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扮白月光虐渣那些年》 分卷阅读1 【古言】《我扮白月光虐渣那些年》作者:不问参商 文案: 陈国孔雀台下十二家族之首的叶家一夕覆灭,叶家凤凰女叶栖凰于火中凋零。 十五年后,叶氏女以萧鎏霜之名重回陈国京都,当年旧人惶惶不可终日。 可少有人知道,她不是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叶栖凰,而是昔年叶栖凰身边毫无存在感的庶妹。 不久,雍国大军压境,大雪中,千军万马之前,男人牵住她的手,浅笑道:“夫人,我们回家。” 雍国攻破京都,陈国宗庙断绝,世家权贵匍匐于雍国帝后脚下,才发现头上坐的,正是那个在京都掀起风云的女子。 女主人美心狠路子野 男主切开黑,最爱扮猪吃老虎,第一次出场在第七章末尾 夫妻档复仇虐渣,以人格保证不虐  ̄  ̄)σ 剧情流爽文,复仇,狗血 友情提示:女主是全文最大boss 一句话简介:欠了我的都要还回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爽文 复仇虐渣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鎏霜,萧子垣 ┃ 配角:预收《我靠武力称霸世界》求收~ ┃ 其它: ☆、第一章 重归 黑夜,火焰冲天而起,木质结构的房屋在火中熊熊燃烧,处处都是悲鸣惨叫声,火舌慢慢将这个传承百年的家族吞噬殆尽。 男子一身白衣站在火中,他貌若谪仙,神情悲凉:“逃吧...逃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她摇着头,不,不要... 身后却有人强行拉住她,要将她带离。 “我们一起走——”她哑声喊道。 男人没有回应,转过身不再看她,那片火海离她越来越远,她仿佛看见火焰爬上男人的衣角,而后缓缓将他吞没。 她想哭,可双眼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或许是悲伤到了麻木,所以连眼泪都落不下来。 到头来,她什么也做不了。 ... “小主子,奴婢保护不了您了,哪怕是为了主上,也请您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做什么? 颠沛流离中,她忍不住这么想。 她是叶家的女郎,金尊玉贵地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零落成泥,卑贱得谁都能踩上一脚,陷入无休无止的逃亡。 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死实在是更容易的选择。 直到陈国传来叶氏通敌叛国,骓阳君叶三郎因罪自戕的消息。 她望着阴沉的天边,冷冷地笑了。 风声呼啸,她身上仅有一件蔽体的麻衣,手上、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她从前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落到这般境地。 卑贱如尘土,低微若野草。 可她要活下去。 她不能叫他,背负着那样的骂名死去! 她的仇人尚且还好好活着,她怎么能死? 对...她要...活下去! 哪怕为此牺牲尊严,哪怕不择手段,她也要活下去! ... “你可是决定好了?” “他们欠我的,我自该,一一讨回。” ... 萧鎏霜从梦中惊醒,车厢外马蹄声哒哒作响,她掀起车帘,窗外是一弯明月,月光照在旷野之上,清冷而寂寞。 她拢了拢搭在身上的厚实皮毛,眼神冷漠。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当年的旧事了,叶家怎样覆灭,她怎样逃亡,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有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已是渐渐模糊了起来。 唯一没能随时间消解的,大约就是她心中那股恨意,那支撑着她走到今日的执念。 仇恨不但没有随时间褪色,反而被酿成了一壶浓郁的苦酒。 或许是离陈国越来越近,她开始梦见当初的人和事,而那些所谓故人,在她的回忆里,都已经成了泛黄的剪影。 “主上,可是这马车太颠簸?”面容俏丽,神色却是冷清的女子小心进了车厢,小心问道。 萧鎏霜轻声开口,声音淡然:“是我梦见些旧事,与旁的无关。倒是我急着办事,连累你们,要陪我连夜奔波。” “为主上做事,是婢子们的荣幸。”女子立刻道。 萧鎏霜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好孩子。” 其实她看上去比眼前的女子分明还要年少些许,可听她唤这一声,女子不觉得有丝毫不对,脸上更是露出些高兴的神色。 车队又行了两日,终于在这日凌晨到达了陈国边境。 而过了边境,再行不远,就是吴郡。 远远地望着写着吴郡二字的城楼,萧鎏霜轻笑一声。 “走吧,咱们进城。”她如是吩咐道。 分卷阅读2 陈国,她回来了。 陈国在这九州之上,版图并不算辽阔。靠近陈国边境的吴郡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界,只是此地靠近鄢陵关,那最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 各地都有地方豪族,而吴郡的豪族,当属陆氏。 只见门庭开阔,红木的大门威严耸立,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在外的视线,让人窥不见内里如何。此时正是深冬,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屋檐的灰瓦上,转瞬,那层薄雪又尽数消融。 侍女扶着萧鎏霜下了马车,车队早在进城时散开,宛如游鱼进入汪洋,没留下一丝痕迹。最后只剩了这主仆二人。 萧鎏霜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狐裘上一根杂毛也没有,头上锥帽将她的容颜掩得严严实实。 “念秋,去叫门吧。”萧鎏霜轻声吩咐。 原来这侍女是叫念秋。 听了萧鎏霜的话,念秋应了一声,走上前叩响门环。 门房正半躺在屋中哼着小曲儿,间或往嘴里扔一粒花生,好不自在。 乍然听到敲门声,实在很不想动弹。 这冰天雪地的,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家伙在这儿胡乱叩门?要想登他陆氏的大门,该奉上拜帖才是。他收的拜帖里,可没有今日要上门的。 没有拜帖就上门,显见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角色,不如晾他一晾,叫他自行离去好了。 他这么想着,便仍旧躺着,纹丝不动。 门外,久久不见有人来开门的念秋皱起眉,回过身请示萧鎏霜。 天空是泛着惨灰的白,风声呼啸,萧鎏霜隐在锥帽下的神情模糊不清。 面对这样情境,她缓缓开口道:“既然他们不肯开,念秋,咱们也只好自己动手了。” “是。”念秋利落答道,随后沉下面色,飞身而起踹向大门。 嘭—— 红木的大门轰然倒塌。 这个容颜出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婢女,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这样的巨响,自然惊动了门房。 他猛地坐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正好看见了门外的萧鎏霜主仆。 干了这么多年门房,他最是会审时度势,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女子非同寻常。 但就算已经被吓得有些腿软,他却还是强撑着问:“你们...你们是何人?!敢来陆氏闹事,怕是不想活了!” 萧鎏霜轻笑一声:“我想不想活,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她带着念秋,施施然地迈过碎掉的大门,向府内走去。 门房咽了口口水,本能地觉得害怕,因而也不敢再出声阻拦。 不过偌大陆氏,府中养了这么多护卫,念秋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不会没人发现。 就在她们刚刚走进陆府时,丰神俊秀的青年带着一群护卫出现拦在两人面前。 护卫们手中都握着刀,严阵以待,念秋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挡在萧鎏霜面前。 其实说他是青年也不尽然正确,他虽然气质沉稳,脸上却还能看出一丝少年气,正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 “来者是客,只是阁下这般作为,未免过分了些。”他朗声说道,不卑不亢。 面对来历不明的萧鎏霜主仆,以陆家在吴郡的地位,他大可以命人直接两人赶出去。双拳难敌四手,便是念秋身手再好,也不可能以一敌百。 他却没有这么做。 “陆六郎?”萧鎏霜锥帽下的神情叫人看不清,她似乎含着笑说了这句话。 陆景昭瞳孔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人是谁?如何识得自己?陆景昭可以肯定,他从未在吴郡见过这对主仆。 他不说话,萧鎏霜哂笑一声:“你陆家的门庭可不好登,你们不肯开门,我也只好自己动手。” 陆景昭的目光掠过战战兢兢的门房和破败的大门,眉心微皱,拱手道:“下仆无状,请女郎见谅。不知女郎前来陆家,所为何事?” 萧鎏霜淡淡道:“你尚且不够资格问我,叫你父亲出来见我。”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陆家是吴郡数一数二的世族,登门拜访的有几个不是恭恭敬敬,举止有度?眼前这女子真是太狂妄了! 她瞧上去也半点不像什么有身份的人物,哪个有身份的人,身边只带一个侍女? 陆景昭身后的护卫长眯了眯眼,打算将这两个小小女子拿下,却被他抬手止住。 “六郎…” 陆景昭沉声道:“不可无礼。” 还算有些眼色,萧鎏霜勾了勾唇,也不打算再和他们浪费时间,抬手向陆景昭掷出一枚玉牌。 陆景昭连忙接住,只见上面一个银钩铁画的“叶”字。 叶?陆景昭皱起眉。 陈国世家都有这玉牌做身份象征,刻有族徽和姓氏,只是在他记忆中,陆家交往的,似乎没有哪家姓叶? 虽然不清楚来人身份,但对方应该也是世家子弟,那便不能怠慢了。 分卷阅读3 萧鎏霜漫不经心地说:“拿着这玉牌去告诉你父亲——故人来访。” 书房,陆俨拿着一幅书画仔细瞧着,神情专注。 房门忽然被敲响,他不悦地抬起头:“谁?” 他不是吩咐过,谁都不要来打扰他么? 陆俨是陆家这一代的家主,随着几个儿子年纪渐大,他便将许多俗务都移交给他们,自己越发清闲了起来。 鉴赏字画是陆俨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今日正好有人献上一幅前朝的花鸟图,陆俨用了午膳便进了书房,吩咐无事不要搅扰他。 门口的僮仆小心答道:“郎君,是六郎有事求见。” 陆俨知道自己这个六儿子,虽然还未及冠,却最是沉稳,虽然是庶出,陆俨却还是不顾几个嫡子的牢骚坚持将陆家好一部分的产业交给他打理。 他来求见,必然是有正事。 陆俨叹了口气,放下字画,道:“让他进来。” 陆景昭进了门,先恭敬地向陆俨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陆俨抬手让他起身:“何事?” ☆、第二章 阿姐 陆景昭双手将玉牌奉上:“今日来了一位女郎,拿出这玉牌,指名要见父亲。” 陆俨从陆景昭手里拿起玉牌,在看清那个叶字时,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陆景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露出这般难看的脸色,在他的印象中,作为陆家的当家人,陆俨从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 这让陆景昭忍不住好奇,那破门的女郎,究竟是什么身份? “十五年了…”陆俨喃喃道。 十五年,足够蹒跚学步的孩童长成挺拔俊秀的少年,足够年轻气盛的青年长成沉稳自持的中年,也足够世人将当日赫赫扬扬的叶氏遗忘在记忆的尘埃中。 不过一瞬,他又收拾好情绪,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带我去见她。” 叶氏倾覆,唯有血缘极远的旁支留得性命,其中大多改姓埋名远离孔雀台,唯有一支还留在孔雀台苟延残喘。 不知今日所来,究竟是叶家何人? “是。”陆景昭不敢多问,引着陆俨去了花厅。 花厅中,萧鎏霜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姿态安然。念秋站在她身后,脊背挺得笔直。 花厅中的侍女屏气敛息,四周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陆俨和陆景昭进了花厅,看着坐在上首的女子,陆俨先将侍女都遣散出去,而后看着萧鎏霜,神情严肃地道:“女郎…” 萧鎏霜没有起身,仍旧坐着,只是缓缓启唇:“陆家主,你我,也有十多年没见了。” 陆俨下意识地低下头:“十多年前,下臣曾于孔雀台下拜见叶氏,想来当时同女郎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不知女郎,是叶家哪位明珠?” 萧鎏霜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揭下头上锥帽,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俨:“数年不见,不知陆家主可还记得我?” 陆俨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女君!” 他失声道。 萧鎏霜微微笑着,她有一张很美的脸,如同一朵带露的芙蓉,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她身后的碧螺容貌也是上佳,认真论起来,比之她也差不了太多,偏偏站在她身边,就如萤火与皓月争辉,黯然失色。 陆俨以头伏地:“十五年了…下臣竟还能见到女君…” 他万万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她! 这玉牌是叶氏嫡脉的身份象征,今日见了,他虽奇怪,却只以为是叶氏旁支收藏,遇到难事以此上门求助,未曾料到,叶氏嫡脉竟还有人存活于世! 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将叶氏焚毁殆尽,嫡脉族人皆死于火中,包括当年的叶家凤凰女——叶栖凰。 可十五年后,她又站在他面前,她竟然还活着! “叶氏不再,难为你还肯在我面前称一句下臣。”萧鎏霜眼神淡漠,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陆俨急忙答道:“当日若无骓阳君援手,我陆家如何能有今日?下臣万万不敢忘却。” 骓阳君...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到过这个称呼了。 萧鎏霜笑了笑,那双眼好像汇聚了漫天星光,要将人溺毙其中。她看起来正当年华,眼里却透出一股深深的沧桑。 陆俨见她不说话,又道:“女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但凡陆俨能做到,绝不敢推辞。” 十五年了,叶家已化作记忆的余烬,她回来做什么?又有什么用? 陆家欠了叶家的情,祖训有言,不可忘恩负义,只是他也不能让偌大陆家随这位归来的女君陪葬! 叶栖凰回来,只可能是为了当年的旧事! 所以陆俨的承诺,只代表他个人,而不是整个陆家。 萧鎏霜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也不知听没听出陆俨的言外之意。 她说起另一桩事:“十 分卷阅读4 五年前乱起,叶氏嫡支尽没于火中,唯有我——还有当时年纪最小的七娘活了下来。 七娘因为年幼,少有出门,皇族与其他十一族对她并不熟识,得以与家仆之女换了身份,随当日叶家众仆一同被发卖,是你们陆氏将她买了回来。” 陆俨费了些力气才想起来,十五年前,一支被流放的叶氏族人路经吴郡,家仆中有一女童意外染了风寒,若是再走下去恐怕会没了性命。陆俨念在叶家当年大恩,前去探望,一念之仁,留下了女童。 这女童是叶家家仆之女,押送他们来的士兵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她竟会是叶家嫡系的女郎... 陆俨来不及深思,只能小心道:“下臣并不知女郎身份,一切不过巧合...” “无论如何,你救了七娘性命。”萧鎏霜打断他的话。“至于旁的,并不重要。陆家主,带我去见见七娘吧。” 陆俨俯身拜道:“是。” 陆氏后宅。 陆璎珞是陆俨的幼女,上面几个姐姐与她年纪相差甚大,业已出嫁,她便是如今陆宅中唯一未出阁的女郎。 因着年纪最小,上面的哥哥都对她很是宠爱,便是陆俨,面对她也一改平时的严肃。 侍女动作轻柔地为陆璎珞绾发,她生得很是可人,柳眉杏眼,眸中三分天真,清丽如夏初的菡萏。 阿圆捧着水盆从门外进来,却不知谁悄悄伸出脚,她一个没留神,重重地摔倒在地,水盆落在地上,里面的水全洒了出来。 阿圆瑟缩着趴在地上,因为摔得太重,一时起不来身。房中大大小小十来个侍女,没有谁肯上前扶她一扶,反而都在窃窃私语。 她低垂的脸上落下两行泪,这已经不是她第一回被这么针对。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内室中的陆璎珞,她皱着眉头走出来:“怎么回事?” “是阿圆,笨手笨脚的,摔了给女郎净面的水!”立刻便有少女道。 阿圆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陆璎珞见她这样,心中厌烦,怎么又是她出岔子? “扶她起来,以后不许她进房中伺候。” 说完这句话,她反身回去了。 侍女们再不压抑嘲讽的笑,有人动作粗鲁地拽起阿圆:“听见女郎的话了么?以后你就降作粗使丫鬟,不许进房中来!” 阿圆狼狈地站起来,露出一张绝色的脸。 她眸中含泪,就像夜空中光芒璀璨的星,即便是陆璎珞在她面前,也略逊一筹。 美貌有时是原罪,尤其当她的身份低微,根本无力护持这份美貌时。 天生的美貌对阿圆来说,不但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让她从小就遭了周围女子的妒忌,而这份美貌,也导致她被赶离了陆璎珞身边。 在陆七娘子身边伺候,和做粗使丫鬟,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你还不走?难不成还要我们送你?” 阿圆咬着牙站直,低头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 然而迎面撞上一个胸膛,领路的管家被她撞得倒退两步,不悦地甩了甩袖子:“没有规矩。” 不过此时他也不便与她计较,伸手拨开她,扬声道:“女郎!家主前来!” 话音刚落,陆璎珞便匆匆出现,表情有些惊讶:“阿爹今日怎么有空闲来看我?” 虽然奇怪,不过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正说话间,陆俨便带着陆景昭来了。 “爹爹!”陆璎珞先对陆俨唤了一句,而后又叫陆景昭,“六哥。” 陆俨向她点点头,神情却不见放松。 陆璎珞心中越发奇怪了。 只见陆俨侧身让开,恭敬道:“女君请。” 陆璎珞这才发现,陆俨身后还有人在。 萧鎏霜缓缓走上前,问道:“让那个叫阿圆的侍女来见我。” 陆俨点头,对陆璎珞道:“听女君的吩咐。” 陆璎珞不明白这女子是何身份,阿爹怎么会对她这样恭敬?不过她还是很懂分寸,手指一点一旁还未来得及离开的阿圆,口中说道:“便是她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身青色侍女装束的阿圆身上,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眼神无措,双手垂在身侧,紧张地捏着衣角。 萧鎏霜抬脚走到她面前,伸出纤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喃喃道:“你竟然像了他...” 像谁?在场众人的心中不约而同飘过这个疑问。 只有陆俨明白,这个像,是像了英年早逝的骓阳君叶怀虚。 作为家主,他当然不会注意女儿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因此今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圆,这才发现她和当年有几面之缘的骓阳君像了足有五分。 骓阳君叶三郎叶怀虚生前未曾成亲,膝下无一儿半女。叶家小辈均是他两位兄长所出,如叶家长女叶栖凰,就是作为长子的叶家家主之女,而七娘,则是叶二郎的幼女。 分卷阅读5 萧鎏霜虽然查了阿圆这些年的经历,也知道她的性情,却没能料到,她居然像了叶怀虚。 失神也不过短短半刻,随即,萧鎏霜收回手,神情又恢复了淡漠。 阿圆看着她,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眼中全是不解与害怕。 “随我来。”萧鎏霜对阿圆吩咐道。 她没有解释一句,强势得理所当然。 一直沉默的阿圆,在自己即将面临未知的境地时,终于摆脱恐惧开口:“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同你走...” 萧鎏霜的身量比她更高些,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论起来,你该唤我一声阿姐。” 阿姐? 阿圆呆在原地。 ☆、第三章 心思 疏影苑是陆俨嫡亲姐姐曾经住的地方。 陆家百年前不过小小商贾,因着几代儿孙都争气,家业越做越大,在这吴郡中也有了几分地位。 十多年前,吴郡有世家看不惯陆氏做大,暗中使手段想一道瓜分陆家。没有靠山倚仗的陆家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陆俨之父病急乱投医,将女儿嫁入吴郡传承数代的孙家,拿出大量陪嫁希望获得援手,谁知女儿刚嫁过去,孙家便翻脸不认人。陆俨的父亲气急之下重病,撒手人寰。 陆俨在危难之际扛起家主的责任,前去京都寻求庇护。 他的运气不糟,意外遇见出游的叶怀虚,他所面临的难题在叶怀虚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叶怀虚拒绝了陆俨的投诚,但还是吩咐人出手帮了他。 陈国少有人知道陆家与叶家这一桩因果,因此叶家倒台的事情,也未曾牵连陆家。 陆俨回到吴郡,彼时已经无人敢招惹陆家,他想从孙家接回长姐,却被告知她不堪孙家的折辱,悬梁自尽。 陆俨义愤之下倾力对付孙家,将其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因为此事,陆俨在吴郡立下赫赫凶名,也奠定了陆家的地位。 但无论孙家付出如何代价,伊人已逝,陆俨只能迎回长姐骨灰葬到陆家祖坟。出于对姐姐的愧疚,陆俨将她曾经住过的疏影苑封存起来,以作纪念。 如今萧鎏霜前来,陆俨便将封存十多年的疏影苑打开,让她入住。 后院,假山旁,陆璎珞披着斗篷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她手中捧着小小的暖炉,眼睛看向疏影苑的方向。门墙隔断了人的目光,屋檐上伸出一枝腊梅,金黄莹润的花朵放出阵阵幽香,是这寒冬中难得的景致。 “真不知道这人是何来历,家主竟让她住进了疏影苑。”陆璎珞身后的侍女忍不住道,“当初女郎想住,她都不肯呢!” 疏影苑的景致可算是陆家最好的,陆俨的女儿们不是没想过住进去,却都被他驳回,包括最受宠的陆璎珞。 可是如今他却让萧鎏霜住进了疏影苑,这由不得陆璎珞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尤其——随着萧鎏霜住进去的,还有原本身份低微的阿圆——她已经改名做了叶栖渔。 陆璎珞的侍女们算是对叶栖渔身份的转变最不忿的人,原本被她们踩在脚底的奴婢,竟然一跃成了家主的贵宾... “也不知道那女人给家主灌了什么迷汤,各种好物流水似的送进疏影苑!就说那银丝炭,就算是咱们府上,向来也不够用的。女郎得家主看重,这才有了足够的份例。谁知她一来,咱们女郎的份例直接少了一半!”侍女又抱怨道。 萧鎏霜住进陆府,陆俨虽然宣称她是贵客,却并未公布她的身份,以至于府中议论纷纷,对她的来历更是有种种猜测。 “好了。”陆璎珞淡声阻止道。“阿爹自有他的道理。” 这个女人是谁?来陆氏做什么?陆璎珞满腹疑问,却找不到答案。 摇摇头,总归这些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能管的。等开春,她也要离开吴郡了。 陆璎珞将手拢在袖中,缓步转身,绕过假山,娉娉婷婷地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疏影苑中,认了姐姐的叶栖渔却不像他人想象的那般轻松。 她跪坐在萧鎏霜面前,身体僵硬。在她还是阿圆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坐好,竟然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 萧鎏霜倚坐在软榻上,姿态慵懒,轻声道:“头抬起来,叶家的女儿,怎么能做出这样难看的姿势。” “是。”叶栖渔立刻把有些垂下的头抬起来。她不敢直视萧鎏霜,目光只能落在她雪白的裙角上。 阿姐... 从前她以为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每次被人欺负了,便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也有个亲人该多好。 现在,美梦成真了,她有了姐姐,可... 叶栖渔咬了咬唇,眼前的女子和她希望的姐姐简直是两个极端。 她高高在上,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陆家的家主在她面前也要弯下腰,这样的人,竟然是她的姐姐... 叶栖渔觉得 分卷阅读6 ,自己不过是一滩任人践踏的泥,而她却是天边高高的云,她们怎么会是姐妹呢?叶栖渔打心底里觉得自卑。 萧鎏霜哪里会发现不了叶栖渔的小情绪,不过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手指托着下巴,她眼神幽深,要在开春之前让这个做了十年下人的堂妹恢复叶家女郎的姿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的时间不多,实在没有功夫关心一个小姑娘因为身份转换百转千回的心绪。 拨弄了一下染着鲜红丹蔻的指甲,萧鎏霜神情冷淡,作为她仅剩的血脉亲人的叶栖渔,似乎也并不被她放在心上。 念秋捧着瓶中插有几枝含苞待放的腊梅的白瓷瓶进门:“主子,这院中腊梅开得很是不错,我便摘了几枝,恰好这屋子许久未曾有人住了,用花香熏熏屋子也是好的。” 萧鎏霜点点头:“你向来周到。” 念秋便将瓷瓶放在窗边,萧鎏霜顺着她的方向,望见窗外皑皑白雪。 房中燃着银丝炭,这炭价比金银,正是因为燃烧起来几乎没有烟气。因着足够的炭火,冬日仿佛在房门口止步,屋内暖意弥漫,这是叶栖渔过的第一个不受冻的冬天。 “快要深冬了。”萧鎏霜喃喃道。 念秋矮身为她奉上一盏刚沏好的热茶,随后恭敬道:“主子是如何打算的?” “也不必太着急。”萧鎏霜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开春的时候同陆家的人一起上京,以陆氏的名义,更名正言顺。” 叶栖渔听着主仆二人对话,明明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偏偏组合在一起,她就不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放下茶盏,萧鎏霜想,陆俨那只老狐狸,差不多也该跟自己摊牌了。 叶家已经是一艘沉船,怎么还会有人忠心不二,誓死追随? 就不知道这老狐狸,肯出怎样的价码来斩断昔日与叶家的联系。 陆氏后宅,陆景昭恭敬地向上首面容温柔的妇人行礼:“儿见过妾母。” 这身着月白色直裾的,正是陆景昭的生母,陆俨的第三个妾氏——常氏。 “快起来。”常氏连忙道。 陆景昭向来孝顺,每日向嫡母问安之后,也不忘来看看生母。 毕竟是亲生母子,也没有太多礼数,陆景昭行了礼,便起身在常氏身旁坐席坐下。 常氏看起来不过三十许,屋中燃着炭火,她的气色看起来十分好。 因着陆景昭在外掌管着一部分家族产业,比起那些未有依靠的侧室,府中上下对她的态度算得上恭敬,也从不会短缺了她什么用度,在这般情况下,她的日子当然好过。 常氏看着陆景昭,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陆景昭有些奇怪:“妾母可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儿子,但凡儿子能办到,绝不会叫您失望。” 但得了陆景昭这句话,常氏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微微垂下头:“景昭…你素来是个有本事的,因着你受你父亲青眼,在外打理家业,这府中上下才肯高看我一眼。” “你这样聪明,偏偏没有托生在主母怀里,做了我的儿子,便是千般万般的才智,也不能同嫡出的郎君一样跟随先生学习,只能早早开始打理庶务…”常氏说着,拿帕子掩住了眼。 陆景昭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却只能安慰道:“妾母何出此言,能做您的儿子,是我的福气啊!” 常氏摇摇头:“如今你弟弟也年纪渐大,他同你一样聪明,可就因为他是我所生,嫡出的郎君在他这个年纪去了林氏家学读书,他却…” 陆景昭抿了抿唇,这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林氏百年传家,不是如今的陆氏能比得上的。若非陆家主母与林氏有救,陆氏的郎君也没有机会去林氏家学求学。 常氏抓着陆景昭的袖子:“景昭,阿母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啊…想想你弟弟…若有机会,帮帮你弟弟…” 被生母这样祈求,陆景昭如何能说一个不字?他连忙点头,心中却很是沉重,他如何帮得了? 离开常氏的院子,甫一出门,陆景昭就被家仆拦住,言道陆俨要见他。 父亲要见他?陆景昭心里觉得不对,他脑海里迅速划过一个念头,却没被他抓住。 家仆领着陆景昭到了书房,陆俨负手站在书架前,背对着门,叫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儿见过父亲!”陆景昭不敢怠慢,请安道。 陆俨这才回过身,他神情肃穆,抬手挥了挥,书房中的家仆便悄悄退了出去,还将门紧紧合上,房中顿时只剩下父子二人。 “你上前来吧。”陆俨坐在桌案旁,淡声道。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墙角香炉有缕缕青烟飘浮而上,半开的轩窗能看到窗外缓缓飘落的细雪。 “你可知道,前日来的女子,是何来历。”陆俨这样说。 ☆、第四章 折辱 陆景昭心中一凛,回道:“她握着“叶 分卷阅读7 ”氏玉牌,那是大家族方有的身份证明,但当今陈国,似乎并无叶氏一脉。那日听父亲与她对话,叶氏似乎早已陨落,这位女郎,正是侥幸逃得性命的遗珠。” “你果然聪明。”陆俨叹了口气,也不知叹的是什么。“你如今还未及冠,自然是不知道的。叶氏——孔雀台十大世家之首的叶氏啊!” “可孔雀台十大世家之首,不是尹氏么?!”陆景昭吃了一惊。 陆俨笑了一声:“成王败寇,叶氏曾经压在皇族严氏和其他世家头上那么多年,一朝覆灭,他们自然希望将叶氏的影子尽数抹去! 你可知道,叶氏昌盛时,叶家长女,便是皇族太子也要小心赔着笑脸,更别提他人。只有将叶氏彻底从陈国抹去,才能叫他们忘了昔日被叶氏压在的头上的回忆呵!” 陆俨的眼神很复杂,嘲讽,悲悯,唏嘘,亦或是兼而有之。 世人多健忘,即便赫赫扬扬如叶氏,十五年之后,也早已被遗忘在脑后。 陆景昭沉默了一瞬才道:“那位女郎,便是当日的叶家长女?” “是啊,叶家长女叶栖凰,叶家凤凰女,叶氏女君。”陆俨缓缓道。 “皇族与世家如此忌惮叶氏,又怎么会让身份尊贵的叶氏长女逃出?”陆景昭本能地觉得不对。 他没说出口的问题是,陆俨是不是弄错了?仅凭一块玉牌便能确定身份? “她的确就是叶栖凰。”陆俨笃定道。“十多年前我曾见过她,那一张脸,不会有错。” 这世上总不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陆景昭便沉默了。 室内一片静谧,恍惚间似乎听到窗外枝头有雪坠落的声音。 陆俨终于再次开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叶氏那般的大家族,总有些我等揣摩不到的法子保住血脉。只是啊,这位叶家女君十五年之后归来,恐怕来者不善。” “叶氏固然对我一族有大恩,有恩该报,但我不可能让整个陆家陪她走这条无光的前路。” 陆俨对萧鎏霜如此礼遇,除了念及当年叶氏援手,也是为着他忌惮萧鎏霜背后可能存在的力量,只是这一点,不适合诉诸于口。 “景昭,从此,你便跟在这位女君身边效力。”陆俨死死地盯着陆景昭,眼中满是决绝。 陆景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久久不能回神。 “我会将你从家族除名。”陆俨从袖中掏出一卷绢帛,小心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陆氏历代族人姓名,陆景昭自然也在其上。 在这个时代,除族是比死更加让人屈辱的惩罚。陆景昭双手紧握成拳,面色惨白。 他的父亲竟是打算舍弃他,他跟在萧鎏霜身边,是陆家对叶氏的诚意;如果将来发生什么于陆家不利之事,只要揭开他早已被除族之事,那萧鎏霜所做的一切,他为萧鎏霜所做的一切,都与陆家无关。 这既成全了陆家的忠义,又保住了陆家的清白!唯一牺牲的不过是他这个小小的庶子罢了! “父亲…” 陆俨避开他的目光:“为父知道,这对你不住。你随那位女郎离开之后,我会送九郎去林氏家学。” 九郎便是陆景昭一母所生的亲弟。 陆景昭没有说话,他忽的想起之前母亲常氏的一席话。 “景昭,阿母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啊…想想你弟弟…若有机会,帮帮你弟弟…” 他的一颗心仿佛浸在了冰水中。 偏偏这时,陆俨又道:“这事我已经同你生母说过,她也是同意的。” 这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陆景昭的双手无力地松开。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已经什么也不必说了。 陆景昭惨笑一声,站起身,向着陆俨深深一拜:“以儿一人换取阖族平安,这是儿的荣幸。儿受父母生养大恩,此番终于能报父母。” 陆俨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陆景昭心中有怨,但这已是最好的选择。陆景昭无论年纪还是头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从桌案上拿起笔,蘸了墨汁,对着绢帛上陆景昭的名字重重一划。 “儿此行恐无归期,还请父亲保重身体,儿只愿,父亲母亲,长乐无忧。” 陆景昭闭上眼,掀袍跪下,向陆俨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而后站起身,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径自退下了。 自今日始,吴郡陆氏再无陆景昭,所谓父母,兄弟一场,原来也不过如此。 疏影苑。 “那陆俨竟敢拿一个小小庶子来敷衍主子,婢子…”念秋面上闪过一缕杀气。 倚着窗看雪的萧鎏霜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不过一无足轻重的蝼蚁,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若非叶栖渔在陆家,她根本不会来这里。 叶家嫡出七娘子,这身份还是颇为好用的,更何况,假的总没有真的好。 萧鎏霜转开话题:“这吴郡比咱们那儿还要冷些吧?这时节 分卷阅读8 ,咱们那儿,雪都化了。来,陪我出去走走。” 念秋连忙拿起一旁的披风,急急为她披上:“的确是更冷些,主子可要当心不要着凉,否则主上非扒了婢子的皮不可。” 萧鎏霜懒懒道:“哪里用他来管教我的人。” 不过还是任她用披风把自己紧紧裹住。 疏影苑外,叶栖渔独自一人踮着脚尖想折那含苞待放的腊梅枝。 陆俨不是没送过侍女到疏影苑来,但萧鎏霜只让她们每日清晨来洒扫,旁的时候不必来院中。因此她身边只有一个念秋,而叶栖渔身边更是一个侍女也无。 这些日子,她在萧鎏霜手上也算吃了不少苦头,一言一行都被管束着,更要重头识字习文。但叶栖渔知道,这是以往她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因此咬着牙撑了下来。 对于萧鎏霜,她有一股莫名的敬畏,这敬畏叫她不敢将其视为可以倚靠撒娇的姐姐,也不敢对她说上一个不字。 萧鎏霜的存在给了她希望,却也叫她暗暗失望。 不过萧鎏霜虽然严厉,却也深谙张弛有度这一点,每日也会让学得头痛的叶栖渔出来放放风,譬如今日,她便让她出来折几枝梅枝回去插瓶。 “我道是谁呢?这不是阿圆么?”这女子生得明艳,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女,一身绫罗,满头珠翠。 “瞧我这记性,你如今已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再不是个小侍女了!”女子嘴上这么说,眸子里却全是嘲讽与不屑,好像叶栖渔不过是她脚底的污泥。 叶栖渔转头看见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抱着折下的梅枝,微微低下头。 女子似乎毫不意外她的表现,缓缓走到叶栖渔身前,围着她走了半圈,啧声道:“果真是不同于往日了,看这一身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陆家的哪位女郎呢!” 叶栖渔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姿态叫女子越发不高兴:“怎么?如今有了身份,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叶栖渔咬了咬唇,嚅嗫道:“...三夫人...” 被称为三夫人的女子冷哼一声,森冷的目光在叶栖渔身上上下逡巡。 她在这疏影苑外徘徊几日,今日终于叫她抓到了这丫头,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叫她知道,就算改了身份,三郎也不是她能觊觎的! 作为阿圆的叶栖渔为什么会被大大小小的侍女们那样针对,除了本身的容貌惹祸,更多一部分就是得罪了这位三夫人。 三夫人是陆三郎早早定下的未婚妻,长相明艳,性情也暴烈如火,最是善妒。偏偏陆三郎是个风流的性子,处处留情,三夫人管不住陆三郎,便把气撒在那些女子身上。 说起来叶栖渔也是无辜,不过是跟随陆璎珞同陆三郎出门踏青时因为容貌被陆三郎多看了几眼,说了几句话,便被三夫人记恨上了。 叶栖渔的容貌叫三夫人心中升起巨大的危机感,在她的示意下,还是阿圆的叶栖渔便被处处为难。 其实陆三郎虽然风流,却还不至于荤素不忌到对自己亲妹妹的侍女下手,这种事情传出去,不说外人怎么看,陆俨就先会打断他的腿。只是三夫人被嫉妒蒙了眼,只一心想打压叶栖渔。 如今叶栖渔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叶家的七娘子,三夫人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若是她要做三郎的妾室... 带着人在疏影苑外转了几日,今日终于叫她遇见了叶栖渔,三夫人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折辱她一番,让叶栖渔知道,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在自己面前永远都只是下人! 三夫人轻飘飘地将手里的绢帕扔在地上,故作惊讶道:“呀,帕子掉了。阿圆,还不快为本夫人捡起来——” 叶栖渔紧紧抱着怀中梅枝,没有动作。若是要为三夫人捡起地上落的帕子,少不得要弯下腰去,这姿势... 三夫人见她不动,便冷笑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于往日,看来我是使唤不动你了?” 这句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威胁,叶栖渔抖了一下,几乎本能地想跪下请罪。 可余光中,她看见灌木后一抹月白色的衣角。 ☆、第五章 回击 月白色? 若是叶栖渔没有记错,今日萧鎏霜穿的便是一身月白色衣裙。她的心蓦地紧了紧。 原本要弯下去的脊梁挺直,叶栖渔虽然还低着头,身上却没了那股怯懦。 “三夫人身边的侍女连捡帕子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该罚。”叶栖渔的语气并不重,但这改变不了她嘲讽三夫人的事实。 霎时间,三夫人连同身后几个侍女的脸色都变了。 要知道,从前叶栖渔在她们面前可是毕恭毕敬,半个不字也不敢说的,如今却有胆子用话暗讽于她们主仆。 “好好好...”三夫人被她气得浑身发抖,伸出食指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来人,给我掌嘴!”三夫人缓过起来,立刻下令道。 分卷阅读9 她身后的侍女得了命令,这就上前,扬起手就是一掌。那一巴掌就要落下的时候,侍女被叶栖渔死死握住手腕,怎么也打不下去。 她还敢反抗?!三夫人捂着心口,只觉得滔天的怒气要将她淹没。 叶栖渔终于抬起头来,她的容貌精致清丽,只是往常总是一副怯怯的神情,而今却是双眸如星,冷淡平静。 “这便是陆氏的待客之道?”叶栖渔冷冷地质问。 三夫人恶声恶气地答:“你也算客?” 叶栖渔的神情没有变化:“我阿姐是陆家主的座上宾,我如何不是客?” 她挥开侍女扬起的手,冷峻的目光落在三夫人身上:“还是说,陆家主瞧不上我阿姐,三夫人今日来,正是他的默许?” “胡说八道!”三夫人立刻反驳。 陆俨作为陆氏家主,在这个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吩咐了要将萧鎏霜当贵客看待,纵使府中无人清楚萧鎏霜的身份,却也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的命令。 三夫人虽然嚣张跋扈,却不是真的蠢货,她一向敬畏自己这个公爹,怎么敢违逆他? “看来三夫人是觉得我阿姐不该受陆家主的礼待,既如此,我便要去问一问陆家主,毕竟陆氏门庭高贵,我姐妹二人不敢高攀,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闭嘴!”三夫人狼狈地打断叶栖渔,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叶栖渔强撑起来的冷静终于崩塌,她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在威吓三夫人罢了,若真让她去寻陆俨质问,她是不敢的。 好在三夫人的胆子也不比她大,就这样被吓退。 那一抹月白色的裙角已经消失,叶栖渔藏在袖中握拳的手终于松开。她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绕过假山,念秋忍不住对萧鎏霜道:“主子,没想到您的妹妹还有几分骨气。” 萧鎏霜锥帽下的脸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置可否地说:“这陆府中倒是有不少‘聪明人’,只可惜这世上,往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无人暗中推波助澜,三夫人不会出现在疏影苑外;若无萧鎏霜态度不明,叶栖渔不会恰好碰上三夫人。 两个女子的口角,成了一场多方暗中的博弈。至于最后,各自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念秋跟在萧鎏霜身边的日子不短,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没有多言。 萧鎏霜又道:“换了十年前,若有人敢在叶氏女面前如此叫嚣,早就被拖下去打杀了。如今,堂堂叶氏嫡女,却要靠口舌逼退侮辱自己的人。” 她脸上扬起一抹笑,眼中是纯然的讽刺。 好在叶栖渔虽然做了这些年的下人,骨头却还没有完全软掉,倘若今日她真的受了三夫人的侮辱,即便她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萧鎏霜也会毫不留情地放弃她。 念秋轻声道:“以主子您如今的身份,要恢复叶氏往日的荣光也不难。” “叶氏的荣光?”萧鎏霜嗤笑一声,眼前恍惚出现了叶氏高高的门楣。数不尽的侍女衣袂飘然,姿态端庄地走过回廊,一身装扮甚至不比寻常人家的娇小姐差。家仆们来来往往,气质骄横,拥簇着骑装的郎君浩浩荡荡地出了府门。 “叶氏——哪里来的什么——荣光——”萧鎏霜声音低沉。 这句话里,是别人再理解不了的苍凉。 她回来,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叶氏的荣光,她只是不允许他身负污名,死得不明不白。 他应该是风光霁月的叶家三郎,是陈国双璧之一的骓阳君,是她温柔可亲的小叔叔,无论如何,都不该是通敌叛国,畏罪自尽的罪人叶怀虚! 云履踏过雪地的枯枝,萧鎏霜按了按头上的锥帽,她这张脸再次出现在京都,不知有多少人会不得安寝。 陆家外院。 陆景程脚步轻快地进了院子,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未曾褪去的稚气。 走到门前,他本想直接敲门,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脚步,整理了一番衣袍,做出一副稳重的样子,这才敲响了门。 “进来吧。” 陆景程推门进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房中的陆景昭,亲昵地唤了一句:“六哥!” 原来他便是陆景昭一母所出的那个弟弟。 陆景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无奈道:“又去哪里疯了?” 陆景程摸摸鼻子,眼珠子不由骨碌碌乱转:“哪有啊六哥,我今天有乖乖看书来着!” “你倒是先把鞋边的泥点子洗了去。”陆景昭好笑地点点他的额头。 陆景程捂住额头,冲着他讨好地笑,拖长声音喊:“六哥——家学教的东西我早都会了,先生来来回回就讲那么些东西,缺个一两回课耽误不了什么的。” “你啊。”陆景昭只能摇摇头,随后叮嘱道,“我知你天赋卓然,只是天下比你聪明的人多了去,于读书上,你不可懈怠。” 分卷阅读10 “是。”陆景程看他肃着脸,赶紧乖乖应下。 他和陆景昭向来亲近,陆俨膝下儿女众多,陆景程又是庶出,自然得不到多少注意,从小到大,陆景昭在他生活中的角色如兄如父,听他认真嘱咐了,陆景程不敢敷衍了事。 陆景昭也没有过多说教,有些话说得太多不见得有好处。 他回过身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颇有几分郑重地交到陆景程手中:“这是我从前读书批注过的书籍,你拿回去看看,或许能有几分助益。” 陆景程接过书,看着封面,不由奇怪:“六哥,这些书...先生说,我该再过两年再看这些书才好的。” 陆景昭笑了笑:“左右我已经用不上了,你先拿回去收着,试着看看吧。” 陆景程没有怀疑,谢过他,收了书,他又说起另一件事:“六哥,你这次送璎珞姐去京都什么时候会回来?” 陆景昭怔了怔,而后笑道:“我也不知道,还要听父亲的吩咐。” 可能...不会再有回来的一天了... 陆景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听说京都最是富丽堂皇,陈国最好玩的东西都在京都,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吴郡呢!真想知道京都是什么样的,六哥,你这次去京都要是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记得要给我带回来啊!还有啊,听说皇族严氏居住的孔雀台...” 他简直就像一只停不下来的小麻雀,陆景昭静静听着,最后才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好。” “我就知道六哥最好了!”陆景昭嘻嘻笑着。 “你在家中,记得要谨慎行事,照顾好自己,妾母不易,你要多为她考虑...”陆景昭忍不住叮嘱。 陆景程赶紧打断他:“六哥,我都知道的!你这回怎么这样啰嗦?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妾母的,哥,你记得早点回来才是!” 陆景昭扯了扯嘴角:“好。” 送走陆景程,陆景昭关上门,屋中只剩自己时,终于露出一身疲惫。 他和陆景程是亲兄弟,陆景程从小就很依赖他,为他博一个前途,也是他这个兄长该做的。 陆景昭走到书桌后,宣纸上是一个大大的静字。 他的手按在宣纸上,眼神却沉沉地暗了下去。他用自己的前途换一个陆景程直上青云的机会,可他呢? 谁来帮他? 陆景昭的笑容实在惨淡,他成全了别人,可有人来成全他? 其实他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他父亲的希望,也是他生母的渴求,他如何能违抗?又有什么能力去违抗? 可有谁还记得,他也是三岁识百字,五岁通诗书?只因为他是庶子,就失去了更进一步的机会,只能为家族打理俗务。 宣纸上大大的静字笔锋收敛,透出隐忍的气质,恰如陆景昭这个人。 如今他已被除族,这世上,唯有十恶不赦的罪人,才会受这样的责罚! 他已经是个无家无族,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的罪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隐忍退让,他与陆氏再无任何关系! 陆景昭拿起宣纸,将其凑到微弱的烛光旁。火舌吞噬了纸张的边角,他扬手一挥,纸页从空中坠落,落在地面上,被慢慢燃尽,最终只剩一抹灰烬。 这一刻,陆景昭的双眼冷漠如霜雪。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 小天使们康康我gt3lt ☆、第六章 夜袭 当枝头最后一点残雪融尽,陆氏的车马准备好前往京都。 陆景昭披着厚厚的毛皮披风,骑着马指挥着随行的仆役将行李搬上马车。 萧鎏霜主仆占了一辆车,叶栖渔占了一辆,三人在长长的车队中并不算起眼。 十五辆马车,其中有七辆放的都是陆璎珞的衣裳首饰。 “这架势简直是要搬家呢!”念秋忍不住感叹一句,只看那些用度,就知道陆氏虽然身处吴郡这样的偏远之地,家财却一点都不少的。 萧鎏霜轻笑一声:“陆俨那老家伙,打的就是把这个女儿嫁到世家的主意。” 念秋有几分疑惑地看着她,萧鎏霜便解释道:“陆璎珞已到适婚的年纪,陆俨迟迟不肯将她嫁出去,不过就是待价而沽。此去京都,所为的不过就是参加琼花宴。” “琼花宴?”念秋的眼神有几分迷惑。 “你并非陈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萧鎏霜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将事情娓娓道来。“陈国京都有一处琼花园,开放时最是一处好景致。几十年前,陈国皇帝将它赏给自己最宠爱的长女。” “那位长公主每每于琼花开时在琼花园举行宴饮,时日一久,便成了惯例,即便她死后,琼花园被皇族收回,琼花宴都未曾终止过,只是改为三年一次。” “那这与陆家又有什么干系?” 萧鎏霜斜倚在坐榻上,姿态安然:“陆俨这老狐狸,想 分卷阅读11 必是从哪里得了一张请柬吧。琼花宴向来有献艺之举,往年琼花宴献艺中拨得头筹的女子,大都嫁入了世家甚至皇族。” “以陆家的地位,陆璎珞哪怕只是嫁入京都世家为妾,对陆家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念秋皱了皱眉:“哪有上赶着做妾的!” “陈国可不同于大雍,这里啊,是宁做高门妾,不为寒门妻。”萧鎏霜眼神淡淡。 大门前,陆俨的正妻握着陆璎珞的手,眼中满是不舍,陆璎珞也是双目含泪,满腹离愁。 陆俨站在一旁,看着母女俩告别,抿着唇没有言语。 他此举的确有几分卖女儿的嫌疑,只是世道如此,陆家想更进一步,唯有抱上世家的大腿。 璎珞相貌上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是将她随便许配给吴郡子弟,实在是可惜了。不如前去京都,搏一个前程。 这厢母女依依惜别,却没人理会陆景昭是何心情。 往日他也不是没有出过远门,他生母常氏都会前来送行。可这一回,她却没有出现。 陆景昭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若是常氏来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放弃他的母亲。 瞧着行李都规整地差不多了,陆景昭策马到了萧鎏霜所在的马车外,翻身下马,温声问道:“女郎可还有吩咐,吴郡地处偏远,上路之后,恐怕要两三日才能再到城镇。” 若是出了吴郡才发现缺了什么,恐怕就来不及后悔了。 “你安排得很是周到。”萧鎏霜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陆景昭便福了福身,离开了。 念秋偷偷瞧着,待他走了,便对萧鎏霜道:“主子,他倒是守礼呢!” “作为一枚被放弃的棋子,我倒是很期待,他未来会如何。”萧鎏霜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如今的话本子,不都喜欢写些落魄少年扶摇直上,叫看不上他的人后悔不迭的故事么?” “他若是肯真心为主子办事,要做到这一点还是不难的。”念秋如是道。 萧鎏霜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浩浩荡荡的车队出了吴郡。 这时候,还远在长安的某些人,不会知道,这支车队,将给陈国京都,带来怎样的动荡。 入夜,车队停在破庙旁,燃起一堆堆篝火。 念秋服侍着萧鎏霜用了些干净的水和糕饼,旁边坐着安静的叶栖渔,耳畔有风呼啸,初春的夜,让人从骨子里透出一阵寒意。 陆氏的人围坐在一起,出门在外,主仆之间的阶级也不再那么明显,陆景昭随意地坐在地上听家仆们闲聊,看不出半分架子。 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在黑夜中是那样明显,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从远处慢慢驶来,护卫首领皱起眉,换了一个随时可以起身抵抗的姿势。 荒郊野岭,此时来了一辆马车,怎么能不让人心生防备。 马车渐渐靠近,驾车的青年没有理会破庙中的一众人等,径自从车厢中扶出自己的主人。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许,生了一双桃花眼,神情散漫,脸上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让人一看便觉得是个风流少年。 萧鎏霜看着这个人,喃喃道:“纪羡鱼...” “主子识得此人?”念秋轻声问。 “自然是识得的。”萧鎏霜语气寡淡。“孔雀台下十大家族之一的纪家二郎君,我如何能不识得?当年纪羡鱼,可是与叶家三娘有过婚约的。” 即便过了十年,萧鎏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纪羡鱼却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戴了锥帽的萧鎏霜。 念秋听她这样说,顿时了然,也不敢再多问。 她们坐在角落,这番话自然也未曾被更多的人听见。 另一边,陆景昭主动起身,向纪羡鱼作揖道:“我等乃吴郡陆氏族人,刺此行前往京都,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纪羡鱼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随意道:“不过萍水相逢,小郎君问那么清楚作甚?” 一举一动,都是一副纨绔做派。 这人好生无礼! 陆家家仆齐齐想到。陆景昭却不生气,反而吩咐仆人为这主仆俩腾出一些空地。 纪羡鱼理所当然地受了。 仆人从马车中拿出一块毛皮,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纪羡鱼这才坐下。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看见戴着锥帽的萧鎏霜,似笑非笑地对仆人道:“这黑灯瞎火的还戴着锥帽,必定是长了一张会让人做噩梦的脸。” 他话音刚落,萧鎏霜便转向他的方向,纪羡鱼不确定她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话,心虚地摸了摸鼻梁。 “夜深了,主子,歇息吧。” 萧鎏霜点了点头,对叶栖渔道:“你也早些睡。” 念秋扶着萧鎏霜上了马车,到了车中,念秋才皱眉道:“主子,据说纪家二郎未入仕途,反而行起了商贾之事,产业做得极大,光凭此, 分卷阅读12 便能看出此人绝不简单。这深更半夜,他出现在这样偏远的地方,恐怕...” 萧鎏霜颔首:“不错,今晚怕是难得睡一个安稳的觉了。” 夜更深了,风吹得更急,枝头树叶簌簌作响,破庙中只有几堆篝火还熊熊燃烧着。 一支利箭从远处疾飞而来,打破了静谧的夜。 “敌袭——”陆氏的护卫被惊醒,怒声喝道。 闭目养神的念秋立刻坐起,从车帘的缝隙中观察车外的情况。 陆氏的护卫在一声高喝之后大都醒了过来,他们抓起手边的武器,小心地将陆家两个主人和妇孺护了起来,只是飞来的流矢还是伤了不少人。 这场袭击来得实在莫名其妙,陆景昭皱着眉,目光扫过被仆人护在身后的纪羡鱼,这人... 虽然心中怀疑,但他没有证据,此时也不是质疑此人的好时机,首要的还是打退这些来犯的贼人。 一轮箭雨之后,穿着各式粗布麻衣的汉子提着刀冲上来,他们的打扮正像求财而来的山匪。 这些人的身手连粗通拳脚也算不上,只凭着一股热血向上冲,可是架不住人数太多,陆家的一些护卫就算身手胜于他们,在这般情况下也出现了减员。 纪羡鱼的仆人虽然只有一人,却把他护得滴水不漏,让陆景昭不禁再一次揣测起他的来历。 明明有不少的人已经倒下,可握着刀杀来的山匪仿佛还是无穷无尽,陆景昭为了鼓舞士气,主动从马车中出来。 念秋本不想管其他人的死活,只是有不长眼的山匪冲上来,她也只能沉着脸跃出马车,干脆利落地将人解决。只是她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百,况且此处恐怕远不止百人。 眼看着局势越发难看,念秋忍不住向车厢里的萧鎏霜道:“主子,奴婢先护送您离开!”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主子出了事儿,否则她万死难辞其咎! 主上...念秋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 萧鎏霜的声音还是那么淡然:“身为纪家二郎的纪羡鱼突然出现在此,今夜这些所谓山匪,大约就是冲着他来的。他既然敢出现,就一定留有后手,且再等一会儿。” 念秋咬着唇,心里有几分焦灼,她是真的不敢让萧鎏霜出半点事。 陆景昭身边的护卫逐渐减少,剩下的人逐渐陷入绝望之中,他们今日,恐怕真要... 陆景昭俊秀的脸上杀气腾腾,外袍上也全是血污,别人的,自己的。他紧紧握着手里的武器,眼神阴沉,对,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在这里! 这种时候,唯有纪羡鱼还是笑着的,一双桃花眼中风流不减,遍地血污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叶栖渔蜷缩在自己的马车中,放轻呼吸,什么也不敢做。她只能闭着眼祈祷,希望这场噩梦一样的杀戮快些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么O_o ☆、第七章 京都 一阵马蹄声在暗夜中突兀地响起,来人手中的火把将昏暗的夜照亮。 人数远胜过山匪的兵士将破庙团团围住,远处指挥人进攻的头领想跑,却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被人截断,他这才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 “纪羡鱼!”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骑在马上的将领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命人将他擒下。 陆景昭死死握着兵刃的手终于松开,他终究,还是活下来了! 纪羡鱼仍旧是漫不经心地笑着,一切好像都在他掌握之中。闲庭漫步一般走过被血染红的土地,他停在萧鎏霜的马车前,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念秋手里的匕首上还滴着鲜血,她目光冷冽地看向这个男人,姿态戒备。 “站住。”她握着匕首指向纪羡鱼,威胁的意味明显。 纪羡鱼轻佻地笑了笑:“小女郎这么紧张作甚,我不过是想认识认识你家主人罢了。” 这侍女分明是哪个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死士,招招致命,而她追随的人,身份显然不同寻常。 这样的人,出现在偏远的吴郡,究竟想做什么?纪羡鱼不得不深思。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贯风流的笑,念秋拦住他不让他上前,他便扬声道:“这位女郎,不知你要往何处去?” 明知故问。 马车中的萧鎏霜轻笑一声:“萍水相逢,阁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我要去何处,同你有什么关系。” 纪羡鱼听着这声音,不禁有一瞬的失神,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声音耳熟? 这失神也不过刹那,没有叫任何人看出来。 “我不过是觉得和女郎有缘,想认识认识而已,难道女郎不愿给我这个机会么?”纪羡鱼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萧鎏霜淡淡道:“我便是不肯,又如何?” 纪羡鱼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拒绝。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这么干脆地拒绝过了。 分卷阅读13 他还想再说什么,领兵的将领却已经来到他身旁。 “卑下见过二郎君!”将领下马,俯身行礼。 纪羡鱼抬手让他起身,语气中带了三分赞赏:“做得不错。” 将领低头以示恭敬:“是郎君谋略得当,才能将这一干人等尽数擒下。” 纪羡鱼勾了勾唇角,又看了眼萧鎏霜的马车,心知今日恐怕无法见到这个神秘的女人。不过他觉得,他们不久后应该还会再见。 希望下次,他心中的困惑能得到解答。 将领护送着纪羡鱼要离开,上马之前,纪羡鱼扫了一眼陆家折损不少的人手,向陆景昭扔出一块玉佩。 “今日是我连累你们了。看你们这方向,也是要往京都去。到了京都,若有难事,便拿着这玉佩去纪氏,自有人会接待你们。”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高高在上,好像陆家的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高傲得理所当然。说完这话,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一众人浩浩荡荡,骑着马呼啸而去,除了地上的尸首,再没留下其他。 陆景昭低头看着手中玉佩,怔住了。 “六哥?”白着脸的陆璎珞被侍女扶着走下马车,来到陆景昭身边。 陆景昭抬头,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安慰道:“不必害怕,已经安全了。” 陆璎珞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纪家二郎——纪羡鱼!”陆景昭沉声回答。 他张开手,掌中玉佩有着特殊的纹饰,这是孔雀台下十大家族之一纪家的族徽。 方才带兵来的将领称呼那人二郎君,前后一联系,陆景昭便轻松猜出了纪羡鱼的身份。 “你我此番虽受此劫,却结识了纪家二郎,或许也算祸福相依。”陆景昭冷声说,表情却十分冷淡。 若是可以,他并不想用这样多人的性命来换所谓的结交机会。之前还与他嬉笑的人,此刻却化作冰凉的尸体。 “纪家二郎...”陆璎珞喃喃道。“京都纪氏?” 陆景昭颔首。 陆璎珞的眼神有些灼热:“六哥——” 不用她直白地说出来,陆景昭也能明白她的意思。若是能嫁给纪二郎,他这个妹妹也算得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只是世家水深,想嫁入世家绝非易事。 只是这些话在腹中转了几转,终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道:“若你能嫁入纪氏,父亲想必会很高兴。” 这既然是他们所求,他又何必多话,叫人觉得碍了他们的青云路。 之后,车队平平稳稳,再没遇见什么险情。纵使有一二匪徒,瞧见陆氏护卫众多,也不敢上前冒险。十余日后,陆氏的车队终于到了京都。 城门高耸,车队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 陈国京都城门处,正是一片热闹景象。 玉白的手掀开车帘,十指纤长,她虎口处生了一层薄茧。萧鎏霜远远望着城门,眼神不悲不喜。 陈国—— 京都—— 她,回来了! 陆氏虽然地处偏远,在朝中权势不显,家财却是颇丰的。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之中,陆氏也有好几处产业,更是早早置下了宅子。 陆家的车队将将入了城,萧鎏霜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陆景昭皱了皱眉,驭马上前问道:“女郎有何吩咐?” 车厢中的萧鎏霜没有言语,被叫来车中的叶栖渔缩在角落,大气也不敢出。 驾车的念秋表情冷淡:“我家女郎说了,承蒙陆氏一路照顾,如今已到京都,我主仆三人便不多叨扰。” 她要走?陆景昭实在觉得诧异,他以为,不管这女郎要做什么,复仇或是其他,少不了要借陆家的势力,如今,她却说要离开? 叶氏当年,难道还留下什么倚仗? 陆景昭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陆家虽然能力有限,在这京都之中为女郎提供一席之地还是足矣。” 萧鎏霜扬声道:“不必了。倒是小郎,若是将来无容身之处,便来绛雪楼寻我吧。” 陆景昭怔住了。 等他回过神,念秋已经驾着马车离开。 “这主仆好生无礼,在咱们陆氏白吃白喝这些日子,姿态还如此倨傲,真是不知所谓!若不是家主仁善,那女郎的妹妹早就没命了!”陆景昭身后的家仆忍不住抱怨。“如今竟还敢说郎君你未来无容身之处,果真是狼心狗肺!” 陆景昭淡淡道:“噤声。” 家仆讪讪地闭了嘴,默默跟上他。 “阿…阿姐,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终于,对前路未卜的惶恐战胜了她对萧鎏霜的惧怕,叶栖渔开口问道。 “安心吧,”萧鎏霜看了她一眼,“总不会将你带去卖了。” 叶栖渔咬着下唇,不敢再说什么。 见她如此,萧鎏霜心内哂笑。 “主子既然 分卷阅读14 对那陆六郎另眼相待,为何不带他一道走?”念秋在马车外问道。 萧鎏霜摇了摇头:“这世上,来得太轻易的东西,总是不让人珍惜的。若非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他如何能死心塌地为我办事?” 说着,她看了叶栖渔一眼。 叶栖渔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她不喜欢这个阿姐。 不喜欢她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她说这话的样子,就和当日她还是阿圆的时候,三夫人的举止一般。 可她必须依附于她,无论如何,她让她摆脱了侍女的身份。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叶栖渔轻轻咬住下唇。 绛雪楼是京都中颇为有名的一处乐坊,到此处听曲赏舞的多是京中权贵。 马车停在绛雪楼后门,念秋纵身跳下马车,抬手敲门,三长一短。 片刻之后,便有少女前来开了门。 念秋轻声说了句什么,少女赶忙行礼,同她一道迎下了萧鎏霜。 “卑下见过主子!”少女恭敬道。“朱砂姑娘已经等您许久了。” 萧鎏霜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空灵的琴音从楼上传来,她猛地抬头看向楼上。 “你先带她前去安置。”她指了指叶栖渔,吩咐道。 叶栖渔想说些什么,萧鎏霜却完全没有功夫再理会她,带着念秋往乐坊内行去。 少女轻声对叶栖渔道:“女郎,请随我来。” 叶栖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惴惴不安地跟上她。 再说萧鎏霜这边。 绛雪楼作为京都贵人常来的乐坊,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萧鎏霜这一路走来,只觉得处处都脱不开一个雅字。 “朱砂这些年在这儿倒是经营得不错。”她如是评论道。 念秋点点头。 萧鎏霜笑了笑,姿态优雅,脚下步子却一点也不慢。 二楼雅阁。 男人的手指在古琴上拨弄,很难想象,一个男人竟会有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他瞧上去不过二十余,生得一副好眉眼,温雅疏朗,便说是哪个世家养出来的郎君也是有人信的。 可惜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琴师。雅间里的少女在心里暗暗遗憾。 琴音如流水般倾泻,他嘴边噙着淡笑,低垂的眼眸里却带着三分戏谑。 一旁,那年华正好的少女一脸痴迷地看着他,半分也挪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把男主拉出来遛遛~ ☆、第八章 衡郎 一曲奏罢,少女痴痴地盯着男人,开口道:“子垣这般才华,何必在这小小乐坊中做个琴师?家父最欣赏擅音律的人,你大可来我们府上做个清客...” “县主慎言。”萧子垣眉眼疏淡,“在下虽不过是个小小琴师,却不需要县主施舍。” 少女急了:“这怎么是施舍呢?我不过是倾慕子垣才华...” 萧子垣敛下眸光,冷声道:“县主请回吧,我今日乏了。” 少女虽然着急,可萧子垣摆出一副拒不交流的姿态,她也没有办法,更怕彻底恶了萧子垣,只得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少女走后,一道人影映在窗上。 “我竟不知,衡郎什么时候做了琴师。”萧鎏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的语气叫人辨不出喜怒。 萧子垣勾唇笑了笑,再不复在少女面前的冷淡,温声道:“夫人既然来了,怎么还站在门外?” 萧鎏霜推开门走了进去,念秋知趣地守在门外。 萧子垣见了她,起身握住她的手:“夫人总算是来了,等得我真是度日如年啊。” “是吗?”萧鎏霜似笑非笑地挣脱了他的手,“我看衡郎分明是过得春风得意啊,才到了这京都多少日,就将那位县主的芳心俘获了。” 萧子垣摇摇头:“那位县主不过是觊觎为夫的美貌罢了,还要请夫人好好护着我才是。” 萧鎏霜被他逗笑了:“多日不见,衡郎倒是越发油嘴滑舌了。” 她掀袍坐下,萧子垣顺势坐在她身旁。 “不过是去陆氏接个小丫头,怎么耽误了这么久?”萧子垣为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 萧鎏霜抿了一口茶,无奈地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会来京都。想着左右琼花宴要春日才开,便多留了几日,同陆氏的车队一道上京。如此,才更不会引人注意。” 抬起脚轻轻踹了踹萧子垣的小腿,萧鎏霜问:“你怎么来了?还在这绛雪楼当上了琴师。” “自然是舍不得夫人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夫人算算,咱们多少日子没见了。”萧子垣拖长声音,颇有几分幽怨道。 萧鎏霜白了他一眼:“你跑了,家中怎么办?” 萧子垣不以为意:“若是事事都要我亲自费心,我还养着手下那些人做什么?更何况,还是夫人最重要。” “少来。”萧鎏霜 分卷阅读15 才不会轻易相信他的甜言蜜语。“我看,分明是你自己觉得无趣,这才跑了出来。” 萧子垣一点也不觉得羞愧:“知我者,夫人也。” “但你突然出现在京都,可有安排好身份?”萧鎏霜又问。 “夫人放心,”萧子垣笑了笑,“我如今的身份,乃是吴国流亡的琴师,被这绛雪楼朱砂姑娘好心收留。吴国已被雍国攻下,流亡各国的人不在少数,便是这陈国有人手眼通天,也查不明我的身份。” “你心中有数便好。”萧鎏霜不意外他的周全,认真算起来,她一身的本事,还是眼前这个男人一点一点教会的。 萧子垣笑了笑,抬手揭下她的锥帽:“怎么还带着锥帽?” 萧鎏霜嗔了他一眼:“自然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何必这么小心。”萧子垣把她揽在怀里,“这小小陈国,哪里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思?夫人还是把心思多放在我身上吧。” 萧鎏霜无奈地点了点他的肩膀:“你答应了此事由我自己决断的,可要说话算话。”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的念秋轻声通禀:“主子,朱砂求见。” “进来吧。”萧鎏霜回答道。 一身白衣的少女动作轻盈地走了进来,在萧鎏霜面前俯身跪下,额头贴在地面,毕恭毕敬。 “好了,快起来吧。”萧鎏霜温声道。 朱砂抬起头,向她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 萧鎏霜感叹道:“咱们大约也有三四年未曾见过了吧,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这几年在陈国,辛苦你了。” 朱砂摇摇头,她生了一张如菡萏一般清丽的面容,身段纤细,叫人见了便觉可怜可爱。 京都的人都知道,绛雪楼的朱砂姑娘,虽然口不能言,却有一手绝世的琴艺。 朱砂是萧鎏霜几年前捡回去的孩子,那时她才十二三岁,因为哑疾吃了许多苦头。到了萧鎏霜身边,因为在音律上特有的天赋得了萧鎏霜青眼,后来又主动请缨来了陈国做密探。 朱砂算是萧鎏霜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有几分特殊的。 “不必拘礼,我刚到陈国,你且将如今孔雀台下各派势力如何,讲与我听听。”萧鎏霜温柔道。 朱砂点头,起身坐到桌案旁,执起笔在纸上写下什么。 朱雀街,萧子垣扶着萧鎏霜下了马车。 春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萧鎏霜整了整头上的锥帽,萧子垣忍不住道:“你又何必如此小心。” 萧鎏霜摇摇头:“还有几日才到琼花宴,既然准备将戏留在那日唱,如今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她看着眼前偌大的府邸,有几分失神。 “这就是当年叶氏旧址?”萧子垣的问话总算叫她回过神来。 萧鎏霜嗯了一声:“只是如今这府中住的,已不是叶氏族人。” 高高的府邸门口,挂着“尹氏”的匾额。 这座府邸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占地近百亩,足以让人想象当年叶氏权势之盛。 “昔日孔雀台下十大家族,叶氏为首,如今,却是尹氏跃居首位。”萧鎏霜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 “想进去看看么?” “不。”萧鎏霜干脆道。“总有一日,我会光明正大,带着小叔叔的牌位,一道回去。” 萧子垣叹了口气:“夫人啊,你若是再这样,我便要后悔如你所言,放你回这陈国自己了却当年之事了。” 萧鎏霜主动挽上他的手,软下声音道:“我不过是有些伤怀罢了。” 她拉着萧子垣顺着朱雀街走过:“当年,小叔叔常常偷偷带我来吃街边的小吃食,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萧子垣纵容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连男主都炸不出潜水的小天使♂ 我好难QAQ ☆、第九章 风起 纪府。 听见隐隐传来的脚步声,纪羡鱼加快了脚步,不过他还是没能躲过。 “羡鱼!”纪临渊高声叫道。 纪羡鱼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摸了摸鼻梁:“阿兄。” 纪临渊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胞弟:“你躲什么!” “阿兄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躲你呢。”纪羡鱼敷衍道。 纪临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羡鱼,不管你心里想什么,这回琼花宴你必须去!” 作为纪氏的嫡子,纪羡鱼却没有选择入仕,反而接手了家中的生意,一年到头不着家。不过纪羡鱼或许在商贾一道真有些天赋,纪氏的生意越做越大,明面上的家产就翻了三四倍,至于暗地里的买卖,就连作为家主的纪临渊也不清楚了。 只是纪临渊还是觉得可惜,若是二弟肯入仕,他们兄弟守望相助,他如今又何至于在朝堂上处处受人掣肘。 “ 分卷阅读16 你如今都三十有余了,还没有娶妻,你去看看着满京都,有哪个世家子弟到了这个年纪还孤身一人的?阿娘为了你,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泪,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她想想吧!”纪临渊规劝道。 纪羡鱼仍旧是笑着,一双桃花眼多情而风流:“阿兄儿女双全,纪家又不指着我传宗接代,急什么?” 纪临渊被他气得一拂袖:“阿娘担心的是你!难不成你这一辈子都打算一个人过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纪羡鱼满不在乎地说。 纪临渊沉默了,良久才道:“你难道还想着她?” 这回轮到纪羡鱼不说话了。 “你与她虽有婚约,如今已过去十年,往事成灰,你还在执迷什么?”纪临渊不解,“我知你愧疚自己没能救下她,可是当日情形,他们怎么会允许叶氏嫡脉有人活下来!” 若是知道有今日,当年就不该让阿弟和叶栖梧定下婚约! “够了,别说了。”纪羡鱼脸上再没了笑,他打断兄长的话道。“琼花宴我会去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纪临渊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她的...” 你又知道什么? 纪羡鱼心内刺痛,他又想起了那个满眼警觉地看着他的小丫头。当时年少气盛,初见的时候,他对她说:“你就是叶家三娘?怎么你长姐那样好看,你却是个丑丫头?” 如果知道他们的缘分那么短... 是夜,绛雪楼。 “张郎君,您来了!里边请,里边请!”小厮点头哈腰,谄媚地将人迎进门。 体型壮硕的张胜骄横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这样殷勤的态度很是满意:“你们朱砂姑娘呢?小爷都等了她好几日了,她今日不会还是没空吧?” 小厮赔笑道:“这可真是对不住,朱砂姑娘早已被人定下了。” 眼见张胜变色,小厮连忙补救道:“您别急,您别急,我给您安排上,过两日,过两日一定让朱砂姑娘为您奏一曲!” “您看,虽然朱砂姑娘没空,可您相熟的绿意姑娘我给您留下了,绿意姑娘的琵琶也是一等一的好呢!” 这小厮巧舌如簧,几句话将张胜安抚下来,领着他进了雅间。 酒过三巡,张胜迷蒙着双眼去放水,谁知一出门,就听拐角处一双侍女窃窃私语。 “朱砂姑娘接待的是文家的小郎君对吧?” “是呢,听说文氏族人个个都是风雅君子,那位文小郎君更是饱读诗书,叫人仰慕得紧啊。” “没错,也只有文小郎君这般风雅俊逸的人才配听咱们朱砂姑娘的琴,不像那个张胜,长得那副样子,还敢肖想我们姑娘!” “他也是蠢,小甲哥拿一样的借口搪塞了他这么些天,他居然一点儿也没察觉...” 听到这儿,张胜再也忍不住了,他红着眼冲了出去,喘着粗气问:“你们刚刚说什么?!” 两个侍女变了脸色,靠在一处瑟瑟发抖。 “朱砂那贱人今日是在招待文家的小崽子是吧?”张胜恨声问。 侍女们含泪点头。 张胜阴狠地看了这两人一眼,抬起脚狠狠踹在其中一人身上,而后转过身,向楼上朱砂的雅间去了。 楼上,门被猛地推开,双目赤红的张胜冲了进来,一屋的乐师歌女被他的动作惊得停下动作。 张胜目光扫过坐在上首的文子清,心中火气越发重了,他抬脚将身旁的桌案踹翻,而后扑向文子清,直接一拳向他脸上招呼过去。 文子清茫然地挨了他这一下,还不明白为什么,口中道:“张世兄,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 张胜却完全理会他说什么,把他压在地上,接连又打了几拳。 文子清再好的脾气也恼了,像他这样的世家郎君,还从未受过这般侮辱。就算张家是孔雀台下十二大世家之一,文家比其低了一等,张胜也不该这样无缘无故地殴打他。 挨了好几下的文子清奋力推开张胜,他和张胜都是不通拳脚的世家纨绔,就算张胜长得壮硕些,文子清好歹是个大男人,不至于真的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碰翻了周围桌案上的茶点及乐器,雅间里的少女们纷纷惊叫着躲开。侍女护着朱砂躲到一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唯有垂头时冷漠的眼神,显露了两分真意。 混乱中,只见文子清狠狠推了张胜一把,张胜许是酒劲上来了,踉跄两步向后倒去,文子清趁势按住他,握拳向他脸上招呼去。 结果张胜脑后竟有一滩血液淌出,文子清再看张胜,他双目紧闭,好像已经昏死过去。文子清整个人都蒙了。 一声尖叫—— “杀人了!!!” 雅间里的少女们纷纷向外逃去,文子清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一声引来了绛雪楼中其他的客人,各自怀着心思,赶到朱砂的雅间, 分卷阅读17 脚步声交错。 方才被张胜狠狠踹了一脚的侍女苍白着脸站在门口的人群中,眼神怨毒。 她身旁正是之前与她搭话的少女,拉了拉她的衣袖:“走吧,他必是没命了!” 侍女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张胜,收回目光。两个人携手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她小妹被卖进张家做下人,就因为捧茶不稳,湿了张胜的新衣,就被活生生杖毙。她只是绛雪楼一个小小侍女,张胜却是高高在上的张家郎君。这样的事,即便告去了府衙,也不能得到公正的判决。 既然如此,她便只有... 小妹啊,阿姐,已经为你报仇了... 檐角挂的宫灯被风吹动,阁楼中的萧鎏霜轻声道:“起风了。” 她身旁的萧子垣笑道:“也该起风了。” ☆、第十章 宴始 京都公主府。 严若薇是先帝次女,从小就得他宠爱。如今陈国的皇帝严城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登基之后便加封她做了安宁长公主。叶氏覆灭之后,皇室威严日重,十大家族没有敢慢待这位长公主的。 拿着琼花宴的帖子,她皱眉问身边的侍女:“我听闻今年琼花宴的帖子又多发出去了几十张。” “听闻那位私下里卖了不少出去呢。”侍女低声回答。 “真是胡闹!”严若薇不悦地皱了皱眉。“皇兄宠了个什么玩意儿!” 房中的侍女皆低眉敛目,严若薇敢说这话,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敢提当今贵妃的不是。 陈国皇帝严城后位空置,六宫全交由贵妃刘氏打理。刘氏不过出身小士族,品貌在后宫诸妃中并不算出众,也不知道严城为什么偏偏就看中她。 原本琼花宴的帖子只发给京都中的世家女郎,可刘贵妃接手主办琼花宴之后,竟然私下里将琼花宴的帖子拿出去卖。 今年更过分,琼花宴竟有三分之一的帖子都被卖了出去。严若薇按着眉心:“照这样下去,琼花宴迟早被她毁了!当年她主动揽过琼花宴的事,果然是不安好心,我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 当日她就不该答应把琼花宴交给她来办! “那今年琼花宴,您还去吗?”侍女小心翼翼地问。 严若薇脸上有几分疲倦:“去,怎么能不去。琼花宴好歹是皇家主办的,若是我都不去,岂不更让人看笑话。不过之后我一定要和陛下好好谈谈,不能任由她这么放肆下去了!” 与此同时,绛雪楼中,萧鎏霜与萧子垣正在对弈,棋盘上一黑一白的棋子交错纵横,斗得不分上下。 朱砂轻手轻脚地进门来,将一张帖子放在萧鎏霜手边。 萧鎏霜淡声问:“花了多少?” 朱砂抬手比出三根手指。 “这位刘贵妃还真是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萧鎏霜讥讽道。 萧子垣拿起帖子看了看,轻啧一声:“陈国的有钱人当真是多,就这一张帖子,卖三千贯都有人争着要,果真是一群冤大头!” 萧鎏霜失笑:“衡郎莫不是忘了,咱们也是刚刚做了冤大头。” 萧子垣挑了挑眉,心情不是很愉快,向来是他从别人兜里掏钱,这回却被人当成肥羊宰了三千贯,真是不爽啊。 朱砂在一旁听着,手上也没闲着。她点燃桌旁小炉的炭火,将装了春日雨水的茶壶放上炉火,执着一把竹扇,轻轻扇着火。 萧鎏霜陪了萧子垣这么些年,哪里看不出他的气闷,笑道:“衡郎也别计较这三千贯了,迟早会让她尽数吐出来的。” “严城的正妃在他登基前便病逝了,几个儿子皆是庶出,后位空悬,如今几个儿子都长大了,自然都想向着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努力一二。”萧鎏霜低头将黑子放在棋盘上,墨玉般的棋子衬得她的手越发显得雪白。 “与其他母族豪富的皇子不同,刘氏所出的二皇子母族式微,就算严城再纵容刘氏,却还没有昏聩到让刘家在朝堂上拥有话语权。二皇子想要那位置,少不得要结交朝臣,刘家拿不出钱来,自然只有刘氏这个母妃想法子搂钱。” “说来好笑,严城后宫妃嫔不少,其中多数都出自陈国世家,偏偏最宠的是个品貌皆不出众的刘氏,也是奇怪。” 萧子垣一只手托着下巴,姿态随意而潇洒:“听你这口气,像是与那陈国皇帝很是相熟。” 她从前并未向他提起过陈国的旧事。 那些旧事仿佛是烙在她心上的伤疤,她不愿意提,他便也不问。 只是如今已经到了陈国,有些事便由不得人再逃避。 “算不上相熟。”萧鎏霜口气冷淡,“不过确实相识的。” “当日叶栖凰是叶家的凤凰女,即便是皇族严氏也要对她礼让三分。若是谁能娶了她,那皇位便十拿九稳了。围在她身边的少年很多,严城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算其中难得真心的。”萧鎏霜说得很冷淡。 明明当 分卷阅读18 日她在陆俨面前承认自己是叶栖凰,可今日说起当年旧事,又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口气,好像她根本就不是叶栖凰一样。 萧子垣伸手握住萧鎏霜放在桌案上的左手。已经是春日,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她的手心却还透着几分凉意,这是当年伤了身子。 “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萧子垣温声道,他看着萧鎏霜,眼神幽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之前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风雅琴师,而此刻,任何见了他的人,都不敢说他只是个琴师。 “没事。”萧鎏霜向他安抚地笑了笑,那段过往于她而言,如鲠在喉。这根深深扎在肉里的刺,只有她自己来拔。 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人了。 萧鎏霜回握住了萧子垣的手,只要他在,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室内一片静谧,唯有茶壶中清浅的茶香在这方寸之间氤氲开来。 三月二十七,琼花宴当日。 叶栖渔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华服,她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裳,甚至忍不住疑心自己是不是配不上。 她看向铜镜中的少女,柳眉如黛,肌肤胜雪,唇不点而朱,正是最好的年华。 朱砂派来服侍她的侍女见她一直盯着铜镜,连忙夸赞道:“女郎真是美貌啊,便是那些世家女郎,想必也没有几个比得上您的美貌。” “是...是吗?”叶栖渔被夸得不好意思,羞怯地笑了笑,脸上浮上一层薄红,更显得人比花娇。 “可曾好了?”萧鎏霜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叶栖渔见了她,不由呼吸一窒。 好美啊… 萧鎏霜今日也是盛装,眉间的花钿鲜红如血,深紫的宫装立刻将一身鹅黄的叶栖渔压过。 若是只论容貌,两人其实是不相上下的,只是萧鎏霜一站在叶栖渔身边,就会将人的目光立刻夺去,这大约就是气质和气场的区别。 萧鎏霜走近叶栖渔,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喃喃道:“这样一打扮,倒是更像了。” 她怔怔地看着叶栖渔的脸,叶栖渔不得不对上她的双眼,可她突然发现,萧鎏霜的眼眶有些发红,似乎要落下泪来。 她怯怯唤了一声:“阿…阿姐…” 萧鎏霜回过神来,收回手,冷声道:“别做出那副表情。” 别用他的脸做出这副表情。 她那位相貌和才能都极平庸的二叔,居然生了一个像极了小叔叔的嫡女。 若是叶栖渔不是长着这张脸,她对她的态度或许还能更平和一点。 “走吧。”萧鎏霜领着叶栖渔上了马车,将锥帽戴在头上。 “阿姐今日怎么还要戴锥帽?”叶栖渔大着胆子问。她实在是奇怪,今日不是要去赴宴么?戴着锥帽未免有些无礼吧? “我自有我的缘由。”萧鎏霜淡淡道,似乎无意多说,叶栖渔只好闭上了嘴,不敢搅扰了她的清静。 念秋一扬马鞭,马车稳稳地向前驶去。 绛雪楼阁楼上,萧子垣身前放着琴,他屈指随意地拨弄两下,口中低唱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跨年,祝看文的小天使们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给你们一个么么哒^3^ 如果能顺手收藏一下就更好了:D ☆、第十一章 前奏 阴暗的牢狱中,文永昌被狱卒领着,穿过长长的甬道,终于到了关押文子清的牢房。 “文大人,您有什么要和令郎说的就尽快吧,规矩您也懂的,别让我们难做。” 文永昌点点头:“多谢了。” 狱卒赶紧摇头:“不敢不敢。” 说罢,他识趣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阿爹!”文子清扑到牢门前,隔着铁栅栏与文永昌四目相对。因着文家郎君的身份,文子清并没有受什么刑罚,可对于他这样娇生惯养的少年郎来说,在这阴暗潮湿,恶臭扑鼻的牢狱中待上一日,已经是莫大的折磨。 “阿爹,你快救我出去!”文子清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再在这儿待上几日,他非得崩溃不可。 文永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为了一个歌女,打死了张胜,你真是越发本事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绣花枕头,只是他子嗣艰难,就这一个儿子,也不求他有什么本事,只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够了,没想到他竟闯出这么大的祸事! 其实文子清也觉得委屈,明明是那张浩先冲上来动手的,现在却全成了他的错。可事已至此,他只能低头认错:“阿爹,我知道错了,你得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如果文子清打死的只是一个平民,这件事便能直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张胜却是张家的郎君,张家比文家势大,是以文子清被关在此处。 张胜的父亲打定了主意要文子清血债血偿,文永昌自然要保自己 分卷阅读19 的儿子,京都府衙谁都不敢得罪,事情便僵持下来。 文子清将当日的事又说了一遍:“阿爹,是他先动的手!不能全怪我啊!” 文永昌叹了口气:“你放心,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安心在牢里待着,过几日爹就带你回家。” 文永昌离开府衙,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去了如今的十大世家之首尹氏。 尹明月看着行色匆匆前来拜访的文永昌,轻轻地皱了皱眉。 “阿姐,怎么了?”尹明珠好奇地问。 “文子清前日为了一个歌女和张胜争风吃醋,将人打死了,如今还在牢里关着呢。”尹明月轻声道。“他父亲前来,必是想请阿爹援手。” 尹明珠道:“阿姐是不想爹爹帮他?” “爹爹的想法岂是我能左右的?”尹明月摇摇头,“不过我觉得他们完全是自食其果,不值得同情。” 尹明月最看不上这些靠着家族余荫混吃等死的纨绔了。 尹明珠知道,自己这个姐姐从来是目下无尘的,自是看不上这般行为。 只是世间的事哪里是非黑即白的?文家依附尹家,如今作为文家独子的文子清出事,尹家如何能置身事外? 何况,就她偷偷听到的一些传言,尹家能有今日权势,文家出力不少,文子清这忙,爹爹恐怕是不得不帮了。 尹明珠正在沉思,忽然听见尹明月叫她:“珠珠,走了!” 她应了一声,提着裙角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向琼花园驶去。 远远望去,琼花园中一片雪白,有风拂过,花朵簌簌飘落,仿佛在春日下了一场纯白的雪。 姐妹俩带着侍女在门口递上请帖,而后携手向园中走去。 “这琼花宴是越来越…”尹明珠和姐姐咬耳朵,“便是要敛财,也顾及一□□面吧?” 当初长公主主办琼花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下一回我真不想来了…”尹明珠小声抱怨道。“阿姐你在家中办的私宴也比这儿雅致呢。” “总要给皇族一些面子。”尹明月无奈道。 迎面走来熟识的世家女郎,尹明月和尹明珠两姐妹忙扬起得宜的笑。 刘贵妃办这琼花宴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敛财,根本不曾用心,这也导致了这宴会在尹明月姐妹这样的世家女中完全落了下乘。 萧鎏霜一行三人也已经到了。 念秋也小声对萧鎏霜抱怨:“都说陈国是风雅之地,可我看这琼花宴也不过如此,比咱们雍国强不到哪里去。” 萧鎏霜摇摇头:“若是论起吟赏风月,雍国还真是比不得陈国的。” “今日你要献艺,可有问题?”她转向叶栖渔,问道。 叶栖渔犹豫道:“只怕我学艺不精,丢了阿姐的脸…” “即便要丢,丢的也是你自己的脸。”萧鎏霜勾了勾唇。“你只要乖乖将朱砂教你那一曲,弹出来便可。” 至于弹得好不好,那是其次。而且,她想,到时候,应该没有几个人会关心她弹得如何了。 叶栖渔只能点头。 萧鎏霜领着叶栖渔和念秋到安排好的坐席上,将将坐下,便听到—— “女郎。”陆景昭站在她面前,向她施了一礼。 萧鎏霜点点头:“数日不见,陆六郎的气色可是不大好啊。” 这话未免说得太直白了些,陆景昭苦笑。 他这些日子过得确实不怎么好的。 原本他是负责陆氏一部分产业的,陆俨将他除族之后,将这些收了回去。 这次到了京都,他按惯例想查京都的账,却被随他们一起来的老仆制止。他是陆俨心腹,也是除陆俨父子二人外,第三个知道陆景昭被除族的人。 人手中习惯了权力,一旦被收回,可想而知有多难受。萧鎏霜离开,陆景昭整日在府中竟找不到什么正事可做,气色也眼见的不好。 “当日我说,若是你在此无立锥之地,尽可来绛雪楼寻我,这话,现在仍作数。”萧鎏霜轻笑一声又道。 “女郎能给我什么?”陆景昭反问,“女郎如今是叛逆余孽,我若追随女郎,有什么好处?” 他就算要卖身,也该卖出个好价钱才是。 “我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萧鎏霜丝毫不为陆景昭的态度生气,对于有本事的人,她总是宽容的。“包括,整个陆家。” 陆景昭又道:“我怎么知道,女郎这话是真是假?” 总要拿出些证据,证明她不只是叛逆余孽吧?否则他何必跟着她一条路走到黑。 他父亲想把他卖给萧鎏霜,他却不打算真那么傻。 “今日之后,绛雪楼,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萧鎏霜这样说。 陆景昭垂头盯着她,仿佛想透过锥帽瞧清楚她的表情。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萧鎏霜接道。 等他转 分卷阅读20 身离开,念秋轻声道:“主子何必在这儿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花那么多心思。” 萧鎏霜笑了:“你可不比他年纪大,还叫人家小子。” 念秋撇了撇嘴。 萧鎏霜安抚道:“好罢,不逗你了。我一向觉得有句话很对,莫欺少年穷。” “既然遇上了,便给他一个机会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搞事情了~ ☆、第十二章 余孽 纪羡鱼到场的时候,琼花宴已经快开始了。如今并没有太多的男女大防,所以这琼花宴上男女相对而坐,借着献艺的机会,传情达意。 纪羡鱼知道阿娘为何要逼他来这琼花宴,无非就是希望他看上哪家的女郎,尽快定亲生子罢了。 只是他虽来了,却只打算走个过场,所以踩着点儿进来,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喝酒。 今日来的人这样多,他夹在其中也并不起眼。 主位上的刘贵妃和长公主严若薇一番寒暄,说了一大圈花团锦簇的废话。少年少女们叽叽喳喳,同相熟的人闹在一处。来琼花宴的多是未曾成亲的男女,已有家室的倒是少数。 一声钟响,刘贵妃身边的宫女扬声道:“宴起——” 众人便都回了自己的坐席,出自宫中乐坊的舞姬翩然而至,姿态美妙无双。 只是没有几个人有闲情认真欣赏。琼花宴最重头的,就是之后的献艺。 叶栖渔紧张地捏着袖口,她实在是很紧张。只跟在朱砂身边学了几日琴,尽管绛雪楼的歌姬们都夸她有天赋,叶栖渔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比起那些献艺的世家女郎们,她的琴艺实在是一般。这让她心中甚至生了几分怨怼,为什么萧鎏霜一定要学了没几天琴艺的她献艺? 尤其是在陆璎珞献艺后。 便是萧鎏霜也不得不承认,陆璎珞的琴艺的确不凡,若是再过几年,说不定能与如今的朱砂媲美。 如今的朱砂,是陈国京都公认的琴艺第一人。 叶栖渔做了陆璎珞数年婢女,本就是自卑的,此时更觉得自惭形愧。 她果然还是比不上… “下一位——绛雪楼,叶栖渔!” 场面顿时哗然,绛雪楼?这不是个乐坊么? 这琼花宴卖出的帖子里也有落到乐坊中人手中的,不过他们都是托了亲近的世家作伴而来,绝没有献艺——还是以乐坊之名献艺的情况。 萧鎏霜拍了拍叶栖渔的肩,她反射性地站起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刹那间,叶栖渔的脸色变得惨白。 “去。”萧鎏霜冷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叶栖渔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向前行去。 “小女叶栖渔,见过娘娘,见过长公主。”叶栖渔略显僵硬地向主位上的两人行礼。 严若薇看清她脸的那一刻,死死按住了桌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叶氏的人,明明都该死绝了才是! 只是眼前的少女,真的像极了当年的骓阳君叶怀虚。 在场经历过十五年前旧事的人,不由都暗自心惊。只是修炼十几年,早已学会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只把惊讶压在眼底。 一直斟酒独酌的纪羡鱼此时也停下了动作。 是巧合么?眼前这个少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又知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他握紧了酒盏,倘若她真是叶氏遗孤,他少不得要想法子护住她。 不管在场的人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叶栖渔都是不知道的。她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的古琴上,像之前在绛雪楼练习一样,弹出已经深深刻在脑海里的旋律。 “这…真是好笑,这般琴艺,也敢上来献丑。” 有人轻声嗤笑道。 不过就算叶栖渔弹得不够好,也没人会上前把她拉下来。她专注地低着头,谨慎地拨弄着琴弦。 琴声潺潺,忽然有人失声道:“这…这不是《玉人歌》么?!” 《玉人歌》是陈国名曲,只是它在漫长的岁月中失了下半阙。 再好的曲子,只有半阙,也难得其中真味。历年来不少琴艺大家也试图写出下半阙,却都没能接上上半阙的绝妙,如同狗尾续貂。 作为残曲,《玉人歌》是不适合在正式场合演奏的,叶栖渔这么做,叫这些世家女郎纷纷不悦地皱起眉头。 一个代表乐坊的女子,琴艺如此一般,竟然和她们一起献艺,偏偏还选了这样一支曲子,真是岂有此理! 严若薇把颤抖的手藏进袖中,若是方才心中还报有侥幸,现在,却是可以肯定了。 没想到,在当年皇族和其他世家近乎斩草除根的动作下,叶氏竟还有人活了下来! 叶栖渔… 栖字辈,凰姐姐的妹妹… 既然捡回了一条命,便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何 分卷阅读21 还要回这京都? 严若薇心中漠然。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曲《玉人歌》了。上一次还是骓阳君好不容易补全这曲子,凰姐姐邀了她一起去听。 可惜那之后不久,叶家便被满族诛灭,和骓阳君叶怀虚有关的一切都成了禁忌,这曲《玉人歌》也未能流传开。 她将心中升起的那一丝悲悯掐灭,在叶栖渔停下的那一刻,站起身一挥袖:“来人,将这叶氏余孽给本宫拿下!” 还在为完整的《玉人歌》惊讶的世家子弟们一时都愣在原地,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十五年前,他们有的还只是牙牙学语的稚子,有的甚至还没有出生,自然不明白严若薇的意思。 而在场众人中亲历过当年之事,不过十指之数,其中识得骓阳君叶怀虚的是少数,十五年后还记得叶怀虚相貌的更是少之又少。 是以此时,根本没有几人明白,严若薇为何突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叶栖渔还坐在古琴前未曾起身,她苍白着脸看着严若薇。 什么也是余孽? 她仓皇地回过头想找寻萧鎏霜的身影,什么叫叶氏余孽?! 萧鎏霜根本没有告诉过她当年的旧事。 “等等。”纪羡鱼站了起来。“长公主这是做什么?什么余孽?把这么大的罪名平白按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可不大好吧?” 他毫不畏惧地同严若薇对视,说起当年,他们也是常在一处玩乐的,可惜终究是物是人非。 严若薇也明白纪羡鱼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女孩儿,只是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她作为皇族的公主,绝不能容忍叶氏还有人活着。 叶氏,就该随着那些荣耀的过往一起,深埋在历史的尘埃中!陈国,再不会有哪个姓氏凌驾于皇族之上! “我听说,当今陈国陛下,最是法度严明,可长公主是要在这天子脚下,来一场冤狱么?”萧鎏霜含笑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求收藏→_→ 在看的小天使冒个泡儿呗~ ☆、第十三章 交锋 严若薇冷笑一声,或许是她这些年修身养性,才叫人忘了她的手段,什么人都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你又是谁,敢在本宫面前这样说话!”严若薇声音冷厉。 萧鎏霜微微弯了弯腰行礼:“在下萧鎏霜,忝为绛雪楼主人,叶栖渔乃是我买来的侍女,恰好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如何就成了长公主口中的叶氏余孽?就因为她姓叶?” “你的胆子倒是很大,许久没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了。”严若薇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萧鎏霜丝毫不惧:“人是我买回来的,名字也是我取的,我自然不能看着她平白被冤枉。” 严若薇眸色幽深,而这时,纪羡鱼又开口:“想来是场误会,今日高兴,长公主多喝了两杯,有些醉了,这才认错了人。” 纪羡鱼的目光从萧鎏霜身上划过,当日他觉得他们一定会再见,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到底是谁?来京都又想做什么? 纪羡鱼不知道,如果她真和叶家有关,就不该来京都。 纪羡鱼的话给了严若薇一个梯子下,她承认自己方才是冲动了,或许看见叶氏后人太过震惊,以至于没了冷静。 她想一个人死,实在有太多方法,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人口实? “是…本宫多喝了两杯酒,竟是醉了。”严若薇招来侍女,“我先下去歇歇。” 看得一头雾水的刘贵妃忙道:“阿姐快去歇着吧,此处有我便好。” 她一直不喜欢严若薇,准确地说,是有些怕她。在她旁边坐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严若薇要先行离去,她求之不得。 萧鎏霜顶着众多惊疑的目光,泰然地坐下。在场大都是聪明人,没有谁会不识趣地探究方才的事,觥筹交错,又是一片热闹。 叶栖渔回到萧鎏霜身边,咬着牙问:“什么叶氏余孽?你没告诉过我,叶家…” “你以为自己当年为什么被没为奴?”萧鎏霜懒懒地问。“何况,就算你知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同萧鎏霜离开,她就只能继续在陆氏做阿圆,永远只是个小侍女! 叶栖渔如坠冰窟,她喃喃道:“你不是我阿姐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方才…她差点就没命了! 姐妹?萧鎏霜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低声笑道:“这世上,连父母血亲都不值得信任,连相处都未曾有过的姐妹,又算什么?” 她看向叶栖渔:“你在陆氏呆了这些年,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么?” “没人能被你依靠,你只有自己。” “我带你来京都,不过是因为你对我有用罢了。” 萧鎏霜的话冷漠地刺向叶栖渔,她红了双眼,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她以为她是自己的亲人,她以为她 分卷阅读22 纵是面上冷漠了一些,心里总是把她当妹妹的。 可原来,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叶栖渔捂着脸跑开。 “主子?”念秋皱了皱眉,“可要我跟上去?” “不必了,她自己会回来。”萧鎏霜并不在意。 沉默了一会儿,萧鎏霜突然问道:“你也觉得我对她太过了?” 念秋摇头:“主子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原因。” 萧鎏霜哼笑一声:“哪有那么多原因,我就是不喜欢她。” 叶氏上下,除了小叔叔,她谁都不喜欢。 叶家尊贵无比的长女叶栖凰…呵! 萧鎏霜一口将杯中酒液饮下,哑声道:“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救世主,除了你自己,没人能救你。”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旧日的伤口已经只剩下淡淡的疤痕,这是因为牢牢记得这句话,她才能从泥沼中站起来。 琼花林中,叶栖渔见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将额头抵在树上,轻声哽咽起来。 “擦擦脸吧。”一张绢帕被来人递了过来。 叶栖渔一惊,抹了抹双眼,戒备地看向来人。 “是你…”叶栖渔认识他,方才帮自己说话的人,也是当日她和萧鎏霜随陆氏进京时遇见的男人。 纪羡鱼将绢帕放在她手中:“小姑娘还是要多笑笑才好。” 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余,不过十五六岁的叶栖渔在他面前,的确算得上小姑娘。 叶栖渔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多谢…” “不用。”纪羡鱼看着她的脸,有些出神。“当年我与叶氏也有旧,若不是…” 若不是那场大祸,你还该叫我一声姐夫。 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叹道:“你可知那萧鎏霜是何人?” 叶栖渔目光闪烁了一下:“她说…她是我阿姐。” 阿姐?纪羡鱼摇摇头:“叶氏当年,全族覆灭,你或许是因着年纪小保下一条命,只是你姐姐们并没有这个幸运。” 叶氏上下一百六十七口,每个人的尸体都是被皇族和世家查验过的。 他的丑丫头,被骓阳君抱着,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叶栖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信。 纪羡鱼也不强求:“我不知那人是谁,只是叶氏覆灭已有十五年,如今已是尘埃落定。你若不来京都,尽可以安心活着,可是她却带你来了京都,必定是不安好心!” “我与你三姐,”纪羡鱼眼中划过一抹痛色,“曾有婚约,我不希望你出事。倘若日后你有所求,便去纪氏寻我吧。” 他能帮的也只有如此了。 “多谢郎君。”叶栖渔行礼,她能感受到纪羡鱼的善意。 纪羡鱼摇摇头,走开了。 满树的琼花被风吹落,纷纷扬扬,也洒在他肩上。 叶栖渔想,他看起来似乎很伤心。 黄昏的时候,开了一整日的琼花宴也结束了。萧鎏霜看着回来的叶栖渔淡淡道:“回来了?” 叶栖渔低着头:“是。” “那就走吧。”萧鎏霜起身,带着叶栖渔和念秋向外行去。 还未到门口,便被一身青衣的侍女拦下:“贵客,我家长公主有请。” 萧鎏霜在锥帽下扬起一个笑,好像一切皆不出她所料。 念秋和叶栖渔也要跟上去,却被侍女拦下:“我家长公主说了,只见您。” 念秋立刻道:“不行!” 萧鎏霜抬手止住她:“没事,我相信长公主,还没有下作到私下对我如何,对么?” 侍女没有回答,而是对念秋和叶栖渔道:“请两位在此稍待一二。” 说罢,领着萧鎏霜,往琼花园西侧去了。 ☆、第十四章 质问 严若薇独自站在湖边,望着湖中连成一片碧绿的荷叶。 侍女将萧鎏霜带到之后便退下了,此处便只剩下两人。 “你是叶家旧臣?”严若薇回过头,逼视着她。 萧鎏霜反问道:“长公主觉得呢?” “叶氏已经覆灭十五年,你现在回来,是想做什么?为你的旧主鸣冤?”严若薇表情不屑。“识趣点,带着那个不知怎么活下来的叶氏漏网之鱼滚出京都,我只当今日没有见过你们,饶她一条命。” 萧鎏霜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十五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不会说谎。” “恐怕我一出京都,就会被人截杀,尸骨无存吧。” 严若薇定定地看着她:“你是谁!” 她又道:“我们见过…” “我不是说过么,绛雪楼主人,萧鎏霜。从前并不曾见过长公主。”萧鎏霜含笑回答。 “不可能!”严若薇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她死死盯着萧鎏霜的锥帽,似乎想透过那层薄纱看见遮掩住的容颜。 分卷阅读23 “长公主这么好奇,不如自己来看。”萧鎏霜的平淡与严若薇形成鲜明对比。“我就在这里,长公主如果实在好奇,不如揭下我的锥帽,亲自看一看。” “只是不知,”萧鎏霜向前一步逼近她,“长公主,敢不敢?” 严若薇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有什么超出她预计的事情已经发生,而她却无力阻止。 她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脂粉也掩饰不了她面色的苍白。 萧鎏霜却不放过她,继续前行一步:“我就在这里,长公主若是好奇,不如揭开我的锥帽,一看便知。” 不...严若薇摇着头,再没了方才的气势。 “长公主害怕了?”萧鎏霜笑道,“你怕什么?” “既然当年都敢做下那些事,你还怕什么?” 萧鎏霜靠近她,在她耳畔低语道。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严若薇大吼道,状若疯魔。 萧鎏霜抬手,轻轻揭下头上锥帽,似笑非笑地看着严若薇,轻声道:“若薇,好久不见。” 严若薇怔怔地看着她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早该死了才对!你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严若薇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后退着想远离她,却一脚踏空,直接跌坐在地上。 “真让人伤心,当年你可是一口一个凰姐姐叫得最是亲热,怎么如今见我活着,你却这般反应。”萧鎏霜压低声音问道。“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严若薇神情惶恐,已经死了十五年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怎北北么能不害怕?听见萧鎏霜这样问,她惨白着脸回答:“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萧鎏霜微笑道:“可你知道是谁做的,对吗?” “你知道当年,除了你父皇和尹家,背后还有谁的手笔?”萧鎏霜一字一句地问,“是谁将所谓的叛国证据放进了骓阳君的书房,又是谁拿着密令调走叶家的私兵。” “你知道的,对吗?” 严若薇只会白着脸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萧鎏霜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告诉我,这些都是谁做的。” 严若薇看见了她的脸,明明是那么美的一张面孔,在她眼里却如同恶鬼在世,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严若薇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凰姐姐...” “当日你偷取叶家密令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抱歉?叶栖凰那么信任你,你却借着她的信任,偷取密令,将叶家私兵尽数调离,那时候,你有没有觉得抱歉?这些年,你心中可曾有过半分悔意?” “你知道...”严若薇睁大了眼。“你既然知道,那还来问我做什么?” “我要知道,当年是谁偷偷将伪造的证据放进小叔叔的书房。”萧鎏霜冷声道。这也是她这些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叶家规矩森严,小叔叔的书房不是谁都能去的地方,她一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严若薇避开她的目光。 “你知道。”萧鎏霜冷笑道。“严若薇,你这些年荣宠加身,靠的不就是当年偷密令的功劳么?我最清楚你的性子了,你最喜欢秘密,你一定查过,也一定查到了什么。” 她的手放在严若薇的脖颈上,眼神中带着一股杀意:“别逼我动手。” 严若薇能感觉到,如果她今日不说些什么,眼前这个人绝不会放过她,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温如故...当今陈国丞相温如故!如果有关系,一定是他!” “还有呢?” “没有了,父皇不允许我再查下去。”严若薇惨笑道。 萧鎏霜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往外走去。 严若薇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看着萧鎏霜离去的背影,她忍不住道:“当年的事,全怪你叶家太过嚣张!陈国上下只知骓阳君不知陛下!这陈国,是我严氏的陈国!”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你回来又有什么用?!当日除了父皇和尹家,其他世家在你叶家落难之时也都是袖手旁观的!叶家压在大家头上太久了,所有人都不希望叶家存在!如今叶家已然不再,你回来,又能做什么?!” 严若薇嘶声道:“叶栖凰,你既然捡了一条命,何必还回来!” 萧鎏霜没有回头:“当日皇族和尹氏可以为了权力构陷叶家,如今我要讨一个公道又如何不行?”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严若薇大笑起来。“怎么过了十五年,你还这么天真!蠢得不像叶氏养出来的嫡女!”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我是陈国的公主,却要在你面前小意讨好!凭什么,凭什么?!” 萧鎏霜神情冷淡,对于她的这番话没有任何反应,径自向外走去。 如果没人能给她一个公道,她便自己来取。 只有严若薇狼狈地坐在原地,脸上有几道泪 分卷阅读24 痕,再没有琼花宴上的雍容。 十五年啊,那个会微笑着唤她“若薇”的叶家女郎,变成了今日眼神冷漠狠厉的绛雪楼主人。 严若薇低低地笑了起来,她不后悔,她不会后悔的。 ☆、第十五章 谋国 琼花园外,念秋在树下踱步,眉目间是掩不住的焦虑。 相反站在一旁的萧子垣,神情泰然,就一身白衣站在那里,就是一幅出尘的话。 “怎么来了陈国,你做事变得毛毛躁躁的。”萧子垣懒懒道,“你家主子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你在这儿急得像热锅蚂蚁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怎么了。” 念秋低下头:“那个长公主气势汹汹,毕竟是在陈国...” 她心道,若是主上您不担心,怎么会来这里。 萧子垣抬手给了念秋一个暴栗:“小丫头,腹诽我什么呢。” 叶栖渔默默地站在旁边,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和自己所谓的阿姐,是什么关系?一个琴师... 说话间,萧鎏霜从门内走了出来。 萧子垣嘴上说不担心,见她出来,却立刻迎了上去。他将萧鎏霜的手放进自己手中暖着,温声道:“问到了?” “有了些线索。”萧鎏霜对他笑了笑,叫一旁的叶栖渔看呆了眼,她从来没见过萧鎏霜这样温柔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就在绛雪楼等她么?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萧子垣凑在她耳边玩笑道,“夫人只是不见了一会儿,我便想得紧。” 萧鎏霜嗔了他一眼。 “锥帽呢?”萧子垣记得她是带着锥帽出门的,现在却不见了。一边问,一边将萧鎏霜耳边散落的鬓发别上去。 两人之间自成一片天地,叫别人融不进去。 萧鎏霜终于发现自己的锥帽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从这一点,萧子垣也知道,萧鎏霜不像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你今日在那严若薇面前露了身份,可有妨碍?” 萧鎏霜回答:“见她的时候用了些香,她回去后应该会做几晚噩梦,便是太医,大约只会觉得她精神出了问题。这样的人,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人相信的。” 所有人只会觉得,严若薇是因为今日见了叶栖渔,想起了旧日的事情,才会病了。 萧子垣点点头:“回去吧。” 他没有多问,牵着萧鎏霜的手向马车走去。 萧鎏霜心中一松。 纪羡鱼,严若薇。 她既然决定了回到陈国,就注定了会和这些旧识再见,这是她的梦魇,她总要面对。 回到绛雪楼的时候,就有侍女上来禀报,陆六郎已经在此等了许久。 “夫人觉得,他是个可用之人?”萧子垣若有所思。 萧鎏霜回答:“我觉得他像个聪明人。” “聪明人?”萧子垣偏着头看她,“有多聪明?比为夫如何?” 萧鎏霜失笑:“自是比不过衡郎的,衡郎才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 这句话像是玩笑,却也是真心的,在萧鎏霜心里,萧子垣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看夫人说的诚恳,我便不与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了。” 萧鎏霜却松开他的手,上前两步又回过头,冲萧子垣眨眨眼:“我要去见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了,衡郎还是先自己去歇着吧。” 她推门进去,又轻轻将门合上。 “你来得很早。”离了萧子垣,萧鎏霜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傲。 陆景昭起身向她微微弯腰行礼:“既然要向女郎效忠,自然该有诚意才是。” 萧鎏霜走到他对面坐下,而后抬手:“你也坐下吧。” 她平视着陆景昭:“琼花宴还没结束,你便来了,怎么,你对我这样有信心?” “女郎敢在长公主面前那般作为,必定是有所依仗。我已经为陆氏所弃,与其碌碌一生,不如跟着女郎,拼个前程。”陆景昭大大方方地道。他今年也不过十七,去年冬萧鎏霜初见他时身上的少年气,已经快要完全褪去。 萧鎏霜提起桌上茶壶斟了一杯茶:“你就不怕面前不是什么前程,而是一条歧路。” “若是我错了,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有什么后果,我都会自己承担。”陆景昭说得毫不犹豫。 萧鎏霜意味不明地笑:“少年人啊...” 她举起桌上的茶盏:“以茶代酒,祝你得偿所愿。” 陆景昭接过茶一饮而尽:“也祝女郎所愿,成真。” “你知道我所愿为何?” 陆景昭怔了怔。 萧鎏霜轻声道:“我所求,是为了谋国。” 陆景昭瞳孔一缩。 是夜,风吹动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月光透过木窗撒在床榻 分卷阅读25 上,萧鎏霜抓着被角,眉头紧锁,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果真是贱婢所出,心思何其恶毒!” 她将头紧紧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那时候她不过五六岁,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说这句话的,会是自己的父亲。 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就算她是庶女,也是叶家的女儿,为什么... 画面一转,是小叔叔点燃屋宅,负手而立:“走吧。” 她伸出手,却被人拦下,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火光中。 身后的人将她放开,她向前跑去,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满身鲜血的中年人。 “贱婢,尔敢——” 萧鎏霜低头,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她才想起,是自己亲手用匕首杀了眼前的人。 所有的画面都破碎开,萧鎏霜感觉自己在下坠,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她—— “梧桐。” 萧子垣睁开眼,看见怀中的萧鎏霜眉头紧锁,便知道她又梦魇了。 “鎏霜,醒过来。”他轻轻拍着萧鎏霜的背。 萧鎏霜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萧子垣半坐起来,将她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背安抚她,轻声道:“没事了,鎏霜,我在这里。” 萧鎏霜抓着他的衣袖,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衡郎...” 她的长发披散开,唇色苍白。 萧子垣哄道:“都已经过去了,别害怕。那些叫你害怕的,叫他们都付出代价。” 萧鎏霜攥着萧子垣的衣襟:“我不害怕,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萧子垣抱着她,嘴里哼起不知名的小调,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摆动,两个人的身影融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在看的小天使给个评论呗,单机好多天了QAQ ☆、第十六章 母子 丞相府书房,黑暗中,那人声音玩味:“不过是见了一个肖似骓阳君的女子,就被吓得胡言乱语,严若薇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他就着烛火将信纸燃去。 “去查查那个叫萧鎏霜的女人。呵,叶氏旧臣?把一个不知是不是叶氏血脉的小丫头带回京都,我倒想瞧瞧,她想做什么。” 同一时间,孔雀台中。 五皇子严书辞手里抓着一束草地上亲自摘的野花,衣角上沾着些湿润的泥。他今年不过十三岁,眼神还带着几分天真与孩子气。 严书辞的母亲不过是宫女出身,也不算得宠,相比起几个哥哥,存在感实在是很低。 尤其是近几年,最大的哥哥已经十七岁,已经在朝中做事好几年,势力颇大,其他兄弟也不甘示弱,各自靠着母家拉拢朝臣。也只有严书辞还活得没心没肺,就算母亲出身低微,父亲忽视,他还是过得不错。 严书辞的母亲被封为淑妃,住在长春宫中。淑妃体弱多病,轻易不出宫门,严城还特地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是以宫中除了长春宫中伺候的人,孔雀台中竟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甚至,就连作为亲生儿子的严书辞也很少见她。 站在长春宫门口,严书辞敲响紧闭的宫门。过了一会儿,才有小宫女打开门,见了严书辞,赶紧行礼:“见过五殿下。” “免礼吧。”严书辞赶紧道,而后带着希冀问,“母妃她...可睡醒了?” 他一脸期盼地看着小宫女,眼神诚挚。 小宫女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五殿下且等等,我去问过几位姐姐。”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严书辞来了,心里也想让他进去,只是她不过是个小宫女,并没有那个权力。 严书辞听她这样说,没有意外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小宫女去而复返,抱歉地向严书辞摇摇头:“姐姐们说了,娘娘还睡着,殿下还是回去吧。” 严书辞满脸失望。 小宫女也无能为力,只能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严书辞也不想为难她一个说不上话的小姑娘,黯然地将手中的野花递给小宫女:“我今日从御花园中过,见花开得很是好看,特地为母妃采了一束。你帮我告诉她,有时间也该出来走走,透透气。我问过太医,一直在宫殿里闷着,病最是难好。” 小宫女接过花束:“殿下放心,我一定替您交给娘娘。” “多谢。”严书辞露出一个有些难过的笑。 大门在他面前合上了,严书辞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往回走。 而长春宫中,小宫女捧着野花往内殿走去。 纱幕后,女子斜倚在床榻上,神情忧郁地看向窗外。 “娘娘,这是五殿下亲手为您采的花,我看他衣角都被泥污了。”小宫女恭敬地道。 女子却恍若未闻,毫无反应。 还是站在她身边的大宫女开了口:“殿下真是孝顺,我去寻个好看的陶罐插起来。” 分卷阅读26 女子终于开了口:“扔了。” 长春宫中伺候的宫女们都愣住了。 “毕竟是五殿下一片孝心...”小宫女硬着头皮劝道。 “扔了。”女子的声音清清冷冷,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美妙。 小宫女还想再劝,大宫女皱着眉向她摇头。 她只能低下头:“是。” 她捧着花退了出去。 “哪儿来的花儿?”外殿负责奉茶的宫女问她。“难不成你这小妮子又偷偷跑出去玩儿了?” “才不是呢!”小宫女撅起嘴,“这可是五殿下亲手为娘娘采的。” “那你拿出来做什么?” 小宫女叹了一口气:“娘娘叫我扔了...” 两个人对视,眼里都是不解。 “五殿下那样孝顺,娘娘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小宫女忍不住抱怨,“好好的花儿,非要扔了...” 还没说完,她就被人拉了一把。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编排娘娘的不是!” 小宫女悻悻地闭上了嘴。 内殿中,风掀起纱幕,露出榻上女子一张与萧鎏霜一模一样的容颜。 文家,文永昌按着额角地走进书房。和张家谈了这样久,舍出去无数好处,总算叫他们松了口。也多亏了尹氏周旋,文永昌心内庆幸今日午后是文子清失手杀人一案的审判,文永昌打算在书房里歇息一会儿再往府衙去。 推开门,却看见一个人坐在他平日常坐的位置上,背对着门,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山水画。 山岭巍峨,流水绕山而去,意境高远。 “你是谁?!”文永昌冷下脸,质问道。 外院的侍卫难道都死了不曾?竟然让人进了他的书房! 坐着的人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道:“这画中有滔滔流水不尽之感,十五年未见,文公画技见长,可称一句大家矣。” 是个女子的声音,从语气听起来,像是长处高位。 但文永昌只是听见十五年这个词,就已方寸大乱。他喉咙干涩,哑声问道:“你究竟是谁?来我文家要做什么!老夫不知道什么十五年!” “文公可真是健忘。当日你在骓阳君门下,一手丹青最是出众,因此得了他另眼相待。依仗着叶家,当初将要败落的文家才得以起复。” “怎么,时过境迁,文公已把旧事尽数忘了去?” 文永昌面色阴沉:“胡说八道!叶家叛国,骓阳君已然认罪伏法,老夫虽曾追随于他,却是提前认清他的真面目,与此等人恩断义绝!” 他说得义正言辞。 女子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地笑了起来。 文永昌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你什么意思?!女郎,老夫规劝一句,叶氏已是昨日黄花,惜命的话还是不要再提骓阳君此人!” 女子抬起手拍了两下:“好一番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话,我真是小瞧文公了。文公的脸皮,这些年,竟是修炼得比城墙还厚。” 文永昌老脸一红:“放肆!” 他多少年没被人这样下过面子了,眼前这女子,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撕下来往地里踩! ☆、第十七章 算计 女子又笑了:“放肆?好吧,便是我放肆,你又能如何?” 文永昌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身就要开门出去叫人。 但门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人从外面锁起来,他心下暗惊,转过头问道:“你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 女子慢慢转过身,笑着看向他:“多年未见,我来找文公叙叙旧。” 文永昌看着那张脸,那张萧鎏霜的脸,忽然惊叫一声:“鬼啊!” 他用力地拽着门,想往外逃,门却丝毫不动。 萧鎏霜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文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心中有愧?方才你那一番话,可是大义凛然得紧呢。” 文永昌却好像被吓傻一般,嘴里直念叨着鬼。 萧鎏霜有些不耐烦了,她站起身,施施然走到文永昌面前,文永昌被她吓得往一旁狼狈地退去,最后摔在了地上。 “你怕什么。”萧鎏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文永昌浑身发抖,最后在她面前跪下,老泪横流:“女君!老臣…老臣只是迫不得已啊!老臣当年真是…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看文公这些年靠着尹家,过得也很是滋润。没了叶家,还有尹家不是吗?”萧鎏霜缓缓道。 文永昌的手有些颤抖,他唤了一句:“女君…” “如今陈国都传你文公是书画大家,一画值千金。”萧鎏霜继续说道,“可惜世人都不知,文公还有一手绝技。文公能仿天下人的字,若非本人,都不能分辨,包括当年骓阳君叶怀虚的字。” 文永昌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气,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分卷阅读27 她都知道了… “老臣…老臣…”他向萧鎏霜叩着头,“老臣真的是…别无选择啊!” “所以你就仿了小叔叔的字,伪造出他和雍国密谋的书信,和尹家,和皇族,一起害死了他!叫他背负了千古的骂名,死在火中,尸骨无存!”这一刻,萧鎏霜眼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文永昌的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他们抓了下臣的独子啊,下臣子嗣艰难,四十上下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下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啊!” “所以你就做了一个叛徒,你就害死了提携你的骓阳君!”萧鎏霜厉声喝道。 文永昌羞愧欲死。 萧鎏霜恨声道:“像你这样的人,还敢称什么大家!文永昌,你该死!” “是...下臣罪无可赦...”文永昌跪在她脚边,不敢辩驳。 萧鎏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口供写下来。” 文永昌一时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将你当初做了什么,如何陷害我小叔叔的,都一一写出来!”萧鎏霜眼神肃杀,“若是少半个字,不止你的命,你儿子的命,统统都别想要了。” 文永昌声音艰涩:“若我真如女君所说的做了,只怕京都之大,再无我文家的立足之地。” 萧鎏霜慢慢走回书桌后坐下,然后缓缓启唇:“倘若你不做,你和你儿子,便活不过今日。” “想来,案子已经开审了吧。可惜,文公今日是赶不到了。” 文永昌猛地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你做的,我儿失手打死张胜一事,是你谋划的。” “不错,”萧鎏霜爽快承认。“可惜,你知道的实在太晚了。” “你...我儿何其无辜...” 萧鎏霜沉下脸:“难道我小叔叔当年,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么?” 纵使整个叶家都烂透了,可小叔叔从未做过恶事。凭什么要他来担这个骂名! 萧鎏霜合上眼:“文公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恐怕你的儿子等不起。” 文永昌睁大眼:“你做了什么?!” 萧鎏霜笑了笑。 京都府衙,京都令看着时辰,很是奇怪。这案子快要开审,文永昌怎么还不见踪影?他也知道,文永昌最是看重这个儿子,案子开审,不可能不来。 难不成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罢了,不可能为了等他一人就推迟审案,京都令站起身,示意仆役准备开堂。 陆景昭跟着看热闹的京都百姓一起站在庭外,打算看看这场戏要怎么唱。 文子清被人押了上来,作为苦主的张家人也站在堂上。 京都令清了清喉咙,打算按着谈好的计划进行。 没错,他是尹家门下,全靠了尹家扶持,他一个寒门出身的落魄小子,才能做了京都令。 与此同时,文家书房。 文永昌惊恐地问:“你做了什么?快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你对子清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学了你当初的作为。也是凑巧,我手下有个孩子,和文公一样,会仿人字迹。当然,她比不得文公的功力,我叫她练了许多日,这才勉强称得上一般无二。” “文公不妨猜一猜,我让她用尹家家主的笔迹,写了一封什么信。” “文公今日若是不肯将口供写出,这封信就要在堂审时送到京都令手中了。”萧鎏霜缓缓说道。“你说,要是张家发现你违背承诺,将流放改为无罪,尹家知道,你伪造家主笔迹,妄图救下儿子,你觉得,你父子俩可还有活路?” “我没有...”文永昌喃喃道。 萧鎏霜姿态慵懒:“你觉得他们会信吗?京都擅长仿人字迹的,可只有文公你啊。” “文公爱子情切,出了昏招,也是人之常情啊。”她感叹说。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文永昌无力地捶着地。 萧鎏霜眼神冰冷:“恶毒的,从来是人心。这不过是因果报应,文公做得,别人如何做不得。” 她偏过头,不想再看文永昌那张老脸:“文公还是尽快决断吧,我等得起,你儿子可等不起。” “好...好...”文永昌无力地站起身,走到书桌边抓起笔墨,“我都按女郎说的做。” 他颤抖着手研开墨,而后提笔,不过短短一刻就将当日之事尽数写了下来。最后,他咬破手指,将指印印在供词上。 吹干墨水,文永昌将供词双手呈上,萧鎏霜认真看了,抿着唇将这张纸收进袖中。 文永昌希冀地看着她:“女君,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的错,与小儿无关。老臣该受千刀万剐,便是万劫不复,也不足以赎罪!只求女君饶过小儿,他年纪还小啊!” 他连连磕头。 ☆、第十八章 报应 京都府衙,京都令正听着张家的人说明案情,忽然有小吏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一 分卷阅读28 封信塞进了他的衣袖。 京都令悄悄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不是说好了要给张家面子判一个流放么?怎么现在又要改作无罪释放。 唉,不就是流放么,等过了风头随便找个借口再回来不就行了。若是不做出一副惨一点儿的模样让张家消了这口气,以后文家父子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不过,尹公既然这样吩咐了,他照办便是。 陆景昭听着堂上京都令颠倒黑白,竟然生生将文子清判为无罪,不由嗤笑一声。 跟在他身边的侍从小心问道:“郎君笑什么?” “我笑,这世道,原来权势能操纵公理,让黑白颠倒。” 怨不得人人都追求权势,为其生,为其死。就算他自己,也不例外。 陆景昭莞尔。 侍从听得似懂非懂,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陆景昭没有再多说,摇摇头道:“走吧。” 他要办的事已经办妥了。 堂上,张家人面色难看,任是谁被这样耍弄,也不会有好心情的。京都令讪讪地躲开他们的目光:“本官宣判,文子清虽是失手杀人,却系张胜率先挑衅,无奈防卫所致,因而判文子清无罪,当堂释放!” 一直垂头丧气的文子清抬起头,面上全是喜色,他原本以为自己要被流放到那不毛之地,没想到...阿爹果然不会委屈了他! 文府之中,萧鎏霜面对文永昌的哭求,却没有丝毫动容。她将供词小心地收在袖中,口中冷漠道:“真可惜,太晚了。那封信应该已经在京都令手中,你儿子不必被流放了,文公难道不高兴么?” 文永昌指着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洒在书桌上。 “你... 你不是说,只要我写下供词,就放过我儿吗?!” “文公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像我这样的蛇蝎妇人,文公竟然觉得我会信守承诺?”萧鎏霜站起身,眼神戏谑。 文永昌惨叫一声,状若癫狂地扑向萧鎏霜,却被她一脚踹开。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当初既然敢做下那样的事,就该想到,总有一日,会有人来找你讨回!” 文永昌无力地倒在地上,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冤孽啊——” “文公不必装出这一副可怜样子,这都是你欠我小叔叔的。”萧鎏霜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罗衣上微不足道的尘埃。“况且,要想你儿子活命,也很简单,文公心知肚明,不是吗?” “叶栖凰!” 萧鎏霜上前将门打开,阳光照进房中,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安宁又祥和。 “堂堂叶家女君,却行如此鬼蜮之事,不知你父母兄弟在九泉之下,见你变成这副模样,不知是何感受!会不会恨不得从未生过你这个女儿,也好不叫叶家门楣蒙羞!”文永昌忍不住嘲讽道。 萧鎏霜低低地笑了起来:“叶家的门楣...与我何干。” 在叶家,她从来都是不被喜欢,不被期待的存在。 “要你自己的命,还是要你儿子的命,文公便自己选吧,我不奉陪了。”她踏出门去,水红色衣裙上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文府之外,萧子垣见萧鎏霜出门来,缓缓张开双手。 萧鎏霜靠进萧子垣怀中,闭上了双眼。 “今日之后,陈国应该就没有文永昌此人了。”萧鎏霜轻声道。 萧子垣却说:“不要伤心。” “我不伤心。”萧鎏霜回答,“我是在为小叔叔讨一个公道,所以我不伤心。” 她眼前仿佛又燃起冲天的火焰,哀嚎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那是她一生无法忘却的噩梦。 萧子垣将她抱起:“没事,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腰上的环佩轻轻晃动,马车轧过青石板,最终都归于平静。 堂审结束之后,京都令讨好地对张家人道:“下官不过尹公手下鹰犬,奉命行事罢了,奉命行事罢了。” 张家也知道他只是个喽啰,看着那张谄媚的脸冷哼一声,派人去了尹府质问。 听闻事情始末,作为家主的尹修当场摔了手中茶盏,冷下脸道:“我未曾写过这样的密信,想是文永昌头脑发昏,伪造我的笔迹。既然他这样不识好歹,那他儿子与贵府之事,我尹家再不插手,随阁下处置。” 文永昌伪造尹修的命令,这已经是犯了最大的忌讳。明明事前已经谈好,却又临时反悔,文家更不占理。文永昌出尔反尔,尹修也不想为他得罪张家,索性撒手不管。 张家家主得了这话,还算满意,立刻告辞了尹修,带着人往文家去了。 到了文家门口,敲了半日的门,才终于有人来开了门。 “你文家的架子越来越大了!”张家家仆含怒讽刺,“还不去禀告,我家主子来访,让文永昌那老货快来迎接!” 谁知开门的下人却抹起泪来:“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他 分卷阅读29 悬梁自尽了!” “什么?!”张家家主听闻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他推开文家下人,带着人冲进了内院。 书房中,文子清抱着文永昌的尸体:“爹...爹!你怎么了爹!你别吓我啊!” 张家家主看见他脖颈上一道青紫勒痕,上前一探,已经没有鼻息,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变凉。 竟是真的自尽了。 看着悲痛欲绝的文子清,张家家主冷哼一声,实在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更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 文永昌此举,就是他对张家和尹家的交代。 一命抵一命,文永昌既然愿意用他自己的命换张胜的命,事已至此,张家也不好再赶尽杀绝。 再有,没了文永昌,文家只有文子清这个纨绔子弟,用不着谁出手,恐怕就先败落了。 “我们走。”张家家主一挥袖子,转身离去。 书房中,一时只听得文子清的悲声。 是夜,丞相府。 “文永昌死了?”那人轻笑一声。“我早说过,他那儿子,是个祸患,若是放任,迟早害人害己。” “死了也好,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又少了一个。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不过我更好奇,这个萧鎏霜到底是谁。顶着叶栖凰的名号招摇撞骗,果真是叶氏无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文的小天使,因为这篇文收藏涨幅不太好,这两周的榜单又很修罗场,下周如果没有榜单,可能要隔日更压一压字数了QAQ 这篇文原计划就不打算写太长,想入v就只能这样,大家见谅。 隔日更的话我会尽量存稿的,蟹蟹╭(╯ε╰)╮ ☆、第十九章 夫妻 公主府,男人一身轻甲,行走间有一股杀伐之气。他生得极是俊郎,如同春日朝阳,满府的侍女见了他,都悄悄羞红了脸。 “见过大将军!” 尹东来轻轻颔首,神情淡淡,径自走进严若薇的卧房。 严若薇躺在床榻上,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太医怎么说?”尹东来问伺候在旁边的侍女。 “太医说,是受了惊吓,忧思过度,这才…” 尹东来皱着眉:“为何?” “像是因为在琼花宴上,见了一个叫叶栖渔的女子献艺。长公主当时说她是叶氏余孽,要着人将她拿下,纪家二郎却出面阻止,事情不了了之。之后长公主召见那个自称绛雪楼主人的女子,那女子离开之后,公主便病了。” 正在这时,床榻上的严若薇忽然挣扎起来,神情狰狞:“不…别过来…滚开…滚开!” 她猛地坐起来,眼中是未曾褪去的惊惧。 “公主。”尹东来唤了一声。 严若薇转头看见他,眼神欢喜,她抓住尹东来的手:“东来,你回来了?” 尹东来点点头:“公主身体可有好些?” 严若薇摇头:“我没病!东来,我没病!他们都不信我,但这是真的,我看见叶栖凰了,她回来了,她没有死!她回来报仇了!” 尹东来见她神情扭曲,又想起太医说她因为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也觉得严若薇说的话并不可信。 “公主,叶氏已经覆灭了十五年,她已经死了。公主还是好好休息,不要被幻觉蒙蔽。”尹东来劝道。 “不!”严若薇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我亲眼看见的,那个萧鎏霜,就是叶栖凰!她没死,她真的没有死!东来,你相信我!” 尹东来对上她的目光,他们夫妻十几年,尹东来对严若薇还是有几分了解,她不是被一个可能是叶氏遗孤的少女吓成这样,除非…她真的遇见了叶栖凰… 对于这个曾经的挚友,严若薇无疑是愧疚而心虚的,如果她真的见到了叶栖凰,倒是很有可能被吓成如此。 那么…叶栖凰真的还活着?尹东来有些失神。 严若薇见他如此,越发疯狂:“尹东来!你在想什么?!她还活着,你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还想和她再续前缘!” 尹东来苦笑:“公主说的什么话,你我已是夫妻,我自然会一心一意待你。” 有他这番话,严若薇才平静了几分,她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疯癫,不自在地捋了捋披散的长发:“东来,我没有看错,我亲眼看见,那个叫萧鎏霜的女人,就是叶栖凰!她是回来报仇的!” “皇族和尹氏是当日的主谋,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东来,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尹东来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难道还对她旧情难忘?”严若薇咬牙切齿地问。 “公主多虑了。”尹东来这样回答。 严若薇眼中满是嫉妒:“就算你们曾经订过亲,可别忘了,当初叶氏助你掌管京都军,是你号令他们不得出手, 分卷阅读30 叶氏才会覆灭!你觉得,她还可能原谅你吗!” 她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尹东来肉里。 尹东来眼中划过一抹黯然,他声音艰涩:“公主放心,东来心中有数。” 他们的缘分,在十五年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断了。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没有资格后悔。 “那就去杀了她!杀了叶栖凰,杀了那个叫萧鎏霜的叶栖凰!”严若薇高声道。 尹东来闭上眼,然后再睁开:“如果公主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她有机会威胁到皇族和尹氏。我作为尹家嫡长子,明白自己的责任。” 他转身离开。 “你…这就要走?”严若薇迟疑道。 他们成全十几年,总是聚少离多,尹东来掌管京都军,总是留宿军营,很少来她的公主府。 “公主所说,我总要去查证一二。”尹东来没有回头。 严若薇却没有被说服,她眼神阴郁地看着尹东来的背影。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就算过了十五年,他还是没有忘了叶栖凰! 就算他已经娶了她,心里却还想着那个死了的叶栖凰! 不,她还没有死… 叶栖凰!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你都死了十五年,现在还突然冒出来做什么?安安心心做一个死人不好么?! 严若薇捏住被角,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她死! 旁边的侍女被严若薇狠毒的眼神吓得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绛雪楼。 萧子垣盘腿坐在古琴前,十指微动,琴音在小小的雅室中缭绕。 一旁,萧鎏霜手中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银剪修剪面前的盆栽。 “十多年前,孔雀台十大世家中,尹家只能算末流。”她一边修剪着盆栽,一边缓缓说道。 “那时候,尹家的家主就是尹修。尹修此人才能也说不上多出众,但做个守成之主也算绰绰有余。只是京都水深,孔雀台十大世家,时时刻刻被人盯着,末流的,随时都有被人取代的危险。” “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大约就是生下了一个足够优秀的儿子——如今的京都军首领,骠骑大将军尹东来。” 萧子垣开口笑道:“夫人在我面前夸其他男人,这是不是不大好?” 萧鎏霜没把他这话当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衡郎还怕这人胜过你不成?” “我觉得,在夫人心里,为夫一定是天下第一的。”萧子垣挑眉。 萧鎏霜答:“既然这样,衡郎还吃什么飞醋?” “我听人说,多吃些醋,身体更康健。” 萧鎏霜嗔了他一眼,才继续说:“叶家当年势大,即便皇族也要低头,尹修自然想抱上叶家的大腿,所以将儿子送到叶家族学,为的就是想接近当时叶氏的嫡长女。” “不同于其他世家,叶家是有女子做家主的先例。每一代的嫡长女,如果不愿出嫁,都有资格招赘夫婿,执掌叶氏。” “尤其那一代,叶氏男丁大都资质平平,便越发显得叶栖凰出众。当年的叶家家主,叶栖凰之父也尤其宠爱这个女儿,因而叶栖凰在豆蔻年华,就已经掌握了不少实权。” “几乎京都有点名声的少年,都围在她身边献殷勤。但尹东来还是脱颖而出,得了她的青眼。当时我小叔叔叶怀虚,和已经死了的陈国前任皇帝,被称为陈国双璧,而尹东来,则被称为他们的继承人。” “叶家上下,竟没有人不喜欢他,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的为人。” “那夫人呢?”萧子垣突然问道。 萧鎏霜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什么时候,算过叶家的人。你别一直打断,否则我都要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 “叶栖凰喜欢他。原本她是有机会继承叶家的,但最终选择了和尹东来定亲,她父亲虽然失望,却还是希望她幸福。” “靠着叶家,尹家开始壮大。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尹家竟然怀着那般险恶的用心。” “京都军原本是由叶家门下一个老臣统领,他告老之后,尹东来便主动请缨,统领京都军。当时尹东来和叶栖凰婚期已近,他也算半个自己人,所以叶家上下同意了。” “可谁也没想到,不到半月,皇族近卫破门而入,从小叔叔书房搜出所谓叛国证据,不由分说要将叶氏族人尽数诛杀。” 萧鎏霜说到这里,停下手中动作,神情冷冽如霜雪。 “叶氏私兵被严若薇偷了密令调走,原本效忠叶家的京都军也被尹东来蒙骗,未曾前来救援。那一夜,刀光剑影,鲜血染红了地面。不仅是叶氏族人,就算侍女家仆,也被毫不留情地诛杀。” “谁能想到,不过一夕之间,偌大叶家就树倒猢狲散,什么权势荣华,都化为乌有。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萧子垣也停下抚琴:“已经十五年,就算京都军曾效忠叶氏,十五年,尹东来想必也将其逐渐换血成自己麾下。” 分卷阅读31 “所以要杀尹东来,还需要好好筹谋一番。”萧鎏霜点点头。 萧子垣起身走到她身边:“夫人可要抓紧时间,我们可不能在陈国耽误太久。” 萧鎏霜拍开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衡郎有时间催我,不如帮我查查,那个温如故,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子垣摸了摸下巴:“咱们在京都的密探竟然查不出么?” “查出来的东西都太正常了。他自幼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十四岁时到京都讨生活,恰好入了当时还未登基的严城的眼,跟在他身边做仆人。后来严城登基,他也就入仕为官,爬到今天的位置。”萧鎏霜微微皱着眉。 “这有哪里不对?”萧子垣奇道。 “就是一点不对都没有,才让我奇怪。严若薇不可能说一个与当年事毫无关系的名字,而且,那个温如故入仕的时间,正是叶氏覆灭后不久。”萧鎏霜解释道。 萧子垣便点头:“既然夫人开口了,为夫少不得要会一会这位陈国丞相了。” 萧鎏霜见他一脸兴味,便知道这是在绛雪楼待得无趣,要在温如故身上寻些乐子。 “别折腾出太大动静,这毕竟不是在雍国。” 萧子垣不以为意地揽她入怀:“夫人还不放心我么。” 萧鎏霜暗暗叹一口气,她就是不放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ing~ 前未婚夫出来了,请坐等大戏开场O(∩_∩)O ☆、第二十章 温相 丞相府,尹东来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要见的人。 温如故手里拿着一张雪白的绢帕捂着嘴,间或咳嗽一声。他生得瘦弱,面白如纸,偏偏这样一个羸弱的男人,就是陈国如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正巧有客人来访,让大将军多等了一会儿,见谅。”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吐信的毒蛇一般阴冷,被他瞧上一眼,就仿佛被一只随时择人而噬的猛兽盯上。 好在尹东来并不怕他,他们甚至算得上旧相识了。 温如故自顾自地坐在房内上首,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热茶入喉,他满足地叹了一声,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偌大室内只有两人,温如故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尹东来:“大将军贵脚踏贱地,不知有何指教。” 他们可算不上是朋友,最多也就是曾经有过合作的盟友罢了。 “今日回来,我去见了长公主。”尹东来也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道。 “哦?然后呢。”温如故对他这话并没有太大反应。 尹东来眼神严肃:“她说,栖凰回来了。” 温如故摇摇头,笑容阴柔:“太医不是诊断过,长公主这是被吓得呆傻了,出现了幻觉。” “我与长公主夫妻十几年,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还是听得出来。或许…她真的回来了…”尹东来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连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时心中的感受如何。 温如故低声笑了起来,他生得比女人还好看,身上却带着一股阴狠的气质,让人不寒而栗。 “大将军担心什么,十五年前,咱们可是亲眼见到了叶栖凰的尸体,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尹东来眼神一黯,心渐渐沉了下去,最终自嘲地笑了笑:“对,是我妄想了。” 他多希望她还活着,哪怕,她心里是恨着他的。 “不过,既然有人敢借叶栖凰的名头在京都搅风搅雨,我少不得要会会她。”温如故说到这里,又咳嗽两声。“大将军放心,此事我会处置。” “叶氏既然已经湮灭,就该永远留在尘埃之中。” 尹东来听了这句,不由觉得讽刺:“温相不也曾是叶氏出身?” 温如故阴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尹东来站起身:“倘若来人真是叶氏旧臣,还请温相手下留情,只将她逐出京都便是。那位叶氏遗孤,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也留她一命便是。” 温如故脸上是讽刺的笑:“大将军真是菩萨心肠,可是忘了当年叶氏覆灭,也有你的功劳?屠杀叶氏上下一百六十七口都很得下心,怎么现在对一个叶氏旧臣,一个叶氏遗孤,起了怜悯?” “你难道就不怕她们活着,会向你报仇么?!” 尹东来转过身:“我的确欠了叶氏,若她们要报当年之仇,我随时等着,但那是我与他们的恩怨。我的话,希望温相好好记住,若是被我知道温相阳奉阴违,我手中的剑,也不是不能再见血。”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日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在他身后,温如故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偏偏脸上还笑着,显得扭曲而可怖。 “世人总是如此,明明已经做下,还要装出一副仁义未绝的模样,当真是…可笑!” 温如故终于停下咳嗽,他抿了一口茶,神情冷厉,扬声道:“来人!” 绛雪楼中,萧鎏霜把玩着手中的请帖,神情玩味。 分卷阅读32 “夫人觉得,这请帖背后究竟是何人?”萧子垣笑问。 “明面上是于家相邀,暗地里…线人传回消息,前日尹东来前去丞相府,见了温如故。”萧鎏霜缓缓道。 萧子垣便道:“看来那严若薇没有骗你,当年之事,恐怕同这个陈国丞相脱不了干系。” 萧鎏霜摩挲了一下请帖,轻声道:“既然他要见叶栖渔,那便让他见。我也想瞧瞧,这位温相,是什么来路。” 恰在这时,门响了,叶栖渔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两人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栖渔低着头,走到萧鎏霜面前,低声唤了一句:“阿姐。” 她这些日子很是乖顺,未曾再问萧鎏霜为何那样对她的一些傻话。萧鎏霜让她跟在朱砂身边学习,她便安静跟着朱砂。 萧鎏霜是知道当日纪羡鱼同她的会面的,她本以为叶栖渔就算不逃走,也要同她闹上一番,没想到她竟然什么也不曾提起,这倒出乎了萧鎏霜意料。 不过她也对叶栖渔心里怎么想没有兴趣,将请帖随手递给叶栖渔,萧鎏霜慵懒道:“看看吧。” 叶栖渔迟疑地打开请帖:“踏春?” 原来是于氏组织三日后踏春,特地邀了叶栖渔前去。 “他们邀我去?”即便叶栖渔未曾经历过这些阴谋算计,也知道这不对劲。按照她所知道的,她这个叶氏遗孤,分明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于家这么光明正大地邀她出游,是为了什么? “想去么?”萧鎏霜这样问。 叶栖渔心中一凛:“全凭阿姐吩咐。” 萧鎏霜似是对她的识趣很满意:“那就去吧。” “是。”说完,叶栖渔便沉默了下来。 萧鎏霜挥挥手:“若是没有旁的事,你先下去吧。三日后,我会让念秋陪你出行。” 叶栖渔站起身,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们不是说我是叶氏余孽么?我若是再出现,会不会…” 被人直接打杀了? 萧鎏霜轻笑:“放心,我既然敢让你去,就不会让你没了性命。你只要记住,你现在对我还有用,所以我不会让你有事。” 叶栖渔袖中的手握成拳:“是…” 她退了出去。 “夫人啊,你这个妹妹,似乎对你很是不满啊。”萧子垣将头靠在她肩上,调笑道。 人心总是贪婪,萧鎏霜让叶栖渔不必再做婢女,可她显然满足。 或许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叶氏的女郎。 可惜叶氏,早就覆灭了。什么都不做,就想拥有一切,真是太天真了。 就算是他的夫人,当初,也是削肉剔骨,才从深渊中爬起,才入了他的眼。 “我又没打算同她真的做姐妹。”萧鎏霜不以为然。“我早就不是叶氏的人。” 萧子垣笑:“也对,夫人如今,可是姓萧。” 他托起萧鎏霜的脸,亲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旁支 三日后,念秋带着叶栖渔走出绛雪楼。 阁楼上,萧鎏霜倚着窗目送她们离开,慵懒地笑道:“温如故,别叫我失望才是。” 按照约定的时辰到了城门,叶栖渔乘的那辆马车在各色装饰华丽的马车下衬得实在难看,就像一只误闯白鹤群中的鸭子。 叶栖渔听见周围窃窃私语,夹杂着轻笑声,把自己藏在马车中,完全红了脸。 好在这时候,纪羡鱼骑着一匹毛色乌黑,没有一丝杂毛的马靠近。 他对驾车的念秋道:“我想同你家女郎说几句话。” 念秋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内的叶栖渔便道:“让他进来吧。” 如今还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说法,叶栖渔这么做也并无什么指摘之处。 “叨扰。”纪羡鱼告罪一声,上了马车。 “纪郎君。”叶栖渔轻声叫他。 纪羡鱼叹了口气:“女郎还不离开,是不信我之前说的那番话么?” “不…”叶栖渔赶紧摇头,她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欲语还休。 “你可知道,叶氏之事牵扯太多,要想翻案,何其艰难。叶氏既然只剩你这一条血脉,不如好好活着,才不算辜负当年将你救下的人。”纪羡鱼说得苦口婆心,真是一心为叶栖渔打算。 见他这样,叶栖渔忍不住问:“郎君…恐怕很欢喜我三姐吧?” 纪羡鱼怔了怔,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 叶栖渔忙道:“我…我只是好奇…” “我三姐一定长得很好看对吧?”她小心翼翼地瞧着纪羡鱼。 否则不会叫你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纪羡鱼失笑,随即摇了摇头:“她长得不好看。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差点以为她是哪家的侍女呢,又瘦又小,偏生一双眼睛亮得很,清清冷冷地看着我。” 他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个小姑娘。总是默默地跟在她长姐叶栖凰 分卷阅读33 身后,像一道影子,站在光芒四射的叶栖凰,没有一点存在感。 一股酸涩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纪羡鱼还是没能对当年的事释怀。 摇摇头不再多想,纪羡鱼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我不知道那人是何目的,你不肯离开京都,那么行事千万要小心。今日于家邀你踏春,怕是来者不善,你千万小心。” 他不好多待,向叶栖渔点点头,下了马车。 他没有看见,在他背后,叶栖渔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渴慕。 她为什么不离开京都?离开这里,她能做什么?无依无靠,甚至没有一技之长,难道再把自己卖出去做奴婢吗? 若是离开京都,她如何才能见到他?如何才能靠近他? 不管萧鎏霜打着什么主意,她是要为叶氏洗脱污名。而只要叶氏洗脱污名,她作为叶氏女郎,就有资格配得上…他—— 就算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已经值得她去博一把了。她做了这么多年奴婢,现在,她不想再低人一头! 她不想再被人看低! 叶栖渔眸色阴沉,既然已经做了棋子,她总该为自己寻几分好处。 “纪二郎不觉得自己管得有些多了么。”驾车的念秋不冷不热地讽刺一句。 纪羡鱼表情冷淡:“我与叶氏有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叶氏唯一的血脉被人利用。” 念秋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前面的马车动了,念秋挥动马鞭,跟着一起出了城。 祁山是京都外的一座丘陵,京都中人要外出游玩,多是来此。 如今正是暮春时分,阳光明媚,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叫人一见便是满腹好心情。 叶栖渔掀开车帘看着,心中也是欢喜。她在陆氏当了这么多年女婢,到了京都之后就被萧鎏霜拘在绛雪楼,未能得见这般明媚春色。 山脚下,马车纷纷停了下来。 各家家仆奴婢下车将器具摆放整齐,叶栖渔也下了马车,一时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这位便是叶栖渔叶姑娘吧?”面容严肃的老妇人走到叶栖渔面前,她气质卓然,一举一动都是合乎礼仪的。 叶栖渔局促地点点头:“是…” “老奴乃是于氏门下,我家主子在那边等着您,还请随我来。” 叶栖渔犹豫地看着念秋。 老妇人又道:“我家主子只请了您去,只能请您的婢女在此稍待。” 叶栖渔更加犹豫了,没有念秋,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她可怎么办。 老奴哼了一声:“我倒是头一回见了,还有主子要看奴婢眼色做事的。” 她眼里的鄙夷之色让叶栖渔慢慢涨红了脸。 “女郎且去,婢子就在此处等着你。”念秋向叶栖渔一俯身。 叶栖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上于氏的老妇人。 另一边,叶南依看向自己的同胞姐姐:“阿姐,你明明知道她们叫咱们来就是想折辱我们,你还…” 叶南枝握住她的手:“阿爹在于家门下做事,我们若是逆了于家的意,阿爹还不知要被他们怎么为难。况且小弟年纪渐长,若是于家肯帮忙,总有些盼头。” 叶南依丧气地低下头:“就不能走么,咱们过得这样艰难,还不如离开京都!” 叶南枝眼神黯然:“怎么走得了。咱们一支能活下来,都是皇族要做给天下人看,即便叶氏犯了不赦之罪,皇族也没有赶尽杀绝,这是他们的慈悲啊。” 叶南依咬着牙:“当年叶氏风光的时候我们作为旁支也没沾到多少好处,如今叶氏不再,我们却要跟着受罪!” 叶南枝姐妹这一支和叶氏嫡脉的血缘其实已经比较远了,所以当年叶氏最风光的时候,也没拿到多少好处。 偏偏皇族对付叶氏,全族诛杀,关系远的也落了个流放,叶南枝这一支说幸运也幸运,说不幸也不幸。 皇族恰好选中了他们留在京都守住叶这个姓氏,没有被流放。但留在京都,当年被叶家压制的世家自然看他们不顺眼,虎落平阳被犬欺,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这次也是被于家强行叫来,叶南依性子烈,受不得这委屈,却也无法,只能抱怨两句。 叶南枝摸了摸妹妹的头:“在外面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不可为爹爹招祸。我们这样总比被流放来的强,在边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命。留在京都,不管怎么被折辱,总归还有命在。” 叶南依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看文小天使收一下吧QAQ 谢谢看看看什么小天使的营养液,吧唧╭(╯ε╰)╮ ☆、第二十二章 奉酒 “叶家两位女郎,我家夫人请你们过去呢!” “是,我们马上来。”叶南枝扬声答道。 她回过头,叮嘱妹妹:“依依,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忍住,不管有多艰难,我们都要活 分卷阅读34 下去。” 叶南依抹了抹眼睛:“阿姐,你放心,我会忍住的。” 一群世家女郎围坐在一起,其中有几个做妇人打扮。最上首的,就是如今于家家主的正妻,今日踏春也是她发起的。 “哟,叶家的小姑娘来了。多日不见,倒是越发水灵了。”她微笑着招呼两人到了自己身边,不客气捏了捏叶南依的脸,叫她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叶南枝看得心疼,却不敢作声,只能悄悄握住妹妹的手安慰她。 叶南依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本和于夫人讲理,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 淮河上,一条精致小巧的画舫行在水面,萧鎏霜倚着窗,手里抱着琵琶,指尖滑动,一串旋律从她手中流泻。 “于家如今的夫人,出自同为孔雀台十大世家的郑家,闺名一个骊字。郑骊是郑家那一辈唯一的女孩儿,自然便养得娇气些。她生得好,于琴棋书画上也颇有天赋,自幼在京中便有美名。” “可惜,同她年纪相当的,偏偏有一个叶栖凰。无论是容貌还是德才,她都逊了叶栖凰一筹。叶氏又势大,即便她想以势压人也做不到。” “今日踏春,她叫了叶栖渔,一定也会叫上叶家旁支还留在京都的女孩儿。以她的性子,再没有比折辱叶家的人更能让她痛快的。” “夫人可是担心了?”萧子垣手中提着一壶酒,漫不经心地问。 萧鎏霜拨弄着琵琶:“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叶家旁支的女子聪明,我倒不介意见见他们,总归翻了案之后,也要有人担起叶家。” “看来夫人是不打算让叶栖渔承担这个责任了。”萧子垣若有所思。 “少女情窦初开,脑子里只剩些儿女情长。不过纪羡鱼这些年历练得越发老奸巨猾,否则也不能让纪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叶栖渔掌控不了他。”原来萧鎏霜对叶栖渔的小心思竟是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就看看叶家旁支中有没有得用的人。” 本来叶栖渔如果得用,她便不会去见这些叶家旁支的族人,他们的血缘早就十分浅薄。 叶栖渔叫萧鎏霜失望,不过她也不算太意外,叶栖渔做了陆氏十多年侍女,这样的身份,眼界和见识自然都是局限的。 便是为着身上相似的血脉,她也不可能放任叶栖渔在陆家为奴为婢。 只是也仅止于此了,叶栖渔的身份,只够她把她从陆家救出来。 萧子垣提起酒壶往嘴里灌:“夫人心中有数便好。” 他从船舱中向外望去:“这陈国京都倒是难得好景色,比苦寒的雍国确实好多了,不知那孔雀台又是何等富贵模样。” “衡郎不必心急,再过不久,这里,便不姓严了。”萧鎏霜笑了一声。 她手上也没有停下,一曲《春江花月夜》便从指尖传出。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她的声音柔美婉转,在风中飘荡。 请君入瓮,她要等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祁山脚下。 于夫人拉着叶南枝姐妹,笑着指向叶栖渔:“可巧了,这姑娘也是姓叶,我看她竟是和当年的骓阳君有几分相似。可惜她命不好,如今只能在乐坊当个歌女呢,我看你们,倒像一家人。” 此话一出,叶栖渔和叶南枝姐妹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于夫人这话,不仅是在取笑骓阳君和叶家,更是把她姐妹都当做乐坊里供人取乐的歌女。 周围一群女孩儿,没有人肯出言相帮,都只捂着嘴看热闹。 谁会为了几条丧家之犬得罪实权在握的于家呢? 叶南依紧紧抿着唇,压住心头火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南枝面上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小女未曾见过夫人口中的骓阳君,不敢评论,这位妹妹长得确是极好的,不过我姐妹姿容平凡,怎么敢和她相比。” 这番应对很是巧妙,不卑不亢。 于夫人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否满意她的应对。 叶南枝被她看得出了汗,不管她怎么沉稳,终归只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六的少女。 “罢了,今日兴起,我特地从家中带了几坛百花酿让大家尝尝。”于夫人转开话头。 “听说夫人亲手酿的百花酿乃是一绝,今日我等可是有口福了。”少女娇笑着夸赞。 于夫人矜持地一笑,招来捧着三坛美酒的侍女们。 她揭开酒封,馥郁的酒香飘散,在座好酒的几个女郎眼睛都亮了。 于夫人带着几分自得道:“这百花酿是我两年前亲手酿的,之前为贵妃娘娘祝寿献上五坛,家里人又喝了些,如今也就剩这三坛子了。” “骊姐姐快别磨蹭了,还不快快为我们满上!”说话的妇人显然和于夫人很是熟稔,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就你最是贪杯!”于夫人笑骂道。 但她立刻又话锋一转:“美酒还需美人配,今日这席上,我看就属叶栖渔 分卷阅读35 容色最好,不如就由你来为诸位斟酒可好?” 她嘴里说的是问句,眼睛里的神色却不是如此,若是叶栖渔敢说一个不字,今日恐怕就不好收场。 而她刚刚一句话,就为叶栖渔拉了无数仇恨。席上这么多女郎,偏偏她说叶栖渔容色最好,让那些平日自视甚高的世家女郎如何想? 诸多目光落在叶栖渔身上,或嘲讽或戏谑。 叶栖渔茫然地抬起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叶姑娘,还不快来奉酒。”于夫人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叶栖渔就是不清楚这些交际的潜规则,也知道于夫人不怀好意,她不能轻易应下。 叶南枝担心地看向叶栖渔,向来在席上奉酒的,都是歌姬舞女之流,若是叶栖渔应了,便是把自己放在了这等人的位置。 如今她虽然屈身绛雪楼,大家却都知道她是叶氏的血脉,如果她为众人奉酒,就是辱没了叶氏的门楣。 ☆、第二十三章 破局 叶栖渔茫然无措,于夫人让侍女将酒坛放在桌案上,也不说话,只是笑看着她,大有她不答应便不罢休的架势。 气氛僵持。 忽然之间,坐在于夫人身边的叶南枝手腕一抖,三坛子酒就被尽数扫了下去,酒坛碎裂,清冽的酒液倒在草地上。 于夫人一双柳叶眉高高竖起,神情恼怒:“贱婢!” 方才唤她骊姐姐的妇人捂着心口,一脸心疼,直道可惜。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南枝还能不疾不徐地俯下身,柔声道:“小女无状,还请于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叶南依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 作为亲姐妹,她最了解这个姐姐了,从来是最细心周全的,怎么会不小心打翻酒坛。 她分明是为了为那个叶栖渔解围!且不说那个叶栖渔是不是真的是叶家嫡脉的遗孤,就算是,她们也不欠她,阿姐何必为了这么一个人,白白冒险! 叶南枝的腰弯了下去,姿态谦卑,她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此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手心渗出汗来。 “原谅?你可知道这百花酿何其珍贵,便是卖了你也赔不起!”于夫人再没了那番从容。 叶南枝微微抬起头:“都是小女的错,任凭夫人责罚。” 她面容沉静,眼神不悲不喜,叫于夫人想起了当年旧人。 当年叶家的女郎,个个都是这般,好像天下只有他叶氏最尊贵,旁的人都不值一提。于夫人曾经无数次针对过叶栖凰,却都被她轻易化解,最后被嘲笑的都是她自己。 自从叶栖凰身死,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令人恼怒的往事,可今天,她竟然又在叶氏一个旁支的小丫头身上,看见了叶栖凰的影子! 于夫人月匈口起伏,一巴掌扇在了叶南枝脸上。 就是叶南枝,也没料到于夫人会做出这样有失身份的举动。 这一巴掌实在不轻,叶南枝白净的脸立刻红了一大片。 在场的人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于夫人刻薄两句她们可以不理,但她亲自动了手,这事儿要传出去,不仅于夫人,她们的名声也毁了。 别忘了,叶南枝这一支留在京都,是为了彰显皇族的宽仁。她们可以羞辱,却不能太明目张胆,打了皇族的脸。 妇人上前拉住于夫人:“骊姐姐怎么还没喝酒就先醉了,今日难得出来走一走,何必被这些下贱东西坏了心情。” 她冷眼看着叶南枝:“还不快退下,莫不是想夫人再赏你一个巴掌?” 叶南依咬着牙,扶起自己姐姐退了下去。 席上又热闹起来,只是一切与她们姐妹无关。 不远处,念秋坐在树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马车中,叶南依心疼地看着叶南枝红肿的脸颊:“阿姐,你何必帮那个叶栖渔!便她真是叶家遗孤,也不与我们相干,管她作甚!” 叶南枝勉强地笑了笑:“孩子话,在别人眼里,我们都姓叶呢。” 叶南依抹起了眼泪:“总有一日,我定要站得比她们更高,将受过的屈辱,尽数还给她们!” 叶南枝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叶氏已经是昨日黄花,她们可真还有出头之日? 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 宴席散后,叶栖渔来到叶南枝姐妹马车前。 “姑娘寻我们可是有事?”叶南枝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面上红肿很是明显。 叶栖渔局促地握着双手:“我…今日…真是多谢了。” 叶南枝摇摇头:“姑娘这话错了,是我不小心打碎了于夫人的百花酿,与姑娘并不相干,姑娘不必,向我道谢。” 她这么做,不是为了叶栖渔,她也不想和叶栖渔扯上什么关系。 叶栖渔瞬间失语,不知该怎么接。 “阿姐何必同她多说,我们走吧。”叶南依也 分卷阅读36 探出头,看着叶栖渔,目光轻蔑。 叶栖渔满脸通红。 “等等。” 一道声音从叶栖渔背后传来,她转过头,才发现念秋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你又是谁?”叶南依皱起了眉,看她一身侍女打扮,更是不耐烦。“你是哪家的侍女,这样不懂礼数?” 念秋没有看她,只向叶南枝道:“我家主子想去你家拜访。” 叶南依被她的态度气到:“你一个侍女,好生无礼…” 叶南枝拦住妹妹:“不知贵主人是谁?” “绛雪楼主人,萧鎏霜。” 是那个传闻中的叶氏旧臣?叶南枝惊讶地挑了挑眉。 按理说,萧鎏霜作为叶氏旧臣的身份,就算不藏着掖着,也不该这样高调。可她偏生就要显露身份,反其道而行之。 叶南枝知道,她之所以还安然无恙,是因为叶氏不再,萧鎏霜一个女子无力回天,威胁不到皇族多少。 再加上如今当权的,不少与叶氏有旧,心中存着几分愧疚,因而,萧鎏霜才能在各方角力之下被默认存在。 如今这个人要来拜访叶家…该不该和她扯上关系呢… 眨眼间,叶南枝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念秋将一枚玉佩掷给叶南枝,正是当日萧鎏霜给陆俨看的那枚。 “我家主子说了,将玉佩交给你父亲,有了决定,派人来绛雪楼告知一声便是。”念秋继续道。 叶南枝看过玉佩,小心收好,神情郑重道:“我会告知家父。” 淮河上,画舫之中,尹东来独自一人盘腿坐着,手中一杯浊酒,神情淡淡。 忽然一阵激越的琵琶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尹东来抬起头,静神细听,继而变了脸色。 “来人!”他高声唤道。 侍卫低着头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这琵琶声从何而来?” 侍卫答道:“似乎是从一条画舫之中传来。” 尹东来紧紧握着手,良久才道:“追上去,请那位弹琵琶的女郎,上前一叙。” 他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还要装作冷静。 透过窗,能看见那条精致小巧的画舫,乐声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尹东来紧紧抿着唇,栖凰,真的是你吗?你真的还活着? 你真的,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业火 画舫上,萧子垣懒懒问道:“夫人如何知道,那个尹东来一定会派人来问?” “这京都都知道,骠骑大将军常常来这淮河之上泛舟。光凭这一点,我便知道他还旧情难忘。”萧鎏霜答道。 萧子垣挑眉:“为何?” “十多年前,他和叶栖凰最常约会的地方,便是此。” “这么说来,他还是个痴心人。”萧子垣调侃道。 萧鎏霜嗤笑一声,眼中全是讽刺:“既然已经做下了那等事,何必还装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真是假仁假义!” “叶栖凰的琵琶弹得最好,京都无人能出其右,《春江花月夜》,是他们定情的曲子。”萧鎏霜又说。 所以听了这曲子,加上叶栖凰未死的传言,萧鎏霜笃定尹东来一定会主动送上门来。 萧子垣点头:“难怪你将琵琶都拿了出来。我原以为,这辈子你不会再弹了。” 萧鎏霜敛下眉:“只要达成目的,什么不能做?” 萧子垣叹了口气,微微正色:“你既然是我夫人,那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委屈自己。即便你不亲自来这陈国谋划,它也是我囊中物!” 萧鎏霜按住他的手,软下声音:“这都是我愿意的。为你,为雍国,我都是甘愿的。何况,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船外传来呼喊:“不知方才弹奏琵琶的是哪位?我家将军想请她上船一叙!” 萧鎏霜扬声道:“我非歌女一流,你家将军想见,请他亲自来吧。” “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二?”萧子垣似笑非笑地问。 萧鎏霜知道,要是自己敢答一句是,这人怕是又要喝上满满一坛子醋了。 “衡郎放心,他不敢进来的。”萧鎏霜这么说。 没等萧子垣问为什么,船舱外脚步声接近,尹东来到了他们船上。 只是到了门口,他却停住脚步,踌躇不前。 尹东来抬头看着舱门,喉咙发干,良久,才问出一句:“栖凰,是你么?” “大将军恐怕是认错人了,在下是绛雪楼主人,萧鎏霜。” 尹东来有些激动:“不,栖凰,我知道是你!那首《春江花月夜》,只有你能弹得这样好。”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还怨我,这都是应该的。但我知道,你就是栖凰。真好,你没有死…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大将军这般作态,好像你很是无辜一样,当日之事,你应当称 分卷阅读37 得上,主谋吧。” 尹东来呼吸一窒,狼狈地别开头。 “栖凰,是我对不起你…” “道歉有什么用?叶家上下一百六十七口,大将军这些年,可曾后悔?当日旧人,可曾入梦而来?”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生生插.进尹东来的心脏,将他的心搅得鲜血淋漓。 “栖凰,别这样…” 在他记忆里,她总是温柔大方的,从来不同他生气,完美得不似凡人。 可现在隔着船舱对话的人,字字刻薄,不留丝毫情面。 “我们之间,非要这样?” “大将军当日谋图叶家的时候,不就该想到今日么?”船舱内的人低笑起来,“难不成,你以为如今,你和叶栖凰之间,还有什么可能?” 尹东来面色发白,良久才回过神:“那你今日引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身居高位这么些年,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 “当晚,我小叔叔是怎么死的。” 尹东来转头看向河面:“骓阳君已经故去十五年,你又何必再问。” “你说是不说。” 尹东来闭上眼。 “当日我们冲进骓阳君院落时,火势已经很大,我们进不去,只远远看着他坐在火中。” “那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烧死?”萧鎏霜唇色发白。 “他坐在火里,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我们轻点叶家族人的时候确认,那应该是你三妹叶栖梧。他面前是九霄环佩,火舌爬上他的衣袖,他却视若无睹,在火中弹完了一首《玉人歌》。” 萧鎏霜抱着琵琶,手紧紧地握着弦,眼神空茫,面色也是惨白。 “栖凰,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尹东来说,“最起码,他没有受到任何折辱。” 萧鎏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对你们才是最好的结果吧!你们都巴不得他死!” 尹东来沉默不语。 “尹东来,当日你尹家式微,你到叶家族学进学,是我小叔叔见你天资出众,才有你向上的机会!才有你今天爬到骠骑大将军的位置!”萧鎏霜声音嘶哑。 “你却联合皇室,逼死了他!”萧鎏霜恨得双目泛红,“尹东来,你简直是畜生不如!” 尹东来面无表情:“你骂得对。这的确是我做的,我对不起骓阳君,对不起叶家,更,对不起你。” “我小叔叔的尸骨在哪里。”萧鎏霜没兴趣听他的忏悔。 “先帝将他的尸骨带走,具体在何处,我也不知。” 萧鎏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走吧。” 尹东来却没有离开:“栖凰,如果你想要骓阳君的尸骨,你等一些日子,我可以为你寻到。但你要答应我,不要惹事,等我寻到骓阳君的尸骨,你将他葬到叶氏祖坟,就离开京都。离开京都,好好活着。” 萧鎏霜冷笑两声:“怎么,叶氏已经灰飞烟灭,大将军还担心我做什么吗?” 尹东来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栖凰,或许你不愿相信,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活下去,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船舱内,萧鎏霜动也不动,仿佛一座雕塑。 萧子垣上前,心疼地将她紧握着弦的手拉开,白皙的掌心已经出现了深深的勒痕。 萧鎏霜抬头看着他:“他们,就这么看着我小叔叔死在火里。满口仁义道德,却眼见着对他们有恩的小叔叔死在火中!” 两道泪从她脸颊边滑落。 “原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是真的。” “该死的不是小叔叔,是我啊!”萧鎏霜痛苦地抱住头。 萧子垣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可这不重要,他抱住萧鎏霜:“不,鎏霜,你没有错,你小叔叔也没有错,是他们的错。他们欠了你小叔叔,你只要一一讨回来便是。” 萧鎏霜回抱住他的腰,眼泪无声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了感谢渣渣小可爱的地雷了QAQ 蟹蟹,么么哒╭(╯ε╰)╮ ☆、第二十五章 暗流 尹东来回府的时候,在自己的院落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公主怎么来了?”他问。 他和严若薇虽然已经成亲,但作为长公主,严若薇有自己的府邸,并不住在尹家,是以他有这样一问。 严若薇面色冷若冰霜:“怎么,大将军这里,我还来不得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尹东来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他今日已经很累了。 径自从严若薇身边走过,尹东来向内室走去。 严若薇站起身拽住他的胳膊:“尹东来,你给我站住!” 尹东来停下脚步,带着几分疲倦问:“你又在闹什么?” “我闹?尹东来,你说,你今日去见了谁!”严若薇气不打 分卷阅读38 一处来,高声质问道。 尹东来转过头,神情不虞:“你派人跟踪我?” 尹东来说起这一点,严若薇不由有些心虚,然而她很快昂起头:“若非如此,我怎么能知道你今日去见了叶栖凰!尹东来,你是不是心里还念着她?!” 尹东来冷着脸看她:“我心里如何,与公主不相干。” “我是你的正妻!”严若薇被气得浑身发抖。“你竟然说与我不相干!” 尹东来对上她的目光:“正是因为公主是我正妻,才能窥探了我的行踪还有命在。” 话中杀气四溢,叫严若薇心头一跳。 “那你既然娶了我,为什么还要去见叶栖凰,难不成还想旧情复燃?!”严若薇眼中满是嫉恨,“别忘了,你也是当年害了叶家的罪魁祸首,她只会恨你!她接近你,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 当年尹东来和叶栖凰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天作之合,她那一点暗自的倾慕,只能埋藏在心里,不敢告诉任何人。 她只能当叶栖凰最好姐妹,眼睁睁地看着他对叶栖凰百般呵护关怀,却对她冷淡疏离。 嫉妒如同蚂蚁一样夜夜啃噬她的心脏,直到那一日,她被父皇派去偷窃密令… 尹东来看着她扭曲的面容,沉声道:“公主放心,臣心中明白得很。” “你既然明白,就该杀了她!立刻杀了她!”严若薇歇斯底里地吼道。 尹东来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别动她。” 严若薇仰头看着他,笑了出来:“哪个她?” “你我夫妻一场,我不想动你,别去招惹她。”尹东来警告道。 严若薇失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痴情啊!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当初怎么还做出那样的事?你以为自己做出那样的事,她还会原谅你么?!” “你不是她最好的姐妹么?当日你窃取密令,也算帮凶,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尹东来回敬道,他狠狠甩开严若薇的手,后者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尹东来弯下身:“我们一个忘恩负义,一个背信弃义,也算绝配。但,严若薇,你听好了,别去招惹栖凰,这是我欠她的。我要她好好活着,谁也不能再伤她。” 严若薇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落,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尹东来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站直身,往内室去了。 严若薇双手死死抓住袖角,尹东来,你要护着她,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这京都之中,想让叶家永远成为历史的人,实在太多了。 “来人,备车,送我进宫!” 叶栖凰,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死人,就安安生生当个死人就好了! 孔雀台中,当今陈国皇帝严城,在紫宸殿召见了自己的姐姐。 “阿姐忽然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他温声问道。 严城生得温文尔雅,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不像个皇帝,更像一位养尊处优的世家郎君。 说起来他这个皇位也是捡漏来的。陈国先帝子嗣不少,严城非嫡非长,能力也不算出众,当初没有任何人觉得会是他上位。 先帝用计图谋叶家之后,皇族势力渐大,几个有能力的皇子为了那张椅子打得狗脑子都要出来了。最初先帝只当这是在历练儿子,没想到最后众人手段齐出,连先帝也控制不了局面,纷纷落了个惨淡收场。 这时候,一直关起门过自己小日子的严城就入了先帝的眼,他素有仁德的美名,传位于他,做个守成之君完全足够。 更重要的是,他也会善待几个夺嫡失败的兄弟。事实证明,先帝没有看错,严城继位之后,并没有对几个兄长赶尽杀绝,只是夺了他们手中的权,圈在府中好生荣养。 严若薇和这个弟弟的关系也很是亲密,严城一上位,她也得以封了长公主。 向严城行了礼,严若薇起身道:“陛下可曾听说京都传言?” “不知阿姐指的是哪一桩?”严城停下批改奏折的笔,问道。 “自然是,叶氏栖凰,重回京都一事。”严若薇神情凝重。 听她这么说,严城哂笑一声:“不过是些风言风语罢了,阿姐怎么还当了真。当年我们是亲眼看清叶氏全族的尸体的,叶栖凰怎么会还活着。” 严若薇急了:“真的是叶栖凰!尹东来还亲自见了她!” 严城有些无奈,看来太医说得不错,阿姐真是被吓得失了神智。 “阿姐,不过是有心之人借当年叶氏女君的名义生事而已,不必太过担心。” 严若薇见严城不肯信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便是如此,也该将人杀了,以免叶氏死灰复燃…” 严城打断她:“好了。阿姐,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和尹大将军成亲这些年,该好好笼络他,生个儿子继承尹家才是正经。我知道你介怀当日叶栖凰和他的婚约,只是时移世易,尹卿是个有担当的人,你也不该随便怀疑他。” 严若薇还想说什么,被严城 分卷阅读39 抬手止住:“你难得进宫一次,不如去看看刘氏吧。” 严若薇被人半强制地带了下去。 严城松了口气,看向窗外。 十五年前,他不过是叶家栖凰身边寻常的倾慕者之一,何曾想到今日端坐在孔雀台上的日子。 叶栖凰还活着? 她,从来没有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 ☆、第二十六章 汹涌 许是今日严若薇进宫提到的话叫他心中在意,处理完朝事之后,严城吩咐摆驾淑妃的长春宫。 “陛下要来?!”小宫女惊喜道。 在这后宫之中,只有得了陛下的宠爱才是真的,淑妃不争不抢,窝在这长春宫半步不出,她宫里的宫人们外出做事时也少了两分底气。 更别说淑妃所出的五皇子严书辞不受宠,未曾担任什么要职,眼见未来无望,恐怕只能做个无实权的逍遥王爷。心思活泛些的,早已寻了门路到别处去了,再不肯留在这儿烧冷灶的。 小宫女是家里穷才被卖进宫做宫女的,在宫里无亲无故。她也没有更多野心,只盼着淑妃得宠,日子好过些。 小宫女喜欢淑妃,理由也很简单。在她眼里,淑妃实在是太好看了。从前没进宫的时候,她以为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这么美呢。 这样美的娘娘,陛下怎么会不喜欢呢?小宫女有限的见识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见她这样冒冒失失的,长春宫的大宫女寒烟嗔了她一眼:“学了这么久的规矩又全忘了?冒冒失失的像个什么样子。” 小宫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一会儿又悄悄靠近寒烟,小声问道:“今日陛下真的要来?” 寒烟点点头:“旨意都传下来了,难不成还有假?” 小宫女有些激动:“娘娘该趁这个机会…” 她还没说完,被寒烟一把捂住了嘴,寒烟厉声道:“娘娘的闲话,也是你能说的!” 小宫女噘着嘴低下了头。 寒烟转过头看了一眼帷幕后的淑妃,她手里捧着一卷书,神色浅淡,并没有因为严城要来有什么特殊反应。 寒烟眼中划过一抹忧色,她可以说是淑妃身边的老人了,从十多年前她进宫起直到现在,一直侍奉左右。 是以,她对陛下和淑妃之间的纠葛,还是颇有几分了解的。淑妃和陛下,哪里是淑妃不得陛下恩宠,分明是陛下小心翼翼待着淑妃,生怕惹了她不悦。 唉,陛下和淑妃之间的关系,终归不是她这个下人能置喙的。 寒烟招呼着小宫女,既然陛下要来,晚膳便不能那么简单,要早些去膳房安排下。 延庆宫,刘贵妃听了底下人回报,皱了皱眉:“长春宫?陛下怎么想起淑妃了?” “陛下天心难测,岂是我等下人能揣度的。”小太监细声细气地回答。 刘贵妃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她不太在意这个消息,淑妃虽然母凭子贵封了妃,却并不得盛宠,在这皇宫如同半个隐形人。在刘贵妃眼里,儿子不成器的淑妃完全不配做她对手。 她喃喃道:“只要不是去姓胡那个小狐狸精那儿就好。” 小太监低着头,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刘贵妃嘴里姓胡的小狐狸精,是新近入宫就被封为昭仪的胡昭仪。年轻貌美,仗着陛下盛宠逆了刘贵妃好几次意。 碍着严城对她正是新鲜,刘贵妃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做什么。只等她失了宠再来慢慢炮制。 抬起保养良好的手,刘贵妃居高临下地说:“你做得不错,且下去领赏吧。” 小太监欣喜地答应一声。 夜幕降临,寒烟使人将宫门口悬挂的灯笼点亮,灯火照亮了寒夜。 远远听到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寒烟赶紧带着众宫人在门口迎接。 “见过陛下!” 严城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淑妃并没有出来,不过也没人觉得奇怪,她一向是如此的。 严城步入内室,淑妃还是那般姿势,倚坐在榻上,神情冷淡。 她这姿态明明有些轻浮,偏偏由她做出来是那样好看。 严城挥手,让宫人退下,随后坐到淑妃身旁,轻轻抽去她手中的书卷:“天色已晚,别看书了,小心伤了眼睛。” 淑妃任由他动作,手中没了书,她缓缓抬起头,淡漠地看着严城。 严城呼吸一窒,在她面前,他不是陈国的君主,而永远是十多年前手足无措的少年。 淑妃却不在乎他心里如何翻滚,轻启朱唇道:“你今日来做什么。” 这句话叫严城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了。 “便是没有事,我不能来看看你么?”严城眼神带着几分忧伤。 淑妃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那你看过了,可以走了。” 严城黯然道:“我们之间,非得这样吗?” 分卷阅读40 “那你还想如何。”淑妃的声音空灵。 严城握住她的手:“我不过是欢喜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都会给你,只要你开心些许。” “那杀了我。” 严城哽住了,随后有几分气急败坏地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淑妃没有理他,眼神飘忽,她这副样子,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严城看她这样,软下声安慰:“书辞年纪渐长,我想着他的身份特殊,不必领什么实务,免得惹了人眼。他只开开心心过着便好,等他再大,便可以分封出宫,我一定为他选一处合适的地方…” 说起儿子,淑妃的眼神动了动,总算没有一开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若是书辞能分封离京,她是不是也能脱离这个华丽的牢笼? 严城见她有反应,暗自欣喜,继续说了下去。 檐角的风铃在风中摇摆,声音清脆。 萧子垣接住信鸽,从它脚下取下纸卷展开,看了后,轻笑起来。 “笑什么呢?”萧鎏霜在他背后探出头来。 萧子垣把萧鎏霜揽在怀里,将纸条交给她。 “谍网的人也没有查出温如故的身份。此人戒心甚重,我们的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寻常权臣,倒是我小瞧他了。”萧子垣说得不甚在意。 萧鎏霜看了,道:“京都的暗探首领看来是生疏了,该是要见他一面才是。” “陈国遥远,便有些人心思浮动,也是应该。”萧子垣与她十指相扣。“见一面也好,让他好好查查。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这温如故的身份了。” 翌日,朱砂奉上拜贴,正是来自叶家。 “看来,叶正已经做出了选择。”萧鎏霜扬起一个满意的笑。 叶正便是叶南枝姐妹的父亲,如今叶家的家主。 萧鎏霜本来不打算见他,她回来只为复仇,不在意叶氏如何。如果不是叶栖渔小心思太多,她不愿浪费时间管教,她也不会去寻这支旁支。 “去把叶栖渔叫来。”萧鎏霜随即吩咐道。 有侍女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叶栖渔便来了。 “阿姐。”她俯身行礼,姿态拘谨。 萧鎏霜淡淡道:“今日带你去见见叶氏列祖列宗。” 叶栖渔不太明白,她困惑地看向萧鎏霜。 “昔年叶氏覆灭,祖宅被尹氏所夺,为了彰显皇族宽仁,有一支叶氏旁支留得性命,在京都叶氏祖坟旁结庐而居。”萧鎏霜几句话解释清楚。 “你是二房嫡出女郎,你父母,便也被葬在祖坟。”萧鎏霜又道,“虽然他们没能养你,终归给了你性命,该去拜祭一场。” 父母…叶栖渔局促地捏着衣袖,答道:“是。” 马车已备好,萧子垣扶着萧鎏霜,登上马车。 叶栖渔自然在他们后一辆中,萧鎏霜见着她的脸就觉得闹心。 叶家的祖坟在京郊,不过离京都也不算远。 远远地,能看见一座白墙黑瓦的寻常屋宅,门口悬着叶宅的匾额。 这个时候,才能让人直观地感受到,叶氏是真的落魄了。 叶宅内,叶南枝催促着妹妹:“爹爹说了,今日有贵客前来,你快些装扮好出去迎接。” 叶南依撇着嘴:“就咱们家这情况,哪有什么贵客会上门?我看是上门来侮辱还差不多!” 叶南枝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 叶南依有些不服气,嘟囔着:“本来就是…再说了,装扮什么?咱们统共就一套能见人的绫罗衣裳,首饰也就那两样。以前的衣服首饰,早就卖的卖,当的当了。” 她说着,眼眶有些红了。在叶南依记忆里,她幼时也是享过尊容的,她和姐姐的闺房里是成箱的首饰,衣裳得另用一个库房来装,每日身上穿的用的,几乎没有重样。穿了洗过的衣裳,都赏给了下人。 谁知叶氏败落,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差,幼时的衣服首饰也只能当了用来做家用。 想想幼时,再对比如今,怎么能叫她不委屈。 叶南枝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依依,可是日子虽然苦了点儿,咱们一家只要在一起,那不就足够了吗?爹娘都在,还有阿弟,只要我们在一起,还怕什么呢?” 叶南依嘟着嘴,勉强点点头。 叶南枝笑了:“这才对啊。有客人来,就算咱们不必装扮得如何华丽,也该整齐干净,这是礼数。虽然门庭败落,我们却不能一味消沉,不该失了礼数。” 她说着,拿起断了齿的木梳,为叶南依梳起了头发。 模糊的铜镜里,映出姐妹俩小巧的脸。 叶南依看着铜镜,忽然笑道:“阿姐,我们可真好看!” 叶南枝被她逗笑了:“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叶南依笑靥如花:“本来就好看,我好看,阿姐也好看!” 可是她心中立刻又漫上愁绪。再好看又有什么用。那些世 分卷阅读41 家女郎,虽然相貌不及她,却穿着华裳,簪着金饰,她们站在一处,身份高下立分。 叶南依低头看着妆奁里仅有的两根银簪,心里实在不服。 她这样好看,已经戴得黯淡的银簪怎么配得上! 可家里的情况… 她真想嫁个世家郎君,出行时仆役成群,平常伺候的侍女也有数十人,衣裳首饰都是最好的,看谁还敢瞧不起她! 叶南枝看她脸上表情丰富,时喜时怒,不由失笑着摇摇头。依依这个小丫头,真是什么心情都摆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小可爱们在猜淑妃和女主的身份,现在直接告诉你们就没意思了,不如期待一下之后两个人的掉马现场O(∩_∩)O ☆、第二十七章 身份 这厢,叶家全家人都站在门口,为的就是迎接家主叶正口中的贵客。 说是全家,也就叶正和三个儿女,叶南枝兄妹和幼子叶清原。他的夫人在生叶清原时难产,家境落魄,他也就没有再娶的心思。 除了他们四人,还有一个小丫头,赶车的老仆夫妻,都规规矩矩站在门口。 叶南枝对于所谓的贵客,心中有几分猜想,但她不明白的是,爹爹怎么有胆子做出这等豪赌。 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萧鎏霜低着头走下马车,她抬头的瞬间,叶正倒吸一口凉气。 他上前一步拜倒在地:“下臣,见过女君!” 萧鎏霜俯视着他:“如今已经没有叶氏,你也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女君永远是叶氏的女君!”叶正回答道,他激动得双手都开始颤抖,“真是太好了,女君还活着!真是天不亡我叶氏!” 叶栖凰是叶氏上下倾全族之力教养出的女郎,是曾经惊才绝艳京都的存在,她活着,叶氏就有兴复的希望。 将叶正激动的模样看在眼里,萧鎏霜心中五味杂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人将叶栖凰视为救世主啊。 叶正欣喜若狂,他三个儿女却看得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萧鎏霜抬手让他起来:“不必如此,说起来,我也该唤你一声正叔。先进去吧,只在门口站着也不好看。” 叶正连忙起身,让到萧鎏霜身后:“女君请。” “家境艰难,委屈女君来此了。”叶正嘴里还道。 叶氏风光的时候,他作为旁支,只有过年之时,才能在祖宅见叶栖凰一面,如今和她当面,自然是诚惶诚恐。 一行人拥着萧鎏霜往屋内走,把跟在萧鎏霜身后的萧子垣和叶栖渔忘得彻底。 萧子垣挑眉,对身旁的叶栖渔道:“跟上吧。” 叶栖渔嗯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暗中用余光打量他的背影。 听说,这人是阿姐的…男宠… 这个从吴国逃难来的琴师,或许是因为生得好,入了阿姐的眼。可是…在叶栖渔心里,堂堂大男人,以色侍人,真是… 偏偏阿姐还处处都带着他。就连来拜祭亲人,竟然还带上了他!叶栖渔心中暗暗怨愤。 来到大厅,叶正请了萧鎏霜坐在上首,这才向她介绍道:“这是下臣的一双同胞女儿,叶南枝,叶南依,幼子叶清原。” “快见过女君。”叶正对自己的儿女说。 叶南枝三姐弟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向萧鎏霜行礼。 叶正又道:“下臣家贫,不过长女南枝有一手上好的庖厨技艺,不知女君可愿赏光?” 萧鎏霜看了一眼叶南枝,答道:“去准备吧。正叔,还请你带我去先祖墓前拜祭。” 她一指叶栖渔:“这是二房的七娘,刚生下来不久家中就出了事,她被掩了身份以奴仆的身份活下来,如今也该去拜祭一下父母。” 叶正打量一眼叶栖渔,点头:“是这个理。” 他吩咐叶南枝前去准备午膳,然后带着萧鎏霜三人向外走去。 见他们走远了,叶南依才抱怨道:“什么女君,叶氏都没了还摆这个谱儿呢!爹爹何必对她如此恭敬!还有那个叶栖渔,当了十多年奴仆,还算什么叶家女郎,我看她恐怕连字都认不全吧!” 叶南枝摇摇头:“爹爹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理由。依依,栖渔姑娘自幼遭逢不幸,沦为奴仆,她也是我们的亲人,你不可如此嘲讽于她。” 叶南依不服气:“难道我说错了吗?!再说亲人,我们也没沾了她什么光,反倒被连累得不轻。” “二姐,别这么说,小心爹爹听了生气。”叶清原也开口劝道,他是个略显文弱的少年,温和清秀。 叶南依还不肯服气,叶南枝终于生了气,她一向知道这个妹妹任性,家中境况不佳,偏偏她又心比天高。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只能尽可能地保护她。 没想到她现在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说话连场合都不会看了。 叶南枝冷下脸,叶南依立刻便怕了三分。母亲早逝,这个姐姐虽然只比她早出生一刻,却担起 分卷阅读42 了母亲的责任,她一生气,叶南依就怕了。 “知道错了吗?”叶南枝逼视着她。 叶南依狼狈地点点头,叶南枝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转头看向叶清原,叶南枝温声叮嘱道:“你先回去温书吧。” 叶清原点点头,长姐如母,他对叶南枝几乎是言听计从。 而叶南枝则带着妹妹往膳房去,贵客临门,午膳不可太过简陋。 再说叶正,带着萧鎏霜三人到了墓园,只见放眼望去,是一个接连一个的墓碑。 叶栖渔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场面实在荒凉得紧。 萧鎏霜看出了她的意外,笑了笑:“叶氏上下一百六十七口连同列祖列宗,都葬在这里了。” “此处还是叶氏第一代家主买下,满心以为叶氏能够百代不衰,这片地方也足够埋下。没想到一夜之间,叶家嫡脉死得干干净净,把这块坟地都填满了。” 叶栖渔没有搭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是叶正开口:“当年大乱,叶氏之中有好几位未曾出嫁的女郎,下臣不忍看着她们魂魄无依,便也葬在了这里。” 按理说,女孩儿要出嫁,是不能葬在祖坟的。 但陈国讲究土葬,若是不能,便视为魂魄无依,不可转世轮回。 “我代那些姐妹,谢过正叔了。”萧鎏霜的脸上浮起一层惆怅。 叶正连忙摇头:“不敢当女君一个谢字,不过分内之事。” 他接着又道:“只是下臣没想到,女君还活着,所以为您还有七娘都立了碑…如今倒是该把墓都平了…” 萧鎏霜摆了摆手:“不必了。这墓中埋的人,也算为我们而死,不要去打扰她们安宁了。” “是。” “这其中,还少了一块墓碑。”萧鎏霜的目光看过林立的坟头,轻声道。 叶正叹息一声:“骓阳君的尸身在那场大火后被先帝带走,不知去向,倒是三娘叶栖梧的尸身得以留下,如今也葬在此。” “按理说,本可以立下衣冠冢。但我一家居于京都,事事受人监视,骓阳君顶着那样的污名,先帝有旨,谁若敢立碑祭拜,便等同谋逆。为一家性命计,下臣实在不敢这般动作…” 萧鎏霜打断他的话:“正叔不必抱歉,这并非你的过错。” 叶正眼神黯然:“骓阳君那般风流人物,却落得…先帝实在是…” “当年我小叔叔选了做他一个无权皇子的伴读,扶持他登上皇位,他却转头联合尹家对付叶氏,可见帝王薄情,叫人心寒。”萧鎏霜缓缓道。“所谓陈国双璧,到头来也成了一场笑话。” 叶正见她如此,也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加以安慰。 “正叔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七娘在此拜祭一番。”萧鎏霜顿了顿,又说。 叶正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女君大概是不愿自己看见她失态的一面。 “既然如此,下臣便不打搅女郎拜祭先人。我已备下拜祭用的薄酒放在一旁,只是女郎便是伤感,也要保重身体。您活着,叶氏就还有兴复的希望。”叶正劝道。 萧鎏霜沉默不语,叶正走远了,她勾起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她回来,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兴复叶氏,只是要为小叔叔讨一个公道。 萧鎏霜领着叶栖渔找到了她父母的墓。 “这便是你阿爹阿娘。”萧鎏霜说着,倒了一杯酒在手中。“磕个头,也算谢过他们生你一场。” 叶栖渔乖顺地跪下,额头靠着地面,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她偷偷在梦里想过无数次的父母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却是以两块冰凉的墓碑存在。叶栖渔说不清自己的心情,要说有多伤心,那也不至于,毕竟他们根本不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阿姐,能和我说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么?”叶栖渔开口请求。 萧鎏霜把酒杯微微倾倒,浑浊的酒液撒在地面,她盯着酒液一滴滴坠落,最后才开口:“你父亲是叶家二郎,我父亲的弟弟。当时叶家三位郎君,最小的便是骓阳君叶怀虚。” “二叔性情平和,才能平庸,在三兄弟中,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及冠之后,他娶了你母亲。你母亲也是温柔良善的性子,两个人琴瑟和鸣,很是恩爱。” “在你之前,他们有两个儿子,所以你出生的时候,二叔夫妻都很高兴,他们正想有个女儿。”萧鎏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他们很爱你。” 萧鎏霜没有再说下去,她已经说得够多了。 “多谢。”叶栖渔轻声道。 她眼中含着泪,父母若是看见她这副模样,会不会觉得失望?她身上没有世家女郎的端庄仪态,若不是萧鎏霜将她从陆氏带出,她现在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侍女阿圆。 若是叶家没有败落…若是叶家没有败落… 那该有多好… 她会是光明正大的叶家女郎,身份尊贵,能理所当然地嫁给纪二郎那样的世家郎君!b 分卷阅读43 r   萧鎏霜没兴趣看她流泪:“你若有什么话今日便和他们说个够吧。” 萧子垣拉住她的手,两个人穿过数个墓碑,往外走去。 叶栖渔低着头,眼泪坠落。 萧鎏霜在一道墓碑前停住脚步,萧子垣望着墓碑,那上面刻着“叶氏三娘栖梧之墓”。 萧鎏霜放开他的手,整理衣裙,向着墓碑郑重地拜了下去。 萧子垣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竟是这样! 萧鎏霜直起身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夫人在我面前,从此便没有秘密了。”萧子垣回答。 “我以为以衡郎的聪明,早就已经猜到。”萧鎏霜挑眉。 萧子垣摇摇头:“夫人的嘴严得像蚌壳,没有丝毫线索,我哪里猜到。” 萧鎏霜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往之事,萧子垣虽然调查过,但毕竟并非陈人,更没有亲历当年事,最终还是知之甚少。 其实他若要问,萧鎏霜也一定不会瞒他。只是萧子垣知道,这些事是萧鎏霜心口的伤疤,他不愿去揭。 萧鎏霜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她笑着看向萧子垣:“既然我在衡郎这里已经没了秘密,往后你怕是会觉得我无趣了。” “怎么会?”萧子垣立刻道,“夫人在我心里,永远是一等一有趣的人,再没旁的能比。” 萧鎏霜笑睨了他一眼,向前走去。叶家几个女郎的坟墓都在一处,叶栖梧的坟墓不远,就是叶栖凰。 萧鎏霜看着墓碑,没有动作,只是不由出神。 “你该唤她一句阿姐吧。” 萧鎏霜回过神,点点头。 “你对她了解颇深,可我看,夫人你并不喜欢她。”萧子垣摸着下巴。“你们的关系并不亲密啊。” “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如何亲密。”萧鎏霜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好?” 萧鎏霜摇头:“恰恰是她太好了。那时候的叶栖凰啊,是叶家嫡长女,被尊称为女君,就连皇族在她面前也要礼让三分。京都最优秀的世家郎君簇拥在她身旁,世家的女郎都以陪伴在她身边为荣。” “那时候的叶栖凰,是叶家真正的凤凰。”萧鎏霜陷入回忆。“美貌,聪慧,温柔…一切美好的词都可以放在她身上。” “庶女在叶家不值钱,我的日子可想而知。叶家势大,仆役成群,免不得就有倚老卖老的。后来我年长些,将事情闹大,才算摆脱。” “她怜我无依无靠,不被父母喜爱,将我常常带在身旁行走。” 萧子垣皱起了眉:“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法子。” “在别人眼里,她能对我有三分怜悯,已是恩赐。”萧鎏霜说得平淡,或许是事情过去太久,或许是斯人已逝,她对于这些旧事已经不再那么执念。 “如果说,她是天上的皓月,那我便是风中的烛火。我只能做她的影子。” “我不喜欢她。” ☆、第二十八章 打脸 “平心而论,她的确待我很好,可我还是不喜欢她。那时候,我常常想,要是这世上没有她,要是这世上没有叶栖凰,那该有多好。” 萧鎏霜转头看着萧子垣:“这想法实在很恶毒对不对?她没有哪一处对不起我,我却盼着她消失。” 她面无表情,眼中却有泪落下。 萧子垣认真地看着她:“不,你没有错。” 他将萧鎏霜额前的一缕发别到耳后:“那般情况下,生出怨愤再正常不过,除非是圣人。” “而你最终,也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不是吗?” 萧鎏霜弯了弯唇角:“你总有理由替我辩解。” “我说的可都是打心底的大实话。”萧子垣刮了刮她的鼻头,“再说你才是我夫人,难不成我还要向着别人说话?” 萧鎏霜轻轻拍开他的手:“大庭广众,衡郎还是庄重些。” 萧子垣悻悻收回手:“这下子不伤心了?” 难得见夫人这副感伤脆弱的模样,还想多安慰几句讨些福利呢,可惜可惜。 萧鎏霜白了他一眼:“人死灯灭,过往种种皆如云烟。她待我的确不错,我不过…是不喜欢她罢了。如今我借她的名义重回京都,也算欠了她一份人情。” 往事种种,皆是云烟。 萧子垣为萧鎏霜倒了一杯酒,她接过,撒在叶栖凰墓前:“阿姐,一路走好。” 用过午膳,叶正将萧鎏霜请进书房密谈。 书房外,叶南依蹑手蹑脚地接近窗前,身后跟着叶清原。 “二姐,这样不好吧。”叶清原小声说,他是被叶南依强行拖来的。 偷听爹爹谈话,是不是太… 叶南依回头横了他一眼:“你还当我是你姐姐啊!这女的来者不善,我要看看她想弄什么幺蛾子!” 书房内,萧鎏霜突然看向窗外,叶正有些奇怪:“女君,怎么了 分卷阅读44 ?” “有两只小老鼠。”萧鎏霜含笑回答。 叶正皱眉,大步走到窗前,猛地打开窗户,叶南依和叶清原被抓了个正着。 叶南依讨好地对父亲笑笑:“阿爹…” 叶正却没有让她糊弄过去,让姐弟二人跪到正厅中反省。 “女君见笑,小儿无状…”叶正苦笑着向萧鎏霜拱了拱手。 萧鎏霜没有太在意:“总归事情都谈完了,儿女年少,多教教便好。” “正叔,以后便多倚仗你了。”萧鎏霜笑了笑。 叶正正色道:“下臣必不负女君所托,定让我叶氏重回孔雀台之下。” 出了书房,便看见赶来为弟妹求情的叶南枝。 “女君。”她先对萧鎏霜行了礼问好。 萧鎏霜停下脚步看向她,突然道:“你可愿追随我?” 叶正眼睛一亮,就要应下:“能得女君看重,是小女的福气…” 萧鎏霜抬手止住他,对叶南枝道:“你只说自己的想法,不必多虑。” 跪在正厅的叶南依却突然跑了出来,挡在叶南枝面前:“你休想哄骗我阿姐去给你做侍女!” 萧鎏霜皱起了眉。 叶正被这个不会看场合的二女儿气得不轻:“叶南依,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竟然敢在女君面前如此放肆!” 叶南依梗着脖子:“叶氏都覆灭十多年了,她还摆什么女君的谱儿?她来我们家,只会为我们招祸!” 叶正被气得脸色发青,还没等他做什么,叶南枝一个巴掌扇在妹妹脸上。 叶南依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她竟然动手打她! 叶南枝弯下腰:“依依年幼无知,还请女君宽恕她的罪过。” 叶南依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她是为了叶南枝才冲出来说这一番话的! 她抹着眼泪跑开。叶南枝看着她的背影暗自着急,却不能追上去。 萧鎏霜问叶南枝:“你也觉得,我让你追随我,是为了让你做个婢女?” 叶南枝摇头:“女君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缺了侍女。” “那你的回答呢?” 叶南枝犹豫片刻,还是道:“南枝毕生所愿,不过是家人团聚,平安喜乐。一家人只要在一处,哪怕粗茶淡饭,也是欢喜的。” “罢了,人各有志。倘若日后改了主意,再来同我说。”萧鎏霜觉得,以叶南枝那个妹妹的性子,她想过安生日子,恐怕不容易。 叶正也觉得遗憾,但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能强求。 “多谢女君体谅。”叶南枝实在担心妹妹,匆匆告退。 “正叔有个好女儿。”萧鎏霜感叹道。 叶正谦虚道:“女郎谬赞。不过南枝的确是个好孩子…就是我那二女儿,实在不懂事,让女郎见笑了。” “其实她说的也不完全错。”萧鎏霜将右手负在身后。“叶家覆灭这么多年,我之所以能出现在京都,也是因为那些人觉得叶氏已经没有起复的机会。当年与叶氏有旧的人,念着所谓旧情,放我一马。这种情况下,正叔怎么还肯为我效命?” 叶正回答:“我相信偌大叶氏,既然能保住女君的性命,必然也还留了一些后手,否则女君何必回京都送死。” “再有,以我家如今状况,实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为小吏,处处受人掣肘,上官时有责难。偏生还不能辞官,想离京做个田舍翁也不成。” “小儿清原年纪渐长,却无出路,我实在不忍他同我一般活着。与其这样艰难求存,不如跟着女君赌一把,便是输了,下臣也不怨。” 说到这里,叶正洒然一笑,眉间因为郁郁不得志而积压的愁绪暂时散去。 三日后,绛雪楼外。 严若薇坐在马车中,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仆妇低着头听她吩咐。 “你带着人进去之后,别管其他,只找人问清那萧鎏霜在何处,将她擒下,带到我面前便是。”严若薇叮嘱,“嬷嬷,我能信的就只有你了。” 妇人开口,声音沙哑:“公主放心。” 她下了马车,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健妇黑沉着脸向绛雪楼里去。 迎客的小厮见她们来势汹汹,堆着一张笑脸上前:“几位老姐姐这是做什么…” 一个健妇抬手推了他一把,生得瘦小的小厮被推得一个踉跄,眼睁睁看着她们闯了进去。 他抬手抹了一把汗,这真是来者不善,他得赶紧去通禀朱砂姑娘,砸场子的来了! 一行人闯进绛雪楼,大堂之中揽着歌姬路过的客人诧异地看过去。 绛雪楼不是没有女子来赏乐,可这些仆妇打扮的妇人,显然不是为此而来。 仆妇一双眼睛如同捕猎苍鹰一样锐利地扫过周围,然后领着人向楼上去。 楼上雅间众多,都紧闭着房门。仆妇随手抓过一个走道上的侍女:“萧鎏霜在哪儿。” 侍女抖如筛糠,强撑着说: 分卷阅读45 “你们是谁?绛雪楼可不是谁都能放肆的地方!” 仆妇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聒噪。若是不会说话,我便帮你割了这舌头。” 侍女害怕得连连摇头,指着走道尽头的雅间道:“她就在那儿,朱砂姑娘在为她抚琴…” 仆妇冷哼一声,放开她,强硬地闯进那间房。 房中只有两人,端坐在房中的朱砂诧异地抬起头,她身边的萧鎏霜也不悦地看过去。 仆妇看见萧鎏霜的那一眼,就知道自己从小陪伴的公主为何那般失态。 “方嬷嬷,好久不见。”萧鎏霜主动打起招呼。 被称为方嬷嬷的仆妇神情不变:“没想到叶女君竟然能逃得性命,我还以为叶氏的人,都在那晚死绝了。” “那真是让嬷嬷失望了。”萧鎏霜皮笑肉不笑,“我这人实在命硬,死不了。” “老奴不介意替我家公主,送女君一程。”方嬷嬷分毫不让。 萧鎏霜嗤笑一声:“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 “那要试试才知道。”方嬷嬷面瘫着脸,任何会对公主不利的人或事,都该消失。 萧鎏霜站起身:“那方嬷嬷今日来,是想替你家主子解决我这个麻烦喽。” 方嬷嬷生硬道:“我家公主,请叶女君前去一叙。” 朱砂也站了起来,若是这些人想对主子不利,便是暴露了绛雪楼中暗谍,也要拦下这些人。 可萧鎏霜背后的手对她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 朱砂虽然心急,却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好啊。”萧鎏霜一口应下,“依着我们当年的关系,她要见我,我怎么会不肯?” 她这样爽快,方嬷嬷反而迟疑了,怀疑其中有诈。 萧鎏霜好笑:“嬷嬷难不成是怕了我?” 方嬷嬷沉下脸:“请。” 几个健妇如同押送一般把人带了出去,为了严若薇的名声,方嬷嬷走的是绛雪楼后门。 严若薇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长公主既然要见我,怎么还躲在马车里,莫不是心中羞愧,无颜面对旧人。”萧鎏霜淡淡道。 话音刚落,严若薇就怒气冲冲地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听闻长公主上回见了我便抱病在家,如今看来,是大好了。”萧鎏霜好像还嫌她不够生气,故意道。 “叶栖凰!”严若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在。” 严若薇气得浑身发抖,叶家覆灭之后,她荣宠无限,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了。 狂怒之下,严若薇扬起巴掌打向萧鎏霜,被她轻易握住手腕。 萧鎏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而后狠狠甩开她的手。 方嬷嬷及时扶住快跌倒的严若薇。 “严若薇,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毫无长进。”萧鎏霜冷漠道。“我要是你,就直接动手,见我?你是想找什么存在感?” 严若薇咬着唇,她之所以要让方嬷嬷把萧鎏霜押出来,怀的就是折辱她一番的心思。 当年她在叶栖凰面前,卑躬屈膝,种种讨好。所有人眼里都只看得见叶栖凰,可明明她是公主,是陈国最尊贵的女郎! 她喜欢的人,一心喜欢叶栖凰,叶栖凰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的吃穿用度,比自己更加精致奢侈!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严若薇还恨得牙齿打战。 方嬷嬷扶住她,冰冷的目光射向萧鎏霜:“公主,不必同她多说,直接打杀了便是!” 严若薇这才反应过来,她今日带了这么多健妇,完全可以直接动手,何必和萧鎏霜多说。 “方嬷嬷不愧是深宫里历练出来的人,手段果然狠辣。”萧鎏霜拍了拍手。“若是你主子有你这番果决,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降不住一个尹东来。” “闭嘴!你没资格提东来!”提到尹东来,严若薇变了脸色,失态道。“他已经是我的夫君,你休想再将他抢回去!他是我的!” “长公主多虑了,一只白眼狼,恐怕也只有你才会当做稀世之宝,舍不得放手。可惜的是,便是你对他再是情深,他可从来没把你放在心里,否则,十五年,你们怎么还没有一个孩子?他从来,都在防着你。”萧鎏霜可谓是字字诛心。 严若薇神情崩溃,是方嬷嬷死死拉住,她才没有扑向萧鎏霜。 “公主,您如今身份高贵,何必听她一个丧家之犬挑拨,如今您是大将军的正妻。”她看向萧鎏霜。“这么多年过去,叶女君的嘴皮子倒是长进不少。” “嬷嬷过奖。”萧鎏霜淡然回答。 “可惜嘴皮子再利,也救不了你的命!”方嬷嬷眼神一利,“还不给我将她擒下,就地打杀了!” 几个健妇得令,虎视眈眈地看着萧鎏霜。 在这危急关头,萧鎏霜竟然还在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都给我住手!”一道声 分卷阅读46 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萧鎏霜没有回头,只是近乎漠然地想,来了。 ☆、第二十九章 互撕 严若薇等人齐齐回过头, 只见尹东来骑在马上,带着一队身着轻甲的侍卫, 脸色沉凝地走上前来。 随着他一步步靠近, 严若薇的心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东来...”严若薇喃喃道。 方嬷嬷领着健妇向其行礼:“老奴见过大将军。” 尹东来任她们弓着腰,也不说免礼, 身手利落地翻身下马, 缓缓走到严若薇面前。 “东来...”严若薇看着他,勉强扬起一个笑。 尹东来却漠然问道:“我同你说过什么。” “什么?”严若薇被他问得一蒙,完全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当日我警告过你, 别来打扰她。”尹东来微微低下头与她对视。“公主是将我的话都忘了?” 作为骠骑大将军,身居高位多年, 他在军中向来是令行禁止, 严若薇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尹东来自然不悦。 严若薇被他这样的态度伤得不轻,他们可是十多年的夫妻! “尹东来, 我才是你的夫人, 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这么对我?!你心里果然还是念着她了, 这么多年, 你还是不爱我!她是叶氏余孽,你帮着她,难不成也是想造反了!” “公主慎言。”尹东来冰冷地警告她。 两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 在这时候,方嬷嬷挺身挡在严若薇身前:“大将军,是老奴私自做主来此。此女为叶氏余孽,公主担心她会伤了大将军名声, 公主才会听从老奴主意。但为为家国计,该将此女就地正法才是!” 尹东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方嬷嬷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 “嬷嬷!”严若薇吓得花容失色。 这么多年,尹东来虽然对她冷淡,却没在她面前动过手,更何况打的还是她亲近之人的脸。 “贱婢安敢挑唆公主。”尹东来冷声斥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此女乃叶氏余孽?!就凭你空口白牙的指证?你这般作为,就可以定个诬告之罪!” 听了尹东来这一席话,方嬷嬷不由悲从中来,大将军这是铁了心要保叶栖凰了。可怜她的小主子,一颗心都放在他身上,却被弃如敝履。 叶栖凰,果然是公主的劫数啊! 严若薇的尊荣建立在她是皇帝的姐姐,尹东来的夫人的基础上,她赖以立身的东西,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尹东来大权在握,想要处置她,有千种万种手段。 方嬷嬷想明白这一点,干脆利落地跪下,向尹东来磕了三个响头:“今日之事全是老奴行差踏错,与公主无关,请大将军责罚。” 她这是要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嬷嬷…”严若薇唤了一声,心乱如麻。 尹东来冷漠地瞟了方嬷嬷一眼:“方嬷嬷年事已高,你伺候公主这么多年,如今老眼昏花,也该回故里荣养。来人,将方嬷嬷风风光光地送回去。” 侍卫得令,上前来架住方嬷嬷就要将她拖走。 严若薇想阻拦,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推开。这些都是尹东来的心腹,只会听从他的命令,并不把严若薇的身份放在眼里。 “尹东来,方嬷嬷是我母妃身边旧人,你敢——” 尹东来冷声对严若薇带来的健妇道:“公主患了疯病,你们还任由她出府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么?!” 健妇们脸色惨白,被他几句话吓得六神无主。 “还不将公主扶上马车。” 健妇们闻言听话地扶起严若薇,半强迫地将她扶上马车,这一回严若薇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尹东来一顿连敲带打,就将严若薇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时,他才转过头看向萧鎏霜:“栖凰…” 萧鎏霜懒懒地笑了一声:“大将军慎言,在下绛雪楼主人萧鎏霜,和叶氏余孽可没有关系。大将军方才自己亲口说的话,难不成转眼就忘了?” 尹东来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脸,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梦里,时光好像特别钟爱她,十五年,她的容貌却是一如往昔。她少年时的一颦一笑,都是他永远放在心里珍藏的回忆。 他也曾无数次想过,如果他没有选择和先帝联手,没有背弃叶家,一切会不会是另一个局面?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就像叶氏已经覆灭,就像他的妻子已经是严若薇。 “是我失言了。”尹东来苦笑一声,“公主抱病,家中下人却没看好,放任她出来乱跑。萧姑娘放心,之后,公主不会再来寻你麻烦。” 萧鎏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希望如此。” 没有再理会尹东来,她转身向绛雪楼中走去。 阁楼上,朱砂抬手命人收起瞄准尹东来头颅的□□,长出了一口气, 分卷阅读47 总算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同一时刻,尹东来的目光掠过阁楼,眼中若有所思。 “栖凰…” 萧鎏霜没有回头,她本就不是叶栖凰。 她觉得好笑,如果尹东来真的欢喜叶栖凰,当初何必要做出那样的选择。要知道,他和叶栖凰已经定亲,本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在尹东来这样的人心里,美人终究是比不过江山多娇的。 如他这样醉心权势的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一无所有。 萧鎏霜走得干脆,她身后,尹东来黯然地敛眸,片刻后,又收起一切情绪,抬步上了严若薇的马车。 “尹东来!”严若薇色厉内荏地看着他,“方嬷嬷是我母妃身边的旧人,从小陪我长大,你若敢对她做什么,我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你!” 尹东来笑了,他向前逼近一步:“公主想怎么不饶过我?” 狭小的马车中,两个人靠得很近。明明已经是春日,严若薇却是手心冰凉,原来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夫妻十几年,她都未能走进他的心。 一股深沉的悲凉从心底里升起,严若薇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走到这一步!叶栖凰啊叶栖凰,你果然就是我的克星!你都死了,为什么不能安心做个死人! 严若薇虽然放下狠话,可她确实拿尹东来没有办法。以尹东来如今的地位,就算她作为陈国皇帝的弟弟,也不能轻易拿尹东来怎么样。 “尹东来,你想如何?”严若薇心中怨忿。 ☆、第三十章 君臣 “公主既然患了病, 京中嘈杂,你还是去郊外庄子上静心养着为好。”尹东来不疾不徐地说出这句话。 严若薇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想软禁我!” 尹东来脸上没了笑意:“倘若公主识趣, 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你我本是夫妻,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 “你——”严若薇咬牙。“本宫乃是陛下亲姐, 你敢如此放肆!” 尹东来摇摇头:“若是先帝还在, 我少不得还要忌惮你皇族三分。可你那位弟弟,优柔寡断,不堪为谋。” 严若薇听着他言语猖狂, 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原来没了叶氏,还有你尹氏!尹东来, 你当年背弃叶氏, 不是为了你口中叶氏势大, 族人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而是为了让尹氏取代叶氏的地位啊!” 这一刻, 她突然全明白了。 “当初你肯娶我, 是为了让父皇放下戒心!这么多年, 你不肯给我一个孩子,不仅是因为还念着叶栖凰,还因为不想有一个留着皇族血脉的儿女!” “你宁愿绝嗣,也不要一个留着皇族血脉的儿女!”严若薇说着,眼泪落了下来。“可笑天下人还说你对我一心一意,不纳二色, 在你心里,恐怕还是觉得,只有当年惊才绝艳的叶家凤凰女才配得上为你生儿育女吧!没有她,你宁愿绝嗣!” 尹东来兄弟众多,他虽没有子女,尹家下一代香火却不少。 尹东来近乎叹息一般道:“原来你现在才明白么?先帝的确英才,生生算计死了叶怀虚,可惜他还是死得太早,种种算计,反而成全了我尹氏。” “公主之后便在庄子上好好养病吧,京中诸事,不会再烦扰你。” 严若薇攥着衣袖,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怨恨。 命人立刻将严若薇送离京都,尹东来转头进宫求见严城。 严若薇毕竟是皇族,尹东来就算权势滔天,把她强行送出京都,也要找好理由对严城交代。 “阿姐的病竟是这样严重了?”听了尹东来叙述,严城眼里带着几分担心。 尹东来点头:“太医之前开了药方,也有按时服药,却是不见好转。我想可能是京都人多口杂,总有些不实的消息传播,传到了她耳朵里,这才加重了她的病情。不如去郊外庄子上静养,看能不能好转。” 严城赞同:“有道理。我前日见了阿姐,她看起来确实是精神恍惚,一定要说那个…那个…仿佛姓萧的女子,是叶栖凰。唉,叶家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这也是咱们亲眼所见,如何还能回到京都。” “那女子只是长得与当年的叶栖凰有几分相似罢了。”尹东来不欲多说,转开话题。“我今日进宫,其实还有一桩事,当年先帝将罪臣叶怀虚尸骨带走,陛下可知道,他被葬在何处?” 严城皱起眉头:“尹卿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京中关于叶家余孽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臣也不免听了些。陛下也知,我与叶氏长女叶栖凰曾有亲,叶怀虚谋逆,连累满府,但叶家之事已经过去十五年,看在叶栖凰的份上,臣想求陛下让叶怀虚尸骨回归叶氏祖坟。” 严城的脸色不大好看:“尹卿,叶怀虚当年,可是勾结雍国,妄图谋逆!” 他更在意的,是尹东来提到和叶栖凰的那桩婚事。当年叶栖凰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尹东来,不知伤了多少少年的心,严城也是其 分卷阅读48 中之一。 而叶怀虚谋逆一事,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先帝用来诛杀叶家的借口。 “人死灯灭,陛下若肯让叶怀虚回归叶氏祖坟,乃是一等一的仁德。”尹东来没有放弃。 严城也不松口:“这样大的罪名,若是轻易饶恕,我皇族的颜面何在?!尹卿不必再说,朕不会同意的。” 尹东来的脸色也黑了下来,严城这么坚决,实在让他脸上很不好看。 严城拒绝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尹东来大权在握,尹家势力颇大,自己可不能轻易恶了他。 于是又安抚道:“尹卿,叶怀虚毕竟是我父皇当年伴读,念着旧情,父皇还是让他入土为安的,你就不必担心了。” 尹东来只觉得这话好笑,布局算计,生生将叶怀虚逼死在火中,这也叫念着旧情? 既然严城不肯说,他便自己去寻好了。 “既然陛下已有决断,微臣告退。”尹东来懒得与他虚伪以蛇,拱手退下。 但他略显敷衍的态度让严城很是不悦。 再过几年,尹氏就是当年的叶氏了!尹东来一个臣子,竟还敢对他不敬! 严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尹东来掌管京都军,要想削减他的权利,只能徐徐图之。 无论如何,这孔雀台下不能再出一个一手遮天的叶氏! 夜色浓稠,这时的京都却正是热闹的时候。路边店面都挂着明亮的灯火,行人如织,嬉笑声不绝于耳。 而像乐坊这样的地方,晚间更是热闹,宾客盈门,窈窕的少女抱着乐器穿行在客人之中。 绛雪楼外,一身月白长袍的温如故孤身进了门来。 小厮见了他,立刻堆着笑迎上来:“相爷您来了!真是稀客,朱砂姑娘一定高兴,快请快请!” 这位丞相大人在几年前帮绛雪楼立足京都,是朱砂姑娘的蓝颜知己。这两年来得少些,不过三五月总会来看一回朱砂姑娘。最重要的是,他出手极是大方,赏钱比得上他数月工钱。 温如故脸色苍白,咳嗽两声道:“今日我来不是为了朱砂。” 小厮迟疑道:“那…” 温如故从袖中摸出帕子,掩住口鼻:“我想想见见你们这绛雪楼的主子。” 阁楼上,萧鎏霜听了禀报,侧头对萧子垣道:“衡郎,这是不请自来啊。” 他们正要想法子见一见这位丞相大人呢。 萧子垣回答:“那便让我们来会会这位神秘莫测的丞相大人,看看是什么人物。” 这边,温如故被小厮领上阁楼:“主子就在房中等候相爷。” 温如故咳嗽着点头,抬手推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小天使们出门要注意呀,最好戴口罩啥的。 还是请看文的小天使都收藏一下,每个收藏都对我很重要QWQ 古言剧情流非甜宠真的很难过 还是我真的写得很辣鸡QAQ ☆、第三十一章 骂俏 室内香炉里燃着秋梨香, 香气氤氲,浅淡如雾。 角落里的琴师低着头, 一曲《高山流水》从他指尖流泻, 绕梁不绝。 萧鎏霜坐在主位,看着进门的温如故, 勾起一个笑:“温相大驾光临, 真让我绛雪楼蓬荜生辉。” 温如故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用帕子掩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个动作掩去了他眼里的暗光, 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温如故甚至想笑,难怪尹东来会误会, 这张脸的确是一模一样。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眼前却是他唯一没想到的情况。 那场大火里, 竟然还有人活了下来! 良久,温如故才停下咳嗽:“女郎见谅, 在□□弱。” 萧鎏霜笑容不变, 她看着温如故的脸, 只觉得异常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陈国朝中,以温如故为首的丞相一党、尹东来所在的尹家、太尉郎兴贯所代表的清流一脉,成三足鼎立之势,三党互相节制。 在朝中呼风唤雨的温相,看起来不过是个病弱郎君, 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威胁。 “温相请坐。”萧鎏霜吩咐侍女为他奉上一个手炉。 温如故接了手炉:“多谢。” “这话还是该我来说。听朱砂说,温相这几年对绛雪楼多有襄助,这才让她们一群弱女子在京都顺利站下脚跟。”萧鎏霜试探道。 温如故回答:“朱砂的一手琴技实在出众,假以时日定成大家,我不过是起了惜才之心罢了。” 话说得倒是好听。萧鎏霜举起手中茶盏:“以茶代酒,谢过温相。” 温如故笑了笑,也举起茶盏回礼。 萧鎏霜又道:“不知温相今日见我,又是为何?您贵为丞相,日理万机,怎么有空亲自来见我这无名小辈?” “女郎可不是什么无名 分卷阅读49 小辈。自琼花宴后,这京中就一直有个传闻,说女郎乃是当年谋逆的叶氏旧臣,这消息沸沸扬扬,让京中人心惶惶,我自然要来查探一二。”温如故意有所指。 萧鎏霜表情自然:“这真是荒谬。我不过是带楼里的小姑娘去了琼花宴见识一番,没想到竟惹出了这般流言。那小姑娘只是恰好取了一个姓叶的名字,竟有人把她和什么叶氏余孽联系在一起,这可真是莫须有的罪名啊。” “温相觉得呢?” 温如故点点头:“的确是荒谬。可惜世人多是如此,听风便是雨,女郎还要宽心才是。” 两个人打了一番太极,嘴上话说得漂亮,却没有一句实话,更没有一句有用的。 萧子垣低着头尽职地扮演一个琴师,这还真是两只老狐狸碰面。 夜色渐深,温如故走出绛雪楼,脸立刻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阁楼上的萧鎏霜也冷下脸来,啐了一声:“老狐狸!” “白费我同他浪费一晚上口水,竟是什么也没套出来。”萧鎏霜面色不佳。“这陈国的探子真可以全部回炉重造,这样一个麻烦人物,发回的密信中竟然少有提及。” 萧子垣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好笑道:“夫人消消气,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处理。” 萧鎏霜按了按眉心:“我总觉得那个温如故眼熟…” “是你从前认识的人?” 萧鎏霜摇摇头:“我确实不认识一个叫温如故的人。只是…” “或许他当时并不叫温如故?”萧子垣猜测。 萧鎏霜皱着眉,心情有些浮躁,与温如故的会面让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偏偏她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温如故身上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真让人头疼。 温如故究竟又和当年叶家灭门一事,有什么关联? 萧子垣按住她的肩:“不必如此着急。即便查不出身份,大不了杀了便是。” 最后几个字被他说出睥睨的气势,这时候的他,就完全不像一个寻常琴师了。 萧鎏霜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这陈国都必定是我们囊中之物,一个温如故而已。” 萧子垣见她冷静下来,又道:“我已经将消息传了下去,过些日子,我们与陈国的线人见一面。” 萧鎏霜点点头,神色却还是有几分凝重。 萧子垣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头:“好了,夫人。没听人说过么,皱眉皱得太多,容易老得快。” 萧鎏霜松开眉头:“衡郎这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萧子垣不明白话题怎么又扯到了这里,不过他还是很有求生欲:“我可比夫人年纪大不少,就算嫌弃,也该是夫人嫌弃我才是。” “衡郎风采出众,多的是人投怀送抱,就连这陈国的县主,不也追在你身后?” 这说的是萧鎏霜还没到京都的时候,萧子垣以琴师之名栖身绛雪楼,引了那县主倾心。 萧鎏霜斜着眼看他,萧子垣把她拉到怀里:“真是冤枉啊,夫人,这么多年我身边可只有你一人。” 萧鎏霜却不买账:“那可真是委屈衡郎了,想当年,你身边环肥燕瘦,好不热闹,如今只得一个我,寒酸得紧呢!” “夫人啊,我和她们只是形势所逼,逢场作戏罢了!” “那我怎么知道,你同我就不是逢场作戏?”萧鎏霜挣开他的怀抱。“我可记得衡郎第一次见我,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说完,她站起身就走。 萧子垣摸摸鼻子,无奈地跟上去。怎么还翻起旧账了,看来夫人是把没探清温如故底细的气都撒在他身上了。 罢了罢了,谁让这不讲理是他一手宠出来的呢。 丞相府最深处,有一处上锁的小院落。这里已经被废弃许久,就连洒扫的下人也不往这里来。 光秃秃的院落中只有一棵枯树并一口水井,地上杂草丛生,甚至有藤蔓爬上墙壁。 水井旁放着木桶,土地湿润,井边长有厚厚一层青苔。 这处平日里绝不会有人来的院落今日却有了访客。温如故亲手打开院门上的铜锁,缓缓走了进去。 屋门紧闭,温如故推开门,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阳光照进屋中,打在女子跪得挺直的脊背上。这个近乎死地的院落,竟然还住了一个人。 温如故低低地笑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高门 他的笑声像一只毒蛇吐信, 让人毛骨悚然。 跪在地上的女子对此却丝毫没有反应,她闭着双眼, 手中握着一串念珠, 口里念念有词。 她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鬓边染霜, 眼角也有浅浅的纹路。 四周的墙上没有任何装饰, 墙角有些发潮,房梁上甚至结了一层蛛网。 唯有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人青衣飘然, 笑容浅淡,好一个翩翩君子。 分卷阅读50 作画的人显然笔力不浅, 让画中人脱俗的气质跃然纸上。 “菩提姐姐, 好久不见了。”还是温如故主动开口。 被称为菩提的女人仍旧闭着眼, 没有理会他。 “姐姐何必这么冷淡,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当年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姐姐还执着什么。”温如故声音阴柔。“就算你日日在此为叶怀虚念往生经, 他也活不过来了。” 菩提还是不做声, 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温如故有些失望,真是固执,固执得让人恶心。 他又道:“今日我来,是想带给你一个消息,一个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消息。” 他停顿了很久,屋内气氛凝滞, 静得几乎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 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叶家当年,还有人活下来。” 菩提拨动念珠的手一顿。 温如故上前,走到菩提身边,弯腰在她耳边道:“一个,是二房的七娘,而另一个,你猜,是谁?” 菩提紧紧握住手中念珠,沉默不语。 温如故没有再多绕弯子:“是你主子放在心尖上的那位。真是没想到,她竟然也还活着!原来当初你主子是为了保住她,才引火自焚的,所有人,都被叶怀虚骗了过去!” “祸害遗千年,这话说得可真是不错啊。可惜她是个蠢货,既然捡了一条命,就该好好躲着,偏偏要回到京都,借着叶氏旧臣的名义搅风搅雨。” “你说,她是不是蠢?” 菩提猛地睁开眼。 “菩提姐姐,你觉得她回京都是要做什么?帮你主子翻案?” “啧,她以为她是谁,京都上下,要的就是叶怀虚顶着谋逆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她一个丧家之犬,还能做什么?!”温如故的话仿佛沾染着剧毒的蛇涎,冰冷潮湿。 菩提的呼吸急促起来。 温如故欣赏够了她这般神情,才缓缓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在玩够了之后,送她去和你主子团聚——” “你敢!”菩提转过头看着他,目眦欲裂。“你敢动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声音因为久不开口而有几分嘶哑。这些年来,她被关在这院子中,半步不能离开,每日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从墙上用吊篮放下饭食。 温如故见自己成功挑起她的愤怒,满意地笑了。 “姐姐这么说,可真让人伤心。”温如故直起身。“当日若不是姐姐,我如何能有今日,姐姐的大恩,我一直记在心上。” 菩提咬着唇,眼中是彻骨的厌恶:“若是早知道有今日,我当时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可惜姐姐没有这么做,而如今再说这些,就太晚了。”温如故叹息着感叹。“只有失败者,才会一直说当初如何。” 他看向墙上的画像:“骓阳君叶怀虚,当年何等惊才绝艳,如今还不是化为一抔黄土。就连这副画像,还是亲手谋算他至死的知己所画,真是可怜。” 菩提恨得双目赤红:“温如故,你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蛇!” 温如故不在意地耸耸肩:“你说得不错,可做条毒蛇有什么不好。姐姐继续在这里念佛吧,再过些日子,我就把叶栖梧的尸身送上,叫你们团聚。” 屋门轰然关上。 两行清泪从菩提脸上滑落,她俯下身,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郎君,对不起,郎君,都是菩提的错! 若不是她一时心软,怎么会有今日!她根本不该心软的! * 大理寺,陆景昭领了上官的命令,前去锦绣阁询问失窃一事。 谁知一进门,竟遇上跟在郑家二少夫人身后前来量体裁衣的陆璎珞。 看着梳着妇人发髻的陆璎珞,陆景昭有些失神。前些日子,他这个妹妹已经被一顶小轿抬入郑家,做了郑家主母二子的妾室。 不过几天后,就有人主动奉上吴郡周边土地的地契,陆家产业迅速扩张。陆景昭冷眼看着,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儿,靠着卖女儿得来的荣光... 郑家二少夫人看着两人对上视线,又打量着陆景昭一身小吏的官服,嗤笑一声:“璎珞,这是谁?” 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浓厚,叫陆璎珞不由得红了脸。 吴郡陆氏在这些世家出身的子弟眼中,简直不值一提。陆璎珞入门以来,受了这位二少夫人暗地里不少磨磋。若是叫她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在大理寺当小吏,怕不是要以此为谈资,叫满府的人都笑话她。 陆璎珞扭着手里的帕子,心中怨忿,这个哥哥为什么要去大理寺做一个小吏?即便要出仕,他大可和自己说一声,自己可以去求二郎,寻一个清贵的职位。这大理寺的小吏...简直丢人现眼! 陆璎珞涨红着脸说道:“姐姐说什么呢,我并不识得这人!” 陆景昭一怔,低头看见自己一身小吏的官服,再看陆璎珞一身绫罗绸缎,发髻上的珠玉价值不菲,和自己简直是 分卷阅读51 两个世界的人。 陆景昭突然明白了,扯了扯嘴角。 他没有争辩什么,默认下陆璎珞的说法,转身向锦绣阁主人走去,低声询问失窃事宜。 若是以前,他也是看不上这大理寺小吏的官职。只是那位女郎有吩咐,必然有她的深意。 陆璎珞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又涌上一股羞愧,这毕竟是她哥哥啊...她这样,真是... 二少夫人看她神思不属,微笑着道:“我看你今日好像精神不大好,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陆璎珞回过神,强笑道:“没有...” “若是你不舒服,我们便回去吧,这衣裳,也不是非买不可。”二少夫人懒洋洋地拖长声音。 陆璎珞连忙摇头:“这是我孝敬夫人的,还请夫人赏我这个脸。” 她小心地陪着笑,明明是出钱的一方,却还要求着别人收。 谁让这个郑家二少夫人出身世家,家里的势力与郑家不相上下,陆璎珞绝不能得罪了她,哪怕被百般挑剔,也要奉上笑脸。 陆景昭离得不远,将这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叹一声。他这个妹妹在家中也是千娇万宠的,如今却要低眉顺眼地讨好别人,这又是何必? 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妻。 可这世上大部分人,却是宁为高门妾,不为寒门妻。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呀小可爱们~ 最近要注意防护,健健康康过大年,笔芯 ☆、第三十三章 栖梧 那个冬天很冷,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她手脚冰凉地从床榻上醒来。嗓子干得发紧, 她起身到桌边, 茶壶里的水却是冰凉。 她觉得头脑昏沉,喝了两口冰冷的茶水, 又上床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些好吃懒做的死丫头, 一个两个都跑出去看热闹,叫我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有人在外厅骂骂咧咧,她知道, 是她奶母回来了。 必定是赌钱又输了,才回来。 她看见妇人从她的妆奁中抓出最后几根金簪, 嘴里念叨着要翻盘。 她没有阻止, 这是奶过她的奶母, 总是在她面前摆着长辈的谱,因她年纪小, 从不把她放在眼里。而她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没人会为她做主。 可她不想再忍下去了。 绣房送来的冬衣比份例少了一半, 而剩下那一半, 被她的奶母偷偷昧下不少衣服中絮的棉花,打算为自己的小女儿做一件保暖的冬衣。 她忍得够久了。 那年叶府年宴上,叶氏的女郎都配着代表身份的玉佩,唯有她身上没有。 这样明显的事自然逃不过主母的眼睛。她怯怯地站在一边,看侍女们被叫来盘问。 几个女孩儿本还想搪塞,被主母打了几板子终于老实了。 “一定是于妈妈!她老是偷女郎的首饰去赌钱, 听说她这回输了一大笔,定是想变卖玉佩去抵债!” 奶母被人绑来,家仆在她房中寻到了那块玉佩,叶家主母冷声吩咐将其杖毙。 她一点也不害怕,更不觉得不忍心,只觉得痛快。她的分例,从小到大,被这位奶母昧下七八分,叶氏的女郎,活得还不如主母身边得脸的婢女。 可在屏退下人之后,她的父亲却让她跪下。 “叶氏女郎,却行此鬼蜮手段,简直玷污了叶氏的门楣!” 她才明白,她的手段实在太过粗浅,被人看得明明白白。 奶母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偷象征她身份的玉佩。 “那是你的奶母,便是有错,终究奶过你一场,你却设局陷害,简直是狼心狗肺!你可知错!” 她跪在地上,没有出声。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 这样的态度让她的父亲气得不轻。 “果真是贱婢所出,心思何其恶毒!” 这就是她的父亲。 贱婢所出...心思恶毒... 她低着头,看似恭顺,却不肯说出一句认错的话。 “你既然不肯悔改,那就跪到你知错为止!” 天寒地冻,青石板上的寒气从膝盖侵袭全身,她冻得浑身发抖,却始终不肯服软。那一年,她大概六岁。 实在是太冷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连血都要冷了。 “这脾气,真是倔得紧。我带她走了,大哥问起,只管推到我身上。” 迷迷糊糊中,有人将她抱起,进了温暖的室内。 男人掀起她的裤褪,只见膝盖已经是一片青紫,有侍女不忍道:“若是再跪一会儿,这腿便要废了,家主好狠的心肠。” 男人叹息一声,吩咐侍女取来伤药,亲自为她涂上。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声,只是警惕地看着这个人。 她名义上的小叔叔,陈国双璧之中的骓阳君。从前她只有在每年年宴的时候见他一面。 “ 分卷阅读52 别怕。”男人安抚道,“我是你小叔叔。我记得你是三娘吧,名字好像是栖梧。以后,我就叫你梧桐吧。” 以后,我就叫你梧桐吧。 他好像一束光,照亮了她阴霾的幼时。 有了小叔叔庇护,她的日子好过不少。 年岁渐长,她该跟着长姐出去交际。为此,小叔叔特意送来了京中最流行的新衣和珍贵的环佩。 她对镜梳妆,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好看的。 “这是三娘子?哟,还是头一回见呢,这长得可真像女君!” 站在旁边的生母顿时变了脸色。 宴会结束后,她被自己的生母带到房中,关上门,藤条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叫她整个人都懵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女君相提并论!” 这是她的生母。 “你以为自己得了三郎君几分厚待,就敢同女君相比?!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东西!” 藤条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只能蜷缩成一团护住头脸。 从那日起,她不着锦衣华裳,梳起厚厚的刘海,如同一道影子一般跟在叶栖凰身后,不抢她一丝一毫的风头。 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做主为她定下了纪家二郎。 “喂,你就是叶三娘?我看你分明像个侍女啊。你姐姐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你…”少年眼里流露出明显的嫌弃。 “我告诉你啊,咱们的婚约都是大人们乱点鸳鸯谱,我才不会娶你呢!我要娶,就娶自己喜欢的人!你可别缠着我。” 她白了少年一眼,转身走了。 自觉很没面子的少年在她身后咋咋呼呼道:“你什么意思啊,难道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少年追在她身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 有人抱起年幼的她,往天上一抛,吓得她脸都白了。 男人接住她,爽朗大笑:“小梧桐,你想什么呢!” “堂堂一国陛下,还欺负一个小姑娘,真真是不要脸。”小叔叔笑着从屋中走了出来,从男人怀里抢过她,摸头安抚。 “你家这小梧桐,小小年纪,偏偏喜欢做出苦大深仇的样子,哪像个小姑娘,难得吓她一吓,可算有个孩子样了。” 小叔叔踹了男人一脚:“幼稚。” 男人嬉笑着躲开:“别气别气,我请你们叔侄俩去吃好的。” “你又寻摸到什么好吃食了?” “淮河便新开了一家食铺,汤品可是一绝,一定要去尝尝。” 小叔叔无奈摇头:“一国之君,天天出宫就为了口舌之欲,你可真是出息。” 男人半点也不在意,脸上神情更显出几分自豪来。 “小叔叔…” 眼前的画面忽然化为泡沫,她回头看见男人阴沉的脸,火焰冲天而起,将一切焚尽。 “梧桐,活下去。” “不——” 萧鎏霜惊醒,只见自己靠在榻上,手中的书卷滚落在地,竟是不小心睡着了。 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木窗撒在她身上,似乎能驱散一切阴霾。 叶栖梧,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再唤她一声梧桐。 “主子,宫里有使者前来。”失神之间,门外有侍女通禀。 宫里?宫里来人做什么? 萧鎏霜不解。她起身,将滚落在地上的书卷捡起放在桌案上,抬步上前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么么哒~ 蠢作者要发红包骗评论了O(∩_∩)O 换了个文名,接地气一点 ☆、第三十四章 教坊 宫里来的, 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是这么一回事,这不是贵妃娘娘的寿诞要到了么, 陛下吩咐了宴请百官。这样的场合, 自然不能少了歌舞助兴,宫中教坊为娘娘寿宴特意排了一曲歌舞, 谁知那谱曲的扈十娘染了病, 竟是一病不起了。”小太监几句话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只是这贵妃娘娘的寿宴可耽误不得,我作为教坊的主事——”说到这里,小太监拖长声音, 显然有些自得。 萧鎏霜明白,这样年轻就做了教坊主事, 定然是不简单的, 后台定也不小。 “当然要想法子解决了。恰好相爷推荐了你们绛雪楼, 说这儿的主人,琵琶乃是一绝, 我这才来请你前去, 为歌舞谱曲。” 相爷, 温如故? 联系小太监方才的话, 萧鎏霜可以肯定,温如故一定与叶家灭门一事有关。她可没有放出风声说萧鎏霜擅长琵琶,擅长琵琶的,是当年的叶栖凰。 温如故一定是也把她当做了叶栖凰,才有此举。他这么做,明显不安好心。 因此, 小太监话音刚落,一旁的萧子垣便冷声道:“不行!” 分卷阅读53 小太监沉下脸,为贵妃娘娘献艺,那是何等的荣耀,竟有人这么不识好歹?! “这是谁?” 萧鎏霜在背后握住萧子垣的手,笑道:“这是楼中的琴师,冒犯了大人,真是抱歉。” 小太监脸色总算好了些:“这地方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自然是我。”萧鎏霜神色自若。“大人放心,能为贵妃娘娘献艺,我正是求之不得。” “知道就好。”小太监冷哼一声,“你收拾收拾,两日后去宫中教坊报到。” 萧鎏霜命人送他出去,还让人偷偷塞了不少好处给他,小太监的脸色才好了起来。 室内只剩下萧鎏霜与萧子垣两人。 萧子垣难得对萧鎏霜冷下脸,他挣开萧鎏霜的手:“夫人,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萧鎏霜上前一步,再次握住他的手:“可还有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这显然是温如故的陷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萧子垣冷声问。 萧鎏霜对上他的眼,认真道:“小叔叔的尸骨被陈国先皇带走,无人知道下落,我本就要想法子去孔雀台中一探,他这样做,反而正中我下怀。” “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为了他的尸骨,你宁肯冒这样大的险!”萧子垣皱着眉头,很是不赞同。 “是。”萧鎏霜的眼神无比悲伤。“衡郎,我一定要这么做。” “为什么?” “他是为我死的。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放那把火。”萧鎏霜闭上眼,任由眼泪落下。 萧子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什么为你?不是严氏和尹氏图谋逼死他的么?” “是。可是,虽然当日叶氏私兵被调离,小叔叔身边却还有一支暗卫,足以护着他冲出叶府。” “可他没有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叶氏穷途末路,逃离之后也只会面临无尽追杀,更因为心寒,如果没有小叔叔相助,先帝严玉关根本不可能登上皇位。两人兄弟相称,他却被这个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他放了一把火,活生生把自己烧死在火中。所有人都以为他怀中的少女是我,他这么做,只是希望我逃离陈国之后,能安安稳稳,没有后顾之忧地活着。在所有人眼中,叶家三娘叶栖梧,已经死在了骓阳君怀里!” “衡郎,他是为了我选择自焚的!” 萧子垣再也说不出话来。这天下,哪怕是亲生父亲,也未必能为女儿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我一定要为他报仇,一定要找回他的尸骨,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好。”萧子垣松了口。“但我要陪你一起去!” “不行!”这回轮到萧鎏霜反对了。 萧子垣笑了笑:“夫人敢去冒险,我为何不能?” 萧鎏霜急了:“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么?若是你在孔雀台中出事,雍国怎么办?!” 就算陈国可能没有任何人认识萧子垣,她也不愿冒这个险。 “那夫人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出了事,我怎么办?” 萧鎏霜语塞,最后只道:“这岂能混为一谈!” “可对我来说,正是一样的道理。”萧子垣看她的眼神温柔而缱绻。“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约定过什么?不论生死,不论何等艰难险阻,我们都不能放开彼此的手。” “是…”萧鎏霜喃喃道,她的确答应过。 “那便让我,陪着你。”萧子垣抱住她。 “好。”萧鎏霜声音发哑。 念秋候在门外,再次暗恨自己耳力太好,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怎么主子和主上还这么黏糊。 * 一辆装满米面瓜果的驴车停在叶宅门口,赵宇上前敲门,没过一会儿,老妇人便来为他开了门。 “赵郎君来了。”老妇人橘皮一样的脸上绽开一个笑,言语之间和赵宇很是熟稔。 每回赵宇来都会送上不少粮食,足够他们叶宅上下吃上好长一段时间,老妇人看见他,自然觉得高兴。 “婆婆好。”赵宇问候道,“南枝在么?” “在哩在哩。”老妇人一口乡音。“在房里刺绣呢。” 赵宇皱了皱眉:“我上回拉来的吃完了?刺绣费眼睛,何必那么辛苦。” 老妇人摇摇头:“如今府里不缺钱了哩。是小郎君将要出仕,女郎说要为他准备几件袍子。” “不缺钱?”赵宇看着老妇人,也没有追问下去,这样的事,还是去问南枝好了。 “我带了些米粮来,你拉进去吧。” 老妇人点点头,招呼自己的丈夫把驴车拉去后院。 赵宇进了门,到了正厅,只见叶南枝姐妹俩正坐在一处,手中拿着针线。 他轻轻咳了一声。 两姐妹抬起头,叶南枝有几分惊喜地唤道:“阿宇,你来了。” 旁边的叶南依却忍不住撇了撇嘴,似是不屑。 分卷阅读54 真不明白爹爹在想什么,这赵宇不过是京都令手下的一个衙役,爹爹竟然把阿姐许配给了他! 她将来,才不要嫁这样一个无用的夫婿! 叶南枝看了叶南依一眼,她才不情不愿地对赵宇道:“赵宇哥哥好。” 赵宇拱手对她作揖。 叶南依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阿姐,我出去转转。” “你小心些…”叶南枝在她身后嘱咐道。 “知道了!”叶南依不耐烦地回答,出了正厅。 叶南枝抱歉地看了赵宇一眼:“依依年幼,难免有些任性。” 赵宇并不介意:“没事,依依这是天真烂漫。” 叶南枝抿唇笑了笑:“你坐吧。” 或许在叶南依眼中,赵宇只是个衙役,前途黯淡,可于叶南枝而言,她想要的,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祝大家都平安健康,么么啾~ ☆、第三十五章 前奏 一大早, 萧鎏霜和萧子垣便到了孔雀台外等候。念秋站在马车前,一脸不舍。 这回去宫中教坊, 是不可能带上她的。 早有小太监在宫门口等候, 见了两人,扬起一张笑脸:“您便是萧鎏霜萧姑娘吧, 小的受了常主事的吩咐, 在此等候。” 这个常主事,应该就是那日前来绛雪楼的人。 小太监看见萧鎏霜旁边的萧子垣,有些迟疑:“这位郎君是…” “这是我楼中琴师, 既是要为娘娘谱曲,就要考虑周全才好。”萧鎏霜笑道。“我虽善琵琶, 于琴之一道却还差了些火候。” 小太监面露犹豫:“可常主事, 只让姑娘一人前去教坊…” 萧鎏霜也不难为他:“你带我去见常主事, 由我来问过他如何?” 这样也好,小太监想, 示意两个人跟上他。 “他要留下?”教坊内, 常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萧子垣, 教坊里不是没有男性, 可… “你以为这里是谁想来就来的?”常安声音尖细,“这琴师我教坊里多的是,用不着一个野狐禅…” 他还没说完,萧鎏霜就道:“实话告诉主事,这是我夫君,我实在不愿与他分离, 若是常主事不肯,那我也不好留在教坊,我们这就回去了。” 常安变了脸色,他可是在相爷面前打了包票要将人留下的。虽然不知道相爷为什么要暗示他这么做,不过这些大人物做事,总有他们的原因,轮不到他来置喙。 萧鎏霜作势要走,常安连忙道:“等等!” 他这般作为,倒让萧鎏霜和萧子垣越发肯定,温如故一定有所图谋。 常安捏着鼻子向萧鎏霜妥协了,他还少有这么憋屈过。看着她艳若桃李的脸,常安只觉得闹心,赶紧吩咐人把他们带去见其他乐伶。 “距离娘娘寿诞只还有一月有余,若是不能如期谱好曲子,娘娘怪罪下来,可有你们受!”常安警告道。 “常主事放心。”萧鎏霜含笑道。 教坊是皇族在孔雀台内设置的乐坊,专为宫廷宴饮等献上乐舞。教坊中乐伶有的是因名声出众而被重金聘来的,还有的则是家中犯事被没入为奴。 这次教坊中最有名的扈十娘病了,原本有人希望借此上位,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萧鎏霜,叫他们的如意算盘都落了空。 教坊占地还是相当大,沿着宫墙走到门口,只听到一阵如清泉流响一般的乐声飘扬。 正厅之中摆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古琴、琵琶、箜篌……应有尽有。 几个年纪不一的男女手中抱着不同的乐器,一同弹奏着。 见小太监领着萧鎏霜两人进门,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小太监礼貌道:“各位大家,这便是常主事亲自请来的绛雪楼主人萧鎏霜,最善琵琶,之后还望诸位通力合作,好好为娘娘寿宴筹备。” 乐师们嘴里答应着,有的眼神不屑,更掺杂嫉妒;有的漠然置之,反应淡淡;还有的面上神情讨好,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萧鎏霜微微一笑,向众人见礼,这小小乐坊之中,勾心斗角也并不少啊。 今日萧鎏霜还是初到教坊,谱曲并不急于一时,先休整一二才是正理。 既然萧鎏霜承认她和萧子垣是夫妻,小太监便把两人安置在一间房里。 是夜,萧子垣换上一身夜行衣,萧鎏霜仔细为他理了理衣领。 萧子垣见她神情凝重,玩笑道:“倒是许久没做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径了。” 萧鎏霜嗔他一眼,嘱咐说:“这孔雀台我十多年未曾来过,也不知有没有过变化,画的地图可能不大准确,你万事都要小心。” “夫人只管放心,为夫这么多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萧子垣 分卷阅读55 安慰她。“再说有夫人等着我,我怎么舍得出事。” 萧鎏霜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把:“正经些!你今晚主要摸清楚这孔雀台中布局,多余的事就不要做了。” * 西市,叶南依漫无目的地逛着,囊中羞涩,她什么也买不起,只能随便看看了。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叶南依恼怒地抬头看去,只觉得那道背影异常眼熟。 “好像是那个叶栖渔…”她回忆着一闪身而过的那张脸,喃喃道。 那道背影很快走远了,叶南依也没有多想,恰巧前方就是她常来的首饰铺子,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进去。 多宝架上摆放着店里最新鲜的款式,冠佩钗环,应有尽有,镶金点翠,光彩四溢。 叶南依站在一旁看着,目光怎么都挪不开了。 真好看!若是她能买上一件那多好…到现在,她的首饰就只有几支不值钱的银簪。 正在她看得出神之际,背后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多宝架被撞得一晃,一声脆响,她狼狈地坐在地上。 她回过头想抓住是谁推了自己,背后却空空如也,根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 也就在这时,店铺里的伙计快步上前来,小心捡起从多宝架上摔下来的那只步摇,冷着脸对叶南依道:“这位女郎,这步摇是你失手砸到地上的,如今坏了,还请你出价买下。” 他手上的那只步摇是莲花式样,这一摔,被打得薄如蝉翼的黄金制成的花瓣碎了一片在地上。 叶南依白了脸:“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有人推了我一把,这才…” 伙计冷笑一声:“我只看见了你把步摇撞了下来,自然就该你来赔偿!” 叶南依咬着牙不说话,她若是有钱,便认下了,可她哪里有钱! 伙计见她如此,便道:“若是你不服,咱们就去府衙,让大人给个公道!” 叶南依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若是阿姐和爹爹知道这事,还不知要怎么数落她。 “别难为这位姑娘了,这支步摇我买下了。” 叶南依回过头,只见男人一身锦袍,相貌俊郎。见她回头,对她微微一笑示意。 叶南依看着这人,慢慢地红了脸。 与此同时,叶栖渔站在纪府门前,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敲门。 ☆、第三十六章 不识 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半价 免费 APP 书名作者 北京时间:20200330 11:13:22 反馈 copy;晋江文学城 纯属虚构 请勿模仿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适度阅读 切勿沉迷 合理安排 享受生活 ☆、第三十七章 算计 “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叶栖渔不明白, 若是她一点也不好,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她呢? “我一开始并不喜欢她。我们之间的婚约, 不过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纪羡鱼低垂下眉眼。“我那时年少气盛,想的即便要娶, 也要娶叶家长女叶混迹栖凰那般出色的人物。” 叶栖凰?就是如今的萧鎏霜么?叶栖渔想, 的确是,优秀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同为世家子弟,宴饮聚会总会遇上, 见得多了,便忍不住对她有些怜惜。”纪羡鱼风流的眉眼浮上一些哀伤。“同是叶家的女儿, 活得却有云泥之别, 所有人的目光都留在叶栖凰身上, 却没人注意过她。”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多关心她一些。” 叶栖渔喉咙发紧:“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 自己喜欢上了她?” 纪羡鱼喝下杯中的酒, 笑容苦涩:“是叶家灭门那一日, 我跪在爹娘面前, 求他们救下你三姐。我会带她离开京都,此生不复返…” “或许有些事,往往要等到失去了才会珍惜,我那时才明白,我原来是欢喜着她的。” “他们没有答应?”叶栖渔道,她心里明白, 若是答应了,今日他就不会在这里,她也不会遇上他了。 纪羡鱼轻笑一声:“当然,墙倒众人推,京都众世家,都盼着压在他们头上的那座大山倒下。” “如果早知道我们的缘分那么短,我一定会对她更好些。”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能听他说起叶栖梧,纪羡鱼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叶栖渔静静地听他倾诉,最后才道:“若是我阿姐知道你这样喜欢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纪羡鱼醉眼朦胧地看向她,喃喃道:“是么…” 叶栖渔望着他的脸,伸出手,又在半路停住。这时候,她就忍不住嫉妒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三姐叶栖梧,有这样一个男人对她痴心不改… 既然你已经不在,不如由我来照顾他。 淮河上,叶南依有些不自在地坐在画舫中,好奇地看着河面的风光。 分卷阅读56 “女郎能来赴约,真是在下的荣幸。”男人笑着向她举杯。 叶南依微微红着脸:“不,上次你替我解围,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女郎不必介怀,我这人什么都不多,唯独有几个闲钱。”男人笑了笑。 这话说得叶南依心中微动。 “对了。”男人从袖中摸出一个木匣,吩咐侍女献给叶南依。 叶南依打开一看,正是那日被她摔坏的步摇,已经被人修补好了。 “这…”叶南依诧异地看向男人。 男人一笑:“我见这支步摇与女郎有缘,特意吩咐人将它融了重铸,做得一般无二。” 叶南依的目光几乎要黏在步摇上了,但她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将木匣合上,放在桌面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女郎原来不喜欢么?”男人皱眉,“罢了,这步摇的确一般了些,来人,将它扔进河中去…” 叶南依赶忙拦住:“这是做什么?” 男人看着她:“这原是我为女郎准备的礼物,既然女郎不喜欢,它就没有意义了,沉河也好。” “不…”叶南依咽了咽口水,“我喜欢的…” 男人站起身,走到叶南依身边,取出那支步摇:“既然喜欢,不如戴上一试?” 叶南依羞怯地点点头。 男人笑着,亲手将步摇簪在了叶南依发髻上。 “女郎真是,花容月貌。”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叶南依的手。 叶南依低着头抖了一下,却没有把手抽出来。 画舫外,几个侍女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 “京郊那个破落户叶家的二娘呗!啧,你看她那样子,一支步摇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据说叶家也曾是世家,怎么养出个这么小家子气的主儿?”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叶家都成什么样了,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气节不成。” “诶诶,你们说这回郎君能对她感兴趣多久?” “谁知道呢,这叶南依虽然眼界小了点儿,长得还是一等一的好,说不准能把郎君拴住三五个月。” “反正不干咱们的事,夫人都不管郎君怎么样了,哪里轮得到咱们多嘴,只等着看戏便是。” 郎君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她们早就习惯了,却不知这一个,能让他有多久的新鲜。 * 教坊中,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萧鎏霜吩咐众人暂时歇息一会儿。 她走到门边,一身小太监衣裳的严书辞已经在那儿坐了一下午了。 见她走过来,双眼亮晶晶的,把手中食盒打开,摸出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这是芸豆糕,娘…姐姐尝尝。” 萧鎏霜拒绝不了他的热情,只好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的确不错。” 得了她这句话,严书辞更高兴了:“这是御膳房特地…为五皇子做的!” “你是五皇子身边伺候的人?”萧鎏霜看着他。 严书辞点头。 “那你不在他身边伺候,老往这教坊跑,不怕他怪罪?”萧鎏霜打趣道。 严书辞赶紧回答:“五皇子人可好了,他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便也不拘着我们这些宫人。” 萧子垣从萧鎏霜背后探出头来:“躲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萧鎏霜拈着那块还没吃完的芸豆糕递到他嘴边:“尝尝。” 萧子垣张口咬下,就着萧鎏霜的手把这块芸豆糕慢条斯理地吃完,才道:“味道不错。” 严书辞气鼓鼓地看着他,这是他最喜欢的芸豆糕,好不容易省下来给姐姐吃的! 萧子垣挑眉,一个小屁孩儿,还想跟他争宠! 眼看着严书辞脸鼓得像河豚,萧鎏霜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拍了萧子垣一把:“你多大了,还跟一个孩子斗气。” 严书辞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可爱,萧鎏霜忍不住捏了他的脸一把,严书辞顿时脸颊红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从…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密地对他,而且这个人还长得那么像他阿娘… 严书辞把食盒塞到萧鎏霜手里:“姐姐,我明天还来看你!” 说完这句话,掉头跑了。 萧鎏霜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萧子垣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夫人,你可是有家室的人。” 萧鎏霜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我不过是见这孩子这么小就入宫做了宫人,他年纪又和咱们阿御相近,难免觉得亲近。” “阿御要是见你对旁人这么温柔,指不定要怎么别扭呢!”萧子垣振振有词。 “你们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的小心眼!”萧鎏霜无奈。 萧子垣还有些得意:“要不怎么说我们是亲父子呢!” 萧鎏霜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 分卷阅读57 得意的。她摇摇头,转身走了,萧子垣赶紧跟上去,揽住她的腰,并肩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提起女主年纪的问题,一切是为剧情服务,果果我一开始没太注意这个问题,好像古言女主年纪都小…… 对不起,我又非主流了。 不过上本写了小姑娘,这本就想写个成熟满级boss。 不管怎么样,女孩子的魅力是不局限于年纪的~ 希望每个女孩子永远都是自己的小仙女╭(╯ε╰)╮ ☆、第三十八章 幽芳 拱门之上, 挂着刻有“幽芳庭”三字的匾额,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 已经出现裂纹。蛛网和藤蔓爬在上面, 显出一派凄凉之景。 萧鎏霜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再望进门里, 空无一人, 静得几乎能听见落叶飘落的声音。 她微微勾起一个笑,往门里走去。 长长的过道上只听得见她的脚步声,萧鎏霜走得不紧不慢, 她在北北心里默数着。 “这幽芳庭什么时候成了宝地,让你们一个两个, 都往这里来。” 萧鎏霜停住脚步, 想, 来了。 光听声音,说话的似乎是个年纪不小的妇人。 “来者是客, 阁下何必躲躲藏藏, 我来此, 并无恶意。”萧鎏霜反应淡然。 那妇人似是很不屑地嗤笑一声:“我还没听说过, 这世上不怀好意的人还会主动承认的。” 萧鎏霜根据声音,换了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那夫人是怕了我?”萧鎏霜语气暗带挑衅。 妇人冷笑一声:“不管你是谁,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识趣,就快快退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这时候, 萧鎏霜已经停在一间厢房门前,她抬手将门打开—— 一只纤细的手从门里探出,直直拍向她的心窝。萧鎏霜脚步轻转,侧身躲开。 又是一道掌风,萧鎏霜抬手接住,两个人在方寸之间过了几招,复又分开。 “阁下既无伤人之意,不如同我好好谈谈。”萧鎏霜好整以暇地道。 就在方才交手几招,她能感觉出这妇人并无杀意。 妇人站在她面前,面容冷峻。 萧鎏霜打量着眼前的人,发髻灰白,穿着并非宫女,更不像妃嫔。眼角嘴边虽然已经有了细纹,却仍然掩不住一身风华,从五官中依稀能辨出年轻时的美貌。 她打量妇人的同时,妇人也在打量着她。 “叶栖凰?”突然,妇人面色古怪地叫出这个名字。 萧鎏霜心里一沉,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阁下是?” 妇人却好像没听见她问话一样,自言自语道:“叶家原来还有人幸存…也对,那么大的叶氏,岂能没有一点保命的手段…” 她自言自语着,忽然又吃吃笑了起来。 这样看起来便有些疯疯癫癫的,萧鎏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阁下?”萧鎏霜提高了声音。 妇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萧鎏霜还在她面前,慢慢收起了笑,冷着脸对萧鎏霜道:“三日后子时,你来此处。” “我为何要听你的?” 妇人神色不改,向萧鎏霜扔出一块木牌。 那上面只刻着一个叶字,却让萧鎏霜瞬间变了颜色。 只因这个字,乃是当日她小叔叔亲笔手书,这木牌,代表的是他身边暗卫的身份! 她紧紧握着木牌,不让自己露出惊骇的神情。若她真是小叔叔的暗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孔雀台中? 当日小叔叔手下的人,有多少已经殒命,又有多少侥幸逃得性命? 就在她低头沉思的短短一刻,妇人已经进了门,将门重新关上。 “你想知道的,三日后子时,到这里来,我自然会都告诉你。” 萧鎏霜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幽深。 * 春末的阳光很是温柔,撒在湖面上留下一池碎金。微风拂面,水波粼粼,池中的莲叶苍翠,大片大片连在一起,若是到了夏日,大约就能见到满池莲花热热闹闹地挤在一处。 “墨书,你可知道幽芳庭?”难得休息一日,萧子垣带着萧鎏霜到教坊外的小池塘垂钓,还附带了一只小跟屁虫。 严书辞告诉萧鎏霜自己是五皇子身边伺候笔墨的太监,名字叫墨书。但这些日子,他给萧鎏霜带的糕点都是御膳房供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可拿不出这样的点心。 就算那位五皇子再宽容大度,也不会让自己身边的宫人这般放肆,除非,这小太监就是所谓的五皇子。 因着猜出了严书辞的身份,萧鎏霜对他的怜爱之情不免也淡了不少。只是他愿意瞒着身份待在自己身边,萧鎏霜也懒得揭穿,只随他开心。 因着严书辞与自己长子萧御年纪相似,萧鎏霜对的态度他还是相当宽容。 严书辞有些奇怪:“姐姐 分卷阅读58 问那地方做什么?那是冷宫,平日里从不会有人去的,只有犯了错的宫人才会被贬到那里。” “我受人所托——他家女郎是前朝妃嫔,被贬入幽芳庭中,至今不知生死。”萧鎏霜信口胡诌道。 严书辞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前朝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我听小太监们说,那里荒凉得紧,若是需要什么,就得拿钱请外面的人送进去,若是有银钱在手还好,若是没有,便过得极惨。” “被贬去那里的宫人几乎都没有出头之日,还要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 萧鎏霜认真听着,见她感兴趣,严书辞便继续道:“我父…当今陛下仁慈,几乎没有将人贬入过幽芳庭,如今幽芳庭里的,应该都是先帝时的旧人。” 好险好险,差点又说错话了!严书辞心有余悸。 萧鎏霜见他这样,弯了弯嘴角。 先帝…若是那妇人是被严玉关那老贼关进幽芳庭的,那他知不知道妇人的身份?若是知道,为什么不杀了她?他连小叔叔都下得了手,没理由会放过一个暗卫。 若是不知道,这些年,妇人留在宫中做什么? 萧鎏霜只觉得一团乱麻,当年旧事,越发扑朔迷离。 夕阳西下,余晖将天边云霞染得通红,美不胜收。 满池莲叶碧绿,萧鎏霜看着,哼起了陈国的小调:“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萧子垣提起鱼篓,这一下午,还是钓上了两条鱼。将鱼竿扛在肩上,他牵起萧鎏霜的手,就像世间最普通的夫妻一样。 严书辞羡慕地看着,这大约就是他幻想里,爹娘应该有的模样。 萧鎏霜见他眼巴巴地瞧着,想到自己的阿御,一时心软,主动牵住了他的手,三个人在夕阳的余晖里,慢慢走远。 ☆、第三十九章 毒计 回到房中, 萧子垣放下鱼竿,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真要去?” “若是不去, 唯一的线索就断了。”萧鎏霜低头为他脱下被泥污了的外衫。“我们待了这些日子, 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那妇人手中,说不准有什么。” 萧子垣叹了一口气:“有时候, 我真希望夫人你是个寻常女子, 只爱赏花弄月,而不是…” 萧鎏霜笑了:“若我真是如此,大约就入不得衡郎的眼了。” 萧子垣一想, 正是这个道理,无奈地将她抱在怀里:“可我总是担心啊。你若受伤, 我可如何是好。我宁愿替你去冒险。” “可这是我的过去, 也只能由我自己去面对。” “放心吧, 若是有意外,我便点燃烟花, 等你来救。”萧鎏霜回抱住他。“最坏的结果, 不就是杀出这孔雀台, 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 “好。”萧子垣神情肃然。他真是不止一次后悔让她回来,就该用铁骑踏破陈国,管他魑魅魍魉,统统都无所遁形。 次日。 教坊中正排演曲目,就有小太监小心走进来,走到萧鎏霜身边, 轻声道:“萧大家,您吩咐要的乐器已经从库房里找出来了,刘姑姑请您去瞧一瞧,若是没问题,就使人搬过来。” 萧鎏霜点点头,起身随他而去。如今教坊里用的乐器有几件音色不合适,萧鎏霜便禀了常安,从库房里寻几件合适的替代。 阳光明媚,库房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环境阴暗而干燥。 脚步声在这样的环境中很是明显,也就是这时,落锁声响起,萧鎏霜猛地回过头。 小太监额上满是汗水:“萧大家,怎么了?” 萧鎏霜看了他一眼就要往回走,被他扯住袖子:“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要是现在还不知道他有问题,萧鎏霜就白活了这些年,她甩开小太监,伸手在他脖颈上狠狠一劈,他便翻着白眼软倒在地。 萧鎏霜大步走到门边,门已经从外面被锁死,她试了试摇晃大门,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油滑猥琐的声音响起:“美人儿,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萧鎏霜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侍卫服的青年搓着手,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形容猥琐,长得贼眉鼠眼,让人一见便觉得厌恶。 他上手来抓,被萧鎏霜后退一步闪开。 青年嘿嘿笑了一声:“美人儿,这地方只有咱们,你就是要躲,能躲到哪里去?不如乖乖从了我,还能少受点苦头。” 萧鎏霜被恶心得不轻,她很多年没遇见过这么粗糙的手段了,她甚至不用问都知道这人背后是谁。 他是被那个常安派来的,而那个常安显然就是温如故的人。 她气极反笑:“那我便不躲了。” 青年被她一笑迷得晕头转向,立时扑了上去。萧鎏霜冷笑着撑着墙飞身而起,一脚踹在青年腰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萧鎏霜上前踩住 分卷阅读59 青年心口,俯下身问他:“高兴吗?” 青年满头大汗:“你…你想干什么?!” 萧鎏霜懒得和他废话,抓着他的头往地上狠狠一磕,顿时又晕了一个。 若不是在此处杀人会有麻烦,她真想收了这人的命。 这教坊的库房没有窗,只有房顶开了通风透气的口子,也不足以让一个成人通过。 萧鎏霜四处查探一番,在角落里发现了刘姑姑的尸体。匕首插在她的心口,她已经没了气息,手心还有余温,显然是在不久之前遭人杀害。 果然是一条下作的毒计! 之后就该有人冲进来指证她与人私通,被发现后逞凶杀人。 可惜了一条人命。 萧鎏霜看着刘姑姑的尸首,神色漠然,这世上总有些人,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做性命看待。 大门突然打开,常安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却在看见站在房中安然无恙的萧鎏霜,表情停顿了一下。 不过他反应还是极快,快步走到刘姑姑身边,瞥了一眼,就指着萧鎏霜道:“好哇,我请你入教坊谱曲,你竟敢杀人,来人,还不快将这杀人凶手拿下!” 萧鎏霜冷眼看着他:“常主事可真是明察秋毫,只一眼,就下了决断。” 常安被她一句话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气急败坏道:“这儿就你一个清醒的人,不是你还有谁?!” 他那么完美的计划,怎么会变成这样! “将这个杀人凶手,杖毙于此!”常安咬牙发令,现今最要紧的,就是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完成相爷的交代,其余的都好办! 常安身后拿着木杖的人都有些犹疑,这么做似乎不大合规矩… 常安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厉声道:“不管有什么责任都由我一人担,给我杖杀了她!” 常安毕竟是教坊的主事,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这些人不敢再犹豫,拿着杖扑向萧鎏霜。 就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萧鎏霜竟然还在笑,笑得常安毛骨悚然。 匕首滑到手心,萧鎏霜想,看来这孔雀台是待不下去了,今日之后,在这陈国京都之中也要隐姓埋名才行。 “都给我住手!” 少年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而萧鎏霜对上少年背后萧子垣担心的眼神,向他安抚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事。 萧子垣这才安心些许,阴沉的目光落在常安身上。 常安回过头,看见严书辞稚嫩的脸和灰扑扑的太监服,嗤笑一声:“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严书辞涨红了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在此行凶,不怕陛下治你的罪!” 哪里来的傻小子!常安翻了个白眼,不欲与他多说。 眼看这些人有恃无恐,全然不把宫里的法度当回事儿,严书辞气得浑身发抖。他终于从袖中掏出腰牌,高声道:“我乃当今五皇子,尔等还不住手,难道是想在这孔雀台中谋逆不成!” 这些太监都是没见过严书辞的,可他们认识那块腰牌,腰牌代表的就是当今五皇子。 就算五皇子不得宠,也不是他们这些奴婢能违逆的! 常安带来的人一个接一个扔下武器,跪倒在严书辞面前。 ☆、第四十章 花魁 常安万万没想到, 堂堂五皇子竟然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整天往教坊里跑,叫他一番谋划全成了空。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他就白费力气了!常安抓起地上的木杖, 疯狂地向前扑去。 “还不快给我将他拦下!”严书辞厉声斥道。 立时便有人争先恐后地拉住了常安。在这一片混乱中,萧子垣走到萧鎏霜身边, 关切道:“如何?” 萧鎏霜摇摇头:“没事。” 她厌恶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獐头鼠目的青年身上:“只是这手段实在叫人作呕。” 萧子垣眼中浮现一丝杀机, 萧鎏霜拉住他,轻声道:“他既然想做那等事情,不如扒了他的衣服送去净身房, 这才叫报应。” 萧子垣挑眉:“还是夫人有法子。” 比起干脆要了他的命,这才能让他真真正正地痛不欲生。 趁着没人注意, 萧子垣提起青年的衣领, 轻轻松松地将他拎走。 另一边, 严书辞狠狠训斥常安等人一番,命其他人压着常安去慎刑司领罚。之后, 他期期艾艾地走到萧鎏霜面前, 颇有几分可怜道:“姐姐…对不起…” 萧鎏霜笑了笑:“怎么对我道歉, 今日是你救了我, 我该谢你才是。” 严书辞双手搅在一起:“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那日我正好扮成小太监想溜出宫,却被人指使着来教坊送衣裳,不是故意瞒你的…我怕要是说出了身份,你…你就不肯做我姐姐了…” 萧鎏霜叹了口气:“我没怪你。” 分卷阅读60 “真的?”严书辞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的。 萧鎏霜摸了摸他的头:“真的。” “那我以后,还能来教坊看你么?” “殿下贵为皇子, 想去何处又何必问我。” 在严书辞听来,这便是同意了。 他心头大石落地,又恢复了平日的活泼:“姐姐,那个常安敢害你,我一定让慎刑司秉公办理,还你一个公道!” 萧鎏霜扯了扯唇角:“殿下以为,这陈国之中,有公道?” 严书辞不解地看着她。 萧鎏霜走到没了气息的刘姑姑面前,指着她道:“为了害我,他不惜以一条人命作代价,只因为我让刘姑姑来取乐器,她便被害了性命。” “他敢这样做,背后会没有倚仗么?”萧鎏霜淡淡道。“年纪轻轻做了这教坊管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也会有人保他。” 严书辞涨红了脸,这… “你是皇子,在这孔雀台中说话比我有用,还请你将她葬了,最起码做到入土为安。” 严书辞低着头:“好…姐姐。” 萧鎏霜点头,转身走出库房。 “姐姐!”严书辞突然又叫了一声。 萧鎏霜回过头看他。 “他…为什么要害你?” 萧鎏霜神情淡漠:“你觉得呢?” 她离开了。 严书辞紧紧抿着唇,无论如何,他要护着她,她那么像阿娘… 他活了十三年,第一次想要保护什么。 子时,窸窣的脚步声在幽芳庭中响起,风吹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 仍旧是那间屋子前,萧鎏霜敲响三下房门,静待片刻,房门终于开了。 “你来了。”妇人嘶声道。 萧鎏霜走进门,妇人将门合上,房中烛火跳动,明灭不定。 妇人没有说话,将桌案上白布揭开,而后对萧鎏霜道:“跪下。” 萧鎏霜看着桌上,那是一块粗陋的牌位,上面刻着“先主骓阳君叶怀虚之灵位”。 她的指甲狠狠嵌进掌心,看着牌位,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妇人看着她不动作,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信了骓阳君谋逆的鬼话,以为他是叶氏覆灭的罪魁祸首?!” 若是如此…妇人心下发狠。 萧鎏霜上前,轻轻抚摸着牌位,随即跪下干脆地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问道:“你是谁。” 妇人看着她动作,眼神复杂,叹了口气才说:“骓阳君麾下,暗卫天字十六,师青蓉。” “京都花魁师青蓉?”萧鎏霜盯着她,怎么也没办法将眼前枯槁的妇人和十五年前艳绝陈国京都的花魁联系在一起。 她只知道师青蓉是小叔叔的红颜知己,却不知道,她竟然还是小叔叔手下的暗卫之一。 “叶女君原来还记得我这等小人物。”师青蓉佝偻着腰,近乎冷漠地说。 萧鎏霜是没有见过当年的师青蓉的,她当年年幼,叶怀虚就算再离经叛道,也不会带一个小女郎去那花街柳巷。 但她还是听过一二师青蓉和自己小叔叔的传闻。 “你既然是小叔叔的人,为何会在这孔雀台中。若是严玉关知道你的身份,怎么还会留着你。”萧鎏霜质问。 师青蓉微微低着头:“他并不知道我是主人手下的暗卫。” “那你为何会在此?” “因为严玉关缺一个,能和他一起怀念主人的人。”师青蓉讽刺地笑了一声。“他费尽心机害死主人,到头来又惺惺作态地怀念他,你说好不好笑?” “他将我关在这幽芳庭中,想起主人了,便来同我说话,好似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愧疚。” “以你的身手,要逃离这孔雀台,应当不难吧。”萧鎏霜看着她,目光不带丝毫感情。 师青蓉点头:“我留在这里,自然是为了主人的尸骨。那老贼将主人尸骨从叶府带走,却无人知道他把尸骨放在何处!我花了十五年,几乎找遍了孔雀台,也未曾寻到!” 说起这件事,师青蓉有几分咬牙切齿。 萧鎏霜心凉了凉,这时师青蓉也反应过来,自己竟被萧鎏霜牵着鼻子走了。 她冷哼一声:“你问了这么多,也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来这孔雀台做什么?” 作为叶氏血脉,居然还敢大摇大摆进这孔雀台,是嫌自己命长了不成? “同你一样,我是来寻小叔叔尸骨的。”这件事,萧鎏霜没必要对师青蓉隐瞒。 听她这么说,师青蓉的脸色缓和下来,不过她立刻又道:“这件事自有我来做,你尽快离开孔雀台!若是你被人发现身份,叶家就真正没了希望。纵然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总还有几个旧人识得你。” 这话倒是一心为萧鎏霜打算。 而萧鎏霜心里也明白,若是师青蓉花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寻到小叔叔的尸骨,那么她也未必能 分卷阅读61 找到。 既然如此,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严氏一族主动交出! 师青蓉叹了口气,掏出一枚玉蝉:“当日事发仓促,我这一支暗卫还未反应过来,一切就已成定局,我们只能隐匿暗中。如今你回来,这支暗卫也该交到你手中。” 萧鎏霜接过玉蝉,师青蓉俯身下拜:“叶族暗卫天字十六号师青蓉,拜见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想改文名,感觉这个名字还是不大好QAQ 你萌有什么好主意咩ogt_lto ☆、第四十一章 惊变 萧鎏霜最终也没有告诉师青蓉自己并非叶栖凰。 其实就算说了又如何, 她是不是叶栖凰,又有什么区别? 她摩挲着那枚圆润的玉蝉, 神情怅然。 萧子垣见她这样, 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白得了一支暗卫还不高兴?” “我只是想着, 小叔叔待我那么好, 我回来的用心却是不纯。”萧鎏霜神色萧索。 “祁山的苍翠春色,淮河上笙箫不绝,天宁寺的钟声传得很远很远, 这是小叔叔钟爱的山河,这是他至死都想保护的家国。” “可现在, 我要毁了这片安宁。” 萧子垣轻声道:“那你后悔么?” “不。”萧鎏霜抬起头看着他, 笑容温柔。“我是大雍的皇后, 我应该这么做。” 我是萧鎏霜,不是叶栖梧。 同一时刻, 慎刑司阴暗的地牢中, 白发老太监冷着脸走了进来。 常安只穿一身里衣, 头发蓬乱, 身上却没有什么伤痕,看起来未曾受过刑。 看见老太监,他连忙上前,抓住牢门眼巴巴地看着老太监:“干爹!您可算来了!” 老太监伸手抓着他,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真是长本事了,在宫中干出这等事情, 还正好犯在了五皇子手里!” 常安被打得哎哟一声:“干爹,我知道错了,您可得救救我才是!” 老太监又给了他几巴掌,看着他红肿的脸方才解气。站起身理了理袖子:“你在此处待上两三日,出去之后低着头做人,这教坊主事的位置是保不住了,先跟在我身边伺候,过些日子再做谋划。” 常安知道,自己这次是被保住了,他欣喜地朝老太监拜了拜:“多谢干爹,多谢干爹!” * 丞相府,温如故摔了茶盏,热茶溅了跪在他面前的暗卫一身。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温如故骂了一句,紧接着猛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五皇子怎么会到教坊去!” 暗卫低下头:“想是意外…只是这些日子五皇子日日往教坊去,恐怕不好再对那女子动手,相爷您看…” “将人都撤回来!”温如故纵使满心不爽,还是吩咐道。“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了贵妃寿宴,滚出孔雀台!” 她怎么会遇上五皇子! 温如故脸色阴晴不定,绝不能叫她遇见… 他紧紧握着拳,眼神冰冷,叶栖梧,你该死! 满身翠羽的鸟儿从相府枝头掠过,又停在朱雀大道一间私宅之中,黝黑的眼珠灵动而有神。 这座宅子中正爆发一场激烈的争端。 叶清原拉着自己二姐的手:“二姐,你跟我回去!” 叶南依早已做了妇人打扮,满头珠翠,通身绫罗,正像哪家正经的夫人。 她皱着眉头推开叶清原:“阿弟,别胡闹。” 叶清原看她如此,不由悲从中来,指着一旁的男人说:“这郑七郎已有家室,你被他骗了!” 听他这么说,郑七郎一声轻笑,戏谑地看着少年。 叶南依好像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反应,只对叶清原道:“你先回去!” 叶清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看看郑七郎,忽然明白过来:“你知道!你知道他已经有了夫人!” 叶南依躲开他的目光:“你先回去,我之后再同你解释…” 叶清原哪里听得进去,又急又气地道:“二姐,你怎么能做他外室!你跟我回去,否则我就告诉阿爹和长姐!” 他今日也是意外发现,借口学习绣技离家的二姐根本不在绣坊,而是跟了这郑七郎做外室! 叶南依变了脸色,若是阿爹和姐姐知道,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阿弟,你且听我说…”叶南依抓住叶清原的手想说些什么。 叶清原气急攻心,看着旁边的郑七郎,红了眼:“叫你哄骗我二姐!” 他扑上去给了郑七郎一拳,郑七郎猝不及防,正好被他砸在脸上。 一院子仆役看自家主子受伤,都慌了神,赶忙扶住他。 郑七郎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恨声道:“给我打!” 于是便有一群家仆围住叶清原,对他拳打脚踢。 叶南依看得心惊肉跳,她苍白着脸向郑七郎求情:“七郎 分卷阅读62 ,我阿弟只是一时冲动,你…你便饶过他一次,他以后再不敢的!” 郑七郎看叶清原已经躺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哼了一声,让人把他抬回去。 叶南依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全是担心。 郑七郎忽然笑道:“你若是担心,也可以跟他回去。” 叶南依心里一跳,强笑道:“七郎说的什么话,我如今跟了你,便是你的人,那小子不识好歹,伤了七郎,该得些教训!” 郑七郎满意地笑了,他轻轻摸了摸叶南依的肚子,低声道:“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安生生下来,自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叶南依对他扬起一个微笑,乖顺地点头。 郑七郎至今无子,只要她能生下他的长子,嫁入郑家便不是什么妄想!哪怕是为妾,在郑家,也好过如阿姐一样嫁入寒门! 对于叶清原,叶南依倒不是很担心,她以为郑七郎只是命人动手教训了他一顿,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郑家的仆役抬着叶清原到了叶宅,将人扔在门口,放下狠话,便扬长而去。叶家老仆看着衣衫被血浸透的叶清原,踉跄着进了屋,高声呼唤叶南枝。 叶南枝听到他惊慌的呼喊,连忙出了门来,看见生死不知的叶清原时,险些没有晕过去,还是老仆扶着才站稳。 将叶清原抬上床榻,让小丫鬟去寻大夫,叶南枝这才问老仆,究竟是谁干出这般事情。 老仆抹着眼泪,将郑家下人的话复述出来。 “他们说,咱们二娘子做了他们郎君的外室,这是咱们的福气,谁知小郎君不识好歹,竟敢对他们郎君动手,这才被教训了一顿…” 叶南枝这才知道,自己的妹妹这些日子根本不在绣坊,而是去做了别人外室! “家门不幸!”门口的叶正将一切都听了去,此时捂着心口,含恨说出这几个字,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爹——” ☆、第四十二章 假面 叶家出了这样大的事, 赵宇第一时间赶到,同叶南枝一起去京都医馆中请医。 谁知去了两家, 都说是不出诊。叶南枝哪里感觉不出其中的蹊跷, 还是医馆的学徒见她一脸焦急实在可怜,偷偷告诉她实情。 “郑家的家仆放出话来, 你们家郎君打了郑七郎, 谁去为他医治,就是同郑家作对,这京都中但凡有些名气的医馆, 都不敢冒着得罪郑家的风险去为你弟弟医治啊!” 叶南枝气得发抖:“这京都之中,究竟还有没有公理了!” 赵宇陪在她身边, 沉默不语, 他不过是个衙役, 在偌大郑家面前,什么也做不了。 叶南枝心急如焚, 清原昏迷不醒, 爹爹也被气晕在床, 若是找不到大夫…她不敢想下去。 “…绛雪楼…对!绛雪楼!”叶南枝突然想起了萧鎏霜, 那位女君,说不准会有法子! 赵宇不明白她这时候为什么要去一家乐坊,叶南枝也没有功夫同他多解释什么,两个人匆匆赶到绛雪楼,求见萧鎏霜,却被告知萧鎏霜被宣召入了孔雀台, 并不在此。 叶南枝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去,还是赵宇及时扶住了她。 她几乎是万念俱灰,叶家这般光景,看笑话的多,又还有谁能伸出援手? 难不成只能去求那郑七郎? 正在犹豫之间,朱砂下了楼来。 侍女三言两语将事情告诉了朱砂,朱砂知道,眼前这女郎,是主子颇为赏识的,再说叶家也是主子手下一笔重要的棋。她拿起纸笔,写下两行字给侍女。 侍女看了,点点头,向叶南枝道:“我家朱砂姑娘说了,郑家势大,主子不在她也不能轻举妄动,不过我绛雪楼中供奉有一位大夫,医术不比那些积年的老医者差,他可以随你们走一遭。” 这真是绝处逢生!叶南枝泪眼朦胧地向朱砂行礼:“南枝谢过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朱砂摇摇头,摆了摆手。身边侍女道:“姑娘说,不必谢,救人要紧,还是快回去吧。” 绛雪楼的大夫姓李,是个清隽的中年人,看上去仙风道骨,不像大夫,倒像个道士。 一行人匆匆赶回叶家,叶清原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李大夫上前把脉,却瞬间变了脸色。 “女郎,令弟已经气息断绝。”李大夫收回手,悲悯地看着叶南枝。 叶南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扑上去探叶清原的呼吸,又握住他的手:“清原,清原!我是姐姐啊!我是姐姐啊,你醒醒!” 叶清原的手心还有些温热,可是无论叶南枝怎么呼唤,他也没有反应。 “节哀。”李大夫叹了口气,也只能这般安慰道。 在他们回来之前,这个少年就已经咽气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被打伤了么?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没了命!”叶南枝咬着唇,悲声问。 李大夫背着手回答:“令弟本就 分卷阅读63 身体文弱,动手打他的人显然是做惯了脏事,下手全是内伤。若是换了一个身体强壮的倒还有救,可令弟却是胎里带出的不足,这些年调养得好,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实际却是…”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叶南枝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失声痛哭。她母亲在生育叶清原时难产去了,叶清原自小由她教养长大,如今却因为叶南依行差踏错丢了性命! 赵宇见她这样,心中也是难受:“南枝,伯父…” 叶南枝想起父亲,终于收起哭声,对李大夫道:“还请大夫为我阿爹诊脉。” 清原没了,爹爹不能再出事! 赵宇心疼地看着坚强起来的叶南枝,只恨自己完全帮不上忙。 * 孔雀台,慎刑司中。 侍卫小心赔着笑,严书辞却不管他说什么,只管往里走。 常安蓬头散发地坐在牢房中,他已经许多日没能洗漱,整个人臭得连自己都嫌弃。 等出去了,一定要用艾草熏一熏去去晦气!常安愤愤地想。 脚步声临近,常安诧异地抬头,谁会在这时候来看他? “五皇子?!”常安心中不知为何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夜里风大,严书辞披着玄色的披风,对侍卫道:“把门打开。” 侍卫赔笑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规矩?”严书辞冷笑一声。“这慎刑司中若是还有规矩,这个人,怎么会在三日后就被毫发无伤地放出去?” 侍卫抹着额头上的汗:“这…上头的大人们办事,哪里是我这个小小侍卫能置喙的,殿下就别难为我了…” 谁说五皇子性情温和,待人客气的?分明是个煞星嘛! “我虽然不得宠,要收拾一个慎刑司的侍卫,还是不难。”严书辞冷着脸道。 侍卫头上的汗流得更厉害了,这次他连擦都不敢擦。 “想好了吗。”良久,严书辞才又问。 侍卫抖着手取下腰间钥匙,将牢门打开。 严书辞走进牢房,站到常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常安往后缩了缩,有些畏惧地躲开严书辞的目光。 “听说你三日后就要被放出去了。”严书辞仿佛闲聊一样说。 常安挤出一个笑:“五皇子,之前是我不好,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个贱奴一般见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个贱奴!”严书辞变了脸色,一脚踹在常安心口。 常安被踹倒在地,全然不明白严书辞为什么突然发难。 “姐姐说,这孔雀台中没有公道,我原来不信,没想到她说的都是真的。”严书辞仿佛自言自语道。“我很喜欢她,你叫她不痛快了,我心中便也不痛快。如果这里没有公道,那我来给她一个公道好了。” 他说着,拔出侍卫腰间长剑,在其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刺进了常安心口。 常安嗬嗬发出两声无意义的声响,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严书辞。 侍卫看着眼前的一切,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严书辞却没把这当回事,扔下带血的长剑,对侍卫道:“你记住,是我吩咐你杀了他,今日之后,你便跟着我做事吧。” 侍卫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从他放严书辞进来开始,他就已经上了严书辞的船。 “是。”他跪下,额头贴在地面,以示忠诚。 屋顶,掀开瓦片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萧子垣挑眉笑了笑,倒真是小看这位五皇子了。 他本是来取常安的性命的,没人能在算计了他夫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却不想看见了这一场精彩的大戏。 有趣,有趣。只是不知道这小子对自家夫人莫名其妙的好感,是从哪里来的?萧子垣摸着下巴,实在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叶南枝和严书辞,未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四十三章 痛快 “令尊这是气急攻心, 有了中风的征兆,日后还需小心调养, 千万不能再动气。”李大夫把过脉, 对叶南枝嘱咐道。 他挥笔写下药方:“这方子一日三次,先吃上半月试试。” 叶南枝盈盈下拜:“多谢先生。” 她招来老仆, 让他按着药方去抓药。 正在此时, 叶正悠悠转醒。 “南枝…”他开口唤道。 叶南枝连忙上前,努力扬起一个笑。 “你弟弟…怎么样了…”叶正虚弱地问。 叶南枝鼻尖涌起一股酸涩,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没事, 大夫看过了,阿弟没事, 爹爹也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那就好…那就好…”叶正松了一口气。“你妹妹, 她…你去将她带回来!我叶家的女郎, 纵使门庭没落,也不能委身做外室!” “好…”叶南枝含泪笑着, “爹爹放心, 一切有我呢 分卷阅读64 。” 李大夫看着, 不由为这个突逢不幸的小女郎叹了口气。 出了门, 赵宇问叶南枝:“清原一事,恐怕瞒不了伯父太久…” 叶南枝哑声道:“能瞒一时是一时,若是爹爹知道清原…我不能没了弟弟,又没了爹爹…”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几分哽咽。 赵宇不忍地转过头:“只是清原已经…你要瞒伯父,不如将他放在我家中停灵…” 若是留在叶家, 太容易被识破。 “只说清原去了医馆治病,等伯父病情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叶南枝还有些犹豫,赵宇继续劝道:“若要瞒住伯父,这葬礼是不能在你家中办的,你不必觉得麻烦我,让清原入土为安才是正经。” 这话说服了叶南枝,陈国讲究土葬,葬礼不可轻忽。 “多谢。”叶南枝最后道谢。 赵宇摇摇头:“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么?” 孔雀台,长春宫。 小宫女见了严书辞,惊喜道:“是五殿下啊!好些日子没见您了!” 虽然淑妃对严书辞很是冷淡,但严书辞对这个母亲却是一心孺慕,即使淑妃不见他,也常常来长春宫请安。 不过这一月来,次数却少了不少,小宫女正觉得奇怪呢。 严书辞有些冷淡地嗯了一声。 “我去问问寒烟姐姐,看娘娘可醒了…” 小宫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严书辞打断:“我要见母妃。” “得问过姐姐…”小宫女为难道。 严书辞冷着脸:“你要拦我?” “奴婢不敢!”小宫女变了脸色,俯身请罪。 严书辞没有理会她,从她身边走了进去。 “殿下,您来了。”寒烟迎出来,奇怪他怎么就这样闯了进来。 娘娘可没说要见他… “娘娘还在休息呢,殿下改日再来可好…” 严书辞冷冷瞥了她一眼,继续往里走。 寒烟挡住他:“殿下!” 严书辞嘴里吐出两个字:“滚开!” 寒烟被他看得一抖,严书辞往日对她这个在自己母亲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总是礼貌有加的,哪里这般无礼过。 而严书辞这般态度,也让寒烟忽然明白,他无论如何,都是皇子,都是主子,主子肯赏脸,自己这个奴婢就能有几分面子,主子不肯给脸,自己什么都不是。 寒烟仿佛被冻住在原地,严书辞绕过她进了内室。 淑妃一身月白宫装,手里仍旧握着一卷书,侧卧在床榻上,姿态优雅。裙摆迤逦及地,如同水波粼粼。 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见是严书辞,脸上的神情也还是那样冷淡,没有丝毫变化:“你来做什么。” “身为儿子,来见自己的母亲,不应该么?”严书辞早就知道,淑妃从来只是不想见他,所以拿借口搪塞,可真的见了这一幕,也不免觉得心凉。 淑妃声音空灵,轻声道:“已经见了,就回去吧。” 严书辞这回却没有听话:“母妃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见你么?” 淑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仍旧是淡淡的。 “我杀了一个人,教坊管事,常安。” “一个奴婢,杀了便杀了。”淑妃不在意地道。 “没错,一个奴婢而已。”严书辞笑了,“不过他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还是权势好,只有权势,才能有想要的公道。过去这些年,我活得很是不痛快,我一直不明白,若是您不喜欢我,又何必生下我来?” 淑妃看着他的脸,像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她没有回答,严书辞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可是最近,我终于想明白了,与其委屈自己,不如委屈别人。” 淑妃放下手中书卷:“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上这样一番废话么。” “当然不是。”严书辞盯着她,“我想问问母妃,你当真只是寻常宫女出身?昔年家中可有姐妹?” 严书辞是不信自己母亲出身寻常的,她的气度,便是那些所谓世家贵女,也是比不上的。 萧鎏霜的出现,更让严书辞怀疑起了淑妃的来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相像,她们当真毫无关系? 淑妃沉默良久,才说:“有时候,还是少知道一些,更好。” 这样的态度让严书辞心头无名火起:“所以我就该一无所知地被父母冷待么?!” 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和这个母亲交流。 “您愿意将自己关在这长春宫中,做个不生不死的幽魂,便随您高兴。” 严书辞走了出去,内室中只剩下淑妃一人。她吃吃地笑起来,眼泪从颊边滑落,她如何活成这般模样! 她也曾年少纵马一日看遍世间花,她也曾斗酒欢歌只堪风流不解语。 如今却活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分卷阅读65 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连她自己,都瞧不起现在的自己! 教坊中乐声不断,贵妃寿宴临近,教坊众人排演得也越发勤快。 “师青蓉应该没说谎,你小叔叔的尸骨实在被藏得很好,这一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萧子垣对萧鎏霜道。 萧鎏霜虽然失落,却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既然如此,便早些离了这孔雀台,咱们在这儿浪费的时间,够多了。” 萧子垣见她这样,便又说:“昨夜我去慎刑司,还看见一出有趣的戏,夫人想不想知道?” “有话直说。”萧鎏霜嗔了他一眼。 萧子垣便将严书辞的作为一一讲来,末了说:“这孩子还真像把你当阿娘了,一心护着呢。我看夫人也不像贤妻良母,他怎么就把你当阿娘看?” 萧鎏霜冷笑着看他:“你说什么?” 萧子垣后知后觉说漏了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家夫人某些地方和寻常女子还是相似的,比如,不愿意听实话。 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连忙道:“夫人我错了——” ☆、第四十四章 归途 为了瞒住叶正, 叶南枝只能把叶清原停灵在赵宇家中。 赵宇是家中独子,父母俱在, 和叶南枝的亲事便是父亲亲自定下的。 对于赵宇不和他们商量, 便将叶清原的棺柩带回家中,赵父还好, 赵母当着叶南枝的面, 脸上已经露出几分不满。 对于陈人来说,这确实是很不吉利的。 赵宇只当没看见母亲眼神暗示,将叶南枝送出门去。 “多谢。”事到如今, 叶南枝似乎除了道谢,也不能再做别的。 赵宇无奈地笑笑:“这都是我该做的, 你我关系, 不必如此客气。” 这时已近傍晚, 时候不早,叶南枝和赵宇约定好先回家, 明日再来。 赵宇雇了马车, 送她回去。 只是刚到家门口, 只见府门大开, 周围堆着好几个木箱,不知装的什么。 叶南枝心中一紧,匆匆进门,便看见院落中,因为中风而有些鼻歪眼斜的叶正被抬出来,一群大家仆役趾高气昂地看着她父亲。 “我家七郎君要聘你家二娘子为妾氏, 这些是聘礼,你们点点。”领头的仆役长得一副奸滑长相,言语之间,对叶家很是鄙薄。 这叶家小子不识相,竟敢对七郎君动手,七郎君吩咐了,需得好好羞辱一番这叶家! 叶正面目扭曲,口齿不清地骂道:“滚…滚出去!我叶某人…就是死…死也不会…把女儿嫁给…郑家…” 仆役阴阳怪气地说:“这可由不得你,你家二娘子连孩子都有了,若不嫁给我家七郎君,还有什么出路?” 叶正脸色大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仆役:“胡说!” 可他心里也明白,这些郑家的仆役没有必要骗他。叶家的门楣,被自己这个二女儿彻底辱没!可怜叶家百年清名,一朝丧尽! 叶正想起过世的妻子,想起叶家列祖列宗,只觉得心口剧痛,他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仰天喷出一口热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爹爹!”叶南枝冲上去扶住父亲,只见叶正双目紧闭,气息奄奄,生死不知。 仆役看着这一幕,也有些心虚,虽然七郎君吩咐他来羞辱叶家人一番,可要是气死了这叶正,可也是麻烦,毕竟那位未进门的侧夫人肚子里可有着孩子呢。 要是自己气死了她爹,保不齐就被记恨上了,等她将来为郎君生下个一儿半女… 仆役越想越心虚,扔下聘礼,带着人就跑了。 叶南枝此时也没工夫同他算账,带着哭腔吩咐老仆快去请李大夫。 老仆帮着她将叶正抬回房,叶南枝握着父亲的手,一声声地呼唤着。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慌了,这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依靠了这么多年的父亲。 夕阳余晖中,叶正艰难地睁开双眼:“南枝…” “爹爹,我在!”叶南枝忙不迭地答应道。 叶正气息微弱:“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弟弟…爹爹恐怕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帮着你弟弟…兴复叶家…” “不,爹爹你不会有事的…”叶南枝摇着头。“大夫马上就到了,爹爹,你别睡,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我死后,将叶南依从族谱上划去!我叶家,没有这样败坏门庭的女郎!”叶正撑着最后一口气,吩咐道。 “是…”叶南枝含着泪答应道。 “南枝,往后,苦了你了…” 叶正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头,手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坠落。 “爹爹——”叶南枝尖叫道,可是叶正再也听不见了。 连番的打击终于压垮了叶南枝强撑的镇定,她抱着父亲的尸体失声痛哭,从此以后,天地之间,她终于是孑然一身。 夜晚, 分卷阅读66 雷声隆隆,一场春末的大雨在暗中酝酿。 空气有些闷热,风吹得树枝摇晃,新叶被吹落,陷在泥里。 萧鎏霜打开木窗,有风吹进屋中,烛火摇曳,她轻声道:“看来,要有一场大雨了。” 萧子垣应声说:“下场大雨,倒也痛快。” 萧鎏霜弯了弯唇角。 一道闪电撕裂夜幕,随后风夹着雨刮了起来,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风吹着雨从窗户进了屋中,萧鎏霜正打算合上窗户,却发现不远处有一道人影。 严书辞? 这些日子相处,她对他也算熟悉,因此轻易认出这道背影。 “怎么回事?”萧鎏霜皱起了眉。 淋这一场雨,怕是要染上风寒,她抓着伞出门。 “夫人对那小子,可真是好。”萧子垣在她身后凉凉道。 萧鎏霜无奈:“你同一个孩子较什么劲?乖乖待着,我去去便回。” “我陪夫人…” 萧鎏霜拦住他:“我怕他见了你更别扭,你便别添乱了,乖。” 最后一句话,竟带上几分哄孩子的口吻,叫萧子垣哭笑不得。 “奇怪,往常也不见她多喜欢小孩子。”萧子垣喃喃。 一把纸伞遮在严书辞头上,他抬起头,对上萧鎏霜的眼。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在这儿淋一场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严书辞向她笑了笑:“姐姐。” “其实没有什么,只是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母亲那么讨厌自己的孩子?倘若不喜欢,就不该生下他才是。” 雨滴顺着严书辞的额发滑到脸颊,继而坠落到地上,他的神情说不上多伤心,更多的是迷惘。 他是真的不明白。 萧鎏霜看着他,好像隔着久远的时光,看着那个同样年纪的自己。 其实从严书辞第一次见她失言起,她就猜到,这个孩子把她当做了母亲的替身。 为什么? 只能是因为,他母亲,不爱他。 “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萧鎏霜淡声道。“却能选择自己成为怎样的人。” 严书辞迷茫地看着她。 “你的爱恨,对她来说,或许根本没有意义。你所能做的,不过是过好自己的一生。父母子女一场,到头来,也不过是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 她抬头望向远方,那个瘦弱阴冷的小姑娘仿佛也在看向她,露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微笑。 “严书辞,往前走吧,这条路,只有你一个人。”萧鎏霜脸上的笑温柔如月光。 远处的小姑娘缓缓地走开,背影融进了雨中。 再见,叶栖梧。 她花了很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也终于遇上了一个,愿意陪她一起走的人。 雨声绵密,萧鎏霜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大雨中,萧子垣撑着伞,浅笑着向她走来。 那是她,一生的归途。 ☆、第四十五章 杀意 天将破晓, 赵宇伸了个懒腰,起身到井边打水, 洗了把脸, 彻底清醒过来。 赵母已经准备好朝食,赵宇为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到桌边, 赵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冷声道:“她叶家的人,放在我们家算什么回事!” 赵宇心里涌起一股疲惫:“阿娘,不是和你解释过了么, 叶伯父卧病在床,若是此时清原已逝的消息被他知道, 他定是撑不过去了!南枝早已和我定下婚约, 这都是我该做的!” 赵母气得扔下筷子:“这还没过门就把你迷得忘了娘, 等她过了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叶家现在得罪了郑家, 你难道还想娶她?我看她就是个克父克母的煞星, 趁早退了这门婚事是正经!” 赵宇也没胃口再吃下去:“阿娘, 我欢喜南枝, 只想娶她过门。” 说完,他站起身出门,赵母看着他的背影,对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赵父道:“看你定下的好亲事,郑家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咱们这样的人家, 如何能与他们对上!” 赵父任她数落,也不说话,但心里也是忍不住后悔。他和叶父交好,钦佩叶家家风才应下这门婚事,况且叶家再没落,好歹曾是世家,他赵家能娶一位叶家女郎,也是高攀。 可如今这情况…赵父叹了口气,他也实在做不出在此时退婚的事。但宇儿若真娶了叶南枝,按着郑七郎睚眦必报的性子,往后宇儿恐怕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而赵宇一出门,就遇上带着老仆前来的叶南枝。 不过一日,她好像就清减了不少。赵宇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伯父还好吗?” 叶南枝面色苍白,向他笑了笑:“我来接清原回家。” 赵宇皱起了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伯父怎么办…” 叶南枝笑容不 分卷阅读67 变:“我爹昨晚已经去了,所以不必瞒他了。” “怎么会?!”赵宇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叶南枝却没有多说,绕过他进了门,老仆抬着叶清原从里屋出来。 赵父看着叶南枝,问道:“南枝,这是怎么了?” 叶南枝俯身向他一拜:“这几日烦劳赵伯父了,南枝先在此谢过伯父。” 赵父叹气:“我与你父亲乃是至交,你这话便见外了。” 叶南枝苍白着脸摇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张名帖,正是她和赵宇的婚书:“家父过世,南枝要为父守孝,不好再耽误赵家兄长。先前两家定下的婚事,便就此作罢吧。” 赵父望进她清明的眼里,心中明白她原来什么都清楚,不由有些羞愧,怎么也伸不出手去接这婚书。 赵母却没有这个顾虑,忙不迭地接下婚书收起来,像是怕叶南枝反悔似的。 “你…”赵父看着赵母这般动作,只觉得面上无光。 “我不同意!”赵宇沉着脸走进门。 叶南枝没有理他,向赵父赵母福了福身,转身出门,赵宇赶紧追上她。 叶南枝自然是比不上赵宇的速度,赵宇抓着她的手腕:“南枝!” 叶南枝抬起头,漠然地看着他。 “我愿意等你!我们等你守完孝,再完婚!” “你已经及冠,年纪不小。就算你等得,你父母等得么?”叶南枝的话直指问题本质。 赵宇握着她的手松开了。 “如今我叶家得罪郑七郎,你若是娶了我,必定也会被他记恨上,从此前途断绝,这样,你还要娶我么?” 不等赵宇开口,叶南枝又道:“即便是因为我,赵家,你父母受了牵连,你也不悔?” 赵宇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可以为叶南枝做任何事,却不能看着父母被卷入漩涡之中。 叶南枝笑了笑,向他行了一礼:“这些年,多谢你照顾,南枝无以为报,现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不过是交还婚书。愿赵家兄长早日觅得良缘,恩爱两不疑。” 她转身离开,这一次,赵宇没有再拦她。 叶南枝双手交握在身前,脸上是浅淡的微笑,眼中却有泪落下。她一步步向前,逐渐远离了她原本想要的,那个平凡温暖的未来。 赵宇看着她的背影,也落下泪来。原来他也没有那么爱她,原来他还没有勇气为她放弃一切。 叶南枝将叶清原接回叶家,当日,叶家门上便挂上白幡。 灵堂中,叶南枝身穿孝服,孤身跪着,往火盆中烧着纸钱,直到夜色侵袭。 “爹爹,清原,你们安心去吧,我一定,送郑家全族,下来为你们赔罪。”叶南枝轻声呢喃,夜风穿过厅堂,像魑魅低语。 与此同时,孔雀台中却是一派热闹。今夜是贵妃寿宴,百官来贺,满园子的灯火照亮了夜空。 刘贵妃和严城携手而来,她笑得矜持,刘氏在京都根本数不上号,偏偏她得了君王欢喜,管他什么世家大族,最终还不是要在她面前弯下腰来。 萧鎏霜和萧子垣已经换上了献乐的衣衫,萧子垣见她抱着琵琶,玩笑道:“这天下,能听到夫人琵琶的,可是少之又少,这陈国贵妃,倒是有福了。” “能听衡郎抚琴的,当今世上,也没有几个。”萧鎏霜含笑回答。“我这琵琶,他们听了,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萧子垣想起了,上一个听他家夫人弹琵琶的倒霉鬼,坟头的草都足有三丈高了。 舞女入场,一旁的萧鎏霜手指按上琵琶,轻轻拨动。 这般热闹的场合,没人会注意一个伴奏的乐师,而萧鎏霜看了四周一圈,倒是认出不少熟人。 当年被叶家压得喘不过气的众世家,如今倒是都过得不错,曾经跟在叶栖凰身后的少年少女们,也有不少身居高位。 却是应了那句,物是人非。 坐在席上的温如故忽然看过来,萧鎏霜对上他的目光,勾唇笑了笑。 温如故举起酒杯向她的方向,一饮而尽。 按理来说,他将自己弄进宫,应该是想下杀手。毕竟宫外人多口杂,这京都也非他温如故一家独大,如果他不管不顾,恐怕后脚就要被人弹劾。 可这些日子未免太平静了,那常安之事后,便再没有后手,却是奇怪。 这个温如故,究竟是谁,和当年叶家覆灭一事,又有什么关系? 萧鎏霜低垂下眉眼,她总会撕下这人脸上的面具,瞧瞧那面具之下,是人是鬼。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有人猜出温如故是谁吗T^T 没有评论没有收藏,寂寞如雪.jpg ☆、第四十六章 决裂 贵妃寿宴之后, 萧鎏霜和萧子垣便出了宫。雨夜那晚之后,严书辞便没有再来过教坊, 这次他们离宫, 也未见他来送。 “ 分卷阅读68 这几日,正好将叶家暗卫召集, 看看当年小叔叔身边的人, 还留下多少。”萧鎏霜坐在马车当中,摩挲着那枚玉蝉。 马车缓缓驶出宫墙,严书辞站在高处, 默默看着。当日和淑妃一番话,让他几乎可以确定, 萧鎏霜应该的确和他母亲有关系。 只是所谓的真相, 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下, 远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触碰的。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不过, 或许不见更好。 风吹起他的衣摆, 严书辞转身下了宫墙。 马车停在绛雪楼前, 萧子垣扶着萧鎏霜下了马车, 才进门,朱砂便前来拜见。 “这些日子,京都可有什么异动?”萧鎏霜倚着萧子垣坐下,温声问。 朱砂提笔写道:“并无异动,但前日叶家南枝前来求助,叶家得罪郑七郎, 老父幼弟均因咎过世。” 萧鎏霜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朱砂抬手,她旁边的侍女便上前,几句话将事情始末尽数讲了清楚。 听完之后,萧子垣轻啧一声:“这叶南依还真是害人不浅。” 还专挑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祸害。 “有这么一个妹妹,叶南枝也是倒霉。”萧鎏霜淡淡道,她的确是很欣赏这个女孩儿。 但同样的,她之前便觉得,叶南枝这个妹妹迟早会生事,她所追求的平淡幸福,恐怕很难得偿所愿,如今果然应验了。 萧子垣看向萧鎏霜:“夫人好像还挺高兴?” “叶南枝会是我手中最好用的一颗棋子。”萧鎏霜回答。“现在,只需等着她上门求我。” 萧子垣爱极了她这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样子,笑着刮了刮她鼻尖。 而朱砂突然又提起了另一个人——叶栖渔自从萧鎏霜去了孔雀台之后,就去了纪家,至今未归。 叶栖渔身份特殊,朱砂也不好处理此事,只能等如今萧鎏霜回来报与她。 “你这个妹妹心思也是多。”萧子垣哼笑一声。 萧鎏霜脸上的笑意淡了:“既然她觉得纪羡鱼能护住她,便随她去吧。” 她将她从陆府救出来,已是仁至义尽,断没有为她一生负责的道理。 萧子垣盯着萧鎏霜,突然问道:“这纪羡鱼与当年叶家又有什么关系,值得他担这么大的风险保住叶栖渔?” 萧鎏霜避开他的目光:“他曾经与叶家女郎订婚,想来念着几分旧情。” 萧子垣似笑非笑:“是么?” 却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难得见夫人这样心虚的样子,还是不要直接揭穿的好。 * 叶家,叶南枝已经在灵堂前跪了一天一夜,老仆劝她保重身体,用些饭菜睡上一会儿,却都被她摇头拒绝了。 忽然门外一阵嘈杂,老仆迎出门去,只看见一群侍女簇拥着衣着华贵的女子前来。 虽然女子换了锦衣华裳,发间珠翠重叠,华贵非常,老仆还是认出来,这就是他侍候了十多年的二娘子。 叶南依双眼隐隐泛红,看着老仆,低声问:“老叔,我爹爹,还有清原…” 她得了消息,原本是不肯信的,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爹爹和清原一向身体康健,不可能就这样去了的! 可到了叶家门前,看着门口白幡,却是真的害怕了。但她还抱着三分希冀,故而开口问老仆。 老仆缓缓摇了摇头。 叶南依身体一软,只觉得全身没了力气,还是身旁的侍女扶住了她。 “爹爹,清原!” 叶南依失声痛哭,老仆瞧着她这样,眼神复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不是她攀附郑七郎,叶家哪里会招这无妄之灾。 叶南依抹了抹眼泪:“我要去看看爹爹和清原…” 说着就往屋里去,老仆却拦在她面前。 “老叔,你这是做什么?”叶南依不解。 “大娘子吩咐了,不得放你入内。”老仆回答道。 叶南依满脸震惊:“这是我家,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爹爹临终前吩咐,将你逐出家门。”不知何时,叶南枝已来到门边。“你如今,已非叶家人,没资格进来。” “阿姐…”叶南依怔怔地看着她。 叶南枝一身纯白的孝服,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和满身锦绣的叶南依形成鲜明对比。 “阿姐,你骗我动对不对?阿爹怎么舍得把我逐出家门呢?”她睁着一双翦水秋瞳可怜地看着叶南枝,从小到大,她每次犯了错,只要做出这副样子,所有人都会原谅她。 正是因为这样,才养成了叶南依任性恣睢的性子。可是这一次,叶南枝不会再心软。 “我亲手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叶南枝不悲不喜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场闹剧。 叶南依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后退,怎么可能…这是从前最宠爱她的姐姐,可现在,她的眼神却那么让自己陌生。 “阿姐,你 分卷阅读69 不能!”叶南依慌乱道。“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是清原先动手打了七郎的!我求过七郎了,他不会再和你们计较,靠着郑家,清原的前途就不用愁了!咱们再也不是任人嘲笑的破落户了!” “不需要了。”叶南枝冷冷地笑了。“清原已经死了,他已经被你害死了。” “不——”叶南依声嘶力竭地反驳,“七郎说了,他没让人下重手!” 叶南枝看着她到了这时候还执迷不悟,竟也不觉得奇怪,她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是从前她总觉得她还小,不必太过计较,以至于到了如今地步。 “叶南依,你害死亲弟,气死亲父,今日我以叶家家主的名义,将你从叶家除名,从此以后,任你荣华富贵,都不与我叶家相关!”叶南枝盯着叶南依,一字一句地说。 叶南依惶然地看着姐姐:“阿姐,别这样…” “叶南依,爹爹与清原之死,全因你贪慕虚荣,攀附郑七郎,你记清楚这一点。”叶南枝眼神冰冷。“你没资格去他们灵前,你只会脏了他们轮回的路。” 叶南依抓住她的衣袖,说不出别的话,只是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叶南枝要推开她,衣袖却被她攥得死紧,叶南依抖着唇:“阿姐,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第四十七章 黑化 叶南枝冷冷一笑, 抬手撕下自己的衣袖:“你我姐妹,自今日始, 恩断——义绝——” 她转过身吩咐老仆关门。 叶南依扑在门上, 拼命捶着门:“阿姐!阿姐!” “让我见见爹爹和清原吧!让我为他们上一炷香!让我再看他们一眼!” “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嫁入郑家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门外叶南依崩溃的哭声传来, 往常对她百般疼宠的叶南枝此时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看着灵堂上那两块冰冷的灵位,眼神漠然。 直到这一刻,叶南依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更别说后悔。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现在杀了叶南依为爹爹和清原赔罪, 可是不行。 她怀了郑七郎的孩子, 自己如今没有办法抗衡郑家, 所以还不能动她。 “爹爹,你放心, 我一定会让叶家兴复, 让叶家重回孔雀台之上。”叶南枝轻声道。 这是爹爹最后的愿望, 她一定会替他实现, 而在此之前,她还不能死。 她要好好活着,才能让她的仇人,全族倾覆! 叶家父子停灵七日,叶南枝带着老仆将人下葬,旷野之中, 白色的纸钱翻飞,她一身雪白,茕茕孑立。 之后,叶南枝将家中余钱交于老仆,吩咐他闭门谢客,看顾好叶宅。 “大娘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老仆身形佝偻,哑声问道。 叶南枝笑了笑:“爹爹和清原死得这样冤枉,我当然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老仆担忧地看着她,郑家何等庞然大物,大娘子要对付郑家,岂不是以卵击石? “大娘子,郎君若是还在,必定不愿见你如此,你不要这样难为自己啊!”老仆劝道,他这几日眼见着大娘子与赵家退婚,又将昔日最疼爱的妹妹逐出家门,独自支撑着将两位郎君下葬,满腔苦楚只能往肚子里咽,实在是让人心疼。 “老叔,我明白的。”叶南枝反过来安慰老仆夫妇。“老叔和婶婶自小陪着我长大,如今也只有你们守着叶宅,我才放心。叶家只剩下我一人了,我会事事小心的,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叶家兴复!” 老仆夫妇满眼愁绪地目送她离开,这世上,怎么总是好人不长命? 绛雪楼,风吹动檐角的风铃,清脆的声响随风传得很远很远。 阁楼上,侍女敲门来报:“主人,叶南枝求见。” 萧鎏霜放下手中书信,心道,总算是等到了。 “让她进来吧。”她淡声道。 不多时,叶南枝微微低着头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叶家南枝,见过女君。” 比起萧鎏霜上次见她,叶南枝清减了不少,她一身素白,发上也别着一朵白花,这是在服孝。 萧鎏霜抬手让她起身:“你们家的事情,我听说了。” 对上叶南枝的目光,萧鎏霜问:“你今日来此,是是为了什么?” “女君曾言,只要南枝愿意,随时可以追随于您,这话,可作数?”叶南枝反问。 萧鎏霜笑了:“我的话,从来是作数的。” 叶南枝顿时跪了下去:“请女君准许南枝追随左右,南枝愿为女君马前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说得倒是很漂亮。”萧鎏霜走到她面前,似乎漫不经心地道。“可我要你赴汤蹈火有什么用?” “叶家如今境况,你可以说是郑家的仇敌,我留你在身边,麻烦可不小,我有什么理由要留你?” “女君会留我的 分卷阅读70 。”叶南枝神色自若,笃定地说。 “哦?”萧鎏霜眼波流转,“你且说说,为什么。” “叶家落魄,我们作为昔年叶氏的旁支,根本没有利用价值,可女君当日却上门来,与爹爹谈及合作一事。” “女君身边定是有不少人效力的,偏偏找上没有什么能力的叶家,必然是因为有的事,只能叶家人能做。” “南枝斗胆猜一猜,恐怕是要为当年叶氏谋逆一事,翻案!” 说到最后,叶南枝的目光毫无畏惧地对上萧鎏霜。 不仅如此,她还猜到,这件事萧鎏霜本来是打算让叶栖渔来做的,却因为叶栖渔眼界不足放弃,这才找上他们家。 “所以,我的存在,对女君来说,是有意义的。” 叶南枝一席话说完,萧鎏霜抚掌大笑起来:“叶正为人平庸,偏偏生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叶南枝啊叶南枝,你果然没叫我失望。” 萧鎏霜欣赏地看着叶南枝,若不是她那个任性妄为的妹妹,眼前的女子或许就甘愿平淡一生,那才是真的可惜了。 “我真该谢谢你妹妹才是。”萧鎏霜这样说。 提起叶南依,叶南枝眼中闪过冷意:“叶家族谱中已经没有叶南依此人,我没有妹妹。” “如果可以,我会亲手杀了她。” 萧鎏霜暗自道,心性,手段,都是一等一的,有此女在,叶家,倒真是有死灰复燃的希望。 “你想要什么?”萧鎏霜又问。“你甘愿跟在我身边,所求又为何?” 叶南枝俯身再次拜了下去:“我要叶氏再次凌驾于陈国众世家之上,我要,郑家上下,举族倾覆!” “郑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确定跟着我,能做到你想要的?” “女君所谋,是陈国,区区郑家,何足挂齿。”叶南枝冷静回答。 萧鎏霜叹息着说:“叶南枝,这么多年了,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叶南枝抽动嘴角,似乎想笑。 再聪明又如何?她清醒得,实在太晚了。 “郑七郎杀了我的满门,所以我要他满门的命,这再公平不过了。”叶南枝平静地将杀气满满的话说出。 她的老父幼弟,是郑七郎眼中蝼蚁一般的存在,却是她的全部。 “好。”萧鎏霜近乎愉悦地看着叶南枝,“只要你始终这么聪明,郑家,又算什么。” 叶南枝仍旧跪着,在她面前顺从地低下脖颈。 “朱砂——” 萧鎏霜高声唤道。 一袭烟青色襦裙的朱砂走进门来,先对萧鎏霜俯身行礼。 萧鎏霜抬手示意她起身:“从今以后,她就跟在你身边,你将当年所学,尽数交与她。” 朱砂迟疑一瞬,而后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南枝小姑娘真的很6,以及,我爱黑化梗^_^ ☆、第四十八章 七娘 “没想到这三分阁, 竟然是你小叔叔布下的暗棋。”马车中,萧子垣感慨道。 三分阁是京都中久负盛名的食铺, 在这儿开了几十年, 虽然背后无甚靠山,却是靠着掌柜左右逢源的交际本事和一身好手艺屹立不倒。 若非是师青蓉告诉萧鎏霜去此处联系叶家暗卫, 就是萧鎏霜, 也不知道,这竟然就是她小叔叔早早安排好的暗棋。 “能隐藏这么多年不露痕迹,这三分阁的主人, 也是个人物。”萧子垣点评道。“能将这等人物收入麾下,也可窥见, 你家小叔叔, 的确不凡。这倒让我奇怪, 陈国先帝严玉关,又是怎样的算无遗策, 才能让你小叔叔输得一败涂地。” 萧鎏霜沉默了一瞬, 才轻声道:“他最出色的地方, 大约是在演戏, 一面言笑晏晏,将你引为知己,一面暗中算计,不择手段。” “小叔叔错就错在,信了他的鬼话。而小叔叔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真心相待的人, 都背叛了他。” “那之后,我才明白,人心无常。这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便是所谓人心。” 萧鎏霜的情绪有几分低沉。 萧子垣笑了笑,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夫人这话说得便不对了,人心固然易变,但我对夫人的心意,却是自始至终,一般无二。” “话说得倒是好听。”萧鎏霜哼了一声。 萧子垣只道:“夫人还有一辈子,来验证我的话是真是假。” 萧鎏霜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中还是受用的。 说话间,就到了三分阁,念秋停下马车。 日头将近正午,三分阁中正是热闹的时候。 三人进了门,立刻有伙计迎上来:“几位要用些什么?” 萧鎏霜道:“二楼竹字号雅间,九号。” 三分阁一楼大厅供一般食客,二楼雅间则是为了那些自诩为身份不凡的世家权贵。 伙计听了萧鎏霜的话,笑容不变: 分卷阅读71 “正巧没有人呢,诸位随我来吧。” 拐角之处,叶栖渔跟在纪羡鱼身后下楼来。 “三分阁果然名不虚传,那道雪花酪,实在是美味。”叶栖渔满眼笑意,她和纪羡鱼相处这些日子,终于不像最开始一样拘束了。 纪羡鱼对她说得上无微不至,叶栖渔清楚,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是叶栖梧的妹妹。 可那又怎么样?叶栖梧已经死了,总有一日,她会取代她在纪羡鱼心里的位置。 死人怎么能和活人比。 她满心的喜悦在遇上上楼来的萧鎏霜时化为乌有,叶栖渔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瞒着这个姐姐去了纪羡鱼身边的。 萧鎏霜的目光掠过叶栖渔的脸,神情没有变化,好像对她毫不在意。 “萧楼主。”纪羡鱼主动道。 见他识趣,萧鎏霜也弯了弯嘴角:“见过纪二郎君。” 说完这句话,继续往前去。 纪羡鱼看着她和萧子垣紧握的双手,皱了皱眉。据说这男人不过是个吴国逃难来的琴师,当年叶栖凰也是惊才绝艳,如今竟也养起了面首。 罢了,左右与他无关,该生气的是那位骠骑大将军才是,当年的人心里都清楚,那位至今,都对叶栖凰念念不忘。 毕竟是叶家女君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萧鎏霜走了,叶栖渔却仍旧惨白着脸,就算萧鎏霜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她还是觉得惊惧不已。 “二郎君…我…我还是去寻阿姐…跟她回去吧…”叶栖渔颤抖着声音道。 纪羡鱼不解道:“她如今做的事情可算是危险至极,你又何必陪她发疯?跟在我身边,我自然会护着你。” “可她…毕竟是我姐姐…”叶栖渔咬着唇。 纪羡鱼叹了口气:“你自己怎么想?是想跟在我身边…” 叶栖渔打断他的话:“我也不想跟着她冒险,只是…” 纪羡鱼便道:“既然如此,便有我来替你与她分辩,即便她是你姐姐,也没有权利逼你做那些事。” “多谢二郎君。”叶栖渔仰头看着他,满脸依赖。 雅间之中,萧鎏霜和萧子垣相对而坐,念秋乖觉地站在一旁。 伙计呈上古朴的竹简,菜色都被刻在其上,颇有古风。 萧鎏霜接过竹简,才刚打开,纪羡鱼便进门来。 她抬起头看着纪羡鱼:“纪二郎还有何指教?” 纪羡鱼挥手让伙计退下,门被关上,房中便只剩下五人。叶栖渔躲在纪羡鱼身后,不敢看萧鎏霜一眼。 “我是来问一问,你是不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重提当年旧事,与京都一众世家,与皇族为敌。”纪羡鱼面色沉凝。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萧鎏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纪二郎不觉得,自己管得有些宽了么?” “你要如何,的确与我无关。”纪羡鱼回答。“可你要冒险,便拿你自己的命去赌,不要牵连七娘。” 萧鎏霜的目光落在他身后低着头的叶栖渔身上,勾了勾嘴角。 “纪二郎又是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的?还是说,你看上了我七妹?” 萧鎏霜看着叶栖渔的脸上浮上一层薄红,心中嗤笑,这世上最蠢的事,便是将自己的荣辱系于别人。 而纪羡鱼立刻反驳:“萧楼主慎言!我对七娘子,乃是兄长之谊。当年我与三娘有过婚约,虽然未能履行,我还是当得七娘半个兄长,所以我不会眼睁睁地看她随你去冒险——她根本不愿!” 纪羡鱼话音刚落,萧子垣若有所思地看着萧鎏霜,与叶家三娘有婚约?她家夫人,可从来没与他提过这回事啊。 萧鎏霜一僵,这个纪羡鱼,不该说的说那么多做什么! 她转向叶栖渔:“你是怎么想的?” 叶栖渔盯着自己的鞋面,好一会儿,才声若蚊蝇地回答:“我…想跟随在纪二郎君身边。” 萧鎏霜没觉得意外,反正她也觉得这个满腹小心思的堂妹是个麻烦,如今有人接手,倒是正好。 “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便算两清,往后我做什么,不会牵连你,你做什么,也同我无关。”萧鎏霜干脆道。 “请——”萧鎏霜做了个让他们出去的手势。 ☆、第四十九章 雍国 纪羡鱼和叶栖渔出了门, 萧子垣撑着桌案,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鎏霜:“婚约?夫人可从来, 没对我说过这回事。” 萧鎏霜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不过是些许小事, 哪里值得特意与你提起。” “是么?”萧子垣屈指敲着桌面,“我看那纪二郎的模样, 却是用情颇深, 听闻他至今还未娶妻——” “衡郎!”萧鎏霜嗔怒地看着他。 萧子垣挑眉:“若我没记错,可是夫人隐瞒在先…” 萧鎏霜理亏,只能无奈道:“那你要如何?”b 分卷阅读72 r   “夫人认罚?” 萧鎏霜有些暴躁:“你就说你想怎么样吧!” 纪羡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家这个醋缸,可算是翻了个彻彻底底。 萧子垣抬起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萧鎏霜脸上浮上一层绯红, 羞恼地看着他:“你别太过分了!” 萧子垣这次却没有退步, 好不容易抓住了夫人的把柄,不好好讨要一番好处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可是夫人要我说的。你那位曾经的未婚夫…” 萧鎏霜打断他:“我答应你了!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 萧子垣低低地笑起来, 笑得人, 萧鎏霜移开眼不看她。 站在一旁的念秋低着头, 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两个人玩闹归玩闹,却还是没忘了正事, 招来等在门外的伙计。 萧鎏霜看着竹简点了七道菜,末了道:“再要三两上好的竹叶青。” 她抬头看着伙计,伙计在她点完菜之后,笑容有些僵硬。 萧鎏霜从袖中摸出玉蝉,似是不在意地放在桌边。 “贵客可还有别的吩咐?”伙计的态度比之前更为恭敬。 萧鎏霜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然后道:“没有旁的了。” 伙计低头应道:“小的明白了,您放心,您要的一定准备得妥妥帖帖。” 一声脆响,楼下传来声音:“今日,咱们就来讲一讲雍国那对堪称传奇的帝后…” 萧鎏霜和萧子垣都看向窗外,只见一个青衣儒生负手而立,站在楼下大堂之中,声音洪亮。 伙计见他们好奇,解释道:“这是咱们三分阁的特色,特意请了说书先生,为食客们解闷呢!” “寻常说书先生讲的都是儿女情长的话本,你们这儿,讲的竟然是天下大势。”萧子垣浅笑着,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伙计回答:“这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有什么好听的,底下那位,可是重金聘来的饱学之士,说起时事来独有一番见解。” 说书人的声音继续传来:“话说雍国当今国君,姓萧,讳清羽,是雍国上任国君的独子…” 萧鎏霜被吸引了心神,伙计见她没有旁的吩咐,小心退下了。 “雍国这几代国君,多是贤明之主,励精图治,生生让处于苦寒之地,国力微弱的雍国发展成如今数一数二的强国。”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上任国君病逝在壮年,他膝下唯有一子,便是如今的雍国国君,萧清羽。那年他不过五岁,其父遗命丞相陆勘为摄政大臣,其母戚太后垂帘听政。” “谁知陆勘大奸似忠,欺萧清羽年幼,独揽大权,垂帘听政的戚太后也被全然架空。那几年间,雍国上下,只听得丞相陆勘之名,不知萧氏皇族。” 二楼上,萧子垣瞧着楼下,缓缓道:“有些意思。” “一晃十多年,萧清羽及冠,却是整日走鸡逗狗,年年广纳后宫,寻欢作乐,一副不折不扣的纨绔模样。天下人都以为,这雍国,从此就要姓了陆。” “雍国永昌十八年,萧清羽二十三岁,招陆勘进宫,埋伏力士于左右,意图一举擒杀权臣陆勘!” 听到这里,萧子垣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于他,却是十数年蛰伏筹谋,费尽心机,才叫陆勘对他彻底放心;又是百般手段,真真假假,才在宫中布下掩过陆勘耳目的埋伏。 直到如今,回忆起陆勘,萧子垣也不由得眼神一冷。 萧鎏霜握住他的手:“衡郎,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萧子垣冲她笑笑:“成王败寇,往事不必再提。” “说起诛杀陆勘,就不得不提到,当今雍国萧皇后。其名讳未曾流传,据说她原本只是世家女婢,因主家犯事被没入宫中,做了浣洗衣物的低等宫女。” “此女心性坚韧,依附宫中教坊主事,学得一手绝世的琵琶技艺。诛杀陆勘当日,正是由她献曲,也是她亲手,以利刃取陆勘性命。” “陆勘死后,萧清羽要立此女为皇后,受到满朝反对,却都被他压下,从此,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就一跃成为雍国国母。” “这正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人之际遇无常莫过于此…” 说书人的话并没有叫萧鎏霜有什么特殊反应,这些年,好好坏坏的话她听得太多,若是句句都往心里去,那就太累了。 “这人倒真有几分见识,说的与事实出入都不大。”萧子垣点评道。“夫人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萧鎏霜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陆勘还活着,萧子垣活得如履薄冰,不得不装作好色无能来迷惑于他。 他身边看似环肥燕瘦,其中不少都是陆勘或其他势力的眼目。随着他年纪渐长,朝中大部分人都盼着他生下儿子,再 分卷阅读73 废了他拥立新君——一个稚子,总比成年的君王更好控制。 陆勘虽然权倾朝野,却还没有胆大妄为到篡谋君位。 萧子垣心中对这一点也很清楚,他看似处处留情,却没有真的宠幸过哪个女子。 而那时候,萧鎏霜已经入宫三年,认了教坊主事为干娘,将她一手琵琶技艺学得青出于蓝。 可一个宫女,是不可能为小叔叔报仇的。 萧鎏霜骨肉里,终究流着疯狂而野心勃勃的血液。 所以她主动找上了传闻中无能风流的国君萧清羽——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萧子垣。 ☆、第五十章 嫉恨 “婢子愿为君上, 诛杀逆贼——”她跪在年少的君王面前,姿态顺从, 说出的话却是狂悖。 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 却敢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有趣! 那时的萧清羽看着她的发顶, 轻笑一声。 “当时我想, 这小宫女真是狂妄得紧,雍国上下,可没有几个人敢说出这话。”萧子垣眼中溢满温柔的光。 “你既然这么想, 怎么最后还是将我留在身边?”萧鎏霜问他。 萧子垣对上她的眼:“我喜欢你这份狂妄。”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楼下, 说书人的故事还没有完结。 “萧清羽的生母戚太后, 是极不喜欢萧皇后其人的。在拔除陆勘朝堂势力之中, 戚太后出力甚多,因为摄政太后之名, 萧清羽掌握朝政之后, 她仍然不肯还政。” “因此, 在除去陆勘之后, 萧清羽的对手,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帝后一党,太后一党,成犄角之势。” “直到永昌二十一年,萧清羽请退戚太后,雍国朝堂上, 自此只有一个声音。这位君王,十余年蛰伏,羽翼终成,又有萧皇后心机颇深,权衡博弈,到今天,雍国国力,已是百年最强。” “却有一点,这夫妻二人,野心颇大,短短数年间,吞并周边数个小国,不久之前,更是攻破传承百年的吴国,将其改为郡县。” 说书人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一声:“萧清羽野心勃勃,天下怕要战祸连绵,我陈国,也难得幸免啊!” 萧子垣放下手中茶盏:“这人倒是看得明白。” 说书人的感慨却没有得到太多认同,大堂中的食客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吴国国君昏庸,便是败了也是应该。” “可不是,咱们陈国可不一样,陛下仁德,京都有骠骑大将军尹东来,边境有宣威大将军沈渐,哪里怕他雍国!” “没错!要想攻打陈国,先要过北边的鄢陵关,那处最是易守难攻,几百年来觊觎陈国的敌军都被挡在关外,难道他雍国就能攻破?” “咱们南边交界的是楚、晋两国,要从南边来,便只能从这两国借道,陈、楚、晋乃是百年邦交,再说楚、晋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让雍国借道的。” “由此看来,雍国要想对我陈国用兵,只能是铩羽而归!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大堂里众人哄笑起来,没有把说书人的担心放在心上。 陈国由上至下,都是这般想法,依仗着鄢陵关地势之利,陈国已经太平了百年有余。 说书人摇摇头,默默地退下了。 萧鎏霜看着这一切,笑道:“便是看得再明白有什么用?这陈国,安稳太久了。” 叫陈人,都被风花雪月软了骨头。 说书人的故事讲完了,萧鎏霜要的菜肴也被盛了上来。 她动筷尝了尝:“的确是好手艺,难怪能在这京都占上一席之地。” 在他们用饭的这时间,后厨有人前来送菜,伙计笑着同他寒暄两句。 送菜的老翁佝偻着腰,离了三分阁之后,进了油铺,买了二两灯油。 当晚,油铺的老板早早关了铺子,往那花街柳巷之中,寻他多年的旧相好。 * “明月姐姐!” “明月姐姐好!” “姐姐今日怎么来得有些晚了?” 阳光正好,花园中草木茂盛,亭台楼阁,十步一景,假山嶙峋,湖中水波荡漾,间或看见几尾锦鲤跃出水面。 亭台之中,十数个年纪正好的小女郎凑在一处,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尹明月向那些与她问好的小女郎矜持地点点头,其他人纷纷让开,请她坐在主位。 尹明月也没有客气,径自坐下了。依着尹家如今的声势,她的确不用顾及任何人的面子。别人捧着她,已是常态。 “大伯父今日回军营,我得送送他,这才晚了些许。”尹明月淡淡解释了一句。 “骠骑大将军回军营了啊?”有女郎眼睛亮晶晶地问。 尹明月高高在上地看了她一眼:“是啊。” 周围一群小女郎都微微红了脸,上前打探尹东来的消息。 尹东来 分卷阅读74 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当年不知是多少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后来娶了长公主严若薇,一心一意待她,不纳二色,更叫许多人红了眼。 本来,他们夫妻恩爱,旁人便只能眼红一二。可是这长公主前日不知为何患了疯病,连人都认不出了,被送到郊外庄子上养病。 这便让许多人的心思活动起来,骠骑大将军身边,总要有个为他打理后宅之事的女子吧。若是能嫁与尹东来,便是侧室,按着长公主的病情,和主母也是一般无二的。 更不要说尹东来膝下荒凉,若是生下一儿半女,从此便… 虽然尹东来比这些小女郎都要大上一轮,可这在无边的权势富贵面前,又不算什么了。 尹明月打量着她们,对她们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她心里颇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些人可远配不上自己伯父。 “明月,长公主如何了?”总算有个人没有关心尹东来。 是郑家的郑滟。 尹明月向来目下无尘,但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琴棋书画都是一等一的好,也不像别人一样心思短浅。 尹明月看着她道:“听下人们说,的确是不大好,吃了这些日子的药,便是去了庄子上,也未见好转。” “我家倒是有位大夫医术高超,用不用…” 尹明月打断她的话:“难道还比得过孔雀台中的太医同我府上的大夫?” 这话真是一点不客气,郑滟却是神色不变,点点头道:“是我唐突了。” 尹明月面对众人接连的疑问,也不免觉得不耐烦:“难道你们今日请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白话么?” 其他人顿时讪讪地住了口。 还是郑滟开口解围:“自然不是,只是正好提起,大家便多问了几句。今日邀你来,可是为了做诗会,你看这日光正好,合该出几首妙词。” 尹明月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她微微点了点头。 京郊尹家庄子上,阳光从木窗照进房中,正午时分,严若薇才缓缓睁开眼。 她脸色苍白,双眼浮肿,一头乱发未曾梳理,看上去凭空大了十岁不止,再没有原来在京都之中雍容华贵长公主的气派。 庄上仆役送来的饭菜已经放在桌上,荤素得宜。尹东来把她关在这里,却没打算虐待她,庄上的人对她还是足够恭敬的。但记着她患了疯病,都不敢与她交流。 严若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又愤恨地摔了筷子。在这京郊的地界,厨子的手艺自然有限,严若薇又是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如何忍得了这般粗茶淡饭。 可不管她怎么发脾气,这房中只有她一人,没人看得见。严若薇一转头,看见铜镜中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又气怒地上前将铜镜砸在地上,厚重的铜镜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屋外路过的两个女婢对视一眼,这位长公主又在发脾气了。 房中,发泄了一通的严若薇终于平静下来了。叶栖凰…叶栖凰!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没死啊!严若薇恨得面目扭曲。 凭什么这世上所有好处都是她叶栖凰的,就连十五年前那场灭门大祸,也叫她逃了过去,真是阴魂不散! 她落到今日地步,全是她害的!尹东来,十多年夫妻,你竟然这般无情,她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执迷! 不行,她要回去,她不能一辈子都蹉跎在这里。只有回了京都,她才有未来!打定了主意的严若薇捡起筷子,往嘴里扒着饭,心中恨意越发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对,长公主还没有下线,等她再上线,就是一场大戏了O(∩_∩)O ☆、第五十一章 出城 “见过女郎。”叶南枝端庄地向萧鎏霜行礼。 之前她一直称呼萧鎏霜为女君, 但萧鎏霜却让她只叫女郎就好。叶南枝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也没有多问, 只依言改了称呼。 萧鎏霜示意她坐下, 而后才道:“这几日我和衡郎要出城办些事情,你留在绛雪楼, 若是有事, 可以去大理寺寻一个叫陆景昭的人。” 叶南枝点头:“南枝明白。” 萧鎏霜又问:“最近跟在朱砂身边,感觉如何?” “所得颇多。”叶南枝嘴边轻轻扬起一个弧度,温柔而平和。 任是谁也看不出, 她不久之前才遭遇了至亲亡故之痛。 萧鎏霜看着她,恍惚见了当年叶氏权势正盛之时那几个叶氏的女郎。叶氏或许腐朽, 她那些姐妹性子也各有各的古怪, 但言行举止放在外面都是一等一的出色。 “朱砂说你做得很好。”萧鎏霜同她闲话两句, 才让她退下。 望着她退下的背影,萧子垣感叹道:“真是聪明得叫人害怕。” “再厉害, 也注定是这棋盘上的棋子。”萧鎏霜抬眸轻笑, 眼中全是冷漠。 “天下风云将起, 多亏有夫人陪我一道, 做这执棋人。” 萧鎏霜竖起手指放在他唇上:“ 分卷阅读75 少来。昨晚暗谍传信,陈国洛城渠即将完工,这项工程能让陈国沿岸农业灌溉再无干涸之忧。” “这有什么关系,如今陈国上下,大片田地上种的都是紫叶堇,洛城渠的存在, 可不能让偌大陈国,平白多出些粮食。”萧子垣点评道。 紫叶堇是丝绸布匹染色用的,雍国萧皇后喜爱紫衣,上行下效,以至于雍国之中紫叶堇连年价高。陈国气候最适合种植紫叶堇,雍国商人去年高价前来收购,于是今年陈国之中遍地都是紫叶堇。 “这工程将结束,定然要有个京都有权有势的人前去验收,这个人,会抢了洛城渠修筑的所有功劳。夫人觉得,怎么合适?”萧子垣坐到桌边,拿起笔,抬头问她。 洛城渠是民夫和主管水利的官员修建的,但最后,能在市井传颂的,只有那些高坐庙堂之上的权臣。 萧鎏霜回答:“各方势力都对这个验收的名额虎视眈眈,如今储君未明,以严城的性子不会让那几个皇子前去。那么剩下的人选,就在丞相温如故,太尉郎贯之,骠骑大将军尹东来三人之中选出。别的人,担不起这般声名。” “那让尹东来去?” 萧鎏霜摇头:“不,让温如故去。” “尹东来应该不会争这个名头,不如让温如故去,站得多高,摔得多惨,且让他得意一二。我们恰好在郎贯之身边有人,办起来,也容易。” “就依夫人所言。”萧子垣凝神提笔,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将密信写好。 将密信装入小小的细竹筒,他又道:“我以为夫人,会想先看见尹东来失势。” “十五年我都等了,又哪里在乎多这一时半刻。”萧鎏霜借过细竹筒。“何况比起尹东来,来历不明的温如故,才更让人忌惮。他一定是当年旧人,否则不必向我出手。” “但我一直不明白,他在孔雀台中,为何突然收手,按理说,他没有理由顾及严书辞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子。淑妃,严书辞,温如故,他们三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萧鎏霜喃喃道。 萧子垣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的确是奇怪,可更让人奇怪的是,咱们放在陈国的暗谍,查到的温如故太正常了。生于安州,父母早逝,流落京都得还是皇子的严城青眼,在他登基之后平步青云。” 说到这里,萧子垣嗤笑一声:“这种事情,只能骗骗三岁小儿。我另外派人查了,安州,根本没有温如故此人。” 萧鎏霜推开窗,回廊上挂着精致的木质鸟架,上面站着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 她伸出手,鸽子主动跳到她手上,萧鎏霜把细竹筒绑在鸽子脚上,将它放飞。白鸽张开双翼,消失在阁楼上的树梢后。 收回手,萧鎏霜回头看着萧子垣:“看来衡郎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夫人不也是么?”萧子垣含笑反问。“陈国路遥,生出异心,也不奇怪。” “却偏偏是她。”萧鎏霜的脸色冷下来。“我竟是难得,希望自己的怀疑,是错的。”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萧子垣转开话题。 他走到萧鎏霜身旁,与她一道站在窗边:“这次出城召见叶家暗卫,夫人如何打算?” “终究叶家已经倾覆,小叔叔手下这些暗卫,纵使隐藏得深,在当年各世家围剿之下,怕也只剩下十之一二,助力有限。我要见他们,更重要是因为他们可能对温如故,有更多了解。”萧鎏霜对他解释道。 她前日联系上当年叶家暗卫,他们却不肯在绛雪楼见她,最后定下在京郊一处庄子相见。 萧子垣有些不理解:“一个陈国丞相,夫人何必如此在意?” 温如故看起来,并不比尹东来难对付。 “我总觉得,我曾经见过他。”萧鎏霜皱着眉。“甚至,他认出了我并非叶栖凰。” 直觉告诉她,温如故不除,必成大患。 萧子垣见她如此,搂住她的肩,宽慰道:“夫人不要忧虑了,任他是谁,只要没了性命,不就万事皆休。” 他脸上的笑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意,萧鎏霜轻声道:“是啊,管他是谁。” 窗外有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树叶青翠茂密,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一地碎金,夏天已经到了。 淮河之上,悬挂着纱幕的画舫行在水上,微风习习,柔婉的琴音从画舫中流泻,叫人沉醉。 风吹动纱幕,露出温如故一张阴郁苍白的脸。他斜倚在软榻上,姿态慵懒,右手上还执着一尊酒盏,清冽的酒液盛在杯中,随水波一起荡漾。 看不清面貌的女子伏在温如故膝上,温顺如猫狗。温如故抚着她的发,轻声道:“做得好,做得很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高潮要到了O(∩_∩)O ☆、第五十二章 截杀 念秋驾着马车往城西去, 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前方再拐过一条岔口经苍离道, 就是城门。 城西住的多是平民百姓, 苍离道也不例外。街道上安 分卷阅读76 静得厉害,白日这些住户都外出做工, 是要冷清一些。但叫念秋奇怪的是, 连几家客舍也是大门紧闭。 空气凝滞,念秋降下马车的速度,萧鎏霜立刻便察觉:“怎么了?” 念秋回答道:“主子, 似乎有些不对…” 话音刚落,高处飞来一支暗箭, 直直扎在马背上, 拉车的马儿嘶鸣一声, 撒开四蹄狂奔。念秋一惊,死死拉住缰绳, 强行调转马头, 要往来处撤离。 但射出那支暗箭的人却不允许他们顺利逃脱, 一柄长刀从远处飞来, 斩断了马和车厢之间的连接。猝不及防之间,念秋被迫松开缰绳,受伤的马得了自由,向远处狂奔而去。 一轮箭雨自高处袭来,念秋只能狼狈躲开,而车厢因为惯性摔了出去, 萧子垣揽着萧鎏霜从车厢中飞身而出。 他扔了一把长剑给念秋,自己也执剑而立,手腕翻转挡去了流矢。被他护在身后的萧鎏霜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只见路边茶舍二楼上,温如故悠哉地坐着,对上萧鎏霜的目光,举起手中茶盏,唇边勾起一个笑。 与此同时,一群黑衣人从高楼上跳下,手中拿着刀剑,来势汹汹。萧鎏霜便知道,他是想要自己的命。但让她一时不能明白的是,温如故有什么理由,即便要闹出这般大动静,授人以柄,也要策划这场劫杀。 温如故、严书辞、淑妃,这三者之间,似乎连成了一条线。来不及等萧鎏霜深想,手执兵戈的黑衣蒙面人就到了眼前。 萧子垣拔出剑,寒光闪过,冲在最前的黑衣人便被一剑封喉。袖中的匕首滑到掌心,萧鎏霜冷着脸,面向萧子垣后背方向,身形灵巧,右手如灵蛇,每一刀都刺在黑衣人要害之处。 念秋的剑法则是大开大合,滚烫的鲜血溅在她身上,宛如修罗在世。寻得间歇,萧鎏霜拔掉引线,一抹亮光飞上天空,猛地炸开。 温如故抬头看着,眸色沉沉。 “去屋里!”萧子垣高声吩咐道,随即搂住萧鎏霜的腰,强行闯入房门紧闭的客舍。 客舍中空无一人,为了截杀他们,温如故应该是把整条苍离道的人都驱离了。念秋断后,且战且退,在狭小的客舍之中,黑衣人的动作被限制了不少。 得到一时喘息之机,萧鎏霜看向萧子垣,才发现他手臂上有一道箭伤。黑衣人人数如此之多,箭雨不停,萧子垣还要护着萧鎏霜,自然力有不逮。 “衡郎?”萧鎏霜轻声问。 “没事。”萧子垣安抚道。“轻伤罢了。” “我已发出信号,暗谍应该很快就能前来。只是从今之后,我们只怕无法在京都光明正大行事。”萧鎏霜咬牙道。 这温如故还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暗谍暴露,就算没有查出是雍国手笔,陈国京都也必然戒严。 茶舍二楼,中年人恭敬地站在温如故身边,温如故将茶盏放在桌上,淡淡道:“不惜代价,将此三人诛杀。” 中年人低下头:“是。” 温如故提起茶壶,往茶盏中续满,他的姿态淡然自若,唯有衣袖中紧握的左手泄露了心中一丝情绪。 黑衣人越发多了起来,如果说方才他们打得还有章法,现在几乎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念秋举剑送入面前敌人心口,她面色苍白,已经记不清自己手下杀了多少人偏偏黑衣人的数目始终不见减少。 萧鎏霜手里的匕首已经卷了刃,她随手捡了地上一把长刀御敌,但因为气力不足,反而不如匕首用得顺手。 一阵马蹄声响起,萧子垣抬腿踢开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冲出去汇合!” 他牵住萧鎏霜的手,三个人杀向客舍外。 来的一队人马衣饰各异,有的是苦力民夫,有的是富贵商人,看得出是匆匆来此。一行人从马背上的箭袋中取出箭支,瞄准黑衣人,弯弓搭箭。 突然冲出来的一行人打乱了黑衣人的阵脚,萧鎏霜三人顺利出了客舍。来人立刻让出两匹马,口中道:“属下等来迟,请主人责罚!” 萧子垣左手抱住萧鎏霜,翻身上马,念秋也同样动作。萧子垣冷声道:“来得不算迟。” “现在,随我杀出去!” “是!” 一行人气势如虹,驾着马向前疾驰,拦路的黑衣人都被毫不留情地斩杀。萧鎏霜被萧子垣好好护在怀中,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中酸涩。 若非她执意要回陈国处理旧事,也不会连累他一同陷入这般险境,一切不过是为了她。 这是萧鎏霜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怒了。 她不会后悔,因为她知道,后悔是最无用的。萧鎏霜靠在萧子垣怀中,耳畔是风声呼啸,马蹄踏过鲜血与兵戈,她眼神冰冷如霜雪。 茶舍二楼,温如故阴沉着脸砸了酒盏:“我真是,小看她了!” 中年人的腰深深地弯下去:“主子,如今该如何处置?” “走。”温如故冷声道,事已至此,留在此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京都的守军马上会赶来,若是他被堵在这里,才 分卷阅读77 是真正的麻烦。 叶栖梧啊叶栖梧,我真是小瞧你了。 温如故能看出,那队半路杀出来的人马,并不是当年叶家的暗卫。看来这些年,叶栖梧还另有际遇。 城门近在眼前,萧鎏霜回过头,只见绛雪楼的方向升起一道黑烟。她知道,有人终究还是选择了背叛。 城门口人来人往,百姓见了这一队浑身血气的人马,大惊失色,纷纷往一边避让。 温如故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无故将城门关闭,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严城就不可能容得下他。 萧子垣一马当先,带人往城外冲去,城门的守卫执戈上前,想拦住这群人。萧子垣手上用力一拉缰绳,马儿纵身越过守卫,萧子垣的脸背着光,脸上沾染的血迹给他俊美的脸添了三分邪异。 守卫被吓得坐倒在地,后面的人依次骑马跨过他出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求个收藏吧,剧情流太冷了T^T ☆、第五十三章 朱砂 绛雪楼中, 叶南枝正在房中查阅案卷。朱砂等人潜伏陈国数年,将打探的消息都录入案卷, 以便查阅。 萧鎏霜让朱砂教导叶南枝, 朱砂也没有藏私,允许交给叶南枝任意翻阅。叶南枝看得专注, 这是她以往绝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 也是她未来的立身之本。 忽然,一阵燃烧的烟味儿飘进房中,叶南枝抬起头, 听见有人高声叫道:“走水了!” 紧接着,脚步声, 尖叫声响成一团。 走水?叶南枝迟疑一瞬, 立刻反应过来, 不可能!绛雪楼中并没有易燃物,若是意外走水, 火势怎么可能大到蔓延到后院自己的住处? 叶南枝起身开门看了一眼, 火势已经蔓延开, 半个绛雪楼都陷在火中, 火舌烈烈,乐师歌姬与客人们慌慌张张地向外逃去,呼救声不绝于耳。 叶南枝心下一沉,这不是意外,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 她不仅没有往外逃,反而关上门, 回到桌边将一卷书随意扔在地上,随后打开窗,踩着漆成雪白的窗台,在其上印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小心翻回屋中,躺在床边向里一滚,整个人便藏在了床下。 叶南枝屏住呼吸,没过一会儿,火势已经彻底蔓延开,叶南枝的房门也燃烧起来,她却还是躲在床下丝毫不动。 脚步声响起,床下的叶南枝看见有几双脚进了房中。 “逃了?”有人打量了空荡的房间一眼,说。 几个人来到窗边,看见浅浅的脚印:“看来是翻窗逃了。” “追!”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叶南枝才爬了出来。大火已经将屋里木质的家具吞没,浓烟滚滚,叶南枝掩着口鼻咳嗽两声,凭着记忆走到屋里水盆边,撕下一块衣袖浸湿蒙住脸。 随即干脆地将水泼在自己身上,抓起床上锦被披在身上,房门已经全是火焰。叶南枝狠狠往外一撞,火焰窜上锦被,她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 出门后,扔下锦被,叶南枝向与窗口相反的方向去,最后跑到墙边,不顾形象地翻过了墙。 叶南枝一边咳嗽着,一边从小巷中向外逃。不知道是什么人放火烧了绛雪楼,因为有人前来自己房中找人,她可以确定,放火烧了绛雪楼的人一定是想对付萧鎏霜。 湿透的衣衫被风一吹,让她在夏日升起一股寒意。叶南枝忽然想起萧鎏霜离开前对她说的话。 若是有事,可以去大理寺寻一个叫陆景昭的人。 叶南枝停住脚步,难道女郎,早就料到了这般情况?萧鎏霜不在,叶南枝也验证不了自己的猜想,既然如此,不如按照她之前所言,往大理寺去寻那个叫陆景昭的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绛雪楼在火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阁楼上檐角的风铃晃动,最终坠落在地上。 * 丞相府,温如故回到书房,侍卫跪下请罪:“大人,那名叫叶南枝的女子已经逃走,我等无能,并未追上她。” 温如故脸色阴郁,今日萧鎏霜逃脱之后,他就料到了这样局面。 “她呢?” “朱砂姑娘…离开了…” 温如故突然暴怒,抓起书桌上的砚台掷向侍卫,侍卫不敢躲避,砚台直直砸在他头上。 “蠢货!蠢货!”也不知骂的是谁,温如故在书桌后来回走了两步,而后剧烈咳嗽起来。 温如故的人也出城追来,萧子垣领着属下且战且退,将追来的黑衣人清理了干净。之后他吩咐勒马暂歇,清点来援人马,已经去了十之三四。 今日之后,雍国多年以来安插在陈国的暗谍,恐怕有不少要被发觉。 他和萧鎏霜料到了温如故要出手,却没想到他如此疯狂。萧鎏霜吩咐属下拿出纱布与伤药,小心为萧子垣包扎伤口。 萧子垣见她脸色沉凝,安慰道:“无妨,不过小伤。” 萧鎏霜用绢帕轻轻拭去他 分卷阅读78 脸上的鲜血,冷声道:“我必诛杀此獠!” 她心中杀意沸腾。 休整过后,一行人再次启程。此行的目的地只他夫妻二人知晓,这也是为什么温如故只能在城中截杀她们的原因。因此也不需改变计划,按原先计划前去即可。 而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朱砂怀中抱着古琴,孤身一人站在路中。她一身鲜红的衣裙,三千青丝如瀑垂下,脸上笑容恬淡。 她生得娇柔,性情温和,平日里总着青白二色,如皎洁月光。今日却穿了一身红衣,烈烈如火,衬得她眉眼都鲜活起来。 萧子垣拉住缰绳,马蹄停住,萧鎏霜居高临下地看着朱砂。 朱砂抱着琴俯身下拜,风吹起袍袖,静寂无声。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更大。”萧鎏霜再没了平日里对她的温和,不带情绪地看着她。 朱砂没有说话,她本就不能说话。 “将她绑起来,带走。”萧鎏霜吩咐道,立刻便有人下马依令行事。 同为暗谍,萧鎏霜身后这些人与朱砂也是熟识的,所以他们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背叛,又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分明是在送死。 萧子垣带着人到了田庄时,时辰已过了正午。这是雍国暗谍的一处据点,也是萧鎏霜和叶家暗卫约定相见的地方。 “青雉见过主人!”少女在他们入庄之后立刻赶来。 见了一群人尽皆负伤,她变了脸色:“主人,这是怎么了?” 萧子垣抱着萧鎏霜翻身下马:“一场截杀罢了。” 萧鎏霜吩咐她:“准备热水伤药。” 青雉连忙躬身:“是。” 她余光看见被绑住的朱砂,瞳孔一缩,这是怎么了?但她还是极有分寸,虽然心中奇怪,嘴上却没有问起一个字。 卧房中,萧子垣泡在浴桶之中,上衣褪去,身上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便再遮掩不住。 萧鎏霜知道,这都是为了护着她。低头为萧子垣上药,她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有几滴泪顺着脸颊落到浴桶中。 萧子垣与她夫妻十多年,相知相爱,如何还不了解她。 “夫人,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他温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清清小天使的地雷和13467956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3^ ☆、第五十四章 如故 萧鎏霜没说话, 只是低着头,左手抓着浴桶边, 指尖泛白。 萧子垣无奈地捧起她的脸, 只见她眼泪无声落下,却不显得娇弱可怜。她总是如此, 每次哭, 都是无声无息。 “鎏霜,我真的没事。”萧子垣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你不该追着我来陈国。”萧鎏霜仰着脸看他。 萧子垣叹了口气:“陈国暗谍并不知道你我真正身份,你不必忧心。” 天下应该没有几个人会想到, 堂堂雍国国君,竟会抛下朝廷事务, 来这陈国京都搅风搅雨。 “可我不想让你再陷入半分危险。”萧鎏霜抿着唇。 “那夫人有没有想过, 留你一人在此, 我才是寝食难安。”萧子垣也道。“夫人担心我,我又何尝不担心夫人?” 两个人对视, 萧鎏霜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你不能再受伤了。”萧鎏霜继续为他包扎伤口。 “好。”萧子垣含笑应道。 洗漱之后, 两人换上一身干净的心仪, 在正厅中坐下, 吩咐部下将朱砂带上来。 被绑在马上带来田庄的朱砂不免有些狼狈,不过在场暗谍多与她熟识,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背叛,也没有故意难为她。 朱砂一进门,放下一直抱在怀中的古琴,直直跪在萧鎏霜面前, 俯身下拜,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萧鎏霜冷漠地看着她的动作,良久,才开口:“我记得你原是丰国人,那年丰国大旱,你流落雍国,要饿死街边。是我将你捡了回去,供你衣食,让人教你识文断字,来陈国,也是你自己要求,朱砂,你说,我有何处对不住你?!” 她生平最恨背叛,朱砂还害得萧子垣受伤,萧鎏霜断不能再容得下她。 朱砂抬起头,缓缓摇了摇。 “那温如故又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背叛于我?!” 朱砂没有回答,只是凄凉地笑了笑。 “一个女人不惜性命也要帮一个男人,若不为名利,那就唯有情之一字。”萧鎏霜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我听说你们几年前相识,因为有他庇护,你才不必委身他人,成了京都有名的朱砂姑娘。” 萧鎏霜轻而易举便猜了出来。 朱砂木然地跪着,没有任何反应。 萧鎏霜冷笑一声:“你爱他?可他爱你么?他若是将你放在心上,又怎么忍心让你做这背主之事,一旦被发现,你便只有死无全尸!” 分卷阅读79 她起身走到朱砂面前:“你难道会不清楚这一点?” “你是不是真的蠢?既然都做出了背主的事,还跟上来找死。你若真是忠心,便不该做出这等事,既然都做下了,就不该上赶着来找死。” 萧鎏霜半蹲下身,与朱砂双目相对。 朱砂红着双眼,无声道,对不起。 萧鎏霜突然失去了兴致,前因后果,她都已经猜到,再多问也没有意义。 温如故老奸巨猾,也不可能泄露什么自己的底细给朱砂。从朱砂离开丞相府那一刻起,她其实就成了双方共同的弃子。 朱砂能在陈国潜伏这些年,自然不会是个傻子,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不想辜负爱情,又想周全忠心,最终便只能苦了自己。 “你自戕吧。”萧鎏霜站起,转过身背对她。 让她痛痛快快地死,这算萧鎏霜对她最后的优容。 朱砂挺直脊背,郑重地萧鎏霜行了一个拜礼。 一把匕首插进心口,鲜血喷涌,血色染红了她至死还带着的那把古琴。朱砂带着微笑倒了下去,古琴上的一根琴弦猛然断裂,发出铮的一声。 萧鎏霜心里平静如水,若是她对谁都心软,她根本活不到今天。自己做的选择,不论什么后果,都只能自己来受。 “收拾干净。”萧鎏霜淡声对青雉道。 “是。”青雉立刻领着人将朱砂的尸身带下去,而她自己抱起那把古琴跟上。 若是她没记错,这把古琴,就是好几年前那位相爷重金求来送给朱砂姐姐的。那时候,朱砂姐姐便动了心么?可温如故这个人,偏偏成了主子的敌人。 像她们这样注定生活在黑暗中的暗谍,哪里有资格求一份干净的感情。 “将这把琴,与朱砂姐姐埋在一处吧。”青雉这样说。 正厅之中,萧鎏霜又坐了下来,她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心的神情,但萧子垣知道,她的心情也绝对谈不上美妙。 没一会儿,青雉却突然回来了。 “怎么?”萧鎏霜问。 青雉双手向上,呈上一张绢帕。 “这是从朱砂姐姐随身的锦囊中搜到的。”为了以防万一,青雉还是呈了上来,她自来是个小心的性子。 萧鎏霜起身拿起绢帕,慢慢展开,只见雪白的绢帕上绣着一株精致的兰草。 萧鎏霜死死盯着那株兰草,脑中有无数画面闪过,一张又一张脸在她面前划过,最后定格成一个苍白阴郁的少年。 “我知道他是谁了…”萧鎏霜喃喃道。 萧子垣见她情绪不对,皱着眉头起身到了她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知道他是谁了,我知道温如故是谁了…”萧鎏霜用力地捏着绢帕,直到指尖发白。 萧子垣扶住她,来陈国至今,他第一次见萧鎏霜露出这样的神色。是有什么事,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鎏霜!” 萧子垣的话终于让她回过神来,她看着萧子垣,唇色苍白:“原来叶家…当年还有人活着…” “原来当年,叶家除了我,还有人活着!” 萧子垣瞳孔一缩。 萧鎏霜说完这句话,放开萧子垣的手,缓慢地向外走去。 “别跟来。”她声音虚浮。 是夜,月明星稀。 萧鎏霜孤身坐在房顶上,支着一条腿,姿态潇洒。她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酒瓶,烟紫色的裙摆散开,月光洒下,裙上仿佛有水波流动。 她举起酒瓶灌了一口,眼神淡漠。 “夜里风大,夫人该多穿些才是。”萧子垣不知何时从她背后走出,手中拿着一件披风,温柔地为她披上。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萧鎏霜拢了拢肩上披风。 ☆、第五十五章 常兰 萧子垣笑了笑:“夫人要喝酒, 独酌有什么意思,自然该有我陪你。否则醉了, 谁送你回房。” 他说着, 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酒瓶。 萧鎏霜脸上还是淡淡的:“我以为你知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所以我让你一个人待到现在。”萧子垣眼神仍然温柔, 语气却是坚决。“我觉得, 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萧鎏霜喝了一口酒,没有再辩驳。 萧子垣强硬而不容拒绝地将她揽入怀中:“从下午到现在, 夫人应该也已经冷静下来了,如今, 可以告诉我,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萧鎏霜躺在他怀中, 抬头看着那一弯明月,良久, 才轻轻道:“我在叶家行三, 生母原是叶家主母身边的侍女, 自恃美貌, 趁我父亲酒醉引诱,做了侍妾。” “按叶家的规矩,这是叛主,但她运气好,身怀有孕,嫡母为表大度, 免了她的罪责。我父亲——叶家那位家主最厌这般鬼蜮手段,她虽然做了侍妾,却再也没得 分卷阅读80 宠爱。” “所以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肚子里的那块肉上。只要生个儿子,她未来就有了盼头。”萧鎏霜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酒。“不过她的运气大抵在之前都用光了。七月十五,她生下一对双生女儿。” 七月半,鬼门开。对于世家来说,这生辰实在晦气。生在那一天的叶栖梧,和她的妹妹叶栖桐,从一出生开始,就背负着不详的原罪。 这份罪孽,在叶栖梧胞妹满月那日断气之时,变得越发深重。萧鎏霜对这个妹妹完全没有印象,只有面对生母时,对方会用厌恶的眼神瞧着她,说:“畏畏缩缩,若是你妹妹还活着,必然会比你好得多。”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那时候的叶栖梧也不明白,这原不是她能选择的,最后却成了她的错。 生母不喜,父亲忽视,叶栖梧就这样独身一人在叶家后院中长大。 “七岁那年,我算计奶母,将她赶了出去,却因为手段过于粗陋,遭了父亲厌弃。那是个雪天,我不肯认错,他便罚我跪在院落中思过。” “真的好冷啊,我冷得牙齿打战,所有人都冷眼看着,没有人会愿意为了我违逆家主。嫡母说,只要我认错,就可以免了责罚。可我觉得,我没有错。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儿而已。” 萧鎏霜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一般。 “是小叔叔出现,强行将我带走。他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昏暗的少年时代。” “我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 “后来呢?”萧子垣望着她的眼睫,问。 鸦羽般的睫毛如蝶翼一样颤动,萧鎏霜露出一个冷漠的笑。 后来啊… “你就应该卑贱如泥,像你这样的灾星,根本不配活着!”那个女人醉酒之后,冲进她的院落,掐着她的脖颈,面目狰狞。 “我活得这么不幸,你这个灾星,就该比我更不幸才是!你凭什么得三郎君另眼相待,你只是个灾星啊!你该死啊!” 你该死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说出这么狠绝的话。 叶栖梧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年幼的她捶打着女人的手,却挣扎不开,只能感受到呼吸间氧气越发稀薄。 是匆匆赶来的叶怀虚将她救下,叶栖梧倒在叶怀虚怀中,看着那个女人被仆役压下,口中却还不停地叫骂,状若疯狂。那日之后,她就搬到了叶怀虚的院落中。 从此叶栖梧沉默寡言地跟在长姐叶栖凰身后,规行矩步,像一道影子。所有人都很满意,这本就是她该有的命运,若是没有意外,她该这样平平淡淡地长大,嫁人,生子,而后过完一生。 “你不必这样难为自己。”大概唯一心疼她的,只有叶怀虚。 明明她于音律一道天赋尤佳,京都之中传颂的却只有叶栖凰一手惊艳的琵琶技艺。 那日阳光明艳,叶栖梧将怀中的野花小心放进陶罐:“这样就很好了。” 她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对你,真的很重要。”萧子垣叹息一声。 萧鎏霜的眼泪终于落下:“我活到十五岁,他是唯一真心待我的人。他名义上是我小叔叔,实际上却担起了父亲的责任。” “我是把他当爹爹看待的啊!” 萧子垣只觉得心中钝痛,她前十五年的人生,是自己未曾参与过的,她的苦痛,是浅薄的语言安慰无法释怀的。 “衡郎,我视之为父的人,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逼死,百年之后,青史之上,只会留下他的无尽骂名。” “或许小叔叔并不在意,可我在意。”萧鎏霜闭上眼。“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这是我唯一能回报他的。如果不能为他正名,我这一生都无法释怀。” “我知道是我任性,可如果陈国被雍国攻下,我就算强行为他正名,天下人也不会信的!小叔叔本就是因为勾连雍国叛逆的罪名被处死的!我必须让严城亲自翻案,才能还小叔叔一个清名!” “我明白,我明白。”萧子垣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道。“一切我都明白。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我永远会站在你身边。” 夜幕中稀疏的星子闪烁,树上蝉声阵阵,叫成不成调的曲子。 “今日你说,叶家还有人活着,这和温如故有什么关系?”萧子垣终于问起他一开始好奇的问题。 萧鎏霜回答:“衡郎猜到了吧。” “臆测罢了。你既然说他是叶家人,温如故今年二十八,按照年纪推测,他应该与你同辈。他是你哪个兄弟?” “叶家六郎——叶常兰。”萧鎏霜猛地灌了自己好几口酒,而后才道。“算起来,他该叫我一声阿姐。” 她冷冷一笑,眼见着面上浮上一层潮红,像是有了不少醉意。 分卷阅读81 ☆、第五十六章 相认 叶家儿女众多, 叶常兰出身大房,是萧鎏霜的亲弟。同为庶出, 叶常兰在叶家活得也如同透明人。 如果不是朱砂那张帕子, 萧鎏霜真的记不起这个人。虽为姐弟,他们接触实在不多。只有每年年宴之时, 彼此疏离地相互行礼, 这也是萧鎏霜并没有认出他的原因之一。 “谁能想到,当年叶家不起眼的庶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如今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丞相大人!”萧鎏霜声音发哑。“他卖了叶家满门, 换了个平步青云!” “我从前一直想不明白,小叔叔的院子守卫严密, 他的书房又岂是谁都能进去的, 原来, 是出了内鬼!”萧鎏霜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叶家的覆灭不仅仅在于被放入骓阳君叶怀虚书房中伪造的那些密信,更多的是皇族与尹氏筹谋。可如果叶常兰放入那些书信, 叶怀虚也不会担上那般污名。 “我要杀了他。”萧鎏霜捏着手中酒瓶, 眸色沉沉。“用他的血, 来祭奠小叔叔!” 她一口将酒瓶中剩下的酒尽数饮下, 有酒混着眼泪从脸上滑落。 “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吧。”萧子垣轻轻说。 夜风拂过,树叶飒飒作响,星子闪烁,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萧鎏霜面色酡红地倚在萧子垣怀里,双眸轻轻阖上,醉得睡了过去。 萧子垣调了调姿势, 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右手拿着酒瓶,一口一口地饮下。草丛中有几只萤火虫闪着微弱的光芒,上下飞动。 不知过了多久,萧子垣打横抱起睡熟的萧鎏霜,飞身下了屋顶,袍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与叶家暗卫约定好的时间就在第二日。次日一早,萧鎏霜二人将将用过朝食,青雉便前来禀报,有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萧鎏霜和萧子垣移步正厅,青雉已经将人领到了这里。 来的人有两个,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相貌很是不起眼,放在人堆里大概会立刻失去踪影;另一个人满脸大胡子,看不清相貌,一身精悍之气,看得出武艺不俗。 中年人见了萧鎏霜的容貌,眼中先是一惊,随后单膝跪地:“叶族暗卫天字三号冯律见过女君!” 萧鎏霜抬手让他起身:“如今,你们该没有疑惑了吧。” 师青蓉信了她的身份,给出了联络叶族暗卫的方式,可这些人却不肯轻易相信,一定要再派一人与她确认。萧鎏霜也能理解,若非这样小心,十五年来面对各方围剿,这些人早就死无全尸。 这次前来接头的冯律,与她来说,勉强算个熟人。十五年前,小叔叔身边常出现的暗卫,就有冯律。 那时候,萧鎏霜还唤他一声冯叔。如今,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已经变成一个暮气沉沉的中年人。 冯律正要说什么,他身旁的大胡子却突然开口:“你不是叶栖凰!” 冯律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大胡子盯着萧鎏霜,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叶栖凰。” 萧鎏霜也皱起了眉:“阁下是哪位?你应该,不是叶族暗卫吧。” 大胡子显然是个练家子,但他一身功夫和暗卫练的绝非同样路数。暗卫练的都是屏气敛息的刺杀功夫,而这个大胡子却是锐气外露,这样的人,做不了暗卫。 “是。”大胡子眼神复杂,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萧鎏霜。 萧鎏霜微微抬眼,神色漠然:“既然并非叶家门下,你在此作甚。” 言下之意,就是让这个人闭嘴。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大胡子似乎有些悲伤。 萧鎏霜被他问得好笑,反问道:“你是谁,我该认识你么?” 因为她这句话,大胡子垂在身旁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 气氛凝滞,还是冯律主动道:“这位是落霞山弟子,这些年对我等多有襄助,女君息怒,他并无恶意。” 冯律并没有把大胡子的话当真,他当年也见过叶栖凰不止一次,这张脸不可能记错,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叶家的女君。 萧鎏霜看着大胡子,落霞山? 这名字倒是真的有些耳熟…当年…她小叔叔似乎和落霞山掌门有旧交,那人还带弟子在叶家住过相当长一段时日。 “你是…谢尧?”萧鎏霜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这个人。 也不怪她认不出眼前的人,谁也没法凭空把眼前的大胡子和当年那个挺拔俊秀的翩翩少年联系在一起。 “你终于认出我了。”大胡子悲伤地笑了笑。“梧桐。” 冯律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尧,梧桐?!他叫眼前这个人梧桐?! 冯律认识的,叫梧桐的女子只有一个,是昔年他家主人视若亲女,如珠如宝地捧在掌心的叶家三娘子——叶栖梧! 萧鎏霜见如此,心知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叹口气对冯律道:“是我,冯叔。二十三年前,你我在小叔叔院中初见,因为差事办得好,小叔叔赏了 分卷阅读82 你一块玉珏,你可还记得?” 萧鎏霜说起这件事,冯律立时便可以肯定,她就是叶栖梧,当日在场的,并没有叶栖凰。 他一改方才的冷静,失声叫道:“小主子,您原来还活着啊!” 他跪了下来,声音嘶哑:“真是苍天有眼,主人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萧鎏霜赶紧起身扶住他:“冯叔,你快起来。” 冯律拭着泪站起身,上下打量着萧鎏霜:“一转眼,小主子也长得这么大了!叶家先祖庇佑啊。您和女君相貌竟是一般无二,叫属下险些错认。” “我欲为叶氏翻案,叶家女君的身份,总是好用一些。”这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借叶栖凰的身份。 其实若不是被谢尧叫破身份,她并不想和冯律相认,她已经不是叶栖梧,往事如烟,既然如此,何必让叶栖梧再出现在人前? 但谢尧叫破了她的身份,她也不好再多做隐瞒。 “梧桐…”一旁被忽视许久的谢尧再次开口,他目光晦涩。“你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一直默默听着的萧子垣在听见这句话时,不由挑了挑眉,这语气,可真是,千回百转—— 作者有话要说:  萧子垣:今天也在喝醋:( 感谢20074373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五十七章 谢尧 这个落霞山弟子, 和自家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萧子垣暗自琢磨。先有一个纪羡鱼, 现在又来一个谢尧, 夫人的桃花还真不少。 萧鎏霜对谢尧的反应堪称冷淡:“劳阁下关心,与尔无关。” 谢尧眼神有些黯然:“梧桐, 你又何必如此。当年的事是我的错, 我向你道歉。” 正是因为那一份愧疚,在听闻叶家倾覆之后,他这些年常常暗中帮助叶家暗卫。这次听说叶栖凰归来, 特意赶来,就怕是抓捕叶家暗卫的圈套。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 和十七年前, 全然不同。 十七年前。 叶怀虚院落中, 还是个少年的谢尧嘴里叼着一根草叶,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远远看见屋中师傅和骓阳君相对而坐, 像是在谈话, 谢尧眼珠一转, 蹑手蹑脚走到窗边, 竖起耳朵靠近窗户,悄悄偷听。 “叶兄这是何意?” 这是他师傅的声音。 骓阳君轻笑一声:“这些时日,你师徒住在此处,我实在欣赏令徒,想与你做门亲。” “做亲?”他师傅听起来有些惊讶。“不知贵府哪位女郎,看得上我这劣徒?” 被提起亲事的谢尧瞪圆了眼睛, 做亲?难道是…他脑中浮现出叶家长女叶栖凰艳若桃李的容颜。 少年慕艾,叶栖凰是京都无数儿郎心中的白月光,谢尧也不例外。她精通琴棋书画,举止端庄,温柔和善,又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谢尧在落霞山中,身边都是一个比一个大大咧咧的师妹,哪里见过这样的世家贵女。是以不过见了几面,心中就对她暗生情愫。 “自然是我家三娘。”骓阳君回答。“几年前我大兄为梧桐与那纪二郎定下婚事,谁知那小子不识趣,竟敢嫌弃梧桐。我家梧桐,不能嫁一个不喜欢她的郎君。” “这些时日,令徒与梧桐在一处玩得极好,我想着,这倒是极好的一对,不知你意下如何?” “能与叶家结亲,乃是我落霞山的荣幸,只要谢尧这小子不反对…” 偷听的谢尧咬着牙,气红了脸。他根本不喜欢叶栖梧!这些日子在一起习武练字,只把她当做妹妹,从没有别的心思! 叶栖梧哪里能和叶栖凰比?这是所有人的看法,谢尧也是其中之一。先前希望多大,如今就有多失望。况且,凭什么纪羡鱼不喜欢的人就要塞给他?! 谢尧头脑一热,闯进了叶栖凰在花园中办的春宴。 “叶栖梧,我告诉你,纪羡鱼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别想把他不要的人塞给我!”他不管不顾,冲着坐在叶栖凰身边的叶栖梧叫嚷道。 他知道,在师傅和叶怀虚面前,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对叶栖梧说出这些话,让她放弃嫁给自己才有用。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叶栖梧身上,当时她不过十三岁,莫名受了这般屈辱,她根本不知道叶怀虚想将她许配给谢尧的想法。 “喂,纪二郎,你的小未婚妻红杏出墙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恰好纪羡鱼也在场,取笑道。 纪羡鱼涨红了脸:“就她那样子,身份低微,长得也不好看,半点比不上栖凰姐,谁喜欢就拿去好了!” 哄笑声响起,作为被嘲笑的对象,叶栖梧静静地看向谢尧,目光变得异常冷淡。 谢尧话说出口,也突然感到后悔,相处这些日子,他们还是有情分在的,看叶栖梧这般被嘲笑,谢尧心中也不好受。 “我…”他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补救才好。 分卷阅读83 叶栖凰站起身,将叶栖梧护在身后:“够了!” 场上笑声顿息。 “谢郎君没头没脑地跑到此处大放厥词,是否太过失礼。”叶栖凰看着谢尧。“我叶家女郎何时愁嫁,谢郎君不要听了几句下人的胡言就自以为是!” 谢尧狼狈地后退一步。 这时候,叶怀虚和谢尧师傅也赶到了。 谢尧师傅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躬身向叶怀虚行礼:“劣徒无状,请骓阳君见谅!” 叶怀虚冰冷的目光在谢尧身上扫过:“阁下从此还是要好好管教一番令徒,否则往后冒犯了别人,可就没有本君这般好说话了。” 谢尧的师傅姿态恭敬,心中叹道,今日之后,他与叶怀虚的情谊,恐怕就十不存一了。 “诸位对我家三娘,有什么不满么?!”叶怀虚压抑着怒气问。 所有人闭口不言,纷纷低下了头,再不复方才猖狂玩笑的模样。 叶怀虚冷笑一声,走到叶栖梧身边,拉她到怀里拍着背安抚。叶栖梧强撑出的冷静终于崩塌,静静落下两滴泪。 叶怀虚感觉到湿意,恼怒地看向纪羡鱼:“纪二郎若是不满这门亲事,尽管叫你家长辈来退亲!我叶家的女郎从不愁嫁,轮不到你们挑三拣四!” “若是再让本君听见什么流言蜚语,少不得要上诸位的门讨个说法!” 见他发怒,在场众人噤若寒蝉,方才嘲笑叶栖梧的人顿时都没了声息,一个赛一个安静。京都最不能得罪的人,首当其冲便是骓阳君叶怀虚。 纪羡鱼不敢出声,这门亲事是他父亲定下的,哪有他置喙的余地?何况,他也不是不喜欢叶栖梧…只是方才被人一激,这才说出那句话来。 谢尧师傅拽着他离开,他忍不住回头,只看见叶栖梧瘦弱的背影。那日之后,他们就离开叶家回落霞山。 后来的许多年里,谢尧都总是会梦到那道伶仃的背影。心中的愧疚,一日日地加深。两年后,叶家因骓阳君私通敌国覆灭,一场大火将一切繁华化为灰烬。 那个他年少时无心伤害的姑娘,也永远留在了十五岁。或许是为了心中一份安宁,谢尧离开落霞山到京都,暗中帮助幸存的叶族暗卫,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心中的愧疚。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想,以叶家当年声势,说不定会保下她。但清醒过来,他又明白,皇族将叶氏上下一百六十七口的尸首游街示众,哪里会有漏网之鱼。 更重要的是,就算能保,保下的也该是叶家女君叶栖凰,而不是一个小小庶女。 那道背影,渐渐成了他的梦魇。 谢尧没有想到,十五年后,京都之中,他竟然还能见到当年的小女郎。 ☆、第五十八章 道歉 “阁下这话实在奇怪, 你我之间,不过幼时萍水相逢, 没有什么需要你道歉的。”萧鎏霜很是冷淡, 显然是要和谢尧划清界线。 萧子垣摸摸下巴,看来这人是曾经亏欠了夫人, 惹了她厌烦, 连客套话也懒得说两句。就是不知,他究竟干了什么。 “当年…”谢尧又道。 萧鎏霜打断他:“如今已不是当年,阁下废话什么?!世间已经没有叶栖梧, 收起你的愧疚吧谢尧。” 她不想与谢尧再多说什么,转而看向冯律:“冯叔与我说说, 这些年, 孔雀台下的变动吧。” 冯律连忙点头, 思索一二,将这些年来自己所知所闻尽数讲来, 这一讲, 便到了正午时分。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 这些年皇族仍然在暗中追查叶家门下踪迹, 当日主人天地玄黄四支暗卫,只有天字号从劫难中幸免,却总有几人露了行迹,在追杀之中殒命。至今为止,天字暗卫连我在内一共只七十六人幸存,天字一号菩提失踪, 其余尽皆赴难。” “失踪?”萧鎏霜皱起眉,这算什么说法? 冯律补充道:“的确是失踪,那晚之后,菩提便不见踪影,这十五年来没有半分消息,生死不知。” 萧鎏霜觉得这是个线索,只是一时之间也查不出菩提下落,且不必着急。 “多谢冯叔告知,时辰不早,该用些饭食才是。”萧鎏霜点点头,转头吩咐道,“青雉,领客人去用饭。” 青雉俯身应是。 冯律嘴唇开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主子,您这些年…都去了哪里,过得可好?” 谢尧问,萧鎏霜可以不理会,但冯律却是昔年旧人。她最终淡声道:“我过得很好,如今回陈国,便是要为小叔叔翻案。” “那就好…那就好…”冯律几欲落泪,嘴里这么说着,随着青雉出门。他心中知道,怎么会很好?十五岁的小女郎,骤然遭到灭门之祸,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哪里当得一个好字? 冯律还记得十五年前,跟在主人身边的小女郎,虽然沉默,眼神却是温柔的。可是今日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一身气势凌人,矜 分卷阅读84 傲疏离,让他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要经历怎样的苦难,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冯律不敢想。一个女子孤身在这世上求存,又岂是艰难二字可言。若是主人还在,不知该多么心疼。 冯律终究没有多说,他不过是个暗卫,没有资格劝解什么。 见冯律离开,谢尧却还脚下生根一样站在原地,萧鎏霜冷声道:“阁下还站在这里作甚?” 谢尧悲伤地看着萧鎏霜,萧鎏霜却只是抬起手:“请。” 谢尧无奈离开。 午饭之后,田庄后院,萧鎏霜放飞羽翼雪白的信鸽,抬起头看着它振翅飞出。 “梧桐…”又是谢尧。 萧鎏霜眼中闪过厌烦,这个谢尧,如今做事怎么黏黏糊糊的。若不是谢尧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萧鎏霜几乎已经要忘了当年那件事。对于当年的叶栖梧而言,谢尧的举动确实伤她不轻,叫她在京都世家之中丢尽了脸。 当时京中传言,连落霞山的山野村夫都嫌弃叶家三娘,她必定是一无是处。流言猛于虎,即使小叔叔亲手惩戒了敢在她面前出言嘲讽的人,也不能止住这些流言。 而害得她如此的,是与她相处多日,她视为好友的谢尧,叶栖梧实在是难过了不少时日。 但这些流言蜚语,在灭门之祸后,于她便再也不是什么紧要的回忆。十五年腥风血雨,机关算尽,谢尧的些许小事,尚且没有让如今的萧鎏霜出手报复的资格。 因而谢尧今日种种表现,只让萧鎏霜觉得多余。 萧鎏霜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的话难道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我只是想同你道歉。”谢尧微微垂着头,“十七年了,我总是梦到那北北一天,我不该那么做…” 萧鎏霜终于失去了耐心:“谢尧,你的道歉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经做下,难道你道了歉就能时光倒流?!伤害已经铸成,你所谓的道歉,不过是想求得原谅,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可你凭什么被原谅?”萧鎏霜微微仰头逼视着他,“凭什么道了歉就该被原谅?!” “谢尧,我再说一次,你认识的叶栖梧,已经死在了十五年前那场大火之中!我叫萧鎏霜,记住了吗!” 谢尧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我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开心一些…” “消失在我面前。”还我一个清净。 谢尧狼狈地后退一步,清醒地认识到眼前的女子不是当年沉默寡言的小女郎。不是那个陪着他练剑,偶尔会露出一个浅淡微笑的少女。 他脚步踉跄地离开。 萧鎏霜等他的背影消失,忽然开口道:“听了这么久墙角,还不快出来。” 四周毫无动静,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萧鎏霜又说:“再不出来,你今晚就睡地板吧。” 树上突然探出一个头,萧子垣倒吊在树枝上,与萧鎏霜四目相对。 萧鎏霜没好气地道:“还不快下来!” 萧子垣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翻身落在地上:“夫人听声辨位的功夫见长啊,竟然能发现我。” “我没发现。”萧鎏霜回答。 萧子垣纳罕地挑了挑眉:“那…” “诈你一下而已。”萧鎏霜最了解他了,谢尧今日表现,他怎么能忍得住让自己和这人独处。 萧子垣向萧鎏霜拱手:“夫人神机妙算,为夫甘拜下风!” 萧鎏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两个人携手往前院去。 “之后夫人是怎么打算的。”萧子垣问。“绛雪楼已毁,你我带着暗谍冲出城门,往后怕是不好在京都中再现身。” “叶常兰给我送上这么大的礼,我自然应该如数奉还,而且在要他的命之前,该收些利息才是。”萧鎏霜面上浮起一个杀气满满的笑。 孔雀台中派人设局陷害,策反朱砂,苍离道截杀,火烧绛雪楼,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替他记在了账上。 ☆、第五十九章 儿女 雍国皇宫, 寿康宫。 戚太后斜躺在榻上闭着双眼假寐,两个小宫女小心地为她捶着腿。她容貌艳丽, 唯有眼角几道细纹泄露出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年轻的事实。玄色的衣袍上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 在与自己的儿子争权失败后,戚太后便幽居寿康宫, 鲜少再出现在人前。 香炉中燃着上好的紫檀香, 幽香缕缕,偌大的宫室内安静得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这片宁静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祖母!” 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她怀里抱着一个高兴地吐着泡泡的小胖墩。 费劲地跨过门槛, 小姑娘学着大人模样叹气道:“团团啊,你怎么这么胖啊。” 她身后跟随的宫女们全神贯注地盯着两个小主子, 就怕一不小心两人都摔了。小姑娘虽然嘴上抱怨自己的弟弟, 却没想过撒手让宫 分卷阅读85 女们来, 慢吞吞地把小家伙儿抱到戚太后对面的软榻上放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戚太后睁开眼, 淡淡地看着小姑娘。只见小姑娘坐上软榻, 一双小短腿悬着, 小婴儿爬到她身边, 伸出一双小肥爪子抓着她腰间的玉佩要往嘴里塞。 小姑娘赶紧拿开玉佩,语重心长地对自己的弟弟说:“团团啊,玉佩不能吃的。” 小婴儿根本听不懂,只是看着她傻笑起来。小姑娘忧愁地叹息一声,这么傻的团团,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 戚太后看得有趣, 终于开了口:“今日来我这儿做什么?” 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阿爹阿娘来信了,哥哥让我来给祖母看看,以免你挂心。” 戚太后嗤笑一声:“可轮不到我来担心他们。” 小姑娘并不在意戚太后的话,哥哥说了,祖母最是嘴硬心软,她的话反着听就好。 “祖母不想看的话,我给你念吧!最近学了好多新字,太傅都夸我呢!”小姑娘主动道,不等戚太后说什么,她就取出信念了起来。 戚太后显然习惯了她这样,终究没说什么,任她念了下去。 童稚的声音在寿康宫中响起,让原本空寂的宫殿多了几分鲜活。 御花园中,处理完一日的政务,小太子萧御带着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往寿康宫去,迎面拎着食盒的宫女赶紧低着头向他行礼。 萧御弯了弯嘴角,漫不经心地说:“平身吧。” 就在抬头的一瞬间,宫女扔掉食盒,袖中匕首出鞘,直直刺向萧御的要害。少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飞身后退几步,他身后的老太监上前,干枯的手快如闪电一样抓住刺客的手腕,将她手中匕首卸掉,在一掌拍在她心口,将人击飞在地。 宫女见刺杀失败,怨毒地看了萧御一眼,咬破口中毒囊,一丝血线出现在嘴角,她顿时没了气息。 老太监上前查看了一眼,回身对萧御道:“同之前那些刺客一样的死法,还是吴国的余孽。” 萧御摇了摇头:“国都灭了,还做这些无用功。” 他没把这场刺杀放在眼里,自从阿爹出巡,命他监国之后,他就经历了不下十次这样的刺杀。 阿爹打着出巡的借口去了陈国,留他处理政事,真是太过分了。不过想想每日都要战战兢兢掩饰出巡车架中根本没有君王的李大人,萧御又觉得心里平衡了。 等阿娘回来,他一定要狠狠告上阿爹一状! 寿康宫,小姑娘念完信,戚太后开口道:“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陈国丞相逼得狼狈杀出京都,你阿爹阿娘这些年是越发大意了。” 小姑娘鼓着嘴:“我阿爹阿娘最厉害了!” 她旁边的小婴儿笑了起来,小姑娘握着他的手:“团团也觉得姐姐说得对吧!” 萧御走进来的时候,正巧听见两姐弟欢快的笑声。 他先对戚太后行礼:“孙儿见过祖母。” 戚太后抬手让他起身:“朝堂上的事还顺利吧。” 戚太后和萧子垣争权是一回事,但两人终究是亲母子,面对外人,当然还要一致对外。 尤其是戚太后虽然不大喜欢萧鎏霜,却对她生下的长子萧御很是喜欢。 “祖母放心,不过是有几个不识趣的联合吴国余孽想要试探,我还应付得了。”萧御轻描淡写地说。 这些日子层出不穷的刺杀自然不可能只是吴国余孽所为,能进皇宫,定然是阿爹出巡却少有露面引起了一些有些人怀疑。 如果被人知道阿娘也不在宫中,某些人恐怕就要来一出逼宫了。但这也是好机会,找出哪些人包藏祸心,以免日后酿成大患。 “哥哥!”小姑娘跳下来抱住萧御的腿,满眼都是崇拜。 萧御抱起她:“阿蘅今天乖不乖?” “我可乖了,我还给祖母念信呢!”小姑娘连忙表功。 萧御夸道:“我家阿蘅真是越发懂事了。” 陈国,郊外田庄。 女子背着一把重剑,她容貌清秀,眉间有一股勃勃英气,叫人见之忘俗。 “赤羽卫左使夏栀见过主人!”她单膝跪下,干脆道。 赤羽卫是萧鎏霜一手建立的,左部掌暗杀护卫,右部掌情报刺探。 萧鎏霜站在树下,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温声道:“一路赶来,辛苦了。” “主人有命,不敢言辛苦。”夏栀爽朗一笑,在萧鎏霜的示意下站起身。 “过几日,陪我去京都走一趟。”萧鎏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先下去休息。 “是。”夏栀领命退下。 刚出院子,迎面遇上念秋。 “夏栀姐姐!”念秋惊喜道。 夏栀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许多日子不见,小念秋,有没有努力练功?等我洗完澡同你切磋切磋。” 念秋的嘴角抽了抽,夏栀姐姐什么都好,偏偏是个战斗狂。作为赤羽卫左部麾下,念秋没少被她 分卷阅读86 拉去对练。 夏栀却像没看到念秋垮下来的脸,背着从不离身的重剑走了。 念秋看着她的背影暗中思索,夏栀姐姐是和她们一起到陈国的,只是主子安排了其他的差事给她,现在将她召回,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么? 作者有话要说:  轮空第三周,卑微求收 ☆、第六十章 姐弟 “看看你做的好事!”紫宸殿中, 盛怒的严城将密报扔向站在殿下的温如故。“苍离道截杀,你真以为满京都的朝臣都是傻子, 以为朕是个放在孔雀台中眼盲心瞎的好看摆设么!” 温如故脸色如常, 并没有因为君王的盛怒而失了分寸,他更没有捡起地上的密报看一看, 上面写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更何况早在截杀萧鎏霜之前,他就知道会有这般情况。 温如故咳嗽两声,缓缓道:“若是陛下知道我要杀的是谁, 便不会觉得我做过了头。” “难道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绛雪楼楼主,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让你非杀她不可, 即使闹得满城风雨也在所不惜?”严城皱眉问道。 “谈不上了不得, 若要论起来,她还算我们的旧识。” 严城看着他, 等着下文。 “叶栖梧——”温如故一字一句道, “不知陛下, 可还记得?” 严城费了些力气才想起来这个名字, 就是当日常常跟在叶栖凰身后,存在感薄弱的庶妹。 “她还活着?!”严城不可置信,他以为当年只该有叶栖凰和温如故姐弟两人活着才对。“当日骓阳君叶怀虚引火自焚,怀里抱的不就是她么?!她怎么会还活着!” 温如故眼神阴郁:“我们都被误导了,所有人都以为被叶怀虚抱在怀中死去的,一定是他最疼爱的侄女叶栖梧, 谁会想到,这是李代桃僵的把戏!” 严城恍然,的确如此,他竟然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温如故抬头看着严城:“陛下,叶栖梧回来,只可能是为了叶怀虚翻案,她是来报仇的。当年旧事真相如何,你我心中都清楚。不仅如此,叶栖梧,长着一张和阿姐相似的脸,她在京都搅风搅雨,只会让见过阿姐的人以为,她就是阿姐!最重要的是,如果让她见了阿姐,会发生什么。” 严城双眼猛地睁大,他忍不住站起身:“相似的脸?” 他忽然想起当日严若薇的话,所以阿姐没有说谎,也没有病,只是误把叶栖梧认作叶栖凰。那尹东来说她病重,将她送往京郊庄子上…严城没有时间多想,只是心中对尹东来生出些芥蒂。 “对,你说得不错,不能叫她见到栖凰!”严城对温如故道。“她必须死!” “可你当日截杀,还是让她逃了!” 温如故苍白着脸咳嗽,片刻后才道:“我没想到她在京都还有那么多人手,看来叶怀虚为她留下了不少后手。” “她离开京都之后,我这里便失了她的踪迹。”温如故说到这里,脸色更加难看。 严城便道:“我会派人追查,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她总不可能轻易进宫。” 不进宫,就不可能见到叶栖凰。 “如今紧要的是洛城渠一事,你准备好,尽快启程。”严城说起另一件事,这件事是一件大功劳,没想到太尉郎贯之轻易放手,让天大的馅饼落在了温如故头上。 “陛下放心。” 严城点头,又想起什么,说:“你既然进宫来,便顺道去瞧一瞧你阿姐吧。” 温如故应是。 长春宫,桌案上摆着一局残棋,淑妃低着头,手中执了一枚白子。 “这么好的日光,阿姐该出去走走才是。”温如故进了门,轻声道。在淑妃面前,他一身阴郁气息仿佛也淡了不少。 淑妃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来了。” 温如故做到她对面:“阿姐日日待在房中,容易闷坏。” 淑妃的目光移回棋盘,良久才道:“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温如故握成拳的手一紧:“阿姐怎么这么问。” “随口问问罢了。”淑妃回答。“你来是做什么。” “只是来看看阿姐。” 淑妃冷漠道:“不必,你好好活着便足够,叶家如今只剩你这一点血脉了。” 温如故苦涩道:“阿姐是为了我才委身陛下的,是我对不起阿姐。” “你不必愧疚,终究是我贪生怕死,才落得如今下场。” “罪魁祸首乃是叶怀虚!若非是他勾结雍国,叶家何至于此!”温如故义愤道,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这就是真相。 淑妃疲惫地闭上眼:“事已至此,何必再提。” “你走吧。”她睁开眼。 温如故抿了抿唇,只能起身离去,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脸上面对淑妃时的温和全然不再,目光阴冷森然。 “你阿姐心存死志…” “那你 分卷阅读87 便告诉她,若她不肯活,你便杀了我,用叶家血脉威胁,她一定会低头。” 威胁淑妃的主意,是温如故亲自提出的,他对这个姐姐足够了解。叶栖凰是他在叶家唯一的温情,所以他宁肯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联合严城将她救出。 本以为当年真相已经随着那些人的死去深埋土中,没想到叶栖梧竟然还活着,活着回到了京都! 他绝不会让阿姐知道真相。 而淑妃看着他的背影,旧事又浮现眼前。 “栖凰,你弟弟还活着!难道你不想为叶家留下最后的血脉了吗?!如果你死了,那他也活不了!” “只要你肯嫁我,我一定会让叶常兰以干干净净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她最终垂下头,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十五年,从严城做皇子时的后院到这孔雀台中,她就如同被剪断羽翼的凤凰,被圈养在这孔雀台中做一只金丝雀,可笑的是,他还觉得这是为了她好。 可她不也一样卑劣么?不过还是没有勇气去死,所以才在阴暗中苟延残喘,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怨恨叶怀虚,若是他没有做出那等叛逆之事,叶家是不是就不会遭此横祸?可世上没有如果,陈国已经没有叶家,她的亲人,尽数死在那个血腥的夜晚。 淑妃目光缥缈,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杀戮的夜,哭嚎声尖叫声不绝于耳。眼前一片血红,淑妃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淑妃和女主信息是不对等的 ☆、第六十一章 质问 郊外田庄上, 萧子垣为萧鎏霜系上披风,小声叮嘱道:“夫人早去早回。” 萧鎏霜对他笑了笑:“放心, 我有分寸的。” 温如故送了她那么大一份礼, 她要是不回报一二,怎么对得起他这一番苦心。 她上了马车, 念秋和夏栀并排坐在车前, 一挥马鞭,马儿嘶鸣着向前。 萧子垣目送着她们离去。 马车顺利地进了城,最后停在温如故的丞相府门前。马车上的夏栀已经不知所踪, 只有念秋扶着萧鎏霜走下马车。 丞相府周围住的也都是达官显贵,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 清净得紧。 萧鎏霜看着眼前高大的府邸, 心想, 卖了叶氏全族换了如今的权势,也不知道温如故这些年, 睡不睡得安稳, 可曾有故人入梦而来。 丞相府大门紧闭, 这里当然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地方。 萧鎏霜没有拜贴, 若是现在上前敲门,门房估计也不会搭理她们。 “主子,我们怎么进去?”到了门前,念秋忍不住问。 萧鎏霜回答:“还记得当日去陆家么?” 念秋的表情有些疑惑:“什么?” “我的意思是——踹门。”萧鎏霜笑得很是优雅,嘴里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念秋有些惊讶,经过那日苍离道截杀, 她们不是应该小心行事么?若是光明正大地踹了丞相府的门,这可就和低调扯不上半点关系了。 萧鎏霜轻声道:“我今日来,本就是为了闹事。你只要记住,我们这边闹得越大,你夏栀姐姐那边行事就越方便。” 念秋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很是相信萧鎏霜,既然主子心中有数,她只需要按着她的吩咐去办就好了。 念秋深吸一口气,气成丹田,将一身气力灌注到右腿,上前狠狠一踹—— 厚重的红木门发出一声闷响,不堪重负地裂开,念秋拍了拍身上溅上的木茬:“好了。” 萧鎏霜带着念秋走进去,她头上带着兜帽,一张脸被掩在兜帽中。 丞相府的门房惊恐地看着萧鎏霜和念秋主仆二人,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的情况,因而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很快就引来丞相府的侍卫,他们将两人团团围住,相府管家沉着脸看着萧鎏霜:“阁下是何人,可知擅闯丞相府是什么样的罪名!” 面对众多侍卫,萧鎏霜还是一贯的淡然,她冷声说道:“我是来寻温如故的,让他出来见我。” 管家皱眉道:“我家相爷是何许人也,岂是你这等无名小卒说见便能见的!” “那你便告诉他,十五年前,叶氏大火,故人来访,他会见我的。” 管家听她说得笃定,怕她真的与自己相爷有什么故交,因此便压下了立刻命人将她赶出去的想法,抬手召来一个小厮,对他耳语吩咐一番。 小厮点点头,快步跑走了。 管家领着一府侍卫,如临大敌地与萧鎏霜主仆二人对峙,丝毫不敢松懈。 萧鎏霜神色悠然地站着,等着与温如故的见面。 丞相府后院,夏栀一个鹞子翻身就越过了院墙,看着草木茂盛葱郁的园子,点了点头,倒是一个点火的好地方。 与此同时,管家得了 分卷阅读88 命令,将萧鎏霜与念秋带去了书房。 书房门口,管家拦住念秋,对萧鎏霜道:“相爷吩咐了,只让你一人进去。” 念秋皱眉,若是里面埋伏了什么人,那怎么办?像温如故这样能干出当街截杀这种事的人,什么下流手段使不出来,念秋可不信他的人品。 萧鎏霜却答应下来,她安抚地对念秋笑笑,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管家要领念秋去休息,她对这人翻了个白眼,抱着手站在书房外,打定主意在这里等着萧鎏霜。只要她听到了一点不对的动静,就冲进去,把那个该死的陈国丞相砍成七八段。 站在温如故面前,萧鎏霜缓缓揭下自己的兜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温如故脸色苍白地坐在书桌后,见着萧鎏霜的脸,忍不住咳嗽两声:“没想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打量着萧鎏霜,明明是那么相似的一张脸,一个让他满心欢喜,另一个,却让他觉得见之生厌。 萧鎏霜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敢?” 温如故歪在椅子上:“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府邸,你就不怕我一声令下,就有人将你擒下,要了你的命?” “就凭你那些软脚虾一样的侍卫?”萧鎏霜嘲讽道,“你尽管试试。” 两个人眼神对视,互不相让。 最后,还是温如故先开口:“看来,你是认出我来了。” “之前只觉得你眼熟,未曾往那方面去想,我的确是没想到,原来叶家,当年除了我,还有人活着。”萧鎏霜不疾不徐地说道。 “叶常兰,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温如故笑了笑:“很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叫我几乎要忘了,我曾经还有这么一个名字。” 他神色泰然自若,似乎并不为萧鎏霜揭穿了他的身份而感到心虚或害怕。 萧鎏霜眼中划过一抹憎恶:“所以,当日放进小叔叔书房中的伪造书信,便是你的手笔吧。” “是。”温如故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似乎一点也不为此羞愧。“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能有如今的地位呢?” “若我没有记错,叶家生养你一场,我小叔叔更是没有哪里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害得叶氏满门覆灭,这些年可曾有故人入梦,向你索命!”萧鎏霜沉声质问道。 温如故大笑起来:“没错,叶家是没有哪里对不住我。可是,若是不这么做,我永远都只是叶家一个默默无名的庶子,便是哪天死了恐怕都没有人在意!” “无毒不丈夫,我如今是陈国丞相,能让一念生,一念死,这是叶家给不了我的!一个庶子,根本不可能真正掌握叶家的权柄,我凭什么要跟在那些草包身后,为他们效力?!”温如故疾言厉色,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因为没有榜单得压字数,所以这两天把原来的黑历史重修了一遍,《一觉醒来我被绿了》奇幻文,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 ̄  ̄)σ 感谢吃瓜群众和baozi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六十二章 交手 “不过, 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温如故盯着萧鎏霜, 如同一只盯着猎物的毒蛇。“叶怀虚真是把你当亲女儿在养, 宁肯用自己的死,换你一条生路。” “真叫我不明白, 他怎么就肯为你做到如此地步。明明都是叶家的庶出子女, 你的性子同我一样,最是自私刻毒,偏偏他就对你另眼相待?” 叶家嫡支旁支加起来几十个小辈, 温如故与萧鎏霜并不熟识,可他见到萧鎏霜的第一眼, 就知道, 他们是同类。 那时, 萧鎏霜跟在叶怀虚身边,就算只是个庶女, 就算全然比不上叶家的凤凰叶栖凰, 众人也会给她三分薄面。 而温如故自己, 只能坐在角落, 被几个兄长呼来喝去。 “叶栖梧,你怎么还敢回来?”温如故这句话问得很是情真意切。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萧鎏霜反问。 温如故冷笑一声:“愚不可及,你以为,有当年叶怀虚为你留下的人手,你就可以撼动我了么?呵,没了叶怀虚, 你算什么东西!当日叶家覆灭,乃是皇族、尹氏主谋,隔岸观火,落井下石者不计其数,你若真的想报仇,怕是要屠灭京都半数有余的朝臣权贵才行!叶栖梧,你有那个本事吗!” 萧鎏霜笑了,看在温如故眼里,与叶栖凰越发相像。他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厌恶,他心中的叶栖凰应该就是眼前这样明艳高傲的,可事实却是,眼前站的是他一向瞧不起的叶栖梧。他最尊敬的阿姐叶栖凰困在孔雀台中,眉目间永远笼着一层轻愁。 “如你这般的人,连提小叔叔一句,都不配。”萧鎏霜收起了笑,眉目冷冽如冰霜。 不管是温如故,还是尹东来,都觉得萧鎏霜回来进行的这场复仇如同笑话,她想,真好奇有朝一日,陈 分卷阅读89 国宗庙断绝,这些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你今日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么?”温如故开始有些不耐烦了。那些情绪隐藏在心里太多年,又没有人可以诉说,因此见了萧鎏霜这个对一切知情的人时,温如故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但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完全不必要与萧鎏霜废话,在他眼里,萧鎏霜马上就会是个死人。 单枪匹马闯上门来,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我是来送一件礼物给你。”萧鎏霜说着走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帕缓缓放在桌上,向温如故推了过去。 绢帕上的兰草针脚细密,看得出刺绣的人费了很大心思。 温如故脸色不变,冷淡地对她说道:“看来你对自己手下的人,也足够心狠。” “叛徒,总该得到应有的惩罚。”萧鎏霜唇边带着些许笑意,盯着温如故的眼睛。 温如故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谁让她要犯蠢,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还敢回去,真是不折不扣的蠢货。” “若是朱砂知道你说的这番话,心里会怎么想?”萧鎏霜问他,“若不是对你存了情思,她也不会被逼到如此。” “一个歌姬,哪里值得我放在心上!”温如故笑了起来。“我不过假意关心几句,她便当了真,我怎么会瞧得上一个歌姬!” 他猖狂的样子真叫人觉得齿寒。 萧鎏霜不带感情地扯了扯嘴角,转过身。 “你要走了?” 萧鎏霜没有回头,只是道:“难道温相还有什么话要说。” “既然来了,不如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话音刚落,温如故就摔破手中茶盏,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很是突兀。 雪白的刀锋闪过,男人拿着长刀狠狠地劈向萧鎏霜。萧鎏霜不慌不忙地转过头,念秋在这一瞬间已经闯了进来,飞身迎向男人。 “于飞白,杀了她。”温如故冰冷地下令。 电光石火之间,于飞白已经和念秋过了数十招,两个人暂时分开,相对而立。 念秋右臂上出现一道细长的伤口,有少量血液流出。 于飞白是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他面目平凡,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念秋却对他忌惮不已。天下间这样的高手,实在不多了。 看着念秋,于飞白表情木然,他开口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念秋毫不示弱,哪怕她确实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你尽管来试试!” 于飞白便不再说话,提着长刀再次冲了上去。 但他才刚刚一动,书房顶上突然破开一个大洞——“堂堂大男人,竟然打女人,不如来和我动手吧!” 夏栀如同神兵天降,双腿向着于飞白狠狠踩了下来。于飞白一惊,双手抬起长刀抵住她的来势,最后,夏栀站在于飞白刀刃上,压得他双腿微弯。 于飞白脸色一阴,手腕翻转,夏栀顺势翻身后退,挡在念秋和萧鎏霜面前。 夏栀眼里满满都是兴味,她笑着说:“的确有点本事。要打架,我来陪你!” 说着,拿下一直背在身后的重剑。这也是方才压得于飞白不得不弯下膝盖的罪魁祸首。 但这么沉重的剑拿在夏栀手上却仿佛轻若无物,她随手解开剑上缠的布条扔在一旁,执剑指向于飞白,一身气势惊人。 于飞白收起了方才的轻视,郑重地看着夏栀:“你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脚步声,盔甲碰撞之声响起,丞相府的侍卫已经穿戴整齐,将这书房团团围住。 温如故有些恼怒地道:“于飞白,我是让你杀了她身后的人!” 他打算让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人擒下。 于飞白冷着脸道:“那些侍卫没有用,不打败她,你杀不了。” 这个她,当然指的就是夏栀,听于飞白这么说,夏栀还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于飞白跟了温如故十多年,虽然温如故不喜欢他的行事态度,却知道他不会骗他。 这些所谓高手,真是让人心烦! 温如故只能眼睁睁地两人战成一团,叫他眼花缭乱,完全看不清形势。 片刻后,两人分开,夏栀还是那副轻松的样子,于飞白脸色却有了几分凝重。 ☆、第六十三章 回击 “看你的路数, 应当使的是落霞山一脉嫡传的落雁刀,据说此刀法有七七四十九招, 招招狠辣, 想伤人先伤己,非大毅力者不能练成。”夏栀轻易点出了于飞白的来路。 “据传落霞山上任山主过世之后, 天下还会使这落雁刀的, 就只剩他的小弟子,修罗刀于飞白。”夏栀拿重剑指着于飞白鼻尖,“阁下这些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原来是做了这权贵门下走狗。” 听完夏栀的话,萧鎏霜心下一动, 落霞山?当日, 因为谢尧之事, 小叔叔和他师傅落霞山山主决裂,之后她便未曾再听过落霞山消息。 分卷阅读90 而眼前这个男人, 竟然是落霞山的人, 若是她没有弄错, 他应该是落霞山山主的师弟。他跟在叶常兰身边, 这是不是说明,当年之事,也有落霞山的手笔? 于飞白表情仍然一派漠然:“我是走狗,难道你不是?” 夏栀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可我家,本来做的就是这活儿。” 最后一个字落下, 她举起重剑,狠狠地向于飞白拍去。于飞白抵抗得很是狼狈,眼前这个女子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全力攻击,脸上的表情越发兴奋。 简直像个疯子!他在心里暗骂。 片刻之后,夏栀寻到他的疏漏,重剑击在他的心口,于飞白喷出一口血,半跪在地上。 温如故的面色终于变了,于飞白是他手下身手最好的一个,可萧鎏霜带来的女人,竟把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果这时候萧鎏霜要对他动手,门外那些粗通拳脚的侍卫,恐怕根本拦不住。 可夏栀在这时候却收起了重剑。 “你不杀我?”于飞白捂着心口问道。 夏栀爽快道:“我家主子说了,今天不杀人。” 温如故和于飞白一齐看向萧鎏霜。 萧鎏霜对着温如故轻轻地笑了笑:“要取你的性命容易,可我更想看到,当日你背弃全族换来的权势富贵化为乌有,叶常兰,那时候,你会是什么模样?” 温如故心中一跳,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时辰差不多了,夏栀,我们走。”萧鎏霜吩咐道。 夏栀点点头道:“是。” 说罢,双手轻轻松松地将萧鎏霜拦腰抱起,萧鎏霜的重量,对她来说可能还比不上重剑。 “当日你火烧我绛雪楼,今日我便也烧你丞相府,叫你涨涨记性。” 夏栀抱着萧鎏霜飞身而起,直接从房顶的大洞跃了出去,念秋也跟了上去。 “来人啊,走水了!”一道惊慌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 温如故额头青筋暴跳,终于明白过来,方才萧鎏霜带着夏栀在书房和他浪费这么多时间,就是想把满府的侍卫拖在这里,才好叫火势彻底烧起来。 管家禀报一声,赶紧带着人去救火。 “贱婢该死!”温如故高声骂道,随后又恼怒地质问于飞白。“你不是陈国排名前十的高手么?怎么连一个小丫头也打不过?!” 于飞白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回答:“天下能胜过此女的,恐怕也不过在十人之间。” 真是后生可畏。夏栀比于飞白年轻了十多岁,身手却胜过了他。于飞白想,再过几年,此女说不准能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 温如故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还要倚重于飞白,总不能说出太过分的话。 “你可能看出她是什么来路?”他又问,“可是当年叶家暗卫?” “不是。”于飞白确定地说,“她学的颇为驳杂,我看不出她师承,但她用的手法没有叶府暗卫的痕迹。” 这个消息让温如故心情更加糟糕,若不是叶府暗卫,那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这些年萧鎏霜有什么际遇,手下竟有这般人才? 后一个问题,才是让温如故真正担心的。 “除非有数百一流高手围攻,否则不可能留下此女性命。”于飞白对夏栀的评价很高。 温如故面色黑得能滴出水来,一流高手哪是那么好找的,当日围攻萧鎏霜他们的暗卫,都只勉强算得上二三流的好手。 苍离道截杀,他手下暗卫死了十之七八,最后也没能达到目的。 “罢了,”他这样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洛城渠一事,你准备一下,之后随我一起启程。” 于飞白沉默着点点头。 待他走出门去,温如故低头看着书桌上绢帕,捏在手上揉成一团:“给了你生路,偏偏要去走那条死路。” 大火熊熊燃烧,园子中茂盛的草木助长了火势,管家吆喝着下人和侍卫提着水桶来来回回地救火,满脸被烟熏得焦黑。 夏栀把萧鎏霜的吩咐执行得很彻底,所以就连丞相府中最偏远的角落,也没有幸免。 菩提听到动静,出门便看见火势已经烧到自己所居的院落,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她回到屋中对着叶怀虚的画像磕了三个响头:“一定是主人你庇佑了婢子。您放心,我一定让叶常兰,下来向您赔罪!” 她走到院墙下,拨开杂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过的狗洞。这是这些年,她用树枝一点点掏出来的。 温如故废了她的武功,将她幽禁在此处,菩提做出一副心如死灰,只一心为叶怀虚诵经念佛的样子,让他慢慢放松警惕,最后终于将院子周围监视她的人都撤了去。 然后她又花了这么多年,才在这角落中挖出一个能容自己通过的狗洞。 菩提知道,温如故之所以没有杀她,不是为了什么当初自己放过他的恩情,他只是想留一个人见证自己的成功。甚至想 分卷阅读91 以此标榜,自己并非心狠手辣,毫无底线的人,是叶家的人先欠了他,他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菩提苦苦忍耐了这么多年,终于才等到了一个丞相府大乱的日子,她矮下身,不顾形象地爬过狗洞。 叶常兰,让我活着,一定会成为让你最后悔的决定! 阴暗的小巷中,有高大的屋脊挡住,阳光也找不到这里,菩提提着裙子,快步穿行在这里,有风吹起她的衣袖,露出因为经年不见阳光而异常苍白的手指。 ☆、第六十四章 南枝 管家急急忙忙地跑来, 匆匆凑到温如故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温如故阴沉着脸,狠狠了拍了拍桌子:“去追, 但凡见到, 格杀勿论!” 管家低头应是。 离了丞相府,萧鎏霜三人驾着马车往城外去。城门口, 叶南枝坐在路旁的茶舍中, 远远看见驾车的念秋,走了过来。 “上来吧。”马车中的萧鎏霜轻轻说了一句 叶南枝微微矮身,动作利索地上了马车。念秋挥动马鞭, 马车出了城门。 马车中,萧鎏霜上下打量一眼叶南枝才道:“看来那日绛雪楼中变故, 并没有吓到你。” “托女郎的福, 侥幸逃掉了。”叶南枝语气平平。 萧鎏霜笑道:“你好像不大高兴?” “女郎既然已经预料到了一切, 为什么还要任其发生?”叶南枝抬起头,直视萧鎏霜。 萧鎏霜回答:“我的确是猜到了不少, 但我也并非全知全能。我并不能确定, 关于我的消息, 被人泄露出去多少, 又会怎样影响我原来的计划。” “所以女郎就眼看着事情发生,哪怕将自己置身险地,也不在乎?”叶南枝反问。 萧鎏霜笑了一声:“我知道这段日子,你同朱砂相处,近乎有半师之谊,你为她觉得不平, 不信她的背叛,也是应该。” 叶南枝咬了咬唇。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她是我捡回来的孩子,我一向对自己的眼光自信,偏偏她竟然会为了一个情字,误了自己。”萧鎏霜脸上笑着,目光却是冰冷。“我给过她机会。可我的信任换来的是什么?苍离道截杀,出动我在陈国大半暗谍才顺利脱身,数年筹谋而成的暗网,就这么被毁了。” 朱砂是陈国暗谍的首领之一,哪怕她向温如故泄露的信息有限,打击也是巨大的。 叶南枝在她的眼神下低下头:“那朱砂姑娘…” “我赐了她一死。” 叶南枝盯着自己的鞋面,不由有些出神。 “叶南枝,你要记住,这世上,最不能被原谅的,就是背叛。不管是多亲近的关系,都不行,有了第一次,难免便不会有第二次!”萧鎏霜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如果你想为你的父亲和幼弟报仇,那你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就是狠心。狠不下心,即使有朝一日你把刀架在仇人脖子上,也会因为心慈手软被他们反杀!” “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舍弃什么!” 萧鎏霜的确很喜欢叶南枝,不然今日也不会说出这一番话。她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看见了多年前自己的影子。于是忍不住提点两句,希望她能避免自己曾经走过的弯路。 叶南枝怔怔地看着萧鎏霜,好一会儿,才垂首下拜:“南枝,谢女郎教导。” 她骤然清醒,其实自己根本没有选择,即使想做别人手里的一把刀,首先也要足够锋利。 三日之后,田庄上,天将破晓,叶南枝起身洗漱之后,便往萧鎏霜和萧子垣的院落去了。 院落中,萧子垣一身白衣,手执一柄长剑,舞剑的身姿矫若游龙。叶南枝来时,正好一套剑法结束,他收了剑,拿起搭在一旁的布巾擦汗。 见了叶南枝,萧子垣淡淡道:“听闻你之前去祭拜了朱砂。” 萧鎏霜的气量还不至于小到不肯让朱砂入土为安。 “是。”叶南枝低下头,拘谨地回答。 对于萧子垣,她心中敬畏莫名比萧鎏霜更甚。这个在萧鎏霜面前总是温和笑着的男人,给叶南枝的感受极其危险。 关于萧子垣的身份,叶南枝心中也隐隐有所猜测,只是不敢深思。 “夫人很看重你,希望你不要叫她失望才是。”萧子垣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叶南枝却听出了其中的警告意味。 叶南枝回答道:“郎君放心,南枝既有所求,自然明白什么叫做忠心。” 只要萧鎏霜能给她想要的,她自然会忠心不二。 萧子垣笑了笑,不知道有没有信她这句话:“进去吧,她在房中。” 叶南枝俯了俯身,走到门边轻声道:“女郎,南枝有事请见。” “进来吧。” 得了萧鎏霜这一句,她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萧鎏霜不过刚起,将将换了衣裳,长发披散在脑后,见了叶南枝,神情慵 分卷阅读92 懒地问:“这三日,已经足够你想清楚了?” “是。” 萧鎏霜做到铜镜面前,随手拿起木梳梳理长发,叶南枝见此,轻声道:“女郎,我来吧。” 萧鎏霜没拒绝,将木梳递给她。 “你来寻我,又是想要什么?”看着铜镜中自己身后眉眼低垂的叶南枝,萧鎏霜主动开口问道。 “南枝想请女郎,让我代替朱砂。”叶南枝手上动作轻柔,轻轻回答道。 萧鎏霜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倒是不客气。你知道朱砂当日用了多久,才能得到这等位置么?” “今时不同往日,而南枝,也不是朱砂。”叶南枝从容道。“只要女郎肯把人手交给我,南枝自然会给女郎一个满意的结果。” 萧鎏霜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而后才道:“你既然有底气来我面前要人,看来心中已是有了计划,说说看。” 叶南枝不疾不徐地回答:“女郎的仇人,首当其冲便是皇族与尹氏。如今境况,自然是不能轻易撼动皇族的,那能动手的,便是尹家。” “我阅到的卷宗里说明,当年叶氏声威赫赫,族人猖獗,众世家俯首脚边,心中多有不满。后来叶家罹难,上位的却是原来位居孔雀台下十二世家之末的尹氏,我不信,他们心中没有不忿。” “要对付尹氏,就该叫这些世家,狗咬狗。” 萧鎏霜笑弯了眼:“你是不是要让尹家与郑家,虎狼相争?” 叶南枝奉承道:“女郎英明。” 萧鎏霜勾了勾唇角:“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报私仇?” 叶南枝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既能达到女郎要的效果,又能让我先向郑家收些利息,这法子难道不好么?” 萧鎏霜从铜镜前抓起一块木牌:“从今以后,陈国暗谍,便都由你调遣。” “南枝绝不会辜负女郎信任!”叶南枝接了木牌,即便她一贯沉稳,此时也不由露出些许喜色。 ☆、第六十五章 旧交 大理寺。 最近这些日子, 大理寺上下是一片喜气洋洋。大理寺卿是温如故的人,大理寺自然也算温如故的势力。温如故压过太尉郎贯之得了验收洛城渠的差事, 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由不得他这些党羽不高兴。 吴章算是其中的另类。他今年五十有九,曾经官至御史, 如今却落魄到成了大理寺中的小吏, 与陆景昭一个少年郎做了同僚。 他落到如此的原因也很简单——吴章曾与骓阳君叶怀虚交好,两个人诗酒相和,虽然年纪相差了十多岁, 却是成了忘年交。 叶家得意时,吴章并未沾到多少好处, 他生性刚直, 作为御史, 从来直言进谏,即使是叶家子弟犯错, 也照参不误。若不是叶怀虚的名头挡着, 早有叶家人将这个出身寒门的倔老头子收拾了。 谁知叶家一朝倾覆, 吴章也遭了连累, 从堂堂御史,被贬为大理寺一小吏。这还是因为他清名远扬,在士林之中颇有威望,这才留得性命。 当日和叶怀虚交好的朝臣及其属下,多数都直接没了性命,其他的也贬官的贬官, 流放的流放。当权者想要收拾人,连罗织罪名也不用。 眼看着叶家覆灭,尹家崛起,先帝严玉关一番作为却未让京都变得清明,吴章这些年变得越发寡言。 “吴大人。”迎面而来的陆景昭笑着向吴章打了个招呼。 “小陆大人。”吴章还礼。他对陆景昭的印象很是不错,行事周全,能力出众。最重要的是,虽然为人圆滑,却还有底线在。 听闻他是吴郡陆氏子弟,肯来大理寺做一小吏,也是难得。 陆景昭笑着将食盒递给吴章:“家中下人做了些云片糕,我却不爱吃甜,想着吴大人家中有一孙女,不如将它送给你,也不算浪费。” 吴章膝下原有一子,后来染病去世,儿媳和离回了娘家,只把唯一的女儿留给他和老妻抚养,如今也不过七八岁。 吴章出身寒门,家境贫寒,官至御史时也从不收受贿赂,只靠着俸禄生活。但这京都居,大不易,处处都要银钱,吴章手边常是拮据。和叶怀虚交好时,他逢年过节总会送上不薄的节礼,没有银钱,全是吃的用的,吴章便收下了,吴家的日子那时算最好过。 到了现在,吴章不过区区一小吏,俸禄微薄,只能维持温饱,家中饭菜常常是连荤腥也不见。他夫妻二人吃苦便罢了,只是让唯一的孙女陪着自己受苦,吴章心里实在难受。 自陆景昭入了大理寺,便多次找借口为吴章送些吃食,吴章推拒不过,只能受了。 这次也一样,陆景昭将食盒塞进吴章手中,不等他说什么,便快步走开了。 吴章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一旁。 黄昏时分,到了下衙的时候,大理寺的小吏们成群结队走了出来,吴章拎着食盒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西城一间寻常的民居中 分卷阅读93 ,吴章刚推开门,就见一个小女孩儿笑着扑进他怀里:“祖父!” 欢快得像一只小麻雀。 吴章脸上浮起慈祥的笑意:“诶,笑笑今天跟着祖母乖不乖?” “乖,我跟着祖母学刺绣,祖母夸我学得好呢。”笑笑欢快地答。 吴章牵着笑笑的手进了正厅,将另一只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今日有位哥哥给祖父送了云片糕,笑笑想不想吃?” 笑笑吸了口口水,想着云片糕的甜蜜滋味儿,连忙点了点头。 吴章打开食盒,端出一个白瓷盘,上面堆着数块云片糕,纯白如雪,上面撒着细密的糖霜。笑笑的目光全落在云片糕上,吴章却看见食盒底部有一张纸笺。 他皱着眉取出纸笺,只见那上面不过寥寥几字:今月十五,故人来访,但请一见。落款是扶摇客三字。 吴章被惊得后退一步,坐在了凳子上,神色惶然。笑笑注意到他的异常,急忙上前:“祖父?!” 吴章没有说话,只是老泪纵横。 笑笑被吓住了,也顾不上什么云片糕,连声叫道:“祖母!祖母你快来!祖父魔怔了。” 听着声音的吴妻出了房门,见了吴章如此,也觉得纳罕:“郎君?” 吴章这才回过神来,颤着手将纸笺递给她,吴妻看了,疑惑道:“这扶摇客,是你哪位故人?” “当日骓阳君叶怀虚,最爱读庄周,尤其喜欢那一篇《逍遥游》。他常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这是何等壮丽的场面,只恨不得身化鲲鹏,脱去这人世烦恼。” 吴妻怔怔地看着他:“所以…” “当年叶家,还有人活着。”吴章肯定道。 吴妻有些结巴地说:“可当年叶家上下一百六十七口,除了死在火中的骓阳君,尸体不都被皇族查探之后,葬入京郊叶氏祖坟了么…” 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吴章回答:“或许是叶氏,有什么手段,骗过皇族耳目,留得了一点血脉。” 吴妻捂着心口:“这么多年了,他们回来做什么?京都已经没有叶氏了…” 自己的夫君已经被叶怀虚连累得丢了官位,如今他们还想将他牵连进朝堂斗争的漩涡中么? 吴章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当然也想到这一点:“叶家的人回来,当然只可能是为了翻案报仇。可当年的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所谓复仇,只怕是镜中月水中花。” “那郎君可还要见他们?” “见。”吴章的回答却出乎吴妻预料。 面对她不解的目光,吴章解释道:“当年我与骓阳君交好,算得上知己,叶家遭难,我却为了明哲保身,闭口不言。” 就算吴章清楚,哪怕自己说了,也无济于事,只会白白赔上一家性命,可他心中总是愧疚的。 “如今叶氏来人,无论如何,总要见上一见,否则我心难安。”吴章说着,摇了摇头。 吴妻只道:“我不懂这些事情,家中大事一向是郎君做主。只希望郎君做决定时,多考虑几分笑笑,你我残躯,笑笑却还年幼。” 吴章道:“夫人放心。” 他心中忧虑,京都此后,恐怕将有腥风血雨。 ☆、第六十六章 算计 天空中无星无月, 沉沉的乌云坠在天际,夜风刮卷着树梢, 正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色, 也合了吴章此时的心情。 吴家小院之中,天黑之后, 吴章便一直站在院中梧桐树下等候, 他吩咐老妻和孙女关上房门,听见任何动静也不许出来。 夜色渐渐深了,只听院门一声吱呀响动, 吴章转过头去,全身罩在披风中的女子抬起头, 掀开头上兜帽, 轻声道:“吴先生, 十五年未见,别来无恙。” 那张精致雍容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叫吴章不由得呼吸一窒。 他叹了口气, 微微躬身作揖:“没想到十五年之后, 老朽还能得见叶家女君风采。” 其实看到那张信笺时, 吴章怀疑来的应当是与叶怀虚更亲近的人——比如说当日常常陪在他身边的三娘子叶栖梧。没想到是叶栖凰。 可是再想想,这才是应该,叶家若是要保,也会保在小辈之中最出彩的长女叶栖凰。叶家是有女子做家主的先例,若非当日叶栖凰愿意嫁与尹东来,叶家下一任家主便一定是她了。 吴章回忆起十五年前的叶栖凰, 与眼前相比,形容并没有多大改变,时光对她真是厚待。当日叶家女君执掌密令,统领叶家私兵,京都少年郎皆是她裙下之臣,即便是皇族,也要在她面前俯首,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惜一朝大厦倾倒,便是万般风流云散。 萧鎏霜的双手笼在袖中,受了他这一礼:“的确是多年不见,吴先生倒是老了许多。” 吴章苦笑一声:“老朽今年五十有九,也快到了辞官乞骸骨的年纪。 分卷阅读94 ” 萧鎏霜嘴边含着笑:“吴先生就甘心如此?你曾经是陈国百姓交口称赞的铁面御史,如今成了大理寺区区小吏,心中当真没有一点不甘?” “女君不必试探于我,老朽知你此行回来,定是要为叶家平反。可是时局如此,女君…” “你也知道,是平反。”萧鎏霜盯着他,质问道。“你也知道,骓阳君叶怀虚当年受的罪名,是假的!是莫须有的罪名!他顶着那样的罪名,在陈国万人唾骂!我要为他平反,有什么不应该么?!” “应该。很是应该。”吴章面色凄苦。当年为了自保,他未曾替叶怀虚求情一句,直到如今也不能释怀。 “吴先生对我小叔叔,也是愧疚的吧?”萧鎏霜轻易便看穿了他。“你们是知己,是好友,你却在他受难时缄默不言,你自恃刚直,如今我问问你,可对得起我家小叔叔当年对你诸般照顾!” 吴章难堪掩面:“九泉之下,老朽——无颜面见骓阳君啊!” 他的身形似乎也变得佝偻起来。 萧鎏霜却是心如铁石,丝毫没有因为他如此而心软:“原来吴先生,心中也是有愧的啊。” “老朽平生,唯一一件有愧于自己良心的事,便是眼见叶家惨祸,心中明了真相,却为自保,只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吴章拍着自己的心口,表情痛苦。 萧鎏霜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吴章才平复下情绪:“女君今日前来寻我,应当不只是为了问罪于老朽吧。” 他的声音疲惫而低沉。 “只是老朽如今不过一介匹夫,女郎要做的大事,老朽恐怕无能为力。” 萧鎏霜轻笑一声:“怎么会呢?吴先生至今仍是朝中寒门臣子敬仰的对象,我今日来,是为了送先生一条青云路的。” 陈国朝中本是三足鼎立:丞相温如故、太尉郎贯之、骠骑大将军尹东来。萧鎏霜想要翻案,势必要扳倒尹家,她需要一个在朝堂上站在自己背后的人物——最起码在叶家一事上,那人要尽心尽力。 那个人还必须要有足够的号召力,成长为能与尹东来之流抗衡的角色。所以,当初与叶怀虚有旧,落魄至此的吴章,便是萧鎏霜最好的选择。 “女君啊,吴章不过大理寺一小吏,年老力衰,如何还有什么青云路!” 萧鎏霜淡淡道:“所以吴先生,是不愿帮我这个忙了?” “原来小叔叔当年,竟是错识了先生!为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宁肯看着他含冤九泉,受万世不白之冤!” 萧鎏霜言语刻薄,她不意外地看着吴章的脸色因为自己这番话变得越发难过。 吴章弯下腰:“女君有什么要老朽做的,尽管吩咐便是。但凡老朽能做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鎏霜弯了弯嘴角。她曾经跟在叶怀虚身边,看他和眼前人诗酒相和,大谈心中抱负。深知吴章性情的她,当然知道怎么对付这样的人,玩弄人心,本就是萧鎏霜最擅长的事情。 “吴先生放心,”她亲手扶起吴章,“我要你做的事,不仅不会要你的性命,更会送你一场大造化。” 她凑在吴章耳边,将事情一一吩咐。 风吹过庭院,带起几片散落在地上的树叶。 “今后,便仰仗吴先生,我小叔叔能否正名,还要吴先生倾力相助。”萧鎏霜戴上兜帽,向吴章作了一揖,这就转身。 看着她的背影,吴章终于问道:“敢问女君,叶家除了女君,可还有人生还?” 萧鎏霜停住脚步:“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老朽想知,昔日跟在骓阳君身边的三娘子,可曾有幸生还?” 萧鎏霜兜帽下的表情冷漠:“当时不是有许多人都看见了么?骓阳君抱着她自焚于火中,如何还有命在。” 吴章低下头,沉声道:“是老朽,妄想了。” 萧鎏霜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总喜欢给她带桂花糖的伯伯。他虽清贫,却活得很是自在,即使面对声势正盛的骓阳君,也不卑不亢。 每次赴宴,都会记得为自己带一包桂花糖。 吴章有没有认出自己?萧鎏霜懒怠深想。 或许是有,或许没有。 她早就不是叶栖梧了,既然如此,不如让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女,永远保留成他心中的模样。 风吹起她的披风,翩跹的裙角像一只飞舞的蝶。 ☆、第六十七章 恶意 郑府后花园中, 百花开得争奇斗艳。和煦的阳光下,男子垂眸抚琴, 眉间浮着一层淡淡的忧郁。琴声悦耳, 尹明月坐在他身边,出神地看着男人, 眼神中满是痴迷。 郑滟远远坐在凉亭中, 看到这一幕,端起茶盏,满意地笑了。 “阿娘这不知隔了多少房的远亲侄子, 倒真有几分本事,能叫眼高于顶的尹家明月一颗心都落在他身上。”郑滟轻声说, 脸上带着与平常一样矜持温柔的笑容。 这人也是个 分卷阅读95 自命清高的性子, 若不是他父亲犯了事, 求到阿娘门下,他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任自己搓扁揉圆。 不过十三四岁的圆脸小侍女睁着一双大眼睛, 语气天真:“女郎可真厉害, 怎么就知道尹家女郎会喜欢这样的人呢?” 郑滟笑了笑, 有些许得意:“尹明月生在锦绣窝中, 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养成个清高不知事的性子。同她说什么仕途经济,她只觉得肮脏世俗,要想得她另眼相看,只需同她说些风花雪月便是。” 郑家和尹家也算世家, 这么多年,她如何能不了解尹明月。 “我这位表哥啊,生得一副好皮囊,最爱舞文弄墨,倒是能与她凑成极好的一对。” 旁边年纪更大的侍女听她这么说,眼中露出些忧虑:“尹家怎么会愿意把嫡女嫁给一个没落的小族子弟?女郎为他二人私会遮掩,若是传了出去,不仅辱没了自己的声名,恐怕尹家还会找上门来问罪。” 这年长的侍女乃是郑滟奶母的女儿,侍候她许多年,说话便直接了些。 郑滟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 圆脸侍女噘了噘嘴,不在意地道:“这关女郎什么事?分明是郑家女郎主动上门,恰好遇见了在此做客的刘小郎君,芳心暗许。她自己不检点,如何怪得了咱们女郎。” 年长的侍女皱起了眉,这番话简直就是强词夺理,明面上看起来是如此,可稍微懂些后宅手段的人,都不会信。 这个女孩儿是最近买进府的,伶牙俐齿,最是会揣度主子心意,很快便得了郑滟喜欢,叫她跟在身边侍奉。 可年长的侍女觉得,为人奴婢,不该一味顺着主子,还要及时规劝。但是郑滟,如今显然听不进去她的劝告。 在圆脸侍女这么说之后,郑滟的脸色果然好看许多:“没错,是她在赴宴之时偶遇了刘稚之,主动问我来历,也是她主动来我府上找借口支开我寻他,这一切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将来便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过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郑滟幽幽地说。 她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显示出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同一时刻,郊外田庄,青雉不解地看着叶南枝:“南枝姑娘为什么要选择从郑滟一个小女郎入手?两个小女郎的争端,不至于让郑家和尹家反目成仇吧。” 叶南枝浅浅地笑了笑:“尹明月作为尹家嫡女,在京都中算得上众星捧月,偏她又是自衿高傲的性子,对于看不上眼的人,从来不假辞色。” “她看不上郑滟?”青雉好奇地问。 叶南枝摇摇头:“郑滟是为数不多,勉强入得她眼的人。不过对郑滟这样骄傲的人来说,正是这份勉强,才更让她难以忍受。况且,那位尹家女郎,实在不会处事。” 叶南枝恍惚记起,从前她带着叶南依前去赴宴,当着无数人的面,尹明月毫不客气地驳了郑滟的话,叫郑滟脸色通红,却还不得不顺着她的话。 叶南枝注意到郑滟背后握紧的双拳,那时她就知道,这位郑家女郎,心中也是怨愤的。 “人心最是易变,也最是容易算计。”叶南枝笑得意味深长,“只要三言两语的挑拨,便能激起一个人藏在心中的不满,叫恶意化作锐利的刀锋,砍向他人。” 青雉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姑娘好计谋,青雉拜服。” 这一刻,她将心中因为叶南枝年幼而升起的那股轻视彻底抹去。 叶南枝想,她从前最讨厌别人使这谋算人心,阴狠鬼蜮的手段,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别人逼得她家破人亡时,也未曾想过,她有多可怜。 郑府之中,尹明月微红着脸与郑滟道别。 “真是抱歉,”郑滟一脸歉意地对尹明月道,“今日我身子不舒服,先行离席,只好叫表兄为你抚琴解闷。” 尹明月回道:“无妨,刘郎君的琴,弹得是极好的。” 郑滟眉眼弯弯:“能得明月一句赞,表兄这些年的琴便没有白学。我一定要告诉他,得了你这一句,还不知他要如何高兴呢。” 尹明月面上露出些羞涩:“我于琴道上造诣不过寻常,哪里有你说得那样夸张…” “我可没有胡说,表兄说,明月你是他认识女郎中最懂琴的一位,他视你为知己,知道你夸了他,心中必定是高兴极了。”郑滟强调道。 尹明月面上矜持,心中却很是受用,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两句。 “今日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寻你。”尹明月站起身,向郑滟点点头,带着婢女向外走去。 郑滟微笑着目送她离开,尹明月不知道,她那张微笑着的面孔下,藏着对自己怎样深沉的恶意。 夏日,芒种。 淮河之上,小巧精致的画舫飘荡在水面,风吹动画舫上的纱幕,如梦如幻。阳光灿烂,撒在水上,荡漾的水波中仿佛藏着点点碎金。 湖 分卷阅读96 边垂柳成排,纤长的身姿投影在水中,柳枝柔曼,在风中微微动着。 画舫中,萧鎏霜闭着眼躺在萧子垣腿上,阳光从窗框中漏下,照亮了她半张脸。 “每年到这一天,你都不大高兴。”萧子垣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温声道。 萧鎏霜没有睁眼:“也不算不高兴,只是想到那人,心里总觉得不遂意。” 毕竟,她曾真心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来看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撑伞的孩子小天使的地雷~ 搞了这么久阴谋诡计,接下来两章走走感情戏,撒撒狗粮,然后就准备迎接高潮了O(∩_∩)O ☆、第六十八章 初见 十五岁的小女郎该是什么样子的? 若是叶家没有出事, 在叶怀虚的庇护下,萧鎏霜应该是锦衣玉食, 只需吟赏风月, 在这个年纪,待在闺中待嫁。而后如同所有陈国女子一样, 嫁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君,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从此便是一生。 可是那场大火, 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叶怀虚身边的暗卫护着她千辛万苦逃出被封锁的京都,最后因为伤重, 倒在了逃亡的路上。 萧鎏霜自此便孑然一身, 而后随着逃难的人一道, 进了雍国境内。雍国国都中,身无长物, 饥一顿饱一顿的萧鎏霜选择在牙行主动卖了自己。 她唯一的要求, 是要他们把自己卖去权贵家中。 柳家的女郎柳歆苒看中了萧鎏霜, 把她留在身边做粗使的侍女。她是个温和的性子, 听说萧鎏霜是逃难来此,家人都饿死在逃难途中,很是可怜她,萧鎏霜因此也过了几天安宁日子。 但不过数十日,柳家就因为得罪了雍国大权在握的丞相陆勘,株连九族, 成年的族人尽被斩首,未成年的男丁被流放,如柳歆苒未及笄的女子则没入教坊为奴。 像萧鎏霜这样的奴婢,也被扔进宫中,做最低等的宫女。萧鎏霜成了浣洗衣物的宫女,寒冷的冬日,从水井中费劲地打起一桶水,手指泡在冰冷的井水中,被冻得青紫。 而夜深时,裹着单薄的衾被,她唇色惨白,心里却燃着一把滔天的大火。她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做个生死都在别人一念之间的宫女,不甘心那些害死了自己小叔叔的人高床软枕,享着无边富贵。 可是一个雍国皇宫中的小小宫女,是报不了仇的。 萧鎏霜常常去教坊看望沦为歌姬的柳歆苒,有时还会带些吃食。 “你刚刚那一段跳错了。” 空旷的房中,趁着教坊中人都去用饭,偷偷练舞的萧鎏霜听着这句话,停住动作,诧异地回过头。 “你就是那个常常来看望柳歆苒的宫女?”来人淡淡道,“倒是忠心。” “小五,见过顾主事。”萧鎏霜俯身,状似局促地行礼。到雍国,就没有什么叶栖梧,她给自己随便取了一个名字——小五。 教坊主事顾朝暮是个生得冷淡的女子,她容貌不算出众,气质却是独一无二,叫人一眼能从人群中找出。 “你偷偷练舞,想做什么?”顾朝暮问她。 萧鎏霜低着头,声若蚊蝇:“我只是觉得…学会了跳舞,说不定能来教坊做事,比做浣洗衣物的宫女来得轻松…” 顾朝暮俯视着她,目光冷冽:“若你不说实话,那以后也不必说了。” 萧鎏霜涨红了脸,声若蚊蝇:“婢子听闻,陛下偶尔会来教坊,若是能做了教坊中的歌姬,在陛下面前献艺,说不定就能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顾朝暮走到萧鎏霜面前,仔细地瞧着她的脸,良久才道:“生得倒是极好,说不得,还真能得了陛下青眼。”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干娘。” 一切顺利得几乎超出了萧鎏霜的想象。顾朝暮在宫中没有靠山,萧鎏霜想,她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只要自己表现出足够的价值。 萧鎏霜做了顾朝暮的干女儿,很快便被调到她身边伺候,顾朝暮教她跳舞识曲,还将一身最得意的琵琶技艺都传授于她。 萧鎏霜说自己家境寻常,后来因为逃难来了雍国,因此便要装得像一点。即便她各种乐器都懂一些,也要装做什么也不会。至于跳舞,她的确没有学过,在这上面颇吃了一番苦头。 整整三年,顾朝暮都不让萧鎏霜在萧子垣面前露面,即使他偶尔来了教坊,她也让萧鎏霜避开。 “要让你真正入了他的眼,就得有个足够惊艳的登场,否则你同那些女子,又有什么区别。”顾朝暮淡淡道。 “干娘做事自然都有道理。”萧鎏霜乖顺地说,她在顾朝暮面前一向乖巧。 她心中是很感激顾朝暮的,虽然她总是冷着脸,可萧鎏霜总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好。最开始学舞,脚上被磨出大大的水泡,是顾朝暮亲手为她挑了,又敷上药;为她梳头,为她裁衣,甚至教她为人处世。 萧鎏霜在她 分卷阅读97 身上,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母爱。就算顾朝暮总是冷着脸,就算她们之间牵扯着那一层利益,可顾朝暮对她的好不是假的,萧鎏霜也知道,她这么说,是为自己考虑。 要想报仇,第一个要学会的便是等,萧鎏霜很清楚这一点。 她也在暗处瞧见过萧子垣几回,明明是上朝议政的时间,他却在御花园中带着美人抚琴赏景,姿态风流肆意,就像传闻中一样,被陆勘养成个纨绔的性子。 可萧鎏霜却注意到他户口的薄茧。如果真是一个纵情声色的废物,怎么还会花时间去学习骑射,以至于手上有了一层薄茧? 后宫美人众多,这位陛下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后宫中人竟无一人怀上孩子。是意外,还是根本就是这位陛下不想让人怀上? 陆勘虎视眈眈,一旦皇族有了新的血脉,年纪渐长的萧子垣,或许就会被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 或许这位陛下,并非那么简单。 顾朝暮没有说谎,太后寿宴,她力排众议,将萧鎏霜安排为主舞。那一夜,萧鎏霜一曲飞天琵琶舞,看直了在场所有雍国权贵的眼。 萧子垣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萧鎏霜想,她果然成功了。宴会后,她便被送到萧子垣的寝殿。 浅浅的脚步声靠近,萧鎏霜抬起头,看见一张清雅如竹的脸。萧子垣挥退殿内宫女,坐在桌边,瞧着萧鎏霜,似笑非笑。 萧鎏霜被他看得心渐渐悬起来。 “为了把人送到我身边,顾朝暮也是费心了。”萧子垣挑眉,“朕记得她一贯不喜欢掺和这些事,现在竟然肯把自己的干女儿送到我面前。” 萧鎏霜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抬起头,对上萧子垣含笑的脸,突然跪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朝暮 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半价 免费 APP 书名作者 北京时间:20200330 11:13:23 反馈 copy;晋江文学城 纯属虚构 请勿模仿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适度阅读 切勿沉迷 合理安排 享受生活 ☆、第七十章 阴影 萧子垣是雍国先帝的嫡子, 也是他唯一养大的儿子。这位雍国前一任陛下后宫众多,生下的孩子也不少, 最终养住的却只有萧子垣一个。 戚太后那时是他的皇后, 多年未有所出,饱受非议, 直到后来生了萧子垣, 这才好过许多。没想到萧子垣还未能长大,其父便因病过世。 临死前命陆勘为辅政大臣,戚太后垂帘听政, 没想到陆勘手段高明,生生架空了母子俩。 萧子垣多年蛰伏终于杀了陆勘, 重掌朝堂, 谁料一回头, 竟是自己亲娘要和自己争权。 能把萧子垣安全养大,戚太后自然也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萧子垣能杀了陆勘, 把他在朝中势力一举拔除, 也多亏戚太后相帮。 只是这母子之间, 在没了陆勘这个共同的敌人之后, 矛盾便凸显出来,在政见上多有不合。 偏偏戚太后也不是什么柔顺性子,不愿还权,萧子垣无奈之下,只能与自己的母亲斗法。 让戚太后感到不满的,还有萧鎏霜。陆勘死后, 没了他威胁,戚太后要广纳朝臣之女,扩充后宫,却被萧子垣拦下,言道自己只需一位夫人,力排众议,立萧鎏霜为后。 “娶了我,身边便只得有我一人,放弃了那么多美人,衡郎如今可有后悔?”萧鎏霜笑着问。 萧子垣抱住她纤细的腰肢:“旁人于我,不过红颜枯骨,天下美人再多,我眼中只有夫人一人罢了。” 这世上再不会找出第二个能与他心意相通,相互扶持的女子来。 “那些朝臣拼了命想把自己的女儿往宫里塞,不过就是想下一任的君王出在自己家里。”萧子垣哼笑一声,“我父皇有那么多女人,最后活下来的还不是只有我一人。由此可见,为了什么子嗣广纳后宫,不过是借口而已。” 萧鎏霜靠在萧子垣肩上:“衡郎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举起两人相扣的手,面上带着一层淡淡的笑意。 “你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了三个孩子,也不知他们正在做什么。你跑来陈国,害得御儿还要以巡游为借口帮你遮掩。”萧鎏霜数落道。 萧子垣笑道:“他年纪渐长,也该多做一些事,将来雍国天下终究要交到他手中。” 萧鎏霜只道:“我们的动作还要快些,在冬天来之前,将事情尽数解决了才好。” 她的御儿、阿蘅,还有正在牙牙学语的团团,都在等着她回家。 “我真怀疑,你便是瞧着我俩都不在孩子身边,我定会不放心,这才赶来陈国,不肯叫我在这儿多待一日。”萧鎏霜轻声抱怨道。 萧子垣但笑不语,恼得萧鎏霜戳了戳他的月匈口,背过脸去。 分卷阅读98 “好吧,都算我的错。”萧子垣轻声哄道。“御儿来信了,你难道不想看一看么?” 萧鎏霜轻轻踹了他一脚:“你怎么不早说?!” 她靠着萧子垣:“你读给我听。” 萧子垣从怀中摸出书信,宠溺道:“好,我为你读…” 郑家,尹明月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你难道不喜欢我么?” 刘稚之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最后却无力地收回手放在身侧。 “女郎还是不要问了。”刘稚之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这话被人听了去,未免有碍女郎的闺名。” 他眷恋不舍地看了尹明月一眼,又低垂下眼睫。 尹明月皱起眉:“你这是什么话,你我又未曾做出什么逾矩之举,我不过是问你,你可曾欢喜我罢了。” 刘稚之叹了口气:“这重要么?” “当然重要,你若是也欢喜我,那我们便是两情相悦…” 刘稚之打断了她:“女郎,你可曾想过,你我身份之别?” “你是尹家尊贵的嫡出女郎,而我家不过是没落世族,我如何敢高攀女郎?” 刘稚之的话叫头脑发热的尹明月暂时冷静了下来,就是她再天真,也知道刘稚之说得不错,爹娘一定是看不上刘稚之的出身的。 “我阿爹最是宠我,只要我想,他必是要依了我的。我只问你,你可是心悦我?”尹明月直接地问道。 刘稚之身形瘦削,一身白袍穿在身上显得他遗世而独立,清逸出尘。他眸光忧伤:“如女郎这样如星如月的女子,谁能不喜欢呢?” 尹明月的眼睛亮了:“我这就回去告诉阿爹,不管他同不同意,我是一定要与在一起的!” 目送着尹明月离开,刘稚之的眼神越发忧伤。 郑滟从树后走出,抚掌笑道:“表兄好手段,这自视甚高的尹家明月,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刘稚之冷下脸来:“这不都是你的主意吗?” 郑滟啧了一声:“没有你这么配合,怎么会如此顺利?表兄,你该开心才是,做了尹家的女婿,你刘家从此便是鸡犬升天了。” 刘稚之的脸色却没有好看起来:“若是尹家知道了,恐怕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别担心,有尹明月在,她不会让你出事的。”郑滟神情自若,认识这许多年,她对尹明月的性情很是了解。尹明月如今一颗心都扑在了刘稚之身上,为他做什么都是肯的。 郑滟要的,便是她与刘稚之成亲,高高在上的尹家女郎,嫁入了没落的刘家,她光是想想,便觉得高兴极了。 而郑滟自己,必定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从此相遇,便只有尹明月向她行礼的份。郑滟想,这样,她倒要看看,尹明月还能不能维持住那般高傲矜持的做派。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不过你最好记住,你家的把柄还在我手里,乖乖按我说的做,保你刘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郑滟警告道,“你那个从前的未婚妻,既然退了婚,就要断得干干净净,我听说她最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别让我听到你和她见面的消息,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刘稚之眼中划过一抹苦涩,向郑滟作揖道:“表妹放心,我心中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董小倩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七十一章 开端 萧鎏霜收起书信, 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洛城渠已经验收,周遭的百姓对温如故可说是感激不尽, 想必不用多久, 这名声就该传到京都,他也该回来了。” “这便是所谓站得越高, 摔得越重吧。”萧子垣应和了一句。 萧鎏霜双手交握在身前:“敢动这修筑河堤的款项, 那些人自然也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叫温如故到现在也未曾发觉。偏偏其中还有他麾下,这一回, 我要叫他受万人唾骂,不得翻身。” 脚步声响起, 叶南枝捧着书卷走进房中, 向两人行了一礼, 而后将书卷双手奉上给萧鎏霜。 萧鎏霜抬手拿起书卷,不过一刻, 便将近些日子的消息尽数读完。 “你对人心, 把握得倒是很到位。”萧鎏霜最后点评了一句。“我以为按着你从前的性子, 是不忍这么做的。” “人总是会变的。”叶南枝坦然道。“女郎不觉得, 这是最快也最合算的法子吗?” 萧鎏霜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以世家一贯行事,若是知道自家女郎做出此举,为了颜面,也会咽下这口气,捏着鼻子把女儿嫁出去。若是这样就想坏了尹郑两家关系, 未免不现实。” 世家行事,总是如此,为了面上花团锦簇,哪怕打落了牙齿也要和血吞。 “的确如此。”叶南枝不疾不徐地回答,“所以要让事情闹大,大到撕开世家那层遮羞布。” “请女郎,静待好戏。”叶南枝笑容恬淡,这也算是她向萧鎏 分卷阅读99 霜交的第一份投名状。 郑家,卧房之中,郑滟担心地看着尹明月:“明月,你可是真的想好了,你家定是不许你同我表兄在一处的,可你若同他私定终身,以后还不知要过怎样的苦日子。” “那有什么,只要能同他在一起,什么苦我都能吃。”尹明月咬着唇,神情倔强。“若是你还拿我当姐妹,就帮我遮掩这一回,我一定记得你的好。” “只要我同刘郎拜过天地,我爹爹就不能再反对我们。”尹明月其实也不想这么做,但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试探过父亲的态度,知道他一心要将自己嫁进门当户对的家门,尹明月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保住自己的感情。 郑滟为难地低下头,似是犹豫不决。 尹明月急了,当下就要朝着她跪下去,郑滟连忙扶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尹明月眼中含着泪,恰似一株娇柔惹人怜的芙蓉:“便算是看在我们相交这么多年,我求求你了!” 郑滟重重地叹了口气:“你都如此说了,你我姐妹一场,我岂能袖手旁观。” “三日后我设宴,你在席上只说多饮了几杯告退,再换了衣裳从后门离开,到你们常去的那处宅子,尽快拜了天地行夫妻之礼,到时木已成舟,谁也奈何不了你们。我便只能为你争取这半日的时间了。” 尹明月这样的世家女郎,身边随时都有人跟随,哪怕只是一会儿不见,可能都会被人察觉,所以她不可能和刘稚之远走高飞,因为可能还没出城门,就会被人抓回来。 若是没有郑滟帮忙,她连私自与刘稚之拜堂这点时间都找不出来。 尹明月对郑滟千恩万谢,郑滟好一番慰藉才将她送走。站在房门处,郑滟脸上温和的笑意尽数敛去,眼神逐渐变得冰寒刺骨。 圆脸的侍女端上热茶:“一切都如女郎预料一般,女郎果真是神机妙算!” 郑滟矜傲地看了她一眼:“对付尹明月这么个蠢货,不过是手到擒来。” 三日后正午,郑家。 尹明珠下了马车,回头看着坐在车上出神的姐姐,诧异道:“阿姐,到了。” 尹明月这才回过神来,同尹明珠不自然地笑了笑:“知道了。” 她提着裙子,被侍女扶下来。 “阿姐,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尹明珠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尹明月低着头:“这几日越发热了,叫人心里闷得慌。” 尹明珠没有怀疑:“等再过几日,咱们去庄子上避暑好了。” 她说着,拉着尹明月进门去。 宴席上觥筹交错,正热闹的时候,尹明月小声对身旁的妹妹道:“我多喝了几杯,竟是有些醉了,且去小憩一会儿。你同她们玩便是,要回去了再叫我。” “阿姐,你没事吧?”尹明珠闻言,担心地瞧着她。 尹明月摇头,安抚了她两句,由郑家的婢女引着告退了,鲜少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唯有郑滟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泄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 气氛越发热闹,众人在花园中行起酒令,酒过三巡,都有了些醉意,便各自垂钓的垂钓,下棋的下棋去了。 盘算着时间差不多,郑滟轻声道:“去告诉尹明珠,她的好姐姐,要同人无媒苟合了。” 圆脸的侍女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不是女郎撮合的尹明月与那刘稚之么!怎么现在… 郑滟点点她的额头,没有多解释,只道:“快去吧。” 如果今日尹明月与刘稚之真的拜过天地,事情败露,为他们遮掩的自己一定讨不了好。而现在,及时告知尹明珠,让她前去阻拦,那么自己非但没有错,还对尹家有恩。 更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除非杀了刘稚之,灭口所有知情人,否则一切无可挽回。有郑家做靠山,尹家如果不想坏了名声,就只有把女儿嫁给刘稚之一条路。 郑家上下,都会乐见这件事情的发生。 正在观棋的尹明珠听了圆脸侍女两句话,瞳孔一缩,回过头看向远处的郑滟。 郑滟的表情忧郁,她缓缓向尹明珠摇了摇头,尹明珠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她抓住圆脸侍女的手腕,咬牙道:“带我去阿姐休憩的院子!” 等到了院中,尹明珠强行闯进门去,床榻上的确躺着一个人,却不是尹明月,而是她身边的侍女。她换了尹明月的衣裳,见了尹明珠闯进来,瑟瑟发抖地缩在床脚。 ☆、第七十二章 明月 尹明珠彻底变了脸色, 她方才还有一丝幻想,以为自己姐姐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现在见到被换了衣裳的侍女, 就知道郑滟真的没有说谎。 她转身,对上郑滟关切的目光:“明珠, 我已经都将人支开了, 不会再有别人知道这个消息。思前想后,我还是觉得不能瞒你,明月这么做实在太冲动了。” 她抱歉地看着尹明珠:“刘稚之是我表兄, 但我实在没想到,他竟然 分卷阅读100 和明月暗通款曲, 明月求着我遮掩, 我一念之差…” 尹明珠勉强地对她笑了笑:“这也怪不得你, 还要多亏你将事情告知我。” 刘稚之乃是郑滟表兄,想杀了他灭口也不可能, 尹明珠心中恨得滴出血来。 “立刻回家召集侍卫!”尹明珠对侍女道, 一定要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赶到! 随后她冷着脸对床榻上尹明月的侍女道:“你记住, 现在你就是尹明月, 今日一下午都待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过,知道吗!” 侍女含着泪点头。 顾不得和郑滟多说,尹明珠匆匆离去。郑滟微笑着剃了剃指甲,心情很是愉悦。 “女郎,若是尹明珠赶去得及时…”圆脸侍女跟着郑滟离开房中, 见周围无人,小心翼翼地问。 郑滟冷嗤一声:“我还不了解尹明月么?就她那个性子,定会认准了刘稚之,除非尹家愿意舍了这个女儿。且等着瞧好戏吧。” 城西小筑,正厅之中,刘稚之与尹明月身着喜服,相对而立。 尹明月有些羞涩地捏着裙角:“我今日好看么?” 这时候,她便沉浸在与心上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悦中,全然忘了那些担心。 刘稚之微笑着看着她,眉宇间有一丝轻愁:“当然,你一直都是好看的。” 尹明月满心欢喜,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刘郎,过了今日,我们便是夫妻,再没有人可以阻拦我们在一起…” “是我无能,害得你只能这样简陋地嫁与我,明月,不管以前如何,未来我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刘稚之剖白道。 尹明月望着他,双眼中仿佛盛满星辰:“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怎样都好。只要拜过了天地,我们就是夫妻…” 两个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偏偏就在这时—— “等一等!”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突然闯入院中,她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含着泪指向刘稚之。 刘稚之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惨白了脸色,喃喃道:“阿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云拿着剑走近他:“我难道不该在这里么?” 尹明月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的关系不寻常,她看向刘稚之:“刘郎?” 程云盯着刘稚之:“三月之前,你突然离家上京,不久之后,你家便来人上门退婚。你我婚约,乃是我亡父与你父亲定下,却被这样轻易毁去!以往那些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声色俱厉,刘稚之踉跄着后退一步,无言以对。 尹明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刘稚之:“她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什么关系…” 不等刘稚之回答,程云便道:“我说得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我和他自幼定亲,乃是父辈的约定!他从前答应了要娶我,如今却寒盟背信!” 尹明月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说得都是真的?” 在她质问的目光下,刘稚之难堪地转过头去。 尹明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抬起手狠狠扇了刘稚之一巴掌,双目赤红。 程云见她如此,扔下剑上前扶住刘稚之,气愤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尹明月没有理会程云,只问刘稚之:“你既然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妻子,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你既然已与他人两心同,又何苦惹我来错付情衷? 风吹起她鲜红的嫁衣,耀目的阳光下,尹明月却只感觉通体冰寒。 * 方嬷嬷冷凝着面色走进田庄,一群护卫跟在她身后,声势浩大,是以庄上无人敢来拦她。 尹东来虽然和严若薇撕破了脸,将她禁闭在此,明面上却是打着让她在此静养的借口,当然也不会派多少正经的护卫在此。 方嬷嬷推开房门,严若薇见了她,神情激动:“嬷嬷!” 方嬷嬷答应一声,上下打量一番,见她面容枯槁,比来这儿之前老了不止十岁,顿时心中酸楚,哽咽道:“殿下啊,老奴来迟了!” “不,”严若薇抓着方嬷嬷的手,“嬷嬷来得不晚,快,我们回京,我要去孔雀台向陛下告状!我要他杀了叶栖凰!” 方嬷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好,我们这就回京,让陛下为您讨一个公道!” 方嬷嬷扶着严若薇出了庄子,坐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马蹄声哒哒作响,严若薇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袖,面色狰狞,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叶栖凰死! 孔雀台前,皇宫侍卫拦住马车:“孔雀台内,不得驾车擅入。” 严若薇掀起车帘:“是本宫。” 侍卫见了她的脸,连忙俯身行礼:“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位殿下不是去了庄上静养么?怎么突然出现在京都,还这样一副狼狈样子? “殿下,孔雀台中不可驾车,除非有陛下手谕…” “本宫今日有急事入孔雀台,之后我自会同陛下解释。”严若 分卷阅读101 薇吩咐车夫向前。 侍卫还想拦,严若薇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最好还是掂量一下,你一个小小侍卫,能不能得罪得起本宫!” 侍卫低下头,狼狈地退后一步。 严若薇的车驾顺利进了孔雀台。 “首领,咱们怎么办?”属下上前一步问,论起来他们这可是护卫不力的罪名。 “去向大统领请罪,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在咱们头上,大统领不会不管咱们的。” 到了紫宸殿,严若薇却没见到严城的人。她实在等不及,问了相熟的宫女,才知道严城去了长春宫。 “殿下不如稍等一等,陛下再过一会儿子应该就回来了。”宫女小声劝道,若是现在就去长春宫,未免有窥探陛下行迹之嫌。 严若薇却等不及,一个人急匆匆地往长春宫去了。 ☆、第七十三章 月落 “我问你, 他什么时候退了你的亲。”尹明月逼视着程云,一字一句地问道。 程云扶着刘稚之, 他没有反应, 程云犹豫着道:“一月前…” 刘稚之痛苦的地闭上眼,而尹明月大笑起来, 一月前, 正是她和刘稚之最初定情的时间。 “所以,你在还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来哄我…”她摇着头,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喜欢的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你接近我, 是不是早有预谋,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 那些誓言,是不是都是在骗我!” 当程云出现在自己面前, 尹明月就是再傻, 也反应过来刘稚之与自己的感情或许并不纯粹。 刘稚之嘶哑着声音:“千错万错, 都是我的错, 你要怨便怨我好了…” 他面色惨白,但就是在这样情况下,仍然还留着三分风雅仪态,程云看得心疼,忍不住道:“刘郎…” 尹明月讽刺地笑了笑:“你算是承认了么?” 原来这就是她爱的人,原来至始至终, 所有的海誓山盟,浓情蜜意,都不过是一场骗局… “你接近我,便是因为我是尹家的女郎吧。”尹明月冷声道,从前就有无数儿郎因着这个身份在她面前大献殷勤,可她全都不屑一顾。 她喜欢刘稚之,无关身份,只为着他这个人,否则便不会抛却一切与他私下成亲。尹明月本以为,他也是这样想的,可原来,所谓巧遇,也是苦心谋划而得。 “一开始,的确如此。”刘稚之终于抬起头,目光苍凉。“是我对不起你,明月。” 刘稚之心中清楚,不管他怎么解释,错了就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终究是他对不起她,哪怕他说,如今他是真心喜欢她,她也不会信了。 尹明月摇着头:“原来我爱的,是这样卑劣的一个人…” 她声音凄楚,字字泣血。 尹明月抬头揭下头顶凤冠,狠狠地摔在地上,金玉碰撞之声清脆,像砸在人心上。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她轻轻念道,动着满心伤痛的躯壳转身。“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她向前走了一步:“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长长的鲜红的裙摆迤逦在地上,像是一朵灿烂妖冶的花朵。尹明月低头,看见地上那把由程云带来的长剑。 她凄楚地笑了一声,缓缓蹲下身握住剑:“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可笑我一生自视甚高,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笑话。”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刘稚之。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刘稚之睁大眼:“明月,你要做什么?!” 他想冲上去,却被程云死死抱住。 尹明月闭上眼,将长剑横在颈间,轻轻一划—— “不!”终于带着尹府侍卫赶到的尹明珠一踏进门,就看见这让她撕心裂肺的一幕,她尖叫着,再也顾不得什么世家风度,提着裙子向尹明月飞奔过去。 尹明月的身躯像枝头凋零的一朵落花,衣袂翻飞,她的身躯缓缓地倒了下去。 “阿姐!” 尹明珠抱住倒在地上的尹明月,鲜血沾染上衣裙,长剑摔落在手边,她闭着眼,神情安详。 尹明珠的指尖触及她的容颜,怀中的人已经没了鼻息。 “阿姐!” 刘稚之终于推开程云,他不顾一切地跑来,最后双腿一软跪在尹明月身边。 “明月…都是我的错…你别吓我…”他哽咽着,想抓住尹明月的手。 尹明珠双目赤红,狠狠地将他推开:“是你害死了我阿姐!是你害死了她!刘稚之,我要你全族为我阿姐陪葬!” 刘稚之只觉得心上已经千疮百孔,他知道尹明珠说的话不仅是威胁,尹家做得出这样的事。 “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女郎,不要牵连我的家人。”刘稚之颤着声音请求,他伸手抓住那把长剑 分卷阅读102 。“是我害死了明月,是我…” 他说着,决绝地将长剑送入自己的心口。 “不能同生,我还能陪你,共死…” “刘郎!”程云呼唤着刘稚之的名字。 尹明珠堪称漠然地看着这一切,阿姐已经死了,就是这人赔上自己一条命,也换不回阿姐。 她冷声吩咐道:“将此女给我拿下!” 侍卫应声冲上来押住程云。 “你要做什么?!”程云惊恐道。 “带回去,严加审问。”尹明珠阴沉着脸,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如果尹明月没死,尹家说不得就要咬着牙吃下这个闷亏,可是尹明月死了。 虽然不了解事情经过,可尹明珠敢肯定,眼前这个女子,与自己阿姐的死一定脱不了关系!这些害了她阿姐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 孔雀台,长春宫。 严城正与淑妃对坐弈棋,他时不时抬眼看一看淑妃娇艳的面容,只觉得满心欢喜。这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女子,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只能躲在暗处悄悄守候,却没想到,最后她落在了他怀中。 不管她曾经爱的是谁,她现在在自己身边,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淑妃的神色淡淡,她总是这样懒懒的。 因着她不喜欢人多,严城便让宫女们都出去侍候,连自己贴身的大太监福公公也在门外等候。 “长公主,陛下吩咐了不让人打扰,您现在门外稍候可否?”大宫女寒烟劝道。她自然也识得严若薇,只是心中纳罕,这位从未来过长春宫的殿下,是为了什么急事,要跑到这里来寻陛下。 严若薇却没有耐心听她多说,狠狠挥开寒烟:“本宫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开!” 寒烟狼狈地向旁边一跌,还是长春宫的小宫女及时扶住了她。 严若薇身份尊贵,寒烟都拦不住她,更别提其他宫女内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向殿内闯了进去。 福公公听着动静,也迎了出来:“何人在此喧哗,不知道陛下正在与娘娘弈棋么?” 见了是严若薇,他也很是惊讶:“殿下不是在郊外庄子上养病么?怎么突然入宫?” “让开,我要见陛下。”严若薇眼神阴沉,并不像往常一样同他寒暄。 “殿下且等我通报一声…”福公公还没说完,就被严若薇抬脚一踹,他哎哟一声,坐在地上。 严若薇没了阻拦,直直向内室去了。 福公公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抬手指着她,大惊失色:“快!快拦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菜鸡作者,在线求收QAQ,每个收藏对我都很重要呀 以及蟹蟹猪地灵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 ☆、第七十四章 栖凰 郑家。 “你说什么?!”郑滟猛地站了起来, “你说尹明月自尽了?!” 圆脸侍女点点头:“您安排的眼线亲眼看着,尹明珠带着人冲进去, 哪知道正好瞧见她姐姐自尽的一幕, 据说刘稚之也殉情了…” “怎么会这样…”郑滟下意识地扯着帕子,只觉得大事不妙。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尹明月死!她不过是想, 坏了她的名声… “好端端地, 怎么会殉情!”郑滟烦躁地问。 圆脸侍女摇摇头:“这婢子就不知道了,只听那眼线还说,有个女子提着剑闯进了院子, 他在外看着,也不敢靠近, 因此并不知道具体如何。还是后来尹明珠带人来了, 他爬到树上, 才远远看见一点。最后尹明珠命人将那女子带走了。” 郑滟焦虑地扯着帕子,这女子是谁?提着剑来…她原地走了两步:“是刘稚之那个未婚妻!” 怕也只有如此, 才能解释一切。以尹明月的性子, 知道刘稚之身有婚约还要撩拨她, 一定接受不了!郑滟万万没想到, 自己自认为完美的计划,竟会坏在程云一个没有名姓的小女子手中。 更重要的是,如果尹明珠查到一切和自己有关…不,不会的!她什么都没做过,尹家也查不到她身上! “女郎,你说, 尹家会不会查到我们…” “闭嘴!”郑滟声色俱厉,“你胡说什么,我是明月的好友,她出事了我只有伤心,哪里会做出什么伤她的举动!” 郑滟深吸了一口气,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没错,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无论谁来问都是这个说法!是尹明月自己喜欢上刘稚之,刘稚之为攀附权势,退亲与她私定终身,最后被尹明月察觉,她接受不了才自尽的!没错,就是这样!” 暗室中,尹明珠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程云瑟瑟发抖,跪在她脚下,一句话都不敢说。刚刚被抓来的时候,她还敢叫嚷几句,被尹家下人教训一番后,心中便只剩惧怕,再不敢多说。 尹明珠盯着她的脸 分卷阅读103 ,良久才道:“是谁让你来的。”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关于程云的来历,就已经被尹家查到。她家中是开武馆的,其父与刘稚之的父亲交好,因此在幼时便定下娃娃亲。 程云瑟缩着摇摇头:“没有谁,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自己?”尹明珠笑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之前,刘郎的父亲被人诬陷贪污入狱,家中便让他上京来郑家——郑家的二夫人与刘郎母亲有些远房的血缘,虽然不熟,但事态如此,只能厚着脸皮来求。” “我在家等了快一月,却只等到一纸退婚书!”程云突然激动起来,“这是我父亲为我定下的婚约,虽然他早逝,我家也败落了,但刘郎答应了我要娶我!他对我起过誓言的!” 尹明珠冷着脸:“我对你和他的关系不感兴趣。之后呢。” 程云急促地吸了两口气,回答道:“我不肯相信这是刘郎的意思,便带着侍女来了京都,却因为人生地不熟一直没能找到他。直到今天,我终于打探到消息,提着剑赶到那里,看着他要与另一个女人成亲…” 说到最后,程云话中带着泣音,今日发生的一切,对她也是莫大的打击。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意外,尹明珠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可是真有那么巧合么?刘稚之,郑家,郑滟…她轻轻阖上眼。 飞鸟掠过云端,朱红的宫墙端庄威严,一切暗流都被掩在幕后。 长春宫中,严若薇猛地推开内室的大门,吱呀声叫室内两人都看向她。 风吹起轻若无物的薄纱,严若薇看见了一张这些日子总是在她梦中出现的容颜。 她被骇得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淑妃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随之移开了目光。 “叶栖凰…”严若薇喃喃道。 严城不悦地站起身,挡住身后的淑妃,冷声道:“阿姐这是做什么?!” 严若薇却已经没有余暇理会他,上前几步推开严城,直勾勾地看着淑妃。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言自语道:“你才是叶栖凰…你才是叶栖凰!宫外那个,是假的!” 她高声笑了起来,凄厉得宛如夜枭:“叶家凤凰女竟然还活着!你竟然就在长春宫,在我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么多年!” “真是好笑!真是太好笑了!”严若薇缓缓转头看向严城,“陛下,你当年竟然骗过了那么多人,将这个叶氏余孽养在宫中,还让她生下了孩子!一个留着叶氏血脉的孩子!你就不怕他将来找你报仇么?!” “够了!”严城厉声喝道。他扫了一眼福公公,后者知趣地将跟着严若薇进来的宫女内侍都撵了出去,关上门。 “阿姐,的确是我保下了栖凰,此事还希望你能保密。”严城同严若薇道,“我记得你曾是栖凰最亲密的朋友,她活着,你也该开心才是。” 何况,当年严若薇窃取密令,就算淑妃,或者说叶栖凰不知道真相,她终究是亏欠了叶栖凰的。 严若薇冷笑一声:“开心?” 她看向叶栖凰,嘶声道:“我只盼着她死得彻彻底底!” 叶栖凰并没有因为她的诅咒有什么反应,这个曾经的好友,对现在的她来说,似乎也成了不必在意的存在。 而严若薇最恨的,就是她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 “我要去告诉尹东来,他心心念念的叶栖凰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做了十多年的淑妃!”严若薇声嘶力竭道,她满意地看着叶栖凰的目光移到自己脸上,只是眼神仍旧是那样冰冷。 曾经唯一会让高高在上的叶家栖凰如寻常女子一般情态的,就是她未婚的夫婿尹东来。 可是尹东来最后娶了她!严若薇心中充满一股异乎寻常的快意,她曾经无比羡慕叶栖凰,嫉妒她拥有的一切。而现在,叶栖凰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在这幽深的孔雀台中,做一个默默无名的妃嫔。 终于还是她赢了! “我要告诉东来,你委身于我弟弟,他一定不会再对你心存幻想,这样他便能看见我了!”严若薇神经一般念叨着,表情扭曲而疯狂,她再顾不得其他,转身要往外走。 “阿姐!”严城冷肃着脸,抓住她的手,警告一般道。“够了,你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尹东来和叶栖凰的婚约,即使到了现在,也是哽在严城心头的一根刺。他心爱的女人,心里住的是另一个男人! ☆、第七十五章 黑白 叶栖凰冷眼看着面前这对姐弟的争端, 态度冷漠得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她低头将指尖的棋子扔回竹编的棋篓里,不再看这对姐弟。 严若薇被她这样旁若无人的态度气得不轻,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严城:“你还当她是以前的叶栖凰么?如今她不过是只落毛的凤凰, 哪里值得你这样维护!严城,若是让朝臣知道了你竟然私下保下叶家余孽, 你要如何交代?!” 严城冷着脸:“这么多年都 分卷阅读104 没有发现, 只要阿姐不说出去,便没有人会发现。” “你休想!我要将此事昭告天下,我要她死!”严若薇状若疯魔, 不管不顾地叫喊道。 严城钳制着严若薇的手腕,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声音忽地冷下来:“阿姐, 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严城, 她肯留在宫里,想必是还不知道当年的事吧!” 严若薇冷笑一声, 转过头看着叶栖凰:“叶栖凰, 我告诉你, 当年叶家灭门一事…” 严若薇的话没能说完, 她呆滞地缓缓低头,只见一把匕首插在自己心口,鲜血一滴滴坠落,严若薇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严城身上。 严城面色平淡,他缓缓松开手, 任由严若薇仰头倒了下去。他平静得好像动手杀了自己姐姐的人不是他。 严若薇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眼前这个人,早就不是多年前不受父亲喜爱,生母位份低微的无名皇子了。他是陈国的君上,是孔雀台中最不容违逆的主人。 “你…”严若薇发出一个气音,似乎在临死前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倒在地上,双眼睁得大大的。严若薇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居然是死在了严城手中。 严城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漠然。 福公公早在严城动手时便低下头去,他跟在严城身边许多年,并不把严若薇的死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坐稳陈国君上的位置,就意味着严城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长公主病情加重,强行闯入宫中,意图犯上,如今,已然伏诛。念及她身份,朕不多计较其罪过,允许她以长公主的身份下葬。”严城负手而立。“把这里打扫干净。” 福公公俯身行礼:“老奴遵旨。” 严城回过头,叶栖凰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昔日好友死在她面前没能让她有丝毫动容。严城眼神幽深,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叶栖凰看着棋局,又拈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你输了。”叶栖凰抬起头,淡淡说了一句。 风吹动殿中帷帐,严城觉得,他们距离这么近,心却好像隔着天堑。 叶栖凰好像对严若薇方才那番话也丝毫不在意,可她真的不在意么?严城不相信,可他也不敢主动开口问,与叶栖凰这些年的时光是他偷来的,他没有勇气撕破他们之间那层粉饰太平的薄纱。 “你好好歇着吧。”等内侍们将严若薇拖了出去,又将地上的血迹清洗一清,严城也没了对弈的心情,匆匆对叶栖凰安抚一句,转身走了。 叶栖凰没有言语,严城也不在意,她总是如此。出了殿门,严城的脸便阴沉下来:“去查查,严若薇是怎么闯进来的,一干相关人等,全部处死!重兵把守长春宫,绝不允许再有谁不经我同意闯进去!” “是!” 严城才回了紫宸宫,后脚太后就哭上了门。 “我的阿薇啊!”内侍们不敢拦她,就让她这么哭着进来了。 严城按按眉心:“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是严若薇的生母,做皇后时膝下无子,严城登基后,她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后。 虽然不是自己生母,但为了名声,严城还是对她恭敬有加。 “你还问我!”太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的阿薇做错了什么,你竟然杀了她!” “母后,阿姐换了疯病,闯进长春宫来对我喊打喊杀,底下人失手才将她杀了。”严城轻描淡写地说,“朕已经不计较她犯上的罪行,允许她以长公主的身份下葬,母后还有什么不满?” 太后怔住了,严城在她面前一向恭顺,少有这样态度。她只觉得愤怒,可回过神想想,自己竟没有什么能挟制他的东西。 “我的阿薇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让母后怎么办啊!”太后拍着大腿,竟然如同寻常市井妇人一样哭闹起来。她本就出身平平,先帝严玉关因着种种考虑将她封为皇后,其实心里并不怎么看重,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多年只生下严若薇一个女儿。 是以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一点也不觉得丢面子。 严城被她哭得心烦:“那母后还想如何?” 太后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严城终于怒了,暴喝一声:“好了!” 他警告道:“母后想要如何,直说便是,若是现在不肯说,以后也不必说了。” “好…”太后也怕严城真的生气,颤着声音道,“那你下旨,让尹东来亲自回京,接我女儿出宫下葬!哀家要问问他,是怎么照顾我女儿的!” 她不能对严城发火,便将满腔怒气都倾泻在尹东来身上。 严城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总要让太后有个发泄的对象,否则闹腾自己,自己也不好办。 太后得了他允诺,终于消停了,离了紫宸殿,命人将严若薇的尸首抬回自己寝宫。 “哀家要让那尹东来,跪在 分卷阅读105 我女儿面前请罪!”太后咬牙切齿地说。 身旁扶着她的女官迟疑道:“娘娘,尹东来乃是骠骑大将军,他能答应么?” “我女儿嫁了他,他却没有照顾好她,害得她就这么去了,我难道不能问他要个说法儿?!”太后掐着女官手腕,长长的指甲陷进她肉里,厉声道。 女官吃痛,低头应是。 那厢京都军营,尹东来接了严城的旨意,忍不住挑了挑眉,严若薇入宫了,还因为神志不清犯上被诛杀。 这的确是件叫他没想到的事情。尹东来不觉得伤心,只是有些诧异怎么还要叫他去孔雀台接人。不过转头想想,想来是严若薇的生母,当今那位太后的意思。 他也没有推脱的想法,吩咐手下几句,将手头的事处理明白,便带着人骑马往京都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精彩还没完呢,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猜得到~ ☆、第七十六章 消息 尹明月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 叶南枝失手碰翻了身旁木架子上的花瓶,她被惊得后退一步, 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萧鎏霜向她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眼。 叶南枝请罪道:“女郎见谅, 是南枝不小心。” 她蹲下身,就要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却一不留神被划伤手指, 疼得她猛地一缩手。 “好了。过来吧。”萧鎏霜吩咐道。“你这样心神不宁,只会平白上了手,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收拾。” 叶南枝低低地应了一声, 起身站到萧鎏霜面前。 萧鎏霜坐在桌案后,抬头看着她:“很惊讶。” 叶南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原本…没想过让她死…” 叶南枝当然是不喜欢尹明月的, 这些世家女郎往日也是常常拿她取乐的, 可她还不至于因此就要尹明月的命。 程云是她让人装作无意透露了刘稚之租下的那个小院的位置, 因此才赶去的。她是想让尹明月因此知道刘稚之和郑滟的算计,让尹郑两家反目。 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 可也因此赔上了一个少女的性命。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 叶南枝心上一阵发紧。 萧鎏霜似乎早有预料:“从一开始, 你就不应该觉得,一切都能如你算计一般发展。” “叶南枝,你很聪明。可是聪明人往往会被自误。无论什么时候,事情都不一定会尽如人意。下一回做事之前,记得考虑好所有可能的结果,不要到头来才来后悔。” 叶南枝俯身行礼:“谢女郎教诲。” 萧鎏霜弯了弯嘴角, 继续道:“先不必道谢。我希望你想清楚一件事,你既然选择了跟随了我,那么在未来,你手上将无可避免地染上鲜血,无辜的,不无辜的,尹明月,不过是第一个。” “你说不想她死,不过是觉得她无辜,觉得是因为自己害了她。可她真的无辜么?”萧鎏霜抬眼,似乎回忆起什么旧事。“当年叶家上下一百六十七口,有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之辈,也有乐善好施,真心良善之人,可不管善恶,在那场劫难中,都成了刀下冤魂。” 叶南枝怔怔地看着萧鎏霜,这个侥幸在那场劫难中逃脱的女郎,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尹明月无辜?她的确没做过什么伤人之事,只是她从小到大,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叶家族人的血肉之上。”萧鎏霜轻笑一声。“其实哪有什么无辜不无辜,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 “这便算是我,交给你的第二课吧。” 叶南枝在原地站了很久,房中安静得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良久,她才开口:“女郎放心,南枝明白了。” 萧鎏霜抬手,让她先行出去了。 叶南枝离开,一直坐在萧鎏霜旁边沉默不语的萧子垣才开口:“难得见夫人肯这样指点一个人。” 萧鎏霜眼神有几分怀念:“确实是难得多话。或许是因为,她跟从前的我实在有那么一点相像吧。” 萧子垣不正经地道:“还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她可比不上夫人这般容色倾城——” 萧鎏霜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扑扇着翅膀停在窗沿,萧鎏霜挑了挑眉,起身走到窗边,取下了鸽子脚上的密信,一边读了一边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萧子垣见她脸色不豫,开口问道。 萧鎏霜点燃蜡烛,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严若薇死了。” “死了?” “不仅如此,还是死在孔雀台中的。流传出的说法是她犯了病,闯入长春宫企图犯上,因而被诛杀…”萧鎏霜说着,突然停住了话头,长春宫… 她转头对上萧子垣的眼,萧子垣若有所思:“夫人,看来这长春宫很有些问题啊。” 严若薇有没有病,这夫妻俩再清楚不过,她被送去郊外田庄还全是萧鎏霜一手谋划。严若薇闯宫,无非是好不容易抓住机会逃 分卷阅读106 出来,要严城为她主持公道。 可她死在了长春宫…能让严若薇这个长公主死在孔雀台中的,就只有一个严城。严城为什么要这么做?事情从头看到尾,也只有长春宫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这么明显的疑点,萧鎏霜和萧子垣轻而易举便想到了。萧子垣屈指敲了敲桌面:“长春宫,那位淑妃,可就是特别黏你那小家伙的生母。” 想起严书辞对自己异常的依赖,萧鎏霜心中有些异样,只是一时抓不住端倪。 “你说这长春宫中有什么秘密?”萧鎏霜含笑问道。 萧子垣也笑了:“这还不简单,且派人去探一探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萧鎏霜点点头:“来人,唤夏栀来。” 是夜。 夏栀一身夜行衣从窗户跳了进来。 萧鎏霜无奈地看着她:“这又不是旁的地方,房门为你开着呢。” 夏栀嘻嘻一笑,坐在桌边拿起茶壶先咕噜咕噜灌了自己一通。萧鎏霜也不急,等她喝完水才开口问:“如何?” “没探到。” 夏栀的话让萧子垣和萧鎏霜对视一眼,反而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测。 夏栀继续道:“我进了孔雀台,在长春宫外发现有重兵把守,明里暗里都是人。主子吩咐了,宁肯没探到什么情况,也不要惊动了他们,我没把握进去了还不被人发现,便回来了。” 说到这里,夏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长春宫里面住了不少人,外面又里三层外三层地有人把守,她真保证不了进去看见那淑妃后还不惊动谁。 “没事,这怪不得你。”萧鎏霜安抚道。 夏栀皱着脸:“可接下来怎么办?我都做不到,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了。” 萧鎏霜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说这话可真不觉得害臊。” “这本就是实话,主子也知道的。”夏栀嬉笑道。“怎么办呢?” 萧子垣嘴角含着幽深的笑意:“咱们进不去,自然可以让能进去的人替我们探探里边的情况。” 他与萧鎏霜相视一笑,夏栀搓了搓胳膊,感到一阵恶寒,这回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39224901小天使的地雷~ 下章高能哦~ ☆、第七十七章 闯宫 “主子, 我引着尹东来去长春宫,那事情不就闹得更大了么?”夏栀百思不得其解。 萧鎏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一天天的就只知道舞刀弄枪, 叫你多看几本书长点见识, 否则哪日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夏栀腆着脸说:“一切还有主子呢,再说这动脑子的活儿, 您该找柳歆苒去办。” “夫人, 这丫头从小就是个武痴,你同她计较什么。”萧子垣劝道。 萧鎏霜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罢了罢了,你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做便是, 到时看清楚了长春宫中的异样,便尽快脱身。” “主子放心, 只要我想逃, 还没有几个人追得上我呢。”夏栀拍着月匈脯保证。 她飞身出去, 这回走的还是窗户。 萧鎏霜让夏栀引尹东来进去,是因为尹家势大, 严城心中必定忌惮不已, 到时更会疑心一切是否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如果真是她猜想中的那样, 到时候, 无论是尹东来还是严城,都顾不上管一个突兀出现的刺客。 萧子垣从身后抱住萧鎏霜:“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吧。” 否则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萧鎏霜放松身体靠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萧子垣将头靠在她肩上:“没关系,夫人,无论发生什么,还有我在你身边。” “我知道。”萧鎏霜回答, “我只是,有些害怕罢了…” 她透过木窗看向碧蓝无垠的天空,眼神漠然。 * 尹东来进了京都,连尹家也没有回,径自往孔雀台去。严城下了谕旨,为了表示自己对皇权还是尊重的,尹东来也要摆出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姿态。 一路顺利地进了宫门,立刻有小太监领着他往太后的寝宫去,才走到半道,一支袖箭破空而来,尹东来抬手接住,身旁的小太监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 黑衣蒙面人朝着尹东来袭来,过了两招,尹东来心中一沉,是个高手,自己试不出他的深浅。这等高手,来孔雀台作甚?而且他出手之间并无杀意,并不是为了刺杀自己… 来不及让他想清楚,脚步声响起,刀鞘撞击轻甲,是御前侍卫赶来了。 听见这声音,黑衣蒙面人在交手时对尹东来低语:“十五年前,叶家凤凰女。” 声音嘶哑低沉,分不清是男是女,说完这句话,黑衣蒙面人纵身而起,往前逃了。 尹东来心中一凛,直接跟了上去。 黑衣蒙面人带着尹东来在宫殿间穿梭,最后飞身扑进了长春宫,在 分卷阅读107 此看守的侍卫只看到一抹黑影从眼前掠过,完全来不及拦住。 立刻便有几个好手拔出佩刀跟了进去,剩下的人则伸手拦住尹东来:“大将军为何在此?” “我追踪刺客来此。”尹东来面色沉肃,冷冷道。 侍卫头领向他拱手作揖:“陛下有令,除他吩咐外,任何人不得进入长春宫,这刺客便交由下臣等处理,此处是后宫,请大将军速速离去。” 尹东来想着黑衣蒙面人那句话,下定了决心:“若我非要进去呢?” “大将军,这可是淑妃娘娘的寝宫,你可是外臣,就不怕陛下降罪么?!”看守长春宫的自然是严城的心腹,见尹东来这个态度,不由心头火起,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事后我自然会去向陛下请罪。”尹东来冷笑一声。 侍卫头领拔刀指着尹东来:“若大将军要强闯娘娘寝宫,休怪下臣不客气了!”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不客气。”尹东来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明明占理的侍卫头领见他上前,忍不住后退。 尹东来是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尹家是如今孔雀台下十二家族之首,就算侍卫头领是严城心腹,也不敢轻易开罪于他。 丢了自己的官职性命还罢了,若是连累了家族,那才是不妙。 尹东来伸手夺过侍卫头领的长刀,手指按住刀刃一用力,锋利的长刀断开,尹东来随手将断刀扔在地上,看了一眼侍卫头领,嗤笑一声。 随后他环视周围侍卫:“你们还有谁,要拦我?”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放轻了。 尹东来拂了拂袖子,姿态安然地抬脚走了进去,没有人再敢拦。 “真是太嚣张了!这尹东来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等他进去了,有侍卫忍不住喊了一句。 “真不知道这是严家的天下,还是尹家的天下!” 侍卫头领脸色阴沉:“好了,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长春宫中,几个带刀侍卫正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搜寻,见了尹东来,虽然惊讶,还是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他们并不知道宫殿外那场争端。 “刺客呢?”尹东来问。 侍卫拱了拱手,有些羞愧地说:“臣等无能,见他进来了,可四处搜寻之后,却不见他踪影。” “所有地方都搜过了?” 侍卫为难道:“还有娘娘休息的内室…” 尹东来下令道:“搜。” 一旁的寒烟赶忙阻止:“娘娘正在午睡,她不喜被人打扰,你等外臣,不可乱闯娘娘卧房!” 尹东来完全无视了她的话:“去搜,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他倒要看看这长春宫中有什么秘密,让那黑衣蒙面人费尽心机引他到这里来。他是骠骑大将军,侍卫们自然不敢违逆,带着他往内室去。 寒烟气得跺了跺脚,赶忙跟了上去,最后张开双手挡在门前,涨红了脸道:“你们敢!” 尹东来皱了皱眉,就要命人拉开她,却听室内传来一道清冷空灵的嗓音:“寒烟,怎么了。” 寒烟应声道:“娘娘,这些侍卫说有刺客进了寝宫,非要进来搜寻,还要进内室来!” “里面没有刺客,让他们走吧。”叶栖凰淡淡道,而此时,趁乱藏进内室横梁上的夏栀看着她刚醒来的睡颜,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及时捂住自己的嘴,怕是要立刻惊叫出声来。 这个人,怎么会和主子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夏栀差点认错,不过仔细瞧了就发现,还是不一样的。她家主子永远是气势逼人,智珠在握的模样,而这个女子眉目间却笼着一层轻愁,像是有解不开的心结。 寒烟得了叶栖凰的话,对尹东来等人道:“听见了吗?娘娘说了,里面没有刺客,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尹东来只觉得室内那道嗓音异常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阴沉着脸,将寒烟一把挥开,推开了房门。 ☆、第七十八章 旧情 云母的屏风挡在床榻前, 上面绣着碧海青天,华服的嫦娥在云端掩面低泣, 裙角有一只玉兔拿着药杵捣药。透过屏风能若隐若现看见一抹窈窕的身影, 尹东来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已经很多年没能体味过这样紧张的心情,仿佛又回到十五年前那个晚上, 他下了一个改变陈国上下无数人命运的决定。 “你们在外面稍候, 我进去便可。”尹东来吩咐道,随即慢慢地绕过屏风,对上床榻上那双清冷漠然的眼。 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尹东来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想起在淮河上的那个女子,可是眼前的人, 分明才是叶栖凰...果真是有人借了叶栖凰的名义在这京都搅风搅雨... 就在他出神的一刻, 房梁上的夏栀纵身一跃, 像一道闪电一样过了窗口。叶栖凰皱起 分卷阅读108 了眉,可尹东来已经没有余暇理会所谓的刺客。 他缓缓开口唤了一句:“栖凰...” 叶栖凰目光落在他身上, 淡淡看了一眼, 又收了回去, 仿佛他是什么死物, 不值得她留心。 尹东来心中刺痛,她何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当年的叶栖凰是名满京都的第一美人,叶家最尊贵的凤凰女,所有人都传言,她将接下叶家家主之位。而尹东来虽是尹家嫡长子,但尹家家境没落, 他也明里暗里受了不少人闲气。 直到他费尽心机入了叶家族学,在人前崭露头角,得了骓阳君叶怀虚和叶栖凰青眼,尹家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叶家的凤凰女宁肯放弃偌大家业也要嫁给他,京都内外不知多少人对他既羡慕又嫉妒。完婚前夕,骓阳君更是默认着让先帝将他一手带出来的京都军交给自己。 尹东来看着叶栖凰精致的侧脸,有些出神。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为什么?大概人心永远都是不足的吧。就算他娶了叶栖凰,就算他掌控了京都军,只要叶家还在,只要骓阳君还活着,就永远有座大山压在他和尹家头上。 “栖凰,我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尹东来喃喃道。 叶栖凰冷着脸,扬声道:“寒烟,命人将这擅闯长春宫的狂徒赶出去!” 寒烟听了这话,急得不行,要周围的侍卫动手,他们彼此看看,都露出为难的神色。 “那可是骠骑大将军...” 寒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指了指他们,只能自己走进去挡在叶栖凰面前:“请大将军自重,你也看见了,这里没有什么刺客,大将军可以离开了吧。” 尹东来漠然地回答道:“尚且轮不到你在我面前聒噪。栖凰,我们故人相见,总该叙叙旧才是。” “我们之间,竟然还有话能说?”叶栖凰反问一句,语气讽刺。“叙旧,叙叙当年你大义灭亲,揭发我小叔叔私通雍国的旧么?” 尹东来一哽,寒烟见叶栖凰这样语气,知道自家主子与这位大将军怕是有过节,更不愿他留在这里:“大将军,我家娘娘并不想见你,请你出去!” 尹东来对叶栖凰发不了火,对一个宫女却不在乎:“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让你死无全尸,你且看看严城保不保得住你!” 愤怒之下,尹东来直呼严城的名字。只要想想这些年,叶栖凰就活在孔雀台中,在他眼皮子底下,还为严城生下了一个儿子,他就觉得五内俱焚。 她本该是他的! 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寒烟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两下。这位骠骑大将军权势滔天,他若想炮制自己,陛下不一定会为她出面。 “大将军真是越发威风了,欺负我身边的宫女,算什么本事。”叶栖凰开了口。 尹东来看向她:“栖凰,你应该知道,我不过是想同你安安心心地说一会儿话。” 叶栖凰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寒烟,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寒烟担心地望着她,叶栖凰点点头,寒烟只得不甘心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 室内只剩下两个人,尹东来贪婪地看着叶栖凰的脸庞:“栖凰,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可是你总是不肯来我梦中。今日,你终于又站在我面前了。” 叶栖凰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不悲不喜。 尹东来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没有与先帝合作…” 叶栖凰讽刺一笑:“就算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是会这么做的。尹东来,你本就是这样的人。” 她从床榻上下来,走到尹东来面前:“你怎么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这些话?骠骑大将军,你莫不是以为,只要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能原谅你?!” 风吹起她的裙角,她整个人仿佛就要乘风而去,尹东来怔怔地看着她。 叶栖凰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现在清醒了么?” 尹东来被她打得头偏在一旁,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竟然会对他动手。 面对尹东来不可置信的眼神,叶栖凰冷冷地笑了起来:“是什么给了你自信,在你毁了叶家之后,我还会爱你?” “你是爱我的。”尹东来抓着她的手腕,笃定道。“我是你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 叶栖凰失声笑了起来:“尹东来,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 片刻,她收起了笑,又是一片冷漠:“从你害死我的父母兄弟那日开始,我对你便只有恨。尹东来,你听好了,我只说这一次,我叶栖凰这一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认识你!” 当年他们是两情相悦,誓言相守的爱人,可到头来,所有浓情蜜意都化作尖锐的刀锋刺向自己。 叶栖凰赤红了双目,终究是她引狼入室。什么叶家凤凰女,什么海誓山盟,一切都不过是场虚无泡影。 “当年之事,严城也脱不了干系,你恨着我,那又怎么肯委身于他!”尹东来质问。 分卷阅读109 “与你何干!我同你,还有什么关系?!轮得着你来这里置喙我!” 叶栖凰想甩开他的手,尹东来却被她这句话刺激得不轻,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手。 尹东来心里明白,他二人之间已是死局,便是山海倒转,也不可解。可他心中堵着一口气,叫他怎么也不愿意放开叶栖凰的手。 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不能忘却的女子,面对他时却只剩满腔恨意。 正在这时,一声巨响,门被人用力踹开,严城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看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双手,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刺激乀(ˉεˉ乀) 感谢啊不想起名字了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七十九章 嫌隙 看到眼前这一幕, 严城的脸色瞬间青了,他死死盯着尹东来握着叶栖凰手腕的手, 随后目光移到尹东来脸上:“尹卿这是做什么?!” 尹东来冷笑一声, 明知故问,他并不肯放开叶栖凰。 严城厉声喝道:“尹东来!你私闯后宫, 非礼朕的淑妃, 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他额上青筋报出,似乎已经怒到极点。 尹东来并不怕他,只是他们毕竟还有君臣的名义, 何况若是今日的事情闹大了,出事的反而会是叶栖凰。 他终于还是放开叶栖凰的手, 转身看向严城:“臣今日方知, 陛下真是好手段。” 这句话的讽刺意味很是明显, 尹东来不等严城再说什么,拂袖出了殿门。 严城被他这无礼的举动气得狠狠拍了一把桌子, 眼神阴沉:“尹——东——来——”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尹东来走了, 严城看向留在原地的叶栖凰, 质问道。 叶栖凰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陛下在我这儿明里暗里地安排了这么多人, 还怕不知道。” “你——”严城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尹东来和叶栖凰的关系,严城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也知道,便是为着叶家灭门的惨案,叶栖凰也不可能再同尹东来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可是这并不能阻止他心中的猜疑, 尤其是尹东来今日强闯长春宫,行径嚣张,全然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 今日的尹家,和当日的叶家何其相似,叶氏伏诛,尹氏却趁东风借势而起。尹东来,已经不把他这个君王放在眼里了! 叶栖凰施施然地坐在床边,沉默不语,严城满腔的火气,却不敢对她发,只能气闷地出去。 内室只剩叶栖凰一人,她闭上眼,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叶栖凰啊叶栖凰,你怎么就活成了这副样子。 太后在寝宫左等右等,就是没看到尹东来的身影,最后着人去打听,才知道尹东来已经入了宫,结果追刺客去了长春宫,后来便径自离开了。 太后看着女儿的棺柩,捶着腿大哭起来,一边哭嚎,一边大骂尹东来。 等她骂够了,吩咐身边人动身,又去紫宸殿寻严城告状。 “陛下,这尹东来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啊!可怜我如花似玉的女儿,嫁了他,年纪轻轻就去了!陛下要为我们做主啊!” 坐在桌案后的严城冷笑一声:“他连朕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你了!” 太后被他阴沉的面色吓得止住了哭声:“什…什么意思?” 严城不耐烦地道:“当日是严若薇自己向父皇请旨一定要嫁给尹东来,如今成了这般局面,也只能怪她自己识人不清。” “那阿薇的尸首…” 太后还没说完,就被严城打断:“将长公主的尸身送回尹家,让他们好自安葬。” 太后变了脸色:“不行!” 严城没耐心同她多说:“送太后回宫,她这些日子因为长公主之死悲伤过度,身子不适,就不要出门了。” 太后被人捂着嘴强行请了出去。 严城看着桌上奏折,正好是弹劾尹家族人强占平民土地,伤人性命,他心头火起,一把将奏折扔在了地上。 殿内宫女内侍都屏气敛息,就怕犯在这气头上。只有福公公上前蹲下身,将折子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沾的灰尘,放回桌案。 “陛下息怒,气大伤身呐。”福公公劝道。 严城冷哼一声:“息怒?我要怎么息怒!你也不是没看到尹东来今日作为,进出这孔雀台竟如入无人之境,对着朕一句敬称都没有,真不知道这陈国究竟是谁做主了!” 福公公不敢说话,这不是他一个内侍能置喙的事情。 严城发了一通火,这时也冷静下来了。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众人悄声地小步退下,只留严城一个人独自坐在宫殿中。 “尹家,尹东来。”空旷的大殿中,严城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 分卷阅读110 “主子,真是吓死我了,您不知道,那个淑妃竟然长着一张同你一模一样的脸。我看了第一眼,还以为她是您呢!”夏栀揭下脸上黑布,迫不及待地说。 萧鎏霜手中正捧着茶盏,听了夏栀的话,手指一抖,茶盏摔在地上,声音清脆。她却好像没有感觉到,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夫人。”萧子垣皱起眉,握住了萧鎏霜的手。 夏栀讪讪道:“主子,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你没错。”良久,萧鎏霜才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奇异的沙哑。“错的不是你。” “主子?”夏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子垣脸上没有了笑意,他沉声道:“夏栀,你先下去。” 夏栀虽然担心,却不敢抗命,只得点点头,小心退下了。 她离开之后,萧鎏霜强撑出的冷静终于完全崩塌:“她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 话中透出又怒又怨的情绪。 “严氏,是叶氏覆灭的罪魁祸首!她怎么能委身于自己的仇人,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萧鎏霜高声道,不知道在问谁。 严书辞今年十二岁,十五年…叶栖凰,你竟然那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仇人! 萧鎏霜猛地捂住心口,神情痛苦。萧子垣变了脸色,连忙把她揽进怀中,轻轻抚着后背:“没事,鎏霜,吸气,她不值得你这样生气。” 萧鎏霜靠在他怀中,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她抓着萧子垣的袖子,喃喃道:“原来这十五年,她都躲在仇人的羽翼下苟活,她怎么对得起叶家枉死的冤魂!” 在她仓皇无措逃亡,连一餐饱饭也不可得之时;在她为奴为婢,任人欺辱之时;在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为求得一线生机之时;她的好阿姐睡在仇人身边,依旧过着锦衣玉食,奴婢成群的生活。 叶栖凰,你怎么能睡得安心! 萧鎏霜闭上眼,将所有情绪藏匿:“衡郎,你帮我写一封信,让夏栀送去给她。” “你要见她?”萧子垣不太赞同这个决定。 萧鎏霜没有睁开双眸:“我要问问她,问问她为什么…若是不问清楚,我是放不下的…” 萧子垣只能叹了口气道:“好。你想要的,我从来都会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到了一直想写的姐妹相见~ 明天入v,三合一大肥章掉落,希望小天使们能继续支持,不会开防盗,一直追文的小天使也不用担心看不了~ 爱你们,么么哒╭(╯ε╰)╮ ☆、第八十章 无题 “爹爹, 难道我们就要看着阿姐死得不明不白,任那罪魁祸首妄自得意?!”尹明珠不服气地问自己的父亲, 当今尹家的家主尹修。 尹修坐在主位冷着脸:“尹郑两家乃是世交, 我岂能因为你一个猜测就打上门去,坏了两家关系。一切根源还在于你阿姐太过任性, 你就不要再纠结于此。” 尹明珠当然不肯答应, 她还要说什么,这时候,尹东来大步走了进来。 尹修站起身:“大哥。” 尹东来和尹修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尹东来得了骠骑大将军之位,被先帝赐婚严若薇, 之后他便让自己的弟弟继承了尹家, 做了家主。 “大哥不是去接公主了么?”尹修看看他身后, 什么也没有。“难道是送去了公主府?” 尹东来听他提起这遭,阴沉着脸道:“不必管她。” 叶栖凰被严城养在长春宫一事已经彻底激怒了尹东来, 对严若薇, 他更没了耐心。经此一事, 尹东来不打算再给皇族面子。 尹修对这个大哥一向尊崇有加, 见他眼中含怒,一时也不敢多问。 倒是尹明珠上前一步:“大伯,你要为阿姐做主啊!” 尹修皱眉道:“明珠!” “让她说。”尹东来坐了下来。 尹明珠便将尹明月的事从头到尾都讲与他听了。 尹东来听完,说:“你是认为,明月与那刘稚之相遇是有心人算计。” “对,若是我没猜错, 便是那郑滟!”尹明珠恨恨回答。 尹东来神情不变:“证据呢?” 尹明珠被噎了一下,随后才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刘稚之的父亲犯了事,他这才上京,刘家和郑滟母亲家关系那么远,她却上赶着帮忙,还把这人留在郑府住下,分明就是故意谋划!” 思及郑滟假惺惺地来告知阿姐与人私定终身一事,尹明珠更觉得痛恨。 “这不过是认为。”尹东来淡淡道。 尹明珠正要开口,尹东来抬手止住她:“在你阿姐出殡之前,你若能查到证据,我便随你怎么对付郑滟和郑家。” 尹明珠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俯身向尹东来行了一礼:“好。” 尹明珠出去了,尹修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兄长:“大哥,你怎么能任她胡来?” 分卷阅读111 “不过区区郑家,便是叫他全族倾覆又如何。”尹东来说得杀气腾腾。他心中正憋着一股火气,偏偏还不能诉诸于口。为了叶栖凰的安全,他不能泄露她还活着,成了严城妃嫔的秘密。 可这让他怎么甘心!叶栖凰是他喜欢的女子,从前他以为她即便是碎,也是碎在自己手中,可事实却是有人从他手上偷走了她! 尹修明显感觉出了他与平日的不同,小心试探道:“大哥,莫不是陛下做了什么叫你不高兴的事情?” 尹东来冷笑一声:“他可是陛下,我一个做臣子的,如何敢对他生气。不过这些年,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位陛下。” 当时他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就敢在先帝严玉关面前偷梁换柱,救下叶栖凰,真是好本事啊! “大哥...” 尹东来站起身:“你当好尹家的家主便是,旁的不必多管。” 说完,抬步向外走去,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尹修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与此同时,京都城门处,温如故掀开车帘,看着马车旁站立的于飞白,咳嗽两声,问道:“你真要走?这些年本相待你也算不薄,跟在我身边,不比在江湖上风餐露宿来着舒服。” 于飞白木着脸:“按照当日约定,我保护相爷十五年,偿还相爷为我女儿报仇的恩情。如今时间已到,我自然该离开了。” 于飞白的身手在陈国乃是一等一的好,这些年温如故身居高位,遭遇过不下二十次刺杀,每回都能安然无恙,全仰仗了于飞白。如今于飞白要离开,少了这么个好用的人手,温如故还真有几分舍不得。当日在苍离道,若不是他正巧派了于飞白出去办事,赶不回京都,那叶栖梧早就死得干干净净。 “罢了,你既然去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温如故了解于飞白的性子,他下了决定,轻易便不会改变。 温如故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便是行走江湖,也该有银钱傍身,这些你且拿去,算是全我们这些年情分。” 于飞白没有伸手,温如故便道:“这就算你十五年保护我的报酬,本相的命,还值这个价。” 他将荷包塞到于飞白手里。 于飞白沉默一瞬,还是收下了,他向温如故抱拳:“此去山高水长,请相爷珍重。” “后会无期。”他转过身,向城门外走去。 温如故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收回目光,眼前是热闹嘈杂的街市,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京都,他又回来了。 马夫感叹道:“相爷此行可是吃了不少苦,如今一路舟车劳顿,总算是到了京都,可以回府好好休息一番。” “像验收洛城渠这等美事,便是再累也值得。”说起这件事,温如故总是苍白着的脸也有了几分红润。 马夫连忙奉承道:“现在陈国上下都在称颂相爷的功绩,这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功劳哩!” 温如故哼笑一声,算是收下了他这句赞。 只是他不知道,那厢于飞白一出城,便被拦在了官道上。 于飞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栀:“又是你?” 夏栀笑着点点头。 于飞白木着脸又道:“如今我已经不为温如故所驱使,你还来寻我做什么。若你要问我有关他的秘闻,那我是不知的。” 既然打不过夏栀,于飞白便先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不是我要找你,是我家主子有话问你。”夏栀让开身,露出身后的萧鎏霜。 萧鎏霜嘴边勾起一个笑:“前些日子我去查了查阁下的身份,十五年前,你被自己的师兄,落霞山掌令逐出山门。江湖上议论纷纷,却没人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今日我来见阁下,便是想问问,十五年前,你究竟做了什么!” 说到最后,萧鎏霜尾音上扬,杀伐之气油然而生。 在谢尧出现在自己面前,萧鎏霜未曾怀疑过落霞山。虽然如今落霞山与皇族来往甚密,但从来江湖帮派与朝廷合作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先有暗中帮助叶家暗卫的谢尧,又有出现在温如故身边的落霞山弃徒于飞白,由不得萧鎏霜不心生怀疑。 听了萧鎏霜的话,于飞白眼神一变:“你是谁?!” “我是谁,这不重要。”萧鎏霜目光冰冷。“阁下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 于飞白沉默片刻,而后哑声道:“往事已矣,何必再提。你若是来寻仇的,只管来取我的命便是。” “你的命算得了什么?”萧鎏霜眼神狠厉。 于飞白淡淡道:“我的命的确不算什么,于飞白如今孑然一身,身无长物,除了命,女郎从我这里也拿不到别的。” “是么?”萧鎏霜突然笑了。“那落霞山呢?” 于飞白握着腰间长刀的手一紧:“我是落霞山弃徒,与它已经毫无关系。” 萧鎏霜摇摇头:“这对我来说不重要,若你今日不肯说,我便只有让落霞山上下血流成河,方能解我心头之恨。阁下好好考 分卷阅读112 虑考虑,是不是准备让这些人全为你陪葬。” “好生狂妄!”于飞白喝道,“你以为自己是谁,能在这陈国境内横行无忌!” 萧鎏霜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扔向于飞白,他伸手接住,随后瞳孔一缩:“亲传弟子令...你抓了谁?!” 萧鎏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现在,你愿意说了吗。” 其实这块令牌是她让夏栀从谢尧身上偷来的。调查过于飞白的过去,萧鎏霜对他也算有了几分了解,想让他松口,再容易不过。算计人心,本就是萧鎏霜最擅长的事情。 于飞白握紧令牌,片刻后道:“好,我都告诉你。” 十五年前,陈国京都。 于飞白怀中抱着一个女婴匆匆赶路,女婴面色青紫,呼吸微弱,是早产不足之象。当时的于飞白奉师命下山历练,四处行侠仗义,偶然解救了流落风尘的妻子,两人相知相爱,不久就有了孩子。 谁知妻子难产,艰难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便去了,临死前拉着于飞白的手求他保住他们的女儿。于飞白遍寻名医,却都得了先天体弱,注定早夭的论断。 他不肯放弃,有好友指点道,骓阳君门下有一门客极擅岐黄之术,若能求得他出手,他的女儿或许还有救。 于飞白于是便日夜兼程赶往京都叶府。 当时的叶家是孔雀台下十二家族之首,门庭甚高,像于飞白这样的江湖人士原是没有资格进门的。但他知道,自己师兄,落霞山掌令与骓阳君交好,凭着这层关系,让他的门客出手应当不难。 可于飞白怎么也没想到,他站在叶府门前,敲了足足一刻钟的门,才有仆役不耐烦地前来开门。听他说完来意,仆役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可知道,你那师兄的弟子竟然敢当众羞辱我家三娘子,如今骓阳君生了气,把他们都赶了出去。你这个落霞山门徒还敢上门来,看在你等了这么久的份上,我就不招呼人赶你了,识趣点儿走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要把门合上。于飞白赶紧抵住门,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我女儿危在旦夕,只有请姚先生出手,算我求你了,让我见骓阳君一面。” 仆役摇摇头:“我可没这本事。要怪就怪你落霞山开罪了骓阳君和三娘子,要是之前,借着你师兄和骓阳君的交情,这不过是桩小事罢了,可现在...” “那我就在这儿跪着。”于飞白说着跪了下去。“跪到骓阳君愿意见我。” 仆役无奈道:“你这是何必,你跪在这儿又有什么用。” 于飞白不为所动:“请你帮忙向骓阳君递一句话。” 仆役叹了口气:“我只能带句话,至于骓阳君肯不肯见你,那我就不能保证了。” 他说着,关上了门。 于飞白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双腿麻木,他将女儿护在心口,心中怀着一点微末的希望,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那点希望渐渐黯淡下来。 “骓阳君不会见你的。”少年走到于飞白身边。 于飞白僵硬地转过头:“为什么?” “他正在宴请宾客,你一个无名之辈的请求,哪里传得到他耳朵里。”少年面色有几分苍白,生得很是文弱。“更何况,你落霞山得罪的,是他最喜欢的侄女。” 于飞白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踉跄了一下。 “你去哪里?”少年问。 “为我女儿准备棺柩。”然后,杀了叶怀虚。 “等等,”少年阻止道,“说不定,我能帮你。” 那个少年,就是叶常兰,也就是如今的温如故。 温如故将他带进叶家,去见了姚先生。 喝得半醉的姚先生摇着头:“不行,落霞山的人开罪了骓阳君,我不出手。” 他唤来护卫将人赶了出去。当时的于飞白根本打不过这些护卫,只能狼狈地离开。 他的女儿永远留在那个冬天,墓碑前,温如故走到于飞白身边:“我听说你在铁匠铺打造了一柄新的兵刃。” 于飞白没有说话。 “你杀不了叶怀虚的。”温如故继续道。“他身边高手众多,只怕你还没近身,就先没命了。” “那又如何。” 温如故笑了笑:“我能帮你。我能帮你,杀了叶怀虚。” 于飞白说到这里,萧鎏霜深吸一口气,将泪意压下:“然后呢,你之后又做了什么。” 在温如故的指点下,于飞白偷偷赶回落霞山,偷了他师兄的掌令印信。落霞山弟子众多,尤其于飞白上一辈的师叔师伯,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有掌令印信在手,这些在陈国各地游历的弟子,都会听于飞白吩咐。 叶家覆灭那晚,正是于飞白领着众多落霞山弟子,拦住了叶怀虚身边众多高手,叫他无法逃脱。 那一晚,落霞山弟子也死伤众多,掌令听闻后,暴跳如雷,将于飞白逐出师门。只是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什么,他最终接下了来自皇族的召请,有朝廷背书,十五年来,落霞山也渐渐恢复鼎盛。 分卷阅读113 “怪不得...”萧鎏霜喃喃道,表情似哭似笑,“原来,是如此啊...” “到头来,竟还是因为我的缘故。终究是我害了他。” 于飞白看着萧鎏霜:“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些。” “你女儿先天体弱,不是我小叔叔的错,你上门求救被拒,是因为你的师门侮辱我在先,可到头来,你恨的却是我小叔叔!”萧鎏霜笑得悲凉。“这算什么道理?你便是要杀,也该杀我才是!” 于飞白拔出刀:“我的命就在这里,你要,尽管来取便是。” 他为女儿报仇时便想清楚了,他能向别人寻仇,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向他寻仇。 萧鎏霜转过身:“夏栀,结果了他。” “是。”夏栀收起了平常不正经的神色,从背后缓缓拔出重剑。 萧鎏霜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风吹起烟灰色的裙角,阳光追逐着她的脚步,这个夏天,快要结束了。 * 孔雀台中。 “你要去行宫?”严城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行!” 叶栖凰看着他的双眼,重复了一遍:“我要去行宫。” 严城只觉得头疼不已,他不明白叶栖凰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你不过是见了尹东来一面,就在这孔雀台中待不住了?!”严城含怒质问道。 叶栖凰讥讽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把他气得想跳脚。可眼前的人是叶栖凰,是他从少年时就放在心上的女子,是他苦心筹谋才握在手中的凤凰,严城舍不得对她发脾气。 他勉强忍下那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是我失言了,你在这长春宫住了十五年,还有什么不适应的?行宫哪里比得孔雀台什么都有。” 叶栖凰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严城脸色很是难看。 叶栖凰闭上眼:“这几日见了你,我便想起当年死去的家人。要么送我去行宫,要么现在就杀了我。” 严城指着她:“你——” 他恨恨地甩了甩袖子:“你难道不想要你弟弟的性命了吗!” “我顾不得他了。”叶栖凰近乎呢喃般说道,“严城,你要知道,活着很难,可是死,实在很容易。” 她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严城。 偏偏这就是严城的软肋,他再气苦也拿叶栖凰无可奈何。只要他爱着叶栖凰,他在她面前就永远是输家。 “这么多年了,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欢喜么?”严城眼中是无比浓重的悲伤。 叶栖凰看着他,面上一片平淡:“你觉得,我会爱上让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么?” “那尹东来呢?你心里不还是有着他!” 叶栖凰轻笑一声:“你二人于我而言,唯一的身份,便是仇人。” 这句话,简直就是诛心之言。 严城再也说不出话来,室内陷入一片沉默,叶栖凰却安之若素。 良久,他才强笑着说:“既然你想去,那便去那里休息一段时日吧,到时我再接你回来。” 严城神色有些萧索,说完这句话,他郁郁地离开了长春宫。 因此,温如故才刚刚回府,便听自己在宫中买通的眼线传来这个消息。 他皱了皱眉,顾不得多想,赶紧备车往孔雀台赶去,正好在宫门口遇见叶栖凰离宫的马车。温如故跳下马车,站在叶栖凰马车边:“阿姐怎么忽然要往行宫去?” 严城对外的借口是叶栖凰患病,太医建议前往行宫休养,这借口温如故一听便知道是假的。 车厢内传来叶栖凰淡漠的声音:“养病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往后,自己,好好的吧。” 我实在顾不得你了。叶栖凰在心里默默道 。 “阿姐?”温如故很是奇怪,他还想说什么,叶栖凰却吩咐赶车的内侍动身。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两队侍卫骑马护在车后。 温如故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难道是他离开京都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叶栖梧...不,不可能,她哪里有进孔雀台还不被人发现的本事! 温如故回了府,管家将近些日子发生的大事一一禀报,听到严若薇身死,尹东来追逐刺客进了长春宫之事,他顿时全都明白了。尹东来一定是发现了阿姐,难怪阿姐要离开孔雀台! 阿姐心中,恐怕对那尹东来还有些念想,这才要离了孔雀台,只为了离他远些罢了。 温如故脸色阴沉,隐藏了十五年的秘密被第三个人知道,叫他实在不悦。尹东来—— 被温如故在心里念叨的尹东来自然也得到了叶栖凰离开的消息,当夜,他坐在自己院中的石桌旁,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烈酒。 三日后,尹家挂起白幡,京都但凡有些名姓的人家都前来吊唁。严若薇的葬礼是和尹明月一起办的,太后被禁足,尹东来心中憋着一口气,严若薇被严城 分卷阅读114 送回尹家,葬礼便一切从简了。 郑滟也跟随着自己的母亲前来,她取了三支香,在尹明月灵前诚心地拜了三拜,这才插进香炉中。 明月啊,我从来没有害死你的意思。谁知道你会这么傻,为了一个刘稚之,连命也不要了。事已至此,你便好好投胎去吧,下辈子可千万不要遇见这等男人。 她垂着头,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心中有鬼的郑滟吓得差点跳起来,她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尹家的侍女。 侍女反被她吓得不轻:“女郎没事吧?” 郑滟强笑着摇摇头:“你寻我可是有事?” 侍女点头道:“是明珠女郎吩咐的,邀您去后院说说话。” 郑滟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怎么忽然想到找我。” “女郎与明月女郎交好,如今她去了,明珠女郎伤心得紧,因而才想同您说说话吧。”侍女解释道。 郑滟其实并不想去,她身旁的郑二夫人却一口答应下来:“我家阿滟与明月最是要好,去安慰安慰明珠,也是应该。” 能交好尹家的女郎,郑二夫人当然是万分乐意的。 郑滟不能违背母亲的吩咐,只得跟着侍女去了后院。 谁知侍女竟领着她往尹明月的院子去了,看着院门,郑滟变了脸色,停下脚步:“明珠要见我,你带我来明月的院子干什么?” “明珠女郎正在此处等您呢。”侍女回答。 郑滟连连摇头:“不,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家去了!” 她转过身就想离开,周围却冒出两个身强力壮的健妇,捂着她的嘴,架着她往里去了。郑滟挣扎两下,想呼救,只发出几个微弱的音节。 尹明月的房中,尹明珠坐在她平日习字的桌案后,目光沉沉地看着被人押进来的郑滟。 关上门,健妇放开郑滟,她狼狈地坐在地上,抬眼看着尹明珠,勉强挤出一个笑:“明珠,你这是做什么?” 尹明珠一身黑色的长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像个精致的人偶。 “我阿姐有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她。”尹明珠冷声问道。 郑滟连忙否认:“我没有!” “你没有?难道不是你将刘稚之留在郑家,又设计让他偶遇我阿姐,之后更是借着请阿姐做客的理由让他二人独处!”尹明珠恨声道,她和尹明月虽是姐妹,却有各自的圈子,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处,因此没能及时发现尹明月的不对。 屏风后一个血葫芦一样的人被推出来,郑滟惊叫一声,随后发现,这正是刘稚之贴身伺候的书童。 书童身上满是鞭痕,他指着郑滟虚弱地说:“就是她,是她让我家主子去勾引尹家女郎的!她说只有这样她才愿意救我家家主!” 郑滟咬牙道:“胡说八道!休要胡乱攀扯于我!” 到了这时,她反而冷静下来。 郑滟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一脸冷淡地道:“你阿姐自己不检点,瞧上了刘稚之,还千请万请让我为她牵线,我实在耐不过她恳求才答应。没想到现在竟成了你们污蔑我的借口,我果真不该应下她!” 尹明珠见她将一切过错都归咎于尹明月身上,心中愤怒更甚。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郑滟笑了一声:“你叫我来,便只是为了说这些?凭着这下人的胡言乱语就要问罪于我?呵,真是好笑!你尽管把人带到公堂上去,看能不能治我的罪!” “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要走了。”郑滟转过身。 “急什么。”尹明珠开口道,“你回头看看,这是谁。” 郑滟回过头,只见屏风后又走出一个獐头鼠目,神情瑟缩的中年男人。郑滟瞳孔一缩,失声道:“你不是该死了么?!” 尹明珠笑了:“我尹家要保一个人,还不容易。” 这中年男人是京都黑市的地头蛇,郑滟正是通过他一直监视着刘稚之和尹明月的动向。尹明珠花了许多功夫,才找到这个明面上回乡,实际上却被郑家人手追杀的人,暗中保住他的性命,只等今天向郑滟发难。 尹明珠推了推桌案上的木匣:“这里面是你们来往的书信,当然,你可以找借口说这些并非你的手笔,但这块郑家的玉佩,却是做不了假。” 为了取信中年男人,郑滟给了他代表郑家身份的玉佩,男人这才肯为她监视尹明月。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尹明珠死死盯着郑滟。 郑滟后退一步,面色惨白,她再没了辩驳的余地。 “不...”郑滟摇着头,似乎不肯相信眼前这一切。 “这都是她自己的错,是她自己喜欢上了刘稚之,是她自己要和刘稚之成亲,也是她自己选择了自尽,与我何干!”郑滟有些癫狂地吼道。 尹明珠终于站起了身:“如果不是你苦心算计,我阿姐怎至于此!你还好意思说与你无关!郑滟,亏我阿姐将你当做挚友,到了如今,你 分卷阅读115 竟还没有丝毫悔过之心!” “挚友?”郑滟大笑起来。“狗屁!” “她何曾将我当做朋友?!”郑滟冷笑着反驳,“她若将我当做朋友,便不会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地下我的面子!尹明月,她永远高高在上,仿佛旁人不过都是她脚下的尘土,仿佛我天生就比她低一等!” 郑滟终于不管不顾地叫喊道。 “尹明珠,我也不怕告诉你,看着你那个眼高于顶的阿姐被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骗得团团转,我真是高兴极了,我这辈子,再没有这样高兴过!” 尹明珠被她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把她给我押到灵堂,我要她为阿姐磕头赔罪!” 郑滟被骄傲健妇按住了肩膀,口中还在叫嚣:“你敢!尹明珠,难道你想为了一个死人,毁掉尹郑两家的交情么?!” 尹明珠走到她身旁,抓着郑滟的头发强行让她抬起头来:“你且看看,我敢是不敢!” 她领着健妇,强行将郑滟拖到灵堂上。 今日来吊唁的人众多,看见这一幕,纷纷躲开。议论声四起,尹明珠只是冷着脸,让人拎着郑滟来到尹明月牌位前。尹明珠一脚踹在郑滟腿弯,她狼狈地跪了下去,尹明珠按住她的头,狠狠向地上磕下去:“给我阿姐赔罪!” 不过两下,郑滟额上便见了红,但她死死咬着唇,怎么也不肯服软。 “你这是干什么?!”郑滟的母亲郑二夫人推开围观的人群,带着侍女冲上来,却被尹明珠派人拦下。 “尹明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女儿?!”郑二夫人高声质问道。 尹明珠抬起头看向她,冷笑一声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她做了什么?若不是因为她,我阿姐也不会死!” 郑二夫人完全不明白,尹家对外的说法是尹明月暴病而亡,这与她女儿有什么关系? 尹明珠没有多说,为了给尹明月留一个清白的名声,她和刘稚之的事自然也只能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她心中一痛,又按着郑滟的头磕了三个头。 郑二夫人看着女儿红肿流血的额头和狼狈的姿态,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尹明珠:“尔敢!尹明珠,你若再不住手,我郑家一定会上门向尹家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一身玄衣的尹东来走了出来。 郑二夫人怒气冲冲地质问:“大将军来得正好,看看你的好侄女做了什么,今天你不给我个交代,我定然不会罢休!” 尹东来淡淡问:“你想要怎么交代。” “让这胆大狂妄的尹明珠,为我女儿跪下赔礼!” 尹东来冷笑一声,抽出腰间马鞭,狠狠抽在了郑滟身上,她和郑二夫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在场众人也都被惊得不轻,谁也没想到,尹东来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动手。 “赔礼?”尹东来冷声道。“贱婢罢了,便是明珠将她立时打杀了,你又能如何。” 这句话真是太狂妄了,郑二夫人气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恶狠狠指着尹东来。 尹修站在一旁,尹东来开了口,他便不能出面。虽然他才是家主,尹家崛起却全仰仗自己这位兄长,他要怎么做,尹修也阻止不了。 尹修隐隐闻到尹东来身上一股酒气,他心中觉得奇怪,不知发生了什么,最近兄长总是借酒浇愁。总不可能是为了长公主的死在伤心吧?这个念头冒出来,连尹修自己都觉得好笑。 郑二夫人阻止不了尹东来,眼看着自己女儿被折辱,恨声道:“你们等着,你们等着!” 郑家的确不比尹家势大,可也是孔雀台下十二世家之一,郑家要交好尹家,却不至于要在尹家面前卑躬屈膝。 最后,郑二夫人是带着奄奄一息的郑滟含恨离开的,母女两人回到家,引得上下一片忙乱自不必提。 是夜,尹修找到正在喝闷酒的尹东来:“兄长,这一回,我们和郑家,便真是结了死仇。” 在这么多人面前将郑家的面子往地上踩,郑家岂能善罢甘休。 “那便是死仇吧。”尹东来漠然道。 “兄长...”尹修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尹东来放下酒盏,回答道。“我不过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尹家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那不如再进一步。” 尹修素来沉稳,此时也由不住变了脸色:“兄长!” “如今的尹家,便如当年的叶家一样,已是皇族的心头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尹东来拿起酒壶为自己斟酒。 “何至于此...”尹修喃喃道。 “当日先帝严玉关与骓阳君叶怀虚并称陈国双璧,一路扶持走来,最后叶怀虚还不是死在严玉关手中。”尹东来眼神幽深。“二弟,我如今才明白,这天下,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去取。” 同一片夜空下,萧鎏霜与萧子垣正在连夜赶路。 虽然还在夏天,深夜还是有几分凉意。马车中,萧子垣将萧鎏霜抱在怀中,两人 分卷阅读116 身上盖着一张薄毯。 “既然叶栖凰已经去了行宫,你又何必这么着急。”萧子垣无奈地抚着她的长发。 萧鎏霜眉眼低垂:“我等不及了。” 整整十五年,她等得太久了,已经没有了耐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大肥章送上,下章姐妹相见修罗场~ 推荐基友的衍生小甜文,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看一看 ̄  ̄)σ 《圣僧你骨头断了[西游]》by苍洱珠林 一个修炼得当的骨头精,认为自己是唐僧必不可少的骨头,他娘给她取了一个可爱风的名字——唐小骨。 找到唐僧后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叫着“爹爹”。 唐僧看了看这个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指着她头上的一小节骨头:我怎会是你爹爹?小施主可别胡言,贫僧可是出家人!善哉善哉……(闭眼沉思) 唐小骨:我娘亲告诉我你是你爹爹的。(委屈嘟嘴) 唐僧:你娘亲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唐小骨:白骨夫人呀!这可是她告诉我的,还让那来找你。 唐僧:……你确定不是那个妖怪要吃我? 结果,唐小骨在他们四人队伍里相处的十分融洽。拔着孙悟空的毫毛吹出一大堆的猴子侯孙,追着戳他们的屁股,爬上猪八戒的头上,拧他的耳朵,在他肚子上睡觉,扯一把沙悟净的胡须当……围巾? 后来还和红孩儿称兄道弟,伪装成那第八只蜘蛛精大闹盘丝洞? 九九八十一难之后,佛光普照成了一个佛系骨头? 唐小骨:圣僧,我到底是不是你的骨头! 师父,这小姑娘太太太可爱了! 阅读指南: 1.话痨沙雕风,原著向。 2.CP待定,会晚一点出现。 3.超可爱的小骨头! ☆、第八十一章 凤凰 骊山行宫是离京都最近的一处行宫, 此处还有皇族常常宴请众朝臣狩猎的围场。 萧鎏霜等人赶到的时候正是深夜,夜色笼罩下的行宫静谧安详, 能看见一队护卫在四周巡逻。守卫的力量并不算森严, 毕竟严城又未曾来此。 萧子垣为萧鎏霜披上黑色的披风,将兜帽掀起来为她盖上, 随后抱起她轻身一纵, 便躲过这些人的视线,进了行宫之中。 叶栖凰所住的宫殿周围没有任何宫女内侍,唯有一个寒烟站在门口, 手中提着一盏小巧精致的宫灯。见了夫妻二人,也不觉得惊讶, 只轻声道:“娘娘吩咐奴婢在此等候, 贵客只管进去便是。” 萧子垣放下萧鎏霜, 有些忧心地看了她一眼。 萧鎏霜柔声安慰:“你在这里等我便好。” “真不要我陪你一起?” “这是我和她的事。”萧鎏霜兜帽下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晰,语气很是平静。 寒烟打开门, 萧鎏霜抬脚走了进去, 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叶栖凰坐在主位, 出神地看着远处, 不知在想什么。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将她惊醒,她看向门口,被一身黑色披风完全掩住身形的人影向她缓缓走近。叶栖凰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萧鎏霜看着眼前的女子,十五年了,她好像没有变, 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十五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仍然是当初的京都第一美人,肌肤胜雪,秋瞳剪水,只一眼,便叫人觉得心神动荡。 可是十五年前的叶栖凰,眉目明艳,一身气度无人能及,无数少年少女簇拥在她身边,就算皇族,在她面前也要谦让七分。而萧鎏霜眼前这个女子,眉目间笼着一层轻愁,好像有不能解开的心结,她是被养在孔雀台中十五年的金丝雀,早已不是昔日叶家的凤凰。 萧鎏霜心中只觉得荒唐,叶家的凤凰女,居然托庇在仇人羽翼下,活到了如今。 她缓缓拉下兜帽,露出一张与眼前女子一模一样的脸。 叶栖凰在看见这张脸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这简直像是在照镜子。她站起身,手指微微颤抖着,良久才唤了一句:“梧桐...” “原来你还活着,原来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叶栖凰哽咽着说。 相比她激动又欣喜的模样,萧鎏霜平静得有些诡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叶栖凰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继续道:“十五年了,我以为叶家再没有别的人活着...梧桐,你不该回来的,若是被他们发现,你一定会没命的!” 萧鎏霜笑了笑:“那我该如何?像你一样委身于仇人,不人不鬼地活着?” 这句话像利刃一样扎在叶栖凰心上,叫她的心立刻变得鲜血淋漓。 叶栖凰怔住了。 她认识的叶栖梧,总是沉默又安静地跟在自己身后,就算得了小叔叔青眼,也 分卷阅读117 从来低调,不曾宣扬什么。 叶栖凰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萧鎏霜仍旧笑着:“阿姐,你知道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吗?我是来问问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纵然叶家已经从根底里腐坏,可她小叔叔不曾做过恶事,最后却是他背了这骂名,叫陈国百姓唾弃不已。百年之后,青史之上,留的只有这不尽不实的骂名! 谁都有资格恨叶家,唯有叶栖凰不行。因为她是由叶家所有资源供养出来的嫡长女,享受着叶家为她带来的荣耀。 萧鎏霜原本是不恨她的,可当她听说叶栖凰还活着,她便再也控制不住那股恨意。 “叶栖凰,十五年,你在严城身边十五年,难道都找不到一个杀了他的机会么?!”萧鎏霜扬声质问道。“你竟然还为他生下一个孩子,我问你,百年之后,你可有脸面去见叶家数百族人!” 叶栖凰红了眼眶,痛苦道:“可我要保住常兰,我要为叶家留下一点血脉,他拿常兰威胁我!何况...若不是叶怀虚勾连雍国,叶家也不会被连累得抄家灭族!” 萧鎏霜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叶栖凰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她打得脸一偏,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自欺欺人的?”萧鎏霜怒到极点,脸上反而没了什么表情。 “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她忍不住冷笑起来,“叶常兰?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活着?当日就是他将伪造的密信放进小叔叔书房!他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叶栖凰,你真的是为了他才活着的么?还是根本就是你怕死?!” 萧鎏霜这话几乎称得上诛心之言。 她嫉妒过自己的长姐,因为她实在算得上这世上一等一优秀的女子,处处都是好的,可她同时也是敬慕着叶栖凰的,那是她的姐姐,这曾是让她无比骄傲的一件事。可现在,叶栖凰却变成了这副面目全非的样子。 萧鎏霜想,若是叶栖凰死了,那她就会永远是自己心中美好的模样。 而现在,看着眼前的人,这位陈国的淑妃娘娘,自己只觉得憎恶。 叶栖凰被她问得后退一步,而她退一步,萧鎏霜就上前一步:“叶栖凰,你那么聪明,不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分明是皇族和尹氏设局害了叶家,你以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吗!” “那我还能如何呢?”叶栖凰喃喃道,“没了叶家,我什么都不是。你要我如何对付皇族和尹氏!我还能怎么办?!” 叶家的覆灭,那一晚血腥的屠杀,碾碎了她所有的骄傲。 萧鎏霜说不出自己心中是失望还是痛恨更多一点。她的境况比叶栖凰来得艰难得多,可就算陷入泥沼,她也从没想过放弃报仇。 她从来不觉得,因为艰难,因为不可能办到,那就要放弃。 原来就算她们长着一张相似的脸,终究也是不同的人。 “你回京都就是想报仇?”叶栖凰含泪看着她,“梧桐,放弃吧,尹家和皇族如何是你能撼动的?当年叶家行事过于嚣张,那场惨祸背后,不知有多少人推波助澜,你要报仇,报得过来么?” 这也是叶栖凰觉得复仇无望,只求保住最后一点叶家血脉的原因。 “我知道,小叔叔与你情同父女,你要为他报仇无可厚非,可是若他活着,一定也不愿意看你走上一条不归路!”叶栖凰又劝道。 “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萧鎏霜脸上又恢复了一片漠然。“总有一日,我要让小叔叔的灵位,清清白白地回到叶家。” 来之前,萧鎏霜心中还抱着一丝奢望,盼着叶栖凰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原来... 她转过身:“你我姐妹,从今以后,恩断义绝——” “梧桐!”叶栖凰在她背后高声唤了一句。 “你最好不要挡了我的路,否则,我不会手软。”萧鎏霜戴上兜帽,出了宫殿。 叶栖凰流着泪,看她离开,怎么也说不出挽留的话。 她如何活成了这副模样啊! 叶栖凰捂着心口,神情痛苦。 * “你已经在这儿坐了整整一日了。”木窗外风声呼啸,萧子垣走进房中,叹了口气。“滴水未进,你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 萧鎏霜不吃不喝,最着急的便是萧子垣了。 “我不饿。”萧鎏霜盯着桌上烛火,嘶哑着声音开口。 自从见了叶栖凰之后,她便将自己关进屋中,谁也不理。萧子垣等了一日,终于不肯再放任她如此。 “每回见你如此,我心中便忍不住后悔,后悔不该答应你回陈国。你在这里伤心的次数,比这十五年在雍国加起来还更多。” 萧鎏霜轻声道:“可你已经答应了。” “当初我觉得,这是你心上一块腐肉,总要彻底剜去才好。”萧子垣坐在她身边。“没想到竟会有故人出现,在你伤口上又刺了一刀。” 分卷阅读118 萧鎏霜闭上眼,良久才道:“叶家上下,对我好的,只有小叔叔和叶栖凰两个人。” “我嫉妒她,却也敬慕她。” “所以如今,我才会这么恨她。” 知道温如故活着,萧鎏霜只觉得痛恨,知道叶栖凰活着,她却更多是伤心。 萧子垣将她抱进怀中:“可你要记得,你如今姓萧。你有我,有御儿、阿蘅、团团,你可以伤心,却不能太久,因为她已经不值得你再放在心上。” “这世上没有什么叶栖梧了,你是雍国的皇后,萧鎏霜。” 萧鎏霜的眼中落下泪来,她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要这些所谓的故人看着,这陈国河山倾覆,皇族宗庙断绝! 天边的云层越聚越厚,黑压压地仿佛马上就要沉下来,天上无星无月,只叫人觉得压抑。不久,风中夹着雨细密地坠下。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白日天边也是烟灰一片。萧鎏霜站在台阶上,檐角聚集的雨滴不停地落下,地上泥泞一片。 “夏天快要结束了。”萧鎏霜笑着,轻轻说了一句。 七日后,快马来报,耗时三年,花费无数建成的洛城渠,因大雨,决堤。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猪地灵小天使的地雷~ 也蟹蟹所有订阅的小天使,么么哒╭(╯ε╰)╮ 女主对叶栖凰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  ̄)σ 下面继续搞事,搞温如故~ ☆、第八十二章 暗谋 朝堂上, 严城恼怒地将奏报扔在了跪在地上的温如故脸上。温如故生生受了这一下,并不敢躲开。文武百官看着这一幕, 其中不乏幸灾乐祸之辈, 其中尤以太尉郎贯之最甚,到这个时候, 他就开始庆幸起自己没有揽上这份‘美差’。 就连温如故的党羽, 此时也不敢出声。洛城渠决堤的事情实在太大了,这意味为其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打了水漂,温如故根本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来温如故也是冤枉, 这贪污河堤修理款项,以次充好的主谋并非是他, 但谁让最后验收, 得了名声的是他, 就凭这一点,他便是首当其冲被责问的对象。 以太尉郎贯之和大将军尹东来为首的两派势力都开始落井下石, 这么好的机会, 不踩温如故一脚简直是浪费。而温如故却暗示自己的手下不要求情。 严城阴沉着脸看着这一幕, 而后冷声道:“将罪人温如故, 打入天牢!” 温如故任由殿上侍卫剥了他的官服,押着他离开,却并不算慌乱。只要有叶栖凰在,严城就一定会保住他的命,只是他的丞相之位,大约是保不住了。 严城固然恼怒温如故的纰漏, 可看着朝中大半人等都出列弹劾,他又觉得心惊,郎贯之和尹东来手下竟然笼络了这么多人。 这些朝臣,还记不记得,自己要效忠的该是皇族! 严城压下惊骇,安排了人前去调查此事,也不管还有人蠢蠢欲动,要他立刻处置温如故,只下令退朝。 朝堂上发生的种种很快便传到了萧鎏霜那里。 后院凉亭中。 “夫人,若是我没猜错,按着严城对叶栖凰的感情,温如故这一回,应当死不了。”萧子垣今日穿了一袭白衣,袍子上绣了几枝翠竹,看起来就像哪家风雅俊逸的郎君,只知风花雪月,不理俗物。 他站在萧鎏霜身旁,温声道。 萧鎏霜看着凉亭外,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他的命。” 萧子垣先是讶然,随后立刻明白过来:“原是如此。” 萧鎏霜转头对他笑了笑:“我对当日的叶常兰不算熟悉,但也略有几分了解。他能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出卖整个叶家,由此便可窥得,这是个自私自利的野心家。这些年,他不择手段爬上丞相之位,在百姓中官声却不错。所以他要的不只是权势,还有声名。” “在叶家的十多年,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从上到下,或许只有一个叶栖凰对他算得上好。其实叶栖凰真的算是一个好姐姐,对所有的弟妹,她都是如此。叶常兰要的,就是有人记住他。” 萧鎏霜将温如故的心理对萧子垣一点点剖析开来。 “所以我不要他死,死是多容易的一件事啊——我要让他心中最重视的,都在他眼前化为乌有,这才是最能让他痛苦的事。” 温如故害得叶怀虚在陈国声名狼藉,萧鎏霜便要他也成为陈国上下人人唾骂的对象。 正在这时,叶南枝从假山后走来,一身月白衣裙,气质沉静,宛如一弯皎洁新月,叫人见之忘俗,这些日子,掌握着陈国谍网,她显得越发成熟了。 她见了两人,盈盈一拜,俯身行礼。 “起来吧。”萧鎏霜看着她说,“郑家如何了?” 叶南枝双手奉上信笺,口中回答道:“因为尹家在郑滟前去吊唁时的作为,郑家家 分卷阅读119 主勃然大怒,派人上门前去讨个公道。谁知那人刚进门便被尹家劈头盖脸打了一顿,扔出门去,因此郑家便也彻底恼了,两家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说到这里,叶南枝顿了顿。 萧鎏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出来便是。” “是。”叶南枝于是说道,“我读过关于骠骑大将军尹东来的卷宗,十多年前,尹家几近没落,几乎要掉出孔雀台十二世家之位,就是因为他得了叶家青眼,成了叶栖凰未婚夫婿,尹家才渐渐起复。” “叶家没落,尹家取而代之,由此可见,其中一定有尹东来手笔。他做骠骑大将军这些年,朝上朝下都是一片赞誉,可见其心性出众。这样的心机城府,为什么会突然和郑家撕破脸,让两家关系彻底恶化?” 叶南枝想了许久,也不明白为什么。 她设计郑滟与尹明月,抱的的确是挑拨两家关系的想法,但也只想让两家心生嫌隙,没想过能做到如此地步。 “你能想到这一点,也算不容易了。”萧鎏霜赞了一句,“不如再猜猜,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叶南枝沉默一会儿才道:“是女郎对尹东来做了什么?” 萧子垣抚掌对萧鎏霜笑道:“果真是个聪明的小丫头,夫人,你后继有人啊。” 萧鎏霜眼中也有几分笑意:“不错。只是其中详细,暂且还不能说与你听,等陈国事情了结,我自会让人将其录入卷宗,到时你再看吧。” 叶南枝点头称是。 萧鎏霜又道:“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也最好算计,只是这对象,也要选对才好。如郑滟之流,算计再多,也不过是小巧手段,要达成目的,还须打蛇打七寸。” “可那样的人,岂是轻易能算计的?”叶南枝忍不住问,她根本没想过算计尹东来等人,那是陈国高高在上的骠骑大将军,能叫她一念生,一念死。 萧鎏霜摇摇头:“没有什么算计不得的人,端看你的手段如何。” 叶南枝像是明白了什么,俯身道:“南枝明白了,先行告退。” “等等。”萧鎏霜忽然叫住她。 叶南枝有些惊讶。 萧鎏霜含笑道:“因为叶南依有孕,郑家七郎迎了她进门做正经的妾室,郑七郎后院妻妾众多,明争暗斗,前不久她不慎中招,小产了。” 叶南依能进郑家的门,就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没了孩子,她又不是那等绝色,心思浅薄,郑七郎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不过进了郑家,无论如何,吃喝还是不愁的。 叶南枝面无表情,淡淡回答:“此人与我已无关系,劳烦女郎挂心,我不会对她留手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 萧鎏霜很满意,若是到现在,叶南枝还对叶南依留有余情,自己还真不敢重用她。如叶南依这样的人,比什么样的敌人都可怕。叶南枝若要护着她,只怕要被拖累到死。从郑七郎害死了她的父亲和弟弟,她却还不知悔改这一点,便可以看出。 “夫人下一步又打算怎么做?”凉亭中只剩下夫妻两人,萧子垣又问。 萧鎏霜点头:“之前我特意去见吴章,让他联络旧部,现在也该动一动这步棋了。” “吴章此人...”萧子垣沉吟半晌方道,“以我看来,是个清高迂腐的性子。你让陆景昭拜在他门下,就不怕陆景昭学了他去?” “不会的,”萧鎏霜说得肯定。“便是陆景昭成了他的弟子,也不会心向陈国的。” “夫人怎么这样肯定?” 萧鎏霜眼波流转,难得露出几分得意:“难得有衡郎也不明白的事啊。” 萧子垣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在她腰间点了点,闹得萧鎏霜失声笑了出来。 萧子垣宠溺道:“夫人还不快为为夫解惑。” 萧鎏霜倒在萧子垣怀里,好一会儿止住笑声,嗔了他一眼才道:“我离开吴郡的时候,陆景昭的父亲陆俨,为了与我撇清关系,将陆景昭除族了。” 萧子垣挑了挑眉:“倒真是狠得下心来。” “陆景昭也是个聪明人,更重要的是,他慕强。”萧鎏霜懒懒道。“既然知道陈国注定要覆灭,他又如何会选择与陈国陪葬。左右他被除族,早已没了名声,还怕什么。” 吴家小院,吴章与陆景昭相对而坐,将萧鎏霜寄来的密信看了。 把信笺放在烛火上燃去,吴章忍不住叹了一声:“不愧是骓阳君叶怀虚一手教出来的女郎,竟能做到这等地步。”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女,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将郑家和尹家算计到如此地步,她报仇的决心,可见一斑。” 陆景昭目光闪烁:“那么老师,会按照这位女郎说的去做么?” 吴章苦笑一声:“我欠了骓阳君,当然要还。只是景昭啊,这条路可不好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是吴郡陆氏的郎君,前程可期,何必要蹚这一趟浑水。” 陆景昭摇头: 分卷阅读120 “老师错了,如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便是上门投效也不会被这些世家理会,我又如何有出头的余地。不如跟随女郎,等叶氏起复,自然有我的前程。” 吴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片刻,他道:“既然如此,如今第一紧要的便是保住刘家人的命,这是尹家横行无忌的证据。若是迟了,这一家人恐怕就要在销声匿影。” 尹明月一事,除了郑滟算计,刘稚之也算罪魁祸首,尹家人当然不会忘了这一点。他们连郑家都不放过,何况区区刘家。刘稚之一个人的死,怎么能平息尹家的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可能会更得很晚,小天使们见谅啊╭(╯ε╰)╮ 顺便求个预收,接档文《九州学宫录》,这次是个轻松爽文,大家收藏一下吧,啾咪~ 蟹蟹烟涯小天使的营养液O(∩_∩)O ☆、第八十三章 告状 近日里京都流传得最广的一桩轶事, 便是尹家的嫡女尹明月爱上了一个小族郎君,想同他私奔, 结果被尹家发现, 一对有情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双双赴死。 以尹家的势力, 明面上自然不敢有人说什么。可私下里, 流言蜚语却是不断,传出来的版本都不止十八个。 尹明珠听着家仆来报,愤愤地一捶桌案:“郑家尔敢!” 为了报复尹家, 郑家竟然故意将尹明月的事宣扬出去,真真假假, 狠狠抹黑了一把尹家。 尹东来坐在她身旁, 表情冷漠, 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什么情绪波动:“你在做决定之前,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大伯...”尹明珠眼中有几分焦虑, “斯人已逝, 他们却还要这样败坏阿姐的名声, 我咽不下这口气!” 尹东来抿了一口茶, 淡淡道:“本就是尹明月做错了事,如今传的,也不全是错。” 尹明珠怔愣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异常陌生,这些日子,大伯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他对自己这样的小辈, 总是温和的,现在...就好像,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尹明珠有时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都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联系其近些日子家中的变动,尹明珠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她扭着手里的绢帕,再不敢说话。 尹东来便道:“不必管那么多,既然郑家不识趣,就让他们一起去死吧。” * 城西一家小院中,尹玉琮骑着高头大马,吩咐人上前踹门。他是尹修的庶出三儿子,不怎么受重视,所以今日来抓刘家人的事便落到了他身上。 刘稚之是刘家独子,尹明珠故意将他死的消息传回刘家,他家人惊闻噩耗,赶忙来到京都。谁知他们一来京都,有人暗中相助,叫尹家失去了这些人的消息。直到今天,才确定他们躲在哪里,尹玉琮便领了家仆来抓人。 敲了半天,还是没人应门,尹玉琮不耐烦了,便让人强行破门,一拥而入将刘家人抓了出来。刘稚之的父母和幼妹像拎小鸡一样被人强行带到尹玉琮面前,他骑在马上,低头百无聊赖地问:“刘稚之是你们儿子对吧?” 刘父护着妻子,浑身发抖,强撑着道:“这是京都重地,天子脚下,你们胆敢当街行凶不成!” 尹玉琮嗤笑一声:“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京都,究竟是谁说了算。谁叫你们那儿子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哄骗我妹妹,如今你一家老小就去为我妹妹陪葬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父来京都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自己儿子和尹家女郎的事,可尹家行事也太过霸道,竟然要让他们一家都身首异处。 尹玉琮懒得再和这样一个小人物废话,吩咐家仆将他们绑起来带回去。 “住手!” 尹玉琮转过头,看见一个身形清瘦的老者沉着脸慢慢走过来。 他皱了皱眉:“你是谁?” 吴章看着刘父一家三口,面色阴沉,他知道尹家行事霸道,却没想到已经嚣张到如此地步,这光天化日之下就要逞凶。 “老朽不过是大理寺一小吏,这几位犯了什么事,要阁下当街抓捕。”吴章冷着脸质问。“就算他们犯了事,也要有大理寺的逮捕令才能抓人,阁下难道觉得自己比陈国律法还要有分量?!” 尹玉琮被气笑了,拿马鞭指着吴章骂道:“你这老匹夫,知道我是谁么?!敢这么说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吴章负手而立:“你今日要想带走他们,便先从老朽的尸体上踏过去!” 尹玉琮何曾被这么违逆过,他彻底恼了,就要着人将吴章拿下毒打一顿,还好陆景昭领着人及时赶到。 他高举着令牌:“大理寺接到报案,这刘家三口乃是重要证人,我奉命将其带回大理寺审问。” 他身后站着一队京都守城军护卫,银甲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尹玉琮阴郁地看了陆景昭一眼,他这次带的不过是些 分卷阅读121 家仆,如何敢对上真正的军士。何况尹玉琮就是再猖狂,也不能公然对京都守城军出手,否则就是犯上谋逆的罪名。 只是就这么离开,未免也太没面子了,传出去,他尹家三郎居然被两个大理寺小吏逼退,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一时之间,他不免有些进退两难。 家仆凑到尹玉琮身边:“郎君,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咱们回去禀报了大将军,有的是法子炮制这两个无名之辈。” 尹玉琮冷哼一声,狠狠瞪了陆景昭和吴章一眼,低声道:“走!” 抱在一处的刘家三口终于松了口气,可看着走到他们面前的陆景昭,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来京都这些日子,遭遇数次追杀,他们早已是惊弓之鸟。 陆景昭心里也清楚,若不是萧鎏霜暗中派人相助,这三个人早就没命了。 “三位不必惊慌,我是大理寺官员,关于令郎与那尹家女郎一事,我深表遗憾。”陆景昭安抚道。“尹家行事霸道,恐怕要赶尽杀绝,不知几位之后可有计划?” 刘父老泪纵横:“求这位大人救我一家!” 他如何能与尹家抗衡,今日陆景昭出面才让他们侥幸捡回一条命,可之后呢?陆景昭的出现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刘父来不及多想,只求陆景昭能救他们。 陆景昭赶紧扶起他:“老丈这是做什么。” 刘父流着泪道:“若是大人不肯相助,我一家三口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陆景昭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唯一的法子——老丈,可愿状告郑家?” 刘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陆景昭。郑家?要杀他的不是尹家吗? 陆景昭确认似的向刘父点点头,确定他没有说错。 因为刘稚之,郑家和尹家都想杀刘父三人,尹家是为泄愤,郑家却是为灭口。 如果刘父肯状告郑滟逼迫刘稚之诱拐尹明月,这死局便可以解开,最后便是尹郑两家的争斗。 再说尹家势力强于郑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尹家胜,但尹家也占不了太大便宜,尤其此事一定会让严城更加忌惮尹家。 时光转瞬即逝,秋风萧瑟,风中已经带了些许凉意,孔雀台中的树叶慢慢染上金黄,严城坐在紫宸殿中,沉沉地叹了口气。 贪污河堤款一事查来查去,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真正的主谋毫不见踪影。严城心里明白,这就意味着,可能有太多官员参与了这件事,钱拨下去,被一道道克扣,最后真的用来修缮河堤的,只怕不足十分之一。 主使的,应该是地方要员,欺上瞒下,方能办得下这么大的事。到了这种地步,严城也不敢再查下去,除非他想让陈国内乱四起。只能草草抓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员顶罪,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因为如此,温如故的罪名是洗不清了。用他顶下这罪名,才能平息民怨,其他人都不够分量。严城突然庆幸叶栖凰不在孔雀台中,否则自己完全没法向她交代。 压下朝中要求将温如故斩立决的消息,严城打算将他关些日子,等过了风头再想法子去了他的罪名,总要保住他的命才是。 可温如故下狱,丞相之位空悬,太尉郎贯之和尹东来两派斗得不停,都想将这个位置据为己有。想起尹东来,严城心中便一股火气,近日郑家和尹家的争斗已经传到了他耳中。 尹家打压得郑家头都抬不起来,让严城心中甚是不悦,尹东来如今是真不把自己这个君王放在眼里了。 这丞相之位万万不能落在尹家一派,只是那郎贯之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温如故不在,还是要培植一方自己的势力才好... 尹东来拿起暗卫呈上来的密报,说得却是郑家唆使刘稚之哄骗尹家明月私奔,而尹家无视律法,企图屠尽刘家泄愤,吴章出手拦住,将人带到大理寺,刘家状告郑家。 吴章?严城想起来,这位是因为和骓阳君叶怀虚有旧交而被连累的御史。严城还记得他为官很是正直,没想到他在大理寺做了这么多年小吏... 这倒是个可用之人,严城若有所思。 天牢之中,阴暗潮湿,唯有监牢上方有开着一口小窗,漏出些许光线。 温如故一身囚衣,手腕上带着镣铐,盘腿坐在铺满干草的地上,脸色苍白阴郁。有严城吩咐,这天牢中的狱卒也没难为过他,更未曾受刑。 但温如故心中却很是煎熬,这回他是输得彻彻底底,被洛城渠带来的名声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想到这是包着毒药的蜜糖。 十五年呕心沥血,好不容易爬到丞相之位,一夕化为乌有,温如故心中怎么能不恨!好在他清楚,便是为了叶栖凰,严城也会保住他的命,只要他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安静幽深的监牢中突然响起脚步声,温如故不禁有些奇怪,现在好像还不是用饭的时间。他抬起头,面前的人被藏青的披风裹住全身,叫人看不清其面目。 “你是谁?”温如故开口,因为太久没有同人说话,他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分卷阅读122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出现的是个你们应该猜不到的人~ ☆、第八十四章 报应 来人缓缓放下头上兜帽, 冷漠地看向温如故。 温如故瞳孔一缩:“菩提!” 来的人正是当日趁乱从丞相府中逃出的菩提,温如故着人捉拿她, 却迟迟没有消息, 后来他去了洛城渠,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没想到今日, 会在这天牢中见到她。 “丞相大人, 许久不见。”菩提面容枯槁,异常瘦弱,眼神古井无波地落在温如故身上。 温如故笑了一声:“怎么, 你是来看我如何落魄的?如今可遂了你的心愿?” 菩提神色冰冷如霜:“我是来要你的命的。” 温如故眸光一暗:“你不想活了?” “我早就不想活了。”菩提打开牢门,走到温如故身前, “我从十五年前就想死了, 偏偏你要留下一个人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如今,我便是你的报应。” 温如故没有说话, 只是身后的手指不自然地弯了弯。 “我这一生, 最后悔的事情, 莫过于因为一念之差替你隐瞒, 害得主人引火自焚,叶家不复。”菩提说着,平静的眸中终于燃起滔天的火焰。 “就算你杀了我,叶家也已经没了,骓阳君也尸骨无存,你杀了我又如何?”温如故笑道, “何况,真正算起来,你不也是帮凶,你是不是该杀了自己才是。”温如故目光闪烁。 菩提冷笑一声:“你放心,你死之后,我自然会去向主人请罪。” 温如故见哄骗不了她,沉下脸来:“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 明知自己这时已经到了绝境,温如故却没有失了风度,他端坐着,有些挑衅地问:“你要怎么杀了我。” 菩提没有动手,反而继续说道:“当日你处心积虑,保下大娘子叶栖凰,将她送入宫中,还哄着她你是被严城救下。为了你,叶栖凰委身严城,她在心中,地位一定不低吧。” 温如故眼神一凝。 菩提轻声道:“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当年,三娘子也侥幸逃过一劫。就在不久之前,她们姐妹见了一面。” 温如故忽然想起叶栖凰离开孔雀台前往行宫的那一幕,她如低喃一般说道:“你往后,自己,好好的吧。” 她去行宫,怕就是为了见叶栖梧吧。 温如故闭上眼,叹息般说道:“叶栖梧果然是个祸端,我真不应该顾虑太多,早早杀了她才是正经。” “到了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温如故嗤笑一声:“悔改?我有什么可悔改的?叶家不灭,我永远要被那几个嫡子压在头上,如何做得了这陈国丞相。叶家上下,不过一个长姐对我好,拿其他人的命来换一条青云路,有何不可?” “怪只怪那叶怀虚太天真,真把先帝当做至交好友,丝毫不加提防,落得那般惨淡收场也是应当!” 菩提被他一席话激得上前一步,就要掐住他的脖颈,谁知温如故却猛地站起身,将手中镣铐一甩,竟是要勒在菩提咽喉上。原来他并不打算引颈就戮。 危急关头,菩提抬手握住镣铐,狠狠一拉,拽住温如故的手腕将他推开,右脚正好踹在他膝弯,温如故便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菩提压着他,冷笑一声:“便是我筋脉全非,也不是你能对付的。” 菩提曾是叶怀虚身边的暗卫首领,温如故却只是粗通拳脚,怎么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她。 温如故死死咬着唇,没有再说话。 菩提拿出一枚乌黑的丹丸,口中道:“这是孔雀胆,昔年叶家对付背叛者,用的便是这毒药。服了此毒,五内俱焚,生生受那肝肠寸断之痛,直到内脏全部化为乌血,才会咽气。如今我手中,也不过剩下两枚。这其中一枚,合该是你的!” 说着,菩提掐着温如故的下颌,硬生生将丹丸塞进了温如故嘴里,随后才将他放开。 她一放手,温如故连忙干呕起来,想将丹丸吐出来,谁知那毒药却是入口即化,哪里还吐得出来。 深沉的恐惧笼上温如故的心头,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解药,解药!” 菩提直起身,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孔雀胆,没有解药。” 腹内一阵剧痛,温如故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菩提不想再看他,转身要离去。温如故抓住她的脚踝:“救我...” 菩提一脚踹开他:“这便是你的报应。” 而现在,她也该去受她的报应了。 幽暗的牢狱中传出几声嘶哑的惨叫,却没有人注意,看守的狱卒全都昏迷不醒,直到次日有人来换班才发现。 而那个时候,监牢中血迹斑斑,温如故的尸体上,全是他不堪痛苦自己用手抓出的淋漓伤口。 * 郊外田庄。 冯律引着一身藏青色披风的人 分卷阅读123 影进了正厅,萧鎏霜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卷书,见他来了,有些惊讶:“冯叔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冯律先对她躬身行礼,而后才道:“今日是有人要求见三娘子。” 他说着,让开一步,藏青色的披风解下,菩提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叶族暗卫,天字一号,菩提,拜见三娘子!” 萧鎏霜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菩提姐姐。” 菩提曾是叶怀虚身边的暗卫首领,萧鎏霜自然与她也是相熟的。按当日冯律所言,她在叶氏灭门那日失踪,如今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菩提叩首:“属下今日来,是为了向三娘子请罪。” 萧鎏霜沉默地听着,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十五年前,叶常兰勾结先帝严玉关,尹东来,伪造主人与雍国来往的密信,污蔑他卖国。将书信放入主人书房的,正是叶常兰!” 萧鎏霜说:“这些,我都知道。” 菩提的头垂得更低了:“可是,当日,我是发现了他进出主人书房的。” 萧鎏霜怔住了:“你说什么?” “叶常兰说,他不小心用墨污了二郎君借给他的书,因此才偷偷来主人的书房中偷一本还给二郎君。府中都知道,二郎君性情暴戾,对叶常兰常常拳脚相加,我便没有怀疑。他求我替他隐瞒,之后会出府买一本还给郎君。” “我信了他。”菩提无神的双眼中落下泪来。“若是我能及时告知郎君,当年的惨案或许便不会发生,都是我妇人之仁,害死了主人!这些年我被叶常兰囚于府中,直到近日方有机会逃脱。” 萧鎏霜闭上眼:“事已至此,你来见我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你还指望我原谅你么?!” “你是害死我小叔叔的帮凶!” 萧鎏霜再也保持不了冷静。 菩提嘶声道:“属下罪该万死,不敢奢求三娘子原谅。今日请见,不过是想最后见三娘子一面,确定您过得还好,这样主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慰了。” “属下已经将叶家叛徒叶常兰亲手处置,按照昔日叶家规矩,喂他吃下孔雀胆。”菩提再次俯首。“菩提,在此,拜别三娘子!” 地上洇出一抹鲜红,萧鎏霜皱起了眉:“你服了毒?” 菩提抬起头,嘴边有一抹血痕:“世间只余最后两枚孔雀胆,叶常兰服下一枚,另一枚,合该归我。” 萧鎏霜被她这番话惊住,孔雀胆,她也是听说过的。叶家把它作为惩罚叛徒的手段,可知其毒性之烈,据说服下孔雀胆的人,都是活活痛死的。 而菩提,竟然在服了孔雀胆之后,还能站在她面前安然说出这么多话,心性坚忍出乎萧鎏霜意料。 菩提的呼吸微弱起来,越来越多的血液从她嘴里涌出,很难想像,一个人身体里,怎么能有那么多血液。 冯律不忍地别过头。 萧鎏霜无力地坐了下来,到了这般田地,她该怪谁呢? “带下去,葬了吧。”她听见自己轻声道。 萧鎏霜起身走向院子中,秋风卷起她宽大的袍袖,她喃喃道:“入秋了啊...一切,也应该结束了。” 与此同时,京都之中,吴家小院外马车排了一列又一列。原大理寺卿做了丞相,吴章升任了大理寺卿,严城还赏下一座宅子与他。朝上百官谁不是比常人多长了个心眼,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便看出了严城是要重用他,于是都蜂拥而至,想攀一攀关系。 吴章还没来得及搬离小院,就有人上门送礼贺他升迁,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作为吴章的弟子,陆景昭自然要帮着他待客,师徒两人一直忙到黄昏,才送走所有人能喘口气。 “今日真是辛苦你了。”吴章叹了口气,他落魄时门可罗雀,如今刚刚升任,门前便是车水马龙。人情寒凉,莫过于此。 陆景昭为他倒了一盏茶,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您是我的老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吴章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谈起了另一桩事:“马上就要秋猎,陛下这次定下在骊山围场,我也是要随行的,你便同我一道去吧。” 吴章的意思,就是要让陆景昭在严城面前露一露脸,方便之后提拔。 陆景昭一点也不意外,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谋划得来的事。 “秋猎就在十日之后,我还不知道,你的骑射如何?”吴章又问。 陆景昭谨慎回答:“弟子不过粗通骑射,不敢自夸。” 吴章点点头,拈须道:“你若能在秋猎中多射几只猎物,那便更好了。” 陆景昭点头:“老师放心,弟子一定尽力而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小天使猜中了~ 蟹蟹延陵小天使的地雷和Yes.HIRRA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八十五章 刺杀 十日后,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 分卷阅读124 京都内出发,向骊山行去。 御辇之中, 严城有些烦恼。这次他之所以把秋猎的地点定在骊山, 为的就是顺势将叶栖凰接回来。只是想到温如故莫名死在狱中,查来查去也没抓到凶手, 他真不知道怎么向叶栖凰交代。罢了,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两个时辰之后,车队就到了骊山。陆景昭扶着吴章下马,严城为他安排的, 是离自己极近的一处宫室,明眼人都看得出, 他这是打算之后重用吴章了。 而严城自己, 将将到了骊山, 便往叶栖凰所住的宫殿去了。 谁知在门口被寒烟挡住。 她低眉敛目,轻声道:“陛下, 娘娘说了, 她心情不好, 不愿见人。” 严城皱了皱眉:“你敢拦我?” “婢子不敢。”寒烟连忙道, “只是娘娘这些日子,心情的确是不爽利。” 严城想想温如故的死讯,心里又是一阵心虚,他叹了口气,只道:“这次秋猎,朕将书辞也带来了, 她不愿见我,总不能连儿子也不顾吧?朕这就让他来,你转告你家娘娘,等秋猎结束,我们便一道回宫。” 说完,也不待寒烟再说什么,他转身走了。 寒烟满腹的话堵在喉中,最终只化作一声深沉的叹息。 秋猎这样的盛事,尹东来当然也不会缺席。 他方才坐下喝了杯茶,就有行宫中侍候的小宫女上门,言道有故人请他相见。 “故人?”尹东来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叶栖凰。在这骊山上,能对他称一句故人的,也只有她了。 来不及深想,尹东来便跟上了宫女的脚步。他心中暗自苦笑,原来自己从来未曾放下。过了十五年,她仍然是他心中那抹白月光。 小宫女领着尹东来向行宫旁的竹林里去了。竹节苍翠,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走到竹林深处,尹东来忍不住皱起了眉:“你要带我往哪里去?” 小宫女没说话,刘海下一双眼瞳灵动,细看便发现,正是夏栀。见尹东来起了疑心,她什么也不说,利落地飞身而起,尹东来心中一凛,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向前追了一段,尹东来看见竹林下一抹单薄的倩影,不由得一阵恍惚,引他来的小宫女立刻不见了踪影。 “栖凰。”尹东来低低地唤了一句。 再说另一边,同样也是宫女打扮的少女提着裙子跑到严城所居的宫室外,大声求见。声音惊动了内殿的严城,福公公出来查看,宫女气喘吁吁地说:“陛下,骠骑大将军要非礼我家娘娘!陛下快去救救我家娘娘!” 这次秋猎严城并没有带妃嫔出行,因此骊山行宫中称得上娘娘的,只有淑妃了。福公公略微知道一些当年内情,不敢怠慢,赶忙去禀报严城。 不一会儿,严城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也没有带更多的人,只带了一个福公公向竹林里去。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正巧让严城瞧见了两人相对而立的一幕。 郎才女貌,站在一处好似一对璧人,可这算得上美好的情景却叫严城整个胃里都泛起了酸。十五年前,京都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认为,叶栖凰与尹东来是天作之合。他卑劣地偷来一段缘分,将她藏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被发现了。 严城突然陷入一种将要失去她的惶恐。这让他的怒气越发高涨:“尹东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尹东来冷笑一声,看看叶栖凰,再看向严城:“陛下看不见,我在与古人叙旧么?!” 严城气得面色通红:“尹东来,你是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是吗!” “陛下言重了,微臣岂敢。”尹东来话里带着几分戏谑。 他当然知道今日是被人算计了,甚至他怀疑,设下此局的就是严城,就想借此向自己发难,否则他怎么会来得这样及时。 “你如今,可看清他是个怎样的人了?”尹东来对叶栖凰道。 叶栖凰双眸冷漠,对这两人的争端并不在意,听了尹东来这话,也只是慢慢转身离去。 错身而过时,严城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肯见我,却有功夫来这里见他?!” 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放手。”叶栖凰一个字也没有解释,只淡淡道。 她冰冷的目光像兜头给严城泼下一盆凉水,他不由自主地放开手,眼看着她走远,小宫女对他俯身行了行礼,追上叶栖凰的脚步。 而此时,目睹一切的尹东来也冷笑一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出去了,连句告退也欠奉。 严城被气得面色铁青,最终只能愤愤地踹了一脚身旁的青竹。 小宫女扶着叶栖凰走出竹林,却听她忽然开口:“原来你是她的人。” 小宫女心里一突,口中回答:“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虽然主子说了,淑妃娘娘一定揭穿她的身份和谎言,小宫女心中却免不了还是有些忐忑。 叶栖凰却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抬起头 分卷阅读125 看向一望无垠的天空:梧桐,我很好奇,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其实在小宫女出现的时候,叶栖凰就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严城和尹东来对上于谁有利,除了萧鎏霜,不做他想。对于萧鎏霜算计这件事,叶栖凰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惊讶,那个沉默孤单,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郎,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若是小叔叔见到她如此,想来会很安慰吧。 只是仅凭如此便想为小叔叔报仇,未免失于小巧。 叶栖凰想着,居住的宫室已经近在眼前。严书辞正在门外与寒烟一道守候,见了叶栖凰从外面来,他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色,只是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儿,见过母妃。” 叶栖凰淡淡地应了一声,与严书辞错身而过。 严书辞想,这大约就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母子。 次日一早,严城换上骑装,身下是一匹毛色乌黑无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让他文雅的面容也显出几分英气勃勃。 群臣都骑着马立在麾下,严城环视众人,心中也升起一缕豪情。 只是他的目光在掠过尹东来时,多了些阴霾。 勉励了众人几句,又宣布今日猎得最多猎物的三人有什么奖赏,严城便一马当先,进了围场,众臣跟在他身后,也争先恐后地冲了进去。 与喧嚣的骊山围场不同,萧鎏霜所居的田庄正是一片静谧。天高云阔,偶尔见得几只白鹤舒展羽翅,飞掠过湖面。 凉亭之中,萧鎏霜与萧子垣对坐而弈,萧鎏霜执黑,萧子垣执白,只见棋盘上黑白交错,杀得难分难解。 夏栀托着下巴坐在一边,看得云里雾里,这都下了一下午了,怎么还没完呢?真不知道这些黑黑白白的小石头有什么趣味。 萧鎏霜笑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吧,这抓耳挠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只猴儿呢。” 夏栀嘿嘿一笑,见她这么说了,便直接问道:“主子,您为什么派了刺客,又不杀他们呢?” 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萧鎏霜莞尔:“杀了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夏栀一脸莫名。 “我们要的,是这陈国大乱,杀了严城,只会助长尹家声势,杀了尹东来,严城也会趁机吞并他的势力。”何况,尹东来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死了。他还欠叶怀虚一个清白。 萧鎏霜看着夏栀,笑得很是温和:“你说,前脚严城看见尹东来和自己的妃嫔私会,后脚就遭遇刺杀,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夏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主子,您心可真脏!” 萧鎏霜没好气地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胆子越发大了,还敢编排起我来。” 夏栀揉揉额头,嘻嘻笑了起来。 萧子垣笑着摇摇头,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而后开口道:“夫人是计划,在严城的千秋宴上动手?” 萧鎏霜轻轻嗯了一声:“严城千秋,镇守边疆的沈渐也会回来,要为小叔叔正名,还说不得要他相助。” “陈国沈渐的名声近些年可是不小,原来他还和当初的叶家有旧。”萧子垣感叹。 萧鎏霜的眼神有几分寂寥:“论起来,是我小叔叔与他有旧。” 这处岁月静好,骊山猎场中却是风起云涌。 身边的侍卫护着严城向外冲杀,黑衣蒙面的刺客仿佛源源不断地围上来,严城又惊又怒。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他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围场守卫森严,究竟是谁能在此处安插进这么多刺客?! 严城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名字,就是尹东来。唯有统领京都军的骠骑大将军才有这个本事!他想起昨日尹东来和叶栖凰的私会,越发肯定这个猜测,只要他死了,这对苦命鸳鸯就可以复合! 尹东来—— 这些刺客身手都颇为出众,严城身边的侍卫死伤惨重,多亏他们悍不畏死,严城才能一路往外逃。直到夜色弥漫,严城与仅剩的几个侍卫才终于与前来相救的援军狭路相逢。 幸存的侍卫都松了口气,扶着严城下马。严城并不精通骑射,逃了这么久,几乎耗尽他的体力,全靠一口气撑着。 领头前来的正是尹东来,他身着玄甲,披风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见了严城,尹东来紧抿着唇,翻身下马,走到严城面前对他躬身行礼。 严城看着他的脸,只觉得热血上涌,随手拔出身边的佩剑刺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女主真是个狼灭乀(ˉεˉ乀) ☆、第八十六章 明争 尹东来怎么也没想到, 严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对他动手。不过他的身手远远不是严城比得上的,微微一侧身, 就躲过了这一剑。 严城也是一时热血上头才刺出这一剑, 若是真的杀了尹东来或是伤了他,严城都堵不住悠悠众口。尹东来带兵前来相救, 他 分卷阅读126 却刀剑相向, 往后还有谁敢效忠于他? 严城姿势僵硬,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好。 尹东来冷冷地看着他,看严城能给出自己什么交代。 严城这一剑, 将两人之间平和的假象彻底撕破。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气氛的凝滞,一个是万人之上的君王, 一个是手握重兵的骠骑大将军, 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出声掺和。 最后, 还是跟着尹东来一起来的福公公连滚带爬地跑上来,跪在严城身边哭道:“陛下啊!大将军带兵来救驾了!您可以放心, 不是刺客啊!” 紧接着他又转头对尹东来道:“大将军, 陛下一定是被刺客吓坏了, 一时没能认出你, 这才拔剑相向,大将军不会怪罪陛下吧?” 严城暗暗松了口气,这总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尹东来不由得冷哼一声,他能说怪罪么? “陛下既然是被刺客吓坏了,臣自然不会和陛下计较什么。”尹东来似讥讽一般回答。 这话很不好听,但严城理亏在前, 也不能反驳尹东来,只是勉强地笑了笑,苍白的面色加上一身狼狈,倒真像是吓坏了。 这件事就这么含混过去,可不管是严城还是尹东来,心中都清楚,他们之间最后只能活下一个人。严城和尹东来都在怀疑,骊山围场的刺客是对方派出的。 可他们最后没能抓住一个活口,这些刺客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最终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出了刺杀这回事,秋猎也只能草草结束,离开骊山之时,严城也不管叶栖凰愿不愿意,将她强行带回宫去。 如果叶栖凰一直留在骊山行宫,联系她和尹东来之前私会的事情,严城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就头上长草。 严城大约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叶家覆灭那晚起,叶栖凰就再也不可能对尹东来有情。他从来没有理解过叶栖凰,所以这么多年,他也从未走进过叶栖凰心里。 之后一月,朝堂上风起云涌,严城扶持吴章,联合太尉郎贯之,共同打压尹东来。偏偏就是这样,尹东来竟不显丝毫弱势。到了这个时候,严城才发现,这些年,尹东来明里暗里居然笼络了那么多朝臣。 甚至温如故死后,他手下的势力也有不少投了尹东来。其中一部分,可能原本就是尹东来的人手。 到了这种地步,双方都没了退路,要么严城低头,将大权尽数交出,做个万事不管的傀儡皇帝;要么尹东来落败,尹家覆灭,严城收回所有权利。 严城和叶栖凰的关系也越发冷淡,他将温如故的死讯告知叶栖凰,言语间暗示是尹东来动手,只为了夺取温如故手中权势,削弱皇权。 他说得露骨,叶栖凰却无动于衷。严城只觉一片心寒,原来在她心里,尹东来比这个弟弟更重要。 叶栖凰猜到了他的怀疑,却不解释。她明白,这正是萧鎏霜想要的。 自己没有勇气动手,但顺水推舟,帮梧桐一把,还是能做到的。 奇怪的是,严城与叶栖凰关系冷淡,却对他们的儿子越发亲近。为他安排实权的职位进行历练,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大有要将他培养为太子的架势。 严城其他几个儿子当然不满,同是庶子,严书辞凭什么被父皇另眼相待,从前也没见他又什么出彩之处。 尤其是从前最受宠的刘贵妃,还亲自寻严城哭诉过。严城哪有功夫理会她,他原本也不是多么欢喜刘贵妃,对她的宠爱不过是立个靶子罢了,如今和尹东来斗得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安抚她。 一个不耐烦,干脆夺了她的贵妃封号,命她闭门思过。后宫之中,再无人敢议论此事。 叶栖凰冷眼看着,只觉得悲哀。 严城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借严书辞是自己儿子这个身份来刺激尹东来。 梧桐啊,你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无论他们中哪一方胜了,都不算为小叔叔报了仇。除非陈国覆灭,否则这仇恨就是算不清的。可,那怎么可能? 眼见着要到了九月,严城三十五的诞辰到了,宫内宫外为了筹备他的千秋宴忙成一团。无数外地的官员也于此时进京贺寿,而此时,要离开京都的陆景昭反而是异类了。 “你真的考虑好了?”吴章知道陆景昭要离开京都,去吴郡做郡守的消息,也很是惊讶。 他没有儿子,是打算把陆景昭当接班人培养的。郡守的官职听上去高,可吴郡偏远,在那处做郡守实在不算什么好差事。 如果陆景昭留在京都,吴章一定会安排他从实权职位做起,慢慢上升。多少外放的官员希望会京都做官,偏偏陆景昭要向外跑,听说此事的人都大为不解。 “是。”陆景昭答得干脆。“留在京都,有老师庇护固然好。但弟子觉得自己资历尚浅,很该去地方上历练一番,恰好吴郡是我故乡,为它做出一番功绩,那时再回京,才算不负老师的教导。” 吴章赞许地点点头:“你能有这番志气,为师很是 分卷阅读127 欣慰。既然你意已决,那便放手去做吧,为师在京都等你。” 陆景昭对吴章拜了一拜,面上没有表情,心中却很是苦涩。只怕到时再见,老师恨不得再没有收过自己这个徒弟了。 只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与其庸庸碌碌地活着,不如拼上一切去赌一个未来,哪怕受万人唾骂,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陆景昭走的那一日,吴章并没有来送他,严城越发倚重他,因此他整日忙得头不见尾,连老妻和孙女日日也要接待前来投帖拜见的客人。 陆景昭无意再给他们添麻烦,何况离别总是感伤,提前拜别了吴章一家,陆景昭便带着一个随从,轻车简从地出发了。 到了城门口处,却被人唤住,陆景昭回头,只见一架很是豪奢的马车停在一旁,开口的正是马车旁的侍女。 “不知尊驾唤我何事。”陆景昭淡淡问道,看着马车上郑家的族徽,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马车里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哥哥要离开,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 说着,她走下马车,正是陆景昭的嫡亲妹妹陆璎珞。 之前尹郑两家反目成仇,郑家几乎被尹家压着打,后来严城扶持吴章,陆景昭又是吴章弟子,郑家便求到了陆景昭面前。 陆景昭最终出手相助,不是为了陆璎珞,只是为了让他们继续内耗,但其他人却不知道,包括吴章也觉得,陆景昭是舍不下这个妹妹。 因着陆景昭的缘故,陆璎珞这些日子在郑家过得很是顺心。骤然听说他要回吴郡做郡守,陆璎珞急急忙忙就赶来了。 她这个哥哥怕不真的是个傻子,吴郡郡守,哪里比得留在京都前途无量。 陆景昭看向陆璎珞:“你来做什么。” “你我乃是兄妹,哥哥离开京都,我理应来送行的。”陆璎珞温温柔柔地笑着。今日这一出正是演给别人看的,陆景昭离京也不通知她,还是今天那二少夫人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地借题发挥,陆璎珞才知道。 在二少夫人面前,陆璎珞以陆景昭怕自己伤心才不告知当借口搪塞过去,随后立刻便吩咐人备车,匆匆赶来,幸好堵住了陆景昭。 陆璎珞想,她可不能让郑家人觉得,自己和这个哥哥的关系并不算亲密。 陆景昭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无比陌生。陆璎珞嫁到郑家不过半年,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再看不出往日的矜傲清高。 当日自己还是大理寺一小吏时,她连承认自己是她兄长也不肯,现在倒是要扒着上来攀亲,陆景昭真是觉得无比讽刺。 但他还没有心胸狭窄到与一个女子计较什么:“如今送也送过了,请回吧。” “哥哥...” 陆景昭却已经懒得与她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陆景昭!”陆璎珞扭着手里的帕子,愤愤地叫道。 陆景昭没有回头:“你好自为之。” 陆璎珞听得莫名。她不知道,从送她离开吴郡的那一刻起,陆景昭就是个无父无母,无家无族的孤家寡人了。 出了城门,官道上,叶南枝站在路边,看起来已经等了陆景昭不少时候。 绛雪楼被烧后,叶南枝逃出,在陆景昭府上住过一段时日,两个人也算相熟。 陆景昭让仆从留在原地,与叶南枝走远叙话。 “女郎派我来送一送陆郎君,计划就要收网,她不愿引起有心人注意,是以没有前来。”叶南枝解释道。 自从尹东来在宫中见了叶栖凰后,便起了疑心,暗中派人打探萧鎏霜身份。为了不节外生枝,萧鎏霜已经许久未曾出过田庄。。 陆景昭点点头:“我明白。” 叶南枝又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女郎吩咐了,到了吴郡,联系信上这些人。看完之后,记得毁去。” 陆景昭妥善收了:“你放心。” 叶南枝最后向他拜了一拜:“今日一别,再见时恐怕物是人非,南枝祝郎君得偿所愿,到时再把酒言欢。” 陆景昭回礼:“也愿女郎所求得偿,山高水长,女郎珍重。” 风吹起他们宽大的袍袖,两个人分开,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猜到陆景昭离开的原因么*^_^* 蟹蟹暮夏溪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八十七章 沈渐 宣威大将军沈渐今年不过三十, 正是而立之年。他手掌重兵,镇守边疆, 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是先帝严玉关一手将沈渐提拔起来, 因此沈渐对皇室死心塌地,他也是严城与尹东来对上的底气。 严城登基也快有十年, 沈渐历经两朝, 仍然深受器重,不是没有人说过酸话,但严城都没有往心里去。 君臣之间自有默契, 每过三年,沈渐都会在严城的千秋宴上回京, 为他贺寿。今年, 分卷阅读128 恰好又是一个三年。 虽然沈渐常驻边疆, 京都却有严城赏下的宅子供他回京歇脚,由此也可看出其荣宠。 作为宣威大将军, 沈渐手下也是能人辈出, 所以当有人突然出现在花园中时,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正好练完一套枪法的沈渐却很是淡然, 十多年边疆风霜,铸就了他坚毅沉稳的性格。他收枪而立,淡淡对来人说道:“阁下不请自来,有何指教。” 周围的护卫已经拔出刀剑,死死盯着突兀出现的两个人。夏栀还是一副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样子,可她的站位却正好对着沈渐, 死死将身后戴着锥帽的萧鎏霜护住。 同样的,沈渐看似淡然,目光也落在夏栀身上,姿态可攻可守。 全场唯一自在的人大约只有一个萧鎏霜了,她一身鹅黄衣裙,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玉兰花,翩然如仙,锥帽下的面容模糊不清。 只见她朱唇微启,口中说道:“多年不见,如今故人来访,将军何必刀剑相向。” 故人?沈渐不由得一怔,什么故人? “不知将军,可还记得十七年前那个画舫上的少年。”萧鎏霜不疾不徐地又道。 沈渐握紧了红缨枪:“你是谁?!” 知道这件事的三个人,如今该都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既是故人,何必藏头露尾,阁下何不露出真容一见。”沈渐并没有轻易放下戒心。如果他那么轻易就相信别人,早就死在了边疆。 萧鎏霜便说:“我只想见你。你我说话,就不必留那么多人旁听了吧。” 沈渐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这是对那些护卫说的。 “将军...”护卫犹疑道,他们都离开了,万一这两人对将军不利怎么办。 沈渐眉目冷峻:“我自有分寸。” 既然他这样说了,军中又向来令行禁止,护卫们便有序远离了此处。 花园中只剩下三人,沈渐道:“如今,你可以说了吧,你究竟是谁?!” 萧鎏霜缓缓揭下锥帽,堪称绝色的面容暴露在沈渐眼前,他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一时却并不能从记忆中找出这张脸的主人。 沈渐并未见过叶栖凰。 “十七年前,淮河画舫之上,你污了我的裙子。” 那一日,萧鎏霜穿的,正是一身绣满玉兰花的鹅黄衣裙。 沈渐再也掩不住自己震惊的神色:“你是...三娘子...” 他不敢相信,沈渐怎么也不能把眼前堪称绝色的美人和那个沉默寡言,梳着厚厚刘海的小女郎联系在一起。 他听说,她被骓阳君抱在怀中,自焚于火中。 “渐以为,三娘子已经死在火中...”沈渐喃喃道。 萧鎏霜扯了扯嘴角:“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叶怀虚用自己的命,替她骗过了天下人。 沈渐也有过怀疑,可是这世上,除了叶栖梧,还会有哪个女子会知道他的过去? 陈国没有人知道宣威大将军沈渐的过去,只知道他在十七年前忽然出现在先帝严玉关身边,被他塞进京都军磨炼。从一个小兵,渐渐往上爬。 严玉关在临死前又派他去边疆,当时众人只道是他受了厌弃,没想到沈渐在边境积累下赫赫军功,成为了让敌国闻风丧胆的宣威大将军。 沈渐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记得那段过去了。 他的生母是画舫上的舞姬,生父不详。母亲本不想生下他,怀了孩子,如何跳舞?可她体质特殊,若是强行滑胎怕是要一尸两命,最后只能咬咬牙强行生下来。 可想而知,她对沈渐不可能有什么喜爱之情。只把他当小猫小狗一样养在画舫上,勉强给他一口饭吃,让他不至于饿死了。 十三岁的沈渐,连名字也没有,因为吃不饱,浑身瘦得没有二两肉,看上去还没有十岁的孩子大。可厄运不止于此,他母亲在那一年因为一场风寒病逝,鸨母要将沈渐赶下船去。 沈渐不肯离开画舫,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他在画舫上逃窜,身后追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画舫仆役,最后撞倒了要回雅间中的叶栖梧。 叶栖梧被撞得跌坐在地,她皱了皱眉,也没有高声呼痛,只是一身鹅黄的衣裙被一身脏污的沈渐污了。 鸨母知道她是随着两位世家郎君来的小娘子,千万得罪不得,连忙上前赔笑:“都是这不懂事的臭小子冲撞了女郎,我这就把他带下去收拾!” 她一边说,一边狠狠踹了沈渐一脚。 沈渐倒在地上,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是可怜。 叶栖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动静已经惊动了雅间内的叶怀虚和严玉关。今日出行,是因为严玉关说这画舫上有个能做掌上舞的舞姬,叶怀虚这才带着叶栖梧来见识一二。 叶怀虚见叶栖梧跌坐在地上,连忙扶起她:“可是跌得狠了?” 叶栖梧看了沈渐一眼 分卷阅读129 ,淡淡道:“并未,只是这裙子。” 她拉了拉裙摆,一朵洁白的玉兰花已经变成了灰色。 这是叶怀虚吩咐人为她裁的新裙子,裙摆上的玉兰花是用他亲手画的一幅玉兰花做的底,意外污了,叶栖梧当然心疼。 “不过是条裙子,回去我再让人裁十条新的。”严玉关在一旁摇着扇子,安慰道。 叶栖梧扁了扁嘴,不说话。 十条新的也比不得这一条。 这时候,鸨母强行压着沈渐跪在叶栖梧面前:“还不给女郎磕头果果谢罪!” 要是得罪了这两位贵人,她非扒了这个臭小子的皮不可! 眼看着沈渐就要磕下去,叶怀虚连忙阻止:“不必。” 他家梧桐小小年纪,如何受得这样大礼,只怕平白折了福寿。 看着瑟缩的沈渐,叶怀虚皱着眉:“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鸨母便将沈渐的来历尽数说了,叶怀虚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今日之事就作罢,你不可再苛责于他。” 鸨母连忙应声称是。 眼见着三人要回雅间去,沈渐忽然猛地向叶怀虚磕起了头:“小人愿追随郎君,请郎君收下小人!” 他磕得很是用力,地上很快多了一层血迹,叶怀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沈渐知道,这是他唯一摆脱苦海的机会,所幸,他赌对了。 宣威大将军府中,沈渐半跪下去,对萧鎏霜一拜:“沈渐,见过三娘子。” “你如今已是陈国声名赫赫的宣威大将军,不必对叶氏余孽行如此大礼。”萧鎏霜嘴边噙着笑,眼瞳幽深。 沈渐低下头:“若不是骓阳君,沈渐如何能有今日,渐心中都记得。” 十五年前那场惨祸发生时,沈渐不过是京都军中小小将领,一觉起来风云变色,百年世家,京都一手遮天的世家轰然倒塌。 萧鎏霜笑了一声:“我小叔叔对你是救命之恩,严玉关对你,却是知遇之恩,对吧?” 沈渐沉默,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没有勇气去为叶家一事翻案,哪怕他心中很清楚,叶怀虚根本不可能做出私通雍国的事情。 见他如此,萧鎏霜心中不免有些悲凉。她的小叔叔曾经帮过那么多人,救过那么多人,便是叶家腐朽不堪,可她小叔叔却未曾做过什么恶事,偏偏最后,所有恶名都归咎于他,何其不公! “三娘子今日来见我,有何吩咐?”沈渐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萧鎏霜垂头盯着他:“严城千秋宴上,我要你带人,为叶家翻案,为我小叔叔正名!” 沈渐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当日定下骓阳君罪名的旨意乃先帝亲手下的,陛下如何肯改变自己父亲的旨意?” “只要有百官请命,有你宣威大将军表明立场,如何不能?!”萧鎏霜冷声道,“我要的,是尹家和尹东来身败名裂,还我小叔叔一个清名!” 沈渐怔然,若是如此,倒还有操作的余地。将罪名全部归于尹家,先帝只是受奸臣蒙蔽,这才铸下大错。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只差大将军这一阵东风,不知道大将军,可还愿意为了逝者当年的救命之恩,出手相助?”萧鎏霜上前一步,质问道。 沈渐起身对萧鎏霜作了一揖:“骓阳君对渐的恩情,渐此生不敢忘。” 这便是答应了。 萧鎏霜面上也未曾出现什么喜色,声音清清冷冷地道:“千秋宴那日,我自会带人来寻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要带着夏栀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沈渐有些出神,眼前的女子,和十七年前的叶栖梧实在太不相同。 叶怀虚救下沈渐之后,让他跟着严玉关,沈渐因此在严玉关身边做过一段时间仆从,陪他微服出巡。他记得,那个小女郎总是沉默的,安安静静地跟着骓阳君。有时骓阳君同她说话,她浅浅笑起来,嘴边会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先帝严玉关特别喜欢逗她说话,却总是只能得她一个白眼,他也不生气,一笑而过。恐怕对自己的女儿,他也不会这么纵容。 “等等——”沈渐最终还是开口道。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全文高潮,激动地搓手手~ ☆、第八十八章 赴宴 “大将军还有什么指教。”萧鎏霜没有回头, 只轻声道,情绪平平。 沈渐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三娘子, 先帝...他是后悔了的。” 叶家覆灭之后, 先帝常常召他入宫叙话,言语之间总是提起骓阳君。那时沈渐就知道, 他心中不是不愧疚的。 后来先帝身体每况愈下, 沈渐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燃着龙涎香的紫宸殿中。还不过四十岁的严玉关已经两鬓斑白,衰弱得如同垂暮的老人。 谁也看不出, 他曾是和风华无双的骓阳君并称陈国双璧 分卷阅读130 的陈国君王。 多年前,他们一个是出身寻常的皇子, 一个是叶家最得宠的幼子, 孔雀台中, 一群皇子站在叶怀虚面前,严玉关的父皇温声请他选一个做伴读。而叶怀虚, 选中了其中并不算出色的严玉关。 他陪着严玉关从不受宠的皇子走上帝位, 十数年相伴, 成就了陈国双璧的美名。 严玉关浑浊的双眼透过沈渐, 仿佛看见了那个死在他手里,永远离开他的挚友。叶家覆灭,相关一干人等尽数获罪,或抄家斩首,或免职流放,最后, 严玉关竟然只能从沈渐这个被叶怀虚救下的少年身上,怀念旧人。 那时的沈渐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儿,严玉关害死叶怀虚是真,可在他死后又悔不当初也是真,自己这个与骓阳君有关联的小角色,竟也因此得了他青眼。 也是那一日,严玉关派遣沈渐去了边境,沈渐将将到了边境,就收到消息,严玉关病逝于孔雀台中,新帝严城继位。他呕心沥血毁掉叶家,为此不惜牺牲自己此生挚友,最后也只得了这样惨淡结局。 “那又如何?”萧鎏霜语气很淡,她反问道,“难道他后悔了,我小叔叔便能活过来?” 既然已经做下,又何必惺惺作态,仿佛自己是多么不得已一样。 “大将军以为,你说了这些,我便能原谅严玉关?”萧鎏霜讽刺满满。 沈渐再也说不出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深沉的叹息。 终究他只是个局外人,他没有资格替谁原谅谁。 “三娘子这些年过得可还好?”沈渐最后问道。 萧鎏霜沉默一瞬,而后答道:“若是不好,今日我便没有机会出现在你眼前。” “那就好...”沈渐怅然,不论如何,她还活着,先帝和骓阳君都会高兴的吧。 萧鎏霜向远处行去,风吹起她层层叠叠的裙摆,像一圈圈漾开的涟漪。 京都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感觉到平静下的暗流。 转眼便是月余后,此时距离严城的千秋宴也不过还有七日。作为与朝廷联系紧密的落霞山也要上京前来贺寿,掌令杨钊带着三五弟子在这日赶到了京都,于一家客舍中歇脚。 那日见了萧鎏霜后,谢尧便一直留在京都附近,得了自己师父赶到京都的消息,便前来拜见,师徒两人在房中叙话。 “弟子拜见师尊!”谢尧进了门,二话不说半跪下来向杨钊一拜。 杨钊是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不像侠客更像文士。他摆摆手,示意谢尧起身:“起来吧。” 谢尧低着头:“弟子这些年东奔西跑,没能在师尊面前尽孝,心中甚是惭愧。” 杨钊想起往事,摇头道:“一切也怪不得你,不过是命运弄人。” 骓阳君叶怀虚知交满天下,杨钊也曾是其一。偏偏因为谢尧口无遮拦,害了叶怀虚最看重的侄女叶栖梧名声,两人因此淡了交情。 更让杨钊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师弟窃取密令,带着落霞山精锐弟子参与叶家灭门惨案,叶氏全族赴难,落霞山也死伤惨重。就算他最终将师弟于飞白逐出宗门,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谢尧得知事情首尾之后,始终觉得事情的根源错在自己,若不是他失言,也不至于引发这一连串的祸事。这些年,他一直奔波在外,就是想尽力帮一帮叶家相关的人赎罪。 师徒两人对此心照不宣,往事过于沉重,两人也不愿再提。 正在这时,杨钊突然抬头,看着窗外冷声道:“阁下听了这么久,不如出来一见。” 窗户猛地洞开,夏栀倒挂在窗外,笑道:“不愧是落霞山掌令,功夫比你那师弟好多了。” 夏栀觉得,她要是和这人动起手来,还真未必能赢。难得见到这样的高手,若不是主子有吩咐,自己真想和他打一场。 罢了,还是主子的事重要。 杨钊见到夏栀,心中一凛:“阁下是谁?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这样年轻又功力深厚的女子,他从未遇见过,更猜不出其来历。 夏栀摇摇头:“不是我找你,是我家主子要寻你说话。” 谢尧已然起身护在杨钊身前:“要说话,请他自己来。” 夏栀才懒得理会他:“我家主子就在隔壁,掌令若是有兴趣,便去一见。” 杨钊思虑一番,点了点头。 “师尊...”谢尧有些担心。 杨钊示意他放心,自己要自保还是简单的。 旁边房间的门在杨钊进去之后又合上,谢尧只能等在门外,心中思绪万千。 大约一炷香功夫后,杨钊出得门来,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谢尧心生不妙,赶忙问道:“师尊,怎么了?” 杨钊抬头看着虚空,良久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十五年啊,他逃避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没有躲过。 空寂的房间中,在杨钊走后,萧鎏霜盯着桌 分卷阅读131 上跃动的烛火,眼神怔然。 萧子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夫人其实早就猜到一切,怎么如今还要为了这些人伤神。” 他说着,坐在萧鎏霜身边。 萧鎏霜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我只是不明白...” “这些人自诩是我小叔叔的至交好友,最后却亲手将他推进了深渊。” 这真是太可笑了。 萧子垣揽住她的腰,温声道:“夫人何必想那么多,一切都要结束了。” “是啊...”萧鎏霜喃喃道,“他们,都该跪在我小叔叔灵位前,忏悔——” 七日后。 夜幕笼罩大地,京都中处处灯火通明,今日是严城的寿宴,宫中大设宴席,孔雀台内外都是一片喜气。 各处店铺都打出庆贺陛下千秋的牌子,往日就热闹无比的三分阁更是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面上都是喜色。 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自己别院的纪羡鱼也被强行叫回家中,纪临渊见了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拂袖子骂道:“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 纪羡鱼一双桃花眼潋滟动人,怎么也不像已过而立的人。他听了这话,讪讪地摸了摸鼻梁道:“兄长这话言重了,往日我跟着商队出门,不也常常是一年难得在家么,如今不过是多在别院中住了几日。” 纪临渊冷哼一声:“你这话自己信么?纪羡鱼,是不是为了那个叶氏北北余孽,你连父母兄长也不要了?!” “兄长这是说的什么话?”纪羡鱼叹了口气,纪临渊这么说实在叫他无奈。 “你自己心里清楚!”纪临渊没好气地道,“你将那个叶栖渔养在身边,这京都中都快传遍了!” 纪羡鱼眼神暗了暗:“兄长该明白,我不过是心中有愧。” 他自小和叶栖梧定下婚约,却不止一次伤害了她,最后,眼见她遭逢大祸,为了家族,也只能独善其身。 见他如此,纪临渊也软下声气:“你要娶她做妾也可以,但想迎娶她做正妻,那是万万不可!” 纪羡鱼哭笑不得:“兄长,我不过是因为她是栖梧的妹妹,这才照拂一二,如何能有那般心思?我只当她做妹妹。” “你没有,不代表她没有。”纪临渊的神色并不见放松。“否则这些风言风语是如何传出来的?” 纪临渊有暗中派人盯着叶栖渔,她浅薄的手段便全落在纪临渊眼中,心中颇为不屑。叶家嫡脉唯一保下的血脉竟然成了这般样子,不知骓阳君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羡鱼,你不想入仕我和阿爹阿娘不勉强,可你不能太任性!纪家传承这么多年不容易,不管当年真相如何,和叶家扯上关系对我们有害无利。”纪临渊加重语气。“你不能那么自私,做事之前先为纪家想想!” 纪羡鱼苦笑一声,良久才道:“兄长放心。” 其实他也隐隐约约察觉了叶栖渔的小心思,不过他注定不可能对她有所回应,看来是时候将她送走了。 “我一定不会害了纪家。”纪羡鱼麻木道,无论十五年前,还是现在,他都只能为了家族妥协。 夜枭张开双翼掠过夜空,发出几声嘶哑的叫声。同一时刻,沈渐府上。 萧鎏霜带着叶南枝出现在沈渐面前:“今晚,她会为叶家上告。” 萧鎏霜要的,是沈渐将叶南枝带到千秋宴上。 叶南枝身着烟青色的曲裾,端庄沉静,沈渐皱着眉,并不知道这是谁。 萧鎏霜解释道:“这是昔日叶家幸存的一脉族人,严玉关让她一家看守叶氏祖坟,以示恩德,如今她家中也只剩她一人。” 沈渐这才明白过来,他忍不住又问:“她去上告?” 怎么说,也该是萧鎏霜这个叶氏嫡脉的女郎上告更名正言顺啊。 “这世上,已经没有叶栖梧了。”萧鎏霜脊背挺直,坐姿中也显出世家风范。 话里,是沈渐听不懂的苍凉。 萧鎏霜也不需要他明白:“大将军只需要带她去便可,旁的不用你多虑。” “你不去?” 萧鎏霜含笑道:“我当然要去,还请大将军借我一身侍卫的衣裳。” 原来她要扮作沈渐的侍卫。 沈渐是越来越看不懂她的作为了,可既然答应了,便要去做,沈渐叹口气,派人取来一身崭新的侍卫服。 萧鎏霜要更衣,沈渐自然要先退出去,房中只剩萧鎏霜与叶南枝两人。 “害怕吗?”萧鎏霜问。 叶南枝握紧了袖中的东西,柔声道:“怕的。” 今夜,她要当着陈国所有权贵的面,揭露当年骓阳君叶怀虚被污蔑的真相,状告尹家。若是严城不打算和尹东来彻底撕破脸,那她就会万劫不复。 原来当日萧鎏霜来自己家中,为的就是寻一个上告的人选。想到叶栖渔,叶南枝也明白了萧鎏霜为什么舍弃她。若是叶栖渔,今日恐怕没有胆量做自己将做的这件事。 分卷阅读132 其实叶南枝也不明白,更好的上告人选明明就是萧鎏霜自己,她和沈渐一样不明白,萧鎏霜为什么不肯出面。 不过比起沈渐,叶南枝知道的更多一些,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侧头看向铜镜,镜中女子神色娴静,宛如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一年之前,叶南枝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搅动陈国风云的关键人物。 “可我相信女郎。”叶南枝轻轻笑了起来,清丽的容颜在这一刻异常动人。 时间差不多了,沈渐带着萧鎏霜和叶南枝走出府中,马车轧过石板路,吱呀之声不绝于耳,三人在车中各有心事,相对无言。 此时的孔雀台宫门大开,无数盏宫灯映得黑夜亮如白昼。一辆又一辆马车络绎不绝地驶到宫门前,车中坐的,是陈国中最有权势的一群人。 宫女内侍们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引着这些贵人一路往今日设宴的泰华阁行去。 “到了。”沈渐回过神,带着两人下了马车,眼神复杂地看向高高的宫墙。 越是临近宴席,沈渐越发怀疑自己所做的是不是对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终究是严氏和尹氏欠了骓阳君。 收起所有思绪,沈渐抬脚向宫内走去。没有人注意到,他身后跟的那个略显矮小的侍卫。 有和沈渐相熟的人看见叶南枝,上前奇道:“咱们宣威大将军可算是开窍了,什么时候娶的夫人?我该为你备一份厚礼才是!” 沈渐无奈笑道:“别胡说,这位女郎...乃是故人之妹,今日带她来此,也是受人所托。” 来人了然,原来是来这千秋宴上见识一番啊。他心中觉得沈渐真不解风情,这小女郎姿容甚佳,一看便知道出身不低,该趁此好好献献殷勤,说不定就骗到手了。 沈渐这厮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头呆脑,怨不得现在还娶不到一位夫人。 两人又聊了一番近况,叶南枝略微落后半步跟着沈渐,默默听着。正说话间,泰华阁已是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长一点~ 蟹蟹董小倩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八十九章 状告 泰华阁中, 沈渐被宫女领着坐在了左手第一席。陈国以左为尊,由此可窥得沈渐在严城心中的地位。 沈渐方才坐下, 目光就对上正对面右手第一席的尹东来。只见尹东来举起酒盏, 似笑非笑地对沈渐一敬,随后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两人都算是武官, 却分别坐在左右首席, 而如今的文官之首郎贯之却坐在尹东来之后,只从排位,就能隐隐看出如今陈国朝堂的明争暗斗。 郎贯之看着两人之间的举动, 拢着袖子,笑呵呵的, 仿佛一个寻常的富家翁。但能屹立陈国朝堂这么多年, 他当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尹东来和沈渐从前并没有什么交情, 但因为严城和尹东来几乎已经是撕破脸的状态,沈渐是先帝一手提拔的, 他自然是严城一脉的人, 他和尹东来自然也就成了对立。 面对尹东来隐晦的挑衅, 沈渐俊逸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 随后举杯回敬。 尹东来并没有认出沈渐身边坐的是谁,全场之中也没有几个认识叶南枝的人。唯一认出她的,只有一个纪羡鱼。 她为什么会和沈渐在一起?纪羡鱼皱起了眉。任是如何,他也猜不到宣威大将军沈渐竟然和骓阳君叶怀虚当年有那样一段牵连。 不知为何,在看见叶南枝的那一刻,纪羡鱼心中升起了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他身边的纪临渊察觉到他的异常, 轻声问道。 纪羡鱼摇摇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感觉。毕竟只是猜测,并没有具体的头绪,他只能按下心中隐忧。 泰华阁中,陈国几个巨头间暗潮汹涌,他们之间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朝臣进门落座,相熟的便各自打着招呼,阁中一片热闹。 夜色渐渐将整座孔雀台都淹没,该来的朝臣都已经到来,最后只等着严城入席。 与此同时,长春宫中,叶栖凰换下繁重的宫装,换上一身轻便骑装,火红的颜色曾经是她的最爱,衬得她仿佛一朵燃烧的凤凰花。 镜中的人眉目精致,不施粉黛也清丽动人,时光并未在其上留下多少痕迹。 叶栖凰怔愣地看着铜镜,最后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原来...已经十五年了。” 这十五年,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好在,她终于醒了。 所有宫人都被屏退,寒烟替叶栖凰用木梳绾着漆黑如墨的长发,眼中满是说不出口的担忧。 “寒烟,你跟了我多久了?”叶栖凰轻声问道。 寒烟只觉得鼻尖一酸:“十年了。婢子从一进宫就被选在娘娘身边,到如今,已是十年了。” “十年...”叶栖凰恍惚道,“那真是很久了。” 分卷阅读133 她住进这长春宫中,已经十年了。 算起来,她今年也是三十有余。 叶栖凰这辈子最好的年华,竟是困在严城皇子府中的后院和孔雀台中,如同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 “娘娘就一定要去么?”寒烟终于忍不住开口,“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留在孔雀台里不好么?” 叶栖凰轻笑一声:“留在孔雀台,我便永远都是淑妃。” 永远是别人的掌中雀。 “可我知道,我不是。” 这十五年,她过得浑浑噩噩,蒙蔽自己的耳目,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可是,一切不是她不想就不存在的。 如果不是梧桐回来,她大概永远也醒不过来,永远活在严城和叶常兰为自己编织的那场谎言之中,自欺欺人。 明明知道害了她亲人的罪魁祸首是谁,也没有去面对的勇气! “我要走了,寒烟。”叶栖凰站起身,眉目间再也没有了这些年一直不散的那层轻愁。她神采明艳,眸光流转,叫人又看到了十五年前风华绝代的叶家女君。 “往后,好好珍重自己。”叶栖凰向殿外走去。 寒烟只能流着泪唤了一句:“娘娘...” “我不是什么娘娘。”叶栖凰温柔道,嘴边噙着浅淡的笑意,“我叫叶栖凰,是十五年前因里通外国被灭满门的叶氏血脉,如今,我要去为我的亲人讨一个公道。” 被折断羽翼的凤凰终于还是长唳一声,回到了云霄。 寒烟流着泪笑起来,她该高兴的,她的娘娘这么高兴,娘娘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所以她也该为娘娘高兴才是 “婢子,拜别女郎——”叶栖凰背后,寒烟重重地跪了下去。她知道,无论今日如何,她们也不会再见了。 泰华阁中,时辰已到,在众臣的等待中,严城带着一众宫女内侍缓缓走了进来。严书辞跟在他身旁,虽然不过十三岁,已经有了异于寻常人的气势。 其他皇子嫉妒的眼神直直落在严书辞身上,似乎想用眼神将他身上扎出几个窟窿来。严书辞却是一派淡然自若,叫跟随他的朝臣心中得意。 严城今日身着墨蓝色的常服,长发用玉冠挽起,气势凛然。他已经做了十年帝王,再不是当日的低微皇子。 他扫过阁中,目光与尹东来交错,刹那间刀光剑影,一切尽在无声之中。 严城抬步走上长阶,随着他坐上主位,群臣齐齐起身行礼:“臣等见过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陈国国力昌盛——” 贺声整齐,叫人心神一震。 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弯下腰,包括尹东来,严城只觉得心中一阵快意,这就是权利啊! “众卿平身。”严城抬手,众人随之坐了下去。 之后他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宣布开宴,他身旁的福公公上前一步,扬声道:“陛下吩咐,开宴,乐起——”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说出这句话的叶南枝身上,盯着无数探究和恶意的目光,叶南枝施施然地站起身,缓缓走到殿中。 严城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冷峻的目光落在沈渐身上,叶南枝可是他带来的人。 沈渐垂头,避开严城的目光。 也是因为叶南枝乃是沈渐带来,这时才没有人敢说要将叶南枝拖下去打杀了。所有人都在揣测,这小女郎行事是不是受了沈渐指示。 “殿下何人,何故打断宫宴。”严城眼中尽是不悦,也是他对沈渐多有倚仗,这才压着性子问叶南枝。 叶南枝提起裙角跪了下去:“民女,叶家南枝,乃是当年叶氏旁支族人。” 叶氏?在场大半年纪不到二十余的人,都不知道叶家是谁了。 但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心中都是一紧。 严城沉下脸,听她继续说。 “十五年前,叶家因骓阳君叶怀虚里通外国一事满门被诛,我父一脉因是旁支,未曾得死,又因先帝要我父一脉看守叶家祖坟,以示恩典,我一家得以留在京都。” 严城冷声道:“先帝仁厚,免去你一家流放的罪过,你不好生看守叶氏祖坟,来此作甚!”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该死的人也都死绝了,怎么还有人纠缠不休! 严城的语气冰冷,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换了寻常人,已经在他的威势下闭口不言了。但叶南枝始终那样淡然,她神色平静:“民女今日来,是为了状告当今骠骑大将军尹东来!” 这句话仿佛掷地有声,叫在场所有人都震了三震。尹东来是如今陈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连作为君王的严城也要避让三分,今日竟然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女郎,要告他! 众人看向尹东来,只见他垂着眼眸,把玩着手中酒盏,神情高深莫测。 严城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嘴上便道:“叶南枝,你乃平民,可知以民告官,要先受廷杖三十!” 他话音刚落,沈渐便站了起来:“这是陛下当年 分卷阅读134 赐臣的免罪金牌,今日,臣愿以此,换这位女郎无罪。” 严城被他这举动惊住,他完全不明白沈渐为什么要出手帮叶南枝,沈渐和当年叶家,似乎也并无什么关系。 可沈渐都这么说了,严城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尹东来驳他的意,于是看向尹东来:“尹卿以为如何?” 这种情况下,尹东来能说不么? 他冷笑一声:“既然沈大将军都这么说了,我岂敢不同意?” 尹东来的目光落在叶南枝身上,冰冷刺骨:“我也想听听,这位叶氏旁支的女郎,能说出我什么罪过来。” “既然如此,叶南枝,朕给你这个告状的机会。”严城不觉得叶南枝能成功告倒尹东来,不过能恶心恶心他也不错。 “我要告尹东来,于十五年前构陷骓阳君叶怀虚,以致叶家满门倾覆!” “十五年前,尹东来不过是区区尹家子,入叶氏族学,得骓阳君青眼入仕,后又结识叶家女君叶栖凰,两人定下婚约。谁知此人包藏祸心,从骓阳君手中接过京都军后,勾结文家文永昌,借他一手仿写的技艺,伪造骓阳君与雍国来往,出卖陈国布防等的书信;其后,又与叶家叛徒叶常兰联手,暗中将书信放入骓阳君书房!那叶常兰,正是之前因洛城渠决堤的罪人温如故!” “民女此处,有文家文永昌临死之前画押写就的供词与温如故身边侍卫,落霞山弃徒于飞白的供书,民女请陛下彻查当年之事,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不知内情的,如吴章等,此时已经听得闭上双眼才能忍住泪意。而知道内情的,却清楚叶南枝的话中,少了最重要的一环——先帝严玉关。 若不是严玉关主使,以当日的尹东来如何做得到如此? 可是皇帝会有错么?一个死了皇帝,更不会有错了。所以严玉关只能是被奸臣蒙蔽了,所以一切阴谋的罪魁祸首,都应该是尹东来! 沈渐身后,萧鎏霜嘴边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这世上的公道,只有你足够强。 严城原本还想着,若是叶南枝提起先帝,自己该如何收场,但听她话语之中只将一切都归罪尹东来,忽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个能大大打击尹东来和尹家的机会。 尹东来忽然站起身来,摔了酒盏:“一派胡言!” 听叶南枝说完一席话,印证了这段时日来尹东来的猜想,这一年之中发生的种种,都是有心人故意算计,为的,便是揭开当年旧事! 真是好手段,可惜光凭如此就想扳倒自己,未免太过天真! “凭这两张纸便想污蔑本将军,真是妄想!”尹东来负手而立,自上而下地看着叶南枝,神情轻蔑,“你说本将军伪造书信陷害罪人叶怀虚,那本将军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你伪造这两份供词来污蔑本将军!” 叶南枝平静地回视尹东来:“是真是假,只管查一查不就知道了,骠骑大将军急什么。”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一个叶家旁支,也有资格为叶家伸冤。”尹东来冷笑一声,随后看向严城,“连人证也未曾有,就凭这两张轻飘飘的纸就要指认本将军,陛下还要听此女在这儿胡言乱语么?!” 他的语气,甚至有了几分咄咄逼人。 严城一时犯了难,这的确是个打击尹东来的好机会,可他统领京都军,今日若是彻底惹恼了他...沈渐手中也有兵,可他的军队都驻扎在京都,远水解不了近渴... 尹东来把严城的犹豫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屑地一笑:“既然如此,便让臣替陛下做决定吧,来人!” 他一声令下,守在殿外的侍卫鱼贯而入,就要擒下叶南枝。严城眉心狠狠一皱,高声道:“住手!” 一些侍卫犹豫着停下动作,而另一些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扑向叶南枝。 严城拍案而起,他没想到宫中侍卫竟也有人投向了尹东来,全然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这让他产生了一股浓重的危机感,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 严城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都给朕住手!” 尹东来却同时道:“拿下她!” 冲进来的侍卫便也因此分成了两派,一时局面僵持不下。按照萧鎏霜的安排,正要有人说话,却听殿外传来一道声音:“她没有资格,我呢。” 一身火红的叶栖凰自殿外缓缓而来,严城怔怔地看着她,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向他走来,那么光彩夺目,叫人心神动荡。 而那时的严城,只能站在最外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们上前献媚,连一句话也插不上。 叶家的凤凰羽翼被折断,他小心翼翼将其藏在孔雀台中,没想到十五年后,她还是重新出现在人前。 严城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尽力了,电脑系统崩溃,修了一下午,重装c盘,我的ps,Rstuio…全都要重装,现在还没搞完,安详躺平T^T 昨天的评论我有看,但不一一回了,见 分卷阅读135 谅 另,求一求预收啊,这几天预收都没有动过,对于扑gai作者来说,预收很重要啊嘤嘤嘤T^T 最后蟹蟹延陵和烟涯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九十章 定罪 泰华阁中一片沉寂, 无数人因为叶栖凰的出现骤然失声,在场有不少叶栖凰的旧识, 见她活着, 心中更多是高兴。 如纪临渊,便忍不住感慨道:“她竟然还活着。” 叶家凤凰叶栖凰, 当时年慕少艾, 纪临渊也曾对这位女郎有过男女之思。或者说,当时京都少年中,谁不曾肖想过叶栖凰呢? 偏偏最后, 这只凤凰选择落在了尹家的枝上,更让人没想到, 那之后不久, 叶家倾覆, 叶家的凤凰也在火中凋零。 纪临渊感慨不已,他身边的纪羡鱼却直愣愣地看着叶栖凰, 不对... 纪羡鱼曾经和叶家姐妹相熟, 自然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叶栖凰, 可是他敢肯定, 眼前这个叶栖凰,和他之前见过的萧鎏霜不是一个人。 就算她们的脸再相似,纪羡鱼也能肯定,她们不是一个人!可是,如果眼前的人是叶栖凰,那么自称叶栖凰的萧鎏霜又是谁? 纪羡鱼只觉得薄雾中的真相, 在他面前缓缓揭开了一角神秘的面纱。 叶栖凰的出现,与之前萧鎏霜以她的名义做出的事情形成了完美的闭环,除了少数几人,再不会有人知道叶栖梧的存在。 叶栖凰有没有想到这一点?萧鎏霜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叶栖凰突然出现,其实让她眼中也忍不住出现一抹惊色。如果说今日的一切都是她的谋划,那么,叶栖凰的出现就是她唯一一件没有预料到的事。 萧鎏霜一时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骊山行宫一见,她对这个嫡姐是彻头彻尾的失望,利用起她来也是毫不手软。她是真的没有想过,叶栖凰今日会出现。 叶栖凰是昔年叶氏女君,是叶氏全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嫡长女,萧鎏霜对她也是了解的,以叶栖凰的聪明,加上萧鎏霜也没有掩饰,她要猜到今日会发生的事并不难。 你是终于清醒了么?萧鎏霜嘲讽地笑了笑,可惜啊,太晚了。 严城的目光自从叶栖凰进来后,便一直停在她身上。他无力地坐了下去,严城清楚地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今日之后,陈国再没有淑妃,严城不可能将自己藏匿一个被先帝定下罪名的女子之事公之于众。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淑妃病逝。 比他更心惊的,是坐在他身旁的严书辞,他紧紧握住了酒盏,一颗心惶惶地沉了下去。 “我乃是叶家嫡长女叶栖凰,当年曾与骠骑大将军尹东来有过婚约,我应当有资格为叶家伸冤吧!”叶栖凰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说道,面对各种探究的眼神,她没有丝毫犹疑。 严书辞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妃,叫叶栖凰。 从她开口那一刻,严书辞便立刻想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他心中翻滚着涌起一股深沉的悲哀,从她出现在这儿的那一刻,她就放弃了自己和父皇。 她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自己?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 原来他们之间母子的情分,那么浅—— 叶栖凰最后停在叶南枝身边,目光浅淡地看着尹东来:“我便是人证,当年便是此人陷害我小叔叔骓阳君叶怀虚,今日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彻查此事,还我小叔叔一个公道!” 在叶栖凰出现之后,尹东来终于变了脸色。 其实叶栖凰作为叶氏族人,并不该做人证,尹东来大可以用这一点继续狡辩,可是在叶栖凰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就乱了。 看着叶栖凰仿佛看待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尹东来只觉得心痛如绞,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天下之大,也不过只有一个叶栖凰,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属于他了。 叶栖凰和尹东来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泰华阁种安静得叫人心惊。 严城看着对峙的叶栖凰和尹东来,虽然为自己即将失去她心痛,但见她这样对尹东来,心中又很是痛快。 在一片静寂之中,还是尹东来主动开口道:“陛下觉得,应当如何?” 他语气低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问题又回到了严城面前。尹东来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和自己彻底撕破脸皮的胆量,他是不是有胆子,为了美人不要江山。 尹东来心里已经起了杀意,这杀意的对象包括叶栖凰。他的确心悦叶栖凰,可这份喜欢建立在她没有妨碍自己的前提下,一旦她阻拦了自己的路,尹东来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十五年前如此,十五年后,亦是如此。 严城被尹东来问得一窒,放在桌案上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的确没有胆量做出选择,他没有胆量接受彻底惹怒尹东来的后果。 严城性情中的优 分卷阅读136 柔寡断,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萧鎏霜不会允许事情就这么结束,她辛辛苦苦策划的这一场好戏,怎么能就这么结束? 只见沈渐起身向严城一拜:“臣请陛下,彻查当年骓阳君叛国一事!” 尹东来森寒的目光如利剑一样落在沈渐身上,沈渐微微垂着头,淡然自若。 就在这时,吴章也起身一拜,高声道:“老臣请陛下,彻查当年骓阳君叛国一事!” 他一出头,追随他的清流一系也纷纷起身:“臣请陛下,彻查当年骓阳君叛国一事!” 这些人中,或多或少都受过骓阳君叶怀虚的恩惠。只说当年骓阳君广纳门客,开放叶家藏书供天下士子翻阅抄录,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受惠。 纪羡鱼要站起来,他身边的纪临渊察觉到他的意图,死死按住他的手,低声道:“羡鱼!不可胡闹!” 可是这一回,纪羡鱼没有再遂他的意。甩开兄长的手,纪羡鱼站了起来,同样俯身一拜,朗声道:“臣请陛下,彻查当年骓阳君叛国一事!” 十五年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可是现在,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纪羡鱼是第一个表态的世家子弟,在他之后,郑家也连忙表态。郑家之前和尹家闹得不可开交,被打压得极惨,眼见尹东来要倒霉,自然是忙不迭地要掺一脚。 世家之中,与尹家有嫌隙,对其一家独大不满已久的,也都站了出来表态,这大约就是墙倒众人推。 最后,一直笑呵呵的老狐狸太尉郎贯之也站起身,一拂袖子:“臣也请陛下,彻查当年骓阳君叛国一事!” 泰华阁中,无数朝臣都拜了下去,便是尹东来,此时也不由心中一寒。 千夫所指,众叛亲离,这不过是萧鎏霜送给尹东来的第一份大礼。 面对这样的局面,尹东来忽然大笑起来,他心中清楚,今日之事再无法善了了。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想也知道,若是真的重查当年之事,这些人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最后查出来的结果,一定是他背负所有责任,一定是他诬陷骓阳君! 可当年之事,罪魁祸首明明是先帝严玉关,凭什么要叫他背这骂名?!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尹东来狠狠一挥手,咬牙吩咐道:“都给我杀!” 方才被他唤进来的侍卫应声扑向在场的朝臣,就算有一部分没有背叛的侍卫出手抵挡,场面还是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尹家人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如此,只是他们完全左右不了尹东来的作为,家主尹修只能沉着脸,护着家人往后退。 不过这种时候,也没人顾得上他们在做什么。叶栖凰牵着叶南枝的手后退,在沈渐身边看见了一身侍卫服的萧鎏霜。 姐妹俩目光交错,什么话也没有说。 再说尹东来,他下了这道命令之后就飞身向严城处去,袖间匕首寒芒一闪。严城吓得呆立原地,多亏了他身旁的严书辞及时推了一把,匕首在严书辞肩上划出长长一道伤口,严城倒是毫发无伤。 一击不成,尹东来面色阴沉,严书辞不顾伤口喷涌出的鲜血,拉着严城狼狈地往一边逃。 福公公扑上去死死抱住尹东来的腿,尖声叫道:“陛下快逃!” 尹东来狠狠地踹开他,福公公在地上滚了三滚,捂着心口半天爬不起来。 这时候,沈渐已经赶到,抬手架住尹东来的招式,但他没有武器,与尹东来斗起来不免弱了两分。 两招之后,今日前来赴宴的落霞山掌令杨钊也赶到,与沈渐一道对付尹东来。 尹东来冷声道:“杨钊!你落霞山难道也要趟这一趟浑水!” 他和杨钊也算有几分交情,本以为他会置身事外,没想到... 杨钊叹了口气:“骓阳君当年是我至交,当年我对不起他,如今是不能再冷眼旁观。” 面对杨钊和沈渐两大高手,尹东来也不免力有不逮,他狠狠心,向泰华阁外退去:“走!” 选择追随他的内宫侍卫也如潮水般向外退去,严城见他要逃,声嘶力竭道:“给朕抓住他!” 若是让尹东来逃出去,召集京都军,京都就危险了! 沈渐要追上去,萧鎏霜却在这时到了他身边,按住了他的肩。就是这短短一刻,便失了最好的时间,眼见着尹东来逃出去。 “三娘子什么意思?!”沈渐低声质问道。 萧鎏霜轻笑一声:“若是他现在就死了,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尹东来死在这里,至多就是行刺未遂,可他逃出去,必定会召集京都军谋逆,那样的罪名,才足够尹家和尹东来万劫不复! 而这一次谋逆,也足够让陈国动荡,国力衰弱。 但这时候,还没有人看出萧鎏霜真正的用心。谁会想到,当年叶家不起眼的小庶女,竟会在十五年后摇身一变成为雍国皇后。 沈渐这时只觉得萧鎏霜为了报仇,已经完全没了底 分卷阅读137 线,不惜牵连无数无辜之人。 他隐隐有些后悔。 尹东来带着人逃窜,严城虽然吩咐捉拿,可想也知道,今晚是不可能抓得住他了。宫女内侍将翻倒的桌椅摆正,受伤的朝臣也被带下去治伤,严城便在泰华阁中下了捉拿尹东来的旨意。 既然事已如此,为叶家平反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看了一眼叶栖凰,道:“昔年先帝受罪人尹东来蒙蔽,问罪骓阳君叶怀虚,如今既有人证物证,吴章——” “臣在。”吴章起身一拜。 “由你来调查当年之事,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臣遵旨。” 让与骓阳君有旧交的吴章来调查此事,本身就说明了严城的态度。 顿了一顿,严城又道:“罪人尹东来,见当日阴谋败露,竟敢行刺于朕,立刻下通缉令,缉拿此人!” 他的目光又落到角落里的尹家人身上:“尹家一干人等,尽数打入天牢,待抓住尹东来之后,一并问罪!” 尹修神色惨淡,他知道,他们这些人,是被尹东来放弃了。 尹家因尹东来起复,如今竟也要因为他全族倾覆! 严城又发出一道道诏令,宫中侍卫叛变让他有了十分的危机感,因此立刻便要整肃宫中。 待事情处理完毕,他才疲倦地让众朝臣离开。今日本是他的生辰,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祸事。 朝臣们也都情绪不高,行礼之后各自退去。 叶栖凰没有动,待所有人离开,她走到严城面前。 严城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抬头见是她,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叶栖凰清冷的双眼看着他:“请陛下,将我小叔叔的尸骨归还。” 严城苦笑一声,他竟然还奢望,她是有一分舍不得他:“好,明日...” “现在。”萧鎏霜上前一步,突然开口。 她也一直没有离开,为的就是让严城交出叶怀虚的尸骨,没想到叶栖凰先开口了。 本来见一个小小侍卫打断他的话,严城很是不悦,但随着萧鎏霜抬起头,他愣住了。 严城忍不住看了看叶栖凰,又看看萧鎏霜,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人。不过萧鎏霜和叶栖凰之间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尤其是站在一处时,并不会有人将她们误认。 “你是...三娘叶栖梧。”严城联系起温如故之前与他说过的话,认了出来。 萧鎏霜没有否认,只是哑声道:“将我小叔叔的尸骨——还给我——” 来了京都这么久,萧鎏霜一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叶怀虚尸骨的消息,如今严城应诺,她便再也等不了了。 严城是清楚当年叶栖梧和叶怀虚关系的,甚至还有他父皇... “你随我来吧。”严城这样说。 当年之事,总算要有一个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高能~ 继续求预收,指路专栏《我靠武力称霸世界》,武力值爆表的皮皮虾女主,轻松向爽文,收藏一个呗~ 蟹蟹吃瓜群众,九尾泽荣,午后霓虹三位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3^ ☆、第九十一章 先帝 到了如今, 一切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严城看着萧鎏霜, 心中是五味杂陈。 叶栖凰是因为自己和温如故联手才侥幸逃得一命, 而叶栖梧呢?是当年的骓阳君留的后手么? 严城摇摇头,不再去想, 起身向泰华阁外走去, 萧鎏霜跟了上去,叶栖凰却没有动。 严城察觉到她没有跟上,回头问道:“你不去?” 叶栖凰微微仰头看着半空:“我想, 小叔叔更想见的,是她。” 她这个委身于仇人苟活, 不顾一切真相的人, 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他? “我能问一句, 你日后要去哪里么?”严城一颗心颤抖,终于还是问道。 叶栖凰面色平淡:“叶栖凰该去哪里, 我便在哪里。” 总归不是在这孔雀台中。 这高高的宫墙和幽深的宫室已经困不住她了。 “好...”严城发出一声气音, 那个字散在空中, 被风一吹便彻底消散了。“你往后...多加珍重吧...” 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 匆匆离去。 严城其实想问她,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点也好。可是这答案他不用问,他也猜得到。 如果她心中有他,今日又何必出现在这里。既然注定要分别, 那不如给自己留一点最后的体面。 严城爱叶栖凰么? 当然是爱的。那是他少年时的梦想,为了她,严城联合温如故骗过先帝严玉关,保住了叶栖凰的性命。 那时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如果事情败露,严城就要面对严玉关的雷霆之怒。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情不知 分卷阅读138 所起,一往而深。 只是他们这一场缘分,终究不过是他强求来的。 严城带着萧鎏霜离开,叶栖凰站在泰华阁中,四周宫女内侍一边收拾一边偷偷瞄着她,窃窃私语。 叶栖凰没有在意这些杂音,抬步向外走去,一出门,迎面遇上了刚刚包扎好伤口的严书辞。 方才在危急时刻,严书辞为严城挡了尹东来的匕首,尹东来逃脱后,他便被人带去包扎了。 没有理会太医让他歇息的嘱咐,严书辞匆匆赶回泰华阁,终于及时拦住了要离开的叶栖凰。 母子俩相对而立,气氛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严书辞主动开口:“你要走了。” 叶栖凰轻声道:“是。” 她云淡风轻的神色叫严书辞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他红着眼眶,高声质问道:“那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就算再聪明,严书辞今年也不过十三岁,自己亲生母亲这样的态度,足以让他的冷静尽数崩塌。 叶栖凰看着他,眼中是一抹悲悯,好像眼前这个少年,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而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你恨我对不对?”严书辞浑身发抖,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因为我是你仇人的儿子,所以这些年,你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我,你恨我流着严家的血脉对不对!” 就算一切阴谋是尹东来主使,可下令的却是先帝严玉关——严书辞是这么认为的。 叶栖凰也没有解释,清清冷冷地说:“你何必问得那么清楚,最后难过的也不过是你自己。” 严书辞声音嘶哑,似哭似笑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你既然恨我,就该在我一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我才是!” 这样他就不必痛苦这么多年,这样他就不必一直为母亲不爱自己而伤心。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没有做好,原来,从一开始,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他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严书辞双目赤红,神色癫狂,与站在他身前始终淡漠冷静的叶栖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栖凰知道他的痛苦,甚至他的痛苦本身就是由她带来的。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这大概也算一件。”叶栖凰直白地说道。 严书辞的确是她的儿子,可是她履行不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带他来到这个世上,却吝啬于给他一点爱意,这本就是她错了。 但错了就是错了,并没有后悔的余地,她给不了严书辞一个母亲应该有的爱,那不如早一点说清楚,别让他一直抱着无谓的希望。 “我是叶家嫡长女叶栖凰,不是谁的妃嫔,不是谁的母亲。”叶栖凰的话宛如一把锋锐的尖刀,直直刺进严书辞的心脏,将他一颗心搅得鲜血淋漓。“严书辞,你是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她从一开始,就是被迫生下你的。” 当初得知她怀孕,严城自是欣喜万分,叶栖凰却是难以接受,委身严城做妾已经是她的底线,她绝不会让一个流着仇人血脉的孩子出生。 可严城说,若是他的孩子死了,他便让温如故与他陪葬。叶栖凰心心念念要为叶家留下一点血脉,只能受了他威胁。 可原来,温如故就是害了叶家的叛徒,她一切的牺牲都成了笑话。被萧鎏霜告知这一切时,叶栖凰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严书辞喉咙中发出奇怪的气音,仿佛困兽临死前的低吼,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从今以后,你便当她死了吧。”叶栖凰说完这句话,与严书辞错身而过。 严书辞微微低着头,嘶哑着声音说:“你恨我对吗?我也恨你——” “但愿我们这一生,都不要再见。” 叶栖凰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这样,再好不过。” * 严书辞带着萧鎏霜走过长长的回廊,福公公被尹东来踹伤,如今正躺在太医院里叫疼,为他们掌灯的便是他的小徒弟。 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弓着腰,提着一盏宫灯走在前面,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声。 深夜的孔雀台是那么安静,连脚步声在此时也显得突兀。 “我们都以为,你与骓阳君一起,死在了那场火中。”严城忽然开口。 萧鎏霜表情冷硬:“那我没有死,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严城苦笑一声:“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只是如今真相大白,作为罪魁祸首的尹东来也将被定罪,你可能释怀一二?” 萧鎏霜问他:“罪魁祸首,真的被定罪了么?” 严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的父皇,先帝严玉关。 “你恨他。” “我有什么理由不恨他。”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我宫里的老人说,当日他对你也是极好的,他常常微服出 分卷阅读139 宫,带着骓阳君和你,逛遍了这京都上下。” 萧鎏霜冷笑着回道:“所以呢?这能改变他设局谋害我小叔叔,这能改变他让我小叔叔蒙受叛国之罪,受无数人唾骂么!” 严城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叹了口气,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不一会儿,远处露出八宝塔高大的轮廓,塔内透出暖融融的烛光。 萧鎏霜皱起了眉:“这里是...” 塔外的守卫不算严密,守在门口的侍卫向严城俯身行礼,他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这是骓阳君死后,先帝建的佛塔,他那时常常来这里诵经礼佛。”严城向萧鎏霜解释道。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萧鎏霜袖中的手指不自然地颤抖一下,她隐约觉得,将要发生又一件她预料之外的事情了。“难不成,严玉关将我小叔叔的尸骨,葬在了这佛塔之下。” 严城只道:“你随我进来,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说着,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先帝严玉关死前醉心佛道,修筑了这高有九重的宝塔礼佛,严城却不笃信佛道,在他登基之后,少有来过此地。 细微的浮尘在空气中暗自涌动,墙角的香炉中燃着上好的紫檀香,烟气缭绕中一尊佛像在大殿中端坐,拈花而笑。 佛前点着一盏长明灯,严城上前,取了一壶灯油为长明灯添上。 萧鎏霜站在旁边,看到长明灯上,写的正是叶怀虚的名字。 她只觉得讽刺无比:“人是他害死的,何必又在此惺惺作态。” 严城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添好了灯油,然后才带着萧鎏霜向上走去。一级一级拾阶而上,直到阶梯的尽头,那是一间静室,大门紧紧合上,严城停住了脚步。 “骓阳君的尸骨,就在这里面。”严城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推开门,随后让开身,示意萧鎏霜进去。 萧鎏霜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目光掠过严城,终于还是走了进去,严城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这间静室是八宝塔的最高层,布置得很是简朴,四周垂着帷帐,正对着门的桌案上放着一块灵位。 萧鎏霜走上前,只见上面刻着“故骓阳君叶怀虚之灵位”,她颤着手抚上那几个字,眼泪终于止不住地落下。 灵位前的香炉中正燃着三炷香,看来是才点燃不久,旁边有一个白瓷坛,桌案前还放着一块蒲团。 “我小叔叔的尸骨呢?”萧鎏霜抹去眼泪,冷声问道。 严城指了指白瓷坛:“那就是骓阳君。” 萧鎏霜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严城重复了一遍:“那就是骓阳君的骨灰。” 萧鎏霜再也维持不了冷静,上前拽住严城的衣领:“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当日那场大火不过燃了一夜,怎么可能将尸身烧成骨灰?!陈人最重死后入土为安,若是尸身成灰,在陈人的观念里,便是不入轮回,只能成为飘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萧鎏霜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想过很多个可能,甚至包括严玉关让小叔叔与他陪葬,却从没想过,严玉关会狠到连一个全尸也不给自己小叔叔留。 他将小叔叔的骨灰放在这高高的九重宝塔之上,伴着青灯古佛,就这么过了十五年! “怀虚...” 苍老嘶哑的声音让萧鎏霜一惊,她这才意识到,这间静室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第三个人。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严城,他却什么都没有说,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萧鎏霜便直直往发出声音的位置去了,穿过重重的帷帐,床榻之上,蜷缩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 他好像做了什么噩梦,表情痛苦,连声叫喊道:“怀虚,我错了——我不该杀你——你别来找我——你别杀我——” 萧鎏霜死死抓住了身边的帷帐,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拽下来。她怎么会不认识这个人,她怎么能不认识这个人?! 在这一刻,萧鎏霜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冷却了。 “严——玉——关——”她念出这个名字,话中是择人而噬的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到周四都有课,只有这么多了T^T 菜鸡作者,在线流泪 蟹蟹有人说 小天使的地雷和九尾泽荣,卧月伏眠,烟涯三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九十二章 了结 床榻上的老人头发花白, 枯槁干瘦,再也看不出半点当年陈国双璧之一的风采。 萧鎏霜却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怜, 她袖中匕首出鞘, 就要直直刺向噩梦中的严玉关。 谁知她的匕首还没有刺出去,睡梦中的老人猛然惊醒, 他伸出双手, 状若疯狂,嘶声道:“来人!有刺客!” 他说着,胡乱地将床上的被褥踢开, 赤脚踏在地上:“谁敢杀朕?!朕是陈国的皇帝!朕会建立无上的 分卷阅读140 功绩!” 他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萧鎏霜和严城的存在,说完这番话, 又哈哈大笑起来。 “叶怀虚, 你就是再聪明, 不也死在我手上了!” “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朕就再杀你一次!” 萧鎏霜怔住了, 严玉关这样, 显然是失了心智。 “十年前, 父皇就疯了。”严城终于开口解释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建八宝塔么?骓阳君死后, 他夜夜噩梦,不得入眠,太医也缓解不了他的痛苦。后来求助方士,方士说,骓阳君怨气不散,才纠缠于他, 必须要将其镇压。” “于是他将骓阳君的尸骨火化,又建了八宝塔,日日都要来此供奉礼拜,想借此获得心安。可是他的幻觉还是越来越严重。” “叶家覆灭后,父皇遭遇了数次刺杀,这也加重了他的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与朝臣在紫宸殿议事,将其误认为刺客,一剑杀了那人。” 严城顿了顿,这才又道:“他在自己最后清醒的时候,把皇位传给我,将自己封入八宝塔,从此天下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不过他这般模样,活着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严城自嘲一笑。“偶尔我来看他,他也认不出我,嘴里只叫着两个名字,一时是骓阳君叶怀虚,一时是梧桐。” “看了他的结局,你会不会觉得,怨气消解了些许。” 严玉关曾经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这是当初叶怀虚选择辅佐他登上帝位的原因,也是他后来要除掉叶家,除掉叶怀虚的原因。 叶家根深叶茂,声名更甚于皇族,唯有除去叶家和叶怀虚,严玉关才能将权利尽数收归皇族,去实现他的抱负。 可惜,就算他如愿除去了叶家,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宏图,就被愧疚和心虚击垮,成了一个疯子。 萧鎏霜只觉得心口一团火烧,怎么也无法平静。如果严玉关没有疯,她绝对不会手软,一定会亲手了结了他。可是他疯了,昔日风流潇洒的陈国陛下,已经成了一个可怜可悲的疯子! 萧鎏霜杀了他又有什么意义?他这样活着,的确与死了无异。 可是她心中那股怨气久久也不能平静,萧鎏霜尖叫一声,冲到桌案前,将上面的香炉一把扫在地上。 香灰洒了满地,萧鎏霜急促地喘着气,抱起叶怀虚的灵位和骨灰。 “他没资格供奉我小叔叔的灵位。”萧鎏霜眼中含泪,却一点也不显得软弱。 她的眉目锋锐而艳丽,像是一把利刃划破所有的阴霾。与叶栖凰相似的容貌看得严城一阵恍惚。 萧鎏霜没有再理会这对父子,抱起叶怀虚的骨灰和灵位向外走去。 严城看着她的背影,承诺道:“是我严氏欠了骓阳君,三娘子放心,我会让吴章,还骓阳君一个公道。” 萧鎏霜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严氏欠她小叔叔的,别的人欠她小叔叔的,她会亲手,让这些人一一付出代价! 在她就要踏出门的那一刻,疯癫的严玉关忽然看向她的方向,扬声道:“小梧桐,今日我带你和怀虚去吃杨柳巷最好吃的桂花糕!” 就好像很多年前,萧鎏霜还是叶栖梧的时候,那时候她不到严玉关的胸口高,男人一身便服,摇着折扇走进院中抱起她转了一圈。 小小的叶栖梧气红了脸,连声让他放自己下来。 叶怀虚出了门,斥道:“陛下整日里不待在宫中,只会来我这里欺负我家小梧桐么?” “你家小梧桐整日板着脸做个大人模样,正让人想逗上一逗。”严玉关放下叶栖梧,笑道。“好吧,便算我错了,今日我请你们去吃杨柳巷最好吃的桂花糕,只当赔礼了。” “你也只会拿这桂花糕哄人了!”叶栖梧整了整裙子,哼道。 “那你吃是不吃?” “吃!”叶栖梧理直气壮地说。 隔着长长的时光,萧鎏霜的脸上毫无预兆地落下两行泪来,她缓缓阖上眼。 手中抱紧叶怀虚的骨灰和灵位,萧鎏霜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 底层的大殿中,佛祖拈花而笑,宽容慈悲,旁边那盏刚刚加了灯油的长明灯很是明亮。 萧鎏霜在走出八宝塔的瞬间,又回过身,袖间匕首飞出,将那盏挂起的长明灯击落在地。 小叔叔,我带你回家。 * 萧鎏霜径自出了孔雀台,在宫门口,她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萧子垣。 他身着青衣,清雅俊逸,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就照亮了夜。 萧鎏霜知道,那就是她的光。 她鼻尖一酸,只觉得所有委屈都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萧子垣上前将她抱住怀中:“怎么了?” 萧鎏霜将白瓷坛交给他:“这就是我小叔叔。” 萧子垣一惊,没想到严玉关会做得这么绝,连全尸也不给叶怀虚留,怪不得自家夫人会如此伤心。 分卷阅读141 他正要安慰萧鎏霜,却有不知趣的人开口唤道:“丑丫头!” 萧鎏霜回过头,眼中已经变回一片冷然:“阁下有何贵干。” “你不是叶栖凰。”纪羡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萧鎏霜转过身,回道:“那又如何。” “你是栖梧对不对?”纪羡鱼哑声道,“你是我的丑丫头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让他误会她是叶栖凰。 萧鎏霜并不为他眼里的深情动容:“其一,我不是叶栖梧,就算我是,那也同你没有关系。” 纪羡鱼一腔热血被她冰冷的言语浇灭,他怔怔地看着萧鎏霜:“为什么…” 萧鎏霜冷声回答:“请你记住,叶栖梧,早就死在十五年前那场大火里了。” 她不欲同纪羡鱼多说,事实上,萧鎏霜只觉得纪羡鱼这样很是好笑。 叶家还在的时候,他对和自己的婚约百般嫌弃,怎么叶家没了,他反而要装出一副情种的模样,也是好笑。 他的深情,只让萧鎏霜觉得莫名其妙。 “那你呢,”纪羡鱼又道,“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萧鎏霜拉着萧子垣的手走上马车:“自然是极好的,否则,我怎么会站在这里。” 纪羡鱼的双眼还直愣愣地落在萧鎏霜身上,她索性指着萧子垣对他道:“这是我的夫君,他待我很好。” 纪羡鱼被打击得后退一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萧子垣的脸,马车就离开了。 留他独自站在原地,身影凄凉。 纪羡鱼被送回自己别院的时候,已是深夜,他醉得不省人事,一身浓重酒气。 别院中的仆人侍女见他如此,一片忙乱,簇拥着他回房,又有人赶紧去熬那解酒汤。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已经入睡的叶栖渔,她起身前来查看,就看见床榻上醉眼朦胧的纪羡鱼。 “我来吧。”她拿过侍女手中为纪羡鱼擦汗的绢帕,轻声道。 她刚刚抬手,纪羡鱼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睁开眼,望着她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多情动人。 叶栖渔被他笑得羞红了脸,轻声唤道:“二郎君…” 纪羡鱼笑着,一边带着醉意开口:“你知不知道,你三姐没有死。” 叶栖渔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褪了去,她强笑道:“是么?那她…在哪里…” “她就是萧鎏霜啊…萧鎏霜不是什么叶栖凰,她是叶栖梧,她是我的栖梧,是我的丑丫头…”纪羡鱼笑着,桃花眼里却落下两滴泪。 叶栖渔完全混乱了,萧鎏霜不是她的长姐么,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叶栖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羡鱼甩开她的手,又喃喃道:“我没有认出她,我怎么会没有认出她…” 叶栖渔看他这样伤心,再也忍不住,上前想抱住他:“二郎君,她已经有了夫婿,你忘了她吧!何况她有什么好!心机深沉,阴险狠毒,你不要再念着她了!我愿意陪着你,陪着你一辈子!” 纪羡鱼一把将她推开,语气森寒:“你也配同她相提并论!” 叶栖渔跌坐在地上,星眸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纪羡鱼。 “你也配说她的不是。”纪羡鱼带着几分醉意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栖渔,“若不是因为她,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容你留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你是她的堂妹!” 他冷笑一声,携着浑身酒意出门去,徒留叶栖渔在房中默默流泪。 那夜之后,京都开始戒严。 尹东来逃出之后,召集京都军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围攻京都,军中有忠于严城的将领提出异议,都被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好在京都中还有一支守卫城池的兵士,再加上侍卫,让沈渐勉强凑出镇守京都的人手。 严城急发诏令,命人进京勤王,但离京都最近的一支军队,也要急行军十日才能赶到。 沈渐必须靠着有限的人手,撑过这十日,一旦尹东来打进京都,这陈国以后怕就姓了尹。 因此京中气氛很是凝重,再没有了之前那般繁华热闹的景象。 杨柳巷的一家小院中,自那日离开孔雀台,萧鎏霜和萧子垣就隐匿在此处。 叶栖凰出现,顺理成章召集了叶家暗卫,如今也在一处民居中住下,只等洗清叶家罪名。 “主子,今日那沈渐押了尹家人到城头,让他们劝降尹东来,”念秋兴致勃勃地为萧鎏霜转播,“谁知那尹东来果然够狠心,弯弓搭箭,一箭射死了自己的亲弟弟,那尹家家主尹修!” 萧鎏霜面上没有什么波动:“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若是不够狠心,当日尹家式微至那般,他如何爬得上骠骑大将军的高位。” “可主子,万一他真的攻破京都呢?”念秋有些担心,要真到了那地步,他们主仆就只能卷包袱跑路了。 “沈渐没那么废物,连守城十日都做不到。”萧鎏霜说着,在房中叶怀虚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b 分卷阅读142 r   萧子垣也同她一样,对着灵位恭敬地上了一炷香:“擒下尹东来,严城为你小叔叔洗清冤屈的旨意,也该下来了。” 萧鎏霜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道:“你也该走了。” 萧子垣握住她的手:“夫人,等我来接你回家。” 萧鎏霜看向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好。” 我等你,来接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吊你们胃口了,反正周二白天全是课,晚上赶出来发,周二的更新请查收~ 蟹蟹31202989 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九十三章 正名 沈渐穿着一身铁甲, 上面已经沾满干透的血液。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尹东来已经围困了京都十日,城门关闭, 城中食水不能得到补充, 市井之间弥漫开一股恐慌。 城门上的守军到了强弩之末,唯一支撑他们坚守下去的, 是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尹东来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的攻势在近两日越发猛烈,再不顾及手下士兵的生死,几乎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 沈渐只能咬着牙硬撑, 边关十年风霜并没有白费,就算再艰难, 沈渐也带着不足的人手强行守住了城墙。 为了稳定军心, 这些日子他片刻也不敢离开城墙。 刚刚打退尹东来又一波进攻, 沈渐也不敢合眼,虽然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入睡了。 疲惫的士兵靠在城墙上, 他身上有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 如他一样的士兵, 还有许多人。 他是幸运的, 最起码他活到了现在,还有许多人,早早死在了自己曾经的同袍手中。 同为陈国人,他们如今的敌人,却是为了保卫京都而诞生的京都军。 在这个时候,沈渐又一次忍不住怀疑, 自己帮了萧鎏霜究竟是对是错。 为了十五年前的真相,为了还骓阳君一个清白,牵连这么多无关之人,她可曾想过这一点? 如果骓阳君知道,为了他,发生这样的人祸,他一定宁愿自己蒙受冤屈吧。 沈渐没想到叶怀虚一手教养出来的小女郎,竟会成为如今这般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人物。 只是事已至此,便是他后悔,也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远远地有一团黑影向京都飞驰而来,沈渐上前一步,黑影渐近,他看清了飞扬在黑影上方的那张帅旗。 “援军来了——” * 孔雀台中,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紫宸殿,福公公忍不住训斥了一句:“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小太监被骂了也不在意,指着殿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师傅...援军...援军来了!” 就是坐在大殿上方的严城听闻这个消息,也激动地站了起来:“真的?!” “是啊!”小太监缓过气,解释道,“是宣威大将军派人送来的消息,他们在城头看见了黑甲军的帅旗,如今正在反攻叛贼尹东来!” “好!”严城悬了这么多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终归是他赢了。他在原地来回踱步,突然道:“朕要亲自去城墙上督战!” 福公公被他的心血来潮吓得不轻:“陛下,您乃是万金之躯,如何能去那兵荒马乱的地方,若是伤了谁担待得起?” “尹东来这厮犯上作乱,不亲自看着他被枭首,朕心口郁气难平!”严城恨得咬牙切齿。 被围困在京都十日,严城每日吃不好睡不好,就怕沈渐一个不小心没守住,尹东来就带着叛军冲进孔雀台。 福公公便道:“那便由老奴替陛下去城头看一看战况,随时差人向您回禀可好?” 严城沉吟片刻,觉得这样也好,便点头允了。 却说城门外,黑甲军和尹东来冲撞到一起,你来我往打了足有一天一夜,眼见着黑甲军还有增援陆续到来,尹东来知道,自己是赢不了了。 他只能下令撤兵,逃到北边占领一处郡县,再慢慢图谋来日。 沈渐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但他不会再让尹东来逃脱第二次,若再让他逃了出去,占地为王,以后便如跗骨之蛆,时刻威胁着陈国安稳。 所以他一声令下,城门大开,沈渐领着守城的士兵冲了出去,从侧翼包抄尹东来的队伍。 沈渐抬头,对上尹东来布满红血丝的双目,陈国最负盛名的两位大将军在这一刻对上。 沈渐抽出身后□□,高声喝道:“杀——” 杨柳巷小院中,池塘中荷叶已经枯萎,一派衰残枯败的景象。 萧鎏霜一身白衣,安然坐在池塘边,面前放着一架古琴。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放在琴弦上,奏出流水般的曲调。 若是让擅于此道的人听了,一定会觉得她弹得实在不过如此。萧鎏霜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于音律一道,琵琶尤其出色,其他只算得上平平。 只是当年京都中最出名的,就是叶家女君一手琵琶技艺,萧 分卷阅读143 鎏霜便从不曾显露自己的天赋。 叶怀虚喜欢听琴,尤其喜欢萧鎏霜为他抚琴。明明他自己是琴道大家,萧鎏霜的琴艺在他面前可以说是味如嚼蜡,偏偏他就是喜欢。 骓阳君叶怀虚偶尔就是这样古怪的性子。 一曲高山流水奏完,萧鎏霜的手指停在琴弦上:“如何了?” 念秋这才走上前:“尹东来,败了。” “活捉?”萧鎏霜挑了挑眉。 念秋摇头:“这倒没有,他自尽了。” 这并不出萧鎏霜的意料。仇人死了,她脸上却没有露出多少喜色。 还是念秋又问:“主子,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萧鎏霜对她轻轻笑了笑:“快了。” 也是在这时候,萧子垣带着夏栀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一身干练劲装,正是要出门的打扮。 “我该走了。”萧子垣温柔地看着萧鎏霜。 “一路小心。”萧鎏霜言简意赅。 萧子垣失笑:“这分别之际,夫人就不能说几句贴心话么?这一走,我便有好些日子见不着你了。” 萧鎏霜无奈:“也不过就是月余的功夫罢了,你何必做出这样姿态。” 萧子垣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让她起身,随后紧紧抱住萧鎏霜:“我与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萧鎏霜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等我处理了小叔叔的事情,就离开京都。我...等你来接我回家。” “好。”萧子垣放开她,看着她的双眼,“鎏霜,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自己为重。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萧鎏霜眼睫扑闪,上面好像凝了一滴朝露:“我知道,哪怕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会任性的。” 萧子垣最后在萧鎏霜唇上重重亲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待他走后,萧鎏霜让念秋走近,吩咐道:“你帮我去孔雀台幽芳庭中,带一条口信。” 说完这句话,她抬眼,看见天边暮霭沉沉,显出几分寂寥。 穿过长长的甬道,沈渐还没有换了一身血迹的铠甲,就被急召入宫。 因为尹东来叛乱一事,孔雀台中气氛也十分肃杀,来往的宫女内侍低眉敛目,不敢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侍卫一刻不停地在各处巡查,刀鞘撞击轻甲的声音不绝于耳。 沈渐却不由有些失神,他脑中一直回放着尹东来临死前的那一幕。 “你以为你们赢了吗?”穷途末路的尹东来大笑出声。“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算计,你我,甚至严城,不过是那人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她不像骓阳君,是像了不择手段的先帝啊!”尹东来浑身浴血,神色疯狂得叫人害怕,“沈渐,你帮我转告严城,告诉他,我在地狱,等着他!” “陈国,严氏,终究都要随我尹家一起,与骓阳君陪葬!” “大将军?”小太监的呼唤让沈渐回过神来。“大将军怎么了?” 沈渐摇摇头:“无事。” 或许是他多心了,那不过是尹东来在临死之前因不甘而说出的一番疯话,何必想那么多呢。 小太监停下脚步:“陛下正在紫宸殿中等您呢,您快进去吧。” 沈渐点头,抬步走进紫宸殿,严城正端坐在上首。 沈渐上前几步,跪下行礼:“臣拜见陛下,幸不辱命,叛贼尹东来已经枭首。” 严城满意地点点头:“你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传朕的令,将叛贼尹东来的头颅悬挂于城头,暴晒十日以儆效尤!至于尹家——” “尽诛全族,一个不留!” 严城最后一句话里杀气满满,叫沈渐也为之心惊,这是连尹家刚出生的婴孩也不放过。 “朕可不希望,将来再出现什么人,要向朕报仇。”严城意有所指地说。 沈渐便是觉得他这道命令过于狠绝,因为这句话,也不敢再劝,他终究不过是个臣子。 “当日在泰华阁,沈卿为何要为骓阳君出面?朕记得,你和叶家,并无关系。”严城不知怎的提起了这一遭。 沈渐低下头,将事情如实说了。他知道,严城这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尹东来一死,他就成了陈国兵权最重的将军,由不得严城不忌惮。今日之后,他还能不能回到边境,也成了一个未知数。 严城听了他的解释,笑道:“原是如此。这救命之恩,的确该报。” “只是沈卿也要记得,你能有今日,乃是先帝一手提拔。你要忠于陈国,忠于严氏,不能为了什么个人恩仇,忘了家国大义。”严城含笑道。 沈渐的头更低了,他沉声道:“陛下放心,沈渐一生,只忠于陈国,忠于严氏!” 严城满意地笑了。 尹东来做出谋逆之事,当年叶家的案子查起来便没有什么阻力,吴章几乎很顺利地,就得出了当年的“真相”。 他在奏折中将事情来龙去脉叙述清楚,看在叶栖凰的面子, 分卷阅读144 严城很快下了诏令,为叶家正名。 与此同时,因为尹东来获罪的尹家人被关在囚车中,推赴刑场斩首。他们脸色麻木,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再没有往日身为孔雀台十二世家之首的傲气。 那日人山人海,京都百姓蜂拥而至,将囚车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拿着烂菜叶、臭鸡蛋,统统往尹家人身上招呼。 尹家权势滔天,因此受过他门下走狗欺压的百姓为数众多,再加上围困京都十日,大家担惊受怕,如今将一肚子气都撒在了尹家人身上。 眼见一颗颗人头落地,鲜血染红地面,血腥的场景却引得周遭百姓全都拍手叫好,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年,尹家就从权势煊赫走到穷途末路。 曾经受过骓阳君叶怀虚恩惠的旧人,看到这一幕,也觉得心心头一口恶气终于散尽。 严城洗清了叶家的罪名,同时,将叶家原来的宅子——也就是后来被尹家住进的那处,还给了叶栖凰。 叶栖凰带着叶族幸存的暗卫回到这里,看着熟悉的大门,瞬间泪如雨下。 这处宅子让尹家人住了这么多年,同叶栖凰记忆里已经有了不少区别。尤其是当年叶怀虚放的一把火,将他的住处及邻近左右烧得一干二净,后来重建,更没有了从前痕迹。 叶栖凰抹了眼泪,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将尹家先祖灵位全部付之一炬。这是当年叶家的祠堂,尹家搬进来之后,将叶家先祖灵位一把火烧了,如今,叶栖凰也同样这么对尹家。 她小心将先人的灵位放进祠堂,这是她前些日子吩咐人赶制的。数百个灵位将祠堂放得满满当当,这其中有许多人如果活着,还正当壮年,他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叶栖凰的目光一个一个看过灵位,这里有她的父母,她的叔伯,她的兄弟姐妹。按着习俗,未成年的子女是不能入祠堂的,但叶家这般境况,叶栖凰也懒得依照什么习俗。 她只想让这些枉死的亲人魂魄能有归处,日后受香火拜祭,不用做什么孤魂野鬼。 冯律候在叶栖凰身旁,叶栖凰是叶家女君,叶怀虚不在之后,以叶家暗卫的规矩,他就该追随叶栖凰。 冯律盯着这些灵位看了又看,始终没有找到最应该有的那一块,他心中忍不住起了狐疑,却因为身份有别,不敢质问叶栖凰。 叶栖凰放好灵位,本应该焚香祭拜,她却站起身,带着冯律向外走去。 冯律终于忍不住了:“女君这是?骓阳君的灵位还...” 叶栖凰打断了他:“你不觉得,比起我,小叔叔更希望,由她送他回家么?” 冯律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叶栖凰口中的她,指的正是萧鎏霜。 “是啊,主人从前,最疼三娘子了。”冯律喃喃道。 可是当日在泰华阁中,为主子鸣冤的却没有她。冯律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不免生了芥蒂,当日他的主人待她,可说是亲女儿也不为过。 也因为如此,叶栖凰召集暗卫,冯律便带着人到了她身边。 “她会来吗?”冯律低声道。 叶栖凰走到门前:“会的,她一定会来。” 她并不知道冯律和萧鎏霜之间的事。 大门上尹家的匾额已经被摘下,叶栖凰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含着泪轻声笑了起来:“她会来的,她会来送小叔叔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小甜瓜、平生最恨玛丽苏、歌行、卧月伏眠、薰衣草小天使们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九十四章 因果 被送还的老宅门外停着很多辆马车, 或豪奢,或简朴。叶栖凰知道, 这些都是自己小叔叔当年的旧识。 骓阳君叶怀虚, 当年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他有无数至交, 向无数人伸出过援手, 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可是后来,当他死在火中,当他背负着骂名死去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为他开口求情,没有一个人敢为他诉一声冤屈。 人情冷暖, 不外如是。 因此叶栖凰也不想理会这些人, 不管他们做出怎样愧疚的姿态, 也不过是惺惺作态,叫人作呕。 一阵风刮过, 马上就要入冬了, 寒意渐盛。天边是灰白的云霭, 沉重得仿佛就要坠下来。四周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 车轮轧过青石板的声音很是明显,马车停在老宅前,念秋扶着萧鎏霜下了马车。 萧鎏霜今日一身白衣,衬得她很是清瘦,锥帽下的容颜朦朦胧胧,看不清她的神色。叶南枝跟在她身后下了马车, 手中捧着一个木匣。 叶栖凰看着她,轻轻唤了一句:“梧桐。” 萧鎏霜揭下锥帽,神情淡漠。 无数坐在马车中的来人,看着两人几乎一样的容颜,都是一惊。 叶栖凰没能看到棺柩,有些奇怪:“小叔叔的尸骨呢?” 萧鎏霜让叶南枝上前,指着那木 分卷阅读145 匣道:“就在这里。” 叶栖凰和冯律的脸色同时一白。 “欺人太甚!”叶栖凰气得浑身发抖,“严玉关欺我叶家太甚!” 冯律死死看着木匣,不敢相信自己的主人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萧鎏霜却没有理会他们的愤怒,径自往宅子内去了。 祠堂中有些阴暗,两旁燃着小臂粗的烛火,一排又一排灵位前放着几个青蒲团。萧鎏霜停在灵位前,一个个看过去,眼中并不带什么感情。 叶南枝和念秋侍立在一旁,皆是沉默不语。 叶栖凰站在她身后,看着萧鎏霜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 “取出来吧。”萧鎏霜吩咐。 叶南枝打开木匣,萧鎏霜从其中取出叶怀虚的灵位,小心放了上去,而后凝神看着,终于落下泪来。 她跪在蒲团上,深深下拜,一举一动透出无声的悲恸。 萧鎏霜对着叶怀虚的灵位磕了三个头,才又从木匣中取出一块灵位放在了叶怀虚旁边。叶南枝敲响祠堂中挂起的青铜钟,钟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叶栖凰却因为萧鎏霜的举动变了脸色:“梧桐,你这是做什么?!” 那块灵位上,刻的正是叶栖梧的名字。 萧鎏霜施施然站起身,没有说话。 叶栖凰急了,走到她面前:“梧桐,生人怎么能立灵位?!” 这不是咒自己么? 萧鎏霜看向她,目光平淡:“我早已同你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叶栖梧了。” “那你是谁?站在我面前的是谁?!”叶栖凰扬声问道。 萧鎏霜唇色苍白,说出的话冰冷如刀:“我叫萧鎏霜,希望你记住,别再叫我什么梧桐。” 叶栖凰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还要再问,门外却结伴走来不少听见钟声前来祭拜的人。 吴章、杨钊与谢尧师徒、众多世家中人纷至沓来,都要为叶怀虚上一炷香。 叶栖凰只能把质问的话咽下去,无论她心里怎么想,有人前来祭拜,她必须好生接待。 萧鎏霜站在一旁,任凭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表情冷漠,仿佛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大约半个时辰后,叶南枝轻声向萧鎏霜道:“主子,时辰到了。” 前来祭拜的人都等在门外,为的就是等到现在,送叶怀虚尸骨入祖坟。 只是一直不曾见到棺柩,他们心里也有了几分疑惑。 “走吧。”萧鎏霜带着叶南枝和念秋向外走去,叶栖凰只能跟上。 “女君,敢问骓阳君的棺柩?”吴章忍不住问。 叶栖凰鼻尖一酸:“那木匣中,装的便是我小叔叔的骨灰。” 所有人都看见了叶南枝怀中的木匣,心中第一感觉便是不可置信。 吴章抖着手,失声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们曾经是挚友,是名震天下的陈国双璧,何至于绝情到连全尸也不肯给骓阳君留! 叶栖凰压下眼泪,不愿与他们多说,追上了萧鎏霜。 出了大门,萧鎏霜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深深叩首,才又起身,三步之后,她又跪了下去。叶栖凰这才明白,她是要三步一跪五步一叩为小叔叔送葬。 跟随而来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萧鎏霜一个人。 “梧桐,我盼着你开心。我希望你能嫁得一个称心的人,往后冬日煎雪,夏日煮茶,风花雪月作伴,无须烦忧。” 萧鎏霜俯下身,努力扬起一个笑。她怎么能哭着送他回家。 大火中,有人回头对她说:“梧桐,不要恨,不要报仇,我只要,你快快活活地活下去。” 小叔叔,我做不到。 她性情孤僻,自私阴狠,如同影子一样在世间行走。是叶怀虚为她带来一缕光,从此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偏偏有人无情地毁去了这道光。 她怎么能放下,她怎么能原谅? 萧鎏霜面色苍白,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摇摇欲坠,偏偏她还坚持着,不知第几次俯身叩拜下去。 念秋红了眼眶,若是主人在这里,或许还能劝得住,如今主人走了,谁还劝得动主子? 她跟随萧鎏霜也有多年,见她如此,自是心疼不已。 在场的人都没有劝,因为他们都没有资格劝解,包括叶栖凰。 “小叔叔,你有什么愿望么?” “我所愿,不过是天下海晏河清,陈国百姓安宁。”男人姿容清绝,独坐在竹林中抚琴,飞鸟盘桓不去,恍若谪仙降世。 对不起,我大概要毁了您最爱的陈国山河。 当战火由边境蔓延向京都,您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吧。 可我现在是雍国的皇后,这是我的责任。 我能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陈国叶家的叶栖梧,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就让世人只记得,她陪着您一起 分卷阅读146 ,死在了火中吧。 萧鎏霜再次站起身,叶家的祖坟已经近在眼前。她轻轻笑了起来,唇上仿佛也多了几分血色,那一笑,容色倾国。 白瓷的骨灰坛被萧鎏霜亲手放进土里,她空手抓着泥土,一捧一捧地将其掩埋。没有人打扰她,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沉默而静止。 最后,骓阳君叶怀虚的墓碑立在叶栖梧墓碑旁,这算是萧鎏霜最后一点私心。 跟来的人齐齐俯身,对叶怀虚行拜礼。 “我等,送骓阳君归——”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泣。 杨钊走上前来:“三娘子,我落霞山一脉对不起骓阳君,我更是对不起骓阳君!” 当日萧鎏霜与他相见,要他在泰华阁中出手拦住尹东来,杨钊因为心中有愧,依言而行,萧鎏霜的计划才能那么顺利。 “我说过,只要你出手,你和我小叔叔的恩怨便一笔勾销。”萧鎏霜淡淡道。 只是杨钊欠小叔叔的还了,落霞山欠小叔叔的,她来日自会收取。 杨钊面上愧色愈浓,他长叹一声,忽然拔出腰间长剑。寒光闪过,杨钊脖颈上多出一条血线,他半跪下去,在叶怀虚墓前永远垂下了头。 萧鎏霜的眼神还是那般古井无波,杨钊的死仿佛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谢尧冲上来抱住自己师父缓缓倒下的身体,他为萧鎏霜这样冷漠的态度愤怒,却又没有立场去质问她。 杨钊撑着最后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掌令印信放在谢尧手中:“回落霞山...接任掌令...不可...怪罪三娘子...” “师父——”谢尧痛苦地嘶吼一声。 而杨钊脸上带着笑,看着叶怀虚的墓碑,这么多年的寝食难安,如今,他终于解脱了。 萧瑟的秋风卷起萧鎏霜的衣袂,她转过身,再不留恋地离去。 马车外,叶栖凰问:“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车厢中的萧鎏霜答得简单。 她不愿说,叶栖凰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或许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梧桐...你要好好活着,我想小叔叔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叶栖凰衣袂飘飘,像是马上就要乘风而去。“我知你心中怨愤未能将祸首惩治,可世事本就难以尽如人意,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萧鎏霜没有说话,车厢外的念秋挥动马鞭,叶栖凰只能看着马车缓缓远离,眼神怅然若失。 “女君,该回去了。”冯律低着头,提醒道。 叶栖凰轻轻应了一声,问道:“被流放到边境的那些叶氏血脉找到了么?” 温如故已死,丞相府也被抄家,他几个儿子也依照律令被充军。因为温如故曾经的背叛,叶栖凰不可能让他的儿子继承叶家。 叶南枝一脉也已经凋零得只剩她一人,如此便只有派人去边境寻另外几支被流放的叶家旁支血脉。 “寻到了,只剩一对母子,其余的,饿死病死,都没了。已经安排人送他们回京,大约还有几日,就到了。”冯律眼神沉痛,十五年前,谁会想到声威煊赫的叶家会落得这般凋零田地。 叶栖凰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轻声道:“已经不错了。” 叶家不可能再回复往日的煊赫,她只想有一点血脉继承叶家,那便足够了。 她的余生,将会守着叶家数百的灵位,青灯古佛,为他们祈祷往生。 当萧鎏霜的马车离开京都的时候,孔雀台中,庄严的九重宝塔上,睡梦中的严玉关猛然惊醒,他向着半空伸出双手嘶吼道:“我陈国严氏——千秋万代——” 说完,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剧烈地咳嗽。 忽然,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幻影,从床上站起身,踉跄着往静室外走去。 “怀虚——梧桐——”他向着楼梯走去,一脚踏空,直直从上面滚了下去。 最后,他躺在地上,脑后慢慢晕开一滩血迹。严玉关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他尽力往前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怀虚...梧桐...等等我...” 他说着,气息渐渐微弱下去。灰白的头发掩住他半张脸,严玉关浑浊的双眼无力地合上。 这位曾经雄才大略,与骓阳君叶怀虚并称为陈国双璧的帝王,最终孤寂地死在这座他为心安而修筑的九重宝塔中。 萧鎏霜的马车行在荒凉的旷野之中,这时的陈国没有人知道,当她再次回到这里时,将会为这个国家带来怎样的动荡。 当日叶家不起眼的小小庶女,将带着铁骑踏破陈国山河,叫昔日旧人,都在她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看出来就要完结了,厚着脸皮求新文预收《我靠武力称霸世界》,收藏一个呗(*  ̄3)(ε ̄ *) 蟹蟹清欢 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九十五章 攻城 萧鎏霜 分卷阅读147 一行人到吴郡的时候, 正是深夜。 已经是初冬时分,地处北方的吴郡寒意日渐深重, 念秋扶着萧鎏霜走出马车, 小心为她披上雪白的狐裘。 细碎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坠在老树光秃秃的枝丫上, 萧鎏霜微微抬起头:“下雪了。” 念秋也道:“这个时节, 咱们雍国盛京,应该都是一片白雪皑皑了吧。” 雍国苦寒,冬日里常是大雪纷飞, 入眼之处全是雪白一片。 “原来是想家了啊。”萧鎏霜笑道。 念秋弯了弯眉眼:“往日还不觉得,离了盛京这么久, 才发觉真是想念得紧, 要不怎么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护城河的河水应该快要结冰了, 每年这个时候, 夏栀姐姐就会带着我们去河上滑冰, 西城的烧酒最够劲儿, 喝一口整个身子都暖了。过年的时候,赤羽卫里没家的都会去柳姐姐家里,她那么好的厨艺,可惜一年到头忙得紧,也只有这时候肯下厨...” 萧鎏霜默默听着,眼中也浮起一层暖意。 雍国物资匮乏, 百年来国力不昌,都是被人欺负的角色,边境还常有蛮夷侵扰,因此也形成了剽悍的民风。 直到萧子垣的父亲继位,励精图治,雍国才日渐昌盛起来。他英年早逝之后,朝政被陆堪把持,陆堪虽然揽权,却也有真本事,雍国在他手上也并没有衰弱。 后来萧子垣收回大权,与萧鎏霜百般筹谋,雍国国力日盛,一举吞并不少周边小国,如吴国等。 “用不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今年的除夕。”萧鎏霜轻声开口。 对于现在的萧鎏霜而言,雍国才是她的家,有萧子垣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郡守府门前,念秋上前敲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清楚。 没一会儿,佝偻着腰的老门房打开了门,浑浊的眼看着主仆二人,问道:“二位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陆景昭做了吴郡郡守,回到吴郡之后,自然有陆家的人上门送钱,除了陆俨,陆家可没人知道他已经被除族。 陆景昭只端着笑脸将人送走,连同那些上门走关系的吴郡豪族。因着如此,背地里没少人骂他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陆景昭也不生气,偌大郡守府就一个老仆一个随从,亏得他未曾娶妻,也忙得过来。 “我家主子与陆郡守约定好了,请他送我家主子出鄢陵关。”念秋解释道。 鄢陵关是出陈国的必经之路,老仆没有怀疑:“两位稍待,老奴这就去禀告家主人。” 不过片刻,陆景昭披着外套匆匆出来迎接。 “女郎来得,比我想象的更快。”陆景昭落后她一步,恭敬道。 “时机已然成熟,该做的铺垫也都做好了,便不必耽误时间,以免夜长梦多。”萧鎏霜回答。“倒是你,可做好了准备?” 她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景昭一眼。巴掌大的脸拥在狐裘中,仿佛蛊惑人心的妖物。 陆景昭恭谨道:“女郎放心,昭不是那等出尔反尔,首鼠两端的人。” 从追随萧鎏霜的那一刻开始,陆景昭就做好了被千夫所指的准备。 萧鎏霜不知想到什么,弯了弯嘴角:“那样最好。我让你联系的人,都如何了?” “其中大都已经联系上,已经去了鄢陵关内城镇,少数因着意外杳无音信,或是已经遇难。” 萧鎏霜也能料到,她当日入陈国带来的一群人,于吴郡四散,等的便是这一日。 “女郎就暂且在此安歇,明日一早,我随女郎前去鄢陵关。”陆景昭将萧鎏霜领到客房,俯身行礼,随后退下。 房中燃着幽暗的烛火,念秋为萧鎏霜解下狐裘:“主子,夜深了,您早些休息。” 连日赶了这么多路,便是念秋也有些疲惫。 萧鎏霜嗯了一声。 房中烛火熄灭,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萧鎏霜打开木窗,下了一夜的雪此时方停了,只见窗外已经是银白一片。萧鎏霜想起,她刚来陈国时,也是这般景象。 陆景昭已经收拾停当,将萧鎏霜请上马车,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往吴郡去了。 吴郡高高的城门在马车后远去,陆景昭掀起车帘,表情冷漠。他曾经在这座城池里住了十多年,从牙牙学语的稚子,到风华正茂的少年。 陆景昭的脸庞上已经有了属于青年坚毅的线条,短短一年,他仿佛脱胎换骨。 他放下车帘,心中一片决然。 鄢陵关内。 这处城镇住的多是鄢陵关守军的家眷,还有一些前来此处倒卖货物的商贾,也被称作鄢陵镇。 简陋的酒肆外酒旗招摇,两辆马车停了下来,在来来往往的人与车之间,并不显眼。 陆景昭走进酒肆,一身厚重棉衣,满脸笑呵呵的掌柜招呼一声:“客人要些什么?” 鄢陵 分卷阅读148 镇上的人对这位掌柜也很熟悉,他在这里开了十来年酒肆,各处的关系都处得极好。 “要二两烧刀子,热得温温的。”陆景昭在柜台上扔下两个大钱,恰好是一正一反。 掌柜表情不变,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抓起钱:“客人放心,我家这烧刀子,包您满意。” 陆景昭盘腿坐在酒肆中,自斟自饮,酒肆中还有几个客人,热热闹闹地谈论着什么。 忽然,有人敲着锣从大街上跑过:“雍国大军来了——” 酒肆中立刻有人跑出去查看,只见不远处的关隘上已经燃起狼烟,陆景昭和掌柜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有人吓得腿肚子发软:“雍国不是才攻下吴国么?怎么又要来攻打我陈国!” “萧清羽真是狼子野心,他难道真想一统天下不成!” “不必担心,这么多年,还没有谁能攻下鄢陵关,雍国也休想!” ...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心思喝酒,一些来此处倒卖货物的商贾已经盘算着赶紧将货物脱手,立刻逃离才好。 掌柜索性也关了酒肆。 不远处的鄢陵关上,守备全副武装地站在关隘上,眉心紧皱。只见下方雍国大军身着黑甲,黑云压城,来势汹汹。 守备看着望不见边的雍国士兵,越发心惊,雍国看来是铁了心要攻打陈国了。 他心中焦灼,镇守边关的沈渐因为陛下千秋宴回了京都,又因为尹东来作乱久久未归,他不过是小小守备,面对这千军万马,已是方寸大乱。 沈渐不在,他送出的求援信也不知能不能搬来救兵。 好在这鄢陵关地势易守难攻,足够他守上一段时日。 奇怪的是,雍国大军没有立刻攻城,反而在鄢陵关外安营扎寨,叫守备心中越发不安。 关隘下有雍国将领上前,高声道:“我雍国二十万大军在此,于守备若是识趣,便将鄢陵关献上,我陛下定会重赏于你!” “休要胡言乱语!”守备在高处扬声道,“我对陈国忠心耿耿,岂是功名利禄能改变的。听说雍国军队战无不胜,无往而不利,可我陈国军队也不是软蛋,要想进鄢陵关,先踏过我的尸首!” 两个人你来我往,都未占得什么便宜,最后雍国将领退了下去。 那将领走入军营中最大的营帐,嘴里道:“那姓于的守备还真是块石头!” 萧子垣坐在营帐中,玄甲加身,一股锋锐之气油然而生。这时的他,与陈国京都中的琴师截然不同,简直像是两个人。 听闻将领这么说,萧子垣一点也不意外:“若是这人这么容易被说动,沈渐也不会安排他来镇守鄢陵关了。” 这可是陈国的门户。 将领看萧子垣一脸淡然地批阅奏折,急的抓耳挠腮,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您究竟有什么后手啊,就给我说说呗。” 如果强攻鄢陵关,他们这二十万大军怕不是要损失一半有余,他家陛下怎么会做这等赔本买卖。 “你且等着看便是。”萧子垣老神在在。 “您就别卖关子了,您不给我说清楚,我一直想不明白,今晚怕是睡都睡不安稳了。”将领讨好道,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余,是萧子垣一手提拔起来的先锋,因此将他作长辈看,说话也没有顾忌太多。 萧子垣并没有被他说动:“正好,你这性子也该磨一磨了。” 将领见问不出来,只能垂头丧气地出了营帐。 一日后,于守备正在关隘上巡视,他眼下青影明显,雍国大军虎视眈眈,他怎么能睡得安稳。早早便醒了,起身来这里巡视。正在这时,亲卫上来通禀,言道吴郡郡守前来。 “他来做什么?”于守备也听说了这位年轻郡守的事。边关苦寒,能做谈资的事情不多,陆景昭算是一桩。 他不过是陆家庶子,上京后只做了个大理寺小吏,偏偏因此结识了吴章,认他做了师傅。吴章起复,先是大理寺卿,尹东来叛乱后,太尉郎贯之做了丞相,他便升职做了太尉。 陆景昭便也身价倍增,年纪轻轻成了一郡郡守,这样运气,怎让人不钦羡。 陆景昭身份在那儿,于情于理,于守备都该见他一见。 守备看向关隘下方,雍国大军并没有攻城的意思,他暂时走开也无碍。于是吩咐城上的守卫严加戒备,一旦有变立刻来报。 关隘下,几十个士兵死死把守住关门,陆景昭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于守备下了关隘,面对陆景昭,先行了一礼,陆景昭也还了他一礼。 于守备的目光掠过陆景昭身后两个护卫,没有什么怀疑。 陆景昭生在陈国,长在陈国,拜素有清名的吴章为师,前途一片光明,于守备怎么也不可能怀疑上他有异心。 将人请到自己平时歇息的小屋,于守备主动为陆景昭倒了一杯茶:“郡守大人因何来此?” 雍国大军兵临城下,虽然他立刻送出了消息,但也不该来得这 分卷阅读149 样快吧。 “是我一位故交要离开陈国,我是来送她的。谁知刚到此处,就听说雍国举兵来犯,这才拜见守备,问问情况如何。”陆景昭笑道。“吴郡就在鄢陵关后,由不得我不担心啊。” 这番话有理有据,于守备立时便信了,他叹了口气:“郡守大人且宽心,某虽不才,要借地利守个月余还是能做到的。只要能撑到大将军接到信报,从京都带兵回援,危机便可以解除。” “雍国狼子野心,某绝不会让他们得逞!”于守备一锤桌面,神情坚毅。 “守备真是一片丹心啊。”陆景昭轻声感叹道。 于守备答:“郡守大人谬赞,我等军人,自该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陆景昭看着桌上那杯清茶,幽幽道:“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于守备没能问出来。 利刃破空而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割了喉。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摔在地上,鲜血在泥地上蜿蜒而行,于守备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不可置信指向陆景昭,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他想叫人,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也不过转瞬,他终于永远地失去了呼吸。 “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忠义之士。”陆景昭坐在桌前,轻飘飘地说完了这句话,他带来的两个护卫如同暗影一样又回到了他身后。 陆景昭举起于守备为他倒的那杯茶,倾倒在于守备尸体前。 “一路走好。”他眼中寒意慑人。 陆景昭站起身,跨过于守备的尸体向外走去,他该去迎接自己的君王了。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又如何?! 他会在权利的巅峰,百年之后,青史上当有他陆景昭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肯定有番外的,别急,可以在这几章评论想看的番外,一定尽量写,么么哒~ 蟹蟹董小倩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九十六章 君临 鄢陵关内正在发生一场血腥的屠杀。 陆景昭带来的侍卫如同出鞘的利刃, 将关内守卫的性命一一收割。 这些士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有死在敌人手里, 反而因为身后的冷箭失去了性命。 在一片血色之中, 披着雪白狐裘的萧鎏霜仿佛与这里格格不入。她冷眼看着这场屠杀,神情冷漠如霜雪。 念秋从袖中掏出烟花放出, 灰白的天空中出现一抹亮色。 地上是蔓延开的鲜血, 天空突然飘起雪花,鹅毛一样的雪花落在地上,又化在血水里, 平添几分苍凉。 陆景昭带着人,踏过鄢陵关守卫的尸首, 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关门。 再说关外, 看见信号的那一刻, 萧子垣轻声一笑:“时辰到了,吩咐大军, 整军, 准备开拨。” 年轻将领一脸茫然, 这鄢陵关挡在这儿, 他们开拨去哪儿? 正在这时,他看见关门缓缓打开,不由瞪大了眼,难不成陛下是神仙下凡,言出法随? 萧子垣踹了他一脚:“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还不快去。” 将领嘿嘿一笑, 转身跑了。 鄢陵关门口,莹白的雪花落在萧鎏霜肩上,她的眉目如水墨写意,在这天地间显出一点寂然。 浩浩荡荡的雍国大军如黑云一样飞驰而来,远远见了萧鎏霜的影子,几个领头的将军先是一惊,随后令手下军士放缓脚步。 几个人翻身下马,远远一揖:“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这声音仿佛会传递,几人身后无数军士纷纷道:“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陆景昭惊异的目光落在了萧鎏霜身上,他虽然猜到了萧鎏霜身份不一般,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身份会如此不一般。 他还真是...踏上了一条青云路啊。 陆景昭笑了起来,他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衬得他清隽的眉目也多了几分肃杀。 在雍国无数兵士前,萧子垣骑着马上前,雪花纷纷扬扬,伴着他一路而来。 千军万马之前,漫天风雪之中,萧子垣向着萧鎏霜伸出手:“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萧鎏霜抬头看着他,这是她的夫君,她将要携手一生的人。 她这一生,总是不幸,却又幸运至极。从前,有小叔叔真心怜惜,待她如女;如今又有萧子垣倾心相护,一路扶持。 清冷的神情忽然变得柔和,萧鎏霜对萧子垣绽出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她轻声道:“好。” 我们,回家。 * 京郊叶氏府宅。 老仆开了门,露出惊喜的神情:“娘子回来了!事情已经办好了?” 叶南枝随他进门,神情静谧:“差不多办好了,老叔近日可好?” “好,都好。娘子这回回来,便不离开了吧?”老仆小心翼翼地问。 叶南枝 分卷阅读150 回答:“暂时不会走了。” 老仆眼中露出几分欣喜:“太好了,太好了...” 他心里是很不赞同叶南枝报仇的,郑家那样大的家族,又岂是他们能撼动的,不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半月后,老仆提着菜篮子,满面愁色地回了府。 “娘子,今日米价又涨了。”老仆忧虑地向叶南枝禀报,“如今新鲜的菜也是越来越贵,更不说鸡鸭。” 米价涨得都快有肉价一样高,便是这样也有人哄抢,照这样下去,他们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这雍国好端端的,为何要攻打我们陈国,这日子,可叫人怎么过!”老仆重重地叹了口气,身形越发佝偻。 叶南枝还是那样沉静,又拿出一些钱放在桌上:“不管什么价格,老叔多买一些米面吧,再过些日子,一切会好起来的。” 老叔点点头:“听说沈渐大将军已经带兵前去迎敌,他战无不胜,一定能打退雍国。” 叶南枝轻轻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仆将桌上的钱收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又问:“娘子...赵郎君马上要成亲了,送了口信请你去,这...” “我是戴孝之人,不便前去叨扰,老叔准备些贺礼送上便是。”叶南枝一怔,随后答道。 赵宇年纪已经不小,和叶南枝退婚后,赵父赵母便开始为他物色新的对象,尤其是眼见世道要乱了,赵家便再也等不及,就在这几日要把婚礼办了。 叶南枝想起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青年,他们称得上青梅竹马,叶南枝原以为自己会嫁给他,相夫教子,那就是一辈子。 可惜有的人生来便注定要行走在刀尖之上,在权势名利中沉浮。 “帮我,向他道一声喜。”叶南枝轻轻地说。 踏出门的老仆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他家大娘子,那般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遇上这么多祸事。 京都气氛越发紧张,百姓惶然不安,原来热闹繁华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偶尔有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不敢逗留。 孔雀台中,严城正对着百官摔折子:“鄢陵关就这么没了!我陈国门户大开,如今雍国的军队就如入无人之境,已经过了吴郡!” 升任太尉的吴章出列请罪:“是臣识人不清,叫那陆景昭杀了鄢陵关守卫,让雍国大军破关而入。” 百官都偷偷瞄着吴章,只觉得他实在倒霉,收了个弟子,居然叛了国。 听说雍国攻打吴郡时,他父亲在城楼之上高声训斥,还带来生母胞弟相劝,他却只道自己已被除族,无家无族,为谁效力乃是自由。 即便城上守卫以至亲性命相要挟,他也毫不在意,简直就是畜生行径。 严城按了按眉心:“朕知道太尉的忠心,全是那陆景昭狼子野心,怪不得太尉。” 他还要用吴章,况且也没有因为弟子犯错就无故株连师傅的。 “沈渐如今到了哪里?”严城又问。 立刻便有人回报:“日前已经到达滁州,据城而守,想必马上就会与雍国大军遭遇。雍国此次派出的是最精锐的铁骨军,由雍国国君萧清羽亲自率领,怕是来者不善。” 雍国此行,显然是想亡了陈国! 严城脸色阴沉,却又毫无办法。他只能躲在这孔雀台中等待前线的消息。 若是京都军还在... 陈国最精锐的两支军队,一是沈渐麾下边疆将士,二便是当日由骓阳君叶怀虚一手组建的京都军。 偏偏因为尹东来叛乱,京都军追随者众,尹东来自尽后,严城将这些叛军尽数斩首,京都军元气大伤。 严城忍不住怀疑,雍国正是因为知道他京都发生了叛乱,这才举兵来犯。 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期盼沈渐能维持他战无不胜的神话,击退雍国。 可惜的是,上天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接连的坏消息传回京都,沈渐在滁州大败,只能率军后退,不过一月,便失了三座城池。 严城听闻,无力地坐在御座之上:“如今怎么办...如今可怎么办啊!”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应答。 严城狂怒地将御案上的奏折尽数扫在地上:“怎么不说话了?你们平时一个个不是都很能说么?!现在怎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百官低着头,任凭他喝骂,气氛沉凝,亡国的阴影笼罩在整个大殿上空。 最后,还是郎贯之上前一步,低声道:“为今之计,唯有割地赔款,方能救我陈国。” “这?!”严城握紧了拳头,“若真是将疆土割让,百年之后,朕如何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陛下,大局为重啊!若是雍国攻到京都,陈国便真的没了!” 严城重重地一锤桌子:“朕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他终于还是下了决定,命人拟旨,只要雍国愿意退兵,便割让鄢陵关以南七座城池与雍国 分卷阅读151 ,并奉上黄金万两。 陈国的求和书送到时,萧子垣正在大帐之中看着地形图,萧鎏霜在一旁看着沙盘,上面大片原本属于陈国的土地已经插上雍国的旗帜。 听完陈国使者来意,萧子垣拿着盖了御印的求和书,轻笑一声:“诚意倒是不轻。” 陈国使者的姿态放得很低:“只要贵国愿意退兵,我国陛下立刻将七座城池和万两黄金奉上,从此以后,雍国和陈国永以为好,雍国为兄,陈国为弟,守望相助。” “听上去不错。”萧子垣挑了挑眉。 陈国使者的脸上露出些微喜色,只是萧子垣下一句却是:“不过,我不同意。” 他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萧子垣将求和书撕碎一扬:“朕能取整个陈国,为何只要七座城池。” 陈国使者颤着手指向萧子垣:“萧清羽,你欺人太甚!” 萧子垣冷笑一声:“欺的便是你们,拖出去。两兵交战不斩来使,朕也不好坏了规矩,今日便饶你一命。” “将他扔出去。”他吩咐左右道。 大帐中的守卫应了一声,将陈国使者强行架了出去。 自始至终,萧鎏霜都没有给陈国使者一个眼神。 萧子垣走到她身边:“夫人,那沈渐的确是个能人啊。” 沈渐退到兖州城,如今已经坚守了十五日。换一个人,恐怕连十日也坚持不了。 “战无不胜的陈国宣威大将军,果真不是虚名。”萧子垣感叹道,若是鄢陵关还在,据此关之险,不知要用多少雍国儿郎的性命才能攻破。 萧鎏霜点了点沙盘上的兖州城:“可惜,他现在已经无路可退。” 兖州一失,雍国军队要打到京都便轻而易举,沈渐必须守住兖州城,如果能拖得够久,让雍国大军的粮草跟不上,到时便能反击。 二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每日都是一个天价的数字。 “夏栀传来消息,押运粮草的队伍被多次袭击,好在发现及时,损失不大。”萧鎏霜又道,她和萧子垣当然看出了沈渐的用意。 “既然如此,那便速战速决吧。”萧子垣下了决断。“可惜了一员悍将,若是他肯归顺我雍国,铁骨军便如虎添翼。” 萧鎏霜摇摇头:“以沈渐的性子,只怕是战死也不肯降的。” 沈渐当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跟在严玉关和他小叔叔身边,受那忠君爱国的熏陶很深,边关苦寒,他坚守十多年,更是磨砺出了不移的意志。 萧鎏霜看向萧子垣:“就让他作为一个将军,光荣地为自己的国家死去吧。” 萧子垣抬手抚上她清冷的眉目:“夫人,一切都要结束了。” 你的噩梦,带给你痛苦与不甘的,都要被终结了。 兖州城外,无数雍国士兵如同黑蚁一样靠近兖州城墙,喊杀声震天。雍国士兵爬上城墙又被打落,血与火一起燃烧,沈渐一.□□死一个刚爬上城墙的雍国士兵,身上伤痕累累,他高举长.枪:“陈国所属,随我杀敌!死守兖州!” 不远处,萧鎏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陆景昭走到她身边,面上是清浅的笑意,仿佛戴着一张假面。 “恭喜殿下,将要得偿所愿。” 萧鎏霜没有说话。 城墙上沈渐终于力竭,数十个雍国士兵将他围住,他仰天长笑:“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杀——” 他的身躯永远地倒了下去,撑起陈国的那座大山轰然倒塌,兖州城墙上的守卫士气一挫。 “沈将军死了!” 萧鎏霜没有再看下去,她知道,兖州城一定是守不住了。 “陆大人可以想想,陈国覆灭之后,你想要什么奖赏了。”她留下这句话,带着念秋走远。 陆景昭看向尸横遍野的兖州城,轻轻笑了。 他想要什么?自然是要万人俯首,翻手为云覆手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 蟹蟹清欢、吃瓜群众、卧月伏眠小天使的营养液~ 这章评论让我看笑了,就此做几点说明: 1.就算没有女主,雍国为了一统天下也是要攻打陈国的,不是因为女主复仇所以陈国才灭亡,相反女主复仇才是顺道! 2.文中反复提及,女主做了雍国皇后,她是雍国人了!就因为她生在陈国,所以皇帝杀了她全家她也应该忠于陈国? 3.我没说过陆景昭是好人,他的三观也不代表我,他做的事在死后一定会被万人唾骂,问题是一篇文里难道个个都要是好人? 4.请不要拿中国人和外国人代入陈国和雍国,这是偷换概念,这篇文借鉴春秋战国,多个国家林立,雍国渐强要谋夺天下,本质同于秦国。要是觉得秦国攻打六国也是错的,那我无话可说。 5.春秋战国多的是凭一张嘴做说客覆灭一个国家的,我写个国家覆灭还要被骂三观不正?以 分卷阅读152 及我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我爱党爱国,但文里的封建王朝值不值得人忠君爱国请自由心证,封建主义必定灭亡蟹蟹。 ☆、尾声 沈渐战死了。 消息传回京都的时候, 上下一片惶然。 寻常百姓倒还罢,雍国入境以来, 军纪严明, 对百姓秋毫无犯。再看已经被攻下的吴国,换了人做皇帝, 日子却是越发红火起来了。 陈国世家也不着急, 至多不就是头上换个主子的事儿,世家传承数百年,可一个王朝的寿命往往也不过百年, 传承越久,易主也就越多。 真正着急上火的, 就是以严城为主的严氏族人了。 可是兖州城已失, 要不了多少时日雍国大军就会来到京都, 京都军元气大伤,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城池。 严城发书向楚、晋等国求援, 却迟迟未曾得到回信。 使者回报, 原来是雍国奉上重金, 换取这些国家冷眼旁观, 严城气得摔了砚台,却毫无办法。 事到如今,若不想做亡国奴,就只有先躲出去,托庇于其他与陈国交好的大国,再图来日。 只是这样做便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简直叫丧家之犬。 严城看着偌大宫室,装饰奢侈,处处精致,但这里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严书辞垂首敛目站在一旁,不曾言语。 严城发了一阵脾气,整个人都变得无力,他颓然看向自己的儿子:“书辞,你我父子,以后恐怕就要流亡于天下。” “父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严书辞劝慰道。 严城点点头:“是啊,只要活着...” “只是这陈国基业,终究是毁在我手上!楚、晋目光短浅!雍国先灭吴国,再攻我陈国,谋夺天下的野心可见一斑!可这些人,却为了些许金银,眼睁睁看着我陈国覆灭,岂知唇亡齿寒,我陈国灭了,他们如何能有好处!” 严城张开双手呼喊:“雍国——萧清羽——天下能人众多,如何能放任你一家独大!” 这厢正考虑着要逃出京都,当晚城外就多了数万大军,萧鎏霜怎么会算不到这一点,她更不会给严城逃出去的机会。 雍国主力攻打兖州城时,萧子垣便暗中分兵,改道去了京都。 雍国并没有攻城,只是围困京都,不容人出入。其将领每日出阵高喊,只要严城受降,就封他为王,雍国却不会伤满城百姓一丝一毫。 京郊叶宅。 叶南枝正在房中刺绣,这些日子不好出门,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老仆在此时走了进来:“大娘子。” 叶南枝抬头,只见老仆苍老的脸上满是忧虑:“已经围城十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好端端的,雍国为何要攻打我陈国,叫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也跟着不安稳。” 叶南枝听闻他这么说,恬静地笑了笑:“雍国国力渐强,而如陈国等疲敝,为君者,自然想的是开疆拓土。分久必合,这也不过是天下大势罢了。” 老仆呐呐道:“可我等是陈国子民...” 叶南枝忍不住冷笑一声,她停下手中动作,望着半空:“雍国还是陈国,对我们这样的寻常百姓,有什么区别?” “在这陈国,世家权势滔天,视法度为无物,将平民性命视为草芥,是非不分,黑白混淆,严氏皇族只知与世家争权,如何关心过我们的死活!” 老朴知道,叶南枝这是想起了自己父亲和幼弟的惨死。 朝上官员多是世家出身,余者也多是世家拥簇,哪里能给叶南枝一个公道呢。 “这些权贵享受着平民的供奉,却未曾为他们做过什么,老叔,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叶南枝眼眶微湿。 老仆无言以对,良久才开口问:“那雍国又比陈国好么?” 叶南枝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于百姓而言,不会更糟了。” 而她,将能用自己的力量,让这天下多一分公道。让像她一样遭受不公,家破人亡的人,能得到一个公道。 叶南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副刺绣,那上面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苍鹰,羽翼丰满,栩栩如生,她轻声又道:“老叔,不必担心,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老仆眼神复杂地看着叶南枝的发顶,点了点头,佝偻着腰出门去。 自从两位郎君走了,大娘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退了与赵郎君的婚事,又出门不知干什么去。 老仆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见识的,他能猜出,这位自己从小服侍的女郎,恐怕是在做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事。 他走到叶正和叶青原的灵位前,虔诚地上了一炷香,低头叩拜,心中喃喃道:“二位郎君啊,请你们保佑大娘子吧,让她平平安安,顺心遂意。” 围城第十二日,雍国主力来到京都外,严城知道,自己是再没有逃脱的机会了。 紫宸殿里,所有的宫女内侍都被他赶了出去,他独自 分卷阅读153 坐在桌案后,双眼通红。 福公公从殿外弓着腰小步走了进来,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张羊皮。 “雍国,又往城上射了一封劝降书。”福公公将羊皮放在桌案上。 严城没有看,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福伯啊,朕从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了亡国之君!”严城重重地捶在桌案上,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福公公跪了下来,膝行两步,悲恸道:“陛下!” 他从严城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就跟随于他,到如今,已经有了二十多年,情分当然不同于一般主仆。 “福公公,为朕研墨,朕要...写一封称臣的...国书...”严城闭上眼,神情挣扎。 “陛下啊!”福公公也是老泪纵横。 严城嘶声道:“朕也没有办法啊,若是称臣,起码还能保住我严氏一族的性命,总不能叫大家一起困死在这城里!” “别哭了,福伯,事已至此,好歹要给自己留一份最后的体面。”严城抹去眼泪,恢复了平静。 福公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桌案旁,拿起墨条研磨,墨色氤氲,一滴泪坠入砚台。 既然做了决定,严城也不再犹疑,拿起一旁的毛笔蘸满了墨汁下笔。 围城第十五日,京都大门忽然打开。 负责看守的雍国将领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连忙擦了擦眼睛,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城门真的打开了。 他骑在马上,连忙领着人上前查看。 只见严城一身冕服——这是他登基与祭天时才会穿的,领着陈国百十位朝臣缓缓出了城来,手中捧着一卷国书,神情肃穆。 “来者何人?”雍国将领虽然猜到严城的身份,但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严城沉声回答:“陈国国君,严城。” 将领又道:“此来为何?” “率陈国百官,向雍国陛下,献上降书,从此我等为雍国臣子——”严城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向他心上扎上鲜血淋漓的一刀。 雍国将领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围了这么多日,可算要结束了。他连忙唤来人,将消息传给大帐中的萧子垣夫妻。 大帐之中,听了禀报的萧子垣看向萧鎏霜,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夫人,一切都结束了。” 尘埃落定,陈国已是雍国囊中之物。 萧鎏霜却露出几分怅然若失的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 萧子垣上前揽住她的肩:“夫人在想什么?” 萧鎏霜这才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若是小叔叔看到这一切,会不会生我的气...”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萧子垣温声道。“夫人,你不是陈国叶家的叶栖梧,是雍国的皇后,你是萧鎏霜,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雍国。” “我们约好了,要叫雍国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要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国家,要让百姓不再生如草芥,要让寒门也有出头之日,要让法度高于权势,能给更多人一个公道——” 萧子垣将她抱入怀中:“即便有错,一切也该归咎于我,你我百年之后,碧落黄泉,哪怕要受刀山火海,自有我挡在你面前。” 萧鎏霜将脸埋在他怀中,任眼泪滑落,她轻声道:“好,不管前路如何,我们一起走。” 我要陪着你,君临天下。 京都城门大开,雍国军队依次有序走入城中,队伍最前,萧子垣骑着一匹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乌骓,玄甲加身,气势凛然。 雍国铁骨军的旗帜飘扬在凛冽的北风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京都百姓沉默地站在周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队伍中的御驾里坐着萧鎏霜,华盖掩住了她的面容。 “那是谁?”有人见军中有女子,不由低声问道。 “雍国萧皇后,就是那个奴婢出身的,亲手诛杀了陆堪的萧皇后。” “据说雍国国君萧清羽独宠她一人,膝下二子一女均是她所出,没想到连率军出征,也要带上她。” “这位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手中有一支赤羽卫,多是女子,还封了官,哪有女子为官的道理,真是...” 寻常百姓是不能如严城一样体会到灭国的切肤之痛的,雍国还是陈国,于他们的区别并不大。便是哭几声故国覆灭,过两日,还是要照常活下去。 雍国军队入城之后,在上官约束之下也少有骚扰百姓,陈国百姓日子又恢复如常,便有了闲心来谈一谈雍国的逸闻。 孔雀台宫门大开,宣政殿中,如往日一样,文武百官侍立左右。唯一不同的,就是严城没有坐在御座之上,而是侍立在御阶之下。 “陛下,娘娘到——” 尖细的声音高喊道,群臣转过头去,只见宣政殿前,缓缓走来两个玄色的身影。 雍国崇黑,因此冕服都是玄色。 黑色的衣袍上用金 分卷阅读154 线绣着龙凤,低调端庄之中又显出几分奢华。 “夫人。”在步入宣政殿前,萧子垣向萧鎏霜伸出手。 玄色的衣裙衬得萧鎏霜肤白如雪,她神情肃然,凛冽如霜雪。看着萧子垣,萧鎏霜露出一个笑,那一刹那,仿佛冰雪初融,树梢枝头冒出新芽。 萧鎏霜将手放在萧子垣手中,他握住萧鎏霜,与她一道走进了宣政殿。 在他们迈入殿内的那一刻,陈国群臣都躬下身去。 在他们弯下的头颅前,萧子垣牵着萧鎏霜缓缓走过大殿,向着台阶最高处的御座走去。 礼官命人奏响乐曲,萧子垣坐上御座,旁边也有早已为萧鎏霜备好的听政之位。 在他们坐下之后,陈国朝臣直起身转向两人,目光也落在了夫妻二人身上。 第一眼看见萧子垣,他们不觉得多么惊讶,不过萧子垣的确比他们想象中更加俊郎年轻。 这个亲自率军,接连攻下吴国和陈国的君王,一点也不像一个将军,反而更像只会吟赏风月,醉心书画的世家郎君。 当陈国朝臣的目光落在萧鎏霜身上的时候,他们的呼吸都乱了,这张脸,对他们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就在不久之前,京都之中,他们亲眼看着她三步一叩五步一跪,将骓阳君叶怀虚的尸骨送回祖坟。 那个在悲痛中独自离开京都的女子,再回到此处的时候,竟然摇身一便成了雍国的皇后! 他们这些人,都必须在她面前低头行礼,跪拜称臣! 严城一颗心剧烈颤抖起来。 叶栖梧,萧皇后。 真不愧是,骓阳君一手教养出来的女郎呵! 就在所有人都惊骇万分之时,礼官又高声唱道:“群臣行礼——” 在这道声音中,陈国朝臣只能齐齐俯身行礼,高声道:“臣等,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不太好写,更得有点晚 这篇文到这里正文就结束啦!感谢各位陪我到这里的小天使,这篇文命途多舛,中间差点写不下去,多亏有小天使们鼓励,给你们比小心心╭(╯ε╰)╮ 好像读书的小天使要开学了,要好好学习呀,最重要的是天天开心! 休息几天会更番外,有想看的一定留言,会尽量写的~ 顺便求一求预收,预收对文章第一个榜单很重要,所以只能厚着脸皮多求几次⊙﹏⊙ 《我靠武力称霸世界》,轻松向甜爽文,有缘我们下本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