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缘[重生]》 分卷阅读1 ?《求缘[重生]》作者:茶聆 【文案】 花有谢时,情有尽时,但不去试试,就永远连开始都没有! 九娘痛哭流涕:“我试了,但太难了!仇人太厉害,隐情太复杂,我还是躺平算了!” 言术温浅笑:“九别怕,还有我,不过……又饿又渴的……” 九娘赔笑:“您躺着,我来做饭酿酒。” 言术哑然:“行,你做饭我报仇,不让你吃亏!” 可惜,这就是个骗子,九娘后来发现,自己这亏真是吃大了。 内容标签: 重生 美食 成长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九娘,言术 ┃ 配角:挺多的 ┃ 其它:萌新求收藏!! 第1章 欲上七天寻往事(一) 如果重来一次,九娘怕是绝不会选择在那天夜里,从那条无人的小径路过。 彼时夜深人静,首元居的院子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只有她这个主子,拖着如同被揉捏发酵过度的疲软身子,揉着涨痛的额头,艰难的往厢房走。 夏夜清凉的晚风,成了她唯一的同伴。 路过朱红的水榭时,九娘惊讶地发现满池荷花竟已亭亭,粉嫩的花骨朵儿一支挤着一支,下方荷叶连连,一派生机盎然。 自打接了神君大婚这场席宴的酒水活儿,她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几乎就住在酒坊里了,好在总算是忙完了,今儿个七重天的天官也来验收过了。 九娘深深吸了一口充满荷花幽香的空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就可以把全部精力用来劝梅子了! 九娘一边走一边琢磨,突然……一丝陌生的气息,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感知。九娘止步站定,全身的肌肉都因那道气息而微微绷紧,但她脸上带着面具,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从知道她到底是紧张,还是害怕。 她怔了怔,立马大声吼道:“大晚上的,不知是哪位客人突然来访?” 这么大的声音,就算吓不到来人,好歹能引起院子里其他人的注意。 来人似乎真被吓到了,过了一瞬,才慢吞吞回道:“仙子客气,区区不才,应长辈盛情,来想跟仙子讨要一样东西。” 声音很年轻,说话的语气却温和有度,像那一池初荷,清而淡,浅而明。 但九娘确定,她从未听过,她虽然不够聪明,但记忆力还是不错的!毕竟酒窖里上万坛的酒都需要她心里大概有数。 今夜月色亮堂,荷塘被映照得明明晃晃,九娘脸上深蓝的面具也被照得清晰可见,她又穿着胭脂色裙衫,老实说,乍一看,她可能比来人更加可怖,但来人立在水榭的阴影中,看不见的危机似乎叫人格外心惊胆颤。 九娘试探着退了两步,企图将人引出。 那人倒也不迟疑,慢悠悠也行了两步,人虽不显,手中出鞘的利刃却在月光下泛出冷冷的光。 九娘寒毛乍起,再退。 来人似乎成竹于胸,也跟着踏出阴影,负手立在荷叶上,月色中,男子的黑衫黑发一丝不苟,陌生的脸孔平淡无奇,浑身上下却透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 是他! 这人九娘见过,正是白日里七重天来的那位天官——白大人——身边的小侍卫。 之所以能记住他,就因为他那一身书卷气,九娘当时还奇怪,怎么一个带刀侍卫会像个书生似得。 这大概就跟让猫去看门一个道理! 整一瞎扯淡。 不过七重天天官们的事儿,也不是她一个酒神居的小头头有资格过问的,九娘便也就只多看了两眼,这便记住了。 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九娘心跳得有些乱,赶紧摆出了一副凡事好商量的态度,大声问道:“不知大人是要什么?” “好说,”来人坦然一笑,似乎并不介意九娘的大声嚷嚷,缓缓道,“仙子的命,可愿给我……” 九娘瞠目。 这个玩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她实在笑不出来,面具后的脸拧巴在一起,犹豫道:“我今日没有得罪白大人,往日更不曾得罪过七重天的大人们,不知这位大人是应了哪位长辈的情?” 来人眯了眯眼,开阖间可见眼中精光内敛,他随手掸掉衣袍上粉色的杏花,不答反问:“仙子的意思,是知道我的身份?” 老娘又没瞎! 九娘耸耸肩,但立马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这双“慧眼”又给自己添运了,她虽然记得这人一身的特殊气息,却忘了这人到底是何长相,该不会这人是换了张脸来的吧? 来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九娘暗道一声倒霉,看来还真是了。不过这人身上的书卷气,真的就像在脑门上顶着名字似得,她就是想装看不见,也有点难度啊。 见她说不出所以然,来人也没动气,反而气定神闲的从荷叶上走了下来,一步步踩在水面,踏出一串涟漪,终于走到九娘面前,站定。 两相对视,九娘心下又生出了那种怪异的感觉,这回倒不是猫跟狗的问题了,她就是觉得眼前这人极不真实,就像是在 分卷阅读2 街边随意捡了个皮囊,套在身上似得。 最奇特的,还是这人明明说要她的命,却连一丝杀气都没有,让本来紧张的要死的她,反而不怎么紧张了。 这就要了老命了,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你竟然没办法把人家当敌人。 九娘冲着面前之人干巴巴的笑了笑,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笑总没错吧! 然而,事情却总有些出乎意料。 就听面色平静的来人突然开口,慢吞吞道:“既然仙子不愿说,不如先动手吧!”话音落,利刃便顺着风势递了出去。 他虽然说话走路总是慢慢吞吞,出招却是快如闪电。 你大爷! 九娘只来得及在心里怒骂一句,好在她早有准备,手中法诀连变,栗色蛇鳞长鞭凭空出现,一甩一卷,伴着一声清脆的鞭吟,就将青锋档了开去。 来人也不意外,脸上的神情依旧从容,长剑一收一挽,又是一剑刺了过来,也不见他捏诀,那剑上却隐隐缠着淡金色的雷电。 九娘心下一紧,再想叫人,却发现一层像蛋壳内膜似得光膜依稀笼罩在周围。 得!结界都开了,这是铁了心要下手了。 九娘稳住心绪,打起全副精神与之缠斗,她这一身本事在这五重天也算是登峰造极,就是在六重天也有一战之力,七重天来的人……拼尽全力,一线生机,应是有的吧,九娘这样想着。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对方每一次挥剑都轻松惬意如同拈花,与其说是两人在打斗,不如说是她一人在拼命。 这真的只是七重天的一个侍卫吗? 九娘心中疑惑更甚,却苦于无暇分心细想,她且战且退,但求能从对方手中寻得一丝生机。 直到重重撞到结界上被反弹回来,恰好撞上刺来的剑芒,手臂被贯穿的瞬间,疼痛激得九娘打了个机灵。 她快速退了半步,捏了个止血诀,一声不吭地重新握好鞭子,再次冲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看似激烈,池中的花叶也被搅得粉碎,空气中弥散着花香以及荷叶的清香…… 不多时,又多了些血腥气。 九娘大喘口气,几乎握不住粗糙的鞭柄,她最近实在太累了,又遇上这样需要精力集中的战斗,加之对方绝对的实力,她根本讨不得半分巧,好几次险些被一剑刺中要害。 终于,在第十一撞上那剑后,九娘的身形晃了晃,失血导致的晕眩使得她有些站立不稳。 嘴角的血渍顺着下巴滑到领口,九娘突然有点想笑,刚才她还在担心梅子,这会儿却发现自己可能比梅子死得更早,早知道,她就再好好揉一揉她胖乎乎的脸蛋了。 “因何笑?” 兴许是她走神得太厉害,连对方的剑架到自己脖子上都没有发现,直到对方出声,九娘才惊觉回神,垂眼看了眼银白的剑锋,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来人微微蹙眉,离得太近,他已经能闻到对方身上幽幽的酒香。但他很有耐心,盯着九娘脸上的面具再次慢吞吞问了一遍。 “你刚刚因何而笑?” 九娘心中疑问更甚,要说这人是来杀人的,从头到尾就没感觉到杀气,可若只是为了玩……九娘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伤以及半身的水渍,再看看对方从头到脚纹丝不乱。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做到如此,还有那满身的书卷气? “嗯?”来人的剑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九娘回神,这会儿直说在笑自己傻逼,估计对方不信,于是她小小的撒了个谎,轻声道:“我只是在惋惜。” 来人不解道:“惋惜?” 他说话依旧慢条斯理,语调轻却稳,自有一种温和平静,稳重节制的风度。 九娘心里多了几分侥幸,她抹掉嘴角的血沫,殷勤道:“惋惜我埋在院子里那几坛上好的‘玉露白’,我怕是喝不到了。” “… …”来人似乎没料到她的答案,沉默地盯了她片刻,企图从面具下那双眼睛里看出真假。 九娘趁机讨饶道:“大人今天真的非杀我不可吗?” 来人抖一抖手腕,长剑稍稍退开一些,剑身上一滴殷红的血珠便避开她已被染成绛红的衣裳,坠入池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九娘嘴角抽了抽,她身上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渍了,还在乎这一点吗? 答案显而易见,但眼见对方态度松懈,她还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九娘抓紧机会,打蛇随棍上,在对方开口前又软声请求道:“就不能放我一次吗?” 她平时说话都会刻意压低声线,此时为了活命,却故意将调子拿捏的温柔婉转。 更要命的是,她话音刚落,被划破的半边衣襟突然从肩膀滑落,露出半臂带着薄汗的瓷白香肩,而总是挽起的头发也垂落下来——明眸皓齿,青丝雪肩,倒真是一副美人图。 两人皆是一怔,来人估计一时没反应过来,上一刻还在卖可怜的人,怎么突然就用起了美人计。 九娘更是,暗自庆幸自己有面具遮羞,她清了清嗓子,干笑两声,试图将滑下去的衣领扯上来,哪知手抖得厉害,稍一用力,竟将衣襟扯得更破了…… 分卷阅读3 九娘顿时僵化,这、这是跳进天河都洗不清了啊! 她瞭这眼睑去看来人,来人却先她一步,偏开头去,以拳抵唇,低低笑出来。 笑声低低沉沉,浑身更是透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天潢贵气。 这般气质,又这般从容雅正! 九娘眼前顿时一亮——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非常不可能,但又非常符合这身气质的人。 来人笑了一阵,才轻咳一声,用长剑将她的衣服挑好,还特意施了一道除尘咒,看着九娘重新变得整洁,才歉意道:“抱歉,失态了。” “啊”九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还要杀人,怎么又道起歉了。 来人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九娘摸不着头脑,失血带来的虚弱又使得脑袋昏昏沉沉,她强打起精神后退了小半步,半福身行了一礼,柔声道:“我想……我可能知道您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非常需要你们的每一个收藏,每一个点击收藏都是作者写文修文的动力! 而且,点收藏不迷路哦! 鞠躬!!! 第2章 欲上七天寻往事(二) 来人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示意九娘继续。 “没想到殿下这样的大人物,不在御书殿里读书,却打着长辈的名义,跑来五重天欺负我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小酒官……”九娘使劲闭了闭眼睛,企图将眼前的黑暗驱散。 来人眸底流光一闪,神色却黯了黯,缓缓将剑贴上九娘的脖颈。 冰凉的触感透体而入,激得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九娘打了个寒颤,几乎站立不住,好在指甲刺入掌心的痛,勉强让她定了定神,继续道:“九娘三生有幸,得以与七殿下一见。” “……仙子果然了得,”被道破了身份,来人却依旧泰然自若,一边说还一边将剑锋在九娘的颈子上比划了一下,看着她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明显顿了顿。 九娘赶紧又退了半步。 来人的剑便也没再追上去,反而赞叹道:“我那长辈说仙子不容小觑,我起初不信,如今看来,仙子不仅术法修得好,这一双慧眼也颇为神奇。” 死亡的恐惧让九娘清醒不少,她紧咬着下唇,心里暗戳戳把面前这人以及随便给她戴高帽子的“神秘长辈”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开口却十分谄媚:“殿下明鉴,小仙就是个酿酒的,别的本事真没有,术法更是一般般,您看您动一动手指,我就只能乖乖立这了!” “再说,我不过是个二重天出生的小妖,能有如今成就,已经谢天谢地谢祖宗八百辈儿,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绝对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敢有……您这都不是在抬举我,实在是在诋毁您自己啊!” 她脑子晕晕乎乎,也不管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越说越起劲,说到后面就跟被梅子附体似得,絮絮叨叨个不停。 废话算什么,这个时候当然是小命要紧! 来人性子极好,一直耐心地听九娘啰里八嗦了一大堆,待她实在没话说了,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盯着他,才将青锋抖一抖插回剑鞘,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地从剑鞘上拂过,姿态闲雅清贵,笑道:“如此说来,仙子并不想上七重天?” 九娘一怔,歪头想了片刻,她好像还是有点想去的,虽然是因为梅子的原因居多,但她都没见过七重天的风光,能去看看为什么不去? 但见来人的态度,似乎是不想自己去,九娘咽了咽口水,绕着弯子道:“星君跟神君大婚在即,我作为酒官,好像必须是要去这一趟啊。” “嗯,”来人点点头,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悠然道,“意思是……仙子还是想要霍乱我天界!” “不是啊……”面具下的脸一阵抽搐,九娘反驳道,“我没有。” 她一说完,突然想起梅子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些八卦,这位不太出世的殿下虽然是天族最出名的君子,却也同时是个非常小气的人。 如此看来,他将这两码事扯在一起,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刻意报复她刚才说他以大欺小,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心下一个着急,立马就像为自己辩解。 但她刚张开嘴,一抹暗光就径直飞进了她的喉咙,待反应过来,那药丸已经顺着咽喉滑进了肚里。 九娘卡着自己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焦急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会儿也顾不上讨好了,命都快没了。可怜她现在还是个没脸的妖,不知道六重狱能不能带着面具去,否则,没谁认得她是小,把其他人……呃,鬼,吓到了,不知道阎王会不会找她算账。 “那是何表情,”来人哑然,慢悠悠将箭袖翻卷,露出一截劲瘦白皙的手腕,转了转,柔声道,“只是颗化功丹,你不能使用法力,自然也不能对我天界造成什么伤害。” “哦!”九娘缓了口气,一颗心扑通掉落下来,震得她脑袋又是一阵眩晕。 “不过,”来人歉意地看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那化功丹内,似乎被加了一味毒药,若是七天没解,恐怕……” 九娘终于一口气接不上来,两眼一翻,晕 分卷阅读4 了过去。 九娘幽幽转醒已是隔日。 “主子,您醒了么?”梅子关切的声音传入耳中,九娘睫毛颤了颤,不想睁开眼睛,她现在全身都痛得厉害。 “梅子。”她瓮声瓮气地撒娇。 “在的,”梅子应了声,水红色的外衫衬得她圆乎乎的脸雪白,一双手也是胖乎乎的,却很是灵巧,撩开红色纱帐时,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她欺身到九娘跟前,仔细的将九娘打量了一翻,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可是有哪里不爽利?” “全身都痛,乏力得很,我感觉我可能活不过今天了……”九娘说得有气无力,似乎真的下一刻就要不行了。 梅子还挺淡定,轻咳一声道:“主子是想吃什么?” 九娘继续装死道:“什么都不想,就是觉得活……” “主子,”梅子无奈地打断她,蹙眉道,“昨夜下了暴雨,您的脸……今日还是忌口得好。” “那还是死了吧!”九娘耍起赖皮。 梅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妥协道:“那酸辣汤跟京塘藕片各半分,不能再多了。” “嗯,那我就勉强吃一点吧!” 梅子应下,又替她将纱帐压好了,这才准备退出去。 九娘却突然轻声叫住她。 梅子疑惑道:“怎么了?” 九娘咬了咬唇,瓮声瓮气的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您突然晕倒,是白大人的侍卫送您回来的,”梅子顿了顿,又忧心道,“您最近是太累了,再睡会儿,我一会儿回来叫您。” 梅子一走,九娘努力上扬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 她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果然使不出半分灵力,昨夜的记忆汹涌而来…… 竟不是梦! 那七殿下真的来了? 她又探查了一下身上的伤,也是好了大半,且看梅子的模样似乎并不知情,那就只能是那位殿下了。 关于这位天族七殿下,坊间的传闻颇多,一表人才,风|流俊逸,雅正端方,博闻强识……凡是九娘能想到的好词,几乎都能用在他身上,以至于哪怕是在学识与外貌整体水平偏高的上层天界,他受人爱戴的程度,也是独一份儿的。 只是传闻虽多,真正见过他的人却极少。 据说这位殿下旁的兴趣没有,就爱读书,整日整年的关在屋子里研读,是以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有天界最博学之神的美名。 这也是九娘断定他身份的主要依据。 然而人无完人,神仙也不可能没有缺点,就说这位殿下的缺点,就是小气。 只是瑕不掩瑜,这一点小气并不影响他在众仙神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却非常影响他在九娘心中的权威,她现在严重怀疑,那位最后那句话,是为了故意气她的,否则她怎么除了灵气尽失外,旁的屁事都没有。 梅子很快端着吃食回来,酸辣烫的味道从门口一直飘进来,引得九娘肚子“咕咕”直叫。 可惜她全身都痛,这会儿根本爬不起来。 梅子只当她是懒,又向来心疼她,便主动走过来轻手轻脚将她抚起坐好,还在她身后塞了两个柔软的枕头,这才端起酸辣汤来喂她。 梅子的手艺极好,可惜为了维持她口中大管事的体面,并不常常下厨。 美味难得,所以这会儿九娘虽然身体不舒服,胃口却非常好,很快就将梅子准备的东西都吃了个光。 “白大人他们……”九娘一边擦嘴,一边就开始操心起来。 “走了,”知道她要问什么,梅子直接开了口,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又道:“不过白大人的侍卫留了下来。” 九娘怔了怔,看来这位七殿下确实很重视自己啊,不但要用药控制,还要留下来看着她。但她此刻已经并不关心这个,离四月廿三神君大婚只有五天了,她比较担心梅子。 “梅子……” 梅子回头看她一眼:“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九娘窘了窘,咕嘟道:“你是不是吃结魂丹了。” 梅子大概楞了一刹,才道:“没有。” “也没喝凝魂酒?”九娘继续问。 “没有。” 九娘眉头紧蹙,道:“也没有骗我?” “真没有。”梅子轻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九娘恳切道,“那你不去七重天好不?” “再说吧。”梅子终于将碗筷都收拾妥当,起身准备出去。 “那……” “主子,”梅子放下托盘叹口气,轻手轻脚的爬上九娘的床,在她身侧躺下,一瞬不瞬看着她,怜惜的道“您有什么话就说。” 她这样目光灼灼,九娘反而说不出话来。 梅子的手轻柔地抚上她脸上凹凸不平的面具,这面具是用整块鵸鵌蛋壳所制,坚韧且无视法力探查,美中不足的是灰蓝色的壳被炼制后呈现一种更深的色彩,不经意间瞧见,有些阴森森的骇人。 但也比面具下那张没有脸的模样,好太多。 被手指抚过的地方,面具轻轻贴在果露的肌肤上,烧灼得厉害。 “主子,”梅子轻轻喃喃,“别总这么傻乎乎对人好了,这 分卷阅读5 世上坏人很多的。” 九娘一把拽住她的手,焦急道:“那你一直陪着我,不就好了。” 梅子摇摇头,笑道:“您从前也没多喜欢这里,若我真出了事,你就离开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九娘撇撇嘴,不说话。 “等您拿回属于您的东西,您就自己开一家酒坊去,您酿酒的本事这么好,到时候,就请上两个伙计,一个帮您卖酒,一个帮您打下手。”梅子说着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像两轮月牙儿。 九娘默了默,终于不忍心毁了梅子的希望,她其实并不想再酿酒了,她已经酿了太久的酒,她希望以后可以四处走走,当然,最好是身边还有亲友。 但她的亲友真的不多,梅子就是其中最举足轻重的一个。 “都三百年了,是时候拿回来了!”梅子停了笑,窸窸窣窣从床上爬起来,坚定道,“从前总是您犯倔,这回就让我倔一次吧!” 九娘眼睁睁看着梅子走出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小可爱看到这里,已经反手就给作者点了个收藏! 有的小可爱还在犹豫! 其实你可以点完收藏再回来犹豫要不要取消的! 第3章 欲上七天寻往事(三) 百年前,梅子还只是棵梅子树,受人点化,凭借那人一口仙气朦朦胧胧化了形,那人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只交代梅子替她办一件事,就将她丢到了酒神居门口。 彼时,梅子初初有个人类小孩儿模样,走起路来一歪一扭,偶尔还会自己左脚拌右脚,九娘看着好笑,便将她带在了身边,教她走路、说话、写字、做人。 若说那人对梅子有生恩,那九娘对梅子就是养情。梅子生来重情义,两厢比较,她说不出谁更重要,但对于九娘贴心贴肺的好,梅子的心,自然是有些偏的。 梅子曾说:“她要害你,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可我也不负她,我体内流动的是她给的仙气,所以……我总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别看梅子平日里表现得成熟稳重,骨子里却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梅子大概不知道,为什么在二重天那么多花花草草中,那人偏偏就选了她,但九娘知道,谁叫这棵梅子树,是她亲自挑,亲自种,是她从前二重天洞府门口唯一的植株呢! 梅子想了很久,最后才得出一个结论,只要自己不在了,那人就不能利用自己伤害九娘了,可若白白死了去,岂不是更加无用,她总要为九娘做点什么…… 九娘不同意,她将梅子当妹妹,怎么可能看她去做傻事。 但梅子心意已绝,九娘依旧记得那日,她穿了件鹅黄的衫子,系着橘色的腰带,头上戴的是那只她最喜欢的梅花步摇,冲着她眨眼睛的模样,又俏皮又可爱。 “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不直接对您动手,但她不这么做肯定有原因,最好的可能是她不能。若真是如此,待我走了,就再没人能这么靠近您了,她总不能把咱们的洞府……也化个形吧!” 九娘很是错愕。 梅子便痴痴地笑了:“傻九娘,我第一次见您,便知道您就是我的主子了啊。” 那是自打认识以来,梅子唯一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咚咚”敲门声打断九娘的回忆,一道好听的声音随之响起,“在吗?” 九娘愣了一瞬,这声音有点耳熟——可不就是那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七殿下。 九娘没吭声,那人就立在门外等着。 如此过了三息,九娘依旧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不禁有些憋闷,堂堂天族殿下站在她门外候着,这是个什么意思。 又过三息,依旧不闻动静,九娘便轻咳了一声。 “那我进来了。”外面立马又响起那人的声音,门被推开,来人进来后又轻轻的将门掩上了,人却站在门口,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 隔着红色纱帐和珠帘,九娘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她一边说,一边忍着痛撩开纱帐,那人侧站在门口,九娘只能看见他如雪的白衣,衣上有隐隐的暗纹,那白衣衬得他一头乌发堪比浓墨,墨又一直泼洒到腰间。 九娘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配饰上,那是一枚漂亮的玉佩。 玉是上好的温玉,其上雕着一支青竹,竹叶的露珠侃侃欲坠,其下是一朵将开未开的白莲,真是奇怪的组合,但大概是得益于它精湛细腻的雕工,如此凑在不足掌心大小的玉佩上,却又那么的和谐,其下,红色的丝绦轻轻摇摆…… 虽只是站在那里,却仿佛整个屋舍都因他光亮起来,光线争先恐后从门窗缝隙钻进来,围绕着他,将那一片打得光亮。 九娘看过去时,那人也正好看过来,视线相遇,他扬了扬嘴角,那一刹那,九娘直接忘记了呼吸。 这人面容清隽儒雅,肤白若玉,神清如竹,明眸比菡萏,唇薄似春柳……从头到脚,白锦带、素束袍、白纹靴,明明贵为天帝之子,一身打扮却不夸张,不雍容,自有一股清贵之意。 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分卷阅读6 九娘心中立马闪过这句诗词,可最让她无语的,却还是他那一身明晃晃、闪光光、扎眼睛的书卷气。 ……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仙神为他赞美。 九娘揉了揉耳朵,就要移开视线,言术的目光却比她更先垂下。 “实在抱歉,刚才出来忘记换形……”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局促道,“我不太喜欢被人围观。” 九娘瞪大了眼睛,却立马回过神来,她这院子平时都是梅子在管,梅子积威日久,整个首元居就属她这里最清净,难怪他在这里就不肯走了。 九娘轻咳一声,强忍着笑,道:“殿下不介意的话就先坐坐,一会儿梅子回来,我让她送您回去。” 言术闻言点了点头,侧身到圆桌坐下,从始至终,都没再看她这边。 不愧是天界君子之表率,克己守礼,九娘心下感叹,再看他坐得笔直端正,更是不免唏嘘。 若非有先前那一段,九娘当真也要拜服在他的白衣之下了。 可偏偏,她胳膊还疼着呢。 接下来,就是礼貌的寒暄,再之后,言术就这么在首元居住了下来。 美其名曰观察她,实际上,就是来吃梅子的伙食,喝她的酒的。 旁人不知他的身份,以至于九娘每每去酒坊那边,都能听到仙娥们的交头接耳,大抵是称赞这位贵客如何好看如何随和却又如何的克制疏离。 九娘撇嘴,虽然她也这么觉得,但依旧无法磨灭他最初在她身上留下的那抹伤痕。 且,他越是被夸,九娘就越发在心里记恨。 如此积怨下来,终于,九娘选择了爆发。 这日午后,天朗气清,小风和畅,九娘照例在葡萄架下乘凉。 言术则照例在一旁喝酒。 酒神居的仙酿实在不少,九娘的私藏更是精品,她擅长以花酿酒,言术便从瑞香到玉兰香再到桃香,将春天的花儿喝了个遍,且还喝出了那么点酒瘾。 但言术即使喝了酒,也依旧端坐如松,浑身上下,写着得体二字。 反观一旁的九娘,歪歪扭扭窝在雕花凉椅里不说,腿还要搭在石凳上才舒服。 好在言术是个正儿八经的君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那种,对九娘的自在毫不介意,他抿着石榴香,甘冽的酒味叫人唇齿留香。 大概是气氛太好,他难得主动跟一旁的九娘搭了话:“你见过百花吗?” 九娘我微不可查地撇嘴,朗声道:“回禀殿下,小仙区区酒官,份微位低,不曾见过百花仙君。” “有机会见见,”言术笑道,“他那儿花多。” 九娘斜睨他,言术今日换了身钴色锦袍,墨色长发用青玉雕花发冠束着,神清骨秀,仙气飘萧,一身书卷气又显出几分学博才高的味道,整一风|流书生模样。 九娘垂眸,恭敬道:“回禀殿下,小仙只是区区酒官,更喜按照时节自己动手。” 她说着,还为了证明自己喜欢亲力亲为,挥着鞭子卷下串挂着青的葡萄,想了想,将葡萄递给了言术。 言术不接,九娘便笑眯眯的执意捧着,态度恭顺,搞得言术不好意思拒绝,勉强扯了一颗。 九娘也扯了颗,放在粉嫩唇边,两指一挤,一颗葡萄就滚进她的嘴里,她眯着眼睛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言术见她吃得开心,犹豫好一会儿才埋首撕皮,一股酸味扑进鼻腔,他眉头微蹙,手上的动作更慢。 九娘娇声道:“试试!”她不光说,还用鼓励的眼神一直望着他。 皮终于撕完,言术大概在心里做了很大一番挣扎,才小心地将葡萄放进嘴里——浓烈的酸味在口中炸开,激得他眉头皱成川字,忍了好一会儿,终究因为教养,囫囵将整颗葡萄吞了下去。 九娘立马低垂眉眼,目不斜视,嘴角却压都压不下去,几日相处下来,她旁的本事没涨,却将这人的习惯摸了个大概——怕酸、喜静、不轻易动气。 九娘越想越洋洋自得,她将剩下的葡萄抱在怀里,一颗一颗吃得带劲。 微风轻拂,空气中全是葡萄酸涩的味道。 言术忍了又忍,但九娘那些自以为隐秘的欢快就像空气中的酸味一样,刺激得他十分难受,古人常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何况他只是不喜动气,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他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终于冲淡了嘴里的味道,轻咳一声,莞尔道:“既然喜欢,就帮我采一万朵荷花吧。” “啥?”九娘惊坐而起,怀里的葡萄滚了一地,“一万朵?” 言术点头,一本正经道:“不知酿酒可够?” “回禀殿下,”九娘嘴角抽抽,咬牙道,“十朵就够酿一小坛了。” 言术慢吞吞道:“那就酿一千坛,慢慢喝。” “殿下,您不觉得天天喝荷香会败味口吗?”九娘犹不死心,好心提醒。 言术睨一眼一地葡萄皮,缓缓笑道:“不觉得。” “……” 所谓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过如此了,九娘深刻的反省了一下,突尔眼前一亮,她豁然从凉椅上爬起来,眼睛晶亮晶亮地盯着言术——她觉得自己还可以补救一下。 分卷阅读7 “殿下明鉴,这个季节荷花才刚刚打苞,”九娘舔了舔嘴唇,正色道,“味道淡得很,不如过段时间再说?” 言术难得见她这么正经,差点儿被她唬住,但听她说完,立马就明白了,挑着眉道:“这里不是人间。” “呃……”九娘眨眨眼睛,尴尬道,“殿下所言甚是,甚是……” 这里的确不是人间,哪怕寒冬腊月,这位若铁了心让她去采,也是可以的,只是万朵荷花那得花多少时间啊!更不说采完后,还要花更多的时间来酿酒。 言术点头,总结道:“那就这么定了。” “回禀殿下……”九娘暗自咬牙,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了,“小仙不想酿!” 言术依旧慢慢吞吞:“哦?” 九娘硬着头皮道:“回禀殿下,天帝曾明令规定,不可酗酒,殿下已经在我这儿喝了好些天了,若走时还要带走大量酒,只怕传出去影响殿下名声,再说,小仙这里多为女眷,殿下天天在我这里喝酒,旁人会作何想?” 九娘顿了顿,又道:“当然,小仙从前总听各路仙人们说,天帝他老人家如今三位殿下中,就属七殿下您最是洁身自好,别说采花了,殿下府上可是连养只鸡都是公的。” 言术慢悠悠晃着杯中的酒,笑睨她,问:“是么?” “殿下明鉴,”九娘连连点头,“小仙当真是为您的名声着想……” “行了,”言术站了起来,袍袖一甩,口气闲闲道,“以后再让我听到‘回禀、明鉴’四字,我就命人把你舌头割了,喂我府上那只公鸡。” 说完,踱着方步走了,他本来就只是想吓唬她一下,这都开始满嘴胡言了,他也算达到目的了。 九娘悻悻然看着言术离去的背影,正想叫梅子来扶自己回屋,头顶的葡萄架子突然“哐当”一声砸了下来,九娘一声惨叫卡在喉咙里,就这么被埋在了一片葡萄下面。 等梅子赶来时,九娘已经从葡萄架子里爬了出来,一身的葡萄味酸甜诱人,梅子在她身边嗅了嗅,点头赞道:“可以直接进酒坛了。” “死丫头还笑话我,”九娘郁闷地将脸上贴着的葡萄皮扯下来,恼道,“那个家伙也……唔……” 梅子捂住了九娘的嘴,轻声道:“主子,先回去沐浴更衣吧。”说着,瞄一眼九娘身后。 九娘背脊发凉,闷头往卧房走去,完全没注意身后梅子努力忍笑的模样。 等冲回卧房,九娘才拍着胸膛问:“刚才在我身后?” “是啊,”梅子已经恢复往日的神态,点点头道,“眼睛绿油油的盯着您呢?您怎么把人得罪了。” 九娘脱了衣服,先把自己泡进热水里,这才将刚才的对话说与了梅子听,“你说,他这算不算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欺负我不说,我还夸他,他还生气,还威胁我,还拆我的葡萄架子……太过分了。” “依我看主子您也有不对,”梅子闷声道,“您明知殿下怕酸,先是诓他吃葡萄,又左一句回禀殿下,右一句殿下明鉴,不句句在提醒那位是以身份压您?” “能听出来?”九娘瞪着眼睛。 梅子扬眉:“可不是,我都听出来了。” “可他就是以身份压我啊!你说,他若不是七殿下,我们需要这么低声下气的吗?”九娘忒郁闷,“他说要住这就住,说要喝酒就得给,还得给好的,说要吃这个那个,你就得去做……他若不是七殿下,谁搭理他。”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梅子连连安抚,又撒了些薄荷入水,清清凉凉的味道让人舒缓许多,“可那位生来就是七殿下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况且那位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这话梅子没敢说。 九娘依旧哼哼唧唧。 梅子只好又道:“您又不是没听过那位的传闻,不是说有个仙官打碎了他一只花瓶,他就把人罚去扫了十年的北天门吗。” “真十年啊!” “可不是,后来又有个小仙童不小心撕毁了他一册书,他就把人罚去给太上老君烧了一百年的火。” 一百年!!! “这些事可真是数都数不完,我听闻……” 梅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九娘算是听明白了,这位传闻中小气的七殿下都不是小气了,是龟毛,可……如今开罪他的人正是自己啊,梅子不应该说点好听的来安慰安慰她吗? 九娘感觉,梅子可能已经被七殿下温和平静,稳重节制,从容练达的表象收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看到这里了,真的不收藏一下吗? 收藏来一发,幸福你我他! 来吧! 明天就中秋节了,大家节日快乐哦! 第4章 欲上七天寻往事(四) 四月廿二,九娘坐着言术的烟云兽上了七重天,一路上,七殿下难得满脸严肃,使得九娘有些犯怵,硬是咬着下唇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 如此一路到了星君府。 一入府邸,就见不少忙碌的身影,一名配剑的瘦小童子抽身迎上来行礼,言术点了点头,把九娘交给了他,温声道,“ 分卷阅读8 带她去酒窖再看看,之后送她回客房,守着,没我吩咐,不得擅自离开。” 言术虽极少在外走动,但他惩罚人的威名想来是在这些个小仙子、小仙童中传开了的。 那瘦巴巴的小童子被他一句温言细语惊得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唯唯诺诺行了礼,领着九娘闷头往里走。 九娘看着他,突然生出种芝焚蕙叹的凄凉。 言术打发走两人,转身快步入了后院,寻了好大一圈,才在花园的一角找到了正在种葡萄的朱雀神君雀卿。 啧,又是葡萄! 言术在心里嘀咕一句,身体却已本能的敛衣行礼,待到雀卿的视线淡淡扫过来,他才温言道:“术见过舅老爷!” 雀卿收回目光,手下的动作不停,将葡萄幼苗放进已经挖好的坑里,小心翼翼培上土,做完这一切,才反问道:“你不杀她,那孤本是当真不想要了。” 言术轻笑,神色中是全然的自信与从容:“暂时让舅老爷替我保管一段时日,也无妨。” 雀卿闻言微微蹙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将土压实了,才拍拍手道:“你老头儿说你不杀生,我还不信……”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好歹把人带来了,我自己动手也是一样。” “舅老爷明日的婚宴不想办了?”言术哑然,对于天帝的评价不置可否。 “酒官不止一个。” “禀舅老爷,”言术顿了顿,慢吞吞道,“这八重天内,能酿“卿羽”的,恐怕确实只这一个。” “能酿‘断情’的也只有她。” “恕侄孙直言,”言术敛了笑容,严肃道,“会酿‘断情’也不是她的错,且那酒是父君命人寻的,星君自己喝的……” 雀卿深深看他一眼,似乎真在考虑找天帝算账的可行性。 言术深吸口气,提醒道:“舅老爷向来重大局,何况您跟星君马上就要成亲……” “那你呢?”雀卿扯出一抹冷笑,“明知她乃祸乱天界之源,依旧要护她?” 言术义正言辞:“她不过是二重天的小妖,顶多现在是五重天的酒官,我泱泱天族命运,岂是她一人能当得起的。” 雀卿不与他争辩,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司命手中的册子,可并不是这么说的。” 言术怔愣住,本以为是朱雀神君胡诌,没想到还涉及到那本册子。 “且,”雀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此刻怕已经来不及了。” 言术闻言神色微变,道了句“告辞”,闪身飞了出去。 雀卿看着极速消失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卿卿,”身后,一袭妃衣的荧惑星君司羽,突然出现,“我的葡萄可种好了?” “嗯?……好了。” “在想什么?” “想若是你出现在了司命的册子上,我是先杀了他……还是先毁了他那本上神白泽传下来的示警册。”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了。 星君府极偏僻的偏角里,九娘正捂着胸口咳血,她今日为了不打眼,还特意穿了荼白的衫子,这会儿却被血和土染得一派狼藉。 她怎么也没想到,身边这个瘦小的童子会突然持剑向自己发难。 九娘呼出一口浊气,咬着唇握紧了手中的长鞭,她如今法力尽失,能支持到现在也纯粹是因为那些年的勤修苦练,但也紧紧是能多支撑一时半会儿。 小童子神色肃穆,左手持剑右手捏诀,在空中挽了个利落的剑花,提剑又是一划,炙热的火焰伴着强大的威势直扑而来,九娘不敢眨眼,手中的长鞭挥成了光幕,可惜终究没有法力,剑气压近,直接将她掀飞了出去。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九娘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挣扎了几下,也没爬起来,反而把自己摔得更加狼狈。 小童子持剑而立,目光很淡。 九娘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有聚起一丝力气,艰难地抬头看一眼小童子,虚弱道:“你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童子没动。 九娘扯了扯嘴角,声音像从身体里努力挤压出来一样:“我…都…这样了……你还怕……我?” 小童子有些犹豫。 “我已……将死……带着秘密……离开……不如便……宜…了…你。” 片刻,小童子终究咬着牙上前几步,手中的剑却顺势刺进了九娘的胸口。 九娘痛得战栗,抖着唇几乎说不出话,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挤出一点气音。 小童子听不清,只好再近了一步,剑也更深了一分……九娘又是一颤,小童子握剑的手下意识松了松,就在他分神的这个瞬间,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胸口。 小童子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缓缓低头,看着口吐鲜血的九娘握着从鞭柄里抽出的匕首,灰蓝色的面具上满是污秽,那么狼狈,那双眼里却星辰闪烁,亮的异常。 他慢慢倒下去,九娘也倒了下去,胸口痛得窒息,她很想蜷缩起来,但她一点力气也没了。 头顶的乌云一层压着一层,叠得极底,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是要下雨了么,不知雨水能不能冲干净她身上的血水,她已经没有脸了,不想再带着满身的血污 分卷阅读9 死去。 她其实不想死。 她还有许多话没跟梅子说! 九娘想着想着,眸中光华渐失,模糊的视线中似乎出现了一点亮光,很遥远、很遥远…… 黑暗,终于掩盖了一切。 “呼。”言术吐出一口浊气,抬袖将额头上的一层薄汗拭尽。 法力给了,续命丹也吃了:“能否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言术坐回凳子上,不一会儿又站起来,再坐回去,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又拿了颗化功丹的解药喂给九娘。 恢复点法力也好,万一能帮她从鬼门关回来呢。 “哎!”言术叹口气,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但任谁也能轻易从他眉宇间看出些焦虑来。 言术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现在他根本不敢离开半步,他是怕了他那个舅老爷了,这个时候若再派个谁来,就真的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半夜里,九娘的情况越发糟糕,言术暗自懊恼,这些天她表现得实在太过正常,以至于他都差点忘了,她的身上还有旧伤,又没有灵力,如今再添新伤,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言术试着取下九娘脸上的面具,却无论如何都不行,想来是施加了什么咒术,若要强摘,怕是只能毁了这面具。 言术端详了那灰蓝色的丑面具片刻,叹口气,放弃了! 但九娘的高烧一直不退。 言术又踱了两圈,抬手施了个寒冰术将屋子里弄得冰冰凉凉,可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九娘不但不见好转,看脖子,还整个儿都烧成了红色。 这样烧下去脑子怕是保不住! 言术摸摸下巴,又走到床边,输了些法力过去。 一炷香后,九娘的呼吸越来越浅,还开始含含糊糊说起混话,不多时,又猛然睁开眼睛,大喊一声“梅子”,紧接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这模样……是回光返照都出现了? 言术的手心沁出一层汗,心底的懊恼更甚,许多不愿想起的记忆在脑中反复出现,杂乱的呼喊、刺耳的尖叫、混乱模糊的光影和永不停歇的恸哭。 救还是不救,亦或者说,试还是不试! 试了或许成功,不试……或许又将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可若试了也依旧是失败呢? 言术不敢往下想,此时此刻,他读的所有书,练的所有法,他身上所有的光环,都帮不了他…… 他的目光渐渐暗沉,再暗沉。 他将头整个埋进臂弯里,试图不去看到九娘,他甚至站起来,准备走出屋子。 “试试!” 一声娇俏的鼓励突然在耳边炸开。 言术一怔。 想起那颗那被他囫囵吞下的葡萄,过后也只是喝了两杯酒,那味道就彻底没了。 言术深吸口气,咬着牙,僵硬着步子,走回了床边。 他的呼吸依旧乱,不得不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心跳声大得盖住了脑中一切的声音。 言术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再次睁眼时,那双原本墨染的眸子变成了毫无感情波动的暗金。 他快速咬破手指,凌空画出一道符咒,那咒飘在空中,起初是一片猩红,随着咒纹渐渐圆满,红色一点一点消失,变成耀眼的金。 直到咒纹全部转换成金色。 言术才张嘴开始唱吟,薄唇开合间,屋内梵音袅袅,檀香阵阵,金色的纹路似受了牵引般,一丝一缕抽离出来,顺着九娘周身缓缓游走…… 言术的唇苍白且冰凉,涔涔汗水将衣衫都湿透了,他依旧坚持着将咒语全部念完,直到最后一个晦涩的音节完成,他才小心翼翼将唇贴上了九娘丑陋的面具,轻轻吐出一个字。 ——哞。 这一声梵音若一道惊雷,乍然而起,又猝然而终,屋内所有的异像都随着这一声佛音消散,仿若从未出现。 言术跌坐在床边,大口喘气,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活像抹了粉的死尸,毫无生气。 成功了吗? 言术趴在床边,努力探手去摸九娘,直到确定她的脉搏恢复平稳,他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成功了! 原来是可以的! 言术的眼眶慢慢变红,他靠在床板上,虚弱得好像随时会晕过去,胸口起伏的利害,但他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满是悲伤的笑,他知道接下来自己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他终于找到了答案——“真言之术”是可以救人的! 虚弱感一波波涌来,言术控制不住耷拉下眼皮,黑暗很快淹没理智,就在那个瞬间,一道稚嫩的声音猛然响起——你不救我! 言术的眼,乍然睁了开。 作者有话要说:言术真的是帅呆了好吗?爱了爱了! Ps:这章中提到的“断情”的相关情节,在第一部《神君》里面,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一看,不看也不影响这一部的阅读。 再,再次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欢乐!你们的收藏对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重要!别犹豫了,都砸过来吧,我受得住! 第5章 分卷阅读10 欲上七天寻往事(五) 九娘醒来时,懵了许久。 直到看见一旁靠坐在床头看书的言术,他此刻依旧穿着昨日那套天青色绣云纹长袍,头发随意的披散着,因着垂眸看书,他长长的睫毛显露无遗,其上盛着一抹金色晨光,晨光下,他的皮肤白得发光,唇色也比往日更加浅淡,下巴上有些隐隐的青色胡茬,不但不使他觉得邋遢,反倒别有一番慵懒的风味。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此时正轻轻捏着书页,将翻未翻。 九娘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感,打个比方,大概就是——大病初愈。 言术的眸子,淡淡扫过来! 呃! 果然是错觉,那目光依旧温和淡漠,却丝毫不会让人想到软弱,那是一种克制后的疏离。 九娘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不论如何,没去见阎君都算是个极好的消息。 更加意外的救她的竟然是言术——这个几天前还要杀她的人,九娘心中感慨。 她动了动,试图检查身上的伤势。 “怎么?”言术淡淡问道,声音不辨息怒。 九娘有点不好意思,她身上的伤竟然好得差不多了,她张嘴想问,但见言术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想着不少仙神都有些不愿告人的不传秘法,只好暗自忍住,连连道谢。 “谢就免了,”言术坐直了身子,道,“以后给我当丫鬟吧!” “啊……”听了前半句九娘还在感叹七殿下居然这么慷慨了,可她还没有感叹完,就听见了后半句,果然,龟毛就是龟毛,怎么可能会突然改变呢? 言术抿唇笑道:“以身相许,不对吗?” “不是啊殿下,”九娘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要解释清楚,“以身相许是说将身心都奉献……” 九娘看着一本正经的言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下套了,她不就说他“采花”吗? 小气。 九娘骂完,又觉得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十分不对,这哪里能怪恩人,明明是自己心直口快,这是病,得治。 “不说了?” 九娘抿抿唇,小声道:“小仙突然想跟殿下请教一个术法。” “你且先说。”言术轻轻一掀眼睑,看她。 “听闻殿下掌管八重天中文渊、文源、文溯、文津四大藏书阁,从小博览群书,这天上地下可没人比你更博闻强识了,这个术法你一定知道。” 这个马屁拍得某人十分舒坦,言术微眯了眼笑,唇角微扬道:“你说。” “怎么让一个人不能说话?” “这个简单,”言术整了整衣袍,慢腾腾道,“把舌头拔掉。” 九娘一下想到了言术府上那只公鸡,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道:“我……小仙说的是术法。” “术法!”言术浅笑着暼她一眼,依旧不紧不慢道,“你是想给自己禁言?” 可不就是不想在你面前乱说话吗? 九娘叹气。 “这个说难也不难……你不想说,跟我说一声就是,”言术说着,倾身靠近,手指轻轻在九娘面具上一点,笑道,“这就成了!” ???九娘张了张嘴。 得,自作孽不可活,真变哑巴了。 九娘在内心哀嚎,她是想学了这个术法以备不时之需啊! 悲戚的哑巴九垮着肩膀,拖着身心俱疲的步伐,面无表情地跟着言术往前走。 他已经换过一身衣服,这会儿穿着的是套云白绣墨竹的锦袍,袖口绣着银色团纹,乌发用羊脂玉发冠束着,腰上配着那块奇特纹路的玉佩,拇指上,还带着同色的玉扳指,当真是举止儒雅,体态风|流。 即使不刻意装扮,仅凭他那一张脸,行至哪里,哪里也能成为人群的焦点。 九娘瘪着嘴扭开头,视线落向大殿,白墙朱门的宫殿挂满了大红的上好云缎,一派喜气洋洋,殿内钟鸣罄击,香袖翻飞,粉色的“卿羽”酒染红了一众仙神嬉笑的脸,角落的鎏金香炉吐出靡靡烟雾,包裹众生,为他们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 好一幅欢歌宴饮图。 大殿里自不必多说,这会儿虽未正式开席,但该到的仙神基本都到了,诺大一个星君府被挤的满满当当。 就连府门外的空地上,都站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各路童子仙娥。 九娘还看见了好几个之前私下跟她买过酒的仙人,有心想去打个招呼……但现在,她什么都不用想了。 只能拖着大伤初愈的身体安心跟在言术后面,看他温文尔雅春风得意如鱼得水……好吧!其实并没有,言术从头到尾都安静得过分。 九娘跟在安静的言术身后,感觉自己也废了,既不能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能用言语来宣泄自己的愤怒。 直到门外铜钟鸣了三次,有天官在门口大声唱鸣:“天帝天妃到……” 言术终于一顿,扯着九娘从拥挤的仙众中快速穿过,拐进了大殿一隅的偏角。 九娘四下一瞧,牛逼了我的殿下,这位置真是偷听偷看的最佳死角啊。 这是何等的慧眼如炬,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这么棒的位置。 “今日来的竟是小北天妃?传 分卷阅读11 闻天尊独宠于她,看来果真如此!” “这么重要的婚宴,好歹也该是正北天妃来才对,小北天妃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正北天妃?怎么可能,自打她……” “想死啊!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乱说不得。” “荒唐,太荒唐了,天尊他老人家这是老糊涂了啊,糊涂了啊,哎!” 九娘一脸惨不忍睹地扫了眼身边之人——言术依旧面带浅笑,整个人靠在柱子上,往日的克己疏离消减不少,连眼神都透着慵懒随和…… 九娘怔了怔,今日的言术太怪了! 这边一开始敢议论纷纷,全是仗着天帝他老人家离得远,这会儿天帝携手天妃走近了,一个一个全都成了闷葫芦,倒是没有一个敢多言了。 九娘踮着脚尖去看,德川天帝今日也穿了身银白袍子,面容跟言术还挺像,只是没了他这一身书卷气,却又多了更多的帝王霸气,而他身边的小北天妃…… 小北天妃当真是美艳至极,也精致至极,她的发型一丝不苟,肌肤凝白透亮,妆容精致明艳,黛眉,杏眼,琼鼻,红唇,乃至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无可挑剔。 再看她的衣着,华贵的紫色锦袍中却是一套素白暗纹裙装,华贵又不失趣味,再配上头上的一朵牡丹,当真是倾国倾城。 一路走过,两旁的男仙看得目不转睛,许多女仙也是眼含嫉妒。 然而这一切不但没有让小北天妃收敛,反而让她眸中的光更加明亮了。 九娘蹙眉,这小北天妃确实得是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就是……眼熟得紧。 啧,难怪眼熟,九娘无声低咒,这、这不是跟自己那张丢了三百年的脸……起码得有五分,不不,得有六分像! 九娘扫了眼自己,又瞟了眼身边的言术,内心有点一言难尽。 言术扭头看她,声音在九娘脑海缓缓响起:怎么?突然发现我很好看? 九娘吓了一跳,几日相处,她都差点忘了言术乃是神族,这种神识交流再平常不过,也就自己这种二流小妖,才会大惊小怪。 九娘也试图说点什么,但她尝试了好一会儿,都不得要领,言术看出她的窘迫,好心指点了一二,九娘才掌握了方法,结结巴巴回:多谢殿下,殿下能先把小仙的禁言解了吗? 言术睨她,神色颇多柔软:这会儿想说话了? 九娘:是的,还请殿下成全。 言术低头浅笑片刻,才给九娘解了术法。 “嗨,终于能说话了,”九娘深吸口气,矮身行礼,道,“多谢殿下,殿下再见。” “过河拆桥?”言术一把拽住转身欲走的九娘,沉声道,“好歹装个样子。” 这本是下意识的动作,这一扯,两人都是一怔。 言术眼神游弋开,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九娘则直接垂下了头,视线却又好死不死落在言术的手。 好一会儿,九娘才干笑两声,道:“是小仙鲁莽了,还望殿下恕罪,另外,今天天气很好,殿下不妨到露天席位用膳。” 言术的目光又转了回来,九娘讪讪然,道,“今天人真多。” 大概是尴尬也尴尬过了,言术的目光就直直放在她身上不动了。 九娘眨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今天真好看。” 这回,言术终于笑着垂了眼睫,却仍旧拽着她不放,九娘有些着急,她刚刚四下乱瞟时,依稀看见了梅子留下的暗号,她此刻急于去验证,但眼见天帝天妃落了座,舞姬的四季舞已经从“春”跳到了“夏”,这舞一停,宴会就要正式开席了,而她却脱身不得。 真是愁煞人也! “既然好看,不如多看一会儿,”言术悠然开口,“放心,锱铢不收。” 九娘差点没一口血喷他脸上,她脸色变了变,言术平日最是能察言观色,只要他不想,半句让人不悦的话也不会说,这会儿却一再拖延…… 她懂了,他这是故意的! 九娘咬着下唇,可她做不来他们那套喜怒不形于色,只能另寻他法。 她绞尽脑汁,忽而眼前一亮,蹙眉焦急道:“殿下,小仙真的内急。” “这样啊……”言术审视她片刻,道,“走吧。” “啊?”九娘反应了三息才确认言术的意思,是要跟自己一起去。 “好了伤疤忘了疼,”言术无奈叹气,“……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忘了自己还在星君府,就不怕再遇到个童子小仙什么的?” 九娘狐疑地看言术,她总觉得,七殿下不会这么好心。 果然,他又补了一句,“再说,我是奉命看着你的。” 拜托,真这么防着我,您昨儿个救我干嘛呀您,好玩儿吗? 九娘在心里低咒一句,骂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但她急着离开,没有时间多想。 星君府占地不小,离开前面大殿,后面各式院落星罗棋布。 九娘一路东张西望,终于确定梅子确实来了,她却彻底着急起来,这一急,更是摸不着方向了。 她不得不听凭言术带路,可惜他走得实在太慢,急得九娘恨不得背着他走,好在两人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处精致 分卷阅读12 的红顶小轩旁。 言术哑然:“去吧,这应是你想寻的地方。” 九娘点头道谢,闷着头往里走,只要离开言术的视线,她就可以自己去寻梅子了。 之前她走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让她千万别来,但现在看来,梅子并没有听话。 臭丫头,等找到你,看我不把你的脸给搓平了。 九娘暗自抱怨,心下却焦急万分。 “哟,这不是阿九吗?” 千娇百媚的女声陡然响起,九娘惊觉回魂儿,抬头就是一窒。 阴暗的小轩内,已经换过一身海棠色丝衣,清癯绝俗的小北天妃就立在几步开外的一道天光下,正阴森森地对她笑:“见着我开心吗?” 开心个屁,她不知道用那张清丽的脸配她柔媚的声音,看着有多让人反胃。 九娘深吸口气,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 “别看了,没人会进来的。”小北天妃一阵娇笑,轻轻打了个响指。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小轩内的烛火突然亮起。 九娘蹙眉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梅子正满脸焦急地直挺挺立着,却动弹不得,待到与她目光相撞,本就红肿的眼睛立马含满了泪水,九娘看得心疼,连忙摆手示意她别急,自己都好。 但她的动作却换来小北天妃更加肆意的笑。 九娘被她笑得心情浮躁,却又必须稳住心神,扯开话题:“原来是你,你是来还我脸的?”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九娘(被施了噤声咒):唔唔…… 言术:她说她喜欢你们。 九娘:唔唔唔…… 言术:她说你们动动手指点点收藏的话她会更喜欢你们。 九娘比心:唔! 第6章 欲上七天寻往事(六) 自九娘有意识以来,就已经是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 相对于其他二重天的妖灵打从开启初识——化形,就是他们最重要的目标,她的目标,就有点扯淡了——她想知道自己的原形。 为此,她努力学习术法,可惜无论如何,她也变不回去,但她身上的妖气,却又做不得假。 后来,有大妖告诉她可以去其他重天看看,于是她去了最容易到达的一重天——人界。 人界的人果如大妖所言,既奸诈又多谋,她在人间学会了不少东西,学得最好的,却是酿酒。 她后来回了二重天,靠着一手推陈出新、出神入化得酿酒技术,混到了三重天,做了个小酒官。 可惜三重天都是些从一、二重天上来的,就算有上面的关系,也是些旁支末节,实在也打听不出什么新花样,真正有关系的,最次也是待在四重天的,毕竟那里才是中三重。 凭着一股倔气,九娘花了更多时间,勤加苦练,也算是她运气,正好遇到四重天的酒官下来巡场,就将她招进了四重天的酒仙居。 但至此,便似乎已是极限。 许多妖灵终其一生也只能待在二重天,上三重天的已经少之又少,像九娘这般上得四重天,还做了酒官,有了官家身份的,已经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了。 九娘在四重天兜兜转转许多年,也不曾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她开始千方百计的想继续往上爬。 酒仙居像她这般的小酒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要得到重视何其困难,她好不容易酿造出来的新品好酒,却被上司据为己有,眼看着上司升官去了五重天,九娘差点气哭了。 这是她妖生中第一道巨坎,她为此狠狠伤神了一段时间,险些丢了职位,好在她信念还在,强迫自己振作了起来。 如此又熬了许多时候,她才终于做上了四重天酒仙居的一把手,受到了上头的接见。 若事情就这样顺利,九娘也只需要继续努力,终有一天,她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上得五重天,可惜事情往往就是没有这么顺心遂愿。 那日,上头来视察的仙官,在九娘准备的接风宴上中了毒。 九娘锒铛入狱,就是那时,这个外表美艳,性子却恶毒的女人带着一块妖丹一把刀,找上了她,“我救你出去,再给你这妖丹……” “你想要什么?” “你的脸。” “不可能。” “那你就只能带着这张脸在牢里孤独等死了。” 九娘犹豫了,她无法想象没脸的日子,更不想在牢狱里枯度余生。 “这样吧,三百年,三百年你若把那块妖丹完全炼化,我就把你的脸还给你,若是没有……你的脸,从今以后就归我了。” 九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胆怯和愤怒,但身体仍然忍不住颤抖,哑声道:“你给的妖丹我已完全炼化了,现在是不是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噗……”女子一阵狂笑,扭曲的五官癫狂可怖,“我可真喜欢你这副天真的样子,我是骗你的啊!我就是想把你那张讨人厌的脸剥了而已……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还给你。” 九娘的脸一阵抽搐的疼。 “哦~怪我,”小北天妃目光沉浮,哂笑道,“忘记告诉你,那一小块妖丹本来就是你的。” “你撒谎 分卷阅读13 。”九娘握紧了拳头。 “撒谎?”小北天妃挑眉讥讽道,“你有内丹吗?” 九娘面具下的脸一阵抽搐。 她瞪圆了眼睛,眼底有藏不住的惊恐——她以前确实没有内丹,但她不曾告诉任何人,对妖而言,没有内丹就好比人没了心。 ——无脸尚能苟且,无心岂能存活? 可她就是活下来了,这才是她一直在追寻的真相。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这个女人却知道,九娘颤抖得更加厉害,她冰冷得手脚不受控制的痉挛。 九娘的心跳得极快,怫然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是看你痛苦啊!”小北天妃痴痴一笑,嫣红的指尖拂过白皙的脸颊,猩红的口脂被她抹开,犹如在唇边挂着鲜血,“对了,三百年前,那位仙官的毒,是我下的!” 九娘瞋目,怒道:“你是疯子么?” “是啊,我早就疯了!”小北天妃声音幽幽,海棠色的袍子无风自动,如同盛开在黑夜里的妖花,娇媚道,“可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九娘怒吼。 “不认识?”小北天妃纵声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屋子内来回碰撞,“你倒是忘得干净,可你以为……你忘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九娘突然抱住头,当她试图跟着她的话去回忆,脑子里就传来可怕的钝痛。 小北天妃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她缓缓走向九娘,木屐敲击在地板上,一声又一声,如同踏在九娘心上,再狠狠碾过,“怕吗,恨吗,想杀我吗?” “就是这样,我就是想让你跟我一样,”她立在三步开外,笑得不能自抑,“凭什么就我一个人活在憎恨里,你也来陪我才好,才好,哈哈哈……” 笑声夹着灵力,一波波冲击到九娘身上,涔涔冷汗顺着额角、背脊淌下,汗水浸透她脸颊不曾愈合的伤口,疼得她瞳孔骤缩。 视线里,梅子天水碧色的衫子慢慢沁出点点血渍,九娘眸中的恐惧渐渐变为怒火,她恨,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梅子。 “够了!”九娘的怒吼让壁上的红烛闪烁不定,最后终于不堪重负,灭了,青烟袅袅间烛芯的味道在空中慢慢溢散。 妖异的红光一闪而逝,小北天妃痴痴地看着怒形于色的九娘,身体止不住抖动,喜道:“你生气了?你竟然生气了,我好开心。” 再让她笑下去,梅子就要受内伤了,九娘咬着牙,长鞭入手,一鞭子狠狠甩了出去,小北天妃明明可以躲开,但她却立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鞭子将她的手臂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顿时沁透出来。 小北天妃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九娘,嘴角甚至还挂着嘲笑。 这个小北天妃太奇怪了,唯一的可能——这根本只是一个壳子,九娘汗毛倒竖,怒声道“你不是她?” “她?”小北天妃又是一阵低笑,道,“当然,你以为我会亲自来这儿?” 小北天妃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九娘控制不住自己发凉的手,又是一鞭狠狠甩在她胸口。 又一步,再一鞭。 剩下最后一步距离时,小北天妃或者说那个该死的疯女人终于停了下来,三道鞭痕让她浑身染血,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拢了拢头发,嗤笑着抚上九娘的面具,兀自喃喃道:“乖,再恨一点……” 九娘紧抿着唇,握鞭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却再不肯挥动一下。 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女人的手便猛然掐住了九娘的脖子,怒目圆瞪,道:“我让你再恨一点,你打啊,杀了我啊!” 她的手并没用力,九娘强忍着甩开她的冲动,学着她的样子璨然一笑,极尽嘲讽道:“杀了你,好如了你的愿吗?” “不杀,你以为你就能跑得掉吗?”女人不怒反笑,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好梅子,让梅子给你顶罪,你还真是冷血啊?” “是你无情……”九娘怒极。 话音刚落,女人的手就猛然缩紧。突然的窒息激得九娘立马扳上她的手,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对方的力气。 剧烈的挣扎让窒息感愈加强烈,脑子空白得厉害,耳里却挤满了炸裂的嗡鸣。 身侧的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扭曲的脸和一张阴森的面具,正在无声的拉锯。 梅子急得青筋暴起。 九娘的奋力,反而让窒息更烈,她两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女人却突然松了手,两人同时脱力,跌坐在地上,喘得不行。 好一会儿,九娘才缓过劲来,惊疑地瞪着女人,女人也盯着她,眸中是阴寒刺骨的恨意,道,“得意吗?知道我杀不了你?” “为什么?”九娘脑子还有些转不动,模样很是呆滞。 “……有个多管闲事的人,给我俩下过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满脸怃然,顿了顿,恶狠狠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并不舒服。 九娘却已经猜到了,这世间最蛮不讲理的咒只有两个——安平和同生共死,她心下一个“咯噔”,传闻这两个咒是祖神在上古神灵时期所创,那 分卷阅读14 时候的神灵多勇猛好战,为了避免他们相互残杀,才有了这咒。 安平多用来制约,同生共死则用以结盟。 九娘眉头紧蹙,想不明白自己一只小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高级货……她也不敢多想,一想脑子就炸裂的痛。 疯女人看她的眼神渐渐带上某种诡异的光彩。 九娘咽了咽口水,神色微妙道:“所以当初……还有这三百年,每次我痛的时候你也痛?” 女人一阵痉挛,一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中狰狞,道:“是又如何,我每每想到是你在痛,我就兴奋得难以抑制……” 九娘翻了个白眼:“你真是病得不轻?” “是啊,”女人点头,声音沙哑道,“你死了,我的病就好了,那你去死吗?” “你自己怎么不去死?”九娘愠怒,因为用力,嗓子又一阵疼。 女人搂着九娘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明知道你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笑死你岂不是更好。” 女人挑眉道:“那你可只能回去做梦了!” 九娘瞪着眼睛,想要将人从身上推开,但没推动。 知道她不能动手杀自己,让她大大松了口气,但女人一句话,又让九娘愣住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杀你,你也不杀我,今儿个这事就算完了?” 九娘傻愣愣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难道不是? 女人忽而一反倦态,神采飞扬,狂笑不止,笑到最后没了力气,只能整个儿挂在九娘身上。 九娘被蹭了一身血,不由得更加烦躁道:“有话快说,最烦你们这种心眼儿多得要死的?” “哦?是吗?”女人凑到九娘耳边轻轻吹气,轻声道,“原来……阿九很讨厌外面那人啊?” 她的声音阴鸷,已经忘了恐惧的九娘突然背后一凉,打了个冷颤,像被踩了尾巴般,一把将人推开,怒骂道,“讨厌又怎样,你有屁快放,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张脸剥掉。” “你来呀!”女人跌坐在地上,却毫不在意,纤白的手指抚上沾满血渍的脸,犹自得意的笑道,“反正是张假的,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把你的脸给她用吧?” 九娘瞠目:“你……” 女人眸光一转,妩媚道:“怎么,恶心了?我就是这么让人恶心,还有更恶心的,你猜……这个身体还能活一柱香,一盏茶,还是立马……砰!” 九娘眼皮一跳。 女人双眼迷离,笑得趴倒在地上,好一阵才抬起头贪婪地望着九娘,道:“你真的,不要自己去死吗?你死了,梅子会活着,也再不会有人因你而死,而你的脸,我会好好替你保管。” “做梦!”梅子突然一声怒吼,她终于挣开了身上的桎梏,扑过来护崽儿似的护在九娘跟前,急道,“主子,您把鞭子给我,快走,她的真身在魔族……” 梅子的话没说完,就被女人一道气浪摔了出去,撞上金色的墙壁,狠狠地跌落下来。 一声闷响,如同重鼓,撞在九娘心上。 不! 九娘快步冲过去,梅子已经整个儿蜷缩成了团,她试图把她扶起来,但一碰上她的身子,却发现她浑身软绵,鲜血正顺着每一处可以钻出的空隙往外奔逃。 不!不要! 九娘的呼吸都要停止,她慌张地摸药,一时竟手抖得找不到。 梅子痛得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勾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九娘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说,没用的。 心就像被拧巴般痛得厉害,百年陪伴,她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此时,她却只能看她倒在血泊中,还要对她勾起嘴角。 她好恨!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摸出了几个瓶瓶罐罐,也不管是作何用,一股脑塞进梅子嘴里。 “吞下去,乖……”她轻声细语地哄着,生怕吓到怀中的人儿。 梅子含在眼中的泪滚下来,她费力地吞咽着,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真的好了许多,她捏了捏九娘的手,道,“不哭,泪……脸……会痛。” “不痛,”九娘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我带你出去,我这就带你出去……” 梅子摇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虚弱道:“主子,您说……咳……是活着难,还是死难。” 九娘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觉得……是活着难,”梅子气若游丝,暗红的血水从她口中涌出,九娘想去堵,手却被梅子勾住,“……这一次,您让我选容易的……好……不好?” 九娘的泪汹涌而下,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逼着自己,说出一个字。 “好!” “呵……吃里扒外的东西,”女人靠在墙角,很是欣赏了一番二人的主仆情深,才狞笑道,“就算知道我真身在魔族又怎样,呵……等你死了,她难道还敢去找?” 九娘的眼睛红肿,她冷眼瞪过去,声嘶力竭地吼:“你有本事冲着我来。” “我没本事啊!我又杀不了你,”女人耍赖地耸耸肩,见九娘生气,又诡异地笑起来,“不过……我可以一个一个……将你身边的人除去,直到你活不下去。” 九娘脑中的弦终 分卷阅读15 于断了。 她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疯狂的嚎叫、厮打、哭嚎。 “我的脸不要了,你喜欢就拿去,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再我面前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叫她心中所有的恐惧和愤怒发泄出来。 可惜,再没有人回应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你们来没有?来了真的不点个收藏吗? 第7章 欲上七天寻往事(七) 大抵是发泄过,从小轩出来时,九娘只是神色难看了些,精神不太能集中了点,言术紧走几步上前,蹙眉道,“怎么如个厕也能把伤口整裂开?” 九娘低头,看见刚换过的裙衫上又沁出了血,茫茫然摇头,咬着唇不愿说话。 言术眸光暗沉,没再问,施了法帮她止血,又帮她把血渍清理了。 两人这才往回走,没走几步,九娘却停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疑惑道:“殿下昨夜为何要救小仙?” 言术似乎在走神,好一会儿才偏头看她,轻声道:“或许……你是我带来的。” 他的语气有些困惑,九娘咬了咬下唇,又道:“那您今日为何会带我来这小轩?” “好奇,”这回言术只是微微蹙眉,就坦诚地回道,“你看小北天妃的眼神,叫我好奇。” 闻言,九娘神色一黯,他知道小北天妃在里面? 九娘窒息得厉害,胡乱点点头,抿着唇埋头再没开口。 言术也没什么精神,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大殿,此时,大部分的仙神已经入席,大殿之中锦纱飘逸,仙乐袅袅,莺歌漫舞,好不热闹。 言术带着九娘沿着墙边,转到偏角一桌,却不料这桌早已坐了另外两尊大神—— 紫色华服,凤眼狭长,薄唇含笑,但笑起来怎么看怎么像奸商的三殿下商乂。 以及参加婚宴都一身甲胄,五官本就刀削斧劈,还总喜欢板着脸,像谁都欠他很多钱,坐着也像杆枪的二殿下参铄。 言术微微皱眉,再想退走时,商乂已经将视线转了过来,看见他,先是一愣,继而惊喜道,“这不是七弟吗,没想到这次婚宴你也请来了。” 言术后退的脚步顿住,拱手行礼,礼貌而疏离道:“二哥、三哥。” 九娘紧随其后,强打起精神福身半跪,僵硬而拘谨道:“见过二殿下、三殿下。” 参铄扭头,面无表情看了眼两人,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商乂却不同,他本就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弟颇多好奇,何况,他还带了个女人,遂奇道:“这位是?” 言术极自然地探了探身子,挡住了商乂的视线,才缓缓道:“一个会酿酒的朋友。” “哦?”商乂兴致勃勃,还想再问几句,却又有几位举足轻重地神官走了过来。 九娘眉头皱得更紧,是不是这些有本事的神官们都有这种癖好,就喜欢这种偏角,难道一定要这样,才能显得他们的神秘与不凡? 几尊大神又是一阵寒暄,最尴尬本应是九娘,她寂寂无名,介绍吧,没什么名头,不介绍吧,这么大一活人,还跟在大名鼎鼎的七殿下身边。 但九娘现在根本想不到这些,她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就算想到,她一个没脸的小妖,有什么好在意的,为难的也应该是言术。 不过言术也不是一般人! 他端方地朝众仙行了一礼,然后坦然地回身引着九娘落了座,再回身,坦然自若道:“今日难得诸公都在,术正好跟诸公讨教一下,‘星云仙会’之事。” “星云仙会”是上三层才有的重大盛会,每百年一次,凡上三层的神仙都可参与,而一个月后,正要举行这百年的大会。 几位老神官立马被引开了注意,或许并不是都被引开了,只是言术的态度,让他们不敢逾界。 一群人兴致盎然地讨论起来,言术平静地坐在一旁,侧耳倾听,一副虚心受教模样,时不时还侧身为九娘夹个菜。 九娘什么都不用做,强打起精神埋头苦吃就行——虽然食之无味。 其他人则明显不同,他们本也不是来吃饭的,吃饭只是陪衬,喝酒聊天才是正事。 这一桌子,除了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九娘,就是气场强到谁都不敢多看的二殿下参铄身,唯此二者,身在其中,心在其外。 最让人佩服的,还是言术,他将泰然自若发挥到极致,话从不多,却总是恰到好处,就连混惯了这种场合的三殿下商乂也黯然失色。 这些年,天界一直有个传闻,说天帝这位七殿下,虽然年幼,且少在外面走动,但天帝老人家最钟意他,有心想让他继承大统。 九娘吞下言术夹给她的水煮蠃鱼,暗暗瞄一眼不动如山的参铄,这两人,一个是儒雅端方的书生,一个是铁骨铮铮的武将,怎么看怎么觉得言术很没希望,除非参铄不想当天帝,否则未来龙争虎斗,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一桌子正气氛和乐,有说有笑,白大人携着两名星君府管事过来敬酒,见了言术,笑容和气地打了声招呼,言术便顺口问道,“怎不见舅老爷跟星君?” 分卷阅读16 “一大早就跑了,”白大人呵呵笑道,“说是有天君天妃撑场面,两人便去一重天办那人间的婚宴了。” “原来如此。”两人喝过一杯,又低声交谈了几句。 这些个神官,一个比一个威风,连天帝的鸽子都敢放,九娘暗自叹口气,心道:“若是她也有这本事,如今又怎会受人威胁,让梅子孤零零躺在那冷冰冰的地方等死。” 九娘一边想着一边恶狠狠地咬了口红烧狮子头。 酒宴过半,一名仙娥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一连摔了好几个跟头才冲到了天帝御座之前,哆哆嗦嗦道:“禀……禀天尊,天、天……天妃她,出事了……” 九娘一怔,来了! “尔说甚?”天帝陡然站起,四泄的气息压得仙娥喘息不得。 一直板着脸的二殿下参铄快步走了过去,拽着说不出话的仙娥又问了一次,那仙娥才颤巍巍,含泪吐出几个字,“天妃出事了!” 席间众仙神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站起来,围向大殿中央。 参铄则领着一队天兵出去了,没过多久,就抬着血迹斑斑的尸体进了大殿,而后面,还拖着奄奄一息的梅子。 刚才还一片沸腾的酒宴,立马安静了。 众目睽睽之下,九娘故作镇定地紧咬下唇,扭开了头。 天帝一见到天妃染血的尸体,就颓然坐了回去,好半晌没能说出话。 “启禀父君,我们赶到时,天妃已经殁了,身边只有这位受了重伤的小妖。”参铄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 殿内黑压压一片头,却没人敢上前说话。 三殿下商乂排众而出,蹲下身开始检查尸体,好半晌才朗声道:“父君,是毒。” “毒?”天帝哑声问道。 “是,虽然满身是血,还有好几道鞭痕和抓痕,但真正的死因是毒,”商乂点点头,冲着人堆里喊,“七弟,你博闻强识,还是你再来看看吧!” 言术顿了顿,他原是不打算上前的,这会儿被点到名,才掸一掸袍子,拽着魂不守舍的九娘往前去。 九娘一直低垂着头,故而并没有看见天帝见到她时,突然深沉的眸子。 言术蹲身去查看,过了许久才起身摇了摇头,又回身看梅子,道,“不如问问她。” 天兵为难道:“回禀七殿下,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言术暗暗扫了九娘一眼,缓慢却不容置喙道:“那就治好再问。” 那边,天兵张罗着给梅子喂水喂药,还有擅长疗伤的仙人主动出来帮忙。 九娘怕自己一直盯着梅子被人看出端倪,故而转头看向另一边,这边,天妃身边的仙娥正在回禀,就听为首的那位道,“当时天妃刚刚入席不久,喝过两杯清酒,就说身体不适想去外面透透气,我们几个都跟着去了,到了后花园,天妃又说想吃水果,我便回来拿水果了。” “百岚姐姐走后,天妃又说想要去池边走走,”另一名仙娥脸色苍白,紧接着道,“哪知我们刚到池边,就有一尾大鱼扑腾起来,溅了天妃一身水,我跟百雪本想将那鱼捉了,可天妃良善,只吩咐我们要更衣,我便与百雪去准备新衣了。” 九娘蹙眉。 旁边,被叫百雪的仙娥趴在地上,连连点头。 最后一名仙娥扑在地上涕泪横流,好半晌才稳住情绪,哆嗦道:“百……百溪、百雪走后,我、我陪天妃到了小轩……娘、娘娘说、说也不能在小轩吃水果,就让我先去找百岚,告诉她换……换了衣服再回席间吃。” 名唤百岚的仙娥又颤巍巍道:“我拿着水果,在半路就碰到了百草,我两便一起回来放水果,等我们再回去,天妃、天妃她……就出事了。” “这么说你们四人都走开了?”参铄将脸一沉,他本来就气势凛冽,这会儿更是吓人,本就瑟瑟发抖的仙娥顿时就瘫软了两个,剩下两个,跪在地上再说不出半个字。 九娘咬着唇。 天帝挥挥手,阻止了参铄继续追问,天将便赶紧上前,将四人拖了下去。 这边刚处理完,那边梅子终于咳嗽几声,幽幽转醒,刚一睁眼,就双手乱舞,惶恐地尖叫起来,“别过来,走开……走开……” 竟是一副受惊过度的疯癫样。 九娘瞬间手脚冰凉,一口牙被咬得咯噔作响,几乎就要忍不住扑将上去,却被言术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小七。”天帝俨然开口。 言术叹了口气,上前两指一并,轻轻点在梅子眉心。 一道清光闪过,梅子先是一怔,继而渐渐露出几分清明,待她看清面前的言术,又面露挣扎,好一会儿才突然醒悟过来,嚎啕大哭道:“殿下,殿下,我不是故意杀害天妃的,是魔族,魔……” 梅子被天帝一个眼神封了嘴,只能努力睁大了眼睛瞪着言术。 而九娘,则猛然抬头,望向了天帝。 “污言秽语,我堂堂天界,岂容魔族宵小来去无影,”天帝挥一挥衣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威严道,“押下去,容后再审。” “是!”天将领命而去。 天帝又道:“参铄。” 参铄拱手道:“儿臣在。”b 分卷阅读17 r 天帝面无表情地扫一圈殿内挤挤攘攘的众仙神,这满满一屋子仙风道骨的神仙,少说也有几百,还都是这上三重天点得出名道得出号的,而此刻,他们就立在下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者甚多,却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说上一句。 天帝无声叹气,道:“今日尔等只是来参加了星君的婚宴……都散了吧,参铄安排人送送。” “儿臣遵命。”参铄领命,率先出了大殿。 天帝顿了顿,又道:“小七,你留下。” 言术用余光扫了眼九娘,趁着众仙退场,低声交代道:“在门外侯着,别乱跑,其他事……我们稍后再说。” 闻言,九娘点点头,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提示:下一章有女主面部特写,为了避免引起不适,提前说一声,不喜欢特写的,可以跳过那一段! 鞠躬,求收藏!求评论! 第8章 欲上七天寻往事(八) 好歹梅子暂时没事了!九娘边走边安慰自己。 原以为天帝他老人家会一怒之下直接给梅子个痛快的,也省得她痛苦,谁能料到,他竟然要关起门来私下处理。 梅子也奇怪,好好的为何要再提魔族,难道是为了帮她,怕她一个人去魔族太危险,想要拖上整个天族? 但既然提到魔族,又为何要承认天妃是自己杀的,她大可以将罪责都推到魔族身上…… 九娘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一时心乱如麻,想不明白。 她的心思全在梅子的事儿上,故而不曾多看言术一眼,若是看了,她一定会发现言术此时的脸色……也并不那么好。 九娘出得大殿,便想寻个廊柱靠着,胸口的伤隐隐作痛,脖子上残留着被掐的淤青,这会儿吞咽时都还痛。 最近真是倒霉透顶了,不知去听一场佛陀论法,能不能替自己跟梅子去去霉运! 还没走出几步,九娘就被笑容满面的商乂拦了下来,“这位仙子请留步,我看七弟对你颇多照顾,不知仙子跟我七弟,是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九娘就觉得这人笑得很是不怀好意,想说管你屁事吧,不敢!不得不收了心思,矮身行礼道:“回禀三殿下,家师与七殿下乃是旧识,路上碰到,七殿下仁善,便答应照顾小仙一二。” “原是如此,那不知仙子师从何处?”商乂打着扇子,笑着追问。 九娘哪里有什么师傅,她就是怕三殿下找自己麻烦,才找了这么个借口,哪知这位大神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九娘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瞎编:“回禀三殿下……家师……已隐世多年,向来不喜徒儿们打着他的名声在外招摇,故而不便告知。” “如此,倒是本殿唐突了,仙子莫怪,”商乂立马更客气了,殊不知九娘却更加防备,“听七弟说仙子现任酒官一职,想必是极会酿酒的,本殿正好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不如我们去那边亭子坐坐?” 九娘心道,看吧,就知道没这么好打发。 抬头看一眼那边绿柳半遮的亭子,地方还挺偏,在那儿叫一声这边大殿里的言术绝对听不到,九娘有些犹豫,如今梅子的事还没有着落,她还指望着让言术帮点小忙,好少让梅子受些苦。 “仙子可是有什么为难处?”商乂见她不答,又追问道。 九娘干笑两声,此刻的三殿下只让她想到了人间的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支支吾吾想找个理由,结果理由没找到,倒是把脸黑得堪比墨石的参铄给引了过来,“这是作何?” 商乂似乎挺怕参铄,见了他立马行礼解释道:“这不七弟身边带着的小仙子会酿酒,我家那岳丈爱酒,就想着找仙子讨教一二。” 参铄面色更沉,将眉一横:“天妃刚死,你不想着点正事,整天就知道搞这些歪门邪道,有时间不如回去多读几本书。” “是是,”商乂连连点头,面露嗒然,“二哥教训的是,我这就回去读书。” 又转身对着九娘道:“那仙子……我们后会有期。” “恭送三殿下,”九娘可不期待什么后会,赶紧福了福身子,起身后身子一转,又对着参铄拜下去,道,“恭送二殿下。” 参铄眉头拢成小山,深深望了眼九娘才转身离开,动作太大,身上的甲胄碰到一处,撞出一声闷响。 九娘惊得左眼一跳,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一通。 还不及缓过劲,身后又一名亲卫从大殿匆匆出来,看见她急慌慌上来打招呼,“这位仙子可是九、九……” “……九娘。”九娘揉了揉眼睛。 “对对对,九娘,”护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记性不好,您别介意,里面那位让我带您到偏殿休息,还请跟我这边走。” 里面那位难道是说言术? 九娘怔忡不定,望了眼还没走远的参铄跟一步三回头的商乂,又看了眼护卫。 九娘闹中一场天人大战,最后……护卫以一招混混沌沌糊涂腿大胜黄鼠狼的油头滑脑狡猾拳。 “哎!”九娘轻呼口气,紧走几步,跟上了护卫。 星君府的偏殿延续了大殿大气古朴的风 分卷阅读18 格,挑高的屋顶,雕花的支柱,纱幔是清爽的天青色云纱,最打眼的,是屋子中央一扇八门鎏金嵌明珠立式屏风,屏风前,黑檀木制的雕花八仙桌上放着几盘精致的时令糕点,白瓷茶杯中青烟袅袅…… 难到有人? 九娘立在门口,没再往里去。 忽而,有人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锦袍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柔柔光彩,九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伏地跪拜下去。 天帝提着袍子走近,却又立在三步开外,他的手还有些颤抖,好一会儿才轻声唤一句:“九儿。” 那声音似在梦境里,轻飘飘的。 九娘却很清醒,她的头皮发麻,膝盖磕得生疼,她弄不明白天帝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回:“小仙九娘拜见天尊,天尊……是认错人了?” 天帝沉默了,垂眸细细打量着身前之人,直待她不自觉动了动身子,才恶狠狠咬牙道:“祝九儿,你就是化成灰本尊都认识。” “……” 九娘没吭声。 天帝顿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当年为了躲我,你先是打伤陈臻儿,后又自爆内丹,真是……好狠的一颗心。” “……尊上,”九娘心惊肉跳,听得“陈臻儿”三字时,她机会本能地心悸了一瞬,她赶忙将身子伏得更低,面具几乎贴在地面,强作镇定,“小仙当真不知君上所言之人是谁,小仙只是二重天出生的小妖,不敢对尊上有任何隐瞒。” “不敢?我看你就是胆大包天了,”天帝一拍桌子,情绪颇为激动,“二重天的小妖是你这样的,你欺君不说还敢狡辩,当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你?” 九娘抖了抖。 “亦或者……”天帝握紧拳头,“那小丫头和天妃的死,跟你……毫无关系?” 九娘抖得更厉害了。 传闻德川帝是天界自古以来脾气最好的天帝,今儿个她既然把这样一个老好人惹怒了……九娘心凉了一大截,这回怕真的是要玩完了,她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天要亡她啊!!! 九娘还没在心里感叹完,一只手突然擒住了她的肩膀,力度不重不轻,将她拽了起来,“你从前最是讨厌这般遮遮掩掩的,如今……怎么还学会戴个面具来躲避我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摘九娘脸上的面具。 “不要……”九娘惶恐地大叫。 天帝眸色一黯,无名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他一把扣住面具,却取不下来。 “不。”九娘还在推拒。 天帝目光幽幽,手上一道术法下去,干脆利落地将面具震了个粉碎。 “卡擦。” 一声脆响,就像是珍贵的宝石在瞬间支离破碎,蓝灰色的粉末在空中纷纷扬扬…… 还在拼命挣扎的九娘愣住了。 怒火中烧的天帝也愣住了。 被遮掩起来的脸,此刻就暴露在他眼前,那是一副怎样可怖的场景! 被完全剥离了面皮的脸颊上,不曾愈合的猩红血肉相互纠缠着,几丝青筋在眼窝处跳动,鼻梁处及眉弓骨点处,隐隐外露的白骨被包裹在一层单薄的皮脂下,靠近耳根的地方是一片红黄交错,一眼看去……整张脸血腥恐怖。 而此刻,这张脸正因主人的颤栗而微微颤抖着…… 唯一完好的两片薄唇,被贝齿紧咬着,已经有些沁红。 怎么会这样?天帝微眯起眼睛,脸色从愤怒转为错愕,渐渐的,又生出许多隐忍的痛苦。 两人静默了足有半盏茶功夫,九娘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陷入某种自责情绪无法自拔的天帝,掩住脸背过身去。 “抱歉,我……”天帝猛然回神,失态地喃喃道歉,“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是陈臻儿做的?” 陈臻儿?九娘将这个名字反复咀嚼,却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仔细去想,又是一阵钝痛。 她赶紧收起思绪,不敢再想。 “九儿?” 九娘矢口否认:“我不是九儿,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好吧,”天帝叹息一声,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威势,“我让人重新给你拿张面具,你稍等一会儿。” 九娘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服软,一下竟有了底气,赌气道:“不要。” “难不成你要这样出去?” “这样出去就这样出去,反正我也看不着,吓死你那些属下算他们活该。” “胡闹。”天帝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本不是易怒的人,但一遇上她就总是失控,他抬手传了消息出去,咬牙威胁道,“你别以为我不会揍你。” “你来啊!”九娘猛然转过身去,这会儿她也不怕他了,反正该丢的脸都丢尽了,最主要的是——她发现他不会对自己咋样。 她就破罐子破摔了。 天帝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迷瞪瞪看她许久,倏尔颓然叹息:“算了,我认输。” 九娘被眼前垂头丧气的天帝吓得不轻,到这会儿,她才真的开始怀疑天帝或许真的认识自己,而那个女人……或许真的就是陈臻儿? 但她从前既然选择遗忘那段过去,现在 分卷阅读19 每每回想就头疼欲裂,想来过去的那个祝九儿过得也并不快乐。 既如此,也就没必要再执着于过往,如今,她只想做她的九娘,护她想护的人,而那个女人叫什么,并不重要,至于她的脸,她也不想要了。 但那个女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再次贴心剧透,后面,我们的九娘一定会变得美美哒!所以大家就安心地往后看吧! 第9章 往事可追亦可寻(一) 不多时,就有人来敲门,天帝亲自去开了门,回来时,手上多了个袋子,“你自己挑挑,要哪个。” 九娘还在赌气,瘪嘴道:“不要。” “胡闹,”天帝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惊得九娘一抖,他又万分懊恼,撇开头放柔了语气哄她,“有什么条件,你说。” “什么都可以?”九娘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可以。” “那你把梅子治好,然后放了她,天妃不是她杀的……”九娘咬着下唇琢磨片刻,又道,“算了,你能直接安排梅子去投胎么!先让她去一重天找个好人家玩着,等我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再去接她回来。” 九娘说得很轻松,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九重天与六重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下六重天的小妖小仙死了,自会到六重狱去轮回,而上三重天的大神根本就不归六重狱管。 “行,赶紧挑面具。” 天帝的爽快让九娘很是错愕,但她没敢显露,低头一边在百来十个面具里翻捡,一边捉摸,先前天帝见到天妃尸体时明明很是伤痛,如今却又轻易答应放过梅子…… 难不成,天帝真如传闻,是个色令智昏的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可前提是,她现在有色吗? 亦或者,“你不是骗我的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天帝颓然地坐回凳子上,闷声道,“我要真骗你,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会容你在外面瞎蹦跶这么多年?会……算了……你不懂!” 九娘尴尬地咳嗽一声,但老实说,她真的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梅子可以没事了,真的是太好了! 九娘安了心,终于有心思想点别的,听闻天帝虽有四方天妃并小北天妃,却从来没有过天后,听天帝这口气,再想到天帝的态度,她一时就想得有点多…… “你挑好没?” “我这脸丑得让你不忍直视了?”九娘还挺惬意,慢悠悠挑来挑去,现在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言术做什么都是不慌不忙的了,这种感觉…… 啊!享受,尤其对方还是天帝,简直不要太爽! 言术算什么?现在可是连天帝都被我吃得死死的。 “你再浪费时间,小七就要回来了。” 你说什么?九娘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动作立马快了三分…… 天帝眸色沉了沉。 很快,九娘就从一堆花里胡哨的面具中选了个蓝灰色的丑面具出来。 “怎么还是选了鵸鵌壳,这个虽然能防探查,但也太丑了,”天帝抱怨道,“你换一个别的,我再帮你加个咒就是。” “不了,”九娘笑了笑,但这笑容……着实有点一言难尽,“这个比我之前那个精致多了,而且我就看这个顺眼。” 天帝没办法,只好亲自帮她把面具戴上了,一边加持术法,一边继续试探着问:“真不愿意告诉我这脸到底怎么回事?” “我自己的事,”九娘换了一副凶巴巴语气,“要你管。” 天帝恼怒至极,忍了又忍才下定决心不做违背她心意的事,但还是忍不住训她两句:“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死倔?天塌下来你以为你自己一个人扛得住?” 顿了顿,退而求其次摸出根金色的簪子,道:“拿着,至少砍人时省点力气。” “这是什么?” “黄晶剑。” 九娘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惊喜道:“就是噼里啪啦就把上古凶兽斩成一块儿一块儿那个?” “嗯,”天帝叹气,“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九娘开心地将头上的乌木簪子换了下来,又眼巴巴看着天帝。 天帝被看得脑门子疼:“还想要什么?” 九娘咬着手指,道:“您是天帝,您随便看着再赏点儿呗。” “你还知道我是天帝,”天帝很想敲她脑瓜,最后忍了忍,改为敲桌子,“你见过谁敢像你这么跟天帝说话的吗?” “还真没有,”九娘嘿嘿一乐,她发现自己才跟言术混了几天,但脸皮已经明显的厚实了,“一重天的人有句话说得好,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们虽然刚刚见面,我却觉得您格外亲切,故而有所冒犯,尊上想必也是不介意的。” 天帝斜着眼睛看她,突然什么气都没有了,又摸出个八宝镯子给她,道:“没有意识的活物扔进去,可保新鲜。” “是说我夏天采的荷花可以放到里面,秋天再来酿酒的意思?” “差不多吧,”天帝点头,露出了两人见面来的第一个笑容,“你现在还会酿酒了?” 分卷阅读20 “嗯。”九娘点头,正要再开口,敲门声打断了她。 天帝扫一眼九娘,见她没什么不妥,又理了理自己的袍子,坐到了殿中唯一一张软榻上,这才应了声。 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言术,言术见到九娘先是一滞,但很快恢复过来,他向前走了几步,等待天帝叫九娘出去,天帝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直接说。 言术便整了整宽大的衣袍,面前的虽然是天帝,他却依旧慢条斯理的,除了态度中多了几分恭敬,他缓缓行了一礼,才缓缓道:“禀父君,小轩内确有很淡的魔族气息,非常淡,应该只是一缕残魂。” 天帝沉着脸点点头,这老父亲般的气势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九娘在旁边看得心里直咂舌,若天帝是这般跟自己说话,那她还敢又是提要求,又是耍赖要东西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她不敢! 她就是怂,但是刚刚有一瞬,她觉得天帝就是希望自己再要点什么的。 ——他想补偿自己,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九娘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似乎,这就是事实。 “此次怕只是试探,”言术顿了顿,道:“儿臣怀疑是有内奸接应。” 天帝淡然地着看着言术。 言术又想了想,斟酌道:“听闻太上老君连续三月为父君炼制鹿茸丸,恐怕有些人……坐不住了。” 天帝一瞬间有些尴尬,他悄悄扫了眼九娘,发现她正专心地研究桌上的糕点,不由松了口气。 言术目光闪了闪,慢悠悠道:“父君既然已经下好了套,今日又一定要把儿臣拖下水,不知父君接下来有何打算?” “小七不妨猜猜。” “那儿臣就大胆的猜了,”言术深吸口气,“数年前,朱雀神君重伤魔族二魔殿,想必现在伤养好了,又有心力了。” “不错,”天帝笑得十分莫测,“继续。” “此次神君大婚,最易滋事,且两人又有旧仇,如此良机他怎舍得错过,”言术叹口气,“婚宴人多嘴杂,小投入大收益,这算盘打得也算精妙。父君却一力将事情压下来,即让魔族放松戒备,也让接应之人得意忘形,且……还给众仙家落下一个父君已然衰老,不明事理的假象。” 天帝拢眉道:“小七怎知本君不是真的昏庸无能?” “父君不一直在找人?人没找到,父君怎么敢老?” 天帝突然开怀一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九娘,道:“小七啊小七,本君说要给你立储你偏不要,非得让本君逼着才肯往前走,接下来,说说你的计划吧!” 乍然听了一段秘辛的九娘很有些不自在,埋着头,恨不得自己就是盘中的一块糕。 “还能有什么计划,”言术颇为无奈,慢悠悠道,“您都布好了局,我跟着走就是。” “不逃避,不挣扎,不反抗?”天帝好整以暇道,“不太像你的风格啊?最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不曾。” “是吗?”天帝不太信。 言术坦然直视,目光清明一片,道:“自然。” 两人对视片刻,天帝卷了卷袍袖,深深看他一眼,道:“行,那你下去吧!小心行事。” “儿臣告退。”言术行礼,退至九娘旁边时用胳膊肘碰了碰还在装死的某人。 九娘会意,赶紧也行了个礼,两人就打算退出去。 天帝却忽而皱眉,道:“慢着。” 天帝老人家,出尔反尔是要遭雷劈的啊!纵然您不怕雷劈,但是您老好歹是八重天的最高统治者,食言而肥懂不懂! “你可以走,”天帝沉声道,“她留下。” 言术偏头,不解道:“不知这位小仙……所犯何罪?” “欺君,且辱骂我神族。”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我不敢。”九娘连忙否认。 “呵……”天帝冷笑一声,九娘浑身汗毛乍起,“出尔反尔、食言而肥?” 天帝,您老人家乱用读心这种大术法真的好吗? 老人家估计觉得挺好,趁着言术不注意,还冲着九娘得意地挑了挑眉。 言术狐疑地垂下眼睫,想了想,决定先溜为妙,奈何九娘已经抢先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角,“拜托,讲点义气好不好?” “那是我爹,”言术好笑,低声道,“且还是天帝,你说这义气怎么讲?” “那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九娘可怜巴巴。 “咳……”天帝咳嗽一声,道,“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嘀嘀咕咕成何体统。” 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九娘急了……会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就是没骂你,我也不要留下来,我要回家,再见。” 说着转身往外冲,结果一头撞在了结界上,九娘捂着脸,面具下的鼻子火辣辣的痛,真的是眼泪都要痛出来了。 九娘:嘤嘤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言术有点看不过去了,拱手道:“父君……” “嗯,”天帝垂眸,讪讪道,“我不过是想留她……给我酿几坛酒。” 言术恍然,九娘虽然身份低微,但一手登峰造极的酿酒技法确实不凡,他自己就因为喝了她的私酿,生出了几分惜才的心思 分卷阅读21 。 人间有言,春花秋月,春天的花他喝过了,但秋月是什么味道,着实教人想一探究竟。 “谁答应给你酿酒了,”九娘缓过劲来,嘟嚷道,“我已经准备转行做大厨了。” 天帝一怔。 言术却是一笑,道:“尚好。” “自然好,”九娘得意道,“我鼻子跟嘴巴可敏锐了,把它用在做菜上,绝对没问题。” 言术道:“我那儿恰有不少美食书籍,不妨借你几本,你且研究研究?” “好好好!”九娘满口答应,心里却在想,等我走出这里,谁还要跟你去研究什么书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纵然是天帝,也不好意思再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玩家九娘获得八宝镯子*1,从此开启神厨之旅不是梦。 本来是想写个美食文的,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开头,哭! 第10章 往事可追亦可寻(二) 两人终于出了偏殿,九娘闷着头走出一段,才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道:“终于出来了,今儿个真是太谢谢殿下了,小仙这就先告辞了。” “回来,”言术攥住九娘的衣领,道,“你跟……认识?” “不认识!”九娘将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小声抱怨道,“你别老是动手动脚的!他就是把我认成故人了……而已。” 话虽这样说,她自己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明显的心虚。 “抱歉。”言术抱了抱拳,视线从九娘的面具扫过头顶,停了一瞬,便快速垂下眼眸,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介意与她接触,好像这是极自然的事情,但事情上,他从小就不太喜欢旁人的触碰。 他这么正儿八经的道歉,九娘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好啦好啦,我又没说什么。” 言术轻轻“嗯”了声。 九娘便拍了拍他肩膀,调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是他看了我面具后的绝世容颜,要纳我作天妃吧?” 言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看我像是做天妃的料吗?”九娘努嘴。 “不像。” “那是……我可是要做天后的。” 言术看着微微仰着头的九娘,突然就笑出了声。 直到很多年后,九娘真的做了天后,也算是当年一语中的了。 七重天的月色比之五重天不知要明亮多少,皎洁的圆盘如同白衣轻衫的美人,静静立在天边,道是无情却又永远脉脉含情的望着你。 九娘仰着头,不禁感慨:“好美!”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言术绕过九娘,慢吞吞往前走,走出几步,又回身向九娘招招手道,“来。” 九娘看着他的方向,竟是要往星君府的最高处——望星台去,望星台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 好在借着言术的光,守卫们不曾有任何阻拦。 两人慢腾腾往高处爬,才刚到一半,九娘就忍不住惊喜地叫嚷起来,“这也……太美了吧!” 荧惑星君的府邸本来就位于最南方,南方属火,遥远的天际线上是永远也燃不尽的红霞,随着风过,时而如波涛汹涌,时而如流云缱 | 绻…… 言术一言不发,带着九娘继续往上,到达顶端时,九娘已经被震惊得没了声音。 头顶是触手可及的白月光,身前是变幻莫测,姿态万千的云霞,身后,则是闪烁不定,泼洒整个天穹的星子,更远的地平线上,一条天河银练弯弯绕绕,流向远方…… “简直好看到没朋友啊!这也太美了……”九娘词穷,只能反复以“太美”感慨,“七重天都这么美了,那八重天岂不是更好看?九重天不更是美得无法想象?” “九重天我不知,”言术笑着看像九娘,慢吞吞道,“但八重天……你想去,还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九娘暗自估摸了下自己的武力值,黯然道:“还是算了。” 言术没再说话,两人静静站了片刻。 “美景也看了,”九娘伸个懒腰,突然有些兴味索然,道,“我现在可以回去好好养伤了吧!” “真走?” “难不成我还留下来给您尽孝?” “尽孝之事,自有吾儿,何需你!”言术哑然。 “你有儿了?”九娘故作惊诧,“难不成你偷偷……” “胡闹,”言术临空一拍,九娘顿觉额头一疼,“现在没有,将来还不能有?” 顿了顿,又道:“现在说你,真要走,不对我负责?” “负责?”九娘揉着耳朵眨眼睛。 她想起昨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边的云霞咋就那么红,那么热呢? “是啊,”言术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缓缓道,“今日宴会,若非因你,天妃的尸首抬进大殿那会儿,我就溜之大吉了……” 九娘梗了一下,歪头想看清这人如何把溜之大吉的话说得这么坦然,但人家言术显然比她想的“正直”多了,不但坦然,且还深切的认为……就是九娘对不起他。 “且不说我没走掉,落入父君设计,”言术还挺大度,“就说之后,不出三日我就会因此大祸临头,你真忍心一走了之?” 分卷阅读22 九娘敲了敲面具,道:“殿下,您这样说,我岂不是应该跑更快才对。” 明知有危险还留下来,那不是傻吗! “所以……”言术抿了抿嘴,俯身在九娘耳边,慢条斯理低语道,“我正等着你跑,好趁机打断你的腿,喂公鸡呐!” 一阵恶寒直冲头顶,九娘窒了窒。 言术温声一笑,学着九娘的样子拍了拍她肩膀:“走了,带你领略八重天的美景去。” 九娘简直无语了,这人真是心眼比针尖儿都小,她也没怎么得罪他呀,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吓唬她,就看她“身娇体弱”好吓唬吗? 她真觉得……天界的那些传闻太不可信了,这人明明就是披着君子皮的魔鬼嘛! ……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好的! “或者……你更想再见见梅子?”言术甩一甩宽大的袍袖,给了九娘最致命一击,紧接着又补充道,“放心,你不跑,我会保护你的。” 呵呵……收回前言! 别以为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我就会承认你是个好人,九娘在心里哼哼两句。 这些玩权术的也忒坏了! 哼! 等两人真站在八重天,九娘更是觉得自己被骗了,臆想中的仙宫林立根本没有,云雾缭绕倒是真的,就是绕的全是崇山峻岭,茂林苍树……这画面在人间,也算是仙境了,但,这可是天帝天妃所在的八重天啊! 九娘略有些失望,以为是自己视力不好,放眼去找,别说天宫,她连一间小木屋都没看到。 “说好的美轮美奂呢?为什么不是山就是雾?”九娘一声哀叹。 言术看乡巴佬般看着九娘,哑然道:“八重天总共才住了几个神?况且四周都是结界。” “哦!” 言术又道:“别动歪心思,你那点道行,会死得很惨的。” “哦!”感情还是把她当祸害啊! “跟紧我。” “哦。” “傻了?” 九娘气结:“……你才傻了,你们全家都傻。” 言术抵唇而笑,舒展的眉眼如同突然绽放的芙蓉,雍容且矜重,他强忍笑意,严肃道:“大胆小妖,公然辱骂神族,该当何罪。” 九娘看得痴了,压根没听清言术说了什么,心噗通乱跳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咬着下唇,抬手一巴掌拍在胸口,立马痛得……差点没再辱骂一次神族。 言术哭笑不得,好心没在调侃她,在九娘肩膀上不轻不重拍了拍,将人带上了圆乎乎的烟云兽。 烟云兽虽然长得胖,速度却很快,脚下的千沟万壑极速退去,不多时,他们就到了一座高山,此山与周围那些山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林茂树翠,烟云环绕。 言术领着九娘到了山脚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处就停了下来——就连这种石头,九娘都见过好几处一模一样的。 “行了,就到这里,伸手。” 九娘都懒得问是要作何了,反正他肯定有理。 她的手指很白,纤细且长,却因为长期酿酒劳作,并不软嫩,但正因如此,她的指尖总萦绕着淡淡酒香。 言术捏着九娘的指尖,前后左右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在九娘稍露疑惑时,却突然抬手轻轻在她的面具上一点,金色符文在面具上慢慢游走开来,很快又隐没下去。 “手很漂亮,做饭应该好吃。” “你……”九娘是想骂脏话,要给结界通行符你就直说,神神秘秘的又是看手又是夸我手好看,是要怎样? 别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会给你做饭,这事没可能! 九娘气呼呼往前走,没走两步又被言术叫住,“嗳……你怕冷吗?” “不怕。” “是有多不怕,”言术紧走几步拦住九娘,问,“六重天的大西北,可曾去过?” 九娘打了个哆嗦,道:“我没事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屎吗?” 大西北是什么地方? 简单说,就是个死境,永远的冰天雪地,还不是普通的冰,传闻是第九重天直接漏了个窟窿在那儿,乃天地灵气浓郁至极的一块地。 听起来,应该是个风水宝地? 可常言道,物极必反,管他妖魔鬼怪,到了那个地方,没有足够的准备,就是个冻死的下场。 言术抿了抿唇,从袖中的乾坤袋中取了件厚实的狐裘递给九娘,道:“拿着,一会儿觉得冷,就穿上。” 九娘看他样子还挺严肃,没再矫情,乖乖将狐裘搭在了胳膊上,这才一步踏入结界。 如水波纹在身周荡开,起初还能感觉到一丝丝挤压,随着面具上金色符文闪耀,压迫感一触即离,九娘便入了结界。 骤然而至的刺骨寒冷瞬间降临,九娘下意识夹紧双臂,来不及屏住呼吸时吸进的半口冷气,从鼻子一路冻到肺腑,四肢到底有没有在颤抖九娘并不清楚,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冷,要命的冷,冷得已经冻僵…… 三息一过,胸口就发出剧烈的抽搐,疼痛使得身体一阵痉挛,渐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言术眼疾手快,帮她把狐裘裹到了身上。 也不知狐裘上是 分卷阅读23 否施了抗寒的术法,那些因寒冷造成的身体反应,开始逐渐缓解。 九娘大喘口气,朦胧的白雾模糊了视线,袅袅白雾中,言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耳鸣使得她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能依稀从口型辨认。 ——欢、迎、来、到、大、西、北。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特别说明一下,因为言术是个读书人,所以……本文会用到很多古诗词,文言文什么的,都有出处,我就不一一做解释,大家可以百度到的。 第11章 往事可追亦可寻(三) 有那么一瞬,九娘彻底懵了,回神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但身后哪里还有什么结界。 眼前所见,只有白茫茫一片冰川,纯净如天帝额饰上的白晶,天空很蓝,洁白无瑕的云就卧在泛蓝的冰川顶上,肆意舒展,慵懒惬意,云层之上的日光泛着白,将云朵照出一圈白色的光晕。 “好了,”言术低笑一声,慢条斯理整了整袖子,道,“逗你的,走了。” 九娘没反应。 “……真傻了?”言术看着目不转睛盯着一处的九娘,微妙的情绪一闪而逝,但很快他就扯着嘴角拂袖而去。 走出好远才听见身后之人拖沓的脚步声。 “喂,”九娘追上去,怒道,“只能你吓唬我,就不准我吓唬吓唬你啊?” 言术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凉凉道:“九啊,你变了。” “……哪里变了?” “自打见了天妃天帝,”言术摸着下巴,有些怅然,道,“你就不大把我这个殿下放在眼里了。” “殿下真会说笑,”九娘憨笑两声,道,“小仙可不敢。” 顿了顿,又道,“请教殿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言术明知她是在转移话题,也不拆穿她,淡淡道:“我的冰境。” 九娘蹙眉:“冰境?” “嗯,”言术坦言道,“上古典籍多有灵性,借着这冰境可压制它们一二。”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冰川间的峡谷。 眼前豁然开朗,但见雪山环绕的中部平原上,一座恢宏的宫殿孤零零立在正中,雪白的建筑高耸入云,而在它的外墙上,大朵大朵白净的牡丹争相竞放,艳丽又清纯,别是一番风情。 “殿下喜欢牡丹啊?” “还好,”言术扫了眼从清荷变牡丹的外墙,慢吞吞道,“雪姬弄的,可能她最近喜欢牡丹。” 雪姬?这名字一听就是仙娥,哟嚯嚯嚯,传说中的公鸡没见到,倒是先听到仙娥的名字了,九娘在心里暗戳戳偷笑。 但见言术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九娘也没多问,转而催促道:“快走,再看着这一溜儿白我觉得我要瞎了。” 你不说,我可以自己去看嘛!九娘打定主意,脚步飞快地往宫殿冲去。 然而两人都到了殿门口了,依旧不见半只仙娥的影子,九娘左瞧右望,言术也跟着她望,“看何?” “没有啊!”九娘否认道,“我就是在找……你这宫殿怎么连个有气势的名字都没有,难不成就叫书阁?” 九娘口中的“书阁”匾额就悬在二人头顶,那牌匾鸦青底,朱砂字,没有雕花也没镶金嵌银,就那么普普通通,除了字好看些,几乎看不出什么特别。 言术笑意很深,淡然道:“大道无形,大繁至简,大俗大雅……”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大门,这门上也有禁制,但碰到九娘的面具就消失了。 九娘听不懂言术那些文绉绉的言论,她现在全副心神都被殿内的场景吸引了。 有生之年,九娘怕都没见过这么多书,她就不爱读书,一看书就犯困,但即便不爱看书,在这高到需要仰着脖子也看不到尽头的排排书架前,九娘还是震惊到了,尤其是那些密密麻麻的书,竟分门别类,摆的整整齐齐,九娘看得咋舌,打趣道:“殿下以后可千万不能跟人打赌。” “啊,”言术被九娘天马行空一句话说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哑然道,“不如现下就赌上一把?” 好啊!九娘张嘴便想答应,却被殿内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一熏,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遭罪得……九娘心里嘀咕一句,揉了揉耳朵,退下身上的狐裘随手收起来,尴尬道:“看来冥冥之中,并不想让小仙与殿下打这个赌啊!” 她说完便不再理言术,转而往书架走去。 言术看着占了便宜就开溜的九娘,不置可否。 九娘转了一圈,仰头深吸了一口带着书卷气的空气,越发感慨:“你这是把四大殿的书都搬来了吗?” “这都是私藏。” 九娘越发吃惊,问道:“这些书你都看过?” “算是吧!”言术走到另一边书架,开始挑选有关美食的书籍。 “那我考考你,”九娘来了兴致,随手抽出一本问道,“这本《道德真经》第十二章写的什么?” 言术怪异地看了九娘一眼,见她两眼晶亮的盯着自己,不由叹口气,慢悠悠道:“五色……” “打住,”九娘打断他,又抽出一本更高处的,问道:“这本《修身》呢?” “君子战……” 分卷阅读24 “停,”九娘不信邪,又转了一圈,兴致勃勃找了本最厚的,抱回来,怀着种既希望他背出,又想要看他出糗的激动心情,随手一翻,问道:“这本《起居注》……就第三千六百四十一卷吧!” 言术取书的手滞住,在九娘以为他不知道时,声音沉沉的答道:“……历二七三一年,秋,八月初六,八公主戏于莲池,不慎落入重水,殁……” “好了好了,”九娘不耐烦地打断言术,将书籍一合,恼道,“我相信殿下当真是博学多才、博闻强识、博古通今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言术没拒绝。 九娘把书放回去,便闷着头往前走,转过一排书架,趁着言术还没有转过来,轻轻呼出口气,她从没见过情绪那么波动这么大的言术,哪怕当初他拿剑放在自己脖子上,哪怕她哄着要他吃下极酸的葡萄,他都总是克制有礼,像刚才那样——既愤怒又悲伤,气压低得隔得那么远,她都想在将狐裘再次裹上。 当今天帝原本有四子四女,也算得上是子系兴盛了,然而总有那么一些意外,而正北天妃就是这些意外中的意外了。 正北天妃是最后一位嫁给天帝的正妃,新婚不久,正北天妃就怀了四殿下,然而还不待生产,就胎死腹中了,后来,好不容易怀上六公主,千仔细万小心,倒是生出来了,但还未满月,又夭折了。 直到百年前,正北天妃再次怀孕,这次她终于气运加身,八公主成功度过了前两次难关,顺利长大,眼见八公主就要成年,大家欢欢喜喜的准备成年礼时,八公主却因贪玩,溺死在了莲池里。 八公主生来就格外可爱讨喜,是被天帝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公主骤然出事,天帝震怒,险些直接虢夺了正北天妃的妃位。 听闻,还是言术的母妃,东天妃求的情。 如此看来,言术与八公主的关系也应该很好,难怪刚才他那么难过。 据说,当时的天帝也因此消沉了好一段日子,后来,还破例风光大葬了八公主。 而小北天妃,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言术的书阁大概真的是给书住的,相较于前面恢弘的大殿,后院能看见满天星子的卧房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好在这里不是一重天,漏雨什么的不会有,但是会透风啊! 九娘望着屋子里比门窗也小不了多少的几个大窟窿,这真的能住人么? “或许你想睡大殿……”言术是这么说的。 九娘欲哭无泪,她才不想枕着“书香”入眠。好在床是完整的,被子也是特制的,保暖效果超级棒,躺在里面暖烘烘的。 九娘瞪着眼睛数了会儿星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听见悠扬婉转的声音在轻轻唤着什么,很轻,似远还近…… “咚。” 不大不小的声响突然在屋内响起,九娘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四下一扫,屋子里空荡荡的,呼唤的声音消失了,九娘翻了个身,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迷迷糊糊刚睡着,又是一声轻响,九娘再次睁眼,四周静悄悄的,依旧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梦魇了? 九娘打了个哈欠,再次睡去。 不多时,又是一声响,这次的声音就在身边,像是什么东西被扔过来,在地上还弹了一下,九娘几乎是立马就睁开了眼,环视左右。 没有!什么都没有! 但九娘已经确定,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屋里。 她不敢再睡,起身一连结了三个法印,清心,驱魔,驱鬼…… 最后一个法印结成的瞬间,一声幽幽轻笑声乍起。 鸡皮疙瘩顿时爬满全身,体内的血液都疯狂的往脑子涌去……但得益于这些天日日受惊,九娘的承受能力涨了不少,没当场大叫起来。 ……但不代表不怕啊! 九娘呆愣片刻,才被自己“扑通、扑通”得心跳声惊醒,想起应该集中法力于眼睛,可四下一扫,却照旧一无所获。 她撸了把胳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八重天还有厉害如斯的小鬼? 她正不得头绪,就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从角落一步一步靠近,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那脚步声就显得格外瘆人。 九娘那个吓啊!赶紧裹紧了被子,但这会儿被子也不管用了。 天了个神!这八重天还闹鬼,也太可怕了! 九娘低呼一声,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飞也似得扑向门口,可本该一拉就开的门,却怎么也拉不动。 只好转而往窗户跑,但窗户也打不开。 那就从那些洞里出去吧! 该死的,怎么连洞也被冰封住了? 九娘怒吼一声,一脚踹上墙壁,可惜八重天的墙壁也比她厉害,一连三脚,脚都痛了,墙却岿然不动。 身后,脚步声渐近。 九娘把心一横,摸出鞭子一边乱抽一边喊:“来啊!看我不抽死你。” 脚步声果然停了,九娘颇为得意,使了个术法让鞭子自己在空中挥着。 那鬼近不得身,便想了另外的法子,很快,九娘就发现屋内越来越冷,慢慢的,连出个气都能蕴蕴出一团白雾…… 小样,还想瓮中捉 分卷阅读25 鳖? 九娘冷哼一声,大概是吓着吓着就吓习惯了,这会儿她不但不怕了,还神思敏捷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了言术给的那件狐裘,裹上……想了想,又得意地掏出了坛酒,仰头喝了一口。 用昙花酿造的昙香,酒香格外诱人,因着屋子狭小,很快,一屋子都弥漫着这股清冽的酒香。 消失了好一会儿的脚步声又凌乱地响起来,试图靠近,却似乎是被九娘的鞭子擦到,那鬼倒吸口气,退了回去。 九娘担心她使大招,赶紧小心防备着。 哪知,那鬼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起初还挺压抑的,渐渐就哭得大声起来,且越哭越伤心。 九娘怔愣住,这……这……这鬼哭了? 难不成她还要去哄? 不至于吧! 九娘摇头,她才不要哄一个吓唬她的鬼嘞! 那鬼哭了一阵,见九娘无动于衷,顿时更委屈了,哭声也提高了不少,一声一声响彻云霄,屋内被震得簌簌作响…… 不一会儿,头顶的冰就一块块掉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来来来,猜猜九娘看到了啥!嘿嘿……评论猜奖,猜中给红包,哈哈!来吧!大胆的猜!(你们的评论我看得见哦!) 第12章 往事可追亦可寻(四) 九娘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雪花飘飘洒洒落进来,渐渐地……勾勒出屋内那只鬼的形状。 那是真正的冰肌玉骨,淡蓝色的肌肤裹在洁白无瑕的衣裙里,银白的长发挽了两个可爱的发髻,一张圆瓜子脸,两只眼睛大而润,睫毛粘了泪水,被寒气一冻,结了几朵可爱的冰花,眸色是淡淡的蓝,鼻梁有点塌,但很可爱,嘴巴小小的,唇色是接近于蓝的白。 此刻,她也不哭了,正揉着眼睛盯着九娘。 九娘眨眨眼,“鬼”丫头也眨眨眼。 九娘恍然:“你是雪姬。” “你知道我?”雪姬眼睛一亮。 九娘收了鞭子,点点头,看样子……这个雪姬应该是只冰灵。 雪姬立马扑腾上来,亲亲热热挽九娘的手,道:“这位仙女姐姐,你刚刚喝的是什么?好香啊!能给我尝尝吗?” 冰冷的触感使得九娘一滞,挑眉道:“不给!” “好姐姐,”雪姬赶忙放开了些,晃着九娘的手臂,撒娇道,“我错了还不成!” 九娘被晃得心花怒放,她一直最小孩子,尤其还是嘴甜的,于是拿了一壶新的昙香给她。 昙香性凉味甘,自带幽香,是九娘自己的最爱。 雪姬一把抢过去,立马就抿了一口:“好喝……” 说着又灌下一大口,才小声嘟囔道:“姐姐是我见过最弱的仙了,竟然连墙都踢不破。” 九娘无语,这个翻脸比翻书快的小东西…… 不过,她也终于明白屋里那些洞怎么来的了——感情都是她装神弄鬼时别人踹的,不过,九娘才不会承认自己弱爆了。 “那是因为我受伤了好不!” “你受伤了?”雪姬打了个酒嗝,凑近嗅了嗅,两眼一弯,笑道,“确实有血腥气,看在你给我这么好喝的水的份上,跟我走吧!” 水,那是酒啊!傻丫头。 傻丫头已经抱着酒坛晃悠悠往外去了。 九娘紧走两步,道:“去哪儿啊!” “不告诉你,”雪姬抿着嘴卖关子,“到了就知道了。” 九娘斟酌一下,小丫头虽然爱恶作剧,却不像是个坏的,于是拍拍屁股跟着去了。 出了后院,再拐两个弯,两人就到了目的地。 借着月色,九娘看到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温泉,雪姬在旁边随便寻了个地儿往地上一坐,道,“泡吧!疗伤效果不错。” 九娘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进了温泉里,温泉不大,十尺见方,清澈的泉水能看见温泉中间一个黑压压的泉眼。 九娘入得温泉,一股清香扑鼻,她仔细闻了闻,却没有闻出是什么味道,大概是温泉自带的药味吧! 九娘不再多想,泉水的温度实在舒适,她在边上趴好,这才试探着问道:“这冰境跟大西北是一个成因吗?” 九娘早就想问言术了,但言术似乎并不愿意多提。 “嗯,”雪姬抿一口酒,甜甜一笑,“不过这就是个小窟窿,可不能跟大西北比。” 说着打了个酒嗝,见九娘还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透白的脸上飘过一抹奇特的蓝晕:“传闻这些洞都是千年前九重天上两位上神打出来的,这样的窟窿八重天还不少,天帝分别设了结界,他可宝贝这些地方了,从不让外人进去。” “……也就是我们殿下受宠,天帝才私下赏赐了这最小的一个。” “大西北那个是最大的,天帝说,反正那边是荒地,就只在八重和七重天设了防御,让充沛的灵力不至于四溢。”雪姬又灌下一口酒,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道,“我们殿下说了,天地万物,都是两面的,大西北虽然环境恶劣了些,却是某些天材地宝的天堂。” “……据说每年都有不少大神去寻宝!” 九娘听得津津有味,见雪姬停了 分卷阅读26 ,还鼓励性地问了一句:“还有呢?” “没了,”雪姬又打了个酒嗝,小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冰蓝冰蓝的,她往身后的石头一靠,迷迷糊糊地甩了甩脑袋,“我、我靠一会儿……” 酒量真差,九娘感叹一声。 没人陪着说话,她渐渐也生出了困意……阖眼前,九娘还特意看了眼雪姬,确定她就躺在旁边——这回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吧!九娘这样想着,终于沉沉入睡。 但,婉转的呼唤又闯入了脑中。 这一回,九娘睁开眼睛,那声音也没有消失,依旧从身下传来。 九娘叹口气,看了眼身边毫无反应的雪姬,估摸着那声音应该只有自己听到,于是憋了口气,向着泉眼潜了过去。 那泉眼竟比她相像的要深,九娘一靠近,泉眼就出现一股庞大的吸力,她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那股突然出现的力量拉了进去。 温暖的泉水结成一个水泡将九娘整个包裹起来,周围却是庞大的漩涡。 起初,只有一片暗沉,慢慢的……有模糊的画面在周身亮起,九娘正要凝神去看,却被一阵剧烈的头疼搞得视线模糊。 这种标志性的头疼立马让她明白过来,这些画面怕又是与她那些过往有关。 她也不勉强自己去看了,反正漩涡晃动得剧烈,周围昏天暗地的…… 头疼和拉扯的力道几乎同时消失,包裹着九娘的水泡“啵”的一声,炸裂开,随着周围逐渐平息,那些打斗的蜃楼景象也了无踪影。 只留下九娘傻乎乎地静滞水底。 九娘耸耸肩,搞不明白,怎么哪里都有她过往的痕迹,如此看来,岂不还是她的酒坊最清净。 哎!她在心底叹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吧,九娘一边想着,一边浮出水面。 然而,这里……是哪里? 原本十寸见方的水面变得无比宽广,舒适的水温则成了微凉,月色被乌云掩盖,粼粼的水面上倒映着极远天境中的淡白星子…… 九娘蹙起眉头,眼睛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光线,这才看清远处连绵起伏的暗影。 难道都是雪山? 九娘猜测着,难道这里……是更大的一片冰境? 她收敛了气息,小心翼翼向岸边游去,离得近了,终于依稀确定雪山的外貌,那些雪山上似乎还有一些庞大的冰雕,因为太模糊,看得不太清晰。 九娘想了想,正准备爬上岸去瞧瞧,身后,那道呼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次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九娘看了眼远山,又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终究放弃了上岸,寻着声音往湖心游去,但湖面上一片空阔——看来是在湖下了。 九娘调整了呼吸,深吸口气,这才向着水底沉去。 其实也没有下去多少,就见湖水中央,一朵超大的金色莲苞亭亭玉立。 九娘怔了怔,还是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向着莲苞游了过去。 离得越近,那呼呼就越发清晰,等到触手可及的位置,已经能清晰地听见那声音在用古老的神语唤着,——来啊,来啊! 在这声音的迷惑下,九娘就像着了魔般,将两只手搭在了金色的花苞上。 这朵莲花几乎跟九娘一样高,花瓣轻轻扣在一起,每一片花瓣上都有金色的漂亮纹路,就像是人身上的经络。 九娘的手一碰上那些花瓣,原本暗金色的脉络就像是活了一般,从她掌心处开始发光,一路扩散到整朵花。 九娘一惊,立马就像把手抽回来。 可不管她怎么用力,手就像长在了金莲上一般,死活扯不下来。 这金莲就是朵莫得感情的饭桶,一点一点抽干九娘的灵力,九娘又甩又踹,最后整个人成匚字型踩在了金莲上,抖啊抖,跟羊癫疯发作似的,却依然无法将手扯下来。 完了完了! 九娘心道,今天就要被这坑爹玩意儿吸干了。 那金色游走得越来越快,最后终于点亮了整朵莲花,却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金色顺着茎干往下,再往下…… 九娘以为它要一直亮到湖底时,它却突然转了个弯,直直向着九娘冲了回来。 九娘吓了一跳,她使劲扯手,却是无济于事。 反而是不小心喝了两口湖水,呛得她差点眼泪都咳出来。 这总不至于还要把手砍了吧? 没脸没手? 那不成大怪物了! 就在九娘开小差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金光终于到了九娘脚底,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冲击。 那光只在她□□的脚底轻轻一碰,就四散开去,慢慢在她脚下游走成一片纵横交错的庞大脉络,仔细去看,正是一片荷叶的模样。 脚心有些痒,九娘憋着口气,无奈地看了眼扯不掉的两只手,将两个脚叠在一起磨了磨。 再放下去时,脚下竟有了真实的触感。 还不待九娘感叹,金色的莲花与荷叶就托着她开始缓缓向上,也就是几息的功夫,她与莲花便出了水。 夜风轻轻一扫,金色的莲花抖了抖,身下的荷叶也抖了抖……九娘打了个喷嚏,大大的喘了口气,也跟着抖了抖,于是荷花与荷叶 分卷阅读27 又跟着抖了抖…… 九娘想揉鼻子,于是她伸手去揉,揉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可以离开莲花了。 “嘿!”九娘高兴地将手收了回来。 她的手离开花瓣的瞬间,有轻轻地叹息声幽幽传来。 九娘打了个哆嗦,赶紧四下扫了一圈——四周静悄悄的,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没有。 再回头时,身前的金色莲花已经绽放了两瓣,一股好闻的清香扑鼻,九娘这才发现……这味道就是先前她在冰境温泉里闻到过的。 九娘一边小心地注视着莲花绽放,一边戒备着周围,先前雪姬也说了,这些地盘都归天帝,万一天帝真来了,她打不过,但是跑路嘛…… 不知道天帝他老人家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你们是不是在心里暗暗期盼天帝快来? 第13章 往事可追亦可寻(五) 寂静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九娘一边扯着自己的手,一边还要提防着周围,时间更是格外煎熬。 天边的云缓缓悠悠半晌,终于舍得让皎月露了脸,银白的月光洒落的瞬间,面前金色的莲花突然大放光彩,花香沁人心脾,如同汩汩泉水汹涌。 九娘深吸口气,顿觉身心皆是舒畅。 原本倾洒开的月色渐渐被莲花引导,全都聚了过来,金光与月光遥相呼应般,越来越亮,透明的月光越来越浓稠,渐渐变成一束银白。 九娘从来没有这种感受,她似乎感觉到了月光中的清冷,在一点一点被莲花吞噬。 九娘瞠目,终于反应过来,惊呼道:“这难不成这是金绒望月莲?” 叫完才想起自己现在算是偷,又赶紧捂住嘴巴傻笑起来。 这能聚生魂,肉仙骨的东西不是传闻吗? 看来这回赚大了! 莲花开放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金色的莲瓣越来越浅,能清晰的看清金光在其中流转,最后一片花瓣终于缓缓打开——翠绿的莲蓬上,一块残破的棕色内丹静静躺在上面。 内丹?残破的? 九娘先是一愣,继而有点激动,又有点害怕……这样的内丹,她有点眼熟啊! 她小心翼翼地环视一眼四周,趁着风都没注意到……眼疾手快地将内丹拿起收入了囊中。 周围依旧静悄悄的。 九娘贼兮兮地又瞧了瞧四周,再次一挥手,将已经开始凋零的十二片花瓣一收,那原本超大的花瓣,一入手却变得只有巴掌大小。 九娘砸嘴,这就是吹涨的羊皮筏子放了气,也没道理缩水缩得这么严重的。 好在花瓣缩小后,金色却越发浓郁了,要不是入手的感觉柔软,看上去就像是用金片打造的。 九娘小心翼翼将花瓣收入八宝镯子。 金绒望月莲一旦开了,就会很快凋零。 不收白不收啊! 再一抬头,啧啧,那头颅大小的莲蓬里鸡蛋似的莲子可也不能放过,还是一并收了的好! 至于脚下的荷叶,这荷叶大得能给九娘当铺盖,想必拿来熬荷叶粥,味道不错。 九娘跳下水,正准备潜水下去采荷叶。 宁静的大冰境天空中,却突然一道银白闪电,伴着一道雷鸣。 九娘心惊肉跳,心跳声大得跟敲鼓似的。 算了算了,她这可是真的在太岁头上动土,人间常言,伴君如伴虎,万一……万一天帝这回又认定她是个冒牌货,她就彻底玩完了。 九娘自言自语:“还是先溜为妙吧。” 她甩着手臂游出几步远,回身看了看光秃秃的大荷叶,想了想,又挥了挥袖子,结了一个手决。 就给老人家留点临别礼,也算是礼尚往来嘛! 干完这一切,九娘终于心安理得的一头扎进了湖底。 直到水面冒出的一串串细微的水泡,顶上的结界才荡起一圈圈涟漪,紧接着,一身明黄色袍衫的天帝就出现在了空中。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壶酒,若是九娘在,一定会认出那是她特意为神君与星君大婚酿造的“卿羽。” “卿羽”是蜜酒,喝在天帝的嘴里,却苦得咂舌,但他依旧将剩下的全部喜酒都搬了个空。 天帝垂眸看了看已经空了的枝头,湿润的眸中闪过一丝期许,但是很快……就变成了浓浓的失落。 她来了,拿走了她的东西,又走了。 他轻轻落在枝头上,抬头去看雪山上的冰雕,他的视力极好,即使光线不好,即使隔得远……也能看清。 ——那些或站或坐,或嗔或笑的冰雕……雕的全是一个人……一个住在他心中不肯离去的人。 “咦?” 他的目光突然扫过荷叶,怪异的感觉教他伸手在其上空轻轻一点,七彩的光彩一闪而过,像水泡一般的一层膜“砰”的一声爆炸开来,混着淡淡酒香的水汽溅了他一身。 天帝突然像个二愣子般笑了起来。 原来,那荷叶上竟然满满当当摆了好几十坛酒。 “臭丫头,算你有良心。” 九娘回到冰境的温泉,雪姬还在温泉边睡着,她想了想,还是从温泉里爬出来,裹上 分卷阅读28 狐裘溜回了后院房里。 至于雪姬,随她去吧,反正她也冻不着! 九娘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块内丹拿出来,正要喂进嘴里,脑袋却开始炸裂般的痛起来,她知道,是她潜意识那股意识又开始作乱了,她始终不希望她将它吃下去。 这种感觉九娘已经不陌生,在上次炼化那块内丹时,就已经出现过许多次。 只是那时,她以为是自己与内丹产生了排斥,如今她知道了,排斥内丹的正是自己。 如果没有梅子这次的事情,她变不变强大都无所谓,可那个女人纠缠不放,她若不强大起来,迟早会害了更多身边的人。 想明白这些,九娘不顾脑袋的炸裂般的痛,将内丹吞了下去。 脑袋的痛很快转移向全身,血液像沸腾的水一样,在身体里四处流串。 九娘抱成一团,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来。 痛吧,痛吧! 她咬着牙安慰自己——哪有什么安逸的强大,都是痛苦的成长! 痛过了,才会变得更强! “仙女姐姐,你醒了没?” 大概是昨夜喝了她的酒,今儿个雪姬对她格外客气,老老实实在门外敲了好一会儿门,听到里头有人应声,才推门而入。 九娘虽然折腾了半夜,但吸收了内丹的灵力,此时看上去不但不显疲惫,反而比往日更精神了许多。 雪姬只当她是泡过温泉,伤势好了,故而也没多问,只道:“书书让我来叫你。” 九娘奇道:“书书?” 雪姬立马捂住了嘴,四下瞧了瞧,才冲着九娘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对啦,就是我们殿下啊,他整日就知道书,吃饭、睡觉、就连上厕所都是抱着书,所以,就叫他书书了。” “不过你别告诉他哦!” 九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要不是那么爱书,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染了一身的书卷气,跟刻进骨子里似的…… 不叫书书都亏他了! 九娘很快收拾妥当,按照约定,今日言术应该是要带她去见梅子的,故而她今日穿得格外朴素,霜灰色的袍子丢进乌云里都看不见她人,十分不引人注目。 雪姬还抱怨了两句,见她只是笑,也没再说什么,挽着九娘的手,亲亲热热去了前殿。 女孩子们大概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关系一下就亲密了起来。 正如雪姬所言,言术此刻又抱着一卷书在看,听见两人进来,也不抬头,慢慢翻一页书,等两人走近了,才道:“今日有客人要来。” 他话音刚落,九娘就感觉身边一阵寒风刮过,继而身边的雪姬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有些不解,问:“雪姬这是要去迎客吗?” 她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好客的! “不是!”言术又翻过一页书,他今日穿了件缃色绣竹纹的广袖长衫,手臂略略抬起时,袖口缓缓滑下去,露出一截让女人都羡慕的皓白腕子,九娘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腕子上还绑了根光秃秃的红绳子,看那有些发黑的模样,想来是戴了许多年了。 “她喜欢给客人展示她的画技。” “画技?”九娘没明白。 言术便抬头看她一眼,慢悠悠解释道:“那些牡丹。” “哦!”九娘恍然,忽而想起正事,便道,“殿下,您什么时候带我去梅子……” 言术已经又埋头看起书来,这回他没回她,而是将左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揉了揉,又无辜地看了一眼九娘。 九娘眨眼睛,不解地问:“殿下是肚子不舒服吗?” 言术不说话,轻叹口气继续揉肚子。 九娘懂了,感情这是饿了。 饿了就得吃饭! 她握了握拳头,回忆了一下,梅子似乎说过,他喜欢吃翠玉豆糕。 行吧!能屈能伸一项是他们二重天小妖的生存法则,九娘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句,转身找食谱去了。 待到她走开,言术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一次下厨,远比九娘想的要难得太多,当初祖神造物时,大概就已经明白了物种的嫉妒之心有多么可怕,担心太过完美的物种会遭人嫉妒,所以造物时,总是给了他们擅长的一些东西,却又在另一方面,让他们格外笨拙。 说到酿酒,这九重天内,若她九娘称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可如今倒好,做个糕而已,她差点没把厨房给拆了。 好在画完画的雪姬及时感到,在屋子外又加固了一层冰,这才险险保住了这间可怜的小屋子。 雪姬对着这一塌糊涂的场面颇为费解,她生来就与言术相伴,言术又是个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 如此潜移默化,导致雪姬无法理解这般寸有所长、尺有所短的笨拙。 她双手叉着腰,就要狠狠批评九娘一顿,却在九娘拿出一壶好酒时抿了抿唇,接过食谱,插着小腰……对着九娘一顿指手画脚! 亏得言术是个修为一等一的神仙,若是个等饭吃的乞丐,这会儿怕已经到六重狱找阎王报道去了。 言术是不在意这点时间,对于生命漫长的他们,这点时间不足为道,但是…… 分卷阅读29 他很在意这个糕啊! 若这些不成形,软趴趴,散了一盘子的墨绿色渣渣还能叫糕的话! “九,”言术努力维持住自己完美的形象,软软看一眼九娘,道,“你觉得这……” 他本想说“你觉得这能吃吗”,但话未说完,却见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纷纷用一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眼神望着他…… 尤其是一向快乐的雪姬,这会儿眼眶都红了,言术暗自叹息一声。 行吧!他好歹是个神仙,吃点做坏了的东西也不至于坏了身体,言术在心底大大叹口气,优雅地执起了筷子。 眼见着筷子就要碰到碟子,九娘却突然叫住他,“要不……您先喝口酒。” 言术哑然,喝口酒能怎样? 索性也不扭捏了,小小的夹了一点放进嘴里,那“渣渣”入口即化,臆想中奇怪的味道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豆子的香味混合着一点点桂花酒的味道,在口中慢慢弥散,口齿留香。 竟然意外的很好吃,言术顿了顿,在九娘紧张的注视下,又夹了一筷子。 直到跟着言术走在去往天牢的路上,九娘也没弄明白自己做的“渣渣糕”到底是被喜欢了还是被嫌弃了。 若说喜欢,言术的表情一直都太过平淡了,若说嫌弃,他却夹了三次。 只能说这些看不出喜怒的家伙,真的是太讨厌了。 九娘在心里哀叹一声,因为走路开小差,并没有注意到言术收到青鸟传信,停了下来。 “站住,何方妖孽竟敢擅闯天牢!” 一声低叱唤醒了九娘,她回神四处张望,不见言术的影子,难道是先进去了? 九娘想了想,估摸着是自己掉队了,她今日的打扮本就低调,再加上带着面具,被人误会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赶紧陪笑道:“大哥您误会了,七殿下不是刚进去吗?我是跟他来的。” “大哥可、可不是谁都可以乱叫的,”她面前持枪的天兵还未说话,隐在阴影里的天兵就突然大笑起来:“你说那位殿下刚进去?你还是跟他一块儿来的?你怎么不说你是跟天、天帝来的呢,哎、哎哟,笑死爷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好激动啊!九娘终于首次下厨了,一把辛酸泪啊!我是想写美食文的啊!真的想写美食文的…… 第14章 今朝波澜落又起(一) 老实说,直到这人开口,九娘才发现阴影里还有个人。 她搞不懂自己的话哪里好笑了,但见拦下她的天兵也是一脸笑意,还走过去在笑得前俯后仰的天兵肩膀上轻扶了一把,像是怕他笑摔着似的,然后才回身劝她,“小妖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能玩笑的地方。” 九娘越发糊涂了。 “石头哥,你跟她客、客气什么!”那名发笑的天兵终于磨磨蹭蹭站直了,晃着身子走过来,一股烈酒的气息瞬间扑了过来。 原来是喝酒了,九娘蹙眉,当值的时候喝酒,这可是大忌。 那人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九娘,眼里满是不屑,大着舌头道:“一个满、满嘴谎话的下等小妖而已,还敢跑到我们天牢来闹事……打、打死了,也是活该。”说着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一股刺鼻的酸腐味扑面,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九娘捂着鼻子后退,她挺想反驳的,那天兵却一□□了过来,吓得她赶紧又后退了几步。 “还带着个丑八怪面具,挺有自知之明的啊!”她的退群取悦了他的嚣张,醉酒的天兵犹不肯放过,继续嘲讽道。 九娘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傲慢无礼的神族,但自己是个清醒人,对方是个酒鬼,她这么大度,不能跟个酒鬼较劲吧! 想明白这点,九娘只是咬了咬薄唇,又往后退了一步。 本以为如此对方就能放过她,但也不知对方是真的醉得一塌糊涂了,还是平时就这般骄纵惯了,见她一再后退,反而更加肆意地嘲笑起来,“看看,就这种没脸见人的东西,说她两句还不是只能躲……” 醉酒的天兵兀自说得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同伴一脸怪异的模样。 “这是说谁?”一道慢悠悠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声音毫无攻击性,甚至听在醉酒天兵的耳中还像是天籁般,他微微愣了下,才笑嘻嘻地答道,“还能有谁,不就是……” 说着还要抬手去指,但他的手还不及完全抬起,就被同伴挥下的枪一刀斩落在地。 鲜血顿时喷薄而出。 言术本是站在九娘前面的,那枪挥下去的瞬间,他突然如同来时一般,瞬间消失,九娘不及回神,就被温热扑了一身,腥甜的气息从面具上滑落! 九娘瞳孔微缩,回头,凌厉的眼神准确的怒视向言术,无声的叱责着他的劣行。 而那边,被斩去手臂的醉酒天兵牟虎此时已经回神,顿时一阵“哇啦啦”地胡乱大叫。 但他的哀嚎声很快就掩盖在同伴铿锵有力的抢白声中:“殿下息怒,牟虎他就是爱多嘴,断他一臂全当是为今日所为赔罪了,还请殿下饶他一命。”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伏下去,整个上身都贴在了地上。 而被他斩去一臂的 分卷阅读30 牟虎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他紧咬住唇,脸色煞白扭曲,连止血都忘了,直接就软倒在了地上。 “先止血。”,言术蹙眉,歉意地看了眼九娘。 那伏地的天兵原本戚戚然的脸色顿时一愣,目光闪烁不定,他虽搞不明白这小妖与七殿下的关系,但见她敢怒瞪七殿下,立马猜出两人的交情匪浅,原本以为……但…… “怎么?”言术淡淡地问道。 那天兵抖了抖,七殿下的语气虽轻,散发出来的压迫却令他瞬间汗湿了后背,他赶紧收了心思,四肢伏地谢了恩,急急给同伴施了个止血术。 言术偏开头去,与犹自愠怒的九娘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他没忍住,抬手给她施了个除尘咒。 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 九娘瞄了眼自己一尘不染的袍子,又瞄了眼那边血腥的场面,内心一阵翻腾,也顾不上生气了,扯了扯言术的衣袖,小小声道:“我们进去吧!” 她无意滋事,不过是被嘲讽几句,下三重天的那些妖灵们说起脏话来,比这难听的多了去了,九娘并不愿意放在心上。 何况那人已经受到惩戒了! 言术见她眸光清澈,是真的不在乎,又看了眼正在给同伴包扎的天兵,眸中金光一闪而逝,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叫什么?” “属下石犴。” “把他安置好后,自去司法那儿领十鞭子吧!” 石犴手上的动作一顿,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应了声“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咦? 九娘很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石犴要受惩罚,而且,还要谢恩! 但言术显然不愿多解释,率先一步踏进了天牢。 天牢里跟九娘想的大相径庭,她原以为天牢应该与她从前在三重天待过那种一样,顶多是四方的栅栏用些更厉害的材质,但……眼前所见,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牢门内,是半黑半白的无尽虚空,黑暗处,色浓似粘稠的墨汁,一切都仿佛静止般;而白亮处,却又亮得叫人睁不开眼,多看一眼,就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 而就在这片虚空中,远近高低漂浮着无数大大小小光秃秃的石岛,这些石岛都在围着他们所立的黑白浮岛,缓缓转动。 言术告诉她,每一座岛上都关押着一名犯人。 九娘没多问,只问了要如何在这么多石岛中找到梅子那一座。 “那块太极石,”言术指了指浮岛中央黑白交汇处的正中,那里正悬浮着一块小石板,“过去将手放于其上,摒弃杂念,心里默念她的名字就成。” 九娘道了谢,缓缓走了上去。 梅子见到九娘时,什么都没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九娘手忙脚乱,哄了好一会儿,梅子才抽抽噎噎憋出一句,“您、您怎么也进来了?” 九娘顿时明白了,感情梅子是以为自己也被抓了,这也不怪她,她们本来就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能进得天牢这种地方,也只能是被抓了。 但见梅子这般模样,她还是又感动又心疼,再三保证自己是被言术带进来的,梅子才抹着眼泪相信了她。 “乖,别哭了,”九娘帮她擦眼泪,“一切都过去了,你的伤可好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梅子又掉下泪来,委屈巴巴地哭诉道,“好多了……昨儿个天帝派了好几波人来给我喂药,我以为他们是想从我这儿逼供出您来,死活不肯吃,他们就强喂了我!” 九娘一琢磨,更加心疼了,难怪刚才梅子一见到她就哭成了个泪人。 她心里揪揪的疼,也不担心把人弄痛了,一把将梅子抱进怀里,又是揉又是捏的。 梅子难得不挣扎,还在她脖颈处蹭了蹭。 两人相依着墨迹了好一会儿,鉴于昨日梅子的行为太过反常,九娘担心她又失控,扯了许多,等到确定梅子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魔族。 但是梅子的神色还是立马就变了,但奇怪的是,并非如同昨日那般——在她微微睁大的眼睛中依旧布满了恐惧,但唇角却带上了些模糊的笑容。 从天牢出来,门口那两个守卫已经不见了,只有言术立在那里,墨发飞扬,缃色长袍被风吹得鼓起,飘飘然若谪仙。 不,他本就是最高贵的神仙。 九娘神色黯然。 言术回身望她,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视线一触上他的,就偏了开去。 他走近几步,九娘下意思退了一步,看见言术面露疑惑,才停下脚步,咬着唇不愿开口。 言术更加疑惑了,两人立在白云深处对峙片刻,突有一只白鸽飞来,直扑进九娘怀里,瞬间变成一封书信。 九娘傻愣愣没反应,等信掉到地上,才惊觉回神。 言术已经弯腰把信捡起,拍了拍,递给她道:“要帮忙拆吗?” 九娘这会儿已经完全回神了,知道他在调侃自己,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她还是羞赧地笑了笑,才接了信。 信是酒神居的管事写来的,很简短,询问她何时回去,管事是个稳重的,可这信字迹潦草,一看就写得很急。 九娘蹙 分卷阅读31 眉,估摸着是酒神居出了什么事,正好她如今还心有犹豫,或许……离开一下,也是好事。 九娘将信叠好放进衣袖,矮身跟言术行礼,颇为歉意地道:“今日诸多事……多谢殿下了,小仙本欲留下报恩,奈何酒神居出了事,急需小仙回去处理,只能暂时与殿下辞别了。” 言术沉吟半晌,直到九娘略疑惑的抬头望他,才慢吞吞道:“去吧,既是有事,我也不便多留你。” 九娘忐忑的心跳突然一滞,她是万万没想到言术今日这么好说话的,昨日不还口口声声说要打断自己的腿吗? 不过,她似乎也习惯这人的反复无常了,很快就反应过来,福了福身,正欲离开,言术却又叫住了她。 “干嘛?”九娘警惕地询问道。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此佩给你,”言术说着,递来一块平安无事牌,玉质普通的玉牌下面,还坠着黄色丝线绑成的大红色流苏,十足的艳俗,九娘略微不解,言术便温言解释道,“这是上次佛主讲法时,给大家送的。” 还想推拒的九娘立马将嘴边婉拒的话吞了回去,既然是佛主送出的东西,想必就是开过光的,她如今事儿赶着事儿,有这么一件东西,说不定真能消灾添福呢! 九娘欣然受了这份薄礼,又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那就多谢殿下了,他日殿下再来舍下,我请您喝我特酿的‘玉露白’” 言术目光飘过九娘手中的玉佩,深深看一眼九娘,点点头道:“好。” 九娘明显松了口气,将玉佩往腰上一系,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准时更新,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收藏一下,评论一下呗! 第15章 今朝波澜落又起(二) 身为九重天的第一酿酒师,按理说,九娘理因配得上一个酒仙之职了,奈何总有些放荡不羁的神仙,喝了酒就误了事,造成些不大不小的灾难,致使酒官们在天界的地位一度十分尴尬。 德川天帝上任后,更是严令军营、朝政等机要处禁酒,但除此之外的地方,却比先帝放得宽松许多。 就连曾经多为私办的酒坊也被统一编管,由食神府直接管理。 从四重天的八十一酒仙居,到五重天的九大酒神居,如今,九娘所在的就是这九大酒神居之首的首元居。 首元居建在五重天的杏花林深处,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杏花纷扬的小径。 粉□□白的杏花带着股淡淡的苦香,紫红的花萼如同修身的裙头,将泼洒的粉白花裙包裹,黄色的花蕊则是裙底晃动的无限风光…… 风过处,一片迷人的花雨散落。 九娘从前最爱在这里漫步,今日因为心里揣着事儿,只粗粗看了一眼那些常开不败的花,就匆匆进了首元居。 首元居里今儿个可真够热闹,平时没什么人的前庭,今日挤满了人,酒童、酒侍、酒官们占据了大半庭院,剩下的一半则是府里的莺莺燕燕。 九娘到门口时,一群人还在争执…… 一名稚童脆生生的声音首先跃入耳中,“你们可别瞎说,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另一个嗓门更大:“你连她脸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我就是知道,我爷爷也知道!” ……得,九娘算是明白了,这是大伙儿在就她的事儿在开大会呢! 一群人面红耳赤的,唯有一直张望着门口的管事第一个发现她,赶忙拉着自己的小孙子,推开众人走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道:“主子,您回来了。” 说着又朝她身后望去,“梅子姑娘没跟您一起吗?”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九娘没答,摆摆手,沉着气往里走。 管事的便又自言自语道:“梅子姑娘可是有事,暂时不回来了?” “什么暂时不回来,是回不来了吧?” 一道略僵硬的讥讽打断了管事,九娘步子微顿,没去看说话那人,而是看了一眼管事。 管事平日里不是个多话的,今日突然说这么多,原来是有心要为她找台阶。 九娘心下动容,伸手拍了拍管事的肩,目光淡淡扫过人群,便抬脚继续往里走。 “这回你们信了吧!”那道恼人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就是她毒害小北天妃的罪魁祸首,却让梅子姑娘替她顶了罪……” 九娘手中的鞭子直等到那人把话说完,才一甩一圈,缠上那人的脖颈,蛇鳞鞭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条毒蛇,缓缓收紧,那人惊得瞳孔大睁,嘴巴也张得老大,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九娘扫了一眼,那人穿着一身浅麻色短打,看样子是个搬酒的酒侍。 但怪异的是,他的脖子明明被勒住了,他却并没有奋力挣扎,除了一开始的惊恐,很快就转为了麻木,目光也很呆滞,动作更是僵硬得如同冻僵了。 九娘皱眉,手腕一转一扯,将人直接拉了出来,她的动作很粗鲁,那人自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摔了满身的泥,爬了好几次才狼狈地爬起来。 周围人都不说话了,这会儿有点眼力见的都能发现这人不对劲了。b 分卷阅读32 r 九娘倾身,仔细打量了片刻,心下突然一凉。 怎么会是这个? 又是那个女人! 九娘咬牙,恶狠狠将人扯起来,手上一个用力,将人直接丢进了屋里,一把大锁落下,九娘立在门口一动不动,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庭院里的诸人面面相觑,既不敢上前询问,也不敢窃窃私语,这会儿他们才突然意识到,首元居的主子,并不是他们可以随便非议的。 人们讪讪然摸摸鼻子,散了。 一开始与人争辩的稚童跟管事却留了下来。 稚童扯着管事的衣角,目光清明且执着,管事几番犹豫,最后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 九娘却率先转过身来,夕阳打在廊柱上,在她蓝灰色的面具上投下一抹阴影,阴森森的,有些可怖。 管事暗暗吞了口口水,稚童却又往前走了半步。 “老李,”九娘突然有点丧气,颓然道,“你来这儿多久了?” 管事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地躬身答道:“五年了!” “那不短了!”九娘若有所思点点头。 “是,”管事微微偏了偏头,阻止想要抢白的孙子,皱巴巴的手在稚童头上拍了拍,脸上难得浮起一抹薄笑,毕恭毕敬道,“我本是在第七居做杂役,是您看我祖孙二人可怜,将我带了过来,做了这首元居的第二把手。” “是你有本事……”九娘摆手,从兜里掏出一块糖糕递给稚童,看他微眯着眼睛吃完,才叹息道,“不过,你年岁也高了,也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一会儿去收拾收拾,夜幕前带着小莫离开吧!” “什么?”管事不可思议地直起身子,下巴上的白胡子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九娘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记得梅子私下有给你买了宅子。” “是、是的!”管事诺诺地应着,可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他想问她为何突然要赶走自己,却见九娘目光真挚地望着自己,她的眼神清澈中藏着一抹划不来的担忧。 管事一怔,想要说的话,便再也没有说出来。 入夜的风还带着白日的温度,轻拂过时,能感觉到其中的燥动。 屋外的莲池内,蛙鸣声乱作一团,就像是酒粬入了缸,蒸腾出一整片的凌乱。 就像此刻的九娘。 她坐在莲池边,望着下弦月那一丝银钩,想起几日前,也是在这里,她遇见了言术。 言术,言术,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那人说,他只要那位殿下。”梅子清越的声音犹自在耳,“我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这天界,也不在乎其他,我只在乎你,主子,我希望您好!” 九娘轻叹一声,究竟什么才算好呢? 相遇或者别离,是福也可能是祸,亦或者……冥冥之中,早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他们的命运! 又一阵风吹过,莲池上起了一圈圈涟漪,一声猫叫乍然响起,身后,她等了一夜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但令九娘错愕的,却是那脚步声竟然不是一个。 九娘回身,看着围上来的黑压压一群,不禁叹了口气。 不是没有料想到这种情况,但总忍不住想要知道那个女人又在玩什么花样。 这些围上来的“人”,白日里也曾这样围着她,只是那会儿他们的身体还受着自己意志的支配,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懂得适可而止,这会儿……看那一个个双目无神、眼神呆滞、动作僵硬且杂七杂八的生物…… 九娘深深叹了口气。 黑压压的生物群越来越近,九娘依旧坐在莲池边,待到最前面的人快要碰触到她,她才脚下轻点,正预退至莲池中央,一道声音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阿九,别动。” 竟是那疯女人娇媚的声音! 再次听见这个声音,九娘竟仍不住打了个颤儿,她以为自己不会怕的,但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好在还能强制控制住自己,她循声去望,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九娘没敢动,既然是疯女人亲自来了,接下来……怕也没什么好事了。 女人见她真的不动,既然特别的开心,“咔咔”乱笑一阵,才道:“这么快又见面了,意外吗?” 九娘确实有点意外,但这事发生在这个疯女人身上,她又觉得十分正常。 “看来你并不意外啊!”那声音并不生气,依旧愉悦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今日来做什么吗?” 本着让她顺心就是让自己堵心的思路,九娘很干脆的对着空气甩了个大白眼,没搭腔。 但她的行为完全没有打击到对方的积极性,女人依旧怪笑着道:“我今日来,不过是无聊,想打你一顿罢了,看见那个穿了条麻裤的树了么?他枝干挂着的坛子……对,就是那个,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你身上,他们就会好好招呼你哦!” “不……” “嘘!”那声音打断九娘的拒绝,嬉笑道,“我可是会生气的,我一生气,这里这么多人就都要死了……” 月色很暗,如同九娘的心境。 她实在看不清女人到底附在哪 分卷阅读33 个人身上,不过就算知道也没用,她又没有瞬间扫平这里几十号人的本事。 “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做,”九娘咬着下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但是,你要先给我这些人的解药。” “听起来还挺公平的,”女人似乎思索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可我若给你解药,你跑了怎么办?毕竟你那么没良心,连梅子都可以舍弃。” 放屁,梅子现在在天牢里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可比她潇洒多了,且再过几日,她就可以直接去六重狱投胎了。 她都跟天帝商量过了,不要大富大贵,但求小康平乐。 不过这些都是九娘心里所想,她才不会告诉这个疯女人,虽然说出来也许能让她很不爽,可好不容易把梅子从这个事情里摘出来,她才不要把她再卷进来。 那女人却以为九娘的沉默是无言以对,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笑够了,就把解药给我吧!”九娘强装硬气,道,“你就算不给我,我依旧可以转身就走,你也知道,我可不在意这些人。” 话虽这样说,九娘背在身后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就说你没良心了,”女人怪笑一声,“还是我善良,我可是……眼睁睁看着那祖孙二人,出的咱们府邸呢!” 第16章 今朝波澜落又起(三) 指甲掐入掌心的痛,让九娘瞬间保持了清醒。 她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泄露自己的情绪。 时光如止,两人隔空凝滞片刻,那女人突而一笑,道:“行,解药给你,你要敢跑,我自有法子让你讨不着好。” 说着,抛了一个青色瓷瓶过来,隔着人群,九娘终于看见了……那女人此刻就附身在一个小丫鬟身上,那小丫头干瘪瘪的,右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青紫色胎记,此时单薄地裹着件朦胧的暮色纱衣,更显得她瘦得皮包骨似的。 两人的目光透过人群相对。 女人不但没有躲藏,反而冲着九娘抚媚地笑了笑。 九娘心下又别捏又恐惧,但表面却一副无动于衷模样,伸手接住药瓶,只看了一眼,就揣进怀里,这才走过去,将女人说的坛子接过,这坛子就是他们酒馆平日里最常见的那种黑瓷瓦罐。 手中的这个瓦罐应该用了许久了,罐口已经被磨得褪了瓷。 九娘揭开酒封,嗅了嗅,罐里装的并不是酒,而是一种带着淡淡异香的药水。 有点像野荔枝的味道。 周围的生物在这种香的引|诱下蠢蠢欲动,九娘已经懒得再思考了,端起酒坛就淋上了自己的肩膀,突然而至的凉激得她打了个颤儿。 夜已经深了,浸湿后的衣服贴在皮肤上,有些微微的凉。 异香在体温的蒸烤下变得越发浓郁。 九娘又听见女人肆意的笑声,但那笑声渐渐朦胧,周围本来停止不动的人群终于彻底骚动起来…… 很痛,那清香味好似能将人心中所有的不满都引诱出来,九娘一手抱头一手抱腿,尽量将身子蜷缩起来,将法力集中护住要害,但落在背上的拳打脚踢依旧让她越来越抱不紧自己。 也不知是哪一只兽类精怪,突然一蹄子踹向她的腰间,坚硬的角质物在触碰到九娘前,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但突然而至的剧痛已经让九娘顾不得其他的了,她身子晃了晃,手不由自主的更紧的拽紧了自己的胳膊。 场中无人言语,只有打击的闷响声和衣物摩擦声不绝于耳…… 疼痛就像是永远不停歇的鼓点,九娘的思绪渐渐飘散开去。 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被打死? 九娘自嘲道,早知如此,何必执着于这张没有多少用处的脸呢?还不如早早带着梅子离开,就算不去开个酒馆,四处去看看也是好的,天大地大,还有许多地方没去看过…… 想到梅子,九娘心中又燃起了活下去的渴望,她还不能去死,她答应过梅子,要去人间寻她的。 九娘咬着牙,又将身子团紧了些。 “你打算一直蹲着?” 一道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九娘呆愣了三息才后知后觉发现……拳打脚踢没了? 她小心翼翼抬头,周围乌泱泱躺了……一地“人”,横七竖八的,什么怪异的姿势都有,还有一个腿高高抬起,一副要踹天的模样。 就连那个被疯女人附身的小丫头……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九娘眨了眨眼睛,动了动,身上的剧痛立马让她明白了——这不是梦境。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九娘猛然转身,奇道:“殿下怎么来了?” 言术仍旧穿着白日那身袍子,负手立在池中荷叶上,淡淡扫她一眼,道:“你只道下次请我喝酒,却没跟我约定时间,我总有些不踏实,就来了。” 他话虽这样说,眼神却轻飘飘地扫过九娘腰间。 九娘下意识摸了一把,却摸了个空。 原来刚才那一蹄子是踹玉佩上了,九娘偷偷瞄了眼地上,就见那无事牌已经碎成了好几块。 她有些心虚,这可是别人刚送的东西,一转眼就成了这样。 言术的目光也顺着 分卷阅读34 她落在地上。 九娘更心虚了,赶紧扑过去想将玉佩捡起来。 “别动!”言术及时阻止了九娘,远远抬袖一扫,将碎片连带着被踩得脏兮兮的流苏都卷进了袖子,这才慢条斯理道,“我来就好。” 九娘滞了滞,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言术在紧张什么?紧张自己再划到手吗? 除非言术吃错药了! 言术摸了摸鼻子,有点意兴阑珊地捏了捏手中的碎片,尖锐的一角刺得他手指一痛,他却突然淡淡一笑,道:“伤可还好?” 被他一提醒,那些被九娘抛之脑后的痛突然就苏醒过来,九娘后知后觉地倒抽了口气,见言术看她,又觉得丢面子,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没什么大碍,多谢殿下抬爱。”也亏得她那些痛大多集中在背上,正面看起来确实没多狼狈,而且她还没有脸。 言术弄不清楚她是真不疼还是假不疼,看她好像站得挺直的样子,想是没什么大碍的,便转而问道:“这些人如何?” “被药了,”九娘叹口气,从怀里掏出那瓶所谓的解药,想了想,扔给了言术,“还请殿下帮忙看看!” 言术接过药瓶,一打开,药瓶面就传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言术赶紧将瓶子又盖上了。 他挥手扇了扇,才道:“试试吧!” 九娘点头,暗自琢磨只是给这些人闻闻应该也无大碍,倒是言术:“殿下奔波劳碌,不如先到花厅坐坐!” “也好,”言术点点头,又看了眼满院子的横七竖八,道,“叫人收拾一下吧。” 九娘“嗯”了一声,扫了眼一地狼藉,这府中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哪里还有其他人可以给她使唤。 言术倒没多想,袖袍一敛,先往花厅去了。 待到言术走得没影了,九娘才呲着嘴呼出一口气,身子垮下去,又是揉脖子又是捏肩膀的。 真是太他娘的痛了,还不好意思在言术面前失了仪态。 九娘揉了好一会儿,才摸出几颗药就着酒吞了,这才拿着小瓷瓶,准备给昏睡的人闻。 结果小瓷瓶刚打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毒妇,休得胡来。” 紧接着,一个大胖子带着一群侍卫模样的人风风火火地就闯进了九娘的视野。 这大胖子又黑又胖又壮,活脱脱一黑猪精成的仙,走起路来大肚子一颤一颤的,就是把言术那样一位颀长高挑的神仙放在他旁边,也能给衬托出几分娇小玲珑来。 九娘一见这人,眼眶顿时就红了。 九娘一声怒吼:“猪大肠,你既还敢出现在老娘面前!” “大胆毒妇,大人的名字也是你能随意亵渎的!”一道怒叱声随之响起,与此同时,一名瘦瘦小小的侍卫提着剑,率先冲了上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大人稍安勿躁,小人这就替您将这毒妇拿下。” 这人的态度端得上是鲁莽了,好在刺过来的剑并不含糊,九娘不想轻易与之交手,脚下一退再退,直退到言术起初立的那片荷叶上,才堪堪避过侍卫的剑芒。 侍卫初战告捷,颇为激动。 另有几名侍卫见了,顿时眼红心热起来,纷纷操起家伙,就要上来助阵。 九娘勾了勾嘴角,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闪着寒芒,蛇鳞鞭在手中发出一声轻鸣,但她不看那侍卫,而是将目光紧紧锁在了大胖子身上。 原来,这大胖子正是当初在四重天酒仙居,抢了九娘功劳,借以爬上五重天的那位上司。 这些年来,九娘可是一直寻他无果,如今,看他穿着胸口绣着大大“食”字的褐色衣裳,身边跟着一群食神府的侍卫,竟然是混到食神府去了。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九娘咬着后牙槽,恶狠狠挤出几个字。 疯女人她打不过,难道还打不过这条恶狗? 九娘薄唇微启,手中长鞭突然像活过来般,快速穿过众侍卫,向着最后面的大胖子袭去。 最先发难那侍卫也算是反应快的,在鞭子从他身边飞过时,抬手就是一剑,奈何他的剑并没有砍到鞭身上,而是砍在来九娘从头上拔下来的黄晶剑上。 一声脆响,侍卫引以为傲的兵器碎成了两半,飞扬起来的断剑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的瞬间,碎成了更多块。 九娘的鞭子瞬息而至,眼见就要碰到大胖子的脸…… “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稚童的惊呼声却响了起来。 划破长空的叫声让九娘停了下来,她蹙眉往声源处看去,那里果然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已经离开的老管事跟小莫。 此时,两人正被四五个食神府的侍卫押管着。 你大爷! 九娘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那个疯女人搞的鬼。 果不其然,就听那已退至侍卫群中的大胖子结结巴巴吼道:“大、大胆小妖,不仅曾经下毒毒害天官,如今还想毒杀首元居的所有伙计,其、其心可诛,快、快把她给我拿下。” 疯女人就是疯女人,连这种不要脸的招式都想得出来。 可惜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如今的九娘,已经不是昨日那个她了。 分卷阅读35 九娘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道:“猪大肠,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差进!以为你躲在人群里,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大胖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说不上话来。 九娘一笑,微仰起头道:“你们把管事跟小莫带来,是想让他们看看我是怎样的作恶多端吧?那你们可要把他们保护好了,不然……我可是会把他们……先、杀、掉、哦!” 她话音一落,也不给一群人反应的时间,鞭子一甩一扔,瞬间就将最外围的一名侍卫摔进了池塘。 水花四溅。 九娘也不停歇,鞭子再甩,这次一群侍卫有了准备,三人合力将鞭子挡了回来,九娘却直接一个倾身上前,变掌为爪,扯着一人的胳膊直接一甩,又将人扔进了池塘。 侍卫们一连损失两人,原本松散的保护圈立马变得紧密起来。 九娘却趁着众人急于保护胖子时,一扭身,冲向了另外一群人。 “快、快拦住她,她要杀掉证人。”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乱入小剧场】九娘:言术,你说,你是不是在给我的玉佩上做手脚了。 言术:是! 九娘:你大胆,你无耻,你……你…… 言术(神淡定):是你大胆! 九娘(咬牙切齿):我哪里大胆了? 言术:你都敢直呼我名字了。 九娘(秒怂):殿、殿下,小仙知错了。 第17章 今朝波澜落又起(四) 九娘并不是真的想杀掉管事跟小莫。 相反,她想宰的人正在她的背后嗷嗷乱叫、指手画脚。 这些侍卫单打独斗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但聚在一起就不好说了。 想要轻松拿下大胖子,九娘不得不耍点小心机。 她在心里谋划了一遍,觉得可行,便更加猛烈地冲向了管事方向,当第一个侍卫拦上来时,她毫不停滞,直接将人掀进了水池,第二人紧随而上,九娘脚步稍顿,右肩一耷,顺势将人丢了出去……她的动作凶猛,为了阻拦她,越来越多的侍卫不得不离开大胖子,向着她靠过来。 就在众人小心翼翼提防着九娘突围时,她却乍然转身,如同一道流星般,反扑向胖子。 胖子的肩膀有多厚,黄晶剑透体而过时,直接不见了大半个剑身,好在它锋利无比,即使穿过肩胛骨,也毫无凝滞感。 假如这时九娘手腕一翻,‘猪大肠’的胳膊怕就要直接被卸了,但一忆起白日那股腥甜,九娘果断地将黄晶剑抽了出来。 金灿灿地剑身带出一串暗红的血花,月光下,剑身依旧光彩夺目,即使刚刚从血肉中拔出,它也干净地如同冰镜的雪,不染纤尘。 周围静悄悄地,九娘意思意思将剑在裙摆处擦了擦,这才回身,目光冷冷地扫了眼大胖子。 大胖子被她一看,身体一抖,这时,疼痛才瞬间席卷他的大脑,他猛然怪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股难闻的尿骚气很快从那边传出来。 九娘捂着面具,轻飘飘退出老远。 就连那些回防的侍卫,都不自觉的退开了些。 月亮渐渐隐没进乌云层,隐隐有雷声在天边响起,大胖子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错。 九娘无心再与之纠缠,抬头望了望遥远空中亮白的闪电,将黄晶剑插入头顶的发髻,道:“滚吧!” 这眼看就要下雨了,再不把地上这群人弄起来,也不知要淋病了几个去,到时候耽误了酿酒的活计,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群侍卫被她一吼,立马像得了指令般,扶起地上的大胖子,丢下管事跟小莫,如同来时一般动作迅速,灰溜溜地跑了。 看得出来,平时还是有训练的。 九娘呼出一口浊气,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波澜壮阔啊! 扫尾的工作是管事跟小莫做的,九娘将瓷瓶给了他们,就兀自坐在一边发起呆来。 那疯女人上一次出现,是想以梅子为质子,让自己为难,最好的结果是自己不愿梅子出事,自绝在她面前。 可惜得不偿失,没想到自己会被天帝包庇。 但那疯女人并不知道,那她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 真的只是想打自己一顿吗? 还有‘猪大肠’,他怎么会跟疯女人搅和在一起? 还是……他们其实早就认识! 九娘茫茫然看了看掌心,那里从前有五颗大小错落的红痣,如今却莫名其妙只有三颗了。 “主子,殿下还在花厅……”管事的声音打断了九娘的胡思乱想。 九娘这才想起,自己把言术一个人丢在了花厅里了。 该死,她把那个小气的男人给忘了! 待到九娘急匆匆赶到花厅,却出乎意料地见到了一群人。 原本应该离开的‘猪大肠’一伙人,此刻,就规规矩矩地跪在厅堂中央,而‘猪大肠’正声泪俱下地哭诉着:“殿下明鉴,小人朱昶可是正儿八经的食神府当差人,昨儿个接到举报,说首元居如今的主子包藏祸心,这才带人前来,哪知我们一来,就见那毒妇在毒害他人,我 分卷阅读36 们预加阻止,她二话不说,就与我们拔刀相向。” “殿下您看,”朱昶说着,微微抬起上身,将自己肩膀上还在沁血的伤口展示给言术,“这就是拜那恶人所伤。” 言术抬了抬眼皮,视线扫向门口,九娘恰好在此时从外面踏进大厅。 朱昶回头一看到她,立马哭得更大声了,泪如雨下哀嚎:“殿下,就、就是她……就是她。” 他一边哭一边膝行靠近言术,似乎想以此来寻求安全感。 言术却微微皱了眉,撩了撩脚边坠地的缃色袍子,慢悠悠道:“朱大人可说完了?” “回禀殿下,”朱昶立马更加恭敬地伏贴在地上不敢动了,道,“您有所不知,这毒妇……还有前科。” “前科?”言术挑了挑眉,却是对着九娘。 “是的,她曾毒害过一名酒神居的仙官。” 九娘神色一凛,恍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想要挑拨她与言术之间的关系,借此让她难堪? 可她与言术本就无甚瓜葛,且言术初来还是为了杀她……那,难道是为了让言术知道自己曾因毒害他人坐过牢,好借此假言术之手,将自己彻底除掉? 还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九娘偷眼打量言术,但见他整个人都慵懒地陷在主坐里,宝蓝色的“五谷丰登”靠枕将他团团围住,手臂则随意的搭在坠蓝宝石的墨色引枕上,他皮肤本就白,被这两个颜色一衬,更显得他肤如凝脂。 九娘抿了抿唇,暗自安慰自己。 ——言术这人,虽然性子坏了点,喜欢逗弄人了点,小气了点……但绝对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被这该死的“猪大肠”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了,且……他似乎格外不喜欢血腥啊! 想到这,九娘明显大松了口气,看言术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立马心中一定,不慌不忙地行至厅中,自顾自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了。 一群跪在地上的侍卫都傻眼了,可他们敢怒不敢言,朱昶更是瞠目结舌,揉着眼睛,好半晌憋出一句:“殿、殿下明鉴,您看这……这恶人竟、竟对您这般无礼。” 言术抿了口茶,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朱昶有点慌,但他不敢放肆。 九娘越发得意了,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翘着二郎腿喝了两口,就差没哼个小曲儿了。 窗外突尔雷声大作,眼见就要下起雨来。 这一夜大风大雨,也不知又要毁去多少酿酒的材料。 “九,”言术突然轻声唤她,他缃色的袍子被屋内红烛映成夕阳的色彩,微微下垂的眉尾染成绯色,如水的眸中,是一塌糊涂的温柔,道,“你且说说,这位朱大人所言之事,你可做过?” 九娘摇摇头,生硬道:“没做过。”话落,却错愕地咬住了下唇。 我*,言术你个上混球,竟然对我使用迷魂咒! 九娘面上一本正经,心底却是破口大骂。 言术好整以暇,微抬了抬手臂,问朱昶:“朱大人,她说她没有做过,你可有证据?” 朱昶有备而来,自然是有证据的,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但他拿出的文牍,依旧将九娘的“罪行”写得清清楚楚。 言术快速扫完,神色喜恶难辨,他右手一卷,在朱昶错愕的神情中,慢条斯理将已经泛黄的丝卷收入了袖中。 这才微微一笑,道:“朱大人证据确凿,九,你可还有说辞?” 朱昶听得此言,立马得意起来,奉承道:“殿下英明,此毒妇心思恶毒,又不懂尊卑,殿下还是速速将她拿下才是,省的让她再跑了,往后,又不知要祸害了多少人去。” “朱大人所言,颇有道理。”言术点点头,眉头轻轻一挑,冲着九娘眨了眨眼睛。 九娘心中警铃大作,完了! 她怎么就在言术那无害的表情下得意忘形了呢? 试想一下……一个从来都小气吧啦的人,在你晾了他不少时间后,他不但没有对你凶神恶煞,反而对你笑靥如花…… 而且,这人还是高高在上的殿下。 怕是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忽略过,看他这温润的外表,底下不知藏了多少祸心! 九娘越想越怕,简直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 今天不会真在这里彻底栽言术手上吧? 一名侍卫偷偷抬头,正好看见九娘不安地挪了挪屁股,顿时来了精神……悄悄给跪得规规矩矩的朱昶递了个眼神。 朱昶会意,立马又是一阵嚎啕:“殿下、殿下明鉴,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九娘嘴角抽了抽。 她向来是知道朱昶的卑鄙无耻的,故而不管他说什么,也激不起内心半点波澜,但言术不同,他有足够的权势与能力掌控她的生死。 而她,却突然有点讨厌这种感觉。 ——自己的命运不能自己掌控的感觉。 九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她昨夜虽然得了奇遇,天帝老人家似乎也没有要找她把东西要回去的动静,但实力的提升并不是朝夕的事情,哪怕再来这么一块内丹,估摸她也不是言术的对手。 哎! 一声叹息突然在九娘脑 分卷阅读37 中响起,她还不及理解这叹息的意思,就听言术低缓的声音道:“就交给你自己处置吧。” 没来由的,九娘就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朱昶却以为那话是允了他的请求,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再哭了,倒头就是千恩万谢:“殿下英明,殿下英明啊!我这就将这心思歹毒的妖物拿下,带回去关入寒牢,教她求生不得,求死无能。”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把利刃却毫无预兆地穿过了他的喉咙。 腥甜的血气裹住九娘幽幽的叹息:“我原以为殿下是要杀我,却不想……殿下是要逼我杀他。” 言术摇头,悲悲悯地看她一眼,道:“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岂是杀伐就可以解决,九,你这样……叫我十分困扰!” 他说着,一挥衣袖,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穿喉而过的朱昶,只有一派的空空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上班了,一点点存稿都没有了,每天都要现写现发了,如果有哪里写得不如意的,希望大家评论指正哦! 鞠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支小情书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照林、白姽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今朝波澜落又起(五) 九娘倏尔蹙眉,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开始就着了言术的道,但她依旧不死心,盯着言术,质问道:“殿下以谎言相测,难道还妄图得到真实答案?”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九娘提高了音量,激动道,“我若真想杀他,刚刚在院子里就不会放他走了。” “诚然,彼时你并不想杀他,但此时,你却杀了。” 九娘怒道:“他对我一再咄咄相逼,难道我不该反击。” 言术顿了顿,浓密的睫毛下垂,掩住眸中情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细腻的白瓷茶盏边缘摩挲一阵,轻轻道:“你觉得天帝赏赐的九彩琉璃玉瓶如何?” 九娘不解其意,却仍旧老老实实地答道:“自是珍贵异常。” “……那一世佛祖坐化前手抄的真经呢?” “更是无法以价值衡量。” 言术点点头,赞赏地看着九娘道:“那若是有人将它们毁了?” “毁了?”九娘一惊,这等宝贝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真是毁了,岂不是万死难辞! 言术轻叹口气:“毁了……”他墨眉拢成小山,困扰地捏了捏手腕,欲言又止。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言术张张嘴,还是摇头道:“过去的事了,不说也罢!” 九娘逼着股劲儿,疑惑地抬头看言术,今日的他,不知因何,越看越怪异,甚至从心底生出一种神圣感。 却又并不强烈,细细去品,似乎又只是肃穆,可看得久了,却又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般,失去反抗的力气。 “或许,可以换个角度,”言术的声音又突然响起,使得九娘瞳孔大睁,“杀了他,真的会使你快乐?” 九娘突然一震,脑中似有黄钟大吕响过,跌宕的思绪渐趋清明,她脱力的后退几步,一不小心绊到凳子,踉跄一下跌坐在地上。 九娘伸手在地上撑了撑,没能爬起来。 她有些委屈,干脆撒气般坐在地上,声音闷闷道:“我曾见过一种花,朝开暮败,开放时,如同向阳的小喇叭,肆意生长,生机勃勃,枯败时,又如同相思断肠的美人,蔫哒哒的萎靡在枝叶间,它不惊艳,不张扬,不因无人欣赏就颓然,人们给了它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朝颜!” 言术微微点头,眼神微妙地扫过九娘,道:“不妖不曼,不嗔不怨,朝颜闭晚,一生向阳。单纯且执着,倒确实是好花。” “正如殿下所言,”九娘吸了吸鼻子,哀叹一声,“我倒是连那花都比不上,心中杂蔓丛生,好的坏的,参差不齐,既盼着大家都好,也妄想实现一己之私。” 言术跟着叹气,道:“世间本无双全法,总要做出适当选择。” “谁教我选择了,”九娘猛然转头,眼眶有些微红,激动道,“二重天的妖怪们,只会对对自己好的好,而想要杀害他的,统统都会杀掉。” 带着淡金色光芒的温暖力量轻轻将九娘包裹住,紧接着缓缓将她送到椅子上,然后化作一双温暖的大手,在她背上温柔的拍着,直到九娘的情绪彻底放松下来,言术才清了清嗓子,温声道:“以杀止杀只是无奈之举,生命可贵,若有其他解决法子,九可愿一试。” “自然是愿意的。” 那股力量最后在九娘额头轻轻点了点,就像是佛主点化执迷不悟的众生,然后彻底消散开去。 言术又道:“你且跟朱昶比试一场,若他输了,就让他回三重天重新来过,但倘若你输了,这首元居,也留你不得了。” 窗外突然一声惊雷,磅礴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言术皱了皱眉,转头去看窗外,九娘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窗外的情景离她很远,如同隔着一层薄纱。 九娘迷惘的眼神一 分卷阅读38 震,心中一个咯噔,穆然间,清醒了过来。 再看身前,本已消失的朱昶正跪在起初她看见那处,双股颤颤,面如菜色。 而一旁的食神府侍卫们,更是惊恐万分地盯着她。 九娘看了看自己泛白的指尖。 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她这是中了言术的术中术。 难怪自己会那么失控,难怪自己会说出藏在心底……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话。 九娘气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转念一想,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不就是显露了自己的委屈吗?哼哼! 反正她也“没脸”,怕个屁。 而且,不就是丢个脸吗?刚刚她在担忧的,可是自己的小命!但看言术这般大费周章,显然并非想要取她性命,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言术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杀生,“猪大肠”虽曾欺压过她,却罪不至死。 九娘看得开得很! 何况,言术还要他们比试,那就比酿酒好了!她可是天上地下第一酿酒师,她怕谁! 如此一来,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猪大肠”彻底的踹回三重天。 想通这些,九娘顿时就舒坦了,她用力抹一把脸,吸了吸鼻子,暂时将言术三番五次的戏弄丢在了一旁,仰着头道:“比试可以,我要比酿酒。” “凭、凭什么?”朱昶立马反驳道。 九娘却根本不看他,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言术,言术本来在看窗外,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一直一副若有所思道模样,待听到朱昶的质问,他才回过神来,望向九娘。 言术的目光很淡,带着一丝难得的疲倦,与九娘对视片刻,才转头看向朱昶,道:“若我没记错,朱大人应也是酒神居出身?” 朱昶的头耷拉下去,弱弱地回道:“殿下有心,小人确实是,可……” “既如此,就好,”言术阻止了朱昶继续说下去,道,“安排下去吧,首元居外的杏花开得正好。” 朱昶还想说话,却被言术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还是九娘第一次见到言术这般霸气的模样,她向来是有些怕言术的,但刚才那一瞬间,她却突然想到了一句诗: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倚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九娘心中一热,赶紧低下头去,但心底那股温嘟嘟的暖流,却如夏日午后的池水,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 带着这种别样的心情,九娘的身形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斗酒的地点就设在花厅里,言术命人临时搭了两个灶台,分别给两人设了结界,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结界是透明的,九娘可以清晰地看到朱昶慌乱的模样,但却听不见那边的声音,她也不屑听见。 九娘埋首于灶台前,细心地将还挂着雨珠的杏花花瓣一一洗净,用法术蒸干多余的水分,再用臼杵细细碾碎,一层一层仔仔细细的铺上蒸炉…… 言术审视的目光掩在长睫下。 这些动作也不知她做了多少回,每一个动作都几乎成为了她的本能,清洗挑选时的严格,法术强度的把握,捣碎花瓣时的力度,都那般完美,她的手指翻飞,脚步连动,仿佛是在台上跳舞的仙子,又似枝头渐渐绽放的花朵…… 而与此同时,朱昶那边却是裹足不前。 即使是跟着九娘的步骤,他也手忙脚乱,一团糟。 这也难怪,他从前或许也是会酿酒的,但自从尝了别的甜头,就再不肯踏踏实实练习手上功夫,只将一身阿谀奉承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但今日,坐在上位的七殿下,并非是他那点小把戏就可以唬弄讨好的。 时间过得很慢,前来伺候茶水的小丫头换过几波,九娘那边,终于停了下来,就见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酒坛,取出一个白玉雕花酒碗,酒水入碗,顿时,酒香四溢…… 朱昶的脸红了红,最后彻底的黯然下去。 白玉酒碗被送到言术面前,言术看了看透彻清亮的酒水,微微一笑,道:“且给朱大人也尝尝。” 九娘没意见,又取了个粗瓷碗,倒了一杯,命人送了过去。 九娘的酒入口是杏花微微的苦,等入了喉,又慢慢呈现淡淡的回甜,细细去品,似乎还有夏雨中青草的味道,似缠绵又似爽利……叫人回味无穷。 朱昶的碗掉落在地上,碎成几瓣,他趔趄几步,跌坐在地上,手掌扎入几片瓷片,他也毫无所觉,两名不知何时到来的执法天兵及时出现,将人从地上拽起,不客气地拖了出去。 待到门口,九娘才想起什么,紧追几步,问道:“猪大肠,你是不是认识那女人?” 朱昶已经失了神采,无神的目光盯着九娘的面具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九娘有些急,还想再问,却被言术叫住了:“带走吧!” 九娘咬着下唇,闭了嘴。 食神府的护卫们目睹了一切,他们本是乘兴而来,如今却只能胆战心惊的归去了。 至于回去如何交代,言术已经替他们拟好了书信,他们只需将信带回去,交给食神大人,就好。 待到花厅中的人事散尽,言术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慵懒地 分卷阅读39 摊坐在了主位上,他的手中还端着那白玉雕花碗,碗中的酒随着他的动作,荡出一圈圈涟漪。 他在等,等她开口。 九娘沉思了片刻,终究呼出一口浊气,开口道:“今日三次承蒙殿下恩情,九娘不甚感激,不知殿下可有兴趣与我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聪明的小可爱们都看出来了,这一章是个类似梦中梦的场景! 另外,言术这么不喜欢杀戮是有原因的,并不是白莲花圣母,但是原因我现在不能剧透,所以……跪求谅解! (其实,作者君没有觉得言术术白莲花圣母!!?!) 第19章 白莲花黑化史(一) 言术饶有趣味,还以为她要指责自己多管闲事,到不曾想她竟如此“宽宏大量、深明大义”,他将食指浸入酒碗中沾了沾,伸到鼻尖嗅了嗅,道:“若九做的食物,也如这酒般可口……” “殿下,”九娘微微低头,好让自己显得恭敬些,才道,“小仙并非在跟您开玩笑,您就不奇怪我昨日从梅子口中听到了什么?” 言术莞尔一笑,儒雅的眉眼中书卷气轻轻晃动,眉尾处却又隐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桀骜。 “顶多不过魔族又欲使坏,神魔自古不两立,与之相比,我倒更在意现下的口腹之欲。” 九娘被说得一愣,闷声闷气道:“殿下就不担心魔族?” 言术慢悠悠将碗中酒饮尽,挑眉看着九娘,理所当然地笑道:“在其位谋其职,我并非天帝,担哪门子心!” “……可魔族之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呢?” “哦?”言术眉眼一弯,笑得像只猫,“九的意思,魔族的目标……是我。” 他话说得很慢,语调是陈述并非疑问,每一个字都咬的格外清晰,九娘听得清清楚楚,当他说出最后两个字时,九娘顿觉自己的喉咙好似被什么卡住了。 她咽了咽口水,却差点没被呛到。 她早该想到的,像言术这种人,怎么可能安安分分跟她这种小罗咯谈交易,是她太天真了。 如今连唯一的筹码都丢了。 “怎又这副表情?”言术摇摇头,从主位上慢悠悠走下来,轻轻拍拍九娘的肩,道,“走吧!这会儿回去,还有时间给你练手。” 九娘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跟着走了两步,才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达成共识了?” 九娘一脸懵,追问道:“什么共识?” “自是你做饭,我报仇。” 九娘一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可他们要对付的是你?” “难道与你无关?” “可……” “好了,”言术挥挥衣袖,招出烟云兽,“别可了,真渴了,就回去炖汤。” 九娘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两者之间的关系。 九娘“名正言顺”回了冰镜,最高兴的还是雪姬,她生性活泼,但言术喜静,她常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九娘也不是话多的,但两人一起研究食谱时,话自然就多了起来。 但这样清闲的日子仅过了一夜…… 隔日,九娘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只在冰镜里见到了雪姬,一问,才知言术一早就被人叫走了。 两人也没多想,商量了下,就又窝进了厨房。 九娘是个真正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既然无法反抗言术的决定,那就好好做厨娘呗,只要最后能拿回自己的脸……何况,不就是做个饭吗? 她当初学习酿酒,一开始也只是为了在人间生存罢了,只是时间久了,竟从中寻到了乐趣,直到后来,越来越喜欢。 且九娘私心觉得,做饭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而且,等她也做得一手好菜时,还可以做给梅子尝尝! 正因为想明白这些,昨夜,九娘就为了研究一道菜的做法,而睡晚了。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你快来看,这粥是不是好了?”雪姬兴奋的声音唤回了九娘不知飘到哪里的思绪。 正当两人为做出一份漂亮的白粥而高兴不已时,言术也拖着疲惫的身子,飘飘悠悠回来了。 雪姬吓了一大跳,匆忙跑上去把人扶住了,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魂儿丢了吗?” “无妨,”言术摆摆手,道,“不过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九娘与雪姬面面相觑,完全不能理解言术话中的意思。 言术叹口气,忽而鼻尖微动,一转头看见桌上的白粥,他眸中流光一闪,顿时有了精神,慢吞吞问道:“你做的?” 九娘点头道:“怎么了?” 言术不答,抿着唇取了勺子舀了口白粥入口,好一会儿才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原来都是假的,哈哈……” 他开怀大笑,胸膛随着声音微微震动,好一会儿,才两眼发光地看向九娘,道:“九,带上食谱,咱们明日出发。” 九娘第一次看他如此大笑,一时竟也有些想笑:“去哪儿?” “大西北。” 九娘一愣,顿时悲从中来,难道这就是那天言术说的“不出 分卷阅读40 三日就会大祸临头”中的大祸?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答案似乎显然。 “可我怕冻死。”九娘不肯轻易放弃。 言术也难得不愿意退让:“保证不会。” 九娘继续吼回去:“万一呢!” 言术懒得理她,转身走了。 九娘又在心里骂起了人,可怎么骂都改变不了,最后只能调整心态去接受了。 她认命的去书殿里挑选食谱,待她回来,却见言术正围着桌子叹气。 九娘本不愿搭理他,又心下好奇,凑过去一看,不得了,满桌子的好食材,看着就让人眼馋。 言术主动指指桌面:“想带的太多,可食材讲究新鲜,可能装鲜货的宝器罕见,我只一只玲珑戒子,能装的有限,实在教人烦恼,九可有法子。” 九娘眨眨眼睛,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听言术又道,“父君倒有只如意八宝镯,可他宝贝得很,别说是赏赐,就是瞧一瞧都不肯。” 九娘吞了吞口水,一把握住袖子里的手腕,把到嘴边的话统统咽了下去,转口道:“出门野味也不少,不如殿下替我去找几本关于野味的食谱,这些东西,就由我来挑拣些耐存放的带上?” 言术略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去了。 待到言术走得没影儿了,九娘才掀开左手的袖子,望向手腕上熠熠生辉的镯子。 这镯子整体是明亮的金色,其上一圈匀称的镶嵌着八颗拇指大的顶级宝石,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八色宝石每一颗都饱满圆润…… 九娘敢打包票,这玩意儿天上地下绝对仅此一个,一旦暴露,保准儿言术一眼就能认出来。 九娘欲哭无泪,本以为得了个宝贝,谁知竟是个烫手山芋……黄晶剑还好说,变得小小的,往头发里一插,就像根普通的金簪,可这镯子,老妖怪们常说,财不露白,这要是教人知道了她头戴黄晶剑,手佩八宝如意镯…… 那还了得,岂不是一时三刻就会将她放在天帝情妇这样尴尬的位置上。 九娘越想越心惊胆颤,她可是一点都不想跟天帝老人家扯上什么关系,此刻,她真恨不得马上就将手上的镯子退下来,好好收起,从此再也不拿出来了。 但她越是这么想,那镯子就越是跟她作对般,明明戴上去时轻轻松松的,此刻,她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它取下来。 九娘看着自己红彤彤一片的手背,几欲落泪,怎么什么东西都要跟自己作对? “仙女姐姐,你在做什么?”雪姬的声音突然响起。 九娘慌忙把袖子捋下去,生怕被看见了。 “仙女姐姐?”雪姬闪到九娘面前,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两眼,九娘强装镇定,转身就要走。 雪姬却突然一倾身,抱着九娘的胳膊就是一撩,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臭姐姐,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九娘立马就要发作,但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原本珠光宝气的镯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银镯子,其上光溜溜的,连一丝花纹都没有,怎么看怎么不打眼。 雪姬拽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没看出明堂,气鼓鼓地再次抱怨道:“臭姐姐,你到底藏了什么?” 九娘清了清嗓子,将背脊挺得笔直,道:“都说什么都没有了,你自己不信。” “是吗?”雪姬仍不死心,又拉起她的右手看了看,依旧寻不到蛛丝马迹,这才郁闷地放弃了,转而道,“殿下让我来叫你过去。” 说着,先跑了出去,远远地还听见她喊了一句,“你快点啊!” 九娘答应一声,暗自呼出口气,再看向手腕,嘿,刚才言术叫它什么来着? 九娘眼珠子一滴溜——如意八宝镯!原来是这么个如意法! 哈哈……真是捡到宝贝了! 九娘一挥手,屁颠颠将一桌子的食材都收起来,捧着镯子“吧唧”亲了一口,这才喜笑颜开地跟了出去。 大西北除了冷,外延的气候更是恶劣多变,两人花时间做了不少准备,第二日一早才出发往六重天去了。 雪姬生于冰镜,长于冰镜,且道行不稳,所以只能留下来看家了。 两人乘坐烟云兽一路到达六重天界的边界,言术才停了下来,掸一掸袍子,递了一个大大的包袱给九娘,然后转身,走开了几步。 他今日穿了件雪白的衫子,只在领口跟袖口处用月白丝线绣着朵朵秀气的莲花,行动间,那莲花一晃一晃,如同在缓缓开放。 这袍子样式虽简单,却将他衬托得越发出众了。 九娘一边想着,一边借着旁边的水洼瞄了眼自己,水洼中,一身绛色衣裙将她包裹得严实,黑色的袖口贴在腕子上,用暗红色的麻线绑着。 九娘又瞄了眼言术的宽袍广袖,衣袂飘飘,再瞧一眼自己,以及怀里厚实的袄子跟灰白的裘皮大氅…… 瘪嘴! 都怪自己没本事。不然哪至于去个大西北,就要将自己裹成个球,看看人家言术,怎么好看怎么穿就行。 九娘咬着下唇,磨磨唧唧地将袄子往身上套,套完转身想走,又忍不住往水洼里瞧,得,还真是个球样了。 分卷阅读41 等九娘换好衣服,两人才徒步往大西北而去,言术走得慢,九娘没多想,他平时就是这般慢悠悠的。 但走没多久,身后却有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小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假一天,我琢磨琢磨啊!是我文太丑吗?为什么就是不涨收藏呢? 第20章 白莲花黑化史(二) 九娘回头,就见一洁白如莲花般的女子翩然而至,女子衣白如雪,肤白如脂,气白如兰。 由内而外,纯净剔透,洁白无暇。 那如花瓣般的脸蛋仿若透明,一层薄粉从肌底透出,清亮的剪水瞳上长睫卷翘,眨动间如同扑在人心上的小扇子,琼鼻挺翘,粉唇软嫩,微微一嘟,不用开口,也知她满心的歉意。 莲步轻移间,衣袂翻飞,环佩玎珰,靠近时,一抹淡香飘然入鼻,使人心旷神怡。 这样透彻的水眸,娇软动人的女子,当真是比最剔透的白水晶还要纯净动人。 就在九娘偷偷打量女子时,女子已经行至言术跟前。 “不好意思呀小七,”女子率先开口,她语气轻快,吐气如莲,说不好意思时,眼里还含着清晨荷叶上晶莹莹的露珠,“明明是我约了你,还迟到了。” 她说完,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九娘,赶紧又歉意地向着九娘点了点头。 九娘还没弄明白女子的身份,但见她一身华服与言术今日穿着颇为相似,想也应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赶紧矮身一拜,回了礼。 “无妨,”言术倒是难得没有一丝要责怪的意思,他似乎很喜欢女子,一见她就笑得更加温软了,道,“我们也是刚到,倒是你,怎么穿得这般少?” 他说着,还微微皱起了眉。 女子被念叨得脸蛋一红,羞赧的微低下头,白腻的手指绞着裙摆,小小声回:“穿太多,就不好看了!” “怎会?”言术眉头舒展开来,失笑道,“五姐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说着,拿出一件雪白雪白的裘皮大氅,一边帮女子穿,一边又念叨了几句。 九娘两只眼睛看得发直,且不说那裘皮比她身上的要好看千百倍,就说两人那般自然的神态,就教九娘心里很是惆怅。 谁叫她把梅子送走了呢? 九娘暗自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女子身上,既然言术称呼她为五姐,那女子的身份倒是呼之欲出了。 ——来人应是天帝的五公主,莲玥了。 听闻莲玥公主生来纯洁无暇,体带莲香,长大后,又潜心药学,后来更是嫁给了太上老君最疼爱的徒孙。 “还是小七心细,”莲玥咯咯笑着,任由言术将她裹得密不透风,“不似三哥,整日吊儿郎当,年纪比我长了一大截,却还处处让人操心。” 言术替莲玥将领口的细毛理顺,又轻轻掸了掸,才道:“五姐谬赞,三哥也并非总是那般……他只是更心念旁的东西罢了。” 九娘私心以为,言术是想说那般‘不靠谱’的。 那两人赴一见面,就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聊开了。 九娘站在几步开外,因着自己的身份,没好意思上前打扰,只能无聊的看看两人又看看远处。 大西北地域辽阔,最深处是终年的皑皑白雪,外围则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据说大西北虽无人管理,却由两条不成文的守则。 其一,绝对不要试图凌空。 大西北的雪乃天地灵气所化,一旦当你浑身充满灵力时,大西北就会认定你是它的一部分,在你凌空的瞬间,就会被同化,变成一根人形冰棍。 其二是绝对不要同这里的雪怪打架。 他们皮糙肉厚不好打,死了却会立马化成冰雪,打赢了没好处,且,输的几率极大。 好在九娘本就不喜欢打架,她如今犯愁的,是怕自己走不动……正琢磨着,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她挪了挪脚步,这才看清,原来莲玥的身后,还藏着个小不点,小不点还不到女子的大腿高,一身宝蓝色绣缎锦衣,锦衣上别出心裁的加了一个大大的兜帽,兜帽口裹着一圈灰白色厚毛,他的小脑瓜就包裹在兜帽里,只露出一双猫儿般的琉璃大眼睛。 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嘴巴嘟着,小小的一个人儿,看起来气鼓鼓、圆滚滚…… 像个小团子似的。 九娘一时兴起,挪着脚步又靠近了些,伸手招了招,压低声音问道:“小家伙,你是谁?” 小团子看了九娘一眼,拽着莲玥大氅上的胖手紧了紧,撇开了头。 九娘不死心,随手捡了个小石子扔过去,恰好砸在小团子的屁股上,还未开口,小团子倏而横眉冷竖、呲牙咧嘴地瞪过来,凶巴巴地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但九娘还是看出来了,小团子在问她,“干嘛!” 哟嚯!还挺唬人! 但九娘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挑挑眉,瞪回去,比着口型慢慢问:“你也去大西北?” 小团子鄙夷地看了九娘一眼,十分不屑她这般幼稚的行为,转而抬头看莲玥,她却根本没有注意自己。 小团子的眼神闪了闪, 分卷阅读42 瘪着嘴埋下头,声音却在九娘脑中响起。 “玥儿姐姐就是为了给我干娘找药才去大西北的,我自然要去!” 九娘点点头,将交流转到神识内:你这么小,不怕冻死? 小团子骄傲地挺一挺胸膛:你那么弱,都不怕,我怕什么? 九娘傻笑:我有七殿下保护,自然不怕。 小团子鄙夷:我有玥儿姐姐。 九娘:但她好像都不理你。 这话踩到了小团子的痛处,他突然转头,恶狠狠瞪着九娘:你瞎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九娘指指自己,乐呵呵道,“我可是殿下钦点的御厨,小家伙说话客气点,当心我不给你吃。” “不给就不给,”小团子还挺有骨气,小脑袋一偏,嚷嚷道,“谁要吃带面具的丑八怪做的东西。” 九娘忍不住好笑。 前面的莲玥却突然回过头来,严肃道:“小沙疏,不得无礼。” 原来两人聊着聊着,不自觉说出了声音。 莲玥呵斥了沙疏,转而歉意地看向九娘,道:“我久不见小七,一时开心,疏忽了,还望九娘别往心里去……” 接着眼波一转,又微微一福身子,道:“这孩子……从小被他娘惯坏了!” 堂堂五公主又是福礼又是道歉的,任谁也要受宠若惊了,何况九娘本就没有生气,于是规规矩矩还了礼,恭敬回:“五公主客气了,小仙并不在意。” 五公主闻言优雅一笑,紧走几步,道:“是九娘客气了,你既是小七的朋友,且叫我一声莲玥即可。” 九娘不敢高攀,福身再拜,道:“这太不符规矩了,小仙不敢。” “九娘太见外了,”莲玥终于走了过来,拉着九娘的手盈盈一笑,如同一朵白莲缓缓绽放,道,“既然不愿叫名字,那就跟着小七叫我一声五姐,可好?” 这岂不是更俞矩! 九娘一楞,被那双滑腻的小手握住,顿时心里一颤。 “你们俩烦不烦!” 沙疏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两人。 九娘难得老脸一红,不过有面具遮着,没人看得见,她尴尬地瞧了瞧莲玥……莲玥也没比她好,被个小不点这么吼,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薄得透光的耳膜爬上一抹红晕。 九娘本是在偷看莲玥,哪想莲玥也正在看她,两人视线不经意碰到一起,先是一愣,继而同时大笑了出来。 沙疏撇着嘴,搞不懂这些个大人一会儿‘相敬如宾’,恨不得‘举案齐眉’,一会儿又开始‘一笑泯恩仇’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他扭开头去,视线与若有所思的言术对上。 他立马被恶心到般,视线上移,仰头,转身,小短腿一甩,快步往前走去,不屑一顾的神情溢于言表…… 九娘眼角余光瞄见这个场景,立马笑得更开心了,她还以为这天界所有神仙都是喜欢七殿下的呢! 这会儿乍然见到个不买账的……这感觉,还真是挺稀奇的。 大西北气候恶劣,外围的荒漠更是一天能如四季。 ——早晨如春天般清爽,中午却似盛夏炙热,到了午后,寒风一吹,就能清晰地感到凉意,等夜幕降临,真正的严寒才会彻底袭来。 而此时,天还将黑未黑。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夹着大西北的冷气。 一行人寻到一低洼避风处,停下来休息。 “大西北广阔无垠,又不能飞,小七可有什么法子能快点到达目的地?”莲玥望着一蓬被吹得到处乱滚的枯草,苦着一张脸问。 “法子是有,”言术生了堆火,又取出把精致的雕花躺椅,拉着她坐好,才继续道,“只是……” “只是?”莲玥的心被高高吊起,她好奇地望着言术,期待着他赶紧说出答案。 “咕咕……”九娘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顿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不怪她肚子叫得这么大声,一行四人,就连小团子都比她法力高强,她能跟上三人的脚程,还多亏了言术几次悄悄给她渡法力。 她现在……累得跟一滩烂泥也差不多少了。 好在言术跟莲玥十分善解人意,并没有笑话她,而沙疏,从头到尾都小大人一样,绷着个脸,只时不时拿幽怨的眼神瞪一眼言术。 言术自然是装作不知,点着头道:“九真是深知我心。” “什么意思?”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的沙疏忍不住接口问,却是对着莲玥。 莲玥也闹不懂言术打的哑谜,只能扭头望着九娘。 九娘更是一脸懵,她此刻只想往地上一躺。 “地上凉!”言术急忙叫住她,笑着又拿出一张普通一点的椅子,才继续道,“还是先祭五脏庙吧!” 沙疏恍然,瘪嘴:“哼!还以为你有何高见,” 他说着伸手进怀里,不一会儿摸出块肉干,屁颠屁颠凑到莲玥面前,献宝似的道,“玥儿姐姐,我给你带了肉干。” “我不想吃,”莲玥却摇摇头,“你分点给小七、九娘吧!” 沙疏明显不乐意,恶狠狠瞪一眼九娘,扭头却撒娇耍赖地在莲玥身边蹭了蹭,撅着嘴问:“玥儿姐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分卷阅读43 九娘懒得跟他计较,扭头去看天边,谁知这一看不得了。 “殿下,您快看那边。”她忍不住低叫一声。 众人顺着九娘的手指看过去,就见遥远的地平线上,成群结队的小小黑影排着队从夕阳下走过,它们小小的身子被拉出一排长长的影子…… 九娘仿佛听到了它们“咕叽咕叽”的叫嚷声。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言术也是眸光一亮。 就连莲玥……也忍不住咬着下唇,眨了眨眼睛。 沙疏却扭开了头,不屑道:“不就是一群鸡吗?大惊小怪的……” “那可不是普通的鸡。”九娘打断沙疏的抱怨。 “难得一见。”言术配合地接口。 “那是吃灵药长大的……”莲玥适时的补充道。 “灵药?”沙疏漂亮的琉璃眼一瞪,小手一挥,豪迈道,“那是……雪贝鸡?那还不赶紧,抓去。” 说着就要冲出去,却听身后九娘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我没力气。” 莲玥也摇头:“我……怕凶兽。” 沙疏脚步一顿,一挑眉看向言术,道:“玥儿姐姐等着就是,至于丑八怪……去了也没用,你呢?怎么说?” 言术的视线根本没有离开过那群黑影,过了半晌,才慢悠悠回道:“猫儿厉害,你去就是。” “谁准你叫我猫儿了?” 几乎是言术话音刚落,沙疏就炸毛般,拧身飞扑上去,还在空中,就探出了五只带着长长指甲的爪子…… 九娘眸光一亮,她等了一天的好戏,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古时候白水晶是叫白水精的,这里怕引起误会,直接写的白水晶。另外还有一种叫法是玉英。 这一章,言术术的新属性曝光了,那就是“妹控”→姐控??? 下一章,我们的九九就要正式走马上任啦! 第21章 白莲花黑化史(三) 打从早上看见沙疏不甩言术,九娘就一直在盼着这一幕,没想到这么快就盼到了。 只见沙疏的利爪狠狠挥向言术那张儒雅俊秀的脸,若是抓实了,肯定相当刺激。 九娘激动地吞了吞口水。 言术却是脚下一挪,退后半步,轻易就躲开了那一爪。 沙疏也不气馁,身子刚刚落地,柔身又是一爪,袭向言术下盘。 言术右腿一抬,左腿一点,人已立在三步开外。 沙疏错腿借力,后退使劲一蹬,紧随而上。 言术再退。 “你是不是男人!”沙疏气恼地破口大骂。 言术不为所动,继续有条不紊的且战且退。 九娘看了一会儿,就兴趣缺缺了,实在是……你说两虎相斗,还必有一伤,可这一只小猫跟一只老虎…… 九娘瞄了眼莲玥,借着火光,莲玥将瘫在腿上的书翻了一页,头也不抬道:“别担心,小七的右手虽然伤过,身法功夫却很好!” 九娘愣了一下,胡乱的应了一声。 她其实并不担心,就算担心,也应该担心小团子! 只是她不太明白莲玥的意思,难道小团子很强?而且没想到言术还受过伤,能留下后遗症的伤,当初得是多重? 九娘仔细回想了一下初遇那晚……好像确实是用的左手。 莲玥却不懂她的想法,九娘也不好解释,打了个哈欠,翻个身,很快陷入昏睡。 迷迷糊糊间听见莲玥软软的声音:“小七,我不放心沙疏,你去看看好不好?” 九娘没听见言术的回答,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半睡半醒间,九娘又听见了那个悠扬婉转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声音朦朦胧胧,像是从捂住的棉被里发出来的。 似梦似幻,凝神去听,那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醒了吗?”娇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九娘一惊,眼睛立马睁了开来,就见莲玥正蹲在椅子边,笑靥如花地望着她。 九娘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眼,揉了揉脖子,道:“不好意思睡着了,已经很晚了吗?” “是我吵醒你了才是,”莲玥摇头,歉意地咬了咬下唇,道,“我怕黑,所以……” 天色是有些黑沉,周围又是一派荒凉,只有身边的篝火在孜孜不倦散着光与热……她甩着还不清醒的脑袋,摸索着坐起来。 只有她跟莲玥两个人的身影。 “他们呢?”九娘揉了揉脑袋,清了清嗓子问。 “那群雪贝鸡果然有一头凶兽守着,他们打着打着,就看不见了,”莲玥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应该没事,他俩打不过,也能跑。” “嗯。”九娘瓮声瓮气的应了声,鼻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不通。 莲玥赶紧塞了杯热水到她手里,又递了药丸给她,道:“可别伤风了!” 杯壁上还带着莲玥的体温,捧在手里很是温暖,九娘心头一热,却听莲玥又道,“赶紧吃,浪费药的人可是要被雷劈的。” 九娘一噎,赶紧仰头把药吃了。 带着苦味的药丸滚入腹中,很快,整个身子都变得暖呼呼 分卷阅读44 的。 “怎么样?” “好多了。”九娘动了动鼻子,深深吸一口气,似乎通畅了许多。 莲玥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咯咯笑了好一阵,才突然压低声音问道:“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九娘理了理身上的大氅,将裸露在外的腿脚严严实实遮住,生怕再凉着了。 莲玥睁着一双剪水瞳,目光灼灼看着九娘,却不说话,直盯到九娘瞌睡都清醒了,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娇声笑道:“小七说的对,你果然挺有趣的。” 有那么一瞬,九娘以为又是那疯女人来了。 她才放松两天的心情被这一闹,又绷了起来,但碍于身份,不敢发作。 只能眨巴着眼睛盯着莲玥,莲玥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笑吧笑吧!就当是给你表演了。 九娘哀叹一声,自怜命苦。 莲玥笑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用手肘碰了碰九娘,问:“你又酒吗?” 九娘挑眉:“有。” 莲玥又道:“这里天寒地冻的,酒能暖身。” 酒不仅能暖身,还能解忧,更重要的是,酒能让不熟悉的人,更快的成为知心朋友。 莲玥才喝下几口,话就多了起来,两团红晕飞上脸颊,跟成熟的蜜桃似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七啊!”莲玥突然问道。 九娘一怔,又听莲玥道,“其实小七人真的特别特别好,你别听外界那些人胡说八道。” “你不知道……我有个小丫鬟,天真又活泼,就是有些冒失,那回去文渊阁,还抱了只小花猫,小花猫要跑,她要追,打闹间,不小心将摆在书案上的九彩琉璃玉瓶打碎了……” 九娘倏尔瞪大了眼睛:“九彩琉璃玉瓶?” “是啊!就是父君赏赐的那只,我当时都吓坏了,生怕小丫头为此丧了命,哪知我还不曾开口,小七却先安慰起了我,最后,还只罚她去扫了十年的北天门。” 九娘讶异地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还有被罚来给太上老君烧了一百年火的那个小仙童,”莲玥咂巴咂巴嘴,两颊上的红霞又深了几分,“我后来问了他……才知他竟是不小心撕毁了一世佛祖手抄的真经……” 九娘瞳孔微缩,言术的声音犹自在耳边响起:“你觉得……天帝赏赐的九彩琉璃玉瓶如何?” “那……一世佛祖坐化前手抄的真经呢?” 莲玥还拉着她继续絮絮叨叨,九娘却再也听不进去了。 她的手脚发凉,脑子嗡嗡地转着,堵塞的思绪终于渐渐清晰,所以言术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气,恰恰相反,他才是真正大气且慈悲的那个人…… 真相竟是如此! 九娘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这太颠覆她的认知了,若非是莲玥酒后之言,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九娘没有注意到,她走神时,莲玥正含笑看着她。 等到言术跟沙疏回来,两人已经抱着酒壶又睡了过去。 柴堆里的木柴“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熟睡的人翻了个声,还意犹未尽地砸着嘴。 沙疏带着满脸倦意,索性打了个哈欠,窝到莲玥身边,蜷成一团,睡了过去。 言术看看睡成一团的几人,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正夯吃夯吃扛着十只雪贝鸡的小纸片人。 一阵无语。 这可是一鸡难求的雪贝鸡啊! 刚才望着鸡还眼冒绿光的一群人……这会儿都睡了? 那接下来呢? 言术看着自己纤白的手指,再看看纸片人单薄的身子,忍不住皱起了眉。 刚才打凶兽都不曾脏过的袍子,此时来刨洗这些鸡…… “我来洗吧!”九娘的声音突然响起。 言术回头,道:“怎么醒了?” “本来就没睡着。” “那你洗吧!”言术说着,衣袖一挥,变出个大水缸来。 九娘也懒得说话了,衣袖一撩,蹲下来就准备杀鸡。 等回头看清小纸片人扛着的十只雪贝鸡时,又忍不住一顿。 “怕不够吃,”还不待九娘询问,言术便先委屈地抱怨道,“四个人,且你又最累,总不能跟我出门,还把你饿着!” 你就是想说我能吃吧!你才能吃,你们全家都能吃。 九娘在心里默默吐槽一番,却突然想起莲玥的话,不知为何,有点不好意思再凶他,她呐呐一会儿,还是礼貌的笑了笑:“承蒙殿下厚爱,殿下说得对。” 虽然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却是真心不再与之计较。 九娘接过纸片人手中的雪贝鸡开始处理,此时的大西北已经彻底陷入黑暗,水缸里的水黝黑黝黑的,入手寒冷刺骨。 但九娘毕竟也是五重天的仙官了,这水对她来说还不是什么问题。 清理好雪贝鸡,九娘一扭头,就看见了半趟在椅子上的言术,俊美的白衣神官姿态娴雅,柔软的发丝在风中翻飞,身后是荒地尽头连绵的雪山剪影,近处是大荒地的荒芜,被火光映衬的衣裳泛着红光…… 还真是相当的扎眼。 “殿下,这些鸡您打算怎么吃?”九娘面无表情地问,事实上, 分卷阅读45 她脸上戴着面具,有没有表情都无所谓。 言术正在跟刚刚扛鸡的小纸片人玩耍,闻言偏头想了想,道:“你看着办就成。” 这人不管何时,说话都是那般平稳,一身的书卷气怎么看都是个文弱书生,但九娘心知他不知。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纵容那些流言满天,或许他是真的豁达不在意,又或者……这些流言对他反而有利,不是九娘想得多,在他们这种帝王家,她只怕自己想得还不过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言术不会害她,这就够了。 九娘收了收心思,先在脑海里将最近几天看的食谱过了一次,待到心里有谱了,才开始动手。 厨师这一行,自打入了门,九娘的成长简直可以用飞速形容,不过正如她自己所言,也得益于她敏感的嗅觉和味觉。 当然,还有勤奋,她可一直都有在脑内演练的。 九娘先将鸡翅鸡爪割下来,这雪贝鸡号称一鸡难求不是没有道理的,它虽然广泛分布在三到八重天内,但因为对灵气与灵植的依赖性高,几乎只在特定的地方才能找到,且多半都有凶兽守着。 一次十鸡,九娘做了这么多年的酒官,大场面还是见过不少,除了天帝的席宴上还真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鸡爪取下后,九娘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她无意间在一本小册子上看过的一个方子…… 将鸡爪先煮熟,再过冷水,接着泡进用各种香料调和的汁液中,九娘想了想,又拿出了一瓶果酒,这种果子是她偶然得到的,味道略酸,酿成酒后也只能用来做配料,但架不住它香。 九娘小心翼翼地倒了小半杯进瓷碗里。 “九,”言术突然唤她,道,“那是什么酒,可能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有鸡肉了,啦啦啦啦! 今天是国庆第一天,祝大家节日快乐!祝国家繁荣昌盛! ps:本来应该中午更新的,上午看阅兵了,所以没修改,相信大家会体谅我的! 第22章 白莲花黑化史(四) 九娘想说这酒不好喝,但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将酒递了过去。 言术抿了一口,顿时……脸就青了,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九娘也不去看他,埋头继续处理手中的鸡翅,她这回拿出来抹鸡翅的“桂香”是用八月十五那日采的雪桂酿造的,比之普通的“桂香”要更加醇厚,言术眼睛亮了一瞬,但鉴于前车之鉴,他只是多看了九娘手中的酒两眼,就打消了要尝试一下的想法。 九娘兀自憋着笑,将划过花刀口的鸡翅一一抹好,放到一边腌制上,便又回身去做其他的了。 这会儿功夫,言术终于回味过来,委委屈屈地抱怨道:“九!咱们下次有话直说,不用太顾及我的身份。” “好的,殿下。”九娘随口应着,心里其实早笑翻了。 让你平日总欺负我,这回自作自受了吧! 哈哈哈…… 九娘的厨艺还不够熟练,这顿“一鸡多吃”她足足花了三个多时辰,等注意到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九娘随身携带的桌子根本放不下这么多菜,最后还是让尊贵的七殿下弄了张加长加大的桌子才一一摆下了。 “这从左到右,依次是烧鸡、闷鸡、香烤全鸡、辣子鸡、叫化鸡、花雕鸡、麻油鸡、白斩鸡、脆皮鸡、凉拌鸡胸、宫保鸡丁、嫩炒鸡片、香酥鸡翅和泡鸡爪,锅里还有个鸡汤,需要稍等一会儿。”九娘将一桌子菜简单介绍了一下,又道,“殿下还需要我再仔细跟您介绍一下每道菜吗?” 言术摆摆手:“行了,我自己看,等鸡汤呈上,就叫醒他俩,开饭!” 九娘点点头。 砂锅里的鸡汤还差些火候,她坐在已经被炉火烤得温暖的石头上,手里的芭蕉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昨夜那小纸片人一直在一旁立着,这纸片人通身雪白,脸上也没有五官,只在眉心处,点了一点朱砂,它耸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突然又打个激灵挺直了身子,四下张望一番,好像它真能看见似的。 透过它薄如蝉翼的身子,能看见言术。 他依旧躺在她躺过的那张椅子上,椅子本身非常普通,完全不及旁边莲玥那张雕花嵌玉,也不及那张舒适,但他却理所当然地躺了一夜。 他的白衣有些松垮,墨发稍显凌散,手里捧着的书从刚才起就没动过,在往上,他的薄唇含着儒雅的笑,挺直的鼻梁上有些淡淡的油脂,眼睛不知看到了什么,眸中温柔缱绻,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挂着一点微小的露珠…… 那露珠上一点幽光流转,仿如明珠! 九娘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地平线上,白云渐渐燃烧,红霞为朝阳铺开了一片大道。 言术突然笑了笑! 就在那一刻,太阳蹦了出来,黑暗被驱逐,温暖洒满大地…… 曙光如此强大不屈,不管黑夜有多深,总会将它打败,然后……重返世间。 第一缕阳光扑到言术脸上,他睫毛上的露珠散出五彩光芒,那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将他整张脸照得熠熠生辉! “好香!” 莲玥在晨光 分卷阅读46 中醒来,打断九娘的沉迷,她扭头看她。 莲玥恰好也在看她,她的目光清澈,见九娘回头,歉意地眨了眨眼睛,软声道,“都怪我,打扰了你看美景!” 她的声音甜美,神色楚楚可怜,哪怕九娘同为女子,也不忍心责怪了。 “五姐,”言术却突然叫住她,笑道,“美景哪有美食重要。” 九娘心下微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她又想不明白。 索性晃晃头,专心盛汤。 不多时,沙疏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也不知昨夜他们打的什么凶兽,小家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痕,从左边额头一直延伸到右颊下方,将那一张粉嫩嫩的小脸衬得可怜兮兮的…… 九娘同情心大作,明知小团子不待见她,依旧笑着跟他打招呼。 沙疏却不理她,胖手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往莲玥身边凑。 九娘也不在意,依旧笑呵呵的。 “过来吃,下顿大餐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言术招呼着大家入座。 “这话怎么说,”九娘将汤盆放在桌上,好奇的接口问道,“山里很险恶吗?” 言术笑笑,道:“险恶的是人心。” 九娘疑惑地偏了偏头,却见言术已经在帮莲玥布菜了,她不懂言术又在打什么哑谜,犹豫一下,没好意思问。 莲玥正在招呼沙疏,让他入座,小孩子气性却大得很,扭扭捏捏就是不肯坐下。 莲玥叫了几声,沙疏干脆背过了身去,莲玥无法,最后无奈地放弃了。 三人坐下来开始吃这顿迟来的晚餐。 九娘眼角余光注视到小团子:小团子,你真不吃? 沙疏身子微微一动,没回九娘。 九娘也不气馁,吃了口嫩炒鸡片,鸡肉鲜嫩的口感及雪贝鸡特有的淡淡清香在唇齿间弥漫,咀嚼间,同炒的香菌的鲜香也慢慢弥散开来,那鲜香的口感,简直叫她忍不住想夸赞自己一番:这也太好吃了!我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沙疏的脑袋晃了晃,几乎就要转过头来,最后却又硬生生止住了。 九娘勾起了嘴角: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美食当前,有什么是不能让步的呢! 沙疏:呸~明明是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九娘差点没笑出声音,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继续在脑子里道:这谁教你的? 沙疏:要你管! 九娘认输:好吧!我管不了,那你为什么讨厌言术? 沙疏:就是讨厌。 九娘:总有个原因啊! 沙疏:他又不是蜜糖,难道人人都要喜欢他? 九娘:我也不喜欢蜜糖! 沙疏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蜜糖的事了。 九娘悻悻然摸摸耳朵:那我们继续说吃饭,你觉得你不吃,谁获利了? 沙疏:…… 九娘:我觉得你不吃言术不知心里多高兴! 沙疏小小的眉头皱起。 九娘再接再厉:而且,这雪贝鸡还是你们俩一起抓回来的。 沙疏嘟起了腮帮子。 火候到了! 九娘眼眸一转,突然手一滑,手里的筷子竟然飞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在了沙疏脚边,九娘瘪瘪嘴,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道:“哎!能麻烦帮我捡一下吗?” 言术有些好笑,温吞道:“换一双就是。” 沙疏却弯腰将筷子捡了起来,还施了个除尘,才将筷子还给九娘。 九娘受宠若惊,接过筷子,笑道:“谢谢,要不……一起吃点?” 小团子看了眼言术。 九娘也看向言术,道:“殿下?” 言术抬了抬眼睑,笑道点了点头。 沙疏发出一声冷哼。 莲玥:…… 四人终于都坐了下来。 再出发时,已是辰时。 越往深处走,所见之景就越是荒芜,头几日还能时不时看见一些低矮的植物,待到后来,只剩下褐色的大地和黑色的沙砾。 这天夜里,一行人难得寻到一个山洞过夜。 按照言术手中的地图,再过一日,他们就要进入雪地了。 这夜九娘依旧因为疲惫睡得很熟,等到清晨,她却是第一个醒来的,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但她几次问其他几人,都说是她感觉错了。 天蒙蒙亮时,九娘又一次被那种越发强烈的注视感惊醒,她从洞里走出去,看见靠在山洞门口休息的言术,他雪白的袍子换成了墨色,看惯了他着浅色袍子的儒雅模样,乍然见这一身飒爽利落的黑,竟让九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直到言术似有所感地颤了颤睫毛,九娘才如受惊的小鹿般,心慌意乱地撇开头,弯腰快步走出了山洞,却又被眼前之景惊住了。 昨夜似乎吹了一夜的雪风,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深褐色的土地被融化的雪水打湿,变成近乎沙砾的黑,而原本的沙砾却覆上了白雪。 目之所及,都变成了这样斑驳的黑白。 九娘深吸口气,突然有些开心,她已经见过“冰镜”的雪白,却 分卷阅读47 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不纯粹,但很美好,她喜欢这种美好。 “好像很开心?”言术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九娘笑了笑,道:“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当然开心。” “是这样?”言术语气淡淡的反问,缓了缓又道,“这次似乎要去靠近中心的位置,并不会那么快到达。” 九娘依旧盯着外面的薄雪,点了点头。 言术又道:“听说是沙疏的娘生病了,需要治病。” “沙疏讨厌我,大概是因为他娘……喜欢我!” 九娘的心极速跳了跳,温热从心底升起。 “但我实在不能理解她口中的喜欢,当然……我也不太理解猫儿的厌恶。” 九娘呼吸一窒,好半晌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凛冽的冷空气让她瞬间清醒,吐出的空气在面具前凝成白雾,她看着白雾在空中缓缓消散,才沉声道:“殿下不必告诉小仙这些,小仙只有一事想要跟殿下确定。” 言术收起困惑,道:“你说。” “那日星君府出事,你曾说三日之内必有大难,这次大西北之行,就是你说的难吗?” 言术被问得一滞,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或许。” “那殿下一路上对五公主无微不至的照顾,难道是假的?”九娘偏头看言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但言术只是苦笑,半晌,才慢吞吞道:“古人言,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五姐生来就如莲花洁净!” “原来如此……”九娘垂下眼眸,转身往山洞里走去,压低的声音轻飘飘传进言术耳中,“我以为……殿下不会感情用事……” 言术一窒,看向九娘的目光黯了黯,幽幽道:“九,我跟你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跟小天使们道个歉,今天更新晚了,鞠躬,不好意思! 另,九娘真的超级喜欢小孩子啊!从梅子到沙疏,可见一斑! 再ps:这章一定要跟大家敲黑板,记住言术术最后这句话,相信我,绝对不吃亏。 再再,小天使们都看到这里了,真的不给作者君一个收藏一个评论吗? 第23章 白莲花黑化史(五) 神本无情,这是常识! 所以言术说不懂喜欢和讨厌,九娘可以理解,但他说他与她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不知为何,九娘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但到底谁哪里怪呢?九娘凝神细想,却又不得究竟。 “小心!” 一声急呼打断九娘的走神,几乎同时,沙疏小小的身子撞了过来,将刚刚走到山洞门口的她直接撞飞出去。 九娘在冰冷的雪地里打了个滚儿,手肘磕在冰冷的石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灰白的狐裘立马更花了,雪渣子扑进衣领,凉得她连骂人的心都没了,只想赶紧爬起来蹦一蹦。 但她还没爬起来,带着腥气的风又扫了过来,九娘心下一惊,好在身体反应先于脑子,顺势又是一滚,这一滚险险避开了危险区域。 还不待身体彻底停稳,九娘就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回头定睛一看,乖乖,这可不得了,原来袭击她的,竟然是雪怪。 那雪怪足有两人高,一身厚实的白色长毛,裸露在外的巴掌跟脚却是黑色,有点像扩大版的猴子,那大巴掌也不知有多硬实,就那么一掌,就将刚刚九娘趟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半人深、脸盆大的窟窿。 九娘抖了抖,这要是砸在身上,岂不是半条命都没了! 难怪说……第二准则是不要跟雪怪打架。 这强得有点过分啊。 好在离得不远的言术也赶了过来,一张水幕一展,将雪怪又拍下来的巴掌挡住了。 再看沙疏,原来他也正跟一只雪斗着! 九娘心下不安,四下一扫,这一看,直教她心又凉了半截,突袭他们的,竟还不止那俩头雪怪,就在不远处,还有三头雪怪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九娘,快回洞里。”被惊醒的莲玥也走了出来,她娇小的身子站在洞口,焦急地唤着九娘。 九娘再次瞧了瞧与雪怪战成一团的两人,又看了眼没有行动的另外几只雪怪,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 但她脚步刚动,站在远处的一只雪怪就仰天大吼了一声。 “哞~” 雪怪声音如牛,即使隔得有些远,也震得九娘耳膜发疼。 九娘捂住耳朵,还来不及思考这一吼的意义,就见原本跟两人打得激烈的雪怪,突而转身,不顾一切的朝着她冲了过来。 “退。” 言术的声音在九娘脑中炸开,九娘突然深思清明,有如天助,脚下步伐飘忽,连点几下,人已蹿到了莲玥身边。 莲玥紧抿着唇,伸手一把将九娘拉住,档在了身后。 九娘微微错愕,喘了口粗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这一退,似乎彻底激怒了五只雪怪,原本没动的三只雪怪也冲上来,与两人斗在了一处。 言术黑袖翻飞,身形不定,水幕水箭水刀……小术法一个接着一个,他一人独挡三只大雪怪,几次都险象环生。 而另 分卷阅读48 一边,小小只的沙疏虽然面对比他高了不止一点半点的两只雪怪,却是面不改色,上蹿下跳,身影左躲右闪,双爪舞得虎虎生风。 九娘眉头微蹙。 “是伤到哪里了吗?”莲玥突然关心的问道。 九娘这才收回心思,略微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除了狼狈了些,身上也只是受了些小伤。 检查完后,她赶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都好。 莲玥便没再多问,转头担忧地看向外面,叹息一声,道:“你说这都还没到雪地,怎么就遇到这么多雪怪呢?” 她说着,突然转头凝视九娘,纯净的目光中盛满疑惑。 九娘也想不明白,她这是第一次来大西北,也是第一次见到雪怪,若非之前言术跟她提过,她可能连这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 莲玥琢磨了片刻,突然又道:“你有没有觉得……它们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我?”九娘疑惑地挠了挠脖子,摇头道,“我身上既没有什么天材地宝,我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它们冲着我干嘛?” “也对,”莲玥抹了抹下巴,沉思片刻,自己得出了一个相当靠谱的结论,“可能他们也知道你最弱,所以才总攻击你。” 九娘:…… 其实除了这个结论,九娘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但被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让她有点尴尬:“大概……是吧!” 就在她话音落时,言术又险些被一头雪怪从身后砸中。 九娘拧紧了眉头,试探着问道:“殿下……” 莲玥咬着下唇,道:“他本就不擅长战斗,这雪怪又难打,好在他轻身功夫好,只是刚才对你用了‘言灵’,这会儿怕是有点吃不消。” “言灵是什么?” “是术,是小七用来保命的术。”莲玥将下唇咬出一抹红,漂亮的脸上尽是担忧。 九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术法,但莲玥显然没有要跟她解释的心情,她苦着脸,喃喃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能说动二哥来,小七也不会遇到危险了。” 九娘十分疑惑,言术怎么就不擅长战斗了,他不是会用剑么? 她还清晰的记得,初遇他时,他的剑法可教她吃了不少苦头! 这会儿……是突然不会了? 还是…… 九娘甩了甩头,心知这会儿不是应该胡思乱想的时候,赶紧开导道:“谁也不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五公主不必自责。” 但显然,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莲玥的眼睛越来越红,最后咬咬牙,一跺脚,道:“小七快撑不住了,我得去帮忙,你自己小心点吧!” 她说完,就风一般冲了出去,九娘根本不及拉住她。 就听那边言术略高的声音传来:“五姐,你赶紧回去。” 莲玥却难得倔起来,扯着嗓子吼回去:“我不,我可以帮你。” 有了莲玥的加入,言术的压力确实小了不少,但很显然,两人都不太擅长战斗。 虽然两人配合得不错,手下小术法不断,但无论是水刀还是木剑,都没法给雪人致命的伤害。反倒是另一边的沙疏,利爪之下,常常带出一抹雪痕,激得雪怪狂吼连连。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见天色大亮,但今日却是个阴天。 没有太阳的照射,雪怪们的实力发挥到极致,尽管三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有沙疏一爪子爪爆了一只眼珠,还折掉了另一只雪怪的一条胳膊。 但他自己也颇为狼狈,宝蓝色的锦缎破破烂烂,小腿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另一边,言术的手臂跟小腹分别被雪怪拍过,此时,也不知如何了。 九娘咬着牙,心知再拖下去,他们谁也没好果子吃。 虽然,她依旧疑惑言术为何不用剑,但……也只能等打完雪怪再问了。 九娘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找准了机会,趁着独眼雪怪不备,冲出去就是一鞭子。 那雪怪反应也是够快,几乎是在毫厘间,微微偏了偏头,那鞭子便在它脸颊上,拉出了一道雪口。 “哞~” 雪怪一声震天大吼,带着腥臭唾沫的腥风刮向九娘,紧接着,就是一巴掌拍了下来。 九娘早有准备,脚下连退,独眼雪怪毫不迟疑,放弃一旁的沙疏,跟着九娘就跑。 “笨蛋,你干啥!”沙疏的怒吼随之响起。 九娘再次躲开雪怪一掌,气喘吁吁地吼回去:“我拖着,你赶紧把断臂那只杀了。” 这也不是能意气用事的时候,沙疏只犹豫了一瞬,就狠狠一抹脸,更猛地冲向了断臂那只。 但雪怪们似乎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本来与言术、莲玥二人缠斗的三只雪怪,两只突然一阵猛攻,另一只则蹦跳着退出了战圈,转而向着九娘奔来。 九娘为了将独眼雪怪引走,本就跑出了一些距离,这会儿却恰好给了那只雪怪可乘之机。 “跑!” “九娘,快跑……” 言术跟莲玥的声音同时响起,九娘想都没想,拔腿就是狂奔,速度之快,堪比烟云兽。 但独眼雪怪的反应也不慢,见她跑,拔腿就是猛追。 后面新加入的雪怪同样紧追 分卷阅读49 不舍。 九娘左躲右闪,连跑带跳,终于,率先以一个前滚翻,冲进了山洞。 身后两只雪怪紧随而至,却碍于庞大的身体,只能伸手往洞里掏。 九娘赶紧又往里面滚了滚。 洞外的雪怪一阵烦躁的咆哮,哮声震得整个山洞嗡嗡作响。 九娘深深呼出一口气,总算是进不来了吧! 但她气还没喘匀,洞口处,便响起了轰隆隆的碎石声。 ——两只不得而入的雪怪,竟然砸起了洞口。 碎石簌簌下落,洞口很快被砸开一道缺口,独眼雪怪探着一只独眼,冲里一望,正好与九娘来了个“深情对视”。 独眼雪怪一声激动的大吼。 九娘却是一抖,赶紧又往后挪了挪。 这也太吓人了! 九娘拍了拍胸脯。 这山洞本就风化严重,洞内又没多深,照雪怪这个砸法,只要半刻钟功夫,九娘就退无可退了。 但现在,九娘也不可能冲出去自投罗网啊! 唯一能期待的,只能是洞外的三人能快点来帮忙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九娘的鞭子甩得呼呼作响,也依旧阻挡不了两只雪怪砸石头的决心。 一寸一寸,再一寸。 九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的背已经贴在了冰凉的洞壁上,手脚也因为紧张,凉得有些不听使唤了。 “言术!”她闭着眼睛大吼一声。 传回来的,却是言术颇为无奈的声音:你再忍忍。 他没解锁为何不用全力,但九娘依旧明白,他是有所顾忌。 言术是靠不住了,九娘只能期盼……沙疏的动作能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太痛苦了,今天帮长辈做旅游预算跟攻略了,结果到这会儿才把今天的字码完,好想哭! 预告一下,明天看小团子发威! 第24章 白莲花黑化史(六) 打斗声跟石头碎裂的声音渐渐模糊、消失,九娘的眼中,只能看到昏暗的光线下,不断四散的碎石跟灰尘。 而两只奋力砸石的雪怪,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四周很静,静得仿佛做梦…… “九!” 春雷乍起,一块指甲大小的碎石飞了进来,打在九娘脏兮兮的面具上,有些轻微的疼。 九娘怔了怔,声音终于再次传进了耳朵。 “轰隆隆……轰隆隆……” 她使劲闭了闭干涩的眼睛。 雪怪的巴掌,已经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将鞭子收起来,手握上发髻里的黄晶剑。 还不能用,否则就算活下来,也没命跟那两位解释吧! 思及此,九娘又往墙角贴了贴,将头跟小腿肚子都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哪怕能多一点点时间,也多一丝希望。 外面似乎变天了,光线越来越暗,呼啸的寒风打着卷儿往山洞里扑,夹着雪花和碎石的风打在九娘面具上,“扑哧扑哧”的响。 外面的打斗声更加清晰。 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九娘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他们也在努力的想来救她,只是这里天寒地冻,又对法力有所限制,而雪怪则恰恰相反,他们皮毛厚实,加之力气大,这里就是他们最好的战场,而且这几只雪怪显然都有了一定的智力。 九娘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遗憾地叹了口气。 “哞!” 就在九娘几尽绝望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哀嚎,紧接着,就是两声雪怪的怒吼。 九娘眸中一亮,这是小团子打死那头断臂雪怪了吗? 她太激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只雪怪的手已经向她探了过来。 这一回,也再没人叫她小心了。 巨大的巴掌越来越近,眼看已经触到了九娘的头发…… “不要命了……”沙疏的怒吼在身边响起,紧接着,九娘就被一只大猫叼起来一甩,丢到了背上。 “抓紧了。”沙疏的声音从大猫嘴里发出。 九娘还处于怔愣中,傻不拉登地随手抓了两把毛。 身下的大猫立马就动了起来,左突右闪,躲避掉两头雪怪的疯狂招呼。 “猫儿,你先带九走。”言术的声音及时响起。 沙疏发出一声咆哮,吃呀咧嘴地冲着言术愤怒地甩了甩头,这才拔腿向着大西北雪地跑去。 身后,两只雪怪不依不饶的追了几步,但沙疏速度极快,很快就将它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呼呼的寒风似刀子般割得九娘受不了,她不得不伏下身子,将头埋进沙疏浓密的毛发中。 沙疏棕色的毛发并不柔软,但此时,却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九娘心内微微安定,但不好的预感却越发强烈。 她贴着沙疏的脖颈回头去看言术两人…… “别看了,不会有事的。” 九娘转回头:万一…… 沙疏:没有万一。 九娘:可我总觉得不安! 沙疏的步子顿了顿,又很快飞奔起来:顶多再来几头雪怪。 九娘哽了哽:五头咱们都对付不了 分卷阅读50 。 沙疏:那是因为玥儿姐姐不愿用毒。 “毒?” 沙疏避开一堆乱石,向左调整了方向,开始向着雪地奔去:我娘说过,毒药本是一家,但玥儿姐姐善良,不愿意用。 九娘:你娘是做什么的? 沙疏:做毒的,但我娘说,她不及玥儿姐姐。 九娘放下心来,却突然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你娘究竟得了什么病? 沙疏:……相思病。 九娘乐了:你别骗我,相思无药可救。 沙疏瘪着嘴,尖尖的大耳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回:所以,我娘要请玥儿姐姐做的……是让那个男人动心的药。 九娘:…… 如果她没有记错,言术好像说过,小团子的娘……喜欢他!!! 这也难怪小团子不喜欢他了,九娘在心底叹口气:那你爹呢? 沙疏平稳的步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我没爹。 九娘:那你…… 沙疏:我石头里蹦出来的。 九娘彻底没声了,这话她没法接,从石头里蹦出来也并非没有先例,典籍中就有记载,古早时期,仙妖神魔都还住在同一片天地时,有一块石头吸收日月精华,从中蹦出了一只石猴,那石猴虽生而为妖,却有通天闹海的本事…… 小团子的本事也不差,但这猫形,不该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九娘陷入了沉思。 沙疏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没再说话。 四周的景色飞速后退,地面越来越白,终于,沙疏一步跨过了雪线,四周变成白茫茫一片。 沙疏在雪地上缓缓停下,最后转了个圈圈停了下来:“就到这里吧!再进去,玥儿姐姐会找不到我们的。” 九娘点点头,没什么意见。 “还不下来?”沙疏又抖了抖身子,想将九娘抖下来。 不过九娘抓得稳,没能如了沙疏的愿,最后还是沙疏趴下来,九娘才自己从他身上爬下来,但这一天的折腾,早教她没了力气,落地就是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沙疏也是浑身一松,甩了甩头,扑在雪地上直踹粗气。 这会儿,九娘才终于看清了沙疏的全貌,与她从前见过的所有猫儿都不同,沙疏的模样更像是一头缩小版的豹子,但他身上没有豹纹,浑身上下都是统一的棕色,只在大而挺的耳朵尖上,有一簇黑色的毛发。 “你是什么猫,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九娘不禁好奇地问。 沙疏被看得不自在,揣着气撇开头,不搭理她。 “难道真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九娘嘟囔一声,伸手在沙疏身上摸了摸,羡慕道,“真漂亮!” 沙疏顿了顿,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沙疏不知道,九娘这般赞叹不止源于对他原形的赞美,还有对他能自由化形的羡慕。 毕竟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概要等她找齐了所有内丹,才能知道吧! 九娘叹口气。 再回神,沙疏已经变回了小团子模样,还换了套浅蓝色的锦衣,这锦衣也有一个大大的兜帽,兜帽上还绣着几只翩跹的银蝶,煞是好看。 沙疏正在梳头,但搞了半天也没搞好。 “喂,”沙疏道:“你会梳头吗?” 九娘其实没给人梳过头,但今日沙疏几番相救,给他梳一下,也并非不可以,但是,“我不叫喂,下次记得叫姐姐。” 虽然嘴上抱怨,她却已经挪过去,一边帮他梳头,还一边没话找话道:“你可还有大一些的衣服,我也想把身上这丑兮兮的大氅给换了。” 沙疏瘪着嘴撩起眼皮看她,目光很是不屑:“你嫌弃它?”沙疏怪笑笑一声,“真是长得丑还没见识,除了它,谁还敢拍着胸脯保证能拿出一样能保你在大西北不冻死的宝贝。” 他一口气都不带停顿的说完一长句话,愣是把九娘说得怔怔的,好半晌,才低头揪起一簇毛看了看,奇道:“这还是个宝贝?” “你不会真的不认识这是什么吧?”沙疏张大了嘴,“那人也没跟你说?” 九娘摇摇头,又细细看了看身上灰白灰白的丑大氅:“真不认识,也没人告诉我。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沙疏翻了个白眼,道:“这是百年前,天族第一战神朱雀神君在大西北最深处斩杀的一头雪狼王的皮。” 九娘一滞,刚刚梳好的头发又散了下来。 沙疏不满地拍了拍手,道:“快梳头,梳好了我还要处理伤口呢!” 九娘这才想起,沙疏身上还有伤,她赶紧收起心思,专心的梳起头来。 至于言术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大概,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她冻死吧! 而另一边的言术与莲玥,此刻,却处在了水深火热中。 九娘的修为不高,但感觉却是一群人里最敏锐的,她离开那会儿的不安变成了现实,原本突袭他们的只是五只雪怪,被沙疏杀死一只后,应该只剩下四只的,这会儿两人却被一群——足足十几只雪怪围着。 更叫人忧心的是——这群新来的雪怪体力充沛,毫无破绽,且还有一头虽然个头小 分卷阅读51 一些,但明显更具智慧的雪怪带领着。 言术半边身子挡住莲玥,他浑身狼狈,眼睛泛着红:“五姐,一会儿我挡着,你就往前跑,别回头……” “不行,”莲玥立马打断了言术的话,哑着嗓子生硬道,“你是为了陪我才来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五姐……”言术有些无奈。 但莲玥今日铁了心要与他同生死共进退,言术说什么她却不肯答应。 莲玥的下唇已经咬破了好几处,她纠结了好一会儿,眼见围着他们的雪怪蠢蠢欲动,不由急道:“实在不行,我就用毒吧!” “可是,”言术摇头,“不到万不得已……” “小七,”莲玥打断言术,一直被她收在戒指深处的毒药已经取出来,夹在指尖,“这已经是生死存亡了,我的喜恶又算得了什么,你不连‘言灵’也用了吗!” 言术苦笑。 莲玥又道:“若是当年你的右手不曾受伤,或许还能使剑带我离开,但……” 莲玥哽咽了下,才继续道:“你难道……也想让我做一个不合格的姐姐吗!” 言术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那些被刻意藏起来的回忆,几乎要破体而出,但却很快被他压制住了。 言术抿了抿唇,往后退了半步,却在莲玥扬起手时,结了个繁复的手印,轻轻点在了莲玥的后脑勺上。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要收藏! 第25章 白莲花黑化史(七) “小七,你要记住,你与其他人是不同的,”天帝目光和蔼,他的身影一半映在月光下,一半照在烛火中,他的手上有些微的汗湿,抚上面前之人的头顶,温声道,“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护好自己。这次伤了右手,我不罚你,以后,就用左手练剑,一遍练不好,就两遍,三遍,百遍。” “我不懂,”年幼的言术摇着头,他的面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明亮的眼眸还能装下漫天星光,此时,那眸中却只有疑惑,“父君,你说的不同是什么,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学会用剑,我只想好好读书不行吗?” 他说到用剑,又想到了别的伤心事,眼眶一红,就要落泪。 天帝却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的手很宽大,一只手掌就能将他整张脸倾覆,使人觉得温暖踏实,但他说出的话,却让言术心中一凉:“不许哭,你将来是要做天帝的人,怎么能轻易落泪。” “可是小八……” “没有小八了。”天帝的声音,变得肃穆,他顿了顿,道,“古语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右手伤了未必是坏事,以后,就没人知道你会用剑了。作为帝王,适当的隐藏,或许能帮你出其不意。” “可我不想做帝王,我想要小八!” 天帝沉默下来,他凝视着小小的言术,看着他倔强的咬着牙与他对视,他的五官跟他很像,尤其是那清明的眼,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很好,但也很不好。 这双眼睛,会泄露他的情绪,成为他致命的弱点。 德川天帝的神色黯淡下去,于心不忍只会害了他,他要做得,是为他铺就更长远的前程。 室内的光线暗下去,他叹息一声,扬起了手,一巴掌狠狠拍在了言术的屁股上:“从今天起,你必须听我的。” “我不……” “啪。” “不……” “啪啪” “殿下,殿下……你还好吗?殿下?”熟悉的声音打断言术的梦魇。 言术挣扎着醒来,瞬间收起心神,扫过四周——身边,九娘正焦急的拉着他的衣袖,不远处,沙疏化成的猫儿圈着莲玥,正在休息。 言术神色自若地抹掉额头的汗水,轻声道:“无妨,噩梦罢了,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九娘依旧不太放心,“殿下真的没事吗?是不是身上的伤势发作了,我看殿下似乎很难受。” 言术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勾着嘴角笑了笑:“多谢九关心,但我确实无妨,再休息一下就好。五姐呢?” 这一笑如同杏林尽放,余香悠长。 九娘醉酒般晃了晃神,皱着眉道:“还睡着,我刚刚看过,呼吸平畅多了。” “辛苦了!”言术挪了挪身子,九娘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殿下还有新的大氅就拿出来用一用,这么天寒地冻的,若是生了病……” “没了,”言术无奈地摊摊手,逗趣道,“最丑的给了你,最好看的给了五姐。” 这话若是早些时候说,九娘一定气恼得紧,但这会儿听得此言,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诚然言术给她的袍子是最丑的,但却是最保暖的。 这暖不仅暖了九娘的身子,也暖了她的心。 “那就用这个!”九娘不容分说递了一件旧狐裘过去。 言术看了看,有些眼熟,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带她进冰镜那会儿给她那件。 见他不接,九娘干脆直接将狐裘扔在了他身上,羞恼道:“殿下既然这么好的精神,不如跟我讲讲我们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术挑了挑眉,将狐裘披好,又在胸前仔细地细系了 分卷阅读52 个漂亮的结,才慢吞吞道:“遇到了一群雪怪,五姐把他们都毒倒了,我们就跑了,然后,找到了你们。” 九娘咬着牙,将手边的雪团成雪球,在空中抛了抛:“……有没有人说过,殿下很会讲故事。” 大西北的夜里没有月亮,白天雪白的世界变成一片黑,好在他们都不是凡人,夜里,也并非两眼一抹黑。故而四人选择的休息之处在一处山顶上,虽然风大了些,但胜在视野够好。 言术双目远眺,假装没听出九娘的嘲讽,浅笑道:“九想听故事,那就在讲个:从前有一傻子,她很爱听别人讲故事,但她不管听了多少,别人问她问题,她依然只会回答‘没有’,这个故事,九可听过。” 九娘不说话,只拿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他瞧。 言术裹在狐皮里的笑容有些虚幻,他今夜还是有些不同的,往日他想损她,多得是高深莫测的言论,今日……倒更像是精力不济。 言术也知道这样的小把戏逗不到她,她并不多聪明,但绝对不笨,他想了想,问她:“你觉得,光是什么?” 九娘想了想,不情不愿地回:“不知道。” 言术又道:“光是暗的源头,没有光,就无所谓暗……” “不对,”九娘摇头,打断言术的话,“不是这样的。” “那九觉得,是怎样的?”言术偏头看她,目光中带着鼓励。 九娘垂下眼眸,努力的想要抓住脑中一闪而逝的东西,她从前不曾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就是想,也顶多是想想哪一样酒应该怎样去酿,最近想的最多的,也无非是哪个菜,要如何去做。 “光……滋生暗,但……没有暗,也就无所谓……光。”她断断续续将脑子深处的话语念出来,却自己怔愣住。 言术若有所思,最后笑着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或许五姐正是知道这些,才不愿意让暗生长。” 九娘似乎明白了言术想要说的话,但又似乎没懂,两人都不在说话,夜,终于彻底静了。 莲玥是第二日午后才醒过来的,她一醒来,什么都没说,一把抱住身边的言术就开始哭,言术明显楞了楞,但很快回过神来安慰她。 九娘从没见过哭得那么伤心的人,泪水涟涟,闻者伤心。 莲玥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拉着言术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小七,我做到了!” “嗯!” “可我做梦看见它们都盯着我……”莲玥抽噎了一下。 言术摇头:“它们都化雪了,不会的。” 莲玥又抽噎了一会儿,突然看见言术的手,想起刚刚自己猛然冲上去,忙道:“手是不是给你撞疼了,你可别再受伤了,要不我真得疯了。” “说什么傻话!”言术摇了摇头。 画面极其温馨,九娘看了一会儿,就偏开了头,找沙疏闲扯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往雪地深处去,一行人变得更加谨慎,尤其是对于九娘的感应,其他人明显的都重视了起来。 但这些天,九娘却再没出现过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反而是另一种牵引,时时扰乱她的心神。 九娘心底有些隐隐的猜测,但她不敢肯定,也不敢跟众人说。 越往深处走,雪就越发厚实,四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用上轻生的功法,否则,一步踏入,雪能没过大腿,寸步也不得行。 正午时分,一行人停下来吃了顿还算丰盛的午餐。 九娘做饭的功夫是越发娴熟,这一顿热食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还能因地制宜,因材择法——雪水雪莲汤是这两天他们天天喝的,沙疏抱怨过一次汤苦,这两日,九娘就花了不少心思琢磨把这个苦味去了。 今日这汤,终是成了。 但九娘的保证,沙疏不太信。自打两人聊过‘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种话题后,沙疏跟九娘的关系就好了不少,当然也不排除是沙疏的胃被九娘收买了这种可能。 不过沙疏说话也更加直了,“一句话,不信,不喝。”沙疏臭屁哄哄地说完,埋头专心地啃起了烤鹿腿。 九娘本来是要做红烧鹿块的,但沙疏说想吃烤鹿腿,九娘便答应了,反正除了沙疏,其他两位从来不挑食。 处理干净的鹿腿划上几道口子,抹上一层果酒,包进宽大的芭蕉叶内,里面还塞满了香料,再用辟火绳缠上,这才放到火上烤。 烤至芭蕉叶干枯,再将鹿腿取出,再抹上一层蜜汁,再烤。 如此,肉质鲜美,外焦里嫩,入口汁多肉美,弹口味鲜。 莲玥这几日精神都不太好,有时候,九娘甚至觉得能看见她周身被隐隐的黑气缠绕,但这一口肉吃下去,顿时就回过神来似的,一连啃了三大块儿,才羞涩地停下来,端起汤碗,小小的抿了一口。 叹息道:“这汤倒真不苦了。” 沙疏一听莲玥这话,顿时眼冒金光,“噌噌”一下蹭到莲玥身旁,腆着脸要了汤碗过去。 咕噜噜喝下一碗,一抹嘴,激动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九娘骄傲地扬起了头:“叫声姐姐,我就告诉你。” “赶紧说,”沙疏不买账,瞪着眼睛威胁道,“信不信下次遇到危 分卷阅读53 险,我不管你了。” 这……这就有点让九娘为难了,毕竟从表面来看,战斗力最强的,还是小团子。 九娘轻咳一声,瘪瘪嘴,道:“你吃过蛇吧?” “自然吃过。” “那蛇肉不苦吧!” “……” “但蛇胆,苦吧?” “废话。” 九娘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道:“我就是把雪莲的苦胆给摘了,自然就不苦了。” 一旁的莲玥笑出了声,就连一直板着脸的言术,也勾了勾唇角。 沙疏气得不轻,冷哼一声,朝着九娘就是一扑,九娘吓了一跳,后退不及,一屁股摔到了雪里,但人沙疏根本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只是一把夺走了她盘子里的烤鹿肉。 两人这一闹,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等穿过前面的峡谷,”众人吃饱喝足,莲玥看了看地图,指着一处道,“再有两日,咱们就能到采药的地方了。” 九娘滞了一瞬,抿了抿唇。 夜里,他们依旧歇在高处,守夜是轮流的,莲玥与沙疏一组,九娘与言术一组。 待到九娘跟言术守夜时,言术先是问九娘讨了一壶酒,喝了一口,才平静地问道:“中午想说什么?” 他今日又换了件烟紫色袍子,下摆处绣着朵若隐若现含苞待放的莲,就如同他的人,时近时远,看不清,摸不透,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 九娘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才艰难地撇开头,低声道:“我们明日不过峡谷,继续往西行可好?” 她知道这一路都是莲玥在拿主意,言术几乎对路线没有提过任何意见,她说这话,可能会使他为难。 但她梦中的呼唤越来越急切了,若是按照莲玥的路线,她将与它失之交臂。 “理由呢?”言术审视着九娘。 她的面具成了最天然的屏障,下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情绪,然而她的身子在微不可察的颤抖,握紧的拳头也泄露了她心中的紧张。 但九娘没有退缩,她抿着嘴,坚定地道:“正如我不问殿下关于剑的事,殿下这次,能不能也不问我原由?”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都不说,跪求收藏!跪求评论! 第26章 白莲花黑化史(八) 怀疑若是本能,那信任就是超越本能,建立良好关系最坚实的基础。 九娘其实没想过能这么容易过关,她在言术手上吃过挺多亏,当然,也得到过更多的回报。 旁的不说,至少这一次,言术是真的帮了大忙。 他开口后,莲玥是有顾忌的,但最后终究没多问,一行人便调整了路线,一路往西而去。 从理智上来说,绕行其实是不可取的,大西北地势复杂,现有的几条线路也是不少有大本事的仙神一步一步探出来的,谁也不知道,离开这些固有线路,路上会发生什么。 好在九娘的感知还在。 他们一路有惊无险,渐渐行至无人触及过的区域。 九娘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已经能清楚的分辨那缥缈的声音在不断的说着:来啊~来啊~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到来,那声音越来越急促…… 九娘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前行的路却越来越险,几人转过一处低矮雪山,脚下猝不及防出现了一道大裂谷。 “这也太险恶了,”沙疏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劫后余生般叹口气,“我刚才差点就冲出去了。” 不仅是他,就连九娘也吓了一跳,她将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关注那声音的方向了,若不是沙疏突然出声,她可能也一步踏出去了。 这裂谷不论是深度还是长度,都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宽度,却又恰恰在他们能纵身跨过的极限。 这就让人为难了,九娘眉头紧蹙,她脑中的声音,正好是从裂谷那边……传来的。 “都到这里了,”言术适时出声,打破沉默,“想想怎么过去吧!” 九娘点点头,沙疏左右瞧了瞧,难得主动请缨,“我们去前面看看吧!那处似乎要窄一点。” 九娘跟着沙疏走后,莲玥才终于微微蹙起了眉,她生而一副柔弱模样,这微带愁苦的神色,更像是一只含苞欲放又欲语还休的莲:“小七,你老实跟五姐说,是九娘要走这边的,对不对?” 言术双目远望,听得莲玥的话,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淡淡一笑,道:“五姐多心了。” 莲玥摇头,裂谷中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将她一缕青丝吹得飞散开来,她的眼眶有些红,也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被风吹的:“那日的雪怪……也是冲着她来的。” “还有她头上的……剑,”不给言术开口辩解的机会,莲玥又道,“那是父君的宝贝,她……究竟是谁?” 言术的目光闪了闪,很快变回一片平静,缓慢道:“老实说,我也想知道!” 他回头望着莲玥,眸中盛满浅浅笑意,过了片刻,才又道:“或许等时机道了,我们就知道了。” 他的笑如同一双温暖的手,抚平莲莲玥心中所有的烦躁不安。 莲玥轻轻吐出一口气,罢了,终究已经 分卷阅读54 到了这里。 可就在此时,一声惊呼,却响彻云霄。 言术一回头,就见九娘的身影,急速向着裂谷中坠去。 几乎同时,他就要闪身上前,却被莲玥一把拽住,言术诧异回头,莲玥心知他是怀疑自己,赶紧摇了摇头。 言术抿着唇,心神一收,微微叹口气,隐在袖袍中的手微不可察地结了个手印。 急速的下降使得九娘几欲晕厥,但好死不死,她就是还保留着那一丝清明。 胃里翻江倒海,耳鸣阵阵,眼前除了一片炫目的灰,什么都看不清。 就连呼吸都阻制在胸腔内,炸裂般难受。 这真是…… 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九娘欲哭无泪,但最叫她心疼的,却是——她掉下来的原因。 那刻,她嗅到风中有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正想回头询问,却被风雪迷了眼,但身后那把推力……那个小小的巴掌,那个推在腰上的高度…… 九娘的心一阵窒息的疼。 她喜欢小孩子,但她的喜欢……却遭遇了背叛。 梅子说得对,这世上,坏人很多。 可她想不明白沙疏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九娘苦笑了一下,这样想,至少自己好受一点。 坠落仿佛永无止境,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脑子炸裂般疼痛,但九娘的心却静得出奇,这是她第二次感受这种窒息,若她就这么死了,想来也是好笑,她挣扎这么久,最后还是这种死法。 多年前,她刚从废墟中爬出来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一片云一滴水……她修炼多年的洞府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打理了,不知可还在那里。 她从前在人间收养的两个孩子,可有将她教道的酿酒本事,传承下去。 酒仙居门口,她架起的秋千,可还依旧有孩子排着队前去。 还有梅子,她应该已经投胎去了吧,不知是否依旧如同做仙子时,长着一张圆乎乎肉嘟嘟的小脸……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声越来越近,最后,一片清凉,扑在脸上,九娘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四周昏暗,耳边是滴滴答答的水声,面具上更是一片水渍,九娘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全身一阵剧痛,她艰难地挪了挪手臂,还好,手没摔断。 她抹了一把脸,却触到一片湿凉,这一下吓得不轻,若非动弹不得,她怕是已经跳了三丈高,定睛,却见一个手臂大的纸人正从她脸上爬下去。 纸片人通身雪白,只在眉心一点朱砂。 “见”她醒来,竟十分开心地拍了拍手,可它为了叫醒她,把自己浸了水,这一拍,它的手直接贴在了一起。 这种纸片人九娘见过。 “殿下……” 她低低唤出一声,声音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盼,但四周很静,除了纸片人身上不断下坠的水声,就是不知哪里传来的隐隐风声。 “言术……” 九娘不死心,又唤了一声。 四周寂静。 纸片人难以理解地歪着头“看”着九娘,它的手着,又不敢使力,生怕一个用力,就把自己扯碎了。 “呵呵……”九娘笑出了声,她已经明白此处并没有言术,他没有跟来,来的只有纸片人。 胸腔的震动扯得伤口生疼,她却并不在意,她还活着,还没死,这已是多么开心的结果。 九娘笑够了,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一片被雾气笼罩的荒野,她跌落的地方是一处沼泽,身下松软的土地和厚实的草甸救了她的命。 四周的雾气中夹带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像是放在阴暗角落里许久的书籍,九娘猜想这应是一种瘴气,好在她还算个仙,普通的瘴气伤不了她。 九娘躺了半晌,四周却依旧静悄悄的,无所事事,她便自言自语跟纸片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起初,纸片人还梗着脖子听着,后来就脑袋一点一点,靠着九娘的肩膀……不动了。 难道纸片人还要睡觉? 九娘很想碰碰它,最后碍于自己一身伤,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沼泽的雾气十分浓郁,就像是流动的汁液般,根本见不到外面的光,也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了,言术的纸片人还跟着她,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找来。 可来了之后呢,她要跟沙疏翻脸吗? 沙疏一向亲近莲玥,要是想杀她的是五公主呢?思及此,九娘不免又生出几分苦恼。 她就这么躺在泥地里胡思乱想,最后终究抵不过疲倦,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下变成了柔软的皮毛,九娘睡得迷糊,朦朦胧胧在暖暖的皮毛上蹭了蹭。 “醒了。”陌生的声音响起。 九娘一惊,陡然坐了起来,但身上的伤又令她立马躺了下去。 “见到老子如此激动?”那声音再起,带着爽朗的笑意,“看来,你果然是老子命定的人,哈哈!。” 九娘痛得呲牙咧嘴,本来没心情搭理这自说自话的人,但他后面一句,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九娘偏头,最先入眼的便是 分卷阅读55 歪靠在窗边的男子,男子身材高大,黑色裤装,上身是半敞的白毛短褂,露出身上匀称的线条,再往上,一张脸狂野俊逸,眼睛深邃如墨兰,眉飞入鬓,举手投足间皆是张扬的自信。 他站在那里,竟有一种太阳般的感觉,将这间小小的雪屋,照得温暖如春。 “老子一张俊颜艳冠天下,想必你也没见过,老子就允许你多看一会儿了!”他咧嘴笑了开,插着腰,踱步走了过来。 九娘猝然回头,突然身子一僵。 男子已经到了床前,见九娘睁着眼睛瞪头顶,不由有些不乐意了:“你这小娘子,刚刚还对着老子目不转睛,这会儿又要怎样?哦……老子懂了,这就是他们常说的,欲拒还迎,对吧!” 去你大爷的欲拒还迎! 九娘瘪嘴,带着哭腔吼道:“大哥,我扭到脖子了。” “啊!”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深邃的眼无辜地眨了眨,随即却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老子的帅气已经到了伤人于无形的地步了吗?” 九娘这回真的要哭了,身上有伤动不了就已经很苦逼了,这会连脖子都动不了了。 “喂!” 男子却在九娘走神时突然靠近,他的头离她仅一个拳头的距离,冷灰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压迫的气息使得九娘不得不收拢心神,屏住呼吸。 “你怎么不问老子的名字?”男子的吐吸喷在九娘面具上,他的口气,不容置喙。 九娘咽了咽口水,低声问:“请问大侠……尊姓大名?” “老子雪城倾暮一,”男子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子,骄傲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娘子可记住了。” “倾暮一。”九娘喃喃低念一遍,真是奇怪的名字。 倾暮一满意地点点头,退开些距离,问道:“那么,你呢,叫什么名字?” “九娘。” 倾暮一琢磨片刻,伸手在掌心写下两笔,递到九娘面前,“是这个‘九’吗?” 九娘看着那龙飞凤舞,泛着金光的‘九’字,哭笑不得,这人,竟用写符的咒语来写自己的名字。 两人好不容易交换完名字,九娘暗自呼出口气,现在……总该能给她治下伤了吧! 但倾暮一却摇摇头,郑重道:“除非……你答应跟我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福至心灵的想到一组词来定义我们九娘的性格了。 【谄媚秒怂真刚】九娘:我谄媚我秒怂怎么了,我这叫能屈能伸,哼! 作者(笑):你很棒! 九娘:等等,真刚是什么鬼玩意儿。 作者:是夸你! 九娘:我不信。 九娘(转头看言术):殿下,您最博学了,您说她是夸我吗? 言术:***** (我也不知道言术要说啥了,要不小天使们帮我想想!!!) 第27章 白莲花黑化史(小章) “你卑鄙,你无耻,你趁人之危。”九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脖子一转,对着倾暮一就是一声厉吼。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骨骼摩擦声…… “哎!”九娘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吸气声。 倾暮一被吓得退了半步,回过神时颇为恼怒,“老子这是审时度势,小娘子休要血口喷人,况且你本是我命定之人,你我成亲,乃是天定。” 九娘才不信什么狗屁天定,她连他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她才不要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只是她刚才那一“恶龙回头”,差点没痛去半条命,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委顿在床上,拿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盯着倾暮一。 倾暮一自顾自说完,没听见九娘的回应,回身一瞧,才发现她的异样。 他揉揉鼻子,没再为难九娘,很快吩咐了请大夫来,他自己则退了出去。 倾暮一一走,九娘便开始四处查找,可惜不见纸片人的踪影,也不知是自己藏起来了,还是被发现处理掉了,她没有唤它的法子,只好自我安慰,转而细细打量起这小小的雪屋。 雪屋通体由冰雪构建而成,冰墙上凿了一道冰色拱门,拱门似乎也是冰雪所造,却又比冰墙颜色更浅。 再往左,便是那唯一的一扇圆形窗户,窗户上嵌着紫红色木窗,木窗上糊着米色宣纸,宣纸上画着一株冰色兰草。 木窗掩着,看不清外面景色。 窗下摆着张黑色木桌,桌上放着个杯子,那杯子……也像是冰雕的,桌下是两张黑色木凳。 除此之外,屋子里就只剩九娘趟着的床了,这床也像是冰做的,冰白色的床柱上挂着轻薄的天水碧绡纱,床上则铺着厚实的毛皮,倒也感觉不到冰床的严寒。 刚才倾暮一说这里是雪城,难道大西北中还有未知的城镇? “咚咚……” 门外敲门声响起,九娘收了思绪,应了一声。 外面很快走进来一“人”,或许……可以叫人吧!这人身材高大,但面相着实不好描述,单说是丑又觉得不对,或许,只能说长得不太像人,更像是…… 九娘偏头想了想,对了,像前几天他们刚刚见过的——雪怪。 不过比 分卷阅读56 起雪怪,他又矮了不少。 若这雪城的人都是这种长相的话,那倾暮一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艳冠群芳了。 倒也不是说倾暮一长得不好,事实上,单论长相,他比言术可能就差那么一点,不过他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真要让九娘做比较,那言术就是白玉杯中的桂香,且清且贵且醇,而倾暮一就是粗瓷碗中的烧刀子,又烈又辣又猛。 不过就是这碗烧刀子,却让九娘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像雪怪的大夫进了门,先笑呵呵地跟九娘行了个大礼,才靠近了,恭敬的执起了九娘的手腕。 她的手腕细白,不同于带着薄茧的掌心,莹白娇嫩的肌肤下,青色脉络若隐若现,在大夫的巨掌下,犹然生出一种不堪重握的感觉。 半晌,大夫才松开手,道:“仙子仅是受了些皮外伤,不用担心,我们雪城旁的不多,灵药倒是不少,您只管好好躺着,安安心心等着成亲就行。” 谁要成亲了?九娘一句话憋在心里,硬是没敢说,自打听过“毒药本是一家”那话,又听闻了莲玥瞬间毒倒十数只雪怪后,她对学医用药的就总有些不自觉的忌惮。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胆小,她不敢惹!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雪怪大夫看她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的,叫她不得不忌惮。 她也试探着问点别的,可惜不管她问什么,大夫都只会说“仙子不用在意旁的,安心养着就是”。 九娘望着突然被风掀开的窗外,眉头轻轻一挑,呃,养着……便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工作有点忙,思路也不是很顺畅,我晚上好好捋一捋,明天争取补回来! 第28章 白莲花黑化史(九) 夜色渐渐降临,言术一行顺着崎岖的山道快速前行着。 沙疏走在最前面,他的脸色苍白、神情萎靡,小小的身子佝偻着,每走一步,都似乎承受着无尽的痛楚,但他却死死咬着牙关,紧紧跟着前面的两人。 莲玥的情况也不太好,她白色的裘皮大氅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粉嫩的唇瓣干枯,眼睛泛红,发丝凌乱。 走在最后面的是言术,他看起来像是三人中最正常的,但他的脚步却是最沉重的。 一行人走得很急,很快就到了山路的尽头。 “小七,”莲玥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子,她却毫不在意,“我们不能再往里走了。” 言术不说话,抬头深深看一眼莲玥,又看向沙疏。 沙疏的唇已经被咬破许久,娇艳的唇瓣上结出暗红色的痂,但他却察觉不到似的,依旧紧紧咬着下唇,他的目光与言术对上,只稍微一顿,便哑声道:“继续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言术目光闪了闪,他们从山上下来时,他的纸片人不知被什么撕得粉碎,九娘则毫无踪影,他们四处都寻了,没有野兽的足迹,更没有九娘的尸骨。 她一定还活着,言术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小七!”莲玥提高了音调,“她若真还活着,肯定会来找我们,难道她还能自己一个人出去吗?” 言术咬了咬牙,目光暗了一瞬:“可是……” “没有可是,”莲玥突然强势道,“不能再走了!你的纸傀被破,肯定受了内伤。” 言术的目光闪了闪。 莲玥眯了眯眼睛:“若你一定要继续,就打倒我。” “五姐……”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莲玥道。 气氛突然有点剑拔弩张。 一直没有开口的沙疏却突然道:“她一直在往西,我们再走走吧!” 莲玥秀眉一蹙,眸中暗红涌动:“小七要寻,是因为九娘是他带来的,你凑个什么热闹?” “我……”沙疏的眼眶也是一红,扭捏半晌,终于吞吞吐吐道,“我就是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往下跳。” 他说完,想起当日九娘冲他诡异一笑,然后毫不犹豫跳下山崖的场景,脸色又白了白。 莲玥突然诡异地笑了笑:“好,你们都要去寻她是吧!” 雪人大夫虽然给九娘开了药,但九娘一口都没敢喝,总是找些借口,然后乘人不备,将药倒了。 她不敢喝啊! 为了疗伤,她只能悄悄把自己备的常用药拿出来吃,虽然好得慢点,但胜在安全。 倾暮一自打离开后就再没出现过,屋子里只偶尔有个“小”雪怪人进来探探她的情况。说她小,也只是相对于倾暮一他们的身量,若是与九娘比,她也算是大只了。 九娘试图与她聊天,但她除了嗯嗯啊啊,什么都不多说。 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守口如瓶。 九娘躺了两日,越发的趟得心烦意燥,若不是窗外密密麻麻的雪怪守卫,她早从屋子里爬出去了。 那些雪怪,比之他们在雪地外遇到的还壮了一圈不止,就正对着她窗户的那一只,一根手指都快赶上九娘的手腕了。 可她实在是躺得快要发芽了,她现在太太太想念梅子的酸辣汤了,这雪城里都是些莫得味觉的怪物,天天给她吃的,不是白味烤肉就是硬得要死的肉 分卷阅读57 干,除此之外,就是大夫给她开的药汤。 老实说,九娘私心觉得,那药汤可都都比他们的食物好吃。 “小娘子!”就在九娘思考着自己还要这样躺多久的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许久不见的倾暮一带着半身白雪站在门口,爽朗的笑道,“怎么才两日不见,见到老子就这副如狼似虎的模样了?” 九娘翻了个白眼,很想一巴掌甩他脸上,又怕自己的手太嫩,抵不过他脸皮的厚度。 “一听老子的声音就要晕厥的毛病也得改改。”倾暮一又是一阵大笑,笑身震得身上的雪花簌簌下落,显露出他那件白色短褂,他大概是不知道冷,九娘却看得打了个冷颤。 倾暮一看到了,赶紧一步进了屋,将门掩上后,双手结了个手印,屋子里便很快暖了起来。 媳妇儿是用来疼的,长老的话,倾暮一记在了心里。 九娘却有些愣住了。 突然的温暖融化了倾暮一身上还黏着的雪,将他一身搞得湿漉漉的,但他混不在意,行走间已经将一身雪水蒸发。 只有头发依旧未干,水珠顺着发丝滑到发尖,最后被他一甩,纷纷飞出去,有一滴正好打在九娘的面具上,就像是面具留下了一滴泪。 倾暮一走到床前,微微弯身将九娘扶了起来,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绿豆糕递到九娘面前:“呐,听说你们这些外面的都喜欢吃这个东西,老子跑了许多路,终于给你找到了。” 九娘盯着那块糕,心里突然一暖,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在心间翻涌开来。 倾暮一咧着唇笑道:“快别感动了,老子找来这个是要看你笑的,不是看你哭的。” 九娘听话的勾了勾唇角。 倾暮一便将绿豆糕塞进了她嘴里,这糕的味道很糟糕,也不知放了多久了,但九娘咀嚼片刻,却噘出了丝丝甜的味道。 倾暮一很是高兴,如此一来,也不枉他不眠不休两日奔波了。 “倾暮一,”九娘吃完糕,觉得时机应该算是成熟了,便轻声道,“你的糕我也吃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倾暮一的笑僵在脸上,他深邃的眼眸中掀起一阵风暴,俊逸的眉一挑,冷道:“你这是在故意激怒老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前面那一千字又[待高审]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写,搞得这半章不能加进去,只能另开一章,实在是抱歉了! 第29章 白莲花黑化史(十) 倾暮一的手扣住了九娘的下巴,拇指触到她冰凉的面具,面具边缘,复杂的咒文有些膈手,他眸中狂风怒吼,衣袍无风自动,屋内的烛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风暴,激烈的晃了晃。 九娘被这忽明忽暗的光线闪了眼,她心中一时有些懊悔,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的,不曾想倾暮一的反应会这么大。 室内风声愈烈。 九娘垂下眼睫,其实倾暮一人挺好的,阳光俊朗,除了有点自恋,有点自我…… 要不……服个软什么的?九娘有些犹豫。 可轻易认输,也不是她的性格啊! “罢了,”倾暮一率先松开了手,叹息一声,“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老子见着你就觉得亲切,真要掐死你,老子估计还下不去这个手。” “呵呵……”九娘尴尬地笑笑,此时还是不要乱说话为好。 倾暮一见她如此,顿时心底涌出一股没来由的失落,他撇开脸不看她,却又痛恨她的无情无心,他等了她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份等待了,她却突然来了。 倾暮一站起身来,高大的背影透出一股花到荼靡的悲戚。 “倾暮一。”九娘轻声唤住他。 倾暮一顿住,却没回头,无声地等着九娘继续开口。 九娘喉头发干,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叫住他,只是看他那么难过,她竟也有些闷闷的,“你……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她的语气彻底软下来,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怕被长辈责怪。 倾暮一抹了一把脸,深吸口气,才回身扶她:“走吧!你也确实趟得够久了。” 九娘在倾暮一的搀扶下,勉勉强强落了地,身上依旧疼,但能出去走走,总比一直困在这屋子里好。 时近黄昏,天边飘着三两朵被染成金色的云。 自打进了大西北,九娘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天空了,竟有些怀念起来,她贪婪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这才慢慢将视线下移。 整个雪城像极了村落,雪屋星罗棋布于山谷中,亮白的大路如同棋道交错,夕阳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整座雪城都沉浸在这种梦幻中。 巡逻的雪怪手握战戟,一队接着一队,整齐的走过,又为这梦境增加了一丝神圣肃穆。 这些雪怪每一只都高大威猛,肌肉虬扎,比之之前打过那些,完全不能同类而言,尤其是九娘从窗户内看见那只,整有三个九娘那么高,隔得远还没什么压迫感,走进了,顿觉喘气都压抑。 但这些雪怪见到比他们矮小的倾暮一,却是毕恭毕敬,纷纷行礼避让。 可对一旁的九娘他们却视而不见。 九娘将重心往倾 分卷阅读58 暮一身上压了压,尽量放低了声音,问道:“那日那些……” 话未完,倾暮一已经明白了她要问什么,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又硬气了不少:“老子不过是派他们去接你。” “是吗?”九娘语调提高了一丝。 倾暮一拍了一巴掌路过的一个大个子,顿时底气都足了:“那是自然。” “那我真谢谢你,那日我可惊喜大了。” 倾暮一神色一沉,突然不再说话,转身带着九娘往西面的山谷高处走。山谷顶端是块平台,平台上一株罕见的银色腊梅正迎寒开放,空气中尽是它淡淡的香。 腊梅树下,一张玉质方桌,桌边配着几张玉色圆凳。 九娘被放在了玉凳上。 这里视野开阔,能将整个梦幻般的小城镇尽收眼底,使人陡然升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倾暮一一路都很沉默,九娘能感觉到他的凝重,但他不开口,她也猜不到他的想法,对于她来说,他还太陌生。 两人在山顶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倾暮一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严肃地望着九娘,道:“老子愿意为那日之事道歉……但你也应该发现了,城里的雪兽们根本不敢看你,若非不得已,老子怎么可能派些低等雪兽去接你。” 咦!是不敢吗? 九娘略微迟疑,她还一直迟钝的以为……他们是不待见她呢?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倾暮一又道,“等我们成了亲……我就把它给你。” 倾暮一的声音被雪风吹得虚无缥缈。 却叫九娘心尖尖都颤了颤。 他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他竟然知道。 说起来,自打在这里醒来,她就再没听到那个声音,难道那东西已经在他手里? 可是…… “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强扭的瓜不甜。” 倾暮一声音一沉:“老子强求了吗?” “没有吗?” 倾暮一才压下去不久的怒气又蹭蹭蹭冒了上来,他心里委屈得紧,但他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至于开口闭口说自己多不容易,他若真要强求,又何必跟她说这么多,大可以趁着她动弹不得,把礼堂一布置,强押着她拜堂就是。 他已经对她百般将就,她却还要质问他…… 倾暮一越想越气,索性一甩手,从山谷平台上跳了下去,速度之快,九娘连叫他名字都来不及。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一遇到倾暮一,就忍不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连一点拐弯抹角都不会,整一个愣头青样,也好在倾暮一生气归生气,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不然也不知她到底死几回了。 九娘心潮起伏,本想仔细琢磨琢磨,怎料日暮西沉,带着细雪的寒风一扫…… 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吧! 九娘重重叹口气,看看自己还包得像粽子似的腿脚,有道是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就凭她这一身伤,估计把自己团一团,团成个球,能从这山谷上滚下去,死肯定是死不了,半残应该差不多。 好在最后,雪怪大夫上来将她带了回去。 不过九娘真心觉得,还不如她自己滚下去。 这天夜里,白日的劳累使得九娘睡得格外沉,连屋子里进了人都没有察觉。 来人一身黑衣,阴沉的在床边站了好久,才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九娘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这也不能怪她,受伤的人身体需要恢复嘛! 不过奇怪的是今天竟然没人打扰她,屋子里很静,窗户掩着,外面雪怪巡逻的声音只能隐隐听到。 若不是日光透过窗纸落进来,九娘甚至以为还是清晨。 居然没人送药? 难道是发现她本来就没喝那些药了? 九娘乱想一通,却摸不着头绪,干脆自己爬起来喝了点水,然后……她就看见了一样她一直想看见的东西。 一个纸片人! 正静静的躺在床榻上。 与之前见过的不同,这只纸片人只有巴掌大,通体都跟床榻一个颜色,若非九娘眼尖,根本看不见它的存在。 九娘欣喜的快步走了过去,正要将纸片人捡起,身后的房门却被人用力推开了。 九娘加快速度,一把将纸片人握进了手心。 “大人您看,我就说这丫头有问题。”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快速冲过来,就要抢走九娘手中的纸片人。 正是那雪怪大夫。 九娘不愿让他得逞,立马将纸片人藏到了身后,雪怪大夫却不依不饶,他动作极快也很粗怒,掰过九娘的手就要抢。 九娘死活不放。 雪怪大夫却拼命要抢。 终于…… “卡擦!” 纸片人被扯掉了一条腿,九娘大惊失色,抱起雪怪大夫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下去。 来人吃痛,不得不放弃了继续争夺。 “够了。”倾暮一的声音响起。 两人皆是一怔,雪怪大夫率先松了手 分卷阅读59 。 九娘也松了口,并吐出了一嘴的毛。 “雪老你先出去。”倾暮一又道。 雪怪大夫明显的不乐意,但在倾暮一坚决的态度下,最后狠狠瞪了眼九娘出去了。 待人出去了,倾暮一才走过去,将九娘扶回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这才低声道:“你再睡会儿,老子一会儿带你离开。” 他的脸色不太好,九娘便也没敢问去哪儿。 倾暮一出去后,九娘才将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纸片人展开来看,看着哪已经被撕坏了的纸片人,眼眶顿时有些红,不知道这样的纸片人还可不可以用。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言术的声音了,往日总是在一起,也不觉得,现在分开后,却突然觉得想念得紧。 倾暮一出了雪屋,雪怪大夫还在旁边等着,他踢着脚下的碎石,神情依旧非常的愤怒。 倾暮一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人都已经看见了,”雪怪大夫回过头,直接抖掉了倾暮一的手,“那丫头根本就没打算嫁给您,您又何必一再迁就她。” “人家毕竟是姑娘家,哪能像老子一个大老爷们这么坦诚。”倾暮一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天,“行了,纸人也撕了,一会儿你就带着其他人去必雪谷,老子带着九娘去药圃。” “大人,”雪怪大夫跺着脚,“您怎么就这么顽固呢?” “就这么说定了,下去准备吧!”倾暮一不给他再说好的机会,转身就要走。 “大人,”雪怪大夫却不依了,快步拦住倾暮一,恳求道,“出去巡山的雪人一个都没回来,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带着那丫头走,您真要带她走也行,我跟你们一块儿,我必须确保您能安全进入药圃,否则我不放心。” 倾暮一垂眸看着他。 雪老也抬着下巴盯着倾暮一。 “行了,就按你说的办,但是其他人,你得安排好了。”倾暮一妥协道。 下午,九娘还在睡觉就被倾暮一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他的身上还带着屋外的严寒,即使隔着被子,也让九娘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这一下,什么瞌睡都没了。 倾暮一看了九娘一眼,确定她没事,便抱着她出了雪屋,门外还站着一人,正是那雪怪大夫,两人简单地点了点头,便向外面走去。 倾暮一的步子很快,四周巡逻的雪怪也紧张了许多,一股焦灼的气氛弥漫了整个雪城。 九娘蹙眉,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跟灭顶之灾要来了似的? 九娘几次欲开口询问,都被倾暮一用眼神制止了。 他们很快到了西部山谷高处的平台,平台上的玉质石桌被搬开,其下出现了一条下行的密道。倾暮一抱着九娘,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雪怪大夫殿后,待到三人完全进入,就听身后一阵轰隆隆的响动。 密道暗下来,想是出口已经被封上了。 密道一路向下,空气中弥散着若有似无的奇异味道,九娘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再清醒时,她发现自己对时间与空间似乎产生了误差,周围除了无尽的黑暗就是倾暮一轻微的喘息声……他们似乎已经走了许久,又好像才刚刚开始往下走。 九娘摇了摇头,一股异香又传了过来,她隐隐约约听见倾暮一的声音在吼着什么,但那声音很遥远,她怎么也听不清楚,她想要强打起精神,但很快,就徒劳地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认错,我闪了,努力码字去!真的! 第30章 白莲花黑化史(十一) “谁让你用‘幽梦’的,收起来!”倾暮一的怒吼声在空荡荡的地下通道中回响,激起一道又一道空灵的回声。 雪怪大夫的手颤了颤,险些将手上的药粉撒落,好在他及时稳住了心神,“大人息怒,我也是为了安全考虑,若不用这药,只怕会带来更多麻烦。再说这药味道极淡,应该不会被发现。” 倾暮一望着怀中已经晕过去的九娘,神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洞,但很快又被无奈取代。 他脚步不停,一直顺着下旋的石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石梯的尽头,石梯连接处是一个石洞,再往里走不远,便出现了三个分叉口,倾暮一只顿了顿,就向着最左边的石洞走去。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每隔一段就有新的分叉口出现,这些石洞有的有明显的开凿痕迹,有的则完全是天然溶洞,而倾暮一选择的路,却没有规律,他们时而穿梭在滴水的溶洞中,时而又走在刻满壁画的石洞内。 毫无规律,错综复杂,时而向上,时而又往下,倾暮一其实很怀疑,就算九娘醒着,以她那傻乎乎的性子,也根本记不住路。 如此行了半日,三人已远远地离开了雪城。 待到出了石洞,再拐过一道弯,进入一段狭窄的石缝,石缝由上至下,仿若是刀削斧劈般,抬头能看见一线灰蒙蒙的天光。 似乎要下雪了! 倾暮一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狭窄的石缝,将怀里的还熟睡着的九娘紧了紧,更加小心翼翼护地护进怀里,这才继续往前行去。 出了一线天,外面的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分卷阅读60 这里仿若是到了另外一处仙境,云雾缭绕,仙气飘飘,却看不见路。 倾暮一却脚步不停,踩着云雾,继续往前。 原来这里并非无路,只是路非常的窄,仅仅一脚之宽,将两座山谷之间串联了起来,加之云雾缭绕,自然就看不见路了。 过了这段云路后,倾暮一才山谷前停了下来。 他口中念念有词,很快,那山谷一震,一道山洞便出现在眼前。 近得山洞后,终于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药圃。 这药圃是在一整片山谷中,其间一半绿树成荫,一半白雪皑皑,但无论是哪一边,都生长着不少奇花灵草。 倾暮一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小心地将九娘放了下来,起身,担忧地问道:“行了,老子现在安全了,你赶紧走吧!” 雪怪大夫叹了口气:“我得挖些药带着,万一那女人再用毒,可以用。”他说着走过去挑了几株药草挖好,抬头又道,“大人当真不跟我一起?” 倾暮一不看他,道:“你自己赶紧走吧。” “大人!” 倾暮一已经开始埋头擦鞋,路上走得急,将他心爱的小皮靴都弄脏了:“……赶紧走。” “大人,您听老夫一言,切不可妇人之仁啊。”雪怪大夫将挖好的药收好,向着倾暮一走了几步,因为着急,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您虽奉命守护圣物,但如今圣物依然与您融合,雪城不能没有你啊……” “知道了。”倾暮一怕他长篇大论,碍于长幼,立马敷衍地应了。 雪怪大夫明显还想再劝几句,倾暮一却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老大夫唉声叹气走出两步,又回身将藏在袖中的‘幽梦’硬塞给了倾暮一,他灼灼的目光中有岁月的沧桑和沉淀,却又带着稚子的执拗,“大人最是重情义,但这回可千万别再乱来,你那日去寻那劳什子的糕……” 雪怪大夫的声音渐弱,忽而又鼓足勇气,咬着咬道:“若真到了不得已时,还是先下手为好。” 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倾暮一灰色的眸子一点一点冷下去,一抹杀机一闪而逝。 雪怪大夫看得头皮发麻,乍然升起一股森然寒意,知道这是惹怒了他,雪老再不敢停留,规规矩矩行了礼,躬身退出了药圃。 等人走得没影了,倾暮一才抿着唇,视线扫向九娘,微微蹙起了眉。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醒了?”倾暮一突然勾起了嘴角,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爽朗地笑了笑,“小娘子这梁上君子的行为,可算得上是卑鄙、无耻、浑水摸鱼了?” 九娘浓密的睫毛蝶翅般轻轻颤了颤。 “看来小娘子是还没睡醒。”倾暮一站起身来,身影落在九娘身上,将她整个身子都挡在了阴影里,“老子听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娘子这是在无声的邀请老子吗?” 九娘没动。 ……倾暮一的手,缓缓伸向了九娘。 “你敢……”九娘的眼睛猛然睁开,却发现倾暮一依旧站在三尺开外,靠近她的,不过是一根巴毛,她咬着唇一声冷哼,眼底闪过的羞涩却暴露了她的真正情绪——恼羞成怒。 倾暮一“哈哈”大笑。 他已经许久没有笑得这么欢畅了。 九娘瘪嘴,没好气道:“笑够了没?笑够了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倾暮一却懒得跟她解释,走过来歪腰将人抱起,抬步往药圃深处走去。 周围的奇花异草甚多,随便一株放在外间都会引人争抢,他却视而不见,只专注的看着眼前的路……九娘对药没研究,不过有几株能酿好酒的花草,倒是让她多看了几眼。 “喜欢?”倾暮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是挺喜欢的,但我怕我一说喜欢,你又要什么以身相许,九娘暗暗在心里吐槽。 可这次,倾暮一却什么要求都没提,放下九娘就去采药了。 深红的那株千年红杏殊需要用金器挖,倾暮一便取了小金铲小心的刨出来,又用金碗装上。 紫色那株百年紫锦葵要用玉器,他便又变出把小玉铲…… 如此这般,倒也废了不少功夫,才将几株上等的药草挖好。 “倾暮一,”九娘心里怪怪的,“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你刚才不都听见了?”倾暮一埋着头,随意地应着。 九娘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想起自己昏睡前那淡淡地异香:“你们下的迷药药性猛,我虽醒了,却听得不甚真切。” “哦!”倾暮一笑道,“那就是没什么事了。” 他没否认下药! 九娘蹙眉,想起自己坠崖那次,似乎……也闻到了这味道。 她还来不及细想,又听倾暮一道:“我在这里辛辛苦苦给你挖药,小娘子却在那边想些有的没得,莫不是小娘子的良心是给狗啃了么。” 九娘磨牙,她的良心从前有没有被狗啃她不知道,但现在,她就想叫他尝尝被啃的味道。 “你的草药不想要了?“倾暮一却像完全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有恃无恐地捧着几株药草走了回来。 九娘牙痒痒,但她能屈能伸。 倾暮一笑着走 分卷阅读61 近,垂下的眼睑将眼底的郁结被掩饰得很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着跟就你那个开玩笑:“老子这一路又是做马又是做牛,真是累得够呛,小娘子要道谢就不用了,给老子唱个小曲儿听听就行。” 九娘哪里会唱什么小曲,她从前只会酿酒,如今终于还学会了做饭……可她想要那些药草啊! “要不……等我把酒酿出来,分你一半?”九娘开出自己的筹码。 倾暮一沉吟片刻,摇了摇食指,“老子这些药材拿出去,换什么酒不可以。” 九娘想想也是,但她实在身无所长,只得耍起无赖,道:“你现在把它们给我,咱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那我岂不是更不能给你了,”倾暮一笑道,“我可从来没打算跟你做朋友。” 九娘…… · “那只修成人的雪怪,出来吧!你若再不出来,你那些属下……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大西北了。”一声娇喝乍然响起。 这声音九娘很熟,不是五公主莲玥又是谁。 但这声音……又略有些不同,往日莲玥的声音闻之能使人清心定气,今日,这声音却暗藏汹涌杀气。 九娘从木屋中仅有的一张木床上爬起来,朦朦胧胧走出去,她身子还未痊愈,下午又跟倾暮一斗嘴,最后累得睡了过去,此时,她脑子还晕沉沉地,一时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倾暮一第一时间捂住了她的嘴,冲着她眨了眨眼,才他朗声回道:“老子听说天界五公主从小冰清玉洁、心慈仁善,今日看来……还真是传闻不如见面!” “哼!”莲玥一声冷哼,“你们这些雪怪,四处作乱,为祸一方,我今日出手,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九娘只听见莲玥的声音,四下却看不见她人,想来这药圃一定有厉害的结界。 倾暮一笑道:“好一个替天行道,那老子今日不出去,你又当何为?” “简单,毁了你这结界,烧了你这一亩三分地便是。” 九娘蹙眉,用力掰开倾暮一的手,沉声道:“还请公主手下留情。” 她还记得莲玥最讨要浪费药的人,若她将这山谷内的奇珍都亲手毁了,拿她岂不是会恼死自己。 外面静了静,九娘正欲开口告之谷内情况,外面莲玥带着冰寒的声音却再起:“原来你也在这里,你先是借故向西,又用跳崖引导我们一路寻来,看来是早有预谋,可怜小七那般信任于你,今日,我定也不能轻饶了你。” 九娘被莲玥一翻强词夺理说得一愣,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九娘挠了挠头,硬是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倒是倾暮一,被她说得大笑起来,“天族的公主如此能言善辩,今日真是让老子大开眼界了。” 他话音一落,人已消失,随即,药圃外就是一声巨响,整个山谷都随之一阵巨烈晃动,“公主口舌厉害得很,老子只能与公主手上见真章了。” 莲语怒:“卑鄙!” 倾暮一大笑:“错,老子这叫兵不厌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小标题用了好久了啊,我要赶紧写,然后换标题,哼哼! 第31章 白莲花黑化史(十二) 那两人没说两句,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九娘视线受阻,看不见,只能干着急。 但着急也没用,莲玥虽不擅长战斗,也不是现在的九娘能打的,何况莲玥还能使毒。 但九娘不死心,一跛一跛地跑到药圃边缘侧着耳朵去听声音…… 倾暮一似乎为了防着莲玥的毒,打得很憋屈,而莲玥也因为倾暮一的怪力气,没讨到什么好处。 九娘又听了一会儿,就感觉自己在听天书了,那两人也不说话,就闷着头打……算了,还是趁着倾暮一不在,好好找找她的纸片人吧! 这一回倾暮一应该没有发现她身边的纸片人,但她四处都找遍了,却一无所获。 难道言术将纸片人收回去了?亦或者……言术出事了?不然怎么莲玥一个人来了这里,还有沙疏,也不见他踪影。 九娘想不出个所以然,却突然听见外面倾暮一气恼的声音,“公主还真是毒啊!” 遭了! 倾暮一这是中招了! 九娘又着急起来,若倾暮一出了事,莲玥下一个目标岂不就是她了? 且,她并不想倾暮一死。 总要想想办法。 九娘艰难地在药圃里转了一圈,眼角余光一闪,她眸光一亮,大叫一声:“哎哟,这半红半绿的是什么鬼东西,还长着刺,痛死了。” 被她叫鬼东西的,乃是一株非常稀有的灵植——半江瑟瑟半边红,传闻这是上古诗魔所作诗篇化魂,有解忧清心凝神的作用。 外面的打斗因着九娘这一嗓子,终于消停了片刻,就听莲玥裹着冰霜般的嗓音传来:“别白费心机骗我了,等我收拾了这雪怪,你也别想跑。” 九娘很想叹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也没办法证明给她看。 莲玥一声冷哼,手持药杵又冲了上去。倾暮一有了这次喘息,终于恢复了许多,手中宝刀一震,也是一个狠劈。 两人又是一番恶斗,莲玥正要 分卷阅读62 故技重施,却听山谷内,又是一声九娘的惊呼,“那又是什么?怎么可以开出这么大的花,倾暮一,这红红白白的大花是你种来喂鱼的吗?” 喂鱼?倾暮一嘴角抽了抽,那可是魔鬼花,花中的汁液做成药,连魔族都能毒倒。 那边九娘似乎走了些,就听她扯着嗓子喊,“怎么这么臭啊!” 莲玥:…… 倾暮一:…… 如此这般,莲玥被九娘扰得心烦意乱,倾暮一也明白了,这是九娘在想办法分散莲玥的注意力。 莲玥也知道,但她天性喜爱各种药草,只听九娘粗粗一描述,也能在脑子里想到那药草的名字跟性状。 莲玥无法集中精神,倾暮一很快就占了上风。 九娘又焦虑起来,万一莲玥出事,先不说天帝老人家会不会放过他,就是言术……怕也不会轻饶了她。 思及此,九娘又赶紧闭上了嘴。 如此一来,倾暮一很快又中了招,不得不喘着粗气喊:“小娘子,你快看看西边雪山脚下那株全身透明的……” 九娘无法,只好又踱过去看,“七片花瓣那朵吗?” 莲玥这次干脆收了手,远远退至两山连接间,她白色的裙被山风吹得猎猎,如同白莲盛放,但她的神情却越发阴郁。 莲玥咬着牙:“俩位还真是狼狈为奸,耍得一身好手段。尤其是你,九娘。你心机深沉,连我家小七都骗了去,如今,他可还在雪地里躺着!当初,小七为了救你……” 她顿了顿,突然自嘲一笑,“我差点忘了,那次雪怪袭击,也是你设计的吧!” 九娘在听到莲玥说言术出事时就怔住了,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莲玥一定是在故意说谎骗她,言术才不可能那么弱,绝对……不可能出事。 但她这种盲目的信心又毫无来由,她除了比莲玥多知道一点——言术会用剑,还用得很好,此外,言术究竟法力多深,功力多厚,她根本一无所知。 恰在此时,一直未露面的沙疏突然赶了过来。 莲玥一惊,斥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看着小七。” “他醒了,叫我来帮你,”沙疏的声音有点哑,听上去像是哭过,“玥儿姐姐放心吧!我已经将他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九娘心下一紧,言术果然出事了? 但最让人担心的却是眼下,如今沙疏赶到,倾暮一对付使毒的莲玥就已经勉强,再加一个沙疏…… “倾暮一,”九娘焦急地喊道,“你先回来!” 外面却没人回答,紧接着,打斗之声愈烈。 九娘来回踱着步,这可怎么办! “沙疏,沙疏,小团子~”九娘试着在脑中与沙疏交流,但也不知是她道行不够,传不到那么远的距离;还是沙疏根本不愿搭理她,不管她如何唤,都无人回应。 倾暮一的闷哼声却接连不断。 九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些天相处下来,她虽对倾暮一没有男女之情,但却也产生了些亲近之感,若他真出了事……九娘摇着头,不敢想…… 可越是急就越是一团乱。 “快想办法,快想办法!”九娘重重的敲着自己的头。 “九!”一道微弱的声音,犹如一道心雷,劈得九娘全身一僵。 九娘瞪大了眼睛,赶紧四下寻找,终于在大氅的兜帽里寻到了那只腿残的宣纸,那宣纸几乎不成人形,但言术的声音确确实实是从那里传来的。 九娘小心翼翼地将摇摇摆摆的纸片人放在手心,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开口时嗓音却依然有些抖:“殿下还好吗?” 小纸片人靠在九娘手指上,捂着肚子无声的咳了几下,又颤抖着身子喘了口大气,才道:“无妨,只是不小心受了点伤,五姐不想我继续……给我下了……迷药,如今,身子还有些不听使唤。” 也不知是下了多重的药,九娘皱眉! 纸片人摆摆手,“你听我说,五姐她如今是因心魔反噬迷失了心性。” 九娘依旧有些担心言术,但又不敢再问,她伸手扶了扶纸片人,沮丧道:“可她现在用毒,我们打不过。” 纸片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恰好在九娘的手指上蹭了蹭,蹭得九娘咬紧了下唇,言术却误以为她是失了信心,安慰道:“你先别急,我正在赶来的路上,猫儿速度快,应该已经到了……你先将我刚才的话告诉猫儿。” 言术顿了顿,又道:“他一向在意五姐,刚刚我醒来还来及跟他说,他就跑了!” 九娘有了主心骨,赶紧在脑中将言术的话跟沙疏说了一遍,但依旧如同石牛入海,九娘不死心,又重复了几次。 终于,沙疏的声音在九娘脑中响起:骗子,我不信你。 九娘:我真没骗你,这是言……七殿下告诉我的。 那边沙疏又沉默了,九娘赶紧将情况告诉给了言术。 纸片人依旧抖得厉害,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你让他看五姐的眼睛,五姐的眸子本为银色,此时,应该已经变成暗红色。” 九娘依言照做,那边隔了许久,终于又有了声音:要怎么才能让玥儿姐姐恢复,我警告你,你若撒谎,我就真的 分卷阅读63 将你从上次那么高的悬崖上推下去。 你已经推过一次了!九娘在心中小声嘀咕,虽然现在她已经知道那是她中了雪老迷药产生的幻境,但听了沙疏此言,依旧让她不自觉撇嘴。 “殿下,沙疏在问要怎么让五公主恢复?”九娘转向纸片人问道。 纸片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心魔已生,想除……很难,只能先敲晕了。” 九娘:敲晕。 沙疏:你果然在骗我,真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九娘连连摆手,虽然沙疏看不见:这是殿下说的。 那边沙疏又沉默下去,但听外面,打斗声似乎缓和许多。 九娘松了口气,却听纸片人又道:“沙疏恐怕近不了五姐的身,九,把你右脚边那株寒菊挖出来。” “用帕子裹住手,千万别碰到它。”见九娘弯腰就要去挖,言术又赶紧提醒道。 九娘抿抿唇,麻溜儿地将纸片人放到肩膀上,裹布埋头取铲开挖,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言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吃力了,她很想让他稍微休息一下。 但时间紧迫,他们的时间不多。 很快:“药圃正前方山壁,往左行五步,你先到那里。” 九娘依旧不问为什么,快步到了目的地。 纸片人又道:“先结迦楼心咒,再结金刚法王身咒……” 九娘一一照做,最后将手指轻轻点在了结界上,结界先是一颤,然后立马如水面般涟漪不断,很快,一道裂缝便在涟漪中心出现了,趁着结界开启的瞬间,九娘迅速出手,将她挖出来的寒菊抛了出去。 那个瞬间,九娘朝外看了一眼,山间的云雾已经被三人打散,对面的山谷碎裂了一半,莲玥的白衣染尘,沙疏的宝蓝色锦衣破开了几道口子,最狼狈的,却是倾暮一,他的白色短褂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渍,身上也不知伤了几处,有些地方还变成了黑色。 结界合上的瞬间,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莲玥的怒吼几乎响在九娘耳畔,“你找死。” 那寒菊离了土壤,很快就全身结了冻,被九娘这样扔出去,落地就保准碎成冰渣子,也难怪莲玥那么生气。 也正因此,她没有第一时间对付九娘,而是飞身去接那株寒菊去了。 哪知,她的手刚碰到寒菊,寒菊的冰寒就迅速窜向她全身,几乎是同时,她的身上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言术算准时间,在九娘手心跺了跺脚,九娘立马就说一声大喊:“沙疏!” 早有准备的沙疏瞬间抽身,流星般扑向莲玥,而倾暮一也在此时,闪身向前,一刀劈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奉上!跪求收藏! 第32章 大西北的回响(一) 九娘知道自己并非聪明之人,但她一向还算豁达! 她知道自己有些被遗忘的过往,也知道过去的自己并不想再记起那些过往,这些年来,即使是被剥脸那回,她也只怪自己不够谨慎,太大意轻为了。 但她也有后悔的时候! 第一次后悔,是梅子濒死那回,那时她多希望自己有足够的本事,能够不受人辖制。梅子就像她的亲妹妹,她想要保护梅子的心绝对不会比梅子少,看见梅子受伤,比她自己受伤还要难过…… 现在,是第二次,她痛恨自己没有本事。 倾暮一此刻就躺在她面前的地上,胸口那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正汩汩往外冒着暗色的血,小麦色的肌肤失去光泽,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灰……他的头枕在药圃边缘的石头上,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半张着嘴发出微弱的气息。 九娘的眼睛有些涩涩的。 她没看见结界闭合后的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莲玥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沙疏”却叫九娘的心跳都滞了片刻。 她猜,那时沙疏突然转身,倾暮一一定也抓住了那个时机。 为了不让莲玥怀疑,九娘根本没跟倾暮一商量。 而倾暮一早就对莲玥怀了杀心,怎么可能放过那难能可贵的机会,可沙疏更不会眼睁睁看着莲玥出事,所以倾暮一的杀招,应该被沙疏裆下了。 一切都是偶然,却又是必然。 那么现在,结界外的沙疏……也一定伤得很重。 “殿下,”九娘的声音竟带上了哭腔,“现在……要怎么办?” 她被人欺辱时没哭,被打得半死时没哭,这会儿……却快要哭了。 言术心下一震,脚下的动作更快,留下一路飘忽的残影,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慢条斯理,带着安抚人心的平静,道:“先将那株半江瑟瑟半江红给雪……抱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给他服下,注意千万不要碰到他,再去把角落里那株七瓣冰花采了。” 怕她着急莽撞,言术又细心地交待道:“用我教你的方法给五姐,你先别出去,她可能还会对你动手。” 九娘的脑子一片空白,此刻接到指令,立马就行动起来,言术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等她将药带回来,倾暮一已经神志不清,九娘将药塞进他嘴里他都不知道下咽,但九娘心急如焚,便狠狠一咬牙,将整株药直接震碎了,用法力控制着,全部塞进 分卷阅读64 了倾暮一嘴里。 怕他吐出来,还顺手将刚才剔下来的叶子,拍在了他嘴上。 这才起身,脚步踉跄的往外走,再次站到山壁前时,九娘的手脚都在发抖,手更是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手结了法印。 结界裂开那刻,她鼓足勇气叫了一声“沙疏”,嗓音沙哑得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不说,还有半个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但她也没机会再来一次了,趁着莲玥没反应过来,九娘狠狠地将药抛了出去。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叫她浑身大汗淋漓,结界合上的瞬间,她就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看见了……看见了沙疏几乎被砍成两半的身子,大片大片的鲜红,他粉嫩的肌肤白的透明,往日如花瓣般嫣红的唇变得毫无血色,灵动的金眸毫无生气,几近涣散…… 九娘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九,呼气。” 九娘有瞬间的茫然,她觉得难受,身体里好像要烧起来般,闷得慌,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是言术在叫她。 “呼气!” 九娘反应过来,顿时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她刚才竟然忘记了呼吸?! “你怎么这么笨!” 微弱的笑声响起,九娘扭头,就见倾暮一正捂着肚子,胸腔一起一伏,他的模样依旧不大好,神色却缓和了不少。 九娘的脸有些发烫,同时被这两个男人看见自己犯傻,这也太糗了。 “有心情笑话他人,不如考虑怎样自救。”言术淡淡的声音从纸片人中传出,不知是不是九娘的错觉,她觉得言术对倾暮一好像……不太友善。 倾暮一不以为然,笑道:“生尽欢,死无憾,老子现在高兴,为何不笑。” 他虽这样说,却因为发笑扯到伤口,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动作。 九娘也不好意思笑话他,但也不想搭理他,便将注意力放到了纸片人身上:“殿下,您还有多久能赶到?” 言术大概算了算距离,隔了一会儿才轻声回道:“怕还需要一点时间,猫儿有五姐,暂且不用担心,那位好汉的伤虽被灵药稳住,但余毒未清,恐怕还需想想办法。” “殿下是有办法了吗?” “刚才是有些眉目,”言术有些意兴阑珊道,“不过现在,好像又忘了。” 这回九娘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了,言术就是不太待见倾暮一,至于为什么不待见,九娘不敢问。 “这满园灵药尽在我们脚下,小娘子又何必舍近求远,去问旁人。”倾暮一不甘示弱,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株药草,“小娘子就把那几株给我就是。” 九娘不懂这些药,看倾暮一信心满满,她也没多想,就要起身去挖药,言术却叫住了她,道,“紫絮天星草虽能镇痛祛瘀,却极度寒凉。另一株银根乌头虽性热,却有个别称叫五毒,而那株百年茵陈更是不得了,这吃下去……” 九娘的心被高高吊起,言术却磨磨唧唧不说了,引得一旁的倾暮一也蹙眉望了过来。 “到底会怎样,殿下,你倒是说啊!”九娘忍不住开口催促,她明知这是言术故意拿乔,却又迫切想知道答案。 言术吊足了胃口,终于缓缓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生尽欢,死无憾!好汉既已笑够,那该也无甚遗憾了。” 九娘捂额,这都要死人了,还叫“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倾暮一原本缓和的神色瞬间就阴翳了,他微眯着眼睛,静静望着那几株药草的方向,沉声问道:“这位殿下既然如此博学,那请问……如果一定要用这几种药,结果会如何?” 九娘眨眨眼,她也想知道。 言术的纸片人在九娘肩膀上伸了个懒腰,道了句“都是好东西……”后,又闭上了嘴。 倾暮一有些恼:“殿下这是也说不上来了?” 言术不答。 倾暮一又道:“奇了,你们天界的传闻都是这般虚假的吗?前一个善良仁慈的公主是个毒女,后一个博学多才的殿下也名不符实。” 言术怎么可能名不符实,他绝对是这天上地下最最最博学多才的人,没有谁比他懂得更多了,九娘撇撇嘴。 言术却不受倾暮一的激将,转着纸片人的身子俯身在九娘耳边,低声道:“我快到了,一会儿先在外面看看猫儿的情况,等我给你说‘开’时,你就按刚才的方法,为我打开一道裂缝。” 九娘点点头。 那边,倾暮一的眉头却皱成了小山。其实九娘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这般心急,那雪怪大夫来这儿,带走的就是那几种药。 但现在言术却告诉他,那药并非解毒的,这若是换了九娘,估计早就炸了,倾暮一却只是着急了些,如此看来,他倒并非如她先前所想的那般——是个莽撞的人了。 这次也承蒙倾暮一的照顾,若他们将她留在雪城,她怕是已经被莲玥的毒给放倒,等醒来的言术赶到,她的尸体估计都凉透了。 九娘还是很感激他的,故而,她打算帮他问问。 言术却沉默了许久,才十分勉强地回道:“我虽涉猎广,却并不精通,这些药理论上是不可能共用的, 分卷阅读65 若要用,怕也需要些特殊的手段。你若真想救他,就找找那药圃里有没有什么能镇住仙魂的东西。” “镇仙魂”三字叫九娘心中一颤,她的八宝镯子内不就有,金绒望月莲,那可是最好的镇仙魂肉白骨的灵药。 可正因为它最好,也就成了最稀少的,若是此刻拿出来,言术一定会一眼认出来,他若问她来路呢?她要怎么解释。 九娘有些犹豫。 言术却以为她是因为不认识那些药而为难,开导道:“带我到药圃走一圈,我来认就好。” 九娘怕被看出端倪,只得站起来,她今日也是心境起伏,这会儿还觉得全身乏力。 一人一纸片人穿梭在药圃间,言术时不时就会提醒她注意不要碰到这个不要挨着那个,闹得九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言术却毫无所查,依旧一路都在贴心的提醒。 这时本不应该分心的,九娘却突然想起那晚言术的话。 ——“我实在不能理解她口中的喜欢,当然,我也不太理解猫儿的厌恶。” 可他刚刚……是不是不喜欢倾暮一了?或许还没到不喜欢的地步,但比照他此刻对她的闻言细语,和想想刚才对倾暮一的态度…… 九娘咬住下唇,殿下对谁都好,只是对倾暮一不好而已……对,就是这样!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在看文的小可爱们,你们在评论区吱个声好吗,再这样单机下去,我感觉我就要自闭啦! 第33章 大西北的回响(二) 天空灰蒙蒙的,雪花如同鹅毛般,大片大片落下来,很快就将地面铺了一层白。 莲玥抱着沙疏的手有些抖,“小沙疏……” 她一遍遍轻轻唤着,七瓣冰花已经用秘法稍微炼制,给沙疏服下,他右背到左股的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血水流了一地,将雪白的地面染成得斑驳,刺得莲玥的瞳孔微缩。 都是那个女人,若不是她若不是她突然出声,沙疏怎么会分心顾她…… 莲玥的脑海中,一个喷怒的声音在不断的嘶吼着,她的视线中赤色不断翻腾,眼见就要将雪色淹没。 还不可以,沙梳还需要她的救治! 莲玥将下唇咬破,疼痛让她略外清醒,但脑中的声音依旧在抢夺着她的理智,她不得不拔下头上的金钗,狠狠刺进自己的大腿……这才压抑住心中翻滚澎湃的恨意。 沙疏的伤很快修复如初,只有破碎的衣衫在诉说着刚才的触目惊心。 “杀!” 莲玥一滞,赶紧拔出金钗又是一刺,趁着这片刻清醒,她翻出了些别的药,给沙梳灌了下去。 天地间很静,一片漂亮的六瓣雪花突然飘飘荡荡扑过来,如同情人扑向恋人般,依恋的、颤巍巍的落在了沙梳毫无血色的唇上,又久久的攀附着,不愿离去。 莲玥脑中的那根线突然就断了,什么理智都统统消散,只剩下一腔无处发泄的恨,她恨这天,恨这地,恨这雪,恨这阻挡她报仇的山,恨天下所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人……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 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 ……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 浓烈的杀意彻底控住了莲玥,她站起来,双手连连结印,脚边的药杵也感觉到了她的怒意般,激烈的颤抖着,最后化作流星一飞冲天,又在极高处顿住,眨眼间化着流星,坠落,狠狠砸在山谷外的结界上。 这一下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空中的大雪都凝滞片刻,紧接着,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扯着,纷纷打着圈儿向着结界涌了过去。 那一瞬间,天光乍泻,天空中传来阵阵破碎的声音…… “小心。” 言术的提醒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走神的九娘依旧被突然而至的剧烈晃动颠簸得站立不稳,踉跄几下,摔在了药圃里。 好在她运气好,没有碰到寒菊那般的灵植,只是压弯了一地的碧叶薄荷,惹了一声的凉香。 九娘拍拍手,正要爬起来,一股夹着雪花的风暴却迎面袭了上来。 世界突然就静了,没了言术的闻言细语,也没了倾暮一的嘲笑……风雪都化作了利刺,纷纷往身体里钻,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是觉得冷,彻骨的冷。 “小娘子、小娘子……” 是谁的声音冲破一切隔膜,重重撞在了她的心上,九娘艰难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并非通常的那种黑,她是仙,即使是黑夜也无法阻挡她的视线才对,可现在,她什么都看不见。 “小娘子,”倾暮一的声音轻轻响在头顶,听上去很是焦急,“醒过来了吗?” “嗯。”九娘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嘤咛,太可怕了,她刚刚差点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九娘心有余悸,这会儿,她才感觉到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痛,试探性的想要动一下,身体两边却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根本动弹不得,唯一还有一点空间的,就是上方。 但倾暮一就 分卷阅读66 在她上方,九娘蹙眉。 “这……到底怎么了?”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大概也伤到了,声音跟剪刀刮在铜锣上似的。 倾暮一却没笑话她,他沉默了一瞬,才哑声道:“毒女……将整个结界都破坏了,”说着轻轻咳嗽一声,喘息道,“你听我说,这药圃……本就建在大雪山中,外面的一切……其实……都是阵法演变的,如今,雪山坍塌……” 倾暮一咳嗽着停下来,九娘能感觉到他说话非常吃力,想开口叫住他。 倾暮一却像能看见般,轻声斥道,“闭嘴,老子……说话,别打岔。” 九娘眼眶一热,心突突的跳起来。 倾暮一又是好一阵咳,咳得心肝脾肺都要出来般。九娘伸手想去抓住点什么,却只摸到了一手的温热。 “别动……”倾暮一如遭雷击,立马叫到。 九娘赶紧收回了手,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却还不想承认,这一定只是一场梦,或者就是莲玥搞出来的幻境,刚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对了,言术,言术呢? 她张了张嘴,嘴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 “不要!”倾暮一哀愁的声音喃喃,有些祈求的味道。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想要叫谁。 “至少……在这一刻,保护你的……是老子。”倾暮一又道。 九娘的眼泪落下来,她不爱哭的,可此时却忍不住。 身前的空间消失,倾暮一的身子微颤着轻轻靠了下来,在触碰到她的位置停住,他身上微微的温热透过衣料传过来,让九娘心中稍微稳定了许多。 倾暮一立马感觉到了,他将头靠到九娘耳边,声音很是虚幻,带着笑意:“你听……我说,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 “你拿了它,就……赶紧出去,不用管我。” “但是,你得答应老子,不……”倾暮一大大的喘了口气,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九娘若有所感,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倾暮一的手臂,催促道:“什么?” 倾暮一的气息一乱,好半天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无奈道:“不可以,忘记……我。” “我不答应,”九娘立马摇头拒绝道,“……我们一起走。” 倾暮一似乎笑了笑:“老子……走不了了……傻子。” 她就是傻子了,她就愿意当傻子,只要大家都一直一直在,她做傻子又怎样,九娘在心底狠狠地将倾暮一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却开不了口说出一个字。 “别哭了……本来就丑得……需要……带面具的……”倾暮一的声音更弱了,断断续续的十分吃力,语调却轻松起来,“小……娘子,你笑……笑……” 刚刚说谁傻来着,傻的就她一个吗,九娘的眼泪止不住,嘴角却微微扬起来,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哽咽道:“你也是个傻子。” 傻子九娘感觉到身上一轻,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微响动,很快,一个东西被倾暮一塞进了她的嘴里,带着浓浓的铁锈味。 那东西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灵气随着九娘的呼吸,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全身,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剧痛开始游走,但因为身上本就有伤,那痛似乎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九娘只深吸了几口气,就将痛楚都吞入了腹中。 九娘明白过来,这就是她一直在寻的——另一块破碎的内丹。 她脑中灵光乍现,对了,她还有金绒望月莲,这回无所顾忌,她毫不心疼,忍着身上的痛摸出一片,揉碎了,一把塞进了倾暮一嘴里:“吃下去。” 倾暮一的胸膛起伏,笑声压在嗓子里,抿着唇将嘴里的花瓣咽了下去。 其实他知道,这会儿给他吃什么都已经没用了,但他喜欢这种感觉,哪怕是她一点点的在意,一丝丝的关心,都叫他开心不已。 感情或许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格外想要。 倾暮一将头轻轻靠在九娘肩膀上,“小娘子,我想……睡觉!” “不许睡。”九娘动了动,知道他这一睡就起不来了,于是又将一片花瓣揉进了倾暮一嘴里。 倾暮一没躲开,闷闷笑了两声,抱怨道:“我不睡就是……你别再……给我吃了,苦死了。” 九娘哭笑不得,这可是最最稀有的灵药,他竟然还嫌弃。 九娘不让倾暮一睡,他便真的不睡,就靠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轻声跟她说话,又絮絮叨叨跟她交代了许多。 她似乎终于扼住了死神的脉搏,然而没过多久,倾暮一就全身一震,僵硬道,“小娘子……你该走了。” “我不,”九娘眉头紧蹙,“不是说好了一起吗?” “小娘子……”倾暮一的声音忽而彻底弱下去,若不是他的唇就贴在她耳边,几乎听不清,“再……叫老子……一次。” 九娘眼泪瞬间决堤,泪水落爬满脸上的伤口,却不觉得疼,她张开嘴,哽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叫他。 ——倾暮一,倾暮一,倾暮一…… 你别死,不是说好一起出去的吗? 倾暮一! …… 有多久没有这般直面生离死别了? 仙人的生命悠长,哪怕寿元终结,也 分卷阅读67 不会真正意义的死去,他们的魂魄凝练,在死后并不会直接消散,而是回到六重狱。 在那里,他们可以再次来过,若是修为足够,还能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新开始。 只有三种列外。 其一,是一重天的凡人,凡人天生有魂无魄。 不少凡人修仙,修的便是这魄,一旦魂魄双全,便能脱离一重天,步入四重仙境。 其二,是二重天到六重天的妖灵,妖灵天生有魄无魂,需要修的就是魂。 虽然许多大妖妖力强劲,堪比仙人,但只要魂魄不全,没有脱离妖灵之类,就依旧会有寿元枯竭。 这两类,死后魂魄会在六重狱打散重组,再入轮回。 而第三类,确是最特殊的一种,在这个世界,天有九重,狱却只有六重。 六重狱再大,也只能管到六重天,而上三重天,六重狱却无权管辖。 所以上三重天的神灵寂灭后,到底是魂飞魄散了,还是魂魄去了别的地方,从古至今,无人知晓。 倾暮一很强,强到能与天族的五公主对抗,但他终究没有脱妖入仙,九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很想问问,但怀里的身体渐渐冰凉,她知道……以后,她也再不可能有机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自己哽得好难受! Ps:那个杀杀杀那个,是引用的,出处请自行百度:七杀诗。 再Ps:下章开始,九娘就算正式出道了,哈哈啊哈哈! 第34章 大西北的回响(三) “九。” “……你怎么才来!” “雪山崩塌,我被阻在了途中。” “哦!” “我想回去!” “好,你再休息一下,马上就带你回去。” 熟悉的声音渐渐远去,九娘的眼皮沉重,她努力想要撑住,最后却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带着凉意的阳光落在九娘浓密的睫毛上,五彩的流光顺着眼睫轻轻流淌,在眼睛下方的面具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往下,她粉嫩的唇瓣如同初绽的蔷薇,柔软,湿润,诱人品尝。 阳光似乎都偏爱她的脸,在其上流连忘返,搔首踟蹰,想要一探芳泽,却又被挠人的面具阻挡。 忽而,那睫毛颤了颤,阳光一惊,撒落了一地的斑驳。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少女娇俏的抱怨:“仙女姐姐……你到底还要睡多久啊,太阳都晒屁股了。” 屋内一片寂静,雪姬却已经习惯了般,趴在门上就嘘嘘叨叨开了。 “你都睡了快半个月了,再不起来,星云仙会都要开始了,快醒醒。” 九娘轻轻皱了眉头。 星云仙会?是了,上次星君大婚时,言术有提过。 “书书说……你根本就是……不愿醒,”雪姬嘟了嘟嘴,忽而又话锋一转,开导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书书不肯说,但你要是不醒来,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岂不是更糟糕。” 屋内依旧静悄悄的。 雪姬重重叹口气,撅着嘴道:“那好吧!你再睡一会儿,我明天再来叫你。” 雪姬说完,又趴在门上努力往屋内瞧了瞧,直到确定里面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才叹声叹气地走了。 待她一走,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真是……比太阳更明媚,却又比月亮更柔情,初初看上去,像是纯粹的黑曜石,但一眨眼间,似乎又有金色光芒流转其间,细细去看,又似是包罗了整片星之海洋。 那双眼眨一眨,星海就转一圈。 屋内光线一暗,一道人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九娘床前。 “醒了。” 柔柔的声音响起,言术的嗓音,听多少遍都如初见那般,悠悠晃晃,不急不缓。 九娘却心下一痛,偏过头去,不愿看他。 言术无声地叹口气道:“我明日再来。” 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九娘的眼泪又忍不住留下来,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她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第二日,言术果然又来了,好说歹说,给她喂了点东西。 如此又过了三日,九娘的情绪才总算稳定下来。 这日言术来时,九娘已经靠在床边等着了,他近日总爱穿石青色衫子,衫子上用金线绣着各式花纹,今日这身,绣的是一圈鱼纹。 九娘偏头看他,却突然发现他腋下露出的一点点莲纹般的尖儿。 九娘眸色一凛,屋内的光线也跟着暗了暗。 扭头,翻身,今日天气不好,姑且再睡一觉缓缓。 言术有些莫名,抬袖往腋下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哑然道:“你误会了。” 他说着背过身去,提醒道:“你看。” 身后没有声音。 言术颇为无奈,柔声哄她:“就一眼。” 九娘这才勉勉强强扭过头,终于看清言术衣衫上的纹饰,确实不是她想的那个,而是两条胖胖的锦鲤团团围住,只是它们的尾巴四溢开来,她先前看见的,就是那锦鲤的尾巴尖儿。 九娘的脸 分卷阅读68 微微发热,赶紧垂眸掩饰自己的尴尬。 知道她不气了,言术却又好气又好笑,想要说她几句,但一看见她那双眼睛,顿时什么脾气也没了。言术暗自叹口气,拂袖坐下,手里多出一碗清粥,促狭道:“带你来本是想吃你做的美食,结果反倒成了我伺候你了。” 九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赶紧起来吃饭。”言术催促道。 让堂堂天族殿下伺候她吃饭,九娘自知是占了便宜,也不好再拿乔,磨磨蹭蹭坐起来。 言术一个除尘咒一挥,九娘摸出跟发带,将头发松松一绑,两人配合默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起床洗漱,准备用餐。 言术已经一切就绪,左手碗,右手勺,少少舀一勺,碗边搭一搭,喂…… 这一套投食动作,他已经相当熟练,但依旧每次都能让九娘看得目不转睛,实在是,君子如玉,温润而泽,翩翩气质,雅度非常。 明明就是普通的清粥,经他这么一拿,倒真像是仙界鼎鼎高级的仙食了。 清粥入口,软糯的米裹着浓浓的鲜香瞬时融化,九娘眸光一亮,这碗看似普通的粥竟真的一点儿也不普通,熬粥用的水应该是提前熬煮的鲫鱼汤,汤里不仅用了最高级的天河鲫,还加了最新鲜的藿香,茯苓,姜片以及蜜枣。 再吃一口……这粥里竟也加了东西。 “是豆腐,碾碎了。”言术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微勾的角度应是笑了笑,但太清太浅,九娘无法确认。 九娘正吃得专心,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些异样,她微微偏头,顿时,整个人都僵在原处。 冰境里下雪了,雪花很大,鹅毛一般,飘飘忽忽从屋顶的漏洞里往里钻。 言术眼明手快,头也没回,就挥袖就将屋内的几个洞封住了,然后轻轻一抖,如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般,小心翼翼舀了勺粥,送到九娘嘴边,柔声道:“等吃完饭,我们去别院住几天。再过几日就是星云仙会了,我从前忙着读书,不曾参加过,今年正好去凑个热闹。” 九娘却仍然着了魔般望着那处洞口,言术喂,她就无意识地张嘴,将粥吞下去。 过了许久,言术才无奈地叹口气,道:“有什么想问的,你问,我不瞒你了。” 九娘终于茫茫然回过头,视线却依旧有些散,声音也飘飘忽忽的:“倾暮一呢?” 言术答:“死了。” 九娘两眼一闭,沉声道:“怎么死的?” “旧伤发作,背部又遭重创,但致命伤……”言术顿了顿,终究还是抵不住九娘探究的目光,轻声道,“他挖了自己的内丹。” 九娘心下一跳。 她不愿意去回想当时的场景,但却不得不想,那时……倾暮一本没到必死的境地,后来……九娘终于明白…… 那块妖丹他一定得到了很久很久了吧!久到内丹已经开始与他自己的内丹融合,难怪她遇到他后就再也没听到那个声音,难怪他不愿意轻易将内丹给她。 他是想成亲之后,再用双修之法,慢慢分离内丹吧! 九娘眸色暗沉,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取内丹需要杀了倾暮一,那她还会要那块内丹吗? 九娘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去想。 见她神色黯然,言术很想开口劝劝,但他犹豫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九娘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很快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道,“那沙疏呢?” 她只问沙疏,至于另一个人,她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再遇到。 “昨日刚差人去问过,”言术应该松口气的,但他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猫儿已经恢复了。” “那些雪怪呢?还有个雪怪大夫。”九娘偏着头,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人,但倾暮一交代过,她不得不问问。 “大雪山坍塌后,雪怪都迁移走了,”言术沉吟片刻,似乎在回想,最后还是摇头道,“至于你说的大夫,我并未见过。” “哦!”九娘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个更奇怪的地方,偏头问道,“那纸片人呢?” 言术皱眉,道:“……一直在你身上。” 是吗? 九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日中午发生的事情,当时只觉得是巧合,后来再回想,总让她觉得那雪怪大夫是有预谋的——他进来的时机也太精准了。 可言术没必要说谎啊! 而且,言术说他没见到过那雪怪大夫,那那个雪怪大夫呢? 还有那个谁,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药圃的。 言术说的不能解毒的药,为什么那雪怪大夫却说可以防毒。 九娘揉了揉额头……难道,雪怪大夫早就跟那人串通好了,他去药圃一是为了采药,二则是为了带路,不然……怎么会他走了,那人就来了。 之后言术再没见到他,说不定是他还想再拿些好处,去而复返——倾暮一打架那会儿,他就躲在药圃附近吧,一定是雪山崩塌时,将他也埋了。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早饭后,九娘裹上了最厚实的大氅,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随着言术出了冰境。 若非为了给她养伤,大概言术也不会 分卷阅读69 带她回这里吧! 别院依旧是在崇山之间的结界中。 入得结界后,入眼是看似杂乱无序的桂花林,按照特殊的路线穿过挂花林后,就能见到绿树掩隐间的白墙红瓦式样的小宫殿。 虽然不及书殿那般金碧辉煌,却别有一番小家碧玉。 入得大堂,是一派的古色古香,隔断后,依旧可以见到不少书架。 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而别院里,依旧没有别的仙子、仙童,言术好像从来不需要人伺候。 言术脚步不停,带着九娘继续往后院走,上得小楼,入得客房,打开轩窗,那一刻,九娘才真正见识到这别院的美。 窗外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湖泊,湖水青绿透彻,水底碧草窈窕,停在湖面的小舟悠然,若非水中倒影,它就真的如同泊在空中般无所凭借,唯有一根麻绳,晃晃荡荡从小舟一路牵引到岸边堤坝的柳树上,那一排垂条绿柳一路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再远处,湖面上升起清纱薄雾,朦朦胧胧将水天混为一色,而更远处的山就在这雾气中若隐若现。 九娘深深呼吸,顿觉肺腑之间都是鲜活的水气。 “殿下还真是小气,如此美景,竟藏到现在。” 言术哑然失笑,摇着头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若真想藏,又怎会带你来,好心没好报。” 九娘跟上言术的脚步,双眼四顾,想要看看这别院还有什么她意向不到之处,因而答得十分随心所欲:“好报是有的,就怕殿下不想要。” 言术停下脚步,微低下头莞尔看正左顾右盼的九娘,笑道:“你给,我为何不要!” “嗳,”九娘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指着楼下的桂花林惊喜道,“我刚刚好像看到那林间有兔子。” 言术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是看着她闪着光的眸子,忍不住便顺着她道:“是有,所以九的意思?” “我们晚上吃兔子吧?”九娘喜滋滋说完,又补充道,“你捉!我做!” “成!”言术拍拍手,袖袍一撩,飞身从雕花栏杆处翻下了楼。 身后九娘的眸色微闪,狡黠地一笑,低声自语道:“以身相许,你敢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九娘变美了哦!虽然还是没有脸!啊哈哈! 第35章 大西北的回响(四) 九娘素来是知道言术怕辣的,故而她在做这道“哑巴兔”时,已经特意将《天界美食录》中的魔鬼椒换成了小青椒。 本应是一道红红白白的菜被做成了绿油油的,看上去倒是非常的舒服,一点儿也没觉得辣。 但入口却是鲜香爽辣,九娘是一口一口接着一口,越辣越想吃,越吃越爽口,尤其是配上她的小清酒。 怎一个爽字了得! 这可苦了一旁的言术,想吃,辣的不行,不吃,看到九娘吃得爽快,馋得不行。 “所以你说,你又怕辣,又不吃酸,”九娘放下小清酒,扳着手指头数落言术,“还不喜欢咸,甜的倒是能多吃一点,可我上次做的凤梨蒸饭,你多吃两口,又喊牙疼!” 九娘一一数完,总结道:“就你这样,还天天喊着唯美食不可辜负?” 言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才道:“我这是态度端正,古人言,态度决定一切。” 九娘没读过那么多书,不知他说的是哪一位故圣人之言,也懒得跟他争辩,“那你吃!” 言术皱眉道:“辣!” 九娘翻了个白眼,将筷子塞进言术右手,左手又塞了壶酒给他:“一口酒一口肉,吃!” 言术的态度果然端正,冲着九娘这番怂恿,毅然决然地就上了。 于是第二日,言术果然就说不出话了,他淡粉色带着禁欲色彩的唇维持着艳丽的红,眼睛也微微有些红肿,看过来时,竟有些可怜兮兮的。 九娘看得良心大发,又亲自下厨给做了清淡吃食,还主动熬了清火的汤药…… 山中不知岁月长,在别院吃吃喝喝的日子很快过去。 这日,终于到了星云大会开始的时间。 言术起得早,九娘也被叫了起来,依照往日,九娘跟着言术出门必定都搞得像个下人般。这回不同,用言术的话说,现在她才是他的主子——他的五脏庙可都由她管着了,能否舒舒服服的安稳度日,可都是她说了算。 既然言术都这么说了,九娘当然不好再推脱,拿上言术特意为她备的衣服,就去换了。 待两人在楼下碰面,两人都是一愣。 九娘目光微动,今日言术给她备的是套艾青色绣蝠纹锦袍,这颜色偏苍白,如同在青色上蒙了一层白雾,九娘本不是很喜欢,但当她站在铜镜前时,立马就改变了心意。 这衣服的颜色衬得她的肌肤白皙通透,样式也极好,微微敞开的领口使她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修身的剪裁,将纤腰衬托的仿若只够侃侃一握,加大的裙摆下还加了同色的流苏,走动间,如同弱柳扶风…… 就是抛开这一切不谈,这衣服与她脸上的面具颜色相得益彰,初初一看,大概还以为她是故意带了个面具来遮挡自己如花的容颜 分卷阅读70 。 言术这一愣,就是因为这初初的一眼。 而九娘一愣,则是因为言术竟也跟她着了同色的袍子。 “这……” “你……” 两人同时回神,又同时开口,不由得两人再次一愣。 九娘有些脸热,微微垂了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言术想是也怕再尴尬,清了清嗓子,没再推脱:“要再加个披风吗?刚刚得到消息,今年的星云仙会在……冬境举办。” 传闻天帝有春夏秋冬四境,每次的星云大会都在这四境之一举行,而具体是在哪一处,则是由大会开始那天清晨,天帝抽签决定。 怎么偏偏今年就在冬境! “安心,即使是冬境,星云仙会期间,天气也会极好。”言术说着,还是翻出了一件白色披风,递给了九娘。 九娘正要道谢,一辆八驾凤鸾金车突然停在了二人面前。 九娘的神色顿时一紧,梅子从前说过许多废话,但有一句,九娘此刻才深以为然,“那位生来就已是七殿下了”,并非什么阿猫阿狗,也并非是她九娘能随意高攀的。 九娘自嘲一笑,微微福身,行礼道:“小仙多谢殿下关怀!” 言术眸中闪过一抹不知是失落还是了然的复杂神色,待看到鸾驾上下来的青衣童子,又抿着唇恢复了一派柔和。 冬境其实与冰境十分不同,这里没有什么白雪皑皑,冰川雪山,有的只是适度的寒冷跟成海的腊梅花。 星云大会就办在这梅林中。 此时梅林里已经来了不少仙人,这些人大体分为两拨,一拨已经纷纷在梅树下找好位置,摆起了小摊。 另一拨则四处转悠着。 这些仙人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规规矩矩的有,穿得千奇百怪的也有。 一时之间,倒是让整个冬境缤纷得如同五色海似的。 言术与九娘远远下了鸾驾,空气中,腊梅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寒风一抚,香味飘袅,如同轻纱,落了人满身。 两人第一次来,也不了解星云大会的规矩,四下瞧了瞧,便随着人流,行到了布告榜下。 星云大会分为星云集市、星云美食汇及星云大比。 简单说,就是一个公家办的易物大会。 但每回的重头戏却是大比。 凡是参与大会的仙神都有机会报名参加,只是……得看你拿出来的宝贝够不够贵重。 最终评比出来的那一件最珍贵的宝物会在大会最后献给天帝,当然,天帝也会拿出同样厉害的宝物作为第一名的奖品,颁发给获胜者。 “这不就是天帝在变向的向广大仙友征集天下异宝嘛!”站在布告榜下的一位白衣仙人吐槽道。 九娘撇撇嘴,十分认同。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真有舍不得的宝贝,不来参加这评比,或者半途退出比赛就是,天帝老人家也不是强买强卖的!”另一个青衣仙人倒是有些不同的意见。 言术拉着九娘往里走,走出老远,才轻声靠近九娘,耳语道:“其实父君就是想要敛宝。” 九娘闻言,略微抿了抿唇,言术也抿抿唇,声音在九娘脑海响起:想笑就笑,我又不会笑话你。 九娘:不想! 言术:好吧!那是我想。 两人漫无目的的边走边东拉西扯,迎面来了个鹅黄留仙裙的仙娥,这仙娥鹅蛋脸,眉清目秀,梳着留仙髻,一见言术,先是一惊,继而一喜,然后,就脚步飞快的飘了过来。 其实这一路过来,看言术的仙娥九娘都懒得数了,但仙娥们向来骄矜,顶多行个注目礼,像这般“胆大妄为”直接就凑上来的,这还是头一个。 黄衣仙娥满脸喜庆的走近,微微矮身福礼,声音娇俏道:“茉莉见过殿下,殿下今日怎么舍得一个人来这大会了!” 一个人?你眼瞎吗?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在旁边站着好不! 九娘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言术也是莞尔,彬彬有礼回道:“姐姐误会了,我是跟九一起来的,倒是你,怎么独自出来了!” 茉莉姐姐!叫得可真亲切啊,九娘左眼皮一跳。 那名唤茉莉的仙娥好似这才看见九娘般,半掩着唇,目光淡淡的扫过来,对上九娘的视线,歉意的冲她一笑,便又将注意力转回了言术身上,“殿下也误会了,我是跟姐姐一起来的。” “哦?”言术略微提高了音调,“怎不见伽蓝姐姐。” 伽蓝姐姐!这叫得就更亲切了,九娘撇嘴。 “姐姐给天妃寻了点东西,就先回去了,天妃那儿没人,我们也不放心。” 言术点头,语调越发温柔了:“母妃她……最近可好?” “嗯,天妃很好,每天吃斋念佛,为殿下攒福报呢!” 母妃?!原来是言术的母妃——东天妃的贴身仙婢,这么说是从小跟言术一起长大的,难怪这般熟稔,九娘了然地呼出一口气。 但那热切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眼睛都要长言术身上去了,就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吗? 九娘有些不开心,左看右看,恰好看见一处空地上不少小仙童正在摆墩子,周围还候着不少人。 有 分卷阅读71 了! 九娘揉着额角,伸手拉了拉言术,“殿下,我累了,能去那边坐坐么!” 言术看了看她有些略白的唇,想她应是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也确实站了许久了,于是歉意地跟茉莉告了辞,带着九娘往那处能坐的地方去了。 九娘走出几步,就感觉身后针刺一般的目光牢牢订在了自己背上,嘿!小样,跟我抢人……九娘心里生出一丝小骄傲,暗暗为自己的机智鼓了个掌。 两人坐了一会儿,九娘喝了些水,似乎终于缓过了劲儿,唇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好些了?”言术温言道,“那我们继续走吗?” “走什么走,这位大人怕是不知道吧,这儿马上有好戏看的。”九娘还没开口,一旁坐着的一个仙人就接了口。 言术少在外面走动,除了些真正有资格的仙神,旁的大多数倒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这边搭话这位就明显也是其中一个,但他还不算眼拙,看出了言术定是身份不凡,用了“大人”这样含糊的称呼。 不过,让九娘不太舒服的是——这人虽是对着言术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自己。 言术似乎也察觉到了,往前倾了倾身子,挡住了身旁之人觊觎的目光,道了声谢。 那仙人顿时讪讪的笑了笑,扭开了头。 不过正如那仙人所言,两人周围很快就坐满了人,而最前方的两株梅花树下,此时已经搭起了一片高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超级积极,所以早点发,嘻嘻! 第36章 大西北的回响(五) 仔细想想,言术虽然贵为天帝之子,且还是传闻中最有希望继承天帝之位的一位,打出生至今也几百岁的寿元了,却连这星云大会都没参加过,他说是忙于读书,可真的……就只是读书吗? 天帝如今尚在的有三子,传闻二殿下参铄从小学习兵法,百岁时就被派去参加边界的防守,天族魔界如今虽没有大战,但小摩擦也从未断过。 他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九娘虽然不太喜欢他总是板着个脸的样子,也不得不承认是真的很厉害。 而另一位三殿下商乂,九娘更是十分不喜欢。 不过,那人虽然在外人的口中是个不学无术的主,但九娘曾从一位从她手上买酒的起居郎那儿听过,这位殿小打小就聪慧过人,尤其是对算术一块儿。 有个可信度不太高的传闻,据说着天界如今的账目,其实都是这位三殿下在掌管。 当然,事实究竟如何,除非天帝出来说话,否则谁也不清楚。 不过,这星云仙会,却是正儿八经由这三殿下主持的。 这会儿,这位三殿下就正往高台上走。 那高台的位置选得极好,两株红色腊梅恰好一左一右,既做了支撑,又装点了台面,再配上白色的轻纱薄雾,外加那位才子想出来的办法,竟请来了一名行云仙,在台面上布下了袅袅云烟。 商乂今日依旧一身贵气的紫袍,往哪儿一站,还真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与言术不同,商乂已经打理星云大会多次,基本上来参加星云仙会的仙人都认识他,故而他上得台后,台下的呼声那是相当热烈的。 不少仙娥还将自己的头花取下,向着高台扔了过去。 场面一时热闹非凡,商乂也很会来事,几句话就掀动得大家更加热情澎湃。 商乂发言后,就是各种表演,几名仙娥最先上台献舞,别说,这些个仙娥个个身姿婀娜,那舞姿,也不似凡间那般,只见她们时而飞在天上,时而又落在高台,再一眨眼又在人群中……实在是教人眼花缭乱。 就是九娘这样的女子,看得也是兴致勃勃。 随后,又有一名仙人上台唱歌,这仙人一把嗓子若空灵幽谷,舒缓时如温泉满涌,涓涓细流,激昂时又是狂风激浪,气势磅礴,一曲完毕,台下不少仙娥都扯着嗓子让再来一首。 可惜那仙人除了唱歌的时候放得开,一停下,就矜持得不像话,捏捏扭扭地下了台,引得台下一片喝倒彩的。 此时,高台下早已坐得满满当当,不少来迟的仙神就只能站在看台周围,将这一块儿围得水泄不通。 台上的节目一个赶一个精彩,下面的喝彩声也是不断拔高。 九娘偷闲看了眼言术,本以为他会嫌吵,但显然没有——言术的脸上依然还带着笑,不是那种应付的笑,而是真真正正发自肺腑的笑意,淡淡的挂在唇畔。 他的神情平静柔和,或者说,安详!虽然这个词用起来很奇怪,但九娘却找不出更适合的词了。坐在他身边,也能被他散发的气质所感染,不由变得平和起来。 这一刻,在这热闹的人群中,九娘竟产生了岁月静好的错觉。 如此坐了一个多时辰,倒也不觉得累。 反倒是不少人在感叹,怎么就到了最后一个压轴节目了呢? 这个节目商乂在前面就几次提到,说最后请了神秘的客人来给大家助兴,所以还没开始,呼声就已经相当高了。 九娘也跟着大家期待起来。 只是这期待,很快就让九娘如置冰窖。 那走上台的,袅袅娜娜的身 分卷阅读72 影,那一身如同白莲花绽放般的白衣。 那人手里抱着把雕花琵琶,就随意往台上一坐,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抚,台下霎时就静了。 随即,悠扬的琵琶声响起。 琴音叮咚,快时,如白浪穿水,激荡起伏,慢时又缠绵悱恻,悠悠荡荡。 琴音美,人……更美。 彼时,她还只是一朵柔美的白莲,如今,却是娇媚处若红莲出水;含羞时,似白莲迎风;眼波流转间,又似紫莲多情神秘;远观如黄莲柔美多情,靠近了,又似金莲端庄大气。 九娘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的美,但想必在场的任何一个女人,在她面前都会感到自惭形秽吧! 一曲完毕,莲玥起身行礼,继而莲步轻移,从高台袅袅走下来。 九娘以为她要就此离开,却不曾想,她抬眼一扫,白袖一振,就盈盈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一股毫无预兆的刺痛瞬间穿透了九娘的心脏,将她本就僵硬的身子扎得微微颤抖。 凭什么,凭什么她现在这般面色红润、光彩照人,而倾暮一……倾暮一…… 九娘的心里堵得难受,她已经不想再坐下去了,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扑上去跟莲玥拼命。 她拼命控制住自己,抬手扯了扯言术的袖子,无声地指了指外面。 言术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但他很快收敛了心神,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别乱跑,我很快就去找你。” 微热的气息拂过九娘耳朵,一股奇异的酥麻感顺着她僵硬的四周流淌开来。 九娘的全身更加僵硬了,但他依旧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 周围震耳欲聋吵闹声渐渐被抛到脑后。 哪怕知道那时的莲玥是受心魔所控,但她依旧无法原谅她。 或者说,无法原谅的她和自己。 若不是那块内丹……倾暮一又怎么会…… “这不是七弟身边酿酒的小仙子吗?”一声惊叹打断了九娘所有的思绪,也同时打断了她的懊恼。 九娘在须臾间收敛了心神,回身拂袖行礼。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才在高台上侃侃而谈的商乂。 商乂一双凤眸含笑,微微扬了扬下巴,待到九娘起身,才摆出一副不拘小节,满不在乎地模样,道:“这些虚礼就免了!” 说着双眸微微眯起,在九娘身上流连片刻,又道:“仙子最近好像更漂亮了,若是仙子将面具摘下,恐怕与我那妹子相比,也是不分伯仲吧,难怪要用面具遮挡。” “三殿下谬赞!”九娘福身又拜了拜,起身,只微微低着头,立在原处不搭话,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不然还能怎样,难不成主动告诉人家,自己带面具不是为了遮美,而是为了遮丑! 九娘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咱俩不熟,招呼也打了,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可惜,九娘这招只对普通人有用,堂堂三殿下能普通吗?不能! 所以商乂不但没有走开,还往身旁的梅树一靠,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大有要跟九娘好好交谈一番的架势,“上次就想跟仙子请教酿酒的诀窍了,这次在这里还能碰到,也算是缘分,不如仙子就好心教教我! ” 教个屁,你二哥不是让你有时间多读几本书吗?九娘在心里怼了一句,当然,现实她还是不敢的。 她虽然在言术面前常常放肆,那也是因为言术脾气好,且她现在知道言术的底线——不杀人。 因此,怎么玩也不会把小命玩掉。 这三殿下就不同了,一看就是个乖张的主,万一把他惹急了,要决解她,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九娘脑子转得飞快,这酿酒之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少不得日积月累的练习,非得要将所有的步骤都烂熟于心,方能有所成就,但她不可能这么跟一位殿下说啊,于是九娘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术法,“……那小仙就只能把自己最压箱底的秘法教给殿下了。” “哦?”商乂来了兴趣,身子都站直了些,语调高高扬起,“既然是仙子的秘法,可需要寻个清静的地方?” 九娘学着言术惯常的模样,荣辱不惊地摆摆手,笑道:“无妨,殿下只需准备一个酒杯,再装满水就成。” 这下,商乂更加好奇了,究竟是什么秘法,这么简单就能做到。 他依言从袖中乾坤袋取出一个酒杯,那酒杯通身润泽,呈淡紫色,杯壁薄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酒杯有了,商乂又要施法往杯中引水,却被九娘阻止了。 “这酿酒之水可不能随意!”说着,从自己的袋子中摸出一个水囊,恭敬地往商乂的酒杯中斟满清水,“这水是我从花瓣上采下的无垠水,用来给殿下酿酒,才是最合适的。” 商乂凤眸中闪过一抹别样的兴味,真是越来越觉得这人有趣了。 九娘倒好水,自己也取出了一个白玉杯子,同样斟满水。 这就做好了准备了,九娘清了清嗓子:“殿下可看清了。” 九娘说完,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左手稳稳端着杯子,右手则开始快速结印。 分卷阅读73 商乂本该注意她的手的,可目光却不自觉被她的脸吸引,虽然大部分的容颜都被面具遮挡了,可那微微颤抖着的睫毛跟轻轻抿着的唇,却更加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如果可以,还真是想把那面具摘了,一探其芳泽呢! “好了!”九娘粉嫩的薄唇轻轻翕动,唇角微微勾起,扬起一抹漂亮的微笑,“殿下可看清了?” 商乂的眸色黯了一瞬,开口时,声音有些微哑,“仙子这秘法实在厉害,且我也没有七弟那般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如仙子再给我演示一次吧!” 九娘在心里暗暗骂了句脏话,面上却分毫不显,抬手就倒掉了自己杯中的酒,正准备再拿出水囊,却听商乂又道:“仙子何必舍近求远,直接用我这杯不就成了。” 第37章 星云盛会(一) 九娘的身影刚消失,莲玥就已经到了近前。 “小七,我有话跟你说。”莲玥亲热的挽住言术的手臂,她心情大好,完全没有注意到言术微微的闪避,不过最后,言术也没有真的躲开。 两人亲密地往高台后面走。 莲玥如今的风采与往常不可同日而语,就这走过来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围了上来,言术可不想被围观,便顺从地跟着走了。 后台这会儿已经没人了,早先表演的那些人估计都去寻宝了。莲玥便随意寻了个宽敞的位置,随手一挥,布置出一张精致的茶桌,先邀请言术坐下了,才开始烧水煮茶。 这期间,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与往日不同,如今,这笑容由内而外,十分能感染人,惹得言术也跟着她笑起来。 茶水煮好,莲玥先给言术倒上一杯,双手捧着递过去,珍而重之道:“五姐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言术莞尔,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兰溪畔尖儿白,水是清晨莲瓣上的无垠水,煮茶的人亦是个中高手,成品茶汤清亮,入口醇厚,余味悠长。 “好茶!” 莲玥闻言笑得更开心:“我这诚心诚意地谢谢你,不用好茶,岂不显得五姐小气!”说着,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又笑道,“这次真的要多谢小七了,若非你提醒我去大西北,我恐怕还在日日担惊受怕,那心魔这次爆发后,已经彻底平息下来。打从那边回来,我如今的修为可是进步飞速哦!” 言术打心里为她高兴,却并不居功:“都是父君的意思,五姐谢错人了。” 莲玥的笑容变淡,撇撇嘴,自嘲一笑:“母妃缠绵病榻多年,也不见他关心,我这点小事,他岂会放在心上。” “五姐……” “好了,”莲玥打断言术的劝说,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日,还是不提他吧!” 言术无奈地笑笑,低头又抿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转移了话题:“猫儿他娘那边……五姐可打点妥当了。” 莲玥与奚悠是多年好友,打着她的名义去了大西北,不但伤了猫儿,奚悠要的东西也并未拿到。 他话未说明,不想将其宣之于口。 但莲玥是懂的。 “小沙疏已经没事了,且托了那株七瓣冰花的福,他现在可开心着呢!”莲玥将手中捧着的瓷杯转了一圈,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至于奚悠,她想要情药,可这世上哪里来的那种东西!女人啊!总是忍不住痴心妄想。” 言术失笑的摇摇头。 莲玥又道:“你若真担心我跟她坏了情谊,不如就顺了她的心意,多好!” 言术轻咳一声,摆摆手,道:“五姐可莫要拿我开玩笑。” “对了,”俩人一阵笑谈,莲玥忽而想起一事,正色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在大西北时,曾有个奇怪的人主动找上我给我带路,还说是受人之托,那人可是你?” “不是!”言术摇头。 “不是么?”莲玥眉头皱起,奇道,“那就怪了,我当时神志不清,也没多问,后来想要去寻,却再没寻到那人。” 言术微微垂了眸子,温声笑道:“大概被压在雪山里了。” 莲玥点点头,一时理不出思绪,好在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想不明白,不想就是。 两人又闲聊几句,言术才起身告辞。 言术刚走,莲玥却突然想起来,当时那人突然出现,她并不相信,那人却又不肯说是谁派他来的,她便让他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派他来的人,按照那人的描述,确实……挺像小七的啊! 可小七却说不是? 莲玥摇摇头,算了,下次见面,若还记得的话,就再问问。 九娘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那只爪子很是气恼,这人硬塞个酒杯到自己手里就算了,手也搭上来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因为他是三殿下,九娘一定当场就一鞭子抽了过去。 但偏偏他就是! 九娘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然后自以为很自然地把手抽了出来,讪讪笑道:“殿下这回还请看清楚了。” 说着再次结印,她这回还特意把动作放慢了。 商乂一双凤眸微眯,意兴阑珊地舔了舔薄唇,也不好意思再走神了,结果一看向那 分卷阅读74 只手,心里想的,却是刚才入手的滑腻和柔软。 还真是……想再捏一捏啊! “就是这样!”九娘收势,抬眼望向对面之人,“殿下这回可记下了!” 商乂坦然地摇头,颇为无奈地笑道:“不好意思,实在是仙子太好看,我又走神了。” 摔!九娘在心里掀翻了十张桌子,这么不要脸的人,她真是第一次遇到! 但面子上,九娘依旧挂着笑,“殿下说笑了,想来是今天天气不好,不适宜学习。” 商乂眸光一闪,嘴角的笑意更深,“仙子……” “你们这是在做何?”言术的声音乍然响起。 九娘一惊,刚刚她还在想言术怎么还不来,这才刚刚想完,人就来了!她下意识退了半步,结果不动还好,这一退,却恰好绊到脚下盘绕的树根…… 商乂眼疾手快,轻轻一拉一带,将人揽进臂弯,这才避免了让九娘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摔倒的尴尬。 但九娘心中却更加窘迫,本来她跟商乂什么事都没有,可这一下,怎么看怎么像自己被他半搂着。 也不知言术会不会误会?万一他想多了怎么办? 她一把推开商乂,火烧屁股般跳出两步,躲到了言术身后。 九娘整颗心乱成了一团乱麻。 言术的视线果然在两人之间来回数次,见九娘并不不妥,才笑道,“原来三哥在这儿,刚刚五姐还在找你。” 商乂目光闪了闪,也笑:“多谢七弟带话,我这就过去。” 九娘偷偷打量一下二人,不由抖了抖,这两人……怎么笑得这么瘆人! 言术笑着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不着痕迹往商乂身边凑了凑,叫道:“三哥!” “怎么?”商乂停步,“七弟还有事。” 九娘暗自着急,这都要走了,怎么又叫住了。 言术鼻子微动,了然地笑了笑,摇头,歉意道:“就是想告诉三哥,我家九脾气不太好,若是有得罪三哥的地方,还请三哥海涵。” 九娘眸光一亮,如同瞬间升起的朝阳,心底有丝丝异样流淌而过,又甜又忧伤。 “怎么会,”商乂别有用意地笑笑,“我跟仙子相处得十分愉快,并且,我们已经约好了下次再见了。” 他说着看向九娘,左眼一眨,与其轻佻,道:“是吧!仙子!” 九娘在走神,压根没听到。 商乂讨了没趣也不尴尬,笑着走了。 言术望着商乂的背影,或许,晚些时候百花想要办个宴席!如此打定主意,言术才扬起一抹浅笑,转向九娘:“你……” “我跟他不熟!”言术刚开口,九娘就回过神来,慌忙打断了他。 言术失笑,目光在九娘身上停留片刻,哑然:“这么着急作何!” 九娘咬着下唇,这不是怕你误会么! 但显然,是九娘自己想得太多,言术想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不过是想问你,你最后给他抹了什么?” 九娘摇头,拒不承认,“什么抹了什么!” 那么喜欢招蜂引蝶,她不过是给他摸了点特殊的蜂蜜罢了! 言术沉下脸,抬手在九娘面具上敲了敲,见九娘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又无奈地叹口气:“算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我也已替你道过歉,想必三哥不会往心里去。” 言术说完,甩甩衣袖,道:“走吧!我们也去寻寻宝,顺便尝尝美食!” 这就完了?! 九娘摸摸自己被敲的地方,他不问别的了? 九娘轻轻叹一口气,失落像是一粒落入大海的沙,明明看得见,却又捞不着。 她在意这个人,九娘突然意识到,也不知从何时起,起初是无意识的依靠,后来……一见到他,就觉得踏实! 可她与他,隔着太远的距离,且不说身份地位,就是言术他自己,他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九娘深深吸一口气,眸色彻底黯淡下去,她要将自己的心紧紧裹上,她与他,只能是如今这般关系! 星云大会的报名从第一天开始,持续九天,之后的评比也是九天,最后一天是颁奖,大会总共十九天。 九娘就第一天去了,之后便一直在别院待着,言术倒是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这反而是好事,为了平复自己的心绪,能不见是最好的吧! 如此一直到了评比的这一天,言术再次主动出现,邀请九娘去参加。 百年一次的盛会,九娘也想去见识见识,便随着言术去了。 评比的会场依旧设在冬境,只是放在了楼内。 这楼名唤听梅,分雅间与大堂。 以言术的身份弄个雅间不难,且这雅间还在看台的中间位置,九娘一路走得很是提心吊胆,生怕遇到商乂。 言术便看了一路的好戏,等到进了雅间,才笑着问道,“怕遇见三哥?” 九娘窘迫了一瞬。 言术又道:“三哥今日不会来的。” “这话怎么说?” 言术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开心了些,惹得九娘更加好奇,“到底怎么了?” “你那日是摸的,是那种蜂蜜吧 分卷阅读75 ?”言术在软塌上坐下,给两人斟满茶,笑道,“听说那日晚些时候,三哥正好去百花那儿赴宴,结果引得百蝶蜂拥,而三哥……恰恰又对蝶粉有些不好的反应。” 九娘哈哈大笑,恨不得拍几个巴巴掌:“……那他现在怎样?” 言术目光柔柔,慢吞吞道:“问题不大,该是能赶上最后一天的决赛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信息量很大哦! 第38章 星云盛会(二) 评比的前五日都是初选。 别看只是初选,这些能参加的宝贝可也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那些不够贵重的,在报名时就全被拒之门外了。 初选是由来参会的众多仙神评选,仙神每日进场时都会得到一朵金梅花,用以送给自己认为最珍贵的宝贝,最终五日得花最多的一百件宝物将进入再选。 再选持续三天,与初选的规矩差不多,只是商乂那边还会再派出些老资历的神官来协助,如果他们发现有明珠蒙尘,则会行使他们的权力,将被淘汰的好宝贝重新选回比赛中。 最后一天才是决赛。 决赛的评定权则在天帝手中了,当然,天帝也不能仅凭一家之言,他选出来的东西,最终也须得是众仙家都认同的。 比赛的规则是言术一一跟九娘讲的。 九娘听过就算,反正她也不关心,知道商乂那个“好消息”,就已经让她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会儿心情好着呢,言术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两人坐下不久,看台上便上来了一名不苟言笑的仙娥。 “这是父君灵宝宫的看门姑姑,日日耳濡目染,眼光毒辣得很,让她来主持这大会,三哥选人的眼光真是不错。”言术忍不住赞叹道。 九娘听不得商乂的好话,冷淡地应了声,就扭身去关注看台上了。 言术心下好笑,闷着头乐了一会儿。 九娘懒得理他,假装没有看到。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介绍,遇到真正好的宝贝,那看门姑姑就会多说上几句,话不多,但字字都在点子上。 “接下来要说的这件,大家伙可要仔细的看清楚了。”那看门姑姑突然提高了音量,打开了一个八角金面锦盒,道,“这株寒菊来自大西北深处,大家都知道,十年寒菊并不稀罕,百年以上,却属于难得的佳品,而这株……” 她停下来,视线扫过大堂,直到吊足了众人胃口,才大声宣布道:“……这株不起眼的寒菊,经过多位臣老鉴定,年限是……千年。” 看台之下,一片哗然。 看门姑姑难得笑了笑,又道:“千年寒菊世所难见,它除了有普通寒菊的药性外,对于寒性体质或者修行寒性术法,都是大有裨益,甚至……” 她说到这里,又故意顿了顿,才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沉声道:“它还有镇压心魔的作用。” 这回,整个楼内,都回荡着一片倒吸气声。 心魔一物,始于无形,千变万化,能镇压它的东西,都算是天地至宝了。 九娘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扭头,气呼呼地问道:“这就是那次你让我拔的那株东西?她还拿来参赛了?” “是,也不是!”言术温言安抚,还特意选了个又大又青的苹果递过去。 九娘接过,依旧气得心口疼,恶狠狠咬下一大口,才问道:“怎么说!” “这寒菊确实是当初那株,”九娘杏眼圆瞪,言术颇为无奈,但他说话一向就是这么慢条斯理,想快也快不起来,“但拿它参赛的却是我!” “怎么是你?”九娘又咬了口苹果,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 言术叹气,还有点不好意思,扭捏片刻,才道:“这些年我都在读书,我的宝贝自然也全都是书,我不可能拿我的书去参加比赛,只能去跟五……咳咳,就是……嗯……讨来了这个!” 听起来真是一把心酸泪,人家是穷得一无所有,而这堂堂殿下,是穷得只剩下书了。 九娘掩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 言术这会儿倒是大方了,“你想笑就笑,我又不会怪你。” 九娘听得此言,果然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笑起来。 却听言术又道:“顶多去冰境时,不给你袍子。” 九娘的笑卡在喉咙里,这……娘的,她又忘记这家伙是个小气鬼了。 这一日,除了那株千年寒菊,其他东西九娘一样没记住,而最后,也确实是它拿到了第一天的首胜。 之后几天,比赛形式依旧如此,每天都有些让人惊艳的宝贝登场,有能储存鲜物的戒指,空间虽然不如九娘手腕上的如意八宝镯子,但也是相当难得之物;有能使女仙娥变得肤白貌美的美肌丸,这枚丸子,号称能使仙娥改头换面;还有一把上古遗址挖出来的弓,说是古神祗后羿用来射杀过金乌…… 还有些旁的乱七八糟的物件,九娘记忆力有限,实在记不住。 初选的最后一天,又出了个心想事成匣,传闻是上古大能所造,匣子的主人可以问匣子三个问题,它会给出答案。 “其实就是能推算天机,”言术摇摇头,“不过若真是大能所造,也是不可多得之物。 分卷阅读76 ” “嗯!”九娘懒洋洋应声,整个人歪在软榻上,这一连几日,真是又无聊又耗费精力。 看台上的看门姑姑却敬业得很,依旧腰杆打得笔直,大声道:“大概已经有人想到这是个会推算天机的匣子了,但我要说的是……这心想事成匣绝对不是推算天机这么简单,臣老们为了测试它的厉害,已经用了一次机会,所以现在,它已经只有两次问话的机会,至于臣老们怎么认定这个匣子不简单,这里……就不方便透露了,不过臣老们也给出了‘此物当为奇宝’的评断。” 台下寂静了片刻,继而蜂拥地将手中的金梅投了出去。 试想,谁还没有点想知道的秘密,若这匣子真能解了多年困扰,了了心头之惑,说不准,就是一个突破,修为日进千里也是有可能的。 言术却很淡定,九娘不免疑惑:“殿下好像没觉得它了不起啊!” “倒也不是,”言术抿了口九娘新近酿的荷香,在这冬境中品夏天的荷,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他满意地轻轻咂了砸嘴,才道,“你想,若它真能算出些大秘密,以父君……嗯,与臣老们的性子,怎能再让它流出来,怕早就想办法藏起来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哦!”九娘深以为然,这个问题倒是不难想到,稍有地位的人怕都了然于胸。 可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想知道的,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九娘吊着眼睛,偷偷看了眼言术,也许他们想知道的,只是在某一刻,自己动心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有对自己动心过! “怎么了?”言术笑着望过来。 九娘心中微微刺痛,但却跟着一笑,摇头道:“就是饿了。” 她明明刚刚才将一串青葡萄,两个青橘,一盘辣藕片解决完,言术却只是含笑看了她两眼,就站了起来:“走吧!饿了就回去吃饭。” 九娘的笑容消失,她埋着头,胡乱应了一声,抢先一步,走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太刺眼,九娘的眸子有点红! 她如今真是长进了,都学会虚与委蛇了,可终究学的时日尚短,还无法收放自如。 九娘摸了把脸,突然想起自己前两日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天气越冷,越要穿很多的衣服才能保暖,嘴里越辣,越要喝很多的水,才能冲淡,心里很冷,反而一点暖就能融化,心里有苦,反而一丝甜就能填满,有时候,人能强大到自己一个人,咬牙撑过很多苦难,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善意,就泪流满面,我们嘀咕了自己对苦的忍耐,就像我们同样低估了,自己……对甜的期待! 九娘有时候真的会想,言术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他对人这般的温柔与纵然,就从来没想过,别人或许会迷失其中,无法自拔吗? 那会儿沙疏说他娘喜欢他,是否也是因为他曾经这般对她好过! 这日午后,九娘以自己有所顿悟、需要闭关为由,将自己关在了别院里。 当然,她也不全是因为心情的问题,实在是那日吞下那块内丹后,她因为悲痛一直放任自流,今日心绪翻涌间,险些灵力肆意,伤了心脉。 确实也是需要花点时间来调理一番了。 这一坐,便是三日,待到九娘从入定中清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她的眼眸中精光流转,修为进步之大,不可言说,若真要作比,大概就是此时再遇到雪怪,她能一个打两而不虚吧! 敲门声适时响起,言术的声音随之传来:“可是醒了,我刚刚突感别院灵气翻涌,想来是你这边有了进展。” 九娘将浑身灵气一敛,顿时有种已融入周身环境的错觉,她又赶紧将灵力放了放,这才起身开门。 “倒确实有所进步,”言术打量她片刻,突然伸手在她头上薅了一把,笑道,“我家九真是勤学奋进,将来必定是有所建树的。” 九娘被薅得心里痒痒,差点没忍住在他掌心蹭蹭,她心里懊恼,咬着下唇堵了回去:“只怕那时,殿下您又要说我是为了霍乱你天界了!” 曾几何时,他就是那么慢条斯理,闻言细语的给她下了“会霍乱他天界”的定论。 言术失笑,又在九娘头上薅了一把,见她满脸的不乐意,赶紧讨饶道:“我那会儿是跟你不熟!如今你受我庇佑,就是天塌下来,我也总要先替你挡一挡的。” 九娘的心又不争气的乱跳起来。 这人实在是讨厌,难道他不知道,这种无形的温柔,真的是会要了她的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仅代表个人意见,言术,你这样撩妹又不负责,真的不是渣男吗?哼哼! 第39章 星云盛会(三) 这天已经是星云大会的决赛日。 八驾的鸾车奔跑在山川间,言术看着打上车就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九娘,开口劝道:“若真是不想见,咱们就不去了。” “谁告诉你我是不想见了。”九娘翻着白眼,没好气道。 “原来……”言术恍然,慢吞吞道,“可三哥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听梅’那边了。” 九娘又翻了个白眼,谁告诉他她是因为商乂那个王八蛋了,但她 分卷阅读77 也不愿告诉言术自己是因为谁。 言术便又蹙眉道:“三哥已经娶妻,九若是真喜欢三哥,怕也只能将这份心思放在心底,三哥为人……不羁,怕是会让你吃亏。” 九娘差点没气得打人,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撇开头,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模样。 言术却以为她是恼羞成怒,还想再劝,九娘却突然转过头来,怒目而视,气道:“你到底是怎么得出我心悦那混蛋的结论的?” 言术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九似乎格外在意三哥。” 九娘捂额:“我是格外讨厌他,懂?” “是这样?”言术眨了眨眼,在九娘没注意的空档,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 九娘今日打扮得格外漂亮,也或许,是她最近越来越漂亮了,穿什么都格外光彩照人。 一只简单的錾刻金梅嵌珍珠步摇随手插在发髻中,珍珠流苏一晃一晃垂在她小巧精致的耳边,那耳朵在阳光下微微泛红,圆润的耳垂上挂着珍珠耳坠,因着她歪歪扭扭的靠姿,珍珠就耷拉在她细嫩的脖颈上,也不知是珍珠的光泽衬托了她的脖颈,还是她的脖颈美化了珍珠,只觉得那露出来的一小截肌肤滑腻,泛着动人的光泽。 “九,”言术闭了闭眼睛,“任何功法都有利弊,有些功夫,一时能使人功力大进,但也必然伴随着往后漫长岁月的停滞不前……” 九娘没听明白,偏着头撩眼看他。 恰好一缕头发缓缓落下,微风一过,轻轻抚上她粉嫩嫩、水润润的唇。 言术不由皱了眉头,这模样,怎么像勾人的小妖精。他俯身凑近,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教育道:“行要正,坐要端,怎么就这般疲懒,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九娘更加搞不明白言术到底是要说啥,意思意思坐正了些,虚心地望向他。 那双眼睛,不染纤尘,明亮又通透,像极了他碎掉的那只九彩琉璃瓶。 那她也会碎吗? 言术的心狠狠一跳,随即猛然清醒。 他一时搞不懂自己今日是怎么了,难道也被九娘传染得心神不宁了? 言术摆摆手,什么都没再说。 九娘更加莫名其妙。 鸾驾内,难得有了些不清不楚的尴尬气氛。 决赛的地方依旧是在‘听梅楼’,两人依旧在前几日那雅间,今日楼内的气氛更加浓烈,兴奋的讨论声不时从窗外传入,大堂内,今日还设了赌局,吆喝声一直没有断过,听声音,言术那株千年寒菊的呼声相当的高。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雅间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屋内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九娘想了想,往软塌内缩了缩,“还是你去开门吧!” 想来是怕商乂想明白了,来找她算账。 言术却若有所思。 他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确实是个意料之外的人——天帝,还是穿着斗篷的天帝。 门只开了一条缝,天帝就迫不及待闪了进来,视线在屋子里一扫,顿时,唇角边就挂上了些笑容。但那笑容很快被他掩饰起来,他转身,背对着九娘,将一件黑布包裹的东西塞进言术怀里,“拿着,你应该有用。” 说完也不待言术反应,又从那半开的门缝间溜了出去。 动作之快,真是连半个眨眼的功夫都没用上。 言术垂眸,看看怀里的东西,又看看那条还没关上的门缝,刚才那一身贼人打扮的,是他……高高在上的父君? “殿下,好像……真的是天帝他老人家!”九娘咽了咽口水,她总觉得天帝刚才进来是在找自己。 言术“嗯”了一声,正准备关门,又一道黑影从门缝外窜了进来。 那黑影不但自己进来了,还“碰”的一声,一脚踹上了房门,继而掌风一扫,扫向屋内唯一一盏明灯,那明灯挣扎般闪了闪,很快就熄灭了。 借着那片刻功夫,九娘看清了进来的,是个半人高的身影,那身影整个笼在黑衣中,包裹得比天帝还严实。 明灯灭后,那身影毫不停留,柔身就向着九娘袭了上去。 拳风呼啸,九娘闪身避过,她如今修为精进,一时也不见危急,倒是身后的言术,怕她受伤,很快赶了上来。 但那黑影却似乎知道言术厉害些,处处避开言术,招招都向着九娘招呼去。 屋子里空间不大,九娘腾转挪移间很是束手束脚,她的鞭子甩不开,一挥出去,不是碰到这里,就是缠住那里,这哪里是在跟黑衣人打架,分明就是在跟鞭子较劲。 反而是那黑衣人,使得一身拳脚功夫,身法也是快若闪电,处处压制着九娘。 九娘咬咬牙,没有拿出黄晶剑。 渐渐地,九娘就有些不支了,还是修为进步的时间太短,她还来不及好好适应,眼见对方一拳就要捶到她的面具上…… 好在言术及时拾起了九娘丢下的鞭子,一甩一圈,裹住九娘腰肢,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同时双手一翻,一道火光在空中“啪嗒”一声。 火光亮起的同时,那黑影一个健步冲至窗口,破窗跳了出去。 屋内的灯再次点亮,九娘冲到窗口,大堂内依旧热闹,不少 分卷阅读78 人正抬头往上看,一时已经不见了那黑影的踪迹。 门外敲门声再起,这回来的是几名天兵,见到屋内的言术,几人先是躬身行礼,继而才恭敬地问道,“给殿下请安,刚刚清姑姑告诉我们,宝阁的一件宝贝失窃,我们正在盘查,殿下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清姑姑就是那个看门姑姑。 九娘心内微动,若说可疑人物,他们刚刚确实遇见了——还是两个,但说到失窃,刚才那俩,前一个确实像贼,后一个……倒更像是——刺客! “刚才确有一黑衣人,从窗户那儿跳出去了,”言术指着还大大敞着的窗户,又道,“不过人已经不见了,诸位可以下楼去大堂再问问。” 有两名天兵进屋查看,另外几位则迅速下楼去了。 很快有人上来传话,说刚才确实有看见一个黑影从楼上下去,但那黑影速度极快地窜出了楼,许多人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我们已经派人去追查了,不敢再打扰殿下雅兴,我们这就先告辞了。”这些天兵也摸不清这位总是一副和善样的殿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个性,赶紧办完差就要告辞。 言术点头,温声道:“诸位多当心。” 待到天兵全部离开,言术才与九娘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什么都没多说,接下来的评比已经不太关心,又待了片刻,两人便出了‘听梅’,一路上还能看见天兵盘查。 两人目不斜视,出冬境,上吞云兽,马不停蹄地回了别院。 一进院子,言术就大手一挥,又在原有的结界上加了好几层结界,这才将先前天帝塞给他的包裹拿出来,透过层层黑布,可以看到里面四四方方的形状。 两人又无言的对视一眼,言术将包裹递给九娘,笑道:“还是你来开吧!” 九娘心道,我开就我开,还怕了不成。她三下五除二将黑布掀开,一看,娘的,竟然还真有点怕了! ——怎么会是那心想事成匣。 九娘:…… 言术:…… 九娘轻咳一声,闭着眼睛将匣子递还给言术,理直气壮道:“这……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言术哑然,却没伸手接:“或许……后面那人才是真正的小偷,父君只是顺手截胡呢?” 这个解释还是相当合情合理的,可是,就算是截胡,不应该把东西放回宝阁吗?为什么要送来给他们。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理不出思绪。 结界外却突然响起商乂的叫门声:“七弟,你这结界怎么还不让人进去了,快来开门,我找你有急事!” 九娘心底一咯噔,暗道一声,要遭! 而另一边,天帝正在特殊的雅间内,这雅间富丽堂皇,天帝就半靠在明黄色的龙椅上,手里还端着个玉质酒杯,杯中的酒清冽,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他最近真是爱煞了这味道,今日入得冬境,更是心痒难耐,只想寻个理由去看看她。 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他正独自赏梅时,恰好遇见个意图不轨的刺客,他当下灵机一动,引着那人就往宝阁去了。 入得宝阁,琳琅满目的陈设顿时让身为天帝的德川都有些找不到方向,最后看来看去,在刺客追上来之前,顺手抄了个最顺眼的匣子就冲了出去。 等跑出老远,他才突然意识到,这匣子他见过,好像是叫什么心想事成匣。 一想到这名字,天帝就颇为郁闷。 那些个该死的臣老,为了测试这匣子的效果,竟然问了匣子……他内裤的颜色。 哼!正好把这东西送走,气死那几个老东西! 天帝很是得意,好在好没有得意忘形,他还记得边跑边给自己披了个大斗篷。 天帝又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时又是一声惆怅的叹息,看来她已经取回大西北的那块内丹了,今日一见,已经依稀有了当年的风采,只是她的脸! 一想起她那张脸,他就夜夜难以安眠。 陈臻儿在魔界是吧! 那么接下来,就想办法让他们去魔界走一趟好了。 天帝打定主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眼眸已经带了些醉意,却因为想起往事,淡淡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个愿,收藏快快涨! 另外,第一卷终于接近尾声了,开心! 第40章 星云大会(四) 商乂的到来,让九娘很是做贼心虚。 搞得不太紧张的言术都跟着紧张起来,最后不得不想了个主意。 他俯身在九娘耳边如此这般那般的说了几句。 九娘点点头,跑了。 商乂很快被放了进来,一入结界,就见言术正愁苦地立在门口。 “七弟这是怎么了?”商乂紧走几步靠近,这景象可算得上难得了,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个三弟面露愁容,“我听守卫们说你老早就带着九儿仙子走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九娘的名字,言术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自打九听说三哥遭的罪,就日日不得心安,这不……病倒了。” “九儿仙子病了?”商乂吃了一惊,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着急,若非言术知道自家这 分卷阅读79 个三哥风|流成性,当真要以为他这是痴心于九娘了。 可就算只是一时的动心,商乂也会拿出十成的行动力,他火急火燎,就要往别院里闯。 “三哥不是有要事找我吗?”言术试图找些话题延缓他的脚步。 商乂却回头,怒瞪他一眼,就像在瞪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九儿仙子都病了,还有什么事比去看望她更重要?” 说着,继续往前走。 言术无法,只好跟了上去,一路上还要帮忙指路。 再说九娘,得了言术的吩咐,回屋就躺床上了,用言术的话说,她这面具一带,就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这都看不见脸色,谁知道她是真病假病。 只要九娘好好躺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其他一切交给言术就是,商乂就是再想兴师问罪,有言术在,也不能把她一个病人怎样吧! 九娘得了言术的保证,心下安定了不少,哪知她刚刚躺好,门外就传来了两人的脚步声。 一个颇快,跟有凶兽在后头追他似的,应是商乂,另一个节奏始终如一,不急不缓,带着某种神奇的节奏,听久了,会让人昏昏欲睡,正是言术。 九娘赶紧闭上了眼睛。 “九儿仙子,”很快,商乂压低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紧接着是意思意思的轻轻敲了门声,里面无人应答,外面的人还很礼貌地等了片刻,才轻轻推开了门。 这屋子极为宽敞,陈设却相当简单,若不是言术指路,哪怕进了屋,商乂也会退出去再找找别地儿,实在是……这满屋子就看不出一点儿女孩子房间该有的样子,除了立在里外两进间的一幅水墨山水双面绣屏外,唯一的一点儿装饰,就是墙在角落里的一幅字,却也不是什么大家之作,写的句子,也叫人摸不着头脑。 ——文不对口,墙失了心。 商乂却不是笨的,他凤眸微微一转,就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含笑兴味地扫了眼言术,这才绕过屏风往里去。 言术也扫了眼那幅字,无奈地揉了揉鼻子,耸耸肩,也跟着走了进去。 里屋的光线不是很好,昏昏暗暗中有幽香隐隐浮动,一束斜阳从半敞的窗户照进来,打在花瓶上,将花瓶内一支白色野姜花照成了金色,在天然机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九娘就躺在更深的阴影中,身上还搭着床薄被。 商乂眸色微闪,一抹兴味的笑挂上嘴角,他没急着上前,而是转身,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言术道:“七弟,三哥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仙子聊聊,七弟可得成全三哥!” 言术垂眸,白净的脸上是一贯的沉静,他总是这样,波澜不惊,却又拥有力挽狂澜的能力,真是让人嫉妒。 商乂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挑了挑眉:“难道七弟不乐意!” “三哥哪里话!”言术笑笑,转身往外走,“三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先出去就是。” 其实他刚刚是在脑内跟九娘交流,怕九娘一时慌乱,还刻意嘱咐她安心睡着就是。言术出了房门,只行了几步,就停在了雕花栏柱后面,这个位置,九娘叫一声,他是可以听到的。 只是前提是,商乂不搞鬼。 但言术前脚刚出门,商乂就抬手在屋内布了结界。 这才掸了掸衣裳下摆,走向床边。 床上的九娘明显感觉到陌生的气息靠近,但她只能一动不动,继续装睡。 商乂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脸越靠越近,最后几乎碰到九娘鼻尖上的面具。 商乂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轻轻对着九娘长长的睫毛吹了口气。 九娘在心底骂了句“王八蛋”,面上却沉静如水,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商乂搞什么幺蛾子,她就是不能“醒”,料想他堂堂三殿下,也不至于做出点儿强来的事情。 商乂吹完右边,还觉觉得不够,又对着左边吹了吹。 那睫毛,受惊般微微颤了颤,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商乂又吹了两下,就彻底失去了兴趣,退了半步,坐回到床边的绣墩上。 九娘悄悄松了口气,却听商乂一声长笑,笑声中说不尽的嘲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敛笑声,叹息道,“我说仙子怎么三番四次拒绝我,原来是喜欢上我七弟了。” 九娘心下大乱,放在内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商乂却没有注意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想我商乂从小也是被夸大的,但自打他出生,就再没人肯多看我一眼……” 商乂顿了顿,眯着眼睛注视着九娘的侧脸,道:“没想到九儿仙子也是,这么快就跟着他学坏了!我可记得第一次见仙子时,我们就对视了一眼,你就害羞的底下了头,现在,我都要亲上去了,你却还能无动于衷,七弟那面不改色的功夫,仙子都学了个十成十,还说不是喜欢他!” 九娘一动不动,心里却将商乂从头发尖儿骂到了脚趾甲盖儿。 “门口那副……佳作是仙子写的吧!辱骂神族,可是要定罪的!” 九娘不动如山,心底却是有几分佩服这个王八蛋了,那字是她刚住进来时写的“大作”,挂了这么许久,某人可都没有发现。 “野姜花是 分卷阅读80 喻君子的吧?父君可是公然表扬过,七弟是我们天族最有君子之风的人。” 九娘在苦苦支撑。 当时采这花时,她可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那洁白的花朵,就想起了某人,而且……这花花味清香,放在房间里,闻着它,连失眠都减轻了。 房间里陷入难熬的寂静,过了许久,久到九娘以为身边已经没人了,才听商乂幽幽叹道:“七弟那人,向来对身边的人都好,唯独对一种人敬而远之,仙子可知道是什么人?” 九娘的眼睛倏然睁了开,她的眸中带着惊恐,仿佛刚刚做了噩梦醒来。 商乂眸色一沉:“看来……仙子知道答案!” 九娘的心彻底沉下去,她确实知道答案,言术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喜欢他的女人,敬而远之。 她的心一点点凉下去,声音里也带上了积分凉意:“三殿下想要什么?” “你能有什么?”商乂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你的,可我商乂,从来不碰喜欢别的男人的女人。” 九娘怒瞪过去,却又咬着牙低下了头,就算他想要,也得要问问她给不给啊! “不过,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倒是愿意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九娘猛然抬头:“什么事?” 商乂道:“让七弟去魔族。” 九娘一窒,突然觉得自己是上了商乂的当,但此时此刻,她已经棋差一招了,九娘敛了心神,厉声问道:“你是魔族的奸细?” “仙子想哪里去了?”商乂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不以为意地笑笑,做了个发誓的动作,“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若我是奸细,就叫天打雷劈如何!” 九娘仔细地将商乂打量了一翻,见他不但不闪躲,还镇定的跟她对视了片刻。 “我答应你就是!”九娘咬着下唇回道,其实,他早就跟言术商议过要去魔族的,只是被这星云大会耽误了。 这么答应下来,也算是顺水推舟吧! 商乂却是不知道的,他轻轻啧了一声,再不屑看九娘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言术送走了商乂才回来,但他回来时,九娘已经睡了。 第二日,言术一早就被天帝的一纸传令叫走了。 待到回来时,九娘正半躺在回廊的美人靠上晒太阳。 阳光透过桂花打下来,细碎的落在她身上,时而停驻时而舞蹈。两只麻雀停在栏杆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啄着她掌心的小米,画面很简单,却足够温馨。 言术不忍心打扰,立在回廊外看了许久,最后还是麻雀吃饱飞走,九娘起身准备回房,才发现了身后的言术。 “殿下,”她轻轻唤一声,声音带着无限的眷恋,但她很快意识到,轻咳一声,掩饰道,“站了许久了?” “还好!”言术摆摆手,抬步走近,将手里长方形盒子递给九娘,笑道,“这个给你,可别再说我吝啬了!” 九娘尴尬地揉了揉脖子:“屋内的字画我已经烧了,殿下不必为此特意给我送东西的。” “拿着吧!”言术将盒子硬塞进九娘怀里,在九娘开口再拒绝前,道,“这可是星云大会第一名的奖品,黄晶剑,父君赏赐给我的。” 九娘还想再推拒的手滞住,试问这天底下哪里来的第二把黄晶剑,黄晶剑明明就一直在她头上。 言术的眸中流光闪动,趁着九娘愣神,微微俯下身,薄唇靠近她耳畔,轻声道:“九可要记得,这独一无二的宝剑……可是我,送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第一卷的最后一章了,明天开始些第二卷,魔族卷。 第41章 初入魔族(一) 九娘的手有些抖,试了几次都没能将盒子打开。 言术看得好笑,一边帮她把盒子拨开,一边道:“怎这般激动,我可是忍了又忍,才把这第一次留给你,不曾想,还是我开的。” “你还没开过?”九娘仰着头,眼睛中满是星辰明灭。 言术逆着光,深深看她一眼,莞尔一笑,道:“是啊。” 九娘心也不跳了,手也不抖了,一把将刚刚揭开的盒盖“啪嗒”盖了回去:“那我抱回房间开去,你可都送我了。” 说着也不给言术反悔的机会,抱起盒子,跑了。 言术望着她急速离去的背影,目光却落在了她松松垮垮的发髻上。 星云大会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失窃的“心想事成匣”到最后也没找到,那小贼却在第二日就被捉拿住了,只可惜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就被不知哪里放出的三菱黑羽箭给射杀了。 此事被隐瞒得极好,就是九娘,也是通过言术才知道一些细枝末节。 而作为这次星云大会最大的受益人,九娘对于又一次“得到”黄晶剑,心情却是相当复杂,再加上一个像烫手山芋的“心想事成匣”,“殿下,不如我们把那个匣子用了吧?” 言术正埋头看书,闻言抬头,“倒也不是不行,九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九娘摇了摇头,她想问的,是连她自己都不敢问的。 “我再想想。” 言术沉吟片刻,缓缓道:“好!” 分卷阅读81 九娘便将那匣子掏了出来,这“心想事成匣”不愧是上古的东西,外表古朴,木质的匣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九娘并没见过这种花纹,指腹在纹路间摩挲过时,还能感觉到一股暖意。 “是并蒂双生花。”言术解释道。 九娘点头,手指覆上匣身上唯一的一颗红宝石,轻轻一按,匣子就弹了开来。 一株并蒂双生花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两人面前,那花一株两艳,并蒂双开,在匣中的灵球结界中不断旋转,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却又在金光中流窜着丝丝缕缕的金光,恰好对应了两花的颜色。 “殿下!”九娘将匣子推到言术面前。 言术莞尔接过,稍微想了想,对着匣子轻声问道:“欲要报仇,接下来当如何?” 他目光柔柔,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九娘,只全心全意地望着匣中的两朵花。 九娘的目光微闪,破碎的星光在她眸中寂灭又重生,却终是咬着下唇什么都没说。 空气中有明显的灵力波动,灵球结界中的的金光越来越刺目,就在九娘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时,一丝一缕夹着红光的金光开始抽离,最后在匣子上方汇成两个字:——魔族。 言术轻轻呼出一口气,“好了,接下来换你。” 九娘咬着下唇,她多想问一句,他可喜欢我?可是……答案那么显而易见,问了,又有何用,或许,只是问问他可有动心过?但…… 这叫她如何问得出口。 屋内静悄悄的,刚刚结成字句的金光在空中一点一点散开,有好些落在离得近的九娘身上。 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空气间的灵力又波动起来,九娘倏然睁大了眼睛,她明明什么都还没有问啊! 这个过程完全不可逆转,很快,匣子上方又汇出了一句话,却与刚才不同,这句只有两个字,血淋淋的,如同此刻九娘的心。 ——不曾! 九娘的眼睛眨了眨,空中的两个字连同下面的灵球一起,乍然碎成了千万片,将九娘的眸子都映成了鲜艳的红。 但红光散尽后,她的眼中再也找不到一丝光彩,一旁的言术也神色一暗,两人静了片刻,还是言术率先开口,“九刚刚问了什么?” 九娘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摇头。 言术的目光更沉:“九你变了,你现在……有许多秘密瞒着我了。” 他将“许多”两个字咬得极重,就像是无声的责备着九娘的隐瞒行为。 九娘的眼眶微红,若非刚才那句“不曾”,她或许,还能有些期待! 言术一见九娘那副快哭的模样,心底怪异的情绪就不断翻腾,忙改口道:“好了,我不问就是!” 哪知他越是温柔,九娘就越发想哭。 言术顿觉心烦,又举起手来,苦着脸道:“我错了还不成?” 九娘的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若他真的知错,就不会对她这么千依百顺了吧!但转眼看到言术苦恼踌躇的模样,九娘的心又软下来,她摸了把眼睛,在言术的注视下破涕为笑,笑完又不好意思的底下了头,小小声道:“我刚刚……就是想梅子了,我这么想她,也不知她有没有想我,结果……那破匣子就说‘不曾’。” “原来如此,”言术暗自舒口气,伸手想揉九娘的头,却被她一把拍了开,言术怔了怔,才哑然道,“那小没良心的,去了人间享福,就不记得我们家九了……” 九娘怒瞪过去:“谁让你骂她的!” 梅子本来就是无辜的,还要被骂,岂不是更可怜! 原来还不许骂的?人家都不想你,还这么护犊子。言术失笑,道:“或许等咱们从魔族回来,可以去一重天看看。” 九娘的心一紧,道:“殿下真的要去魔族?” “去,不是早就说好了,且,它也说去不是!”言术指了指那已经空空荡荡的匣子,“总不能,让九一个人去冒险。” 九娘呆愣愣看着他,一时五味陈杂,不能言语。 她不知要如何反驳,以前说去,她同意是因为只有魔族想要对付他,可若是连天族中也有人想要借助魔族之手呢? 虽然商乂发过誓,但九娘并不太相信。 言术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的气息儒雅沉静,明明一身的书卷气,却给人强大安心的感觉。 有哪个女人,真能拒绝自己喜欢的人说——不能让你独自去冒险呢? 内心的担心与被呵护的甜蜜,交织在心口,发痛发胀,又因为那句“不曾”,冒出汨汨酸涩,九娘咬着牙,深吸口气,下定决定道:“去!” 但去之前,九娘还有件事儿想做。 “我们先回趟冰境再去吧!”九娘试探性问道。 言术倒没什么意见,两人便又风风火火回了冰境。 趁着夜幕降临,九娘悄悄地往温泉走去,一路上就怕雪姬那个小妖精跳出来,他们上次走得匆忙,听说后来雪姬可跟言术好好闹了一通,这次回来,言术还是专门找了点儿事,将雪姬支去给书阁的书画配图了。 事实证明,比起找九娘的麻烦,雪姬还是更喜欢画画的! 九娘对此很满意。 轻车熟路的下了水,顺着温 分卷阅读82 泉底部的漩涡,九娘再一次来到了另一处冰境。 她回冰境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这次天帝会赏赐黄晶剑,应该也是因为她吧!只是没有想到……难道言术早就发现我有黄晶剑了?九娘心下暗道。 但不管如何,以后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这把剑了。 既然承了情,就要来还。 所以九娘又一次来到了这里,与上次的慌乱不同,这一次九娘可谓是从容淡定,她轻车熟路的上了岸,还到处转了一圈,上回来就想看看那些雪山上是什么了,这次当然不能错过。 但不看还好,这一看,当真是吓了一跳。 这一个一个巨大的冰雕,竟然雕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女人,或坐或站,或笑或嗔,每一件都生动形象,活灵活现。 九娘大致扫了一圈,这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个吧! 九娘摸了摸胳膊,莫名感觉瘆得慌。 她跑回岸边,又给天帝留了上百坛美酒,这才匆匆跳回水里。 魔族的天空是永远的灰蒙蒙,但又不仅仅是灰,它的灰里还夹杂着一丝窜动的暗红,偶尔还带着肆意的紫色闪电,压抑得叫人发闷。 与天族不同,天有九重,其一浊气重而清气少,为人间凡界,其二为妖灵乐土,其三为地仙之境,此为下三层;其四真仙,其五上仙,其六小神,此为中三层;七为五星君与众神君所在,八为天帝天后等神之居所,九天则为远古神祗所在,至今,九天已经无人能踏足。 而魔族则分内外魔域,外魔域宽广无比,住的全是些不足挂齿的妖魔鬼怪;内魔域有十二层,从外到内层层递进,第十层住着魔主,十二层则为魔君的居所。 九娘与言术得到的提示只是“魔族”,至于要去哪一层,却并不确定。 是以,他们乘坐烟云兽入了魔族地盘后,就做了些简单的伪装,转为了步行。 说是伪装,其实就是把皮肤搞成了魔族人典型的冷白色,至于魔族人天生自带的恶劣、残忍与冷傲,九娘实在是装不出,好在她戴了个不太“和善”的蓝灰色面具,也不会太引人猜忌。 而言术自带光环太强,让他故意摆出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反而更加引人注意。 好在魔族与神族“相爱相杀”了那么多年,近百年来,还真出了些神魔混种,虽然这种人不太被两族待见,但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所以,当这两人走在魔族阴霾的天空下时,就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了这类人。 九娘是无所谓的,她没脸没皮惯了,但她非常不满这些人看言术的眼神,于是不得不走几步就停下来齿牙咧嘴怒瞪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你变了,你变得更可爱了! 第42章 初入魔族(二) 言术看得好笑,不过也得益于九娘的凶巴巴,反而让他们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两人又行了半日,终于找到个前不搭村后不挨店,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饭馆,这饭馆从外面看颇为朴实无华,完全不像其他间,不是在门口挂几个骷髅,放一堆骨头,就是泼点血什么的……看着就倒胃口。 入得饭馆,大概是因为这里不符合魔族的审美,外面空荡荡,里面也冷冷清清的,只在靠近窗户的位置趴着一个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客人。 店里也没伙计,只有一个面黄肌瘦,额头中间长了个小小黑角的掌柜。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半魔人。 难怪会与众不同。 掌柜的脸上是少见的漠然,见到两人进来,他只是抬了抬头,随手在店里指了指,示意两人随便坐。 九娘注意到,那瘦子掌柜的指甲也是鹰爪般,黑色且尖尖的。 两人寻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见两人坐好,瘦子掌柜又在柜台上点了点,待两人看过去,才指了指他身后的墙壁,那面黝黑黝黑的墙上挂着不少用红绳绑着的黄木牌子,牌子上写着店里的菜名,九娘大致看了一眼,都还算正常,并没有她想象的爆炒人心,清蒸人脑……不过据言术说,魔族是真有这些个菜的。 言术也扫了一眼,就罕见的对食物失去了兴趣,倒是九娘,除了对荤菜有些心里阴影,素菜还是有点期待的。 她兴致勃勃地点了三个素菜和一盘茴香豆,那掌柜眼睛亮了一瞬,在九娘话音刚落时,就起身……慢慢腾腾往后厨去了。 我的乖乖,他坐着时只觉得他瘦,瘦得两个脸颊都凹进去了,但这一站起,才发现他还很高,几乎能顶一个半九娘了。 九娘:难怪那掌柜一直坐着不动! 九娘在脑子里悄悄跟言术聊起天,自打进了这魔族,她发现还是这样聊天最安全,只是有些费心神,好在她现在的修为今非昔比,这点心神稍微休息一下就能恢复过来了。 言术:怎么说? 九娘:你看他那么高,这屋子却是普通的高度,想来他是怕自己撞着,亦或者,因为看不见路,怕摔着。 言术不禁莞尔。 这还是他来到魔族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九娘抿了抿唇,心情突然大好。 三个菜很快就被送了上来,九娘按耐不住的 分卷阅读83 筷子却停滞了……这炒青菜会不会也太过了,蔫哒哒躺在盘子底部,就像是垂死挣扎般。而另一盘紫蔬,则又太生,此时还有一支生机勃勃的探头看着他俩,仿佛在说:你敢吃老子试试。 而另一盘虎皮青椒则整个变成了黑色,九娘嗅了嗅,酸醋的味道中还夹着浓浓的焦糊味,刺激得九娘立马就打了个喷嚏,这些人玩意儿真的能吃吗?吃了不会坏肚子? 言术本就所剩无几的胃口彻底没了,九娘也差不多失去了兴趣,这厨艺,当真不及她的千一。 但那瘦子掌柜把菜放下后,就一直立在旁边没有动,不说话也没表情,只拿一双眼睛巴巴盯着他俩。 九娘心里有些毛毛的:殿下,现在怎么办? 言术:……要不,你意思意思尝一口。 九娘:为什么不是你尝! 言术很苦恼:我下不了口。 好吧!今日,九娘终于头一次发现了……原来言术也是有富贵病的。 九娘看看“虎视眈眈”的瘦子掌柜,又看看一身清贵的言术,她……吃,还不成么! 九娘颤颤巍巍拿起了筷子,却在三盘菜中游、移、不、定,最后咬了咬牙,伸向了那盘炒的过熟的青菜。 “慢着!”言术突然开口。 九娘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您老下次能不能不要玩这么刺激的啊! 言术又道:“掌柜的,我们还有一盘茴香豆没上呢。” 瘦子掌柜闻言挠了挠头,转身又往厨房去了。 他个子实在太高,走起路来,就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直到人走得没影了,言术才袍袖一挥,将一桌子的菜都给收了起来,只剩下三个空荡荡的盘子,以及盘子里残留的一些乌黑的汤汁。 九娘:殿下真是高明! 言术苦笑,先神曾言,君子当以实待人……他摇摇头,实在是刚才九娘那模样,就像要她吃毒药似的,看着都教人不忍。 瘦子掌柜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盘茴香豆,见两人已经将桌上的菜吃光,罕见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九娘记得她还在一重天时,听过一首民谣:“桂皮煮的茴香豆,谦裕、同兴好酱油,曹娥运来芽青豆,东关请来好煮手,嚼嚼韧纠纠,吃咚嘴里糯柔柔”。 这茴香豆本该是呈青黄色,入口熟而不腐、软而不烂,咀嚼起来满口生津,五香馥郁,咸而透鲜,回味微甘。可这放在桌子上的,却是黑乎乎、黏腻腻的一团…… 这吃下去得要命吧! 九娘:殿下,快想想办法!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 言术揉了揉额头,但这种时候,哪能说不行,“掌柜的,麻烦再帮我们做一个店里的招牌菜!” 掌柜的又笑了笑,点点头,去了。 九娘:你确定这样可以? 言术也不太确定,毕竟……不知道那掌柜什么时候会反应过来。 九娘:要不我们开溜? 言术沉默地看九娘,九娘也咬着唇看他。 逃跑这件事……言术从前没做过,第一次做,难免需要点儿时间做做心理准备。 但恰恰此时,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九娘在心里默数了三声,看言术依旧无动于衷。 她决定了! 九娘起身,拔腿向外走去。 再说一早就坐在店内另一名客人,自打看见言术二人进来,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俩,见到两人机智的没有吃下那瘦掌柜做的菜,他心里那个悔哦…… 这哪里是菜嘛,这简直就是噩梦啊! 吃一口就能见一次魔狱,吃下一盘,估计就不用回来了。 可当他尝了一口就决定付钱离开时,却被那掌柜的一巴掌就给拍的坐下了,他再想动,就直接被拍到了地上。 自此,他是走也不能走,吃又吃不下! 这会儿看到那两人竟是想溜,不免更加留心。 他是既希望他们能直接走掉,又希望他们会被留下来,最好是跟那掌柜的大打一场,这样他就可以浑水摸鱼,偷偷跑路了。 也不知道那掌柜的是个什么鬼玩意儿,明明是个半魔人,却比他这个纯种魔族的魔力更强。 九娘走出没几步,言术终于也想明白了,站起来跟着往外走。但两人刚到门口,就听一阵急促的铜铃声,紧接着,周围黑风大作,饭馆的门窗“啪啪啪”眨眼间功夫,就都紧紧关了起来。 “言术!”九娘惊呼一声,连连后退,差一点儿就被拍过来的门拍到面门上。 身后的言术目光微闪,及时伸手带了九娘一把,拉着她一起退至了屋子中央。 还不待两人看清楚状况,身后,那名瘦子掌柜就从后厨冲了出来,他的左手上还拧着个大铁锅,铁锅里,红红白白的东西正“哧啦啦”冒着热气,右手则拿着滚烫带油的勺子,见到他两要走,先是一愣,漠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继而双眼连带着头上的角都瞬间变得通红,嘴里更是发出“呼哧呼哧”的吼叫声,扬着勺子就冲了上来。 九娘本来还寻思着解释一下的,以言术的口才,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说不定这架就不用打了呢? 但这掌柜的 分卷阅读84 一上来就魔化了,哪里还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九娘往后退了退,急道:“殿下,这事儿得你来!” 言术也往后退了退,却是慢吞吞道:“如果我没看错,这应是角魔一族与仙族中犀族的后代,他要是不发疯还能打,这疯起来……就如同一头大凶兽……”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九娘也明白了。 就是不能硬打,得靠智取呗! 九娘心下安定了一丢丢:“论聪明,他肯定不如你,殿下,我看好你哦!” “嗳!”言术躲过掌柜当暗器扔过来的回旋勺,叹道,“我的意思……” 那掌柜平时动作不顺畅,打起架来倒是格外麻溜儿,他左手锅挥得呼呼作响,右手的勺子也是不停的到处乱甩,言术跟九娘躲得好生狼狈,既要避免跟他硬碰硬,又要小心躲开那些飞出来的滚烫的菜渣子。 言术说话本就慢,这会儿更是连一句话都得分成好几回来说:“……你顶着,我去……” “……开门!” 九娘反应了一下,才理解了言术的话。 “可我扛不住啊!” 言术有些心塞,无力道:“用剑!” “哦哦!” 其实她就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九娘拔下头上的黄晶剑,那剑随着她的心意瞬间变回原样。 一挥一斩…… 哎呀呀!不愧是宝剑! 一下子就将那掌柜飞过来的勺子砍成了两半。 九娘正要得意,却听那瘦子掌柜一声咆哮,好像九娘刚刚砍断的不是他的勺子,而是他老婆似的。 伴随着他这声又悲又怒的叫声,他的身子如同充气一般,慢慢变得膨胀起来…… 九娘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要吓死个人啊! 然而,这还不是更吓人的,随着他这一变大,整个屋子都左右颠簸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窜出来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九娘终于打起来了! 第43章 初入魔族(三) 言术才刚刚将手碰到饭馆的门上,准确的说是结界上,就被一阵摇晃给又甩回了屋子中央。 “哎呦,我的妈妈哟!谁他娘的救救我啊!” 言术刚刚回到九娘身边,就听见这一声哭喊,他扭头去看,原来是一开始坐在店里那名魔族,此时,店里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裂缝,而他恰好掉进了一条裂缝中。 若是平常倒好说,可此时他的腿脚还没完全恢复。 言术想了想,低低叫了一声“九”,九娘一边挥剑挡开大块头掌柜扔过来的桌子,一边还分心扫了那边一眼,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明白了言术要说什么,还不待他开口,就将自己的蛇鳞长鞭递了过去。 言术会心一笑,甩鞭将那魔族卷住,拉了过来。 “哎呀呀呀!两位大人真是人美心善,谢谢了,太谢谢了!” 言术根本无心与他搭话,九娘更是分不出心神,她刚刚又一剑把大块头掌柜的锅给砍成了两半,此时正全神贯注地防着他发疯呢! 哪知那掌柜被砍了锅之后,既然直接楞在了原处,漠然的脸上神情慢慢龟裂,先是通红的眼睛渐渐褪回黑色,然后,有泪水一点一点蔓延整个眼底…… “他这、这、这……是要……要哭?”九娘惊得话都说不麻溜了。 言术沉吟一瞬,点点头:“看来是了。” “哎呦吗呀!他这不是要放大招吧!可长点心!”趴在地上的魔族哭丧道,边说还边往角落里爬。 估计是看那边比较安全,结果刚爬出去不远,地上又是一条裂缝,他一个没注意,又要卡进去。 好在言术一直有分心注意着他,及时将他又拉了回来。 就这会儿功夫,大块头已经又缩水成了瘦子,紧接着,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随着他这一哭。 地下的晃动更加猛烈,终于,一道黑影从地下钻了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厉喝:“是哪个大胆的兔崽子,敢惹吾儿伤心。” 这声音半男不女,听在耳里就像是拿钢针在扎耳朵似的。 九娘赶紧捂住了耳朵,这才定睛去看那身影。 那是一道半透明的黑色影子,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但就冲刚才那一吼,也知这人不好对付。 九娘有点怂:殿下,现在怎么办啊! 这小的打赢了,把大的引出来了,九娘真是愁啊! 言术:……你刚刚不是这么叫的? 九娘:啊!嗯? 言术好心提醒道:你刚刚不是叫的殿下! 九娘怪异的斜眼扫了眼身边的言术,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我那是情急,情急,您老不是要这个时候揪我毛病吧! 言术失笑:我只是想说你以后可以继续这么叫,我许了。 咦。咦?咦! 九娘的心又不争气的被拨动了。 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现在是什么危急时候,哪有心思聊这些有得没的! 不过,这一闹,九娘总算是平静下来了,也不怂了,脑子也能运转了! 分卷阅读85 可真不愧是言术,这样也行! 可……可下次能不能换个方式,他又不喜欢她,老这么逗弄她,她就是一把不会响的琴,也受不住这样撩拨啊! 九娘想明白这些,依旧忍不住恶狠狠咬着牙,回他一句:叫就叫,我还怕你不成,言术言术言术。 言术哑然,他虽分心在聊别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那道黑影。 那黑影自出现狂吼了一句,就一直在温言细语地安抚还在哭泣的掌柜,场面十分滑稽而诡异,但言术不敢掉以轻心。 其实最闹心的还是那唧唧歪歪的魔族,打从被他第二次救回来,这魔族就星星眼一直看着他,跟能从他身上看出两朵花儿来般。 言术真怕他一会儿又开始乱嚎,索性封了他的声音,但他还有一双无处安放的手,正一直试图抱上言术的大腿。 好在这还不是一个傻子,被言术轻轻扫了一眼后,就安分了许多。 但依旧不忘用一双小狗似的眼睛望着两人。 九娘不太习惯被这样盯着:要不,咱们把他敲晕吧! 言术想了想,没同意:万一一会儿变故突生,他还是有行动力比较好。 哎!九娘已经完全搞不懂言术了,他不杀天族,可以说他是爱民,但这人只是个魔族,这可是他们的敌人,为什么连敌人也一定要救。 言术看懂了她的疑问,却并不打算解释,或许如父君所言,他缺乏杀伐果断的决心,将来或许会吃亏,但他现在,确实还做不到看见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仙也好,魔也罢!他一生只见过一次,就已经让他无从释怀了。 “你们竟然敢让吾儿如此伤心,吾一定不能放过你们!”那黑影安抚半晌不见成效,终于将怒火转向了还在屋子里的另外三人。 九娘挠了挠头,情急之下,心生一计:“我有办法让他不哭!” 这会儿她倒是鬼灵精上线了。 那黑影闻言一愣,却依旧愤怒地咆哮回来:“你这女人,当真不是骗吾?” “哪里敢骗您。”九娘说着,利索的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套崭新的、还发着光的锅跟勺子,用灵力将其飞了过去。 说来也是有趣,那怎么劝都不听的掌柜,一见到飘在面前的锅跟勺子立马就不哭了。 …… “……算你没骗吾。”那黑影一见,声音顿时平静不少,“但是……” 怎么还有但是啊!九娘嘟了嘟嘴。 “将吾儿惹哭的也是你们,你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愿意教他做一道菜。”九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她差不多已经看明白了,那有点傻乎乎的掌柜就是个痴儿,一心只喜欢做饭。 “当真?”九娘本只是情急之言,没想到那黑影却激动地瞬间飘到了九娘面前,吓得她连退了三步,差点踩到身后还在地上趴着的某魔。 九娘有些结巴:“当……当真!” “保证能吃?”黑影又激动地飘近了些。 “保……保证。”她现在都有点怀疑,其实人家想要的代价根本没有这么可怕:殿、言、言术,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言术:我不叫殿言言术!不过倒也无妨,正好你也不喜欢打架,先看看再说! 九娘:…… 一个时辰后,九娘终于在心里狠狠地骂起了自己一顿,答应什么不好,答应教傻子做饭。 哎!果然不是每一个生灵都是如她这般天才,一上手,就能做出极品美味的! 骂完自己,九娘又狠狠在心里夸奖了自己一番。 其实九娘也就是多费点口舌,真正受苦的,确是那魔族,毕竟……傻子掌柜做的所有吃的,都是他尝的。 至于言术,则与黑影一人一椅一壶茶,坐在一旁。 竟还谈笑风声起来了。 如此又折腾了几个时辰,在那魔族已经真要去魔狱之前,终于…… 傻子掌柜做出了一道能入口的番茄炒蛋。 “哎呦哟哟……我的魔君大人哦!这回终于阔以入口了。”那魔族含着眼泪,激动地叫嚷起来。 “这位大妹子,你如果愿意再教吾儿做三道菜,我就答应带你们进入内魔域。” “我……” 答应他! 言术的声音打断了九娘的拒绝,九娘欲哭无泪地看了一眼言术,言术也正看着她,被他那专注且温柔的目光一看,到嘴边的拒绝不由变成了“好”。 九娘咽了咽口水,暗自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 可怕,实在是可怕! 好在言术马上解释道:我刚跟黑影打听到,自打上次舅老爷闯入十一层打伤了魔族二殿下,魔族就加强了内外魔域处的结界,若是没有魔族带路,我们可能需要花不少功夫才能进去。 舅老爷?那不是朱雀神君? 神君了不起啊,神君就能直闯十一层魔域啊! 好吧,确实很了不起,毕竟是号称当今天界第一战神的男人! 九娘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番,却不得不接受了继续教傻子的事实。 如此,他们又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终于,在九娘耐心彻底告罄前,傻子掌柜终于学会了番茄炒蛋、炝炒青蔬、青椒 分卷阅读86 肉丝和酸菜汤。 临别前,傻子做了这样几个菜给两人践行。 言术依旧老神在在,陪着喝了一杯茶,九娘讲话讲得口干舌燥,只喝了一碗汤,那魔族最惨,本来已经什么都不想吃了,但傻子掌柜就坐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他,他不得不泪眼汪汪的承包了桌子上的所有菜。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嘴和胃被摧残了一天多,现在吃这个,也觉得是人间美味了。 饭后,黑影遵守承诺,带着三人上了路。 没错,是三人,那魔族死皮赖脸的也要跟着两人一起。 九娘又骂又打——就轻轻踹了两脚,言术拦着不让!总之,就是没能将人赶走,最后只能将人一并带上了。 有黑影带着,三人很顺利的就进了内魔域。 内魔域比之外魔域的天空更阴暗低沉,就像压在头顶上似的,地上也是一片黝黑,石头,沙砾,土壤,就连稀稀拉拉的几根草,都是黑色。 满眼都是压抑跟荒芜。 “这环境也太糟糕了!”九娘忍不住抱怨。 言术点点头,领着两人往前走——过了结界,黑影就匆匆告辞,回去陪他/她儿子去了。 “嘿呀呀,你们这话可就没见识了,这可不是我魔域真正的模样!”那魔族听到两人说魔族不好,连忙反驳道。 “哦?”言术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儒雅无害的笑,眸底却有隐隐的狡黠闪动,“依这位兄弟说,魔域应该是怎样的?” “那当然是风景如画,美不胜收的,”见两人怀疑地盯着自己,那魔族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同时仰起脖子,骄傲道,“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假象!” 言术轻轻“啧”了一声:“这意思是……兄弟你见过真相?” “那是当……”那魔族及时的捂住了嘴,眼神颇为无辜,“哎呀呀呀……人家就是没吃过人肉,还没听魔说过啊!” 他说完,轻哼一声,率先往前走去。 身后的九娘与言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九娘:如何? 言术:再看看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努力努力!加油! 第44章 初入魔族(四) 作为一名健全的魔族,罗多——就那魔族,这个长相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实在是让九娘开了眼界。 毕竟不是所有魔族都能如他这般放得开,“呼天抢地”不提,开口闭口“哎呦、嘿呀、妈呀”的,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九娘想了许久,才从她有限的词典中找出一个字来形容——娘。 不是九娘的娘,也不是阿爹阿娘的娘,是娘里娘气的娘,虽然都是一个字,但意思不一样。 但说他娘吧!他又格外的皮糙肉厚,明明被那傻子掌柜打得骨折,第二天却又恢复如初了。 九娘自认为除非让她一剑把人砍了,不然她肯定没法把人打成那副模样。 不过自打两人发现罗多有猫腻后,反而干脆的让人留了下来——毕竟放在身边看着,总比赶回暗处好,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加之“龙门客栈”的经历后,九娘跟言术就不太愿意轻易踏进魔族的住处,他们宁愿绕道荒野远行,日日露宿黑土地上。 至于吃这一大任,就全权交由九娘这位“未来天界第一大厨”胜任了。 本来受了那傻子掌柜的折磨,罗多对吃已经产生了不小的阴影,但见言术都吃得很开心,他也试探性尝了尝,自此,他最粘着的人就从言术变成了九娘。 …… 一行在荒野行了多日,却依旧没有走出第一层,魔域的地广魔稀,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还要这样漫步目的的走多久啊!”九娘喘息两口气,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言术也寻了块石头,先抚了抚,才坐下来,拿出一壶水递给九娘,等她喝完才接回来自己喝了几口。 得到水的滋润,九娘干得冒烟的嗓子刚刚缓解,却又在看到言术用自己喝过的水壶喝水时,感觉口干舌燥起来,即使在荒野里这么多天,他浑身上下依旧给人清爽儒雅的感觉,神情也是一贯的风度翩翩,那满身的书卷气也并未因为最近的不耕读而消散,大概是他那么多年都沉浸在书海中,故而那气息已经跟他混为一体,浑然天成了吧! 九娘咽了咽口水。 言术正好看过来,哑然失笑:“还渴?” “咳咳~”九娘尴尬地咳嗽两声,“这里天干物燥的,渴不是很正常。” 言术也真信了她的话,又将水壶递了回去。 罗多在一旁看得眼热:“哎呦呦呦,两位大人的感情真好哦!不像我,就是木人疼木人爱哟!” 九娘的脸发起烫来,她明知道罗多就是故意拿话酸她,但还是因为手里的水壶,不自觉想了很多。 言术却只是笑笑,由得罗多在一旁跳脚。 受不了罗多的却是九娘,她偏过头避开与言术对视,道:“再这么瞎逛下去,我们要何时才能回去啊!” “啊呀呀,大人您是要回哪里去?”还不待言术回答,罗多就哭嚎起来,“您难道要丢下罗多 分卷阅读87 ,不要罗多了吗?大人您可不能这样,罗多如今生是您的魔,死是您的……” “滚!”九娘及时将人踹飞了出去,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这次,就连言术都摇摇头,懒得再帮他了。 但是飞出去的魔族,很快就又爬了回来,眼巴巴看着九娘。 九娘背过身去,捂着额头,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实则是在脑子里跟言术说话:殿……言术,这狗皮膏药不露馅儿了,你想想办法啊! 她其实,还是不习惯叫他的名字,也或许,不是不习惯,而是内心里深处,害怕这样的习惯。 言术却是习惯了被这样“殿言术”的叫,他仰头看看天空中阴暗之上的白日: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三日。 这一天,九娘身上带着的调味品告罄,不得不提出进城采购。 言术没有意见。 罗多更是主动提出了给两人带路。 九娘与言术对视一眼,便答应了。 罗多选的这座城名唤青城,据罗多说,是因为这里曾经出过一个魔主,名唤青魔,因此,这城就改名为了青城。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今魔君靡下的六位魔主分别是悲喜二魔、睡魔、风魔、碧魔以及明明是魔族殿下却也同时是狂魔的二魔殿——仇悬辞。 至于大魔殿,还在外魔域的时候,九娘就没少听过关于他的传闻,就是大街小巷的小魔童,也会唱上几句歌谣。 “魔族一枝花,可惜眼睛瞎,眼睛瞎不害怕,养个弟弟来打架……” 由此,九娘得出了三个结论,第一,魔族的大魔殿长得一定十分好看,但可惜,是个瞎子!第二,就是这号称狂魔的二魔殿,打架一定非常厉害! 九娘:所以……言、术,万一我们真遇到要跟那什么二魔殿打架,您可千万别再推我上去了。 言术歪头看了看专心走路的罗多,笑得如同盛开的青辦雪莲——又清贵,又骄矜,最重要的是,还特别的娇嫩,一碰……就要碎的那种。 九娘心中暗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就听言术带笑的声音,温柔地在脑海中回荡:别怕,你有剑! 她有剑是罪吗,她有剑就应该冲在前面吗,她有剑就应该承受这些她不该承受的痛吗? 再说了,这剑她一早就有了…… 等等! 九娘突然反应过来,言术这个小气鬼,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九娘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样,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九娘故意讨好道:言术大人,小的错了还不成! 言术:九哪里错了? 九娘:哪里都错了,下次不敢了! 言术:好吧,既然九都这么说了,那我到时候就站你旁边吧。 这样还只是站旁边?还不是站前面?! 小气鬼,喝凉水! 九娘在心里嘟嚷了一句,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索性闭了嘴,不说了。 青城倒也算是个繁华的城镇,虽然还只是内一层,但远远望去已经能看见宽阔坚实的街道,两边的房屋也大多由大块大块的铁岩筑成,墙壁就是原始的色彩,顶部却涂成了艳丽的红色、金色与蓝色,整座城镇色彩斑斓,充满活力。 走进集市,大街上更是魔来魔往,两边的街铺上挂着各色的布旗,上面写着张牙舞爪的魔文,但奇怪的却是,九娘居然全都能看懂。 一开始,九娘还不敢确定,毕竟她从未来过魔族,也没有跟魔族接触过,后来悄悄问了言术——言术博学多才,认识魔文不足为奇,但言术告诉她的,却正是她看出来的,九娘不禁皱了眉头。 却又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言术。 其实在得到第三块内丹后,她就差不多相信天帝的话了,她大概就是祝九儿,曾经与天帝、陈臻儿有过一段过往。但最后,她与陈臻儿因为某事大打了一架,在冰境的温泉下,她看见的那些“海市蜃楼”,应该就是当时场景的重现。 只是她们为什么要打,结局又是怎样,真的如天帝所言,祝九儿打伤了陈臻儿,之后又为了躲避他,才自爆内丹的吗? 还是另有隐情。 不论真相如何,她的头疼都告诉她,那是祝九儿不愿意接受的。 既然祝九儿想割舍那段过往,她掌心消失的痣又隐隐暗示着还有两块内丹流失在不知何处,而已经找回三块内丹的她,依旧不记得从前的一丝一毫。 那她是不是可以不找了,从今往后,就这么过…… 可是……她悄悄看一眼身边的言术,如果,她想要保护这个人呢? 她曾何其幸运,在梅子出事时,能恰好遇见天帝,不然,或许梅子已经遭难,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却又何其不幸,遇到了倾暮一,如果当时她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察觉,也不至于让他白白送了性命。 她如果不真正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下次再遇到危险,能保护好身边的这个人吗? “怎么了?”察觉身边的人情绪波动,言术转头低声问道。 他的嗓音温柔得能捏出水,包容且强大,九娘真想就这样沉浸其中,永远都不再醒来。 见她只是 分卷阅读88 望着自己不说话,言术伸手揉了揉九娘的脑袋:“傻九,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才傻! 九娘气呼呼地拍开言术的手,决定收回刚才的话,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就会演戏欺骗人,他怎么可能真的知道温柔跟疼惜是什么! “到了。”罗多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人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在他的带领下,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家茶铺。 “快来,两位大人且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哟,”罗多一边招呼两人坐下,一边给两人点了壶茶,“这里的茶可是很特别的哩,两位大人一定要尝尝哦!” 九娘瘪嘴:“我们是来买东西的。” 罗多挑眉笑道:“哎呀呀,大人还是交给我去买吧!您有所不知,这里很多店铺都不会卖东西给半魔族。” 九娘回头看言术,见言术点头,才道:“那行,你快去快回,不然我们可就丢下你走了!” “啊哟哟我的大人嘞,罗多可是去为您买东西,您这话可真是太伤罗多的心了!” 眼见罗多又要哭嚎着扑上来,九娘赶紧吼了一句:“滚!” 罗多泪眼汪汪地咬手指,可压根没人搭理他,只能骄哼一声,甩袖出了门。 九娘眸色暗下来:殿下可做好准备了? 言术抿抿唇,却没再就称呼问题纠正九娘,反而展演一笑,悠悠然道:“你且安心候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要越来越佛了! 第45章 初入魔族(五) 罗多说的特别的茶很快送了上来,倒也真是特别,这茶汤竟不是普通的茶色,也并非普洱的红棕,却是呈现一种比天空更蓝的蓝色,却又很是通透,一看就让人心情变好。 九娘先尝了尝,有淡淡的花香,“应该是花茶,不知是什么花?” 言术握着杯子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道:“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魔族特产的一种叫蓝蝴蝶的花。” “客人真是好眼力。”还未走远的小二接口赞道,“许多客人可都不知道呢!” 九娘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她家言术,可是最最博学的呢! 一壶茶眼看见底,罗多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啊呀呀呀!大人还在真是太好了,我回来了!”罗多说着,就要扑过来。 九娘率先站了起来,罗多一靠近,就眼疾手快地一个定身咒按在了他身上。 罗多的眼睛瞪得溜圆:“大……大人这是干、干嘛!” 九娘不回答,伸手到他脖子后面,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食指大的制片人拧了出来,纸片人一碰到九娘就变成了粉红色,还反手将九娘的手指团团抱住蹭了蹭,蹭得一旁的言术都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 纸片人这才放开九娘,顺着她的手臂一路爬到肩膀坐下,一手搭在九娘修了杏花的衣领上,两只小短腿还一晃一晃的,再来一盘瓜子儿,就是十足的看戏模样了。 罗多在看见纸片人时,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却又咧嘴笑了起来,与之前不同,他这回不论是笑起来,还是说话,都给人阳刚正气的感觉:“两位大人真是厉害,连御纸之术都能用得这般出神入化。” 九娘抱着手,坐回去等着他继续,其实她还蛮佩服他的,将一个“娘”魔扮演得那么成功,她还以为他本来就是那样的呢。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大魔殿麾下魔罗多,奉主人之命,到外魔域等天族来客。”魔罗多朗声道。 九娘自认为没有言术察言观色的本事,所以压根没打算开口。 言术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魔罗多咳嗽一声,只能自己继续:“主人先前听闻天族那边出了点事儿,料想天族会派人前来,不过,主人猜想来的应该是天族的三殿下,却不曾想来的会是不问世事的七殿下,还真是让人意外,故而我一开始,也并没有认出两位的身份。” 坐着的两人依旧没人说话。 这回就不仅仅是尴尬了,魔罗多甚至又露出了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巴巴地看着九娘。 九娘:…… 九娘:殿下? 言术:嗯? 九娘:你怎么不说话。 言术:说啥? 九娘:…… 难道不应该试探一下真假,就听他说啥就信啥? 言术:他没说谎! “……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魔罗多弱弱的问了句,“能请给点反应吗?” 九娘眨眨眼,算是给了反应。 言术又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又没有然后了。 魔罗多顿时要吐血了,但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忍着气道:“我是来接你们去大魔殿府的。” “好!”九娘应了一声,这个可以有啊!来魔族怎么能不去见见魔族一枝花呢。 摩罗多暗自松了口气。 言术却怪异地看过来:“九?” “怎么了?”九娘也怪异地望回去。 言术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淡淡问:“你好像很高兴?” “我有吗?” 分卷阅读89 九娘问。 言术颔首,答:“有的!” “那就有吧!”九娘嘿嘿笑了两声,道,“不是您说他没有说谎吗?” 言术淡然道:“可我也没说可以跟他走……” 噌—— 就在两人争执时,一只三菱黑羽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来,目标直指站着不能动弹的魔罗多。 其速度之快,等言术听到声音做出反应,那箭已经刺入了魔罗多的身体。 来不及了!言术的眉头皱了起来。 魔罗多几乎立马就倒了下去,紧接着,更多的暗羽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九娘眼见不妙,二话不说,拉起还在愣神的言术拔腿就往外冲,仗着自己手握宝剑,她一路横冲直撞,但不管她有多猛,那些追杀之人却穷追不舍。 九娘气得想宰人,但看一眼旁边的言术,又咬着牙控制着,好几个追上来的黑衣刺客,她都只是将人拍晕了。 如此一路出了青城,九娘略一思索,便朝着西边一路奔去。 之前魔罗多说过,出了青城往西再走千里就是内二层,而一层与二层之间有一片原始森林,是两层地域间天然的屏障。 九娘正打算借助这片森林来摆脱这些人。 狂奔与追逐一直持续到天色变暗,九娘越跑越心烦,倒不是因为身后追逐的人越来越多,而是身边的言术。 打从见到魔罗多倒地,他就变得十分不正常,就好像一下子陷入到了某种梦魇之中,任九娘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再这么下去,就算她“有剑”也不行啊! 夜色悄悄笼罩整片大地,森林里起了大雾,虫鸣声时远时近,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兽嚎…… 九娘的视线受阻,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十分耗费心神。 但身后追杀之人也同样不舒服,九娘甚至还听到了两次惨叫,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什么猛兽。 这也让她越发谨慎起来! 身旁的言术此时却还在“梦魇”中,九娘已经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无法将人唤醒。 夜愈深,林中的雾越大,渐渐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九娘生怕自己走着走着,就能一脚踩空。这样的大雾,想必后面的人也不好行动,九娘咬咬牙,抱着言术就近找了颗大树,跳了上去。 深夜来临时,整个林子都静得吓人,只有零星的窸窣声,却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九娘抱着言术,心里一时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这豆腐吃得……可真是毫无压力啊! 这会儿就算言术醒来,她也能理直气壮地说是形势所迫。 可这静……静得太难受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吞噬一切,甚至是声音。 九娘越想越觉得心底发冷,索性不想了,但也不敢睡,便低着头去看言术。 朦朦胧胧的雾气在他周身缭绕着,那张总是带笑的脸此时正眉头紧锁。 难道真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可恨她现在连个问话的都没有。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她脖子处动了动,九娘吓得瞬间僵硬住,那东西似乎也吓了一跳,顿了顿,才继续动起来。 很快,九娘就感觉到那东西在顺着她的脖子在往脸上爬,也许是紧张过了度,九娘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把往自己脸上摸去,这一摸,九娘差的没笑出来。 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搞半天——竟然是言术的纸片人。 九娘将纸片人捏在手上,放到眼前,纸片人先是在她手上蹭了蹭,才站直了对着她,然后指了指言术,又指了指自己,九娘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就见纸片人半透明的身子变成了金色,然后整个身子就在她手心里扭啊扭的,好像要扭出朵花儿来。 可惜,它的表达太拙劣,九娘根本理解不了。 纸片人也急了,竟然抬脚在她手上踢了一下,然后抄起手来背过身去。 这个九娘能看懂,这是生气了。 但纸片人只气了一瞬,就又转过头来,“哼哧哼哧”的从九娘手臂爬到言术肩膀,还想顺着他的脖子往脸上爬。 九娘将纸片人捏起来,这都什么毛病啊! 总喜欢往人脸上去。 但纸片人这次不依了,对着九娘的手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搞得九娘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孩子似的。 她只能将纸片人又放了回去,这次纸片人不往脸上爬了,只垫着脚去够言术的嘴,当然,以它的身高,实在是太难。 不过九娘却明白了它的意思,她先竖着耳朵听了听,才靠近纸片人低声问:“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他喂东西?” 纸片人激动地点点头,差点没从言术肩膀上摔下去。 “那要喂什么?”九娘再问。 纸片人指了指自己。 “你?” 纸片人摇头,又指了指自己。 一人一纸片人再次陷入沉默,纸片人急了,伸手就要挠人,好在它的手也是顿顿的圆弧,挠在脸上一点儿痛感都没有,跟吹痒痒似的。 “你再表达清楚一点?”九娘鼓励道。 纸片人于是“想了想”,就见它原本金灿灿的身子又变回了透明状,然后它又把自己 分卷阅读90 的左手变成了金色,右手则指着左手。 “你是说……要给他喂金色的?”九娘试探着问道。 纸片人连连点头,还做了一个抹眼泪的动作。 九娘想了想,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金色的呢! 金色! 纸片人见她半晌没动作,又开始扭起来,扭得差点没把自己打成麻花儿。 花! 九娘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她确实是有些金色的东西,还确实是花,金绒望月莲。 九娘的脸色变了变。 这纸片人怎么知道她有这东西,纸片人是言术的,难道当时言术一直都在看着? 不对! 现在言术已然不省人事,这纸片人却能跟自己交流。 九娘挠了挠脑袋,心底一时恶寒,一时又生出许多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收藏! 另,猜猜纸片人是谁呀! 第46章 谁的阴谋如此(一) 见九娘久久不动,纸片人终于彻底急了,飞扑到九娘脸上就是一顿乱薅,虽然不痛,但也叫人不舒服。 她将纸片人扯下来,在掌心揉成了团儿,攥在拳头里。 言术不能不救,金绒望月莲有稳固神魂的作用,或许真的有效。 九娘咬咬牙,从如意八宝镯里取出一整片莲花,揉碎了,喂进言术嘴里。 空气中淡淡的清香久久不散,九娘蹙眉,暗道不好。 她小心翼翼的抱起言术,顺着大树再次往上挪了挪。 没过多久,下面果然传来了“嗦嗦”的声音,像是某种爬行动物,一路攀行而上。 听声音就知道数量不少。 像金绒望月莲这种天才地宝,能引来多大的麻烦九娘都觉得自然,但此时此刻,她真的不希望它们再上来。 再往上,树枝越来越细,逐渐有微微的风过,她动作稍微大,树枝就能跟着她摇晃。 不能再往上了。 身下动静越演越烈,九娘强作镇定,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只见无数鼻尖带针的暗红色腹虫正在努力的往上爬。那些小腹虫虽然的窜得快,但一旦被身后的大腹虫追上就会被一点一点吞掉,其后再大的,又会被前面比自己小的再吞掉。 也亏得它们忙着进食,否则,九娘怕是早被它们追上了。 尽管如此,九娘依旧心里发寒,她四下一扫,这里的雾气已经稀薄很多,周围的景色能也看见一点。 “小纸,”九娘将被她揉成球的纸片人甩出来,急道,“你去上面看看,我们往哪边跑安全。” 纸片人很不乐意,但又不想两人出事,扭扭捏捏了一下,还是撅着屁股往树顶上爬去。 别看它个头小,动作却快得很。 九娘也没有放弃,又往上爬了段距离。 纸片人很快下来了,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会儿九娘也搞不懂东南西北了,还是先脱身再想别的。 她抱起言术,深吸一口气,在纸片人的带领下开始不断的移动。 直到最后,金绒望月莲的味道淡得几乎闻不到了,他们才停下来,靠着大树上直喘气。 九娘累得够呛,小纸片人还学着她撑着腿喘,逗得她气也不是乐也不是。 但言术依旧没醒。 “他怎么还没醒?”九娘担忧地自言自语,嗓音因为剧烈运动有些沙哑。 纸片人指了指言术的嘴,九娘估摸着,那意思是还要喂。 九娘深深看了一眼言术,她真不是舍不得那药,她就是心疼自己这么个大姑娘得拖着这么个大男人跑。 这也就是言术,换了其他人,她早给丢了。 九娘一狠心,喂吧! 还能怎样,一片也是喂,两片也是喂…… 于是一口气直接喂了两片下去,反正要跑,难不成一会儿停下来再喂再跑! 结果这次,跑到半路,被她抱在怀里的人轻咳一声,醒了。 醒了! 九娘一个没稳住,脚下一空,两人直接从大树上摔了下去。 言术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面临着狗啃泥的风险,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抓住一根树枝,顺便还将九娘捞了回来,借着这一顿,他脚下轻点,轻轻松松的,两人就再次回到了树上,再待说话,却被九娘一把捂住了嘴,另一只手,还在他脑子上轻轻点了一下。 她的手心有些薄汗,还有淡淡的幽香,这香味很特别,言术抿了抿嘴,发现嘴里也有这个味道:发生了什么? 九娘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遍,言术听得哭笑不得:你就不会驱散一下?或者直接用灵力包裹。 好像是哦!九娘恍然。 她还想再问言术究竟是怎么了,可还没开口,就是一阵晕眩,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一路的凶险,又岂是几句话就能描述的。此时,突然有了依靠,那股子憋着的劲儿一松,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 “言术,”九娘捂着脑袋叫了一句,嗓音又轻又软,如同羽毛,轻轻拂过言术的心,有些痒,又有些微微的……刺痛,“我好像……有点累了。” 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 分卷阅读91 了,却紧紧拽着拳头,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一定要听到他的回答。 “乖,”言术声音干涩,柔声哄道,“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嗯!”九娘朦朦胧胧应了一句,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眼皮轻轻耷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沾染着林间的雾气,本该粉嫩湿糯的唇,此时裂开了好几道口子,也不知多久没喝水了。 言术在指尖聚起水滴,轻轻点在那软唇上,如此多次,那唇才终于又湿润起来,只是依旧苍白。 第二日醒来时,他们已经不在森林里了。九娘睁眼时还有一瞬的迷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床上,身上还盖了床粉红色薄被。 九娘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都是剧烈运动后的酸痛,言术恰好撩帘进来,“醒了?” “嗯,”九娘四下看了看,奇道,“这是哪儿?我们进二层了?” 言术摇头,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桌子上,缓缓吐出两个字:“青城。” 九娘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讶异道:“怎么又回来了?” 不待言术回答,九娘又道:“好像确实比继续往前更安全。” 言术笑笑,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吃过早饭,九娘才想起要问问言术昨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言术却只是摇头,蹙眉道:“将来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那纸片人呢?是怎么回事?”九娘塞了一口馒头,继续问。 言术沉默半晌,依旧摇头。 知道他是不愿意说,九娘抿了抿嘴,没再问。 见她不太高兴,言术又保证道:“昏迷的事,我会注意,尽量不再出现。至于小纸人,其实我现在也未完全弄明白,以后等我搞懂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见九娘还是不说话,言术又补充道:“而且……我答应你,下次遇到敌人,我站前面。” 九娘立马抬头,惊讶地望着他,见言术点头,顿时就笑了! 言术眸光微闪,也不知这傻姑娘从前吃过多少苦,这样也能哄她开心,换作别的姑娘,大概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两人在青城待了半日,就启程往南行去,结果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两魔拦路。 这两魔很有特色,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矮又瘦,高的那个能有矮的那个两个高,五个重。 他们的长相也很特别,高壮的那魔左眼大如铜铃,右眼却小如豌豆,而矮瘦的那只则恰恰相反,且因为他瘦,那只大眼更显得突兀。 看人一眼,都叫人胆颤。 高壮魔人率先开口,结结巴巴道:“你……你们可是魔、魔罗多要接的客人?” 也不待两人回答,矮瘦的那个就吼了起来:“跟他们废什么话,绑起来,带走就是!” “不……不能绑,”高壮那个不同意了,跺跺脚,用一只大眼瞪向身侧,怒道,“殿、殿下说……不能绑。” “那是你殿下,”矮瘦魔人啐了一口,“我殿下说可以绑,而且可以想怎么绑就怎么绑。” 他说着,就要上来绑人。 高壮魔人顿时不干了,伸手就拦,矮瘦魔人身子一偏,闪过他。 高壮魔人立马抬腿就跺,这一下,九娘都跟着一晃,更别说更近的矮瘦魔人了。 “擦,”矮瘦魔人差点摔倒,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回身就是一爪,恼怒道,“高肥子,你他娘的跟我杠上了是吧!” “矮、矮瘦子,我……我他娘就是你、你娘!咱……咱说好的,出来听我的。”高壮魔人说着,又是一跺脚。 矮瘦魔人彻底急了:“我听你娘,呸呸呸,我听你个土八鳖子……” 九娘与言术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来干嘛的? 两个憨憨?! 言术摇头:不知,我们走吧,一会儿教坏你! 九娘看看打作一团的两魔,又看看一脸正经的言术,犹犹豫豫点头:走。 走出去几步,九娘又忍不住辩解一句:魔族之人智力堪忧,我不会被他们带坏的! 言术无声笑了。 这边两人已经走远,那边两魔才打完,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人。 矮瘦魔人气得大骂:“就说先绑了,我们殿下都说了,读书人最是诡计多端。” 高壮魔人脸憋得通红,气道:“我……我家殿下,也读书。” “所以你家殿下也诡计多端!”矮瘦魔人气道。 “不许你骂殿下。”高壮魔人说着,又朝着矮瘦魔人跺了跺脚。 两人从南面绕道不远,就直取西路,入了内二层之后,马不停蹄,一路从二层入了八层。 在言术的指引下,有好几次,他们都与拦路之魔擦肩而过,最刺激的一次,两人就在隔壁树洞内,一群魔族则横扫了他们旁边的那一排给旅人搭建的临时木屋。 九娘心有余悸,还好还好,树洞真好。 这天,两人正在八层的荒原上走着,九娘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言术!” 她最近,已经习惯这样直接叫他名字了。 “嗯?”言术头都没回,专心的看着天边某处。 九娘咬了咬下唇,不解道:“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往里 分卷阅读92 走啊?” “啊!”言术回头,两人对视一眼。 对啊!他们本也不知道九娘的仇人在哪里,也没人告诉他们她就在内魔域的中心,说不定那人就在外魔域什么角落躲着呢?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一定要一条道的往深处去了呢? 无言的寂静围绕两人。 “要不……”九娘弱弱开口,道,“咱们回去?” 言术摇头。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九娘紧张地搓了搓手。 良久…… 言术才微微蹙眉道:“咱们可能暂时走不了了!” 九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群密密麻麻的黑点裹着浓浓的黑雾正在向他们的方向袭来。 九娘吞了口口水,沉声道:“是冲着我们来的?” “大概!”言术拉住九娘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九娘瞬间心情复杂,又是甜蜜又是胆怯,甚至还有丝隐隐的羞耻——在面对这样万千敌人时,她竟然因为躲在这人身后,而感到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今天超级激动!超级! 第47章 谁的阴谋如此(二) “后面没人,要不我们还是退吧!”九娘废了好些力气,才说服自己放弃这种甜蜜,敌人太多,正面遇上太不明智。 又是一阵沉默,言术才突然转头看她,目光中精光闪烁,坚定道:“九,你信我吗?” 九娘本应该一口回答“当然”,可言术的目光过于严肃,九娘窒了一瞬,才重重点了点头。 言术突然就笑了,百花争艳般,整个天空都为之亮了一瞬,九娘双眼圆睁,感觉自己都闻到了花香,然后…… 她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言术看着如此不设防就倒在自己怀里的九娘,又无奈又欣慰地摇了摇头。 九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到了一片茂密的大草原,走进其中,那草能盖过她的半身,但长着白绒的草很柔软,轻轻划过肌肤时,就像是母亲抚过孩子的背。 草丛的深处,有人正含笑看着她,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觉得格外亲切。 “孩子,你终于来了!”那人用最最动人的声音说道。 与言术的声音不同,他的声音不止温柔,还带着暖融融的气息。 这里的一切,都让九娘觉得温暖和舒服。 即使走在看不见路的草丛,她也一点儿都不害怕,就这么向着那身影,慢慢走了过去。 “你是谁!” “我是你的父亲。”男人似乎笑了,声音又软又暖。 九娘偏头,她想反驳,又觉得这不是可以反驳的事情,于是点点头,轻声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男人又笑了笑,才道:“是的,我在等你。” 九娘眨了眨眼睛,然后她发现,这个世界也暗了一瞬,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接着又眨了眨,世界又暗了暗,她吓了一跳,惊奇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一闭眼,天就黑了,”男子笑得更开怀了,欢喜道,“你一睁眼,天自然就亮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天黑过了。” 九娘疑惑道:“天亮不好吗?”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的手又大又温暖,嗓音也如温泉般,轻轻道:“没有天黑,就看不见星星了。” “你想看星星?”九娘仰着头,试图辨别男子的长相,但眼前除了一团光晕,却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眼睛被捂住,男子的声音带笑:“对,我想看星星。”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被捂住是不是天就黑了,但听到他愉快的声音,她的心里竟然也觉得平静喜乐。 九娘的眼睛轻轻的闭上了。 她听到周围的声音渐渐响起,是欢快的虫鸣,它们好像在唱歌,还有蛙鸣,它们似乎在比赛,还有微风拂过草原的声音,那是一曲悠悠的歌。 “去吧!我等你回家。”男子的声音悠扬,夹在悠悠的歌声中…… 慢慢离她远去。 “不!”九娘嘟囔一声,猛然从美梦中惊醒。 还不待她彻底看清,浓烈的血腥气息就蜂拥进鼻子,九娘微微一怔,差点没呕出来。 她赶紧捂住口鼻,定睛一扫。 顿时心肝俞裂。 她从未见过如此肃杀的战场——如今三界和平,她连战场都没见过。 但现在,她却看见了! 看见言术虽只一人,却犹如千军万马档在她的身前。 他的白衣染血,干涸的暗红凌乱的凝固在他身上,破碎的衣裳下摆在风中飞扬,他的背挺得笔直,头发披散下来,身子却在微微的颤抖。 他手中的长剑此时还插在敌人的尸身上…… 而在他身前,是一片犹如地狱的场景,杂乱的尸体横七竖八,黑色的土地被染得泥泞。 九娘又忍不住呕起来。 身前的言术若有所感,猛然回过头来,往日的儒雅被麻木的神情和阴沉的目光取代…… 九娘一惊,这个人……好陌生! 但他身上的书卷气,却在煞气中,又若隐若现。 分卷阅读93 九娘怔怔地看着言术。 言术也怔了怔,然后皱眉,继而颇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九娘有点想哭,又有点想骂自己,这人就算真成了恶魔,也是为了守护她,也依旧是她喜欢的那个言术! 她爬起来,点破身前的结界,跌跌撞撞扑过去。 言术又扯了扯嘴角,他的脸上尽是血污,笑起来,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怎么现在醒了?”言术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嘟囔一句。 九娘刚好到他跟前,将这一句抱怨听个正着:“我此时不醒,岂不是错过了殿下首次大战的风姿。” “不怕吗?”言术貌似很轻地将肩膀靠在九娘身上,九娘却立马感觉到身体一重,她眸光一怔——原来,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但周围还有那么多敌人,所以他没有倒下。 他不能倒下! 九娘眼眶一热,好在及时咬住了下唇。 ‘傻九,又在乱想!’言术柔柔的声音在九娘脑中响起。 她才没有乱想:要你管!现在怎么办?你还能动吗? ‘不能,’言术无奈道,‘不过,把你的剑借我,我应该还能再战一回。’ 九娘什么都没问,直接从发髻上拔出剑来,恢复剑身,正要递过去。 ‘你握着就好!’言术又道。 九娘依言握好剑,为了增加威慑,她还往剑身上注入了一股灵力,黄晶剑立马金光灿灿、熠熠生辉。 那些本已经想要收缩包围圈的魔人皆是一怔,很快退了一步。 虽一步,已经说明了他们对这把剑的忌惮。 九娘将灵力又往剑中送了一些,那剑顿时跟受到表扬般,发出一声嘹亮的剑鸣,就在这个瞬间,言术右手并指为剑,在黄晶剑上轻轻一抹,一道金色明光夹带着丝丝红色就被他牵引而出。 随即,他右手在空中连动,嘴里吟唱出古老的梵音。 九娘隐隐看出那是一张符。 符纹并不复杂,须臾之间就被书成。 然后,瞬间炸裂,点点金芒消散在空中。 九娘一愣! 这就完了? ——嘛。 傻九! 言术带笑的声音还没落下,突然一声炸雷惊醒大地,整个世界都被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包裹,天空中金色的闪电不断,乌云被劈得四分五裂,金色的闪电不断汇聚,然后一道一道落了下来。 它每落下来一道,就有一片魔被炸得灰飞烟灭,而留在地上的则是一个巨大的,带着金色闪电的坑。 九娘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那落雷一个不注意,掉在他们头上。 这雷声足足持续了半刻钟,等到雷声消散,天空中竟然出现了难得的明媚,好一会儿,才有灰蒙蒙的云从远方留过来,将这里的空隙重新填满。 天空再次阴霾。 而地上,一个又一个的深坑中,淡淡的焦糊味取代了原来的血腥气,周围再不见一具尸体,只有深坑一个连着一个。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啊! 九娘心有余悸,再看身边的言术…… 呃,言术已经……不省人事了! 算了,等他醒来还是得说说他,这不闹就不闹,一闹就搞这么凶残,她的小心脏真的受不了啊! 九娘带着言术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寻到一个满意的落脚处——一处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山洞。 进去前,九娘还愣了一下,她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九娘摇了摇头,算了,想不起来大概就是不重要吧! 这段时间,她跟着言术学了不少逃生躲避的小术法,山洞口那个障眼法就是其中之一。 这法术忒好使,一用上后,敌人打那儿路过,根本看不见山洞,且经过言术改良的术法,就是摸,也是摸不出同的,只有打破那层类似结界的东西,才能入得山洞。 山洞里并不多宽敞,往里走唯一一个能躺下的地方铺着草垫,想来是之前路过的人在这里休息过。 九娘将言术放在草垫上,气都没喘匀,眉头又皱了起来。 上一回他就见着一个魔罗多倒地,就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回……该不会要趟个十天半个月吧! 九娘想想就怕,赶紧掏出金绒望月莲,如今她手上也仅有四片了,不能再乱用,但她想了想,还是咬牙揉碎了两片。 这次可算涨了心眼,知道用灵力包裹起来。 她一边揉又一边想起纸片人,自打那天大逃亡后,纸片人就陷入了沉睡,就连言术也没法子唤醒它。 九娘想了想,纸片人也是由魂力跟灵气牵引的,说不定给它抹点这灵药也有用呢? 说干就干,她将纸片人翻找出来,又小心翼翼地从揉好的汁液中,分出一滴金色的液体,撒在纸片人身上,剩下的才全部喂进言术嘴里。 接下来,就只能等着了。 虽然这洞九娘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睡觉是不敢的,枯坐良久,直到确定言术呼吸正常,她才拿了本书出来,准备打发时间。 她从前最讨厌读书,如今乾坤袋里的却装了不少 分卷阅读94 ,除了从前收集的酒谱,现在又加了许多食谱,还有她从言术那儿搜罗来的传记。 但九娘依旧不喜欢看什么话本子跟图册,话本子的故事都太假了,图册又花里胡哨的,只有传记才是深得她心的好东西,毕竟能著传的人物,哪一个不是雄才伟略,惊世奇才,那人生书写出来,可都是传奇,且,有史有据,端的是精彩纷呈。 她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躺着的人醒了。 言术看了九娘好一会儿,见她依旧沉迷在书的世界,不由会心一笑,他是最能理解这种沉迷的人。 不忍心打扰她的雅兴,言术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帝祈祷! 第48章 谁的阴谋如此(三) 言术醒来后依旧很虚弱,不仅虚弱,还陷入了不能吃不能喝的境况,动不动就干呕,喝点水也能呕半天,这要是个姑娘,九娘都得怀疑她是有了。 如此,也就短短两天,言术看上去就清减了一圈。 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但九娘又敢表现得太过了,她想着法子给他弄吃的,可惜无论如何言术都吃不下。 这种状况整整持续了五日,九娘好多次问言术是怎么了,他却不肯说。 还能怎么?言术自己叹口气,打败他的不是敌人,却是他自己。 九娘望着身心脆弱的言术,默默转过了身。 她明明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却什么都没再说。直到两人再次出发,九娘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那日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些魔族都不见了?” 她才不相信是被雷劈没了,他们脚边那处,可没被劈着。 “别说什么以后告诉我,我不听!”九娘及时拿话堵住言术,生怕他又拿什么‘以后再说’来搪塞自己。 言术已经恢复了不少,除了整个人看上去又瘦了,他笑着睨她一眼,哑然道:“真想知道?” “嗯!”九娘点头,恶狠狠看向他,佯怒道,“你把我弄晕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可别想再骗我,否则……” “否则如何?”言术笑问。 九娘咬着食指在心里谋划一番,才道:“否则打今儿个开始,我就只给自己做,让你继续饿着。” 言术苦着脸,愁道:“我可以抢?” 九娘一噎,随即怒道:“你是堂堂殿下,天族最正儿八经的君子,怎么能做这种无理又粗鲁的事!” “身份不能压你,君子又不能吃,”言术摊手,一副被逼无奈模样,消沉道,“你不给,我岂不只能用抢的。” 随着两人越发熟悉,言术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当然,九娘说要饿他,也只是说说,言术现在瘦的下巴都尖尖了,她怎么可能忍心再饿他。 不过面子还是要争的。 “好!”九娘握紧拳头,她说不过他,只能又恶狠狠地将“好”字重复一遍。 气呼呼地往前走,忽而又回身,喜道:“别以为我没法子,你要抢是吧!那你抢好了,正好我最近看了本《香辣大全》,今儿个晚上我就做个香辣青椒,明儿个香辣排骨先安排着,后天呢还有哑巴鸡哑巴兔……保准十天半个月不带重样的。” 九娘得意洋洋地冲着言术挑了挑眉。 这回终于换言术无言以对了,毕竟,他实在不想再辣得说不出话了。 “我说还不成?”言术投降。 九娘偷偷笑了笑,点头道:“成,说!” 言术想了想。 “别想,”九娘食指点上自己的脑袋,撇嘴道,“你这一想,就又不知道在编什么故事给我了,赶紧说。” 言术深吸口气,失笑道:“那些人都是假的。” “假的?”九娘不解。 “对!”言术道:“是魔族的大阵,只是太逼真,所以你没察觉。我最后引雷破阵,故而那些人都消失了。” 原来如此,九娘嘘了口气,她就说言术为什么不退,还突然大开杀戒了! “那我们接下来岂不是要更加小心才是?”九娘担忧道。 言术笑笑,道:“不用过于担忧,那布阵之人如今被反噬,伤得不轻,短时间内都做不出这种大阵了。” 九娘奇道:“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灵力的波动跟风势。”言术道,“阵里有所不同。” 九娘若有所思道:“那……如果他们把这种大阵换成小型机关呢?” “机关?” “对呀!”九娘边走边道,“就是人间那种,没有灵力波动,也不需要结阵,就不容易被发现了啊。” 言术对九娘的天马行空不知该说如何评价。 九娘却兴致勃勃道:“你不会不知道吧!就比如直接挖个坑,然后再掩盖上,再或者,箭箱,滚石什么的啊!” 此时,夕阳正好挂在天边,只露出一截橘红,将半边天染成艳色。 俩人翻过一座低矮的山坡,山坡下是一座夹在两座高山之间的荒废村庄。 他们只要穿过这个村庄,再跨过村庄外干枯的河床,就能进入第九层了。 言术在村口站定,含笑看着九娘,她 分卷阅读95 最近真是越发敏慧思捷了。 九娘也停下来,疑道:“怎么了?” 言术仔细打量着,夕阳下的女子沉静如水。 打从第一次见面至今,她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一直在悄悄的改变着,从最初的平凡到如今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她脸上的面具虽然挡住了她的脸,却挡不住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温暖。 是的,温暖! 言术不知道她为什么变化会这么大,他们明明一直在一起。但他能确定——她并没有骗他。 “没事,”言术摇头,抬步继续往前,边走边道:“你接着说。” “不说了!”九娘被看得莫名其妙,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这村子也不知荒了多少时间了,一条大路直通村外,而两边连一座完整的墙都看不见,只有满眼的断垣残壁,十足凄凉。 言术又看了九娘一眼,笑道:“九最近不但人漂亮了,脾气也越发大了!” “你觉得我漂亮了?”九娘先是一惊,继而一喜。 重点是这个吗? 言术挑了挑眉,拍了拍自己的嘴,笑道:“抱歉,说错了,我们家九一直很漂亮!” “是吗?”九娘更加欢喜,开心得走路都要蹦起来了。 结果,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失重,让她乐极生了悲。 言术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九娘,两脚相互一踏,借着片刻停顿,抬手往下重重压了一掌,终于带着九娘从坑里跳了出来。 “这他娘的哪儿来的坑啊!”九娘一声吼。 声音未歇,十来只带着火星子的箭雨从前方飞射而来。 言术抱起九娘,再跳。 结果,非常不幸,落脚处又是一空。 言术不得不故技重施,如此一连跳了三次,才总算避过箭矢。 但身后,“轰隆隆”的滚石声再起。 九娘瞪大了眼睛。 言术无奈地摇摇头,声音在九娘脑中回荡:原来,我家九不止漂亮,还能未卜先知! 九娘:…… 言术:你说的都出现了,还有什么是你觉得可能出现的? “网,”九娘一口答道,“不过内魔域现在不是不能飞吗?那想网住我们还是有点难……” 言术抱着九娘再次躲过一波箭矢:只是不能飞,但可以飞行! 九娘:你是说……朱雀神君那样的,还是能行? 言术还不及回答,就听天上传来了扑翅膀的声音。 行了,不用回答了! 九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才寻声望去,就见阴霾的云层之下,八只人头鸟身大翅膀的魔鸟,正一鸟提着一张巨网的一角,俯冲而下。 那网足有这整个荒村大,网线则有拇指粗。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哈!’九娘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如今站的位置十分尴尬,四周都是深坑,八面还随时都可能有箭矢出来,想要躲开这么大一张网,着实…… 言术只往上扫了一眼,又专心注视起周围。 大网被抛下来的瞬间,九娘的眼皮跳了跳。 一息。 两息。 三息。 “斩!” 随着言术这一声,四面箭矢、滚石同时袭来…… 九娘拔剑,至下而上,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大网应声而破,一分为二。 几乎同时,言术抱起她,踩着滚石和箭矢,一跃而上! 在九娘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一把抓住了一只来不及拔高身量的魔鸟……的爪子。 那魔鸟也没傻透,抬起另外一只爪子就往言术头顶招呼。 可惜,他忘了下面是两人。 九娘在言术抬手之前,说了句“我来”,然后一剑而上…… 这一剑,言术都想为她拍手叫好。 只见那魔鸟的三只利爪的指甲都被齐刷刷砍了下来,真真是一分不多,一毫不少。 聪明! 如此,魔鸟既不会因为太痛而发狂,又受了威胁不敢乱动。 趁此机会,言术抱着九娘,一个轻身,上了鸟背。 “***”言术对魔鸟下了命令。 九娘听懂了,他说的是——“走”! 那魔鸟只停顿了一瞬,就发出一声悲鸣,向着西方飞行而去。 另外几只魔鸟,有几只飞走了,还有三只却一直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九娘才不管他们,能够在内魔域飞一把,回去也够她吹了。 “哈哈,果然还是飞起来爽!”九娘张开两臂,任由风从她指尖流过。 言术哑然,一边要注意身下的傻鸟,一边还要注意九娘,生怕她一个开心,从鸟背上摔下去。 好在九娘也就兴奋了一会儿,就乖乖的坐好了:言术,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往里走吗? 言术:嗯,一开始明明是有人引着我们往里,但现在,又有人想阻止我们往前,你不觉得很有意思! 九娘一仰头,豪迈道:好! 言术掩唇,跟她在一起,他总是忍不住被逗笑:你现在不怕了? ‘怕啥,’九娘甩了甩头,将被吹到脸上的头发甩到脑后,意气风发道, 分卷阅读96 ‘我有剑,还有……你,不怕!’ 一丝长发扑到言术脸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言术抬手将那丝调皮的长发握进手里,轻轻搓了搓。 这些头发可一点儿也不像它的主人,主人看起来谄媚随流,实则是个倔强不屈服的姑娘,可这头发却柔软得很,如同上好的丝缎。 后面久久没有回应,九娘忍不住回头,恰恰看到言术对着她的头发发呆! 九娘:怎么了?我的头发上有东西吗? 言术回神:刚刚好像……看到了虱子。 九娘抖了抖,感觉从头皮到身上都痒起来,她声音软下来,恳求道:那你赶紧帮我抓了! ‘我正在找,’言术忍着笑,‘你别乱动,一会儿摔下去。’ 说着,真的正儿八经帮忙找起来。 九娘赶紧把头发都散下来:你仔细点! 第49章 谁的阴谋如此(四) “报~” 一个精瘦精瘦的魍魉跌跌撞撞进了书房,慌张道:“报……主子,魔鸟那边传回消息,他们……又失败了!” 书房内,光线并不是太好,华贵的书桌上,一盏幽紫色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桌后之人的暗红色的锦袍斑驳可怖,尤其是他的脸,明明在烛火中,却始终笼罩在阴影里。 报信的魍魉战战兢兢立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 桌案后的仇悬迟却似没听见似的,依旧好整以暇地将手中的折子看完,还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书房外,一个慢悠悠的脚步声才响了起来:“老奴来迟了,殿下莫怪!” “起来吧!消息你应该也听说了,”仇悬迟又打了个哈欠,声音不辨喜怒,冷冷道,“接下来,可还有什么打算!” 进屋的是个留着长长山羊胡,脑门奇大,长着羊角的老魔。 老魔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慢悠悠在书房里踱了一圈,才咳嗽几声,道:“据老奴这段时间观察,那二位对旁的事务都不慎在意,倒是对吃食……特别用心,我们不妨这样……那样……” “就按你说的办,下去吧!”仇悬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反正以这些人的实力,顶多就是去给人添堵,他就没指望他们能真把人拦住了。 门外脚步声再起。 仇悬迟难得身子一僵,过了会儿,才假装微怒地吼道:“不是说了,没事不要来打扰。” 门外的脚步声怔住。 仇悬迟不自觉挪了挪屁股,两手交叠在一起,拇指摩挲着拇指。 外面依旧没有动静。 仇悬迟的耐心告罄,他准备起身出门看看。 但就在这时,那人又动了起来,很慢,似乎非常的小心翼翼。 但他行动不便,再小心还是碰到了门槛,差点摔倒。 仇悬迟站起来,那人总算是稳住了身子,还庆幸般轻轻拍了拍胸。 “你怎么来了?”仇悬迟强制压下情绪,突然问道。 门口的身影一愣,他冰魄色的眸子很是迷茫,脸上带着歉意——这人长得实在是好看到了极点,奇怪的是,他的五官单论哪一个都并不出彩,眉毛过于浅淡,显得不够英气,眼睛大却无神,眼尾还微微下垂;嘴唇也过于薄了,这种薄唇常常让人觉得薄情。可就是这些不完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仇悬迟的目光久久的停在兀忱脸上。 兀忱看不见,又听不见声音,急道:“球球?” 仇悬迟“嗯”了一声。 兀忱松了口气,摸索着,进了屋。 ‘你到底找到没有?’九娘有些着急。 言术已经将她的头发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最后不得不宣布:好像跑了。 ‘跑了?’九娘不太相信,‘你再好好找找。’ 言术貌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认认真真地找了一遍。 依旧没有!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 要有了,不就奇怪了! ‘怎么会没有呢?’九娘奇道,却又突然醒悟过来,‘你刚才是不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看见虱子,而且……我身上怎么会有虱子。’ ‘当然不是!’言术赶紧否认,却借着她看不见,翘着嘴角道,‘你身上是不会有,可咱们现在坐在魔鸟身上……’ 九娘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莫名其妙背了锅的魔鸟对此一无所知,依旧“任劳任怨”的飞着。 可惜载着两尊大神,他实在飞不快,好不容易飞过九层时,天已经快黑了。 然而,身上的两尊大神根本不知道累是什么,依旧强压着让他继续往前。 如此飞了一整晚,天边第一缕晨光出现时,他们终于看清了内九层的模样——与之前那些灰蒙蒙的地域不同,视线里的内九层生机勃勃,依旧黑色的泥土,却生长着许多粗壮的绿植,但这些绿植却不是树,而是一些九娘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它们有的呈柱状、有的是球形,还有的是一片片接在一起的,共性却是都长着密密麻麻的刺。 ‘那些是什么植物啊?有毒吗?’九娘问道。 言术也在观察,过了一会才道 分卷阅读97 :我也没见过,不过从特征上看,可能是魔族特有的品种。 两人正暗自猜测,身下的魔鸟却突然身子一抖,紧接着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九娘一时不备,还受了些惊吓。 “……”言术用魔语问着身下的魔鸟“怎么了”。 身下魔鸟一通乱叫,九娘没听懂,但言术似乎明白了,伸手为九娘指了个方向。 顺着他漂亮的指尖,九娘终于看到了让魔鸟这么激动的“祸首”——竟是几只长着紫色皮毛的兔子。 魔兔! ‘是魔兔呃!’九娘的眼睛程亮。 言术也感叹一声:原来魔兔竟养在这里。 魔兔之所以这么出名,一方面是因为它的皮毛,天然形成的紫色皮毛,它算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其次是因为它的肉质,魔兔生性好动,从出生就一直在吃吃动动,从不停止,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肉质鲜美有嚼劲,还带着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 九娘已经多次在食谱上看到过,都把这魔兔肉奉为佳品。 言术则有幸吃过。 既然美食在前,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追啊! 可这兔子不愧是好动的,且常话说,狡兔三窟,魔鸟在天上飞着,却追得十分吃力,好几次眼看就要追到,那兔子一窜,却进了地洞。 如此反复几次,九娘甚至觉得魔兔是在逗弄他们。 言术在魔鸟头上拍了拍,淡淡道:“行了,落地!” 魔鸟喘着气着陆,还冲着言术叫了一嗓子。 言术懒得理他,直接将他放走了。 魔鸟飞走以后,言术才带着九娘继续追兔子去了。 这兔子是真的难抓,两人废了好些功夫,最后都不知道追到哪儿去了,才抓住了两只。 九娘撑着膝盖,喘着气道:“不抓了……两只够吃了……” “不要兔皮袄子了?”言术调侃道。 九娘被噎住了,这话还是她自己放的。 言术揉揉她的头,笑道:“你坐着休息,我去帮你抓就是。” 九娘很是受宠若惊了一会儿,待她回过神,言术已经走开了。 九娘无所事事,干脆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研究食谱。 这一晃就是大半日,太阳开始西沉时,九娘才发现周围似乎安静了许久了。 也不知言术抓到了几只兔子,九娘起身,想要四处去看看,又怕走远了,言术回来找不到人。 她抬头看了看天,早上一直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聚集了厚厚的云朵,它们翻滚着,相互挤压着。 渐渐的,四周起了风,天空中的云也翻涌得更加激烈。 “这是要起大风了吗?”九娘望了望四周,却没有看到一个牢固一点的避风所。 她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在原地等着。 风越来越大,地上细碎的尘土不断被卷到空中,慢慢形成了黑色的沙暴,从远处,缓慢但是坚决的压过来。 九娘焦急地来回踱着步,言术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怎么看见变天了也不回来。 总不至于出事了吧! 不应该啊! 昨天追他们那群傻鸟,过了九层就不见踪影了,而且真要出事,他们不应该先来抓她吗? 毕竟她比较好抓。 黑色的沙暴越来越近。 留给九娘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她必须尽快下决心——留还是暂时撤走。 九娘微眯着眼睛,估摸了一下风力,全力以赴的话,留下来应该也没多大问题吧! 那就留吧! 不然沙暴后,鬼知道这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到时候万一找不回来,岂不是要与言术错开,魔族这么大,到时候她到哪里寻人去。 九娘打定主意,双手连连结印,先给自己加了个“千斤坠”,又在周身设了个防御类结界。 这边结界刚设好,黑色的沙尘就湮灭了她所在的这块儿地方。 风沙很猛,拍打在结界上就像是无数细小的利刃,“乒乒乓乓”打得九娘胆颤心惊。 她抬手赶紧又加了一道。 然而这只是开始,随着沙尘暴的迁移,风力不减反增,越加狂暴。 周围陷入一片漆黑,九娘听见结界像碎冰一般,发出龟裂的声音。 她赶紧又加了一道结界。 但破碎的声音未停。 一道……又一道…… 她布置结界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外面的破碎。 狂风呼啸而过,密密麻麻的沙疯狂的往她身上砸来,眼见她就要被风卷入空中…… ‘就知道你肯定还在这里!’一道天籁般的声音在九娘脑中响起。 与此同时,她被一双温暖的手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惜四周太黑,她看不见他的模样。 但她知道是他! 九娘将头埋进言术怀里,眼泪差点忍不住:你怎么才回来。 言术:抱歉,一时兴起,忘记看时间。 这得兴起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守礼克制的七殿下忘记时间啊! 九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本以为有了言术,他们就能安慰地度过这次危难。 可他们 分卷阅读98 实在是低估了这沙沙暴的威力与规模,即使是言术撑起的结界,不多时也抵挡不住,全都碎裂开来。 沙砾再一次蜂拥而来,越来越狂暴的风直接将两人卷到了空中。 言术将人紧紧裹进怀里,他是男人,总要皮糙肉厚些。 但真正可怕的,却不是沙砾,而是:言术,我……我、我要窒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这天两人没事一起看了部电影,才看到一半,九娘就拍着桌子骂了起来。 “这男人是什么垃圾玩意儿啊!他那是眼睛瞎吗?他那是缺心眼加没鼻子加聋子再加没脑子!” 言术沉默一瞬:“九说得对,确实是傻了点儿,不过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不然女主怎么会喜欢他。” “放屁,”九娘怒道,“那女的也是个瞎子加傻子。” 言术被喷了一脸口水,他抬袖擦了擦脸,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那依九来看,什么样的男子才算好?” “自然是一表人才、聪慧过人的男人才算。”九娘冲着言术挑挑眉。 言术点头:“那好,晚上,我就命人把你送三哥那去。” 九娘:…… ———————————————————— 下一章,有亲亲哦! 第50章 谁的阴谋如此(五) 不能呼吸?! 言术反应了好大一瞬才反应过来,也不知怀里的小妖是怎么修炼的,妖有内丹,不能靠外界呼吸时,还可以内呼吸啊! 言术奇道:你不会内呼吸? 九娘很艰难地,才“嗯”了一声,她实在不知要怎么说,她根本就没有完整的内丹,要怎么内呼吸。 也就因为她不能内呼吸,这般窒息的场景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了。 九娘咬着牙。 她的头炸裂般痛起来,冰冷的手脚渐渐抓不住言术的衣服,太难受了…… 这种感觉即使遭遇无数次,但每一次的耳鸣、晕眩、无力,依旧叫人难以忍受。 九年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她努力抓住身前这人,试图靠他更近一点。 她还不想死。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喜欢!怎么能就这么去死。 九娘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她承认她变了,之前几次身死边缘,她脑中想到的都是梅子,可这一次,却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人,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温柔他的儒雅他的小气…… ‘别怕,我在。’ 九娘根本听不清言术的声音,她忍不住泪流满面,突然间,有什么柔软的又冰冰凉凉的东西,轻轻贴上了她的唇,紧接着,带着檀香味的仙气被渡进了嘴里。 意识渐渐回笼,九娘却猛然又屏住了呼吸。 言术刚刚亲……亲了她! ‘只是权宜之计,’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言术的手摸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道,‘九不用放在心上,现在好些了没?’ 九娘吐出一口气,她在言术怀中胡乱地点点头,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啊! 这是她第一次的亲吻啊! 九娘心跳如鼓,怕被言术听了去,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应该算亲吻吧! 想到那种柔软和冰凉……还有檀香。 从此,她的梦里,怕也会被这味道缠绕吧! 九娘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结果,却舔了一嘴的沙子。 …… 九娘“噗噗”吐了几口,默了默,却还是私心的祈祷这沙暴能更猛烈一点,最好是……永不停止。 可惜,天不遂人愿。 沙暴很快平息。 言术目光沉沉,将九娘放开后,又担心她身体不适,虚虚将手放在了九娘身旁。 九娘确实有些手脚发软,却不是因为沙暴。 “小心!”眼见九娘一个踉跄,言术果断地又将人揽住了。 九娘有些不好意思,怪只怪自己胡思乱想,她轻轻推开言术,随即却又是一怔。 这儿是哪里? 他们刚刚不就是在沙暴中飘了一会儿吗,怎么好像外面已经换了地儿,四周又变成了灰蒙蒙的,天边更是黑得仿佛融在了一起。 “无妨,”言术似乎早就发现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拉着九娘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淡然道,“咱们生火做饭吧!” 他还有心思吃饭,那问题一定不大! 九娘深吸口气,耸耸肩,开始张罗。 “对了,你先前抓了多少兔子啊?”九娘一边将自己收起来那两只拿出来拨皮,一边问。 言术但笑不语,却开始一只一只往外放,不一会儿,九娘的脚边就丢了一小堆,略略一数,也得有个十来只。 可言术却没停,还在一只只往外甩。 好一会儿,言术才停下来,拍拍手,愉悦道:“给你做两个整套,应该是够了。” 九娘惊得目瞪口呆,连手里的兔子掉到地上都没察觉。 而此时,正在书房内的仇悬迟却气得心肝儿痛。 那几十只魔兔可是他 分卷阅读99 养了好些年,准备拿来给某人做大氅的。 然而毫不知情的某人——兀忱,此刻却因为感觉到他的怒气,小鹿般瑟瑟缩在门边角落里,淡色的眉头紧蹙,小心翼翼地唤:“球球!” 仇悬迟被他叫得瞬间泄了气,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道:“有话就说,老这么叫什么叫!” “还不是怕你生气!”兀忱撇嘴小声嘟囔一句,若非那双眼睛生来就是废的,此时应当已经盈满了水光,他绞着手指,低下头,身子又往门后缩了缩。 仇悬迟简直要被气笑了,要不是他打小就认识他,真是要被他这模样骗得晕头转向了,可惜…… “有话就快说,没看见我正忙着!”仇悬迟恼道,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就听兀忱弱生生地道:“我看不见。” 他说着,依旧维持着一副受气包模样,却没有退走,反而磨磨蹭蹭往仇悬迟身边凑过去,委屈道,“你……帮我个忙我就走,好不好!” “不好!”仇悬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刚刚竟还担心中伤到他,最近真是恶婆娘见多了,脑子不好使了。 但拒绝一时爽,仇悬迟立马就意识到,要遭! 只见本就泫然欲泣的兀忱果然立马变了脸色,他的皮肤本就冷白,此时更是毫无血色,衬得眼睑处一片通红格外刺目,而那双冰魄色的眸子正含着泪水,直直望着他,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那眼泪就能哗啦哗啦掉下来。 明知他看不见,明知他在演,仇悬迟却控制不住自己,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 他如今的演技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仇悬迟气恼地将手中的杯子捏得粉碎,他站起来,绕过桌子,一把将兀忱的眼睛蒙住,又将人带到窗边的软塌上坐下,才气道:“说。” 当真是拿这个人一点办法没有,打不得,骂不得,明明是堂堂魔族大殿下,却尽喜欢到他跟前卖蠢、装柔弱。 兀忱目的达成,眨眼间就收起了所有的可怜,开心地眯了眯眼睛,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笑道:“我想见那两人。” 兀忱的睫毛轻轻刷过他掌心,仇悬迟瞳孔收缩,过了须臾,才道:“有什么好见的,给我添乱么。” 兀忱又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春风般的弧度,骄傲道:“我有法子给球球报仇,不过,你得偷着点将人带来,可别让那女人知道了!” 他说着,一把拉开仇悬迟的手,冲着他微微一笑。 这才是他正在的模样! 仇悬迟盯着那个笑容,心突突跳了两下,这才是他一直要守护的笑容。 他什么都没再问,手掌在兀忱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拍,恼道:“知道了。” “这么多兔子,是要都拨皮了吗?”九娘愁道。 她是真的愁,这不拨了,怕坏了毛皮,可要是都拨了,就得把肉都收起来——她的镯子是能收,可她不能让言术知道啊! 言术已经搞了张躺椅坐下,看她愁眉苦脸的,不觉好笑道:“拨了呗,剩下的腌一腌,做成肉干就是。” “肉干哪是你说的腌一腌就成的,”九娘道,“这腌也是有讲究的,时间,腌料,风干的气候……” 言术笑道:“我又不会,我只是给你出个主意!” “您老站着说话不腰疼,”九娘抱怨道,“这么多兔子,就是拨皮也够我忙活了。” 言术坐起来,抬了抬宽大的袖子,谏言道:“那我也来帮忙?” 九娘看她一眼,他今日虽没穿白袍,但那宽袍大袖的,一看也不是干活儿的料,况且,她私心觉得,他的手还是握笔最好。 “算了,你还是坐着吧!” 言术又躺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其实你直接收起来就好……我都知道!” “啊!”九娘应了一嗓子,立马意识到言术话中有话,她抬眼偷偷看一眼言术,他已经扭过身去,不知是在假寐还是看书。 话题就此打住。 九娘握着兔子的手,呆滞了许久。 老实说,只要简单一琢磨,就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就算明白了,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并非有意隐瞒,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将一切藏在心里的事都告诉他。 可有些事,又叫她从何说起! 九娘几次想要开口,最终还是埋下头,安静的处理起手中的兔子,堆积如小山的兔子将她彻底挡住,也挡住了些别的东西。 言术无声地叹口气,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他不也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她,他不是一样瞒了她许多事情,如今,却去要求她对自己坦诚,这是个什么道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皮肉分离的撕扯声和偶尔的翻书声。 这顿饭,到最后也没吃上。 九娘一直在拨皮。 言术一直在看书。 “两位还真是好雅兴!”突兀响起的声音并没有打扰到两人的节奏。 九娘不慌不忙地将手上最后一只兔子的皮收好,肉则丢进旁边的大杠子里,她站起来,却不是去看来人,而是开始洗兔子。 言术也没动,不知是因为看书入了迷还是想别的事情走了神。 分卷阅读100 仇悬迟生平第一次遭到这种冷遇,他也不气,弄了张椅子出来,稳稳当当地坐下来,他倒是要瞧瞧,这两人要搞什么鬼。 九娘将杠子里的兔肉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又翻到另外一口大杠子里,杠子里是干净的凉水,她还倒了两壶好酒进去。 这才回身,又架起口锅,开始备料。 葱切段,姜切片,圆葱、辣椒切丁,八角改刀备用,其他调味若干,仔仔细细的和匀了,再将兔子一只一只拧出来,将料均匀的裹进肚子里,用线缠好,最后再抹上一层她特质的混着酒香的秘酱。 九娘做得很仔细,每弄完一只,就小心翼翼地码到另一口杠子里。 直到最后一只放好,九娘又细细将剩下的料都均匀地码进去,这就算腌上了。接下来是等时间,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她干脆将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又将手洗净了,这才起身,拍拍手。 “好了?”就像是事先商量好般,言术几乎同时回过神来。 九娘点头,眼睛却看向言术身后:“好了!” 仇悬迟的目光有点冷,他虽不在意那点口腹之欲,却在意那些他养的兔子,若不是那些个蠢货…… “既然好了,就走吧!”言术起身,整了整身上衣衫,扭身,似乎这才看见仇悬迟,他惊讶地顿了顿,道,“这位……久等了!” 仇悬迟目光阴鸷,他已经完全肯定这两人是故意的,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一时,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让他们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竟然写出了沉重的感觉……我…… 第51章 魔族一枝花(一) 仇悬迟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就将两人带走了。 这会儿兀忱还在等着他回去,他不想节外生枝,抬手一划,在空中拉出一道裂缝,带着两人往外走去。 九娘一直在偷偷观察他,这人长得实在很邪气,浓眉斜飞入鬓,凤眸狭长微眯,唇薄似刀,笔挺似剑,一神暗红色锦袍衬得那张脸又邪又魅。九娘甚至觉得,他若愿意,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女人为他疯狂。 可惜在九娘眼里,他就跟恶魔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他这神通……有点厉害啊,九娘心下惊疑,赶紧在脑中跟言术道:这人是谁啊?这么厉害的? 言术揉揉她的头,他最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手感了:还能是谁,就你最不想遇到那位!而且,我们早就进了人家的领域,打开自己的领域哪里需要什么本事! 九娘一琢磨。 我擦,这人竟然是魔族二魔殿——仇悬迟!!! 九娘这一惊吃得不小,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埋怨道:……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明知这种埋怨没有道理,却不自觉做了,做完又暗自后悔。 她已经越来越藏不住,想要与他亲近的心了! 出得这片黑暗的天地,两人终于踏入了魔族真正的内域,内十一层,西域。 这回,是言术主动先告诉九娘的。 内十一层分东西两域,东域住的是鼎鼎大名的“魔族一枝花”,而西域,则是二魔殿,狂魔仇悬迟的地盘。 两人跟着仇悬迟一路大摇大摆走了片刻,途中倒是一只妖魔鬼怪都没遇到,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终于,他领着两人,进了一座花厅。 这花厅不比天界的粗鄙,但也不是走的华美风,而是一种九娘欣赏不来的风格——整间花厅很大很暗,四角分别立着根墨色的石柱,顺着石柱往上,是挑高的屋顶,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顶部画的恶刹壁画。厅内的摆设并不多,大多都是黑色硬质,但纱幔却是厚重的暗红,窗边的黑色天然机上,还放了个血色花瓶,里面突兀的插着一束白色绣球花。 窗户却都是闭着的,整个房间不见天然光线,只在石柱上点着几盏青灯。 置身其中,总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九娘紧张地手都微微发抖,又怕抹了言术的面子,只好将手藏在言术身后,自以为隐蔽地扯住了言术的衣服。 反观言术,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从容儒雅模样,就连脸上扬起的笑容,都不曾有丝毫变动。 察觉到九娘的紧张,他还隔着衣袖,捏了捏她,示意她放松。 九娘也想放松啊!可是,就是忍不住紧张,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她见到坐在花厅里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淡青色锦袍,袍身上绣满大朵银色牡丹,本应是过于花哨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却将他冷白的肌肤衬出几分仙气,而与之相比,那张脸更是美艳绝伦,但又不是单纯的美艳,那美艳中藏着一股弱柳迎风的风情…… 九娘看得挪不开眼,然而一道暗红的身影却挡住了她的视线,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嘲讽的声音,“你们天族就是这么讲礼的?” “球球!” 言术还不及开口,端坐的“美人”已经率先拉住了仇悬迟,只见他缓缓站起,冲着两人抱了抱拳:“抱歉,家弟鲁莽,想来这位仙子是见我一个‘瞎子’奇怪,故而多看了几眼。” 仇悬迟紧咬牙关,握了握拳。 “不是的,”来不及感叹 分卷阅读101 仇悬迟的昵称,九娘连忙否认,“我是见你好看……” 她说到一半,发现屋内几个男人的面色都有些奇怪,老实说,这屋内三个男人,每一个都很好看,言术的儒雅,兀忱的娇弱艳,仇悬迟的邪魅,哪一个放出去都是祸国殃民的长相。 但兀忱确实不同。 言术是很儒雅,他的一言一行都那么标准,标准得近乎冷酷,故而,总会给人淡淡的疏离感。 仇悬迟更甚,他那从头到脚的邪魅张狂,在在都标明了别靠近老子,老子会宰人! 而兀忱,大概就因为那双眼睛看不见,所以既不会咄咄逼人,也不会疏离冷漠,相反,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见到他,也会心软一把——他就像是最柔软的娇花,需要所有人呵护。 难怪要叫“魔族一枝花”! 九娘福身:“抱歉,小仙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第一次见到大魔殿这般风采之人,故而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她语调轻软诚恳,姿态也放得极为恭敬,但终究是不同了,以前谄媚的那个姑娘已经不见,如今,哪怕是面对魔族殿下,她也显得不卑不亢。 言术挪了一步,挡住仇悬迟射来的凌厉目光,将九娘扶起来,柔声道:“术素来听闻大魔殿仁厚和善,况且,大魔殿生得好看是天魔两族的共识,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九多看几眼,也是可以理解的,大魔殿以为,可是这个道理。” 他虽在同兀忱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仇悬迟。 仇悬迟背在身后的手及时阻止了兀忱说话,他扯了扯嘴角,转身扶着兀忱先坐了下来,才讥讽道:“照七殿下这说法,我魔族的大魔殿,就是该给这些个小仙看的?” 言术从容不迫,莞尔一笑:“谁说九只是普通小仙了,她可是父君钦点的义女。” “呵!”仇悬迟轻笑出声,笑声冰冷。 九娘本就因言术的话怔愣住,再听得这一笑,不禁打了个寒颤。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哎!终究还是不习惯与这些人打交道啊! 却见那边言术继续彬彬有礼道:“父君连天族至宝——黄晶剑,都给了她,难道二魔殿还不信。九~” 九娘就要依言去拔头上的剑,那边兀忱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道:“好了!来者是客,大家先坐下来再说。” 再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打圆场了,他一开口,怕是三尺之冰都能消融,这一室的微寒,更是瞬间不见了踪影。 言术拉着九娘坐下,他倒是不急,慢悠悠地,还探身替九娘整了整微乱的鬓角。 九娘却拿余光瞟着兀忱。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言术的手勾住了九娘的一根头发,还不小心扯了扯,九娘吃痛,立马回过神来。 言术歉意地看她一眼,这才坐回去,整了整自己的衣衫。 若非相处久了,九娘怕真以为言术是不小心的,但现在……她敢拍着胸膛保证,言术绝对是故意的。 那边兀忱不知低声跟仇悬迟说了什么,刚才还气得随时要暴走的人,这会儿倒是彻底静下来了,也大马金刀的在兀忱旁边坐了下来。 无人上茶,言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仇悬迟,自己摸出茶杯来,给自己和九娘倒了两杯清水。 “实在抱歉,”兀忱率先开口,听声音就知道他真的很歉意,“本该远迎,却因这残躯,连杯茶都不能奉上。” “大魔殿严重了!”言术回得礼貌又客气,完了还端起茶碗,优雅地抿了一口。 九娘将头埋得老低,虽然他们看起来平和得很,她却总感觉到了点暗潮汹涌的味道。 言术顿了顿,又道:“旁的不提,只不知是谁要对我二人下杀手,还折损了殿下的左膀右臂。” 兀忱似乎噎了一下,但很快就更加歉意道:“那只是家弟跟你们开的一个玩笑,二位还请不要介意,至于魔罗多,他也并没出事,那日……就是晕了过去。” 当日情况混乱,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查看魔罗多的情况,不曾想他竟然只是……晕了。 九娘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那呆货没事,也算是一件好事! 言术只滞了一刹那,就恢复了平静:“原来如此。” 他说着,又抿了口茶,不再说话。 他有的是耐心。 兀忱似乎也是个慢性子,又说了不少客气话,两人你来我往,听得九娘昏昏欲睡。 那边兀忱才终于开口道:“这次请两位来,是有一个消息,想要分享给两位,当然,并不是无条件的。” 终于说到重点了。 九娘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坐直了身子。 言术没搭腔,一面之词还不足以让他做出任何承诺。 兀忱却没直接说下去,而是转头对着身边的仇悬迟道:“球球,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有话想单独跟七殿下聊聊。” 再次听到这个昵称,九娘依旧忍不住抿了抿唇,实在是这么可爱的名字,跟这么邪魅的一个大男人,不太搭。 仇悬迟似乎很不乐意,但也没多任性,他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却停下来盯着九娘:“没听到他们是 分卷阅读102 要单独聊吗,还坐着干嘛?” 哎哟!找不到地方发气,就冲着她来了! 九娘这个暴脾气,立马就将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然……只是在心底。 厅内一时沉默下来。 言术一心喝茶,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气氛。 而兀忱根本看不见?! 仇悬迟就站在门口,大有一副,九娘不出去,他就不出去的架势。 九娘其实这会儿背上都冒冷汗了,可要她跟着这位出去,岂不是更加糟糕,任谁也看得出这人不好相与。 兀忱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他偏着头,低低唤了声“球球”,兀忱依旧没动,但表情多了许多不耐烦。 九娘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这是连兀忱都压制不住这大魔王了吗? 言术的手突然搭过来,轻轻在九娘手背上拍了两下,然后他突然起身往外走:“大魔殿有什么话就跟我家九说,我陪二魔殿到外面走走。” 他话音落,人已错身到了门外。 奇怪的是,兀忱什么都没说。 言术出去后,仇悬迟冲着九娘冷笑了下,也出去了。 花厅厚重的木门“嘎吱”一声,合上了。 九娘眼皮跳了跳。 “仙子不必担心!”兀忱柔声道。 可惜,就在刚刚那短短一瞬,九娘突然洞察了他的本质——这人才不是什么需要呵护的娇花,他才是真正的切开黑。 不过言术也没好到哪里去,既然一下子就知道了兀忱的本意。 人间那句话说得真对,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九娘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谈条件啊!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九娘:为什么说我是天帝的义女,说义妹不行? 言术:义女好,生的你一天天胡思乱想。 九娘:我…… 呵呵呵呵(姨母笑),言术大大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第52章 魔族一枝花(二) 兀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九娘放在了要多加防范的位置上。 他久久听不到回答,不得不再次站起来,摸索着从主位上往下走,他虽看不见,却也有方向。 九娘一抬头,就看见兀忱差点绊倒,虽然心里骂他是“乌鸦”,但看他这般样子,又忍不住同情心泛滥,“你……你坐着……就是!” 她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 兀忱听得抿唇一笑,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仙子不用担心。” 说着,跌跌撞撞的摸索到九娘旁边坐下。 那位置正是刚刚言术坐过的地方。 九娘下意识往外挪了挪,惹得兀忱又是一阵轻笑。 “你怎么这么好玩!”兀忱笑道。 他笑起来时格外明艳,却因为那双总是迷茫的眼,看起来又特别惹人怜。 九娘不知他说的好玩是什么,抿了抿唇没说话。 兀忱又道:“你真好看,除了雀卿,就是你们那位朱雀神君,你是最好看的……” 九娘微感诧异,轻轻在兀忱眼前晃了晃,发现他根本看不见,但他又确实在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她眉头轻皱,却不肯轻易询问。 兀忱等不到她开口,只好自己解释道:“我是真看不见,不过我能“看”到些别的,我叫它魂火。” “每个生灵都有魂火,”兀忱笑道,“雀卿的,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火鸟,而你的,却是一只变幻莫测的眼睛,时明时暗时而又五彩斑斓……真是奇特。” “这可是我的秘密,仙子可不能拿出去说给别人听哦!” 九娘点点头,越发不明白他说这些是要做什么了。 兀忱却似乎谈性很浓,又道:“我懂事以来,我府上的人都很怕我,球球府上的人,表面上对我恭敬,其实都很憎恨我,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把我只是当我的女子。” 兀忱说着笑了笑,笑容很是落寞。 “第一个也是你们天界的,不过她现在已经是雀卿的老婆了,雀卿那个醋坛子,”他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又自己笑起来,“连司羽多跟我说几句话都不乐意。” 他说话实在不像魔族人那般粗鲁,而是带了几分软绵,就像入口的米酒,还会回甜。 好在九娘对甜口并不贪恋,她依旧屏着呼吸,听他闲话家常。 “你不说话,是因为怕我吗?”兀忱突然问。 九娘深吸口气,犹豫着否认道:“不是!” “还说不是,”兀忱又笑起来,笑得眼睛完成一道月牙,“你都吸气了。” 九娘下意识又想吸气,忍了忍,决定不再跟他纠缠:“大魔殿有什么话还是直说的好。” 她本是打定主意不说话的,她可还记得当初梅子的话——魔族有人要对言术不利。如今言术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她,九娘很怕不经意被这人套了话去,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可他几句自说自话,九娘又不自觉被他的情绪感染,她在心里已经狠狠的唾弃了自己八百遍,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吗,兀忱就是只披着兔子 分卷阅读103 皮的猛虎。 可她就是忍不住担心虎会不会饿着! 兀忱被九娘直接质问,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开心起来:“哪有什么一定要说的,就是很久没有人跟我这般平等的聊天了,球球他总是嫌我烦。” “我看二魔殿似乎对你很是……”九娘想了想,找了个还算恰当的词,“敬畏。” 话落又赶紧将话题拉了回来:“大魔殿刚刚不是说有消息要告诉我们!” 她实在怕了跟他讲话,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要跟他搭腔了。 兀忱心里还挺委屈,他若真想骗她,哪里会这么容易被她发现的,想想又觉得好笑,依旧忍不住逗她,“你还是怕我!” 九娘揉了揉耳朵,无奈道:“是,我怕你,行了吗?” 兀忱笑道:“可我并不希望你怕我。” 他话音落,就见九娘的魂火从忧郁的蓝色彻底变成了灰色。 知道不能再逗她,他赶紧收起笑容,故作严肃道:“我只是想跟你说陈臻儿的事。” 九娘瞳孔微缩。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如今就在我魔族……”兀忱道,“且,如今已经是我父王的坐上宾。” 九娘闭了闭眼,冷声道:“恕小仙愚昧,不明白大魔殿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兀忱顿了顿,“我并不太喜欢这个人,但我也不能公然与我父王作对……” 九娘手脚发凉,脑子却彻底冷静下来:“大魔殿的意思是想跟我们合作,让我们帮你拔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兀忱摇头:“我只是不太喜欢她而已。” 言下之意,占便宜的还是九娘他们。 九娘哂笑,身下的手却握得更紧:“那大魔殿可能找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什么陈臻儿。” “哦?”兀忱短暂地惊讶了片刻,便笑着摇了摇头,“仙子又说谎。” 九娘的心跳得更快,声大如鼓。 兀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道:“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总是特别灵敏的。” “大魔殿怕是听错了,”九娘依旧不愿松口,“真不认识。” 她的确不认识什么陈臻儿,她只认识那个疯女人。 “那就当你不认识吧!”兀忱摊手,“可就是她一直想要找你们天族的麻烦,而且……” 兀忱停下来,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九娘,压低声音道:“就是她,一直想要七殿下的命。” 九娘目瞪口呆,几乎僵在原处。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那时她还不喜欢言术,没道理陈臻儿会为了对付她,就冒险去对付一位天族殿下。 除非,她跟天帝……也有仇!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否则她怎么会舍弃一个妃位,只是为了单纯的报复自己吗? 传闻天帝十分宠爱小北天妃,难道她的死,对天帝就没有打击? “仙子喜欢七殿下吧!”兀忱又突然问道。 本已呆滞的九娘突然打了个颤,这些人都是属蛔虫的吗?她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随随便便是个谁,都能一口道破她最想隐藏的秘密? 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踏入了对方的语言陷阱,不论如何,她现在的情绪都已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九娘深吸口气,勉强笑道:“殿下英姿,天族何人不喜,我们还是说说陈臻儿的事,大魔殿想如何对付她。” 兀忱笑笑,没再刺破九娘底线,而是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碗茶汤,递向了九娘。 九娘眨了眨眼睛,刚才说连杯茶都不能奉上的是谁! 这不是茶吗! “这是毒药。”兀忱柔柔笑道。 九娘一噎,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娇花啊!是食人花吧! 还告诉她是毒药,这她能喝吗?她是脑子有坑吗? 半刻钟后……脑子有坑的九娘心甘情愿端起了那碗毒药,咬着牙,一口闷了下去。 言术知道九娘怕仇悬迟,但他也并不希望九娘单独跟兀忱相处,比起看脸就可怕的仇悬迟,一个瞎子能在魔族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稳坐大魔殿之位,才更让他忌惮。 但兀忱竟然铁了心要将两人分开,他就算多留片刻,也没什么意义,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了,还能让他心有所惮。 不过他没想到,跟出来的仇悬迟会直接动手。 “抱歉,手滑。”仇悬迟幽紫色的火球与一动不动的言术擦身而过,他扯着嘴角,说着抱歉,却面露挑衅。 来而不往非礼也! 言术莞尔一笑,抬袖间也是一道冰刃丢了过去:“是挺滑的!” 仇悬迟很满意他的反应,抬手又是一个火球,这回却是直接砸向了言术的面门:“会还手,不错!我还当你们天族都是些只会耍嘴皮子的。” 言术没动,只是眨了眨眼,面前就凭空升起一面冰墙,火球撞在冰墙上,霎时,爆了一地的冰渣子、火星子。 言术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仇悬迟,缓缓道:“你说的,怕是不忍心跟你动手的仙子们吧!” 仇悬迟生平最恨别人拿他的脸说事,他眉头压得更低,嘴角的弧度也变了方向,再不跟言术废话,闪身直接攻向了言术。 言术早有准备, 分卷阅读104 他的剑握在手上,却没出鞘,带鞘的剑点、刺、挑、抹将仇悬舞得眼花缭乱的赤红拳头,挡得严严实实。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有尽全力,但谁也不肯让半招。 好在院子够大,他们有足够的空间比斗,只可惜了路旁的那株枝叶扶疏的迎客松,一树的松针都被化作了利刃,而后又被震成了碎段。 “别打了,”兀忱的声音突然响起,“仙子中毒了。” 言术闻声后退,仇悬迟却不肯放过他,一把松针再次袭来。 这次言术连眼睛都没眨,只是眼睑微抬,扫了眼势如破竹的松针,刚才还披荆斩棘松刃立马一顿,纷纷无力的落向地面。 言术的人已经到了兀忱跟前:“你说什么?” 兀忱没说话,微微侧了侧身子。 花厅内,九娘还在刚才的椅子上,只是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瘫在那里,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粉唇微张,眼睛闭着,垂下去的手边,落着一个陌生的茶碗。 言术一步跨近,手轻轻抚上九娘的头,揉了揉,若是往日,她必定已经伸手来拍他的手,但此刻,她却毫无反应。 第53章 魔族一枝花(三) 花厅内很整洁,九娘的衣衫也丝毫不乱,言术的眉高高抬起,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却一如往常的温和:“不知大魔殿是用了什么方法,骗得我家九喝下这毒药的。” 他一边询问,一边俯身抱起九娘往外走。 兀忱依旧站在门口,逆光使得他的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看上去有些忧伤:“我并没有骗仙子,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喝的。” 言术似乎笑了笑:“那请问大魔殿,九中的……是什么毒!” “情毒。”兀忱蹙眉道,仇悬迟已经跟了进来,就立在他旁边,阴测测的笑。 言术的脚步顿了顿,眸底闪过一抹杀意,但很快被平静代替:“多谢告知!” 他抱着九娘错身从兀忱身边走过,兀忱似乎想伸手拦他,最后却只是握了握手。 “七殿下!”兀忱叫住已经到了院子的言术,道,“……解药,在十二层的西厢院儿。” 言术点头致谢,身影渐渐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走了么?”兀忱轻声问。 “走了!”仇悬迟答,“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兀忱瘪嘴道:“我没有。” “那你给人喝什么毒药,直接把那个女人的位置告诉他们,他们又不会不去。” 兀忱嘟起嘴:“你不觉得那个小仙子很可爱吗?” “可爱?”仇悬迟冷笑,“是可怜没人爱吗?” “嗳!球球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兀忱拍拍手,像个孩子般笑起来。 “所以?” “所以我就帮她一把啦!”兀忱仰着头,夕阳照在他冷白的肌肤上,为他添了一抹红晕,“快夸夸我!” “不夸,”仇悬迟往花厅里走去,“要听夸奖去外面慢慢听去,满大街都是夸你漂亮的。” “球球~”兀忱依旧靠在门框上,他喜欢暖暖的阳光。 “我很忙!” “球~球~” “你真棒!” “嘻嘻!” 言术抱着九娘,漫无目的的走在荒野中,黑色的大地好像没有尽头般,怎么走都是荒凉,稀疏的植被上依稀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鞋背,夕阳的余光也是冷的,如同他此刻冰冷的手脚。 他老了眼怀里依旧昏迷不醒的九娘,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情毒是什么,是穿肠蚀骨,世间至毒。 可若是无情呢? 那就只是一碗水。 可九娘没醒,不但没醒,还睡得越来越沉。 她有情,她的情…… 言术眼神散乱,不敢再往深处想。 夕阳最后一点光渐渐消失,两人的身影也迷失在黑暗中。 “你说什么?”仇悬迟阴沉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 山羊胡子颤颤巍巍,头几乎低到胸前,鼻尖上汗珠直冒:“夫……夫人,让您亲自出马……不,不然就……让您后悔!” 仇悬迟气得笑出声来:“好,你很好!” 他目光阴冷地扫过山羊胡子,下一刻,一道红光一闪而过,山羊胡子只感觉脖子一凉,的眼睛霎时瞪得几乎突出来。 “还不快滚!”仇悬迟将拳头捏得嘎嘣响。 杵在门外的精瘦魍魉没听见里面的动静,赶紧跑进来,连拖带抱地将山羊胡子弄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才传出山羊胡子的嚎啕声,他摸着自己已然牺牲后剩下的胡茬,哭得肝肠寸断——刚才,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仇悬迟被扰得更加烦躁,抬手将书房的门扫上,“咣当”的撞击声终于阻止了远处的噪音。 但他心里的躁意却只增不减,他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谁能想到,九娘中毒,言术抱着她离开后,会不去拿解药,反而彻底消失在了魔众的视线中。 而一直试图借他的手处理掉言术的陈臻儿,也狗急跳墙般,再次派人送来了威胁。 仇悬迟的眼睛眯起来,让他后悔,这世间,能让他后悔的只有那一 分卷阅读105 件事而已。 陈臻儿,就是用这件事,一直一直,利用着他。 而他……却只能被利用。 仇悬迟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目光一定,就要准备出门。 门外,兀忱的声音却突然传来:“球球。” 怎么这时来了! 仇悬迟没吭声,兀忱从前也来他这里,但是极少,一年能来一次就已经不错了,这几天却接二连三上门。 “球球。”兀忱听不见回答,又唤了一声,与此同时,人终于摸索着到了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兀忱的脑袋伴着门外的天光探进来,刺目的光线使得仇悬迟眯起眼睛,他心里极不痛快。 就因为那两人,全都是为了那两人。 他越想越恼,再看到门前那张脸,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你又来作何?” 兀忱睁着一双冰魄色眼睛,表情无辜地摸进屋:“球球,你是不是要去找他们的麻烦?” 看吧! 他就知道是这样! 仇悬迟一双狭长凤目烈焰灼灼,声音彻底冷下去:“是又如何?” “我们不是说好了,按计划来吗?”兀忱微微片头,“是不是那个女人让你去的,我一直不明白,你不是很讨厌她吗,又为何一定要听她的话呢?” 仇悬迟眼神阴沉,一边嘴角微微扯了扯,“我就是喜欢杀人,可以吗?” 兀忱的眉头皱起,他似乎废了好些力气才明白仇悬迟的话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不信。” 仇悬迟深吸口气,他简直要疯了,握刀的手将暗红色的刀柄捏处细微的相声,脚步一动,就要离开。 兀忱却一把拽住了他,就好像他真的能看见他动作般,精准的拉住了仇悬迟的手,再次低声唤他:“球球!” 仇悬迟想要甩开他,兀忱却抓得更紧了,仇悬迟吃痛,忍不住吼他:“你有什么不信的,我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兀忱被他吼得一愣,娇艳的脸蛋上写满沮丧,好像立马就要哭出来似的。 没错,就是这样,他生来就是最靠近路边的那棵杂草,平日里从没人注意他,一到阴雨天,人们就在他身上肆意的践踏,任他伤痕累累,无人在意也无人怜悯……他只能在泥地里苟延残喘,然后慢慢腐败、糜烂。 仇悬迟的身子颤抖,如果这就是他的命运,他就一定要人命吗? 不。 他要钢筋铁骨,铜墙铁壁,他要用他满身的利刺,刺穿每一只踩过他的脚,他要让他们后悔从他身上踏过…… “球球,”兀忱带着鼻音的嗓子,轻轻唤了一声,他的眼睛看不见,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仇悬迟身边,轻轻将手搭在他头上,就像小时候一样,温温柔柔的摸了摸,“是不是又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话了,你别听那些人乱讲,你不是的,你可是我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啊!如果没有你,我以后要怎么办?” 他说着,还冲着仇悬迟柔柔一笑。 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像魔族,他的身上,没有冷傲、残忍、暴戾,只有干净和温暖,像初阳,也像春风。 可他所求,不也正是为了守候这份赶紧吗? 仇悬迟僵硬地任由兀忱又在他头上揉了两把,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所以…… 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瞎扯这些呢! 察觉到仇悬迟的松弛,兀忱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球球,我们去下棋好不好!” 仇悬迟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我生来就是为你一统两界的,言术此子,连你的心计都无法控制,所以,我必除之。” “可我并不想一统什么两界啊,”兀忱摇着头,解释道:“上次朱雀神君的事儿,我就已经明确告诉过你了,我真的……不想做什么天下霸主,我只是想跟父王母后,还有你一起,好好生活。” 仇悬迟脸色发白:“可父王并不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兀忱抿了抿唇,笑道,“可魔族的未来,终将是你我二人的。” 仇悬迟的眼睛瞬间睁大,震惊的模样甚至有些好笑。 兀忱听不见他的声音,又温柔滴揉了揉他的头,才道:“你也不用担心,七殿下他虽然不可控制,但就算将来做了天帝,也不会动我魔族的,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是么?”仇悬迟狐疑的看他。 兀忱听见他的呼吸顺畅了许多,明白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再接再厉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魔族里,只有母后才知道的秘密,”他说着,倾身靠近仇悬迟,压低声音,“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你们的外貌,却能看见每一个生灵的魂火。”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开始扳着手指数:“父王是一团黑炎,母后是一株兰草,你门外有个哭嚎的是,像山羊又像土蝼……” “那言术呢?”微湿的呼吸喷在仇悬迟粉青色的耳朵上,灼热的像要烧起来,他不自觉提高音量,想以此来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倾听。 兀忱笑:“言术的,我看不清,只能看见一团金光。” “金光?” 这就有意思了,天族的人,怎么会是金光。 兀忱点头:“天族明明是白光才对,他却是 分卷阅读106 佛门的金光。” “佛还有十八罗汉……”仇悬迟明明已经信了兀忱的话,却依旧撇着嘴挑刺儿。 “球球!”兀忱叹口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不是他们最常挂在嘴边的。” 仇悬迟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刚刚才有好转的脸色立马变得更加惨白,他怔愣许久,久到兀忱都偏头看了过来,才垂死挣扎般,嗫嚅着问道,“那你看我……” 兀忱看不见他的脸色,但却感觉到他的紧张,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知道他瞒着他而生气,知道他性子傲,他赶紧伸手将人抱进怀里,揉着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斩神刀……” 仇悬迟全身冷到了极致,脑袋嗡嗡地一阵天旋地转,他张嘴吐出一段话,却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最后吐出一口淤血,直接晕了过去。 兀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将人搂住了,直到有人来帮忙,他才有心神回想仇悬迟晕倒前说的那句话。 ——你知道我是魔君用它的心头血加上斩神刀,再与那个那个女人的一魂一魄缩炼制出来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几乎都在写球球跟兀忱!希望大家喜欢他们! 这对兄弟其实很有特点,他们一个总喜欢用强硬包裹自己的柔软,另一个,则总是用柔软掩饰自己的强硬!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这么认为的! 第54章 魔族一枝花(四) 九娘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后却觉得现实仿佛才是一个噩梦。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周围很黑,是她用眼睛无法穿透的黑,周围弥散着一股浓烈的酒味,老实说,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密封在了酒缸里。 如果不是呼吸还算顺畅的话! 但那酒味真的太浓了,多吸几口,就感觉像是喝了一大口酒一样——这也就是她从前天天泡在酒窖里,换做旁人,一口气都吸不上来就得被呛到。 九娘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想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平复,但酒的蒸发使得她背脊的凉意一波一波,根本无法忽略,使得她不得不回想起刚才的梦。 梦境里,她依旧按照兀忱的说法,喝下了那碗假毒药。 对,假的! 她喝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情毒,而是一碗能让人昏睡的迷药,按照兀忱的想法,她“中毒”后,言术就算对她没有感情,也会因为性格使然,带着她去拿解药,以言术跟仇悬迟打架时显露的本事,他就是去跟陈臻儿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到时候他再帮忙把其他守卫什么的调离一下,基本上……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且,按理来说,她的昏迷应该不会太久,顶多十二个时辰,届时,九娘将自己醒过来,还能证明自己并没有中什么情毒。 但是在梦境里,言术带着她去拿解药时,却碰到了仇悬迟和陈臻儿联手,言术不敌身死——带着满身满脸的鲜血,她睁开眼时,恰好他也跪倒在地上,用满是怨恨的目光,盯着她,久久的,不愿合眼。 寒意从心底扩散开来,仿佛赤果着站在大西北,冷得彻骨。 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要隐藏自己的秘密! 九娘的心乱作一团,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这漫天的酒味……到底是个什么酒。 “醒了?”言术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九娘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头顶有什么被移开了,发出粗粝的摩擦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伸过来,将她扶起来,九娘这才发现,自己真的被放在了一只极大的黑色酒缸里,只是与旁的酒缸不同,这酒缸是椭圆形的,像极了一口瓷制的澡盆,盖住酒缸的,则是一块椭圆的“棺材板”。 “……”九娘暗自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她发现言术很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你才是……到底怎么回事?”言术不看他,一边收拾一地的瓶瓶罐罐,一边貌似随意的问。 九娘哽了一下,怎么说,自己主动喝下毒药都有点不好解释。 难道要说自己脑袋被门夹了?或者说自己被吓破了胆?再或者:“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嗯?”言术手下没停,将瓶瓶罐罐收起来,搬到角落。 九娘随着他的动作扫了一眼,才发现他们是在一间阴暗的石室里,石壁上被暴力的开了一个碗口大的通风口,也不知是言术用拳头砸开的,还是早前别人开好的。室内唯一的光就是从那里照进来的,她只能借此判断外面是白日,至于是什么时辰,则完全看不出来。 对于她的走神,言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轻不重的将最后一个罐子放好,抚袖,转身。 “你要去哪儿?”意识到他要走,九娘赶忙跟了过去,但这一跑动,带起的风立马让她裹满酒气的身子一凉,她感觉鼻头一痒,立时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言术放在石门上的手顿了顿,没回头,甩了件披风回去。 “我可以解释的。”九娘将披风抱了满怀,赶紧叫住又要离开的言术。 言术没动,停下来等着她说的“解释”。 分卷阅读107 九娘咬牙:“就是……” 言术的手再次伸向石门。 “……就是我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三殿下!”九娘闭着眼睛一口气吼出来,吼完又觉得委屈,她喜欢的明明是眼前这个人,却不得不因为这份喜欢,而说这种违心的话。 言术终于回过头来,怪异地看了九娘一眼,慢吞吞道:“你想了这么久,就编了这么个谎言给我?” 九娘瞪圆了眼睛。 不明白言术在气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拆穿自己的谎言。 这种表现,就好像他真的很在意——在意她为什么要喝下一碗“情毒”。 九娘咬住下唇,眼泪终于“吧嗒”一下掉下来。 她觉得自己好卑微,卑微得仿佛一粒种子,明明听到了春风的召唤,却因为害怕永远的失去那层种皮,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天性,小心的将一颗心埋藏起来。 或许错过了这个春天,她将永远不能再发芽。 “怎么哭了,”言术终于踱回来,皱眉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把,“不想说就不说了。” 他顿了顿,见她依旧撇着嘴,一副难过得要死的模样,心下又生出那种奇怪的烦躁:“饿吗?” 他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做了吗?”九娘抽咽着。 或许春天是真的没了,但好歹现在还有饭吃。 言术尴尬地轻咳一声,眼神游弋开去:“姑且算是吧!” 买回来,热一下算的话,就算是。 九娘破涕为笑,扯住言术的袖子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我们这儿是在哪儿?” “山洞啊!” 山洞?所以言术并没有带自己去拿解药! 为什么? 九娘僵在原处。 难道他知道自己喝的并非情毒了? 言术却指了指角落里那些酒罐子:“你的断情!” 断情? 九娘凝滞的脑袋瓜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断情,呵呵…… 她在心底发出一连串比哭还难听的笑。 怎么就是断情呢? 他想以无情之酒,解有情之毒吗? “其实……”九娘试图解释,“这酒没用的?” 情之一物,神鬼莫测,哪里是一壶酒就能断得了的。 “可我有个……朋友,”言术拉开石门往外走,“喝完却真的忘了曾经的爱人。” 九娘紧走两步跟上去,石室外依旧是个石室,只是多了些生活用具。 “那是因为他自己想忘,不是有句古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但不也有人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难受吗?” “酒入愁肠愁更长,原来如此……”言术点头,却又叹了口气。 石头砌成的小灶上,温着一锅粥,言术将粥端到方形的黑色石桌上放好,还弄了两碟小菜,摆出两副碗筷。 锅盖揭开的瞬间,粥的香味终于唤醒了九娘被酒气熏得麻痹的嗅觉。 “是香菇鸡肉粥!”九娘惊喜的叫了一声。 “先除尘,”言术笑着提醒,又补充道,“还特意加了山药。” 九娘依言捏了个除尘咒,这才坐下来,乖乖等着吃饭。 粥很好喝,鸡肉与香菇的鲜味都被吸进了软糯的米饭里,入口又浓又鲜,再配上又甜又绵的山药,九娘一口气吃下两碗,这才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至于言术,他怕是打小吃饭就被无数人矫正过,慢条斯理,雅正得很。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九娘感觉自己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转了个圈儿,用半个背对着言术,有点不敢问,又很好奇:“那你……” 言术看了她一眼,看她吞吞吐吐,便知道她是想问什么:“我想,你可能更希望亲自见到她。” 这大概就是言术式的温柔。 九娘下心想着,呼出一口气,好歹没有说出“自作孽不可活”这样的话语。 “那我们接下里怎么办?” 言术一边收碗一边回她:“等。” 这一等就是许久,九娘不知道言术说的等,是等什么,但他说要等,她就等着,反正那张脸她要不要都无所谓了,从前一定想拿回来,是因为梅子不喜欢不完整的她,如今梅子逍遥去了,她喜欢的人又压根不在意她的脸是怎样的,或者说……压根不在意她这个人怎样,那再等等,又何妨。 就是等待的时间有点长,言术习惯了,有书就能打发日子,九娘却无聊得很,于是缠着言术让他陪她玩。 “那就下棋吧!”言术道。 可九娘不会下象棋,更不会围棋,她只会五子棋。 但言术没听过五子棋。 九娘便教他:“就是让你的棋子五颗连在一条线上,横竖斜都可以。” 言术点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下五子棋。 九娘原以为,自己是老手,言术不懂规矩,自己一定可以赢得轻松愉快,结果……第一天九娘一把没赢过,而且她一直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最后赌气不来了。 第二天,九娘又没赢过,依旧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 第三天,九娘一上阵就对言术说了:“这想 分卷阅读108 赢。” 言术抬眼看她,“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结局当然是九娘赢了。 第二把,刚落落两颗棋子,九娘就又叹上了:“我想连赢。” 言术落子的手从棋盘中央,移到了棋盘下方。 第三把,九娘:“连赢三把是个什么滋味啊!” 而后再一把,眼见着言术四子连线,九娘已经无力回天,却听她突然倒吸了口气:“殿下,我发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嗯。” “我觉得吧……” “嗯?” “这把我要是输了,我会哭的。” “嗯!”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九娘:言术,你喜欢我吗? 言术:我…… 九娘:你不喜欢我,我会哭的。 言术:喜欢。 九娘:有多喜欢。 言术:比天上的星星少一点。 —————————— 茶聆(捧着脸星星眼):哇!我家言术大大会说情话了,好激动啊! 路人(指指天):麻烦你抬个头。 茶聆(抬头):我擦!今晚没星星。 第55章 魔族一枝花(五) 言术单手撑着下巴,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九娘的话,他手中的白子儿已经被捏得发热,却迟迟没有落下。 本来也就是下个闲棋,输赢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今日输得也不少了,但他突然很期待,九娘能再搞出点儿什么花样。 然而九娘无奈耍玩,反倒是不急了,捧着一碗茶小口小口喝着,摆足了淡定骄矜的范儿。 莫说,还真有几分言术的味道。 这就僵持住了。 可言术从来不缺耐性,想他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别人都在疯玩,他已经独自在书房里读着晦涩难懂的古籍了。 但这僵持一旦过了某个点,就变成了置气,谁也不愿意认输,好像这会儿输了,就是真的全盘皆输般。 言术转了转手中的棋子儿,突然莞尔:“九!” “怎么?”九娘的茶已经喝完,正捧着空杯子干瞪着棋盘发愣。 言术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九娘皱了皱鼻子:“什么。” 言术未语先笑,道:“你的腌兔肉……” “啊?”九娘茫茫然抬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跳将起来,慌忙间打翻了棋盘,打碎了茶碗,人跳出去几步,寻了个空位,一抬手,甩出一口大大的缸。 言术不太自然地揉了揉鼻子。 “我他娘的真的忘了……”九娘一声哀嚎,这可都是魔兔肉啊!这么多天腌下来,还能吃吗? 九娘一边哀嚎着骂自己,又一边快速的开始翻动那些兔肉,好在她的如意八宝镯子特殊,兔肉没有丝毫坏掉的迹象,闻着,还挺香。 就是腌了这么久,尝一口那肉…… 若是没有面具,九娘此刻的五官应当是皱在一起的,但单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知道——有点咸到齁了。 九娘真的要哭了。 言术忍者笑,提醒道:“或许可以用水洗洗,再泡一泡?” 九娘哭丧着脸,道:“可行吗?万一洗坏了怎么办?” 言术走近,安慰道:“先拿一只试试。” 试试,这是她最初教会他要做的事。 打从遇见她,他真的一直在试,试着吃下极酸的葡萄,试着用“真言之术”救人,试着去帮五姐释放心魔,试着照顾人,试着吃辣,试着做使坏,试着去冒险,甚至……试着去直面死亡。 虽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但如今,他只是偶尔会再做那个噩梦,握着剑时,或许依旧不能杀人,但他终于能站在她的前面,以保护者的姿势。 这种感觉,真的相当不错! 言术想着想着,自己笑了出来,引得正提着兔子等着他施法吹干的九娘不瞒地瞪了他一眼。 这最后一盘棋,究竟谁赢谁输,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又和棋了,还下吗?”仇悬迟将最后一颗白子摆在兀忱说的位子,看着棋盘上的“多劫循环”,眸色沉了沉,随即,又亮起来,亮得如同星辰。 “不下了,”兀忱摆摆手,揉了揉额角,下棋对于他来说,实在算是个费神的事情,尤其是……还要费心竭力算出这样一盘棋,“你这刚醒,还是应该多多休息。” 仇悬迟也不勉强他,命人进来收了棋盘,又重新看了茶水点心,茶水蕴蕴,升起的袅袅白烟在空中飘荡,如同他不安的心。 “那日我真的没说什么?” “没有,”兀忱摇头,皱眉道,“你突然吐血,嘴里倒是喊了几句胡话,但我心里着急,一句都没听明白。” 仇悬迟仔细地瞧着兀忱的脸,这一次,他竟没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破绽,好像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几天也没人找过你?”他继续问,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 兀忱点着额头想了想,道:“真没有,或许有人去府上找过,可我都没回去,哪里知道。” 他噘了噘嘴,抱怨道:“你这边的下人忒 分卷阅读109 凶,我府上的人……哪一个敢往你这里跑。” 仇悬迟没吭声。 兀忱又道:“上一回来帮我送信的小叽,回去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还有上上回,来给你送徒良的阿黄,被打断了一个角,回去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发誓以后再不来你这儿了,据说他们那一族,角没了老婆都讨不到。” 仇悬迟难得打了个抿笑,这事他知道,后来兀忱为了安抚人心,还亲自上角族去给他找了个老婆,哪知那女人见了兀忱后,死活不肯嫁给阿黄了,哭天抢地的,只愿给兀忱做丫头。 兀忱摸索着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面,将可能浮在上面的茶叶吹走,这才轻轻抿了一口:“所以那日……球球为何突然就晕了?” 仇悬迟学着他的样子也抿了口茶,却是借此掩饰自己的紧张,他要如何说起,说乍然听闻自己用生命保守的秘密,其实对方早就知道,故而受了打击,一时心绪大乱,险些走火入魔吗? “都是些旧疾,”仇悬迟垂下眼睑,明知对方看不见,还是害怕被发现他在说谎,“有什么好说的。” 兀忱将茶盏放下,轻轻拍了拍桌面:“我早前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总胡来,你没事跑去跟那些个魔王打什么架……” “知道了,”仇悬迟打断兀忱,“这些天有言术的消息吗?” “你以后别老打架了……”兀忱不肯轻易放过他,板着一张脸凑近仇悬迟。 仇悬迟偏过头不看他,兀忱便趴在矮桌上,撅着屁|股去摸他,手在半空乱薅了好一会儿,才碰到仇悬迟到头。兀忱将他的头转向自己,再次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答应我,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把我吓坏了。” “都说知道了!”仇悬迟不耐烦地皱了眉,却没甩开兀忱的手。 兀忱心满意足,又在仇悬迟到脑袋上摸了两把,才好好坐回去,道:“如果你明知道你的仇人在哪里,会舍得离开吗?” 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仇悬迟却立马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言术二人:“你的意思是他们藏起来了。” “我猜是。”兀忱一边说,又一边摸了块糕,糕是他最喜欢吃的莲子糕,淡淡的苦味和幽香,每次吃都让他觉得开心。 仇悬迟将糕都推到兀忱面前,反正这么苦的东西他一口都吃不下,为了避免兀忱又像往常那样一定要塞给他尝,他还特意在旁边又备了盘特殊处理过的‘莲子糕’。 兀忱吃完一块儿,又拿起一块儿,想了想,又准备拿一块儿递给仇悬迟。 “我自己来,”仇悬迟了然的从另一个盘里摸了一块,囫囵塞进嘴里,又端起茶盏猛喝了几口,虽然已经是特殊处理过的,但他依然觉得苦——大概是小时候吃过的苦太多,他是真的一点儿苦味的东西都吃不了。 兀忱听见声音,微微笑了笑,便也不再难为他,转而问道:“你觉得言术是个怎样的人?” “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仇悬迟思索良久,期间灌下了两盏茶,“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读死书的,见了后……感觉像是个死读书的,打完后……” 他顿了顿,不太情愿地补充道:“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而且有点聪明。” 兀忱笑着点头:“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这会儿那小仙子应该也醒了,就是不知她怎么解释才能骗过他了,说实话我挺好奇的,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得问问。” 仇悬迟不愿接这个口,借着倒茶的声音,他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一颗蜜饯,丢进了嘴里。 “你小心别烫着,”兀忱又吃下一块糕,抿过口茶,“你觉得依照言术的性子,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这个问题仇悬迟倒是没思考太久,就得出了答案:“大河祭。” 三天后就是大河祭,届时魔君会率领大部分的亲兵离开十二层前往北河。 “那时十二层的守卫最薄弱,就算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他也可以全身而退。” 兀忱捧着脸,笑得像朵花似的:“球球真聪明,从父王离开到回来大概需要七日,你猜……他们会在哪天动手。” 仇悬迟摇头,道:“不知。” “我猜……是第一天。”兀忱挤了挤眼。 “言术,我们还要在山洞里待多久啊?”九娘撇嘴抱怨,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晒过太阳了,哪怕只是魔族的太阳,也让她觉得怀念。 “别急,”言术将摹好的书帖放到一边晾着,又取过茶碗喝了一口,道,“古语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九娘惊叹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等到大河祭的最后一天才去?” “不是,”言术摇头,淡淡道,“是第一天。” “啊?” 言术叹道:“陈臻儿不是傻子,自然也应该读过几本古籍。” “我懂了,”九娘揉了揉耳朵,若有所思道,“可万一她也反其道而行之呢?” 言术道:“至少……第一天她还没跑。” 九娘还是想不明白:“你说她明明知道我们来了,也知道我们会借大河祭之际找她报仇,那她为什么还要在原地等着我们呢?”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言术反问道:“那九以为呢?” “除非她是 分卷阅读110 故意的,她就是在等着我们去找她,”九娘将用过的墨条收回匣中,微微偏斜着头看言术,道,“可是为什么呢?” 言术摇头,心中也很是疑惑。 他虽看上去不急不躁很是稳重,但其实并不比九娘平静,他同样着急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他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和这些年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或许都在那个女人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应该就是这一卷最最重头戏的东西了哦! 第56章 别和疯子说话(一) 大河祭是魔族最盛大的一个节日。 就如同人间过年,天族办蟠桃会,冥界举行鬼节一般。 魔君的队伍浩浩荡荡,从魔宫一路延伸至十二层的界门,是的,每一层其实都是有界门的,界门是用墨色的高大石柱建成,其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远看宏伟,进观震慑。 言术二人今日做了些特殊的伪装,此刻就混在魔群里,观望着这场盛大的出行。 界门间有条漂亮的大道,道路也是黑色的石块铺成。 这魔界,似乎除了黑色就是黑色了。 大道两旁围观的魔众挤得满满当当,九娘几乎就是贴在言术身上的,这要是平日,他俩谁也不好意思,这会儿却没人想到这个,主要是魔真的太多,谁跟谁都是这个距离。 大道间,开路的仪仗队已经走过,但依旧还能听到喧天的锣鼓声,号角声以及浪潮一般的呼喊。 魔君的队伍在整个队伍的最中央,魔众们脖子都伸长了,才终于盼到那最威严气派的一队人马出现,因为身高原因,九娘都还没有看见是谁出来了,就被周围高涨的气氛和更加喧嚣的呼喊震得耳朵发疼。 那队伍,打头的是四匹凶恶的魔兽,青皮獠牙,黑毛红眼,很是威风。其后拖着一辆银色华驾,左右各立着一魔主。 “悲魔,悲魔……” “喜魔,喜魔……” 都不用猜想,人群中突然爆发的欢呼就已经为九娘揭示了两魔的身份。 其后,其他几位魔主也是这样,直到仇悬迟出现时,九娘原本以为会更加疯狂的局面却没有出现,魔众们难得安静下来,可以说是在一片寂静中,仇悬迟的华架行了过去。 九娘与言术对视一眼。 这就叫人费解了,按理说,魔族从来都是崇尚强者的,哪怕是平民出生,做到魔主之位也该受万魔敬仰,就比如说那位青魔,至今魔众依旧愿意用他的名字为他们的城镇命名,足见大家至今都还很敬仰他。 而身为魔族二魔殿兼狂魔的仇悬迟,却似乎,并不受人待见。 九娘还没想明白,又一轮的欢呼已经重新响起,这一次,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加热烈,魔众们吼得声嘶力竭,几乎要将天上的云都掀飞。 十六匹魔兽拉着的金色的超大华架,缓缓而来,金色的华架上,金色的珠帘隐隐绰绰,隐约可以看到坐在里面威严的男人和端庄的妇人。 “魔君,魔君,魔君!” “王妃,王妃,王妃!” 呼唤声和掌声渐渐变得重叠,最后合在一起,成为震慑人心的节拍,回荡在整片天地。 言术碰了碰九娘,用眼神示意她,他们该走了。 九娘心领神会,又回头看了眼那金色华架,确定兀忱确实没有出现,这才跟着言术,慢慢从魔众中退了出去。 他们该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不愧是言术选的时间,等他们绕到偏僻的角落,再翻过界线,另一边,几乎就是空荡的的。 九娘:怎么看不到人,不会是请君入瓮吧? 言术:九都学会请君入瓮了,看来最近有好好读书。 啧! 九娘:重点! 言术:既来之则安之,只要魔君跟几位魔主不同时回来。 九娘:万…… 言术一把捂住了九娘的嘴,这乌鸦嘴着实厉害,可不能让她乱说。 他的手宽大温暖,还有淡淡的书卷味。 但是……她没用嘴说话啊! 九娘:言、言术? …… 言术歉意地放开了九娘。 想来,他是被自己的紧张传染了吧!九娘如是想。 快接近中心那一片时,终于稀稀拉拉遇到几个守卫,但十分松懈,几乎都是几个聚在一起兴奋地聊着魔君出行的事。 言术带着九娘,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绕过了这一段,成功的往西边去了。 西厢院儿并不是魔君宫殿里的一个院落,而是宫殿外,西边的一个大院子。 它的门口与这一路两人所见的其他屋舍大同小异,都是黑墙黑瓦,只有挂在门口的一对灯笼,是异样的红色。 但那红并不让人觉得欢喜,反而有种冰冷的寂静。 写着“西厢院”三字的匾额上,还挂着一块黑色的锦锻。 嘿。 九娘来了兴趣,这是家里死人了? 言术失笑,拉着她跃过高墙:别看了,那是魔君的赏赐,表示这家院里所居之人十分尊贵。 九娘撇嘴:尊贵怎么不带去大河祭。 言术:她非魔族。 好像也 分卷阅读111 是! 九娘:可魔族都比她可爱。 ……比如那个痴儿,虽然傻了点儿,但人家可不干伤天害理的事。 再比如那两个憨憨,自己就能解决自己。 言术笑了笑,没再接口。 九娘觉得……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这西厢院说大不大,但要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找一个人,还是有点难度的。 但是有言术。 九娘觉得,言术真的太好用了,他只要看一下,就能推测出他们该往哪里走,准确度之高,简直就跟在自家院子里似的。 如此七拐八拐,再避开了好几波巡逻后——主要大白天的,也没几波巡逻的,他们终于摸到了一处……偏院儿。 九娘:这看起来不像是主屋啊? 言术:但巡逻跟下人却都对这个地方最特别,先去看看吧! 这偏院门口并没有牌匾,半拱石门也并不高大威严,过了石门,入眼先是一座假山,假山两侧是几株垂丝海棠,这个季节,正开着玫红色的花。 艳俗!就跟那谁一样! 九娘撇开头,率先往里走,再往里,是亭台楼阁,池塘水榭。 言术在两人身上施了个术法,尽量减少两人的气息,这才继续往里走。 刚穿过第二道石门,就听闻两道匆匆的脚步声。 言术反应快,拉着九娘躲进了一旁的竹林里。 来的是两个婢女打扮的青面魔,一人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里却是些碎片渣子。 “最近夫人越来越暴躁了。”一个婢女低声抱怨道。 另一个赶紧四下瞧了瞧,声音压的更低:“别说了,快走吧!” 两人很快目不斜视的走远了。 九娘若有所思,没想到那女人真的住在这偏院里。 两人很快来到一栋单独的小阁楼,这阁楼三面环水,正面就是两人来的羊肠小道,一眼望去,就能将周围望个透彻,若是真有埋伏,就只能藏在水里了,但九娘走近了一看,那水只有三尺来高,清清亮亮的,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两人轻手轻脚上了楼,这回却是停在了主屋门口,言术正要推门,袖子却九娘拉住了。 九娘:等等! 言术不解回头:怎么了?害怕? 九娘:紧张,就是紧张,谁在害怕了。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出了满手的汗,实在是心里阴影太深,一想到陈臻儿的笑声,她就忍不住心烦意乱。 言术敛了笑,揉了揉九娘的头,手放下时,顺手将她头上的小金钗拔下来,塞进她手里:别怕,我在,我就是不在了,还有它。 九娘瞪了言术一眼,握住黄晶剑,没再说话。 言术推开了门。 屋内很黑,明明是大白天,却没有一丝日光,从屋外进入,两人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习惯。 这屋内的风格眼熟得很,除了黑就是暗红、深红、血红……只是站在里面,就让人压抑得不行,九娘甚至有些想干呕。 言术反手关上门,拖着九娘往里走,撩开像血滴一样的珠帘,这才终于看见了他们要找的人。 陈臻儿! 陈臻儿裹着一身精致的黑袍就半靠在角落的软塌上,那里原本应该临窗,只是现在整个屋子都被厚实的黑布档住了。 陈臻儿一头灰白的长发一直披散到地上,像没有养分的花朵,枯萎凋零,但看得出来,是有精心梳理过的,只是没有束起来。 掩在长发下的,则是一张妖冶的容颜,九娘从没想过,陈臻儿原本是长得这么漂亮的,这种漂亮比之她从前那张脸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怎么来描述这张脸的漂亮呢? 大概就是男人见了都会喜欢,女人见了都会羡慕,没办法嫉妒,因为差距太远。 这张脸从额头的宽度、饱满度到鼻子的大小、嘴巴的厚薄,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然后就是这么一张脸,却让九娘心中警铃大作,鸡皮疙瘩爬了一身,下意识一把拽住了言术。 任谁被这么一张漂亮的脸用冰冷阴森的眼神死死盯着,都不会好过。 那滋味,就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一样。 这大概……就是“蛇蝎美人”一词的来历吧。 陈臻儿见到九娘害怕,薄唇顿时一扬,扯出一抹冷冷的笑。然而一转眼,却对着言术眨了眨眼睛,俏皮道:“你们来了!” 九娘有点懵,这是什么套路,对着言术抛媚眼?九娘咽了咽口水,忘了接话。 言术却是面无表情道:“来了。” 陈臻儿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阿九好像很怕我,七殿下倒是给我评评理,我长得很吓人吗?” 言术很公正,抬眼认真的看了看陈臻儿,从他的表情中,九娘没有看到名为惊艳的感觉,却听他慎重道,“长得不吓人……” 陈臻儿正要展颜一笑,又听言术道,“但笑得吓人。” 陈臻儿:“……” 九娘:“……” 看着陈臻儿吃瘪,九娘的内心是荡漾的,甚至忘记了刚才的害怕,挺了挺腰板。 她在陈臻儿身上从来没有讨到过便宜,这回言术算是为她出了口,怎能不让她扬 分卷阅读112 眉吐气。 陈臻儿恶狠狠咬了咬牙,对于自己的容貌,她从来都是自信的,然而却在天族天族这对父子身上一再栽跟头,这种感觉,让她变得十分愤怒。 她目光越发冰冷,几欲择人而噬。 九娘刚刚才涨起来的勇气又见了底,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不用这么怕她,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这种害怕仿佛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 陈臻儿将九娘的反应尽收眼底,见她连直视自己都不敢,顿时心情好了不少,但她非常乐意见她更加害怕一些。所以,她薄唇微翕,冷冷道:“你来,是想要回那个吗?” 言术蹙眉,感觉九娘明显抖了抖。 不过九娘毕竟是九娘,害怕归害怕,骨子里的倔强还是在的,就见她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大声道:“就、就是,怎样?” “啧啧。”陈臻儿“桀桀”怪笑了两声,媚眼一转,偏向言术,“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言术抿了抿唇,没说话。 九娘紧张地手抖得更加厉害,言术至今都不知道她要寻的就是自己的脸! 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 纵然她已经习惯了以面具示人,可若有人问她为什么,她却永远的笑一笑,就过去了。 她从前总是努力的不去在意旁人的眼光,认识言术后,他从来没有真正问过她为什么戴面具,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并不在意…… 如今! 九娘的头垂了下去,换来的,是陈臻儿又一次讥讽的笑。 老实说,九娘最怕的就是她的笑,她一笑,她就觉得头皮都是麻的,不过这回确实不同了,她的身边有言术,手里有宝剑,这笑声多听两次,她就从中听出了些别样的味道。 九娘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言术竟然一直在看着他,目带关切,面色从容。 九娘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害怕了,她扬起下巴,一字一顿道:“我不怕你了!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 作者有话要说:许个愿,睡一觉起来涨收十个! 第57章 别和疯子说话(二) 话一说完,九娘发现身边的言术先顿住了。 陈臻儿也是一愣,继而捂着嘴笑得像抽风。 九娘听出来了,这回是真笑。 亏得她身下那张软榻质量好,不然就她那股疯劲儿,估计早塌了,难怪黑不溜秋的都不雕花。 “笑什么,”九娘还是有些恼,扬着小下巴吼了回去,“你赶紧还给我,我就不打你了,看你头发都白了,一把年纪的我也懒得跟你计较。”这回还挺有底气。 陈臻儿突然就不笑了,阴沉着一张脸,瞪过来,“你的意思是……我老?” 可不是,一看就是上了年纪了。 陈臻儿皱了皱鼻子,道:“你是忘了自己比我还老是吧,啧啧。” “放屁,老娘还年轻着呢!”九娘继续吼回去,吼完发现言术正看着自己,内心突地一颤,赶紧转开了头。 她是早知道自己跟陈臻儿有些瓜葛的,但言术并不知道。 陈臻儿眸光一转,懒得再跟她做无谓的争辩,转而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小盒子是木头材质,看上去非常普通,就是随便在大街上转一圈,都能买到无数个相同的那种普通,但这盒子一出现,九娘的目光就彻底沉了下来。 陈臻儿勾起嘴角,眸中疯狂之色闪烁不定:“看来阿九知道这是什么了,想要吗?” 她说着,慢条斯理将盒子打开。 许久没说话的言术身影突然晃了晃。 陈臻儿这才貌似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扯起嘴角,笑道:“看来殿下也认识这东西啊!” 九娘狐疑地看向言术。 言术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块内丹,声音沉下去:“你究竟是谁?” 陈臻儿半垂下头,娇嗔道:“殿下怕是认错了,这可不是那一块,那一块啊,可早被我们的好阿九给吃了。” 九娘一怔。 “……你应该问问她是谁才对?”陈臻儿将内丹取出来,握在手上把玩。这块内丹与九娘之前吃下的那些确实不同,之前的都是白色透明状,其间有透明的灵纹流动,这一块却是黑色透明状,其间流淌的灵纹也是黑色,但九娘却敢肯定,这就是她的内丹。 言术的目光从内丹上移到陈臻儿脸上,声音更冷:“是、你!” “我可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陈臻儿娇滴滴道,内丹被她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最后又作势要丢进嘴里。 九娘只是多看了两眼,就垂下了眼睑。 ——不是不想要,而是知道开口也要不到。 “哎呀……”陈臻儿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阿九不想吃这块啊!” 她说着,手下用力,竟是作势要捏爆那块内丹。 九娘心下狂跳,脚步却生了根,依旧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反而是身边的言术,突然一个闪身,将剑架在了陈臻儿的脖子上。 陈臻儿似乎受了惊吓,手上一个用力,就听那内丹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卡擦”声。 九娘的身子不可抑制的 分卷阅读113 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她有多害怕,而是那内丹的碎裂引得她无法抑制的颤抖,就好像清晰的感觉到一双手捏在自己的要害处——从心底发出的恐惧的颤栗。 言术蹙眉道:“你敢。” 陈臻儿娇嗔:“那殿下可别再吓唬人家了,人家胆子小,再吓一下,可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了,呵呵呵呵。” 言术不欲跟她理论,伸出手,道:“给我。” 陈臻儿将内丹藏入袖中,看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啧啧”叹息两声:“殿下这手可真干净,没杀过人吧!” “也对,像殿下这般尊崇的身份……”她停下来,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言术,“可惜了,慈悲是慈悲了,就是没有心,有些人啊,就是痴心妄想……”她涂着红色丹寇的手指轻轻点上言术的胸口,眼睛却是瞟向九娘。 言术无动于衷。 身后的九娘却颤得更加厉害。 他大爷的,他大爷的,他大爷的,她喜欢他就这么明显吗?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似的。 陈臻儿欣赏够了九娘的心惊胆战,也没再揭露下去,反而将目光转回言术身上,欲言,却因为突然发现什么,又止住,继而疯狂的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颤得厉害,笑得眼泪都流下来,她揪着自己的心,像是突然下定什么决心般,再仰起头时,目光中有了更多不顾一切的疯狂:“殿下可是一直想知道重水莲池的事?” 言术瞳孔猛然收缩,身子明显一僵。 九娘也忽而睁大了眼睛,她明显感觉到言术周身冷冽的气息——“重水莲池”还能是什么,定然是与八公主溺死有关了。 “言术。”九娘试图安抚言术。 但言术已经赤红着双目,挥剑刺向了陈臻儿胸口。 九娘一窒。 陈臻儿却没动,反倒用一种更加怜悯的眼神望着言术,就像在望着这天底下最可怜之人。 就在言术的剑,马上要刺进陈臻儿身体的刹那,敲门声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夫人,您的参茶好了。” 屋内三人皆是一怔,言术的剑抵在陈臻儿胸口,剑芒将她衣服破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黑色绣红纹的内衫,却没有真正碰到她的肌肤。 陈臻儿诡异地笑了笑,竟开口说道:“进来!” 门外的婢女应声而入,大概因为害怕,一直低垂着头,直到过了珠帘,才发现屋内还有人,她吓了一跳。 “拿过来!”陈臻儿冷声道。 屋内一时只闻呼吸声,言术没动,九娘没动,只有那婢女,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九娘看不见她的模样,但从声音跟两个发髻的头顶,还有身高,大致可以猜出这应该还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怔了一瞬,又赶紧挪着步子,远远绕开九娘走了过去。 屋内只余她凌乱的脚步声。 “哐!” 茶碗被放在了小几上,小丫头行礼告退,一直没动过的陈臻儿却突然动了,她的手扣住了小丫头的手腕,一拉一拽间,小丫头的身体撞开了言术的剑,陈臻儿则趁势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九娘心下一个咯噔。 就听陈臻儿笑道:“现在,还要杀我吗?” 言术的剑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九娘急道:“你想干什么?” 陈臻儿的目光依旧盯着言术:“呵呵呵呵,你说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拉个垫背的啊!” “哦!”陈臻儿将下巴搁在已经吓傻了的小丫头肩上,“我忘了,阿九最喜欢孩子了,嘻嘻嘻嘻。” 九娘翻了个白眼,完全搞不懂这个疯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她可是你的人!” “是啊!”陈臻儿笑,“可她还是个孩子。” 九娘握紧了拳头,诚然那小丫头是个魔族,但的的确确是个孩子,此时,这孩子已经彻底被吓傻了,面无血色的脸上眼睛瞪得溜圆,却毫无焦距,嘴巴也大大的张着。 好吧! 九娘叹了口气,她承认,这样的孩子,她下不去手。 而同样下不去手的,还有言术。 他刚才凭着一时气恼,对着陈臻儿出剑已是壮举,此时,陈臻儿的面前还挡着个无辜之人,他更是再也刺不下去。 陈臻儿顿时笑得更加癫狂了,简直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此时,被她扣住的小丫头才回过神来,喃喃地求道:“夫、夫人,您放过我,放过我吧!” “嘘!”陈臻儿附在小丫头耳边吹了口气,娇笑道,“别求我,求那个姐姐,你求她,她会救你的,她若不救你,咱们就一起死,你死了……可记得去找她报仇哦!” 你大爷! 九娘恨不得破口大骂。 那小丫头却突然看到希望般,对着九娘哭喊起来:“姐姐,您救、救救我,我家里还有姥姥跟妹妹需要我照顾,我若死、死了,我姥姥跟小妹也活不成了,您发发慈悲,救救我。” 九娘咬紧了下唇,突然很想揍人。 小丫头的哭喊声混着陈臻儿越发狂乱的笑声交织在整个空间,就像是咒语一般,冲击着九娘的神经。 “够了!”九娘终于忍耐不住,一声怒吼,“你想怎样。”b 分卷阅读114 r 被吼得一怔的小丫头,用含着泪水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九娘。 而陈臻儿,却一直盯着言术,她心里清楚,九娘杀不了她,真正能杀她的,只有言术。 但他的剑被撞开后,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剑势将收未收,头却偏向另一边的姿势,好像被石化了般,尽管如此,陈臻儿依旧一直不曾移开过视线。 她盯着他手中的剑,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了吧!”她娇声笑道,“我们七殿下……肯定早就想一睹芳泽了。” 九娘彻底愣住,这她娘的心是被耗子啃了吧! 陈臻儿压根没打算跟她讨价还价,她手下一个用力,小丫头立马痛苦的翻了个白眼,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我摘。” 九娘深吸了口气,看着小丫头重新获得呼吸,用一双更加渴求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的手缓缓伸向面具,扣住面具的手抖得厉害。 陈臻儿笑道:“你最好快点,我可没有耐心。” 小丫头弱弱的声音,哭道:“姐姐,救救我。” 九娘的手上亮起一抹蓝光,紧接着,面具被她拿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九天小讲座】茶聆:大家好,今天我们很荣幸请来了一位特邀嘉宾,来给我们做个小科普,下面,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的三殿下,商乂。 商乂:各位仙女姐姐们好啊!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咳咳……今天,由我来给大家开展这堂小讲座,大家要认真听哦! 茶聆(笑):那么我先提问了,请问三殿下,为什么我们九娘跟七殿下在面对强敌时,从来不用神识交流呢? 商乂(咳嗽两声):这个呀!得从大家的实力说起,神识交流虽然非常方便,但如果是在同等级对手在场的情况下使用,会很容易被发现和截取,这就相当危险了。 茶聆:原来如此!非常感谢三殿下拨冗参与我们的讲座,那么我们下期再见。 商乂:仙女姐姐们再见,记得想我哦! 第58章 别和疯子说话(三) 与上次的可怖模样不同,这张没有脸皮的脸好看了许多,再不见那些糜烂的腐肉,而是结了许多肉红色的痂,像一条一条的肉虫子,爬满整张脸。 陈臻儿开心地笑起来:“我就说最近都不痛了,原来是结痂了,哈哈,快,快去给我们殿下看看,哈哈哈哈。” 九娘瞪她一眼,因为那一张脸,这一眼着实有些吓人。 小丫头被吓得连哭声都静了片刻。 “去吧,去把殿下的剑拿了,”见她不动,陈臻儿又提出要求,她虽然没再笑,神情却彻底兴奋起来,“刺自己三下,我就放了这丫头。”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个更妙的,诱惑道:“你也可以选择刺他哦!” 九娘再次怔住,她不怕刺自己三剑,反正又死不了,而且,陈臻儿也会痛,可是陈臻儿的恶意,真的仅仅只是这三剑吗? 她突然想起在大西北时,言术说的那句话——险恶的是人心。 可不是吗?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人心更险恶。 小丫头如今的目光,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一边恐惧着不看她的脸,却又一边用渴求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呵! 九娘在心里嘲笑了一番自己的愚蠢,终究还是迈着如同坠了千斤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言术,走向她永远错过的春天。 或许以后,就是冬天了。 言术的背影那么好看,侧身也是那么完美,即使一动不动,也是身姿挺拔,如一棵孤松,矗立在寒风中…… 九娘低下头,终于踏出最后一步,立在了言术的右面——他偏头的方向。 抬头却依旧需要莫大的勇气,九娘的心被一只大手揪住,痛得她一阵痉挛。 反观陈臻儿,她太很乐意欣赏她的痛苦,故而根本不打算催促。 时间仿佛静止,心痛却不会止息! 九娘终究深吸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言术今日穿的是双黑色的靴子往上是黑色的袍摆,绣着暗蓝色的浪涛,再上,是宽大的袖袍,他的手掩在袖袍里,或许此时正紧握成拳,再往上是纤腰,依旧是黑色的束带,还坠着那枚纹路奇特的玉佩,红色的丝绦却有些刺眼,九娘的目光猛然往上提了提,入眼是白色的衣,交叉的领口处绣着银色的波浪,恰好与袍边呼应…… 九娘几乎想要就此停下,但小丫头的抽泣声再次惊醒了她,言术的下颚绷得很紧,嘴唇也紧紧的抿成一条线,鼻梁挺直,眼睛……眼睛竟然是——闭着的——他闭眼的睫毛轻轻颤着,那是世间最美的蝴蝶。 九娘的眼睛一瞪,霎时低下头去。 劫后余生。 再没有哪个词,比这个更能准确描述九娘此刻的心情,她突然有些可耻的欢喜,不管言术因何闭眼,此刻都叫她被揪起的心淌过一丝温暖。 但她不敢多停留,怕他突然睁眼,也怕被陈臻儿看出破绽。 九娘伸手去拿言术的剑,他的剑通体银白,剑身光滑,只在剑格上刻着龙纹,剑茎上裹 分卷阅读115 着玉,玉石已经被言术握得温热,有种说不清的安全感。 九娘拿着剑,快速绕开言术,彻底离开他的视线,立在了他的左后方。 陈臻儿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九娘的选择,但她如此干脆的就远离了言术还是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但九娘已经抬起剑,一剑刺向了自己的左臂。 言术的剑虽不如黄晶剑那般削铁如泥、吹发可断,但也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这一剑下去,毫无滞塞,剑身洞穿骨肉,直到红色的血沁出来,她才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但依旧咬着牙,恶狠狠将剑拔了出来。 这才发出了剑身摩擦着骨骼的声音。 “九。”言术的眉皱成了小山。 “我没事,”九娘快速止了血,讥笑道,“我跟她……有安平咒。” 言术的睫毛颤了颤。 九娘笑出了声。 但陈臻儿只是微微抖了抖,就露出了更加嗜血的笑容,嗤笑道:“我的好阿九,有件事做妹妹的一直忘记告诉你。” 九娘摇头,道:“那你就别说,我怕听了脏我耳朵。” “可这件事……”陈臻儿根本不急,笑道,“是关于殿下的呢!” 九娘握剑的手一紧。 陈臻儿道:“你不是一直奇怪,魔族这么危险,他为何要跟来吗?” “哦!不对,你应该从一开始就很奇怪,明明你就只是个小酒官,还带着个丑得要死的面具……”陈臻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言术,讥笑道,“为何,他还一直要跟着你呢?” 九娘移开了视线,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从你身上追寻到报仇的线索,他想要为她的妹妹报仇啊。” “对你的好不过是你的错觉,他不过是怕你跑掉!” “他找了几百年都没有找到线索,你是他最后的希望!” “现在知道了吧,都是假的,他不过是一直在利用你……” 九娘用贯穿左肩的一剑,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痛疼陈臻儿闭了嘴,她身形晃动,惊异地看向九娘。九娘眸中燃烧着烈火,那火光也不知是想焚烧了谁,愈演愈烈。 第三剑,九娘将剑锋转向了自己的腹部,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陈臻儿,然后狠狠的刺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九娘错愕低头,发现自己洞穿的——竟是言术的右臂,她猛然抬头,发现他的眼睛依旧闭着。 她惊慌地松开手,受了刺/激般推开言术,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陈臻儿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小丫头,她太满意了,太喜欢看他们如此“相爱想杀”了。 只是就在小丫头失去掌控、跌落在地的那个瞬间,在她满意地掀起嘴角、准备大笑的那个瞬间,离她已经很近的九娘突然扑了过来,以飞蛾扑火的决绝,扑入了她的怀中。 黄晶剑刺入胸口,刹那变回原形,以不可阻挡之势,洞穿了陈臻儿的心脏。 她的笑凝固在嘴边,瞳孔瞪得奇大。 疼痛在须臾间席卷了所有神经,又如退潮般消减。 “不,”陈臻儿猛然推开九娘,她也从软塌上跌落下来,九娘踉跄几步,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知道,她安全了,抬眼扫了眼言术,他的眼睛依旧闭着,九娘扯了扯嘴角,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面具重新戴上了。 九娘:戴上了。 没人回应她,但她知道,他明白的。 而陈臻儿却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再看她的腿,竟是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她的腿是废的! 怎么会? 上回到监狱剥她脸时,明明还没事。 陈臻儿却不可能回答她了,她趴在地上,起初只是无声的哭泣,慢慢的,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那哭声刺耳,眼泪渐渐从透明变成血色,鲜红的血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将本就猩红一片的胸口染得更加狼狈。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恶狠狠道:“我真是小看德川了,真是好算计,哈哈哈哈。” 说着举起了握成拳头的手,她手里正攥着那块内丹,一个用力,内丹就碎成了粉末。 黑色的粉末在空中翻卷,有些还扑倒了九娘的脸上、身上…… 九娘本就抖得厉害,现下反而似乎不受它影响了,只有她自己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失去了。 陈臻儿尤不肯放过他们,又哭又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言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八是谁杀的吗?我告诉你……”她说到一半,眼睛忽而瞪得更大,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来。 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涌出来,她用力的咬住了下唇,然后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九娘瞪大了眼睛,却并没看懂。 身后的言术,却明显的僵硬住。 陈臻儿又大笑起来,越来越多的血水从口中淌出,她笑得声音嘶哑:“阿九啊!你以为把人送到人界……就安全了么!” 说完这句,她终于哭着着晕死过去。 九娘刚刚平静的身体却再次颤抖起来。 言术回过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弯腰将黄晶剑拔/出,除尘后小心翼翼地插回九娘的发髻上,这 分卷阅读116 才扶着九娘,往外走。 待到人走远了,被吓傻的小丫头才回过神来,哭喊着冲了出去。 两人再次回到魔殿外的那一片,却被一辆马车(实际是魔兽拉的)拦了下来,言术目光沉沉,一个身影已经快速从车上跳了下来,正是他们以为已经去见阎王的魔罗多。 魔罗多躬身行礼,然后快速地将两人请上了马车,他自己则坐在外面,驾着马车往界门而去。 马车内很宽敞,一声华服的兀忱就靠在软塌上,听见两人上车,他笑了笑:“你们没事就好!” 九娘依旧没有力气说话,她身上虽然看不见伤口,但疼痛和伤势却是实打实的。 言术扶着九娘坐好,这才挨着她坐了下来,没什么情绪的道:“多谢大魔殿相助。” 兀忱摆摆手,皱眉道:“是我该谢你们才对,听声音……仙子似乎受伤了。” “无妨,”言术道,“等回天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即可。” 兀忱点点头,却从袖中摸出一个盒子,递过来:“这是家弟让我交给你们的,他从小虽然顽劣,但心眼不坏,从前虽做了许多出格事,也是因为受制于人,如今你们替他收拾了那人,从今以后,他便彻底自由了。” 言术并没听清他的话,他的目光,都被那个递过来的盒子吸引了。 兀忱没有听到回答,又道:“这盒子是家弟从那人手中换下来的……” 言术终于回过神来,将盒子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九天小讲座】茶聆:欢迎来到我们的小讲座第二期,今天,我们依旧请来了我们的老朋友。 商乂:仙女姐姐们今天是不是都变漂亮了啊!虽然才一天不见,但我可是很想念你们哦! 茶聆(轻咳):我们还是先进入正题吧,今天我们想请三殿下为我们将一下安平咒跟同生共死咒,这两个咒的区别。 商乂(笑):其实很简单,安平就是要大家平平安安,甲不能伤乙,乙也不能伤甲,因为谁受伤另一个人都会痛。但若丙将甲杀了或者伤了,且丙的意志并不受乙控制,那乙就会完全没事。 而同生共死则不同,在漫长的岁月中,我天族人才已经将同生共死分离,演变成同生咒和共死咒,同生如其名,有了这个咒,甲受了伤,乙就会帮他分走一部分伤害。 共死则恰恰相反,共死是甲死了,乙必然死,反之亦是。 而且,无论是同生还是共死,一个人都只能跟另一个人绑定,举例来说,就是甲不能同时跟乙和丙同生、共死。 茶聆(恍然):原来如此! 商乂: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种情况,当甲为乙施下共死,乙却为甲施下同生时,不论谁先谁后,同生都会比共死先起作用,当同生无法负荷时,才会触发共死。 茶聆(连连点头):好的,多谢三殿下,我们懂了,那么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了,我们下次见。 商乂:下次见,仙女姐姐们下次要更漂亮哦! 第59章 别和疯子说话(四) 九娘没甚力气,心却提了起来,她害怕再看到一颗黑色的内丹。好在言术打开盒子时,她因为矮,率先从缝隙里看见了那团透白。 她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言术将内丹拿起来,透明的内丹里,流动的灵纹若隐若现,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他将内丹放到九娘眼前,低声问道:“这个是你的?” 九娘微微点了点头。 言术又道:“那黑色那个呢?” 九娘摇头。 摇头可以是不知道,也可以是不清楚。 但言术没在问,他将内丹放到九娘嘴边,又问:“吃了它,你就会好起来?” 九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言术抿着唇,将内丹温柔地送进了九娘嘴里。 这大概是九娘吃得最轻松的一次,没有头疼,没有痛苦,温和的灵力如同倦鸟归巢,川流入海般,流经她身体的每一处,以最柔软的力度,轻轻将疼痛抚平。 可这种舒适并没有让九娘变得清醒,反而陷入昏昏欲睡,很快,她就彻底睡了过去。 言术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子,心内突然一片安宁。 但一想起陈臻儿说的那两个字,他的眉头又深深的皱起。 兀忱看不见,听到九娘的呼吸平稳下来,他也呼出了一口气,沉声道:“自打那女人来了魔族,就给魔族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好,也有坏。” “父君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动过她,”兀忱舔了舔嘴角,突然又笑了笑,道,“但我不想再看球球痛苦了,所以这次,我去求了父王,他一开始不同意,但我是他唯一看中的孩子……” 他没再解释,但很多事情,言术已经明白了。 兀忱笑的笑容变淡,神情也变得严肃:“想必殿下也感觉到我的诚意了!” 言术没说话,气势却突然变了,兀忱敏锐的察觉到这种变化,立马不甘示弱的与之对抗。 无形的气场在空中对撞,掀起的狂风吹得那车厚重的窗帘猎猎…… 兀忱倏而一笑,真诚道:“老实说,我原来还担心殿下 分卷阅读117 过于优柔寡断,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言术无声的勾起了嘴角,眼底却没有温度:“大魔殿有话不妨直说。” 兀忱撇嘴,道:“殿下已经猜到我的目的了,又何必还要问。” 言术只是笑。 兀忱哑然道:“没想到殿下也有这么较劲的时候!” 言术不置可否。 说着无奈地叹口气:“我虽生而为魔,却心念三界和平,如今殿下竟已经为我两族和平踏出重要的一步,不知殿下可愿将这和平延续……” 兀忱顿了顿,继续道:“有生之年!” 言术沉吟片刻,才笑道:“甚好。” 出了十二层界门后,兀忱就下了车,坐了另一辆车去追大河祭的队伍,魔罗多则一直护送着两人前往边界。 出了魔族,言术便召出了烟云兽,如此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天界,快到南天门时,九娘才醒过来,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唇色依旧惨白,神情也颇为倦怠。 她一醒来,就拉着言术的手,焦急道:“我要去人界,梅子肯定被陈臻儿算计了。” 言术安抚道:“放心,她就算本事通天,也不能真正干预到冥府事物,顶多从中作梗,梅子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九娘依旧不太放心。 言术只好再三保证道:“真的,连父君都不行。” 九娘这才安了心。 两人在南天门广场下了坐骑,刚站稳,迎面便走来一人,立在三步开外,向着言术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言术将人扶起来,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你……”九娘指着来人,又发现这样很不礼貌,赶紧把手收到了背后,结巴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守门那个吗?” “承蒙仙子还记得小人,”来人爽朗一笑,冲着九娘作了一揖,朗声道,“小人正是那日见过的,石犴。” “原来是石大哥,”九娘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耳朵,疑道,“石大哥不守着你的天牢,怎么跑这里来了?” 石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言术,见他点头,才不好意思道:“我现在已经不在那里当值了。” 九娘奇道:“怎么,那里挺好的啊?” 言术示意两人边走边说,两人跟在言术身后,一边往南天门走,一边聊着。 “仙子有所不知……”石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张嘴,又抿了抿嘴,羞愧道,“哎!其实都是些蠢事,不说也罢。” 殊不知,他越是这般吞吞吐吐,反而越让人好奇。 言术在前面突然道:“你就说吧,九不会笑话你。”他其实只是想帮她分散一下注意力。 石犴便将他的遭遇原原本本跟九娘说了。 原来石家跟牟家本是世交,但后来石家落魄,成了牟家的附属。 牟虎是牟家的幺子,从小娇惯。 石犴这辈则只有他跟他的妹妹小果儿。 三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石犴借着牟家的关系,与牟虎一起在天牢谋了个差事,本来一切都挺好的,石犴也一直按照长辈的叮嘱照顾着牟虎。 但是牟虎在跟其他守卫聊天时,说了自己想要把小果儿收入房中的事,石犴一开始不信,有一回,他特意买了好酒,把牟虎灌醉了,这才亲自从他口中得知,他真的有意想把小果儿收了,却不打算娶她。 石犴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巴心巴肝的疼着,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听了牟虎这话哪里还坐得住,当场就请求牟虎放过自己的妹妹,但牟虎不但不答应,还斥责了石犴。 石犴出于对家庭的责任,并不敢真的把牟虎怎样。 直到偶然一天,他看到了一本上古奇书,从书中学到了一个法子。 从此,他越发的对牟虎好,甚至还每每主动给他带酒,即使是在当值的时候,他也总是帮牟虎打着掩护。 “啊!”九娘听到这里,越发不明白了,好奇道,“他都那么坏,你怎么还对他好啊!” 石犴又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没说话。 言术便笑道:“牟虎嗜酒成性,又被多加纵容,迟早是要出事的,那日遇见你,不就骄横了。” 九娘恍然大悟,震惊道:“所以你是那天就看出来了?” 言术摇头道:“我那日只是看出他是故意斩了那人一臂,猜测另有隐情,却并不知是这样。” “你真厉害,”九娘还是立马夸奖道,“我当时就完全没看出来。不过既然这样,石大哥又是怎么离开天牢那边的呢?” 这回石犴没让言术帮他说话,主动道:“我受罚后,七殿下怕牟家再找麻烦,就让人到我家传话,让我伤好后到他府上报道。” “结果我这不是刚养好伤,殿下却出门了,”石犴又一次挠了挠头,憨笑道,“我一个人在府上待着也没意思,又不好回去,怕给家里招来麻烦,干脆就来这边等着了。” 九娘点点头,又道:“不过你妹妹呢?” 石犴道:“殿下帮忙,介绍到五公主那去了,前几天她还给我写信,说五公主为人特别好,待她也特别好。” 九娘悻悻然揉了揉耳朵, 分卷阅读118 诚然她知道莲玥并不是个坏人,但倾慕一的事,她依旧无法释怀。 言术虽然走在前面,却一直注意着两人,九娘的反应他再理解不过,又怕两人尴尬,于是转而对石犴道,“最近天界可有发生什么事?” 石犴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还真有,司命星君不见了,不过具体的事宜我并不清楚,主子可以去二殿下那边问问。” 言术与九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诧异。 言术道,“那你先回府上准备准备,我们稍后还要出门,我跟九再去二哥那边一趟。” 等进了南天门,石犴便先走了,两人再次乘上烟云兽,直接往二殿下府衙去了,结果行至半路,就遇见了来寻他们的二殿下——参铄。 参铄依旧身披甲胄,面色老成,一身气势锐不可当,见了两人,也不让行礼了,跟身边的副将打了个招呼,带着二人就就近寻了个静谧处。 三人在这片一眼就能望穿的结界落定,参铄便率先蹙眉道:“天界出事了。” 言术微眯了眼,看参铄这态度,事情绝不止司命失踪这么简单。 参铄也不打算卖关子,又沉声道:“昨夜星辰殿失窃,父君发冠上的明珠被盗,追赶途中,那人将明珠扔往了人界,自己也跳了下去。” 这就耐人寻味了,往哪里丢不好,偏偏是人界。 言术皱眉道:“我听闻司命也失踪了?” 参铄点头,慎重道:“不仅如此,三天前,父君也突然陷入昏迷,老君至今也没找到原因。” 九娘瞳孔微缩,赶紧垂头掩饰,他们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陈臻儿最后的话明显意有所指,原以为只是梅子那边出了问题,如今看来,问题比他们想的更加严重。 言术颔首。 参铄扫了一眼九娘,又道:“七弟似乎知道些什么?” 言术依旧点头,却不答反问:“如今谁在照顾父君?” 石犴并没提天帝,所以天帝昏迷一事想来也没有传开,只在内部几人知道,那照顾天帝的人,就需要格外注重了。 “你母妃,”参铄解释道,“北妃疯癫,南妃跟西妃身子都不好。” 最后两人又说了许多话,九娘却没再听进去,按照天帝出事的时间推算,一定跟陈臻儿有关,九娘回忆起陈臻儿当时诧异的模样,难道…… 她摇了摇头,不敢置信,但除此之外,再没有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陈臻儿被她用黄晶剑一剑穿心,却没有死。 九娘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 如果……必死的伤,由两个人来分担呢? 可之后呢?陈臻儿又做了什么,才会致使自己跟天帝同时陷入昏迷。 九娘的心揪起来,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陈臻儿会如此恨她,还有天帝,他为什么要在陈臻儿身上下同生,他知道陈臻儿给他下了共死吗? 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 还有梅子,现代到底如何了。 太多的问题,搅得脑中一团混乱。 “先别想了!”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九娘这才发现参铄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言术叹了口气,道,“陈臻儿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们先按二哥说的,去人界走一趟吧!正好去看看梅子。” 九娘点点头,又担忧道:“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天帝,他老人家不知如何了?” 言术摇头,目光看向远方,叹息道:“我总有种预感,这一切,都是父君算计的。” “啊!”九娘呆呆张了张嘴。 言术看着她,突然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就是父君一直要找的人吧!” 九娘揉了揉耳朵,不敢看言术,心虚道:“大概吧!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言术又轻笑了声,淡淡道:“父君那么在乎你,却把同生放在了陈臻儿身上,你说为什么?” 不等九娘回答,他又自己答道:“从陈臻儿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以为父君把同生给了你,如果她动手杀你,最后你也死不了,所以从我们进房间开始,她就一直在试图激怒我们,好让我们主动杀她。父君很了解她,也很了解你和我。” 九娘目瞪口呆,她虽然想到了同生共死咒,却没有想这么多。 言术又笑了笑,笑容中多了许多落寞:“我原以为,对于父君跟你,我已经想得够多,没想到……还是我想太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第三卷,这个故事就算写完一半了! 第60章 人间自有道(一) “言术。”九娘低低叫了一声,却不知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才好。 反倒是言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只是感慨,不过陈臻儿捏碎的内丹……” “不是我的,”九娘下意思否认,又怕被怀疑,赶紧调整了语气,淡淡道,“你也看见了,我的是白色,那块黑色只是气息很像。” 她闹不懂自己为何说谎,但见言术在她否认后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又觉得说谎真是太值得了。 怕他多想,九娘转而试探着问道:“八公主的事……” 言术勉强笑了笑,道:“这事等回来再说吧!” 分卷阅读119 “也好……等等!”九娘突然醒悟,震惊道,“陈臻儿好像就是在说完那个名字后昏迷的,难道?” 她话到一半,发现言术已经扭开头去,看来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愿意提而已。 九娘干笑了两声。 难怪他说天帝是故意的,只是不知八公主的死到底还有何秘密,天帝竟要对这事下封口咒。 言术走了两步,见九娘没跟上,又停下来等她。 九娘忙疾走几步跟上去,这小结界里空荡荡的,也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两人出了结界,上坐骑的时候,言术突然低低说了声抱歉。 九娘知道,他是为陈臻儿口中说的利用之事道歉,但其实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被欺骗或者利用了,相反,这一路走来,都是他在照顾她。 九娘淡淡一笑,洒脱道:“是我该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我都找不回我的那些内丹。好啦!走了走了,石大哥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两人风风火火回了正儿八经的七殿下府,这还是九娘第一次来,相对于冰境的严寒跟别院的雅致,这里就正常了许多,宫殿里也偶尔能看见几个仙子仙童穿梭忙碌的身影,九娘还见到了一群仙鹤,至于公鸡嘛!依旧只能活在传闻中了。 本来按照言术的计划,他们回来后是应该要做一翻修整的,尤其是九娘的身体,但如今事态紧急,天帝发冠上的那颗明珠可怖单单只是珍贵,那明珠乃天地间至纯至善至美之气所凝,可以说,它就是皇权光明的象征,明珠遗落在人界的时间越久,就越有可能被各种浊气污染,到时气息不纯,只会更加难找。 且按照参铄所言,司命失踪前曾单独面见过天帝,很有可能,司命也去了人界。 这就有意思了,本只是单纯的想去人界探个亲,现在是梅子情况不明,明珠遗落人界,就连司命,也极有可能在那里。 种种联系,让人不产生点别样的想法都难。 事态紧急,言术与九娘也没怎么准备,一行三人就匆忙离开了七殿下府。 对,一行三人。 言术、九娘和……石犴! 用言术的话说,他这模样到了人界只能做做书生,九娘因为带着面具,连扮演个小丫头,都是不够资格的,小丫头需得眉清目秀才好,如此带个面具不是杀手,就是不愿轻易抛头露面的小姐,但九娘的气质,明显不可能是杀手嘛! 所以,书生、小姐有了,那没有侍卫就说不过去了。 九娘很想翻白眼,但言术没给她机会,拉着人上了烟云兽。 就那么点时间,言术竟还换了身衣裳,把本来的白袍换成了深色锦袍,他其实很少穿深色,仅有几次也全是黑色,像这种深褐色,她还是头一次见。 九娘偏着头,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穿衣服挑颜色吗?” 言术正在跟烟云□□代什么,闻言头也没回,点了点头。 九娘一时好奇,又追问了一句:“那你怎么挑?”像她,一般就是随手抓,反正她的衣服大多是胭脂,海棠跟妃色,都是她喜欢的。 言术过了得有三息,才淡淡回道:“看心情!” 九娘“啊”了一声,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过了一会儿,见言术没反应,又将目光投向斜后方的石犴,石犴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九娘就更加认定自己刚刚只是产生了错觉了。 从天界到人界,最通常走的路是从层门一层一层下去,但这只是通常,整个九重天呈塔状,下端开扩,上方缩小,从八重天边界跳下去,也是可以一层一层下去的,除此之外,却还有别的路途,比如那名偷盗者,他就是从支撑九重天的塔柱处,跳下去的,九重天八面各有一根这样的塔柱,从塔柱里跳下去,可以直接通往一重天。 不过这种做法非常危险,尤其是从越高的天重跳下去,很有可能在快速下坠中,发生意外。 所以,言术三人……是从层门下去的。 三人敷一落地,九娘就欲施法找寻梅子,却被石犴拦了下来,愁眉苦脸道:“姑娘可别乱来,自打五星君降世那回后,天界就严令诸仙神下界不得使用仙法,一旦发现,就会降下雷罚。” 九娘挑了挑眉,道:“这么可怕的?” 石犴点头,慎重道:“可不是,我在天牢当值那会儿,就见过一个被霹糊了然后送天牢里的,那模样,啧啧,外焦里嫩的。” 九娘抖了抖,再看石犴那人高马大的模样,就品出了点别样的味道,难怪言术要带他下来了。 “可不用法术,这人界也算是广阔,我们要从何找起。” 石犴挠了挠了头,他也不知道,只能望向言术。 言术自打落地,就一直在观察周围,三人所在是一处小树林,此时正值人间盛夏,时辰是午后,几人的到来惊得林间蝉鸣静了好一会儿,这会儿九娘跟石犴安静下来,蝉鸣便又纷纷响了起来。 言术注意的却并非蝉鸣,他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 九娘凑过去,也朝着他倾听的方向听了片刻,忽而神色一变,惊道:“那边好像出事了?” 言术颔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决定过去看看。 他们是不能使用术法,但不代表不能用轻声的功 分卷阅读120 夫,言术的轻声功夫了得,带着九娘在林间穿梭,斑驳的光影飞速后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而后面的石犴,也紧跟着两人。 九娘再次感叹,言术的眼光真是厉害啊! 三人在小树林里没行多久,就听见了越发清晰的打斗声,再行了没一会儿,言术便带着九娘上了一株杨树,从杨树碧绿茂盛的枝叶中看过去,原来是一大群蒙面人正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马车的外观来看,车上的人非富即贵,此时,蒙面人正和十来个侍卫交手,从伤亡上来看,人数更多的蒙面人明显占据上风。 救还是不救? 言术蹙起了眉,按理说他们是从天上来的,本不应该干预这些凡尘事儿。 他还在纠结,九娘已经冲着石犴挥了挥手,示意他上,石犴顾虑地看了言术一眼,九娘急了,压低声音吼道:“看什么啊,赶紧去救呀。” 石犴也压低了声音,犯愁道:“可……我们毕竟不是这里的人。” “哎呀!”九娘急得跺脚,瞪着眼睛急道,“人能遇见我们就是他的缘法了,赶紧的,你不去我去了啊!” 石犴又看了言术一眼,见他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一咬牙跳了出去。 石犴不愧是做侍卫的,也不知他从哪里搞出了一把九环大刀,扛着刀就冲进了人群,他这一加入,原本一面倒的形式立马翻转,那是一刀一个,两刀一群,好不威风。 九娘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跳起来给他拍掌。 言术就淡定多了,只是掀了掀眉。 蒙面人很快发现只要不打到石犴,他们今天的任务就不可能完成,于是在领头的指挥下,十来个蒙面人有目的的开始向石犴靠近,最后形成了围攻之势。 “石大哥不会有事吧?”九娘捏了一把汗。 言术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会,他们打不过。” 果然如言术所言,即使被一群人围攻,石犴依旧绰绰有余,大刀阔斧,开合有度,神勇无敌,很快将一堆人打趴在地。蒙面人见势不妙,互相打了个眼色,很快就纷纷退走了。 不过那群侍卫也没好到哪去,现下也就剩下了三个还能站着,其他的都倒在了地上,不知还有几个生还的。 等蒙面人都不见了踪影,言术才领着九娘过去,跨过地上零零散散的尸体,还没走近,就被正在跟石犴道谢的三明侍卫盯上了,气氛有些紧张,三人面色凝重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石犴赶紧冲人摆摆手,恭敬的冲着言术叫了声:“少爷!小姐!” 三人恍然,纷纷收起兵器,冲着两人行礼。 言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在意,按理说,此时打杀已毕,那躲在车上的“贵人”也应该下来了,但奇怪的是,车上依旧毫无动静,而且剩余的几个侍卫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石犴秉持着救人救到底原则,这会儿正在帮忙收拾现场,看看还有哪些侍卫只是受伤昏迷的。 言术则被请过去当了临时大夫。 好奇心作祟,又没人顾及九娘,她便自以为隐蔽的往车窗内瞟了一眼。没想到恰好被站在旁边,捂着胳膊等治疗的侍卫看见,那侍卫便好心提醒道,“姑娘还是不要看了,”他说着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车上这位主子,这里有问题。”说着指了指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三卷了,呼呼! 第61章 人间自有道(二) 三名幸存的侍卫中,就属他伤得最轻,另外两个一个被斩伤了腿,还有一个半边身子都一片猩红,言术正在给他们包扎。本来九娘也想上去帮忙的,却被言术制止了,说什么人界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她上去反而不好。 九娘便没过去。 这会儿她眼珠子一转,凑到那伤了手臂的侍卫身旁,软声打听道:“不知这位大哥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面色并不太好,死了这么多人,任谁也不可能好。他看了眼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包扎完的那边,又看了眼眼神真挚盯着自己的九娘,低声道:“小的刘实,姑娘叫我石头就好。” “嗳,不行不行,”九娘连连摆手,在刘实疑惑的目光中,指着还在忙碌的石犴,道,“石大哥就姓石,我还是叫你是石小哥吧!” 刘实怔了怔,先前看石犴对两人的态度十分恭敬,像是下人,这会儿又听她叫他“石大哥”,他不由多看了几人两眼。等回过神来,九娘已经压低声音,指着马车好奇问道,“石小哥能不能跟我说说那里面……” 这会儿再推脱就有些奇怪了,但被他叫一声“石小哥”还是心下一颤,拒绝也不是,认下来又觉得不太好,刘实还在挣扎犹豫。 九娘却以为他是不想说,赶紧摸了一小块儿银子给他,这还是出门时石犴硬塞给她的,说是在人界,有这玩意儿才好行走天下,这会儿算是派上用场了。 九娘友善的笑了笑,又道:“石小哥你也别多想,我打小就喜欢听些稀奇故事,这才想跟你打听的。” 刘实看着塞进手里的银子,嘴角抽了抽。 其实就九娘带着这凶煞恶煞的面具的模样,说她是个好人,还真没什么说服力。但事实上,刚刚确实是三人救了他们 分卷阅读121 ,这会儿,也还正在给他们帮忙。 刘实想明白这点,赶紧赔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这车上这位主子啊,我给您说名字,您就知道他是谁了,他叫……李重茂。” 九娘一怔。 这一怔的原因,说来也是好笑,竟不是因为他听到了李重茂这个名字,而是因为看刘实的样子,这个李重茂应该是大名鼎鼎,人尽皆知的。 这就吃了她不是本地人,又不爱读书的亏了。 这要换了是言术,他保准立马就知道这人是谁,又做了什么。可问题现在没有言术,只有她——九娘。 可她又不好意思问,只能用惊讶的表情来代替自己的心虚。 九娘惊讶了一瞬,赶紧点了点头,装作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将头埋了下去,这一垂头,恰好错过了刘实审视的目光。 石犴这会儿终于把周围都翻了一遍,就搭着一名幸存者走了回来,一边走还一边喊:“少爷,就这一个晕过去的了。” 言术正好把重伤的两人处理好,闻言抬头去看。 刘实赶紧开口道:“这位公子麻烦您先看看他,我这手臂上就一点儿小伤,最后来看也不急。” 言术便起身朝石犴走去,变故就在此时突然发生。 原本一直没动静的马车里,突然一道身影窜了出,就往言术身上扑去。 这要是换个旁人,还真不一定躲过,但言术不同,他的反应向来快得令人咋舌,这会也不例外,只见言术突然像发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缓缓弯下腰去。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从旁人眼中看,就成了言术弯腰捡东西,车上有人扑出来,紧接着,那人就以一个狗啃泥的“潇洒”动作,扑到了地上,好在地上还有些尸体,他并没有真的啃到一嘴泥,而是撞到尸体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那人似乎也被这轮扑空吓到了,停下来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动。 他不动,其他几名侍卫也没动,反而是言术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牌子,淡然的掸了掸袖袍,抬步,却是往扑下来那人走去。 刘实突然也动了,几乎是一溜烟的,他就从九娘身边跑到了地上那人身边,低声跟那人说了几句什么,地上那人起初还毫无反应,也不知刘实说了句什么,那人猛然抬起头来,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眼睛血红,还不待九娘看清他的样子,他已经一把推倒刘实,扑到他身上就是一阵疯狂的扭打。 模样癫狂可怖。 九娘一下子就想到了陈臻儿,背脊不由一凉,下意识握紧了手,在她的手中,最后那颗代表着她内丹块儿的痣已经变成了红色,血红血红,好像在述说着她再也找不回它了。 确实也找不到了,毕竟已经被捏成了粉末,也不知那一块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只有那一块会是黑色。 “王爷又发疯了!” 一身大吼惊醒了九娘,抬眼就见那名腿脚受伤的侍卫大喊一声,也不顾自己腿上还有伤,一蹦一跳的扑过去,就想将两人分开。 但他本就有伤,又似乎不敢太冒犯,哪里是身体健全又在疯头上的李重茂的对手,两个侍卫废了老大劲儿,依然只有挨打的份儿。 九娘皱了皱眉,喊道:“石大哥,还愣着做什么!” 石犴看了看挂在身上的人,又看了看那边已经扭在一块的三人,一狠心,将身上的人往地上一丢,也冲进了人堆里。 石犴就不一样了,他才不管那疯子是什么身份,扑过去左手一撩将伤腿儿的掀了出去,右手肘再一撞,就把刘实给撞开了,剩下一个李重茂,他更是狠狠一拳直接砸人后脑勺上,就见人两眼一翻,瞬时就晕厥过去。 九娘也快步走进,见状眨了眨眼,这好歹是个王爷,给砸坏了怎么办,她弯腰探了探李重茂的鼻息,确定人只是昏过去,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两个侍卫此时又添了新彩,刘实的一边眼睛挨了一拳,现下已经有些淤青,脸上更是多处被抓伤,另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巴脖子都是伤痕。 九娘揉了揉耳朵,对石犴道:“把人抱回马车吧!” 说完转头去看言术,言术正在给被石犴丢下那人检查,也不知他看出了啥,起身时,还摇了摇头。 九娘也不管那两侍卫了,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言术扫了眼四周,又抬头看了看天,蹙眉道:“没救了,骨头刺进了内腑。”他说着,又转头对剩下的三名侍卫道,“最好都上车,快点离开这里。” 那三人明显有犹豫,九娘急了,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身份,你,”九娘指着那腿受伤的,“你这腿还能走?还有他,”九娘又指向那胸口都被缠起来的,“他能走吗?” 刘实沉默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般,道:“上车!” 他这一开口,另外两名侍卫明显松了口气,两人互相搀扶着,还算麻利的走向了马车。 刘实则走过去,再次确认了一遍那名被言术判断“没救”的同僚,才叹息着往马车走。 九娘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又回身与故意落在最后的言术交换了个眼神。 石犴已经将李重茂扛上车, 分卷阅读122 又下来帮着三名侍卫上了车,这才回来扶言术跟九娘,九娘看了眼一地的尸首,犹豫了一瞬,还是对石犴道:“能麻烦石大哥把这里都处理一下吗?” 石犴凝重地点了点头。 言术已经半个身子进了马车,闻言又回身交代了一句:“温和点。” 石犴眨着眼睛,又点了点头。 九娘上了车,才发现这马车真不是一般的大,就是内部空荡荡的,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尤其是顶上还有好几个丑陋的凹陷。 见九娘的目光久久落在那里,刘实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道:“有几个侍卫见王爷失势,他们捞不到其他好处,就凿了这马车内的夜明珠,跑了。” 九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马车内,李重茂被放在最里面,那里原本应该是个软塌,现在,软塌的黄布还在,但里面的棉却好像都被人掏出来了,刘实就蹲坐在他头那边,再往外是胸口受伤那个,腿有伤那个靠在最外面,言术则在靠在另一边的窗边,九娘便也弯着腰走过去,到他身边坐下。 车上没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一些不太分明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前头一沉,石犴已经坐了上来,然后就听他一声呦呵,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直到这时,刘实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还没请教两位恩人的姓名和去处。” 他能憋到这会儿才来问,真是沉得住气,若有个陌生人突然闯进九娘的地盘,还对她指手画脚,那她估计早和人拼命了。 然而九娘哪里知道他们是要去哪里,只能看向言术,言术一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家师赐名言术,这是我师妹九儿,我跟师妹二人自太白而来,此次奉师命下山,正是要往西蜀嘉州去,我见诸位马车朝向正是那方,故而唐突了。” 闻言,刘实明显松了口气,拱手行了一礼,歉意道:“原来是言术公子与九儿姑娘,是我们劳烦了两位才对。我看公子刚才面色凝重,可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62章 人间自有道(三) 言术又看了眼窗外,才道:“我观风向有变,似乎很快就要降下暴雨,刚才左边是树林,右侧是山坡,我二人出门时,家师曾多次交代,不可立于这种险境之下。” 西蜀多页岩,一遇暴雨,就容易走石,但这种事,不常出门的年轻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言术与九娘,单论外貌,也就人间的二八出头,可谓是愣头青的年纪,他用神秘的师父做借口,实在是妙极。 九娘在一旁听得暗自叫好。 那边的刘实见他气度不凡,且一直从容镇定,对他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马车行出去不足两刻,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隔着马车也能听见外面的狂风怒号。不多时,石犴掀开帘子探进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朗声问道:“少爷,前面有间破庙,咱们是否进去避避雨。” 言术看了刘实三人一眼,见三人都没有要拿主意的意思,才低声道:“再走走,我担心那些蒙面人犹不死心,再追上来。” 石犴应了一声,又将帘子放了下去。 暴雨中行路是十分艰难和危险的,不过九娘跟言术都不担心,以石犴的本事,这点风雨是不足为惧的。刘实几人一开始还有点在意,但见言术始终从容,就连一旁身为女子的九娘也淡定得很,三人渐渐也安下心来。 马车摇摇晃晃,三名侍卫中受伤更重的两人很快昏昏睡去,只剩刘实还在坚持。 九娘看了他一眼,脑袋一歪,干脆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言术早就靠在了窗棱上,这会儿也不知睡着了没,九娘在神识里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言术:怎么? 九娘:你没睡呀! 言术:嗯,怕他们紧张,就闭目养神了。 九娘紧闭的眼睫颤了颤,言术怎么可以这么体贴呢? ‘你知道他们保护的王爷是谁吗?’ 言术:不知,不过我猜九知道。 九娘骄傲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言术:我家九……真棒! 九娘心里荡开一阵涟漪,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那是!那人叫李重茂,你可知道他的事? 言术语调微扬:是他! 接下来,言术便跟她讲了这人的神奇经历,在言术的讲述中,这人做过王爷,当过皇帝,还担任过中州刺史,人生跌宕起伏,经历可算是丰富了。 不过他为什么会疯掉,就不得而知了。 九娘:经历这么多,疯掉也正常吧? 言术:这也未必。 九娘听出他是话里有话,忙问道:怎么说? 言术:且再看看,我也还不确定。 马车在暴雨中行驶了一夜,第二天日出时分,终于看到了城镇,在言术的提议下,石犴独自进城采购了一番,回来时带了新的马车和衣服。 估计到这里,刘实就以为要跟三人分开的,但他们三个伤患,再带上一个疯子,若再次遇到蒙面人袭击,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总不好意思把无关之人拖下水。 没想到的是,言术三人竟主 分卷阅读123 动愿意帮他们,而且还考虑得十分周到,三人一边换衣服,一边感激的连连道谢。 一行人重新收拾妥当上了新马车,却没有再接着往西行,而是向南绕了一段官道,才继续往西。 也不知是言术算计得精妙还是别的原因,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东绕绕西走走,竟没再遇到蒙面人。 之所以特意强调,只因刘实告诉三人,他们原来是在梁州的,从梁州出发时,他们队伍原本有百来十人,结果一路被追杀,最后到跟言术他们相遇,若没有他们出现,那应该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战了。 刘实这么说,倒反而让九娘越发佩服他们几个了。 如此一路被追杀,眼见着身边的同伴死的死,逃的逃,他们却依旧不离不弃。尤其是这几日里所见,那叫李重茂的王爷,每每醒来,也不管身边是谁,扑上去就是又撕又咬的,除了九娘跟言术,其他三人都又添了些新伤。 实在是没办法,他们只能长时间的让他处于睡眠状态,若不是担心他饿死,九娘真的想让他一直睡着不要醒了。 但言术却说——他没疯,是装的! 不知何时,九娘已经习惯了言术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一旦言术说的话超出理解,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 言术好笑的看她一眼,点了点了头。 九娘瞪圆了眼睛,惊道:装的?为什么? 言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要想知道,可以去看看。 九娘来了兴趣,也不管手里的传记了,偏头兴致勃勃的望着言术:怎么看? 言术瞥了她一眼,将头扭开去,才淡淡道:现在不行,等晚上休息时。 九娘:你先跟我说说。 言术声音很淡:我有一只回溯笔,可以带你回去看看之前发生的事,但是有危险,让石犴陪你去。 人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被慢慢美化或恶化,甚至如果直接用问话的形式,很多人还会说谎,就算不是故意说谎,也会存在强烈的主观意识,能亲自回去看看,当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言术说的危险,九娘却并不太明白,一问之下,才了解到,用回溯笔回去相当于进入被回溯之人的潜藏意识,只是看看倒也无妨,若是因此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被潜藏意识同化,很有可能就永远陷在里面了。 而两人回去,则又不同,尤其是男人跟女人在很多方面想法不同,有石犴在旁,会安心许多。 九娘还是偏着头:那你为什么不陪我去。 言术失笑:我要控笔啊! 九娘恍然的点点头。 夜里,马车停在了官道不远处,今夜轮到刘实守夜,其余六人则在车上休息。 石犴用了些药将另外三人迷晕了,以防止他们醒来发现不对。又取了李重茂的三根头发回来给言术,言术将头发碎成粉末,细细的磨进墨汁中,这才取出回溯笔,那笔通体乌黑,辨不出材质,但握在言术的手上,格外好看——言术的手好看。 石犴帮言术铺了宣纸,就跟九娘在一旁共同候着。 言术看了两人一眼,低声交代道:“回溯的时间越靠前,越不稳定,我只从他记忆最深刻处入手。记住,安全第一。” 九娘兴奋的点头,石犴则保证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九儿仙子的。” 九娘抿了抿唇,她现在可厉害着了,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言术看了九娘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抬笔蘸了墨汁,在画纸上,轻轻一点、一抹…… 九娘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拉扯着她,她心下一惊,却听言术轻声道:“闭眼,放松!” 九娘赶紧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身上一轻,再睁眼,面前已经变成了一道土墙。 她正待回身打量,身边又是一闪,正是石犴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双方都没事,这才将心思都转向了周围。 这是一间黝黯的灶房,四面土墙,唯一的光线来自对面墙壁上的一个四方形通风口,通风口下面是道关着的木门。左手边是泥砌的灶台,灶上架着一口空的大铁锅,右边是个石台,石台上驾着几把大大小小的刀子,还放着个大瓷碗,瓷碗用小簸箕盖着,再右边是一个大水缸。 九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这屋里静得很,反倒是屋外,能听到“霍吃霍吃”的磨刀声,还有小姑娘断断续续的哼唱声。 声音清脆悦耳,足见心情不错。 九娘抿了抿了唇,奇道:“我们怎么到了这么个地方,李重茂呢?” 石犴摇头,走到门口准备出去看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房间。 九娘叫道:“你别瞎闯了,言术说过,我们进来只能跟着李重茂走。” 石犴挠了挠头,不解道:“可我也没见着那疯王爷啊!” “想必是躲起来了,”九娘往灶台上一坐,笑道,“也不用急,反正他肯定得出来。” 她话音刚落,石台下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一道人影从石台下钻了出来,此时太阳已快落山,他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从他华美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中,猜到了这 分卷阅读124 人是谁。 与九娘记忆中疯狂的李重茂不同,这个李重茂不论是动作还是行为,看起来都充满傻劲儿,倒不像是个疯子,而是个傻子。 傻子李重茂握着两只拳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听到外面的磨刀声,似乎吓了一跳,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小簸箕,小簸箕掉落在石台上,露出瓷碗里一块巴掌大的生猪肉。 他顿时眼睛一亮,抓起碗里的肉就往嘴里塞。 九娘看得眉头直皱,石犴却提醒道:“外面的磨刀声停了。” 九娘一听,果然是停了,似乎还有轻盈的脚步声靠近这灶房,看来,这傻子要被发现了。 但那脚步声却停在了门口,似乎是心生犹豫,不敢进来。 屋内的李重茂还在忘我的啃着肉。 门外的小姑娘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的李重茂一惊,就要往石台下躲。 与他同样惊讶的,还有九娘,她愣愣看着门口逆光站在,手持杀猪刀的少女,突然就傻傻笑出了声。 第63章 人间自有道(四) 石犴吓了一跳,忙上前挡住了九娘的视线,担忧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九娘这莫名其妙一笑,顿时让他慌了神,最近李重茂看多了,他也变得一惊一乍的,担心九娘也跟着魔怔了。 九娘才不管他,“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想知道?” 石犴猛点头。 九娘勾了勾手指,等石犴靠近,却又嬉笑道:“要你管。” 石犴噎得很难受,但是他不敢说。 九娘却依旧喜笑颜开,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咋舌:“这就叫‘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吧,真是太巧了。” 原来这踹门而入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九娘到一重天最主要的目的——梅子。 九娘笑了一阵,突然又皱起了眉,看梅子这一身短打,外面还套着件油乎乎的外衣,两只手上各握着一把与她清秀模样极其不相称的、油光程亮的杀猪刀,难道……她竟转世投胎,做了屠夫。 九娘顿时火冒三丈,撩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这也太欺负人了,真当她九娘是软柿子,随意捏圆捏扁么? 要知道,在这人间,屠夫是最最被人看不起的职业,有些姑娘家生在屠夫家,甚至都嫁不出去,她让梅子来人间是来享福的,不是来遭罪的。 石犴吓了一跳,赶紧拦着,大声提醒道:“姑娘,冷静、冷静,这只是疯王爷的回忆,你冲过去也是没用的。” 九娘根本听不进去,扑腾着要往前冲。 石犴一激动,一把抱住了九娘的大腿,嚎道:“九儿仙子,您可千万要冷静啊,您别吓唬我啊!” 被这震天响的一嗓子嚎得,九娘顿时醒悟过来,立在原处不动了。 石犴这才小心翼翼的放开她,又委屈又惶恐的道:“姑娘,还扑吗?” 九娘面目表情:“不了。” “嗳!”石犴应了声,长长的呼出口气。 九娘看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挺失望的。” 石犴两眼一瞪,无奈道,“我这是松了口气!姑娘您可别乱迁怒。再说……就算那姑娘是您的仇人,咱也不能把疯王爷回忆里的她怎么样,得等回去,到时候,咱们再去现实生活中找她算账,啊!” 九娘视线轻飘飘扫过,知道他是误会了,也懒得解释,敷衍道:“再说吧。” 石犴以为她是泄气,忙鼓励道:“姑娘不就是想把那小姑娘碎尸万段吗?” “敢情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是吧?”九娘突然懊恼道。 石犴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摆着手:“不是的,我只是……哎我就是嘴笨,您就别再跟我计较了。” 九娘翻个白眼,无语道:“你先起来吧!” 石犴挠了挠头,再次提醒道:“这是回忆,回忆,您可千万别再冲动了哦。” 九娘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干脆弯腰把石犴拉起来,无奈道:“知道啦,你先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李重茂已经抱着肉,重新缩回了石台底下,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门口。 而门口的梅子,手里虽然提着两把杀猪刀,却没敢进屋,她胆子是大,但不代表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人,也敢直接往上冲。 两厢僵持了一会儿,大概是发现了门口的人不会伤害自己,李重茂蹲在石台下,又啃起肉来,也不知是饿了多久,那肉毕竟是生的,味道好不好且不说,肉块里还带着血丝,撕拉中,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般,还啃得津津有味。 屋内的光线不是太好,以梅子如今的肉眼凡胎,估计只能看见屋内的一丝影子,但那空荡中的咀嚼声,因为看不见反而越发的吓人。 梅子喔刀的手出了不少汗,脚步也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她这一退,正好碰到身侧的木门,木门“嘎吱”一响,就见李重茂一抖,手里的肉掉在了地上。 两人也不知是谁吓到了谁,都愣在了原处。 难捱的气氛蔓延看,九娘眉头紧锁,石犴在一 分卷阅读125 旁更是紧张得很,他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九娘身上,手悄悄都抬起,随时准备再抱住九娘。 无声的僵持。 最后还是梅子下定决心,提着刀准备进屋,然而她才刚刚走出两步,外面院子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似乎是来了一大群人马。 梅子停下脚步,探身去看,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脸上先是一喜,继而又变成了一种隐忍的愤怒。 石犴拉了拉愣神的九娘,示意她看李重茂。 李重茂的神色比刚才更慌张,手上抓着刚从地上捡起来的肉,整个人抱作一团,正努力的往石台下挤,试图将自己整个挤得更进去。 九娘往门口走了几步,明知李重茂还没看见的事物自己也看不到,却仍然想早一点看到外面的来人。 于是,她真的看见了。 来的是一群身穿灰色军服的府兵,打头一人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上,模样神气,若不是因为隔着段距离,九娘怀疑自己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这就有意思了,门外明明应该还不在李重茂的视线中,为什么她能看见呢? 除非…… 李重茂知道来人是谁! 难怪他吓得那么惨。 高头大马很快进了院子,后面跟着的一群府兵也整整齐齐的进了院子,一名手臂上绑着条红巾的府兵率先出列,抱拳道:“大人,属下刚才就是看见王爷往这里来了,属下这就带人去搜。” 马背上的人摩挲了下腰间佩刀的刀柄,缓缓一抬右手,做了个搜的手势。 后面几十名府兵立马行动起来。 他们就像没看见这院子里还站着个梅子似的,在院子里翻起来——晾菜的簸箕被打翻,咸干菜洒了一地,墙角的石板被掀到地上,接雨水的杠子被直接打破,水井里的木桶被绞上来,又被放下去,那府兵转身时,还将麻绳斩断了。 一翻搜索,毫无所获,留下的却是乱七八糟的一个院子。 “大人,院子里没有,想必躲进了屋里。” 那大人再次一挥手。 几名持刀府兵似乎这才看见梅子,走过来,大声喊道:“我们奉命寻找王爷,王爷如今痴傻,随时可能伤害到旁人,不想被伤到的,就一边待着去。” 梅子不知在想什么,在门口站了一瞬,才慢慢移开了脚步。 九娘眉头皱得更紧,她了解梅子,梅子现在看起来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这正是她生气的征兆。 可令九娘不解的是,梅子最终却做出了让步。 府兵们狞笑着进了屋,又是一阵兵乓乱想,然后石台下的李重茂就被拖了出来,看他们托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拖犯人。 被拖出去的李重茂被扔在了黑马前。 李重茂被重重摔在泥地上,却依旧没吭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活像只煮熟的虾。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让九娘觉得匪夷所思,尤其是这些明显只是府兵的人,怎么敢这么对一位王爷呢! 黑马上的人,连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如同来时一般,调转马头,往外走去。 几名府兵将地上的李重茂重新拖上,跟着后面,小跑起来。 九娘二人被迫跟着一起走。 临出门时,九娘忍不住回头去看梅子。 她依旧站在灶房门口,夕阳的余晖打在她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满院子的荒乱,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孤寂。 九娘的怒意一点点涌上来。 “啪!” 背上传来的钝痛,惊得九娘差点跳起来。 她回身怒视石犴:“石、大、哥,你又搞啥幺蛾子,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出去我非揍你不可。” 石犴十分委屈,可怜巴巴道:“您刚刚的情绪跟疯王爷同步了。” 九娘一愣,眼神轻轻扫过前面的李重茂,他此时真是狼狈得可以,被府兵拖着这一路,腿也不知撞到了多少地方,一身华服磨得破破烂烂,本就散乱的头发更加凌乱,但他的手上,却依旧死死拽着那一块生肉。 他肯定是饿了很久了吧! 也难怪会生气,哪个正常人被这样对待不生气…… 等等,李重茂真的是正常人吗? 言术先前说他疯是装的,难道这傻……也是装的? 九娘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愈浓,跟着往前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府兵一路小跑着回了襄王府,李重茂则被丢进一间柴房,房门随着一关,四周,便再次黑下来。 好在九娘他们不怕黑。 就见被扔进柴房的李重茂先是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喘着气,爬到草垛子边坐好,他的神情隐在乱发之下看不真切,九娘只能看着他用缓慢的速度,将身上的袍子解开,用里面还算干净的衣服,将已经看不出模样的生肉擦了又擦,最后,一口一口咬碎,吞进肚子。 直到吃完最后一口,他才呼出一口气,擦了擦嘴,靠在草垛子上,闭上了眼睛。 自始至终他都安静异常。 九娘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她现在更加肯定他是装的了。 夜幕渐渐降临,柴房里越来越暗。 石犴摸了摸胳膊 分卷阅读126 ,他觉得,有什么危险……似乎越来越近了。 第64章 人间自有道(五) “走水了。” “抓刺客啊!有刺客!” 惊慌杂乱的尖叫声惊醒了九娘。 她瞬间弹坐起来,冲到柴房门口去看外面,可惜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她能听到很多声音,却只能看见依稀的火光。 石犴在她旁边,也焦急的往外看。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就好像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黑布,能听见,就是看不到。 九娘悻悻然的叹了口气,打算躺回去继续躺着,忽而一条黑影推门而入,速度之快,门口的两人根本来不及躲闪,那门就从他们身体里穿过去,又快速的被穿回来。 一阵冷风,透体来回。 九娘眼前一花,门已经再次关好,仿佛刚才那门的开阖都是她的错觉。 她皱着眉去看石犴,两人面面相觑,虽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一时却都有点接受不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九娘揉揉耳朵,决定下次还是远离门口这种地方。 屋内的脚步声唤醒了各怀心事的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黑衣人,手上提着犹自带血的刀,正一步一步走向沉睡的李重茂。 九娘心下一紧,难不成这刺客是来刺杀李重茂的? 但看衣着,又跟他们在小树林外遇见的不同。 “来了?” 突兀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又干又哑,十分难听,但音色干净平稳,没有丝毫的慌乱。 黑衣人顿时停住,抱拳跪拜,行礼道:“王爷,您这嗓子……” 李重茂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平静道:“没事,那边如何了?” 九娘神情怪异,与石犴交换了个眼神,感叹道:“看来,这其中还颇多隐情啊?” 石犴点点头。 既然这来人与李重茂认识,那这场所谓的刺杀,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那边黑衣人沉默了一瞬,上上下下将李重茂打量了一遍,确定他确实没事,才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低声道:“自从您……傻了……的消息传回京城,那些人对老夫人的追杀就放松了很多,我们的人借机用了您先前准备的金蝉脱壳之法,现在老夫人已经彻底安全的安顿了下来。” 李重茂呼出一口气,道:“这就好,再多排查一段时间。” “是!” 李重茂又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来人拱了拱手,沉声道:“还有一百三十九人。” “嗯,”李重茂头仰了仰,缓缓道,“暂时就别再行动了,都收着点吧!” “可是王爷……”来人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最终停在了原地。 李重茂终于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阿实跟了我十七年了吧,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在我的心愿达成前,我是不会有事的。” 来人身子一抖,颤声道:“韦后已经在您的挑拨下,被那位公主杀了,您……您还有什么理由这样折腾自己,不如我这就带您走,天涯海角,总有一个容身之所。” 李重茂嗤笑一声,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黑衣人愤愤不平道:“既然如此,王爷当初又何必将那位置拱手于人,以至于现在将自己落到如此境地。以王爷之才能,这天下难道还管不了了?” 李重茂似乎笑了笑,自嘲道:“阿实说得没错,我确实管不了,且不说我出生低微,就我那姑姑的手段,也不是我能轻易承受的,何况还有临淄王,再说我本就胸无大志,当初登上那个位置,也是皇后以母亲之命相胁。” 又道:“与其胆战心惊,不如退一步,求得一世安稳,只要能让母亲安度晚年,我受这点苦,又有什么关系!她这一生,太难了。” “王爷!” 李重茂看了一眼外面,摇头道:“不必再劝了。去吧!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还有个好哥哥需要你们帮忙呢!” 见他心意已决,来人终究什么都没再说,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起身走了。 与来时一般,动作极快。 李重茂吸了口气,又重新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直到他呼吸再次绵长,九娘才深呼吸几次,叹息道:“言术说得没错,不管是疯是傻,他真的是装的。” 石犴在一旁使劲点头:“这也装得太像了,我一直以为他是真的疯子。” 九娘叹口气,同情道:“谁说不是,不过他也挺厉害的。” 石犴道:“我听殿下说,他母亲本是家奴,他小时候就一直在几位哥哥的欺凌下长大,后来也过得不顺遂。” “他怎么没跟我说?”九娘嘟嘴,不乐意道,“不行,我不能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要回去问问言术……” 石犴忙道:“仙子,您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装疯了?” 九娘往外走的脚步顿住,揉着耳朵想了一阵,烦躁道:“还是挺想的。” 石犴赶紧趁机道:“那您这么着急走干嘛?再说我们在这里就算待上十天半个月,外面也就个把时辰,您又何必这么着急。” 九娘想想也是,于是又躺回了她的草垛子 分卷阅读127 里。 再睁眼时,九娘发现自己又到了昨日那小院儿,院子里已经收拾过了,只有屋檐下那口大水缸依旧破着。 九娘揉了揉眼睛,看见石犴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便问道:“怎么又到这里了?” 石犴便跟他这样那样解释了一番。 原来昨晚刺客袭击后,柴房就来了几个府兵,将李重茂重新换了个地方关着,当时九娘睡得沉,石犴就没叫她,反正只要李重茂挪地方,他们就会被动的跟在后面飘着,醒来或者睡着,都不会影响。 九娘眼睛一亮,拍手道:“那一会儿李重茂再走,你就躺着飘给我看看!” 她两眼亮晶晶的盯着石犴,石犴只能挠着脑袋答应下来,又勉勉强强道:“但我个头大,万一飘不起来怎么办?” 九娘想了一下石犴在接近地面的空中,飘飘沉沉,一路擦着泥地前行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笑了一会儿才擦擦嘴,四下打量一番,奇道:“怎么又不见李重茂,他又躲哪里了?” 石犴指了指那口破水缸,啧道:“有人故意将他房门的锁打开了,他从屋子里出来,就径直来了这里,进了那口大水缸。” 若这人真是个傻子,九娘还能猜测他是为了来这里继续偷肉吃,可现在知道了他是装的,九娘敲了敲脸上的面具,转头问石犴:“你觉得他来干嘛?” 石犴摇头,眉头拧在一起,愁道:“我猜不到。” 好吧!既然两人都猜不到,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令人意外的是,这人还真是来偷肉吃的,且从这天起,只要襄王府那边放人,他就会往这里跑。 而且,来这的目的,还真就只是为了吃肉。 有意思的是,梅子竟然就真的回回都让他吃,开头两回她还兴致勃勃的看他啃生肉,后来干脆把肉煮熟了给他啃,再后来,甚至做了饭,跟他一起吃。 九娘也了解到,原来梅子这次投胎,真的投到了一户屠夫家,这屠夫姓杨,生了三个女儿,老婆在生杨梅时,难产,走了。他一个人将三个女儿拉扯大,如今大女儿跟二女儿都出嫁了,大女儿嫁去了隔壁村,这几日刚好要生孩子,杨屠夫就看大女儿去了。 二女儿嫁到了隔壁县,故而家中只剩下了杨梅,杨梅从小就喜欢看杨屠夫杀猪,还偷偷跟着学习,后来被杨屠夫发现,杨梅便直言自己想要学父亲的本事。 “可是我爹死活不肯教我,说我一个小姑娘,学这没用的东西,将来嫁不出去。”杨梅撅着嘴,又狠狠吃下一大块裹着大葱的回锅肉,愤愤道,“不过,我是谁,我可是最……咳咳,最听话的杨三郎,我就跟我爹磨,磨了两年,他最后终于答应教我,却只是教我手脚功夫,说给我防身用。” 桌子上的大葱回锅肉分了两盘,杨梅面前摆着一盘,傻子李重茂面前也摆着一盘。 “也就是我家梅子善良,这要换个旁人,都不会让这傻子上桌子。”九娘啧啧两声,看着李重茂装疯卖傻的用手抓着盘子里的肉,毫无美感的往嘴里塞。 石犴深以为然,不过:“他也是没办法吧!好像门外一直有人在监视着。” 九娘点点头。 如此过了半个月,天气越来越冷,这日外面下了雪。 李重茂从襄王府出来时,雪花还飞扬着,落在他单薄的衣裳上,看得人怪心疼的。 九娘撸了把胳膊,虽然这里的天气他们感觉不到,但看着这些雪花,依旧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冷的感觉。 李重茂如同往日一样,畏畏缩缩的从街边一路穿行,往梅子的院子去。 哪知刚刚穿过一条小巷,迎面就被一群小孩儿堵住了去路,小孩儿们似乎是受了指示,见着他就将让人团团围了下来,指指点点,又是骂又是打的,其中最大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搬了块石头,准备砸他。 李重茂就抱着胳膊捂着头,任他们欺凌。 好在孩子们都不大,手脚上也没多少力气,但九娘见着就格外感同身受,差点没忍住想扑上去,好在石犴及时把人拦住了。 他算是深刻理解到临走前,殿下的那番叮嘱了。 第65章 人间自有道(六) 这些孩子打人虽然不痛,但那七八岁孩童扔的石头,却是结结实实砸在了李重茂的背上,就听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九娘看得着急,气道:“石大哥你别拦我了,你倒是想想办法。” 石犴也很为难,可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儿,他根本无能为力! 想了又想,最后挠着头,犹豫道:“要不……” 九娘一喜:“什么?” 石犴支支吾吾,道:“您把眼睛闭上,把耳朵塞上?” “我……”九娘握紧拳头,没好气的瞪一眼石犴,最后想了想,却当真用手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为求心里好受,嘴上还不停的喃喃自语,安慰自己,“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石犴听她念念有词,不由有些好笑。 但他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么多仙子跟他家殿下示好,殿下却独独对这一个青眼相看 分卷阅读128 ——她既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但那些个仙子,个个眼高于顶,哪里会在意旁人的死活,而这位,却总是心怀善意。 虽然脾气不太好,有时候又冲动倔强了些,让他为难了些…… 石犴看着九娘小鼻子一皱一皱的,突然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大概在殿下眼里,也是这么觉得吧! 回去是不是应该跟殿下说说,看他虽然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但却好像没有别的意思,可像九娘这样难能可贵之人,不看紧些,万一哪天被人抢走了,他家殿下岂不是要伤心死。 石犴暗自琢磨着。 那边的小孩子们似乎终于打累了,又一窝蜂散了。 李重茂抱着胳膊等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赶紧快步往梅子家跑去。 也不知是心慌还是故意,既然自己左脚拌上右脚,摔在雪地上,啃了一嘴的雪,好不容易爬起来,没走几步,又右脚绊左脚,再次吃了一嘴的雪。 如此,也不知吃了多少雪,终于跌跌撞撞到了梅子家外的巷口。 梅子家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往日总是冷冷清清的院子,今儿个隔得老远就听见了人声。 李重茂杵在门口,似乎突然不好意思推门进去般,没了动静。 九娘赶紧飘过去,脑袋凑到李重茂旁边一看,原来那两扇木门间有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刚好能看见院子里的场景。 今日,梅子家格外热闹,院子里站了半院子的人,还都是些穿红着绿的妇人。 石犴也凑了上来看,顿时喜道:“怎么这么多媒人?这是要给梅子姑娘说亲吗?” 九娘一惊,她还以为屠夫的女儿嫁不出去,怎么杨屠夫家会有这么多人来提亲呢? 石犴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才道:“好像那些人都挺高兴的啊,说什么有肉吃有衣穿……” 九娘若有所思,恍然道:“原来如此。” 当今天下,先有女皇当政,女皇死后,又历经家臣掌权,皇位多次变更,政局的动荡,民心不稳。 老百姓们也就图个安心过日子,能吃饱饭穿暖衣服,自然就是头等大事。 如今,新帝登基,虽大赦天下,却不知这安稳日子能过几日。 屠夫以往不受待见,但在这特使时候,他们既有本事,又有钱,日子总比大多数人家要过得好。 说起来,每次见到梅子,她都是有肉吃的,在这贫瘠人间,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是九娘从天上来,一开始反而忽略了这点。 其实第一次见到梅子时,他就应该有所察觉的,毕竟梅子见到李重茂啃肉,竟也没多激动,想来是从小就家境殷实,根本不在意这些。 如此看来,梅子此次投胎,倒也没有去错地方,九娘不禁开始怀疑,难道陈臻儿是诓她的。 九娘琢磨片刻,理不出个头绪,干脆将耳朵凑到门上,试图听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但听来听去,除了些叽叽喳喳的妇人声,她硬是一句没听清楚。 李重茂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他一个“傻子”,见到这么多人,害怕得要逃走,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不过总有人不这么想。 李重茂刚刚退了几步,就有两人从暗处跳了出来。 他被脚步声一惊,一个急冲就缩进了离两人最远的角落,抖抖缩缩抱着身子,蜷了起来。 跳出来的高个儿对于他这样的反应似乎极为满意,插着腰狞笑道:“王爷,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怎么就要走了呢?” 另一个也跟着大笑道:“可不是,今儿个全集州有名的媒婆可都来了,就为了给杨梅姑娘说亲,您难道不想进去看看?” 高个儿也道:“对呀!我们大人可是一番苦心,你看你,天天这么吃人家姑娘的,也不为人家姑娘家的想想,还是我们大人体贴,不然,让外人知道王爷你白吃白喝人家小姑娘,多不好听。” 九娘狠狠咬牙,她敢用自己的所有修为做担保,那该死的中郎将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他是不敢明目张胆对付李重茂,就想要从梅子身上动手,真是好狠毒的一颗心,她家梅子一生的幸福,岂能给这些人糟蹋了。 九娘越想越气,好在来这里也有段时日了,在生气的同时,脑子里就会有个声音告诉她,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虽然无法让她不生气,但是好歹不会想冲出去揍人了。 那两人又奚落了几句,高个儿那个就冲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嗤笑着跑远了。 九娘咬着牙,恨恨道:“你说他这是要去干嘛?” 一旁的石犴还趴在门上,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瞎猜道:“叫人?” 九娘敲着面具,他们这几日天天跟着李重茂,除了那晚的刺客,他就只来了梅子这边,并没与旁的谁接触过,不过偶尔听到守门的几句闲话,也能猜想到想要对付他的是谁。 往小了说,是那个中郎将,但中郎将背后呢?怕是这天下现在的主人。 国家动乱,好好一个前朝退位的太上皇,却落得一个装疯卖傻,甚至差点客死他乡的结局。 九娘沉默下来,难道不争不 分卷阅读129 夺,得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那人走后,高个儿就一直在奚落李重茂,这大概也是受了上面的指示,或许,他们也一直怀疑他是装的! 大群人马来得很快,好像他们原本就在附近似的。 人群最前面的,依旧是那匹黑马与马上只能看到下巴的人。 马快行至门前时,那高个子率先一步,一脚踹开了梅子家的大门,一群来人便就此浩浩荡荡进了院子。 李重茂明显想跑,但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四人抓住,推推搡搡,一并带进了院子。 院子里真是热闹得很,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来,就觉得打挤,前面那人说把全集州的媒婆都请来了九娘还觉得是夸张,这一进来,才发现……还真是。 一群涂脂抹粉,手拿绢娟的中年妇人,正热情的攀谈着,往里看,还能看到屋里还坐着满满一屋子——好在李重茂悄悄看了一眼,不然九娘跟石犴又要睁眼瞎了。 就着那一眼,九娘看见梅子今日打扮得格外漂亮,水红色的裙子,衬得她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水嫩嫩的,淡淡的脂粉,又描摹出三分妩媚。 九娘颇感欣慰,她就知道她家梅子长开后,定然是个小美人。 小美人身边还坐了个年轻的妇人,模样与梅子有三分相似,却更加的娇媚,看样子该是传说中的二姐,二姐身边还站着个青年,大概是梅子的二姐夫。 梅子身边则坐着个中年汉子,汉子身材高壮,满脸的络腮胡掩盖了他大半个脸,因为只看了一眼,九娘也没看清他是个什么模样,只能就着他大喇喇安然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模样,猜测他是这屋子的主人,也就是梅子的父亲。 没想到他回来了,还带着二姐跟二姐夫。 昨儿个他们跟着李重茂过来,也没听梅子说起,怎么今儿个不但人回来了,好像全集州的媒婆也知道了。 如此看来,九娘就更加确定,那中郎将没安好心了。 这屋里屋外原来吵吵闹闹的,此时突然进来一群官兵,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了。 那些还在努力往屋子里挤的媒婆,此刻又开始努力往外挤,生怕落在最后,显出自己的不敬。 可她们急,屋子里还有人比她们更急,这种看表现的时候,谁也不甘落后,虽然方向一致,但步调不一,很快就乱作一团,甚至有人跌倒在地,不知被踩了多少脚。 有意思的事,明明应该维持秩序的官兵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安静的立在院子里,只有后面的李重茂,时不时挣扎一下。 如此混乱好一阵,那些个打扮的光鲜亮丽,这会儿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破了的媒婆,才终于齐刷刷跪到了大黑马脚下。 就连那些个被踩伤的,也捂着胳膊腿儿的,跪在最后。 待到院子里静下来,杨屠夫才领着两个女儿并女婿从屋子里慢悠悠走出来。 九娘看得分明,杨屠夫满脸的腮帮胡子掩住了脸上的不屑,却掩饰不了他眼中的轻蔑。 行过礼,众人诚惶诚恐的站起来,立在两旁。那中郎将也不下马,就稳稳做在马背上。马腿边上,一侍卫趾高气昂道:“杨老头,我们王爷受了你家三小姐的恩惠,所以特意请了这么多媒人来帮三小姐解决终身大事,你可知恩!” 杨屠夫干笑两声,视线不经意扫过李重茂,却抱拳对着大黑马大声道:“小人知恩,承蒙襄王抬举。”说着,竟然恭恭敬敬的对着马上之人又拜了一拜。 九娘暗自琢磨,突然勾了勾嘴角,对石犴道:“你说他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石犴捂着嘴,笑道:“我猜他是故意的!” 九娘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院子里,想笑的不少,但敢笑的……却不多。 毕竟襄王来集州已经时日不短,全集州的人都知道王爷一夜之间傻了,杨屠夫呢?难道不知道。 杨屠夫拜完,似乎也察觉到周围气氛的不对,一拍脑子,吞吞吐吐道:“哎呀,不好意思,老糊涂了,我们王爷是个傻子才对,那这位比王爷坐得还高的想必是……大……大王爷?” 院子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笑声还没传开,拔刀声就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院子里噤若寒蝉。 只有杨家四人似乎感觉不到似的,杨二姐在与二姐夫眉来眼去,梅子偏头在偷看李重茂,而杨屠夫,埋着头不知在干啥。 这一家人,倒是挺有意思。 难道猪杀多了,气势就不同了? 九娘与石犴对视一眼,对这家人更加刮目相看了。 第66章 傻子的道理(一) 院子里的气氛微妙。 除了杨家人,个个自危,趴在地上大气都不喘一个。 但九娘却满脑子都在想着她家梅子——梅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梅子怎么可以这么临危不乱。 直到杨屠夫再次淡淡开口:“我就是个大老粗,大家也看到了,况且我家梅子还小,实在是不敢劳烦大家。” 院子里响起隐隐的抽吸声。 马上的中郎不说话,只拿冷冷的目光扫视着场中。 有为了讨好他的媒婆,率先摸着额 分卷阅读130 头,吼道:“哪里小了,都十六了。” 有一个人开口,接二连三的,便有了更多人跳出来指责,众人七嘴八舌。 “就是就是,十六也该说亲了。” “可不是,杨老汉你可莫要仗着自己条件好,就故意拿乔,说白了,你也就是个杀猪的,有什么好嘚瑟的。” 这话就过分了,什么叫“就是个杀猪的”,他要不是个杀猪的,能有这条件,“他要不是个杀猪的”,能让你们这样蹬鼻子上眼? 那肯定是……不能的! 九娘听得火冒三丈。 杨家人却依旧淡定。 尤其是杨屠夫,一双吊角眼一抬,顿时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态,朗声道:“我说小,就是小,你们上外面打听打听,我杨老三的女儿,是不是都是十八才开始说亲?” “爹爹,”还不待众人回嘴,一直不曾说话的二姐娇滴滴唤了一声,笑道,“还打听什么,人家可不是十九才说给叶郎,二十才嫁的。” 那被称作叶郎的二姐夫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他脚步微微向前,挡住媒婆对二姐的怒视,朗声道:“父亲跟夫人说得对,我们家三妹现在确实太小了。” 九娘正看得津津有味,石犴冷不丁拐了她一下,低声问道:“这一家人怎么回事啊,都不带害怕的吗?这么多刀对着呢!” 九娘眼珠子一转,笑道:“梅子跟傻子聊天时,你打瞌睡了吧?” 石犴不好意思挠挠头,纳罕道:“您再说说?” 九娘挑了挑眉,骄傲道:“作为一名合格的屠夫,有三大守则,是必须要做到的。” “哪三?” “第一,刀要快。第二,刀要稳。第三,”九娘动了动脖子,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道,“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石犴咽了咽口水。 九娘缓缓道:“心,要狠。” 石犴抖了抖,再看杨家那一家子,就感觉他们像镀了层金般,又高大了些。 古人言,君子远庖厨,就是说君子要有不忍之心,但这屠夫过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生活,若有不忍心,那这牲口就不用杀了。 古来统治者都以仁政自居,这屠夫一职却最是残忍,上头不待见,这地位,自然就卑贱了。 “你们这叫什么话,往日能同今日吗?今日可是王爷跟大人抬举你们,不然以你们的身份,能请动我们这么多人来给你家这黄毛丫头说亲?” “可不是,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 这些媒婆惯会看人眼色,明白中郎将的意图后,更是见风使舵的开始对杨家人进行口舌攻击。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无论她们说什么都对那几人没有影响。 院子里再一次陷入安静,一直不曾开口的中郎将第一次开了口。 “行了,爱女心切我理解,想必……老人家也是宝贝女儿得紧,不如,就把三小姐,嫁给王爷好了,”马上之人一声长笑,又道,“反正他们两人也日日相对,说不定早已情愫暗生呢!” “大人所言甚是。”一群媒婆、府兵纷纷附和。 九娘蹙眉。 杨屠夫咳嗽两声,歉意道:“大人怕是误会了,小女的确是太小了。” 中郎将笑道:“不小了,若是老头儿觉得我家王爷不行,我看城西那个王癞子也不错。” 哦哟! 还能这么来。 九娘不知道王癞子是谁,但听他暧昧的口气,也明白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屠夫似乎也怔了一下,头垂得更低,背脊却打得笔直,只怕那中郎将从马上下来,气势也不如他。 “婚姻之事,向来是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人不妨等我问过夫人意见再说?” 中郎将略一琢磨,倒也不想表现得太凶恶,点头道:“也好,那老头儿就先商量商量。” 杨屠夫拱了拱手,招呼杨梅三人就要进屋。 马腿边的侍卫一见,立马吼道:“你们想干嘛,大人还在这里呢!你一个人去就是。” 杨屠夫站定,摇头道:“那可不行,孩子她娘肯定要问问闺女意见的。” 侍卫瞪眼,怒道:“那就把人请出来!” 杨二姐娇嗔一声,道:“不成不成,这么多人,会扰了娘亲的清净。” “大人跟王爷都在这里,你娘亲又算个什么东西,不出来拜见已经是大不敬,还不快点叫出来。”另一名府兵立刻吼道。 “哎哟~”二姐也是一声娇呼,“这位官爷这么凶干嘛,常言道,死者为大,难道王爷跟大人,还会跟我娘计较吗?” 一院子的倒吸凉气声。 这不是在戏弄人玩吗? “大胆,竟敢戏弄我们大人!” 杨屠夫摆手,道:“误会,误会,我只是跟闺女她娘感情好,这人虽没了,可这些年大事小事,老头子我都是跟她有商有量的。可没有戏弄大人的意思,大人还请明鉴。” 中郎将忍着气,冷哼道:“呵,我不跟你计较,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正好这么多人在这里作证,月底日子不错,让你家三姑娘跟王癞子办了吧!” 这话本是说给杨屠夫听的,但他的眼神却 分卷阅读131 频频看向被人“扶”着的李重茂。 李重茂浑身都在抖。 杨屠夫也在抖,却是笑的:“既然是大人下令,那就这么定了。老头子这就去给闺女置办嫁妆,就不送大人了。” “咦?”九娘惊叹一声。 石犴也甚是疑惑,奇道:“怎么就答应了?” 九娘也想不明白,但总觉得这其中必有文章。 中郎将本以为杨屠夫要反抗,谁知他竟笑呵呵的答应了,他一时也有些楞,随即回过神儿,一甩马缰,道:“那老头儿就好好准备,狗子,你留下来,帮他们跑腿。” 被叫道到名字的正是一开始在门口那高个子,闻言喜滋滋站出来。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李重茂,突然挣脱束缚,扑将着跳到那狗子身上,张嘴就咬,一边咬还一边嚎着“肉,我的肉,谁敢抢我的肉”,那声音又沙哑又撕心裂肺。 这模样,比之九娘见到他“疯”了时,更像是疯了。 一院子里的媒婆们被这一惊,顿时作了鸟兽散,慌乱间,又不知踩到了多少人的脚。 府兵的秩序明显要好很多,先前押住李重茂的几人冲上来,想要将他制服,其他人则快速成包围状,将中郎将保护在了中间。 但李重茂发起疯来,力气竟大得惊人,四个人上前都没把他拉开,反而有两个被他甩了出去,身下的狗子大力的挣扎着,大手臂却被李重茂死死咬着,怎么都甩不掉。 中郎将一直冷眼看着,眼底名为兴奋的光芒却在隐隐闪烁。 眼见着四个人都压不住李重茂,立马又上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这一回,人终于是拉开了,狗子的肉,却被硬生生咬下了一块儿。 李重茂还在笑,边笑边咀嚼着嘴里的肉,鲜红的血就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留到胸前,殷红的吓人。 杨屠夫并二姐夫将两个姑娘挡在身后,已经后退到了门边,杨梅好几次想要上前,却都被拦住了。 李重茂被拉起来后,狗子终于捂着臂膀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上狼狈不堪,表情更是狰狞,就想上前踹人,却被马背上的中郎将喝止住。 混乱很快平静下来,中郎将挥了挥手,眼神轻飘飘扫过杨屠夫一家,示意所有人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不表,一到襄王府,李重茂就径直被拖进了后院,一阵拳打脚踢。 九娘不得不再一次采用了“眼不见为净”的乌龟大法,直到石犴戳了戳她,她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了一条眼缝,问道:“打完了?” 石犴摇头:“没有,那中郎将来了。” 九娘顺着石犴的视线望过去,一见到那终于肯从马背上下来的中郎将,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难怪这人在外面死活都不愿意下马,竟然是个跛子,而且身高明显比跟在后头的府兵矮了半个头。 走起路来,一颠一拐,亏得他身后的府兵一个一个脸都绷得住。 石犴突然问道:“姑娘,您说……李重茂会不会出事啊?” 还在看笑话的九娘眼神怪异的看了眼石犴。 石犴眨眼,更加不解:“怎么?” 九娘轻咳一声,沉声道:“你想想咱们怎么进来的。” 石犴迷茫的眼神一怵,拍着脑袋大叫道:“我真是糊涂了。” 他们徜徉在这记忆之中,石犴竟然不知不觉忘记了他们的来处。 他惊出一声的冷汗,叹息道:“难怪殿下要你我二人同来,这要是没您提醒,我岂不是永远要困在这记忆里了。” 九娘拍拍石犴的肩膀,笑道:“石大哥客气了,前几日,不都是你在提醒我。” 两人相视一笑。 这档口,中郎将终于颠到了李重茂身边,立马有人送了凳子上来。 中郎将坐下。 被打得全是伤的王爷则趴在地上。 中郎将搓了搓手指,冷冷笑道:“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吗?” 无人回答。 他肩膀抖了抖,哼道:“堂堂王爷,竟然喜欢上一个杀猪的,可笑不可笑?” “我既是奉命保护你,”他顿了顿,又道,“自然是连皇室的颜面也是要保护的。” 这话九娘听得都想笑,若真是为了皇室颜面着想,就别把人放出去啊! 再说,真要把人当王爷,你们还敢打? 想当初,襄王进城,那是何等风光。 鲜花开道,香车缓行,五百精良的府兵随从,从城门悠悠而入,一城的百姓都为之疯狂了,姑娘们更是换上了最美的衣裳,最精致的首饰,整条襄阳大道都挤满了人。 王爷就在挂着轻纱的马车里,冲着哪里招手,哪里的姑娘们就惊呼一片。 那车足足在城里头转了九圈,最后,百名侍女提着的花篮都撒空了,襄阳的街道上都铺满了火红的石榴花。 这场景,足足被襄阳百姓津津乐道了三月。 这才是皇室的颜面。 有点头脑的都知道,李重茂迁居集州,实为贬谪,但即便如此,他也是风风光光进的城。 五百府兵是来干嘛的?明着是保护,实际上,不就是监视? 可面子依旧是做得漂亮的。 直到两个月前,风/流倜傥的襄王一夜 分卷阅读132 之间傻了。 为什么傻?百姓不知道,中郎将不知道,但李重茂知道,因为玄宗的人终于还是找到了他的母亲,他苦苦想要保护起来……对他最重要的那个女人。 他要保护她,就只能伤害自己! 李重茂趴在地上,身子很低,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渍,下了一个决心,时机……或许差不多了。 此时已经是腊月初七,翻过这月,就是新年。 但月底,杨梅就要因为他,嫁给一个癞子了。 今年是集州百姓们最为忙碌和开心的一年,新帝登基,迎来了久未的安定,而后,又有王爷到来,百姓们还没议论够,王爷又傻了。 这还不够,傻王爷竟然还和屠夫的女儿搅和在了一起…… 可这还没过两天,那屠夫的女儿又要嫁给王癞子了。 真是人生处处有意外,生活天天有惊喜啊! “王癞子是谁啊?”提着菜篮子的大妈问身边的大婶。 大婶立马一副你也太没世面的表情,骄傲道:“哎呦,那王癞子不就城西那个……那个……” “哪个啊?” “就那个……嗳,就头顶长癞子,前两年老婆给隔壁生了个儿子,后来又带着儿子跟隔壁的隔壁跑了那个。” “就那个啊!我听说,他老婆跑了之后,他不是天天酗酒吗?” “可不是,家里都给他喝空了。” “那杨屠夫的女儿怎么会看上他,那杨三姑娘长得挺标志的嘞。” “谁知道呢?” 腊月初八,满集州都是腊八粥的味道,九娘飘在空中,鼻子一动一动,再瞅一眼蜷在角落的李重茂,不禁又叹了口气。 夜里,隐隐的腊八味逗醒了九娘,他们来这里时间应该不长,“经历的时间”却已经不短,肚子是不饿,但总这样又看又闻的,心里馋呐。 九娘一睁眼,就见上次见过那黑衣人正跪在李重茂身边,他的手里,还举着个皮囊,那皮囊里应该装了热乎的腊八粥,他一拔下盖子,香味就飘满了屋子。 这会儿九娘总算是认出来了,这黑衣蒙面人,可不就是他们认识的刘实。 刘实一直很沉默,李重茂也很安静,稍微喝了几口腊八粥,就点点头,给了刘实一个眼神,示意他快走。 刘实也不知是得到了什么暗号,背脊僵直了许久,最后握紧了拳头,退了出去。 半个月后,一道震惊整个集州城的消息传了开来。 人们还没从各种八卦中清醒,这消息就炸得所有人都晕了头。 ——傻王爷的哥哥谋反了,而且没有成功。 这可不得了,谋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虽然……傻王爷的哥哥也是王爷,王爷的九族还包括当今圣上,可……这,圣上不会有事,他们集州城的这位傻王爷,怕……怕就要被牵连了。 与这消息一同到襄王府的,还有一道圣旨。 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谯王李重福版乱被诛,念在襄王年幼体弱,特赦免死罪,剥夺王爵,贬往梁州,任中州刺史。 后面还送了封密信:五百府兵太过招摇,怕引起骚动,这就收回了,朕记得重茂还有一些家丁,此去梁州,就让他们相送吧。 九娘咬牙,这就是……李重茂想做的事情吗? 鼓动自己的哥哥谋反,让自己再受贬谪,破釜沉舟,以此,来保全想要保全的人! 梅子,亦或者还有他的娘亲! 九娘愤愤然:“如此兵行险着,我看他倒是很有才华,何至于把自己说得胸无大志!” 石犴不明白九娘为何生气,却又怕她气过了头,于是努力劝道:“他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怕也是被逼无奈,姑娘就别再气了,何况,他这一走,谁还管梅子姑娘的事儿,梅子姑娘岂不是就不用嫁给那癞子了。” “我知道!”九娘依旧生气,正因为知道,才更加生气,她当然不是气他,而是气他们同样生不由己的命运。 她更气,当初的自己,以为让梅子远离,就能安安稳稳过的日子。 哪知道就算道了人间,命运往往也那么身不由己。 但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其实就算没有李重茂的破釜沉舟,杨屠夫也不可能把女儿就这么嫁出去。 九娘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噔”响,暗自下定决心,等从这回忆出去,她就得去集州看看梅子,一定要亲眼确认梅子真的没事,她才能安心。 圣旨下来后,几乎是当天,中郎将就命人收拾好了东西,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五百府兵匆匆离开了。 但李重茂的所谓家丁,却迟迟没有出现。 李重茂独自一人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躺了三天,才终于有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来开了门。 若不是他靠近李重茂时身手太过灵活,九娘差点真以为他就是个老管家了。 这之后,李重茂的日子似乎突然好过了。 老管家花重金招募了一批家丁进府,很快,家丁们就收拾妥当,来时风光的鲜花马车,走时,整个集州城家家门窗紧闭,只有守门的几个士兵,一直注视着那几辆孤零零的马车。 他们一路顺利的到了梁州,傻王爷依照圣旨 分卷阅读133 做了中州刺史——却是有名无实。 但日子总算是安慰了。 傻王爷也不用总是跑出去找吃的了,偶尔跑出去,行人也是避之不及,他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姑娘,不嫌弃他脏,不嫌弃他傻,愿意每每给他肉吃,愿意对着他自言自语,即使得不到一句回答。 也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姑娘,会为了他这样一个陌生人,熬夜做贴身的袄子,为了帮他御寒,也为了不给他惹是非。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有点忙,榜单字数都还差一些,今天终于赶出来了,可能有些错别字,我之后会好好修改,不好意思! 第67章 傻子的道理(二) 接近年关,天寒地冻,人心更凉。 日子平淡下来不久,突然就晃动起来,九娘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时光从点点滴滴变成一朵一朵飘升的雪花,晃动的画面从每一片雪花上划过。就连过年,也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些喜气,却不真实的场景,只一眨眼,就彻底消失不见。 仿佛那一段记忆,已经褪色,对于主人而言,并不重要。 如果一直这样,他们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但九娘才眨了几次眼,画面却再次缓慢下来。 时间开始如流水缓缓,声音渐渐出现,画面一点一点扩大,从空中,慢慢拉近,最后视线定格在李重茂新宅,主屋,桌边,先于模糊的画面传进耳中的,是老管家一句话:我们留在集州的人传信过来,杨屠夫举家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九娘心下一紧。 第一反应是梅子出事了。 她下意识就想要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了回来。 “姑娘,淡定!”石犴也及时拉了她一把。 九娘根本淡定不了,急道:“我得马上出去。” 石犴没见过这样的九娘,点点头,同意了。 按照他们与言术的约定,只要有一方有强烈要离开的欲望,另一方也不反对,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但石犴点头后,他们却依旧待在原处,听着老管家的分析。 两人沉默下来,另一边的李重茂也沉默着,视线却轻飘飘扫过九娘与石犴所在处。 石犴一怔,惊道:“姑娘,他刚才是不是看我们了?” 九娘正在着急,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咬着牙摇摇头。 他们走不了! 只能被迫留下来,好在这里的时间与外面不同,九娘稍微把心压了压,忍着担忧继续看。 接下来的一切越来越戏剧化,李重茂悄悄派了人去寻梅子一家,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而梁州刺史府却莫名起了一场大火,李重茂的傻病越来越重,老管家替他上书,自请革去中州刺史一职,前往南诏养病,上头很快下来密旨,同意了他的请旨。 李重茂一行再次踏上颠簸的旅途。 年后的梁州依旧严寒干燥,自梁州前往利州的路途荒芜,到剑阁时,几乎已经了无人迹,气候却越来越湿冷,对于李重茂这样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到了西南,竟很不适应,很快就生了重病。 严重是伤寒让他面容更加憔悴,不忍多看,但祸不单行,翻过剑门关不久,一行人便遇到了第一批蒙面刺客,这是真正的刺客,来势汹汹,虽然没有行刺成功,却让李重茂的队伍从一百多号人,直接缩减了将近一半。 之后接二连三的行刺,使得他们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内,人数就锐减到不足二十。 好在李重茂终于熬过了这场大病。 这夜春雷滚滚,闪电将大地照亮,九娘看着李重茂站在车里用匕首一颗一颗凿下顶部的明珠,颤抖着手塞进剩下几名侍卫手中,侍卫不接,他所幸拔了侍卫的剑,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李重茂虽然受了不少苦,但好歹是皇家出生,脖子上的肌肤雪白,那剑一放到脖子上,就拉出一条血红,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透白,侍卫的眼皮直跳,最后狠着心,哗啦啦都走了。 李重茂独自一人躺在几经风雨的马车内,望着丑陋的车顶,等待着他的命运。 毕竟还只是春天,雷声很大,雨却淅淅沥沥,伴着这场春雨而来的,是最后一批被派出去探查杨家消息的刘实。 刘实带着十几个人回来,不管李重茂如何撒泼打闹,他们就是不走,也正是这些人,带着他一路逃亡,直到梓潼——在这个东倚梓林,西枕潼水而得名的美丽小城,他们再次被蒙面刺客追上。 而遇到九娘一行,就在出了梓潼不远,前往涪城的路上。 直到看到这里,那股阻止他们离去的意识才消失,九娘松了口气,带着石犴,立马就离开了。 敷一睁眼,还不待晕眩感完全消退,九娘就爬起来,要往外冲。 好在石犴就在门口,睁眼的瞬间想也没想,一把抱住了九娘的腿。 言术:“……” 九娘眼睛通红,但石犴这回铁了心,言术不开口,他就不放人。 “我要去找梅子。”九娘不得不冷静下来,憋着气跟言术商量。 言术的声音却隔了好一会儿才响起:“知道她在哪吗?” 他的声音很疲惫,像很久都没有睡觉般。 九娘心下 分卷阅读134 一紧,蹙眉回头,言术就瘫靠在车窗边,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倦意,视线凝重的落在昏睡的李重茂身上。 九娘暗骂自己一句,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趟最辛苦的,是言术呢!她磨着身子往回挪了挪,凑到言术身边,明明想问“还好吗”,最后却只是轻声说了句:“怎么了?” 言术还在看李重茂。 得以解脱的石犴,赶紧给两位主子倒了水,九娘接了一杯,先喂给言术,等他喝了,自己才一边喝一边等着言术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言术才叹息道:“原来是他。” “他?”九娘疑惑道,“谁?” 言术冥思了一会儿,才蹙眉道:“司命。” 九娘一讶,李重茂是司命?! “所以真的是他阻止我们离开回忆的,但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九娘依旧不解,“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让我们看看他的悲惨经历吧?” 虽然,这确实让九娘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装疯卖傻。 言术再次陷入沉思。 石犴一拍大腿,疑惑道:“应该不会呀,我听说司命为人刻板,应该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确实如此,”言术颔首道,“但我也并没有看见什么异状,你们在其中,可有注意到?” 九娘摇头,她从头到尾都只注意梅子去了,好在言术也没期望她,这话明显问的是石犴。 石犴挠挠头,仔细想了片刻,才道:“真没有,感觉他不让我们走之后,看见的都是在说梅子姑娘的信息的。” 九娘看向言术,道:“或许他也希望我们去找梅子。” 言术颔首。 可问题又来了,如果他们丢下李重茂去找梅子,那李重茂被杀了怎么办? 九娘揉了揉耳朵,提议道:“实在不行,你们留下来保护李重茂,我回去找梅子。” 虽然李重茂没有找到梅子,却也替她做了不少排除,而且,九娘总有些疑心,觉得梅子的失踪跟陈臻儿脱不了干系。 但九娘的提议,被言术蹙眉否决了。 知道她是想去找梅子,因为梅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但在一重天,她不能用术法,与常人相比,又有多少优势可言? 如今司命既然在这里,想办法让他恢复“神”智,或许比回集州去瞎碰运气要好得多。 九娘还想争辩,但看着言术累得连手都不愿意动的样子,终究咬着下唇,没再提这茬儿。 但她哪里肯放弃。 他们入回忆时是亥时,在梦里经过了大半年时间,出来,此时外面却才丑时。 被言术拒绝后,九娘一直兴趣缺缺,言术又简单的问了几句,三人便各自找了位置,闭上眼休息。 九娘等了一会儿,听到言术的呼吸渐渐平缓,才悄悄屏住呼吸,将“幽梦”拿了出来。 这东西还是当初倾暮一临死前给她的。 “幽梦”是种非常厉害又珍贵的迷/药,它会根据使用者的心意来迷晕对方,甚至制造幻觉,但太过稀少,加之倾暮一的死,九娘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用过。 但现在不同,梅子的事,太重要了。 “幽梦”淡淡的香味很快就让言术睡得更加香甜,九娘又等了一会儿,才还试探性的睁开眼睛瞧了瞧,又凑上去轻轻碰了碰言术的脸,与平时看起来的温暖柔和不同,他的脸有些冰冰的凉,像是上好的玉。 拇指亲亲蹭上他淡色的唇,她还记得,是檀香味的。 九娘微眯起眼睛,凑了上去,却隔着拇指的位置停下来。 亲下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喊着。 但另一个声音很快冒出来——你这是亵渎。 言术轻柔的呼吸喷在九娘的面具上,九娘扯了扯嘴角,用食指认认真真将言术的轮廓描摹了一番,指尖最后落在言术的唇上,再印上自己的唇。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冷香,但她已经拉开距离,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也没牵马,就头也不回的朝着黑夜中走去。 他们白日刚刚绕过了一座小镇,从此刻所在这里回去,脚程快只需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对于她来说,并不太难,天规虽然不许他们用术法,但却并没有限制他们的体质,她依旧能将夜路看得清楚。 到小镇时,天还未亮,九娘在早市买了匹最好的马,这便快马加鞭往集州去了。 而另一边,言术虽然疲倦,却只是打算浅寐一会儿,哪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口上乱挠,虽然不痛,却着实让人不舒服。 言术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发现在自己心上作乱的,竟然是那只昏迷许久的纸片人。 纸片人挠得正起劲儿,突然被一道淡淡的视线注视,顿时全身一紧,僵在原处。 言术揉了揉眉心,感觉格外疲倦,因此声音听上去也是懒懒的:“怎么了?” 纸片人伸手。 言术扫了那只小手一眼,福至心灵的输送了一点灵力过去。 纸片人有了这一丝灵力,本来苍白的身子竟然慢慢变化起来,先是空白的身上多了一套衣服,毛茸茸的短褂配上黑色的裤子,更奇特的是,本来薄薄一页 分卷阅读135 纸片,竟慢慢变得丰满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 小人先是伸展了一下四肢,继而才插着腰,怒道:“你还睡,再睡小娘……子就要出事了?” 这威武霸气的口气,若是九娘在,保准儿立马能听出来是谁。 但小人的气势很快在言术淡淡的目光中萎靡下去。 言术蹙着眉头,小人对九娘的称呼让他心里生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前偶然也有过,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来到人间后,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人间七情六欲的影响,某些感觉好像突然就扩大了。 两人无声的对视了会儿,小人率先受不了,移开了目光。言术望着小人头顶两个璇儿,发了一会儿呆,才意识到应该先解决九娘的问题。 九娘的位置已经凉了,看来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言术揉揉眉心。 小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跺跺脚,吼道:“别揉了,赶紧追,老子好不容易醒过来,可不想再跟小……好好好,九九,九九总行了吧!别再看老子了,再看,老子都要以为你对老子有意思了。” 言术冷冷哼了声,淡淡道:“她也不是小孩了,就算此刻拦下她,她也依然会想办法离开。” “放屁,”小人倾暮一因为言术的冷哼楞了一瞬,就立马怒道,“你真以为这里是一重天就放心了,你知不知道老子师父有多恨小……九九,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不可能让九九好过。” 言术撑着胳膊,眉心依旧隐隐作痛,有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师父是陈臻儿?” 倾暮一仰头道:“怎么?有问题!” 确实有那么一点问题,倾暮一是陈臻儿的徒弟,陈臻儿是魔尊的座上宾,倾暮一却在天界的六重天替天帝守着某样重要东西。 “别想了,”小小只的倾暮一手脚并用爬到言术肩膀上,扯着他的头发,嚷道,“先走,以老子对师父的了解,她一定会在人界安排人手等着九九自投罗网。” 这段时间他虽然一直昏迷着,但对他们所发生的事情却一直有了解。 言术蹙眉不语。 倾暮一只能更加用力的拽起言术的头发,气恼道:“能不能不跟你那狐狸似的老爹一个德行,老子就讨厌你们这种磨磨唧唧的,算老子求你,有什么问题咱上路了再说,成不?。” 话都说到这份上,言术便没在拖沓,他将还在昏睡中的石犴叫醒,简单交代了几句,又取了一匹马,这便上了路。 路上,倾暮一才慢慢道来,原来,他本只是天界妖族一只无名小妖,很多年前,被陈臻儿捡到,见他还有几分天赋,便将他收为了徒弟。 陈臻儿对他不说多好,但也不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也交会了他许多东西。但她为人冷淡,性格更是古怪,时而喜怒无常,时而又很好说话,倾暮一那会儿挺怕她的,两人在一起相处了几百年,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陈臻儿突然消失了几日,再回来时,她捂着脸,模样很是痛苦,但倾暮一却感觉她非常高兴。 她甚至拿出了一个玻璃球,问他,玻璃球里的脸好不好看。 倾暮一吞咽了一下,才缓缓道:“那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张脸,它没有眼睛,甚至没有生气,但是就是觉得美,美得很温婉。” “后来,师父还给她画了花钿,简简单单的两笔,互相纠缠,却勾勒出一只殷红的眼睛,看上去像随时都会睁开一般,她的眼角也被画上缠绕的斜红,为她温婉的容颜添上一摸妖冶。” “师父画好后,问我,”倾暮一眨了眨眼睛,道:“是那张脸漂亮,还是她的脸漂亮。” “那个时候,我还很怕她,明明心里觉得那张脸更好看,却不敢说。” 言术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听到这张脸,他才微微有些动容,他心中猜测很多,却又不敢确认。 或者说,不想确认。 “后来呢?”言术听见自己的嗓子发出僵硬的声音。 “后来,”倾暮一的声音低下去,过了许久,才深吸口气,凄凉一笑,“后来,师父为了毁掉那张脸,带着我去了魔族。” 陈臻儿似乎很早就认识魔尊,两人秘密谈过许多次,后来,他们就在魔族住下了。 也不知她跟魔尊达成了什么协议,后来没过多久,她的脚就坏了。 “那之后,她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倾暮一蹙眉回想,“说什么,我终于知道他最大的秘密了。我终于知道要怎么报复他了……” 言术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关心那张脸。 “毁了,用魔君的紫色火焰烧了的。”倾暮一声音破碎在风中。 那之后,陈臻儿开始平凡的闭关,某次出来后,就让他离开魔族,回了天界。 陈臻儿本来是派他去八重天找北天妃,但他运气实在不好,刚到八重天就碰上了天帝,也不知天帝是如何认出他来的,当场就命人把他抓了起来。 倾暮一原本以为自己完蛋了,却不曾想:“你家那个爹实在太无耻了,竟然抹了老子的记忆,把老子丢到六重天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给他做看守。” 言术淡淡应了声,也不打算为天帝做 分卷阅读136 什么辩解。 毕竟有时候,他也觉得他爹挺不是个东西的,从大西北回来,到倾暮一竟然附身在他的本命纸人上重生,再到如今他到这人间,一切的一切,都感觉是在他爹的支配下。 倾暮一不知言术心中的那些九九,继续自顾自道:“老子跟了师父那么多年,旁的事不敢打包票,但关于九九,她绝对是不予余力的。” 言术颔首,他已经见识过陈臻儿的疯狂,自然明白她是怎样的人。 但是,“你是怎么进到我这纸片人上的?” 倾暮一得意道:“老子有本事呗!” 言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倾暮一冷哼一声,道:“师父曾经交过我一门保命的术法,不过,这一丝元神也多亏了九九当时喂给老子的药。” “药?”言术抓住这个重点,想起当初九娘也曾给他喂过,但她含糊其辞,他便没有多问。 倾暮一猛点头,笑道:“老子当时也没想明白那是什么药,后来仔细回味,才发现,那竟然是金绒望月莲。” “那玩意儿多珍贵啊!九九却心甘情愿给老子吃了两片……”倾暮一洋洋得意,话未说完,却捂住了自己的嘴,想起当时言术出状况,还是自己叫九娘给言术喂了这灵药,也是一连喂了两片。 悔呀! 唯一能来炫耀的资本都给自己浪没了。 倾暮一目光一转,打算含糊过去,言术却已经想到了。这事严格说起来,还要谢谢倾暮一当时的机智。 言术是个小气的人,却并非不明事理,从前也是因为立场不同,才有所防备,但现在该道的谢还是要说的。 倾暮一反而扭捏了,讪讪笑道:“老子那次醒来本就勉强,又一路奔逃,所以才陷入了沉睡。刚才,却是闻到了幽梦的味道,才挣扎着再次醒来。” 接着又同言术解释了一遍幽梦是什么。 不知不觉,天已经放亮,但他们却始终没有看到九娘的身影。 第68章 傻子的道理(三) 没日没夜的沿着记忆一路往回赶,为了不造杀孽,九娘换了好几匹马,身上石犴给的钱几乎花得精光,好在不用吃人间的五谷杂粮,倒是省下了不少开支和时间。 入集州时,九娘有些恍然,好像再次回到了那个如梦的忆境。 马从襄阳大道踏过,也不知是因为时间太早,还是旁的什么。宽大的道路上,雾气了了,路上不见一个行人,夏日清晨的空气干燥而微暖,鼻尖有不知哪里传来的肉包子的香味,却使得整座城市,更显慌凉。 到了这里,九娘也不那么急了,她从马上下来,牵着马沿着记忆往梅子家去。 这条路她虽是第一次踏上,这座小城的模样却已经深深刻在了心上。 站在梅子家门口时,九娘依旧表现得很平静,但抬起的手微微颤抖,却暴露了她的心境。 大门上挂着一把铜锁,铜锁生了些绿锈,九娘怔了怔,暗自猜测杨家人应是自己走的,若是被掳走,哪里还有功夫锁门。 她四下瞧了瞧,确定小巷子里无人,才用黄晶剑斩断了铜锁,推门而入,院子里的草已经长得很高,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那口被打破的缸已经补上了,新补上去的泥土与原来的暗棕色不同,被杠子里沁出的雨水泡得有些模糊,摸上去,湿漉漉的。 院子的左边有道门,那是通往前院的,九娘知道,那边是杨家卖肉的门铺。 据梅子说,杨屠夫从来不在家屠宰,家里有专门的屠宰场,但具体在哪里,梅子却没说。 院子右则是厨房,她就是在这里见到梅子的。 九娘走过去,摸了摸那扇曾经被梅子踹开的门,好像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点似的。 厨房旁边是堂屋,这还是九娘第一次进这里,之前在忆境中虽然来过这边许多回,但李重茂从来没有进过屋,除了最后那次那一眼,他甚至不曾往这屋内看过——哪怕梅子就把这屋门敞开着,也不曾。 九娘都不知道该说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了,看一眼能怎么? 穿过堂屋,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儿,一圈整齐的小屋环绕,院子里的地上铺了十字形鹅卵石小路,被划分出来的四块地里,以前种着花草,因为冬天的时候没有主人打理,全都枯萎了,只有杂草,茂密的生长着。 因此靠左的角落里,那株枝繁叶茂的腊梅就显得格外突兀。 腊梅墨绿的枝叶后面,正好有间小屋。 九娘走过去,看清房门上浮雕的一枝梅花,暗自猜想这便是梅子的房间了。 推门而入,卧房很小,简简单单的一架木床,一扇木窗,窗下摆着张黄木几,配着两张同色圆凳,几上放着一面大铜镜。九娘可以想象得到,梅子每天清晨,应该就在坐在这里,打开窗户,望着窗外的腊梅,对镜梳妆,她惯常喜欢梳垂挂髻,再配上与衣服搭配的珠花与步摇。 九娘记得,梅子有一只银莲步摇,是别致的双层九瓣莲,莲蓬中巧妙的嵌入了几颗小米珍珠,流苏也是银珠与粉白的小珍珠搭配的,秀气又别致。 她常常带着它。 再看那木床,虽不是名贵木材,却是上好的香樟木,既坚固耐用, 分卷阅读137 又防蚊防虫,床上未撤下的床帐也是上好的娟纱,不知是不是走得急,床上还放着去年冬天的厚棉被。 九娘将这小屋子看了又看,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可惜除了怀念,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退出来,又到隔壁几间屋子查看了一翻,除了看到些落灰后踩上去的脚印,依旧一无所获。 九娘蹙眉,暗自猜想,这些脚印应是李重茂当时派人来查探时留下的。 而周围的邻里,他们应该也早问过无数次了,却依然没有线索。 难不成要用术法找? 九娘琢磨片刻,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天帝昏迷不醒,她要是真被抓了,连个能给她开后门的都没有。 你说言术? 算了吧!他不是说过,在其位谋其政,他手上可是连个像样的官职都没有,真出了事,还不得按照行程走。 到时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她再回来,更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梅子了。 九娘愁眉紧锁,一边努力想着办法,一边往外走,刚到堂屋,一片叶子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了过来…… 九娘在分毫之差间偏头,叶子便擦着她的面具,插入了身后的木桩里。 九娘第一反应是奔出去看看是谁要袭击她,但她四下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再回屋子查看,发现那片叶子上竟还有字。 ——今夜子时,城西乱葬破。 落款是一朵精致漂亮的梅花。 九娘眼睛微眯,连日来赶路的疲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寒气。 不管送叶子的人是谁,有何何目的,鸿门宴也好,修罗场也罢,她,都一定要去闯上一闯了。 白日的乱葬坡只是有些杂乱,灰白色的嶙峋怪石看上去有些瘆人,到了夜里,也不知哪里来的绿火,在四周时隐时现,悠悠飘着……集州城里的百姓对这一块儿地,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 子时,是一天之中阴气最胜的时候,此时走在乱葬坡,完全是对身心极大的挑战。 即使是九娘,听着脚下的碎石碰撞声,感受着时不时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阵阵阴风,再看着那些飘忽不定的绿火。 九娘忍不住撸了把胳膊,就算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可面对这种气氛,依旧觉得背脊发凉。 逛了一圈,除了偶尔不小心踩到块骨头,其他什么异状都没看见,九娘失去了耐心,对着空旷的乱石吼道:“既然约了我来,怎么还不现身?” 这一嗓子吼得极其雄厚,惊起远处一只黑鸦,黑鸦“嘎嘎”叫着,飞入空中盘旋。 寂静终于被打破,但却并没有驱散恐惧,反而因为那凄厉的鸟鸣,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九娘摸着胳膊上起的一排鸡皮疙瘩,心里顿觉瘆得慌。 “……再装神弄鬼,”九娘掐着手臂,强迫自己镇定,“我就走了!” 她出言威胁,妄图以此逼迫对方现身,但等了半炷香时间,依然没有人应答。 九娘深吸口气,开始往回走。 就在她即将踏出乱葬坡时,身后一身轻微的响动,九娘一抬手,抓住了身后飞来之物。 却是一片叶子。 与早上那片一样的叶子。 其上写着——往西前行三里。 九娘抿了抿唇,将叶子震成粉末,随手抛在了空中。 之后,她每每到达一个地方,就会有一片叶子出现,但不管她如何堤防,硬是没发现那丢叶子之人的藏身之处。 这般功夫,只能说,绝对非人间所有。 九娘留了心眼,越到后头,就越发小心,当然,表面上却依旧一派轻松。 ——她跟着言术这么久,旁的没学会,这摆谱的架势,是学了个十成十的。 如此共接了十一片叶子,九娘走了小半夜,已经不知离开集州多远距离,也不知现如今到了什么地方,九娘终于来到了一处山谷入口。 按照最后一片叶子的提示,九娘侧身进了山谷前狭窄的石道。 里面很黑,她只能隐隐视物。 贴在身上的石壁,面前一面很是光滑,摸上去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身后则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凹凸不平,蹭在背上很不舒服。 值得庆幸的,现在是夏季,石壁上的潮湿大都被附在上面的青苔吸收了,一路蹭过去,背上只有微微的凉意。 如此走了又一炷香,石缝终于宽敞起来,但这并没有让九娘放松,这样刚好够一人同行石道中,此时若是出现个敌人,或者旁的什么,她连后撤,都困难。 好在没走几步,就到了石壁的尽头。尽头是一间狭小的石室,高度刚刚够九娘站直,而大小,不过是她两臂展开的幅度。 一眼就能望到头。 九娘蹙眉,在这种逼仄的环境中多呆一刻,都叫人难受。 九娘忍着心里的烦躁,仔细打量起这间石室。 但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能上手去摸,最后却是无意中一脚踩在了地面的一个小机关上。 只听一声脆响,紧接着那响声就想牵动了许多链子一般,向四面扩散开,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 九娘生怕自己抬 分卷阅读138 起脚来,这整座山谷就垮了。 好在那响声虽然吓人,最后却轰隆隆的越来越远,而在她身周,隐隐的绿光越汇越多,最后变成夺目的光芒。 九娘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阵阴森的风刮过来,惹得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自从吃下最后一块白色内丹碎片,她的各方面感知,包括身体的素质都好了许多,如今再跟言术打,她自我感觉是有一较之力的。但已经强大起来的她,却在这里有了危险的预感,这反而让她更加的小心警惕起来。 她先仔细的打量了周围。 这是一片神奇的地方,九娘此刻就站在一条微妙的线上,线的左边,是一望无垠的沙海,干燥的风无时无刻不在吹动着;而右边,却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腥气扑面,海浪声声,碧水跌宕,层层叠叠冲上“沙滩”,又卷着沙哗啦啦缩减回去。 半是干燥,半是湿润。 更奇特的是,在她的身前,是漫天星辰,后眼角余光看见的背后,却是一片艳阳。 星辰大海,艳阳黄沙,好一片风光。 却是处处杀机。 翻卷的海浪试图将她扯进怀中;蠕动的细沙,则试图将她卷入沙海,与身后的烈阳一同,将人烤成粉末;就连那漫天星子,都似一颗一颗的眼睛,一眨眼,就能坠下无数天火,将人砸死。 四周一片空阔,目之所及,不见一块可以藏身的地方。 九娘的神经绷到了极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细细的沙动声越来越明显,天空中的星子越晃动的越发厉害。 海水已经没过九娘的小腿,更要命的,是踏在沙海中的左腿,沙子底部就像有无尽的吸力传来,不予余力的将她往沙子里扯。 而涌动的海水,又在一波一波的推动,似乎想要将她推进沙海,但退减时,又带来强大的吸力,想要将她往海水中带。 海水越来越高,而沙海,似乎也在往外扩张,渐渐的,九娘的右脚也陷入了沙海中。 背后的艳阳似乎也被激怒了,热度越来越高,即使面前就是凉夜,即使脚就踏在凉爽的海水中,汗水依旧顺着脸侧,不断往下滑落。 而幽暗的那半边天空,也越来越暗,将星子衬得越发明亮,就像是挂在天上的灯盏,灯盏晃动得越趋厉害,最后开始一颗一颗脱离轨迹,在空中缓慢的旋转。 身前越来越冷,而身后……那烈阳似乎也在缓缓靠近,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背后的汗水不断涌出,又被炙阳烤干。 冰火两重天。 九娘深深呼出一口气,猜到这应是某种强大的幻觉,想要脱身十分简单,只要暴力将这幻境打破就好,但现在,她最不能使用的,却恰巧是这种方法。 头顶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九娘握紧手中的黄晶剑,想了想,“刺啦”一声将剑拔了出来。 风停了,浪也停了,就连半空中晃得人头晕眼花的星子,都停了片刻,身后的烈阳更是激烈的抖了抖,抖得整个幻境都是一颤。 九娘勾起嘴角,看来这利刃之威让施法之人都受了波动。 风再动时,海水卷起的白沫也轻轻晃起来,它温柔的擦过九娘小腿,像讨饶,似安抚,离开时,又恋恋不舍般,在她小腿上磨了磨。 “把剑丢掉,否则,我们就将这位杨梅姑娘的手指一根一根砍掉。”就在九娘得意之时,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忽然在半空中乍起。 九娘先是一惊,继而暗自松了口气。 愿意开口就好! 俗话说,咬人的不叫。这会叫的,至少还能打个商量。 九娘沉吟片刻,却没有立马将剑丢开,而是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四周再次陷入沉寂。 过了许久,才有一道微弱的咬牙切齿声传来:“这位姑娘,不管你是谁,都不用为我冒险,这些妖怪残害百姓,伤害我亲人,他们会不得好……” 声音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人封住了嘴。 九娘眉头紧锁,想起集州空荡的城镇,而刚才的声音已经让她确信,梅子确实在他们手里,一想到梅子又因为她吃尽苦头,九娘心中就泛起阵阵苦味,她丢掉黄晶剑,放柔了声音,安抚道:“你别怕,我就是来让他们不得好死的!” “呵~”一声冷笑拂过耳畔,“让我们不得好死?你怕是没见识过我们的本事吧,萝叶,让你的阴阳海吞了她。” 回答他的,是突然汹涌的海水。 都说水火无情,但沙海跟大海肆虐起来,更是狂暴。 流沙疯狂吸扯,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扯出去一般,而海水则疯了似的,拍打过来,第一个浪头,就直接翻卷过九娘的头顶。 九娘深吸口气,这种情况下,想要脱身,不动用灵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就在海水既将拍下来的瞬间,她突然扬起了嘴角。 原来如此。 九娘立在原处,深深吸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本来越来越强烈的吸力跟本应重达千斤的海水突然就消失了。 九娘再睁眼,发现自己其实就站在乱葬坡嶙峋的石碓中。 第 分卷阅读139 69章 傻子的道理(四) 一眼破幻境,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 既要身心统一,也要对自己的判断有足够的信任,哪怕有一丝犹豫,她的脑袋就会瞬间变成落地的西瓜,直接给那片阴阳海添料了。 “倒是好胆识。”男子阴冷的声音响起。 九娘一边整理衣袍,一边笑道:“好说。” 男子桀桀怪笑两声,不再开口。 九娘慢条斯理整理完衣袍,又掸了掸袖子,这才慢慢抬头,看向身前。 离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前立着一名男子,男子浑身裹在黑袍中,不辨面目,但从身形来看,有些过于瘦弱。 而在大石头上,还蹲着一名裹着白袍的女子,女子的手中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刀,刀口就架在梅子的脖子上。 九娘的视线落在梅子身上。 第一感觉是她瘦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彻底瘦成了瓜子脸,一双眼睛因此越发的大,目光相及,那双眼睛眨了眨,立时泛起雾气。 九娘拳头紧握。 男子也不急,直到两人看够了,才冷笑道:“奉劝你还是不要这么激动,我这个人呢?只为钱财,但萝叶不同,她呀,最喜欢杀人了,尤其是……还有仙根的人。” 男子再次提到“萝叶”这个名字,九娘才留心到。 “是你们!”她声音淡淡,“萝叶杀人笑,秋枫教人愁。” 黑衣男子低低的笑起来,笑声依旧毫无感情波动,却给人又阴又冷的感觉。 笑毕,阴测测夸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二人的名字。” 怎么可能不记得! 九娘右边眼皮跳了跳。 萝叶,秋枫,本是五重天的上仙,却自甘堕落,成为堕仙,萝叶以杀人为乐,而秋枫,则酷爱折磨人。 当初这二位初犯事那会儿,曾在三、四重天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那会儿他们邻里管孩子都流行说一句,“再胡闹就把你丢去给萝叶秋枫”。 即使是像梅子那般不好管的,用上这么一句,也可以教她乖好一阵子。 由此可见,这二人在他们下几重天内的凶名。 也因为他们太凶狂,惊动了七重天的神君,结果神君还没到,这二人就销声匿迹了。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会在一重天遇到。 梅子若是这会儿还有天界的记忆,怕也要哭笑不得了,小时候被威胁过那么多次未果,没想到等长大了,还真会落到他们手中一回。 九娘这会儿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了,这二人绝对是陈臻儿给她准备的“惊喜”! 惊是真的,喜……就完全没有了。 九娘吐出一口气,决定用实力演示一把什么叫内心慌的一逼,表面淡然如狗。 她先半垂下头,不让自己的视线看到梅子,然后淡然一笑,道:“陈臻儿派你们来时,可有告诉你们,要对付的是谁?” 秋枫肩膀抖动,讥讽道:“重要吗?一个从二重天爬上去的小妖,真以为自己很本事,不就是到了五重天,很厉害吗?” “哦~”秋枫一顿,讪笑道,“忘了,你还攀上了天族那个没用的七殿下,啧啧,不知道你出事了,他能拉你一把吗?” 九娘咬着牙翻了个白眼,她家言术才不是没用的神仙,他只是从来不杀人罢了,难不成像你们这种滥杀无辜的,就有用? 九娘在心里哼哼唧唧,却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 就让这两人嘚瑟一会儿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陈臻儿绝对想不到仇悬迟会把最后那一块内丹也给了她。 思及此,九娘心神定下了不少,沉声道:“你们怕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吧?” 秋枫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身后的萝叶,见她摇头,才回身对着九娘,冷道:“给你一次机会,可以说说。” 九娘笑道:“告诉你们可以,你们先放了她。” 她,自然指的是梅子。 一直没开口的萝叶突然笑道:“小姐姐怕不是以为我两是笨蛋?” 这一开口,九娘才发现她声音十分稚嫩,就像是人间十三四岁的少女,又脆又娇俏。 九娘颔首:“难道不是?” 二人皆是一愣。 他们被骂过各种难听的话,但唯独这个,第一次听到。 九娘压根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又道:“连指派你们来的人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就敢胡乱撞上来,不是笨蛋是什么?就算她许诺你们什么天大的好处,也得有命拿不是。” “亦或者,你们以为我是什么软柿子,可随便任人拿捏?”九娘“咯咯”一笑,“连陈臻儿都对付不了我,你们又觉得自己凭什么?” 萝叶惊叫一声:“你说谎!”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站起来,却被秋枫制止,秋枫的声音更加阴鸷:“小丫头片子可以啊,对我们使用攻心计,可惜,你爷爷我却是个中高手。” 九娘摇头,诚恳道:“你是不是高手我不知道,不过我可是真心实意跟你们谈,毕竟,你口中说的小丫头片子——也就是我,可是被陈臻儿叫姐姐的。” 萝叶跟秋枫明显一怔。 九娘闲 分卷阅读140 闲的看了看手指,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二重天的小妖,姑奶奶我只是不喜欢九重天的冷清,下凡体验生活罢了。” 其实九娘并不确定自己真的来自九重天,但从之前听到的种种传闻来看,她曾经生活在九重天的可能性非常大。 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她说到九重天时,那边的两人明显出现一瞬的僵硬。 九娘暗自猜测,难道陈臻儿给他们透露过一些关于九重天的事。 “陈臻儿能给你们的,我都可以给你们。”九娘淡淡总结道,“并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们,现在陈臻儿已经失势,我刚从魔族回来,她已经被我打的重伤昏迷,你们就算帮她做了事,也拿不到她的东西。” 萝叶跟秋枫不答话。 九娘也安静下来,她悠闲的站在原地,时而看看手指,时而理一下头发,好像根本就不着急,给他们时间慢慢考虑。 那边两人则是眼神交流了片刻,最后还是由秋枫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九娘一笑,慢悠悠道:“当然是凭我是九重天未来的主人,而且,我可是七殿下最亲近的人,七殿下现在如何我们不说,但天帝可是跟我许诺过,将来是要让他继承大统的,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跟着他!” “好好想想吧!”九娘莞尔一笑,“陈臻儿已经不行了,跟我合作……却还有希望。” 若是放在几百年前,有个人这样在萝叶秋枫面前说话,怕是早被这两人剁成肉酱包包子了——听说这事真发生过。不过现在不同,堕仙人人诛杀,这么些年,两人过的都是过街老鼠的日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杀人魔”了。 秋枫琢磨了一瞬,才冷声道:“陈臻儿承诺我们,若我们帮了她,便让我们重回天界,你也可以?” 九娘耸耸肩,轻松道:“太简单了。” 那边二人再次眼神交流了一番,秋枫正打算答应九娘,突然,一片箭雨射杀过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怒吼:“秋枫小儿,竟想背叛主人,还好我们早有防备,杀!” 九娘拔剑连斩。 哪怕没有动用丝毫灵力,黄晶剑所过之处,黑羽三菱箭依旧断了一地。 另一边的秋枫、萝叶也在攻击范围,相较而言,两人就手忙脚乱许多,而且他们还要护着一个手无寸铁的杨梅。 ——毕竟,还指望着用她跟九娘谈条件。 箭雨如丝,但一轮下来,却没有奈何场中几人,外圈也不知埋伏了多少人,就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又一轮新的攻势再起。 这一次,箭矢上裹了油布,射过来时,还带起了一团一团的火焰。 与乱石坡四周的幽光不同,这些浸泡过特殊油汁的火箭燃着淡淡的紫光,这种火箭即使被斩了下来,落地也并不熄灭,而是将原本地上掉落的箭都点燃,火势顺风而起,一下子就窜了开来。 九娘已经往前冲出去不少,现在却不得不一再后退。 最终,四人退到了一块狭小的圈内。 但九娘根本不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二人,一时又要提防前方,又要小心背后,很快就有些捉襟见肘。 火箭却停了下来。 九娘暗自呼出一口气,想起他们是陈臻儿的人,若是因为陈臻儿的命令而杀了她,也等同于陈臻儿动手。 他们不敢。 九娘笑了出来,越是这个时候,她反而越想笑,陈臻儿不知有多恨她,可越恨却越杀不得,别说是她,就是九娘,都替她憋屈。 秋枫冷道:“眼下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看来是有办法出去了。” 九娘斜睨他一眼,勾着嘴角道:“我自然是可以出去的,至于你们……” “你想丢下我们?”萝叶焦急道,一边说还一边将梅子的脖子卡得更紧,“就不怕我们杀了她!” 梅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难看,九娘很想继续装淡定,但该死的她一看到梅子难受,就根本淡定不了。 “你住手!”九娘的剑递过去,但在她与秋枫擦身而过时,一把泛着紫光的弯刀却突然递了出来。 那刀眼见就要刺进九娘的腰腹,被掐住脖子的梅子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借着萝叶的手为支撑,飞身跳起,一脚将毫无防备的秋枫踹得一个踉跄。 但她自己的脖子,却发出一声“咔擦”声。 九娘的剑成功的刺到萝叶身上,萝叶为了避让,条件反射的一甩,将梅子当作武器,砸向了九娘。 九娘也顾不得再追击了,接住梅子,连连闪退,直到退到火海边缘,才停下来。 梅子的脸色很白,一丝血迹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来。 九娘的心中的杀念疯狂翻涌,心痛和悔恨烧红了她的眸子,第二次,这是第二次梅子这样躺在她的怀里。 什么狗屁天规戒律,此时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她握紧手中的剑,指天抬起。 秋枫刚刚把萝叶扶起来,就见空中乌云滚滚,朗月被浓云遮掩,四周只剩下紫色火焰阴冷的光,火光将那一张面具照的异常恐怖,如同真正的修罗降世。 九娘开口的声音也很冷:“你们不是想回天界吗?那就跟我一起去天牢住一辈子吧!” 分卷阅读141 话音落,一道聚满怨气的剑气便斩落下来。 天地间寂静了一瞬,紧接着,才是轰隆隆的爆裂声。 萝叶跟秋枫都非凡体,这一剑伤不了他们的命,却让他们丧失了行动力。 两人惊恐的躺在地上,到此时,他们才相信九娘真的有那个实力。 而这一剑,不仅仅击中了他们,强烈的罡风也将周围燃烧的火焰吹灭,甚至远远躲在外围的魔族,也被这一剑不知斩去了多少。 但这远远不够,她只斩中了身前的。 何况,在那一剑斩下的瞬间,一道天雷也顺势劈了下来,九娘怕牵累梅子,硬是弓着身子,硬生生受了这道雷击。 隔得老远,言术就看见了集州城外的一片幽幽火光。 他们紧赶慢赶,但九娘毕竟比他们先出发,又一路狂奔,根本就追不上,好在知道梅子的大概方向,他们并没有走什么弯路,径直就向着集州来了。 “你快点,老子就说九九回来没好果子吃吧!”巴掌大的倾暮一躲着脚,泄愤似的拽着言术的头发扯了好几下。 言术也急,他干脆下了马,足下发力,向着那处飞奔过去。 两边的屋舍飞速后退。 但他们的速度再快,也有所不及,刚到城门,就见一道天雷劈了下来。 倾暮一嗷嗷大叫:“完了完了,九九用术法了,你快过去啊!” 不用他说,言术几乎是用肉眼难辨的速度闪了过去。 但却被拦住了去路。 魔族,很多的魔族,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各式各样的魔族。 言术手中的玉龙银剑发出阵阵嗡鸣。 它从未饮血,此刻,却似乎对那些热血产生了最深的渴望。 言术闭了闭眼睛,他必须赶到她的身边去,她——需要他。 剑光飞起。 与九娘刚猛的一剑不同,这把剑非常的美,每每划过躯体,那些伤口都会被快速冻上,结成红色的冰雪,坠落在地上。 剑光起初很慢,充满着犹豫,不忍和徘徊,几乎湮灭在庞大的魔军中,但渐渐的,那点亮光越来越坚定,越来越耀眼,如同在黑暗中飞舞的仙子,不断的旋转,跳跃,舞蹈。 聒噪了一路的倾暮一安静下来,世界都安静下来。 只有那动人的仙子,在魔众中飞舞。 也不知挥了多少次剑,到后来,甚至来不及冻结那些热血,一些s飞溅的血珠落在他身上,为他冷冷的面孔镀上一层名为恐怖的光。 魔众退缩了,在这个如同天神般的男子面前,他们手中的武器开始不听使唤,他们一退再退,不小心踩到后面人的脚,后面的人却不敢发声,只能更加快速的退后。 言术顺着这条血路,向着九娘坚定不移的走了过去。 终于看见人了。 她就弓着身子跪趴在地上,整个人因为被天雷劈过而剧烈的抖着,却牢牢的护着身下那人。 言术的眼神一暗,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动气了。 为什么动气,因为她独自跑掉? 因为她为了别的人拼命? 还是因为……那个人,不是自己! 言术抿着唇,走近。 第70章 傻子的道理(五) 九娘听到脚步声,本就颤抖的身子绷得更紧,她艰难的抓起已经脱手的剑,正打算起身,却听见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别动!” 九娘就真的不动了,但眼泪却慢慢浸湿眼眶。 他来了。 她没想过他会来。 所以感动和欣喜比预期要强烈很多,几乎难以抑制。 言术扫了周围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底,这才将九娘扶起来坐好。 九娘还抖的厉害,眼睛也是红的,像受惊的兔子,没来由的,他的心就疼了一瞬,沉声问道:“可还好。” 九娘生怕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太多的贪恋,废了很大力气移开目光,抖着嘴唇呼出一口气,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将目光缓缓看向梅子。 言术伸手,安慰般揉了揉她的头,这才蹲下身去看梅子。 梅子气息微弱,几尽死亡。 言术眉头蹙起。 身上带的仙丹灵药没办法用——□□凡胎都承受不住,何况是垂死的身体。 人间总是传说有起死回生的药,但事实上,那药从来都是人练的,不曾真正踏入仙品。 能不能起死回生不知道,延年益寿或许是可以的。 言术博览群书,修的是仙法,学的是仙道,却不能改命,尤其是凡人的命。 一直在注意九娘状况的倾暮一,却突然凑到言术耳边,低低的耳语了几句。 言术眉头皱得更厉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俯下身,轻轻在梅子耳边问道:“你可有喜欢的人?” 梅子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但嘴角依旧挂着一份满足的笑,她勾了勾嘴角,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言术于是接着问道:“是谁?” 梅子笑道:“一个傻子。” 言术了然,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会没事的。” 说 分卷阅读142 完站起来,背对着九娘,结了一串反复的手印。 九娘终于从被雷劈的麻痹中缓过劲,第一时间依旧是凑过去看梅子,发现她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平稳下来,此刻已经睡过去。 她将梅子抱在怀里,舒了口气,这才仰头看言术,疑道:“你做了什么?” 言术转过身低头看她,两人目光不经意间撞上。 九娘顿时一楞,急忙垂眸,却看到了言术白袍上的尘土和血渍,不禁心中一酸,眼泪又忍不住涌上来。 想哭,却勾起了嘴角,笑道:“殿下以后还是别拿剑了,你看你拿剑都这么清雅,一身的血都像是被人泼的脏水,丑死了,还是握笔好看!” 言术蹲下来,与她平时,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拿笔戳死那些拦路的?” 九娘“噗嗤”笑出来,哪有人这么一本正经讲胡话的。 “你们俩够了啊!老子不是来看你们谈情说爱的!”倾暮一忍不住跺脚怒吼。 九娘这才发现站在言术肩膀上的小人,眼睛瞬间瞪圆,惊道:“倾暮一。” 倾暮一“冷哼”一声,怒道:“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说你在她手上栽几回了,怎么就学不乖呢?以后出去别说认识老子,笨成你这样,老子都不好意思……”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言术禁了言,气得一张笑脸憋得通红,又是跳又是拽头发的。 言术不理他,看着九娘,认真道:“知道你任性,但你要记住,你身后始终有我。” 这该死的温柔的语气,九娘的心跳到嗓子眼,她使劲儿的吞咽一口,才将心放回原处,正待开口,却被一道刚正的声音打断。 “是谁在人间施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触犯天规,还不速速就擒。” 九娘一怔,完了,刚才一激动,忘记这茬儿了。 言术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他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不能用除尘咒使得他没办法去掉身上的污渍,但他只是那么一站,就已经让来人不敢轻视。 来的两名执勤天将中,领头那位恰好认识言术,一见是他,赶紧附身行礼,另一个愣头愣脑,被同僚强行按着,也行了一礼。 言术也不跟他们客气,指了指不远处还在徘徊的魔族,又指了指重伤躺在地上的萝叶、秋枫,沉声道:“两位应该不需要我解释了。” 领头的天将立马赔笑道:“大人哪里话,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您是下凡公干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抓到了两名堕仙,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将人带回去。” 言术正待点头。 另一个天将却小声道:“可刚刚那一剑,明显不是那两堕仙发出的啊!” 好死不死,这话正好被言术听到,他目光微微一沉。 领头天将暗道不妙,赶紧挪了半步,挡住后面的天将,解释道:“我这位同僚的意思是,刚刚大人那一剑之威,气宇轩昂,气壮山河,气势磅礴。” 说完,还冲着言术连连点头。 言术也不想为难他们,微微诺了半步,让出道来,以便他们去抓那二人。 哪知那愣头青硬是不懂事,又嘀咕道:“可那剑气里,阴气甚重,怎么会是这位大人发出来的呢!” 九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当上天将的,竟然如此的憨直,九娘甚至有点佩服起他来。 领头天将终于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拍在身后天将的头上,怒道:“你丫的不说话能死不?” 愣头青还有点不服气,憋着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领头天将感觉自己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了,赶紧拖着愣头青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那位大人是谁吗?那可是七殿下本人。”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可九娘跟言术的听力都非同一般,这位就一字不漏的入了两人耳中。 九娘捂着唇,还没笑出来,就见刚刚走过去的愣头青又跑了回来,对着言术一边鞠躬一边满嘴胡言的道歉。 九娘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领头的天将顿觉这脸已经丢得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却只能将一把火憋住,转头望到躺在地上的萝叶、秋枫二人。 嘿!这回只能算你二人倒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乱入小剧场】九娘:殿下以后还是别拿剑了,你看你拿剑都这么清雅,一身的血都像是被人泼的脏水,丑死了,还是握笔好看! 言术(挑眉):你是在质疑我的剑法? 九娘(傻乐):不敢,我是在夸你好看,这么好看,就应该稳坐军中帐,运筹帷幄中,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言术(苦恼):这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九娘(疑惑):红颜在哪里? 言术(莞尔):在我心里! 第71章 春天花会开(一) 两个“得偿所愿”的倒霉蛋被带走后,九娘还在笑,言术很无奈,叹口气转身看她,轻声道:“能起来走吗?” 九娘想说可以,但看看怀里的梅子,又犯了愁。 总不能让堂堂七殿下来抱梅子吧!就是他乐意,她还不乐意呢。 分卷阅读143 虽然梅子很重要,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所以:“可能还不行。” 言术看着外围不知何时溜掉的魔族,又看看四周又渐渐浮现的油绿色鬼火,颔首道:“那就再坐一会儿。” 九娘赶忙点头,小心的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又看了看梅子,这才终于松了口劲儿。 言术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会儿倾暮一还被禁言着,也不知是因为憋笑还是生气,整张小脸都红透了。 言术懒得搭理他。 九娘被夏夜的风吹得昏昏欲睡,更是想不起他,明明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因为太过疲倦,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竟然靠在了言术的肩膀上,九娘微微抬眼,入眼是他的半张侧颜,润白的肌肤,比之最好的羊脂玉都要细腻,而总是柔和的脸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竟也有硬朗的轮廓,好似平日所见,都是他故意收敛了锋芒后的模样,此时这个带着攻击性的他,才是真实的。 九娘心念急转,正要细看,却见言术的睫毛颤了颤,她一惊,不能的立马闭上了眼睛。 倾暮一正好在旁边的石头上放哨,将这一幕正正收在眼底。他撇着嘴,从石头上跳下去,又顺溜儿着爬上九娘的肩膀,靠在她耳朵边,泄愤似的扯了扯。 九娘吃痛,又不敢动,心里又是恼又是无奈,只能在心里将倾暮一骂了一通。 倾暮一扯了两下,见九娘丝毫不为所动,干脆放弃她改去扯言术。 言术早就醒了,正在闭目养神。感觉到倾暮一的动作,他伸手将他抓住,用轻得仿佛幻觉的声音,问道:“何事?” 何事? 倾暮一想要骂人,感情这两人都在装睡,既然醒了就走啊! 不走是打算在这乱葬坡谈情说爱吗? 可惜他刚一跳脚,就又被言术禁言了。 言术的声音依旧很淡:“无事就再睡一会儿。” 睡睡睡,睡你个大头鬼,你们有本事装睡,有本事起来打一架啊! 动不动就知道禁言,简直无情,简直无理取闹。 倾暮一指着言术的鼻子,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通。 真正启程回集州,已是在三个时辰之后,梅子悠悠转醒,装睡的两人终于装不下去,主要是九娘急于检查梅子的状况。 好在梅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三人再进集州,城里依旧笼罩在一种不祥和的气氛中,但比起头天,好歹能偶尔见到一两个人影了。 言术带着九娘转了几圈,终于寻到了一间早餐铺子。 他们可以不吃,但梅子显然依旧饿得不行了,一路回来,几乎都是靠着九娘支撑着的。 热烘烘的包子很快端上来,还上了三碗稀粥。 九娘就梅子眼睛都直了,但还是先看了两人一眼,她赶紧点头,梅子这才拿起筷子,埋头吃起来。 九娘挑着碗里的米,兴趣缺缺:梅子好像忘记昨晚的事儿了。 言术颔首:大概是受的刺激太大。 九娘不太相信,再三确认:真的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言术哑然:我有什么好做手脚的? 九娘想想也是:那你昨天晚上怎么救她的? 言术理袍子的手一僵:给她绑了个共死咒。 九娘瞪大了眼睛,这咒还能这么用的? “那你给我家……”本来是在脑中说话,却因为激动,九娘不自觉发出声音,本想说我家梅子,却见正在吃包子的梅子突然回头盯着她,她赶紧收敛声音,赔笑道,“你吃,先吃,吃完我们再说。” 那边梅子是真的饿狠了,点点头,埋首继续吃。 九娘看她不再关心这边,才继续在脑子里问道:你给她绑的谁。 ‘还能是谁!’倾暮一闲闲的声音率先回道。 九娘一怔: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听到你们说话?’倾暮一得意洋洋,‘拜托,我可是因你生,为你死,听两句墙角算什么。’ 九娘翻了个大白眼。 倾暮一嘿嘿直乐,如果有尾巴,这会儿应该已经翘上天了:你还想不想听是谁了。 九娘拿了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说! 倾暮一不怀好意道:‘还能是谁,李重茂呗!’ 他此刻就坐在九娘的肩膀上,隐在她黑发中,两条小腿一荡一晃的,虽然他现在是个人样,但任谁看了,会认为他是个人呢? 巴掌大的人,呵呵!你信吗? ‘怎么会是那个短命鬼?”九娘咬牙,恼道,‘当今天子铁了心要杀李重茂,为此不惜倾一国之力,你……” 九娘气得说不出话,倾暮一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可不是,老子一开始就建议他绑他自己,不过人家可是七殿下,哪里舍得把自己的命就这么绑了去。九九,你现在明白了吧,只有老子最好,老子当初可是豁出命为你……唔唔……呜呜呜……’ 可怜的倾暮一,又双叒被禁言了。 九娘自然记得倾暮一的——傻,但她其实更相信言术有他的理由,但是,她想不明白。 只能目光灼灼的盯着言术瞧。 言术被看得招架不住,轻咳一声,偏过头去:李重茂乃司命转 分卷阅读144 世,不会短命。 就冲这一句,九娘安心的吃完了这顿早餐。 饭后,梅子总算回过了神,拉着九娘好一顿寒暄,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只是因为在乱石堆里多看了你一眼,就感觉你异常亲切。 后来聊了许久,他们才知道,李重茂带人走后,杨屠夫恐怕事情再生变故,夜里就带着他们悄悄走了,他们先去了隔壁县找了大姐,然后正准备一起南下,那两人就出现了,他们以杨家一家人的姓名要挟,让梅子跟着他们走。 杨屠夫为了保护女儿,跟他们动起手来,结果……可想而知,杨屠夫被打成重伤,杨梅便自愿跟着他们回了集州。 杨梅瘪嘴,气愤道:“那两人真是坏透了,他们带我回到集州,只说是要等人,然后他们就天天在城里吓唬人,搞得城里的百姓怨声载道,最后好多都吓得躲了出去。” 九娘纳罕,奇道:“他们都干了啥?” 梅子冷哼一声,道:“还能干啥,装神弄鬼,偷鸡摸狗,丧尽天良……” “没杀人?” “吓死了几个算不算?” 九娘咽了咽口水,坚决点头:“算。” 言术哑然,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两人,“那杨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梅子一怔,九娘发现她似乎有点怕言术,赶紧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安抚的捏了捏,低声道:“对呀!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如接下来跟我们一起吧! 她很想这么说,但又怕太心急,惹得梅子讨厌。 梅子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了言术一眼,最后却把目光落在九娘身上,犹豫道:“我可不可以继续跟着姐姐,我现在被那些坏人盯上了,回去肯定只能给家里人带来麻烦,不过还是想麻烦你们帮我给家里送个平安信。” 这是自然,九娘猛点头。 梅子又道:“其实我还要去找一个人,只是……” 九娘接口:“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梅子绞着手指。 九娘拧眉,愁道:“那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梅子点头道:“知道,襄王李重茂!” 九娘:…… 九娘看着梅子说出这个名字后,又娇羞的埋下头,顿时有种脑门被门夹了的感觉。 她捂着头,想说,梅子这到底是什么眼光,啊!一个傻子,怎么就看对眼了? 梅子一看她这样,顿时急了:“姐姐你是不是也找不到他啊!我听我爹说,他的罪了圣上,圣上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是不是……” 她说着,急得眼睛都红了。 梅子的模样与在五重天时差别并不太多,只是因为被萝叶二人抓住受了些苦,清减了不少,一张小脸瘦出了尖尖的下巴,本就大的眼睛更加显得大而闪亮,含着泪扑闪扑闪的样子,九娘的心都要化了,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九娘暗自叹口气,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他还好好活着,你要是想去看他,咱们就尽快上路!” 为了满足梅子的心愿,一行人又风风火火的往回赶。 途中,九娘有心支开言术,拉着梅子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梅子,你是不是很怕言术?” 梅子点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但是我总觉得他很吓人。” 九娘捂额:“你连傻子都不怕!你怕他做啥!” 这事儿九娘就不乐意了,他家言术明明就是温文儒雅,进退有度,颜值才华都出挑的,怎么就让一个傻子给比下去了呢。 梅子又绞上手指了:“你们都觉得襄王他傻,其实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傻,而且……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啥?”九娘满脸不信,难道梅子看出李重茂是装傻了? 梅子继续道:“我说出来你别不信,我就感觉他其实很聪明,只是看起来傻了点而已。圣上不是要杀他吗?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圣上也怕他啊!可我们家是什么职业,是屠夫啊!是最不受待见的,你说,他堂堂一个王爷,集州城那么大,他哪里不好去,为什么就偏偏到了我家呢?” 九娘嗤笑:“说不定就是为了你家的肉呢?” 梅子不乐意了,嘟囔道:“也不是只有我们家有肉啊,集州岁不富泽,员外老爷还是有几家的,他真闯进去吃肉,谁还敢打他不成。所以,他就是故意找上我们家的。” 九娘只能耸耸肩,回头就趁着梅子睡着了,将这些话告诉了言术,没想到言术也表示同意。 “那你说,李重茂会不会也喜欢梅子?”九娘难得八卦道。 这个问题倒是考住了言术,他想了许久,才颔首道:“大概也是喜欢的吧!毕竟梅子给了他雪中送炭的情分。” 第72章 春天花会开(二) “雪中送炭”四字,像一盆冰水浇透了九娘的心。 她对于言术,恐怕连锦上添花都没有,又何来雪中送炭。 若是此时,有人告诉九娘,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或许,她心里会好受些,可惜没有如果,所以 分卷阅读145 九娘非常的难过。 但难过还没持续多久,九娘却又眸光一亮,惊喜道:“你能理解什么是喜欢了?” 言术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问题再次难住了聪明绝顶的言术,说是理解了,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说是不理解,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刚刚还眸中闪光的九娘顿时蔫了。 这回言术瞬间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可不管怎么问,九娘就是摇头不回答。 最后言术只好摸摸九娘的头,无奈道:“梅子也不是小孩子了!” …… 九娘欲哭无泪,她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榆木疙瘩。 比她更无奈的,是又恢复纸片人形态藏进袖带里养神的倾暮一,真不知道,堂堂七殿下是真的聪明,还是故意装傻。 三人这一路竟然很顺利,实在是有点让九娘匪夷所思,完全闹不懂陈臻儿是不是还憋着什么大招。 直到与石犴汇合,依旧风平浪静的。 有趣的事,梅子的到来,让李重茂……更疯了! 若不是石犴出马,他能一个人把硕果仅存的三名侍卫给甩脱,跑掉了。 这可吓坏了梅子,九娘还没想好怎么给她解释,结果梅子一张嘴,“哇”的一哭了起来。 九娘蒙了! 李重茂也蒙了! 言术大概是唯一淡定的,轻轻对石犴下令道:“放开吧,他要走,就让他走。” 九娘望向言术,拼命的眨眼睛,试图通过眼神,让他明白她的意思。 ——李重茂要是走了,她家梅子怎么办! 可惜言术是个莫得感情的神仙,根本理解不到她这种“当妈”的良苦用心。 那边石犴已经开始起身,身边的梅子在大哭。 九娘一个头两个大,就想冲上去把李重茂拉住,结果,她自己被言术先拽住了。 “九,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他温柔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头皮,酥酥麻麻的感觉,立刻从头顶炸裂至全身,“想必李大人也有话想跟梅子说我们还是去那边吧!” 他说着,还冲着发蒙的九娘眨了眨眼睛。 呵呵! 九娘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夜被雷劈,大概也就是这个感觉了。 九娘被言术拖走,石犴也带着其他三名侍卫退到了四周放哨。 等走到都看不见营火的地方,言术才放开九娘的手腕。 九娘的心依旧跳得很快,面具下的脸火烧似的。 言术已经摸清了九娘的命门,赶紧道歉:“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帮梅子。” 呵呵! 九娘在心里干笑两声,干巴巴回道:“我谢谢你!” 言术其实挺委屈,他明明是真心帮忙,但九娘看起来不但不感谢,还特别生气,难道:“你还是不同意梅子跟李重茂?” 九娘捂额。 她现在越来越不懂,面前这尊莫得感情的大神的想法了。 言术又温声劝道:“你是怕司命回去后不认账?” “不是……”九娘无力的打断言术,想说她根本没为这个发愁,但又不能说自己是愁他。九娘揉着耳朵,无奈道,“那他要是真不认账怎么办。” 言术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办法向父君请旨赐婚如何?”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明明才被打击得不行,九娘却还是厚着脸皮,问道:“那你帮我也请一道吧?” 话一出口,九娘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越挫越勇? 默默为自己掬一捧辛酸泪,又感觉自己是不是被雷劈坏了。 言术也是一怔,目光将九娘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从初次在首元居相遇至今,算起来也有小半年了,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说起来,九娘已经是这世间离他最近的人…… 言术眉头拧起,他心中有些隐隐的猜测,却十分抗拒。 九娘本来就有些后悔,见他如此纠结,更是郁闷,赌气道:“不想帮就算了,摆个臭脸干嘛!我又不欠你钱。” 闻言,言术竟然颔首道:“若你还是想嫁给二哥,我是不会帮的!” 神他么嫁给二哥。 九娘狠狠翻了个白眼,什么伤感都没了,她现在对言术的某些方面,保持跟倾暮一同样的态度。 九娘垂头丧气,因此,完全没有看到言术在说完那句话后,舒了一口气的神情。 这边两人鸡同鸭讲,那边梅子跟李重茂沟通却很顺利,等他么回去,两人正坐在火堆边说着什么,梅子一边倾听,还一边拿了水壶与帕子在帮李重茂清理脸上的污渍,也难为他一个王爷出身,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见到九娘与言术回来,李重茂率先站了起来,冲着两人深深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两位救了在下又救了杨姑娘。” 九娘往言术身后挪了半步,她就不太喜欢应付这种场合。 但言术却凝重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缓步走近,虚虚一扶,淡淡道:“不过是两位与我师兄妹二人有缘,大人不必多礼。” 李重茂却没有抬头,继续惭愧道:“两位高人想必早就看出来李某……,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不敢 分卷阅读146 ,”言术淡笑道,“只是术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殿下既然能放下尊严,不畏死亡,又何故连博上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语气实在是谈不上什么恭谨,甚至还有些淡淡的嘲讽,听在一旁的侍卫耳中,就格外刺耳。 但见李重茂并不反驳,再看看站在言术身后的石犴,几人又默默的憋了回去。 “不是这样的!” 打断压抑气氛的,是梅子,她有些激动,声音也因此颤抖:“不是你说的那样,阿萌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要活着,你们不懂,阿萌只是太善良。” 李重茂扯住梅子的衣袖,梅子却冲他摇头,继续道:“阿萌他只是知道自己做不了明君,他只是希望保住他的母亲,后来,又为了保护我,才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言术蹙眉道:“没去做过,又怎知做不了。” “我做过!”这回是李重茂抢先回道,“我做过!” 他再次强调。 是的,他做过,虽然很短,虽然是被太后以母亲的性命要挟,他才迫不得已坐上那个位置,但他却深深感受了那个位子的举足轻重,也知道坐在那里要承担多大的压力,那不是一把龙椅,那是万万百姓安定的生活。 李重茂的头彻底低下去,沉声道:“我承认我胆怯了,我很害怕。小时候,因为母亲是歌姬的身份,我一出生,就与旁的弟兄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 “兄长们读书时,我只能偷偷去听,兄长们学武,我只能偷学了悄悄回去练。我没有文韬武略,我无法做到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一回,换九娘悄悄拽住了言术的袖子,她本来是想劝言术不要再逼问李重茂的。 李重茂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她太懂了。 令九娘意外的是,言术听了李重茂的话后沉默了许久,最后竟点了点头道:“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李重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九娘这才意识到,他毕竟还只是个不到二十的孩子。 “我本来已经没什么打算了,可你们把梅子带来了,我……”他顿了顿,似乎有一瞬的犹豫,直到看到一旁梅子搭在他袖子上的手,才下定决心道,“我想要破釜沉舟一次。” 对于李重茂“破釜沉舟”的计划,九娘还是很敢兴趣的。 他的计划其实并不难,简单来说,就是诈死,然后死遁。 但是,九娘揉着耳朵,不好意思道,“若只有你们龙椅上那位想整你,你这计划应该还可以,可问题现在还有些别的麻烦。” 于是,在梅子的配合下,九娘又跟他讲了讲魔族那伙人的存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都是神仙转世,刘实在一旁就从头到尾瞠目结舌,但李重茂却很能接受。 “如此说来,我这计划确实就容易露馅了。那这要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不知道! 众人想不出靠谱的法子,便将目光齐刷刷投向言术,言术却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有见过一颗奇异的珠子吗?像夜明珠,却又更加洁白。” “有点像你原来马车里撬下来那个。”九娘补充道。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 不明所以的梅子率先从这种迷之气氛中冲出来,大声道:“是不是鸽子蛋那么大的一颗。” “就是就是,”九娘激动道,“你见过?” 梅子猛点头,道:“见过,被那两个坏人给那群魔族了。” 九娘一巴掌差点拍翻面前的桌子,这可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得来群不费工夫。 他们来人间要寻的三样,竟然都在这一团。 不过怎么次次都让那些人领先一步,太可恶了! 言术莞尔,揉了揉九娘的头,淡淡道:“别急,既然在他们手中,他们就一定会送过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直黑色的三菱羽箭飞了过来。 九娘眸子一亮。 来了! 第73章 春天花会开(三)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九娘与言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言术率先站起来,笑道:“魔族的人就由我们来对付,剩下的,你自己处理。” 他虽然没有看谁,但李重茂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赶紧重重的点了点头。 九娘也跟着站起来,正要走,却被梅子叫住:“九儿姐姐,您当心点,您要是再受伤,我……我……” 九娘心中舒坦,虽然情场失意,但好歹梅子对她还是那么好。 “放心,”冲着梅子调皮的一眨左眼,邪魅一笑,“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梅子的脸,红成了枝头熟透的樱桃。 九娘“哈哈”大笑,言术笑着摇着头,拉着她往外走,路过石犴时,还不忘吩咐他好好照顾几人。 石犴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答应了。 九娘从来没有想过,言术是这样的言术,哪怕已经见过他破阵,也不及他此刻的风姿。 原以为言术拉着她是来共同御敌的, 分卷阅读147 不曾想,言术把她带过来,只是让她站在一旁看着。 “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剑法!你好好看着,能学多少学多少!”言术是这样揉着她的脑袋,温言细语的说的。 这要是换句别的什么情话,九娘觉得自己就能立马原地死去了。 太撩人了。 真他娘的太撩人了。 而撩完人从来不负责任的言术此刻又在奋勇杀敌。 九娘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道穿梭在“瓜田”里的身影——不是她要夸,是真的感觉言术就像在切瓜,一刀一个,两刀一双。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不对不对,怎么会有这么精湛的剑法呢? 九娘敲着面具,眼里只剩下那道身影不断舞动的样子,然后……她的脑子里也渐渐生出一道身影,在舞动着,只是言术拿的是剑,砍的是“瓜”,而脑子里那道身影拿的是木棍,打的是黑影。 一旦撕开裂缝,越来越多模糊的身影就在脑中晃动起来。 温柔的话语,永远含笑的眼睛,雪白的衣裳,还有亲切的关怀。 那是谁? 除了他,九娘还看见了陈臻儿,笑容淡淡的,冷着脸的,大笑的,哭的,各种各样的陈臻儿。 但那些破碎的画面却像被斩断了般,链接不起来。 九娘捂着脑袋,蹲下身去。 另一边,石犴虽然被要求留下来保护几人,但他也没有继续待在原地,而是离开了一段距离,他要保证,两边出了问题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石犴寻到一棵大树,翻身上到树上,确定从这里可以看到营地的火光,又能听到言术与九娘那边的动静,他满意的点点头,蹲进了树荫里。 刚蹲好,就听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大个子,你无聊不,要不咱们聊个天?” 正是被言术收起来憋了许久的倾暮一,也不知道他何时爬到了石犴这里。 好在石犴见过他,乍然听到他的声音虽然吓了一跳,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不过,石犴还是有些恼的:“大爷,您下次能不能先给点提醒。” “咳咳,”倾暮一被恭维得不好意思,咳嗽两声,“既然你都这么求老子了,下次我会先提醒你的。” ……呵呵! “这都不重要,咱们来聊聊天啊!”倾暮一自来熟的坐在石犴的肩膀上,手里还抱着一块跟他脸一样大的糕。 这糕石犴认得,是刚才梅子分给他的那一块,他还没吃,晃了个神就不见了,他当时还挺纳闷的,以为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这会儿找到罪魁祸首了,石犴又不好意思发脾气,只好再次强调:“嗐,您下次拿我吃的,能不能也知会一声。” 这事有点让倾暮一为难:“这难办啊,你说万一老子知会一声你不同意,老子岂不是吃不到了,你那么大个个头,老子就你手指头大小,到时候又抢不赢。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 石犴挠了挠脑袋:“就算是这样!不过您想吃什么,可以跟主子说声,他不会跟您抢吃的!” 倾暮一不屑一顾,鄙夷道:“得了吧!我问他要米,他能给我糠就不错了!” 石犴不同意:“糠是用来喂猪的,您长得可不像猪。” 倾暮一翻着白眼,屁股狠狠坐了坐:“你才长得像猪。” “我也不像,我顶多就是状了点儿,主子可从来没给我吃过糠。”石犴一本正经道。 倾暮一不信:“那他肯定给九九吃过。” “您胡说,”石犴抖了抖肩膀,“主子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紧着姑娘的,怎么可能给她吃糠。” 倾暮一眼睛一转,笑道:“你的意思是言术对九九不同?” 石犴琢磨了一会儿,诚实道:“本来就不同,主子对姑娘格外好。” 倾暮一压低声音:“那你说言术是不是喜欢九九?” 这回石犴琢磨了更久,才点点头:“我感觉是喜欢的,主子对姑娘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时候我明明感觉主子不太乐意,但只要姑娘坚持,主子都会让步。” 倾暮一晃着腿,得意洋洋,总算是让他套出来了吧! 嘿,小样! 苍蝇不可怕,可怕的是蛋有了缝。 倾暮一感觉自己终于到达了妖生巅峰,等这边事情完了,他要怎么跟言术周旋周旋,好从他那里得到点好处呢! 倾暮一正暗自琢磨,冷不丁被石犴一把抓进手里:“您可别瞎折腾,看见那边那些魔族没,”石犴将手居高,远处,言术正在“切瓜”,“您要是把他惹急了,估计也跟那些魔族下场一样。” 倾暮一抖了抖身子,不自觉抱紧糕点,瘪嘴道:“还不准人想了,哼!”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精悍的一章!!! 第74章 春天花会开(四) 言术虽然挥着剑在魔众中游走,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九娘,见她突然捂着头蹲下去,他一走神,险些被一只大铁锤砸中。 言术无心再战,但刚刚差点得逞的牛头人身怪可不这么想,他将手里的两把大铁锤舞得呼呼作响,迎头又是狠狠一锤子。 言术依旧侧身让过,视线一瞬不瞬的落 分卷阅读148 在九娘身上,脚下不停。 那铁锤却好不烦人,三番五次阻挡他的去路。 甚至有更多的魔众发现了言术的企图,纷纷纠缠上来。 刀戟剑斧锤……各种兵器招架上来,言术不得不停下来,这回,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向来温和的脸沉下来,眸中是罕见的冰寒,如同瞬间到了冰境,白色的袍子无风自动,黑发被风吹得四散,手中的剑像喝过一整坛“烧刀子”,剑鸣声声激荡。 魔众们不自觉停下手中动作,开始后退。 直到退出三尺,他们才停下来,面面相觑。 言术叹了口气,道:“修行不易,若不想就此丧命,奉劝你们还是回魔族去。” 躲在后面的不少魔众开始起哄,魔族虽然崇尚实力,但跟言术打就是单纯送死,这种情况下,想要撤退并不丢人。 不过却没有谁愿意主动站出来。 直到……一只黑脸魔扭扭捏捏站出来,扭了个兰花指嚷道:“哎呦,我的魔尊嘞!七殿下都要放过咱们了,咱们该退就退吧!” 这调调乍一听,言术还以为是遇到了魔罗多,但目光穿过魔群,看见的却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言术看他时,他正好也看过来,两人目光一触,黑脸魔立马抛了个媚眼。 …… 有了这一嗓子,越来越多的魔众站出来,要求撤走。 闹的魔越来越多,最后几只领头的明显压不住了,只好草草喊了几句口号,准备撤离,然而言术却拦下了那只牛头人身魔。 “人可以走,把东西留下。” 牛头人身魔还想装傻,但言术根本不打算跟他商量,手中剑毫不留情的抬起,眼见就要斩下他的半边牛角。 “我给我给!” 言术的剑停在了分毫之差间,他烦躁的皱了皱眉,淡淡道:“拿出来!” 牛头人身魔还想再磨蹭一下,言术的剑干脆直接往下压了压,锋利的剑气带着刺骨的冰寒,顺着头皮一路传过脊梁骨,牛头魔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迟疑,麻溜儿的将怀里藏起来的明珠掏了出来。 言术接过珠子,只看了一眼,就收进了袖中乾坤袋中,他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回去告诉他,他的提议我是答应了,但如果他管不好下面的人,也休怪我翻脸不认。” 牛头人身魔“哼哼”两声,也没搞明白言术的意识,带着一群魔众灰溜溜的走了。 * 九娘身上没有丝毫伤口,沉睡的模样也不像是受伤,但她睡了一天又一天,硬是没醒。 第三天,言术的神情越发瘆人。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敢上去打扰。最后还是他自己主动离开临时给九娘搭的床边,找石犴说话去了。 梅子这才得以靠近九娘,瞅了瞅,又摸了摸,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碰到她温热的提问,还是让她安心不少。 言术跟石犴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又回了他的老地方。 石犴反而犹豫了,最后磨蹭好一会儿,还是先带着明珠回了天界。 他一走,言术身边更是连个敢去晃动的人影都没了。 按照先前的约定,魔族被言术驱赶后,人间的事由李重茂自己解决,为了不殃及无辜,他和属下商议,将最后的目的地选在了距离嘉州还有三十里地的一座荒庙。 这是一座并不壮观的寺庙,看制式,应该是李重茂的爷爷在位那会儿,国泰民安时,周围的村里合伙修建的,后来不太平,百姓自己的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拿出来烧香拜佛,这里就荒废了。 好在盖房子时,用的都是好料好工,这一整座前庙堂后住房的建筑,竟也还保存得完整。 尤其是前面庙堂的墙壁上,依稀还能看到被灰层掩盖的精美壁画。 一行人在荒庙安顿下来。 刘实带着腿脚利索的另一个侍卫悄悄进了城,李重茂跟腿伤还没好利索的另个侍卫并梅子,三人先围着周围转了一圈,竟还真没看到哪里缺胳膊少腿。 这若是旁的什么建筑,估计早被人抽筋扒皮了,但寺庙不同,生活所迫,不能前来参拜,已经让很多人心里惶惶,谁还敢再来这里撒野,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估计自己的子孙后代。 三人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一阵,墙壁上艳丽的壁画被洗了出来,被刷成浓郁红色的墙上,用蓝色绿色跟黄色的颜料,勾勒出了反复的海浪纹路跟云纹,黄铜造的巨型怒目观音也被冲洗干净,就连窗户上木雕的花纹间的空洞,都被擦得纤尘不染……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住上一阵了。 三人忙得团团转,言术却仍然在马车守着昏睡的九娘。 李重茂擦这墙壁的花纹时,偶尔会担心一下,若是九儿姑娘还没醒,言术就累倒了怎么办? 梅子则一直在忧心,万一九儿姐姐就这么一直睡下去,言术哥哥岂不是要把马车给坐穿了。 刘实回来时,除了买了一大堆干粮,还特意按照吩咐捎带上了两只叫花鸡——其中一只给了言术,另一只,则给梅子补补身子。 三人刚刚把前面的庙堂收拾妥当,也确实的肚子饿了,打了清水洗了手,就干脆在佛像前坐了下 分卷阅读149 来。 梅子捧着鸡,将土封敲开,荷叶的清香和鸡肉的弄香瞬间就弥漫了整座庙堂,她缩了缩脖子,视线悄悄扫过身后的佛像。 “我这样,他老人家会不会生气啊?” 李重茂被她的动作逗笑:“放心!佛祖宽宏大量,不会跟你个小丫头计较。” 他说完,低头开始给几人分干粮。 梅子注意到,几人都因为空气里的肉香味在咽口水,但没有一人提出来要跟她分肉吃。她知道,那是因为他们的盘缠已经快用完了,李重茂这一路奔逃,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是今天这些口粮钱,还是她在跟着九娘回来的路上,九娘悄悄塞给她的。 昨天夜里,她迷迷糊糊间听到李重茂跟刘实谈话,大概他以为她睡着了,也没有避开。 李重茂说要买鸡,刘实当即就给否决了,李重茂只好苦口婆心的劝:“且不杨姑娘之前怎么对我,就是现在,我落到这种地步,她一个姑娘还愿意跟着……你看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我们几个大男人,就是把馒头换成硬一点的窝窝,又有什么关系。” 刘实有些犹豫,李重茂便又道:“再说这钱本就是她拿给我的。” 刘实有些动摇,迟疑道:“可您让买两只……” 李重茂叹口气,愁道:“杨姑娘是被逮人抓走的,又是言术公子跟九儿姑娘救回来的,你说,咱们能厚此薄彼吗?而且,九儿姑娘现在还躺着,言术公子又不吃不喝的。”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梅子没听清,但从今天的结果来看,刘实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她其实是可以阻止刘实的,但是她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在艰苦的时候,换掉自己的口粮给她买肉吃,她觉得很幸福。 梅子小心翼翼的将鸡剥出来,这鸡其实也没有很大,肚子被掏空后,可能连一斤都不到,但被烤的金黄的鸡皮泛着诱人的油光,两只鼓鼓的鸡腿让人眼前一亮。 梅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太久没吃肉了,闻一下,都觉得满口生津。 但也只是这样。 梅子用力的撕下一只鸡腿,毫不犹豫的递给了李重茂。 啃着硬窝窝的李重茂一愣,笑着拒绝道:“你吃就是,给我作何!” 梅子不说话,笑眯眯看着他。 李重茂不接,梅子就一直举着,过了好一会儿,梅子忍不住埋怨道:“你再不接,我可就拿不稳了,到时候掉地上,洗了可就不香了。” 她说得认真,手还微微的抖起来,但就是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李重茂皱着眉,接下了鸡腿。 梅子咯咯笑了两声,又把第二只鸡腿扯下来,递给了刘实。 “你们兄弟几个,不顾性命的跟着李大哥,这鸡腿,你们得吃,可惜就一个,你们将就着分一分。” 刘实着实吓了一跳,他不同意买鸡,是不想自己的主子啃窝窝,他们这些下人,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刚刚看到她给主子分鸡腿,他就已经在心里为主子高兴了一把,哪里想得到,剩下的一个鸡腿,还会轮到自己几人。 另外两名侍卫跟他想得一样,三人楞了一阵,交换了个眼色,齐齐摇头,拒绝了。 梅子不高兴了,一瘪嘴,恼道:“你们也要跟我比耐性么?” 她是铁了心要把这个鸡腿送出去的,但三人也是铁了心不接的。 李重茂既体谅梅子的心情,又体谅刘实的处境,终究不好说话,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才叹道:“要不你把两个鸡翅跟鸡头给他们,这个鸡腿,就你吃吧,本来也是想给你补补身子的。” 这提议各退一步,三人舒了口气,赶紧点头同意了。 梅子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但在扯鸡头时,还是连着脖子都扯给了他们。 五人终于分好食,正要开吃,外面却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 第75章 春天花会开(五) 五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手上动作,凝神去听,那脚步声沉稳利落,一听就是个练家子,但却只有一人。 几个男人默默的交换了个眼神,梅子却凝眉站了起来。 脚步声停在门口,三名侍卫站了起来,全神贯注的盯住了大门。 梅子往前走了两步,被三名侍卫挡住了去路。 “吱呀”一声,老旧的大门被一只粗糙大手推开,进来的,是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 梅子一喜,一把将侍卫推开,扑过去,同时甜甜的叫了一声:“爹!” 这一开口,那三人才反应过来,顿时心里一松,纷纷退让开。 李重茂却没往前,反而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梅子扑进汉子怀中,又喜又惊,习惯性撒娇,道:“爹,您怎么来了,我不是跟您寄信了,让您别担心我吗?” 杨屠夫的背绷得笔直,他来时是带着满腔怒气的,哪知被自家闺女这么唤了两声,怒气立时就消了一半,剩下一半,也不舍得对着宝贝女儿发,叹了口气,用宽大的手掌使劲儿薅着闺女的头,道:“我再不来,你都要跟着人跑了。” “哪有,爹爹你瞎说,人家明明是怕那些坏人再找……”梅子撒着娇,突然想到杨屠夫的 分卷阅读150 的伤,赶紧问道,“您的伤好了吗?” 她说着从他怀中跳出来,杨屠夫忍着痒,任闺女的小手在胸口胡乱的按,忍不住要笑,却又憋了回去,故意板着脸道:“你还知道你爹有伤,你知不知道爹有多担心你。” 他一边说,一边又将梅子拉进了些,将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最后忍不住喃喃:“瘦了。” 梅子讨好的笑道:“没事,我这是被坏人饿的,自从九儿姐姐跟言术哥哥救了我,我都长回来不少了,而且,今天李大哥还给我买叫花鸡,您看。” 说着就要把杨屠夫往里面拽,却没有拽动,梅子疑道:“爹爹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们先坐下来说好不好?” 杨屠夫摇头,语重心长道:“是有些要事要说,我们还是在外面去说吧!” 他话音未落,李重茂终于往前走了一步,陈恳道:“杨大叔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阿实,我们去后院看看!” 杨屠夫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拉着梅子往外走。 梅子明显感觉到了杨屠夫对李重茂的敌意,她回头看了一眼李重茂,李重茂却一直低着头,梅子抿了抿唇角,跟着杨屠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黑透,今夜无月无星,只有压抑的燥热。 杨屠夫一直拉着梅子走过停在寺庙门口的马车,马车内没点灯,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他们走到更远一点,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杨屠夫松开了梅子的手,叹道:“你是不是喜欢李重茂?” 杨屠夫问得干脆,问完也没等梅子回答,又沉声道:“这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天底下你喜欢谁都行,你爹我都不拦,但唯独姓李的,不可以。” 梅子一楞,惊道:“为什么?” 杨屠夫在黑夜中,一拳头准确的砸在大树上,道:“……因为你姓杨。” 梅子依旧不懂,杏眼在黑暗中眨了眨,撒娇道:“爹,您跟我开玩笑是不,我姓杨怎么了。” “怎么?”杨屠夫的声音压抑着怒气,又是一拳头砸下,碗口大的树被砸得一颤,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当年就是姓李的从我们祖先手中抢走了我大隋的江山。” 梅子瞪大了眼睛,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还留着前朝皇室的血。 她还未回神,又听杨屠夫沉声道:“当年若不是为了逃避李家的赶尽杀绝,我们又怎会改名换姓,做起这最下贱的勾当!” “你可知道,这杨姓……也是到了你爷爷那儿,才敢改回来。”杨屠夫的声音有点哽咽,“你大伯走得早,二姑又远嫁了,我杨老三就带了你们三个女儿,我寻摸着……杨家到这里,也就断了,也就没打算把这些国仇家恨的告诉你们……” 他几乎说不下去,梅子也忍不住落泪,不知该怎么安慰父亲,干脆柳臂一伸,抱住了杨屠夫。 父女俩抱头痛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梅子抽噎着,还是想要劝:“……可,可李大哥不同,他……他从小就受李家人欺负,现、现在……上面那位还要杀他。” 杨屠夫也有些哽咽,却恼道:“他们李家就是这么喜欢窝里斗,当初的玄武门,如今的千里追杀……你难道还没看出他们的本性?” 梅子还想再劝,杨屠夫却一口咬定道:“好了,这事说什么我都不同意!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梅子犹豫。 杨屠夫气道:“你是不想要爹,不想要你大姐,二姐了?” 梅子从来没有想过,爹爹会用这么生气的口吻跟自己说话,更没想到,有一天她要在自己喜欢的人跟亲人间做一个选择。 她是真的喜欢李重茂,喜欢他的聪明,善良和仁心,但她也舍不得爹爹跟姐姐,她内心挣扎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那我进去跟李大哥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梅子说着,就要往回跑。 却被杨屠夫一声不轻不重的“站住”,叫得脚步一个踉跄,“你现在就跟我走!” 杨屠夫从来没有这么强势过,但他知道,女儿跟着那个男人,只会一直身在险境,只有离他远远的,她才能正在安全。 梅子的眼泪又掉下来,却执拗的不肯让父亲发现,她深吸口气,道:“真的不可以吗?那我去看看九儿姐……” 杨屠夫手臂一伸,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梅子被扯得歪歪扭扭,跟着父亲越走越远,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九娘才叹了口气,道:“就这么走了?” 言术颔首道:“走了。” “哎!”九娘又叹了口气,这会儿,只觉得捧在手里的鸡都不香了。 她也看出来了,梅子是来真的,她自己得不到幸福,得不到喜爱,但李重茂也是真心对梅子好的,若是他们能幸福的在一起,多少也让她这个做长辈的,心里有所安慰,可如今…… “她还会回来吗?”九娘低声问。 言术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灵动的眼眸中,有浓浓的失落,他微微拧眉,道:“不会,但是李重茂可以去找他。” 九娘的眸子一亮,一把拉住言术,喜道:“对,那、那李重茂会去吗?” 言术看 分卷阅读151 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油手,不答反问:“你呢?昏睡这么多天,怎么样?” 九娘有些不好意思,揉着耳朵,道:“我睡了很久吗?” “三日。”言术坦言。 九娘将头垂得更低,不好意思道:“这么久了啊!难怪我饿了。” 言术哭笑不得,刚才李重茂送鸡来,他本来是不要的,毕竟他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但李重茂执意要给,说“就是他不吃,给九儿姑娘吃也好”,人一片好心,他也就收下了,却只是顺手放在桌上,没打算动。 后来杨屠夫来了,言术怕他们打起来,准备抱着九娘进去看看,结果九娘耷拉着的手将桌上的叫花鸡碰到了地上,外面的泥封就这么摔破了。 满车的肉香。 言术也没管,结果还没下马车,九娘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扑那只叫花鸡。 回忆完毕,言术忍着笑,帮九娘探脉,确定她确实没事,才又道:“李重茂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言下之意,九娘依旧懂了。 寺庙内,李重茂依旧盯着鸡腿上那两排压印在发呆,那名有腿伤的侍卫坐在一边守着,刘实则带着另外一名侍卫去后院收拾去了。 大概是盯的时间久了,他的眼睛有点花,那排压印好像在动一般,他伸手去拿那鸡腿,鸡腿已经凉了。 侍卫见他动,终于舒了口气,劝道:“主子,都冷了,我给您热一热吧!” 李重茂“嗯”了一声,等着属下给他热好,然后一口一口,将梅子还没来得及吃的叫花鸡,啃进了肚子。 他吃完没一会儿,刘实从后院走了回来,见他一脸惆怅,犹豫着问道:“您别怪属下多嘴,您真的不去把梅子姑娘追回来吗?” 李重茂愣了一瞬,却摇头道:“不去。” “可……” 李重茂摆了摆手道:“后院收拾好了?” 刘实点头道:“先给您收拾了一间,晚上还是让瘸子伺候您。” 李重茂点点头,起身往后院走,他的背影说不出的落寞,却也带着坚决。 刘实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劝,招呼着瘸子,往后面去了。 几人走后,一个脑袋才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偷偷摸摸的四下看看,然后垫着脚往马车去了。 其他人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九娘醒了的,本来是件大好事,但气氛去好不起来。 白日里,李重茂会坐在寺庙门口的大树下发呆,夜里……也常常辗转反侧,眼见着人日渐憔悴,这天夜里,李重茂的房间半夜着了火,大火越烧越旺,一连烧了三日。 第76章 春天花会开(六) 秋季的第一场雨一直下了很多天,新帝登基后,重新修整过的官道宽大敞亮,路边的小水洼积了水,雨水打在其中,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四匹快马冒着细雨,呼啸着,从眼前跑了过去,溅起的水花落尽水洼,打乱了水洼的和谐。 “前面,过了这个山口有个茶铺,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吧!” 跑在前面的人吆喝了一嗓子,后面没人回声儿,但“哒哒”的马蹄声已经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应答。 马蹄声有节奏的奔驰着,很快到了那人说的茶铺,一行人在门口停下,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小二热情的迎上来,牵了四人的马,将四人让进了茶铺。 这间茶铺在路边开了许多年,虽然不豪华,却干净,夏能遮阴冬能供暖,就像今天这样,还能进来避避雨,是以路过的商贾行人都会到这里歇歇脚。 四人刚进门,又有小二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热毛巾,一边招呼着他们擦手擦脸,一边热情的询问需要点什么。 这周到的服务,别说,还真不错。 因为一些原因,四人都裹得有些严实,但阴雨天大家也都差不多这个样子,倒也不引人注意。他们点了壶茶配了些茶点,其中个子最矮那个似乎闻到了里面的面香,又询问了一番,又点了四碗阳春面半斤酱牛肉,这才入了茶铺。 茶铺里坐了不少旅人,却并不吵,大多数都在轻声细语的聊着天,靠窗一圈是软塌,坐那边的人,好些都缩在塌上着打盹儿。 他们进来时,不少人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埋头各顾各的了。 小二领着四人到了最角落的一桌坐下,嘴里还一直说着“抱歉,现在就这一桌还空着”云云。 其实那桌挺好的,除了光线暗了点,一半软塌一半凳子,有得选。 矮个儿显然就很满意,当先冲了过去,二话不说缩进了软塌最里面。 落后的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明显愣了愣,最后还是走过去,脱了鞋,坐到了软塌外面,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坐在了两人对面。 茶水跟果脯很快送了上来,阳春面跟酱牛肉也送了上来。 没人说话,这一桌一直静悄悄的。 茶铺里的人进进出出,桌子上的食物快吃完时,隔壁桌换了两名商贾,听口音就知道是常常出门那种,虽然就两个人,却像是好几个地方的人在聊天一样。 两人一入座就聊得热火朝天,从最近什么货物好走聊到哪里哪里有山匪需要多注意……后来扯 分卷阅读152 着扯着,就不知道扯到了哪里。 突然,一个名字传入四人耳中。 “您说那位啊,哎……听说死了,烧死的,上面派的人赶到的时,人都烧成个一坨黑糊糊,惨啊!” “嚢个就这么惨嘛,你说会不会是假的喃!” “哎呀!不可能,我跟你说,这事儿绝对是真的,听说上面都震怒了,派了好多人下来哦,嘉州那片的土匪都给杀得精光……哎,不说了不说了,说得背后凉飕飕的,晦气,来来,喝酒,酒走起。” 说话的人啐了一口,俩人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坐在角落里的四人交换了个眼神,又埋头喝起茶来。 一壶茶很快见底,歇也歇够了,四人很快又踏上了路程。 * 又是一年腊月,扬州城内新来的那户人家,听说月底要嫁女儿,整个扬州城都轰动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人家,这家杨姓人,一个月前,才来到扬州,一来就买下了扬州最大的一户院子,也不见做什么生意,也不知住了几口人,听一个有幸看到他们进城的更夫说,当时那进城的马车,整整有十八辆,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不过他言之凿凿,这家人有个小娃娃,因为有辆马车里,那个小娃娃一直在哭。 后来府上买了几个丫鬟家丁,这家对丫鬟家丁的品性要求极高,除此之外,不看年龄不看外貌,只要能守口如瓶,他们就要。 事实也证明,他们确实选的都是这种,反正就是没人从这些丫鬟家丁口子,套出过府上的任何消息。 太神秘了! 神秘得东西总是格外吸引人们的关注,越是闹不明白,就越多人想要搞清楚,不知多少人卯足了劲儿想打探到这家人的情况。 于是,冬月十八这天,杨府来了四名黑衣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悄悄潜伏到了杨府附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听到了府上的吵闹声,但隔得远,却听不清吵的什么。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四人进府后就再没出来过。 后来,再有人问起,府上出来的人就总是笑眯眯的,“没事没事,是府上要办喜事了。” 这可不得了,当初怎么缠都不能从这些个丫鬟家丁口中听到府中的半个字,现在竟然主动放出消息来,还是这么大的消息。 再后来,冬月底,那府上的大门第一次大敞,府上的丫鬟家丁集体出动,在杨府门口公开发起了请帖,凡是当时有幸路过的,或者听到消息闻风赶来的,都可以领到指名道姓的请帖,大红的请帖上“百年好合”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打开请帖,先是一段喜词:幸承冰语,喜结良缘,两厢交好,幸福百年。 谨定于景云五年腊月二十八,于杨府喜结良缘,敬备喜宴,新娘杨梅,新郎顾萌,敬邀。 * 九娘坐在凉亭里,一边吃着大冬天不知杨屠夫从哪里弄来的西瓜,一边甩着腿:“喂,百家姓那么多,你怎么就单单选了顾呢?” 一旁被问话的男子笑了笑,将最后一块儿西瓜拿起来道:“我阿娘姓顾。” 九娘恍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娘什么时候来?” 已经彻底改名为顾萌的李重茂一边仔细的挑着瓜籽儿,一边道:“阿实已经去接了,过几天就该到了。” 九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顾萌把籽儿挑完递给旁边一脸娇羞的梅子,九娘的西瓜已经啃完,她随手将皮扔进果盘,又发起呆来,自打上次昏睡醒来,她就常常发呆。 但每每被问起,她却总是笑笑。 不是不说,是确实没什么可说的,那次昏睡,她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却是零零散散,比起记忆,更像是看了许多出折子戏,没头没尾,还不精彩。 唯一让她在意的是“戏里”永远穿白衣的男子,温暖得每每想起就想落泪。 但九娘却不记得她是谁了。 她觉得他很熟悉,甚至总是隐隐感觉她不就前见过他,可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了。 本来李重茂诈死成功后,他们就该回八重天了,但李重茂并没有真死,围绕在司命身上的谜团仍然没有解开,他们又不能随意干涉他的“人”生轨迹。 后来李重茂改名换姓,改头换面,改过自……呃,并没有,总之,一切平息后,他安顿了另外两名侍卫,刘实他也想一并安排了的,可惜刘实名字那个“实”字估计跟石犴的石是一个,还是掉进茅坑那种,又臭又硬,怎么劝都不好使,最后依旧跟在了顾萌身边。 九娘知道顾萌要来找梅子,当然直接就跟来了。 她要来,言术也只好跟来了。 这才有了四人冒雨行路那一除出。 婚宴如期举行。 喜宴上,看着里里外外的大红,九娘一杯又一杯喝了许多酒,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心里高兴,自然就醉得一塌糊涂,酒宴过半,九娘说要去上厕所,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言术出去寻她,最后在屋顶将人找到。 九娘在屋顶偷偷摸眼泪,看见言术来,赶紧摸了两把面具。 言术放慢了步子走过去,在九娘身边坐下,叹道:“怎么了?” 分卷阅读153 九娘猛摇头,笑道:“看见这满屋红彤彤,我心里特别高兴。” 言术若有所思道:“九喜欢红色。” “嗯。” 当然喜欢,虽然红色偶尔也会让人觉得残忍、落寞,但是更多时候,它却是热烈而喜庆的。 何况,成亲的是梅子。 这一夜,两人在屋顶坐了许久,直到华灯初上,宴会散场。 * 石犴回来得晚,赶上了杨府的“回门”宴,说是回门,其实连杨府的大门都没出,但即便如此,回门宴也办得很是热闹。 石犴被刘实拉着,灌了不少酒,最后下桌时,面皮小麦色的他都已经能看出上了头。 好在他是个神仙,还是个武将,下了桌子,还能走条直线。 石犴回来,并没有带回什么好消息,却跟俩人带回了两句话。 第一,司命下界,是天帝钦点的。 天帝的密旨在二人下界后,二殿下参铄才从司命府翻出。 第二是,密旨上特别嘱咐道,不可干预司命的转世。 石犴神色怪异道:“这不可干预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已经犯错了?” “呸呸呸,”九娘一连“呸”了三口,“说什么傻话,我用我头上的剑打包票,天帝他老人家的意思绝对不是我们不应该出手。” 石犴挠挠头,不解道:“那是什么意思?” 九娘想了想,还是凑到言术身边,咧嘴问道:“你说说。” 第77章 春天花会开(七) 言术摇头叹气,据说人间有个词叫“坑爹”,但到他这里,似乎是反过来了。 坑儿! 天坑!!! 他爹这是摆明了把他们都给算计了,不然这密旨,怎么早不找到晚不找到,偏僻他们下界了,就找打了——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事儿整得,用头发丝想,也不可能是巧合啊。 至于天帝的目的,大概是想让他在人间待上一段时间? 可是……为何呢? 国一日不可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 如今天帝昏睡,还有什么是比天界安定是更重要的? 言术微微蹙眉,微微摇头,道:“事已至此,错也罢了。” 又道:“我想把司命唤醒。” “不行,”九娘立马蹦起来,一反刚才的闲适,急道,“绝对不行,梅子受了那么多苦,这才刚刚新婚,你怎么可以拆散他们。” 言术:“……” 言术看着激动的九娘,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次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隔天天未亮,九娘又一次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梦境中乍醒,心有余悸的她本想找言术聊聊,却发现言术不见了。 九娘大惊。 用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把石犴吵了起来。 又忙忙慌慌的把梅子跟顾萌吵醒。 这一折腾,整个杨府都沸腾了,众人聚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迷茫。 直到下午时分,管家领了个小叫花回来。小叫花也就六、七岁的样子,个字很矮,瘦瘦小小的,从头到脚不见一处干净的地方,被管家领到九娘面前时,扭扭捏捏了好半晌,在石犴的闻声安慰下,才扣着手指,低低的说了一声:“那……那位公子,让,让我……跟你说,说……他先回去了。” 九娘这一天,从惊吓到担忧再到着急,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五味陈杂,颠来覆去,跟在锅里煎熬过度了似的……整个人蔫哒哒的,这会儿一听小叫花这话,她顿时又有些生气。 石犴看她脸色不对,赶紧拦在俩人中间,低声问道:“是白衣服的公子?” “没……不……不是……”小孩子格外敏感,本就有些害怕,被九娘瞪了一眼,顿时说话更小声了。 石犴心里叹气,又好一阵哄,那小叫花才终于扯了扯腻乎成一条一条的头发,小声说道:“那……那公子……姓言……” 说完,又低下头扣起了手指。 石犴见他也再说不出什么了,叫他交给了管家,又请求管家给他些银两,管家应着,将人带了下去。 据说后来梅子将那小叫花留了下来,就跟在管家后面,做了个小学徒。 再说九娘这边,她虽然被石犴挡住了视线,但小叫花的话她还是都听到了的。 九娘心里委屈,待到屋里只剩下她跟石犴,终于忍不住哭丧着脸,道:“我不过跟他争执几句,他就……他就这样不告而别……” 她声音打颤,听得石犴心里也是一颤一颤的,他也不知九娘是气的还是伤心,赶紧给她倒了杯热茶,安慰道:“兴许是因为着急,这才……没打扰大家休息?!” 其实这话,石犴自己都不信。 他家主子就不是这么不懂礼的人,怎么会干出“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这种事呢! 要说昨天两人的争执,也并非是什么大事,不外乎一个想要多留几日,一个想要快点回去。 就石犴来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 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算多待个三五几日的,又有什么关系。 分卷阅读154 重点不就是,九姑娘觉得梅子跟顾萌不容易,应该让他们好好享受新婚之喜,而公子却认为司命一定知道些什么,想要提前唤醒司命,从他那边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石犴挠了挠头,把刚刚劝小叫花的劲儿又使出来,好好的劝了一翻九娘。 其实九娘都明白,而且看到梅子跟顾萌都没有异样,她心里也知道言术并没有做什么,但……一想到他就这么走了,丢下自己了,她就是……很难过啊! “要不,”石犴试探着,问道,“咱们也回去?” 九娘趴在桌子上的身子猛然坐起来,怔怔的看了眼石犴,眸色从明亮渐渐变得暗沉,道:“还是算了,他若真想带我们走,就不会不告而别了。” 话是这样说,但石犴觉得九娘其实是想回去的! 可惜这次九娘铁了心,不管石犴怎么说,都没答应。 九娘不走,石犴也不敢走,主子为什么突然离开,他不知道,但既然他把自己留下,那就肯定是要自己守着九姑娘的。 九娘不走,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赌气,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真的很想看着梅子幸福的生活下去。 转眼就是两场寒冬。 “哇哇~”的婴儿啼哭声,惊醒了枝头,嫩路从梢头一路蔓延。 顾萌从焦虑的等待中乍然回神,熬得通红的眼眶中,掩不住疲惫,却也掩不住惊醒。 稳婆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出来,欢天喜地的叫道:“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个小公子!” 院子里等着的一大家子顿时舒了口气,接孩子的接孩子,顾萌跟九娘却是只是瞧了孩子一眼,就冲进了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到这里就完了,后面是第四卷,也是最后一卷了! 第78章 却是欲语还休(一) 八重天,东妃阁。 一身浅蓝裙衫的伽蓝亦步亦趋的跟着言术,还在苦口婆心的劝:“殿下,您真的不能再往里走了,娘娘的生辰也过不了几日了,您就姑且再等等吧……” 言术的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眼见过了二道垂花门,再往里,过了小院子,就要进主屋了,伽蓝终于忍不住,逾举的拦在了言术面前,摇头急道:“殿下!这是规矩。” 言术微微蹙眉。 八重天有很多规矩,比如皇子们一出生就要自立门户,再比如,他们每年只能在极少数的几日可以跟自己的母妃见面。 但言术从来就不喜欢这些规矩。 小时候,他倒是常常偷溜回东妃府玩耍,天帝也是知道的,不过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小八出事…… “殿下,”伽蓝柔柔的声音再起,“娘娘前些日子去照顾尊上,确实是劳累了些,但最近回来静养了一段时间,身体真的……真的已经好了!” 伽蓝认真的看着言术,真诚的说道:“我像您保证!您听我一句劝,先回去,好吗?” 言术却没有停下,微微摇头,伸手就要将伽蓝推开。 伽蓝不得不扎了个马步,提高音量道:“您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胡闹了,您这样闯进去,且不说娘娘生气否,要是被尊上知道了,您又要受罚了。” 言术:“……” 言术推不动伽蓝,又不能硬来,站在门口,眉头拧成了麻花,好一会儿,他才沉声开口:“那麻烦伽蓝姐姐,帮我问问母妃《九言自在心经》是什么。” “啊!”伽蓝一时没听清,秀气的脸上出现一个名为“懵逼”的表情。什么《九言自在心经》,她陪着东妃礼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本心经,但见言术一脸认真,伽蓝又不禁怀疑是自己孤陋寡闻,于是点点头,道:“那我进去帮您问,您就站在这里,可千万别再往里走了。” 言术点头,算是答应了。 伽蓝一步三回头,见言术果然立在门口不动了,这才匆匆进了屋。 这一去,却是隔了许久才面色凝重的出来,见言术还立在远处,跟她进去时几乎是一模一样,便道:“娘娘说,您问的那本心经她好像见过,需要帮您找找,让您先回去,等她找到了,会让我给您送过去。” 好像见过! 言术心下微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又与伽蓝随意聊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言术却没有回府上,而是回了冰境,其实那里的书他早就都看过,他心里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九言自在心经》,但那日与九娘发生争执后,左思右想的他,最终还是决定从顾萌身上下手,只是为了不让九娘生气,他换了另外的法子。 虽然有些冒险,但是结局还是不错的。 利用回溯笔,言术终于从顾萌的记忆中翻出了一些东西,虽然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却有两个词很清晰。 其一是,东妃。 其二,便是这《九言自在心经》。 言术得到这样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天界,先去了四大书库,并没有找到这本心经,他又回府找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这才想到先去找自己的母妃,本来是想问问其他的,却是被拦了下来,情急之下,他才问出了那本书,不曾想, 分卷阅读155 母妃竟然见过。 言术一路边走边想回了冰境,又叫来雪姬,两人一起讲书架的书过了一遍,却依旧没有从任何一本书中找到关于《九言自在心经》的蛛丝马迹。 整个天界,都没有这么一本书的痕迹,天帝却跟司命提到了,而且,母妃也知道。 这到底是本什么书呢? 言术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却听一边的雪姬嘀咕道:“九言九言,不就是九娘跟言术?” 言术:??? 作者有话要说:言术:你怕不是个魔鬼哦!一本心经,你是怎么联系到我跟九的。 雪姬(委屈):看名字啊!又有九又有言…… 言术:…… 第79章 却是欲语还休(二) 手头的事没进展,言术干脆收拾收拾去了趟养心宫。 养心宫乃天帝的日常居所。 虽说是日常居所,但平日里也没多少神仙敢往这儿去寻人,有事大多还是在乾心殿那边候着,等当值的仙官传话。 不过言术身份不同,天妃那边不允许冒犯,但这养心宫,是可以来去自如的。 其实言术一回来就已经打听过了,知道天帝还在昏迷中,此时去看看的,也只是徒个心安。 哪知刚过第一道垂花门,就被人叫住了。 言术回身,这才发现一身银边紫袍锦衣的商乂正慵懒得靠在边角的影壁上,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容,冲着言术招手道:“七弟怎么回来了?” 言术一边应声,一边双手抱拳行礼,道:“二哥委托的事已经办完,回来看看父君。” 商乂点点头,突然又“咦”了一声,奇道:“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仔仔细细将言术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拖着懒散的身子站起来,绕着言术转了两圈,这才一拍脑子道:“对了,少了个人,九儿仙子呢?” 往日这两人总是焦不离孟,怎么这才去了趟人间,就形单影只了? “九在人间还有些事,晚几天才回。”言术微微蹙眉,又道,“她从前虽……罢了,三哥还是不要再惦念她才好。”说着,微微抱了抱手,就往宫里去了。 商乂:??? 商乂掩在袖子下的手有些抖,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震惊。 我……我$%^的要不是因为你跟她亲近,我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可能好吗?我这是在关心你,我这…… 商乂越想越无语,可惜言术已经走远,没人能听到这位爷的心声。 当然,就凭着他一贯的作风,他真这么跟人说了,估计也是没人信的。 养心宫的正屋门口挂着一块紫红牌匾,上书“坐忘”二字,左右两根朱色大柱子上则分别写着“致虚极,守静笃”。 倒是真的静,从进了门,言术就没听见过人声,他不由也放轻了脚步,轻轻推开朱红色房门。 寝殿很大,却并不空荡,屋内的陈设错落有致。 室内依旧静悄悄的,言术左右看了看,一个人都看看到,只有明黄色的纱帘,因为他的到来,微微晃动着。 淡淡的药香味从里间传出来,往里走,先是看到卧榻前两个极大的铜兽耳香炉,袅袅白烟在屋内翻滚着,整间屋子都烟雾缭绕的,浓烈的药味甚至有些刺鼻。 言术忍着咳嗽的冲动,走进了,才终于见到卧榻上躺着的德川天帝。 他看起来与睡着并无两样,平静而安详。 言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抬步往旁边的耳室走去,没猜错的话,为了掩人耳目,老君跟几名御医应该住在里面。 …… 言术在屋内盘桓了半个多时辰,退出来时却不见商乂,他在院子里四下寻了一遍,也不见人。 言术摇头叹口气,想着商乂大概是又溜号了,却不想,在临近大门口的南房看到了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商乂就歪歪扭扭靠在门框上,清浅的呼吸着。 他醒着时,只觉得这人从头到脚,打扮得花团锦绣的,站也不端正,坐也不挺拔,慵慵懒懒,一抬眼就是嬉笑怒骂,一挥手便是颐指气使,整一副吊儿郎当、落拓不羁的纨绔模样。 可言术一琢磨,就明白过来了。 自打天帝昏迷,老君带着御医团确诊天帝是因为咒文反噬——只需要静养和慢慢调理。东妃就被送回了东妃宫,而守在这里的,应该就变成了商乂。 商乂平时似乎就没个正职,不像参铄,统领整个天界的天兵天将,若是哪天不在天兵天将面前露个脸,怕是就能让有心人多想了。 所以守在这里的——只能是商乂。 但光守着也不行,偌大的一个天宫要运行,虽然天帝也不会事事躬亲,但总有许多事是需要处理的。 言术去了人界,参铄主外,这主内的事儿,十之八九怕也是落在这位“风|流倜傥”的三殿下手中的。 思及此,言术不禁放柔了目光,仔细看了看商乂。 他的脸上没了往日的虚假,眼角的疲惫再无掩饰,微微嘟起的嘴还有些委屈。 言术无声的笑了笑,悄然的走出了养心宫,却没有回他的七殿下府,而是去了乾心殿。 本以 分卷阅读156 为乾心殿也是冷冷清清的,哪知真去了才发现整个殿内乌烟瘴气的,那烟雾的浓度堪比坐忘阁,却不是什么药香,而是正儿八经的旱烟。 几位老资历的阁老人手一杆烟枪,嘴里吞云吐雾忙得不可开交。 见到言术进来,众人先是愣了好一阵,等反应过来,就见众人动作一致的收烟枪,施风咒,不消片刻,整个殿内又恢复了窗明几净。 众人这才一脸欣喜的扑上来,拉着言术就往主位上推,嘴里还嘟嘟嚷嚷:“哎哟!我的大救星额,您终于回来了,您再不来,这天宫都快没法运转了。” 这也不怪众人,这次天帝突然出事,参铄对外是声称天帝闭关的,以前天帝也闭关过几次,每次都会事先安排下来,若真有事,言术也是一直被安排坐镇乾心殿的,不像这次…… 事先没安排不提,言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苦了这一帮子老年人,临危受命,焦头烂额的把各种折子整理出来,还找不到个主事的,每每战战兢兢将折子交道三殿下手中,又是另外一番内心煎熬。 苦啊! 愁啊! 这也就不难理解众人见到言术,先是扎扎实实的愣了一阵子了,估计第一反应……都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言术就此被按在了乾心殿,等好不容易忙空,已是半个月后。 * “殿下歇歇吧!”一位陈陆姓的老阁老带着笑走近,手上还端着碗鸡汤,放在言术面前,“先喝两口。” 言术一边应声,一边抬头,却见陆阁老的头上,沾着几滴水珠。 陆阁老手里还捧着碗汤,正“呲溜呲溜~”的喝着,见言术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不由笑道:“外面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可真早,往年还要往后退小半个月呢!” 竟已经下雪了么! 言术一手捧着汤,一边垂眸想着,第一次见到九娘那会儿,应该还是初夏,明明感觉已经认识很久,怎么才到下雪的时节呢。 原来……认识她,才短短半年时间吗? 这半年时间,他们一起走过大西北,逛过魔族,又一起到了人界…… 还真是丰富多彩的半年啊! 言术拿起勺子,突然想起倾暮一“死”那回,她躺在床上赌气,自己就是用这样的勺子,一勺一勺给她喂食的。 轻轻的将汤上层的油珠子吹开,言术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进嘴里。 第一感觉是药味冲鼻,也不知道放了多少药材进去,与其说是鸡汤还不是说是药膳……根本不及九娘手艺千分之一,这鸡汤若是九娘来做,应该只会少少的加些当归枸杞,说不定还会放些酒…… 言术忍不住砸吧砸吧嘴,想起在大西北的荒原上,九娘用雪贝鸡炖的那锅鸡汤,当真是鲜香味美,回味无穷! 嗳! 忍不住叹口气,言术仰头将汤一口喝完,站起来往外走。 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已经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墙脚的腊梅上积了雪。 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胜绝。 愁亦绝。 此情谁共说。 言术正在感叹…… 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这一抬头,却见九娘着了套男装,小脑袋一大半都淹没在大氅的兜帽里,只露出一小截面具和粉嫩的唇。 见言术站在门外,九娘也是一惊,她刚刚回来,本打算吓吓他的。 两人隔着十来步的距离面面相觑。 九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耳朵,羞赧道:“好久不见。” 言术却突然笑了起来。 随着九娘的到来,似乎天色突然就明媚了。 言术迈步踏入雪中,口气中南燕欣喜:“怎么回来了?” 九娘将散落在额前的一律头发塞进兜帽,笑道:“梅子过得很幸福,她跟顾萌生了两个小宝宝,我离开时,他们都有这么高了……” 说着在腰间比划了下,才继续道:“我在杨府赖了十几年,再不走,我怕他们要撵我走了。” 再说,这么久了,我发现我依然很想你。 只是这话,九娘不能说出口。 他们的时间是不对等的,对于言术来说,他们仅仅是分开了十来天,而对于九娘来说,却仿佛已经过了万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 整整十四年零一百四十九天…… 言术看着九娘撇嘴,忍不住笑道:“回来也好,别院的兔子怕都要成灾了。” 两人就这么站在雪地里有说有笑 ,直到风雪将言术的头吹白,门里的陆阁老实在不好意思提醒了一句,两人才相视一笑,往大殿里走去。 言术:“对了,你回来了,石犴呢?” “石大哥也回来了啊,对了,”九娘一边应一边从袖袋里摸出一封信,“他许久不曾回家,我就擅自做主让他回去了,这信,是早上东妃府那边送来的,本来石大哥要来送的,但我把这活儿给讨要来了。” 言术笑着摆摆手,接了信,神色却突然大变。 第80章 却是欲语还休(三) “怎么了 分卷阅读157 ?”随着言术的停滞,九娘也是脚步一顿,歪着头打量面前之人。 他极少会有这么明显的色变。 上一次如此,还是九娘无意间翻出了那本《天宫起居注》…… 而且,九娘确定,那信到他手中,也就只有几次眨眼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消息,会如此的猝不及防,直击要害。 九娘深深的看着言术。 言术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中,过了许久,才清醒过来,他试图控制自己的神情,但明显失败了。 只见他本就不好的脸色越来越白,握信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言术茫然的望着院子里的雪,突然轻轻开口:“陪我去个地方吧!” * 东妃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只是往日里好歹是带着些人气儿的,今日,却寒彻了骨。 纷扬的白雪铺盖了橙色的屋顶,白绸……又装点了屋檐下。 九娘满脸的震惊。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天帝的四天妃身体都不太好,西天妃跟南天妃长年卧病在床,北天妃疯疯癫癫,四妃中,要说正常的,也就言术的母亲,东天妃了。 而此时,东妃院却挂起了白绸。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东妃院就这么一位主子,正门敢上白绸,那只能是……主子没了! 东天妃……没了! 九娘脑子里“咯噔”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言术会这么反常。 带着满脸的震惊,九娘跟着言术沉重的脚步,进了大门,穿过垂花门,走过游廊,大院,终于站在了正房门口。 这回再没人来拦他。 正房的门敞开着,九娘曾见过一次的茉莉,着了一身白衣,就跪在门口,她低垂着头,听到脚步声,先抬手擦了擦脸,才抬头,见是言术,泪水又夺眶而出,好半晌,却只是摇摇头,将头偏向了屋内。 言术的脚步很重,重得极护抬不动,若是早知那是匆匆离去,便是天人两隔,他还会去守那该死的礼节吗?他还会只是依言站在院中吗? 上一回见她是多久? 好像是她去年的生辰,那日她穿了套粉紫色的宫装,他送她的玉簪被她当场插在了发髻上,那日她笑得像个小姑娘。 雾气渐渐湿润了眼眶。 明明已经很珍惜了,但到此时,才发现依然不够。 早知道……当初应该再让她高兴一些的…… 言术是在九娘的搀扶下进的屋,两人到时,伽蓝还在给东天妃贴花钿,她一边贴眼泪还一边“簌簌”的往下掉,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见两人进来,更是慌张的捧着袖子使劲儿擦了擦脸,这才转头冲着两人轻轻“嘘”了一声。 “娘娘年轻时候,最爱这眉间的一朵花钿了,可惜后来信了佛,她总说,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不尊重……现在她要走,就应该带着这花钿一起,漂漂亮亮的……”她嘴里絮絮叨叨,眼泪终于又决了堤。 九娘不忍心看她伤心的样子,垂了眼眸去看东天妃。 那是一张清丽的面容,细长的黛眉下,眼睛轻轻的阖着,琼鼻小巧,粉唇柔嫩,可以想到,她睁开眼时,应是一位端庄秀丽的美人。 看着她,就让九娘想起人间的一句古词: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悲乎!伤乎! 可相较于伽蓝的泪眼婆娑,言术却始终就那么静静站着,但九娘却知道他一定很难过。她想劝,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和伽蓝一起,默默的退了出去。 言术并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他回神,发现屋内已经暗了下来,东妃的脸上化了淡妆,看上去更加像是睡着了。 他慢慢走过去,靠在床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搭在她冰凉的手上。 “到底为什么……突然就没了呢?”言术喃喃低语。 言术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仔细检查起来,不是不能接受亲人离世,只是不能接受毫无征兆…… 伽蓝说过,东妃身体很好。 伽蓝不会骗他。 那就是突发的…… 言术趴在塌上,终于发现东妃的左手紧握成拳,废了许多功夫,他才终于掰开了她的手。 东妃手上握着的,是一枚小小的留音珠,晶莹剔透的珠子内,还镶嵌着一枚精致的五瓣莲花的花钿。 艳红色的花钿就像是用血勾勒而成,晃动间,似乎还能看到红色的液体在流动。 言术深深蹙眉。 东妃爱花钿,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正如伽蓝所言,东妃年轻时候,每每都要贴上这花钿再出门。 而在众多样式的花钿中,东妃最爱的,就是这五瓣莲花型。 在言术还小时,他还问起过,当时东妃的回答是:这五瓣莲花的五片花瓣呀,都是有意义的,分别代表了福气、利禄、健康、喜乐和财富,它象征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那会儿,言术还真就信了,还悄悄问天妃要过一片五瓣莲花花钿贴在胸口上,洗澡时小心翼翼的施法护着,睡觉时就用手捂着,生怕把那花钿弄丢了。 后来…… 后来被天帝知道了,险些罚他,弄清楚缘由后,又 分卷阅读158 哭笑不得,最后只让他抄了几卷史书。 这些不太光彩的过去,言术从前是不太想回忆的,然而此时此刻回忆起来,竟是那么的美好。 彼时,头顶有参天的树,身边有温暖的人…… 手里的珠子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言术的心情,红色的液体慢慢扭转,将整颗透明的珠子都变成红色,那红色越来越浓,隐隐有流淌出来的兆头。 随着这抹红色愈浓,珠子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直到烫手,才将言术从记忆中唤醒。 言术下意识就要撒手,最后一刻,理智回笼,立马捏了个手诀。就见他的手上起了一层薄冰,冷热相遇,顿时发出了一阵白雾。 缭绕的白雾越来越多,最后竟慢慢构成了一道曼妙的身子。 言术凝眸细看,这不正是他的母妃——东天妃么! 东天妃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最后连根根青丝都那么分明,雾气构成的身影就停在言术面前,对着他挥挥手,浅浅一笑,道:“宝贝好呀!” 言术:“……”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 天界谁人不知东天妃贤良淑德、端庄高雅,这嬉皮笑脸的小丫头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就不认识为娘了?”那雾影嘟着嘴,咕哝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言术:??? 模样没错,嗓音也没错…… 言术伸手向自己的脸,这果然是在做梦吧! “嘶~”言术倒吸了口凉气。 好痛!!! 不是梦。 不!是!梦! 雾影看着言术的动作,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帮他配音:“啊呀呀呀呀!痛痛痛……哈哈哈……痛……” 言术硬是盯着雾影看了好一会儿才蹙眉问道:“你究竟是谁?” 小人儿似乎还真把肚子笑疼了,半晌直不起腰,好不容易打直了身子,声音依旧有些不稳:“我是你娘!” 言术默默的捏住了鼻梁根,用力揉了揉。 “好啦好啦!不逗你,”雾影摆摆手,笑道,“我是你娘年轻时候分出来的一丝神魂……” 所以也算是你娘没错呀! 后面这句小人没说,她怕把面前这个难得脆弱的男人惹急眼儿。 但她嘴上没说,那拉长的语调却摆明了这个意思。 言术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雾影忍不住又笑起来,片刻后,才咳嗽一声,故意板着脸道:“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别说话,听我说。” “我知道你肯定奇怪为什么我……好吧好吧!你别瞪我,她,她总可以了吧!真是的! 就她……为什么会突然就死了。 这其中的原因很多,有一句话必须要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你说的,还是她!”言术轻声问道。 雾影抬头,似乎是认真的看了言术一眼,才道:“是我们……我和她说的。” 言术点了点头。 雾影又道:“好了,接下来的话,是她亲口说的,你别打岔。” 言术又点了点头。 雾影声音一沉,道:“吾曾答应过贝儿(北妃的小名)永远不说出这个秘密,。如今你既然已经查到了那本书,吾自然也不能骗你,那便好以死明志好了! 吾知吾死后,吾儿必将受众人非议,但吾儿自幼聪慧过人,定能排除众意,坐上那最高的位置。 你父君一向是个有计划的人,从前放任你,今年却先后引导你去了雪原、魔族和人界,想必他想做的事,时机已经成熟。” 雾影说着顿了顿,突然偏着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那位九儿姑娘应该……生得是极美吧!” 言术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道:“我没见过。” “你竟没见过……”雾影不可思议的感叹了一声,它的身影已经比之刚才模糊了许多,“罢了,你母妃还说她此生憾有两件憾事,其一是不曾真正拥有自己所爱,其二是不曾看你迎娶所爱。她说,若他日吾儿成亲,若儿不嫌,还望烧封喜帖给吾,也算是全了这段母子情。” 言术颔首,哑着嗓音问道:“她……她可曾说过……那本心经!” 雾影轻轻的飘起来,一双微凉的手捧着言术的下巴,用脸轻轻蹭了蹭他,愁道:“那心经关乎你的身世,她不能说,我也不能说,等我散了,你自己去那留音珠看吧!” 第81章 却是欲语还休(四) 这第一场雪一下就是许多天。 自打言术从东天妃府上出来,就把自己彻底关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天宫那些棘手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新上报的小事阁老们就可以处理。 石犴回了趟家,又将灵气一直不太稳定的倾暮一送去了冰境养着,这才赶回七殿下府。 没人知道言术在东天妃那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九娘甚至以为他只是还没从东天妃突然离开的悲痛中缓过劲儿来。 但雪停后的第三天,言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面容微寒,拒绝了跟九娘任何形式的交流,带着石犴匆匆出了门。 九娘在错 分卷阅读159 愕和郁闷中,等来了北天妃被关起来的消息。有那么一瞬,九娘觉得自己应该惊讶的,但事实上,这一天,似乎早就在她的潜意识中——当初陈臻儿对着言术说的那个口型,九娘想了很久才悟出来,她说的,是一个“北”字。 杀害八公主的凶手,正是八公主的生母,北天妃。 只是,九娘一直不肯相信。 很早之前就说过,北天妃是四天妃中最可怜的一个,先后诞下四殿下和六公主,却都没能活到满月,好不容易生下八公主…… 这也是九娘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八公主深受德川天帝的喜爱,北天妃为什么要杀害她? 这重重疑惑,导致九娘一直认为,是陈臻儿在故意使坏。尤其是当她确定小北天妃就是陈臻儿扮演的后,她就一度怀疑八公主是她害死的,如此,北天妃跟天帝有了罅隙,她才有可乘之机。 直到言术将北天妃关起来,九娘才突然意识到,陈臻儿固然可恶,但她似乎从来不屑撒谎。 只是,杀害八公主这事,对于北天妃百害而无一利,她为何要这么做? 而且言术应该是在陈臻儿说出那个字时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只是他们从魔族回来,他却没有任何动静。 若按照陈臻儿的意思,当初言术接近他,就是为了找出杀害八公主的凶手,他如此痛恨那个凶手……难道,言术从东天妃那里得到了什么确实的证据? 一定是这样的,九娘焦急的在屋内等待着,希望言术一回来,就能从他口中听到确切的消息。 九娘左等右等,就在她跟众多仙神一样懵逼的时候,却等来了一道圣令。 一道……言术代天帝颁布的圣令。 ——北天妃因一己之私毒害东天妃,心肠恶毒,剥妃位,剔仙骨,贬往大西北,永远不许在踏足天界。 这道圣令不止震惊了天界上下,更让九娘猝不及防。 她很确定,东天妃不是被毒害的,那么平静的面容,根本不是被毒害的样子…… 但自从言术从屋子里出来,他们之间就仿佛多了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九娘想找他问一问,却被无情的挡在了门外。 “九仙子,您就先回去吧,殿下他现在真的不想见您。”石犴挠着后脑勺,颇为无奈的劝道。 九娘撇嘴,当初言术把她从首元居带走时,就已经把她首元居的官职给卸了,她现在还能去哪里。 但看石犴为难的样子,也知道一定是言术下了死令。 他不想见到她了! 九娘心中一阵疼痛,嘴角却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她无声地叹口气,抬手从头上拔下那跟金灿灿的簪子,递给石犴,道:“行吧!那我先走了,你替我把这个给他。” 石犴没敢接,他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金簪,而是斩妖邪、断恶徒的黄金剑。 九娘笑笑,扯过石犴的手:“石大哥就当是最后帮帮我……” 话都说道这份上,石犴也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便小心翼翼的把剑收起来,压低嗓音道:“那我一会儿进去就给殿下,您也别着急,先回去等着,殿下他现在就是心头乱,等过了这阵儿,他缓过劲儿了,肯定会去找您的。” 九娘咬着下唇,点点头,状似潇洒的转身,快步的走了出去。 从七殿下府出来,外面的雪算是彻底停了,可八重天的天空却依旧灰蒙蒙的,远处的万里江山都隐藏在雾气中,近处的大树虽然还绿着,却被雪压弯了枝头,蔫哒哒的立在山头,像是一群犯错后沮丧的孩子。 九娘用逃命一般的速度飞快的离开了八重天,生怕自己再多留一会儿,会把那些模仿她的“孩子”统统砍了。 无家可归的九娘一路往下,最终回到了二重天,倒是没想到,一路都是大晴天,这里却是暴风雪。 大雪严重影响了九娘的方向感,她本回自己最初醒来的那个山洞,却走错了反向而不自知。 直到怼人家门口了,才发现不对劲,好在这风大雪大的,主人家似乎也不乐意出门,九娘没闯进去,人家也懒得出来搭理她。 这雪一直不停,九娘也不好意思真到别人家里借住,冒着风雪走了许久,才总算是看到了些熟悉的场景。 破败的山洞口只有半人高,由风华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没什么标志性的事物,若硬要找,洞口左边那个从前蹲过梅子的大坑,大概就是最醒目的了。 风雪将洞口的结界吹得摇摇欲坠,九娘索性一挥手将它撤了。 这结界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大得多,二层的妖族们大多蛮横,却也不是不讲道理。 结界就是门,就门的地方,就意味着就主人了。 通常,妖族们是不屑去抢别人的山洞的,尤其是像九娘这种破山洞。 又破又小,以九娘面条的身体,都要弯下腰才能勉强挤进去,就更别提其他大个子了。 九娘进到山洞内,这才挥袖再次把“门”装上,低头掸了掸衣服上蹭上的灰尘,往里走去。 这山洞内算是别有洞天——进洞不远处就是一泓温泉,圆形,大小深浅刚好够一人坐下。外面的寒冬似乎对它没有影响,依旧“咕嘟咕嘟”不停翻涌着,淡淡的白烟从温泉中弥漫开 分卷阅读160 来。 九娘从白烟旁边走过,带起一阵急速的漩涡。 往里是三间相连的石室,从前基本只用到过最外面这一间,算是练功房。 这回回来,九娘倒是准备把后头两间大些的也用上—— 一卧室,一制酒。 也算美哉! 料峭寒冬,九娘独自闷在山洞里忙活,怪只怪从前一心扑在修行上,当真是应了一句家徒四壁,练功房内除了一个打坐的蒲团,真的是一无所有。 不过……说不定,这也是这个家,这么多年足以保留下来的原因呢。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里已经处于二重天的边缘地带了,是整个二重天最贫瘠的地方。 这从几千年来,九娘一直没有一个邻居,也能看出这个地方是遭到嫌弃的。 别人嫌弃没关系,九娘不嫌弃啊! 比起知道自己明明是从九重天出来的,却因为九重天被封回不去,现在能有个安慰落脚的地方……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九娘对这里相当满意。 以至于她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重新打理这里。 先将外面的温泉整理好,一个坑显然是不够的,饮用水跟泡澡还是要分开的,九娘废了些功夫,才将温泉口分为两股,泡澡的池子也扩大到足以半躺下的大小,这还不够,为了更精致,她又在澡池四周分别镶嵌了四颗夜明珠。 要问这夜明珠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九娘赚的,她在人间那几十年可不是光待在杨家好吃懒做,而是自己开了个酒坊,本来是打算像梅子从前说过那般,请两个伙计,一个帮她酿酒,一个帮她卖酒,然而,当九娘的酒坊真正开张时,来帮她酿酒的却是顾萌跟刘实,而前面卖酒管账的,却是杨二姐跟二姐夫,还别说,就那两个精明人,真是把酒坊的生意经营得如火如荼。 直到九娘离开时,杨家酒坊已经是扬州最出名的大商户了。 这个就不细说了,继续说九娘对石室的改造。 温泉改好后,九娘感觉就澡池镶着夜明珠不太好,虽然黑暗挡不住她的视线,但是会影响心情啊,还是亮堂堂的好。 于是九娘将自己收藏的所有夜明珠都拿了出来,一颗一颗,随手按进了山洞的顶部。 这下好了,整个山洞都在幽幽的荧光笼罩下,再配上地上的烟雾,朦朦胧胧的,有种别样的美感。 不错! 九娘摸着下巴夸了自己几句,转头开始收拾石室。 那半年跟着言术走南闯北,后来在人间生活的那十几年都不是白过的,她的镯子内当真是应有尽有,木床木桌,瓷杯瓷碗,还有个梅子儿子做的陶土花瓶,虽然歪歪扭扭,还有这着许多手指印,但九娘很是喜欢,将它摆在了石室最显眼的地方。 这些生活用品还好说,最难的是酿酒房,得做出蒸煮的灶台。 好在她跟酒打了太多年的交道,这些东西从前没做过,但是天天用,也算是门儿清。 再有就是装发酵酒的杠子,九娘一琢磨,从镯子里搬出来了两口大杠子,仔细看,正是九娘在魔族腌制兔子时用过的。 杠子里的兔子被统统提出来,就挂在灶台上,等到开始酿酒,这些腌兔子受这酒蒸汽的日熏夜烤,往后吃起来,想必也会带上独特的酒香。 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酿酒的材料。 九娘忙个不停,石室打理好的当天,就开始洗手酿酒。 外面冬雪当道,洞内却暖气洋洋,渐渐的,还有酒香弥漫。 美酒一坛一坛的出炉,九娘一坛一坛的尝过,再一坛一坛的封好,仔仔细细的,埋进洞里的每个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没有几章就要完了,嘻嘻! 第82章 却是欲语还休(五) 九娘像只孤兽将自己困在山洞中,独自舔舐伤口时,天界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突然闭关的德川天帝提前出关,传言他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将提前传位给自己的三位殿下之一。 天界众仙神惶惶不可终日,然而三位当事人却聚在暖阁中,说不上谈笑风生,却也是心平气和。 好像谁做这天帝都无所谓似得。 商乂如此,参铄更是。 只有言术看上去心事重重,却也跟这帝位没有半毛钱关系。 让他如此举步维艰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件相对于帝位来说很小的事,却对于言术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三人这些时日常常被叫到这乾心殿的暖阁中,一待就是一日。 相对于三人的清闲,隔壁的阁老们,却似乎要激烈的多。 虽然没人听见里面的争论,但从这“旷日持久”的时间上看,足以知道,对于到底要立谁为新帝,他们的争论应当是相当白日化的。 刚开始几日,暖阁里的三人组之一的三殿下商乂,还时不时到门口看看,这两日他也懒得看了,反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当天帝的。 他今日,格外注意的,反而是窗边独自坐着的言术。 言术自打进暖阁,就捧着本书坐那儿了,小半日了,人没动过一下,手中的书……也没翻动过。 分卷阅读161 商乂则跟参铄则坐在里面,靠近暖炉的地方。参铄抄着双臂正闭目养神,商乂则一边喝着茶一边剥着花生米,时不时看上言术几眼。 眼见太有西沉,一日又将过去,商乂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撇嘴嘀咕:“你不觉得七弟那模样像是思春?” 参铄睁眼,往窗口的方向看了看,眉头不禁皱起。 “像吧?”见参铄有反应,商乂丢掉手中还剥壳的花生米,凑过去,悄声道,“你看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听说,他身边那个九娘,失踪了。” 参铄将目光移回来,拧眉看着商乂,训斥道:“堂堂殿下,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身份,”商乂不在意的摆摆手,“等七弟做了天帝,我就自请摘了这亲王的身份,逍遥快活去。” 参铄的目光更加凌厉了几分,斥道:“父君教导我领兵,培养你算术,不是为了让你算计着怎么偷懒……”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见参铄还要再训,商乂赶紧打断了他,连连认错,“我知道,我们就是培养来帮他带兵管账的嘛!我不做亲王照样可以当账房,还不用被你老拿身份说事儿……” 后面这句,商乂嘀咕得小声,参铄没听清楚,但依旧不妨碍他狠狠瞪上一眼这不成器的弟弟。 商乂:“……” 就很难受! 而同样很难受的还有乾心殿里的德川天帝,要不是感应到东天妃身死道消,知道时机已到,他又何必从重伤中挣扎着醒来……本来这传位之事,他们自家人心里都有数,偏偏这些个老古董就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日日夜夜,争论不休。 “尊上没有天后,这立新君自然应该遵从长幼。” “不妥不妥,二殿下虽是将才,可论治国,哪里及得上七殿下。” “七殿下确实是相才。” “胡说八道,七殿下博古通今,才能经天纬地,天帝闭关,哪次不是七殿下帮忙?” “天帝闭关,哪次不是二殿下坐镇军中?” 吧啦吧啦吧啦…… 德川天帝听得头疼,这些人倒是没有一个替商乂出头的,就因为商乂那副花花样子。早知道就让参铄装哑巴了,他们总不愿意让哑巴当天帝吧! 等等!这也不好说。 你看那魔族,不就决定让个瞎子来当魔君。 难,实在是太难了! “不知九儿现在可还好。”天帝喃喃自语,眼睛却瞬也不瞬地望着众仙……主要是望着被众仙围着的圆桌,那圆桌上有这些个老家伙从他手中抢走的酒坛。 都怪那傻小子,要不是他把九儿赶走,他又怎么会总忍不住摸酒出来——睹物思人,也就不可能被抢走那么多坛酒了。 德川天帝叹口气,下意识揉着额头,又摸了一坛酒出来。 “哎,尊上大人哦,您怎么又想喝酒,您的身子骨哦!” 不知是谁当先叫了一嗓子,众人立马不争了,停下来一起扑过来,抱腿的,拉手的,搂腰的,抢酒的,意见出奇的统一。 德川天帝简直气笑了。 他现在就很想问问先帝,是怎么算到那个臭小子是气运加身之人的。 明明就是个动了情,不会面对,只会逃避的臭小子! 越想越郁闷。 “他就是命好!”德川天帝气呼呼吼道,一屋子抢完酒刚刚走到桌边的阁老们一愣,再回头,哪里还有天帝的影子,只剩下一道明黄的圣令摆在天帝原先坐过的地方。 众阁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上前一看。 “是七殿下!” “还叫什么殿下,现在就是太子了。” “对对对,等封号定下来,就是新帝。”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暖阁请啊!” 圣令都下了,也没得争了,支持七殿下的阁老纷纷提着衣摆快步往暖阁去,跟在后头的二殿下派也只能不甘不愿的跟着走。 打头的正是陈阁老,他手里捧着圣令,推开门,里间的三人正好同时看过来。 参铄跟商乂还没来得及动,言术已经站起来,抬步往外走。 陈阁老一喜,正要带领众阁老参拜,言术却轻轻一挥袖子:“封号你们先拟。” 说着,身影一晃消失在众人面前。 众位阁老心下皆是一惊,几日前,他们还同七殿下一起议事,都很清楚他的脾性和气质,然而就在刚才,虽只是一个照面,却都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威慑,就是那一瞬间的怔愣,竟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拦下他。 若说先前还有部分阁老心有不甘,那这会儿就真的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就这气度,他若称相,何人敢在他面前称王。 …… 那边众阁老开始焦头烂额拟称号不提,再说德川天帝,他抛下一纸圣令,满室阁老跑掉,却不是回养心殿休息,而是去寻九娘了。 可惜,八重天不见人,往下一直到五重天也不见影儿,这是跑哪里躲起来了? 天帝心中更加愤愤。 一路到了二重天,德川天帝心中突然恍然。 九娘这日又酿了一坛新酒,她从来没这么闲下来过,因 分卷阅读162 为之前研究过不少菜谱,对食材有了更多的认识,这些时日酿的大多酒都是从前没酿过的。 新酒出炉,自然要品尝一翻,只是这酒有点类似黄酒,需要温过才好喝。 既然要温酒,用法术就没意境了,于是九娘抱着酒坛来到温泉边上,在这之前,她嫌山洞太闷,将澡池那边的半边洞顶给掏空了,又设了结界,避免雪花飘进来。 今夜,外面的雪恰好也停了,淡淡的月色透过洞顶照进来,九娘索性将鞋袜一脱,伸脚泡进澡池里,靠着洞壁,一边等待酒水变温,一边欣赏月色。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一室寒酒香,汤池映幽光,只影向天问,何处是故乡?多日不见,九儿真是好雅兴啊!” 话音落,一道人影落在澡池边上,透过朦胧的烟雾,九娘看到了德川天帝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你怎么……来了?”九娘本想问你怎么醒了?又觉得不太礼貌。 德川天帝挥散烟雾,看清脚下的路,这才走到九娘对面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脱了鞋袜,将脚泡进温泉里,笑道:“自然是顺着酒香找来的。” “酒我有,”九娘笑笑,“但只请朋友。” 天帝两手一摊:“未来公公就不可以了?” 九娘的脸顿时垮下来。 德川失笑道:“那小子就是傻,你难道真不打算告诉他,你喜欢他啊!” 九娘无奈道:“你花了多少心思,从八公主……到人间,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他可有真的动摇过?” 九娘露出个无奈的笑,又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只有他不知道,那就只能是两个原因了,第一,他真傻。第二,他根本不想知道。” 九娘失落的叹了口气,道:“你不会真觉得他傻吧?” “谁说不是?我看就是真傻!”天帝撇撇嘴,“不过,这也不是他的个人问题,谁叫你当年就送了我那么一本假佛经。” 九娘:“……” 九娘低头思索。 天帝却欺身拿过酒坛,又从温泉里取出两个温好的酒杯,倒满两杯。 这酒是真香,但并不浓郁,而是一种淡淡的幽香,像是转角处突然探头的一直梅,又请又淡,却直击人心。 天帝将一杯轻轻放到九娘手上,像是怕打扰了她的思绪,这才低头抿了口杯中酒。 “嘶,怎么这么……”苦字还没出口,口中已经回甜。 九娘被他吵得回了魂儿,见他吃牙咧嘴,笑道:“怎么样?” 说着自己举杯,一饮而尽。 天帝咂摸咂摸,还能怎么样,苦中带甜,不就是爱情的味道。 被这一打岔,九娘险些忘了刚才两人在说啥。 不过只是险些,她蹙眉一想,就回味过来,却依旧有些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言术他……不是人?” 第8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一) 天帝险些被口中的酒呛到,他挑眉一笑,道:“怎么能说不是人呢!他有魂有魄,除了心……他也是有血有肉的。” “原来如此!”九娘眉头一皱,叹了口气,她有过很多猜想,却从没想到过,言术竟是一个禁术的产物。 而关于那个禁术,九娘记得,条件非常苛刻,需要一件法宝作为载体,再由施术人折损百年修为,以自身精血为引,放入合适的母体,而这样的孩子,至少需要导入一魂两魄。 九娘蹙眉,突然瞪大了眼睛望向德川天帝。 四妃中,东天妃育一子,言术。他身来智慧加身,悲天悯人。 南天妃育二殿下参铄,自幼习武,成年带兵,站立皆如一杆枪。 五公主莲玥,其人如莲,其味如莲,就连其心……也如莲。 西天妃之女,大公主清悦,传闻性如水,面若霜。 三殿下商乂,生而精明通算术。 此三妃,唯有东天妃只育有一子,其他两妃都育有一儿一女,而她们还有一个共通处,身体羸弱。 若是失了两魂四魄,身体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而北天妃,却是两个孩子都没能长大,那为何? 而且八公主…… 九娘失声喃喃:“八公主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天帝摸了摸鼻子,又喝下一杯酒,才道:“她很可爱!” 显然北天妃根本不适合作为禁术的载体,所以……她红杏出墙了,这其中,陈臻儿做了什么? “她们并不知道孩子的来历。”像是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德川天帝主动解释道,“除了挽儿。” “挽儿?”九娘偏头问道。 天帝干脆抱起了酒坛,大大的喝了一口,道:“小七他娘。” 说完又仰头喝酒,再不肯多说一句。 九娘却已经想明白了。 北天妃失去两子,怕天帝舍弃,所以……有了八公主。 陈臻儿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威胁北天妃,于是狗急跳墙的北天妃来了个斩草除根…… 真是好狠毒的一颗心。 九娘想明白了这些,再看眼前的德川天帝,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这个人,真是下了 分卷阅读163 好大的一盘棋。 如今,大公主嫁于东海之主,维系海族安稳,二殿下排兵布阵不在话下,三殿下精通算术,账务打理不成问题,五公主更是嫁给了德高望重的太上老君最得意的徒弟…… 最重要的是,这些个公主殿下,永远不会背叛。 而言术,也不过是禁术的产物,他有血有肉,却没有心。 九娘突然很想笑。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我说过了,那是你唯一送我的东西。”天帝的声音幽幽,与其说是解释,更像是埋怨。 九娘捂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九言自在心经。” 天帝仰头的动作一滞,道:“你记起来了?” “一点点,”九娘使劲儿敲了瞧面具,眉心隐隐疼痛,“恰好有那一段,那经书……似乎是因为我调皮,父神罚我抄的!” 顺着她的话,天帝似乎也回到了多年前,许多美好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你那会儿啊……要不是有上神管着,估计天都被你捅破几回了,”天帝摇头,想想又觉得好笑,“其实你那会儿经常被罚抄经卷的,可来来回回抄了那么多,也就送我那一本是能看的!” 九娘坐直了身子,微微倾身,问道:“所以,真的是我送你的吗?” 天帝双眼一瞪,恼道:“那不然呢?” “我寻思着既然就这么一本佳作,”九娘勾了勾脚,思考片刻,“怎么着也应该自己留着!” “扯,”天帝急道,“明明就是我生辰,你送我的!” 他越激动,九娘就越怀疑,不过……只是这么多年的事了,就算争出个胜负,又有什么意义。 “你在故意岔开话题,我问的不是这个,我……”九娘又坐回去,扣着手指,问,“为什么要做这些?” 天帝重重的叹了口气,仰头将坛中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将一坛酒喝了干净,却还觉得不够,偏头望着九娘。 九娘还盼着德川天帝给他解惑,于是随手一挥,就从不远处的地下翻出一坛新酒,直接送到了德川天帝面前。 这酒跟刚才的不同,刚一开封,一股浓烈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天帝好笑的看了眼九娘,摇了摇头,却依旧仰头喝下一大口。 这酒倒是奇特,闻着烈,入口却只觉得醇厚。 天帝砸吧一下嘴,又喝下一大口,才道:“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大概也记得数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吧!” 九娘自然记得,严格来说,她跟陈臻儿,就是那场大战的产物——她们二人,正是吸收了那场大战后,天地间激荡的神魔之力诞生的。 天帝沉吟片刻,叹息一声,道:“那次大战虽然最终神族获胜,却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那次神魔大战打得极为惨烈。 据说从前神魔冥三界是归合在一起的,那是,神魔冥三界共同掌管着庞大的人间界,而那一场昏天暗地、天崩地裂的大战,直接让整个世界彻底的四分五裂,大部分人界崩散成碎片,散入虚空,神族则护下了这九重天,魔族保存下了魔域,冥界算是影响最小的,六重狱不变,只是分离了出去。 不过这些都只是表面想象,若认真观察,至少就应该发现骄傲的神族竟然心甘情愿缩在九重天,而好战的魔族更是极少再出来惹是生非,至于冥界,据九娘了解,那场大战后,冥界的整个体系几乎重新建立了一次。 “当年那场大战,最后是神族的先祖一举灭杀魔族大能,最后才休战的。”德川天帝用袖子擦了把嘴,“神族的先祖与魔族大能其实力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谁不小心被镇压了还可能,若要灭杀……实在太难,但这场仗一直打下去,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哈!”德川天帝叹口气,道,“所以先祖用后辈子孙的福报做了抵押,打那场神魔之战后至今,我神族天之一脉……再没有魂魄齐全者。” 九娘心下一“咯噔”。 好大的气魄,这数万年来,九重天先后历经数位天帝,每一任的时间从几千年到万年不等,其中有几个是飞升的,还有几个,史料上记载是被夺位的……这么想来,有可能所谓的飞升跟夺位,根本就是设计出来掩盖时间的。 “那你呢?” 德川天帝得意的笑笑:“我有两魂四魄,原是被认为最有希望打破这一诅咒的。” 九娘下心同情,蹙眉道:“这么说,言术是最少的?” 德川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就九娘道:“我这不是没成功吗?先帝见我不成,就把希望放在了我下一代,他飞升前留下预言,说是我跟你的孩子,会有足够的福报。” 九娘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事情根本就不是德川讲的那样,至少,先帝绝对不会指名道姓的指出——她,祝九儿的孩子有福报。 因为当年,就连她的父神,无所不知的上神白泽,都不知道她与陈臻儿到底谁是福星,谁是祸患。 先贤曾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祝九儿跟陈臻儿正是这样的关系,两人诞生于那场 分卷阅读164 大战,又双双被白泽带回九重天养着。 若按照小时候的脾性,祝九儿就是个小魔头,成天调皮捣蛋,到处惹是生非,让她安安稳稳读个书,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相对而言,陈臻儿则更加懂事听话,也更能静下心来学习。 把两人放一起比较,祝九儿就是个野丫头,陈臻儿则是千斤大小姐。 在这样的情况下,先帝要是能说出那种话,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先帝他,瞎! 然而事实上,先帝是非常贤能的君主,而且,知人善用、果断勇武,只是有些政策非常铁血,大概也就是因为有他在前,德川天帝上任后,一再被推崇为最仁慈的天帝。 九娘撇嘴道:“你是真不怕他回来找你。” “我能怕?”德川天帝哈哈一笑,“他要能回来才怪了。” 九娘歪着头看德川天帝,他这次现身跟上一次确实有许多不同。 那一次,九娘虽然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善意,但是也能感觉到他的威严,而现在,他们就仿佛只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喝喝酒叙叙旧。 通俗点讲,就是感觉这人放开了。 思及此,九娘心头也涌出淡淡的暖意,不管怎么说,他确实一直对自己很好。 九娘看着德川天帝仰头灌酒,自己也就近挖出一坛酒,手掌一拍,开封,抓着坛子与德川天帝递过来的酒坛一碰,仰头喝下一大口。 不知何时,外面的月色已经淡了,启明星在天边一闪一闪的,德川天帝将泡得发白发胀的脚从水里抬起来,也不擦干,也不穿鞋,就这么赤着脚摇摇晃晃站起来,道:“出去看看?” 九娘不知他要看啥,但还是跟着站了起来,手上一挥吹干脚上的水,趿拉着鞋跟着德川天帝往外走。 第84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二) 九娘本来还担心德川天帝那体型出不去山洞的,毕竟他虽然看起来就很瘦,但是身高在那摆着,那山洞本来就只够九娘矮身钻进钻出…… 却见德川天帝行至洞口处,两手在胸前一挥,那洞口周围隐隐显出些层层叠叠的场景,一道大门就显现在了山洞上。 德川天帝抬脚走了出去。 九娘慢了一步,跟着走出山洞,还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家山洞依旧还是那个小山洞,不由舒了一口气。 再一回头,就见天边隐隐开始泛红。 起初九娘也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太阳快出来了,破晓显红是正常现象。 但那红很快就蔓延开来。 好比滴进清水的墨汁,扩散得十分迅速,却不均匀,而是深深浅浅,铺层开来。 地平线上是最浓郁的黑,其上,晨光,红霞,刘彩,飞云……艳丽的似傍晚火烧云,从天边扩散到整个天空,最后将整个天空染红。 九娘见过蓝色碧海,见过黄沙枯海,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暖的红色云海。 她忍不住仰头细看,漫天的红霞不仅映红了大地,也将九娘的面具映照成诡异的颜色,她吃惊的长大了嘴,望着漫天艳红久久无法言语。 德川天帝得意洋洋道:“喜欢吗?” 九娘这才反应过来是他搞的鬼,就说这么漂亮的红色天空怎么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若真有,倒更像是要降下漫天的火石了。 见九娘不答,德川天帝很没意思的撇撇嘴,嘀咕道:“不是说喜欢红色,难道这些年变了性子了?” “说吧!”九娘依旧望着天空。 “说什么?” “你这么费尽心思的讨我欢心,到底是为什么?” 德川天帝怪异的看了眼九娘,又扭头望向天空,若是放在很多年前,他应该感觉十分挫败,然而现在,他却已经无所谓了。 “自然是有所图的,”德川天帝笑了笑,只是笑容里依旧有不自知的失落,“当了一辈子的老光棍儿,临到头了,求个抱抱不过分吧!当然,九儿若是愿意亲一下……” 九娘简直是要被气笑了,这简直都不是为老不尊了,这就是公然耍流氓……等等,九娘突然一怔,道:“你说临到头了是什么意思?” 天帝头也不回,随口答道:“字面意思。” 九娘蹙眉,上上下下将德川天帝打量了一遍,依旧不可置信的再次问道:“你这又是灌酒又是耍流氓的……我怎么看不出你要死了?” “嘿。”德川天帝微微偏头,笑道,“我都要死了你还这么数落我,你是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九娘怪异的抿抿唇,道:“你不是未来公公吗?” “我……”德川天帝哑口无言的瞪着九娘,“咱记仇能不这么记么?” 九娘点点头,在德川天帝诧异的目光中再次确定道:“可以。” 这么好说话倒是让德川天帝受宠若惊,正要喜笑颜开,就听九娘补充道:“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 果然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德川天帝叹皱了皱鼻子,道:“也没啥好说的呀!就是大限将至。” 九娘懒得再跟他费口舌,扭身就往山洞走。 “嗳,别走,我说还不成?” 九娘脚步不停。 “嗨嗨,怎么就不给 分卷阅读165 人机会呢?”天帝叹口气,跟着闪进洞内。 而就在两人消失在山洞门口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洞口附近。 九娘已经走向石室,德川天帝脚下生风,快速跟上,一边追还一边急道:“真生气了?” 九娘脚步一顿,转头不转身,道:“你说的是真的?” 德川天帝眉毛轻挑,以玩笑的口气道:“他虽然气运比我好,但生来就一魂三魄……” “你给了他一魄?”九娘打断了德川天帝的话,她知道这样不礼貌,但是她心中惊涛骇浪。 要知道对于每一个生灵来说,每一魂一魄都是极其重要的,尤其是要统领整个天界的天族。他们的强弱,直接关系到整个天界的安危。 这也是这个术法,一经问世,就被列为禁术的原因。 这也是九娘不明白为何天族会做出这样的原因。 直到现在,哪怕知道了天族先祖是为了整个天族,知道了德川天帝的所作所为同样是为了天族,但她依旧觉得烦躁。 任谁遇到这种事,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毕竟是自己熟悉的人,明明此刻还活蹦乱跳的在自己面前,但你知道,他为了一些事,马上就要去死了。 那种深深的无力,让人又怒又恼。 “哎!”德川天帝突然叹了口气,忧郁道,“没想到折腾了这么些年,最后才发现,真正关心在意我的还是你。” 九娘不可思议的看向德川天帝,却见他的眉眼间哪里有忧愁,反而有些掩藏不住的欢喜。 九娘秀美一蹙,可惜德川天帝根本看不到。 但面具并没有挡住她的目光。 德川天帝见她目光幽幽,赶紧举手做了个捂嘴的模样,却又用那没捂严实的嘴巴说道:“这些年你也变了许多,若是当年……” “若是当年,你早被我踹出去了。” 德川天帝“嘿嘿”一笑,竟有三分无奈样,哪里还像堂堂的一界之主。 九娘本来还像说上两句,但一想到他这恐怕就是死前的放纵,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德川天帝紧走几步,也顾不得差点一脚踩进温泉里了,提着湿漉漉的左脚,快步走到九娘面前,神情终于认真起来。 “真就这么告别?” 九娘撇开头不愿意看他,身体却是微微颤抖。 德川天帝心中一喜,竟有些想流泪的冲动,他为她守身如玉了一辈子,终于,还是有回报的。 德川天帝同样颤抖的厉害,就见他伸出手,轻轻的,轻轻的,像是生怕动作大了会惊醒这个美梦一样,将人拥进怀里。 多少年了…… 久到他都已经认命了。 久到他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对自己动过心。 这个自己想呵护一辈子的人,只是把自己当哥哥,当朋友,当亲人。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两人一个沉浸在悲伤中,一个沉浸在最后的放纵时,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德川天帝暗道一声不好,这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僻这个时候来。 然后,让德川天帝意外的却是九娘。 九娘并没有因为言术的突然出现惊慌失措,更没有被震惊到不能行动,她只是镇定得抬头看了一眼言术,然后从容的退出德川天帝的怀抱。 整个动作都非常的缓慢而优雅。 言术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但依旧耐心的又问了一遍:“你们在干什么?” 九娘微垂的眼睑缓缓一抬,嘴边扬起一抹职业性的微笑,道:“敢问……是用什么身份在询问的?” “身份?”言术的不悦更加明显,他眉头拧起,目光炯炯的盯着九娘,语气已经彻底冷淡下来。 九娘还想逞强,可惜不得不承受自己被言术的目光怵到了,她不自在的退了半步。 退完心中更加懊恼,道:“若是新帝,今天趁着你老子在,你最好可以搞清楚,你无权管我。 若是以七殿下的身份,那我更要告诉你,你……没资格质问我。 若是……朋友……” “朋友如何?”言术气息一紧。 九娘耸耸肩,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遗憾道:“更抱歉,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朋友。” 言术:??? 言术幽深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他的身份可以是假的,他自己可以是假的,但……为什么连他们之间,也是假的。 “你说谎!” 短短三个字,九娘却听出些心酸的味道。她偏着头看向面色如常的德川天帝,用眼神询问他,你不是说这娃没心吗?我怎么看他现在挺伤心的? 德川天帝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他也算是头一个吃螃蟹的人,哪里知道那禁术究竟会造成什么“怪物”。 两人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终于让言术的目光更冷。 九娘狠话也放了,本来想表现得更有骨气一点的,奈何言术幽幽的目光太可怕,她默默的又退了半步,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德川天帝身后。 其实她说那话,若是换成久经风月的商乂来听,绝对 分卷阅读166 是另外一个意思,奈何这父子两…… 一个是看似坐拥四个天妃,实则还是个处的天帝,一个是很“纯”很干净的——伪佛经。 总之就是每一个听出来九娘的弦外之音。 不过,九娘那么说的确有私心,至少现在,她是又怕又莫名的欣喜。 九娘这一躲不要紧,只是本来还可以假装置身事外的天帝瞬间从旁观者变成了被言术注视的对象。 被言术幽幽的目光盯着不放,德川天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臭小子,老子造出你,还养育你,甚至把最喜欢的都送到你手里了…… 你特娘的还敢瞪我。 瞪我是吧?好,你瞪。 德川天帝心里愤愤,表面上却不肯堕了分毫,只见他低头理了理衣袍,天帝的威严从容从新回到他脸上,笑道:“你吓到她了。” 九娘:“……” 言术:“……” 言术目光一窒,微微扩张的瞳孔瞬间收缩,然后…… 然后他收回目光,再不看两人一眼,下一刻,就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第85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三) “哦豁,被气走了。”德川天帝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这回不用做公公了,不过……小九儿竟然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朋友”,啧啧!真是太残忍了!不过……” 九娘扭头继续往石屋走,一副懒得甩他的样子。 德川天帝也不恼,反而贼兮兮的补充道:“不过……我真是太喜欢了!” 九娘:“……” 九娘真有点哭笑不得。 其实,回想刚才,她也忍不住……想笑,对,不是哭,是笑! 如果放在半个月前,有人跟她说,你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那个天上地下最温柔也最无情的言术气到,她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然而就在刚才,这事儿发生了。 九娘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懊恼。 转念一想,气一气也好,谁叫他以前总是叫人伤心呢! 九娘这样想着,心里却又五味陈杂的,一会儿甜一会儿酸一会儿苦,大锅菜都没这么五味陈杂。 当初她憋着忍着,苦苦的……想要求这一份缘,直到被赶走,绝望,无助,徘徊,甚至想要彻底的放弃一切,但她终究舍不得这个世界,也舍不得那些真正在意自己的人。 九娘本是打算在这里再住一阵,等到实力全部恢复,就重开九重天的大门,回去九重天,再也不管着外界。 她不曾想过,她能等来,等来旧友,也等来他。 只是,内心的骄傲突然冒头,她是这个世界真正高居九重天的神女啊! 不是那个卑躬屈膝的九娘,只能靠着双手活下去。 九娘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陷入沉思。 如果,如果这就是结局,是不是至少在最后,她,祝九儿,保留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 自此,本来只是来串门的德川天帝,彻底赖在了九娘这儿。 两人日常喝酒聊天、看日出日落。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心境也渐渐平淡如水。 他们聊了很多,天下,家国,人间……却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一些人。 这年春节后的第一场春雨那日,天界的新帝登基,号德劭。 朦胧的细雨没能浇熄众人的期盼,反而让这一场隆重的典礼变得更加特别。 春雨润万物,催新生。 为德劭新帝加冕的却不是德川先帝,而是大公主清悦。 这位很早就被德川天帝嫁出去的大公主,携带四海新主夫人的气势,在德川天帝宣布退位时突然回归八重天,引发了不小的骚动,甚至一度有传闻,说这位是回来阻止七殿下登基的。 甚至还有不少暗中势力,悄悄找上这位,想要与她一起共谋策反大计。 这位清悦大公主也是个人物,在阁老们还没反应过来前,她就以雷霆手段,将那些隐藏的势力,来了个一网打尽。 直到那时,天界的众人才恍然,原来七殿下登基,是她们几兄妹,早就默认的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新帝。 就是这个号称全天界最仁慈的人,在登基的第二天,就将整个天界的官僚体系彻底颠覆了。 尤其是那些不作为的和事佬,均被夺了官职,更有些尸位素餐之辈,被直接剥夺了仙籍。 整个天界惶惶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切除了毒瘤,挤出了脓疮的天界,如果一位大病初愈的孩童,终于焕发了新的生机。 待到这年荷花初开,整个天界已经只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而同样已经大变样的,还有九娘的洞府。 自打德川住进这里,这洞府就一再扩建,从原本的小门小府,到现在的华府。 整个山洞扩大了数十倍。 居室是新修的两层竹楼,楼前有湖泊,湖中有凉亭,楼后有温泉,泉边有梧桐。 左侧是新建的堪比竹楼的厨房、酒窖。 右侧则是更大的花园、菜园。 此刻,九娘就 分卷阅读167 靠在园子门口的栅栏上,抱着双臂,看着从前的德川天帝,现在的德川老头,撅着屁股种花。 一边还跟她啰嗦:“这烈焰朝颜可是我跑了老远才给你找回来的品种,天上地下,也不会超过三株,你可得好好待它。” 九娘看了眼园子里那一圈各种稀奇品种的朝颜幼苗,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德川也不在意九娘的冷淡,继续将土拍严实了,才拍拍手,站起来,笑道:“这也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个稀缺货了。” “嗯。”九娘再次应了声。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落寞,自打那日言术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就好像,他们之间,真的已经彻底断了。 德川拍得掌心通红也没有将泥土拍干净,干脆抬步走向湖泊。 在湖水里洗干净手,他又在身上将水擦干,才笑着看向湖中,笑道:“花要开了,晚上我们喝酒赏花吧。” 九娘漫不经心的往湖上扫了眼,道:“你,要走了?” “是啊,差不多了,”德川浑不在意的笑笑,“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从前明明身居高位,穿得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却总觉得累,如今到了这里,不是刨山洞,就是种田,穿的是麻衣,吃的是粗茶淡饭,我反而觉得每日都那么开心。” 开心到,甚至不舍得离开了。 只是这话太过自私,他没有说。 然而九娘却听出了些端倪。 “那就再住一段时间吧!待到荷花开艳了,我给你酿一壶新的荷香,你再走。” 德川没有回头,看着荷面上一朵亭亭花苞,突然笑得像个孩子:“我昨天从八重天路过,遇到一位老妪在祭祖,她一边烧纸,一边哭得伤心,嘴里还不停低声的念叨,我一时好奇,就靠近听了两句,就听她一直反反复复在说,‘这山河,可如您所愿了?’‘这山河,可如您所愿了?’” “我一时也被她的悲怆感染,略微一算,才知那老妪的爷爷,就是那场大战的一名普通兵将。” 德川叹了口气,抹了把脸,才继续说道:“比起那时,这山河是不错了,没有战火,没有死亡,没有绝望,但若仅仅是这样,我不心甘啊!因为我知道,它……还可以更好的。” 九娘悄悄低了头,过了许久,才道:“晚上,我们喝玉露白。” 这一夜,两个相视了许多年的老友都没有说多少话,一杯接着一杯,喝得伶仃大醉。 醉酒后的九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只是蒙童,小胳膊小腿的,看起来就瘦瘦小小的。 那时,她的身边还有个同样瘦瘦小小的女孩儿。 若是两人不动不笑,就如同在照镜子。 但只要一动,任谁都能轻易的将两个孩子分清。 那个喜欢大吵大闹,一笑起来就张大嘴巴,走路带风,从来都不肯安静一下的,肯定是祝九儿。 而那个总是安安静静跟在后面,说话小小声,笑不露齿,莲步轻移,温柔羞涩的,一定是陈臻儿。 就连父亲白泽上神,都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明明是两个相同模样的人,却有着天差地别的性子。 更奇特的是,安静的陈臻儿明明很害羞,却总是喜欢跟着胡闹的祝九儿。 每次祝九儿闯祸,也总是羞答答的陈臻儿挡在前面认错。 只是睿智的白泽上神从来不会被欺骗,每次惩罚的依旧是祝九儿。 甚至严令陈臻儿不可以帮祝九儿,否则惩罚翻倍。 可即便这样,调皮的祝九儿依旧无法无天的调皮。 直到那一日,祝九儿要偷偷去八重天玩。陈臻儿急哭了,却拦不住祝九儿,只好一边抹眼泪,一边扯着祝九儿的衣角跟着走。 八重天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除了比九重天大。 天没有九重天蓝,草也没有九重天柔软。 过眼尽是崇山峻岭,高树繁枝,虽然时不时能看见一些不同之处,但都设置了结界。 调皮的祝九儿很快就厌倦了,牵着陈臻儿打道回府。就在快要走到天门时,祝九儿突然看见了一只白毛狐狸,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白毛狐狸,一时欣喜,拔腿就追了上去。 这一追也不知怎的,就闯进了一道结界。 祝九儿平时就从来不肯好好学习术法,等进了迷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好在她的身边有陈臻儿。 陈臻儿就是祝九儿的百宝箱,她什么都会。 陈臻儿刚才是没思考,就直接跟着祝九儿跑了,现在两人停下,她就提议回去。 祝九儿哪里肯,软磨硬泡,撒娇耍赖…… 反正陈臻儿就是从来没说服过祝九儿。 最后的最后,依旧是陈臻儿妥协。 在陈臻儿的帮助下,两人终于穿过了迷阵。 突然明亮的天空让两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待到再睁眼,两人才发现这里与外面大不相同。 这里很好看。 天很蓝,就像九重天一样蓝,云朵也很好看,每一朵都白得像棉花一样,又软又洁净,看得祝九儿都想要飞上去打个滚儿,事实上,若不陈臻儿正扯着她,她可能已经扑上去了。 就在 分卷阅读168 祝九儿认真观察那天那云时。 就在陈臻儿紧张的警惕祝九儿闯祸时。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是有些偷懒了,但也没有真的荒废,一直在找不足,本来是打算全部重写的,但写了几章就放弃了,既然已经知道哪里不足,就在下一本去补足好了,毕竟这部真的在改,怕前面看过的小可爱们会更不喜欢。 当然也有临近结局,不知道怎么着墨的原因。 现在既然再次开始动笔,就决定一鼓作气的把它写完,应该就这几天吧,就结局了。 对于断更这么久,还是想说一句,抱歉! 第86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四) 祝九儿这小姑娘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突如其来的喝问,也没有让她惊惧,反而饶有兴趣的望向声源处。 倒是她身边的陈臻儿,小小的身子一哆嗦,用平时不曾有过的速度,瞬间就串到了祝九儿身后。 然后,偷偷的探出一双好奇的眼睛。 问话的兵将也是一愣。 这是哪家来的一对小仙娥,人间十三四岁小姑娘模样,穿着一模一样的粉蓝留仙裙,梳着相同的双丫髻,只是前面那位,一边的粉色带已经散了一半,耷拉在脸上,衬得一张粉白的小脸更加水嫩。 更让兵将心惊的,这两人,竟然长得也是一样的。 双生? 兵将在心里细细将这八重天的人都过了一遍,确定在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俊俏的一对璧人,于是,兵将的脸一沉,喝到:“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墨池?” “原来这里叫墨池,”祝九儿摸了摸下巴,“可我并没有看到墨池啊,臻儿,你看到了吗?” 祝九儿根本不理那兵将的横眉冷对,偏头也身后的陈臻儿说话。 陈臻儿轻轻摇了摇头,手却在后面紧紧的拽住祝九儿的衣服。 祝九儿知道,这是她在叫自己快走。 但既然来了,都没看到墨池,祝九儿哪里肯走。 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兵将。 “再不速速报上名来,我就将你们拿下,送到天牢去了。”兵将再次警告。 祝九儿一听这人要关自己,顿时也不乐意了,想她胡作非为惯了,就算把天捅破了,父亲大人也顶多是罚她抄写经书,这人竟然想把她关起来。 祝九儿可不是肯吃亏的主。 也懒得跟那兵将废话,撩起袖子就要上去跟上动手。 陈臻儿知道,这种时候,她是一定拉不住的,可从前祝九儿打的都是山精野怪,这次却是要打人,陈臻儿很想试着拉一拉,哪怕拉不住,也应该试图交代一下,让她别把人打死打残了。 可惜,祝九儿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陈臻儿心里着急。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嗓音再起:“这是……怎么了?” 陈臻儿一惊,下意识就要往祝九儿身后躲。 祝九儿也停了,那声音,有些耳熟。 祝九儿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些异样的情绪。 她不明白这种情绪由何而来,从来不知道怕是什么的她,竟然破天荒的有那么一丢丢害怕,但更多的,却是希冀。 祝九儿缓缓的回头,一点一点,然后,她终于看见了那个说话的青年。 一身明黄华服,乌发比墨,面容清隽儒雅,眼若菡萏,唇似春柳,端得是贵气逼人…… “不对,不是这样的!” 小小的祝九儿拼命摇头。 这人怎么会是这样,他应该穿白衣,插木簪,不仅贵气,还应该儒雅。 祝九儿的头越摇越快,最后猛然清醒。 呼~ 九娘茫茫然睁眼,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待到看清面前的残杯冷炙,终于彻底清醒。 她依旧在昨夜的凉亭里,只是身边对饮的人已经不见。 九娘伸手在石凳上摸了摸,还没有凉透。 她站起来往外走。 昨日的那朵菡萏,已经彻底开了,粉□□白的,在风中,轻轻摇着头,似是告别。 九娘加快了脚步。 洞口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洞口了,现在这洞口已经扩大了许多,九娘就是闭着眼睛冲,也不会撞到门上。 出了山洞,外面也跟之前不一样了,就在从前梅子离开留下的那个小土凹上,新建了一座小小的亭子。 灰蒙蒙的天光下,小亭中,此时,正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听到脚步声,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竟然一僵。 幽幽的声音,在亭间回荡:“你怎么还是来了,你这人……就从来不会给我留点面子的吗?”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又怎么会在意你丢没丢面子。”九娘冷声道。 “呵!”模糊的声音竟然如释重负般轻轻一笑,“或许我就是喜欢你不喜欢我呢?” 九娘眸光一闪,竟也笑了:“还能再见吗?” 模糊的身影已经淡的透明,九娘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听他的声音温和道:“或许吧!谁知道呢!” 说完 分卷阅读169 这句,那身影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砰的一声彻底炸裂,亿万万的彩色光点漫天飞舞,比之任何术法都要绚丽多彩,比之任何焰火都要神异奇特。 漫天的光点在空中慢慢移动,最后将整座亭子铺满,却没有一点飞离。 九娘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泪。 一点飞到九娘唇边的白光,恰好被那突然坠落的眼泪包裹。 然后,满亭子的光点仿佛受到了惊吓的小兽,在空中剧烈颤抖起来,很快,又像是突然看到了糖果的孩子,快速扑向一个方向——那滴已经在空中的眼泪。 似乎想要将它挽留。 扑在前面的,一头撞进了眼泪里,很快被泪水熄灭,但后面的根本不在乎,依旧前赴后继,眼见一半的光点都被眼泪熄灭,九娘终于忍不住出手。 只见她素手一翻,手上使了个术法,就将眼泪定在了空中。 如此,光点们终于不在往眼泪里扑,而是一点一点聚集在眼泪之外,最后终于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光强,将那滴眼泪完完整整的包裹了起来。 片刻之后,所有的光点都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透明的五彩琉璃,而在琉璃中心,一滴透明的眼泪,悬浮着。 “再见!” 九娘轻轻呢喃,翻手将五彩琉璃收进了掌心。 八重天乾心殿。 安静的大殿里,只有奏折翻页声和偶尔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突然,正在批阅奏折的人若有所思地抬头,冕旒上的十二串玉石碰得叮当作响,那是朝会后就一直没有换下的,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有太多的臣子需要随时面见。 他从天黑忙到天亮,此时一抬头,才发现门外,已是旭日东升。 有什么东西好像正顺着那些略显清冷的光涌入,最后轻轻覆盖在他身上。 一息,两息…… 那光凝而不散,最后开始缓缓往他的身体里钻。 一开始,言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诧异这初阳,怎生如此凉,直到那凉意侵入心肺,他才轻轻蹙眉。 突然,言术的身体猛然一震,他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进入了脑中,无形无影,却汹涌澎湃。 言术死死的咬住牙齿,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脑中好似有无数的画面闪过,耳边也有许多声音,但他却看不清也听不清。 言术有种错觉,这些画面并不属于自己,但无论是这些画面还是他自己,他们都想努力让对方看到自己,只是有什么力量,阻止了他们的愿望。 疼痛越来越明显,言术伸手想要端起身边的凉茶润喉,但却一时手滑,茶盏跌落在光可照人的米黄色地面上,在寂静的大殿中,发出一声巨响。 砰! 守在门外的石犴探头进来,就见言术一手捂头,一手捂胸,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石犴吓了一条,拔腿往殿里跑:“主子,您怎么了?” 他一边快速靠近,一边还要挥手向外面传讯。 但从他手中飞出的白色清光却在门口被一道结界阻拦。 石犴一怔,意识到是言术不想让他叫人,心中又是焦急又是苦恼。 “您就让我叫个御医来吧!这天界刚刚好起来,您要是有个闪失,属下可怎么交代啊!” 就在石犴还要再劝说时,大殿之外,突然传来震耳的钟声。 当……当……当…… 钟声三响,如泣如诉,很快传遍整个天界,从二重天到八重天,每个妖、灵、仙、神的耳边都有这钟声。 先帝殒命,万众恸哭。 石犴还没走到言术的身边,就被钟声钉在了原地。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擦干脸上的泪水,目光落在言术身上。 龙椅上的新帝已经昏睡过去,他的脸上犹有泪痕,脸色也比平时苍白许多,但是他周身神光隐隐,七彩的神光仿佛从他的皮肤中渗出来,在体表形成一件薄薄的纱衣。 石犴的心跳得更敲梆子似的。 这个趴在桌案上的人,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主子,虽然以前的主子就很厉害了,但此时此刻,这个看似脆弱的人,身体里却似乎拥有更加毁天灭地的力量。 石犴再也不担心主子的身体,他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蹑手蹑脚的取了件大氅,轻轻披在言术身上,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大殿里再次恢复安静。 第8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五) 新历十三年。 春。 又是一年朝颜盛开的季节。 九娘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藏青色花布农家裙,脖子上搭着一条白麻巾,白净的瓜子脸上不施粉黛,一头乌发只用一块跟衣服同色的花布包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手提着木质水桶,一手拿着水瓢,正一瓢一瓢的给花浇水。 很快,水桶里的水就见了底,然而,满院子的朝颜花却还只浇了一半。 九娘直起身,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颇为无奈地抱怨:“都怪你,没事种这么多这玩意儿干什么。” 就见在她身前,原本并不多的朝颜,如今已经爬满了整个院子,从山洞壁到二层的竹屋,就是竹屋 分卷阅读170 后的温泉,也能看见探出头的花朵。 九娘抱怨了几句,最终还是认命的提着水桶继续去打水。 没办法,谁叫这些朝颜不仅长势好,就连开出的花朵也格外漂亮。与凡间的粉白紫红不同,这里的朝颜更加明艳动人,红是烈焰般的热情,橙是骄阳似的炽烈,蓝是动人心魄的海,紫是引人迷醉的魅,就连白色那几株,也仿佛是这时间最干净纯净的集合。 九娘又在湖泊中打了整三桶水,总算是浇完了所有的花。 她其实已经离开这里很多年了,自打那年在山洞外与德川告别,她索性封了山洞,去了趟天界,可惜…… 她于是转头到魔界走了一圈,本来只是去确定陈臻儿的生死,却意外得知前魔君殁了,而且还是被陈臻儿给杀了的。 只是当魔将们找到陈臻儿时,她也已经死了。 九娘赶到魔界时,陈臻儿的尸身就被悬挂在界门上。 墨色的界门很高,陈臻儿小小的身体就像一面破烂的旗帜,被魔界高空的风吹得一抖一抖。 九娘没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在她模糊的视线中,陈臻儿的嘴角,擒着胜利的笑容。 她或许以为,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帮了他大忙,如此死后,她就可以体面的去见他了吧! 后来,九娘在魔界小住了几天。 兀忱诈光了她身上的所有的酒,才在一次酒酣饭饱后,顶着仇悬辞阴鸷的目光,同意让她把界门上的“人旗”带走。 再后来,九娘便就回了九重天。 花了三年给九重天开了道小门,不是她不能完全开启九重天,而是怕开启后动静太大。 等她溜进九重天,把陈臻儿埋进从前她们最喜欢的那片柔软的草地,她才跑回木屋去找白泽。 本以为白泽是被陈臻儿暗算昏睡,结果跑到门口才发现,堂堂白泽上神,竟然不是被打晕的,而是被灌醉的。 九娘忍不住扶额。 这还是不是天上地下最体面的上神了。 竟然衣襟半敞,醉倒在床边,一只鞋子还套在脚上,另一只却落在门边。 上神都是不要面子的吗? 九娘走近,才闻到浓郁的“醉仙酿”的味道。 等她好不容易把白泽弄醒,白泽开口第一句尽是:“哎!我就知道,臻儿才是真正作死的那个孩子。” 九娘苦笑不得。 白泽的声音虽然依旧如同那次梦里一般温柔,但这话……可一点儿不像梦里的父亲。 后来某个夜里,九娘看见白泽悄悄去了陈臻儿的墓地,她才知道,其实在父亲的心里,无论是从前调皮的自己、安静的臻儿,还是后来重伤后自爆的自己,灌醉他封锁九重天的臻儿,在他眼里,都是他的孩子。 虽然在他捡回她们时,他就知道她们只能存其一。 虽然,她重伤自爆后,他不曾流露过任何伤心,却心甘情愿,让陈臻儿灌醉了他。 虽然臻儿死了,他也只是说“她是那个作死的孩子”,他看起来最无情,却其实,只是不说而已。 原来他们都是相同的人。 虽然不曾说出口,却已经是最厚重深情。 “哎!”九娘重重的叹了口气,丢下手中的水桶。 她再次看了眼满院子的朝颜。 这其实并不是她最喜欢的花,她喜欢红色,而她从前并不知道朝颜有红色。 喜欢朝颜的,是陈臻儿。 她说,朝颜虽然朝开暮败,柔弱渺小,却可以肆意生长,它虽然不惊艳,不张扬,却最是顽强。 她说,她们,都应该做最顽强的人。 风过,九娘再次抹了把脸上的微凉。 她记得,白泽的书房里,有个生机瓶,用来移植这些娇嫩的花,应该非常不错。 九娘想着,干脆往山洞外走去,此时从九重天打一个来回,天黑前,应该还来得及把朝颜种下。 “你又要走?” 突然,一道略显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九娘一惊,就要回头去看,但头扭到一半却又停下。 声后的声音再起,“你不愿意见我。” 这次的声音并非疑问,而是陈述。不仅是陈述,还带着丝丝的凉意。 九娘嘴里发苦,她哪里是不想见他。 “你……”声音停在了身后。 九娘浑身僵硬得像根木头。 “你真要走?”言术终于放下所有架子,软声问。 刚刚还想破口大骂的九娘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言术伸手扯住九娘的衣袖,微微蹙眉:“每年花开,我都来这里。” 九娘一窒,她并不知道。 “可你从来都没有回来过,”言术轻声抱怨,“你不在乎你埋在院子里的酒少了,不在乎院子里为什么没有长出杂草,不在乎湖里的荷花换成了红莲,你……不在乎……我。”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 但至是几乎。 九娘的神情从吃惊变成惊讶,最后,变成不可思议。她猛然回身,差点与身后垂头的人撞上:“你、你说什么?” 言术没有抬头,也不打算再开口,他 分卷阅读171 委屈,他心里难受。 他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情感,她就选择了跟别人在一起。 虽然那个别人是他的老子。 后来他想找她道歉,她竟然说从来没有把他当朋友。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气得想打人,但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他都不能打,他憋着一口气,回去拼命的让自己忙碌,等他忙空了,再来找她,她竟然……竟然人去楼空。 而且,从此了无音讯。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她。 如此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天宫里人人都知道他们温文尔雅、怀瑾握瑜的新帝,有个不能碰触的禁忌。 九娘见言术不说话,心里的委屈顿时翻江倒海,指着言术破口大骂:“你说我不在乎你?德川走后,我最先想的就是去看你,结果,石大哥把我拦在门外,说你不想见我,我想你大概还在气头上,忍了。后来,我一连去了三次,最后一次,还在南天门外就被拦了下来,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言术懵懵懂懂抬头,顿时愣住。 “他们说,天界不欢迎我。哼!”九娘义愤填膺。 两人大眼瞪小眼。 言术是惊叹于九娘的模样,他从前就知道她好看,她的眼睛受到所有阳光的偏爱,她的薄唇比所有花朵都娇艳,他只是没想到,那张藏在面具后的脸,竟比想象中的还要惊艳。 更重要的是,亲切,熟悉。 九娘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拳头就是一拳。 言术大概没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揍他,还是往脸上揍,等到回神,已经躲无可躲。 然后…… 有生以来,言术终于第一次被揍了脸。 九娘惊住了,回过神来后跟被揍的是她自己似的,“哎呦”叫唤着,赶紧上前要把人拉起来。 扯了两下没扯动,一个用力,反而被扯下去,扑在了言术身上。 九娘的脸臊得通红,下意识又要给人一拳,结果手扬起来,看见言术左脸上的红印子,硬是没舍得再砸下去。 言术便笑得像个傻子似的,一把将九娘抱进了怀里。 九娘还想挣扎,扭了半天没挣开,最后被人压着嗓子吼了去“别动”,吓得九娘眼睛一闭,顿时变成了木头疙瘩。 过了好一会儿,九娘才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见言术没反应,又动了动。 言术依旧没反应。 九娘的鼻子微动,这才发现言术一身的酒味,而言术本尊,已经睡着了。 我……为什么又是一个醉鬼? 九娘心里那个气啊!伸手在言术的左脸上,轻轻的碰了碰。 哼! 九娘心里气呼呼,又想扯出另外一只被握住的手,可刚一动,就被握得更紧,另一只揽在她腰后的手还又紧了紧,随便,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九娘破口想骂,却被尘土扑了一嘴。 这世间,还有比她更悲催的吗? 大概,没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差不多全部完结了,明天还有几个片段,补充一点东西,差不多,就结束啦! 第88章 最后的最后 片段一: 先皇遗书:自上次神魔大战后,神族虽然取得胜利,却也损失惨重,先祖帝以我天族后代福荫为代价,才换取到三界和平。 我原以为,你生而两魂三魄,待我与你母后身死道消,你便可以圆满,可谁知你竟也福缘浅薄,无法承受。 就在我绝望之际,九重天的白泽上神传信予我,让我帮忙找寻苏醒的光明之子于黑暗之子,虽然就连全知全能的上神大人,亦不知他们谁是光谁是暗。 吾儿啊,想必你已经知道那二人是谁了,作为父亲,能帮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待我死后,你就去九重天求亲,至于要娶哪一位,只能全凭你的感觉了。 将来你们的孩子,怕就有足够的福缘来结束这一切了。 但愿到了我孙之辈,能彻底终究我族这残破的命运。 片段二: 咚咚咚…… “进来。”祝九儿一边继续奋笔疾书,一边随口应到。 本以为进来的会是陈臻儿,不曾想却是另一位:“父亲,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白泽微微一笑,慈爱的摸了摸祝九儿的头。 祝九儿放下笔,瘪嘴:“还不是父亲罚我抄的经书没抄完!” “谁叫你调皮,东海的鱼都给插了翅膀,再不罚你,你岂不更胡来。” “哎呦,人家知道错了嘛!”九娘不以为意,眼睛滴溜溜一转,“父亲这么晚来,总不是还要来寻我吧,是有什么其他好玩的要跟我说嘛?” 白泽颇为无奈,摇头失笑,道:“为父确实是有一事找你,但终究是你的私事,为父也不知当不当问。” 祝九儿咧嘴一笑:“父亲您就问吧,咱俩什么关系啊!我的事儿还不就是你的事,你赶紧问,问完我还要继续抄书呢。” 祝九儿平时就大大咧咧惯了,说话更是颠三倒四,惹得白泽哭笑不得。 见她也是真的心无芥蒂,白 分卷阅读172 泽便收敛了笑意,沉声问道:“你可喜欢德川?” 祝九儿一愣,手上握着的笔差点掉地上,她偏头认真的盯着白泽,知道他没在跟自己开玩笑,又低头沉吟许久,才道:“九儿不太明白父亲说的喜欢是什么,不过,臻儿好像挺喜欢他的,每次见到他,臻儿都特别开心。” 祝九儿苦恼地揉了揉耳朵,疑道:“父亲大人,你问这个干嘛?” 白泽眉头微皱,眼睛死死盯着祝九儿,好一会儿才道:“过几日,德川会来求亲,为父希望你们都不要答应。” “啊?”祝九儿脑子顿时糊满了浆糊,一双眼睛眨啊眨的,惹得门外的夜色也一闪一闪的。 白泽伸手拍九娘的头,“别眨了,外面的天都被你玩坏了。你可是烛龙,就没点自觉吗?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总是这么不懂事。” 祝九儿被念叨得不好意思,缩了缩脖子,控制这自己的能力,眼睛又眨了眨。 白泽知道面前的孩子虽然聪明,却没有什么阅历,干脆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为父,希望你劝住臻儿,她虽然看上去柔软,内心却跟你一样,最是倔强。” 祝九儿嘟着嘴,“那我要一重天的糖葫芦,二重天的猴儿酿,三重天的炒三鲜,四重天吉祥果,五重天的杏花醇,六重天的雪贝鸡……” 祝九儿一口气滔滔不绝的报出了每一重天的特产。 白泽忍不住好笑,抬手又在祝九儿头上敲了敲:“你以为你报贯口呢?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吃就是。” 祝九儿一声欢呼,又蹦又跳,连连保证自己一定会劝住陈臻儿。 片段三: “九儿,”陈臻儿绞着手中的手帕,眉宇间少了平时的清秀,多了一抹散不开的凝重,“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求什么求,有事儿直说,咱俩什么关!”祝九儿口齿不清,将最后一块花糕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吃完。 “你跟我说的事……我认真想过了,但我还是喜欢德川,”陈臻儿继续扣着手指,直到将最后一个指甲抠断了,她才下定决心般,猛然抬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祝九儿,道,“他来求亲的时候,不管是求娶你还是我,都……答应可以吗?” 说完,赶紧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嫁。我……我是……唉,反正咱俩长得一样,到时候……到时候,我嫁过去就行了。” 祝九儿呆呆的看着面红耳赤的陈臻儿,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想做这样的事:“你不是最怕父亲生气吗?” 陈臻儿点点头,有飞快的摇头,急得眼泪都快调出来:“我……我会跟父亲解释的,我是真心喜欢他,九儿,我从前没有求过你,每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这次算我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如果……如果连你都不帮我,我……我,还能怎么办?” “可德川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要娶的是我呢?” “我代你嫁。” 祝九儿拧眉,她并不怕父亲生气,反正她从记事起就没有一天不惹他老人家生气的,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这种事情是不对的,但看陈臻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劝她。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可父亲说……” “九儿!”话未说完,却被陈臻儿打断。 “我是真心喜欢他,除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好吧!” 片段四: 德川天帝大婚,四海八荒同庆,天族大赦天下。 这一场新帝的婚礼前前后后准备了三年,所以办得格外体面,不说宾客如何尊贵,就是八重天外的青杉,也由陛下亲自下令监工,整个儿都装点成了喜庆的大红色。 这天的德川天帝格外高兴,但碍于面子,他耐着性子,喝到宾客尽兴,才晃晃悠悠往新房走去。 他安奈不住心中砰砰怒放的欢喜,不在乎大红喜服上沾上的酒液,更看不见一路上仙童仙子们善意的窃笑,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将他的新娘拥入怀里。 直到撩开大红的盖头,德川天帝的心情都还飘忽在空中,但盖头掀开的一刹那。 德川天帝从高空直入了地狱。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想要说服自己——一定是因为成婚了,他的九儿突然转性了,不闹不调皮了。 但这种欺骗连一息都维持不住,德川天帝的脸阴沉似寒冰:“怎么是你。” 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德川天帝将手中还没捂热的喜称扔到桌子上,努力控制着自己翻涌的怒气。 “德川,”陈臻儿低着脸,羞红了脸,“我喜欢你,所以……” “但我喜欢的是九儿,”德川天帝打断陈臻儿的话,烦躁地在屋子转了半圈,一甩手,“我去找她。” 说着就要离开新房,陈臻儿怎么肯让他走,扑上去就要拉住他。 德川天帝猛的一挥手,一把将人摔回了地上。 他冲出喜房,觉得心底痛得难受,入眼的猩红都是他心里滴下的血,路过的每一盏明灯都在对他的嘲讽,他忍无可忍,挥手掀翻了所有的灯,灯油洒了一地,火芯子点燃了大红的帷帐,大火蔓延,一路烧到了房顶。 分卷阅读173 四散的仙子仙童们惊恐的从各个屋里冲出来,急急慌慌想要救火,当看清站在院子里的德川天帝时,却都停了下来,一个一个噤若寒蝉,呆立在原地。 无人救火,整个宫殿在德川天帝的术法下很快都燃了起来。 这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最后才因为没得烧,灭了。 新妃被从火堆里抬出来时,已经被烧得全身焦黑,但她口中依旧喃喃念着:“我喜欢你,喜欢你啊!” 片段五: 挽秋跪伏在地上,整个人几乎贴在地面,声音有些沉闷:“天尊,挽儿有一事相求。” 德川有些意外,挥袖将人扶起:“挽儿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有话不妨直说,” 秋挽不肯起:“天尊不答应,挽儿不敢起。” 德川叹气,笑道:“我答应你就是,起来吧!” “多谢天尊,”挽儿直起身子,却依旧不肯站起来,“挽儿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但挽儿发誓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德川脸上表情变淡:“不知道挽儿知道了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关于皇子公主们身世的事,”秋挽又伏下身去,“求天尊也给挽儿一个孩子。” “你……”德川站起来,来回踱步,“你知道了多少?” “全部,但挽儿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挽儿只求天尊能将那一件宝物,作为吾儿的载体。” 德川又坐回去,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挽秋,试图从她低伏的背上盯出点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挽儿不敢,挽儿只是想,或许……那来自九重天的物件,能比其他宝物更有福缘。或许……将来能完成天尊的心愿。” 德川静静的注视了地上的人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这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 “挽儿……甘愿。” “即使将来魂飞魄散。” “是。” 片段六: 德川:“上神,如果我的一部分魂魄给了另一个人,那他的神识里,还可能有我的存在吗?” 白泽:“或许。” 德川:“那如果,我把我所有的魂魄都给他呢?” 白泽:“没有谁,能承受另一个人所有的魂魄。” 德川:“原来如此,多谢上神。” 白泽:“德川,你太执着了,执迷不悟或许不会有好结果。” 德川:“可若不执迷一回,川,怕自己死不瞑目。” (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想再补充,发现实在太难,只能在下一本去努力弥补了。 这个故事,本来是想讲几个执迷不悟的人,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写清楚。 执迷或许不一定是好事,但有所执迷,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最后的最后,希望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所求,并且,正好是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