这些事她都不知道,如果她不问,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老板从木炭炉里掏了两只熟透的,接过他的钱,把番薯递过去,一边从腰包里找零给他,一边感慨道:“我就知道那丫头会有出息,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的,将来不得了,你看看我没说错吧。” 赵建国说:“您没有说错。” 一男一女坐在护城河边的堤岸上,电瓶车停在身后。 贾乐活了二十多年,人生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也不算 分卷阅读117 多糟糕,可能因为光照在身上很暖,煨熟了的番薯也香甜可口。 感受着温热的风吹过她脸颊,四五月春的讯息悄然到来。她心潮轻涌,转过头忽然问:“赵建国,说说你初恋的事吧……” 赵建国低头,捡着四周或大或小的石子掂在手中,他低声问:“这有什么好说的?” “随便啊,这不无聊嘛。”她故作大方,转过脸来看他,“我上次不也跟你说了我前男友的事了,公平起见,起码你也得说一个吧。” 赵建国沉默了片刻,他的手搭在两条膝盖上。 “没什么特别的,我跟她因为是邻居,所以从小认识。她很乖,也特别懂事,想要什么从来不会主动跟人说,都要别人塞给她,所以总是吃亏。”他说到这里,低着头笑了笑。 贾乐胃里泛酸,酸到不行,她屈起一条腿,下巴磕在手背上,看着他说:“那如果将来她病好了,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赵建国摇了摇头:“不知道。” 贾乐语气随意地点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也是,你父母都不会接受她。” 赵建国说:“是我配不上她。” 一听这种话,贾乐就觉得有股浊气往胸口堵,她冷笑:“是,当然是,毕竟人家还有这么一个泼赖的妹妹,指不定也想把姐姐嫁进哪个豪门当太太呢!” 赵建国沉默着,他无力去解释。 贾乐看着他,看着他,心又酸了起来。他就是个木头,骂他呵斥他,他只会受一点惊吓,然后惊恐地看着你,但他从来不会反抗。生活的不顺磨平了他的棱角,也或许他的反抗从来没得到过应当的公正。忍气吞声是他一贯的生活态度。 风吹过堤岸,垂下的柳条因风而摆,河面碎出一片片金色的鳞光。 他们都不说话。 有人从他们身后经过,说着笑着,又渐渐远去。风还在吹,天空蔚蓝,没有一丝云翳,天地是如此的安静。 阳光暖暖地扑在脸上,赵建国眯起眼,逆着光往天上看,听见贾乐在旁边问他:“那你还喜欢她吗?” 安静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陌生,像是从记忆中发出,跟此刻自己的声音悄然重叠。 少年的稚嫩,成年后的稳重,让这个回答变得格外郑重。 “我一直都喜欢她。” 二十八:我跟贾汉东,我们根本就没有交往过 贾汉东抱臂靠着门,伸出一条长腿挡住砚宁。 “你真要去?” “为什么不去?”砚宁故意说,“就准你深更半夜巴巴地去给别人解决车祸,我就不能给我的邻居哥哥捧捧场啊?” 贾汉东笑了:“想去就去,又没人拦着你,提陈倩干什么,她又不是我前女友。” “建国哥也不是我前男友。” 贾汉东咧了下嘴,换了个套路,说:“那你有空回去吗,马上就毕业了,又要实习,八九月是旺季,银行那边能放人啊?” 砚宁被他弄得烦死了,挥手:“那到时候再说吧。” 贾汉东就知道这小姑娘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非去不可。 晚上洗完澡,砚宁披着真丝的睡袍从浴室出来。贾汉东坐在床头,用手机回工作邮件,砚宁好奇地跪坐在床上,趴过去看了一会儿。湿润的发丝骚着贾汉东的手臂,湿湿痒痒的,贾汉东摸了摸她头发:“怎么不去吹干?” “一会儿去。” “现在去,一会儿你就说困了。” 砚宁撒娇:“你给我吹啦。” 贾汉东说:“少来,吹完又怪我把你头发吹坏了。” 砚宁哼哼了两声,还是不动,贴着他的手臂有意无意地看他手机内容。 贾汉东瞟她一眼:“想看?拿去看啊。” 她头一偏,口是心非地否认:“谁要看了,我才不看呢。” 贾汉东低头刷手机,忽然笑了下:“我妈问起你了。” 砚宁立刻紧张:“问我什么?” 贾汉东给她看聊天内容,他妈沈慧问儿子要女朋友的照片,大概是回去之后听邵安安说过了砚宁的事,对她挺好奇的。 砚宁点开他母亲头像,是张旅游照,背景是埃及的金字塔,女人戴着墨镜面冲镜头微笑,红色纱巾被风吹得扬在身后。砚宁放大看了一眼,说:“你妈妈好漂亮啊,看着也好温柔。” “我妈年轻的时候做过空乘,后来才辞职去的我爸公司当财务。” 分卷阅读118 他找了自己相册里几张砚宁的照片,让当事人一一过目,有好几张角度丑地惨绝人寰,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还特直男、自我感觉特好地说:“丑吗,不挺可爱的?” 每一张砚宁都能挑出这里那里的毛病,被她pass掉。 贾汉东就让他妈先等下。 沈慧脾气很好地回:“没关系,你们慢慢挑。” 最后砚宁把自己手机里她跟邵安安的合影发给他,贾汉东收完图,问她:“不P一下?” “p你个头,你怎么这么烦呢?”她大怒。 贾汉东低头一笑,就把这张发给了沈慧。 砚宁头发也不去吹了,屏息等待着沈慧的评价。 过了一会儿,沈慧回他:“太漂亮了,跟安安说的一样。” 砚宁不动,敏感地问贾汉东:“你妈妈说太漂亮是什么意思啊?” 贾汉东看她这么紧张,好笑道:“当然是夸你漂亮了,你以为什么意思?” 砚宁说了声讨厌,捂着脸,假装害羞地跑走了,跑去浴室间吹头发。贾汉东放下手机走过来,靠在门边跟砚宁讲:“我爸一个老领导的孙女过两天从国外回来,要来北京玩几天,到时候陪我一块儿去机场接呗。” 砚宁说:“好啊。” 结果没过两天又说不用了,说是陈倩去接了,这几天带着小姑娘满北京的溜达。贾汉东心里就知道,这女的多半是碰到棘手的事了,十有八九跟她的田姓男友有关。要不然就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女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跟他妹妹也是好一阵坏一阵的,能屈尊陪着个黄毛丫头到处玩。 贾汉东什么也没问,他犯不着去招惹这么一个女的。 倒是砚宁还记得这件事,过段时间问他:“还要去接人吗?” 贾汉东说不用了,已经被人接走了。 为这事,他父亲贾如松特地打来电话骂他,把他骂得狗血喷头,说他不知所谓,骂他偎慵堕懒,说他再这么下去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长进。后来听说陈倩领着那小姑娘跟周密一块儿吃饭,把贾如松急的呀,他自己一个长辈抹不开面子,就逼着儿子去主动联系,人小姑娘难得来一趟北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哪能行。 贾汉东心想至于吗,不就一双皮鞋的事。 这里面其实有个典故,贾如松年轻的时候参兵入伍,家里穷,穿了双破皮鞋去报道,被当时的排兵连长看到,当场脱下自己脚上的新皮鞋换了他的破皮鞋,就这么件小事,被贾如松感激涕零地记了一辈子。不得不说,那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特别单纯,现在看来有些肉麻的行为,都是当时的人们最真诚的情感流露。 电话里,贾如松声情并茂地把当初换皮鞋的事情又跟贾汉东讲了一遍,讲到最后险些泪下。贾汉东头疼极了,只好答应有空就会请那小姑娘吃饭。 贾如松怒了:“不是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要你现在!” 不巧那天是砚宁大四答辩的日子,说好了要以男朋友的身份出席。贾汉东本来想换个吃饭的时间,但是这小姑娘紧接着就要回澳洲了,左支右绌,砚宁大度地说:“不用你,你忙你的去吧。” 毕业论文答辩进行地很顺利。唯一的插曲就是肖潇,快有两个多月没在学校碰见她,她瘦了好多,夹着答辩的讲义从座位的过道里走下来,砚宁低着头跟旁边的孙丹说话,彼此之间没有目光对视,更加没有说话。 事情好像过去了很久,但总有无聊的人会记得。 班里的学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肖潇一言不发坐在后排,两边一个人都没有挨着她,连她的三个舍友也跟她坐了老远,形成了一个被孤立的局面,而她用沉默捍卫自己仅剩的那点尊严。 砚宁是绝对不可能理她的,一丁半点的余光都不分给她。倒是何萍萍八卦心切,每隔几秒就回头张望,跟她们汇报情况。 “她好像化妆了,眼影打得脏兮兮的,难看死了。” “她一直低头在玩手机,我估计她可能是跟她男朋友在聊天。” “太好了,没人理她,没人跟她说话,她就是活该!” 砚宁之前好像听别人说过,肖潇跟她们宿舍的人关系都不怎么好,通常都是三个三个一起上课吃饭,肖潇每每都被她们落单。之前肖潇被传出污蔑砚宁在酒吧鬼混的事,她的三个舍友落井下石不遗余力地爆了肖潇很多黑料,说她深更半夜不睡觉在寝室里发骚,跟各种男的聊天,要别人给她买奢侈品。谈恋爱的时候脚踏好几条船,常常夜不归宿,把男生骗得团团转。 真真假假,砚宁听了很多,大部分砚宁都觉得应该是假的,肖 分卷阅读119 潇性格敏感,确实不大好相处,天长日久,跟舍友闹矛盾也是迟早的事。 答辩进行地很顺利。 答辩结束,他们班男女两个班长就在商量班级聚餐的事情,按宿舍统计好名单统一报给男班长,孙丹问砚宁去不去。这可能是班集体的最后一次聚餐,砚宁当然说去。 “不陪你男朋友啊?” “他要请人吃饭。” “那就四个人都去哈。” 聚餐的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馆,闹闹腾腾地吃完,同学们转战KTV,一个包厢还不够坐,周密又去前台订了一个大包,两边的人相互串门,房门开开合合,笑声歌声吵闹声就一直没断过。 砚宁都没怎么唱,低着头只顾回贾汉东的微信。 那边贾汉东也在国金的十六楼吃饭,陪远道而来的客人。 客人姓林,叫林盛燕,土生土长的abc,大概国外牛奶更养人,小姑娘长得有点富态,脸圆圆,胳膊圆圆,一笑脸上两个深酒窝,甜甜地叫汉东哥哥。怪不得贾如松会说她有福相,他爹就是大唐美人的审美,喜欢胖姑娘。 陈倩持着酒杯走到长桌的末尾,在晃动的烛台和晶光闪闪的餐具前,用叉轻轻敲了下杯身,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清脆的响声吸引到自己身上后,她微笑着用英文说:“may i take a picture for us?” 砚宁坐在沙发一头,隔几秒就看看手机微信,他可能在忙,一直都没有回音。包厢里很吵,不论男生女生都疯地要命,歌声笑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让砚宁有些心神不定。她起身从包厢里出去,孙丹抬头问她去哪,她说卫生间,刚好孙丹也喝了一肚子的气泡水,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包间跟最近的卫生间就隔着一条过道,她们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女生低着头过去。等上完厕所出来,两人在盥洗台前洗手,孙丹压低了声音问:“刚刚那个是肖潇吧?” 砚宁说:“好像是。” 孙丹的手一边放在水下冲一边说:“她是不是在哭?”她从镜子里看砚宁,忽然欲言又止地,“她后来有没有去找过你啊?” 砚宁摇头,也在镜子里看她:“没啊,怎么了?” “有件事我们一直没告诉过你……” 砚宁转头:“什么事呀?” 孙丹本来不大愿意提的,如果不是因为见到肖潇哭。 “就是上次她前男友打架进局子后,她来我们宿舍楼下找过你,说自己家里出事了,她在国企上班的爸爸因为收了一条烟被人检举停岗,她弟弟放学路上莫名其妙发生车祸,被车碾断了一条腿。她妈也生了肺病,每天卧床不起。反正就是乱七八糟一堆事,当时我就想你家里出事找砚宁干嘛,冤有头债有主的,你找别人去啊,我们就骗她说你不想见她,把她赶走了……” “那天她哭得老惨了,还说就算你不知道,你男朋友他一定知道,还说……”孙丹尴尬,声音低了下来。 砚宁紧接着问:“她还说什么?” 孙丹吞吞吐吐地:“还说……她说,让你那男朋友放她一马……” 砚宁气得胸口发涨,脱口否认:“她胡说什么,我男朋友就是普通生意人,家里又没什么背景,哪能做这么多事?” 孙丹吐出口气:“对啊,我觉得她就是有被迫害妄想症,脑子有坑,自己做三遭报应,还把事情都怪到你头上。你不要往心里去,她要来骚扰你你也不要睬她。” 孙丹或许只是出于好意提醒她,可是这些话就像针一样梗在砚宁的喉咙里,因为砚宁清楚贾汉东的为人:他对索尼鳌拜很好,他对小朋友也这么温柔,就算深更半夜,只要别人一个电话来找,只要他能帮的上忙他二话不说就会去帮忙,这都是他性格里得体的部分,他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找一个人麻烦,还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所以砚宁特别生气,气别人信口开河污蔑贾汉东的道德问题。 砚宁越想越气,简直比自己遭受了不白之冤还要火大,人对自己珍惜的事或人上遭受的攻讦总是更加难以忍受。她想回去找肖潇问个清楚,凭什么在外面这么污蔑我男朋友的人品,结果回包厢却找不到她人影。 贾汉东也一直不回她微信,气愤加上心神不定让她有点待不下去,她起身说要走,同寝的三个女生也跟着她说要回去,砚宁硬把她们摁住了,让她们想玩就多玩一会儿,孙丹怕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出事,说送她出去。 包厢门一推开,外面的人也正打算推门进来,周密跟两个女生刚巧在门口打了个照面,看她们的样子,周密挑眉:“走了啊?” 砚宁低头看手机,可能没有听见 分卷阅读120 ,所以也没有反应。有时候她自己不觉得,但在别人眼里看来还挺不好接近的这样子,冷冷的,看谁都不起。孙丹回了一句:“没呢,我送砚宁下去。”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 “知道的班长。” 周密看了一眼砚宁。她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她们坐电梯,下了一楼出大厅,走到只剩路灯的街上,孙丹还在劝她,让她不要多想。 砚宁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丹丹,我打的回家。” 孙丹说:“那你注意安全哦,到家跟我说一下啊。” “知道的。” 孙丹看着她过了马路,自己才往回走。 这个点路上的车辆还很多,沿街川流不息的霓虹闪烁,砚宁低着头站在十字路口,等下一个绿灯。 几分钟前陈倩在她的朋友圈里po了一张合影。 绿灯转红,车辆呼啸着从她面前开过,一辆紧跟着另一辆,壅塞的街道又开始流动,街面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噪音。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盯着照片,她的眼神有一瞬间凝滞。 那是一张很温馨的聚餐合影。 烛光的暖光漾动在所有人的眼底,窗外背后是城市浩瀚的夜景,流光溢彩的灯火下,高楼大厦仿佛比平日更加璀璨辉煌。 贾汉东要请远道而来的朋友一起吃饭,她都知道。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原来是这么一次郑重其事的聚会,不光是朋友,还有双方的父母,以及各自的长辈和姐妹出席。 一瞬间的顿悟像冰冷的刀子一样刺伤她的心。 原来被承认的话,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坦然接受对方父母的问询,大方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她跟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不用惴惴不安,不用提心吊胆,不用躲躲藏藏,这一切,都是生她的家庭天生带给她的自信。 而砚宁谁都怪不了,她的男朋友尽了最大的努力在保护她、维护她,他的姐姐也没有用异样的眼光评价她、刻薄她,他的母亲明知道这个女孩来自什么样的家庭,还这么温柔地夸她漂亮。他们一家都是体面的人家,对她足够周到和礼貌。 这其中,没有任何一个坏人,每个人都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造就了眼下这个让她难堪的局面。这个聚会上,是没有她白砚宁的一席之地。 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砚宁!” 她握着手机回过头,肖潇站在她身后,之前因为追着她跑过来,还在撑着膝剧烈地喘气。跟砚宁四目相接的瞬间,她微抬头。 “我现在跟你说对不起,够不够?” 面对砚宁,肖潇的态度比她以为的要更加强硬,如果不是最好朋友孙丹告诉她肖潇哭着来找过她,她不可能相信自尊心这么强的女生也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砚宁漠然:“这本来就是你欠我的。” 肖潇咬着牙,恨得眼内生火:“那能不能让你男朋友高抬贵手,放我爸爸一马,他在厂里做了快三十年技术,我们全家都靠我爸的工资过日子,我妈是家庭主妇,我跟我弟都在上学,而且我弟都快高考了……”她竭力克制,还是能听出话里压抑的哭腔,她深呼吸,“白砚宁,就算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别让你男朋友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砚宁又气又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我男朋友没这么神通广大,他就是个普通人,管不了你家里这么多的事。” 肖潇眼睛都红了:“你别以为我傻。白砚宁,我要是知道贾汉东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我这辈子都不会去惹他。” 砚宁心头冒火,掷地有声地说:“好啊,谁怕谁啊,我可以找我男朋友跟你当面对质,我对他的人品有绝对的信心,你敢吗?你敢的话我现在就把他叫出来!” 肖潇目光瑟缩,下意识地避开了跟她的对视。 砚宁以为她心虚,也懒得再跟她废话,招手想喊计程车。 没一会儿,就听肖潇在背后幽幽道:“他会弄死我的,他真的会弄死我的……” 砚宁回头看她,眉头皱起。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男朋友会弄死谁,他给她看的一直都是温柔可亲的一面,他爱动物、做公益、做慈善。 肖潇吸了吸鼻子:“是我太蠢了,如果我开始就知道他这么在乎你,我绝对不会骗你。” “你什么意思?”砚宁问。 “我跟贾汉东,我们根本就没有交往过。” 说到这里,肖潇哽了一下,是恐惧还是羞愧作祟,连她自己都分不太清。 分卷阅读121 “我跟他说我家里困难,贾先生可能看我可怜,答应资助我上学。那时候我以为这是他们这些富二代找情人的借口,但事情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给我,除了让秘书给我打钱,要我好好念书。他从来不主动联系我,都是我打电话找他,请他吃饭,送他礼物。作为回礼,他也会送我包和首饰。白砚宁,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他什么都不缺,可我就是想让他觉得我不一样,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他,我是认真想跟他交往,我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生,我自力更生。” 她声音越说越低,语调里翻出了凄楚的底色,哪一个女孩子生来不想被人宠爱,哪一个女生愿意承认自己的一往情深只是对方的逢场作戏。 “……后来我才看明白,他是真的不喜欢我,送我包也好送我首饰也好,他从来没有那方面的表示。我不是傻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我还知道的,他定时定点会让秘书给我打钱,却从来不会回我短信,他不让我加他的微信,他说没必要,他也不带我出去,起初我以为他嫌弃我是个学生,后来我才发现连他的秘书都知道你的名字,问他要不要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可那时候你们都已经分手半年了。还有,那天贾汉东之所以会来酒吧接我,是因为我跟他说,我要去找你。从前我约他见面,十次有九次他都说忙,可是那天我电话一过去,他的车就过来了,那天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把话一口气说完,生怕被砚宁打断,也怕被自己的尊严和心底的疼痛打断。 肖潇压下满眶的泪意,低声下气:“你觉得我自讨苦处也好,你觉得我活该也行。你求你能不能让贾先生放过我爸爸,是我一时糊涂,我跟你道歉,砚宁,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他这么宠你,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她满怀希冀地望着砚宁,但她此刻的表情让她眼底的光一点点灭了下去。 砚宁干脆地摇头:“我不会去跟他说的,要我怎么跟他说,请你放过肖潇的爸爸,放过肖潇一家。然后呢,让他伤心吗,让他觉得原来我也跟别人一样怀疑他,不信任他,我是他的女朋友,却把他想得那么坏。肖潇,我不会去伤害他的,因为他不是这种人,他不会做这种事。如果你还是不信,你可以去报警,我建议你去报警,找证人,找证据,你会发现你的爸爸一定有做错的地方,你会发现你爸爸出事原来跟贾汉东没有一点关系。” “我求你了,”她哭出声,“我求求你行不行?就你一句话的事,你以为我没想过报警吗,我们家真的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你让他放过我爸爸就好了。” 砚宁一口回绝:“我不会这么做的,我相信他。” 肖潇的脸色发青,她目光阴沉地看着砚宁:“真的有必要这么绝吗?” 砚宁简单道:“是你把人想的太坏了。” 一部出租车由远驶近,车速不减,对面的信号灯从绿转红,砚宁招手示意,忽然有股力猛撞她后背心。她收势不住,在一阵刺耳的鸣笛声里,踉跄着向街中心扑去。逼近的车前灯雪亮刺眼睛,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挡,旁边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她陷入昏迷之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赵建国蹲在门口的水龙头前,身后运来的设备堆满了半个房间,他把洗好的钢圈、集成灶、不锈钢炉具抱进厨房,几个师傅正在安污水处理机,等装好油烟净化器,接下来就是进冰箱、烤炉和节能电子灶一些固定的大件。赵建国对小吃店前期的规划是做肉类炸串,品种单一,比较好控制质和量,后来还是贾乐提议,把奶茶饮料之类的加进去,她看很多小吃店都是这么参杂着卖,小孩爱喝,而且成本也低,饮食这一块,深挖下去都是暴利,就看前期有没有这个魄力。 赵建国想了想,幸好手头还有贾乐借他的三万块,就咬咬牙又联系厂家定了一台奶茶机和可乐机,两大台机子运来的时候,隔壁一个做炒菜的老板也过来看,手上还套着袖笼,进店来参观了一番,开赵建国玩笑,说他这是要做大买卖。赵建国笑了笑,过去分了根烟给他,他自己是不怎么抽的,但自从被叫赵老板叫多了,他随身会带包烟,方便跟人套近乎。烟对男人而言就跟包对女人一样,都是拉近距离的神器。 他笑道:“不亏本就好了,不指望靠这个赚大钱。” 两个男人抽着烟在门口说话,贾乐撩开帘子从厨房出来,见人先笑,叫了声:“范师傅。” “哎,老板娘啊。” 贾乐笑着摆手:“还不是还不是,别这么叫。” 老板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又跟赵建国聊了两句,回去顾自己店里的生意。赵建国把只抽了两口的烟灭了,进屋看新来的两台机子。贾乐前脚后脚地跟过去,故意在他旁边说:“他们好像都误会了咱俩的关系,你不解释一下?” 赵建国淡 分卷阅读122 淡地:“解释什么,解释再多他们也不会信的。” 贾乐自顾自地笑:“搞不好说着说着就成真了。” 赵建国看了看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跟他理解的女生形象相差太多,他总以为女生不会这么大方。 他不想拆她的台,而贾乐却有自顾自越演越烈的趋势。 拆了硬纸板的外包装,他把奶茶机从里面抱到桌上,当时考虑到店内空间,赵建国买的是体积较小的喷泉冷饮机,单杠容量,每缸大约能出30杯左右,价格也才1500。他研究了下说明书,翻起来好像挺多页,不过都是讲维修和保养的,真正操作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调配好的奶茶粉和水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倒进清洗过后的料缸里。 赵建国先试做了两次,发现这东西做出来基本就一个味道,甜。他跟贾乐都尝了一点,贾乐喝了第一口就全吐到一边:“怎么这么难喝?” 赵建国晃了晃杯子,又喝了一口:“挺好喝的啊,甜滋滋的。” 贾乐无语:“这也叫好喝,我下次回北京请你喝真正好喝的奶茶。” 赵建国握着杯子又不说话。 贾乐其实有点恨他这样,问得还挺刻意的:“怎么了,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回北京了吗?你初恋不还在北京吗?” 初恋两个字又刺到了他。赵建国停下,带点克制地讲:“我跟月颜不会有可能的,不要再提她了。” 贾乐笑,偏头看他一眼:“那好,不提就不提,只要你能把她给忘了。” 赵建国本来打算九月初等学生开学了再营业,但是店面六月初就装修完毕,他试着运营了几天,没想到前期出乎意料地顺利,小吃店一开张就大 受学生欢迎,每天一下课一放学,门口就围了一圈人,不过让他们都挺意外的是,店里卖得最好的不是油炸小食,而是奶茶。 四五块钱一杯的奶茶,不贵,却深受那帮孩子喜欢,到店的几乎人手一杯。 开业第一天,赵建国忙得脚不沾地,连饭都没顾上吃,从早上一开门一直忙到下午学生放学,贾乐负责收钱找钱,那帮孩子太闹腾,根本管不住,她嗓子都快喊哑了。 晚上关门盘账的时候,各种毛票摊了一桌,一张张理顺叠好,算下来净利润就有毛一千,赵建国和贾乐都特别兴奋,但这钱对俩人的意义又完全不同。 之后忙起来,回家不方便,赵建国就在堆杂物的仓库了弄了块空地,每天打地铺。但是贾乐不能住这儿,她一个女孩子,虽然名义上是这家店的老板娘,但赵建国分寸还是有的,他趁着双休学校不上课,去市里买了一辆新的电瓶车回来,小小一辆,粉红色的。贾乐第一眼看到就知道这是给她的,贾乐这辈子从别人那里收过太多东西,但只有这一件,让贾乐一直记到了骨子。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就越会珍惜。人都是一样的。 买来他才知道贾乐不会骑自行车。其实开电瓶车跟学自行车差不多一个意思,赵建国陪着贾乐去小学的操场练习,她在前面拧油门,他在后面给她把着车身,贾乐胆子大,就是平衡感不好,老是往一边倒,摔到最后才勉强学会,赵建国直起腰松开手,笑着看她往前开,她笑得开心,回头跟他喊:“赵建国你看,我会了……” 他站在操场的一头,看着跑道上的贾乐,嘴角轻轻往上扬。 风把眼前的画面吹散,又把从前的记忆送来,拼凑出另一幅画面。 同样的操场上,相同的黄昏,因回忆而略显暗淡的画面。 “建国哥,你看我厉害不?我可以一只手……” “砚宁你不要放啊,我不要坐了,我要下来……你要把我吓死吗?” 贾乐推着电瓶车从远处走来,跟他挥手。 他笑了,也跟着她挥了挥手。 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比之前预想地还要好。为了赶早营业,赵建国吃住都在店里,每周双休学校不上课才回家住两天。这段时间贾乐跟他越走越近,在父母邻居看来,孤男寡女,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有时候看他脏衣服搭在那里,孙阿姨要是没空,贾乐会直接收走拿去自己家里洗衣机洗,洗完晾干,再给他送到店里。两人同进同出,把个小吃店开成了夫妻店,赵家父母看在眼里,也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只是赵建国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明朗,含糊其辞的,孙阿姨也着急,私下里问赵建国到底什么意思。他不吭声,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装睡。 为人母亲到了一定年纪,都有这个年纪的人的通病,从来不当儿子是成年人,一逮着空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追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放这么好的姑娘不要?是不是还在想白家那丫头,我告诉你,没可能,死了 分卷阅读123 这条心吧,就算她愿意,我也不准,她们家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吗?没爹没妈的,自己都活不起了,嫁过来啊,要我伺候她啊?” 赵建国躺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声音低沉:“那就把从砚宁那里要来的钱都还给她。” 孙阿姨的火一下子窜上来,上去拍他打他,低声哭骂道:“那我做这些还是为了谁,啊?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这些钱有花过一分吗?还不是全存到你卡里了,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能过上好日子!” 赵建国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哑着嗓子吼:“那她们呢,她们不过日子吗?妈,你说的对,她们没爹没妈,你还想逼死她们吗?” 孙阿姨嘴一歪,当即就憋不住哭了出来:“你是我亲儿子,我向着你我有错吗?我就是看不惯白家那丫头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怎么了?她就是个狐狸精,不是狐狸精哪能每次都弄来这么多钱?” 赵建国一把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低头找鞋,孙阿姨在旁边骂骂咧咧他也不管,穿上鞋套了件外套直接下楼出去,孙阿姨追到门口冲着他背影喊:“你走了就别回来。” 他的电瓶车放在小吃店里。这么晚了也没有公交车,赵建国把夹克的拉链一直拉到下颌,手插口袋,迈开步子往店里走。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后面刹车片跟轮胎摩擦的声音,贾乐骑着他给她买的那辆电瓶车,歪歪斜斜地跟在他身边,保持跟他有半米远的距离,两手握着车把手,冲他发出两声怪音,试图吸引他的注意:“赵建国。” 他往前走,目不斜视。 她骑上去,再喊:“赵建国。” 他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喝酒去吗?” 他脚步一停,站住身体。 路边刚好有一家烧烤的大排档,沿街支开了好几桌,烧烤炉上架着肉串,滋滋冒着热油,肉的香气被风送的满街都是。贾乐停好电瓶车,硬把赵建国给拽了进去。 光喝啤酒不过瘾,赵建国要了两瓶二锅头。 贾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肉串,看他老练地往自己杯子里倒白酒,仰头一干二净,喉结规律地动了两动。昏黄色的灯光下,他脸周瘦削,眼圈因为酒精渐渐泛红。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抑地心动。 他仿佛不应该是个男人,如此脆弱,玻璃一样的质地,他让她想起了阿佛洛狄忒,美的化身。 赵建国无视她的目光,却不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倒酒。 贾乐说:“我陪你。”她抬手去够酒瓶,被他一只手格开了,他嗓子哑哑沉沉地说:“你喝啤的。” 她抬眼:“你别看不起女人,论酒量你说不定还没我好呢!” 赵建国垂着眼笑了笑,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笑像个不受控制的讯号,在他脸上慢慢扩大,他望着贾乐不住地笑:“我没有看不起你。” 贾乐的指甲轻轻敲击着瓶身,莹润无色的指甲油跟晶莹剔透的瓶身交相辉映,无声的魅惑。 “那你讨厌我吗?” 赵建国手肘撑着桌面,低头望着面前自己的杯子,轻轻苦笑:“我不讨厌你,我谁都不讨厌,我只讨厌我自己。” 贾乐的声音好轻,轻地像个梦境,海面孤岛释放出来的遥远信号,渴望能被人接收到。 “为什么讨厌你自己?” 赵建国揉了把脸,他仿佛也在海面的孤舟上摇荡,那种厌弃自责如影随形,跟了他一辈子:“没钱,没出息,像烂泥一样被人踩在地里……” 贾乐心如刀割,听不得他说这些,因为她知道,踩他的当中就有她自己。她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眼中起了雾,低声地道歉:“对不起赵建国。” 我不是有意的,但我确实伤害了你,无论什么原因,但那违背了我的初心。 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 哐当一声,毫无征兆地,他栽倒在满桌空瓶前,侧脸贴着桌面,醉得不省人事。 贾乐费了好大的力才把他弄回小吃店里,用钥匙开了卷帘门,架着他放倒在仓库的行军床上,看他难受地不行,又去厨房给他弄了点温水,用毛巾给他擦脸擦手擦脖子。做这些的时候贾乐内心平静,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而此刻她做这些时全然发乎自己的意愿、自己的内心,她被彻底地改变了,被爱情,被对这个男人的爱意。 最后她扶着赵建国坐起,喂他喝水,他无意识地吮吸,但还是来不及,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她赶忙用袖子去擦,那一刻,她已不再是从前的贾乐,她的内心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无限怜爱和歉意。 如果来 分卷阅读124 得及,她可以做一切努力去弥补自己从前做的错事。 只要来得及。 一种焦渴灼烧着赵建国的意志,他仿佛身处火中,被炙烤,被焚烧,浑身滚烫,烫得他本能地想去寻找一点冰凉的东西,水可以,扶着他的人也行。 他抬起手,奋力要睁开眼,视野中始终氤氲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模糊那人的面容。 那人用毛巾轻轻地擦拭他的脸,熟悉地像个旧日的梦境。 赵建国几乎落泪,他哑着嗓子说了她名字的第一个字:“白……” 贾乐愣住,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她低头自欺欺人地堵住他的唇。 不!她不要听!她不想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这是属于她的时刻,谁都不能抢走! 她很会跟人接吻,用舌技巧性地追逐挑逗。昏昏沉沉中,这吻似乎唤起了赵建国的意识,他抬手勾住贾乐的脖子,透进玻璃的月光里,臂膀上青筋突起,像是压抑了很深的情感,全被糅杂在这个动作里面。他的手掌很烫,熨帖在她腰后,烫得她浑身发抖。 二十九:你睡了一天了你知道吗小宝 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月亮隐下,窗外悄然升起朝阳,透窗而入的曦光照在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行军床太小了,两人都是侧躺,背贴着背,能清楚感受彼此肌肤上的温度,那是恋人该有的距离,而他们的心并没有挨得像此刻这么近。 贾乐身上就一件工装背心,她枕着自己的手背,望着对面墙壁上一块灰色的污迹,看得眼睛都酸了:“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她了?” 一阵难言的尴尬。 床发出咯吱声响,赵建国坐起来,把裤子套上,他揉了把脸,有些倦怠地说:“对不起……贾乐,我对不起你。” 贾乐笑了笑,欠身支起:“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情我愿的,你对不起谁了?” 他们背对着彼此,迅速地套好自己身上的衣服。赵建国先出去,等贾乐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外面带了早饭回来,两人在堂屋打了个照面,他看她一眼,紧接着就把目光避开。在沉默中吃完了这顿早饭,两人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因为是礼拜天,所以也不用开门。 两人都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意外就这么无声无痕地过去。下午赵建国开着电瓶车去菜市场拿货。贾乐不想让自己闲下来,索性把店里店外都打扫了一遍,下午送货的师傅运来了两箱饮料,贾乐帮着抬进仓库。等人走后,顺便把仓库也整理了一下。 整理东西的时候贾乐在储物架的最下一格发现一盒老式的饼干盒,铁盖上画着花和鸟,她蹲下来,费力地把它从一堆杂物里抽出来。吹掉最上面一层灰,拿在手里晃了晃,只听见里面一阵沙沙响,像是纸。 她抱着盒子出来的时候,刚巧赵建国拎着两个塑料袋从外面进来,看见她拿着的东西,脸色刷就变了。 贾乐倒是不觉得什么,晃了晃:“这你还要吗?要的话我给你放回去了。” 赵建国说:“给我吧。” 贾乐把盒子推给他,半道忽的收回来,笑着问他:“这么紧张?不会是情书吧?” 砚宁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梦里她独自一人坐在船上,船的航向和天气的变化她都无法控制,只能随着船的起伏跌宕。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在梦里她几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意识像云团一样漂浮在半空,惬意地俯瞰着那整一片大海。 她宁可不要醒来,伴随着清醒的,还有丝丝屡屡的痛感,像丝网一样附着在她的骨骼上,无从解脱、无从逃避。 疼疼疼。 她的头很疼,胳膊很疼,腿也很疼,真真实实地提醒了她,她必须从梦中醒来,来迎接这疼痛密集的真实世界。 她慢慢睁开眼,听到耳边一片醒了醒了的叫声,眼前的画面模糊了一瞬,终于渐渐变得清晰。然后她看见了面前的贾汉东,他样子变化好大,眼窝凹陷,眼底发青,他的胡子应该有好久没刮了吧,下颌和唇周都长了硬硬的胡渣,他简直就不是他,跟换了个人一样。 这是他吗? 砚宁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他了。 她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她的嗓子像是填了沙,音带一摩擦就疼地特别厉害。 贾汉东握住她的手,拿起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边,他哑着嗓子说:“你睡了一天了你知道吗小宝,怎么回事啊?医生都说你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怎么会睡这么久呢?是不是太坏了你?” 她垂下眼,带点不好意思地、腼腆地跟他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的手指费力地碰了碰他脸上,他脸下颧骨处有一痕明显的擦痕。她嗓子很痛 分卷阅读125 ,问不出话来,只是用眼静静地看着伤那处。 贾汉东一下子就懂了。 他侧过脸,亲了亲她的手指:“你让我出了个大丑,知道吗?我本来好好地……好好地陪人在吃饭,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你出车祸了,害我一不留神就从三楼楼梯摔下来。 你说我丢不丢人,这么多人看着我……我一个大老板……啊,丢不丢人你说……” 砚宁又笑了一下。把它当做一个小小的,他哄她开心的笑话。 他们都在笑,气氛是那么的好。 笑着笑着,贾汉东低下脸,熟悉的酸涩块垒似的压在胸腔,让他快笑不出来。 或许再差那么一点,他就可能永远失去她。 “还笑,没心没肺的东西,你说,你是不是烦人,怎么好好的走在路上都能被车撞?” 贾汉东活了三十年,不说见惯生死,也知道命运的阴晴不定,非人力能左右。而这三十年来,他第一次知道害怕,害怕那冥冥之中或许存在的神,它是不是真的想要拿走这个女孩的命,而他也无能为力。 砚宁轻轻地说:“我……我不知道啊……” 砚宁伤势不重,这个出租车司机还蛮有经验的,看她招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减速,刹车也踩得及时。她身上没什么重伤,就是颈二错位,四肢裸露的部分有严重擦伤,医生给她上了颈部固定器,让她先住院静养。 住院没两天就有一大帮舍友同学过来看她,孙丹知道她是离开之后发生的车祸自责死了,说都怪自己,该送她上车的,砚宁和另外两个舍友还反过来安慰她。女孩子们陪着她说话解闷,贾汉东也放心,收拾收拾就去公司开了个会,回来医院女孩们刚好要走,他让自己的司机送她们回去。孙丹她们有点拘谨地说谢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才恰当,都统一喊他贾老师。因为他是他们学校集团奖学金的挂名人。 他被这个称呼给弄笑了。看着这些女孩半惊慌半犹豫的目光,贾汉东有点好笑地想,不知道砚宁在背后是不是也这么叫他。 回到病房里,放下包和吃的,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脱掉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抱她。 “想我吗?” 砚宁推开他的手,眼睛还盯在pad屏幕上:“想。” 贾汉东好笑又好气:“你能不能再敷衍一点?” “很想很想你啦。” 贾汉东到底还是笑了,坐在床边,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耳朵,她在看一个美妆的带货视频。 “问你个事儿。” “什么?”她随口问。 “你的舍友同学为什么叫我贾老师啊?” 砚宁抽空瞄了他一眼:“谁让你总跟我们院长一块儿吃饭,什么颁奖礼都有你,搞得你才是我们院长一样。” 贾汉东又笑:“哪有,我那么空?” “你就有。” 砚宁抬了下胳膊,忽然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贾汉东立刻松手,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疼?要不要叫医生?” 砚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背好痒。” 她的颈部做了固定,手肘有软组织挫伤,所以不能拧身,抓不到后背痒的地方,她又不好意思让护工帮忙。贾汉东从下摆摸进去,替她代劳,轻轻地挠着那处,“这里吗?” “左边一点……再重一点。” “要求真多。” 砚宁闭着眼,轻轻呻吟着,舒服地头皮都麻了。贾汉东扶着她,亲亲她耳朵,低声笑道:“小东西,舒服吧,我伺候过谁啊我伺候你。” 情到浓时,小情侣无所顾忌地嬉笑调情,说着不着边际的荤话,直到病房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 砚宁回头,病房门边站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妆容精致,气质典雅,穿了一件七分袖的墨绿色真丝连衣裙,通身没有一点金银翡翠,只拿包的右手手腕戴了一只棕黄表带的手表。 就在砚宁觉得这人眼熟的时候,她听见身边的贾汉东清清楚楚地叫了声。 “妈。” 她目瞪口呆,一股凉气从心头缓缓涌起。她整个呆掉。 沈慧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只是带了一点南方口音,没有特别明显的前后鼻音。 她把提来的两袋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态度可亲地跟砚宁自我介绍了一下。砚宁跟傻了一样,一想到自己刚刚还那副狐狸精的语气跟人家儿子调情,当时就觉得完了,人家妈妈肯定不要她的。 分卷阅读126 砚宁都快哭了,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堪和羞愧。 “你好啊砚宁,我是汉东的妈妈。”沈慧拎着包,站在床尾笑着和砚宁打了声招呼。 她有些窘,有些委屈,还有点想哭,心里乱糟糟的。 贾汉东轻轻按了下她的肩,砚宁跟被点醒了似的,抬起头磕磕绊绊叫了声:“阿姨。” 沈慧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连眼尾的褶皱都让人觉得特别亲切:“叫我伯母好了,我生汉东生的比较晚。”她转向儿子,“东仔,能让我跟砚宁说会儿话吗?” 贾汉东示意砚宁,看她没有抵触的意思,就拍了拍她的头:“那我出去了?” “嗯。” 贾汉东离开之前还替她们带上了房间的门。 沈慧坐在儿子给她搬来的椅子上,她的坐姿有种教条式的规整,腰肢笔挺,气度娴雅。跟她一比,砚宁简直就像只山里跑下来的皮猴子。因为身体不允许,她快有两天没洗澡了。 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红,耳朵都是热的。 沈慧关切地问她:“砚宁,身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哪里痛吗?” 砚宁摇了摇头,觉得这样回答不合适,又赶忙补了一句:“好多了,谢谢伯母关心。” 沈慧脸上一直有笑,却不让人觉得虚伪:“之前就想来看看你,就是没找到好的机会,前段时间我自己身体也不好,动了两次小手术,听汉东的司机说,当时我跟你姐姐住的还是同一家医院啊,早知道应该去看看她的,你姐姐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她字字句句都很和蔼可亲,砚宁感动地回:“已经康复了,谢谢关心,伯母您呢?” 沈慧笑笑:“我是老毛病了,时好时坏的。你是年轻人,更加要当心,照顾好自己,年轻的时候身体打好底子,等老了才不用像我这么常常往医院跑。” 砚宁笨嘴笨舌地夸她:“伯母您一点都不老,您看着还特别年轻。” 沈慧闻言淡淡一笑。 “这次听说你出车祸,可把汉东给吓坏了,不光是汉东,我跟他爸爸也很担心你。” 砚宁心里暖暖的,她听的出对方是真的关心自己。 沈慧感慨:“我当妈的,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儿子慌成这样,三十岁的人平地走路都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哎,那天还那么多人在。对了,”她看着砚宁,才想起来,“那天我叫汉东带你来一块儿吃饭的,你怎么没来呀?” 砚宁的心稍微放平了一些,她如实道:“伯母,那天我们学校答辩。” “哦,才毕业啊,那也不大。砚宁,你属什么的?” “我属狗的,伯母。” 沈慧笑:“那不是巧了嘛,我们那天吃饭也来一个小姑娘,是汉东他爸老领导家的孙女,也属狗的,跟你一样大,就是没你这么漂亮,人还蛮乖的,文文气气,挺好相处的,”沈慧顿了一下,表情温柔地看砚宁,“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们俩认识认识,你们小姑娘之间应该有的东西可以聊。” 砚宁笑地弯起眼睛,乖巧至极:“好的呀伯母。” 探病结束之后,贾汉东亲自把沈慧送下楼,一路上旁边都有人,坐电梯的时候也是,贾汉东就没跟她说砚宁的事,沈慧也没问,一直把人送到医院的门口,司机的车停在花坛边。沈慧转过身让儿子不用送了。 司机跳下车殷勤地替她拉开车门。 临上车前,沈慧整了整儿子的领带,伸手掸掉他肩上一些细小的毛点,忽然叹了口气,有点不是滋味地轻轻抱怨:“对你妈咪都没这样……” 贾汉东搂搂她肩,讨好地笑:“那怎么一样,您可是我亲妈啊。” 沈慧抬起眼来,说:“人是好的,乖巧也听话,就是别让她骑到你头上,否则以后连妈咪爹地的话都听不进去,那就没意思了啊。” “我知道的,您就放心好了。” “照顾好自己,看看你脸上,一个大男人,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贾汉东摸了把自己脸上的伤,一笑:“我一个男的,又不靠脸吃饭。” “那也难看!” 贾汉东把人送上车后又上楼,回到病房的时候砚宁一个人躺在床上看视频,有点孤单弱小的样子。他走过去坐她床边,捏着她手里的ipad扳到自己这边,瞄了屏幕一眼:“看什么呢?” 她问:“你妈妈走了啊?” 贾汉东笑:“什么你妈妈的你妈妈的,她刚刚还夸你懂礼貌呢。” 砚宁轻声说:“本来就是你的妈妈啊。” 分卷阅读127 贾汉东坐近了点,用肩膀轻轻顶了下她的肩,贴着她耳朵问:“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砚宁似乎有点不大愿意讲,嫌弃地躲了一下:“没什么,就让我好好养病。” “还有吗?”贾汉东把她的手摊在自己掌心,她骨架小巧,自己一只手都可以把她包住。 砚宁忽然抬起脸,看着他,清楚地问了一个人的名字:“林盛燕是谁啊?” 贾汉东态度泰然,没有一点逃避和遮掩:“我爸老领导的孙女。”他以为她忘记了,就提醒她,“就是我上次让你陪我去机场接的人。”后来没接到,因为被陈倩截胡了。 砚宁不问贾汉东都想好了她的下一个提问。 “长得没你漂亮。” 砚宁有点别扭地垂下眼:“谁问你这个了。” 贾汉东笑:“怎么突然提起她了?我妈跟你说的?” 砚宁顿了一下,忽然意味深长地跟他笑了笑:“你妈妈夸她来着。” 贾汉东捏了捏她的脸:“夸她什么?” “乖,性格很好,挺好相处的。” 他皱眉:“她跟你说这个干嘛?” 砚宁看他:“那我怎么知道?” “你也别乱想,我妈就喜欢女儿,看到谁家小姑娘都会夸一下。” 砚宁收回目光继续看视频,嘴巴里干干地哦了一声。 自从砚宁住院以后,贾汉东每晚都陪她睡在医院,这晚也不例外。 但其实关了灯很久,砚宁都没有睡意,她仰躺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白天里沈慧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电影一样在她耳边回放。 半夜贾汉东去卫生间上厕所,上完回来给她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蹭到她脸颊,感觉她的眼睫毛在自己手心急速地扇了两下,他不怎么确定地轻轻叫了一声:“砚宁?” “哎……” 他笑了:“还不睡呢。” “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了?哪里疼吗?”他立刻紧张。 “也没有……” “那怎么了?”贾汉东在她床边坐下,一会儿,听到被子悉率的响动,他的腰被两条细细的手臂抱住,她的脸贴在他颈后,整个人都趴在他背上,带点撒娇的温存劲儿。 人一生病,就会变得娇,变得小,只要有人一直给她台阶下。 贾汉东不动,问她:“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想我姐了……” 贾汉东顺了顺她头发:“那明天带她来看你。” “汉东……”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 “我爱你。” 贾汉东笑开,侧脸吻了她头发:“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你……” 他提唇:“是吗?” “那时候我觉得你特别冷,对我爱理不理的。” “真的啊?” “当然了,你忘啦?”砚宁忿忿,“我还以为我哪里得罪你了呢我。” 贾汉东笑:“那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是哪里得罪我了。” 砚宁立刻反驳,一点亏都吃不得:“怎么可能,我这么乖!” 在他面前的时候她老把自己有多乖挂在嘴边,换做其他女人贾汉东可能会觉得矫情做作,可是这样的砚宁却让他觉得特别可爱。 “后来我才发现你真的很好,对我好,对我姐姐也好,人又正直体面。我那时候不懂事,第一次谈恋爱,有点小家子气,你还一直教我、包容我。” 贾汉东被她夸的心里一阵酸一阵麻,低声道:“对你不够好。” “够了,”她喃喃道,“我不贪心,汉东,我真的很爱你,我也不会让你为难,所以你不要瞒着我,如果有天你跟人订婚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是不会做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自己走掉。” 贾汉东心里隐隐约约猜到沈慧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快六十的当家主母,看的多也见的多,大家族里最后闹得两家人不可开交的,无非就是感情上的那点纠纷。她今天来看砚宁,跟她说的那些话,既为来安她的心,同时也给她交个底,沈慧肯定了砚宁在贾汉东心里的位置,可是他们这种人家绝对不会接受一个 分卷阅读128 来历不明的女孩子,儿媳的人选其实早已选定,幸运的是,他们家挑中的这个女孩子乖巧文静,甚至有点懦弱,等结了婚,一定管不住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到那时候贾汉东爱把谁当宝贝藏起来就把谁藏起来,你不要哭也不要闹,不光他原配管不了,连他的父母也会睁一眼闭一只眼,随你们去。 砚宁是天真,但她不至于蠢到听不出人家母亲话里的意思。 她只要足够乖,只够忍耐,她就能获得她这个身份里最好的东西,如果她不乖,不能忍,她可能连贾汉东这个人都保不住。 贾汉东只觉得累,对,他有时会怨恨自己的父亲,却始终无法责怪他的母亲。因为贾如松从来都是明刀明枪地发号施令,处理感情的方式粗糙野蛮,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贾汉东有充分的理由去恨他,但母亲不同,她细腻温柔,她的所有话语都是斟酌再三之后才出口,她清楚言多必失,她害怕伤害别人,不管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别人。她疼爱儿子,也爱屋及乌地爱着砚宁。 不是所有爱,最后都不会给人带来伤害。 贾汉东抱了砚宁很久,熟悉的无力隔着青春期重新抓住了自己,原来人长到再大,再成功,依然无法摆脱身不由己的境地,这不是钱或者任何其他东西能解决的问题。 “没有人会让你做小三的,”他郑重其事地承诺,“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人一旦做好最坏的打算,就会发现眼前的局面忽然豁然开朗。砚宁相信贾汉东,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而她依然把他们相处的每一天都当作是最后一天来好好珍惜。她说自己不当小三,并不是去威胁贾汉东或者给他施加压力,是她明白,人都会有贪念会有占有欲,她不想最后把自己搞得太难堪,破坏两人来之不易的感情。 “再给我一点时间。”这是他身为男人的承诺。 他有自己的朋友事业和阴影,却未能彻底摆脱父辈家庭的影响,这是中国传统家庭几千年来面临的现实,贾汉东一样难以免俗。 毕竟他的家庭给他食物、教育,给了他机会和地位来遇见这个女人。 但是一切不能操之过急,一些事只宜在暗中进行。 林盛燕离开北京回澳洲上学,是贾汉东亲自开车把人送去的机场,同行的还有陈倩。短短几天没见,陈倩简直憔悴了不少,像是一朵饱满的月季骤然脱离水分,整个形态都干瘪枯瘦。这两天陈倩陪着林盛燕满京城地跑,故宫长城后海三里屯,有时候聊聊老北京的典故,尝尝胡同口的民间小吃,也说说陈倩自己创业的事,她刚联系好代工厂,原料还在运来的货轮上,结果老田翻车,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拘留,又赶上上面严查私设资金池,即将面临长达四年的刑期。他名下一系列资产,车子房子都被法院出函冻结,更狼狈的是,陈倩太相信她的男朋友,相信他名校的学历,相信他闯荡华尔街的辉煌经历,相信那个被他吹上天的网络借贷app,她把父母替她在二环买的婚前房卖了,把她自己那辆宝红色的mini小跑卖了,她把能找到的所有钱砸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指望像他说的,用他的金手指为她实现年化20%的收益,再用这些钱替她的创业梦想开路。 她太轻信自己的男友,或者说,她太过于相信自己身为女性对于异性的魅力。 老田进去了,带着她的钱和希望一起,把烂摊子丢给自己。 而眼下,林盛燕以及她背后家族的经济实力是她目前仅剩的希望。在游玩的过程中,陈倩说了些自己创业的项目,想撬动林盛燕一起加入。也不知是林盛燕没听懂,还是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识,听到资金流出现问题时,她还很单纯地问陈倩:“倩姐,这需要很多钱吗?这些年我爹地妈咪给了我点零花钱,我存了不少,可以都拿出来给你应急。” 陈倩当时心就灰到了极点,送林盛燕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她整个都有些提不上精神。 她也不至于天真到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在此之前陈倩通过熟人引荐也见过不少投资方,很多资深的投资人对投资回报的期望值较高,并且要在一定程度上参与项目的管理,对陈倩来说,这个项目是她的心头肉,她绝对不会把外部控制权送给别人,合作就不了了之。 把人送到机场后,陈倩又跑去参加了几场投资会议,名片散了一圈,明明谈得有点眉目的时候,投资方总会在最后关头给她发来消息,说投资额度不够,要再看看,再考虑考虑。一直给她牵线的经济人问她,你家里不是认识维达的董事长吗?他要肯帮忙,借他这股风,我可以很容易帮你邀到其他投资人加入。 维达的董事长叫贾如松,贾如松的儿子叫贾汉东。 陈倩但凡还有一点希望,就绝对不会去找他,出于一种多余的自尊心,她不想让贾汉东看到自己这一面。 b 分卷阅读129 r 低声下气、腹背受敌,那都不是最完美的自己。 因为她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她的落魄不过再一次证实了他的判断英明。 这样看起来,她跟白砚宁又有什么区别?甚至她还没人家这么漂亮。 所以她特别不甘心,哪怕最后走投无路,被他的秘书带到了贾汉东面前,她还是特别的不甘心,她不打算在这个男人面前放低姿态,她带了自己项目的整套策划书,如果有时间,她甚至还打算给他演示一下ppt。但贾汉东没给她这个时间,因为他赶着去医院看砚宁,他接过她的项目书随便翻了几页,然后放到一边,说:“下次吧。” 他展现给她的宽容、周到、客气并非特例,却一再给她错误的暗示。 陈倩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叫了声,音调凄楚、迫切:“汉东。” 他本能地停住。 “你以前也帮过我的,这一次,能不能再帮我一次?”陈倩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她的语气中带着如此真实的哽咽。 听到这里,贾汉东在心里冷冷一笑,这女的究竟有没有打扰别人的自觉。 贾汉东说:“抱歉,公司账户上没这么大的现金流,我个人最近也没有投资的打算。” 陈倩带着一丝希冀,眼里闪着泪光:“不需要很多钱,只要你出面入股就行。” 贾汉东连想都没想,只是那两个字:“抱歉。” 陈倩眼中的光徐徐被摁灭,悲怆的绝望从心底泛起,她塌下肩膀,软坐在沙发里,垂着头,前所未有的软弱:“汉东,再帮我一次,好不好,我把我所有钱都砸进了这个项目里,我不敢跟我爸妈说,他们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到大我都是他们的骄傲,我不想让他们对我失望。汉东,你相信我……我做技术出身的,产品研发的全部过程都在实验室,每一项都有数据资料,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汉东,你一直都很信任我的……” 贾汉东看了看腕上那块陀飞轮,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长话短说,“如果你想借我或者我爸的名义融资,我就实话告诉你,你想都不用想,跟产品本身没关系,问题在你身上。” 陈倩愣在那里:“我身上?为什么?” “为什么?”贾汉东笑了一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陈倩懵住:“我要知道什么?” “陈涵之前有个女朋友跟你关系挺好的吧,陈涵带着她来一起泡吧,那女孩给砚宁拍过一张照片,你有印象的吧?” 陈倩没说话。 “那女的当时发了朋友圈,陈涵让她删,她不肯删,陈涵来找你劝她,你就加了那女的微信,我没猜错吧。” “你怎么通过我认识的肖潇,这张照片最后又是怎么到的肖潇手上,就不需要我说了吧。当时你为了撇清自己给的还不是原图,还是一张朋友圈拍照的截图,对吧?” 陈倩唇色发干,脸也白了起来。 贾汉东直起腰,收起嘴角冷淡的笑,厌憎地看她一眼:“陈倩,你这么处心积虑地要毁我女朋友,我再去帮你?我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那一眼比他之前所有的话都要锋利、直接,像柄刀一样,血淋淋地捅进她的心脏,让她瞬间无地自容。 她以为她跟贾汉东之间,至少会有点白砚宁没有的、共同的回忆。 一切都跟陈倩想的完全不同。 三十:砚宁恐惧死亡,这是她一直难以逃开的宿命 到了饭点,司机小刘专门从私房菜馆打包了饭菜过来,砚宁原本想等贾汉东过来了再一起吃,结果左等右等他不来,倒把一个不相干的人给等来了,护工去给她洗水果的时候,肖潇冲进病房,她泪流满面神情激动地求砚宁放她一马。砚宁这才知道全班三十六个同学,有两个人因为答辩没通过毕业论文被撤稿,其中一个就是肖潇。 答辩不通过就意味着大学延毕,运气好的话可以跟指导老师沟通一下进行二次答辩,但是她的导师态度特别坚决,以论文不合格为由拒绝签字。肖潇感觉到,那股难以捉摸的力量曾经摧毁过她的家人,现在终于压到了自己身上,而她根本没办法反抗。 砚宁第一次见肖潇哭成这样,她已经不是哭了,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护工硬是没拦住她,她推开旁边的人扑到砚宁的床边,语无伦次地跟她道歉,她说自己错了,自己不是故意的,她没想把砚宁推下马路,她只是气糊涂了,她太害怕了。 砚宁第一反应就是生气,根本就不想理她,觉得她就是活该,她叫护工把她赶出去,可是肖潇扒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松。砚宁怎么都没办法把自 分卷阅读130 己的手从她那里抽回来,有点火大,我被你害成这样我都没说话,你反过来还冤枉我的男朋友,还说自己怕,你到底要不要脸呢? “你怎么又这样,车祸的事我没跟他说过,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你,行了吧,你能不能别总是疑神疑鬼的,论文不及格就去找指导老师,你找他干什么?”砚宁气愤道。 可肖潇哭得根本听不进去,她所处位置看到的世界跟白砚宁看到的也完全不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对她施用的也完全不是一套规则。在砚宁看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贾汉东扯不上关系。但肖潇能感觉出来,事情是从那张照片开始失控。 爸爸下岗,妈妈生病,弟弟躺在家里上不了学,全家唯一的希望都落在她身上,只要肖潇顺利毕业,找到工作,就能让这个家庭缓过一口气。可现在呢,对她对这个家庭而言,就是雪上加霜的问题。 肖潇哭到砚宁都快崩溃,因为她把自己放进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不帮她,她可能会哭晕在这里,帮她,就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贾汉东做过这些事。 砚宁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哭起来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绝望的时候其实听不进别人一句话。 “我知道就是他,砚宁,求求你了,让贾先生放过我一次好吗?我知道错了。” “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贾汉东声音发冷,含着淡淡的讽意。 听到这种话,陈倩的脸都快僵了,因为面部过于僵硬,她能清楚地听见龋齿每一次磨动发出的刺耳响音,她干笑道:“你在胡说什么,是你女朋友跟你说的吧,什么照片,我那个时候都没回国,什么都不知道。” 贾汉东懒得跟她废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可能想到了什么,陈倩变色,猛地抬起头看他:“老田的事也是你安排的?你处心积虑就想报复我?” 贾汉东嗤笑:“我是处心积虑,但还不至于这么卑鄙,以他劣迹斑斑的操盘经历,被查不过迟早的事,而且陈倩,我也提醒过你,是你不听。” 陈倩晕头转向地坐在沙发里,手脚冰凉,人有点发憷,大脑嗡嗡地响,原来他都知道。 他都知道,包括老田那些连自己都没提及的过去,他那只app最后在美网被下架,因为金融潮崩盘后,他捞走了散户放在他这里的钱,拍拍屁股回国。这些贾汉东都知道,他不说,只是劝她别跟人走得太近,他知道以这个女人的骄傲和自尊绝对不会照着他的话做,他认识她二十几年,他太清楚了。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她往里跳。 陈倩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的泪不是流下来的,是被她的身体给抖下来的,纷纷繁繁挂了一脸。她虚弱极了,浑浑噩噩地呆坐在那里,放低语气:“汉东,求求你了,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我会跟你女朋友道歉,你让我怎么样都行,我就求你帮我这一次……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汉东……” 贾汉东进病房的时候,砚宁正坐在床头,餐盒摊了面前一桌,不是外面酒店打包的塑料饭盒,而是一格一格的红色精致漆盒——她昨天跟贾汉东说想吃日料。 而日料她一口没动,单是望着出神。 贾汉东把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扫了桌上一眼,边解袖扣边挨着她坐下:“怎么不吃?” 砚宁强笑了笑:“等你啊。” 贾汉东笑,探身吻了吻她的侧脸:“这么乖,那我去洗个手。” 卫生间一阵水声过后,贾汉东从里面出来,他抽了两张纸巾把手擦干,走到床边,从筷套里抽出两双木筷,搓掉上面细小的木刺,这才递给她。 他温柔、细心,对她无微不至,一直都是砚宁心里的那个样子。 砚宁尝了一口天妇罗,可能因为炸完之后在酱汁里放了太久,口感有点湿,不是很脆,砚宁咬了口就放下,贾汉东咽下嘴里的食物,一再地推荐她:“你尝尝这个金枪鱼寿司,跟我们上次去的京都那家是同一个主厨。” 砚宁握着筷子,筷尖停在自己的小碟子上,过了一会儿她声音轻轻地说:“刚刚肖潇来找过我。” 贾汉东随口道:“她?她来找你干什么?” 砚宁:“她毕业答辩没过,学校通知她延毕……她来找我,让我……” “让你干什么?”贾汉东看了她一眼,笑着,“她来找你你结巴什么?” 砚宁躲开他的目光,整个人都有些不怎么自然:“让我找你帮忙……” 贾汉东筷尖一顿:“什么忙?” 砚宁头一抬,鼓足了勇气:“肖潇说,她之所以延毕,都是因为你,她想求你放过她。” 分卷阅读131 “因为我?”贾汉东指着自己笑问砚宁,“得了吧,就因为我老跟你们院长吃饭,她就以为我真的是你们院长啦?” 他说了一句俏皮话,但是并未如愿把砚宁给逗笑。 她心里重的像有什么压在上面,砚宁不敢去碰,怕一揭开,就有她害怕的东西跑出来。那东西会把她心目中理想化的贾汉东给彻底推翻。 她心想,就这样吧,她不问了,这件事跟任何人没有关系,只是肖潇自己运气不好而已。 砚宁低头咬了一口贾汉东夹给她的寿司,一小口一小口地,每一口都要咀嚼好久。 这是一个会把事情藏在心里的女孩子,她不问并不代表她已经打消这个疑虑。 贾汉东看了她一会儿,把筷子平架在小碟上,他手肘支在桌边,说:“砚宁,我先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告诉我。” “你出车祸的时候,到底跟谁在一起?”贾汉东眼神笔直、锋利,像在问一个他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这种探究让砚宁知道自己的回避多说无益。 砚宁闪开目光,“是啊,我是跟肖潇在一起,但当时真的是我不小心,真的……不是她。”她很紧张也很努力地想去澄清,但这让她看起来有些愚蠢,又有些狼狈,可能还有些不知好歹,这一切反应都被贾汉东看在眼里。 贾汉东笑了一下,看着砚宁的眼神越发温柔,他手伸过去摸了摸砚宁的脸。 “傻子,现在还替她说什么话,你车祸的地方就有监控,监控画面拍得清清楚楚。” 砚宁猛地抬起头,跟傻了一样看着他。她确实够傻的,当着贾汉东的面撒这种谎。 贾汉东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冷笑地往后靠向椅子。 “她现在以为延毕是天塌了的事情吗?天塌了的事情还在后面,我已经委托律师追究她的法律责任,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砚宁,做错事的人是她,这是她应得的惩罚,不对吗?” 砚宁哑口无言。 他继续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坏人只会更加无法无天,社会的公正公义就没法得到保证,最后受伤的还是像你这样无辜的人。” 贾汉东说错了吗? 他没有。 善良的人得到嘉奖,施暴的人都到惩戒,是这个世界最简单正确的准则。 砚宁声音低下去:“那她家里的人呢?” “她家里的人怎么了?” 她抬抬头,眼神惶惑:“她说她爸爸下岗了,她弟弟出车祸,妈妈病倒在床上……” 贾汉东失笑:“你觉得这些都是我做的?” 砚宁往后缩了一下,仿佛不敢为这个判断做任何承诺,她垂下眼,有些不安地想要避过。她也怕自己的怀疑伤害到贾汉东。 贾汉东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我跟你保证,不是我,我没这么下作。不过砚宁,我一点都不同情她,真的,我觉得她挺活该的。” 砚宁眼神不安,有所预感地看他。 贾汉东的唇角定在一处,他笑了一下,冷冷的:“她不活该吗?” 砚宁有一秒钟的恍然,而恍然过后席卷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的尴尬和窘迫。那段被她故意锁进记忆里的狼狈岁月,她一直不想拿来给贾汉东过目,因为真的太狼狈。 就算她不说话,他依然有途径得知。 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从牙齿缝里碾出来的,带着直白的恨意。“她害的你拿不到奖学金,因为拿不到奖学金,所以你大冬天的穿成那样去做兼职,因为没有奖学金给你姐治病,所以你才会去陪那个小王八蛋喝酒吃饭……砚宁,她这种人不活该吗?愚蠢、恶毒、自私,就因为坏,她害的你差点走错路,你的人生可能因此毁在她手里,可你伤害过她吗,你没有,你对她仁至义尽。” 砚宁不是圣母,贾汉东说的这些她当然都知道。她只是习惯不把事情做绝,她从前的人生从来没有一次高高在上地俯瞰过谁,而不必担心被人报复,所以她很矛盾,她既希望肖潇得到报应,也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她也得到了教训。”她虚弱地说。 “这点教训够吗,”他冷笑,“如果不是这里的法律不允许,我会让她立刻去死。” 砚宁的心猛然提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人并非只有单面,温和背后也有激烈,克制背后一样会有暴戾。 这都是贾汉东曾试图掩藏的阴暗面。 热衷暴力,爱看黑市拳赛,格斗的最高奥义 分卷阅读132 就是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武力本身不能说明什么,他只享受击毙对方的快感。当死这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嘴里出来,仿佛也是黑市拳击赛上一次无足轻重的比赛,没有裁判,不需要任何规则。 贾汉东敏感地觉察出她眼中闪过的恐惧。他笑了,摊手耸肩,做了一个很西式的表情:“it’s a joke,babe.我是一个守法的中国纳税人。” 她的手有点冷,她是真的被他的话给吓住了。 吓住她的不光是那个死字,还有他眼中的阴鸷和戾气。他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她从前绝对不可能会去靠近的人。她从小缺爱,渴慕的都是温柔的成熟男性,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砚宁到底还是个小女孩。 爱娇,怕疼,柔软,她以为自己找的男朋友是这样一个人,疼她爱她,谨慎小心。 是这样的吗? 或者说,贾汉东愿意让她看到的是这样。 贾汉东觉得她受惊的样子是这么可爱可怜,很想让人把她抱进怀里亲她一下,让她别怕,我可能是个混蛋,但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只是这么蠢这么低级的情话贾汉东真的说不出口,他伸手摸了摸砚宁的头发,笑着跟她说:“吓到了?怎么这么好吓呢?我没把肖潇她爸妈怎么样,真的,不是我,我哪有这么大本事……” 砚宁心里很乱,也难受:“你不要说这种话好吗?不要说死啊之类的话,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 她的周围充斥着死亡。她的父亲、祖母,曾经差一点的亲姐。砚宁恐惧死亡,这是她一直难以逃开的宿命。 贾汉东因为爱她,所以倍加迁就她。 “胆小鬼,不是你跟我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怎么吓成这样?” 早饭吃到一半,两人安静地对坐在桌边,只有咀嚼和碗筷撞击发出的轻响,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在这个不算早晨的上午显得格外突兀,贾乐停下筷子,朝桌上赵建国的手机望去。他屏幕朝下地放在桌面,看不清是谁的来电。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放下筷子走去外面。 贾乐也跟着停住,她不动,目光凝在帘子背后的人身上。 关了卷帘门的店里光线不足,只有从厨房隐隐绰绰地透出点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得布帘半卷,他站在水池前讲着电话,头颈微低,脊柱有一节明显凸起,T恤被汗沁得半湿,黏在他背上。他怎么会这么瘦,抱着他的时候除了薄薄一层肌肉,就是骨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贾乐蓄意去听,能被捕捉到的只是窗外高一阵低一阵的蝉鸣。 过了一会儿他从厨房回来,神情变得焦灼。他说他现在要去趟北京。 贾乐提了口气,等听到是白砚宁出车祸之后,心中绷紧的那根弦才松下一点,刚要松口气,恼怒又紧着熊熊烧起。 又是她!她还有完没完,骗了她哥团团转不说,现在连赵建国都不放过。 贾乐阴阳怪气道:“她出车祸你去干什么?你是骨科医生吗?” 他本来话就少,对着贾乐时话就更少了,他不知道哪些话会让她不高兴,只要她一不高兴就会零零碎碎地给赵建国罪受。加上昨晚发生的事,两人之间比从前又多了一层牵绊,虽然谁都没挑明,但这种牵绊也成了约束赵建国行为的武器。 他说:“还是要去看看,不知道严不严重,月颜一个人在家都吓哭了。” 贾乐听到月颜这两个字心里就窝火,忍不住想跟他撒泼,另一方面又心疼他,心疼他傻,忠厚老实,被白家这对姐妹耍得团团转,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自己,替自己打算。 贾乐冲口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赵建国劝不动她,也就随她去了。 他们先做长途去省城,再从省城的飞机场直接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六个小时候之后在北京首都机场落地。 一出机场,溽热的湿风扑面而来,已经是晚上七点。 这一路赵建国都没怎么睡,两人马不停蹄,出机场直接打的,直奔医院。结果到了医院才知道砚宁已经出院了,怕月颜担心,砚宁没让姐姐去医院看她,最后还是照顾她的保姆说漏了嘴,月颜她一时着急,才把电话打到赵建国那里。 赵建国扑了个空,才想起应该先给砚宁打个电话。她电话一接,才知道她出院后被贾汉东接去了郊区的别墅,那个别墅贾乐也知道,是家里长辈送他的成年礼物,只是贾汉东不常去住,因为跟上班的地方太远。 其实到这里,赵建国觉得够了,知道砚宁没事,他就该回去了,不回去干嘛?反倒是贾乐忽然有了兴致,硬要拖着他 分卷阅读133 去别墅住一个晚上,一个不肯,一个非要去,两人在一辆停下的出租车前僵持不下,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师傅还挺搞笑的,跟他们说:“去不去都先上车嘛,要吵架车上来吵,俊男美女的,大马路边多危险啊。” 贾乐看看他,故意刺激他:“来都来了,你不去看一眼你的初恋再走吗?” 赵建国冷淡道:“没这个必要。” 出租扎进密云的别墅区,绿化明显多了起来,凉风习习,体感温度都比市区要低。 砚宁一听说赵建国要来,高兴坏了,忙这忙那,特别走到门口去迎他们。车在别墅门口停稳,一下车,贾乐大喊了声哥,飞扑着一头扎进贾汉东的怀里,贾汉东是真的疼这个妹妹,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仍旧伸手稳稳地抱住她,笑容满面地拍了拍她后背心:“回来就好,回来别走了啊,乖乖待在北京。” 一边说话,他的目光同时从贾乐的肩头望出去。 砚宁女主人一样,走过去接坐在副驾驶座的另一个人,赵建国结完车费,砚宁替他扶着车门。他从车里走下来,叫了声砚宁,两人相视一笑,中间隔了点距离。月光照在他们身上,脚下的草地晶莹地发着珠光,色调、氛围,把他们衬得像漫画一样。 赵建国低眸看她,喉结轻微地滚了两下,他问:“没事吧?” “有什么事啊,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砚宁笑了。 贾汉东放开贾乐走了过来,两个男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贾汉东过去牵砚宁的手,砚宁有点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想挣,但是没挣开。他好像没注意,态度松弛地跟赵建国说话,问他几点的飞机,问他路上的情况。大部分都是贾乐在答。 赵建国跟砚宁在旁边闲聊,问她:“月颜呢?” “在家呢。” 贾乐表面上跟哥哥说话,耳朵却一句都没漏听旁边两人的对话,一听白砚宁说到家这个字,立刻哼笑出声:搞笑了,这是你的家吗? 砚宁没理她,倒是贾汉东警告地盯了贾乐一眼,让她别乱说话。贾乐一恼,甩开他们就往别墅走,门一开,一条黑影扑上来,贾乐啊一声大叫,连步往后退,差点被门口的台阶绊倒。砚宁喝道:“索尼,别叫!”听到熟悉的声音,狗绕过贾乐,咻地一下蹿到砚宁身边,摇尾巴吐舌头围着她打转。阿姨听到叫声慌忙从厨房出来:“本来关在后厅的,结果一没看住它就乱跑。” 砚宁蹲下来挠它下巴,索尼腻歪地一直往她身上拱。 贾乐站到旁边,捂着鼻子嫌弃道:“脏死了,怎么什么垃圾都往家里领?” 月颜抱着鳌拜站在客厅,怯生生地看向门口的人。她对贾乐印象太深,而这种印象又跟疼痛有关,她不敢走得太近,柔柔地叫了声建国哥。贾乐的目光像沾了毒汁的箭,唰地朝她射去。月颜虽然不如砚宁光彩照人,但是因为常年带病,天生一股病美人的娇弱怜爱,赵建国跟她点头微笑示意。这一笑落进贾乐眼里,又成了私通的罪证,恨得她咬牙切齿,心里都快酸出了水,眼睛发红。就算最亲密的事都做了,她依然没有得到承认,更别说用女友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去管他。 月颜是真的怕她,被她用又怨又毒的目光盯了一会儿,心头发怯,巴巴地看了眼砚宁,砚宁无声地示意她上楼,月颜就自己抱着猫乖乖地上楼。 阿姨把煮好的面条端上桌,砚宁牵着索尼去后厅,把它关进笼子里。那狗低声呜咽,委屈地用狗头抵着栏杆撒娇,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砚宁很少会把它关笼子里,就连晚上都会让它睡在卧室的地毯上。砚宁一看它撒娇也心疼,手伸进去摸了把狗头:“索尼乖,坏女人来了,你先乖乖藏好,等过了今晚妈妈就把你放出来。” 砚宁从厨房倒了杯水出来,餐厅的氛围莫名有些尴尬。 贾汉东坐在桌边看着贾乐吃面,手搭在她椅背上,整个姿态放松亲切,他是真的很宠这个妹妹,一直在劝她回京,贾乐说他饭。赵建国一个人坐在桌对面,他一直不想来的,是砚宁在电话里非要他过来,她把他当客人请来,却没有合适的位置去安放他,让他这么不尴不尬地坐在这家人的面前。砚宁把水放到赵建国的手边,他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贾汉东抬起头看着他俩,砚宁挑眉,问他怎么了,贾汉东接收到她无声的询问,嘴角往上,淡淡一笑。 贾乐问他:“哥,我晚上睡哪儿?” “你爱睡哪儿睡哪儿,睡地板也行。”兄妹俩虽然到了一起也总是唇枪舌剑,但他俩感情好,从来没翻过脸。 砚宁说让阿姨准备了两间房,换了干净的枕套被褥。贾乐受不了她一副女主人的作派,非要睡回自己之前自己住过的那间房,那间房是除了主卧之外采光最好的房间,推窗就是大片的草坪 分卷阅读134 ,现在让月颜在住。贾汉东皱眉:“你就住一个晚上,还挑三拣四。” 贾乐满不在乎地:“那行,我跟赵建国一间房好了。” 没人说话了,这句话扔下之后,在所有人心底都掀起了反应不小的骇浪。 贾乐是看着赵建国说,赵建国却一直都没什么反应,低头吃面,好像习惯了逆来顺受,无论她说什么对她做什么他都认命。贾乐几乎立刻就想去死。死给他看,这样你就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吧。 她恨他这样,也可怜他这样,她爱他到死,却恨自己不能不去爱他。 贾乐觉得自己真是贱,明知道他不会理她,可就是要弄疼他,虽然知道最后真正疼的那个人只有自己:“赵建国,好不好啦?反正我们又不是没有睡过。” 话在耳边炸开,砚宁当下只觉得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中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难堪,她替赵建国觉得难堪。在他们身上,砚宁总能感受到一种错位的尴尬,她想,如果贾乐是男的,赵建国是女的,或许他们的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堪。 赵建国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还是不吭声,眉宇间始终带着股没着没落的倔。 贾乐挑战地等着他回答,微微抬起下颌。 砚宁立刻紧张起来,目光戒备地盯着贾乐,她无需言明立场,她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是立场。 贾汉东看在眼里,低声斥道:“还有完没完?” 赵建国依然不做任何表示。贾乐哂笑,说了声“胆小鬼”,冷淡地把目光转开。 砚宁连忙起身打岔,顺手拉了把赵建国:“建国哥,你跟我来啊。” 贾汉东左眉微微一动,又回头看贾乐,她没精打采地呆坐在那里,根本没注意刚刚两人那个不经意的小动作。 三十一:他的目光出奇温柔,像看一朵珍惜的花 因为知道赵建国要来住,砚宁特意把被褥都换过一套,干净松软,能闻到太阳的味道。她掸了掸被角,想问问他跟贾乐的事,到底问不出口,就算是她的亲哥哥她也问不出口,那太私密了。 看着新铺好的枕套被套,砚宁忽然异想天开,笑着问赵建国:“建国哥,要不你多住几天好不好?我姐可想你了。” 赵建国淡淡一笑:“别了,本来就够打扰你们的。况且店里还有生意。” 话题被他带走,砚宁问起他小吃店的经营状况,说着话月颜也循着声音过来,站在门边怯生生地往里看,想看贾乐在不在。她记得她打过自己,所以月颜怕死她了。 砚宁笑着招手:“姐,来啊,进来啊。” 那猫听见砚宁叫,轻俏地从她怀里一跃而下,三两步跳到床上,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盘成一团,一点都不见外,砚宁赶它,“鳌拜,你快点下来!” 听到猫的名字,赵建国露出来这里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看着那只猫问:“这名字你起的吧。” 砚宁抱着猫从床上下来,跟抱孩子似的,特别得意地把猫脸亮给他看:“像不像鳌拜?” 赵建国认真端详,点头肯定:“像。” 砚宁可得意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得意什么:“它小时候更像,后来吃胖了,就不像了。” “现在就够像的,那小时候得像成什么样啊?” 砚宁忍不住笑了,赵建国看她笑,也跟着她一块儿笑。 月颜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只是觉得这种氛围太好,好到让她也觉得开心,跟着他们一起笑了。 赵建国就在她手上摸了摸那只猫的毛,问:“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是个小姑娘,”砚宁叹气,“他不准我养公猫,连索尼也是小姑娘。” 赵建国低头看着那只猫,安静了一会儿,悄声问她:“砚宁,他对你好吗?” 砚宁这才有点像小姑娘的样子,扭捏了一下,耳朵转红,点点头,声音好小:“嗯,他对我很好。” 那个他现在就待在主卧,等砚宁推开门,贾汉东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眼睛也不往她身上看,单手枕在脑后,悠然地盯着电视机上的球赛,表情不动地一抬头,说:“回来了啊。” 砚宁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他望过来,有点好笑地问:“干嘛,不认识我了?” 砚宁也不搭理他,直接去主卧的卫生间洗漱,牙刷到一半还是忍无可忍,冲出来问贾汉东:“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贾汉东一只手担在脑后,慢悠悠地回:“什么怎么回事?” 砚宁深吸一口气,憋到现在她都快 分卷阅读135 爆炸了:“你妹跟建国哥啊!” “什么你妹你妹,多见外,”贾汉东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你自己没问赵建国啊?” “你让我怎么问?” “你们关系不挺好的?”他现在还有心思揶揄她,“哥哥妹妹的,这还不好问。” 知道他嘴里没好话,砚宁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转身回了卫生间。最后还是贾汉东去卫生间找她,水流哗哗,她腰弯在盥洗台前洗脸,头上套了个毛茸茸的兔耳朵发带,让人看着都觉得她整个形态都是毛茸茸的,好可爱。 贾汉东靠在门板上,看着洗漱的女孩说:“你想过没,如果赵建国是自己愿意跟贾乐在一起呢?” 砚宁湿漉漉地抬高脸,闭着眼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贾汉东抽了两张洗脸巾给她,让她把脸上的水擦干。 “那是愿意的样子吗?你见过谁愿意是这样子的?”她擦干脸,“爽肤水。” 贾汉东从亚克力的收纳架上拿了一个玻璃瓶递过去给她,看着她倒了些在手上往脸上拍拍拍,接着问:“那你说愿意是什么样子?” 砚宁说:“当然就是高兴,开开心心的,谁谈恋爱成天板着个脸。精华。” 贾汉东看了看收纳架,上面琳琅满目一堆,他头大:“哪个是精华?” “绿瓶子的。” 贾汉东挑出来递给她,顺手把她用完的爽肤水放回原位。 “有些人谈恋爱就是这样子,你没看到有些夫妻吵了三十年,到头来还不是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 贾汉东把眼霜给她,换回精华。 砚宁没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镜面,语气平静地点出一个事实:“你就不是这样,你从来没跟我吵过架,都是我在找你的麻烦。” 贾汉东笑了,还算她有点良心。 “你小,所以我让着你。” 砚宁笃定地说:“但是我知道建国哥不是这样子。我见过他跟我姐谈恋爱,我知道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一谈到两人过去的事,贾汉东没有插话的余地,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又笑了笑,听她语气凿凿,其实也未必知道多少。 她擦起眼霜格外细致,嘴巴也关上。趁着那空档贾汉东就劝她,给砚宁做思想工作:“你别总把贾乐想的这么坏,她有她的好,你又没见过她谈起恋爱来什么样子,如果贾乐真的喜欢赵建国,我说如果。” 砚宁停下动作,预感不怎么好地从镜子里看他。 他接着说:“如果贾乐非要嫁给赵建国,就跟上次一样以死相逼,砚宁,你别说我自私,我还是会帮她的。” 她冷笑:“你怎么帮?按着头逼建国哥娶她啊?” 贾汉东坦然道:“方法很多,暴力往往是最不可取的。” 砚宁侧脸看他,故意问:“给钱吗?” 贾汉东笑而不语。 砚宁无语:“你这不是帮她,你这是在害她。你太纵容她,她迟早会闯大祸。” 贾汉东不以为然:“她一个女的,能闯什么大祸。况且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就算真闯了天大的祸,我都要给她兜住。” 他说的是要,而不是会。 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去做。 砚宁不知道天底下的哥哥是不是都这样子,贾汉东是她见过最没有底线也最纵容妹妹的人选。 砚宁反问他:“要是兜不住呢?” 贾汉东说:“这种事还没有发生过。” 砚宁叹气:“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不好好教她?教她好好跟人相处。” 贾汉东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砚宁,我跟你说个事。” 砚宁最后是在贾汉东的臂弯里听完了这个故事,当时他们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房间里没有开灯,电视的音量被调到最低,像回到很小的时候躺在奶奶怀里,时空地点虽然转换,但不变的是相同的安全感。 他给她讲的这个故事不长。因为隔了太多年,太考验当时还是孩子的贾汉东的记忆,记忆中的大部分线索已经不那么清晰。因此印象深刻的那几个画面成了折磨他毕生的回忆。 二十多年前 贾汉东的父母还在香港经商,事业上升期的那几年把贾汉东跟贾乐兄妹放在乡下爷爷奶奶身边,他们贾家在潮州是个大户人家,本家旁支几百口 分卷阅读136 人,彼此之间相处融洽。直到有天放学,照顾他们的保姆阿姨临时有事,两人被族里一个远房表叔接走。那人开了一辆破吉普,副驾驶座还坐了一个穿皮夹克的陌生男人。车越开越偏,窗外全是一片片的树,根本不是回家的路,贾汉东觉得不对劲,嚷嚷着要下车,开车的人根本不管他们,一路骂骂咧咧地只管往城外开,开出了城又绕到山上。贾乐当时还小,什么都不懂,一路上哭个不停,副座那人不耐烦,一个巴掌把贾乐掀翻在后座,贾汉东扑过去撕他打他,被他死死掐住脖子,他喘不过气,怎么都喘不过气……挣扎的手一点点软掉力气…… “那张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昏暗的车厢,紫色的脸,放着凶光的眼睛,喷到我脸上的酒气……”他冷笑,咬牙切齿地说,“拜他所赐,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噩梦。” 砚宁心像被什么捏紧,难受地抱紧他,一只手轻轻抚着他后腰,让他慢慢放松。 他抱得砚宁很重,让她几乎感觉出了疼,而砚宁只是不吭声。 …… 等贾汉东醒来的时候,他跟妹妹被关在山里一个养鸡场,他们丢给他们一袋面包,留那个表叔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个人也从山下回来,当时通讯没有这么发达,又是乡下,那人本来想要放贾乐走,因为两个小孩不好控制,就让小的带信给家里,让他们过来交赎金,但是贾乐吓坏了,也哭累了,根本不敢走,一直黏着贾汉东。那人就让贾汉东把信带回去。 他走了。 他拿着信,丢下妹妹,在贾乐撕心裂肺的一声声哥哥里,他狼狈地逃下山。 那时候他八岁,谁都没法责怪一个八岁的小孩,他饱受恐吓和惊吓,他只是本能地遵从自己求生的欲望,没人会怪他,因为他太害怕了,他想活下来,他在确保自己活下来之前根本没法管得了另一个小小孩。 他把自己的妹妹丢在了山上,丢在两个人贩子手里。 他一直跟自己说太害怕了,这个理由一旦成立,就会幻化成一柄道德的利剑,反过来刺向他,拷问他,你害怕,那么比你小的贾乐呢,她不会害怕吗?你是哥哥,你有过一点当哥哥的责任吗? 贾乐撕心裂肺的喊声像被存档了的录音,时时刻刻闪现在他生命中的各个瞬间。在她恋爱分手,在她求爱受伤,在她割腕自杀的每一个瞬间,那些稚嫩的呼喊像被撕碎的风,轻而易举地攻陷他以为存在的底线。 他纵容贾乐,与其说是弥补,更像是救赎。 贾汉东说完之后,很久都没有动,他把脸埋在砚宁的颈窝,从前保护者的角色,现在脆弱地屈服。砚宁抱紧他,轻轻抚着他背,一遍遍地说:“跟你没有关系,你是个小孩子,没有人怪你……” 是他一直在责怪自己。 两天之后筹集到了绑匪索要的天价现金,贾家报案给广州分局的刑事重案组,跟绑匪约定时间地点解付人质,绑匪被蹲守的警察擒获,贾乐被救出,因为绑架这段经历给贾乐的童年蒙上了巨大的阴影,一度自闭,心理出现问题,在那之后贾家父母就把一双儿女接去香港,同时为女儿改名,将香港浅水湾几处住宅甩手变卖,从此低调行事,出入不开豪车。 被手机定好的闹铃吵醒,贾汉东在床上翻了个身,抬手下意识地摸向床边,意外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地,摸了个空,他睁开眼坐起身,抓了把头发,朝卫生间的方向喊了声砚宁,没人应。 身边的鹅绒枕蓬松无痕,那人早起了不像是一两个钟。 换了套能出门的t恤,贾汉东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往楼梯下去。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一天,光线刺破云翳,慷慨地将光明洒遍大地。 贾汉东停在二楼拐角的楼梯,客厅的落地窗窗帘被打扫的阿姨往两边拉开,清晨的阳光无遮无拦地铺满地板,在光照下反射着被清洁的木质光感。落地窗外,一男一女坐在高出地面的木格平台上,女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和背带裙,随随便便扎了个毛茸茸的丸子头,男人则还是昨天那一身。两人背对着窗户,坐的也不是很近,中间放了一些碗碟,两杯白色的牛奶,盘中还有几个羊角面包。 一丝风都没有的初夏清晨,猫卧在那两人的身后,猫尾懒洋洋地扫来扫去,远处花园的草坪上有狗撒欢。 他们捧着手里的碗,吃着各自的早饭,看看云、看看花,没有任何邪秽感的画面,纯真宁静地像上帝创造的伊甸园。其实这么远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聊些什么,但从两人的背影和笑起来微微往后仰的动作里多少能够猜到,他们聊得特别开心。 这一幕在他们两个小的时候一定发生过,那时候他们还小,而如今长大了,这种温馨的感觉其实谁都没忘。 “哥……干嘛呢……” 分卷阅读137 贾乐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贾汉东叫他也不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贾乐也看到了窗外的两个。 别人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如自己亲眼看到来的真切。 窗外低矮的屋檐下,光线充沛,把人的轮廓背影都虚化,砚宁说到什么好玩的事,仰着头一直笑,赵建国转过脸来看她,光影渲染下,他的目光出奇温柔,像看一朵珍惜的花。 贾乐面无表情地看着,心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阳光,动物,还有年轻的男女。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构成了初夏美好的一幕。 窗外的人心无旁骛,窗里的人心潮起伏。 人能对一段恋情的发现有多迟钝,人就能对画面中暗涌的情愫有多敏感。 贾乐跟被定住了似的,也一动不动。画面中的色彩嚣张地倾倒在她眼中,心的深处缓慢升出一种顿悟,大脑像被水洗过一样,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声音像念咒似地说她,说她蠢。 兄妹俩一前一后,一高一低地站在台阶上,静默地看着窗外背对他们的两人,其中任何一个都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贾乐问自己,她怎么会这么蠢,就差有人在她耳边大声提醒,她还能傻到一无所知。 赵建国怎么可能会跳开这么生机勃勃的女人,看上像白开水一样无滋无味的白月颜。 贾汉东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同为男人,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赵建国的居心,赵建国他很聪明,知道待在爱的人的身边最好的方式,就是永远都别告诉她自己爱她这个事实。 贾汉东冷冷一笑,所以他打从心底看不起这种男人。 他侧过脸来,不轻不重地问了声贾乐:“那你还要走吗?” 走。贾乐斩钉截铁地说,为什么不走?而且要立刻就走,他们坐当天下午的飞机飞回省城,再坐长途汽车回老家,一路上,贾乐罕见地话少,她把眼罩一拉,睡了整程。赵建国已经习惯了她发疯,对现在安静的贾乐反而有些无所适从。搭长途的时候前座母亲带了个五岁的小孩,小孩好像病了,一直在哭,他怕贾乐发作,从双肩包的侧袋里掏了一粒巧克力哄她,小孩被妈妈抱着,伸手去抓那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湿漉漉的睫毛搭在下眼睑,哭到一直打嗝。妈妈教她:“你要怎么跟哥哥说?”小孩害羞,把脸往母亲的怀里一藏,只露一只眼害羞地看他。妈妈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那还哭不哭?这么多人看着,难不难为情啊?” 赵建国把包的拉链拉上,靠回椅背,一直低头看手机的贾乐在这时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拉拢的口袋里全是各式各样的进口巧克力糖果。走之前,白砚宁往他的背包里抓了一大把巧克力,因为她不吃糖,贾汉东也基本不会碰这些东西。 贾乐可能不懂,但是赵建国不会不懂。 这些都是他们小时候想吃又吃不到的甜蜜美食,大了不觉得稀罕,但是砚宁特别想把好吃的跟童年时期的玩伴分享,想让他带回去尝一尝。 贾乐扫过之后就把目光收回,拉出耳机线塞耳眼里。 车到站下,又打的,他们没回各自的家,而是去了小吃店收拾东西,停业了一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原料要进,设备要洗,小吃店的卫生也要打扫。赵建国把地拖了一遍,菜场送肉过来,他跟小工两个人抗进冰箱的冷冻层,小工跟他们是老相识,一直给这一片拉货,开他玩笑:“赵老板,老板娘呢?” 赵建国这才想起来,从进来开始就没见着她人影,她一下车就钻仓库里去了。赵建国收拾完房间,拍着衣上的灰尘进去找她。 她背对他歪坐在地上,背影萎靡。一只胳膊撑着地,膝上放了一个饼干盒,里面的零碎东西洒了一地。 都有什么? 别人不知道,但是赵建国一定知情。 发夹,随手撕下来的演算纸,一支用光了的水笔芯,潦草的笔记,画着小人的涂鸦,还有一个用旧了的黑色发圈……这些种种或许都不足以证明物品的归属,直到贾乐看见饼干盒最下的一张照片。 是一张年代久远,纸质发黄的证件照,照片里的女孩面貌稚气,却已经漂亮地让人转不开眼睛。 他瞬间变脸:“你在干什么?” 他冲过来,想要夺走她手里的东西。 贾乐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肯让她碰这个盒子,为什么他一提到初恋就会跟她翻脸,因为他没有勇气,去跟那个人进行一场正大光明的恋爱,贾乐也终于知道,他跟她发生关系的那一晚,他把自己错当成了谁。 她回过脸来,给他看见的是一张极其崩溃的哭相,歪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用气音问:“这算什么?我 分卷阅读138 算什么?” 三十二:青春的这一幕都会成为人生难以变更的永恒注脚 林盛燕这个女人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打扰别人。 以为把她送回澳洲就可以耳根清净的贾汉东,隔三差五能收到她从澳洲发来的微信,她是艺术生,聊的是多半也跟艺术相关,不是上礼拜去了哪个画展,就是这礼拜又去见了哪个画家,动不动推荐一些哲学系的书籍刊物给他,发来的感悟长篇累牍,还问他对此有什么评价。朋友圈里总会po一些宴会沙龙的照片,发光的酒杯,滴露的鲜花,大开式的阳台,月光从外面进来,跟肤色各异的女伴们的合影,九宫格簇拥着中间的一定是她的单人照,幽蓝灯光下,她穿着高定礼服,手扶栏杆,提着裙摆,从旋转式的长阶楼梯款款而下,看着比真人瘦了不少,拍摄地效果特别好,像一些杂志的硬照。 但贾汉东受不了。 他是广东人,但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北京,会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染上一身北京大老爷们的习性,不喝咖啡爱喝豆汁儿,喜欢敞亮、接地气、有啥说啥的女孩子,北京人都管这叫飒蜜,砚宁够作了的吧,可是她作起来就让他觉得可爱,因为她直,性格里没有假的东西。像林盛燕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就让贾汉东觉得特别不真实。 当然不是说没人喜欢这一型的,就是贾汉东特佩服能跟这类女孩在一起的人,那得多好学才能受的了女孩每天跟班主任一样盘问你,这本书你看过吗?你有什么想法吗?你能说给我听一听吗? 拜托,他只是想找个对象,没想找个家教。 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贾汉东从来不会跟砚宁说这些,两个人也尊重彼此,不会随便查看对方的手机。 两人从热恋期之后,平稳过度到了稳定期,恋爱谈得不温不火,正常情侣到了这种时候是该谈婚论嫁,但他们还跟一般的情侣不太一样。 见过林盛燕,贾汉东也知道父亲的意思,再拖下去也只是害人害己,还让父亲误会自己真的能有回旋的余地,贾汉东计划着趁她毕业还没开始实习,带砚宁回去给爷爷看一下,只要贾老爷子喜欢,父亲也不好说什么,谁让他是孝子。只要是贾汉东喜欢的人或者东西,就没有他爷爷不喜欢的,对此贾汉东很有信心,况且砚宁也不是拿不出手。她天生就是长辈都会中意的长相。 赵建国走后的下午,贾汉东把这个决定跟砚宁说了一下,她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哦了一声,看着也不是特别紧张的样子。 他反而有点惊讶,问她:“不紧张了?” 砚宁看他:“不是还有你吗?” 贾汉东不笑了,认真地说:“对,你还有我。” 砚宁问他爷爷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天底下差不多所有孙子都对爷爷有同一个特写:慈祥、善良、稳重而又不失幽默感。爷孙俩感情特别亲厚,他很喜欢爷爷,他也相信爷爷一定会喜欢砚宁。 贾汉东陆陆续续给她讲了些爷爷过去的故事,是个老党员,还当过村委书记,后来下海经商,年逾古稀的时候回到潮州老家,回到这个自己最爱的孙儿曾被绑架的地方,以举家之力不计前嫌地为贾家修建祠堂,又找名人撰写家谱,资助族内幼童上学。他的爷爷有那个时代的人特有的闪光点,慷慨、大方,他们擅长奉献,很少计较个人的得失。 本来说好了第二天等砚宁回校拍完毕业照,贾汉东就去接她,拿上行李,直奔机场。结果当晚一个电话过来,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事,贾汉东半夜就走了,连口信都没给砚宁留一个。等第二天砚宁睡醒还是阿姨跟她说的,说广州那边有事,他先过去处理,怕吵醒她,贾汉东是凌晨时分悄悄走的。 砚宁给他去了两个电话,手机一直关机。她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让他方便时给她回个消息。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春夏是广告公司最忙的日子。 贾汉东这样没头没尾地一走,砚宁也没心思拍什么毕业照。 今年他们班搞了个俗到掉牙的民国题材,男生们穿中山装,女孩儿们一水的蓝衣布裙,扎两条长辫,影楼拿来的衣服布料粗糙劣质,还不禁试,东掉一粒纽扣的,西裂一个口子。男生的中山装基本上都不合身,女孩们改完自己的衣裙顺手帮男生的也改了,但会针线活的女生毕竟少,一个班就那四五个,砚宁也帮着一起改,在空下来的大阶梯教室。 砚宁心里在想贾汉东的事,但穿针引线的动作也不停,男生们还穿着自己原本的衣服,在一旁等着女生忙完。坐在座位上大聊游戏跟球赛,指手划脚大声说话,有种少年不知所以然的意气,但视线却总能被什么东西吸引,若有似无地往女生中间瞟去,低头缝补的女生穿着民国风的衣裙,漂亮地像副油画 分卷阅读139 ,低垂的长睫,雪白肤色上若影若现的两处梨涡,因为一些不能被捕捉的思绪,她的身上多了一点同龄女孩少有的愁绪,这股淡淡的忧愁让她变得蕴藉悠长,像雾一样捉摸不透。 光线充沛的早晨,男孩们的心也像被阳光装满。他们隐隐约约地知道,就算将来认识了别的女孩,结婚生子,青春的这一幕都会成为人生难以变更的永恒注脚,谁都不会忘。 周密跟着看了几眼,又把目光收回,看向窗外。 天气真的很好,天空一点云都看不见,呈现出一种高饱和的蓝。阳光是如此明媚。 班级合照很快就拍完,整个系又合了一组。剩下的就是学生们自由组拍,去学校各个风景点拍照留念。 一直到现在,砚宁都没收到贾汉东的信息。 担心渐渐衍生为焦虑,可她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这种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有,砚宁甚至还想过,说不定是贾汉东反悔了,把她一个人丢下,自己跑去广州躲起来。虽然知道这个念头可笑,可是砚宁真的笑不出来。 这算什么,一声不响地半夜跑走,连个短信都没有给她留。 焦虑渐渐发酵成了委屈,拖着行李走在出学校的路上,砚宁竟然有种想掉泪的感觉,心头越发沉重。 砚宁想起以前自己给他讲过的一个笑话,说一个男人晚上迟迟不归家,人又联系不上,她心里烦恼,打电话给电台,电台主播细心开导她,说,亲爱的,你怎么知道你老公出轨了呢,说不定只是路上出车祸了。 这个笑话她看一次笑一次,指着它活了小半辈子,每次只要一想到就能笑到泪不可遏。贾汉东特别不能理解,觉得这个电台主播未免太缺心眼了。砚宁一直说他们之间有代沟,他最喜欢的一个笑话是调侃苏联和美国的政治风格,贾汉东解释了好几遍砚宁还是听不懂。 但砚宁现在反而能体会那个妻子的心情,她宁可贾汉东是真的出轨,也不要他发生任何意外。 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身边压过一道步伐稍快的脚步声,那人叫:“砚宁。” 她停住脚步,猛地转头。 看着她眼中猛然迸发的亮光在下一秒瞬间湮灭,周密挑了下眉,明显不解。 “怎么了?” “没事啊……”说着没事,砚宁却有点压不下心底想要叹气的冲动。 看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周密不好说些太过僭越的关心的话,想了想,换个话题问她:“晚上班级聚餐你去不去?” “不去。”她们宿舍感情好,早在前两天就已经聚过,她平时又不在学校,同学关系疏远,对班里聚餐一直有点抗拒。 被她这么干脆地拒绝,周密不知道怎么接话,两人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心里想着各自的事。 砚宁感觉出自己给对方的尴尬,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工作找好了吗?” “嗯。”他进了国企,他也知道她签了一家银行的三方,在许多人看来,银行对一个女孩来说都是体面稳定的工作。他想,这其中多少有那个男人的意思。 周密看着前面,是另一批即将毕业的学子,穿着学士服朝气蓬勃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分别的意味就在眼前。 周密忽然有很多话想跟砚宁说,但现在再说似乎又没有这个必要,只是有种不可名状的遗憾,他语气认真起来:“砚宁,以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我不对,我要跟你道歉。” 砚宁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了,以前我对你态度也不是很好。” 周密笑,他说:“我也挺好奇的,我总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看法。” “也还好啦,”砚宁说,“就是觉得那时候你太装了,明明大家都是学生,就你装腔作势,处处打官腔,每次在群里发通知就跟领导下发任务一样,显得特假。” 周密一梗,苦笑:“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砚宁惊讶:“那怎么说啊,我们又不熟。” 周密有点窘,他见识过砚宁的这张嘴,当下只觉自己真是活该。 砚宁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太直了,把话一转,真心实意地夸:“但你真的是个负责任的好班长。” 周密垮着个脸,说:“你觉得我能开心地起来吗?” 砚宁这才笑了:“我是认真的啦,你人其实挺好,班长也当的好,一看就是当官的料。” 周密摆手:“好了好了,不要再讽刺我了。” 砚宁看着他挺认真地说:“对不起,我有时候说话是比较直。” 分卷阅读140 周密感慨:“我现在特佩服你男朋友,真的,我觉得他特了不起。” 砚宁顿了顿,暂时搁置的情绪忽然又涌上心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周密看她,迟疑地问:“怎么了?” 砚宁语气惆怅:“班长,如果你男朋友突然去外地出差,什么消息都没有给你留,你说可能是因为什么事?” 周密顺着她的话说:“如果我的男朋友……”意识到不对,他立刻改口,“如果我的女朋友去外地,什么消息都没有给我留,我会觉得可能是我哪里惹她生气了吧。” 惹他生气? 砚宁宁可是自己惹贾汉东生气,可他从来不会生自己的气。 陈倩的车停在学校门口,车窗降下大半,一支胳膊撑在窗框上,指尖有烟气静静地散出。她没开她那辆红色的mini小跑,而是一辆日产的小车,停在校门口的临时停车场,再过去一辆是来接砚宁的悍马。两车并立,再不懂行情的人都能看出之间的差距。 周密拉开车门上车,就看到砚宁弯腰上了另一部车的后座,后视镜里,他姐姐目光冷淡地看着那边。 周密喊了声:“姐。” 她弹掉烟灰,半响才开口:“这辆车我只见贾汉东开过一次。他特别中意这个车型。” 周密顺着转头,只看见了开进主干道后的车尾,汇入车流之中。 她拧动钥匙,在引擎发动的一瞬间,他听见陈倩冷笑的声音:“你说她怎么这么好命?” 周密皱眉:“姐,你又怎么了?” 她放下手刹:“陪我去喝酒。” 喝酒的地方在城市的地下黑吧,位于地下二层,地面透不进一丝光,就算是青天白日,也要靠灯泡补足亮光。 震天动地的音乐声里,陈倩一口气喝下面前三杯酒,醉倒是没醉,只是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发沉。周密给她要了杯柠檬水,但也没拦她,他知道她最近不顺,关于融资的事情四处碰壁,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支颐坐着,心情低落。陈倩死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握着一手好牌会落到眼下这个下场,房子车子不保,项目眼见也要泡汤,最后眼睁睁看着她生平最看不起的女人豪车华服,过得滋润富足。 自己究竟错在哪里?还是老天不开眼,自己明明这么努力……她越想越痛,以至于越想越恨。 人人都能快活肆意,就是白砚宁不可以! 因为她虚有其表,因为她贪慕虚荣,因为她出生低贱! 周密一直劝她,可他也不知道劝她什么才行,他觉得陈倩是绕进了死胡同,大不了豪气脱身,拿着手上的专利再回美国实验室,还是能够东山再起,可此刻她的怨气四溢,她光顾着恨人,根本没空去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周密叹了口气,说:“白砚宁可能也没你想的那么幸福……” 陈倩冷笑,用词怨毒:“那是,毕竟天生做人二奶的命。” 周密有点不认识面前这个姐姐,不敢想象一直以优雅示人的陈倩会说出这么下三流的话。 周密皱眉:“姐,你为什么总跟她过不去,你又不喜欢贾汉东,怎么莫名其妙就看不惯白砚宁,她又没有得罪过你。” 陈倩撑着桌面坐起,可是脚底发软,又倒回高脚凳上。 她气虚力短,鼻孔里喷着粗气,面部表情忽然异样狰狞可怖:“你懂什么?” 周密吓一跳,先是本能地往后退,继而摇头:“我是不懂,但是姐,你真的没这个必要。” “你跟她又不是同一类人。” 陈倩冷冷地笑:“你说她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周密说:“她毕业之后可能很快就会结婚,接着生孩子,工作对她只是生活的调剂,但姐你不一样,婚姻不会是你的选择,事业才是,跌倒了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重新开始。” 陈倩立刻警觉:“结婚,她跟谁结婚?” 周密没想到她最在意的是这种事,有些迟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讲,最后才开口:“我听她舍友说,她要回广州见那边的家长。” 陈倩脑中那根弦猝然绷紧,一个其恨无比的念头陡然杀入脑中,她恨得全身上下毛细血管都在抽搐,咬紧的牙关咯咯发响。 凭什么! 她凭什么! 她凶红着眼猛然转头,盯紧了周密:“谁说的?” 三十三: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变成这样 失联的状态持续了一 分卷阅读141 夜,砚宁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床头的手机,翻遍了所有社交app和未接来电,没有一条贾汉东的短信——哪怕一条写着“我没出车祸”的短信。 看着微信里自己连续好几条发出去的消息,她鼻子一酸,像是从前那一幕幕又开始重演。 那还是他俩头回恋爱的时候,总是她主动找他,他偶尔回,偶尔不回,心思难以捉摸,像天边的云,像水中的月。 而她则是呆望云朵的白兔,守着月亮的笨猴。 怎么了?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一直好好的,怎么又突然变回了这个样子。 她坐在餐厅的桌边,难受地一口水都喝不下。月颜抱着鳌拜自言自语,根本听不懂砚宁的苦衷。 这一刻,她是世界上最孤单的人。 阿姨做了西式早餐端上桌,新鲜的鸡蛋面包和牛奶。她咬了面包一角,忽然就懂了何谓食不下咽,她放下面包,呆呆地问阿姨:“我还能在这里住多久?” 她是不是现在就要搬出去找房子了? 阿姨被她的问题吓一跳,忙道:“傻丫头,你不住这里住哪儿去啊?” 上午她无事可做,在客厅发呆。月颜跟着ipad里面的视频唱歌,月颜声音好听,虽然调子不准,但是听着也不叫人心烦。 中午她让月颜去午睡,月颜不肯,哭闹了一会儿,最后抱着猫一起去睡觉。 下午三点睡醒,阿姨切了点猕猴桃和苹果给她当下午点心,又陪着她在花园里跟索尼和鳌拜玩了一会儿。 晚上七点吃晚餐,依照砚宁的口味,做了三道菜,一个汤。三人围在桌边吃完。 这是月颜最寻常的一天。 也是砚宁最痛苦的一天。 分分秒秒都在饱受折磨。 如果这时候能有一个人跳出来告诉她贾汉东的动向,她愿意拿十年寿命作为交换。 老天似乎能够洞察砚宁的焦虑,那晚她收到一条航空公司的机票订购信息,是当晚十点钟从首都机场直飞广东的航班。附一条短信,来人称自己是贾汉东的助理,贾先生已经到了潮州老家,因为贾老爷子身体突然抱恙,他人在医院陪护抽不出空,所以让他来接送。 他自称姓李。 砚宁当下从沙发上跳起,跑到楼上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贾汉东心很细,让车开到别墅门口接她,她坐上车直奔机场,历经三小时的飞行在潮州机场落地,她在灰蒙蒙的夜色里走出机场,铺面而来是南方深夜溽热的湿风,吹得人手臂发腻。 连续有六个小时都待在密闭空间里,砚宁此刻满身疲惫,低头打开手机,还是没有贾汉东的消息。 她轻轻叹了口气,俄尔又有些振奋,因为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从航站楼里出来,她在街边等车。 身材纤细高挑,虽然只是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但还是有人注意到她。她一现身就有出租车师傅围上来拉客,叽叽喳喳的,被身后一个男人喝止,他碾掉烟头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脸上遮住大半的口罩,问:“是白砚宁小姐吗?” 她点了点头。 那人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上车吧。” 砚宁看了看他身后那辆银色的小型面包车,她心里犯疑,客气地说:“不用了,我知道地方,已经叫了车。” “叫什么车啊?”男人笑,“我就是专门来接白小姐的车。” 等处理完事情,拿到了医院开出的司法鉴定,托人办妥相关手续。他马不停蹄回北京。 是六月初的北京,他无时无刻都在感受一种彻骨的寒意。 而他尽力去承担、去弥补、去挽救。 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原罪。 等从医院出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天色阴沉,像要下雨的样子,司机去地下车库把车开来。他站在路边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大厦楼前,那一刻,贾汉东感觉到人生一种久违的恐惧,像霉变的细菌一样爬上自己的身体。 他打电话给砚宁。 铃声响了很久,接的是个男人,笑着讲,“好巧啊贾先生,我刚想联系您,您这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贾汉东一愣,冷声问:“你是谁?砚宁呢?” 那人笑了笑:“别急,让我们先来听听她的声音。” 手机听筒移过去,中间电流异动,发出兹拉兹拉的响声,过了一会儿,砚宁沙哑的声音传到他耳边:“汉东,我被绑架了,人在潮州,不要担心我。” 分卷阅读142 贾汉东沉声:“别怕,我在。” 他想再说几句确认砚宁现在的情况,手机很快又被拿了回去。 那人简单明了:“两个亿,不要新钞,不要连号,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否则我不能保证人质的安全。” 贾汉东冷静交涉:“银行一下子提不出这么多现钞,你给我个户头,我先给你打5000万保证金,你告诉我地方,我必须确定对方是不是安全。” 那人冷笑:“我只要现钞。别报警,如果你还想给她留个全尸的话。” 嘟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贾汉东扯开领带,司机正好把车开到面前,贾汉东立刻上车,说:“去机场。” 在车上他问遍了所有开户银行的客户经理,客户经理经内部沟通后,很快给出答复,他目前能提取的现金总额是9000万,但因为之后两天是法定假期,他们需要向上级行申请调现,问他能不能再宽限几天。贾汉东又联系了外资银行,因相关政策,外汇头寸卡紧,大额外币汇入需向所在地外汇局申报,一时也汇不进来这么多现金。 他没直接飞去潮州,而是选择在广东落地,联系银行用押运车将现钞运到他住宅。 他一夜没睡,熬得眼睛通红,站在二楼冷漠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现金箱运进车里。 毕竟是广州,银行上下都在维护贾家的客户,很快就有风声传到贾如松的耳朵里,他从香港打来电话,质问他又在发什么疯。 “公司要开个资本金监管账户,认缴需要现金注册。”他冷静道。 贾如松大怒:“放屁,你他妈又不做房地产,开什么监管账户?跟老子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贾汉东眯眼看着楼下进进出出搬箱子的工作人员,他说:“爸,贾乐又被绑架了。” 那边顿了顿,问:“确定?” “确定,绑匪让她跟我通过电话。” 贾如松沉默,最后叹了口气:“上次给钱这么痛快,我就知道还要出事。”他接着问,“还差多少?” 他报了个数字,贾如松言简意赅地命他:“继续筹钱。” 这几月贾乐行踪不定,贾如松只当她人在北京,此刻联系她,电话果然一直不通,他心挂女儿安危,又恐激怒绑匪。 两边人马各自出动,沈慧从贾乐上次出事起就身体抱恙,心脏一直不好,贾如松怕刺激沈慧,又不能让老爷子察觉,要瞒住家里家外,一时也不能脱身。当下就联系了曾经处理过贾乐绑架案,原任潮州刑侦总队大队长,现任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付国强,自从二十多年前那次绑架案后,两人私交甚笃,还曾亲自培训过贾家的安保团队。付国强当即立案调查,翻阅上次绑架案的卷宗,他注意到当年绑架案的嫌疑人早在六年前就出狱,不难怀疑是故案重犯,这是很多绑匪的通病。 另一边贾汉东则马不停蹄地继续找银行提现,通过父亲的关系筹够资金之后,他再拨砚宁手机,几次谈判未果,搞得双方都很难受。贾汉东一再要求亲见白砚宁,跟她对话,但绑匪可能担心被定位,只在两分钟过后发来一段十来秒的短视频。 光线从窗外照进,空气里颗粒状的灰尘清晰可见。砚宁蒙着眼睛,嘴唇干得脱皮,头发披散在肩,双手反剪被绑在椅子后,视频外有一只手取下她嘴里的毛巾,她连着呛了好几声,说不出话。 贾汉东盯着视频里的那个女人,一寸寸检查她身体上有没有明显外伤。 脸上被泼了水,她又开始咳,脸上水珠滴答,她头歪向一边,眼睛也睁不开。 握着手机的手掌青筋迸起,他脸色却异常平静。 视频在这里暂停,可能绑匪不想让她透露过多信息。瞬间暗下来的屏幕上倒影出男人满是戾气的眼睛。 电话又响,贾汉东接起,他说:“钱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但是你别碰她,我们潮州人什么场面都见过,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你们的下场也不会好看。” 那边笑声粗粝:“贾先生尽管放心,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我们也希望贾先生言而有信,只要钱到手,人质保管给你平平安安地放回去。” 当天下午四点四十四,按照绑匪的约定,他独自开车去交赎金。因现金过多,后边两车随行,绑匪警觉性很高,三番五次改变主意,让他们沿着山脚兜圈,直到确定没有警察之后再让贾汉东独自上山,把车停在山腰一个公厕附近,司机下车。他徒步往上,绕山走了将近一个钟头,找到绑匪描述的小屋,门一开,房间昏暗气味沉涩,他一眼看到了被绑在桌边椅子上的砚宁,背对着自己。 他一句话没说,快步过去解开绳子,蹲下身来仔细检查她身上 分卷阅读143 的外伤。除了手腕胳膊脚踝几处明显勒痕外,幸好没有其他致命伤。 绳子一松,她浑身发软,一点力气没有,往贾汉东肩头倒去。他扶住她,弄了点水哺给她,揉着她腕关节、膝关节,让血液尽快流通。 砚宁是虚弱,但是没有散失意识,她依靠着他,哑着嗓子问:“不走吗?” 贾汉东吻了吻她头发:“再等等。” 为了配合她的坐姿,他几乎是跪在她的膝前,姿态虔诚,两只手合握她的脚踝,用掌心轻轻揉捏化去淤血。 砚宁头一低,赫然就见他鬓角两簇银丝,急痛攻心,他才三十出头……她眼睛一热,泪不能自禁地滴下来,打在他微垂的脖颈上,他只是一动不动,衬衫的白色领口洇着黄色的汗渍——他一向最爱干净。 砚宁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就听见山下遥遥传来两声枪响,几只鸟从林中惊起,排成一支利箭向天空冲去,叫声久久地回旋。 贾汉东冷冷一笑,目中暴戾毕露。 她怔怔地,侧耳听着山下警笛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贾汉东一言不发,抄过她膝弯,将她一把抱起。她小小惊了一下,立刻伸手环搂住他的脖子,她又问:“是警察吗?” 贾汉东嗯了一声。 “我们现在可以走吗?” 贾汉东步履稳健,抱起砚宁不按原路返回,绕过警察从另一侧下山,下山虽然比上山轻松,但毕竟抱着另一个女人,不过半个钟头他的呼吸明显变沉变重,砚宁挣扎:“你让我下来吧,我能走。” 贾汉东非但不停还加快了脚步,走走停停两个多小时,另有一部车停在出山口的亭子边,司机看见他们下来立刻跳下车,训练有素地拉开车门,二话不说车子直奔最近的医院。 等做完一系列身体检查,给她安排入院之后贾汉东才暂时松了口气。 难搞的还在后面。 贾如松早也听说消息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跟着广州刑警支队的两名警察,为首的就是副厅长付国强。 父子俩在病房门对峙,一个惊,一个静,说话间硝烟意味浓烈。 贾如松咄咄逼人,问到他面前:“贾乐呢?” “回北京了。” “她没事?” “没事。” “那你送谁来医院?” “我女朋友。”贾汉东平静道,“她身体有些不舒服。” 贾如松抬手一个巴掌。贾汉东不躲不让,啪的一声高音落下,他右边脸迅速肿起,唇角崩裂,脸颊热辣辣的。他一仰头,靠墙站稳,不争不辩。 贾如松恨极攻心,也痛极攻心,指着他大骂:“你昏了头,连你老豆都骗!” 身后的秘书助理纷纷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老子冲儿子动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只是儿子已经这么大,向来有头有脸,付国强替人觉得尴尬,背着手走到一边去讲电话。警局的同事跟他汇报情况,绑匪一共三人,当场击毙一名,另有两名落网,正在警局接受审讯。 贾汉东低声:“爸,对不起。” 贾如松看着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儿子,一股无力自心底拔起。 “我说你为什么冒死都要亲自送赎金,原来就是怕那个女人出事。” 他语调沉痛低缓,问自己的儿子:“怎么了?东仔,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变成这样,两个亿,加你一条命,就为了这么个女人,值得吗?” 贾汉东不解释,只认错:“爸,对不起。” 贾如松只觉一颗心都是冷的,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最完美的接班人,就为了一个女人闹到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也不是那个儿子。 “东仔,你毕业的时候怎么跟爹地说的,你说你会出人头地,你会靠自己闯,你不要我给你托底,你说你自己行,这些年我没帮过你,你走到今天吃了多少苦,你现在为了这个女人什么都豁出去了,你连你的事业都不要了,她给你下迷药了吗?怎么回事啊?东仔,你到底怎么回事?” 贾汉东只有一句话:“爸,对不起。” 犯错要承认,挨打要立正。这是他小时候听过最多的话,所有人都想他认这个错,可他自己并不想认。 “你说你不喜欢盛燕,一门心思地想让我认那个丫头,现在发生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认?就因为她,你连我也骗,我们爸不是爸,儿子不是儿子的,真等她将来进了门,你还会把我放在眼里吗?” 贾汉东眼底猩红,爬满了红血丝,他接连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这 分卷阅读144 么抬头把做父亲的一看,贾如松心猛地抽了一下,叹了口气,话也硬不下来:“你现在是怎么都听不进劝了是吧,那就随你,但是这个女人我不会认,你以后想都不用再想,你们想过什么日子尽管自己去过,我是不会认这个儿媳妇的,你要是还想让我多活几年,也别把这个女人带到我面前。” 贾汉东看着自己的父亲,苦笑:“爸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开心地过日子?” 贾如松丢下话来:“那是你自己的事!” 父子俩的对白告一段落,付国强才收起手机从盆栽那边过来,客客气气地问:“现在方便吗,我们需要跟当事人核实一下案子的细节。” 贾如松冷冷地看着儿子,贾汉东点头:“可以。”他欠身把他们让进去,贾如松不想看见这个女人,就在门口等。 付国强带着另一个年轻警察进病房,护士施完针,挂好点滴就出去,贾汉东带上门,替他们拉来两把椅子,又去倒茶。砚宁只是受了点惊吓,精神还不错,她不安地看了一眼身着制服的两位人民警察,接着又看贾汉东。他接收到她的讯息,无声地跟她一点头,让她别怕。 砚宁定下心,接下来是笔录的正常流程,年轻警察跟她核对了一些基本信息,问到名字,她说自己叫白砚宁,付国强听到这三个字,拿过她的身份证看了看,忽然插了一句:“你是广东人?” “我爸爸是广东的。”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付国强紧接着问。 砚宁:“白子文。” “你妈妈是不是叫郑云?” 砚宁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付国强定定看她,有些动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砚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贾汉东。她不解:“您是?” 付国强缓过情绪,感慨道:“我是你跟你姐出生的那一年被分配到警局,当时是你爸爸带我入职。你爸爸白子文,是我出了警校后的第一个老师。” 砚宁愣了,她一出生还没几个月爸爸就出事,是在一次出警中被流弹击穿胸肺,白子文因公殉职之后郑云改嫁,姐妹俩被奶奶带回老家,差不多就彻底断绝了跟广州这边的联系。 “我跟几个师兄找了好几年 ,也联系过你们那边县政府,都说没这个人,后来我去西南侦办走私案,还特地去云南跑了一趟,结果听说你们姐妹俩都被奶奶带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付国强刚硬自持,可说到这里也禁不住有些哽咽,他低声道,“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们两姐妹。” 砚宁虽然没他这么强烈的感情,听了心里还是很伤感。她对爸爸的印象只停留在几张他年轻时候的照片上,她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她爸爸老了之后的模样,人一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缺憾,但是有些遗憾是永远无法得到弥补。没有爸爸的小孩,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被爸爸爱护的感觉。 付国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贾汉东,想起刚刚贾如松说的那些话,心里一声暗叹:孽缘。 做完基本的笔录,付国强留了她的手机号码,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她。说定了等她康复出院去他家里吃个便饭,又看贾汉东:“小贾你也一起来啊。” 三十四:你以为养你很好养啊,养你一个都快养不起了,这么贵 砚宁跟贾汉东都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付国强特别顶真,过了两天真就打来电话请他们去他家里吃饭。去就去吧,贾汉东自己开车,提了些礼品,陪着砚宁过去,他家在市区一个挺旧的小区,因为买的早,装修偏老式,但是风格稳重,挺多上了年纪的人住在这片小区,安保措施做得特别好,看样子像是大院的家属区。付国强跟他太太一大早就出去买菜,忙活了一个早上。门铃一响,一个女孩哒哒哒跑来给他们开门,一看就知道是付国强的女儿,父女俩除了型号不同,差不多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孩话不多,挺腼腆的,叫了声哥哥姐姐,然后给他们拿了两双拖鞋。 付国强从厨房迎出来,连忙将他们让进客厅。付国强的太太从厨房端来果盘,热情地让他们自己拿。付国强让自己女儿好好招待,就回厨房张罗,女孩替他们开了电视,把遥控器给砚宁,“姐姐你自己选。”砚宁笑着说谢谢,女孩好像挺喜欢这个姐姐的,一会儿给砚宁拿个荔枝,一会儿给她剥个橘子,砚宁随便做点什么她就一直盯着看,看得她都有些不太自在。 贾汉东附耳悄声道:“我看你就挺招小孩喜欢的。” 砚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有什么天性特别吸引小孩子。小陈总的儿子陈灏轩小朋友现在来北京都会问他爸,我能不住酒店住小白姐家吗? 贾汉东没什么不自在地,本来请的也 分卷阅读145 不是他,他不过是个陪客。来之前他还问砚宁对付国强有没有印象,砚宁无语地说:“我刚出生你觉得我可能有什么印象。” 贾汉东笑:“你不觉得缘分挺奇妙的吗?” 老实说,砚宁真的没什么感觉,对付国强的概念,就是爸爸曾经的老同事,可她对爸爸这个词语都没有什么概念。 她说:“可能吧。” 她不唯心,命运就是命运,缘分只是身处其中的人牵强附会罢了。 饭桌上付国强很关心,问了她方方面面的一些情况,包括她姐,听说她的病后一度很唏嘘,知道她康复之后也是真的替她高兴。 “有机会的,将来总有机会见到的。” 砚宁不是个会卖惨的人,况且她也不觉得自己目前很惨,问到她生活和工作,她也尽量挑好的方面回答。付国强听了也特别欣慰,他是个干实事的人,不会拐弯抹角,连连点头说好,挺替她们姐妹俩高兴。 介绍起贾汉东,她直说这是她的男朋友,付国强笑:“小贾我认识,我跟他爸爸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但是没见过小贾几回,没想到已经长得这么帅了,路上一看见都不敢认了吧。” 贾汉东一笑,跟着谦虚了两句。 付国强的太太热情地给他们布菜。他们夫妻俩都是传统善良的中国家庭,正直、体面,讲求良心。他们把对砚宁的关心、遗憾,和对自己没有帮到位的遗憾都表达出来,餐桌上,付国强说起很多当年跟她爸爸共事时候的往事,说他们警队体能训练她爸练兵有多凶抓人有多狠,说她爸遇到大案要案又有多不要命,连续几个礼拜都睡在指挥室,审讯犯人的时候她爸又是多聪明,总能在跟犯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迅速找到突破口。付国强的太太就在一边温柔地看着丈夫微笑,他们的女儿一脸敬仰地看着自己爸爸。 砚宁心里氤氲着一种满满的感动。 付国强还说起她跟她姐月颜出生时的情形,那是个春天,但是广东好像没有春天这种说法,他就记得那是个特别热的日子。他们刑侦科的人听说科长老婆生孩子了,就找宣传部的同事们借了六部摩托,十几个大小伙喜气洋洋地骑去医院看嫂子和孩子。 闹哄哄地到了妇产科,护士小姐一个劲儿要他们安静。 十几个半大小伙子人叠人地趴在育婴箱前看。 ——是双胞胎,看起来好小哦,长得怎么不太一样,不过幸好都不像科长。 ——废话,女孩子要是长得像科长,那得难看成什么样啊。 …… 最后说到她爸爸他的队长牺牲的时候,付国强说不下去。隔着煲汤袅袅升起的烟气,付国强的眼睛是红的,里面滚着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还没嗅到岁月的尘埃。 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他会是个优秀的人民警察,同时也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 …… 餐桌下,贾汉东的手覆在砚宁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那些话像细流,缓缓侵蚀着砚宁心底的壁垒,不能怪她冷漠,来之前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付国强对她而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但她还是从那些话里体会到了一种真切的关怀、他对战友深切的追忆,情感上的共通迅速拉近了砚宁跟他的心。 饭后付国强的太太陪着砚宁在客厅聊天,刚巧他们家就有一张当时去医院看孩子拍的照片,照片色泽泛黄,但是被保存地很好。年轻的付国强穿着绿色的迷彩服,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对着镜头笑,牙齿全露在外面,眼睛眯成两条线。 付国强的太太细心地把照片抽出来递给她,让她带回去。她的女儿依偎着母亲身边看着那张照片,她问:“姐姐,这是你吗?” 婴儿被裹在襁褓里,只有小小的半张脸,淡而细长的眉毛,眼皮微阖。 “这是我姐。” “你认的出来啊?”付国强的太太惊讶道。 砚宁笑,指着照片说:“我姐姐的眉毛上面有颗痣。” 饭后,贾汉东被付国强叫去书房。 书房不大,墙的一面全是书架,插放着各类书籍报刊杂志和金色的奖杯奖状。对门的方向摆了一张大方木桌,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上面摆了一部座机电话,两三本硬皮笔记本,几本军事杂志,一个大口的搪瓷杯,最醒目的是一个地球仪,书桌后面墙上贴着一张大的中国地图。付国强拉开抽屉,自己拿了一包黄鹤楼,开口的方向对准贾汉东:“抽吗?” 贾汉东摇头:“刚戒。” 付国强自己抽了一根,其余的丢回抽屉里,咬在齿间含糊地说:“戒了好,抽烟对身体不好。”他一只手 分卷阅读146 圈住火,把烟点上,“上了年纪就难戒了。” 贾汉东听的出他意不在此,也不插嘴,就听着他往下讲。 付国强徐徐吐纳,烟头红点跟着一明一灭,两厢都不说话,安静地能听见外面客厅传来的说笑声。 付国强拿开烟,说:“砚宁的爸爸是名优秀的人民警察,如果当年他没有出事,我这个副厅长的位置现在就是他的。”他看贾汉东的脸,“你明白我意思吧。” 贾汉东点头。 付国强单刀直入问得直接:“你跟砚宁的事,你打算怎么跟你爸讲?” 贾汉东说:“我会慢慢跟他沟通。” 付国强拖来烟灰缸,三两下碾灭烟头,沉声道:“你爸爸的性格我了解,他未必不是接受不了砚宁,只是觉得你骗他,他丢了面子下不来台。”他绕到书架那头,打开其中一扇的玻璃门,从里头拿了一个密封袋过来递给贾汉东,“把这个拿给你爸,他看过就明白了。” 贾汉东伸手接过。袋子不重,像是装了一些纸。 “你想看的话可以看看。”付国强坐在椅子上,“你妹妹当年被绑架的案件由白子文全程侦办,他当时是刑侦科的一把手,关于细节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就可以问我。” 付国强闭上眼,叹了口气:“这是我跟着我师傅办的第一件大案,很多细节我到死都不会忘。” 等把广东这边事情处理完,贾汉东就以最快的速度把砚宁带回北京,那个文件袋他看过之后托父亲的秘书转交,秘书送达之后给他反馈,说贾先生放在一边没看,当着小贾先生的面,秘书识趣地略过了贾如松翻脸这件事。 贾汉东点头道:“辛苦了。” 这次他们从广东的白云机场起飞,直接飞达北京。 飞行时间长达三个小时,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有了三个小时独处的时间,之前在广州没来得及好好相处,还发生了绑架这么可怕的事情,砚宁天真地以为贾汉东一定会特别珍惜,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结果真的是她想多了。上了飞机贾汉东倒头就睡,睡到广播播报下机时间他才醒,砚宁也心疼他,这两天他一定没怎么好好休息,就不去闹他吵他,还贴心地找空姐要来毯子。 抵达北京后中间也不停留,直奔郊区别墅。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但时间上其实只过了两天半而已,短地像出去旅了趟游。连阿姨都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出去旅游。 贾汉东只在回头的前两晚陪她睡,怕她做噩梦,第三晚就明晃晃地开始了夜不归宿,也不是不归宿,只是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冲了个澡,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直直地栽倒在床上,一转身就酣然入睡,留下身边的砚宁觉得无比郁闷,他们还没结婚,却已经进入了婚姻的七年之痒。 他好像厌倦了自己一样。 人一旦有了这个预设,生活里就处处都是蛛丝马迹。晚安kiss少了,他回家的时间晚了,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了,情话本来就少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这么算下来,砚宁总觉得他们分手的日子也快了。 但贾汉东好像把她爱得更深了。 这种爱并不表达在kiss上,也没有反应在情话上,但让砚宁确确实实地感受到,无论她在做什么,看电影还是看书,总有一道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天晚上砚宁半夜睡醒,发现贾汉东没睡,靠坐在床头,看着她。 卧室光线不足,他的轮廓比白天看起来要窄,下巴更尖,他怎么会瘦了这么多?砚宁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声。他好像应了,好像没有,因为砚宁很快又睡沉了。 像做了一个梦。 一个华丽的、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美梦。 砚宁偶尔也会想,即便将来不欢而散,感情不能善终,她一辈子都忘不掉这种被人用力爱过的感觉——不计成本,没有回报,只是出于爱的去爱。 绑架案的后续消息从广东那边传过来,让砚宁觉得震惊的是,警察终于撬开了绑匪的嘴,找到了幕后策划的主谋。 一个让砚宁意想不到的名字。 陈倩。 而一切都有着它的必然联系。 陈倩的母亲跟贾汉东的妈妈沈慧是中学同学,两家人走动很近,也知道多年前贾乐被绑架的事,陈倩从母亲嘴里得知了许多案件的细节。当时她还小,心里就在想,为什么当时绑匪会放弃男丁而绑架女仔,如果这案件由她来做,她一定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如果案件重演,只要再弥补几处漏洞,一定会天衣无缝。 人的恶念由贪念而起,受情绪催化,才最终送人走上了绝路。 广东警方在 分卷阅读147 固定证据后实施跨省追捕,最后在福建老家当着陈倩父母的面将她带走。走之前她情绪镇定,若无其事地让父母不要担心,她说只是配合警察调查,她以为自己足够缜密,且分工仔细,自己也从未露面,不过是走走形势。但事情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提审她的是广东公安厅副厅长付国强,一个在刑侦口干了几十年的专家。她的心理防线很快被摧毁,然后节节败退。 陈倩的母亲将求救的电话打给沈慧,沈慧这才知道事情始末,当下就联系贾汉东,让他出面保人。贾汉东沉默地听完,电话那头一句表示都没有。 沈慧向来有涵养,也不逼自己儿子做什么承诺,母子二人在线路两端各自安静片刻,过了一会儿沈慧轻轻叹了口气:“妈咪知道了。” 贾汉东语气温和:“我们都该相信警察的,对不对?” 沈慧却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东仔,妈咪好像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贾汉东笑笑:“是因为我长大了,妈。” “那个女人把你彻底变掉了。” “没有,您想多了,我一直都是我,您也永远都是我的亲妈。” 外人哭得再伤心,求得再低声下气,那到底是外人的事,关起门来她最爱的只有自己的孩子,在她这里,连丈夫都排不上名次。 “妈咪真的好担心,”沈慧伤感道,“将来有天你连妈咪都不要理。” 贾汉东轻声否认:“不会的。” 沈慧并不是非要儿子做什么承诺,只是当妈的偶尔也想跟儿子撒个娇。她清楚儿子心里藏着的那个人:“砚宁身体怎么样?” “就是受了点惊吓,身体没问题。”贾汉东看了看身边,砚宁一只脚踩在他腿上,正专心致志地涂她的脚指甲油。“她就在,妈你要不要跟她通电话?”砚宁听到这里刷的抬头朝他看来,脸色惊恐,拼命地朝他摇头。 贾汉东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冲她笑了一下。 沈慧一笑:“别了,她多半心里已经恨死我了。” “怎么会,她没有这么小气。” 儿子这么明晃晃地护着她,沈慧也不说什么。 “陈倩……”沈慧想了想,“如果这次真是她的错,谁也帮不了,那事情就让它这么过去,你爹地那边妈咪帮你去劝,但是要记住,不可以再这么骗你爹地,不能再有下一次。还有,下个月你林爷爷过寿,盛燕也会回国,你爹地让你准备一下。” 贾汉东说:“准备什么?” 沈慧好笑地反问他:“你说准备什么?” 贾汉东皱眉:“我爸就爱瞎张罗。” 沈慧说:“怎么说都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而且这次你真的把你爹地惹生气了,所以答应妈咪,不要再让他生第二回气。” 贾汉东也不直接答,转而问:“爸最近还忙吗?” “还行。” “我上次托汶叔带去的东西,爸有看吗?” “不清楚,我看你爹地就放在抽屉里,很重要吗?” 因为砚宁被绑架的事情,父子俩的关系降到了前所未有的历史冰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绑架案是激化父子矛盾的结点,其实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迹象,全赖母亲在中间周旋。 贾汉东点头,说:“很重要。” 沈慧说:“我会提醒他。对了,你最近有联系过贾乐吗,前段时间她还跟我打过电话,现在联系不上她,也不知道她人在哪。” 贾汉东说:“哦,我忘了跟您说,她前段时间出国工作了,我让她闲下来给您回个电话。” 在贾汉东跟沈慧通电话的时候砚宁已经跑走,生怕他真的心血来潮让她跟沈慧说话。贾汉东挂了电话去楼上找她,她趴在主卧的床上,抱着手机玩一个换装的游戏,挺少女心的一个游戏,贾汉东看不懂,就觉得花里胡哨的,衣服一件件换来搭去,看着眼睛都疼。 他叫了她一声,她也不搭腔,直到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拍了把她撅着的小屁股。 “怎么跑上来了?” “好烦啊,你别动我。” 贾汉东伸腕看了看表,说:“那行,你先玩着,我出去一趟。” 砚宁心一紧,现在她一听他要出去就特敏感,从广东回来才三天,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就没超过二十个小时。一有空就往外跑,打电话给他公司,回回都说在开会。 砚宁问:“公司很忙吗?” 贾汉东脾气蛮好地一直解释:“到了旺季,是会忙一点。等闲下来我们出去旅游好不好, 分卷阅读148 去韩国玩一圈怎么样,对了,你不是喜欢那个权志龙吗?” 砚宁说:“人家早服兵役去了。”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都不知道?” 贾汉东笑了:“那你说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砚宁抛下手机,单手撑住头,柔顺的发丝通通往一边滑下,她用手指在他胸口画圈,眼睛一眨一眨地撩拨他:“我哪都不要去,也不准你去,就要你在这里陪我。” 贾汉东顺了顺她的头发,说:“乖,别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砚宁忽然觉得委屈,但这种委屈没有合法宣泄的管道,他是去工作,你也没办法证明他真的出轨了。 贾汉东看她又捧起手机,一声不吭地继续玩那个游戏,就以为是默认的意思。他低头亲了下她发顶,起身就走。 女人声音幽幽地冒出一句:“干嘛不把她带到家里来?” 贾汉东一顿,他回过身,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说谁呢,你让我把谁带回来?” 砚宁眼睛只管盯着手机,故意诈他:“还有谁,你别瞒我了,我看见你手机上的微信了。” 贾汉东失笑:“微信,什么微信?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砚宁脸皮涨红,心知诈不出来,也不管了,翻身坐起,一副我就是不准你走的泼妇架势,指着他你你你的,“你就是不准走!你要是走了,我们就分手!” 被绑架的时候没觉得害怕,被扔在荒郊山上也没怎么哭过,就因为这件事,砚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伤害。她眼睛红了,脸也皱了,很像那么回事地掉起眼泪来。 贾汉东叹口气,认命地走过来抱她。 她伸开手,哭得呜呜呜的,眼泪鼻涕都有,伤心欲绝地投进他的怀里。 一边抽噎,一边把泪往他贵的要死的领带上擦,就跟其他小孩弄坏妈妈的鞋子让她上不了班一样,贾汉东忽然觉得这真的只是一个小朋友,打扮得再成熟,多有女人味,此刻就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一边哭一边控诉:“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刚刚才被人绑架!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那些绑匪给撕票了,你这样还不陪我,还总想着往外跑,我还这么年轻差点就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贾汉东先是一愣,继而又觉得好笑,但最后还是一样——无原则地再度妥协,或许他本来也没有多少原则可言。他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乱说什么,怎么就杀了呢,人绑架你是为了钱,把你杀了他们问谁拿钱,再说了,真把你杀了性质就不一样,他们怎么处理尸体?谁先来动这个手?你以为他们傻啊。”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砚宁怒不可遏,抄起枕头抽他:“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我死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贾汉东带笑制住她:“我高兴什么啊高兴,我得哭死。” “信你我是猪。” “你可不就是只猪吗?”贾汉东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捏捏她的小手,亲亲她的粉腮,亲昵地在她耳边低声说,“小金猪。” 有些人你真不能指望他会说好听的情话。 什么叫小金猪,说她狐狸精都比小金猪好听,砚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心里又有一丝她不想承认的甜蜜。 她搂住他脖子,脸在他的下颌骨轻轻地蹭,不依不饶地问他:“那你为什么总往外边跑,你说你是不是出轨了,外面是不是有其他相好了?” 贾汉东真的笑了:“什么相好啊,我有找女人的时间还不如拿来赚钱。你以为养你很好养啊,看你衣柜那些包,养你一个都快养不起了,这么贵。要不说国家二胎政策推行这么久都没人愿意生孩子呢,还不都是因为养不起。” 她买包跟人小时候买玩具一样,看别人都是好的,自己也要,玩不了多久就要嫌弃,又买新的。 砚宁眼睫毛还是湿的,语气犯疑:“真的?没骗我。” 贾汉东发誓:“我要是骗你的话,明天就让权志龙退役娶你。” 砚宁说:“那你不走了?” 走什么啊,被她这么一哭,他什么原则底线都不要了。 “不走了,今天就陪你。” 砚宁伸手满足地环住他的腰,跟他撒娇:“你说的,要陪够我一整天。” 三十五:哎,嫁不成权志龙了 贾汉东真的哪里也没有去,就陪着砚宁在家睡了个午觉,一直睡到下午四五点钟,睡到浑身筋骨酸痛,被电话吵醒,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个不停,贾汉东拿起看了一眼,欠身坐起,把手机放到耳边。 分卷阅读149 砚宁睡得正沉,下意识地往他旁边缩了一下。他腾出手来盖住她耳朵,压低声来跟那边说:“怎么了爸?” 贾如松那里特别安静,像在办公室,一点声响都没有。他停了一下才问:“你回北京了?” “嗯。” “小白……小白跟你住一起?” “嗯。” 贾如松呼出口气,说:“身体没有怎么样吧?” 贾汉东说:“还行,就是跑来跑去把她累坏了,本来打算在广东住几天。” “那是我赶你走的吗?”他冷道,“你自己没有出息,吓成那个样子。” 贾汉东淡淡一笑,大人错了也从来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他没反驳。 “我跟你妈咪明天会过来一趟,”他说,“你别特意跟小白说,免得她紧张,我们两家人就一起随便吃个饭。” “她这边没有家人。” 贾如松立刻哑声:“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 贾汉东像是才反应过来,故意说:“她姐脑子不太好,辍学出去打工的时候受过伤,才动完手术,爸你真要见啊?” 贾如松听得出他话中的讽刺,咬着牙齿冷笑:“跟我来这一套,贾汉东,你既然是我生的仔,就不要太得意,以后怎么样还说不定。” 贾汉东轻轻笑了一下:“我得意什么啊爸。您真要见她,我就把她带出来,酒店我去订,至于她姐就算了,你会把她搞得更紧张,这孩子自尊心很强,不想别人看她姐的笑话。” 贾如松想了想也有道理,反正将来有的是时间:“那也行。” 贾如松要见她这件事贾汉东没跟她提,只说去外面吃饭,砚宁只当是平时下餐馆一样,随便从衣柜抓了一套衣服,短t配高腰牛仔裤。贾汉东在楼下客厅等她,一见她素面朝天青春逼人的模样,就说:“怎么不化妆啊?” 砚宁咬着发圈,信手在脑后抓了个利落的马尾,不解地问:“不就出去吃个饭吗?” 贾汉东看了看她:“那就涂个口红吧,你这样太白了,一点气色都没有。” 砚宁照顾他差强人意的直男审美,真的上楼去涂了点果冻色的粉红唇釉。贾汉东这才满意地点头。 但砚宁如果知道她要见的人是贾汉东的父母,她第一件事绝对就是掐死贾汉东。 被服务生领进包厢的这一路,砚宁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走在光可鉴人的回廊地砖上,她心里直发突,总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吃顿饭这么简单,贾汉东走在她旁边,整个气质光华内敛,锋芒含蓄,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不怪进来这一路频频有人回头张望,一个成熟男性举重若轻的魅力,去哪里都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而贾汉东的郑重其事也潜移默化地加深了砚宁心底的疑虑。这种不安攀至峰顶,在包厢门打开的瞬间,疑虑与不安迎头相撞,在她心底炸出了一片不小的火花。 绕过屏风,圆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她认识,是贾汉东的母亲,沈慧,不像上次来医院时那么简素,她今天这趟来略作装扮,一身得体的中式旗袍,妆容精致,头发半卷搭在肩,颈边腕部和手指都戴了成套的翡翠饰品,把她整个气质衬得低调奢华。 她身边过了一个空位,还坐了一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面目硬朗,已经不年轻的年纪,但眼里仍有咄咄亮光,气质稳重,像钢铁本身,目光定定地迎视着她。 砚宁预感不妙地顿住。贾汉东自己迎了上去,叫了一声爸,喊了一声妈。 砚宁觉得自己脑袋里嗡了一声,瞬间空白一片。 贾汉东的手护在她腰后,顺势轻轻推了她一下:“叫人啊。” 她傻了,也跟着他一起喊:“爸,妈。” 一等自己反应过来,要改口已经来不及,她脸刷的就红了,不知怎么,还有点想哭,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贾汉东拍了拍她后脑,无声地安慰她。 是沈慧先反应过来,笑着过来牵她入坐,含笑应下她这一声爸妈:“没关系,迟早的事。” 砚宁更晕了,原本以为是鸿门宴,到头来却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这算什么? 贾如松话不多,但是气度威严,让人面对着他不敢多话,砚宁生怕自己讲错什么惹得人家不高兴,话就更少了。她在贾汉东身边坐下,正对着贾家二老,她有点忐忑,眼睛不敢四下乱看。 贾如松没怎么笑,倒是沈慧的笑一直没从脸上去掉。 或许更改了心境,或许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对砚宁的态度一改从前,亲热中 分卷阅读150 透着显见的亲昵,细细关心起她家里的事,父子俩在旁边聊生意,没有一个人被冷落,这个仓促搭成的家宴竟然也被他们弄得其乐融融。 其实砚宁很多家里的事都不太想说,比如她的父母,沈慧好像知道一点,从头到尾没问起她父母的情况,问的最多的是她的姐姐,砚宁就多少说了一些,比如俩人是双胞胎,她姐姐以前伤到过脑子,最近才动完手术,目前跟她一起在住…… 不知道是不是砚宁的错觉,听到她姐姐受伤的时候沈慧看起来特别难过。 两个男人渐渐地也不说话,他们有意无意地都听着砚宁在讲。 但其实能讲的很少,她姐辍学打工,摔坏了脑袋,后来幸好贾汉东出手帮忙,及时动了手术,才捡回一条命。听得沈慧神色颇为动容,眸光微动,缓了缓才轻声地问:“那你们从前……过得好吗?” 砚宁忽然沉默了,她们算过得好吗?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当然没法比,但是起码有饭吃,有书念,姐妹俩互相扶持,从小到大就没为什么事情红过脸吵过架,物质上她可能不够充裕,但精神上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少过什么。 砚宁点点头:“还行。” 沈慧眼圈微微泛红,她低头避了一下,用手绢按了按眼角那块。 砚宁不安地转身去找贾汉东,却没想到贾汉东也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温情蕴藉,特别珍惜的样子。 这顿饭吃的砚宁不明所以。 虽然贾如松没说什么话,但是餐桌上的每个细节都先考虑到了砚宁,比如喝什么饮料,点什么菜,吃不吃辣,习惯什么口味的,而沈慧的表现则更加直接,一直握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跟她说话,给她夹菜,劝她多吃一点,仿佛这是她另外一个孩子。 一直等吃完饭,把他们送到酒店的门口,沈慧还握着砚宁的手不放,她对她的称呼也从开始的砚宁,过渡到了更为亲昵的孩子。她叫她孩子,是发自肺腑发自内心的,砚宁从来没有听哪个长辈这么喊过自己,在淡淡的讶异褪下之后,涌上的是一股莫名的暖流。 无论什么原因,砚宁不能免俗地希望有人爱自己,很爱很爱。她太缺爱了,所以渴望抓住一切性质的爱,亲情、爱情和友情。 分别之前,沈慧看着砚宁,忽然动情地问了她一句:“孩子,我可以抱抱你吗?” 仿佛害怕砚宁拒绝,沈慧已经靠近一步,伸臂将她揽进了怀里,两人身量等高,沈慧轻轻地搂她在怀里,砚宁骨架纤细,肩背很薄,沈慧抱着她,并不像抱贾乐那么自然,也不像抱贾乐那么随意,她抱着她的时候,更像抱着一个承装过苦难的瓷器,沈慧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才会摩挲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孩子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砚宁僵直着身体,被她抱紧了也不敢乱动。鼻间是沈慧身上香奈儿淡淡的香气,她的感情来得太过外露,让砚宁不知作何回应。如果这是她的妈妈,她应该也会这么抱她,这种想法或许有些可悲可笑,但想着想着砚宁的鼻子还是酸了出来。 稍远的地方,贾汉东看着她们,嘴角却没了笑。 沈慧等把情绪缓过来就放开了她,手依然牵着没放。她看了看砚宁,通身一点首饰没有,素净地跟个玉人似的。沈慧褪下手上的镯子,推到她腕上。砚宁立刻拒绝说不能要,但沈慧坚定地先把她的手握得死死。 她温柔地说:“我们这次来得急,没有准备特别好的东西,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戴着,不要伤伯母的心。” 砚宁求助似地看向贾汉东,他这才走过来,揽着砚宁的肩膀,很放松地说了声谢谢妈。他低头看砚宁,柔声问道:“喜欢吗?” 砚宁点头:“喜欢。” “那该怎么说?” 砚宁说:“谢谢伯母。” 沈慧笑得很温柔:“不用谢啊孩子,你喜欢就好。” 最后沈慧和贾如松将他们送上了车,在车子开远的后视镜里,两人还在酒店门口站了很久,一直跟他们的车挥手,等人看不见了影子砚宁才回头。他们家的做法有点洋派,父母跟孩子吃完饭,再把孩子送走。 砚宁问:“你爸爸妈妈不回家吗?晚上住哪儿,酒店吗?” 贾汉东认真开车,眼睛看着前面:“回广州啊,他们住不惯北京。” 砚宁惊讶道:“那今天他们就是专门过来跟你吃饭的吗?” 贾汉东笑着纠正:“不是跟我,是跟我们。” 砚宁指着自己:“我们?” 贾汉东看她,逗她:“你看看你,面子大不大?” 贴着皮肤那面的镯子被体温 分卷阅读151 熨地发热,砚宁的心里也涌上一股奇异的温热,但她还是不敢这么轻易地相信会受到这个家庭的重视:“为什么呢?” 贾汉东忍不住笑:“什么就为什么呢?我爸我妈喜欢你呗。” 砚宁脱口道:“怎么可能?” 贾汉东回头看她,眼中含着笑意:“你这孩子,怎么老把人想这么坏?” 突然之间多了好多人叫她孩子,被疼惜的感觉都快从心里满出来,过去她担心的事情、试图逃避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全没了,迎接她的只有这个家庭满满的热情和善意。 砚宁低声道:“跟做梦一样……” 贾汉东语调温柔:“怎么会是做梦,你这么乖,谁会不喜欢你?” 砚宁手平放在膝上,感受着腕上不能忽视的分量,轻轻地叹了口气。 贾汉东看她一眼:“又怎么了?” 砚宁说:“哎,嫁不成权志龙了。” 贾汉东立刻说:“你想都不要想。” 砚宁这才笑了出来。 到了家,贾汉东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砚宁拄着腮,坐在梳妆台前握着那只镯子出神。这镯子是顶级的老坑玻璃种,质地细腻无瑕疵,翠色浓郁纯正,在灯下呈现一种玻璃的通透质感,连她这个一点都不懂翡翠的人都看得出好,是玉中的极品。 贾汉东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他人高马大,却只占了座位一小半,紧贴着砚宁,沐浴乳的香气甜腻好闻,砚宁突然往他身上凑过去,鼻子一皱,在他肩上嗅了嗅:“你是不是用了我的沐浴乳?” 贾汉东捏她鼻子:“什么毛病啊跟狗一样,改不了是吧?” 砚宁一把挣开,说:“你别用我的,我的可贵了。” 贾汉东圈住她,两手交握在她腹前,镜中映出一对肩颈相贴的恋人,他把脸贴在砚宁的耳边,笑她:“小气鬼,用了你一次就斤斤计较的。” 砚宁不说话。看她一直盯着那个镯子出神,贾汉东问她:“喜欢吗?” 砚宁点点头。 “好好收着,婚礼的时候要戴出去给长辈看的。” 砚宁忽然看了他一眼。 他闲闲地问:“看我干什么?” 砚宁心砰砰地跳,还是不能置信:“这么快?” 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是一种游刃有余的笑,微润的面孔清朗帅气,什么都尽在他掌握中:“你说呢小姑娘,这个月底你就毕业了。” 是的,她毕业了,彻底告别了学生时代,那么接下来呢?迎接她的又是什么身份,贾汉东的太太,未来孩子的母亲吗? 生活尚未撕开真正的面纱,给她看见的是一件被粉色泡沫簇拥着的梦幻婚纱。 砚宁始终有种将信将疑的感觉,问他:“这也太快了吧,你父母才见我一面……” 贾汉东乐了:“这又不是面试,还有二面三面的,他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知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真的,我爸走之前还让我问你想去哪里办婚礼,最好是先订婚,把手续办了,这样才有时间去订比较好的酒店,你说对吧?” 事情太过顺利,总让砚宁有些不敢置信。 “那你妹呢?她怎么说?” 贾汉东转开头,朝着其他方向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砚宁蹙眉,伸手拍他,认真地问:“你笑什么?” “你让我想起了我中学时候养的两只猫。” “猫?” “这两只猫也跟你和贾乐一样,一碰到就要打架,我把它们两个分开喂养,结果一分开这两个吃不好睡不好,可想了。”他笑着说,“这不就你跟贾乐吗?” 砚宁切了一声:“谁想她了,我就是感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贾汉东意味深长地:“怎么不问你建国哥?” 砚宁哑声:“那多尴尬。” 原来她也知道。 贾汉东说:“你要是想见,我下次安排你们俩一起吃饭。” 砚宁立马摇头:“吃饭就算了,我看到她就怕。你说要是我们结婚她反对怎么办?” 贾汉东失笑:“你想什么呢,她反对有用吗?” 三十六:如果他真的爱上别人 他不会脚踏两只船,他会直接就跟砚宁分手 在那之后沈慧又以私人的名义,请砚宁和她的姐姐月颜一起吃饭,不像上回那么郑重其事,吃的也 分卷阅读152 是形式较为随意的西餐。沈慧对月颜也很照顾,席间送了她一条红宝石项链,亲自给月颜戴上。 整个六月砚宁都没有什么事,只是闲居在家,也不用去银行实习,贾汉东跟行里打过招呼,她就陪着月颜和两只猫狗玩耍,本来说好的韩国旅游也泡汤了,因为贾汉东真的太忙太忙,每次等他加班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等她一觉睡醒贾汉东就已经走了,两人好像牛郎织女星,明明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怎么也碰不到头。 砚宁心里是有一点点小小的怨气,而这点怨气也在看见贾汉东疲惫的瞬间淡没。他越来越忙,也越来越累,有一次砚宁半夜起来喝水,一下楼,就看见贾汉东坐在玄关的软凳上,背倚着身后的橱柜,车钥匙还捏在手里,就这么直挺挺地睡着了。 一个人究竟要有多累,才会在这种地方入睡。 他这么累,又是为了谁? 砚宁特别心疼,可是她也没办法为他做点什么,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她不想贾汉东再为她生日操心,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就说生日要跟姐姐出去过,贾汉东也同意。她跟月颜提前一天庆祝完生日,到了真正生日的那天,砚宁一大早就起,精心准备了丰富的便当,打算去公司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她开车才到他公司的楼下,还没开进停车场,就看见贾汉东的司机开着他的车出来,车窗降下一半,砚宁一眼就看到了后座的他,贾汉东靠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鬼使神差的,砚宁跟上了他。 车子并没有往市中心去,开过繁华的街道,停在一间开阔的居民小楼前,门前的路两边都是树,树下栖了一排排的车,仿佛城市平平无奇的一个角落,司机停好车,贾汉东从车上下来,他的西装丢在车上,里面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衬衫、细条纹的领带,可能因为等了一段时间,他对着铁门反光处烦躁地解着领带,幸好他也没有等很久,不一会儿,双开的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从小门里走出来一个高挑靓丽的年轻女郎,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女人接过他的包和领带,笑容甜蜜地领他进去。 他的司机把车开走。 一直等铁门被彻底关上,她还坐在自己那部宝马车里,有些回不过来神。 这算什么? 出轨? 过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时间,她用自己的手机给贾汉东打了个电话,问他人在哪。 电话里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充满着好脾气和好耐心:“我在公司啊,怎么了宝贝?” 砚宁说:“我在你公司楼下呢,你现在有空吗?” 贾汉东的语气镇定极了,砚宁想,如果自己不是亲眼看见过那一幕,她一定会被他此刻的语气给骗过去:“我看看啊,我过会儿还有个会,你这样,先去附近逛一逛,买点衣服,等我这边开完会了我给你打电话。” 砚宁说:“哦,我没带钱包。” “我让助理把我的副卡拿下来。” 砚宁顿了顿,说:“找到了,不用了。” “好。” 砚宁接着问:“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完会?” 贾汉东笑:“我开完会第一个就给你打电话好不好?乖乖的,不要闹。” 砚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来了一句:“我就要闹呢?” 贾汉东只是笑,脾气好的没边:“那我现在就下来接你,反正会晚点开也没关系。” 就算他真的出轨,砚宁还是不忍心折磨他,干脆地把他拒绝了:“骗你的,谁要你接了,你去开会吧,不用管我。” 贾汉东反复确认:“真的吗?” 砚宁不耐烦地说:“走啦,烦死了。” 当天下午,等砚宁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贾汉东已经先一步到家了。砚宁大包小包地拎进门,在厨房里看到了让她意外的一幕,贾汉东系着围裙,围在锅台边,旁边阿姨给他打下手:“好了,现在可以放土豆了……”厨房里飘香四溢,浮动着食物特有的香气。 砚宁愣在厨房跟客厅的隔断处。 是阿姨先注意到,笑着叫了声砚宁。贾汉东才跟着回头,他手里拿着铲子,站在炉灶前,特像那么回事,他说:“过来。” 砚宁走过去,贾汉东给她夹了块牛肉放到她嘴边:“尝尝咸淡。”砚宁顺从地张开嘴,他把手护在她唇下。 贾汉东问:“怎么样?” 砚宁说:“有点淡。” 阿姨笑:“砚宁说淡那就是真的淡了,还能再放点盐。” 贾汉东跟她说:“去洗手吧,可以吃饭了。” 分卷阅读153 因为今天是砚宁的生日,贾汉东特意下厨给她做了三个菜,一个土豆炖牛腩,一个青椒炒肉,还有一条鱼。除了青椒炒得有点老,其他味道还都不错。阿姨替他们摆好碗筷:“我跟月颜已经吃过了,你们俩慢慢吃吧。” 贾汉东摘了围裙出来,两人在桌边坐下一起吃饭。这顿饭吃得跟平时任何一顿一样,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贾汉东看她大包小袋地堆在客厅茶几边,就问她买了些什么,换做平时砚宁会兴致勃勃地给他展示,但是今天她好像提不起什么兴致,简单地说:“买了几件衣服。” 贾汉东看了看她:“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砚宁摇头:“没什么。”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给他脸色看了,突然的这一下就特别明显,贾汉东以为是因为中午的事,饭没吃完,贾汉东就去书房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给她:一个之前她说起过几次的包。因为很难订,前段时间他特意飞去伦敦取来的。 砚宁拿在手上看了看,好像知道他会送这个给自己,脸上没有特别惊喜的样子:“谢谢。” 因为她脸上的表情,贾汉东明显停顿了一下,接着才问:“喜欢吗?” 砚宁点头:“喜欢。”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冷淡,她又补了一句:“猜都猜到你会送这个,一点都没有新意。” 贾汉东松口气似地笑了笑:“喜欢就好。” 他对她还是那么好,没有目的,不求回报。 一切都很正常,也很平静。 平静到让砚宁以为下午那一幕其实是幻觉,或者说,那一幕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贾汉东出了趟公司,去了一个地方,只是这个地方他不想告诉砚宁。 她记下了那个地方的街道和门牌号,去网上查了一下,那地方前身是一家精神病院,曾经发生过一起精神病人伤人事件,被附近的居民投诉,最后才改成了这家疗养性质的私人医院。 他为什么去那种地方? 那个出来迎接他的女人到底又是谁? 砚宁知道他不会出轨,不是说她对他有多么的信心,而是贾汉东这个人他没有必要承担出轨这个恶名,如果他真的爱上别人,他不会脚踏两只船,他会直接就跟砚宁分手。他没必要为了一段感情委屈自己。 之后一个礼拜,砚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跟中邪了一样,每天一有空就去那附近转悠,怕贾汉东认出她的车,她通常都是打的,然后在疗养院对面的咖啡厅点杯咖啡,一坐一个下午。 贾汉东来的时间通常都很规律,中午十一点半出发,十二点左右到地方,待个一个到一个半钟头左右再回公司,谁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些什么。他每次来都是那高个子的女人接他,两人的关系亲近但不亲密,不像是情侣,倒像是红颜知己的意思。来的时候他心情可能或好或坏,但是走的时候他的脸色通常都很难看。 回到家里,砚宁对她看到的一切绝口不提。 隐瞒和谎言是一段恋情中最不安定的因素,因为谁都不知道谎言背后要掩盖的真相。它是块腐肉,毁坏的是整段完好的恋情。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每天一睁眼砚宁就这么跟自己说,再这么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也会生病。 于是最后一次贾汉东从疗养院里出来,他一眼看到了站在街对面打车的砚宁,她拿着一杯大杯的美式,头顶架着一副墨镜,她确定自己那一瞬间已经被贾汉东看见,她才弯腰上车。 这够了吧,如果他想要解释,就会主动来找自己解释。 然而没有。 贾汉东还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起床上班,回来睡觉。 砚宁觉得这日子再这么自欺欺人地过下去,她迟早要疯。 心照不宣地过了两天,有天早上,贾汉东没去公司,说要带砚宁去见一个人。砚宁状似平静,心里却仿佛早有预感,人坐在车里,眼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一直存在的似有似无的焦灼这才渐渐平息下去。 他的车这次没停疗养院门口,有人终于开了双开的铁门,车沿着主干道一直往里开,路的两边都是梧桐树,掩映着两幢不高的楼房。树下有人推着轮椅里的老人散步,整个气氛安详宁静。 车停在医院专门的停车场,依旧有人迎上来给他们开门,是那个高挑的年轻女人,看到副驾驶座的砚宁有些意外,但很快报以彬彬有礼的点头微笑。贾汉东介绍给她认识,是这家疗养院外聘的医生,也是他的大学校友,安妮。 他们从车里出来,上二楼,走到尽头的病房前。 病房跟其他医院的 分卷阅读154 病房还不一样,靠着走廊的不是墙,而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像一个大型的观赏鱼缸,清楚地看见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病房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两居室,有床、衣柜、梳妆台,四周每一寸地板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打通的客厅里放着一组沙发和电视,装修一览无余,房间里面只有卫生间是不对外开放的。 靠窗的床边坐了一个短发的女人,背对着他们,抬头呆望高处的窗户,那是阳光唯一能照进来的地方。 安妮说:“最近她的情绪稳定,能接受按时吃药,攻击性频次降低,通过药物治疗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段,接下来会继续使用抗抑郁药和心境稳定剂治疗,我们也建议尽快通知她的父母,有亲人的鼓励和支持也能为患者病愈增强信心……” 手贴在玻璃上,砚宁目光怔怔地看着里面那个人。 她说的每一个字砚宁都听得懂,她更不懂的是,这些词语说的会是面前这个人。 这个印象中肆无忌惮、生机勃勃的女人。 她一直背对着他们,驼着背,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发质干枯毫无生机,青色的静脉血管沿着小臂明显浮起。 像是感觉身后有人,她回过头,看清她的脸,砚宁叫了一声,吓得往后退,差点绊到旁边人的脚。贾汉东早有预料似地扶住她。 等情绪平复,砚宁才定定心神看过去。 瘦到明显突出的颧骨,眼窝凹陷,眼下像涂了黑色眼影,因为苍白的皮肤,那片黑色像墨水渗透进了皮肤。 她是贾乐,又好像完全不是她。她神情木僵,眼珠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她才像认出他们。她跟贾汉东笑了笑,表情还是僵的。 安妮笑着说:“每次你一来,她都很开心的,她喜欢你这个哥哥。等她状态再好一些,你可以把她接回家里住一段时间,但是记住,千万不要忘记吃药……擅自停药很容易让病情复发……” 砚宁等在外边,贾汉东一个人进去跟贾乐说话,安妮陪着砚宁等在外面走廊。那是一片开阔迎风的拐角,从这里看出去,附近的楼层都不高,也没有工厂,绿化做的很好,适合病人疗养。出于职业道德,安妮并没有告诉她贾乐的具体病情,而是说了些贾汉东的情况,自从贾乐住进这里后,贾汉东每天都会过来看她。他是她见过的最有责任感的大哥,他们也是她见过关系最好的兄妹,因为贾汉东的母亲心脏不太好,贾乐发病之后他一直瞒着家里,怕长辈受刺激。正巧安妮回国访问,就被他请来这里。 砚宁轻声问:“她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安妮说:“通常有两种情况,排除遗传性病史之后,多半都是因为生活中遇到的应激性事件,成为触发病情的诱因……贾小姐,送来之前似乎遭遇了什么刺激。” “贾乐?” 她抬起头,眼睛里倒映出贾汉东的轮廓和样子,她笑了笑,前所未有的温顺和柔软,温顺中有一部分是由药物所致,她所服用的一种药物成分里有镇定的功效,嗜睡和无力是其中的副作用之一。 “今天过得怎么样?还开心吗?”他在她面前半弓下腰,温和地问。 “嗯……还行,就是有点无聊,”贾乐有点倦地笑了一下,眼睫毛垂耷着,“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了,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贾汉东顺着她的话说:“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就接你回家。” “嗯。”她乖乖地点头,“哥,你不要忘了。” “不会忘的,你要记得按时吃药,听医生的话,不要闹。” “我知道的哥。” 贾乐冲他笑,这是贾汉东人生唯一一次在这个妹妹脸上看到近乎儿童般纯净的笑容。他心里的阴云稍微散去一点,不是没想过,如果妹妹一直这样也未必有什么不好,他有能力养她一辈子,他能确保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地不出什么意外。 “对了,今天我把砚宁带来了,她跟我一样,都很担心你。”怕刺激贾乐,他挑选的每一个用词都很小心。 贾乐转开脸,厌恶的表情立刻从眉梢眼角露出端倪,她慢慢地说,很不乐意的样子:“她又来看我笑话。” 贾汉东温和地纠正她的语句:“没有人看你的笑话,你也不是笑话,你只是生病了,我们每个人都会生病的,对不对?” 贾乐自言自语:“我知道,我就是个麻烦。” 贾汉东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当时他就变脸:“胡说,你才不是麻烦,哥哥从来没把你当成麻烦,你只是小孩子,小孩子哪有不闯祸的。” 人在有所偏爱的时候通常都不存在理智,一个将近三十岁 分卷阅读155 的女人,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小孩。她犯了错全世界都该原谅她,因为她还小,这个世界都应该给她改正的机会,要不然就是这个世界不对。 贾乐不无感动地叫了声哥,投进贾汉东的怀里,亲昵地把脸埋在他胸口。贾汉东抱着自己妹妹,哪怕这是个责任、这是个炸弹,他也跟自己说,他这辈子都要兜住了。 他不会让她再出任何一点意外。 抱着贾乐,他轻轻地拍了拍她肩。 砚宁问:“贾乐怎么了?”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砚宁就坐在贾汉东的车上,他们刚从疗养院离开,因为公司还有点事要去处理,回家之前贾汉东先去了趟公司。车停在红绿灯前,砚宁转过头来看他。 她怎么了? 真是个好问题。 仿佛所有人默认他都应该知道答案。 贾汉东叹了口气:“说真的,阿宁,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她怎么了。” 砚宁暂未流露任何异常,就静静地听着他讲。 “我在警察局接到她的时候,她比现在的情况还要糟,浑身发臭,衣服好多天没有换,警察跟我说,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一直在高速路上走,问她也不说要去哪……她的状态很差,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又哭又闹……哭的时候是她最清醒的时候,她一直说哥哥救救我,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病了,她要我救她。” 他喉结滚动,一再隐忍。 “我怎么可能不救她?我找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等她睡着了,我把她带回北京,我给她找最好的医生,找最好的医院,我把她救回来了,她一点点变得正常,她终于又是我认识的贾乐,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始终不肯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我也想问个明白,砚宁,你懂我的感受吗?” 砚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沉默贯彻到底。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握着方向盘的手背暴起了两条明显的青筋,仿佛在痛恨什么:“等贾乐恢复得差不多后,我去了趟你的老家,我去赵建国,我想找他问个清楚,你究竟做了什么把贾乐弄成这幅模样……”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结果我到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回头看砚宁的表情。 砚宁的心重重提起,这是一个她不忍去揭破的谜题。 他冷笑:“什么人都没有,他家就剩一幢空房子,我问遍了附近,没人知道这家人去了哪。你说搞不搞笑,他们干了什么非要心虚地躲起来,砚宁,你说,他们对我妹妹究竟做了什么?” 砚宁越发沉默。 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贾汉东缓了缓,接着说:“对不起,宝贝,我不是针对你。” 砚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算贾汉东因此迁怒自己,她也不会觉得委屈。 怎么会这样? 她轻声问:“那你想过报警吗?” 贾汉东摇头:“我连我爸妈都瞒着,你说我敢报警吗?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受伤的还是贾乐,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她了。” 他看着砚宁,他的语气又变得像从前那么温柔:“而且我知道,赵建国是你的朋友,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这段时间一直瞒着你,但是如果赵建国之后有联系你的话,砚宁,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砚宁摇头:“我知道,但是他最近没有联系过我。” “也没有联系过你姐吗?” “每次他打电话给我姐,我姐都会跟我说的。” 贾汉东换了个说法:“我不是非要拿他怎么样,你不要担心,我只想问清楚事发当时的经过,好吗?”他看着她,又强调了一遍,“可以吗阿宁?” 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她心里乱糟糟地,点了点头。 贾汉东看着她,越过档位握了下她的左手,像是安慰她。 “我没有怪你,阿宁,你不要多心,这跟你完全没有关系,我不会因为这个怪你。” 三十七:他对砚宁的偏爱跟对贾乐的疼爱从来就是不一样的 后来砚宁自己去过老家一趟,自从卖了房子,她就跟这里再没有一点联系,就像贾汉东说的那样,赵建国家的房子是空的,问了附近的邻居,没有人知道这家人搬去了哪。 如果真的有凭空消失这个词,用在这里再贴切不过。 贾汉东没有阻拦,随她去,有些事,只有亲眼目睹才会相信。 回来后砚宁也联系 分卷阅读156 过以前的一些同学,发现这些年大家疏于联系,对彼此的近况都不太了解。 有些事发生的意义或许只是为了成为不解之谜。 那就这样吧,回来的飞机上砚宁精疲力尽地想,就这样走了也好,永远都不要出现,这是对彼此最安全的方式。 砚宁想去操心,要去了解,但也匀不出那么多的精力,因为贾汉东的父母催着他们尽快订婚,广州那边习惯订婚之后再去领证,反正婚礼随时都可以办。之后有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陆续上门,确定婚礼的各个细节……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东西,才刚送走一帮人,就另有一帮人登门。这还是冰山一角,婚礼唯一的主角就是新娘,许多东西都要砚宁自己拿主意,比如鲜花的种类,比如婚纱的款式……砚宁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普普通通的纱巾都有这么多讲究。 每天她都很忙,每天她也很累,有看不完的方案策划,有挑不完的酒店花园,还有试不完的各种礼服婚纱……一天下来简直要累到爆炸,瘫倒床上一动不想动,嘴里喊着累死了累死了,指挥贾汉东给她揉肩,贾汉东笑归笑,竟然真的就过去给她揉肩,把她伺候地舒舒服服。 砚宁抱怨:“结个婚怎么会这么麻烦?” 贾汉东笑:“你以为呢,过家家啊?你这还算轻松的,我爸妈那边更麻烦,还有这么多亲戚要通知,得给人安排酒店和飞机票,有他们受的。” “人很多吗?” 贾汉东不知怎么的,又笑了下:“倒不是人多,就是让你做个心理准备,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像我一个堂叔,他……”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个词,砚宁突然睁开眼睛,手肘撑着床翻过身来看他,“真的假的?” 贾汉东忍笑:“你见过就知道了,我们家搞笑的事情多着呢。我那个二叔你记得不,这些年一直没要小孩,其实他……”贾汉东面不改色地说完,砚宁当即呆住。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砚宁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啊?” “怕啥,我们家里都知道的事,”贾汉东两手一摊,“看吧,这就是豪门,永远不缺八卦和新闻。” 砚宁笑,贾汉东陪着她笑。 过了一会儿,气氛安静下来。 两人暂时都不说话,砚宁伏在床上,反手捶着腰,轻轻地叹了口气:“结婚真的好麻烦。” “麻烦什么,谁结婚不都这样吗?”贾汉东捏着她下巴轻轻晃了晃,有些不以为然。 砚宁撇嘴:“嫁给你就特别麻烦。” 贾汉东抱住她猛亲了一口:“反正你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前两天他们刚挑完裸钻,送到比利时总店镶嵌。本来应该是女方家出钱,但是砚宁跟别人又不太一样,她几乎是光着身子嫁过去,还带了一个姐姐。女方的彩礼其实就是贾家送过来的聘礼,有金器有现钞,还有沿街的几家店铺,沈慧怕她难过,私下提醒贾汉东,让他婚礼前先把彩礼送到酒店,到时候直接去酒店接人,别让人家说闲话。 该想的,不该想的,沈慧都替这对小夫妻想周全了,他们以珍惜的态度迎砚宁过门。 砚宁并不知道什么令沈慧一家改变了态度,但是这种改变让她受宠若惊。 筹备婚礼期间,贾乐被贾汉东接来家里住了两天。贾乐基本不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什么都叫是阿姨另做一份送上去,除了晚饭,基本上不跟任何人交流。不过砚宁也不会主动跟她说话,她在这个女人身上吃过太多的亏,也长了记性,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两人基本上见不着几回面。 关于结婚的事,没有人特意问过贾乐,也就没有人知道她是支持还是反对,不过贾汉东说的也对,她反对又有什么用,这也不关她的事。 砚宁不去管她,继续操心婚礼上的细节。那天说到婚礼流程的时候,婚庆公司的一个工作人员提议让新娘找点小时候的照片,他们有专门的修图师可以把新娘和新郎小时候的照片p在一起,现在很流行,像他们策划过的哪哪几位明星都是这么做的,给人一种姻缘天注定的感觉,而且特别好哭。砚宁发现这人很好玩,在平板上给她模拟3d婚礼场景的时候,他要是觉得哪个细节做的不错,不是说好,而是夸这个细节特别好哭。 好像婚礼非得把人弄哭才算成功。 至于小时候的照片,阿姨插了一句,说上次给月颜整理行李箱,发现了一本她们小时候的相片集,她给收起来了,这么一提,阿姨立刻就去把影集翻出来了。 几个人围坐在那里翻看,不时说笑几句,砚宁很小的时候五官就长得特别清楚端正,两姐妹又是异卵,很容易看出来谁是谁,她们幼年的照片不多,倒是等大了以后才多起来,因为隔 分卷阅读157 壁赵建国家里买了一台佳能的胶卷相机,拍照片经常会叫上她们,姐妹二人各个年龄段的样子才得以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婚庆的工作人员妙语如珠,对每张照片的点评都能都逗得人发笑。 贾乐被楼下的笑声吵醒,沉着脸从楼上下来。 手扶着栏杆,她停在二楼的拐角,冷冷地看着楼下客厅那些人。 客厅瞬间像是被按了静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她脸色发白地站在那里,眼下乌青明显,身上那件宽大的白色睡衣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又带着一点神经质的敏感,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在场的每个人都尽力对她的出现表示出不在意,不过每个人心头都掠过一阵相似的寒噤,她像幽灵一样不言不语,只是站着,看着人,一动也不动,给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说话声陆陆续续地回来,婚庆公司的人把话题往照片上引,客厅的氛围似乎又恢复如初,然后下一秒,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贾乐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就在所有人茫然,不敢确定声音是从这么一个人的身体里发出时,贾乐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冲过去一把从砚宁手里夺走那几张相片,两手交错,当着砚宁的面撕成碎片。 砚宁也懵了,护住剩下的相簿。贾乐拿不到,伸手去拽她的头发,头皮被彻得太痛,砚宁抬手一挥,贾乐根本没有防备,被她一推就倒在茶几边,好像完全不知道痛一样,站起来扑过去继续跟砚宁抢那个相片簿。 所有人包括砚宁自己都傻了,贾乐就像个孩子,但她已经完全不是孩子的年纪,尖叫着要人家把相簿给她。可在床上躺了太久,手脚根本没有一点力气,砚宁也不敢伤到她,只是在缠斗中一次次把她推开,阿姨上去帮忙拉贾乐,砚宁趁乱想转身离开,贾乐扑过去抓她的脸,把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都吓傻了。砚宁推她的最后一下失了轻重,贾乐惊叫一声,歪倒在桌边,额头正磕在大理石茶几的直角。贾乐手捂着额头,像是不知道疼也像是不知道痛,从地上慢慢撑坐而起,脸上呆呆的,看着砚宁手里的相簿,流露出了一丝孩童般不解的可怜:“你为什么不给我?我就是想看看,你为什么不给我……” 在砚宁惊恐的注视下,她捂着额头的手指缝里流出两丝红色的液体…… 这时候,门锁解开,贾汉东从门口走了进来。 砚宁听到自己脑袋里嗡了一声。 贾乐被前呼后拥地送回了医院,贾汉东一句话都没有责怪过砚宁,事情发生了,他想到的是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砚宁茫然地送他们出来,看着阿姨把贾乐扶上了贾汉东的车,伤口不大,经过简单清洗之后已经止住了血。一切都井井有条井然有序,每个人各司其职,不见一丝的慌张。除了她,没人来告诉她该做些什么,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看着贾汉东把车开远。 贾汉东在医院一直待到晚上八点才回来。在对待砚宁的态度上,并没有因为贾乐受伤的事有丝毫改变。他告诉她贾乐没什么大碍,安慰了她几句就去洗澡,晚饭他在外面吃过了。 被撕碎的照片都让阿姨收走了,谁都没有再提照片的事。 半夜的时候,贾汉东忙完工作的事摸黑上床,砚宁侧对着他睡在床上,手机掉在枕旁。贾汉东掀开被子躺进去,从后面抱紧了她,温存地亲了亲她的脸。 黑暗中,砚宁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贾汉东带点意外地放开她,笑了:“没睡呢。” “睡不着。”砚宁翻过身来,面朝他应该看着自己的方向。 “因为贾乐的事啊?”贾汉东轻描淡写地,“磕磕碰碰难免的,她不至于这么金贵。” 砚宁心里发闷,有一种内疚的成分在心底无限分泌。 “我不是故意的……”她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的,砚宁,我们都没有怪你。”贾汉东抱紧了她,用下颌轻轻蹭她的脸颊,说真的,他并没有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一家人在一起难免磕磕绊绊,更何况两个本来就不怎么对付的人,阿姨也跟他说过事情的原委,本来也不是砚宁的错,退一万步,就算砚宁真的错了,他也不会怪她。人的心从存在那天起就注定是偏的,他为什么要一碗水端平,他对砚宁的偏爱跟对贾乐的疼爱从来就是不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推一下她就摔倒了……”砚宁的声音柔到不能再柔,低到不能再低,像是一挤就能从里面滴出水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对着他就会用这种语气,撒娇不像撒娇,委屈不像委屈,就是忍不住。或许每个女生都有爱娇的天性。 贾汉东抱紧了她,过了一会儿就亲她。 “我知道,不怪你,不哭了。” “她没事吧?”她语气惴惴。 “没 分卷阅读158 事,好着呢。”他摸黑抽了两张纸巾,黑暗中抹了把她的脸。 两人说了许多温存的甜蜜的情话,砚宁也不知道贾汉东怎么会突然开窍,其实他说的根本不能算情话,只是每一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让她听得又窝心又甜蜜。所以贾汉东最后那些话也没有让砚宁觉得多抵触:“贾乐她是病人,人一生病就难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不要跟她挣,走开就好了,实在气不过你回头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陆陆续续地,贾汉东又跟她说了很多,直到砚宁在他怀里安心地睡去,醒来时贾汉东已经不在身边,他的作息雷打不动,每天都有晨跑的习惯。砚宁赖了一会儿床,把手机玩到没电,才起来去书房找贾汉东的充电器,她自己的那根早不知道被她丢在了哪里,可能是另一套房子,也可能是学校。她推开书房的门,绕到书桌后,熟练地去翻左下第二格抽屉,贾汉东虽然不怎么讲究,但是他的东西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她很容易就在一堆电子设备里找到了她想要的充电器。 然而一起身,目光就被桌面上的东西吸引。她顿住,一时没有任何反应。 是之前被贾乐撕碎了的照片,贾汉东昨晚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那些碎片粘在一起。割裂的图片里,是一个少女跟一个少年并肩站在一起的笑脸,他们身后是一棵很高很大的榕树,为他们遮住了头顶夏日的日影,两人看着镜头,笑得腼腆。 砚宁想不出贾汉东以什么心情复原了这几张照片,但她的眼前已经有了深更半夜他伏案修补的画面。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甘愿为她做到这一步。 站在她跟贾乐中间,势必也曾让他左右为难,而他依旧用自己的方式维护她、保护她。 这让她觉得甜蜜,甜蜜继而也引出了愧疚的底色。在这段感情里,贾汉东从来没有要求她做过什么,比如放弃她的朋友,比如改变她的性格。 之后砚宁跟阿姨旁敲侧击,了解道贾乐的情况,幸好她只是磕破点皮,并不严重,出院当天就被贾汉东送回了疗养院。 砚宁在一个礼拜三的下午去看她,开了辆保时捷,是贾汉东送她的毕业礼物,她不懂车型,但是很喜欢这辆车的颜色,它是粉红色的。她昨天好不容易才说服贾汉东坐她的车车去外面吃饭,从车上下来的贾汉东有她这辈子见过最不自然的神色,他目光躲闪地看着周围,心虚地说:“如果在这里遇到我的下属,我觉得我明天都没脸给他们开会了……” 她就开着这么一辆颜色的车,心里想着贾汉东对她的好,开在去探望贾乐的路上。她在心里跟自己说,不管贾乐怎么闹,她都心平气和地对她,这次她不跟贾乐吵,她只是来看看她,跟她道个歉,不论以后如何,那都是以后的事。 还是安妮给她开的门,她的车得以畅通无阻地停到疗养院内部的员工停车场。她刚把车停好,就见迎面过来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她一愣神的工夫,那人就叫了一声:“砚宁。”笑着走到她面前。 是沈慧。 她前天才知道女儿的病情,从广州飞来北京,正打算把贾乐带回温哥华疗养,为此还把贾汉东臭骂了一顿,大的小的都是糊涂蛋,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砚宁不清楚她知不知道贾乐受伤的事,正在那里心虚,而沈慧对她的态度亲热一如往昔。虽然她这次来北京只短短停留了两天,也给砚宁带了礼物,是一只某奢侈品的高端线背包,本来想让贾汉东转交,今天正巧碰上了,就把包从车里拿出来给她。 砚宁想拒绝,但沈慧坚持要她收下,她怪不好意思的,只得说了声谢谢,把包拎进副驾驶座。 看着那辆车,沈慧温柔地一笑:“这车好漂亮啊,是你自己挑的吗?” 砚宁害羞道:“我喜欢粉红色。” 沈慧开玩笑:“东仔心里一定很奔溃吧。” 砚宁笑了:“是的,您最了解他了,他讨厌粉红色,他还讨厌所有可爱的东西。” 沈慧叹笑着:“不是他讨厌,是他爸爸讨厌,觉得这些都是女孩家的玩意,有损男孩阳刚,从来不准他碰。” 砚宁点头:“汉东一直都很尊敬他的父亲。” 沈慧表情有些怅惘:“是的,他尊敬他的父亲,他像所有小孩一样渴望得到父亲的夸奖,可是这些都是有代价的。” “从小到大,他穿什么做什么都是他父亲说了算,他的衣柜里就两种颜色,黑色和灰色。他爸爸努力想把他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很少会有人关心东仔真正喜欢什么。” 提到贾汉东的时候她眼里明显多了一层追忆的水光,那是属于母亲对一个孩子幼年时期的怀念,怀念让她多了些母亲的慈祥,还有无端的伤感,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将来会有大把的时 分卷阅读159 间陪伴孩子,而孩子总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瞬间长大,走出母亲的生命,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 她语气低落:“我对不起我的儿子,那时候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我生病的小女儿身上,我没日没夜地陪着她,带她去世界各地散心。我以为男孩子到底不一样,贾家这一代就这么一个男丁,怎么都会好好给他教育。可是我想错了,就因为所有人都盼着他成材成器,他只要喜欢上什么兴趣爱好,都会被安上玩物丧志的罪名,有几年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喜欢什么。后来他出国上大学,脱离了父亲的控制,才慢慢变样,他蓄了长发,换了发色,喜欢上hippop,他最多的时候一年添了六个纹身,但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一直在追寻自我,这是一种意识形态上的寻找,谁都帮不上他的忙。” “人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样,那他一辈子都搞不清自己未来要去哪儿。” “汉东大二的时候组建了一支乐队,那段时间他玩疯了,还休了半年学去酒吧驻唱,他父亲差点气昏,可是他一意孤行,跟着乐队的几个人跑遍北美巡演。我跟贾乐去看过一场,在温哥华的时候,我在台下差点认不出我的儿子,他瘦了,也高了。那晚他特别地开心,在台上又唱又跳地发疯,那一场来了很多他的粉丝,我才知道他们的乐队已经这么火了。我曾经以为这会是我儿子一辈子的职业。可是没过两个月他就把乐队解散,剪了头发洗了纹身,若无其事地回大学继续上课,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问他,既然你这么喜欢音乐,为什么不坚持下去?他问我,什么是喜欢?做的好就是喜欢吗?”沈慧难过道,“他还问我,人如果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是不是也就这么过了?” 砚宁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太替他难过。一个青春期被禁锢了所有爱好的男生,一个缺乏母爱,也得不到父亲感性的关怀,一个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的男孩,一路默默地长大,变成最后的贾汉东出现在她面前。 沈慧动容地拍了拍砚宁的手臂:“所以谢谢你,有你陪在他身边。我是他母亲,却从来不知道我儿子究竟喜欢什么,直到他让我看到你。起初我也以为你只是那支乐队,从你在广东出事后我才知道,你其实是他的命,他对你的喜欢比你想象的还要深。” 这些全部都是沈慧的真心话,哪怕曾经有过想要安排儿子婚姻的想法,也在见识到贾汉东的决心之后淡了下来。她无意再扭转儿子的意志,他已经有了一段受损的父亲关系,她不想要他们的母子情分也消磨殆尽。当汉东爱她到了不能自拔时,做母亲的反而担心起了女孩的想法,她会跟他一样,也深爱着他吗? 她会将他抛弃,让自己的孩子再次受伤吗? 砚宁走到病房门口,房间很干净,有护工在收拾行李。贾乐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坐在床边吃一袋榛子,脚边散落了一堆榛子壳。 感觉到有人进来,贾乐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见是她,没什么反应地低头继续吃那袋榛子。 护工拎着垃圾从门口出去,跟她们擦肩而过,安妮把她送到这里,说:“她这几天情绪比较稳定,你们先聊,有事叫我。” 砚宁走近几步,试探着叫了一声:“贾乐。” 贾乐没抬头,若无其事地把一颗榛子放在牙间,就听咯嘣一声。砚宁被声音刺激地头皮发麻,忽然有些没底,她真的该来这里吗? 这个女人,她有良好的家世,有通情达理的母亲,有呵护备至的哥哥,她怎么样都不会是骄横跋扈的性格。砚宁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她只是生病了,谁都不能对一个生病的人有诸多要求。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砚宁问得皱皱巴巴。 值得庆幸的是,贾乐语气正常,情绪稳定,有一瞬间,砚宁觉得她精神完全没有问题。“你说个吗?”她摸了摸自己额角那一小块肉粉色的疤痕,“这个的话,已经好了。” 砚宁松了口气:“那就好。” 贾乐笑了:“好什么啊?不好你才高兴吧。” 她语气调侃,一下子让砚宁摸不准她的意思,她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 贾乐看了看她,冷笑:“谁信啊?也就我哥这种傻子才会信吧。” 砚宁诚恳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想伤害你。” 贾乐讥讽:“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了?” 砚宁无奈:“贾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但是我真的想过要跟你好好相处。” 贾乐阴阳怪气:“搞笑了,你跟我好好相处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嫁进我们贾家当少奶奶,别傻了,捞够了我哥的钱,收拾收拾 分卷阅读160 找个老实人嫁了吧。” 这要是从前砚宁估计已经炸了,但她心底有愧,还是一直让着她。 她沉默:“说完了?” 贾乐冷冷地转开头。 “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也是。我本来不想来的,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赵建国到底去了哪?” 听到赵建国三个字,贾乐颤了一颤,抬起头,哆嗦着大喊:“闭嘴!” 砚宁立刻安静,她没有想到这三个字对她的刺激这么大。死盯着她,贾乐的呼吸渐渐加促,脸色发白,眼睛里满满都是仇恨的光,砚宁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就在以为她又要发病的时候,贾乐忽然莫名其妙地冲她笑了一下。 贾乐跟贾汉东虽然是兄妹,但外貌上并不联相,只在笑起来的时候两人才有那么一点相像。兄妹俩做事说话都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狠劲儿,或者本质上他们都是同一种人,只是后天的教育将贾汉东改造完全,而饱受母亲溺爱的贾乐却得以完美地保留这种天性。 “我哥怎么跟你说的,他是不是说我生病了,劝你离我远点,别来找我,是不是?” 榛子放在她膝上,袋口侧翻,椭圆的榛子一粒接着粒从袋里滚出来,砸在地板上后四下乱跳,这景象富有奇异的心理暗示,砚宁心绪不定,呼吸也隐隐加快,手心开始冒汗。 大脑里一直有个声音让她快走,快点从这里逃开。 可砚宁一动都不能动,两条腿灌了铅,就被定在那儿。 膝上的榛子还在往外掉,砸落地板的声音一颗一颗在她耳边爆开,一声比一声巨大。 “我才没有病呢,我跟你说,我的病早就好了。” 砚宁僵笑:“是吗?” 贾乐甜甜地笑着,那一瞬间,她是另一个贾汉东的影子,她没有贾汉东的温柔宽容阔气,她却完完全全复制了贾汉东偶尔闪现人前的阴晴不定。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哥是除了父母以外,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就算我杀了人,他都会想到办法给我开罪。” 砚宁喉咙发干,她舔了舔嘴巴:“你什么意思?” 贾乐抬起头,那袋榛子终于掉光了,最后一颗从袋里滚落,滴溜溜地一路滚到砚宁脚前,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砚宁顿了顿,弯腰拾起,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去,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贾乐幽幽地说:“我杀过人。” 心重重跳了一下,像是下楼踩空了一个台阶,砚宁问:“你在开玩笑吧。” 贾乐哈哈大笑,看着贾乐的表情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指着她笑说:“我哥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吧,对了,他怎么会跟你说啊,他会告诉你他有一个杀人犯的妹妹,他会告诉你,他曾经为了给这个杀人犯的妹妹脱罪,去弄了一份精神病证明。” 砚宁耳边像是糊着一层膜,什么声音都是远远近近,听不大清,面前放大的是贾乐崎岖诡谲的笑脸,她的笑声像特效一样在她耳边回荡。 砚宁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贾乐不高兴地:“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听不明白,你问我哥去,你去问他,我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他又把我弄进这里?他瞒了你什么事你问他去。” 三十八:宝贝,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 开车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砚宁刹车踩得不够及时,跟前车一辆灰色的SUV发生剐蹭。车里坐着一家三口,下来交涉的是家里的爸爸,见开车的是个小女生,又是豪车,对她还挺客气,跟她一起等交警过来处理,交警很快调取了街头的录像监控记录,主责在砚宁身上,问她车是什么公司的保险。砚宁摇头说不知道。交警忍不住就笑了,他一年处理过不知道多少起连自己保险公司都不知道的交通事故,但这么理直气壮地还是第一次。 交警说:“那你打给你爸爸问一下吧。” 等砚宁打电话给贾汉东的时候才发现那颗榛子还被她握在手里,愣了一下。 电话通了两秒她都没说话,贾汉东叫了两声砚宁,她才呆呆地开口:“我被车撞了。” 贾汉东语气立刻紧张:“你别动,我现在过来。” 幸好他的公司离这里不远,十几分钟后他就开到了,他开的也是一辆保时捷,不过漆成了低调的灰色,停在路边。从车里下来贾汉东快步走到砚宁面前,两人面对面说话,越野车的车主从车窗里看见,连忙拿了盒自己的名片从车里下来,主动过去跟贾汉东打了个招呼。但俩人其实压根不认识,交换了名片,彼此之间还客客气气地握了握手,车主看 分卷阅读161 着贾汉东,挺真诚地说:“这个事故我也有责任,要不然就算了,就当交个朋友。” 贾汉东见砚宁没什么大事,就跟他客气了几句,商量下来最后还是走保险。 砚宁的车被保险公司的人开走了。砚宁拎着购物袋上了贾汉东的副座,她把袋子放在膝盖上,跟他解释了一下:“我去看贾乐的时候遇到你妈妈了,她送我的。” 贾汉东问她:“喜欢吗?” 砚宁说:“喜欢。” 贾汉东跟她家长似的:“说过谢谢了吗?” “嗯。” 贾汉东夸了她一句:“真乖。” 他没有问砚宁去医院看贾乐的事。 最后还是砚宁自己说的,她看他:“你妈妈说要把贾乐带走。” “嗯,她现在情况稳定了,我妈不放心,觉得我们快结婚了,也照顾不过来,想把她带在身边。” 砚宁迟疑:“你妈妈也知道她生病的事吗?” “废话,我都被她骂死了。” “她以前……”砚宁心一横,把问题问了出来,“她以前也这样吗?” 贾汉东表情一直都很自然:“你说贾乐吗?她以前也发过一次病,还是在她大学的时候,当时是我妈陪着她的。其实这病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可怕,就跟发烧差不多,人发烧有多难受,这个病就一样难受,也要去医院看病吃药。阿宁?”他看她一眼,“发什么呆?” 砚宁回过神来,扯了扯嘴,强笑道:“你家的情况好复杂啊,弄的我都不想嫁了。” 贾汉东多精明一个人,一眼就看出了砚宁心里藏着事,但他跟他的父亲不同,从来不会刨根究底,他懂得尊重和隐私的包容。 他说:“复杂什么啊,结了婚你也见不了贾乐几次,况且我们家又没这个病史,不会影响下一代。” 她情绪低落。 贾汉东把手伸过来,拍了拍她后脑勺:“好了,别胡思乱想,咱俩能走到这一步多不容易,说一句不嫁了,咱俩之前的感情算怎么回事?” 砚宁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央求地说:“那我们先订婚,慢点来,行不行?我……我还没准备好。” 贾汉东顺手揉了把她的头发,笑道:“当然没问题啊,这又不是逼婚。” 砚宁的心稍微放平了一些,她对他笑了笑。 贾汉东也跟她一笑,伸手拍了拍她头顶:“整天胡思乱想。” 没人再说话,车内再度变得安静。 贾汉东把目光转回车前路况,眼中的光彻底暗了下去。 回去当晚,砚宁大病一场。 她一直都这样,遭遇什么惊吓或者打击,受损的意识都会如实地跟身体反应,身体在第一时间做出应激。 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在梦里一直挣一直动,贾汉东被她闹醒,看见她闭着眼睛翻来覆去,以为她做噩梦了,想抱她起来安抚她。 砚宁忽然叫了一声。贾汉东也愣了,手托着她后颈,给她找了一个舒服的睡姿,睡懵了的砚宁被他弄醒,这次她没叫,她把他认了出来,睁着眼静静地看他。淡黑的夜里,看得人心底发凉。是贾汉东从来没见过的,也从来看不透的目光。 他擦了擦她额前的冷汗,问:“做噩梦了?” 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转过身,背对着他。贾汉东很自然地从后面伸手抱住她,手伸到她睡衣下,摸到了她一背的冷汗。 “汉东……”黑暗中,她梦呓似地叫了一声。 贾汉东微微抬起头,看着枕上她浓黑的发丝,她半露在被外的小脸。 “要喝水吗?” 砚宁再也没有说过话,没过多久她又睡沉了,在后半夜的时候她发起了高烧。高烧来势汹汹,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把温度降下来。她独自一人睡在房间的床上,像睡在一堆流沙上,意识不是特别地清晰,但也并没有特别模糊,她被照顾地很好,她的感官和身体没有一处不清凉温柔,触手是蚕丝微凉的被褥,她的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和vc,还有贾汉东刚喂她喝了大半的鸡汤。 是不是有人在叫她? 被风送过来,轻地像空气里的尘埃。 四周好静,窗外的风轻轻吹起白色的纱,一个人都没有,她像夜游的爱丽丝,在梦境中行走,脚下就是瓷砖,触感又冰又凉,明明是熟悉的房子、熟悉的格局,怎么会变得这么空旷。砚宁疑惑地想,难道她还在做梦吗? 她走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争执, 分卷阅读162 她停下脚步,手放在门把手。 …… 贾汉东从书房出来去卧室找她,没见着她人,最后楼下的客厅发现她。 电视开着,索尼卧在她脚边,一人一狗的画面竟然有种不能动的感觉。阳光、色彩、温度,无一不缺,而他却觉得自己离这个画面好远。 贾汉东最后才注意到电视机上的球赛。 砚宁听到脚步声回头,弯腰抱起脚边的索尼,说:“阿森纳对阵埃弗顿,一起看吗?” 自从上次赌球之后,砚宁被贾汉东影响,不知不觉中也喜欢上了足球,有几次贾汉东都睡下,她还偷偷爬起来看实况直播。她现在最喜欢阿森纳的蒙雷亚尔,上半年在北伦敦德比对阵热刺的首发砚宁全程跟踪,逛遍了各大bbs和论坛。她是这么一个人,只要表现出对什么感兴趣,就会特别投入,在这一点上贾汉东自叹弗如。 今天这一场是阿森纳对阵埃弗顿。埃弗顿虽然自创立初期成绩一般,经常在护级边缘苦苦徘徊,但在莫耶斯领导下从02年异军突起,勇夺联赛第四,成为了目前最为看好的新势力。而阿森纳作为英超老牌劲旅,为了能在下赛季参加欧冠,必须先埃弗顿拿到三分,英超中游两只球队的这场三分争夺赛就变得异常激烈。 砚宁下颌一偏,示意他看电视:“猜猜看,哪只球队会赢?” 贾汉东笑了一下:“干嘛,要跟我赌啊?” 砚宁看他一眼:“怎么,怕了?” 贾汉东一边笑一边顺着楼梯下来,家居服穿在身上也没掉他架子,宽肩长腿,他是那种再过二十年,还能把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类型,虽然看起来还有点不修边幅的样子。 他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好啊,赌什么?” 砚宁看着电视,自顾自地说:“输了的人,要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 贾汉东顿了一下,又很自然地将刚才的停顿一带而过,让人看不出一点异样:“行啊。” 最后结局阿森纳三比二险克埃弗顿。 砚宁赢了。 贾汉东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多么意外,他靠坐在沙发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的膝面,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问吧。” 两人目光交汇。她静静地看他,目光中少了从前的温存,多了一种心惊的意味。 砚宁冷静道:“赵建国还活着吗?” 贾汉东皱眉,放下脚:“他?我不知道,去接贾乐的时候我就没看到过他,他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阿宁,为什么这么问?” 砚宁大病初愈,一脸倦意:“医院的时候贾乐跟我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她说她大学的时候杀过人,是你帮她摆平的。” 贾汉东非但不慌,听了还轻轻地发笑:“她是不是还跟你说我帮她弄了一个精神病证明,为了让她脱罪?” 她没有否认。 他看着她,才想起来一件事,眉头皱起:“所以你回来的时候才跟别人发生车祸?” 他隐隐有些动气,却不是因为贾乐的原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如果我是你,我会当场把人叫过来跟她对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砚宁垂下眼,眼中的光晦暗不明。 他耐心地看着她,等着她自己消化。他的目光一直有种让人深信不疑的力量,关于这一点,他的合伙人和竞争对手都有一致的看法。他用眼神为他话中的真实性加码。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真的……真的很难受……” 他低下脸来,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静静等着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语调中带着哽咽地问他。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凭空消失,怎么联系都找不到他,就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她喃喃自语,“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梦到他了,梦里的时候我也在问他,问他现在在哪……汉东,你能告诉我吗?”她蹲在他膝前,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一片冰凉。 贾汉东摸了摸她的脸,而他只是摇头:“砚宁,我都说了,我真的没有见过他,他也许是为了躲贾乐,谁知道,消失不等于死了,他是成年人了,他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对吗?” 砚宁目中星点的光淡了下来:“他不会就这么走的,不给我留一点消息……” 贾乐给她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她不知道她求的是什么,一个死亡的消息,还是一个生还的可能性。 但无论哪一种,对 分卷阅读163 她而言都是解脱。她太痛苦了,她的朋友下落不明,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是目前唯一可能知情的人,除了从他口中撬出答案,她再无他法。 她眼中含泪,有点崩溃:“我很痛苦,汉东,你告诉我行不行?” 贾汉东托着她两腋之下,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到自己近前,他低下头,用掌心温存地抚弄她的脸、她的额头,小的时候自己难过伤心,妈妈都是这么安慰他,这一刻,她也像是一个孩子,如果不是孩子,怎么会这么纵容自己发泄心底的情绪。她的害怕、绝望和恐惧都具象地写在眼底。 “砚宁,贾乐说的都是谎话,我没有对赵建国做过什么,是,我确实是去找过他,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没影了,砚宁,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到底在哪。” 砚宁想了想,忽然抬眼,目光有一瞬对峙的冷静:“我要看贾乐的病例。” 贾汉东立刻点头:“没有问题。” 他一这么说,砚宁就觉得丧气,看了又有什么用,她能辨别地了真伪吗?她看得懂上面的专业术语吗?她如何能分辨这是否是一个为了掩盖谎言的另一个谎言,她孤身一人出现在审判席上,面对谎言她没有证据,也没有律师团的援引,她所依仗的只是陪审团的好心,泄露给她一丝半点的机密。 她遍体生寒,颓然道:“不用了。” 贾汉东将她的手合握在两掌之中,她的皮肤冰冷。他想把她暖回来。 “宝贝,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贾乐有时候脾气是不好,但她本性真的不坏,她要是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觉得我会饶了她吗?” 他耐心极了。 “做生意的人,家里最多摆放的就是观音,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观世音菩萨皆本乎大慈大悲的精神,作无限度、无止境的救济工作,何止悲心拔苦,且大慈与乐,慈悲是观音的志愿,也是我们修行者的功德。阿宁,我们家族信奉观音,因为观音曾经救拔无边众生的苦恼,也是我们的道业,我不会也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提到观音,她眼中现出一种柔软的畏惧。 他松了口气。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抚着她漫掌的黑色发丝。 “相信我,好不好?” 那些剑拔弩张的对峙悄然褪去,只有熟悉的温柔将他们再度环绕。贾汉东侧脸吻了吻她的头发,他说:“放心,我会帮你一起找到他。” 三十九:上次买的那个验孕棒还有吗? 赵建国的问题暂时搁置一旁。但他们婚礼的进度也并未如期提上议程,砚宁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他父母解释的,事情好像很容易就这么定了下来,她说想要先订婚,那就先订婚,一切都顺如她的心意。他的家人甚至还主动为她找理由,现在举办婚礼确实过于仓促了,迟一点可以挑一些好一点的酒店。 这场高烧让砚宁足足掉了五斤肉,她本来也不胖,肉也全都掉在了看的见的地方,乍一看就特别显眼。这一病也把贾汉东折腾地够呛,病好之后他有几天都没去公司,就在家里陪着砚宁,怕她胡思乱想。她依然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每天昏昏欲睡,醒来也就是发呆。他就知道,赵建国这件事并未彻底从她心里过去,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法过去。她只是不去提。 一个人的消失就像是一滴水没入人群里,这要从何找起。贾汉东寄希望于时间,而时间只会淡化存在的问题,不会让它就此消失。 看似平静地过了一个星期,等砚宁彻底康复,贾汉东就去公司。他总是心神不定,因为砚宁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高烧刚过她又开始吐,吃的都是家里阿姨做的饭菜,怎么也不可能吃坏肚子。贾汉东不放心,抽空去了公司一趟,把积压的工作分摊下去,又临时召集了高管看了一个争分夺秒的战斗会:进会议室坐下还没十分钟,连投影仪都没连好,贾汉东站在会议桌一头,简短有力地做好了总结分析目标制定等几大流程,几个高管还在蒙圈的时候,他拿着笔记本迅速闪没,开车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迎出来的阿姨:“砚宁呢?” 阿姨努努嘴,指了指楼上。 “还在吐吗?”他神色不安,把钥匙交给阿姨,扯开领带快步往里面走,忽然想到什么,他停在楼梯口,抬手嗅了嗅自己两袖。 她早上起来之所以吐就是说闻到他身上有股味道,她受不了。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味道,后来一想,可能是某款男士香水。她之前就说味道有点冲,但是没想到今天反应会这么大。 “吐倒是不吐了,就是一直说没胃口,吃不下东西,”阿姨笑了,“我看还是先别随便给她吃药,带她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她的笑容喜悦,有一种替他高兴的味道。 分卷阅读164 上楼推开门,就看见砚宁歪坐在床尾的贵妃榻上,一副没什么劲的样子。索尼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精神上的萎靡,乖乖地俯卧在她脚边,听到开门声,它戒备地抬起头,见是贾汉东,又安静地卧下,趴回地板上。 砚宁撑坐而起,回头看去,见是他立刻皱眉,指着卫生间命令他:“去洗澡。” “下班之前洗过了,不信你闻。” 她把自己的食欲不振、呕吐腹泻都归咎到他的男士香水上。而这种嫌弃的口吻却是贾汉东一直熟悉并且近来渴盼的,自从她怀疑赵建国出事之后,她对她都疏远了很多,不再任性地耍小脾气、提要求,贾汉东感觉到她的瞬间成熟,而这种成熟也是没安全感遗留的产物。恋爱里,能永远做小女生的势必是被爱最多的一方。他为这种语气感到欣慰,并且想留地再久一些。 他走过去,坐到贵妃榻的另半边,一时之间也不敢碰她,目光迂回在她的腹部,却不动声色,或许是因为他的心理作用,砚宁虽然瘦了,气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鲜亮,肌肤润泽有光,一想到某种可能,心中那团火将胸膛烧得越发炽热。 砚宁某方面总让他感觉有小动物的习性,她对人的判断不是靠观察,而是来自嗅觉。一等贾汉东坐下,砚宁依附过来,用鼻子在他衣领上轻轻地嗅着,贾汉东一动不动,含笑低头看她。幸好,他的身上只有洗衣液的清香。贾汉东抬手把披拂在她脸边的散发拨到耳后,正要低头跟她说几句贴心的话,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他,转头一看,一只狗头傻乎乎地往他跟砚宁中间拱。 他踢它:“走开。” 砚宁皱眉,把索尼圈了过来:“你踢它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跟它说吗?” 贾汉东无语:“它听得懂吗?” 砚宁不理他,顺了顺狗背的毛,说:“你下去找阿姨,妈妈跟爸爸说会儿话。” 肉爪子拍着地,索尼颠颠地从她身边走开,贾汉东叹为观止的目光跟着它消失在门背后为止,他难以置信:“它听的懂人话?” 砚宁跟看白痴一样看他:“它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贾汉东梗了一下:“可它就是条狗啊。” “狗怎么了,有些狗的智商跟一个七岁的小孩差不多,我们索尼可聪明了。” 听到小孩这个词,贾汉东一怔,脸上忽然释出不可捉摸的笑意,砚宁奇怪地看他。 贾汉东目光温柔至极,像看一朵正当季的花:“宝贝,你肯定会是个好妈妈。” 砚宁斜眼看他:“干嘛啊,你私生子找上门啦?” 贾汉东笑:“私生子没有,私生女倒是有一个,不过刚刚让你给喊下楼了。” 砚宁跟他说笑了两句,又恹恹地靠回软枕,她这几天浑身没什么劲,腰也酸地要命,怎么坐都不舒服,总想找点什么东西靠一靠。贾汉东手伸到靠枕和她腰之间,替她揉着腰。砚宁闭着眼,空气中只有两人细微的鼻息,四周弥漫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意味。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上次买的那个验孕棒还有吗?” 声音传到贾汉东耳边,他的手明显顿住。她睁开眼,看他强撑镇定的脸又撇了撇嘴说:“我又不是傻子。” 贾汉东说不出自己当时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被涨得这么满过。说真的,上来之前贾汉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执意延后婚期,大概率也不会愿意在这个节骨眼生孩子,他甚至想过,如果砚宁态度坚定地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一样没有其他办法,还是会顺着她。 幸好他通通猜错。 贾汉东看似镇定,话里却有多处停顿:“好,去买,一会儿我就去买。” 砚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由这样一个人做他的父亲,小孩应该还是会很幸福吧。 验孕棒到手,按理说应该晨尿才比较准确,但是她的例假已经推迟了将近一个多月,什么时候测效果都差不多,屏息静气地静等了几分钟,验孕棒上毫不意外出现两条红杠。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的时候贾汉东还是有些手抖,脊背发汗,心在胸腔砰砰直跳,耳膜鼓胀,砚宁跟他说了什么他都听不到,只觉得两眼发热发涩,心里有种沉甸甸的分量。 没好好做过小孩的人,在长大之后要么极度排斥父亲这个角色,要么就会无限憧憬将来自己成为父亲,将亏欠的在下一代身上得到偿还。贾汉东曾经是前者,在遇到砚宁,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加缺爱的小孩以后,贾汉东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后者。他从一个感情的索取方变成了赠与方,这是爱的力量。 一个孩子的出现将会改变太多太多。 他先跟银行 分卷阅读165 那边打好招呼,又请了一个国家级营养师专门负责砚宁孕期的饮食,但因为是头胎,加上砚宁年纪还小,怀孕的初期还是吃了很多苦头,最开始是吐,什么都吃不下,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那段时间贾汉东的手机里下满了各种各样关于做菜的app,她闻不得一点陌生的味道,贾汉东就换成了跟她一样的沐浴乳和洗发液。家庭医生会每隔两个礼拜上门给她做各项身体检查,测胎心量体温。 孕前期是煎熬的,到了后期才稍有改善,她的肚子大得很快,虽然四肢纤细,不过总跟以前不太一样。她这个年纪,又是大学才毕业,上学还比同龄人早,身边结婚的都没几个,更别提怀孕生孩子,自己抢先做了妈妈,跟朋友圈里那些还自称少女的小姑娘们不同,别人还在逛街购物谈恋爱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研究起各个月龄阶段的奶粉,比对所有奶瓶的优劣。怀孕生子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砚宁总觉得不好意思,加上身材走样,更加不想出去见人。贾汉东基本都不出去应酬,一回家就陪她,他现在不再随便嘲笑砚宁的低级趣味,因为每天晚上他都会陪她一起看无厘头的搞笑短视频,还有各种小宝宝的照片。让孕妇保持身心愉悦是整个家庭的首要任务。 关于孩子的性别也是俩人私底下最经常讨论的话题,贾汉东嘴上说儿子女儿都行,但他其实心里想儿子想的不行。这种人家,儿子是必需品,女儿有一个是锦上添花,没有倒也无伤大雅,况且他的爷爷年事已高,想着盼着能等到四世同堂的一天。如果头胎是个儿子,砚宁的压力也会小一些。砚宁倒是挺想有个女孩的,她跟姐姐一起长大的,生活中碰到的全是女性,她不知道怎么去养大一个男孩,该教男孩什么事情什么道理。 而赵建国是她避而不谈的另外一个原因。 贾汉东虽然一直装作不知道,砚宁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她四处托人,也联系了付国强。死亡是尘埃落定,下落不明就还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是光。只要光不灭,希望就还在。 怀孕到八月中下旬的时候,她才终于有了一点孕妇的样子,手臂滚圆,下颌脸颊添了肉,肌肤晶莹饱满,就鼻翼两侧生了一点小小的雀斑,每次亲她的时候,贾汉东都会亲一亲她脸上的斑点。砚宁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丑。 有次她认真地问他:“你觉得我现在像不像一个猪头?” 贾汉东赶忙摇头:“怎么会?”他本来想说你多可爱,结果嘴一快就说成了,“猪多可爱啊。” 砚宁脸色一变。 孕后期错乱的荷尔蒙作祟,砚宁的脾气古怪到没边,说错一句话都能让她生一天的气。贾汉东立刻改口:“你没有猪可爱。” 砚宁大怒:“你去死吧。” 贾汉东接过她丢过来的抱枕,叹了口气,说:“算了,还是生儿子吧,这遗传的风险也太大了。” 现在每周三次,都有老师来家里给砚宁上孕妇瑜伽,帮助维持身体的平衡和各个机能协调。每个礼拜天贾汉东会陪她去上产前培训课,主要是练习生产时呼吸和用力的正确方式。值得一提的是,他是全班一十二名产妇当中唯一没有缺过一节课的男士,也是全班一十二名太太当中公认的最英俊最勇敢的丈夫。他温柔、俊朗、迷人,对他的太太呵护备至,并且没有在分娩的直播课上晕倒。这太了不起了,授课的老师直言道,如果你不能确保你的丈夫可以经受如此考验,就不要将他带进产房,要不然为你接生的医生还得分出精力照顾你的先生。 感受着周遭投来的艳慕眼神,砚宁却有点不以为然,这不是一个丈夫起码该做到的事吗? 她以为贾汉东是这样,那么所有男人都应该是这样,但其实大部分男人都做不到贾汉东的二分之一,不计较钱财,注重生活质量,品位不凡,对另一半宽容宠爱,性取向正常的同时长得还不赖。是贾汉东凭一己之力把她的审美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而且他很忠诚。 这种忠诚也不是嘴上说说的那种,他从不吝于跟别人展示他有女朋友的事实,他的手机壁纸是她,他的电脑屏保是她,他还干过更肉麻的事,不过没有跟砚宁讲。十六岁那年他曾经在西北著名的库布齐沙漠观测到一枚小行星,此后四年,他风雨无阻,每年都会来同一地点进行观测,确认这枚小行星的存在后向国际小行星中心提交确认,等它能被计算出具体轨道之后,发现者贾汉东才拥有了这枚小行星的临时编号,这中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八年,八年后他向国际小天体命名委员会申请命名,等委员会确认之后,这颗小行星才算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它叫BaiYanNing。这是他发现这颗小行星的第十三年,也是他认识白砚宁的第一年。 他从来都没有跟砚宁提过,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倒退十年他都会不相信自己会做这种肉麻的事情。那张证书一直被他锁在保险 分卷阅读166 柜里,没有过重见天日的机会。他们之前莫名其妙闹分手的时候,贾汉东有过冲动烧了一了了之,后来拿出来看了看,觉得自己做这件事挺傻的,把它烧了就更傻了。 幸好他到底没有烧。 他也不会告诉砚宁他做过这么肉麻的一件事,所以砚宁也不会知道,在她每一次行走在深夜里时,只要她抬起头,就会看到天空亮着一颗她名字的星星,在看着她、保佑她,让她不会走弯路、走错路。 都说怀孕是一道坎,怀孕后不光砚宁大变样,贾汉东也开始往不修边幅的趋势发展。从前那个喝水只喝依云,穿袜子指定品牌,将生活品质放在首位的男人,现在连出门去便利店买烟都只穿夹脚拖鞋,下班没事了就一个人瘫在沙发上喝啤酒看球赛,砚宁实在没眼看,说:“有空你就去举举铁吧,你看你肌肉都快掉没了。” 贾汉东看着屏幕随口道:“我肌肉你不是每天摸的吗,哪里就快没了?” 砚宁说:“要点脸吧,你都胖成什么样了,我都怀疑你现在是不是举不动铁了。” 他身材本来就高大,一松懈下来,视觉上就变得壮了。砚宁一想起当初那个开车来学校接她的男人,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站在车边的他曾经多么英俊潇洒,自己当初被他迷得多么神魂颠倒。现在再看他,也就剩了一个潇洒,还是大写加粗的那种。 不说不要紧,一说贾汉东就起身过来,一道阴影压下,砚宁仰起头,警惕道:“你想干嘛?”不跟她废话,贾汉东一手抄过她腿弯,一手绕到她腋下,在她惊呼声中轻松抱她起来,砚宁赶忙伸手勾住他脖子,又气又笑,不住拍他手臂:“你疯了,放我下来。” 他轻松地抱着她,痞笑:“现在信了吧。” 他的臂膀结实有力,让人相信就算一辈子被他抱着都不会掉下去,他会一直爱护她,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抱着她,贾汉东目光温柔,他忽然低下头,动情地吻了吻她的眼睛,那双眼像过去一样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但是比之过去少女纯粹的仰慕和爱意,多了依赖和相守的味道。 感情在一点一滴的岁月中塑造着彼此,直到让他们找到最契合对方的角度。 “有时候还觉得你是个孩子……”贾汉东低声笑语,“是我捡回来养大的,养到头才发现这原来是个小偷。” 砚宁抬眸不解地看他。 贾汉东用鼻尖轻轻蹭蹭她的:“偷走了我的心。” 砚宁没说话,她的肚皮顶到他的腹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动,两人屏息凝神,等着肚子里的小家伙自己消停。 贾汉东之前已经感受过胎动,只觉得好神奇,生命的律动从还没降生就已经开始。 砚宁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拆他台:“他听了都觉得好恶心哦。” 贾汉东亲她眉心:“坏东西。” 他一直稳稳当当地抱着她,脸不红气不喘,虽然近来健身是少了,但长久运动的底子还在那里。砚宁掐他手臂,明明是担心的,话说出来却带着嫌弃:“累不累啊,别逞强,我知道你上了年纪。” 贾汉东好笑:“就你这张嘴,要不是看你现在不行,非得把你办哭为止。” 砚宁说:“好了贾叔叔,你也知道我不行,快点放我下来。”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贾汉东逗她。 砚宁心中若隐若现,还问:“什么事?” “嫁给我。”他目光深情执着。 她心绪烦乱,这些问题曾在孕期里折磨过她无数次。 他紧紧抱着自己,他的胸膛挤压着她的手臂,她能清晰地感受出他心脏的跳动,跟他给她的爱一样,清晰明确。 他是爱她的,从来没有因为什么动摇过。而她呢,她的拒绝难道就没有一丝报复他的意味吗?她为赵建国的离奇消失痛苦,他呢,不也是因为自己的怀疑而备倍受伤害吗? 她叹了口气:“那就先等孩子生下来吧。” 四十:她抱着孩子给孩子喂奶是贾汉东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 怀孕至八月底,贾汉东才让父母知道砚宁怀孕的事,那时已是新年将近,二老惊喜交加,隔日就从国外飞来北京,约了贾汉东跟砚宁一起吃饭,较之上次的见面,这次家宴的气氛就随意了很多,贾家阖家上下早已认可了砚宁的身份,况且她的肚子里还有贾家的第四代。不过让砚宁意外的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贾乐。距离上次在疗养院里相见足有七个多月,这大半年里贾乐一直被沈慧带在身边,母亲的悉心照顾让她情绪变得稳定,见到贾乐的时候,她一身天蓝色套裙,格子大衣,歪戴了一顶俏皮的贝雷帽,颈上的珍珠项链泛着细腻的光泽 分卷阅读167 ,为她气质增添了一层内敛的光华。在母亲的悉心照顾下,她的身上不见一年前在疗养院里那个精神涣散的模样,她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在沈慧拥抱过砚宁之后,站在父母身后静静地朝她笑。 砚宁也跟她笑了笑。 贾汉东替砚宁把解下的披肩交给负责他们包间的服务生,不动声色地瞥了贾乐一眼。接收到他眼中的警告意味,贾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沈慧牵着砚宁的手,轻轻晃着,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喜悦:“你们俩也太沉的住气了。” 砚宁扶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贾汉东,他代为解释:“让你们知道了也只会担惊受怕,砚宁和我都有数,真遇到麻烦了找你们也没用,最后还不是找大夫。” 沈慧一眼都不看贾汉东,她的眼里现在只有砚宁,微笑着说:“砚宁,你看他是不是很坏,谁都说不过他,他要是欺负你了你跟妈妈来讲,我让他爹地教训他。” 这声妈妈说的砚宁心一动,她脸莫名发红。贾汉东搂着砚宁的肩,笑着低头看她:“我欺负你了吗?你是有多好啊,怎么连我爸妈都帮你说话?” 砚宁抿着嘴静静地笑着,粉面朱唇,像副色彩饱满的油画。 沈慧瞪了他一眼:“没脸没皮的,有没有一点当爸爸的样子?” 贾汉东笑了笑,气氛轻松和谐。 沈慧招呼他们入坐,坐下以后贾如松叮嘱砚宁好好休养,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不算多么亲近,但话里话外满满都是关心。父子俩的关系有过裂痕,只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从前的不睦似乎也被悄然弥补,砚宁和她肚里的孩子让他们重新体会了父子之间血脉的联系。 只是贾如松为人深沉内敛,天大的喜事都是风吹湖水,仅仅一点涟漪而已。 沈慧在中间周旋,轻轻按了按砚宁膝上的手,笑着说:“不要被你爸爸这个样子吓到,他高兴着呢,昨天听说自己要当爷爷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小baby的名字都想了好几个。” 贾如松诶了一声,不赞同地打断妻子的话:“好了好了,说的我跟老封建一样,取名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 沈慧含笑点头:“也是,男宝女宝还都不知道。”话到这里,她转头看砚宁,和颜安慰她,“无论男宝女宝都没关系,我们不是那种人家,只要孩子跟妈妈的身体健健康康。” 贾汉东在下面握住砚宁的手,笑道:“名字的事我们俩都没想过,还要爹地妈咪替我们拿主意。” 沈慧有点好笑地回头看自己丈夫。贾如松脸上笑容微露,果然相当受用:“礼记里有这么一句话,天子常新,先荐寝庙,新这个词就不错,有粮食和蔬菜的意思,男孩女孩都可以用,不如就叫他子新。” 父子俩僵了半辈子,倒是头回在孩子的名字上达成共识。他有意给父亲这个面子,转头征询地看砚宁。 砚宁乖乖地说:“谢谢爸爸,那就叫贾子新吧。” 贾如松跟沈慧相视一笑。 只有贾乐冷眼旁观,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贾汉东一直用余光提防着她的举动。幸好贾乐没有过激的表示,连冷嘲热讽都没有,她似乎已被沈慧的母爱驯化完全,成了合格不过的乖乖女。 依照广东的习俗,长辈照例给小辈准备了礼物。给砚宁的是一块宝柏的手表,给孩子的是一套足金首饰,小铃铛小老鼠,看着还怪可爱的。 沈慧不清楚贾乐跟砚宁之间发生的事,把女儿叫来:“对了,姑姑也带了礼物。” 一提到她砚宁就紧张,像是应激反应一样,贾汉东不动声色地搂住砚宁的腰,巧妙地让她跟贾乐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贾乐低头翻包,从包里翻了一个首饰盒出来,里面是一个金灿灿的小金锁。她眼睛看着砚宁,说了声恭喜,递过去。 一个人的外表再具有伪装性,她的眼睛永远都骗不了人。那里面住着那个熟悉的贾乐,暴力、阴翳、喜怒无常。贾乐忽然冲着砚宁浅浅一笑,情绪都藏进了她脸两边的酒窝里,又恢复了那个纯真无害的小女孩。 砚宁不敢碰她的东西,是贾汉东伸手替砚宁接过去:“谢谢了。” 砚宁慢一拍地跟着他说:“谢谢。” 贾乐笑了笑:“不用谢,这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每种笑背后都有它们各自的深意,贾乐的笑代表着故事未到这里中止。几天之后,砚宁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对面才笑了一声,砚宁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头皮瞬间发麻,她干干地问:“贾乐?” “你听得出我啊?”她又笑,娇得像个小姑娘。 “有事吗?” 贾乐直接问:“ 分卷阅读168 你找到赵建国了吗?” 她心一沉,阴云又跟着怀疑围拢而来。 贾乐感受着她的沉默,在那头轻轻发笑,那种唯一掌握秘密,洋洋得意的姿态。 “我哥什么都没跟你说吧,”她幽幽地问,“你还愿意跟他生孩子?” 砚宁语气生硬:“不关你的事。” 贾乐笑:“小可怜,什么都蒙在鼓里。” 砚宁轻轻发抖,腹中的胎儿感受到她的恐惧,不安地蜷动,她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贾乐,不要开这种玩笑,你知道什么都请你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贾乐冷道:“我说了你就信吗?还不是被我哥当傻子一样哄,你要是信我,你还会给他生孩子?我告诉你真相,你能去把孩子打掉吗?” 砚宁摇头:“我不会的。” 贾乐冷笑:“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砚宁不想跟她在电话里吵,她精疲力尽地说:“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要挂了。” “你不想知道赵建国在哪吗?” 砚宁疲惫道:“有意思吗贾乐,我不想和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你从来也没打算好好告诉过我事情的真相,你就是想看我痛苦,可是我一点都不痛苦,我有孩子,有丈夫,一直都有人爱我,可是你呢,你恨我,是因为你不想承认从头到尾除了你的父母,你的哥哥,根本没有人真正爱过你,连赵建国也是!” 贾乐果然被激怒,她狂躁地吼:“闭嘴,贱人,你给我闭嘴!” 电话那头,是她失控的咒骂,用所有她能想到的难听的词汇。 腹部隐隐作痛,她脸色也越来越白:“其实你自己心里都清楚,赵建国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对你只有厌恶,他不想见你,是你一直黏着他不放,所以他才会离开,他离开就是为了躲你。” 贾乐气喘吁吁,牙齿咯咯地响。砚宁几乎能够想象她此刻面目狰狞的样子,恨不得生吃了自己。 “现在他终于躲不了了。”她喘着粗气说,“因为他被我杀了。” 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砚宁呼吸急促,双腿发软,她慢慢滑坐到地板上,有液体沿着大腿根滴滴答答往下淌。 贾汉东听着声音上楼,索尼摇着尾巴站在卧室门口,冲着关上的房门狂叫不已。贾汉东心生不妙,冲进卧室,眼前的一幕让他心惊肉跳。砚宁靠坐在墙下,一手扶着肚子,淡色的液体流到地板,她抬起头,给他看了一个崩溃至极的哭相,手机还紧紧地握在她手里。 距离预产期还有小半月,状况超乎他意料,贾汉东打横抱起她,一边安慰她一边大步下楼。 她窝在他怀里,两眼紧闭,碎发被泪水黏连了几缕在她脸上,肤色惨白。他当她是剧痛难忍,之前还打算去加拿大生,现在只恨不得能立刻飞到最近的一家医院。 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 砚宁在产房折腾了半天,因为宫口太窄,胎儿羊水不足,又改生为剖,贾汉东戾气勃发,阴着脸在风险告知书上签了字。 孩子是折腾了一天一夜之后才生下来,是个女儿,一点都不好看,头小小,身子也小小,皮肤皱巴巴的,脚踝还套着婴儿的身份牌,牌子上写着贾子新。她是个早产儿,虽然各项身体机能跟足月的小孩没差多少,就是身体弱了点,需要送培育箱观察一段时间。 砚宁是被疼痛给催醒的,刀口虽然压了止痛包,但还是隐隐作痛。 她特别不能忍痛。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贾汉东,他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隔几个钟头就醒,看看她还有没有在出汗,一宿熬下来熬得两眼通红。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动容道:“我们有宝宝了,是个小姑娘……” 医生把孩子抱给他的那瞬间,贾汉东感觉自己的心都被这个孩子弄没了,怎么会有这么小的baby,小小的脸,小嘴巴,小脚丫,还有小小的哈气,简直没有骨头,就是一团肉,轻轻一捏就会碎。这就是他的女儿了,再过两三年,会扑到她膝下叫他爸爸,他的心忽然哆嗦了一下,两腿发软,心里又有点害怕,这么小一个,他能养的大吗,将来要是吃点苦生点病,得多受罪啊。 莫名的忧愁都快要把他击碎了,他在心里跟自己发誓:贾子新,爸爸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 砚宁在里面受苦,他在外面一点也没有好过。 她闭上眼,她说:“不是我们的,这是你的女儿。” 话才说完,泪就掉了下来。 贾汉东愣住,温柔地笑着:“说什么傻话?那是我们的女儿,你见过没,长得跟你 分卷阅读169 好像,特别是眼睛。” 砚宁摇头:“我跟你说过,我会给你一个女儿,让她陪着你。” 贾汉东赖过去,没脸没皮地亲她,胡子轻微地蹭到她,刹那间她只是心如刀绞,只想去死。 “怎么了小宝,又生什么气?反正都怪我,好不好,我给你道歉,我让你打。”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姿态摆得如此之低,永远都是那副好脾气,只当她吃了苦,在撒小孩子脾气。可她根本就不是小孩了,她痛苦地想,他就是这样把她吃得死死的,总当她是小孩子,再怎么闹都飞不出他的五指山。 砚宁心都碎了,她闭着眼,却管不住自己的眼泪,沿着腮边流了满脸。心的疼夹杂着刀口的隐痛,连她呼吸都是疼的:“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 她怨怒地向他丢出这一句。 她的伤心和怀疑并不陌生,在过去的八个多月里总在她望向自己的瞬间闪现。那些阴云并没有消散,它只是被短暂的喜悦给照得暗淡,最终还是会等喜悦褪下片刻后重回眼前。 贾汉东已经什么都听懂了。 刹那间,他只觉得精疲力竭,她的怀疑是无解的谜题。 他目光哀求,他从来没有这样去求过别人相信什么,这是头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砚宁,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 砚宁的泪肆无忌惮地流着。贾汉东抽了纸巾替她擦,泪很快把纸巾都打湿,他心疼地说:“不要哭了好吗宝贝,这样哭下去你身体受不了……” “他已经死了,是不是?是贾乐杀的,是不是?”她流着泪问。 贾汉东握住她冷透的手,连声道:“没有谁杀了赵建国,怎么会想这么可怕的事情啊?我们先不讨论这个好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你好好养病,等你恢复好了我们再谈,好不好?” 他精疲力竭地劝,劝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累。 砚宁无法停下眼泪,一切都是如此荒谬,一个人的生死不过是稍后再谈的小事,他拒绝承认的小事。 她哽咽地摇头:“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有多痛苦,汉东,你跟我说实话行不行?” 可什么是实话呢? 如果实话不过是另一个让她崩溃的现实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贾汉东会选择对她道出实情吗? 他替她擦掉脸上的水,他到现在为止还拿她当个小孩子,还以为她的话只是发小孩子脾气。他说:“宝贝,我都跟你说过的,这件事跟贾乐没有一点关系,我们都不知道赵建国去了哪里。” 她在崩溃中挣出最后一句话:“是她自己跟我说的!” 贾汉东亲她手背,她的手冷地让他心惊:“贾乐脑子有病,你不要听她那些鬼话,宝贝,她就是个疯子,疯子的话你也信啊,让她杀人,她连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她就是故意吓唬你。” 砚宁万念俱灰,只想去死。 立刻、马上死在他的面前,这样就会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恨,恨他的包庇,恨他的若无其事。即便贾乐穿得再体面,举止再优雅,贾汉东依然相信他的妹妹是个病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她又不能去死。 她刚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叫贾子新的小婴儿。 护士抱来让她喝奶的时候,砚宁曾试图去抵抗心底那种母爱的本能,而最后爱总会在最后将恨压倒。贾子新完全已经不是出生时候的样子,才几个小时而已,她就已经大变样,皮肤粉白,面上一层淡淡的皮屑,证明她的生长一刻都没有停止。五官清楚,鼻子高高挺挺的,一副小美人的模样。她忽然打了个寒噤,指尖窜过一阵酥麻的电流。她那么轻,那么软,没有一点份量地躺在她的臂弯里。 难以置信,这是她生的,是她一手创造的,一个本来不存在的小孩,被她带到这个世界里来。 她抱着孩子给孩子喂奶是贾汉东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生产之后她身上几乎没长什么肉,身形仍旧维持着少女时的纤细,胸口伏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她低头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似悲似喜。 多少次他都怕这是个幻觉。那次激烈的争执之后,砚宁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赵建国的事,同样的,她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她安静了,可这又不是贾汉东想看到的事。她的沉默并不是出于相信,而是暂时的妥协,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从他嘴里知道一点关于赵建国的事。 她认输,但是不认命。 出院那天,贾汉东自己开车来接,砚宁恢复地很好,毕竟年轻,底子也不错,这些天,贾汉东几乎尽了全力对她好,可是砚宁依然那副不冷不淡的样子。不过让贾汉东松口气的是 分卷阅读170 ,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减少一点对孩子的爱,从任何角度看,她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小母亲,只是少了跟贾汉东的交流。她心底的怨恨是一座冰山,贾汉东做好了打长期仗的准备。 孩子一天天长大,砚宁也一天天变得安静。她的孩子是一团孩子气,她的姐姐也是,阿姨现在都不敢让月颜碰婴儿,两人就是两个小孩,谁都需要照顾。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她和姐姐都是依附贾汉东而活。 这个念头让砚宁彻底心冷,因为这是事实,她自己把自己活成了腹背受敌的样子。可是她没有办法、没有选择。她一生缺爱,依循本能找到了这个男人,她不可能摆脱环境的限制活出所谓的自己。她的自己里就有贾汉东的影子。 百日酒那天,贾家二老特地从国外赶来看孙女,谁都没想到贾乐也会跟过来。这段时间贾汉东很小心不让砚宁跟贾乐碰面,但他不可能一辈子隔开贾乐跟砚宁。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砚宁的愤怒。她的心是一面状似平静的湖,投入一粒石子就能激起滔天骇浪。 所以这场家宴把所有人都搞得很难受。 当着贾汉东的面,砚宁当面质问贾乐关于赵建国的死活,而贾乐完全否认她说过这种话,她说自己不认识赵建国,听都没听说过他,回头反咬砚宁一口,说她污蔑,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起来。砚宁气得脸色发白。贾家二老前一刻还沉浸在当了爷爷奶奶的喜悦中,下一秒就被眼前剑拔弩张的氛围弄得愣住。 包间里全然无声,只有孩子咿呀的叫声把氛围衬得越发安静。贾汉东挡在她们两个之间,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无措过。 问题是谁会不相信贾乐呢? 她是贾家的孩子,刚刚生完一场大病,如此可怜,又这样乖巧,把在家宴上失控的白砚宁衬得面目可憎,歇斯底里。 贾乐楚楚可怜地辩解:“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哥,你来帮我解释一下啊,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人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砚宁,只有砚宁一个人在看贾汉东。 你听,这是一个多么明显低劣的谎言。你到现在还在相信你的妹妹吗? 贾汉东没给砚宁预期的反应。他走过来搂住砚宁的肩,力量很大却不动声色,她被压着坐下。他回头骂贾乐,更像是骂一个打碎花瓶的小孩:“你吓你嫂子早产的事我给你记着,要是再有下一次,你也不用叫我哥了,我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踉踉跄跄地一坐下,砚宁的心彻底冷了。 他们才是一家人,到死都是,她只是仗着有贾汉东喜欢,有一天是一天,等将来他不爱她,他们还是一家人。 沈慧怕吓到孩子,抱着婴儿远远地走开,不时回头关注席间的动静。贾如松沉下脸来问贾汉东到底怎么回事,事情被贾汉东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贾如松明显不信,可他不好这种时候去拆贾汉东的台,他瞪了贾乐一眼,缓和语气来劝砚宁:“你是好孩子,不要听贾乐胡说,我们家不可能出这样的事。”砚宁不语不动,身上拿不出一点力气来回应什么。沈慧赶忙把孩子交给保姆,让她去找砚宁,“新新饿了,要喝奶奶是不是,我们去找妈妈。” 保姆把孩子送到砚宁手边,热情道,“妈妈抱。”在女儿无辜的注视下,砚宁木然地接到怀里,这似乎是一个妥协的信号。僵持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得到明显松弛,围绕着婴儿的话题断断续续地回笼,贾子新一个应景的哈气又引来一阵笑声。贾汉东弯腰逗女儿的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的手放在椅背,轻轻按了按砚宁的肩头,让她放松。 分别的时候,沈慧一直抱着这个孩子,显得格外依依不舍。她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希望家里能多一个小生命增添笑声和活力,她问砚宁愿不愿意去广东定居,她左右不了儿子,把唯一的希望都落在砚宁身上,她太清楚这个女孩对她儿子的魔力。 而砚宁只有沉默。 沈慧目光爱怜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婴儿,用指腹蹭了蹭她肉嘟嘟的奶膘,眼中的慈爱都可以溢出来:“笑起来怎么跟她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看到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才会让人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可是幸好,中间还有爱在,她无法向人形容她对这个孩子的喜爱,这种疼爱甚至超过了自己亲生孕育的子女,她老了,更加懂得生命的珍贵。 她看得太透。 这次俩人的转态跟上次见他们时完全不一样,上一次的砚宁话也少,更紧张,还拘谨,可是连她一个外人都能感觉出涌动在这对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意,砚宁望着贾汉东的时候,满眼都是依赖和喜欢,她对他的爱都写在眼睛里。她爱他。 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他们貌合神离,目光相撞的同时却又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两人几乎不怎 分卷阅读171 么说话,偏要装出一切正常的模样。还有突然爆发的争吵,症结显然不是一时的不合而已。日子到头来还是要他们自己去过的,她拍了拍砚宁的手:“汉东的人品妈妈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能相信他。” 那一边贾汉东也被他的父亲叫去说话,他看出了贾乐跟砚宁之间有矛盾,对此他只有一句话:“你不可以对不起这个孩子。” 他怎么可能会对不起她,他比任何人都想对砚宁好,如果有一天他跟砚宁之间只能活一个下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生还的机会让给她。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无解的,不是辜负爱恨这么简单,问题两端都是他爱的人,她们之间互相博弈,都想把他拉过去。 可他是个人,他也会累,他只希望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女儿,他不想活在一次次的辩论和质疑里,他不想下班回家面对的就是妻子无端猜测,似乎他对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一个真相而已。可他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相信自己。 贾汉东被找去跟他父亲说话,沈慧抱着贾子新不舍得放手。 人群最外的贾乐冲砚宁笑了一下,歪着头,她的外表偏向于她的父亲,不笑的时候眉眼间有股厉气,一笑起来又有点媚态。她冲砚宁眨了下眼,砚宁冷冷地转开目光,听见她笑着问:“那只狗还在叫吗?” 四十一:我太爱你了,我不能让自己后悔,我就是这么自私 怀疑可以磨损一切浓烈的爱意。 就算贾乐说自己不认识赵建国,贾汉东依然有他的理由:“她病了,砚宁,为什么要去挑剔一个病人的措辞?” 砚宁已经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她把目光转向窗外,很快,眼泪就把一切都模糊。 她的泪是无声的,却能打疼人的。 贾汉东把车停在一边,回头看了女儿一眼,贾子新安安稳稳地睡在提篮式的儿童座椅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省心的小baby。他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掰砚宁的肩,低头寻她的泪眼:“不要哭了宝贝,你这样子我心都要碎了,相信我,好不好?” 擦不完她的泪,贾汉东俯身过去亲她吻她,极尽他的温存。他用手包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往胸口带,她哭,先是无助地小声啜泣,到后来以至嚎啕大哭,又怕吵醒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贾子新,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抵在他胸口,漫天的绝望像浪潮一样几乎将她吞噬,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力、这么失败,她深深地明白,自己此刻所依仗的只是一株浮木,她没有父母,没有哥哥,没有可以完全依靠的力量。她如此无能,又这样渺小,跟孤立无援的此刻相比,从前沉浸在情爱的小女孩是多么的不谙世事。 贾汉东拍着她、吻着她。他有一万种表达爱意的方法,可是没有一种能减轻她心底的怨恨。 她缺钱,他可以给她钱。 她缺爱,他可以给她爱。 她缺物质,他可以送她钻石、包包和化妆品。 可她如果缺的是信任呢,他能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吗? “阿宁,不要胡思乱想了,贾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她真要对赵建国下手,她能打得过他吗,贾乐再坏,她到底是个女人。指不定哪天赵建国就给你打电话了,你现在哭得这么伤心,结果什么事都没有,你说自己傻不傻?” 砚宁迟钝地接收着他的暗示,她的表情是悲恸之后极度的茫然,因为长期的困兽之斗而精疲力竭,她哑声道:“他不会就这么消失的,只要我姐还在,他就不会就这么走的。他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姐……” 贾汉东心内冷冷一笑,面上倒还是那个样:“人都是会变的,你又没有认识他一辈子,怎么知道他这辈子都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他不会承认,这句话里多多少少含着醋意。 多可笑,他有钱有地位,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却会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去猜测砚宁跟赵建国从前相处的点滴,会忍不住比较,这件事他们小的时候有去做过吗,他是第一个陪砚宁做这件事的人吗?他还没出现的岁月里,他跟她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贾汉东习惯叫砚宁阿宁,他想从称呼上建立某种区别于赵建国的特殊联系。砚宁确实一直把赵建国当哥哥,但是赵建国却未必。 只有男人才看得懂男人。 贾汉东放纵她在自己胸前靠着,用手指梳了梳她的头发,轻声道:“傻子,自己吓自己,贾乐说什么你都信,不是傻子是什么,为这件事哭成这样,伤心成这样,小新新都比你强,你看她睡得多香,自己吃饱喝足了,才不管你们呢。” 砚宁无助地摇了摇头。 “好了,不哭了。”他拍了拍她的后背,侧头吻了吻她头发,“相信我,好吗?” b 分卷阅读172 r 他的动作有力,他的表情坚定,有一个瞬间,砚宁是真的想相信他。如果没有发生接下来的事。 索尼不见了。 最后被发现的时候它死在一家便利店的门口。死之前它曾遭遇过暴力殴打,嘴角带血,毛发脏污,贾汉东怕砚宁受刺激,本来说他自己去处理,但是砚宁非要跟去,从看到索尼第一眼她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它躺在一泊血污里,四周围了一群人,有人说主人来了主人来了。围观的人纷纷把路让开,看着砚宁的眼里都是好奇和同情。砚宁推开贾汉东,自己走过去抱索尼。 它比她的孩子要重,也比她的孩子要冷。她知道狗的寿命很短,但她总以为它还能陪自己很久很久。 她养了它快两年,刚到家里的时候,它其实还是幼崽的模样,她看着它一点点长大,长成威风凛凛的大狗形状。 它带给过她欢乐,从来没有眼泪。 狗是很傻的,因为它忠诚,忠诚的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会让人觉得傻。狗是最没有自我的动物,从它被带到新家庭的第一天开始,它的心里就只有主人,只有砚宁。这个家里它跟砚宁的感情最深。 “对不起啊,”砚宁一边掉泪一边梳着它的毛发,跟他说话,“下辈子不要当狗了,当狗好可怜的,下辈子你一定要去做人,好不好?” 贾汉东用手势阻止了几个在录视频的路人,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索尼。砚宁转过身,崩溃地伏在他肩头,他拍着她的背,她哭出了声。 他们在小区安保的监控室调取了当天所有监控的录像,小区沿街的监控录到有一个短发女人出现在别墅区附近,很瘦很高,戴着鸭舌帽,当时月颜在花园里遛狗,走开了一小会儿,那个女人就把狗给牵走了。 监控里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只有几个标志性特点,高、瘦,短发。 砚宁抓着贾汉东的胳膊,恍然大悟似地说:“这是贾乐。” 化成灰她都认识她。 贾汉东说:“这怎么可能是贾乐呢,这不是她,你再仔细看看,她跟贾乐一点都不像。” 她奇怪于自己的冷静和淡定,她甚至还跟着贾汉东的提醒又仔细看了看这个牵走索尼的女人。她走路的样子,她头发的长度,无一不是她印象中的贾乐。 贾汉东一口咬定不是,哪怕铁证如山,哪怕她真的就是。 你没法跟一个瞎子讨论光明,就好像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种无力是如此熟悉,像某种慢性病,它不会迅速致人死地,但是会让人生不如死。 砚宁没有跟他吵,也没有跟他闹,她太累了。 如果一个男人给你钱,给你爱,给你买各种各样的包包,但是在真正的是非上他从来不会站在你这边。家人和爱人,对他来说是不等价的概念。 砚宁好像今天才算看懂他。 他的爱是真的,他对家人的维护也是真的。她一直缺爱,她的生命里没有一个真正把她放在第一位的角色,所以她需要的必须是百分之一百的爱,才能得到满足。 这也是痛苦的根源。 她想,如果她的出生正常一点,她也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当她宝贝一样疼爱,她或许能更理解贾汉东一些,他对家人的爱,对妹妹的维护,或许会牺牲掉一点砚宁的利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可以从父母那里找补,从姐姐那里得到维护,但是现在的砚宁,她所有的爱都来自贾汉东,贾汉东多给她一点,她就被多爱一点,贾汉东少给她一点,她就少被爱一些。 可是去争这一点半点还有意义吗? 她也不能一辈子去跟贾乐争,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刻她就输了。 “我们分手吧。” 回到家后,砚宁把女儿哄睡,贾汉东在楼下联系宠物店处理索尼的后事,走来走去地一直打电话。 一楼的气氛悲伤、压抑,连鳌拜都受到影响,恹恹地缩成一团。阿姨把哭哭啼啼的月颜哄回房间。 处理完索尼的后事,他去主卧找砚宁。砚宁坐在床边,轻轻地推着婴儿车,睡在里面的小新新咿咿呀呀地叫,眼睛跟着床顶的彩虹木马滴溜溜地打转。 她的表现过于冷静,贾汉东虽有不安,到底还是心存侥幸,他认为只要自己尽力劝服砚宁放弃这个念头,事情就可以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像风吹过细沙,了无痕迹,砚宁本来就是个心很软的女孩子。 哄哄她就好了,况且他们都有女儿了。 他走过去亲了亲砚宁。 然而她抬起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手吧。” 贾汉东看了她一会儿, 分卷阅读173 以来判断她说这句话的认真程度:“就因为索尼吗?宝贝,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都很难过,但不能就随便什么事情都怪在贾乐身上,她也是无辜的。” 砚宁木然道:“你不要再哄我,就是她杀的,就是她!” 贾汉东挨着她坐下,把她的手拿过来,竟然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手心冰冷。索尼的死对她的刺激之大出乎贾汉东的意料,并不是说他麻木不仁,贾汉东觉得那毕竟只是一个宠物,人作为万物之灵始终无法摆脱人的局限和自恋。杀害它的人固然可恶,但是已经交给警方处理,日子还得往下过,至于是不是贾乐,已经不是问题的重点。 就算退一万步,杀死索尼的人真是贾乐,贾汉东能怎么做,杀了贾乐给它报仇吗?不可能的啊。一个是动物,一个是人,生来之间就不平等,他不想砚宁去钻这个牛角尖,自寻烦恼。 砚宁有时候就跟个小女孩没什么区别。小气,任性,斤斤计较,道理讲不通就需要人时时刻刻地哄。他的角色里,大部分是男朋友、伴侣,小部分更像是一个哥哥,一个虚拟的长辈。 贾汉东劝她:“宝贝,不要难过了好吗?对了,明天是礼拜六,我们带新新一起去趟宠物店好不好,你不是说你喜欢金毛吗,一直夸它聪明,那我们就去养条金毛,让它跟新新一起长大,多好啊。” 砚宁冷冷一笑:“贾乐能杀了索尼,就不能杀了它吗?” 他温和地劝:“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去责怪谁都没有意义,是不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别想了,不管是谁,是不是贾乐,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你是当妈妈的人了,不要这么孩子气。” 砚宁寒毛直竖,一把挥开他的手,神经质地退到床的另一边,就像个困兽在原地转圈。 “过不去,一辈子都过不去!”她眼睛通红,歇斯底里地问,“如果死的人是我呢,如果贾乐想要弄死的人是我呢。你还能这么随随便便让事情过去吗?” 贾汉东走过去抱她,被余怒中的砚宁挣开,贾汉东坚持,如此再三,砚宁还是被他抱进了怀里,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坚持:“我不准你这么说,你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如果呢?”她态度固执。 贾汉东转过头,他对他不想面对的问题都持强硬的态度:“这件事没有发生就没有如果,阿宁,贾乐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砚宁闭着眼,双肩轻轻发颤,泪无声地滴落下来。 “在我心里,她就是那么坏,她比你想象的要坏!”砚宁控制不住自己颤动的声音,就像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坏,汉东,你一直说她生病了,你一直都在维护她,可你真的知道你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吗?” 贾汉东低头给她擦泪:“我知道,我会慢慢教她的,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也要给她改正的机会,是不是?人哪有不犯错的,阿宁,我替贾乐跟你道歉,不管索尼是不是她杀的,我都跟你道歉,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别哭了,别这么为难自己了好吗?看见你这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砚宁苦笑:“你怎么替她,她多大了?你还能教她吗,教得好她吗,因为她生病了,所以我的索尼就活该去死?建国哥下落不明,她就完全没有责任吗?你说他没有死,那他人呢?” 贾汉东收起表情,强调:“赵建国跟贾乐真的没有关系,我跟你说过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话像风一样从她心里刮过,凉凉的,冷冷的,没有温度,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砚宁失魂落魄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你到现在还护着她,你说自己没有教好她,可是你明明就一直在纵容她。” 贾汉东控着她后颈把她往自己胸口带,她木然地被他摆弄着。他偏过头,轻轻用唇碰了下她的头发:“宝贝,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赵建国,可贾乐是无辜的,赵建国不见了,她心里跟你一样难受,她跟你一样都是受害者,有时候活着就要看开一点,他不见了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贾乐的错,你这样子只会让自己陷在痛苦里,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开心。” 砚宁几乎崩溃:“你到现在还包庇她。你真的想看到我被她弄死的那一天吗?” 贾汉东努力勇气轻松的语气缓和氛围:“怎么就弄死了啊,她这个力气能弄死谁啊,她连你都打不过。贾乐脾气是不好,但她还不至于这么恶毒,要不然这样,我以后就不准她上咱家来,行不行?也不准她靠近我们新新,好不好?” 砚宁状态颓靡:“你觉得我还会信吗,你真的把我当傻子了,这样她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你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建国哥的事情了吗?” 贾汉东哄她:“还要告诉你什么呀,我知道的不都跟你说了吗宝贝,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 分卷阅读174 ,跟贾乐也没有关系。” 砚宁幻灭地闭上眼。 “分手吧。” 贾汉东一顿,仍旧那副笑笑的样子,脾气好到像是没有一点脾气:“就因为这件事要跟我分手吗?砚宁,别闹小孩子脾气了,我们这都多少年感情了,说分就分啊,那新新怎么办,你去看看她,这么乖,不哭不闹的,我们还要一起把她养大呢。” 砚宁心灰意冷:“我跟你说过的,我会给你生一个女儿,让她陪着你。” “那你呢?” “你不要管我。” 贾汉东啜吻着她的泪:“乖,别闹了。” “我没有闹。”砚宁摇头,“汉东,我们还是算了。” 贾汉东低头看她,目光在她眉眼间周旋,企图找到她话中的漏洞:“第三回了啊,说分手就分手,他就那么重要啊,比我都重要吗?为了他你一直跟我闹,赵建国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你是不是还得怪我一辈子啊?” 他就是这么看这件事的,认为从头到尾都是她的胡搅蛮缠。 砚宁一句话都说不出。轻轻一点头,就有清水破开眼眶,泪往下流。 最该懂她的人其实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贾汉东喉结滚动,男人毕竟跟女人不同,很多情绪在表露之前已被他自己消化,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就不能想想我吗?咱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不容易,就为了一个赵建国非要跟我分手,那你想过我吗?你说我纵容贾乐,可是谁都看得出来,我真正纵容的人一直都是你啊。砚宁,我不信你没有感情的,就为了这么点小事,非要跟我过不去吗?” 砚宁忍无可忍:“索尼死了,这是小事吗?” 贾汉东脱口就道:“那就是条狗!”人有多傲慢,都会在下意识毕露无遗,只是他受过高等教育,下一刻就有自我反省,“sorry宝贝,我不是这个意思。” 砚宁呆坐着,心里早已泪眼滂沱,她悄声问:“那赵建国呢?他也是狗吗?” 贾汉东一再地道歉:“对不起,阿宁,我不该这么说。” 砚宁泪眼怔忡地怒视着贾汉东:“他是不是也死了?是不是贾乐杀的?” 目光中的质疑和不信任像柄利剑砍向他,贾汉东苦笑:“你要是不相信我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阿宁,在你心里是不是只要赵建国,就不能为我们,为我们的女儿考虑一下吗?你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当什么了?” 砚宁一样茫然极了:“当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算什么?汉东,我也想问你,我们究竟算什么,约炮约出感情了吗?” 贾汉东顿住,不是滋味地看她:“阿宁,非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 砚宁苦笑:“难听吗,我以为就是事实,汉东,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对待过我,没有正正经经地拿我当过女朋友,后来可怜我同情我,才想要给我个名分,你让你的外甥女叫我舅妈,这算什么,你当我傻还是当你自己傻,她叫了舅妈就承认我的身份了吗?汉东,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哄,哄到了现在,可我真的不是小孩,我心里都明白。” 贾汉东脸上热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他一直以为这是个傻乎乎、好摆弄的姑娘,没想到她都记着,还记得这么深、这么狠。 那时候贾汉东没办法给她什么保证,想留住这个人,想让她安安心心地待在自己身边,包啊首饰珠宝都留不住她的,得给她一个合法的称谓,能被认可的身份,即便这个身份幼稚可怜,但他总以为能哄住砚宁。 他到底是小看了她。 她心里不要太明白,看着他给自己受委屈,却什么也没有表示。一开始的种种是他浪荡,他心浮气躁,后来他努力去弥补,他不可能再去爱谁像爱砚宁一样用尽全力。可是爱情不是加减法,她从前受过的不好也不能因为现在好了就得到弥补。 喉结滚动,贾汉东语气隐忍难过:“阿宁,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砚宁擦了把脸上的泪,泪却流得更凶:“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贾汉东蹲在她身边,拿过她的手亲了亲她掌心:“就让事情过去,好吗?不要再去想了,我们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别再为别人的事情影响我们的感情了好吗,我们不分手,我们还要一起把新新养大的,是不是?” 砚宁摇头,她有多累,就算她说出来了他还是一样不懂。人跟人的感情竟然能够疏通至此,可这明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 “分手吧。” 贾汉东蹲跪在她身边,这是一个在谈判中妥协的姿势。他再三地放低自己的身段,却从未 分卷阅读175 放低自己在这场谈判中的态度,他咬定了赵建国跟贾乐没有关系,他咬定了贾乐不是杀死索尼的真凶。 可是你能说他做错了吗?他只是想要维护自己爱的人,他想平衡自己生活里所有人的关系。他就是个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软弱和回避。 贾汉东抬脸看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贾汉东相信,只要他一点头,她真的就会收拾东西走,连女儿都不管。论起狠来,他根本没她二分之一的绝情。她有张甜死人不要命的脸,才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个性格柔顺的乖女孩。 他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提分手,然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我连做噩梦都是这个内容。砚宁,我不会跟你分手的。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太爱你了,我不能让自己后悔,我就是这么自私,第一次我就尝够了后悔的滋味,那时候我就知道,无论说什么我都不能放你走,你的心是铁做的,”他的手无所顾忌地贴在砚宁的心口,感受着掌下心脏的跳动和热度,什么都是假的,哪怕这姑娘给他生了女儿也是假的,只有能抓住的当下,只有能抓在手里的这个人才是真实的。他品过后悔的滋味,就不会让自己再有后悔的机会。砚宁无动于衷地任他摆弄着,被他抱着,被他哀求着,她还在说:“分手吧。” 四十二:如果我的命够好,我们终有一天会再相见 浴缸里放了热水,水汽氤氲,模糊了圆形浴缸对面的壁挂屏镜,只隐隐绰绰能看清两个人影。砚宁抱膝坐在水中,不着片缕,贾汉东在后面拥着她,替她轻轻地擦洗身上。两人都不说话,空气里只有流动的水声,显得格外幽密。 生育过后,她的身材较少女时期稍为圆润,本来年轻,加上养的又好,皮肤滴水般白嫩,黑发浮在水上,也像是有了生命。他心无旁骛地替她揉搓着发梢,她不为所动地任他动作,乖得像个没有意识的洋娃娃。即便这样,贾汉东仍旧觉得怦然心动,她越柔顺听话,贾汉东就越有安全感。 她恢复地很好,腹部的伤疤已经淡化成了一条像用铅笔画出来的淡淡的线,并不可怖。想到那里就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据,贾汉东都会觉得一阵莫名的悸动。 擦她的背,贾汉东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耳朵,樱桃的淡红:“小东西,舒服不?” 她不作声,只是下意识地往侧边避了一下,神色间有些不耐。他总是这样,事情发生了,变糟了,无法回避了,他还是能若无其事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砚宁恨他这一点,也对此感到无能为力。 贾汉东先从浴缸出来,处理完自己之后,再去找砚宁,砚宁受不了他这样,两人以前不是没有一起共过浴,不过都是情到浓时的小情趣,这样纯然而然就为洗澡还是头一次。砚宁从浴缸站了起来,出水的瞬间身体本能地往下一沉,贾汉东穿好浴袍抢步过来扶她,手臂有力:“慢慢起。” 砚宁推开他,拿到屏架上的浴巾裹住自己。贾汉东笑她自欺欺人:“你哪里我没有见过?” 砚宁懒得跟他废话,从架子上扯了一条干毛巾包住头发,然后走去外间。浴室做了全套的干湿分离,并排两个盥洗盆的大理石台面上,琳琅满目全是砚宁的护肤品。贾汉东立在一边看着她护肤,虽然一句话都没有,但这种气氛前所未有的让人沉迷,他太想把时间就此留住。 只可惜这是贾汉东的独角戏,砚宁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任何回应。 事情交给警察处理,却也不了了之。没两天贾汉东又去宠物店买了一条金毛,漂亮的中型成年犬。砚宁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他弓着背蹲在花园里给狗洗澡,那只狗好瘦,一动不动地,由他拨弄揉搓,看着就可怜。砚宁心想,贾汉东其实也挺可怜的。 他要是换个人结婚,也就没这么多左右为难的事。 砚宁跟自己说,你看看他,他也累,工作上的事情,家里的事,他是个人,也不是铁打的,他心里其实也烦的吧,一次一次跟他闹,没有证据没有结果,只有眼泪,砚宁也不想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可有时候她就是管不住眼泪,就觉得累,心里像压着什么东西,崩溃一次自己也损坏一点,她现在害怕夜幕降临,睡不着是痛苦的,睡着了更加痛苦。她总是做梦,梦见她小时候的事情,上学的时候赵建国出现在她们教室门口,把她和姐姐叫出去,给她们喝牛奶。在梦里牛奶的味道尤为清晰,有点腥、不太甜,可她总是焦虑,特别着急,想快点喝完了问问他去了哪里,可是牛奶怎么都喝不完,她求姐姐一起帮忙,月颜摇头,让她快点喝,梦里的事情总是缺乏逻辑,甚而还有点好笑,可是砚宁难以摆脱梦境附着的沉重和压抑。阴影如影随行,每一次都是哭着从梦里醒来,醒来之后因为恐惧的余韵她还会哭很久很久。因为睡眠的问题,她已经开始跟贾汉东分房。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属于产后抑郁的范畴。 分卷阅读176 渐渐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她不能看见任何关于索尼的东西,它的玩具、狗链、衣服,它住过的狗窝、吃过的狗盆,都让阿姨收了起来,金毛很快就适应了新家,连排外的鳌拜都接纳了它,并且给这个家带来新的欢声笑语。金毛最黏的人是月颜,亲昵地跟着她四处跑跳,有时候会撞到砚宁,它会跟她示一下好,用头蹭一下她的膝盖,砚宁无动于衷地看着它。金毛自讨没趣,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走了。 人们照旧过自己的日子,把她的痛苦衬得一文不值。警察没有找到嫌疑人,叮嘱物业小心。那之后她把索尼的照片从相框里取下来,跟女儿的满月照一起放进皮夹。 痛苦在日日夜夜地堆积、加码。 只要你不开口,没有人会知道你得了抑郁。就好像只要你不说话,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你正饿着肚子。 她越压抑,就越正常。她是一根越绷越紧的弦,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断在哪里。 看着女儿的时候,她经常会觉得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世上来让自己受苦,都是她把自己害成这样,没有她的存在那该多好。下一秒她又会为自己有这么残酷的念头而倍感折磨:孩子是无辜的,她身为母亲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这些痛苦是隐秘的、私人的,难以开口和宣泄,贾汉东以为她还在伤心索尼的事,他只能寄希望于时间冲淡情绪,不过在此之前,他绝不会蠢到对砚宁放手。 连阿姨都帮着贾汉东说话,说没有一个男人是这样的,孩子一哭他就爬起来去哄,换尿布喂奶都是亲力亲为。可是每一个女儿哭闹的夜晚,砚宁一样也是清醒的,她在默默地哭泣。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她对不起赵建国,她也对不起索尼。因为无人可怪,她就只好去责怪自己。 事情越来越糟,而砚宁的反应也越来越平静。索尼和赵建国渐渐不被她提起,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女儿吸引,五个多月的贾子新正是婴儿最可爱的时期,腕节如藕,皮肤雪白,她的外貌开始向母亲的基因倾斜,漂亮地不行。贾汉东也把重心转移到公司,回到家里,砚宁偶尔也会主动跟贾汉东聊些贾子新做的可爱的事情,贾汉东找商务联络了一些线下旅行的行程,想等天再热一点就带着全家去外面旅行,正好那时候贾子新也可以坐飞机。 他认为生活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结果那周三,他给高层的会才开到一半,他的秘书就慌里慌张地拨了内线进来,说他家里出事了。 砚宁吞食大量的安眠药,被阿姨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送到了医院。刚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贾汉东心脏差点停跳,他怎么都不会信,他不能相信今早抱着女儿送他出门的人会做这种事。 可事实就是这样,哭得最凶的时候未必真的想过去死,真正绝望的瞬间反而都发生在风和日丽的某日。 砚宁洗胃之后在医院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贾汉东。真奇怪,但凡她出点什么事,第一眼看见的总是他。他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身上是一件灰色的细条纹衬衫,早上她亲自给他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贾汉东还问她搭什么领带好。 没有一点迹象,也没有任何眉目,没人问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所有人包括贾汉东都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她的理由:她不是故意的,她以为那是VC。 贾汉东笑了:“你说你自己傻不傻啊?” 砚宁垂着眼睛,有点羞怯,像是给人添了麻烦。 因为药物代谢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这两三天贾汉东也跟着她住在了医院。贾汉东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因为医生告诉他,砚宁有严重的抑郁倾向,极有可能再次自杀。 他心震了一下。 她每天好好地跟他住在一起,他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内心在经历重创和毁坏,他一无所知。 那是怎么样的痛苦? 当灵魂跟肉体割裂,意识难以驾驭躯壳,活着会有多累。 晚上贾汉东从后面搂着她,她窝在他的怀里,很安静,呼吸匀停,可是贾汉东知道其实她没有睡着,自从知道她的病之后,他查了很多关于产后抑郁的资料,屏幕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在他心头捅了一刀。 她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想去疼爱的人,可是到头来害的她吃了这么多苦。 ……可是放开她,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吗? 那天晚上他抱着她也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微微亮起,答案也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他犹豫不决。 出院后贾汉东就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寸步不离地陪在砚宁身边,带她去各地散心,不过考虑到砚宁的身体状态,挑选的都是距离比较近的、比较舒服的行程,最近一次他们去了杭州千岛湖,他们下榻的别墅在景区 分卷阅读177 内的一座小岛上,附近所属民居都是徽派建筑风格,白墙黛瓦,设计典雅,从外看是完全的大宅院特色,但内部却是完全的现代化装修,两个湖景主卧,推窗就是无边泳池,是度假的好去处。 他们到的那几天天气晴好,碧蓝从池面倒影着天空的流云,云朵点点悠然地从水面掠过,远处青山下是一片开的正好的油菜花田,坐卧其中,还能看见夕阳临湖徐徐下落的景观。 不过他们很少外出,除了第一天砚宁跟着贾汉东去玩了一次漂流。他是极限运动爱好者,滑雪跳伞,什么刺激玩什么,疯玩下来还是有点效果,当晚砚宁累到极点,睡得还挺好。之后几天他们哪儿都没去,就待在别墅的游泳池里,一边划水一边仰看碧色蓝天。贾汉东顺带教会了砚宁自由泳,改了她一碰到水就自动变狗刨的毛病。 玩累了,两人就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休息,裹着同一条大毛巾。那段时间他们真的什么都聊,聊中学时候读过的漫画和小说,《火影》里面最喜欢的角色,国外留学时碰到的各个国家的同学,还聊一些情色电影里的经典,原来他们都喜欢《色戒》,却从来没有一起看过这部电影,砚宁垂着眼睛,像鱼一样被他搂在怀里,她的皮肤幼嫩水滑,滑不溜手的,简直要抱不住她。躺椅不宽,两人差不多就像是贴在一起,贾汉东曲着膝,并在她的腿弯,这个姿势让他的嘴刚好贴在她耳朵旁,他如耳语般暧昧地说:“我们回家去看好吗,我有未删节版的。” 砚宁眯着眼,光影像轻纱一样盖在她的脸上,惬意极了,她猫似地轻轻笑:“再说吧。” 再说吧……他在齿间碾磨着这三个字,心底有些黯然。贾汉东接着问:“昨晚睡得好吗?” 砚宁点点头。 这倒不是安慰他,这确实是近来她质量最高的一次睡眠,没有借助安眠药,一夜清白无梦,睡到天光大亮为止。 贾汉东听着心里难过,低声问她:“睡不着,为什么不来跟我说呢?你睡不着的时候没准我们俩还能一起看看电影。” 砚宁诚实道:“你太辛苦了,又要上班,还要哄新新。” 贾汉东吻了吻她头发:“不辛苦,这怎么会辛苦。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baby。”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把内心损坏的部分摊开来给他看,这曾经让她觉得罪大恶极,“我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这段时间是我对不起新新,我没有照顾好她。” 贾汉东喉咙发紧:“你没有错,砚宁,谁都怪不了你。” 砚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像个小孩摆弄她最爱的玩具,他一如自己第一眼见到时那么英俊,让她着迷。砚宁想,其实第一眼自己就被这张脸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吧。她不喜欢好看的人,她就够好看的了,可是贾汉东依然让她有心动的感觉,因为他身上纯粹的男人的荷尔蒙,像一个值得依靠的大人。一个缺爱的女孩,择偶的本能都靠的是自己缺失的那部分。 之后也证明了她的眼光奇准。 他有担当、有魅力,依然也有他难以逃避的缺陷。这些缺点跟他本身相比,微小的根本不值一提,却会在关键时刻成为割裂他们感情的利器。 她仰头看他,双目晶亮,缀着隐隐点点的泪光:“谢谢你,汉东,一直想跟你说的,谢谢你,来爱我。” 贾汉东哽住。 砚宁接下来的声音好轻:“我们还是分手吧。” 贾汉东的心在瞬间疼地难以复加,那个不字冲动地卡在喉咙里,可是见过了她的痛苦,他又怎么忍心自私? 贾汉东红了眼:“对不起啊,砚宁,对不起,我给索尼道歉,是贾乐的错,是我混蛋,我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没有教好她,是我不对,砚宁,你不要哭啊……” 提到索尼,砚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索尼会原谅他吗?会的吧,它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主人在活,只要主人快乐,它就快乐。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太少了,索尼是其中之一。它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它是她的索尼。 她甚至愿意拿出自己二十年的寿命,跟她的索尼对半分,只要能再陪自己十年。 砚宁摇头,有点累:“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自己命不好。” 贾汉东抱紧了她,在他的想象里,他可以用这种方式阻止她把道别说下去:“瞎说。” 砚宁淡淡地笑了一下:“砚这个字本来就不好,生下来就是要被磨的。” 贾汉东听不得这些,越爱一个人越不能听那些有不好寓意的东西,他皱着眉自欺欺人地打断她:“迷信,历史上多少名人都有这个字,他们不都活得好好的?” 看他真是不愿 分卷阅读178 意听这种事情,砚宁停了一下,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可能真的是我上辈子欠了贾乐的。” 和风轻轻地吹过池面,耳畔是群山树叶被摇动时发出的脆响,空气清新怡人。喧闹的都市里,他们很久没有过过这种世外桃源的日子。 他喉结滚动,低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砚宁语气平淡,她的所有情绪都已经被痛苦腐蚀完毕,只有悲剧的内核:“索尼被她弄死了,建国哥因为她下落不明……还有我爸爸。” “我一定欠了她很多很多,所以这辈子才需要把一切都还给她。” 她永远都知道怎么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让他痛彻心扉的话。当下这一秒,贾汉东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心肺像被一把刀子活生生搅烂、搅碎。 他声音惊痛,连语调都变了:“你都知道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砚宁想她并不能改变什么,包括二十三年前那起绑架案,为了解救人质,砚宁的父亲白子文挡下了绑匪的流弹,献出年仅二十八岁的生命。命运的难以预知从那一刻就已经谱好了旋律,他救的那个小女孩不是别人,就是贾乐。他用生命忠于他的职责,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做到了一个警察该做的事。 多么讽刺,她一度因为贾乐饱受痛苦,而她的痛苦却是父亲当年结下的善因。 她从贾家二老瞬间转变的态度中窥见了端倪,接着她从付国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如果能把这个选择交由砚宁自己来做,她只想父亲活着,她不需要一个英雄,她也不要做一个英雄的女儿。她只想跟贾乐一样,有爸爸、有妈妈,被好好爱着长大。 贾汉东心痛无以复加,几乎哽咽:“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 贾汉东痛吸了口气,眼中有液体在急速分泌,他问得急切:“恨吗?恨我吗?”他既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恐惧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砚宁想了想,轻声说:“恨的,有时候恨。” 他颤声问:“什么时候?” 她闭上眼:“索尼死的时候,建国哥失踪的时候,你说索尼只是一条狗的时候……” 不,够了,够了!别说了! 他痛得要死,自欺欺人地把脸埋在她颈窝。莫名的恐惧抓住了他,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她,而这种失去不可逆,难以追回。 他颤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砚宁轻笑:“你对不起说的太多,我都不想听了。”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我多希望我的爸爸还活着,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你,没有新新都行。”她说,“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好自私,从头到尾都只想到我自己,新新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轻轻叹了口气:“可我还是希望这辈子都不要遇见你,我不要你来爱我,我本来就有人爱的,你的爱给过我快乐,可是痛苦的时候也并不少。你知道的吧,汉东?” 贾汉东近乎哽咽,他点了点头,他的下颌摩挲着她的额角,不知不觉间已经湿了一片。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至痛处。 “我们分手吧。” 他的喉结因为哽咽滚了两下,他的恳求因为过于痛苦而难以发出音量。他也疑惑啊,心如果已经碎过一次,怎么可能再碎第二次? 过了很久,他才从灭顶的疼痛中死里逃生。他哑声问:“分手了,有什么打算吗?” 她慢慢地理着自己的思路,关于这件事她想过不下百次。 “先去趟广东。” “去广东干什么?” “我跟付叔叔联系好了,托他照顾我姐一段时间。” “那你呢?” 贾汉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心平气和地跟砚宁讨论分手的去向。 “我,还没想好。” 贾汉东一梗:“不留在北京?” “应该不会了。” 他低声恳求:“那走之前跟我说一声好吗,让我送送你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你去了哪,没有你的允许我绝对不会去打扰你……砚宁,我放不下你。” 砚宁贴在他怀里,闭眼微笑:“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我只是……只是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那些事,一想到那些事心里就会很难过……难过地都快要死了……” 贾汉东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徒劳地抱住她。 “那就走吧,砚宁,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我的命够好,我们终有一天会再相见。” 分卷阅读179 四十三:她答应要给他生个女儿,她就不会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白砚宁的人生有过两次至关重要的飞行。 一次是从北京直飞广东,将她的姐姐托付给付国强照顾,一次是从苏州飞福建,去找狱中的陈倩。她被关押在福建女子监狱,因绑架罪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在之前长达三个月的沟通之后,陈倩终于松口,同意将专利转让。打动她的并非砚宁的诚心,而是砚宁告诉她,自己已经跟贾汉东分开的事实。陈倩失去的,依然不属于白砚宁。如果这是一场战役,到最后其实谁都没有赢得所谓的胜利,掌声和嘘声飘在风里。 陈倩隔着玻璃看砚宁,用一种心灰欲死的眼神,时隔多年,她也终于愿意低头承认自己的内心:“我嫉妒过你,虽然这曾经让我觉得羞耻。” 我的自信我的野心一切都只是空穴来风,我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吸引贾汉东的目光,可他的目光永远都在这个女人身上。 自己究竟又比她差在哪里?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人爱,”说句话的陈倩神情茫然,她是真的困惑,“你到底好在哪里,让他这么死心塌地地爱着你?” 砚宁其实很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差劲,贾汉东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长情,一段感情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已经move on,包括砚宁,也包括贾汉东他自己。 砚宁后来见过他一次,在苏州机场落地时。她也觉得奇怪,来往北京广州无数次都没有在机场遇到过贾汉东一次,偏偏会在苏州这里碰到。将近四年的时间并没有把他改变多少,依然沉稳的气质,过目不忘的英俊。男人的阅历是外表重要的组成部分,三年前他重返维达,短短几个月就完成了外资和股的理想并购,在资本的助力下,企业的家族磁盘不断扩充,将维达送上了发展的另一维度,成就oem公司的尖塔之王。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没有一件做不成功。砚宁对此一直深信不疑。 在苏州遇到他那次是一次低调的家庭旅行,他们刚从南京度了春假回来,经过苏州顺路探望老友,随行的队伍中还有一名年轻女人,脸盘微丰,模样富态。等贾汉东从转盘处取了行李回来,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一直在笑。 那不是贾乐。 砚宁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大,过去四年里她听都没有听过贾汉东这三个字,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个世界很小很小,小到竟然会在苏州的机场遇到他。 有时候,连砚宁都不得不信命运的别有居心。 这么多人随行,一直都是沈慧亲自抱着新新。天气渐热,阳光亮得像闪电,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新新戴了一顶儿童渔夫帽,被太阳晒得有点焉,伏在沈慧肩头一声不吭,奶膘都被挤变形。沈慧听见新新嘟囔,忙把孩子抱正了,搂进怀里,问她要不要喝水。新新摇摇头,沈慧疼爱地亲了亲她的小脸。一个保姆连忙过来想要接手,沈慧没给,依然坚持自己抱着孩子。 砚宁没有上前,架上墨镜推着行李转身离开。 对贾汉东的承诺她说到做到,她答应要给他生个女儿,她就不会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哪怕她真的很想抱抱她、亲亲她。 砚宁也是当了妈妈之后才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偶尔强烈,偶尔缥缈,让人痛苦,这种痛苦并不完全反应在身体,而是内心,她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她的小孩。这种痛苦不是无根之木,它来源的每一步都清清楚楚。 走到航站楼外,热浪滚滚而来,五月的天已经露出酷暑的征兆。砚宁在路边张望,不远的对面有人嘀了下车喇叭,她抬头看了看马路两边,快步过去拉开后车车门,一坐进就说:“热死了。” 周密打开空调,从储物柜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她。砚宁才注意到是他:“怎么是你呀,小童呢?” “在厂里打板,我顺路来这边拿商标注册文件。” 砚宁笑了:“那我这是首长的待遇啊,让周总亲自给我开车。” 周密一本正经:“要不然你回头还得找我报销。” 砚宁仰头喝了口水,问:“板打得怎么样了?” “精油两天出样,但是膏体还需要再等一个礼拜,我们给的配方oem那边说还要再改活性配方。” 砚宁问:“稳定性测试呢?” “敏敏在盯。” 砚宁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周密从后视镜看她,一连几天的奔波显得她异常疲惫,眼周泛着一圈淡淡的红。她二十六了,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明媚鲜妍,又不失女性的妩媚。他 分卷阅读180 问:“你回工厂还是先回家?” 砚宁靠在座位上想了想:“先回家。” 车辆行驶在主干道上,坐在车里的砚宁望向窗外,行道两旁绿树成荫。没来由的,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到家之后周密帮着她把行李拿上去,创业初期为了节省开支,她租的是间老公房,没电梯没物业,幸好价格合理,不需要跟人合租。外面太热,砚宁把周密让进客厅,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柠檬水。坐下后她把专利转让的文件从包里拿出来给他,周密翻了几页放到一边,问她:“她没为难你吧?”砚宁一笑:“还好。”这倒是实话。 “本来我去就行。” 砚宁干脆道:“还是让我跟她当面讲清楚,反正她迟早都要知道的,别搞得我像偷了她的东西一样。” 周密看着她,心里一笑,想,这讲话的方式倒跟她从前一样。 两年前周密联系上砚宁,他从国企离职,打算做一款护肤品的网生品牌,完成他姐一直以来的夙愿。所谓网生品牌,指出生于互联网,依赖互联网推广和营销,几乎不设线下店的品牌。品牌的名字还是陈倩取的,叫时颜,前段时间才注册完商标,目前正在调试样品阶段。为了控制成本和规范生产线,周密他们并没有一开始就发布多个SKU,产品类型主要集中在精油、乳液和面膜三大类,在每个系列上进行多次调试,力求完美。砚宁是他邀请加入的第一个合伙人,目前负责营销这一块。 从砚宁家里出来,周密下楼走到自己车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一抬头就看见停在对面花坛边的黑色奔驰。这种车在老小区还是比较少见,周密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发动引擎。 砚宁受不了一身是汗的感觉,送走周密就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手机放在客厅充电,亮着的屏幕就是一张机场偷拍的照片——镜头前的新新五官精致,皮肤雪白,看着不大,但已经有了小姑娘的模样。刚生下来那会儿都说像她,可是砚宁现在看反而觉得更像她奶奶多一点,尤其是这一老一幼脸贴着脸说话,有种出于血缘的悠远默契。 砚宁擦着头发走到客厅的茶几边,盘腿坐下,打开笔记本,擦头发的毛巾随手放到一边,她戴上耳机。屏幕播放着一个博主的美妆视频,介绍最近几款新出的美妆产品,视频中的女生皮肤白皙,妆容精致,砚宁让画面动了几帧,用鼠标按下暂停,熟练地开始剪辑。 屏幕的荧光映亮女生戴着黑框眼镜的脸,严肃的表情跟视频里的甜美可人形成鲜明对比。 砚宁之所以会做美妆直播也是机缘巧合。 生下新新的将近一年时间里她都在北京休养,期间周密忽然联系上她,想找她帮忙测评一款面膜的功效,砚宁这才想起来之前陈倩送过她一大手提袋试用品,早不知道被她丢到了哪里。出于莫名的愧疚,砚宁主动联系大学舍友,出乎她的意料,其他三人对产品的反馈出乎意料地好。之前过敏的记忆犹新,导致砚宁一直以为陈倩做的是三无产品,没想到人家真是做科研出身,产品质量过硬。砚宁一点头,周密直接从广东的代工厂那边发了一包面膜过来。 追求颜值的时代,美妆对女性的吸引力正逐渐增大,在一个又一个暴富的美妆神话之下,无数网生品牌也在不断涌进,从明星到网红,都在为这个变美神话带来消费和流量。周密入住护肤品市场,既是为了完成陈倩的夙愿,也是受前景利益驱动。同一oem公司出来,产品成分的差异微乎其微,网生产品要突破重围,重要的就是通过营销推广打造品牌的标杆,由上而下地触达消费者。 这就是砚宁加入时颜的开始。 产品研发定板之后,砚宁送了一些小样跟社群各领域的小博主试用,靠营销也推了一小波热度,但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市面上护肤品牌层出不穷。时颜最关键的是缺乏头部KOL引入曝光量和讨论率,刚开始的时候砚宁也试着在联系过一些所谓的美妆大v,希望她们为产品测评做一期视频内容,将使用体验场景化。结果人家根本不理她。 后来她转念一想,与其四处引入头部KOL,不如从公司内部孵化,既能带动自家产品的销量,还能多一块现金流收入。周密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之后他专门从苏州找了主播公司培训,动员全公司的人一起学习,从老板到员工,再到仓库发货的小哥。但最后坚持下来,并且能同时嫁接科研和内容的,只有砚宁一个。 不怕吃苦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砚宁性格外向,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她很快就释放了天性,就像培训老师说的,“就当这个镜头不存在,随心所欲地展现你平时生活的点点滴滴,你越放得开,别人就越想看。” 这一年里,她拍过vlog,做过短视频,写过护肤日常,分享过穿搭心得,也拍过一些大牌彩妆的试色和测评,正儿八经地做起了。不得不说,她对任何 分卷阅读181 事都有一种无师自通的悟性,她非常聪明地掌握了互联网社交的共性,那就是有趣。通过一年时间的经营,她给自己立住了一个漂亮有趣的人设。做自媒体之初,她没有一上来就卖货,而是靠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在短时间内累积了一批粉丝,尤其是去年做了一期女团的仿妆,当日引流六万加,成了涨粉的一个爆点内容。 剪辑完视频,更新完文案,她把视频传到了网站平台。看时间还早,她架好摄像头和电容麦,又做了一期晚间护肤的素材,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去睡觉。手机放在床头柜,她戴上眼罩,关了灯睡觉。 第二天天气不错,一觉睡醒她就去了工厂。过了拗造型要好看的年纪,砚宁随便抓了一套轻便贴身的运动衣就出门。天渐渐热了起来,一出楼道就被满目的阳光刺到睁不开眼,她怕晒,出来后低头捡着绿荫快步走,像只逃难的小兔子,走到小区门口拦出租车。 栖在树下的黑车悄无声息地跟着她驶出了小区,消失在车流之中。 时颜的工厂坐落在姑苏城区的创业园旁边,当初选在这里就是看中了有政府扶持,并且全球最大的代工厂莱丽斯也在这里选址。 周密此前一直跟莱丽斯的厂商接触,莱丽斯合作生产的都是国际一线品牌,有着传统大厂一贯的优势资源,比如自有品牌,独立的生产车间,研发团队,但为了满足其他客户的品控要求,这些大厂也会筛选自己的客户,不是什么三流的品牌都会定产,这也是周密一直想要争取莱丽斯代加工的原因。 当天下午周密约好了苏州分部的负责人,跟砚宁一起参观了莱丽斯的生产车间,看着一车车集装箱里贴牌之后被遇到海外的一线品牌,砚宁又激动又羡慕。时颜未来能走多远,会走到多高,全都握在他们的手里。 时颜就像他们的孩子,没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一个孩子茁壮成长更加骄傲。 负责人姓颜,领他们参观了莱丽斯生产线。砚宁和周密换上无菌服,过灭菌仓消毒,进了莱丽斯的生产车间,参观的过程中颜经理坦言,品牌一直是他们挑选客户的主要原因,不过他们更看中产品的质量,用专业影响市场的品牌才是他们合作的首选。颜经理微笑道,这段时间让他见到了周总的诚心,他愿意给时颜一个机会。 两个男人握手,相视一笑。合同敲定之后,砚宁从莱丽斯出来,迫不及待地就在公司大群里分享了这个好消息。群里欢呼声一片,起哄让周密发个红包,周密被闹得不行,笑着在群里发了一个大红包。群里一哄而上,抢了精光,还剩最后一个,周密开着车瞄了眼副驾驶座的砚宁,她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研究平台其他美妆博主的直播视频。 “怎么不抢?”他半开玩笑地问。 砚宁拨了拨头发,说:“这点钱姐姐我看不上,我等你请我吃大餐。” 周密笑了,竟然真的问:“想吃什么?” 砚宁言简意赅:“贵的。” 周密失笑,暗想:她倒是从头到尾都没变,耿直到底。 他们去了市中心一家新开张的粤菜馆,服务生领他们进去,砚宁找了个靠里人少的座位,一坐下就拿出自拍神器,周密了然地让出画面,叹笑着拿起了菜单。 等菜上齐,砚宁也不准他动,手机拍个不停,周密握着筷子问:“好了没啊?” 砚宁拿着手机找角度,嫌弃道:“你把你车钥匙拿开,拍起来不好看。” 周密开玩笑:“那要不要我走开?” 砚宁看了他一眼:“那倒不必了。” 拍完照片,砚宁才准他动筷,周密边吃边聊工作上的事,砚宁目前负责时颜的营销,她对私域流量的很多想法都让周密感到新奇。 她说了一些自己正在做的事,比如利用自己的粉丝建立公账号和微信小程序,对流量这一块,她坚信内容本身比渠道更加重要,只有这样才便于把流量转化成销售额。 周密放下筷子认真地问:“钱够吗?” 砚宁故意说:“不够。” 周密立刻用老板的姿态表态:“缺钱就说,我让敏敏打钱给你,要多少你跟她讲。” 砚宁随口道:“干嘛,想包养我啊?” 两人创业三年,最苦的时候一起住过地下室,她睡卧室,他睡沙发,一包泡面都分着吃。两人的感情往浅了说是老板跟员工,深了说跟战友的情谊也没有区别。周密性格沉稳内敛,几乎没怎么遇到过像砚宁这么口无遮拦的女生,经常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只是今天他心情好,顺着她话把玩笑开了回去:“哦?那你开个价。” 砚宁一本正经地:“我最近缺辆车。” 周密把车钥匙推过去:“我的车给你开。” 分卷阅读182 砚宁简直嫌弃到不行:“你行不行啊,一辆破车就想打发我,你这辆车保险都比车贵。你还是自己留着开滴滴吧,顺便赚点汽油钱。” 一个女人洗完手从他们这一桌经过,正好听到砚宁这句话,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砚宁被人一笑立刻把嘴闭上,周密知道她色厉内荏,笑着给她倒了杯水,没调侃回去。 四十四: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找个这么有钱还这么帅的试试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笑点低还是平时没听过这种话,一路走一路笑,等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还笑个不停,跟对面低头喝茶的人讲:“这边的女生说话都好有趣啊……”她把刚才听到的对话重复了一遍。说话的女生从小在国外长大,口音里带着abc特有的咬字不清,没有特别明显的平翘舌音。 男人没说话,坐在座位里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手放在桌面,露出衬衣袖子下一只银色的腕表。餐厅内的顶灯是恰到好处的昏黄,在他发顶镀了一层金光,他过了一个男人最敏感脆弱的年纪,可这一刻林盛燕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脆弱无助的感觉,像失手打翻了水杯的孩子。林盛燕无法理解他情绪的来源,她只想让他高兴,努力说着她以为能让他高兴的事:“汉东哥,你真的好厉害啊,维达在苏州开设的分厂我去看过,跟加拿大的总部相比也没差多少,这都是汉东哥你的功劳啊。” 男人淡笑,脸上依然没有多少笑的影子,笑更像是他表达情绪的一个符号:“全靠二叔帮忙。” 林盛燕两手捧着脸,眼神崇拜。她是全然的单纯天真:“汉东哥,你就是我的偶像,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好,维达能有今天全都是你的功劳,我将来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对天真可爱已然完全免疫,他并不需要少女追星式的崇拜,这对他而言并没有多么重要,他的生命里经历过比这更高级的感情。对她的崇拜赞扬,他简单地几语带过,并没有兴趣继续跟她往下聊。林盛燕虽然稚气单纯,但对方偶尔的漠视总让她觉得受伤,她不知道对方需要什么,也不知道对方希望自己变成什么。她无法给自己建立目标,他的喜好跟烟雾一样缥缈。意识到这点,女人眼底的光迅速暗了下来。 饭吃到一边,男人突然站起身,丢下餐巾朝过道另一头走去。林盛燕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呆呆地叫了他一声。他头也不回,渐渐走远。 餐厅的卫生间设计在靠近侧门的入口,男女相对,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屏风立角处设有盥洗台,台面上摆放了海洋和木槿的香薰,香气混杂而不统一,却浓郁地让人心浮气躁。 他站在走廊上,他的身边是一台等身高的希腊女人浮雕,水盆被它高举过头顶,水流细小,从盆中倾泻而下,女人的容貌被角落的壁灯照得清晰诡异,五官清楚,眼脸微闭,仿佛下一秒就能活过来,质问他出现在这里的居心。 砚宁走出隔间,去盥洗台洗手。刚把水拧开,她抬头一看,就在镜子里看到了梦境中都没出现过的一幕。贾汉东站在她背后的走廊,静静地看她。 分开这三年,她的气色比他最后一次见时好了太多。脸色红润,眼珠清亮,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装,马尾梳高,更加显小。三年了,她好像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大一出来跟学姐玩的小姑娘。 他以为自己跌进了一场时光穿越的梦境,有一秒种他也恍惚,时光是不是只把他一个人送走,却把她留在了从前,才让他找了这么多年。 砚宁也看到了他。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她跟他笑了笑。 “好巧。” 贾汉东点了点头:“好巧。” 砚宁关了水,抽了壁上两张纸巾把手擦干,一边问他:“你也在这吃饭?” 贾汉东声音微哑:“新餐厅开张,过来看看。” 砚宁哦了一声,看着他又笑了一下。 她笑得太多了,她自己也知道,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两人又没有了话。香气一阵阵地散来,像某种信号。 贾汉东喉结动了两下,静默中忽然开口:“烤乳鸽甜不甜?” 从前的回忆扑面而来,带着微甜的气息。那是美好的回忆,也是伤疤表面的结痂。她努力不去碰它。 “不甜,刚刚好。”她静静地微笑,双颊是少女天然的粉色,形容依然美好。 贾汉东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次特地从广东找来的新大厨。” 砚宁说:“不过江苏这边口味本来就偏甜。” 贾汉东看看 她,眼里都是轻轻的笑意:“我说呢,也没什么本地人来,那我还是把之前的大厨找回来吧。” 过去 分卷阅读183 三年了,他还来逗她。 说话的时候砚宁一直看着他,他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撞到,都向彼此微笑。 笑里涵盖了太多的感慨。 都过去了,他们都在努力往前走、往前看。 砚宁看了看他身后,发现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就说:“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有机会再聊。” 贾汉东顿了顿,点头说:“好的。” 两人好像谁都没有想起要留手机号码这件事。 重新回到桌边的砚宁让周密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变得安静、心不在焉。周密喝了口茶,抬眼望向她的右后方,早在她离开之前周密就注意到那桌一直有人在看他,是个圆脸的女生,面庞稚气,眼神里有种小鹿的惊惶。直到男人回来,在她面前坐下,她才变得正常。向那男人安心地笑,像找到了落脚的小鸟。 周密收回目光,回来的男人让他什么都明白了。 维达曾经和莱丽斯一样也是他目标的OEM代工厂之一,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放弃,之后他也有听说维达总部要来苏州建分厂的消息,没想到派下来的竟然是贾家唯一的接班人贾汉东。 周密的姑妈跟贾汉东的母亲是大学校友,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就一个陈倩跟贾家还算走动频繁,周密只在长辈的嘴里听过一丝半点关于贾家的秘闻。 有时候也觉得挺好笑,贾家在他们这群小辈口里就像个古代的帝国,神秘阔绰。他姐陈倩但凡提到贾汉东都是一副关系匪浅的样子,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周密就听过贾汉东许许多多的“丰功伟绩”:本科时期就担任维达香港公司的总裁助理,负责投资立项,大学毕业后独自前来北京创业,短短一年时间里就有了广告公司的框架,这些种种非人的成就都来自陈倩的口中,被她用不经意的语气道出,引来他们小辈钦慕。可是等周密自己长大之后回头再看,心智的成长让他意识到两家关系未必见得有多少密切,里面更多的是陈倩一种羞于承认的虚荣。越是显贵的家族往往越加低调,小报上从来不缺豪门的花边新闻,却不见贾家一丝半点八卦。 后半段的饭了了吃完,砚宁也不想久待。周密买了单去停车场取车,砚宁在餐厅门口等他把车开过来。身后的玻璃门动了一动,传来一声殷勤的慢走,餐厅经理亲自拉门,送了贾汉东和林盛燕出来,不巧就撞见在门口等车的砚宁。 砚宁跟他点点头,看了眼他旁边的女人。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认得她的,她曾出现在陈倩的朋友圈里,跟贾汉东的家人一起用餐。 看见同性,谁都会忍不住暗中比较一番。林盛燕扫了她几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羡慕,这个女人很瘦,五官秀丽,女人味十足。 这一边的砚宁却莫名有些紧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们的司机去停车场取车,贾汉东跟砚宁一起等在路边,幸好没过多久周密就把车开过来,是辆十几年前的大众polo,林盛燕特意留意了一眼,心里略微平衡了点。 砚宁本来还想要不要跟贾汉东道个别,而车就到眼前,她拉开车门,弯腰正要上副驾驶座,就听见后面有人叫她。 她缓了缓情绪,回过头,脸上带着明确的困惑。 林盛燕立刻紧张起来,她的目光在贾汉东跟白砚宁之间来回转动,倒把一边的周密给看笑了。 贾汉东没说话,用手指了指砚灵的包。 砚宁低头一看,那天她背了一只小号的托特包,封口的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的钥匙和钱包。 砚宁把拉链拉上,转过头跟他点点头,转身上了周密的车。 贾汉东的司机刚好也开车过来,是一辆黑色的奥迪,就停在贾汉东的身边。贾汉东替林盛燕开了车门,自己绕到车的另一边,等司机关上门回到驾驶室。周密的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他从车外收回目光,旁边的林盛燕观察他表情,问得小心翼翼:“那是你的朋友啊?” 贾汉东说:“她是新新的妈妈。” 周密握着方向盘,口吻随意:“那不是贾汉东吗,怎么这么巧?” 她看着窗外,散漫地答:“是挺巧的。” 跳红灯的时候周密转过头看了一眼,砚宁的表情和她的语气一样,散漫而不经意。 林盛燕回到公寓,关上门,眼泪忽然就忍不住掉下去,车上的话一幕幕在她脑内闪回,她忘不掉贾汉东说起新新母亲那种不经意的样子,她感觉出了里面传递出来的信息:他不在乎自己。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遮掩。 其实她在大学里就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存在,那时候她总以为这段感情很快就会过去,家世、地位,都摆 分卷阅读184 在那里,贾汉东迟早也会洞穿这种女人的居心,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名分,她就长在哪个圈子里,从小到大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美丽,不逊色于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也没想到她跟贾汉东还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姓着贾的,叫子新的女儿。之前去香港拜年的时候林盛燕见过新新一面,后来还一起结伴出去新西兰旅过游,印象中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这些年一直被放在贾汉东的母亲身边抚养。 她难受过一阵子,最后又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林盛燕虽然接受西方的教育,某些思想上却十分的受老旧家庭影响,女儿而已,又不是儿子。她自己也是真心喜欢贾汉东,打从情窦初开起就把这个男人放进了心里,可是他一直都有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声色犬马,她追不上他的脚步,望到的永远只有他的背影。 林盛燕觉得委屈,身边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独自一人默默流了一夜的眼泪,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又去工厂找他,在贾汉东的办公室外干坐着。她的身份在分厂这边也算“显赫”,名义上是包装设计的总监,但几乎所有人都把她当祖宗供着,林盛燕一来就坐在会议室门口,根本没人敢管她。会一散,陆续有人从会议室里出来,贾汉东走在最后,一见他出现,林盛燕噌地站起来:“汉东哥。” 贾汉东停住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他身上有种威严的气势,像成年的狮子。林盛燕的话卡在嗓子眼里,眼神先怯了:“我刚来工厂,谁都不认识,我就认识你。” 贾汉东交代她:“我让助理带你去办手续,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跟她联系。”可能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硬,停了停,又补了一句,“当然工作上的什么也可以跟我沟通。” 他大概觉得林盛燕莫名其妙,林盛燕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一对着他就好像傻子一样,想问的问不出口,不该说的倒是怎么都管不住。这一通对话让她倍觉受挫,一个上午都有点恹恹的。新厂落成,还有诸多事宜要贾汉东操心,他只在工厂小小现了个身,又出去见政府方面的人。 维达给他们租的公寓都在姑苏河边封闭式小区,来之前贾如松三令五申交代贾汉东,让他务必照顾好林盛燕。贾汉东嘴上应得很沉稳,心里却不以为然,都是成年人了,装什么生活不能自理? 林盛燕从主楼出来,心中郁闷无处倾诉,她把求助的电话打给远在澳洲的闺蜜,闺蜜是务实派,在电话里教她盯紧贾汉东,女怕缠郎,想必男的也一样,你确保他身边没有其他女人,那么他迟早就会是你的。林盛燕不置可否,她以为的真爱是罗曼蒂克式的,不需要手段和技巧,彼此之间有共同的审美和兴趣爱好,用灵魂相爱。而新新母亲的出现让局面变得错综复杂。 林盛燕越想越烦,应付完上午的工作,她趁着午休的时间开车出去乱转,不知不觉又到了昨天去过的那家餐厅。她的车靠边停在餐厅的玻璃窗外。 原料已经在海运的路上,预计一周内到港,对营销砚宁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经过跟公司决定,外部签约美妆博主,采用多对多的传播模式,一波一波的推,让产品从社交的各个维度被受众捕捉,构建产品的差异性。经营账号这一年来,她也认识了圈子里许多美妆博主,私下里也有一些联系。 这次聚会她顺便带去了时颜的产品。 大家维护着面上的一团和气,恭维打趣了一番,笑着收下。试用品一路递到靠窗坐着的一个短裙女生面前,砚宁发现这是一个生面孔,丹凤眼,长脸,下颌偏尖,看人的眼神又冷又直,简直就是砚宁小时候的样子。她笑着招呼:“之前是不是没见过你呀,你这个口红颜色可真漂亮,什么色号的啊?” 女孩抬眼,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不用三无产品,姐姐你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众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暗笑不已,旁边一个做彩妆测评的博主看了看她,像是要给砚宁解围,却不知有意无意地添油加火:“媛媛,干嘛这么说话啊,让你试试就试试,我们这里谁像是缺钱的。” 叫媛媛的女生冷笑:“她让我试我就试,死了你负责还是她负责?” 砚宁看着她,心想,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讨人厌,贾汉东怎么受得了她。 她好脾气地解释:“我们产品拿的是整形医院的械字号注册编码,两证齐全,不是三无。” 媛媛抬眼,眼神惊讶,故意说:“不是三无,微商啊?” 一桌人忍不住相视挑眉,这种好戏不看白不看。 看她这样,砚宁也笑了:“你不想用那就算了,本来就是请大家来帮个忙。”她回去坐下,把试用品放进背包,那是一只低端奢侈品的入门款包包。在场女生彼此交汇了一个眼神,又是默契一笑。话题继续往下聊, 分卷阅读185 美妆美甲八卦包包。某女今日背了一只爱马仕普尔斋粉铂金包,称是其男友在她上周给她的生日surprise。砚宁小的时候爱包如命,也有人送包成性,她22岁那年一共收到过三个birkin,棕黑灰各一,全是鳄鱼皮。她一眼看出了这包暗藏玄机的地方,这明显是牛皮材质,可牛皮的从来没有出过这种粉色。 此女矜傲,想显摆又不想做的太low,只是轻描淡写地摆在膝上,理了理包带,特意露出正面那金灿灿的金扣。砚宁看着她一笑,听此女烦恼道:“姐妹们以后记住了,千万别让男人选包,只晓得牌子,根本不知道颜色啊材质啊这种东西,这种粉红色怎么好背出去见人,也只有背给你们看,你们才不会笑话我。” 坐她斜对面的女生深有同感地点头,红色长指甲点着下巴,用爱娇的语气抱怨道:“我家那位也一样,好没有审美的,什么节日都送卡地亚,烦都烦死了,跟他说过多少次了,卡地亚都是暴发富才戴的,结果他听进去了,从那之后连卡地亚都不送了,直接打钱。你们说这种人讨不讨厌的呀。” 众人一阵乱笑,嗔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爱马仕眼睛转了一圈,关注起了一直没说话的砚宁,她进这个圈子刚不久,也不知道她来历和深浅,笑着问砚宁:“你这个包包是不是香奈儿的呀,我男朋友上周去上海出差说给我带,结果人家柜姐说没货了,要去总部调,真是气死人了,现在就是有钱都买不到像样的包。” 砚宁大方承认:“我这个是小店里买的大路货。” 爱马仕倒是意外她的诚实,一时之间还接不太住,只是笑眯眯地说:“牌子不牌子的不打紧,包包款式俏皮最重要的啦。”把她丢下,转头去跟卡地亚妹妹聊香奈儿今夏的新款。 砚宁就知道这一回来恐怕要让周密失望,想走,苦于没有脱身的合适理由。 坐不了多时,餐厅经理一身西装制服,带着白手套从过道尽头走来,正是昨日送贾汉东跟他女伴出来的那位,此刻笑得像个大脸猫,推着餐车走到她们这一桌边,慢声细语地询问她们的用餐感受,并且送上红酒一瓶,感谢她们的惠顾光临,诸女们显然习惯了这种待遇,矜持又不失腔调地当真提了若干意见。餐厅经理脸上的笑纹丝不动,不时点头。 “白小姐?” 感觉到数道射向自己的目光,她惊醒回神。餐厅经理看着她,轻轻地叫她,“白小姐。” 砚宁有点点惊讶,不过小的时候跟着贾汉东外面玩,多少玩出了点装模作样的气场,她不动声色地也看着那人,不急着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姓白。 餐厅经理轻声细语的:“家里来车了,贾先生就在门口等着呢。” 砚宁还没反应,其余诸女刷得转头,齐齐看向窗外,窗外只有一辆黑色的宾利,沐在夏日细雨里,静静地泊在路边。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驾驶座下来,天上有点雨,他撑了把黑伞。黑伞往上一抬,众女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砚宁顺势起身,拿好包包说要先走一步。爱马仕姐姐表情一换,坐直了身体,包也放到了一边,关心地问她:“这就走了啊,还这么早,不再聊会了?” 砚宁笑:“你们玩得开心点,我先回去了。” 爱马仕姐姐眼里口里都带着嗔怪:“干嘛这么听你男朋友的话啊,你把他叫过来,姐姐们替你教他,哪有刚坐下就走的道理啦。”一直捧她的几个女孩跟着起哄,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 砚宁本来想说这不是她男朋友,就怕自己一澄清反而会让人往更糟糕的方向想——虽然也知道她们现在想的未必就有多健康。 砚宁坚持要走,爱马仕姐姐受不了她似的,挥手赶她:“走吧走吧。等等,把面膜留下,真是的,没见过你这种胆子这么小的,把男朋友的话当圣旨,以后多出来玩玩,姐姐教你几招。” 砚宁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拎上包告辞,餐厅经理亦步亦趋地送她到餐厅门口,亲自给她拉门。 贾汉东快走几步亲自过来接她,把她纳入自己伞下,护着她走到车边,颇有风度地替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自己才收伞回到主驾驶座。 靡靡细雨里,宾利轻俏地驶离。 餐厅车内,众女望着车尾无声惊叹,不想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来。跟前一秒的热闹相比,此刻每个人都各有念头翻转,一片心思各异的沉默里,只有那个叫媛媛的女孩冷笑出声:“开宾利了不起啊?又不是买给她开,还不是傍了大款。” 爱马仕姐姐喝了口茶,悠悠道:“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找个这么有钱还这么帅的试试。” 四十五:你以前跟我出去吃饭,就爱在我车上自拍 分卷阅读186 砚宁坐在车里,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她没笑出声,可贾汉东好像多长了一只眼睛,问:“你笑什么?”问她笑什么,他自己反倒笑了。 砚宁正了正脸色,嘴角却始终有若隐若现的笑:“也不知道她们在背后怎么说我。” 贾汉东想到之前餐厅经理给他描述的情形,女孩子的战场不需要流血,却往往充满硝烟的味道。 “说你什么?”贾汉东故意问。 她说起自己来都不留情面,语气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欠欠的:“说我装逼呗。” 贾汉东像是想到了什么,也笑了一下。砚宁瞟他一眼:“你笑什么?” “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砚宁被他弄出了一点好奇心,转过脸来看他。 贾汉东看着前面:“你以前跟我出去吃饭,就爱在我车上自拍。” 砚宁尴尬:“那时候我还小嘛……” 贾汉东笑了下,换个话题:“现在住哪儿?” 砚宁顿了一下,被贾汉东捕捉,他似笑非笑:“怎么,怕我去你家里蹭饭?” 砚宁笑笑:“怎么会?”她大方地把地址报给他。 贾汉东好像对这里挺顺的,顺着话题提到了她家附近一间挺不错的餐厅,说自己前段时间还去过,里面有道粤菜特别正宗,推荐她去试试。砚宁说:“那下次有机会我也去试试。” 砚宁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也会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聊天说笑,这感觉其实也挺好,没有谁对不起谁,伤口跟眼泪被时光埋葬,只要不去触碰,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贾汉东用车载GPS定位到砚宁住的小区,把她送到门口停下,两人隔了一个座位道别,没有其他多余的话。砚宁看着他把车开走,自己才转身进了小区。 车在附近兜了一圈,停在稍远的停车场。贾汉东下车走回来,夏天的雨来的疾,去的也快,乌云散去,天边就出了太阳,天气热地要命,他走出了一身的汗,回到之前放砚宁下来的小区。上楼进门,门一开,一只黄色的金毛哒哒哒地朝他奔来,贾汉东蹲下身,金毛黏糊糊地扎进他怀里,在他肩颈脖子处乱拱乱舔。贾汉东偏头躲开,揉了把它背上的毛,笑着问:“老兄,坐飞机的感觉怎么样?” 金毛尾巴乱摇,嘴里哈哈地吐着气。 贾汉东伸手慢慢抱紧索尼,低声道:“索尼,我找到你妈妈了。” 林盛燕到了公司租住的公寓门口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她打电话给贾汉东,没人接,坐电梯下去敲他门,也没人开。她不知道贾汉东去了哪,也没人告诉过她,起初她还想等等看,从六点等到八点,贾汉东人没回来,倒是肯接电话,一听她钥匙没带,一直等在他公寓门口,贾汉东让她先去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林盛燕心一紧低声问:“那你晚上不回来了吗?”贾汉东说不回来了,林盛燕还想问他住哪里,他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周密约了朋友在酒店见面,他开车进地下车库,才开进被堵在了入口,前面一辆红色的卡宴怎么也倒不进车位里,后面的喇叭声响成一片,结果越急越是停不进,周密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从车里下来过去敲了敲前车的车窗,车窗降下,周密认出了她:“是你。” 林盛燕隐隐约约对他有点印象,尴尬地点点头。 周密从车窗看了看倒车仪,发现屏幕没亮,怪不得一直倒得犹犹豫豫。他说:“你下来吧。”林盛燕犹豫地推门下车,换周密,他坐进去,熟悉了下操作仪盘,三两下就把车稳稳当当停了进去。林盛燕特别感激,语气天真地说:“要是早点碰到你就好了。”周密笑了笑,说:“你倒车仪坏了,最好是先去4s点修一下,要不然再有下次还是倒不进去。” 林盛燕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平时这辆车开的不多,出来才知道是坏掉的。” 两人说了几句就散。周密停好车去楼上见人,他今天约了几个平台的主播面试,碰巧今天面试的这个女生没车,家还不在市区,他顺路送人回家,从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经过林盛燕的车位时发现她车还停在那里。 周密开车,砚宁坐副驾驶座,一个半小时之后把车开到了莱丽斯工厂门口,原料近期到港,他们这趟来就是跟莱丽斯签代工合同。结果上回见的颜经理不在,接待他们的是个生面孔,微胖,态度可亲,就是不肯直奔主题,周密和砚宁都被他搞糊涂了,不知道他究竟对什么不满意,只是一趟趟跟他们兜圈子。周密跟砚宁对看了一眼,只好约了下趟等颜经理人在的时候再过来。 从莱丽斯工厂出来,他们去外面的公用停车位拿车,一辆红色的宝马从门口开进来,就停在两人面前。车门一动,先 分卷阅读187 下来一双香槟色的高跟鞋鞋尖,一个女人弯腰出来。站在车边,她单手摘掉墨镜,向砚宁轻轻一笑:“好久不见。” 隔了快四年,砚宁几乎认不出她。 她变得漂亮,打扮入时,五官经过细微的调整显得更加精致,身上多了一种迷人的气质。 砚宁点头:“好巧。” 她转向沉默中的周密,笑得更加妩媚:“班长,不认识我了?” 周密淡笑:“怎么不认识,只是没想到你也在苏州。” 肖潇拨了拨仔细打理过的蓬松卷发,神情慵懒闲适,没有吃过苦的富太太脸上常有的样子:“对呀,过来聊聊代加工的事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怎么,你们俩搞在一起了?”她笑着,话中带刺,扫过俩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锋利。 周密轻描淡写地解释:“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同事。” 肖潇好像也不怎么关心,转向砚宁,了然一笑:“来跟莱丽斯谈合作?” 砚宁心里已经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 肖潇语气遗憾:“现在工厂产能有限,都会优先大品牌生产,不过你们放心,莱丽斯的老板跟我男朋友认识,我已经替你们打过招呼了。” 周密和砚宁对看了一眼,他们当然不信肖潇会有这种好心。 砚宁主动表示:“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大学毕业也有三四年没见了吧,有空的话我们好好聚一聚。” 肖潇收起笑容,一丝未藏好的恨悄然从她眼底溢出。 “不用勉强自己,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因为我也不想看到你。”肖潇冷笑。 肖潇的故事,要从她最后哭着离开医院说起。肖潇一边哭一边坐电梯下去,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痛哭的人,她的眼泪并没有引发过多关注。走出医院时她还在哭,走到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来往飞速而过的汽车,肖潇甚至有想过一头冲进去,就死在车轮下,让白砚宁看看她把自己害成什么样,她要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结果脚才迈了一只出去,一部车在她面前急刹停下。她满脸是泪地望过去,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那个人。 她的命运从那一刻被改写,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改变是好是坏,她只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周密直接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肖潇笑了:“我想干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确实很快就让周密他们知道,莱丽斯以其他品牌订单需求过大,为保证老客户的订单量为由,斩断了许多小品牌的合作,其中就有时颜。砚宁其实能理解她的做法,人只有在经历至恸的时候才会想到无关要紧的人的感受,在砚宁失去索尼失去赵建国的那段时间里,她曾想过这或许就是肖潇经历的痛苦。 “你不妨把它当成一个报复。”肖潇告诉她。 砚宁想,那自己呢,是不是也把离开当成对贾汉东的报复。 初夏早晨,一人一狗刚进工厂就吸引了无数目光,贾汉东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金毛从电梯里出来,女孩子们都在背后说,果然什么人养什么狗,连老板的狗都看着格外帅气。 索尼刚从北京被运来苏州,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是挠沙发就是拆家具,动静还特别大,贾汉东怕被邻居投诉,就把它一起带来上班。金毛过于热情,见谁就扑,林盛燕一进办公室就被它吓了一大跳,她小时候被狗咬过,一直到大都有心理阴影。见金毛竖起前肢要往身上扑,她大叫了一声忙往后躲,惹来半个楼层的目光。 贾汉东拽住狗绳,叫了声索尼。金毛这才停下,乖乖地退回到贾汉东腿边。林盛燕拍着胸脯,惊魂甫定,强笑道:“汉东哥,这是你养的啊,怎么把它带到这里来了?” 贾汉东:“它刚来苏州,家里没人顾它。” 索尼兴奋过了头,绕着他汪汪一直叫,贾汉东一根手指头朝下,居高临下地命令它:“索尼,坐下。” 索尼咬着尾巴,果真乖乖地坐下。 贾汉东很满意,摸了把狗头,笑着夸它:“good girl。” 林盛燕主动表示:“我可以帮你照顾它。” 贾汉东看她一眼,笑了一下:“怕狗就不要勉强,我照顾得过来。” 她几乎没怎么看见过他笑,这突然一下对她刺激不小,她心砰砰跳,心像被人攥住了,又猛地往上一提,浑身轻飘飘地不知道人在哪里。 贾汉东没她想的那么多,也没她那么会想,他把狗弄好,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眼睛盯着屏幕,又恢复了之前那个不冷不淡的样子。 “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分卷阅读188 林盛燕一怔,心缓缓飘落,又有一丝丝不甘。她望着贾汉东,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期盼对方能读到一点自己的爱。 贾汉东平铺直叙地说:“以后没事就不要总来我的办公室,被人看到不好。” 林盛燕张了张嘴,心像漏了气的气球,慢慢地飘回原地。她失落地哦了一声。 四十六:他太痛苦了,必须拉一个人下来 原材料的保质期很短,苏州快要入夏,货物也需要立即进冷冻室冷藏,现在周密每天都在外面跑,托朋友打点关系,找苏州其他还有空余生产线的OEM公司,砚宁在公司一天都见不了周密几面,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砚宁什么,可是砚宁知道,林盛燕这一次就是冲着自己。 人如果不是陷入绝望,很少会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在某天深夜下定决心,把电话打到贾汉东那里。她设想过无数种他接通电话的语气、态度,以及他说的第一句话,自己又该用什么态度回应,该怎么开口求他帮忙。但她最想不到的是接电话的会是另一个女人,问她有什么事,告诉她贾汉东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如果她有什么事可以代为转达。 砚宁握着手机沉默了两秒,忽然无声地笑了。她看见黑下来的电脑屏幕中自己的脸,那个女人真的在笑。 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笑自己的自作多情,隔了四年的感情,凭什么认为别人会留在原地,无怨无悔地继续为自己付出,她在想什么啊?她轻轻地说:“不用了,你也不用告诉他我打过电话,谢谢。” 对面反倒跟她确认:“真的吗?真的不用说吗?” 砚宁笑了:“真的,真的不用说。” 挂断电话之后,两头都有人松了一口气。 林盛燕看着来电显示,那是一串陌生数字,但她听的出这个女人的声音。每个人每天都会接收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林盛燕却立刻能分辨出哪个是新新的妈妈,像某种应激反应,她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在意那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也确实跟她猜测的一样,依旧没有死心。贾汉东的态度她看不清,所以务必更加小心。幸好这女人给了她一条免于做恶人的理由,她理所当然地删掉那条通话记录,心安理得地把手机放回原位。 办公室的门猛一开,吓了林盛燕一跳。贾汉东拍开灯,沉着脸问:“你在这干什么?” 她讷讷地说不出话。 贾汉东也不管她,在办公桌抽屉翻找一阵,拿了些证件,抄上手机就走。 秘书把飞机航程的信息发到他邮箱,他坐当晚最后一班飞机飞去北京,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叫人收拾。 北京郊区别墅,沈慧双眼泛红陪在孙女床边,贾如松在一边气得骂:“好好的,带她去看什么松鼠。”他们住的别墅区后面就是国家森林公园,植被茂密丰富,经常有小动物出没。照顾新新的一个保姆说自己遛狗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几只松鼠,这下好了,新新听进去了,哭着闹着要去找squirrel,还要跟squirrel做朋友。沈慧疼孩子,真就一大早抱着她去看,松鼠没找到,结果被一只从树上飞下来的乌鸦给惊了一跳,回来之后新新浑身打摆子,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看着床上双脸通红的孙女,沈慧的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心里既悔又怕,如果新新在她手里出个好歹,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儿子交代。 贾如松也气,气到底还是骂儿子,反正千错万错都是他贾汉东的错:“他人呢,他女儿病成这样了他人呢?” 贾汉东风尘仆仆地下飞机,一刻不停地往家赶,到家之后换了件干净衣服去女儿房间。一进门,先被贾如松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贾汉东也不说什么,快步走到新新床边。新新昏昏沉沉地撑开眼,把做父亲的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贾汉东心都快碎了。他蹲在女儿床边,伸手摸了摸女儿滚烫的小脸,叫了声新新。新新费力抬高一只手,放在贾汉东的肩膀,那只小手一点劲也没有,轻轻往下一压,就把贾汉东压到了地上。 她静静地,没有说话,躺在她的小床上,望着自己的爸爸。 淡色细长的眉,白皙幼嫩的肤色,那一瞬间,她就是另一个白砚宁,眉眼一脉相承,相似到让他心悸。 新新小声问:“爸爸,妈妈呢,你找到她了吗?” 世界是个巨大的捉迷藏,妈妈躲远了,爸爸去找她。 沈慧哭出声,回头向儿子哭求:“你就让新新见她一面,孩子这么大就这么一个愿望。” 他曾经答应过她的事,现在算起来其实一桩都没有做到。幸好犹豫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砚宁不怎么确定地叫他:“汉东。” 分卷阅读189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他太痛苦了,必须拉一个人下来。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痛苦吗? 他说:“新新病了,想见你一面,方便过来一趟吗?” 等砚宁赶到时已经是深夜,她风尘仆仆地下飞机,跟贾汉东一样,什么行李都没带。一出机场就有司机接她,把人送到别墅。贾汉东就在门口等她,她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神情疲惫,第一句话就是问:“新新怎么了?” 母女相见的情形其实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煽情。 这个在周岁就从她身边抱走的婴儿,如今已经长到这么大。鼻子眼睛嘴巴,比任何一张照片都要清晰,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出现在梦里的都是过去的人。沈慧之前跟新新说了妈咪会过来看她,新新就撑着一直没睡,看着这个叫妈妈的女人走进卧室。所有人屏住呼吸,像在观察一个实验的反应。沈慧指着砚宁问新新:“宝宝你看谁来了?” 新新听得懂大人的话,知道这是她的妈妈,要喜欢她,要给她抱。她被烧得有点难受,坚持向砚宁伸出手,砚宁眼睛一热,只觉受宠若惊,来的飞机上她想过无数遍该如何面对她的女儿,而新新的反应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她的女儿从不记仇,她被泡在爱里长大,不介意把自己获得的爱再分给其他人。 砚宁伸出手,新新笨拙地投入她怀中。小小的身体没有分量地坠在她胸口,一松开砚宁,新新就扭过脸去看贾汉东的反应,急于从他的表情中得到嘉许的意味。贾汉东果然跟她赞许地笑。 她开心地咧开嘴,颧骨都被烧得通红,显得稚气天真。孩子心里想的没有大人这么复杂,他们想听她叫妈妈,她就会叫,她只想要爸爸高兴。 这一幕看红了沈慧的眼,她转开脸擦。 所有人都走了,留下他们认为重要的两个人,砚宁和贾汉东一左一右地陪在新新身边,新新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忽然觉得好满足。 “妈妈。”新新又叫了一声,比之前的更响,也更加自然,仿佛一个已经熟练操作的新游戏。砚宁鼻子一酸,连忙道:“妈妈在。”贾汉东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意外裹着恨。 她就是能这么狠,说不会见女儿,这四年里真的没有再见过新新一面。 药剂发挥药效,夜深人静,新新慢慢睡去,呼吸匀停安静。砚宁替她往上拉了一点小被子,盖住她裸露在外的小手。 “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妈妈的事。”贾汉东看着新新的睡颜,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别人问她你妈妈在哪,她说的都是贾乐的地址,新新明明知道贾乐只是她的姑姑,不是她的妈妈。” 砚宁眼睛立刻红了。 那一家人都在客厅。贾如松,沈慧,还有后脚刚到北京的邵安安,带着女儿杰妮芙,杰妮芙今年六岁,完全褪去了砚宁记忆中小婴儿的模样,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淑女。杰妮芙坐在母亲身边,目光定定地看着砚宁,突然叫了声:“舅妈。” 邵安安震惊女儿这突如其来的直觉。暗中感慨,因果循环就像一个圈,该来的总会到来,无论何时何地。 沈慧心知贾家对砚宁的亏欠,可是自从有了新新她反倒害怕砚宁的出现,新新是她的全部,她害怕砚宁把新新从自己身边抢走,索性不见也好,省得提心吊胆。寒暄过后,还是贾如松发话:“也太晚了,晚上就住家里吧。” 他依然习惯把这里当做砚宁的家。 第二天她打电话跟周密请假,周密知道她有个女儿,大概猜到了她女儿的父亲是哪位,他问:“你现在在哪儿?”砚宁说:“北京。”他是个聪明人,她去北京也只能去那一个地方。说到这里周密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哦,那他也在吗?”私下里他们从来没有说起过贾汉东,但砚宁还是瞬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她干干地嗯了一声。周密到底要面子,没再继续说下去,挂上电话的时候砚宁明显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砚宁在北京待了三天,一直等新新彻底康复。这三天足够重塑一段亲情,新新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她母亲的身份。是以分别就变得格外痛苦,一旦跟孩子建立联系,再割裂不仅是对母亲,更是对孩子的考验。砚宁跟新新做了无数承诺,她才泪眼朦胧地说:“那你都要记得哦。” 砚宁抱了下砚宁,把孩子还给沈慧,在女儿的哭叫声中硬下心肠转身就走。贾汉东冷眼看着,跟在出门的她身后:“你还不如跟她实话实说。” 砚宁红着眼,下意识地回头反驳:“如果我做到了呢?” 她答应新新的要求其实不多,诸如每个月送她去一次幼儿园,每一个礼拜跟她通一次视频,讲三次电话等等。 贾汉东脸色阴沉,反问她:“那 分卷阅读190 你做的到吗?” 她做的到吗? 她心如刀割,掉头就走,不忍待在这质问里多待一分一秒。贾汉东不想放过她,从后面追上她,拽住她胳膊,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确定的回复。 可是他想要的仅仅是一个承诺吗? 砚宁一回头,贾汉东怔住,手上渐渐失去力道。她的脸上都是泪,哭得可怜相。 她当初为什么丢下女儿逃走,就因为她自私,对女儿的爱无法压过心底的恨,时隔四年,对贾乐的恨只是暂时隐退,她放纵母爱肆意生长,却无法保障如果有一天恨意卷土重来,她是不是只能去死? 贾汉东的心脏猛然一缩,疼痛不可遏制地蔓延开去。他看清了她眼中的恐惧,那些痛苦、失眠和怀疑的日子像寄生虫一样盘踞在她的回忆里。短暂的怨恨退居次席,对她的愧疚又占据了感情的主导,他松开了手,低下头,涩然道:“新新只希望你能陪着她。”他再问不下去。 碰巧那天邵安安也要离开北京回澳洲办税,顺路送砚宁去机场。车上邵安安劝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恨汉东,但你不要去恨新新,她只是想要个妈妈。”她叹了口气,她其实有很多例子可以打动砚宁,但是她身为人母,也知道那些例子的残酷。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子女。 她希望新新能得到幸福,因为只有她的幸福里涵盖了贾汉东的。就算贾汉东不肯承认。 从北京出发,在苏州落地,整个行程紧凑仓促,她不敢停留一秒,怕母爱的思念重新追上自己,将她吞噬。到了公寓门口,有不速之客猫在那里,精短板寸,一身黑色连帽衫,腿伸到过道,膝上放了一台苹果电脑。她坐了一上午的飞机,又累又无语:“陈灏轩。” 陈灏轩摘下耳麦,喜笑颜开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亲亲热热地喊:“小白姐。” 她低头从包里找钥匙:“待了多久啊,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陈灏轩今年十六,已经突破了一米八的大关,身形瘦削,总让人疑心他营养不良。 他笑嘻嘻地:“没多久,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到了。” 砚宁开了门,给他从玄关里拿了双拖鞋,陈灏轩也不换鞋,直接光脚踩了进来,双臂打开,把自己丢进沙发,背的双肩包就丢在茶几边。砚宁走过来倒了杯水给他,了然地问:“又跟你爸吵架了?” 陈灏轩两手两脚都抻开,摊在沙发上,一副大爷样。 “就那样呗,从小到大不管我,现在好了,觉得我不听他的话,让我滚,好,那我滚给他看。”他忿忿道。砚宁没说你爸都是为了你好这种废话,她知道现在的小孩都听不进去,你得跟他站在同一阵营上他才会服你。 她把他的脚从茶几上挥下来:“那我让你滚,你滚不滚?” 陈灏轩又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微弱地抗议:“姐,你还是不是我姐了?” 砚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本来也不是你姐。” 陈灏轩仰头看她,咧嘴忽然一笑,这笑里透着一狡黠的坏劲儿:“那你当我妈吧,你嫁给我爸,当我后妈,反正他娶别人我都看不上,不是为了我爸的钱就是为了我爸的钱。就你勉强还行,正好管管我爸的臭德行。” “滚蛋。” 他的父母两年前因为感情不和离婚,母亲出国,父亲忙于生意,疏于对儿子的照顾。这些年陈灏轩一直保持着跟砚宁的接触,作为跟父亲的对抗,小陈总浑然不知情。 砚宁总怀疑自己身上有一种可疑的母性,能吸引人类幼崽的感情。 砚宁催陈灏轩给他爸去个电话,陈灏轩不肯:“别跟我提他,一提他就烦。”砚宁怕家长担心,给陈瑞文去了个电话,果然陈瑞文连儿子离家出走都不知情。问儿子现在人在哪儿,砚宁说苏州,陈瑞文声音立刻飚上去,“他大老远飞去苏州?他脑子有病吧?” 砚宁心想,果然儿子老子一个德性。 砚宁劝了他几句,陈瑞文勉强气顺了些,关心起砚宁的近况。她跟贾汉东的事陈瑞文也没知道多少,知道俩人生了个女儿,就忽然分了手。男人对感情的事一向看得更开,分分合合在他们圈子里都是常态,他后面也没瞎打听,加上他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是一笔烂账,哪有空管别人的家务事。 他再三谢了砚宁,最后挂电话之前,陈瑞文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跟她说:“砚宁,你要是碰到什么难事尽管跟我开口,你瑞文哥生意虽然做的不大,好歹也认识一些朋友。” 四十七:贾汉东这种男的,属于行货 年年在少,不抓住这一个,往后可都遇不到质量这么高的 分卷阅读191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 砚宁煮了一锅方便面,连汤带汁都被陈灏轩吸溜干净,砚宁不放心,拿出手机点开app:“能吃饱吗?要不再给你叫个外卖?” 陈灏轩拍了拍肚子:“六分饱吧,不用了,晚上还是别吃太多。”这孩子看着野性难驯,但是家里教的其实很好,吃饭后也不要人说,自己主动把碗拿去厨房洗了,顺带涮了锅,擦了灶台。 回来后看到砚宁在摆弄设备,他没发出声音,东摸摸西碰碰,满屋子都是时颜的试用品,等砚宁直播结束,一转头,就看到一个满脸糊着绿泥的陈灏轩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砚宁差点没被他吓死。 第二天一大早又把周密吓了一跳,听说砚宁从北京回来,他上她家拿东西,一敲门,探出头的是个黑色面膜的大小伙。周密先是一惊,陈灏轩叫了他声周大哥,周密才认出他来,笑问:“好用吗?” “还不错,”陈灏轩捏着兰花指,小心均匀地把面膜的边边按平,“就是用完之后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的性别。” 周密笑了:“下回给你带点男士的。” 陈灏轩一摆手:“诶,不麻烦,小白姐的就挺好用的。” 听到开门声,砚宁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到门口的周密说:“你来了啊。”又赶陈灏轩去洗脸吃早饭,砚宁的家周密是来惯了的,也没什么需要避嫌的地方,直接坐到了餐桌旁边。他看着陈灏轩溜进卫生间的背影摇头说:“怎么又来了,真把这当他自己家了。” 砚宁把烤好的面包端上桌,她已经习惯对此不说什么。 周密看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微微带笑地问:“记不记得我跟他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也在。” 砚宁跟着笑,两人都想到了一件事。 周密忍不住提了一边唇角,跟她回忆当时的情景:“那时候这小孩跟你说以后再也不会见我,没想到现在隔三差五就能在你家见到他。” 砚宁往一个杯子里倒了点牛奶,听完这话自己也笑了:“所以有时候话真的不能说的太绝,他现在就在南京上大学,一跟他爸有矛盾就往我这边跑。” 命运真的很神奇,她先是因为认识贾汉东才见到了小陈总,也是因为小陈总才认识了陈灏轩,没想到最后只剩一个他。砚宁不擅长交朋友,都是朋友主动来交他,陈灏轩就是主动到恨不得自燃的那种。 “他才多大啊?”周密惊叹,“就读大学了。” 砚宁笑:“小陈总生了个聪明儿子。” 周密言归正传,说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今天一大早就有一家代工厂联系他们,说愿意合作,提供生产线。砚宁如有预感,心头一跳,问是什么公司。 周密看着她的眼,慢慢地说:“维达。” 他等待着她拒绝,他想,他可能会据理力争,但最后或许还会尊重她的意见。出乎他的意料,砚宁并没有否决,她静默了片刻,说:“这不挺好的吗?” 周密暗中舒了口气。 幸好,幸好是她自已愿意。他也不必为此背负任何道义上的压力。 事后砚宁跟陈瑞文去了个电话,她认为他在其中不可能没有起作用,陈瑞文意味深长道:“砚宁啊,你真正该谢的人可不是我……明白哥哥意思吧?” “女孩子姿态摆高一点没什么,有的是小男孩吃这一套,问题那是贾汉东,砚宁,这几年我也见过不少人,哥哥要说一句,贾汉东这种男的,属于行货,年年在少,不抓住这一个,往后可都遇不到质量这么高的,相信我,哥哥是过来人,能嫁给这种男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她当然明白,还在北京跟周密请假的时候,贾汉东就问过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砚宁没告诉他,只要他想知道总有他的办法。 她挣扎许久,隔日打电话给贾汉东,心情忐忑,结果第一次没打通,第二次是他秘书接的,说贾先生在开会,第三次她就不敢了,给他发了条短信。等贾汉东注意到短息,回拨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砚宁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消失无踪,反而出奇的平静,她关心了女儿的情况,贾汉东告诉她,态度不冷不热。砚宁心里打鼓,贾汉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冷淡道:“还有事吗?” 砚宁迟疑了两秒,现在不说一会儿更没有理由,她说自己想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贾汉东停顿了几秒:“我最近没时间,有空再说。” 挂断电话,砚宁心里没着没落的,她摸不清贾汉东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有空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又是去跟谁再说。 分卷阅读192 没想到贾汉东有空的那天刚好是她生日,砚宁本来约好了跟周密和陈灏轩出去庆祝,结果贾汉东突然来了电话,问请吃饭的事情还算不算数。砚宁一愣,只能说算,贾汉东道:“那就去你家,你做给我吃。”不等砚宁拒绝,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贾汉东在楼下车里待了半个小时,照了起码七次后视镜,领带解了系系了解,他不想被人觉得敷衍了事,也不想显得太过郑重其事。他幻想会有个新的开始,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才算正式。 到了约定吃饭的时间,他下车上楼,到了目的地楼层的公寓门口。他抬手敲门,等待的时间里他迅速回忆了过去无数次他来接她的情形,内容乏善可陈,因为这都不是约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敲门,她给他开门,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会给他一个笑,或者拥抱。 贾汉东心想,那么这一次呢,她会给自己什么。 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门内周密的脸。他笔挺地站在那里,姿态从容:“到的好早啊贾总。” 贾汉东看了看他,嘴角浮起一丝近乎冷淡的笑:“跟砚宁约好了我就不会迟到。” 周密一笑,侧身,让他进来,他从玄关给他挑了一双拖鞋,俨然主人的架势。 这一幕看得贾汉东五内俱焚。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客厅,没有砚宁的身影,沙发上坐着一个瘦高个男生,丢下ps4站起来,挠着后脑勺尴尬地叫了一声:“小贾叔叔。” 贾汉东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陈灏轩说:“我……我来找小白姐玩。” “你爸知道吗?” 陈灏轩像是有点怵他,说起话来跟他爸似的,赶忙点头。周密给他倒了杯水,就去厨房给砚宁帮忙。厨房跟客厅只隔了一道磨砂玻璃,里面的人走来走去,只有隐隐绰绰的背影,两条影子偶尔分得很开,偶尔又会碰到一起,接着就有爆锅的声音响起,压过两人的说话声。 他就坐在那里,旁边是陈灏轩。贾汉东一言不发,浑身上下散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终于连陈灏轩都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跑去厨房看有什么忙可帮。 只剩贾汉东一个人像傻瓜一样坐在那儿。 厨房不大,挤进一个半大小伙更显拥挤,周密站在水槽边洗菜,湿着双手转过身来,说:“你进来干嘛?” 陈灏轩撸袖子,理智气壮地说:“我来帮忙。” 周密赶他:“捣什么乱,去陪客人。” 陈灏轩崩溃了,扒拉住厨房的门,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们还是人吗,让我一个小孩陪客人,他跟我爸差不多大,你让我跟他聊什么?” 砚宁站在炉边煲汤,素面朝天,低马尾弯在颈边,耳边散落几缕散发,显得肤色细腻白皙,她神情专注,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周密看了看她,摘掉袖套说:“我出去吧。”但其实他出去了跟贾汉东也没的好聊,聊什么,白砚宁吗,他疯了吧。周密开了两三个话题,股票、球赛和最近苏州多变的天气,贾汉东的谈性都不高——他分明就有想知道的人,想了解的事,可他偏偏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提。 菜陆续上桌,由陈灏轩负责搬运,做菜的最后才从厨房出来,小脸素白,额发被汗浸透,黏了几缕在脸庞,砚宁靠在桌边,目光没有实在地看哪位,但两个男人的目光都离不开她,她更瘦了,从前就瘦,现在整个都细成了薄薄的一片,贾汉东鬼使神差忽然想,她现在还嚷嚷着要减肥吗? 他对她知道的事情正在逐渐变少,这种认识让他意识到事情的失控,而且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菜上齐她先去卧室换了件衣服。出来之后又是另外一个模样,朴素的披肩散发,棉布连衣裙,平底鞋,额侧散发被汗水粘在脸边,看不到从前一丝半点挑剔精致的痕迹。她温婉地像会出现在任何家庭的厨房。 她仿佛在告诉他,她已经不是从前的白砚宁,她长大了,成熟了,往前看,move on。 那你呢? 因为要开车,这顿饭所有人都没喝酒,周密主动往贾汉东的杯子里倒了点茶,起身敬他,感谢他这次出手帮忙。贾汉东也不说什么,一仰头就把茶都给干了,放下杯子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瞟了砚宁一眼,她坐在他的正对面,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汤,好像这里面发生的事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像配合自己丈夫演出的妻子。 陈灏轩更是一句话都没有,低着头扒着饭碗猛吃,生怕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四十八:如果这是一次报复,她已经达到了目的 心里一直有把火在烧。那天吃了什么贾汉东毫无印象,吃进去的食物像石头,硬邦 分卷阅读193 邦地堆在胃里,怎么也消化不了。 一顿饭吃得云里雾里,贾汉东像走进了一场梦,一场别人的梦。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角色,拿到了自己的剧本,但他什么都没有,浑浑噩噩地被扔进一场戏中。 贾汉东走的时候更像是落荒而逃。 逃到楼下,逃进自己的车里,他不能去面对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砚宁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他无从参与,无从了解。 凭什么? 心火越烧越旺,激发了无数卑鄙的渴望。在自己以为赎罪可以获得解脱的四年,她已经头也不回地朝背离自己的道路走去,留他一个独自守候大结局。 他不能接受,她也不能这么残忍。 贾汉东冲回楼上,站在门外用拳头咚咚咚砸门,他痛恨自己此刻的行为,那一定又像一个疯子,是她又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他厌恶地想:如果这次开门的还是那个周密,他一定会朝他脸上给他一拳。 幸好不是。 门从里面被打开,陈灏轩一脸紧张地出现在门口,他被这激烈的砸门声弄得心神不定。 “砚宁呢?” 他咽了口口水,说:“在洗澡。” 贾汉东脸色阴沉,脚刚往前迈出一步,就被陈灏轩拦住,他急得不行:“贾叔你干嘛啊,小白姐真的在洗澡。” 他阴着脸退到客厅坐下。 公司有事刚把周密叫走不久,陈灏轩一边洗碗一边朝客厅看,脑子里不断闪回刚才给他开门那一幕,门一拉开,那个男人满脸是恨地盯着自己,眼神阴鸷,简直像要生吞活剥了自己,吓得陈灏轩小心脏砰砰跳,到现在心里还怕怕的,还在想要不要把周密叫回来,这个情形他应付不来。 幸好贾汉东一直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态,只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前面,陈灏轩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脸色差到极点。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时间,砚宁换了身家居服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看见沙发上的贾汉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贾汉东冷着脸站起身,面无表情:“我有话跟你说。” 砚宁看着他的表情他的脸,说不出拒绝,记忆里除了自己走的那天,再没见过贾汉东有这么差的气色。 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他的控制,但是贾汉东对此却无能为力。 客厅不是说话的地方,砚宁带着贾汉东去了阳台,反手推上玻璃移门,里面也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贾汉东单刀直入,像是一秒钟都无法忍受:“这算什么,报复我吗?” 砚宁迎视着他的目光,很多年来她都想这么做。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知道他的眼里究竟还剩下点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走近一步,低下目光:“阿宁,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我已经向前看。”她确实努力向前看,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相信她。 贾汉东提高音量,“但是你没有原谅我!”他痛苦地说,“你还在折磨我!” 砚宁静静地看着他:“因为周密吗?” 贾汉东不屑遮掩:“是!” “他是我的老板,我以为这不需要解释。” 贾汉东好像抓住了什么,近似稻草一样的东西,让他得以喘过一口气:“那你能保证你们将来一定不会在一起?” 砚宁看着他,他的表情焦虑、不安,隐含催促的等待。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他的眼里还剩下什么,大概只剩对感情一如既往的执拗和霸道。 他应该自己来听听他说的这句话,砚宁心想,多么荒唐。 “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贾汉东不动声色,但眼中少了逼迫的意味,他才放松了一些,就听到她说:“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跟周密在一起,但是汉东,将来我还是会跟别人结婚,如果这是你担心的事情的话,我可以实话实说地告诉你,我已经向前看了,希望你也是。” 他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这是一次报复,她已经达到了目的。 四年的惩罚也不足以填平她心底的恨,她忍得过对女儿的思念,用长达四年的时间完成一次对他的报复,而这场报复没有尾声,绵里藏针。 他太过自信,只有在这个女人身上尝过落空的滋味,这滋味并不好受。他克制着自己起伏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阿宁,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分卷阅读194 他相信有他们过去的感情作为打底,还有一线生机。 “我要你什么都不要做。” 其实这话一出口,砚宁就知道自己有多么没有良心,她要他什么都不要做,而代工厂的问题就是维达出面接手解决,她享受着他好的同时,却拒绝对此有任何负责的表示。 她等待着他刻薄自己,虽然这个几率微乎其微。 贾汉东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下,笑容虚弱无力:“我明白了。” 停顿的空当里,砚宁没有接他的话,这让他更加感觉出现在这里的自己像个笑话。 贾汉东转身拉门,动作顿住。他从自己外套的内侧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红色丝绒盒,放在靠门的杂物架上,背对着砚宁,他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陈灏轩装模作样地洗了两只碗,好像听不到客厅传来的声音,他朝外望了一眼,从厨房出去。找了一圈,最后在阳台发现砚宁,她缩着腿抱着膝坐在吊篮座椅里,眼睛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事。陈灏轩推开移门叫了声姐,“你在这儿干嘛?”砚宁惊醒,仓猝地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避开脸不看他。 陈灏轩心里卧槽了两声,赶忙抽纸巾给她。砚宁接过,按在自己眼睛上,依然没看他。 这辈子当着他面哭过的女人除了白砚宁,就一个他的妈。陈灏轩穿了件卡其色的T恤,昂着头蹲在砚宁旁边,抓耳挠腮,跟条大狗似的,毛茸茸又忠心耿耿。 “姐,姐。” 小男生永远都抓不住问题的重点,他脱口就道。 “他不要你,大不了再过十年我娶你。” 门砰的一声,贴着陈灏轩的鼻尖被甩上。他用两根指头的指背敲门,低声下气地哀求:“姐,我错了,你开门啊,让我把碗洗了吧,求你了。” 门里静悄悄,里面的人余怒未平,既不想理他,也不想给他开门。 陈灏轩死缠烂打没办法,只好下楼。结果没出楼道就看到了贾汉东的踪影,他竟然没走,就坐在台阶上,本来背对着他,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陈灏轩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回去又没办法回去,只好硬着头皮跟他打了声招呼:“小贾叔叔,还没走哈?” 贾汉东回头看他,眼神冷漠。这个他看着出生曾经亲手抱过的小婴儿竟然已经长到这么大。他认识砚宁的那一年他才七岁,今年陈灏轩十五。八年了,他跟她分开的时间竟然占据了他们认识的一半。贾汉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自己生命中的所有时间轴都是以砚宁为坐标。 贾汉东把他从头到脚都看了遍,表情不可捉摸:“你在这打算住多久?你爸不担心吗?” 陈灏轩摸了摸后脑勺,尴尴尬尬地说:“没想好,反正我爸也不管我,让他知道我在小白姐家总比知道我在外面鬼混要好。” 贾汉东眯起眼,打量着他,意味深长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小的时候也就见过砚宁几面,没想到大了以后跟她的感情反而比我还好。” 陈灏轩心里一片卧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啊,他能怎么办,认识小白姐的时候他自己还只是个宝宝啊。 他讪笑:“这怎么说呢……小白姐她人真的挺好的。”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陈灏轩连忙又补了一句,“她其实也挺关心你的。” 关心这两个字听的贾汉东很不是滋味,原来他已经沦落到需要别人用这种借口来安慰自己了。 贾汉东冷漠地转开脸,看着阳光下来来去去的住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平和满足的表情,除了自己。贾汉东既无法获得那些幸福的途径,也不知如何解救目前自己所处的困境。他该怎么办?贾汉东在心里无数遍地呐喊着,她的心是坚不可摧的巨石,谁也不能轻易将它撼动。 他自言自语道:“她关心我吗,她大概一辈子都不想见到我。” 陈灏轩想起了刚才砚宁的眼泪,他困惑不已:“小贾叔,你跟小白姐你们究竟怎么了?吵架了?你就多哄哄小白姐,女人都是要哄的。” 这话听的贾汉东啼笑皆非,他实在不想跟一个半大孩子讨论自己感情上的问题,他打断他的话说:“行了,你一个小孩知道什么。” 所有大人都这样,包括贾汉东,也包括他爸。 陈灏轩却坚持自己的看法:“小贾叔,我说的都是真的,小白姐她就跟我爸一样,每次喊着让我滚,其实心里压根不是这么想的。”说到这儿,他手机就响了,陈灏轩从口袋里摸出来,看了一眼,亮给贾汉东,跟他解释,“小白姐的。”他的语气更像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一接通,那头传来砚宁哭后略显沙哑的嗓音,带着故作的冷漠:“你在哪?” 分卷阅读195 陈灏轩立刻换成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楼下。” 她冷道:“厨房一大堆碗,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洗?” 他急急道:“马上马上马上,姐,我错了。” 她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陈灏轩收起手机,忽然有点不敢看贾汉东现在的表情,他小声说:“小贾叔,我先回去了哈。”也不等他批准,陈灏轩转头一溜烟地往楼上去,生怕迟一点砚宁就反悔。 贾汉东冷眼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心火瞬间全熄。 索尼的出现,成为了公司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贾汉东的管理风格沿袭了之前在广告公司的散漫自由,他让行政在办公楼二楼阳光最好的地方辟出了一块场地,用以寄养员工带来上班的宠物,他的索尼也在其中,贾汉东还没聘到照顾它的保姆。 于是两只博美加一只泰迪,索尼以它成年犬的体型成功取得了领导权,路过的每个员工都会发自真心或出于奉承地赞一句:“这狗好帅,跟主人一样。”金毛吐着舌头,挤在一群猫狗当中趴在栏杆上蠢呼呼地跟人笑,有撒不完的娇,把夸它的人都给弄笑了,心想:就是性格不像。 “狗都蠢,谁给吃的就跟谁走。”这是贾汉东养狗多年的感悟。 一语成谶,贾汉东一早有会,把狗丢给秘书就去会议室开视频会,会议有新加坡的执行董事,也就是他的二叔贾如林出席,他现在人在北京,过几天要来苏州看看分厂的情况,会里除了公事还有家事,贾如林前两天刚去看了新新,跟贾汉东说了些新新的情况,话里话外都是关心——他年过五十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拿家里的小辈当自己子女一样疼爱。最后贾如林让贾汉东放宽心,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无论如何还有他这个二叔在。 等会议结束,贾汉东想去遛狗的时候,索尼不见了。 问秘书,秘书只说放在自由活动区,她就去忙自己的事。贾汉东心生暗火,忍着不发,找遍了公司上下,最后园区的保安过来说,他看到有个女人牵走了索尼。 这一直都是贾汉东不能触碰的痛处,他不敢承认也必须承认,之前发生的一切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无法相信事情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再一次重演。 在怒火跟怨气达到峰值之际,林盛燕牵着索尼笑嘻嘻地从园区进来,迎面撞到了贾汉东濒临崩溃的脸。她不知道怎么了,笑着刚要打招呼,贾汉东忍无可忍,劈头大骂:“你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我有允许你带我的狗出去吗?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公司门口人虽然不多,但看过来的几道目光还是有认的出他们的人,林盛燕原本笑盈盈的脸一点点变白。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这么骂过她,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强忍着眼泪,脾气上来,把狗绳往地上一摔,扭头就走。 贾汉东没叫住她,也没给她回头去公司的勇气。林盛燕一边哭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城里乱开,一直到市区一家广场附近才停下,积蓄的情绪崩塌,委屈奔泻而下,她伏在方向盘上,哭得泣不成声。 他如果爱她,在意她,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来指责她吗? 她从小就喜欢贾汉东,任何人有眼睛都能看到的事实,他怎么可能不懂。有时候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狗,摇着尾巴在贾汉东的身边乱蹦乱跳,亲得不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是想对他笑,想黏在他的身边,对方却不懂自己想要什么。也可能是看清了,他只是假装不知道。 林盛燕越哭越伤心,哭得不能自已时,车玻璃上的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她被惊醒,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窗外,一个年轻人站在车边,正弯腰往里看。她匆忙擦掉眼泪,降下车窗,周密看着她就笑了:“怎么又是你?” 林盛燕目光一凝,也认出了他。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身上穿了一件广告衫,胸口印着时颜两个字。大热天,他满脸都是汗,黝黑的肤色透出一种年轻的健康和憨厚。这是一个跟贾汉东截然相反的男人。 这天他跟公司的同事一起在商厦外的广场摆摊,做时颜的产品推广和试用。结果她车停的不是地方,刚好挡住了他的易拉宝。 周密像是没看见她眼里的水,往四周看了看,马路边刚好有个空车位,只是侧方停车最考验司机的技术。他笑着问,仿佛没看见她两腮的泪水:“又倒不进去了?” 她用沉默证实了这种说法。周密继续问:“要不要帮忙?” 林盛燕也不说什么,主动起身让出驾驶座的座位,让周密坐进去把车停好。周密稳稳当当地停了进去,从车上下来,把钥匙还给她,两人又随意聊了两句。被这一打岔,林盛燕渐渐忘了之前的事,情绪恢复稳定。一听他也是做 分卷阅读196 护肤品的,顿时来了兴趣,跟着他到了他的摊位前,碰巧两个年轻的女孩被试用品吸引,说说笑笑地过来,周密主动迎上去接待,林盛燕就在旁边看着他把那两个女生哄得喜笑颜开,心甘情愿地掏钱买了一套正装,林盛燕感慨:“你真厉害,比传销还厉害。”周密哭笑不得,权当夸奖收下,“营销其实跟传销差不了多少,”他半开玩笑地对上林盛燕惊讶的目光,“最大的区别就是犯不犯法。”周密没觉得自己讲了个笑话,换成砚宁多半会给他一个白眼,没想到林盛燕噗嗤一声,笑得停不下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刚刚还哭呢,现在又笑成这样,人家估计当她有病吧。 这么一想,林盛燕连忙往旁边看了一眼,跟周密微微带笑的目光碰到,她的心没来由地快跳两下,又把头低下。周密似乎不觉得,随口问:“你要不要喝点饮料?” 周密招揽客户自有一套,摊位上也准备了甜品和饮料。林盛燕是天生需要被人疼爱照顾的小女孩,她捧着奶茶,半喝半玩的,用牙齿咬着吸管,两人越聊越投机,她自己是做产品外包装设计的,大学专业是艺术,他们难得对产品都有一个相同的观点,他们都认为包装并不在于美不美观,而是要传递给客户关于产品的明确信息。周密听着她说关于包装的分析,忽然笑了笑,林盛燕敏感地捕捉到这个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问他:“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多啊……其实我不是这样的……” 负责摊位的另两个同事离得他们远远的,年轻男女站在一起,只要话多说几句,似乎总会透露出一些不太一样的讯息,诸如暧昧类似的东西。 林盛燕鼓起勇气抬眼看他。 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额上鼻梁上都挂着汗。他不是特别英俊出众的长相,但是五官端正双目有神,显得出众体面,一笑起来还有点小帅。他温和地解释自己刚刚那个笑:“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大学生,还没工作。” 林盛燕连忙否认:“我都硕士毕业两年了。” 周密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才大一或者大二。” 林盛燕怪不好意思的,低头害羞地笑了笑,用小拇指把耳边的碎发勾到耳后,她不是外表上让人一眼印象深刻的女孩,生活中也鲜少收到异性的恭维,听到这么直接的夸她年轻,她有些不大适应。 周密认真道:“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就该多笑笑。” 林盛燕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四十九:记忆并没有美饰从前的必要,印象中她始终美好 肖潇气疯了,从得知维达开辟两条生产线给时颜开始,她就在家里发了一天的疯,又是大哭又是扔东西,把家里能砸的都给砸了,吓得家里的保姆都不敢靠近她,跟男主人请假。她男朋友几天都没去公司,就在家里哄她,哄了又哄,也能把人给哄好。一个月前肖潇查出身孕,可把她男朋友激动坏了,抱着检验单差点喜极而泣。男人跟他原配结婚十二年一直没孩子,对外都说是两人不想要,但具体原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当时肖潇满以为自己能逼宫上位,可是没想到原配那位在此节骨眼上格外沉的住气,不争不吵,任由男人把肖潇送到南边养胎。肖潇闹过哭过,男人为了哄好她,就答应她不让莱丽斯接手时颜的订单,结果没想到最后出来一个维达。 前不久,维达刚刚完成了对莱丽斯的并购,媒体对此鼓吹不已,盛赞此举不光能提升国内代工厂的技术水平,也能增加维达自身的品牌种类,还能有效控制生产成本。 维达发展至今,总共进行了两次收购,2008年的第一次由贾如林主导,结合维达几十年的品牌商誉,利用北美和亚洲的高新技术,进一步提高了维达的生产竞争力。而今年贾汉东独挑大梁,这一次则彻底整合了全球市场的布局,完成苏州地区最后一块拼图之后,商业版图初具雏形,维达毫无疑问地成为全球OEM领域实至名归的尖塔之王。 业内有人分析,维达之所以能获得如今这番成就,大部分取决于维达的自律,作为家族企业,维达似乎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丑闻八卦,贾家人一贯奉行低调朴素的原则,关键时刻又团结地跟铁板一样,掌门人年逾古稀,膝下两子先后迈入知命之年。此次并购名义上是由贾家新势力贾汉东的个人首秀,背后助力主要来自贾如林。与此同时,他们的对手莱丽斯总经理刚刚爆出小三逼宫的八卦,被舆论炒得沸沸扬扬。 听说维达接手时颜生产之后,肖潇恨得一个晚上都没睡着,隔日一早余怒未平,揣上男人的卡去商厦刷了个痛快,一连刷爆两张黑卡之后才稍稍气顺一些。最后保姆拎着大包小包送她从商厦出来,站在路边等司机把车开过来,肖潇一眼看见了广场路边摊中间,一面巨大的遮阳伞下两个正在说话的年轻男女。巧的是,这两人她还都认识。一个是她的大学班长,另一个是她男朋友跟她提过几次的名字。 分卷阅读197 两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走之前,周密送了林盛燕一手提的试用品,林盛燕跟他摇了摇手,用小女孩的方式跟他说了声拜拜,惹来周密淡淡的笑意。 肖潇忽然咦了一声,一根手指推高墨镜,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 等林盛燕离开,肖潇才走过去。周密低头整理桌上的试用品,感觉到一道阴影的降临,洒在自己手面附近,他聚起笑容抬起脸来,看清来人,脸上的笑僵在唇角。 就算之前见过淡淡一面,但当肖潇如此近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周密还是有种陌生的感觉。她的变化跟砚宁给他变化的完全不同,这不是一件衣服或者一个发型的改变,她的五官跟过去有了一些明显的差别,或许因为技术高超,不是认识她很久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这种改变。 她整容了。 对于这一点,周密还是没办法迅速接受,特别是一个他从前认识的大学同学。 肖潇扫了一眼长桌,拿了几样瓶瓶罐罐看了看,轻轻笑着:“这么辛苦干嘛,只要你放弃,我随时可以帮你找个比这个轻松百倍的活。” 周密浅笑:“多谢了,当惯了老板,受不了给别人打工。” 肖潇手指轻轻点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倒是给你想了个办法,你要是能追到之前那女的,以后起码少奋斗二十年……别说老同学没提醒过你。”她冲着周密发笑,笑得意味深长。 周密皱眉,看了她一会儿,他说:“肖潇,你变化好大。” 肖潇最听不得这种话,她心里清楚,这帮老同学的口中她的改变绝对跟好沾不了边,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无论她多想参加同学,告诉所有人自己现在过得多么好,却始终不屑。他们不配,那些害过她的人,那些冷眼旁观她的人,她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他们去死。 脸色发涨,她咬着牙齿说:“不认识我?班长同学,我倒是一直都认识你,大学的时候你就处处维护白砚宁,没想到几年不见还是一样,怎么,她没告诉过你吗?她给姓贾的生了个女儿,人家看不上她,生的女儿都没让她带走,一分钱都没要到就被扫地出门了。” 周密表情不变:“这是她的事,她过得好还是不好又影响不了你,肖潇,为什么不能往前看,放过她也是放过你自己。” 她冷笑:“说的倒轻巧,我是受害者,你们伤害了我,凭什么要我往前看?之前我被人排挤,你们谁帮过我,你们谁站在我这边过?我恨白砚宁,我也一样恨你,周密,你最无耻,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是你真的为别人做过什么吗?你根本没有,你最先想到的只有你自己。” 旧日的委屈积在心里,像一滩成年老酒,年份有了,酒也陈了,她也被熏醉了,日复一日地催眠自己,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解释过什么,一想起这点她都会流眼泪的感觉。这件事她反复地跟她的男友提起,男人开始还安慰她,劝她想开一点。到后来也烦了,再大的委屈也禁不住苦主像祥林嫂一样反复哭诉,钱能解决的问题,男人也不想多费口舌。 被物质改造之后的肖潇,从来也没有真正跟过去和解,因此一天一天,变得更加疯狂偏执。最近她察觉到男人对她越加敷衍的态度,而肚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筹码,进一步她能逼宫上位,退一步,她也可以把白砚宁一起拉下马。 索尼欢快地绕着贾汉东的腿边打转,尾巴乱摇。它毫发无伤,活泼健康,贾汉东蹲下来,捋了把它的狗头,它吐着舌头,没心没肺地跟他撒娇。 贾汉东叹了口气。 从林盛燕一脸快哭的样子从他面前走开开始,贾汉东心里其实有些后悔,他在一个女人身上受到冷遇,却把怒火发泄在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如果砚宁这么对他的话,他敢这么跟她吼吗?他不敢,因为他珍惜砚宁的感情。林盛燕对他无关要紧,所以他才会放纵自己。失去内心的自律,被怒火左右,这样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想通这一点,贾汉东立刻给砚宁打了个电话,一方面表达歉意,另一方面担心她在这种状态下冲出去会发生什么意外,他以为她不肯接他的电话,但是这女孩比他想的要豁达,虽然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低落委顿,但听到贾汉东主动道歉,放低姿态。林盛燕眼睛一热,泪差点又要滚落。心里的委屈似乎也没有刚刚那么强烈,她忽然又成了一个小女孩,委委屈屈地说要他请自己吃饭补偿。 贾汉东犹豫了一下,林盛燕立刻察觉到,女人似乎对此都有种天生的敏感,她小声道:“我开玩笑的,你不想就算了。” 贾汉东还能怎么说。最后他让秘书定了一家不错的西餐厅,约定了吃饭的时间。 林盛燕雀跃地挂了电话。 这是自林盛燕回国之后 分卷阅读198 ,两人第一次约会,真正意义上的约会。虽然换来的代价惨痛,而林盛燕却无法不对此怀有期待,她精心准备,做了头发和指甲,买了新衣服。结果贾汉东还是上班那一身,只不过脱了西装,里面是一件藏青色的衬衫,看不到一点总裁的影子,真像某家写字楼里下来的打工仔,下了班还在回邮箱里的邮件。 林盛燕远远地看见他就在笑,笑从她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私下里的贾汉东也不像工厂里那么拒人千里,他其实很好说话,也很幽默,他提到自己狗的趣事逗得林盛燕差点把饮料给喷出来,可他偏偏一本正经,一笑不笑,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多好笑。 他们之间的僵局因为一个误会打破,关系陡然往前跃了一大步,林盛燕甚至有些庆幸,她用全新的目光观察着这个男人,笑起来的贾汉东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这让林盛燕又新奇又喜欢。他吃起东西来像个孩子一样专注,牛肉切得很大一块,塞进嘴里嚼啊嚼,把两腮撑得有些鼓,眼睛盯着桌上的食物。他们聊到了自己从前养过的宠物,包括索尼,林盛燕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这只狗叫索尼,贾汉东说他在北京还有只猫,这只猫长得跟鳌拜一样。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脸上都是笑。 林盛燕还是不懂:“那它为什么叫索尼啊?” 贾汉东才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砚宁奇特的幽默感,他心里软了片刻,想到那个人的名字,接着就想到了过去的种种,记忆并没有美饰从前的必要,印象中她始终美好。 他笑了笑:“是新新的妈妈取的,她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说这话的贾汉东一脸柔情似水,看得林盛燕心跟针扎了一下。 他时时缅怀自己的爱情,似乎从来没有打算将这一页就此翻过去。 林盛燕低声问:“你还爱她吗?” 仿佛他可以自己做主一样。 贾汉东只一笑,他觉得自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资格。 吃过饭后贾汉东把林盛燕送到公寓楼下,她推门下车,贾汉东在车里跟她挥了挥拳,喊了声上班加油。 越成熟的男人越会因为偶尔一些孩子气的举动显得分外迷人。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男人,成熟冷漠,可是偶尔又跳脱幼稚,像个没长大的小朋友。 林盛燕昏头昏脑地往楼上走,满心满眼都是他说加油时的表情样子,皮肤洁白,眼睛明亮,她从小到大就没看过像他这么好看的男人,他竟然还有酒窝。林盛燕昏头昏脑地进了电梯,反复回忆着吃饭的每一个细节,他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替她摆放餐具的手指,他跟服务生点菜时的侧脸,他对着食物专注的表情……过于沉迷也让她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的公寓也在这个小区,那么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里。 贾汉东的车穿过半个城市,停在附近闲置的车位,然后像往常一样走回家。 他在砚宁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不是一栋楼,但推窗就能看见砚宁家的窗台,有时候看着那盏亮着灯的窗户,他会想象她正在干什么。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的话,那处的灯光也会属于自己,这个念头过于美妙,让贾汉东忍不住地一再畅想。 索尼卧在距离茶几不远处的地板上睡觉,钟表上的指针静静往前转动,空气静谧安稳,他闭上眼,放松地躺下,他感觉自己距离幸福只有咫尺的距离,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今晚他希望能梦到砚宁,尽管他已经多年不做这种美梦。 新新一次高烧,意外地重新修补了砚宁跟女儿的感情。她们经常视频,新新被沈慧带回了新加坡,幸好没有时差,新新每天晚上八点钟就要去睡,所以砚宁会选择在七点半左右跟她视频,听新新唱儿歌给她听。看着出现在画面里的女儿,砚宁偶尔也会恍惚,这就是她的女儿,是她把她生下来,都说长得像她,可是砚宁一点不觉得,她在新新这个年纪的时候远没有她聪明开朗,她是更加完美的自己。视频结束后,新新都会跟她说:“妈妈,我爱你,我永远都爱你。” 大人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么小的孩子从何而来这么多的爱。 新新经常会让她想起她的索尼。 她认为自己不是完美的母亲,也不是完美的主人。 这两个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就给了她不计回报的巨大爱意,他们爱她,并不因为她能给他们什么,事实上她获得的跟她付出的远远不成正比,而他们依然爱她。 愿上帝眷顾这些爱她的人。 五十:时光不曾倒流,却让从前重演 五月底,陈灏轩又从苏州迁徙回了上海,迎接年度的期末考试,趁着产品还在工厂的这段时间,砚宁把月颜从广东接来小住,带她逛苏州园林,去观前街吃小 分卷阅读199 吃,到山塘街逛夜市,好好玩了几天。能见到妹妹,月颜特别兴奋,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她一直都是个小孩,偶尔很听话,偶尔又很折腾,砚宁开始为她的将来发愁,她当然可以照顾月颜一辈子,可是她不能确定这就是月颜想要的,将来她如果有喜欢的人呢,那个人也会好好照顾她吗。她想起赵建国,心头同时掠过一层阴云。 如果他还活着…… 这些年月颜已经习惯了赵建国的消失,不再提起他的名字,砚宁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拙政园入口处,砚宁去买门票,排队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一个劲儿地喊撞到人了。砚宁往旁边一看,月颜不在她身边,等她急匆匆地跑过去,挤进人群,就看见月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手肘和膝盖都磨破了皮,手上还拿着她给她买的氢气球。旁边路人议论,“怎么回事啊,倒车都不看有没有人的啊?”车结果还在往后倒,一个女人慌里慌张地从驾驶座跳下来,旁边游客都看不下去了,“你手刹都没拉!” 砚宁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女人从下车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砚宁觉得她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她也不说道歉,也不帮忙扶人,站那边就开始慌里慌张地打电话。 月颜站不起来,一直说膝盖疼,砚宁也不敢动她,拿出手机打120急救电话。一会儿有个女人从旁边的便利店走出来,惊讶地叫了声砚宁。蹲在月颜身边的砚宁抬起头,有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戴着口罩,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的女人,直到她把墨镜摘了,砚宁才不确定地叫了声:“安安姐。” 撞人的女人看过去,也跟着叫:“安安姐。” 这两天邵安安跟着二叔贾如林一起来苏州看新厂,贾如林有点私人行程,邵安安这几天正好没事,林盛燕就主动说带她出来逛逛,两家是世交,林盛燕跟邵安安也认识。 见到熟人,砚宁把火气稍微压下去一点,打了120,送她们姐妹俩去医院,到了医院就是一通忙,急诊的大夫说是扭伤了,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骨头,最好去照个X光。X光结果还没出来,贾汉东就出现了,是邵安安私下给他打的电话。 他已出现,情形变得微妙起来。 邵安安跟他打了声招呼,林盛燕本来就心虚,看到贾汉东越发不安。砚宁根本没想到他会过来,他走过来了解情况,态度坦然。邵安安解释了一下,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砚宁,她却一眼都不看他。那个瞬间邵安安就什么都明白了,爱不总是用嘴巴来表达,有些人越是爱就越回避。 酸气直往上顶,林盛燕不管不顾地喊了声汉东哥,他敷衍地一点头,砚宁这才隐隐约约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她。邵安安一直在旁边安慰砚宁,让她别担心。她也觉得缘分的奇妙,会在这里见到砚宁,可是再仔细想想,贾汉东执意把址选在苏州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她叹了口气,心想两人也不知道谁欠的谁多一点。 林盛燕的目光一直在白砚宁和贾汉东之间迂回,努力想从他们之间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整个人戒备而紧张。检查结果出来,月颜的身体没有大碍,砚宁和邵安安都松了一口气。月颜坐在医院提供的轮椅上被推出来,看见等在外面的贾汉东。她一直都有点怕他,怯生生地叫他:“贾先生。” 贾汉东态度温和:“身体没怎么样吧?” 月颜摇头,不吭声。 贾汉东主动提出要送送她们,被砚宁一口回绝。贾汉东一再坚持,拿出了谈合同的态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得邵安安都目瞪口呆。 砚宁被他烦死了,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只要他认为觉得是对她好的决定,他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管她愿不愿意。砚宁脱口道:“你烦不烦啊?” 林盛燕目光奇特惊异,紧紧盯着白砚宁。她完全不能想象有人会用这话语气这种态度跟贾汉东说话。 可是贾汉东竟然笑了:“知道我烦就好。” 砚宁受不了他,心底暗骂:神经病。 最后还是贾汉东送这对姐妹回去,她们坐在他车后座,他不时从后视镜望去一眼,忽然想到记忆中一直存有这样一个画面。她们相依为命,坐在那里,时光不曾倒流,却让从前重演。 砚宁看着窗外的风景,隔了这么多年,她又和他和姐姐坐在了一辆车里,境遇似乎也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 下车之前,她被贾汉东叫住,“砚宁。”月颜还坐在车里,目光单纯不解地看着他们。贾汉东替砚宁拉开后座的车门,站在外边问:“能聊聊吗?” 他看出了她眼中的迟疑:“就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砚宁抬头看他,终于点了点头,从 分卷阅读200 车里下来。 两人走到一边树荫下,砚宁仰起头问:“什么事啊?” 贾汉东看着她,停顿了几秒,才讲:“我过几天要回新加坡一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当天晚上,她就看到了那个“忙”。 门被敲了两下,打开后,只觉眼前一晃,一个庞然大物欢腾地扑进房间,砚宁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只威风凛凛的大金毛。她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声音走出房间的月颜开始尖叫,“索尼!”金毛蹬蹬蹬地向她扑去,一人一狗感人地抱在一起。砚宁简直无语。 她最后才看见贾汉东,他穿了一声黑色的运动套装,额间微汗,他刚从外面打球回来,手上提了一大袋索尼的东西,里面是狗粮还有玩具。 她才送走一个半大孩子,又接来一个半大狗子。 砚宁打开塑料袋,低头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听到头顶贾汉东微微带笑的声音:“怎么,不让我进去坐一会儿。” 砚宁心想狗都送到了你还不走吗,但是关系不一样,砚宁也说不出这种话,她欠身让他进来,给他去厨房倒了杯开水。 他坐在沙发上往四周看看,问:“小陈总的儿子走了?” 她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嗯,一个礼拜前刚走。” 他随手拿了个放在水果盘里的橘子,一边剥一边吐槽:“白吃白住还挺挺爽的。” 砚宁从厨房出来,把杯子放他面前,不客气地说:“那你给我钱啊。” 贾汉东果真把钱包拿出来,放在桌上推给她。 砚宁冷笑:“你能从这个钱包里掏出一毛钱,我就服你。” 贾汉东一下就笑了。 他的钱包里真的连一毛钱都没有,只有一排排的卡。贾汉东看着她,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像毛边的玻璃,柔化了一个人的轮廓。从前她作起来,他会跟她讲道理,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他会这么看她。他比她年长,也比她成熟,却比她更难看开,对过去对未来。 “你看看你,跟从前一样。” 砚宁渐渐软下来,看着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她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做到豁达。她任性泼辣,就因为面对的人是他。低下头的头又抬了起来,她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这让她看起来终于像个长大了的孩子:“谢谢你啊汉东。” 贾汉东语气温柔:“谢什么,是你自己厉害。” 砚宁笑了笑:“跟你没法儿比。” 贾汉东认真起来:“我要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未必有你做的这么好,为什么要跟我比呢,砚宁,你看看你,你是多么的了不起。” 砚宁低下头,眼睛只被他简单的一句话弄得潮潮的。努力到底没有白费,他都看在眼里,温柔地给她鼓励。无论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最好的,最棒的。 她可能这一辈子都遇不到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他把自己给惯坏了,她再也谈不了恋爱,再没有人会这么纵容她、疼爱她,再也没有人受得了她的脾气。 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在一起的一对,一个默默付出,一个总是索取,这对身处其中的他们都是难以言喻的快乐。 贾汉东凝视着她,双目涌动着温柔的波光,她低声道:“为什么我们不能……” 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像堵无形的墙壁,静静地横在他们中间。 砚宁低下头,按捺住此刻的胡思乱想。 贾汉东接起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传到贾汉东这边只有简单的语气词,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电话里说他爷爷在香港突发重病,贾如松要他赶紧回去一趟,砚宁把他送到门口,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好说:“你路上当心。” 贾汉东一句话都没有,蹲在门口换好鞋,走过来抱住倚在门边的砚宁。 他抱得她很紧,很用力,仿佛在拥抱上面下了一个誓,要她生生世世都记住自己。 贾汉东的体温、力度和淡淡的香气通过碰触传递,她感觉她的额头被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然后他就放开了她。一句话都没有留,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下楼梯,挟裹在楼道昏暗的灯光里,他的身影渐渐淡了下去。 仿佛永别的意思。 周密在一次团队的内部会议上提出了DIY美容的概念。这在国外已经普遍流行,利用基因科技嫁接到app,进而开展定制化护肤服务,将美容与科技进行深度融合。随后他联系了有医学背景的计算机团队,试着做了一个数据原型的PPT开始四处寻找投资人。一切在最开始的时候都进行地非常顺利,周密打算在江苏省百余家美容院铺设产品线和服务内 分卷阅读201 容。某互联网科技团队向周密递出橄榄枝,表达了合作的意向,但是没想到等周密提交了技术方案之后,对方却以不具备可行性毁约,与此同时,一个全新的app以该互联网的名义上架,主打理念就是智能测肤。 等砚宁打开这个app之后,她的心就彻底冷了,这个app沿用了他们的数据,但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界面更加俏皮友好,刚一上线就破了十万的下载量。周密联系过侵权方面的律师,但对方对方却认为胜诉的可能性不大,互联网的专利纠纷本来就存在很大的漏洞。 这一下对周密和砚宁的打击都不小,所有努力付诸流水。 他们都是理性克制坚持的成年人,并没有彻底崩溃,也没有完全放弃,而失望有,失落更有,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饭,破天荒都喝了点酒,推心置腹地说了很多话,从创业初期的艰难到稍有起色,再到如今这番困境,他们坚信依然可以闯过去,只是痛苦、折磨和眼泪,贯穿创业的始终,是成功的副作用,注定无法摆脱。 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开车,沿着姑苏河走回家,吹着初夏溽热的风,忽然发作起了文艺青年的病,谈理想,谈情怀,谈人生,从创业开始他们就曾定下目标,不光要把时颜做大,他们更像把时颜做成一种引导女性审美、传承文化的企业。他们不想让时颜成为某种大牌的平替,他们想把它做成当代女性对美的一种选择。 可是有什么用呢?总有卑鄙的人毁掉梦想。 把砚宁送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两人竟然喝了一个通宵,周密一双腿都不是自己的,整个人好像神志不清,囫囵在她家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宿,跟那只叫索尼的狗头碰头睡。第二天一觉睡醒,竟然已经是中午。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他从沙发上弹坐而起,昏头昏脑地反应了一会儿。砚宁端着碗筷出来,看见他那副样子,就说:“你行不行啊,这酒量还不如我呢。”她的姐姐笑嘻嘻地坐在桌边,拿着碗筷,脚边围着一只金毛。他慢腾腾地走过去,“月颜什么时候来的啊?”“刚到不久。”“你还养狗了?”周密好奇地问。 砚宁停了停,含糊其辞地说:“帮人养一段时间。” 五十一:不知道这场雨是否也下在他的城市? 吃饭的时候接到微信里大学同学孙丹发来的微信,说她明天结婚,问她方不方便过来。她毕业之后经家里介绍认识了一个男生,是做生意的,自己开了一个小餐厅,他们谈了几年的恋爱,感情逐渐稳定,决定今年扯证结婚。 砚宁替她高兴,开她玩笑:“现在结婚都这么突然的吗,明天结今天才通知?” 孙丹笑:“确实挺突然的,你不正好也在江苏吗,反正近,来一趟就十几分钟高铁的事。”她随男朋友从东北嫁到了无锡,刚检查出了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孙丹替她张罗,“你快点来,我跟你说啊,新郎那边有个伴郎特别帅,特韩,我给你留着啊。”说的跟留了一道菜一样。 砚宁笑:“那要给我留好了,别让何萍萍她们看见。” “放心,我给你藏好了。” 挂了电话,砚宁的脸上还有笑,周密也笑:“怎么了?” “孙丹明天结婚。”砚宁喜气洋洋地说,“有个伴郎还特别帅。” 周密也笑:“哦,那恭喜你了。” 砚宁晚上出发,把狗和月颜托付给周密照顾。砚宁搭当晚的动车抵达无锡,因为新娘是从外地嫁过来的,晚上就住酒店,砚宁陪着她一起,还有大学另外两个舍友。几年不见,大家感情不减,都特别激动,又是笑又是叫,本来想搞个单身派对,但是顾及到新娘是有身子的人,很早就睡。当晚砚宁怎么都睡不着,何萍萍也是,两个人躺在被窝里聊了半夜的天。砚宁感慨:“时间怎么会这么快啊,一眨眼连孙丹都嫁人了。”何萍萍乐了:“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说的好像她嫁不出去一样。” 砚宁说:“就是没办法想象啊,我连她谈恋爱都不知道,下一个结婚的估计是晓月了。” 安晓月找了一个单位的同事,男方很疼她,两人感情稳定,估计结婚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何萍萍见她说来说去,就是不肯说自己的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第二天四点钟化妆师就过来给新娘上妆,砚宁在旁边拍照,孙丹看着她笑,房间里都是她的同学同事,有砚宁她们在,真的好像自己姐妹也来了现场。孙丹是独生子女,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特别亲的姐妹,但是这几个大学舍友却给了她这种感觉,她们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城市,始终关心着彼此。 等孙丹画完,看时间还早,孙丹说给她们画,砚宁推脱不过,被按着上了点淡妆。婚礼当天也见到了那传说中酷似权志龙的伴郎,她本来就漂亮,画了点妆后对方 分卷阅读202 果然特别注意她,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婚礼进行到一半,新娘子去换鞋子。砚宁走到外面透风,孙丹的婚礼采取的是中西结合的方式,典礼在户外草坪,户内菜式还是用的中式,听孙丹说,找的是她老公的餐馆帮忙,也为了省钱。 她闲得无聊,四处走动,在花朵拱门下拍了几张照片,想找几张照片发朋友圈,po图的时候注意到有一张新郎新娘的合影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砚宁把图片放大,放大后更加模糊,那人推着一辆小车,带着白色的厨师帽,从花园的矮树丛后走过去。砚宁的眼皮一直在跳。 砚宁绕去酒店的后厨,就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眼,就有保安一样的人过来问她找谁。她说:“我找赵建国。” 保安想也不想地立刻说:“没有这个人,走走走。” 砚宁哀求:“那麻烦您帮我问问。” “说了没有这个人。”保安态度强硬。 砚宁就守在厨房门口,寸步不离,保安也拿她没办法,她不进去,但就是不走,传菜的服务生来来去去,她一眼不错地盯着从门里出去的所有人。 伴郎出来找她,这个姑娘太漂亮,整个婚礼他都在关注她的动向,她去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见她出去没再回来,也跟了过来,担心她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找到砚宁,伴郎眼前一亮,刚要抬手招呼。就见她快步上前,突然拽住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胳膊紧紧不放,男人不动也不挣扎,低头看她,她松开手,慢慢蹲了下来,脸埋在胳膊肘里,哭了起来。哭得这么伤心,一只手还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腕不放,她哭到浑身发抖,仿佛体内正在经历一场多年的暴风雨。 伴郎停住脚步,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男人跟着蹲在她的面前。他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然后轻轻抱住了她。 这个故事要是交给赵建国来讲,大概要从跟贾乐的那场争执开始。她掀开了自己从未示人的少年心事,不堪忍受自己感情遭受愚弄,在一次歇斯底里的争吵过后,贾乐冲到街上。赵建国在追她的路上发生车祸,他住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后来听说贾乐被家人接去北京治疗,他害怕自己被贾汉东报复,就举家搬去了外省。之后他陆续找了几份工作,最后来到无锡定居,跟人合伙开了一家餐馆。 冥冥之中总有一根线在牵引他们重逢。 他们并肩坐在草坪的台阶上,远处有宾客带来的泰迪撒欢跑跳。她的手袋摆在两人之间。远处暮色将近,晚霞给天地镀了一层橙色的红。身后婚礼进行到高潮环节,证婚人念完证词,新郎得到允许可以亲吻新娘,掌声响起,在此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命运的眷顾,找到了幸福的隐喻。 把从前讲完,砚宁最后说:“……我找过你,去很多很多地方找你,后来我就放弃了,我怕最后找到你发现一切都是事实。” 赵建国侧头看她:“对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她一度觉得很累很累,但就像人一觉睡醒,一切疲倦都已过去,她重新获得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笑,带着眼泪:“不怪你啊建国哥,跟你没有关系。” 一些事情她都是在后来意外得知,没有人告诉过她,贾汉东没有,贾乐也没有。赵建国曾经在外面借了一大笔钱,大到能让月颜动完全部的手术,本金已经让人喘不过气,利滚利的利息更加让他无法承受。最后是贾乐出手帮忙,替他还清本息,从此他欠上了她一个巨大的人情。这世间的故事有了头,就一定有个尾,不会没头没尾地过去,而中间总有这样那样的难以厘清。 她说起了别后自己的故事。她有了一个女儿,但没有跟孩子的父亲走下去,他们在路途的半段分道扬镳,把女儿留给对方。在关键的时刻,她没有足够的勇气,才将自己的人生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事情再去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她临时决定在无锡多待一天,她打电话跟周密解释,周密说:“我就知道,就算你养狗了,最后还是得我来照顾它。” 砚宁赔笑,答应回来一定请他吃大餐。 照顾狗其实比照顾人更加麻烦,起码人不用溜,也不用处理它的生活垃圾。周密发现这只金毛完全不认生,特黏人,养了它两天就黏地他不行,周密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去砚宁家里给她遛狗,一边还在用手机跟同事开视频会,心里也觉得搞笑,堂堂一个老板竟然沦落到给员工遛狗。 他给月颜弄好晚饭,交代她锁好门,牵着狗下楼,不知道是所有金毛这样,还是这只金毛的性格特别突出,活泼地不得了,看到小区其他狗就往上扑,根本不管人家有没有做过绝育。其他养狗的主人还夸这只金毛,“一看主人就 分卷阅读203 养的很好,这狗性格多活泼啊。”他苦笑,心想怪不得砚宁不放心,一放出来根本拉不回来。 这狗一路拽着周密往小区外扑,主意比他这遛狗的人还大。周密简直拽不住它,到了小区门口,金毛跟疯了一样突然朝外奔去,周密手一松,没抓住狗链,就看着金毛纵身飞奔,一下扑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男人顺势蹲下来,接住扑进来的狗狗,撸着狗背的毛,他抬起头看了周密一眼。 周密想起他大学时候曾经看过的一篇励志鸡汤文,他记不得内容,就记得一个标题,那标题也很狗血:我奋斗了十八年,只是为了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他曾经觉得这篇文章功利目的,进入社会他才确切明白,这种需要被人认同的感觉催促着他奋斗去努力,可现实更加严峻,别说努力十八年,就是努力八百年,他能喝到的咖啡跟别人喝到的咖啡根本不是一个味道。这不取决于努力,取决于给他们煮咖啡的人的背景和实力。 撸着金毛的男人抬起头,带着周密努力一辈子都无法掌握的表情,不需要刻意强调的优越,一点点的克制疏离,他点点头,淡漠地说:“有劳了。” 赵建国的住处就在商铺二楼,砚宁还是第一次去这种格局的房子,从餐馆的后门上楼,经过一段露天的楼梯,然后就到了楼道。楼道一边是露天的风景,另一边就是单元房,租给外面来打工的人。其实赵建国早两年就在无锡买了房子,在滨湖区,给父母住,这里权当他自己的宿舍。 外面看不出,一进去发现房子还挺大的,一室一厅一卫,收拾得不算特别干净,但幸好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砚宁本来就跟他亲,进来一点不拘谨,自来熟地四处乱看,除了卧室没去,她连冰箱都打开看了一眼,一边噢噢地惊叹着。 赵建国给她倒了杯水,笑着问她:“你是不是饿了啊?” 砚宁坐在桌边,隐隐约约好像是有点饿了。他给她下了碗青菜面,绿色的叶子边卧了一整只鸡蛋,形状格外美观。 砚宁很给面子地全部吃光光,赵建国笑了,问她:“要不要给你再来点?” 她摇头:“我还要减肥的。” 晚上的时候赵建国带她去外面见他的朋友,说巧也真是巧,朋友当中就有那个酷似权志龙的伴郎,看赵建国带她过来,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加上这女孩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口一个建国哥,眼巴巴地看着赵建国,看着跟个高中生似的,纯地不得了。有人打趣,问这个漂亮女生是谁。赵建国笑说:“我妹妹。” 那人斜着眼问:“亲的啊?” 赵建国看了砚宁一眼,笑着答:“亲的。” 有人信,有人不信,也有人将信将疑。 那天砚宁特别高兴,喝了点啤酒,她酒量还行,就是犯昏,开餐厅之后赵建国自己买了一辆马自达,没开,就停在路边,打的回家。 晚上睡他家,她完完全全地心怀坦荡,但是也知道男女有别,本来说去外面住酒店,但是真的太困也太累了,实在没劲儿折腾,赵建国把主卧让给她睡,砚宁卸了妆倒头就睡,几乎没有一点过度,很顺畅地滑入了梦乡。 她找到了赵建国,就像是卸掉了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迎来了一场充实的睡眠。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人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她做第二天的早高铁回苏州。 高铁上,她小小地眯了一会儿,只是十几分钟的行程,也并不影响她做了一个逻辑诡异的梦。 她梦到了多年前,她刚刚怀上新新的那段时间,她胃口很不好,经常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那一次她记得自己就想吃芒果,但是不当季,梦里她的情绪格外强烈,非要吃一定要吃。贾汉东哄不好她,哭丧着脸说:“你这样我只好去死。” 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吃芒果,她也不记得贾汉东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但是这梦境是如此的真实,他为难的表情和自己吃不到芒果的失落,真的像生活中曾经发生过的事。醒来之后她难受了很久。 她小的时候很自私,也很不懂事,谈恋爱的过程中都是他让着她,很多次都让贾汉东受折磨。因为赵建国的事,他无缘无故承受了很多来自她的怀疑和痛苦。 高铁很快到站。 她拿好随身行李跟随着下车的乘客,低头看手机里的消息,手机新闻客户端弹出一条消息,她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人的名字:“维达董事贾氏掌门人贾汉近日于宁和医院过逝……” 她眼皮被字扎了一下,看第二遍时才确认这个名字的主人。贾汉东从前跟她提过,给了他名字的那个最疼爱自己的爷爷…… 出了站台,天有靡靡细雨。不知道这场雨是否也下在他的城市? 分卷阅读204 五十二:如果有缘分,我们也不会给彼此吃这么多苦 砚宁打的从车站到了自己公寓楼下,已经是暮色渐离的傍晚,黑夜从黄昏手里接管了这所城市。 她提着行李上楼,之所以重是因为临走前赵建国给她塞了点腊肉,穷怕的人,总觉得肉才是真的好东西。 她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给运上了三楼,就在三楼楼梯的拐角口处看到了一个人。他蜷坐在自己公寓的门口,曲起一条膝盖,他的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的手臂挨着条狗,她没养过它多久,也从来没见过它这么柔顺的时候,它趴在地上,低低地呜咽着。 听到从楼下传来的脚步声,这狗抬了抬头,望向楼梯口。感应灯从头至踵地照着出现在画面中的女人。白色的短袖衬衫,牛仔裤,运动鞋,她像从很多年的梦里出现。不,贾汉东怀疑是自己又重新走进了多年前的一个梦境。 砚宁顿住。面前的情形让她有点不知所措,接着,是一点点犯上心头的潮湿,像滴了水的宣纸,边缘蜷缩而起。 贾汉东看着女人走近,感应灯终于落到了她背后,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覆盖。他看上去好累好累,像秤砣一样,被生活重重坠在地上。砚宁轻声问:“等了很久吗?” 他摇头:“刚到。” “怎么不进去?我姐会给你开门的。”她明知故问。 “想等等你。” “我要是不回来呢?” 他说:“那我就回去了。” 成年人没有那么多激情,也没有非要见你一面的执念,等不到她,他也就回去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线希望,却还是想等一等,再等一等她。 虽然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但是能见她一面,心也稍微安定一些。 命运把能携裹走的全部带走,只要能够留下她。 她知道贾家的事情,心里窝着一口叹息,她想安慰他,却找不到那根线头,所有情感积淤在肺腑中,像团乱麻。她默默地拿钥匙把门打开,贾汉东跟她进来,金毛的动作比他们都快,咻地从她腿间穿过,窜进房里,跳上沙发,这比砚宁看起来更像是它的家。 客厅静悄悄的,月颜被周密带出去吃饭还没回来,他给她发过微信。 砚宁让他坐一会儿,她去厨房给他倒水。热水壶兀自喷着热气,看得她渐渐走神,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开去,想着今晚的事,想着外面那个男人。他什么都没有说,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觉得难受。 如果可以的,她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 新闻里关于贾家的报道隆重而简洁,隆重体现在刊文的媒体性质,简洁是那条新闻仅有几百字而已,她无法从那几百字里摄取到她想要的信息,网友对这个家族所知甚少,但是也不乏能人在评论里头头是道地分析,分析贾家长房长孙面临的困境,也或者说是整个贾家都必须面对的困境,那就是男丁稀少的问题。此前贾老爷子中风住院,曾有媒体目睹儿媳沈慧抱一幼龄女童入院探望,当时就有人挖到女孩的身份,是贾汉东的女儿,母亲身份未得到承认,多半也是因为生了女儿的关系,去母留子,落个清净。 这人猜对了大部分事,她想,但有一件,网友猜错了,贾家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刻薄,财富让一个家族变得阔绰宽容。 从厨房出来,他贾汉东还是坐在沙发上。她把热水放在他面前,他没有抬眼,看着她的指尖说了声谢谢。 砚宁轻声道:“你饿不饿?” 贾汉东点点头,顺从地不像是他。 砚宁给他煮了点面条,底料是周密上回从老家带给她的瓦罐鸡汤。守在灶台边等水开的时候,她想起来之前赵建国给她煮的那碗面,此时此刻就像命运的一个圈。 水开之后放入面条。水汽微微沸动,她盯着神,想起很久之前自己被他在一起,他给自己弄的最多的就是鸡汤和白粥。那段时间她肥减得太凶,他总觉得她需要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 面条半软,再下蔬菜。她全神贯注,她知道那时候自己无端的怀疑,曾伤透了贾汉东的心。 出锅之前,她往面条里面磕了一只鸡蛋,它完美地存在到出锅之后,像一只眼睛。 她端面出来,也遇到了一双看着她的眼睛,贾汉东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声小心,站起身要接。她放下面,两手烫得捂着耳垂,眼睛看着桌面说:“你吃啊。”也不等贾汉东给她表示,她转身去牵索尼,给它弄吃的。 面条热气腾腾,贾汉东扶起筷子。 房子很安静,窗帘还是白天走时分开的状态,窗外的夜色把屋内的灯火衬得格外幽亮,绒光似的,有一层银色的毛边。 分卷阅读205 他伏在茶几上吃面,她蹲在客厅喂狗。 贾汉东吃了两口,目光忍不住去找她在哪。她背对着自己,脊背纤细,垂下的头发散在她耳边,遮住她此刻温柔的表情,所有的痛苦和绝望暂时找到了停留的地方,贾汉东轻轻舒了口气,谁都无法责怪他懦弱,就让他在这里先喘一口气,一切困境等吃完这碗面,重拾力气后再去面对。 一碗面刚吃完,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周密的声音传进来:“你要是喜欢让你妹下次再带你去。”月颜轻声问:“很贵吧?”周密笑了:“她有的是钱。”声音瞬间收住,周密看到了摆放在玄关的男士皮鞋,月颜咦了一声,这时候砚宁主动走出来跟他们招呼。周密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他笑了笑,说:“我车就停在楼下,我先走了。” 砚宁跟他笑:“谢谢你了。” 周密说:“你跟我客气什么。” 他连鞋子都没换,就走了。 月颜站在客厅,看着客厅的一人一狗,表情惊吓。贾汉东跟她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她一直没什么印象,她是砚宁的姐姐,但他感觉她更像是砚宁的女儿。贾汉东感觉再待下去也不方便,索性站起来,砚宁连忙说:“我送你下去。” 月颜紧张地看着他的举动。让她松口气的是,他没把索尼也一起带走。生怕他想起来,月颜赶紧牵着狗去了阳台,避开了父子分离的场景。 砚宁一边换鞋一边冲里面喊:“姐,我出去一会儿,你乖乖在家啊。” “知道了。”声音遥遥地传过来。 她为难地看着贾汉东:“你真不把狗带走啊?” 贾汉东说:“过几天再说。” 砚宁心想:看这狗的性格,过几天就真的成我姐的狗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梯,她看着面前男人的背影,他衬衫的白色的领子,脑后短短的发茬。她有种感觉,能开口的机会正在一个一个从她身边溜走,她像提不上来的一口气,渐渐松散下去。 一直到楼道的尽头,路边有街灯闪烁。空气里有了流动的风,吹走身上薄薄的汗液。 贾汉东忽然停住,砚宁走到他身边,以为他是忘了什么东西,但是她不敢开口问,她觉得残忍。此刻的他像是被绝望包裹着,蛛网密布,砚宁进不去。 她在后面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汉东。” 他回过头,时隔四年,他几乎没有怎么变,漆黑的眉毛,色泽丰润的眼珠,他的脸是标准的伯爵脸型,下颌骨菲薄,他的皮肤一如既往的白,暖玉的质感,可他眼睛的神采像难过了很久的样子。 如果上帝能让她交换,她愿意用一切代价抹去他眼底的难过。 砚宁想到了那短短几百字的新闻稿。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这个家族的困难,她想到从前贾汉东跟她说过的这个老人,她无法去想象他在香港的那些日子。 贾汉东忽然走过来,紧紧地抱了她一下。 从前有无数个场合发生过无数次拥抱,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他主动拥抱她,却更像一个被需要拥抱的人,他的温度、身上淡淡的气味被风送来。他的下颌贴着她的头发,似乎只要一低头就能吻到她。砚宁心里特别特别难过,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这一刻的他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贾汉东做梦的时候偶尔会梦到这么一个场景。无论是黑天还是白夜,无论是落叶萧萧还是雷声隐隐,他们都在拥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裂开时,都是他重新聚合的方式。 她轻声道:“汉东,去做你该做的。” 他的背在她掌下变得僵硬。他紧紧地抱着她,仿佛幻想用这种方式让她不要开口。 但是没有用的,她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们没有缘分。” 如果有缘分,我们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 如果有缘分,我们也不会给彼此吃这么多苦。 “你听说了吗?” 隔天一上班,同事小童就丢给她这么一句话,砚宁过了好奇心最旺盛的青春期,依然无法免俗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App概念被拿走后,周密通过朋友了解到该互联网公司把app的使用授权给另一美妆工作室,该美妆工作室的法人他们都认识,就是肖潇。 事情经历过多次转折,到了这一刻就变得清晰明了。该互联网的大半股权都握在肖潇的男朋友手里,互联网的负责人借花献佛,讨好董事,他们就成了无辜的献祭品。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周密发火。 他相信法律,道德和自律,他相信一 分卷阅读206 切理想化的东西,最终却被一个肖潇彻底颠覆。他打电话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肖潇冷笑:“这是白砚宁欠我的。” 他破口大骂,风度全无:“她欠你什么了,她是杀了你全家还是挖了你祖坟了?” 肖潇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当时小童就在办公室,他形容当时周密的表情,“真的想过去把那谁给杀了一样。”时颜是他的事业,也是他的心血,他是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他遭遇的一桩桩一件件都突破了他对人性的底线。 砚宁感同身受他的愤怒,却没有他这么刻骨。只因为她对人性没有过高的期待。 周密在办公室闷坐了一天,最后将app的文案对比等整理成文件,准备走法律途径,虽然希望渺茫。 周密跟砚宁说:“从小到大,我一直相信世间有公道有正义有公平,后来我才发现公道正义是个抢跑线,谁不要脸谁就能跑在最前面。”砚宁坐在他的对面,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她想告诉他这个世界可以有什么值得坚守的东西,但她说不出口,因为连她也渐渐不再相信。 在那之后砚宁加班加点,想了几个方案,做了一次跨界营销,把咖啡跟美妆内容相结合,引来消费者们的好奇心,提高产品的讨论度。他们联系了市区几家网红咖啡厅,找了几个美妆kol做线下的探店活动,专门为店内的消费者做免费的护肤测评,将产品和跨界内容完美结合,进而引爆了一小波流量。 除此之外,砚宁还对每一款护肤品做了细分,给每一位KOL分配符合人设的护肤品牌,对应相应消费者人群,达到种草的迅速转化。 产品开卖之后,砚宁差不多就住在了工厂仓库这边,下线整理发货,上线充当客服,时不时还在她自己的直播间搞抽奖,日子充实忙碌,几乎没时间再去关心别的。那天她在网上回答客户咨询时,浏览器突然跳出来一条快讯,爆出贾汉东与林家千金订婚的消息。 新闻是经过官方允许才被放出,图片里贴的两张都是杂志硬照。贾老爷子的猝然病逝让贾汉东失去了背后最得力的主心骨,现在维达的股权结构复杂,接连几次激烈的并购早就引起了其他董事的不满。虽然有二叔贾如林在背后鼎力支持,但贾汉东早年另立门户并不服务于维达,骤然的接任很难服众,他亟需要婚姻给他一个稳重踏实的身份,他需要强有力的结婚对象给董事们以保证。 砚宁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她并没有那么的伤心,也没有特别的在意,像网友一样,围观了一段豪门的八卦轶事,她将自己抽离出去,再去看贾汉东,她无法想象自己原来曾经跟那个人谈过一段恋爱。这对砚宁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过去太久太久。 晚上她跟新新视频,新新问她:“妈妈,姑姑说我要有新妈妈了,那你呢?你要去做谁的妈妈?” 砚宁心中猝然一痛:“我不做谁的妈妈,我永远都只是新新一个人的妈妈。” 新新得到这个保证,心满意足地被抱去睡觉。 是的,一切都被拨正回到了正轨。他娶了一个豪门千金,被他的家族认可,被她的女儿接受,她只是做了一场新奇诡异的梦。 新新的存在做了伪证。 五十三:与其零零碎碎地受罪 倒不如被彻底羞辱一次,也好让自己死心 公司里除了周密谁都不清楚她跟贾汉东的事,可是消息一放出来,连陈灏轩都变得小心翼翼。他考完期末考试跟他爹小陈总大吵一架,小陈总梅开二度,找了一个才比儿子大六岁的女朋友回家吃饭,陈灏轩受不了这种人当他后妈,打了一张机票直接飞到了苏州找他的小白姐。 他一路就是崩溃。 “你说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在我六岁的时候离,这样我还好糊弄一点,现在一个找了假洋鬼子,一个找了个……那种女人,他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砚宁都快被他问烦了,干脆不理他。陈灏轩问完砚宁还去问索尼,举着狗跟它面面相对,问它,“你说我爸是不是很过分?”索尼都被他弄抑郁了。 砚宁说:“你管他们干嘛,你就上你的学。” 陈灏轩大声反驳:“可是我现在有感情啊,他们就是在伤害我的感情。” 青春期的时候,总把自己的感受看得格外隆重,砚宁劝不了他,这种事得他自己想通。陈灏轩把他家那点破事颠来倒去讲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故意要人知道自己有多惨多可怜。 他是从他爹小陈总那里知道贾汉东订婚的消息,他觉得贾汉东欺骗了小白姐的感情,他觉得天底下男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气得他爹让他滚,他就滚了。 他从别人稀烂的感情里逃到另一段稀烂的感 分卷阅读207 情中去,只是这一次的对错再也不能由他来做仲裁。 可是看到砚宁,却发现她的平静一如往昔,这让陈灏轩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只是个小孩。 不过砚宁也管不了陈灏轩这么多破事。让她头疼的另有其事,她不想放弃基因检测这个概念,虽然周密一次都没有提过,更没有怪过她,但是砚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肖潇也不会针对时颜。 她想做点补救,从这个app下手。她通过朋友想找人在产品的基础上再进行修改,因为各方各面的原因,找的人要么达不到产品的功效,要么做出来的demo不符合她的预期,无法投入使用。 陈灏轩在她家住的爽翻天,看她愁眉不展那个样,就问她究竟想要一个怎么样的demo。她说了一个大致的概念,比如她想要这么一个产品,可以通过面部检测,用数据作为驱动,为用户提供定制化的护肤服务。她的方案主要针对高端客户,构建产品的差异性。在多次回购的客户当中建立VIP制度,为VIP客户提供针对性服务,在检测报告出来之后,再为客户进行专门的护肤品定制。 陈灏轩听明白了:“就是一对一贵宾服务嘛,给每个vip客户安排一个机器人美容顾问。” 这个说法新鲜。砚宁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有什么难的?”陈灏轩玩着游戏,随口嘟囔了一句。 这口气,砚宁看他一眼:“你就吹吧。” 陈灏轩放下手机,用一种很较真很不高兴的语气问:“你是不是连我大学念的什么专业都不知道?” 砚宁果然问:“什么专业?” 陈灏轩生气:“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好了好了,别小孩子气了,”砚宁把笔记本放到一边,从茶几边爬起来说,“姐去给你炸个薯条冷静一下哈。” 陈灏轩气鼓鼓地:“谁要吃薯条了?” 砚宁当没听见,走去开冰箱,陈灏轩的声音从后面追过来:“少放点盐!” 她进了厨房,只有声音飘出来:“知道。” 游戏进了game over的界面,他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机,眼睛断断续续地往她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瞟。 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爆锅的声音,香气断断续续,他禁不住馋似地大声问:“多久才好啊?” 等砚宁炸好薯条出来,陈灏轩还是坐在沙发原来的地方,一动没动。 她放下薯条,把月颜从房间里叫出来一起吃,金毛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脚后面。陈灏轩想喂金毛,被月颜阻止,她一板一眼地说:“索尼不能吃盐。” 陈灏轩感慨:“那当狗多没意思啊。” 砚宁说:“狗的快乐你无法了解。” 陈灏轩拿了根薯条滚了点番茄酱,咬掉一大口,又看了看砚宁。 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依然生机勃勃。他见过自己父母刚刚离婚那段时间,他妈哭得让他觉得天都塌了,他心想至于吗,你也没有多爱我爸。长大以后他才隐隐约约明白,人在困境中都希望抢占弱者和受害者的身份,以便获得更多情感上的支持,同情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优势。 陈灏轩有一点很好,不用砚宁说,他自己就主动去把碗给洗了。 月颜在旁边逗狗。砚宁打开电脑,过了一会儿陈灏轩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两手湿湿,无所顾忌地往身上乱擦,眼睛若有似无地瞟向砚宁的笔记本。她的脸被屏幕遮住大半,只有光洁额头下一双盯着屏幕因而闪闪发亮的眼睛。 眼睛一眨,像是掩了一道亮光。 陈灏轩的心没由跟着一紧。 眼睛的主人抬起头,明明是责怪的语气,却带着无法被忽略的笑意:“是不是动我笔记本了?弄坏要你爸赔的啊!” 当天她就约了周密在外面碰面,他们在附近的商厦随便找了一间咖啡厅,把陈灏轩修改过后的demo运行了一遍。他利用自己生物技术的专业对之前的设计进行升级,它不仅仅可以对消费者进行面部检测,并且将客户提供的毛发唾液等肌肤样本寄送到基因检测室进行分析,等检查结果两周后出来,并以此为客户进行护肤品定制。砚宁说完demo框架,眼看着周密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讨论完公事,他们找了一家店解决午饭,两人轻松谈笑,气氛恢复如常。砚宁忽然问他:“你恨肖潇吗?”换做从前她连这个口都不敢开。 周密丝毫不避讳:“恨。”他反过来问她:“你觉得她做这种事会心虚吗?她会害怕吗?” 周密觉得人生在世,总需要怕点 分卷阅读208 什么,法律或者道德。却没想到人最畏惧的原来还是权势。 砚宁摇头:“我不知道,她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周密冷笑:“一个人的品质是生下来就注定,赖给环境赖给别人就是坏。你信不信,她现在指不定坐在哪里笑,等看我们的下场。” 砚宁这才发现这件事对周密的打击如此之大,创业初期他们也曾受到诉讼,接到过来自法院的信函,在外包装上发现印刷错误,以及工厂方面的毁约等等,从头到尾他都保持镇定,掌握方法,摆脱困境,却在肖潇这件事上遭遇了有史以来人为的最大恶意,这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动摇了周密的信心。 两人沉默着把饭吃完,周密忽然换了个话题:“这都是陈灏轩做的?” 砚宁一顿,也笑:“是不是很厉害?” 他感慨:“一代比一代好。” 砚宁吐槽:“说得你好像多老一样。” 他轻轻叹了口气:“创业这几年,我感觉自己都老了好几十岁,要不然怎么都喜欢去考公务员,创业真的劳心劳力,还没赚到多少钱。” “你又不是为了钱去的。” 周密苦笑:“早两年还能骗骗自己,现在不行了,谁不爱钱呢,说不爱钱的都是脑子有病。” 砚宁被他弄笑了。周密看着她笑,给她倒了杯水,说:“你倒是一直没变。” 砚宁说:“废话,我又不是股东,破产就破产。” 周密:“好想打你啊。” 砚宁:“忍住。” 两人从餐馆出来,砚宁说要给陈灏轩买双鞋。周密说:“你还真的给姓陈的养儿子啊?”砚宁无奈:“你不知道,我上回给他煮了碗面,他差点真的叫我妈。” 周密上下看她,欲言又止:“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真的到了这个年纪……” 砚宁反手推了他一下:“闭嘴吧你。” 周密揉着胸,苦笑:“你就不能轻点吗?” 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砚宁一抬头,笑意僵在嘴角,对面的专柜正门,一个女人挽着贾汉东的手笑意盈盈地被sa姐送出来,手里拎了两只购物袋。 究竟是谁处心积虑安排这场相见,那么意义又在哪里? 两对四人越走越近,一场相遇避不可及,没等砚宁想好该不该打这个招呼,倒是周密主动抬手,跟迎面走来的林盛燕说了声:“hi。” 贾汉东顿住,目光不动声色地划过砚宁,落在了周密的脸上。他认得这张脸,一张年轻人野心勃勃的脸。这不是一个容易被满足的人。 林盛燕全副精神都用来应对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她仓促地回应了周密这一声hi,下意识地攥紧了贾汉东的胳膊,只想快点跟他离开这里。 偏偏他停住,故意不让这件事轻描淡写地过去:“来逛街啊?” 周密说:“是啊,来陪砚宁买鞋子。” 他含笑看砚宁,像考场上收到一束来自监考老师的目光,这目光没有具体意义,单是望着就让砚宁开始紧张,她很怕贾汉东说点什么让彼此尴尬,虽然记忆中他一直磊落。她的眼睛无法解释地看着旁边一家耐克专卖店。 贾汉东低头对身边的女生微笑说:“你不是说要买双鞋子吗,一起去看看吧。” 林盛燕愕然:“我没有……”转瞬间她就明白过来,心情一下子落了下来。 砚宁看了她一眼,挑明:“我买来送人的,不是自己穿。” 贾汉东脸色一沉,故意说:“不是说情侣之间不能送鞋子吗?”砚宁一呆,才明白他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他以为周密是她的男朋友,她以为自己买鞋是送给周密的。 她刚要解释,周密插嘴说了一句,要解释不像解释的:“我们这边没这么多讲究,大不了再回送一双,相互抵消,你说是不是啊砚宁。”他转头看着砚宁发笑,砚宁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她弄不懂周密为什么要把情形弄得这么复杂。 贾汉东嘴角的笑意忽然浓了起来:“就不怕越走越远吗?” 砚宁转开头,他脸上的表情她一眼都看不下去——他明明在笑,可这笑一丝一毫都没有进到他的眼底。 周密说:“贾总开玩笑了。” 砚宁一秒钟都待不了,她丢下一句“我去买鞋了”,直接进了旁边的耐克。她寄希望于贾汉东会醒悟过来自己的无聊,然后带着女伴走掉。直到她听见身后不紧不慢的几道脚步声,她才渐渐绝望,还有点困扰。 那些过往像心照不宣的潮水,她以为早已退个干净,她弄不明白贾汉东为何 分卷阅读209 不顺势体面退场?没有人会责怪他无情。 男孩子的球鞋不需要多么仔细去挑,砚宁指着店里墙上男明星脚上的那双说:“给我拿双41码的。”店里的销售说卖完了。 她又挑了一双黑色的,幸好还有。售货员去拿货,周密抢先给她用自己的卡付掉。砚宁嗔怪:“我自己有钱。”周密说:“出来哪有让女生付钱的。” 有时候周密还挺大男子主义的,砚宁觉得他可能骨子里还挺……,她也说不清,她一本正经地:“那待会儿我们去卡地亚逛逛,我正好想买条项链。”周密看了看手表:“工厂那边好像还有点事。”他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砚宁就笑了。 隔了几个货架,贾汉东听着这对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心里又厌又弃,他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与其零零碎碎地受罪,倒不如被彻底羞辱一次,也好让自己死心。林盛燕慌乱地逛着,心神不定,身边的男人忽然径直朝收银台走去,她呆呆地看着他背影,眼中霎时起了雾,凄惶地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鹿。 贾汉东走到砚宁身边,单刀直入地说:“方便说两句话吗?” 周密看了看他,接过柜姐手里的袋子,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他跟贾汉东擦肩而过。 砚宁跟着他走到了安全通道处,那里人少清静,他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接索尼回来。砚宁在起初的错愕过后,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她大方地说:“行啊,你什么时候来接?” 明明要狗的是他,可是问到时间他又不耐烦起来,他冷淡道:“那就现在吧。” “现在?” 他眼睛死死盯着她,立刻问:“怎么?不方便吗?打扰你们约会了?”她被他咄咄逼人的方式问得有些招架不住,她说:“不是,待会儿我还有点事,要不今天晚上吧。” 他看她一眼,冷道:“好,那就晚上。” 说完这句话他掉头就走,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留。 林盛燕低着头等在店外,贾汉东暂时离开后她就彻底失去了继续闲逛的心情,失落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可怜,周密又跟她打了个招呼:“hello。”林盛燕转头跟他点点头,强撑笑颜,看他的眼里明显有看同道中人的感觉。周密失笑,不过表示理解,毕竟连贾汉东都是这么看他和砚宁的,他也没有必要多做解释。 他主动找来话题:“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她眨了眨眼睛,不解:“谢我什么?” 周密说:“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基因检测,谢谢你给了我灵感。” 林盛燕释然一笑:“你不用谢我,这在国外很多研究机构已经开始在做了。你们的app做的还顺利吗?” 周密点点头:“挺顺利的。” 林盛燕弯起眼睛。周密看着她笑,形容一个女生用可爱多过漂亮的时候,就说明她长得还挺一般的,也确实是这样。把她跟砚宁放在一起,抛开一些外在的因素,是个男人都会会选择后者。周密没有替谁不值的意思,倒挺好奇这两人的婚姻最后能不能走下去。 晚上一到家,陈灏轩就看见砚宁拎着个大包蹲在客厅,轻手轻脚地往里塞狗的玩具和狗粮,陈灏轩叫了声姐,走过去也蹲她旁边,她嘘了一声。陈灏轩用气音问:“怎么了?” “贾汉东来要狗了。”她压低声音说,“我给它送下去。” 陈灏轩挑眉:“这就送走了,不跟月颜姐说吗?” “她在睡觉,”砚宁也无奈,“要她知道,这只狗就别想走了。” 陈灏轩说:“你不怕她跟你哭啊?” 砚宁叹气:“到时候再说吧。” 陈灏轩一竖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就特服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 等她一下楼,陈灏轩撒丫子咻地一声窜到阳台,把着栏杆,探头探脑地往下张望。 我的老天鹅啊,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名场面。 贾汉东很准时,也没让她等,她一下楼,他就站在了花坛边,藏青色POLO半袖T恤,驼色的休闲长裤,跟白天见时又不太一样,他的头发是湿的,像是才洗完澡的样子,砚宁心想他是去健身了吗,这么远的路,头发怎么到现在还没干? 夜色里,贾汉东看着一人一狗从楼道里出来,金毛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扬着一张蠢脸,兴冲冲地扑过去,贾汉东抬手压住狗的颈圈,一根手指向下,命令他:“安静,索尼,安静。” 五十四:爱就是这么不公平,爱的更深的人总是饱受委屈 砚宁把大包放在地上:“东西 分卷阅读210 都在这里了。”她看他一眼,“我先回去了。” 贾汉东站起身,叫了一声:“阿宁。” 仿佛挽留。 心被什么给拨了一下,浑身跟过电似的。她回过头。 她的头顶碰巧就有一盏路灯,光影充裕而丰富,把她的五官和表情都照得格外清楚,她漂亮吗?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之后贾汉东反而没有了这种冲动,只是因为她存在,才叫他心安。 他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你答应过我的。” 砚宁不解,她答应过什么? 有谁能把无耻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她这辈子只见过贾汉东这么一个。他走近她来,索尼懵懵懂懂地跟上他脚边,走两步,又抬脸看了看砚宁。 他霸道极了:“你答应过我不会跟姓周的在一起,你答应的好好的。” 砚宁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无奈,怒意最后才来,因为来的太晚,裹藏在其他种种情绪里,显得那愤怒都格外的无力。她无力分辨,说:“我没有跟他在一起。” 夏夜溽热的风从他们中间穿过,他那一刻的松弛变得格外的讽刺。 他又凭什么来要求自己? “但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砚宁冷笑,“没有他,还有别人,我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 贾汉东点头,说:“就是他不行。” 砚宁看着这个男人,她难过地想,为什么他总能轻而易举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 她疲倦道:“那你可以放心。” 贾汉东看着她转身,忽然提高音量:“我要订婚了。” 砚宁回过头:“哦,恭喜你了。” 他抿紧唇,不见丝毫喜色:“只要你说一个不,我就可以不订这个婚。” 砚宁的疲倦渐渐涌起,她没有太多的力气来招架他的兴之所至,他精力充沛,世界对他而言像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 她精疲力尽地问:“为什么?” 贾汉东:“这样对我们都公平。” 我失去一个潜在的伴侣,换你那边一个,我们永远不亏欠对方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砚宁忽然疑惑,“是因为你还在爱我吗?” 爱是一个充满魔力的词语,无论说的人还是听的人,砚宁眼睁睁看着贾汉东的五官柔软下来,像被施了一个法术。他看她的样子像在看自己多年前悉心栽培的一株花。 “阿宁,我爱你,一直都爱。”他做梦一样的语气,走近一步,“这个问题太傻了,阿宁,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那么,如果我不爱你了呢?”砚宁低声问,“如果我不爱你了,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贾汉东停住。他过于自信,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爱情像风送来的一颗种子,雨水让它在这里扎根,却没有允许它开花结果。 “汉东,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砚宁看着他,说,“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让我们都难堪,我们都要向前看了,不是你说的吗?” 贾汉东沉默。 他们之间有风穿过,有路边行人的说话声穿过,将他们塑在这里,千万年不更移。 贾汉东看了她一会儿:“阿宁,你要是早几年跟我说这种话,我一定不会相信。但是现在我不能确定。” 他给了砚宁一个笑,砚宁没有回给他。 “忘掉我刚刚说的那些蠢话。”他的样子像被她的话刚刚点醒了一样。贾汉东牵起狗绳,转身就走。 他的动作里藏着太多的迟疑。 “汉东。”她叫了他一声。 他手里牵着一只狗,回过头的眼里莫名有种可怜巴巴的味道,人跟狗都一样,看得砚宁的心瞬间揪起。爱就是这么不公平,爱的更深的人总是饱受委屈。 她不想他委屈,就算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见面,她依然希望他能过得比她好。 砚宁轻轻地说:“汉东,从前我爱过你的,很爱很爱,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很多东西都会变的,我跟二十岁出头的我不一样,我现在想要的跟那时候想要的也不一样,现在你说你爱我,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开心,因为从前你的爱是我唯一属于我的东西。现在不同,生命中有很多值得我去珍惜,我希望你也是。” 知道索尼走后,月颜果然闹开,又哭又叫,但是砚宁态度坚定,声明这是别人家的狗,坚决不带她去找索尼。月颜哭哭啼啼地没吃晚饭,见砚宁不理她这一招,闹着说她要回广东。付国强一家从 分卷阅读211 国外旅游回来,也来问月颜什么时候回去,砚宁本来想等自己这边稳定下来就把月颜带在身边,后来付国强在广东托关系给她找了一份工作,在博物馆上班,清闲稳定,虽然只是临时工,但月颜自己做的还挺开心,自己私下里还攒了一点钱,说要给砚宁养老。两姐妹因为一条狗生了点闲气,砚宁拗不过她,只好把她送了回去,付国强也让她放宽心,月颜在广东还自在一点。 新版软件上线之后,砚宁通过自己的账号发了一篇推文,用通俗易懂的方式阐述基因科技对护肤的重要性,引发了一小波讨论率,但是缺乏头部KOL的触发,无法跟消费者建立高频联系。 其实很多品牌,在初期营销的布局中首先都会在顶端投入明星代言,迅速打造一个品牌形象的标杆,以明星的知名度作为背书,迅速引发粉丝和目标消费者的讨论关注。 但因为经费等些外部条件限制,时颜之前多用素人营销,利用素人在各大平台的测评等内容,团队再进行二次创作和分享,进行二次传播。但是这种方式影响力太小,覆盖不到潜在的消费者身上。砚宁头也很疼,除了用钱砸,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现在砚宁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仓库,人过了一点年纪才会知道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事业才是自己能抓在手心里的东西,上新初期是一小波的订购热潮。每次上新前她都会做一段时间的预热,周密号召所有人都参与进来,还主动邀请公众号或者测评工作室来厂里拍视频,跟工作人员合影,以增强跟消费者的互动。等新品链接做完,收藏预购到达一定数值,到了真正上架的那天往往是工厂最忙的时候,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抓来仓库发货。砚宁看陈灏轩闲在家里也是打游戏,干脆把他一起拎来工厂。 陈灏轩无所事事,抱着电脑做软件的维护升级,众人埋首发货,突然听到角落里陈灏轩发出的怪叫。埋在包装盒里的几个人茫然地看过去。陈灏轩眼睛盯着屏幕,不解地自言自语:“崩了吗?” 周密脸色一沉,快步过来。手撑在电脑桌前跟他一起看向屏幕。 砚宁立刻打开手机,点进去发现软件果然无法运行。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周密,周密也看着砚宁,他们都没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想要的答案。 旁边的敏敏惊喜地叫了一声:“砚宁,有人转了你的微博!”她递过手机给她看,砚宁发在公众号上的推文被一个头部KOL转发,点赞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转发的那个人她认识,她的朋友圈现在还保留着跟她的合影。 小童倒吸一口冷气,一脸震惊:“你认识黛西?” 她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周密。他直起腰,一只手放在陈灏轩的肩膀,脸上带着隐约的笑意,看着屏幕。陈灏轩操作着键盘说:“超量下载,后台运行崩了。” 砚宁一脸懵地问:“那怎么办?” “单个数据库撑不住了,得做数据库的读写分离。” 陈灏轩解释完砚宁也没听懂,她依然一脸呆滞。 是的。因为黛西,她认识黛西,也是因为贾汉东的关系,但是这么多年他们几乎很少有过联系。砚宁不知道邵安安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账号。她在转发下面回了一个乖巧的表情,说了声谢谢。 邵安安隔了两分钟回:“那还不关注我?” 两位博主互动,倒把粉丝给激动地不行。网红之间因为签约了不同的经纪公司,私底下都存在竞争关系,更别替帮对方转发引流,加上黛西一直是美妆圈的“异类”,不接受任何推广,自费测评一线品牌的新品,她晒过自己在英国工作室的照片,两个大架子上全是某一线的高端产品。 “活久见,请问有了解的姐妹给我讲讲她们是什么关系吗?” “黛西认识我们白白吗?” “激动人心的一刻,我最喜欢的两个美妆博主终于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了。”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小白白,你偶像关注你了,还不快点关注回去!” 砚宁捂着发烫的小心心,给邵安安私信发了一个感激的表情。邵安安妙回:“最近有空吗,我们现在就在苏州,还有新新。” 盯着屏幕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她才回:“有空的。” 邵安安约她在苏州河边的一家星级酒店见面,她很体贴,说自己这趟来带着新新一起,距离上次在北京见到新新已经有三个月之久。虽然这段时间母女陆陆续续有过视频,可是砚宁还是担心新新会接受不了自己。 砚宁给新新准备了一个芭比当见面礼,按点到地方,被领进包厢,邵安安早就到了,她们订的房间就在楼上。 包厢里, 分卷阅读212 新新本来跟她的小表姐杰妮芙头碰头在玩ipad的游戏,忽然看见服务生领了一个女人进来,邵安安起身迎接,新新只是朝她望了一眼,又静静地低下头,她没有立刻就喊出妈妈。 砚宁的心瞬间低落下来。邵安安主动走过来跟她打招呼,打扮得一如既往的精致。两人边说话边入席,这里就她们几个,另外就两个保姆。 她们说起近况,聊到砚宁目前正在做的一个美妆品牌,新新忽然走过来,依在邵安安身边说自己口渴了。她的卡通水杯就在砚宁手边,砚宁连忙给她倒了杯水。新新走过去喝,喝完之后就留在了砚宁的身边玩ipad。邵安安眨了眨眼,冲砚宁无声一笑。 “只有东仔能生出这样的小孩,”邵安安说得隐晦,“舅妈一直这么说。”她口中的舅妈就是沈慧。 砚宁心下酸软,低头看身边的女儿,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她没养过她多久,可她还是长得这么好,具体而微,头发细软,皮肤粉嫩,整个都是如此的美好精致,像一个小小的人偶。新新很认真地在听两个大人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连小表姐叫她过来玩都没有理。 这里没看见沈慧的踪影,砚宁问:“安安姐,伯母人呢?” “回新加坡了,”邵安安没有跟她隐瞒,选择照实说,“贾乐的情况很不好,舅妈怕她想不开,刚刚飞去新加坡陪她看病。” 提到曾经认识的人,砚宁有种异样的感觉。曾经的恨并没有被时间淡化,只是她放过自己,不再去想而已。目前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你们能在苏州待多久?” 邵安安说:“Jennifer有个赴美的夏令营,晚上就得出发,至于新新,她能在苏州跟她爸爸住一个礼拜不到的时间,到时候舅妈会来接她。” 砚宁惆怅极了,她急于想跟女儿亲近,可是又知道亲近过后势在必行的分离,大人或许可以克服,问题是孩子呢? 吃饭的时候新新一直坐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直到服务生进来传菜,她才忽然很大声地叫:“妈妈!” 桌上的人都看她。砚宁也是一愣,低头问她:“怎么了新新?” 原来要擦手,新新主动伸出小手让她擦,砚宁几乎受宠若惊地照做。一顿饭下来,砚宁又是剥虾又是舀汤,把新新照顾地无微不至,新新也开始撒娇,这个不吃,那个太烫,一顿饭没吃完,新新就坐到了砚宁的腿上,让她给自己喂饭。小表姐杰妮芙大声拆台:“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你妈妈喂饭啊?”小的那个不甘示弱:“我奶奶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尿床呢,羞羞羞。”两个小姐妹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起了嘴,新新目前的词汇还说不过一个七岁的小朋友,词穷之后气鼓鼓地扎进砚宁的怀里,不肯理人。邵安安感叹:“果然还是跟当妈的亲。” 砚宁摸了摸女儿脑后细软的发丝,笑着说:“她真的好乖,她怎么会这么乖?” “你对孩子也是耐心的,”邵安安似有深意,“砚宁,你一定是个好妈妈。” 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她。她低下头,只让笑扩散在看向新新的眼底。 吃完饭,新新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邵安安身边,扯着她的衣袖,邵安安问怎么了,一边把头低下头,新新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邵安安一个劲儿地鼓励她:“那你自己跟妈妈说呀。”新新是怎么说都不肯,害羞地把脸埋在邵安安的腿间。最后是小表姐杰妮芙忍不住替她开口:“妹妹让你去她房间看小公主。” 新新啊啊叫:“不要说!你不要说!” 邵安安搂着新新笑向砚宁解释:“去年新新过生日,舅妈专门找香港的设计师给她做了一条艾莎的公主裙。听说这次来见妈妈,她特地带了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自己的小心思被人道出,新新抗议地哼哼了两声,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用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砚宁。 砚宁怎么可能不答应她? 他们住的酒店就在楼上,家庭式的一间大套房,厨房卧室客厅一应俱全。 新新牵着她进自己房间,那件公主裙她让保姆找出来吊在衣架上。新新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床上爬。砚宁被她弄得笑死,这是一个皮肤雪白,但是有点肉的小姑娘,公主裙是去年的款式,小了一个号。她努力想把自己塞进小一号的裙子里,挣得发尾散乱,小脸通红。砚宁被她的可爱给笑倒了,新新快哭了:“妈妈你不要笑了。”砚宁正了正脸色:“好,妈妈不笑。”这么说着又有一丝笑纹从嘴角漾开。 五十五:爸爸不涂,爸爸够好看了 贾汉东送邵安安一家去机场,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他从前台拿到房卡,开门进去,把包和车钥匙放在玄关。房间里出奇地安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屏住呼吸,朝 分卷阅读213 卧室走去。推开卧室的门,看清房间的情形,他忽然就笑了。 床上睡着一大一小两个,雪白静谧的脸,复制粘贴的睡姿。母女俩睡成了整齐划一的投降姿势。 他走过去抱新新,却把砚宁惊动,朦胧中感觉到旁边异动,她猛地弹坐而起,看是他,才松了口气,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气,声音沙哑:“你来了啊。” 贾汉东低声道:“你先睡吧,我带她去卫生间。”她说:“我去吧。”她爬起来就要去接新新,贾汉东顿了顿,孩子就被她抱了过去,睡红了的小脸伏在她肩头。贾汉东跟在后面:“我一会儿还有个饭局,能不能麻烦你再照顾她一个晚上。”她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好啊。”根本想都没想就答应,贾汉东欲言又止,最后说,“谢谢你。” 砚宁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晚饭是酒店供应的,新新已经到了什么都能吃的年纪,但是睡前还是得喝奶,贾汉东叮嘱她无论如何喝完一定要给她刷牙,她夜奶戒得太晚,现在还有些蛀牙。刷完牙砚宁带她去洗澡,坐在放满水的圆形浴缸里,新新顶着一头一身的泡沫还怪可爱,母女俩边玩水边笑,新新给她唱儿歌听。洗完澡砚宁用一块大白浴巾裹住她,抱她回卧室睡觉。 她坐在被子里,穿了一件圆领白底红点的小睡衣,吹干的长发披在肩上,她忽然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爸爸去工作了,等新新一觉睡醒就能见到爸爸了。” 她发现沈慧真的很仔细,收拾的两大行李箱里还有一套新新的护肤品,有儿童面霜、防晒霜还有身体乳。砚宁一边给新新涂脸霜一边听她跟自己说话,“可是我不想睡啊。” 砚宁用指腹轻轻揉着新新的脸,笑着问:“为什么啊?” “因为我一睡着,看见你的时间就少了啊。” 她说的天真烂漫,听的砚宁心内一阵钝痛,眼泪差点又要下来。 “妈妈答应你,明天睡醒妈妈还在这里。” 看着灯下女儿恬静的睡颜,白天的愉快又漫了上来,像是小时候偷吃的巧克力,睡前回忆起来才觉得分外香甜。她想留住这一刻的感觉,并且把它留得再久一些。 是人都会有贪念,尝不到一点甜也就罢了,日子还能往下过。可是新新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凭什么不能给她,这是她生的孩子,就该她来抚养。这念头一起,像是烈火燎原,不把人烧透誓不罢休,她浑身发热。 目光漫无目的地随意一转,就看见了放在床头的零碎小件,都是新新的东西,有梳子、发圈还有小朋友的儿童面霜,都是某个国际一线品牌旗下的产品,她记得有个国际女星上节目的时候说过,她的孩子从出生起只用这个牌子的东西。 她很快明白一件事——她给不了贾家给新新的一切,她生活的物质环境和条件。那么她凭什么要求自己的孩子跟着她受苦。她吃的苦还不够多吗?支撑自己的念头被瞬间抽走,她颓然地委坐在床边,看着闭眼沉睡的新新,从来没人逼新新做过选择,所以她一直无忧无虑。 “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她低头在新新的额上落下一吻。 贾汉东结束饭局,婉拒别人邀约,开车直奔酒店。到酒店之后已经快九点,砚宁还没睡,在客厅沙发等他,门一开,她阖上杂志站起身:“你回来了。” 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新新睡了?” “嗯,睡了。” 砚宁站在他面前,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他的包,看着他说:“那我先回去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 这女孩的言不由衷他最清楚。 “这么晚了,就睡在这里吧,”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坦荡,“新新能见到你的机会不多,你就留下来多陪陪她。” 砚宁的神情柔下来,她说:“谢谢你,汉东。” 贾汉东回避掉她的目光,淡淡道:“我是为了新新。” 晚上砚宁和新新睡主卧,贾汉东睡另一间房,不过浴室只有一间,他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让她先去洗。从前她洗澡慢,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他发完邮件,跟贾如林通完电话,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有断。他走过去敲门:“砚宁?” 水关了,她的声音漫出来:“干嘛?” “快点,时间不早了。” “知道了。” 砚宁裹着浴袍出来,跟客厅看球赛的贾汉东打了个照面。她洗得双颊发粉,湿发披肩。贾汉东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表,意思让她自己看看现在几点。砚宁辩解:“都说了让你先洗,我动作本来就慢。”一说完她就闪进了主卧,这种场 分卷阅读214 合这种打扮跟贾汉东说话,总让她觉得不自在,还有贾汉东那个要笑不笑的样子简直让她受不了。 她走后,贾汉东对着空气无声地笑了一下。他站起身,一边解领带一边往浴室走。她洗过的淋浴间还是干干净净,浴室里排风页正在运作,厚重湿气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静静地呼吸。 最兴奋的莫过于新新,眼睛一睁就往砚宁身上扑,一边尖叫:“妈咪你还在,太好了妈咪你没有骗我。”砚宁伸手抱住她,一面感到幸福,同时又觉得心酸。 这时候保姆过来敲门,两个保姆就住隔壁,砚宁一边给新新穿衣服一边冲外面喊:“汉东,你方便去开下门吗?”他在浴室冲澡,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等砚宁手忙脚乱给新新拉上裙子拉链的时候,一直安静的新新才幽幽来了一句:“妈咪,你给我穿反了。”砚宁定睛一看,差点昏过去,还真是!门声不停,砚宁一把抄起新新去开门。新新嘎嘎笑:“爸爸救命啊,妈妈要把我抓走了。” 门一开,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 “auntie说新新……”看见抱着孩子的女人,林盛燕脸色猛地一变。 砚宁心内也是一阵气急。他不出现也行,偏偏这时候贾汉东从浴室出来,身上就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谁?”他走过来问。那女孩在她身后看到贾汉东,表情瞬间难看到了极点,看砚宁的眼里明显多了一层敌意。 砚宁一个头简直两个大,丢下一句“你朋友找你”,抱着新新转头又进了卧室。贾汉东就堵在门口,根本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他皱眉:“谁告诉你这里的?”贾家向来重视安保问题,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知道贾家人的动向。 他气势太足,把林盛燕兴师问罪的念头打回去一大半。她低下头,讷讷辩解:“anutie跟我说新新住在这里,我来是想来看看新新……”贾汉东看见她手里提着的一大袋玩具,语气缓和稍许,“进来坐吧,我去换件衣服。”林盛燕心中屈辱,她认为自己理应得到解释,所以踌躇不进。“她是……”林盛燕试探着问,她痛恨自己不自觉的语气,仿佛她才是多余出现的那个人。 “新新的妈妈。”贾汉东一边往里走,头也没回地说。 “她怎么在这儿?”她心里酸涩难当,追着补上一句。 “她来看新新。” 砚宁给新新换好衣服,从卧室里抱出来的时候,林盛燕正坐在桌边吃酒店提供的早餐,看着人还气鼓鼓的,但又吃得特别香,跟小孩子一样。 眼下的场景虽然修罗场,但幸好砚宁足够坦然。 她跟林盛燕点头微笑。 林盛燕冷冷地移开目光。 新新安静地伏在砚宁肩头,两只小手垂在妈妈背后,她闹了砚宁一个早上,现在有点提不起劲,看着恹恹的。贾汉东换了衣服从浴室出来,看女儿这样,过去握了握新新的小手,低声问:“怎么了小宝?”听到这个称呼,砚宁敏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低着头,湿透的短发还在滴水,沾过水的脸颊白皙整洁,鼻梁挺直,衬衫的胸口上有两条明显褶皱,是这件衬衫造型的一部分,看起来不那么严肃正式,他比砚宁第一次见他时更加松弛也更加迷人。男人的阅历是性感的一部分,想到外面那个女孩,砚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说:“估计是困了。” 贾汉东用手指挠了挠新新的小脸,问:“怎么又困了?”新新耷拉着眼皮。“睡着了?”贾汉东低声问。 砚宁也小声说:“估计认床,昨晚都没怎么睡好。”她把快要睡着的新新交给他,贾汉东小心接过,心想:这点倒跟她妈一样。 她转身出门,急着去上班。“不吃点再走?”他在背后追问。砚宁摇头:“来不及了。”她拿好包,摸了摸孩子的脸,新新朦朦胧胧地醒转,看她要走就是一副要哭的样子,追着她问:“妈妈,妈妈你不要走。” “妈妈去上班啊。” 新新哭喊:“你让爸爸去上班,你让他去。” 贾汉东:“……” 砚宁又好笑又心碎,哄她:“妈妈下了班就过来陪你。”她怕新新再哭,丢下这么一句,咬牙走了。 这通对白听进林盛燕的心里,读懂了故事始末,原来如此,新新的妈妈主动想来见新新,利用女儿对自己的感情,要挟贾汉东答应。贾汉东就算想拒绝,也会满足女儿的心愿。 林盛燕释然了,又有一丝隐隐的不甘,为贾汉东敷衍的态度。她爱贾汉东,却感受不到贾汉东对她相似的爱意,或许有的吧,但那更像是哥哥对妹妹。订婚并没有给她一点安全感。 她委屈地小声说:“汉东哥,我也可以 分卷阅读215 照顾新新的。”我最有资格,但你从来没有想过我。 贾汉东简单道:“新新只要她自己的妈妈。” 林盛燕心里一酸,想到订婚之前母亲劝她的话,让她务必沉住气,“那我们结婚以后呢?”她扬起脖子看他,尽量不让他听出话中的情绪。 贾汉东无动于衷:“这跟结婚没有关系,新新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她妈妈,她妈妈想见新新也是她的权利。” 他的冷酷听得林盛燕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无法阻止他的无情,他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婚姻不是小事,我们的婚姻也跟其他人不同,这一点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随时都有反悔的权力,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只要不爱,他就显得很坏。 坏地坦荡纯粹,表里如一。 砚宁的公司没有上班打卡制度,她其实已经起迟了,但她不想让上班迟到这件事看起来太离谱,幸好到的时候周密不在公司,他去工厂盯发货了。 邵安安的转发让软件下载量倍增,带来销量的一波高潮,工厂那边除了发货就是发货,忙得昏天暗地,所以砚宁跟周密请假说下午想早点回去时特别心虚,周密现在也没个老板样,穿了件老头衫沙滩裤,蹲在仓库的一角撕胶带。周密抬眼看她:“是我给你的工资太高了吗?”砚宁面带笑容,看着比平时温柔了许多:“我真的有事啊领导。”周密一本正经地:“给个理由先。”砚宁大方道:“我女儿来苏州了。” 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小童一脸震惊:“砚宁你都有孩子了?生的还是认的啊?” 砚宁笑着:“亲生的,亲生的。” 小童难以置信:“我连你什么时候结婚都不知道啊。”周密是最清楚砚宁那边的事,看小童要刨根究底的样子,就把话题带过去:“那还上什么班啊,下去就回去吧。”周密是个好老板,通情达理,痛快放了行。 中午砚宁随便在外面吃了一点,就去酒店陪女儿。人生地不熟的,保姆也不敢随便带新新出去,新新在酒店待的无聊死,吵着闹着要出去玩。砚宁打电话问贾汉东能不能带新新出去,贾汉东问她:“你想带她去哪儿?”砚宁说:“现在狮子园应该还能进。”贾汉东说:“那你等会儿,我现在过来。” 他回来的时候砚宁还在收拾东西,酒店客厅的沙发放了一大一小两个双肩包,一个是砚宁的,一个是新新的。新新在看动画片,看见贾汉东欢快地叫了声爹地。贾汉东好笑道:“你妈咪人呢?” 新新指着卫生间说:“妈咪在涂防晒霜。” 贾汉东笑:“怎么不给你也涂点?” 说着砚宁就从卫生间出来,挤了一点儿童防晒在手背上,往她脸上抹:“差点忘了还有个你。”新新咯咯地笑:“爹地也要涂。”砚宁抹完她的脸又去抹她胳膊:“你爸不用,男人晒黑点好看。”新新学大人的话,煞有介事地:“男人晒黑点才好看。” 贾汉东笑了下,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脸:“爸爸不涂,爸爸够好看了。” 这话太臭屁,听得砚宁差点想翻白眼。 皮肤白了不起啊。 五十六:汉东,我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 狮子园位于苏州城内东北部园林路,是苏州园林的代表之一。东南多山,西北多水,四周高墙深院,曲廊环抱。狮子林既有苏州古典园林亭、台、楼、阁、厅、堂、轩、廊之人文景观,更以湖山奇石,洞壑深邃而盛名于世,素有“假山王国”之美誉。这是砚宁小时候在课外读物里看到的一段话,导致她一直都对狮子园充满了向往。 贾汉东买了两张票,新新身高低于一米四不用买票。里面太大,逛到后面新新就走不动了,都是贾汉东抱她,出了燕誉堂,后面是个小方厅,有立雪堂,北傍真趣亭,亭内藻饰精美,亭子旁边就是暗香疏影楼,楼外有小楼,清新雅致。有一家三口在小楼外拍照,两个大人带了一个小男孩。 那家的妈妈叫住砚宁,麻烦她给他们拍了一张合影,砚宁接过相机给他们拍了一张。 女人连声道谢,看他们的情况就说:“要不我也给你们拍一张吧。”砚宁把相机还给她,刚想说不用了,贾汉东插了一句:“那就麻烦了。”他把自己手机给她。 那家三口自动让出位置,贾汉东抱着新新站到芭蕉叶前,砚宁迟疑了片刻也跟了过去。他们所站的位置花木俱佳,身后假山还有数株元代古柏,疏影横斜,皆成画意,他们也成了画中一景。 女人拿着手机把他们框进镜头里,咔嚓一声,定格了那天最美好的回忆。 抱了新新从狮子林出来,贾汉东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浸透。这天热地像电一 分卷阅读216 样,晒得人皮肤都要痛,砚宁看贾汉东那个样子就替他难受,说要不然先回去吧。新新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贾汉东把她放进车里,砚宁喂了她点水喝,拿出纸巾给新新擦汗。贾汉东顺口道:“给我也擦擦。”砚宁看了他一眼,他改口:“还有纸巾吗?”砚宁从包里又拿了一包纸巾给他,他站在车外慢慢把汗擦掉,天真的太热了。 开车回酒店,贾汉东第一件事就去把空调打开。砚宁抱着新新去洗澡,听着浴室里大人小孩的叫声和笑声,贾汉东坐在沙发上走了会儿神,好像中间这些年什么都没发生过,童话故事里王子公主修成正果,从此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天色渐暗,云层压低,是暴雨欲来的征兆,他仿佛坐进了夜里。但是幸运的是,这一刻他不会再感到寂寞。 一个礼拜过后,等贾乐的病情渐趋稳定,沈慧从加拿大飞来接新新,跟砚宁在酒店见过一面,自从贾汉东订婚,知道两人再没有可能后,沈慧对砚宁的态度就复杂了很多,愧疚有,回避有。新新是她的一切,她爱新新超过世上一切,这种爱她甚至从未给过自己的亲生子女,所以沈慧也害怕砚宁把新新从自己身边抢走,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人都是自私的,沈慧无法免俗。 分离的时刻被新新的眼泪弄得格外惨烈,她尖叫,大哭,不肯离开砚宁,小孩的情绪一旦得到过满足,就无法接受再被清空。砚宁的心都她哭碎了,再三保证自己会经常去看她,最后哭累了的新新抽噎着被沈慧匆匆抱上飞机。 回来的路上,砚宁情绪低迷。她在自己的手提包里发现了新新给她的礼物,一张她用酒店便签条写的mommy i will always love u。孩子拙劣的字体,写满了对母亲的爱意。握着那张纸条,砚宁再也无法忍受,额头抵着手背,眼泪簌簌滚落。贾汉东把车停在路边,静静地放纵她流泪。 曾经的拥有让失去变得更加无法忍受。 绝望之中被压抑许久的念头冒头,砚宁也不管是当着贾汉东的面。她太难受了,这是她的孩子,凭什么不该留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可以放弃,她就只要新新。 她哭向贾汉东哀求:“能不能把新新给我,我要她的抚养权,你能不能帮帮我?汉东,我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 贾汉东看着她,她悲痛欲绝,又是一件无关他的事。记忆里,她为她的姐姐哭过,为赵建国哭过,为索尼哭过,现在为他们的女儿在哭。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自己痛哭。 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像落叶一样轻轻地停在她肩头。他手下她的肩膀不住颤动,仿佛忍不住的泪。 “别哭了……” 他听见心底自己有人叹了口气。 分别的离愁笼罩了砚宁很近,送走新新的整个下午砚宁都有些低沉,周密把她的情况看在眼里,建议她还是回家休息。 她不想回家,她也没处可去,就近进了一家商厦,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婴幼儿专区,看着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她越发思念新新。导购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她一抬眼,一对年轻男女从导购的背后走过。 砚宁没想到在这里都会碰到熟人。 林盛燕停在一张婴儿床边,转过脸来跟旁边的男人说话,这种画面在一对对夫妻情侣之间显得特别家常。砚宁想起自己上午那些泪,那些哀求,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耻好荒唐。 自从知道新新被沈慧接走后林盛燕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她如释重负地想,这样那个女人就没有理由主动出现在贾汉东的面前,她也不必为此提心吊胆她的小动作。碰巧她一个表姐快到预产期,她顺道过来买点婴幼用品,硬拖上贾汉东一起,这个表姐还是邵安安的同学,贾汉东也认识,更没理由拒绝。说是给表姐跳,其实林盛燕自己也存了私心。她觉得贾汉东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将来他们如果也能生一个,贾汉东也会一样去爱的。 虽然婚姻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也不能阻止林盛燕一再地对此进行畅想。 她看中了一款婴儿床,听导购小姐介绍是他们店里卖得最好的。她想听听贾汉东的意见,一扭头,他忽然朝门口走去。林盛燕接着就看见了那个女人,两人迎面打了声招呼,脸上都带着巧遇的样子,可惜没有一个装的像。 林盛燕心头一紧,慌乱地跟上贾汉东的脚步,正好听见砚宁问起新新的事。林盛燕冷笑,心想,她猜的果然没错。 砚宁看见她过来,笑着跟她点点头。林盛燕也笑,温婉地挽住贾汉东的手臂,手心微微出汗。砚宁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变,反而让林盛燕开始紧张,这个女人跟贾汉东有一段她无从参与的过去,也是她永远竞争不过她的地方。 砚宁说:“你们先逛,我去其他地方看看。”说完 分卷阅读217 她就走了。贾汉东的目光送她走了一段路。林盛燕的目光追着他。 谁都没有得到回应。 砚宁没有想到林盛燕会主动跟她联系,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砚宁还觉得难以置信,她约自己在外面见面,地点是一家咖啡厅。等砚宁到的时候林盛燕已经点好了单,坐在靠窗的座位边等她。砚宁见过她几次,心里多少猜到她来见自己的目的。这样倒也好,能把事情说清楚就尽快说清楚。 根本就不是砚宁以为的那件事。等砚宁一坐下,林盛燕就直截了当地表示,她能帮砚宁夺回新新的抚养权。 砚宁一愣,反问她:“是贾汉东让你来跟我说的?” 林盛燕摇头:“他不知道。” 砚宁说:“谢谢你了,但是我目前不需要。” “新新是你的亲生女儿。”在这件事上,林盛燕比她还要激动。 “所以我对她的爱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砚宁不认为自己未来还有结婚的可能,新新会是她唯一的孩子。 林盛燕似有所悟:“你是害怕贾家吗?”她很快就说,“你不用担心,我去跟我爷爷说,贾家会给我爷爷面子的。” 砚宁摇头:“谢谢你,真的不用麻烦了。” 林盛燕沉默,眼中多了一种沉思的打量,她看着砚宁,这种目光让她剥离了稚气,忽然锋利了起来。 “我公司有事,先走了。”她拿好包才一起身,就听到后面幽幽传来的两个字,“下贱。”砚宁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回过头,看到那个坐在原处的小女生,她拧着眉毛,身上怨怒缠绕,像被女巫施了魔法,含着怨气的目光像箭一样射过来,冷冷地看着自己。 砚宁惊讶地看着她,听见她语调清楚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下贱。” 砚宁冷道:“你什么意思?” 林盛燕语气鄙夷:“你故意把女儿留在贾家,就是为了制造跟贾汉东见面的机会,你明明有机会可以带走你的女儿你不要,你欲擒故纵,你把你的女儿当做筹码……你真是下贱。” 砚宁火气一下子上来,她冷笑:“我带不带走新新那也是贾汉东的女儿,关你什么事,你既然这么替我着想怎么不自己去跟贾汉东说,你怕新新影响你们结婚那也是你跟贾汉东的问题,找我干什么,你让我带走新新她就不是贾汉东的女儿了?” 林盛燕被她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渐渐地红了。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不对,她知道贾汉东不会答应自己,所以她才只好来找砚宁,她以为自己可以驱走自己婚姻的定时炸弹。问题是,问题是出在这个女人身上吗? 这个本来气势汹汹全副武装的女孩,在砚宁面前忽然泄了所有底气。 怨气散去,缠绕着她的阴云消失不见,她又恢复本来面目:“是,我们要结婚了,可是他根本就没有要结婚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在期待。他心里只有他的女儿,本来说好了陪我回家的,结果新新来了,他就抽不出空。我去找他,一开门看到的就是你跟他在一起……” 林盛燕有些茫然:“当时我就在想,我要跟这个人结婚了啊,可是他去了哪里,见了谁,跟谁在一起,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跟我说,我也不敢问他。” 林盛燕就像是另一个肖潇,被搅乱一池春水,却无从得知他的心意。 “我们莫名其妙订了婚,本来就是双方长辈的意思,他心里一定是不愿意的吧,我一直在想,结婚就好了,他会看见我的好,然后慢慢爱上我,可有时候我真的好累啊。” 砚宁轻声道:“那你有跟贾汉东聊过吗?” 她摇了摇头:“我怕,我怕我跟他一说,这个婚再也结不成了。” 众生皆苦,婚姻内外每个人的欲望都无法得到满足,并不是只有林盛燕一个。 五十七:他希望此刻得以延续,即便下一刻就是末日来临 肖潇这几个月过得很不好,自从肚子大起来之后,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刁钻,不是哭就是闹,保姆都气跑了好几个。男人不来她就担心他外面是不是有了其他人,男人一来她就找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吵吵,吵赢吵输的最后就是哭。男人原以为自己找了一朵解语花,却没想到过的比之前还累。男人顾忌她肚里的小孩,对她的态度开始敷衍。肖潇越来越没有安全感,而安全感也是她这个身份永远得不到的东西。男人的原配家里一样有头有脸,注定离不成这个婚。她出去跟其他姐妹喝茶,人家只要往她隆起的肚皮多看一眼,她就疑心别人在背后笑话自己。 后来有一次聊天的时候有人提到了白砚宁,差不多都是一个圈子的,上次还跟白砚宁一起吃过饭,饭没吃完就被一个开 分卷阅读218 宾利的男人接走了,听说她背后有贵人相助,那个三无卖起来销量还不错。女孩子们背后说起来都是玩笑带点讽刺的口吻,只有肖潇的脸色渐渐变掉。回家之后就跟男人发了一通邪火,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男人也无奈,又怕她动到胎气:“她背后有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肖潇冷笑:“她背后有人,我背后也有人,怎么你就让我这么抬不起脸?” 男人摇头:“我真是搞不懂你,她好不好是她的事,你过你自己的日子,管她干嘛?”肖潇翻身坐起,大声道:“我就是见不得她比我好,行不行?” 男人就是摇头,相处下来才发现她跟自己第一次遇到的样子实在相差太远,男人说:“行吧行吧,也等你先把孩子生下来吧。” 他软了语气,用从前交往时的口气哄她,肖潇也是吃准了他要这个孩子。她扶着自己肚子侧过脸看他,用挑剔的眼光看,其实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算年轻,跟中年也差了一点距离,只是保养得当,看着还像四十出头的样子,只是乍一看就有老态流出,让人觉得心惊。 什么时候能完整直观地看清楚一个人的年纪,只有在床上。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贾汉东,她其实从来没有跟他交往过,也没有机会看清他在床上的样子,却不妨碍她偶尔的畅想,这种畅想并不能让她觉得解脱,反而泥足深陷,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踏入了怎么样一个痛苦的境地。 不能救赎,那就干脆往下堕落。堕落是轻而易举的事,她用肚里这个孩子紧紧抓住了这个男人的心,她闭上眼,心想,不要紧,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改变眼下这个处境。 陈灏轩在砚宁家住上了瘾,因为砚宁不会管他,也不会干涉他的作息,他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周密有时候会过来蹭饭,三个人凑在一起最常吃的就是火锅,开着空调吃火锅,砚宁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堕落成这样。 之后陈瑞文几次来催,陈灏轩抵死不从,直到他亲自从上海飞来苏州拿人,到了苏州之后陈瑞文还请砚宁吃饭,一见面就夸砚宁怎么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的漂亮。 陈瑞文这个人,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七情不上脸,除了对自己儿子,几乎没给谁脸色看过,对着她还是乐呵呵的,好像从前她跟贾汉东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虽然他内心深处并不赞同砚宁的做法。 吃饭的时候陈瑞文提到了时颜,看着挺有兴趣的样子,这些年他主做家居日化,一直有意向往皮肤护理的方向发展,砚宁就把周密引见给他。他半开玩笑地说:“砚宁,十多年前我跟贾汉东做生意,没想到十多年后我还要跟他的女朋友做生意,你说这缘分哈哈哈。”没等砚宁有尴尬的意思,他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自己讲了一个很高级的笑话。 陈灏轩凑近来低声跟砚宁讲:“你别理我爸,他脑子有问题。” 陈瑞文要把陈灏轩一起带走,陈灏轩犟不过当爹的,没精打采地回砚宁家收拾行李。他没住多久,东西倒是散落一堆,砚宁替他收拾,他垂头站在门边嘟囔说:“小白姐,我还能来找你吗?”砚宁说:“能啊,什么时候放假你都可以过来啊,江苏跟上海又不远。”她随口道。陈灏轩脸色一开,笑着说:“是啊,反正你又跑不了。” 砚宁把他送到楼下陈瑞文的车里,挥手说再见。 周密一听陈灏轩走了,立刻打来电话恭喜她说:“你这是开门送瘟神啊。” 砚宁笑:“就是家里的碗没人洗了。” 周密说:“等着,我订台洗碗机给你。” 砚宁以为他就说说而已,没想到下午就有人敲门,快递真的送了一台洗碗机过来让她签收。砚宁打电话给周密,在电话里哭笑不得地问:“你还真送了啊?”周密说:“可不,犒劳优秀员工。” 砚宁立刻转过弯来:“哼,一台洗碗机就够了吗?我还要年终奖的。” 周密点头:“好说好说。” 砚宁签了字,把洗碗机抱进厨房,看着说明书安装又弄出她一身汗,她洗完澡,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手机还在响个不停,翻过来一看,又是陈灏轩从上海打来的电话,气愤地告诉砚宁他再一次离家出走了,因为他老爸跟小女友同居,提都没有跟他提,陈灏轩不明白:“他要是当我小孩,凭什么要我乖乖听他的话,按照他的意思生活。可他要是当我大人,凭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跟我商量?” 砚宁劝他:“大人经常会做错事,可是他们不愿意承认,也不想去面对,他们有时候比你想的还要软弱。” 陈灏轩心有不甘地:“所以要我原谅他吗?” 砚宁想了想,最后说:“他们只想事情尽快过去。” 大人的世界里没 分卷阅读219 有和解拥抱这样繁琐的流程,事情发生了,让人难以面对,他们通常只想尽快地过去,不要追究前因和后果。 逃避是他们解决问题的首选。 六月底,突如其来一场大暴雨把天和地都要浇透,来吃饭的人少下来,赵建国收了桌椅,准备挂锁,拖地的时候听到外面敲门声,和着外面的雷电雨声,像是谁家碎了玻璃。赵建国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又听,真的有人在敲门。 他放下拖把,把卷帘门锁打开,从下往上拉起,风和雨一下子扑了进来。他眯着眼辨认了一下面前这个女人,雨把她几乎完全打湿,整个人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刘海成股地黏贴在脸上,她冻得脸色发白,眼珠碧清,看着他,一下子又快活地笑了出来:“建国哥!”她弯腰从拉开一半的卷帘门下钻了进来。站在房间昏黄的灯光里亮晶晶地看着赵建国。 赵建国梗了一下,问她:“你怎么来了?” 砚宁脱了雨衣,晾在店里的椅背上,用手绞干头发里的水,黑色的湿发裹着细细的手指,显得指尖白的出奇。她笑说:“来这里旅游,顺道过来看看你。” 赵建国忽然想到:“饭吃过吗?”砚宁摇了摇头。赵建国转身去拿挂在墙上的围裙,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走向厨房:“我给你下碗面吧。”她像一片狂风中漂泊不定的叶子,又被轻轻地送回了地面,在赵建国身边,她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安定。 他身上有种老旧的气息,哪怕从前被砚宁抛弃地一干二净,也总能从赵建国身上找到稍许,这种气息代表着现世安宁。 有时候,她渴望回到过去,选择一条跟眼下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就算没有人爱自己,她也将得到内心的平静。 砚宁坐在桌边吃面,赵建国坐在另一张桌子边抽烟。砚宁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不由多看了两眼,赵建国也觉得了,起身去厨房把烟给灭了。 吃完面,雨势不减,砚宁也不说走,赵建国就带她去楼上休息,说是来旅游,她根本什么都没带,别说换洗衣服,跟离家出走的小孩似的,默默地跟着他进公寓。 赵建国也不问她为什么突然会过来,他们之间有一种年代久远的默契,她什么都不说,赵建国也就什么都不去问。 他进卧室给她找了一件干净的T恤,让她先去洗个澡。趁着她去洗澡的工夫,赵建国动作迅速地收拣了一遍房间,还换了一套被褥——他有预感她会留宿。 她澡洗得很慢,赵建国地都拖完了,她还没出来。她的手机放在客厅的小方桌上,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赵建国不用苹果的,家里也没有苹果的数据线,正要出门找隔壁邻居借的时候,砚宁从浴室出来。 她洗了很久,皮肤被水蒸气泡得粉白,眼周明显红了一圈。她问他要吹风机吹头发,他一个男人,日子就是删繁就简,哪会有这种东西,他也没直说自己没有,而是让她等等,又撑着伞出去,回来的时候砚宁歪坐在沙发上,两条腿落在地面,以这么一个不舒服的姿势睡熟了。 赵建国把借来的吹风机放在桌面,进房间抱了一条毯子出来,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本来想抱她去房间睡,但是又怕吵醒她,她看着真的像很累很累的样子。 手机充上了电,赵建国也没有给她开机,他有种直觉,手机之外有砚宁不想面对的东西。 窗外风雨如晦,堆积的灰色云层中雷声隐隐,他坐在砚宁旁边,因为她的入睡他的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他希望此刻得以延续,即便下一刻就是末日来临。 林家跟盛家是近亲,两家人走得近,贾汉东差不多就是林盛燕的父母看着长大,对他这个人的人品是没的挑,无论是外貌家世还是性格,硬要说什么地方不好,也就一点,有个私生女,还不小了。闺女一嫁过去就要当人后妈,林爸林妈心里就犯嘀咕,只是拗不过女儿一门心思的喜欢。 这次林家父母从国外回来探亲,因为林盛燕有个表姐快生了。林家二老下飞机的时候,是贾汉东亲自开车去接,贾如松这些年时时念叨着林家的旧情,就算生意一天天做大,礼节也是一点不缺,一路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到郊区。她待产的表姐现在一个人住在郊区。 到了这个份上,林爸林妈都已经拿他当姑爷看,热情地留他吃饭。贾汉东推辞不过,一起吃了饭,看着他跟自己女儿坐在一起的画面,林家二老心里说不出的满意。只是林盛燕一直有些低落。吃过饭,贾汉东陪林爸在一楼客厅下棋,林盛燕陪着表姐在二楼说话。 表姐肚子已经很大,眼看就要生了。林盛燕问她姐夫人呢,表姐摸着肚子,懒洋洋地说:“他忙,去外地出差了。” 林盛燕小声道:“姐你也放心的。” 表姐哼笑:“不放心也没办法,全靠自己自觉,又不能一 分卷阅读220 辈子盯着他。” 这不是一个新嫁娘该担心的事,表姐敏感地睁开眼,她这个妹妹天生长了一张讨喜的脸,从小就被人夸有福气,一张圆脸,肉嘟嘟的脸颊,看谁都笑,将来一定能找个好人家,大人们都这么说。现在她的好人家就在楼下,可是她发现林盛燕的脸上没有一点新嫁娘的喜悦和娇羞,这就有点反常了。 她捏了捏林盛燕的手,悄声问:“怎么了?跟汉东吵架了?”她苦笑,能吵起来倒也好了,他们根本从来没有吵过架,碰面的机会都少,连话也说不了两句。这婚说穿了就跟合作差不多,除了没签协议,就是借着夫妻的名义过各自的日子。她从来不知道贾汉东是怎么想的,贾汉东也不告诉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任凭她在婚姻的围城里兜圈子,撞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他就这么冷冷地、淡淡地看着——这都是她自找的,谁叫她喜欢他。 连父母都没有察觉,只当贾汉东生性如此,自己的女儿还是一团孩子气,不懂如何为人妻。 林盛燕语气低落:“是,我们俩是订婚了,可他根本就不爱我。” 表姐笑了:“真要结了婚哪这么多情啊爱的,就是搭伙一起过日子,我跟你姐夫现在也是,一年都说不了几句我爱你。” 林盛燕语气羡慕:“是姐夫追的你吗?” “也没有谁追的谁,就觉得对方挺不错的,寻常人家过日子哪有这么多情情爱爱死去活来的,只要对方人品好,对你好就够了。” 林盛燕沉默。对这桩婚事,林盛燕的父母表面上不温不火,心里早就认可了贾汉东这个姑爷,每个人都满心欢喜,包括曾经的林盛燕。 面对她的郁郁寡欢,表姐只当她是婚前恐惧,开解她:“别多想了,感情这种东西太虚了,还不如实实在在脚踏实地地过日子,你跟汉东结婚之后趁早要个孩子,有了孩子男人的心就定了。” 事情千头万绪,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从什么时候说起,不想表姐担心,林盛燕低郁地叹了口气。 表姐看她那个样子,忽然问:“你们有那个过吗?”她朝林盛燕挤了挤眼,笑容意味深长。 林盛燕听明白了,脸霎时红透:“姐,你胡说什么啊,汉东哥人可正派了。” 表姐皱眉:“他不会是gay吧?” 林盛燕哭笑不得:“姐,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不是那种人。” 表姐正色道:“男人其实最色了,像你姐夫,跟我谈恋爱那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件事。而且你们都订婚了,父母都见过,怎么可能……他是不是身体哪里有问题啊?”她是真的替林盛燕在担心,她的经验告诉自己,婚前的男人不可能像他这么沉得住气。 林盛燕只觉得好笑,这是最不可能的事。 “他有个女儿。” 表姐知道一点贾家的事,不过了解的不多,听她说起贾汉东的女儿忽然来了兴趣:“你见过他女儿吗?怎么样,乖不乖,好相处吗?” 林盛燕老老实实,知道什么说什么:“就见过两次,他女儿不跟他住,他妈妈在带,挺乖的,长得像她妈妈,我也不知道她好不好相处。” 表姐睁大眼:“你见过她妈?” 林盛燕点头。 “长得怎么样?”林盛燕觉得表姐问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奇怪。 “很漂亮。”美貌是唯一努力无法拥有的东西,林盛燕奇怪自己只是羡慕,而没有任何嫉妒的意思,她也是后来才明白,不是任何美貌都对贾汉东适用,他中意的只有那一款。 表姐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当然得漂亮,不漂亮怎么当小三。” 林盛燕一呆:“姐,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语气里有原配对全天下小三的敌意,话里话外都是厌恶:“你不知道?网上现在都传疯了,这女的现在成了网红,被人爆出大学时期当过小三,本来想母凭子贵,结果生了个女儿,人家看不上她。要我说,汉东也是傻,像他这种男的,从小在国外长大,又是刚刚回国,根本没见识过国内有些女孩子那些手段,厉害着呢,家里根本没人教的。” 表姐表情鄙夷:“结果呢,女儿生下来,贾家不肯认,给了她一大笔钱,两人这才分的手。” 林盛燕一脸茫然:“姐,你哪里知道的这些事啊?” 表姐睁大眼:“你这都不知道?今天网上都传疯了好吗!”看林盛燕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给你看。”她想拿手机给林盛燕找相关的爆料,手机刚好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充电,她拧身去拿,动作幅度太大,她哎哟了一声,手机掉在地板上。 林盛燕吓得喊了声姐,过去扶她。 b 分卷阅读221 r 她歪道在沙发上,疼地一口一口喘气,一张脸雪白。吓得林盛燕跑出房间,冲着下面的人喊:“我姐要生了。” 还在林家二老发愣的时候,贾汉东第一个冲上楼梯。 砚宁睡得太沉,一觉睡醒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灰旧低矮的天花板,视觉的错位让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过了几秒钟,意识渐次苏醒,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又被她想起,她的情绪也随之陷入低迷,整个人却又懒懒的,懈怠思考,也懒得想动,一切对她而言都是费力的。 直到闹钟殴打了她三遍,她才爬起叠毯子。赵建国端了稀饭和咸菜从厨房出来,见状就说:“你放着好了。”她主动把叠好的毯子抱到卧室去。外面还在下雨,风声闷闷地呼啸,让人觉得自己好像装在瓶子里。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台风过境,虽然不会经过江苏,但是被风尾扫过,也将持续几天的暴雨。 赵建国的餐馆不开门,两人也找不到事情忙,砚宁拉着他玩了一下午的飞行棋,飞行棋是之前租户忘记带走留在这里的,砚宁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无奈,嘴角微微带笑:“怎么想起来玩这个?” 砚宁一脸回忆的样子:“记不记得你跟我姐,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飞行棋。” 赵建国被她说的一怔,心渐渐断断地化开去,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她还能记在心里。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被这么打发。 玩到傍晚赵建国起身去做晚饭,他去哪儿砚宁就跟到哪儿,好像一刻都受不了自己被落下。他问她想吃什么,砚宁反过来问他有什么,赵建国报了冰箱里的存货,砚宁随机点了两个菜,还都是素菜,其实她根本就不饿,吃饭就是吃着玩。 坐在椅子上看他忙活,她好奇地问:“建国哥,我要不来你这两天打算吃什么啊?”他还真没想过:“可能泡点泡面吧。”砚宁说:“又不营养。”赵建国笑了,厨房里传出蔬菜爆炒下锅的声音,他的回答夹在里面,“方便啊。” 其实所有人的天性中都有畏难和躲避的情绪。 砚宁突发奇想:“建国哥,要不然我辞职,给你来打下手好吗?” 以为他会问下原因,没想到赵建国根本问都没问,就说:“好啊。” 这句话听的砚宁心里一阵热流涌动。 他一直在那里,像个港湾,也像是砚宁的一条退路,外面风雨再大,只要躲进这里就不会受到伤害,没有人会找到她。 她的手机一直放在茶几上,充了电也没人碰,一直放在那里。 贾汉东开车把人送到医院,一直忙活到后半夜平安诞下一女,她的丈夫在回京的飞机上。林家父母感激不尽,说这次幸亏有汉东在。他一晚上都没合过眼,等回到车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林盛燕的表姐家,他送林盛燕的父母回去,顺便去拿自己的手机。等拿到手机,他才看见上面十数条未接来电。有些是邵安安的,有些是白砚宁的,他先打给砚宁,她关机,再打给邵安安,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热搜的热度降了一点,因为当事人网红的身份,讨论依旧居高不下,他一条条看下去,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五十八:他留不住她的,这种感觉他一直都懂 赵建国有句话一直梗在喉咙里,没办法说出口,以前是没这个契机,现在是没这个勇气。砚宁在他家住了两天,等台风彻底过去,她也没有想走的意思。 他招待客人的时候,砚宁就在厨下帮忙,真的打起了下手,有相熟的食客打趣赵建国,问他什么时候招了一个这么漂亮的打工小妹。忙起来也是真的忙,食客络绎不绝,桌子刚擦又来了下一桌客人,砚宁忙得脚不沾地,水也顾不得喝,这种来来去去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客人少了,厨师炒了几个菜,几个人才有工夫坐下来吃饭。 店里之前招了一个大厨,还有三个外地来打工的小妹,一问年纪,才刚刚成年。赵建国跟他们说砚宁是自己的妹妹,几个人都当她是过来探亲的。吃完饭,小妹去洗碗,砚宁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太阳亮得刺眼,夏天的天气总是这么奇怪,之前还在下大暴雨,今天的太阳大到光线似乎都被扭曲。 隔壁沙县小吃养的一只狗摸过来吃倒在垃圾桶的剩菜剩饭,砚宁伸手,狗腿无助地在地上扒拉了两下,就被她抱了过来:“别吃,多脏啊……” 她把小土狗抱到自己面前,小土狗永远都只有那一个样子,蠢头蠢脑,和一双琥珀似的大眼睛,它在她指间瑟瑟发抖,摸的到骨头。砚宁看着它的眼睛,心忽然软了一下,一个小妹走出来倒垃圾的时候看见了:“姐,你别摸它,脏。” 赵建国走出来,拿个碟子盛了点肉汁拌饭,砚宁迟疑:“就给它吃这个啊?”赵建国 分卷阅读222 心里觉得好笑,“不吃这个吃什么?”砚宁试探着问:“就没点皇家狗粮啥的?”赵建国:“土狗哪有吃狗粮的?”砚宁放下来,赵建国伸手把狗撸到碟子边,按低它的狗头,土狗果然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两个人蹲在地上看那只狗吃饭,砚宁感慨:“怪不得现在网上吃播这么火,你看看它,多治愈啊。建国哥,你以后搞个吃播一定很火。”赵建国笑了一下,侧过脸,叫她:“砚宁。”他的余光先注意到街对面公交站牌下一个人的影子,看着他们这边。砚宁嗯一声,目光问询:“怎么了?” 他抬抬下颌:“有人找你。” 她回过头,又安静地转回来,伸手撸了把狗头,赵建国不看她,眼睛也盯着面前的狗,他们两个对狗倾注了太多的关注,而狗浑然不觉,吃得全神投入,简直要埋进碗里去。赵建国轻声道:“他来了挺久的,昨天就看到他了。”砚宁的目光静静地看着面前,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跟他说些什么。 店里的小妹一边擦桌,不时往门外望去一眼。一男一女就站在他们店门口的树影下,午后的太阳亮得像电,看得眼睛都疼。男人长得好帅,像电视剧里的演员,他在树荫里低头看着面前的女生,女生身上是一件大码的T恤连衣裙,她上高铁的时候没有带一件自己的衣服,这还是问店里的小妹借的。 他轻轻地说:“我找了你好久,怎么不开机?” 她低声解释:“手机没电了。” 他信了这个理由,她找过很多蹩脚的借口,而他总是全盘接受。 贾汉东说:“没事了。” 爆料的开端是一张他们两人带着新新去苏州园林旅游的照片,三张照片里,只有一张爆出了砚宁的正脸,接着很快,男人的背景被挖出,还有女主大学时期小三上位被人包养的过去,爆料人自称是女主的舍友,亲眼目睹了女主钓凯子的全过程,控诉了女生的虚荣、拜金以及各种绿茶手段,事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有人认出了女主的身份,无数人涌到砚宁的账号下控诉和谩骂。 是的,她只是跟人谈了一场恋爱,可是副作用让她疼痛至今。 贾汉东联系媒体的朋友删了热搜,同时还找了砚宁当时大学的舍友,她们很痛快地答应出面澄清,根本没有这种事——她们从头到尾都相信砚宁。接着,也是最重要的,邵安安发博力挺砚宁,称网友的想象力好丰富,小白是她介绍给弟弟贾汉东的,她怎么不知道还有包养这种事。 这也是邵安安第一次爆出自己跟贾家的关系,此前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这一下引发的震动还不小,当然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不过真正让这件事过去的,是网上忽然流传开来的一段夺子视频,几个大汉闯进一家酒店式公寓,众目睽睽之下抱走了一个小孩,小孩的母亲求告无门,上网哭诉,引发了许多网友和大V博主的转发。 能掩盖狗血的,永远只有狗血。 “阿宁。”贾汉东叫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 “跟我回去。” 她顿了顿,显示自己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思考完之后,砚宁摇了摇头。 她回哪里去呢?苏州吗?那不是她的家,怎么样才算是她的家,得有亲人在的地方,谁是她的亲人,最开始是姐姐,接着是贾汉东,再后来又来了一个新新,到最后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只剩下赵建国还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他预料到了她的反应,笑了笑:“其实我来了好久,就在那里看你。”他回身指了指路边的公交车站,“就在那里,好几次看到你笑,笑得特别开心的样子。” 砚宁看了眼他,目光又收回,静静地看向地面。 “我想到你小时候跟我说的话。”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其实也不小了,但他们差了快有十岁,关于她小的印象就一直留在贾汉东记忆里。 “什么话?”她抬起头,素面朝天,眸光水润。 “你跟我说,从小到大你都有人陪,所以你特别怕寂寞,怕被落下,你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总想跟姐姐赵建国在一起。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让你留在这里更好,这样你更开心、也更自在。” “我不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你好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后来我才明白,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这么聪明,不管什么事都会做的很好,就像时颜,你看看它,你把它做得这么好。” 砚宁抬起眼睫,她脸上没有化妆,自然状态下的睫毛依然长又翘,她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无辜的神情,仅仅只是因为她有些迷茫,她强笑道:“青春饭能吃多久啊,汉东,我一直 分卷阅读223 记得你这句话,离开你,我好像什么都做不成功,回去又能干什么?” “也是你自己说的啊,就因为青春饭好吃,所以你要趁着青春多吃几口。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多厉害啊,”他笑,“这么厉害的姑娘,她什么做不好。” “跟我回去,好吗?” 她没有立即给他答复。 赵建国坐在店里风扇下,他不像那几个女孩子那么关注他们说了什么,他的眼睛还是盯着那只吃饭的小狗,想着刚刚砚宁说的话,他没懂治愈是什么感觉,可是看多了,才渐渐体会出来,狗吃得香,看着真的特别治愈。 他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一下。 很多时候他听不懂砚宁的话,小时候还好一点,等渐渐长大,她出去念书念大学,交了城市里的朋友,那点“不懂”就越来越显眼,砚宁自己不会注意,但是赵建国却习惯把她说的只言片语放在心里,没空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那里瞎捉摸,有些会在某个瞬间意会,有些则一辈子都找不到缘由,他也从来不会去问。 赵建国看着砚宁从外面炽热的阳光中走进来,光打在她身上,又慢慢褪去,像一个轮回。她进到店里,吧台轧账的小妹抬头招呼她:“姐,回来啦。”她点点头。 她没有走,晚上依旧留在赵建国家,而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也不会因为暂时的停留而消灭,他留不住她的,这种感觉他一直都懂,所以这一次他不想让自己显得被动。 天太热了,砚宁洗完澡也不吹头发,拿了一块毛巾站在电风扇前慢慢地擦,赵建国从楼下厨房抱了一只西瓜上来,用刀切成窄窄的薄片,叫她过来吃。砚宁摇头:“我不吃,我减肥。”赵建国吃掉两块,剩下的用保鲜膜裹好,又放进了冰箱,推上冰箱门,他又坐回老地方,安静的斗室里,只有风扇转出的声音。他的人生好像想不出其他好玩的事情,一直都那么枯燥无聊。 他起了个头:“砚宁,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背对着他,黑色发丝跟瀑布一样披了一肩,显得人细细窄窄。 砚宁随口道:“没想好,再说吧。” 又是一段沉默。 赵建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说:“砚宁,我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跟贾乐的事。”他自己跟自己笑了笑,“因为我一直觉得挺丢人的。” 砚宁断然道:“建国哥,别说了,已经过去了。” 他没有听她的,自顾自往下说:“那时候我问她借了一大把钱做生意,后来我们吵翻了,吵得很厉害,她问我要钱,算上利息,是我当时倾家荡产都还不出的一个数字,我怕她上门讨债,就带着我爸我妈搬走了。”说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很用力,像是吐出一口压在肺里的浊气,“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挺没种的。” 他说的不尽然全是事情的原委,但差不多就是事情原本的样子。 她以为的受害者并不全然无辜,她认定的恶人也屡屡落空。 赵建国抬起头,实情终于道出,现在的他松弛很多:“砚宁,你跟他回去吧,无论他做了什么,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你。” 砚宁听得心头发颤,忍不住上前抱了下他,赵建国一动不动,始终没有回应她给的这个拥抱。 如果这是命运最后的馈赠,赵建国认为自己自己已经得到了满足。 砚宁确实该回去了,不过没有跟贾汉东一起。她上了高铁才跟他联系,他坐下一趟高铁回苏州,两人始终没有机会碰上一面。 在高铁上,在周围都是人的地方,砚宁才有勇气打开手机,大量的私信和评论涌入眼前,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心缓缓落回原地,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骂还是有人骂,但相信她的人依旧不少,这其中多亏了邵安安的帮忙,还有舍友的力挺破除了八卦的真实性。 当然最重要的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夺子事件的新闻转移,男方拿出了女方虐待婴儿的鉴定,并且控诉女方利用孩子进行敲诈勒索。女方却说男方一直都在骗自己,因为男方原配无法生育,他找上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孩子。 小三的身份似乎天然弱化了女方在这件事里的弱势地位,舆论从爆出她是小三之后开始向男方倾斜,骂她有手段,骂她不是真的想要孩子,说她只是想利用孩子逼宫上位而已。 砚宁看了一路,感觉就像一盆狗血浇在自己头上。 五十九:看到对方的命运,也就是看到自己的结局 一回苏州,贾汉东就没有再联系过他,砚宁隐隐约约猜到他在忙些什么。回去当天她就去了工厂,所有人都没表现出异样,发货的发货,客服的客服,跑销售的跑销售,直播的直播。她坐到自己 分卷阅读224 工位上,周密就在她斜对面,听到拉开椅子的声音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她含糊地应了声。 “出事就跑,”他还看着电脑上的包装设计图,握着鼠标,轻描淡写道,“您可太出息了啊。” 砚宁有点愧疚,抓着膝上的包:“对不起……我……” 周密放开鼠标,双手垫在脑袋后面靠向滑椅:“就因为你货退了好多,客服都被骂哭好几个……” 砚宁心头一紧,愧疚地不敢看他。 周密大喘气,才说完最后一句:“不过幸好有贵人帮忙,没亏太多。” 砚宁松了口气,一琢磨他的语气,忽然觉得不对,狐疑地问:“你骗我吧。” 周密憋不住才笑了:“你命好,后面接了一个大客户,不光要了之前的退货,还另外补了六十万的订单。那人你估计认识,姓陈,说是你的老朋友。” 午间吃饭之前,砚宁特地给陈瑞文去了个电话,他还是那个样子,笑哈哈地:“见外了是吧,我儿子可担心你了,说不定将来咱们真能当一家人呢。”她哭笑不得,儿子说话没谱,老子也是。她当然明白一家人不是她理解的一家人,周密跟她说过陈瑞文后期想要投钱注资,想把市场扩大到广州。 他们公司吃饭的地方是个茶水间,砚宁打完电话,敏敏从微波炉加热完便当到桌边坐下,在对面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砚宁……” 她抬起脸:“怎么了?” 敏敏吞吞吐吐地说:“贾家那位……真的是你前男友啊?” 这种问题谈不上让她难受,只是有些不自在,她低着头夹菜,嗯了一声。 “所以你那个女儿,就是跟他生的啦?”她问得直白而没有恶意。 砚宁点头,敏敏瞬间睁大了眼,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八卦,而且还是豪门八卦。她不由自主地把白砚宁代入到香港几位著名未婚生女的明星身上,无论她们私生活如何,展现出来的总是光鲜亮丽,受万千宠爱的名媛模样。再看砚宁,白T牛仔裤,最常背的是一只洗得快褪色的帆布包。敏敏始终没办法把她对上号。 她只是觉得太奇妙了,贾家对敏敏这种女孩而言就像是住在新闻和八卦里,她想都不敢去想,可是没想到这么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敏敏默不作声地感慨着,惊叹着,偷偷用余光观察白砚宁,她是漂亮的,这是无疑的,也是,只有漂亮的女生才会有这么传奇而不动声色的故事,她感慨地叹了口气。 砚宁心里一样感慨:幸好她没有再问下去。 午后小憩,她就接到了这位传奇人物的电话,话里话外浅浅的语气,问了她两句。砚宁拿着手机,手背垫着另只手的手肘,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一个安静的拐角处。 她说:“事情很麻烦吗?” 麻烦后面暗藏的是他们共同都知晓的背景。 他说:“还行。” 砚宁停了片刻,叫他:“汉东。” 他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微微撩人的性感。 “谢谢你。”她实在没脸说出要谢他的具体内容。 贾汉东应该是在笑:“不用。” 一段心思各异的沉默过去。她又笑了起来:“那么,祝你新婚快乐。” 那边由始至终的安静,像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他顿了片刻,回:“谢谢。” 肖潇找上并没有超出砚宁的预料,她跟她约在市中心一家咖啡厅局面。 时颜在这家咖啡厅搞过两次护肤品的快闪秀,后来被许多营销号模仿,成为了当时一种潮流,咖啡厅老板因此送了他们一张会员卡,会员期内每天都有免费的咖啡喝,她一来,店里的服务生都认得她,给她端了杯咖啡过来。肖潇比她们约定的时间晚了快二十分钟,砚宁本来都想走了的,刚起身,门口进来一个女人,环顾店内,找到了她,穿过几张桌椅,径直坐到她面前。 砚宁心里惊了一惊。 如果不是跟肖潇约好了,在大街上猛一跟她遇见,砚宁可能都不敢叫她。 她变化太大。 生了孩子之后她整个人像发面馒头一样涨了起来,拆成两个都比现在的砚灵大,油腻腻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托在肩膀,她面孔像是汪了一层薄薄的油,邋里邋遢,鼻梁两侧长出一片明显的雀斑。肖潇一脸的无所谓迎视着砚宁的复杂目光,竟还能从容一笑:“怎么,认不出我了?” 砚宁百味成杂,很不是滋味:“你变了好多。” 肖潇满不在乎地:“胖了吧,生了孩子不都这 分卷阅读225 样?谁像你啊,生了孩子还金尊玉贵的,贾汉东肯给你花钱。”她忽然又换做讥讽的口吻,却激不起砚宁心底多余的恨,命运是多会捉弄人,她没办法把从前的肖潇跟现在对上号。 服务生又端了杯咖啡过来,肖潇说:“你们这里咖啡多少钱?”服务员说:“25元。”她道:“我咖啡不要了,你给我退了,给我打包一个乳酪面包,我要带走。”服务员走后,她掉转头,看着砚宁挺较真地说,“账先记你那儿,就当我跟你借的,我以后会还。” 口中的咖啡苦不可当,先前存着的一点笑话她的念头都被这苦涩给冲淡了,她能笑话她什么呢?笑话这个母亲为了孩子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吗? 砚宁措辞艰难:“你怎么会跟他,还跟他生了一个孩子,他是贾汉东的叔叔啊……他比你大了快三十岁……” 肖潇一笑:“我说是为了报复你,你信吗?” 砚宁几乎说不出话来:“就赔上你自己的人生,至于吗?” 肖潇眼神平静到几乎毫无感情,说出去的话却异常激烈:“为了能报复你,不管五十岁还是八十岁,我都愿意。” “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肖潇看她,意有所指地:“白砚宁,你看到的世界跟我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这让我觉得不公平。” 肖潇生活的世界跟砚宁生活的世界也是不一样的,她的女儿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她拥有随时探望的权利。而她的儿子刚生下来还没两个月,就被一群人闯进公寓抢走,面都不准她见。 “你跟贾汉东是灰姑娘遇到了白马王子,这世上灰姑娘多的是,白马王子可能几十年都出不了一个。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是个灰姑娘,到头来才知道我没你这么好的命。” 砚宁想到这些年吃过的苦,现在想想那算苦吗?一直都有人爱她,帮她,迁就她。她只要咬咬牙往前走,从来没有后顾之忧。 “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肖潇耸肩,自嘲一笑,“看够了我的笑话,再帮我个忙行不行?” “什么?”砚宁放下咖啡杯。 “我想见我儿子。” 砚宁迟疑了一秒,站在同为母亲这个角度,她愿意帮她这个忙。 肖潇的语气听起来也没有多感激:“多谢。” 服务生打包了乳酪面包过来,她拿起来就要走,砚宁追上去一句:“你现在住哪?” 肖潇乐了:“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有落脚的地方。哦,对了,”她并不怎么当回事,转身看向砚宁的眼睛,“网上爆料的人不是我,不管你信不信。” 她曾经做过很多次伤害自己的事,但砚宁还是愿意相信她这一次。 只是贾如林跟肖潇在一起的事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肖潇竟然会跟贾如林交往,做他的小三,他们怎么认识的先不说,两个人差了快三十岁,几乎就是两个时代的人,肖潇怎么愿意。 她试过联系贾汉东几次,都是他秘书接的电话,说他人不在国内,飞去国外处理事情。砚宁是从新闻里听到一些关于贾家的事,一场股权的变更战正悄无声息地在集团内部打响。贾氏的实际控制人贾如松及其董事成员拟向投资者转让其持有的部分股权,用股权换来某投资公司近3亿美金,而后投资入驻高层,股权稀释之后,作为大股东的贾如林不愿按持股比例注资,导致他的股权不断缩水,直到最后不得不变现全部退出,贾如松顺势收回剩余全部股权。 贾如林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摆了一道,股权变更事宜下来之后当场发飙,跑去总裁办公室质问贾如松到底什么意思,兄弟一场,最后是想架空自己吗。贾如松好言相劝,让他不要多想,一切只是股权结构的暂时调整,等在华工厂实体完成重组之后,公司的股权都会以绩效表现的形势在未来二十年里分批发放。 贾如林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小最为倚重的大哥,其实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贾如松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父亲一走,好像把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也带走。 可是成王败寇,时至今日贾如林也无话好讲,是他蠢,被自己亲大哥摆了一道,他更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的一家人,做事会这么不留余地。贾如林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有想过将维达占为己有的念头。在这个家里,他敬重长兄,辅佐幼侄,他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把族里的小辈当做亲生孩子一样尽心尽力,可没想到人家一直当贼一样防着自己。 贾如林气急攻心,冷笑了一声,摔门而出。经过走廊时正遇到过来递交报告的贾汉东,他恭敬不减:“二叔。”他面无表情地点头,叔侄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带起了一阵风,忽然之间,一个奇异却再合理不过的念头跟着风一起搔过他额头,贾如林心里打了个突,回头把贾汉东叫住: 分卷阅读226 “东仔。” “二叔。”他依然客气,却过于客气,少了早年叔侄二人不拘辈分的样子。 成熟、内敛、满腹心计,是多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对,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不就是按照自己心意做出来的复制品?不应该最像自己吗? 贾如林心头发颤,不,他比当年的自己更加完美,因为他翻脸无情。 “是你啊,东仔,是你。”贾如林恍然大悟。一盆冰水浇得他浑身冷透,事到如今他还是难以置信,“为什么?” 贾汉东冷淡解释:“获得最有价值的东西,或者让自己变得最有价值,才是交易里最大的筹码。二叔,这是你教我的。” 贾如林暴怒:“我他妈从来没有教过你让你拿刀捅我!我是你二叔,亲二叔!” 他的样子像一头苍老的雄狮,已近暮年,被成年雄狮逼得走投无路。 贾汉东冷眼看他无能狂怒,走近几步,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是啊,二叔,可是你不该搞她的。” 砚宁怎么都联系不上贾汉东,就在她快放弃的时候,贾汉东主动打来电话。砚宁说了肖潇的请求,出乎她的意料,贾汉东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他说他会去安排。孩子现在待在北京,由贾家照料,他安排了母子二人见面,争取抚养权对母亲而言是一场漫长的战役。 贾汉东并不认同肖潇这么做,孩子在贾家可以得到这个姓氏带来的一切,优质的教育、每年家庭基金分红还有未来的股权分成等等,砚宁轻声道:“因为她是孩子的妈妈。” 肖潇抱着儿子痛哭失声。因为爱,让她有了软肋,让她舍不得放掉他。 肖潇一共得到了两次探视儿子的机会,这其中贾汉东做了很多努力,他跟二房的关系降到冰点,叔侄二人反目。砚宁从新闻里知道贾家股权大变动,却不知道里面还有她的关系。 人都是这样,长大一点之后再长大一点,在爱情里也是,从前的试图平衡她跟贾乐的关系到此刻为了她不惜跟二叔反目,贾汉东不想把这当成是弥补,他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被保护着的,不管这爱被何种形式和外壳包裹。 每见过儿子一次,肖潇就恢复一点,外力曾经打碎自己,被她用顽强的毅力重新拼凑在一起,男人杳无音讯,伤痛渐渐淡去,她开始直面自己的生活,减肥、求职,为像有自己这样遭遇的女性提供帮助,这样遭遇的女性并不在少数,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没想到爱情背后藏着一个无形的阴谋。肖潇很少会主动联系砚宁,但是她知道将来自己无论遇到什么,只要跟孩子有关,砚宁还是会愿意帮她,虽然她们之间并未达成真正的和解,她们以后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女子的友谊就像临花照水的镜子,看到对方的命运,也就是看到自己的结局。 六十:爸爸的手机里有妈妈的照片 爸爸的皮夹子里也有妈妈的照片 事情淡去之后,她跟贾汉东的联系也在减少。 后来有天倒是沈慧主动带新新来找她,这段时间她们只在视频的时候见面,但新新对她还是很亲,叫着妈咪扑进她的怀里。砚宁抱紧她,手下是她细细小小的骨架,让砚宁忍不住有流泪的冲动,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存在对这世间有任何独特的意义,可是一想到能把这样一个孩子,一个天使带到人间,她就觉得满足。这次沈慧带她过来也有自己的私心,贾如林的家事闹到了法庭,双方争夺抚养权的闹剧让她心有余悸。新新是她的一切,她希望能借新新缓和跟砚宁的关系,别最后也像贾如林一样闹到法庭。 沈慧当然明白自己的自私,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跟砚宁挑明,沈慧知道砚宁会明白她的本意: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新新从母亲身边夺走,你拥有随时探望她的权利,我们都不要做伤害她的事情。 新新跟她住了一晚,就在酒店。 新新现在处于词汇量暴涨,各门语言混杂的年纪,还特别爱说话,经常说着说着就开始讲粤语,时不时还蹦出几个英文单词,砚宁跟着贾汉东的时候学过一点广东话,但也只能听懂个大概意思,她说:“宝贝,跟妈妈讲普通话好吗?”新新泡在浴缸里玩水,自言自语道:“爸爸也跟我说,要跟妈妈讲普通话。” 砚宁一顿,轻轻给女儿搓洗着小胳膊,她问:“爸爸还跟你说什么了?” 新新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太忙了,忘掉了……” 砚宁逗死了,问她:“你都忙什么呀?” 新新一板一眼的:“钢琴课,舞蹈课,绘画课,国象课,英文课……”新新问她:“妈妈,你会说英语吗?” 砚宁说:“会呀。” 新新又问:“ 分卷阅读227 那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吗?” 砚宁忍着笑摇头:“那妈妈还不会。” 新新认真道:“那你小时候为什么不跟老师好好学呢?” 砚宁忍不住了,笑道:“妈妈知道了。” 洗完澡,砚宁用大浴巾裹着女儿把她抱到卧室,放进被子里。吹干头发,砚宁问她:“新新喜欢跟妈妈在一起吗?” 新新点头:“喜欢。” 砚宁亲了亲她的脸蛋。 新新爬起来,两只小脚踩在枕头上,两只手环住她的脖子,人贴上去,鼻子在她衣领间轻轻地嗅着,想从中获得关于母亲的某种信息,以便她下次轻易找寻。砚宁的心被她这个动作弄得酥酥麻麻的,迷迷糊糊地想:这就是我的女儿呀。 新新问:“妈妈,这次你能陪我多久啊?我想死你了,我想你想的快哭了,你都不来找我,我以为你不喜欢新新了啊。” 靠在她怀里的孩子那么小,那么乖,瓷娃娃一样,什么道理都懂,也什么话都能说,养孩子的乐趣就在这里。从她长大、长开,从听话到跟大人顶的第一句嘴,吵的第一次架,那都是不可重来的宝贵经历。 她摸着女儿的脸,温柔地说:“妈妈怎么会不爱新新呢,新新什么时候想妈妈了,随时都可以来找妈妈啊,妈妈就在这里。” 新新的头轻轻地搭在母亲的颈间,这个才脱离纸尿布不久的小婴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丰富的忧愁:“妈妈,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她摸着她的后脑勺,说:“妈妈不懂什么了呀?” 新新低声道:“姑姑说,爸爸给我找了一个新妈妈,我不喜欢那个新妈妈,我跟你认识的最久,我小时候就见过你,我要你来当我的妈妈。” 砚宁被她弄的眼泪都快下来:“宝宝,你还记得妈妈吗?” 新新大声道,像是被质疑了所以分外委屈:“我记得!爸爸的手机里有妈妈的照片,爸爸的皮夹子里也有妈妈的照片,我记得你,我很小的时候就记得你!”这个神奇的孩子,这个感情异常敏锐,这个在沈慧嘴里像极了她爸爸的孩子,在她大声说完这通话之后,眼里忽然沁出泪水,她抱住砚宁,靠在她脖颈处一个劲儿摇头,被吹干的细软发丝在她颈间乱扫,新新哭喊道:“妈妈,你为什么听不懂,我要你当我妈妈,我不要别人当我妈妈啊!” 她这一哭把砚宁的心都给哭碎了。 砚宁把她抱起来,拍着她的背,一边走一边哄她,可是这么小的小孩你要让她怎么能知道,就算爸爸结婚了,他们最爱的还是她。新新哭了很久,从开始的嚎啕到之后持续的抽噎,最后哭累了,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砚宁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凝视着灯光下她雪白的睡颜,摘掉她脸颊上被汗粘结的碎发,落下一吻在她额头上。 这就是她的女儿呀。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邵安安坐在沙发对面,看着刚试完一套新郎礼服的贾汉东,他的脸色有些阴沉。婚礼最后还是定在国内,为了照顾两方大多数的亲朋好友。 婚礼的形式最后选择教堂举行,是新娘的意思,他们全家都是虔诚的基督信徒。贾汉东全程一共三套礼服,除燕尾服还有两套晚宴礼服。 新郎不适合在婚礼的细节上发表意见,而贾汉东确实也完全地没有意见,一切都按照林盛燕的心意,大到婚纱照,小到教堂的鲜花选择等等,贾汉东只负责听从安排。婚礼有条不紊地推进,他像是站在浪尖上,被迫着往前去。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也问自己,有时候半夜从梦中惊醒,看着挂在卧室对面的巨幅婚纱照,一股不期的寒意缓缓从心底升起——夜晚让他得以看清自己,他就要这么头也不回地步入婚姻了吗? 白天的贾汉东又会找回出走的理智。他不是个容易动心的人,将来也找不到再让自己动心的女人,这样不就挺好的吗?找一个门当户对地位相当的妻子,对的起所有人的期盼,那么,他还在犹豫什么呢,还有什么值得犹豫呢? 他抬头看一眼邵安安,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 邵安安摇头:“我到现在还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婚礼的流程策划跟他讲过无数遍,仪式开始之前,神父先在祭坛前就位,音乐声里,伴郎伴娘先行入场,分站两边,面对宾客。这时新郎新娘的近亲已在前排座位入坐,通道上事先燃起两根大白长烛,象征着新婚夫妇之间的爱情终生不渝。 然后婚礼进行曲响起,新娘挽着父亲的手入场,身后花童牵着新娘的婚纱,将她交到新郎手中。 如果没有意外,一切都会按照安排进行。 分卷阅读228 婚礼进行曲响起第二遍,教堂通道的走廊尽头依然不见新娘的踪影,宾客之间窃窃私语,有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向独自站在祭坛下的新郎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贾汉东的脸色不变,他目光静静地看向走廊尽头,充沛的阳光从尽头涌入,夏天正盛的季节,好像会有什么被光托着送进来。 婚礼以新娘的缺席收尾。 问过伴娘和妆发师,新娘从头到尾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情绪似乎较为低落,她们以为只是新嫁娘的普遍情绪,在妆发完毕,见过双亲之后,林盛燕主动提出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会儿,所有人尊重她的意见,给她独处的空间,二十分钟后,车来楼下接人,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间,伴娘去敲酒店里新娘的房间,一直没人应门,后来她们联系酒店又办了一张房卡,进去一看,脱下的婚纱整整齐齐摆在床上,梳妆镜前的粉底盒下压了一张酒店提供的便签条,用口红写了一行字:“爸爸妈妈,原谅我的任性。” 新娘在她人生最隆重的一天选择了逃婚。 新新的早教中心放暑假,沈慧接她去跟妈妈团聚,自己飞去北京参加贾汉东的婚礼,没想到婚礼最后以一场闹剧收尾,两家人焦头烂额地在酒店碰面。林家父母怎么都联系不上自己的女儿,无颜面对贾家双亲,自责是他们把女儿宠得不像话,做事才从来不考虑后果。 可是连当父母的都猜不到,这次林盛燕逃婚恰恰是做足了考虑的后果。 沈慧听着对方父母陈恳道歉,心里倒也清楚,这未必不是儿子想看到的结局,他们心虚,反倒好言安抚,结不结婚的还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得找到林盛燕,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到底不安全。 新新放了暑假,要在苏州长住一段时间,这是砚宁最乐见其成的事。她也渴望能跟女儿多多亲近,培养感情。 那周双休,她带女儿出来买鞋子,经过女装专柜的时候看到周密也在里面,像在等谁。砚宁觉得好笑,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走过去,想吓他一吓,结果新新没忍住欢快地笑出了声。周密闻声转头,砚宁就站在他背后,怀里的新新穿着牛仔衣,小皮靴,被她打扮得酷味十足,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小周叔叔。” 砚宁开玩笑:“我女儿这辈子都玩不了捉迷藏。” 周密也笑:“新新你好,跟你妈妈来买衣服啊。” 新新翘起脚,指指鞋,说:“来买鞋鞋。” 砚宁注意到周密手里拿了一只女士的皮包,心想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她怕周密觉得尴尬,抱着新新说:“我们去前面逛逛,新新,跟叔叔说拜拜。”新新招了招手,嘴巴一张一合,乖乖地跟他拜——拜。 砚宁刚一转身,有个女人从试衣间里出来,身上是一条雪纺的粉色连衣裙,笑着走到周密面前,牵起裙摆当着他的面转了小半圈,问:“好看吗?” 他仔细看了看,很认真地说:“这个款式好看。” 他的回应引发了林盛燕发自内心的笑意,她笑看他,眼底全是光。 周密牵起林盛燕的手,像迎接一个挑战,向砚宁走来。 林盛燕其实第一眼没有认出砚宁。她第一眼认出的是贾子新,跟贾汉东结婚之前她在贾家老宅见过这个小孩子两次,很奇怪,她或许嫉妒过白砚宁,但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可她一直隐秘地嫉妒着贾子新,嫉妒这个无条件得到贾汉东宠爱的小孩。人对自己所无法拥有的东西都充满极度的幻想和渴望,直到最后发现自己是如何的可笑可怜——她竟然会去嫉妒一个小孩。 逃婚之后林盛燕经常会幻想,如果当初没有逃婚,就真的跟贾汉东在一起了,他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她无法想象,连他吻自己的样子她都没办法想象。人可以欺骗自己在婚姻里过一辈子,但没办法骗自己在爱里过一辈子。 新新大概认出了林盛燕,她一声不吭地把头埋在砚宁的颈弯,像个困到了的考拉。 林盛燕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来买衣服啊?” 砚宁缓过神来:“是啊,你也来买衣服?” 林盛燕挽着周密的胳膊,一脸热恋中小女人的表情:“对呀,来苏州来的太匆忙,一件衣服都没带,刚巧周密有空就陪我来买衣服。”说完她又看了周密一眼,带着恋人之间特有的黏腻,什么都不需要解释。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至少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周密坐在她面前的桌边,桌上放着两杯咖啡,杯口兀自冒着淡淡的热气。每天中午新新都雷打不动地要午睡两个小时,可砚宁还是不放心离开她身边。她选择跟周密约在小区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分卷阅读229 “我什么都没有想过,”砚宁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贾汉东对林盛燕没有一点感情,她到了婚礼那天才想明白这件事,她来苏州找我,我跟她是之后才确立的关系。”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周密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他没有道德上的瑕疵。 砚宁皱眉:“那你喜欢她吗?” 周密语焉不详:“我会对她好,起码会比贾汉东对她好。” 砚宁沉默了一会儿,她摇头:“我不明白。” 周密看着她,淡淡道:“我知道,曾经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后来才发现我们不是。”周密没有挑明一类人的含义,砚宁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或许该觉得被冒犯,但是她现在只觉得茫然。 他忽的一笑,两手捧着咖啡杯,抬头看向砚宁的眼睛:“我说我嫉妒过贾汉东,你信不信?” “他是第一个让我知道,原来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含着金钥匙出生,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泥里,”笑像潮水一样从他脸上退去,露出了溪底石子一样清楚的表情,那才是周密的真面目,一个疲惫的、被生活快打垮的年轻男人,“被人踩在泥里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他妈受够了!” 砚宁恍恍惚惚明白过来。 周密看着她,她的眼睛清亮水润,跟他们念书那会儿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从来没见过眼睛这么干净的人。 他曾以为他们是同路人,他也以为他们最后会走上同一条道路,而这个女人的心比他更为坚固。 这条路上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之前你那个朋友陈瑞文找我聊过,说我们时颜在营销方面很突出,但是一直缺乏重磅产品,市场范畴也局限于江浙这一代,这波销售潮过去之后增长就会变得缓慢。陈瑞文想并购我们的产品线,一来提升他的产品线厚度,二来挽留我们销量在之后注定的下跌。” 砚宁立刻否认:“营销怎么了,看看XX日记,不是也靠营销跻身一线国货吗?” 周密一笑:“你也不看看市场上有多少人在做护肤品,也就成功了一个XX日记而已。” 砚宁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消极,也不知道贾汉东不经意而为之的成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密,命运弄人,周密用四年时间造就了一个初成气候的时颜,而贾汉东却用仅仅四年时间完成了一个家族企业的换代。 他试图去屏蔽那些令他焦虑的新闻,可是他屏蔽不了砚宁,她的存在就是他失败的最大证明。 因为他喜欢过砚宁,喜欢过这个大学时代曾让他鄙夷,又让他魂牵梦萦的少女。 周密曾经试图压抑,试图证明,最终还是放弃的爱情。他完成了相爱的所有步骤,不过只是独角戏。 所以他不喜欢砚宁怀疑的眼神。 “别这么看我,”他冷淡地转开脸,看着玻璃窗外的行人,“我会爱她,她想要的是有人爱她,那么我会一直给她这种爱。” “盛燕的爷爷现在在北京疗养,等事情过去,我会陪她去北京见老先生,”周密用一种向命运妥协了的语气开口,“到时候会去见她家的几个长辈,我想把时颜的生产线拉到北方,我不想让时颜成为下一个XX日记,我想时颜就是时颜,不是任何品牌的替代品。” 砚宁心底叹了口气。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评价他无耻? 周密:“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留在时颜。” 砚宁强笑道:“当然了,时颜也是我的心血。” 周密认真地说:“谢谢你,砚宁。” 砚宁垂下眼睛,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周密看了看她,眼睛里有要出口却没出口的话。 砚宁心忽然一紧,胆战心惊地问:“怎么了?” 送走砚宁之后,赵建国的生活又恢复了跟从前一样的平静,他的人生本来就该像死水一样平静,是砚宁的出现激起水花,等她离开又会变得跟之前一样。 直到一天深夜快要拉门之前,一个女人独自走进店里,小妹问她要点些什么,她笑了笑,说:“我找赵建国。” 小妹狐疑地看了她两眼,往里头喊:“老板,有人找你。” 隔断处的布帘子一动,一个男人低头从后面走了出来。 女人轻轻倚着吧台,双手抱臂,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检视他是否有一丝跟从前不同,时间对男人总是宽容有余,他几乎还是四年前那个样子。 抬头跟她的目光对上,赵建国没有感觉到一点惊讶,他相信这一天迟早会来,不过是时 分卷阅读230 间的问题而已。 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只靴子。 他走到距离她最近的一张桌子,拉开椅子,说:“你坐,我去拿个东西。”他侧头招呼小妹给倒杯茶水,小妹清脆地应了声。 他家就在店面楼上,他去去就来,动作很快,等脚步声又回到自己面前,贾乐抬头看他,赵建国把一张银行卡推到她的面前,语气淡淡的:“钱都在里面,包括利息。” 他们之间隔着一杯小妹刚端上来的热茶,热气在杯口直直盘旋而上,又静静消散,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贾乐有时候也会想,赵建国这个人是真的存在吗?还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错乱,虚构了这么一个人出来。 而此刻,他就坐在自己对面。 平和、从容,往事都被静静抹去。 “你知道我看不上这点钱的吧。”话一出口还是一如往昔的尖锐,让赵建国有些释然地松了口气,贾乐还是贾乐,时间没有把她雕琢。 他靠向椅背,常年的体力活让他的肩背比从前厚实许多,肤色也比从前暗沉,以前是较淡的麦色,如今转为深色。她看着他,不确定他眼中的自己是否也有变化,变丑了还是变漂亮了,他会留意吗?想到这里,贾乐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她这一笑,把赵建国的眼神立刻弄得紧张。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端起茶杯,赵建国刚想提醒她烫,她就把杯子放下了,“我哥就是个傻子,他一直都在找你,连白砚宁都放弃了,他也还在找你,他想给姓白的一个交代。后来我买通了他的司机,只要一找到你就让他联系我。” 赵建国不吭声,如果可以的话,他特别想抽根烟。他干干地扯了扯嘴角,一道笑纹闪过:“是吗?” 贾乐看定他,孤掷一注的语气:“你是恨我的吧,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恨吗? 这些年赵建国几乎很少想起她,从前是刻意淡化的,后来因为生活的各种琐事繁杂。 恨她吗?他不确定,她对他来说无疑是特殊的,却不是刻骨铭心,但如果可以忘掉,他会迫不及待把她从自己记忆里刷新。他终于敢于承认自己的懦弱。贾乐没有在对的时机出现,也没有用对的方式出现,她真实地带给过自己羞辱的感觉。 赵建国别开头:“都过去了,早忘了。” 贾乐目光盈盈,头顶的白炽灯倒映在她眼中,像是一滴悬而未落的眼泪。 “那你爱过我吗?” 每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女人,其实心底早就知道了答案。 赵建国淡淡地反问:“那你爱我什么呢?贾乐,我们就见过一面,你就说你爱我,爱对你来说算什么?” 贾乐听进了他的话,竟然还点了点头,说:“所以你会喜欢白砚宁,因为你们一起长大,当然容易爱上她。” 她的语气平静,可是听着又让人无法忍心。 赵建国转过来看她。 贾乐笑笑:“其实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赵建国,我也要结婚了。” 她摊开手掌,露出自己一直放在桌下的左手,无名指根箍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像少女的眼泪,晶莹剔透。 赵建国心里静了一秒,忽然又笑了,无论如何,他这个笑是发自真心的,他也得到了解脱。 “恭喜你。” 她拨着指根的钻戒,嘴角有丝微笑。 “他是我的心理医生,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今天我才知道,爱跟懂一直都是两回事,我不爱他,但是我离不开他,赵建国,在你走后我经常做梦,无数个梦,我想总有一个梦里你是爱我的。” “可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我遇到了真正爱我的人,”她站起来,赵建国跟着仰头看她,她潇洒地说,“走了啊,赵建国。” 回加拿大的当晚,贾乐就在自己的公寓割腕自尽,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是她的未婚夫,那天应该是他们试婚纱的日子,打她手机一直不通。这些年沈慧为了照顾新新,疏于对她的照顾,贾乐前两年就搬到市中心的公寓独自居住。近几年她情况稳定,能正常访友、社交,她的工作也有了很大的起色,闲暇时也会去福利院做些公益活动。她活成了沈慧心目中最理想化的女儿形象,乖巧、温顺、懂事。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结果她的自杀给了他们每一个人一记响亮的巴掌。 六十一:你最有资格恨我 砚宁回到家里,新新还没睡醒,她的床头摆放了一个用于通话的对讲机,就怕她突然惊醒找 分卷阅读231 自己,也怕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出事。 她睡得香甜,两颊发粉,气息微鼾,两手摊在枕上,睡成了毫无防备的投降状。 砚宁久久地盯着女儿的睡颜,她轻声道:“谢谢你啊新新。” 因为你,我才开始不害怕。 沈慧回新加坡处理女儿的后事,将新新留给砚宁照料。砚宁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公寓,第二天傍晚,母女俩从超市买了牛奶回来,新新撒娇说走不动了,非要她抱,砚宁说:“那我们比赛好不好,看谁跑得更快,现在开始,我喊一二三。” 二还没数完,新新就跟个小牛犊子一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留砚宁在后面喊:“你跑慢点。” 跟她爸一样,新新对胜利和成功一直有种无名渴望,砚宁很担心她将来会承受不住挫折。 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的事。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从楼梯上来。 像久困洞穴的人,终于看到了光线和空气进来的地方,深邃的尽头现出希望。 砚宁一直走到台阶最末几阶,才看见靠坐在她门口的贾汉东,身上穿了一件靛蓝色的衬衣,黑色西裤,没有领带,一条腿半屈,就坐在那里,他的身边洒落了几根烟蒂。像是有好几天没好好睡过一样,他肤色暗沉,眼下长出了眼袋。 短腿新新最后才看见她的爸爸,尖叫了一声,啊啊啊啊地冲过去,一个头槌扎进他的怀里,贾汉东被一股大力差点惯倒在地,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内心酸胀难以消化。 隧道的尽头,砚宁提着塑料袋慢慢走近,仿佛身上有一道光。 他一动不动,他的女儿坐在他膝上,一无所知开开心心地叫了一声:“妈咪。” 贾汉东抬起脸,她的神情安详且平静,她慢慢地走到自己面前,贾汉东伸出手,拉住了她垂在身边的手。他轻轻地叫了声阿宁,她又往前走了一点,他慢慢搂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小腹。 夹在他们中间的新新也伸出手,抱住了砚宁的腿。 人生如果是场旅途,这场旅途只给了他无尽的疲惫和困苦,如果时光能把一切停在此处,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贾汉东坐在砚宁客厅的沙发上,环顾四周,这里的装修他很熟悉,不过多了些孩子的玩具和衣服。新新拿了一个电动玩具过来找他玩,桌子上刚好放了一盘荔枝,他剥掉壳,一边陪她一边喂她。 砚宁出了一身的汗,洗了个澡出来,看到说:“你少给她吃这个,她最近有点便秘。” 贾汉东就自己把荔枝给吃了,砚宁倒了点温水在奶瓶,贾汉东喂她喝,砚宁还担心他不会带孩子,没想到一瓶200cc的水都让他给喂完了。 砚宁哭笑不得:“你怎么喂的啊?” 贾汉东说:“她就是渴了。” 砚宁蹲下来问新新:“宝宝,还渴吗?” 新新聚精会神地看着pad的小猪佩奇,理都不理她。贾汉东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你现在问她啥都听不进去的。” 砚宁叹气:“真搞不懂这只猪有什么好看的。” 贾汉东手搭在沙发扶手,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猪中权志龙。” 砚宁瞪他一眼:“你个黑粉。” 贾汉东忍不住笑了,这句娇嗔让他瞬间像是回到从前。砚宁也有这种感觉,耳边是他低低的笑,耳垂一阵发烫,她避开了他的目光。 贾汉东跟着她看去,看到了新新乌黑的发顶。 笑声回落之后,周围又变得安静,安静中总会透出一种凄凉的底色。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开口打破沉默。 砚宁:“别这么说。”她看向伏在贾汉东腿边看视频的新新,目光变得温柔,“她真的好乖,好听话。” 贾汉东也跟着她看向新新,淡淡地笑:“她是很乖。” 砚宁去厨房做饭,贾汉东在客厅带孩子,只给她看了半个小时的小猪佩奇就把ipad收起来。等砚宁做好饭,走去客厅一看又笑了。 大的太累,靠在沙发睡着了,小的趴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给他涂指甲油。看见砚宁过来,新新立刻不打自招:“爹地睡着了。” 砚宁忍不住笑:“那你又在干坏事是不是?” 新新嘿嘿笑。 她去房间给他抱了条薄毯,拎了两只角正要往他身上盖,一挨着他他就醒了,眼睛都没睁,哑着嗓子问:“饭好吃了吗?” 她没注意自己回答这个问题的声音。 很温柔,也很 分卷阅读232 家常。 “可以了。” 吃完饭,贾汉东去洗碗,砚宁带新新洗澡,家里没浴缸,砚宁找了个脸盆,让新新坐在盆里淋浴,一个澡洗完,砚宁觉得自己也像洗了个澡,全身都被水给泼透了。 贾汉东看她抱着新新从浴室出来,忍不住说:“你要不先去换件衣服?”他把孩子从她手里接过去。 等砚宁换好衣服出来,贾汉东已经给新新吹干了头发、涂好了宝宝霜,正在给她读绘本。砚宁去卫生间把脏衣服放洗衣机里,除了贾汉东和新新的,一个太贵要干洗,一个皮肤娇嫩得手洗。 她心道:她这是请了两尊大佛到家里。 晚上贾汉东就睡沙发,有客卧,但是两人都没提。砚宁带着新新睡卧室,半夜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 砚宁推上卧室的门,轻微的响动惊得贾汉东回神,他顺手把烟掐灭在荔枝的果壳上,略带歉意地讲:“对不起。”砚宁走过去替他把窗开了,“你不是戒烟了吗?” 他略一恍惚,才想到从前是为什么会戒烟。因为当时砚宁被绑架,他做了一件很蠢很迷信的事,他在心里跟老天乞求,只要砚宁这次平安无事,他就把烟给戒了。这样的交换在贾乐被绑架的时候也有过,那年贾汉东八岁,他跟老天说,只要贾乐这次平安无事,他就再也不跟妹妹吵架。 但事实上,他跟老天做的交换,没有一次帮他实现。 砚宁靠在窗边回身看他,她背后有一个好大的月亮,清辉从她身后洒下,让沐浴其中的她显得格外圣洁。 “阿宁……”黑暗中,似乎只有声音才能找寻,像是希望的牵引。 她没有应,可他知道她就在那里,不会离开也不会消失。 贾汉东低声问:“阿宁,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她看不清他说这句话的表情他的样子,可贾汉东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他目光期待,渴望能从她那里找到答案。 砚宁摇了摇头。 “不是?” “没有,”她纠正他的话,“没有报应。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走什么路遇到什么人都是自己的选择。” 贾汉东想了想,可他还是没法想象:“你说她会恨我吗?” 砚宁说:“不会的,你是一个好哥哥。” 贾汉东靠在沙发上,头半仰,望着天花板,精疲力竭的模样。 “但我恨我自己。” 每当他闭上眼,他就感觉四肢像系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往下陷,他想挣出水面呼吸一口空气都不行。所有画面像被刻在了视网膜上,他闭上眼睁开眼都能看清,耳边是潮水一样的哭声,来来去去。 “听到贾乐自杀的消息,我第一反应不是难过,也不是伤心,而是松了口气,我松了口气,因为再也没有人叫我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我到医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哭,除了我,我亲妹妹自杀了,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而痛苦、伤心、绝望,在等一切平息之后才姗姗来迟。他也是到了那时才懂,原来这就是砚宁曾经遭遇过的一切。 贾汉东痛苦地弯下腰,脸埋在掌心,如果这是报应,他希望能来的再痛一些。 砚宁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痛楚渐渐慢慢才泛了出来,她看不了他这个样子,他也不应该是这样子。 “对不起。” 贾汉东揉了把脸,嗓音低哑:“你对不起我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对不起我。” 砚宁替他难过:“如果早知道最后是这样,从前我就会跟她好好相处。” “跟你没有关系。”贾汉东摇头,“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索尼。” 他看向砚宁,目光里夹杂着恐惧:“阿宁,你现在还恨我吗?” 砚宁的心被他的话酸出了一个洞,她转开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迅速发红的眼眶:“没有,从前也没有……” 贾汉东轻声道:“你最有资格恨我。” 他说:“对不起阿宁。” 砚宁走过来,身后的月光送给她一条通往贾汉东的道路。她慢慢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手放在他手臂,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他们曾都承受过失去至亲的痛苦。贾汉东向她索要了一个拥抱,砚宁没有拒绝,他靠过去,伸出手,贪婪地将她抱住。他的下颌贴在她鬓边,鼻尖都是她发丝的香气,他并不熟悉,但他相信这味道很快又会属于自己。 他深呼吸,仿佛想要从中汲取勇气。 时隔多年的 分卷阅读233 拥抱,抱得再深再紧,仿佛都有种前世今生的宿命意味。 贾汉东偏过头,他用唇爱惜地贴了下她的头发。 他一再地跟她道歉:“对不起阿宁……让你受委屈了……” 她的心底一直有个缺口,从未填满,她只是不去在意,然后向前看。 他的道歉给了她哭泣的理由。 泪水再难自禁,她伏在他肩头开始哭泣,起初只是小声的抽噎,直至渐渐失控,她放声大哭,泪水伴随着多年的委屈和想念倾泻而下……她什么都不必说,她的泪都能让他听懂。 他拥她入怀,她哭得太凶,眼泪打湿了衣领。他抽来纸巾给她擦泪。 哭声被从卧室传来的“咚”一声闷响打断,砚宁一惊回神,才想到新新现在一个人在卧室,连忙擦干眼泪,跟贾汉东跑进房间看。原来新新睡觉的时候砚宁都会在床沿放两个枕头,以防她半夜滚下来,结果砚宁一离开,新新就从床的另一边,也就是砚宁睡的那一侧翻到地上。 他们一进房间,就看见新新呆坐在地板上,被床挡住只露了一个小脑袋,迷茫地四处张望,本来还不打算哭,想坚强地忍住,结果一看爸爸妈妈出现,新新小嘴一瘪,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砚宁赶紧过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亲她哄她拍她,抱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抱累了就换贾汉东,两个大人折腾地精疲力竭,最后还是靠一瓶夜奶把她放倒。砚宁看着含着奶嘴酣然睡去的新新,还很担心,“你说要不要叫她起来给她刷个牙啊?”贾汉东说:“别了,一次不刷问题应该不大。” 砚宁用毛巾擦干新新脸上哭出来的汗,感慨道:“怎么这么能哭,不知道像谁?” 听到这句话,贾汉东看她一眼,淡淡地反问她:“你说呢?” 这个晚上贾汉东也没走,就睡在床上,幸好床足够大,两个大人一左一右,把新新护在当中。 六十二:贾汉东后来才知道,他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爱上一个女孩 时间是抚平创伤的良药,虽然见效缓慢,却是唯一的灵丹妙药。时间渐渐慢慢地往前走,人却可以选择任性地留在原地。他不主动提,砚宁也不好意思赶他走,毕竟他还是新新的父亲,他没有拒绝过自己亲近女儿,砚宁也不好拦着他不让他见新新。 新新幸福地快晕过去了,假期她跟幼儿园其他小朋友视频,一句不离我的爸爸妈妈,张口闭口就是我妈咪怎么怎么说,我爹地怎么怎么厉害。她觉得自己快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除了她偶尔不听话,妈妈批评她,爸爸就在旁边给妈妈帮腔,也说她不听话,新新才会觉得一点点不开心。 时间久了,连砚宁都感觉自己像在跟他过日子。 他有晨跑的习惯,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六点钟起床跑步,回来经过楼下早点摊时会顺路带早餐上来,有时候是面条,有时候是馄饨,全看昨天砚宁跟他说想吃什么。 到家差不多八点左右,通常这时候砚宁已经给新新洗好脸换好衣服,贾汉东带女儿去吃早饭,砚宁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化妆换衣服,然后带着早饭去上班。 贾汉东跟公司请了一个很长的公休假,公司管理层几个股东也都很体谅他,很痛快地通过了审批。除非有急事,他现在连公司OA都不怎么上,一心一意地带孩子——他觉得自己都快爱上家庭煮父这个角色。 中午的时候他会让新新睡两个小时午觉,多的不行,否则她晚上一定闹觉。 晚饭他们有时候去外面吃,有时候是砚宁自己做。她厨艺不算多么高明,拿手的也就翻来覆去几道家常菜,但是贾汉东和新新都很买账。 贾汉东给了砚宁一张卡,砚宁没有矫情地拒绝,但只会在买新新的东西时用,偶尔也会买点贾汉东拜托她买的私人物品,比如剃须刀。渐渐的,卫生间的盥洗台上有一块区域专门就放他的洗漱用品,牙刷牙膏和须后水。 越来越多的人当他们是一家三口。那天她下班回家,经过小区物业,被门岗的保安叫住,“你老公有个快递,让你下班顺路带回去。” 气归气,拿到底还是给他拿回家去,进门就把快递往他身上一砸,生气地说:“你又在外面乱说什么?” 他刚拖完地,身上滑稽地系着她的小碎花粉红围裙,从地上捡起快递,无辜极了:“我说什么了啊,我什么都没说,人家要这么想有什么办法?” “我都还没讲人家说什么,你就不打自招了?” 怎么办,砚宁气鼓鼓的样子也让他觉得好可爱。 贾汉东哄她:“好了,别气了,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一会儿就下去跟人家解释清楚。” 砚宁知道这不 分卷阅读234 是他的错,可就是生气。 气得她晚上多吃了一碗饭。 吃太多她睡不着,看时间还早打算下楼遛弯消食,新新闹着也要去,还叫爸爸一起。贾汉东从厨房出来,碗才洗好,两只手都是湿的,“散步啊,好,我去换件外套。”他可终于舍得脱他的小碎花围裙了。 新新渴望父母的陪伴,砚宁也舍不得拒绝她。 两人牵着新新走在路边,新新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开心地荡秋千。经过门岗,保安热情地打招呼:“散步去啊?” 贾汉东大声回:“是啊,吃过没?” “吃过了。” 砚宁看他,贾汉东解释:“这保安人挺好的,老家也是潮州的。” 广东人那种大家族观她算是见识到了。 “你怎么不跟人家说清楚?”砚宁说到这心里还有气。 贾汉东坦然道:“人又没问,上去跟人家讲咱俩不是夫妻,多尴尬啊。再说了,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砚宁被新新拽着走远了,没听清他后半句话。她住的小区附近有条夜市街,每周双休就有人在这里摆摊。新新被一只兔子灯迷得走不动路,卖灯的也是小孩,十几岁的样子,长得瘦小精干,皮肤被晒得黢黑,能说会道。砚宁买了一只兔子灯给她提着玩儿。 新新走累了,让贾汉东抱。贾汉东抱着女儿,路过一家水果摊,砚宁想到最近新新有点上火,就说:“要不买点香蕉吧。” 贾汉东说:“好。” 砚宁挑了点香蕉,新新跟爸爸说想吃葡萄,贾汉东插了一句:“这葡萄酸不酸啊?”摊主很热情:“你们自己尝尝。”贾汉东真的摘了一颗,新新挤在他旁边,仰着头眼巴巴地说:“给我尝尝,让新新也尝尝。”贾汉东剥了皮放她嘴里,问她:“好吃吗?”新新两腮撑得鼓鼓,说:“好七。” 贾汉东笑了,站起来跟摊主说:“再称点葡萄。” 一共六十九块二。 贾汉东说:“六十九吧。”他掏皮夹,还是砚宁从前买给她的那个,上面只有一排排的卡,他抽了一张递过去,摊主笑眯眯地问:“有现金吗?微信也行。”她把目光转向唯一拿着手机的砚宁。 砚宁说:“我来吧。” 贾汉东这才有点尴尬,说:“下次我放点现金。” 砚宁知道他根本没有这个习惯,他这个人,赚了这么多钱,却嫌钱脏,会把皮夹弄脏。 摊主笑着说:“正常,现在家里都是老婆管钱。” 越来越多的人把他们当夫妻,砚宁知道他们是真的像那么一回事,况且新新一口一个爸爸妈妈的。砚宁有点烦恼地轻轻皱起眉头,事情好像越来越超出控制,但是又没有办法。 里面有蚊子一直在飞,贾汉东怕咬到新新,抱起女儿去外面等她。 苏州天气溽热,裸露在外的皮肤像被蒙了一层薄膜,又热又透不过气。他最喜欢的季节其实是冬天,因为冬天可以滑雪,可以溜冰,可以爬雪山,后来他喜欢上夏天,因为跟砚宁相遇是在夏天,因为砚宁的生日也在夏天。 夏天有很多值得他期待的事,所以他越来越期待夏天。 那家水果摊就设在沿街,所有装备就是一辆板车,上面用塑料布搭了个棚,拉了根电线,昏黄的灯光映着砚宁的脸,灯下她的表情有一种奇异的温柔,嘴角带笑地跟摊主交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女人,他的周围不断有路人来去,但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想看的只有这么一个人。 砚宁的每个阶段都有让他觉得怦然心动的瞬间,少女时的娇美任性,为人母后的温婉动人。贾汉东有时候也觉得父亲是对的,这女人确实给自己下了迷魂药,要不然这将近十年,她凭什么让自己念念不忘。 跟她在一起他经常会想到从前。 一点点的怀念,更多的庆幸,这其中只要做错一个选择,他就可能从此错过砚宁。 但幸好没有如果。 贾汉东是在公司的酒会上第一次见到这个姓白的女孩子,她活泼开朗,落落大方,让人觉得这个女孩家境应该不错的样子。那时候贾汉东刚回国不久,才结束一段异国恋,并不急于开展一段新恋情,有人介绍,也没往心里去,他只是记住了女孩的名字还有她的母校,是个挺不错的985。 后来毕业季校招,名单里就有她的学校,公司因为刚刚成立,人手紧缺,贾汉东跟负责招聘的人事一块过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白砚宁。她跟一个女生来食堂打饭,他买了瓶水从食堂出来,碰巧在门口撞见对方。贾 分卷阅读235 汉东一眼就认出了她:“白砚宁!”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脱口叫出了女孩的名字。 听到人叫自己,女孩下意识地扬起脸。 跟上次在酒会碰见的样子不太一样,她素面朝天,肤色有点黯淡,鼻梁有两三粒小小的雀斑,漂亮还是漂亮,就是跟全副武装起来的漂亮不太一样,这时候的她更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她笑着跟他点头,打了声招呼:“您好,您是哪位?” Score! 贾汉东点点头,一双眼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脸,想从中找到一点类似得意的痕迹。 “贾汉东。” 她一脸恍然的样子让他特别不舒服,心里从此像扎进一根刺,一动就难受。 从那开始,贾汉东三不五时地约她出去,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觉得这女孩的手段太高,他抱着猎艳的心态想看她究竟会耍什么花招。“国内有些女孩子都不知道花样有多少。”狐朋狗友的调侃他深以为然。 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捧得很高,问题是能怪他吗,他是富二代,世家子,生下来应有尽有,他不是赢在起跑线上,而是连他的起跑线上都堆满了钞票。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女孩子为了接近他,会出尽百宝。 直到爱上砚宁,他才越来越低,低到跟她一个高度,最终抬头看她站在自己曾经站过的位置。 他不觉得这是报应,只觉得是自己欠了砚宁。 跟砚宁分开后贾汉东去看过心理医生,他想知道为什么她的离开会让自己这么痛苦。医生让他回忆这个女人的一切,心理学普遍认为人最难打破的往往是心里那个理想化的形象。 只有贾汉东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美化过她,她一直都是那样。天真的时候特别的天真,世故的时候又特别世故,她是个好姑娘,但这个世道不是靠女孩子乖巧就能活下去,特别是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她还得有背景,有手段。她没有背景没有手段,只好用泼辣保护自己,这样出去见人才不会被欺负。 这女孩天生长了一张没被溺爱过的脸。 人会因为什么而爱上对方,性格、长相还是家庭背景?贾汉东只知道自己爱上白砚宁的时候,这些都没有出现,让他心动的瞬间也很寻常。他们从日本回来,刚入境就被送到医院隔离,他一睁眼就看见坐在床边沙发上的女孩,全神贯注地在削一只苹果。她说:“死都想不到会跟你死在一起。” 贾汉东笑了笑,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早就领教过这女孩的嘴巴有多厉害。 她看了他一会儿,又小声道:“你不要死啊,我现在真的好害怕。” 你会因为什么而爱上一个女孩? 贾汉东后来才知道,他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爱上一个女孩。 懂事起来没有人比她更听话,撒泼起来能把房子都给拆了,一身的坏毛病,脾气还又臭又硬,犯起倔来让人恨不得打她一顿屁股出气。 她通常很漂亮,也知道自己漂亮,但并不当它是一回事。但你必须夸她漂亮,要是哪天说她变胖了,她吃都能活吃了你。 她很重感情,爱护姐姐,维护朋友。别人对她有一点好她都会放在心里,然后加倍地还给你。 她胆子还很小,见惯了死亡却从来没有习惯死亡,可就算再危险,她都会留下来陪你,因为她知道你对她好,她记得,所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不管她心里有多害怕,她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贾汉东就是这样爱上一个叫白砚宁的女孩。 跟她有了个女儿,跟她相伴终生,跟她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