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个师弟》 分卷阅读1 【仙侠】《山上有个师弟》作者:细水无声 文案: 世家出身、天赋点满满的小师弟韶玉是三清峰造化所钟的峰草,是绝对不可能插在那个野丫头沅沅的那堆牛粪上的。 身为邪魔的红雨倾城是不可能与正道女修偶像玄微道君有所牵涉的。 沅沅:“啥?真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年少时的爱慕不知从何时起,待发觉时,已经深入骨髓,再也不能动摇半分。 立意:假如世界没有光,我便是自己的光。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沅沅,韶玉 ┃ 配角:谢文卿,林渡舟,季焕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少女的修仙成长恋爱史 第1章 九嶷 九嶷山,桃花灼灼、仙气氤氲。 山是仙山,山上有十里桃林。常年花开不败,林中有一石碑,上书“桃花源”。 桃花源里三千桃花树,晨岚的清新与花香交融,桃花树下有两个道人正对坐下棋。 一个身穿白衣,斯文俊秀,双目沉静如水,另一个人身穿灰衣,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两位道人全神贯注盯着棋盘,头发上、道袍上,都落满花瓣。 山间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原来早课已毕,一群身穿蓝色弟子服的。少年少女持剑而来,束带、衣袂飘飘。那群弟子看见淹没在花海里的两位师长,连忙停下躬身问安。 原来这两道人是三清峰的峰主常溪亭和其师弟林渡舟。 九嶷分九峰,有九位峰主,其中混元峰、青龙峰、三清峰峰主已有元婴修为。 常溪亭站起身,抖落一地乱红,看向这群弟子。 弟子中有一高挑少年,头发梳的十分整齐,露出冰雕玉琢的脸,目光清冽坚定,身形单薄挺拔,举止端方合度。常溪亭常听得授课的师兄弟评论:“你们三清峰的韶玉,有洁静精微之意,是个好苗子。不过,那个沅沅么,啧啧。” 那韶玉边上又站着另一个弟子,是个纤薄少女的身形,缩着背,塌着肩,低着头,就像只鹌鹑。她发际边小绒毛调皮的卷曲着,前襟有些歪,腰带也有些松垮。 这个弟子恨不能把自己埋起来,反而更为显眼。常溪亭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就是那个评论里的“啧啧”,林渡舟的大弟子——沅沅。 常溪亭对弟子仪容仪表要求颇高,再看她两手空空,语气里自然带了十二分的不满:“沅沅,你的佩剑呢?” “啊?”那少女缩着身体就是怕常溪亭看见,点她名。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不甘不愿的抬起头,看了看这位三清峰首座。她空长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眼神却十分无辜,长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才恍然大悟道:“呀,蛟蛟落在静虚阁,多谢常师伯提醒。” 常溪亭的额角跳了跳:“蛟蛟?” “回常师伯,当初铸剑的时候,铸剑师问我这剑叫什么名字,我想此剑善御水,水有蛟则灵,故取名蛟蛟。”沅沅连忙解释。 常溪亭立即皱眉:“灵剑取名自当正、洁、雅,此名不正不雅,过于邪气!” 沅沅心中不服:又来了,常师伯表面端正威严,内里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很,老是盯着这种微末小事,真是枉为师长。幸而有师父在场,师父就是她的护身法宝,在常师伯这里百用百灵。 沅沅忙笑着向林渡舟求救: “我师父觉得挺好的,师父,对吧。” 她小兽般祈求的眼神成功逗乐了林渡舟,他将扇子抬起,挡住笑意,轻声咳了一下,以掩盖压抑不住的笑声:“咳,快去把剑拿回来吧。” 林渡舟显然对这两位的口舌之争习以为常,又十分慈爱的叮嘱沅沅,“起身坐立,千万记得要留意随身的佩剑,剑修的剑如同性命,你虽是法修,自当同理,下次可不能如此。” 林渡舟开口,常溪亭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保持着多看一眼都嫌多的表情,不语。 既然常溪亭不再说话,那么沅沅就当他默许了,松了口气,边掐诀便笑道:“是,弟子记下啦。” 在沅沅的驾驭下,一股清澈的水流从空中凝聚,从小指粗细的水流渐渐汇集手臂粗细,亲切的在沅沅头上转了个圈,蜿蜒着朝静虚阁取剑去了,算是个十分随便的取剑方式。 常溪亭又皱眉,忍不住替林渡舟操心。常溪亭知道林渡舟向来对弟子宽容,仿佛是一个八丈高的灯台,照的亮别人,照不到自己,十分需要自己的关照,只好帮他教导这群弟子:“如今三清峰事多繁杂,你们为人弟子的当有分寸,不得妨碍师父清修。师兄师姐有什么不妥的,师弟师妹们也要多提醒一二。”最后一句话是看着韶玉说的。 韶玉会意,和其他弟子们一起应声:“诺,谢师父/师伯指点。” 众弟子们又行了礼,垂手缓缓的退到三丈开外,才转身离去。 弟子们安静的走了好一会才重新活波起来。常溪亭耳力甚好,听见有弟子 分卷阅读2 兴灾乐祸的声音:“哈哈,沅沅,你又被常师伯抓了个正着!” 那沅沅抱怨道:“哎,我每次看到他吓也吓死了,都不敢去找师父,免得遇到常师伯。每次遇到他,总是被揪出来说一通。常师伯天天跟我们师父一起,占着师父的时间,他就不打扰师父了?还说我们打扰师父清修……” 又听见她说:“常师伯看我,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觉得我能够拜入九嶷山,就应该沐浴焚香七七四十九天,再对着师父三叩九拜,然后再扒皮抽筋、重新做人!我容易吗!师弟,他怎么看你挺顺眼的呀,师门长辈们怎么看你都顺眼的很。还有我没有带剑的时候你也提醒一下呀,老是丢剑,这样好烦的。” “你的剑为什么要我提醒?”韶玉懒懒道,“倒是有件事情可以提醒你。师姐,你知不知道这个距离,常师伯一定能听到你的话。” “啊?刚才怎么不提醒我,等我讲完了才说。” “不可妄议他人,不可目无尊长,这还要提醒,笨也笨死了。” …… 常溪亭挑了挑眉,看着林渡舟,“渡舟师弟,你徒弟对我和她自己甚为了解啊,挺准确的,她还嫌我打扰你清修?既然如此,这棋也下得差不多了,散了吧?”说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林渡舟正在用扇子掩住自己微翘的嘴角:“无妨,沅沅童言无忌,请溪亭师兄不要挂怀,我们再手谈一局。” “也好”,常溪亭看着林渡舟笑了笑, “既然都已经被这么说了,自然不能如那丫头的意。” 第2章 萌芽 早课结束,便是弟子们各自修行的时间。 太阳初升,阳光穿过竹林落下斑驳的光影,边上是条欢快的小溪,流水淙淙,颇有音韵。这群弟子们走在桃林小径上,嘻嘻哈哈,正是少年人最美好的时光。 韶玉行走间,忽觉衣袖一滞,被人扯住,除他小师姐,还有谁会扯他衣袖。韶玉停住脚步,便和沅沅一起落在弟子们的后面。 还有师兄弟问:“咦,韶玉呢?” 话音刚落,就有人回他:“他肯定又被沅师妹拉到哪里玩去了,别管他们。”说着,这群人就自顾自走远了。 韶玉微微侧身,眉毛微挑,看着沅沅。 沅沅欢喜地指了指山壁处的泉水,示意韶玉稍等。那山泉因山壁陡峭,形成一段瀑布,瀑布下方被冲刷出天然壶穴,成个小潭,潭水颜色由清渐变到深蓝,与山间的其他小潭并无两样。 韶玉眉尖微蹙,已经知道他那酷爱打鱼掏鸟,祸害花草的小师姐要作的什么幺蛾子了。 只是天要下雨,师姐要作妖,自己是怎么也拦不住的,也懒得拦。他只好在边上等,看着沅沅兴冲冲离了小径下到潭边。 他面无表情,长睫低垂,遮住眼底的一点不耐烦,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皮肤光洁通透,容颜如玉。 不一会,韶玉听见下方悉悉索索草木踩踏之声停了,接着半响没有动静。他抬眼看去,却见半空中飞来一大泼水,直取他面门。韶玉双目一凝,单手结印,那水便凝结成冰晶,纷纷坠落在地 。 潭里再飞起一股水流,又朝韶玉而来。韶玉再结印,凝水成冰,如此反复三次。 幼稚,这还没完没了!韶玉终于流露出不耐烦:“师姐!” 沅沅欢快的声音立即响起:“哎,刚才看见这潭里有鱼,我摸几条过来,咱们烤着吃,你要不要下来?”说完,挑了块干净的岩石,坐在上面开始除去罗袜。 “不要!”韶玉正要表达鄙视之意,就被沅沅的动作激的脸色变了几变:“师姐!你在干什么!” 沅沅奇道:“抓鱼啊!哦,我不脱怎么抓鱼啊,会湿的,你呆着,我抓两条就上来。” 韶玉惊的眼睛都瞪圆了一些,他一直都十分端庄持重,这时方显出十几岁少年应有一丝稚气来:“怎可……”居然羞于继续说下去。 可惜沅沅神经比面条还粗,直接打断他:“怎可什么,哪一年我没有带你在水里摸过鱼原来你不是还挺喜欢的。” 韶玉不自然的侧过脸道:“那是小时。” 小时候啊,沅沅想起小时候的韶玉。那时候的他,冰雕玉琢的五官、肉嘟嘟的小脸,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又听话又乖巧,在她抓鱼时还会帮忙提水桶,实在可爱。沅沅十分怀念,可惜现在韶玉老和她装什么斯文有礼的世家公子,就回道:“大了又怎样,其他师兄还在水里摸鱼呢,倒是叫你不动了,哎,接住!” 又是一阵水流升起,裹挟着二条细鳞闪耀的大鱼,直朝韶玉飞去。韶玉小时候被沅沅使唤的多了,一个侧身,本能从水流中抽出鱼,还是被鱼尾扫了一脸水。他恨恨抬眼去看沅沅,便看见沅沅站在潭边的浅水里。水浅而清,粼粼波光肆无忌惮在沅沅圆润的脚趾和细白的小腿间荡漾。 非礼勿视,韶玉忙收回视线,愤愤的背过身去。 沅沅收拾好自己,桃花眼弯成月牙:“ 分卷阅读3 这灵鱼烤起来,最最好吃,师弟,你手艺好,帮我把这鱼烤了吧。” “下不为例。”韶玉顿了顿,又似乎难以启齿一样,“身体发肤自当珍惜,不可袒露。” 沅沅看看自己湿淋淋的脚,又望望背过身的韶玉,扁扁嘴,觉得十分头疼,师弟真是越大越古板,越来越不可爱了。 沅沅没有飞升的大理想,修行就是图个自在。她的想法极其简单,做喜欢的事,过有趣的生活。可是世人总喜欢划出各种框框架架、章程规范,让人不得自在,她不解道:“其他师兄弟都有水里摸鱼呢,下到水里,摸鱼才有趣儿,这水现在还有些凉,等到水更暖,才是真畅快。”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是男的,我是女的?”沅沅最不喜女子当如何之类的话,“我还要下潭游泳呢。修行无非是为修个自在。为什么女的就不能露脸光脚。依我说,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即使把脸和头发全部遮住,那些歪魔邪道也正不了心。为那等人违逆本心收敛行为,凭什么?我也希望能生而为男,生来便少了许多束缚,既然不是,男修可以做的事情,女修自然也是可以做一做的!” 沅沅极少和韶玉说这样的话,韶玉一时静默。沅沅不甘的望向层层叠叠的树冠,望向九嶷山连绵不断的云海,似乎想要询问缥缈无常的天道。 泻水平置地,各自东南西北流,同是生而为人,命不同,运也不同。同凡间一样,修仙界也是阳盛阴衰,比如选拔弟子时,同样的资质男童比女童更受仙门的青睐。比如九嶷山,女修也大多集中在移花宫,多授以丹药、疗伤等内修道法。 当年林渡舟带沅沅回三清峰,遭到不少反对。一个年纪轻轻,一个总角之年;一个是刚结丹的剑修,一个是单水灵根以法入道的小女孩,这样的师徒关系比起传道授业来,反而更容易引人遐想。 九嶷山势大,长老世家势力根系错杂,自然有各色人等。沅沅也不是没有听过那些不堪入耳的细碎流言。后来林渡舟又收了韶玉为弟子,沅沅与韶玉两个小孩相互照顾形影不离,林渡舟忙于修炼,又为了避嫌未有任何独处时光,流言才渐渐淡去。 沅沅感念师父带给她的机缘,对这些流言也心有芥蒂。少年人在不平的世事前总能生出与天比肩的锐气,妄想自己能够改天换地。沅沅也不能免俗,常生出与男修可以做的,自己也可以做的念头。哪里能想到世上的定规定法,不是凭空形成的,又没有道边李必苦的实践经验,更不觉自己将要走的是条荆棘遍地鲜血淋漓的道路,也未尝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厉,才会有这样蓬勃的少年意气。 韶玉何曾体会过沅沅这样的委屈,后知后觉意识到沅沅不易。 不易的原因只有一点:她是单水灵根的孤女。在世人眼里,单水灵根的女修最好的归宿就是嫁入世家,少有能抛头露面、行走九州的。种种限制名为保护,实为束缚。无非是修仙界多为男修士主导,便以男修士的需要来要求女修士。世间之事,大多为利益驱动,大多数的利益便成了道德,无关是非曲直。 韶玉记得他刚上山那会,刚刚从奶妈、侍女们众多怀抱中出来,尚不习惯一个人安睡,是沅沅在床边叽叽咕咕的说话陪着他。沅沅向来贪舒服,总是脱了鞋子,靠在他的床边,兴起时甚至在床上滚来滚去,将他平整的被子揉的不成样子,又不知悔改。韶玉视沅沅如长姐,十分单纯尚未生出其他想法。 如今少年心事刚刚在心底冒了尖,模模糊糊还没长出形状,便被沅沅一番话掐死在萌芽里,便再也无法冒头。韶玉心里翻江倒海,把自己的心正了又正,最后终于化为一句话:“我要护着她。” 沅沅不明白韶玉这时的九曲回肠,连连催促他:“小云儿,这鱼好像要焦了,鱼尾都烧起来了!” “嗯。” “快撒胡椒呀?” “修仙人不能太重口腹之欲。” “那给我这条散点呗,你乾坤袋里有吗,就散一点。” 韶玉看了沅沅一眼,看她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心里的尴尬才微微散开,嫌弃道:“师姐,你真是话多事多。” 第3章 风起 山中无日月,修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云卷云舒,花开花落,这种话多事多的琐碎日子总是过的飞快,每一日于往日都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九嶷山的弟子来说也只是多了一些谈资。 据说西堂口刚传了急报过来,混元宫就召集了九嶷山各位长老。因为在鸟不生蛋、叫逢魔岭的地方,发现了一条极深的灵脉,灵石能量精纯,是条上好灵脉。 那逢魔岭上有以前仙魔大战遗留下的尸骸,灵气魔气乱舞,因而这条灵脉竟然从未被人发现过。后来逢魔岭一群寻宝人内杠,只余下一个人,灵脉的秘密才暴露出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仙门世家又不是只需餐风饮露的仙人,人间的金银玉器无关紧要,灵石却是十分要紧的事。尤其是在灵气衰微形势紧张之时,这条大灵脉的出现仿佛在滚油 分卷阅读4 里滴落的水,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十分微妙。 各仙门世家都派长老领着精英弟子们前往,企图能在这三不管地带分上一杯羹。一时间,仙门世家、散修、魔修纷纷集结逢魔岭。 又一日,早课结束,沅沅对韶玉道:“昨日是我剑招回晚了,今日我们再打过。” 韶玉打量着沅沅,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长过他师姐,他抬起手,放在沅沅的头顶上,又划至额前,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寸多长的高度差,生出一览众山小的小得意,这小得意逸出嘴角,形成一个讨打的微笑:“今日你也打不过,师姐。” 与以法入道的沅沅不同,韶玉以剑入道,虽然比沅沅晚了三年进师门,又在练气圆满期将境界压了两年,今年才筑基。但是他本肯下苦工,学的扎实,筑基后修炼一日千日,终于越过了沅沅这座横亘在他面前的小高山。当然韶玉谦虚得觉得自己的脚步远不在此,赢了自己那散漫的师姐也没有什么意思,略略点到为止,胜个一招半招就行了。 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往往在心态上。学霸相信天道酬勤,而学渣总是觉得多付出一份努力,就吃了大亏一样。 桃花林里,韶玉重复着一式剑招上千遍。整个人都沉迷在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中,那剑招每次划过的轨迹如此相似又有微妙的不同,斗转星移四季变幻之力一闪即逝,在这逝去的一瞬间又窥见天地之广阔神妙。 桃花林里落红纷飞,树上挂满冰晶,韶玉身形利落,如梦如幻。 沅沅盘腿坐在桃花林外的一块岩石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无聊的旋转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白底青花的荷包,对韶玉练剑的景致已经麻木。 三清峰外不知多少女修想要欣赏韶玉练剑,可惜在沅沅眼里,还不如山间的小水潭有趣。 起初,她兴致勃勃的研究着韶玉的剑招,也像模像样的比划过几十次,然后囫囵吞枣一样把这剑招塞到脑子里就当自己会了。接着祸害周边花草扎了个两个小草人,指使两个草人以树枝为剑你来我往的打了一会,可惜两个草人同属她一个神识,一个草人变招,另一个草人早有准备,剑总是会架在一起。沅沅又去山腰下书阁逛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指上便勾了个荷包。 韶玉收了剑,周身霜寒剑意未歇,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仍然沉浸在刚才窥见的那一点神妙中,一副将入定未入定的样子。沅沅想:“这家伙要是在这里又开始打坐,我非把这荷包挂在他脑门上不可。” 思量间,韶玉已经抬眼看了过来,寒霜冷冽的眼神看到沅沅便微微回暖,如春雪初融。他一步步朝沅沅走来,头发上仍凝着细碎的冰晶,鬓角已经微汗,周身散发出林间雪的清冽。 沅沅早已经从石头上跳下,将手里一直旋转着的荷包抛到韶玉手中:“送你的。” 韶玉低头看这荷包,荷包上绣着几枝桃花,又写意的勾勒出一个练剑的人影,虽是寥寥几笔,风华已显,绣的正是自己,针脚细致,可以看出绣的人十分用心。荷包带着个暗青色的穗子,穗子上串了一颗红豆。 韶玉的视线凝在红豆上,一滴汗水从他的鬓边蜿蜒至精致的下颚,滑入颈部又没入衣领中,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粉红。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有一点沙哑又有一点小心翼翼:“师姐?” 沅沅笑问:“喜不喜欢?有个温柔可爱的小师妹送你的,哈哈,你都脸红了,想不想知道是谁?” 韶玉神色一僵,随即松了手,荷包已经落在地上:“不喜欢,不想。” 沅沅道:“哎,多好看的荷包,都沾上灰了。小师妹一片心意呢,别伤了他人的心。” “他人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韶玉冷声道,“若有其他师兄弟送师姐信物,师姐也会随便收吗?” 沅沅大大方方道:“收啊,前日我们吃的那糕点不是挺好吃的。” “……私相授受!不知廉耻!” “别人送的真挚,如何不知廉耻!”沅沅道, “师兄特意下山买,是他真挚的心意……” “哪位师兄?” “啊,好像是青龙宫的,哎,哪记得住?他也没有说啊,我认真吃了糕点,便是尊重了这份心意,不算私相授受,更不是不知廉耻。小师妹这个荷包也是一针一线用心缝的,你何必扔在地上。哎,别走,还比不比剑,都等你大半日了。” “比就比”,韶玉回身,反手一剑刺出,一丝带了冰冷的剑气从沅沅耳边擦过。 沅沅摸了下耳朵,耳廓被冰灵气所袭,变得一片冰冷,怒道:“偷袭!”拔了剑便与韶玉战在一起。 两人剑速极快,又师出同门,一瞬间两把灵剑已经相交数次。韶玉剑法精湛,沅沅遇强则强。一时间剑气、冰晶、水珠、桃花枝叶横飞,把桃林又重新祸害了一遍,只余一片凄凄凉凉的光杆树枝。 韶玉剑气纵横,空中飞霜冰晶如雪浪,一剑更比一剑快,咄咄相逼,力压沅沅的轻灵多变。 沅沅急速后退,仍被剑气削下一缕青丝。 分卷阅读5 沅沅看着飘落的青丝,终于发觉自己还是个姑娘,顿时十分心疼,怒道:“韶玉,点到为止,你至于吗。” 话音未落,远远传来混元宫的钟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这钟声听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仿佛 有人不顾韵律拼命敲钟。一群群飞鸟被这急躁的钟声所激,从林间慌张飞起。 两人双双停住,望向混元宫方向。 混元宫的钟声响起必有大事,这次的钟声是从混元宫左边的塔楼传出的。这个塔楼不是普通的塔楼,而是命牌安置之所,每次钟声响起,都预示着有人死于非命。 第4章 尸魔 一个执事弟子从塔楼中狂奔而出,混元宫掌门已经飞掠而至,那执事弟子看见掌门,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惊惶:\玄清师叔祖的命牌,命牌碎了,还有同去逢魔岭的师兄弟的命牌也都……\ 掌门神色凝重:“通知各长老、宫主速来塔楼,追魂溯影!” 混元宫的塔楼放着所有内门长老弟子的命牌,命牌共有379个,密密麻麻的挂在命牌墙上。九嶷山的每个内门弟子都会在命牌里注入一滴精血,一旦注入精血的那个人死去,命牌就会碎裂。 长老们进入塔楼中,先是看见一地碎裂的命牌,抬头一望,塔楼的墙上空余出整整二十七个空格,其中一个空格正在命牌墙的第一排,空格上面赫然写着玄清两字。 玄清道君率二十六名弟子前往逢魔岭,无人幸存。 玄清是九嶷山最有资历的元婴道君,他晋升元婴两百多年,为人公正平和,门生众多,与众长老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是九嶷山的砥柱石。月余前故人的音容犹在眼前,现在却只剩一地碎裂的命牌。 玄清道君和二十六名精英弟子的陨落,使得心如磐石的长老们也生出了茫然与惶惶,深刻的体会到天道无常,生死有命。 长明灯白惨惨的照在碎裂的命牌上,九嶷山长老们面色沉重,看着掌门将玄清道君碎裂的命牌放入万象镜中,紧张的等待万象镜追魂溯影。万象镜将传来死者生前看到的影像,用于查探死者的死因,以便缉凶,祭亡者之灵。 万象镜镜面微微波动,这次影像模糊,仿佛被什么阻隔了一样,黑色的雾气和血色交缠在一起,远处人影僮僮,动作僵硬地在一片黑红色中晃动。 镜中同时转来声音却十分清晰,惊慌的人声中混杂着沉重的呼吸声:“师尊!这些尸魔越来越多了。” “师尊,弟子撑不住了,请先、先斩了弟子的头颅,迟了就、就变成尸魔了”。 疲惫沙哑的声音从镜中传出,长老们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玄清道君:“推算出阵眼了吗?” “乾位,前方一百三十步至二百步之间!” 一个道人突然靠近,身上的深蓝色道袍已经被鲜血浸染,透出大片大片的紫色,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这道人举起手中雪白的长刀。观看溯影的长老们终于认出这把长刀,失声道:“万宗门成元道君!” “成元与玄清师叔向来交好,怎么会……” “成元道君有异,已化魔。” 成元道君雪白的刀光劈来,虽然影像模糊,也能感到那排山倒海之势,玄清道君凌厉的剑光迎上。两个元婴道君之间的过招,震的万象镜镜面也波动激荡不已。 长老们听见玄清道君道:“去找阵眼,这里有我!快走!” 镜面波动越来越大,画面中刀域剑域相拼,刀意剑意纵横,纵然隔着镜面,也能感受到刀域的强烈杀意。长老们虽知结果,仍屏住呼吸,心里生出渺茫的希望来,希望玄清道君即使命牌破碎,仍能留有一线生机。 可惜玄清道君的剑光再凌厉,也渐渐显出疲态,而刀光依旧源源不断连绵不绝,镜面中呈现一片雪白。利刃入肉之声,玄清道君剧烈的喘鸣音充斥耳边,镜面最终停滞下来,慢慢的被浸染成一片血色。 几百年修炼、已经站到修仙者顶尖之列的玄清道君,终是陨落。 玄清道君的陨落给九嶷山沉重一击,也打破了镜花水月般的避世桃源。 其他人碎裂的命牌陆续被放入万象镜中,镜中映出翻涌的魔气和血光,去找阵眼的弟子们也无人幸免,陆续被尸魔斩在地上,又化为新的尸魔。逢魔岭已经变成人间炼狱,倒下的修士又变成新的尸魔,源源不断。谁是凶手?谁在操控这一切? 常溪亭双眼通红,眼眶蓄泪,右手紧握灵剑,手背青筋暴起,沉声道:“溪亭请战逢魔岭。” 玄泽道君道:“溪亭你刚结婴,境界未稳,我与你同去。” 常溪亭:“门派还需玄清师叔镇守,弟子先去探查,自当小心从事。” 商议完毕,常溪亭、林渡舟等三清峰与各宫结丹期以上弟子五十余人匆匆换上麻质白衣,御剑赶往逢魔岭。 逢魔岭魔气冲天,鬼气森森。 常溪亭一行到时,岭下已经汇集各路修士,杀灭从岭上下来的尸魔。尸魔本来就是由 分卷阅读6 修士尸首被魔气浸染生成,仅残留生前杀念,早无活气与神志,即使刺中要害,也仍行动自如,只能将其腿部卸下,用火焚烧,烧成碎末,才算真正灭杀,十分棘手。 常溪亭还想进入逢魔岭,早有人过来拦下,那人道:“溪亭兄不可再靠近,里面早就没有活人了,都是尸魔。” 又苦笑道:“岭上魔气浓重,溪亭兄如果进去,再变成尸魔出来,我们这里的人可都拦不住。” 说话间,岭间小道又有尸魔出现,还穿着破破烂烂的九嶷山门派弟子服。 常溪亭忙拦住众人,沉声道:“这是九嶷山弟子,应由九嶷山处理。” 常溪亭持剑走向那尸魔。尸魔面色青黑,眼瞳散开,生前面貌依旧清晰可辨。 “周师弟”,常溪亭认得这是白虎宫弟子周意,原本也是个刚结丹不久,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徒劳唤了两声。那尸魔被常溪亭声音与活人生气所激,快步举剑朝常溪亭刺来,一招一式除了动作僵硬一些,仍有名家气度。 常溪亭任由尸魔靠近,侧身避开剑招,仔细观察确认无活人生气,方挥一剑斩断小腿。 那尸魔毫无痛觉,仍用断腿前行要扑杀对手。常溪亭咬牙使出伏魔杖将其钉在地上,尤挣扎不止。边上有人忙给常溪亭递上特制的真火,常溪亭将真火送至尸魔身上,尸魔全身浴火,黑气缭绕,更挣扎不休,至尸身被烧的碎裂方止。 常溪亭双眼泛红,含泪对弟子道:“请将玄清道君门下弟子周非,好生收敛带回去。” 各门派世家先前派去的人手都折在逢魔岭,共有三百余人。这两日间,包括万仙门成均道君在内的大能也带弟子陆续赶来,聚在一处商讨对策。 经阵法高手查看,原来逢魔岭处被魔人设下乾坤逆转大阵,魔气浸染生人,岭内被困修士自相残杀,以逢魔岭三百修士性命为引,岭下灵脉为基,生生将灵脉逆转为魔气,因而魔气冲天,生灵不得再靠近。 “难道是魔界的那一位?”有人小心翼翼道。 虽未指明道姓,众人一听,嗡嗡声四起,都低声私语起来。 有人哼道:“白水天魔谢文卿?都已经销声匿迹五十年了,竟然连名字都不敢提吗?” “那一位两百年来共现的次数屈手可数,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风。他百年前荡平魔界后,我们都以为魔界会大统,那时修真世家有多紧张,谁知道他又回了绝地白水,一连几十年没有出来,还以为就此陨落了,谁知五十年后,他一出来便将属地东扩千里。此人行事无法预测,哪一次是不翻天覆地的阵仗,依老夫看此事也像他的手笔。” 魔界向来混乱一片,各自为战,以实力为尊,不搞尊师重道那一套,各种魔君走马观花般的登场,常驻的没有几个,白水天魔谢文卿是个例外。谢文卿占据魔头榜榜首已经两百余年,应当是个成了精的老妖怪。 魔界三千,手段层出不穷,炼尸的炼魂的炼魔的都有,统统自称为魔道中人。既然还自称为人,那总是和人还搭上点边,但这谢文卿十分不同,自成一派,常年隐居在白水,并不把自己当个人看。白水位于魔界一处生机断绝处,此地十分特别,白水千里,水面平静的如同镜面一般,羽毛不能浮起,上空不可御剑飞行,无法深入。 两百年间白水天魔偶尔出世,便是腥风血雨。修仙修魔的统统不曾手软过,非常一视同仁,两界提起谢文卿都十分心惊胆战。据传他曾对想要投靠他的魔界修士说:“天魔岂是魔道,萤火妄想与日月同辉,不自量力!” “的确如此,否则还有谁能同时杀死这么多修士!” “五十年前那一仗,在下也在当场,当时还是个炼气修士。正道、魔道五名元婴修士联手挑战白水天魔,那一仗风云变色,最后二死三伤,白水天魔全身而退,修为深不可测。”有人暗暗打起退堂鼓。 成均道君狠狠瞪向那人:“大难当前,自当同仇敌忾!莫要扬邪魔威风,灭自身志气,难道要一盘散沙,待邪魔各个击破!” 有一老者插话道:“白水天魔行事随心所欲,直来直往。设置乾坤逆转大阵这样的曲笔,未必是白水天魔。即使是,本座也要拼一拼,为我儿报仇!” 常溪亭神色不变:“逢魔岭魔气浓郁,处置不当,就是正道的一场浩劫,覆巢下安有完卵,自当同仇敌忾,共同御敌!” 又有正道联盟的人出来表态,终于统一意见,联手灭魔。 逢魔岭的魔气越发狰狞,直冲云霄,到岭下的尸魔渐渐少了,又有原本残留在逢魔岭的仙魔遗骨也从土里爬出来。好在那些遗骨年岁已久,也都比较碎,修士们好容易才把这些遗骨拦截烧毁,以免遗害人间。可是那些带有魔气的虫鸟尸体就不那么好拦截了,从逢魔岭四散飞出,修士们又忙于清理尸魔遗骨,竟然它们逃出去好些。 又有各家门派大能依仗法宝利器想要细细探查逢魔岭,可是逢魔岭魔气由大灵脉逆转而来,十分浓稠,只有匆匆将岭内门人尸骸收敛。 那些逃离逢魔岭的虫鸟尸魔本来就是普通 分卷阅读7 的虫鸟尸体沾染魔气而成,沾染的魔气也十分有限,对于普通修士来说,除了灭杀的麻烦些,实在没有什么攻击力,逃便逃了,未曾想到人间后,那魔气竟然还能吞吃活气,凡人对这种邪物无从抵挡,复又是另一种人间惨事。 第5章 下山 逢魔岭这边事未毕,各地魔气侵吞生人活气,化凡人为魔的事已频现,各驻点纷纷向门派求援,九嶷山将各筑基期弟子派到驿站处理此事。沅沅与韶玉等弟子也在三清峰大师兄季焕的带领下,赶赴支援门派驻点。 因着背靠九嶷山的缘故,山下城镇里反而比往日更加热闹,人群往来如梭,季焕老道的带着这群师弟师妹们补充符箓和其他物品,随口道:“赶快把该补的东西都补齐了,缺漏了什么,其他地方可都没有,麻烦的很。” 随着离九嶷山越来越远,各个城镇也越来越凋敝,等到了源城驻点,这里的关卡已经极严,城墙上笼着一戳即破的结界,城门口站着几个守门的士兵和两个修士,城门进出的人已经不多,每个人都细细盘问过来。 在季焕一行看来,这个结界稀薄的等于没有,在城门盘问这种手段也不怎么牢靠,若是城镇居民沾染了魔气,未发作之前便携带回去,靠盘问根本发现不了。沅沅随口嘀咕道:“怎么不封城,这样有用吗。” 站在城门口的修士听见正要瞪她一眼,见他们一行人身穿九嶷山弟子服,腰上又悬着内门弟子玉牌,急忙走过来拱手道:“师兄师姐可是支援此地,我们已经盼望多时了。” 季焕问:“还没有封城么。” 那人道:“封倒是想封,那些百姓都靠在土里刨食,挣得几日米粮,封了吃什么。” 众人皆沉默,大能呼风唤雨,凡人如蝼蚁,最先牵连的往往是那些最底层的老百姓。 那人带着季焕一行到了驻点,虽是仙门驻点,与周遭好的也有限,若不是魔物横行,这个驻点平时难得来个内门弟子。季焕与当地执事商讨除魔事宜。其余弟子先行入院安顿。 沅沅懒懒的靠在柱子上,望着屋檐上的稀稀拉拉、顽强生存着的杂草,感觉这野生野长的杂草如同凡人一样,挣扎生存,不得半点自在。 韶玉在一排厢房里挑了个角落的两个房间。厢房十分简单,仅有一床一桌一椅,都已经预先打扫过,被褥都是新的,虽然略有霉味,也算是精心准备过的了。 待沅沅一进门,便闻见熟悉的安神香,还混杂着一点点林间雪的清冽,桌子上放着一个眼熟的镂空小香炉,一定是韶玉用除尘决打扫过了,不由啧啧赞道:“小云儿,你真是什么都带啊。” 又靠在书桌上,生出将这个房间连同香炉都据为己有的心思,歪头含笑道:“这个房间舒服,香炉也好,师姐不走了。” 韶玉道:“嗯,我住隔壁。” 哎呀,这个师弟真是好说话,沅沅难得生出一丝内疚感,摸了摸鼻子道:“谢啦!” 众人打坐调息片刻,便来到厅堂,季焕与执事弟子定下了大概的事宜,见众人来了,便先把安排布置下来,先出城除魔。 那执事弟子看上去已经是四十岁的容貌,卡在筑基末期多年,修炼不能寸进,便到驻点当个执事,享受人间安逸。他从来没有见过活的单水灵根女修,颇为稀奇,甚至还有些意动,有心想要特殊照顾一二,便道:“城内有一祠堂,现被征用来治疗伤者,这位仙子可到那里帮忙。” 沅沅有生以来终于以女修的身份享受一把特殊的待遇,她把仙子这两个字细品了下,心里升腾出一种荒唐,不知道这究竟是种照顾,还是一种看轻。 韶玉道:“不用,师姐与我们一同猎魔。” 在有修仙门派驻扎的城镇,驻点执事就是王,连官府老爷也要退让一二。那执事向来被人奉承惯了,突然有人顶撞,一时下不来台,又仗着自己是前辈,看韶玉年少,当即不悦道:“你以为猎魔是什么?郊游?魔物凶险,到时候还要有人去保护她,再说那些伤者正需要灵力净化伤口,正需要这位仙子去相助。” 韶玉道:“三清峰弟子无需他人保护。” 那人冷笑:“现在正是人手紧缺之时,大家都各有职责,不是小儿游戏,还请个别人服从调度,不要因此拖了我们的后腿。” 韶玉冷了神色,侧身挡住沅沅,手按在了剑上,一字一句道:“师姐与我们一同猎魔,无需他人保护。” 季焕忙道:“杨执事说的对,现在正是人手紧缺之时,像师妹这样的三清峰精英弟子,还是去猎魔更物尽其用,哈哈。” 沅沅拉住在韶玉持剑的那边衣袖,道:“师父只教过如何猎魔,未教过如何救人,还请执事另请他人。” 那执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未想到那个不言不语的清冷少年如此小题大作,好一会才扭出十分难看的笑容:“既然各位已有安排,猎魔一事,便全权交给各位了,今晚就开始?” 天色已暗,远处传来魔物的咆哮声,魔物喜阴,多在夜里活动。 城门放下 分卷阅读8 ,众人走出城镇,季焕看着那不甚坚实的城门,十分肉痛的拿出多张辟邪符,心酸的想,这个地方什么防护都没有,这次要保得这一方平安,老子下山积攒多年的老底都要赔光了。他把灵符都贴在城墙和大门上,对守卫道:“如有魔物靠近,则符咒自燃,符咒燃起,就速速关闭大门待其他人来。” 这一行人以季焕为首,见状共同配合加固防护,大家纷纷摸出阵盘按照方位填加灵石,整个城镇的结界渐渐泛起明显的清光,看上去坚实又土豪。 今晚的猎魔由驻点修士引路。那修士才练气中期,拎了一袋鼓鼓的东西出来了。沅沅好奇的探头看了看,发现像年节时用的炮仗,忍不住道:“这袋子里的是什么,难道是炮仗?” “嘿,仙子一猜就准,就是炮仗。” 居然还真是炮仗,大家都惊了:“这个有什么用。” “驱魔啊。” “用这个能伤得了魔物?” “伤是伤不了的,但是那些东西没有什么神志,也怕强光强声,用炮仗可以吓着它们,赶它们出领地。” 众人对这种自扫门前雪的行为十分无语。以邻为壑显然是个轻松又偷懒的法子,但是如果人人都这么干,那么就贻害无穷。因为魔物刚刚形成时,没有什么神志,是最好灭杀的时候,如果用暴力的法子驱赶,任凭它在乡野间流荡,活物精气吸收的越多,魔物的法力和神志渐长,变得越难对付。 季焕不可思议的问:“你们这么对付魔物的?” 那人理所当然的回答:“是啊,就用这个法子,那些魔物是怎么杀也杀不死的。听说邻城有两个修士还不信邪,一定要灭杀了这些东西,带了十多个人围剿一个魔物,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魔物倒地后,身体上冒出好多黑气,那黑气见人就钻,在场人死了四五个,都一下子变成了白骨!执事大人心善,让我们用驱赶的法子,所以我们镇子现在都还没有出什么事。” “那把魔物驱赶到别的地方,别的地方不是就危险了?” 那人噎了一下,道:“仙师,我们能保得自己和家人平安就不错了,其他地方自然有其他人管。 你们今晚不会是要除魔吧,那些魔物不生不死的,仙师们还是小心为上。”说完还哆嗦了一下,流露出后退之意。 众人交换了下眼色,觉得这种做法真是坑到姥姥家去了。看来这城的执事不但小气的连城门的基本防护都舍不得做,还尸位素餐,十分无耻。 这时,有人道:“东南方向有异动。”他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罗盘的指针一直指着东南方向,颤颤巍巍又坚定不移,说明在东南方向,有什么东西一直吸引着指针。抬头望向东南方,一片延绵的山脉像一个侧躺的黑魆魆的佛像,那指针正好指向佛头。 众人沿着指针的方向御剑前行,飞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指针上下动的越来越明显,几乎要竖立起来,横向的方向还一直是东南方。指针的动静越大,说明魔气越明显。 “咳,这里不会有个魔物的老巢吧。” 引路的修士两股战战,惊慌道:“各位仙长,不能再走了,小的灵力微薄,还有妻儿老小。” 二师兄韩虞问:“那你是要我们把你放在这里吗。” “仙长,这,这佛头山一向邪气……,这,这里小的一个人可不敢……。” 季焕道:“那你还是同我们一起进去安全些。” 那人发出小兽般的一声呜咽,一个大男人在剑上抱膝蜷成个圆形,竟是不肯走了。众人又不能留他一个人在此。沅沅只好抽出一张金光符,拍在那人背上,念到:“金光速现覆护其人,急 急如律令!这位兄台,现在有金光宝符护你,还是和我们一同进山吧。” “金光宝符?” “对,我师父的,结丹真人的,一个上品灵石也不卖,刚才的金光看到了没,灵力强劲,一般魔物不敢碰触。你不走的话,我这符可不送你。” 韶玉传音沅沅:“师父画的金光符?” 沅沅回道:“什么时候说是师父画的了,我画的,我画的符箓还不是师父的,不算打诳语。我们护着他些便是,留他一个在此,等我们回来,渣都不剩了。” 离的近了,大家才发现整个佛头山都笼罩在一层似雾非雾的瘴气中。 第6章 除魔 这时,乌云渐从四方合拢、吞没天空,半点星光也无。山林间呜呜声渐起,又阴沉又凄厉,灰雾间闪现两个红点,韶玉一剑刺去,剑气未至,已有一只大鸟从林间飞出,眼带红光,脚上抓着一个人头大小的东西,待第二剑至,那大鸟将东西砸向剑光,凄厉咕的一声,回旋没入雾中,竟然是一只极大的猫头鹰。 用剑光照亮那砸向他们的东西,仅仅比骷髅多了一层皮,血肉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了,骨连着皮,皮连着发。这人头嘴巴大张,眉宇间充满惊恐痛苦。 沅沅绕开人头,催动水法。山林中的灰雾被打开一条3丈宽的通道, 分卷阅读9 如同一张准备噬人的大嘴,静待活物落入口中。 罗盘指针不再上窜下跳,半立起来,静静的指向通道。 众人各自吞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走进灰雾的大口中。那药丸防瘴气的效用极佳,味道却极为苦且恶心,众人忍不住龇牙咧嘴。唯有韶玉摸出一颗晶莹的糖递给沅沅。沅沅顺手接过含在嘴里,酸甜的味道立即压住了舌根上漫上来的苦味。沅沅赞赏的望向韶玉。二师兄韩虞看见他们互动,牙酸的呲了一声。 山中的雾极浓,三丈之外便什么也看不见,山路又极窄,大家只好背靠背两两以剑光指路,缓缓前行。 季焕传音道:“保持队形,这里走散了,可就不知道边上是人是魔了。” 说话间,沅沅觉得一丝清凉缠上自己的小指,低头一看,一丝透明的灵线缠在小指上,另一头挂在韶玉的小指上。沅沅望向韶玉,韶玉微微点头。沅沅稀奇的拉了拉灵线,灵线须弥间已经隐沒,于行动上毫无阻碍。沅沅通过灵线感受到韶玉灵气的微微波动,还有略显急促的心跳。 韩虞暗中窥见他们的来往,牙更酸了,心也略略发酸:“韶玉这朵品貌俱佳的高岭之花就要栽在小师妹手里了么,真是一入三清峰深似海,小师妹也能成天仙,回去得拉大师兄多去移花宫联谊联谊,不然成天在光棍堆里混着,哪天眼瞎了也不知。” 行进约有半柱香,便看见灰雾中露出篱笆的一角,随着灰雾被驱散,石磨,农具,水井和黄泥房子逐一出现在眼前,水井边上放了个桶,一把锄头洗到一半,边上还散落着几点黄泥,仿佛主人家下一刻还要继续回来洗似的。井边还有个喂鸡的架子,架子里的还盛着糠,房子边上搭着个猪棚,是空的。也就是说这个本来有人有猪有鸡的农舍,除了没有活物,其他都保持原样。 继续前行,连遇多户人家,皆是器物衣物皆如日常,却不见活物。众人心里更沉,季焕传音道:\此地村人如果逃难去,必是收拾好了再离开,看此地状况,倒是突然离开的,多半…\ 季焕话未尽,是不忍心,但众人知道他后半句的意思,凶多吉少。 “原来这个村子共有多少人。”韶玉问那驻地修士。 驻地修士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个村子叫纪家庄,多是猎户。一年前,我和杨执事来过这里,当时约有十来户人家,有、有四十来个人。” “一年前为什么来这里?” “这山很是邪门的。山上的风水就不好,就容易出妖邪,只是野兽柴草挺多的,又无徭役,所以有猎户、打柴人在这里落了户。山上有座前朝的将军坟,有盗墓的来挖洞,当场就死在里面,留一只脚挂在外边,有村人看见了报了上来,杨执事就带我们去查看了。各位仙长” “那有查出什么?” “能查出什么。那人也不知道死了多久,尸体都干了,也没致命伤口,那洞口又小,都说在洞里闷死了。杨执事就叫人填了洞口,做了场法事,我实在走不动了。” 又过了约有一柱香,山路渐平坦,众人微微散开,听见碦啦一声,像是碎骨的声音,原来有人踩到了一只鸡,那是只半大的小鸡,埋在一堆羽毛里,已经被踩的变形,用剑尖拨开鸡毛,也是皮连着骨,未见血肉。众人握紧了剑继续前行。 “大师兄,看这边。”韩虞灵剑剑光莹莹亮起,照亮前方二丈,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的干尸,从服饰来看像是山里失踪的村人,都是皮包骨,血肉尽失。 韩虞正低头查看尸身,突感灰雾中有波动,听见季焕在喊:“退后!” 韩虞连忙后退至五丈远,抬头看见一支月色灵剑已经迎上,同瘴气中突然出现的画戟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灵剑在半空中带出片片飞霜,正是韶玉的履霜。履霜将画戟撞偏稍许,直直飞入瘴气中。 灰雾中传来铁甲之声。韶玉将剑召回,履霜剑上已经凝结了一层灰色的霜雪,剑刃上有一丝黑色的血迹。 这时上弦月终于从乌云中开,一阵清风平地而起,韶玉衣摆翻飞,月光下目光清冷坚毅,容颜如玉,人未长成,风姿已初现。 沅沅掐手成决,催动瘴气退散。瘴气散开,露出一片道坦,原来他们正站在一个校场中间。校场不远处堆着干尸,竟有几十具,更远处立有一龟驼碑,石碑已经被削去一角,上书 “待诰振威将军郑公之墓”,几个石马分立两边,远处是一圆形墓,如一个巨碗半扣在地上。 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从圆形墓跃下,散发,身披铁甲,手里握着画戟立于墓道之上。这一站,站出一夫当关万夫莫挡之势。 不知哪儿来的阴风吹起那人的头发,现出青黑的脸,众人都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郑将军?”沅沅突然唤了一声。那被为郑将军的尸魔恍若未闻,缓缓抬起画戟,画戟上黑色魔气缠绕,唯有一丝光亮闪在枪尖,枪尖正对准沅沅。 韶玉横剑在前,却被沅沅拦住。她眼睛微微发亮:“先让我过两招。” 说完身上拢了一层护体灵光,两个起落,轻灵 分卷阅读10 的跃起,剑噌的拔出,剑尖向下,与那画戟一触即分,借着画戟的冲击力回旋至郑将军身后空门,手里闪出一张黄符,贴在他背上。 “定!” 那魔将军停了一瞬,身上咯咯作响,魔气四溢,定身符突然起了绿火,竟是定他不住。画戟立即横扫,荡开一圈黑气,直冲沅沅面门。 沅沅早有准备,快速飘起。魔将军长啸一声,周身魔气腥气暴涨,将沅沅拢了个严实。沅沅周身灵光瞬时暗淡下去,真元一滞,灵力半续不续。 魔将军生前的灵识已如画卷般刺入沅沅神识中。沅沅视线一变,发现自己身披铁甲,献血浸透衣袍,立而不倒,身前身后是尸山血海。他武艺高强屡建奇功,他自负清高不愿同流合污,他功高震主惹主将猜忌,他深入诱敌援军不至,他死前极度的不甘和愤怒,杀戮之意喷薄而出。 “区区魔物,敢干扰心神,既然已死,当入轮回!”沅沅额间一凉,破了他的灵识干扰,催动周身真元、护体灵光大涨,直破黑气而出,蛟蛟快如游龙,刺向魔将军左臂。 地面上杂草、泥土横飞,魔气灵气在校场上划出道道沟壑。 魔将军不避不闪,反手握住灵剑,任凭灵剑割裂手臂。 沅沅见灵剑被制,不退反进,全力将灵力贯注入灵剑中,灵剑深深刺入手臂。 魔将军左手臂被刺穿,右手却将画戟挽了个半圆,猛砸向沅沅。这画戟重约千斤,砸严实了,沅沅即使有灵光、宝衣护体,滋味也绝不好受。 韶玉一直在边上掠阵,看出沅沅撤剑回防已来不及,立即出剑。这一剑极清极亮,带出百折不回的剑意。剑意锋利无匹,荡开画戟,直削魔将军的右臂。右臂被削落在地。画戟也咣的落地。 沅沅道:“师弟!” 两人同时祭出术法,沅沅将山间湿润雾气的水份都挤了出来,把魔将军浑身上下浇了个劈头盖脸,韶玉把这水带着人都冻成了两人来高的一坨冰。 韩虞叹道:”你们二人出手倒快,我们还没动手呢。” 沅沅和韶玉轻飘飘掠出十丈远,站在一棵大树斜伸的树枝上,沅沅笑道:“二师兄,轮到你了。” 说话间,那冰柱里魔将军身上的黑气活了一样,牵引山间瘴气猛然震动起来。瘴气里仿佛有百十人在窃窃私语,男女老少都有。瘴气俯冲向那冰柱,冰柱炸裂,魔将军踏着一地碎冰,身上 魔气浓郁更甚从前。校场上的干尸也逐一爬起来,双臂前伸,手拢成鸡爪子的形状,前来抓人。 沅沅道:“符箓术法攻击没有什么用啊。” 韩虞只觉得自己头皮都麻了,吼道:“谁让你们做实验了!刚才怎么不一口气解决了他!” 沅沅理所当然的回嘴:“唉!不是你还要动手吗?” 季焕、韩虞与魔将军已经战在一起,其余人攻击干尸。沅沅在一边指点:“大师兄,攻他下盘, 他怕你的剑气!” 剑修的剑气至纯至阳,正是邪魔克星。沅沅说着,手又握住剑柄,跃跃欲试。 韶玉突然扣住沅沅脉门,低声道:“两位师兄可以应付,受了伤消停点。”随即一股清凉又和缓的灵气传入沅沅经脉中。 沅沅觉得经脉一阵舒缓。她虽然蹦跶的欢,但是为了驱散雾气,使了一个晚上的水法,又与魔将军战了一场,被画戟魔气震伤,正是需要调息。沅沅摸了摸鼻子,道:“唉,其实还好了。” 季焕已经一剑刺入魔将军膝盖中,魔将军单手指甲暴涨,抓向季焕背部,韩虞用剑架住,黑漆漆的指甲扣住灵剑,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边,季焕已经手腕一翻,将剑旋出,剑带火星,与魔气相遇发出滋啦的一声。魔将军腿上被灵剑旋出一个大洞,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季焕召出一把黑色短剑,剑上刻满镇魔符咒,刺入魔将军背中。 韩虞摸出个火折子,将火苗吹到了魔将军身上,正是宗门专门为这次除魔准备的三味真火。真火遇魔气,仿佛火遇上了油,哗啦啦的燃烧起来。魔将军一只腿已断,行动受阻,又受制于镇魔短剑,在火里挣扎一圈,魔气渐小,过了半会才无动静。 魔将军已灭,其他干尸也失去控制纷纷跌倒在地,也被真火一一焚去。 季焕的当胸被魔将军拍过一掌,幸好九嶷山弟子服上绘着防御法阵,法阵已经焦黑了半边,连忙坐下调息。韩虞的发梢被真火滋去半边,画戟劲大,激的他虎口都裂了。他摊坐在地上,没有好气的对沅沅和韶玉道:“下次打到一半要撤的话,先打个招呼,别让你师兄送了命。” 有人在山道的沟渠里拎出那本地修士,那修士浑身都在发抖,安抚他道:“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那修士失口道:“僵尸已经灭了吗?” 沅沅好笑道:“咦,你怎么知道那个魔物原本是只僵尸,你不是半路就躲了吗?” 修士低头不语。 沅沅道:“一般尸体化魔,是不会食人精血的,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僵尸化魔,这种魔尸最喜欢的 分卷阅读11 就是食人精血。” 韩虞眼神徒然转厉:“你们早知道这里有个僵尸,对不对。” 修士喏喏不敢回答。 沅沅对那修士道:“我给你讲个小故事,想不想听。” 第7章 画符 “你不想听听么,还挺好听。”沅沅径自讲了下去:“前朝有个姓郑的少年。跟着一个师傅略略学过半点仙法,虽无灵根,武艺根骨却颇为上乘,如果一直炼下去,也不是没有以武入道的机会。只是国家正是危难之时,少年放弃修炼下了山,入了伍。因武艺高强,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待青年时便以布衣之身封为振威将军,前途大好,更有人想将其拉入自己阵营中,成为一把锋利的手中刀。只可惜这振威将军怀着达济天下的心,不想成为什么人的工具。主将又嫉妒他功高震主,又欺他不拉帮结派没有靠山。在一次对敌中,故意派他为先锋,虽为先锋,实为诱饵,以他在敌军中的声名为诱饵,他遭遇二十倍于他的敌人,后方又无援军,他和跟随他的一千士兵激战两天两夜,全部战死。主将利用他牵制敌军主力,来了个声东击西,直袭空虚敌营,大功一件,连皇上也不好说什么。他死的冤屈,魂魄不肯入轮回,恰逢这山风水阴邪,渐成僵尸。” “又有一日,正巧盗墓贼挖了他的坟,他吸了这盗墓贼的血。这时镇压,倒也是来的及,还能渡其魂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上了山,居然没有化解也没有镇压,不知道是不能还是不会,如果不能不会,为何又不上报宗门。” “后来,这僵尸沾染了魔气,魔气能激发出最大的恶意与杀气,任凭他生前如何想要救济苍生,也被魔气变成一具无法自控的尸魔。于是佛头山十多户山民成了牺牲品。” “四五十条人命,都是精血尽失而死。你该庆幸这尸魔还未吸到足够的精血,否则方圆百里,一人不存。” 沅沅说完,知道自己是迁怒,一个练气期的修士,又能做的了什么,可是心中还是意难平,看也不看那修士,径直御剑而起。 魔物已除,天色渐明,灰雾早已消散,佛头山重新恢复清明,只是住在这山里的十几户人家,再也不能回来了。 众人宰了魔物,却依然心情沉重,这源城的事情怎么想怎么烦心。季焕拦下了众人对杨执事的质疑,道:“我们只是增援,不是督查,事情前因后果理应上报宗门,由混元宫处理此事,自然有结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保这一方平安。” 众人每日出门搜寻魔物,对付的越来越得心应手,开始以两三个人为一组,逐个村庄搜寻过来。 这一日,沅沅和韶玉沿着罗盘的指引,到了城外河边码头的破屋处。这些房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搭成的,泥土、树枝、茅草和木板,能用的都用上了,搭出了个歪歪扭扭的奇形怪状。房与房之间的黄泥小道极窄,小道上空用竹竿搭出衣架,下面污水横流。 韶玉、沅沅下山的次数少,经过的一般是繁华城镇或山野密林。这样极其穷困的地方倒未经过。这里既难以御剑,又无从下脚。但是罗盘的指针正对着这里。 可疑的淤泥粘上白靴,那些房门窗后露出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罗盘的指针在一间更小更破的房子前转了方向,直至房门,如果那块木板也能算门的话。 沅沅敲了敲门。 那主人出来时,实在让人吃了一惊,衣服破烂,赤着脚,虽是也是个极年轻的姑娘,生活的困苦已经刻入她的脸庞,她挺着个大肚子,越发显的四肢伶仃。那姑娘看见仙人般的两个人,忙喝止住那同样伶仃的狗,手忙脚乱揪住自己的衣服,惶恐的就要跪下:“仙师大人。” 沅沅忙道:“免礼免礼,你我都是一样的,不是什么大人。” 韶玉发现那罗盘的指针正对着这家人,问道:“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还有外子,发了烧,家里躺着。”那姑娘又更低声的请求道:“仙师有没有草药,外子他病的难受。” 在这些老百姓看来,仙师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不但能算命救人,连抓药采药也是一把好手。 沅沅低头进了这姑娘的草棚,韶玉就要费力些,需要弯腰进去。这姑娘挺了个大肚子,却将家里唯二的凳子用袖子擦了又擦,要请二人坐下,沅沅忙摆手示意不用。屋内仅有一张竹板搭成的简陋的床,薄薄褥子上躺着一个人,这人面色略有黑红变化,不时发出痛苦的□□,正是沾染魔气初期的典型症状。 韶玉问:“哪里特别痛。” 床上那人看见仙师如同看见救命稻草:“脚,仙师。” 沅沅正要上前,韶玉道:“我来吧。” 韶玉轻轻揭开被子,那人左脚有一个清晰的咬伤,黑气已经开始侵蚀肌体。 “咬伤,什么时候?” “昨天,在河里,被咬到的,仙师大人,这伤没关系吧,能好吧,我还等着出工,家里没粮了。” 沅沅不解:“出工,你是纤夫,现在还拉纤吗,不是给大家发了辟邪符,这魔气浅显 分卷阅读12 ,当是小魔物所为,你们领的辟邪符应当可以够用了。” “仙师大人,我们是领了辟邪符,只是一户人家才有一张”那人看了看他妻子的肚子,“内人还怀着孩子,避邪符先给她用了。” “不是一人一张?户籍司没有按人头发放?” 打韶玉、沅沅进门开始,周边邻里百姓就蜂拥至门外张望,听见忙插话道:“官差老爷们有让我们去领,我们这些流民能领到辟邪符就已经很好了,听说这些东西金贵很,一户一张,哪里有多的。” 沅沅记得这些初级辟邪符都是宗门里带来的,执事曾经说已经让县衙户籍司按人头发放,不知为什么竟成了一户一张。 韶玉、沅沅施法净化魔气,用真火燎了伤口,幸而魔气十分浅显,并无大碍。韶玉又留了二张辟邪符,连着乾坤袋里散碎的吃食也一并给了。这对小夫妻非常感激,只是十分口拙:“仙师大人大恩,小的一定记得给仙师大人上香,两位仙师大人长的好,心也好。” 门口有人又插话道:“对,长的好,心也好,就像戏文上说的什么?神仙什么?” “神仙眷侣,今日见了才知道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韶玉听见门外众人的夸赞,双眼微微下垂,只当没有听见,沅沅忙笑道:“是同门师姐弟,师弟长得俊,我还差点哈。” 回途中,韶玉道:“师姐,大师兄已将源城的事密报混元宫,除了佛头山僵尸那一事,另外还有大小事三件。玄泽道君本家姓杨,此地世家大族正是玄泽道君后人,这个杨执事也是他家子弟。” 第二日,众人在厅堂齐聚,用茶后便是巡视猎魔的时间。众人茶已用毕,沅沅和韶玉两人仍未出现。 季焕问备饭的道童:“可是有人已经已经出去了。” 那道童道:“没有,就是那位特别好看的小仙长和那位仙子尚未过来。” 杨执事嘲笑道:“季师弟,你那位小师弟整天要和那个师妹一起,上次让师妹去照顾病患,也是他不肯,竟是要拔剑,每次除魔也都是同进同出,佳人在侧,好不风流。” 季焕笑道:“执事此言差矣,韶师弟与沅沅师妹是同师受业,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受师门命令在此协助郑执事共同除魔,自当相顾关照。上次我们初来此地,魔物情况未明,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弟的自然不放心独留她一个人,自然是要同进同退。韶师弟爱护同门之心是真挚了些,每次除魔也是一剑当先,照应同门,难道杨执事还介意上次韶师弟向你拔剑一事?” 杨执事:“微末小事而已,怎说介意,今日两人竟都迟了,真是好巧。” 季焕和杨执事在这边磨着嘴皮子,韩虞早已悄溜回住所查看。 韩虞先是敲了敲韶玉的房门,未有人应,又到沅沅房间门前,正准备叩门,门开了。 开门的是韶玉。沅沅微微靠在韶玉身上,被韶玉一手扶着,面色有些白,看上去柔弱至及,娇软至极。 “你,你!”韩虞惊了,用手指着韶玉道,“你们,你们,也太快了吧。” 说着急忙转了身,还被自己的脚给绊了一下,一边碎碎念着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边同手同脚的离开。 刚走了两步,听见沅沅道:“韩虞二师兄,你走的好像个王八啊,哈哈哈。” 韩虞本来尴尬至极,听见沅沅恣无忌惮的笑声,心想小师妹真是虐起单身狗不要命,不由转身怒道:“说谁王八呢,你们进度也太快了,师兄你消化不了。” 沅沅:“对,一个晚上搞定,你小师妹厉害吧。” 厉害,小师妹真是深藏不露啊,韶玉师弟更是深藏功与名。韩虞十分无语的看着这两个人,沅沅仍靠在韶玉身上,十分无力的样子,笑的却十分张扬得意像个赖皮汉子,韶玉一只手紧紧扶着她,脸上微泛粉红,像个娇羞媳妇。啧啧,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下的手。 沅沅又道:“二师兄,你那是什么眼神。快进来看看。” 韩虞眼神转变为惊恐,忙摇头:“不用,谢谢,我去找大师兄。” 韶玉看了沅沅和韩虞一眼,目光包含着谴责与蔑视,用传音打断了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二师兄,师姐与我昨晚共画了一百张避邪符,请你先进来收好,此事除大师兄外,不用再告诉其他人。” 沅沅也跟着韶玉传音:”一百张符,一个晚上搞定,你小师妹厉害吧。” 韩虞:“你们就画了一个晚上的符?” 韶玉:“正是。” “一百张!”沅沅眼睛笑成个月牙,开心用手比了一叠符的厚度,“二师兄,给你和大师兄一个晚上,未必能画出来吧。” 韩虞想,谢谢,不用,确实画不出来,你们这是蓝袖添香,我要是让大师兄一起画符,那画面不敢想。 画符是沟通天地灵气之道,需要心神清明,将灵气缓缓注入符纸方有效。即使是初级避邪符,画的多了也极其耗费灵气。韶玉剑术不凡,与道术上倒不如沅沅涉猎广,这符应当多是沅沅画的。画一百张 分卷阅读13 符,对于筑基画符师,即使灵力再精深,也够艰难。沅沅连吃了好几颗益气灵丹,才坚持把符画完,整个人都虚弱极了。 韩虞:“你们也太乱来,一个晚上画一百张符,经脉受的了?你们也是厉害,这符差一点都得废,一百张,啧啧,小师妹,看不出啊,画符宗师啊。” 沅沅尾巴翘上了天:“岂止岂止,师兄,你看出来没,这是明暗双符,明符是避邪符,暗符是追踪符,你等会悄悄给大师兄,让大师兄给杨执事,就说是宗门里带的,还有余,看最终流向哪里。” 韶玉:“我们按着源城丁口数发的避邪符,未必全部到了百姓手里,这符里暗含追踪符,经过了谁手,一清二楚。” 韩虞摸着自己那胡子没有长几根的下巴,做出老成的样子:“可是今日杨执事正盯着你二人,他很想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迟了。” 第8章 相依 “师弟师妹连日除魔,偶尔迟了正常。”季焕一边与杨执事闲话,一边饮着早茶,他长的持重,又很能装,在外人面前常常三言两语便让人信服,只是他对自己的师弟师妹实在太过信任,没想要被打了脸。 “咳咳咳。”季焕看见厅堂外缓缓而来的两个身影,视线凝固在韶玉与沅沅十指紧紧相扣的手上,脸上那虚伪客套的笑容还未收回,便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的喷出一大口茶水,也不装大尾巴狼了,起身抖落一身茶水。 杨执事也是一呆,笑的十分阴阳怪气:“三清峰同门情谊果然是非同一般!难怪这位师弟当初看的这么紧,看得紧未必就护得住。” 韶玉与沅沅十指紧扣,他微微侧身挡住沅沅,又看了杨执事一眼,不予理会,只对季焕道:“大师兄,今日与师姐休沐一天,请准。” 季焕咳嗽暂缓,流露出一种混杂着女大不中留的无奈和知根知底这样挺好的欣慰的表情,摆手道:“行,行,咳,左右现在也没有什么急事,你们去吧。” 沅沅在韶玉身后道:“大师兄,我和师弟今日就闲逛一会,有什么要带的和我们讲。” 季焕摆手道:“大家都有什么要带的吗,没有么,你们去吧,咳咳。” 沅沅摸了摸鼻子,顶着大家的目光和韶玉一齐走了。 韶玉的手温暖而干爽,握的极紧,五指紧紧的把沅沅的手扣在手心。这种感觉实在又被动又奇异,沅沅默默的跟着韶玉走到长街上,忍不住想把手挣开。 韶玉感到手里那柔软的小手挣扎起来,方松了手,又轻轻的用手将沅沅的手拢住,心间指尖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十指连心也莫过于此。韶玉眼里却已经浮出温暖的笑意:“师姐,源城多梅树。” 沅沅:“是啊,刚来的时候就看见城外尽是梅树,可惜早过了花开时节,现在去看也是有叶无花。” “嗯,源城多果梅,梅子是特产,因而有乌梅饮、梅子酒、十蒸九晒,数月一梅的梅子糕。” 沅沅的眼睛已经亮起来,嘴角也弯起来:“哎,比起修仙来,凡人的生活真是有趣多了,师弟,这次难得偷闲,我们去尝尝凡间小食,哪儿有啊。” “长街里的茶馆。” “哪家茶馆?”沅沅终于任韶玉牵着手,走进熙熙攘攘的长街。 长街是这个城镇最热闹的一条集市,两边一溜儿的商铺,店铺外还摆满了小摊,卖着好些小吃、小玩意和农家的瓜果蔬菜,行人也多。 沅沅乌溜溜的眼睛总是被那些有趣的东西勾去。有泥塑的小人,插在稻草上的糖葫芦,什么都要看一下。 他们两个人,一个本就长的极俊,眼里一直望着对方,含着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情意,不复了原本的清冷,一个笑的又明艳又快乐,两人所过之处皆是风景。 在路人眼里,两人的样貌如同仙人下凡,这般年轻这样般配,同身穿精致的仙门弟子服,又手拉着手,都打量着这对小情人,惊艳有之赞叹有之捂嘴窃笑有之。更有一摊位上的画师,刚醮了墨准备下笔,看见这两个仙人般的人物,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下笔,直至墨汁滴落晕染了空白的宣纸。 摊主更是眼尖,忙招呼:“胭脂水粉咧,仙师给这位仙子买一个咧,两位仙师好般配。” “耳环钗子咧,停一停,站一站,买一个赠佳人!” “买糖画咧,3文一个。” 沅沅看到了糖画,脚便被绊住了,好奇的看着那买糖画的老伯将油刷在一块光滑的白石板上,又用铜勺勺了浓稠的金色糖浆娴熟的浇出一条跳跃的龙鱼。 沅沅赞道:“无他,唯手熟尔,都是这个理。” 韶玉:“难为你知道这个。” 沅沅不理他,问老伯道:“老师傅,我们没有带钱,拿东西和您换好吗。” 老伯:“仙师,小人这小本生意,您要如何换。” 沅沅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辟邪符,笑道:“用这个和您换如何?听说这符卖的可贵了。” 那老伯极为憨厚,看了看他们的弟子服:“仙师大人是九嶷 分卷阅读14 山的修士?仙师大人闹着玩呢,小人小本生意,哪有银两换得起这个,找当铺去换,都能换5两银子了。你们为我们除魔,小的送您一支糖画,不收钱!” 沅沅:“家师可不让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那我就跟您换一支糖画,行吗。” “行咧,给您画两个最大的龙和凤凰!”那老伯的脸立马笑成一朵花,“仙师,您这样可亏了,这符都能买我这个摊位了。” 别的摊位听了急忙拿东西来换,都挤上来,沅沅又摸出两张符换了一只敲了会咯咯响的木蛙,一只足金的半两重的簪子,还有人要换,沅沅摊手道:“就三个符,宗门里带过来的,都没了。” 沅沅问道:“这符可以换5两银子?5两银子是多少?” 有人笑了,道:“真是仙家的人,银子值多少也不知道么,仙门里是不是都是金子堆的?仙长看不上银子,咱们可用不起符,现在5两银子还买不来呢,都说是保命的东西,咱们这些人家里一年的嚼用也就2、3两银子,命也不值这些钱。” 沅沅又问:“这符不是官府有发吗?” 又有人道:“那点哪里够。”说完又看了看周围,却也不接着往下说了。 沅沅心知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多问,晃了晃那支糖画凤凰,糖画大的把小脸都遮住了,她伸出小舌舔了舔凤凰的尾羽,赞道:“甜,您老人家手艺真好”,便与众摊主道别离开。 韶玉无法像沅沅一样将糖画咬的咔咔作响,只好拿着那只张牙舞爪的龙,不知如何处理。沅沅见他手里的糖画有渐渐溶解的迹象,就忙将那糖画送给路过的一个小孩,还顺手捏了捏那孩子的包子脸。 两个人一路行一路看,不一会就到了长街中心的茶馆。茶馆共有四层,已经是这条街上最高的建筑。 两人要了四楼的雅间,点了乌梅饮、梅子糕等几样,待茶点齐备,小二退下,布下防窥视的结界,方拿出一个追踪盘放置在桌上。 沅沅凝了一大颗水滴滴落在追踪盘上,那水滴落在盘上就滴溜溜的滚动起来,滚到正南方就静止不动。 韶玉:“县衙。” 沅沅:“大师兄已经将符给了杨执事,杨执事都送到县衙。” 说话间,见水滴慢慢的分了成了两滴,小滴的呆在县衙不动,大滴的又慢慢挪回来。 沅沅的嘴里已经塞了一块糕,含糊道:“追踪符分成了两半,小半留在县衙。” 又道:“这个杨拔毛只给了县衙一小半的追踪符,还有一大办握在手里。” 又过了半响,大滴的水滴又回到了正南方边上的一角。 沅沅和韶玉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水滴再有动静了。 沅沅已经用一半多的糕点,韶玉静静的看着她吃,自己一点未用,沅沅拿起一块便往韶玉嘴里塞去。韶玉十分配合的张开嘴,合拢时嘴唇轻轻擦过沅沅的手指。 沅沅连忙抽回手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韶玉无辜的回望她,声音十分清软:“师姐?” 沅沅心中莫名心慌,低头将手指在衣袖上擦了又擦,又去拿糕点。 韶玉眼神一黯:“少用些,不要贪恋五味,晚间又需灵力去克化。” 说话间那个大滴的水滴又动起来,再次分成了一大一小两滴,大点的竟然朝城门的方向去了。 沅沅点了点乌梅饮,灵光注入,那黑紫色的茶饮荡起涟漪,从杯中挣脱出来,竟然凝成一只乌鹊。 沅沅道:“乌漆漆的,长的正好。急急如律令,去!” 一声去,那乌鹊便从窗户飞出去。 沅沅凝神闭目操控乌鹊。韶玉的目光又移到沅沅身上。沅沅一闭上眼睛,那明艳野性的神光便统统收敛起来,只剩下安静的纤巧。 韶玉每次仔细的看着沅沅,都会感受到蕴含在她生命中的蓬勃的力量,吸引着他不断的靠近。原本他以为这是自己对师姐的一种依赖。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因为他渴求更多,想把她的一颦一笑都刻画在心里,幼时的依赖经过时光的沉淀已经酿成醇厚的依恋之情。方才停留在手心、唇间的柔软的触感就让他的心神颤动不止。 他本是剑修,剑意锋利无匹,在沅沅面前,他小心翼翼收敛着骨子里一往无前的本性。 “太过急切,魔怔了。”韶玉心里如同方才浅尝即止的那杯乌梅饮的滋味一样酸涩又甜蜜,“这样一直陪着师姐也挺好的,一起修炼,一起结丹,岁岁年年,年年岁岁,来日方长。” 乌鹊径直飞向城门,因城门有结界护持,那乌鹊又化成一只小鼠,躲在出城的板车下,出了城,出城后复又化成鸟,没过一会,便远远看见两人准备御剑离开。 为首的人似乎感到有神识窥探,猛然回头,沅沅早撤回神识,黑鸟已蓬成滴滴微小的水滴,洒落在荒地梅子林中。 沅沅睁开眼睛:“蛇已出洞,我们回去找大师兄。” 第9章 图穷 源城隶属于梁州,梁州素有“销金窟”之 分卷阅读15 称,是个繁华的名城。梁州中最为繁华富丽优美的,当属城东的那一片,枫叶飒飒,楼宇描金雕梁,是玄泽道君的本家所在之处,永泽宫。 玄泽道君上位日久,永泽宫慢慢的扩建至三分之一梁州城,家族中有灵根的子弟大多在九嶷山修习,树大根深,在整个修仙界也是数得上的世家。 今晚,韶玉、沅沅要夜探永泽宫,因为根据追踪盘显示,有一批避邪符就出现在这里,而且刚刚有所动静。 沅沅召出一只水凝成的雀鸟,注入一点灵光,用来追踪那些被转移的辟邪符。 二人身穿黑衣,身贴特制的匿行符,跟着那只水雀。只见那水雀高高低低的飞着,飞向一栋三层九间的颇有气势屋子,檐下正中还有一描金蓝底的牌匾,上书着玲珑阁三个字。这个名字一如既往的继承了梁州“销金窟” 的勾栏风格,牌匾右下方还插着一面旗子,旗子灵光熠熠生辉,实际上是一个买卖灵器符箓的地方。 水雀飞到这屋前,绕了好几个圈,似有干扰。沅沅凝真元于双眼,轻喝一声“破”,瞬间撕开一点缝隙,让水雀绕了进去。沅沅一身杂学,学的囫囵吞枣、七零八落,用在偷鸡摸狗上倒是出乎意料的顺手。 像杨家这样的大世家,自然有严密的防御阵法守护,像沅沅这样的弟子是不能轻易破开的。但是这是永泽宫的附属地带,竟然被沅沅看准薄弱之处,破开了一个小口。 沅沅起身想进,韶玉拉住她:“进?” 沅沅:“捉贼拿赃,进!” 水雀又转到这屋子后方。后方有一大院。水雀停在大院侧边的一个耳房里,拍了两下翅膀,复又化成水,从瓦片间的缝隙里流下。 沅沅二人轻飘飘的落在屋檐上,掀开屋檐的黑瓦,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屋檐下有两个人,两人都是商家打扮,两个人的衣服都在烛光下反射着奢华的光,不同的是一个人衣料满是八宝七珍的图案,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很有钱。一个人衣料是暗色的水纹,低调奢华有内涵,是杨家的家纹,寓意容纳四方的大泽。 那个很有钱带来了个红木雕花的大盒子,费力的放在桌子上。那个低调奢华的打开了一看,一盒子金子,逐一拿起来对着烛光看了成色,又称了重,满意的放下了,窃窃私语一番,也拿出 一个盒子,盒子里正是一叠厚厚的黄色符箓,辟邪符。 很有钱正要欢喜将这一盒子辟邪符合上放入袖中,沅沅已经使出两张定身符,想要定住这二人。没有想到那个低调的水波纹上还有藏有阵法,这个阵法十分古怪,不是防御也不是攻击,就是在沅沅定住那人的时候,发出极刺耳的声音!在静寂的夜晚,这一声凄厉的惨叫破空而出,唤醒了沉睡中的玲珑阁,火把逐一亮起。 “来者何人!擅闯玲珑阁!”一时间落下十来个人,衣服上都是一色儿隐隐约约的水纹,十分错落有致的将沅沅和韶玉这两个不速来客围了起来,不留缝隙。 韶玉、沅沅同时拔剑,两把剑在夜色中发出清辉,与周遭火把相映。守卫中为首的那人目光一凝,已经看出这是两把不凡的灵剑,缓了语气道:“两位道友深夜来访玲珑阁,有何贵干。” 沅沅:“丢了几张辟邪符,自然要拿回来。” 那为首的道:“玲珑阁过手的辟邪符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这位道友怎么认为玲珑阁的辟邪符是你丢的?” “凭它听我的啊。”沅沅指尖微动,屋檐的破洞处就飘上来几张黄色符箓,正是辟邪符,道:“你不好奇这符从何而来么?” 那为首的脸色微变,他自是不知这辟邪符从何而来,但是玲珑阁暗地里在耳房的勾当,他是知道的。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杨家人口日繁,奢靡日盛,想要维持住流金淌银般的庞大花销,哪里不能发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财。那人低声道:“找死,拦住他们,速请公子!” 十来个守卫迅速逼近,竟然结成了个伏魔阵,金光灿灿,剑影林立,这是要将他们当成邪魔歪道来除了。沅沅是三清峰出来的弟子,如何看不出,却听韶玉道:“伏魔阵变阵。” 沅沅周围空气骤然下降,韶玉已经将真元注入剑中,猛然出剑,与这变异的伏魔阵剑气来了个硬碰硬,一声清鸣,飞霜片片,逼出了伏魔阵的剑气中的几缕邪影。那邪影青面獠牙,腥气扑鼻。 韶玉对沅沅道:“小心邪影。” 伏魔阵本至刚至阳,这个伏魔阵变阵不知加入了什么阴邪器物,变得至阴至邪。一般修士只道是伏魔阵,往往一时大意中招。韶玉精通剑术,一眼看出伏魔阵有异,用剑一探深浅,果然发现异样,邪影隐匿在剑气中,与那十几人守卫实实虚虚,似乎极为难缠。 韶玉见邪影被逼出,手中履霜剑芒暴涨一丈,剑光如虹,一剑斩下,两道邪影发出凄厉的尖叫,挣扎扭动着消失了。 沅沅的蛟蛟则荡开守卫的剑锋,韶玉为攻,沅沅为守,配合默契。 玲珑阁守卫看剑便知道这两人有些来历,必然扎手,因而一上来就使了最阴毒的剑阵想制住他们 分卷阅读16 ,没想到这两个修士比他们想的更为棘手,一时全力倾尽全力,十多道剑气加邪影重压而来。 韶玉猛的驱动真元,剑光暴发,轰的一声巨响,周边方圆三丈石板尽碎,碎石上尽是冰霜,仿若浅淡的月光。 有两名玲珑阁守卫被邪影反噬,喷出鲜血来,鲜血未落地便被邪影分食殆尽,那两个人脸色顿时变得青黑,委顿在一旁。邪魔手段,一时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梁州杨氏从属九嶷,其高祖又是玄泽道君,居然还走邪路,韶玉不能相信,问道:“邪魔手段?” 那为首的道:“有用的便是好手段。”说着,一边拿出金铃叮叮当当的摇起来。 这金铃有控制之能,铃音中蕴含灵力波动。韶玉二人看到金铃响起就要自闭听力,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一声铃响撞入耳中,全身的真元迅速凝固,丹田内府的灵气竟然无法流转到经脉中。那邪影听见铃声,影子却又暴涨三分,张牙舞爪扑面而来。 两人匆忙避开,沅沅迅速在袖中抖出一张中级引雷符,引雷符正是邪影的克星。可对筑基修士而言,中级引雷符极消耗灵力。引雷符一出,立即抽干了她经脉中残余的灵力,经脉中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韶玉马上挡在沅沅面前,背心处冒出一层冷汗。是的,他们低估了此行的凶险,以为只是几人私下所为,拿到证据换了那位不合格的源城执事,没有想到牵涉玲珑阁,而玲珑阁背后看来是杨家。 沅沅自然不能让韶玉以身相护,可她灵力已经用尽,凭着那一点气力哪里能撼的动韶玉。 “轰隆”,一时间,院里烟尘弥漫,地上已经塌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院子边上的房子也塌了半边,在场的人都忙不叠的用真元法宝护住自己。邪影在雷电闪光中扭曲尖叫。 在这一瞬间,韶玉勉励用真元撑出一个结界,心里第一次感到后悔。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该让师姐陪他以身涉险的,全然忘了这趟水是他师姐拉他进的。 有人说,修仙最重要不是天资,不是资源,而是气运。修仙界每年都会出现天资绝艳的人物,最后成就元婴的又有几人?正是天道无常。 韶玉心神转至此,忽然无法自抑免的升起一丝祈愿,祈愿这次的气运能够好一点,至少能挣得一线生机让师姐先回去,但是他又想:“我的道要依赖莫闻莫见的气运?难道不是自己的选择!我命不由天!” 院子四周无论是塌陷的还是没有塌陷的屋檐上都落满了身穿水纹衣的人,整个玲珑阁密密围住。那守卫哼笑一声:“敢招惹玲珑阁,让你们有来无回!。”继续晃动铃声,金铃黑烟四散,黑烟中又飘出更多邪影。 韶玉疯狂催动已经凝固成一块石头的真元,好容易抽出几丝灵力,全部注入履霜中,他闭上眼睛,调动心神积累的全部感悟,凭着本能竭尽全力出了一剑。这一剑将剑气收敛压缩到极致,与他原来凛冽中正的感觉完全不同,轻飘飘的,几乎无形无质,近了,才能感受到它的锋芒。 铃声一顿,手持金铃那人的瞳孔一缩,韶玉无形无质的冰冷剑意已经将金铃连着那个人的手都横剖开,毫无阻碍的刺入地下,只余极深的一道剑痕。 邪影顿时烟消云散,那原本持铃的胳膊上的手已不见,血管肌肉收缩,伴随着一声哀嚎,才猛的喷出半丈的血泉。 屋檐上传来一个声音:“废物,两个筑基小儿而已!” 韶玉猛的抬头,看见对面最高的屋檐上立着一个手持猎日弓的青年。一只金色的箭已在弦上,韶玉忙提剑来挡,却已是强弩之末,哪里挡的住这有雷电之威的一箭,箭尖破开那稀薄的护体灵光。韶玉闷声一声,肩上已经中箭。 即使如此,他仍以身体挡住沅沅,不曾后退半步,提剑的手在发抖,眼中的战意在熊熊燃烧,他再次窥见那一往无前、百折不回终归大海的道意。韶玉单手拔箭,伤口上迅速凝结出血色的冰凌。凝滞的真元因着他此时的体悟和受伤,终于松动,然后疯狂运转起来,周边的灵气疯狂扑入他的内府。 那青年皱眉,换了专注的神情,重新拉开猎日弓。 韶玉周围的空气中全都凝出了冰凌,地面三丈都长出尖锐的冰锥,冰凌如同剑影。 韶玉履霜大放清辉,元神终于和灵剑相通,寻找到自己的道意,剑气也转化为更锋利无匹的剑意。无形无质的冰冷剑意与有型有质的冰凌汇成漫天的剑雨,剑光到处,无不躲避,玲珑阁在这漫天剑雨的攻击下,如同朽木,再也无法支撑,轰然倒塌。 那青年觉得自己脸上有温热的液体留下,用手一抹,竟是满手的血,他不愿相信一个筑基期的剑修竟能将结丹的他逼到受伤,心中杀意升腾,手中现出一把金色□□,身后显出三条狰狞的分影。 这时,有人突然出声:“杨二少公子、韶师弟住手!” 凌空御剑飞来三人,季焕与另外三名九嶷山弟子前来。其中一名弟子亮出一块玉牌,道:“九嶷慎行司前来调查辟邪符失踪一事,请在场人等配合。” 第10章 大魔 分卷阅读17 “很配合啊,来龙去脉都讲了,人证物证俱在。魔物当前、生灵涂碳之际,居然还有人想发这种财,真是匪夷所思!”沅沅抹蹭着手上的刚刚因为要画押签字而沾染上的朱砂。 “向来如此,这叫供奉,年年如此,已成惯例。”季焕道,“慎行司正要抓几个人杀一儆百,好好杀杀这股歪风。” 韶玉:“如何杀一儆百?” 季焕:“那个杨执事和其他挪用辟邪符的人都发配了,以后宗门下发的物品里也会加入追踪暗符,抽样追查。” 沅沅问:“那个杨二少公子呢。” 季焕:“凡间有句话叫刑不上大夫,那经手的小二和商人都不知所踪,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杨二少公子参与此事,最多也只是个御下不严。说起来你们夜闯他家的玲珑阁,他与你们起了争斗,他还没有追究呢。只要玄泽道君还是我们长老,还是青龙宫首座,杨家就不倒。” 沅沅道:“啧,原来是杀鸡给猴看。” 韩虞道:“小师妹,你少说两句吧,再追查下去,咱们三清峰和青龙宫就要斗上了,你想干什么?” 韶玉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除非一日之功。” 季焕点头道:“这事一出,各个驻点都会收敛许多,百姓应得的,不敢明目张胆的克扣,源城新的执事也马上要上任了,我打听过,口碑不错。这边的魔物也算除的差不多了。另外还有一事,慎行司两位师兄来了一趟,看上你二人了。想抽你们两个人过去帮忙。” 韩虞道:“不能去,这两个人胆子大的很。让你们探查,不是让你们去抓贼!跑到梁州,就发了个水化的鸟儿给我们,还夜探玲珑阁,杨家多少结丹修士,不小心命就没了。” 季焕道:“混元宫与青龙宫关系微妙,慎行司庶务太多,也是一滩浑水,你们自己怎么想。” 韶玉:“刚习得剑意,还应以清修为要。” 沅沅道:“不去,只问是非,不为两宫斗法。师父在逢魔岭,那边才是凶险,为了不让他老人家牵挂,我还是安份点好。” 众人赞许,小师妹终于有自知之明了。 当天夜里,沅沅照常沉沉入睡。恍惚间竟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只见奇石诡异,竹林间有一木屋,内有微光,曲折回廊白色纱帘垂落,周遭十分安静,未曾听见半点虫声。沅沅在竹林间绕了半天,竟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沅沅心想:“源城何曾有这样的地方,倒像是书上说的另一方空间。” 又见纱帘上显现出一个侧影,单单一个侧影,便是迟钝如沅沅也能感受到身姿之优美,只听见那人声音清澈悦耳,吟唱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幽冥路。踌躇满志,自命不凡,万千修士都做了土。” 沅沅想:“这词曲倒是别致。”便在门外恭敬行了礼,方道:“道友有礼,在下方才迷了路,敢问道友这是什么地方。”那人身影微动,转过身来,仿佛很是疑惑。沅沅等了一会,只见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缓缓掀开了纱帘,露出一张惊艳到极致的脸。 此人长得太好,黑衣书生打扮,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本古旧的书。他眼睛狭长,眼尾却微微勾起,眉眼间藏有万种风流,他微微一笑,如同春风拂面,平易近人如凡夫俗子,气质风韵又如同得道仙人,站在这里就是一景。 沅沅从未见过此等人物,实在是开了眼界,以她没有下过几次山的浅薄见识,也只能估摸自己撞上了哪家的大能,重新行礼,谨慎道:“前辈,在下是九嶷山弟子,深夜迷了路,不慎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指路。” 此人笑道:“你是九嶷山哪一脉弟子,叫什么名字。” “三清峰,沅沅。” “三清峰,常溪亭的弟子?” “常溪亭是在下师伯。” “那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呃,晚辈不知。” 此人笑道:“这里是本座的梦境,你既然元神入梦来此,也有因缘,不如先喝一杯灵茶再离去。” 此人态度十分温文尔雅,言辞和缓,没有半点威压,也毫无恶意。 这人走到一张洞穴外的一张石桌前,变幻出一套竹器茶具,如同凭空造物,又变幻出一圈水流注入壶中,壶边生出红火,待水有松声,去盖,见水有微涛,又在茶壶边上凝结出白霜,白霜化开,方放入茶叶,茶汤倒入杯中。那人轻轻做了一个手势,茶杯便稳稳落在沅沅手上,颜色嫩绿明亮,清气灵气扑鼻,可知是上等的仙茶。 沅沅细细观察,暗暗称奇,这人对木、水、火、冰灵气运用十分自如,法术使来如同呼吸般自然,道法自然的神韵暗含其中。因灵根属性的缘故,修仙者往往专精于操控一二种灵气,沅沅从未见过甚至听过有人能操控诸多灵气,做到这种程度。 沅沅接了茶,她不知品茶的机巧,一口饮尽,大胆道:“前辈,方才问路已是不得已惊扰前辈,现已夜深,晚辈不便再打扰,烦请前辈指路。” 这人见了笑道:“本座向 分卷阅读18 来一人,你是第一个进来。平日有人见了我,都想求个机缘,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沅沅想这是天降机缘,可天下哪有这样平白的好事,沅沅摇了摇头:“前辈的仙茶已经是极好的,晚辈并非有意来此,也并无所求。” 这人道:“也好,我便不留你。下次如果再来……”他话未尽,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说再来如何,就挥了挥手,场景瞬时破碎如银盆炸裂。 沅沅一惊,突然睁开眼睛,却还是在自己熟悉的房间,自己正歪在床上,她从床上挣扎爬起来,摸摸背上,无法分清究竟是现实与梦境。 但是第二天,她再醒来时,梦中所见已被她忘在脑后,因为师门来信了。林渡舟尚在逢魔岭,对师父的担忧,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话说逢魔岭这边依旧十分凶险。 逢魔岭的魔气对正道修士来说是毒物,对修邪门歪道的魔道修士来说则是十全大补丹。一座山这样大的十全大补丹在此,吸引魔道修士滚滚而来,每日望着逢魔岭流口水,面对着正道各仙门世家的防线步步紧逼,恨不能撕开一个口子,投入到十全大补丹的怀抱中。幸而魔道修士比较容易相互猜忌,喜好各自为战,还没有组织出个统一的战术来。 这一日逢魔岭的魔气又动荡的特别厉害,魔道修士也越加疯狂,几次试探仙门世家的防线。几个回合下来,逢魔岭周围的草木无一幸免,土石也被翻了个遍,死去的魔道、正道修士的肢体混杂着被埋入土中也无人收敛,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又不详的味道。 常溪亭与林渡舟的灵剑都粘上一层血锈。他们一边擦拭着血色的灵剑,一边望着逢魔岭动荡狰狞的魔气。 常言道元婴修士有移山填海之能,那只是夸大的比喻而已,仙门世家几位大能对逢魔岭的魔气就很没有办法。 逢魔岭的魔气就像熊熊燃烧的大火,正是材多火烈时,用尽各种手段都是杯水车薪,只能一边抵挡住魔道前进的脚步,一边希望逢魔岭的魔气能自行消耗。 人在无法解决的灾难面前,总是会生出一些希望来安慰自己,比如仙门世家相信只要坚持够久,逢魔岭的魔气会自行消失。 常溪亭握住林渡舟的脉门,凝神细细探查:“暂无大碍。你先好好调息一日。” 林渡舟手指微微蜷起,道:“师兄太过小心。这魔气终有消散一日,待此间事了,渡舟自当闭关调养,还请师兄为渡舟护法。现在外面太乱,也无法静心,略坐一坐就好。” 林渡舟心绪难平,在这逢魔岭的越拖越长对峙中,他分明感受到了不详的意味。 谁设了乾坤逆转大阵,以三百修士为祭,要干什么?若是说如今的逢魔岭像绞肉机,那么在这里魔道正道像什么,祭坛上的三牲?献给神魔的祭品?究竟要以祭品换取什么? 林渡舟猛的抓住常溪亭的手:“师兄,不能这样拖延下去了,应全力驱除魔气。” 天光骤然暗下,四方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将晴朗的天遮了个严严实实。笼罩逢魔岭三个月的魔气逐渐收拢,直冲云霄,联接天与地,如同立在天地间的一根金箍棒,天上的魔云形成巨大漩涡,仿佛要颠覆了这天与地。 褪却魔气后的逢魔岭不负众望的露出了干枯、焦黄的林木。乌压压的天空突然闪现半边惨白,一道极粗的闪电直劈逢魔岭,岭上枯黄的树木登时燃起了熊熊大火。雷声当空炸开,震的人头皮发麻。 大难当前,人反而更容易木然,衡量与之抗衡的成本与收益,觉得不至于会到最坏的结果,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丧失了最好的时机。 林渡舟看向逢魔岭方向,喃喃道:“大魔出世。” 魔道阵营那边发出了诡异的欢呼,群魔俯首跪拜,虔诚的如同找到了信仰。 第11章 死别 逢魔岭尸横遍野,沅沅和韶玉两人还是找到了林渡舟。 林渡舟一向清淡儒雅,是个持扇的白衣君子。然而找到时,形容很是狼狈,衣服上黑红交错,分不清污泥与血印,完全看不出底色。他双眼与灵剑,俱是黯然无光,只剩一片肃杀。 林渡舟看见沅沅与韶玉,倒是吃了一惊:“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觉得这里填的人命还不够少?” 林渡舟说完,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了,脸色又缓和下来,向沅沅与韶玉招了招手,让他俩拿了些调息的丹药,也不细看究竟是什么,都一口气吞下,闭目调息。 半响,远处有修士在喊:“那魔头与玄渊道君、成均道君在幽冥谷!” 玄渊正是常溪亭的法号。林渡舟睁开眼,眼里生出了希冀的火苗,看得沅沅十分害怕。 沅沅轻声道:“师父。” 林渡舟慈爱的笑了笑,第一次认真打量着沅沅,又好像透过沅沅在看什么人:“我当初带你上山时,你尚只有我的剑那么高。” 林渡舟顿了顿,轻轻摸了摸沅沅的头。即使沅沅已经是十七岁的姑娘,林渡舟做起来,仍有慈爱的味道。 林渡舟轻声 分卷阅读19 道:“沅沅,我从未与你提过你父母。因人已故,上一辈的事与你再无干系。你母亲将你托给我时,并未给你冠以姓氏,约是觉得但行前路莫问出处。她无怨无悔,只想你一世平安,莫牵莫挂,自由自在,这是她为人母的期待。如今师父再与你说一句,道心清明,灵台自无尘。” 林渡舟这番话没头没尾,交待的不清不楚。沅沅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林渡舟一定是觉得这番话不该讲,又觉得不讲,以后便在也没有机会了。 此时,沅沅不想问,也不想听,人都死了那么久,怕早就投胎转世去了,可林渡舟还在眼前,这个温柔可亲的师父,才是她长久以来的依靠,是她人生真正的来处。 林渡舟又对韶玉说:“韶玉,你道心坚定,真有所执念,要懂得放下。” 韶玉涩然道:“师父,幽冥谷是阴魂所居之地,魔头与元婴道君斗法,您不过结丹。” 林渡舟笑道:“怎么,你师父也是结丹巅峰,还不能与魔头斗一斗了。” 林渡舟又正色道:“韶玉,你可知何为剑修?剑修,当除魔、卫道,不愧于天、不愧于地、不愧于心,尽其道而死,正命也。这魔头聚天下怨气所生,魔功大成后必将生前所受的怨气百倍偿还。到时,九州萧条,生灵涂炭,天地倾覆。为师岂能因福祸趋避之。” 沅沅听见林渡舟的话越发不详,心中更不安,猛的扑入师父怀里,哽咽道:“师父,你去哪我也去哪。” 林渡舟被扑的尴尬,却还是伸手轻轻的抱了抱她,笑道:“怎么又成孩子了,多大的人了。” 林渡舟说完就将沅沅扒拉开,地上忽然生出千条柔软的桃枝,将沅沅两人困住。林渡舟道:“连我的结界都破不开,去了不是与为师添乱。结界到时自动会打开,你们速回九嶷等我。若我回不去,三清峰的传承就靠你们了。” 林渡舟不再听两位爱徒的呼唤,两三步,身影已经远去。 地上张开了一条裂缝,桃枝将他们缓缓拖入地下,裂缝慢慢收拢,严密的断绝最后一丝微光。 无论沅沅和韶玉想了多少方法,终究境界差的太远,无法破开师父的桃枝结界。 灵剑的微光印在两人脸上,凌乱的发,红肿的眼。沅沅和韶玉两两相望,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助和凄惘,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次何为生离死别。 韶玉将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揽入少年单薄的怀中。在桃枝中间形成的狭小空间里,两人相互偎依,如同失了巢穴的幼鸟。 韶玉身上清冽的气息安抚了沅沅慌乱的情绪。沅沅将头靠在韶玉的肩颈间。 “师弟,师父会回来的,是吧。” “嗯,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常师伯也一样。” 整整两天两夜,大地震动越发频繁,大能对决牵动天地元气,灵气、魔气、令人作呕的尸气横冲直撞。在这混乱的战场边缘,桃枝结界沉在地下,牢牢的护着两个少年。 沅沅在这地动与黑暗里默默祈祷,把九嶷山所有故去的祖师爷的神魂都打扰了遍。这些神魂若真能听得到,耳朵也会起出厚厚的茧子来。 不知多了过久,包裹他们的桃枝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两人扒开重重缠绕的桃枝,破土而出,几乎认不出究竟身在何方。 远方,幽冥谷所在的两道山脉被拦腰截断,山头几乎被夷平,地表到处都是狰狞的石块,山脉间岩浆横流,断肢残骸与泥土一道同归灰烬,不是地狱形同地狱。 天空毫无预兆的降下大雨,将狰狞的地貌重新洗涤。后来他们才知道玄渊道君、成均道君、林渡舟三人以元神之力重创地魔,形魂俱灭。 魔气消散,清气重归人间,继续延续着世人的喜乐平安。 所有的惊心动魄最终都会消逝在时光里,月有盈亏人有离别,故人总会决绝离去,新的悲欢离合又要滚滚而来。 师父们连一片衣角都未曾留下。沅沅、韶玉遇见季焕他们的时候,也同季焕他们一样,恭恭敬敬装了一抔泥土,带回师门,充作衣冠冢。这群少年下山游历一趟,仿若经历了大半生。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彼此间成了最亲的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逢魔岭经此一役,灵矿尽毁,仿佛被诅咒过一样,重新回到贫瘠的起点。正魔两道都没有讨到一点好处,反而元气大伤,各种潜匿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标志着新一轮崩坏的开始。 九嶷三位元婴道君,陨落有二,唯有玄泽道君镇守门派中。 韶玉第三次将剑刺入一名魔修体内,就明白自己这一行人招了别人的眼。师门长辈皆故去的名门少年弟子,仿佛是落在地上的金子,谁都想来捡一捡。说不定运气好,能捡到师门从不轻易示人的法宝灵药呢。 韶玉抽回灵剑,带出一串血滴,飞溅在他的脸上。他孤狼般的眼狠狠的看了看四周,警告那些暗藏的窥探的眼。 季焕传音道:“尽快离开,不要恋战。” 三清峰的少年们夜行昼伏, 分卷阅读20 天蒙蒙亮时就先找一个地方藏匿起来,休整后再赶路。 但他们还是遇到了大麻烦。 第12章 噩梦 他们在一个青苔肆意的山洞里与一个老者打了个照面。 这个老者老的连活气都没有,身体十分瘦小,只有七八岁儿童的长度,衣服臭秽,头发稀疏,脸上爬满了褶子和褐色的斑点,浑身死气的与周遭静物融为一体。若不是离得近,还发现不了。 那个老者的眼皮颤了颤,木然的动了动眼珠子。季焕看出这个老头老的与凡人不同,是个天人五衰的样子,很有些讶异。修士不惧死亡,却最怕衰老而死。对不惧岁月的修士来说,慢慢经历身体的衰老腐败,如同凌迟。季焕猜他也是在逢魔岭一战中受伤过重,直接天人五衰的修士。 这位老人的气息都消散的差不多了,季焕分辨不出这人究竟是魔修还是道修。即使一个在寿元尽头的修士,威胁力有限,季焕也并不想节外生枝,缓缓退出洞头,准备另找藏身之地。 那个老头挪了挪位置,伸出颤颤巍巍的枯枝般的手,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季焕他们警惕的看着他。 老头吃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九嶷?三清峰?” 老人猛然咳嗽起来,又强挣起来道:“你们坐下罢,我与九嶷是故交。在逢魔岭与玄渊道君也有几面之缘。” 老人咳不动,只剩嗬嗬的进出气,喘了几口气又道:“可惜玄渊道君为正道献身,留下你们几个小弟子竟然无师门故友看佑,这一路上是不是有人想趁火打劫?你们师门长辈刚为天下苍生以身殉道,就没有人顾念这大恩德,让你们这几个小的乱跑?嗬嗬,会顾念的人早死在了逢魔岭,留下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好人不长命啊。” 老头这一句倒是将自己和他们都骂了进去。韶玉握剑的手紧了紧,悄悄上前挪动了半步,如果这老头有任何异动,他就准备将其诛杀。 老头盯着他,原本木然的眼睛竟然闪现出一丝寒光:“正道早已式微,我也快死了,几位小友就听我多说几句。玄清、玄渊道君俱在逢魔岭陨落,现在只剩玄泽。玄泽狭隘自私,又自视甚高,如今无人辖制,九嶷山怕是要变天。咳咳,回九嶷山后小心,咳,小心玄泽。可没人能护着你们。三清峰是九嶷山的脊梁,这根脊梁骨怕是要断喽。” 这老头与九嶷山极为熟悉,几句话虽不好听,却也中肯。大家心里都被他挑起了一股忧愤之情。长辈故去,归途多艰,师门险恶。 沅沅思量着这修士既然与我派有渊源,当不是魔修,拿出一瓶疗伤的药丸放在老者身前:“前辈,这药丸虽品阶不高,对伤痛也有一些疗效。” 老者摇摇头:“伤到我这个地步,再好的仙丹也是没有救了。你们要休息,就在这里休息,不用管我。”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他们。 季焕犹豫了下,想着再找隐蔽之所实在耗费时间,这个老者与师门又有渊源,不如在此略略调息在走。便由韶玉站岗,众人打坐调息。 韶玉轻轻放出神识,一边关注山洞外的动静,一边看着老者。看那老者如同死去一般,脸上爬满死气,胸口一点起伏也没有。 季焕闭目调息,一路上紧张的神经刚刚放松下来,顿时感到极度疲惫,肩上的重担如同几座大山,压垮了他。这几日,一连串的变故让他无法思考,又不敢在面上露出一点惶恐的神色,让师弟师妹看见。如今他坐在冷湿的山洞里,深切感受一番师父和师叔都不在了的滋味。如果师父、师叔还在,他们就不需要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如果他们还在,师弟师妹们就不需要依赖着他。如果他们还在,九嶷山也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是他的桃源,他们的桃源。 可是师父师叔不在了,桃源仙境也烟飘云散。从此,他将接过三清峰的衣钵,承担起教导师弟师妹的重任。 “我做的到吗?”季焕扪心自问。恍惚间,他们回到了九嶷山,玄泽道君十分关爱他们,还特意给他们指派了一位结丹修士,姓杨。这杨姓修士对他们十分和善,甚至还带了不少道童来服侍他们,活脱脱的杨家奢靡的做派。 “杨前辈,师父曾说心悟躬行,方养德养生,起居琐事我们师兄弟自行打理即可。” 那杨姓修士掀起眼皮,看了看季焕:“玄泽道君忧心你们,命我好好照看,起居琐事你们不用操心,专心练功,以后才能为师父报仇,你说是不是。” 季焕刚开始觉得还有道理,可是到了后来,发现三清峰上到处都是杨家的人,自己如同寄人篱下,想要干个什么事情都需要想他人报备,十分不痛快。不久原来留上山上的外门弟子们都另寻山头了。 韶玉也前来辞行:“大师兄,我家来接我回去了。” 季焕:“韶玉,你走了,三清峰怎么办,三清峰的传承怎么办?” 韶玉苦笑道:“大师兄,你还没有看出来么,如今的三清峰早不是我们原来的三清峰了。三清峰的首座姓杨,弟子大都姓杨,这几个月来,有谁指导过我们修行? 分卷阅读21 我不如回家去修炼。” 季焕忙抓着沅沅:“师妹,你劝劝韶玉,师父没了,我们一样可以把三清峰顶起来。” 沅沅摇摇头:“大师兄,师弟让我与他一同去,我也是要离开门派了。” 季焕更慌:“你们竟是一一都要走了吗。” 韩虞劝他:“大师兄,我劝你也离开这里吧,你一日还是三清峰的大师兄,他们就一日看你不顺眼,你看那混元宫,如今什么事情都要向青龙宫汇报。我们与青龙宫不是一路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师兄弟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季焕怒道:“你们要走便走,我不走。你还记得师父说过什么,他让我们好好把三清峰的风骨传承下去,修剑者,当除魔、卫道!不愧于天、不愧于地、不愧于心!你们都忘了吗。” 韶玉道:“大师兄,你还看不清形势么,呆在这半清不混的三清峰,如何除魔卫道。” 季焕眼睛酸意上涌:“你们走罢,别耽误了你们的前程,我是三清峰的大师兄,我不离开!” 待季焕擦干泪水,人居然都走了干干净净。 季焕心里想,走了也好,像韶玉说的,如今三清峰半清不混,呆着反倒是误事。又想,以后我一定日夜修炼,将三清峰好好的传承下去,再想到结丹、元婴遥遥无期,玄泽道君的虚情假意,种种困难如同一道天堑横在他面前,又觉得道途渺茫,恨不能到师父面前哭上一场。 师兄弟走后,季焕势单力薄,被人当了个屁,满腔郁闷无从发散,修练又每每经脉岔气,只能喝酒度日,越发像团烂泥。 一日,季焕偷偷潜入常渡舟的居室,只见居室陈设一如从前,只是有些破败,回想师父端坐在书案上的情景,十分伤心。正在伤心之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响动,是谁? 季焕躲在屏风后。 进来了两个人影。 一个人道:“首席大人,这三清峰里的好东西不少啊。” 另一个人道:“自然,只是最好的已经孝敬给玄泽道君了,余下的,你我都挑一些。” “他那徒弟没有意见吗?” “意见?他师父都死了,区区小儿能有什么意见,给他下了药,这些日子,不是废人一个,狗都嫌他。” “玄泽道君妙算!” “剑修又如何,玄泽道君衍算之法才是大能之术。如今九嶷山都在杨家掌控之中。” 季焕听得将牙齿咬的格格响,恍惚觉得他师父和玄清道君之死也是玄泽道君所为,自己修炼无望也是杨家做的好事。新仇旧恨一起上涌,恨不能当场手刃了这两个人。 “大师兄!大师兄!季焕!” 季焕猛的睁开眼,双目通红,怨恨在心,把剑向那两个人劈去:“取你命来!” 韶玉吃了一惊,他发现季焕泪流满面,面目狰狞,已觉得不好,连忙将他叫醒,没有想到季焕一睁眼就是一剑袭来。 季焕将牙咬的格格响,双目通红,浑身发抖,哪里看的清面前的是韶玉,接连两剑。 韶玉几个起落避开,忙叫其他人。 诡异的是韩虞等几人起身,也纷纷向韶玉出剑。韶玉要挡数人,又不能伤到他们,一时落于下风。 沅沅仍坐在地上,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眉头微动。 沅沅醒不过来,因为她进入了另一层梦境中。 第13章 生离 起初,她与季焕做了相似的梦。在梦里,她与师兄弟一一离别,在三清峰受尽谩骂轻视,走进师父寝居时,却看见了另外的人。 这人一身黑衣,秋水为神玉为骨,眼尾微微勾起,勾出万种风流。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沅沅额上,轻叱道:“醒来!” 沅沅脑中清明起来,发现刚刚经历的苦痛怨恨只是一个虚假的噩梦而已。 “前辈?”沅沅终于认出了这个人。第一次梦中相见,她师父仍在逢魔岭,现在却已经阴阳相隔,“发生了什么事?” “中了地魔的怨气。心中有怨,中了怨气后必然扩大千倍。” “地魔不是已经死了?” “地魔乃应劫而生,天地怨气过剩,无法化解,就会出地魔。你们行事,损不足补有余,致使怨气过剩,怨气不除则地魔不灭,如何能彻底杀死。” “师兄师弟!他们怎么样了,前辈请放我回去!”沅沅狠狠的掐自己,想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那黑衣人负手而立,饶有兴趣的看着沅沅的动作:“你师弟正与你师兄相斗,你师兄们都被地魔激起了怨气,你醒来,怕是要直面你那几个师兄。如今的他们可不会放过你。不如你跟我回白水,那里才是适合你的地方。” “多谢前辈,晚辈自然要回师门。” “师门,你可是说那个九嶷山?”黑衣人轻轻一笑,问:“你可知道自己身上有个封印?” 沅沅看那黑衣人毫不关心外面如何,也不与他废话,想虽然在梦境中,但在梦中也应该是带剑的。 分卷阅读22 沅沅低头一看,手里果然出现蛟蛟,她将蛟蛟拔出,狠心将手臂一划,果然一阵剧痛袭来。 沅沅觉得左臂剧痛,终于睁开眼睛。刚睁开眼睛,就听见韶玉一声闷哼,腿部被季焕刺中,险些半跪在地。 沅沅急忙拔剑挡开众人的剑,大声喊:“大师兄!二师兄!醒醒!” 洞口深处传来“嗤嗤”的笑声,方才那个寿元将尽,如同死人般的老者竟然站了起来,有黑气直接没入到他身体中,每吸收一点黑气,他的活气就增加一份,而这黑气,正是从季焕他们身体中散发出来的 “小姑娘,你竟然没事,看看你师兄,恨不能吃你的肉!” “怨气是最好的养料!怨恨吧,这样的世道,只有怨恨才有出路。” 沅沅躲过韩虞,看着那个老者:“你,就是地魔!” 韶玉荡出寒霜一剑,将师兄弟逼退,与沅沅一同攻向那个老者。韶玉虽然受伤,依旧向地魔刺出了极亮的,惊艳的一剑。如果是同龄的修士,必然已经难以相敌。 可惜地魔并非同龄修士,及时地魔深受重伤,两者境界相差也太过悬殊。地魔手微微一摆,几道魔气吞没了韶玉的这一剑。地魔又用手机隔空点了点季焕、韩虞等人,他们立即大声狂吼,持剑向沅沅、韶玉刺来,竟是不要命的打法。 沅沅、韶玉只好再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山洞这边乱石纷飞,剑气四溢,在山壁上刻入深深的印痕。那老者周围却丝毫不受影响,一道浅淡的黑色结界挡住了所有剑气。 老者命令到:“别打死了,将他们的生魂困住,腿断了,手断了都不要紧,你们师兄弟们要一直两两相残,相互折磨,心里生出怨恨来,越多越好,献给本座。怨恨,越多越好。” 老者命令一下,季焕、韩虞等人便专攻韶玉腿伤那一处,几招间,韶玉腿上又被刺了几剑,鲜血淋漓,十分可怖。 韶玉道:“师姐,你先走,我等会跟上。” 沅沅岂能扔下韶玉一个人,既然不能下手伤季焕他们,只能与韶玉且战且退,想要从洞口突围。可是靠近了才发现,洞口拢了厚厚的黑气结界,竟然不能出去。 老者“嗤嗤”的笑声再响起:“你们逃不掉的,怨恨吧,怨恨你师兄,你大师兄若不是心智薄弱,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我得手。怨恨你们的师父,他竟然罔顾师父之责,狠心将你们几个小儿仍在这里。还可以怨恨正道联盟,你们师父以身殉道,他们也只管自己的利益,对你们几个人也不多加看顾。” 韶玉:“闭嘴!你休想以我们的怨气为食!” 老者又笑:“哟哟,看出来了呢,没有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等他们刺上你一百剑,一千剑,千刀万剐的时候,不相信还生不出怨气,嗤嗤嗤嗤!” 沅沅觉得自己这次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地魔手里,她如何甘心!不对,刚才有人说可以跟他走。 “前辈,救我们!”沅沅突然喊了一声。 老者又开始“嗤嗤”的笑起来:“小姑娘,你诈我呢,你师门长辈都死光了,若不是他们,我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该你们补偿我的。” 黑色的身影在凌乱的洞穴中显形。 “什么人。”老者瞳孔一缩,抬起手,手指指甲暴涨。 那黑衣人只看着沅沅:“救你?” “救我们,前辈,你曾答应过给我一个机缘!”沅沅一边躲着季焕的攻击,一边喊道。 黑衣人轻笑道:“你拒绝了。” “救我们,我跟你走。” 韶玉猛的回头:“师姐!”他这一分心,腿上又中了一剑。 黑衣人侧身看了看那地魔:“好。用你的封印来换。”他只是轻轻的看了一眼地魔,季焕、韩虞等人的灵剑就脱手而出,径直破开地魔的结界,将地魔深深的钉在岩石上。 刚才作威作福的地魔毫无还手之力,一招落败。 “你是白水……”地魔充满怨气的脸上浮现出恐惧。话未完,被钉住的岩石骤然开裂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下一刻,洞穴深处的岩石裂成无数碎石,淹没了他。 黑衣人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握的动作,那些堆成小山的碎石夹着地魔的身躯相互挤压,统统化成齑粉,只见一缕黑气突然从粉尘中飘起又立即消失。 黑衣人皱眉道:“果然怨气不平,地魔不灭”。 季焕、韩虞等人脱离了地魔的控制,终于从噩梦的挣脱出来。 韶玉那条腿被多次洞穿,已然支撑不住。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将剑对着黑衣人。他听见了沅沅的那句“我跟你走”,也听见了地魔最后那一声“白水……”。 白水天魔,正魔两道谈之色变的存在。 他不知道师姐怎么会跟这样的人物有所牵连,但是他本能的知道,白水天魔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师姐,不能跟白水天魔走。 韶玉剑指白水天魔,履霜发出嗡的一声哀鸣。韶玉紧握着履霜,从未如此深刻的感受到与大能的差距,如同萤火遥望 分卷阅读23 烈日,如同蜉蝣对上鲲鹏。如果说刚才面对地魔还有恐惧和痛恨,这一刻,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韶玉只想到一件事,沅沅不能跟天魔走。 在这天堑般的差距下,韶玉收起了剑修所有的骄傲,卑微的低下头颅:“前辈,我愿意跟你走,请留下她。” 白水天魔那本是风流多情的眼,看向韶玉,一片淡漠。只一眼,韶玉的履霜便倒转着飞出,刺入岩石中,只余剑柄。 “师弟!” 沅沅轻轻飘起,白水天魔将一个手指点在沅沅额上。沅沅额间光华大作,将整个洞穴照的如同白日。白水天魔的手指在沅沅额间拉出一个玉石。这个玉石有鸽蛋大小,发出五彩光华。它挣扎着,想要重新逃回沅沅额头里。白水天魔轻轻将手一拢,玉石就安安分分的收敛了光芒,落在他手中。 沅沅闭目感受到额间玉石被取出,心里仿佛失掉了什么,这玉石与她的血脉相连,跟随着她的一呼一息,一静一动。全身的经脉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仿佛什么东西缺少了压制,要从血脉中破土而出。在这一波轻微的麻痛后,巨大的疼痛排山倒海而来,疼的她元神与躯体相分离,麻木又无措的等待着。 白水天魔取玉时,将威压外放。韶玉、季焕等人被威压压制,无法起身。韶玉绝望的看着他的师姐,满心的不甘、无能痛苦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彻底淹没了他。他仿佛身在无边苦海,周围看不见一条浮木。 沅沅从半空掉落,白水天魔一只手便接住了她,将沅沅揽在怀里,整个身影逐渐淡去,消失无踪。 韶玉十指在岩石间抠出了血,他听见有人在轻轻啜泣,许久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声音。短短几日,他先后失去敬爱的师父与挚爱的师姐,再坚强也只是未满十六岁的少年,稚嫩双肩挑不动过于沉重的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  审签被拒,确实有不足,但是不打算改了哈,文章其实已经完结,会陆续发完。 第14章 追梦 魔域中像万娘子这样的酒家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家。灰扑扑的二层木制小楼,挂着一串红灯笼,一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当泸卖酒,一个踩上去就会咯吱咯吱响的木制楼梯通向二楼的厢房。哦,这样的小酒坊也顺便兼着旅馆的营生。 不同的是万家酒坊生意兴隆。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老板娘会酿极浓香的烈酒。不过来客能不能喝得到,就要看老板娘的心情。万娘子心情好就有劲道的烈酒,心情不好就是寡淡的掺了水的劣酒。据熟客们说,老板娘的心情如同七月的天,没个准数,唯一可以作准的是老板娘喜好美色,无论男女,只要是个美人落座。小二呈上来的必然是美酒。 万家酒坊生意兴隆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它正好俯瞰着平如镜面的白水泽,别无遮档,一眼看过去能看到海天一线,是别处没有的胜景。 因此,常有些不着调的魔修坐在万家酒坊这里,将酒当了水饮,牛皮吹上了天。好像这样,就有机会被白水天魔看中,从茫茫人海中将他们这一颗颗蒙尘的珠玉捞出来,一步登天,大放异彩似的。 万娘子常被这些聒噪的声音吵的头大,要不是看在灵石的面子上,恨不能拿棍子将这些人打出去。她鄙视的想:“伤眼的东西,连我都看不上,还想这被白水君看中,做梦!” 不过这几个月,略有些不同,酒客里多了好些妖妖娆娆的女魔修。有的还穿的极少,只用几条布料或皮毛勉勉强强遮住,露出光滑的肌肤与前凸后翘的身材来,吸引着各方视线。 万娘子越发看不惯,连要给美人上烈酒的准则也没有了,不顾店小二的挤眉弄眼,清一色寡味的酒,好像铁了心要逐客。 倒不是万娘子觉得伤眼,而是她自己就是扁平的身材,没有资格做这样的打扮,伤的不是眼而是心,故心情十分不愉快。 那些女魔也不计较,灵石照给,反正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白水泽的海天一线间。那海天一线里有白水天魔所居之地。 “白水君,容颜修为,冠绝魔域,独此一人,一顾倾心、二顾倾城……”有魔道女修到底喝多了掺水的酒,捧着一幅小像哼唱起来。 “够了,酸唧唧的,少卖弄文墨。”又有人一把扯过那小像,是个面色青黑的高瘦汉子,“啧,这画的娘唧唧。别痴心妄想,听说白水君带了个丫头片子回来,你们倒是一个个发了春似的。还不如找我。” 酒肆里众女修一齐嗔他:“你也配!” 万娘子白了那群花痴酒客一眼,心里将胃里的汤汤水水呕了个遍。她无聊的拨弄算盘,眼角的余光却飘到了酒肆外面,看见了一个独行少年。 那个少年虽风尘仆仆,却透着一股端方之气,像正道世家子。一条腿活动不是很灵便,虽然他有所遮掩,行走时还是略有虚浮。 吸引万娘子的,是风霜之下少年精致淡雅的长相,茫然又稚气的眼神。万娘子微微眯起眼,目光如炬的她已经脑补出那少年洗去风霜、白衣飘飘的样子,惊为天人。她嫌弃的想,整天窝在她酒肆里都是些什么妖魔鬼 分卷阅读24 怪,还是这样的清纯少年才是老娘的菜啊。 那清纯少年一步步向酒肆走来,万娘子拉直了七扭八歪的身体,笑道:“这位小公子从何出来,可是要喝酒。” 老板娘说的没错,来酒肆自然是来喝酒的。即使韶玉想要打探点消息,也是该先买个酒。 他微微颔首:“请给一坛酒。” 万娘子心花怒放,将柜子下珍藏的一坛老酒提了上来:“一灵石。” 那韶玉愣了愣。边上已经有人喊了起来:“老板娘,你这酒什么时候卖的这么便宜了,不会是一坛水呗!老子刚刚买的,你要了十个灵石,嘴里淡出个鸟!” “滚,爱喝不喝!”万娘子冲那人喊,又扫视大堂,遗憾的发现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了。 “没桌子了,小公子就在柜上喝吧。” 万娘子将垂下发丝撩到耳后,轻声对韶玉说。 韶玉为了问话,只能尝试一下凡夫走卒站着喝酒的待遇。 万娘子让小二拿了一酒盏,开了酒封,倒了酒,酒香四溢。 “小公子哪里来,看上去不像魔道中人。” 韶玉垂下眼:“听闻万物入白水,则沉,那白水泽如何渡?” 万娘子笑嘻嘻:“这里的人都想知道如何渡,小公子打听这个做什么,这样直白,可不容易问出什么?” 韶玉微囧,坚持道:“万物相生相克,好奇有何物能入白水不沉。” 万娘子笑道:“这个问题,可不只值一坛酒。” 韶玉将一个乾坤袋放在桌上。 万娘子打开乾坤袋,笑的连端庄都维持不住了,看了看四周:“买一送一,楼上还有地字一号空房,待酒肆关账,给小公子答案。” 听闻,有大汉拍案而起:“老板娘,你什么意思,老子在你这里喝了一个月的酒了,什么时候有过空房。” 万娘子的脸冷了下来:“你爱来不来!老娘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酒客们对着差别待遇俱是不满,纷纷起哄。那大汉冲过来,变出一把斧子,挟血腥之气而来。韶玉正要拔剑。万娘子已经变出一张银光灿灿的网,兜头将那酒客罩下,手一挥,熟练地将酒客就拖到店外去,看样子这个事不止干过一次了。 万娘子怒道:“要发酒疯,就到外面发去。老娘开店是为了个乐子,谁敢拆我的店!” 众酒客被老板娘这一手镇住,才安静下来,没有过一会又开始嚷嚷那大汉不识好歹,连白水天魔手下第一魔将的夫人都敢惹。 这番动作,柜上那盏酒却一滴未洒。 韶玉一个正道少年,悄悄辞别师兄们,横穿魔域,一路来走的甚为艰险,终于到了白水泽。 见识过地魔这样的大魔后,魔域里一般的魔道,再也不能撼动韶玉的心神。剑修本来就适合在绝境中成长,这三番几次的生死相逼,完完全全的逼出韶玉的剑意,元神与履霜相通,对战时,剑意已能收发自如。 韶玉到了白水泽,听见白水天魔最新的动向,得知师姐暂无危险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脑子里一直崩的弦松了,心里反而更加茫然。魔域里有这么多人想进白水泽,白水魔君偏偏带走了师姐。 酒肆里的熙熙攘攘都与韶玉无关,他一个人清冷的站在那里,垂眸,沉思,至暮色四垂,烛光亮起。 万娘子让小二上好门板,看着韶玉清澈又疏离的眼,动了恻隐之心。 “小公子想渡白水泽,是拜师还是想找人。” 韶玉:“找人。” 万娘子:“找那个小姑娘?你是她什么人” 韶玉躬身行了个礼:“师弟,还请前辈告知详情。” 万娘子道:“白水泽,其实是一密境,天上无法御剑飞行,水上无物可浮,除了一种灵物。” 万娘子把装满灵石的乾坤袋抛回给韶玉:“这灵石还是还给你吧,因为告诉你也没有用,这灵物就长在白水泽中心的岛上,又只能用一次,在里面的人出来容易,外面的人进去难,没有白水君的授意,根本不可能。” “明白吗,白水泽与白水君心神相通,除非在境界上超过白水君,否则无人可进。” “为何师姐会在那里。” “小公子,我还奇怪你师姐为何会和你这个剑修在一起,你应该是正道那些个名门弟子。” “何解?” “你们名门正道不是向来不齿魔道?为什么又收半个天魔做弟子?” 被忽视的细节相连,一个不敢直面的想法隐隐成型。 万娘子毫不掩饰的露出羡慕的神情:“你可知道你师姐有一半的天魔血脉。天魔血脉,万魔之首,御使万物,超脱六道之外。你说白水君为什么带她进入白水泽?” 韶玉满脸错愕,面色惨白。 万娘子安慰他:“白水君与她同属一族,他独自一人过了两百年,既然愿意带你师姐回去,必然不会伤她。要我说,你师姐在白水比她在你们正道师门更安全。” 韶玉唇色 分卷阅读25 尽褪,他想起师父临别时对沅沅说的话:”但行前路莫问出处。”意有所指。原来师父一直知道,一直护佑着沅沅平安自在成长,师恩如山。如今师父不在,他能护得住他师姐吗? 韶玉再次向万娘子行了礼:“多谢!”转身上楼,登上楼梯时踉跄了下,腿上未愈的伤痛直入心脏。 第15章 回头 沅沅的天魔血脉被压制十六年,终于破土而出,一发而不可收。 天魔血脉奔涌而来,全面渗透她的筋脉与血肉,卯足了要把原有的失地一一修复。 沅沅头一回见识到万蚁蚀骨的滋味。天魔血凶狠,水灵气凝结成的真元顽固,两厢不肯退让,无视她的元神,在她的筋脉与血肉对峙争夺,筋脉与血肉不断溃散又重建。 沅沅不断打滚,将头撞向地面,撞的咚咚作响,痛呼出声:“师父,师父,我痛死了。” 有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给她输入了平缓的真元。那股气息如同波澜不惊的大海,安静又坚决的打断了天魔血与真元的相残。 如此反复,不知道过了多久,沅沅心里都生出了厌倦,为什么血肉愈合的速度这么快,快的让她连死掉的机会都没有。 在疼痛略微缓和的时候,她会朦朦胧胧的想:“为什么我会有天魔血 为什么是我?” 她这么想着,藏在最深处的记忆,显露出了原本稀薄的面容。 一个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花团锦簇的院子,抱她的嬷嬷步履匆匆,脸上带了焦急。进垂花楼的时候,有姐姐们打起了帘子。她看见自己忧郁秀美的母亲斜靠在床上,身后垫了好几个珊瑚色的垫子,却越发衬的她面无血色。师父负剑站在一旁,年轻俊秀的脸,好像只是在昨天。师父将她抱起,一股木质香隔绝了房内衰败的气息。她还记得第一次到九嶷时缭绕不去的桃花香,记得第一次御剑飞行时山风的清新,记得被人恶意讥讽扑在师父怀里的温暖,记得三清峰山水间的自在,记得师弟房中的安神香。也还记得逢魔岭浓重的尸气和师父决绝的背景。 各种景色与气味骤然消散,定格在一张清冷的脸上。一股若有若无、清冽的林中雪的气息,化为林中霜雪,铺陈延展开来,密密的裹住沅沅,收敛了所有的浮躁。少年的音色低沉微哑,在沅沅耳边回响:“师姐!回来!” 是韶玉。 沅沅紧紧抓住朦胧模糊中的那缕微光,水灵气凝聚的真元大涨,在那股外来真元的帮助下,重新一举夺回失地,将天魔血牢牢压制住。 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神是涣散的。她看见一扇窗,窗外天空一碧如洗,明亮的光线照在房内一个人身上,剪出了灵秀的光影。 “醒了?”一个清澈的声音问她。 不是韶玉,沅沅梦里的喜悦一扫而空,被一股巨大的失望所笼罩。 “这是哪里?” “白水泽。” 在正道口中描述的白水天魔形同神魔,与前面这个青年实在相差太大。他一身修为臻于化境,因此气息收敛,如同凡人。而他的容貌气质又太好,使得白水泽这个荒岛景物都生动起来。 白水君站定,背后是千竿修竹,面前是一平如镜的白水泽。他的手微微一动,背后万千竹叶如利箭般疾飞,带出轰鸣般的破空之声。叶片入水划开道道水痕,将白水泽划的支离破碎,随即白水泽深处炸出一条十几丈粗细的水龙,直上九霄,直至碧空最高处,白水泽的水被这水龙一卷,立即降下三尺。天地为之震怒,一连劈下三个晴天响雷。 白水君侧身看沅沅:“天魔血,御使万物,为何压制?” 因为不想入魔,因为还想像从前一样修行,因为不想要。 “甲之蜜糖、乙之□□。” 白水君轻笑一声,静默不语。 淅淅沥沥,原本直卷上天的水龙终于化成暴雨降落白水泽。沅沅看到在大滴小滴、跳跃的水珠间,射入水中的竹叶也漂浮上来,在水面上旋转。 原来有一物能漂浮在白水泽上,那就是岛上的灵竹。 韶玉在万家酒肆一住就是一个月。白日出去,夜里方回,有时两三天才回一次,万娘子觉得他比那些妖魔鬼怪般的酒客有趣多了,也随他去。 万娘子觉得有趣,偶尔还拿出好酒招待他。一次两次渐渐熟了,韶玉也会一语不发的喝上一两杯,只是酒太烈,每每会被呛到。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自觉头上长出了一片青青草原。 那万娘子是白水天魔手下魔将海明棠的妻子,虽然那些酒客至今也没有弄清楚万娘子究竟过门了没有。若是过了门,就该夫唱妇随,而不是在这里经营一家小酒肆,若不是没有过门,海明棠又看得十分要紧,以夫人相称。 海明棠不敢直接找万娘子交涉,趁白水君不在,韶玉独行,拿了一枚万像镜给韶玉看,镜里沅沅眉眼平静,一切安好。 他十分语重心长的对韶玉说:“你师姐身负天魔血脉,又是血脉初现的时候,最需要吸收的是至纯至精的 分卷阅读26 天地精华,在白水方有进益。你何苦在此消磨时间,不如回去,勤加修炼,日后自然有再相聚之时。” 海明棠循循善诱,又拿出沅沅托给白水君寄一封家书,凭着“平安!勿念!”这四个字,终于安了这尊无望又固执的玉佛的心,同意回去了。 海明棠斗胆用了次万像镜,却没有料到白水泽能将镜像反射,他暗自庆幸终于将韶玉催回家时,沅沅在白水泽的水面上瞧见个背影。 沅沅认出那是她师弟的背影。 她的心情本已经低落到谷底,却骤然开出花来,巨大的欣喜占满了她的心,恨不能乳燕投林般回到韶玉身边。天魔血脉又如何,师父未介意过,师弟也未介意。况且她现在已经压制天魔血脉。这个天真的孩子,以为自己压制住天魔血脉,不让其进入经脉之中,还能重新回到九嶷山。 她用剑削断了几杆灵竹,扎成竹筏,渡过白水泽,。 沅沅渡过白水泽,选择少有人迹的地方上岸。她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灰扑扑的小伙子,沿着白水泽岸边一路打听过去。 茶馆酒肆里还流传着白水君带回一个小丫头的故事。十六岁的少年少女都是雌雄莫辨的时候。沅沅到万家酒肆的时候,万娘子还给了她一盏美酒。 “好俊俏的小哥,请你!” 这酒又醇厚又浓烈。 沅沅:“多谢!” 又有人道:“老板娘,你又看上了新人!前儿那个呢?” 万娘子:“老娘看看不行啊,老看着你们,伤眼!” 沅沅问:“请问老板娘可见过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少年,比我高一寸,冷着个脸。” 万娘子:“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是找人?这儿人来人往,我哪记得住那么多?” “他佩剑,有把月色的长剑。” “老板娘,你前儿那位小公子的剑挺白的。” 万娘子微眯了眼睛:“小哥,倒是遇见一个找他师姐的人呢,昨晚就告辞说回去了。” 沅沅略有失望,谢过万娘子,留下几枚灵石,朝着师门方向赶去。 第16章 囹圄 魔界通往修仙界的第一座正经的仙城,叫临仙城。 临仙城城名仙气飘飘,实则雄伟,两侧城墙高九丈,均由刻满防御符箓的砖砌成,结界厚实,在白日也是灵光闪烁,是个防守严密的仙城。因为魔界与修仙界货物交流的第一大集市就在此城。行商众多,流通的都是灵石宝物。 临仙城门口分列着十多名守卫,两边都蹲着一个张大嘴的石狮子。许多修仙的、修魔的都排队等待入城。仙气飘飘的道修与面色青黑的魔修前后排队,相互之间发出死亡凝视,有点小摩擦,居然没有大打出手的情况出现,也算相处和谐。 入城速度并不快,因为每个人都要将五枚灵石投到石狮子口中,石狮子将灵石在嘴里咀嚼两下,吞入腹中,才会吐出一张通行令牌。 沅沅观察过,道修令牌是白色的,魔修的令牌是黑色的,还有个别人的令牌灰不溜秋,那些拿着灰令牌的人看上去气息杂乱,非魔非道,估计什么都修炼一点,是个大杂烩。有个魔修,浑身黑气,拿了个黑令牌,也通行无阻的进去了。沅沅思索着,自己的通行令应该是个白的,说不定也有点儿灰,应该是不要紧的。 守卫时不时的吆喝道:“稍安勿躁,礼让有序……” 沅沅照着众人的样子,也投了五枚灵石进去。那石狮子闭上嘴巴,砸吧了半天,眼睛滴溜溜乱转。 沅沅屏住呼吸,看着石狮子吐出一张白色的通行牌,才暗地里松了口气,幸好是个白令牌。 她拿着令牌进了城,没有看到那石狮子的瞳仁一直盯着她,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眼瞳与眼白都是同一石头色,才看不出来最后是翻了眼白的样子。 沅沅拿着通行令,幻化出一只水雀,在街上寻找着九嶷山的暗记。为了避免麻烦,她在魔域从未进城,一路上也挑着魔修少的地方走。这次进城也不是为了赶集,而是这里有九嶷山的暗桩,孤身一人上路毕竟危险,不如有同门师兄弟相助。 沅沅找到那个暗桩点,十分感慨,这哪是暗桩,有见过这么不低调的暗桩吗?一个宅子就占了半条街,蹲着两个白玉石狮子,比城门外那个石狮子还要大,刻着龙首的大门,屋檐高高翘起,昂首壮丽,只有屋檐下雕花的拱粱上刻着不起眼的九嶷山暗纹。 大门上有两个兽面衔环,兽面闭目龇牙,衔着门环,门环形状竟然是三个被捆绑的首尾相接的铜人,又狰狞,又阴森。 沅沅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路,将拱粱上的暗纹反复观察,再三确认确实九嶷山的暗纹。才按着门环敲击大门,吱呀,大门开了,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这个中年人的脸极有特色,是个过目既忘的模样,倒不像个修士。 沅沅拿出九嶷山内门弟子的玉牌。那人目光一动,扫了扫沅沅身后,方谨慎的点点头,让沅沅进了门。 沅沅进了门,没有走几步,听见身后大门“嘣”的 分卷阅读27 一声关上,门上豁然出现一张大嘴,裂开了嘲讽的笑容。 沅沅周边已经落下多条身影,十几条剑芒正对着她! 一个青年负手从屋后转出,头戴金冠,衣服上绘制着繁复的水纹,随着他的行动,光华流转,正是杨二公子杨菖。 “沅师妹,梁州一别,别来无恙?这次你可是自投罗网。” 杨菖胳膊一动,铃音骤起。原来那杨菖身后的手里居然拿着金色铃铛。那铃铛原本已经被韶玉一剑削成两半,现在不但已经修复,而且因为使用人不同,威力更胜从前。 铃声一起,真元一滞,沅沅迅速从袖中抖出遁地符,可是地面凝滞了似的,无法破开,遁地符轻飘飘的飘落在地上,燃出一团绿火。这里已经布下各种符咒,罗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沅沅周身真元凝固,被多把剑制住,随即一根金色的箭刺入她的腹中。沅沅痛哼一声。 杨菖手持烈日弓,微笑道:“沅师妹,我等你许久了。” 人身陷囹圄时,方知天地广阔的美好。 沅沅被缚仙索牢牢绑住,所有的真元沉入内府。她躺在冰冷的石床上,不知何年何日。 周围一片沉寂、森然,只有不灭的人鱼灯发出幽微的光。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也许是两天一次,或许是一天两次,也许间隔更长,也许更短。 在她身上实验各种伤害,破开她的内府,取走她的血肉。 有时,他们会低声私语:“一般的道法对天魔造不成伤害,除非至阳的剑术或至阴的道法。” “那位要用天魔血炼长生丹药?果然修为越高越惧生死。” “这么多伤口没有关系么,不用灵药不会死么。” “不用,天魔伤口愈合的快得很,明天就看不出来了。” 沅沅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沉睡,沉浸在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中,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这样,她就会在漫长的寂静中发狂。 可是连梦都是痛的,那些挨过去的痛都躲藏在她的记忆里,把她拖入无边的噩梦中。 沅沅难得清醒的时候会想,如果那天她绕过了临仙城,会怎样?后来她逐渐想开了,如果她绕过去了,还会有下一个临仙城。到时将师兄师弟也牵连其中。 他们要的是天魔血。 白水魔君不需要掩盖他的天魔血脉,因为他足够强大。无需惧怕那些觊觎,即使强大如白水魔君,也需要用一望无际的白水泽来隔绝窥视。 沅沅被保护的太好,等世道展露出狰狞的另一面,她毫无反抗之力。 沅沅的心神渐渐动摇:“师父,你说要除魔、卫道,除何魔、卫何道?” 地牢里又传来鞋履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这个极度安静的地牢里,一点点声音就会被放大,清晰。 这个地牢里刻制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完全与外界隔绝,但是隔绝不了人心。 沅沅对这个脚步声十分熟悉,是杨菖。最近他来的越发密集。 “沅师妹。”他叹道,“天魔血脉,果然夺天地之造化。你受了这么伤害,人却越来越美了。” 一只手放在沅沅脸上,摩挲,如同湿腻腻的蛇。 一股热气喷在沅沅耳边,杨菖低声轻语:“你说,你生下我的孩子,是不是也有天魔血……” 沅沅偏过头,猛然挣扎起来,禁锢她的缚仙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 沅沅觉得自己是一只失重的小鸟,不断下坠,落入一层地狱,下面还有一层地狱在等着她。人心险恶至此,令她万念俱灰。 当地牢重归沉寂后,沅沅感到有眼泪从眼眶里漫出,滑落。她的胃反复痉挛,只能呕出苦味的胆汁。半响,她听见“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是水吗?不对,地牢里一点水汽都没有,那是什么,是她的血吗,怪不得身下这么粘稠。 “师父,我好想死啊,为什么我死不了呢,是因为天魔血吗?” “师父,我支持不住了,何为魔?何为道?你所卫的是何道!天下无道!” 原本被压制住天魔血脉再次从血肉中奔涌而来,渗入到她的经脉,在空荡荡的经脉中畅通无阻,涌至内府后,水灵气凝结成的真元欢快的融于天魔血中,没有挣扎,不再抵抗。 沅沅仰起头,放松身体,觉得万蚁蚀骨其实也没有那么疼。她感到自己的经脉不断的拓宽,无数细小的经脉生出、延伸、交汇,对应着天地缥缈玄妙的道意。磅礴的力量在经脉里汹涌,万物都与她心神相通,与她轻声低语。 沅沅微微勾了勾小指,已经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飘动起来,地牢里密密麻麻的符咒光芒大发,随即便被血液渗入,变成血符,从墙上拓下,一一飘落在缚仙索上。 缚仙索猛然碎裂。 “什么声音?”有看守被惊动,开门探查。 沅沅伸出手,轻轻一拢,看守的身体就蓬出一大朵血花。原来正道的修士身体里有这么多的血,与尸魔、魔修截然不同,就像 分卷阅读28 一个装满血的囊袋。 一步一杀,那些看守的身体脆如水瓶,轻轻一拢,就如花开。沅沅从地牢里一层层往上走,血液汇成股,在她身边舞动,如鲜艳的红绫。 原来这个地牢有十八层,寓意十八层地狱,原来她一直呆在第十八层。 出了地牢,天光虽然已经微暗,沅沅仍不适的眯起了眼,被亮光刺激的双目通红,她贪婪的看着广阔的天空,自觉终于呼吸到一□□气。 地表上建着一座园林,堆着插天的玲珑山石,奇藤异草,引蔓牵藤,有酒香、脂粉香,有鸟语、乐曲、人声。 沅沅循声而去。 穿山的游廊描红涂金,美婢俊仆成列。仆婢们穿着绮罗丝履,端着美酒灵果、各色乐器,依次前行。 杨家别院,地下是人间地狱,地上是活色生香。 第17章 红衣 那些仆婢们看见沅沅,愣怔片刻,脸上的神情渐渐转变为惊恐,纷纷掷了手中物品,大声惊呼逃跑。 游廊通向各厢房。沅沅随意挑了一间,闯了进去。 厢房里四个修士正在饮酒作乐,几个罗衫暴露的女子或躺在他们怀中或伏在他们身上。 沅沅闯进入的时候,这四个被酒色糊了脑子的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哟!哪个院的姑娘。” 听到这句无心之言,沅沅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森寒。她看着方才说话的那个修士,如同看个死人,手一挥,身后红绫灵动如蛇,缠绕上那个修士的脖子,拉伸、收紧。那修士无法使力,颈骨咔咔作响,一个呼吸之间,鼓出眼睛,吐出长舌,脑袋垂落,身体软绵如泥。 “你是何人!”修士惊慌的拔剑。 “要你们命的人。”红绫已经分作几段,缠绕在他们的脖子上。 那几个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放声尖叫,连滚带爬跑出门外。 沅沅任凭那些女子逃跑呼救。她打量着一名死去修士的手中剑,心神一动,剑就自动飞到她手中。沅沅生涩的舞了个剑招,持剑的感觉渐渐回归,虽不如蛟蛟,倒也能勉强用。 沅沅身形一动,对面也有人影一闪。原来是一面铜镜。镜中人乌发披垂在腰间,中衣褴褛,双目通红,面色惨白,樱唇却十分红艳,形同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厢房内又有隔间,正好挂着几件长裙罩衣,其中一件红衣鲜红如血,沅沅手轻轻一动,挑出那件红衣。 “有人逃狱,抓住她!生死不论!” “她在这里,抓住她,奖励筑基丹两颗,聚灵丹一瓶!生死不论!” “好大的手笔!算我一个。” 门外传来嘈杂之声,已经聚集了许多修士。 沅沅穿上红衣,手持利剑,破门而出:“杨菖何在!” 回答她的是剑光与杀机。 沅沅红衣翻飞,几个剑招过去,冲在前面的几个修士头颅已经滚落在地。 暮色将垂,尖利的信号声此起彼伏,周围火把渐次亮起,天空闪烁着点点荧光。那些荧光是修士御剑的清辉。 天上、地上都是接到求援信号的修士。这些修士身穿各样服饰,有大小门派修士,也有散修,都是听见九嶷山杨家的信号,从临仙城各处赶来,围住沅沅。 在这些修士们看来,杨家已经等同于九嶷山,故而一呼百应。这是一场能力悬殊的围剿,抓住逃犯固然有重赏,助一臂之力也能向杨家买个好。 而他们今日要抓捕的人,红衣魅惑,风流宛转,形同艳鬼,是一种不应出现在人间的艳色。修士们看她的眼神里不免流露出贪婪与轻视:“这样的绝色,杨二公子确定要生死不论?” 可当沅沅轻轻一跃,立在半空,红衣长发飞扬。修士们神情变了,难以控制的流露出恐惧。久经历练的他们都知道,能虚空而立的,已经是大能修士。 那些围的密密麻麻的修士散开了一些。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好浓重的血腥气!她是邪魔!诛杀邪魔!” “除魔卫道!职责所在!诛杀她!” “诛杀邪魔!” 地上的血水倒飞入天空,变成一颗颗血滴漂浮在空中,在最后的余晖照耀下,发出金红色的光芒。 虽是美景,却夺人性命。血滴化为血刃,穿透一个个修士的身体,荧光消失,火把渐暗。鲜血在地上开出朵朵红梅,一直延伸到别院外头。一般的结丹修士也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两招,围剿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魔女,你杀了这么多正道修士,我们仙门世家必将报仇!” “邪魔!你杀戮无辜,不得好死!” 沅沅充耳不闻:“杨菖何在!他不敢出来吗!” 沅沅一剑劈下,屋檐梁木纷纷碎裂,整个别院都被劈成两个部分,地面上露出一道几丈深的裂痕,杨家隐秘的十八层私狱吐出污浊之气,暴露于人前。 沅沅手中剑已碎,真元耗尽,她飘落在地上,一步步的朝城门口走去,但是再也没有人胆敢阻拦。 分卷阅读29 沅沅先是慢慢的朝九嶷山方向走,一直走进旷野中。 旷野里栖息的鸟群被血腥气和杀气惊起,几声惊慌的鸟鸣,四散逃离。沅沅才突然惊醒回神。她自小在九嶷山长大,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在一个正道仙城里杀了那么多修士,无论是什么理由,和邪魔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天空月朗星稀,远处疏林如画。她遥望九嶷山的方向,想:“天广地阔,却无再我立身之地。” 一个黑色的身影踏月光而来,站在沅沅面前,用袖子替她轻轻擦去脸上的血水。他的声音清透又凉薄,眼睛里却盛着星光与怜悯:“天魔血异动,原来你在这里。” 茶馆里,一个说书先生手持折扇,将醒木往桌上一拍:“魔气兴,正道藏。今儿,小老儿要说一篇《红衣倾城》!” “魔气兴,正道藏。讲的就是逢魔岭魔气四散之后,正道式微。如今魔道出了好几个魔头,第一厉害的自然是白水天魔,第二是逢魔岭生出的地魔,这两个各位都极为熟悉,小老儿不再详述,今天要讲是咱们临仙城里出的一个女魔头,人称,红衣倾城!” …… “那一日,她一身红衣,满天血雨,真的美很,好些人都看呆了去。各位可知,越好看的东西就越有毒,姑娘也是一样。临仙城满城共有一千多名修士,死伤了大半,城也塌了大半,后来她浴血出城,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拦。大家不知这魔女来历,故称其为红衣倾城。” 说书先生说的口干,拿起一个茶壶,对着壶嘴连喝几口茶。 有人趁机问:“毕竟是个女的,难道整个城的修士都敌不过?” 说书先生道:“那些天上飞的人,能耐多少,我们等凡人怎么懂?咱们看着御剑的仙师们,就觉得厉害的很。说不定在那些仙师的眼里,红衣倾城也是厉害的很。各位知道为什么白水天魔是魔道第一人,因为他是天魔后人,咱们临仙城里有个传言,这个红衣倾城这么厉害,正是因为有天魔血……” 第18章 故人 “啪嚓”,边上隔间里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小二去查看,隔离里的客人已经不知去向,只见桌子上有一个茶壶,一个杯子,还放了枚发光的石头。小二知道那是灵石,忙揣在兜里,再拿起杯子,手刚碰到杯子,立即感觉到一股寒凉。杯子一碰就裂成碎片,露出被冻成冰块的半杯茶水。 小二想,最近来的修士越来越多了,难道也是要去围剿红衣倾城?这些修士们打来打去,殃及的还是我们这些凡人,怀里的这枚灵石,也就刚好可以修修自家被震塌的屋顶,要修围墙还得再筹银两。 杨家别院上空,一人御剑而落,广袖博带,模样极清俊,还带有一点少年气,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的之间。 一般来说,人的相貌在少年过渡到青年的时候,不大容易好看,因为有的地方张开了,有的地方又还没有,总是要逊色一点。这个人却是极好看的,那未褪去的少年气反而使他清冷的气质更为清透。这人正是韶玉。 经过一个多月前的那一仗,杨家别院都毁的差不多了。残垣断壁,玲珑山石突兀的堆在那里,残藤枯草,满地都是掉落的树叶。那一仗的痕迹没有被清理干净,在地上、墙上、山石上,到处都是或斑斑点点,或横溅,或大摊的各种黑色血迹。参与这一战的人都不知所踪,只留已干涸的血迹,依旧在向世人倾述那一战的凄凉惨烈。 韶玉落下了一滴泪。 红衣,天魔血,是不是师姐?临仙城发生了什么?师姐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受了伤? 韶玉心里诸多疑问,未有答案。若他有师父一样的修为,想必师姐也能理所当然的在三清峰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他也就不会担忧惶恐。 思及此处,韶玉只期望着能尽快结丹,尽早修出元神剑,就能少一些天不遂人愿。以他现在的修为,大约只能单挑临仙城的修士,要在千百名修士的围攻下逃离,却不能够的。更不多说震慑住一个临仙城的修士了。 这三年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全力以赴了,或许是他的天资还不足吧。在变化无情的世事面前,韶玉生出了螳臂当车的无奈与孤勇。 对凡人来说,三年时间挺长,对修士,尤其是闭关修行的修士来说,倒也不长。韶玉从白水泽回到九嶷山,一回山就闭了关。不是因为在路途上受的或大或小的伤,而是他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厌恶过后,还是别无选择,要继续前行。 谁又不是负重前行?季焕大师兄周旋与青龙宫与混元宫之间,为保三清峰清净,就已经心里憔悴。 韶玉已经修炼至筑基巅峰。季焕总是劝他放慢进度,以免太早结丹。 再天资卓绝的修士都不会在二十五岁前结丹。因为结丹意味着灵气归源,身形容貌不再发生变化,经脉也难以再拓宽。据说曾有一个资质极佳的修士不小心过早结了丹,后来只能顶着一张娃娃脸过了一百多年,在修炼元婴的时候也颇多坎坷,最后还是陨落了。 至今修士 分卷阅读30 都引以为戒。道途漫长又艰险,没有人愿意为提前几年结丹,而断送自己将来的百年风光。 韶玉以为沅沅还在白水泽。结果一出关,就听见天魔血的消息,就急忙赶来。身怀天魔血一事非同小可,韶玉未对任何人提过天魔血,连大师兄季焕也没有提过,只说白水天魔拿了沅沅的灵物,把沅沅带到白水泽。 天魔血?会是师姐吗? “这位小仙长,你可是来寻人的?去城主府问问吧,别在这里呆着了,这里煞气太重。天快暗下来了,再晚点,这里就会有哭声,可吓人了。”有过路人打断他。 韶玉方回过神来:“什么哭声?” “鬼哭声,死了这么多修士,那些冤魂不愿意散的,每天晚上就在这里哭。” “什么样的哭声?” 路人道:“小仙长好奇心忒重,您是修士,可修士也是□□凡胎不是,我家里人也修仙,说这哭声损人神智,少听为妙。” 韶玉觉得十分不对,逢魔岭死了几千修士,也没有听说有鬼哭。这里怎么会有鬼哭声,难道真的如别人所说,是此地煞气太重,催化冤魂的缘故? 韶玉谢过那过路人,在这里一直呆到天黑,角角落落走了一遍。果然在天色暗下来以后,此地煞气变得十分粘稠。他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哭声,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内容却十分单调,“我好恨”、“好痛啊”,反反复复,就这二句,都是些散碎的魂魄,只余死前的一点意识未消散。问有何恨,有何痛,却是一片茫然。 在白水泽,沅沅临水而立,第一次觉出白水泽的好来。 这里天高水广,风烟俱静,大泽无波无澜,使人也变得心如止水。这样安宁,方能带给她片刻平静。 不过下一刻,一平如镜的大泽就被打碎了。 白水泽的水纷纷倒着落到天空,仿佛天地颠倒,白水泽为天,晨霞为地,无数水珠飘散在白水泽与晨霞之间,圆润通透,折射出五彩光芒。两条彩虹上下并列,跨越两端,如临仙境。 能让天地变化出这样的美景,在凡人看来,已经是真正的仙人手段。在修士眼中,也是一方大能。 白水泽岸边的人还没有来的及感叹着美景,水珠们的形状光泽就发生了变化,彩虹突然消失,天空上变化出密密麻麻的冰冷光芒,那光芒冷的如同锋利剑芒,齐齐扎入水中,白水泽巨浪滔天,水花飞溅。 “江水滔滔,奔流不息,百折不回,终归大海。”白水君在一旁指点道,“你擅长御水,先单精水法,也可受益无穷。切记,驾驭一切流动之物,皆可与水法相通。” 沅沅平复真元,看着白水君,平静无波的眼里终于呈现出一丝笑意:“多谢!” 白水君笑道:“欲速则不达,你日夜修炼,难道还想出去杀一通?” 沅沅眼里的笑意如同阳光的下朝露,消失无踪。她轻轻的嗯了一声,方一字一句的说:“仇人尚在逍遥,我岂能安睡。” 这三年沅沅经历了什么,沅沅一个字都没有提过。噩梦不曾因为沅沅逃离地狱而结束,反而挣脱了理性的束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梦中,更为清晰,更为绝望。 白水君从来也不问。路总是要靠自己去走,自己选择的,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仇也是要自己去报,才能快意恩仇,结束这因果轮回。 岸边,万娘子打起了伞,对身边的人说:“天天看着平静的白水泽,觉得挺没有意思的,天天看那丫头拿白水泽修炼,决定还不如以前,总觉得不知道哪天,我那小破酒肆就被个巨浪冲垮了。” 边上的人笑的声音十分低沉:“冲了也好,你就直接住在我们府里好了。” “想的美,老板娘有的是灵石,重建一间而已。”万娘子斜斜的看他一眼,疑惑道:“三年前,那小公子一来,这个小姑娘就逃回去了,如今怎么肯跟君上回来了?” “不知,君上行事,我们做手下的从来都没有猜透过,也不敢猜。”三年前,他多事动用了万向镜,被白水君关押在白水泽水底,整整关了三年。 万娘子叹道:“我只是可惜那个小公子,一腔少年情怀,至真至纯,真是美好。” “所以你总是要开一家酒肆,酿出梨花白,等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即使他神魂消散、元神破灭?” 万娘子掩去眼中的眷恋,笑道:“说什么呢,老娘只是喜欢酿酒而已。” 第19章 回归 梁州城东,杨家本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前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坐万人,为九州最巍峨的大殿,属权势富贵之巅峰。 睡眼惺忪的仆役拖着扫把,缩着脖子,顶着寒风,要在贵人们起来之前,扫去落叶。 当仆役望向大殿,睡意忽然消散了,他睁大眼睛,怀疑自己是睡糊涂了。 那巍峨的前殿,全部由黑檀木建成的,被视为杨家无上权势与富贵的庄严前殿,被鲜血涂上了四个大字——杨菖何在!这是从来没有听过 分卷阅读31 的事情,杨家崛起二百年,从来没有谁胆敢做这样的事情! 仆役吃了一个大惊,抬头望去,透过晨雾,看见前殿屋檐上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红色身影。 天光还未完全破晓,这是人是鬼?杨家守卫森严,重重结界,遍地守卫,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仆役扔下扫把就跑,废话,修士们都挡不住的事情,他一个扫地的小杂役凑什么热闹! 沅沅坐在前殿的屋檐上,红衣披散在黑色屋檐上,她手指在瓦片上敲出简单的旋律,静待主事者出现。 在临仙城,杨菖不敢出现。在梁州,她都打上门来了,他还能不出现? 未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位中年修士率众人御剑而来。他远远的立在前殿之前,先是看了看前殿四个血字,脸色极为难看。他又将沅沅打量了一番,方行了个简单的礼:“在下杨家家主杨简,红衣倾城大驾光临,属下们未能及时通报,有失远迎。” 沅沅道:“不敢,我曾蒙贵府子弟杨菖招待,在你家住过一段日子,现在想来还是十分怀念,不知杨菖在何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为刀俎,他人为鱼肉,这个恩情,实在想好好报一报。” 沅沅话音刚落,周围立即响起拔剑的声音,杨简忙伸手示意安静,他的脸抽动了两下,勉强牵起嘴角:“简曾听闻红衣倾城曾是九嶷山门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族中玄泽道君曾经也是你师伯,你此番作为侮辱我杨家,无异于侮辱你的师门!” 沅沅听得好笑:“你与我谈天地亲君师?谈同门情谊?” 杨简道:“杨菖为我杨家旁系子弟,自临仙城一事后,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在临仙城与你有什么恩怨,我一概不清楚。如今你不请而来,向我们杨家要人。一个月为期,我必然找到杨菖,让他你当面说明白。” 杨简色厉内荏,生怕沅沅一言不和就动手:“牵一发动全身,玄泽道君为我杨家祖宗,也是九嶷山青龙宫首座,与九嶷山一荣俱荣。还请红衣倾城等候一个月,必将人带到。” 沅沅垂下眼,黑鸦鸦的睫毛动了动,她想起九嶷山的灼灼桃花,想起三清峰的师兄弟们,道:“既然如此,无需一个月,十天之期,我在临仙城等,如果等不到……” 沅沅轻轻拍了拍手,一里之外,一棵最高最大的红枫树轰然碎成片片木屑。 杨简瞳孔猛缩了一下:“尽力而为。” 沅沅踏虚空而去,杨家所有的结界分开又合拢,她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只觉的又悲哀又怅惘。 当年,杨家如同庞然大物盘踞在梁州。如果当年玲珑阁是在杨家本宅里,她还不敢去闯一闯。当年人证物证俱在,杨家依旧胆大声状,包庇凶手。如今她用猪血泼了杨家前殿,杨家家主气的咬牙切齿,却仍要做出以礼相待的样子。 倨傲的杨家低头,并不是因为如今道理在她这边,而是因为修为高低。论修为,在她看来,整个杨家也只是玄泽道君还能提上一提。 沅沅又想起当年与韶玉共闯玲珑阁,惊险、紧张、雀跃,却是物是人非,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 红衣倾城重返临仙城,这个消息几天内在修仙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太嚣张!太过分!杀了半个城的修士还不够吗!果真杀孽深重!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红衣倾城迅速超过逢魔岭的地魔,一跃成为当今最受修士们痛恨的魔头。 有传言她曾是九嶷山的弟子,背叛师门,堕入魔道。有传言她修的是杀戮道,以鲜血为媒介,喜好捏爆人的身体,喜好听人身体骨骼作响。也有传言说她是白水魔君的宠姬,出卖色相,才得到了天魔血脉。还有传言说杨家二公子杨菖行天道,要除了红衣倾城,结果被她反杀。 一时群情激奋,各修仙门派及散修,那些想要乘此机会出名的人都齐聚临仙城,要杀了这个大魔头,为在临仙城陨落修士报仇。 这一日的临仙城,天气不大好,天空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如同修士们阴沉沉的心。 茶馆里,一个说书先生手持折扇,继续说着他那篇老掉牙的《红衣倾城》。 他改一些内容,红衣倾城的厉害程度已经超过逢魔岭的地魔,不过还没有到白水天魔的厉害程度。这个很容易理解,因为人们总是喜欢关注放大眼前的危机,忽视过去的或者未来的危险。地魔自逢魔岭后消失无踪,于是大家觉得也就不那么厉害了。 “那么为什么白水天魔比红衣倾城厉害呢?” 说书先生咳了一声道:“这个红衣倾城是白水天魔的宠姬,自然没有白水天魔厉害,不然不是得颠倒过来?” 那发问的修士大约只有十五六岁,问的很是认真:“但是你说红衣倾城长的虎口熊睛,还长的獠牙。我觉得实在有点不像宠姬。” 那说书先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想,这些茶客实在难缠,上次说了红衣倾城的美,被一群人打了好几拳,如今说她长得丑,茶客倒是爱听,给的赏也多,偏有人抓着漏洞不放。当下,他大声 分卷阅读32 说道:“白水天魔是什么?是天魔,自然不能按照人的观感来看。比如在女罗刹眼里,罗刹比人好看多了,对吧。” 那小修士居然被问住了,纠结了半天,不再发问。 边上传来一声轻笑,有一点轻蔑,又有一点鄙夷。那小修士恼怒的看过去,看见一个人隐藏在黑袍中,看不见真面目,素手拿着杯茶,白皙修长的手指被青瓷一衬,十分美丽。黑袍下漏出红色的衣角,桌子上放着一个通行令,是白色的。 小修士心里突然砰砰直跳。这时茶馆外传来一个声音:“杨二公子到城西了。” 茶馆里坐着的修士们都涌了出去。小修士也急忙跟出去,他出门前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那个黑袍修士还坐在哪里,把玩着那个杯子。 等修士走干净了,沅沅才把黑袍脱下。那说书先生正在点今天收到的打赏,突然看到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他前面,吓的他的手都抖起来了:“你,你,我,我……”脸色发白,半天抖不去一个字来。 沅沅扔了枚灵石到他的桌案上,凉凉的瞟了他一眼,出了茶馆。说书先生瘫软在地,决定以后要换个内容讲讲,讲讲佛道神仙,打赏不多,但也不容易招惹是非。 第20章 重逢 临仙城的小雨,下的有点奇怪,如烟如雾,就像梅雨时节的雨,细如毫毛,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整个天与地都湿漉漉的,地面上还渐渐起了雾。 这个雾悄然而起,刚开始时,薄的几乎看不见。寻常人只把这个当做是太湿润的缘故。后来雾气渐浓,实在有点奇怪。修士们发觉不对,纷纷道小心时,发现自己的真元已经石沉大海,半点动荡不得。 沅沅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站在屋檐拱起的檐尖上,看御剑的修士们从空中纷纷落下,一片忙乱。 “红衣倾城!”终于有人发现了她,众人整齐划一的抬头看,待遇实在是隆重的很。 “杨菖何在?” 有人道:“红衣倾城,你这个邪魔,是你封了我们真元!” 有人问:“为何杀我临仙城五百名修士?” 沅沅奇怪:“有这么多吗,死掉的最多,就一百来人吧?” “你这个魔头,就一百多名修士,你是觉得死的还不够?” “她已经掉入杀戮道了,她是邪魔!” “人人得而诛之!” 沅沅道:“他们要杀我,就不许我杀他们?你们聚在这里也是要杀我,我杀你们就是罪大恶极?你们不问是非曲直就妄下定论,却自以为替天行道,实在可笑!” 也有僧人双手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贫僧想问施主一件事。” 沅沅点头。 “请问施主在临仙城杀人,是否为真?” “是,他们要杀我,我就任他们杀?” “请问他们为何要杀你,是不是因为你要杀杨二公子杨菖?” “是。” “请问施主为何追杀杨家二公子杨菖?为何在临仙城大开杀戒?” 沅沅嘴微微张开,又闭口不言,她发现自己无法在众多修士前重新撕开已经愈合的伤口,再经历难堪的恶梦,因为她彻底认识到,即使她说了全部事实,也无法得到他们的支持,不仅不支持,反而会大肆的质疑污蔑,猥琐猎奇的目光会重新聚集在她身上,恶意下流的流言会在不怀好意之徒间流传,最终沦为满足恶意趣味的谈资,如同再一次被剥掉所有的衣服,呈现在众人面前。 况且她没有物证,没有人证。 不会有人为她作证。没有铁证,意味着她无论怎么描述这不堪回首的过往,都只是轻飘飘的控诉,无法撼动盘根错节的杨家。沅沅想起以前听过的故事,一个女子被辱后投河赴死,原来在这强权世界,女子本是弱者,死亡是她可能做到的最不痛苦的选择。 这世间的道理就是为了阐述如何以强欺弱、以尊压卑,祸害遗千年,魔鬼游荡人间? 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他们? 当在地牢时,她痛的元神都要撕裂的时候,有谁同情过她,有谁为她主持过公道,有谁愿意减轻她的痛苦,有谁为濒死的她递过一碗水,盖过一件衣? 何必解释,又如何解释。她突然理解了白水天魔,理解了他视人命如草芥、以万物为刍狗的冷漠与傲慢。没有什么比杀人更容易,没有什么比死人更安全。 沅沅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淡漠的眼神一一扫过下方众多修士:“何须理由,就是想杀呢。” 她容颜绮丽,眼波流转,红衣烈烈翻飞,艳极、美极、危险至极,当得一句“红衣倾城”。 她双手微微一抬,天空所有的水珠都凝滞在半空,圆润通透的水珠被延伸拉长,成为无数密密麻麻的水箭,铺天盖地。天光都因此越发暗淡,如暮色垂落。水箭薄而透明,本是极其柔软的水,此刻发出冷的寒光,尖端瞄准了众修士。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主宰他人性命的滋味真是十分快意, 分卷阅读33 难怪人人趋之若鹜,恨不能将所有苦痛都加诸他人身上,踩踏着他人的血肉性命成就自己的升仙路。 沅沅看着惊恐、讶异、愤怒的众生相,突然感到有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漫出。她心中生出茫茫然:“又哭了?可眼泪又有什么用呢?经此一役,彻底断绝的是九嶷的归途,与师门站到仇恨的两端,成为人人痛恨的邪魔。九嶷早在天魔封印解除时就已经回不去了,杨家晚除不如早除,我又怕什么!” “师姐!”一人如流星般赶来,长身玉立在半空。 沅沅微微侧头,竟是韶玉。三年未见,韶玉抽条般长高,线条更加明显,姿容越发出色,整个人清冷又凛冽,与手中的那柄履霜剑融为一体,已到人剑合一,凌空履步,剑道小成之时。 如斯少年,俊秀清雅,造化所钟,集天地所有美好。 沅沅心中暗暗骄傲:“这样的人,竟是我的师弟。”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冷了脸道:“师父已故,师门与我早已恩断义绝,早不是你师姐。” 韶玉白皙的脸越发惨淡,他设想过无数次与师姐的重逢,未曾想过是拔剑相向的局面,他的声音里甚至带出一点哀求:”师姐,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沅沅看着他手里的那把剑,问:“停下?放过下面那些鼠辈?若我不愿呢,你是不是也要与我打一场。” 韶玉抿了抿嘴,凌空移步挡在沅沅前面,手中的剑比了一个起势,少年低沉的嗓音里带出了恳求:“跟我回去,信我。” 沅沅偏一偏头,九嶷山是她眷恋的地方,可是她眷恋的九嶷山与师伯师父一同陨落了,玄泽道君执掌的九嶷山她怎么回的去,也不该回去。沅沅的手中现出一把黑色古朴的长剑,叹道:“你进境再快,也不能再打过我了,先问过我新得的剑吧!” 沅沅手中黑色灵剑一动,漫天箭雨也随即调转箭头指向韶玉。沅沅将水灵气注入剑身,黑色的剑锋凝结出一滴水滴,在剑尖上将坠未坠。 第21章 相杀 韶玉的履霜上也爬上了白霜,周围空气骤冷,飞霜飘落,誓要将漫天箭雨冻成冰凌。 三丈的箭雨本已凝水成冰,复又迅速融化,重新调转箭头指向韶玉。水灵气与冰灵气一交锋,原本锐利无匹的冰灵气就迅速崩溃,天魔血显现出它独霸天下的威力。 沅沅黑色灵剑一声轻鸣,挟着凌厉的威势,直逼韶玉,直接破开韶玉的护体灵光,“呲”,毫无阻碍的穿透韶玉的身体。 沅沅不可置信的望向韶玉,又看向韶玉胸前的伤口,在剑尖没入处,红色的鲜血逐渐渗透而出。 沅沅茫然的想:这一剑,他应该会避开的,他避的开的。师弟只要让开,我就能快速解决了下面那些人。 韶玉一只手死死抓住沅沅的灵剑,另一只手伸出,想要够住沅沅的手:“师姐,跟我回去。” 沅沅握着灵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又扩大了韶玉的伤口,一时间泪如雨下,神思恍惚,生出了无数的厌弃:“居然伤了他,我这是在做什么呢?复仇有这么重要吗?” 沅沅看着韶玉的身体软了下来,心痛至极,她颤抖的伸出手想要去扶他,忽然感觉不妙,忙松开剑,一股水流将韶玉推开。 几只箭已经从她背后刺入,尖锐的箭尖当胸刺出,是玄晶箭。 杨二公子早有准备,留有后手,将天穴地洞里的万年玄晶打造成水箭的模样,藏在漫天箭雨中。趁着沅沅心神俱乱、灵气失控之际,启动玄晶箭,乘机偷袭。 玄晶箭上有宗师刻的暗符,这些暗符钉住沅沅的元神,不断侵蚀撕裂她的□□元神,若不是天魔血强悍的恢复力,沅沅当场就要魂飞魄散。 沅沅从空中坠落。红衣、喷溅的鲜血,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漫天的箭雨失去灵气操控,终于化成倾盆大雨哗哗落下。 沅沅发带已经散开,云雾般的头发披在肩上,樱唇微张,残留血迹,眼神徒劳的望向韶玉掉落的方向,红衣下漫出血色。即使形容狼狈,也是个凄美的美人。 杨二公子提着金色□□缓步走向沅沅,□□枪尖雷电电光闪烁,准备给她最后的一击。 沅沅此刻元神被暗符死死钉住,暗符撕裂了她的元神,天魔血又快速愈合伤口,两股力量反复拉扯纠缠,争夺元神的主导权,痛的她无法动弹。 杨二公子举起□□,却迟迟未动,□□枪尖雷电缓缓消散。 “杨二公子,快杀了她!”有人急忙出声。 杨二公子发现自己竟然为沅沅美色所迷,起了不合时宜的怜惜之心,怒道:“贱人!”奋力将真元灌入□□,电光暴涨,瞄准沅沅额间,要将她元神彻底灭杀。 韶玉持剑赶来,惊惶万状,强提真元,拼着伤口迸裂,空门大开,全力一击,将履霜当空斩向□□。 金色□□由千年金精铸炼而成,被生祭过三世帝王的鲜血,又被杨二公子全力贯注真元,激发出唯我独尊的凶性。履霜剑意暴涨,带出冷冽的剑芒,要将□□击落。b 分卷阅读34 r   两件绝世名兵,一方定杀不留,一方百折不回,相持不下,相交那刻,四方灵气雨水激荡,修士们纷纷用真元护体。 那边杨家人迅速将韶玉围住:“韶小公子,你为这邪魔所伤,还不醒悟吗。” 韶玉又急又痛,再要强提真元,只觉丹田空空,只呕出一口心头血。 这边杨二公子已经举起烈日弓,瞄准沅沅,定要将她击杀。 三只金箭一齐射出,射到半空,却突然转了个弯,倒射而回,速度更急,有破空之声,杨二公子一声闷哼,已经中箭。 “什么人?”杨二公子惊疑不定,有人来了,有人截住他的箭,他事先一点感知都没有。 一个黑色身影从雨中显现,他手持一把青竹伞,站到沅沅身前,任竹伞掉落,抱起她。 杨家修士一拥而上,还想要将此人拿下,突然手中灵剑纷纷脱手,倒转过来刺入各自腹中。 地上雨水、血水终于融合在一起,漫出了一地血色。 那人淡漠的看了韶玉一眼,抱着沅沅就消失在烟雨中。 韶玉半跪在地上,单手用剑撑住重伤的身体,履霜与他心神相通,发出颤抖的嗡鸣。 世上最伤人心的不外乎求而不得、无能为力。“我要护着她。”是韶玉十五岁时许下的誓言,他倾一个少年的所有去守护,一而再痛失所爱。至此,他心神动摇,长久以来坚持的道终于碎裂。履霜发出一声哀鸣,应声而断。 韶玉手持断剑,用手撑在地上,久久未起身。再抬头时,眉间显出一竖诡异的暗红。 道崩,心魔出。 第22章 甲子 雪域仙山,堆琼积玉,空气凛冽纯洁,一条凝固了的急流挂在永久的冰川之间,成为这片白茫茫中唯一的景致。 在这冷的铁刃也会脆裂的地方,久无人迹,只有终年雪一层覆一层。 一条白色的雪蛟盘绕在一点绿色中,闭着眼睛悠然的打了哈欠。那点绿色,晶莹剔透,如碧水流动。当那点绿色试探着要从雪蛟身体下流出去的时候,雪蛟就盘紧了身躯,将那点绿意弹回去。今日那点绿色特别躁动,雪蛟知道百年一次的花期马上要到来了。 突然,雪蛟张开了琉璃般的大眼,抬起头吐出了分叉的长舌,然后松开盘紧的身体,从冰川的一个缝隙中钻了下去。这雪蛟极为灵慧,已经感知到远处有熟悉的强者气息,非邪非正,根据它以往的经验,还是先溜之大吉为妙。 可惜它这次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一只骨结分明的,白皙的手拉住了它的尾巴。雪蛟大惊,调转头,快如闪电的朝那只手就是一口。雪域仙山的雪蛟口中毒液极毒,能将修士整个血肉溶解,变成红色冰块。曾经它就咬过十多名想要偷它宝物的修士。 可惜它碰上了硬碴子,它这一掉头,相当于把自己的七寸送到另一只手里。那人抬起手,捏着它七寸,甩鞭子似的,狠狠的在冰上一抽。这一抽力道极大,冰面不但裂的厉害,还拍出了个长条的坑。 雪蛟被抽的龇牙咧嘴,筋骨松散,动弹不得,想:“这样对一只天底下最可爱的小灵兽,嗷呜,等我吃了仙莲,化了龙,一定要报仇!嗷呜,痛!痛!痛!” 雪蛟下巴传来强烈的痛感,它情不自禁的卷起来,抽风似的颤抖,原来那人竟然从它身上扣了三片逆鳞下来! 那人的声音甚是清澈空灵,说的话却极其残忍:“三片雪蛟鳞片,够吗?” 雪蛟忙喊:“够了够了。”可惜它发不出人言,只是嗷、嗷。 雪蛟听见一个女子的笑声:“够了,这只蛟莹白剔透,怪可爱的。” 雪蛟被拎起来,一双眼睛与它的大眼对视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欢快,眼神里却似喜似悲,捉摸不透。 那女子说的:“小家伙都吓的发抖了,可以放了吧。” “随你。” 话音刚落,雪蛟七寸一松,它连忙哆哆嗦嗦的逃离了这个可怕的现场。在钻进冰缝之后,它探出一点小脑袋,狠狠的看着站在冰面上的两个人,要记住这两个人的样貌。 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一个身披白狐裘的女子。冷风带起白狐裘的一角,露出了一点红色。 两人的容貌气质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眼角眉梢都自带不经意的风流魅惑。在这极寒极险之地,以往来的修士都满面风霜与苦楚,他们这两人倒是气度闲适,就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这两个人正是谢筠与沅沅。 谢筠将手中三枚还带有血迹的鳞片放入一个宝盒里,递给那个沅沅。手里出现一团白色光芒,当头朝那点绿意罩下。 光芒落地成了个光圈,围着那点绿意,任凭它左冲右突,就是不让它溜走。 “这就是雪域仙山的仙莲?”沅沅低下头,瞧来瞧去,也没有看出莲花的形状来。 “与雪蛟相伴相生,雪蛟采仙山雪精,用嘴化开后浇灌仙莲,百年方开花一次,雪蛟以仙莲花瓣为食,食之,长 分卷阅读35 一寸,方才那雪蛟身长两丈,应该有二千岁了。” 沅沅诧异道:“千年蛟,万年龙。这雪蛟还要在这里守护八千年,才算修成正果?这可比修道难多了。” 谢筠道:“可得长生,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守得住孤独寂寞而已。那只小蛟还只是懵懂的稚兽,没有经历过凡间的热闹,应当也不觉得孤独。” 沅沅道:“这样的日子,丝毫不变,百年也如同一日,还有什么趣味呢?” 说话间,那点绿意中有什么在挣扎萌出。谢筠变化出二张雪椅,一张雪桌,示意沅沅坐下。又变幻出一套碧玉茶具,碧色通透。 那点绿意中萌发出一个白中透绿的小花苞,颤颤巍巍,羞羞怯怯。 谢筠一边观花,一边泡茶,茶汤与碧色相映,融为一体。 沅沅喝了一口灵气充沛的热茶,叹道:“喝了几十年的茶,才知道君上最精通茶道。” 谢筠笑道:“时光漫长,总要做点什么,方能打发时间,做的多了,自然就通了。” 小花苞渐渐长大,洁白晶莹,柔静多姿,花瓣薄如绢纱。在这寂静的天地中,花瓣交叠绽放,沙沙的花开声清晰可闻。花蕊大如莲蓬,清淡的幽香能传千里,百年浇灌的雪精化为清凉的灵气中花朵中漫出,又回流到雪域仙山中。 沅沅腹诽,再灵秀也只是一朵被虫子口水泡大的小白花。她对观花兴趣寥寥,只觉得全身笼在雪精的寒气中,连白狐裘也不能御寒。她静静的挨了半日冻,眼角抽搐的问谢筠:“你来雪域仙山就是为了看这朵小白花?一百年来一次?” 谢筠道:“正是。雪域仙山的仙莲、清虚密境的优昙、空明洞府的红荷是三大美景。百年前我在此独坐,觉得天地寂寥疏阔,尚有一朵花相伴。” 谢筠见沅沅点头,嘴角也轻轻一扬。他没有说的是,百年前,天地于他,如同牢笼。他来到雪域仙山,千里雪山荒无人迹,和他一样的寂寥。他好像找到同伴一样,心里的孤寂有了释放之处,就在这雪山里漫无目的走了整整一个月,直至遇见仙莲绽放。白茫茫的天地间,仅有一人一花。原来贫瘠如雪山,亦有美景。他的漫漫长生,也不是一片苍白。 沅沅抖落狐裘上的冰渣,无法理解谢筠这么另类的观花爱好。修士们九死一生探寻的密境洞府,与谢筠来说,好像是个远一点的后花园,笑道:“此景确实清冷,早知如此,我应该准备个红泥小炉,再带壶女儿红。” 谢筠笑道:“这是做什么?” 沅沅指着仙莲的花瓣道:“温酒,将花瓣与女儿红一起炖了。倒是这雪地里还差一树红梅。” 谢筠眼前浮现出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笑道:“是否还要烤上肉?” 沅沅拍手道:“这个主意好!” 谢筠笑道:“在这里喝酒吃肉玷污了仙山,仙山脚下便道可通往凡间,既然方便,不如到凡间一游。” 雪蛟目送这两个凶神收了一片仙莲花瓣,离开,慌忙去看它守了一百年的仙莲,只见仙莲已经开了一半,灵气溢出了好些,雪蛟连忙大口吞下,心疼的想,又没有及时吃到仙莲,这个一百年又长不满一寸。 自沅沅重回白水以来,已经是一甲子的光阴过去。前尘种种,在看客的心里早已经是过往,却是沅沅眼里的一滴泪,心头的一道伤。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海尚有舟可渡,山亦有路可行。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 要以什么面目回去九嶷?回去三清峰?在临仙城屠杀了各门各派共计一百余名修士的魔头身份?任由仙门世家征讨之,让师兄弟冒天下之大不韪包容她,护她? 无论起因如何,逝者不可追,沅沅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能对不起舍身卫道的师父,不能对不起三清峰的师兄弟,不能将全力护她的韶玉拖入魔道。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第23章 结婴 雪域仙山千里冰雪,鸟兽尽绝,山脚下却蜿蜒出一条大河。无边草色沐浴春光,风拂葱茏现出牛羊。 高低起伏、绿波荡漾的草原,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毡包、马群,一个黄褐色的土城立于绿波之上。 沅沅赞道:“鲜碧如画,生机勃勃,真是人间美景!” 谢筠道:“那土城名为冰雪城。冰雪城有两样东西最为出名,一为牛羊肉,因这河水源自仙山,河边两岸野草经冰水灌溉,干净甘甜,因此吃了这草的牛羊肉也与别处不同,更为鲜嫩,毫无膻气。” 沅沅听的心生向往,食欲大开,又问:“另一样特产呢。” 谢筠笑道:“仙山雪精。” 好吧,果真是美食比灵物更让人向往。拥有世人难求的、雪蛟颚下三片逆鳞的土豪沅沅,提不起对普通灵物雪精的兴趣了。 冰雪城是座不规则的黄褐色土城,城墙均用黄色黏土夯筑而成,高仅三丈,十分简朴,仅有城墙两边的烽火台昭示着这里也曾经有过铁马金戈。 城 分卷阅读36 门口进出的人并不多,衣服也大多厚实黯淡。城门口的两个守卫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墩子上,看着进城的人缴纳进城费用,然后发给一块通行令。要进城的人会在大缸里放入一颗巴掌大小的冰晶,冰晶呈六角形的薄片状,中间图案呈枝叉状,晶莹剔透,极为好看。 谢筠与沅沅二人走近城门时,两名守卫都急忙站了起来。一个年岁稍大的颇有眼色的行了个礼,问:“两位仙长从何处来,来冰雪城有何贵干。” 沅沅心想,看来这里生人来的不多,方有此问,“从雪域仙山山脚下来,路过此地,探访风物而已,请问没有晶石,如何进城,灵石是否可用。” 那守卫惊讶道:“两位既然从雪域仙山处来,没有带雪精?灵石也可以用,就是需要一百灵石,不如雪精划算。” 沅沅道:“哎,未曾深入,没有找到雪精。” 守卫说:“那可惜了,两位一看就是修为不凡的人物。这一个月,是一年里最容易找到仙山雪精的时候。城里有雪精分布的地图卖,两位买了地图,运气好的话,也能发一笔横财,运气好的,一个月下来,筑基丹也有了。”说着就指点起城主府的方位来。 守卫遗憾的看这沅沅两人投入灵石,又补充道:“六角雪精一枚价值50灵石,如有十二角雪精就值500灵石,找到十八角的,就不能卖了,要交给城主府,可换上品灵石,记住了啊。” 沅沅莞尔:“恩,记住了。” 沅沅又对谢筠道:“早知雪精值这么多灵石,应当带锄头过来。” 谢筠微微一笑:“也可,与你一道在此处挖几年雪精,此后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城内房子大多也是用黄土夯筑的。行了一路,已经闻见有鲜美的羊肉香飘来,循香而往,有一家馆子人头簇簇,还在门口支了棚,又放了好几张桌子,桌子边上也都坐满了人。店小二手上托着好几个大盆,“叭”一桌一个盆,盆里是一条条的手把羊肉。 这里的修士与一般修士不同,需要在雪山中寻找雪精,常年冻的嘴唇发紫,灵气不足,所以一盆分量十足的手把羊肉和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成了他们的最爱。 沅沅二人在边上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一张空桌子,正要坐下,一个大汉抢先坐在长凳上,又围上来几个人,那大汉傲慢道:“新来的吧,这地头,你龙爷说了算!” 沅沅好久没有见过自找死路的人了,也不嫌狐裘会被那油腻腻的长凳弄赃,笑盈盈的坐在那大汉前面,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着谢筠,手里已经显出光芒。 谢筠按住沅沅的手:“别影响胃口。”然后,轻轻的看了那个大汉一眼,那大汉眼神一变,现出恐惧绝望的神情来。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脚上升起,一直升到他的头顶,又从头顶倒灌下来淹没了他,谢筠的那一眼,如同仙神看蝼蚁,令他一动不敢动,随即他就发现不是一动不敢动,而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径直起来,也不理会同伴的呼唤,直直的朝街上走去。 谢筠轻易制住了一个结丹修士的元神,他的同伴惊恐的看了这两个人,一言不发,连忙逃走了。 这一幕没有引起别人的特别注意。店里依旧热闹,小二依旧忙于上菜。 沅沅满意的享用了手把羊肉和羊肉汤,凡间的美食从她的舌尖一直暖到胃里。虽然很快就被灵力化解了,沅沅还是心满意足。 土城里还有交易集市,交易雪精、挖雪精的各种器具。集市有各种与别处不同的小东西。人的吆喝声、还价声、两人相遇的衣袖摩擦声,组成了平淡生动的人间乐曲。 谢筠对雪精打磨成的茶具很有兴趣。他对茶、花、诗、酒的偏爱简直不像一个修士。大概一个人闲余时间过长,就容易生出些癖好来。谢筠收罗了各种各样的茶具,什么样的茶、什么样的景配什么样的茶具,十分有讲究。 沅沅随意翻开一个寻找雪精的地图,地图画的密密麻麻,地图下垫着一张纸。 这是一张杂报,杂报收录修仙界近期发生的事情,如“某日,万仙门收录弟子十名,有单火灵根弟子一名”,“某日,瑶池派某某仙子成人礼,艳夺群芳”,“某月某日,某某密境将开,众多修士前往”。内容林林总总,不拘一格,都是小道消息,尽挑着修士的爱看的来。 沅沅轻轻将地图重新盖在这张杂报上,心脏跳动不止。她看到在这张杂报上,写了一句话:“三月初三,九嶷山弟子韶玉结婴,天降祥云。” 不到百年,在修士仍在为结丹而苦苦修炼时,韶玉已经结婴! 师父的故去,师姐的离开,甚至沅沅刺在韶玉胸口那一剑,都没有成为韶玉结婴路上的阻碍!沅沅突然明白了当年她师伯总是对韶玉青睐有佳,这样出色的弟子,谁能不偏爱! 沅沅嘴角微翘,定定的看向远方,周围热闹的人群与集市在她身边迅速淡去声音与光影,她升腾而起,俯览整个草原,一心想往桃花开处去。 沅沅的元神撞上冰雪城的结界,沅沅不闪不避,拔出元神剑,就要一剑刺过去。 在剑尖快要 分卷阅读37 碰到结界、结界开始颤抖的时候,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虚幻的喜悦中扯回现实。元神剑停顿在空中,归入身体。 谢筠凝视着她:“在集市里元神离体?” 沅沅回过神来,惊出冷汗。元神离体,是修士的身体最为脆弱的时候。没有修士会在毫无保护的时候元神离体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这样做,无异于卸去保护,任人处置,随便什么人的一击,就能造成她的重伤甚至死亡。 她在想什么?她要干什么? 世事纷繁,人心易失。可是人的一生里,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会突破人生河道上水流回转、漩涡激荡,拨云见日般的看见自己的本心,看见自己的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元神所往。 方才,沅沅将所有沉重的理性都留在了躯壳里。剥去所有的捆绑缠绕的理智,心中最隐秘的期望终于浮现了出来。 谢筠凝视她,仿佛要看透她的元神。最后,他轻轻收回了目光,掩藏住自己的失望,他看出了她的心不在蔫。 一场出行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原本,谢筠还想去永安城,一个文字飘香纸墨含情的地方,他从小生长的地方。那里有历经千年而不倒的文渊阁。文渊阁第三层的一角,有古往今来许多游记的孤本。小时候的他坐在角落里,孜孜不倦的读着那些新奇的旅途。待后来,他跟随书本真正踏上那些地方的时候,认识到没有这些游记的指点,是无法全面的感受到这些风物的精妙之处。 时候未到,谢筠这样想。 第24章 心魔 沅沅去而复返,再次登上了雪域仙山。没有谢筠的护持,这次登山远没有上次那么轻松。 她还未到缩地千里的境界,需要御剑前往雪域仙山。雪域仙山也会欺软怕硬,在谢筠前面安静如鸡,在她面前刮起了砭骨的罡风。细碎的冰渣,如同刀子撞击着她的护体真元。 越到雪域仙山深处,罡风约强劲,风里的冰刀越密集,打磨着她的护体真元,护体灵气一点点的被磨下来,飘散在风中。她的内府里源源不断的输出真元,与无穷无尽的罡风对抗。冰渣撞击在她的护体真元上,碎成冰雾。 沅沅的真元流动越来越慢,体温渐渐下降,头发、眉毛上都起了冰渣,护体真元被打磨的越来越薄,一不留声,就会被滋拉出一道伤口,伤口翻出白色的肉,血还没有来得及渗出便已经被冻住。 难怪雪域仙山千里无人迹,众修士只在山脚附近挖矿,非不为,而不能也。能像沅沅一样,能进入雪域仙山深处的大能,也不必挖矿来维持生计。 沅沅找到那只雪蛟的时候,脸上、手上身上已经都是细密的伤痕,白狐裘也半秃不秃,支离破碎,浑身都是麻麻密密的疼,随着动作,疼痛会变的更加剧烈。 可她的眼睛是亮的,心是欢喜的。 远远的,她就伸手去抓雪蛟的尾巴,随即将雪蛟往冰川上一抽。 雪蛟嗷呜一声大叫:“哪里来的疯婆子……”还没有嗷呜完,就又被摔的头昏脑涨,筋松骨软。 “又抠下三片逆鳞,你们这是要蛟命啊,嗷呜!” “乖,别哭了,跟你换这个。”沅沅给雪蛟塞了一瓶培元丹。 雪蛟只好委屈巴拉的盘在一边啃培元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沅沅手里的蛟鳞冰灵力流转,极冰极寒,蛟鳞能将天地灵气自动转化为冰灵气,作为韶玉结婴贺礼,再适合不过。 苍茫云海,万里清风。 九嶷山在云海之间露出造化钟神秀的几座山峰,山峰在红霞中映出云蒸霞蔚般的粉色。那是九嶷山的灼灼桃花,是三千桃树,是人间桃源,一如沅沅在师父怀抱里,第一次看到的那样。 沅沅凌空而立,仿佛闻见了那股清甜的桃花香。 九嶷山无数次在她梦里出现,或近或远,或朦胧或清晰,如今能远远的再看一次,不知晨岚里的桃花香是否依旧?深潭里是否还游曳着灵鱼?静虚阁里小弟子们是否还会在师父的眼皮地下悄悄的躲懒? 可她近乡情怯,不敢再靠近了。她能轻而易举的穿过九嶷山的结界,却不能阻止混元宫的警钟响起。面对九嶷山的长老们,她怎么说,说自己只是偶然经过,顺便话话家常?随便提醒下,还有一个魔头逍遥自在等待九嶷清理门户? 最后她很怂的落到山下的密林里,压了修为,换了月色新衣,带上阻隔神识的面纱,安安分分的御使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在乾坤袋的剑。 不时有修士御剑而过,剑光三三两两,如流星,好不热闹。修士们身穿礼服,广袖长衣,衣袂飘飘,如同赶赴一个盛会。 九嶷山山门口立着汉白玉雕的牌坊,牌坊上雕刻着各位先贤大能除魔卫道的功勋事迹。牌坊下,穿着九嶷山弟子服的弟子分列两排站开,迎接宾客。宾客络绎不绝,都是各仙门的掌门、长老、执事弟子,好不热闹。 山门外,善于把握商机的修士、凡人们将摊位摆开,有卖九嶷山特产灵草丹药的,有卖风景图、修仙秘 分卷阅读38 籍的,更多的是卖韶玉的画像。 买一个元婴修士的画像?如今都盛行清供大能画像了吗?还是挂了画像可以激起心志,诚心向道? 沅沅倒也很想买一买,可惜这些画像画的虽然像,却也没能真正画出韶玉的风华来。 沅沅摸摸面纱,从这些画像间穿行而出,在山门口找了个看着天真懵懂的弟子,将手里的宝盒呈上。 韶玉结成元婴,各仙门世家自然会送上各种礼品以示祝贺。那弟子见没有礼单、单有个宝盒,行了个礼问:“请问这位道友,何门何派?好叫我回禀师门。” 沅沅料会有此问:“散修,现无门派,无名无姓,不足挂齿。” 那弟子面现难色:“师父说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道友不留姓名,这样我也不好回禀师父。” 沅沅笑道:“韶道友曾救过我,送上小礼,以表心意,正是往而有来。” 那弟子再三推不过沅沅,后退几步去找在山门当值的执事弟子,执事弟子听了经过,打开盒子,只见一股寒冷充沛的冰灵气从宝盒中流淌而出,三片鲜活的、指甲盖大的鳞片躺在盒底,鳞片上细密的年轮紧密排列起伏,知道是极珍贵的灵物,不是一个普通散修可能拿到的东西,不敢轻易做主。可是再抬头,哪里还有那个散修的身影。 沅沅将贺礼顺利送到九嶷,松了口气又恋恋不舍,在山脚下随意徘徊。这时有四个女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广袖流仙裙,梳着百合髻,嘻嘻哈哈的从沅沅身边掠过。 大典、论道会等字眼飘入沅沅耳中。 沅沅御剑追上,行礼问道:“请问各位道友是去九嶷山?刚好听见提到论道会什么。” 其中一个杏仁眼的女修与同伴相视一笑,才道:“是去九嶷山,这位道友可有请帖?” “什么请帖?” “玄微道君元婴大典的进山请帖。” 另有一个脸微圆的女修道:“看来这位道友同我们一样,没有请帖呢。” 另外两个女孩都咯咯笑起来:“道友是不是来看玄微道君的。” “玄微?”沅沅恍然道:“是韶玉?” 女孩子们都笑起来:“果然是,我们都是来看玄微道君的。” 沅沅不可思议,韶玉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么多女修朋友。 那杏仁眼的女修又道:“虽然师父不肯带我们来,嫌我们太不登台面了,但是再过三日,还会有场论道会,能在山下论道会见一见玄微道君也是好的。” 那个一个脸微圆的女修热情的挽住沅沅的胳膊道:“天下姐妹都是一家,既然你也是来看玄微道君的,不如加入我们诗社!” 六十年过去了,小姑娘们都这么热情了吗?不问正邪,上来就挽胳膊了吗? “加入什么诗社?” “就是我们的诗社,你觉得是叫玄微诗社好,还是如玉诗社好?” “如玉是皎皎如玉的如玉?” “是啊是啊。” 沅沅艰难拔出自己的胳膊:“都挺好,你们高兴就好。” 这次论道会就在九嶷山山脚举行,各方修士都可来聆听。沅沅来的时候,莲花台周围都坐满了人。上千修士坐在这里,聆听大能们的教导。 参加论道会的,竟然有许多女修,多的远远超过正常的比例。难道这场论道会重点讨论女修如何修行,还是如何在修行中规避葵水? 沅沅低估了四朵姐妹花的热情。 在很多女修都还是很含蓄、低调的参与论道会的时候,她们已经拉出了韶玉的大幅画像。大刺刺的挂在一颗三人多高的桃花树上面,画布迎风招展。 姐妹花们看见沅沅,开心的招手:“道友,道友,过来这里坐,这里看玄微真君可清楚了。” 沅沅顶着众人看稀奇的目光,朝姐妹花们走去,觉得自己的面纱实在是戴的恰到好处,不然传出红衣倾城肖想玄微真君的传闻来,太过丢人麻烦。 沅沅坐下时,抬头看了看那特别大幅的画像,艰难道:“你师父不肯带你们上九嶷,是对的。” 姐妹花们不乐意了:“如果我们在九嶷山上,自然会矜持。我们这么喜欢玄微真君,绝对不会在元婴大典上给他丢脸的。再说,坐在这里的女修,哪几个不是来看玄微真君的,装的端庄舒雅的样子,心里同我们是一样的。” 杏仁眼的小姑娘道:“所以我们就是直白了些,并不丢人,师父说了,大道从心,心定,道起。自然不用遮之掩之。” 她看了看沅沅,又道:“不知道友来自哪里,带着遮面怕是他人看到吗,心中欢喜有什么不可以对人言的。” 年少时的欢喜,总是这样光明直白,有着无所畏惧的勇气,没有不可以对人言的黑暗,纵然隔着千山万水,也可以跋涉而往。沅沅由衷的羡慕她们,她坐在姐妹花中间,如果自己还是那个九嶷山的小弟子,依旧无忧无虑,不用顾虑什么,一定能和她们打成一片。 论道会上几位主讲的大能上了莲华台后,论 分卷阅读39 道会里惊呼声此起彼伏,姐妹花们捂住嘴巴,不停的感慨:“终于见到真人了,真是……” 姐妹花们各种赞美不断的往外冒。 沅沅没有再理她们,莲花台上的一个人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他戴银冠,着蓝衣,更多了沉静从容。韶玉没有穿过这么深的蓝色,这蓝色深得如同沧海,蓝衣上的莲花纹如波涛汹涌后的浪花,水烟细末,碎银流泻。 韶玉的肤色在深蓝的衬托下更显白皙,容颜一如昨日,眉间有浅淡的暗红色符文——是心魔印! 符文纠结缠绕,首尾相连。 如此繁复的心魔印,说明心魔已经纠缠他许久。是贪念、是仇恨、是妄念、是怨念还是执念?何时而起?因何而起?是什么样彷徨无依、愤恨绝望、惊慌迷惑,让坚定如磐石的他生出心魔? 韶玉站在莲花台上,面色平静,如同平静又深邃的沧海,在平静的下面,是否也还是心潮起伏、朝乾夕惕、如临深渊? 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第25章 如梦 韶玉端端正正的坐在莲华台上,目光不是低垂,就是看着台上讲述修仙功法与心得的大能,并不曾扫一眼台下那些为他欢喜雀跃的女修士。这些女修的过度热情令他颇为不适。 他认真倾听大能的论述,适时插几句见解,也是鞭辟入里,恰到好处的化解了台下修士在修行中的困惑。 能在百年内接成元婴,靠的果然不是偶然。 沅沅在下面听着,觉的自己就是一个水货。如果把她放到台上去,问她如何结丹、如何结婴,如何准备,如何服用丹药,如何内空光明,如何因势利导,她都只能回答不知道、不清楚、没有瓶颈、没有突破、没有天劫,然后成为被修士嫉妒愤恨淹没的那一个。 如果她没有天魔血,她应该还无法拥有如今让人忌惮的修为,如同所有平常的修士一样,也许还在为结丹而欣喜,更可能是陨落在噩梦里。正因为天魔血如此与众不同,违反天道平衡,才会成为正道忌惮排斥的对象。 姐妹花们在忍不住叹道:“真是又纯又欲!声音也很有磁性啊……!” 沅沅惊讶的瞪了一眼姐妹花,心疼起韶玉来,女修们热情过了头了,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戏真的好么?元婴修士的耳力能听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轻声呢喃。 果不其然,韶玉眉头轻蹙,一脸忍耐。沅沅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尽管已经是一方大能,此刻端坐在莲花台上,倒反而成了花魁娘子。都是这些女修的缘故! 要怪就怪他精致的小脸蛋!哈哈! 沅沅想笑,要是他还会忍气吞声的来参加第二场论道会,沅沅这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沅沅看着韶玉,油然生怜,忍不住道:“别说了,他都听见了,他在忍你们,太过分了!” 姐妹花们喜道:“真的听见了吗,你怎么知道他在忍?” 沅沅奇道:“这样你都看不出来?” 姐妹花更惊讶:“他都没有理过我们这些修士们,你怎么看的出忍耐?” 也许是说话的动静过大,韶玉已经抬眼望了过来。 沅沅连忙禁声,姐妹花们更加兴奋:“哇!曲有误周郎顾!终于体会道这词曲的美妙之处。” 周围的修士终于忍不住让她们禁声。 沅沅把自己埋在人群里,她实在和这四个活波雀跃的姐妹花不熟! 论道会后,人群逐渐散开,各自讨论着这次论道的心得收获。沅沅拒绝姐妹花的盛情邀请,独行在山下小镇里,搜寻着六十年前的记忆。 卖仙丹灵药宝物秘籍的多宝阁还依旧,只是换了一批陌生的面孔。街面上的青石也依旧,她爱去的那家桃花糕点小店却已经不见了,细问,原来那位做桃花糕点的娘子已经寿终正寝,接替她继续开店的是她的曾孙,早已改了行。 沅沅容颜依旧,六十年却足以是凡人的大半生。 时光易逝,斗转星移。原来已经离别了这么久,离别到相逢也只有陌生。年少的那段时光已经湮没在时间长河里,不知所踪,还有人却恋恋不愿放手。 天色渐暗,山脚下的旅店早就客满了。沅沅一个人在九嶷山脚的密林里,寻了个安静之所,投了个小房子在地上。这个房子投到地上后,飞快变大,不待几个呼吸,便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房子。里面用品一应俱全,是旅行必备之良品。 沅沅进入房子,结界外放,房子就隐没在结界中。 沅沅本来是打算送了贺礼就走,后来又被姐妹花们拖住去听了论道会。现在又决定明天再去论道会听一场就走。 可是师弟的心魔到底是什么?她闭目沉思。 景象纷纷回归,沅沅被熟悉的景色迎面砸了个劈头盖脸:安睡的小镇、白日热闹夜晚冷清的山门,桃花灼灼九嶷山、泉水无声三清峰。 沅沅伸手去接空中掉落的花瓣,这是她的梦境么,真是太好了!沅沅在梦境中漫步,恋恋不舍,不肯走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好 分卷阅读40 好逛逛回不去的师门。 三清峰的半山,阶下石子漫成甬路,石子间青苔横生,通向小小的两三间房舍,是沅沅曾经的居所。轻轻的推开,沅沅房间的陈设如同她离开之时。大案上一盏孤灯,隔间床上一层青色薄被,只是驾几案上整整齐齐,符箓、游记小说、杂七杂八的符箓道法秘籍不知道被谁归整的整整齐齐。 东侧原有几株小桃树,是当年沅沅和韶玉栽下的,如今树干可一人合抱,亭亭如盖,满树繁花。 东侧是韶玉当时的居所。微光从疏朗的窗格间透出,沅沅推门进去,有熟悉的安神香,房内两面皆是檀木书架,架上分门别类归置着许多书,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大案,案上除书,还放着各色笔筒、砚台。西墙当中挂着一大幅画,画上桃花飘落,一个美人仗剑的背影,背影灵动,好像下一刻就要转过身来。大案边放着素面无纹的字画缸,里面收着许多画。 韶玉什么喜欢上了画画?果然,时光改变你我最初的模样。 再往里走,便是内室。沅沅看见了韶玉。 他身穿白色的中衣,眼睛上蒙两指来宽的黑布,只露出高挺的鼻和润泽的唇,安静又无辜,对沅沅的到来丝毫没有反应。 “又纯又欲。”沅沅突然想起今日姐妹花的评价,她呆住了,果然近墨者黑,这样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师弟。 还好只是在梦境里,还好他蒙着眼,所以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心随所愿的看着他。这个梦境再好也没有了,简直是特意弥补她而生的。 她轻轻走近,看着韶玉,反复描摹他每一处细微之处,刻画在心里。她的心底泛起了轻微的涟漪,又涟漪的中心处,慢慢开出了喜悦的花。 这个梦境太过于美好。沅沅如同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者,看见缥缈的海市蜃楼,就能生出快乐的期许。 沅沅祈求这个梦境可以延续的更久一点。 韶玉眉梢却出现了挣扎,他的眉头越锁越紧,眉间的心魔印时明时暗,颜色却越发浓重。随着心魔印颜色的加深,韶玉的放在两膝上的手也开始了颤抖,有冰灵气出他手中流泄而出。 他在痛苦的压制心魔。 这是什么样的心魔,以他的元婴修为,仍要如此苦苦压制,纠缠至今? 一股黑烟凭空而生,勾勒出一个女子的模样,那女子眼波流转,尽是媚意,看着沅沅,慢慢的幻化成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跪坐在榻上,轻轻抬眉,伸出双臂轻轻搂住韶玉,在他耳边轻语:“师弟,师弟,你不看看我么。你不敢看我么。” 又去轻吻他的耳垂。 沅沅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脸,做出这样的动作,这样搂着韶玉, 一股火气油然而生,化出元神剑,朝着顶着她的脸的女子一剑刺去。 那女子没有任何躲闪,就被一剑刺中,胸口漫出鲜红的血来,她的嘴角却勾了起来,她看着沅沅道:“当初,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刺中了他?你这样心狠,是不是要再伤他一回。” 那女子不顾胸前的剑,微微探起身,仰望着沅沅道:“那日你逼他至绝境,他重伤回九嶷后,日日如临深渊,又无人指引,竟也在百年之内结成元婴,是不是你的功劳?” 那黑烟又幻化成韶玉的样子,前襟尽是血色,凄惶道:“师姐,那一剑刺的我本命剑断,心魔起,但我未曾怨过你。” “而今终于修得元婴身,可与你并肩而立,愿与你一同入魔道,师姐,你欢不欢喜?” 沅沅手一抖,没有灵力支撑的元神剑顿时消散。那黑烟幻化成的韶玉嘴角再次勾起,复又化成黑烟,消散不知所踪。 韶玉眉间的心魔印已经鲜红欲滴。沅沅一愣,伸手想要去碰触心魔印。 韶玉猛的抬头,自己取下了蒙眼的黑带。这是一双警惕冰冷的困兽的眼。 沅沅愣在那里,韶玉的眼神太真实,与她一贯的梦中人不同。 慢慢的,韶玉眼里的寒冰消散了,带出春雪回融的暖意。他的眼里倒映出沅沅的身影。 他轻声道:“师姐……” 沅沅倒退两步,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别走。”他轻声道,“让我再看一眼。” 韶玉站起来走向沅沅,沅沅又后退两步。 韶玉轻声笑道:“你不是一直千方百计要我睁眼,即使我蒙住了眼,隔绝了神识,如今怎么反而要逃?” “你化成师姐的模样不就是为了乱我心神,吸我灵气?” “求而不能,思而不得,空有梦相随,是为妄念。” “是妄念又如何,一切诸世间,皆从妄想生。” 韶玉将沅沅拥入怀中:“别动,让我抱一会就好。” 沅沅震惊不能言语,僵硬的被韶玉拥入怀中,沅沅本想推开韶玉,可当她抬手按住他的肩时,韶玉清冽的味道已经缭绕在她的鼻尖。她终于意识到是谁在抱着她。随即一股倦鸟归林的疲惫和安心击中了她。她轻轻的抽回按在韶玉肩上的手, 分卷阅读41 闭上眼睛,也拥住了他。 如同久未归家的孩子,回家后尝到了第一颗蜜糖。 第26章 寒霜 沅沅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她从头到脚都是绵密的麻软,只能将韶玉拥的更紧。 魔道殊途又如何,此刻,他们拥有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蹭到韶玉肩上的一片湿漉,才发现自己流了泪。 如果当初,她逃出生天时,马上回到九嶷山,如今是不是会截然不同?如果在临仙城,她没有刺韶玉那一剑,他们是否还能偶尔见一见。 沅沅轻声问道:“你不怨我了么,当初我不是故意要刺你的。” “不怨。”韶玉道。 未待沅沅放下悬着的心,韶玉又道:“日夜铭记,从未敢忘。” 沅沅如坠冰窟。 为何日夜铭记、从未敢忘。沅沅,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轻飘飘的揭过去了吗。那死去的一百多个修士,他们也有同门亲朋,就从此尘封在时间里了吗。只怕他们的同门亲朋也是日夜铭记,从未敢忘。 她身上有韶玉身上传来的温暖,心里却是冰寒,冷热相激,她开始挣扎,却被韶玉紧紧箍住。 这究竟是个什么梦!简直是心魔!这梦她不做了! 沅沅剧烈挣扎起来,周边景物快速消散。沅沅的身体也化成碎片分崩离析,只看见韶玉最后惊讶的眼神。 沅沅从梦境中醒来,额头现出细密的冷汗,她捂住心口,这个梦做的真是伤心又伤身。 窗外晓星已起,天光将要破晓,无论如何,这又是新的一天。 也将是在九嶷山下呆的最后一天。 沅沅在离开与再留一天之间纠结了好一会,终于决定,再呆半日。 这一纠结,沅沅到论道会时,就已经迟了,会场上坐满了人。也许是昨日论道干货多多的缘故,来听讲的修士比昨日还多,连个可以插针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远处,莲花台上,韶玉已经站在那里,眉间心魔印鲜红如血。他遥遥看向沅沅。 他的眼睛红了。 这时会场上起了一阵喧哗,一个修士举着一个卷轴,跃上了莲华台,跪在了韶玉前面。 “请玄微道君为我伸冤!” 韶玉充耳不闻,依旧看着沅沅。 那修士看韶玉不应,将卷轴面向修士展开,卷轴摊开,一直垂落至地上,是血书,血书后面跟着上千个暗红的指纹。 他大声道:“我是临仙城修士张义。六十年前,邪魔红衣倾城两次屠杀我临仙城修士,毁我临仙城,致使临仙城怨灵遍布,从一座繁华之所变成荒凉之地,百姓流离失所,无法安居。” 他一个大男人当众哭泣:“我们修为不够,比不过她,只能含恨忍气吞声,不能报仇。可如今,红衣倾城还不放过我们,在临仙城肆意欺凌折磨,甚至连到普通凡人也不放过,如今临仙城已死去七百余人!我侥幸逃出。九嶷山曾是她师门,玄微道君曾是她同门,我在此请求九嶷山清理门户,也请大家在这里为我临仙城主持公道!” 场下众人都起了恻隐之心,大家低声交谈, 沅沅记得很清楚,自己就是发过一次凶性。第二次在临仙城,虽然是个鸿门宴,除了刺了她师弟一剑,并没有来的及伤到其他什么人,倒是自己受伤不轻,昏迷了一年,又养了好几年才恢复。 她昏迷醒来后不久,还心心念念着要杀了杨菖,谢筠同她说杨菖已死,她觉得真是便宜了这个小人。 说她两次屠杀临仙城修士,是有点夸大了,倒也不能说冤枉。说她又到临仙城去,可真是冤枉了她。别说她大部分时间都安分的呆在魔域,临仙城这个地方她绝对是能避则避,能绕则绕,绝对不可能再去。 不过世情向来如此,只要别人记得你做过,那么别人就会把其他事情也归到你的头上。 这名修士这样当众威逼,不知临仙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有人推波助澜。 韶玉凝视着沅沅,说话了:\第一次,你们临仙城一千多名修士围杀我师姐,生死不论,围杀失败。杀人者,人恒杀之,算不得屠杀。第二次,师姐未伤到临仙城一名修士,更不能称为屠杀,前两次均因杨菖而起。杨菖早已死。所以这第三次,你说为我师姐所为,有何证据? 沅沅没有想过韶玉会当众为她辩护,一时愣住了,眼眶酸涩,原来三清峰从未将她当成弃徒。 韶玉\师姐\两字一出口,场内质疑声大起,有修士喊道:“玄微道君,您竟然称邪魔为师姐!九嶷山还未将她逐出师门?” 又有修士问:“自古正邪不两立,九嶷山究竟是属正道,还是魔道?” “还是正道,就当清理门户!” “玄微道君,您称红衣倾城为师姐,这是代表您自己,还是代表贵派的意思?” “是代表三清峰。”一个头戴玉莲冠的道人在莲花台上飘然而落,是大师兄季焕,他站在台上 分卷阅读42 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忝为三清峰峰主,业不勤修为不精,但从未说过沅沅师妹是我派弃徒。当年三清峰峰主及众师叔舍身卫道,我们师兄弟在回师门的路上,一路被人追杀,是沅沅师妹为护我们周全,不知所踪。” “正如师弟所说,临仙城以筑基丹两颗,生死不论围杀我派沅沅师妹,难道不许别人反抗?三清峰还未追问临仙城擅自围杀我峰弟子之责!至于这第三次……” 他顿了顿,看着那位临仙城修士道:“说是我派沅沅师妹所为?有何证据?” 张义举起卷轴面向全场,声嘶力竭的喊:“我有何证据?只有卷轴上一千多人的血指印!我与我兄弟三人一起逃离临仙城,现在仅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我能有什么证据?一月前,临仙城已经封死,城内不得出,城外的人不能进,丈夫杀死妻子,母亲杀死孩子,人人自危,不知道哪天身边最亲的人就会对自己下杀手,连做棺材的木板都不够,很多人只能就地掩埋,我能有什么证据!邪魔无道!如今是我临仙城,下一个又不知道会轮到谁!” 来论道会的,有许多是住在各个城的散修,听到这临仙城修士的一番哭诉,也有物伤其类的感受,纷纷面露同情之色。 有人喊:“六十年前,我师叔死于红衣倾城之手,这账没有这么容易算!” 也有人问:“这位道友,临仙城如此惨状,驻守此地的修仙世家怎么样了,邻城的修士们没有前来相助?” 张义嗤道:“原本驻守此地的,就是梁州杨家,自从杨二公子杨菖身死,我们临仙城就无人管,当年红衣倾城口口声声要找杨菖,必然是被她杀死的。60年前,红衣倾城就已经有元婴修为,哪里有人敢管!” 他又对着韶玉、季焕二人道:“我兄弟三人已经死了二人,我一个人独活也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怕你们九嶷山,你们口口声声称邪魔为你们师姐师妹,可她身上流的是天魔血!诸位可知,魔域有个说法,说天魔血可操控万物,自然也能操控人,临仙城操作人杀妻杀子杀母,不是红衣倾城,还会有谁?” 韶玉道:“既然如此,我愿同你一道去查看,未有定论前,不能妄加揣测,在场各位有愿意相助临仙城的,愿意做个见证的,都可与韶某一同去。” 立即有人说:“在下御兽门陈守君,我派师叔陈麒在六十年前死于红衣倾城之手,原一同前往,查明真相!” 韶玉眼睛却一直看着沅沅。 沅沅避开韶玉的视线。她不想去,她在害怕。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需要重新去回忆审视过去。原来她一直是一个软弱的人,偶尔的孤勇并不足以支撑她直面过去。 一个低沉又澄澈的声音给她传音:“放心,等我。” 沅沅飞快的抬起头,闭上眼睛,忍住了将要落下的泪。她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可是等的太久,久到她不敢奢望自己能够答应,只怕答应了后,彩云易散,琉璃易碎,又是幻梦一场。 有三清峰在内的十几位修士愿意一同前往,韶玉与季焕低语过后,与众人相约出发。 第27章 重逢 临仙城地处仙魔交界处一带,前面扼守交通要道,背靠千里平原,气候干燥冷暖适宜,原本是个人烟众多的地方。 可韶玉一行人御剑路过,只觉得城外树木稀疏,黄土裸露,城外的大片田地无人耕种,只有野草稀稀拉拉的随风而动,不见人烟。 城内居民无法出城,城外百姓避之不及,自然是没有人的痕迹。 临仙城已经不见往日的光彩,只余昔日繁华痕迹。城墙高九丈,城墙厚实规整,可见当初建造的人没有半点敷衍,可惜如今表面坑坑洼洼,刻着防御符箓的城砖早已经被人偷走盗卖,没有城砖保护的城墙露出糯米黄土混合夯实的内瓤。 临仙城笼着一个半圆形的结界。不同于其他城的防护结界,这个结界里侧上空扣着十分浓重的黑气,黑气翻涌,像半个黑色的大锅倒扣住临仙城。 不知是什么吸引了几只秃鹫,居然飞至临仙城上空盘旋。这些闻腐味而来的畜生贪婪的向下滑翔,想要落到城中。一只秃鹫飞的最低,已经触到结界。突然一股黑气暴起,直接裹卷住它。只听见一声凄厉的鸟鸣,黑气缠着那只鸟,不一会吐出的蓬毛乱羽的尸骸,那鸟尸从结界上无声滑落,吓得另外几只秃鹰惊慌拉升,快速飞离。 高大的城墙、诡异的结界,昔日护住城内居民的东西,如今都是帮凶,将城内的人困在死地。 韶玉等人御剑直临仙城门前。那临仙城城门也是紧闭,也笼着一层黑气,衬的城门边石狮子越发黯淡。石狮子边上有一个人背对着他,身形窈窕,着月白色的衣裙,反手持剑。 那身影和他的画中人一模一样,与他的思念重叠在一起,落地成为真实。 韶玉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生怕惊飞了她,又是一场迷梦。 那人转过身来,一双深潭般的桃花眼,戴着阻隔神识的面纱,她周身灵气收敛的不露分毫,如同凡人,修为深浅难测。 分卷阅读43 在生死边际游走过的修道人对危险有一种野兽般的敏感。众人御剑飞行,在临仙城周围几十里都没有见过一个人,突然看见一名来历不明、修为不明的蒙面女修,俱是心中警铃大作,紧张起来,忙停住飞剑。 这些修士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到这个女修背上露出的半截剑上,明明只是半截黝黑的剑尖,却莫名的觉得是把饮血的凶剑。即使这女修周身都透着温婉,也沾染上了几分肃杀。 只有韶玉快速落下履霜,疾步走到沅沅身边,微微颔首,便与她并肩而立。 他没有料到他的师姐会过来,可是她来了。 沅沅未有任何动作。可是他们这样自然和谐,众人都觉得似乎他们已经这样并肩而立许多次了。 原来是友非敌,众人略略放下心。有人问:“玄微真君,请问……”话却尴尬的停住了。那名女修完全忽视了他,旁若无人地越过他,径直站在了城门前面,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临仙城城门笼在一层几乎实体化的、狰狞的黑色魔气中,比结界上的魔气更为浓重。 这层魔气动荡变化,赫然生出一张人脸,眉头紧缩,甚至可以看得出翻出的眼白,表情十分的怨恨。 沅沅伸手拍向城门,那魔气即可缠绕上来,与她真元相撞,居然滋滋作响。沅沅袖中抖出一张辟邪符,疾飞向城门,魔气先是纷纷逃散,复又有更多魔气反攻,将辟邪符整个都吞噬进去。被魔气团住的辟邪符闪出一团绿火,便成了灰烬。这张高级辟邪符居然难以抵挡黑气,可见黑气之阴邪。 沅沅让开位置,剑修的剑比辟邪符更能克制阴邪。 韶玉手持履霜,平缓刺入,去势虽缓,但剑意延绵不绝,百条剑影含凛冬之力。剑未到,魔气已经纷纷避退,露出油漆斑驳、铜钉生绿的城门。 剑击城门之声密密如连绵的鼓声,剑影纷纷钉在城门上,迅速结出白霜,反复覆盖,形成厚厚的冰壳。 冰壳下却魔气缓缓而动,传出沉闷低沉的人声,嘶喊着什么,有三分凄厉、三分怨恨和四分痛苦。 下一刻,冰壳下白光一闪,传出暗哑的爆破声,好似炮仗在水下爆了,冰壳立即碎裂成网状,哗啦落下,又露出斑驳的城墙。魔气迅速从缝隙中涌出,重新笼罩城门,生出另一张人脸。 “生魂,自爆。”韶玉道。 沅沅讶异的看着这诡异的人脸:“生魂如何附在城门上?何人竟然能操控魂魄自爆?” 这个城门上有被活活抽离出来的生魂。有人故意将生魂困在城门上,无论是里面的人想出来,还是外面的修士想要破城门营救,生魂也会一同毁掉,而且这个城门上应当不止有一个生魂。 为何大家提起魔修都十分痛恨,就是因为他们手段残忍,牵连无辜。这样的手段,可以肯定临仙城封城一事与魔修脱不了关系,而且不是普通的魔修。因为精通魂魄之道的魔修虽多,可是能逼着魂魄自爆的,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 这好比一个恶人,能强压着别人去给他做牛做马、给他盗窃,甚至给他杀人谋财,但是如果这个恶人强压着要人自尽,而且要魂飞魄散,那么左右都是死,必然是会遭到强烈反抗的,在绝望中,人难免会爆发。 操控魂魄也是同理。能让魂魄自爆,不是魂魄曾遭受生不如死的痛苦,就是这人控制魂魄的能力极强,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无论是哪种,都不会是小角色。 难怪他们会怀疑她。因为逢魔岭一战后,魔界的大能都比较安分,而她在临仙城有前科。 张义突然大喊:“住手!快住手!这是张长老!” 韶玉问张义:“你认识?” 那张义盯着那张脸,脸上是十分的恐惧。 “是张长老!他是城主府的长老张有道!”越靠近临仙城,张义的情绪越发不稳:“结丹修士又如何,还不是活活被提炼出生魂,临仙城里哪一个人不是红衣邪魔的傀儡!” 其余修士安慰道:“张道友,放心,邪不胜正,我们一定尽力解救他们。” 沅沅看了看韶玉,发现韶玉看着自己,眼神里有安抚之意,她低下头,悄悄的用脚尖将脚下的一枚小石子按进地里,碾成了细末。 “既然城门与城内修士魂魄相连,便无法直接打开城门进城。否则会伤及城内他人性命。” 有修士尝试着对城墙与结界发起攻击,果然魔气波荡,又现出其他人脸。 “城墙与结界也不能强攻。”又问张义,“可有其他方法进城,当初如何出的城?” 张义道:“有暗道。” 这个暗道设的极为隐蔽,已在临仙城外的十里之外,外表看来,只是个农人放干柴的山洞,周围还散落的几近腐朽的柴火。 张义边带路边道:“这暗道通向城主府,仅有我们在城主府当过值的几个兄弟知道,当日逃离,不慎惊动邪魔,不知现在是否能通。” 空气有久不流动的潮湿气味。大家进了山洞没有多久,火把俱灭,各修士纷纷亮出照明的符箓或宝灯中。b 分卷阅读44 r   在清光中进行了约有一炷香,暗道豁然洞开,几名道士手中那点清光无法照亮洞中全貌。 有一个修士,将手中的宝莲花灯托起,送入上空,宝灯大放光芒。洞穴高约十丈,宽也有十丈,有许多钟乳石在上方垂下,地面的岩石被打磨的十分光亮,洞中景色倒也别致。 洞穴里侧有一供桌,供桌上方立着群雕像,却是五只张牙舞爪的鬼,这五只鬼俱托着一只棺材,棺材上满着金银灵石宝物,上面还坐着一个青面散发的雕像,不知是魔是神。 “这是临仙城所供的?有些意思。”沅沅笑的十分嘲讽。 “这是什么神像?”其他修士也觉得神像很有些邪气。 “财神,是临仙城的财神。不瞒各位,临仙城当年是魔道两界互市的地方,以商贸起家,有些货物需要从暗道出入的,暗道出入的规矩就是三拜财神,才能保人货平安。这样的神像,临仙城里还有,倒不单是这里。” 沅沅嗤笑道:“你们临仙城倒是有趣,平时一口一个邪魔,这里又供着邪魔为神。” 韶玉问: “何意?” 张义十分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沅沅道:“听说一千年前,魔域有一魔君,善于御使鬼将,最喜欢各种财宝,用棺材装了偷运出来,因为五只鬼将穿墙入地不易发现,将各大世家都偷了遍。而且最喜欢有灵根小孩子的魂魄,将其折磨致死,制成厉鬼,为其运财。虽然已经陨落了,但是供着这位魔君,确实很容易发财,而且是横财。君子爱财,需取之有道,看来临仙城不讲究这些。” 那青面散发的魔君在宝灯清光的照映下,显出几分血腥与森然。 有修士突然觉得此地极其阴冷,不禁打了个寒颤:“此地阴森诡异,贸然深入怕是不妥,还是从地面进城更妥当。” 韶玉道:“城门与城内修士魂魄相连,且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魂魄与城门相连,攻击城门,魂魄也会受到伤害,我等此行是为救人,不宜从地面强攻。” 那修士面现尴尬与不愿,毕竟自己命与他人的命比起来,还是自己的性命比较珍贵。 韶玉道:“来此地救人,都是大家自愿,若有所担心顾忌,现在退出也是无妨。” 方才说话的那名修士与另一名修士相视片刻,后退一步,向大家行了礼道:“我二人决定退出,请各位道友见谅!” “无妨,还是多谢道友相助。”韶玉带头还了一礼,又道:“还有哪位道友要离开的,可一同离开。进入临仙城,虽当守望相助,保同伴平安,但是里面情况未明,韶玉不能担保各位道友就一定安全。” 三清峰的弟子立即道:“我等跟随玄微长老。” 那万仙门修士白云飞道:“事关九嶷山,鄙人愿一同进去做个见证。” 御兽门陈守君:“我师叔之死是否与红衣倾城有关,我要进去弄个明白。” 白云飞又道:“进去之前,鄙人还有个疑问。里面凶险,我等自当相互协助。各位道友向来有声名,后背相托,亦能放心。只是这位道友,以纱遮面,不知姓名,还请去掉面纱,坦诚相见,以去我心头疑惑。” 剩余几人立即将目光转向沅沅。 韶玉欲上前一步,被沅沅止住,她低头轻轻摘下面纱,道:“无姓,名沅沅。” 她摘下面纱时,众人只觉得艳色惊人,那陈守君还觉得白云飞要美人摘下面纱,实在是唐突了。可听见她自报姓名,想到三清峰峰主季焕提到的那句沅沅师妹,蓦然色变,后退几步,情不自禁将手放在剑柄上。 那张义更是已将刀拔出,直指沅沅:“你就是红衣倾城!” 第28章 起誓 场上人员立即分为两边,一边一是沅沅、韶玉与三名三清峰弟子,另一边是张义等其他修士。 “旁人的称呼而已,但此次临仙城之事非我所为。” 张义怒道:“不是你,还有谁与我临仙城有如此深仇!谁还能……”他突然想起在临仙城经历的邪魔手段,恐惧与愤怒交织,将牙咬的格格响,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沅沅道:“第一,真如你所说,我与你们有仇,何必等这么多年。都六十年了攻,许多当事人怕是早已经寿终正寝,临仙城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些人。第二,来时大家都看到了,有人可以操控魂体自爆,但我不精魄魂之道,此次临仙城之事非我所为。” 韶玉:“我相信师姐与此事无关,若有怀疑,现在退出也可。” 有人道:“哼,你一口一个师姐,都是一伙的,否则她怎么会在这里等我们。谁不知道进去了,就任你们宰杀。” 沅沅笑道:“若要杀你,何须进去。” 话音刚落,众人立即拔剑对沅沅,灵剑在洞中发出清辉,已经是灵气运转,一触即发。 沅沅不以为意,继续道:“有人在论道会上将这个事算在我的头上,但是没有做过的事我自然是不认的。此事本与我无关,我也无意来此,因自己的事 分卷阅读45 牵扯他人,到底过意不去。而且玄微道君事先并不知我会来此,倒不是有意隐瞒。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现在离开。” 那万仙门修士白云飞道:“我可以相信她。” 沅沅诧异的看了那修士一眼。 御兽门陈守君道:“既然如此,你可愿意起誓,保证此事确实不是你做的?” 沅沅冷笑:“本与我无关,何须起誓。” 沅沅话音刚落,却听见韶玉念出誓言,他食指中指并立,指尖生出符文。 “师弟!”沅沅震惊的看着韶玉,可符文已生,沅沅不敢轻易打断。 “韶玉以心魔起誓,此次临仙城修士、百姓受难一事非我师姐沅沅所为,否则必将困于心魔,神魂俱灭!” 金色符文相交相连,消散在半空,众人感应到微妙的天道力量,誓言已成! 即使发誓,修士平时也不会轻易发心魔誓,修炼最忌心魔,因为没有哪个修道人是净水无波、毫无欲望,有欲求,就有求而不得,就有畏惧、后悔、自责等诸多负面情绪,因誓言生出心魔,困于心魔,好像一把凌迟的软刀,反复切割,至死方休,实在是太过痛苦。其他誓言比如“天打五雷轰”就简单许多,万一应誓,死的也比较干脆。 沅沅低声道:“你何必发这样的毒誓,若是我所为,你如何收场。” 韶玉道:“我知不是你。” 那陈守君倒也干脆,将剑一收,道:“既然玄微真君发誓,我无异议。” 至此,除了又有两人退出,韶玉、沅沅、三清峰三名弟子,及陈守君、张义、白云飞共八人决定继续入密道。 洞穴的另一端,有多个分岔口,密道如同迷宫一般。 张义小心翼翼的查找记号,带着众人前进:“自临仙城怨魂出没,集市不在,这个密道也是已经废弃多年,我们在城主府找了许久,才找到密道地图,出密道时,做了标记。这里面有许多机关,请跟我走。” 走出洞穴,密道又变的十分窄小,仅能容两人过,在这样的密道里,一旦发生意外,十分不容易躲避,大家纷纷提高警惕,慢慢前行。 张义带路,沅沅在前,韶玉在后,其他众修士殿后,安静的暗道里,他们的呼吸清晰可闻。 众人在密道中行走。感知这个密道相当的绕,岔口又多,密道墙上、顶上和地面都刻满了符文。有的是阻隔神识的,有的是指路的,有的却不明用途。她想,当日设置这样密道,不知是为何所用,竟然不计物力人力。 隐隐的,她听见有女子啜泣之声,声音还十分稚嫩。 “仙师,求求你,放了我,我想回师门……” “我师父会赎我,您卖了我也值不了多少钱,我师父肯定愿意出三倍价钱赎我回去。” 又有人啪的打在了什么上面:“闭嘴,跟上。” 还有人道:“断了这个念头,好少吃点苦头,赎你不可能,岂不是自断财路?” “根骨已废,一个炉鼎,你师父还会赎你?还是先让爷们快活快活……” 沅沅耳边响起布料破损之声、女子哀求之声、他人□□之声,不断灌入耳中。沅沅不自觉的提剑。 突然,她的手被人按住,韶玉道:“凝神调息,绝诸念虑。有人扰乱心神,小心!” 话音刚落,张义突然转身,拔刀刺来,韶玉剑未出鞘,连剑带鞘一挡一推,张义便连着后退几步坐在地上,他面现挣扎之色,复又拿剑攻来,此时,背后也响起刀剑之声,又有两名修士拔剑袭人,前后夹击。 在这狭窄之地,无法腾挪,又怕密道坍塌,引发机关,韶玉与沅沅分别化剑为棍,将袭击者击退,白云飞袖中飞出三条缚仙索。将三人牢牢捆住。 沅沅看向缚仙索,只觉眼熟的很。 这三人尤挣扎不已,面目狰狞,眼睛通红。沅沅使出清心符,贴在三人额头,却见符上绿火圈起,居然将符燃成灰烬。 原来不知不觉间就有魔气侵袭人的识海,导致人的神智被控制。 沅沅又连使出镇魔符与清心符,有什么被镇魔符压制,清心符方起了作用,三人平静下来,眼睛褪去红色,显出茫然的神色来。 “是魔气。”沅沅问,“刚才可听见什么?” 韶玉看了沅沅一眼。 被捆的三人中有人道:“听见有人在这里杀了好几个孩子。” 张义道:“听见我兄弟的声音,他被刀刺中了……” “你兄弟死在密道里?” 那张义看着沅沅,面现怒色:“是。” “看来每个人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我听到的是一名姑娘被人贩卖至此的声音,这位道友听见的是小孩的声音,而张道友听到的是熟人的声音。不同的幻觉声音,是因人而异。可知对方也不是死物,知道如何更容易激起引发情绪。”沅沅看着张义,“张道友听见你兄弟的声音,是因为你兄弟就死在密道里,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么为什么我们听到的是陌生人而不是熟人的声音呢? 分卷阅读46 ” 沅沅蹲下来,眼睛盯着张义:“是不是因为我们听到的都是在这里发生过的真实?” 张义开始挣扎,却被缚仙索捆住,挣脱不开,他脖子上青筋隆起:“红衣倾城,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临仙城活该得到报应?” 沅沅笑道:“我说过临仙城会报应了吗?还是你觉得临仙城今日种种都是往日报应?这个密道究竟有什么用途,想必出身于城主府的你比我们更清楚。” 张义道:“你说你与临仙城无仇,我不相信。玄微道君,你方才发了心魔誓,可她分明巴不得我们去死,她觉得我们活该,落得如此境地就是报应。这事分明就是她做的,哈哈哈,美色误人,你玄微枉为元婴道君,必将困于心魔,神魂俱灭,哈哈哈。” 沅沅猛的将剑柄砸向张义:“胡说!” 韶玉忙握住沅沅的手:“师姐,我信你。” 张义被砸的摔在地上,他嘴角留出血来,狂笑道:“天道轮回,玄微道君,你眉间的是什么,是不是心魔印?” 此话一出,众人俱看向韶玉。 韶玉眉间的心魔印颜色鲜红,线条繁复,正是为心魔所纠缠的模样。 韶玉一脸平静:“敢以心魔起誓,正是因为这事非我师姐所为。” 白云飞将张义拉起,解去缚仙索,道:“张道友失礼,刚才怕误伤同伴,不得已为之。咳,玄微道君相信红衣倾城为人,是因为她是玄微道君的师姐,愿以神魂担保,此情可敬可佩。可张道友的怀疑也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众修士之间泾渭分明,张义、白云飞等人一处,韶玉、沅沅一处,剩下三个三清峰修士夹在中间,气氛便有些尴尬。张义弯身捡起掉落的刀,擦去嘴角的血迹,盯着沅沅,看着仇人一般。 韶玉拿出几张清心符,分发给众人。 沅沅知道自己小小的意气了一回,这矛头就指到了韶玉身上,气势便弱了些,她想起那句“困于心魔,神魂俱灭”,心惊不已,也不知韶玉与心魔纠缠了多久,看上去端方稳重,却连这样的毒誓也发。 这时,密道前方飘来了腐烂恶心的气味,这气味像是死了许久的老鼠,又像是烂掉的肉。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声叠一声,像沉闷的雷,密集的从密道深处传来。 白云飞忙弹出一条火光,照亮了前方。在火光的照映下,大家看见密道深入有密密的人影,一个挤着一个。人影裸露在外的皮肤俱是青白色,准确的说不是人影,而是尸傀。 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多尸傀,或许他们早就躲在这里,有的脸十分肿胀,甚至开始了腐烂。他们一点停顿都没有,僵硬的踏着火光而来,白云飞弹落在地上的火光立即黯淡下去。 这时,密道的另一头也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前后都是尸傀,将他们几个人夹在密道中间! 第29章 进城 张义的脸色已经变了:“又是尸傀。” 耳边纷纷传来利剑出鞘之声。韶玉拔出履霜,履霜发出月光般的清辉,一股冷冽寒气顿时弥漫开来。利剑的中间段,却有一道横纹。懂剑的人都看的出,这横纹是折断的痕迹,虽然被巧手工匠精心修补过,却是剑身最薄弱的地方。 沅沅的视线凝在那横纹上。履霜是韶玉的本命剑,与韶玉元神相通,剑断,元神也必然会受损。她不禁思考,韶玉何时断了剑?为何还要带一把曾经断过的剑?六十年实在太长,她不清楚这期间都发生过什么。同样,她也不清楚韶玉如何看待她这个师姐。但是他们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一起行动,还能互称师姐师弟,她自觉已经很好了。 韶玉出剑,周身寒气顿时生出冷冽肃杀之意,那剑隐在一片寒霜雪意中,也不见得有多快,却势如破竹,在尸傀群中破出一条冰雪霜冻的路来。密道中间的尸傀,有的被剑削成了两半,裂成两坨冰柱,有的半边身体被剑气扫到,立即冻住,另半边身体没有来得及反映,还在行动,立刻东倒西歪起来。 这些尸傀看着可怕,却在韶玉的一剑之下碎了个稀里哗啦。然而韶玉的神情却凝重起来,履霜上传来的手感告诉他,还什么躲过了他的剑气。 果不其然,在这群冰凌般的尸傀之间,漫出了几缕魔气,魔气汇结成一团,涌动变化,成了几个缥缈的人影,这几个人影快速飘来。履霜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剑身周围的千万条细密的剑气直直刺向人影。 密道里顿时尘土碎冰四起。在碎冰的烟尘中,那些人影被冲散开来,如被大海打碎的浪花,扩散、复又聚拢。韶玉正要出第二剑,这时异变突生,那人影如烟花般爆开,强大的魂体自爆之力铺天盖地而来。 韶玉立即将沅沅拉到自己怀中,用身体护着她。韶玉的真元凝结出冰雪结界,在他身前结成弦月弯弓的形状。在弦月下,涌动的是晶莹的水流,是沅沅护身结界。 冰雪在强压下碎成冰晶,水流立即承接魂体爆破之力,一时间水流激荡,水花飞溅。 有水从韶玉的头发上滴下,他长长的睫毛上也挂 分卷阅读47 着一滴水珠。 在这片白色的冰晶水雾中,韶玉与沅沅四目相对,一眼仿佛万年。 这边的密道里一片沉寂,另一端却是狼狈。 张义发出一声惨叫。原来张义躲避不及,被尸傀抓住,活活扯下一只胳膊来,他急速退下止血。 白云飞等人且站且退。陈守君召回受伤的灵豹,换了一面鸟兽纹的铜镜,铜镜升至半空,他口中念念有词,准备召唤更厉害的灵兽。 沅沅与韶玉移开视线,上前协助,只见那边密道中似乎也有模糊的黑影,夹杂在前进的尸傀里,一闪而过。 不好,又是魂体自爆!二人同时出手。 众人只觉周身一凉,密道里卷起海潮般的水流,夹着寒冰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朝尸傀涌去。 水流将密道堵的严严实实的,刚刚堵上,密道的另一端就传来闪光与震动。 密道终于承受不住强烈的爆破之力,裂开了长长的缝。 密道上刻着阵法已经年久失修,却因密道破裂,重新启动。墙壁上的符文如同活物一般扭动,睁开一双双眼睛,瞳孔里流出暗紫色的水。 “化尸水!”张义本来靠着墙,立即跳了起来,躲避那些毒水,“快逃,这水能腐蚀真元!” 化尸水从千百只眼睛中涌出,众人忙闪避。 前后还有尸傀,中间的空间却有化尸水,真是无处可去,张义只觉得自己要命丧于此。 沅沅却轻轻将手抬起,化尸水立即改变方面,腾空围着她旋转,她甚至将符文眼睛中尚未流出的化尸水也一并抽出来,汇成一股腐蚀一切的水流,连路上的尸傀都一并化了。 这股化尸水畅行无阻,顶开城主府的暗门后,还对沅沅恋恋不舍。 张义近距离的感受了一番沅沅的可怕之处,想起她在洞穴中的那句“若要杀你,何须进去”,反而变得心平气和了些,甚至觉得脸上挨的那一下,沅沅确实是留手了。 出了密道,大家终于看到临仙城城内情景。 黑压压的魔气集结在临仙城上方,遮天蔽日,明明是正午,却不见阳光。 城主府里一片断瓦残垣,花草萧疏,阴风阵阵。本来是个威武神仪的城主府,如今却成了满面风霜的废墟。 老鼠大摇大摆的在众人前爬过,甚至立起身体,轻蔑的看着他们,梳理着自己油光闪烁的皮毛。这样的油光皮亮,不知啃食了多少尸体。 张义因断臂,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他跌跌撞撞带着众人往小道走,七拐八拐,行至一个小亭,止步道:“请各位前辈在这里稍等片刻。”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几名修士赶到,为首的是一名中年修士。 那中年修士一照面,目光就不甚和善的盯着沅沅,显然,张义已经告知他沅沅身份。 那中年修士掩去眼中的警惕,向大家郑重的行了礼道:“在下王璟,感谢各位道友前来相助,不胜感激。” 又对沅沅说:“六十年前,在下与这位道友有一面之缘,在下感谢道南化股份若特友心胸宽宏、不计前嫌,前来相助,特此谢过!” 沅沅没有多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王璟又道:“如果有人不慎冒犯,道友心胸宽宏,请不要计较。” 沅沅道:“王长老的意思是说,接下来会有人冒犯与我,先同我打个商量,不要计较吗?” 王璟苦涩的笑道:“请道友见谅。当年临仙城,在道魔两界都负有盛名,天下财宝俱往城内而来,半个城都是商铺。无论是魔界的、还是大宗门出产的物品,其他地方有的,我们这里有,其他地方没有的,我们这里也有。路上行人衣袖交织,几乎没有空隙,夜夜都是弦乐之声,城内城外的空地上都是各种灵兽车马。城里寸土寸金,人们花灵石如流水,即使是一个饭堂的小二,也能存到普通人不能有的财富。” 沅沅想起当年临仙城的富丽气势,确实还胜过梁州城一筹。 王璟又道:“当年道友在临仙城与众人一战,我们临仙城修士死的死,伤的伤,战力大损,房屋毁坏无数。这一站孰是孰非,也难以定论,这也就罢了。只要集市还在,临仙城就能重新恢复过来。只是临仙城里渐渐有了鬼哭之声,开始时也不滋扰人,后来却越发厉害,甚至有向客商索命的。城主多次请了大能过来,却除了一个,又来两个,一直无法根治,众人都觉得是道友所为,至少也是因道友而起。出了几次人命后,客商就不敢过来,集市也就渐渐萧条,转移他处。” “集市,讲究的是个人气,人气向来难聚易散,我们城主想了各种方法,也难恢复到原来的风光。几个月前,鬼哭声突然消失,大家都以为劫难已经过了,谁知却是更大劫难的开始。” 这时门外渐渐聚起各种声音,有脚步声、呐喊声、叫骂声,从远而至。 “血债血偿!” “红衣邪魔杀我亲人,杀人偿命!” “毁我家园,我们与她水火不容。” 门外渐渐围起好几百人,个 分卷阅读48 个情绪激愤,眼睛血红,状似疯狂,已经失去了理性。 明明都是些老弱病残或普通修士,他们的神情里,都充满了怨恨,有一种诡异的一致。在这种失去理智的人群前面,言语沟通已经失去了作用。 韶玉快步挡在沅沅身前。 或许都是临仙城人,或许是那天傍晚围杀幸存的人,他们的脸与那天参与围杀的修士的脸重叠起来,惊人相似。 封存已久的记忆突然打开,不愿被记起的记忆汹涌灌入脑海,沅沅不禁后退两步。 然而,背后突然有阴风袭来。沅沅本可避开,可她前面就是韶玉。她催动真元格挡,她真元浑厚,又是天魔体,一般仙剑也能抵挡一下。可那把剑却像劈开豆腐一样,毫无凝滞的穿透她的护体真元。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沅沅只来得及避开要害,剑刺入她的左肩,血肉撕裂的剧痛以伤口为中心,向周身扩散。 王瑜璟的神情与屋外人如出一撤。他手握一把特制的玄晶剑,剑上密密麻麻的刻着符文,与当年杨菖的箭出自同源。血染红了半把剑,停留在符文的凹槽里,形成了一笔笔阴邪的回路。 第30章 幻阵 一般仙剑破不了沅沅的护体真元,可当年经过杨菖成百上千次实验、特制的仙剑却可以。 韶玉一掌拍门口王璟,王璟的身体如同布袋般横飞出去。白云飞等人欲阻拦韶玉。却见王璟的身体扭成奇怪的姿势,快意与怨恨的神情交织在一起:“即使非你所为,却因你而起,你给临仙城带来了厄运,只要杀了你,临仙城就有救……\ 话未尽,七窍同时流出血来,他咳了几声,咳出血沫与血块,头突然一歪,一缕黑气飘然而起,归入空中黑压压的魔气中。 即使王瑜璟修为不高,韶玉的这一掌也不致命,可’他却将自己的血肉精元化为灵力注入到玄晶剑中,五脏早已经融化为血块。 韶玉一剑荡开,亭子脆裂如纸,轰然倒塌。 韶玉扶着沅沅从房内掠出、凌空而立。下面是汹涌的人群,上方是伺机而动的魔气。 “他们杀了王长老,他们是邪魔!” “杀人偿命!” “邪魔,他们也会杀了我们!” 人群身上源源不断的散生出新鲜的魔气,魔气升腾,归入上空的魔气中。上空的魔气得了滋养,越发厚实,整个临仙城都罩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修士视力极佳,隐隐的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一个巨大的鬼脸,鬼脸的大口,越张越大,从上往下,要将整个临仙城连同活人死物都一口吞下。 剑气法宝划过这个鬼脸,如同划开水一样,鬼脸复又合拢。鬼脸猛冲向下,众人无处可避,只见周遭景物突然生变,将众人都席卷而去。 沅沅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临仙城恢复了往日的荣光。那些断瓦残垣都修整如新,斑驳的雕梁画栋,都重新洗净了尘土,上了崭新的漆。街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 只是天色依旧黯淡,黑色与红色交织的乌云翻涌不休,偶然有几道红光落在行人脸上,映出他们似喜似怨的神情。 沅沅闻到缠绕不去的血腥,潮湿,与久不流动的陈腐之气,这几种气味交织在一起,令沅沅觉得十分恶心。 人在此间,心里也莫名涌动着不愉快的情况,似怨似恨。沅沅胸口伤口被牵动,“嘶”了一声,周围的行人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她,慢慢的开始朝他们移动、聚拢过来。 这里是哪里? “快走,不要对视,是幻阵。”韶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他扶着沅沅,疾步前行。 “其他人呢?” “不知道,大家都落入幻阵,只是不知在何处。” “这居然是个幻阵。”沅沅去看周围,连行人的头发丝都根根分明,商铺前挂的铜铃都有工匠仔细打磨的痕迹。而、这个幻阵已经精致细微到登峰造极,无法分辨何为真何为假。 沅沅可以肯定这个临仙城是虚幻,那么路上行人究竟是幻象还是真人?她身边的韶玉是幻象还是真人? 最高级的幻阵,就是并非全部都是幻象,而是真假虚实交织,让人无法辨别真假。 支撑这样逼真有大型的幻阵,必然极耗费灵力,找到幻阵提供灵力的阵眼,就是这个阵法的薄弱之处。 沅沅抬头看到韶玉的侧脸,他目光清冷坚定,与周围行人血色瞳孔截然不同。 曾经,每次下山除魔,韶玉在她身边,她都会有一种安心感,可是这次,她心中还渐渐升起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是什么?韶玉究竟是幻象还是真人? 她背上仿佛被长蛇爬过一样,立起了汗毛。 这时,街上的行人仿佛察觉了他们是这个幻境的异物,渐渐的朝他们聚拢过来,一个老爷爷猛的抓住沅沅的衣袖,问:“姑娘,你觉得这个临仙城好不好?你喜不喜欢?” 沅沅想从这个老爷爷里拽回衣袖,一拉居然没有拉回。 那个 分卷阅读49 老爷爷咧开嘴笑:“姑娘,你夸一夸临仙城,我就放你离开?” 韶玉盯着那个老爷爷,轻声道:“好。” 那个老爷爷道:“城是好城,托临仙城的福,我这辈子该享的福都享过了,家里仆人就有一百多人,山珍海味该吃的都吃过了。可是我家商铺倒了以后,我们没有了收入,连粥都喝不起。” 老爷爷抓着沅沅衣袖的那只手,指甲渐渐变长:“姑娘,我们欠你什么,要把我们临仙城变成这样。” 沅沅以指为刀将衣袖切断。周围的人已经将他们围的如同铁桶一样。 有一妇人道:“红衣倾城,我夫君就死在那天,他本想给我换颗筑基丹,我不能修炼,有了筑基丹,可保百年容颜不老,可他死了,我要这不老容颜又有什么用!你杀人的时候没有想过他们也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儿子吗?你纳命来!” 周围的行人也异口同声的一起附和:“纳命来!” 金玉相击之声响起,韶玉一剑削断那妇人的黑色指甲,又用真元撞开围住他们的行人,掠上了街面的一个二层阁楼。 街上,行人都抬头盯着他们,眼睛发红,都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们,手上的指甲俱是又长又黑,有些人想要从柱子上爬上去,有些抽出刀剑,要投掷到他们身上,还有的甚至会御剑的,已经御剑而起。 沅沅不敢与他们过多纠缠,即使这些行人变形如同鬼怪,她依旧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活人的生气,只是这生气都十分薄弱,好像被什么抽尽了一样。 沅沅道:“小心,不要纠缠,是活人。” 韶玉道:“你不必内疚。” 沅沅愕然,她在内疚吗,如果她没有来过临仙城,临仙城是不是还是繁华热闹?城里百姓是否还是安居乐业? 只是没有如果。韶玉与沅沅从阁楼窗户翻进去,尽量避开这些人。 这个阁楼里都挂着粉色的纱帐,瞧着就是温柔的勾栏。 大概是中午的缘故,阁楼的大堂里没有人,只有一架美人屏风,大堂外是曲折的长廊,长廊的另一头连着厢房。 屏风上画着鲜活的四个美人,个个衣裳半裸,媚眼含春。 沅沅肩上受了那一剑,实在伤的有些重,正半靠着韶玉。可到了这样旖旎的环境里,她莫名的尴尬起来,站直了,牵动伤口,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她没有停留,快步朝前走去。 韶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山上清修,更是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他低声道:“师姐,先找地方疗伤。”说完又觉得此处实在不妥,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烫了起来。 玄晶剑不知道刻了什么符箓,伤口愈合的十分缓慢,又极其疼痛,这种疼痛可以延绵到骨头里。沅沅本想破了阵再疗伤,可这个阵不是一刻半会能破的,伤口又实在疼,还是找个无人的房间先疗伤为妙。 他们几个起落,翻过几个院子,寻了个僻静的小院子。 这个院子极小,陈设简单,似乎没有人。 沅沅寻了个角落的房间,推开门。可沅沅刚进入房间,周遭的视角一变。 依然是这个房间,但是沅沅却坐在梳妆台上,仿佛上了什么人的身,这个人坐在梳妆台前,却是在垂泪。沅沅透过她的视线,看见黄澄澄的铜镜上,倒映着一张年轻的脸,脸上透着憔悴,泪光盈盈,锁着愁眉。 只听边上有个丫头没有好语气的道:“方姑娘,你怎么又哭了,待会公子看见了,又不高兴了。” 沅沅想这个丫头究竟是不是这姑娘的丫鬟,语气里倒是有挑衅的味道,要是我,必然是不理他的。那丫头也没有个丫头的样子,没有告退,就闪出了门,一边还嘲讽着:“倒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一个炉鼎,还想登天!” 这个姑娘受了气,却是渐渐止住眼泪。 沅沅想从这人身上抽离出来,却惊骇的发现自己所有真元都凝滞了一般。 她的脑子里针扎一般的出现了许多记忆片段。 原来这个姑娘同她一样,也是单水灵根,也不知道这姑娘和沅沅谁更为倒霉,家族倾覆,自己作为一个炉鼎在地下拍卖会里拍出了高价。拍到她的是个年轻的公子,将她安置在此处,成了个外室。 双修中有采补之法,采补的一方修为大进,被采补的一方内府尽毁,沦为废人。也不知道是哪个邪恶之人发明此法,从此成了很多单水灵根的姑娘的噩梦。 在这个方姑娘的记忆里,她做外室已经快一年了,内府破败不堪,已不能修炼。不能修炼就没有灵气,没有灵气,也就无法采补,那名公子来的也就越发的少,下人也越发猖狂,总是明嘲暗讽。 她的丫鬟走了之后,方姑娘从抽屉里叩出了一只钗子,这只钗子一头是颗指甲大的珍珠,另一头却不知在哪里磨过,磨的很尖,闪着寒光。 沅沅只觉的一股哀怨油然而生,是这个姑娘对自己境遇无望,又是对这命运的不甘。原本也是御剑而行的女修,却沦为炉鼎,不能修行,不得自由,不知日后将落入何种境地,或 分卷阅读50 许性命也不能存留。 这哀怨又转为想要同归于尽的怨恨,这股黑暗的情绪勾连起沅沅心底的情绪。是这个姑娘的怨恨,也是深埋在沅沅心底的不甘愿。她以为自己已经遗忘,已经释然,其实并没有。 恍惚间,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沅沅和这位姑娘的心思融为了一体。在她的脑海里,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她,杀了他,就能逃出去,挣脱被操纵被摆弄的命运。 她将这个凤钗藏在袖子里,垂目等待。 那丫鬟尖刻的声音响起:“大公子,今儿您怎么来了,我们一直都盼着您来呢,方姑娘啊,她在房里,又哭呢。” “宁可玉碎。”她对自己道。 门开了,进来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的朝她走进。 沅沅附在这个姑娘身上,感受到这个姑娘的心绪起伏,行动却不受沅沅控制。她只觉的面对着这个人,展开了笑容,真元突然松动,灵力流转,汇至尖利的凤钗钗尾。 她将这个人影环住,轻轻靠在这个人的肩上。 这个人突然被抱住,整个人都僵直了,似乎说了什么,声音里居然有一丝颤抖。 她慢慢的将凤钗的尖端对准那个人影。 然而,下一刻,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林间雪的味道。少年时的两小无猜时,在师父结界里的相互依偎时,这个味道安抚了紧张的沅沅,唤醒了她混乱的记忆,使她从这个姑娘的记忆里脱离了出来。 骤然收回的灵气冲击到她的内府,嘴里漫上一股腥甜。心里的怨气已经消散无踪。 来人的面庞渐渐清晰,是韶玉。 他们两两相望,那个姑娘的记忆里的怨恨依旧不停的在她耳边碎碎念,“杀了他,杀了他,不然他将夺你真元,你将死不瞑目。” 沅沅想起曾经看过一本魔界杂记,记录了一种特殊的幻阵,这种幻阵可以将落入阵法的人们投射到设定的记忆中,感受和判断都会被设阵人操纵,无法正确感知,甚至会刀剑相向。 韶玉方才被沅沅一推开,耳朵的热还未退去,就看见沅沅快步离开。他犹豫了一下,才跟上。 就在这分离的短短时间里。沅沅的眼神就像变了一个人,又哀怨又空洞。 她的袖子里藏着什么,他感受到了一丝杀机。 “她要杀我吗,她会杀我吗?” 沅沅的双臂轻轻环上他。韶玉心分成两个半,一半浸在冰雪里,阵阵凉意,都冰冷了,另一半却活波的跳动起来,明知沅沅手中有利器,心中有杀意,却舍不得将沅沅推开。 第31章 重现 他只好僵硬在那里,嘴角勾出一丝苦笑,师姐要杀他,他也会甘之如饴么。 “师姐,师姐……”他等待锥心的一击。 沅沅没有理会他的呼唤,她的神智又渐渐不清明起来,她想推开他,却不受控制,有声音一直在督促她,杀了他,杀了他,是他使得你落到如此境地。 沅沅开始觉得疑惑,为什么?这不是我的师弟了。后来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她只是这个人的一个炉鼎,用过了,就废弃了。她那些美好的记忆被抹去,被置换。她握着凤钗的手又动起来。 沅沅心里大声呐喊:“推开我!快推开我。”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手像有自主意识一样,握着钗子扎了下去。 可是韶玉没有感觉到疼痛,只听见沅沅闷哼一声,双臂松开了他。 沅沅的一只手上鲜血直流,一只凤钗正扎在上面。 剧痛使得沅沅神智恢复清明,从别人的记忆中挣脱出来。 韶玉震惊:“师姐……” 这只凤钗扎进沅沅的手背中,几乎要穿透而出。沅沅拔出凤钗,随意的将其仍在地上,借着疼痛带来的清醒,将被篡改的记忆清理出去。 半响才道:“如果我再有什么异样,刺我肩上的伤口。” 韶玉微微摇头,低头从乾坤袋里找出一段透明的灵线,轻轻缠在沅沅和自己的小指上。 灵线冰冰凉凉的,一会就隐没不见。 沅沅抬抬手,捞了捞那消失的灵线,什么也没有捞到,小指处却传来韶玉的灵气波动。 沅沅莞尔:“这灵线还在啊,在幻阵正有用。” 韶玉低低的嗯了一声。 沅沅道:“继续找阵眼吗,幻阵是不是用怨气的念力构成的?怨气越重,阵法的杀伤力越大。阵眼应该藏在幻阵怨气最重的地方。” 韶玉道:“这个阵法会影响神智,千万小心。” 两人继续在幻阵中寻找支撑幻阵的灵力来源。 一个巨大的宅子突然横在他们面前,两个白玉石狮子,龙首大门,大门上有两个兽面衔环,门环形状是三个被捆绑的首尾相接的铜人。 杨家别院,沅沅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 大门上裂开一个讽刺的笑容,吱呀,门自动开了。 门里面有什么? 沅沅踯躅不前。韶玉发现 分卷阅读51 沅沅的异样,低声询问:“师姐?” 杨家别院里有她最恐惧的噩梦,是不是只要克服心中最深处的恐惧仇恨,就能破除这个阵法? 沅沅侧头看着韶玉,这个人是真实的吗,她可以相信、可以依赖吗。 沅沅终于知道她心里的异样来自于哪里,韶玉的容貌停留在了他二十岁那年,与六十年前没有区别,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变化,除了眼神更为内敛。 不对,在九嶷山论道会上,韶玉的脸就是这样,稚气未消。元婴修士,除了修为停留过久的中年相貌,难道不该个个都是鼎盛的容貌? 究竟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幻觉,还是韶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突然问韶玉:“何时结丹?” 韶玉莫名的看了沅沅一眼,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沅沅重复问:“你何时结的丹。” 韶玉沉默了一会,才道:”20岁那年。” 杨家别院里依旧是熙熙攘攘,奇怪的是来往的仆妇、修士都好像看不见他们似的,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仙酒灵果,美人财宝,修士们在这里醉生梦死,享受人间极乐。 一个角落里,有两个人在低语:“人无横财不富。张兄,你最近颇得杨二公子青眼啊,连他心爱的歌姬都送你了,自古医毒同源,杨二公子此次让你研究什么?” 那张兄看了问话的人一眼:“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问,杨二公子向来不喜欢多话的人。” 那人咬牙道:“我们这些医修,有几个人能修得结丹,修得元婴,人生苦短,无非是为了财色二字?更何况听说杨二公子有意研制长生之术,我也正好此道,请张兄为我引荐一二,不忘张兄提携之恩,奉禄原与张兄共分一半。”说罢,转过身来向那张兄躬身一拜。 沅沅看见那人的脸,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不知不觉间,手握成拳,竟然有些发抖。 那是一张微圆、平凡的脸,就是这样的一张脸,曾经端着各种器具,在她身上割下血肉。 沅沅按捺不住,手里现出灵剑,拔剑欲刺。 韶玉立即按住她的手:“清心,不要为其所扰。” 沅沅道:“你放开,我……”她不知如何去说。连破幻阵两个幻象,她以为破除这个幻象并不难,实际上因为自己没有真切的感受疼痛罢了。 沅沅心绪浮动,立即感受到天空黑红的乌云又浓稠了几分。 那张兄点头,抬眼向一个方向看去,脸上透出自得之色:“好说。” 沅沅顺着那人所望之处看去,只见那人看向太湖石堆积的假山之处。 那里藏着杨家的私狱。 沅沅低声道:“阵眼往往藏在能量最为集中的地方。此阵以怨气为食,怨气最重的地方可能藏有阵眼。那假山下有一个私狱。” 韶玉微微瞪大眼睛,一个猜测浮现心头:“当年经过临仙城,曾听得鬼哭之声,就在那假山附近。” “那便是了。” 假山下,有个小迷阵,似乎是为防止不知情的外人闯入而设计的,对于沅沅与韶玉而言简单如同小儿游戏,毫不费力就过了。 在私狱的入口处,怨气长牙舞抓,几乎成为实质,可是站着的两个守卫,却毫无所觉,无聊的立在那里。 这个幻境中的人看不见他们,也感知不到他们,场景却和过去一模一样。 沅沅知道如果走下去,就有可能找到怨气最为集中的地方,也就是这个幻阵的阵眼,可是走下去,那些她过去不愿回忆的东西,就会鲜血淋漓的展露在她面前。 沅沅觉得自己全身冰冷,她在心里对过去的自己低语,“不要害怕,你不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孩子。如今的你,已经足够强大,无需恐惧。” 沅沅觉得自己的声音异常平稳:“这就是杨家的私狱。” 可是韶玉还是在这声音里听出了异常,这个声音太平静了,与她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家的私狱,一层又一层,其中的场景,让人不敢细看,因为在这里已经不存在人性。 每下一层,韶玉的面色越发难看。他看见有活人被作为蛊毒的培养皿的,有被故意切除四肢的……。看见有修士在里面做各种实验,狱卒面色轻松,显然习以为常。 这里简直比魔界还要可怕残忍。 更让韶玉揪心的是,沅沅熟悉与坦然,她甚至记得有一层需要低头的拐角,还提醒了韶玉。 直到他们追踪着怨气的浓度,来到地下十八层,地下十八层都是一个个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都是完全封闭的,厚重的铜门,密密的符咒。 一个铜门突然打开,有人端出一个托盘,上面刀具染血,还有一团模糊的血肉。 沅沅瞳孔骤然紧缩,她拉住韶玉,声音已然变了调: “不要看!” 可是已经晚了,元婴修士目力何其清晰,在那密室开门的那个瞬间,透过门间的缝隙,已经看见密室里有一血迹斑斑的石 分卷阅读52 台,石台上躺着一个人,腰腹间内府被剖开,两个手掌长的伤口暴露在暗色中。那人有一张莹白的小脸,不知道头发是被冷汗还是泪水打湿,贴在脸上,她手紧握成拳,胸口仍在起伏,无意识的在啜泣,啜泣声有细又压抑。 即使被伤害这样,还是活的。 而那张脸与沅沅的脸一模一样。 门之开了一瞬间,立即有狱卒仔细的关上铜门。 韶玉盯着沅沅,眼睛里尽是痛惜,手中的履霜控制不住的抖动,灵力暴动,冰寒之气四溢,四周迅速爬满冰霜。 他眉间的心魔印骤然渗出鲜血来,蜿蜒留下,使得他清俊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 掩埋在记忆深处那些剧烈疼痛轰然袭来,沅沅一边还要安抚韶玉:“凝神,幻像而已。” 韶玉的声音发涩:“只是幻象吗?” “当然不是”,突然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穿墙而出, “这样的日子,她在这里过了三年!这里的怨魂都在打赌她什么时候会熬不下去,没有想到她不仅熬下去了,还能活着出去。红衣倾城,你不想报仇雪恨,不想把这临仙城的人都杀光吗。” 第32章 清明 沅沅冷笑:“我的仇,60年前就已经报完。你觉得我有多金贵,那么多人的命难道还不足以抵消?” “这牢狱里的狱卒都死了,人都已经转世投胎,你们仍然困于此,困在仇恨痛苦的沼泽里,不思量如何走出,却将他人也拖入沼泽,被人利用,吞噬神智,再不能入轮回,值得么?这与那些加害于我们的人有何区别?” 那影子不甘心:“区区几条人命能抵这样的痛苦?活生生的被切割你的血肉,被剖内府,被各种武器的伤害?都不记得了。还有难道那个杨二公子你也不记得了吗,他怎么对你,就这样算了?杨家会不知道杨二公子干过什么?临仙城百姓不知道那些私底下肮脏的勾当?他们都是帮凶!他们待我如此,我就要就将这临仙城和杨家满门都屠个干净!” 周围有黑影蠢蠢欲动,发出不甘的怒吼,他们想将沅沅也拉入怨恨的无间地狱,这些怨魂都是死于杨家私狱,在这些怨魂的潜意识里,凭什么沅沅能活着逃离,凭什么她能放下仇恨,恨不能日日重复生前的苦痛,而且只要还有人过的比他们好,仇恨就一天不会消除,他们最大的乐趣不是自己遇到幸事,而是他人遇到更加不幸的事,最好能到惨不忍睹的程度,才会心满意足。 “所以你要将自己遭受的伤害千百倍给其他无辜的人?我与你不同,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再报仇,而是为了其他人不再遭受同样的伤害。地魔。” 当年,沅沅一剑劈开私狱,所有禁制都灰飞烟灭。惨死于私狱的怨魂被放出,力量逐渐强大。临仙城的人不思悔改,一心想要回到过去的荣光,做了更多不能见光的勾当,使得这个城怨气更重,这才是临仙城衰落的原因。 韶玉情绪翻涌,本来内府中已经被心魔搅了个天翻地覆,悔意、战意交加,控制不住的寒意将四周冻的如同雪窟。可是听见“地魔”两字,心中的战意立即占据的上峰,将作乱的心魔强压下来。 那灰扑扑影子骤然明晰起来,褪去遮掩,显现出一个中年人的容貌。 虽然是个中年人,韶玉也还是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山洞里垂死的老人! 周围怨气陡然厚重起来,血腥味浓重的令人作呕。周围幻像渐渐消失,地牢中的烛火逐一熄灭。刚刚还在发光的灯已经落满灰尘,地牢其他格子里中空无一人,只见白骨。 韶玉手中的履霜莹莹发亮,却只能照出一小方天地,因为越来越多的怨魂聚集于此。 那些怨魂受到地魔的召集,眼睛如血,黑气缭绕,怨气冲天。 韶玉手中履霜寒气四溢,剑锋所过之处怨魂四散,坚冰迅速蔓延。沅沅手中也拿了一把黑剑,搅的怨魂无法凝聚成型。 剑气纵横,刻在墙壁上的符箓登时破灭,墙与地板无法承受这样强度的冲击,登时碎裂。 韶玉突然将剑刺入地下,地面登时以剑尖为圆心,裂成蛛网。蛛网破碎,两个人脚上一软,已经跌进另一个空间。 原来在杨家私狱的最底层,还有一个密闭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只有四堵墙,其中一面墙上钉了四个镣铐,地上倒着一具白骨,身上的衣服衣料极好,居然尸体已经白骨化,衣料却还能看出纹理。 是繁复的水波纹,白骨生前是杨家直系子弟。 白骨上有累累伤痕,也不知为何物造成,生前很是受了一番折磨。 怨魂也纷纷从顶上的破洞疯狂涌入。 韶玉剑上生出密密剑气,绞杀这些怨魂,孰料这些怨魂被绞碎了,又能重新凝聚成形。 剑气至刚至阳,怨魂至阴至柔,两厢相持不下。 韶玉剑上展开剑域,将这片空间笼罩在内,剑域中细细密密都是剑意。韶玉剑意中正坚决,冰的凛冽绝决,怨魂如雾四散飘零,却是阴邪寒冷,无孔不入。即使剑意细如牛毛,密密立 分卷阅读53 于剑域之中,阴冷的怨念之力仍然能透过剑意而来。 即使冰灵根,从不畏寒的韶玉,也感受到来自元神的阴冷酸痛。这是一种会把人拖入绝望的阴冷。 他仿佛立于孤岛之中,周围俱是黑暗孤独,无支点可立,亦无人可相托。他不禁转头去看沅沅。 他记得自己刚被家人送上山的那天晚上,是沅沅带来一盏灯放在他床边,一边唱着童谣哄他入睡。童谣在唱第三遍时,沅沅自己反而趴在床边睡着了。 被哄的人在灯光下,凝神看了看那莹白的脸,琢磨出了师门的味道。她是他黑暗孤独中的星光。星光虽然微小,确实恒久。 沅沅拔出利刃,却是划破了自己手臂静脉,血汩汩飘起,化成一条血绫,带了暴烈的暖意,那血绫好似地魔的克星,地魔不敢碰触,不断在怨魂间躲闪,一边还在说:“你不怨,难道是还在惦念那杨二公子……”,话未完,便被沅沅削过手臂,手臂上立即腐蚀一片,血肉模糊。那地魔原本就没有恢复完全,自知不敌,立即催动更多怨魂抵挡,自己却消失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韶玉的丹田出现针扎般的刺痛,灵力不续。沅沅将血绫化成千万颗血珠。 血珠飘入剑域,将无数剑芒染成血色,血色剑芒透出至正至阳的坚决。 怨魂开始躲避着血色剑芒,一旦碰触,就伴随着尖叫,散成灰烟。 韶玉在剑域中绵绵不断的注入剑意,怨魂无从躲避,灰烟愈多,最后拢成一个鬼影,冲两人而来。 万道剑芒穿鬼影而过,沅沅画出一个巨大的清心血符打入鬼影之中。 鬼影中灰色怨气才开始慢慢变淡,渐渐的看的出鬼影是由一个个魂魄组成。 此时,这几百个魂魄同时开口,声音各不相同,却是一致尖叫:“你明明和我一样,受尽折磨,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会原谅他们!” 然而在血符的巨大力量下,怨气退散,这些魂魄变成一团团白光。魂魄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密室空间,幸而魂魄不占空间,还有许多站在墙壁之内。只是魂魄的亮光虽然黯淡,但是数量太多,竟然将整个密室都照的如同白昼。他们眼神变得清明,露出茫然痛苦的神色。 他们生前在这个私狱里饱受折磨,死后被怨气纠缠,不得超脱,经年日久,怨气更为浓重,失了神智。 如今,怨气退散,心中清明,终于被禁锢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牢笼里挣脱出来。又回想几十年、百来年的过往,竟然无可留恋。执念不在,纷纷化为流光重入轮回。 百来年积累的魂魄实在太多,轮回之门打开,神秘的空间之力使得这个密室连同整个私狱都震颤不已。 等到密室恢复平静,却见还有一个魂魄立在密室的白骨边。 这个魂魄已经残缺不全,模糊的快看不出人型,若如轮回,不知需要修补多少次,才能重新投生为人。 他开始似乎是神游天外的模样。半响,他低下头,将那零散的白骨从头摸到了腰间。整的沅沅差点以为那白骨是他曾经的爱人。 那个魂魄的手在骨骸的腰带间摸索,问:“恩人是九嶷山门下?” 韶玉颔首。 那魂魄生前应该修炼出元神,竟然能触碰实物,他抽出腰带道:“多谢恩人助我恢复神智,在下是梁州杨家子弟杨珩,九嶷山玄泽道君为我曾祖父,腰带内有信物。如今魂魄不全,无法将信物交到曾祖手中,劳烦请将腰带带给我曾祖,多谢。” 这魂魄又道:“这私牢原本就是一个养魂之地,却被族中不肖子弟用于刑事。牢中的人生前死的痛苦,死后魂魄不散,又被符箓所封,经年日久,竟然生出了几百个怨魂。” 韶玉问:“请问这里地面上的鬼哭之声是否也是由此而来?” 那魂魄道:“这里原本有各种克制符箓,怨魂都被束缚在内,后来私牢被破,我们可以飘出地面,本来也只是个别怨魂生事,然而,善恶终有报……” 这魂魄眼里露出茫然的神色:“这么多怨气,正适合地魔修炼,地魔来了以后,我等也为他所控。” 这魂魄道:“地魔为了更多的怨气供其修炼,就封了这个城,当初他受伤颇重,只有灵体,如今已经修出肉身,他向来睚眦必报,你们坏了他的修炼地,他必然会再找上你们的。” 说着,这魂魄行礼,在空中渐渐消散了,消散的光影在白骨上绕了一圈,消失不见。 第33章 真实 怨气不在,幻阵消失。韶玉与沅沅从地下破开封死的道路出来。发现临仙城上空的结界已破,黑气已经荡然无存,整个临仙城终于露出了真实的面貌。 繁华不在,灰色黯淡。有人从破败的屋子里出来,发现已经重见天日,面上却一片茫然,不敢置信。 有人欢呼:“城门开了,可以出城了。”有人奔走相告,更多的人脸上却无喜意,还有人在哭已经离去的亲人。 时光的车轮碾过人间的悲欢离合,不会因为谁停留。 分卷阅读54 行至城门口,看见白云飞扶着陈守君,陈守君半边身体俱被鲜血染红。 白云飞倒是没有受伤,他解释道:“此阵以怨念为能量来源,落入阵中,尽量不去激发怨气也还好,只是陈道友与阵中人纠缠过多,受到围攻。” 陈守君露出苦笑道:“多谢白道友援手,多谢玄微道君破阵,再迟一会。” 韶玉道:“幻阵非我所破,幻阵也可再支撑一段时间,设阵人主动撤离,连临仙城里的怨气撤的干干净净。设阵人阵法造诣颇高。” 陈守君问:“那他为何围困临仙城?” 韶玉道:“因为怨气,临仙城里怨死的魂魄过多,以往有人的阳气压制,后来人丁寥落,人心又有怨念,两厢结合,引来地魔,现今之苦,当年之因。逢魔岭地魔重伤,一直躲藏,如今在临仙城重现,不是偶然。” 说话间,城门口渐渐聚起人来,却畏惧不敢靠近,那张义断了一臂,不方便行礼,躬身致谢,道:“多谢诸位解我们围城之困。” 临仙城内百姓纷纷致谢。 人的本性就是趋利慕强,如今临仙城之围解,城内居民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对沅沅观感十分复杂,最后还是郑重的行了礼。 沅沅侧身而立,并不受礼,待出城后,沅沅才低声道:“虽非我之因,却因我而起,受之有愧。师弟,再会。” 韶玉愕然,半响才道:“师姐不回师门看看吗?” 沅沅低头笑道:“三清峰还肯认我这个弟子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大师兄也成了三清峰首座,大家都安好,日后自然有机会相逢。” 沅沅几步间就已经离开很远了,她回头看,韶玉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沅沅连忙转头,不敢再看。魔道殊途,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各仙门世家收到地魔重现临仙城的消息,俱派出人手往临仙城来,一为了按照惯例协助当地百姓,更重要的是收集地魔的消息。 甚至有人流传出地魔本是杨家家仆的旧事,又有人在杨家别苑旧址与杨家子弟起了冲突,有人要强行挖开私牢的旧址。种种冲突,一时杨家站在风口浪尖。 而九嶷山却没有派任何人前来临仙城。这几乎就表示九嶷山不打算管杨家这摊事。那些嗅觉灵敏的世家立即察觉到,杨家最大的靠山不牢靠了。 在九嶷山青龙峰,韶玉与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对坐。这个老人就是青龙峰峰主玄泽道君。玄泽道君未到500岁,看上去与世俗的老人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 他伸出手,手上的皮肤已然有了褶皱,宣告他修为的停滞。 玄泽道君木然的看着手上一物。正是杨珩托韶玉送达的信物。 信物只有一段神识,将杨珩自己如何被族弟所害,杨家私狱里又做了哪些伤天害理之事一一道来。 玄泽道君越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过去的事情就记得越清晰。修士情缘淡薄,可玄泽道君是个例外,他是元婴后才有了孩子,可惜孩子灵根不佳,直到曾孙,才出了一个可以修仙的好苗子,这就是杨珩,是他最疼爱的曾孙。 他不是不知道杨家近年来的所作所为,只是他向来徇私,不曾约束。当年曾孙陨落的蹊跷,他以为是意外,是天道要他断绝亲缘,却才发现是死于依赖他保护的族人。 玄泽道君对韶玉道:“我虽长于卦象,却依旧算不过人心,我本亲缘浅薄,却要强求,寿元将尽,却不甘就此罢休,才有今日。运道一事,越算越薄。” 至此,玄泽道君在青龙峰闭关,不见外客。 杨家不断暴出丑闻,甚至连当年扣留九嶷山分发给百姓的辟邪符转卖一事也被人挖了出来。原本风光无比的杨家,龟缩在梁州,隐隐有分崩离析之状。 昨日看他起高楼,今日看他楼塌了。依赖某个大能的世家,虽风光一时,若没有礼法约束,后继无人,大都结局不佳,只是杨家倒的更为惨烈。 沅沅没有回白水泽,她去了白水泽边上的万家酒坊。 万娘子眼角略有了一点风霜,从柜子地下拎了一坛好酒给她。酒开了,酒香四溢,却没有酒客敢在沅沅面前放肆。沅沅跟着谢筠在魔域也算是横行了六十年,刚开始还有不起眼的敢挑战,正好被沅沅当做练手,现在魔域见到她都要称一声“沅湘君”。 万娘子挑了挑眉:“听说你又去了那边?” 沅沅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方道:“万姐姐,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万娘子哼了一声:“那是,我的手艺。我知道你去见你的小师弟了,怎么啦,怎么回来愁眉苦脸的?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沅沅顿了顿,又倒了满满的一杯:“怎么不回来?万姐姐,我都想死你了。” 万娘子看沅沅喝的凶,忙要将那坛美酒收回去,却拎不动,看沅沅正按着呢,不由道:“少喝点。你啊,要惜福。谢筠和你那师弟都挺好的,随便怎么挑都可以,怎么就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喝闷酒,难道你两个都想要。” 沅沅噗的喷出一口酒,酒浓烈,呛的她 分卷阅读55 咳嗽不已。沅沅眼泪汪汪道:“谢筠?万姐姐,你可别瞎说,他收留了我这些年,就像收留猫儿鸟儿一样,他都接近天道了,太上忘情,境界高着呢。” 万娘子凑近她:“那你的小师弟呢?” 沅沅愣了愣,先是嘻嘻的笑了:“魔道殊途啊,万姐姐。” 她果然是喝的过了,笑了一会又落下泪来,拉着万娘子不让她离开,心里觉得十分倦怠,道:“为何有的人心可以坏到如此地步,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万般作恶?还有些人,就可以不分是非善恶,只计较自己利益得失?公义是什么,为什么天道不惩恶扬善?万姐姐,你说为什么做人这般难?” 一个清澈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世道混浊,随波逐流自然容易,要保持本心清正,自然就难。” 万娘子抬头一看,不知何时,谢筠来到酒坊。他垂目看着沅沅。沅沅笑过哭过,靠在万娘子的肩上已经沉沉入睡。 谢筠从万娘子手中接过她。 万娘子的酒确实浓烈,沅沅醉的厉害,不仅没有醒还往谢筠臂弯处拱了拱,睡的更沉了。 淡淡的酒香萦绕身旁,沅沅的脸颊睡的粉红,谢筠将粘在她脸颊上的一缕长发拨开,眉眼间都是自己不曾发现的温柔。 就是这一点点温柔,使得他在这世间有了牵挂,有了人的情感,从高高在上的天魔道里坠落下来,落到了凡间。 万娘子在边上看得心里直叹气,人人皆道她的酒好,好在哪里,却无人知晓,其实她与其他酒坊酿酒的法子别无二样,唯一不同的是酿酒人的心情而已。她年轻时得而不惜,如今求而不得,回想起来依旧甘甜与苦涩交织,在酿造的过程中,同样渗透到醇厚的酒中,成为独一家的风味。 谢筠抱起沅沅的时候,大堂突然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他斜斜看去,看见一个酒客急急忙忙伏身去捡破碎的酒盏。 这酒客捡酒盏的手一直发抖。天哪,他看见了一个多么大的八卦,那些女魔修们怎么也不肯承认白水君谢筠已经有了宠姬,这下终于石锤了,这个八卦够他在酒馆说上十天半个月,打击一片女魔修。 过了几日,沅沅再去万家酒坊晃荡时,就收获了许多打量的视线与窃窃私语,特别是女魔修,那视线黏在她身上,仿佛是债主看见了身负巨债的债务人。 沅沅看看自己的衣着,实在是朴素的不能再朴素,没有什么值得女魔修们挂念的。 万娘子好笑的将一份杂报放到她面前:“喏,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盯着你看?看看这份新出的杂报。” 这份杂报居然更新了版面,第一版上放了一张画,这画面也不知是如何保存下来,约莫与溯影术类似,正是白水君将沅沅抱起的情景。 居然还是动图!抱着这么大的一个人,谢筠还是长身玉立,神仪不减。 谢筠纡尊降贵的一抱,着实把她吓的不轻。 沅沅低声道:“不是我自己回去的?” 万娘子破灭了她最后的希望:“醉的连吵都吵不醒了,还能自己回去啊?别说,这图这么模糊,白水君还是这么丰神俊朗。这份杂报都卖疯了,我特地为你留了一张,两块灵石,要不要?” 沅沅将那杂报翻了个面,眼不见心不烦:“老板娘,美酒来一坛。” 万娘子哪敢再给她一坛子的酒,正要开讽,却见两个人模人样的修士在旁等候,端庄的很,与酒坊氛围格格不入。居然还是两个结丹的正道修士。 第34章 同盟 一个年长些的修士矜持的与万娘子点头致意,轻提衣摆,坐在了沅沅对面,审视般的将沅沅从头往下扫。 沅沅立即收敛的周身的气息,抬头与他对视。 这修士收敛了端着的态度,微微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道:“沅湘君。” 沅沅笑了,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岂敢称君,那都是魔道众人乱称呼的,你们正道人士向来称我为邪魔。” 这修士闻言,脸僵了僵,又极快的变脸道:“沅湘君乃是九嶷三清峰高徒,师出名门,又有高义,与玄微道君等人解了临仙城之困。在下正道同盟长老吴丹青,为天下人的公义,邀君共商除魔大计。世人过去多有误解,眼下正是极好的机会为沅湘君正名,重归九嶷。” 果然过来做说客的人都巧舌如簧,可这世间来去都是利益,临仙城围城数月,未见有人主持公义,如今几日之间,就能颠倒过来,让正义之士冒了尖?沅沅当然不信,只觉得最后的英雄也死在逢魔岭那一战,剩下的都是苟且偷生驱害避祸的鼠辈和一些还没有长成的苗子,当然不愿踏这浑水,当即道:“正不正名,无关紧要,你们正道如何看,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说完便要起身。 那吴丹青忙道:“听闻沅湘君的师父,林渡舟道长是在逢魔岭殉道。” 沅沅顿住,看着吴丹青道:“那又如何?” 吴丹青装作不解道:“沅湘君不为天下苍生,难道也打算不报杀师之仇?林渡舟道长宁愿 分卷阅读56 舍身也要封印地魔,沅湘君原为道长最疼爱的大弟子,不打算继承师父遗志?” 沅沅轻声慢语道:“你们不配提我师父。吴长老,我师父舍生取义时,你们在做什么?图谋仙门百家的新势力格局?我师父师伯献祭元神换来的六十年太平,这世间可有变的更好一点?那地魔明明在逢魔岭受到重创,可知为何会重新复原?” 吴丹青愣住。 沅沅的声音很低,仿佛厌倦极了:“怨气不消,地魔不灭。世间怨气沸腾,才有地魔应劫而生,地魔是你们正道的劫数,未平世间怨气之前,地魔是无法消灭的。而你们仙门世家,所谓的正道同盟,不思量如何去平世间怨气,只求有人自我牺牲镇压地魔,以换的短短平安,有用么?你们无非想以别人为利刃,偷得几日平安,也要看看别人愿不愿意。” 沅沅垂了眼,一眼也不想多看他们,只向万娘子示意便要离开。 此时,吴丹青边上那修士突然出声:“沅湘君不顾天下苍生,难道也不顾玄微道君吗?” 沅沅霍然回首,威压骤然外放:“什么意思!” 吴丹青与那修士被巨大的威压压的身上一重,骤然起了一身冷汗。 吴丹青顶着威压,强笑道:“玄微道君已经答应与我们共除地魔。有人看见他眉间的心魔印血流不止,是心魔乱心的征兆。地魔向来擅长于蛊惑人心,沅湘君可放心这样的玄微道君与之对敌?” 沅沅面色不虞:“他既然心魔缠身,三清峰峰主如何同意他与你们一道?” 吴丹青笑道:“三清峰祖训‘剑修,当除魔、卫道,不愧于天、不愧于地、不愧于心。’如何会不同意!” 沅沅目光冰冷如同实质:“阁下果然有备而来。” 万娘子此刻也听不下去了,冷笑道:“你们这些正道人,不得用的时候就排除异己,喊打喊杀。得用的时候,就是一家人,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比我们魔道还邪性。” 吴丹青笑道:“不敢,在下说的都是实话,并无半句虚言。还请沅湘君仔细斟酌。” “请师弟仔细斟酌。”三清峰上,季焕小心翼翼道,只怕哪里不小心,激发了韶玉的心魔,“原正道同盟以三大仙门为首,九嶷、昆仑、万仙门,自逢魔岭一战后,我们九嶷骤失两位元婴道君,无力参与同盟的事宜,昆仑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倒是万仙门,此后实力大涨,万仙门自封仙门之首,正道同盟亦听从以他们指令,如今重新以正道同盟的名义讨伐地魔,虽然顺应人心,但是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此番你决意过去,应当以观望为主,可千万别将自己搭了进去,需知除了闭关的玄泽师伯,九嶷山只有你一位元婴道君,千万不可以身犯险。” 韶玉额头裹着一寸宽厚厚的棉纱帯,仍有血迹从纱布渗出,透出惊心的血色来。 韶玉道:“请大师兄放心,我自然会小心。” 季焕面有忧色:“按理,该是我去,可惜我修为不精,他们点名要你过去。” 多年来,季焕忙于三清峰俗务,将三清峰的道统顺利的延续下来,修为也达到结丹后期,作为一个大师兄来说,实在是非常的合格。可惜年长一辈的皆亡,不得已挑起大梁,便没有足够时间容许他慢慢成长,季焕也常有愧对师弟,力不从心之感。 韶玉道:“此乃我分内之事,再次封印地魔,也是完成师伯师父遗愿。” 季焕沉沉的叹了口气,人家的师弟总是不够懂事,可是他的师弟却总是太过于贴心,太过于自律,总是想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为其他人遮风避雨。 虽然韶玉修为一日千里,可是季焕知道那是用什么换的,是没日没夜的修炼,是行走在刀尖的艰险。修炼越快的人,越容易走火入魔,壮大心魔。 季焕语气变得更加小心起来,问道:“韶玉师弟,你的心魔究竟怎么回事,接连严重了许多?你究竟有何执念不能放下?” 韶玉道:“是我钻牛角尖了,过几日便好。” 季焕顿时觉得特别头l痛,心魔宜疏不宜堵,韶玉坚决不肯吐露半分,只怕心魔还会加深。即使韶玉从不肯提,他也隐隐猜到几分,这几日,又听闻沅沅为白水君宠姬,便觉得愈加烦恼自责。若他不是学艺不精,师弟师妹就能一同顺顺当当回到师门,不会失散,生出这些波折。 韶玉面色如常,内府却已经是一片乌烟瘴气。那心魔从内府的滚滚黑烟中幻化出季焕的脸道:“韶玉师弟,都是我不好,修为不足,不能保护你。” 那心魔看韶玉不理会他,又幻化成沅沅的样子,靠近他的元神,掰过他的下颚,对着他的脸道:“师弟,都是你不好,若不是你修为不足,如何需要我牺牲自己来救你们。你说你要一直护我,你护住了吗,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在哪里逍遥?为何不寻我?” 韶玉的元神想闭目不与理会,可到底情难自禁,多看了一眼。心魔立马窥破他心中所想,伸出一双玉臂,搂住了他,娇笑道:“师弟,师弟,我心悦你,你看看我,好不好?” 又拉了他的手 分卷阅读57 道:“你未去寻我,我也不与你计较,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身上的伤口好了没。” 说完便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腰腹间,韶玉元神突然摸到一手的湿腻,猛然睁开眼,入眼的霍然就是沅沅贯穿腰腹的大伤口,鲜血淋漓。他顿时心神动荡,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季焕看韶玉闭眼不语,就住了口,正想着如何再问,却突然见韶玉面色骤然发白,突然喷出一口血来,以为又是自己哪句话勾起他的心魔,当下不敢再言语,忙将手搭上他的经脉。 韶玉经脉中真元乱窜,丝丝真元如剑刃,不分敌我的乱扎。季焕顿时大吃一惊,急忙导入自己的真元,想要帮他平复一二。可是韶玉真元丝丝锋利无匹,哪里又是季焕真元能够梳理的。 韶玉内府的真元更是化成万千利刃,不分敌我的东击西撞,将他的元神扎了个透,心魔却在其间狂笑,忙着吸收真元,壮大自己。 每一道利刃穿过他的元神,他就感受到实质性的穿心之苦。或许是痛苦到极致,他反而生出了一点点快意,好像这样,他的内疚感就能减轻一点。 冷汗从他两鬓间滑落至他精巧的下颚,纱布上渗透的血印又扩大了几分。饶是这样,季焕还是发觉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顿时心惊肉跳的厉害,只怕他一不小心入了魔。 心魔在韶玉内府快意贪婪的吸收着韶玉的真元,它欢快到忘形,维持不住沅沅的形貌,模糊成一团黑烟,发出咯咯的狂笑声。 韶玉内疚感稍减,得以凝聚心神反扑,内府的真元利刃立即统一掉转方向,朝心魔射去。心魔一时不妨,发出尖利的惨叫,立刻变化为缕缕黑烟躲藏起来。 韶玉压制了心魔,重新睁开眼睛。季焕从他的眼睛里居然看出了寒光四射的感觉,如同散发冷意坚冰。 屋外桃花无风而动,瞬间,三清峰的真气都流动起来,围着韶玉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向他的内府蜂拥而去。 第35章 神机 季焕轻轻出了韶玉的厢房,在外面设了一个结界护法,回了自己办理公务之处,心里担忧更重,韶玉用强大的意志力暂时压下了心魔,可过钢易折,心魔又日日壮大,究竟能坚持多久,谁又能一直毫不懈怠呢。 那心魔得了真元滋养,越发凝实,又更加心痒难耐,抓住一切机会出来滋扰,最喜夜深人静,寻常人意志力最为薄弱之时。 此刻,月升至中天,花鸟俱睡去,本是一天最安静放松之时,心魔又开始在韶玉内府兴风作浪。 白日里,它寻摸到韶玉心结,又故技重施,顶了沅沅的脸,侧跪在韶玉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问:“师弟,你曾许愿护我一辈子,那么当年我日日被活活剖开內府,为何不来救我,你可知我有多痛?” 韶玉元神端坐內府中,自封五感、闭目不答,却是眉头紧缩,眼尾微微泛红,似乎很受了影响。 那心魔嘴角勾上一抹得意的笑,又用满是鲜血双手去摸韶玉元神的脸:“师弟,当年我为护你们师兄弟,自愿被白水君带走,才会被杨菖所擒,我日日受难,你却在三清峰逍遥自在,你不觉羞愧么,还是内心有愧,不敢看我,你看看我就原谅你好不……” 那心魔正在全身贯注挑逗韶玉,不防突然看见冰冷月光般的长剑当胸透出,心魔本无痛觉,只觉得一股炽热从正中漫开,发出“呲呲”的声音,正如水滴落在炙热铁板上,心魔躯体瞬间熔出一个大洞。 心魔缓缓转头,一模一样的脸两两相对。 沅沅的脸上满是怒意。她在梦境中又回到三清峰,却看见有心魔顶着她的脸,敞着血淋淋的伤口,十分不知羞耻的贴在韶玉身上。心中猛然爆发出一股火来,她一声不吭地凝出一把元神剑,一剑穿透了心魔,怒道:“无耻!” 心魔本无形无质,不怕物理攻击,可天魔是一切魔物的克星,这把天魔元神剑牢牢的串在心魔身上,如同烤肉串上的肉块,滋滋作响,几乎要弥漫出肉香。 那心魔受此重伤,整个身体都淡了些,它居然忘记挣扎,笑道:“你嫌我无耻?那你就没有对你师弟起了心思?你若是没有起了心思,你们的梦境如何相通,他的梦境你如何进的来?哈哈哈,你们这些做人的,就是喜欢作茧自缚,你们既然心神相通……” 那心魔突然脸色一变,用手掩了口,不再说话。 沅沅立即追问道:“起了心思,才能进他人梦境?” 心魔自知说漏了话,避而不答的娇笑道:“有欲望才有心魔告诉我,你心中最深切的念想是什么?让我帮你啊……” 沅沅早就想要灭掉她,顿时元神剑灵力大炽,心魔抵挡不住,身影变得如同轻烟淡墨,化成袅袅轻烟,四散而去。 心病只能心药医,如今心魔四散而逃,沅沅也无法在韶玉的梦境中将其翻找出来。她蹲下来,一边看着韶玉,一边思考:为何心魔说她的梦境会和韶玉的梦境相通?难不成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梦? 三清峰与白水泽相隔万里,难道在梦境中,就能折叠空间?对 分卷阅读58 于此类涉及法术道法原理基础的问题,沅沅的学渣劣势就体现出来了。她思考了半天,也只知道在梦境中,一切都是虚构,因此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是与现实不同的,但是心魔说的梦境相通又是什么情况?这样的梦,她不止做过一次。 沅沅仔细打量韶玉,一旦发觉这不是她自己的妄想,心中就开始微微激动。最后,只好任由心意,端详着韶玉。 这是一张怎么也看不够的脸,每一道轮廓都恰到好处的点到了她的心坎上。沅沅又在这十分的清俊的脸上看出了三分忧伤,狠狠的被击中了心,不经意间越靠越近。 她靠的太近了,不但闻见了韶玉身上清冷的香,而且她自己呼吸间带起的细碎气流也拂过韶玉的脸,与韶玉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韶玉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有异,开放五感,睁开清冷的眼看着沅沅。 起初,他以为又是心魔弄出了新的折磨他的方式。他深深的看她一眼,随即便垂眼,不愿与沅沅对视,一副冷漠的样子,可是喉结却滚动了一下,泄露了他的紧张。 韶玉静待半天,未见他眼前的心魔有任何动作,不禁疑惑的抬眼去看,不防一双满是眷恋怜惜的眼眸撞入眼中,与那贪婪浅薄的心魔神情完全不同。韶玉神情微变,眼睛里渐渐生出了水光。 在漫长时光中,点点滴滴的念想都只能深埋在心间,酿成苦涩的思念,时间越长就越难以呼吸。韶玉骤然看见心上人就在自己眼前,甚至可以闻见对方呼吸中的芬芳,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许久,他才一把抓住沅沅的手,力气大的甚至让沅沅觉得有些疼。 沅沅忽然觉得十分心神慌乱,仿佛一只正在喜滋滋偷香的小老鼠被当场抓了包,不知如何是好。韶玉看她的眼神如此直白热烈,与往常十分不同。 她微微仰头往后退去,被抓住的手挣扎了几下,只觉得越挣越紧,不禁问道:“师弟?” 韶玉深吸一口气,涩然道:“既然来了,别急着走。” 沅沅知道韶玉讲的上次他结婴典礼期间的梦中相遇之事,脸上觉得微微发烫,喏喏道:“以为那是梦呢。” 沅沅又笑起来:“本以为是个噩梦,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是个美梦。” 韶玉紧抓着沅沅的手,像是生怕她又突然消失了:“现在也是美梦。” 韶玉的眼神让沅沅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她想起上次梦里看见书房陈设,起身回望,果然看见挂在大案后方墙上的画,正是美人仗剑图。 沅沅问:“这些陈设和现实都一模一样吗,这画的是我?” 沅沅问完,嘴角已经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再陪我去看看,好久没有回来了!”说着便拉韶玉起来,往屋外走去。 两人在梦中畅游,韶玉眼神始终不知不觉间,五指紧扣相握,行至桃花树下,当年两人种下的桃花树已经亭亭如盖,桃花开的正是繁盛。其中有桃花树枝桠斜斜长出,沅沅一个轻跃,坐在树上,叹道:“当年就想着屋外有一可坐的枝桠,抬头与月对饮美酒,真是快哉!” 桃花树冠不断有花瓣飘落,正落在了沅沅的秀发上。韶玉靠前摘下花瓣,两人靠的如此之近,在月色的映照下,对方的长睫根根分明,瞳孔中的人影清晰可见。 沅沅还欲说话,韶玉毫无瑕疵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所有的话都被柔软的唇堵上了。韶玉用一只手温柔的捧住她的脸,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脖子与后脑勺之间,挡住了她所有可以躲避的空间,坚定且不容置疑地吻了下来。 双唇厮磨,气息交缠,沅沅只觉的细碎的电流从接吻处一直窜到全身,惊飞了三魂七魄。她双手轻轻抵在韶玉胸前,感受到对方胸腔传来的急促的心跳,想要推开,却又不舍,最后只有在喉咙里逸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 她整个人都被亲的软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心中却又更加渴求。她顺从的靠在树干上,任凭施为,无从安放的双手抚上了对方的背。 韶玉的手垫在树干与她身体之间护住她的后背不被粗糙的树皮剐蹭到,可是唇间的动作却更加用力。沅沅被迫仰起头,双唇便微微松开,被对方侵入,唇舌缠绵。 她不知该如何呼吸,憋的头脑发昏,一边贪恋舌尖尝到的甜味一边又生了愧疚,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偷吃了不该偷吃的糖。 这样干净美好的师弟,若不是遇到她,该是怎样一帆风顺的人生。 人生多苦,可就是这一点点甜就能平抑以往的伤痛苦涩,在沅沅的心上开出欢喜的花来。 韶玉眉间的心魔印逐渐收敛,颜色也变得十分浅淡,淡成了粉红。 沅沅仔细查看他的心魔印,强笑道:“伤口收了一点,这样也挺好看的。” “嗯”,韶玉又轻轻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可是心魔如何才能消失呢。沅沅用指尖轻拂心魔印,“疼吗?” 韶玉摇摇头,揽住沅沅的腰:“不疼,无妨。” 沅沅靠在韶玉的怀里,抬头便看见他脆弱的下颌线条,因亲吻而变得润泽的 分卷阅读59 唇。她情难自禁的再次要覆上他的唇,想要亲的更多一点。 韶玉未料到沅沅突然会转身来了个猛扑,双双失去平衡,坠落至花瓣堆中。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36章 同党 沅沅从梦境中醒来,手拂上自己的唇,嘴角扬了起来。她的嘴角一直扬着,难以平抑笑容,直与白水君辞行也是如此。 白水君在藏经楼的巨大星盘中抬起头来,朝她挥了挥手,状似漫不经心的问:“昨日梦见了什么,这般开心?” 沅沅的笑意凝结在嘴角,她突然觉得白水君无所不知无所不在。 白水君仿佛未有察觉,又问:“梦见了三清峰?还是梦见了你那位师弟?” 沅沅心中莫名的生出了虚心与歉疚,含糊的嗯了声。 白水君握算筹的手渐渐收紧,他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露出一贯温柔的笑来:“既然如此,我带你去拿一样东西。” 沅沅疑惑道:“什么。” 白水君不答,径直转身上了藏经楼楼顶。 藏经楼也是个法宝,共有九层,虽然叫藏经楼,经书杂记倒只占了三分之一,更多的是其他风雅事物,而楼顶是放各种珍宝的地方。沅沅为了避嫌从未上去过,饶做足了心里准备,仍然被珍宝室里的珍藏闪到了眼。 传说中的名剑名器,龙骨凤翎,更有各种不知名的密珍。而在珍宝室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深海水精,水精上灵气升腾,生怕别人不知道水精中供着的物品的珍贵。 白水君将手放在水精上,水精开始慢慢旋转,吐出一小方盒子。白水君掀开盒盖,五彩光华骤然外放,映的整个珍宝室都在一片霞光映射中。待光华散去,却只是一个鸽子卵大的玉石,十分内敛的旋转着五彩的流光。 “时光回溯石”,白水君声音在身旁响起,那声音又微微透出自嘲之意:”如果在你我初见时,就带你回此地,现在是不是会有不同?” 沅沅的全部心神都被这块石头吸引,它如此熟悉,仿佛原本就是她的一部分,又仿佛承载着她所有的希翼与幸福。她紧盯着这块石头,手不知不觉伸出,指尖轻轻触到石头,石头光滑温凉,她却像被烫到了一样急忙收回。 “逆天之物,不能强求。”她闭上眼睛,心中妄念在一瞬间疯狂生长,她蓦然发现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是那再也回不去的有师父和师弟的九嶷山。 世间有多少人渴望能够回溯时光,将坎坷与不幸一一填平,只是时光倒流,斗转星移,是否就能达成所愿,又会欠下多少因果? 沅沅勉强收敛心神,她何其有幸,她所求的人还在等她。 白水君道:“这就是当年我从你额间取出的灵物。当年你父母用此灵物封印你的血脉,不过是大材小用。此物可以逆转乾坤,回溯时光,非此界所能容。如今归还与你,常言道怀璧其罪,切记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沅沅道:“这已经是君上的东西,我又用不到,不过是块石头而已。” 白水君冷笑道:“拿走吧,你以后也不必再回来了。” 沅沅一愣,白水君极少用这样的口吻讲话,眼睛里顿时红了。 白水君道:“你师门还肯接纳你,这便很好,你一直在这里,终究是不方便的。” 白水君于她,是恩人是兄长,是无处可去时的归处,是同类相惜的伙伴。但话已至此,沅沅自知是分道扬镳之时,深深的向白水君行了礼。 沅沅往十万大山正道与魔道边界赶。上一次,她这样赶着回家,还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毛丫头,甚至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停顿逗留,只怕着了魔修的道。如今,她坦荡的直线从各魔城掠过,无需恐惧那些宵小的手段。 在正魔两界的边界上方,一个蓝衣人凌空而立,袍带翻飞,正是韶玉,他容颜极年轻,双目含笑,月光打在脸上显得剔透又温润。沅沅将手放在他伸出的掌心上,被他轻轻拢住。 明明是一派风花雪月之景,沅沅却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那些正道联盟的人的英雄贴漫天飞,又设鸿门宴在梁州城,邀请各家修士前来助阵,究竟想要干什么?当年也没有见他们这么热心。” 当年未能彻底封印地魔,仙门百家忙于争夺逢魔岭战后的权力真空,也没有人想要举着正道联盟的旗帜寻找地魔踪迹,如今大肆组织人手要封印地魔,说要给天下苍生一个交待,也不知道是谁想要这个交待。 韶玉道:“说是要彻底封印地魔。” 沅沅问:“如果地魔不来,他们准备弄成誓师大会么?地魔在临仙城里,尚不愿与我们直接对上,估计修为尚未恢复如初,难道他会去梁州城送人头?” 韶玉道:“听闻梁州城是地魔出生之地,尚有其族人在此。” 沅沅明白了,正道同盟有手段让地魔不得不来。且不论正道同盟有何种手段,她和韶玉必然要去的。 沅沅总觉得正道同盟太过热情了些,她思索了许久,突然道:“既然各家修士齐聚 分卷阅读60 ,正道同盟对付地魔应当不难,何必千里迢迢的派人邀请我这个天魔过来?这些正道人向来奉行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怕我临阵倒戈么?是不是里面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韶玉道:“正道同盟成立已近千年,由五大仙门的长老组成同盟会,我派玄泽道君亦是同盟会长老。由其来主导灭魔,情理上合情合理。只是若需要其他门派修士协助,应当先知会掌门,直接发函于你,确实有些蹊跷。听闻正道同盟的人在梁州城已经布置许久,只怕地魔不来。地魔必定要除,不能让临仙城此类事再次发生。但如何除,我们不会听从正道同盟安排。” 二人一路行至梁州城,失去杨家庇护的梁州城十分萧条,与当年繁华景象完全不同。城里的老百姓早就闻风而逃。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这些居住在城里的老百姓很有经验的抛弃自己一生的家当,宁可重归颠簸流离,也不愿赌一赌修士们的仁慈。 永泽宫倒仍是巍峨瑞泽的老样子,只是改了主人,修士们仗剑来来往往,少了金碧辉煌的世俗气,更显气势。 引路的人训练有素,举止有度,居然都有元神以上的修为。元神修士多为傲气,这引路的修士却低头敛眉,态度十分恭敬,他道:“玄微道君,沅湘君,长老们已经等您二位多时了。” 永泽宫正中轴的议事大殿里,各家仙门世家的长老、家主依席而坐,前排还有二个座位空着,首席的一排坐了二位眉须皆白的修士,垂垂老态十分明显。 韶玉很是吃了一惊,不久前他拜会玄泽道君时,他才堪堪显出老态,如今却是一副日薄西山,命不长久的样子。玄泽道君仿佛并不关心永泽宫的易主,在席上以一派正义庄严的语气讲述除魔大计。众人不断附和,也有个别人低声私语“不可牵连无辜”,“与敌人有什么道义可讲”。 引路的修士正要将他们引到前排中央,韶玉道:“这里就好。”挑了右下角的位置便和沅沅一同坐下了。 玄微道君顿了顿,将话题引至韶玉这里:“地魔为天下灾祸之源,当年在逢魔岭上杀害我们仙门几百修士,几十年后又在临仙城制造灾难,若玄微道君等人前去相助,整座城的百姓都难逃一死。玄微道君从临仙城而来,听闻地魔将全城百姓困在城里,汲取怨念,甚至控制魂魄,逼其自爆,可是为真?” 众人都回首去看韶玉,看见沅沅随坐在韶玉一旁,表情俱是吃惊。 韶玉颔首道:“当初我们等人想直接破城而入,确实有遇到魂体自爆,所以只能迂回进城。” 玄微道君立即接道:“伤人性命还可以入轮回,毁去魂魄,自此消散于天地,这样的极恶违反天道之人,我们何须和他讲什么仁义道德?须知对敌人仁慈,则是会有更多的正道修士付出性命的代价。” 又有人接口道:“凡间就有株连九族,难道这些族人都毫无罪过?听闻地魔曾经在此休养过一段时间,难道他们就没有袒护之罪?只不过将地魔的族人驱赶到一起,做做样子,已经是仁慈了。” 话已至此,修士间的窃窃私语也停了,似乎大家都默认了以地魔族人胁迫地魔出现的做法。 这次已经有人急报,东南方有异动,众人皆道永泽宫外的跑马场上查看。 这片场地极大,地魔的族人都被驱赶到跑马场中央,一百多个人挤在广场中央也只是占了一小块地方,跑马场周围站着身穿各派服饰的修士。地魔的族人除了青壮年,自然还有许多老弱妇孺,丈夫拥着妻子,母亲紧抱着孩子,都面露惊恐,抖抖索索的站着。 人群面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铁笼子里关着一具魔化的凶尸,时不时发出咆哮之声。 第37章 天道 看见一群修士大佬御剑而来,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呼救声:“仙师,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放过我的孩子吧,他才三岁”,各种哭求从耳边掠过。 早有看守在边上拔剑恐吓:“闭嘴,你们都是地魔同党!”又见恐吓毫无作用,又作势要将喊的最厉害的那人推到装着凶尸的笼子边。 领头的玄泽道君只是略略瞟了一眼混乱的下方和哭泣的人群,双手拢袖,望着东南方向,静候着什么。 突然狂风大作,跑马场上卷起一层细沙,不分敌我的朝众人盖去,东南方的天空一角突然笼了厚重的黑云,黑云滚滚而来,后来竟占了小半天空。天色骤然变暗,黑云中伸出一条长蛇般的龙卷风,巨大的蛇头上端坐着一个人。 算起来,沅沅与地魔已经打了三次照面了,看着他从垂死的老人变成中年,又恢复到盛年顶峰的形貌,仿佛不知道在哪里吃了十全大补丹。 地魔端坐在蛇头上,与玄泽道君隔空对望,,竟然有了魔道宗师的气度。那风卷着黑云,转的更急,黑云的间隙看见一张张人面。沅沅心中一寒,地魔这是集聚了天下怨魂? “百万怨魂之力。”韶玉突然开口。韶玉的神情变得十分郑重,握紧了沅沅的手。 转眼间,那黑云已经沉沉的压下,一股 分卷阅读61 阴冷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在场的修士这才发现这哪是黑云,都是模模糊糊的人影,有的衣裳褴褛形如饿殍,有的怨气冲天,面色狰狞。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修士,也起了一身鸡皮,个个如秋蝉般在寒风中噤了声,不复方才的傲慢。 “名门正道,”那蛇头上的地魔开了口,声音十分轻柔,却没有被狂风卷去,直达耳边,清晰可闻,“不是说邪魔才会伤害无辜?怎么,到如今,不愿披着正道的皮,要光明正大的残害无辜?” 玄泽道君越众而出,慷慨陈词,声音如雷:“地魔陈章文,背道逆理,上侮天道,下辱人伦,残杀正道修士,祸及凡人百姓,夺人性命,灭人魂魄,天道震怒,人人得而诛之!陈家窝藏邪魔,是为同党,理当受罚!” 地魔的声音越发阴柔,如同私语:“若不是你杨家对我动用私刑,我还不过是个筑基修士。杨家人做了多少恶事,你庇护杨家,是不是也理当受罚!”地魔话未讲完,整个人从蛇头一跃而起,呼啸乘风而来,漫天怨魂嘶吼着跟上,朝地上众多修士扑来。 玄泽道君早就在暗暗掐诀,一个巨大的银色星盘凭空而起,迎上地魔。怨魂扑在星盘上,纷纷破碎成星星点点,如同炸开的灰色烟花。地魔双掌抵在星盘上,滚出浓浓黑云,双方一时相持不下。一方是人间百万怨魂的怨念,一方是天地星辰之力,引的空中、地上狂风更烈,掀飞屋顶树枝。修士们也都纷纷拔剑,与来袭的怨魂战在一起。 沅沅一剑将周围的怨魂荡了个干净,疑惑道:“玄泽道君竟然能借用星辰之力,他这是合了天道?” 韶玉却道:“借用而已,难以长久。” 说话间,银色星盘已经慢慢被地魔双掌斜压下去。玄泽道君身后的众多修士立即组成人阵,将灵力源源不断的向玄泽道君输送过去。 星盘得了助力,又慢慢立了起来。地魔似乎就在等这一刻,突然勾起一抹笑来,双掌用力推出,星盘顿时炸裂。玄泽道君与众多修士被星盘灵力反噬,俱往后退了几步,有人甚至猛然吐出血来。地魔道法高深,无人再敢出头。 地魔凌空而立,笑道:“天地不仁,自当改天换地。”身后怨魂呼啸向人群俯冲而来,居然不分敌我,只要被怨魂沾上,就立即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来,连地魔自己的族人也不例外。跑马场上哀嚎一片。 玄泽道君倒伏在地上,双目圆睁,似是有心无力。 韶玉终于拔剑,一阵冰寒蔓延开来,在地上凝结出冰花,迎着地魔而去。沅沅撑出水结界,罩在众人身上,也立即跟上。 滚滚黑云中人脸此起彼浮,遮天蔽日,越加猖狂。韶玉站半空中,显的十分单薄,只是天地间的一点萤光。沅沅仿佛回到了与师父相遇的那一天,师父离去的背影与韶玉重合起来,师父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尽其道而死,正命也。她突然理解了师父当初的心情与无奈。这个世间,不是没有公平正义,不是没有护卫世人的英雄,只是英雄不长命,奸雄当道,余下的都是利益驱动的凡人而已。 韶玉劈出一剑,雪白的剑影如同闪电,划开漆黑的长空,将黑云分成两半,无数怨魂在剑影中湮灭。 地魔被韶玉吸引了注意力,不再追击玄泽道君,掉头过来对付韶玉。 他吹了一声口哨,那蜿蜒在天上的巨蛇就朝他游走过来。一个个漆黑的人影从巨蛇身上钻出,森冷的盯着他。 韶玉元神化剑,天空闪现无数道剑影。沅沅也立在空中盯着地魔,灵力在袍袖舞动,准备乘机而动。 地魔对沅沅道:“这世间,强者为尊,弱者是没有公道可言的,你又何必耗费灵力去庇护那些人。你我同受私狱里非人折磨,受难时谁给过我们公道,何不与我一起去荡平这天杀的世道!” 沅沅一愣,随即道:“你要的是将自己的苦难千百倍报复到世人头上。” 地魔笑道:“正是如此!” “可我与你修的不是同一种道!”沅沅背后突然有灵力如海潮涌起,灵力纯净又狂暴,她的话音终于落下,“我就要这世间不再有此等苦难!” 极邪的怨魂之力,极利的剑锋,极纯净的灵力都在半空中狭路相逢,骤然爆发出极白的光,巨大的能量。这能量涤荡周围的一切,修士纷纷从空中坠落下来,怨魂也缩回到黑云中。 他们三人交手的动作快的看不见,灵力碰撞,强光反复闪耀。当光黯淡下去,漫天的黑云都安静下来,地魔、沅沅身上已经见了血,韶玉的剑也在微微发抖。但是修士们的心里生出了希望,终于有人能与地魔一战,他们不必白白葬送在这里。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分出胜负,一道极强天地道意笼罩四周,从天穹最高处有金线直直垂下,如同万道金光破开遮天的黑云,缠茧似的密密围绕着他们三个人。 沅沅的内府骤然翻涌不休,一身精纯的灵力要从全身的穴位里被抽出,她望向韶玉,韶玉也是一脸惊骇,望向苍穹,眉间的天魔印骤然鲜红,似乎要从皮肉上揭起。而地魔的滚滚黑云大半都被金线吸收,成百上千的怨魂在吸入金线时发 分卷阅读62 出无声的嘶喊。 沅沅挥剑欲斩断金线,可她一动用了灵力,就发现全身的灵力流逝的更快,仿佛就像粘在蛛网的小虫,越挣扎死的也就越快。 底下的修士顿时骚动起来,玄泽道君却再次站出,原本的重伤似乎已经无足轻重,他带着一群修士朝一个方向望去。 那里一队修士当空而降,俱穿着万仙门的统一着装,个个面色倨傲,却簇拥着一个佝偻着身体的人,发须皆白,脸皱缩成核仁一般,其上布满深褐色的斑。 在修真界,这样老的老人极其少见,一旦修士寿元将终,往往会闭关等待生命终结,也不愿以这样的姿态现世。但是底下,有些老资历的修士却已经认出了这位老者,惊呼道:“元纯仙君……”。有人更为惊讶:“万仙门的化神修士,不是几百年前就传言已经陨落了?” 那元纯仙君虽老极了,双目却依然精光四射,他朝下方一扫,身边立即有修士飞身向下,拔剑以示警告。 玄泽道君率身后修士恭敬俯首示礼,呼喊道:“天魔、地魔、人魔俱已入网,请仙君处置。” 元纯仙君视而不见,朝着三个已经被金线缠绕的人型蛹,伸出双手迎向天空,暗哑的声音却能响彻天地:“天地玄黄,以天魔、地魔、人魔三者为祭,助我开天地规则!” 半空中被金线紧紧束缚的蛹上骤然有不同颜色的灵气被抽拉而出,沿着金线朝苍穹上方激射而去。三股黑色、蓝色、红色,颜色不同的灵力相汇于穹顶,顷刻间,千百道密密的闪电从穹顶贯入地下,天雷轰鸣,大雨倾盆,展示天地浩瀚之威。 地面上的修士们俱是愕然,在天地之威下,重新感受了一番蝼蚁的心情。有身穿九嶷山服饰的弟子膝行至玄泽道君脚下,惊慌道:“师祖,玄微道君还在那里。” 玄泽道君目光不曾移动半分:“玄微已被心魔所占,本心已失,理当献祭天地,以悦天道。” 那名弟子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不敢再去拉玄泽道君的袖袍,倒退几步,茫然的看着半空。 半空中,地魔的黑色的怨念之力、沅沅的蓝色的天魔之力还在源源不断的被抽离出来,可是韶玉的心魔力量却已经后续乏力,在金线上几乎要干涸。 穹顶已经裂开一条细缝,这条细缝横跨天南地北,细缝里是一片幽深的虚空,无数纵横交错的天道规则布满期间,震颤出来自远古的涛声。因心魔之力未能跟上,那条细缝竟然又有缓缓关闭之势。 元纯仙君原本脸上已经布满狂乱的喜意,见此情景,骤然色变,一双鹰眼扫过下方,命令道:“人魔有变,抓执念深重者替代!” 元纯仙君身后修士纷纷俯冲直下放,要抓其他修士替代献祭。 顿时,下放打乱,那些本来是正道同盟邀请而来的修士纷纷躲避,咒骂声、剑击声,十分混乱。 元纯仙君袖袍一挥,袖中百道金线直射而出,竟然向玄泽道君而来,玄泽道君未曾设防,正要躲避,可周身四方已经被锁死,连同身后三名修士俱被困住。 玄泽道君急道:“元纯,你出尔反尔!” 元纯仙君道:“玄泽,你说那韶玉心魔即将大成,正适合充当人魔,我看倒是你百年来未有寸进,执念已深,才适合充当人魔。” 第38章 终章 玄泽道君怒喊:“元纯,你为一己私利,擅自改动天地规则,必将不得好死。” 元纯仙君微微一笑:“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损有余,补不足,你我等修为难以更近一步,待我改了这规则,让强者更强,必然能得以长生,飞升上界!”说罢,不顾玄泽道君挣扎,用金线将其活活缠绕成一个大蛹。 沅沅在金线蛹里似睡非睡,她身体里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她似乎站在一片混沌中,看天地初开,无数玄妙的规则从她眼前掠过,看万物生长,时光变化。所有的爱恨憎怒都消散了,只剩无悲无喜与永恒的平静,让人只想永远沉睡下去,永不醒来。 就在她缓缓沉睡下去时,却感到额间剧烈的疼痛,她不舍的摇摇头,心里甚至生出突然被打断的恼怒。可是下一刻,这疼痛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甚至元神。沅沅终于在疼痛中清醒过来。她额间的时光回溯石发出五彩的霞光。 元纯仙君发现天魔蛹中泄出五彩霞光,一只纤手撕开了天魔蛹,正是沅沅苏醒,要破开天魔蛹。他目露杀机,抬起双袖,袖中乾坤里尽是游走的金线。无数金线如游蛇般朝沅沅激射而去。 然而金线在半路上就被别人控制住了,悬停在半空中,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苍穹上方立着一个人,周围电闪雷鸣,却连他黑衣的一角都不能掀起半分。 元纯仙君抬头一看,双瞳骤然紧缩:“白水……。白水君你我向来互不干涉。待我改了这天道,你我飞升指日可待!” 白水君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拉出狭长的弧度。他轻声问:“元纯,不惧生,不惧死,即为长生。你被执念所缚,再给你千年寿元,又能如何。” 分卷阅读63 说话间,沅沅已经从天魔蛹中挣脱出来,额间霞光四射,她甚至来不及用真元护体,就被狂风大雨砸了一脸。她拨开黏在脸上的湿发,指着苍穹缝隙中的一道紫色细芒对白水君喊道:“君上,点开那道规则。” 说完,沅沅全力运转真元,所有的雨点在空中化为千万利剑,脚下海潮生起,正对上了元纯仙君。 元纯仙君睚眦俱裂,要向穹顶冲去,却被沅沅拦住了去路,雨水化的利剑剑尖朝向元纯仙君等人。沅沅额间宝物源源不断的提供灵力。剑芒大涨,无坚不摧。 他一时冲不破挡在半空的剑雨,一时不敢置信道:“你们疯了,那是天罚,你们不要飞升了!” 白水君如流星般冲上穹顶,在缝隙缓缓合拢之前点亮了那道紫芒。紫芒骤然大亮,紫色的光芒从缝隙中射出,横扫整个天地。那种玄妙随同紫色的光芒贯注到每一位元神修士心中。 在场的每一个元神修士似乎都听到了来自天地初分时传来古老涛声,一个意念突然印入脑中。至此,每个修士升一个大境界,都要面对天劫,分善恶,清算福报与罪恶。善者,小天劫,可凝神锻体,作恶多端者,将直面大天劫。至此,修士们心中都升起了畏惧之心,不敢随意作恶。 穹顶的缝隙缓缓合拢。白水君在穹顶负手而立,无数光点从天地四面八方汇来,汇笼在他身上,使得看上去如同神祗。 元纯仙君漫天的金线突然被浸染成黑色,他袍袖大鼓,发髻也被乱舞的灵气挣断。百来年来,他修为停滞不前,一点点的看着自己走向生命的终点,用各种密法保的垂老之躯,从前人留下的各种秘辛中寻找长生之道,就等这么一个契机,眼看就要成功,却在最后一刻被人破坏,再也不能忍,猛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气,瞪着疯狂偏执的眼,手中被浸染成黑色的线化成一把巨大的长刀,朝沅沅俯冲而去。 黑线收拢将沅沅的退路封死,剑芒撞在他身上纷纷碎裂,有的划破他的周身,使他看上去如同一个血人。 化神修士的执念与旁人相比,更为深重。元纯仙君不顾自身伤害,将灵气全部贯注在长刀之中,一心要将沅沅连同元神一起劈成两半。 白水君立即要施以援手,却是来不及了。 沅沅的水结界抵不住化神修士的一击,在空中化为破碎的浪涛。沅沅的长剑还未迎上了黑色长刀,却见那长刀在空中凝滞了一息,落下的力道已经不能伤她分毫。 元纯仙君本已经成为一个血人,这时,身后的血却如喷泉激射而出。韶玉第一次在人背后出了致命的一剑。 元纯仙君的动作就此停住,九百多年的时光在他脑海里一一播放,在他上山拜师时,他还是心怀苍生的翩翩少年郎,慢慢的面目变得狰狞,获得越多,就越不肯失去,然而寿元终有尽时,他一边鄙夷自己垂老的身体,一边寻找各种延寿回春之法,甚至连修士的血肉也尝试服用,终是一场空。他最后看了看这方天地,从空中坠落下去。 沅沅望向韶玉,韶玉眉间的心魔印已经浅淡的看不出,他抬眼回望,眼里都是欣喜与温润。 地面上众多修士近距离经受了大能修士对战的灵力暴动,几乎奄奄一息。但是他们刚才差点做了元纯仙君祭天道的祭品,都纷纷围住万仙门的修士,将其制住。 困着地魔的黑线也松散开来,地魔在元纯仙君陨落时就逃逸了。不过他受伤颇重,如果接下来四海清平,地魔也只能慢慢的衰落下去。 韶玉突然朝一个方面看去,沅沅回头一看,白水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穹顶落下。 白水君微微一笑,对韶玉道:“恭喜!” 韶玉庄重的行了一礼道:“多谢!” 沅沅被他们对话的简单程度惊呆了,这是得是什么样心有灵犀。为什么她做不到? 白水君道别离去,沅沅不知自己该去何方,她拉拉韶玉的袖子,说:“我就这样跟你回去?” 韶玉眼中与嘴角俱是笑意:“不然呢,等着道侣大典八匹飞马拉你回去?” 他将手虚虚拢住沅沅的腰,道:“咱俩的屋子挨的近,到时候我抱你过去,好不好。” 全文完 第39章 番外1 番外一 谢家公子 建安三年,永安城外,竹林蔽日,水石相映。 这是谢家二公子谢文卿的别院,谢文卿人品风流,别院也继承了他一贯的审美,自然别致,尤其池里的水是活水,凿石穿山引流而来,更显灵秀。 有一美人,坐在池边,如娇花照水。这美人便是谢文卿的妻子,夏月姬。据说这位夏氏并非出身高门,因此不得谢老夫人喜爱,常年居住在别院,难当主母之责。 “阿娘。”一个糯糯的声音响起,一个孩童轻轻靠近这个美人,小小白白的脸上透着紧张。 那美妇人心不在焉的将孩童纳入怀中,却一语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孩童更紧张了,更要说点什么拉住自己阿娘的注意力,好像这样才能 分卷阅读64 将他的阿娘牢牢的系在自己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凡人”,“飞升”,“仙凡殊途”,就在方才,这些陌生的字眼飘入孩童耳中,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打开,里面是光怪陆离的风景,是幼童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在他小小的脑袋里,唯一能和这些词语联系在一起的,是奶娘给他讲过的牛郎织女。牛郎挑着两个筐,里面装孩子,站在银河的一边与孩子的母亲遥遥相望,好生可怜。 方才一个仙师打扮的年轻男子从天而降,自称是母亲兄长,他心里是欣喜的。在他小小的认知里,天仙般的母亲唯一不能和族中婶婶们想必的,就是家世。这位仙师舅舅看上去比住在观星台里的国师还要厉害,甚至无需飞剑就能凌空而行。而且仙师又亲切又温柔,他甚至愿意躬下身来,软语劝慰母亲,必是对母亲极好的。母亲因家世不能被谢家接纳,如果有一个身在仙门的厉害兄长,想必老夫人会对母亲慈祥许多。 阿娘和仙师舅舅让奶娘将孩子带离水榭。可惜他天生耳朵比常人灵敏,阿娘和仙师舅舅的对话远远的被风送入他耳中。 “月儿,仙凡殊途,谢文卿不过一介凡人,寿数不能过百,与夏虫又有什么分别,你现在贪恋他的盛年风流,待十年后,二十年后,又当如何。当年谢文卿说要一直陪你,现在他在哪里 “ “局势不稳,他北上招兵。“ 仙师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听闻谢文卿手握府兵5万。谢文卿招兵十分顺利,将任兖州刺史。他一直身在乡野,心系朝廷,如今终于能一展抱负,倒是要祝贺他。可是月儿,朝廷兴亡牵涉到万家因果,你千万不能牵涉其中,一旦与此间因果纠缠过深,只能堕入轮回,再也不能飞升。“ 夏月姬默然。 那仙师又道:“我们来此界的唯一目的就是寻找时光回溯石,如今已经找到,正好由你带回仙门,我已经算过。年内有一飞升时机,第二次将在两百年后,你本已受伤,此次若是不飞升,此界灵气又稀薄,怕是难以耗到两百年后。” 仙师再接再厉:“谢家是前朝重城,如今谢文卿手握5万府兵,当朝皇帝并不信任谢家。不过大长公主近日与谢文卿往来甚密,对谢家而言是个契机。月儿,他的心并未在你身上。” 夏月姬突然抬头道:“大师兄,你从何得知。” 那仙师叹道:“月儿,仙凡殊途,你们终究不是一类人,你可以不在意三媒六聘,谢文卿他出身世家,难到不该主动安排?你本是可以自由来去三界的,如今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算什么?这样的生活偶尔过过也就罢了。强行结缘,与你与他都不好。他不止是谢文卿,还是谢家二公子,他们一族的人都指望着他,期盼他与大长公主结为秦晋之好,你还想自欺到什么时候?” 孩童听不清他的阿娘回答了什么。可是他想从他的阿娘那里得到能令他放心的答案,却又不敢问。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父母与其他的父母不一样,各自有自己的路,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岔道,他该追随谁的步伐? 后来,谢筠才知道,他并没有选择权,他既不能跟随母亲,也不能跟随父亲。 那一日后,他的阿娘一直在别院等待他的父亲,即使听到谢文卿回城的消息,也不许任何人出门,不许仆妇去找他父亲。与往日不同,母亲似乎更期盼父亲迟迟不归,这样她才能彻底斩断心底的念想。 阿娘离开前的日子,她越发温柔,轻轻的抱着他,同他讲:“筠儿,你知道什么是大千世界吗,这日月所照耀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小世界,家族兴亡,朝代更迭,也不过是百年间的事,终是一抔黄土,你父亲要清史留名,那是他的念想。但你阿娘非此界中人,总是要回去的,就像你父亲,来了这里,总归是要回到他自己家里去一样,那儿才是阿娘的家。仙门百年一开,阿娘来不及等你长大,如果你有一日能打开这枚戒指,也许有一日你还能见到阿娘。” 谢筠一直很困惑,明明他的父母仙凡有别,最终要分道扬镳,独留他一人,为何又要不顾一切的在一起?只留下他,不是凡人,也不是仙人,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夏月姬的悄然离去,为高傲的大长公主扫清了最后的一道障碍。谢家边上建起了公主府,谢文卿也将他一起带入府中。 大长公主给他安排了两个奶娘和许多丫鬟,可她并不喜欢这位安静的孩子。她总是趁谢文卿不在的时候,以一种奇怪的语气对其他人哼道:“这孩子的眼睛长的真像他娘。” 府里的人都是人精,渐渐的,他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谢筠常常在溜出府后,才觉得自由,可又无处可去,后来他发现了文渊阁,积累了几百年的古书,不是在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就是流连与山野自然间。 文渊阁似一口沉默的古钟,罩住了他所有的光芒,永安城中的人也渐渐忘了谢文卿还有一个长子。 建安二十一年,北秦帝率百万大军御驾亲征,连破安阳等五城,围困永安北府军,截断对方后路,军粮日益告急。 分卷阅读65 永安军军营中,谢文卿正在听取幕僚的汇报,他眼神凝重,眼下青黑一片,军务繁忙,已经接连几日没有睡好觉。 “探哨回报北秦大军至少有九十万之众,兵分三路集结,人马一旦集中,恐怕我军无法抵挡,不如趁他们人马尚未到齐,赶快发起进攻,挫其锐气,方有可能击溃北秦军。” “从安阳而来的北秦军是北秦帝最为重视的精锐部队,又接连五场胜仗,士气正足,派谁前往?又有几分把握可以打胜?还是坚守等待援军为好。” “安阳城已失,我军已无天险可守,军粮仅能共全军十日。十日后援军不至有待如何。再说,周围援军如能全部征调,也仅有十二万人,待北秦军队集结完毕,时机已失。” 谢文卿一直看着行军图,此番出兵几乎已经倾尽朝廷之力,若战事不利,王家控制的青州等两州军队极有可能作壁上观。坚守,则军粮不足。等待援军,是否能调集到足够援军实在难说。可是发起进攻,又有几分胜算? “父亲,筠愿为前锋,与北秦军一战。”角落里,一个披甲的少年将军突然出声。 谢文卿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迟疑。 谢筠披着军甲,却还是透露出少年人的单薄来,他身上有谢家人的文质风流,眼睛却极像他的母亲夏月姬,眼角狭长,眼神流转,是不属于凡间的美。这样的谢筠,美丽有余,温柔有余,风流有余,独独不像刀剑饮血的将军。 在谢文卿眼里,谢筠一直都是重文轻武的书生,他沉默纳言,因为太过美丽,而察觉不到风骨,并不像其他世家子弟一样,擅于弓箭,他几次在军中表现出色,已经很让他讶异,起意要好好培养。但在这样的关口,他需要委以重任的是百战百胜的将军,而不是自己的尚在少年的儿子:“阿筠,此事关系重大,你不适合。” 少年人的倔强从谢筠紧抿的嘴唇中透出,谢筠道:“父亲若是不放心,可以另选前锋将士,只需允许筠跟随。” 那少年又道:“父亲,如今主动出击方是上策。只是一年前振威将军一事,寒了军心,怕无人自荐前往,我加入前锋,方显父亲决心。” 少年的言辞不懂委婉,却说中了谢文卿的疑虑。他心中可用的人选确实都不足以有把握,谢筠作为谢文卿的亲生儿子加入,至少展示了自己的决心,能安军心。 谢文卿多年来,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自己这个名分上被定为庶子的长子,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曾经享受嫡长子待遇的孩子。谢文卿发现自己已经错失了孩子的许多成长,他将所有的遗憾与温柔统统压在心底,僵硬地道:“此行十分凶险,你可知晓?” 纵然父爱比皇觉寺里施舍的粥还薄,谢筠心里还是升起了久违的暖意,道:“父亲放心,筠必将以此次胜仗报父亲生养之恩。” 经过一番商议,谢文卿选派平民出生的刘实率领精兵五千人,谢筠为副将。谢筠献计设伏于洛水,刘实开始不同意,道:“洛水地势开阔平缓,不易设伏。” 谢筠却道:“正是如此,他们才会选择此道,不会想到我们在此设伏,近日雨水充足,必有水患。” 果然,北秦军途径洛水时,突然上游河水铺天盖地而来,队伍顿时被冲的七零八落。北秦军中竟然也有修士,大摇大摆的御剑升至半空,手持阵旗,傲慢道:“何方人士,可知修士不得参与凡人纷争!”说完,阵旗化为七面,插入河水中,那河水竟然掀起巨浪掉转方向,向山坡上埋伏的北府军涌来。 谢筠御空,灵气化掌,击破巨浪,笑道:“那你为何又在北秦军中。” 那修士看谢筠竟然连剑也不用,就能凌空,知道只有元婴以上的大能才有御空飞行的能力,心里又惊又骇,元婴大能在修仙界也是凤毛麟角,居然在这偏僻小国遇见一个,可真是倒霉至极,急忙丢出数个迷踪符想要遁形。 谢筠□□一投掷,那修士几乎要从剑上掉下。那修士忙回身削过□□,本以为自己的灵剑必然不能将大能的□□怎么样,没有想要就像削泥一样将□□削断了。 谢筠□□虽然是名品,却是凡间武器,遇上灵剑竟然不堪一击。 那修士心中顿时明了对手修为虽高,可能初出茅庐,未有什么见识,立即收了剑招,放出招魂幡,百鬼齐出,染血的白骨掌直接向谢筠抓来。谢筠缺乏对战经验,被一掌直接抓上了他的腿,指甲陷入肉中,顿时腿上五个血洞,中了鬼毒。幸亏他真元雄厚,才没有立即倒下。 埋伏在山坡上的北府兵万箭齐发,射向乱了队伍的北秦军。北秦军阵型已乱,带队将领中箭坠于马下,只能勉力组织抵抗。北府兵已经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了下来。 谢筠与那修士周旋了几招,大致摸清对方路数,拔了短剑,灵力外放,生出百把剑影,横扫百鬼后,剑影将那修士罩在当中。 那修士道:“你身为修士,加入两朝纷争,牵涉因果,必然无缘大道。” 大道?大道是什么,不过是这个世间的规则罢了。可是如果这一战不能胜,北秦军长驱直入,永安将亡国,届时十 分卷阅读66 室九空,汉人无处可去,他身上流着一半永安人的血,真的能够毫不作为么。谢筠笑而不答,将手掌一拢,剑影交错,竟然将那修士切成数段。 第一次与修士交手,他觉得修士与凡人没有什么区别,也有七情六欲,恐惧挣扎,甚至名士比这修士更能超脱物外。他垂眼看北府军追杀北秦兵,北秦兵争先恐后跳入洛河想要逃走,大部分被急流卷去,大捷。 北府军脸上洋溢胜利的喜悦,刘将军脸上却表情复杂,他隐隐猜到方才的洪水与谢筠必然有关系,却只道谢筠会道术是因为谢家底蕴深厚。刘实也看见方才百鬼围攻谢筠的情景。谢筠拥有这样可通鬼神的法术,于朝廷不知是福是祸。 谢筠遥遥向刘将军拱手道:“请刘将军帮我带句话,生恩已还,从此两不相欠。” 从此,永安城再无谢家公子谢筠,修仙界多了天魔谢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