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 分卷阅读1 ================= 书名:奇葩 作者:淇隰 文案: 一群奇葩的青春,几个傻子的爱情。 内容标签: 边缘恋歌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曾葭,薛简 ┃ 配角:傅海,许懐,岑潇,林隽,冉夕 ┃ 其它: ================== 第1章 七月,暑假过去十来天,一中学生的补课终于临近结束。 最后一节课,老师正在讲解今年的高考题,任他讲得口干舌燥,学生们的心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屋顶的破吊扇吱吱呀呀响。 陈老师擦了擦汗,点了个学生:“傅海,蒹葭在这首诗里有什么象征意义?” 傅海被同桌踹了两脚才抬起头。他身材颀长,穿着松垮的靛青色校服,梳着平刘海,从头到脚都是简单的学生打扮,天质自然,却格外显出一种风流情态。同桌不禁,慌张地避过了目光。 “老师,对不起,我睡着了。” “……” “你不好好听课就出去!”老师一向拿这个吊儿郎当的孩子没办法。“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姐?人家小曾多给他们班主任长脸……” 傅海的姐姐名字叫曾葭,智商高,勤奋认真,性格也招人喜欢,是全校老师的心头好。 傅海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就不耐烦:“老师,您别扯她行不行?她是她,我是我,我最烦和她比。” 陈老师瞪了他一眼:“坐下!” 傅海却没了睡意,安静地在课堂上发呆,听着老师催眠般的声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他突然想到,这首诗曾葭很喜欢。有一个早晨,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煲汤,悠悠地唱着这首曲子。他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眼神,像澄清灵动的溪流突然注入一滩死水之中。 下课铃响,傅海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却在二楼拐角处险些撞上一个女同学。幸好他眼疾手快,拽住对方的胳膊才避免了她摔下楼梯。 女孩的脸颊红得滴水:“傅海同学,我叫岑遥,我很喜欢曾葭学姐。”她从身后举出一个袋子,说:“不知道学姐喜欢什么,这是我给她挑的升学礼物,祝她前程似锦。” 傅海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我替曾葭谢谢你。但是礼物她应该不会收。” 女孩急忙说:“如果她不要,开学之后我拿回去就好,我就在你隔壁班。”她一副你不收我不罢休的样子,下课的同学三三两两看过来,傅海被她堵得不耐烦,只好接下了。 他兴高采烈地奔向校门口一辆二手摩托车,那里站着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妻。 “爸,妈!” 傅妈递给他一瓶冰水:“海子,午饭吃了吗?” 傅海低下头给母亲擦汗,说没有。 一家人在学校附近的面馆吃了午饭。老板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空调座,连饭钱都没收。老板娘认得傅海,感激地说:“俩月前我妈犯毛病走丢了,多亏你姐姐把人找到,不然……” 傅海说:“您家奶奶好险被车撞了。” 老板惊道:“有这事?” “曾葭为了救奶奶伤的不轻,手臂足足吊了一个月。” 老板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实在不知道……” “她不让声张。您瞧,我爸妈都不晓得这事。” 傅妈说:“您别多心,尊老爱幼是她该做的。” 老板两口子很感慨,一个劲儿地追问傅爸傅妈怎么教出这么好的孩子。傅海听着父母侃侃而谈教子心得,觉得尴尬极了。他走到僻静处,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捏着鼻子问:“这是傅家饼铺吗?” “是的。请问您需要什么?” “曾葭在吗?” “在,我就是。” “你的弟弟在我的手里,你想救他吗?” “……怎么救?” “你说两句让我开心的话,比如夸夸我英俊潇洒。我一高兴说不定就饶了他。” “那你撕票吧。实在抱歉,有我弟弟对照着,我没法违心夸其他人好看。” 傅海哈哈大笑:“姐,我放假了。” “你见到妈和傅叔了吗?” “嗯,我们在乘凉。” “你怎么破音了?感冒了?” 傅海一一作答,又抱怨道:“你别总拿我当孩子。” 曾葭说:“好了,我得干活了。你抓紧回家吧,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傅海轻声说:“对,我很想你。” 挂了电话,曾葭走到饼铛前,烙饼已经有些糊了,空气中飘着鸡蛋烤焦的味道。她把饼取出来,打好包,附赠了一袋卤菜,给树荫下的工头送了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缕汗从眉心划过鼻梁,砸到案板上,扬起一缕粉尘,很快就蒸发 分卷阅读2 干净。 门外响起摩托车熄火的声音,几乎同时,傅妈的声音响起:“曾丫,几点了?晾绳上的衣服怎么还不收!” 曾葭在电饼铛旁准备下锅,被惊得一哆嗦,面饼从手里滑落,她下意识伸手去捞,手臂压在了滚烫的饼铛边缘。过了三秒她才意识到疼痛,跑到后院抄起一瓢凉水浇在手臂上。离手腕一指处,赫然印着一道月牙形的伤口。她臂上皮肤有些黑,被烫伤的地方去了皮,露出鲜嫩的白皙的肉,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血珠。 傅妈走到晾绳旁,才看清晾着的是邻居家的衣服。她进了门,大喊:“你怎么把锅停了?” 曾葭从后院进来,按着胳膊,说:“妈,我烫伤了。我能先去趟卫生站吗?” 傅爸凑近一看,被血肉模糊的伤口惊着:“疼不疼啊?吃完饭让海子陪你去看看。” 曾葭说:“我自己去就行了。晚饭我已经做好了,给你们熬了绿豆汤。” 傅妈在沙发上坐下,说:“等会儿,曾丫,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曾葭只好先不提去卫生站的事。她脱下围裙擦了擦手,问:“妈,有什么事啊?” “关于你大学……” “姐姐,你快过来!”傅海的高呼打断了母女俩的对话。她们循声望去,马路边停着邮局的绿色小轿车,傅海激动地上蹿下跳。“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 曾葭循声跑过去,风拂过脸颊,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她的心却感到久违的雀跃。 邮局师傅高兴地说:“恭喜你啊,女状元。” 傅海捧着录取通知书挨家挨户炫耀,连村头的狗都没放过。直到暮色将至,他得意够了,满头大汗地跑回家,却发现气氛不对。 曾葭低着头,说:“学校今年会给我一万块的奖学金,县里和市里也有资助。我第一年的学费只要五千。我不用家里的钱。” 傅海一口凉开水喷了出来。 傅妈说:“你在和我算账?行,那我们好好算一算。你到了璋海那么大的城市,吃穿住是不是都得花钱?你买不买电话?每个月要多少电话费?你见人多了,见世面大了,会不会和人家攀比?我们家怎么供得起你?” 曾葭苦笑着问:“妈,这样的话我高考之前您为什么不说?” 傅妈道:“谁能想到你真有这个运气。” 傅爸提议:“不如咱去找兄弟姐妹帮帮忙?” “你别讨人嫌。如果是海子借钱还能商量,曾丫一个拖油瓶,大伙儿凭什么给她?” 傅爸不忍:“咱们还是要尊重孩子的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她一个女孩子,也不懂事,不讨人喜欢,性格又傲,在外头只会学坏!你看看全村的姑娘,唯独她和别人都不一样,这像什么话?上次逢集的时候王大嫂还对我说,将来不要找她给曾丫介绍婆家。” 王家的儿子是个混吃混喝等死的二世祖,有暴力倾向,打得前妻喝农药自杀,又在长辈和媒人的包装下向另一个姑娘求婚。曾葭有一天在田里施肥,王家的准儿媳看家庭散步路过,两人聊了几句,她说起对丈夫和婚姻的期待时双颊晕红。曾葭多说了几句话,姑娘找人一查才知道被蒙了,这桩婚事就此黄了。 傅海替曾葭辩解:“骗婚违法,他打老婆也违法。” “过日子就是要磨合,结了婚有什么事情过不去?曾丫,我把话放在这儿,你坏人因缘要遭天谴的。” 曾葭就事论事:“A大我非去不可,在这件事情上我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傅爸失望地说:“曾丫,你一向懂事……” 曾葭哭笑不得:“傅叔,我光明正大地谋前程,又不是杀人放火,怎么成了不懂事了?” “有些事情我们不愿意提,但是谁也没忘,你父亲就是在去璋海的路上……你这不是给你妈心上捅刀子吗?” “就是为了我爸,我更得去。”曾葭坚定地说,“我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傅爸点着烟坐在一旁,默默叹气。 傅妈无奈极了:“你爸的车祸是意外。事情已经过去十七年了,你为什么揪着不放呢?” 她话锋一转:“你就不为你弟弟考虑吗?家里的条件你知道,海子将来读大学、成家立业,哪样不得花钱?你读过书,又能干,在镇上随便就能找个像样的工作,将来也能帮帮海子。” 傅妈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曾葭和傅海姐弟俩齐齐发出嗤笑。她的尊严受到了冒犯,抓起手边的烟灰缸冲曾葭砸了过去。 曾葭躲闪不及,额头上被砸了一个小窟窿,鲜血直流。 她撩起短袖擦了擦血渍,生平第一次冲母亲说了重话:“小海的前程不能耽误,我的人生也不是一文不值啊。妈,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能不能公平一点?” “公平?”傅妈腾地站起来,扇了她一耳光。“你这个丧门星居然敢朝我要公平?我恨不得掐死你!” 傅海怒道:“妈!您够了!人死不能复 分卷阅读3 生!您三天两头虐待我姐,换成我也想走!” 傅爸喝道:“你怎么能这样和妈妈说话!” 傅海想摸一摸曾葭的脸,被她躲了过去,他又试图抱一抱她。曾葭头昏脑涨,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她从小和人打架,力气比一般男生都大,这一甩就把傅海砸到了大铁门上。 老两口吓坏了,扑过去抱起儿子奔向医院。 曾葭留在原地没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残留着弟弟的体温,钢化玻璃上蜿蜒一道褐红的血痕。看热闹的邻居们在远处指指点点。 她吃了晚饭,独自坐了一夜,窗外暴雨如注,她小心翼翼地从书里翻出父亲的照片,背面是优美的小楷写着的海子的诗: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曾孟 第二天,曾葭去了趟医院,趁着傅爸傅妈出去吃饭的空隙溜进了病房。 傅海头上缠着一圈绷带,见到她就松了一口气。 他吸了吸鼻子,问:“姐,你怎么打我呢?” 曾葭摸着他的脑袋,说:“对不起啊。” 傅海赶紧摇头:“我开玩笑的。”他沉默片刻,又问:“姐,你会怪我吗?” 曾葭失笑:“你说什么胡话呢?” 傅海定定地看着她:“我不是傻子,我的姐姐!我们一起长大,爸妈从牙缝里省出来钱给我零花,你却连买橡皮的三毛钱都没有。我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你却总是做饭给我吃,有时候你还吃剩饭。我们一样寄宿在学校,每周爸妈都来看我,却从没去找过你,有天下雨你没有伞,冒雨跑回家差点把脑子烧坏……” “你别说了。”曾葭打断他。“你说这些除了让我不高兴,没有其他意义。小海,有时候我的确会生妈的气,但我明白她心里苦。我更不会怨你。昨天我一时气急,脑子发热,你能原谅我吗?” “姐,你别这样说。你不要难过,上学的事情我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总归我不是读书的料,过两天我和朋友出去打工,给你赚学费。你等我一段时间……” 曾葭心里一酸:“这不可能。” “但是……” “对了,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她掏出礼品袋,傅海一肚子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将礼物的来历解释清楚,姐弟俩都笑了。礼品袋里装着两件礼物,一件女式的丝巾,款式很普通,另一件是傅海最喜欢的乔丹运动鞋。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傅海暗道上当。 “你开学之后替我还回去吧。” 曾葭看了看表,估计傅爸傅妈就快回来了,为了不在医院上演伦理大戏,她决定走为上策。临别前,傅海在她背后喊:“你明天包饺子给我吃吧。”曾葭没有答应,傅海以为她没听见,心想再见一定要为此好好说一说她。 第二天,他没有等待曾葭,却等来了曾葭的朋友娃娃。 娃娃大名叫许懐,唇红齿白,皮肤像浸在水里的宝石,五官漂亮,气质明艳,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她来医院看傅海,拎着一篮水果,说:“你姐去璋海了,她让我给你们捎一封信。” 傅海耳朵嗡嗡地响,心中泛起莫名的恐慌。 娃娃安抚好了傅海,心烦意乱地去了城中心的酒店。她约了学校的同学开庆功宴,本来瞒着曾葭想给她一个惊喜。如今主角缺席,聚会成了挂羊头卖狗肉,她坐在包厢里,脸色很不好。 有人劝她高兴一些:“我们很多人和小曾不熟,她来了反倒不好玩儿了。不过,大家真为她高兴。” 曾葭原本是个特别受欢迎的姑娘,直到傅海进了一中,这个二十四孝好弟弟每天严防死守,把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挡得远远的。长此以往,同学们对曾葭自然亲近不起来,曾葭为人骄傲,原本还尝试着和大家接触,碰壁多了她也不会拿热脸贴冷屁股。 娃娃的余光瞥见一个男生抱着礼物蹲在沙发上,眼神时不时瞄向门口,神色黯然。她看见他手里的音乐盒,不禁赞叹:“好漂亮,这是送给谁的?” 男生被她灿烂的笑容迷了眼,红着脸说:“你喜欢的话,送你了。” 第2章 曾葭抵达璋海火车站已经是傍晚了。 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踏出少年的生存空间,全部家当只有三百五十一块八。 天渐渐黑了。 在通向旅馆的路上,一位笑容满面的大姐见她似乎饿了,好心地递给她一块烧饼,邀请她去自家住。 曾葭并非不谙世事。你推我往间,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在璋海的第一站,竟然遇上了诱拐少女的犯罪团伙。 这就是无数人向往的璋海?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前程?她捂着绞痛的胃,脸色惨白。烁烁霓虹,钢筋丛林,她有些迷茫。 面前的女人涂脂抹粉,穿着袒肩露背的衣服,脖子上、手腕上、耳垂上,戴着金灿灿的首饰,唯独无名指上 分卷阅读4 戴着一枚朴素的银戒指,闪着冷光。她被称作“蕊姐”,人如其名,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花香。 蕊姐招呼了三个彪形大汉:“你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办了她,她马上就乖乖听话了。这么标致的丫头准是棵摇钱树,不能被红缎那贱人得手!” 她剔着指甲,三两句话足以毁了一个大好人生。 曾葭被歹徒堵在墙角,白色外套蹭到了路边的污水滩。他们解着皮带,满口污言秽语,她下意识要堵住耳朵,但求生欲让她克制了自己。 她抱着膝盖,说:“我有艾滋病。” 为首的歹徒一愣:“臭娘儿们,你当我是傻子呀?” “我不搭理蕊姐,那是因为我知道她。我是红缎那边的人,染了病不能干活,被赶了出来。家里知道我干这行,赶我走,我打算回到璋海治病,没想到路上钱被偷了……” “你说的是那个瘸了腿的红缎?” “她的腿瘸了?什么时候的事?真是报应!”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离她三丈远。 蕊姐很快醒过神来。 曾葭顺着柏油路逃跑,几个歹徒骂骂咧咧地追上来。她被赶至一条河边,无处可逃,浑身脱力,一头栽倒在水里。 四周阵阵喧腾,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像随时要炸裂似的。 曾葭不会游泳,冷水从鼻孔灌进身体,窒息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她用力地向前扑腾,水流却如同弹簧将她向后扯。冰凉的水呛入气管,她死死地闭住嘴,温热的眼泪融入河水中。 “我就要死了吗?” 她很后悔,家门口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村里的同龄人总是去划水,她从不参与,此刻到了水底,东西南北也分不清。这时候,她又希望歹徒跳入水中把她抓走,至少那样她能活着,哪怕接下来面对炼狱,但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悲愤而绝望之际,迷蒙的视线中突然闪现一道黑影,矫健得如同一条鱼,远远地冲她伸出手。 这是活人的讯息。 黑暗的河水,迷离的光斑,她看见了一双会发光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像是宇宙中耀眼的星辰,仿佛能把人吸进无垠的黑洞。 曾葭费力想笑一笑,但眼前渐渐发黑,彻底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充斥感官。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斜刺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胳膊。 “你醒了?别着急,你输着液呢,有事情我帮你。” 坐在病床前的是一个特别俊俏的男孩,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但曾葭记得他纵深跃入水中时矫健的身手,知道人不可貌相。他的手臂力道不大,但莫名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曾葭很感激:“谢谢您救了我。” “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你感觉好点了吗?” “挺好的。我准备换衣服出院,您能出去一下吗?” “你胳膊上伤口感染,又高烧、胃炎,医生说今天不能出院。” “真的谢谢您。我没钱住院。” “医药费我先垫着,你改天还我就好。再说了,你出院又能住哪里?璋海的宾馆比医院贵多了,A大还有小两个月才开学,你也不能住宿舍啊。” “您怎么知道我是A大的学生?” “你包里装着录取通知书。刚才要办住院登记,我没办法只能翻了你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 “您这是哪儿的话呀。” “你别老您您的。我叫薛简,简单的简,你叫我名字就行。” “我叫曾葭,蒹葭苍苍的葭。” 薛简有片刻的恍神。 “曾葭,你在璋海有朋友吗?要不要联系他们来看你?” 曾葭想了想,问:“我能借你的电话吗?” 薛简开了锁把手机递给了她,准备回避,曾葭突然拽住他,脱口道:“你别走!” 薛简一愣,曾葭红着脸:“我……” 薛简没让她往下说:“我没准备走。你打吧。”他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翻医疗杂志。 电话很久才接通,曾葭捏着被角,说:“傅叔,我是曾葭。” “奥。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危险?” “我安顿好了。您怎么这么问?” 薛简在一旁诧异地望着她。 “海子梦见你掉水里去了,一直哭到现在。你赶紧跟他说说……” 傅海抢过手机,急道:“姐,你怎么样?” “小海,我没事。” “我的饺子呢?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离家出走?” “我决定了。” “不行!谁同意了?” “我不需要谁同意。” 傅妈厉声道:“你翅膀真是硬了!” “妈,我在医院,刚才……” “我不管你在哪儿。你马上回来,我还当你是我闺女。” “我一定要留在璋海,我将来有很多事情要 分卷阅读5 做。妈,您差点儿见不到我……” “少说废话,你让不让人睡觉了?你到底回不回来?” “……放假了我就回去看您。” “那你不用回来了!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当年为什么要养你……小姑娘家的不安分守己,一心想去外面野,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迟早会后悔!” “这是我选的路,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我也不会后悔。” 傅妈愤怒地挂了电话,声音震得曾葭耳朵疼。 薛简阖上杂志,说:“明天让医生检查检查,确认没问题了再出院,行吗?” “嗯。” “我出去给你买点宵夜,你想吃什么?” “谢谢。有包子吗?” “好,你爱吃什么馅儿?” “韭菜鸡蛋。” “你胃不好,换一种吧?” “韭菜粉丝。” “……” 薛简走出两步,转身看了一眼,发现小姑娘脸色不太好。三分钟后,他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额头冒着细汗。 “太晚了,很多铺子都关门了,你将就吃点儿。” 曾葭饿极了,接过包子就吃,“谢谢你,已经很好了。” 薛简倒了杯温水给她,问:“明早你想吃什么?烧麦和豆腐脑怎么样?” 曾葭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薛简盯着她,说:“你更有意思,三两句话就把歹徒耍得团团转。我看你别去A大了,你适合读璋海警院刑侦科。” “你误会了,我不是适合做刑侦,我只是智商高,做任何事情都比较出色。” 薛简忍俊不禁:“你这样说话会挨揍。” “不过,你怎么会救了我呢?” “你遇险的地方是南洲广场的风景湖。我办案正好路过广场后面的小区,听见你一直在叫救命……” “你听见了?” “听见了。” “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薛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玩笑道:“我耳朵好。” “你是警察?” “我是警校三年级的学生,在分局见习。” 曾葭回想蕊姐的样子,很不放心:“他们气焰那么嚣张,你坏了他们的事,他们怕不会善罢甘休。” 薛简宽慰她:“你放心吧。蕊姐的团伙已经落网了。” “那红缎呢?” 薛简没想到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案子有专案组处理,我没有权限插手。不过,查红缎的同志说目前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那你们会继续追查吗?” 薛简郑重地说:“会。” 曾葭笑道:“所以,你们要小心。” 薛简怔怔地看着她:“我会注意,谢谢你。” 第二天,曾葭办理好出院手续,到警局做了个笔录,就被薛简带回了家。 “我一个人住,家里有一间卧室,你先对付两个月。不过,你不能白住我家,就帮我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如果能去单位给我送顿饭就更好了……” 曾葭觉得住在人家里不合适,结果被薛简以救命之恩相要挟,认命地拿起抹布开始干活。 天黑之后,薛简从书房出来,客厅已焕然一新。 他坐在餐桌前嘀咕:“你这丫头也太实心眼了。” 曾葭给他盛了碗粥:“你说什么?” “没什么。薏仁粥,西红柿鸡蛋,青椒火腿……这个我喜欢。还有别的吗?” “就这些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家什么也没有啊。你以前吃什么?” “平时吃食堂,放假了就在实习单位吃,做饭太麻烦了,我懒得学。” 薛简把火腿咽下去,满意地竖了个大拇指,“你在哪里修炼这么好的厨艺?你家开饭店吗?” 曾葭把菜朝他手边推了推。 吃完饭,薛简把房间腾出来就进了书房,曾葭也没有早睡的习惯,想借本书看,薛简说:“我的书估计你不会太喜欢。”她在书架上挑了一本《流浪金三角》,薛简眼睛一亮,问:“你喜欢这类书?”曾葭翻着书,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挺有意思。”薛简高兴地说:“你随便看,咱们可以交流心得。” “你在做什么?” “我们假期有任务,要根据一些案例写分析报告,有两份英文资料快把我逼疯了。” 曾葭凑过去看了两眼,说:“我英语还凑活。不如你先睡一会儿,四十分钟之后我给你翻译好。” “真的?那我在这儿陪你。” “你去沙发上躺会儿,你黑眼圈太重了。” 薛简侧卧在沙发上看着她,深感人生如戏。 “你昨天差点死了。” “嗯?” “我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该放弃生命,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分卷阅读6 “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跳水?” “条件反射。” 薛简于是这样评价:“下意识的举动往往出自真心,可见你骨子里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其实我是脚底打滑摔下去的。” “……” “你休息会儿吧,你东拉西扯我也没法专注。” 薛简这几天太累了,没多久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恍惚中他看见一只漆黑的□□,向他凶狠地发射子弹,每一颗都正中胸膛。他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俯视残破不堪的身体。一声震天的枪响,他猛地惊坐起来,力道太大,把弯腰蹲在身前的曾葭撞歪在地。 “对不起,你没事吧?” 曾葭撑着地面站起来,问:“你做噩梦了?” 薛简洗了把脸,把翻译稿粗读了两页,文辞流畅,存疑的地方都是专业术语,已经做了标注。他着实很惊讶:“你的脑子是ICU吗?” 曾葭想了想:“或许你想说CPU?” 薛简:“……” “你对这两个案例有想法吗?” “你们专业的东西我不懂。不过,你有一些观点我不赞同。” 薛简搬了个凳子在书桌边,说:“你如果睡不着就和我一起写呗?” 薛简专业能力硬,看法犀利。曾葭学习能力强,分析鞭辟入里。两人越说越投入,一直讨论到凌晨将近一点。曾葭先去睡了,薛简写了两行字也疲意顿生,回到卧室休息,早上五点,他洗漱过后去小区运动场晨练,回来就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他敲了敲曾葭的门,问:“你不吃饭吗?” “太困了,我得先睡会儿。午饭在餐盒里,你记得带上。” 薛简匆匆吃完饭,骑着摩托车去往单位。 局里带他的前辈是璋海警院的师兄,姓警名察,据说这个名字寄托了他祖上三辈对他的期待。 “薛简,你这次立大功了。昨天刑警队陈队长和我打电话,他们盼着你早日毕业去帮忙啊。” 薛简并不自满:“师兄,红缎会所那边真这么算了?” 警察说:“你还年轻,以后你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许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不如不去想它。” 薛简没说话,低下头一笔一划地抄写案卷。 第3章 距离A大开学还有两个月,在曾葭的坚持下,薛简给她找了份兼职,在一家名叫暮色之都的酒庄做服务员。 暮色的老板石头是薛简的发小,这天刚和今年第九任女朋友分手,百无聊赖,乍一见薛简带着一个女孩子找他,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曾葭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老板,我脸上有花吗?” 石头摸着下巴:“我想知道你有什么魅力。” 曾葭答道:“我勤劳能干,体贴懂事,聪明勇敢,长得应该也算不错。” 石头:“……” 他笑得很猥琐:“我和薛简从小一起长大,从没见他对谁像对你一样。刚才他特地警告我,你是他的朋友,我不能打你的主意。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勤劳能干,体贴……” “打住!我怕你了!” 曾葭笑着擦桌子。 这天下班,她特意经过南洲广场,风景湖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湖边趴着一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狗,模样可怜巴巴的,它似乎很疲惫,希望找到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睡觉,但清洁工的扫帚如影随形地撵着它。 曾葭把小狗抱回了家,一人一狗非常投缘。 没多久薛简也回来了,他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但曾葭抱着小奶狗时眼底的柔软让他的心也软了下来。 “你工作顺利吗?” “挺好的。” “你以后别起早给我弄吃的了。” 曾葭有些意外:“不合你胃口?” “不是,你手艺很好。” 曾葭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点什么,薛简有些难为情。 他的母亲是个十分自我的人,不会顾及他的生活。小时候家里的饭是保姆做,大一点了他就住在寄宿学校,吃了十几年的食堂大锅饭。如今曾葭日日给他做饭,每天中午一荤一素一汤,米饭蒸的不软不硬。所有同事都羡慕他。 他今年二十岁,二十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特意为他做菜。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不知如何应对。 曾葭猜测:“你是不是怕我太累啊?少爷,你小瞧我啦,我精神很好。再说了,我不做饭自己吃什么呀?” 她说到这个份儿上,薛简也不继续矫情了。 “明天是周末,我准备去趟菜市场,家里缺什么?你列张单子给我。” “我和你一起去,明天我轮夜班。” 薛简皱眉说:“石头答应让你只值白天……” “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本来就是临时工,他 分卷阅读7 总不给我排夜班,对同事们不公平。” “那以后我晚上去接你。” “这样太耽误你了。不如你教我几招防身术?这样你总该放心了。” “好,没问题。” 薛简带着曾葭练了一个月,套路已被她摸清了三五分。他一边替她抹红花油,一边感慨:“我低估了你的杀伤力。你不许用我教你的招式惹事啊。” 曾葭不满:“我像惹事的人吗?” 曾葭的确不惹事,但事情总会主动惹她。 这天晚上,她给一间包房送啤酒时,有位年轻客人喝上了头,抓住她的手不放,在同伴的怂恿下掏出三百块钱摔在桌子上,让她陪他一晚上。 曾葭在举拳头的前一秒控制住了自己,石头对她多番照顾,她不能给人惹麻烦。但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搁在大红张上,说:“我加两块,你陪我一晚上怎么样?” “……你**说什么?” 趴门缝的石头一个头两个大。一屋子喝高的大男人不依不饶,暮色的员工护着曾葭不肯道歉,这种僵持的局面直到薛简进来才打破。 他径直走向为首的男人,笑着问:“哥,你在我兄弟这儿要什么交代?” 闹嚷嚷的包厢鸦雀无声。 石头作揖赔笑:“林隽,我替这丫头赔不是。你大人有大量。这样闹下去我生意没法做了。” 曾葭却说:“他先道歉,不然我不道歉。” 同事们也不依不饶:“老板,这群流氓故意砸场子……” “你们……” 薛简说:“你生意赔了多少尽管翻倍去林家要,反正我爸有的是钱。” 林隽的朋友扯着他的袖子,低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撤吧。” 林隽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和黄毛丫头计较。”他剜了薛简一眼。“你给我等着。” 薛简拎着曾葭离开暮色。半途中手机响了,他示意曾葭等一等,走到路灯下接电话。他平时经常和同学、同事通话,从来不会刻意避开。曾葭买了两瓶水,在小卖部前翻报纸。没多久,薛简走了过来,从她手里拿过一瓶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半。曾葭伸出手擦了擦他的下巴,小声道:“别呛着。” 薛简笑着说:“太渴了。”曾葭把另一瓶水递给他,薛简摇了摇头,说:“不喝了。今天是你最后一班岗?” “对,石头说剩点时间让我准备开学。” “那我们今晚不回家了吧。” “啊?” 小卖部的老板摇着蒲扇探出头,“今天十五,年轻人,去公园纳凉赏月啊。” 薛简觉得有意思,问:“丫头,去吗?” 曾葭点头答应:“谢谢大爷,走吧。” 两人在公园租了一艘船,飘荡在湖面上,静静地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直到破晓,天陲一缕霞光穿云出,曾葭推了推薛简,轻声说:“我们回去睡吧。”薛简从桅杆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说:“我想去看看我爷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去哪儿?” “沉香阁。” 沉香阁是邻省的一家寺庙。薛简说他爷爷历经沧桑,越来越有看淡十丈软红的境界。 他实在很反常,曾葭忍不住问:“你昨晚接了谁的电话?” 薛简没说话。 曾葭自觉冒失,说:“你不想说就不提。” “我怕你多心。”薛简组织好了语言:“我在暮色给我哥委屈受了,他们让我道歉。” “他们?” “我爸,我继母,我妹妹,还有我喜欢的女孩子。” 这下换曾葭沉默了。 薛简说:“和你没关系,一直是这样的。” 曾葭点了点头。 回到家,她订了两张去邻省的车票,把小狗托付给邻居照顾。然而出发前,薛简突然发了一条短信给她,说警队临时有事,走不成了。曾葭去接小狗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邻居夫妻俩有个读中学的儿子,染着杀马特的头发,提及薛简就冷嘲热讽:“姐姐你小心。上礼拜新闻里说,有一个犯人越狱,把当年逮捕他的警察的女儿糟蹋了。”邻居大嫂训了儿子一顿,却说:“他的话有一点道理。” 曾葭摸了摸瑟缩在怀里的小奶狗,说:“我们愿意,对不对?” 小奶狗汪汪汪叫了三声,从她怀里跳了出去。 曾葭转过身,看见了捂着手臂的薛简。他面容惨败,眼角带笑,低声说:“丫头,你扶我一把。” 几滴血从袖口滴落,小奶狗蹭着他的裤腿发出阵阵哀鸣。 曾葭帮薛简把伤口处理好。她是个本本分分的学生,第一次见着子弹孔,缩在沙发旁瑟瑟发抖。薛简扳过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在郊区巡逻,遇上几个孩子非礼一个女同学,受了点皮外伤。” “孩子持枪?” “我同事手抖放了枪,我挡了一下。”他顿了 分卷阅读8 顿,补充道,“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你下次见着他们也别提。” 曾葭应下,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被人追杀呢。你以后当心点儿。” 薛简意外地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和别人一样说。” “说什么?” “说我是圣母病晚期。” 曾葭的心情有点复杂:“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熟悉。” 薛简不解其意。 “小时候,家里没让我上学,我就偷偷跑到学校听课,孩子们都喜欢捉弄我。有一次,我被一群高年级的男孩子拖进了男厕所,坐在地上浑身发冷。我求人救我,但是路过的同学要么看笑话,要么躲着走,其中还有我偷偷羡慕的男孩子。” “在那些日子里,我特别希望从天而降一个英雄把我救出去。我一直等,等到我能把欺负我的男孩子打趴下,那个英雄还是没有来。我以为他永远不会来了。但是,当我走投无路时,你就像神话故事里的二郎神一样从天而降。我小时候想象中的大英雄就是你这个样子。” “薛简,有些人他们不配评价你。” 薛简的心仿佛被砸开一个大洞,里里外外冷热交融。 入夜,曾葭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冷汗,胃里刀绞似的疼。闷热的夏夜,空调开得很低。胸腔下一整块像被揉搓撕扯,比以往每次都疼得厉害。她裹着半截被子辗转反侧。 突然卧室的门被推开,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她反射性地抬手挡住眼睛,顺着指缝看,薛简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脚底是嗷嗷叫的小奶狗。一人一狗愣了好久才跑到床前。他一摸她的脑袋,凉得厉害。 “有点胃疼,不碍事。” “疼成这样了怎么会不碍事?” “我不用你管,你去睡觉吧。你的伤比我严重多了。” 薛简站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关上门出去了。 曾葭开始幻想未来,这是她每次挨过疼痛的妙招。她想着,很久以后的自己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有三五知己共同为理想奋斗……迷迷糊糊中,脸颊贴上一排火热的触感,她猛地惊醒过来。 “我给你买了胃药。”薛简在床头撑着手臂,看着她,有些纳闷,“你慌什么?” “我做梦呢,被你吓着了。” “什么梦心虚成这样?” “梦见你了。” 曾葭摸了摸脸颊,还残留着他手心的余温。胃已经不疼了,但她没有说,就着温水把药吃了,然后瞥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扔掉的清单,药店的地址她认得,在穿过三条街的一个旮旯里。 “其实你犯不着这么麻烦。” 确认曾葭没事了,薛简替她掖了掖被子。他久违地想起了幼年的事情。那是某一年的春节,他在父亲家里过年,半夜犯了阑尾炎,挨个房间敲门。他们一家睡得很熟,没有人理睬他。他疼得吐血昏迷,第二天起得晚了,在餐桌上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果我五岁就认识你,那该多好啊。” “啊?” “我知道你很疼。丫头,以后别忍着。” 第4章 薛简大晚上跑了好几条街,累得不行,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曾葭留了张字条,说她已经去了学校。薛简换好衣服追到小区门口,炎阳烤炙大地,马路上车来车往堵得水泄不通,只有寥寥几个被酷暑压垮的背影。 居委会的赵奶奶拎着两个西瓜路过,“小薛,小曾开学了吧?你今天没送他出门呀?” 薛简说:“我睡蒙了,您见着她了?” “她走了有一会儿了。” 薛简从赵奶奶手里接过西瓜,将她送回了家。 他对曾葭有些埋怨,在他的计划中,今天本应该有一场颇具仪式感的道别,她却一言不发地走了,两人之间仿佛断了联系。 这时,他收到一条短信:今天是干爹的生日,别让他不开心,你回来一趟好不好? 发信人是冉夕,他父亲和继母的养女,他的干妹妹。 薛简打开储物柜,十几年来他每次打算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完完整整地摆在里面,却一次都没有送出手。 父母离婚之后,他一夜之间成熟许多,用攒了一年的零用钱为父亲挑了一条领带,蓝色的,很符合他的气质。他准备对父亲说:“爸,以后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结果,父亲手里牵着一个比他高的男孩,怀里抱着一个扎羊角的女孩,用下巴点着身后的女人对他说:“薛简,以后你要尊重冉阿姨和哥哥妹妹。” 彼时的林隽比他高半个头,手中捏着崭新的结婚证,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他的眼神像刀子,割裂了薛简心中全部的温情。 从那以后,他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再也没有拿出手。 薛简赶到林家时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开门的林乔大吃一惊:“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过来了?” 她没有等薛简的回答,她并 分卷阅读9 不需要回答,只是单纯地在表达不欢迎。家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连保姆都转身进了厨房。 这就是薛简不愿意回到林家的原因,他总是轻易地破坏一个完整家庭的温馨。 林母欣慰地笑:“没想到你还愿意给你爸过生日。还是冉夕说话管用。” 薛简说:“阿姨,每年爸的生日我都回来。” 林母笑容一僵。 林父瞪着薛简:“你如果回来就为了给大家添堵,不如不来。” 冉夕忙打圆场:“薛简,快把你的礼物拿出来呀。” 薛简拿出一个包装简素的礼盒,说:“爸,我给您挑了件礼物,希望您喜欢。祝您生日快乐。” 他的礼物是一块手表。 林父打开盒子,脸沉了下来。 林母说:“你爸堂堂一个董事长,怎么能戴这种几千块钱的表?薛简,你太不懂事了。” 林父说:“既然不用心,你不必做这个面子功夫。我也不稀罕你的礼物。” 薛简解释道:“我还没工作,这是我能买到最好的……” 冉夕拽了拽他的袖子,说:“你和我们说说学校的事呗。” 于是话题岔开,从林隽的外教说到冉夕的创作,从林乔感冒说到林父上个月肝疼。 此时,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MV,似乎在演绎一段快意江湖的儿女情缘。瑞雪纷扬里白衣姑娘胸前中了一箭,年轻的侠客抱着她诀别,场景凄美动人。 薛简的脑子里闪过许多古怪的画面,忍不住笑了。 这几年他但凡出现在林家,基本都是吊着一张冷脸。此时他莫名其妙一笑,给林家造成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不久前我和一个朋友一起看过这个MV。她说,乱箭齐发为什么偏偏射到姑娘胸前?万一射到她脸呢?万一戳中眼珠子呢?男女主的诀别还能这么浪漫吗?” “……” 林父说:“这样的话很像我一个朋友的风格。” 林隽问:“哪位叔叔?” 林父没答,反而问薛简:“你妈没有和你提过他吗?” 薛简说:“我妈不太喜欢跟我说陈年往事。爸,您别想这些旧事,活在当下最重要。”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林隽不满:“薛简,你总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惹爸不高兴。” “你……” 薛简话到嘴边,转念想今天是父亲的生日,何况吵起来他从来不会占便宜,便放弃争论了。 这时,林乔突然说:“二哥,阿姨前些天在菜市场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你说的朋友是她吗?” 冉夕不信:“阿姨看错了吧?薛简哪里认识什么女孩子。” 林隽说:“肇源说前几天看见你骑摩托车载一个女人兜风,他想打个招呼,结果你递了个头盔给人家戴上了。据说,那个女生气质真好,远远看着就让他浮想联翩。” 薛简黑了脸:“你让他少乱浮想。” 冉夕问:“薛简,这么说你真的交了新朋友?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她不爱凑热闹。” 林乔激动地问:“阿姨可说呢,她比冉夕还漂亮,真的吗?” 林母瞪了林乔一眼:“你会不会说话?” 薛简对长相美丑判断力不那么强。他第一次见到曾葭时,她浑身狼狈像只落汤鸡,他很难产生她有多漂亮的感觉。 “我比较看重她的心灵美。” 林隽说:“我太好奇了,这女人是何方神圣?” 薛简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昨天石头打电话给他。据说整个圈子里都在传说林隽被一个黄毛丫头用两块钱包了一夜。林隽在暮色扫荡了两个小时,那神情恨不得把曾葭吃拆入腹。 这时,薛简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直觉知道这是谁,一整天颓败的心情终于好转了。 “算你有良心!” 曾葭委婉地说:“我骑自行车把人撞了,你方便来一趟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吗?毕竟我还未成年。” 薛简嘴角一抽。 他赶到医院,门口一圈人围着曾葭和一对憔悴的父女。他跑到曾葭身边,正色道:“你真没一天消停。”曾葭连连道歉,妥妥的一副单纯小白兔形象,看得薛简浑身发毛。 薛简对受伤的父女表示歉意,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朋友的电话:“刚子,我遇上了点儿事。我朋友把人撞了,我在给人道歉……什么?不能吧?好的,我知道了。”他放下电话,面色凝重地对曾葭说:“你真摊上大事儿了。”他转向父女二人,说:“对不起,恐怕得耽误您点时间。” “什么?” “麻烦二位和我们去一趟交警大队,没事,就录个证词。” “这个……” 薛简严肃地说:“您放心,根据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 分卷阅读10 十九条规定,诈骗、敲诈勒索或者故意损毁公私财物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 “……” “抱歉,我背错了。这条翻译过来叫碰瓷,跟您没有关系。我想说的是根据《道路安全交通法》第七十六条第……” 憔悴的父女俩在哄笑声中落荒而逃。 薛简看着曾葭,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像个二愣子似的?” “我是想找个理由见你啊。” “……” “我先回宿舍了,你回家路上小心点。” “你不能卸磨杀驴啊。你好歹请我吃顿饭吧。” 这顿饭吃得十分憋屈。 曾葭眼睁睁看着薛简把面前的铁板烧鱼戳得稀巴烂,觉得一阵肉疼。 “你怎么啦?” 薛简撂下筷子,说:“刚才我在林家,我说有个朋友遇到点麻烦,林隽冷不防扯出了暮色之都的事情,林乔在一边帮腔。我顶了几句嘴,我爸就把我赶走了。” 曾葭抱歉地说:“我想帮你,但我没有这样的经历,我理解不了你。” 曾葭和傅海一起长大,从小相亲相爱,她想不通薛简和亲兄弟为什么会闹得像仇人一样。她还记得在暮色林隽看薛简的眼神,强烈的憎恶和敌意令人胆寒。 但薛简误会了她的意思。 “你理解不了?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读大学居然要自费,就算是孤儿院也能开出教育基金吧?” 曾葭说:“这是两码事。你别阴阳怪气的。” 薛简脾气上来了:“我是心疼你!” 这话让曾葭有点吃惊。 她的生活中有许多爱她的人,生身之恩的母亲,慈爱的继父,活泼的弟弟,以心相交的挚友,他们谁都没有对她说过心疼。和他们比起来,薛简只是个外人。 薛简吼完她就后悔了:“对不起啊。” 曾葭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呀。” “告诉你什么?” “我好像没听你提过你爸。” “我爸在我出生那天车祸去世了。” “那你弟弟……” “小海是我继父的儿子,我俩感情很好。” “你这么平静?”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苦情。我一直生活在有爱的环境里,你看,我也没被逼着上山放羊啊。” “……” “我本来有一个哥哥。我们是双胞胎,他还没出产房就夭折了,而我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和他相比,我很幸运了。” “既然这样,你妈应该很疼你才是。为什么……” “我妈对我挺好的。” “那你的要求够低啊。” “我妈很爱我爸。听奶奶说,我爸走后,她用针管划破了颈动脉,差点没抢救过来。大家都说是我克死了我爸和我哥。我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是这是我妈唯一的慰藉了,恨我才能转移她思念我爸的痛苦。” 曾葭说着轻轻摸了摸脖子。她想象不出母亲自杀时的疼痛,也无法理解这种生死相随的爱情。 “那你怨她吗?” 很多人问过曾葭这个问题,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们不是一般的母女啊,我妈把我当仇人,她恨不得我死,却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学。我没什么可怨的。” 薛简皱着眉,说:“我听过你母亲和你通电话,她那样的态度不像是恨你,倒像是……” “像什么?” “我觉得她似乎在害怕什么。” 曾葭觉得他想多了。她朝窗外看了看,另起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想当警察?” “为了惩恶扬善,弘扬公道正义。”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正义和公道?” 两人目光对接的瞬间,薛简的心被猛地击中了。 很多人问过他:你为什么当警察? 他认真地回答:为了公道。 他回答的不假,也不全,他很希望有人能继续问下去。直到这个熙熙攘攘的夏暮,食堂昏晦的光线下,面前的女孩子穿着一件干净利落的白衬衫,鼻子上假模假式地架着一副大眼镜,盖住了半张脸。 她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正义和公道? “小时候,我觉得阿姨,就是我继母,她是个很好的人。每次我和我哥吵完架,她都维护我。” 曾葭了然:“你觉得世界上充满爱,于是想把爱的种子洒满人间?” “……你有病吧?” 薛简的热忱源自他的怨念,他的怨念来自很多年前无意中撞破的一句——你和一个野种较什么真? “那天,我拿着最宝贝的机器人去找我哥和好,无意中听见阿姨对他说,妈妈不是真 分卷阅读11 的想骂你,你忍一忍,只有这么做才能把薛简赶走。她还说,你不该自降身价和薛简那个野种一般见识。我把机器人放在门口,就走了。” 他还小,有些事情当时不明白,但野种两个字却长在了肉里,他心目中善良慈爱的继母从此面部全非。 “第二天早上,我在饭桌上被我爸骂了一顿,他问我怎么能把阿姨送给我的机器人摔碎了。我说我没有,阿姨说小孩子嘛,别跟他计较了。” “是你摔的吗?” “不是。” 他的声音坚定得不带有一丝情绪。 “我明白了,我真有点儿佩服你了,少爷。每个人都会经历不好的事情,有人想要摆脱它,有人想要把别人拉进漩涡。你却希望其他人都不要重蹈覆辙。” 薛简被她说的怪不好意思:“我没你说的这么好。我小时候第一次产生做警察的念头是希望大家都知道林隽的真面目。事过境迁,我不再以自我为中心了,才有点你说的那个意思。” “你愿意和我说一说之后的事情吗?” 薛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曾葭见状,去给他买了碗粥。 “我不肯认错,我爸气得扣了一碗面条在我身上,让我滚出去跪着。” “跪?” 那天天气很热,薛简跪在院子里看着林隽坐在摇椅上吃冰淇淋。在他觉得快热死过去时,突然下起了暴雨,但是林父没有让他回屋。晚上钟点工回家,才在院子里看见小少爷,她急得大喊大叫。林父这时下楼了,薛简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记得他惊讶的眼神。 “你知道吗?我跪在太阳下、跪在风雨里,身体冷热交替,但我的心没有冷。我以为我爸是生气惩罚我,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压根就把我忘了。” “那他让你起来了吗?” “没有。” “为什么?” “那天晚上冉夕被接到了我们家,她看到我以为看到了鬼,吓哭了。” “冉夕?” “冉冉物华休的冉,夕阳无限好的夕。” “她就是你喜欢的人?” 薛简默认。 “我跪到天亮,半夜我饿得不行,冉夕偷偷跑过来塞给我一块糖。” 气氛一时静默。 薛简先缓过劲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 “我知道。” 薛简收拾了餐盘和碗筷,拖着曾葭在徐徐晚风中散步。 “我上网搜了你的名字,你是高考状元啊。那你应该读建筑、设计或者管理之类的专业,你应该不是被调剂到文学系吧?大家都说这个专业就业前景不好。” “……我是历史系的。” “有区别吗?” “你是不是看了网上那些无聊的帖子?” “呃,看了一点点。” “外部因素不足以影响我的前程,我即便扫大街,也能够独领风骚,改变世界。” 薛简打趣道:“没看出来,你理想很远大呀。” 曾葭叹了口气:“在来到璋海之前,我全部的努力就是为了替自己拼一个光明的前程。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我看不到的龌龊。我遇到了你,这是我的幸运,但很多人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享受社会的优待,接受良好的教育,如果不做一点事情让世界变得好些,那挺没意思的。” “文学怎么能改变世界?” “历史!我学的是历史!” 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天。直到天光黯淡,月色将明,薛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曾葭把他送到地铁站,薛简刷了公交卡,走到自动扶梯旁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转身回望,隔着重重光晕,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丫头,不如咱俩搭个伙,一起改变世界吧。” 第5章 这个周末,大学城治安督察队缺人手,薛简自告奋勇去帮忙,结果在灾情体验馆外看到瑟瑟发抖的曾葭。 战友阿成说:“你去看看她吧,她的样子怪吓人的。” 薛简看了一眼手表,说:“等换班我就去。” 阿成抱怨道:“你小子也太死板了。” 没过多久,火灾体验区一个中年男子突然仰倒在地,发狂似的摇晃脑袋,口吐白沫,面色铁青,一旁的群众乱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儿?” 薛简上前查探片刻,说:“癫痫。” 他蹲下身小心按住男人,急道:“大家别慌!帮忙叫救护车,给我个帕子,阿成过来帮我!” 阿成忙着疏散人群,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这时,两只手伸了过来,解开病人的领扣,小心地把头转向一侧。薛简说:“注意控制手劲,别扭伤他。” 曾葭点了点头。 匆匆赶来的值班人员替了曾葭的位置,说:“小妹妹,我来。” 曾葭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军训的白手套 分卷阅读12 ,戴在薛简的手上,他寻机把手塞到了男人嘴里。旁人见状牙齿直颤,然而他仿佛没有感觉,一直在问:“同志,听见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哪里……” 病人一直没有意识。 曾葭掖着袖子,擦了擦他额头的冷汗。薛简在忙乱中抬了一下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突然感到手上钻心的疼痛。 救护车来的及时,医生说现场判断和急救措施到位,但对于薛简的举动很生气:“下次千万不能这么干,且不说癫痫发作要分情况处理,单说你这只手想不想要啦?” “我一时着急,想不到别的办法。” 阿成说:“医生,您别生气。他的伤口没事儿吧?” 医生没好气道:“怎么算没事啊?死不了行不行?你们警察都不把自己当人吗?” “诶,您这个人……” 薛简拉着阿成,说:“大夫是好意,是我处理不当。” “你瞧你身上成什么样子了?快去洗洗澡、换个衣服。” 他面色蜡黄,蓝色的衬衫上沾满了汗水和白沫。 值班人员说:“小薛,你去休息,我找两个保安来替一会儿。” 薛简在更衣室里脱了衬衫,从口袋里滑出沾血的手套,他一拍脑袋跑出去,看到曾葭倚在洗手间门口,碾着脚尖一言不发。 薛简把手背在身后,走近她,问:“你们今天休息?” 曾葭点了点头。 “你跑这儿来干嘛?” “明天二营火警模拟演练。我有点害怕火,先来体验一下。” “那等会儿我陪你。” “你手怎么样?” 薛简龇着牙,说:“皮肉伤,不过真疼啊。” “疼你还……” “你如果不递手套给我,我也不敢呐。” 曾葭瞪了他一眼。 薛简搓了搓胳膊,说:“你等我会儿,我先穿衣服去。” 薛简很熟悉火警模拟演练的套路,曾葭顺利度过了第二天的演习,但她回到宿舍就缩在被子里,抖得像筛糠一样。何萘睡在她的上铺,感知最为真切,不放心地说:“我陪你去见赵老师吧?” 赵老师是人文宿舍楼的心理辅导老师。 曾葭感激一笑,说不用。 何萘紧蹙着眉,想了想,爬上了曾葭的床,曾葭从未与人这么亲近,不由吓了一跳。何萘没有在意,躺在她旁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问:“你好点儿没有?” 曾葭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假装睡着了。 A大军训终期考评举行了一次野营拉练,负重25公里。 薛简叮嘱曾葭安全回营后立刻给他报平安。按时间表五点之前全营士兵都能赶回,但他一直等到六点半,曾葭的短信还是没到,拨回电话显示无法接通。 九月白日还长,天边布满曙光。 阿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别蒙了,准备集训了。” 薛简心中惴惴不安,突然兜里一阵震动,他一喜,忙翻开手机。 “谁的短信啊?” “10086。”他咬了咬牙,说:“待会儿你替我请个假,我有急事,必须现在出去。” 此时正逢早高峰,地铁站里水泄不通。薛简穿越人山人海赶到A大训练场,太阳已经高高地升起。赭红色的训练场上身穿蓝色迷彩服的士兵扎堆站,恐怕亲妈来了也分不清谁是谁。 “同志,请问历史系新生的训练场在哪儿?” 站在树下的教官叉着腰,问:“几营几连?” “二营,好像是七连。” 当兵的暴脾气来了:“什么叫好像?” “应该差不……” “怎么能差不多?不同连队有不同的日程,连队下不同的班排也有各自的训练任务,什么叫差不多?如果在战场上,一句差不多可能要了一个兵的性命!你不给我说清楚,我怎么给你找人!” 薛简扫了一眼操场上正步踢得像跳芭蕾似的学生,非常体谅教官心中的怒火。 “我真的不清楚,她就提过一次。这样,请您给我指个大概方位,我挨个找找去。” 教官挥了挥手,说:“不用了,二营昨天晚上拉练,今天上午全营在宿舍修整。” “……” 有一次曾葭和薛简回宿舍很早,便打了一通电话,正好她舍友在旁边抱怨鞋子硌脚,薛简趁晚上休息的间隙给她送了几块专用的鞋垫儿,此时自然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宿舍。 “你找谁?” 一个睡眼惺忪的姑娘打开了门,她穿着没膀子的睡衣,看见薛简的瞬间不禁张大了嘴巴。 “您好,打扰了,请问曾葭在吗?” 姑娘红着脸奥了一声,回过头喊了两声却没人应。 “欸?她大概去图书馆了。” “今天凌晨她回来了吗?” “啊?我不知道啊。” “……”b 分卷阅读13 r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几个负责的老师。 “五点钟组织各自确认舍友,你们不是都说不缺人吗?” 薛简说:“同志,这不能怪她们,曾葭一向独来独往,这是她的问题。” 何萘诧异地望着他。这莫非就是曾葭总挂在嘴边的薛简? “您能把拉练的路线给我吗?我顺着去找她。” 连长把地图递给他,说:“我派个兵跟着你。” “不用了。” 薛简做好了挖地三尺的准备,谁知刚出学校北门,迎面就撞上了一身迷彩服、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曾葭。 她惊喜地问:“你特地来找我的?” 薛简摘下她背上的包裹,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曾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说:“摔坏了。” “摔?” “嗯,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倒霉。” 拉练行程赶到一半,曾葭因为体力充足被钦点为伤患守护者,一路上各种为头疼、腿疼、蛋疼的战友端茶送水,排忧解难。中途有一个男同志,顶着摔破半个镜片的眼镜,迷瞪瞪地摸索过来,说他被自行车撞上了。眼镜男深情地抓住曾葭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同志,我不行了,你就行行好……”曾葭小声说:“同志,教官在你身后。”眼镜男立刻改口,慷慨激昂地说:“你就行行好吧,不要让人知道我受伤了!同志,我没事,我能坚持!”教官非常震动,对曾葭说:“让这位同志原地休息一会儿,你去给他找根棍子拄着。”曾葭嘴角抽搐着找棍子去了,结果遇上一个晕倒在土沟里的人,她想要拉他一把,对方却尖叫一声把她踹进沟里。她脑袋磕到了石头,后背滚上了荆棘地,昏了过去。 薛简为她的运气折服:“你醒了之后不会叫救命啊?” “不至于,太丢人了。” 小时候,傅爸租车带他们走亲访友。表弟调皮乱动,害得她的右手被车门夹住,很快成了绛紫色。她疼得大叫救命。这时候傅妈走近,她感到无比委屈,向母亲寻求安慰,结果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刮子。母亲在亲戚们的哄笑声中怒斥:“安静点儿!你丢不丢人!” 很多年过去了,年幼时母亲愤然离去的背影一直刻在她的脑海里。 两人抵达校医院,趁医生就诊的功夫,薛简修好了曾葭的手机,给连长打了个电话:“我弄错了,她人在阅览室。”于是连长取消了让舍友们写检讨的惩罚。 曾葭左腿轻度扭伤,后背血迹斑驳,看着很吓人。医生上药的时候,薛简坐在门口,时不时伸脑袋朝里看,每一次都被医生瞪了回来。 “你如果疼就喊出来,这样痛快一些,你骂我都行。” “我哪儿敢呐。” “还有您不敢干的事儿?” 护士从病房里走出来:“吵吵什么?有您这么当家长的么?” 薛家长:“……” 薛简在学校林荫道旁租了一辆自行车,把曾葭扶着侧坐在后座上,慢悠悠地骑。正午阳光炽烈,曾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一手揽住他的腰防止掉下去,一手抬起来擦了擦他的侧脸。 车子颠簸了一下。 薛简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军训结束之后,回家吃顿饭吧。” 回家。 这两个字让曾葭心里泛起不一样的感觉。 曾葭回到宿舍安顿好,向舍友们说了对不起。三个姑娘也不好意思,彼此说了几句话,这一页便揭了过去,经此一事,大家反倒更亲近一些。 何萘爱研究香水,鼻子格外灵敏,嗅到了她身上的药味,不太放心:“后天就是检阅典礼了,你还能领队吗?” 五连的一个女生正好路过,问:“你受伤了吗?不如你请假,我是你的候补,我替你上。” 曾葭歪着脑袋想了想,跳起来原地转三圈,又搭着床沿做了十次引体向上,女生撂下一句服气就走了。 何萘竖着大拇指,说:“你平时看起来不争不抢的,没想到这么有个性。”本着班长负责任的态度,她再三确认:“你的伤真的不碍事吗?” “你放心。” 晓彬突然问:“曾儿,上午来找你的男生就是之前给我们送鞋垫的那位吗?” “他怎么了?” 高高戏谑道:“有人为美色所迷,思春了。” “美色?你说薛简?” “是呀!你没感觉吗?” 曾葭的确没感觉:“也许我跟他太熟了吧。” 晓彬嗔怪道:“你真行,一句话把人堵死了。” 曾葭仰在床上,面对何萘揶揄的目光,展颜一笑。 相识以来,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何萘失神地眨了眨眼睛。 第6章 A大地处璋海大学城的中心,环境极佳,园林环绕,景致非凡,加之深厚的文化底蕴,吸引了一批又一批慕名而来的观光者。每逢周末,通往A大的公 分卷阅读14 交往往比工作日还要紧张。 薛简在地铁里被挤得前俯后仰。他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紫衣服的女孩,一颠一晃的站不稳,看上去很不舒服。站台处一个猛刹车,车上乘客还没下去,已经有一拨人被塞了上来,车厢乱成一团,女孩捂着嘴干呕起来。 薛简:“挤什么挤,没看这有个孕妇?!” 孕妇:“……” 拥挤的人群遮挡住他极具欺骗性的脸,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也很有威严,推搡的几个人纷纷觉得惭愧,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还有小伙子主动起身给站不稳的老大爷让了座。 薛简没有注意身旁的女孩和他一起下了车,直到对方在他背上拍了拍,这时两人已站在A大阅兵台。 “你是A大的学生?” “不是。我来找人。” “真巧,我也来找人。” 薛简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第一眼就看准了曾葭。 她穿着蓝色迷彩,戴着白手套,英姿飒爽地走在队伍前方,微风吹起帽檐下没遮住的碎发。方队路过主席台,在嘹亮的口号声中,她板正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 薛简拍了张照片,分享给了几个认识曾葭的同学,聊天群里一片赞叹,有个文绉绉的书呆子称赞道:“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薛简美滋滋地说:“我家丫头如果生对了时代,什么花木兰、梁红玉都能被她比下去。” 一旁的女孩瞥见了他的屏幕,心想:正常的姑娘应该不乐意被这样夸奖。然而薛简自豪的笑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不禁对他口中的丫头产生淡淡的羡慕。 阅兵式结束,曾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第一时间跑向看台。薛简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很感动,准备给她一个拥抱,以告慰她多日的辛劳。然而曾葭却生生地从他眼前擦过。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曾葭和身边的女孩子抱在一起,互诉衷肠。 他咳了一声,曾葭看见他,见鬼似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娃娃很意外:“你们认识啊?” “……” 曾葭为他们彼此作了介绍,娃娃还在为车上“孕妇”的乌龙耿耿于怀。曾葭告诉薛简:“她只是晕车而已,你怎么这么能想象?”薛简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向娃娃道了歉。 曾葭埋怨他:“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怕你紧张啊。” 曾葭白了他一眼:“你真自恋。” 娃娃见状咯咯笑。 曾葭回去换衣服,薛简和娃娃站在宿舍楼下聊天。几句话下来,娃娃因为之前的误会产生的不满情绪消失了,薛简谈吐得体,进退有度,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 “我认识她六年了,没想到除了我之外会有人成为她的朋友,你一定有你的不凡之处。” 薛简没听出来她是在夸谁。 “她刚到璋海时像个没头苍蝇,我们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自然她对我重视些,却不像对你那么亲近。” 曾葭下楼后,薛简称不想打扰她和朋友相聚,迆迆然远去。 曾葭一头雾水:“这人今天莫名其妙。” 娃娃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他有没有女朋友?” 曾葭忍住笑,反问:“你查户口呢?” “额……” “你什么时候到霖市的?” “有几天了,我们军训安排在明年,所以刚报到比较闲,我就想来看看你。” 曾葭带娃娃去步行街吃关东煮,酒足饭饱后,在娃娃的软磨硬泡之下,总算把薛简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娃娃大惊失色:“你的身上怎么会发生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 “如果你不用这么惊喜的语气说出来,我一定会更感动。” “丫丫,我看他很在意你啊。” 曾葭一个激灵:“你不会看上他了吧?他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 娃娃嗔道:“你少乱说话!我有男朋友了。你还记得之前和你一起参加英文比赛的男生吗?就是特别木头的那个,我觉得他挺好的。他送了我一个八音盒呢。” “你谈恋爱了?”曾葭根据娃娃的描述在脑子里搜索一番,“我没有印象了。” “你不要打岔,快说清楚。” “说什么?” “说你和薛简呀。”娃娃不依不饶:“不过,他这个人真有意思……” 曾葭:“……” 周五下午,曾葭跑去旁听心理学的概论课,教授正在津津有味地引经据典,她的短信提醒突然响了,一看差点气吐血。 娃娃:我和你恩公聊天,说起你生日了。 曾葭躲在桌子底下回复:我在上课。 她放下手机,提起笔刚写一行字,短信又来了。 娃娃赔上一个无辜的表情:他问我呢,但我不知道你生日是哪天。 曾葭无奈地回复她:11.11。 分卷阅读15 娃娃:哈哈哈/大笑,丫丫,难怪你长得跟竹竿似的。 曾葭:“……” 娃娃:他说下雨了,没法训练,在教室上自习。 娃娃:你怎么没声了?我该怎么说呢? 娃娃:说话呀。你干嘛呢? 曾葭:学习。 娃娃:我跟他说这个?那他一定就不和我说话了。 娃娃:你再想想别的吧,你比我了解他呀。 娃娃:他说,他先不跟我说了。 娃娃:他会不会去找你了呀? 娃娃:你在上课? 曾葭:不然呢? 娃娃:那如果他找你,你忙你的,别理他了。 娃娃:行吗? 曾葭手一抖,下一秒一个粉笔头就砸到了她面前。 教授操着一口武汉话,哑着嗓子严肃地说:“坐在最中间那位穿白衬衫的女同学,我觉得你需要尊重我们的课堂。你站起来。” 曾葭在满教室的注目中收起手机。 教授瞪着眼珠子:“你认为一个心理工作者应该保持什么样的态度?不要读我的板书,说你的想法。” 曾葭只好引用一句名言:“I have tried to be objective. I do not claim to be detached.” “你的回答太不专业了,你哪个班的?” “我不是心理系的,慕名来旁听。” 老教授让她坐下,说:“以后有开小差的准备,就不要挑整个教室最显眼的位置。” 满教室同学在底下窃笑,曾葭索性关了手机。 傍晚天清云散,凉风习习,何萘坐在曾葭对面吃泡面,感慨道:“这么快天就得变凉了。” 曾葭焦头烂额地赶着考古学的预习资料,一旦涉及地理和方位,她就像没头苍蝇一样。 “何萘,你动静小点儿行吗?你吃个面怎么像擤鼻涕似的?” 何萘:“……” “小妹妹,我很早就想提醒你了,做人不能太粗鲁。昨天去洗手间,你在隔间问我是大便吗,这十分不符合你的格调。你应该优雅一点。” “你优雅与否我不清楚。不过你嘴里叼着面条跟我说拉屎,这也是一种境界。” 何萘悲愤地收拾碗筷离开了。 宿舍的储物架摆在窗户旁边,她伸手拿洗洁精,视线随意地落在窗外,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高高瘦瘦的个子,穿着黑白格子衫,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儿凌乱。 她转过身看了眼在台灯下笔走龙蛇的曾葭,打趣说:“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你呢。” “别闹我。” 何萘一瞪眼睛,道:“我说真的。” 曾葭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一个头两个大,薛简约她今天吃饭,她居然忘了。 “姐姐,你不要男朋友长、男朋友短的,你的小妹妹目前未成年。” “如果你坠入爱河,来一段忘年恋都有可能。” “你说的对。等我将来包养一卡车的小白脸,你看上哪个随便拿。”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何萘鄙夷道,“你得立字据啊。” “……” 曾葭来到楼下,薛简看见了她,转头就走。曾葭默默地跟上他,没话找话说:“我告诉过你,你那套运动服掉色,不能和衬衫搁一块儿洗。” “在学校赶不上时间,没办法。不如我下次给你快递过来?” “大少爷,你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吗?要不要我帮你把内裤也洗了?” “你的口味这么重?” 两人坐车回家,薛简抱着小奶狗窝在沙发上看法制节目,时不时瞄一眼厨房。 酒足饭饱之后,曾葭问:“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你把我电话给你朋友的?” “啊。” “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 “你觉得这有意思?” “我应该什么意思?” “也许是我想多了,但……” “我猜你没有想多。” 曾葭总不能说娃娃偷偷翻她手机,这个黑锅她只能背下来。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对你就是一是热情,过段日子就好。” “真的?” “我骗你干嘛?诶,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陪我去挑份七夕礼物,行吗?” “给冉夕的?” “嗯。” 薛简把储物柜打开,从抽屉里端出一个匣子,里头是各式各样的好玩意儿。曾葭拿起衣服泛黄的娃娃,很吃惊,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这个娃娃是我七岁那年买的。这是我送给冉夕的第一件礼物,她没收。” “你真早熟。”曾葭仔细看了看,“这该有十好几件吧?” “十二件,到去年为 分卷阅读16 止,她从来没收过我的任何一件情人节礼物。匣子已经装不下了,今年她如果还不要,我就不想送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曾葭心里沉甸甸的。满满当当的匣子确实再塞不进什么了。她鼓励道:“别气馁呀。大不了你送我。” “我烧了也不给你。” “……” 小奶狗看向曾葭,露出恶劣的嘲笑。 曾葭气恼道:“你这只没良心的狗。你忘了谁把你捡回家的?” 薛简得意地吹着口哨,收好匣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小奶狗跟在他身后晃着尾巴。 曾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股荒凉。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街上逛了很久,薛简挑了一个精致的手钏儿。曾葭不看好它,她认为这玩意儿不实用,对于她的建议,薛简选择了无视:“冉夕很有品味,就是你看不好的她才看得上。” 曾葭非常不开心,趁他挑款式的时候把车骑走了。薛简的钱包和公交卡都在她身上,只好一路跑回家。半路的时候突然天际炸响一道雷,转眼间就有雨滴落下来,这一折腾他就发烧了。 冉夕知道他生病了,硬是把他劝回了林家养病。 “你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孩子淋雨,好玩吗?” 薛简恨不得把头缩到桌子底下。 今天是农历情人节,林乔收到了一个大蛋糕,林家人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是她的生日。蛋糕是林乔最喜欢的牌子,口味也符合林家人的喜好。他们对着蛋糕分析了半天,得出结论:“应该是乔乔的某个匿名爱慕者送的。” 薛简刚在手机上给蛋糕店五星好评,费了好大的劲才压制住打喷嚏的冲动。 林母切着蛋糕,冉夕伸手帮她,前两块递给了林父林母,第三块给了林隽,接下来是林乔,最后给了她自己,然后把没切完的蛋糕挪到厨房。 薛简问:“为什么没有我的?” 林乔立刻嗤笑:“谁知道你要回来?”薛简只好自己进厨房切了一块儿,林乔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不是不吃甜食吗?”薛简头也没抬,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林乔自觉理亏,说:“大哥告诉我的。”薛简转向林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林隽看了眼冉夕,冉夕脸色也有些不好:“阿姨告诉我的。”薛简继续问:“阿姨是怎么知道的?”林母又说是林父告诉她的。林父沉着脸说:“我以前给你买了蛋糕,你不是嫌太甜了不吃吗?” 薛简明白了。 从小到大,父亲唯一一次送给他的礼物就是那一个椰蓉蛋糕。当时他母亲离开家没多久,林父带着新媳妇给他送礼,他还没从承欢父母膝下的幸福中走出来,也不知道接踵而至的会是天翻地覆的生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能冷静地说一句不爱吃已经很友好了。 饭桌上大好的气氛僵了,林父拉长了脸:“你妹妹的生日你也要捣乱!你能不能别这么多废话。” “爸,我不是……” 这时,林隽手机响了,他讨好地笑了笑,走到客厅里接电话,众人都能听出另一头是个暧昧的女声。 林母觉得没胃口了。 等林隽回来了,林乔问:“大哥,这是您哪位红颜知己?” 林母说:“我前几天遇见你王阿姨的侄女,人家跟我诉苦,说约了两次会,你就不理人家了。阿隽,你太不像话了!” 林隽黑着脸,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虚伪。” 林父问:“你说话有什么依凭?” 林乔道:“您看中的这位儿媳妇祖上三辈都是北方人,但是非得卷着舌头说话,换谁都听不惯。” “既然这样,这事就算了。我为你安排有教养的女孩子见面。” 林隽连连告饶:“妈,您别操心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在暮色之都遇见了一个服务员,她很特别……” 林乔捧腹大笑:“你是说那位用两块钱包你的女侠?” 这件事在林家早就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林父倒是对传说中的那个小姑娘很欣赏,觉得她临危不惧,很有个性。 “如果你有心定下来,就好好待人家,我年轻时也胡闹,遇人不淑,但自从遇见你们妈妈……” 他话音未落,耳边骤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薛简一只手拨弄着杯子碎片,白光闪闪,折射两点猩红。他冷冷地说:“抱歉,杯子太薄了。” 林父脸上有些挂不住。 薛简待不下去了,临走前拍着林隽的肩膀说:“恭喜你情窦初开,但我估计没戏。” 林隽问:“你什么意思?” 薛简开心地说没什么。 薛简和曾葭坐在小区的草坪上,背靠背看星星。 “少爷,你心情不好呀?” “我被某人扔在大雨里,到现在烧还没退。我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曾葭感到愧疚:“下雨我就回去找你了,你已经跑走了。” “我还站在原地被淋死不成?” 分卷阅读17 “我知道我错了,我这不是来照顾病患了嘛。” 薛简冷笑:“最近没人骚扰你吧?” “当然有啊。” 薛简立刻提起了心神,谁知人家没了下文,直直地看着他。 “……除了我之外。” “那没有。怎么了?” 薛简连忙摆手:“没事。” 曾葭表示怀疑:“你今天又挨欺负了?” “这叫什么话?” “开个玩笑。” 薛简擦去嘴角的芝麻,说:“我有个在刑警队的师兄,几天前赴外地出逮捕行动,为救人质挨了一枪,人没了。我是在训练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曾葭这才发现他的确有心事。 漆黑的夜色里,她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蓄了一串水光,镶嵌在他青涩但已见刚毅的脸上,和天陲繁星连成一线。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一条血淋淋的人命,你如果不害怕,我会觉得你很可怕。” 薛简苦笑:“你误会了,我是害怕自己死。” “谁的命不是命?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真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你比你自认为的坚强、勇敢。” 薛简感到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张了张嘴,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就按了挂断,转而把屏幕转对着曾葭的脸。曾葭一瞧,居然是娃娃的号码。 他试探着问:“你的礼物送出去了?” “没有。” “那你……” 薛简把她从草坪上拽起来,说:“我送你回学校。” 曾葭被拽得一个踉跄。 “那个手钏呢?” “我收起来了。” “给我。” “你要干嘛?” “你给我。” 薛简从书房里把匣子端出来,曾葭见到崭新的匣子表情一顿,她找出手钏,对着日光灯看了片刻,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干什么?” 薛简推了她一把,曾葭被推倒在地,脑袋有点晕。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就离开了,走之前还踹了一脚垃圾桶。 薛简觉得可气又可笑:“你就这么走了?” 曾葭头也没回。 薛简推着摩托车追上她:“你一句话不说就把我东西扔了,我还不能生气?我不该推你,这我向你道歉,但是你别任性好吗?” “我任性?” 曾葭从小到大被说什么的都有,唯独不曾被人指责说任性。此时此刻,她看着薛简,又想起自己的行为,突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不好意思,刚才我有点激动。我以后不会干涉你了。” 她客气的样子反倒让薛简有些气短。他拉住她,说:“你慢点走,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曾葭缩回手,说:“你别抓我手,刚才摔地上擦伤了。” 薛简捧着她的手看了看,拉练时的伤口结的痂被刮掉了,手背上有几道不轻不重的血痕。 “我不是故意的。” 他把车停在路边,给她贴上创可贴。 曾葭心里不太舒服:“我想不通,不爱一个人很难吗?”她把左边的袖子捋到肩上,露出一道很大的伤疤。“我这条胳膊曾经被火烧坏了,医生剜下一大块肉。当时我疼得不得了,但是过了不久就长出新肉了。” 薛简摸了摸那道疤,问:“怎么会伤这么重?” “……我们在说你的事情。” 薛简说:“你不知道她对我的好。小时候,我在学校被人陷害偷东西,只有她偷偷跑来对我说相信我。我爸罚我不许吃饭,她省下自己的面包给我。前些天,她拒绝我礼物的时候,哭得特别伤心……” 曾葭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你看开一些,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不过,你究竟是放不下她还是从来没想过放下?” 薛简一愣。 这时,一台电动车从他们身后急速飞过,曾葭一时没站稳,脚底打滑摔在了地上。肇事车主在风中喊了句sorry,扬长而去。 薛简把人扶起来之后就要追过去。曾葭阻止了他,说:“别追了,我自己跟他算账。” “你认得这车主?” 曾葭咬牙切齿:“拉练那天我想拉他一把,被他踹沟里去了。” “……” 曾葭想静一静,眼看已经到A大校门口了,薛简也不强求,叮嘱她回到宿舍发个短信,便一个人骑着车回家了。他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半夜,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书房打开储物柜,对着装满礼物的匣子看了半晌,耳畔各种声音交织,他越来越困,脑子也糊里糊涂的,半梦半醒中,他把整个匣子扔进了垃圾桶。 周一上午第一堂是犯罪心理理论课,老教授看见他出现在教室里,扶了扶老花镜,问:“你伤好了?” 薛简摸了摸左肩胛骨的位置,笑着说差不多了。 老教 分卷阅读18 授抖了抖胡子,憋笑憋得辛苦。 薛简大概是璋警第一个在训练场被实心球砸昏过去的学生,一昏成名,这个辨识度足够他被写进水煮校史。 他打开包,想掏出笔记本,却顺出了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一包葵花籽,两袋麦片,还有一瓶乳酪,上头贴着一张字条:早日康复/笑脸。 助教刚好转到这里,说:“家里很贴心嘛。” 薛简塞了一个葵花籽进嘴里,尝不出什么滋味。 趁着还没上课,他给曾葭发了个短信:“你昨天是不是把我催眠了?” 曾葭回复:“你没睡醒吗?” 薛简继续发送:“谢谢,对不起。” 曾葭回道:“我在上课,回聊。” “什么?”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中邪,但道谢和道歉不应该郑重其事吗?” 薛简:“……” 他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说:“我认为,昨晚撞了您的那位兄弟罪不至死。” 曾葭看到这条信息,冷冷一笑。 远在教室上课的江昊并不能感受到远方的恶意和同情,他趁着二十分钟课间正在补觉的功夫,被班长鬼鬼祟祟地推醒了。 他揉着发胀的眼睛,没好气道:“干什么呀?” 班长面色很尴尬:“你学生卡呢?” “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 “有三四天了吧。” “丢在哪儿还记得吗?” 江昊红着眼睛,说:“你有完没完?” 班长没有恼怒:“有一位学妹在学院门口贴了张告示,说你的学生卡被她捡着了。” “专门送过来?”江昊感到很惊讶。“她留联系方式了吗?” “留了。不过……” “行,我得请人家吃个饭表示感谢。” 班长道:“还有个问题。” “什么?” “学妹捡到学生卡的地点值得深思。现在全系都在讨论你为什么把学生卡丢在女厕所。” “……” 江昊从何萘的手里拿到了学生卡,捏着卡套的边缘,脸色难看得如同吞了一只苍蝇。 “你是在坑里捡着还是坑外捡着的?” 何萘忍着笑说:“这是我舍友拉练路上捡的。”她把原委说了一遍。 江昊恍然大悟:“拉练那天是她呀!我准备和一起补训的哥们儿开玩笑来着,突然有只手伸过来拽我,乌漆嘛黑的,我肯定害怕啊。” 何萘撇嘴,问:“那昨天晚上呢?” “昨晚事出有因。我和我女朋友出去吃饭,她吃到一半不知道对什么过敏,我赶着送她去医院。学妹,你舍友叫什么名字?她这可有点过分了,污蔑我名誉啊。我要和她对簿公堂。” “今儿下午她没课,安排勤工了。”何萘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劝您慎重,她男朋友将来是警察。” “我将来还是法官呢!” 第7章 曾葭负责一个四年级小男孩的家教。 雇主是一位单身妈妈,非常喜欢曾葭,找了那么多家教,只有她轻而易举收服了顽劣的儿子。老师上午打电话到家说儿子进步很大。雇主特地做了一顿好的,硬拉着曾葭留下来吃饭。曾葭很喜欢这对母子相处的状态。她偶尔会想,如果当年母亲没有改嫁,他们相依为命,会不会也这么幸福? 傍晚时分,曾葭和母子俩道别,出门打的返校,却看到薛简两小时前给她发的短信,让她去一趟西山。她打了个哈欠,对司机说:“师傅,不去A大了,去西山。” “南洲公园后面的西山?”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问:“姑娘,您不是本地人吧?” “怎么了?” “人家说西山有脏东西,眼看天就要黑了,您当心一些。” “好,谢谢师傅。” 曾葭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她困得要死,倚在车坐上睡着了,心底把薛简骂了个狗血淋头。 薛简短信让她七点到,但抵达西山脚下已经七点零叁了。 天已经黑了,初秋昼夜温差大,越往山上走天色越暗,人越冷。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山林深处传来诡异的呼啸,此起彼伏,曾葭搓了搓臂上单薄的针织衫,打了个喷嚏,险些没站稳。这一摇一晃,让她困意消减,神志清醒了很多。她心里咯噔一下,掏出手机,对着那条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确是薛简的号码。 她拨了个电话回去,嘟了两声之后接通了,她忙问:“你干什么?” 电话另一头沉默片刻,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声音:“他在你前面。” 这根本不是薛简的声音,曾葭吓得手机摔在地上,通话也被切断了。她仓惶返回,身后却传来一阵异响。怪声来自一块巨石后面,巨石半壁连在山体,另一半悬空在崖上,她伸头看了看,底下乌漆墨黑,能看到缭绕的云气,不知深渊 分卷阅读19 有多深。 曾葭生来恐高。 她转到巨石侧面,打开手机探照灯,果不其然看见了薛简。他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四肢被捆在树根上冲她摇头。 灯光火辣辣地刺入阴影里,在漆黑的山上显得格外强烈。 曾葭解开绳子,刚解脱一只手,他立即撕开嘴上的胶带,问:“你怎么来了?” “你发短信让我来的。” “我没有。” 曾葭手下动作没停,声音发抖:“先别想这么多,我们赶紧回去。” 两人三下五除二地弄开束缚。薛简被困了一个下午,浑身发软,两腿发麻,刚站起来就扑腾一声跌坐在地。曾葭赶紧兜住他,两人贴得很近,终于看清了彼此的脸,一个比一个惨白。 薛简说:“虚惊一场,咱们快走吧。” 曾葭说:“我搀着你。” 她转过身子,扶着他朝前走,刚踏出一步,薛简听到身后一声钝响,突然背上被狠狠砸中,还来不及体会疼痛,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向右摔落。他的右边是漆黑的深渊。曾葭紧紧地牵着他的胳膊,不设防也被拉了下来。薛简听见锐利的风声,几乎要划破耳膜,他睁着眼睛,层层密林遮住了天,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这真像武侠小说里英雄埋骨的结局啊。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 他摇摇欲坠地悬在山腰,睁大眼睛向下看,只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漆黑,像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洞。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腿晃来晃去,似乎想要挣脱身子,朝着悬崖底下那巨大的引力扑去。他浑身发抖,脑子白茫茫一片。他忍不住抬头,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他右手抓着曾葭的脚,像一个破败的风筝飘曳在夜色里。曾葭艰难地喘着粗气,双手死死地扒着凸出的岩石,也像才回过神突然看向他,恐怖的漆黑中,他们的眼睛很明亮。 曾葭哆嗦着说:“薛简,你松手。” 薛简摇了摇头。 曾葭怕得流出了眼泪:“你放手我可能还活着,你不松手我俩都得死啊。” 薛简的声音在夜风中晃动:“松手我就死定了。” 话是这么说,如果她尝试把鞋子踢开,他也没办法。 但是曾葭只是在哭。 她的手心冷汗热汗一起出,越来越滑,手渐渐松了,她吓得住嘴,更加用力地抱住岩石,艰难地摩挲着右手,换了一个干燥的触点。 “我真的不想死,我论文还没写完……” 薛简急了:“别喊!万一把凶手引过来怎么办!” 这是多么辛辣的讽刺。 薛简想起不久前两人信誓旦旦的约定,说好了一起改变世界,现在他们连世界都没有见到,并且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死神在悬崖下缓缓招手,他切身地体会到死亡的恐惧和黑暗,这种挣扎着的等待有种戳破人性的力量——他们完全暴露了真面目,自私自利,贪生怕死。 天真冷啊,薛简打了个哆嗦。 他不想死。但是,他连累了她。他在冰冷的湖水中救起她,从歹徒的手中抢回了她,给了她好好活下去的希望,难道就为了让她去死吗? 他看着脚底的云气,感到不舍和绝望。他张大了嘴巴,风呼呼灌进气管里,喉咙干涩,声音含糊不清:“丫头,你答应我一件事,不,两件事。其实,那天我把手钏扔了。你替我转告冉夕,我祝她幸福。还有,还有你要告诉大家我做了一个英雄的选择,你得在我的墓志铭写上:他对得起帽檐上神圣的警徽……” 曾葭心中大恸:“不,你别松手。” 她用很大的力气,声音却散在山风里,虚无缥缈,纵然这样,薛简还是听清了。他心中五味杂陈:“你说的对,我死定了,我不能拖上你。” 曾葭阻止他:“不,不是……” 她的手抓着岩石锋利的棱角,温热的血液从掌心汩汩留下,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她已经脱了力,基本靠意念支撑两个人的负荷。 曾葭今天穿着皮鞋,这是她在璋海拥有的第一双新鞋。暮色两个月业绩很高,石头奖励了员工每人一套价值千元的小礼服。薛简某次回家路过专卖店,意外瞥见模特的服装和曾葭的奖品一模一样,搭配黑色的皮鞋,知性而典雅。他把预订的笔记本退了,买了这双鞋,藏在床头柜里想给曾葭一个惊喜,没想到曾葭早就把石头的奖品兑换现金,为他买了一副上好的电脑桌椅。彼时,两人抱着各自的礼物,哭笑不得。 薛简深深地可怜她。他在心里对她说:曾葭,你不到十八岁。十八岁的我无忧无虑地在操场上奔跑,你却要经受这些不属于你的苦难和折磨。你一定恨死我了。 没多久,曾葭像一个油尽灯枯的老妪,绝望而不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岩石脱离。 他们坠落的位置下面是一道湖。 薛简被冰冷的湖水刺激清醒,山谷里可以看见下弦月的月光,不甚明亮,他眯着眼睛摸索找到曾葭。 两个人静止在月光里,像镀银的雕像。 薛简揉搓曾葭 分卷阅读20 冰冷的身体,低声呼唤:“丫头,你不能睡。” 曾葭浑身僵硬,迷惘中她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伸手捋了捋他湿漉漉的留海,呢喃道:“我们一起死了吗?真好。我不想总是一个人。” 薛简紧紧地抱着她,说:“你撑住……”他哭了,哭得时而安静,时而汹涌,眼泪落在曾葭的脸上,他用颤抖的手指抹去。“从今往后,从生到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第8章 第二天一早,曾葭先醒了过来,薛简枕着她的腿睡得很沉,他的上衣盖在她的身上,嘴唇冻得发紫。 衣服已经风干了,她搓了搓他几乎冻僵的手,拍了拍他的脸,始终没有响应。 “有人……咳,咳咳……” 她的嗓子坏了,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四顾无人,她只好从地上捞起薛简,架着他,循着路标一步一步挪,走一会儿就伸手摸一摸他的鼻息。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她看见了一辆警车,警察手里拿着对讲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曾葭心里一松,瘫倒在地。 薛简没有在学校出勤,警院以为他又被派出所临时抓壮丁了,两边一对才知道出事了。正当警察焦头烂额之际,薛简家的小奶狗冲进警局,叼着警察的鞋子把他引到西山外。马路中央一辆卡车疾驰而过,将它碾成了一地血水。 警察站在警车旁,组织大家停止搜寻,目光时不时落在曾葭身上,意味不明。她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一看,左脚还踏着半高跟的皮鞋,只是冻得没了知觉,竟光着一只脚走了这样远。 薛简下午一点才醒过来,捧着姜茶和惊魂甫定的曾葭面对面坐着。 “你好点了吗?” 曾葭随手抓过纸巾擤鼻涕,大力地点头。她刚泡过澡,半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或许有点儿发烧,整张脸红扑扑的。 薛简不禁笑道:“你还挺好看的!” “少来。” 曾葭摆弄着摔碎的手机屏,眉头皱得能碾死一只苍蝇。 “要不你再买一个去。” “没钱。” “你工资呢?” “给我妈了。” “……算了,咱们九死一生的,我不骂你。” “昨晚你没少骂。估计您憋了这么久的怨气全发泄出来了吧!” 薛简嗤笑:“你居然有脸说我?” 警察敲了敲门走进来:“你们回魂了吗?出来说说怎么回事。” 薛简说,他接到一条匿名短信,发信人自称是一个绑匪,说你爸在我手里,想让他活命就立刻来西山山顶。 一个小警察很诧异:“你还有爸呢?”薛简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道歉:“对不起,主要是没听你提过。” “我给家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心里着急……我到山顶的时候,看见一个人被绑在树上,山上光线暗,看不清楚,我跑过去才发现是个模特,然后我被人砸了一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接着就是曾葭来救我……” 坐在警察边儿上的陈队长是警校的前辈,听了薛简的叙述,一个笔头砸在他脑袋上,骂道:“你没脑子是不是?平时做警民关系工作时一再跟人家强调,这种情况必须报警,必须报警!你是门外汉吗?” “我看绑匪是冲我来的,不是传统的绑架案。” “那你更不能……” “对不起,陈队,在这方面我缺乏经验。” 关心则乱的道理大家都明白,警察挥了挥手,说:“算了,好在虚惊一场!你回去写篇报告和同学们分享一下这次的教训。” 曾葭笑说:“你们写检讨说得这么委婉吗?” 薛简心里云缭雾绕的:“师兄,我想这件事也许和七一七案有关,否则有什么理由要拖上曾葭呢?” 警察和陈队对视一眼,说:“我们可以破例让你亲自审一审。凶手你认识,她是七一七案件中被警方拯救的一位受害者。” 薛简进了审讯室,警察用胳膊捅了捅曾葭,示意她跟着进去。曾葭推辞说:“这不符合程序吧。”警察抬脚把她踹了进去。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女人,微低着头,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模样,也很耐看。两人对视了一眼,不敢相信竟是这样一个人,处心积虑想要他们去死。 女人的目光不闪不避地迎上他们,在看清了他们的脸之后,眼底的坚定突然被疯狂取代。 曾葭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扶住椅子,昨夜西山险情万钧,压抑了半天的余悸,重新涌上心头。 女人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没死。” 薛简一样后怕,但他不能和曾葭一样失态,他坐在女人对面,问:“您有什么想说的?” 女人冲着曾葭大吼:“他们说是你拉住了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多事?!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死!” “我也不想拉他,他拽的我。你太贪多,如果不把我捎上,没准你能杀了他。” 女人失声痛骂,直到骂得 分卷阅读21 没力气了,她才安静下来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她双眼红肿,脸色惨白,头发因为剧烈的挣扎而凌乱,在背光的审讯室里,说话的声音无比沙哑,像一个从地狱里逃脱的厉鬼。 “几个月前薛警官跟着派出所的同志,去我们家里做过思想工作。” 薛简不得不纠正她:“您客气了,我目前还担不起这个称呼。” “是啊,听他们说你都不算个警察。你又为什么要多事?!我需要你的解救吗?我自己乐意出来卖,碍着你什么事?” “我男人死了,我没钱给他药,他跑出去抢,被车撞死了!你们有种关我一辈子!关我到死!我不会放过你们……” 曾葭走出审讯室,心砰砰直跳,薛简落在她后面两步,面色如死。她伸手想要拉一拉他,却被一把挥开,她追上去,在门口却被警察拦住了。他望着薛简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说:“这一关你得让他自己过去。” 曾葭着急,不肯听。 警察坚定地说:“他一定得过了这个槛。” “但是……” “小曾,你算半个当事人,你劝不了他。你放心,只要他能走出来,他就不再是曾经的薛简了。” “……好吧。” 警察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受打击更大,她可不像薛简,经历过专门的心理教育和培训。他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曾葭说没事,临走前拜托:“这事您别通知我学校和家里。” 警察犹豫片刻,说:“好。” “师兄,他真的不会有事儿吗?” 她和薛简在一起久了,对警队的同志都随了他的称呼,大家也很喜欢她,并不见怪。 警察叹道:“我不知道。”他站在窗户旁,瞭望远方。“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导致我每次办案的时候都会瞻前顾后,我不断地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审判别人的罪行?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一个自以为是的举动就会害别人家破人亡。我像个废物一样浑浑噩噩这么多年。” “薛简说过您是他的偶像,您很好的。” 警察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曾葭回到宿舍已是傍晚。 十一假期将至,宿舍剩下何萘一个人,正踩着凳子安窗帘。听见开门的声音她顺势回头,重心不稳摔了下来。 曾葭闪身接住她,何萘红着脸说:“这要是一个帅哥得多浪漫啊。” “……” 曾葭毫不怜惜地将她扔在地上。 何萘拍了拍屁股的灰尘,说:“昨天上午文献学公选课,许教授点你回答问题。你真行,开学没几周就敢逃课。他让你假期过后去跟他谈谈。” 曾葭仿佛被一口凉水塞了牙:“许教授不是从来不提问吗?” 何萘看热闹似的说:“我一直说你是主角命啊。” “你没帮我答?” “我不会。” “……” 曾葭冲了个澡准备睡觉。她爬上床的时候力道不稳,踩住了缠着纱布的右手,钻心的疼痛从手心传递到脚心。何萘惊呼:“你没事儿吧?怎么哭了?”曾葭摸了摸脸,说:“没事,生理眼泪。”然后钻进被窝里埋住了脑袋。 黑暗中她最先看见了薛简,高兴地向他跑过去,前一刻还在为看见他而喜悦,后一刻顺理成章地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血溅在她的眼睛里,画面陡转,面前出现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冲她张牙舞爪。她于是拼命地跑啊跑,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怪兽不见了,但她无法停下奔跑的步伐,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遇见一条奔涌的大河。许多面目狰狞的人在水底影影绰绰,一起抓住她的手,她猛地挣脱,他们立刻消失不见。她感到湛蓝的河水很有诱惑力,一头栽了下去。水却不见了,她跌落在一个无底洞里,一直挣扎,一直呼喊。 不知过了多久,她双脚一蹬惊醒,床吱吱呀呀地晃个不停。 她颤抖着手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黑暗中被碎裂的屏幕划破了纱布,手心湿漉漉的,应该是伤口裂开了。她拨了薛简的号码,着急地把手机附在耳边,另一边传来一道板正的女音:您好,您呼叫的客户已启用短信呼服务……她给座机打电话。她一遍一遍地打,机械地重复着拨号的动作。十一点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薛简口齿不清地吼了一句“别烦我”。 她能想象出他醉酒砸了听筒的神态,愣愣地看着屏幕。 何萘穿上衣服跳下床,说:“我生理期要到了,出去买点儿补血的东西,你要不要?” 曾葭看了看墙上的钟,说:“这么晚了不安全,你别去了。” 何萘冲了一杯红枣水,坐在床铺上喂她喝。曾葭顶着她关切的目光,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遇上一起凶杀案,不过我没有出事。” 宿舍冷气还没关,何萘抖了抖胳膊,抱住曾葭,说:“你要好好的。” 曾葭呆了片刻,慢慢回应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好。 何萘缓过神,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分卷阅读22 ” “你能帮我买张回家的车票吗?” 十一客流大,曾葭没有买到坐票,站了一路。她原本有病在身,下车的时候险些踩了空。 黑暗的午夜,县城夜景不热闹,街上回荡着流里流气的口哨声。曾葭在人民广场租了一辆自行车,慢慢蹬回了家。 锁链啪嗒啪嗒的声音打破了乡村的寂静,邻居家的狗接二连三地叫嚷起来。傅海抱着木棍起床开门,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转了好久才看清黑暗中的人,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傅爸傅妈听到动静正跟出来,在门廊下和姐弟俩撞在了一起,老两口都愣了。傅妈的头发泛着银光,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她嘴上不饶人:“你没死在外面啊。”傅爸拉着娘俩进屋,道:“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曾葭本以为回家会遭受冷暴力,没想到母亲的愤怒早就淡了。一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傅妈朝锅里添了一碗米,曾葭见状,忙说自己吃过了,傅妈不信:“你坐车前能吃得下?”曾葭心里一暖,她晕车晕的很厉害,没曾想这点小毛病,母亲竟记得这样清楚。 “外面风大吧?” “路上有点儿冷,不过比璋海好一些。” 傅爸看见她裹着纱布的手,问:“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了。” 曾葭不愿意让家人知道前些日子的经历。她推说她要喝粥,让老两口先去睡了。然而一向嗜睡的傅海不肯回房,执意陪着她。 “姐,你以为我也好糊弄?这伤到底怎么弄的?你才离开家几天就已经伤痕累累了?” 曾葭咽下一口米粥,喉咙发烫。 “你还嫌快呀?你姐我离家第二天就差点没命。” 为了应付傅海,曾葭将初到璋海的危险和薛简仗义相救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傅海听完浑身冒冷汗,说:“我将来一定好好报答你这个朋友。” 曾葭有选择地汇报了现状,自然要问起傅海的近况,他吞吞吐吐的,曾葭听来听去终于听明白。傅海和一个女孩在在小树林里幽会,被巡逻的老师拿了个正着。傅海堵在巡察员的手电筒上遮住了女孩的脸,成功地掩护对方遁逃。他素行不良,早就上了纪检组的黑名单,这次更气得级部主任一定要给他记过。家里人狠狠心请九转十八弯的一个远亲吃饭,又送了重礼,总算托关系将他转到了市里的学校。 “说起来这件事怪你,那个女同学就是之前送你礼物的那位,我替你还东西去,她就缠上我了。” 傅海在小女生中是出了名的招人爱又招人恨。曾葭有点好奇:“不喜欢的女生向你告白,你不会觉得讨厌吗?” “你这么问……”傅海突然凑近她,压着嗓子说:“姐姐,我喜欢你。” “你干嘛?” “我给你做示范。你讨厌我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曾葭,你不爱我,无论我说几百遍爱你,你都不会有感觉,没有爱的感觉,也没有憎恶的感觉。” 曾葭翻来覆去想了几遍,说:“我觉得你这个理论站不住脚。” 傅海哈哈大笑:“你傻呀,我当然胡诌的啊!” “你很好,把作业拿给我检查。” “……” 曾葭在家里的日子过的很滋润。她心里挂念薛简,但警察的叮嘱让她却步。正当她为难的时候,娃娃发了个短信给她:我想约薛简来霖市玩一玩,借了你的名号,他已经答应啦! 曾葭心一动,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娃娃回复道:你尽管说。 曾葭把西山的事情和娃娃简单说了。 “你替我转告他几句话,拜托了。” 这天入夜,曾葭给傅海补习数学:“这题还有第三种解法,考试时如果遇到填空题可以用。先变更主元,把这个二次式设为m,接下来……” 这时,她口袋里手机震动了几下。 娃娃不厌其烦地骚扰她,该请薛简吃什么饭、到看什么电影、甚至是说什么话……这次她又问:“我听隔壁房间有动静,我要不要打个电话祝他晚安?” 他能晚安才怪。曾葭说:“我估计他没睡,你可以去陪陪他。你那边什么声音?” “下雨了。” “如果你要去看他的话,就把窗户打开吧。你陪他坐着就好,不要说话。” “他如果问我怎么办?” “应该不会,我猜他正在喝咖啡,你换成白开水。” “好,那我挂啦。” “等等!娃娃,我的话你已经和他说了吗?” “当然,你怀疑我?” “我只是觉得奇怪。他……” 娃娃不满地挂了电话。 傅海被吵得翻了个身,钢笔掉在地上。曾葭拾起来划拉两笔,已经沁水了。她怒拍桌子:“小海,你能不能尊重我点儿?” 傅海以连绵不绝的 分卷阅读23 呼噜声表达了他的态度。 曾葭想掐醒他又舍不得。 傅妈说:“他太累了,休息会儿吧。” “您得管管他,过年就高考了,他还整天没心没肺的。” “他又不是你。” 傅妈替傅海收拾东西,嘴里不停地念叨:“海子新学校要求严,必须补课。你叔这些天工地上忙,没空送他去学校,不如你送送他吧,从市区上火车也是一样的。” “妈,小海不是很想转学。我也觉得他在市中不会很习惯,您……” 傅妈气闷地摆手,不愿意再谈这件事。 曾葭依言把傅海送到了市三中门口。傅海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说:“这是送你的手机。我从爸妈那里骗来的。” 曾葭犹豫片刻,说:“小海,你别嫌我唠叨。异性相吸的道理我明白,但是你得注意分寸,你心大,不经意就会伤害别人……” 傅海说:“我见过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有她对比,我看不上凡间的姑娘。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和仙女结婚。” 曾葭分析了这种可能性,说:“算了,以你的基因,恐怕生不出一个能劈山救你媳妇的儿子。” 曾葭毕竟要赶火车,看着傅海进入学校便打的去车站。然而几个怯生生的女生突然冲过来挡住了车门。 司机被这个架势惊住了:“姑娘,你走不走啊?” “走,您稍等。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几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接话。曾葭没工夫和她们耗着。她双手一使劲,扒着车门的两个女生不敌她的力道,立刻松开了手。 她坐进车子里,还听见外面几个女孩子的议论纷纷: “傅海居然会对女生这么温柔。” “这个女生是谁呀,这么粗鲁!” “管她呢,一看就是老女人。” “……” 第9章 因为逃了一节课的缘故,曾葭被许教授记了一整个国庆假,下课后当着全系学生的面骂了她一顿,骂完又把她拎到办公室教训:“你们这些年轻人,仗着有些小聪明,不务实,那是要吃亏的!” 曾葭点头认错。 老许喝了口茶,问:“说吧,你上次为什么逃课?” 曾葭说:“我不务实。” 老许抓起手边的《说文解字》甩她脸上。 “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完这页揭过去!” 曾葭掂了掂厚厚的一本字典,又摸了摸缠着纱布的右手,深感前路艰辛。 “老师,如果揭不过去……” 老许剜了她一眼,曾葭闷不吭声地回去抄字典了。 许教授从不对学生施加任何性质的体罚,包括罚写作业。曾葭作为头一个被他惩罚的学生,让全院师生感到无比羡慕。 何萘问:“许教授是不是有点儿针对你啊?” 曾葭不以为然:“我就一个新生,不至于。” “但是你被罚抄书这事全系都传开了,师哥师姐说你准是开罪这个老头子了。” “不会啊,他应该不记得了。” 何萘一听有事,连忙缠着她问,曾葭说:“刚开学那会儿我在图书馆读到了许教授的硕士论文,刚好一个老头在我旁边,让我说说看法,我们就随口聊了几句。我说的很客观。” “这个老头该不会就是老许吧?” “嗯,我上他的课之后才知道。不过这点儿小事,许教授是个虚怀若谷的人。” 何萘的脸色在同情和幸灾乐祸之间变化莫测:“人类学系的王教授和许教授是多年的朋友,因为十年前某处学术观点相左,两人见面还掐。” 曾葭的肝颤了颤:“但我真的说的很客观。” 接下来,曾葭度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某天傍晚,她收讫笔墨,冲了一杯咖啡站在阳台上吹风。她洗完的头发还没干,发丝一束一束地拍打脸颊和脖颈。何萘在背后开玩笑说,你别想不开啊。她笑了,想用眼睛测量一下从三楼跳下去摔死的可能性,结果就看见站在楼底搓手的薛简。 他身材颀长,穿着一件开襟风衣,下巴微微躲进毛衣的高领里,曾葭换好衣服小跑着过去,迎面问:“你怎么才来?” 薛简摘下围巾挡在她头上,说:“假期刚结束,最近学校训练有点儿紧。我原本来找过你。” “我知道,何萘对我说了。” “你家里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曾葭攥着袖口,说:“薛简……” “嗯?”薛简伸手给她抹了把鼻涕,“瞧你冻的。” 曾葭笑了笑:“少爷,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那你先说。” “这个周末你有空么?我请你吃饭。懐儿也去,你们顺便聚一聚。” “……懐儿?” 分卷阅读24 薛简坦诚道:“我和许懐正在恋爱。” 曾葭脚底打滑摔倒在花坛旁,手掌压在了破碎的砂砾枝叶中,有点疼。 薛简懵了:“我这个桥段应该属于爱情片,怎么你倒像看了惊悚片似的?” 曾葭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薛简把她拽了起来,想看看她的手,但曾葭不动声色地撤了回去。他没放在心上,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和许懐的爱情故事。 薛简借酒浇愁,醉了两天两夜。 宿醉醒来后,他想去找曾葭,却在校门口撞见哼哧哼哧拖着箱子的何萘。 “曾葭回家了,你不知道吗?” 薛简摇了摇头,问:“你需要帮忙吗?” 何萘说:“那谢谢你了。薛简,你还好吗?” “我没事。” 何萘也不好多说什么:“你保重。” 送走了何萘,薛简又去了林家一趟。 正逢假期,客厅里一派热闹,林隽捧着报纸哈哈大笑,说:“这则新闻挺有意思,警察破获一宗拐卖团伙,反被解救的失足女性报复,险些命丧悬崖。” 冉夕和林乔对坐着缠毛线,笑问:“这叫什么事?” “这个女人赚钱供她丈夫抽烟,现在失业没钱了,她丈夫毒瘾发作出了车祸。她就找害她丢饭碗的警察报仇了。” 林乔笑得直不起腰,说:“我们真应该把这条新闻给二哥看看。” 薛简站在门口,手扶在门把手上,一动不动。冷风从背后飕飕地朝里灌,他在林父的视线转过来前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他前二十年的人生太顺心如意了,如今出了事情,才发现偌大的城市毫无容身之处。 他随意掏了掏口袋,翻出十块钱,去最近的一家移动营业厅补办了手机卡,然后回家,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出门忘了带钥匙。他为人热情豪爽,和管理员处得很熟,很快来人替他开门,然而锁刚插进钥匙孔,门自动开了。 物业嘴角抽搐,说:“小薛,你出门忘了锁门。快检查检查有什么丢了没。” 薛简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准备换鞋,弯下腰正要解鞋带,才发现自己穿着拖鞋出的门。于是他光着脚走回书房,沙发后面的地板上铺着几粒碎玻璃碴,他不偏不倚地踩中了,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空壳手机,塞了卡进去,开机后便震动不停。他也不急看,静静地看它震动,许多个未接来电和短信的提醒,过了足足一分钟才消停。他翻开通话记录,扫了一眼,几乎都是警校的同学,他一个一个翻看,想知道曾葭有没有找他,这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太巧了,他心里觉得奇异,接起来,问:“你是哪位?” 对方似乎有些难过:“你没有存我的号码呀?” 薛简说:“你是许懐?” 许懐兴奋地说:“对啦,就是我。你记得我?” “我记性还行。” “一般这种情况,人家会说你这样的女生很令人难忘呀。” 薛简没有被她的情绪有所感染,问她有什么事。 “这不是十一嘛!你放不放假?有空的话来霖市散散心嘛,我请客。而且我有点事儿,想请你帮忙。” “不去。” 娃娃没想到被拒绝得这样干脆,忙说:“这是曾葭的意思!”薛简还是不说什么,娃娃一鼓作气:“她让我找你帮我,并且说你应该想来霖市走走。” “行,我知道了。” “你都不问问我要你帮什么忙?万一你做不到呢?” “你不是说曾葭让我去吗?” “那我两小时后去车站接你?拜拜!” 生怕对方变卦,娃娃赶紧挂了电话。她站在穿衣镜前捣鼓了一个小时,最终穿上了一身水红色秋季连衣裙,下摆的褶皱刚及膝,又在鞋柜前挑拣很久,最终在舍友的建议下踏上双白色高跟皮鞋,拎着手提包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薛简刚出车站,萧萧秋风里,不远处的女孩靓丽鲜艳,波浪卷儿的秀发迎风飞舞,像绚烂绽放的红玫瑰。浓烈的画面重重地摩擦着他的眼瞳。薛简想起他的母亲最喜欢玫瑰花。 霖市城际车站旁边有一家备受好评的便民餐馆,娃娃抢着去点菜,点了一盘酸辣粉,一笼韭菜鸡蛋包子,一碟酸辣土豆丝。 薛简不得不给她面子全部吃下去,他深深地怀疑老板娘把卖醋的打死了。 娃娃看着薛简艰难吞咽的表情,愧疚地说:“你都辣哭了,别吃了。” 薛简说:“酸的。” “啊?” “我最讨厌吃酸。” “……” 娃娃愤愤不平地用筷子戳碗底。薛简看不懂她的面部表情,也没有深入研究的欲望,先行去结账。 娃娃问:“你不能吃酸吗?” 薛简答道:“嗯。我平常不吃酸的东西。后来曾葭给我做饭,特地注意忌口,我就更不吃了。 分卷阅读25 而且她很爱吃韭菜鸡蛋馅的包子,我一直以为味道不错。今天尝了尝,不能再恶心了。” 娃娃抱歉地说:“真对不起。” 薛简却说:“说来也怪,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吃这么难吃的饭,但是心情好像云开月明了。” 娃娃惊讶地说:“我不明白。” “我也说不清楚。”薛简真心笑着说,“总之谢谢你。” 他真正开心的时候和平时礼貌的笑不一样,秀气的一张脸上添了几分有力的气概。 娃娃一时看得入神,脸不知不觉烧了起来:“你,你高兴就好。”她眼珠子转了转,“你真想谢我的话,不如陪我去看部电影吧。” 薛简想问你要我如何帮你忙,但还没开口就被她拉着袖子跑进电影院。娃娃选中的是一部香港的刑侦悬疑片,薛简看得很专注,她小口嘬着爆米花,眯着眼时不时偷偷看他。 电影散场后,薛简终于问:“我的脸上能映出投影?” 娃娃心虚地抿了口咖啡。 “你刚才说你看过这个原版电影,我也看过,特别有意思。是04年的美国片吧,叫……这个CELL……” 薛简坐在娃娃的左侧,朝右看了看,她右手藏在旁边鬼鬼祟祟地按手机,大约是在百度。 他故意问:“你干嘛呢?” 娃娃忙把手机塞起来,说:“奥,我在想刚才电影里的那个警察。电影和现实的对比多么鲜明啊,你瞧我们现实中的警察,根本没几个好东西。” “……你说话要负责任的。” 薛简一直把他将要从事的职业看的很神圣,乍一听娃娃贬低的论调立刻黑了脸,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两人围绕中国警察的纯洁性和使命感吵得昏天黑地。 吵着吵着,两人的阵营和立场渐渐有些扭曲了。 “你还喜欢电影里那个警探,他不是警察?影视人物总有对应原型的,你怎么能把所有警察一棒子打死?” “他难道就没错了?” 薛简怒极反笑:“他尽职尽责,你告诉我有什么不对?” “他如果真的一点儿错挑不出来,为什么一直降职?为什么总被排挤?这里面难道没有他的原因?我说句公道话,他把幕后大反派绳之以法,一个犯罪集团多少人等着这个老大养活呀?说不定有很多人因为他的‘尽职尽责’饿死街头了!” 薛简活了快二十年,从没听过这么不靠谱的理论,也没经历过如此立场不坚定的辩论。他不知道怎么反驳,气得只能喝水。 这时娃娃突然笑了,没有之前不依不饶的架势,问:“你觉得我的话不讲道理?” 薛简说:“警察不是孙悟空,画个圈就能挡住牛鬼蛇神。就算孙悟空他能杀白骨精三回,却不能拦着唐三藏非得跑出保护圈。” 娃娃耸了耸肩,说:“瞧,你看得很清楚。” “你什么意思?” 娃娃说:“陈女士一家的悲剧,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你不是圣耶和华,手指轻点就能拯救世界。陈女士丧夫走向极端可以理解,你也糊涂吗?薛简,你其实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你找不到为自己分辨的理由。” 薛简没说话。 娃娃继续说:“你没有错,罪魁祸首是那群为非作歹的畜生。如果曾葭遇险时有人向她伸出援手,你就不会有机会破案。如果没有寻花问柳的男人,这世上哪里还有红灯区?我几乎还可以说这是曾葭的错,她被遇到危险的时候为什么要逃跑反抗呢?她乖乖认命多好,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面容姣好,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气势磅礴的话,薛简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姑娘,而不能仅仅把她放在曾葭的朋友这个备注栏。 “薛简,你不能自暴自弃,你不是一直怀疑这个案子盘根错节吗?你去铲除罪孽的残余呀,这才是你为了理想应尽的责任。你要更加努力,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让不法分子听见你的名字就不敢撒野,让罪恶魔爪下的人相信他们会等到阳光和希望。信仰是需要力量支撑的,你要确保在捍卫正义的同时捍卫住自己。” 薛简呼吸一窒,愧疚与感动,坚定与怀疑,自弃与自信,种种矛盾的情绪原本堆叠在一起,沉重地压在心上,他一连许多天需要用酒精和沉睡来麻痹自己。迷惘的人找不到归属。他答应她的邀约,只因为不愿意拒绝曾葭的建议,此刻才真正觉得不虚此行。 她的眼睛很大,眼波泠泠如同一汪水,缓缓流进他的心里,冲散淤积的烦闷和阴郁。 第10章 曾葭听着薛简诉说他对娃娃的款款情意,如坠冰窖。 天色已经不早了,二人照旧一起走向车站,路过体育馆时遇上建筑系的一个师兄,曾葭本身和他没什么交集,但好歹记得他是何萘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问了声好。 “你有事出去啊?” “我送个朋友。” 师兄看了薛简一眼:“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当个富婆,包 分卷阅读26 一车小白脸……” “……” 师兄暧昧一笑,“走了,我还得遛狗去呢。” 薛简面带敬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追求的人。” 曾葭将手插在兜里,说:“今天真冷啊。” 薛简疑惑道:“冷?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想摸一摸她的脑袋,曾葭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 薛简没有意识到不妥,或者这半天曾葭一直很不妥,因而这一时的不妥也就不突兀了。 他继续说:“后来,她前男友来找她麻烦。她说,如果我做她男朋友,她就能扳回一成了。我答应了。” “前男友?你明知道……” 娃娃的前男友的确一心二用,闹了好□□烦,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天前的事情了。曾葭受娃娃所托,拿到了劈腿男女的联系方式,和他们展开了亲切愉快的交流,过程极其富有人情味,导致那两人后来看见娃娃就绕道走。曾葭完虐娃娃前男友时正好在薛简家看电视,他津津有味地目睹了全程,不禁拍案叫好。 “我看见懐儿和他打眼色了。她不过是用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而已,反正我喜欢她,我很高兴。” “你喜欢她?” “我喜欢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她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她的很多话、很多举动,都能让我豁然开朗。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性格相像,走得也近,原来朋友的交心和爱人的交心不一样,咱俩的交情是处出来的,但是和她在一起,我才知道真的有心心相印。” 哒哒的跑步声又靠近了,曾葭背过身,笑呵呵地问:“您不是遛狗吗?” 师兄风一般地从他们身边飘过:“我忘带狗了。” “……” “你们A大的才子果然骨骼清奇。” 曾葭没有心思随他玩笑:“我不送你了,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她避开大路,沿着落叶林深处的一条小径踱步。 娃娃的电话很快就打进来。 “丫丫,你气我瞒着你吗?因为你难得回家一趟,我不想打扰你……” 曾葭没有附和她的客套:“你很清楚我究竟为什么不高兴。” 娃娃说:“我在帮你的忙呀。” 曾葭懒得和她打太极:“你为什么不和他说明白?” 娃娃也有点生气了:“你为我高兴就是了,抓着一点儿小瑕疵不放,你想证明什么?” “我想证明他不喜欢你!”曾葭突然扬声。“他爱你的激励、你的体贴,他爱你准备的饭菜、你挑选的电影、你陪他一起走过的马路,他爱你对他的理解和信任,他爱你们之间心心相印的感觉。这些都是我教你的!他爱的是……” 林中倦鸟突然被惊醒,头顶传来乌鸦的啼叫。 娃娃愤然道:“够了!你不要以偏概全!如果你的说法成立,他为什么不喜欢你啊?这些事情难道你没有为他做过吗?一模一样的举动,他对你产生习惯,对我却产生心动。你凭什么说他不爱我?” 曾葭冷笑,说:“既然你这么自信,你就和他说清楚。你如果开不了口,我替你对他说。” 娃娃大喊:“曾葭!你一定要干扰我的幸福吗?” 曾葭的大拇指点在挂断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娃娃冷笑着说:“我前男友劈腿的女朋友名字叫佳佳,侧脸和你五分像……你对得起我吗?曾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求你不要再次破坏我的幸福了,好吗?” 曾葭嘲讽道:“如果你的话属实,我向你道歉,但在你前男友劈腿的同时,你不也心猿意马吗?” 娃娃捉摸不准她究竟什么意思,在接下来的几天,不间断地给薛简打电话。然而曾葭一直没有行动。周末三人如约小聚,她的笑容一如往常,薛简还好,娃娃委实诧异,恍惚以为二人之间的不愉快是她的幻觉。 吃饭的地方是娃娃选的,在一家巴西风味的餐馆里,装潢很有异域风情。薛简和娃娃坐在一侧,曾葭一个人坐在另一侧。娃娃面带讨好的笑,曾葭此时已经冷静不少,还惦记着没抄完的半本书,如坐针毡。 薛简看她的情状,凑近了问:“你长痔疮了啊?” 曾葭抄起背包砸了他一脑袋。 娃娃问:“你俩说什么呢?” 曾葭刚要说,薛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你别在我女朋友面前败坏我形象。” “您还有形象呐?” “得了!”薛简拍拍手,说,“还会骂我,说明没问题。” “你这人怎么这么欠呢?” 三人聊了聊最近的情况,但曾葭基本没有开口,偶尔应和两句,大多数都是娃娃和薛简在说。他们谈天说地半小时有余,烤肉还没上桌,娃娃有些着急了,去厨房催促。 曾葭望向窗外的盆栽,认真地说:“你好好对她。” 薛简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会的。” “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了,她就像一团火 分卷阅读27 ,能够温暖人,有时候也会烧伤人,如果她做错了什么,你要知道她一定没有恶意。” “我记住了。” “她崇拜激情,需要浪漫,这能让她感到自己被爱。你要多和她说话,不要总是木头一样,更不要对她说教。你这个人总喜欢讲道理,但她往往只需要一个拥抱。她如果不高兴了,你就陪她听一听钢琴曲,她最喜欢肖邦的曲子。” “嗯。” “她喜欢百合花,但她又对百合花粉过敏,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学一学折纸花,她特别喜欢。她喜欢生活得有情趣一些,她喜欢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但她其实压根不了解林徽因的生平和贡献。她喜欢看爱情小说,本子上总写一些伤感的青春文字,有时候还会在你的本子上写,你可以偷偷擦了,但不要当面回绝她。还有冉夕,你的人品毋庸置疑,但我希望你和冉夕说清楚你有女朋友了,不要再让你们之间存有暧昧的痕迹,以免后顾之忧。对了,她很爱刺激,天冷吃凉的,天热去蹦极,她生理期在每月中旬,日子很稳定,每当这时候你要管一管她,不许她胡闹……” “曾葭!”薛简忍不住打断她,“你怎么了?” “我说这些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 “我再也没有最好的朋友了。”曾葭鼻子有点酸。“你把她抢走了,千万要好好对她。” “懐儿还是你的朋友。” 娃娃此时正好回来,问:“你们怎么了?” 曾葭说:“没事。” 娃娃蹙眉道:“我俩的事你能别管了吗?我知道你不高兴,你冲我来就是了!” 薛简忙说:“懐儿,你误会了。” 三个人点了两盘烤肉,曾葭饭量大,独享一盘,薛简和娃娃两人甜蜜地一盘。吃着吃着薛简的魔爪就伸到了曾葭的盘子中,在美食方面曾葭从来不退让,一筷子把他敲了回去。 娃娃责怪他:“这里有这么多呢,你干嘛要抢丫丫的,她最护食了。” 薛简说:“她那份看起来更好吃啊。” 娃娃不解:“你不是爱吃辣的吗?我特地拌了好多辣椒。” 薛简说:“吃东西这种事儿不能全看口味,有时候高兴不高兴是说不准的。” 娃娃不能理解,又转向曾葭,问:“你生病了吗?怎么今天吃的这么淡?” “上火。” 薛简噗嗤一笑。 曾葭怒道:“我没有痔疮!” 餐厅爆发了一阵大笑。 曾葭:“……” 娃娃瞪着薛简,说:“你怎么能这么坏。”话是这么说,她笑的比薛简欢多了。 曾葭恨不得把一碗酱料全糊在他俩脸上。 三人去城市公园转了一圈,曾葭正好选修了园林艺术的创意实践课,全程拍照、记笔记,薛简和娃娃无奈地缀在她身后,百无聊赖。不过他们不需要纠结很久,眼看着变天了,公园里的老大爷牵着猫从他们身边路过,悠悠地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啊。”老大爷身影刚出公园大门,淅沥沥的小雨就砸了下来。 薛简从背包里拿出雨伞,撑开盖在娃娃头上,招呼曾葭说:“你过来呀。” 曾葭从包里掏出一把伞来,说:“不用,我有了。” 娃娃俏皮笑问:“谁的?” “你的。” 薛简忙说:“不行,朋友之妻不可夺。”玩笑过了,他抬头四望,建议道:“这里环境好,门票才两块钱,咱们可以常来散散心。” 娃娃咬着糖葫芦,嘟囔道:“我不在璋海,哪能来得勤?” 薛简又说:“丫头可以来啊,哪天有空我去找你。” 曾葭眼皮一跳,镇定地说不喜欢来。 薛简皱了皱眉,说:“你这几天有点奇怪啊。” 曾葭抚额叹息:“说来话长,我就不跟您二位逛了。我得回去抄书了。” 娃娃遗憾地说:“好吧,我下周再来看你们。” 娃娃回到学校宿舍,美滋滋地发了一条空间动态:幸福(*^▽^*)想哭!配图是烤肉馆里的三双筷子。 她把和曾葭的双人合照从相框里取出来,掸了掸上面的屑末,塞进日记本里,掏出三人在公园的合照,用精致的相框供在桌上。 舍友端详了半天,问:“这是谁的男朋友啊?” 娃娃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你傻吧?你把你闺蜜和男朋友拉在一起,不怕出事啊?” 娃娃本见她面色凝重,还以为能说出什么话来,没想到竟这样不着调。 “我闺蜜认识他比我都久,他俩真要好我还能有机会?”她眼睛嗖的一亮,炫耀似的说,“我闺蜜还是我俩的媒人呢。” 舍友从鼻子里哼了哼:“也许就是因为你出现了,人家两人才没能在一起。没心没肺成这样,也就你了。” “我有资格没心没肺。我漂亮又有钱,我闺蜜体贴又能干,我男朋友又帅又有才。我不像有些人, 分卷阅读28 见不得别人好,总要添点火。” 舍友气得摔门而出。 娃娃冷笑两声,掏出手机给曾葭和薛简分别发了报平安的信息。 曾葭看完短信,又浏览了娃娃的动态,然后合上手机不声不响地拎着热水瓶打水。外面下着雨,热水机旁湿漉漉的,她装了一壶水,蹑手蹑脚地走回去。刚在宿舍落脚,回身看到地面上一簇簇乌黑的水渍。她无奈地瞥了瞥自己的鞋子,想要搬起拖把拖地,不知是谁用完没踩干净,很沉,她没控制住力道,整个人哗地后仰,撞倒了热水瓶,伴随剧烈的爆炸声,滚开的沸水哗啦哗啦地浇在她的膀子上。 她傻乎乎地坐在缭绕的雾气中,对疼痛浑然不觉,倒像是被爆炸声吓坏了似的。 何萘从床上跳下来,披上雨披把她打包送往医院,半路上她醒过神来,死活不肯走。何萘破口大骂:“你不要发疯了好不好?曾葭,你像什么样子!” 曾葭将手臂托给何萘看,说:“涂点儿湿润烧伤膏就可以了。” 何萘哪里依她?曾葭被她又拖又拽,引得赶路的行人纷纷侧目。 她哀求道:“何萘,我害怕。” 何萘一怔,曾葭挣脱了她的手,雨披因为拉扯变的松松垮垮,两人像落汤鸡一样站在滂沱大雨中。 “我害怕,我不想去医院……” 她每次路过医院都会听到鬼魂的嘶吼,凄厉的哭喊穿透她的骨骼。小时候某次她送奶奶去医院打针,之后被老巫医叫了七次魂才恢复正常。村里的长辈对她说,曾丫,这是你苦命的大哥来找你索命了。他就在医院的福尔马林里躺着,他睁大眼睛,咧开嘴要你偿命。 所以,当她某个闷热的夜晚在医院苏醒,感受着耳畔一片安静之时,几乎将站在她面前的薛简奉若神明。 何萘提议道:“我带你去校园酒家喝杯酒吧。” 何萘出身名流家庭,极懂社交,对于这些场合非常熟悉,将曾葭保护的很周到。 “你有什么打算?” 曾葭仰头猛地灌下两瓶啤酒,笑比哭还难看,她说:“真奇怪。一个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转眼却告诉我他喜欢别人。我不懂……” 何萘说:“哪怕在西山遇险的人不是你,换成我,以薛简的为人,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这不能说明他对你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 “不,不对。”曾葭打了个嗝,说:“他也许会做出相同的举动,但他付出的感情不一样。” 何萘无言以对。 那天,薛简出现在宿舍楼下,从来不爱打扮的曾葭站在穿衣镜前,紧张地问衣服好不好看,还破天荒地同意晓彬给她化了淡妆,在她们的戏谑中红着脸跑出门。然而她想对薛简说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出口,像一个滑稽的小丑,听他诉说对许懐的深情。 太惨了,太尴尬了!何萘想,换成她一定落荒而逃。 “他不是擅长案情分析吗?怎么不分析分析我呢?” 何萘心疼地说:“如果真的舍不得,你就努力去争取,把你的心里话告诉他。”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干嘛裹乱呢。” 何萘没好气地说:“许懐趁虚而入在先,你没必要愧疚。” “我不是愧疚。娃娃喜欢薛简,薛简也喜欢娃娃,我如果横刀夺爱,除了白赚难堪,还会让三个人都陷入不幸福。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因为我而遭受痛苦?” 这是一个喝醉的人应该有的逻辑吗?曾葭果然是曾葭,永远理智得让人害怕。 何萘喝了杯酒压惊,叹道:“好吧,但你不会难受吗?” “你看我现在像是很舒服吗?我难受死了,但我也只能难受了,我只能一个人难受……” 何萘摸了摸她的头,说:“那么我们不要忍受了。曾葭,离他们远远的,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你们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 曾葭歪着头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她和娃娃的聊天记录,薛简去霖市那几天,她围绕着薛简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和娃娃发了好几百条消息。她咬了咬牙,点击全选删除,然后默默地喝酒。 何萘小心地陪她喝,还劝说她:“你少喝一点儿,不是谁都有我的酒量,喝醉了很难看的。” 一个小时候,理智尚存的曾葭拖着醉醺醺的何萘站在酒吧的走廊下,艰难地给她披雨衣。 醉意朦胧,她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她大概二十岁,这么高,这么瘦,眼睛大大的,双眼皮,扎着马尾辫,耳边有碎头发,脸很红,脾气很直,很聪明……” 曾葭好奇地回过头,看见穿着制服的酒吧经理和一个青年男人说话。 经理苦笑道:“林先生,全天下的酒吧服务员有一大半都是您说的这个样子。您有没有稍微具体一点的描述?” “今天您这儿的工作人员来齐了吗?” “有个请假的,不过她是单眼皮,肯定不是您要找的人。” 曾葭蓦 分卷阅读29 地产生一点同病相怜的心酸。她朝前迈了两步,想看清楚那个失落远去的背影。雨水飞溅在走廊上,打湿了她的眼镜,镜片上升腾起一片白雾,挡住了雨中的世界,她也没强求,看着一个模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凌晨一点,曾葭费劲地把何萘拖回了宿舍。 何萘踹开宿舍的门,仰天长啸:“来吧姐们儿,让我们欢饮达旦!” 躲在被窝里偷看小黄书的高高从床上滚落。 “曾儿,你俩有事儿没事儿啊?” 曾葭噘着嘴:“有事……” “怎么了?” 何萘摇头晃脑:“没事……喝点儿酒。” “啊?” “我爸爸有事没事总想喝点酒,大碗茶大碗的酒,五魁首嗨六六六,一口一口又一口啊,举起杯倒满酒,说走咱就走,走到九月九,一醉到天尽头……” “……” 两个醉鬼开心地手舞足蹈,秀了一道好嗓子。高高耷拉着眼皮,抓起鸡毛掸子一拍,把他们拍到了床上。晓彬烫了两条热毛巾,想替她们擦擦脸,却被曾葭当成好东西抢了去,她神经此时基本麻木,擦到一半就倒在何萘身上睡着了。 第二天,大家默契地没有提及醉酒后的胡闹。 第11章 曾葭花了两周的课余时间,终于把《说文解字》从头到尾抄完一遍,深感自身文化素养之升华。 何萘嘲笑道:“现在深夜自习室的管理员都和你混熟脸了吧。”何止是物业管理员,现在连保安见她都打招呼了。 何萘翻了翻手稿,问:“我考考你,你的名字这本书怎么解释?” “苇之未秀者,葭也。” 何萘一检查,居然没差。她追问道:“我名字又是什么意思?”曾葭不答。何萘得意地说:“我告诉你,萘是一种有机化合物。” 曾葭不禁怀疑她的智商:“你认为两千年前的许慎会知道有机化合物?” 何萘:“……” 曾葭实在困得厉害,推着她说:“姐姐,你自己玩去吧,别闹我了。我趁着没上课补会儿觉。我做梦都看见老许骑着拖把拿着书使劲儿拍我。他太狠了!”她埋下头想睡觉,胳膊却被何萘狠狠地掐了一下,一抬头,看见老许站在她面前,面沉如霜。 老许指着曾葭喝道:“你立刻去系办!” 何萘:“……” 曾葭一脸痛心地看着老许把她抄了两礼拜的稿纸卷成一个筒,一下一下敲击办公桌,边敲边训,节奏很激荡。老许骂够了,喝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展开稿纸,翻了几张问:“我没让你用毛笔抄。你这是自找苦吃。” “……” 曾葭不想白吃亏,厚着脸皮说:“这种竖排繁体的古书,我觉得软笔抄写可以更专注理解。” 老许露出赞赏的表情,问:“你写过软笔字啊?”曾葭点了点头,老许越看越好奇,“学谁的?乍一看也不怎么样嘛!” “我偶像。” “哦?怀素吗?” “不,毛爷爷。” “……但是仔细看看的确别有风骨。” 曾葭挤眉弄眼地憋着笑。 “你抄了这么久,有什么收获?” 曾葭回道:“老师,我有点心神不宁,没有思考,收获比较少。” 老许露出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问:“比较少是多少?” 曾葭感到惭愧,说:“我只把它背了下来。” 老许捂着胸口,说:“你立刻走。” 曾葭看着桌沿的稿纸,问:“我能给它带回去吗?” “为什么?” “我一笔一划写的,这是我的东西呀。” 老许伸手盖在一沓散发墨香的稿纸上,说:“我还要检查检查,你先回去吧。” 曾葭心有余悸地溜了,谁知刚回到教室就收到老许的短信:“信箱里给你留了一本《谷梁传》,你抄一遍,两个星期后交给我,换你上一本的手抄书。” 师生交流进行到这地步,曾葭产生了极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直到寒假之前,老许乐此不疲,曾葭一直责无旁贷地抄写古书,有时候去办公室交作业,年轻的老师看着她满眼都是同情。 有一位姓程的师兄,年纪轻轻,学术上已有一番造诣,曾葭很钦佩他。他拍着曾葭的肩膀,鼓励道:“许老师很重视你,你千万要好好努力。”彼时曾葭已经一礼拜没睡过好觉了,老许还总是挑挑拣拣,她心里焦躁,说:“他这叫重视?我让给您好不好?”程师兄皮笑肉不笑地把她赶走了。 何萘消息很灵通,对这位师兄抱有深刻的同情。她告诉曾葭:“几年前老程一直跟在许教授手下,原本要读他的博士。后来老程和区长的女儿谈恋爱,许教授说他曲意逢迎,人品不好,两人好像就决裂了。” 晓彬说:“我也听过这件事,不过我的版本里,程师兄在和区长女儿相好前有一个交往三年的未婚妻。” 分卷阅读30 高高替老程委屈:“我觉得程师兄很冤枉,现在是恋爱自由的时代呀,结果被一直敬仰的老师说成是舔人屁股,多丢脸啊。” 曾葭思考了一会儿,问:“你指的是不是吮痈舐痔?” 高高抄起枕头把她砸飞了。 终于挨到期末考试结束,何萘拿着笔记本,拦住收拾讲义的老许,认真地问:“老师,您看这个地方,我有个问题……” 老许对除了曾葭外的学子总如春风化雨一般温暖,循循善诱。曾葭趁这功夫蹭着墙偷偷溜回了宿舍,神清气爽地打包行李,突然宿舍门被撞开,何萘没精打采地走进来,在她面前站定。 “你这是怎么了?” 何萘从背后捧出一套《汉书》,幸灾乐祸地说:“是祸躲不过呀。老许让你过年不要懈怠,努力补充知识,不能把他的书弄坏了,否则他会把你逐出师门。” “……” 何萘坐在床上看她忙来忙去,问:“你找什么呢?” “我日记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太清楚。我只是偶尔用一用。” “会不会和其他笔记本弄混了,让你顺走了?” “不会,我一直把它放在枕头下面。” 曾葭焦头烂额的模样让何萘很好奇她的日记究竟写了什么。她宽慰道:“根据经验,过两天它就自动跑出来了。”在丢东西方面何萘是行家,曾葭急着赶火车,只好先不了了之。 何萘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笑问:“薛简不来接你啊?” 曾葭脸一沉:“不要胡说。” 何萘本来只想开个玩笑,说完就后悔了,再一看曾葭真不高兴了,忙不迭地点头。 这两三个月曾葭和薛简逐渐有些疏远。 十一月中旬,娃娃请她去薛简家里聚会。薛简送了她一个手表,娃娃送了她一个蛋糕,闹了半天原来是要给她生日惊喜,但是曾葭尚未来得及感动,就被他们秀恩爱的行为惹火了。 “你俩是不是有毛病啊?” 薛简正在为娃娃切梨。娃娃咽干喉疼,医生建议她多吃一些梨子,但她嫌麻烦,薛简便缠着曾葭学习自制梨罐头让她带回霖市。 他痛心疾首地说:“我以前觉得你是个很含蓄的人,这才多久过去,怎么变得跟个泼妇似的?看来我真不该教你跆拳道……哎哎哎,你把刀放下,我开个玩笑而已嘛!” 曾葭不耐烦地说:“你们约会为什么把我喊过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薛简浑然不觉:“我还好。” 娃娃作为女孩子,感情细腻些,想了想说:“我也觉得有点怪。薛简,你先出去转转吧。” “……” 薛简家装的是网络电视,这时正在播放早几年的一部反*腐打*黑作品,叫《大江东去》。娃娃对此不感冒,偏偏薛简很喜欢,被赶出去买酱肘子前还依依不舍地朝电视上瞥了两眼。 娃娃把电视的音量调低了一些,双手托着脑袋,露出委屈的表情。 曾葭看了她一眼,就转头继续看电视,说:“你不要这样。” “这破剧有什么好看的呀?” 她这么抱怨的时候,镜头正转到主角的忏悔。这位备受赞誉的一市之长从光明忠直走向腐化堕落,他漫步在城市广场上,进行他任期上最后的反思和告诫,等待人民和法律的审判,也等待良知的审判。 这部片子曾葭很喜欢,还和薛简就其中人物性格和命运做过讨论。 她理解娃娃的心思,说:“薛简没有勉强你看,你也不用勉强自己改变。” 娃娃的目光落在她专注的脸上,努力想要看出点什么,奈何无果。 “丫丫,你知道吗,有时候和薛简在一起,他看着我,我却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和我无关的东西。他明明牵着我的手,我却觉得一点儿也不踏实,好像他随时都可能随风远逝。” 曾葭感慨道:“薛简又不是弱柳扶风的大姑娘,十二级台风来了他也不会被吹跑的。娃娃,看来你不能更喜欢他了。” “未必是这样,有时候我也会嫌弃他,不相信我爱上这样一个人。但是很快我就会想起他的好处,又觉得开心了。但是等到哪一天,他给我的感动不足以盖住他的缺点了,我们就走到尽头了。” 曾葭有点吃惊:“你们才交往多久,你就想着分手的事情?” 娃娃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薛简没有一样的想法?” 曾葭笃定地说:“他不会。” 娃娃有些生气,她想质问你究竟更相信谁,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她不想探究薛简在曾葭心理的分量,这个答案她未必承受得起。 她说这番话另有重点:“或许有一天我和他都爱上别人了,这都是缘分。有一条你要记得,他看上的人不能是你。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 曾葭觉得不理解,按道理不应该不原谅薛简吗?她冷笑道:“那你每天拉着他在我面前晃悠干嘛?” 分卷阅读31 “你生气啦?” “你跟我说心里话我很高兴。我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你忠告。” 娃娃摇了摇头,说:“你们感情一向很好,我怎么好让他不再和你交往?我成什么人了?总之,你不要太刻意,稍微注意点儿就好。” 曾葭在好友的注视下终于点头,说:“好,我会注意。但我想这样的话你更应该对薛简说。” 此后,曾葭尽量躲避与薛简见面。不过薛简想指责她不地道也不行,但凡娃娃和薛简拌嘴找她帮忙,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她还是不遗余力地扮演灭火队长的角色。但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疏远,不知薛简是不是也有所察觉,竟再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只是偶尔被娃娃拉着碰面时才会不依不饶地要个说法。娃娃在旁边看着,脸上笑意嫣然,心却一寸一寸沉了下去。某个周末薛简去霖市看她,两人正在吃饭,边吃边聊,边聊边笑,不知是谁先挑的头,又提起了曾葭,薛简多说了几句,娃娃摔了筷子就走。薛简愣了半晌,才想起出门去追,哄了好一顿才了事。晚上他又坐车回璋海,倚在车窗上看着轨道旁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 石头某次和薛简一起吃饭,道:“你知道小曾最近怎么样吗?”薛简说不知道。石头摸着下巴说:“她前几天拒绝了一位追求者,你说凭她的行情,为什么总是单着?”石头一向消息灵通,薛简对此倒不意外,说:“她有她的志向。”石头没有听懂,但也不在意,而是问:“你们最近怎么回事儿?我今天跟你吃饭,本来约了她,她却不肯来。”薛简叹了口气,说:“我比你更想知道这件事情。” 于是,他算准了曾葭放假回家的日子,前往A大门口守株待兔。 空中飘着小雪,有些冷,薛简走到一台煎饼摊旁,说:“大妈,来张煎饼,不放葱。”大妈是个东北人,很热情,高兴地答应了,转眼香喷喷热腾腾的煎饼就递了过来,“三块钱,今天人不多,小伙子,多加个你一个蛋黄。” 薛简正要把零钱收进口袋,左边突然蹭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手里捧着茶缸,里面稀稀落落分布着一块五毛的零钱,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硬币,显得很凄苦。 薛简把钱塞回了口袋。 这时,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一张二十块钱,庄重地放到乞讨人手里,认真地说:“您去买点儿吃的吧。”乞讨者千恩万谢地走了。 薛简无心理会这一幕,他看了看表,曾葭怎么还没出来?他正打算进学校迎一迎,刚才施舍的青年突然侧过身挡住他。 薛简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讥笑道:“我特别好奇你家庭多么困难,以至于两块钱的同情心都没有。” 薛简不为所动。卖煎饼的大妈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在冰天雪地中蹲守一天,收着每个人递过去的三块钱眉开眼笑。而有手有脚的人什么都不做,就得到了金钱和同情,这不公平。 “怎么?心虚了?说不出话了?” 薛简面对挑衅态度漠然:“麻烦您让一让,我急着找人。” 曾葭背着行李包走到西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两个男人在风雪中对峙,视线交汇处电光火石。 “江昊学长?” 和薛简对峙的青年正是江昊。他一看见来人是谁,颇有些出门没看黄历的愤懑,皮笑肉不笑地说:“真巧。” 薛简也对曾葭说:“你怎么才出来?等你半天了。”他嘴角还沾着一片香菜,曾葭掏出纸巾给他,问:“你在干什么?”薛简答道:“这位同学控诉我缺乏人道主义关怀。” 江昊为报一箭之仇,屡次和曾葭交手,总被她四两拨千斤的当了回去。他屡战屡败,越挫越勇,曾葭为了一劳永逸,把战火烧到了他女朋友面前。江昊追着媳妇解释了两天,从此再也不敢招惹她。目下他占不了便宜,冷哼了两下便离开了,像躲瘟神似的。 薛简觉得好笑:“他是你的仇人吗?” 曾葭说:“闹着玩而已。你找我什么事啊?” 薛简反问:“没事我不能找你了?” 曾葭微微叹息,道:“大少爷,你有事快说,我赶车。” 薛简晃了晃钥匙,说:“我开车来的,我送你。” 曾葭讶异:“宝马?” “摩托。” 曾葭满脸黑线,摩托你用骑这个动词修饰难道不够吗? “不用了。” 薛简一猜她就会这么说。 曾葭说:“那我走了?” 薛简拉住她的胳膊,说:“你对我什么态度?如果我哪里惹你了,请你敞开来说,何必这样耍脾气?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幼稚不幼稚?” “你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 薛简嗤道:“你别以为装傻就能蒙混过关。” “你这个人……” “诶,差点儿忘记正事。”薛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懐儿让我还给你的。她说冬至那天去你宿舍吃饺子,不 分卷阅读32 小心装错了。” 曾葭打开盒子,赫然看见消失的日记本。她呼吸一窒,仿佛瞬间被击落在无垠深渊中,整个人失了重心。 薛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还好吗?” 曾葭喃喃自语:“她知道了。” “什么?” “不用你送我。你忙你的去吧。” 薛简很郁闷:“丫头,你不该这么对我。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但我也是个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人,你不能因为我和你设想的不一样就不把我当朋友了。” 曾葭嘴硬:“我有什么可失望的?” 薛简低头看着她,说:“我知道你理想中的那个薛简对待感情应该庄重、认真。你觉得我刚从对冉夕的感情中走出来,转眼就和懐儿在一起,你看不好我们的感情。” “……你想岔了。” 曾葭的确出现过他描述的那种情绪,但很快被他们言之凿凿、情深意切的模样给打败了。她真正不愿意面对薛简另有原因,偏偏是无法向他解释清楚的原因。 “少爷,我没有疏远你的意思,我只是有些嫉妒你们。而且,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每次你有空的时候我都在忙,我有空的时候你又忙了。” 薛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目送曾葭进了检票大厅,薛简哈了一口冷气,心头云销雨霁。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来电铃声是邓丽君的甜蜜蜜,在一众清一色系统默认铃声里显得格外突兀。每次听到这支曲子他就克制不住浑身的鸡皮疙瘩,没办法,他本身就不是个柔情浪漫的人,但到底耐不住娃娃软硬兼施,想到这儿,他脸上露出无奈的笑。 娃娃问:“你在哪儿?” 自娃娃上次发火之后,薛简再感受不到她的芥蒂就是傻子。他已经郑重地向娃娃保证不会见异思迁。但要他为了爱情牺牲友情,他也不会答应。 “曾葭今天回家,春运车站不安全,我送了她一趟。” “她有什么不安全的?这么大的人了。” “你千万别高看她,她是天生的肇祸体质,瞧这小半年她出了多少事。” “我后天回家,行李怪多的,你来送我吧。” “后天?后天不行,师兄让我去派出所帮忙。明天怎么样?” “我车票已经买好了,你不能请个假吗?” “我觉得不太好,你打个车,好吗?” 娃娃挂了电话,面前吹来一缕凉风,她冻得一哆嗦。 她从通讯录翻出曾葭的号码,拇指在拨号键上顿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按下,扬手把手机从宿舍阳台砸了出去。音乐系宿舍在六楼,舍友听到声音探着脑袋朝下看,手机已经碎成好几瓣。 娃娃想,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暗示的也暗示了,倘若撕破了脸大家都难看,她舍不得这个朋友。过去她走在校园里,常常听见同龄人充满嫉妒的低语:“她就是曾葭的朋友。”立马会有人吃惊地捂住嘴:“你说的是那个曾葭?”娃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为此自豪。 这个很长一段时间,指的是薛简出现之前。 第12章 曾葭穿着新的羽绒服,拎着两盒璋海的特产,给人以焕然新生的感觉。 这半年她长高了一些,原本偏瘦的身材更纤细,盈盈一握,似乎随时会被北风卷走。 从村口走回家的一道路,雪地靴发出沙沙的踩踏声。她想起十岁刚来到这个家,村子里飘飘洒洒下了冬天第一场雪,她怀着忐忑地心情坠在一个男人的身后,他慈爱地牵着她冷冰冰的手,说:“孩子,跟叔叔回家,我带你去见你的妈妈。” 今日此时,村子里正逢化雪的光景,格外寒冷。她恍惚地觉这许多年的生活是一场梦,她触摸松针上的残雪,指尖的温度使它顷刻融化,软绵绵的触感让她的眼神温柔起来。 傅海一如既往对她十分热情,扫地的时候缠着,做饭的时候缠着,做作业的时候还是缠着。曾葭被闹得没办法,拉下脸说:“把你成绩单拿给我看看。” 傅海贼兮兮地笑了三声,兔子一样溜走了。 傅爸疑道:“跑什么?你不是说没有成绩单吗?” “他骗您的。” 傅爸抄起一张鞋底追了出去。 曾葭长久不回家,卧室被改成了储物间,傅海非常热情地把自己的书桌贡献出来。她写论文时,傅妈推门走进来,坐在她身边感慨:“过年秋天,你弟弟也要出去上学,这个家就剩我们老两口守着了。以前你们读中学,每次回家,咱们还能围在电视前面说说话。现在我这个当妈的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了。” 曾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随着年纪渐长,父母在他们生命中的主导地位慢慢在淡退。 她放下笔,说:“妈,等我毕业了,您跟我去璋海吧。”傅妈没料到她有这样的打算,问:“那你也带着海子吗?”曾葭哭笑不得,说:“小海有自己 分卷阅读33 的人生。”傅妈摇了摇头,说:“我还是跟你叔一块儿吧,给海子带带孩子。” 傅海从床底猛地钻了出来,道:“妈,您操这么多心干嘛呀?我用不着。” 母女俩被吓了一跳。 傅海挠着头,说:“爸真够笨的,不知道在哪里找我呢!” 傅妈嗔怪道:“我出去找你爸回来吃饭。你这个臭小子,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曾葭忙喊:“妈,我还没……”傅妈却已经出去了,她的呼唤被关在了门内。 傅海看着姐姐失落的脸,问:“你怎么了?” “妈好不容易和我谈心,你打什么岔?” 傅海轻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你教过我一句诗,叫什么喝冷水喝热水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记得就好。你谈恋爱了吧?” “没有。” “失恋了?” “你胡扯什么?” 傅海坐在她身边,认真地说:“姐姐,你值得全世界最好的一切。” 曾葭笑道:“大概只有你会这么认为。” 傅海心道:这还不够吗?他神盯着她头顶的发旋看了半晌,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傅爸和傅妈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腿一软,央求道:“姐,救救我呗!你就我这么一个弟弟。你不能眼睁睁看我被老头子打死了,否则将来谁背你出嫁啊。” “小兔崽子!你闭嘴滚过来!” 傅海在题海里度过了半个寒假,每天都从书桌上抬起惺忪的睡眼,对旁若无事的曾葭进行眼神控诉。 “亲爱的曾老师,我认为题海战术不科学。你当年是这么学习的吗?” “我不用,我看一遍就差不多了。”曾葭敲了敲桌角压着的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你行吗?” 傅海选择沉默。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大年三十,傅妈让傅海去写春联,其实就是找借口让他休息休息。连一向教子严厉的傅爸都于心不忍忍,劝道:“曾丫啊,休息一两天也是可以的,你弟弟还小……”曾葭不甘不愿地放人,独自坐在桌边一题一题打红叉。 傅海自小在少年宫学书法,一手大字气势如虹,每年家里的春联都是他亲自挥笔,羡煞了左邻右舍。 今年,傅海看着越来越漂亮、优雅的姐姐,灵机一动。他藏起一张作横批的红纸,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写下“岁月静好”四个字,献宝似的捧到曾葭面前。 曾葭端详了半天,问:“那活泼好动的人的岁月怎么办?比如你?” “……” “你给我写个一世平安吧。” 傅海愤愤不平地把红纸糊在她脸上。 傅爸在家族中是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姑嫂妯娌处不好在村里是惯例,相应带着兄弟姐妹也生疏起来,但无论平时关系如何,逢年过节还是要一起吃顿团圆饭。 曾葭挨个问过好,又捧了一杯饮料敬傅爸,说:“傅叔,以后我和小海一定好好孝顺您和妈妈。” 傅海听了,忙跟着捧起杯子。 傅爸被儿女这样对待,面上有光,端起二锅头,和子女们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年夜饭吃得差不多了,满屋子大人围着火炉坐成一圈,傅海带着一群孩子去房间里玩。 曾葭给娃娃拜年,遗憾的是电话占线。她给何萘和以老许为代表的几位老师发了个拜年短信,后者完全出于拍马屁的考虑。没多久何萘就给她回了电话,曾葭惊讶于她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值得话费漫游的地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何萘正和她男朋友一起放烟花,说话声里炸裂一层层幸福。 和何萘唠叨完没多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曾葭认为这是娃娃回电,接起来就说:“你们还能再腻歪点儿吗?” “小曾同学。”对面响起一个沧桑缓慢的声音,“我是数学系的沈老师啊。” 数学系的沈教授,年轻时是A大一枝花,后来被著名才子老许摘走了。 “老师好,对不起。我以为是我朋友的电话……” “没关系,很高兴你给我和许老师拜年。” 沈教授和她聊了几句,把电话转给了老许。 这时候,傅海朝曾葭招了招手,请她过去。几个小孩玩闹时把墨水洒在了书桌上,连带她的背包都被渍黑。 曾葭让傅海把孩子们带出去玩,一边收拾一边应付老许的拷问。 “我正在写……史料差不多了,开学后还要去学校资料库补充一些……公文?您是指古代文献还是官方资料……那我没考虑过,我觉得这个不合适……好好好,我不觉得了,这是我的论题,您也别觉得了。” 老许生气地说:“我还不能指导你了?” “当然能,但是我目前不赞同您的思路,不如等我写好之后再请您您过目。” 老许哼 分卷阅读34 了一声,问:“你的书抄完了吗?” 曾葭从墨渍里扯出一本书,嘴角抽了抽。 “老师,我有两个消息告诉您,您要先听坏的还是……” 老许说:“坏的。” “坏的消息是我暂时还没抄完。” 老许又问:“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更坏的消息。您那套典藏版的《汉书》被我毁了。” “你再说一次?” 曾葭粗粗翻看了一遍,说:“从卫青到萧望之都黑了。啊,有个好消息,这部分我已经抄完了……” 砰地一声巨响,曾葭听见沈教授焦急的声音:“许老师,你别吓我。药呢?药在哪儿?哎,你拿水果刀干什么呀?” “……” 曾葭惭愧地向师母表达歉意。 挂了电话之后,曾葭翻到最后一本被污染的书,脸色立刻变了。 傅海安顿好一群小祖宗,抓过她手里的书一瞧,也大惊失色。 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这是曾葭压箱底的宝贝,没想到也被弄脏了,这群小兔崽子真是牢里挖东西。 傅海拎着墨水滴滴答答的书,把三叔家的小儿子拖出来,命令道:“你赶紧向我姐道歉。”小堂弟委屈地看着自家大人。傅海十分坚持:“他做错了事情就得道歉。” 小堂弟才六岁,一直生活在全家的宠爱里,何尝被人这样指着鼻子欺负,当即嚎啕大哭。 三叔怒道:“海子,你有没有轻重?为了这个没爹的野种你跟你亲兄弟翻脸!” 傅妈朝曾葭使眼色,说:“你快劝劝弟弟呀。” 曾葭没有买账:“小海说的没错。”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整个屋子仿佛被冻住了。“三叔,您说谁是野种?” “曾丫,你叔没那个意思,他说话一向不过脑子……” 三婶紧张兮兮地赔笑脸。 曾葭来到傅家第一个新年,小姑看上傅妈养的一只老母鸡,死活抓不住,气急之下口出恶言,骂得傅妈躲三天没出门见人。曾葭冷眼看着一群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她母亲。大年初一清晨,她敲响了小姑家的门。她小小的身子缩在白色的棉袄里,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把一只血淋淋的母鸡放到小姑怀里,睡眼惺忪的小姑吓昏了,从那以后见鸡就哭,连鸡毛掸子都不敢上手。 曾葭在十里八村交口相传的恶名不是空穴来风。 “三叔,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但您不小了,说话要负责任。” 三叔嘟囔道:“我是你长辈,骂……说你两句还不行?” “不太委屈,所以我只让您收回去。” 傅妈制止她:“你还有没有教养?你为了本破书至于吗?” “我不是为了一本书,这件事对错分明,叔叔不能倚老卖老骂我。何况这本书也不是破书。” 傅妈夺过书,扉页没有被弄脏,上头写着简单的祝福的话,是她年轻时的笔迹。她把书递到傅爸面前,傅爸翻了几页,面带喜色,问:“曾丫,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书是你妈中学毕业时送给我的。诶,我记得里头原来塞着一张你妈的毕业照,怎么不见了?” 曾葭懵了:“这不是我爸的书?” 傅爸一怔:“怎么?” “我以为这是我爸的东西。” 小姑不依不饶:“瞧瞧,刚说孝顺大哥,转眼为了死鬼亲爹跟咱们翻脸。真是个白眼狼!” “你闭嘴吧。”二叔看不惯她的气焰。 曾葭又敬了傅爸一杯酒,哽咽道:“傅叔,您对我的好我知恩。我这么多年一直不叫您爸,因为我忘不了我有个亲爸。他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黄泥里,没有爱人,没有孩子。您已经抢走我妈了,我不能让您抢走他的女儿。” 傅海辩解:“姐姐,我爸没有抢……” “好孩子,你不要多想。” 傅爸面对兄弟姐妹们,认真地说:“我养了八年的女儿,她孝不孝顺贴不贴心我最清楚。谁再嘴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曾葭在一片争执声中出了门,将满室喧闹扔在身后。 她突然胃疼得厉害,疾步跑到对街的树丛旁,一晚上的酒菜都吐了出来,仰面摔倒在地,一滴滚烫的鼻血顺着脸颊砸在积雪上,融化成一个红色坑涡。 远处有一道年轻的身影,骑着自行车飞速地飘过,焦急地呼唤她。曾葭没有理睬,茫茫积雪埋葬了她半张脸,雪水洗去血渍。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所有人,她需要好好静一静。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家家户户的欢呼声冲破屋子,在漆黑的夜空飞扬。安静的乡村在这一刻喧腾了,鞭炮礼花声响彻云霄。 原来万家灯火,要用一个人的孤单反衬。 曾葭在外面飘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接到娃娃的来电。此时她又饿又冷又困,达到了精神游离于□□之外的境界,这个电话立刻让她神魂回体,浓浓的悲哀和疲惫涌上心头,她想都不想就按下了挂断键。 分卷阅读35 过了一段时间,大约是娃娃从惊愕到回神再到担心的时间,电话又打了进来。曾葭已经清醒许多,没法再挂一遍。 娃娃焦急地问:“丫丫,你没事儿吧?” 曾葭做了个深呼吸,乡间的空气让人身心舒爽。 “暂时还没事。” “没事就好,你能不能现在来一下我家?” “今天大年初一……” “你不来真的不行,我爸妈逼着我和薛简分手。” “我巴不得你们分手。” “哎呀,求求你啦丫丫,你一定救救我。说定啦,我在家等你。” 曾葭:“……” 在去县城的路上她问清楚了大概,昨晚娃娃和薛简视频聊天被她父母撞破,娃娃脾气不好,被问了几句没说出什么好话,大除夕夜许家上演了一出剑拔弩张的三堂会审。 曾葭不禁为无辜的薛简捏了一把汗。 许妈妈把曾葭拉到沙发上坐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小曾,你总算到了,这闺女我管不了了!她翅膀硬了,我和你叔叔说两句都不行了。” “叔叔不在家吗?” 许妈妈一拍桌子,说:“被气走了。”她恨铁不成钢地对娃娃说,“你为什么不和人家小曾学学?你真是要气死我!” 娃娃靠墙罚站,不屑地反驳:“您当她不想呢?主要是没人要她,不然她比谁都积极。” 许妈妈怒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娃娃被瞪了回去,只得闭嘴。许妈妈更加认定不能任由她继续这段恋情,“你们俩多好的感情呀,没想到你为了那个男孩子这样说曾葭。” 娃娃无力地说:“曾葭和薛简怎么能比呢?他们是不一样的嘛!我又没有恶意。” 曾葭听着她们母女俩争执,她背上的雪水没干,内衣黏在肌肤上,怪凉的。 许妈妈说不过娃娃,索性道:“一句话,要么你分手,要么我买瓶农药喝了,你看着办。”曾葭忙道:“大过年的,阿姨您别说不吉利的话。”她抓住许妈妈的手拍了拍桌子。许妈妈偷偷瞄了一眼娃娃。娃娃对她这一套非常清楚,说:“您别一哭二闹三上吊,有本事咱们来真的。” 许妈妈不禁寒心,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 曾葭一个头两个大:“娃娃,你去帮我查收一下邮件。” 娃娃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卧房,不忘叮嘱:“你不要乱说话。” 曾葭小声问:“阿姨,您能不能跟我透个底儿,您和叔叔究竟是不同意娃娃谈恋爱,还是看不好她的男朋友?” 许妈妈握住她的手,说:“我们不是老古董。不过是做父母的害怕孩子吃亏,但这些话要我怎么说?” 曾葭松了一口气,说:“阿姨,其实薛简这人挺靠得住的……” 许妈妈撇嘴道:“靠得住什么呀,我看他那照片,就是个阴盛阳衰的小白脸。” 在曾葭眼中,许家父母一直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没想到会用这样的词语形容素昧平生的青年。她有些替薛简委屈,长的太好看居然也是一种罪过? “您不能以貌取人,薛简和看起来不一样。他为人有正义感,堂堂正正,而且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你的意思是他还表里不一?” 曾葭:“……” “你怎么老替这男孩子说话呀?”许妈妈怀疑地看着她,“你和他也认识吗?” 曾葭半遮半掩地说:“我们算认识吧。” 许妈妈更气愤了:“怎么回事?这男孩子还脚踏两条船!太过分了!” “您误会……” “不行,我闺女跟这种人好一准幸福不了。” 曾葭觉得正面说是说不通了:“您知道娃娃的倔性子,您能拦得住吗?” 许妈妈只是那么一说,具体操作还没有想法,忙请教曾葭:“你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就由着他们吧,您也可以好好考察考察薛简,别一棒子打死人,我确信您和叔叔都会满意他。哪怕您考察之后对薛简不满意,也该由着他们,这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您给的阻力越大,他俩就越坚持这段感情。相反的,您不施加压力,过不了多久,他们内部矛盾多了,也许自己就散了。这样也省得您和娃娃心里有疙瘩,她将来也不会有遗憾。” 许妈妈犹豫:“我什么都不做,万一他俩一路走到最后怎么办?” 曾葭反握住她的手,说:“这就证明娃娃遇到了真爱啊,阿姨,难道这不是您希望看到的?” 曾葭走到卧室,娃娃吃惊地问:“这就好了?” 曾葭得意地说:“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 娃娃大喜,跳起来从后面拥住她,这才察觉不对劲,“你衣服怎么湿了?快脱下来熨一熨。” 曾葭接过熨斗,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娃娃问:“你又离家出走啦?傅海半夜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问你有没有来找我。” 曾葭手一顿, 分卷阅读36 看着她,问:“小海几点给你打的电话?” 娃娃想了想,答道:“十一点多吧。” 曾葭沉默片刻,问:“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娃娃解释道:“我正准备和薛简视频聊天,想着之后再找你,然后我就忘记了。” 曾葭把衣服熨好,就和娃娃告了别。 娃娃拦住她,问:“丫丫,你要去哪儿啊?” 曾葭甩开她的手:“不用你管!” 娃娃急道:“你真生气了?” “我假生气过吗?”曾葭看她快哭出来似的,心有不忍,“我去给我爸扫墓。” “那……” “我不会寻死觅活,你放心。” 娃娃把她送到门口,拨通了薛简的电话,问:“你昨晚找丫丫了吗?” 薛简似乎在跑步,话筒里传来沙沙的声响。 “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她一个也没接。” “好几通?你打了十七通。” “你怎么知道?” “……丫丫说的,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接,刚才我见到她了。” “她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她去徵阳了。” “徵阳?曾葭的老家?” “她今天怪吓人的,天刚亮就到我家了,如果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节,她怎么也不该独自出来。” 薛简的呼吸声平静了不少,他缓了缓,说:“真不让人省心,我去看看她吧。” “来得及吗?” “差不多,我回去买机票。” 娃娃握电话的手紧了紧,她半真半假地说:“她似乎挺难受的,特别脆弱,真让人心疼。” “你这位朋友的心是钢筋混凝土做的,脆不了。” 第13章 曾葭的老家在徵阳县南部的一个小山村,名叫曾家山。 村子没有建正规的车站,人来人往都在村头的大桥边,这里是全村信息最发达的地方。 薛简从颠簸的公交车上下来时,恰好有一群人聚在桥头说话。 一个打毛衣的妇女神秘地说:“我刚才看见曾丫了。” 年轻的男人倚着三轮车,问:“三嫂,你没看错吗?她又回来了?” “虽然她把脸遮严严实实的,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除了她谁长那个妖精模样!” 一个妇女坐在小马扎上给孩子喂奶,骂道:“她怎么还敢来?这害人精真不记打!”她声音凄厉,襁褓中昏昏欲睡的孩子被吓坏了,哼唧哼唧地抽噎。 “我马上找人把她轰走。” 村长年纪大了,心也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说:“算了,她也是孝顺孩子,如果她看完她爸就走,咱们就别管啦。” 薛简佯装好奇地走过去,问:“乡亲们聊什么呢?” 曾家山的人一向热情好客,对薛简的态度十分友好。村长吐了口烟,言之凿凿地说起往事:“诶,说来话就长了!曾家有个丫头,在娘胎里就被大师批命里带煞,和谁亲近就克谁。大伙劝小两口不要这个孩子,她爸不听,结果曾丫一生下来,二虎子就被克死了,冷冰冰地躺在马路上,死不瞑目呢。二虎子的为人没话说呀,可怜他媳妇和老娘……” “二虎子?” “这是小名,大名叫曾孟。” 薛简说:“这应该是巧合。” 年轻男人说:“哪是巧合呀!她妈一胎生了两个娃娃,哥哥还没出产房就被克没了,死的时候浑身发青,那叫一个惨哪。她妈恨死这个丫头了,把她扔在这里,一扔就是十年,十年曾家嫂子从没回来看过她,连亲妈都这样,你觉得这事还有假?” “十年?那后来怎么样了?” “曾丫实在没活路,跑去城里打工,居然也活了一年半载的,后来听说上面严查了,她因为是童工被带进了警察局,被她后爹领回去了。我说,没准她后爹也被她克了!” 打毛衣的妇女说:“曾丫小时候家里发大火,她奶奶为了救她死了,整间屋子都烧成灰了,她竟然能活着爬出来,这不是命硬是什么?还有这位,这是她姨!” 抱孩子的女人眼泪汪汪地接过话:“我打从头也不愿意相信她有多坏。没想到我家小子两岁的时候……”她捂住脸,悲痛欲绝。“我家小子穿了一件她的衣服,第二天就鬼上身,两个眼睛都烧红了,刚到医院人就没了,他是活活哭着死的呀。” “年轻人,抽烟吗?你怎么发抖啊?” 薛简的手负在背后,紧握拳头,拳心滴血。 “您在哪儿看见她的?” “谁?” “曾葭。” 众人面面相觑:“咱们这儿有叫曾葭的吗?” 薛简顿了顿,问:“您在哪里看见曾丫?” 女人翻了一个白眼:“在她爹坟前,诺,就是东边的黄泥荡。” 黄泥荡是曾家山人的坟园,枯草遍地,鬼风瑟 分卷阅读37 瑟,新春祭祀没烧干净的冥纸随风翻飞。 曾葭穿着白色毛呢大衣,戴着风雪帽,跪在湿漉漉的黄泥地上,在荒芜的天地间格外醒目。薛简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用枯枝拨弄一圈烧不化的火纸,仰着脖子看了一眼。 薛简哈了口热气,说:“懐儿说你不太好,我来看看。” 曾葭低头朝火堆里洒了一沓冥币。 他们面前是一座孤坟,坟头不知荒了多久,墓碑的照片已经模糊不清,立碑的日期是十八年前,墓碑的主人叫曾孟。 一撮烟灰飞进薛简的眼睛里。他搓了搓手,弯腰拔除坟头的枯草。 良久,曾葭叫他:“少爷……” “嗯?” “你看过射雕英雄传吗?” 薛简把一握枯草在地上砸了几遍,然后扬手扔到远处的土沟里。 “看过。” 曾葭又问:“你怎么看那个认贼作父的杨康?” 薛简以为她是感怀逝者,说:“他不是个君子,也并非好人。但他对待身世的态度我理解。” 曾葭说:“的确,大金的王爷对他很好。” 薛简出了汗,衣服上沾了许多烂泥,他坐在坟前的土堆上,说:“你起来说话,行吗?” “我找到害死我爸的凶手了。” 薛简后颈一凉,刚出的热汗一瞬间蒸发净尽。 曾葭从背包里把飘着墨香的书拿出来,说:“这是海伦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书里有我妈年轻的照片。这是我爸的车祸现场留下的,奶奶一直珍藏着,想我爸了就拿出来翻一翻。后来奶奶死了,这本书就归我了,我常常抱着这本书想我爸。但是,我刚知道,这不是我爸的书。” 薛简说:“莫非是肇事司机留下的?” 曾葭笑着说:“这是我继父的书。” 她手中的树枝经不住火烧,噼啪一声断了。 阴风瑟瑟,薛简打了个哆嗦。 曾葭磕了三个头,凝望父亲的遗像,说:“爸,下次来给您带驴肉火烧,奶奶说您最爱吃这个。” 她站起来拍了拍膝盖的泥土,但污渍怎么也拍不干净。 黄泥荡的土地永远是湿的,人们说这里流淌着鬼魂的眼泪。 曾葭抖了抖头发上的泥块往回走,薛简愣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缩成了一个点才回神。他狠狠地倒了口冷气,把曾葭带来的纸钱烧干净,用帕子擦了擦沾满灰尘的墓碑,边擦边说:“叔叔,我必须拦着她,我不能看着她走错路。”他颤抖着身子,学着曾葭的样子叩了几个头,便追了上去。 曾家铺这天逢集,全镇的小摊小贩都来到东街上吆喝。 曾葭低着头走到一个地摊前,问:“您这药怎么卖?” 白发苍苍的老大爷眯着眼睛打量她,问:“我老眼昏花了,姑娘,您不是本地人吧?但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曾葭把围巾朝上扯了扯,不悦地问:“您倒是卖不卖啊?” 老大爷忙点头,用牛皮纸给她把药包好,夸道:“我这药管用啊,姑娘用好了下次再来买。”他接过钱,看眼前这姑娘还年轻,应该不大会持家,热心地提醒她,“我跟您说,耗子死了以后不能乱扔,您最好是给烧了,猫啊……” 这时,曾葭手臂被人用力一扯,身子后转,映入眼帘的是薛简放大的脸。两人对视片刻,他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两簇燃烧的火焰。他狠狠地拽着她跑,一路跑到那片被烧毁的空地上。 “你疯了?” “没有。” “没疯你买耗子药做什么?” 曾葭转过身,一语不发,唯独眼睛透着强烈的光。 薛简怒道:“你想杀人?我告诉你,你不想活了,别连累我。你要是干了什么,我他妈的算知情不报!” 曾葭说:“我没让你来找我,请你离开。” 薛简掰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直视自己,说:“曾葭,你如果敢胡来,我第一个把你送进去吃牢饭。” “我不怕。” 她整张脸包在围巾下,薛简看不清她的神情,想象不出这简单的几个字于她而言需要什么样的情绪来支撑。 “你认为你继父害死了叔叔,你有目击证人吗?有你继父的证词吗?有十八年前警方的事故证明吗?你一直说你继父对你很好,你现在快意恩仇,将来一定会后悔。” “我爸如果活着一样会对我好。” “没错,但是曾叔叔已经死了!你的假设没有意义。丫头,想想我们在西山那一晚,你真的愿意杀人吗?你承担得起杀人的代价吗?我不反对你讨回公道,但不能以恶制恶。” 曾葭摘下了围巾和帽子塞到他手里,说:“看你冻的,戴上。”她环顾四周。“这里很多年前是一幢漂亮的房子,我就住在这儿,和我奶奶相依为命,我住了将近十年。十年啊,你知道人们怎么对我吗?少爷,他们希望我死。” 曾葭童年最剜心的记忆是一场漫天的大火。 分卷阅读38 漆黑寂静的深夜,奶奶把她绑在床上,堵住嘴,锁死门窗,放了一把火,喝下一碗药,抱着儿子的遗像微笑着睡下。 村里有一只很黏曾葭的猫,这天晚上来串门,也被锁在了屋子里。它的尾巴被点着了,满屋子奔窜,凄厉地嘶吼。它在向她呼救,曾葭却一动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温柔的小猫变成火球。火逐渐向她靠拢,房梁砸了下来,就砸在奶奶的身上,就这样在她面前燃烧起来。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吓得流出了汗,马上就被蒸发了。火烧不到她,她被绑在那儿,她的衣服上,前后左右都洒满了汽油。火苗偏偏躲着她走,无论如何也不烧她。猫在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她,带来一团火烧断了捆缚她绳子。曾葭来不及看清它宝蓝色的眼睛在诉说什么,一根房梁砸在猫的身上,把它压得死死的。 曾葭拖着奶奶着火的身子朝外跑。 大火引来了许多人,大家拼命地灭火。在他们即将逃出去的时候,奶奶睁开了眼睛,她发现怀里的照片没有了,无比惊慌:“我的儿子,我要找我的儿子……”曾葭拉住她,哭着说:“奶奶不能回去,回去就死了!”死字戳痛了奶奶的神经,她疯了一样抓住曾葭的肩膀,嘶吼道:“你为什么死不了?曾丫,你这个灾星为什么不死?”前方塌了一根房梁,熊熊烈火挡住了他们的逃生路。曾葭听见有人撕心裂肺地呼喊:“大娘,别管她了,您快出来呀!” 奶奶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松开曾葭向后倒去。 曾葭生命中第一个亲人留下的只有一个捉摸不定的笑,那笑容融化在火光中,灼痛了她的眼睛。 曾家山的冬天一向干燥,偏偏在曾葭走投无路时下了好几年未遇的大雨。她从废墟里爬出去,村头的狗跑过来嗅她的味道,然后摇着尾巴走了。她倒在雨地里、火堆旁,咯咯直笑,这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发出的笑声,盘桓在午夜的天空,像一把利刃恶毒地剜着每个人的骨肉。 薛简将围巾揉成一团。 曾葭疯了,薛简想,她疯得理所当然。 十八年前,她的父亲惨遭横死,她的母亲抛弃她,她的奶奶仇恨她,她一生的不幸源自于此。八年前,她的继父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掩盖住罪魁祸首的真面目,收获了她由衷的尊敬和感情。 她怎么能不疯?换作谁能不疯? “我们要用合理的手段让凶手付出代价,现在你手里有证据,我们可以报案,我会帮你的。” “我爸走了十八年,没有人在乎真相了。即便能够立案,但他养了我这么久,法官会同情他。法律不能替我讨回公道,我要靠自己。” “法律是维护社会秩序的武器!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漠视法律,这个社会要乱成什么样子?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是错的,我不会逃避责任。” “知道错你就别做!” “不行!我要为我爸报仇!我要为我自己讨回公道!” 薛简忍无可忍地打了她一巴掌。他的巴掌和拳头是用来抓捕歹徒的,曾葭被他打得踉跄几步,倚着树桩滑落在地。 “你爸已经死了!你为了一个死人搭上良知和前程,如果曾叔叔泉下有知,你认为他会高兴吗?” 曾葭扶着树桩站起来,擦了擦脸,说:“我是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有九泉之下。” 薛简伸出手,说:“随便你怎么想,把药给我。” 曾葭说:“你别围着我的事情转。你去看看娃娃吧。” 薛简厉声道:“曾葭,我再说一遍。给我!” “我求你了。”曾葭放软了语气,“薛简,我求你,不要管这件事可以吗?” “我是警察。” “你是我的朋友!” “那你就听我的!” 曾葭的眼镜片上爬满白雾,前面的景象一点儿也看不清,她将眼镜甩到路边,镜架和镜片脱节,玻璃碎片的声音在她心上划了一道。 “你根本不知道……” 她刚张开嘴,突然看见空地上多出许多孩子,有男有女,高矮胖瘦,最大的和薛简差不多高,小的话还说不利落,一律用愤恨的眼神望着她,手里拿着石头,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她立刻推着薛简离开。然而薛简不在状况,动作慢了一步,七八个孩子把他们围成一圈,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攻击他们,发出稚嫩的喝彩声和骂声。 “滚!你这个巫婆!扫把星!快从我们家里滚出去!” 曾葭躲避不及,脑袋被砸伤了,鲜血如注。 薛简将曾葭拉在身后,匆忙用围巾给她止血。路边的大人们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薛简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教孩子?” 曾葭脸色灰败地制止他:“没用的。我们走。” 薛简的心一寸一寸下沉。在他分心的瞬间,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抓起一把石灰洒向曾葭,薛简下意识用手去挡,白色的粉末被风吹进他的眼睛里。 “呃——” 分卷阅读39 薛简眼睛里火烧火燎的疼,他伸手抓住身边的衣角,问:“你没事吧?” 曾葭把小孩推开,架着薛简去医院。 薛简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勉强挤出笑容,死死地攥住她的肩膀,说:“你听我的话,丫头,不要冲动。” “我知道了。”曾葭哽咽道,“我听你的。” 找医院说起来容易,执行起来却有难度。不论曾葭走到哪里,身后总坠着一打小孩,指着他骂。村里卫生站不算正经的医疗单位,也就能治个感冒发烧跌打损伤,而且今天值班的是小姨父,一见曾葭就想起儿子的死,堵住门不让他们进。 曾葭一手架着薛简,一手拍打值班室的们,喊道:“你们帮帮他吧。我马上就走,你们给他看看吧。” “滚!滚远点儿!” 曾葭绝望地哭喊:“我不是灾星,我找到杀死我爸的凶手了。我是无辜的,我没……” 一盆冷水从窗口兜头浇在她身上。 薛简听着一家一户冷言冷语的嘲讽,心里狠狠地骂娘。 这时,一辆电动三轮车开了过来,司机戴着口罩,压低了帽檐,低声说:“曾丫,上车,我送你们去镇上的医院。” 曾葭把薛简扶进车篷里,刚坐稳司机就发动了马达。车开得很稳,曾葭打开一桶花生油,为薛简洗眼睛,她动作很生疏,一捧油水洒了一半,才渐渐娴熟起来。 “师傅,谢谢您。” 开车的小哥不说话。曾葭的余光瞥见他耳后狰狞的伤疤,低声说:“小伍哥,麻烦你了。” 车子猛地颠了一下,薛简原本半躺着,头枕在她的膝盖上,翻了个身摔了下去。 小哥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回来?” 曾葭扶起薛简,她已经没有力气争辩什么。 到了镇上的医院,头破血流的曾葭刚进门就被护士当作重症病患拽走了,小哥搀着薛简进了急诊室,大夫检查之后吓了好一跳,说幸好急救做得好,角膜没有烧伤。 小哥抱歉地说:“对不住,朝你扔石灰的那个丫头是我媳妇的妹妹。” “我没关系,小孩子不懂事。但是您还是教育一下她。” “我真羡慕你的勇敢。你难道不知道她命硬吗?” 薛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等了一会儿也没动静,一问之下才知道人已经走了。 曾葭包扎完毕后去找薛简,路过门诊大厅朝外一瞥,小哥三轮车的马达已经响了,他礼貌地笑了笑,便开车远去了。 薛简眼睛罩着纱布,隔一会儿就要问一遍:“丫头,你在不在?” “在。我连累你了。” 薛简冷笑:“别,我特别庆幸您能连累我这一遭。” 曾葭不置可否。 “对了,帮我们的司机是什么人?真该谢谢人家。” 曾葭答道:“他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他从小到大都很善良。” 薛简不是第一个在危险前推开她的人。六七岁的时候奶奶犯了疯病,拿着菜刀满村追着她跑,左邻右舍看笑话一样指指点点。彼时表弟已经去世,唯一会给她好脸色的小姨也不再管她。奶奶跑不动了,一发狠把菜刀掷了过来。她没有等到预期的疼痛,睁开眼一看,在马路边玩弹珠的男孩突然冲过来,挡在她面前。菜刀从他耳后划过,鲜血淋漓,他疼得昏了过去,昏迷的前一秒还在对她微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悠悠地转着一根跳绳对她笑的那样。 “后来呢?” “他住了小半年的院,出院之后再也不跟我玩了。” 曾葭切了一块的梨子尝尝,不错,很甜,然后塞进他手里,说:“你在医院休息休息,我回家……我去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 “我明天中午回来,你要吃点什么?” 薛简点了几道菜,无不是珍馐美味,曾葭掉头就走,留下他一个人对着空气报菜名。 第14章 曾葭回到芬县,在县城里找了家宾馆住下,但根本不可能睡着。她坐在写字桌前,摊开牛皮纸包的耗子药,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上午回到家,傅爸傅妈偎在一起看电视,完全把她当空气。她也没在意,到厨房泡了杯红茶,端给傅爸,说:“对不起,傅叔,前天是我不懂事,让您为难了。” 傅爸说:“你这孩子呀,总是让我们担心!” 曾葭的目光随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一起晃悠。 这时,傅海从后院进来,他刚做完锻炼,满头大汗。 “姐,你回来了!你脑袋怎么伤了?还有脖子……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你?” 曾葭说:“我去看了看我爸。” 傅爸咳嗽一声,端起茶想要喝。 傅海抢过杯子,说:“我渴了,爸,您让让我。” 曾葭心一紧:“小海,你再去倒杯水,运动之后喝红茶不好。” 傅海不以为然:“我怎么没 分卷阅读40 听说过?算了,我没那么讲究。” 曾葭扬手打翻了茶杯。 茶杯滚落在地,茶水飞溅,温热的茶叶粘在傅海的裤脚上。 曾葭说:“茶凉了,你再泡一杯吧。” 傅妈生气地说:“死丫头,你不犯病不痛快吗?” 曾葭摸了摸傅海的脑袋,说:“你出去玩一会儿,好吗?” 傅海不小心摔了一跤,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跑远了。 傅爸不满地说:“曾丫,自从你去了璋海,人越来越奇怪了。” 曾葭说:“妈,我知道谁撞死了我爸。”她话是对傅妈说的,目光却锁在傅爸脸上,无比希望他此刻露出疑惑吃惊的表情,但这个愿望终归是落空了。傅爸的脸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她补充道:“我有充分的证据,我马上去交给警方。” 傅妈握住丈夫的手,说:“你不要胡闹。你爸的车祸是意外。这么多年你傅叔一直照顾我们……” “这么说您一直都知道真相。” 曾葭回屋简单收拾了行李,背着包就要走,傅爸却在她之前堵上门。 傅妈命令道:“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妈,就把证据给我。不然我就从楼上跳下去,你克死了亲爸又要逼死亲妈吗?” 曾葭尝试打开门,未果。她望向面前这对恩爱的夫妻,眼中没有丝毫温情。 “妈,您这个忠贞不渝的妻子扮演得多好啊!我爸半夜不会去找您吗?” “你这个畜生!” 傅妈狠狠地掌掴她。 曾葭被打得眼冒金星,傅爸把她按在门上,说:“曾丫,把证据给我。”曾葭看了傅妈一眼,她站在傅爸身后,同仇敌忾。她冷笑着扔下包,手肘一发力,傅爸反应过来时,两人的攻守位置已经掉了个。 傅爸在曾葭面前一向很有威严,此时被她压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傅妈吓坏了,从茶几上抄起水果刀刺向曾葭的手臂,曾葭疼得松开了手,不敢置信地盯着母亲手中带血的刀刃。傅妈尖叫一声扔了刀,哭着扑进傅爸怀里。 “造孽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混账!” 曾葭将水果刀踢开,说:“妈,哪有什么证据?我开个玩笑而已,您还当真了。” “……” 夫妻二人僵在原地看着她走开,地上的水果刀寒光凛冽。 曾葭上车之前被傅海拦住,她只好等下一班车。姐弟俩对视了一分钟之久,然后曾葭露出一如既往的笑,问:“小海,你有事吗?” 傅海喘着粗气,问:“你走了还回来吗?” 曾葭道:“你这是什么话?” 傅海愣了片刻,说:“我想借点儿钱。” 曾葭爽快地掏出钱包:“可以啊,你要多少?” “两千。” “再见。” “姐姐,一千七,一千七可以吧?”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背着爸妈参加了电影学院的校考,路费和食宿是老师垫的。” 曾葭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她得在中午之前赶到医院。 “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你把你老师账号给我,我汇过去。” 傅海抱着她好一顿撒娇。曾葭为两千块钱觉得很肉疼,狠狠地在他脑门上砸了一拳。 她紧赶慢赶到了医院,意外看见半倚在床上喝粥的薛简和背对着她的娃娃。 薛简放下汤勺,说:“你来啦?我闻到木耳炒饭的味道了。” 曾葭将饭盒打开放到他面前,正在掏一次性筷子,一直没说话的娃娃突然转身给了她一巴掌,划下三道血痕。然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掏出湿巾擦拭指甲缝里的血迹。 薛简问:“你们干什么?” 娃娃扔了湿巾说:“丫丫打我。” 曾葭:“……” 薛简:“……” “我现在看不见,但我还没聋。” 曾葭坐在一边,从餐盒里拿出水煮蛋敷脸。 娃娃嘟囔道:“你就知道说我!” 薛简握着她的手,歉然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对不起。” 娃娃委屈极了,说:“你是我男朋友,为什么总是对其他人好?如果换成是我遇到危险,你会这么奋不顾身吗?” 薛简郑重地点头,说:“我会。” 娃娃这才满意了,嗔笑着说:“这次先放过你,但是以后不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薛简没吱声。 “你说话呀,快答应我!” “我怎么答应你?这不符合我的行事准则,你应该尊重我。” “什么准则?你强词夺理!” 这时,曾葭突然问:“你的意思是他不该替我挡着?我瞎了就活该?” “……我没有这个意思。” 曾葭说:“好,我们今天说清楚,一个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娃娃正和薛简生气,不免迁怒:“你少 分卷阅读41 装无辜,我现在越想越后怕。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是你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劝我爸妈认可薛简,可见你多虚伪!” 曾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我对不起薛简。但是我浑身上下好几处伤,你居然一句话都没有?咱们多年的感情,你为了一个认识几个月的男人这样说我?” 薛简听不下去了:“你这话太不尊重我了吧?” 娃娃怒道:“你闭嘴!” 曾葭冷笑道:“我明白了,好,在你许懐的眼里,我是死是活无关紧要了,对吗?” 娃娃哭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你少诬赖我!” “你俩够了!” 薛简什么都看不见,心里本来就烦,耐着性子哄了半天,耳朵都要炸了,这两人却丝毫不肯饶过他。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懐儿,你清醒一点,现在被你指着鼻子骂的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还算是用情专一,否则不会第一时间找你报备。曾葭的确有城府,但我还不值得她浪费心眼。我建议你为你刚才的话道个歉,不然我替你说。” 娃娃暴躁地跺了一脚,坐在一边不甘不愿地揪床单。 “还有你……” 曾葭打断他:“我用不着你说!让你家懐儿别胡闹就行了!” 薛简嗤笑道:“她胡闹?是是是,你最温柔大方了,那她刚才是和鬼吵架吗?” “你……” 娃娃破涕为笑。 曾葭被气笑了:“医药费我结了,你俩在这儿待着吧,我先撤了。” 娃娃急忙拉住她的胳膊,正好抓到了傅妈刺伤的位置。 “你去哪里?” “回学校。” 薛简说:“别呀,明天石头过来接我们,大家一起走。” “我的票已经买了。”曾葭央求道,“我已经很烦了。二位祖宗,今后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就别折腾我了,好吗?” 娃娃没拦住她,坐在床头,问:“薛简,怎么办呐?她不会不原谅我了吧?” “不会。” “也对,丫丫不会生我气的。那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了?” “你想多了,我也不会。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才这样。” 他的话没有作假。娃娃和曾葭今天闹这一出的确让他烦,他也的确生气,但娃娃在他面前越率性,越无拘无束,恰恰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越真挚。他懂得珍惜一颗真心。但娃娃不肯相信,认为他只是把意见闷在心里,这么一想她就不太痛快了。 “你跟着丫丫回一趟家怎么就挂彩了呢?” 薛简不知从何说起,这事关曾葭隐私。他想了想,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叫她丫丫?” “她十岁之前没有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叫她曾丫。后来她上户口,就自己取了个名字,据说因为她爸喜欢蒹葭这首诗,一直希望她是个女儿,名字就叫曾葭。” 薛简怔忪良久:“真巧。” “巧?” “我爸妈也喜欢这首诗,他们约定如果我是女孩就用蒹葭的蒹作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取谐音,所以我叫薛简。” 娃娃听得咯咯笑。 薛简笑不出来。 他昨天在曾家山看到一位干农活的妇女,她指着电线杆上泛黄的省状元喜报,鼓励她的儿子向这位叫曾葭的状元学习。那里的村民善良、热情好客、友爱互助,却不约而同地将最恶毒、最残酷的一面留给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他们恨之欲死,却不知道口口声声让后辈引以为榜样的“曾葭”就是当年的曾丫。 “薛简,你在想什么?” 薛简摸出手机递给娃娃,说:“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几个同学,曾葭托我替她找本书。她把他们老师的书毁了。” 娃娃想起曾葭对老许的形容,龇了龇牙,说:“我准备为她超度了。对了,我爸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她顺口把父母的反对和自己的抗争告诉了薛简。 薛简愣了一会儿,说:“懐儿,以后别这样了。你爸妈是全世界最爱你的人,他们对我不满意没关系,我以后会证明给他们看,但你不应该为了我一个外人这样对他们,他们会很伤心。” 娃娃一愣,我为你不管不顾,这份决心你怎么一点感动都没有,反而指责我? 薛简一心和娃娃把道理说清楚,恋爱谈得像做论述题。曾葭对此毫不知情,娃娃忍不住找她诉苦的时,她正在去许教授家受死的路上,两句话就敷衍了过去。 第15章 老许家位于A大住宅区一座雅观的小楼,台阶旁生着几枝笔直的竹子,叶尖摇曳着点点枯黄,随风摇曳,啪嗒坠下一滴水珠。 曾葭迎面撞上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夫人,她手里捧着两颗白菜,高兴地说:“小姑娘,你现在还在读诗吗?” 曾葭苦着脸说:“阿姨,您记性真好。” 她每天早晨在落叶林里读书。年前有段日子,她疯了似的背诵曹 分卷阅读42 植的抒情诗,怨气惊扰了在不远处练太极的阿姨,收获了半个小时的免费心理辅导。 她尴尬地问:“阿姨,您住这里吗?” 阿姨笑着说:“我没有自我介绍吗?小曾同学,鄙姓沈。” “……沈教授?” 沈教授神秘地说:“你放心,我没告诉老许。倘若他知道你一大早读三曹而不是他的国史通论,一定会嫉妒心膨胀的。” 曾葭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 老许家住一层,曾葭进门之后,老许要求她赞美一下自家的环境,可怜她年前年后压根没碰书,绞尽脑汁挤出一句“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用以烘托老许高尚的品格。她本来想说“绿竹猗猗”,然而观察老许的周身气度后,这个马屁实在拍不下去。 老许气势汹汹地骂她:“大正月你找苔藓出来!” 曾葭垂头挨训。她认为老许实际上还是为了那本书气性不平,但又不好揪着不放显得小气,故而四处找她的茬。 “老师,我已经让朋友给我找去了,很快就能有信儿。这两天,额……您先看看我抄的这个?” 老许嫌弃地说:“你永远记着有后路走,所以才肆无忌惮地犯错误。如果项羽没有破釜沉舟,楚军未必能旗开得胜。” “我境界太低不敢和霸王比。” “你写这个东西,我才翻了三章你就错了一个字,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讨价还价?做事偷工减料!我让你抄书受益的是谁?你自己!你知不知道……” “老师,您不要把我上升到年轻人群体高度,我很惶恐。我不会写错的。要么是书的问题,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您记错了。” 沈教授给他们端水果,闻言一个踉跄,苹果橘子香蕉都滚到了地上。 老许吹胡子瞪眼:“你再说一遍。” “反正我确定我没错。”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也有可能您给我的书错了。” “胡扯!” “您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老许抄起果盘要教训她,曾葭赶忙躲在沈教授身后。 沈教授作为一个罗辑思维很严谨的人,她也断不清这对师徒的对错。 “老头子,算了,现在不能体罚学生。呦,十点钟啦,咱该听戏了!小曾,听戏听戏,跟我坐这边儿。” 老许以惧内闻名,只好罢休。 老许两口子出身名门,都是很有修养的人。曾葭则没什么艺术涵养,最要命的是五音不全,实在听不出什么道道来,不乐意附庸风雅,又不好开口说离开。 老许越听越陶醉,跟着哼唱几句:“我好比笼中雀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阿嚏……” 曾葭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 老许兴致被打断,气得朝她扔苹果。 “哎呀,我刚收拾好的,你真不像话。”沈教授拦住他,又问曾葭,“小曾知道这段?” “这唱词是四郎探母吗?” 沈教授没想到她真能接住话,不禁另眼相看。 “你说说你的想法。” 曾葭摇了摇头,说:“我对京剧一窍不通,不了解的东西不能随便开口。”她这么说既表明了谦虚的心态,又有技巧地拍了马屁。 老许眼睛一亮,不了解的别乱开口,这是他给新生上课的第一句话,看来这个丫头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沈教授不放弃:“但你是学历史的呀,听说你期末考试成绩排第一。你说说宋辽之战,我记得老许的教学计划上有。” “我没听。老师您冷静点,我只有这段没听,真的。您血压不好,冷静点儿……” 师母畅游教育界近三十年,手下卡过高材生无数,但还从没遇见这么有天赋的青年,能够把自家老头子一天气晕三次,待曾葭如获至宝。 过了几天,曾葭收到薛简发来的短信,链接是城东一家书店的主页。 她从老板手里接过书,仔细翻了一会儿,这是一本九成新的书,干干净净的,还飘着淡淡的花香,书签也很雅致。但曾葭觉得有些遗憾,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老许那本爬满层层叠叠批注和笔记的旧书,捧起来很有厚重感,那是思想和智慧的重量。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 她问了三遍老板都没说话,曾葭从书里抬起头来向书桌的方向看去。老板是个气质儒雅的年轻人,戴着银框眼睛,斯斯文文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她的身上。 老板被她看得回过神来,说:“七百块。” 曾葭的心在滴血,问:“便宜点,五百行吗?” “啊?可以可以?” “……四百?” “好。” “……这真的是您的店吗?” “当然不是啦。我是来帮工的。” 分卷阅读43 老板说话带着点南方口音,和他的气质很般配。 曾葭付了七百块钱,老板扫了一眼她的签名,说:“您的字真大气。曾葭,薛简,您二位听名字就是一家人。” “您是薛简的朋友?” “这家的店主是他的朋友,我是来和您相亲的呀。” “……什么?” “您不知道啊?有个叫薛简的人通过王阿姨找到我,说是和他妹妹相亲。您看看我这个短信,是你大哥的号码吧。” “我叫任参,任我行的任,人参的参,不过没文化的人总是读成妊娠。我今年二十六岁,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 曾葭摆脱那株人参的纠缠杀向三院。 薛简平躺在病床上,眼睛罩着纱布。曾葭走过床尾,从包里掏出厚厚的书砸向他。 薛简险些被砸吐血。 “你还带着砖头来医院?你怎么不提把枪来给我嘣了算了!我去!我的肋骨非得断了不可!” “捂错了,那儿是肝。” “……”薛简的手挪了挪位置。 “脾。” “……”怎么还是不对呢? “看来是被砸碎了,都找不着了。” “我现在是为了你住着院。你干嘛呀?你的良心被狗吃啦?” “是,被狗吃了。” “你就是那只狗吗?” 曾葭把书捡起来放在包里,冷冷地说:“你手伸得真长啊。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就算我没人要了,和大少爷您有半毛钱关系?” “你胡扯什么?” “你充大头给谁当大哥?我大哥十八年前就死了!” “你……” 曾葭出了气,掉头就走,在走廊上遇见目瞪口呆的石头和娃娃,把他俩吓了一跳。 “你干了什么呀?让丫丫生这么大气。” “造孽啊!薛警官,需要我托人买好房吗?” 薛简气得推开饭盒,说:“你俩吃吧,我没胃口了。她能不能正常一会儿?谁说她没人要了?” 娃娃恍然大悟:“我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了。我给曾葭找了个男朋友,是一个情感中介的长辈介绍的人。我手机没电了,就用了你的联系方式。” “她脑子被门挤了吗?我看不见啊,我怎么完成这么复杂的任务?!” 石头安抚道:“算了,气头上谁还想那么多。你要不去解释一下?” 薛简抄起筷子,说:“不用了,她干的和我干的有什么区别?看来这一砸真不冤枉。” 石头挤眉弄眼地说:“许懐,小曾刚过十八岁没几天。你居然给人家安排相亲。这要换个脾气大点的能提刀来。” 娃娃嘀咕道:“我是为了她好……” 石头倚着墙,手插在口袋里,笑得痞里痞气,娃娃脸一红。 “你为什么大家都清楚。我劝你与其浪费功夫对付假想敌,还不如多想想冉夕。” “冉夕是谁?” 薛简摔了筷子:“闭嘴好么?!” 石头:“……” 第16章 娃娃缠人的功夫了得,石头被她软硬兼施、好酒好肉招待了两天,就昧着良心出卖了薛简。 “薛简是离异家庭,他妈在德国,他一直留在国内,基本上是无父无母的生活状态,偶尔去林家住几天。林伯母,奥,也就是薛简的后妈,她生了一双儿女,薛简和他们水火不容。不过林家有个人对他不错,就是林伯母收养的女儿冉夕。薛简从小就喜欢她,痴心不改十几年,直到遇见了你。他之前去林家说他交女朋友了,把全家人吓得都没吃中饭。” 娃娃选择性地听懂了冉夕那一段,冷笑道:“我的感情生活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她到A大拦住了曾葭,劈头盖脸地问:“你知不知道薛简的前女友?” 曾葭思考片刻,说:“不算女友吧,毕竟他只是单相思。” 娃娃觉得被欺骗了,生气地说:“你知道他一直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需要告诉薛简你中学和谁谈恋爱吗?” “……起码你应该给我一点暗示。” “你不要多想。冉夕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不重要。薛简现在喜欢你,这还不够吗?” 娃娃执着地问:“你肯定为了这事和他谈过,他怎么说,他已经把那个女人忘了吗?” “嗯,忘了。” “你骗我!” “如果薛简没有放下冉夕,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考虑接受新的感情。” “放下不等于忘记,这根本不一样。” “冉夕和他一起长大,没有男女感情还有兄妹之谊,薛简如果完全不念旧,你才应该寒心。娃娃,你确定他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不够吗?” “曾葭,你究竟是哪头的呀?” 曾葭高举双手表明立场:“重点不在我,你只要考 分卷阅读44 虑薛简是哪头的就好。” “你觉得他是哪头的?” 曾葭被绕晕了,没好气道:“无所谓,反正不是我这头的。” 走在前面的何萘等不及了,小跑过来,对娃娃说:“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去逼问的是你的情敌和男友,而不是着急帮我到门口取快递的曾葭。我东西丢了怎么办?” 娃娃顿时觉得何萘比冉夕可恶八百倍。 何萘拉着曾葭走下好远,说:“我骗你的,没有快递。”她瞥了眼娃娃的背影,提醒曾葭:“你不该过问她和薛简的事。她现在不介意是因为她用得着你,一旦事情过去,她就会开始多想。” 曾葭不以为然:“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许懐爱薛简不假,但她更爱我。” 何萘恨铁不成钢:“你非掺和他俩的事情吗?” “我总不能一夜之间和薛简老死不相往来吧。不论发生什么,他都我最敬重的朋友。” 何萘气急败坏地说:“没出息!你不要和他们纠缠了。感情会不断被加码,现在你咬咬牙就能走出来,如果你执迷不悟,越陷越深,哪天想把心收回就来不及了。你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儿呢?依我看,这些天总是围着你转的那个任参就不错。” 任参自称对曾葭一见钟情。前些天他给文学院捐了一车古书,全是珍藏孤本,许教授激动得围着书架跳了三圈踢踏舞。当然,捐赠是有条件的。他有感于当代青年阅读习惯的缺失,提议在A大举办一次读书沙龙,获准后他又申请从文学院的学生中调用一位学问出色的帮手。曾葭获得了与会师生的普遍提名,老许这段日子看她就来气,眼不见心不烦,愉快地批准了。 何萘作为大一年级部长随行,才知道任参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人品风度、才学能力样样都不比薛简逊色,更难得是对你一往情深。有个说法,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另一段感情。我建议你考虑考虑。” 曾葭不认同她对两人的比较,不过何萘的确提醒了她。她立刻给娃娃打了电话:“薛简相中的好妹夫三天两头打扰我学习,请你转告他尽快解决这件事,否则我跟他割袍断义。” 娃娃苦哈哈地说:“有这么严重吗?” “我是认真的,你叫他掂量着办。” 第二天上午九点,娃娃去医院看薛简,石头一早到了,在门口堵她,一脸怪笑。娃娃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意外看见薛简身边坐着一个长发飘飘女生。 石头幸灾乐祸地说:“这就是冉夕。” 娃娃愣愣地站在门口,冉夕向她点头致意,纤细的手指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露出白皙青春的侧脸,如出水芙蓉,淡雅清丽却不落俗套。 薛简问:“是懐儿还是那个死丫头?” 冉夕被他逗笑了,“你到底有多少个红粉佳人?” 薛简远远地伸出手,说:“懐儿?” 娃娃绷着脸走过去,反正薛简看不见,她放肆地瞪了一眼冉夕。 冉夕只是笑。 石头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问:“你怎么知道是许懐?” “懐儿是我女朋友,看见我屋子里有别的女生,肯定等着我解释。” “如果是小曾呢?” “她会拿板砖拍死我。” 石头耸了耸肩。 娃娃怪道:“你还生气呐?丫丫托我向你道歉来着。” 薛简冷笑,说:“她让我给她磕头赔礼才是正常的吧。” “你真是神机妙算。这个事情进展得有点意外,她说要跟你绝交。” “不用管她。哪次闹完她不是主动求和?” 石头疑惑道:“我的确见你们打过几次架,不过你服软的次数比较多吧。” 薛简:“……” 娃娃不了解薛简和曾葭曾经惯常的相处模式,问:“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还打架呀?” 薛简说:“关系不好我也不敢动手啊。” 娃娃笑着说:“奇怪,这是什么理论?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她呀。” “这话你该告诉她。我从来不会拿砖头砸她!” 娃娃劝道:“好啦好啦,这件事是我的错。” 冉夕在一旁似乎有点儿尴尬,咳嗽两声。 薛简摸索着牵起娃娃的手,笑说:“抱歉,我忘了介绍,这位是我女朋友许懐。懐儿,她是我妹妹,冉夕。” 冉夕被忽视很久,脸上也没有不悦的表情,但薛简的这声妹妹的确让她意外。 “你们回来了正好,我准备去问大夫,这药是不是应该拆了?” 娃娃故意唱反调,说:“我觉得晚些拆比较好,为了避免留下后遗症,恢复期应当延长一点儿。” 冉夕笑道:“你和我都不是医生,还是问问大夫吧。或者说,薛简你怎么看?” 薛简握着娃娃的手,说:“那就不拆吧。” 娃娃得意地朝着冉夕挑眉。 石头主动问冉夕:“你 分卷阅读45 到你家公司的秘书处实习了?” 冉夕回答道:“对,林隽在公司做财务,我在他手下做事。” 薛简说:“挺好的,林隽应该会照顾人。” 娃娃问:“你做秘书工作?你是学文的吗?” 冉夕说:“对,我在C大文学院读书。” 娃娃笑了两声。 薛简问:“你笑什么?” “人与人的差别真大。一样是学文,你妹妹气质干净、单纯,丫丫就不行。一样是皮笑肉不笑,你妹妹显得真诚善意,丫丫看起来却冷漠虚伪。诶,说到底还是脸的问题。” “……” 石头捂着脑袋,说:“哎呀!你们知道吗?林总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我的暮色之收购了。他简直太离谱了。” 薛简很诧异:“他少你钱了?” “钱倒是没少,但他把我的牌子给换了,改名叫越人歌。几个包间他也都翻了名,叫什么凤求凰、青玉案、临江仙、都城南……除了凤求凰大概是个爱情故事,其他都是什么意思?真俗!” 薛简笑道:“你能记住已经很了不起。” 冉夕说:“他问我表达见面钟情的诗词有哪些。我就说了几个,没想到他这么闹。” 娃娃表示:“薛简他大哥也许要把你的KTV变成婚介所。” 石头打趣道:“冉夕,林隽是不是冲着你?” 冉夕一头雾水,说:“我没招惹他呀。” “从小他和薛简不是就……” 薛简打断他:“你废话这么多干嘛?他不是为了冉夕。” “你怎么知道?” 薛简敷衍了过去,石头没看成热闹,遗憾地说:“冉夕,你也老大不小了,真的不考虑好好谈场恋爱。” 冉夕羞涩地说:“薛简,你看你兄弟!” 薛简附和道:“冉夕,我们都希望你向前看,毕竟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 冉夕从没想过薛简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忍住心头漫上的惊讶和难堪,说:“我还是要等他。” 娃娃问:“如果你等不到呢?或者你要等的那个人爱上了别人?” 冉夕不假思索地说:“不可能。” 她的深情令娃娃激赏,瞬间忘记了身为情敌的不愉快,相谈甚欢。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着一起去购物中心血拼一回。 第17章 开学在即,薛简的眼睛好得差不多了,张罗着出院事宜。娃娃临时接到系里的通知,赶回学校参加钢琴选拔赛,石头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于是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拎着行李出院。 三院地方比较偏僻,薛简走了几分钟,耳朵跳了跳。他佯作无事继续走,转到三院西边的一个胡同口,他摘下墨镜,举在头顶试了试透光,看到身后坠着两个尾巴。他不动声色地戴上眼镜,转进胡同中,然后猛地把行李向后砸去。两个尾巴下意识躲了几秒,探出头时薛简已经不见了。他们骂骂咧咧地朝着胡同末端的居民区追了过去。 薛简从屋檐上跃下,嘀咕道:“我招谁惹谁了?”他正准备打电话报警,地上突然窜过来一个乞讨的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穿打补丁的破校服,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他撞上薛简的刹那,碗的硬币哗啦啦滚落在地。小乞丐愣了三秒,立刻抱住薛简的腿嚎啕大哭。 这哭声绝对能把那两个尾巴给召回来。 薛简裤腿被抓得死死的,他又不能把小乞丐踹飞,弯下腰想哄一哄,没想到小孩突然从布袋里掏出一瓶喷雾,对着他的眼睛一通狂喷。 他眼伤初愈,疼得站也站不稳,眼前花花绿绿的。脊椎就被钝器敲了一下,他浑身发麻,落入一个漆黑的麻袋里,尿素味刺激他的嗅觉。 小乞丐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上。 薛简苏醒时,发现自己就被绑在一个冰冷的石柱上,四周很安静,他大概能判断出这是一间地下室。绑匪用冷水和热水泼在他的身上,不断鞭打他。他的羽绒服被乞讨的小孩抢走,身上只有一件短毛衣,鞋子也掉了。 “小子,密码究竟在哪儿?” 薛简曾参与处理一起走私案,截获了犯罪团伙的交易密码,集团头目闻风自首。负责这个案子的老警察不久前复发心脏病,抢救无效。薛简作为警校后辈代表出席了他的葬礼,这个案子写在了他的悼词中以致哀荣。 他的双脚已经麻木,膝盖以下完全没有知觉,人像是被凌空束缚着,没着没落的感觉很揪心。 “小子,你再不说,爷爷现在就戳瞎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老二。你何必呢?你不是警员,他们不会处分你。” 薛简冷笑着问:“你打算先戳眼睛还是先动下面?” “啥?” “我建议你先戳我眼睛,说不定一刀戳下去我就招了。我下半身估计会伤诸位自尊,能不看就不看吧。” “……” 在对他动刑的几个人之外,似乎还有个始终沉默的男人,闷哼了一声。 分卷阅读46 他做了个手势,三个人猛砸薛简一通之后向他聚拢。薛简听见沙沙的一顿一错的声音,仔细分辨应该是在写钢笔字。 一个绑匪用冰冷的针管抵上薛简的脖子,说:“你信不信俺就把这根zhan给你打下去?你知道这是啥不?这叫bian毒。” “是冰*毒吧。你门牙是不是磕没了?” “……” “这针管是第一次使吧?别给我传什么病。” 绑匪气得咬牙切齿。 “小子,你别得意,待会儿有你好受的。咱们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究竟选主动说,还是针打下去你求着招啊。” “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大可以试试药狠还是我狠。” “我□□妈!”绑匪一拳砸在他脸上,猛地把针管戳进他的后颈,“让你嘴贱!” 薛简打了个哆嗦。他心里根本没数。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他产生了诡异的感受,满脑子嗡嗡嗡响,身上的疼痛也被无限放大,尤其是眼睛,他感到瞳孔里正在燃烧一场大火,火越烧越旺,他渐渐胸闷气短,精神却高度紧张。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苦思冥想,正当要摸到线索时,突如其来的精神刺激将他的情绪拱上最高峰,那一缕灵感被冲散了,身体的排斥反应达到巅峰,他哇地一声大吐特吐,苦胆都吐了出来。 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出入,一个厚重的声音问:“他还什么都不说?” “駃哥,他不肯说。” 駃哥捏起薛简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薛简也很想与之眼神交流一番,可惜无能为力。駃哥这才发现他双目微眯,眼角有一丝干涸的血迹,脸颊红肿像得了腮腺炎,呼出的气息灼热刺鼻。 薛简笑道:“駃哥?幸会啊。” “你们给他打药了?” “是,这小子嘴硬,我们就来软的。” 駃哥骂道:“一群蠢货!成天用这种滥招,白白浪费老子的药!把人给我带上来!” 因为药物作用,薛简的听力各位敏锐,推搡和凌乱的脚步声中,夹在这细微的呜咽,阴冷的屋子里多了女性的气息。 他的身体颤了颤,说:“你放过她们。” “凭什么?” “我求你了,你放过她们。” “以你的处境有什么资格求我?” “凡事留点余地好,没准将来你也有求我的时候。比如你儿子被鱼刺卡住,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路过的我正好会急救。” 駃哥笑道:“你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好,我答应你,但是我就放一个人走。这样吧,小警察,让你媳妇留下陪你,另一个老子放过她。你说吧。” 薛简一愣,答道:“我没结婚。”他的声音似乎镇定,“她们都不是,请你把她俩都放了。” 駃哥说:“你别得寸进尺。” 薛简麻木的脚掌恢复了知觉,像一根根针从脚心扎进去,一路穿透他的心脏,扎到喉咙里,心神激荡之下,他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浑身是血,这口血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对别人却未必。几个绑匪中突然传来咒骂声,从他们的吵嚷里他得知,有个姑娘晕血昏了过去。 薛简心一横,说:“昏倒的那个是我女朋友,高高瘦瘦的个子、扎着马尾、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和我没关系。” 駃哥眼底流露出浓浓的鄙视,笑道:“我当你是有点意思的角色,原来也道貌岸然。”他蹲下来拍娃娃的脸,巴掌声很响亮。“臭丫头,冤有头债有主。你如果报警老子还能再抓你一趟。” 薛简大声争辩:“你弄错了!” “那就照错的来。” 駃哥让人把娃娃扔了出去,然后低头看向曾葭。从这个丫头被绑进来到现在,他一直没仔细看过她。这一看就了不得,他从未见过如此深邃的眼睛。她的神情毫不掩饰害怕,但目光波澜不惊,仿佛没有把任何事情放在心里。 駃哥摇了摇头,交代道:“你们把她松开,让这小两口叙叙话。” 属下无比忐忑:“哥,不能松,这小混账压根不是女人,她身手厉害着呢,砣子半只耳朵差点被她撕下去。如果不是我挟持另一个丫头逼她停手,咱哥俩这会儿早就躺在抢救室了。” “……” 駃哥破口大骂:“废物!你们给老子滚!”他撕开粘在曾葭嘴上黏着的胶带,意味不明地说:“果然是人以群分啊。” 曾葭咬着牙,说:“薛简,我谢谢你。”她缚在身后的双手十指交缠,恨不得把指缝里每一卷空气都捏碎。 薛简说:“不客气。” 駃哥看了看表,嘱咐道:“伺候这二位喝点水,给他们挪个地方,好好休息。” 薛简被掰着脑袋灌下一碗温水,他边咳边问:“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 駃哥自问是个枭雄,颇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他解开曾葭的一只手,问:“你自己喝还是我像灌他一样给你灌下去?” 分卷阅读47 曾葭老老实实地把一碗水喝了干净,由于害怕手一抖,碗落在地上摔碎了。 駃哥啧了两声,嗤笑,掉头就走。 曾葭和薛简被扔进了一个闭塞的房间里,两个人五花大绑,紧挨着彼此,像断鳍的鱼。 “你们怎么会被抓住?” “医生说你出院了,我和娃娃去你家找你,他们守在你家门口。我们该怎么办?” 薛简眨了眨眼睛,说:“我看不见。” “什么?” “我眼睛看不见。” 短暂的沉默后,曾葭说:“他们或许有别的安排,刚才那个駃哥领着他们陆续朝外走。这里有一张床,床头有张桌子,半人高,上头摆着一个玻璃瓶香薰。屋顶有绿色的光点……不,没了,也许我看错了。” 薛简蹭着床单,说:“这是摄像头。”他顿了顿,表情似乎很不适,试图做无用功挣开手铐。“你没感觉不对吗?” “我有点儿热。” “他给我们喝了药。” “什么药?” “少儿不宜。” “……为什么?” “摄像头正开着。璋警对作风要求很严,我猜他们想威胁我。” “威胁你为什么坑我?”曾葭哆嗦着嘴唇,费力地朝床的另一边滚动,心里盘算着脱身的方法。“你离我远点儿。” 薛简一直在试图挣脱手铐,闻言动作停了片刻,黯然道:“对不起,我总是连累你。”他勉强一笑,有气无力地说:“我受伤了,有点疼。你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这是薛简第一次在曾葭面前示弱,她满心的怨恨突然间找不到宣泄的对象。 “我不会!” “那你说个故事,转移我的注意力。” “不会!”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曾葭偏头看见他手足无措的狼狈样,心里又恼又疼。 薛简长得真好看,刀削斧凿的一张脸,哪怕在这样困窘的时刻,仍美好得像浑然天成的纳尔希索斯像。她仿佛跌入滚滚热浪中,每多看他一眼,就深一寸沉沦。 “从前,有一个漂亮姑娘,爱上了和她一起读书的穷小子。姑娘家里很富有,脾气骄纵,行为任性,家人对男孩处处刁难。后来,男孩忙于事业,加上双方家庭的压力,他们渐渐疏远了,女孩和另一个男孩日久生情了。” 曾葭擦了擦额头的汗:“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讲一场爱情战争?” “没有战争。男孩主动退出成全了他们。但是女孩结婚后并不幸福。她找到了爱情,却看错了人。当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之后,她患上了抑郁症,和丈夫离了婚,浪迹天涯去了。” “那她丈夫呢?” 薛简露出一个诡异的苦笑。 “他重新结婚生子,组成了幸福的家庭,他是人生赢家的典范,所有人都羡慕他。” “很多年后,女孩变成了阿姨,她偶尔会说起年轻的事。她背叛了初恋的爱情,多年后她的爱情也遭到背弃。丫头,你相信报应吗?” 曾葭没有答复,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似乎在哭泣,声音细弱蚊吟,薛简几乎听不见,只嗅到她身上的墨香,感到身边空气的颤抖,滚滚热流从小腹涌上。 他哑着嗓子,艰难地说:“曾葭,对不起,我忍不住了。我会对你负责的,等我们脱险,要杀要剐随你。”他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两人呼吸交错,意乱情迷,肌肤相亲。金属手铐碾过手腕的皮与骨,火辣辣的疼直钻心窝。他发现自己没有瞎透,能看见迷蒙暧昧的光和影。 这时,他冰凉的体温让曾葭有一瞬间的清醒,她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见恍惚的自己。她想起娃娃欢快的笑,在他埋下头的刹那躲开了。 薛简的唇从她脸颊擦过,他把她揽在怀中,用额头死命地撞床。 曾葭又哭又笑:“这算什么呀?我不想对你负责。我想办法解药,我想办法……” 薛简听到床的另一侧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哗啦啦铺满一地。 “不要!” “啊——” 惊呼声惊动了在外间打牌的绑匪,他们很快被重新绑了回去。 曾葭的后背扎满碎玻璃碴,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 駃哥自认见过世面,此刻也被吓个不轻。 “死丫头,你疯了?一地碎玻璃碴子敢直接滚上去,你不要命了?” “皮外伤,死不了。” “你知不知道人会活活疼死?” “你把我弄到这儿,难不成准备好吃好喝招待我?左右都会疼,谁下手有所谓吗?” “你倒是比小警察强,瞧他的熊样,话都说不稳了。” “他熊?易地而处你比得上他吗?” “我也许没他的骨头硬,但我混了这么多年,起码没有连累我的女人。”駃哥敲了敲鞭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男人该说的快说 分卷阅读48 ,不然当心你的小命。” “我男人?”曾葭为这个称呼失神片刻,“道不同不相为谋。” 駃哥眯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曾葭望向被绑在柱子上气息奄奄的薛简,问:“如果他们杀了我,你可以和我一起死吗?” 薛简垂首良久,说:“好。” 曾葭使了个眼色,駃哥见状附耳过去,她轻声说:“我告诉你,如果他为我向你妥协,我一定看不上他。能和他同生共死,这是我的荣耀。” 駃哥怒极反笑:“好,好,好!我倒想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和嘴巴一样硬!” 他猛地一挥鞭子,不偏不倚正打在曾葭嵌着玻璃片的后背,疼得她倒吸凉气。她用牙齿咬着嘴唇,鲜红的血液映衬着惨白的脸,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只偶尔咳嗽提醒薛简她还活着。 她不说话,但是薛简听得见。 他用后脑勺撞击冰冷的石头,费力想要挣脱束缚,他甚至能感到到血肉飞溅的力量。他谩骂、说理、哭泣、哀求,皮鞭和血肉摩擦的声音没有片刻停歇。 绵绵不绝的无力感向他袭来,他的呼喊由变得缥缈虚无。 “丫头,我悟出一个道理。世上的强势和劣势不能只看表象,比如现在,有的人承受□□的痛苦,有的人遭受精神的折磨。谁都别想舒服。” 他说完就笑了,曾葭也笑,笑出了眼泪。 駃哥没有听懂他们的默契,他在薛简的眼睛里看到一簇燃烧的火焰,在某个瞬间仿佛能将他吞噬。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和我,我看到了我们的前途。” “什么?” “你今天有种弄死老子,否则老子将来一定弄死你!” 駃哥身子晃悠了一下。 他拦住将要泼在曾葭身上的冰水,大声问:“你们给这小警察用的是什么?” “盐水。” “换盐水来,让他们小两口有难同当。” 駃哥的皮鞋踩上曾葭的背,辗转碾压。曾葭疼得咬破了舌头。駃哥揪着头发把她拎起来,说:“你知道怎么折磨一个硬骨头的女人吗?嗯?我真佩服你啊,薛警官,这样的大美女在身边居然能压住药性。你瞧,我这几个兄弟还没吃药就已经垂涎三尺了。” “你无耻……” 駃哥狞笑道:“如果你不开口,我有的是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他使劲一推,曾葭摔出去好远,失去了意识。精致的腕表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块表是他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薛简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这个举动对他而言没有意义,但他必须用一睁一闭的动作表达情绪的波动。 “你们放了她。” “哦?” “我不记得密码,但是密文原件在我的云盘里。你们给我松开,我登录账号。” “你一个瞎子怎么用电脑?何况,我松开你跑了怎么办?把账号和密码告诉我。” “不行,我的账号里有涉密文件。” 駃哥恶狠狠地说:“不要和我讨价还价。” “不然,你就杀了我吧。不过,倘若我死了,她是不会放过你的。” 駃哥啐了一口,嗤道:“我会怕这个黄毛丫头?” “你大可以试试看。” “你小子在拖延时间吧?”駃哥感到怀疑,再拖下去说不定就有人给他报失踪了!“好,算你狠。咱们各退一步,让她替你登。” 曾葭被一桶冰冷的盐水浇醒了。 她在一群绑匪的包围下艰难地爬向薛简脚下,颤巍巍地站起来,搂住他的腰。这样亲密的动作仿佛隔着好几辈子的距离,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心如擂鼓。 “你不要屈服,你知道我不怕的。” 薛简说:“我不是为了你,我为的是良心。你放心,我一定敢作敢当。”他低声报了一串简短的数字。 曾葭扶着墙,脚步蹒跚地朝电脑走去。 駃哥拿刀抵着她的后腰,问:“你抖什么?刚才大刑伺候不是镇定自若吗?” 曾葭活动两下鼠标,嘲讽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怕我搞鬼?” 駃哥给了她一巴掌,说:“老子是担心你死了。快点儿!” “这不是我说快就快的,浏览器需要缓冲时间。” 刀子移到了曾葭的脸上,她盯着手表的秒针,五秒钟后登入了系统,点击下载,立刻弹出了进度窗口。 駃哥大喜过望,近乎失态地推开她,众人纷纷围过去。 “怎么样?” “正在下载,地下室网太慢。” 曾葭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后退,握住了薛简的手臂。 少顷,忽然有人大喊:“草,这文件有病毒!” 駃哥立刻回头,地下室中已经没了曾葭和薛简的身影。 “……”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 分卷阅读49 静后,几个手下纷纷冲了出去。 “他不是被捆着吗?!” “绳子被割开了。駃哥,那个女人开始摔了个碗,肯定藏了碎瓷片!她故意的!” 駃哥气得砸了电脑。 “哥,你别生气,咱有防盗门,他们出不去。” “她能不记得有这个门吗?你们按密码躲着她没有?” “没,好像没有。” “废物!” 駃哥一脚踹翻了他,跟着追了出去。 曾葭和薛简相当于两个残废,一路跌跌撞撞的,哪里能跑得远?薛简说:“你先走。”他什么也看不清,几乎是被曾葭拖着奔跑,边喘边说:“我们能跑出一个是一个,你别管我,跑出去快报警。” “你放心,如果他们追上来我会先跑的。现在你别废话!” 身后追逐的脚步声渐近,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曾葭庆幸劫后余生,连忙冲司机招手呼救。出租车上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朝她瞥了一眼,催促犹豫不决的司机快走。司机难过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刹车。 曾葭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几个绑匪追上了他们,拳打脚踢。薛简把她压在怀里,铁棍和拳头雨点一样砸在他的身上。他口吐白沫,黏腻的唾液落在曾葭的脸上,渐渐地白色的液体变成了红色,腥味越来越浓,曾葭感到有一股力量在喉咙处牵引着,似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部拉出来。薛简似乎有所感觉,想要伸出手替她擦一擦脸,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手臂摸索的时候一锤子砸了下来,骨骼清脆的断裂声落在曾葭耳朵里,她彻底昏了过去。 已经路过了三个人五辆车,还有两个人看见这里的场景转身走了。薛简听着脚步声匆匆走近匆匆跑开,车轱辘竭力降低存在感。他想起去年夏天陪着曾葭去听过一个艺术讲座,讲师投放了一幅画,叫作《有伊卡鲁斯坠落的风景》。 伊卡鲁斯是个有梦想的人,他想翱翔天际,最后溺死在河水里。 曾葭听完后,在他的手臂上默写了一首诗: 一切是多么安闲地从那桩灾难转过脸/农夫或许听到了堕水的声音和那绝望的呼喊/但对于他,那不是了不得的失败/太阳依旧照着白腿落进碧波里/那华贵而精巧的船必曾看见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孩/但它有某地要去,仍静静地航行 薛简在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中失去了意识。 第18章 警察赶到的时候,几个猥琐不堪的歹徒正穷凶极恶地殴打奄奄一息的薛简。他们把歹徒拷进警车,把薛简抬进救护车,半小时后送进医院急救室,确认他性命无恙后终于放下心。 半死不活的薛简在第二天半夜两点恢复了意识。 陈队本想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一顿,但见他目不能视、手不能动的可怜样,又想到罪犯招供的他死不松口的行为,对他又爱又恨。。 薛简神智清明后立刻问:“那丫头没事儿吧?” 陈队问:“什么?” 薛简猛地从病床上坐直身子,输液架咣当砸在地上,全身的管子被拉扯得七零八落。 “曾葭呢?她和我在一起的呀!” 陈队不解:“哪来的曾葭?” 薛简:“我去你大爷!” “……反了你了!把他给我按住,发什么疯!大夫,大夫!” 刑警队彻夜对涉案罪犯进行新一轮审讯,他们一律露出诚恳而惶惑的表情。 “长官,我不是认罪了吗?” “哪有什么女人啊?总共就咱们三个人,还有那个小王八……小警察。” “我给他打了一针药,揍得他也有点狠,他是不是脑袋出问题啦?” 审讯员怒呵:“严肃点儿!” “我们真的没抓女人。不然我们一群光棍能让她好端端跑了吗?” “……” 陈队点了根烟,问:“你确定审不出来吗?” 审讯员阖上文件夹,说:“我认为几名凶犯的证词更可信。薛简一个毛头小子怎会有那么厉害的心志?何况,您相信存在他说的那种女人吗?” 陈队把烟头掐没在烟灰缸里,不置可否。 警察被借调处理这件案子,他是所有人当中最相信薛简的,坚持要找薛简的女友和曾葭佐证,但是他只找到了曾葭的同学何萘。 何萘听了他的问话,十分迷茫。 “三天前的中午,曾葭的确出去了一趟,但是她很快就回来了。” “您确定?” “我为什么要撒谎?不过您今天恐怕找不着她,她被推荐参加大学生历史竞赛去了,正在封闭训练,不让见人。” “她训练什么时候结束?” “下礼拜。” “她离开学校干什么去了,您知道吗?” “她起初是和她闺蜜一起走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回来却是和她的追求者一起,根据任参说他们一直在约会 分卷阅读50 。” “妊娠是谁?” “啊,抱歉,我老是读错,是任参。” “人参?”警察不准备追究这个奇怪的名字了,“曾葭回来以后有什么不对劲儿么?” 何萘想了想:“有。她似乎不排斥任参了。” “……” “何小姐,您确定证词属实吗?您知道作伪证的代价吗?” “我当然清楚。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警察叹了一口气,说:“等曾葭出关,请您转告她走一趟刑警队。” 联系娃娃的队员也很快发回消息,作证了何萘的说法。 陈队亲自请医生给薛简做了检查,没有检测到他中了迷药,但的确被注射了高纯度毒品,神经组织受到一定的影响。 薛简不依不饶:“陈队,请您相信我。” 陈队欲言又止,咳了一声,薛简耳朵一跳,问:“您感冒没好吗?” “最近局里事情多,耽误了。” “您注意身体。”薛简重新步入正题,“绑匪有两个头儿,尤其是第一个深谙反侦察术,我断定他是我们内部的人。” 陈队冷笑着反问:“我们内部?你是哪个内部的?” 薛简一愣。 “你还不是警察!因为你这次出事,当初老李违规用你破案的事情被上面知道了,他违背保密守则被撤销了勋章,你害得他清明坦荡的履历表里多了一项抹不去的污点!” 薛简说:“我对此很抱歉。” 陈队无奈道:“曾葭已经到刑警队录过口供……” “她没事?” “好着呢。她否认你的说法,建议我们理解你的情绪。” “……她是不是疯了?” 陈队甩手就走,觉得他不可理喻:“我看疯了的是你!” 薛简转到普通病房后,警局和学校该探望的人都来过了,无一例外露出钦佩和同情的表情,并鼓励他不要多想早日康复。一开始薛简还会坚持分辩,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索性安心养伤。 这份安心持续到娃娃和曾葭来看他。 他本以为见到曾葭会很生气,但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她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鞭痕,危急时刻满心的无能为力重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从来没有那么厌弃过自己。 他主动打破沉默:“你还好吗?我担心你,我梦见你死了。” 曾葭平静地说:“死算什么?自从认识了你,我发现只要活下去就会有更倒霉的事发生。” 薛简咳了两声,问:“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你希望我欢欣鼓舞地向你道谢吗?” “你……” 娃娃见他们二人气氛很尴尬,主动说:“薛简,丫丫一直挂念你。” “挂念?不说我精神失常了?” 娃娃讷讷地说:“你别这样说,我们真的很担心你。” “既然担心,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医院?” “我,我……” “你们是没脸见我吧。” 曾葭护着娃娃,说:“你别骂她,是我让她那么向警方交代的。” “我早就猜到了,懐儿哪有心眼跟警察扯谎,还能编出一份没有任何漏洞的口供。” 曾葭低着头,说:“我的证词重要吗?没有人相信你,没有证据利于你,大家都会认为我在偏帮你。哪怕他们相信我,这足以形成证据链把主谋绳之以法吗?落网的三个人对他多么忠心你应该看得出来。我……” 薛简激动地打断她:“我不在乎他这一刻能不能伏法,我有耐心陪他耗。我在意的是你为什么不选择和我统一战线。” 娃娃恍然大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逼我说谎,丫丫,薛简是冤枉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联合坏人欺负他?” “你出去!”曾葭指着门,看都没看她一眼。 “你……” 娃娃气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薛简拍了拍她的手,说:“懐儿,麻烦你去买点儿吃的好吗?” 娃娃走后,薛简问:“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说?” “如果我没有解了精氨酸,你会怎么办?” 薛简别过头,没说话。 曾葭苦笑道:“薛简,你自恃聪明无畏,肆无忌惮,结果呢?如今你遭到质疑,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你。如果这次我和娃娃出了事,你能安心吗?你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大言不惭地立志做什么救世主?” “你不要转移重点。曾葭,你包庇一个罪犯,只有两种可能。他是不是有什么行为让你震动了?人总是欣赏那些亦正亦邪的人物,但是你记得,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武侠小说!还是他放过了你,你于是决定投桃报李?” “如果是呢?” 薛简气得一把挥掉桌上的花篮,水果咚咚锵锵滚落一滴。 “你是不是有病?他有什么值得你报答,你本来就是无辜的!” 娃娃冲 分卷阅读51 进来握住他的胳膊尖叫:“啊呀,你的手!护士,护士快来拔针呀。” 曾葭抓住他的手,又快又稳地把输液针拔了下来。她歪着脑袋盯着挂着血珠的针头,那滴血滑啊滑啊最终落在了她的掌心,她喃喃道:“是啊,我本来就是无辜的。” 他们的见面不欢而散。 娃娃等到薛简平静了,捧出一个小蛋糕,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看,我给你做了个蛋糕。” “谢谢你,但是我现在不能吃……” “这个不一样啊,这是我请教一个老中医才学会的,中药蛋糕,给你养身体的。” 薛简接过勺子,眼神一暗,问:“你的手怎么了?” 娃娃说:“还不是练琴嘛!石头这些天在帮我找灵感,我一弹的不顺意他就打我手心。” 薛简歉疚地说:“曾葭说的对,我太自私了。我一直忘了你学琴的辛苦,不能多给你关心,对不起。” 娃娃在他吃蛋糕的时候出门给曾葭打电话:“丫丫,谢谢你的蛋糕。薛简很喜欢,夸你手艺真好。” “不用谢。” 娃娃问:“我现在要怎么做?” 曾葭笑了笑,笑声十分瘆人,她问:“娃娃,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晕血的毛病?” 娃娃心虚地说:“我干嘛没事告诉你这个呀,多丢人。” “我很好奇,晕血的人来大姨妈是怎么处理的?” “就,就那么处理啊。你为什么阴阳怪气的?我在问你我应该怎么帮助薛简。” “你问他怎么想。” “但是这样我就接不了话了。不然还是老规矩,你遥控我?好,就这么定啦!” “你不要得寸进尺!” 娃娃被她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 曾葭缓了缓,说:“万一薛简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觉得你很不对劲。薛简为了救你废了手,你反倒对他冷嘲热讽的,真没良心!” “你说什么?” “你自己想吧!” 她挂断电话的声音和那晚薛简手骨碎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曾葭回到宿舍,不多时收到娃娃的视频来电,镜头里她戴着耳机,悄悄向她做了个OK的手势。 薛简的神情很专注:“一开始现场有四个人,一个没有门牙,说话漏风,一个听起来喉咙受过伤,跟踪我的一个人脖子有疤,应该就是他。还有一个没什么特征,但是他撒完尿后朝我身上抹了抹,我衣服上有他的指纹。这样一对照,落网的就是他们三个。” 曾葭问:“第四个人呢?” 娃娃照着复述一遍,薛简的眼里多了几分神采。 “他用左手写字,唯一的可能是担心字迹流出被人认出来。他的笑声听起来像是重感冒。他一定接触过我,全程都不敢靠近我,也不敢开口,他甚至提前用化肥袋混淆我的嗅觉。” “你能确定他的性别吗?” “我能感受到在你和曾葭进去之前,地下室里没有任何雌性荷尔蒙。” “……这不行,你必须说出道理。” “从他的脚步声能判断是男性。而且现场的歹徒对他很尊敬,他们在墙角小便,这不是和尊敬的女士在一个空间内会有的举动。” “最可恶的就是那个駃哥了,你分析出他什么了没有?” “当时我全乱套了。你问过曾葭吗?她或许有一点想法。” 娃娃:“……”我拔了耳机让你俩聊? 曾葭:“……” “她说駃哥大概三十左右,比你略矮,左边眼角有一颗很醒目的痣,不记得哪只手上有一道疤。他逃走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你的191519……啊?191519是什么意思?” “我失踪了三天,警方监控了我的各个账号。曾葭在19点15分19秒登上了我的账户,对应二十六字母中的SOS。他们收到提醒,获取登陆IP地址后就能够找到我们。” “求救信号?好神奇……” 薛简握住她的手,说:“懐儿,难得你听我说这么多。” “嗯?” “我很高兴,好像回到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最无助的时候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娃娃啪嗒一声关了视频。 薛简出院的前一天,病房里迎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我是元盛集团的孟东蒯,听说了你的事迹十分震动,真是年轻有为啊。” 薛简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三十左右,一米八五的身高,左边眼角有一颗很醒目的痣,右手上有一道疤。 “谢谢您的好意。久仰孟董大名,不敢在您面前称年轻有为。看您的风度,比家父年轻吧?” “……差不多。” 孟东蒯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嘲讽薛简,毕竟他在这小子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折了三个忠心耿耿的兄弟,顺便表明他和曾葭聊得十分投契,给薛简添点恶心。 分卷阅读52 薛简对他的是非观不做评价。 孟东蒯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所以他达到目的就离开了病房。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薛简突然叫住他,问:“您真的没有伤害她?” 孟东蒯不甘不愿地说:“没有。” 薛简松了一口气。 离开病房,孟东蒯走近曾葭,恨恨地说:“你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 曾葭皮笑肉不笑:“您得先把录像带交给我。” 孟东蒯把手里的公文包给她,示意她仔细检查一遍。 “你放心,我没有多复制任何一份,也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你那天的经历。” “你现在就在提。” “你……” “没事,提就提呗。说句真心话,您年纪的确有些大了,不像其他二十几岁的小年轻一样有活力。” 孟东蒯脸色铁青:“你要不要脸?” 曾葭检查录像无误,笑着说:“孟董放心,您的玉佩和护照在您家的邮箱里。” “好,我和你就此银货两讫。” “我必须叮嘱您,如果谁不小心在薛简面前说漏了嘴,或者他出了什么事,我就把这份录像公布出去。” 孟东蒯干笑道:“我不信你敢。你的名声不要了吗?” 曾葭说:“如果薛简生不如死,我愿意陪他身败名裂。您记得,这个视频里不止我一个人,我会拉着你们鱼死网破。” 孟东蒯注视着她,如同看着一个疯子。 “姓曾的,你够狠!你放心,我会烧香拜佛,祝愿薛简一世无忧。但你别得意,初生牛犊胆敢在换牙的老虎嘴里跳舞,早晚会出事的。” 曾葭露出无辜的表情:“您别担心,我不是薛简,不会一心想着弄死你,我只希望咱们仇怨两清。” 孟东蒯抹了把脸,颇有些遗憾的意思,说:“你早这么有个性,也许我就不怎么你了。但是我想不明白,你和薛简没有任何情愫,凭什么愿意为彼此牺牲?” “您怎么知道没有?” “我玩了三十年的女人,别的不行,还算看得清男女之间的事。” “敢问孟董贵庚?” “三十六。” 曾葭露出嫌弃的表情。 孟东蒯:“……” 曾葭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这个提问本身不成立。她每每遇险都想着坚持一会儿,哪怕对方是薛简,她的上限也不过是坚持一会儿。她没有勇气为了别人牺牲,她只是没来得及放弃——这是她和薛简最大的不同。 “孟董,您的问题超纲了。” 孟东蒯说:“我真的很好奇。” 这几天,他眼前常常浮现薛简扑在曾葭身上挡棍子时义无反顾的神情,还有他们搀扶着逃跑的背影。他闯荡江湖多年,早已不屑于儿女情长,但不免有些嫉妒。如果他年少时被黑帮堵在墙角拳打脚踢时也有一个人挡在他前方,他会沦落到这一步吗? “曾葭,我承认你非池中之物。当初,你落到阿蕊手里,如果薛简没有及时出现,你一定会成为不逊色于我的祸害,或许薛简现在一心弄死的人就是你。我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你真是太受老天垂爱了。” 曾葭眼光一闪:“看来您很欣赏薛简。” “欣赏谈不上。我承认薛简与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同。但这不会长久,等到见识够了现实的黑暗与龌龊,他就会变了。真遗憾,以薛简的本事和性格,做坏人会比做傻子似的好人更容易实现个人价值。” 曾葭没想到孟东蒯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有一种他们很熟的错觉。她不知道他产生了怎么样的误解,竟然能将一个刚从他魔爪下逃出来的受害者当成倾诉对象。 孟东蒯却没有觉得不妥,继续说:“你知道班子里的三个人为什么不供出我吗?因为我们曾经都有很痛苦的经历,而我拯救了他们,所以他们为我效忠,比起薛简那一套虚无缥缈的法律、正义、公道,他们更愿意相信我。” 曾葭不理解这个逻辑:“你们痛苦所以别人就要更痛苦?这难道是个比惨的世界吗?那您恐怕赢不了我。” “……” “被您抓去的那天,我们经历了许多次冷眼的袖手旁观。孟董,我挺好奇的,如果换成您会怎么做?” “我会让那些人不得好死。” “我猜到您会这么说,但薛简不会。的确,他如今没有您的手腕和魄力,也许永远不会有一群人唯他马首是瞻。但是有一点您比不上他。他懂得理解和体谅,在同样的情境下,他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不让更多的人痛苦。他拥有做一个成功坏人的力量和动机,但他仍然选择善良。您拯救您的手下,所以他们对您感激、忠诚,倘若没有您救了他们这个前提呢?薛简不一样,他本身就值得钦佩,您瞧,我被他牵累得那么倒霉,但我还是尊敬他、相信他。” 孟东蒯被她的话带着走,恍惚中觉得她赞扬的不是薛简,而是一座屹立不倒的丰碑,回过神来他觉得很羞耻。 分卷阅读53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话?” 曾葭笑道:“我是动您以情晓您以理,鼓励您弃恶从善,走上社会主义康庄大道。” “……” 孟东蒯镇定心神,沉声说:“谢谢你的好意。”他伸手拂了拂走廊的盆栽。“璋海季节变化真快,老话说的好,人间四月芳菲尽。我投桃报李,好心提醒你,你不会总遇到薛简这种傻子,如果你太傻,早晚会吃亏的。” 第19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最先发现曾葭不对劲的是何萘。 某个午夜,淡月珑明,被尿憋醒的何萘意外看见曾葭一个人倚着阳台,专注地仰望夜空。何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两束星光窜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抬手挡住星光,仿佛被绚烂的光华灼伤了眼。 何萘披上外套,打着手电朝阳台走去。 “几点了?你不睡觉在这儿干嘛?” 曾葭低声问:“你听见了吗?” 静夜赏月,柔情似水,这个格局本该很浪漫,但何萘却找到了看恐怖小说的刺激,脚底掌发麻。 “什么?” “花落了。” “没有啊。” “我听见花瓣掉下来的声音了。” 何萘伸头朝楼下看了一眼。凌晨海棠未眠,花姿潇洒,迎风峭立。黑夜地面光影交错,她睁大眼睛努力看,最终也没能看出是否有花瓣落在地上。 曾葭若有所思:“哪怕整朵花凋零了,我也会为它傲立风雨的风骨心动。但是,谁能不为了美好的凋零而难过呢?”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何萘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时不时坐起来朝阳台上夜风中微笑的曾葭看一眼。此后过了许多天,她掰着手指算啊算,曾葭已经一个多月没闭上眼睛了。白天她该上课上课,该工作工作,该和老许打游击也没退缩,毫无异样。晚上她踩着门禁铃回到宿舍,洗漱完毕之后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 何萘生怕再这样下去这个姑娘就废了。 机会很快来了,在国际大学生历史竞赛决赛场上,曾葭替A大摘了金牌,学校举办了庆功酒。席间,何萘把曾葭灌的不省人事,几个朋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安顿在被窝里。谁知入夜后,醉梦中的曾葭突然尖叫嘶吼,舍友接二连三被她惊醒,一个个吓得不轻。 “怎么了?需要送去医院吗?” “她是不是喝多了?” 何萘躺在曾葭身边,轻拍她的后背,渐渐地起到了安抚的作用。肆虐的泪水沾湿了枕巾,何萘换了一条新的毛巾,由她继续哭,她的脸冷冰冰的,嘴唇也很凉。一贯坚强美丽、落落大方、仿佛注定永远令人仰望的曾葭,她的梦里似乎有火山爆发般的悲怆,嘶哑的声音里全是软弱与绝望。 她啜泣道:“薛简,你救救我。” 何萘顿时睡意全无。 璋海的四月春芳未歇,月底接连下了好几场冰雹,渐渐繁花落尽。曾葭喜欢的海棠花首当其冲,她偶尔会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失神。何萘陪她站在阳台上吹风,无意间朝楼下瞥了一眼,宽广的草坪前,立着一路海棠花的灯雕。熠熠华彩中站着一个男人,撑着伞,一点一点地布置沉重的花雕。他身材并不健硕,在肆虐的风雨中随时像要倒下去。 她抓住曾葭的手臂,惊呼道:“你看那是谁?” 一幢楼的姑娘们纷纷探出脑袋,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荡漾成一曲青春之歌。 春天以最浪漫的姿态告别,初夏翩然而至。 这天上午,何萘和男友约好出去吃火锅。她打扮好走出学生公寓,正好撞见大门左右各候着一路人马。 她对这个组合感到很好奇,问:“你们三位来找曾葭?” 左右两边同时看向对方。 娃娃反应得快,激动地问:“你就是任参吧?” 任参纠正她:“第一个字念第二声。” “抱歉,任参。” 薛简说:“这个名字我似乎听过。” 娃娃提醒道:“这是丫丫的男朋友,就是我给她介绍相亲的那位。” 任参问:“你就是薛简吗?我是曾葭的男朋友,我经常听他提起你。” 薛简和他握手,问娃娃:“曾葭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任参的态度素来彬彬有礼,相形之下,薛简未免显得不太礼貌了。 任参笑道:“薛警官说话好奇怪,你是曾葭的监护人吗?” “我……” 何萘打断他们的交锋:“曾葭被法学院的杨老师叫过去帮忙了。他们办了个讲座,人手不够。” “她什么时候回来?” “白天大概回不来。讲座应该上午能结束,但她马上要去许教授的研究室帮忙,午饭吃外卖。明天她出去做家教。诶,你们好歹提前打个电话预约她嘛。” “预约……” 何萘用词向来耐人寻味。 分卷阅读54 薛简说:“我给她打电话也发短信了,她不接也不回。谁知道她最近哪根筋搭错了。” 何萘犹豫片刻,问:“薛简,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好多了,谢谢你。” “你没事就好。苦难是人生的老师,希望你越来越好。”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也希望你多关心曾葭,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薛简不置可否。 何萘后知后觉地想:当着曾葭男朋友的面向另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似乎不太合适? 好在任参没想太多,他说:“我已经和许教授通过电话了,他同意让曾葭空出来一会儿。” “你专门打电话说这件事?” “嗯。” 何萘深感不妙。 “任先生,曾葭会希望把公事放在前面。许教授夫妻俩不鼓励曾葭这么早谈恋爱。你电话一打,她又得被骂个狗血喷头。” 任参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以为和曾葭的老师搭上线也许有助于我和她关系发展,没想到……” 何萘笑道:“你真是费力不讨好。你知道曾葭怎么说吗?” “说什么?” “你自称是书香门第的传人,平时研究诗书礼乐,但双手有很严重的腱鞘炎,所以你的身份背景八成是谎话。你自诩和曾葭爱好相近,但是你捐书的行为本身就和这句话相悖,而且在交谈中我们看不出你有丝毫忍痛割爱的意思,所以你的爱好九成是谎话;你说那套书是你的家藏,但是各种证据表明那些书是临时搜集来的。尽管你必定花了血本,但几乎没几句实话,她怎么确定你的心意不假?” “……这是曾葭说的?” “她亲口说的。” 任参扶额叹息:“她这么变态为什么不当警察?” 何萘哂笑:“好在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过,你不忘怎么煞费苦心把人追到手的,千万别和曾葭耍心眼。” 曲络桦此时骑车过来,不悦地说:“说好了操场见,你干嘛呢?” 何萘抱怨他太凶残,跳上后座就走了。 “你和他们聊什么?” “我之前办沙龙时听见任参和一个女人打电话,态度特别暧昧。这话我不好对曾儿说,只好警告任参一下。” 曲络桦嘲讽道:“曾葭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大的心不用在自己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让你说的?” “当我没说。” 何萘气得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没站稳摔在地上,手心磨破了一层皮。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 “上车。” “你跟我道歉。”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上车。” “……” 何萘噘着嘴爬上车座。 她一走,留下三个与A大气场不合的俊男靓女在女生宿舍楼下站着,回头率越来越高。 薛简想催一催曾葭,他按下热键,娃娃的电话立刻响了。薛简不经意瞥见了她的来电显示,脸色立刻变了。他拉着娃娃走到远处的树荫下,质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设了呼叫转移?” 娃娃乖乖招认:“我们给她过生日的时候。” 薛简气得原地打转,一个劲拿手指点她的脑袋,说:“我说这段日子我的电话她从来没接过。我居然没想到这一茬……等等,那她打给我的电话呢?” 娃娃默默地垂下头,意思不言而喻。 薛简叹了口气,问:“懐儿,如果曾葭遇到危险,她打给我的你不接,然后会怎么样?” 娃娃心虚地说:“好吧,我错了,但是我不放心。” 薛简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吃醋说明你在意我,我很高兴。可是我需要信任。你这样会让我觉得破坏了你和曾葭的感情。” 娃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这样吧,我们取个折衷的办法。你待会儿把曾葭手机里的呼叫转移撤了。至于我,以后只要我想跟她联系,一律通过你,好吗?”他的语句是询问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娃娃闷闷地答了一声知道。 此时阳光正好,绿暗红稀,他们彼此对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青春洋溢的呼唤。 “任参!” 薛简循着声音望去,曾葭穿着黑白相间的帆布鞋,一身利落的牛仔配卫衣,头发简单地束着个结,眼镜也摘下来,一长一短的两缕碎发被风吹到了眼前。她怀里抱着两本书,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模样竟有几分孩子气。 万花丛中过的石头这样评价曾葭:没意思。 薛简不禁想,是不是每一个镇定的姑娘,都会积攒下一点儿没用了的童真,在某个阳光灿烂、两情相许的日子里,完全爆发。 一行人在A大尚德路的一家咖啡店坐下。 曾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薛简垂落的手臂,心中翻江倒海。她很想说点什么,关于道 分卷阅读55 歉与道谢,还有说一些让薛简感到温情的话,使他不至沉湎于失落中,但她刚准备开口时,坐在身边的任参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后背,她身上的伤口尚未愈合,有些已经化脓了。疼痛遍袭四肢百骸,让她无法开口。 “娃娃,薛简,你们先回去怎么样?我们改天再约。” 娃娃不高兴:“为什么不让任参回去?” “好吧,你们留下。” 薛简问:“有这么为难你吗?” 曾葭摊了摊手,说:“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来讲和的。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薛简深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承认我那天失态了。难道你没错吗?” 任参冷笑道:“你真有意思,她差点命都没了……” 曾葭抢白道:“当然有,我本来准备跟你道歉的,没想到你先说了。好吧,我原谅你了。” 任参在桌子下被曾葭重重地按住手。他看了看时间,遗憾地说:“曾葭,我两个小时后的飞机。” “你注意安全。” “你上次说你有个弟弟,我觉得我应该讨好一下未来小舅子。他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我准备准备。” “他喜欢的我能给,你一向很忙,就别为小事费心了。而且还没到这个地步。” “我觉得有必要,你告诉我吧。” 曾葭想了想,答道:“他喜欢迈克尔·杰克逊。” 任参十分高兴,说:“好,我记住了,那我走了。”他扫了薛简和娃娃一眼,补充道:“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薛简问:“你什么意思?” “好了,任参,我送你出去吧。” 曾葭把任参送到门口,嘱咐他注意安全,然后目送他远去。任参走到转弯处,回身一看,她仍在咖啡店外站着,悠悠地望着他。那一瞬间,他的心好像坠入了深深的湖水中。 曾葭回餐桌后,薛简问:“你们就说两句话,他特意来一趟是为了什么?” “你不也经常无缘无故跑去霖市么?” “我就去过三回。” “奥。” “而且我觉得他……” “怎么了?” 薛简摇了摇头,说:“算了,没什么。”他看到了曾葭和任参依依惜别的背影,不忍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但娃娃没有他的顾忌,说:“丫丫,我觉得任参和你之间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 娃娃指着薛简,说:“你瞧薛简,他每次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疼爱和怜惜,任参看你的眼神却没有。我怀疑他不爱你。” “你想象得出我被疼爱和怜惜的情形吗?” 娃娃想象不出来,说:“的确不太适合。但是我不支持你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你是故意来气我的吗?” “不是,我……我认为你有点草率。丫丫,你应该慎重考虑考虑你和任参的关系,不能被一时的浪漫蒙蔽。” 薛简给曾葭倒了杯热水。 “丫头,你为什么喜欢他?” 娃娃惊呼:“这么浪漫轰动的新闻你居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 娃娃翻开手机递到他面前,解释道:“石头在A大有个干妹妹,全程目睹了他们爱情的诞生。在一个下着冰雹的夜晚,任参撑着伞在宿舍楼下铺满了海棠花的灯雕,向她告白,因为冰雹来势太猛,他差点被砸昏过去。曾葭很感到,所以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薛简的拇指摩挲着照片,喃喃道:“就为这个?” 曾葭避开他的视线,答道:“不全是。任参帮了我。” “他怎么帮你了?” “我逃……我从绑匪手里离开没多久,伤太重了昏倒在下水道旁边,他及时把我送去了医院,要不然你们此时此刻也许就见不着我了。” “任参怎么会出现的恰如其时?”警察的职业敏感让薛简立刻产生了怀疑。“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娃娃立刻说:“对啊,这件事你应该查一查。” 他们一唱一和,看起来默契极了。曾葭讥讽道:“你们丢下我难道还不许别人救我?” 她的语气太刺人,娃娃和薛简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曾葭喝了口水,心里的冷气散了不少。 “对不起,我态度不太好。我们不要纠结任参了,好吗?” 薛简点了点头,娃娃沉默片刻,说:“你开心就好,我不说了。”她找借口拿了曾葭的手机,跑到洗手间调设置了。 娃娃一走,桌子上安静了片刻。 “我见到駃哥了。”薛简先打破了沉默。“他就是去年全市十佳青年杰出企业家,孟东蒯。” “……还有这样的遴选?” “你果然不意外。” 曾葭说:“我怀疑孟东蒯和七一七南洲案有关系。” 薛简一惊:“你说清楚。” 曾葭把她和孟东蒯在医院 分卷阅读56 的对话有选择地告诉了薛简。 “我不敢确定,但他似乎熟悉内情。如果他和这个案子有关,那里面的水一定很深,你小心。” “你没露破绽吧?” “没有,你放心。” “好。还有,你之前撺掇一群人作伪证的事……” 薛简没有告诉曾葭,孟东蒯来医院那天,他正在调试手机录音。事后他对着录音文件踌躇良久,终于全选删除。他心里清楚,孟东蒯未必没有发现他打开的手机,却堂而皇之,有恃无恐。因为曾葭做了伪证,一旦录音交上去,她的前程将毁于一旦。 薛简郑重地警告她:“丫头,不许再有第二次了。” 曾葭笑道:“那可不一定。” “你还有话对我说吗?” “没了。” “没了?” “……你有事?” 薛简右手搭在左臂上,睫毛扑闪了两下。 从咖啡店出来的时候,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三人分道扬镳,娃娃和薛简手牵手奔跑在春雨里。曾葭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原地,而是和他们背道而驰。 她直接去了研究室,老许全神贯注地和隔壁老王下棋,毫无愧色地指示她工作。还是老王先察觉她的异样,说:“你这学生脸色不对啊。”老许正处于和老王一决生死的关键当口,头也没抬地说:“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 曾葭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回到宿舍,一进门身子就软了下来。她扶着墙站稳,问:“你有事出去啊?” 高高不答反问:“任参走了?” “嗯。” 高高踹开穿了一半的高跟鞋,暗道一声扫兴,踩上休闲鞋离开了宿舍。 曾葭失笑。高高在新年初的捐书仪式上对任参一见钟情,为此没少给她脸色看。年轻的人们总喜欢把每一场邂逅美化作风花雪月,爱恨纠缠得轰轰烈烈。 她脱了外衣躲上床,小心翼翼地解开背心,手心抹了一把药,正在这时何萘掀开床帘,第一眼就看见她没穿上衣的模样,脸红了个透。 “我来我来,你别动。” 何萘也爬上她的床,扳过她的身子上药。 曾葭问:“你不是约会去了吗?” “对啊。吃完火锅本来要游湖的,没想到下雨,所以我放弃约会回来陪你啦。你知道什么叫天公作美吗?” “老天爷喜欢作弄美好的事物。” “……” “你的伤为什么不能让……好,我不问,但是你应该告诉许教授你身体不舒服,不能当骡子使。” “你确定?” “额……” 她还真不确定,曾葭两个月前路都走不稳回到宿舍,浑身散发着碘酒的味道,何萘遮遮掩掩地替她向助教请假。结果老许巡班路过,站在教室门口恶声恶气地问:“她死了吗?” 何萘有气不敢发作:“没有。” “没死爬也让她爬来上课!” 同学们:“……” 何萘一边感慨老许的残暴不仁,一边问:“哪来的血腥味?你伤口不是结痂了吗?” 曾葭瞥了一眼她的裙子,说:“你大姨妈来了。” 何萘感到无比抱歉:“我弄脏了你的床。” “……所以请你下去。” 何萘身体偏寒,估计不到晚上就会疼得出冷汗。她在抽屉里翻找暖宝宝,随意开玩笑道:“怎么没见你来例假啊?你不会是怀了吧?” 曾葭一脚踩空从床上摔落。 第20章 接下来的几天,曾葭的电话总是打不通,娃娃忍无可忍,晚上在她宿舍门口堵住了人。 曾葭看上去有些憔悴,娃娃问:“你还好吗?” 曾葭问:“我没事。娃娃,你找我做什么?” 娃娃不好意思地说:“我爸妈来五一来璋海,你能不能陪一陪他们?” 许家父母前来璋海游玩,提出见薛简一面。这个面一旦见了就非同小可。薛简求之不得,但娃娃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思前想后,她决定拉上曾葭作陪,以防不测。 曾葭哭笑不得:“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薛简的意思?” “是我俩的意思。” “没有我你们是不是活不下去?” “……不是。” “那我不答应,好吗?” “你怎么对我这个态度?”娃娃既吃惊又委屈,“自从你和任参好上就变了样……你是不是听他说了坏话才这么针对我?” 曾葭真想把她脑子扒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你白吃二十几年大米饭了?你说话长点心好吗?” “那你……” “这周我要去一趟杭州,任参有事拜托我。” 娃娃冷笑道:“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 “你讲点道理。薛简见你家长,我去合适吗?” “有 分卷阅读57 什么不合适?你少找借口,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任参。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上次被绑架……” “你闭嘴!”曾葭略微平复了心绪,说,“我们不要提这件事,可以吗?” “你……就为了任参,你居然凶我?” 娃娃眼看就要哭了,曾葭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心情不好,对不起,你原谅我吧。你看看你,三天两头朝璋海跑,你的学业不要了?” 娃娃甩开她的手,说:“你的心尽管放在肚子里,我在璋海也没有懈怠,相反,我还经常找石头练琴,他比学校的老师讲的有意思多了。” “你怎么总和石头在……” “你管不着!你去不去?” “不去。” 娃娃在曾葭这里碰了钉子,立马决定到石头家练琴,以陶冶情操。她在公交车上给薛简打电话,愤怒地控诉了曾葭的行为,将火力集中在了任参脑袋上。 薛简此时正站在林家大门口,冉夕欢喜地冲他招手欢迎,他没有多余的手,点了点头致意。 “我见你父母干嘛捎上她呀?这不合适。再说了,她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应该有别的原因。” “她就是重色轻友!你相信我,一定是任参在背后搞鬼。” 薛简劝道:“他吃饱了撑的?你先别难过。我明天去找她,一定为你要个交代。” 冉夕笑问:“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她说话时抓着薛简的左臂,薛简不动声色地推开她,说:“终生大事,总得向我爸和阿姨汇报一下。” 冉夕一愣,全家都一愣。 薛简大概说了即将和娃娃父母见面的事情,林父摘下老花眼镜,问:“这次你是认真的?”他这话等于白问,薛简不是林隽,也不是石头,不同于世交圈里任何一个年轻人,他的感情史一干二净。 “你妈怎么说?” 薛简答道:“我妈看过照片了。她让您做主。” 林父点了点头。 林隽笑道:“哪天让我们见见弟妹啊?” 林母声援:“就明天吧。” “明天周一,我有训练,她也要回霖市上课。” “你有训练?”冉夕狐疑地盯着他,“我刚才在门口听见你打电话,你不是说明天要去见谁吗?” 薛简腹诽:曾葭和你们在一个重量级吗? “我下晚自习之后去见个朋友,你们早睡了。” 冉夕就不再强求。 林隽暧昧地笑道:“十点钟?你见什么朋友?” 薛简敷衍了他,心中充满同情:你如果知道你意淫的这位正是你念念不忘的暮色姑娘,估计撞柱而死的心都有。 林隽被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弄得毛骨悚然。 第二天晚上,薛简来到A大,曾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你俩总是在我这儿摆双人阵。”她在操场边的便利店买了水和面包,薛简正吃着畅快,她突然问:“你紧张吗?” 薛简被面包噎住了。 曾葭拧开纯净水递给他,说:“我明白了。” 薛简喝了两口水缓过劲来,手心攥着瓶盖,说:“我有点担心懐儿的父母会不喜欢我。” “二老对你的确没有多高的第一印象分,你心里有点数啊。” “你别唬我,我已经够怕了。” 曾葭打趣道:“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警官,到了见丈母娘的场合,也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 “你只管看笑话好了,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曾葭挑了挑眉,说:“我知道,但我不紧张啊,我很自信。” 薛简没好气地说:“如果你没有撒谎,那么我也许能理解为你没有我喜欢懐儿那样深地喜欢任参。” 曾葭脸色一变。 薛简说话的时候,半个身子倾在曾葭身侧,看上去非常亲密。高高在操场上散步,撞见了这一幕,生气地说:“曾大才女,你大半夜干嘛呢?真是八面玲珑,让人自愧不如。” 薛简坐直了身子,说:“你们高材生骂人都不带脏字啊。” 高高指着曾葭,怒道:“他除了脸哪点能和任参比?”她说着用余光撩了薛简一眼,嗤道:“瞧他长这个样子,他还没你爷们儿呢!” 薛简用外套盖住脸,躺在草坪上装死。 曾葭认真地说:“我感激你的提醒,但你不可以骂人。” 高高冷笑道:“如果任参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你最好适可而止。”曾葭不耐烦了,这种戏码在宿舍演一演就算了,公共场合她也不知道收敛?“我就算是个人渣,任参也死皮赖脸求着我跟他在一起。倒是你,现在张口闭口离不开任参,你丢不丢人?” “我……” 高高还想和曾葭决一死战,但是被同行的朋友架走了。 曾葭踹了薛简一脚,说:“你真行!” 薛简拉下衣服,笑道:“你的同学提醒了我,最近你对 分卷阅读58 我总爱答不理,你该不会是为了任参避嫌吧?我告诉你啊,重色轻友非君子所为。” 曾葭接道:“重友轻色非女子所为。” “你哪来的歪理?”薛简顺了顺气,说:“你这样不对,任参不清楚我们感情深吗?他不应该这么小心眼儿。” 曾葭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智障。她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为我好。最近有件事让我很犹豫。任参有位女性朋友,他们性格相投,追求相仿,默契十足,我很嫉妒。但是,任参说了那个女孩只是他的朋友,我也不该介意,但是……” 薛简生气地说:“你听他鬼话!” “这么说,我应该介意。” “当然,这就像懐儿介意你一样。” “那你凭什么要求任参不介意你?” “……你诈我?” 曾葭点头,说:“我们不能双重标准,对不对?” 薛简苦笑:“你就这么喜欢任参?” 他问的声音很轻,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交汇,在他沉静如水的眼神下,曾葭骤然感到所有不堪的情感无所遁形。 她反手指了指月亮,薛简下意识看向天边,她用最快的速度擦了擦眼睛,问:“有一句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 “不,我的意思是这句诗说的我,她应该怎么办?” “你管月亮照在哪里干嘛?反正你能看得见月光。” “还能这样?”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有多喜欢任参?” 曾葭说:“我爱他。” 薛简一愣。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他第一次抓住我的手,也许是他在我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也许是有一天晚上梦见他死了,梦里的我也活不下去了,我醒来之后还能感受到梦中的绝望……总之当我意识到我爱他的时候,我已经无法自拔了。他是我心里最好的人。就算很久以后,我们天涯海角各自奔赴前程,他有他的如花美眷,我过我的似水流年,我想我还是会常常想起他。” “那他也这么爱你吗?” “他爱不爱我不重要,我知道他在乎我就够了。我相信,等他八十岁子孙满堂,仍然会记得在他年轻的岁月中有个人叫曾葭,这个人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薛简怔怔地看着她,如果不是亲耳所闻,他不会相信这样感性真挚的情话会由曾葭说出来,就如同他不相信曾葭会在绚烂的灯雕前扑进一个男人怀里。此时,她躺在草坪上看月亮,月光包围着她,她恍若未觉,神态洋溢着满足和幸福。他胸腔处传来擂鼓声声,他听见战马嘶鸣,许多声音激烈的交战。太混沌了,太嘈杂了,他分辨不清,最清晰的声音只有两道,一个人问:“任参凭什么?”一个人说:“她喜欢。” 他没有纠结很久,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平复了他莫名混乱的心。他听见任参的声音,笑了笑,撑着一只手从草坪上跳起来,朝曾葭摇了摇矿泉水瓶,示意再见。他小跑着远去,没有看见她晦暗的目光。 你有你的如花美眷,我过我的似水流年。然而你的美眷依旧笑靥如花,我的流年却宛如一潭死水。 任参的电话是为了叮嘱曾葭务必准时去杭州,然而曾葭没能如约。她在车站排队检票的时候,娃娃发了短信给她,说她和薛简在酒庄出事了,让她务必赶过去救命。 曾葭拨了个电话回去,结果关机了。她又给薛简打,这倒是接通了,话筒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哭声,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这样的声音是她的噩梦。 魔音只持续了三秒,通话就被人掐断了。 她阖上手机,立刻报了警。 队伍后头的人抬起大大的行李箱捅了捅她,不耐烦地问:“同志,您走不走啊?” 曾葭抬头一看,已经轮到她检票了。 她的脑海中回荡着任参的警告,还有一群男人邪恶放*荡的笑。她浑身发抖,双脚却很灵活,带着她翻阅重重人海,冲出了高铁站。站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她拦不到车,打开手机地图搜寻酒庄的地址,在雨帘下快速地奔跑。十五分钟后她抵达酒庄楼下,四周除了狂躁的雨声和车鸣没有别的,这种喧闹中透着穿透灵魂的寂静。 大雨浇熄了她来前的勇气,她在走廊上踌躇的时候,一个戴帽子的年轻人走过来,流里流气地问:“你就是许懐的朋友?”她的心一沉。对方勾了勾手指,说:“你想救她就跟我来。” 曾葭跟了上去,水滴不断地从头顶流落,洁白的大理石地地板印下乌黑的脚印。她走进二楼的聚朋轩,厅内男男女女闹成一片,像电影中老上海的醉生梦死。她一身雨水尴尬地闯入了这个空间,坐在沙发最中央的男人指尖碾着一根烟,吞云吐雾。 “你要救薛简?” “对。还有许懐。对不起,如果他们哪里冒犯了您,我替他们道歉。” 分卷阅读59 对方饶有兴致的问:“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面子?” 曾葭尽量和他们打太极拖延时间,但警察一直没到。这时,一个女人掏出娃娃的项链,从她面前婀娜地走过。 曾葭彻底慌了,问:“你们想怎样?” “这么着吧,这里有一、二、三……二十三瓶啤酒。听说曾小姐是个痛快人,你如果把这些酒喝了,我立马放了他们。” 曾葭立刻捂住了肚子。 “难道你们冲我来的?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少废话!你喝不喝?” 算了,还是先救人重要。曾葭心一横,咬牙问:“我喝下这些酒,你们立刻放人?”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曾葭开了一瓶酒,动作干脆利落,让人眼前一亮。酒瓶里加了冰块儿,她咽下第一口之后浑身就冒出了冷汗,寒意在身体内肆意横流。 “我有个问题……” “你别耍花样,许懐他们现在可不太舒服,你拖延时间没有好处。” 曾葭擦了擦嘴,说:“如果我没喝完就倒了,你们能不能把剩下的酒给我灌下去,然后放了我们?” “……没问题。” 曾葭感到有温热的气息从身体中奔涌出来,撕裂般的疼从腹部传递到胸膛。她头晕脑胀,两只手端着酒瓶朝嘴里送,越喝越快,越喝越猛,越喝居然越清醒,她清醒地告诉自己不能醉,不能停,娃娃和薛简还在等她。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响动,门被踹开了,很快温暖一只手覆盖在冰冷的酒瓶上。 “你们有病啊!” 她认得这只手,也认得这个声音。 “薛简?” 娃娃挪着小碎步走进来,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服不服?” 逼她喝酒的男人一反凶神恶煞的态度,竖起大拇指,赞道:“我就说许懐不会看错人,我混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够义气的姐们儿。我佩服,愿赌服输。” 娃娃得意地对曾葭眨眼,说:“丫丫,你没给我丢人。走,我带你去换件衣服。” 薛简拥着人退了一步。 娃娃一怔:“你干嘛呀?” “你干嘛!” 娃娃第一次被薛简暴喝,吓得不轻。 “我开个玩笑……” “好笑吗?” 曾葭看着娃娃,突然没头没尾地说:“真傻。”她面露颓笑,目光涣散,薛简急道:“你怎么了?” 一个女人尖叫道:“哎呀!你们瞧,她身子下面有血。” 包间里的人这才意识到玩大了。 大雨天拦不到车,薛简给曾葭披上雨披和风衣,背着她冲向医院。 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 中途护士出来了一次,薛简忙问:“她怎么样了?”护士露出谴责的眼神,说:“没有生命危险。”薛简被她瞪得很郁闷。 何萘到医院时,曾葭正好从急救室被推出来。薛简想跟上去,何萘立刻拦住了他,递上一张字条,说:“你去买点儿东西,给她补补身体。” 薛简冒着雨来到对街的营养品店,买了红枣、枸杞、芝麻糊和阿胶,付款的时候他问:“老板娘,您知道这附近哪家馆子鱼汤卖得好吗?”老板娘是个热心人,指着马路东的鱼肉馆说:“老胡家很好,我儿媳妇坐月子喝的就是他家的鱼汤。小伙子,你媳妇真有福气啊!”薛简从琳琅满目的营养品中抬起头,问:“您为什么这么说?”老板娘说:“我家媳妇坐月子那会儿都是我忙东忙西的,现在的男青年少有你这么体贴的了。” 薛简尴尬地点了点头,没等找钱就拎着补品走了,他在胡记鱼肉馆买了一锅新鲜的鱼汤,出门的时候没站稳,差点儿连盆带汤都洒了。 曾葭已经进了病房,何萘气的直骂她:“你在恢复期!大夫说如果不是你身体底子好,换了个人也许就永久无法生育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曾葭嘴硬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何萘恨其不争,但如果易地而处,她大概会和曾葭做一样的决定。她们正值痛快潇洒的年纪,对应承担的人生尚无清晰的意识,在朋友的安全和虚无缥缈的未来之间,选择前者不足为奇。 “你确定不告诉薛简?” 她话音刚落,薛简就推门进来了。何萘一惊,从凳子上猛地站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医生怎么说?” 何萘松了一口气:“半个月前曾葭做了个小手术,没有恢复好。医生说没有大碍了。” “什么手术?” 何萘接过鱼汤,说:“切阑尾。” “真巧,我也有阑尾炎。你们等着,我打壶水去。” 曾葭抬起没输液的手冲何萘竖了个大拇指,说:“这就是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绝妙借口?” 何萘舀了一勺鱼汤喂她,问:“我机 分卷阅读60 智吧?” “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呀?” “万一我将来犯了阑尾炎……” “你就说又长出来了呗!” 曾葭修好了沁水的手机,立刻给任参打电话。 任参听说她人在医院,不忍生气,但语气不太好:“我妹妹凌晨就起来打扮,我们等你一直等到现在,她男朋友已经走了。曾葭,你不来起码应该跟我说一声。” “你妹妹不是高中生么?” “准男朋友。” “你说的要事就是让我见你准妹夫?” 任参顿了顿,说:“这不是重点,我们在说你背弃约定的事。曾葭,你真的拿我当你的男朋友吗?” 曾葭躺在病床上,进行了自我。她的心里残留着一道白月光,不能给予任参百分百纯粹的爱情,这种行为已经很渣了,所以应该格外谨慎,而不是三天两条为了别人把任参放在后面,这是恋爱的基本道德。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的确是我不好。对不起,任参,我以后不会了。” 第21章 七月中旬,傅海收到广南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录取通知书。 家里人思想陈旧,对学艺术有很大偏见,这种偏见在把傅海和曾葭对比之后格外突出:为什么一个拖油瓶不费吹灰之力成了省状元,到处给人树典型、做榜样,傅家的亲生后代却没有这个出息? 傅爸很郁闷:“你来回的费用是曾丫补给你的吧?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家里商量商量,她真是翅膀硬了。” 傅海说:“您生的儿子不如别人的女儿,不服只能憋着了。” 傅爸没好气地说:“你以为她现在真心对你好?”话是这么说,但他清楚曾葭对傅海的喜爱,她不会有父债子偿的念头。倒是傅妈第六感作祟,特意电话嘱咐曾葭:“我希望你知道分寸,和海子注意保持距离。”傅海无意中听见了这话,叛逆心作祟,立刻买了去璋海的机票。 辗转抵达A大后,傅海拦住过路的人问历史学院的方位,听说他来找曾葭,指路的男生指着不远处的操场,说:“这个时间她一般在体育馆锻炼。” “您认识曾葭?” “咱们学校谁不认识她。”男生同情地说,“哥们儿,死心吧,女神不会看上我等凡夫俗子的。” 傅海:“……” 曾葭从体育馆出来,拎着排球去食堂,意外看见迷了路的傅海,站在旗杆下兴冲冲地向她挥手。姐弟相见,彼此都很高兴,傅海扑过去想要抱一抱她,但是曾葭先他一步躲开了。 傅海佯装无事地走在她身边。 曾葭本来准备带着他好好逛一逛,不料中途接到老许的电话,研究室准备办一场关于近代政治史的学术论坛,让她去警校借战争史档案。曾葭表现出一定的抗拒,被老许骂了个狗血淋头。 傅海咋舌:“你们老师太凶残了!” “没事,这老头就这样,瞎神气。” 她实际上并没有多么排斥去璋警,她只是意识到老许对她的赏识,有一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在她前十八年的生命中,恃宠而骄,这向来是个奢侈的词。 曾葭和警校负责人谈公事的时候,傅海无聊地在学院四处转悠。璋警很大,风景好,秩序好,人也好。学院一派肃穆庄严,过路清一色器宇轩昂的师兄。他转着转着,突然背后传来一道男声:“你是傅海吗?” 傅海回头,看见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人,器宇轩昂。他面带笑意地说:“你好,我是曾葭的朋友。我见过你的照片。” 傅海觉得这人很面善,答道:“我来看我姐,她在档案处取资料。”他数了数曾葭的朋友,希望能对号入座。“你是警察?那你就是她的那位救命恩人了?” “……她这么介绍我的?” 傅海激动万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谢谢您照顾我姐!” “我觉得她一定没向你介绍全。”他看上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档案处应该快下班了,咱们一起去找她吧?” “我以为你会是我姐夫。” “我是许懐的男朋友。” “你这个人瞎想什么呀?我说的姐是许懐姐的姐。” “……” 曾葭和几个学生助理在阅览室确认文件,偶尔闲聊几句,提及曾葭是远近闻名的A大才女,那就不免谈到和她地位相当的璋警黑马薛简——这匹黑马似乎不太受欢迎。三两个人言辞刻薄,从外貌气质,到行为作风,甚至连他残废的左手也要讽刺一通。这就罢了,之后他们不满足于内部聊天,想拉曾葭进入话题。 “我没太听懂,您能说一条他有事实根据的缺点吗?” 众人有些意外:“你什么意思?” 曾葭耸了耸肩,说:“我想到了一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一个短发女生不高兴地说:“你在暗示我们嫉妒他?在我眼里,他根本不算什么。” 分卷阅读61 “薛简比你们聪明不算什么,比你们努力不算什么,比你们坚持不算什么,好吧,他比你们长得好看也不算什么。那么你们又算什么?” 众人哑口无言。 曾葭收好登记册,补充道:“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薛简的头号脑残粉。” “……” 傅海站在门后,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曾葭骂人不带脏字时不要打扰为好。他满怀好奇地转头,结果看见“姐夫”站在暗处,表情变化莫测。 “你怎么了?” 这时,路过阅览室门口的主任喊道:“薛简,我正到处找你呢!你来一趟我办公室。” 傅海:“……” 薛简请姐弟俩在学校吃了顿饭。 曾葭感慨:“真是无巧不成书。” 傅海打算在璋海待一段时间,曾葭替他订了一间宾馆。薛简凑过去看了眼她的手机订单,有些羡慕。曾葭不贪图享受,每每外出过夜,一般找家青旅就应付过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尚且如此,然而轮到为傅海着想时,她恨不得让他住全城最好的房子。傅海完全没觉得不妥,亲昵地揽着曾葭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撒娇。 这样好的亲情,薛简平生从未体会过。 “丫头,刨去明年的学费,你手里只有那么点儿钱,恐怕生活费都不够吧?不如让……” “你怎么知道我的钱不够?” 薛简喝了口水,说:“你之前不是割了阑尾么。” 傅海插嘴道:“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毛病?” 曾葭瞪了他一眼。 薛简说:“急性阑尾炎没有征兆。傅海,你住我家怎么样?” “好呀。” 曾葭果断拒绝:“不行!”见两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她解释道:“小海太麻烦,我怕拖累你。” 薛简看了她一眼,说:“你放心,主任禁止我今年暑假参加见习,让我好好恢复。” “对不起,我……” “我懂。”薛简把她的歉意挡了回去,“诶,丫头,谢谢你刚才替我说好话。” “这些事你从来没告诉我。”曾葭不免产生了心理落差。“我以为只有我们这种追求经济仕途的人会勾心斗角,彼此相轻,想不到警官学院这种培养人民公仆的场合也有这样的事。” “有人的地方当然就有是非。我也不是深明大义的善茬,闹起来不输给别人。你不用担心我,我们只是窝里横而已,如果到了战斗一线,骂我最凶的那位大概还会帮我挡枪子。” “谁担心你了?”曾葭嗤笑,“我担心的是人民警察团队素质降低,我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傅海在一旁安静地咬了咬吸管。他尝试说点什么,但他完全无法融入他们的气场,这样的体验从未有过。 曾葭被老许使唤得像一个陀螺,傅海实在无聊,主动扛着细软跑到了薛简家。薛简将卧室腾给了他。傅海帮着他收拾书房,问:“你家还有一间卧室啊?你干嘛非得住书房?” 薛简铺开毯子,说:“那是曾葭的房间,咱们两个大男人怎么住?” 傅海恍然道:“我姐倒是说过,她刚来璋海时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 “她屋子里的陈设我都没动。等她毕业之后,我就接她回家,不在外面租房受委屈。你不知道,这一带房价涨得离谱……” “那许懐姐住哪儿?” “嗯?” “我的好姐夫呀!你是不是傻?”傅海哭笑不得,“你和许懐姐结婚之后,我姐住你家不会别扭吗?” 薛简回答道:“我这里只是曾葭的避风港,她会扬帆起航,拥抱锦绣前程。她不会在我这个破房子里待很久。” 傅海觉得牙酸:“万一她抛锚了呢?” 薛简瞪了他一眼,说:“你不能想点好呀?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曾葭先我结婚。” 傅海沉默片刻,说:“你不要告诉我她谈恋爱了。” “……” 傅海随薛简绕小区跑了三圈才消化掉这个事实。他和小区的狗一前一后蹲在草地上,气喘吁吁地说:“她为什么没告诉家里人?” 薛简违心地说:“她也许不大想提。” “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不太清楚。” “她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薛简终于将视线从狗移回人,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吐露,他清楚自己说不出任参的好话。 “你还是问曾葭吧。” 傅海不好意思直接问曾葭,他希望从娃娃那里获取一些情报。娃娃损起任参滔滔不绝:“作为一个女人,我感受不到他对你姐姐的爱。” 傅海:爱这玩意儿让外人感受太多也不行。 “我认为曾葭接受任参的追求纯属一时寂寞。” 傅海:她都寂寞二十年了。 “上个月任参请我们吃饭,居然因为开会爽约。” 分卷阅读62 傅海:我姐就爱事业型的人。 “任参家在南方,工作也在南方。他们在一起半年,统共见了三四次面,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少有。” 傅海:这么算三四面已经很有心了。 “好了,废话这么久,傅海,我后天有个钢琴表演,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演出。你姐来不了,你和薛简一起来吧。” 傅海:“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目的啊。” 薛简带着傅海坐车到霖市,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娃娃演奏的音乐厅。 娃娃一曲奏罢,坐在贵宾席的石头带头鼓起了掌,上台为她献花,两人激动地拥抱。 薛简脸色不太好,傅海开解道:“你别小心眼儿,这是舞台礼仪。” 薛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没多久,拥抱的两人也看见了他们,石头像是触电一般松开了手,讪笑着向他们走来。 石头赞道:“小曾早就说她有个比我帅的弟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薛简打趣道:“你真不害臊。” 傅海是个直性子,问:“你们是朋友?” 石头更正:“兄弟。” 傅海同情地看着薛简:“那你生气是应该的。” 薛简:“……” 娃娃从后台出来后,看了看站在一起的薛简和石头,表情幽怨,傅海识趣地离她远了又远。正吃饭的时候,她突然问:“薛简,你觉得我刚才的曲子怎么样?”薛简一愣,说不错。娃娃追问哪里不错。薛简是十成十的门外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石头不断提示,他愣是一点儿没接收到。娃娃扔下勺子走了,石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他两句,拿上西装追了出去。 一顿饭不欢而散。 傅海舒了一口气,说:“我穿着T恤和凉鞋,你穿着衬衫和运动鞋,咱俩就不应该和人家穿礼服的一块儿吃饭。” “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傅海安慰他说:“没事儿,刚才的曲子我姐也一定听不懂。” 薛简:“我跟她比!” 薛简书房里的钢琴曲循环播放一个礼拜,傅海实在被聒噪得不行,找到曾葭诉苦。曾葭听了前因后果,狠狠地挂了电话,傅海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她按下挂断键时恨不得掐死谁的力道。 半小时后她又拨了回来,问:“他怎么样了?” “薛姐夫啊,每天跑跑步、练练拳、看看书,奥,还有听听音乐。但是我有一次看见他半夜出去,我不知道去哪里了。” “薛姐夫?” “……” 曾葭决定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去看看薛简,不过她未免老许突然抓壮丁,特地叮嘱傅海先别跟薛简说。傅海却没兜住,第一时间把老姐卖了,薛简表示:“你姐姐天良未泯。”然而他们从中午等到天黑,曾葭一直没有出现。 傅海尝试着安慰他:“我姐最近忙得同手同脚,也许……” 薛简把一桌子菜塞进冰箱,坐在沙发上翻杂志。他喜欢看书,而且涉猎广泛,但这一次他显然心不在焉,十分钟过去了也没翻一页纸。 傅海给曾葭打电话抱怨:“昨天他在菜市场逛到太阳下山,买了一大堆你爱吃的东西。姐,你怎么能放人鸽子?” 曾葭说:“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傅海冷笑:“是不是你男朋友找你了?” “……薛简告诉你的?” “嗯。” “你替我跟他解释一下,我不是为了……算了,你不用解释,我自己找他去。” 没过几天,曾葭牵头,组织大家一起吃了顿饭,这个大家包括石头。然而石头一直没有出现,众人左等右等,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才发消息对薛简说临时有事来不了。 “你干嘛请他呀?” 傅海对石头这种花花公子很有意见。在他看来,洁身自好是一个人憧憬爱情最大的本钱,那些自诩“百花丛中过,风流我一人”的人渣伤了一个又一个值得珍惜的心,还被赞赏为放浪不羁,全是放屁。 “大家毕竟是朋友,应该适时聚一聚,娃娃,对吧?” 娃娃干笑着附和她。 薛简讽刺道:“平时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曾葭知道他有气,主动认错:“对不起,你原谅我这一次呗?” 薛简半真半假地说:“任参是你和我们之间的慢性毒*药,有他在的一天,我们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恶劣。” 曾葭问:“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薛简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他。” “你不用喜欢他。我前几天没去看你,和任参没关系,我是……在去你家的路上遇见了娃娃。” “真的?” 薛简看向娃娃,她不懂曾葭搞什么鬼,点头称是。 薛简问:“你不是今天才来璋海吗?” 曾葭道:“娃娃,你说还是我来说?” 这时,傅海突然拽住曾 分卷阅读63 葭的衣角,指着前方惊呼:“姐,你看,法式深吻。”娃娃立刻看向隔壁的对桌,露出暧昧的目光。一吻完毕,女人小鸟依人地偎在男人的肩膀上,娇羞地呼唤他:“络,你对我真好。” 薛简目光扫过了那个抱着美女的男人,说:“丫头,这个人有点眼熟。”曾葭也认出来了,立刻给何萘打电话:“我看见曲师兄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态度暧昧,你们分手了吗?” 何萘怒道:“你有病吧曾葭?胡说什么呀?” 曾葭:“……” 娃娃冷笑道:“外人就是外人!你破坏别人感情不说,还吃力不讨好。这种伤人伤己的事情,我奉劝你不要再做。” 曾葭剜了她一眼。 这一插曲过去,薛简想起刚才没完的话题,问:“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曾葭低着头,说:“娃娃本来去你家找你,但是我们碰巧遇见一家发廊促销,进去做了个头发。” “你……头发哪里动了?” 娃娃拍手笑道:“女人的头发是很微妙的,你看起来一点儿没变,人家发型师辛苦了三个小时呢。” 薛简迟疑地看向曾葭,问:“真的?” 曾葭掰开娃娃掐她大腿的手,咬牙说是真的。 他们吃完饭,被傅海拉进了KTV,薛简对唱歌有童年阴影,曾葭五音不全,整个包间基本是傅海和娃娃的主场。 过了一会儿,曾葭突然说:“小海说你最近一直在听交响曲。” 薛简没有吱声。 恰恰这时候,娃娃唱了句“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薛简盯着曾葭的发旋看了半晌,说:“我觉得你今天态度不对。”曾葭眼皮一跳,反击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两人各怀心事,不再追问。 曾葭和何萘闹了不愉快,不想回宿舍,娃娃拉着她留宿薛简家。夜半娃娃上了趟洗手间,回屋之后坐在床尾,轻声说:“谢谢你没有告诉薛简。”她拉了拉被子,没拉动,但她知道曾葭没睡,喃喃地说:“我和石头……他想劝我和薛简和好,我们多喝了几杯酒……我不是有意的。” 曾葭放薛简鸽子的原因根本不是发型。去薛简家的路上,她下了公交想买几串提子给傅海,水果摊后是一家民宿旅店,娃娃和石头手挽着手从旅馆里走出来。娃娃戴着丝巾,遮得很严实,但石头脖子上斑驳的齿痕在她看来简直触目惊心。娃娃也看见了曾葭,慌张地扑进她的怀里,曾葭只好带着她去买药、换衣服,把和薛简见面的事情抛诸脑后。 人在夜晚总是格外脆弱。娃娃哭这说:“丫丫,这事儿你千万不能说出去,我爸妈很喜欢薛简,如果他们知道我……我爸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曾葭蓦地翻身坐起来,问:“石头怎么说?” 娃娃被她吓了一跳,讷讷地说:“我告诉他你知道了,所以今天他才躲着你。” 曾葭再问:“你有什么打算?他又有什么打算?” 娃娃抹了抹眼睛,低声答道:“我知道你替薛简不平,你放心,我跟石头只是意外,我是薛简的女朋友,我忘不了这一点。” 曾葭一愣,我的确为了薛简不平,但我也担心你啊。她渐渐觉得和娃娃相处有些累了。她钻进被窝,说:“睡了关灯。” 娃娃在房间里转了半天,才在床头的犄角旮旯找到按钮。 她在黑暗中露出了冷笑。 “丫丫,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我是薛简的女朋友,我忘不了,你记住了吗?我在我的男朋友家中留宿,住的是曾葭的房间。你记住了吗?你喝了几口啤酒就装昏装可怜,让薛简在我父母面前抱着你扬长而去。你记住了吗?” 曾葭用被子捂住眼睛,隔绝了窗外闪烁的星光。 第二天一早,曾葭正在做饭,何萘主动联系她,说:“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络桦解释过了,事情是个误会。但是……” “什么?” “络桦昨天是不是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不要介意,他没有恶意的。” “你认为我污蔑他?”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对不起,曾儿,我心里很乱。”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何萘,我怕你吃亏。” “谢谢你,我知道你的心。对了,许教授让你八点之前把修改版的论文送给他。天哪!他给你布置了多少作业呀?” 曾葭正在煎鸡蛋,晨练回来的薛简提醒她:“蛋糊了。” 曾葭拔下耳机:“我去!” 薛简一愣:“你怎么骂人呢?” 曾葭摆了摆手,说:“豆浆我还没煮,你自己动手吧,注意时间啊。”她脱下围裙,拿起背包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傅海穿着睡衣出来,同情地说:“为什么堂堂一个大学生要过被催作业和老师面批的生活?诶,许懐姐人呢?” “昨天半夜走了,说是有朋友约她,不让我送。”薛简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就来气 分卷阅读64 ,“你杵在这儿干嘛?赶紧洗洗脸吃饭了。” “奥。” 吃饭的时候,薛简解开了衬衫的第一个扣子,露出半截红丝线,傅海好奇地想看看。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平安符,说:“这是懐儿给我的,她说你们家乡有习俗,戴这个能逢凶化吉。” 傅海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问:“这是许懐姐送你的?她亲手做的?” “当然,这是定情信物,难道还能假手于人吗?” “这手艺是……” “是什么?” “奥,是很漂亮。” 傅海想起曾葭昨天被舍友迁怒,决定不多嘴。 薛简看了他一会儿,放下筷子握住胸口的平安符,心中五味杂陈。 “傅海,我问你个事。曾葭还给你父母交钱吗?” “嗯,她每个月都打一千块钱回去。” 薛简的眼前涌现出曾葭在亡父坟前绝望的神情,说:“难为她了。” “怎么了?” “没什么,你帮我一个忙。你姐最近学校的事情太多,没办法出去兼职,她已经入不敷出了。你告诉她你妈给你打了四千块钱,让你在璋海好好玩,你让她收下。” 傅海很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妈给了我四千?” 薛简:“……” 傅海从他手里接过一包沉甸甸的钱。 傅妈一向不舍得宝贝儿子受委屈,因此这个说法曾葭丝毫没有怀疑,只当是弟弟纯粹的好意,收下钱之后,想到时间也不早了,建议他该去学校熟悉熟悉环境了。 傅海不乐意,他来了璋海这么久,连未来姐夫的影子都没见到。 “姐,你踹了他吧,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曾葭听了,冷笑道:“这是薛简教你的,还是娃娃教你的?” 傅海尴尬地低下头,说:“你干嘛喜欢他?他很好吗?你这么完美的人应该配最好的男人……” 曾葭板着脸,说:“小海,你的感情我从不过问,因为我相信你会处理好,但这不意味着你能反过来管我。” 傅海面色讪讪,赶紧转移话题:“我知道了。对了,我在薛姐夫家遇见他妹妹了。” “你说林乔?” “不是,好像叫……冉夕。” 曾葭前脚送走傅海,后脚就接到了薛简的电话:“你有空吗?来我家做顿饭呗。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曾葭打趣道:“你新欢旧爱,左右逢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你胡说什么呀?” “你先挂吧,任参一会儿找我还有事呢。祝你身体健康。” “……你别挂!喂!喂?”薛简放下电话,恨铁不成钢,“没出息。你这辈子就交代在任参手里了!” 话音刚落,冉夕摔坏了手里的遥控器。 薛简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第22章 午夜,梦魇中的傅海被雷声惊醒。他觉得有点口渴,摸黑出去找水喝,却在客厅里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窗外尺波电谢,豁亮的闪电像一柄利剑,从乌云中狂奔而下。 在霎时明亮的夜色里,他看见了坐在地上的薛简。 傅海打开客厅的灯,搓着胳膊,问:“姐夫,你干嘛?” 薛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傅海和薛简一起生活了小一个月,一度认为薛简洁身自好,滴酒不沾。他从未见过薛简颓丧无奈的表情。他灌了两杯水,此刻他即便没心没肺也不好意思去睡觉了。 “你和许懐姐又吵架了吗?” 薛简揉着太阳穴,缓缓摇头。 “还是和我姐有关?” 薛简没说话,空气中浮动酒精的味道。 “真的又是我姐惹了你?” “你别多想,不是。” 之前,傅海一旦发现薛简心情不好,立刻就会给曾葭报信。几次三番后,曾葭不得不叮嘱他,万一你薛姐夫以后发神经,第一时间要找娃娃,实在不行再和我联系,这是最起码的亲疏底线。傅海择善而从,但是这个点娃娃正在睡觉,接过电话把傅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就关机了。傅海又想找曾葭,却被薛简发现拦住了,他说大半夜让曾葭冒雨过来不安全,也不合适。 傅海握着电话没松手,薛简这一番话很令他不舒服。横亘在心中的芥蒂作祟,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我也心疼我姐,但你救过她好几次,难道她连知恩图报的品德都没有吗?” 薛简此时很烦,精神也不济,但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前段日子,曾葭说觉得你有一些改变,她预感不太好。我以为她想多了。” 傅海心一颤。 薛简接着说:“你知道了。” 傅海干笑着问:“你以为我知道什么?” 薛简转着酒杯,说:“你不要想太多了, 分卷阅读65 傅海,父辈的恩怨不会影响你和你姐的关系。这是她告诉我的。” 傅海的道行太浅,被薛简一激就全露馅了。他坐在地板上,灰心道:“我撞见我姐在我爸的茶杯里下药。姐夫,你相信吗?她想杀死我的父亲。” 薛简一怔:“她真的这么做?” 傅海苦笑道:“血缘有那么重要吗?我爸养了她这么多年,居然抵不过一天责任也没尽的亲生父亲。” 薛简理解傅海的无辜和无奈,但是,理解归理解,感情上他站在曾葭这一边。 “在你看来,你姐伤害了你的感情。我无话为她分辩,但是,你了解她为什么这样吗?” 在曾家山之行前,薛简一直希望曾葭活得青春靓丽,她有这个条件和权利。但经历了曾孟坟前的一跪,他才明白,曾葭的性格是她与命运最宽容的和解。 “她没有以牙还牙,这已经是极限了。我不怕你恨我,我早就托人调查当年的车祸记录,可惜时隔多年,证据不足,构不成重新立案的条件,所以你大可放心。” 傅海的声音在发抖:“立案?这是谁的意思?” 薛简说:“我的。” 傅海不理解薛简对真相的法律的执着。他既气恼曾葭不肯罢休,又暗恨薛简多管闲事,好在这些负面情绪不强烈,被父亲安然无恙的庆幸掩盖了。 他夺过啤酒瓶,说:“你喝的这个酒不好,之前我去杭州玩,买了两瓶酒,我带了一瓶过来,要不咱俩喝吧。” “杭州?你什么时候去的?” “五月份。” “怎么会这么巧?” 傅海干脆利落地打开酒瓶,芳香四溢。 江南的酒美人也美,这话果然名不虚传。 酒过半酣,薛简突然问:“如果你爱上懐儿,你姐会怎么做?” 傅海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我?” 薛简点头。 “我不喜欢她这种类型,我喜欢成熟懂事,会照顾人的,像……如果你非得假设,我姐对我的感情看得很开,只要许懐姐不得罪她,基本没什么大碍。” 薛简抱着酒杯沉默半晌,说:“你找错重点了,我的意思是我是许懐的男朋友。” “……你没说这个先决条件。” “现在说了。” 傅海没经历过这种事,自行推测:“她会打断我的腿。” 薛简深深地叹了口气。 傅海补充道:“极有可能是第三只。” 薛简:“……” 冉夕这段时间频繁地邀请薛简回家吃饭,他存在感增强后,林父破天荒地对他有了几分关注,想起他还没有见过未来的小儿媳妇。薛简把长辈的意思转达给了娃娃,娃娃答应得很爽快,转头却忘到九霄云外。薛简在林家别墅附近的公园中等了她一个小时,眼看就要迟到了,他不得不打电话催一催。娃娃一向不喜欢约会被人催,因此薛简没有催人的经验,这一催方知她正在上海观看一个珠宝展。 “你搞什么鬼?” 薛简撂了电话,一个人去林家向长辈赔不是。 娃娃自知理亏,只好联系曾葭。 曾葭哭笑不得:“你真是心大。”她随手打开网页,“我看看,你搭两小时后的飞机回来,应该能和薛简的家人吃晚饭。” 娃娃为难地说:“我走不开,我和……我和朋友定好行程了。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反正薛简的家人也不认得谁是谁。” “你脑子没问题吧?” 娃娃很焦躁:“你怎么骂我呢?你就说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 “为什么?” “我今天替你应付过去,你和薛简结婚是不是也要我替呀?” “你脑子才有问题!” 话不投机半句多。 曾葭劝道:“珠宝展你明天、后天都可以去看。娃娃,如果你今天爽约,薛简会很难过,他对长辈也不好交代,他本来在林家就不讨好,你……” 娃娃对薛简本就稀薄的愧疚,在她这一句话中灰飞烟灭。她穿着超短裙,在风口站着,身上很凉很凉,手里还握着一把精致的小扇子。 “你以什么资格这么说?丫丫,你是站在我朋友的立场吗?” 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么问,但是谁都没有开口。无论这段感情走到什么地步,她们都不愿意做主动撕破脸的一方。 曾葭收线后,做事情开始心不在焉。 今天研究室停电,老许特批她把工作带回宿舍。她离开书桌,打开窗户,迎面袭来滚滚热浪,眼镜片立刻变得模糊不清。她后背汗津津的,身前火烧火燎。 终于,她猛地一跺脚,锁上门出了学校。 急匆匆走到太阳底下之后,她才问自己:我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担心薛简,但是她不可能这时候跑去找薛简。薛简也不会容许这么胡 分卷阅读66 闹。思前想后,她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薛简常常光顾的武术馆的地址。这天路堵得厉害,司机焦躁地按喇叭。她微微开了一寸车窗,倚在窗边看烈日下川流不息的都市,不禁产生“我生如蜉蝣”的挫败感。 武术馆这个时间人不多,老板和曾葭很熟,递给她两瓶水,伸出手指了指练习室,挤眉弄眼。 薛简刚来不久,还没怎么出汗。他挥动右手捶击来来往往的沙袋,捶着捶着他就停下了,沙袋撞击他的脸,他不为所动,曾葭透过门缝,看见了他无力垂落的左手。他调动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骨、每一片神经,左手始终无知无觉。偶尔散打室中央的摇头风扇吹向他时,他遍体稳稳当当,只有左手五指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断了线的风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真理。 贞心不寐,无动于衷,这也是真理。 五分钟后,他终于绷不住了,像脱水的海绵软软地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地望着棕黄色的天花板。 曾葭鼻子一酸。 初见薛简那个盛夏的夜晚,她绝望地沉溺在冷冽的池水中,睁着眼睛向岸上看,灯光斑斓,水光潋滟,浮天无岸。在灯影和云影之间,有一道前后翻飞的人影,被水光折射的扭曲而滑稽。他一手一个揪住哇哇大哭的两个胖子,反手一推,纵身跃入池中,他将双手伸向她的瞬间,她卸下了所有心防。 授手援溺,这一度是薛简坚持的理想。 薛简很快发现了她,他用干毛巾捂着脸,问:“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曾葭低着头,说:“我刚到。娃娃让我买回程的机票,我买错了,她回不来,让我来看看你。” 薛简疑惑道:“她不是忘了?” 曾葭佯装不解,问:“忘了什么?” 薛简放下了毛巾,曾葭发现他的眼眶微红。她把手里的盐开水递了过去,两人一起坐在台阶上。 静默许久后,曾葭突然说:“对不起。” 薛简笑着说:“干嘛呀?不就是张机票么。” 曾葭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她不能说出来,她不愿意将薛简的自尊扔在地上踩。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朋友应该心有灵犀,相互扶持,彼此依靠。然而她从未做过薛简的依靠。她习惯了他的坚忍,习惯他不会崩溃、不会哭泣,认定他要在万花丛中树成一棵松,在茫茫人海立成一道墙。她对他的痛苦等闲视之。时间长了,她竟忘了最初薛简满身是血地站在她身后,他说让她扶他一把,那张脸是多么无助和期待。树倒了需要人扶,墙坍了需要泥筑,他却一个人在医院的病床上,撑着形单影只的右手艰难地爬起来。 那时候,她在哪里? 薛简说:“好了,谢谢你来看我,不要胡思乱想了。” “好,我不多想。那么你今天为谁辛苦为谁愁?”曾葭仿佛已习以为常,偏过脑袋看着他。“瞧你这黑成锅底的脸色,倒霉事不止一件吧?我听小海说你最近一直心情不好。” 薛简用右手搭上左臂,说:“中午我在林家吃饭,林隽不小心把刚出锅的蛋汤洒我手上,他们发现我手废了。我爸大发雷霆,让我从璋警辍学。”他运动久了,嗓音有些沙哑。 不小心?曾葭对这个说法持保留态度。 “你爸应该是好意,但是先不说个人价值这些话题,你不老老实实毕业从警,今后喝西北风吗?” 薛简乐了,说:“我也是这么问我爸的。他说让我去公司帮忙,给林隽打下手,我没同意。大家都说我不懂事,然后我爸就让我滚了。” “大家?冉夕怎么说?” 薛简握住水杯的手抖了一抖。 “我和她闹了矛盾。” 曾葭失笑,说:“是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你怎么像来看热闹的呀?” 和曾葭聊了一会儿,薛简的精神好多了。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虽然在感情中常常局促,但他从来知道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至于林家的人,林家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局促的叹息。 娃娃旅行结束后,立刻来到璋海向薛简道歉。 薛简很奇怪:“你不是道歉过了吗?” 娃娃立马猜到前因后果,一想到曾葭不甘不愿又不得不替她遮掩、美言的样子,她就既伤心又痛快。 “你来的正是时候。”薛简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电影票。“明天七夕,正好有部电影首映,我妹妹准备看,我想你也应该喜欢。” “首映票?”娃娃很惊奇,这是今年夏天最受期待的大荧幕作品了,她心中期待了很久。“你从哪里弄来的?” “当然是买的啊。” 娃娃将首映票握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半晌,遗憾地说:“我明天晚上要回霖市了。” 薛简笑容一僵,说:“那太可惜了。” 娃娃试探着问:“或许你另外找人陪你去?” 薛简泄气道:“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娃 分卷阅读67 娃很满意。 “让曾葭去?” 薛简不假思索地说:“你傻吗?哪有异性朋友一起去看爱情片?再说了,别说爱情片了,现在就是教育片,她都没时间看。” “诶,也是。她干嘛这么忙?” “能者多劳。” “她和任参就不用约会?他们俩真的相爱吗?为什么对彼此一点不肯用心?” “他们不是不用心,只是没把彼此当成全部,我倒觉得这种相处方式才符合曾葭的爱情观。”薛简耸了耸肩,无奈道,“我倒希望曾葭不爱他,可惜事与愿违。” “什么意思?” 薛简不想提起任参,草草敷衍过去了。 最终,为了不浪费薛简千辛万苦买来的票,傅海毛遂自荐,两个大男人顶着诡异的目光一起前往电影院。 电影名字很失意,也很诗意,梦归胡不归,前半段很写意,后半段很精致,说的是一段警察和毒枭的爱情,被正邪和世俗逼得无处容身,最终以女毒枭举枪自尽而告终。警察脱不下警服,毒枭离不开沼泽,黑暗中开出一朵向阳花,枯萎是躲避不过的宿命。满场观众哭的稀里哗啦,薛简和傅海面面相觑,完全不感冒。 结局有一个片段,警察在扬长而去的女主角背后放下枪,把她主动交给他的情报扔进篝火。女主角自尽时满足地说:“我这一生都不由自己,堕落不由自己,害人不由自己,遇上你最不由自己。谢谢你,让我终于有一回心甘情愿。” 薛简小声地作了这样的评价:“先不说警察烧了情报多么缺乏职业素养,也不说一条运毒线害多少人家破人亡,枪打在这个位置不可能有余力说这么多话。” 前后左右泪流满面的情侣们齐刷刷瞪向他。 傅海尴尬地把脑袋埋在座椅底下。 薛简说:“你别睡着了。说不准下次我坐在这儿,看的就是你了。” 傅海反击道:“没准下次我在里面,演的就是你了。” “……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傅海说:“不过这电影有个好处,没有激情戏,要我和一个不熟悉的女人接吻、亲热,就算是演戏我也办不到。” “那以后你怎么办?” “见招拆招呗。替身、借位,实在不行还可以改剧本呀。” 薛简建议道:“傅海,我以为人生会有很多坎坷,你不可能每个都避过去。你如果不学会挑战、超越自己,将来随便一个波折就能让你翻船。” 傅海说:“不会的,我姐会替我掌舵。” 薛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姐不会跟你一辈子啊,傅海。而且,即便她愿意永远照顾你,你真的还像过去那样信任她吗?” 傅海若有所思。 电影结束时全场的灯都亮了,傅海伸了个懒腰,眼尖地看见坐在影厅前中央的娃娃和石头。 他瞪大了眼睛,问:“她不是说回霖市吗?” 薛简:“……” 傅海生气地打算冲过去讨说法,不料被薛简按住脑袋,窝在椅子下面,看着两人的脚步从眼前晃过。 娃娃的抽泣回荡在耳边:“石头,如果是你的话……” 等人走远了,傅海才从薛简的魔爪下挣脱,怒道:“欺人太甚!他们这算什么?他还自称是你兄弟!你为什么不让我找他算账?” 薛简的声音有些压抑:“一场电影而已,不至于。” 傅海看不过去他的自欺欺人,说:“今天是情人节,她骗你……不行,我找他们去!” 薛简拦住他,道:“我说了不至于。”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傅海心有不甘,但在薛简近乎威逼的眼神下,他不得不点头。 三天后,娃娃再次来了璋海,薛简在家里为她做了一顿饭,酒足饭饱后,娃娃说:“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事跟你说。” 薛简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道:“你说吧。” 娃娃说:“冉夕向我说了任参的事,我觉得我们应该帮一帮她。” 薛简一脸诧异:“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对啊。怎么了?” 薛简摇了摇头,问:“你想怎么帮冉夕?” 娃娃答道:“我们要让任参给她一个交代,冉夕一片痴心等了他这么多年,起码要让他们见一面。这事对我们而言是力所能及的。” “力所能及?”薛简揣摩着这个词,他不明白娃娃是真的没想通还是装傻。“任参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力所能及?” 娃娃想当然地说:“他是曾葭的男朋友啊,我们也算朋友。” 薛简又问:“既然这样,你一心让他给冉夕交代,谁给曾葭交代?你给得起吗?” 娃娃一怔:“我忘了这茬了。” 薛简叹了口气,说:“我也有话跟你说。” 娃娃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心不在焉。 薛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懐儿,我们分 分卷阅读68 手吧。” 躲在房间里打游戏的傅海听见了娃娃的哭声。他心惊肉跳地走出来,客厅里已经摔了三个盘子。 “你们干嘛?家具不要钱吗?” 娃娃哭闹够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委屈地说:“你无缘无故分手,我不能接受。” 无缘无故?傅海扯了扯薛简的袖子。 薛简没理他,说:“我们不合适了。” “你总要有个原因吧。” “没有。” “我不分!我不同意。” 傅海冷笑道:“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你同意。” 娃娃很生气,这里有傅海什么事?她抬眼看着薛简,他一语不发地倚在餐桌旁,他穿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露出红色的丝线,精巧的平安符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难道是为了曾葭? 娃娃走近薛简,抱住他的腰,委屈地说:“我不分手。薛简,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会改,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薛简疲惫地说:“懐儿,我不是离不开你。” 娃娃泣诉道:“但是我离不开你呀。我不能没有你,薛简。” 薛简一愣,问:“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是。” 傅海正要嘲讽她,薛简却说:“好,当我什么都没说。” 傅海:“……” 第23章 第二天下午,傅海启程去广南,傅妈已经把行李邮寄过去。他一身轻便地走在机场,想到一年前曾葭背着行李、孤身一人来到璋海,命运的齿轮自那时起缓缓转动,起点是新生,终点是死亡,没有人能喊停。 薛简也来送他。他神色如常,仿佛分手的事情只是一场闹剧,仿佛七夕那天他们的所见只是一场误会。曾葭曾经说过,薛简不会撒谎。原来不会撒谎的人未必不会演戏。傅海理解不了他究竟怎样爱着许懐,倘若他们易地而处,他自认无法温言软语地说出最后那个好字。 傅海突然有点心疼——这个人比他年长两岁不到,他们之间却好像隔着半生的距离。 临走的时候,薛简拦住傅海,说:“十一月中你有空吗?你能不能再过来一趟,我们给你姐过生日。” 傅海被这个建议吓死。 “你别乱点天灯。从小到大,我姐每次生日都会被我妈又打又骂,那一天对她来说是受难日。” 薛简很吃惊:“我给她庆过生。”他指着曾葭的手腕,“我当时送她的手表,她到现在还戴着。” 傅海想了想,说:“你面子大,反正我不敢。” 薛简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沾沾自喜。 曾葭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她远远地看着傅海进入候机大厅,叮嘱道:“小海,登机前给我发个短信。” “放心吧,姐,我登基了封你公主。” “……” 曾葭和薛简对视一眼,后者欲言又止,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何萘的电话打搅了。 曾葭接通了电话,玩笑道:“你毛衣袖子又散了吗?” 这段日子,何萘成天缠着和曾葭学织毛衣,打算送给曲师兄作生日礼物。 何萘火急火燎地说:“你快来医院,许教授心脏病发昏了过去,医生说很严重!” 曾葭心里咯噔一下。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老许已经醒了,他完全不像一条腿踏进棺材里的病患,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医生劝他进行手术,他对西医的手术台有莫名的恐惧,说什么也不愿意,几个年轻人好说歹说也劝不动他。 沈教授适时提议:“小曾,你如果关心老许,就让他正式收你为关门弟子吧。这样万一……他也能放下一桩心事。” 曾葭一愣:“我自然求之不得。” 老许两口子欢呼雀跃。 曾葭继续说:“不过,我希望师父先做手术。我毕竟不想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白白给人家披麻戴孝。” 老许抄起水果篮作势砸她。 薛简和何萘相互看了一眼,齐齐读出对方眼中的一闪而逝的内容:你也觉得老许在装病讹人? 曾葭被老许耳提面命一番,薛简一直在病房外等着,曾葭和何萘出来后看见他,都很惊讶。 何萘问:“你还没有回家吗?” 薛简摇了摇头,对曾葭说:“我有点事儿告诉你。” 何萘觉得这场景她不适合留下,找个借口离开了。 薛简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说:“你以前总害怕医院,现在似乎好多了。” “是,我不太怕了。” “为什么?” “也许习以为常了,也许……因为有一个人,每当害怕的时候,我就会想一想他,一想起他,我就不怕了。” 薛简了然:“你是指任参,对吗?” 曾葭没有解释什么,问:“你有什么事对我说?” 薛简的右手在背后紧攥成拳。 分卷阅读69 “你记得咱家楼下的赵大爷吗?他心脏不太好,之前他儿子出差,我帮忙照顾了几天,知道一些注意事项。我想和你说说。” 曾葭很担心老许的病,立刻被他带入了话题,连出门打水的沈教授都向他表示诚挚的感激。 新学年开学,曾葭被老许收徒的消息不胫而走,以老许在学术界举足轻重的地位,曾葭似乎水涨船高,连隔壁学校的学生都堵在了人文楼门口,想看看这位高徒有什么不凡之处。 树大招风,曾葭产生了很不详的预感。 果然,开学第三周,她的电脑被黑了,找了三个修理处都没修好,气的大家差点儿报警。 高高嘲讽道:“我早就说过,你这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会吃亏,你但凡信我一句就没今天。” “你没完没了是不是?”何萘和高高性格向来不合。“不会好好说话可以选择闭嘴,别给人添堵。” “我跟你说话了吗?充护花使者也轮不着你!” “你……” 何萘被高高提了个醒,建议曾葭道:“你给任参打个电话吧。” 曾葭不耐烦地说:“他不会修电脑。” “……我是让他安慰安慰你,他应该是你的精神支柱。” “我不用安慰,你们两位大姐安静安静我就谢天谢地了。” 高高冷哼一声,低下头安静地吃鸡腿。 何萘不由分说地拿起曾葭的手机,拨了任参的号码,塞到她手里。 很快,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您好,总裁正在开会,请问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打错了。” 曾葭啪嗒挂了电话。 “总裁?”何萘激动得眼冒金星。“你男朋友真是深藏不漏。他不是说自己是上班族吗?他撒谎你居然没听出来呀?” “你拿我当神仙啦?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霸道总裁爱上你,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啊。” “给你,你要?” “如果没有络桦我就要。曾儿,你千万别犯傻呀。” “我没有。我只是不习惯,好像突然被砸进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何萘表示理解。她也好,曾葭也好,高高也好……她们生长在最好的时代,拥有卓越的才能,坚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们的自我定位重付出而非索取,重奋斗而非享受,重独立而非依赖。任参莫名其妙成了个什么总裁,有点怀璧其罪的感觉。 “如果你晚几年遇上他就好了,你我的成就一定不会输给他,那样你就不会有压力了。” 曾葭想,两个人在一起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哪怕是几步之遥,几秒之差,她和任参就没发展的可能了。 何萘偷偷把曾葭在学校的现状告诉了薛简。 周末,薛简把曾葭约到练功房,两人练了一上午才消停。 曾葭汗流浃背地坐在椅子上,薛简递了块湿毛巾给她,沉声说:“告诉你个坏消息,刑警队上礼拜到警校选拔预备队员了。” 曾葭跟着紧张起来,问:“怎么样?” 薛简开怀大笑:“你说呢?” 曾葭松了一口气,怪道:“你吓我一跳!” 薛简坐在她身边,说:“的确有个坏消息。主任宣布录取名单的时候,有人窃窃私语,说一个残废居然能进刑警队。虽然我不希望被人可怜,但以前的事情我是受害者,而且还算是个有气节的受害者。我不要求他们佩服我,起码也应该尊重我。丫头,其实我有一点委屈。” “你要振作,少爷,人们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薛简用水瓶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嗯。” 曾葭又开始图书馆和研究室两面跑的苦难生活。 老许手术很顺利,已经可以会客了,他得知曾葭四面楚歌的处境,把人召唤过来,很意外她已经满血复活。 “太受欢迎真没好处。想当年我答应你师母的追求,A大多少女青年哭断了肠。你师母差点儿被娘子军群殴。” 曾葭忍不住说:“我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 “哦?” “您被娘子军群殴了。” “……” 沈教授抹着眼泪听师徒斗嘴,这时忍不住笑了,对曾葭说:“小曾,老许很担心你,他就是嘴皮子不饶人,你让让他。” “好,我听您的。” 老许气的吹胡子瞪眼,道:“少来,我不需要你让!你说说,对于成为我的得意门生,你有什么看法?” 曾葭觉得这老头真是自恋,得意门生这个词哪有本人用的? “在我之前您看不上任何徒弟,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在我之后您看不上任何徒弟,这个我有信心做到。师父,谢谢您的看重,我求之不得,当之无愧。” 老许被她大放的厥词震的心脏直抽抽,差点儿旧疾复发,于是给了她两倍的工作量。 分卷阅读70 第24章 光阴似水,转眼一个春夏秋冬轮回已过。 国庆假期,薛简特地轮好班,他此时已经是刑警队最年轻的干警。他约了几个重要的朋友,一起到了霖市一家电影院旁的快餐店,准备向娃娃求婚。 曾葭一直在调试DV,阿成见状,好奇地问:“你录像干嘛?” 曾葭说:“纪念需要,等到他们的婚礼上,我准备把它放出来。” “我觉得不妥。万一他们将来换结婚对象了呢?” “那我更要放了。” 阿成觉得牙有些疼。 娃娃走进快餐店的瞬间,被四周突然爆发的欢呼声吓了一跳。 曾葭打开DV对准他们。 时光已冲淡了她对薛简的非分之想,但面对这样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在她模糊的视线中,薛简单膝跪地,神态虔诚,娃娃站在他的对面,表情懵懂。 薛简说:“懐儿,两年前的今天,就是在这里,我们真正认识,你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那段日子我们之间的一点一滴,直到现在还刻在我的脑海里。今天是这家老板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我想沾沾他们的喜气。”他从口袋里掏出玫红色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钻戒。他的指尖在颤抖,显得紧张极了。“我现在没钱,以后大概也不会赚多少钱。这枚戒指是我用全部积蓄订做的,它的名字叫命中注定。我知道这样太仓促,但是你这么好的姑娘,我怕不抢先一步,你就会被人抢走。懐儿,我会努力给你一辈子的幸福,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成非常失望,凑近曾葭小声说:“你怎么不事先帮忙润色一下求婚词?这也太……朴实了。我如果是求婚对象估计得考虑考虑。” 曾葭纵然惆怅,也被这话逗得一笑。 老板说:“这一对年轻人太好了。很多年前他们在这里吃饭,我听他们的谈话就觉得这是真正的灵魂伴侣。他们将来一定会很幸福。” 在众人的欢呼和起哄声中,娃娃阖上戒指盒,求救般地看了曾葭一眼,然后跑出了餐厅,徒留薛简的朋友们面面相觑。 曾葭把DV收了,拽起薛简,说:“开玩笑吧,你还没到二十二岁,现在求婚太早了。” 大家配合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阿成笑的前仰后合:“薛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薛简挠了挠头:“是啊,我忘了这茬。”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能从容地追上娃娃,不知道该说他脸皮厚还是心态坚强。但是娃娃脑子里很乱,央求道:“你让我自己静一静吧。”于是薛简只好和众人一起踏上回璋海的班车。 曾葭坐在靠窗的位置,国道上的阳光太刺眼,她微微拉了拉蓝色的窗帘,晃动的流苏让她心情很烦躁。她转过头,问坐在最后一排的薛简:“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薛简闭着眼睛,答道:“一年前我跟她提了分手。当时你师父身体不好,我们就没拿这事烦你。” “为什么?” 薛敷认为做人得要脸,实话他说不出口,敷衍道:“那段时间矛盾多了,觉得我们性格不合。结果她不愿意分手,我也舍不得,所以我们继续在一起。我想既然我们仍然相爱,那就结婚。现在我该怎么办?”他以为婚姻是每个女人企盼的、最美好又最郑重的誓言。他摩挲光彩熠熠的戒指,随口问:“如果是你,你答不答应?” “我肯定答应。” “为什么?” “你所有钱都买戒指了,不答应你就成穷光蛋了。” “……” 正当曾葭为薛简和娃娃的感情波折嗟叹时,任参约她去了璋海郊区的一家姻缘祠。 姻缘祠有个神神道道的老太太,叼着旱烟杆要给他们卜卦解签,说不灵不要钱。她先判任参的姻缘,这一判时间有点儿长,她把竹签和卦象对着太阳看了一会儿,贴在菜园子上看了一会儿,放到井口看了一会儿,一连串动作让任参浑身发毛。 曾葭安慰他:“姻缘嘛,大神在为你汲取六合八荒的灵气。” 任参咬着牙,说:“我觉得她想我遁出红尘。” 老太太把竹签从水里捞上来,瞄了任参一眼,问:“能说吗?” “能。” 老太太从鼻子里哼出一溜烟,写了一句七言诗: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任参拿起批文,手一抖。 老太太伸手,说:“灵不灵?灵就给钱,不灵不要钱,你这个签不好解啊,我为你耗费了三年的阳寿,吸取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你起码得给二十吧。” 任参掏出一百说不用找了。 曾葭此时倒是有点儿期待了,老太太接过她的签,连卦都没看,说:“你不用解卦,我看脸就知道你的姻缘命数。”老太太照样给了她一句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为你开了天眼,你觉得五十块钱怎么样?” 曾葭问:“能不能便宜点儿?” 分卷阅读71 老太太气得呼天抢地:“我为你耗费了十年的阳寿,你五十块都不给我。好,你打个欠条,灵验了你来找我。不过我要收利息。” 曾葭默默地把钱塞进烟袋下,和任参一起走了。 两人漫步在山间小路上,任参突然问:“你说这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如果前途注定,人生还有意义吗?我们躺床上等命运驾临不就好了。” “你说的也对。”任参虽然这么说,但他抚摸口袋里的签文,心中另有想法。“曾葭,你为什么一直不要我解释?” 曾葭说:“我猜你不想解释。” 任参的笑容有点儿僵,他说:“我的确骗了你,我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我也不敢带你见我的父母。” “我一开始的确有些生气,但过了几天就想通了。任参,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既然救我,就没有必要害我。不过,如果你愿意坦诚,我会很高兴。” 任参自小长在孤儿院,后来被父母领养,八十七个孩子,那对雍容华贵的夫妻一眼选中了他。他们给予他物质上应有尽有的满足,为他安排最全面的素质教育,培养他继承家族事业,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养父母。只有当事人清楚,任参之于那个家庭而言不是儿子,而是工具,养父母的亲生女儿身体不好,神经有障碍,他们需要一个人替女儿经营事业,在他们百年之后保护她平安快乐。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希望爸妈对我笑一笑,但这么一点微薄的念头都不能实现,连管家都说,任参只是大小姐的打工仔而已。我在外人眼中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却从来没有被获准和家人一起上桌吃饭。但是,他们给了我世界上最后的一切,我又有什么资格得陇望蜀?” 他说着,鼻子有些痒,曾葭递了张纸巾给他。 “我大学时谈过一场地下恋爱。和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终于像个人。有一天,我躺在草坪上听她弹吉他、唱写给我的情歌,一转身看见了我妈。一个月后,她转学离开,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两年前,我陪着妹妹出去旅游,路过一家小商店,我进去买水果。老板娘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我回去之后想了三天,才想起她是我的初恋。” “父母担心我结婚生子之后会有自己的小算盘,将来和妹妹争家产。因为我们的关系,我养父母逼得她家破产,她父亲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大学没有读完,失去了出路,带着苍老的父母回祖籍,嫁给当地的一个泼皮无赖。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二十多岁的姑娘看上去像四十岁。曾葭,你明白了吗?” “……你希望我明白什么?” “你愿意继续跟我在一起么?如果你愿意,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面对,但是我可能会一无所有。” 他也准备了一枚戒指,精致而不奢华,典雅而不老气,完全符合曾葭的审美。 曾葭犹豫:“你父母的底线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大概不敢害死人。”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我不希望我弟弟受到任何伤害。如果你办得到的话,我希望你多保护他。” “那你自己呢?” “我觉得你本末倒置了,只要你想办法表明不会和你妹妹争抢什么,你父母何必伤害我们?他们养了你这么多年,再残忍的人心里也会有一点温情。” “但只怕万一……” “这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你一贫如洗,我可以赚钱养家。如果我疯了,你可以照顾我。既然我们决定在一起,就没必要瞻前顾后。” 任参心里泛上一股暖流。他突然想抱一抱眼前的女人,牵一牵她的手。但脑海中接踵而至的是她倒在血泊中狼狈的模样,他目光沉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表示。 “既然这样,你对你弟弟还不放心?” “我不能拿小海冒险,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行。” “好,我答应你。” 曾葭笑道:“但是,你介意我考虑几天吗?” 这么大的事情,曾葭想和娃娃商量,但是娃娃忙着和冉夕逛街,无心理会她,倒是何萘带着几个舍友上赶着和她探讨终生大事。 “我们建议你不要冲动。”大家听她转述任参的话,觉得浑身发冷。“爱情不能当饭吃,你别搭上自己。” 曾葭说:“不,他的身世我不在乎。” 高高急道:“你没有脑子吗?” 曾葭不以为然:“只要两个人有一致的信念把生活过好,没有什么能打败我们。” “好吧,但是你又为什么犹豫呢?” 曾葭把玩着戒指,说:“我说不清楚,如果没有他,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也有很深的感情了,我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但是,我理想中的婚姻不是这样。我觉得自己现在真矫情。” 何萘说:“哪有什么理想?你以为的理想爱情,其实不过因为你爱的人刚好是那 分卷阅读72 个样子。”她顿了顿,隐晦地问:“你的理想有意义吗?你该不会旧病复发了吧?” 她很清楚,旧病复发,其实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自始至终未曾根除。 曾葭否认道:“理想是理想,爱情是爱情,你偷换概念了。” 何萘被她绕晕了。 “那你理想的婚姻什么样子?” 曾葭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举了个例子:“你知道周先生和邓大姐吗?” 何萘说:“……” “你单身一辈子算了!” 第25章 曾葭为任参的求婚心绪不宁,娃娃和薛简也没闲着,为了曾葭、冉夕和任参三个人的关系争执不休。 薛简能以旁观者的姿态爱了冉夕十三年,注定他无法理解冉夕对任参势在必得的爱情观。娃娃却同情冉夕不肯善罢甘休的痴心,执意为她创造机会。她安慰冉夕:“任参的女朋友比你差远了,而且他们根本不相爱。”冉夕原本因薛简的言辞拒绝而灰败的眼睛,托这句话的福重新焕发光彩,她又被激起了无限希望。 薛简气出了一字眉,冉夕走后,他斥责娃娃:“谁告诉你他们不相爱?你不要主观臆断!” 娃娃讥笑道:“主观臆断的是你。” 薛简没办法,将曾葭那番爱情宣言告诉了娃娃,她愣了很久,问:“这是她的原话?” “没错。” “她这么爱他?” “是。” 娃娃觉得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刀。 “她真能忍。她一定恨死我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这回我偏要帮冉夕。” 薛简摔了帕子,责问道:“你非要掺和干什么?” 两人的恋情本就岌岌可危,因为这次争吵更是雪上加霜。 娃娃向曾葭发动眼泪攻势,说薛简欺负她。曾葭虽然知道薛简不大会欺负人,但娃娃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她很心软,问薛简他又不肯明说,她对待薛简的态度也就有些责备。 薛简深感两头不落好,怒道:“行,我明白了!这是你自找的,你别后悔。” “你说什么呀?” “说你蠢!”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两人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教授接到派出所电话,说曾葭在公共场合与人互殴被拘,让来个人把她保出去了。沈教授感到很震惊:“同志,一男一女打架,您要定成互殴?这不公平吧。”派出所的民警也很郁闷,刑警队的干将和人打架,咱们给定成互殴,这才最让人痛心疾首。他们较为委婉地说:“男士的伤比较重。” 沈教授:“……” 薛简默默看着曾葭被她师母领走,几乎预见这丫头接下来的悲惨人生,心里的郁闷减轻许多。 娃娃给傅海发了一封邮件,让他在11月11日之前赶到璋海,她说要给曾葭一个惊喜。今年春节曾葭没有回家,傅海表演系压力大,他们姐弟俩很久没见,因此他权衡之后放弃了对曾葭生日的天然恐惧,翘了周五的课飞到璋海,直到落地站稳脚跟,他才知道娃娃把他叫来的真实目的。 “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但是你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冉夕爱了任参十多年,我不过想让他们见一面,成全冉夕的心愿。” 娃娃的讲述一味强调冉夕痴情的事实,给傅海以一种感觉:他的准姐夫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他为曾葭感到不值。他上了个厕所,冲完抽水马桶后他觉得精神高度清晰,应允了娃娃的请求,让准备好一番费劲的娃娃大喜过望。 傅海冷笑:“许懐,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考虑到我姐了吗?” 娃娃反问道:“那你为什么答应?” “你讨好小姑子,而我是为了我姐。我不希望她的爱情里永远有一个隐患。薛简知道你的打算吗?他怎么说?” 娃娃答非所问:“他前两天被曾葭打了一顿,正在气头上,没工夫理会这个事。” 傅海似笑非笑。 娃娃和曾葭的关系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她自己都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更无法向傅海说明。 “任参明天来给曾葭过生日,你拖住曾葭,哪怕一个小时,事情就完满解决了。” 第二天一早,傅海捏着鼻子拨通了曾葭的电话:“姐,我难受,我好冷。我是不是要死了呀?” 正在晨跑的曾葭被吓了一跳。 “大早上说什么呢!你身边有人吗?你能去医院吗?” 傅海忙说:“不,没有那么严重,姐,你能来看看我吗?” “我去看你?现在?”曾葭掏出手机查了查最近的机票,“小海,我飞到广南要三个小时,而且下午才能出发。” “姐,我在璋海啊,我昨天来想给你过生日,没想到水土不服,我头疼,好像要被煮熟了……” “你到底是好冷还是熟了?” 曾葭立刻赶去傅海住的旅 分卷阅读73 店,这小子偏偏选了一个特别远的犄角旮旯安顿,途中她给任参打电话却没人接,便发了条消息,说弟弟生病了,晚一点儿再见。 曾葭见到傅海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一脸生不如死。她摸了摸他的脑袋,立刻被烫缩回了手。她焦急的神情让傅海鼻子一酸,抓住她的胳膊不肯松开,险些露陷。 十五分钟后,冷静下来的曾葭在柜子里发现三个滚烫的热水袋,发现他在装病。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小时候傅海嫌家人不关心他,总喜欢装病卖可怜,次数多了,长辈们都免疫了,唯独曾葭关心则乱,总是上当。这次她也当弟弟淘气,替他叫了一份外卖,说:“你胡闹什么呀?我有重要的事,回来我再收拾你。” “姐……” 傅海阻拦不及,曾葭已夺门而出。 傅海住的旅店在璋海城区最东,任参住市中心,做公交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曾葭索性打车,正赶上早高峰,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迟到了一个小时。任参每次来璋海住的都是固定的酒店套房,一来二去的,大堂服务员也认识了曾葭是他女朋友,直接把房卡给了她。 曾葭敲了敲门,没有理睬,她只好刷卡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呼吸骤窒,仿佛浑身的血液在回流——典雅的大床,宽敞的落地窗,阳光透过窗外的盆景叶子在床上投下斑驳的碎影,点缀着交颈而卧的一对男女,黄杨木地板上散落着凌乱的衣服,贴身的私密衣物上布满羞耻的痕迹——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昭示着这个房间上演了一场多么热烈的欢爱。 曾葭伸手掐住门板,指缝抠着门缝,发出咯咯的声响。 任参一向觉浅,他仿佛听见细碎的声音,让他心底发毛,克服困意睁开眼睛。他没戴眼镜,缓了一会儿,定睛看了看曾葭,又看了看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谁也不先说话。 娃娃远远地嚷道:“你们还没谈好吗?曾葭就快到……”话音未落,她被站在门口的曾葭堵住了,跟在她身后的薛简脚步一顿。几乎同时,他们的余光瞥见了室内大床上衣不蔽体的男女。 “丫丫,你,你怎么……” 娃娃慌得语无伦次。 任参想下床,但他身上连件遮挡的衣服都没有。他用被子挡住身体,一再告诉自己要镇定:“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薛简,这是怎么回事儿?” 薛简怒极反笑:“你有脸问我?” 任参咬牙切齿地说:“怎么没有?难道不是你设计我吗?” 娃娃破口大骂:“任参,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她转向曾葭,“丫丫,你不要相信他。” 任参急道:“曾葭!” 他们几人吵了很久,消停之后,曾葭冷笑着说:“你敢做还不敢当吗?”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她不会这样质疑薛简和娃娃。 任参感到无比悲凉。他指着蜷缩在被窝里浑然无觉的女人,说:“你知道她是谁吗?她的名字叫冉夕。” “什么?” 任参一次一顿地说:“她是冉夕,薛警官的妹妹,许懐未来的小姑子。你觉得在他们眼里谁更重要?今天早上,薛简和许懐护送冉夕来到这个房间,就坐在这张床上。他借口嘱咐我好好照顾你,递了一杯咖啡给我。我真的当他好意……你如果执意相信他,我们不妨去调监控。” 曾葭询问地看向身后的二人,薛简点了点头,娃娃则躲避她的目光。 她舌尖发颤,眼前黑一片白一片,不由自主地歪倒,好不容易才扶墙站稳。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扶住的不是墙,而是薛简。 她狠狠地推开他,稳住心神,说:“我们先出去,否则她醒来会受不了的。” 任参穿好衣服,踩着皮鞋追了出去。 他喉结抖动,紧张地问:“你有什么想法?”曾葭沉默以对。他戴上眼镜,看清楚了她的脸。“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个圈套。”他瞪了薛简一眼,“你忍心因为别人的算计毁了我们的感情吗?” 薛简揪着他的领子,狠狠地说:“疯狗,你不要乱咬人。” 曾葭拨开薛简青筋暴起的手,对任参说:“你先负责冉夕吧,这个时候她才是最过不去的人。” 任参道:“你管她干什么?这是她自找的!” 这句话太无情,娃娃前一秒还在同情曾葭,这一刻感情的天平又偏向冉夕了。她拽过曾葭的手,义正言辞:“你看清楚,他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任参冷笑:“你难道比我有优越感?” “你……” 娃娃跳起来想打他,被薛简按住了。 任参皱着眉头,冉夕,冉夕……年幼时一常家家酒的闹剧,为什么她要纠缠不休?他没有给过她暗示,没有表达过承诺,他对她没有任何实质感情的输出,他甚至不记得她的模样了。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女人一厢情愿,为什么他却被扣上了负心汉的帽子? “你要静一静,我让你静一静。但是,曾葭,我希望你不要冷静过了头。” 分卷阅读74 傅海迷了路,抵达酒店已人去楼空,和满目颓唐的任参擦肩而过。这时,娃娃给他打来电话,说曾葭快把薛简家给拆了,让他去救场。傅海浑身抖三抖,为防迁怒,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曾葭的确快把薛简家砸干净了。她逮着东西就朝薛简身上扔,中途还招来了物业和保安。 薛简默默承受她的怒火,不反驳也不反击,只是脸色越来越黑。 娃娃起先还劝她:“你够了。冉夕清白之身都没了,她还发短信问你有没有事。她才是最该委屈的人!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任参那种……”话音未落,曾葭狠狠地把苹果扔向她,问:“你到底是谁的朋友?!”娃娃闭上眼睛,她不敢躲开,她隐隐觉得若是今天这个苹果没砸中她,她和曾葭之间就到头了。她一度想要终结这段友谊,但是这么草草了结,她觉得太不庄重。幸好,苹果擦过她的发丝,被薛简格挡在地上,摔成了两瓣。娃娃于是缩在沙发里,一声不敢吱,唯恐再被波及。 曾葭扔顺了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就砸了过去。薛简闪身躲开,掼在墙上的刀却反弹了回来,砸在他的手臂上,刺啦一声划破皮肉,白色的针织衫渗出殷红的鲜血。 娃娃尖叫:“你疯了?” 薛简盯着血流不止的胳膊,这只胳膊废了很久,此刻他竟似乎能感受到疼痛。他咬着后槽牙,问:“你要干什么?” “你不知道这样会出人命吗?” “你有任参在前,我就可以去死了,是吗?” 薛简前进一步,曾葭就后退一步。 这份沉默坐实了薛简的问话,他又气又恨,冷冷地说:“你为什么爱他?为什么离不开他?你真的以为他是你的救星?” 曾葭直觉不好:“你闭嘴!” “当年,孟东蒯怎么会找上你?大马路上那么多人,难道你身上贴着我的名字吗?他为什么偏偏放了懐儿而不是你?” 曾葭摇了摇头,她必须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薛简挡住她的去路,问:“怎么?你动摇了?原来爱情没有把你变成傻子吗?” 曾葭说:“别说了,薛简。” 薛简不为所动:“罪魁祸首就是你最爱的任参。他向孟东蒯通风报信,故意让你陷入危险,关键时刻施一出英雄救美,好让你对他死心塌地。只不过你把姓孟的惹火了,他才……”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好在曾葭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你喜欢他,你说你爱他,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你看看你爱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让你别说了!” 曾葭激动地扬起巴掌,薛简不闪不避,厉声道:“你今天有本事扇我这一耳光,以后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曾葭挥的手将将挨到他的脸颊,静止不动了。 娃娃端着医药箱跑过来,但这两人冷的掉渣的神情让她却步。她哭着说:“你们别闹了,我从来没见你们这样。丫丫,我们大家的本意从来不想伤害你。” 曾葭失神地重复:“你们?大家?连你都知道?” “我不确定,我不敢告诉你。对不起,丫丫,你不要怪我。”娃娃哭着说,“那年我被绑匪蒙着眼睛扔出来,看见一辆奥迪开过去,和任参的车一模一样。我没有晕血,我怕你怪我贪生怕死,不敢告诉你。我以为自己想多了。我没想到任参这么恶毒……” 曾葭失魂落魄地离开薛简家,傅海刚刚赶到,在门口拦住她,嬉皮笑脸地赔不是。曾葭依稀想起自己怎么来到这间屋子的——薛简和娃娃左右搀扶她离开酒店,不,与其说搀扶,不如说挟持,他们似乎生怕她反悔掉头,惊醒委屈的冉夕。还有站在面前的男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小海,我哪里对不起你吗?” “姐?”傅海疑惑地朝屋子里瞥了一眼,他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不就是男朋友嘛,最不济分手呗。你不要为了小事伤和气嘛!” “小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我准备答应他的求婚了。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姐……” 傅海后退了两步。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好梦,梦里的他握着曾葭的手,看着她脸上荡漾的笑容,怀着满满的祝福告诉她:“曾葭,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我可以背着你出嫁了。” 他心惊胆战,生怕曾葭忽然甩下一巴掌。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咬着牙说:“你很好,你们都很好。”他想要拉住她,但拽住的衣带松松垮垮,轻盈地从他手中滑落,他只抓住了一束空气,带着微不可闻的洗衣液香。 曾葭回到宿舍已经很晚很晚,门禁关了,她抱着膀子站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曾葭,我等了你一天。” 任参从暗处走向她,空气中缭绕着浓浓的烟味。 她笑道:“你不是说不抽烟了吗?” 这个笑容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戳进了任参的血管。 他忐忑地说:“我会和冉夕说清楚的。大 分卷阅读75 家都是成年人,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根本不算事儿。” 曾葭歪着脑袋,说:“你表现的好像受害者。” 任参说:“我本来就是受害者,你应该指责的不是我。” “没有人把你绑起来,你从发现不对劲到和冉夕上床,间隙够你跑到没有女人的地方了。我看你事后的表情很乐在其中。” 任参吸了一口闷气,说:“你如果真的看不开,我会替你出气,让冉夕付出代价。” 曾葭一愣:“关冉夕什么事?” “你不恨她?” 曾葭觉得可笑,在这一刻,她终于确信他们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我承认,我不够坚定,但是男人都这样,你敬仰的薛简和他女朋友在一起,脱下裤子也是这幅德行。” 他好像总喜欢贬低薛简,但是曾葭不在乎薛简脱下裤子是什么样。 她反思道:“任参,我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这么久了,我心猿意马,对你关心太少、依赖太少。我向你道歉,我不是称职的女朋友。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她的语气何其平淡,何其不容置疑。 任参力图挽回:“在来璋海找你之前,我和父母谈过了,管家带着人差点打断我的腿。我放弃了地位和财富,放弃了我从小宠大的妹妹,我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彻底的了断,和你一起面对未来。在这个时候,你确定要跟我说分手吗?” 任参难得示弱,曾葭难得心软,但她突然想到了孟东蒯。当年在薛简的病房外,孟东蒯看见不远处等候她的任参,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总遇到薛简这样的傻子。你早晚会吃亏。”那时候她恨不得姓孟的早死早超生,如今想起仇人的隐晦提醒和讽刺,心中五味杂陈。她把戒指还给他,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看来我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任参,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任参惨然一笑,说:“你不允许人犯错吗?” 远处传来两声淫*靡的猫叫,曾葭揉了揉耳朵,问:“我允许,但是,任参,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 任参吸了一口烟,说:“你不公平。曾葭,我没有嫌弃你。我出轨了对不起你,但我们也算平等了。” 冷风簌簌,穿林打叶。 她环顾四周,曾几何时,就在这个地方,就是这个人,她怀着满腔的感激与感动扑进他的怀里,听着他满载深情厚谊的告白。她戴上他挑选的戒指,想向他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她为他们的未来规划的蓝图,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她有很多话想多任参说,但分手的最佳态度是不卑不亢,不是爱恨纠缠。 天上坠落一滴水珠,砸在曾葭举着钻戒的指尖,十指连心,她的手抖了抖,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哂笑道:“我不想和你讨论谁更清白,我们标准不同。” 任参从她手中接过戒指,怔怔地问:“你不后悔?” 曾葭笑道:“如果不分手,你才后悔,因为我会杀了你。” 任参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这么多年,他总算被老天宽待了一回,转瞬天翻地覆,这仅有的幸福也成了泡影。 他挥手将戒指扔向路边池塘里,钻石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一道绚烂的弧线,很快没入无边黑暗。 “你是个疯子。曾葭,在你从魔窟里笑着爬出来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怎么能寄望一个疯子给予的温暖?” 这一年的冬天,瑞雪兆丰年,远去的恋人,走失的朋友,流年的交错,记忆的芳华,命运的鼓手擂向她的胸腔,曾葭孤身一人立在茫茫雪地,喷出一口温热的鲜血,化了洁白的雪花,恰似一朵红梅绽笑靥。 曾葭和任参,始于一场雪中血,终于一场雪中血。 第26章 三月倒春寒,傅海一大早在学校广场上练台词,患上了重感冒。 他痛苦地捏着鼻子喝姜茶,捏着捏着,鼻子开始痒痒了。他放下姜茶,打了一连串的喷嚏,然后开始擤鼻涕,在哼哧哼哧的气喘声中,他手机的特别提示响了。 时隔半年,曾葭终于主动联系了他,她发来了一张备忘录,写着初春时节的养生注意和疾病预防。 傅海一激动,鼻涕窜进了耳朵里。 在接下来的邮件中,曾葭讲述了自己的现状,她在英国交换学习,空闲在一间杂志社实习,杂志社的主编很友善,经常给她推荐当地的美食。上礼拜她和朋友一起去霍尔门考山滑雪,拍了很多精彩的照片。傅海想看看雪山,曾葭把照片传给了他。照片里,她戴着帽子,穿着看起来暖洋洋的,她的身后是做鬼脸的中国男孩,脚底是白雪皑皑的大山。 等到夏天来临,天气炎热,某日傅海啃着西瓜和曾葭视频通话,她无意说了一句:“你吃瓜的样子学的是薛简吧?”之后两人都愣住了。过了会儿,曾葭略有些不自在地问:“薛简怎么样?” 傅海和薛简的友谊由曾葭串联,曾葭一走,他们不可避免地 分卷阅读76 疏远了,但是还保持对彼此的关注。 “你走后不久,薛姐夫的妈妈过世了,他去德国办了葬礼。” 视频中的曾葭低下头,问:“他现在怎么样?” 傅海突然哭了:“他一直在找你,他在宿舍楼下等你,一连等了好几天,整个人都被埋在雪里。他以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就会消气。姐,你原谅他好不好……” 曾葭背后有人敲了敲门,说要下雨了,让她帮忙收衣服。她应付了那边的朋友,说:“我和薛简的事情你不要管,少吃点儿瓜。” 当晚,傅海拉了肚子,医生说瓜吃多了。 他们姐弟一直保持着适度的联系。 薛简不止一次问过傅海:“你有她的消息了吗?” 傅海说:“你放心,我姐挺好的。” 薛简很激动:“你知道她在哪儿?” 傅海硬着头皮说:“我姐在欧洲。姐夫,你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她前两天还问起你了。” 薛简再不明白就说不过去了。 “你告诉她,我一切都好。” “是。” 过年六月,日光灼灼,人心躁动。 追逐了傅海多年的女生无法忍受他的漠视,表演课后突然拦住他,居高临下地问:“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傅海愣了一会儿,问:“你是谁啊?” “……” 女生指着他,十分哀怨:“你会后悔的!你后天要去面试一个话剧吧?那是我哥投资的。你这么优秀,试镜却一次次失败,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原因吗?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哥他……” 傅海仿佛迎面被人扇了一巴掌。 “我傅海再窝囊,也不至于沦落到卖身求荣的地步吧?” 班长附和:“你敢有这个心,咱们姐姐会扒了你的皮。” 女孩不信:“你不要你的前途了吗?傅海,我哥能够让你在演艺圈永无出头之日!” 傅海冷笑:“你哥如果这么幼稚还能坑了我,那就是天要亡我。说实话,能走后门谁不愿意啊,关键是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稀罕你的给的东西。” 女生的闺蜜替她鸣不平,一起声讨傅海,一个说“人家送他限量版的Michael”,另一个说“他对人家的心意看都没看一眼”;一个说“人家专门买了感冒冲剂偷偷给他”,另一个说“他转头扔进了垃圾桶”;一个说“人家为了他转来了表演系”,另一个说“他连排个话剧都不情不愿”;一个说“……”,另一个说:“……”。 傅海说:“……” 班长拽住傅海的手,说:“算了,女孩子嘛!” 女生见他竟然似乎想动手,伤心欲绝:“你就是个渣男!我真是瞎了眼。”她突然面色一变,作出温柔乖巧的样子。“我错了,我知道你其实想答应我的,对不对?只是我在人前这么说,你觉得没有面子了。没关系的,你不用在乎他们怎么看……” “我去他**的!”班长爆着粗口把手松开了。“同学,你拿人当人看吗?” 傅海径直走到女生面前,质问道:“我对你做什么了?” 女生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你说你喜欢我。是我逼你的吗?我压根连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以为我喜欢被你喜欢吗?你不是电影里的女主角,不是所有看不上你的男人都是眼瞎、都是渣男。” 女生声嘶力竭地喊:“我哪里不够好?我有家世、有相貌,这么多人喜欢我,你为什么就是见不到我的好?我只是想默默地爱你啊。” 傅海不为所动:“你怕是对默默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我告诉你,你非常打扰我的生活。我最后说一遍,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你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没用。我有喜欢的女孩子,我爱她胜过世上的一切,为了她我连命都能不要,更别说区区前程。” 女生踉跄着后退几步,“你骗我……” “顺便说一句,你如果不仗着别人而是靠你自己弄死我,我会敬重你是个人物。” 女生近乎魔怔地站在原地,泪如雨下。 她一路追随傅海的脚步,从十三岁青涩懵懂的心跳开始,她一直看着她,用尽各种理由接近他。唯一一次鼓足勇气向他婉转说出心意,却被学校的老师抓了个正着。她永远忘不了傅海把自己拦在身后,即便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长相,仍用顽劣不可救药的语气对暴怒的老师说:“我耍她玩儿呢,有事冲我来。” 她怎么能不爱这样的人。无论傅海怎么无视她、拒绝她、嘲讽她,她甚至已经对他的爱情绝望了,还是不肯放弃,哪怕用名用利,她也想争取这一个机会。 一辆路虎开了过来,她气虎虎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撒气:“哥,你这车太难看了,换个颜色,不然以后别来接我。” 男人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疼爱地说:“他还年轻,初生牛犊不畏虎,不知道光靠着才华和傲气在这个社会根本走不通。你放心,最多半年,哥一定让他乖乖陪在你身边。 分卷阅读77 ” 饱经沧桑的男人暗暗嘲讽,一无所有时的坚持算什么?当你拥有了梦寐一切的一切,有谁还能为了所谓的原则凭空丢弃? 女生气呼呼地咬牙:“真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哪个贱人!他早晚会知道的,全天下只有我最爱他,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他。我不会放弃。” 她思来想去也没有答案,突然想起曾葭,心里火气更大,就是她把傅海教成这个样子,害自己得不到他。“我讨厌他那个姐姐,我送了他Michael的纪念册,他不要,没几天她姐姐就从给他寄来了一模一样的。这个女人是不是我的克星?” 男人有些不同的意见想表达,但他不能表达,许多年前他回绝了妹妹的某个请求,导致她本就衰弱的神经雪上加霜,险些进了精神病院。 “讨厌她就别管她。” 女生泄气:“只有打着这个借口,傅海才愿意和人家说几句话。我有时候觉得,他姐让他跳井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真的假的?”男人开玩笑说,“这小子不会有恋姐情结吧?” 女孩明亮的眼神突然呆滞。 她找机会继续跟踪傅海,他正在打越洋电话。 “我的确说的过分了,但不这么说她就是不死心呀……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才不谈恋爱呢,你着什么急啊……哎呀,你别操这份心了。你能给我介绍一个比你更好的吗?有的话我立刻娶她进门……什么叫我注定打光棍,你真自恋……” 第二天,女孩从傅海必经之路的楼顶一跃而下。 她睁大眼睛,白色的裙子被染成了嫁衣色,光洁白皙的手臂蹭着她的裤脚,血水在他的鞋底缓缓流淌。 傅海浑身冰凉,目眦欲裂。 午夜时分,他的耳畔回荡着小鬼痛苦的嘶吼、人群发疯的尖叫、青春靓丽的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傅海,她是被你逼死的!” 不知道第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傅海已经不能参与正常的学习了,老师给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自己调整调整。他行走在广南的柏油大道上,头顶眩晕的日光,昏昏沉沉地穿梭在城市的角落,昏昏沉沉地倒在酒吧门口,被路过的人救了回来。 这天傍晚,傅海清醒在一间雅致的阁楼里,他坐起来,冰凉的毛巾从额头上滑落。傅海垂下眼睑,被单上倒影出他长长的两片睫毛。 靠窗坐着一个瘦削的男人,他们一句话没有说,只一个寥寥的背影,就让傅海感受到深深的孤独和辛酸。他挣扎着想起来,但烧的浑身没力气,手脚发酸,摔下了床。在窗边打盹的男人被他唤醒,揉了揉太阳穴,从窗户边转过身。 落日余晖下傅海一时看不清他的脸,第一感受是两道炯炯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身上。 傅海向他伸出手:“我叫傅海,谢谢你。”他笑了一下,这一笑让对面的男人回想起广南的传闻——有一群女生联名在广播站为校草点了李宗盛的《鬼迷心窍》,循环播放了一礼拜。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原来这首歌不是胡乱唱的。 他一样笑着说:“我叫岑潇。” 傅海原本准备飞往布里斯托,但他和这位新认识的朋友格外投缘。岑潇比他年长几岁,对人生很有见地,三言两语就排解了他的烦恼,他突然想不麻烦姐姐了。 远在英国的曾葭接连打喷嚏,于是多添了件衣服。她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年轻靓丽的生命,满怀对她的嫉恨惨淡逝去。 七月底,傅海收到一个电影的试镜邀请,角色是人见人恨、爱恨交加的反一号。他的表现很精彩,导演是广南学院的学长,屡屡从校领导口中听说这位出色的学弟,两人聊了几句,许多理念一拍即合,没有任何矛盾,当即击掌定下人选。 踌躇满志的傅海第一时间向曾葭报告喜讯:“我觉得这个角色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不要浮躁,沉着点儿,八字还差一捺。” “姐姐,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叫岑潇,我们很投缘。等你回家我介绍你们认识,他对你也很感兴趣。” “好呀,我元旦回去。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那天路过一家新开张的Gay吧……姐,你没事儿吧?你别着急呀,我只是单纯地路过,真的!” 既然是在Gay吧遇上的朋友,当然没几个像他一样单纯路过。傅海这天去岑潇的单位找他,看到表面恭恭敬敬的经理,转过脸就在他背后啐了一口,说他是不要脸的同性恋,艾滋病的传播者。 傅海像旋风一样扑向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岑潇被保安请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兄弟把下属打得鼻青脸肿。他把人拉开,哭笑不得,想也知道他为了风言风语才如此,心里又有点儿感动。 “大哥,你不要在意这些人乱说。咱们兄弟俩,你就算真有病,我养着你!” “我没病。”岑潇回了他一个无比诡异的眼神,“别逞能了,去我办公 分卷阅读78 室,我给你洗把脸。” “奥。” 岑潇把湿毛巾递给他,问:“前天电影开机,顺利吗?” 傅海把毛巾一摔:“开机第一天,他们就派我去买烤冷面,你说他们招的是演员还是打杂的?还有,番位压我的那个女人,演技简直像一只水牛,带资进组还盛气凌人的。” “她想潜你?” “……你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岑潇已经二十六七岁,看事情更成熟也更犀利。他理解傅海的愤怒,但他不赞成傅海的态度。 “社会处处有规则,你不喜欢,但你必须接受。这个女人你不要担心了。小鬼,你记住,人总是捧高踩低,你需要看开一点,注意调整心态。” “我姐已经训我一顿了。她让我少张狂懈怠,如果我不能摔凳子走人,就必须学会把买烤冷面这件事办得无懈可击。大哥,我好像的确有点儿狂妄了。我姐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过她始终是被捧着的那个人。” 岑潇赞许地点头:“除了最后一句比较拉仇恨以外,她的话很有见地。” 傅海扁了扁嘴,说:“更有见地的在后头。我没把女演员的事情告诉她,但她能猜到大概,她告诉我,有很多事情我们可以不喜欢,也可以不去做,不过,她希望我修炼自己,具备强大的能力,好改变不对的规则。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使命。” 岑潇觉得牙有点疼:“你姐不是中二少年了吧?” “她的偶像曾经就是一个中二少年。”傅海学着曾葭的语气说,“他从小看社会黑暗不顺眼,引经据典和他爹吵架,觉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比不上自己。通过不懈地努力,很多年后,终于改变了万恶的旧制度,建立了新世界。” 岑潇嗤笑道:“该不会是哪部网络小说的主角吧?” “这位同志他还有个朋友,和他一样是中二病。他从小家道中落,十二三岁饭还吃不饱呢,成天就喊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 傅海玩笑够了,觑着岑潇的脸色,问:“大哥,你真的是……” “以前不是。” “啊?这种事情还会变吗?” 岑潇掏出一根烟,递给他,问:“要吗?” 傅海连忙拒绝了,说:“我姐不准我抽烟。” 岑潇轻笑道:“之前,我的女朋友也不喜欢烟味。我为了她,专门把烟戒了。” “我还没见过嫂子呢,你怎么不介绍我认识啊?” 岑潇被烟呛得咳了两声,黯然道:“分手了。” 傅海不敢相信:“你是因为她失望了,所以才变……” 岑潇无力地摆了摆手。 三天后,和傅海闹矛盾的女演员辞演了,据说她身后的投资商出了债务纠纷。傅海想起岑潇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而愕然之于,来自岑潇的与姐姐完全不同的照顾,这种源于力量碾压的快感,让他无端产生了向往。 一天晚上,傅海熬了五个小时,拍完了一场武戏。凌晨三点他从威压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助理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说:“哥,刚才家里来电话,伯父突发脑溢血,岑总先赶过去了。” 傅海立刻通知曾葭,半小时后,家里的户头收到了一万八千三百四十二块五的转账。 傅海:“……” 父亲命悬一线,他满心恐惧无处发泄:“爸能不能挺过去都不一定,这时候家里需要的是你的钱吗?你赶紧给我回来!”他气的连姐姐都不叫,刚骂了几句,曾葭就停机了。 岑潇替他垫付了手术费,安抚好傅妈,老人家的眼泪让他的心情很复杂。他见傅海神色很颓败,心生不忍,劝道:“这家医院的脑科医生很专业,手术会顺利的。小鬼,我估计你姐姐手里连电话费都不剩了,你……” 傅海埋起头,说:“我明白。” 广南脑科医院享誉全国,傅爸转危为安。他苏醒后,平时处的不大愉快的兄弟姐妹们都围在他身边,一个个偷偷抹眼泪,曾葭的缺席让大家心里很窝火,姑父叹了一口气,说:“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你们不要太强求,不然会破坏和曾葭的关系。” 傅海一怔,换做以前,这个家里谁会在意和曾葭的关系呢? 傅爸醒了没多久,傅海接到曾葭的电话:“你爸怎么样了?” 傅海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问:“你换手机了?” “这是我邻居的电话。” “爸没事了,姐,对不起,我那天太着急了……” “小海,你是你父亲的儿子,所以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也不会怪你。” 傅海没有因此而高兴,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交换期年底结束。” 第27章 人们说背井离乡,说的不是地理空间,而是心理体验。 曾葭搭乘的班机元旦前夕降落在璋海国际机场。 她的同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分卷阅读79 ,名字叫吴恪,穿的西装革履,气质吊儿郎当。他来璋海投亲,自认不久必将将飞黄腾达,许诺道:“葭儿,以后你要是吃不上饭,我管你一日三餐,早餐青菜豆腐,午餐青菜豆腐,晚餐青菜豆腐。” 他们的相识说巧不巧,一天晚上,曾葭从兼职的酒吧下班,一心想着某个论据反驳教授的观点,不小心走岔了路,意外在一间出租屋前看到许多人人乌压压地打群架——说群架是客气,那情形应该叫群殴。 为首大胡子蓝眼睛的欧洲人让她滚。 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在雪光下她看清他的脸,是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他被装进麻袋拖入一家酒店,在被敲晕之前,他说了一句流离的汉语:“你们最好弄死我,不然将来我一定弄死你们!” 犹豫是否要滚的曾葭因为这一句话迷了路。看客的冷漠脸她亲身经历过,她知道什么才是受害人真正的绝望。她打了报警电话,奈何警察姗姗来迟。她从路旁废旧卡车上拆下一根铁棍,藏在袖子里,尾随他们进了酒店,千钧一发之际,她把吴恪从蓝眼睛的枪下救了回来。 事后,吴恪某次醉酒,稀里糊涂地说:“你进来救我,我以为你们黑吃黑。后来你不让我杀人,等警察来了,我才知道你是多管闲事。我本来想,如果我不死,我一定要报仇,偏偏老天派来了你,让我下不了报仇的狠心。”然而这么大一桩缘故,他居然用青菜豆腐汤打发,曾葭感到非常失望。 他们从机场出来后分道扬镳,临别前吴恪打了个响指,让她别忘了给元盛打个电话。 双年之交,A大处于考试周,正是教务最忙碌但最高效的阶段,曾葭得赶早去兑换学分。她打了个出租,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老伯,看上去十分猥琐,车开的九转十八弯。眼看计费器的数字蹭蹭朝上涨,曾葭点着举报电话说:“师傅,我认路。”司机原本热络地和她谈天说地,立刻不再出声。 高架桥旁,两个十五六岁的杀马特少年上了车。一个坐在曾葭旁边,一个坐在副驾驶座,报的目的地是体校北门。他们掏出了棍子和刀,嘴里骂骂咧咧,似乎是和体大的学生约架。 司机劝了几句,后座的少年有些胆怯,说要不算了吧,但被另一个喝止住了,少年擦了擦刀子,警告司机师傅别废话。 曾葭捂住嘴,对杀马特少年说:“我晕车,我能不能和你换个座儿?” 副驾驶座的杀马特没理她。 司机看了她一眼,擦去额头的汗,在一家连锁酒店旁边停了车,笑道:“姑娘,您到了,给我一百块就成。” 曾葭掏出钱包付了一百块钱。她下车一站定,出租车便没入车流里,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幸好她有记住车牌号的习惯,立刻报了警。 这个地段不好打车,总归离A大也不远了,她徒步走了回去,凭学生证在一家内部宾馆住下,第二天就近在隔壁的移动营业厅办了璋海的手机卡。她正准备把旧的手机卡换下,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号码进来,一接才知道对方是市局的人。 昨晚一辆出租车上出了命案,浑身是血的老司机被推在马路上。事故出租车的车牌号和曾葭报警电话里说的一样。嫌犯在处理车子的时候被抓获了,需要她去指认。 曾葭打量面前的两个少年,说:“昨夜天很暗,我没看清脸。但是声音的确和他们一样,头发的造型对得上。” 嫌犯当然得声辩:“这是现在流行的头型。” 曾葭又说:“你们的谈话中暴露了彼此的姓名,这也对得上。” 嫌犯一惊,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的对话,确定曾葭话语不实,说:“你放屁!胡说!我们在车上根本没叫名字!” 曾葭摊了摊手,说:“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了嘛。” “……我去你大爷!你这属于诱供!” 警察:女士,您是来抢饭碗的吗? “你们不承认是吧?我们同志正在检验车上的血迹和指纹,以及遗留在现场的凶器。你以为你们那点儿小聪明抵什么用?我不是恫吓你们,坦白从宽!” 办案人员感谢了曾葭的作证:“谢谢您,还得耽误您点时间做笔录。”他对从化验室出来的警察招手,“薛简,你来。” 曾葭:“……” 薛简单手摊开笔录本坐下,说了同志您好之后,才认清楚这个目击证人是谁。 期年未见,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你头发呢?” 她剪了齐肩短发,看上去很精神,有干劲,然而每天早上洗漱的时候,她还是禁不住怀念那条乌亮松软的马尾。 薛简也一样。 曾葭哭笑不得:“警察同志,您说得好像我秃了一样。” “你怎么突……” “您做笔录吧。” 薛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吧,我要问什么你也清楚。”他们关系好的时候,曾葭陪他演练过许多次。 曾葭:你就这种工作态度? “昨天晚上八点二十分我上了BXXXXX 分卷阅读80 出租车,中途睡了一觉,后来上来了……” 薛简打断她:“你从哪里上的车?” “国际机场。” “哪一班机?” “我是目击证人,又不是犯人。您审我呢?” 薛简咬字清晰地重复:“哪一班机?” “这个问题和案子无关。” “说!” “CX1204。” 薛简转头问:“阿成,这位女士报警用的是香港的号码么?” 阿成不知道这两人玩什么把戏。 “不是,报案手机号是欧洲的……” 曾葭只好补充:“英航转CX1204.” 薛简看了她一眼,边记边说:“继续。” 曾葭简述了事情经过:“我被扔下车就报警了。这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我快下班了,一起吃午饭。” 两人就近找了家餐馆,各点了一份盖浇饭,薛简大概陈述了案情的因果。 司机冯师傅的尸体上午被家属认领,他平时爱耍小聪明、贪便宜,出租公司经常接到投诉。昨晚他在半路放下曾葭,径直把车开到了派出所门口。杀马特少年恼羞成怒,手下没轻重,就把他给捅死了。曾葭感到悲哀,她对冯师傅观感很差,没给他好脸色。他带着这世上最后一个人对他的恶意走了。 薛简提议一起吃饭,全程他却什么都没吃,只喝了几口水。曾葭自己的吃完了,指了指他的盘子,薛简嫌弃地翻白眼,把餐盘推到她跟前,一同映入她眼帘的还有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在欧洲待了一年,吃饭还跟饿死鬼似的,一点儿贵族气质都没沾到。” 曾葭心想,我哪怕跟猪扒似的,和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你不会就是来看我吃饭的吧?” “你出国前应该和我说一声。你什么时候学会逃避了?” “你觉得我为了疗养情伤才走的?”曾葭笑着摇头,“薛简,这种故事情节不适合我。你真的误会了,我没有躲避,我很早就提交了交换申请。而且那段时间我们看彼此就烦,我怎么跟你报备?” “那你好歹报个平安啊,我整整一年没有你的消息,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没人告诉你我的消息?” “谁跟我说?我找不到你,你连床铺都卷空了。何萘他们一句话不肯对我说。我怕你想不开,怕你自尽,怕你跳海,我差点儿被当成……懐儿嘲讽我多大人了还不能断奶。你知道我的心情吗?” “我觉得她说得挺对。” “你……” “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上个月薛警官通过一堆垃圾破获了一起拐卖儿童案,挽救了十几个家庭。你真是好样的。” 打蛇打七寸,薛简工作半年后调入重案组,和身边的人共同语言越来越少。有一次他说起一场绑架案,把娃娃恶心得拂袖而去,从此,他就再也不提了。如今曾葭提起案子,他立刻有满肚子的话想倾诉。 “我有一位同志,半年前牺牲在一场缉毒行动中,警方代表去慰问家属,他白白胖胖的儿子看见我们就跑。后来,有老同志告诉我们,这是家属怕遭人报复,他们恨不得离警察越远越好,对政府的慰问避如瘟疫。那天,我一个人绕着烈士陵园转了三圈,转到天黑。你说过,我们历来有文死谏、武死战的传统,堪称壮美。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你瞧,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在一些场合里仿佛是罪人。” 气氛骤然变得很沉重。 曾葭说:“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你不应该分心感时伤逝。” “我明白,我就是心里憋的难受,想和你聊聊。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看办案的手法,猜也知道是你。自从你调入刑警队,市局的官微没少推送你这位警界菁英的消息。” 薛简愣了一会儿,问:“你其实一直不放心我,对不对?” 曾葭敷衍道:“有点儿吧。你看,饭也吃饱了,话也说够了,薛简,我真的有事儿,我该走了。”她叫来老板娘买单,起身就要离席。 薛简突然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那天我只是和他摊牌,让他以后不要干那些龌龊事,好好对你。我发誓,我没有给他下药,没有背叛你……” 他没头没脑突然说了这么一段话,也亏得曾葭能跟上他的脑回路,丝毫没有觉得突兀。 “你没有背叛我?你知道任参背地的勾当却瞒着我,你让我男朋友给别的女人交代,你完全不考虑我的耻辱和难过。这一桩桩一件件不算背叛,那我的忠诚底线是不是太低了?” 餐厅里的客人接二连三地看过来,薛简拉着她的手腕,说:“你别激动。我知道你很失望……” “你不知道。”曾葭笑得很悲哀,“这么久的时间,薛简,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原谅你,你根本不知道真正让我失望的究竟是什么。” 薛简心头一震。 分卷阅读81 他冲回市局,调出她的报警号码拨了回去,可惜已经停用了。 曾葭回到宿舍,磨蹭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等到何萘回来,反倒先和实习回来的高高碰面了。曾葭离开一年多,竟有些思念这个互看不顺眼的舍友,好心情地和她吵了几句。 “你比我想得争气嘛!才一年就回来了。”高高显然存在和薛简类似的误会,毫不掩饰对曾葭的鄙视。“我以为你这辈子逃不开那个渣男的阴影了呢。” 曾葭掼了拉杆箱,蹙眉道:“你不朝我心里撒盐不舒服,是不是?我去找我师父了。等何萘回来,你请她等一等我。” “你心里只有何萘。”高高扯着床帘,没好气地说,“你等着碰一鼻子灰好了。” “她怎么惹你了?” “你管我?你赶紧走吧!” 曾葭无奈地耸了耸肩。 老许家不过阳历年,这天元旦,唯独他家冷冷清清,不张红也不放炮,门前一株青松头顶皑皑白雪,风骨卓然。 “师父,莱森夫人托我转交您一封信,她希望您对她即将出版的作品提出一些建议。我在Plus实习了几个月,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我写了一份报告,想麻烦您抽空看一看。还有一件事,师父,我出国前您罚下我的那篇期末论文,我想我理解原因了。” “一句一句说!这么多话听得我头疼。”老许的眼睛已经花了,他要把信纸端在头顶,照着阳光才能看清。“你说那篇论文,看来你不服气我的评语?” “开始有一点。但我后来明白了,您挂的不是我的学问,而是人品。也许我没有刻意为之,但在呈现结果时,我的态度是谄媚的。” 师母牵起曾葭的手,说:“小曾,你说的太狠了,没这么夸张。” “你还算可教。曾葭,你来世上走一遭,决不是为了当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无论你将来做什么,必须坚守你的格局。” “对不起,师父。您的话我记住了。” 老许哼了一声:“我听说你刚回来就和舍友吵起来了?” “……我们闹着玩的。” 老许沉下脸,说:“我负责你的素质教育,你心理的成长和我无关。我允许你接下来的半年翘课、打架、挂科、谈感情、招惹警察,你可以和所有普通的大学生一样。我就一个要求,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人问题解决干净,我希望你的情商和智商在同一个水平。” 曾葭被他骂的面红耳赤,撇嘴说:“您消息真快。我人刚回来您就抓我毛病。” “你的毛病难道少吗?” 老许不想和她吵,拎着小水注浇花去了。 沈教授很怕弄糟了师徒的情分,说:“小曾,你不要介意,你师父是个老小孩,说话从来不中听……” 曾葭握了握师母的手,让她放心:“我知道师父一心为我好。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老许批准曾葭处理私事,她自然不客气。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睡一觉,在英国水土不服,她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收拾好床铺,天半黑就躺下休息,然而迟迟没有睡意,脑子里乱糟糟的。第二天早上,她泡了一杯浓咖啡,站在窗边看云来雾往。此时,天空泛着鱼肚白,她转过身,看见了夙夜未归的何萘。 两人一年多没见,乍一看见彼此,感情难免波动。何萘走近和曾葭并肩而立,全然没有一年前那个咋咋呼呼的疯丫头的影子。 “我转法学院了。” 历史系的学生会长中途易辙,这件事在大文科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曾葭问了老许,原来何萘父亲因为工地事故被公诉,刺激之下中风昏迷,至今未醒。曾葭想问一问叔叔醒了没有,但她不知道如何表达才不至于让何萘伤心。 “曾葭,你真洒脱!” 在她犹豫之际,何萘冷笑着掉头离开了。 高高咋舌道:“厉害!这人好半年没点儿活力。你一句话就把她气走了。” 曾葭谦逊地颔首:“谢谢夸奖。” 第28章 曾葭去了霖市艺术学院,正好在校门口撞见了娃娃。她的身边有三两个新交的好友,面前是一年多未见的曾葭。 时间是最锋利的武器,把她们的情谊切割得支零破碎。 娃娃干笑道:“我准备去看第二歌舞团的芭蕾舞,等演出结束我给你打电话好么?” “这场芭蕾是巡演,你为什么不后天去璋海看,刚好和你未婚夫见一见。” “你这人有毛病吧!许懐,别搭理她,咱们走……不对,未婚夫?石头哥向你求婚啦?!” 娃娃抱歉地对左右说:“你们先去吧,我有事和她谈谈。” “真扫兴!”有人嫌弃地说,“许懐,你交的是什么朋友啊?” 娃娃走到曾葭面前,想说些欢迎回国的话,曾葭却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扔进了她怀里。她把照片从信封中掏出来,青着脸从头看到尾——照片中的两个人是她和石头,背景是漫山遍野的红枫,他们牵手、 分卷阅读82 拥抱、接吻,激烈地回应彼此的爱情。 “你从哪弄来的?”娃娃不羞耻与石头的爱情,然而她不希望由曾葭戳破。她恼羞成怒。“你找人跟踪我?你贱不贱啊?! “你说什么?” 曾葭感到不可思议,这是她第二次被骂贱。 十二三岁情窦初开时,一个涂紫色眼影的女生在下操后拦住她,指责她夺人所爱,曾葭反问她小男友是谁。那个女生觉得受到侮辱,破口大骂她是不要脸的贱人。从小到大,曾葭被骂过扫把星、丧门星、赔钱货……唯独没被骂过贱人。在她的成长环境中,这个词极具侮辱性质。当时,同班作值日的娃娃提着笤帚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替她主持公道,为此三人被罚扫了一礼拜的厕所。她们多年的友谊起点于此。 “我认识一个摄影师,不久前来璋海旅行,在山上取景拍到了你和石头。他把照片邮寄给我,还赞美镜头里两个人充满爱情。你说巧不巧?” 娃娃知道误会了她,但没有道歉,问:“你想怎么样?”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吧。” 曾葭问出第一个问题:“我去年让你转告薛简我很好,你说了吗?” 娃娃红了脸,答道:“你为我想一想,他为了你那么着急,但我才是他的女朋友啊。你觉得他为别的女人失态像话嘛,他差点被停职送去精神检查。” 曾葭吃了一惊:“什么精神检查?” “我不太清楚,不过就是几天的事儿。大概后来遇上了什么案子,他临危挑大梁,好像就恢复正常了。” “你那几天在干什么?” 娃娃没说话。 曾葭用脚趾头也想出来了,继续问:“你和石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暑假。” “半年了?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前年暑假。” “……” 曾葭在风中凌乱了:“薛简他是脑残吧!”这都两年半了,他居然还被蒙在鼓里,他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你也是!当初你为了薛简和家里闹成那样,现在你这是在干什么?” 娃娃告诉她石头比薛简好。 “那年夏天,我和石头纠缠了一段时间,但我们不想伤害薛简,所以决定不再暧昧下去。我们约好一起看梦归,作为最后的告别。结束的时候字幕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娃娃心里很难受,一头栽在石头的肩膀上,他悉心地为她擦去眼泪,温柔地说:“你珍重啊。” 短短四个字,击溃了娃娃全部的防线。 “我抱着他哭了一晚上,后来,我们就心照不宣了。” “那薛简的珍重你感受不到吗?” 娃娃喊道:“我不需要!如果当时他陪在我身边,他一定会反问:奉佛的人怎么能谈恋爱?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也会这么反问。” “你和薛简一个德行!” “你至于作践人吗?薛简做错了什么,居然被你这样说。” “我没有作践他,我不爱他。” “你不爱他吗?”曾葭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区区不爱两个字,居然了结了四年的感情。“不是的。娃娃,你只是爱上了别人。” “够了!别说了。”娃娃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你不能逼迫我和薛简在一起,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薛简在她心里已经成了委屈,成了逼迫。当年那个一根筋追求薛简的许懐仿佛不曾存在。曾葭满心只剩下感受到物是人非的怅惘。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喜欢石头,为什么答应薛简的求婚?” 娃娃说:“我一时冲动。”她从包里掏出戒指盒,“我准备把戒指还给他。你来得正好,我怕他气急了打我。” 娃娃以前做完美情人测试,问过薛简会不会动手打女人。薛简说,他不赞同暴力,但他如果他能对男人动手,就能对女人动手。男人应该让着女人这样的观点,他从来不认同。为此,娃娃好几天没理他。 曾葭认为,这句话在人类思想史上的地位绝对不亚于“这大清的天下是大家的”。 “薛简是吓唬你的,你见他打过谁吗?” “打过你。” “你让我去替你挨打?” “……” “替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考虑考虑……” 娃娃没让她说完:“你不要一心考虑薛简,也请你顾念我的心情。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当初没有帮你,我不会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 和娃娃话别后,曾葭接着飞去了广南影视基地,特地到傅海的剧组探班。这部电影是傅海的处女作,眼下他还没有什么人气,居然有个正当年华的气质美女来探他的班,这让小助理十分惊讶。 “傅海不在,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曾葭翻出手机看了看,奇道:“他给我发的通告单上, 分卷阅读83 这个点他应该有一场戏。” 小助理高傲的态度立刻转了十八弯。他跟着傅海有一段日子,这位老大拍戏时谦虚好学,但做人做事眼高于顶,除了岑总以外,还有谁值得他随时报告行踪? “海子要处理一点私事。今天这场戏不太重要,副导演找了个替身。喏,您看,就是站在江影帝旁边那位。” 曾葭完全不知道江影帝是谁。 “这位影帝也用替身吗?” 小助理语带钦佩:“江哥从来不用替身,就算是没给他镜头也会亲自上阵。江哥和海子处了几天,对了几场戏,就格外欣赏他了。” 江影帝这时候走过来,小助理介绍了曾葭的来意。他猜测道:“难道你是傅海的姐姐?” 曾葭点头,江影帝立刻变得很热情。 影帝对傅海的欣赏固然不浅,但他的热情还有岑潇的原因在。剧组上下都知道傅海是岑总的好兄弟,哪怕傅海是个嚣张跋扈的花瓶,大概也没谁敢和他过不去。 “您能告诉我,我弟弟去哪儿了吗?” 曾葭把傅海揪着耳朵从BBUS拎了出来,他还没从被抓包的惊吓中回过神,呼吸中带着酒气,讷讷地叫姐姐。 “少装可怜,你在干什么?” 傅海坚信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卖乖讨好,说:“姐,你总教我要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我就在这么做呀。” 曾葭一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站在酒吧老板的立场?” 傅海解释道:“我想普通人理解不了同性恋的痛苦,所以来这里感受感受,希望能帮助岑潇。” 曾葭朝远处门口彩虹灯闪烁的酒吧看了一眼,惊道:“这是一家同性恋会所?” “你不知道啊?”傅海垮了肩膀,这回自掘坟墓了。“姐,那你不至于为我来一趟酒吧大发雷霆吧,我都二十多了。” “我在说你丢下剧组的事情。你能不能态度认真一点儿?” “我很认真,我……” “你有私事,重义气,我为你的成长高兴。但是,你不应该因私废公,档期空出来的时候,你怎么帮你大哥都好啊。” 傅海不喜欢曾葭说起岑潇的语气,好像他是个排在工作之后、无关紧要的人。 “对,你大公无私,连爸爸生死一线你都能不闻不问。你的心里恐怕只有远大的前程吧,我不如你,我办不到!” 曾葭不希望傅海卷入她与长辈的纠葛,她更没想到弟弟会为了外人这样说话。 “小海,演戏是你终身的事业,你既然选择了它,就要热爱它……” “我没准备干一辈子。我喜欢演戏,但它对我来说更多地是立足于社会的途径。” “好,那你现在回剧组站稳可以吗?” “我刚才和一个朋友聊他怎么舒缓压力,我正问到关键呢,结果你把我拽出来了……” “你听我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就知道教训我!”傅海也不甘示弱,他觉得曾葭就知道说道理,却不懂谈感情。“你为什么从不考虑我的心情?从小你就是这样,我喜欢舞蹈,你说学书法好,我听你的学了书法。我想读职专,你要我上高中,我听了你的本本分分地读书。高考的时候,我希望去北方,你一个电话就决定了我的志愿。” “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听你的,你真的为我好么?你问过我究竟想要什么吗?你想过我开不开心吗?姐,我长大了,我有我的圈子、有我的思想,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不可?” 曾葭傻愣愣地看着他愤怒地挥袖而去,背影渐渐融在长街的灯红酒绿里。她离开四百个日夜,虽说不短,但也不长,为什么一切都天翻地覆了?一年前的何萘兴高采烈,一年后的何萘不苟言笑。一年前的娃娃为了薛简哭泣,一年后她连分手都不愿意亲自对他说。一年前的傅海依偎在她怀里撒娇,一年后的傅海满心芥蒂,仿佛怨她入骨髓。她几乎无法适应这种蜕变,在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事中,她像个手足无措的傻瓜小丑。 广南和芬县相去不远,曾葭决定回家看看。 她在布里斯托的房东也是一位沧桑的母亲,常常怀念她远行的女儿,吴恪在老人面前翻译了孔子的话——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老房东抱着他们流出思念的泪水。 曾葭很惭愧,她愿意安慰一个异国他乡的陌生老人,却对生身的母亲冷酷无情。 愧疚之余,她又想起了傅海。弟弟的一番话盘桓在她的耳畔,他从没这么激烈地说话,仿佛攒足了二十几年的委屈和怨怼全爆发了。 年幼时她偶然看见弟弟站在少年宫门口,满脸仰慕,问他却不说。她于是偷偷跑到实验小学,免费帮学校的同学做作业,换他们告诉自己喜欢什么,最后发现大家都喜欢写大字。很多年后她才知道,当初她找上的是个书法兴趣班。十岁出头的她在陌生的校园里上窜下跳,一个月后看着母亲牵着傅海的手进了书法班。如今真实被狠狠揭露,幼年奔跑在阳光下的热忱和欢喜,随着汗水一起蒸发干净。 分卷阅读84 她心疼隐忍了多年的小弟,也心疼不知所谓的自己。她自以为全心全意的爱对他来说竟全是束缚。那么母亲对她呢?会不会也曾这样疲惫而失望? 傅妈正在院子里做饭,看见家门口来了陌生人,以为是过路的客人,高声问:“您要喝点水吗?”这在村子里是常有的事,人们喜欢用水招待行人,祝愿他们一路平安。 曾葭叫了声妈。 傅妈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她居然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她真的长大了。 傅爸见状,从躺椅上站起来,沉着脸踱回了屋子。 他对曾葭的疼爱和关心没有分毫造作,但那是从前。如今曾葭知道了生父的死因,那张从前像极了傅妈的脸,现在又像极了她短命的亲生父亲,他倒在血泊里抓着肇事者的裤脚,露出乞求的神情,说:“我要见孩子。”他因惧怕而踢开了他,开着车跑远了。如今,那个被他踢开的鬼魂从地狱里爬了上来,附在曾葭的身上,随时向他发出索命函,恐惧和敌意摧毁了他心中对女儿最后的温情。 傅妈坐在院子里和曾葭聊天:“海子说你交男朋友了,是个老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这样很好,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曾葭尴尬地说:“分手了。” 傅妈责怪道:“你作什么呀?到底怎么回事?” “小海让我前男友和另一个女人约会,导致他们上了床,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您么?” “没有,原来是这样。他和别的女人好,所以不要你了?” “我不要他了。” 傅妈敲着她的脑门,骂道:“有成就的男人哪个在外面没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又不是公主千金,矫情什么?你这个性格早晚把自己毁了。” 曾葭脑仁疼得厉害。 “妈,我说的是小海,小海帮着别人欺骗了我。” “你弟弟不懂事,难道他能故意害你吗?” “这倒不是。” “那不就结了。我该陪你傅叔出去散步了,你帮我把锅看一下。你千万看好了啊……” 曾葭坐在锅前,等到锅开了之后熄了火,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傅妈还没回来。她苦笑着骂自己不识趣,在柜子里搁了一张卡,锁上门离开了家。 在回程的火车上,她不禁想起十七岁第一次去璋海的情形,那时候她满心欢喜地奔赴前程,她觉得沿途两岸的黄河澄沙都是美景,她看肮脏泥泞的洗手间都觉得新奇。 回到璋海的第一时间,她给薛简发了一则短信:今晚八点,世源酒店6123,有些事情告诉你。 薛简一看到短信就能猜到是谁,但还是问:哪位? 曾葭:我。 薛简又回:这号码固定了吗?我存下来了。 曾葭说:可以。 薛简阖上手机,握着拳头在原地欣喜地转圈。市局的同志少见他这么孩子气的表现。阿成笑着问:“小曾姑娘愿意和你讲和啦?” 薛简美滋滋地说:“我就知道,她不会和我生气。” 他今晚不用值班,提前两分钟到了达目的地。酒店的房门半开半掩,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心里一突。 “我说的很清楚了,这个婚我必须结。” 室内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他推门的手抖了抖。 “你必须结?那我呢?石头,你忍心不要我了么?我爱你啊,你让我怎么办?” 无名指上的钻戒闪耀着诡异的光,薛简顿时如坠冰窖。 “你已经和薛简订婚了。” “我不想嫁给他,我答应他是为了气你。石头,那个女人哪里好?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薛简,只要你愿意,我们不用分手啊。” 石头没想到娃娃对他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 “许懐,我挺喜欢你的,但我就和你玩一玩,我不是薛简,找个女人就打算过一辈子。” 娃娃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结婚?” 薛简倒是知道原因,石头家的公司出事了,他爷爷要求他和某个商业伙伴的千金结婚,石头无法拒绝。果然,房间里的他就是这么说的。 娃娃质问他:“你记得我们正式开始吗?看梦归的那晚你对我说了什么话?” “我陪你看过多少电影?怎么能记得清楚?” “你说要我珍重。”娃娃陷入幸福地回忆,“石头,我爱上你了,我彻底沦陷了,你不能丢下我。” 石头想了半晌,说:“你听错了,当时你突然哭倒在我身上,我说的是你真重。” “是啊。” “当时我只是开玩笑,我说的是你真的很重。” “……” 娃娃不死心地问:“如果你结婚,我们一定要分手吗?” 石头大概也没料到这个姑娘死心眼到这份儿上,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薛简忍无可忍地踹开了房门。 石头慌了,立刻推开娃娃,解释道 分卷阅读85 :“你听我说……” “兄弟,你真是够兄弟!” “薛简——” 娃娃拦住他,说:“你追他做什么?我不想再和他有关系了。” 石头转身怒甩娃娃一巴掌。这是娃娃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立刻被打蒙了。石头恶狠狠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冷漠绝情:“许懐,你没了我可以换别人,但是薛简不行!他是我的兄弟!” 娃娃委屈道:“你已经伤害了他,你伤害了他很多年!” “这都是因为你!现在,你滚出去!” “石头,我……” 石头把她扔了出去,“不滚别想我再见你。” 娃娃滚到了马路上,一边滚一边想,薛简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如果他没有出现,石头怎么会生她的气?这两年……对,曾葭又出现了,只要她一出现就出事了。想到了曾葭,娃娃抬起头,竟然看见曾葭站在天桥上,似乎在瞭望前方。路灯太亮,娃娃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冲上天桥,问:“你让薛简……” “是。” 娃娃气得对她又打又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这个贱人……” 曾葭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道:“你不是说随便我安排吗?我不相信他毫不知情,沉疴该用猛药,否则他永远不会死心。” 娃娃听不进去,不断的摇头哭泣:“石头不要我了,你知不知道石头赶我走了!” “你对石头还有期望?我已经收到他婚礼的请柬了,他还能怎么要你?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娃娃踹了她一脚,嘶吼道:“我悟什么?你的执迷,难道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我不能没有他,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该怎么办?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这么坏?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你嫉妒我,你就是嫉妒,你想害得我和你一样……” “……” 第29章 诺亚律师事务所成立不久创下佳绩,作为律所支柱之一的江昊也锋芒毕露,二十五岁的他摘获了市十佳律师的称号,是目前斩获此荣誉的最年轻的律师。 江昊在A大务实求真的教育下成长到今天的地步,取得任何成就的同时,深刻地明白戒骄戒躁的道理。同事们正在为他庆祝,他想起手头还有个案子没了结,以茶代酒自罚三杯,对满室狂欢的人抱歉地告辞。 他在红灯下停车的时候,习惯性地看向高出远处,结果看见天桥上似乎有两个人在争执、推搡。下一秒,其中一位姑娘从天桥上坠落,她露出惊艳凄婉的笑,长长的波浪卷秀发增大了空气的阻力,像一个慢动作。 幸好现在是红灯,否则车流立刻就能将她碾成血泥。 江昊把人送到了医院。 许妈妈这几天也在璋海,在薛简的搀扶下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她看见曾葭像看见救星一样,抱着她寻求支柱:“不会有事儿吧?” 曾葭说:“我也不知道。” “小曾,你怎么这么说?你告诉阿姨,许懐不会有事的呀。薛简,你说,阿姨听你说……” 薛简安慰了许妈妈,然后推了曾葭一把,冷冷地说:“你去处理一下你的胳膊和脸。” 面色发紫的曾葭立刻被小护士拉走了。她胳膊撞在天桥上,然后又摔在地上,重度骨折,大夫接骨的时候都出了汗,小护士不能理解她怎么会云淡风轻地说,擦伤,不碍事。 娃娃清醒之后,喃喃地说:“我还没死?” 病房中一时没人说话,只有许妈妈抽噎的声音。 最后,和她没交集的江昊开口说:“医生建议你卧床休养一段。你的腿……”他斟酌许久,用了一个合适的说法,“他们医术有限。”实际上还有别的问题,但人家男朋友在这儿,不好由外人开口。 薛简说:“你流产了。” 许妈妈指责薛简:“你们怎么能胡来呢?” 薛简避过许妈妈的眼睛,说:“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娃娃从悲痛中醒过神,绝望地问:“丫丫,你为什么推我?” 曾葭的手在身后发抖,她说:“你自己跳下去的。” 娃娃泫然欲泣:“你,你怎么能……” 江昊说:“我可以作证。我看见师妹和许小姐在天桥上争吵,她们情绪都很激动,师妹把许小姐推了下去。” 许妈妈再没有素日的慈爱优雅,歇斯底里地指着曾葭骂她狠毒。 曾葭看了一眼薛简,他没有表态。她对江昊说:“你一句证词里有三处错误。第一,激动的是她,我一直很清醒。第二,你想必走了神或者眨了眼,我没有推她,是她推了我,我现在胳膊还吊着。第三,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相信眼见为实,你的说法没有证据。” “你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把她推下去,我看江师兄不适合当律师。” 江昊事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第一 分卷阅读86 次被人这样指责,心头的火蹭蹭冒出来。 “这是合理推断,现场除了你们没有其他人,难道许小姐会自己找死吗?如果她想死,为什么现在反过来诬陷你?” 曾葭冷笑,都说司法界最忌主观臆断,看来中国要富强,抵制日货韩货欧美货都没用,最重要的是抵制蠢货。 “江师兄,您既然以目击者自居,那么我问您,人从高处跳下和被别人推下,姿势一样吗?” 江昊一愣。 曾葭在朋友断了一双腿的情况下说出这种冷静刻薄的话,稍稍有些感情的人都不会偏向她。 娃娃朝薛简伸出手,薛简走向她,将她揽在怀里。娃娃流下眼泪,问曾葭:“你有多恨我?”她的双腿埋在惨白的被子里,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她。 许妈妈的谩骂越来越难听,曾葭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旁观了很久的小护士没想到曾葭人面兽心,怒道:“病房里吵吵嚷嚷像什么?报警把她抓起来才对。”许妈妈说对,颤抖着手就要报警,没想到薛简拦住了她。 许妈妈悲愤地问薛简:“薛简,你要袒护这个贱人吗?” 江昊说:“我同情许小姐的遭遇,但是……” 薛简制止了江昊,他打量着曾葭,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你解恨了吗?” 曾葭强自镇定地说:“我没推她。” 薛简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说:“从昨晚开始,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在你眼里,我一定像个笑话,对吧?” 曾葭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她对许妈妈说:“阿姨,麻烦您休息一会儿。您血压不好,不适合在这里。” 许妈妈怒道:“你怎么还有脸这样和我说话!” 娃娃附和:“妈,你走远点儿。你放心,薛简在这儿呢,还有江律师,她不敢把我怎么样。” 薛简没什么反应,倒是江昊立刻察觉到了娃娃对他的需要,挺直了胸膛,如临大敌地挡在曾葭面前。 许妈妈出去之后,曾葭一步步走向薛简。 “你真的这么想?” 薛简哆嗦着嘴唇,冷笑着问:“不然呢?你告诉我该怎么想。” 曾葭也笑着说:“对,对极了。没错,我故意让你看见你未婚妻和别人暗通款曲。我故意把她从天桥上推了下来,我巴不得摔死她,你如果在,我一定顺手杀了你。你很委屈吗?你觉得全世界对你充满了恶意吧?你终于知道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受了?薛简,当年你把我男朋友送到冉夕床上的时候,我不会比你现在好受!” 薛简把怀里娃娃轻轻放下,面无表情地和曾葭对视着。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猛地发力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死死地抵在墙上。 “你说忘记一个人容易,像在身上剜掉一块肉那么容易。我相信了你的话,你却不肯放下任参。你到底多爱他?你告诉我你有多爱他!我们一起历经风风雨雨,好几次连命都拴在了一起,你居然为了那个人渣这样对我,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了?!” 他手上青筋暴起,掌心感受到她跳动的脉搏。 江昊被他们的模样吓住了,护士们也纷纷冲进来。 “薛警官,您冷静点儿,这样下去她就被你掐死了。现在不是快意恩仇的年代了!” 娃娃没料到这样的进展,她崩溃地叫喊:“薛简,你疯了吗?你快放开她!你敢伤她我跟你拼了!”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被护士按了回去。 曾葭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挤出一抹快意的笑,一字一顿地说:“你有种来真的。”她每说一个字,薛简就感受到手心脉搏的鼓动。 他见鬼似的松开了她,盯着湿漉漉的手掌,浑浑噩噩地往后退。 曾葭顺着墙壁滑落,她剧烈地咳嗽,贪婪地呼吸着健康的空气。满屋子人把她围成一个圈,如临大敌。 曾葭走近娃娃,定定地看着她。 “娃娃,你告诉我,我推了你吗?” “是。” 曾葭从桌子上抓起水果刀,二话不说戳进了大腿,鲜血淋漓。 “我推你了吗?” 娃娃扑进护士的怀里,嚎啕大哭。 曾葭的腿血流不止,看上去十分可怖。 “许懐,自从你和薛简……我的确对不起你,但是这一刻开始,我们两不相欠。” 她利落爽快地拔出刀,掷地有声,血珠飞溅在薛简的眼睫上。 众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慑住。 护士追出了病房:“等一等,我们得先照顾你的腿伤。你这样会失血过多……” “放心吧,我知道大动脉在哪儿。” “可是……” 曾葭忽视周围各色异样眼神,说:“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 天没有透亮,曾葭脱力地走在马路上。 “先生,先生……” 一个气质淑雅女人追上她,气喘吁吁地说:“先生,您怎么不理我呢?您的腿 分卷阅读87 流血了,我送您去医院吧。” 先生? 曾葭摸了摸齐耳的短发,产生重新把头发留起来的念头。 “不用了。” 她脱下风衣,遮住了殷红的腿。 回A大经过一条小路,没有路灯,也没什么行人。她面容憔悴,双目无神,她刚才间接地害死了一个孩子,阴森的北风呼啸让她心惊胆战。 突然,一辆摩托车从她身边擦过。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临界点,被翻飞的空气带着跌了几步,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哼。这时,不远处的摩托车突然停了下来。曾葭拖着腿一瘸一拐朝前走近,借着灯光看见车上一对年轻的情侣,穿着A大的纪念衫。 曾葭失神良久。 曾经也有一个人骑车载着她,在风中在雨中,夜半时分的羊肠小道,正午阳光下车马喧嚣,风卷起她的发丝挠着他的脸。 这个人现在想要杀了她。 小情侣重新发动油门,他们开得很慢,还打开了尾灯,每走几米就回头看一眼。到了校门口的亮光下,他们冲曾葭点点头,然后疾驰而去。 曾葭一路小步跟在他们身后,跟在光明里,心绪渐渐平复。 lt来自联系人 懐儿 1.12 20:36 gt 亲爱的薛简: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德国的飞机上,我妈联系到了一位口碑极佳的医生,我将在柏林进行长期的治疗和学习。 回想一路走来,自觉欠你良多。我仗着先追求你,以为你爱不够深,一味向你索取,却鲜少付出。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真的不爱你。 中学语文课上,老师讲过一首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句里的新娘子让人羡慕,但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曾葭明白我的思想,所以她最初不看好我们,那时候,她一定无比珍惜我和你。可是她现在不惜用最残酷的手段伤害我们,因为她爱上另一个男人。 薛简,我不会再因为我的腿怪她,但我不会强求你原谅她。你不要像那天一样,情绪激烈地想要杀死她。让她好好地活着,这既是对她的宽恕,也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我请求你一件事,请务必答应我。石头因你和他翻脸非常懊恼,是我主动引诱他,我希望你们回到从前。不要让他知道我失去的孩子,我始终相信他是爱我的,我不愿意让他因我而痛苦,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薛简,祝你幸福。 顺颂 时祺! ************************** Re: 许懐: 我不是为了你。我和曾葭的关系请你不要过问。 你不必感到亏欠。我们因心动而恋爱,因不爱而分开,不存在谁欠谁。如果一定要论是非,我对不起你更多。你还记得我向你提分手吗?我已经觉察了你和石头的感情,但当你哭着让我不要丢下你的时候,责任感和侥幸感绑架了我,我以为一切都会过去。如果那时我坚持分开,我们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我一直在反思,在我们的交往中,我不够浪漫温柔,我的事业心太重,为人死板,我太在乎别人,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委屈你,对不起。但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委屈。希望我们引以为戒。你性格冲动,我建议你今后选择感情时要慎重,免得受到第三次伤害。 请原谅,我和石头的关系不可能回到过去,我没有那么博大的胸襟,我想他也没有。对了,今天我和他见面,他即将举行婚礼,还重点问起了你。总之,请你放下心事,好好养伤,我衷心地希望我曾经喜爱的女孩早日恢复健康、美丽。 冬安。 lt来自联系人 娃娃 1.26 13:15 gt 亲爱的曾葭: 我明天就要手术了。来到德国的这些日子,我想的最多的不是石头,不是薛简,而是你。 我为恶意的诬陷向你致歉。我的确想死,但在以为自己要死去的瞬间,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勇敢。你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男人,我不知道有什么方法报复你,所以我说了谎话。看见你不敢相信的表情,我觉得十分畅快。 从小到大,我一直想看看,你是否真的无坚不摧。 但是,当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就后悔了。 我不止一次向薛简说明真相,但是他不相信我的说辞,他说他恨不得你死。我真正明白了他对我爱之深,可我不爱他了,我很惭愧。你的心变了吗?如果薛简心如死灰,随便找个人开始,你愿意吗? 我无比希望回到从前,回到我们在故乡的岁月。我们俩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躺在操场上看星星,我在课堂打盹,你出其不意地揪我的辫子,我逃学去上钢琴课,你一边骂我一边耐心地为我补习。我坐着轮椅登机的时候,反复地询问母亲是否遗忘了什么。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在我人生重大节点,你没有出现在我身后,为我祝福、送别。 分卷阅读88 曾葭,我很后悔,也很无措,我们为什么变成这样? ************************* Re: lt附件:柏林XX艺术学院Dr.Mgt 我也后悔,但没有后悔药。 别挑拨离间,我和薛简的事与你无关。 第30章 曾葭在欧洲交换期间做了个研究,和海外无国籍华人有关,蜚声一时,却遭到了老许的批驳,他认为这个研究没有社会意义,师徒两人各执己见,吵了两个月。曾葭吵不赢,毅然清点盘缠去金三角一带考察社会意义了。 为此,老许的铺盖卷儿被沈教授扔到了客厅。 曾葭在南方待了三个多月,回国后在昆明机场一落地,就接到沈教授的电话。 她心虚地说:“师母,我知道错啦。我立刻回去。” 沈教授说:“我们不在学校,你来解放军二院,越快越好。” 曾葭的心咯噔一下。 老许死了。 直到掀开冰冷的白布的前一秒,她都以为这是老许的恶作剧。 她叫了三年师父的老人给她留了一封短笺,写着他在世时从未对她说过的好听的话。他说,师父一直喜欢你、欣赏你。你必须学会哀而不伤,奔赴你的锦绣前程。顺便替师父好好照顾你师娘,别让王教授这个老流氓追她。 曾葭把遗书贴在心口,近乎崩溃地跪倒在地。 怎么能忘记? 怎么忍心忘记? 她忘不了课堂上砸向她的碎粉笔,忘不了堆满一屋子的手抄书,忘不了工作时悠闲得意的笑,忘不了时时刻刻的苦心叮咛。这是她的恩师,她生命中最敬爱的长者,她深受栽培之恩,未及回报便阴阳两隔。她怎么能忘? 沈教授遗憾地说:“你去南方之前,他拿笤帚追着你满院子跑。谁能想到那是你们师徒最后一次见面?小曾,我有个不情之请……” “师母,我也有不情之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想请您准许我为师父戴孝扶棺。” 沈教授擦了擦眼睛,激动地说:“好,好!” 在医院处理好相关手续,曾葭暂时从悲痛中缓过来,开始觉察出事情处处透着不对。 一个月前,A大校内网爆出神级才女曾葭三年前在医院堕胎的证据,帖子很快被顶到了论坛首页。在舆论的恶意引导下,许教授在帖子里的提名率逐渐升高,甚至有匿名校友晒出了一组不干不净的照片,直言曾葭和她的师父不清不楚,玷污校风。 这件事在A大乃至整个璋海的高校圈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一时间落井下石者无数,许教授被学校纪律委员会和学术委员会先后约谈。昨天傍晚,许教授夫妻俩在南区教工菜市场买菜,不住地被人戳脊梁骨,有一个卖蔬菜的中年人,甩手一个烂西红柿砸在许教授脸上。 他们夫妻一辈子清高骄傲,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老许当场被气昏厥,受剧烈刺激导致心脏病复发,送到抢救室时医生已回天乏术。 沈教授搀着曾葭的手,脚步蹒跚地朝家里走。她戴着金丝眼镜,温柔漂亮,端庄智慧,只是头发一夕之间白了大半,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浑浊不少。 “小曾,你恨吗?” 曾葭茫然地说:“我不知道该恨谁。师父不让我恨……” “老许让你学会忘记,你应该听他的话。但是你不要为难,敢爱敢恨才是年轻人啊。你完全有权利恨朝老许身上泼脏水的人,恨在网上攻击和污蔑你的人,恨那些伤害你的人。但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你不该恨她,但我知道此时一定恨不得她去死。” “谁?” “她叫曾葭。这是你最不该怨的人。她敬爱老许,就像爱着她的父亲。你应该尊敬她、心疼她,而不是去恨她,因为世上绝没有不追究施暴者却责怪受害者的道理。” “那我该恨谁呢?”曾葭哇地一声哭倒在沈教授的怀里。“师母,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教授也跟着哭了起来。 “好孩子,咱们娘俩儿好好哭一场,哭够了就让它过去吧。” 曾葭把憔悴的沈教授安抚睡了,换上黑白相间的长裤和衬衫,顶着一群又一群人的指指点点回到了学校,在宿舍楼底还和冷嘲热讽的保安干了一架。她没有许教授夫妻二人看淡世事后的宽容与豁达,她的心不可避免地在爱与恨的交锋中痛苦挣扎摇曳。她从来宁愿清醒着痛苦,也不愿沉醉着安眠。 她还能爱谁?她该恨谁? 曾葭进到宿舍的时候,何萘正坐在床边喝咖啡,她的模样比起几个月前又沉静不少。 她回头淡淡地看着曾葭,露出一个微笑。 “我没有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无意牵扯许教授。” “什么叫无意牵扯许教授?”曾葭后退了两步,问,“难道你就有意害我吗?” “你刚回来那段日子我三番两次地找你,薛简一 分卷阅读89 心和络桦过不去,我请求你帮我向薛简说说情。你冷冰冰地对我说,络桦既然违犯法律,就必须付出代价。曾葭,我视你为知己,我父亲被人陷害中风,络桦撑着我们的家业,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经济犯罪却被薛简揪着不放,而你宁肯看我走投无路,也不愿意让薛简为难。” “我不是不愿意帮你!为你我愿意赴汤蹈火,但这件事不一样。何萘,你曾经说过,你敬佩薛简的品质,你也赞成法外不应容情……” 何萘冷笑着说:“我不想听你说冠冕堂皇的话!刀没砍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疼。” 曾葭感到不可思议:“那么,你闹了这一出就是为了和我赌气吗?” 何萘苦笑着说不是:“你不肯帮我,我拿你的医保记录逼薛简,他如果不放过络桦,我就毁了你的名誉。其实我原本不想害你的。但是,薛简非但不动摇,他还开枪把络桦打死了。” “曲师兄……” 曾葭和曲络桦没有太多交集,但他们也曾点头问好,礼貌关怀,一起分享家乡的特产。 “何萘,你是不是误会……” “你还为他说话!” 何萘一怒之下摔了杯子,飞溅的咖啡渍喷落在曾葭的睫毛上。 两个月前,薛简带人追缉凶犯追到了公交上,嫌犯伤害人质,薛简不得已开了一枪,结果打死了坐在旁边的曲络桦。 薛简接到上峰命令才开枪,即便有处分也不会太严重,但何萘坚持他是故意杀人,利用舆论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阿成他们说曲络桦是被嫌犯拽过去挡枪子的,何萘则认为这是警局的互相包庇。薛简眼睛有问题,警局又以此为借口替他脱罪,但是薛简的执拗不输给何萘,坚持开枪时视力正常。 “我害死人命,我接受组织的处分。但我确信死者是主动冲过去挡的枪,我看到他和嫌犯有眼神交流,他一定不……” 何萘气得甩手就走。 一向有涵养的市局局长拍案而起:“薛简我去你大爷!” 薛简还想据理力争,原本他的处分最严重是调离重案组,争到最后他被要求停职接受精神治疗了。市局上下众口一词:没错啊,薛简神经出问题已经不是一两次了。然而,何萘知道薛简清醒得很。 “我一定要报复他。帖子炒得越来越热,我给他发了一条链接。他对你倒是有情有义,你被泼脏水,他就会无比痛苦,就会知道他杀了络桦还要诽谤他的行为有多么恶劣。他接到信息半个多小时就跑来学校找你了。他没找到你,和一群人吵得翻天覆地,面红耳赤。每当有人骂你一句,他的表情好像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我真的、我真的很痛快!” 何萘擦了擦脸,说:“好了,你现在扇我巴掌我也认了。我没脸见许教授,麻烦你替我向他道歉。” “很遗憾,我师父接受不了你的道歉。他走了。” “去哪儿了” “替你去看曲师兄了。” “……你说什么?” 半小时,公寓失火。 曾葭砸开消防栓又砸开门,从密闭的宿舍中救出了昏迷不醒的何萘。 她忿忿地说:“你想死就安静去死,别拖着别人!” 何萘直觉好友眼中的火焰比刚才那场火更炽烈。 “我没想死,打火机自燃了,我没注意。” 曾葭体力消耗过大,虚弱地说:“你想不想死跟我没关系了。” 何萘咯咯笑:“但你还是救了我。曾葭,这个毛病早晚把你害死。” 何萘笑着笑着,竟看见曾葭流泪了,她的笑容也立刻消失无踪。她想要拉起曾葭的手,曾葭则哭着朝后退,她向前伸手,她向后退步。 “为什么?”曾葭咬着唇,下唇破了皮,流出了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何萘颓然地瘫倒在病床上,她从曾葭的崩溃和痛苦中感到了情感的平衡,但接踵而来的是无尽的埋怨和恨意。 “如果你不救我,我这条命就算还给你师父了。但是你多管闲事……”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我该还你的已经还了。今后,我们分道扬镳,你死我活,谁也不用留情。” 曾葭落荒而逃。 第31章 正午,薛简拎着半瓶矿泉水,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发现门口蹲着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人。她一身风尘,满脸灰渍,见到他的瞬间,顺着墙噌的一声站起来。 薛简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将她领回家,塞进了浴室。 曾葭淋了一个热水澡,穿着宽松的浴袍走出浴室,薛简从冰箱里端出小半个西瓜,切成两瓣,一瓣自己吃,一瓣递给了她。她又热又渴,痛痛快快地吃。她的瓜比他大很多,他很快吃完了,静静地坐着。在他的目光下,她吃瓜的频率缓了下来,囫囵的吞咽声中夹杂着细碎的呜咽。 “你没有话问我吗?” 薛简沉默片刻,说:“你还知道回来?” 他发烧湿漉漉的 分卷阅读90 ,还在滴水。有的人生来就有优势,纵然热汗淋漓,灰头土脸,仍旧器宇不凡。 曾葭说:“我刚救了场火。旧账我们以后再算,好不好?”她把脑袋埋进膝盖里,蜷缩在沙发上,“薛简,老许没了……” 最爱雄赳赳气昂昂地追着她打、当着全系师生点她名罚站的老许,成天一边嚷着收徒瞎了眼、一边反复批阅她的文章的老许,不久之前还在电话里和她唇枪舌剑、把她损的一无是处的老许,二十多年来唯一赏识她的才能、包容她的任性的老许……这样的老许竟然毫无预兆地就死了。 “你说,我会不会真的命硬?” 薛简慢慢掰过她的脑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曾葭,等我死了那天,你再这么问。” 一周后,A大一年一度的学生学术颁奖会召开,曾葭的毕业论文单项排名和综合排名都高居文科组榜首。为了确保学术公平,评委会采用的是盲选模式。因此,当荣誉获得者的姓名在大屏幕亮起来之后,全场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评委席商量了三分钟,由程成晟代表组委会发言:“首先,请在座的各位同仁相信A大的人才培养标准,那就是才学与人品并重。不久之前,曾葭同学已经被学校劝退。虽然惭愧,但不得不承认,曾葭的一些行为严重影响了A大的精神风貌……”他的语气很痛心,流露出对师妹的惋惜和失望,以及对老许敬重不得、指责不得的复杂情感。他表示,他清晰地记得曾葭师妹四年前作为新生代表,在入学典礼上慷慨激昂的演讲,她引经据典,又落到实处,说人生无不可选择,死无不可选择。她的演讲激励了某位残疾学子,两人畅谈两小时,那位学子现在是身价百万的新晋海外企业家,为表感激,一度向A大捐钱捐物捐楼。经此对比,曾葭师妹的表里不一让人惋惜。 台下商量了半天,德高望重的于书记说:“我提议程博士指导的项目取代这个名额。”程成晟惊住了:“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我怎么……”程成晟手下几个学生的项目排名仅次于曾葭,评委们纷纷让他不要推脱,他只好说:“既然曾葭师妹无力承担这个荣誉,我们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薛简一直在观众席上默默地坐着,这时终于忍无可忍,骂道:“伪君子!”一旁的观众连忙按住他,“同志,您别冲动啊。您想在A大找麻烦不成?”薛简恨恨地盯着讲台,那神情像是要把左右逢源的程成晟咬死。 这时,一道嘹亮清冽的声音响彻全场,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全场的躁动。 “谁说我无力承担了?” 薛简顺势望去,她逆光而来,一身黑衣,头发盘成了一个髻,平添了几分英气。她的表情沉静大方,眉眼间不失悲痛,却一路稳稳当当地走上讲台,仿佛受尽千夫所指的不是她。 “程师兄,您不是赶鸭子上架,是在顺杆子朝上爬。” 程成晟脸色十分难看:“你已经被劝退……” “你们劝你们的,我没答应。” “……” “抱歉,根据颁奖会的议程,我有十分钟无干扰自由陈述时间。请您先去休息一会儿。” “好,我看看你能说什么?” 曾葭缓缓吐出一口气,在讲台上扫视一圈,她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目光过处,噤声一片。 “我师父去世了,想必在座的诸位都知道,但风口浪尖上大家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我协助师母主持完他的葬仪,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我为自己的失礼向大家道歉。” “某博主在社区论坛发布一份扫描文件,内容是我的医保卡在三年前的一则流产记录。我虽然彼时不在学校,但据说这则记录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据此,程师兄在刚才的发言中,总结出我生活作风混乱、言行不一徒有其表、蔑视生命,以及有关我和许教授师生情谊的猜想这四大罪行,竟然得到了半场的支持。我首先对另外半场未表态的同学和校友表示感激。” 她深深地弯腰,鞠了一个躬。 程成晟:“你现在的态度是……” “抱歉程师兄,九分钟后有您说话的机会。” 程成晟气闷,一旁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和后辈一般见识。 曾葭继续说:“我想请问,谁能证明那份文件不存在伪造成分?即便文件属实,如何能够证明使用医保卡的是我本人?程师兄据此指责我私生活随便,违背了我的演讲,四年前我说的话您居然还记得,十分感谢您对我的关注。” 众人交头接耳,莫衷一是。 “假设我之前所说纯属狡辩,那么,在资料显示的引产日期,我的年龄是十八岁零六个月,处于稳定恋爱期,不能因为我长得年轻就否定我进行成年男女行为的合法性。至于说我徒有其表……难道我长着一张常伴青灯古佛的脸吗?” 众人:“……”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是为许教授而狡辩。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应该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 曾葭说不出话来。 分卷阅读91 这时,观众席上的薛简站了起来,向讲台挥了挥手。他长的很好看,一下子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曾葭这才发现他坐在人群中,心里不免有些乱。 薛简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他的声音很清很凉,全场都听的清清楚楚,他说:“她的孩子是我的。”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薛简不理解,伸手指了指曾葭,“我清楚,她也清楚。这种事情怎么向您证明?” 众人哄堂大笑。 曾葭甩了甩手心的冷汗,继续说:“我做个假设,如果医生说我生下孩子会难产而死,那么我选择人流不行吗?当然,如果大家以此指控我人权意识淡薄,我承认自己觉悟不够。” 曾葭陪着薛简旁听过许多场法庭辩论,模糊重点、使人哑口无言的能力不是虚的。更何况,众人想不到她脸皮如此之厚,此时此境还敢招摇过市,统统被她震惊了,谁还有闲心找她的话里的漏洞?是以一番陈述之后,她竟在气势上扳回了几成。 她话锋一转,缓缓道:“我站在这个讲台上,不是为了什么名誉和清白,而是向我的师父致敬。自我进入A大以来,许教授对我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我却时常不服管教,和他顶嘴吵架,还曾经把老人家气到医院。如今师父作古,我回想起来,长者的一片苦心,唯失去后方能体会至深。” 她的表述让大家想起了老许还在的场景,不禁都有些心酸,心酸之余忍不住纠正:我们很清楚他有多嫌弃你,你师父每次打你都恨不得全校直播。 “在座有不少新闻界的前辈。传媒是伟大的创造,但变异的第四权却会成为伤人伤己的双刃剑。许教授德艺双馨,知行合一,他是A大最有名望的长者之一,却被恶意滋事的无耻小丑诋毁,含恨而终。请大家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此时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A大学术颁奖会算是一场大事,八方媒体云集。曾葭的言辞直接把污蔑者定位成敌人,将在场众人尤其是记者等新闻人士定位正义一方,成功地博取了他们的正义感和同理心。 “这位同学的话振奋人心!”一位女记者喊道,“自古三人成虎,谣言止于智者!” “师姐说的对,许老师不是这样的人!” “这分明是恶意陷害!贵校一定要追究下去!” “……” 参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如果仔细分辨,他们基本上还是之前把他们师徒骂的狗血淋头那群人。 曾葭又鞠了一个躬,说感谢大家对师父的信任,让局外人心里更揪得慌。 “请大家体念我的睚眦必报,我必须控告原博主侵犯我的隐私权和名誉权,对于校内部分恶意挑起风波的小人,我也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也请大家不必为我担心,无论我遭到怎样的非议,我还是能够像他们指责的那样——无所畏惧地横着走,因为我是全世界唯一能够以许教授的关门弟子自居的人。我答应过师父,会在他翻不动书之前给他交一份答卷,他为了这句话差点打死我。我会继续践行他对我的要求,否则做梦他都不会放过我。” 观众席上掌声雷动。 许多有些年纪的长者,恍惚间似看到了年轻时锋芒毕露、不可一世的老许。 这时大厅里响起另一个声音:“曾葭师妹好,我是诺亚律师事务所的江昊,如果我的努力和德行有幸让你看中,我希望将你的案子委托给我。我会在许教授托梦打死你之前给你交一份答卷。” 曾葭:“……” 我想打死你行吗? 她从会场出去后就被江昊拦住了,百般纠缠:“你是不信任我吗?我不要你的律师费……” 曾葭根本没准备打官司,沈教授已再三告诫她了。她在礼堂那样放话不过是为了威慑,让该收手的收手,好替老许留下清明的身后名。 “我的确不信任你。” 江昊表情龟裂:“你说什么?” “如果原博主是个断臂的残疾人,风里来雨里去挖到了我的医保记录,不惧我的淫威勇敢揭露真相。而我的控告将会使他曝光在众人前,遭受和我今天一样的非议和指点,你还会尽心尽力帮我?” 反正何萘这么坑人,咒她几句也不亏心。 “……” 摆脱了江昊之后,曾葭接到医院的电话,她从葬礼出来不过一个小时,沈教授和着白兰地吞下一瓶安眠药。等她匆匆赶到急救室外,师母已经被宣布抢救无效。 沈教授比老许亲和几分,门下几个学子来吊唁,随便扯出个公式都是骂人的话。曾葭顾念是长辈的灵堂,无力和他们争什么。同来的还有替老许家收拾公共财产的物业,他抱着一个盒子对曾葭说:“沈教授留在桌上,写着送给你。” 盒子里是一对上好的和田玉。 师母偷偷对她炫耀过,年轻帅气的老许和她吵架之后,特地买了一对鸳鸯玉佩塞到枕头底下,想给她个惊喜。师母说,他当时装作镇定地看书,余光躲躲闪闪地偷觑她的反应。几十年柴米油盐的磨耗啊, 分卷阅读92 但是每想起那时他小心翼翼又期待的样子,什么琐碎的烦恼都消失了。 曾葭不无惭愧地想:二老把什么都留给我了,我却没有尽过为人弟子的本分。师父,您总说瞎了眼找着我这么个徒弟,我很同意这句话。其实,您说了那么多话,我一直都很同意。 曾葭的慷慨陈辞的确唤醒了A大群众对老许的爱戴,却抹不平她身上的烙印。A大校风素来严谨,曾葭是校党组的成员,是学校首屈一指的先进标兵,考虑到事件后续影响,即便她说出花来处分还是要给的。不少同学替曾葭鸣不平,有几个胆子大的学弟学妹甚至闹到了学校。程成晟主管历史系的学生事务,他一边盖章,一边冷冷地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杀一儆百,整肃校风。” 学弟、学妹气炸了:“放屁!你这是公报私仇!” 程成晟扫了他们一眼,说:“好,我记住了。” “你记住什么了?” “我记住你们是谁了。” “……” 最后,还得曾葭主动出面赔不是,才将这件事情了结。 薛简陪了曾葭这段日子,他掩住心中的伤感,由衷评价:“我想,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人了。” 一段时间过去,曾葭已经从老许夫妻逝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不甘于被这样说,反驳道:“你觉得我倒霉更多,是因为你只记得我过得不顺心的时候。我们的人生欢聚更多,温馨更多,如意更多,多到不以为意,屈指可数的不幸被无限地放大,让我们觉得生活艰难。但总体来说,我是幸福的。” 薛简低声地笑:“你说得对。不论遭遇什么坎坷,我相信往日幸福时光积攒下来的力量能够帮助我们跨过灾难。” 他们言笑晏晏,仿佛过去几年的伤害与隔阂都不存在。 “你记得咱们一起过的中秋吗?我来你们学校看你……” 曾葭打断他:“没有我们学校了,我今天就毕业了。”她的语气中有淡淡的不舍。 薛简说:“诶,当时我们就坐在这个位置,背靠背看月亮。白天你还在军训,穿着蓝色的迷彩服……我们心血来潮去玩猜字谜、吃月饼的游戏,结果我差点被你害得撑死了。” “我记得。那是我和你唯一一次一起过的中秋节,当时还没有……” 她想说,那时候还没有任参和许懐,但这两个名字是他们之间的引线,她不敢随便扯动。 薛简说:“我不在乎了。你也不要想了。” “好。” 薛简说:“说说你吧。这半年你怎么样?” 曾葭想了想,说:“我去年刚回国就和小海吵了一架。事后我们也和好了。但我觉得我们姐弟之间出了问题。” 薛简大概知道部分原因,但他答应傅海不会和曾葭说。 “傅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应该操太多心。” “也许吧。” 曾葭仰躺在草坪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皎洁的月华镀在她的身上,仿佛下一刻她就要飞进月亮里。 薛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中微动,试探着说:“不如我们试试吧?” “嗯?”曾葭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薛简本是一时冲动,憋红了半张脸,愣是没能再重复一遍。 曾葭原本获得了A大直博资格,但保研名额在一连串风波中被连带取缔,一毕业她就必须离开学校。薛简把她的房间收拾好。他判断她的噩运不会这么容易消停。以她手里目前的存款,璋海城里的厕所都租不起几个月,更别提衣食住行种种问题了。曾葭掰着指头算了算,提议她可以暂时借住,每个月支付薛简三千块的房租。薛简犟不过她,又提出以工抵债,他说你每天洗洗衣服做做饭,这么多家务,雇个保姆也不止三千。曾葭不喜欢他这么计算:“我给你做饭我愿意,你斤斤计较干嘛?”薛简原话还击了她:“我让你住我家也是我愿意,你磨磨蹭蹭有劲没劲?”最终,两人各自退了一步,房租从三千降成了一千五。 隔天早起,曾葭煮了几个鸡蛋,煲了一锅粥,看着薛简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曾经烟云过眼,如今难兄难弟,人生的戏剧性难以预料。 “少爷,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薛简眼神闪烁,得意地说:“终于扳回一成,我以为这次还是我服软在先呢。” 第32章 薛简直觉很准——曾葭的厄运的确没完。她的求职之路风波迭起。履历表上精简夺目的学术背景和能力证明使她非常突出,但准备给她发应聘通知的单位总会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封匿名邮件,详细地阐述A大刚结束的绯闻风波。虽然不少校友极力为小师妹解释,但辟谣的言论没有谣言打动人心。 曾葭投递的一份份简历石沉大海,一个关系不错的学姐将HR的意见偷偷反馈给她,她才知道被人坑了。 傍晚,薛简回了家,曾葭向他抱怨道:“你说我哪儿来这么大脸?谁要跟我过不去?” 薛简问:“会 分卷阅读93 不会还是她?” 曾葭立刻否决:“你不懂女生之间的友谊有多么深,何萘不会对我赶尽杀绝。” 薛简冷笑道:“你们还不如赶尽杀绝。” 曾葭正在切胡萝卜,一不留神切了手指,闷哼一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薛简马上跑到书房,拿出创可贴和碘酒给她包扎。 她不好意思地说:“没这么严重……”一边说一边把手指朝后撤。 “别乱动!”薛简瞪了她一眼。 他将酒精棉消毒袋放在腿上,右手拇指和食指一起用力,刺啦一声撕开了。曾葭见状,用健全的手替他打开了碘酒瓶,然后和他合力撕开了创可贴。 薛简抬头朝她笑了笑。 “这两天我做饭,你别沾水了。” 一般只要曾葭和薛简在一个屋檐下,做饭的差事她就揽了,所以她还没好好品尝过薛简的手艺。这一吃不要紧,大大刷新了他的魅力值。 曾葭调侃道:“你的技能都点满了,我还有什么用呢?” 薛简得意地说:“如果我左手好好的,你更有口福!” 曾葭撇嘴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 薛简拿起筷子,作势敲她的脑袋,不过没舍得,而是夹了一片牛肉给她,说:“白菜炖牛肉,这是我学的第一道菜。” 曾葭满怀享受的心情把牛肉吃了,牛肉片上沾的胡萝卜没有动。 薛简不让:“瞧你,瘦得像竹竿似的,不许挑食。” 曾葭把胡萝卜夹在他碗里,取笑他:“还是你更需要它,多吃点儿,壮阳补肾。” “……” 薛简脸绿了,执意不肯吃,表示不用补。两人为了这片胡萝卜在餐桌上展开了筷子战争,最终谁也没占便宜,一人一半分了。 玩闹归玩闹,晚上曾葭躺在床上看书,薛简脱下鞋子坐在她身边,严肃地说:“我们谈谈。” 曾葭立刻说:“我不去。” “研招考试在半年后,这半年你安心在家准备,然后继续回去读书。” “我说了,我不去。” “我知道,但我想把话说完,不行吗?” 曾葭用被子挡住脸,没说话。 薛简枕着胳膊躺在她旁边,说:“我知道你放不开许教授夫妻的死。” 人们总爱捕风捉影,她的绯闻已经和老许夫妻绑在了一起,随着她的离开,A大的师生会逐渐找回对老许的崇敬,但她若回去,老许的名誉必然会蒙尘。 “但是,丫头,你得这么想,许教授……” “没有但是。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曾葭偏过头看着他,眼神坚定。“如果我不找工作,谁养活你?就你那点工资,还不够塞牙缝的。” “那你牙缝真宽!” 几天后,曾葭找到一份夜班工作,薛简抱怨道:“哪家单位这么变态?你确定他们有营业执照吗?” “有钱赚就不错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菜市场鸡蛋又涨价了吗?” “你总是有理。”薛简打开冰箱,拿出两个李子,扔了一个给她,顺口说,“家里没米了,明天你出去买点儿。” 曾葭被李子酸的龇牙咧嘴,没好气地说:“我不去,扛不动,你下班买回来不就好了。” “我明天休息。” “那后天……” “后天我值夜勤。” “那就大后天呗,反正我不去。” “你不去我们这两天吃什么呀?” 曾葭嘲笑他:“大少爷,你以为全天下只有米饭一种主食啊?明天夏至,咱们吃面。后天……我包饺子给你吃吧。” 薛简严肃地表明态度:“我打死不吃韭菜馅儿的饺子了。” “我也打死不吃白菜馅儿。” “……实在不成你去楼下挖点儿荠菜吧,冰箱里还有一束粉丝。” “这个可以,但我还是要烙两块韭菜馅饼吃。” 薛简美滋滋地吃了面条和饺子,第三天却没有把大米买回来。这天下班回家,他看起来没精打采,倒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肯多说。曾葭只好自己出去买大米。 小区外有家时润超市,物美价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老板家来了一个度假的大外甥,曾葭在挪威登山时与之狭路相逢,如今一见曾葭就变得十分热情。往常曾葭还有心躲躲他,但今天薛简心情不好,她抱起一袋米结完账就走,对于大外甥的撩拨熟视无睹。 大外甥很泄气。 曾葭买完米回到家,又做好晚饭,已经六点半了,她得赶去上班。然而薛简的根据地已经从客厅沙发挪到了卧室的大床,任凭风吹浪打,他就是不肯起来。 曾葭一边看表,一边说:“你发脾气也得吃饭啊,不然明天怎么工作?”说这就要拽他的被子。 薛简被她烦的不得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吼:“我说了现在不想吃,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曾葭一愣:“我招你惹你了?你 分卷阅读94 没事儿吧?”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没烧,那是怎么了? 薛简没好气道:“你出去!别管我!” “神经!那我先走了,你待会儿别忘了吃饭。” 曾葭本来蹲在床边劝了他很长时间,脚都麻了,又被他突然发脾气吓一大跳,走到卧室门口时险些歪倒在地。薛简心一紧,但他还没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她已经扶着墙走开了。 入夜,薛简辗转反侧。 曲络桦一案后,他从重案组调到第二监狱做狱警。虽说狱警不如重案专员风风火火,他有些失落,但人民警察总归为人民服务,在其位谋其政就是了。和他搭班较多的是一个刚毕业的同志,年轻热血。他俩无意中撞破科长徇私受贿,抓住证据后向上举报。然而纪检部门查无所获,证据系伪,反倒找着几名犯人做认证,说他俩和上级不和已久,故意挟私报复。 搭档全家老小靠他这点固定工资养着,被请去喝茶时直接哭了。薛简虱子多了不怕痒,一个人把锅顶了下来,被勒令停职检查。科长摸着圆鼓鼓的大肚子,叹息道:“小薛,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才干的。但做人有时候不该太聪明,也不该太不识相,你不能怪我呀。” 薛简面对科长,并没有预想中的义愤填膺,他冷静地说:“我没什么可怪您的,人各有志。”一开始被纪检审查时,他还声称证据被人故意抹去,事到如今他倘若意识不到这是个圈套,那他就白干这么多年的警察了。 三监室的9号还有十五年刑期,前不久他忍受不了心理折磨,趁着劳动磨尖了一根软管自杀。如果不是薛简发现及时,当班的两个狱警都得被扒了警服换上囚服。他们拦截了9号自杀的意图,没有上报,而是坐在一起交谈,说说各自的烦恼,说说城市的变化,说说这几年冒出来的新名词。谈话末尾,9号又哭又笑,他抱着一个狱警说要改邪归正,争取早日出去,再看一看璋海城的大好阳光。 他彼时的决心信誓旦旦,如今作证声讨他们也信誓旦旦。 狱警这职位算是极考验耐心了,稍微有些年纪的同事都表现的比较沉稳。和薛简处得好的多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做事有干劲但也会毛躁。他们找到9号,悲愤地质问:“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9号蹲在马桶边,一言不发地洗衣服,不搭理他们,把众人气得够呛。这时薛简路过,敲了敲木桩子,对大家说:“我得走了。”9号终于抬起头,无力地说:“薛警官,您还年轻啊!但我已经老了。”他的确岁数大了,拧干衣服很费力,薛简习惯性地想搭把手,脚步刚迈出去就被几个同事拦住了。 薛简和众人道别,他不忍见大家颓丧的表情,玩笑道:“你们别垂头丧气的,咱们又不是生离死别!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众人哭笑不得,他回头看着监狱的方向,说:“我们大家友爱敬重,原因不在于哪个人好不好,而在我们都一样,头顶国徽,代表人民。这次是我弄错了,你们别放在心上。”这话说白了就是让他们不要挟私报复。刚毕业的小狱警擤着鼻涕,带着哭腔说:“薛哥,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人家现在有科长撑腰,我们能怎么办。”有人斥责道:“还不吃教训啊,你别胡说!”他们捶了捶薛简的肩膀,别过头,说:“放心吧,大家都一样。” 薛简笑了笑,这才放心地离开。 走了几步,他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狱警的呵斥,转头一看,正在放风的9号扒着铁栅栏,大声叫他的名字:“薛警官!您保重!”他很快被值班的警察带了回去,薛简看不清他的表情。 美国有个人叫戈夫曼,他提出一个著名的理论,叫拟剧论。薛简也是人,不能例外。他在猥琐的科长面前正义凛然,给年轻的同道中人加油激励,对咬他一口的人心怀悲悯。一旦回到了自己的场合,他就像卸了妆的小生,疲惫地倒在后台,露出最真实的样貌。 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满腔热忱喂了狗,他怨恨,他愤怒,他狂躁,他想当然地迁怒。 夜深人静,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拷问他:“为什么?凭什么?你在做什么?”激荡的回音盘旋在黑暗云层,穿过他的耳膜,刺透他的大脑,震击他的灵魂。 他努力地开口,倾诉他的理想,重复他进入警校许下的铿锵誓言,他可以想象自己虔诚的目光,他坚信无数道有信仰的目光凝聚在一起,会拧成阳光刺破黑暗一般的强大力量,所过之处,腌臜和罪恶无所遁形。他慷慨激昂地许诺、宣誓,但是,渐渐地,他感觉到不对劲了,他感觉力不从心了。他的面前聚集了各色各样的人,他们无声地大笑,他们笑弯了腰,笑的流出了眼泪,仿佛黑白默片里上演一部滑稽戏。他又气又恼又急,想要分辩,然而对面的人群笑的更欢,他的言辞无关紧要。 他不得不暂停表白,认真地观察眼前的处境,他提着一把大刀,孑然立在茫茫旷野,四顾八荒,无朋无属。原来自己也是滑稽戏的小丑,是个不尴不尬的哑剧演员,观众兴高采烈地观看他的表演,揣摩他的内心,却没有人听听他的声音——不然那就不有趣了。 凌晨两三点,窗外传来机翼滑翔的声音。 分卷阅读95 薛简睁开惺忪的睡眼,惊讶于自己居然睡着了。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积压在胸口的疼痛渐渐散去。这时,肚子咕噜咕噜闹了起来,他穿着拖鞋走到厨房,电饭煲里的米粥居然还温着。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盛了一碗粥,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喝。喝到最后一口,家里的门被打开了,手电明亮的白光直射他的眼睛。 曾葭每天这时候下班,从没见他醒着。她气喘吁吁,怀里抱着圆鼓鼓的袋子,乍一看餐厅坐着个人,还以为家里进了小贼,下一秒看清吃饭的人是谁,才松了一口气。 “你饿了吧?我说什么来着。你先再去睡会儿吧,我买了糯米和芝麻,今天做糍粑给你吃。” 薛简放下汤勺,用手臂盖住酸涩的眼睛。 第33章 如果要给薛简贴标签,头一个就要贴上豁达俩字。 例如,他双臂健全能一招撂倒两个歹徒,后来他的手骨被敲碎,和凶手冤家路窄撞到一处,在对方恶意的挑衅中,他一脚踹飞两个顺道砸跨了第三个,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豁达是个好品质,既浪漫又实用。只不过薛简身上其它标签太多,好的格外好,坏的朝底儿坏,他的豁达反倒被视而不见。 警局迟迟没有让他复职的消息,他也清楚这次事故的严重程度,所以他很快出去找了一份工作。 曾葭得知消息时,薛简正把在新鲜藤梨朝她嘴里送,为之前失态发火向她道歉。 她好奇地问:“你找什么工作?” 薛简不买账了:“我都没问你,你为什么问我?” “你不问是因为你不懂。” 薛简:“……” “我在一家私人侦探社,他们听过我办案子,很爽快地录用了,报酬不错。不过这是暂时的,估计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回局里了。” 曾葭对此不是很乐观,问:“你编制还没撤吧?这么干要是被组织知道了……而且,我还没听过璋海城有侦探社呢?”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不懂。” “……” 自此,他们的生活基本形成规律:曾葭白天看家,做做家务,休息一会儿,然后读读书、联系杂志社发个稿子。六点前后她开始做晚饭,薛简一准儿在饭端上桌的时候回家,两人边吃饭边分享当天的趣事。这基本是他们一天之中唯一好好说话的机会。吃完饭,曾葭就要骑着小电驴出去上班。这时还不到睡觉的点,薛简好动,必须到西边的体育馆出会儿汗,和物业的狗一道围绕小区巡视一番,再看一期法制节目,然后心绪不宁地回屋睡觉。第一觉很浅,曾葭三点钟开门的声音虽然竭力放低,但他总会被惊醒一遍,听到房门落锁声,他才能安心地陷入熟睡。曾葭做好早餐,再把午餐盛在保温盒里,薛简第二天吃完早饭,拎着饭盒出门,开始他一天的忙碌奔波。 如今,曾葭不是A大的才女精英,薛简不是市局的少年英雄。每逢月底发工资,他们就会胡吃海喝一顿,好好庆祝,然后哀叹步步紧逼的信用卡还款。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就过了年。 四月底,曾葭接到了璋海社科所的邮件。她之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投了助理研究员的招聘简历,想不到社科所居然回复了。她通过了前两轮的笔试,但面试环节机动性较强,她的劣势在于她是全场唯一没有硕士学位的。因此面试之前,她特地向单位请了一天假,好好充电。面试当天一早,她信心满满地准备出发,却隐约听见薛简卧室传来古怪的动静。她敲敲门,又喊他的名字,一直没有回应,只好拿钥匙开了门,一见屋子里的情况就大惊失色。 薛简满头大汗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面色惨白。 曾葭把他抱上床,摸了摸他,四肢发凉,脉搏也不稳定,地上散落几片纸巾,上头有淡淡的血丝。 “薛简,你怎么样?” 薛简没有回答,连点头摇头的表示都没有,疼的人也不认识了。 曾葭带他赶往最近的医院。医生诊断是急性阑尾炎引发胃穿孔,需要立即手术。她在医院上上下下地办理手续、缴费,结束这一切,她刚松了一口气,就接到社科所的电话,才意识到把面试耽误了。 手术很顺利,薛简醒来之后,面有愧色。 曾葭心情沮丧,但她总不好让病人陪着难过,不想提扫兴的事。她挑了挑输液管,问:“你要去洗手间吗?” 薛简闭着眼睛感受三秒,说:“暂时不用,就算我用,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给你买尿不湿吧。” “……” 他的窘样让她心里的不快消散不少。 “你把你单位电话给我,我替你请假,你要休息好些日子呢。” 薛简推辞道:“我跟他说就可以。” “你挂着吊瓶,怎么打?” 薛简把手机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说:“这你别管了。赶紧买尿不湿去,这么多吊瓶,我待会儿肯定要方便。” 曾葭不禁怀 分卷阅读96 疑:“你该不会背着我干坏事吧?” 薛简扔给她一个冷笑。 “我让护士看着你。你要接连好几天不能进食,我回家给你煮营养茶。” “那辛苦你了。” 直到确定曾葭走远了,薛简才掏出手机,用浮肿的手拨通电话,说明了原委,想请个病假,不出预料,他被老板狠狠地批了一顿。 护士频繁地例行查房,这次正赶上他伏低做小给领导道歉,护士按住他的手,替他把电话切断了,不满道:“您这哪个单位的领导?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 “没事,不要惹领导不高兴。” 护士在他进急诊室之初就接了手,从手术台照顾到病房里,对着如此俊美的一张脸,免不了春心萌动,连带对曾葭都有了敌意。不过颜值果然不能当饭吃啊,一个男人这样拘拘儒儒,真倒胃口。 护士红着脸进来冷着脸离开,薛简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真是危机四伏,丫头,你务必坚守根据地啊。” 薛简输完液刚过一刻钟,小腹就开始涨得慌。但他正常模式下脸皮很薄,不好意思开口向护士提要求。等曾葭出现在病房的时候,他整张脸已经憋青了。 他朝她伸出手,艰难而虚弱地说:“给我尿不湿。” “……” 出于维护薛简同志自尊心的考虑,曾葭选择用硅胶袋解决了他的身体需求。 薛简感慨道:“我高中的班长被誉为意志力最强的人,因为他能憋着尿一天不发泄。我以前还不服气,现在……啊!”他痛快地长叹一声。 曾葭哭笑不得,道:“你还来劲了。给,喝水,现在可以放心喝了。”她把营养茶吹凉了,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他喝了两口,突然露出嫌弃的表情,问:“我记得你进门的时候左手拎着茶,右手拎着便盆。” “……我洗手了。” 薛简悲痛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我以后一定注意。看在我累死累活熬这一壶茶的份儿上,你就勉为其难吧。对了,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薛简摸了摸缠着纱布的腹部,答道:“我这么多年不肯割阑尾,就是因为怕不舒服。这下老觉得肚子里头缺了一块儿,空荡荡的。” “你就知足吧!医生差点儿把你胃也给切了。” 薛简故作伤感地说:“从此我再也不是完整的我了。” 曾葭忍俊不禁。 薛简说:“你笑啦?” 曾葭手一抖,营养茶洒了出来。她拿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和衣服,这时薛简突然说:“丫头,对不起。”曾葭动作一顿。 他的语气很小心,小心翼翼地逗她笑,小心翼翼地道歉,以前他在她面前不是这样。境遇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她想象不出来。 “你不要说对不起,因为你一说,我也必须说,我们如果一装一件事数下去,道歉能道到天黑。” 薛简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明明总是害你。” 曾葭笑道:“我对你就算好?你的要求也太低了。” “……” “因为我不希望你离开我,我也不想离开你。少了阑尾的感觉只有割阑尾的人自己清楚。少爷,你就是我的阑尾,发起病来会让我生不如死,如果能拿手术刀把你割了,我以后的生活一定会顺心很多。但是,如果没了你,我就不完整了。” 薛简叹息道:“原来我只是你的阑尾啊!亏我一直把你当肾对待。” “……” 两个礼拜后,医生批准薛简出院,老板也来了电话,冷嘲热讽:“要不要给你放个年假啊?我告诉你薛简,我这儿不是没你不行,再不来老子炒了你!”偏偏这个电话让曾葭听了个正着,她想和老板理论,薛简哪能由着她?老板是老实人,招架不住她护犊子的个性。他再三保证,每天绝不早到,绝不晚退,绝不过量劳动,她才犹犹豫豫地放他上班。 第一天晚上回来,尽管他再三遮掩,还是让曾葭看出来不对。两人在沙发上推推搡搡,最终薛简败下阵来,曾葭撩起他的衣服一看,手术伤口渗出了血。 曾葭又气又恨:“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没有那么严重,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伤,你……” “你的身体你不在乎,那你干脆死去好了,省得我看着揪心,你也嫌我烦!” 她生生被气哭了,薛简也不好受,他不得不说些合时宜的真心话。 “当年我刚毕业,还没进重案组,有一次便衣行动负了伤,被七个小流氓围在码头,你冲过来替我挡了一刀。你说那刀下去我没准就交代了,但你挡过去只会受点伤,这样很合算。当时我恨不得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少废话!你别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打感情牌。” “这不是废话。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把刀推进你身体的声音。我说这个是为了让你知道,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不会作践自己。 分卷阅读97 我心里有数。如果这伤稍微严重点儿,我早就跑医院去了,根本轮不着你担心。” 平时他如果这么长篇大论,曾葭就算不乐意,也会给他打几分辛苦分,但是这次事件触及底线,她不能退让。 “你明天别工作了,在家养伤,等到拆线了再忙。” 薛简有些不高兴了,他们吵了足足半小时,已经好说歹说,往常她是最通情达理的呀。 “丫头,集体合作不能由着我自己方便。我知道你担心我……” “知道你还不听?” “你为什么讲不通呢?我这是工作!我不是你,大高材生,永远有人捧着饭碗等你。为了我手术住院,咱们这月已经入不敷出了,我难道真要躺在床上等你养?” 曾葭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我一心想你好,你为了那点儿自尊心,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我不管你了,你自己作吧!” 两人对视半晌,薛简没力气吵了,捂着伤口回了卧室,曾葭拿起包和外套夺门而出。 同事阿红见到她,感到非常意外,问:“你不是还有半小时才轮班吗?何必呢,曾儿,吸血鬼又不给你加班费。”后一句话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见。 曾葭伸手朝后指了指,左脸微笑右脸哀愁,小声道:“经理在你后面。” 阿红:“……” 经理狠狠地剜了她们一眼,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大发慈悲,不和小丫头片子计较。他来找曾葭另有目的:“曾儿,你前些天给咖啡厅墙纸提的几个改进意见我让人照着办了,客人反馈比以前好多了,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副总高兴坏了,你要不要跟我去见见副总?” 曾葭谦虚地表态:“我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您别抬举我了。” “这,曾……” 阿红想说什么,曾葭手别在身后摇了摇。 经理对曾葭的识时务很满意,笑道:“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定,我也不能为难你。不过咱必须赏罚分明,以后每个月我给你加三百块工资。你要好好工作,不能懈怠啊。” 经理哼着歌儿走了。 劫后余生的阿红一直骂她不争气:“我听上面说了,你提的几个建议立了大功,你去见见副总,一准受表彰。” 曾葭浑不在意地说:“副总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就给我奖朵小红花,连杯水他都不会赏给我。既然这样,我干嘛不卖个好给直属上司?”即便副总破天荒提拔了她,那些索命的匿名信又跟过来怎么办? “万一副总想重用你,经理不会顶了你的功劳吧?” “哪有这么多宫心计啊。就算如你所说,经理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他还是会来找我的。现在我都明白啦,荣誉虚名是过眼云烟,攥在手心的奖金才最牢靠。” 阿红嗤道:“得了吧!这话说的,好像你有过荣誉似的。” “当然,我十八岁那年市长还亲自给我颁奖来着,那是我迄今收获的最低荣誉。” “嗯,那咱市长这么赏识你,没挖你给他当个秘书什么的?” “你还真猜对了,不过我师父不同意,我也没答应。” 阿红笑的肚子疼,倚着强连连摆手,说:“你呀你,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还市长秘书,你当小秘都未必有人要。” “……” 曾葭推着小推车进保洁室,工作间隙接到莱森夫人的越洋电话,她是一位英国籍德高望重的教授,带过曾葭几节课,听说她的深造计划出了意外,邀请她前往英国工作。 曾葭不至于认为自己那点儿破事都传出国界线了,问:“您怎么知道我的现状?” 莱森夫人答道:“我在中国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你们学校的于书记就是其中之一。他十分惋惜你明珠暗投。我希望你慎重考虑我的建议。” “谢谢您的赏识。很抱歉,我不是没有机会继续就学,但我不愿意改投别人门下,我师父……而且,我有一些私人原因,不能离开中国。” 莱森夫人没有为难她,而是说:“曾,你太沉溺感情意气用事了。没关系,我随时随地欢迎你的加入。” 曾葭谢过了对方的好意,挂了电话,推着推车走下电梯。 她敲开总统套房的门,端出合适的微笑,轻声问:“您好,客房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进来吧。”软倒在沙发里的男人眼睛一亮,“坐吧。” 曾葭想,坐了你投诉我怎么办?“您有什么需要的吗?”没有就别废话了。 男人挑眉看着她,笑道:“当然有,否则我叫你做什么?你猜猜我需要什么服务?” 曾葭习惯以善看人,就真的猜了起来:“这么晚了,您需要我们提供宵夜吗?” 男人一拍手,赞道:“Bingo!中的!你继续往下猜,我想要用什么?” “……先生,这我怎么猜得到。” 男人转了个话题:“你今年多大?” “我三十二了 分卷阅读98 。” 男人:“……”你当老子傻? “算了,你替我把电视机旁边的塑料袋拆开。” 曾葭依言照做,结果看见袋子里的Durex。她手一抖,下一秒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男人扯开浴巾,将她的脸压在滚烫的胸膛里,手在她的后背胡乱摸索,笑得猥琐极了。 曾葭不动声色地问:“您要干什么?” 男人听她语气淡淡的,更中下怀。 “矜持什么呀?你不是都进来了么?乖乖陪陪哥哥我,有的是钱让你挣!” 这不是曾葭第一次在客房服务时遇着调戏。 去年遇上一个喝高的客人,他认错了人,动机没有这次恶劣。曾葭出于自卫目的把他给翻到了地上,客人一点儿便宜没占到,还被踹了两脚,后来酒是醒了,但是顾客就是上帝啊,为了让姗姗来迟的夫人解气,她被迫当众扇了自己两耳光。经理后怕地把曾葭拎到大堂当众批评,并警告她再对客人动手就卷铺盖走人。 等她恶心劲儿过了,一起当班的同事指点她:“遇上麻烦不能硬来,你得智取。以后你不要着急,能拖就拖,领班看你有时间没出来就会让我们去找你,放心好啦,伙伴们都是正经人。” 秉承着活学活用的指导思想,曾葭缓缓推开男人,小声问:“您能给多少啊?” 上下其手的男人一愣。这丫头看起来瘦胳膊瘦腿的,可是真动起手来推拒,自己竟然拗不过她。不过她接的话让男人很满足,没想到这次竟然摊上这么既标致又识趣的,有意思。 “你一晚上能挣多少钱?” “一两百吧。” 男人轻蔑地一笑,豪气地甩下一张支票,“我给你一万。” 曾葭的内心在滴血:我和薛简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万恶资本家睡一觉。 她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道:“您这可不厚道,上个月有位先生也住您这间,出的可比您多多啦。” 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瞪大眼睛,问:“你说说那是位什么先生?” 曾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打哈哈,她很会聊天,引得男人都快没做那事儿的兴致了。但快没了和已经没了到底不是一回事儿。领班迟迟没有来,眼看男人忍不住了,曾葭心一横,手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要砸下去。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室内两人皆是一愣。男人立刻跳了起来,曾葭趁机挣脱他,飞奔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却不是领班,而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是房内客人的妻子,特地来捉奸。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丈夫在外拈花惹草,不与他多计较,而是对曾葭破口大骂,言辞非常难听。 领班在曾葭耳边苦苦哀求:“曾儿,我知道你委屈。小祖宗,你千万别还手啊,哥的饭碗就在你手里捏着呀。” 领班是领教过曾葭的身手的,然而这次他的确是多虑了。曾葭也曾这么歇斯底里,十分理解遭受背叛的痛苦,所以女人自顾自闹着,她一点儿没放在心上,直到对方的巴掌招呼到她的脸上。先不说她长脸不是用来挨打的,万一留下痕迹让薛简看见,她在酒店工作的事情一定会露馅。 曾葭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对方显然没想到小狐狸精还敢跟她杠上,准备狠狠地教训过去,却发现自己被人家制住,一点力也使不出来。 “这位太太,我同情您的遭遇,但您看我同事的表情就知道我是无辜的。我男朋友从年龄、相貌到人品、才学,样样都比您丈夫强一万倍,我就算自甘堕落,也会择善而从啊。” 女人虽然看自己老公不顺眼,但由不得别人评价好不好。曾葭的话让她勃然大怒:“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第三者!你还敢犟嘴。就是你们这种人多了,才有那么多家破人亡!” 曾葭无奈道:“好吧,如果您非认为我是小三……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认为您应该先收拾不忠的丈夫,而不是我,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女人。” “你少给我贫嘴!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 曾葭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朗声说:“要我说,长的这么丑的男人,您趁早把他给蹬了。这位太太,您年轻富有,魅力十足,当个单身贵族多好啊,干嘛被一个渣男拖着大好时光?” “……” 女人没接话,房门豁然大开,男人赔着笑脸把她拽进屋。 “亲爱的,别冲动啊,我这……哎呀我再也不敢啦!我就是喝多了,这事你真是误会了,就那小丫头片子,哪里能跟你比啊。” 领班擦了擦冷汗,冲曾葭比了一个大拇指,赞道:“你真行啊。” 曾葭表示:“我真想撺掇他们离婚。” “……” 阿红硬拖着曾葭去更衣室,说要让她压压惊。 领班正打算撤,方才站在走廊里饶有兴致地观战的一位客人把他唤了过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领班在酒店工作了许多年,大腕贵客的好恶都记得好,在这位面前不兴作假客气,干脆地道谢,收下支票,俯首帖耳,请示:“小林总,有什么 分卷阅读99 为您效劳的?”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错误,这位虽然上头还有个老子,但最烦别人在他的敬称前加个小字了,领班谄媚地改口:“林总,您瞧我这记性,您有什么吩咐?” 林总看向楼道末两个女服务员消失的方向,冷冷地说:“刚才那个服务员,让她明天不用来了。” 领班把支票拿了出来,说:“这不太合适吧?她真的挺能干,一人顶俩呢。” 林总看了他半天才说:“我的意思是她受了惊吓,需要休息几天。” “您别逗了,她哪里被吓住了?”林总瞪了他一眼,领班咽了咽口水,说:“您放心,放心,这几天我替她的班,让她休息,一定。” “嗯,那个服务员叫什么名字?” 领班吃惊地捂住嘴巴,好家伙,原来他打这种主意。 于是,曾葭在阿红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被特赦了“精神损失假”。 曾葭高兴不假,但她觉得这样对别人不太公平,可是领班这回太有人性,顺道把阿红的假也给放了。 阿红喜悦之余,不忘小声嘀咕:“我怀疑他是捡钱了,想做一点好事积累快用完的人品。”又看曾葭一直愁眉苦脸,奇道,“曾儿,你这人好奇怪啊,有好事你还不高兴,真是没命享福。” 没命享福的曾葭:好吧,休假就休假。 第34章 休假的第二天,曾葭收到某专业期刊的录用信息,获得了一千元稿费。为了庆祝她出去血拼,迟迟未归。 薛简倚在沙发上翻杂志,这时,一阵门铃声响了起来,他边跑过去开门边问:“怎么没带钥匙?” “Surprise!” 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门里门外两人都感到好奇又失望。 “您好,我是来找曾葭的,我……” 来者是大外甥,自发将薛简定位为曾葭的监护人。他三天前拦路表白被拒,为表诚意,今番特地带着身份文件、工资卡以及一沓厚厚的资历证明和财产证明前来,希望能和曾葭以结婚为目的交往。 “我登山途中捡着她的手表,没想到来到中国我们又相遇了,地球这么大,您说我们是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来到中国?您不是中国人?” 大外甥双眸泛起淡淡的忧伤,说:“实不相瞒,我记事起全家就移民海外了。而且我也快回德国去,所以这么急切地想讨一个答案。” 薛简皮笑肉不笑地说:“您还真有勇气。” 大外甥道:“中国有句古诗,叫有花堪折直须折。” 薛简品了品这句诗,心中有些惆怅,他禁不住问:“那花折下来死了怎么办?” “呃,那再去折一枝?” 薛简拍了拍大外甥的肩膀,对他表示支持,还建议他以后别送花了,对曾葭还是送一笼肉包子管用。 大外甥很惊讶:“你真的支持我?” 薛简点了点头。 “那您能别一副和我有杀妻夺子之恨的表情不?” “……” 大外甥刚走不久,曾葭从超市回到家,她进门后满手购物袋扔在沙发和茶几上,薛简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娇滴滴的玫瑰被她砸成一地残花。偏偏始作俑者毫无愧疚,反而说:“你买花干嘛?费钱费力还不实用。”虽然这么说,她还是立刻把花捡了起来,仔细整理整理,插在花瓶里,怪道:“你不如买两斤包子划算。” 薛简摊了摊手:“不是我买的……” 曾葭奥了一声,就把花瓶扔在茶几上不管不问了。 薛简郁闷少顷,想要将和大外甥的谈话转达给她,结果对方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件棕色的风衣,欢喜地说:“我给你买了件外套,快来试试。” 薛简靠前两步,让她近距离地比对,明明不是了不得的场景,竟然让他看愣了,他猛地摇摇头,将视线从她的脸上转移至购物袋,顺手在她的战利品中翻了又翻,片刻前缥缈的情丝渐渐被现实的沉重砸的四分五裂,他突然说:“我们打个商量。” “你说。” 她没有停止忙碌,收起衣服,捧着刚买来的鲜肉走进厨房。他也跟了过去,趴在案台前看她做饭,说:“以后咱们要买东西,给我买就要给你自己买,要不然你买的衣服我不穿,你做的饭我不吃。” 她洗菜的手顿了顿,低头一笑,说:“好。” 薛简想起自己受人之托,必须忠人之事。他同情地瞥了一眼茶几上的残花败柳,笑着告诉她:“还有件事儿,那花的确是送你的……”他大概地转达了大外甥的意思,“你要不考虑考虑,我觉得他不错。” 曾葭闻言,一手砸在水龙头上,汩汩流水停止涌动。 “怎么了?” “水声太大,我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薛简重复了一遍。 曾葭没想到给了台阶他也不肯下去,冷声说不行。 分卷阅读100 “为什么?” “我师父走了不到一年,我不宜谈情说爱。” “还有这样的规矩?” “当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孔子去世之后,子贡为他守了整整六年的孝礼。” 薛简如遭雷击:“我的小祖宗,你都二十三了,再等六年……你打光棍算了。”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操这份心干什么?” “丫头,你应该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如果不成,你就当丰富眼界、开阔人生了。人家说了,他愿意为你鞍前马后,多真心啊。” 真心?曾葭品了品他的话,疑道:“我不需要谁鞍前马后,他能为我赴汤蹈火吗?” “……这意思不一样吗?” “完全不一样。反正我不要,我对他没感觉。” “感情是能培养的,而且幸福不仅有爱情就足够。你多大岁数了?还信有情饮水饱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驴唇不对马嘴,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曾葭抄起菜刀指着他的脸,她眯着眼睛,问:“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想早点摆脱我呀。” 薛简反手握住刀柄,说:“你别冲我横。你这么耽误下去,失去你应有的幸福,早晚会后悔,到时候就不知道谁烦谁了。” “我不会后悔。我不要幸福,我要爱情。我不喜欢的男人即便捧着天大的幸福把我砸得眼冒金星,我也不要他。如果我爱他,就算一天到晚痛苦煎熬,我也会和他在一块儿。” “哪怕他是个人渣?” 曾葭定定地看了他五秒,脱下围裙回了卧室。薛简自知失言,呼唤几声无果,只好自力更生,套上围裙来到厨房张罗晚饭,然后把饭菜送到她房间,才把人哄消气。 薛简知道曾葭心里不舒服,但他何尝好受?她晾着国外知名教授的邀请函,迟迟不肯离开。她在菜市场为了一斤猪肉讲价,屹立风霜的容颜骤然衰老。她为了给他买好一点儿的羽绒服,大半年没用过像样的护肤品,已经快入夏了,她手上的冻疮还没痊愈。 这不该是她的生活。 她应该是天空中最闪耀的那颗星。如果不是他,她不必蹉跎这种精打细算的日子,不必和一群大姐大妈抢打折的鱼肉;如果不是他,她还有朋友,有老师,甚至有爱人,是羡煞众人的天之骄子。他有时候偷偷地凝望她,她才二十三岁,眼角已经出现皱纹了。他曾约她一起改变世界,这玩笑般的约定将她彻底绑在他的破船上,结果他只改变了她的世界,光怪陆离的大千社会犹自安好,她的青春已近分崩离析。 他自私地甘于这样的日子,但他没法心安理得。 第二天,薛简出门上班,意外地在小区门口的槐树下看见曾葭。 春天的早晨,天明气清,惠风和畅。她和年轻的男人并肩而立,晨风吹荡柳絮飞舞在发梢,男人笑着伸手替她摘去。她朝后退了两步,不知说了什么,男人露出讨好的笑,然后伸手朝后指了指。曾葭回头看见他,两人都怔住了。她冲他摆了摆手,然后笑着回过头,似乎想和男人说点儿什么。 那笑容像一把刀子割裂他的皮肉。 大外甥旁观许久,饶有兴致地望着薛简远去的背影,揶揄道:“你拒绝我这么彻底,该不会有心上人了吧?” 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很合曾葭的喜好,但她没必要对外人交代自己的情感历程。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不喜欢别人过问我私事。” “你可真无情。” “我和您本来就无情。” 大外甥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和曾葭目前没有密切交往,与其说对她有感情,不如说有兴趣,而兴趣尚未发展为感情时,往往风一吹就散了。实际上,昨晚敲开曾葭家的门,看到一个容貌气度丝毫不逊于他的男人,大外甥已然矮了一截。 但是,他还是有些失落,说:“丑话说在前面,你不要指望我从此默默守护你,我不是痴情悲催男二,咱们各自拜拜吧。” 他要走之前,曾葭突然叫住了他,说:“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我想了一晚上,就是没能想明白您喜欢我什么。” “不要妄自菲薄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被你吸是因为,嗯……我想主要因为你的气质。” “什么气质?” “你给人的感觉就是……哎呀,该怎么描述呢?奥,大概你看透世界,但不理世界,你自己开心就好。” “恕我冒昧猜一猜,您想说的是放荡不羁爱自由吗?” “……也可以这么解释。” 曾葭第一次收获这样的评价,无法辩清他是褒是贬,心情很复杂。 “我觉得您误会我了,祝您一路顺风。” 晚上薛简回来,神色如常,只是在饭桌上旁敲侧击地询问情况:“你今天相亲怎么样?” 曾葭:“相你个头的亲。他回欧洲了。” 薛简不禁雀跃起来:“真的?”b 分卷阅读101 r   曾葭一脸懵:“你态度变的真快啊。” 薛简清了清嗓子,笑说:“我就是太意外了,那你和他……” 曾葭放下筷子,郑重道:“先不说我不喜欢他,如果和他好,我就得去欧洲定居。作为一名党员,我必须为赤色江山奋斗终生,怎么能屈从于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薛简:“……” 我们不是在说谈恋爱的事吗? 第35章 中秋假前,警局通知薛简准时到解放军医院体检,作为他回归警队的最后一道安检。 薛简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分享给曾葭。本来两人约好一起去沉香阁看薛简的爷爷,这个计划如今泡汤,曾葭便把中秋假销了。为此,经理狠狠表扬了她一通,然后委派她随身招待来酒店拍广告的一个魔鬼明星。大明星和传闻中一样的颐指气使,和她约会的林隽眼神时不时落在曾葭身上,这让她无法容忍。中途林隽接了个电话,心情变得很糟糕,踹翻了红酒桌,大明星立马拉过曾葭挡在身前,香醇的红酒全溅在她脸上。 林隽阴着脸扬长而去。 大明星优雅地理了理披肩,吆喝道:“赶紧把这些都给我收拾了!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曾葭:呵呵。 当天,她被大明星找茬灌下了两瓶二锅头、雪碧兑啤酒,吐得昏天黑地,她能直着走出酒店已然惊掉了一地下巴。经理于心不忍,叫了辆车把她送回了家。 薛简架着她回到卧室,一跟斗栽倒在床上。 “你怎么喝成这样了?”他有些生气。 曾葭醉醺醺地嘟囔:“客人……客户应酬啊!我告诉你,我被你大哥害惨了。” “林隽?他见到你了?”薛简有些急了,“他没招惹你吧?” “嗯?你说谁啊?” 薛简替她脱下外衣和鞋袜,拍拍她的脸,无奈地说:“起来,洗个澡再睡!” 曾葭摇了摇头,打开他的手,像打蚊子似的。 薛简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不忍叫醒她。他打来一盆热水,简单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然后蹲在床尾替她洗脚。“丫头,你又瘦了。”他掬一捧热水划过她的脚踝。“回了重案组以后,我们的收入会高一些,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把洗脚水倒了回来,想给她盖上被子。然而他的手刚碰到床沿,熟睡的曾葭在梦中发出一声惊叫。她扭曲着身体,瑟瑟发抖,手指死死地嵌在枕头中。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湿漉漉的全是冷汗。他微微打开窗户,把她揽在怀里,小声说:“丫头,睡觉吧。”曾葭身子不着痕迹地颤了颤,接下来果然安静许多。 曾葭宿醉苏醒,喝了两杯解酒茶,被薛简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饭桌上,薛简告诉她:“今天晚上我不在家吃饭。”他微微抬起眼皮,解释道:“林隽知道我要回警局,在越人歌设宴给我庆祝。” “黄鼠狼给鸡拜年,拉倒吧。”曾葭头更晕了,“你信他有这么好心吗?” 林隽最近频繁出现在曾葭面前,举止轻浮,造成了不少麻烦。她本来对林隽的印象就不太好,如今对方在她心里就是个情感混乱、品德败坏、奢侈浪费的坏分子。 “我是他亲弟弟,他难道还能十面埋伏诱杀我不成?” 薛简因为停职一度受到林家兄妹的嘲笑,好不容易有了个扬眉吐气的机会,曾葭阻拦不了他。 林隽的确没安好心。 薛简在越人歌的包厢里待了十分钟就恹恹欲睡了。林隽把他面前的香薰撤了,伙同三两朋友将他搬进另一个包间,柔软大床上的女孩穿着性感睡衣,千娇百媚地伏上他的身体。她的手搭上他的扣子,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女孩一愣,举着手机拍照的林隽也一愣。 薛简从床上坐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你的美意,很可惜,我对女性的□□过敏。” “……” “大哥,这些乱七八糟的迷香迷药没有正经来源,你当心点儿,千万不要走岔路。” 薛简神色清明,哪有半分迷醉之态?他笑着摇了摇头,掏出藏在袖子里的风油精,林隽见状,只能咬牙切齿地让他离开。 第二天下午,医院尿检发现薛简服用了兴奋剂。 陈队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薛简脸上,大骂他不是东西。 “你居然敢嗑药!你处分条例白背了?” 薛简捡起化验单,跌坐在椅子上。 他做事一向认真,这几天入口的东西格外慎重,哪怕是昨天在越人歌聚会,他也滴酒未沾,最后盛情难却才喝了一杯茶。 茶?林隽? 他的模样让人看了于心不忍,医生问:“你这几天有没有接触奇怪的人?” 薛简神色灰败。他连连摇头,辩解道:“不,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医生越发确定他有苦衷:“小薛,你可不能犯傻呀。” 薛简无从解释,化验三次结果都一样,他也解释 分卷阅读102 不清楚。好在他只是服用少量药物,情节不严重,罚款之后拘留五天,派出所就通知家属把他接回去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曾葭背着包跟在后面。 拘留、罚款,这是普通公民涉毒的处理方式,薛简还有一重附加处分,他被开除了公安队伍。 曾葭又心疼又生气,心疼他壮志难酬,落魄至此,又气他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一直无法好好相处,有时候薛简喝醉回家,像蚯蚓一样瘫软在床上,有时候倒在地上,浑身酒气熏得她不断发火,他也生气地吵。 这样复杂的心绪伴随了她好几天,以至于有一次她给高尔夫球场送红酒时,有位客人在背后喊了她十几遍,她也没有听见,直到同事踹了她一脚才回过神。 吴市长走近仔细打量她一番,诧异地说:“小曾,真的是你!”吴市长一度非常欣赏曾葭,此刻看见后辈前途不如意,他不自禁想到年轻的自己给领导拎包擦鞋端茶送水的经历。“我还记得老许的豪言壮语,他说你曾葭将来一定比我强。小曾啊,你看看你现在……” 曾葭说:“我让您失望了。” 阿红瞠目结舌,问:“天哪,曾儿,你吹的那些牛逼都是真的?” “你猜一猜。” 阿红觑着她的脸色,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曾葭说:“不太好。” 阿红取笑道:“那个林总没来缠你,你想他啦?” 曾葭说:“有这个原因。”她摩拳擦掌,手骨咯吱咯吱响。“我特别想弄死他,结果他不来了。” “……” 周末,薛简没回家,曾葭四处找不到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多年前和她一起在石头手底下工作过的同事于心不忍,收了她两百块钱,说有一个醉鬼在越人歌酒庄耍流氓,被巡察的林总逮走了。 曾葭一口气没稳住,差点儿把钱撕了。 这个醉鬼就是薛简。他在附近的酒吧买醉,心里埋怨曾葭这个小混蛋真狼心狗肺,吵了一架就不管他的死活,扔他在外面自生自灭。他喝得晕乎乎的,然后被冉夕一盆水泼醒,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女人,糊里糊涂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了林家。 陌生的女人蜷缩在沙发上,不停地抽噎:“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力气太大了,我……”她长的还算漂亮,哭起来惹人怜爱,这让薛简的犯罪动机更加落实了。 冉夕和林乔一左一右地安慰她,不住地用余光瞟着薛简,不过目光的意味是大不相同的。林乔是幸灾乐祸,一直要女人说出受害的细节;冉夕是失望无奈,一直要论证他只是醉酒误事。 没一个对女人陈述的事实抱有怀疑。在他们眼中,薛简已然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强*奸犯。 薛简站在一边,听着林父的训斥,当听到“你和你妈一个德行”这句话时,他掏出手机,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如报警吧。” 肇源眼疾手快地抢过手机摔了出去。 林隽失望地说:“薛简,大家好好协商就是了,你撅着来有什么用呢?” 薛简看了一眼他身后小鸟依人的女朋友,冷笑道:“我还当你有多痴情。” 林隽不解:“你什么意思?”他把身后的女孩让出来,郑重地说:“爸,妈,我跟您提过,这是我女朋友年糕。” 年糕鼓足勇气上前,说:“叔叔、阿姨好。” 林父问:“久闻大名,听说你当年用两块钱买林隽一晚上?” 年糕低着头,似羞涩又似不好启齿。 林母诧异道:“你之前和那个酒店的服务员……” 林隽眉头一跳,揽住年糕的肩膀,说:“我对她只是一时兴趣。既然找到年糕了,我就不会三心二意。”年糕娇羞地倚在他身后,大家都短暂地忘记了薛简带来的不愉快。然而薛简没有这种自觉,他看着林隽,说:“你瞎呀。”他身上酒气还没散尽,众人都当他发疯。 林母轻描淡写地说:“好了,我们还是继续说薛简吧。”她对年糕也不喜欢,不想继续看她和自己儿子表演恩爱。 薛简捡起了手机,他用的是诺基亚,耐摔,但钢化膜还是裂了,回家之后曾葭一定会念叨死他。 说巧不巧,曾葭的电话这时候打了进来。 “你怎么一直不开机?你在哪儿?” 薛简报上了地址,说:“这里有位女士,说我酒后乱性……”他避过了敏感的词语。“你看,我该怎么办?” “你报警了吗?” “被人拦住了。” “你有没有……” 薛简立刻说:“我没有!” “好,我替你报警。” 薛简炫耀般地挂了电话,摸了摸胸口,发现脖子里挂着的护身符不见了。 肇源谑笑道:“你在找那个俗气的挂件吗?” 林乔说:“啊,我见到了。” 薛简伸出右手,说:“谢谢你。” 林乔指了指洗手间,说 分卷阅读103 :“我扔马桶里了。” 薛简拿着扳手撬开后院的井盖,钻进下水道里摸索了半个小时,终于摸到了湿漉漉的护身符。 他满身泥泞地回到客厅,狼狈的样子让众人不约而同地大笑。 薛简看了看手心,护身符的绳子断了。他问:“这是你们谁剪的?”他的语气太平静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当回事,林隽说:“奥,我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你,我就扯了扯这玩意儿。这上头全是酒味儿,我忍无可忍……”他话音未落,薛简已经冲到他面前,用脏兮兮的手一拳砸向他的面门。 林隽倒在地上,被打懵了。 薛简冷笑道:“忍无可忍?到底谁忍无可忍?!”他赤红着眼睛,神态十分可怖。肇源在背后抓起桌上的花瓶砸了过去。薛简这些日子从没好好休息,精神不佳,晕乎乎地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肇源冲过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薛简有气无力地说:“爸……” 林父面露嫌恶,别过头不看他。 冉夕焦急地劝道:“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呀!” 这时,门铃响了,林乔打开门,来者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她心生好感,将她引进门,问:“你找谁呀?” “您好,请问薛……你们在干什么?” 客厅里,薛简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承受雨点般的拳打脚踢。他不断地咳嗽,身体微微抽搐,嘴角渗出了血。所有人将他围成了一个圈,防止他逃跑。 这一幕场景点燃了曾葭的心火。肇源踩在薛简脸上的脚还没收回,就被她当脸踢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墙上。他来不及喊疼,曾葭已经冲到他面前,踩着他的脸,声音阴寒:“你动他一下试试?” 肇源半张脸贴在地上,他想骂人,想求救,但嘴巴根本动不了。他感到这女人也许想要他的命,疼得冷汗直流,瑟瑟发抖。 林隽拉住曾葭的胳膊,激动地问:“你为什么来这里?”曾葭瞪了他一眼,林隽从这一眼里感受到莫大的憎恶。他还想说点儿什么,这时躺在地上的薛简开口了:“你收敛点儿。” 曾葭又踢了肇源一脚才罢休。她甩了两下脚踝,走到薛简身边,低下头定定地看着他。 薛简把护身符塞进口袋,虚弱地说:“我好像骨折了。” 曾葭闻言,看了肇源一眼。肇源刚站起来,喉咙里一片腥甜,被这一眼瞪出了内伤。 薛简失笑道:“够了,你把人吓死了还得负责任。” 曾葭说:“放心,死不了,杀人我还是有经验的。” “……” 肇源噤若寒蝉,落荒而逃。年糕也说:“那我也走吧,我和肇源顺路。”林隽不好阻拦,也无心阻拦。在曾葭出现的那一刻,他竟然把年糕彻底忽视了。 曾葭对薛简说:“你起来。” 薛简摇了摇头,说:“疼,站不起来。” 曾葭坚持道:“我扶着你呢。” 薛简挣扎着单脚立了起来,曾葭把手搭了过去。 “你的脚怎么了?” 薛简搭着她的手臂坐下,说:“不小心被钉子戳了。” “钉子呢?” “拔出去扔了。你想拍照留念啊?” 曾葭半蹲在地上捧起他的右腿,脱下鞋,他的裤脚脏兮兮的,脚底掌沾满了污渍,以至于看不清伤口在哪里。她从包里掏出手帕,替他把脚擦干净。 薛简红着脸说:“不疼了。” 曾葭掐了他一下,说:“我告诉你这双鞋不结实,你偏不听。你如果穿那双运动鞋出门,十根钉子也戳不透。” “搞了半天你心疼鞋啊?没关系,我可以继续穿。” “好,你不穿跟我姓。” “……开个玩笑而已,较什么真呀。” 曾葭辨别出哪位是“受害者”,问:“你说薛简欺负了你?” 女人哭泣道:“我知道这种事情说不清楚,但是,我真的委屈……” 曾葭不耐烦道:“你回答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 曾葭余光瞥了眼她紧握的双手,指甲很长。 “你没反抗吗?” “我哪里能反抗得了他,我拼命抓他、打他,他当过警察,会武术……” “你怎么知道他做过警察?” “他喝醉了说胡话,我迷迷糊糊听见的。” 曾葭继续问:“薛简胸前有一道疤,你想必知道在哪一边。” 女人弱弱地说:“他身上没有疤……” 薛简拉开衬衫,左胸口赫然一道两寸长的疤,看痕迹应该新添不久。 女人辩解道:“我太害怕、太着急,哪里能注意这些?你……我们都是女人,你为什么逼我?” “你怕到这种程度,居然还能听见他口齿不清地说醉话?” “他没有口齿不清……” “他喝醉就大舌头,怎么能说清楚?” “我 分卷阅读104 ,我……”女人愤怒地站了起来,指责道,“你为什么咄咄逼人?我记不清了,那么痛苦的事我记不清了不行么!” “你说你抓他、打他,你指甲那么长,他身上为什么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我只抓了他两下,他把我的手困住了,我动不了。” “然后呢?” “然后他撕我的衣服,我求他,但是他疯了一样,他叫着一个名字,似乎是冉什么夕……” 冉夕花容失色:“薛简,你……” 曾葭手一用力,薛简疼的叫了起来:“你轻点儿!” “忍着!” 薛简委屈地说:“你冲我撒什么火?这又不是我说的。” 曾葭哼了一声,继续问:“你说他抓着你的手,那么他怎么撕你的衣服?” “他力气很大,左手抓住了我,右手……” 说到这里,大家都知道不对了,林父沉声说:“薛简左手残废了,不可能抓住你。” 女人强辩片刻,但她哪里是曾葭的对手?只好说自己弄错了,慌慌张张地离开。然而她还没走出屋子,曾葭突然说:“门口的警察是等你的,麻烦你走一趟。”女人花容失色,拉住林隽的胳膊,说:“林先生,你不能不管我呀,我是照你的意思办事的。”薛简捅了曾葭一下,曾葭笑着说:“我开玩笑而已,警察那么忙,我干嘛耽误人家时间呀。” 林隽的脸黑了一片。 第36章 事情顺利解决,曾葭扶着他要离开,林隽却拦住他们,说:“你拿林家当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让开。” “不让。” 林乔认出了曾葭,问:“大哥,她不是你看上的那个服务员吗?” 薛简一惊:“什么服务员?” “宜归酒店的服务员,她前段时间存心勾引,我哥就跟她玩了玩。怎么现在换成你了?”林乔看向曾葭的目光满是鄙夷,讥笑道:“小姐,您就巴着林家的儿子不放了?” 薛简严肃地说:“我姓薛。” 冉夕不赞同道:“薛简,你怎么这样说话?” 曾葭脑子里一团乱:“林先生,请你让开。” 林隽冷笑道:“你打伤了我的朋友,一句解释没有就走,你不觉得太没有教养了吗?” “你的朋友打伤了薛简,他也没给我交代。” “你……” 曾葭握了握拳头,薛简说:“林隽,你让开,她动手我不会拦的。” 他们相互支撑着站在一起,目光灼热,林隽退后两步,没有再阻拦。 林父却突然问:“你是曾葭,对吗?” 曾葭和薛简脚步齐齐一顿。 “你的父亲是不是曾孟?” 曾葭无意回答,倒是薛简替她说了是。 林父的声音在发抖:“你们留下来吃顿饭吧。老二,你先去洗个澡,擦点儿药。冉夕,你给薛简找套换洗衣服。” 林父对曾葭嘘寒问暖,仿佛没有察觉家人的尴尬,五分钟后,他兜不住了,问:“你父亲怎么样了?” 曾葭问:“您和我爸是朋友?” 林父半晌才说:“算是吧。” 曾葭有些不能接受:“我爸和您是一样的人吗?” 林父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曾葭看了林隽一眼,说:“之前,有两个人堵在我回家的路上,准备做一些不好的事。他们是您和夫人派去的,因为有个女人恬不知耻地勾引林总。”幸好一对过路的夫妻报了警,否则她双拳难敌四手,说不准真的会吃亏。 “爸,妈,她说的是真的么?” 林隽气的几乎要跳起来,林乔的神情也不太好。 林父、林母的脸色阵红阵白。 “我不知道你就是……”林父有些后悔了,“那么,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宣泄不满?” “您多虑了,我是为了薛简来的,无意打扰您。” “薛简和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林董事长,薛简值得最好的,你们不喜欢他有人喜欢。他生下来不是让人作践的。” “谁作践他了?”林乔冷嗤道,“分明一直是他假清高?” “为什么这么说?他虚伪?他道貌岸然?他做过什么坏事?” 林乔无言以对。 “薛简言行如一,严己宽人,这是真高尚,不是假清高。他比那些勾心斗角、又当又立的人爷们多了。” 林隽拍案而起:“你他妈说谁?” 曾葭冷笑:“你不用急着对号入座。” 这时,薛简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丫头,你听得见吗?” “怎么了?” “我的手被踩伤了,抬不起来,你进来帮帮忙。” “我帮你洗啊?” “那不用,淋浴水太烫,你来帮我修一修。” 分卷阅读105 曾葭冲林父林母说抱歉,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问:“你穿衣服没有?” “没有。” 曾葭笑了笑,推门进去,鼓捣了半天把淋浴修好了。 薛简趁机悄声说:“你别和林隽那么多话。” 曾葭怪道:“他先挑事儿的,我还不能反击。” 薛简不信:“你拉倒吧!谁有本事挑你的事?” “我就是想替你出口恶气,我讨厌他。” “算了,你无视他就行,不用有这么强烈的感情,万一弄巧成拙就糟了。” “什么意思?” 薛简尴尬地笑了笑,把她推了出去。 客厅里,林家众人的表情都不对劲了,尤数林父的神情最为变幻莫测。直到薛简换好衣服一瘸一拐走出来,尴尬的气氛才被打破。他挨着曾葭坐下,淡淡的皂角味包围着她。 冉夕问:“薛简,你和曾小姐关系很好呀?” 薛简笑道:“那还用说。” 林父问:“曾葭还没回答我呢,你父亲怎么样了?” 薛简皱眉,问:“爸,您真的认识曾叔叔吗?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听您提过呀,一次也没有。” “曾叔叔?”林父微微失神,“你见过曾孟?” “我陪曾葭回去看过他。” “他有没有提起我?” 曾葭和薛简对视一眼,说:“林董事长,您想必很久没见过我爸了。” 林父点头,道:“二十三年前,我记得就在立冬前一天,我生意失败,他派律师来替我渡过了难关。以后我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曾葭垂眸道:“那年立冬第二天,我爸就出车祸去世了。” 林父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 在林父的盛情下,薛简和曾葭留下来吃晚饭。林母准备做饭,薛简走进厨房,问:“阿姨,您今晚做什么?”林母头也没抬,说:“面条。”曾葭对面条是很挑的,他于是说:“阿姨,您去休息吧,今晚我做饭。”林母本不同意,但拗不过他,不太放心地离开了厨房。 客厅里,林父问:“曾葭人呢?”林隽努了努嘴,说:“她在后院给薛简洗衣服。”林母知道林父喜欢曾葭,说:“家里有洗衣机,快让她不要辛苦。”林隽嘲讽道:“薛简说了,他那件衣服掉色,不能机洗。”林父脸一沉,怒道:“老二,你衣服不能自己洗吗?”薛简拿着半根火腿肠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她愿意洗啊。”林乔对女人洗衣做饭的行当很反感,质问道:“她凭什么给你洗?女人应该有自尊!在你眼里她只能做这些吗?”薛简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说:“什么男男女女的?我也会给她洗,你们外人掺和什么?” 冉夕不悦:“谁是外人?薛简,你怎么里外不分呢?” 薛简说不过他们,他身上骨头还疼着呢,回厨房继续下面条了。 等晚饭做好,曾葭的衣服也洗的差不多了。林父和林母热情地让她坐下吃饭。薛简亲自给她盛了一碗面条,林乔问:“二哥,你不是说手骨折了吗?”薛简瞥了眼曾葭,笑道:“我骗她的。” 冉夕吃了第一口,高兴地说:“这一尝就知道是薛简的手艺。” 其他人连忙吃了两口。 薛简立刻问:“有什么不对吗?” 冉夕说没有:“白天还在吵架,现在你就肯为大家下厨做饭,我只是很感动。” 薛简解释说:“我不是为了你们,我担心曾葭吃不惯阿姨做的面条,她胃不好。” 林隽故意说:“冉夕,你当然能吃出薛简的手艺。我记得薛简读书那几年就学做饭,一个劲儿要做给你吃。” 冉夕羞涩地说:“当着外人呢,你不要什么都瞎喊。曾小姐,阿隽喜欢开玩笑,你不要多虑。” 曾葭说:“听你的意思,倒像巴不得我多虑似的。” 冉夕的笑容垮了下来,她给人的感觉向来如沐春风,曾葭一句话就把她气沉了脸,也算是难得。 曾葭得意地笑,挑起一串面条,递到薛简碗里,让他尝尝。 薛简问:“怎么了?盐放多了吗?” “不是,醋放多了。” 林乔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父看着小辈们闹,左右无伤大雅。他吃的差不多了,便说起一段往事:“我和曾孟年轻时喜欢读金庸,尤其喜欢《射雕英雄传》。我们还在一起开玩笑,说将来有了孩子就模仿郭、杨指腹为婚。”他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曾葭和林隽,像要把他们看在一起似的。“曾葭,林隽,我希望你考虑考虑这个约定。” 林隽一口汤喷在林乔的脸上。 曾葭放下筷子,说:“这毕竟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林父沉下了脸,说:“你莫非有自己的主意吗?” 林父在家里说一不二,薛简就是因为总反驳他,所以父子关系不冷不热。曾葭虽不是他的家人,但这样直接违背他,还是让他不太高兴。 但是曾葭不买他的账,皮笑肉 分卷阅读106 不笑地说:“您太奇怪了,我的终生大事自己不能拿主意?” 林父被噎了一下。 林母说:“阿隽已经有女朋友了。” 林隽立刻说:“是啊,爸,她哪里能和年糕比?年糕温柔体贴,你瞧她今天那副杀人的样子,我消受不起。” 薛简冷冷地说:“也轮不着你消受。” “有你什么事儿?” 薛简心道:我的事大了去了。 “二十多年前,我爸的合法妻子是我妈,曾叔叔总不会指着第三者的肚子约儿女亲家吧?他选的未来女婿应该是我呀。” 曾葭连连点头,说:“我也认为我爸应该喜欢你。” 林父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林隽本就气恼薛简的说法,见了父亲的反应更是有底气,指着薛简的鼻子骂:“你说谁是第三者?你再说一遍!” 薛简一向尊重林母,也从来不在林隽和林乔私生子的身份上撒盐。此时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便说:“对不起,我没有侮辱谁的意思,我只是陈述事实。” 他这话说了还不如没说。 林父怒道:“老二,你眼里有没有长幼尊卑之分?” 这顿饭不欢而散。 经过这一闹,林隽在宜归酒店的光顾率又蹭蹭往上涨。 这天,阿红得罪了林隽带过来的一位女模特被经理解雇,曾葭不得不主动找到了林隽。包厢里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被她打出心理阴影的肇源,一看见这尊瘟神,生怕惹了她的眼,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开,只剩下一个助理,站在一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十分尴尬。 林隽端着红酒玩飞镖,头也不回地问:“曾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曾葭耐着脾气问:“林先生,您到底什么意思?” “这话怎么说?好像我跟你过不去似的。” 说话间,他手腕一甩,飞镖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曾葭顺着方向看去,飞镖正中靶心,靶子上贴着薛简的照片。 小助理很给面子地鼓掌喝彩。 林隽也很开心,笑道:“曾儿,你要不要来一下?射准了咱们什么话都好说。” “我如果射不准呢?” “玩玩而已嘛,射不着眼睛,射鼻子也行啊。” 曾葭从他手里接过飞镖,退后了几步,林隽笑道:“怎么,你还要挑战高难……”话音未落,她反手一甩,飞镖朝着林隽砸过去,擦过他的耳朵,直直地钉在他身后的木板上。 “啊!林总!”助理吓得摔倒在地。 林隽的酒杯掉在地毯上,没喝完的红酒晃悠悠地流淌。 曾葭揪住他的领子,冷声说:“姓林的,你如果想玩,我陪你玩,但我怕你玩不起。” 林隽咽了咽唾沫,说:“小陈,你去跟他们经理说,那个服务员不用裁了。” 助理连滚带爬地办事去了。 林隽惊魂甫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您真健忘。” 林隽摇了摇头,他指的是不是昨天,也不是更早,而是很久之前,而是……而是什么?他心中千头万绪,说不清楚。 他换了个酒杯,重新倒了一杯酒,问:“我不懂你为什么对薛简那么好。”他美滋滋地品红酒,姿态十分优雅。 曾葭默默地把靶子上的照片撕了下来,装进口袋。 “那天,你在我家逼问那个女人,薛简在一旁看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被薛简侮辱了,那你们的嘴脸该多么可恶。” “薛简不会做这样的事。” “如果他喝多了呢?万一他被人下药控制了呢?有无数种可能,你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他?” “那么薛简也不会否认,他从来敢作敢当。” “但冉夕在场,他在心上人面前多多少少会想维护形象。” “心上人?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您还没换频道呢?” 林隽眯着眼睛,说:“你现在跟我去个地方,看看这个最好的人究竟是什么德行。” “不好意思,我不去。” “我跟你老板说过了,需要你帮忙开个车。” 林隽打开包厢的门,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笑道:“你同事的饭碗你就不管了?” 曾葭接着钥匙坐进驾驶室,这是最新限量版的跑车,但她眼睛里一点儿波动也没有。 林隽气馁道:“你该不会玩视金钱如粪土这招吧?你不觉得太俗了吗?” 曾葭猛踩油门,差点儿把他甩出去。 “您在说什么”曾葭对车完全没有了解,看了和没看一样。“您要去哪儿?” 林隽气的猛砸车座,说:“湖滨三期工程工地。” 曾葭很疑惑,但她的疑惑也很快得到了解答。 到了工地门口,她窝在跑车里,不多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水泥色工作服、头戴安全帽,肩扛 分卷阅读107 水泥,毫不别扭地走到一群工人中间,和他们融为一体。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薛简,她的薛简腰杆笔直像一杆枪。 她失态的模样让林隽很满意,他把她推出跑车,拽着她往薛简的方向走。曾葭被他带着走了几步,突然发力推开他,慌忙躲进了跑车里,脑袋缩在方向盘下,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林隽松了松领带,谑笑道:“怎么了?你不敢相信高高在上、最神气的薛简其实早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曾葭央求道:“我们走吧,你别说了。” 林隽不满道:“别呀,还没完呢。听说午饭时间他要换件衣服去送外卖。你说他一个残废,怎么还有使不完的力气?说实话,他这副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曾葭狠狠掰过方向盘,车子呼哨一声远去,卷起满地尘烟。 林隽目的达到了,扣紧安全带悠然自得地玩手机,还给年糕发了一条语音,说:“我今天排了一出好戏。” 曾葭怒道:“你闭嘴!” 她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怀疑?他今天说妻子捉奸结果发现丈夫是她相恋两年的网友,明天说一个小姑娘仰慕福尔摩斯所以找他签名,关于工作的话一反常态多了那么多。他每天回家身上都飘着皂角香,他说侦探社后有个游泳池,他每天下班都要游一遭,但这种需要两只手用力的运动他早就不喜欢了。他的手机里有那么多没备注的陌生通话记录,他的口袋里有时还掉出一张外卖清单……一桩桩一件件,她为什么被他糊弄过去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他还是春风得意的薛简。 他总劝她回学校读书,温柔地说“你放心,我养你”,转眼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累得几乎脱了形。他以前吃饭总爱留一口,他说这叫岁岁有余,现在总带回干净见底的饭盒,她取笑他是饿死鬼。他术后坚持工作,她一味地责怪他、埋怨他,恨他不爱惜身体,为什么没有体贴地想一想他干嘛那么坚持? 他沦落到无用武之地的状态,每天坚忍着风里来雨里去,回家还要提着心应付她。 林隽开始很得意,后来就不说话了。等曾葭把车倒进停车场,准备下车时,他解开安全带,翻身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按在车门上,死死地盯着她,问:“你哭什么?” 曾葭喃喃道:“我哭什么?”她扳过后视镜看了看,抹了抹脸,说:“对不起。”她一脸鼻涕眼泪,滑稽极了。 林隽咬了咬牙:“看见薛简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很失望?” 曾葭挣开他的手,说:“我的确有一些落差,但谈不上失望。林先生,今天谢谢你。” “他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一点儿不嫌弃吗?凭他这个条件,到山沟里找媳妇都未必有人看得上他。” “山沟里的姑娘性格淳朴,薛简有力气,能干活,读过书,长的又好看,一定很多姑娘上赶着嫁给他。当然,我们国家地大物博,也许你的山沟和我的山沟不是一个山沟。” “是吗?但我们都不在山沟里,我们在璋海,在这个稍不留神就没法立足的城市。” “那你还假设干什么呢?” 林隽被她口中一个又一个的山沟绕晕了,以至于忘记山沟是他起的话头。 “我干嘛要嫌弃他,这太无聊了。林先生,请原谅我的自以为是。你和薛简其实接触不多,如果你愿意放下芥蒂,你会发现他真的很好。你们的身世是长辈的过错,他没有恨你,你为什么恨他呢?” “他不恨我?你把他当圣人不成?他不过是在你面前伪装而已,这和我在我爸面前的伪装一样。” 林隽终于松开了车门,冷冷地说:“算了,我们别争了,我把正事忘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希望你离我爸远点儿,这里的钱够你赚一辈子了,少打林氏企业的主意。” 曾葭扫了一眼支票的面额,说:“我干嘛收你的支票?我偏要打孟致的主意,好处比这张支票多。”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其实是和薛简联手的?” “夏虫不可语冰。” “你什么意思?” 曾葭笑道:“你拍马也赶不上薛简,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隽不怒反笑:“我发现,你唯独被我惹生气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 曾葭夺门而出,林隽从另一侧打开车门,站在她背后,朗声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比薛简好。” 曾葭心说,我的确觉得薛简好,但我不认为别人差,不过恭喜你,林先生,你刷新我的记录了。 第37章 薛简今天眼皮上上下下跳个不停。中午,他送完外卖回到工地,正好重案组的阿成来找他。 他们曾经是并肩的战友,如今,一个身着警服,勇往无前,一个风尘仆仆,清秀的脸平添了几分沧桑。 阿成鼻子一酸,差点儿掉眼泪。 “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分卷阅读108 薛简说:“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你在自暴自弃?”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重要,但这一年多下来,没有我,重案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还少了许多麻烦。” 阿成挨近薛简,说:“我们一起去幸福餐馆吃顿饭,我这里有个案子卡住了,你给我说说。” 薛简看了看时间,说:“就这么说吧,没人过来听。我就不吃你的了,家里给我备了午饭。” 市局两天前接到报案,一位身家颇丰的会计被杀死在山路上。他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他的情妇,两人商量分手的事情。他的妻子最近和他颇有纠纷,也有作案动机。死者一向人缘极好,没有别的仇家,而且知道他爱走那条山路的,也只有他的女人。但是在案发时间,妻子正在情妇的家里和她争吵,都不具备作案时间。 “你说,我们有什么没考虑到吗?我怀疑他的经理,听说他们面临一个竞争……” 薛简想了一会儿,问:“两个嫌疑人吵架有人证吗?” “嗯?” “死者的妻子和情人,谁看见她们吵架了?” “有,小区的邻居都能作证,全楼层都听见了。” “听见?”薛简追问:“你说明确点儿,有人亲眼看见她们,本人,两个人,亲自在吵架吗?” “……没有。” 薛简说:“我没参与这案子,不太清楚。不过我建议你换个角度想,谁说妻子和情妇一定是敌对的?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作案动机。” 阿成大惊。 薛简回到工地上,一个平时处得不错的工友走过来拍了拍他,问:“你犯事儿啦小子?怎么招惹上警察了?” 薛简和他开了几句玩笑。 大胡是几个工人默认的头头,一向看薛简这个小白脸不爽,今天见他和一个警察站在一块儿,画面格外熟悉,他苦思冥想,想破脑门终于想明白原委。 大胡啐了一口,打掉薛简的饭盒,粗着嗓子说:“难怪我看您眼熟,您是薛警官吧?” 薛简身子一僵。 大胡狠狠地说:“当初老子开车撞了偷我女人的小白脸,托薛警官明察秋毫的福,老子才有幸进了趟班子。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薛警官当年那么神气,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众工友看薛简的表情都变了。 薛简不想卷入无谓的纷争,他接受的教育、秉承的原则也不容许他无谓纷争,踏踏实实地干活最重要。 大胡挑衅未成,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饭盒,骂道:“真他妈窝囊!”他还记得那个一声怒喝把他吓尿裤子的薛简,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薛简握了握拳头,重新把饭盒捡起来,不咸不淡地看了大胡一眼,这一眼看得大胡毛骨悚然。 晚上下了工,他和往常一样洗完澡,走到更衣室却不见了衣服,他找了两圈,在一滩污水里找到了衣服和鞋子。他被气笑了,把衣服洗干、拧干,套上离开了工地。背后粘着几道目光,他习以为常,并不回头。他把外套搭在肩上,不紧不慢地走在簌簌秋雨中。这雨来的正是时候,回家后他不必为湿衣服煞费苦心找理由了。 在他身后,男人讥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初宁可打断骨头也不肯服软的薛简,这才几年功夫,竟然变成了一个怂蛋。” 薛简稳稳地朝前走,不为所动。 孟东蒯的冷嘲热讽,像被一巴掌扇回自己的脸上。 何萘也在看着他,眼神已从最初的愤恨变成迷茫。他为什么不垮?他为什么不心虚?难道他真的心安理得?他凭什么? 孟东蒯提议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工地出意外,薛简在意外中死了,不会有人怀疑。” 何萘被他的话吓住,人命在他眼里竟是这样轻贱的东西?但想到对方是薛简,又觉得他是活该。她在点头的前一秒想到了曾葭。曾葭对她而言已不再是朋友,而成为了一种象征,她与曾葭、薛简交好的那段日子,也是她和曲络桦最甜蜜的日子,是她生平最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这种时光永不复返。 “死太便宜他了。您就不想掰断他的傲骨,湮灭他的气节?要将他的尊严全部踩在脚底,让他在臭水沟里挣扎,让他的情怀被践踏,这样您才是赢家。” 孟东蒯沉吟不语。他之前有意刁难、侮辱薛简,串通了工头把他的一沓工资“不小心”扔到了脚底。薛简脸色不变,弯下腰把红色的钞票一张张拾起来,珍重地塞回口袋里,还跟他说了句谢谢。 此时此刻,他看着薛简爬满风尘的后脑,一点胜利的感觉也没有。 薛简意兴阑珊地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曾葭生气地说:“你加班应该提前告诉我,现在饭菜都凉了。”她给他递上毛巾擦了把脸。“外面下雨了吗?你衣服都湿透了。” 薛简把饭菜盛出来,曾葭在桌子边摆弄熨斗。他饿急了,便先吃上了,吃了两口,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笑了起来,说:“今天我遇上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儿, 分卷阅读109 我之前不是提过一个财务纠纷么……” 曾葭打断他:“你能不能说说以前在刑警队的事情?” “怎么了?” “你多说点儿吧。万一以后我嫌弃你了,想想你很多次差点活不下来,就会消气了。” 薛简编了一路的台词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突然筷子掉了,他俯身去捡,伸手偷偷擦起地上的白色粉末。这是工地新进的石灰粉,有一袋被运输车上的钢丝勾破,在大门外洒了一路。他回来之前特地换了衣服和鞋,石灰粉不会是他带来的。 他握住筷子,指节泛白。 “好,正好我也憋坏了……” 灯光下的薛简言辞犀利,眼神深刻,笑容明亮。 他们白天工作都很忙碌,有时候忙的连日子都忘了,直到这天薛简接到林父的电话,说希望请她和曾葭一起吃顿饭,他问有什么名目,才想起曾葭的生日到了。 曾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生日是个多么丧气的日子,轮不到外人给我庆祝。” 鉴于曾葭是寿星,薛简亲自下厨做了寿面。 “丫头,你应该许愿啊。” 曾葭笑问:“对着面许?” 薛简伸手指了指窗外,说:“对着月亮许。”这晚恰是农历十五,月亮正圆。 曾葭转过身面对阳台外的月亮,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薛简在一旁看着她,笑问:“你许什么愿?” 曾葭挥了挥手,说:“你别打岔,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时,门铃响了。 薛简把筷子拍在桌上,说:“谁这么不识趣……怎么是你?” “姐夫,惊喜不惊喜?” 正在许愿的曾葭蓦然回头,看见包在风衣里的傅海。 他穿的很单薄,左耳的耳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外面似乎风很大,他的刘海散乱贴在脸上,嘴唇冻得发抖。 薛简给他递了双棉拖,无奈道:“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傅海搓着手,喜道:“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曾葭拉着他坐在餐桌前,盛了一碗汤,说:“你好歹说一声让我去接你啊。少爷,你把电暖器递过来。” 傅海吃了口面,笑道:“姐夫,你手艺长进了!” 薛简冲曾葭眨了眨眼睛,说:“瞧,这才是明眼人,也就你成天嫌弃我。” 傅海清了清嗓子,说:“但是和我姐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的。” 薛简:“……” 到了睡觉的点,薛简把房间整理出来,傅海连连摆手,说:“没关系的,我住客厅就行了。” 薛简不同意:“你睡我房间,住客厅明天你姐还要收拾。” 傅海奇道:“那你睡哪儿?” “你管我?” 傅海来此的本意不是睡觉,否则他大可以睡五星。夜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他就起床去敲了曾葭的门,结果来开门的是薛简。 “呀,姐夫,这么晚了你还没去睡觉啊?” “……” 曾葭拍了拍床,说:“小海,我就知道你有事儿,过来。” 傅海脱了鞋爬到床上,从怀里掏出纸牌,问:“你们玩什么?” “我不会。” “我也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们啊。” 在接下来的游戏中,傅海感受到了来自天赋的嘲讽,这两个声称不会玩牌的人,上手试了两把之后,就轻而易举地对他展开碾压,输的他内裤都快脱了。 “我不玩了!”他把牌一扔,“说正事。” 薛简看了看窗外,心道您是该说正事儿了,不然天都亮了。 傅海郑重地看着他们,问:“你们移情别恋过吗?” “……” 傅海执着地看着曾葭,她挠了挠头,说:“我……算有吧。” 傅海不满地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曾葭推了推薛简,说:“你问他,他经验丰富。” 薛简打了她一下,道:“当着小孩子你怎么说话呢?” 傅海:你才是小孩子! “姐夫,你真的移情别恋过?” “嗯。” “你不纠结吗?” “还行。” “你不觉得可惜吗?” “没有啊。” “你对得起之前喜欢的人吗?” 薛简凌乱了,问:“你说的是移情别恋?我以为你说出轨呢。” “……” 薛简说:“喜欢一个人,忘记一个人,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你左顾右盼,藕断丝连,恰恰才会造成伤害。” 傅海想征询曾葭的意见:“姐,你有什么看法?” 曾葭感慨道:“从心。” 傅海若有所思:“你让我顺其自然?” “我是说 分卷阅读110 你怂。” “……” “感情的事我给不了你意见,我自己都乱七八糟的。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大哥?” 她指的是岑潇。 傅海的表情突然暗淡下来,道了句晚安就去睡了。然而他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他想啊想,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冲到曾葭房间,正好看见薛简躺在床上,掖着半个被角,正伸手关灯。 他瞠目结舌:“你,你们干什么呢?” “嘘……” 曾葭已经睡着了,薛简冲傅海摆了摆手,示意去他房间说。傅海站在门口,捏着拳头,表情冷冰冰的。 薛简解释道:“她晚上总会做噩梦,睡不着,我得陪着她。” 傅海凶狠地瞪着眼睛,说:“那也不用你这样陪,我姐没这么矫情!你不要趁机占便宜!” 薛简皱着眉,说:“她不是女金刚,怎么就矫情了?再说了,就算我有心占便宜,曾葭是愿意吃亏的人吗?” 傅海无从反驳,他知道薛简说的对,也知道他对曾葭很好,但这样的场景他难以接受。 “我没怪你,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你和我姐之间算怎么回事儿?你出去问问,哪怕是亲兄妹也不能睡一张床呀。你和她朋友不像朋友,亲人不是亲人,恋人你们更说不上。我觉得你们的关系已经畸形了。” 薛简被他的话一震。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谢谢你的提醒。” 傅海心中酸涩,但无法宣之于口,他想到了薛简刚才的话,问:“我姐为什么做噩梦?她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薛简心里一暖,在这一刻,他由衷地羡慕曾葭。 “没什么,大概是之前我们被人绑架有些后怕。” 傅海为这句话沉默许久,他在黑暗中点了一根烟,薛简眉头一跳:“你怎么抽烟了?” 傅海笑了笑,说:“别告状。” 他知道,曾葭变了。这种感觉从未如此膨胀。他是曾葭杀父仇人的儿子,如今维系他们友爱的是八年相依相伴的亲情,但时间堆砌的感情早晚会被时间冲垮。他们没有共同语言,无法为对方排忧解难。曾葭的生命里有了其他重要的人,他们之间情深似海,恩重如山。在不远的未来,她还会结婚生子,她还会遇上更重要的人。作为没有血缘的弟弟,他傅海总有一天什么都不是。 何况,他何尝没有遇见更重要的人? 他一拍脑袋,说:“姐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么晚你去哪儿?” “岑潇来璋海有事儿,我本来就是和他一起过来的。嗯……我开车呢,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别担心。” 薛简一怔:“岑潇?你说哪个岑潇?” 傅海披上外套,把烟掐灭在烟火缸里,笑道:“你不认识,别送我了,你快去陪我姐吧。” 薛简一直追他到门口,说:“傅海,你说的这个岑潇好像……” 傅海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我知道你防心重,但我也不是二愣子。”他晃了晃脑袋,真诚地说:“姐夫,谢谢你帮我做了选择。” 第38章 寒来暑往,很快到了年底。 除夕下午,路上飘着小雪,薛简走到一家速食店。 “先生,您来点儿汤圆么?我们店今年推出了新品十二生肖汤圆。” 薛简在柜台前看了一会儿,问:“今年又不是鼠年,为什么只有老鼠汤圆了?” “其他都卖完了,买这个不是哄孩子就是哄女朋友,就剩老鼠的不好卖。我们少会儿还得做,您等一等?” “就这个吧,您给我来两斤,我女朋友胆子大。” 店家大喜过望,过秤之后又多给他装了几个。 “先生这么帅,女朋友得多漂亮啊。” “谢谢。” “哈哈哈,瞧您,脸上都美出褶子了……” 薛简回到家,意外收到了许懐的邮件,她说她已经能站起来,正在柏林学钢琴,和主治医师的儿子谈恋爱。他们志同道合,一样对音乐充满热爱,生活像诗一样。时隔多年……真的是时隔多年。他怀着轻松的心情回复说:“我和曾葭也很好,祝你新春愉快,身体早日康复,万事大吉。”退出页面后,他才发现电脑自动登录的是曾葭的邮箱。 曾葭迟迟未归,电话也没电了,薛简不放心,套上羽绒服准备出去找,这时小区门口传来三声狗叫,曾葭顶着一头雪花小跑进来,和急忙跑出去的他撞了个当堂红。 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问:“你没出意外吧?” 曾葭选择坦诚:“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是林隽总是找我的茬,今天还利用我们副总骗我和他吃饭……” “你和他吃饭去了?” “没有,你别生气,我发现他骗我就跑回来了。他该不会喜欢我吧?” 薛简想了想,说:“应该不会,他有女朋友,虽然……” 分卷阅读111 曾葭只见过年糕一面,没什么具体印象,粗粗觉得她是小家碧玉型的,挺衬林隽。她对林隽更反感了,有女朋友的人大过年请她吃烛光晚餐,不守夫道。 “虽然什么?” 提起这件事,薛简对林隽有些愧疚,他说:“林隽喜欢一个女人,但他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年糕冒名顶替才成为他女朋友。” 曾葭略微有点吃惊:“他连心爱的女人都认不出来吗?” 薛简也感到很神奇,这几年来,全家都知道林隽对当年那个女服务员惦记之深,这份深情让他时常心软,为刻意隐瞒的卑劣感到惭愧,甚至萌生过介绍他们认识的念头,但是转头林隽居然能把人认错,年糕和曾葭根本没有一根头发丝相似,他错认的根据在哪里? “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我没告诉他。” 曾葭想了想,劝道:“我奉劝你别多事,福祸相依,这是林隽自己的事。而且以你俩的关系,你就算说了,他说不定认为你在挑拨离间。” 薛简说:“但我是为了私心……” 这个说法倒让曾葭意外,她玩笑道:“你有什么私心?难不成她喜欢的人是我呀?” “……” 曾葭捂住脑袋,说:“我今天累死了,你先去做点吃的让我垫垫,然后咱们包饺子。嗯,我先休息会儿。” 她捧着本书倒在沙发上,薛简凑过去看了一眼,没看懂,便问:“你在读什么?” “随便看看,论先秦的,讲荀子的霸道。” “荀子是谁?他很霸道吗?” “……你做饭去!” 二十分钟后,薛简扔了她的书,把她按在餐桌旁。 她这么大人了,还保持学生时代的毛病,一看书就什么都忘了。 薛简舀了一个汤圆,说:“我原本想买两斤小羊,但是卖完了,不过我看小耗子也不错,你尝尝?”说着就把勺子送到曾葭面前。曾葭一看,浑身寒毛直竖。她从凳子上跳起来,抄起一旁的酱菜盘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砸了。热汤呲溜一下喷在薛简眼睛里,他怒道:“你干什么呀?” 他去灶台洗了洗眼睛,回来看见曾葭倚在博古架上瑟瑟发抖,把檀香炉抖落在地。他伸手抓住她,焦急地问:“你怎么了?”他看了看洒落一地、栩栩如生的汤圆,再看看脸色灰白的曾葭,想起了店家的话,“丫头,你该不是也害怕老鼠吧?” 曾葭使劲儿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不饿。”她转身要走,脚踩在滑不溜秋的汤圆上,险些摔倒,她避之不及,一下子跳出好远。她灌了两杯冷水,然后蜷缩在被窝里。 今天是年夜,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却离开了家。不知究竟在什么情绪的催化下,她竟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傅妈正在包饺子,身后鞭炮声响彻云霄,每一句话里都是喜庆。 “妈,您最近还好吗?” 傅妈说:“哎呀,能有什么不好的。你学校食堂有饺子吃吗?”她在努力使自己显得像一个母亲。 曾葭说:“妈,我毕业一年半了。” 傅妈一愣,问:“你怎么没告诉我?工作还好吧?” “挺好的。妈,我有些心里话跟您说,我,我做了一个梦……” 傅妈打断她:“我也有话跟你说,你弟弟今年没回家,你知道不?” “知道,他中午给我打电话,说是签了一个广告。” “你一定知道岑潇吧。我前不久去看海子,听说这个人在男女关系方面有些不正常。你能不能把他借给我们的手术费还给他,然后让你弟弟别和他来往了?” 曾葭觉得母亲杞人忧天了,劝道:“妈,性取没有那么容易被影响。小海一人在外打拼,有个朋友互相照应是好事。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 傅妈说:“那就算了吧,你好好过年。” 曾葭忙说:“妈您先别挂,我话还没……” “妈,我做了个梦,我被一群坏人捉住了。他们把一只又脏又臭的老鼠塞进我嘴里,用胶带把我的嘴巴封住。老鼠活蹦乱跳,四处找出口,朝我喉咙里钻,它咬我的舌头,尾巴扫我的牙床。我把它活活咬死了。他们还不肯放我……我疼,我出不了声,被我咬碎的老鼠,毛和肉绊在一起,卡在嗓子眼里。他们撕开胶带,只剩下半个老鼠头在我嘴里,我把它吐出来,它的耳朵还在跳,我真的看见在跳了。妈,您跟我说说话吧,妈……” 回答她的是嘟嘟嘟的盲音。 曾葭擦了把脸回到客厅,薛简歪在沙发上,显然在等她出来。 曾葭坐到他身边,说:“我做了一个噩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对你发火的。” “什么梦?” “不告诉你。” “傻丫头,怕我笑话你啊?”薛简也不再多问,他挺直了腰,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这种梦了。” “嗯,我知道。” “你吃饭了吗?” “我把地上的汤圆捡起来吗?” 他 分卷阅读112 们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套上围裙一起包饺子。 “对了,我刚才不小心替你回了许懐的邮件。” “她给我发邮件了?”曾葭有些恍惚,“她说什么?” 薛简大概复述了邮件的内容,曾葭笑问:“你还会想起她吗?” “有时候会,就是郁闷,我本以为我和她会永远在一起的。”薛简一边搅饺子馅,一边回忆。“有一年夏天,我陪许懐去海边玩。她捡了很多贝壳,笑得特别漂亮,好像她的世界都被五颜六色的贝壳点亮了。中午我们在酒店休息,下面吵吵嚷嚷的,她睡得不安稳……” 曾葭接话:“你关上了窗户,贴心地遮住她的耳朵。你看着她的脸,觉得一辈子那么爱着她护着她特别满足,没多久你就向她求婚了。” 薛简惊问:“这你也知道?” 这事是娃娃告诉曾葭的,她有另一套说法:“我和薛简一起出去玩,酒店底下有人拉小提琴,我听得正陶醉,他把我的耳朵给堵住了!真扫兴。” 她不无感触地说:“你们的确该分手。” 客厅里电视开着,春晚开幕式的钟声悠悠飘扬,曾葭从薛简手里夺过饺子皮,说:“挺好的,咱们明天各吃各的就行。”他包的饺子软趴趴的,质量太差,估计一下锅就会成片儿汤。 “……” 曾葭把他打发旁边烧水,说:“我要跟你说一说明天的忌讳,你好好听着。” “你去年说过了……” “你去年还吃饺子了呢,今年不吃了吗?行,我不说了。” “别,我没说不爱听,但是你真糊涂了,明天是……” “初一啊。” “……行,你说吧。” 曾葭被他弄愣了,朝墙上的挂历看了一眼,确认今晚是除夕,心道他搞什么鬼。 “明早起床不许掀床单,不许翻箱倒柜。在地上捡到钱不许问我,自己装起来。吃到你包的饺子,不许说坏了,要说挣了。也不要老是饺子饺子的,明天这叫元宝。还有啊,明天不能生气,咱们也不能吵架,不然接下来一年都要吵架。邻居拜访送瓜果来,不能拒绝,也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东西我都备好了,在茶几上。任何金属制品不要大咧咧地朝外面拿,也不要大喊大叫要梳子……说起来,我梳子呢?我今天找了一早上。” 薛简说:“我昨晚洗澡用了用,不小心掉马桶里了。明天我赔你一个。”他盯着电视瞧了一会儿,问,“傅海不是演了一部电影吗?怎么没动静?” “电影快拍完的时候女主受伤停演,一直拖到今年。明天下午首映。少爷,你和我一起去看?” “那必须去啊。我上午去单位结薪,中午咱们在电影院门口见,先吃个饭,看完电影,我带你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不是小孩子去的吗?” “……所以我才带你去。” 曾葭抓起一撮面粉砸在他脸上。 第二天,她在电影院门口吹了两小时的冷风,薛简始终没有来。 片子散场后,许多情侣从影院走出来,稀里哗啦地落眼泪。看来这部电影反响不错,尤其是傅海的名字,频繁地从女孩子口中冒出来。 影院门口停泊许多三轮车,车夫纷纷跑下来拉客:“小伙子,今天情人节,看完电影带女朋友去趟游乐园吧。” 璋海的隆冬,空气又冷又燥,曾葭双手已经没知觉了,但还是攥着两张电影票,恍恍惚惚,如坠冰窖。 第39章 薛简在工地出了意外,施工架高空坠物,把他半个身子砸进沙堆里,七窍流血。他用最后的神智打电话给曾葭,说:“丫头,你多替我看看我妈,我爱……”他没有说完手机就被人抠走,他不松手,对方用钳子钳住他的手指,疼得他终于昏死过去。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靴。 曾葭抱着薛简的衣服缩在墙角,嘴唇发紫。闻讯赶来的警察看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据目击者说,这场意外是斗殴引起的,而斗殴是薛简先挑起来的。有几个工人受了伤,家属闹着要赔偿,工地方面也要薛简给个交代。 曾葭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交代?他们把薛简害成这样,你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一定会弄死他们。” 负责的民警道:“小姐,您太有恃无恐了。” 警察拦住要发作的民警,说:“她就是放狠话而已,你别当真。”又转头问曾葭:“如果薛简听见这话,他得被你气……” 曾葭横手指向手术室的大门,说:“师兄,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他一直极尽所能地用法律维护公正。如今他生死不明,你们是他的战友和同志,却代表害他的人来要交代。” “你不要草木皆兵,没人害他。” 曾葭只是摇头,警察缓了缓,说:“我看几个证人的证词,薛简案发时可能情绪有点儿激动,精神状态不大好……” 分卷阅读113 曾葭觉得好没意思:“您也相信他精神不对吗?” 警察不满她屡次顶撞,喝道:“我相信证据。你别忘了,几年前给那个案子盖上最重要一戳的不是别人,是你!曾葭,我说话你别不爱听,薛简自打遇见你,他就没好过!” 曾葭一怔。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如释负重地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没有渡过危险期。他脊椎遭受重击,脑部也有淤血,身体多个器官受到重创,还需要下一步手术施救……” 即便是对薛简的堕落十分看不起的民警,这时候心里也不太舒服,毕竟,这位警界的天才神探,璋海的少年英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他奋斗的楷模。 医生委婉地对曾葭说:“我得提醒您,这需要很大一笔费用。” “钱不是问题。” 民警和警察齐声说:“没错,钱没有问题。” “他的肾脏被砸坏了,需要配型换肾。我已经让负责人去查肾*源了,但是,曾小姐,我不建议您抱太大希望。” 警察说:“我去调资料,尽量联系他的亲人。” “您不用查了,他爸是林致。” “林致……你说的是哪个林致?” 民警瞪大了眼睛,问:“这位太子爷去工地干嘛?不对,他当刑警干嘛?” 警察“哎”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多嘴。 曾葭长吁了一口气,说:“师兄,民警同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一定有人害他。”她灵机一动,问:“你们在现场找到他手机了吗?” “没有,你确定他带在身上了?” “我确定,他给我打过电话。”曾葭调出通话记录递到他们眼前,“我还确定他手机是被人抢去挂断的。” 警察立刻进行追踪搜寻,结果在湖滨一处污水塘里发现了物证,机身没有采集到指纹,技术员修复之后,发现手机被格式化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冷静片刻后拨通了陈队的电话:“我怀疑有人要把薛简灭口,我建议您向局长申请病房加护。” 陈队沉默了许久。 警察道:“我知道您心疼薛简,但一定要保重呀。” 陈队压抑着哭腔:“我没事。薛简身体怎么样?” 警察叹息道:“他还没度过危险期,小曾已经焦头烂额了。” 警察忙着查案子,联系薛简亲属的事全权交付给了曾葭。她先去了林家别墅,谁料林家大门紧锁,等了一个小时也没人,她只好留了个便签在门口,然后打车去了孟致公司,打算碰碰运气。 孟致的前台小姐专心地涂指甲油,问:“我们董事长不随便见人,有预约吗?” “麻烦您替我转告林董事长一声,我是曾葭。” “然后呢?” “您就说他的儿子出事了。” 前台小姐斜睨着她,嘲讽道:“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择手段啊。” “我没有开玩笑……” “林董的儿子就在你身后站着。” 曾葭激动地回头,看到的却不是薛简,而是林隽。他正搀扶着林母,好奇地驻足看戏。 曾葭跑过去,激动地说:“你来的正好,薛简出意外了。” 林隽面露疑惑:“薛简是谁?” “……” “保安,把她请出去。” 曾葭觉得一汩凉意从脚底冲上发丝。 “这不是闹着玩的。” 林隽笑容如常:“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林隽,你不要逼我撕破脸。” 林隽凑近她耳畔低低地说:“那我就等着看。” 曾葭在孟致门口从早上等到下午,保安于心不忍,告诉她董事长从另一个门走了,现在大概在出席某酒会。曾葭赶到时,宴会已经散了,林隽在酒店门口摇下车窗,远远地冲她比了个中指。她追了过去,地面有积雪,她刚跑几步就狠狠摔在地上。 林隽发动了引擎,车开了没多远,他在后视镜里看见追着车跑的身影,心里一堵。 林父问:“有人在喊我?” 林母笑道:“没有,你太累了吧。阿隽,把你的蓝牙耳机给你爸用用,让他听听音乐,休息休息。” 林父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曾葭眼睁睁地看着林隽开着车消失在视线里,长长的尾灯叫嚣着他的得意。 她一瘸一拐回到医院,看见门口堵着一大群人,声势像革命军请愿似的。她还有点懵,找到孙医生询问薛简的情况,意外在办公室看见急乎乎的石头。 石头急忙问:“他怎么样了?你应该联系我!” 曾葭失笑道:“我偏偏把你给忘了。” 石头把报纸递给曾葭,说:“薛简的事见了报,门口的一堆愤青全是冲他来的。” 曾葭看见新闻末端的记者署名,念了出来:“林乔?” 石头说:“乔乔这回有些过分了。她和 分卷阅读114 薛简有个共同特征,只讲公义,不念人情。” “公义?你说谁不公谁不义?” 石头不敢给老虎顺毛,拣能说的话说:“你不要着急。我手头有点儿积蓄,赔偿款我来想办法。” 曾葭拒绝了他。 石头急了,说:“我知道你心疼许懐,你怪我,但已经这时候了,你何必计较儿女情长?” “我感激你的好意。石头,但是赔偿款不能给,一旦给了,薛简的罪名就板上钉钉了。” “你太偏激……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火。我能帮你什么?” 曾葭缓了片刻,说:“你能去做个配型吗?现在多个人就多份希望。” “你放心,我一到医院就去登记了。我马上联系林伯父,即便不用换肾,这么大一笔医疗事项也不能单压在你肩上。” 曾葭拦住了他,在看见新闻之前,她的确希望通过石头联系林家,但现在她改了主意:“我不能让薛简的委屈白受了。” 林乔的文章见报的第三天,诺亚律师事务所公开发布了一封律师函,指控她不实报道。几乎同时,璋海点击量最高的百态报业在官网和各大平台同时发布了一篇议论。文章开头贴上一位民工的录音文件:“小姐,您别逼我。没错,小薛救了我的命,本来砸的是我,他把我推开了……大胡先动的手,可他是为了报仇呀,他被小薛抓进去吃了牢饭……我们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严重……我不能,您别说了,我要是跟您出去作证,我就没法做人啦……”接下来,编辑略谈了薛简蒙受的冤枉,调转矛头:“据知情者透露,最先引导舆论的新闻记者林某是薛某同父异母的妹妹……” 在这个时代,网络传媒比纸质传媒有更大的受众,录音证据的反转使网上的键盘侠和愤青对躺在医院的薛某产生愧疚,而后条分缕析的家庭纠葛更满足了众人的八卦心理。许多知情者判断出文章各个人物的具体身份,关于林父出轨、林母第三者上位、林隽私生子转正、林乔恶意污蔑兄长的议论迭起。一时间,舆论捕风捉影,林氏股票大跌。 孟致的前台小姐肠子都悔青了,她义愤填膺地在网上跟帖:“薛少爷朋友去公司求助,前台说话很难听,林少爷把人赶了出去。附现场图片为证。强烈要求前台和保安致歉。”帖子很快被顶上了热门,然后……被删除了。前台小姐后背冷汗直流,立刻递了辞呈。 这番一箭三雕让石头看得心里直打鼓,他觑着一旁筛选卖肾小广告的曾葭,小声和林父打电话:“这姑娘主意比谁都正,铁了心要替薛简出气……嗯?没错,她就是曾葭……什么?好,我和她商量商量。” 第二天,曾葭把薛简托付给护士,和石头一起去了林家。 一进门,林乔就想动手教训她,曾葭轻易躲过去,反手就把她推倒在地。石头龇着牙上前,把林乔扶到沙发上坐下。林乔偎在石头怀里,哭得无比可怜:“你把录音放上去,让无辜的民工怎么做人?你有没有新闻人的良心?” “我不是记者,不需要新闻人的良心。说实话,我连人的良心都没有,不信你大可以再试试。” 林隽咬牙切齿地说:“诺亚律所,百态报纸,还有两家网络公司,你倒是真人不露相,知交遍天下啊。” 曾葭有选择地回答:“百态的主编犯癫痫的时候薛简救了他。至于你说的网络公司,薛简替其中一家破获了敲诈案。林先生不知道了吧,这就叫积德。” 林隽冷笑:“说到底你们只是靠运气而已。” 曾葭也冷笑:“你运气一个给我看看?” “你——” 石头赶紧打圆场:“大家别吵了,咱们都是自己人。还是说正事儿吧。伯父呢?” 林父拄着拐杖从楼梯上下来了,见着曾葭,他没有愤怒,而是深深地叹息,说:“曾葭,你不该和孟致过不去,它是你爸的心血。” 林隽和林乔从没见父亲这个样子,他一直是镇定的、温和的,现在他吞吐的烟雾中都裹挟着浓浓的悲哀。 “爸,咱们……” 林父没让他说话,他问曾葭:“你来见我有什么目的?” 曾葭答道:“薛简的情况您想必清楚,我和石头实在没办法……” “你们还缺多少钱?” 曾葭:“钱不急,主要是缺个肾。” 林隽:“……” 林乔:“……” 她这一提的确突兀,林父沉下脸,没说话。 林乔问:“怎么会伤着肾……二哥应该是个正经人呀。” 石头说:“乔乔,他受伤是因为外力打击,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好,他在哪间医院治疗,我这就……” 林乔正说着话,就看见站在楼上的母亲摇了摇头,林隽也捏了捏她的手心。她便不表态了。 林父说:“曾葭,你不讲道理。我这么大岁数,还经得起折腾吗?阿隽和乔乔正年轻,万一落下后遗症如何是好?” 曾葭急道:“摘一个肾不会出大问题 分卷阅读115 。” “你说的轻巧,你愿意在自己身上切一刀,再拿点儿东西出来吗?” 石头皱着眉,说:“她已经配型了。你们这样算是一家人吗?” 林父似乎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这件事出钱出力还有可能出人命,我凭什么答应?曾葭,你的确有本事,但你太年轻、欠火候。林氏树大根深,你撼动不了。你以为我真的惧怕你的威胁吗?” 曾葭替薛简感到悲哀:“林董事长,我听说前不久,您和您的家人为一条宠物狗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您甚至伤心得病了。最不济您就当薛简是您养的狗,您稍微待他仁慈一点,将来我们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 林父不为所动:“我不会为了一条狗割了我儿子的肾。” 石头拉住曾葭就要走,何必看这群无情人的脸色。但是林家向来是个容易进不容易出的地方,林隽说:“别这么急着走,该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林父点了根烟,说:“我以前对薛简说过,孟致有他的一半,可他不稀罕。曾葭,既然薛简眼下醒不过来,不如你替他来公司,策划总监的位置还空着,我希望你试一试。” 曾葭:“……” 难怪嗓子说干了都没成果,这老爷子的脑回路和她压根不是一辙。 林隽忙说:“爸,这不行,我已经代表孟致答应吴市长了。” “这关吴市长什么事?” “负责政府路竞标的杨主任对我有些意见,吴市长愿意从中调停,但他推荐了一个很赏识的后辈,希望他来主持这个项目。人事部已经去联系了,我准备请他担任策划部总监。” 林父生气地说:“我看你翅膀硬了,林氏集团装不下你,你不如去政府路另谋高就吧。” 林隽也不松口:“您如果非让曾儿进公司,我就不干了。” “那你辞职吧,我会批准的。” “……” 曾葭觉得奇怪,为什么林家父子争论的焦点始终在一个职位?他们舍不得的不应该是肾吗? “我想起来了,你们的人事总监发了一封邮件,邀请我来孟致就职。林先生,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一直没在意。改天咱们一起请吴市长吃个饭吧,您定时间。” 林隽:“……” 石头摸了摸脸,他替林隽疼得慌。 第40章 孟致策划部的成员据说全是文青,生活随心、工作随意,曾葭通知下午三点开会,直到三点半他们才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室。 实际上,他们平时虽然松散一点儿,但远没有这么夸张。但林隽事先交代别给这个关系户好脸,何况曾葭带着项目进入公司,管理层没意见,策划部的几个员工却对这位空降的总监有些先入为主的负面情绪。 曾葭一直坐在会议桌前不说话,直到最后一个人就位,她对着表,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人,说:“昨天我给各位发了邮件,对国际汉语沙龙的策划案提了一些修改意见,希望大家集思广益。” 按理说,新官上任的第一次会议,总得烧团火活跃一下气氛,尤其在明显不受待见的情况下,更得和底下的人沟通感情。这位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众人想,这个策划案是林总直接拍过来的,来源据说是冉秘书,大少爷、大小姐是董事长的自家人,他们纷纷附和说好。 曾葭一边听他们打太极,一边翻看手里的员工资料。 “嗯,看来我对部门综合实力估计有误。请允许我听听个人意见。韩邛,你怎么看?” 韩邛是策划部除了曾葭以外最新的新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很有干劲,但一直没什么成绩。他被曾葭点了名,不知怎地竟觉得十分激动,鼓足了勇气说:“我认为这个策划案不合适。比如说,设计团队用力过猛……” “咳咳!” 韩邛说完,在稀稀落落的咳嗽声后,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曾葭道:“嗯,其他人的意见呢?”她声音平静,毫无情绪。 二宝清了清嗓子,既然有人开了头,自己也说几句吧,就算秋后算账,也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顶着。 “那什么,曾总,我觉着小韩说的有点过了,但还是有借鉴意义的。单说南展厅的背景台,您看是不是喧宾夺主啦?” “我同意宝哥的观点。”现在说话的是晓浓,一个白胖的姑娘。“另外,既然主办方立意在汉字的活态传承,我建议不要搞得像穿越似的,一味地把什么中国风、中国元素堆砌起来,陈词滥调……” “还有还有……” 剩下的人也纷纷开口,越说越有状态,中途居然有两方意见相左吵了起来,这种争吵虽然造成短暂不愉悦,却使志同道合的感情越发坚固。曾葭全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始终不表态。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完,二宝憋不住了,主动问:“曾总,不知道您的意思……” “嗯?你们说完了?晓浓,你汇个总。” “……” 分卷阅读116 晓浓最擅长抓重点,言简意赅地提炼了讨论会的关键成果。 曾葭放下笔,说:“一个礼拜之内,我们部门拿出新的方案。韩邛,这个项目就你牵头,下礼拜一我验收草案。” 韩邛惊讶道:“我负责?曾总,我才疏学浅,按照旧例……” “我初来乍到,对旧例不清楚。你不必谦虚,在座这么多人,只有你一眼看出这个案子的缺陷,你不负责谁负责?” 二宝几个资历老的员工有苦难言。 周周试探着问:“曾总,这个方案毕竟是林总拿来的,他的意思是让咱们照着用。林总可是董事长的儿子呀。” “出了事情我担待,你们就说慑于我的淫威,不得不违心做事。” “……” “在正式开始工作之前,我要强调一下纪律问题,这个月全勤奖一律取消,除了韩邛之外,每个人绩效评分扣两分。” 有人想要反驳,被同事瞪了回去。这个总监看起来不是软柿子,这一出赏罚,看似声色未动,其实精明得很。 “我不喜欢兜兜转转,今天我们把话说明白。你们不用给我杀威棒,也不要各种试探。我的工作要求只有两个字——靠谱。以后但凡在这间办公室,我不希望出现今天会议开场的状况,一群领域内的高级人才围成一圈,半天没一句话落在点子上。如果谁对我、或是对公司的人事安排有意见,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工资、奖金和事业毕竟都是你们自己的。我如果真看我不顺眼,就换点儿高明的手段,比如投毒。” “……” 曾葭让出位置给韩邛主持会议。 韩邛第一次被委以这样的重任,又接收到几位同事鼓励的目光,十分兴奋,说话都带着颤音。 曾葭也参与讨论,她话不多,众人没有紧张感和压迫感,但只要一开口总落在最关键的问题上,说得大家心里亮堂堂的。每提出一个新意点,韩邛就忍不住看向曾葭,一直看到她不耐烦了:“我说这个项目由你负责,你就可以拍板决定,你再看我,那我就出去了。” 众人都笑了。 林隽正在办公室里无聊地转笔,冉夕走进来,说:“听说策划部这两天都疯魔了,整幢楼就数他们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一个个满面红光。” “他们在忙什么?” “我哪里知道呢。二宝原本对新总监很有意见,现在张口闭口咱们头儿。曾小姐真不容小觑,不止策划部,这段日子但凡和她有工作接触的员工,都被她收的服服帖帖。” 林隽冷笑道:“她是薛简的朋友,能是省油的灯嘛。” 听他提起薛简,冉夕很难过:“配型结果出来了没有?诶,阿隽,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他吧。” 林隽浑不在意:“等有空的吧。准备准备,马上开会。” 冉夕不再强求,她虽然关心薛简,但他躺在病床上,什么也不知道,是否去看他没有任何意义。 林父作为董事长,一般不出席这种级别的事务会议,但这是曾葭在公司首次独当一面,他破例出席,想考察考察她。 策划部由晓浓作为发言人,她刚说没几句,林隽脸色就不好看了。等她介绍完,其他部门的几个领导纷纷点头说好,林父也露出赞许的目光。 林隽算是知道了,曾葭一点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台面上他们平起平坐,他只好转头质问员工:“之前我交给你们一份策划案,让你部门酌情修改,你们就给改得面目全非了?” 二宝腿都在打颤,忙解释:“林,林总,我们,我们没改啊。” 冉夕问:“没改?难道我会记错自己的方案吗?” 晓浓说:“我们总监让重新做一套方案,您的那个没用上。” 曾葭干脆地说:“大家有话好好谈,希望某些领导不要以身份压人。” 林隽讥笑道:“曾总真是自信,您的方案难道会比冉夕的出色?千万别弄得公司下不来台。” “两个方案选取了不同的立意,没有高下之分,但新的方案更符合语境。林总,策划部不是我的一言堂,现在的方案是大家集思广益的结果。” 林隽立刻对二宝、韩邛几人说:“听见没有?如果这个项目砸了,你们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曾葭严肃道:“在座每个人都是孟致的人才,不是你林家的长工。我的人是去是留有我和人事部说了算。林总如果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建设性意见,请拿出说服大家的理由。不然,您独善其身就好,我听说财务部上下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您倒是清闲得很。” 林隽想骂人,财务部乱起来是因为谁?要不是有人捣乱,公司能出问题吗! “公司不允许跨部门管理,我的财务部就算被人砸了,也不劳曾总您费心。” “我还以为您不知道规矩呢。”曾葭原话还给他,“就算我们一个个江郎才尽,也不必林总辛苦普度众生。” “你——” “行了。”林父被他们吵得头疼,“你俩像什么话 分卷阅读117 !” 冉夕不愿见曾葭咄咄逼人,说:“我们联系的设计团队也认可了之前的方案,经曾总这么一改,后续工作就乱套了。” 林父问:“不是都还没定吗?怎么就和合作方谈妥了?你们财务管这些做什么?” “也不是谈妥了,只是彼此有意向,赵恒工作室在全国都数得上名号,我认为不能浪费这么好的资源。” 韩邛主动开口说:“赵恒和冉秘书是校友嘛。不过您不用操心,昨天曾总已经派我和史安蓬协商,他很乐意参与我们的项目。” 人事部蓉姐连忙问:“你是说英籍华裔史安蓬?那个设计天才?”韩邛点了点头,蓉姐激动地抓住曾葭的手,兴奋地说:“曾总监,你们太厉害啦。这么大的腕儿都能找来!对了,能不能让他给我签个名啊,我女儿收藏了史安蓬所有的作品集,他是我们全家忠实的粉丝啊!” “……” 曾葭笑道:“我正想跟您说这事呢。史安蓬脾气古怪,我们部门压力也很大。人事部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不知道您能不能出两位同事帮帮忙。” 蓉姐幸福得差点昏过去。 散会的时候,林父拍了拍曾葭的肩膀,鼓励道:“面面俱到,有能力,有魄力,好!有你这样的人才在,我也不是不能早日退休嘛!” 林隽长这么大,从来没被父亲这样夸奖过,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无奈。他仿佛感到全公司同事的目光都在他和曾葭之间打转,这种环境让他无比压抑。反正最近公司的关注点都在策划部,他索性就旷了工。然而躲什么来什么,他正和年糕一起吃牛排,接到林乔的电话,说医院传来消息,他和薛简配型成功了,林父做不了他的主,让他自己决定。 年糕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嘛!” “你知道什么!” 年糕从未被他这样呵斥过,眼圈立刻红了,林隽只得赔礼道歉,她脾气不大,立马就笑了,说:“你需要好好休息,这不算小手术了。” 林隽气得把叉子凹断了。 “你认为我应该把肾给薛简?” 年糕连连点头,她一直很善良。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做?” 林隽很失望,你就丝毫不替我考虑吗? 他的失望没持续多久,曾葭就找到他了,准确地说是求到了他面前。林隽现在看见她就有气,故意和年糕亲密喂食,耍赖说:“我的确答应配型不错,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一定会救他?” 曾葭被气得直跳脚。 林隽自顾自享受烛光晚餐,晾了她两个多小时。直到年糕小声提醒道:“她好像有些不对,我们要不要叫医生啊?”年糕对曾葭的印象局限于踹飞肇源的那一记旋风腿,一个如此骁勇的人突然显得孱弱,让人放不下心。林隽朝曾葭看去,她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扶着一杯茶,微微低着头,脸色苍白,唇色比脸色还白,眼睛似乎已睁不开,深深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他心里一紧,擦了擦嘴,说:“她死不了。我突然想起有些事,先让人送你回去。” 年糕没有多虑,乖巧地离开了。 林隽走过去扶了曾葭一把,将她带到酒店套房。 他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森冷,心中既觉得意又感讽刺。 “你之前想到会有这时候吗?” 曾葭头晕乎乎的,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来找你。”不必林隽开口嘲讽,她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我知道你的拒绝在情在理,但是……” “你这么想?”林隽有些惊讶,“你赞成我拒绝?” “我……” 林隽讥讽道:“原来你也是双重标准的人。” “如果你们易地而处,肾也好、肝也好,薛简一定不会吝惜。林隽,如果你冷眼旁观,他也许很快就没命了。他从没做过伤害你的事,你能不能……” 没有伤害?林隽攒了一心窝子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告诉你,他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你肯低眉顺眼和我说话了?在公司会议上你怎么对我的?你这两副嘴脸难道不嫌恶心吗?” 曾葭说:“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找的方案华而……”算了,眼下不是辩解的时候,她提起力气继续说:“这些恩怨有的是时间算,现在你能不能抛开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好好谈一谈薛简?” 林隽想,你是代表薛简来的,怎么可能抛得开? 她似乎连日累坏了,看起来很虚弱,嘴唇上还残留一星茶渣。 他看着她,渐渐觉得空气有些热。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这个人,这个处处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女人,如果在他的床上卖弄乞怜,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风情?仿佛耳边炸开一个雷,林隽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恶念陡起,指着屋内的大床,说:“这样吧,你主动脱衣服躺上去,把我伺候高兴了,我就捐肾给他。” 曾葭失笑:“你在说什么?” 林 分卷阅读118 隽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她的眼睛里有波涛翻滚,目光就像那一天擦过发梢的飞镖。 “林隽,这样没什么意思。”曾葭垂下眼睑,表情和语气都没有想象中的暴怒或屈辱。“你不觉得这种情节电视剧都不拍了吗?” “你不是一心救他吗?” “你把我想的太伟大了,我做不到这个份儿上。如果我答应你,等将来薛简知道了,他会把你换给他的肾掏出来扔了,这样我们都得不偿失。你为什么不提一个立竿见影的要求?” 他们对峙了三分钟,林隽先败下阵来,说:“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林隽的想法没有得逞,但他却很高兴——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无私的感情?曾葭对薛简不过如此。 “不过,我真搞不懂,你这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到底是怎么演出来的?你好歹是一个十八岁就堕过胎的女人。” 曾葭的手上沾着亲生骨肉的血,这件事已很久没有人提及。她憎恨那段屈辱的经历,她恶心那颗父不详的受精卵,但她真的爱自己的孩子——这份爱发生在她见到死胎的那一刻。 那是一个女孩子,长大后一定会很聪明、漂亮 何萘说这不是你的错,医生说你是受害者。但那个孩子呢?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因为母亲的迁怒被剥夺了生命的权利。曾葭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但她的遗憾和心疼也丝毫不作假。 这些话她没有必要向林隽说。 她的无动于衷让他非常恼火:“那个孽种该不会是薛简的吧?我听说薛简之前那个女朋友和你是同学,你还是他俩半个媒人,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曾葭咬牙说:“你的想法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谁无耻?”林隽悠然自得地捂住肾。“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曾葭不说话。 “我问你谁无耻。” “……我。” “你什么?” “我无耻。” 林隽指着落地窗,说:“你出去拦住一百个人,对每个人把这话说一遍,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林隽站在窗边朝下看,曾葭在璋海的高楼车马中显得太渺小。她像机器一样挡住过往的行人,在陌生人看怪物的目光中说出那几个字。傍晚斜阳璀璨,他看不见她的神情。渐渐有路人驻足,指指点点,有人还拿出手机拍照,起哄声响成一片。曾葭用胳膊挡住脸,笨拙的动作显露出她的无措,但她还在继续拦、继续说。 林隽心头一窒,给助理打了电话:“你去酒店门口,把拍照的人处理了,这件事不许传出去。” 曾葭说完一百句我无耻,回到酒店却找不到林隽了。她气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林隽是个无赖,这一点她早有领教。但薛简的命攥在这个无赖手里,她别无选择。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她和往常一样去医院,意外撞上林隽和冉夕。这几天薛简的主治医师一直很忙,护士好不容易得闲整理了他的随身物品,让家属来确认领取。 护士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梳,这是薛简唯一攥在手心的东西,他使了很大的力气,攥的死死的,梳篦戳破了他的掌心,沾着褐红色的干涸的血。 冉夕摇摇晃晃地哭了起来,说:“薛简,你真是个傻子。你怎么这么傻呀?” 曾葭说:“恕我直言,这里有你什么事?” 冉夕说:“这是我和薛简的事。护士小姐,这把梳子他准备送给我的,谢谢您。” 护士说:“您太客气了。” 冉夕要将梳子拿走,但曾葭先她一步抢了回去,死活不肯交给她。两人争执许久,直到林隽开了口:“曾葭,不就是个梳子吗?你想要我让人买一箱给你,你千万别因小失大呀。”他话里有话,曾葭有求于他,满心不甘地将梳子交给了冉夕。但她还不忘宣战:“等薛简醒了之后,你会知道这不是你的。”冉夕本来就情绪激动,被她一气,哭着跑走了,连探望薛简的正事都忘了。 林隽笑道:“这么一对比,我倒觉得你向来对我的态度很友善。” 曾葭试探着说:“既然你来了医院,那不如……” 林隽二话没说,掉头就走。 “林隽……” 曾葭茫然无措地站在走廊上。 出来倒水的孙医生旁观了这一幕,默默地折回办公室。 第41章 这些日子,林隽仗着那颗有用的肾,对曾葭颐指气使,无所不用其极。过了几天,他特意申请出差,软磨硬泡地把曾葭带到了海边,美其名曰要为即将开始的海滨项目做市场调查,实际上就是让曾葭为他的消遣打下手。然而天公不作美,他刚换上泳衣出来,头顶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渐近,没多久就下起了雨。 林隽不死心,推着一身休闲装的曾葭,说:“你先换泳衣,这个季节天气一阵晴一阵阴,说不准你换完衣服就停了。” 曾葭抬头望了望天,说:“算了吧林总,你看云彩就知道,这雨不到明早 分卷阅读119 停不了。” “你还会看天象呢?” 林隽嘴上说着不信,瓢泼大雨浇在身上也冷得难受,只好带着曾葭去了附近的海景别墅。 “你先洗澡。”他拧着湿漉漉的衣服,“家里没你的换洗衣服,只有乔乔和冉夕的,你愿意将就哪个?” 曾葭打了个喷嚏,在洗漱间里转了一圈,说:“没关系,有烘干机,我身上的衣服不用换了。” 林隽抱胸倚在浴室门口,问:“你有洁癖?” 曾葭刷的一下拉上门。 洗完澡后,曾葭头有些晕,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简单吃了几块饼干就上楼睡觉了。然而在陌生的空气里她根本无法安息,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薛简七窍流血的凄惨模样,辗转到了晚上,她心里烧得难受,起来倒了杯水喝。林隽坐在客厅里正无聊,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看她,说:“你给我弄点儿吃的。” 曾葭从背包里翻出两包压缩饼干,扔了过去。 林隽面露嫌弃,说:“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有,你给我做顿饭。” “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饭?” 林隽挑眉道:“怎么?你不愿意?”他心里生气,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慢悠悠地他捂着腰,说:“如果饿坏了我的身体,那你说薛简怎么办?” 曾葭觉得心累,问:“你成天用这一招不腻吗?” “腻不腻不重要,有用就行。” 曾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厨房。 林隽撑着手肘远远看着她,这种感觉很奇妙,有人为了他夤夜洗手作羹汤。他见过母亲做饭,也吃过年糕做的饭,但他从来没见过谁能在烟熏火燎里露出如此专注虔诚的神情。 他好奇地问:“你还给谁做过饭?我的意思是除了你家人。” 曾葭答道:“薛简和娃……他前女友。” 林隽不服气地问:“她前女友凭什么?买一赠一?” 曾葭一怔,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林总,你觉得我对薛简很好?” “没错。” “薛简的前女友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她一直是我最爱的人。最初薛简在我的心里根本不能和她比。” 林隽觉得有意思:“那后来呢?” 曾葭笑道:“后来,我们三个人谁对谁都越来越不好了,谁都越来越不是东西。到如今……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林隽见过很多破裂的感情,尤其是女人之间的情谊,当事人总以受害者自居,他还从来没遇到这么清奇的反思。 这栋别墅通风很好,他只穿着针织衫,冻得一个哆嗦。冷意使人清醒不少,窗外的雨声听得格外清楚。 五分钟后,他捧着一碗方便面,阴阳怪气地说:“你真是辛苦了。” “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舍得给薛简煮泡面吗?” “为什么舍不得。我们有一段很难熬的日子,恨不得一块钱掰成十块花,断粮断炊了就靠方便面度日。我一向胃不好,胃口又大,薛简总是趁我不注意把碗里的面分一半给我……” 她说起这些窘迫的往事,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 “那他吃什么?” “我也是这么问的。后来他把盖子盖上,过了几分钟再打开,冲我显摆说,你看,又是满满一碗。” 林隽感觉这话不太对,但他看出曾葭脸上虽然笑着,心情其实很伤感——她大概是太想薛简了,才破天荒地和他说了这么多话。 第二天上午,雨断断续续地停了。 两人一起在海滩上散步,阳光照下来,洒在她的脸上,林隽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他刚看完一场好戏,回味似的站在酒店的套房门口,一个朴素大方的女孩破光而来,像武侠剧里凌空的一把剑,明明身在窘境之中,却仿佛一切都不看在眼里。 曾葭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不得不提醒:“林总,你好歹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林隽嗤笑道:“你想多了,做人不能太自恋。”他把手放在胸前,隔着衣服似乎在摩挲什么。 暖暖的海水波浪迭起,把新的砂砾送上岸,又席卷了旧的砂砾回到海洋。曾葭把脚伸到水里,甩了又甩,还是甩不干净脚丫里的沙子。 “这次回去,你能不能去趟医院?” 她始终记挂着这件事。 林隽深吸了一口气,说:“你陪我去趟临怀村。” 林隽和曾葭坐在大巴车上,一路颠簸。他佯装睡着,渐渐将脑袋靠近她的肩膀,转念想她细胳膊细腿的,能承受住多大重量?于是渐渐坐直了,突然头砸在玻璃上,又弹回来,他疼得龇牙咧嘴。这时,一只手撑在车窗玻璃上,大巴一颠一晃,他脑袋也一颠一晃,不住地撞击她温暖的手背,咚咚的声音飞进他的耳朵里,和心跳是一个频率。车到站的时候,林隽假装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睛,曾葭在他醒来的前一秒撤回了手,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突然想到有一次薛 分卷阅读120 简回到林家,难得心情好地说起他最好的朋友,说她爱生活里的每一个人,遗憾的是她人有点傻,不会表示自己的好意。他嘲讽薛简在编故事,说如果有这样的人,我叫你哥。 临怀村依山傍水,风景很好,交通却不太方便,下车之后,他们徒步两公这里里到达目的地。 林隽指着远处的老房子,说:“这就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在七岁之前,我一直住在这里。” 在林隽的刻意维护下,他年幼时居住的平房躲过了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的拆迁。这个地方他始终不肯回来,说不清是不敢面对贫苦的过去,还是不想展望注定的未来。此时此境,树木葱茏,他看着这间渐渐坍圮的老屋,如同望着伤痕斑驳的老城墙。 曾葭朝老屋走去,林隽说:“你小心点,这是危房。” 曾葭抬手摸了摸黄泥的墙壁,说:“它和我小时候的家一模一样。” “这么巧?”他想了一会儿,失笑道:“曾儿,我们都生于贫困,但你一定拥有爱和幸福,所以你成为现在的你。我从小没有父亲,一个私生子在见不得光的环境里长大,这就注定我们不一样。” 曾葭自言自语道:“你怎么知道我见得光?” 林隽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曾葭把脸从墙上移开,问:“我们去哪儿?” 林隽冷笑着勾起嘴角,说:“逛也逛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见我一个表亲。他家今天死了人,我们去看热闹。” 曾葭:“……” “我妈生下我之后被外公赶出了家门,多年来被人戳脊梁骨,我这个表舅尤其骂得最凶。我从小就暗中发誓,我要把他们加在我身上的侮辱如数奉还。” 林隽的一个表妹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在镇子上读中学。接连半年了这孩子一直不对劲,有一天回来嘴角竟带着伤,但任凭长辈怎么逼问也不肯说。直到两天前,这个十六岁的女孩终于忍受不住日夜缠绕的恶梦,留下一封绝笔信割腕自杀。 失去女儿的母亲扒在棺材边儿上,又哭又嚷:“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死全家的王八羔子!我苦命的小蝶啊!” 表舅红肿着眼眶,破口大骂:“还嫌不够丢人吗?咱家祖祖辈辈没出过这种脏事,你还有脸哭!” 曾葭听着撕心裂肺的嚎啕,也不禁感到悲伤。 “她……” 林隽远远的看着,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场景。 “她被老师猥亵,生无可恋,自杀了。” “那罪犯怎么判?” “他家里有点权势,赔了几万块钱。不过她居然会一死了之,这我真没想到。”林隽歪着头想了半天,皱眉问:“如果是你呢?你怎么办?” 曾葭说:“报警。” 林隽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曾葭找了块石头坐下,问:“你知道薛简的手臂为什么断吗?” 林隽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当时被绑架的不只是他。” “我听说还有他的女朋友。” “不,和薛简一起被绑的人是我。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堕胎吗?我十八岁时经历了和你表妹一样的事。” 林隽扶着石头堪堪坐下,脸色发白。 “你报警了吗?” 曾葭说没有:“他们录了像,我如果报警一定会身败名裂。而且当时我一心想着不能让薛简和许懐知道,就更不敢报警了。现在想想,我其实很后悔当初选择妥协。” “然后怎么样?” “我趁他们不备,偷了绑匪的东西逃了出去,濒死之际我遇见了我前男友,他把我送去医院,一直握着我的手掉眼泪,哭得像个孩子。” 林隽评价道:“他应该很爱你。” 曾葭说:“你总是自以为是。” 林隽一怔。 “林隽,我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是你,我会替你妹妹主持公道,而不是坐视魑魅魍魉操纵资本凌驾于法律之上。” 林隽点了根烟,说:“让你失望了,我就是魑魅魍魉的一员。你和薛简真是一丘之貉。” 他坐在石头上久久不动。到了傍晚,出丧的人群从他身边路过,表舅绝望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很快移了过去。 他用脚尖碾碎烟头,拨通了李律师的电话:“那个案子还有余地吗?” “林总,人已经没事了,赔了十万块钱。” “我的意思是,如果告他还有胜算吗?” 李律师大惊:“您别开玩笑。如果逼急了赵老师供出主使,您能有好果子吃?诺亚的江昊现在整天盯着我呢!” 林隽将电话收回兜里,他回头看了一眼曾葭。她不知何时已走近了送葬的队伍中,苍老的舅妈倚在她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番折腾,两人没有心思继续“出差”了,买了回璋海的机票。临登机前,舅妈从村子里赶了过来,拎着一篮子土鸡蛋,说:“姑娘,这你带回去吃吧。我家丫头最 分卷阅读121 喜欢吃。” 林隽皱眉道:“您赶紧拿回去吧,别耽误飞机了。” 舅妈从小就不给林隽好脸:“我又不是给你的!”她拉着曾葭的手,说:“这是家养的鸡生的蛋,和你在城里吃的不一样,你尝一尝鲜吧。” 曾葭接过篮子,对林隽说:“你先上飞机吧。” 林隽道:“假模假样。” 他看着曾葭搀扶着舅妈远去的背影,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几年前的一场春雨。他的车子抛锚停在了路边。有个过路的陌生女孩,穿着A大的纪念衫,把月白色的碎花伞留给了顶着报纸的老太太,冒雨跑着跳着踏上了公交。雨幕轻烟,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记得她说话的声音浸泡在雨水中,那样动听。他鬼使神差地点开蓝牙音箱,放了一首歌: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原来是她。 第42章 林隽心情非常烦乱,连带着对年糕都没了兴致,每次亲热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曾葭的脸,想起她无比卑微地请求他救薛简,想起她描述中薛简挡在她身上被人砸断了手臂,那一声清脆的手骨断裂声在他耳畔骤响,林隽一个激灵从年糕身上跳下来。 他想,救一救薛简也没什么损失。 他当然不忘记第一时间将这个决定告诉林父,林父对他的打算着实大吃一惊,思忖片刻问:“你是不是为了曾葭?” 林隽一愣:“爸,您为什么这么说?” 林父反问:“你不是不愿意牺牲健康吗?” 林隽说:“我改了主意,我想,事有轻重缓急。” “你从小到大主意都很正,你不想做的事情,谁也没法让你去做。你一直坚定与人相交要门当户对,却去追求一个服务员。你口口声声反对曾葭进孟致,最后却没有施加任何阻碍。现在又到了捐肾这么大的事。阿隽,我一直认为你是不会退步的。” “爸……” 林父继续说:“现在看来,你也有软肋,也会动情,也有人味。爸爸为此很骄傲。” 林隽很震动。 他主动去策划部找曾葭,却没有见到人。 曾葭请了病假,策划部工作由二宝主持。一屋子的人忙得像陀螺,好半天才有人抽空搭理他。 “她干什么去了?” 韩邛道:“曾总阑尾炎犯了,在医院做手术。” “毛病真多!” 曾葭打着割阑尾的旗号,在医院休养了小半个月。中途公司的人先后来看她,二宝很无良地定期送文件让她审核、签字,曾葭不爱偷闲,乐得费神,韩邛两个都劝不住,心一横带着策划部上下更加发愤图强,导致董事会不得不点名策划部,建议他们稍微放慢脚步,不必给其他部门太大压力。 林隽是全公司最后去医院的,他一脸丧尸样,问:“离薛简换肾的日子还剩几天?你到底需不需要我帮忙?” 孙医生顺势说:“不必了,我们已经找到合适的肾脏,手术很成功。” 林隽白白纠结了这么多日子,还在林父面前卖了一顿好,结果曾葭不声不响把事情解决了,倒像他被放鸽子似的。他气得砸了输液架,甩门而去。幸好曾葭身手敏捷,没有受伤。 孙医生不解:“我不明白,你和薛简之间情深意重,你捐个肾给他,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曾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想和您确认一遍,林隽和林乔配型都没有成功吗?您确定这次检验没有差错了吗?” “当然,手术的成功已然证明了这一点。之前是化验科的疏忽,居然把你和林先生的检体混了。我从医这么久,非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的几率太小了,也许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出院后,曾葭心神不宁地回到家,浑身疲软地倒在沙发上。 心情暂时安定下来,她终于能好好想一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想想她现在的处境,想想素未谋面的父亲,想想薛简临昏迷前的电话……她突然一个激灵,冲进了薛简的卧室。薛简已经很久没有睡在自己的卧室了,衣橱夹层落了一些灰,呛得曾葭直掉眼泪。 她从衣橱中翻出一个菱形檀木盒,古朴素雅,边缘髹饰一串金银色的宝相花。木盒顶部中央镶嵌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笑容明媚活泼——这是薛简的母亲。薛简在她的忌日说,他的母亲去世后化为一撮灰,她的所有物品都按照遗嘱一并火化,他全部的怀念就是她不舍得焚烧的檀木盒。 盒子设了密码锁,曾葭对薛简的母亲说了声抱歉,开始解密码。她试了试薛简和林父的生日,没有打开。她接着试了各种她所知道的数字组合,一律没有打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耐心渐渐消失,胡乱输了一串数字,已不报希望了,然而就在这时,啪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曾葭的手骤然发软,盒子顺势滑落,里面的东西哗啦啦都散在地上,木盒底部的笔记本被翻到上层。这个笔记本是她送薛简的,大概是某年生日或元旦的礼物。她的心砰砰直跳,翻开看 分卷阅读122 了看,这是薛简的笔迹不错,但他用的是密文,她只认得扉页夹着的一张字条,书了一行收放有度的行楷:丫头,替我多看看我妈。 曾葭拨通了警察的电话。 警察打趣说:“你真准时!我刚从化验室出来,你电话就来了。你好歹让我得空洗个手啊。” 没有从警人员从化验室出来还能哈哈大笑,曾葭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宽慰些。 她很感激,问:“师兄,您方便吗?我想见一见您。” 警察疑道:“小曾,你怎么了?” 曾葭笑道:“我想薛简了,我希望和您聊一聊。您过来一趟,好吗?”她的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 警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要太难过。我去你家看看你。” 挂了电话之后,曾葭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收拾盒子。 薛简母亲有一个厚厚的日记本,密封的,薛简尊重母亲,自然不会想打开探一探究竟。曾葭也没有这种念头,但眼下,日记本纸张夹缝中甩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看技术与着装,拍摄时间大概是上个世纪了。照片左侧是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右侧的女子亲昵地揽着他的手臂。这在那个时代应当算十分亲密的动作了。他们的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爱意。背面用黑色硬笔写着一句话,力透纸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一对流露亲密的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曾葭的父亲和薛简的母亲。 薛简没有见过曾孟的照片,她见过,奶奶一直揣在怀里,那个阳光一般的少年人和这张图片一模一样。 薛简能够不以为意地输入檀木盒的密码,她不行,她清楚地记得那串数字是她父亲的生日。 警察来的很快,他警惕地关上门,问:“你打什么哑谜?” 曾葭将薛简的笔记本递给他,警察翻了翻,越往后翻脸色越沉,他下意识看了曾葭一眼。 “您别多虑,他写的这些我看不懂。” 警察后怕地说:“幸好你多了个心眼,没在电话里说,否则……这东西你从哪里拿来的?” 曾葭指了指檀木盒,警察了然。 薛简向来知轻重,他提着最后一口气拨出的电话,居然不是给警察局或救护车,而是给曾葭,说的还是无关紧要的废话。如今看来,这小子还有几分高瞻远瞩的筹谋,也亏曾葭能够得着他。他俩能勾搭在一起,真不知该说天公作美还是狼狈为奸。 “小曾,谢谢你信任我,你放心。” 警察走后,曾葭转到书房,把笔记本的扫描件拷进优盘锁在抽屉里。 第二天,薛简转移至普通监护病房。 他的脸被呼吸罩笼住大半,额头上的伤疤非常骇人。她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手,他的指节紧绷蜷曲,像要死死地抓住什么。这一切无不昭示他昏迷前所承受的折磨。 孙医生说,他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但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永远都睁不开眼睛。 曾葭握住薛简的手,慢慢揉搓,想要纾解他手骨的僵硬。 “我明天晚上来看你。我现在在孟致工作,很多事情刚上手,公司上下那么多人睁大了眼睛要抓我的错,片刻不能掉以轻心。对了,昨天警察师兄来看我,他对你很够义气,我们一起祭拜了薛阿姨。” “薛简,你赶紧醒过来,我想你陪在我身边。哪怕风餐露宿,流落街头,哪怕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但只要你在我面前,不管发生什么,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和薛简小声说着话,趁没人关注时拔了他一根头发,又拔了一根自己的,攥在手心里,向化验室走去。 她在医院已经算熟脸了,护士向她打招呼,问:“听说你男朋友手术很成功,恭喜你!” “男朋友?不,他不是我男朋友。” “甭管他是谁,我恭喜您总没错。瞧你总算有点儿精神气了,大家都为你高兴。诶,小曾,你有什么事情吗?” 曾葭把手塞进口袋里,说:“我随便走一走,谢谢你。” 小护士满面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 第43章 这周正逢月底,部门领导召开季度会议,策划部总监虽然缺勤了半个月,季度绩效和总结仍然无懈可击,让各个部门自愧不如,也让林隽有气没处发,只好拿市场部撒气,可劲儿的批评。曾葭与林隽观点相左,两人争了起来,本次例会成了林隽和曾葭争先斗狠的阵地,且从战况看,这种现象大约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他们的预感是正确的。 在策划部众多员工看来,他们部门之所以在公司长期处于食物链底端,原因之一是没有撑得住场子的老大,财务部总监是太子爷,人事部蓉姐是元老,市场部和公关部的领导班子都是海归的高材生。策划部好不容易来了个手腕硬、才干高、人缘好、据说背景还很神秘的上司,一伙人刚没得意几天,曾葭和林隽势成水火的局面已经闹得 分卷阅读123 全公司人尽皆知。 二宝很担忧:“头儿算是彻底把林总得罪了。” 周周反驳道:“什么叫得罪?这是撕破脸,林总有意见,咱们头儿也没给他好脸子看呀。宝哥,你别长他人志气!” 韩邛疑道:“林总不是你男神吗?” 王子翘着兰花指,兴奋地替她回答:“林总真不咋地。长得不如曾总好,能力不如曾总强,胸襟不如曾总广,也没有曾总严厉与体贴并存、霸气与温柔同在的气质。这样的男神不扔了还留着过年吗?” 韩邛:“……” 大概是由于偶像导向作用,大家干劲十足,国际汉语书法展社会效应卓著,董事会专门讨论了这个案例,给策划部每个人加了五千块的奖金,大家决定出去聚一聚,韩邛负责约曾葭,奈何她一下班就没了人影,白白扑了个空。 晓浓叹道:“曾总不知怎么了,上班下班总踩着点儿,好像一分钟也不愿意在公司多待。” 周周对着后视镜补妆,漫不经心地说:“人之常情,谁愿意老待在仇人的地盘。” 周周的爸爸是董事会的老人了,知道的内幕消息比一般员工多,大家听了这样的话,纷纷追问她,周周缠不过他们,只好如实招供。 “你们知道公司为什么叫孟致吗?” 二宝答道:“似乎和老总名字有关。” 周周晃晃手指,道:“宝哥,你知其一,不知其二。孟致的孟字指的是谁?” 众人连连摇头。 “孟致是一个叫曾孟的人创立的公司。他和林董原本是一毛钱掰一半给对方花的交情,我举个例子,创业之初董事长为了筹钱,瞒着曾先生进赌场出千,黑帮要剁他一根手指,曾先生连夜赶去了澳门,剁了自己的手指,替他还了债,落下了终身残疾。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晓浓感动地说:“我真想有这样的朋友。” 周周嗤之以鼻:“我还没说完。曾先生为了事业倾尽心血,少年白头,连女朋友都跟着别人跑了。结果,孟致上市之后,林董把他架空,然后暗中买通董事会,取而代之。曾先生从一个堂堂的高富帅变得一无所有,他父亲又患了急病,因为林董的有意打压,他连手术费都筹不到。我爸亲眼看见林董把一张支票砸在为他的脸上,极尽羞辱,但这张支票来的太晚了。” “父亲去世后,曾先生带着老娘离开了璋海。大概两年之后,公司经营不善面临破产,他让他的律师来了趟公司,替林董度过了难关,但孟致大出了一次血,再也不是以前的孟致了。此后谁都没听过他的消息,有人说他去华尔街另谋高就,也有人说他去乡下隐居,但没有人真正见到他。” 晓浓掉下了眼泪,问:“林董也没见过他?” “就算他想见,人家能愿意见他吗?他们兄弟之间隔着的是全部身家和亲爸一条命。还有一个不太确定的八卦,听我妈说,抢走曾先生初恋女友的就是他这位最好的兄弟。” 众人一阵唏嘘,这位前老总也太遇人不淑了吧? “我爸常说,每次看见林隽兄妹几个在集团作威作福,他们这些老人就会想起曾董事长,他们常说,如果曾孟有一个孩子,一定会比林隽和冉夕好几百倍。” “你说的这些很感人,但是和咱们曾总有什么关系?” 周周翻了个白眼,说:“你傻呀!曾总曾总,她姓什么?” “你是说……” 韩邛恍然大悟:“我听说之前董事会曾总一亮相,有位老董事直接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周周点了点头,说:“我爸妈说,曾总长得很像她父亲,那群倚老卖老的东西不敢在她面前放一个屁。还有林董,他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人家高官厚禄?他心里有愧,这个策划总监就是曾先生创业之初的职位。呸,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早说我爸不是好东西,一点儿破钱就买断了他的人格。” 二宝感慨道:“如果没有当年的变故,曾总就是孟致的正牌太子爷。如果搁在古代,那她就是皇室遗孤,应该复国啊。” 韩邛说:“宝哥,你说话注意点儿。你忘了现在吃谁的饭了?” 二宝叹了口气:“诶,我知道。” 他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不太舒服了。 韩邛思考片刻,建议道:“头儿肯定不知道这些事。我们别给她添堵,今天这番话大家都忘了。尤其是王子,我郑重请你管住你的嘴。” 王子嘟囔道:“知道啦!不过,曾总这样怎么对得起她爸呀?哎,我可怜的男神,我只看到你光鲜的外表,却不曾过问你背后的辛酸。想一想,曾总完全是苦情而强大的男主设定啊!” 周周有些心虚,她已经替父母向曾葭发出了邀请。曾葭全部业余时间几乎都在医院陪薛简,但这次宴请乘着她爸的面子,盛情实在难却。 她屡此想从林父口中获取关于父亲的信息,尤其在她和薛简配型成功之后,怀着某些近乎疯狂的猜想,林父的说法对她而言至关重要,但他自始至终不愿意多提。反倒是周常董, 分卷阅读124 谈起老朋友,口若悬河,丝毫不吝赞美之词。曾葭陪着周常董怀念了她爸,三十多年前一个白衬衫、绿军裤的少年,胳膊肘下别着本新诗集奔跑在路上,阳光一路追逐着他。 “你的父亲非常优秀。他倜傥潇洒,才华出众,心志坚忍,有能力也有手腕,为人豪爽大方,对感情忠贞不渝,谁能和他成为朋友,那将是毕生的荣幸。” 酒过三巡,周常董薄醉,叹道:“曾葭,你真是瘦的不成样了!想必这些年,你一定吃了许多苦。我悔呀!我真后悔!” 周常董是曾孟多年的同学,最落魄的时候被曾孟请进公司,好在他不负所望,一步步走到能与曾孟、林致分庭抗礼的地步。当时公司三足鼎立,他在关键时刻投靠了林致,导致曾孟一败涂地。他一直对朋友兼伯乐心怀愧疚,曾葭出现在公司,带来了曾孟的死讯,这种愧疚被无限放大。 他泣诉道:“我当年一时鬼迷心窍,我对不起董事长。我怎么就为林致那点儿蝇头小利沦陷了呢……” “爸!” 周周大叫着摔了筷子。 周常董被夫人推了推,醒了酒,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连摆手,张口结舌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喝多了乱说的,你爸和林致是好兄弟!” 周夫人附和:“是啊!” “你们闭嘴吧!”周周拽起曾葭就要走。 曾葭笑着拍了拍周周的手,让她不要着急。周常董慌张地抹冷汗。曾葭端起一杯酒,说:“谢谢伯父、伯母的款待,谢谢您对我爸的惦记。您放心,我身体很好,这些年也过的很好。” 第44章 四月的璋海城,春和景明,空气清新。 薛简的病房里,每一天都会换一株新鲜的花。 花是楼下病房一个中年人送的,他罹患晚期淋巴癌,态度有些疯癫。他时常背着医生、护士偷偷到院子里摘花,医院批评他好多次,他便说:“有花堪折直须折,我这朵花马上就要秃了,再不折就只剩枯枝朽木了。”涎皮赖脸,丝毫不像将死之人。医护人员总被他气得哭笑不得。某日曾葭出去买东西,两人就这么认识了。此后,每天清晨曾葭离开后,他都会送一束鲜花插在薛简床头的花瓶里,花瓣滴露流香。 林父无意中从石头那里听说薛简的医药费都由曾葭垫付,他俩给薛简安排了全城最好的医疗环境,曾葭每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还算丰厚,但出了这么一笔就剩不了多少了,怎么保障自己的生活条件?林父于心不忍,特地找林隽去医院付一年的费用。 林隽在结算处办缴费手续时,护士突然问:“您和薛简是什么关系啊?” 林隽答道:“我是他哥。” 护士小声嘀咕:“原来他有家人呀。” 林隽反问:“你们什么意思?” 护士耸耸肩,说:“您先缴一个月的费。万一薛简下个月醒了呢?您缴这么多到时候还得退,现在医院办个手续很费事儿。” 林隽第一次听到收钱还不高兴的。他可不想每个月来一趟:“请您尊重患者家属的选择,行吗?” “这是曾葭的意思,您想和她争谁是家属吗?” 林隽第一次走近薛简的病房,这里空气宜人,环境优美。他从门外朝里看,屋子里有两张床,一张躺着薛简,浑身连接着各种输气管和检测仪,心电图上的几条线决定着生离死别。另一张小床空着,应当是供陪护人员暂时居住的,上头还放着一本厚厚的线装书,林隽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原来是《稼轩XXXX》,后面几个字被随意铺在床上的风衣盖住了。 稼轩是谁?他感到很扫兴。 床头亮着灯,微弱的橘光下,林隽看见了曾葭。 薛简身体偏瘦,但到底是个男人,她架着他,竟好似一点儿也不费力。她身穿黑白相间的衬衫,捋起半截袖子,乌黑的长发搭在肩上,松松垮垮的,显得很随意。她正在捶打薛简的后背,动作很小心,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时不时停下来给他理一理头发,时不时笑一笑,好像薛简果真能听见似的。 “她每天都过来陪您弟弟,我有时候一天路过好几次病房,她一直坐在他面前说话,连姿势都一动不动,怪吓人的。您和她是朋友吗?我们都希望有个人能劝劝她。前几天大夫还说呢,这样下去薛简没醒,她说不定先倒了。” 他的目光又转到陪护床的米白色风衣上。这件衣服是时装周的新款,非常女王范儿,一般人撑不起来。往常他只见曾葭穿着它,锋不可当,盛气凌人,眼前的她脱下外衣,卷起袖子,慈眉善目,像一个温柔的天使。 一个人居然能有如此迥异的两副面孔? 他倚在门上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何而叹。过了很久,身后倚仗一空,门被拉向里头,他踉跄几步,幸好扶住墙站稳了。开门的是曾葭,林隽转过身正要发火,第二眼看见她手里捧着的便盆,满满的秽物。大少爷哪里见过这些?立即冲到洗手间,把隔夜饭吐了出来。 他恶心够了回病房,曾 分卷阅读125 葭不在,一个穿着制服的妇女正在清洁地面。 林隽问:“您是这里的护工吗?” 妇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林隽环顾四周,问:“她人呢?” “您问曾小姐吗?她洗手去了,让我来看一会儿。” “她,她刚才是干什么?” 他这话问出口,喉咙里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护工给他递了个薄荷糖,笑道:“病人有时会出现大小便失禁情况,必须及时处理干净。不过他这样的情况很少,之前我们还开玩笑呢,也许因为他以前干过警察,所以纪律性比较强。” 林隽替曾葭委屈:“为什么要她亲自动手?那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 护工不高兴了,付她薪水的是曾葭,她没必要给林隽面子。 “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也是爹妈养大的,怎么到您嘴里好像命贱似的!” “你……” 幸亏曾葭回来的及时,他们才没在病房里吵起来。 “大姐,时候不早了。我看外面要变天,今天不是您儿子生日么?您去接他吧,别耽误了。” 护工感动地说:“我不过上月提了一句,你怎么就放在心上了?现在这样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曾葭从背包里掏出一套学习用具,笑着说:“这个是给小宝的,希望他努力学习,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护工接过礼物,说:“谢谢你,不过,我希望你多休息休息,你看你现在……” “嗯,我明白,谢谢大姐。” 这是千篇一律的对答,护工叹了口气,拿着包离开了。 被忽视许久的林隽咳嗽了两声。曾葭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林总有事儿吗?如果为了公事,咱们明天去公司谈。” 林隽掸了掸衣服,没好气道:“我爸让我来交钱。” 曾葭一愣,然后说:“谢谢,但不需要,我们交得起。” “别逞强了,你何必假清高?我家的钱难道是从粪坑里刨出来的?” 曾葭心很累,但依情理论,林隽是来帮忙的,总不能狗咬吕洞宾。 她耐心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有能力,没必要麻烦你们。” 林隽冷笑道:“你是为了薛简不靠谱的自尊心啊!你不要忘了,曾总,你的工资是林家发的。如果不是我爸给你爸几分面子,凭你做服务员那点儿钱,薛简早被打出去了。这个情难道他能不领?你能不领?” 一句话惹出来这么长的反击,曾葭觉得这人真没意思。她今天很烦,不想和他吵,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她的眼神让林隽如芒刺在背,他坐在陪护床上,质问道:“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 曾葭打来的热水快凉了,她索性无视林隽,专心照顾薛简。 林隽随手拿起床上的书,翻开一页:“记得瓢泉快活时,长年耽酒更吟诗。蓦地捉将来断送,老头皮。绕屋人扶行不得,闲窗学得鹧鸪啼。却有杜鹃能劝道:不如归。”最末三字下划了一道深深的横线,批注只有三个字:归不归? 林隽断言:“这是薛简写的吧。他写字倒插笔,又总是连笔,特别容易暴露错误。他从小就这样。” “你怎么知道?” “我小时候去学校图书馆偷看书被发现,我妈求了一中午,校长才同意不开除我。第二天,学校收到了城里重点中学的捐书,分给我的是《十万个为什么》,扉页写着薛简的名字。” 曾葭随口问:“你不像是爱看书的人呀?” “乔乔要看,但她不能上学,我想背给她听。” 曾葭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之前不愉快的经历,她一定立刻和林隽促膝谈心。他们其实有着类似的经历,很久以前,他们还没彻底破壳看到完整的世界,就要扛着不甘与幻想在命运的激流中搏浪。 林隽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他继续翻书。有一页画满了铅笔痕,有些模糊了,应该被翻过很多次,薛简的字打头:“对不起。” 另一个笔迹接着下面空白处写:“少在我书上乱画。” “那你不生气了?” “谁说的?” “你都跟我说话了……” “我没有!理你我就是猪!” “猪,你别生气了。” “你滚!” 这番对答发生在两人大学读书时,某个周末在图书馆自习,不知为什么冷战了,薛简先拉下脸来道歉,但图书馆内不能喧哗,于是拿着铅笔在曾葭的书上写字传信。 林隽不知道这些缘故,他能猜到这本书上的笔迹除了薛简就是曾葭的,手上翻阅的动作越发显得焦躁。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薛简写了批注:“金戈铁马,美芹十论,白发翁媪。” 曾 分卷阅读126 葭在他后面缀了一行小字:“辛弃疾一生侠胆忠肠,济世报国,又爱溪花田园。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薛简接道:“他壮志未酬,但不怨天尤人,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真让我自惭形秽!” 曾葭问:“说实话吧,你在哪里找的参考书?” 薛简:“你的便签本。” 林隽啪嗒一声合上书。 曾葭一直安静地站在灯影里。她拧干滚烫的白毛巾,贴脸试了试温度,然后替薛简洗澡,先擦脸,接着是脖子、手臂,然后将毛巾放进热水洗一洗,再重新拧干……林隽不知不觉坐在了陪护床上,浑身熨似的烫,仿佛那张热乎乎的毛巾正在擦过他的每一个毛孔。 第二天的部门领导例会,曾葭发表了策划部的工作计划。 按照常理,接下来林隽一定会呛,曾葭也不会让他,保守估计要吵半小时。枯燥的例会将变得很有趣,而且总监不愧是总监,连吵架都不同凡响,偶尔还要迸发出一些新鲜的观点,上会销售部就从他们的火星中捕捉到新的灵感,做了一个备受好评的营销方案。 林隽清了清嗓子,说:“策划部前一段时间的工作的确可圈可点,曾总领导有方,我自愧不如。” 曾葭谦虚地说:“谢谢林总。” 众人:“……” 虽然林隽再三解释他今天没吃早饭,所以没力气和曾葭吵,但八卦的员工们选择性失聪。散会不出半小时,林总主动向曾总示好的消息传遍了整栋楼,连总裁室都听到了动静。 林父说:“我很乐意你们好好相处。我总会想,也许有一个平行空间,在那里,你和曾葭青梅竹马,一起管理公司,一起踏青郊游,长大了结婚生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 林隽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顺着林父的话幻想,如果真的有一个假设的时空,他、薛简和曾葭之间该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三人会一起长大,如果他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不对,不是冷的,薛简的病房无比温暖,好像他只是疲惫地睡着了。如果换成了他,会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前一刻巧笑嫣然的曾葭,下一刻突然竖起全身的刺,防狼一样和来探视他的薛简对峙,这样的场景…… 第45章 璋海销量最广的八卦杂志曝光了重磅消息,封面赫然印着一串长标题:“新晋当红小生流连Gay吧,冷血将军为何不爱红妆?” 将军是傅海在处女作中饰演的角色。 曾葭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第一声傅妈就接了。她翻起旧账:“你不是说没事的吗?当初要你借点钱帮忙你死活不愿意,眼睁睁看你弟跟人学坏!我和老傅还有什么指望啊?” 曾葭劝道:“您别着急,小海一定是被人黑了。我听说娱乐圈经常有这种事情。” 傅妈怒道:“他都跟我承认啦!他就是和那个叫岑潇的男人好了!你还替他遮掩,你……曾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有意瞒着我们?你安的什么心呀!” 曾葭盯着杂志封面的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傅海把另一个男人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她仿佛看到了镜头下他眼中的光,一定比闪光灯还要明亮。她的弟弟这样好,他对在意的人总会倾其所有去珍重。以前,只要傅海发现母亲打她,总会冲到她身边,逼得母亲扔下棍子节节后退。如今,当傅海以护犊子的姿态出现在另一个人身边时,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 有一条热门微博评论此事,获得了大量转发,说傅海信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生哲学。 他一介新人,演了第一部 戏,一夕之间红翻了天,又凭演技先后斩获最佳新人与最佳男配,被誉为“新生代最具潜力的演员”,粉丝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这是第一鸣。 大火之后,关于他的绯闻、黑料层出不穷,他干脆利落地地晒出律师函,直接和十八岁的黑粉对簿公堂,任被告家长哭的死去活来也没手软,此后没人敢污蔑他。这是第二鸣。 在没爆点不成活的娱乐圈,他的感情生活像白纸,各大媒体恨不得在他身上安个针孔摄像机,结果他闷不吱声地去了Gay吧,闷不吱声地被爆出大尺度照片。这是第三鸣。 曾葭给傅海打了两小时的电话,一直没有接通。她思来想去,给傅海发了条信息:“小海,你不要冲动,我们见一面好吗?”她直觉这小子要放大招。 第二天,傅海亲自召开新闻发布会承认恋情:“照片里的人是我,没什么冤枉。我不是去玩,我是真心的。” 台下传来嘈杂的哭喊,粉丝们异口同声:“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这些爱你的人!” 傅海冷冷地扫了眼打着横幅的几个人,说:“我的行为就是在对爱我的人负责。” 有多事的记者说:“傅海,你太让粉丝失望了!” 傅海冷冷地说:“他们和我有关系吗?” 记者:“……” 粉丝全场崩溃,经纪人脸色堪比吞了苍蝇。 傅海戴上头盔跨上哈雷,一阵风似的消失 分卷阅读127 在会客厅外,又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岑潇家门口。 岑潇也是事件的主人公,但狗仔并没有拍下他的脸,几乎全是傅海的特写,少数露出岑潇轮廓的照片也被打了马赛克。 岑潇当然没有错过新闻发布会,此时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驰呼啸——傅海那句话一经播放,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应该那么说,这样你就完了。” “大哥,没事的,我的存款可以养活自己啦。” “我不是说这个。你……”岑潇不知该哭该笑。“你电话一直响,真不接?” 傅海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这是我姐的电话,我哪儿敢接啊。” 岑潇笑而不语。 事发之后,傅海一力维护岑潇,完全不把父母的愤怒和绝望放在眼里,然而曾葭一条短信就能让他畏畏缩缩,也许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吧。 傅海提议道:“大哥,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我姐,好吗?” “……还是不要吧。” 傅海狐疑道:“我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了,你干嘛老推脱?” 岑潇缓了缓,说:“我怕她拿刀砍死我。” 傅海哈哈大笑:“你放心,等她这阵子气性过了,我在她面前装装可怜,她就不会骂我了,对你也会还爱屋及乌。” “我拭目以待。” 诚如傅海所说,曾葭的气没持续几天就散了。 早几年何萘在宿舍看断背山,哭得稀里哗啦,曾葭也凑上去瞄了几眼,落幕陡转高亢的音乐让她鼻子一酸。她和何萘合作的寒假实践报告就以同性恋为主题,呼吁社会对边缘人群保持宽容,实践课的辅导员险些没给她们通过,说她们还在象牙塔里走不出去,站着说话不腰疼。 “明天他俩到璋海,请我吃饭。”她忙着给薛简活络筋骨。“我心疼小海,也心疼我妈和……小海被骂得那么惨,我不能火上浇油了。薛简,你如果醒着多好呀,还能帮我拿个主意。要不你决定吧,你如果认为我应该支持他们,你就不说话,否则你就睁一睁眼睛。” 薛简一动不动。 曾葭笑道:“行,我明白了。我听你的。” “谷雨过了,这屋子里有些潮,潮湿环境不宜居,你赶紧醒过来吧,我好推你出去晒晒太阳。我已经买好树苗了,春天快过了,今年的树我们还没栽。对了,明天我给你做糙米饭,炒木耳……我先去趟洗手间,你等等我。” 她跑到洗手间,站在隔间里毫无形象地擤鼻涕,用了一整卷卫生纸。回到病房后,她坐在陪护床边,一边工作一边和薛简聊天。 偶尔有护士巡房路过,他们对此场景已习以为常,但每看曾葭全神贯注的神情,还是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第二天午休,傅海接她到包间里,郑重介绍:“姐,这就是岑潇。” 曾葭酝酿了数日的情绪被岑潇脸上的笑容震得七零八落。 傅海亲昵地攀上她的手臂,撒娇道:“姐,你还生气呐?哎呀,干嘛呀!”他见曾葭脸色不对,忙挡在岑潇身前。“姐姐,他打不过你,你别乱来。你给我点面子啊!” 傅海第一次对她露出警惕的、甚至敌视的目光,曾葭觉得不可思议。 “岑,岑潇?” 岑潇轻轻推开傅海:“你好,我是岑潇。” 曾葭觉得五脏六腑都缠绕在一起,裹着她的那根绳子叫命运,现在又来缠绕她的弟弟。她身体先于意志,一把推开岑潇。银丝眼镜跌落在地,咣当碎成几片。岑潇保持良好的风度,或者他自觉理亏,没有还手。 傅海气急,拽了她一把,大声质问:“姐,你干嘛呀?” 曾葭拉着他的手,说:“你不能和他好,小海……” 傅海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不算太难过,但失望还是有的,他认真地说:“你也要这么对我吗?我是来向你要祝福,而不是征求你同意的。” 岑潇道:“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她谈谈。” 傅海悄悄在他耳边说:“你别惹我姐生气啊!” 岑潇弯腰从地上拾起眼镜,缓缓说:“曾葭,好久不见。” “任参……你连名字都是骗我的?” 岑潇解释道:“不,你误会了。任参是我被父母收养之前的名字。”他随性地坐在椅子上,摆弄四分五裂的眼镜。“你不要这么生气,我们已经分手了,还是你甩的我。” 曾葭这才想起来见这个人的目的,她为的是傅海,过去的爱恨情仇都不能越过傅海。这个念头一出来,很多被忽视的片段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岑潇和她在一起,十句话中有九句是傅海:你弟弟生日是哪天?你弟弟喜欢什么礼物?你弟弟最近怎么样?你和你弟弟关系真好…… “你接近我、设计我,我一直在想你图什么,始终没有想通。这就是答案,对吗?” “我的确带着目的接近你,但随着我们的相处,我越来越对你刮目相看。我真的想用心去喜欢你,没想到你不稀罕。曾葭,你 分卷阅读128 恨我吧,别牵扯傅海。从头到尾,他什么都不知道。” 曾葭无法继续待在这样的环境。她恨任参将她打入万劫不复,更无法接受这一切都源头竟是傅海。她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傅海大吃一惊:“姐姐,这就走了?你是什么意思啊?” 傅海愣愣地看着下行的电梯,有些后悔:“我姐看来被我刺激狠了,她原本最怕坐黑箱子。我刚才不该那么跟她说话。但是真的没道理。”他绞尽脑汁也不明白。“她那么疼我,她不会生气成这样啊。” “你别想太多,她不是生你的气,应该是我的问题。” “这可怎么办?我姐会不会不管我了?哎呀,不如我去找薛姐夫帮帮忙吧!他说话我姐应该是会听的。” 岑潇明知故问:“你是说你姐姐的男朋友?” “我姐哪儿来的男朋友啊,她统共就一个持身不正的前男友。嗨,怎么说起他了?” “哦?” “听名字就知道他是个渣男!谁家正经男人叫妊娠?我姐当初真是瞎了眼,为了这么个人渣和薛姐夫差点闹翻。” “……你不能这么说,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傅海嗤之以鼻:“不说扫兴的人,咱们吃饭,过两天我再和我姐好好说说。”他给岑潇夹了两片胡萝卜,“我姐偶尔有点脾气,她不是恶意的。” “好。” 傅海说干就干,立即动身去市局找薛简。 岑潇一个人回到酒店,预备处理一些公务。助理在电话里向他汇报:“姓张的以前是个商业间谍,已经金盆洗手了。这次突然在背后阴我们,是因为他感染了HIV,您看能不能酌情……” “不能。” “是。岑总,我们上礼拜送去美国的货……” “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岑潇突然打断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你说他有什么病?” “HIV,艾滋病。” 岑潇敲了敲桌子,说:“他的事情先搁置着。你给我去查查孟致集团。” 傅海回来的时候,情绪很低落。 他没有在市局见到薛简,但碰见车爆胎的石头,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至少是石头知道的始末。 岑潇听到这番变故,不免同情,开完笑说:“她这几年的经历随便拿哪段出来都够你拍一部催人泪下的悲剧电影了。” 傅海生气地说:“你不要拿这样的事情说笑,这是我姐!” 岑潇一愣。 傅海一向舍不得岑潇不高兴,但此时此刻,他无心关注岑潇的情绪,他满脑子都是曾葭离开时的苍凉背影。 这么久以来,他总怨恨曾葭对他关心不够。然而他从来没有反思自身。姐姐的生活十面埋伏,在偌大的城市艰难挣扎,唯一相依为命的薛简也成了活死人。她一定很难过,他非但不知情、不过问,更有甚者,还雪上加霜。 第46章 林隽去策划部找曾葭的茬,但在公司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韩邛作为曾葭的特助,透露了曾葭心情不太好的状况,林隽不太放心,去了趟医院,果然在薛简的病房里找着了曾葭。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安静地照顾病人,而是把头埋在病床上,似乎在哭,肩膀颤抖的频率和心电图频率持齐。 林隽撞开门,吼道:“他还没死,你哭什么?”曾葭没有理会他。林隽担心半天,竟连一个眼神也分不到,他几步上前把人拽起来,不甘心地说:“我跟你说话……”但他的怒火没能发泄,因为他发现曾葭不是在哭。她双眼紧闭,红得吓人的脸颊上没有泪渍。他犹豫片刻,伸手搭上她的额头,立刻被烫得缩了回来。 护士闻声赶至,连忙把曾葭带去医治。 林隽坐在病床旁,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脸,随着吊瓶里的水柱逐渐下移,她脸上的红色也逐渐淡褪。 曾葭视线里白茫茫一片,耳畔嗡嗡嗡的,只有嗅觉还很清晰,她辨认出那是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身边似乎有个人,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这是哪一次?是和薛简第一次见面?是何萘陪她做手术?不是,不是他们,还有谁?任参?对,是任参!她从孟东蒯手下逃了出来,任参捡到了她,把她送到医院。她浑身抽搐,满脸血腥,医生和护士都面露不爽,唯独任参没有嫌弃。他抓着她的手,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紧紧纠缠。他趴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话,当初他说了什么,曾葭是听见的,此时却想不起来。于是她挨近他,屏气凝神,任参却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他说:“你一定会后悔的。”她想要质问,却突然看见了傅海。他冲她笑,亲昵地叫着姐姐,然后他走向任参,亲昵地拥抱着他,像曾经拥抱她一样。他充满期待地说:“姐姐,这是岑潇啊。”她的耳边一会儿是任参冰冷的话语,一会儿是傅海委屈的诘问,交替循环,你争我夺,像要把她撕裂了。 她退烧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石头终于松了一口气,说:“你这样不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他指了指 分卷阅读129 林隽,冲曾葭使眼色。“我和林隽商量好了,请专人全天看护薛简。” 曾葭立刻拒绝:“不行。我生病不是因为照顾薛简,我的精力够用。” 石头清楚她这话不假,她不是累病了,而是被傅海气病了。 “小曾,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你放心,林隽认识不少医院的朋友,不会委屈薛简的。” “不用。” 林隽正在倒开水,这时砰地一声把水杯掼在桌上,飞溅的热水喷进曾葭的眼睛里。好在她烧还没全退,没有发火的力气,只是指着门外,让他出去。 林隽恨恨地说:“你别不识好歹!” 石头忙做和事佬:“生病的人总会任性一些。小曾,这次多亏了人家,不然你烧糊了都没人发现。” 他这么一说,林隽的气就散了。他退而求其次:“至少你休息两天,公司里我替你请假。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找我爸。他如果执意为薛简请护工,你有资格阻拦吗?” “我会打电话请假,你别管了。” “这是为什么?一句话而已……” 曾葭拨着输液活塞,说:“我和你的关系是全公司的焦点,你替我请假,还不知有什么话传出来。” “随他们呗,清者自清啊。” “我的确是清者自清,你就不好说了。” 林隽干笑道:“你什么意思?” “我希望是我误会了,但似乎我不说清楚林总就看不明白。无论你是搞迂回战术,还是很有眼光地看上了我,你都不会得到理想的结果。我建议你收收心,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回换石头手软,把水杯摔在地上。 “那什么,二位,我有点儿口渴先去趟厕所,你们慢慢聊。” 林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既然以为我喜欢你,就要不戳破、不拒绝、不迎合,让我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最后你迎头一击,这才是最狠的方法。” “林总,你浑身上下哪一处值得我耍这么大心眼儿?” 林隽愤愤不平地离开了,连招呼都没和石头打。 第二天开会,林父朝下面扫了好几眼,确定曾葭缺勤。他脸色沉了下来,蓉姐刚准备报告,林隽抢先道:“董事长,曾总监发烧了,实在下不了床。她托我给她请病假,抱歉,今天太忙,我一时忘了和人事部说。” 林父看了他半晌,没有表态,直到会议结束,他拦住林隽,说:“你抽空去看看曾葭,如果她没事,就尽快回公司。我看策划部的工作已经很上道了,接下来让她多用点心,在公司里走走、看看,也向其他部门学习学习,别满足于一点小成绩。” 林父站在会议室里说话,许多人没有离开,这句话没出半日传遍全公司。 冉夕很忧虑,问:“你不想想办法吗?干爹究竟什么意思呀?难道他真打算把孟致交给外人?” 林隽倚在转椅上刷手机,漫不经心地说:“别担心。我爸对她再好,也越不过我去。她顶多是二把手。别放在心上!诶,你帮我看看哪只钢笔适合职场女性?” 冉夕看来眼手机上的购物网页,烦躁地说:“你真是心大!这还不够严重吗?” 林隽突然笑了,说:“我倒是很期待。” 冉夕非常惊讶。如今,无论工作能力还是员工支持率,甚至是林父的态度,曾葭都已经动摇林隽的地位了,但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冉夕心思敏感,将林隽的变化告诉了家人。林母因为年初的舆论风波,对曾葭要多讨厌有多讨厌,三令五申让林隽注意行为,反倒激起了林隽从未有过的叛逆,顶嘴道:“如果不是爸妈当初找人侮辱她,她也不会处处和我们过不去。” 林母假哭道:“你是不是傻呀?她摆明是为了薛简,你偏上赶着穿破鞋!” 林父大声斥责:“你不要胡说!他们之间没你想的腌臜!” 林母这回真哭了,林父吼完她就于心不忍了,温言软语地赔不是。 林隽不得不表态:“妈,您别听风就是雨,公司那群人闲着没事儿干,成天编排领导。不信您问爸,他最清楚这一点了。” 唯独林乔漫不经心地瞥了冉夕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考虑到年糕。林母一心要个大家闺秀做媳妇儿。林父此时满意的儿媳人选是曾葭,即便没有曾葭,他也不希望林隽和一个毫无用处的女人结婚,年糕既不能在出身上给予他帮助,也没有出色的能力弥补先天不足。林乔不喜年糕更好理解,她和林隽兄妹相亲二十多年,突然冒出一个女人分走大哥的疼爱,她怎么会没有芥蒂?冉夕对年糕态度倒是不错,但她不愿意让长辈不高兴,事不关己不开口。 林隽也没有想到年糕。他已经好些天没和年糕正式见面,上回倒是有个约会,偏偏赶上曾葭发烧昏迷,他立刻忘到九霄云外。于是,此时突然接到年糕的电话,他心情无比复杂,有一些失望,有一些烦躁,还有一些愧疚。 年糕在电话另一头哽咽道:“你能来一趟医院吗 分卷阅读130 ?曾小姐要杀了我。” “……” 年糕和曾葭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然而年糕的妈妈察觉女儿好长时间没出去约会,软硬兼施地从年糕口中套知因果,断定曾葭是祸水的根源。她叉腰怒道:“我倒要看看谁家的小贱人敢抢老娘的金龟婿!”年糕愣愣地看着她妈跑到医院,径直来到薛简的病房,对曾葭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年糕妈妈年轻风流,老了也爱美,五十多岁的人擦着厚厚的火红唇膏,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年糕感到非常丢脸,但她拦不住母亲,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曾葭,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曾葭受不了别人哭,无奈地说:“阿姨,您是长辈,我尊敬您,也体谅您关心女儿的心情,但我朋友需要休息,请您适可而止。” 年糕妈妈以为她理亏,骂得更凶了。 “这是哪个野男人呐?现在的小姑娘真没素质,勾引别人家女婿,还脚踏两条船,真是不知羞耻!” 曾葭心眼不大,但她对年糕妈妈不惜形象维护女儿的行为很羡慕,强忍着没有翻脸。但是石头不会想这些,他生气地要年糕母女拿出真凭实据,拿不出就道歉然后滚。 年糕指着曾葭的风衣,说:“这不是林隽送你的吗?” 石头揪着衣服看了看,这是限量版精品,完全不合曾葭平民化的消费观。 曾葭把衣服脱下来,开了手机免提打给晓浓,问:“我上次托你帮忙买的衣服没问题吧?”晓浓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曾葭道:“那你厉害啊。五百块的预算,你给我买了件五位数价位的衣服。”晓浓跟着曾葭有段日子,知道她是真的生气,就全招了:“对不起,头儿,那天我刚准备下单,林总就过来了,一看您选的衣服就说他有件类似的,非要送您,还不许我声张。我不知道衣服这么贵。” “……” “头儿,林总这算职务行贿吗? 年糕讷讷道:“对不起,这件事我误会了。但是,你能向我保证,你和林隽什么关系都不会有吗?” “我对你不负有任何责任或义务,为什么要向你保证?你与其问我,不如找林隽。” 石头气愤地说:“你们能走了吗?” 年糕妈妈见曾葭挨了半天的骂也面不改色,想必是个厉害角色。她索性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一定要曾葭从孟致辞职,离林隽远远的。曾葭没搭理她,她就越发闹,闹够了还动起手来。曾葭不能对长辈动手,年糕妈妈得寸进尺,狠狠地把曾葭推倒在地。几乎同一时刻,身后薛简的病房里骤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曾葭被刺得立刻跳起来:“薛简?” 年糕母女的哭闹声湮没在死亡的提示音中。 年糕又怕又恼:“妈,你满意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给我惹事?”老太太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石头虽然担心薛简,但他和薛简的感情已经生疏了不少,相比曾葭,他还能保持冷静,提醒年糕快找林隽帮忙。 林隽赶到后,第一时间就问:“你没事儿吧?”他和石头一样担心曾葭把年糕弄死。 年糕心中温暖,摇头说没事。 林隽这才看向倚在抢救室门口的曾葭,她发烧尚未痊愈,脸色惨白,整个人没了神,像恐怖片里的女主角,死死地盯着抢救室门口的指示灯。他让司机送年糕母女回家,年糕却不打算就这么走,她指着石头手里拎着的风衣,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石头闻言,把风衣递过来,林隽拽着袖子接过,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你赶紧回去吧。” 年糕不想罢休:“我先让妈回去,我在这里陪着你。” 林隽走近曾葭,想安慰她,但话到嘴边却变了个味儿:“年糕没有恶意,我替她向你道歉。” 曾葭无动于衷。 林隽再接再厉:“你能原谅她吗?” 曾葭总算抬起头看他,却答非所问:“他生我的气了。” 护士忙说:“别胡思乱想。小曾,我带你去处理伤口吧。” 曾葭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他一定怪我了。”她的语气阴测测的,林隽背后汗毛直竖。 所幸虚惊一场,抢救很成功,薛简没出事儿。但这件事惊动了陈队,他不放心让曾葭继续照顾薛简,拎着局里开的证明要把薛简转移到军区医院,进行特别看护。 曾葭央求道:“你们准备病房也要时间,我再照顾他几天,我求您了,行吗?” 陈队说:“你好自为之,后天局里来把人接走。” 曾葭扫了年糕一眼,说:“麻烦你离开我的视线,谢谢你!” 年糕赶紧抓着林隽的胳膊,护食的姿态狠狠瞪着曾葭。 石头怒道:“林隽,你从哪里挖来的女朋友?真不给人省心!” 年糕不满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妈也不是故意的。” 林隽惊讶道:“你们不认识吗?” 石头和年糕异口同声:“认识什么?” 林隽偏头看了年糕一眼 分卷阅读131 ,陌生的眼神让年糕心底发颤。 “你真的不认识他?” 年糕一头雾水。 石头喝道:“林隽,老子求你了,带着你的女人滚远点儿!” 林隽看了曾葭一眼,无奈地带着年糕离开了——他现在和年糕另有要事解决。 曾葭魂不守舍地在病床前坐了一天一夜,她觉得自己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到。她有许多话想对薛简说,但总是组织不好语言。 这时候,医院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姐,你脸色不好看。你生病了吗?” 傅海是被石头请来的,他悲痛于薛简又在生死线上晃了一遭。 “医院不是招待人的地方,你先回去吧。” 傅海急了,问:“姐,你还生我的气吗?我今天来……” 曾葭摇了摇头,说:“小海,我有些累。” 傅海从没听曾葭喊过累,心疼地抱住她。他越是这个样子,曾葭越是拿他没办法。 “我们出去说,别吵着薛简。”她托护士照看薛简,领着傅海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小海,你对岑潇是真心的吗?” 傅海说是。 曾葭默了片刻,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喜欢男人了,但是任……我是说,岑潇,他以前好像有过女朋友。” “姐,你怎么会了解他以前?你背着我调查他了吧。以后别这样。你说他前女友嘛!我怎么会不知道?因为那个女人,岑潇失魂落魄好一段时间。本来他们快订婚了,岑潇被人设计,意外和别人发生了关系。他前女友不依不饶,把岑潇甩了。她自己早就是残花败柳了,却苛求岑潇,未免太好笑了!” “残花败柳?” “她做人不规矩,被一群流氓……后来怀孕、又堕胎,她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我……她是受害者啊。” 傅海和岑潇的前女友是情敌关系,且不了解前因后果,说话难免带刺,但是曾葭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她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为什么连你也这样?” 傅海不解:“你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曾葭摇了摇头,说:“小海,大家希望你开心,但你也要理解长辈们的想法,在正常的世界观里,你和岑潇的关系毕竟不合人伦。” “伦理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生活,如果为了它让自己不幸福,那就本末倒置了。我们来到世上都是为痛痛快快活一场。倒是你,这些年变了,你变得患得患失。” 曾葭哭笑不得:“你哪里学来的歪理?” 傅海高高兴兴地回去了。他走后不久,曾葭拨通了岑潇的电话。这个号码傅海好几年前就发给她了,但她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也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就有定数。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真的喜欢小海吗?” 岑潇说:“真的。” 曾葭说:“我一开始过不了心里的槛,但是,我弟弟更重要。你也有兄弟姐妹,我希望你体谅我作为姐姐的心,不要计较我之前的态度。” “这么说,你不会阻碍我们了?” “我和傅海从小一起长大,我最了解他,他不轻易和谁好,一旦对你交付真心,就不会轻易收回去。岑潇,如果将来你对不起我弟弟,一定会有报应的。” “我发誓,如果我有贰心,老天会惩罚我永失所爱,生不如死。” 总算了结了这桩糟心事,曾葭耳畔回荡着傅海的话,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方巾,把一长一短两根头发扔进了垃圾筒。 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院墙下一棵桃花树烁在风中。 第47章 傅海和岑潇离开璋海的时候,曾葭去送行。回来的路上看到街边有小贩卖菱角,她心里一动,买了两斤回到医院,护士鼓着腮帮子说:“刚才薛简那个大哥来了,需要我把他撵走吗?” 曾葭笑着分了一把菱角给她们。 她小跑到病房门口,难得见林隽站在薛简身边,她以为他或许找回了久违的兄弟情,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她就看见林隽的手搭在了薛简的输气管上。 她呼吸一窒,啪地拍开门:“你要是想拔总得戴个手套,免得留下指纹。” 林隽蓦地回头,面无血色。 曾葭仔细地检查薛简全身,说:“林隽,我对你刮目相看,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胆子。”她的声音很镇静,后背却已爬满冷汗。 林隽满脸不甘,问:“你为什么非得护着他?” “我为什么不?难道我护着你?”曾葭深刻地感受到三观不合是什么状态了。“薛简和你一样是受害者,你为什么总和他过不去?你的父亲生而不养,你的母亲甘当第三者还生了你,这是他们造的孽。林隽,你如果真的爱恨分明有骨气,就骂到你爸妈头上去,我还能高看你几分。” “你对我妈放尊重点儿。当初她和我爸在一起只是意外,她是真的爱我爸,从 分卷阅读132 没想过破坏他的家庭。” 曾葭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个傻子。 “你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自欺欺人?” 林隽一怔:“你什么意思?” 曾葭轻蔑地说:“如果你的出生是意外,那么林乔呢?难道半颗受精卵是你,另外半个休养生息两三年,变成你妹妹了?你应该告诉董事长和夫人,既然当婊*子,就别忙着立牌坊!” “你说话非要这么难听吗?” “林隽,我请求你离薛简远一些。他已经这样了,还能阻挡你什么?” 林隽咬了咬牙,说:“我爸突然立下了遗嘱,律师告诉我妈,我和乔乔获得的财产不到家里总资产的一半,我不甘心。” “那你找错人了。”曾葭感到很无力,“林董转了股份给我,他老早就催我病好了去签署文件。” “你说什么?” 林隽是孟致的财务总监,年薪百万,生活优渥,从来不必为衣食住行忧愁,这样一个永远不必在乎钱的人居然为了钱去杀人,说出去简直像个笑话。 “请你赶紧消失在我面前。滚!” 第二天,薛简转到军区医院,曾葭的生活一天天规律了,但精神却一天天不对劲儿了。 有一天,她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突然看见旁边多出一只罩着格子衫的手臂和一副风风火火的筷子。她又是吃惊又是慌乱,抬头想寻找手臂的主人,却遗憾落空。 有一天,她一个人打扫房间,发现洗洁剂用完了,耳边有人在说:“给我点儿零钱,我去楼下便利店。”她从围裙里掏出十块钱递过去,然而没有人接。 有一天,她在办公室里通宵工作,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似乎下一秒应有个人佯怒着夺走文件,让她快去睡觉,她怔怔地望向前方,敞开的玻璃门孤零零地立在黑暗中。 江昊的未婚妻有一回约她逛街,途中感到她不太正常,软磨硬泡给她塞了张心理医生的名片。曾葭起初不在意,然而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年,症状没有半分好转。她拿出被攥得掉色的名片,思前想后,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姚颖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的情况。”医生在电话里作了自我介绍,她是个年轻的女人,名叫欧洲。“曾小姐,我们在游乐场外的露天酒吧见,你觉得如何?” 曾葭没有意见。据说这是一位业内口碑很好的大夫,她对其怀有足够的信任。然而她没有想到,欧洲一见到她,丰富的经验和充足的准备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 “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曾葭一愣。 “三年前元旦节,你浑身是血地走在马路上,我在你的身后跟了很久。” 曾葭想起来了这桩事,这位姑娘当初还把她误认为男士了。 “谢谢你当时的关心。” “不,是我一直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欧洲一愣。 曾葭说:“对不起,我随口一问,你别介意。” “不,我只是在想从何谈起。” 早几年,她的爷爷以前途相逼,她交往两年的男友选择与她分手。欧洲一气之下和爷爷吵了起来,把他吵进了医院。老爷子苏醒之后,为了家族企业的利益,让她和一个陌生人结婚,医生说不许再刺激病人,欧洲哭着点了头。 她苦笑道:“我觉得自己真命苦,直到我看见了你。你的腿上划了好深的一道口子,血一直朝外流。你一定也很疼,却不摇不晃地走了一路。” 曾葭问:“我激励了你?” 欧洲点头:“我意识到,比我惨的大有人在。” 曾葭:“……” 欧洲真诚地说:“曾小姐,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曾葭忧虑地说:“我觉得我抑郁了。” 两人聊了很久,曾葭说了许多从未与人谈及的事,从中午太阳高照一直到傍晚,欧洲把酒吧里所有饮品都尝了一遍。 她诊断说:“你没有生病,你的心理素质和健康指数超出大多数人。恕我直言,曾小姐,你不是抑郁,你是真的惨。” 曾葭:“……” “我建议你到处走走,好好散散心。” 曾葭向公司递交了辞呈,理由是身体不好,力不从心,无法胜任重要职务。她这个级别的人事调动,人事部不能擅自处理,蓉姐把辞职申请递交到了总裁室。 林父看到信封上“辞职信”三个俊逸的字体,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茶叶。二十多年前,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曾孟面容平静地向他递交了辞职信,从此再也没有出现。他的眼前时空错乱,寂静的马路上人仰车翻,他想要看看弥留的故人,凑近才发现倒在血泊里的人是曾葭。 他找来林隽,说:“你务必让曾葭把辞职信收回去。问清楚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可以满足她。” 林隽试探道:“您的底线是什么?” 林父说:“如果她想把你赶出公司,我没意见。” 林隽:“…… 分卷阅读133 ” 他按着地址找了过去,邻居正好出门扔垃圾,问:“小伙子,我没见过你呀。” 林隽说:“我来找人。” 邻居说:“你找薛简?诶,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在医院住着呐!” 林隽一怔,说:“我找曾葭。” 邻居一拍脑袋:“奥,小曾不在家,她给我孩子辅导功课去了,在小区阅览室里。您先进来坐会儿?” 林隽说:“不,我在这里等她。” 没多久,邻居家的孩子先回来了,曾葭跟在他后面,专心地打电话,没想到刚收线就撞上了一堵肉墙,抬头看见林隽,她面色微变。 林隽沉声说:“你和薛简住在一起。” “你有什么事?” 林隽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不请我坐坐吗?” 邻居还在一旁看着,曾葭不想让人看笑话,只好请他进去。 关上门,林隽问:“你为什么辞职?” “我在信里写清楚了。我最近健康状态不太好,想出去修养一段时间。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心理阴暗。” 林隽骂道:“曾葭,你有病吧?你知道你现在的职位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替你吗?”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林隽不信:“薛简住在三院的时候,我倒从没见你关心身体。” 曾葭走到厨房,问:“茶还是咖啡?” 林隽白了她一眼:“茶。”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全方位地打量这间屋子。 薛简家不大,和林家的别墅比起来简直是狗窝,但林隽静静地坐在陌生的空气中,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温馨。客厅的主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奖章、奖状,有薛简的,也有曾葭的,足见他们意气风发的过往,正中间是两人的合照,他们笑得很灿烂。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整整齐齐地摆着一身蓝色的警服,已经有些褪色了。鞋架上摆着两个人的鞋子,门后还挂着薛简的夹克衫,餐桌下一左一右有两张椅子,遥控器放在茶几中央,沙发上的杂志都是两人份的。 林隽觉得眼睛有些疼,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说:“曾葭,我分手了。” “你分手关我什么事?” “我……” 曾葭把茶端给他,说:“你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无论我和薛简怎么样,无论你和年糕怎么样,和对方都没有关系。” 林隽费劲扯了扯嘴角,说:“曾葭,我也说过我没有喜欢你的理由。倒是你反反复复的,你该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你开心就好。” 林隽想了想,进一步说:“我承认,我的确对你有点儿想法。但我爱的是另一个人。五年前的夏天,我和一群发小在越人歌,奥,当时还叫暮色之都……” 曾葭不耐烦地说:“我能不听吗?” 林隽仿佛没听到似的,侃侃而谈:“那天晚上,我多喝了几杯,输了大冒险,于是他们找来了一个服务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曾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整张脸埋在披肩发里。她的头发不算长,但很厚,接过酒杯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发质真好,可是发梢干枯分叉,一看就是没做过护理。她的脸上上着适宜的烟熏妆,工作服穿得很讲究。我当时竟然在想,真是暴殄天物,这么耐看的女孩子怎么忍心糟蹋自己的头发。” “我已经有点后悔了,但是架不住几个孙子催,和她开了玩笑。她的脸红一片白一片的,愣是没哭出来。我知道过分了,正想道歉,她居然反击我,我当时就懵了,直到现在还被人笑话。大约过了两三个礼拜,我故意去找她,石头说她已经辞职走了。” “……” 曾葭违心赞叹:“真是童话一般的相遇啊。” “我后来死乞白赖求我爸,他终于同意给我资金,从石头手里把暮色盘了下来。我一直在等着,说不定有朝一日,她突然就出现在那儿了。后来,肇源找到了年糕,我以为就是她。前几天,我发现年糕根本不认识石头,她从来没在暮色工作。” 原来,肇源起初见不得他为了一面之缘的女人翻遍璋海的服务业,后来又见不得他为了曾葭总往宜归跑,便找来年糕,设了一个巧局,冒认了他的梦中情人。 他提出分手时,年糕哭得惨兮兮的,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们近一年的感情,难道根本比不上那个女人的一面之缘吗?” 林隽面无表情地说:“比不上。” 怎么能比得上?林隽知道自己很不好,唯独这段没有任何瑕疵的爱情令他自豪。他这辈子第一个动心的女人,她是他感情世界里所有的美好与理想,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比不上她。 “如果你不想和我纠缠才离开公司,你不必有这种忧虑。我虽然总会调戏你,但我不会认真的。我会找到她,然后把我最好的爱情都给她。” 曾葭听得心里发酸:您连人都认错了,怎么还有底气在这里充情圣? 分卷阅读134 “祝你早日找到幸福。林隽,我辞职与你无关,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策划部的二宝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请转告董事长不必担心。” 林隽当着她的面把辞呈撕碎,说:“我爸不会批的。你可以休病假,但你不能辞职。” “好,我亲自向董事长说。” 第48章 曾葭在公司门口遇上基本不出现的周常董。 老周约她吃了顿饭,在饭桌上拿出了当年林致买通董事会的证据,还有曾孟抱着行李离开公司前的照片。 “曾葭,林隽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我拿曾孟当大哥,他的仇我必须要报。我不为难你,我只希望你表个态。” 曾葭对着泛黄的照片端详许久,那时候的父亲很年轻,他穿着笔直的西装,臂上裹着黑纱袖章,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外,只是回头淡淡的一瞥,居然让人感到无边无际的荒凉。 这是曾葭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父亲的无助和失望。 周常董愤然道:“自从听到曾孟的死讯,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来璋海帮林致,也许就不会走夜路回去,也许就不会出车祸死去。” 曾葭猛地一抬眼,问:“你说什么?” 曾葭来到董事长办公室,林父果不其然又说起来转移股权的事情:“这是曾孟的东西,比起你应得的,这少太多了。” 应得?一天之内,她听了两遍这样的话。 林父盛情难却,曾葭很为难地签署了股权转移协议,公证人把资料放在她手里的时候,她感到无比沉重。这种沉重从手心蔓延至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很多年前,她在薛简的病房外从孟东蒯手中接过DV,也是这样绵绵不断的压迫向她袭来,让她无法呼吸、无所适从。 她恨不得穿越时空问一问年轻的父亲,他究竟怎么想的?林致背叛了他的友情,夺走了他的爱人,抢占了他的事业,百般苛待他的儿子,这样的朋友他为什么还一心帮他? 曾葭垂下眼睑,犹豫道:“董事长,其实我吃喝不愁,工资丰厚,您给我这么大一笔钱,我也没地方用。” 林父了了一桩心事,笑道:“丫头啊,你……” 曾葭冷不防地打断他:“对不起,我不习惯被人这么叫。” 林父尴尬地改口:“曾葭,你真像你爸,说话做事一个样。” 曾葭笑着问:“您很清楚我爸是什么样子?” 林父一愣,这个莫测的笑容让他感到心慌,这份心慌不断发酵明,直到两周后的董事会上,他终于明白不详的预感从何而来——周常董联合几个大股东提议罢免他的董事长职位,读提案的时候,周常董坚定地站到了曾葭的身后。 林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曾儿,你疯了?我爸哪点对不起你!” 曾葭冷笑道:“林总,你激动什么?我干什么了吗?” “你简直狼心狗肺!” 林父拉住林隽,说:“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周常董看起来非常得意:“林致,今天是曾孟的忌日。这就是报应,你当年恨不得把他弄死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天吧。” 林致望着曾葭,说:“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虚伪,但我从来没有想曾孟去死,我以为他会过得很好。” 他永远记得当年曾孟的律师朋友受嘱托来帮助孟致,他冷冷地问:“他现在在何处高就?”律师答:“弘洋地产。”他不信,嘲讽道:“弘洋我已经打过招呼,绝没有人会聘用他。”律师补充道:“下属的工地。” 林致的确恨曾孟,也对他不好,曾孟说他和薛弋被人陷害,他一个字都不信,硬生生把他逼得无路可退。但那天和律师告别后,他在办公室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满心都在想:你怎么能这么落魄? 周常董恶狠狠地说:“你没有想过?我永远记得,就在这间会议室里,你逼他跪下来求你,你那么无耻地侮辱他。他已经一无所有,你还要赶尽杀绝,让他在整个璋海没有容身之处!” “你别说了。” 周常董哪里会罢休,他步步紧逼:“我实话告诉你,曾孟走了之后公司险些垮台,那一次就是我在背后搞你。但我没想到他会得到消息,他来找我,让我收手。林致,你何德何能!如果我们不在法治社会,我恨不得杀了你。” 林致终于直视他,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我和曾孟之间的事情轮不着外人管。他仍然记着我是他的兄弟,苦心孤诣地帮我,而你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你要造反就明白地说,不要打着曾孟的旗号,你没这个资格。姓周的,你少给我装无辜,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周常董恨恨地说:“死到临头你还这么得意!” 然而峰回路转,最后表决时,掌握12%股份的曾葭临时变卦,导致胜败局势颠倒。她的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林隽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举错手了?” 分卷阅读135 董事会一瞬间像炸开了锅,嗡嗡嗡的一片嘈杂中,曾葭听到许多人在说她的父亲。 “周叔叔,您这样喜欢我爸,我感到很荣幸。但有一点我死活想不通,不如请您告诉我,我爸和林董事长为什么反目成仇?” 周常董踉跄着倒在椅子里。 曾葭起身鞠了个躬,说:“各位叔叔伯伯一心为我爸复仇,我很感激,我也应该有资格做点决断。希望大家给我个面子,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林父缓缓站起来,问:“曾葭,你知道什么了?” 曾葭径直离开。 韩邛掏出股权转让书,说:“董事长,曾总的意思很清楚,股份您拿回去,如果您真的没处花,不如给二少爷吧。” 韩邛从会议室出来,看见等了很久的周周。她从阴影中抬起头来,问:“我爸怎么样了?” 韩邛宽慰她道:“放心吧,曾总说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董事长暂时会给她这个面子,至少在他反击之前,周常董能够妥善安排自己。” 周周感慨道:“小韩,头儿原来都知道,我越来越佩服她了。换成我一定恨不得把老周弄死。” “有这么严重吗?” 韩邛不太清楚周常董在当年的事情中扮演什么角色。 “二十七年前,我爸设计让曾孟醉酒走错了房间,和林董的前妻……他成功地挑拨了他们的关系,但他没想到曾孟对林董完全信任,毫不设防,输得一败涂地。后来,他见林董来势汹涌,曾孟已无力回天,就故意接受林董的拉拢,这么多年,他一心想为他大哥报仇。” 韩邛听得毛骨悚然:“这也太缺德……但是,你爸图什么呀?” “就像爱情里容不下第三个人,友情也一样,我爸和林董一直互看不顺眼。他恨林董,林董也的确可恨,但我爸真是自欺欺人,当年的事情他才是始作俑者。” 韩邛没有亲密到不能取代的朋友,所以无法理解这些,他叹了口气,说:“你如果没事了,就去找曾总聊聊吧。” “她会迁怒我吗?如果不是我爸,也许曾先生不会死。” 韩邛答道:“曾总昨天对我说,如果不是你爸,她父亲也许不会遇见她母亲,这个世界上也许压根没有她。” 周周破涕为笑。 傍晚,林隽和冉夕一起来到曾葭的办公室。曾葭正在收拾东西,头也没抬,说:“有事吗?我马上回家了。” 林隽看了看时间,说:“这么早?你旷班呀?” 晓浓道:“曾总成天累死累活,公司也没给人加班费。她早退半小时怎么了?” 林隽觉得牙疼:“你怎么养了一屋子牙尖嘴利的家伙?” 曾葭把文件重重地砸在办公桌上。 “你来自讨没趣干什么?” “我爸让我来向你道谢。” “不用谢,我很遗憾没有第三种选择。” “曾儿……” “出去!” 林隽给了冉夕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悻悻地走了出去。 这一幕看在冉夕眼里意味不同。她斟酌语气,试探着问:“曾总,你和林隽在交往吗?” “不是。” 冉夕像是没听到她的否认,说:“当初你联合媒体闹得很过分,干爹和阿隽斡旋很久,林家人对你有一些成见。阿隽是林家的继承人,我建议你注意自己的行为。” 曾葭了然:“你妈让你来的吧?” 冉夕脸一红。 “请你转告林夫人,他的儿子在她眼里是宝贝,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冉夕轻声说:“干妈只是担心林隽。你知道,爱情来了谁也挡不住,万一你们……” 曾葭问:“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冉夕笑道:“你这个问题太大了,我该怎么回答呢?” 曾葭又问:“会不会有某些时刻,你觉得你所追逐的爱情其实不值得你为之付出真心?” 她怔怔地回答:“有,但那能怎么办?我爱一个人,就是希望永远和他在一起,想要他的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你也会这样想吗?” 曾葭想了想,说:“我不会。在爱情里,我最看重的是我本身。我爱一个人,这份爱情会让我变得更好,这就是爱情的最大意义,如果他正巧爱我,那是额外之喜。如果我为了索取爱情而变得面部全非,那就得不偿失了。” 冉夕沉思许久,说:“我不知道。也许你说的对,但我真的不知道。” 第49章 经过董事会的一闹,曾葭辞职的事情被集体忽视了。 周常董离开公司带走了不少人才,更多担子压在了曾葭和林隽的身上,她忙得脚不沾地,常常连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林隽却乐得自在,成天在策划部内外晃荡,饶有兴致地欣赏众人流转在他们之间暧昧的目光。 这天下午,他坐在曾葭办公桌前,笑道:“你也应该雇个秘书了吧。”b 分卷阅读136 r   曾葭的笔没水了,烦躁地在废纸上划了又划,然后扔到纸篓里,回头一支崭新的钢笔递到了桌上。 林隽笑着说:“全球限量版,送你了。” 曾葭从抽屉里掏出另一只笔,没搭理他。 林隽按住她的胳膊,说:“假清高,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你这支笔太胖了,我手小,握不住。” “但是这支笔值钱呀!” 曾葭瞥了一眼,说:“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 林隽讽刺道:“你好歹是公认的孟致接班人之一,怎么一点镀金意识都没有?你这个样子走出去都掉价。” 曾葭说:“您好歹是孟致未来的老总,怎么一点绩效意识都没有?你们财务部的工作拿出去都掉价。” 偷听的众人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林隽说:“……” 两人越走越近,林父乐见其成,劝道:“阿隽,女孩子总是矜持的,你必须主动一点儿。曾葭性格随她爸,固执得很,你得吃些苦头,不过只要她点头了,你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林隽没有反驳,每次提到曾葭,林父的画风总会变得不太正常,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爸,您说她会不会心里惦记别人?” 林父对林隽很有信心:“你想多了,她成天泡在办公室里,哪里和什么人接触过。” “薛简呀。” 林父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胡说什么!你别想太多,他们不可能。” 林隽奇道:“您怎么这么肯定?” 林父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你和曾葭一起出趟差,和XY的代表谈谈签约的事。” “是。” 第二天一觉醒来,林隽的脸上还带着笑容,林乔鄙视道:“哥,你眼角都乐出褶子啦。” 林隽瞪了她一眼。 林母说:“你最近很反常。”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林隽知道母亲对曾葭很有意见,“怎么没见冉夕啊?” “她一大早起来说不舒服,吐了半天,这会儿回去躺着了。”林母说着面露担忧,“今天就别上班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这几天我底下正缺人手……” 林母不满地说:“缺人也不能为难一个女孩子。你和谁学这样,法西斯啊?” 林隽匆匆喝了口豆浆,含糊不清地说:“我得先去公司了,妈,您记得提醒爸下午三点有个会。” “你和你爸打声招呼再……”林母话音未落,林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百思难解:“难道公司要评选先进标兵?” 林乔眼珠子转了转,说:“妈,我出去一趟。” “诶,你饭还没吃……”林母叫不住人,气得摔了筷子。“这一个个都魔怔了?” 中午下班时,林乔堵在孟致门口,拦住了韩邛:“我认得你,你是曾葭的心腹。” 韩邛讶异道:“林小姐?” “嘘!小声点儿!”林乔把他扯到墙角,问,“你上司最近忙什么?” 韩邛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林乔急着拦他,一不小心摔在地上,磕破了膝盖,立刻眼泪汪汪的。 韩邛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曾葭午休前接到江昊的电话,他说:“师妹,有空一起吃个饭吗?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曾葭有些惊讶。 她与江昊对坐在餐桌的两侧,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不过数日,无往而不胜的江律师却像中了邪似的,脸上毫无生气。 她玩笑道:“估计师兄是来破坏我心情的?” 江昊说:“我辞职了,今晚离开璋海,这段饭就算道别吧。” “离开?姚颖的事业刚刚崭露头角,这时候她离开不太明智吧。” “她不跟我一起走。” “你们不是月底结婚吗?” “婚礼取消了。” 江昊和姚颖是高中同学,两人一起奋战高考,一起进入A大,一个钻研法律,一个经营商务,他们实现了从校服到婚纱的守望,始终不离不弃。这样浪漫的关系怎么会崩溃,而且在他们婚礼前夕? 江昊转移了话题:“我手上那起猥亵案被压住,受害者的父母已经撤诉了。” “为什么?” “赵老师背后有人主使,对方来头不小,我无能为力。” “谁?” 江昊递了一个文件袋给她,说:“你的同事,林隽。” 曾葭的心凉了一半。 “你们取消婚礼不是偶然,对吗?” 江昊答非所问:“我很惭愧。资本和权力的一点小任性就能让我万劫不复,我居然一直自认为了不起……” 曾葭和江昊从未喜欢彼此,他反感她心术不正,她讨厌他自以为是。但他们相识时间已不短了,曾葭第一次见他如此灰心丧气,相比之下,她反倒有些怀念那个不分场合刷存在感的 分卷阅读137 师兄。 “师妹,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想了很多年。”江昊酝酿了一会儿,问,“当年薛警官想掐死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 曾葭下意识伸手摸向脖颈。 江昊说:“其实你根本没有忘记那天。也许你的心屈服于感情,但你的身体忠诚于事实。” “你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更顺眼。” 江昊摇了摇头,说:“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的感受很复杂,不知道你想听哪一种。” “失望,怨愤。他为了守护爱情而背叛了你。你难道不会觉得不公道吗?” “那天在医院里,真正为了爱情背叛我的人不是薛简,而是许懐。” “许懐?那你还爱她吗?” “重要吗?她已经不在乎我了。我不想自作多情。” 江昊立刻说:“当初你负伤走得很决绝。后来许懐叫了你的名字,为了拦你甚至摔下了床。”他的语气很急切,似乎很想说服曾葭。“我想起这些往事,总觉得你和许懐不用形同陌路,如果当时你回了头……师妹,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我相信她会选你。” “人生不会有第二次选择,我也不会沦落到供人选择还沾沾自喜的地步。” 江昊道:“你真的足够狠心。但我不是你。师妹,帮我一个忙吧。你替我转告她,我爱她,我从十三岁开始爱她,到今天整好第十三年,我还会爱她无数个十三年、三十年。” “我知道了。” 江昊举起酒杯,说,“谢谢你。希望薛警官早日康复,今天一别,以后我们要保持联系。” “我祝师兄一路顺风。”曾葭从未想过两人会有把盏话别的一天。“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两个月前,江昊负责一起工伤赔偿官司,原告方是阿红的丈夫,因为工厂设备事故意外瘫痪,江昊为他们争取到了公正的赔偿。这次他例行回访,带了点水果和钱,坐在露天的院子里和阿红两口子聊天,阿红虽然生活坎坷,但性格坚韧,努力上进,江昊很佩服她。 “我有个家政公司的朋友,现在缺一个助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阿红因为官司缠身,三番两次旷工,早就被酒店辞退了,闻言喜极而泣,抓着江昊的手连连道谢。 “江律师,原先就多亏了您给的救命钱,不然我……您帮我们讨回了公道,现在又给我找工作,咱们无亲无故的,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江昊想,你真正该感谢的人不是我。 “阿红,你认识曾葭吗?” 阿红和曾葭一度关系亲密,但除了曾葭这个名字和她偶尔吹过的几个牛逼,她对这个同事没有任何了解。当初林隽故意为难曾葭,阿红险些被无辜连累炒鱿鱼,虽说曾葭以一个飞镖保住了她的饭碗,但她心里说没有芥蒂是假的。因此听到江昊的话,她的脸沉了下来,说:“她是个扫把星。” 一阵冷风吹来,江昊紧了紧衣服,阿红的丈夫见状,说:“今天冬天真冷啊。” 江昊傻坐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道:“是啊,很冷。” 院墙拐角处,韩邛死死地把要冲过去的林乔拦住了,拖着她离开了巷道。林乔怒道:“曾葭是不是傻子?一个骂她扫把星的女人,她还当朋友?居然还给她钱?你是她的助理,你也不劝劝?”韩邛说:“这是曾总自己的事。”林乔一噎:“你怎么这么冷漠?”韩邛叹了口气,说:“大小姐,现在您能和我去医院包扎了吗?万一破伤风就完了。” 第二天上班,曾葭把韩邛叫进了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问:“谁让你跟踪我的?” 韩邛吓得半天没说出话。 曾葭很失望:“一哭二闹就把你制住了?你怂不怂?” 韩邛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您真是料事如神。我马上写检讨。不过,头儿,您和林总究竟……” 曾葭一个眼刀甩向他,韩邛吓得一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曾葭气得头疼,吃了两片安定,继续准备出差要用的合同。 当天晚上,她回家有些晚,正准备开门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拿刀抵住了她的脖子。 曾葭不动声色地把钥匙踹回兜里,朝楼梯道深处望了望,这一带安保很好,看来这人预先踩了点。 “有话好好说。”她好言好语地商量。“你要钱还是要人?” 来人掰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弯,倚在墙上,艰难地呼吸。走廊的声控灯一闪一闪,她看清了对方的脸,突然不那么怕了。 一身是血的孟东蒯掐着她的脖子,说:“你救救我。” 曾葭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孟东蒯拿刀的手止不住地抖。 曾葭了然:“你们黑吃黑?” 孟东蒯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不想为薛简报仇吗?我清楚谁害了薛简,如果我死了,薛简永远讨不着公道。” 曾葭思考片刻,说:“这样吧 分卷阅读138 ,你剁自己一只手,然后把刀给我,我让你进门躲着。” 孟东蒯强笑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救你冒多大险?你总得给我点补偿吧。不过咱们也算老朋友了,我给孟董一个友情价,到底废了哪只手,我让您做主。” “你不怕将来落在我手里……” “駃哥,当年我也是这么对你说的。” 一报还一报,孟东蒯无话可说,认命地抄起了匕首。 两分钟后,几个小喽啰在走道里盘桓许久,发现没有异样,继续往楼上搜查。 孟东蒯躲在门后,抱着流血的残臂,疼得死去活来,却一声不敢吭。 他一路往这个方向逃命,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薛简,然而薛简的性命已朝夕难保,他第二个想到的是曾葭。这两个人和他仇深似海,但生死一线之时,他心里寄望的居然是他们。 曾葭替他包扎伤口,手法很精准,孟东蒯定定地看着她,心情很复杂。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没有推我去死。” “不客气,当年你也没有杀我。”曾葭低头摆弄着纱布,“薛简究竟惹了谁?” 孟东蒯缓了缓,答道:“薛简不愧是薛简。曾葭,你没有看错人,这是你的幸运,更是你的不幸。”虽然处于这样的境地,他的语气仍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你能说点有用的话吗?” 孟东蒯沉吟道:“你不必知道太多,薛简落到今天的下场就是因为他知道太多。”话音未落,曾葭突然甩开他的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骂道:“你这个畜生!” 半小时后,吴恪带着口罩溜了进来,在看清孟东蒯的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被绑在门后的固定衣架上,上身狼狈地铺满黏稠的血液,左边的袖口空荡荡的,缠着狰狞的纱布。 “孟叔,您没事儿吧?” “你怎么来了?” 吴恪解释道:“曾葭给我发了短信,让我来接你。孟叔,您的手……这群龟孙子!小爷非宰了他们不可!” 孟东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说:“是啊,不能放过!”语毕,他彻底昏了过去,吴恪赶紧解开绳子。一个黑衣矮个子青年擦着墙走进来,把人接了过去,冲曾葭充满感情地点头致意。 曾葭耸了耸肩,表示送客。 矮个子青年先走一步,吴恪不放心地说:“他们改天醒过神来,一定会盯上你的。” “剩下的事情你还搞不定?” “葭儿……” 曾葭扬起匕首,道:“你再敢这么叫,我就戳死你!行了,快追你叔叔去吧。”她递给他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袋,笑着说,“也许还能接上。” “你是不是疯了?”她的笑容让吴恪不寒而栗。“孟东蒯做了什么能把你逼到这个份儿上?” “他的确作恶多端,但我不是他逼的,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快走吧,你别连累我。” 吴恪叹了口气,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曾葭却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突然问:“何萘怎么样了?” 吴恪听出她话中淡淡的关心,这可太出人意料了。他想了想何萘的气质,又看看眼前的曾葭,由衷感慨:“她还是老样子。你们真不愧是一个窝里出来的。” “你就当还我个人情,不要为难她。” 吴恪冷笑道:“这个人情真不小。” 第50章 第二天一早,曾葭和林隽在人民广场碰面。 林隽透过后视镜看她,问:“昨晚睡得好吗?” 曾葭说:“昨晚我剁了一个人,心情非常好。” “……你有病?” 曾葭没有否认:“合同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这么快!你怎么办到的?” “我大学修过商务法和合同法的课。” A大的法律课程全国居首,薛简常去旁听,她为了省事,直接选了几门课,好拿到准确的教材和教务通知。 林隽不知内里,笑道:“你真是个神奇的大学生。” 两人抵达目的地后,难得一致地想喝点咖啡。点单的时候,林隽非得向曾葭推荐蓝山,她只认定雀巢。一来二去,林隽就没耐性了:“蓝山哪儿不合你意?” “不知道,我没试过。” “那你的判断标准是什么?” “我第一次喝的咖啡就是雀巢。” 十七岁的夏天,她为薛简熬夜翻译阅读材料,他给她冲了一杯雀巢双倍速溶咖啡。 林隽问:“你不会有处女情结吧?” 曾葭笑道:“我有处男情结。” 林隽黑着脸说:“你太苛刻了,这样你找不着好老公的。” “找不着就算了。” “你这个年纪,也应该谈过几次恋爱吧,怎么,交往前还得确认人家是处男?” “我前男友之所以变成前男友,就是因为他和别人睡了。” 分卷阅读139 “你认真的啊?奔三的男人如果没点事情,那多半有病啊。” “……” “算了,不说这些猥琐的话题。怎么样?咖啡好喝吗?” 林隽笑了:“刚才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在你的咖啡里混了两勺蓝山。” 他说话的时候脑袋前倾,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贴身的一串项链,看上去已戴了很多年。他浑身上下非名牌不穿,唯独这条项链很普通,两个硬币串在一起,一枚国徽币,一枚花币。他开心大笑的时候,它们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样的笑声让曾葭恍惚许久,她在林隽期待的目光中去了趟洗手间,抠着嗓子眼把喝下去的咖啡全吐了出来。 第二天,曾葭作为孟致的代表和XY集团商谈合作,没想到居然在谈判桌上遇见了岑潇。两人傻愣了近半个钟头后,进屋请老板听电话的助理认出了曾葭,感慨道:“这个世界太小了!” 此言一出,尴尬的气氛缓解许多。 双方浏览了合同,又针对几个要点还了半天的价,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曾葭说:“我和林总商量商量,明天给你答复。签约后我们立即安排融资。” “你做事一向靠谱。”岑潇说,“一言为定。” “小海最近好吗?” “他挺好的,你来之前我刚挂了他的电话。既然要谈私事,咱们换个地方?傅海怎么对你说?” 曾葭和他一起走向顶楼咖啡馆,边走边说:“和你一样,也说很好。可我看网上那些流言蜚语……怎么能好呢?” 岑潇解释:“你不懂娱乐圈,傅海经过这事儿,恐怕是新晋小生中最火的一位,反倒是因祸得福。” “也好,这我就放心了。他家里那边……” 岑潇打断她:“你别操心我们的事了,多为你自己打算吧,你也不小了……” 突然,一个身材佝偻的男人从墙角闪出来,手中抓着带血的匕首,胳膊流着血,恶狠狠地冲向他们。曾葭下意识把岑潇推开,她自己却躲避不及,脖子上被不轻不重地划了一道。 岑潇愣了片刻,立刻按住她的伤口,两个保安闻讯上来制住了男人,堵住了他的嘴。 助理紧张地擦汗,说:“岑总,这是个疯子,不久前被裁了……” “我看你也该被裁了!”岑潇浑身直冒冷气,一会儿问曾葭,“你没事儿吧?”一会儿冲着保安说,“把他给我送警局。” 行凶的男人一听这话就慌了,拼命挥手,曾葭有些疑惑:“他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你拉倒吧。”岑潇拦住不让她上前,“我送你去医院,如果傅海知道你在我地盘上出事,我准没好日子过。” 这时候,凶手突然挣脱束缚,从地上捡起匕首向岑潇砸来,一刀扎在他的胳膊上。然后不再挣扎,露出癫狂而又心满意足的笑。 助理瑟瑟发抖:“岑,岑总,要不要去医院?” 曾葭掏出手帕捂着脖子,说:“咱们今天聊不成了。你这不是劳资纠纷吧?” 岑潇没好气地说:“你想什么呢?我没那么缺德。” 曾葭摆了摆手,说:“不管你,别牵扯到我弟弟就好。行了,我先回去了。” “你的伤……” “蚊子咬一口都比这流血多。倒是你伤的不轻,快去医院吧。” 岑潇死死地盯着手臂的伤口,露出一个莫测的笑。 曾葭回到酒店,林隽正抱着电脑玩游戏,一见她就问:“你谈的怎么样?”久久听不见回答,他奇怪地抬头,就看见曾葭在撕扯衬衫的领子。“这不合适吧?” “如果你离开我的房间,就没什么不合适的了。” 林隽这才注意到她衣领的血迹,问:“你怎么啦?” 曾葭略微上了点药粉,从包里掏出文件递给他。 林隽表示:“不用看了,我相信你。” 曾葭想了想,说:“你还是要慎重一点儿,我有点不放心他。” 林隽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没什么。” 林隽翻了几页文件,提议:“曾儿,签约之后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 “你自己去吧。” “你可以去附近的庙里求个护身符。” “我现在不信这个。” 林隽坚持说:“我爸说沉香阁很灵的。” 曾葭一怔:“沉香阁?” 三天后,曾葭在沉香阁入口售票处看见了娃娃——直接导致她没了求神拜佛的心情。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的欧洲男孩,一只手捧着热乎乎的关东煮,另一只手娴熟地为她解开围巾。她怕痒,发出银铃一样的笑声。 曾葭站在十米开外,默默地望着她。 小时候,芬县的冬天,学校偷偷补课,食堂没有开火,她们冻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跑到校门口买关东煮。娃娃尤其爱吃鱼丸,每次都把竹签伸到她的杯子里,一叉就叉两个,乐呵呵地朝嘴里塞 分卷阅读140 。 久违了,我挚爱的朋友。 久违了,我们逝去的时光。 林隽唤道:“曾葭,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大,像一阵轻风拂过耳畔,远处的娃娃竟听见了似的,情不自禁地转头,那一瞬间,她看见曾葭眼中的自己,安宁平和的表象在眼波中涤荡褪去。 曾葭仍旧是曾葭,许懐仍旧是许懐,可她们在对方的世界里都已面目全非。 不知是谁走近了谁,曾葭先开口:“好久不见。” 她在心里说:我很想你。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娃娃露出故友重逢最适宜的微笑,带着七分惊喜,三分怀念。 “曾葭,真巧啊。这是我男朋友,我们回国安排结婚的事情。” 欧洲男孩用流利的汉语和她交流:“常听她提起你,你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很荣幸见到你。” “最要好的朋友?”曾葭小心咀嚼这几个字,她惊讶于娃娃仍然这么介绍她。“这个头衔太重,我担当不起。” 欧洲男孩没听明白,避免了一场尴尬。 娃娃说:“吉恩,你到处去转一转吧,我们想聊一聊。” 不只吉恩,林隽也识趣地说了声失陪。 娃娃看了眼林隽:“他是……” “同事。” “我以为你还在读书。” 曾葭的目光落在她漂亮的小皮鞋上,问:“你的腿已经好了?” 娃娃慢悠悠地转了两圈,说:“现在还不能剧烈运动。对了,我还没谢谢你呢,你给我推荐的音乐学院……” 曾葭真诚地说:“不关我的事,你自己足够出色。” “现在想想,当年真的很幼稚。”娃娃不无感慨,“不过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也算是塞翁失马吧。刚到柏林的时候,我特别消沉,后来遇见了吉恩,他是我主治医生的儿子,也是我的同学,如果没有他,我不会重新站起来。这次我们的婚礼也是我们团队的专辑发布会。” “看得出来他很爱你,恭喜你。” “我也很爱他,胜过以前爱任何人。” 曾葭知道她省略的名字是谁,曾经以为痛彻心扉的爱情,如今变成避而不谈的伤疤,也许娃娃已经不再爱石头,但她仍然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心疼就是心疼,与是否放下无关。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的表情有些落寞?” 娃娃诧异于她一如既往的敏锐目光,她不答反问:“薛简呢?他最近好吗?”曾葭略说了薛简的事情,娃娃同情地说:“如果知道他这辈子这么倒霉,我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世界。”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如果是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没有这么多如果。” 娃娃笑道:“我要去见婚礼策划师,不能和你多待了。”她和曾葭交换了新的联系方式,表面上一笑泯恩仇,转过身却立刻沉下了脸。 吉恩关心地问她:“你不舒服吗?” 娃娃摇了摇头,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吉恩吓坏了,问:“你又怎么了?” 电光火石的刹那,娃娃想到了薛简。 她已经记不得这个人的模样,甚至念出他的名字,唇齿间也有陌生的感觉。唯独他的声音偶然出现在耳畔,无关爱情,她只是失落——薛简每次只问她:“你怎么了?”从来没说过一个又字。 她离开璋海前往柏林时,父母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爱你的人,但不会再有对你更好的人了。” 吉恩看她越哭越凶,吓得手忙脚乱。没走远的曾葭回过头,正看到吉恩宠溺而担忧的表情和全然乱了方寸的举动。折腾够了,娃娃从他怀里挣出来,破涕为笑,吉恩愣了片刻,指责她淘气,也跟着笑。他们牵着手,一步步走向远处。 曾葭想,挺好的,曾经在爱恨里百般纠缠,不肯罢休的一群人,至少还有娃娃找到了幸福。 林隽本想假公济私,和曾葭在外地多住几天,谁料接到冉夕的电话,让他尽快赶回去。 “公司有个酒会,你明天务必出席。” “不去,又不缺我一个。” 冉夕咳嗽了两声:“你必须来,这是干妈的意思。” 林隽泄了气,说:“那我知道什么意思了。” “我不和你说了,我约了人。” 冉夕挂了电话,诧异地看向面前戴着墨镜和口罩的男人。 他挑了挑眉,问:“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冉夕有些不高兴,这是戏耍她好玩吗? “抱歉,我约的是任参的女朋友。” 傅海一愣,怎么扯到任参了?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似乎越看越眼熟。 他嘲讽道:“我姐已经和他分手了,那种人渣,我姐看不上。” “分手了?”冉夕睁大了眼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分卷阅读141 “我为什么呀?”傅海不耐烦地说,“你不是说要见岑潇的对象?又拉扯任参做什么?” “任参就是岑潇。您什么都不清楚。”冉夕又咳了几声,显得很疲惫,“让你姐姐亲自和我谈吧。” “你说什么?” 冉夕重复道:“让你姐姐亲自跟我谈。” 傅海搅动手中的咖啡棒,黑褐色的漩涡里映出他全副武装的脸。一分钟前他还打算摘下帽子、口罩同她对峙,现在却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缩进黑暗里。 “我姐姐?我姐……”傅海呢喃道,很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说,“我是岑潇的男朋友。” “你是……谁?” “我是岑潇的男朋友。” 冉夕骤然花容失色。 她哪里想到这样的结局?岑潇醉酒时痛苦地倾诉:“傻子,我该拿你怎么办?”这样矛盾而心疼的语气让她嫉妒得发狂。她想不出来得是多么好的女人,能把冷静自持的岑潇变得患得患失。她鼓足勇气来见岑潇的心上人。万万没想到,三年前她的爱情被一个女人夺走,三年后她却输给了一个男人。 但事已至此,她不能半途而废。 冉夕颤抖着双手端起水杯,一不留神又全洒在衣服上。她故作镇定地说:“我怀孕了,是岑潇的孩子。” 谁知对方淡淡地表示无所谓:“岑潇的为人我很清楚,如果你真的怀了他的孩子,我不得不想想受害者是你还是他了。” 冉夕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是意外,我无意引起……” 傅海恶毒地反问:“你会介意你的男朋友用充气娃娃吗?”他拍了两张钞票在桌上,礼貌地说:“我买单,先走了,您自便。” 走下没多远,傅海听见身后噼里啪啦的碎瓷声。 他终于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在任参挤上他黑名单的那个夏天,在薛简家的客厅里,他也曾与她点头问好。在任参的痕迹彻底消失前的冬天,在富丽堂皇的酒店里,这个女人摧毁了曾葭的爱情。 任参就是岑潇,岑潇就是任参。 曾葭初见岑潇的失态,他们话语间的暗流汹涌,曾经含糊而过的事情,在这个前提下都变得清晰明了。 傅海他想点一根烟,打火机却坏了。他把白沙烟整根地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咽下去的时候呛得直咳嗽。 他在夜风中深吸一口气,给曾葭打电话:“姐,我替你出气了。” 曾葭倚着车窗迷糊地问:“怎么啦?” “姐,你爱我吗?” 曾葭睡意顿消。 “当然。” “我也爱你。” “……小海,你怎么了?” “我演了一出狗血伦理剧,没能出戏。”他像很多年前那样委屈地倾诉,“你有空吗?我昨天来了璋海,我们见一面吧。” “好啊,我在路上呢。”曾葭看了看表,“明天早上见,可以吗?” 傅海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凌晨的飞机,要去杭州拍戏。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姐,你一切都好吗?” 曾葭失笑,说:“我们又不是阔别多年,你这样问候太奇怪了。” 傅海嘿嘿直笑。 “只要你照顾好自己,我就好了。”曾葭想到前两天的经历,随口说,“我出差遇见岑潇,他似乎有点儿小麻烦。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傅海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曾葭很担心。 “你们这边下雪了,我穿的少,有点冷。” 第51章 曾葭挂了电话,心里十分不安:“林隽,你待会儿能不能先送我去机场?” “你还有个弟弟呢?可是,你爸不是……” 曾葭解释:“他是我继父的孩子。” 林隽愣了片刻,哂笑道:“你和薛简的精神觉悟真不在一个层面。” 他们紧赶慢赶进了璋海城,穿过车流抵达机场,傅海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林隽看见大厅的航班提示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他已经上飞机了。要不发个短信,让他知道你来送他了。” 曾葭失落地摇头,说:“算了,小海会自责的。” 林隽不信:“你弟弟有这么体贴吗?” 曾葭冷笑道:“你和小海的精神觉悟也不在一个层面。” “……” 林隽死乞白赖地说:“现在回家,他们肯定都睡了。我去你家吧,你给我弄点吃的。” 曾葭指了指不远处的便民商店。 “起码让我去你家休息一会儿啊,我真的很累。” “昨天我接到公安局的电话,他们在我家门口抓了几个歹徒。” “……你少吓唬我。警察办案干嘛向你汇报?” “因为是我报的案。” 林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昨天不在家呀。哎,我发现你总是神 分卷阅读142 神道道的。” “您还是撤吧,往东走一公里有家连锁酒店。” 林隽从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在门前走廊里疯狂扰民,导致邻居接二连三地发了火,造成各种情感纠葛的误会,如愿地逼曾葭打开了门。 “你们家为什么有杀气?” “何止杀气,还有血光。”曾葭没好气地说,“你待在客厅,哪里也不许动。” 林隽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从茶几底下随意翻出了一张影碟,看得津津有味。曾葭洗完脸从洗手间出来,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林隽应声回头,正好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 她把他当成薛简了? 林隽心里堵得慌,趁她下面条的功夫偷偷溜进了卧室,没多久就被曾葭发现了。 “你的房间真没有闺房的美感。”他对比了林乔和冉夕的房间。“就好像老学究的书斋。曾葭,你太不把自己当女人了。” 曾葭抄起扫帚对着他,说:“你快出去。” 林隽耸了耸肩,说:“好吧,走就走。”然而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嗨,眼熟不?”他顺走了枕头下的日记本。曾葭气急了要动手,他赶紧把手别在身后,警告道:“你抢回去也没意思,我刚刚都拍照了。” 曾葭怒道:“你要不要脸?” 她气得口不择言,林隽反倒觉得有意思,说:“不就是几篇日记么。好了,还给你可以,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滚!” “真无情,我太伤心了。” 林隽得意地把日记本还给她,说:“明天晚上公司有个酒会,你和我一起去吧。我先给你约个造型师,好好打扮打扮。” “你神经……” “女战神缠绵悱恻的内心世界,我相信大家一定很感兴趣。” 曾葭:“……”算你狠! 第二天晚上,曾葭穿着一身鲜红的长裙亮相。她生来好看,但性格太强势,久而久之,公司上下没有几个人关注她的长相。然而这次经过一番打扮,她本身的气质反而使她与酒会上其他女士有很大的不同,令与会者纷纷惊艳咋舌。 曾葭微微歪着头,蜷曲的头发垂落在胸口。她理了理刘海儿,问:“看见林隽了吗?” 周周一脸花痴相,说:“往阳台的方向去了。” 曾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林隽平素见惯的曾葭,一身素色的衣服,一个简洁的马尾。眼前这个艳光四射的姑娘,一举一动千般风情,站在万众瞩目的场合,穿越重重炙热的目光在找他。 韩邛站在他身旁,打趣道:“林总,去啊。” 林隽被他猛地一推才醒神,快速走过去,佯装镇定地说:“走,先和我爸打声招呼。”他低下头,余光扫过众人或了然或吃惊地表情,试图牵起她的手。 曾葭甩开他:“你别得寸进尺。” 林父见他二人并肩而立,欣慰地感慨:“很好。我还以为这小子诓我呢,你们原来已经……” 林隽忙道:“爸,您刚才不是说不是有事情要宣布吗?” “瞧我这记性!来,你们跟我走。” 曾葭感到气氛不对,问:“董事长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各位朋友,感谢你们光临孟致集团的年会。在场的诸位贵宾,有我林某人多年的朋友,也有生意场上的对手,有我公司的中流砥柱,也有亲朋好友。孟致如何从废弃工厂里的一间工作室,成长为今天举足轻重的上市公司,我相信,大家都没有忘记,尤其没有忘记三十年前带领我们披荆斩棘的曾孟。” 他最后说出的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会场立刻热闹起来,知情人暗自嘲弄这番话的虚伪,年轻一代则纷纷好奇这个曾孟是谁。 “幸运的是,曾孟的女儿回到了我们身边,她以不逊于父亲的才华和魄力征服了孟致的员工,也用她的魅力和真诚征服了我的儿子。作为孟致的董事长,我希望他们能够并肩奋斗,在未来的几十年,带领孟致走向新的高峰。今天的酒会,也是他们的订婚仪式。来,我们一起举杯,祝愿他们幸福,感情天长地久。” 在曾葭开口之前,林隽抢先一步把她拉到了阳台上。 “我爸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太自作主张了!现在怎么办?” 曾葭倒是比他镇定:“说清楚就好。” 林隽觑着她的神色,说:“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说清楚?” “我现在给你示范。” 曾葭转身要折回会场,林隽挡在她面前,说:“你不会现在去拆我爸的台吧?你想让林氏成为全商圈的笑话吗?他心脏可不太好。” 曾葭转身回望,林父端着酒杯左右逢源,看上去精神得很。 “我爸今天这番话已经把我俩绑在一起,我不能拿林家的商业信誉开玩笑。曾葭,你就算不在乎我、不在乎公司,但你别忘了,孟致也是你爸爸的心血。”b 分卷阅读143 r   “我爸最大的心血是我。不过你说的对,我愿意尊重公司的利益。一个月后,麻烦你找个借口把我甩了。” 林隽心中暗暗叫好,又说:“我能找什么借口分手?不如咱们试试,反正男未婚女未嫁。” “你说我劈腿,我也认。林隽,我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你玩得真没意思。” 林隽喝了一口酒,感觉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在你眼里,我做的一切全都没意思,对吧?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从来没带其他人去我小时候的家,你知道……” “你真会聊天。”曾葭面色一变,开诚布公地说,“负责你表妹案子的原告律师江昊是我的校友。需要我提醒你干了什么吗?你设局把姚颖引进夜店,拍下一些不三不四的照片,威胁江昊撤诉。你又将照片寄给了两家的长辈,他们为了姚颖的名誉向江昊施压,结果姚颖果断地取消了婚礼。一计不成,你又买通了诺亚律所的同事,贿赂审判员,让江昊腹背受敌……”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和他俩聊了几句,有了个猜想,诈你一下。” 林隽脱口而出:“你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什么?” 林隽无话可说。幸好一个电话缓解了他的窘状:“你手机响了。” 曾葭按下接听键,“阿成?我方便,你说吧……什么?” 林父冲着阳台笑得老怀安慰:“林隽,曾葭,出来见见徐主任。” 曾葭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众人的视域里还残留红色流苏飞扬的印痕。林隽落后几步,有些不甘不愿,有些幸灾乐祸。但他很好地掩饰了情绪,表现得十足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兄长。 “爸,薛简的氧气管被人剪了。” 第52章 病房里,医生专注地检查薛简的各项身体指标。 两个小时前,薛简被宣布抢救无效,匆匆赶来的冉夕冲进病房,扑在他的身上哭着唱《阳关三叠》,唱到最后歌不成调,但薛简的心电图重新有了起伏,经过抢救竟然醒了。 由于长期昏迷,他的身体机能需要时间复原,好在住院期间护理得当,只要好好调养,基本不会有问题。 警察握住冉夕的手:“冉小姐,你真是薛简的福星啊。” 冉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薛简醒了就好。” 警察接了个电话,说:“我回警局还有事,先麻烦您照顾他了。” 少顷,薛简艰难地睁开眼睛,仔细辨认才认出面前的人是冉夕。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喜极而泣:“薛简,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冉夕,是你?”他的声音虚弱无力。“谢谢你救了我。” 他仿佛突然被打入了无穷的黑暗中,耳边是列车进站的轰鸣声,他在阴森、死寂的铁轨旁游荡,不知来处,不知归途。他一遍遍地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朝哪里去?他迫切地希望想起一些人和事,却控制不住意念和身体在森冷的寂静里徘徊。他感到整个身体被掏空了,奔腾的气流碾压他的胸膛,濒临绝望之际,他的耳畔传来一阵柔软的哭声,那是极力抑制悲哀的啜泣,低低地诉说像和谁在商量:“你不要走。”一滴又一滴雨水砸在他脸上,顺着鼻尖滑进他的嘴里,又咸又苦。他茫然向天上看,黑压压的一片,唇上这时候传来温软的触感,冷冰冰的一张唇瑟瑟地贴上他的,软蓬蓬的发丝挠他的脸,他心里痒痒的。 这是一个没有热情的吻,带着破碎的希望,想要将生气渡给他。 这个在生命的彼岸为他痛苦绝望的人是谁?是谁哭得这么可怜?是谁的体温唤醒他的知觉?是谁舍不得他离开?唇上的感觉落了空,仿佛重新跌回一无所知的世界里。这不行,他想,他得回去。他的想法越来越激烈,铁轨旁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黑沉沉的天空压向他的头颅,永远开不到头的列车离天空越来越近,在轰鸣声里被压垮,变成了前赴后继的碎片。天空在旋转,地面在倾斜,在摧肝裂胆的呼号声中,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欣喜如狂的冉夕。 原来是冉夕。他很感激。 怎么会是冉夕呢?他又有些遗憾和不相信。 薛简颤巍巍地抬起胳膊,却不能抬高,冉夕握住他的手,宽慰他说:“放心吧,过几天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声音含混而沙哑:“曾葭呢?” 冉夕答道:“她和院长走了,说去找一个能救你的专家。”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走廊里的强光穿破空气,直直地刺向薛简的眼睛。逆光的方向,他看见一身红裙、热烈如火的曾葭。她断了一个鞋跟,头发黏在额头上,狼狈极了。但外表的狼狈永远不及心里的缭乱,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你怎么醒了?” 林隽站在曾葭背后。冉夕看看他们,想起电话里林母的哭诉,问:“你们订婚了?” 分卷阅读144 林隽尴尬地说:“是啊。” 冉夕急了:“你要气死干妈呀?” 薛简突然开始咳嗽,咳得输液架跟着颤抖。他攒足了力气,说:“麻烦你们先出去。” 林隽问:“凭什么?” 曾葭说:“请你出去。” 冉夕善解人意地说:“阿隽,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在一片寂静中,薛简强颜欢笑:“我醒了你不高兴吗?” 曾葭沉着脸说:“高兴。” 她答得言不由衷,薛简听得心寒。他战胜黑暗,战胜死亡,战胜凡人与奇迹的阻隔,拼劲活了下来,然而原本希望他活下来的那个人却不复如初。 “你和林隽怎么回事儿?” 半夜十点突然下起了雨,雷鸣电闪听着像战鼓擂擂,闪电从窗边跐溜游过。 曾葭反问道:“你凭什么质问我?你和冉夕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了?” 曾葭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薛简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慌,在他开口的前一刻,曾葭转身就走。她烫了微卷蓬松的头发,迈步的时候有项链轻晃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香水味。她听见薛简叫她回去,他一定是气急了,使劲儿地咳嗽,粗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把医生和护士都惊动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蜷缩在走廊里给娃娃发了条消息:“你有时间吗?” 娃娃赶到医院的时候,曾葭一个人蹲在墙角。 她的脸埋在膝盖里,穿着她从未穿过的红色裙子,气质不同如往,但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玩闹,一起躲在被窝里诉说少女的心事。在怨恨最重的日子里,她指着两人的合影对吉恩说:“她化成了灰我都认得。”然而当她们再度面对面,她却无法安放自己的感情。 娃娃坐在她的身边,问:“你怎么了?” 曾葭微微仰起头,答道:“薛简醒了。” 娃娃愣了片刻,说:“那恭喜了。你不去普天同庆,却找我做什么?“ “他好了,我很开心。” “我知道,你一定是最开心的人。” “但我也是最难过的人。”曾葭的精神有些恍惚。“就在刚才,他和冉夕握着手,而我像个小丑一样冲进去。那一刻我宁愿他死了。” 娃娃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听得一头雾水。 曾葭伸着一根手指在地上画圆,悠悠地说:“我每天每夜陪着他、照顾他,祈求他睁开眼睛,甚至昏倒在病床前,我做了这么多,他无动于衷。冉夕唱一首歌他就醒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笑话?”她突然握住娃娃的手,问:“有个问题我无数次想问你。当年,就在你和薛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差点死在西山,我很害怕。你不断地给我发信息、打电话,我总以为你要和我说一些宽慰的话,但从头到尾都是自作多情。为什么你只顾着追薛简,丝毫不关心我?” 娃娃一怔:“我不知道。” 曾葭笑着抹了把眼泪,说:“瞧,我真失败。” 娃娃想要安慰曾葭,但她找不到充分的论据。她站起来,说:“我找薛简。” 曾葭拉住她的手,问:“你找他做什么?他是我什么人?” 娃娃回答不上来。 曾葭的心情渐渐平复了:“我只是找你发一发牢骚而已。许懐,谢谢你还愿意陪着我。” 娃娃从包里掏出一张请柬,说:“下个月在璋海有一个国际音乐会。我特地给你要的VIP座位,这是我第一次在世界级音乐舞台演出,我想请你去看看。” 中学时,娃娃总是说:“我会成为最出色的钢琴家,在维也纳代表中国演出,所有人都在为我鼓掌欢呼,丫丫,唯独你走上舞台向我献花。” 十五六岁的她们意气昂扬,眼底闪着漂亮的星光。 一周后,开完第五个会的曾葭接到了薛简的电话,用的是巡房护士的手机。他似乎恢复得不错,声音中气十足:“你为什么不见我?” “你有什么事?” “人家说你不见我,我不信。原来你真的不想见我。” 曾葭把签好的文件递给二宝,走进茶水间。 “我不清楚人家是谁。”她注视在滚滚沸水中翻腾的茶叶,情不自禁地叹气。“我这几天一直在公司,谁的言行也不能代表我。” “那你来不来看我?” “我走不开。” “今天大年初三,你说公司走不开?”薛简自嘲一笑。“曾总真是大忙人,好像一觉醒来满世界只剩我一个闲人了。” “你这么无聊吗?”曾葭把茶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我马上过去。” 收线没多久,冉夕来医院看薛简,两人聊了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红木梳子,说:“对不起,这个礼物我暂时不能收。” 薛简惊道:“它为什么在你这儿?” 冉夕顿了顿,问:“你不是送我 分卷阅读145 的?” “不是。”薛简答得很干脆。“谁给你的?” “曾葭说这是你给我的。” 薛简从她手中拿过梳子,说:“谢谢你来看我,我想休息了。” 冉夕走后,薛简把梳子放在掌心看了半晌。曾葭推门进来的刹那,他将梳子狠狠地砸了过去。红木擦过她的发梢,砸在墙壁上,断成了两截。 “你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半晌,曾葭先服软了。她在病床前坐下,无力地说:“我一连加了三天的班,没有心情分辨你为什么不高兴。你先吃饭,好不好?”她舀了一勺米饭送到他嘴边。薛简看着白花花的大米,嗅着菜香,双眼渐渐模糊了。“我多久没吃你做的饭了?”他把米饭含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曾葭想替他擦一擦眼泪,但她几乎没见过他哭,根本不知两只胳膊朝哪放。 “少爷……” 这时,门外护士说:“警察同志来探病了。” 曾葭用帕子抹了抹他的脸,不动声色地说:“你让我替你多看看阿姨,我答应了,我还约了你师兄。” 警察进门后,曾葭替他拿了椅子,他先问候了薛简,又对她说:“你也辛苦了。” “师兄您先坐,我给你们洗水果。” “不用了,我说件事就走。薛简,上面决定推荐你进入警校研究生部深造。” “谢谢师兄,但我恐怕浪费大家的好意了。” “你自认为能力登峰造极了?” “我如果登峰造极,能落到今天的份儿上?” “那你……” “这段日子我常常反省。我的人生顺风顺水,没有饱受精神折磨和信仰危机,没有被世界恶意相待,我从未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如果易地而处,我的狠毒或许比起孟东蒯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不能这样想。薛简,你究竟搞什么鬼?” “我爸前些天来看我,他希望我能到家里的公司帮忙。您不要为我操心了。” 警察在走廊里抽完一根烟,说:“薛简不应该自暴自弃。你也不管管?” 曾葭盯着脚尖,没说话。 “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你一句。薛简下病危通知的那天,我看见你在病房里哭得很惨,还趁没人注意偷偷亲他。小曾,你不会喜欢他吧?” 曾葭失笑道:“我是病急乱投医,想试试人工呼吸。您想太多了。” 她回病房时,薛简偷偷把捡回来的红木梳残骸塞在枕头底下。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曾葭,我不是完全没有知觉,我有时候能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你在我身边。我听见你在我耳边说话,但听不清……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不妨先说说傅海的事。我看到了新闻,他……” “你知道他对象是谁吗?” “我认识吗?” “他是岑潇,就是……” “任参?” “你知道?” “任参被人收养后改名岑潇。傅海提过他,我以为是重名就没放在心上。你告诉傅海没有?” “你让我怎么说?” “我应该留点神,对不起。” “你不要把错都朝自己身上揽。我觉得,岑潇对小海是真心的,我看他的眼神……” “你看什么呀?你的前男友和弟弟相爱,你这么冷静?” “你也说了是前男友。而且你应该高兴才对,岑潇和小海在一起,冉夕的单恋彻底没戏了,这是你抱得美人归的大好时机啊。” 薛简骂道:“你有病吧,曾葭。” “对,我有病。” 薛简指着她,问:“你希望我和冉夕在一起,好给你和林隽腾地方,对吗?” 又轮到曾葭觉得没劲了:“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是我和林隽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薛简没好气道:“将心比心,我喜欢冉夕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老扯她不无聊吗?” “八百年前?胡说,你明明刚被她一首歌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回想我第一次听到冉夕的名字,你找我给她挑礼物,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我当时以为你很容易忘记她,我真是太天真了。” 薛简问:“如果我和冉夕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曾葭攥着拳头,说:“我恭喜你。” 薛简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你喜欢她,如果你们终成眷属,我为你高兴。” 薛简盯着她看了半晌,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郁闷地别过头。 曾葭收拾了餐盒,说:“我先回去了,再见。” “你周末过来一趟。我想吃鸡蛋面,手擀的。” 曾葭先回公司,处理了白天耽误的工作,又一连在办公室里干了三天的活,周六晚上才回家做手擀面。她擀面用力很大, 分卷阅读146 浑身里里外外都疼,心也疼,嘴唇被她咬破,鲜血砸在面团里,一滴,两滴……她想把红色的痕迹擦去却做不到,要用面粉掩盖住,但血腥味还是发散出来。 第二天一早,她提着餐盒去医院,在病房门口见到了阿成。 他语气沉重地说:“陈队长进去了。” 曾葭一愣:“为什么?” “他涉嫌贪污渎职,和社会黑势力勾结,当初薛简被绑架,凶手之一就是他。一年前,薛简抓到了证据,也是他派人主导了工地事故。前些天他终于找着机会,剪了薛简的氧气管,没想到弄巧成拙。” “那孟东蒯落网了吗?” 阿成摇了摇头,说:“陈队不供出姓孟的,他的产业已经洗白了,我们根本玩不过他。”他回望了病房一眼,说:“我辜负了薛简的期望,如果他还在刑警队,也许根本不必大费周章。” 曾葭宽慰他道:“你如果不在重案组,也许陈队还逍遥法外。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但我还做得不够好。”阿成配合地笑了笑,“对了,还没谢谢你呢,多亏了你把薛简的笔记本交给警察师兄,否则……” 曾葭不敢承他的谢意:“你们流血牺牲,我不过传个话。阿成,我不值得你一谢。” 曾葭来到病房里,薛简把书放在枕头边,说:“聊了这么久,面快坨了吧?”他仿佛饿极了,挑起面蘸了一口醋。“你怎么没给我带蒜薹?” 曾葭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你不适合吃蒜。” 薛简笃定地说:“这一盘谁都不能少。不管他是哪瓣蒜,我一定早晚把他们凑齐。” 他的眼中有寒光闪烁,曾葭忍不住心潮澎湃。她身边的这个人拥有崇高的品格和钢铁般的意志,他们一起走过风霜雪雨,她由衷地为他感到骄傲。 薛简见她不说话,握住她的手,说:“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那天和师兄说的是心里话,但不全是。我的确有怀疑,但我永远不会动摇。” 曾葭会意地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赶快好起来。” 第53章 薛简出院后,林隽礼貌性地招呼了一堆朋友在家里为他接风洗尘。也许因为死过一回,薛简对待许多人、许多事情态度有所转圜,没有拒绝。林隽本意是在林父和曾葭面前卖个好,现在只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肇源喜气洋洋地说:“薛简顺利出院,这是奇迹,这是爱情的力量啊!薛简,你应该喝一杯。” 冉夕红着脸说:“薛简现在不能喝酒。”这句话换来众人更起劲儿的揶揄。 薛简忙说:“你们误会了,我没有……” 肇源挥了挥手,说:“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薛简没好气道:“我和你说不清楚。” 觥筹交错,有人提议玩游戏,老掉牙的真心话大冒险。酒瓶转来转去,问题和答案五花八门。瓶口对准薛简时,一时没有人开口。在场众人虽然和林隽交往频繁,但对薛简也没有多大意见,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出席这类聚会,众人心中都拿不准主意。 半分钟后,一人清了清嗓子,问:“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一个。” 众人大失所望。 林乔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这个问题只是预热。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重来!” “有这种说法吗?” 肇源说:“当然有,你多玩一玩就知道了。这次换我问,你第一次在什么时候?” “什么第一次?” “……你这样就不好玩了。” 薛简低下头,答道:“没有。” 林隽一口酒喷下二尺远。 林乔笑得前仰后合:“二哥,你居然……不行,你得罚酒。不不,你还是男孩子呢,罚饮料。” 薛简在众人的起哄里灌了一杯饮料。 没多久,酒瓶又转到了林隽面前,众人有心刁难他,商议半天,由冉夕出来问:“用一句诗形容一个悲剧。” 林隽意味深长地念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是曾葭教我的。” 林乔鄙视道:“嫂子的家教真是立竿见影。” 冉夕感同身受:“人情最大的难堪,莫过于此。” 薛简不解:“这算什么悲剧?反正你能看得见月光啊。” 冉夕不悦道:“你应该多读书。” 林隽却说:“有道理。” 他散漫的眼神陡转深邃,喝了杯酒,整个聚会的气氛都冷了下来。众人不知他怎么了,无法尽兴,玩了两局就各自道别。 林隽拦住了薛简,问:“刚才那句话是曾葭教你的吗?” “哪句?” “不怕明月照沟渠,你还能看得见月光。” 薛简哂笑道:“这是我教她的。” 林隽很惊讶:“你和曾葭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你问这些做什么?” 分卷阅读147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 薛简答道:“东郊天桥下。”林隽如释重负,没想到薛简立马改了口:“我第一次见她是天桥附近,她见我应该在南洲广场。” “她遇见了坏人,你救了她?” “没错。” 林隽不肯死心:“你去过西山吗?” 薛简恼道:“这事儿她都和你说?” 林隽似乎迫不及待想证明什么,又问:“你谈恋爱是不是第一时间告诉曾葭了?她当时是什么反应?” 薛简耐着性子答:“她不高兴,她觉得我和许懐不合适,好几天没理我。” 林隽苦笑道:“你这样想?你竟然这么想……” 林隽觉得有许多虫子在他的身体里爬,从脚底一直爬到胸腔,搅动她全身的血液。他立刻想见到曾葭,但他有些畏缩。曾葭自酒会摊牌之后,对他的态度比最初认识时还不如,他不敢轻率。不过,不枉他疼了林乔一场,正在他煞费苦心找理由和曾葭接触时,林乔给他创造了一个最好的台阶。 曾葭从公司被林父叫来家里,薛简在,林隽的死党肇源也在,最神奇的是韩邛也在。她径直走到薛简身旁坐下,林隽立刻青了脸。 林父看了韩邛一眼,问曾葭:“我听说你很赏识他?” 曾葭答道:“韩邛很有才华,也任劳任怨,上个礼拜公司和意大利使馆的签约项目,他就是主策划。” “真的啊?”林乔抱着韩邛的胳膊,“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韩邛挠了挠头,说:“我只做了一点小事,主要还是曾总领导有方。” 林乔说:“你少谦虚。” “你闭嘴!”林母面红耳赤,显然刚经历过一场争吵。“他进公司也快两年了,现在才做出成就,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曾葭不明所以,薛简挨着她低声说:“林乔和韩邛谈恋爱了。”曾葭一惊,心道韩邛瞒得真够严实。 林乔撒娇道:“爸,妈,你们看嫂子都这么说了!韩邛他真的非常好。” 冉夕说:“乔乔,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 林乔喝道:“你少在这里和稀泥!” “你再熊一个试试?”林隽扬起了巴掌,“林乔,你发起疯来怎么谁都咬?” 林乔一时之间被全家针对,委屈地倚在韩邛身上。 韩邛正想争辩,薛简突然道:“林乔,你站直了。” 林乔不甘不愿地直起腰,林父哼了一声,说:“这才像话,当着长辈卿卿我我成什么样子!曾葭,你觉得韩邛人品怎么样?” 一屋子的目光落在曾葭的身上,她顿感压力山大。 “韩邛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儿不分轻重。我们部门会议纪律很严格,但只要他父母来电话,他非得立刻接。为此我扣了他不少奖金,但他屡教不改。” 韩邛连忙说:“曾总,我妈有中风史,我……” 林父说:“这样的确不对,但他是个孝顺孩子。一个孝顺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曾葭继续说:“但是韩邛和林乔的家世不太匹配……” 薛简接过话:“林乔不需要一个家财万贯的丈夫延长附加值,林家也不会沦落到卖女儿的地步。丫头,你这样说到底是看不起韩邛还是看不起林家?” 林母点了点头,说:“曾葭的想法太落后了。” 薛简嘲讽道:“她不是落后,而是有意给你们添堵,她不愿意她的得力下属被猪拱了。” 林母很不满:“薛简,你怎么这样说你妹妹?我们乔乔哪里配不上小韩?” 曾葭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想他们刚认识不久,这样确定关系未免草率。” “我们认识好几个月了,不短了。” 冉夕附和:“两个人在一起讲究的无非是感觉。感觉对了,刚认识一分钟也很合适,感觉不对,纠缠好几年也未必有结果。” 林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冉夕勉为其难地一笑。 林父表态道:“我看小韩这孩子不错,你们年轻人先处着看。我丑话说在前面,林乔,你不许仗着大小姐脾气欺负人。” 林乔开心得上蹿下跳。 韩邛喜道:“谢谢董事长,我一定好好对待林乔。” 肇源眼看着大好局势急转直下,忙说:“伯父,您不能被曾葭两句话糊弄了呀。” 林乔急道:“肇源,你又想挨我嫂子打吧?” 肇源心痛地说:“乔乔,我是为了你好。韩邛家徒四壁,这种乡下来的凤凰男早晚会变心。你执意和他在一起,我没法阻止你,我不想你怨我。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后,如果你不幸福,我随时会从他手里把你抢走。”他恶狠狠地看着曾葭,补充道:“到时候,请曾总不再为您的属下帮腔。” 曾葭扶额,怎么说到她头上了? “韩邛,你认同肇源的说法吗?” 韩邛握着林乔的手:“我不认同,但我感谢他的提醒,以后我会更加注 分卷阅读148 意。” 曾葭问肇源:“话已经说明白了,请问还有您什么事?” 肇源说:“你以什么立场质问我?” 林乔说:“她是我嫂子,怎么不能说你?” 肇源看了曾葭一眼,语气充满鄙视:“你拿她当嫂子,她是什么人?她读书时就和男人乱搞,根本配不上林隽。乔乔,你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人蒙蔽了。” “嗬!肇源,你越来越有意思了。”薛简深吸了一口气,拿了个橘子递给曾葭。“替我剥一个,你先歇会儿。” 曾葭面露不忍:“我其实没事,算了吧。” “你真有度量,但我有事。” 薛简走到肇源面前,逼得他步步后退。 “韩邛和林乔目前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是彼此下半生最亲密的人,而你只是外人。林乔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如果她不幸福,林家永远是她的避风港,不会轮得着你逞英雄。你有什么权利对韩邛冷嘲热讽?” “我爱乔乔。如果因为她有男朋友就放弃,那未免太愚蠢了。我是为了她好。你去找些上了年纪的人打听打听,变心的极品凤凰男他们见多了。” 薛简被他的无耻程度震惊了:“人家做第三者至少引以为耻,你却当出社会责任感来了,真让我刮目相看。” 肇源怒目圆瞪:“薛简,你……” 薛简转身问林乔:“如果有一个女人站在你面前,口口声声说你大小姐脾气、不食人间辛苦,她会坐等你把韩邛作走,她好给韩邛幸福。而韩邛任由她攻击你。你会怎样想?” 林乔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委屈得想掉眼泪。 “那你还任由肇源侮辱你们的感情?如果你永远自我中心,你就配不上任何人的爱情。” 林乔一怔。 她上前两步,面向肇源,严肃地说:“我相信韩邛。而且我们结婚后可以单住。如果韩邛不愿意,我也可以改正我的脾气。” 林隽质问道:“你改得了吗?” 林乔不服气地说:“你为了嫂子都不出去玩了,我相信我对韩邛的爱不比你对嫂子少。 肇源面如死灰,败北而回。 事情取得了圆满的解决,韩邛走后,林隽说:“薛简,我们开家庭会议,你跑来干什么?” 薛简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说:“我是来道歉的。在我出事的时候,曾葭过激的做法伤害了你们。这事情因我而起,我很抱歉。”他把曾葭扯了起来,“给人家道歉。” 曾葭气恼地说:“谁告诉你的?”她的目光在屋子转了一圈,落在冉夕脸上。冉夕一愣,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不道歉,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不管你的理由,你不该学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林母阴阳怪气地说:“我们担当不起,我们才上不得台面。” 薛简拎起曾葭的手腕,疾言厉色:“我说话你听不懂吗?” 曾葭不甘不愿地说:“董事长,夫人,对不起。” “这就完了?” 薛简往林隽的方向看了一眼,“其他人呢?” “完了,有些人纯属自取其辱。” 林隽推开薛简,对曾葭说:“你没必要受这样的委屈。” 曾葭不耐烦地说:“你挨了骂听不出来吗?” “我知道,但你没有对不起谁。” 林隽挡在曾葭的身前,说:“爸,薛简刚昏迷时曾葭去公司找过您,她想见您,我因为赌气把她赶走了。她警告我了,我没听,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一直没勇气向您承认,但我不能看着曾葭替我背黑锅。” “阿隽,你胡说什么?”林母朝他使眼色。 林父瞪了他一眼,说:“你真以为你老子是傻子吗?你还算是有点血性,居然敢承认。”他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隐隐透着些欣慰。 林隽一个微不足道的赌气,赌的是薛简的命,林父对林隽居然毫无愤怒和震惊,对薛简毫无关怀和同情。曾葭回过头看了薛简一眼,正好他也看过来,两人目光接触,似有千言万语。 薛简一路上没说话,回家之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曾葭做好饭端到他面前,道:“你还郁闷呢?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 薛简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硌得手心生疼。 “我不是为了我爸。” “那你为什么?” 薛简嘴唇动了动:“算了,没事。” 曾葭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说,我怎么让你高兴?” 她半弯着腰,垂落几缕发丝,发梢微微蜷曲,她其实很适合卷发。他想起了刚醒来的那天,她头一次打扮得那么好看,烫着波浪卷,穿着红色的裙子出现在病房门口,瞬间点亮了他全部沉眠的情感。他叫她的名字,满腔赤诚地向她伸出手,林隽却从她身后转出来,眼中满满是居高临下的嘲讽,得意而畅快的神情与年幼初见如出一辙。 “林隽站出 分卷阅读149 来保护你,你高兴吗?” 曾葭扯出一个笑,说:“我们先吃饭吧。” 薛简苦笑:“看来你真的很高兴。” 曾葭无奈道:“我解释八百遍了,保证八百遍了,你总是揪住不放。你非要找事吗?” “找事?”他从口袋里掏出揣了好几天的手表,打开表盖,L·J的刻字光彩熠熠。“你说你有把柄在他手里,我信了,你口口声声逢场作戏我也信了。但你就这么回报我的信任?为什么他的手表会出现在我们家里?” “他的确来过,我怕你生气才没说。这也不是大事……” “这不是大事吗?”薛简狠狠地把手表掼在墙上,四分五裂,碎片折回来打在他们的身上。“他怎么偏偏把手表丢在床上?!” 曾葭一愣:“你在想什么?” 薛简负气不说话。 曾葭气笑了,她指着门说:“你滚出去。” 薛简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说:“我没错,我凭什么走?” “行,我走。” 曾葭越想越气,一脚踢翻了小区门口的长椅。身后响起尖叫声。她循声回望,看见林乔站在路灯下,面色诡异:“我追出来想对你说谢谢。但是你为什么在二哥家待了这么久?你不会给我大哥带绿帽子吧!” “他的脑门早就绿油油一片了,你才看见么。” “嫂子,你……” “你别叫我嫂子。林隽没告诉你吗?我和他是假的。” “什么假的?” “你回去问林隽吧。”曾葭懒得给她多做解释。“我帮你完全是薛简的意思,你用不着谢我。” 薛简和曾葭白天唱双簧,林乔自然听得出来,但和薛简长久恶劣的关系使她不敢往这方面想。 “他这样有什么好处?” 曾葭不答反问:“你的生日在七夕前后,对吗?” “我大哥告诉你的?”林乔觉得惊奇,转念想又不对,林隽才记不得她的生日。“冉夕也不记得。难道是二哥?” “他每年都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不只你,林家所有人的生日他都记在心里,但是你们从不给他机会。” 这时,薛简从楼里跑出来,曾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掉头就跑。 薛简追到小区门口,看林乔杵在那儿又不能不管。 “你大半夜瞎跑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 薛简把钥匙递给她,说:“你进去待着,让人过来接你。” “哎。”林乔拿着钥匙,默默记住房号,“你呢?” 薛简径自追人去了。 路边有三三两两小混混嬉闹的口哨声,林乔只能先躲进屋子里。她本想打电话让林隽接她,却看见了墙上薛简和曾葭的合照。接通电话后,她说:“大哥,嫂子和二……薛简吵架了,她一个人往北边跑了。韩邛说她最近很喜欢去一家清吧。” 第54章 曾葭在吧台边听歌喝饮料,突然有人坐在她对面,本以为是薛简追了出来,没想到是林隽。 “怎么是你啊?” 林隽眼波微动:“很多事情要看缘分。比如此时此刻,也许有人找你找得大汗淋漓翻遍满大街,而我转个弯就能遇见你。有些人命中注定,有些人天生没缘。” 曾葭的神情略显怔忪。 林隽拿起她面前的杯子,说:“我陪你喝。” 曾葭挥开他的手,说:“你自己去买。” “咱们之间不用分这么清楚。”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老实点单去了。“我听说这个月你拿了不少奖金,连杯酒都不请。真小气。” “钱再多也是我赚的,我凭什么给你用?” “薛简的医药费,你让他还了吗?他昏迷这段时间的物业费、水电费、伙食费……” “薛简不是别人。” “我更不是,全璋海只要关注新闻的人都认为我不是。” “明天会有一家晚报登出我劈腿的消息,你作好心理准备。” 林隽呆了一会儿,问:“你不能空穴来风吧?” “这些事还不都是捕风捉影,我经常和一些出色的男人谈合作,节操掉了也很正常。” 曾葭打车去了公司宿舍,打算好好睡一觉。这一觉的确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被薛简用冷水泼醒。 “一大早你发什么疯?” 她准备坐起来,却发现全身酸胀得厉害,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薛身简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睡袍松松垮垮地垂在她身上。他的目光像淬火的刀子,一字一顿地说:“我找了你一晚上。” 这时候,林隽从外面进来,朗声说:“我给你买了早……薛简?”他把早餐扔在桌上,扑过去用被单把曾葭盖住,“你不知道非礼勿视吗?滚出去!” 薛简一拳捶了过去。 打过瘾之后,他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冷得掉渣: 分卷阅读150 “你穿好衣服,我带你走。” “你不出去我怎么穿?” 薛简一脚踢坏了酒店的房门。 林隽揉着嘴角的淤青,说:“你昨天喝醉了。” 曾葭低头系扣子,说:“两杯饮料还醉不倒我。就算喝醉了,我也不相信这种事能断片儿。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能进员工宿舍?” 林隽咳了咳。 曾葭很快想通了前因后果:“韩邛为了讨好你这个大舅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她捂着脖子,问:“这一棍子你用了吃奶的力气吧?” “韩邛干的。” “你借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她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一软,林隽立刻扶住她,说:“你今天别去上班了吧。” 曾葭穿好鞋子,说:“我有两句话告诉你,第一,咱们都是成年人,没必要为了一夜情纠缠不休。” 林隽笑道:“吃了亏还嘴硬。” 曾葭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说:“您好,我报警,有人侵犯我。” 林隽:“……” “第二,我不爱吃亏。” 曾葭的出格一再刷新林隽的底线,但办案的警察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完全把这事当成夫妻情趣,不肯立案,只想简单调解了事。 曾葭气急:“未婚夫妻又怎么样?婚内强*暴也犯法!” 值班的女警员一脸无奈,说:“两口子过日子哪能上纲上线?你这样对双方都没有好处。行了,请别耽误我们工作,两口子有问题回家关上门解决。”值班人员转过身忙自己的事情。“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年头居然有这样的奇葩?” 薛简说:“我爸给所长打了电话。”他从背后圈住她的胳膊,“丫头,我们回家。” 曾葭闭上了眼睛,江昊离开璋海前的诉说尤在耳畔,深深的愤怒和无力袭上她的心。 薛简把她领到小吃摊前,说:“老板,来两笼包子,两碗鸡蛋面,两碗豆汁儿。” “一碗就行。你知道我不喝豆汁儿,我会吐。” “你最好把苦胆吐出来!” 他们从早上折腾到傍晚,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老板刚把饭端上来,两人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曾葭填饱了肚子,开始注意到薛简这一天的立场和态度。她越想越惭愧:“我不该半夜跑出去,让你担心,还……” 薛简的脸黑得像要滴出水。 “你觉得我能把他告进去吗?” “这种案子很敏感,你和林隽怎么说都顶着一桩婚约。我爸不是吃素的。他这个人有点大男子主义,一定认为你在胡闹,他能打电话给所长,也有办法和法官牵上线。”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忍着?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不要脸不是一两天了。你怎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我以为你不能释怀。” “不至于,我只是有点儿奇怪。” “哪里奇怪?” 曾葭低着头,说:“没想到……不疼。” 薛简仰着脑袋把一碗豆汁灌进了肚子里,然后气闷地用筷子戳包子撒火。 曾葭艰难地端起碗,这时手机响了,是晚报主编打来的,说:“那则新闻被压下去了。” “您知道谁干的吗?” “不知道,对方财大气粗,说以后但凡和您有关的绯闻,一律压住不放,除非当事人是您未婚夫。” “让您费心了,改天我请您吃饭。” 曾葭整个人很不好,林隽这是非和她杠上不可了? “怎么样才能毁掉一个人的执念?” 薛简想当然地回答:“得到之后,就是幻灭。” “……” 薛简敲了敲桌子,说:“快喝!” 曾葭捏着鼻子喝下一碗豆汁。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回了家,似乎今天发生的事情无关痛痒。 入夜,薛简辗转反侧。凌晨一点前后,曾葭推了推他,他装睡没有应答,她蹑手蹑脚走进浴室。薛简缓了一会儿,也跟了出去,不一会儿,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隐忍的呜咽和咒骂。他不动声色地在浴室门口站了两个小时。他的四肢逐渐僵硬,心想:她这是打算搓掉两层皮呀。水声停止后,他先一步回了卧室躺下。曾葭盖被子时,他假装被吵醒,咕哝道:“你干嘛去了?”她答道:“我有点冷,去洗了个澡。”他掖了掖被子,伸出胳膊把她揽在怀里,问:“暖和点儿了吗?丫头,明儿还要早起呢,快睡吧。” 窗外夜黑风高,寒月高悬如钩,曾葭打了个哆嗦,朝被窝里缩了缩。 第二天一早,曾葭带着薛简去公司报到,林隽嘲笑他:“你去保卫处工作吗?” 薛简自荐:“曾葭应该还差个副手吧?” 林隽不同意:“你去策划部干什么?” “你也没学过几天财会知识。” “你 分卷阅读151 ……” 曾葭说:“工程组的人很难对付,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就让薛简去吧,我也放心。” 林隽知道这事转不过弯了,曾葭一旦开口,林父就不会反对。 然而林父今天心情似乎不好,进入办公室后一直阴沉着脸,林隽刚打了声招呼,林父就拿起一份文件摔在他的脸上,大发雷霆。 “我让你们出差,你们两个光顾着谈情说爱了?合约上面居然少了一个零。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林隽脸色煞白。 曾葭捡起合约看了看,她确信合同经她的手时没有任何问题,包括这个零。 “董事长,林总当时生病了,这份合约是我审核的。” 林隽和薛简异口同声:“你胡说什么?” 林父缓了片刻,说:“好,你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薛简急忙说:“爸,您怎么信她的话?” “我知道,但她姓曾不姓林,这是最好的做法。只要你们想办法解决,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隽没想到曾葭会挺身而出,既感激又感动。 对此,曾葭表示:“如果你真想谢我,不如立刻取消订婚。” 林隽和曾葭春风一度后被告进了警察局,他断定不过三天,这件事一定会在圈子里被当成第二个笑话讲,风靡程度绝不亚于当年那个小丫头要包他一夜。他有些恍惚:“曾葭,你信不信,我很久没有想到她了。”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 薛简觉得事情不会简单,怎么能出了这样低级的差错? “你们想一想,中途有没有什么意外?” 林隽泄气地说:“签约那天我还在会所门口被车撞了,当时就眼皮直跳,没想到真出事儿了。” “什么车?” 这时,冉夕抱着电话进来,声音有些抖:“打扰你们了,曾葭,岑总说修改合约没问题,但必须你亲自和他谈。” 曾葭接上电话,开门见山:“林隽签约前被车撞,是不是你派人把文件掉包了?” 岑潇啧啧赞叹:“你果然聪明。对了,我听傅海说,他薛姐夫醒了?恭喜你。” “岑潇,你玩什么呢?我招你惹你了?” “傅海抱怨说你拿人家公司当自己家一样尽心。我的直接目的是让你看清楚林家人的真面目,一旦危及到林家的江山社稷,你就是随意牺牲的棋子。” “我谢谢你了!你能说间接目的吗?” “我想请你帮个忙。冉夕这姑娘我实在没办法了,你陪我演出戏,好让她死心,我就把那个零加上,怎么样?” “你直接拒绝她不行吗?” “我拒绝了很多年,你不是最清楚吗?你难道让我把傅海推出去?” “为什么不行?” “你想气死我?”岑潇冷静地向她分析,“我常常觉得她对我的感情已经变态了,我怕她伤害傅海。” “你的意思是让她伤害我?” “这的确有风险,所以我给你报酬了嘛。你不帮我,万一冉夕告诉傅海我就是任参,那场景……” “我马上派人去你那儿改合约。这么缺德的事情,下不为例!” “你亲自来,冉夕一定会跟踪你的,咱们一举了事。” 曾葭回到办公室,林隽急着问:“怎么样?” “没关系,我下午去修正合约。他开玩笑呢。” 薛简冷笑道:“还是这么煞费苦心!” 冉夕小心地抚摸渐渐鼓起的肚子,开车跟着曾葭。她和岑潇在一家雅致的情侣餐馆里见面,态度亲昵,言笑晏晏,没有半分谈生意的态度。吃完饭,天色已晚,他们一起进了酒店。她坐在酒店门口的大槐树下等着,浑身冰冷,肚子疼得厉害,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他们才挽着彼此,亲密地走出来。她站在那里,没有人看见她。 酒店,任参,另一个女人……很多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她还记得,薛简在酒店撞见她,痛骂他心软的女朋友:“你可怜冉夕,能不能可怜可怜曾葭?”她还记得,任参被分手后喝得烂醉如泥,抱着她孩子气地念叨:“曾葭,我不是故意的。”她还记得,在酒店她假装昏睡,听见薛简的阻拦和任参的慌乱,听见那个故作镇定的声音:“我们出去说,她醒了会受不了。”她坚持了二十多年的高贵和清白被这一句话击得粉碎。 曾葭对她的敌意,仿佛看穿了一切的态度,原来是这样,自己在她面前的骄傲和自信,不知道是多么丑陋的嘴脸。薛简和岑潇是男人,但是曾葭不是,她一定早就猜到当初的意乱情迷是谁在一手策划。她以最大方的姿态,仿佛说了世上最恶毒的话:“冉夕,我鄙视你,我同情你,我让着你。” 冉夕恨恨地捶打自己的肚子。没有意思了,无论当年的任参,还是现在的岑潇,他的男朋友也好,女朋友也罢,她一个也斗不过。她招呼了一辆计程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她走了之后,槐树的背面走出另 分卷阅读152 一个人,步履蹒跚,带着酷炫的墨镜,黑色的口罩掩盖了他的神情。 他哑着嗓子喊道:“姐姐……” 在餐厅里刚坐下的曾葭狠狠打了个喷嚏。 岑潇关切地说:“你已经打了好几十个喷嚏了,你确定没事?” 曾葭摸了摸额头,说:“冷水澡洗多了,有点发烧。” 岑潇看着窗外尚未融化的雪,这个天洗冷水澡? “岑潇,你和冉夕没什么吧?” 岑潇笑容一顿。 “当然没什么了,不包括我们分手那天……” “那就好,你不能对不起小海。” “你和傅海的感情真好,说实话,我有点嫉妒你。” 曾葭惊讶地看着他。 岑潇失笑道:“怎么?你不相信?” “不,我只是意外你会对我说。你没必要嫉妒我,在小海带你来我面前时,他已经在你我之间做出了选择。” “是吗?我似乎应该感到荣幸。” 曾葭突然问:“你还记得任参吗?” 岑潇一愣。 “我相信他没想害我到那样的地步,他从巷子里把我抱进医院时,一举一动都是心疼,直到他扔了戒指,我们承诺老死不相往来时,他对我仍然愧疚。” 岑潇说:“我记得。” 曾葭继续说:“我恨死了孟东蒯,但我其实不太恨任参,也许我潜意识里根本不愿意相信他害过我吧。我曾经真的喜欢他,他善良,富有同情心,对生活怀有勇气和向往。” 岑潇他无力地发出一个声音:“哦?”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们相交一场,我希望你永远是那个好心的任参。岑潇,小海很依赖你、信任你,但你对他呢?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保护,也不是一厢情愿的付出。” 岑潇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这个笑容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凉。 “谢谢你,曾葭。不论过去和将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话,我非常感激。我真的喜欢傅海,你相信吗?越和他相处就越喜欢他,喜欢到自惭形秽……” 曾葭觉得太肉麻了:“这些话你应该留着对当事人说。小海主意很正,他喜欢你一定因为你值得他喜欢。你们会很幸福的。” “但愿如你所说。没想到你我之间有这样的一天。” 曾葭看了看表,说:“我得走了,薛简同志特别叮嘱,我不能和你这个豺狼虎豹待时间太长。”她起身时突然眼前一黑,歪倒在椅子上,岑潇扶起她,疑道:“你身体素质挺高,怎么会……你还是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发烧了而已。好了,我走了。” “曾葭……” 岑潇跟了两步,最终没有追上去。他回到座位上,呆呆地坐着,仿佛曾葭还坐在他的对面。 “薛简说的对,我是豺狼虎豹,我是人渣。” 第55章 今天是娃娃登台表演的日子。 音乐会晚上七点开幕,现场座无虚席。娃娃弹琴的时候,十指翩飞,像跃动的精灵。 曾葭坐在全场最好的位置上,身边不乏大家,他们全神贯注,眼含热泪。她听不出所以然,只是莫名地觉得心中难受。 一曲毕,娃娃起身谢幕,炫目的舞台灯齐刷刷打在她身上,掌声雷动。 曾葭捧着一束风信子走到舞台一侧,吉恩比他快了一大步,从另一侧走到娃娃身边,将火红的玫瑰虔诚地放到她怀中。 娃娃无比惊喜:“你不是明早的飞机吗?” 吉恩说:“我提前坐船来的。演出很精彩,但有一个小瑕疵。” 娃娃笑:“回去你教我。” 曾葭把花束交给舞台助理,在愈发热烈的掌声中黯然离开。 在音乐厅门口,曾葭遇见了欧洲。 欧洲高兴地问:“你也来听音乐会?” “嗯,一个朋友在场。你呢?” “我和我丈夫一起来的。”欧洲前后张望一番,有些难为情,“全都是婆婆的意思。他不见人影儿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几个演奏家下车入场的时候,他脸色突然不对,像躲什么似的。” 曾葭想起刚才意外撞见的熟人,说:“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爱人是不是姓石?” 欧洲很吃惊:“你认识她?” 曾葭沉默片刻,说:“偶尔有来往。”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欧洲第三遍看表之后接到了她丈夫的电话,说有事已经走了。欧洲表情很失落,但是声音没什么情绪:“没关系,我遇上一个朋友。好,我这就回去,妈那边我会挡着的。你放心吧,她老人家不信你,难道还不信我?” 欧洲挂了电话,说:“曾葭,我有点事,我们改天再约。” 她小跑着远去,棕色的长裙卷起一片早熟的枯叶。 第二天,曾葭正式在策划部介绍了薛简。 分卷阅读153 周周红着脸说:“头儿,昨天副总已经来过一趟,大家都认识了。” “希望大家以后精诚合作。不过,薛总最喜欢和我过不去,你们千万别站错队啊。” 晓浓嚷嚷道:“这太难抉择了吧!” 薛简说:“诶,差不多了。大家各自忙吧。二宝来一下办公室。” 二宝茫然地坐在曾葭对面,问:“头儿,有任务给我?” “霖市分公司的筹备案已经过董事会了,这事你知道吗?” 二宝说知道。 “你在公司是老资历了。我想调你去分公司,薪酬待遇比现在低一些,但是从部门组建到运行都由你自己做主,对你而言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这个选择有风险,去不去由你决定。” 二宝被这一番话震得手足无措,这些日子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他没有心动是假的,但真没想到能落在他头上。 “我很感激曾总给我这个机会,但我听说第一批调任的名额很紧张,各个部门都在争。咱们部门据说已经内定了小韩。” “韩邛专业不如你,经验也不足,他暂时不适合这份工作。如果你之后想调他去做项目,那完全可以。” “但是,小韩和林小姐……” 薛简不耐烦地说:“你就说你去不去。”他指了指曾葭,又指了指自己,“你不知道你后台多硬吗?” 二宝受到鼓舞,说:“好,我一定不辜负曾总的期望。与其坐守其成,碌碌无为,不如开疆拓土,死也死个痛快!” 薛简打趣道:“咱们这儿真是藏龙卧虎。” 二宝憨笑道:“薛总过奖了。” “你回去和晓浓他们交接一下工作。” 二宝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转过头说:“薛总,公司有几位同事让我问问,您结婚了吗?” 曾葭一口茶喷了出来。 二宝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薛简非常迷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曾葭说:“在这个部门,你永远猜不到他们下一刻的想法。不过……”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这让我想起我上大学时,你去学校找我,很多小姑娘缠着我问你是谁。” 薛简惆怅地说:“可惜……” “可惜?” 薛简摇了摇头:“你真准备让我替你做工程监督?” “你都发话了,我当然得给你递梯子。” “其实,做什么无所谓,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曾葭正要说话,韩邛闯了进来,薛简一看见他就想起林隽的不要脸行为,对帮凶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你进总监办公室不知道敲门吗?” 韩邛焦急地说:“刚才林总打来电话,说您弟弟出事了,请您去一趟医院。” 傅海不知何时来了璋海,在夜店里买醉喝到酒精中毒,如果不是林隽路过搭救,他估计就交代在那儿了。曾葭把傅海狠狠地训了一顿,又对林隽表示感谢,让林隽受宠若惊。 曾葭去护士站办了手续,回来时正看见薛简拎着饭盒站在病房门口,面色铁青。 曾葭推开门,问:“你怎么了?” 病房里的傅海和林隽面色大变。 傅海虚弱地说:“姐夫……” 林隽惊道:“你叫他什么?” 这一问在他看来很有必要,但在场几人都愣住了——傅海一直叫薛简姐夫,这么多年,叫的人习惯了,听的人也丝毫没觉得不妥。 半晌,傅海笑着说:“也对,你和许懐姐已经分手了,那我以后怎么叫你?” 薛简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对曾葭说:“你弟弟在装病,他故意串通林隽在你面前卖好。” “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林隽大哥,我干嘛这么搞?” 护士走了进来,她是傅海的粉丝,心疼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怎么喝这么多酒?” 薛简一愣。 曾葭问:“我能看他的病情报告单吗?” 护士说:“当然可以了。您瞧,他这么喝简直要自杀嘛!” 林隽笑道:“薛简,我没招惹你,你干嘛和我过不去?” 薛简怒道:“你接着演!” 曾葭拉着他的胳膊,轻声道:“算了,我们回家。” 傅海嚷道:“姐,你就这么走啦?你们不管我了?” “你还用我管吗?你已经长大了。” 傅海的表情很无辜:“我不懂你的意思。” 曾葭感慨道:“你的演技越来越好了。从小你就喜欢耍苦肉计,但那时候你总是假模假式的,如今你下手居然这么狠。我很好奇,薛简哪里得罪了你?” 傅海委屈地说:“姐,我真的酒精中毒了。” “你真的是意外中毒吗?你真的是被他救了吗?你刚才真的不知道薛简在门外吗?” 分卷阅读154 曾葭一连三问,傅海的嘴唇直哆嗦,答不上来。 薛简很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没猜到傅海会设计他。这个总是在他身后叫姐夫的孩子,乍一看和以前没差别,坦率、真诚、友善,看着曾葭的目光满满都是依恋。但他的睫毛似乎长了许多,落在眼底映成一团阴影。 “傅海,我们很久没见了,一见面你就送我一份大礼。” “姐夫,对不起。”傅海的声音像要哭出来似的。“姐,我觉得林隽大哥很好,我希望你们在一起。我错了。” 曾葭冷冷地说:“你根本不知错。” 林隽看不下去了,说:“曾葭,你弟弟是为了我们好。你为什么不肯给我机会呢?我真心喜欢你,我对你的感情大家有目共睹。” “有目共睹?”曾葭越发觉得这个人不要脸了。“你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你为我浪子回头,那你怎么会在夜店遇见傅海?你去夜店磨练意志吗?” 林隽无言以对。 “小海,你如果真是为我好,那我很感动,但请你想想我究竟要什么。我先走了。” 回家后,薛简给曾葭倒了一杯茶,说:“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傅海似乎没那么简单。” 曾葭想了想,说:“不会吧?他大概就是被林隽蒙了。” “也许我多心了。” 薛简不再纠结傅海的态度了,他说:“刚才在医院,我有点害怕。我怕你误会我骗你。” “难道我对你的信任那么不堪一击吗?” “我清楚被欺骗的愤恨。”薛简有些失神,“当初许懐和石头……你骗了我,那时候我恨不得和你同归于尽。” 这件事是他们关系的冰点。薛简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起那一幕,曾葭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当年是我不对,但我不是为了……” “我知道。”薛简没让她说下去,“如果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就好了……” 曾葭觉得这个话题有意思:“你希望回到什么时候?” “当然回到你刚出生的时候了,我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曾叔叔的死。” “我出生时你才不到两岁,你怎么阻止?” “那我等你长大。等你认人、记事了,我去徵阳找你,把你带走。我们相依为命,永远不分开。” “这么一来,我岂不是不会认识小海和许懐了?”曾葭对他的描述很向往,但有一点遗憾。在他构建的那个时空中,她的生命轨迹完全颠覆。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你能不能换一个办法?” “如果我坚持呢?你舍不得他们吗?” 曾葭想,傅海一直无忧无虑,许懐离开她之后更幸福,在他们的世界里,她出现与否似乎无关紧要。薛简为了她特地穿越回去,她有什么可舍不得呢? 她心安理得地这样设想,然而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控诉她:你在找借口,你在找借口……如果傅海离不开你,如果许懐没有和你绝交,你难道会因为他们而不选择薛简吗? 不会。 曾葭在心里做了回答。她彻底意识到了自己的残酷与薄情。 “你去找我吧,我和你一起走。” 第56章 二宝调任分公司前给曾葭留了一封信,说了很多温暖而振奋人心的话,着重剖析了他对曾葭从轻视到正视再到五体投地的心路历程,顺便隐晦地提醒她韩邛自从调任名额公布后态度就不太对。 曾葭享受二宝的赞美,薛简在一旁看得牙酸,说:“他大概对你有些误解。” 曾葭瞪他:“你嫉妒人家夸我。” 薛简朝办公室外看了一眼,正巧韩邛也在往这边张望。 “也许韩邛的本意不是……他纯粹希望你和林隽改善关系呢?你别忘了,你名义上还是林隽的未婚妻……当然,他联合林隽阴你这事不地道了,但是你气性过了就该给他解释的机会。” 曾葭冷笑:“你有气量!难不成我还要向他道歉吗?” 薛简耸了耸肩,说:“好了,我们不提扫兴的事。” 这时,办公室的座机响了,曾葭随手接了起来:“您好,我是曾葭。私事你为什么用工作专线?什么短信?我不知道。郊游?你还敢约我?我现在看你一次想打你一次,你最好……你还有别的本事吗?我不去,我有事!上坟行不行?!”挂了电话后,曾葭把手伸到薛简面前,问:“我手机呢?”薛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还给她。她翻了两遍手机记录,没有找到林隽说的短信。 “你删了我的短信吗?” “你再说一遍?” 曾葭摇头,说:“我就知道他存心挑拨。” “虽然我对林隽也有意见,但我觉得你想多了。”薛简猜测道,“也许他发错短信了。” “手机通讯录存的是人名,怎么能发错?即便他眼瘸手抖按错了,立刻也能发现。你把他想得太好了,你就是不长教训。” “他约你去哪儿玩?” 分卷阅读155 “我没问,反正我不去。我要回去给我爸上坟。” “回徵阳?” 薛简回忆起多年前那群小孩子围堵曾葭时如狼似虎的神情。他玩笑道:“我也该去看看曾叔叔了,我爸不是说过嘛,咱们之间还有个指腹为婚呢!” 曾葭一不留神,拗断了笔尖,在文件上留下一道残痕。 曾家铺这几年发展迅速,低矮平房被高楼替代,水泥路翻新许多遍,与省道连在一起。人们在街头路尾奔走忙碌,桥头没了热情好客的村民,供闲聊时休憩的石墩被拆了,原地竖起一座公交车站,熙熙攘攘的街市中心开了好几间网吧。 自从薛简在这里险些被害瞎,曾葭就产生了心理阴影,之后她的生活被卷进许多漩涡中,不愿意以一团乱麻的状态站在亡父面前,这么多年她很少回来。 光阴荏苒,曾孟坟头的草已经长到薛简的肩高了。 除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没有人会来看曾孟,无论是声称与他恩怨纠缠的兄弟,还是自诩沉湎于死别痛苦的妻子。 薛简薅草薅了三分钟,见曾葭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他擦了擦脸上的细汗,说:“我去田野上借把镰刀。” 他很快跑远了,曾葭眨了眨眼睛,笑着问:“爸,上次他陪我来见您时正意气风发,如今他受我连累落下残疾,眼睛不太好,工作也丢了。他经历了那么多不公和坎坷,却永远保持风度,真不可思议。爸,我敬佩他,也喜欢他。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喜欢一个人,哪怕我知道这对不起您,但我就是忘不了他也离不开他。” 曾家铺往西十公里,坐落着一个叫南湾渡的风景区,以无数凄婉动人的传说闻名。 薛简站在岸边,说:“我们过桥去对岸吃点东西吧。”他牵起曾葭的手。“地上有些滑,你抓紧我。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曾葭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儿困。大概吃错东西了,胃不舒服。” 两人一步一步地走,途中有一个冒失的小男孩,风一般地从他们身边闪过,差点撞到了一位老太太。薛简的手心冒出了汗,曾葭担忧道:“你好像有心事?” “我怕你摔倒。” 桥尾有几家小吃铺,清一色全是河鲜,此时正值饭点,一阵凉风拂面,鲈鱼的香味扑鼻而来。 曾葭突然抬手挡住脸,说:“你先吃,我有点不舒服。” 薛简忙说:“我陪你去。” 曾葭哭笑不得:“上厕所你也要陪?”她松开他的手,向公共洗手间跑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过路的导游打开了扬声器:“很久以前,南湾有一个采桑女,和一个书生相爱了,无奈县官垂涎美色,仗势欺人,要强娶姑娘。采桑女和书生逃到渡口,前无渡船,后有追兵,千钧一发之际,书生的一双父母跳入芦苇荡中,化成了一道长桥,让苦命鸳鸯逃出生天……传说相爱的男女只要能牵手从桥头走到桥尾,跨过南湾渡这块黑石,他们就会得到上天的庇佑,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薛简一只脚踩在黑石上,垂着空落落的右手,怅然若失。 曾葭回来后,他若无其事地说:“你别吃河鲜了,我点了碗阳春面。” 曾葭挠了挠头发,向老板要了两杯清凉的冰镇酸梅汤。 “生津解渴,你也来一杯。” 薛简喝了一口酸梅茶,冷气直冲头顶,他看了看神态憔悴的曾葭,觉得浑身的血管都被冻住了。 “太酸了,我喝不下。你是不是应该少喝点儿?这么凉……你不是生理期吗?” 轻浮的凉风撩起曾葭的头发,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一簇黑影从他的眼底划过。 薛简把曾葭打包塞进医院,拿到化验结果后又把她打包带回了宾馆,全程脸色冷得掉渣。 曾葭郁闷地说:“你知道这不怪我。” “你不会吃药吗?” “我吃了。” “……” “你行!你真是主角命!你怎么不去买彩票呢?” 曾葭捂着肚子,一言不发地听他的嘲讽,越发心烦意乱。 薛简心里一凉:“你该不会准备生下这个孩子吧?” “不行吗?” “你说呢?” “我不能杀了自己的孩子,我不想再经历那种感受了。” “哦?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少爷……” “看来你没考虑。” 曾葭闭上眼睛,沉声说:“我知道了。” 她仰倒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薛简把她抱回床上,在灯光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伸出手在她晶莹的眼角抹了一把,凉凉的泪渍从他的指尖传递到心里。他走进浴室,关上门,顺着墙壁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回到璋海那天是周末,曾葭约了医生做人流,薛简不放心,非要跟着她。曾葭见他忐忑的样子,鼻子一酸,说:“你不用担心。反正不是第一次啦!” 薛 分卷阅读156 简在等候室内坐立难安,医生宽慰道:“我们很专业。” 薛简犹豫片刻,问:“她之前有过流产的经历,会不会……” “会。” 医生回答干脆利落,薛简不由得望着她。 “说来真巧,她上次来这里做引产手术时,我是同行的见习医生。我觉得她状态不对,问需不需要帮忙,她拒绝了,但很认真地对我说谢谢。” “您记性真好。” “当初陪着她来的不是您,我猜……您不介意吗?” “这种事情介意与否只针对爱人,我没有资格。如果她愿意给我这个权利,我只会感到荣幸,怎么会介意其他?我唯一的芥蒂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医生朝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说:“抱歉,我不应该透露病人的隐私,但我觉得应该告诉您,曾小姐受过强烈的性伤害,流产后又没有休养好,身体已经亏了。如果做了这个手术,她今后怀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会引发很严重的疾病。” 薛简一震:“这些话您和她说了吗?” “我说了,但她的态度很决绝。” 薛简没有回答:“您能给我一根烟吗?” 医生蹙眉道:“我不抽烟,这里是无烟区。” 薛简面向墙站了一会儿。医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萧索的背影中感到了绵绵的无力。她正准备进手术室时,薛简突然转过身,说:“我们不做手术了。”他跑进准备室,替麻药昏迷的曾葭穿好衣服,背着她朝外走。 护士阻拦道:“先生,您不能这么做。您是病患什么人?” 薛简闭上眼睛,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做手术了。” 曾葭对于孩子最初的期待发生在她九岁那年。她打猪笼草路过曾家山的小学门口,看见汗流浃背的大人们捧着冰淇淋在校门口翘首盼望。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发生在她眼前,但是那一天却有些特殊,也许是灼热的阳光让她晕眩,她的心里第一次涌现出又酸又胀的感觉。 “有什么了不起?”她拖着三个麻袋缓缓地走过人群,自言自语。“等我有了孩子,我每天给他买七毛钱的冰淇淋。” 许多年后,她的孩子满脸是血地站在虚空中,用软糯糯的声音质问她:“妈妈,我的冰淇淋呢?” 曾葭挣扎着从黑暗中醒来,仿佛坠入一个寒冷的冰窖,后背汗涔涔的。 薛简端了一杯牛奶给她,说:“我试了试,温度正好。” 曾葭心里有气,自然没给薛简好脸色,说:“你逼我堕胎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薛简似笑非笑地说:“那你为什么答应呢?” 曾葭专注地喝牛奶,没空回答。 薛简自说自话:“对不起,丫头,我以后不会这么幼稚了。” “以后?”曾葭摇了摇头,怎么还会有以后呢?她捂着肚子,突然感觉不太对。“我的孩子……” “我没让医生做手术。如果我和你一起照顾这个孩子,你愿意吗?” “你说什么?” “我希望能把他当成我的孩子。我们一起养大他。丫头,我相信我们两个在一起会养出最好的孩子。” 曾葭被牛奶呛了个半死。 第57章 薛简到公司一销假就被林父叫了过去。 曾葭不太放心,想跟着一块儿去。薛简把她塞在椅子里,戏谑道:“万一我和我爸闹起来了,刺激到你怎么办?你如今是重点保护对象。” 自薛简进入孟致以来,林父明里暗里从未对他表示任何关注,以至于连公司的保安都知道二少爷不受宠,原本饿狼般盯着薛简的小姑娘们纷纷退却了。 这次林父破天荒找他的原因,薛简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据王子说,林隽知道他和曾葭一道请了假,在财务部摔了三个上好的景德镇青花瓷瓶。 果然,林父开口就问:“你和曾葭去哪里了?” 薛简淡定地说:“私事。”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大哥的感受?” “没有。” 在这简单的对话中,林父清楚地认识到,薛简已不再是那个行事不讨喜、但努力想博得他疼爱的孩子了。他压住怒火,试图说服他:“你和曾葭感情深,但男女毕竟有别。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在乎曾葭的名誉吧。你心怀坦荡,旁观者未必这么想。” “谁告诉您我心怀坦荡了?” “这叫什么话?” “爸,林隽过去的感情账大家都清楚,他如今追曾葭,却时不时跑到夜店里花钱找人,您不知道吗?” “有的人感情轻率是因为没有遇到正确的对象,也许曾葭是你大哥的救赎。” “曾葭有义务用她的人生给林隽做修补吗?” “她不也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吗?如果她和你大哥在一起,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我相信林隽不会辜负曾葭。” “万一他辜负了呢?” 分卷阅读157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林父终于察觉了不对劲。“薛简,我不想多虑,但你不该对曾葭的婚事这么抗拒……你究竟在想什么?” “您没有多虑,我喜欢曾葭,我爱她。前段日子我在她爸的坟前许下了承诺,我会用一辈子去爱他的女儿。” 林父黑了脸:“住口!你,你太荒谬了……你的想法曾葭知道吗?她对你也有这种龌龊的念头吗?” 薛简说:“爸,我和曾葭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在我们的心里,没有人比彼此更重要。至于男欢女爱的感情,我不会强求她。” “你敢!”林父抄起茶杯砸了过去,薛简灵敏地避开。林父勃然大怒:“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曾葭怀了林隽的孩子。你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您真是手眼通天。”薛简不得不承认,父亲为了林隽真是莎菲苦心,但他不为所动。“曾葭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比林隽更懂得如何做一个父亲。” 林父严厉地说:“薛简,你不必说冠冕堂皇的话。世界上没有人会善待别人的孩子,尤其是自己的爱人和别人生的孩子!没有人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谁说没有人?从小到大,您一直觉得阿姨对我视如己出,家里的一切冲突都是我不知好歹,不是吗?” 林父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有一个瞬间,薛简产生了报应不爽的快感。 “我承认,刚知道曾葭怀孕的时候,我很生气,也很难受。但我舍不得她难过,我想通了,曾葭生的孩子一定会像她一样讨人喜欢,我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 林父感受到了他和薛简之间的代沟,他的二儿子已经不小了,却似乎永远活在理想的世界中。这让他既鄙视又忌妒,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后者。 “薛简,我不会容许你和曾葭好。她将会是你嫂子,你侄子的母亲。如果你还晓得人伦……” “我不晓得,您就当我是个畜生。别说曾葭根本不算我的嫂子,哪怕她是我的亲妹妹,我这颗心也没办法拧回去。” 薛简没有回策划部,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在曾葭面前保持镇定。正好他接到电话,昨晚刮台风,公司建在北阳公园的一个活动展厅塌了,现场围了不少记者。他赶去北阳公园处理,检验工程的部门说展厅建材和入货单不对等,但建材是曾葭和薛简把关的,绝不会出差错。 冉夕端来一杯水,关心地说:“薛简,你不要愁了,等工程部核实准确后再商量后续处理。这件事应该由曾葭负责。” “不关她的事,工程安全监督是我的职责。” “你真护着她。” “我只是就事论事。”薛简随口问,“你的身体复原了吗?” 之前冉夕去医院堕胎,心里没有着落,联系薛简去陪了她一趟。如今薛简一说到这儿,她竟委屈得掉眼泪。 “我觉得我特别残忍,它是我的孩子呀。世界上没有一个母亲能下这样的狠手……” 薛简递给她一沓纸巾,劝道:“你哭也没用啊,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向前看。” 冉夕左右看了看,说:“我不想搬弄是非。但是,曾葭和任参举止似乎太亲密了,我许多次看见他们一起进酒店过夜,因此才对任参死了心。你身为曾葭的朋友,应该多关心她。” “恭喜你走了出来。” “你真不会哄人。” 冉夕满腹心酸涌上来,哭着扑进薛简的怀里。薛简尝试推开她,无果。他无奈地说:“冉夕,你是我的朋友,我尊重你,也希望你好,但是这不意味着你能挑拨我和曾葭的关系。” 冉夕嗔怪道:“薛简,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就在此时,薛简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他按下接听键,曾葭问:“你在哪里?”他立刻推开冉夕,正想回答,转念想到曾葭对他和冉夕的怀疑,改口道:“我和阿成出来吃顿饭,忘了告诉你。” 电话另一边沉默许久。 “怎么了?” “北阳展厅出事了,我想麻烦你去现场看一看。小海和岑潇来璋海了,他们约我吃饭。” “好,我马上处理。” 曾葭挂了电话,定定地看着不远处暧昧的两个人,摇上了车窗。 她到达约定的包厢时,傅海和岑潇正在沙发上腻歪,岑潇半推半拒的动作在她进门时停止了,他噌地一下站起来,神色慌乱。 曾葭很尴尬:“我打扰你们了?” 傅海理了理衣服,说:“怎么会呢?不过,岑潇,你这么怕我姐看见吗?” “没有,我只是……”岑潇的目光落在曾葭的脸上,担忧地问,“曾葭,你脸色太难看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傅海仔细一瞧,问:“姐,你生病了吗?” 曾葭坐在餐桌前,说:“没有。” 傅海点了一盘鱼子酱,空气中飘散着古怪的腥味,曾葭又开始反胃了。岑潇见状,劝说:“你不能仗着年轻糟蹋身体。我建议你去医院查一查。”曾葭失笑道:“ 分卷阅读158 你怎么对我有病这件事如此执着?我……”她捂着嘴,没有把话说完就跑进了洗手间。 傅海喃喃道:“看来真病了。” 岑潇却说:“不像。”他瞥了一眼曾葭的手提包,傅海会意地翻开,从里面掏出一盒药,药瓶上是两行日语。岑潇看了看,说:“你姐怀孕了。” 傅海啪嗒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当晚,傅海趁着岑潇睡着,偷偷约薛简到附近的一家酒吧见面。 他赔着笑脸,说:“姐夫,很抱歉这么晚打搅你。” 薛简对他不假辞色:“什么事?” 傅海神态有些失落,他解释道:“上次的事情我是为我姐好。你和林隽大哥有误会,为了你,我姐决不会接受他的感情。我想着我姐生你的气了,也许就不会那么顾及你的感受了。” 薛简觉得好笑:“傅海,曾葭不和林隽好是因为不喜欢他,他们之间只是林隽一厢情愿……” 傅海却是真的笑出了声:“姐夫,一厢情愿的人是你。” 薛简皱了皱眉。 傅海压低了声音:“我姐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林隽,对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有话就直说。” “我姐喜欢林隽,她愿意为他生孩子。” “曾葭喜欢孩子,这和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关系。” “那当年她为什么不留下任参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傅海愣了一会儿,说:“事情闹得那么大,稍微在A大查查就知道了吧。” 薛简追问:“你查这个事做什么?” “我关心我姐,你没有权利这样逼问我。我不是你的犯人。” 薛简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有点敏感。那时候曾葭还小,正在上学,而且那孩子不是任……总之,她不喜欢林隽。” 傅海嗤笑道:“你和我姐才认识多久?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想什么我不比你清楚?姐夫,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何况林隽已经变好了。他说他在你昏迷时想杀了你呢,但被我姐劝住了。这说明他真的爱我姐……” 薛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傅海一愣:“你不知道?” 薛简不顾傅海的阻拦,直接拨通了曾葭的电话:“林隽杀我被你拦住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你怎么知道?” “你一向护着我,谁惹了我你就跟他拼命。怎么到了林隽这儿就不一样了?” “薛简,你误会了……” 薛简没有听她解释,直接掐断了通话。 和傅海告别没过几分钟,薛简接到了林乔的电话,说林父和着白兰地吞了一瓶安眠药,此时仍在昏迷。他自杀前手里攥着一张便签,上头写着薛简的名字,简单的几个笔画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虽然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毕竟岁数大了,这么折腾一定折寿。 “你究竟干了什么?二哥,你想逼死你亲爸吗?” 薛简缓缓蹲在地上,捂着心口放声大笑,如同丧家之犬。 接下来的几天,曾葭和薛简一直冷战,策划部办公室的温度陡转直下,大热天的,几个同事齐齐加了件外套。有几次两人之间的气氛因工作有所缓和,林隽偏偏就凑过来,气得薛简撒腿就走。有一回,曾葭在同事的劝说下想和薛简缓和关系,正好晓浓看中了一款空气加湿器,产品性能和外观都挺好。她买了一个,正准备给薛简送去,却在走廊上撞见了冉夕,她抱着一模一样的加湿器,笑语盈盈地迈进了薛简的办公室。曾葭把包裹丢给了周周,去洗手间默默地生闷气了。 林隽这一天不知第多少次堵在办公室,坚持不懈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孩子没错呀。他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曾葭一圈一圈缠绕耳机线,一言不发。 林隽急了:“你不能剥夺我抚养孩子的权利,这对我不公平。” “你肯定孩子是你的吗?” “你身边除了我哪儿还有其他男人?薛简算一个,但你们不可能啊,你说冉夕怀了他的孩子,我大概信。” “够了!少提他们。” 曾葭走到明晃晃的夕阳底下,突然感到头重脚轻,整个人朝地面扑了过去。她在病床上醒来时,坐在旁边的林乔激动地说:“嫂子,你醒啦!” 曾葭点头说:“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嫂子,你最近操心太多了,医生说你有轻度的神经衰弱。你千万注意休息,婚礼你就别操心了,我来安排。” “你想多了,哪来的婚礼?” “但是你怀了我哥的孩子呀。你该不会准备独自养大我侄子吧?这是林家的长孙,怎么能流落在外面受苦?” 曾葭失笑:“你们林家有皇位给他继承吗?” 林乔:“……” “嫂子,你很讨厌我哥,对不对?” 一向咋咋呼呼的林乔突然板起了 分卷阅读159 脸,让曾葭很不习惯。 “我哥变成这样不是他愿意的。私生子的痛苦你不理解,他的心已经被小时候的辛酸浸泡得扭曲了。嫂子,你正在创造第二个林隽。我哥不是好人,但他真心爱你,他不会辜负你的。” 曾葭摆了摆手,说:“林乔,我想静静,行吗?” 林乔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嫂子。你保重身体。医生叮嘱你不要想太多。” 曾葭从医院回到家,忍无可忍打开书房的门,说:“薛简,我有事和你商量。” 薛简摘下耳机,问:“你想说什么?” “北阳展厅出事的那天中午,我给你打电话,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和冉夕在一起,她心情不太好,我安慰了她几句。” “安慰人能安慰到你的怀里去吗?你为什么骗我?” 薛简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对冉夕余情未了,行了吗?我喜欢冉夕,我打小就喜欢她,你满意吗?你看是我爱冉夕多一些,还是你喜欢林隽多一些?” “我说了你误会……” “误会?我缠绵病床生死两难,你和杀我未遂的凶手谈情说爱。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和冉夕的关系?” “当时我已经拦住了林隽,我承认我一时心软,觉得他有点可怜……” 薛简冷笑:“他存心让我死,你却说他可怜。” “我们先不说这个。”曾葭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以后不会拿这个问题烦你了。你究竟喜欢谁?” “不关你的事。” “当然和我有关!你之前说我们在一起……” “你居然需要考虑这么久?你很为难?” “当然为难,我不知道你究竟……” “那你不用为难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在一句话的时间里,曾葭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和绝望。 “你让我把话说完。薛简,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们不该受这样的委屈。再说了,我的孩子总不能由他舅……叔叔养大吧。” “你究竟是为了孩子,还是找到一个和林隽在一起的借口?” 两人再度不欢而散。 曾葭回房锁上门,从抽屉里翻出日记,从第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到最后一页,她有短暂的恍惚,仿佛她这些年的生命不过薄薄的几页纸。她捏住第一页日记,扯下了大半张纸,撕碎了扔进了桌底的水盆中,薄薄的纸屑在水中沉浮,飘散青草的芳香。 第58章 曾葭身材偏瘦,入夏之后,隆起的肚子已经遮不住了,公司同事议论纷纷。林隽屡屡在曾葭面前刷存在感,每天早上在她办公桌上放一杯热牛奶,一见面就三句话不离孩子和结婚,让她想忽视都不行。 这天,林隽约曾葭在北海风景区见面。 几场风雨后,璋海城的大街小巷已经显露暮夏的光景。 北海岸边树叶很安静,看着让人恹恹欲睡。斜阳下,水面澄金澄金的。林隽扶着栏杆站在船上,焦急地四下张望。他有些热,有些慌,脸色微微发红。 曾葭站在北海岸边,仔细地看着他,傍晚难得这么安静,在这片静谧祥和中,她脑海中突然冒出来大煞风景的一句诗: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林隽朗声笑道:“你怎么才来?还好我找了条船,不然早就成落汤鸡了。” 曾葭踩上船板,没想到重心不稳,她身子一偏,林隽伸手抓她,却被她带着翻下了船,呛了半肚子的水。两人狼狈地上岸,曾葭莫名其妙觉得这场景很好笑,林隽愣了一会儿,也跟着笑。 “你这样笑特别好看,比平时更好看。”林隽拧干外套,给她擦头发,“我希望,我一辈子都能看你这样笑。” 曾葭避了过去,情不自禁收敛了笑容。 林隽认真地说:“你愿意来见我,我很高兴。” 天色渐晚,一阵凉风吹过,湿漉漉的衣服贴得身体越发紧实。他们有些冷,找了附近一户人家把衣服烘干。 曾葭熨衣服的时候,林隽在院子里四处打量,这是一座雅致的四合院,主墙上的爬山虎把窗户遮住了一半。他随口问在一边洗衣服的女主人:“您家不把墙修一修吗?” 女主人不太高兴地说:“他忙呗,家里这些事情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女主人看起来三十出头,保养得很好。 “您结婚多久了?” “五年了。我当初真瞎了……” 这时,男主人从外面走进来,扶着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太太,说:“你又胡诌什么!” “我说什么了?你看看你妈这样子,像是有病的吗?整天来事……” 男主人向着母亲,老太太又不喜欢儿媳,一言不合,一家人又吵了起来。女主人想起炉子上熬着中药,瞪了他们一眼进了厨房。男主人把母亲搀进房里,一边安慰她,一边朝厨房里瞟。老太太也有些后悔 分卷阅读160 ,她推了推儿子,说:“你快去看看她。” 林隽挠了挠耳朵,讪讪地走回房间。 “哎,这一家子战斗力真强。” 曾葭把衣服递给他,说:“我觉得挺好的。” 一家人携手并肩,将平淡琐碎的岁月操守得意味深长,这种柴米油盐的真实幸福,是她从小到大的盼而不得。 林隽好奇地问:“如果咱俩结婚,你也会和我妈吵吗?” 女主人给他们端了两杯菊花茶,笑着说:“你对媳妇越好,婆婆就越不痛快,婆婆管得越多,你媳妇就越生气。你真是白问了,天下有几对婆媳真正关系融洽?” “那……” 曾葭说:“我和你妈都是段位很高的人,我们吵不起来。我们会来阴的,但是你妈肯定玩不过我。” 林隽并不接受曾葭的说法,他们之间不能仅按照人之常情分析。 “你不会和我妈好好相处,你对我们母子有成见,你是站在薛简那一边的。” 曾葭突然把熨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你不提他行吗?” 林隽狐疑道:“你和薛简怎么了?我不希望你和他之间因为我受到影响。” “你别替自己脸大了。” 两人向主人家道谢离开。月明星稀,地上亮堂堂的,曾葭走了几步之后,想和林隽说点什么,身边却没了人。她疑惑之际,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她应声回头,天际猛地炸响一簇烟火,林隽站在绚烂的光影里,含笑向她招手。 “曾葭,你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的。” 曾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林隽惊喜的目光中,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我爱过一个人。” 林隽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说:“我知道。” 曾葭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在罗马人的观念中,无名指里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人们相信只要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掉,坚定的信仰就不会动摇。 “你不知道。我非常爱他。他意气风发,我爱他;他庸庸碌碌,我也爱他。无忧无虑时,我爱他;柴米酱醋里,我还是爱他。他保护我的时候,我爱他;他恨我甚至想杀我,我也没法不爱他。这么多年我一直爱着他,但是他不爱我。” 无论伪装得多么无欲无求,在爱情里,哪里有真正的圣人?她以生命中最好的年华爱他,耗尽灵魂深处的痴狂和热情,在痛苦并快乐的感情中泥足深陷。 “我本来愿意继续爱他,但他对我太好,把我惯坏了,我越来越贪心,我想获取同样的感情,我羡慕他深爱的人,我甚至因为忌妒对他的爱情冷嘲热讽。他不爱我,我的心会疼,疼得太厉害,我就决定不爱他了。” 林隽问:“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他?” 曾葭哭笑不得:“我勉强算个痴情女子,但他也不是负心汉,我报复他做什么?林隽,我爱过一个值得爱的人,这是我二十五年来最骄傲的事。但是,在以后许多个二十五年,我希望我因爱你而骄傲。我想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种安稳美好的生活。” 林隽把她拥进怀里,喜极而泣。 林家众人看见他们手牵手回来,都很吃惊。 林父喜不自胜,林母气得拧断了手中的香蕉皮,但在这个家里,林父的喜怒是永远的风向标,她不会学以前那个女人,一再地“忠言逆耳”磨光男人的耐性。曾葭的肚子里怀着她的孙子,为了这一点,她可以忍一时之气。 林乔喜欢闹腾,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亲自为筹备,献给他们一场毕生难忘的婚礼。正当大家沉浸于欢乐之中,楼上突然传来一句冷冰冰的“不知廉耻”。薛简托着膀子倚在门旁,眼神不屑。 林父知道了薛简对曾葭的心思,日日恨不得他去死:“你专程回来一趟就为了骂人?曾葭是你嫂子,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薛简身子一歪,他搭着扶手缓缓走下楼梯,不着痕迹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林隽问:“冉夕呢?” 薛简答道:“她去见一个朋友。” 林乔取笑道:“冉夕去哪里已经要向他报备了吗?二哥,你大概也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和冉夕没关系,你想多了。” 林母笑道:“薛简,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呐。” 林乔喜道:“咱家不如赶巧两场婚礼一起办” 薛简面无表情地嘲讽:“我大概要让你失望了。哪怕我和冉夕在一起,也不必匆忙结婚。不像有些人,巴不得马上领证好盖住那些荒唐事。” 曾葭看着他,道:“你家住海边吗?你管得太宽了!” 对于曾葭未婚先孕这件事,行事有些迂腐的林父难免不满。但薛简这一发难,直接结果是大家同仇敌忾维护曾葭,倒把这一点不满抛诸脑后了。 林隽回到卧室,一个人躺在床上,从手机里翻出曾葭的日记。她的日记内容很少,寥寥几页文字,全部有关一人。 扉页写着一 分卷阅读161 句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心字被水打湿,晕出一道漂亮的圆弧。翻页是颜色更深的一行字:“他说,我还能看得见他。” 曾葭的爱情,始于南洲初见卸下心防的蠢蠢欲动,西山悬崖惊魂一夜刻骨铭心,又在薛简殷殷诉说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意时偃旗息鼓,在蹉跎的岁月中细水长流。 他第一次在医院偷看曾葭时,满心的骄傲和得意湮没在她给薛简捏肩捶腿、端屎倒尿时深情的眼睛里。她的眼神像是深深的湖水,浸得他整颗心膨胀起来。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她的态度太过坦然,让他常常因这些猜想而羞愧。他不相信曾葭喜欢薛简,薛简的朋友把她视为薛简的知己,连石头都不会多想什么,大概见过他们相处的人都很难用男欢女爱揣度他们的感情。 她骗过了薛简那个傻子,骗过了所有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当爱情看不见曙光时,她也许连她自己都骗。 第59章 婚期定好后,曾葭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傅妈打一个电话。 傅妈感到很高兴:“恭喜你,以后好好过日子。” 曾葭愣了一会儿,说:“我是说我要结婚,妈。” “怎么了?我需要做什么吗?你的户口本在你手里呀。” “您能抽空来吗?” “你叔身体不好,家里离不开我,我就不去了。还有,你的事情解决了,也顾一顾你弟弟。”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和岑潇……” “我看得出来岑潇和他很好,我也不管了。但咱傅家就他一个独苗,我有个主意,你将来多生一个孩子,让他们养着,孩子也姓傅。” “我前些天做婚前健康检查,医生说我太瘦,不好生孩子。您就不怕我难产吗?” “你个死丫头,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你考虑考虑,这么一来不是皆大欢喜么。” “皆大欢喜?” 曾葭冷笑着挂断了电话。 傅海接到消息,匆匆从剧组请假来了璋海,他表示消化不了:“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也太草率了。” “我和林隽结婚,你不是乐见其成吗?” “但这也太突然啦!” “你管好自己吧!你的事情比我麻烦。” 曾葭把柜子里的录像盒掏出来,扔进了一旁的废品堆。 “你帮我把这堆破烂烧了。” “烧了?”傅海随手翻了翻,录像带、衬衫、邮票,真是应有尽有。“扔了不就好了,垃圾桶在楼下吧。” “让你烧就烧,拿垃圾站旁边烧,罚款我给你报销。” “……” 傅海烧完垃圾回来,伸手朝她要了两百块钱。 曾葭不肯给:“林隽在北海放火才罚了三百,你讹诈呀?” 傅海鄙视道:“您如今是百强企业的高层领导,两百块钱还不够您一礼拜电话费呢。” “你少污蔑我,我用的是套餐,一月话费九十八。”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人民币,“你爱要不要。” “真小气!” 傅海把一百块钱揣进兜里。他趴在沙发里看她忙碌,问:“你为什么突然决定搬家?” “男女有别,我继续和薛简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太不讲婚姻道德了。” “姐,你还是这么重色轻友。”傅海深有感触,“当年你为了任参就对姐夫爱答不理。说起任参,你们有联系吗?” “……没有。” “你好狠心,了断得这么干净。” 曾葭心虚地岔开话题:“我的婚礼你必须来啊,不然我娘家就没人了。” “当然,我一定来,而且我会把妈叫来。” 曾葭沉下脸,说:“你来就行了。” 傅海亲昵地揽住她,说:“姐,我会为你准备一份最好的新婚贺礼。” 晚上,曾葭把傅海送上飞机,走到灌木从旁时,一个黑影从她身侧擦过,她踉跄几步站稳,身后陆陆续续有人追了上来。她闻到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扶着垃圾箱干呕起来。 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曾葭拨通了报警电话。她躲在墙角,直到警察把人带上警车,她才松了一口气。 在阖上手机的一瞬间,她打消了对这个世界的微薄恨意。换作往日,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救人,但如今她不能拿孩子冒险。人同此心,当年对她的呼救置若罔闻的路人,谁都不是天生的狠毒心肠,谁都有不得不闭上一双冷眼的苦衷。 有血有肉,谁不怕疼? 过了几天,阿成把曾葭叫进了公安局,拿出一个黑色的护腕让她辨认。 曾葭看了半天,确认道:“这是我送给薛简的,内衬绣着他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阿成激动地拍桌子:“我说这是薛简的嘛!这小子瞒得我好苦啊。” 曾葭接着说:“不过,这我不是前几天扔了吗?”阿成的笑容凝滞了。她端详片刻,说:“没错,我扔了。” 分卷阅读162 “你什么时候扔的?” “不记得了。我和薛简最近吵架,我扔了他好多东西。周二他在家里练拳,还找我要呢,当时已经没了。” “周二?周二当天他有什么表现?”见曾葭不肯说,阿成坦言:“薛简没有犯案,你也不用说谎替他遮掩。” “周二我们一直在公司上班。下班之后,我和我未婚夫一起吃了饭,这一段时间我没见他。” “有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我回家之后他在客厅里看电视。” “你回家大概几点?” “七点多吧,对,七点十五。当时,他说他要打半个小时的沙袋,让我替他计时。” “之后他没有出去吗?” “因为他不肯吃饭,我怕他半夜来事,所以陪他到十一点多,他还是不肯吃,我就睡觉了。之后他有没有离开家,我不确定。” 阿成灰心地说:“之后他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不重要了。” 阿成送曾葭出了警局,说:“在里面得讲公事,出来之后大家也是朋友,我和你说句心里话。” 曾葭推辞道:“如果和案子有关就别说了。” 阿成伤感地说:“其实这次找你是我个人的意思。孟东蒯案有一个污点证人失踪,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找到他。他说本来差点被灭口,有一个戴黑色口罩的人救了他。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只护腕,我怀疑是薛简,但他不承认,说那天一直和你在一起。” 曾葭陪他一起失落了两分钟,回去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薛简。 他们俩这段日子基本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公事时谁也不搭理谁,这还是曾葭第一次主动找薛简说话。 她倍感无奈:“我们别冷战了,好吗?你知道孕妇脾气不太好,对不起,你别和我计较了。” 薛简说:“该道歉的人是我。谢谢你给我打掩护,其实我……等过段时间,我会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和你说清楚。” 曾葭笑道:“我不着急,你也不用解释,我相信你。薛简,你是我最敬重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薛简说:“好。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他对着曾葭的肚子,开玩笑道:“小侄子,等你长大了,千万别学你叔叔,被你妈欺负得死死的。” “……你是他舅舅。” “你真拿我当娘家人了?”薛简哑然失笑,“对了,政府路策划案泄露的事情我查清楚了。” 孟致前段时间在政府路接了一个项目,不料临验核前策划案草案泄露。幸亏曾葭之前留了一手,定了方案B,市里的几位领导还算满意,堪堪逃过一劫。 曾葭猜测道:“你这个表情……该不会是我们的人吧?” “韩邛。” “怎么又是他!原因呢?” “阿姨希望你安心养胎,别在公司继续干下去了,她大概知道好好说你不会听……” “我真是开眼界了!诶,麻烦你替我把韩邛叫过来。” 不待薛简去叫,韩邛主动敲门进来,说:“出事了,薛总,元盛的孟董卷进了一起谋杀案。” 曾葭被他紧张的模样弄懵了:“你和孟董事长有交情?” 薛简笑道:“我们和元盛有个合作,我刚签,没来得及告诉你。曾总,我请半天假。”他冷冷地看了韩邛一眼,离开了办公室。 韩邛抱着文件夹,说:“薛总对我大概有些误会,曾总,我想向您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曾葭挨个数着,“解释你为什么联合林隽坑我?解释你为什么在北阳展厅的建材上动手?解释你为什么泄露策划案?” 韩邛干笑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曾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这套对我不管用,我喜欢有话直说的人。” 韩邛权衡良久,终于说:“冉秘书找我说……她说这都是董事长夫人的意思,北阳的建材是想给您一点小教训,至于策划案泄露是为什么我真的不清楚。只要我照做了,夫人不会阻拦我和乔乔。但是,我从来没有打算背叛您,这件事伤不了什么筋骨,所以我才……” “那么林夫人对你的态度好转了吗?” 韩邛摇了摇头,说:“她欺骗了我。” 曾葭并不感到意外,问:“如果她的要求会让我万劫不复,你能拒绝吗?”韩邛无话可说,曾葭了然。“不会背叛我只是你的借口,让你良心安宁。韩邛,我一直把你看作最合拍的搭档。你这样对我,我有点失望。” 韩邛听到失望二字,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但是我总得赌一赌!我不是你和林家少爷,我没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不是你空降到公司,我也许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你也亲眼见过林乔的朋友和家人怎样侮辱我,在这个拜高踩低的社会,我没有其他选择!你想象得出这样的生活吗?一家四口人挤在一幢小平房里,我十八岁还在我妹妹床底打地铺。我妹妹特别爱干净,每次从后院石头 分卷阅读163 堆砌的茅厕里出来都会哭,然后跑到河里洗半小时的手。一到冬天……” 曾葭接过他的话,说:“一到冬天,厨房的自来水管经常被冻得炸开,水喷得到处都是,你得去很远的河里挑水做饭,那条河每天傍晚都有很多女人在洗衣服,你挑水的时候还看得到浮在水面上的洗衣粉包装袋。你妹妹今年十三岁了,还不知道卫生巾有什么讲究,她没有玩过洋娃娃,不会跳大绳,听不懂流行歌曲,不懂化妆,连一件像样的护肤品也没有。她没去过快餐店,有朋友说请她吃肯德基,她反问肯德基多少钱一只,被所有人嘲笑。” “你怎么……” “有薛简在,我其实不用特助,你搬回原来的办公桌吧。韩邛,你以后不要被人当刀子使了,人家原本不喜欢你,怎么会因为你做了坏事而对你刮目相看呢?” 韩邛知道她这是从轻处理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又问:“那薛总那边怎么办?他万一……” “我不计较已经是极限了,你还指望我替你收拾残局?恕我冒昧,你爱林乔吗?” “我爱她。” “既然爱她,难道你不应该让自己成为一个好人?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你的感情?” 韩邛为这话愣神半晌,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位上司是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女孩子。 “你的看法太幼稚了。曾葭,爱情与是非无关。” 第60章 这是吴恪第三次见到薛简。 八年前,他的父亲站在被告席上,法官的锤子敲定了他的结局。当时的吴恪还是个二世祖,不学无术,整日优哉游哉。四面楚歌之际,他一个人缩在法庭的角落,顺着父亲的视线看见了薛简,这个比他还小的男孩轻而易举地捣毁了父亲经营半生的心血,摧毁了他的家。 他怀着满心的不甘远渡重洋,在灰色边缘游荡,险些命丧黄泉时,曾葭扛着一根棍子救了他。他们相互搀扶着回到住处,在狭小低矮的房间里,吴恪第二次看到薛简——不同于多年前的鲜活,此时他看见的不过一张照片,藏在曾葭钱包的夹层里,像一个尘封的秘密。 第三次见到薛简,吴恪比自己想象的镇定许多。 “案发时我孟叔正在和你对峙,你清楚他没有杀人。只要你肯证明他的清白,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孟东蒯提供的不在场证明中,薛简是唯一的证人。 这个证人此时却说:“他不清白。” 吴恪急得跳脚:“但这个案子他的确冤枉,咱们一码归一码。” 薛简淡定地说:“既然别的砝码压不死他,偶尔用错一两个,老天爷知道要将错就错。” “你是个警察,难道你要看着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薛简反问道:“孟东蒯没有告诉过你吗?找我没用的,我是天下最希望他死的人之一。” “如果你真的毫不动摇,你是不会来见我的。” 薛简起身就走,吴恪对着他的后背喊道:“有个人说你是英雄,永远坚守你的信仰。我不信,她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认识了你,就会知道她所言不虚。” 薛简神思不属地回到家,浑身疲软地倒在沙发里,仰头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上面结了一串蜘蛛网。 往常他和曾葭每半个月会来一次大扫除,屋子里任何一个死角都不放过,连天花板也要一尘不染。他扶住她的腿,她站在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擦拭天花板的灰尘。有一回天花板缝隙里黏了个死苍蝇,她耽误得久了一些,他打了个喷嚏,她扑通一声摔了下来,还好他反应及时,倒下去当了肉垫儿。 冰箱里存着晚饭,她倒是从不忘了给他做饭,但以后大概不会了。薛简把饭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了热,坐在餐桌前,僵硬的手指捏着筷子,慢慢地把饭菜塞进嘴里。 她以前不会留他独自面对两个人的餐桌。 色香俱全的饭菜落在他的眼里,腐败得如同昨日的记忆,上面爬满了蛆虫。他愤怒地一挥手,满桌狼藉,两人曾经一起精心挑选的桌布被毁了个彻底。 周末中午,曾葭来到了薛简家门口,发现门锁坏了,她的钥匙打不开门。薛简外出回来,看见她贴在门上晃来晃去。他取笑道:“你发羊癫疯呢?请开锁公司来吧。”然而开锁的师傅研究半天,表示这门锁坏得太高级,他们学术不精,不如请物业把门砸了试试。 薛简气得捋袖子:“这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你说砸就砸?” 曾葭想了一招:“不如我顺着楼上邻居家的窗户爬进去。” 薛简不好意思地说:“前两天我刚装了防盗窗。” “你还用得着防盗窗?谁家贼这么想不开?”无奈之下,她只好给搬家公司打电话取消了预约。“我就算了,反正没多少东西,但门开不了你住哪儿啊?” “我已经和我爸说好了,搬回林家住。” 曾葭自从怀孕之后,心渐渐软了,虽然有些替薛简委屈,但还是为他和家人关系缓和 分卷阅读164 而高兴。 她还没来及说什么,林隽破天荒给薛简打了一个电话,不复以往的挑衅语气,说:“薛简,我能请你吃个饭吗?我想和你聊聊。” 曾葭惊得把钥匙别断在门锁里。 林隽把薛简约了出来,在公司顶层的餐厅点了一桌菜。 薛简丝毫掩饰他的不耐烦:“你有什么事?” 林隽笑道:“从小咱俩私下关系冰冻三尺,但在爸面前,我们总会装兄友弟恭,让他以为我们只是闹小孩子脾气。但我和你不一样,同样是在演戏,我是为了讨好爸,你是为了不让他操心。” 薛简不得不多想:“你不会得绝症了吧?对了,你前天不是去取婚前健康检查报告了吗?” “我在医院撞见了年糕。” “谁是年糕?” “我以前的女朋友,骗我的那个,你见过她的。” 提起这事,薛简不免有些心虚:“你不怪她了?” 林隽说:“我生气她欺骗我,但这是肇源利用她母亲急于还赌债的状况逼她。何况她是真心喜欢我,我们交往的那段日子,我也有过许多欢乐的时光。我前天撞见她在医院做清洁工,很落魄,尤其是看见了我,她差点哭出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薛简做了个停的手势,说:“这和你找我有什么关系?” “前天我去取体检报告,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后来确诊没事,但在确认检查的空隙,我以为自己时间不够了,想了很多。回来的时候,医院的电梯出了事故,我有幽闭恐惧症,幸好年糕在电梯里陪着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怕黑吗?小时候,大家总说我是见不得光的野种。有一次,我被人关在学校的书柜里,关了一天一夜。我们家里穷,告状都没人向着我。我被接回林家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把罪魁祸首关了两天三夜。但是哪怕我把他关到死,又有什么用?我已经养成怕黑的毛病了。” “但是,前天我幽闭恐惧症发作的时候,年糕说学校的书柜一般没有锁,她问我为什么不自己走出来。真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忽然发现我二十多年的恨也许是错的。从小我就针对你,处处陷害你,逼得你有家不能回。我把我受的苦一概归咎于你,但你其实没有错,我在黑暗中沉沦是因为我不肯走出来。薛简,我真心地向你道歉。” 薛简听着实在肉麻,不让他说下去:“行了,你学川剧呢?变脸变得这么彻底。我和你互不相欠,但是,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你却曾经想杀我,所以我无法轻易接受你的道歉。你愿意重新审视过去的人生,我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你,薛简。今后……” “今后希望你好好对待曾葭。她每天要喝一杯热牛奶,她一直以为这是你为她准备的,以后我不会替你办差了。她和你结婚,成为了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我不能像过去那样毫无顾忌地对她好了。我是全世界最没资格要求你的人,因为是我毁了她的大好人生,但我真的舍不得她。希望你好好对她,她值得最好的。” 林隽脸上失了血色:“你放心。” 重阳节当晚,曾葭买了一束花去陵园扫墓。 她在老许夫妇的坟前待了很久,夜空掠过几只乌鸦,嘶鸣声夹在风声里,令人毛骨悚然。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熟悉的香水味袭来,曾葭抹了抹脸,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好久不见。” 何萘在坟前献上一束花,和她的并排放。 曾葭专心地擦拭墓碑,说:“前些天吴恪告诉我,为了逼薛简作证,有人提出把我抓过去威胁他,顺便报孟东蒯断臂之仇。你为了拦他们,差点闹出人命。谢谢你。” “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比那群蠢货有脑子,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孟董无罪释放了。庭审的最后关头,薛简提供了他不在场的证据。你是没看到检察院群人的表情,有个毛头小子,拦住薛简痛骂他是非不分。” “我很遗憾他逃出生天。”曾葭觉得这样的对话没意思。“你特地向我说这些,无非希望激怒我,借我的手朝薛简心上再捅两刀。你们用心真够歹毒啊。” “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恨孟董,吴恪和他吵架时我偷听到了。薛简出庭作证就是拿刀子捅你。他背叛了你们的友情,救了你的仇人,你不恨他?不如你和我合作……” “法网恢恢,不会漏了孟东蒯,他早几天死晚几天死无关紧要。为了他这种渣滓影响了薛简做人的原则,那才会真正激怒我。何萘,你不会专门来挑拨的吧?直说你的来意吧。” 何萘抿了抿唇,说:“你和吴恪似乎很熟,你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吗?” “我和他在英国是邻居,不熟。他管孟东蒯叫叔叔,据他对我的说法,他希望有朝一日继承孟东蒯的事业,带着他手下的人重新走一条干净的路。我觉得他骗我的可能性更大。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 何萘似乎还有话要问,但曾葭没给她机会,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 分卷阅读165 到她面前。 “这张照片是我的朋友在伦敦拍的。右上角咖啡厅里坐着的人,虽然戴着墨镜,但我认得他穿的毛衣。当初你闹着和我学打毛衣,织了半年才有一件像样的。” 上学的时候,何萘失望地告诉她,曲络桦对她精心准备的毛衣不屑一顾,随手丢在了沙发上。然而许多年后,却有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国男人,坐在伦敦大街的高档咖啡厅内,穿着和周身格局毫不搭调的开线毛衣,成为一道诡异的风景。 第61章 十月的天说变就变,曾葭去分公司视察工作,回来的路上突然刮起了台风,雨势不小,她万分后悔没有采纳薛简的建议开车出来。风雨短时间内不见消停,曾葭给林隽打电话,拨号键一按出去,她突然想到林隽此时应该在和投资商谈合作,立刻按了挂断键。然而几乎同一时刻,林隽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曾葭吓了一跳:“你干嘛?” 林隽晃了晃车钥匙,说:“我来接你。” 曾葭看了看表,问:“这个点你不应该和投资商谈业务吗?” 林隽理所当然地说:“中止了。我总不能把你丢在这儿吧。” 曾葭以为他在开玩笑:“这个投资关系着分公司未来两年的经营和一百多名员工的前途,多少人指着它养家糊口,你为了接我撂下不管了?” 林隽一愣:“我好心来接你,你这个态度合适吗?” 两人大吵了一架,林隽气得砸了车门扬长而去,留在原地的曾葭却动了胎气,险些小产。 这件事传到了林父耳中,他勒令林隽立刻向曾葭道歉。 林隽拗劲上来不肯服软,薛简借去医院探病的机会劝曾葭:“我早就说过你们三观不合,但既然决定在一起,就应该彼此包容体谅。我知道,你事业心重,他的确有点不分轻重,但你不能只看到他的缺点,你也应该看到他对你的关心。” “你别啰嗦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回公司盯着吧。” 曾葭对于薛简的劝告左耳听右耳冒,她忙着和投资商联系,弥补林隽惹来的锅。林隽会议中途离场,使合作方非常不满。曾葭开着视频赔礼道歉,陈明利害,将项目的发展潜力一条条地数出来,说的口干舌燥。相总裁商场沉浮数十年,本不待见林隽和曾葭坐江山的二代子弟,如今见识到她不推卸责任、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后倒产生了几分欣赏,一番交谈之后,曾葭将各项数据烂熟于心,谈吐如有纵横捭阖之势,更令他刮目相看。遗憾的是她眼光不好,找了个不怎么样的丈夫。这么好的年轻人,如果单身倒是能介绍自己儿子认识。 “曾总监,我看您似乎在医院里和我谈合作?前段时间也听到一些传闻,恭喜您将成为母亲。” “您放心,我立马出院落实合作案。”曾葭以为相总裁担忧她无力承担合作,连忙解释:“我们选拔了最优秀的同事去执行分公司的项目,总部的同事们也会密切配合,一定能实现双赢。” “有曾总监这样的员工,我对孟致非常有信心。” 曾葭再三表示感谢,又说:“相总,我有个不情之请。林隽想必已经找您挽回了,您能不能给他个面子,就当这笔投资是他争取回去的。林隽之所以失礼,其实都是我的原因。” 相总裁思考了一下,说:“好吧,我尊重你。曾总监,我建议您少操心,免得损害健康。像我的夫人就很懂生活,她从来不住医院的。” 曾葭开玩笑说:“传闻相总是商界闻名的炫妻狂魔,三句话不离夫人,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老夫老妻了,这就是习惯、习惯而已嘛!” 相总裁天花乱坠地夸了他夫人十分钟,终于顶着笑出的一脸褶子和曾葭说了再见。 当天下午,林隽兴冲冲地把合同送到总裁办。 “相总原本说什么都不肯再谈。我有个朋友跑到他家,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我重情重义。那个老头子表面上不屑一顾,其实被我朋友打动了,转头就派人签了合同,之前纠结的分红细节全不计较了。” 林父又惊又喜:“姓相的出了名的软硬不出,怎么这么容易被说服?这是你哪位朋友?一定是个人才!” “您见过的,就是之前那个年糕。”林隽感到扬眉吐气。曾葭嫌弃他因私废公,年糕却正是用他的重感情说服了投资商。“爸,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想给她在公司里安排一个职位,显得咱们也厚道。” 林父对于年糕完全没有印象,随便林隽安排去了。 婚期渐近,曾葭的肚子已经很累赘了。林父再三提出给曾葭批休假,却被曾葭回绝了。几个部门领导也纷纷表示异议,说公司各种事情短时间离不开曾总。 林隽却不太高兴,他大学毕业就出任财务总监了,这么些年迟到早退旷班的事情不少,但从未有人说公司没了他不行。曾葭进孟致不到两年,已经取得了极高的威信。公司董事会视她为第一接班人,同事们唯她马首是瞻,他偶尔在外谈业务时,合作方常常惊 分卷阅读166 喜地握住他的手,说您是曾总监的爱人,一定不同凡响。林隽喜欢曾葭认真干练的样子,但凡事都该有个度,如今和她在一起,他的自尊被碾压得无所适从。 曾葭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至于怀个孕就当着熊猫护着,但基本的照顾必须周到。薛简带着策划部的几个同事给她改装了办公室,让她倚在沙发上办公,免得挤压肚子太难受。 这一天好不容易曾葭得闲,薛简趁她心情不错,说:“前几天我爸参加一个应酬,孟东蒯也在,他准备来参加婚礼。” 曾葭翻了个白眼:“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真有意思。” 薛简让她放心,说:“他劫后余生,应该不敢太作妖。你有个心理准备就好,免得婚礼上见到他太惊讶。” 曾葭从文件中抬起头,瞄了他一眼,问:“你在我门口转了半个小时,不会就为了说这件事吧?” 薛简犹豫片刻,说:“你知不知道年糕现在是我哥的助理?” 曾葭戏谑道:“你们真和好了?” 薛简无奈道:“我认真和你说呢,你别没心没肺。你成天埋在工作上,别让人钻空子……” 他说到一半,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人声喧哗。晓浓扶着曾葭,三人一起赶了过去。策划部外通往餐厅的走廊上,周周和年糕围着破碎的古董花瓶,一人气势汹汹,一人梨花带雨。 周周理直气壮:“年助理把我们部门新买的花瓶撞碎了。” 临近午休,各部门的同事听见动静,纷纷围过来看戏。 薛简瞪了周周一眼,说:“你们回去,赔偿的事情内部协商解决。” 年糕辩解道:“薛总,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看见。” 周周嗤笑道:“你没看见?过失杀人不负责吗?王子在十米开外就喊让路了,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吗?这一带是我们策划部的办公区,你鬼鬼祟祟地跑过来干嘛?” 年糕说不过她,当着这么多人,女孩子脸皮又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晓浓撒开曾葭的胳膊,冲上前说:“你哭有什么用?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托人从法国拍下这个花瓶。你少装可怜,我看你就是故意给我们头儿添晦气!” 薛简彻底没办法了。 曾葭气得头晕肚子疼,厉声道:“闹够了没有!”她一发火,众人全部闭嘴了。 年糕抽噎道:“你偏袒你的下属,有意针对我。曾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 曾葭被她的逻辑气笑了。 薛简说:“年助理,于公而言,我们总监是公司的中流砥柱,而你还在试用期,虽说你工作常出纰漏,那也是财务内部的事。曾总有为难你的必要吗?于私……我倒是好奇了,你不妨说说,我嫂子对我哥的助理为什么有成见?” 财务的员工和策划部相爱相杀了好一段时间,平时总相互挤兑,一来二去就产生感情了。年糕入职后每天黏在林隽身边,根本无心工作,三天两头犯错,上礼拜因为她的大意让财务部灯火通明熬了三个晚上,她倒是无忧无虑地和林隽去酒会应酬了。因此如今闹这一场,他们都哄周周和晓浓别生气,没人顾及年糕。 曾葭揉着太阳穴,说:“后勤王主任已经去调监控录像了,剩下的事情请相关同事去我办公室解决,大家不要议论了。” 林隽了解年糕的家境,劝阻道:“曾葭,你不要咄咄逼人。这不就一个花瓶嘛。” 晓浓被林隽这副护犊子的姿态气得跳脚,情不自禁也哭了起来。 曾葭来公司这么久,策划部上下从来没有表示。如今她要结婚了,大家凑份子买了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二宝调到分公司,薪水本来就降了不少,每天省吃俭用,就为了给曾葭一个惊喜。如今惊喜被人撞得七零八碎,倒给曾葭丢了人。 一想到这里,晓浓哭得更汹涌,连韩邛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林隽的脸沉了下来,对曾葭说:“你的下属麻烦你管管,在公司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王主任适时说:“我们调了监控,的确是这位助理撞坏了花瓶。” 林隽让冉夕把年糕搀起来,说:“你不用哭,这笔钱部门给你报销。” 他这话一出,几个财务助理的神情就不太对了,年糕闯的祸凭什么走财务的公款? 薛简被曾葭踹了一脚,赶紧对晓浓说:“我哥既然这么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把账单给我,我晚上回家找我哥拿钱。大家都别聚在这儿,散了吧。” 林隽虽然不在乎这么点钱,但他的本意是激曾葭息事宁人,没想到她完全不给面子。他拿手指点身后的几个财务助理,说:“今后管好自己的腿,别老往人家的禁地闯!” 曾葭作出请走的手势:“不送。” 薛简请清洁工把花瓶碎片收拾好,打包送到了办公室。他走到众人当中,笑道:“你们给她买东西怎么不加上我?我正愁没挑到合适的礼物呢。” 韩邛说:“您是林家少爷,我们怎么能和您比?” 分卷阅读167 王子说:“您和曾总关系太好,我们怕您说漏嘴。” 晓浓问:“薛总,您把花瓶拿回来了?” “曾葭喜欢这个花瓶,她想找文物修理所试试能不能复原。” 晓浓不禁红了眼。 薛简朝总监办公室看了一眼,小声问:“她还在生气?” 周周自责道:“这件事本来不用闹大的,怪我不好!我太生气了,年助理又摆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她就是不想曾总好。我和王子好多次看见她给林总带年糕,林总也收下了,就在公司门口,我们亲眼所见。” “这种事旁观者不好掺和。韩邛每天帮曾葭带手抓饼,我哥也没生气啊。” “这怎么能一样?我买手抓饼人家曾总是给钱的,那个年助理一看就觊觎林总……” 曾葭拉开办公室的门,不咸不淡地说:“说了不许议论,薛总能别带头打我脸吗?” 周周向曾葭诉苦:“刚才薪酬那边打电话来,我们几个这月的奖金没了。” “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咱们还没秋后算账呢。法不责众,那就杀一儆百吧,周周,你写篇检讨,认识要深刻,除诗歌外文体自选,字数不限,明天会上和大家交流。” 周周抱着晓浓和王子哀嚎。 曾葭继续说:“薛简对于没有一起买礼物感到遗憾,他决定主动捐出他这个月的奖金,补贴大家。” “哇,这么好,谢谢曾总!” 薛简:“……” 你们难道不应该谢我吗? 傍晚,曾葭给林隽打电话,希望下班后一起吃个饭,就今天的事情和他谈谈,但是林隽不接电话,人也不在办公室。曾葭从财务部出来时,发现几个财务助理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她躺在床上,思绪不宁。 不多时,宿舍外传来男男女女的争执。孟致员工宿舍的隔音效果很好,可见闹得多么激烈。她扒开门缝朝外看,没想到竟然是林家兄妹几人对峙。 林乔生气地说:“嫂子找了你半天,电话都打到家里了,你却和这个女人大包小包地回来。你疯了吗?” 视域太小,曾葭看不到哪个女人,但听抽泣的声音,非年糕莫属了。 林隽掏出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他歉然道:“我在游乐场,太吵了,没听见。” “大哥,你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就不说了,但你已经结婚了。嫂子怀着你的孩子,辛辛苦苦为你的公司赚钱,一句怨言也没有。你在干什么呀?” 年糕轻声说:“林小姐,您真像换了一个人。” “我们家的事轮得着你插嘴吗?” 曾葭顺着门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她似乎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然后薛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乔,你胡闹什么?这些东西是送给合作方的见面礼,年助理忘了带办公室的钥匙,才把东西拿回宿舍的。你闹这么一通不嫌难看啊?” “那他们一起去游乐场怎么说?” “游乐场孩子多,曾葭说生就生了,大哥想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林乔气得跳脚:“二哥,你怎么睁眼说瞎话?” “你老实点儿。”薛简安抚住她,又问林隽:“哥,你知道曾葭在哪儿吗?我有点急事找她,但是没找到人。” 林隽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说:“也许还在加班吧,我去把她叫回来。” 林隽一走,年糕满心委屈,扔下礼物离开了宿舍。林乔似乎不准备轻易饶了她,薛简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拖走。 林乔挣扎道:“二哥!你放开我!你让我把话说清楚!” 薛简看离宿舍已经远了,终于松开她,没好气地说:“你有完没完?你刚才闹的时候曾葭就在宿舍里看着!你嫌她胎象太稳了吧?” “你故意那么说的?”林乔恍然大悟,但心中仍有不甘。“我替嫂子委屈,我哥当初追她的时候那个态度,现在这个样子……二哥,你该教训教训他。” “林乔,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你得让他们自己处理。我能为曾葭做的都会去做,但我们必须保持距离,免得适得其反,破坏他们的感情。” 林乔吸了吸鼻子,说:“你够君子,你早晚认栽!” 薛简低笑道:“行了,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和婚礼有关。” 第62章 十一月初,林乔为曾葭准备了一个惊喜。她在曾家铺租了一个小院子,让曾葭和林隽先办一场传统的小型婚礼,以告慰曾孟的在天之灵。 “嫂子,我哥把你娶回家,老丈人这关是一定要过的。我请风水师算了算,叔叔忌日那天正好宜嫁娶、宜祭祀,你穿着大红喜服,梳着新娘髻,和我哥一起在坟前上三炷香。叔叔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曾葭握住林乔的手,说:“林乔,我没想到你这么用心,我真的很感谢你。” 林乔瞥了薛简一眼,硬着头皮说:“啊, 分卷阅读168 嫂子,你别哭啊。” 林隽本来嫌麻烦想拒绝,但他第一次看见曾葭这么动情的模样,心一软就随林乔安排去了。 毕竟不是正式婚礼,兄弟姐妹们在场做个证就好。但傅海自知在曾葭生父坟前必定尴尬,借口剧组临时加通告推脱了。 一大早,曾葭坐在梳妆台前,林乔围着她上下打扮,没个消停。 “嫂子,你的手表太影响审美了,摘了吧。” 曾葭摩挲着手腕,说:“就让我戴着吧,摘不下来了。”她捋下喜服的鸳鸯石榴纱罗袖。“你瞧,这样根本看不见,没关系的。” 林乔只得作罢,转而整理她的发型。 薛简走进屋子,站在镜子前看了一会儿。林乔取笑道:“二哥看呆了,嫂子今天是不是艳光四射?”薛简走近两步,贴着曾葭的椅子站着,道:“很漂亮。曾葭,今天我给你梳头,行吗?”林乔怀疑道:“你会吗?”薛简从口袋里掏出一柄红木梳子,捧起曾葭的头发,一缕一缕轻轻地梳。林乔的目光在他俩之间转了片刻,一语不发地退了出去。 “这梳子……” “我之前不小心摔断了,后来找工匠修补了,镶了金箔。” “你什么时候学会梳头发了?”曾葭注视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你梳得还挺舒服。” 薛简温柔地笑着:“我妈说,结婚梳髻是有讲究的,有句话你听过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我多梳一道,四梳希望你有一个锦绣人生,万事如意。这个发髻怎么样?” 曾葭擦了擦眼睛,说:“这是我梳过最好看的发型,谢谢你。” 薛简把头发束整,小心翼翼地将红木梳子插在了发髻中间。 “新娘子,妆哭花了就不吉利了。” 院子的大门外,冉夕和林乔大眼瞪小眼:“阿隽搞什么鬼?一直不接电话。她想气死曾葭吗?” 林乔指了指屋子,说:“你和嫂子去说,她对你挺客气的。” 冉夕连连后退,道:“你是她亲小姑子,还是你去说合适。” 林乔被冉夕推到曾葭面前,支支吾吾地把林隽找不到人影的事情说了。 “嫂子,对不起,我出这个主意本来想让你安心。没想到我哥临时掉链子……嫂子,你千万别生气,身体重要。” 曾葭担忧地说:“没关系,冉夕,麻烦你继续联系家里好吗?我担心他出事了。” 冉夕埋怨道:“你也太好性子了。吉时马上到了,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这件事怎么收场呀?” 曾葭宽慰她们说:“我爸会理解的,我一个人去就好。” “不行,新娘子一个人拜堂多不吉利呀。”林乔看见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的薛简,眼睛一亮,说:“这里有个现成的新郎官啊?” 冉夕高兴地一拍手,说:“好主意。薛简,你当一回你哥的替身嘛!” 薛简和曾葭被这个提议惊得半晌合不拢嘴,齐齐反对,最终被林乔带人生拉硬拽扯到了黄泥荡。薛简身上披着皱巴巴的喜袍,林乔严肃地说:“二哥,你说过嫂子很爱她父亲,你别在她爹面前惹事,好吗?”薛简恨恨地推开她,把喜服穿好了。 薛简走到曾葭身边,握住她的手,感到指尖的丝丝凉意。 他凝视着经久失修的石碑,黯然道:“叔叔,我之前在您面前说的话,很遗憾我没有福气。但曾葭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不遗余力地守护她的幸福。” 曾葭诧异道:“你和我爸说什么了?” 薛简摇了摇头,说:“丫头,就这一次,你就当我是我哥吧。回家家之后我向我哥解释,我保证他不会误会。” 主持婚礼的老人家中气十足地喊礼。 一对新人拜过天地和高堂,就在即将进行第三步时,冉夕得到了林隽的消息。她慌张地跑过来,说:“薛简,曾葭,出事了。爸妈打来电话,说林隽被人绑架了。” 老司仪喊了一半的夫妻对拜卡在喉咙里,仪式草草中止。 他慢悠悠地和司机走在一起,看着远处飘扬的大红色,遗憾地摇头道:“天作之合,怎么就是没有缘分呢?” 司机赶紧捂住他的嘴:“老人家,弄错啦!您还自称神算子呢!这二位压根不是一对。” 老人家连连摇头。 林隽被人绑架,绑匪给林父打了勒索电话,让林家人携带五千万赎人。公司账目上能提出来的现金只有两千万,林家父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隽是全家的命根子,一家人都乱了方寸,林母哭哭啼啼地说:“薛简,这个家唯独你见过世面,你拿主意呀。” 林乔提议道:“我们报警吧,眼下钱凑不够,送过去绑匪也未必放人,说不定交赎金的人也会遭殃。” 林父不同意:“不行,我信不过警察。” 薛简是目前全家最冷静的一个人,他拉着曾葭说:“你马上报警说明情况,就说这不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我们怀疑是针对林隽来的。请公安的同志便宜 分卷阅读169 行事。” 林父怒道:“你这个混账!你安的什么心?你想害死你哥吗?” 薛简肩膀挨了重重的一拐杖,他咬牙忍了:“麻烦您把公司账户能提的现金都提出来,我去见绑匪。” 冉夕急道:“不,你不能冒这个险。” 曾葭放下手机,说:“还是我去吧,薛简,你在家里和警察配合。我去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绑匪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薛简没有多争执。他撬开手机,把IC卡缝进曾葭的袖子里,说:“你们不会有事的。” 曾葭穿着火红的嫁衣,挺着大肚子,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拿着手机,一瘸一拐地按照绑匪的指示走。到了一条河边,绑匪发话说:“把手机扔河里去。”曾葭照做后,一个男人拿着刀子从背后抵住她的脖子,把她塞进运输车,挟持到了一个破旧的厂房里。 在半露天的仓库中,曾葭看见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林隽,也看见了依偎在林隽身边的年糕。 年糕激动地说:“曾总,你快救我们呀!” 绑匪带着黑色的口罩,看样子像是个年轻男人,他把曾葭铐在石柱子上,说:“新娘子,对不起了。” 林隽怒目而视,绑匪踹了他一脚,掏出匕首抵在了林隽的脖子上,啐道:“你再牛一个我看看。”林隽哆嗦着闭上了眼睛。 曾葭看林隽的样子,无比心疼,她竭力镇定,道:“钱已经送到了,一共两千三百万,剩下的正在筹。您先把他们放了,我留在这里等人送剩下的赎金,行吗?” “放人?”绑匪的声音阴冷瘆人,“不,我根本不是为了要钱,我绑林隽就是为了要他的命。” 曾葭费力地挣脱手铐,无果。 绑匪挖苦道:“你知道你男人为什么被我抓住吗?他是为了救这个女人。这个混账和他爸一个德行。为了这样的负心汉,你不惜以身犯险。我该说你忠诚还是说你蠢?” 这个声音让曾葭感到熟悉,她直视绑匪的眼睛,确定她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个人,但她摸不清绑匪的意图,不敢多说。 她胆战心惊地问:“我能知道您图什么吗?” “我干嘛告诉你?按照剧情,这时候说多错多。”绑匪从一堆破烂下翻出汽油瓶,道:“你只要知道,你们马上就死了。” 林隽和年糕仓惶地向后挪动,刺鼻的汽油味让他们近乎昏厥。 曾葭断定这个绑匪大约疯了,能拖一分是一分,她瞪着他,说:“你先冲我来!我见过你,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一旦我侥幸逃了,你就栽了。” 绑匪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妹子,你厉害。林隽这个怂包好半天也没认出我,比起他,你懂得尊重人。”他摘下口罩,曾葭看清了他的脸,惊呼道:“你是李钟……你是小蝶的哥哥?” “你记得小蝶?”李钟神色微微动容,“你这么聪明,一定清楚林隽非死不可了。” 认出李钟的瞬间,曾葭就坠入了道德的低谷。她无力辩解,只能感慨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她扬起下巴朝着年糕的方向,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个女孩子无辜。你找林隽报仇是一回事,我求你放了她,行吗?” 年糕朝林隽的身边缩了缩。她愤恨地盯着曾葭,道:“不,我不走,我和他死也得死在一起。怕死你自己走!” 李钟笑道:“人家不领你的情。妹子,你是个好人。可惜你命苦,瞎眼嫁错了人,下辈子长点心。” “你报警,行吗?你让警方重新审案,还小蝶、还你一家公道。这不比你杀人有意义吗?” 李钟怒从心起:“公道?谁能给我公道?屁!他林隽有钱有势,害死了我妹妹还能逍遥法外,连我爹妈都半被胁迫半被利诱地撤诉了。那些个警察、律师是一丘之貉。这个世界全是肮脏的,只有死神能给小蝶公道!你懂吗?” 曾葭坚持道:“我不懂!但我知道你的父母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知道那个为小蝶讨公道近乎家破人亡的律师被你说成鼠辈,我知道那个为了妹妹和罪恶抗争的人屈服了……” “你住口!我知道,你这是缓兵之计。”李钟面色狰狞,已经失了理智。“没用的,妹子,谁也找不到这里,谁也救不了你。让我们一起去见小蝶吧。” 李钟把一箱百元大钞哗啦啦地砸在地上,倒上半桶汽油,悠悠地点燃一根火柴,刹那燃起一簇火焰。 林隽哑着嗓子骂道:“你疯了?这样大家都活不了!” 李钟痛快地大哭:“我本来就没想活!我就是要和你这个畜生同归于尽。”他扔了一根又一根火柴,看着曾葭,“你说了再多也没用,因为我是亡命之徒。” 李钟专心和曾葭争吵时,年糕把手凑近火焰,火舌一舔束缚她的绳子就断了。她解开林隽的束缚,然后挣扎着爬起来,猛地把李钟扑到在地。 “林隽,你快起来,快跑!” 李钟怒急,把年糕掀翻在地,踹了一脚。林隽颤巍巍地站起来和他搏斗,纠缠之际 分卷阅读170 ,年糕拼了命用力一撞,把绑匪撞到了捆绑曾葭的石柱子上,晕死过去。 林隽冲到柱子边,用砖头砸曾葭的手铐。火势越来越凶猛,他越着急越解不开,飞溅的火星灼痛了他的眼睛。 少顷,右侧落下一块横梁,熊熊火焰,封住了厂房一半的出口。 曾葭被烟呛得厉害,喊道:“趴下!” 年糕拽着林隽的胳膊,哭着说:“来不及了,再不走我们就出不去了!” 林隽脑门上不断冒出冷汗,不断地被火焰蒸发。他看了看为了救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年糕,又望向身边被烟熏得神志不清的曾葭,终于松开手,俯身抱着年糕冲出火海。 “林隽……” 喑哑的呼唤被火舌吞噬,他没有听见。 金黄色的火焰渐渐将曾葭包围,火舌卷起她的衣角。在噬心的惊惧中,她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幼年被烧死的那只猫,大火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生命,最终她粉骨碎身,皮焦肉烂。 恍惚中,她感到有人在用力地砸手铐,光锵光锵的打砸声里,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像是薛简的声音。她费力地抬起头,透过赤红的火芯,她看见一个黑色的矫健身影在熊熊大火中逆行,红澄澄的火光刺入她的眼睛,她渐渐失去了知觉。 曾葭人生中第二次致命的大火,同样没有夺走她的性命。薛简背着她逃出火海的下一秒,整个仓库坍塌成了一片废墟,逶迤拖地的大红嫁衣上残留着一点火星。 曾葭在医院苏醒后,被警方收监的绑匪提出见她一面。据薛简说,他们三人从仓库往外逃时,燃烧的房梁朝薛简砸去,李钟推开他们挡了过去,后背烧成了一片焦肉。 曾葭穿着病号服坐在探监室内,拿起电话,说:“薛简来之前,你在砸我的手铐。你救了我,但没有你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对不起,我没法向你道谢。” 李钟含泪道:“我一心让你死,你神志不清时却让薛简救我,我无以为报。” 曾葭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当时半死不活的,也许说错话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钟擦了把鼻涕,说:“在大火里,我准备一死了之了,但薛简对我说了很多话,我决定信他。我不死了,我认罪。” 曾葭点了点头:“你告林隽吗?” “怎么了?” “江律师把林隽害小蝶的一些证据留在我手上,因为你们撤诉,这份证据一直没派上用场。薛简去拿了,他会交给你的。但是,结果或许还和以前一样,因为林隽的确有权有势。” 李钟不解:“那你们何必多此一举?” “为了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值得你留恋。” 李钟被判了六年,他告林隽自然也不了了之,但这件事在林家引起轩然大波。薛简首当其冲成了出气筒,林父的烟灰缸在他脑袋上砸破了一个洞。曾葭在医院养伤,林隽来看过她几次,态度有歉疚也有埋怨。中间有一次,年糕也跟了过来,趁着林隽出去,她愤怒地质问曾葭:“他是你的丈夫,你为什么出卖他?” “你恨他,因爱生恨。”年糕笃定地说,“他在生死关头选择了我,抛下你,你心里不甘,所以想毁了他。他在你我之间已经做出选择,你为什么不退一步?你用孩子绑着他有意义吗?” “你配不上林隽。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林隽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人,一个肯无条件为他牺牲的女人,你不配。” 从头到尾没有搭理她的曾葭终于从被窝里抬起头,睁开眼睛,嘲讽道:“全心全意无条件牺牲?他是祖国还是人民?” “你……” “林隽救你先走,我心里的确有些难受,但那种情况下能活一个是一个,我不会怪他,你的挑拨没有意义。如果林隽爱你,让他来和我提离婚,我决不会多纠缠一分钟。但是至少目前,他是我的丈夫,我希望你的言行举止放尊重一些。” 年糕终于有了反击的余地:“当年我和林隽在一起时,你说你与我没有关系,对我不负有任何义务。今天我把这话还给你,我和林隽怎么样,你没有权利过问,我也不需要向你承诺。” “不错,但我和林隽结婚了,我们受婚姻法的保护。你对法律负有义务。” 林隽悄悄阖上病房的门,没有走进去。他的心里越来越烦躁,冉夕来探望曾葭,看见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走廊上,开玩笑道:“你最近总是愁眉不展。怎么?你得了婚前恐惧症吗?” 林隽说:“如果我现在取消婚礼,应该还来得及。” 冉夕大惊:“绝对不行!”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林隽苦笑道:“曾葭给你们下了什么蛊?我爸把她当亲女儿,林乔对她死心塌地,连我妈都被她肚子里的孩子收买了,难道你也喜欢她?” 冉夕说:“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我只是替她可怜。” “她可怜?”林隽不解其意。 “曾葭前脚婚礼被你放了鸽子,后脚听说你有危险就拿命救你。她这么爱你,你和年糕的暧 分卷阅读171 昧她早就知道了,以她的手段收拾一个小丫头还不绰绰有余,但她就是装傻,为了和你在一起,把尊严送到你和情敌的脚底下。林隽,当初是你非要和曾葭好的,作为一个女人,我很想替她问问你,那个为了她改变自己、为了她反抗母亲的男人,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了?” “我没说我不爱她……” “但至少没有过去那么爱了,否则你为什么会说取消婚礼这样的话?” 林隽没说话,但神色明显有所触动。 冉夕继续说:“璋海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喜帖了,这个婚礼如果出事,林氏集团准会抛在风暴中心。而且,我听林乔说,曾葭的产前抑郁越来越严重了。” 林隽深呼一口气,道:“我会结婚的,你放心,我刚才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第63章 十二月,璋海初雪,曾葭和林隽举行了婚礼。 一切就绪,唯独作为伴郎的薛简迟迟未至。 林乔找到薛简时,他正在更衣室擦洗脸上的血渍。她大惊失色:“二哥,你受伤了?” 薛简说:“我的伤不碍事,不必给婚礼裹乱了。”他套上英伦风的西装。林乔眼尖地瞥见他西服下的白色衬衫渗一滩红褐色的血。 “二哥!不行!我送你去医院!不然我就我去告诉嫂子了。” 薛简说什么也不肯走:“当我求你了,今天是我最好朋友的婚礼。我真的没事,你就让我看着她吧。”林乔气的跺脚跑开了。 曾葭披着白色的婚纱,和林隽手挽着手,挨个与来宾敬酒致意。 相总裁很给孟致面子,携夫人爱子出席婚礼。相总裁说:“曾总监,恭喜您。这就是拙荆和犬子。”他介绍完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端着红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曾葭,那模样像丢了魂。林隽见状,咳了两声,相总裁无奈地笑了笑。好在曾葭巧妙地化解了尴尬,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相夫人夸赞道:“我对曾总监慕名已久,今天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小林总真有福气。”曾葭笑道:“相总和夫人伉俪情深,早就传为佳话,二位今天出席婚礼是我们的福气。”相夫人和曾葭一来二去聊了几句,越发替自家儿子遗憾。 石头和欧洲站在一起,远远地向曾葭举杯示意。欧洲的笑容有些欣喜又有无奈,仿佛在说这世界真小。 曾葭回以感激的微笑,心里有点遗憾。她曾邀请娃娃做伴娘,这是她们年少时对彼此许下的承诺。然而娃娃想林家的婚礼石头必定出席,说什么也不肯来。 虽然知道孟东蒯会出席婚礼,但乍一见他端着酒杯走近,曾葭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吴恪抱怨道:“你太偏心了,曾儿,给了何萘请柬却不给我。” “那你还混进来了?” 吴恪耸了耸肩:“何萘发烧了,我替她来祝福你咯。” 曾葭不知何萘发烧是真是假,她好奇道:“你代替她来?这话我不明白。” 吴恪被她揶揄得红了脸,孟东蒯开怀大笑:“曾葭,恭喜你。今天这个场合怎么没见薛简呢?” 林隽答道:“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过我弟弟一向知道轻重,不会误了婚礼的。” 孟东蒯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曾葭右眼眼皮突地一跳:“姓孟的,你什么意思?” 林隽扯了她一把,怪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孟董,好久不见。”眼看着曾葭和孟东蒯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快波及其他人了,薛简突然从气球后面转出来。“我嫂子脾气有点冲,您见谅。” 他朝曾葭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曾葭松了一口气,挨着林隽说:“我们走吧,我有点喘不过气。”林隽不明所以,扶着她去休息了。 孟东蒯不敢置信地看着薛简:“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没死?” 薛简附在他的耳畔,轻笑道:“看在曾葭的份儿上,警察会在婚礼结束后把你带走。駃哥,我当年说过,你不弄死我,就安心等着被我弄死。” 孟东蒯恶狠狠地瞪着吴恪,吴恪也表示难以置信:“我亲眼看见何萘给了他两枪,怎么会没事呢?” 孟东蒯灰白了脸,颓然道:“何萘……我小看她了。我小看他们了。这群人生来就是敲丧钟的!” 林父在这场婚礼上的自我定位很特殊,与其说是娶儿媳妇,他更强烈地表达了替故友嫁女儿的欣慰。 婚礼进行曲奏响,他挽着曾葭的手走上红毯,郑重地交给自己的儿子,嘱咐道:“阿隽,小曾,你们一定要幸福。” “谢谢爸。” “谢谢董……谢谢爸。” 林父激动地和一对新人拥抱。 神父问林隽:“新郎,你愿意这位女士成为你的妻子吗?从此你爱她、忠于她,无论她贫穷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你都将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林隽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神父捋着大胡子,又问了一遍:“新郎,你愿意吗?”林隽似乎才听见,忙不迭地说:“我愿意。” 分卷阅读172 神父满意地点头,又问曾葭:“新娘,你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吗?从此你爱他、忠于他,无论他贫穷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你都将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曾葭仿佛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隐约的叹息,她没有在意,真挚地说:“我愿意。” 短短的三个字,她说得无比动情,林隽怔怔地看着她。 在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时,傅妈出人意料地闯了进来,当众甩了曾葭一个耳光,破口大骂:“你还有脸结婚?你害了你弟弟,你不怕遭报应吗?” 宾客们不知所以,全场都懵了。 薛简冲上前,拦住傅妈:“阿姨,您想必误会了什么,请您先入席吧。” 傅妈一巴掌拍开他:“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曾葭,那神态仿佛恨不得把她吃拆入腹。“谁能想到你连傅海的男人都抢,你明知道他和岑潇不容易……他被你逼得已经自杀了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林隽看着曾葭:“怎么回事儿?” 曾葭也糊里糊涂的:“妈,我发誓我没有对不起小海的地方,您如果不相信我,我们之后找他俩对质。但是现在我请您坐下,这是我的婚礼,一辈子就一次。” 傅妈似乎有所动容,就在此时,礼台上展示新人浪漫相爱场景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张露骨的照片,主人公无不是曾葭。她衣衫不整,面容颓靡,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男方的脸被打了马赛克,但通过服装和身材可以判断出绝不止一个人。 婚礼现场一片哗然,媒体的聚光灯齐刷刷地亮了。 傅妈深感耻辱,恶撂下一句:“我没生过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畜生!”便气冲冲地走了。 曾葭拉住林隽冰凉的手,强自镇定地说:“这些照片你知道的,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听我妈瞎说,她老糊涂了。” 林隽指着投影定格的画面,说:“其他姑且不问,你先给我解释解释这个。” 屏幕上的照片是曾葭和任参一起从酒店出来时被抓拍的。那天她有些发烧,下台阶时险些崴倒,岑潇顺手扶了她一把,看起来极为暧昧。 曾葭说:“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当时他是让我演……”她瞥见站在旁边的冉夕,把话咽了回去。“总之,请你相信我,这件事三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私下谈,好吗?” 林隽失望地说:“如果不是忍无可忍,哪个母亲能毁了自己孩子的婚礼?难道你妈会冤枉你不成!” 曾葭连连摇头。她的脸上肿起五个指印,头纱被风吹落,看上去无比狼狈。林隽却毫不动容,扔了戒指扬长而去。 这一幕让林父大受刺激,当场中风被送往医院。孟致的同事们想护着曾葭离开,但婚礼出口被各方媒体堵得水泄不通。崩溃的林母此时完全失去贵妇人的仪态,揪着曾葭的头发又扯又拉。 曾葭行动已很不便,但应付林母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握住林母的手,说:“我没有错,您不能打我。” 周围人群中发出刺耳的嗤笑。 林乔哭着说:“妈,真的不是嫂子的错啊,大哥早就知道了。您看照片哪!嫂子明显是被强迫的……” “呸!苍蝇不叮无缝蛋,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简一把拉过曾葭挡在身后,喝道:“放屁!苍蝇什么都叮!” 他从未在人前显露出这么大的恶意。众人被他的怒意震住,一时没了反应,聚光灯一闪一闪地打在曾葭的脸上。一刻钟前她美丽高贵,雍容大方,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神,如今她头发凌乱,神态怅惘,宛如修罗场中的鬼魅。 “你们凭什么骂她?你们看不出来吗?她不是自愿的!她是受害者!她饱受折磨,却没有向黑暗低头。她遭遇悲惨,但她仍然坚强善良,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一面。她可怜可敬可爱,你们为什么对她指指点点?” 冉夕冲过去拉扯他:“薛简,你别添乱了,我们快去找林隽吧,我担心他会出事。” 薛简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我知道,你们当中许多人此时一定很得意,这个一贯高不可攀的女人终于跌落神坛了。你们很高兴看这样的笑话,男人得意地想,幸亏没找这样的妻子,败坏门风。女人得意地想,她有才有貌管什么用,哪有你们完美呀,你们多干净呀!” 他反手指着屏幕,讽刺道:“没有任何人指责影像里的暴徒。你们哪一个不是社会的精英?哪一个不整天呼吁公平和正义?她现在站在这里说自己没有错,她从未放弃坚守尊严,你们呢?你们在践踏人之为人的尊严!” 片刻前吵吵嚷嚷的人群此时鸦雀无声。 第64章 曾葭摘下碎成两片的头纱,离开婚礼现场。在礼堂外的拐角处,她看见隔着十几米深情对视的林隽和年糕。 心心念念的美满,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幸福,不过是转瞬灰飞烟灭的泡影。 曾葭把捧花扔开,沿着抛物线飞到远处的喷泉池里 分卷阅读173 ,被飞溅的水花打得七零八落。 这时傅海开车来接她,曾葭坐上副驾驶座,傅海炫耀道:“我新买的车,好看吗?” 曾葭觉察身体不太对。她捂着肚子,说:“送我去医院。妈说你自杀了,你搞什么鬼?” 傅海猛打方向盘,转了个弯,曾葭身子一歪,急道:“我让你去医院,你往郊区开做什么?” 傅海呵呵笑:“姐,你的聪明从来只对外人使。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你还关心我?” “你说什么呀?” 傅海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婚礼上的投影是冉夕放的。你猜她从哪儿弄来的?你还记得吗?姐姐,你让我烧的那份录像……” 曾葭的小腿流出了两汩黑血,她怔怔地问:“你在说什么?” 傅海冷笑道:“岑潇就是任参,你们联合在一起骗我!”他疯狂地按喇叭,车窗大开,冷风砭骨。“自从你俩一起去了趟酒店,我每次碰他,他都像见鬼一样,恨不得离我三丈远,你知道我的心情吗?” “你误会了!我只是配合他演戏,自从你们在一起,我和他之间半点暧昧也没有。”曾葭惨白着脸,死死抓住傅海的胳膊,“你快送我去医院。我真的不行了,我的孩子……” 傅海听不进去她的解释。他蓝紫色的耳钉透过日光的折射,发出寒森森的光。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撺掇你和林隽结婚吗?因为如果你和薛简好,你会幸福一辈子。林隽他根本不会对你好。你背叛我、伤害我,我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亲情,你凭什么好好过日子?” 他精心设计这个局,让她在自以为最幸福的时候,被全世界抛弃。这种痛苦,他相信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的声音像地狱的丧钟:“姐,我的贺礼你喜欢吗?” 曾葭感受到鲜活的生命在腹中慢慢逝去。 “你居然这样对我?就为了岑潇……傅海,你就为了岑潇,你干脆杀了我!” 傅海听着她的哭声和压抑的绝望,视线渐渐模糊了。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锐利的呼啸,他抬手擦干眼睛,猛打方向盘,堪堪避过了疾驰而来的一辆卡车。 “姐——” 他的瞳孔映着蓝色的火焰,声音被秋风卷着,这一声尖叫定格成曾葭记忆中最嘹亮的乐章。 薛简打车追上他们时,傅海的车和刹车失灵的液化气车相撞,烧成了一个火球,火势太大,挡住了来往的车辆。这一带郊区很偏僻,消防车姗姗来迟,薛简从路人手里抢来一瓶纯净水浇在身上,捂着口鼻冲进火海,挤进翻倒的路虎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姐弟俩救了出来。 傅海当场毙命。曾葭被他护在身下,还有一点生命迹象,被送往紧急救护中心。薛简把他们驼出来时赶上液化气车爆炸,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震得他满眼金光,无知无觉地昏厥在地。 傅海不久前免费出演了一部支援边缘群体的公益片,引发了极高的社会好感度。他的死讯一经传开,粉丝像疯了一样堵在孟致门口。曾葭在孟致很得人心,如今躺在重症病房生死不明,却要被一群不相干的人攻击辱骂,公司上到领导下到员工一律忍无可忍,和粉丝闹了起来,最后靠派出所出动警力才解决了纠纷。 薛简在重症监护室外守了三天,消毒水弥漫着他所有的感官,他几乎迷醉在这种气味里了。探视时间内,他坐在病床前,突然理解了当初曾葭面对昏迷不醒的他是怎样的心境。 风水轮流转,这话果然不假。 他把曾葭托付给林乔照顾,拖着虚弱的身体,独自去XY总部见了岑潇。 岑潇见到薛简的瞬间没有认出他来。这个一贯英姿勃发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脸上冒出了青绿色的胡茬,眼睛里写满了疲惫。他似乎再也不是那个坚毅如山的年轻人,风一吹仿佛就要倒下去。 岑潇干笑道:“你这么狼狈的样子真新奇。” 薛简反问:“好笑吗?”岑潇没有说话,自顾自喝酒。薛简拍了拍脑袋,了然道:“你当然该笑了。傅海一命呜呼,曾葭生死不明,你怕是最开心的人。恭喜你,岑潇,你终于为你的妹妹报仇了。” 岑潇说:“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薛简倒了一杯红酒,目光锁住杯中荡漾的葡萄色。他尝了一口,有点苦。 “这是傅海最喜欢的酒吧。” 岑潇的手抖了抖,说:“薛简,请你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薛简不以为意,缓缓道:“傅海喜欢Michael,喜欢天津泥人,喜欢蓝色牵牛花……你和曾葭在一起的两年,基本都在打探傅海的事情。后来你和傅海在一起,曾葭想当然地以为你只是因为喜欢傅海才接近她。她猜得也对,也不对。你的确是利用曾葭,百般了解傅海的喜好,但你为的是你妹妹岑遥。” “后来,你渐渐有点喜欢曾葭了。然而你们分手了,岑遥又为了傅海跳楼自杀。你知道她恨傅海,恨傅海的姐姐,你那一点点喜欢全发酵成了恨。你决定替你心爱的妹妹报仇,把他 分卷阅读174 们姐弟拉下万丈深渊。你诱导神经失常有艾滋病的老张给曾葭捅刀子,一心害死她。傅海的每一步更都是如你所想,接近你,爱上你。” “可惜啊,你没有想到他们姐弟的关系根本不容你挑拨,你更没有想到感情不能算计。你算计不出傅海的情深义重,算计不出沉迷、沦陷的最后是你自己。你想鸣金收兵了,你总是提醒曾葭检查身体,你不敢让傅海知道你就是任参,你爱上他了。” “不过,即便过程略有波折,结果还是比较理想的。傅海被烧成了一具乌黑的干尸,曾葭就算能挺过来,病魔也会折磨她到死。我把他们救出来的时候,傅海紧紧地握着曾葭的手。他在最后一刻选择用命保护他的姐姐。他为他最爱的人而死,算是了了你妹妹的仇恨了吧。可惜你不在现场,否则你一定会觉得大快人心。” 薛简把红酒洒在地上,诡异地笑道:“你瞧,这像不像你妹妹跳楼那天流的血?” 薛简走后,岑潇嘶吼着把红酒窖砸了个干净。 当天晚上,他仍旧做噩梦,却不是梦见满脸鲜血的岑遥,而是傅海站在时光尽头,冲他挥动双手。那个笑得欢快明朗的少年,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仿佛占尽世间所有的美好。很久以前,岑遥远远指着他撒娇说:“大哥,这就是傅海。” 那时一切尚未开始,他惊讶地看着娇憨的妹妹,又看着在光影里面容渐渐模糊的傅海,心中升起淡淡的酸涩。他想走向阳光下的潇洒的少年,他每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他继续前进,紧紧地追逐他的影子。 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XY的大楼下躺着一具男尸。 薛简听到消息后,面无表情地在傅海的灵前添了一束花,然后和林乔一起去霖市沉香阁拜访爷爷。 林乔说明来意:“爸中风之后不配合医生治疗,不吃也不喝,这样下去不行的。我们想问问爷爷,他究竟有什么心结打不开?” 老爷子近九十岁,已经有些糊涂了。他看着薛简,说:“他的心结是你爸。” “我爸?”薛简狐疑道,“爷爷,您这叫什么话?” “你爸不是你爸。” “……您绕口令呢?” “你妈是我干儿子的小媳妇,被林致横刀夺爱了。有一天,他们遭人陷害,被捉奸在床。林致脑子发热,尤其在你妈怀了你之后,他更是疯了一样,逼得你妈得了抑郁症,又害他最好的兄弟家破人亡。等他岁数渐渐大了,缓过劲来明白谁才是真兄弟,已经来不及了。这不是心结,是绝症。” 林乔试探着问:“您说二哥的爸不是爸,那二哥是……”她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您干儿子叫什么?” “姓曾名孟,小名叫二虎子。” 薛简失魂落魄地离开沉香阁,他一个劲儿地往前跑,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林乔在身后拼命地追赶。他终于不再跑了,站在一棵粗壮雪松下,握拳狠狠地击打树干。 林乔扑上来握住他血迹斑斑的手,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二哥,你别这样!当年有人恶意陷害,你不用介意的。而且,嫂……曾葭是你的亲妹妹。我们对你不好,真正对你好的曾葭才是你的亲人,你应该高兴啊!” 她说完这话,薛简疯得更厉害。 她是他的妹妹,原来如此,竟然如此……记忆中许多杂乱的片段,在这个雪夜拼凑成章。父亲以死相逼的决绝终于有了解释,他曾经那么笃定的表态竟一语成谶。 粗壮的松树上,雪花渐渐落下来,映衬着他手上殷红的血迹。这一抹刺目的红让林乔想起那天的婚礼,曾葭郑重地对牧师说愿意,站在新郎身后的薛简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她不经意地瞥见他翻进的白衬衣袖子带着一抹鲜艳的红。他一如往常那样看着曾葭笑,眉眼间全是祝福。曾葭永远不会知道,有个人为了她一句愿意生生吐了一口血。 此情此景,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喜欢曾葭,对吗?”她又气恼又心疼,“你喜欢她怎么眼睁睁看她和我哥在一起?如果你们……” 她说不下去了,如果什么?薛简纵然比林隽好一万倍也无济于事。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他的爱情被冠上天理不容的孽罪,正在经历声势浩大的鞭笞。 雪花落在薛简的眼睛里,凉意让他陡然清醒。他突然掐住林乔的肩膀,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乔茫然:“二哥?” “难道你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我怎么会是曾葭的……我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凭什么听信爷爷的一面之词?你瞧他早就老糊涂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了。我爸不会说,他根本不敢跟曾葭提。只要我们不说就好。林乔,我们今天没有见到爷爷,你记住没有?” 他语无伦次,林乔却听明白了。她直接扇了他一巴掌,骂道:“你疯了?你这是乱*伦!如果你和曾葭好,你们生出来的孩子会是残废!” 薛简说:“医生说她不能生孩子了。林乔,林乔,你叫我一声二哥,我知 分卷阅读175 道你不喜欢我,但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份儿上,我求你,你别告诉其他人。” 林乔对他既同情又气愤:“你失去理智了!如果曾葭爱你也就罢了,她不喜欢你啊。她凭什么为了不爱的人承受这些?” 薛简仍然坚持:“我不在乎她爱不爱我。我只想陪着她、照顾她,她是我的命根子。哪怕她一辈子拿我当朋友,我也心满意足。” 林乔眼睁睁看着薛简的身影在凄冷的风雪中渐行渐远,融入漆黑深邃的夜色。她回过神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65章 薛简回到医院病房,没多久曾葭就醒了。她盯着他看很久,落日余晖透过纱网一缕一缕地伸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斑驳的光影点亮了他的眼睛。 “你别哭。”她开口,沙哑的声音格外瘆人。“我的孩子死了,对吗?小海也死了。你说,还有更倒霉的事情吗?” 薛简点头,说有:“岑潇曾经设计你被人用粘血的匕首砍了一刀,你还记得吗?”薛简觑着她的脸色,斟酌着说:“那个人有艾滋病。” “艾……那林隽怎么样?” 薛简实话实说:“他没事,他早就知道了。” 曾葭转过身子,拔了输液管,手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用流血的手捂住眼睛,温热的掌心渐渐湿润了。 自从曾葭醒来后,薛简成天看犯人似的盯着她,偶尔有事出去也发动医生和护士对她严防死守。过了几天,她实在忍无可忍:“我不会寻死觅活的,少爷,你再这样我就疯了。” 薛简把芋头粥端到她面前:“你先吃点东西吧。”他看着她小鸡啄米似的咀嚼动作,突然开口:“当年,我听来个笑话,说第一顿饭做给未来的妻子就会一辈子幸福。那时候我对冉夕特别死心眼,闹着和你学做饭。你每天在石头那儿上班,回来还得给我写菜谱。后来我真的捧着饭送给冉夕了。” “那为什么她还不是你老婆?” 薛简定定地看着她:“因为在我把饭菜端给冉夕之前,你已经试吃过无数次了。” 曾葭一片芋头呛进了气管。 “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打扰我们的地方。我想好了,我可以开一个残疾人武术训练班,你还能帮我。你可以当老师,或者你继续读书。我们想去哪里都可以,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行吗?” 曾葭低着头说:“薛简,没那么多次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已经被我们作没了。” 薛简急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总要面对生活。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总有一个崭新的世界,没什么能阻碍我们。我们可以成家立业,收养一两个孩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其实,有时候冷静下来想想我们过去的日子,我因为你回家晚了担心,你为我喝多了酒发火,我们欢天喜地地一起买菜,为了香油的牌子争执不休,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翻脸,又在柴米油盐的感动中重归于好。我们和寻常夫妻其实没有两样。丫头,你考虑考虑,好吗?” 薛简前脚刚走,后脚警察就来医院探病。 他红光满面地说:“告诉你个消息,薛简冒死找到了充分的证据,检察院已经对孟东蒯提出公诉了。薛简立了大功,曲络桦的案子和之前的吸*毒事件也被证明是诬陷,上级同意他重归警队了。” 曾葭很意外:“他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我前几天通知他,他竟然拒绝了。”警察面带歉意地说明了来意:“曾葭,他说他要等你醒来,带你走。他对你真的很够义气,如果不是确信他爱着冉夕,我都快怀疑……” 曾葭说:“我支持薛简的任何选择。您做我的工作没有用啊。” 警察说:“薛简不能窝囊一辈子。我知道你需要他,但如果因为你让他丧失理想,你真的甘心吗?有你在,他和冉夕永远不会修成正果,你忘了许懐吗?你还嫌你害他不够吗?” 曾葭把薛简留在桌子上的药吃了。她喉咙被烧伤,疼得厉害,药片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去,苦味直窜心底。 “我的确需要薛简,但这不是我留在他身边的原因,我不离开他是因为他同样离不开我。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处理,谢谢您对我们的关心。” 接下来的几天,曾葭没心情待在病房,她脱去病号服,套上薛简的大风衣,在南洲广场转了很久,风景湖前人群熙熙攘攘,她仿佛从众多的面孔中看到了熟悉的自己。她去了越人歌,在当年的暮色之都,她第一次学会化妆,红着脸问薛简好不好看。她去公园赏月,去西山夜游,甚至在孟东蒯当初绑架他们的地方外盘桓许久。 自十七岁踏入这座城市,她拥有朋友却遗憾错过,拥有恩师但最终离别,拥有恋人而遗憾分手,拥有锦绣前程无奈半途易辙,到头来只剩下薛简,他是她全部喜怒哀乐的起点和终点。 曾葭心里微动,给薛简发了条短信:“我先回家看看,很快回来,你不用担心我。” 她乘火车抵达芬县车站已经快 分卷阅读176 十二点。去年她在名流家园给傅家二老买了处房子,就在县城中心,回家交通方便。傅家住在七楼。楼道阴森森的,她踩着楼梯一阶一阶走上去,轻轻敲门。她听见卧室的门打开了,傅妈压着嗓子说:“他爸,今天是头七,我听门口有动静,是不是海子回来了?” 曾葭举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傅妈一路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待看清眼前的人,脸上的惊喜彻底坍塌,换上了恨之欲死的表情。傅爸没有那么激动,只是说:“你该报的仇也报了,我们傅家不欠你了。你走吧。” 曾葭说:“妈,我还活着,想着告诉一声,免得您担心。” 傅妈听了,突然将她推倒在墙上。曾葭猛地一摔,听见了手臂关节错位的声音。她晕乎乎的站起来,对着母亲的眼睛,被凛冽的恨意震慑了。 傅爸从背后揽着傅妈,说:“曾葭,你先走吧。” 曾葭既委屈又郁闷:“妈,您看看我,我也刚刚活过来啊!” 傅妈终于说话了:“你活着,但是海子没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们一家动静有些大,邻居们纷纷伸头来看。傅妈顺手端起一盆水,照着曾葭的脸淋了下来,铜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顺着楼梯一路滚下去,刺耳的回声在整个楼道里盘旋,像刮刀转着她的骨头。 曾葭像只落汤鸡一样站在门口,门里面的母亲张口闭口是傅海。这情境十分熟悉。她和傅海一起上学,一天滂沱大雨的,她一路狂奔回来,在岔道口看见傅妈一手撑着伞,一手小心地抚着傅海的头。她觉得那阵雨也流进了心里。 房门被砰地一声阖上。门框擦过她的脸,曾葭还没来得及反应疼痛,鼻血和着发间的水渍一起砸在地上。 曾葭一步步走下楼梯,全无来时的忐忑心情。楼道里看戏的邻居渐渐散了,她还能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满手都沾着血迹。她离开小区,站在树荫下仰望七层的阳台,好像看见傅海趴在窗前,喜滋滋地冲他招手:“姐,姐,我好想你啊。” 深夜时分,曾葭漫步在白亮亮的雪地里,拨通了林隽的电话,第二声没响就接通了。 林隽问:“我听说……孩子没了?” 曾葭应了一声,问:“林隽,你在婚礼上离开,究竟是因为我的病,还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 “我没有不爱你。这段时间我发现我们不合适,加上你身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们的未来。” “但你大可以早取消婚礼,为什么非得等到最后才给我一刀?” “在那之前,我舍不得你。我承认,你妈在婚礼上发难给了我一个台阶。” 他的语气充满无奈,似乎她应该为了这一点舍不得而表现出无上感激。 “林隽,如果患病的是你,我不会离开你,我们结婚的时候发誓了,无论健康或者疾病,彼此不离不弃,直到死亡。” 林隽反问:“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病,你不会离开我吗?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会。”她笃定的语气让电话另一边的林隽有些吃惊。“不就是赌命么?赢了赢得天长地久,输了赔上生死与共。但你不值得。我不爱你,林隽,我一点儿也不爱你,你好好记住这一点。” 林隽被她不可一世的语气弄得很不舒服,眼前浮现出此刻她残酷而得意的笑容。他看着身边睡相软绵绵的年糕,勉强说:“等你有时间,我们协商离婚的事情。谢谢你的成全。” 曾葭的心中闪过一瞬间的恶念,为什么她要离婚?为什么要成全他们?他们在婚姻中的暗通款曲,教堂外的眉来眼去,可曾想过成全她?但闪念终究是闪念,她摸着自己的良心,三个人的纠缠怎么会是两个人的错? 她惊讶地发现,那些爱和恨竟遥远得如同尘封的沙砾,她没有激动的力气,也想不出报复的理由了。 在曾葭收线的前一秒,林隽叫住了她,说:“有件事你也许还不知道,就在今天傍晚,薛简被不知什么人蓄意报复,冉夕替他挡了一刀,伤了子宫。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冉夕万念俱灰,薛简却迟迟没有表态。我想请你劝劝他,他总该负责。” 曾葭把手机掼在了远处的城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她用风衣把整个人抱起来,蜷缩在墙角,贪婪地嗅着他的气息,不知餍足。 她以为劫后余生,其实是回光返照。 她在车站散了一夜的步,天亮了走进便利店。她离家多年,音容皆变,如今在县城里算是生脸,睡眼朦胧的店主十分讶异地招待她。她买了份早餐,对着明亮的灯光打理了自己的头发,然后追上了开往机场的第一班车。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她想起很多年前离开芬县的自己,指天画地,慷慨激昂,立志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现在她真的头破血流了,也真的无处回头。 第二天,曾葭约薛简在傅海的坟墓前见面。 她轻轻地抚摸墓碑的照片,心中漫上无边无际的荒凉。 傅海为 分卷阅读177 救她而死,可偏偏正是他险些害死了她。生死关头,他的本能反应是替她挡住一切灾难,可是她曾牵着傅海的手,说姐姐会保护你一辈子。 “奏响婚曲前,我收到了你寄过来的花篮,卡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姐姐,我爱你。小海,我知道,你大概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但你最爱的人却不是我。” 身后脚步声渐近,薛简和她并肩站着。他的神情似乎很憔悴,欲言又止。 曾葭问:“岑潇死了。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薛简答道:“法律惩治不了他,他只能自杀。” 曾葭闭上眼睛:“你这么做和他们有什么区别?薛简,你变了很多。” 薛简黯然道:“我发誓不会有下次。我之前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生我的气。” “你这么做八成是为了我和小海,我不会生气。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你,我认识的薛简不是这样。” “先不说这个了。”薛简垂下眼睑,低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马上就要重新穿上警服了。”曾葭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却不显。薛简继续说:“还有……我打算和冉夕结婚。” “你决定了?” “中学毕业那年,我和冉夕去参观东方明珠。她飞奔在灯火中,像一只小鸟在光明中穿梭,那时候我在阴影里看着她。我在黑暗和死亡边缘沉浮时,她拯救我重返光明。我其实一直骗自己,真爱一个人怎么会轻易放弃呢?我从小就爱她。” “你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恭喜你。” “我不能遵守约定带你走了,曾葭。我有点难过。” “我也有点难过。但是,我这几天把我们在璋海的记忆走了一遍,我真的不想重复了。薛简,我暂时比较不幸,好在你拥有了幸福。每当我想起你,你的幸福会感染我的心情,这样很好。” 薛简深以为然:“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让我想起你的时候感染的全是不幸吧。” 曾葭踹了他一脚,笑道:“我也该去寻找我的归宿了。祝愿你我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薛简借被踹的工夫转身抹了眼泪,回过头继续朝她笑。他有一个疯狂幼稚的念头,在这场短暂的对视中将所有的笑容留给她。他别无选择,他不畏人言,不问伦常,不屑生死,却不能不顾道义。他从未有过如此锤心的庆幸,如此轻松的痛苦——因为曾葭不爱他,幸好曾葭不爱他。 冉夕答应薛简求婚的次日,约曾葭在医院摊牌:“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当年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拆散你和任参,后来我故技重施,怀了他的孩子,没想到他的情人变成了傅海。阴差阳错,我点醒了你的弟弟。于是我们串通在一起,导演了婚礼上精彩的一幕,把你彻底毁了。如今你一无所有,清白被毁,名誉全无,事业垮了,亲情与爱情都灰飞烟灭。我如果是你,我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曾葭感到无聊:“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我也许赢不了你,但我不会输。”冉夕的心情好极了:“我开玩笑的。你听听就过去吧,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曾葭和她对视片刻,说:“我有随身带录音笔的习惯。” 冉夕脸上的笑容顿时坍塌。 “冉夕,你我判断输赢的标准不同,你执着于感情,而我喜欢玩命。你确定和我比试输赢吗?” 冉夕蹙眉道:“你搞什么鬼?” 曾葭把录音笔收了起来,说:“薛简爱你,而我不会伤害他。”她给冉夕削了个苹果,柔声说:“你最好永远不要兴风作浪,并且乞求薛简爱你一辈子,因为一旦他不爱你了,我就会毫无顾忌地报复你。我保证,我一出手绝对能让你后悔来世界走一趟。” “你……你以为我怕你吗?” “怕不怕的,难道你想试试吗?”曾葭摇着水果刀,刀刃泛着音色的光,钻进冉夕的眼睛里。她用羡慕的语气说:“冉夕,不管你现在怎么想,你以后一定会很爱薛简,他这么好,你会越来越喜欢他。我真嫉妒你啊。” 冉夕裹着白色的棉被,被她温和无害的笑冻得浑身发抖。 下了一层就是林父的住院部,曾葭站在门外,看到林隽垂头丧气地牵着年糕去吃饭,她溜进的病房。林父看见她,艰难地蠕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曾葭蹲在病床前,小声地叫他:“董事长,我不好,惹您生气了。您怎么能迁怒林隽和年糕呢?”林父他咿咿呀呀地比划,曾葭从他破碎的声音里拼出一句话:“我相信你。” 她给林父掖了掖被子,喂他喝了点水,说:“林隽喜欢年糕,这说明她有过人之处,您就放心吧。那丫头其实挺好的,温柔善良,对林隽一片真心,就是太爱哭,我看见她就烦。” 林父呜呜地直掉眼泪。 曾葭陪他说了一会儿话,不外乎她很好,让他务必保重,又给年糕上了点不轻不重的眼药。看时间林隽估计快来了,为了不在病房里打起来,她不能多待。 她用帕子替林父擦去眼泪,保持一 分卷阅读178 个晚辈对长辈应有的尊敬,说:“人死如灯灭,如今知道我爸的人所剩无几,如果您不活得长长久久,等到没人记得他了,他就从世上彻底消失了。为了我爸,您请保重,如果您愿意的话,也请您善待……请您善待我哥。” 曾葭准备离开时,无意朝垃圾桶里瞥了一眼,林隽挂在脖子上的那串硬币终于摘了下来。她无数次看着林隽宝贝一样呵护着几枚硬币,甚至婚礼上也不肯摘下来,难免为之心动。她还想着,他们新婚当天两人一起分喜饼的时候,她就告诉他当年那个害他抬不起头的丫头是谁。她轻轻踢了一脚垃圾桶,几个硬币发出当啷当啷的脆响。这声音真好听,她回头朝林父笑了笑。 林隽和年糕拎着营养粥回来。林父眨了眨眼,示意年糕喂他,年糕受宠若惊。林隽看见桌上放着一封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文件上放着一枚钻戒,他立刻追了出去。医院前车水马龙,人海茫茫,他茫然地举目四望,早已不见了熟悉的身影。 蒹葭苍苍,所谓伊人,从未玉立水中央。 第66章 番外·上 林怀际很喜欢他的二叔薛简,在同龄的孩子躲兴趣班的年纪,他总是跟在二叔身后,听他讲述天才和英雄的传奇故事。 他偶尔也向二叔吐槽:“今天,老师问大家有没有理想,我说我的理想和周爷爷一样,为中华之崛起复兴而奋斗。老师和同学们全都笑我。”他这么说着,语气却全无委屈。“二叔,你有理想吗?” 薛简把他抱在怀里,答道:“我希望善良的人永远善良,让邪恶的人向往善良,让苦难的人相信善良。” 薛简的生活很精彩,如同十九岁之前日夜企盼的那样。他成为了光荣的人民警察,肩上别着耀眼的勋章。他把梦中情人娶回了家,恩爱不移。他和亲人相互友爱,生活和美。他常常认为自己是个人生赢家。 薛简年轻时代的头号死敌孟东蒯被法院判了无期。吴恪将元盛集团经营得风生水起,处处找关系,加上孟东蒯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十年后就获得了保释。出狱后的孟东蒯像变了一个人,专心做慈善,过马路看见老太太就会搭把手。他还专门请薛简吃了顿简餐,感谢他的再造之恩。 席间,吴恪多喝了两杯酒,兴高采烈地和薛简谈天说地,糊里糊涂不知怎的,他突然提起了一个最近公开出柜的歌手的名字,然后被何萘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孟东蒯回忆道:“哦?我记得十年前那个红透半边天的演员也曾经公开出柜吧。诶,挺过种种压力,却死于一场车祸爆炸,真令人痛惜啊。” 何萘握着拳头,说:“您气归气,但您别朝人心里扎刀子。” 孟东蒯埋怨道:“你胡说什么呀?我对薛队长非常感激,如果没有他,我还在罪恶的沼泽里沉沦呢,怎么会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薛简喝了杯茶,说:“孟先生,我很高兴您醒悟了。这样我们都省事。” 吴恪打了个酒嗝:“薛简,孟叔就是说说气话,你别介意。” 薛简笑着说:“我明白。孟先生是识时务的人,除非我死了,不然他也只能说说气话了。” 据说,孟东蒯当晚气得严重积食,险些进医院。 然而薛简无心看孟东蒯的热闹,他自己的事情已经够热闹了。 这一天正逢薛简和冉夕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在合家团聚的饭桌上,冉夕愧疚为难地提出离婚。 一家人目瞪口呆。 他们结婚十年,感情一直很好。薛简在璋海是天才、神话,是英雄与荣耀的象征,倾慕他的姑娘不在少数,但他从来不假辞色,眼里装着的唯独冉夕一个人。某次,他抓捕匪徒身负数枪气息奄奄,却在电话里耐心地听她倾诉琐碎的烦恼,事后冉夕得知消息赶到医院,他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问她还不高兴吗?冉夕一个劲儿地向他埋怨诉苦,旁观的小护士望着她,羡慕得直抹眼泪。 如今冉夕乍一提离婚,实在突兀。窒息般的尴尬在餐桌上蔓延,薛简正想说些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二叔,你真蠢,绿帽子戴了这么久还没察觉。” 林隽怒道:“林怀际,你给老子闭嘴!” 林怀际是林隽和年糕的儿子。 冉夕非常喜欢孩子,按理说她该和这个侄子相处很好,但偏偏不是,实际上连林隽和年糕作为亲生父母也无法喜欢他,这个孩子的眼睛漆黑得如同一个深邃的黑洞。 薛简不笑,人们将此归咎于他多年前受到的打击,他唯独会在冉夕面前露出温柔的笑容。年糕对冉夕表达羡慕时,林怀际在一旁凉凉地补充:“书上说,笑不代表高兴。”年糕和林隽庆祝结婚九周年,顺便给他过生日,他也丝毫不给父母面子:“你们结婚九年,我十岁,这么丢人的事情好意思庆祝吗?”这些还算轻的。有一回,他半夜爬到父母的卧室,冷不妨地说:“我梦见我哥哥了,他告诉我他有点冷,我想找你们借一床被子。”年糕被吓得看了一个月的心理医生。 林怀际倒了一杯果汁给薛简,假作成熟地拍 分卷阅读179 了拍他的肩膀,说:“二叔,恭喜你解脱了。” 林父林母不禁望向冉夕:“这孩子的话怎么说?” 冉夕捂着脸哭了起来,年糕一个劲儿地安慰她,在她的抽噎中,林家人了解到了冉夕提出离婚的原因——她爱上了别人。 对方是个丧偶的男人,经营房产生意,之前与孟致合作时和冉夕产生了不小的误会,看对方很不顺眼。机缘巧合之下,冉夕在福利院照顾的男孩被发现是这个男人失散多年的儿子,两人公事私事都牵扯在一起,一来二去,误会消除不说,在孩子的推动下还渐渐产生了情愫。 薛简把果汁喝了,擦了擦手,说:“冉夕,你别哭。我立刻和你去办离婚手续。” 冉夕哭得更凶了,扑进薛简的怀里一直说对不起。 林怀际又插嘴:“二婶,不,姑姑,你别假哭了。你心里明明很得意。” 林隽抄起鞋底把他按在沙发上一顿胖揍。 离婚第二天,薛简重新戴上了破旧的护身符,主动申请前往南方执行一项跨国任务。籍此,整个璋海的公安队伍都知道他遭遇了感情危机。 调任东北的警察回璋海探亲,特地在市局门口拦住薛简,把他拖进了酒吧。 “兄弟,我一听说你要去冒险,我就知道你和冉夕出问题了。你节哀。” 薛简答道:“师兄,你误会了,我不难过。” 他笑着说出这句话,警察却哭了。 “哥和你说句实话,你和冉夕掰了,我高兴。自打你回来,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我们只是骨头硬,你的骨头非但硬,而且打不断。十年前,背叛、诬陷、误解甚至死亡都没能动摇你。当你满身是血地藏着证据逃进警局时,我不惜冒着砸饭碗的危险和你统一战线。因为只要和你站在一起,大家就好像站在那些热血潇洒的梦想里。” “但是,自从你和冉夕结婚,我认识的那个薛简仿佛死了。你怕冉夕担心,顾及家庭,你会考虑代价,你不会第一个冲在危险前面,也不会最后一个坚持探索真相……我一路看着你走到今天,眼睁睁看着爱情把你变成另一个样子。你没有错,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但这样的你让我不知道如何面对。” 他擦了擦鼻涕:“兄弟,我不是幸灾乐祸。” 薛简低下头,说:“我懂。昨天阿成来找我,他说的话和你差不多。” “不管怎么着,日子还得过。冉夕是个好姑娘,她会幸福的,你别太难过。” 薛简灌了一杯酒,说:“我真的不难过。” 他很无奈,婚姻的破灭让每个人对他充满同情。但需要同情的薛简死在了十多年前,那时落魄的他跌至谷底,这些人却从未表达过信任与同情。 临出发前,薛简在家收拾东西,年迈的父亲坐在轮椅上,在林隽的扶持下来到他身边。 “冉夕昨天回来了一趟,他们准备结婚了,请我们参加婚礼。”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林隽不希望薛简埋怨冉夕,劝道:“她一直盼望有个孩子,这是你欠她的。薛简,别怪她,有朝一日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薛简再三重复:“我不怪冉夕,我也不难过。你们不要再纠结这个事情了,好吗?” 林怀际蹦蹦跳跳走了过来,抱着薛简的胳膊,说:“你真的解脱啦!”林隽大骂兔崽子,追着他楼上楼下地跑。 薛简弯下腰,把毯子盖在父亲的膝盖上,推他回到房间。 “局里派我出去一趟,您保重身体。” “你干什么去?什么时候回来?” “这您就别问了。” 这样的对话林父已习以为常。但此时他听着孙子脆生生的笑,看着表情纹丝不动的薛简,不知怎的,眼皮跳个不停。 薛简领导专案组负责一起跨国毒品交易案,和他搭档的一位英籍亚裔是在国际上声名赫赫的旋风队的副队长,年纪轻轻却瞎了一只眼睛,人们叫他瞎子。 瞎子年少的理想是做一名教师,他实习时为保护女学生被几个纨绔子弟刺伤了眼睛。他的父母收了一笔赔偿金,逼迫他签和解书,他搭救的学生惧怕威胁,不愿意出庭作证。他还有一只健全的眼睛,但目之所及全是黑暗。后来他机缘巧合辗转进了旋风队,水里来火里去,嫉恶如仇,除恶务尽。 和薛简一道从璋海来的警察小赵问:“白鹭没来吗?” 白鹭是旋风队的队长,从警第一年就捣毁了一个贩*毒团伙,断了他们经营数年的一道海上运输线。 瞎子说:“队长带着几个人混进毒*窝内部了。”他们这次行动计划里应外合,外面由薛简指挥缉捕,里面由白鹭策应证据,这是一次强强联手。 旋风队的队员有些思念队长,掏出烟正要点燃,被瞎子揪着脑袋推了一把。他看了薛简一眼,立刻把一整包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对不起,薛队长,我忘了您不能吸烟。” 小赵疑道:“你们怎么知道?” 据小赵所知,薛队十年前遭遇 分卷阅读180 一场液化气爆炸,五脏六腑全受了伤,平时没有大碍,但完全不能闻烟味儿,烟灰缸里没冷却的烟头都会让他咳出血。对于一个警察而言,这是致命的弱点,一般能不宣扬最好。 一个蓝眼睛的警察调侃道:“他们每个人对薛队长的事迹都很了解,因为他们老大白鹭很敬佩你的才华。” “那太巧了,咱们队长也很欣赏白鹭警官。他几乎看过旋风队经手的全部案子,还作为我们内部的学习资料呢。” 薛简终于从一堆案卷中抬起头,说:“这次能和白鹭合作,我真的非常荣幸。” 瞎子切了一声。 队员们纷纷起哄:“有人忌妒了。” 小赵标着蓝眼睛,赞道:“你的汉语说的真好。” 蓝眼睛羞赧道:“我之前在毒窝老巢做卧底,和一个女孩子谈了恋爱,她去过中国,我的汉语是和她学的。” 薛简听见他们的对话愣了一会儿,和瞎子对视一眼,道:“这怎么回事?”瞎子暴脾气上来,直接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你知不知道行动纪律?” 蓝眼睛被骂得惨兮兮的。小赵在一旁安慰他。整个行动组只有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二十岁出头,又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任务,难得共同语言。 “咱们薛队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心很软的意思。你别太自责了,只要任务不出纰漏,他不会重罚的。” 当晚,薛简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节无常识无逻辑,纯属虚构。 第67章 番外·下 薛简出过各式各样的任务,从未像今次这样心悸气短。 这种心慌一直持续到任务前两小时,在一个灯红酒绿的会所里,瞎子指着远处戴着银色面具的女人,告诉他:“白鹭在那里。” 白鹭人如其名,身材纤细,穿着藏青色的旗袍,肩上垂落一缕流苏。穿过熙攘的人群,薛简一眼就看见了她。他的耳畔一阵嗡鸣,勉强扶着吧台站稳。 瞎子不明所以:“队长,你还好吗?我们今天是来执行任务的。” 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让薛简躁动的心立刻沉寂下来。 这份由薛简和白鹭联合制定的行动计划很周详,但再严密的计划也无法弥补行动的意外。就在众队员严阵以待时,一个酒劲上头的色鬼突然伸出手,把一个纤弱的小姑娘拥进怀中。蓝眼睛大怒,一时不忿冲了出去。此时离既定行动时间还差三分钟,好在行动组的成员大多经验丰富,联手稳住了局面。然而蓝眼睛把守的场合有了缺口,一个躺在地上装醉的毒贩向离他最近的薛简连发六枪。 薛简的听力在十年前的爆炸中受到轻微损伤,没有听到毒贩扣扳机的声音,直到耳畔传来急促的枪击和惊呼,他陡然回头,白鹭持枪而立,接连六颗子弹全部钻进了她的胸膛。毒贩伺机想要逃脱,被她对着冲着手脚各来了一枪,束手就擒。 白鹭胸前的旗袍染满了血色,像一只中枪的白鹭鸟般绝望地坠落,跌入薛简的怀里。面具碎裂落地,露出他梦中萦绕十年的面容。他握住她的手,手腕上戴着一朵棉海棠花,花瓣包裹着陈旧的手表。 薛简颤巍巍地开口:“你……”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出口的全是呜咽。 白鹭微微张开嘴巴,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她吊着一口气,说:“我……舍不得你。”她抓住他胸前垂下的护身符,“不……哭……” 这六发子弹有三发打中了心脏,医生赶到时,白鹭已经彻底断气了。她生前签了遗体捐献同意书,将身体捐给科研机构。尸体运往医院,蓝眼睛坠在队伍后面,掏出枪堵住了太阳穴。 小赵冲过去阻拦他:“你疯了吗?你死了她能活过来吗?” 队员们上去拉架,蓝眼睛疯了一样推开众人,哇哇大哭,死命地用枪砸脑袋,砸得头破血流,时不时冒出几句没人听得懂的语言。 瞎子夺下蓝眼睛的枪,说:“白鹭交代过我,如果她因公殉职,让我告诉大家,她有艾滋病,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了,请大家节哀。” 瞎子走近薛简,叫了一声队长。 薛简倚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歪着脑袋看着浑身狼狈的战友。他拼命地克制情绪不外露,哑着嗓子说:“这次行动有得有失,我们成功地完成了上级交付的任务,但失去了一位勇敢的战友。行动过程出现了一些失误,但大家配合默契,以最小的牺牲缴获了最大的战利。谢谢大家。” 薛简说话的时候,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站在他身边的瞎子抬手摸向他的脸,泣道:“队长,你流鼻血了。” 薛简避开他的手,说:“白鹭的死责任在我。作为行动组长,我统筹不力引发混乱。作为警察,我没有自保能力,让战友为救我牺牲。我会检讨,接受处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化验室走出来,他看了薛简一眼,觉得这个人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对话,于是转向瞎子,说了尸体检测的情况。薛简擦拭着鼻血,迷迷糊糊中听见医生说 分卷阅读181 到了肾脏。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腰。这么多年来,他费尽心机也没找到为他捐肾的恩人。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您说她的肾怎么了?” 瞎子不甘地说:“这事我知道,白鹭年轻时捐了一个肾给她的哥哥。” 薛简如遭雷击,他身子晃了晃,搭着身边的人才勉强站稳。他喃喃自语,似哭似笑:“她早就知道了……” 小赵担忧地说:“队长,您怎么了?我给您挂个急诊吧。” 薛简扶着墙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腊月中,风吹落雪满白头。 林怀际听说薛简安全回来,兴冲冲地跑去找他,找来找去找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悼会上。 旋风队在璋海为白鹭举办了追悼会,仪式简单,但她从警八年,破案累累,救人无数,前来悼念的人一波接一波。 林怀际缩在薛简身后,看着大堂上被鲜花簇拥的黑白照片,那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的残酷。 “二叔,我见过她,姑姑房间的DVD……” 林怀际生来是天才不假,但他原本不是个变态。似乎是很久以前,又似乎就在昨天,他躲在姑姑房间的衣橱里玩耍,透过衣橱的缝隙看见姑姑姑父抱在一起,对着电视屏幕抹眼泪。他不以为然地望过去,电视上播放某次歌舞升平的酒会,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正在说话。他完全听不懂那个女人在说什么,却奇迹般地挪不开眼睛。自那一瞬起,完美在林怀际的心中有了尺度。 几乎同时,他听到姑姑哭着说:“我想嫂子啊。如果嫂子的孩子没死,应该和怀际一样去学钢琴了。” 在他的记忆中,姑姑从未叫过嫂子。他溜回房间,在小床上坐了一夜,自此成熟得令人害怕。 追悼会进行到一半,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扑在尸体上不肯松开,拉着现场领导的袖子让人家还他女儿,逼得领导发了火:“我带她十年,您养她十年,我尊重她的决定,请您也尊重她。”两方人马争执不休,直到老太太哭得昏了过去,他们的对峙堪堪结束。 何萘辗转得到消息,一身素服来到追悼会现场,献上花后她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叠磨损发毛的信,递给薛简,哽咽道:“我们大学时玩了一个游戏,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很久之前我收到这封信,发现我和她装错信封了。她填的是你家的地址,十七岁时她少不更事,外冷内热,我调侃一句就红了脸。她人已经不在了,我想这封信更适合由你保管。” 何萘走后,薛简还没来得及打开信封,就被瞎子叫到了没人的角落里,林怀际默不作声地跟着。 瞎子生怕薛简有心理压力,试图宽慰他:“人命无贵贱,你不要太自责。” 薛简弯腰捡起了飘落在他脚底的白花,没有说话。 瞎子苦笑道:“薛队长,您能帮我们找个人吗?白鹭年轻时在璋海有个旧情人,她总是叫他少爷。也许他已经不记得白鹭了,但我们希望他能来送她一程。” 纸花从薛简手里飘落,他僵硬地抬起头,问:“你说哪个少爷?” “白鹭的旧情人,她死去活来爱过一场的旧情人。” “爱?” “没错。” “爱……过?” “当然。” 林怀际仰头注视着二叔的侧脸,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但他确信在今后的许多年中,他再也没见过那么傻的表情。 薛简从追悼会离开,回到他和曾葭共同的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锁。那年她急匆匆地从家里搬走,他不舍却没有理由阻拦,自私地想保留着他们共同的回忆,故意在门锁上动了手脚,又串通了开锁师傅和物业,硬是把她蒙了过去。 这个家已经十年没有人来,他和冉夕结婚后,连做梦都能管住自己不叫曾葭的名字。 散发霉味的屋子里爬满了尘土,墙壁上挂着他们的合照。透过腐朽的照片,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十九岁,她十七岁,在青春洋溢的夏天邂逅,像阳光照进彼此的世界。此后多年,他们很少再那样亲昵,很少笑得那么欢快。 薛简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信封,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曾葭行事干净利落,这封信也一样,精致的信纸上流淌着逶迤的行楷: 十年后的曾葭:你和薛简一切都好吗? 古话说,姻缘天成。人与人的相遇是缘分,能够爱上一个人是缘分,甚至爱情被承认也需要缘分。薛简和曾葭是命运钦定的有缘无分,比如这封跨越了时空与爱恨的信,从来谨慎的人偏偏装错了信封,只差那一点点,她的心意他偏偏看不到。 薛简躺在卧室硬邦邦的双人床上。他喝了点儿酒,醉醺醺地点燃了一根白沙烟。他剧烈地咳嗽,仿佛失去痛觉。恍惚中,他看见了很多过去的自己,很多过去的曾葭。他想握住她的手。哪怕只有一次,他知道,只要他抓住了她,他们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分卷阅读182 三天后,林怀际找到了这里,他英俊潇洒的二叔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张纸,林怀际一边掉眼泪一边轻轻地翻开,他看到了简单的一封回信: 十七岁的曾葭:薛简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