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封协议待审核》 分卷阅读1 你有一封协议待审核 作者:十三弦声 chapter 1 三月十三日,星期三,晴。 徐霁拒绝了商务组同事一起吃午饭的邀约,盯着空荡荡的电脑桌面发呆。 技术部老大过来放合同,路过她工位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脑袋:“你这邮箱里……有炸弹?” 鼠标的光标落在邮箱标识上,正被她小幅度地晃来晃去,愣是没点开。 徐霁抬头,面无表情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徐霁手指一动,邮箱冷不丁被点开,技术部老大十分配合地捂着胸口后退一步:“暴力拆弹!” 徐霁丢开鼠标,把这整个业务部的大龄部宠赶走,叹口气重新坐下来。 邮箱里没炸弹,只有一份待审协议书。 邮箱绑了两个地址,工作用的那个早上已经被她清空了,不过是几份采购合同和几份商务合作框架协议而已,麻烦的是她私人邮箱里的那个。 那份文档叫做《离婚协议书》。 狠狠心点开,字体是贴心的微软雅黑5号百分之八十灰行间距2。 男方:卢霖 女方:徐霁 男方与女方于2018年9 月3 日在X区民政局登记结婚,口头约定试婚期一年,现因婚姻关系淡漠,双方自愿协商达成一致意见,订立离婚协议如下: 一、男女双方自愿离婚 1: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自愿签订离婚协议。 2:…… …… 徐霁木着脸,换了个坐姿,垂下眼睑,觉得眼睛被“婚姻关系淡漠”几个字戳得有点酸。 通讯软件稳准狠地跳出来落井下石,正是她“婚姻关系淡漠”的丈夫,卢霖。 卢霖:请问离婚协议你收到了吗? ……请……问…… 徐霁冷静敲字回复:收到了,正在看。 卢霖:嗯……有问题随时沟通,这两天我在学校办手续,周日回A市,如果你需要面谈的话,我周日下午五点半之后都可以。 徐霁动了动手指:没有问题。 那边仿佛是被她噎住了,好半天没说话。 徐霁梗着脖子等,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觉得也没那么酸了。 对面显示了半天的正在输入,终于跳出来两个字:好的。 徐霁瞬间泄气,键盘一推,趴成了一滩。 屏幕又跳出来一行字:我以为,你最起码会愿意跟我好好聊聊的。 然后又在徐霁抬头之前被迅速撤回。 半晌,徐霁抬头,看见那行撤回提醒,心里一动,没忍住:你刚说什么?我去倒水了没看见。 对面回复得及时且平静:没有,打错字了,想跟你约去民政局的时间,下周三可以吗? 徐霁喝了口冷了两个小时的咖啡,回:可以。 对面客气地发来结束语:嗯,那下周三见,你那边到饭点了,记得吃饭。 徐霁没再回,翻了翻对话框聊天记录,上一次聊天是一周前,卢霖找她,客气地说自己觉得两人不太合适,想结束婚姻关系,徐霁没意见,对话总共六行,还得算上徐霁手抖发出的一个句号。 再往前,是一个月前,对话总共两行,是两句“新年快乐”。 再往前,圣诞节,元旦…… 两页不到就翻到了头。 徐霁看见了他们加上好友的第一次聊天。 卢霖:我是卢霖,好久不见。 徐霁:一个小时前,XX咖啡店。 卢霖:……确实。 卢霖:那我直说了,我对这次相亲没有意见,主要看你,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跟我交往? 徐霁记得当时自己被他的直白震住了,咸鱼了二十多年的小鹿竟然摇摇晃晃地来了个不那么标准的鲤鱼打挺。 于是徐霁的理智也鲤鱼打了那么个挺,回:不介意,但我妈催婚催得急,我想我们可以约定一个交往时限。 对面卢霖回复得宛如喝大了: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先领证再交往。 徐霁:明天上午八点,X区民政局。 徐霁瘫在椅子上愣愣地盯着那几行字翻来覆去地看,说难过是假的,从相亲领证到现在也就半年,相处时间拢共两个周末,手都没牵上,两人话还少,哪来多深的感情。 但心里还是不舒服,说不清的感觉,空落落的。 这种空落落一直到半个小时后接到一个电话终于落到了实处。 外卖电话,她常吃的那家海鲜面。 对面外卖小哥咋咋呼呼的:“对不起,刚把你的外卖送到隔壁楼去了,他们电梯还坏了,我现在过去可能会晚十分钟,能不能提前给你点个送达?” 徐霁冷冰冰开口:“不能。” 对面喘了口气,语气有点凶:“你怎么这么不 分卷阅读2 体谅人呢?我爬13楼哎,晚十分钟怎么了?” 徐霁直接掐了电话,十分钟后,在楼下保温箱找到了一份海鲜面。 没加香菜和葱,双份的醋,面里还多加了一份蚝仔。 可是面条已经烂糊了,汤汁也被面条吸收得差不多了,徐霁吃了一口,默不作声丢下筷子。 通讯软件弹出来一条消息,卢霖的: 我猜你这个点儿还没去食堂,估计是不打算吃了,擅自做主给你点了一份面,希望你别介意。 徐霁终于知道自己心里怪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是有点委屈的。 严格算来,她认识卢霖十二年了,高中当了两年的同桌,此后十年,再无交集,直到半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相亲。 十二年,这人一点没变,对谁都没脾气,客气又疏离,像一壶温水,十年如一日地保着温。 连他妈离个婚都要贴心地点份外卖。 徐霁忍了又忍,没忍住,叭叭回过去:你给外卖打个差评吧,他送晚了,面条不能吃了。 对面沉默了挺久的,久到徐霁差点认为是不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无理而让卢霖反感了。 算了,这话是有点不太对。 来不及撤回了,于是又发了一句:算了,我已经吃完了。 几乎是同时,那边跳出来一句:嗯,打完了。 徐霁:…… 真是个行动派。 刚才心里那点不舒服莫名就被冲淡了不少。 沉默了一下,徐霁又忍不住去那家店看评价,果然刷到一条刚发的,账号是卢****,内容写着“给爱人点的,超时了”,然而评分却是实打实的全五星好评。 徐霁:……?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该吐槽“爱人”这个称呼,还是该吐槽那个全五星的“超赞”标识。 …… OOC小剧场: 卢霖: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太健康(语气好像太凶了删掉)再过些天我就回去了,你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想法吗?(感觉像分手宣言太蠢了删掉)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跟你结婚不是我一时冲动。(显得太心机了会被讨厌的吧QAQ删掉)啊啊啊啊啊啊不想这样下去了该怎么说啊全部删掉! 卢霖:我觉得我们可能不是那么合适。 徐霁:你个仙人板板的不是你要结婚的?(删掉)面都没见上几回呢你跟我扯啥犊子不合适呢?(删掉)呸狗东西我看你就是后悔了说不定见到了漂亮小姑娘想赶紧去追(删掉) 徐霁:嗯,我同意离婚。 chapter 2 这个春天多雨,没晴几天又开始下,潮乎乎的惹人心烦。 徐霁临时请了半天假去民政局,约的下午两点民政局门口见,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徐霁看着雨不大,就没上去拿,冒着雨跑了一百多米到最近的打车点。 到的时候卢霖正撑着一柄藏青色的长柄伞站在民政局门口看表。 青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薄的浅灰色羊绒衫,没带包,手里拎了个档案袋。 距离上次见到这人已经快半年,徐霁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从车里钻出来,明明离着十多米,这人却未卜先知似的走了过来,见她开了车门没拿伞,疾走几步,还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于是徐霁就歪在后座等了一会儿。 司机是个话多的,笑道:“来领证怎么都不一起啊,你们年轻人工作也太拼了吧?” 徐霁笑了笑没说话,心想是领证,可惜是离婚证。 民政局人不多,俩人直接进去,按照惯例几个慈眉善目的大爷大妈过来劝解些什么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之类的套话,徐霁偷眼看了卢霖一回,这人正嘴角含笑十分礼貌地听着。 徐霁:…… 装得人模狗样的。 徐霁还记得上次来这的时候。 当时没觉察出来,因为徐霁自己也有点紧张,说实在的,循规蹈矩活了二十来年,这怕是她头一次头脑发热做决定,跟一个十年没见的——勉强算朋友吧——来扯证。 不说别的,光是看着对方的名字都有点眼生。 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劲儿,她愣是梗着脖子把事儿办完了,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拒绝了自愿的宣誓环节。 徐霁记得当时她开口拒绝之后,旁边的卢霖也明显脸色一松。 有点好笑。 办完事儿出来雨还没停,徐霁已经自顾自地在手机上叫了车。 “那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尴尬地住了口。 卢霖眼睛弯了弯:“我今天没事,送你回去吧,你都没带伞。” 徐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司机又是个话多的。 “小夫妻来领证 分卷阅读3 呀,真是郎才女貌,年轻人还是早点结婚好啊!不像我家那小子,三十岁了还跟对象分手,提起来就生气……” 徐霁目光看着窗外,心想早点结婚哪儿好了,这不就离了么。 卢霖坐在副驾,脾气好得很,大约是不好意思让司机冷场,笑眯眯地扯开了话头,聊起了就业话题。 公司楼下有个蓝湾,鬼使神差地,徐霁开了口:“请你喝杯饮料吧?就当——” 出门的时候淋的雨大概都进了脑子里,后半句脱口而出:“就当庆祝你恢复单身。” 这说的什么鬼话。 然而卢霖也脑残得不轻,一本正经地接了一句:“好的,也庆祝你恢复单身。” 徐霁:…… 真是脑残儿女多奇志。 十分钟后,徐霁要了杯奇异果汁,卢霖要了抹茶摩卡,卢霖还贴心地给徐霁多要了一份慕斯蛋糕,好死不死,还是抹茶的。 绿得令人尴尬。 尤其是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启话题的意思。 但其实卢霖不是这样的,半年前相亲那回,徐霁本来只打算去走个过场,做好了一开口就被对方嫌弃到死的准备,毕竟她从前九成的沟通经历都是在和各式刑事案件的当事人沟通,下坑套话带节奏那都是本能操作,加上她习惯性刻薄,平日里没谁乐意上赶着找虐。 结果那场相亲两人硬是聊了两个小时,还不尴尬,全仰仗卢霖话题找得好。 这会儿怎么就成了锯嘴葫芦了。 徐霁低着头拨弄那块可怜的慕斯蛋糕,第六感告诉她,对面这孙子正在看她,但是就是不吭声。 大约是看够了,卢先生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尊口:“瘦了点,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徐霁:……??? 不是,刚离婚呢,您聊这个? 就不能聊聊国际形势行业前景之类的话题吗?还嫌不够尴尬是吧? 但是不能怂,徐霁轻松道:“没有,就是工作有点忙。” 忙个鬼,自打改行在这软件公司做法务,自己就闲成了一条咸鱼,八级台风都懒得翻身的那种。 卢霖语气轻缓,宛如一个慈祥的老父亲:“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胃不太好,别不当回事。” 徐霁受不了了,强行扭转话题:“对了,你工作定了吗?” 卢霖一怔,倒是没坚持自己的话题,下意识答道:“拿了几个offer……” 徐霁“哦”了一声,略略遗憾。 “不过还想再看看。”卢霖不紧不慢接了一句。 “待遇不满意?” “倒也不是,”卢霖摇了摇头,习惯性伸出无名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了敲,算是计数,“第一家是个私企,老板不懂技术,喜欢跟风,产品结构基本靠抄市面上已有的产品;第二家,面试我的顶头上司跟财务总监是婚外情关系,公司氛围不太好;第三家的产品负责人是我学长,公司内部拉帮结派很严重,我去就得默认是站他那边的……” 徐霁:……? 不是你就找个工作,怎么搞得跟宫斗似的? 卢霖看出她的无语,摊了摊手:“真不怪我。” 这么一通打岔,徐霁反而半点尴尬没了,顺嘴就道:“不如来我们公司得了,最近正缺个产品副总的岗,总监是个不太管事的老好人,之前的副总是个姑娘,能力强脾气暴,跟销售部闹翻辞了职,薪水开双倍都没留得住,现在去周游欧洲了。” 卢霖笑了笑:“听起来你们公司部门之间的斗争也挺激烈。” 徐霁摆摆手:“其实也还好,合作做事有摩擦难免的,哪儿都一样。哎我说真的,你要乐意试试我可以给你内推。” 卢霖目光闪了闪:“当然可以。” 徐霁目光扫过眼前的奇异果汁,在一片绿色中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点儿不对。 咋的,离了婚反而要朝夕相处了? 她干巴巴地找补:“内推成功了有一千奖金,到时候请你吃饭。” 卢霖眉眼弯弯:“好的,我会努力。” …… OOC小剧场: 点菜。 思考离婚理由思考了几天无果的徐霁疯狂暗示:来一份奇异果汁。(看见这充满生命力的色彩了吗兄弟,我觉得我头上就是这个色【shai第三声】儿) 卢霖:来一杯抹茶摩卡,再加一份慕斯。 服务员:慕斯我们现在只剩下抹茶口味的可以吗? 卢霖贴心地看向徐霁:可以吗? 徐霁默默咬牙:可以。(看吧兄弟,天意昭昭,我就说我绿了。) chapter 3 嘴快一时爽,事后修罗场。 徐霁发现内部通讯软件的通讯录框架里明晃晃地多出了一位新同事。 卢霖,产品部,产品副总。 也真是见了鬼了,从之前的情况 分卷阅读4 来看,这位卢先生事儿妈得一比,对老板个性、老板私生活、企业文化都有相当高的洞察力以及相当低的容忍限度,怎么到了自己这家从上到下连腰椎间盘都不突出的普通国企,他就迅捷无比地两天面完三轮,周五收offer周一直接来报到了? 徐霁心想大约是年轻人终于被职场磨掉了棱角,懂得将就了。 但是两人的内部对话框里,除了卢霖上班第一天的打招呼,再没别的内容。 相安无事得仿佛两人真不认识。 殊不知徐霁已经想了两周过些天清明节回老家要怎么跟妈妈说自己还没正式结婚就已经离婚了。 要知道,虽然徐霁妈妈不知道女儿已婚,但是却是知道自己有个在国外读书今年回国的准女婿的。 愁死,算了,就说要出差今年清明回不去了吧,能拖一天是一天。 咸鱼法务半死不活地想着。 随手把OA系统里面一份合同点了审批通过。 审批意见懒得多填,反正都是模板合同,又经过销售组和商务组的层层把关,到她这基本不会有太大问题,徐霁心烦意乱地匆匆扫了两眼,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敲了两个字“通过”。 技术部大龄部宠陈序又来溜达,21楼大厅是技术部的地盘,商务部占了两个办公室,而法务部,由于公司有固定合作的律所,所以只给每个事业部分派了一名法务,负责日常的合同审核。 也就是说,徐咸鱼一枝独秀,一个人占了一个部门,蹭在商务部办公室的角落里占了一个工位。 但是徐咸鱼人穷志不短,自己乐滋滋设计了个法务部的招牌,打印装裱起来像模像样地挂在自己工位旁边,颇具仪式感。 大约是那块招牌太过显眼,21楼的领主,技术部老大陈序,时不时就来招惹一下徐霁。 “又跟产品吵架吵输了?”徐霁眼皮都懒得掀。 陈序屁股蹭着一个滚轮椅子,两条长腿使劲儿扑腾,硬生生把自己滚到了落地窗户边,咸鱼法务旁。 “哪儿能呢!”陈序哼哼一声,今日阳光正好,晒得人发困。 徐霁扒拉出法务专用章,给审批完刚打印出来的合同盖章。 啪! 干净利落。 陈序在旁边晃着腿哼哼唧唧:“你知道产品部新来的那位不?” 徐霁顿了顿,意义不明地“嗯”了声。 第二声,表疑问。 陈序满面愁苦地叹气:“我以为,走了一个女魔头,日子能好过点,谁知道空降来的这位更加血雨腥风呐!” 徐霁冷笑一声:“还说你不是吵架吵输了。” 陈序支着脖子撑起上半身,宛如一个壮志未酬就半身不遂的亡国君:“我压根没有开口的机会,怎么能算吵架?那兄弟连技术实现的方向和难点都给我列出来了,我手底下那两个棒槌还垂死挣扎,结果被人啪啪打脸,我怀疑现在整个产品部都知道技术部的棒槌还不如搞产品的懂技术。” 徐霁沉思半晌,就卢霖那壶温水?能把技术部逼成这样? 不应当吧? 出于一个法学狗的严谨,徐霁礼貌地回了陈序一个字:“嗯。” 第一声,表示朕知道了。 陈序沉默半晌,幽幽道:“我就知道,到你这来找安慰,还不如去楼下吃甜品,三十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徐霁一笑:“来,动动你最擅长debug的手,放到你的肋下三寸,抚摸一下你团结的腹肌。” 陈序伸着手刚放过去,就反应过来被驴了,怒道:“程序员的腹肌,你不懂!” 徐霁点点头:“那确实,我不懂程序员。” 言下之意,腹肌我还是懂的。 陈序被她气得翻了个白眼:“知道你至今还单身的原因吗?” 徐霁忙完手里的琐事,抱臂往后一靠,跟陈序摆了个同款瘫:“愿闻其详。” 陈序冷笑一声:“我觉得你得改改这个说话的毛病,就比如说,你看我这么弱小可怜,刚刚遭受心灵的重创,你说,你这时候应该劝我看开点要习惯,还是应该嘲笑我菜得抠jio?” 徐霁认真地思索一番:“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更倾向于嘲笑你菜得抠jio,但是我知道大概应该劝你看开点要习惯。” “我呸!”陈序垂死病中惊坐起:“你就不该提这茬!你说你劝我看开点,和嘲笑我菜有什么区别?” “倒也是。”徐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牲口竟然还会下套了。 陈序苦口婆心:“我求求你了徐法务,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似的任你怼,你学学怎么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吧!你再这样真嫁不出去了。” “放宽心,嫁不出去也不会赖上你的。” 陈序哼哼:“万一呢!” 徐霁失笑。 陈序是个活宝,技术部的程序员们大多沉默寡言,两三台显示器构成了他们的领土疆域,然而陈序是个例外,此人 分卷阅读5 技术水准高,人缘奇好,上至32楼老板办公室,下至4楼后勤部,没有他游荡不了的地方。 再一个原因就是,这货是个富二代,对谁都十分大方,尤其是对女孩子,但他又不是那种轻浮的大方,是以虽然女生缘很好,但愣是半点绯闻没有。 他对徐霁其实是有点特殊的,最起码,这么上赶着找虐的满21楼也就他一个,但他也没别的表示,徐霁倒不至于自作多情,时日久了,虽然21楼私底下都偷偷八卦陈序是不是喜欢徐霁,但两人之间的相处反而十分自然,半点暧昧都没有。 “不过说起来,我听说那家伙年纪轻轻看着人模狗样的,却已经是个离异单身老男人了,你说他长得也还凑合,工作能力吧我就勉强认他一个优秀,收入尚可,按理说应该是择偶市场的抢手货才对吧?”陈序摸着下巴刚长出来的胡茬嘀咕,虽然背后八卦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是不得不说,还挺爽。 徐霁眼皮一跳:“你怎么知道他离婚了?” “楼上行政的小王告诉我的。” 行政小王,长得好看爱打扮,行走的交际花,人生梦想是钓金龟婿,但是陈序这位明晃晃的金龟婿跟她反而是闺蜜关系,究其原因,据说是小王嫌弃陈序人缘太好,看着就不稳重。 “小王是行政的又不是人事的,她怎么知道?” 陈序嘿嘿一笑:“这不明摆着吗?小王去撩卢霖,结果卢霖上来就是一句他离婚了,暂时不考虑婚姻问题,啧啧,你想想那个修罗场,连小王这种脸皮厚度都差点没扛住。” 徐霁:…… 把陈序撵走,徐霁又忍不住开始想,卢霖这人,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从前同学的时候看他只觉得是个话少但是比较好相处的男同学,各方面都不错,但是绝对不扎眼,丢人群里也没什么特色,总归不是学生时期风云人物那一挂的。 这怎么现在行事作风颇有些……狂野呢? 手机闪了一下,是银行卡到账短信,徐霁懒得看,反正横竖就那么点工资,每月30号准时到账。 几乎同一时刻,桌面上内部通讯软件跳出消息。 卢霖:什么时候请我吃饭^_^? 徐霁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为了掩饰尴尬说过一句拿到内推奖金请他吃饭。 点开刚刚那条短信,果然,除了工资之外,还多了一千奖金。 徐霁望着最后那个魔性的颜文字陷入迷茫。 卢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chapter 4 卢霖以前的确不是这样的。 他俩是同乡,高中是那个小城市的市重点,虽然不大,却是有名的考试地狱。 用徐霁的话说,从那所学校出来的,都是战友。 那时候徐霁还是个小矮子,很不起眼,学习中上,偶尔运气好她也能靠着理科分数冲一冲全校前十。 卢霖那会也不起眼,无论是单看某一学科,还是看长相性格,都不是拔尖,以至于卢霖这个名字在成为徐霁的后桌之前,徐霁压根没听过, 高中的小孩子总是很躁动,女生要么崇拜帅气的小痞子,要么仰慕成绩好的学霸,男生就不一样了,男生只喜欢长得好看打扮新潮的姑娘。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徐霁和卢霖,都注定了跟青春校园小说情节无缘。 高一下文理分科之后,偏科严重的徐霁自然选了理科,卢霖没多想,看大家选理科的多,于是也就填了个,开学的时候排座位,徐霁坐他前面。 一个学期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那年的期末考试数学特别难,总分160,徐霁考了158……单科全校第一,卢霖151。 高二开学第一天发试卷,从前往后传的,徐霁一眼看见了卢霖的分数,心里惊讶了一下,因为印象中这人一向不愠不火的,没想到这次能考这么高。 哦对了,那年数学全校平均分八十不到。 课堂上数学老师先是喷了一通班级平均分,然后又夸了夸徐霁,说她拿到了这次的单科第一,徐霁没当回事,心里想的是下节语文,她刚够平均分,不知道会不会被骂。 课间有女生围过来找徐霁请教数学题,徐霁耐心地解答了几个,余光猛地瞥见窗外人影一闪,徐霁脸色一变,迅速告饶:“师太来了,你们快走,我语文考砸了,不想被她盯上!” 几个姑娘嘻嘻哈哈散开,徐霁搓了搓脸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来,却不想听见后面传来一声似乎忍了很久但是没忍住的笑声。 当时语文老师刚踏进教师,全班肃静,这一声笑就显得有些突兀。 师太目光一横:“卢霖,你笑什么?” 徐霁听到后面桌椅的动静,是卢霖站了起来,声音微微带点紧张:“没有,只是看到了一篇比较有意思的文章。” 依稀还有举起书的声音,徐霁想起来刚刚惊鸿一瞥似乎看见他桌面上放着一本欧 分卷阅读6 亨利短篇集。 师太是鼓励大家课外阅读的,闻言罕见地笑了笑,道:“确实应该多阅读,阅读得多了,自然就能培养语感和理解能力,卢霖就做得很不错,所以这次他语文能考138,虽然不是全校最高分,但是也名列前茅了,来拿试卷吧!” 卢霖走上前的时候,徐霁悄悄侧头看了他一眼,正巧碰上卢霖微微低头瞄过来的目光,两人俱是一愣,徐霁有些恼,卢霖却歉然地笑了笑。 徐霁决定假装不知道刚才他其实是在笑话自己的事儿。 然而突然逆袭的戏码并没有出现,那场考试之后,两人又恢复了小透明的状态,同学的热络和老师的热情也都纷纷淡去,唯一的改变大约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稍微熟悉了那么一些。 卢霖话少,喜欢一个人闷在角落里看课外书,他看的书很杂,从科幻世界今古传奇到福尔摩斯阿加莎都有,有时候徐霁也会找他借书看,偶尔会在书的空白处看见卢霖随手写下的简短书评。 隔着十来年的悠长时光,徐霁已然记不清当年他都写了些什么,只是记得,当时她心想,这人吧,有点闷骚。 只是弹指一瞬,徐霁眯着眼睛把思绪抽回来,目光重新落到那个魔性的颜文字上,心里下了个结论: 闷骚变明骚了。 徐霁自然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抿抿唇回过去:今天吧,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叫外卖。 对面半天没回,大约是被她的不要脸给震住了。 徐霁脑补了一下对面卢霖这会儿的表情,低着头悄悄笑得肩膀直抖。 然后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醒醒,离婚了,搞什么初中生的斗嘴调情。 徐霁刚准备找补一下,说开玩笑的,有空的话今晚一起吃饭。 结果手指都碰到回车键了,对面回了消息: 也行,我要这家。 附一个店铺链接,还是熟悉的海鲜面。 紧接着又是一句无缝衔接:为了感谢徐女士的内推,请允许我今晚请你吃饭怎么样^_^? 徐霁头一回觉得自己太他妈的不是对手了。 不只是斗嘴不是对手,连手速都不是对手。 徐霁心如死灰下了外卖单子,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吃什么,索性点了两份一样的,都是自己的联系方式,半个小时之后面到了,徐霁没多想就拎着下了二十楼。 卢霖的产品部在二十楼,他的办公室在最里面的办公室。 换句话说,要送面,得横穿整个20楼大厅,大厅里是埋头苦吃外卖的数十产品狗。 心如死灰的徐法务并不知道,这一天的下午,整个二十楼的产品狗们,都在围绕“楼上那个谁都不鸟的高冷法务竟然亲自来给卢副总送饭是不是打算追他”这个话题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的八卦。 而由于产品部跟技术部积怨颇深,技术部的老大陈序又一贯粘着徐霁,所以整个技术部这一天看向自家老大的眼神翻译过来可以称之为:恨铁不成钢。 无辜的陈序先生美滋滋地在楼下吃完甜品回来,莫名觉得手下们的目光略有些炽热,十分低调了整理了一下发型:个人魅力太大怎么办? 卢霖接过面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道了谢,还十分具有职场技巧地回了句客套话:“我想吃这家面很久了,一直没吃上,真是谢谢你了。” 徐霁腹诽着离开,依然是不紧不慢地穿过大厅,神情一如既往地高冷难以接近,殊不知,在整个二十楼的产品狗心里,她的形象已然崩塌。 而办公室里的卢霖,掰开筷子挑了几根面条送进嘴里,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眼里笑意渐浓。 徐霁这人,看着精明,实则傻得很。 在徐霁的心里,她高中那会儿是个不起眼的小矮子,没什么朋友,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会儿男生群里流行过一个女生难追指数排行榜,徐霁排第一。 好些个男生私底下都表示过对她有好感,原因不外乎是觉得她聪明大气,性格也好,从来不作妖,长得也蛮好看。 倒也不是没有勇士敢挑战过。 卢霖记得有一回,有个校篮球队的家伙,做了一周的心理建设,跑过来跟徐霁表白,结果当时徐霁正在给人讲一道数学题,那哥们也不好意思打扰,沉默地站了五分钟,等到徐霁终于抬起头,他才涨红着脸递过手里的书。 哦对了,当时一群臭皮匠商量,说徐霁这种女孩子,鲜花礼物啥的怕是打动不了,你不如走走文艺路线,送本书,在书里留下点表白的线索。 于是那兄弟买了本诗集,里面有篇余光中的《绝色》,在其中这么几句上做了点标记: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结果这兄弟红着脸把书递过去,徐霁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喜欢看诗集。” 分卷阅读7 那兄弟急了,磕磕巴巴道:“不、不是给你看、看的。” 徐霁眉毛一横,怒道:“那你就是来嘲笑我语文不好的?我就是对语文没兴趣怎么了?吃你家大米啦?” 那兄弟急得宛如一个冒烟的炉鼎,旁边悠悠飘过来一句:“你对语文没兴趣所以就不好好学了?你还有理了?” 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师太阁下。 最后的结果,徐霁被罚站一节课,那兄弟收获了徐霁一道恶狠狠的目光,灰溜溜地走了。 卢霖在她后桌忍笑忍得肚子疼,一整天都有点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所以十来年前卢霖就给徐霁下了结论,这姑娘在感情问题上,是个真傻的。 chapter 5 比起中午这顿暗流汹涌的外卖,晚上那顿环境优雅菜品精致还搭配着背景音乐的正餐倒是显得平平无奇。 徐霁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隔壁桌花了半顿饭时间谈离婚协议的中年夫妇,两人强势又不失礼貌地谈好房产和公司股权的分配以及孩子和宠物的归属,最后开了一瓶价格不菲的红酒,双方都强端着社交型微笑碰了碰杯,然后一个开着宾利一个开着玛莎拉蒂去了不同的方向。 背景音乐放的还是后街男孩的《Bye Bye, Love》,徐霁心想这顿饭的氛围可真他妈的好啊! 一直到吃完出来,卢霖一直温柔得像个面具的脸色才忍无可忍地有点崩,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那个……不好意思,没想到听了一顿饭的离婚案例,下次我重新请你。” 徐霁笑了一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华灯如织,正是一个城市最好看的时候,因为黑暗把所有的不堪都遮了起来。 “其实,女的还是亏了,他们虽然没有聊到离婚理由,但是在他们后桌的屏风后面,有一个孕妇独自坐在那里,她和那男的戴的是情侣手表。” 她眨了眨眼:“我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的,如果这女的足够心狠的话,房产和公司这男的都不一定能留得下。” 夜风有点凉,卢霖犹豫着从包里掏出了个薄薄的灰色羊绒围巾,递到一半没想到她蹦出这么一句,讪讪地缩回手,顺着她的话道:“我倒是觉得,那女的未必不知道。” “嗯?” “男的手上还戴着款式老旧的对戒,女的手上连戒痕都淡了。” 徐霁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若有所指道:“倒也是,患难夫妻,一起创业的,谁比谁傻呢。” 卢霖没多想,只是终于逮到了机会把围巾递过去:“有点凉,我送你回去。” 徐霁没拒绝,她知道卢霖这人固执得很,就算不让送他也会打个车跟在后面确保她安全到家,索性就不矫情地一同打了车。 “我记得你会开车?”卢霖没话找话。 徐霁把脑袋搁在后窗边,零星的灯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晦明不定,半晌才道:“嗯,车坏了,懒得修。” 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之前相亲的时候徐霁是开着她妈妈的小捷达过去的,相亲结束还出于礼貌送了卢霖一程,看她的娴熟车技,应该有车才对,但是上班两周多了,从来没见她开过。 卢霖不好多问,一路沉默把她送了回去。 其实卢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说他听徐霁的长辈提过一嘴说徐霁从前做的是刑辩律师,他不了解这一行,但总觉得这姑娘较真儿的个性很适合做这个,只是不知道为何见面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法务。 再比如说,从前徐霁虽然不爱搭理人,但是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子气儿,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闲来无事看武侠小说的时候觉得,如果真有那种一身傲骨仗剑直行的人,或许就是徐霁这样的,可如今,像是利刃回鞘,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诚然这种懒散的柔和也没什么不好,但卢霖心里总归有点失落。 卢霖一直送到了徐霁的楼底下,看着她上去才走,刚开到小区的车库出口,听见一个刚出来的车主在和保安闲聊。 车主说:“哎里面那辆7系是哪家的啊,都坏大半年了吧也不修修,老放那儿灰都落了两寸厚,小一百万呢也不心疼的?” 保安道:“说的是呢,是个姑娘吧,刚来的时候开过两回,然后就坏那儿了,不知道怎么想的,大约是钱多不在乎吧!” 车主笑着打哈哈:“说的是,哪像我们啊,买个20万的车还得分期,人比人啊!” 卢霖心里一动,让出租车停了一下,自己避开保安直接走了进去,银灰色的宝马7系还算好认,就在距离入口不远的地方,果然厚厚一层灰。 前面被撞凹进去一大块,挡风玻璃也有几道裂痕,后视镜碎了一个。 不是什么惨烈的创伤,卢霖想了想,绕到驾驶座旁边,伸手抹了抹灰,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的痕迹,在玻璃和车门上,有一些凹痕,不可能是撞出来的,倒像是砸出来的。 卢霖不确定这是不是徐霁 分卷阅读8 的车,本能地觉得是,但是又想象不出,徐霁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把车丢这儿落灰半年。 听见有车进来,卢霖快步走了出去,重新上了出租车。 头隐隐发痛,卢霖远远看了一眼徐霁住的小区,心里略略为自己那些阴暗的小心思感到惭愧,不论是故意诓她送外卖,还是偷摸查她的车,甚至故意诱导她邀请他入职公司,都透着一股子猥琐意味。 可似乎,除了这些不太能见人的小手段,他和她之间真就没别的交集了。 原本有个结婚证,是卢霖自己不要的。 卢霖把头靠在车窗上,随着车子的晃动一下下磕在玻璃上,密密匝匝的疼。 就这样吧他想,我没那么坏,我就一点点坏,为了接近你,我就用一点点的坏。 …… 卢霖内心OS: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们两个在这一本正经地讨论离婚案仿佛是有哪里不太对? 徐霁巴拉巴拉一通分析。 卢霖继续内心OS:好的好的我最喜欢听小徐姑娘讲离婚案例了,小徐姑娘真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 徐霁又巴拉巴拉一通分析,得出结论:“所以说,那女的如果这么操作的话,她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卢霖持续OS:那我们离婚你咋啥都不要呢?当时你要是愿意跟我掰扯一下多好。令人头秃.jpg。 徐霁回过神来,发现卢先生站在一旁神情恍惚,眼神复杂,心下一沉:完逑了,职业病又发作了,这下招人烦了吧?得亏前夫先生涵养好,搁别人这会儿该找个借口走人了吧,呜呜呜呜我前夫真的好温柔一男的。 chapter 6 销售部的黄经理是个老油子,从底层销售一步步摸爬滚打混过来的,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素质,但是天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公司里风评差得有目共睹,在客户那却乖巧得宛如上门女婿,是个狠人。 徐霁对他向来敬谢不敏,然而销售那边的合同着实多,一来二去交道打得也不少,姓黄的不太实在,经常为了促成订单私下承诺一些东西,用他的话说,你以为客户有多少懂技术的,还不是凭我一张嘴,那泡面包装还写图片仅供参考呢! 好在合同还得先过商务,商务妹子承受了绝大多数的扯皮业务,徐霁经常看见那姓黄的搅屎棍逮着商务妹子胡搅蛮缠,急赤白脸的仿佛下一秒拳头就要挨上商务妹子白生生的脸蛋。 自从上回吃完那顿氛围莫名的晚饭之后,徐霁和卢霖又恢复到了普通同事的距离,徐霁不是个会主动开口找话题聊的,卢霖这几天似乎也比较忙,细算下来,竟然一周都没正经说上两句话。 徐霁想着想着又悚然,公司人那么多,半年说不上一句话的大有人在,跟卢霖又不是一个部门的,说不上话不是正常的吗? 或者说,说的上话就有鬼了,十有八九是产品合同出了问题,徐咸鱼还没想自虐到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结果下午就说上话了,产品合同出了问题。 黄经理进来叫她的时候她就眼皮一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去了楼下小会议室,发现卢霖、业务部老大朱总、商务妹子严岩都在,还有两个产品部的小年轻,徐霁不认识,大约是新人。 卢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事儿人似的跟她笑了笑,徐霁冷着脸没搭理他,坐到了会议桌的最后。 黄经理先开了口:“是这样的,这份合同出了一些问题,我签合同之前跟项目部的小李和小陈都商量过,确定了客户的需求,合同出来之后,我也看过,当然啦,论法律知识我肯定比不上徐法务,论产品需求我也不如卢副总了解——” 徐霁见不得他这副明捧实踩的嘴脸,凉飕飕地插了一嘴:“不用客气,论酒量我们也不是你的对手。” 这话说得诛心了,业务部都知道,黄经理的单子十有八九都是靠喝酒喝下来的,倒不是说看不起的意思,毕竟喝酒也是一项能力,但是你干了四五年了,连最基本的产品架构都介绍不清,除了喝酒其他的事儿全部推给产品,这就有点过分了,前任产品副总就是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跟他在32楼老板办公室里大吵一架愤然离职的。 黄经理脸色不变,毕竟是酒桌上练出来的脸皮,不动如山。 打了个哈哈继续道:“那我就直接说问题了,这合同里当初对方在我们的合同模板上加了一条,在产品进入正式部署之前,需由乙方确认最终的产品方案是否接受,如果无法接受,则终止本合同中一切合作项目,甲方需退还乙方的预付款。” 一般来说,预付款是不可能退的,尤其是对于这种比较大型的企业定制软件,因为还未进入开发流程,所以前期甲方投入的成本就是产品架构的搭建和UI的设计,在demo和需求基本确定的条件下,最终的方案一般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坏就坏在对方提出了一条“是否接受”,而不是说“需求核验通过”。 换句话说,“需求核验通过”是 分卷阅读9 有完善的核验标准的,比如说根据合同最后的功能需求列表、仿真演示等,但是“是否接受”,就是一个完全基于乙方主观判断的标准,哪怕对方提出说你们的产品负责人脾气太坏我接受不了所以不想要这个方案了,也是说得通的。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都能看见这条条款里的坑,脸色都显而易见地凝重了起来。 “也许……只是个风险条款呢?”产品小李是个工科生,看事情总是很简单。 回答他的是卢霖,他声音不大,还是一贯地温和:“不是的,我们的产品是基于客户实际需求独家定制的,报价远高于市面上绝大多数中小企业,如果——” 他顿了顿,没卖关子,只是皱了皱眉,“如果他们拿到了我们的方案,然后选择不接受,稍微改改找一家做外包的小企业做,成本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无论我们拿出怎样的方案,他们最终都会选择不接受。” 商务小严从没遇到过这种纰漏,吓得有些呆了,讷讷道:“那我们——能不做方案吗?” 朱总沉着脸没说话,黄经理先咋呼开来:“合同里规定了出方案的期限,超出期限我们需要付违约金,直接终止合作同样需要付违约金。” 小严看了一眼,10%的违约金,单子总共两百万,违约金二十万,不算多,但也够大家喝一壶的。 徐霁一直没吭声,坑已经在那了,怎么找补都没用,更何况,她只是法务。 “是我的问题。”她站起来平静地注视着朱总。 这场会并没有什么意义,无非是找个背锅的向上面交代。 朱总摆摆手:“先不说这个。” 黄经理假模假样地帮腔:“我们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问题。” 徐霁梗着脖子没说话,这事儿确实是她的疏漏,是她审合同不够严谨,过手的合同多了,就没能每一件都逐字逐句地去看,再加上商务小严那边向来靠谱,她也就没多留意。 旁边卢霖稍稍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徐霁莫名地就羞耻起来。 她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这样的错误着实不应该,就算是引咎辞职她也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这一刻,她觉得十分难堪。 …… chapter 7 朱总正要开口,卢霖却再次开了口:“朱总,我觉得,我们首先需要反思一下我们自己的产品问题。” 朱总脾气随和,话不多,是个很能镇得住场子的人,闻言也没太大反应,只是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倒是旁边的黄经理有些毛躁,下意识咋呼了一句:“产品有什么问题?我们一年少说几百个项目,不都是这么做的?” 卢霖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几秒钟,等他安静下来才继续说话。 “是,产品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我最近刚刚入职,没有接手具体的项目,但是我翻遍了过去五年里我们做出的成品,从初代的单一办公软件,到现在的所谓集成式办公平台,其实并没有产生质的变化。” 他推开椅子,随手拿了支白板笔,信手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虽然说底层代码始终是保密的,但是我们的整个产品设计理念还处于非常原始的状态,这就给了别人一个非常易于模仿的感觉。换句话说,底层代码是地基,我们有一个非常好的地基,但是我们的上层设计还跟上个世纪贴满白条瓷砖的房子一样千篇一律,随便来个谁都能够模仿着建造出来。” 大约是“贴满白条瓷砖的房子”这个比喻太过形象且易于脑补,徐霁心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偷眼看了一下卢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柔和平静,带着一丝笑意,徐霁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睛。 朱总并没有对他这番话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依然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悄悄拧开了一条缝,一个贱兮兮的声音闯进来:“卢副总,说话不用这么毒吧?” 卢霖微微一挑眉:“难道陈总你觉得现有的那些公厕房很好看?” 抱着电脑蹭进来的陈序尴尬地咳了一声:“那没有,但这不是……权宜之计……” 卢霖随手搁下白板笔,笑道:“既然陈总已经来了,看来我们有望解决这次问题了。” 他略微顿了顿,环视一周,目光在徐霁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淡然道:“我建议,这个项目用四代平台来做。” “开什么玩笑?必赔的东西,你还用四代平台?人工成本翻倍不说,四代平台去年就说要上线,结果卡到现在也没搞出来——” “谁说没搞出来?”陈序一拍桌子站起来,当场把黄经理怼了回去。 要说黄经理耀武扬威多年,金光闪闪的业绩犹如孔雀的尾巴,走到哪招摇到哪,没几个人敢跟他正面刚,上一个跟他刚的产品副总现在还在埃菲尔铁塔下写岁月静好的明信片呢,满公司算来算去,也就剩下陈序这个活宝不怕他。b 分卷阅读10 r   陈序嘚瑟得像个二傻子:“上周,我和咳——卢副总,进行了深入的技术交流,在卢副总的那个……指导下,咳,当然了,主要还是我自己悟性好,终于解决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具体我就不说了,反正我说了你们也听不懂,反正就一句话,四代平台下个月就能正式上线,至于这个项目,就当是给我试手了。” 黄经理阴阳怪气道:“呵,试手,好大的手笔,几十万赔进去,给你试个手。” 卢霖曲起手指点了点桌面:“试手和赚钱,并不冲突,黄经理不是说了么,客户懂什么技术,还不是靠您一张嘴?您难道会跟客户说这是我们的试验品不建议使用吗?” “那我肯定不会说,可那有什么用,客户又不会用,再说了,明摆着对方就是不想付这个钱,四代平台再牛逼,再无可替代,他们一样可以用别人家的低端产品,只要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就行,别说什么一分价钱一分货,我见过的客户多了去了,只在乎价钱不在乎货的有的是。” “看来黄经理对这位客户很了解,那您当初为什么要促成这一单呢?” 徐霁差点笑出声,陈序则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不得不说,卢霖话不多,却句句诛心,简直是气死人的一把好手。 黄经理憋气不吭声,照例是朱总出来打圆场:“好了,其实老黄提出的问题很关键,就算我们的产品再好,对方不愿意用,也不过是无用功,甚至还可能提前暴露我们的新产品。” 卢霖微微一笑:“给我一周时间,我一定把这件事解决。” 朱总眯眼看他,颇为不信任。 “朱总,您放心,如果不成,我愿意赔偿公司损失,并引咎离职,如果成功,就当是我加入贵公司的投名状。” 徐霁心里一跳,卢霖这么一说,完全把合同的失误翻了过去,到时候公司的损失他一力承当,而本该承担主要责任的自己却很有可能毫发无伤。 这他妈的让她……情何以堪? 散了会,徐霁整个人有些飘飘忽忽地回了工位,陈序颠颠儿追上来:“徐法务徐法务,我敏锐的嗅觉仿佛嗅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你快给我解解惑。” 徐霁被他的蠢样子一下子拉回现实,麻木道:“哦。” 陈序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冷漠,兴致勃勃道:“快说说,卢霖那货是不是对你有想法,你别跟我说工作协助那一套,我这本硕双985的脑子好得很,别把我当姓黄的忽悠。” 徐霁扯出一抹充满职业技巧的微笑:“我老家隔壁有个二大爷,他是西南联大毕业的,今年已经93岁了。” 陈序茫然:“嗯?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徐霁点头:“那卢霖是不是有想法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陈序:“……” 确实没有。 可是八卦很快乐啊! 陈序幽怨地看着剥夺了他的快乐的徐法务,满脸都写着委屈。 徐霁心情不可克制地微微上扬,眼角一弯:“乖,好好工作,你的四代平台可关系着卢副总的去留,他要是走了,就没人帮你怼姓黄的了。” 陈序恍然:“你说得对啊!卢霖虽然又臭屁又烦人,可是他会帮我怼姓黄的!还能跟我一起搞平台!我要珍惜他!” 说罢抱着他大老婆——一台改装得非常骚包的笔记本,一溜烟钻进了自己闭关的小办公室,徐霁把自己扔进椅子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chapter 8 徐霁对着眼前的对话框敲敲打打了老半天,说谢谢吧,感觉有些敷衍,说非常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只是这是我的错误,不该由你来承担最后的责任又显得太不领情。 徐霁摸着键盘发愁,也许陈序说的是对的,自己是该好好学学怎么说话了。 可是卢霖做了那么多,徐霁也不能真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声不吭就领了这份好意,情商再低也不是这么个低法。 正想着,对面发来了消息。 卢霖:我看你正在输入了快半小时了,所以你想好怎么向我道谢了吗? 徐霁:??? 卢霖:^_^ 徐霁:…… 楼下的卢霖盯着徐霁发来的两条消息闷笑,虽然一个字没有,但是莫名就觉得想笑,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见那人纠结的模样。 算了,还是不逗她了,再逗可能要炸。 卢霖:别多想,我知道你不是逃避责任的人,只不过我这新官上任,你得给我一点装逼的机会,这些天手底下不少人跳得很,我总得有所表示。 徐霁叹口气:你别安慰我了,是我脑残连累你了。 卢霖:嗯。 徐霁:……靠。 这人还真不客气。 卢霖:所以帮我个忙。 徐霁:好。 不自觉地端正了一下坐姿,徐霁心想虽然这兄弟说话又毒又直,但是今天毕竟帮了我,我得 分卷阅读11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卢霖:后天晚上有个同学会,你陪我参加一下。 顿了顿,补充道:以我夫人的身份。 徐霁:??? 我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文盲。 卢霖无辜地穷追猛打:你刚不是答应了吗? 徐霁心想去他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还是做个负心薄幸的白眼狼叭! 卢霖:衡安科技的副总是我学长,这事儿我得从他那下手。 衡安科技就是那个坑爹合同的合作方。 徐霁心想曾经,我是个好人,现在,我没得选。 徐霁:好的,着装有要求吗? 卢霖见好就收:休闲一点就好,不用太正式。 徐霁本人是非常讨厌参加同学会的,她上学的时候跟同学也没多少交情,更别说毕业之后,她也不在乎什么同窗人脉,人脉不过是价值交换,你得首先自己有价值才能有交换。 更何况,同学会上固定的老三样,晒车晒娃晒年薪,徐霁对哪个都没兴趣。 卢霖的同学会也是大同小异,但是为了项目徐霁就当是加班了,决定端着微笑假装自己是个无害的花瓶。 他们到得晚,上来就被某个比较会来事儿的同学迎过来:“哎我们卢博总算是来了,这可真是千呼万唤啊,不先喝一杯都说不过去。” 卢霖是他们这群人里唯一一个读了博的,平时群里总是戏称为卢博。 卢霖笑笑接过玻璃酒杯,里面有大概三分之一杯的白酒,二话不说一口干了。 徐霁没多想,一来这点酒不算什么,换她喝也没啥压力,二来……毕竟自己不是正牌夫人,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演员罢了。 徐霁心里酸溜溜地想着,另一杯就怼到了自己面前。 “卢霖半年前就跟我们吹嘘自己结婚了,我们都以为他是骗人的,谁想到竟然是真的,来来来,大家一起敬卢夫人一杯怎么样?” 徐霁心想,工作应酬,喝点酒应该的,抬手就要接过酒杯。 旁边卢霖动作不紧不慢,恰好抢在她前面,又是一口干,然后含笑看了她一眼:“你们别吓着她,她不会喝酒。” 徐霁当场就不乐意了,说谁不会喝酒呢?看不起谁呢?来来来solo一把对瓶吹。 不过也就心里想想,她依然保持着一个花瓶应有的职业道德,恰好到处地微微低头,表露出一丝娇羞。 徐霁心想我真是个天才,什么是演员的自我修养?看我啊!这就是! 快二两白酒下去,总算是平息了一些气氛,卢霖十分自然地虚揽着徐霁入了席,暂时远离了话题中心。 徐霁肩膀能感觉到卢霖掌心的热度,整个人都有些僵,卢霖侧过头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他们给你酒你别接,接一次他们就默认你能喝了,别傻。” 气息温热,带着浓重的酒气,徐霁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酒精点燃了。 但她还是悍不畏死地挣扎道:“我本来就挺能喝。” 卢霖一笑:“那也不让你在这喝。” 徐霁受不了了,她得找点事分散下注意力。 妈的所以说人不能单身太久,单身久了,被离异老男人随便一撩都蠢蠢欲动想着火。 这么一会儿看出来,刚刚挑事儿的显然是同学会的组织者,看装扮不差钱,但从浮夸的着装风格以及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手表非要撸起衬衫袖子的行为来看,应该只是个淳朴的暴发户,并且在校期间表现欠佳,十分缺乏存在感。 坐在首位的男人和他身旁的女伴十分低调,但是话题大多围绕在他们身上,看起来应该是颇有地位。 卢霖低声解释道:“这些人都是我大学学生会的,那就是我说的那位学长,他姓陈,他夫人也是我们校友,比我们高两届。” 说话间有几个人凑过去敬酒,口称“陈主席”,当初这学长应该是学生会主席。 徐霁好奇道:“你还参加学生会?” 卢霖愣了一下,笑道:“我不能参加?”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社交。” 徐霁始终记得高中那会儿,卢霖沉默寡言得跟个小聋瞎似的,跟周围人似乎天然存在着一道屏障。 “卢霖,我敬你一杯。” 有个好听的声音突兀响起,不等卢霖回应,那人已经一口干了,半杯白酒不是盖的,好好一张漂亮面孔当场被呛得眼睛微红,我见犹怜。 徐霁敏锐地发现卢霖动作僵了一下,才勉强笑了一下:“学姐,你别喝那么猛。” 结果对方眼睛更红了,眼里还隐隐有眼泪在打转。 徐霁心想卧槽什么情况,有八卦啊!激动得搓手手。 chapter 9 “卢霖,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学姐您说。”卢霖站起来喝完酒,垂下眼睛,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搭在徐霁的肩头。 徐 分卷阅读12 霁:……放开老子!老子很无辜! “你当初突然说要出国读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啊……其实没什么,只是当时正好有个机会,我不想错过而已。” 噢,真是无情的男人。 徐霁心里用莎士比亚的调调开启了咏叹模式。 漂亮的学姐还想问什么,被另一边的陈学长站起来拍了拍肩头,没再继续说,颓然坐了回去。 “工作定了?” 卢霖点点头:“嗯,想跟她离得近一点,正好有合适的职位,就去了。” “比我开给你的待遇还要高?” 徐霁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来当初卢霖说他拿到的几个offer,其中一个就是某学长给的,说他去了就得站队云云…… 想来便是眼前这位。 “没有,只是觉得更适合我而已。”说完还瞟了徐霁一眼。 徐霁:!!! 跟我有什么关系?! 狗东西卢霖,欠你的老子还了,你以后再忽悠我参加这种坑爹聚会,看我不拿出我珍藏的法考四大本砸烂你的狗头。 学长点点头:“希望后面有机会合作。” 卢霖从善如流:“可能最近就有个不错的机会。” “嗯?” “晚点跟您详聊。” “好的。”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徐霁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都说学生会就是个官场缩影,还真是一点不错,有跑前跑后八面玲珑的,也有安稳如山自有人来巴结的,更有带着各色柠檬精的气息坐在角落充当背景板的。 卢霖大多时候都安静地坐着,大概是因为出国两年没回来,导致大家的话题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他一一从容应对,还不忘适时展示一下自己已婚的事实。 徐霁快要被他泛着点点酒意的温柔给淹死了。 你他妈的这说得我自己都要信了。 冷不丁有人道:“可是,你们怎么都不戴婚戒的?” 徐霁抬头一看,是先前那位学姐旁边的一个姑娘,其貌不扬,皮肤倒是很白,拾掇一下也不丑,但是偏生眉眼有几分尖酸刻薄,让人看了不太舒服。 徐霁抿了抿唇,想要怼回去,她活这么大见过的柠檬精多了去了,还真没怕过谁,只不过婚戒的确是个问题,自己贸然怼回去反而显得有失分寸。 孰料卢霖微微扭头,对大家展颜一笑:“她说我们进展太快,不想在公司太高调,平常就没戴着。” 说完竟然他妈的顺手从兜里掏了个小盒子出来! 徐霁:??? 朋友你演戏过于敬业了吧?就为了个同学会这么拼? 蓝色丝绒的盒子打开,赫然是一对铂金对戒,设计简洁大方,女款的镶了几颗碎钻,不算张扬耀眼,却又恰到好处地漂亮。 就跟卢霖这人的风格似的。 卢霖十分自然地拿出女款戒指,给徐霁戴上,徐霁麻木地捏起男款给他也如法炮制。 对不起,论演员的自我修养,是在下输了。 有人轻轻说了一句:“这个牌子是个小众品牌,国内没有,设计很有名。” 卢霖顿了顿,低声解释道:“去年圣诞节……逛街的时候顺手买的,一直没跟你说。” 徐霁心里突然就沉了下去。 去年…… 确实是给她买的没错,那个时候,她一时冲动,想结个婚,卢霖人不错,又是旧相识,知根知底的,她想如果非要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卢霖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她从来没为此多想过别的什么。 婚姻所需要的一切约定俗成的元素,比如说戒指、婚礼、房子、见家长、见亲戚什么的,她什么都没有想到过。 她本来以为卢霖应该也是的,但是现在她知道,至少,卢霖想到了戒指。 如果没离婚的话,他们今年会真的戴上这对戒指吧,像所有寻常的夫妻一样。 可是他们离婚了,还是卢霖主动提的。 徐霁不知道卢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看不透这个人,以前就看不透,现在更看不透。 吃完后照例有些娱乐活动,卢霖跟学长聊了好一会儿,显然是在聊项目的事儿,从最后双方的神情来看,想来进展很顺利,徐霁坐在角落里,因为怕她跟别人玩不到一块,卢霖走之前给她准备了一堆零食,跟哄小孩子似的。 徐霁捏了块果丹皮吃着玩,酸酸甜甜的,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打小家里规矩多,不让吃零食,徐霁也就从来没有买零食的习惯,高中的时候课业太多,早上六点就要开始早读,晚上还有晚自习,少年人睡不够,徐霁早读的时候经常打瞌睡,被班主任逮到了就要站到最后一排去读书,非常凄惨。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徐霁只要一打瞌睡,后面卢霖就开始猛踹她的凳子,徐霁脾气还坏,被人打扰了睡眠就怒气冲冲的,一回头,卢霖手里捏块小零食面无表情 分卷阅读13 地怼她眼皮底下。 有时候是这种卷成卷的果丹皮,还有时候是糖渍山楂,总归是酸酸甜甜能提神、又可以一口吃下不用担心被老师发现的小东西。 徐霁心想这人真是专情啊,这么多年了,还喜欢吃山楂味儿的小零食。 十点多的时候卢霖打了招呼带徐霁先走了,卢霖喝了不少酒,饭桌上喝的白的,聊项目的时候跟陈学长一人喝了两瓶啤的,他酒量不错,整个人还很清醒,就是一出门夜风一吹,略略有点飘。 当然,徐霁没看出来。 “项目问题不大,你不用担心。”卢霖脸色如常,思维清晰。 徐霁“嗯”了一声,大约是被包厢里酒气熏得狠了,她这会儿蠢蠢欲动地想着好风好月好光景,聊什么见鬼的工作,不如我们来聊聊戒指的事儿? 她这么想着,拇指下意识地在无名指的戒指上摩挲了几下,犹豫着要不要摘下来还给卢霖,但又觉得有些矫情,毕竟本来就是给她买的。 卢霖大约是笑了笑,说:“留着吧,我眼光不错,这个你戴真挺好看的。” 他这么一说徐霁反而尴尬了,立马摘了下来:“不了,还你,哎也不合适……要不这样,多少钱,我转给你。” 卢霖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黑,徐霁心道不好,再怎么说人家买戒指的时候是真心实意想送的,现在自己说花钱买似乎确实不大对劲儿。 卢霖垂着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又不是代购。” “嗯?”徐霁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带了股子赌气的意味。 她被自己的脑补给萌到了,心想闹呢,卢霖还会闹小脾气,自己怕不是臆想过多了,但这想法一冒出来就刹不住,她热血上头脱口就是一句:“当初跟我结婚,你是真心的吗?” 卢霖站定,缓缓掀起眼皮看她,他眼底映着灯火,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目光有些湿漉漉的,徐霁又想起相亲那天,那天卢霖比今天要冷静多了,眼里也一直带着得体温和的微笑,她想如果人注定要用一场婚姻去逃避生活,那卢霖应该是个令人动心的选择。 然后卢霖缓缓开了口,带着些微酒后的鼻音:“我是。” “那为什么……”徐霁心里吐槽着人果然不能晚上聊三观和感情问题,贼几把容易陷进去,可是嘴巴很诚实地接上了下半句,“……后来又要离婚?” 卢霖怔怔地盯着她,酒后的他对时间的感知似乎是出了一点点问题,正常状态的他永远得体、从来不会放肆地盯着别人这么长时间、不会让人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他说:“因为我不想就这样结婚。” 说完他又垂下眼睑,打开手机开始叫车。 徐霁刚刚克制不住加快的心跳骤然一落。 哦,原来如此。 只是因为不想就这样结婚,他们的结婚方式实在太仓促了,没有感情基础,没有未来规划,只是两个关系寻常的熟人而已。 对婚姻而言,这实在是显得太不尊重了。 卢霖是能为了一场萍水相逢的婚姻而去挑选婚戒的人,他不甘心婚姻就此定格成这种粗糙随意的模样,也是正常吧!他那么一丝不苟的人,婚姻也应该是一丝不苟的才对。 车来了,卢霖拉开后车厢的门,伸手扶着上方防止徐霁撞头,而后自己拉开副驾座的门坐了进去。 看,他连喝多了都这么得体温柔。 chapter 10 两周之后产品部的方案不出意外地被否掉了,徐霁心想完逑了,喝酒误事了吧,那学长怕不是那天喝多了压根忘掉了这个项目吧?那卢霖岂不是根据约定得引咎辞职? 不行吧,这明明是自己搞出来的破事儿啊! 徐霁打算直接去找朱总把责任揽下来,总不能真让卢霖替她担责。 结果屁股还没离开凳子,陈序那活宝就嘿嘿贼笑着过来串门了。 “你还笑得出来?”徐霁震惊道。 陈序无辜:“我现在连笑都不行了?” “项目黄了,你的四代平台胎死腹中了吗?”徐霁对陈序向来没个好脸。 “谁说项目黄了?” “楼下不都在说吗?” “他们知道个鬼啊!”陈序又把自己瘫进椅子里,舒服地叹了口气,“衡安科技的项目确实黄了,那负责人为了向上头示好,明摆着就是想空手套白狼,用低价外包来代替我们的产品,我本来还想着这事儿他妈的我们除非自己压价才行,结果现在,哈哈——” 陈序伸着脖子笑了两声:“衡安科技是衡安集团的全资子公司知道吧?” “嗯哼。”徐霁应了一声,没太明白。 “衡安集团也在采购办公软件,卢霖给衡安科技的还是之前的框架,但是拿着四代平台的框架送到了衡安集团。按照规矩来说,他们这种国企,一般采购这种大型项目都是需要公开招标的,衡安科技原来的做法其实是 分卷阅读14 打了个擦边球,甚至上头批的经费有多少能用来办事都不知道,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衡安集团决定公开招标了,衡安科技是被逼解约的,压根就没钱给他一个子公司单独采购办公软件。” 徐霁不太懂技术:“公开招标的话,我们的东西能成功中标的概率很大?” 陈序轻蔑一笑:“大?” “我跟你讲,四代平台不说全球,在国内目前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国内吹一站式的办公平台都吹了多少年了,有几家能真正做到?还有什么开放、包容,这些东西都是这几年行业里瞎几把吹的大热点,但是真能做到的我告诉你,没有!至少国内绝对没有!” “而我的四代宝贝,它做到了,它能无缝对接企业现有的所有办公系统,实现了数据同步,这才是真正地开放包容,而且,在四代平台上,企业OA、CRM、ERP等系统,全部都能纳入进去,一站式绝对不是吹的,更不用说这玩意儿还能二次开发,我他妈的简直就是个天才。” 徐霁被陈序娘唧唧的吹嘘给恶心得够呛,强行打断:“但是我听说你们投标又不是光看产品,价格,行政商务对接都得到位吧,万一——” “能有什么万一啊!小徐法务你不是这行的你不懂,这事儿我卢老大已经搞定了,连陪标的两家都定好了,到时候去走个过场,妥妥的。” 徐霁:…… 竟然还能这么玩…… 不过……卢老大是什么鬼? “卢老大啊,他连衡安集团的太子爷的线都能搭上,我叫他一声老大不亏吧?” 徐霁愣了一下恍然,她就说那天同学会哪里不对,如果那位陈学长只是个普通的企业高管,席上的那些人也没必要毕了业还这么巴结他,原来是衡安的太子爷。 只是既然这样的话,当初卢霖所谓的“站队”,其实就是站到衡安的太子爷派系,这换个人早颠颠儿地就去了,还管什么企业氛围不氛围的,这种金大腿抱着别撒手才是第一选择吧? 徐霁被感动得够呛,心想虽然卢霖不知道富贵会不会淫,但是贫贱肯定没有移,是个真君子啊! 自己为公司内推了这样一个人才,简直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要不干脆去找朱总再要点奖金请卢霖吃饭得了。 提到吃饭,徐霁想起来自从同学会后,自己跟卢霖就没见上几面,更别说吃饭了。 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自己跟卢霖好歹当了小半年的名义夫妻,真是的。 然后徐霁又想起来同学会的事,她其实不太理解卢霖为什么非要她顶着卢太太的名义跟他一起去参加,卢霖对此的解释是自己半年前刚说自己结婚了,现在让同学知道自己离婚了未免太没面子,但这个解释很牵强,因为卢霖显然不是个好面子的人。 徐霁把陈序轰走,自己拎了个杯子去水房,水房有茶叶,徐霁顺手泡了一点,是当季的白茶,茶香浅淡却回味悠长,她还挺喜欢的。 四下无人,徐霁端着保温杯悄悄下了楼。 20楼忙成一团,没人注意楼梯口端着保温杯的某法务,巧的是卢霖正好在大厅,跟两三个人凑在一起拿着几份文件说什么,从徐霁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半个侧脸,大概是对方案不满意,皱着眉的样子很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硬。 徐霁鬼使神差地盯着看了片刻,脸色变了变,又带着几分忿忿不平扭头上楼。 好死不死,有人从楼上下来,大约是懒得等电梯,所以走了楼梯,见到徐霁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徐法务,来找我们卢老大吗?” 徐霁下意识扭头去看卢霖,刚好跟他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徐霁脑子一空,假装镇定地点了点头:“是有点事,不过他这会儿比较忙,晚点再说。” 说完逃也似的上了楼,卢霖刚刚一直紧绷着的脸突然就柔和了下来,刚刚被训得孙子一样的几个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肯定了彼此眼中一脉相承的猥琐念头。 徐霁忐忑了一下午,本来就是自己偷窥心虚在前,按照卢霖现在的狂野作风,不来逗她一下怕是说不过去,但自己又实在没有什么正经事可说,这就非常丢人了。 然而一直到下班卢霖都没找过来,徐霁略略松了一口气,心想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卢老大那么忙,咋可能没事上赶着招惹自己。 出电梯的时候发现外面下雨了,快到初夏,这城市的雨天总是很放荡不羁,说来就来,一些没带伞的同事挤在门口闲聊。 徐霁包里有把遮阳伞,外面雨不小,一把遮阳伞聊胜于无,徐霁边往门外走边掏伞,耳边窸窸窣窣传来几句对话。 “哎,那是谁啊,看着好帅。” “是啊好帅,看她车子和身上的装备,感觉不差钱,啊我感觉自己都要弯了。” 徐霁听第一句没觉得啥,不过是女孩子对普通帅哥的围观而已,听到第二句就蒙了,什么情况?女的? 徐霁一头雾水地走出旋转门,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银色的宝马7系,旁边站了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人。 分卷阅读15 是个女人,头发剪得很短,手里撑着一柄纯黑色的长柄伞,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劲瘦的手腕,手腕上有一串红色的石榴石手串。 红色的石榴石手串和女人的红唇相得益彰,是一眼望过去仅有的鲜艳颜色,显得那人十分冷艳。 见到徐霁,她大步走上前来,把伞向前倾了过来。 “师姐,我有事找你。” 徐霁愣了片刻:“你怎么来了?” 对面那人闻言微微低头,刚刚还冷硬得跟块石头似的表情瞬间软化,甚至还委屈地扁了扁嘴:“你把我一个人丢律所,也没人带我,我不能来找你吗?” 徐霁无语,双手抱胸冷眼瞧她:“祁岚小朋友,律所幼儿园的同事们全被你欺负哭了,你还要谁带你?” 那人于是又迅速抬起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师姐你太铁石心肠了,我还以为卖个惨能有点用呢!” “有事说事。”徐霁微微抬起下巴,不为所动。 “哎呀上车说上车说,我真遇到难题了,师姐你帮帮我嘛。” 徐霁无奈,被她拽着手拖进雨里,又被黑色大伞严严实实地护住,伞是倾斜着徐霁这边的,祁岚的肩头很快洇湿了一片。 目光追随着她们离开的人群里,早早拿了伞下来等徐霁的卢霖脸上是罕有的怔愣,他和徐霁的交际圈子重合太少,原本这些天的相处让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其实挺近的,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套路她、软化她,结果这个凭空冒出的女人让他一瞬间毛骨悚然。 旁边还有年轻的女同事在窃窃私语。 “她好有男友力啊,简直又美又苏。” “不敢想象她这样的人会喜欢男人,反正我不信。” chapter 11 祁岚直接把徐霁拉到了她家。 独居的loft,楼下是客厅和一个空荡荡的小厨房,客厅一分为二,一半是沙发一半堆满了健身器材,唯一的共同点是基础色调全部是粉色。 祁岚在门口三两脚把高跟鞋蹬掉,光着脚丫子把自己摔进沙发,掏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徐霁换了拖鞋,坐在另一边沙发上:“我要喝奶茶。” 祁岚一脸沉痛:“师姐,你怎么能这么放纵自己?” 徐霁看了她一眼,祁岚恭恭敬敬坐直:“好的三分甜加椰果去冰是吧?” 徐霁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像条咸鱼一样横躺下来:“合伙人又被你欺负了?” 祁岚对着手机戳戳点点,头都没抬:“哪儿能呢,他年纪一把了我尊老爱幼,我找你真有事儿。” “案子就别说了,我现在只是一个软件公司的法务。”徐霁随手摁开电视,选了个无脑综艺。 祁岚蔫哒哒地盘腿坐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跟只委屈巴巴的小狗似的:“可我觉得这案子我搞不定。” “祁律师,你就是这么保护当事人隐私的?” “那师姐你又不是别人,再说了你都改行了,你就当听我说个故事不行吗?” 徐霁没说话,祁岚没毕业就跟着她实习,从梳着双马尾喜欢穿Lolita小裙子的姑娘到现在这副模样,全是受她影响,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把这姑娘带上这条路是对是错。 祁岚是个顺杆儿就能上天的主儿,见徐霁没说话,立刻开始唠。 案子倒是不太复杂,无非是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在学校遭受了校园暴力,带着刀和校霸团伙里的老大单独聊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给人割了喉,有动机有目击证人法医检验结果也没什么疑点,除了男孩有焦虑症,事发后犯了病,记不清当时的情形,目前主要判断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 但男孩刚满十六周岁,身世也不一般,他是一个富商的私生子,富商靠岳父起家,原配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两人分居多年也没什么感情,但是碍于岳父不敢离婚,在外面养了几个小的,拢共就生出这么一个独苗,现在犯了这事儿,他不肯眼睁睁看着独子就这么栽了,高价到处找律师,最后找到了祁岚头上。 徐霁跟着无脑综艺笑了两声,祁岚一头帅气的短发快被她自己搓成包租婆,正想打滚卖惨,徐霁终于开了口:“你又不缺钱,为什么要接?” “怎么不缺?我爹说我再不回家相亲就把我信用卡停了,我马上就要流落街头卖艺为生了。” “哟你还有艺?” 祁岚十分凄楚:“我卖身也没人要啊!” 徐霁目光从她一马平川的胸口掠过,点头:“那确实。” 祁岚正要暴起,却听徐霁幽幽说了句:“你是觉得这孩子杀人情有可原才接的吧?” 祁岚仿佛一个被放掉气的充气拱门,瞬间瘫成了一坨。 “估计走不了正当防卫的路子,要是的话你就不会找我了。”徐霁终于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点。 “可我跟他聊过几次了,那些人确实死有余——” “祁岚。”徐霁打断 分卷阅读16 她,声音不复刚才的懒散,祁岚一愣,住了口,咬了咬涂得鲜红的嘴唇。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没忘,”祁岚低着头,声音发闷,“法律从来不是正义的,法律是客观的。” 半晌,又道:“我知道,我不该为了所谓的正义感去做事,但我见过那孩子几次了,我挺想帮帮他的,虽然身世不太好,性格也不行,但是我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你才比他大多少就叫人孩子。”徐霁伸手呼噜了一把她的短发,“德行,你这脾气还是回家相亲吧!” 祁岚不说话了,低着头吸鼻子,要哭不哭的,跟站在车子旁撑着大黑伞面无表情攻气十足的样子判若两人。 祁岚上学早,年纪比周围人都要小两岁,打小人见人爱,谁都宠着护着,正义感爆棚,反正见义勇为惹了事也会有人抢着帮兜住,她命好,一路顺风顺水地上学毕业工作。 以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女,工作后又见识了太多的人间疾苦,一颗正儿八经的圣母心熊熊燃烧,工作快两年了,还要靠她爹给的副卡过日子,无他,工资全用来资助办案子遇到的可怜人了。 她年纪小,长得也显小,娃娃脸双马尾,套上职业套装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似的,总觉得手里得抱个洋娃娃才和谐,刚实习那会儿,到处碰壁受气,是徐霁手把手带着她,一点一点教她,不夸张地说,徐霁在她心里就是职业道路上的一盏灯。 祁岚总是有意识地模仿徐霁,模仿她的一言一行、模仿她办案的风格,就连她爹要给她买代步车,她也毫不犹豫要了跟徐霁同一款的。 徐霁教了她很多,然后突然就走了,祁岚能理解,但是她性子硬,她心里是不服的。 “师姐,”她瓮声瓮气开了口,“可你不是也跟我说,不管什么情况下,我都应该相信我的当事人吗?” 徐霁毫不留情地戳破她:“你现在相信的是你的当事人确实杀了人,但是你想帮他脱罪。” 祁岚又不吭声了,低头乖乖挨训。 “算了,我看看卷宗。”徐霁见不得她这副脑袋低到□□的德行,叹了口气认输。 电视里的无聊综艺还在发出一阵一阵的笑声,声音被调得很小,不看画面的话会恍惚以为是窗外的背景音,外卖到了,徐霁没吃别的,就抱着杯奶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祁岚敛了表情,目光落在徐霁翻阅卷宗的手指上,目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徐霁目光一闪:“这个控方证人的证词资料你哪里来的?” 祁岚一个哆嗦,下意识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当然是正规渠道,走了程序的,我保证。” 徐霁警告性地盯了她一会儿:“别忘了刑法第三百零六条,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刑法第三百零六条:辩护人、诉讼代理人毁灭证据、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 这条堪称所有刑辩律师头顶上的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栽进去。 祁岚慌忙摇头:“不会不会,我哪敢。” 徐霁扭过头继续看卷宗,祁岚见她没生气,又忍不住小声道:“说改行了,还不是比谁都敏感。” 徐霁的目光在这一页停留的时间有些久,祁岚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微变。 徐霁又顺手翻了过去,祁岚松了一口气,伸手抱了自己的奶茶来喝。 “无罪辩护?” 祁岚刚刚放松,下意识“嗯”了一声,继而醒悟过来,被奶茶呛得惊天动地。 徐霁终于抬起头,合上卷宗,沉沉地看着她:“你不用这样试探我,我半年多前就做了决定,不会再回去的。” 卷宗里的资料很详实,有一名控方证人是有利于祁岚的当事人的,以祁岚的能力,不难找到辩护点,推翻证据链。 祁岚沉默了一下,没再刻意装可怜:“师姐,你现在还上网吗?” 徐霁放下卷宗,把电视声音再度调大,自嘲地笑了笑:“不怎么上。” “我就知道。”祁岚咬了咬唇,“你要是还愿意上网,从一开始你就不会帮我看卷宗。” 这个案子被人捅到了网上,舆论早已发酵得一塌糊涂,如今的社交网络上,反对校园暴力是政治正确,因着这一点,哪怕祁岚无法推翻证据链,舆论压力也会使得这个案子的审判产生一定的倾向性,而这个倾向性,正是祁岚所努力的方向。 徐霁又笑了笑:“舆论。” 她声音很轻,语气更是飘忽得难以捉摸。 “我一直记得,我刚入行的时候,律所的一个姐姐跟我说,干什么刑辩律师,现在司法环境下,刑辩律师还抵不上一个营销号带节奏,不知道自己一天天地熬夜看卷宗、半夜去看守所排队到底图个什么。” 祁岚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她辞了职,回家做全职太太了,我那时候其实很动摇,师姐,是你告诉我,法律必须被信仰,否则它形同虚设。如果连我们都不再信仰法律,转而去借助舆论, 分卷阅读17 那法律就真的一文不值了。” 徐霁没说话,一期综艺放到了最后,舞台上狼奔豕突的一群人在撕名牌,尖叫声吵得人头疼。 “师姐,”祁岚伸手抓住徐霁的手臂,加重了语气“我给你看这个案子,就是想告诉你,不论舆论如何,我只相信法律,相信证据,你教给我的一切我都会记得,都会遵守。” 徐霁终于收回目光,脸色被电视屏幕的光照得苍白一片,她对着祁岚笑了笑:“你很好。” 这就是拒绝了,祁岚执拗地盯着她好一会儿,终于没再等到她说别的话,眼眶蓦地一酸,扭过脸去,深吸一口气兀自平息情绪。 徐霁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很好,但我不行,我做不到忽略之前的一切,重新回到曾经热爱的行业,重新拾起曾经的信仰。 “奶茶都喝了,咱们就干脆放纵到底吧!”祁岚压下心头的情绪,故作轻松地伸手把没拆的外卖袋子打开,是一盒炸鸡。 “来吧,吃完旁边有跑步机,师姐你今晚别走了,就住我这吧,明天我送你上班。”祁岚洗了洗手,直接动手抓了一块炸鸡翅递给徐霁。 徐霁失笑,接过鸡翅小口啃。 一直丢在旁边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徐霁手上占得满满的,只瞟了一眼,竟然是卢霖。 chapter 12 “喂,你好——哎别动,你撒手……” 对面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徐霁一愣,下意识移开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卢霖没错。 “哎,不好意思,请问是小——呃,是卢霖的朋友吗?” 徐霁听出了那声诡异的停顿,但没好意思多问,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应该不是卢霖出了什么事,于是只客气道:“是我,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是卢霖以前宿舍的同学,今天和卢霖一起吃饭的,他不小心喝醉了,哎——拦住他——” 男人说着说着又高声叫了一声,徐霁听得一脸无语,脑补了一下大约是卢霖喝多了撒酒疯,几个人摁都摁不住。 “嘿嘿不好意思哈,那个,你那边方便来接他一下吗?我们是从外地过来出差的,凌晨的飞机,等会儿就得去机场,实在照顾不了他,你看这个……” “行,那你给我个定位,我去接他。”徐霁下意识道。 挂了电话,徐霁果然收到了一条定位,巧的是距离祁岚家还真不远。 “谁啊,师姐你要去接他?” 徐霁脑补了一下卢霖喝醉的模样,没开口倒是忍不住先笑了笑,还有点克制不住的期待。 祁岚悚然:“师姐,你现在的样子宛如一个追星狗看见了自己爱豆。” 徐霁抿了抿唇:“你还记得,我去年跟你说,我结婚了吗?” 祁岚震惊:“那不是你忽悠我的吗?” “没有,”徐霁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没忽悠你,真结婚了。” “就跟他啊?”祁岚目光在手机上扫了扫。 “嗯,”徐霁应了一声,然后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前不久他提了离婚,所以我们又离了。” “靠为啥啊?”祁岚怒气冲冲道,“你都肯嫁给他了,他还有啥不满意的?” 徐霁伸手撸了一把祁岚的头发:“别炸毛,走了,祁司机。” 祁岚忿忿不平地穿上外套下楼开车,心想说好的晚上一起八卦看剧的呢?竟然被一个抛弃妻子的狗男人搅和了,好气。 接到卢霖的时候发现他果然醉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卡座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蓝色玻璃杯,看着跟个正常人似的。 唯一暴露他喝醉的是他时不时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玻璃杯,神情严肃,动作幼稚。 卢霖的两位老同学跟他完全不是一个画风,格子衫双肩包,典型的技术男出差的形象,见到徐霁满脸笑容,连说带比划地把卢霖交代了出去,利索地把人往车里一架,就告别出发去机场。 徐霁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甚至没想起来问为啥这两人会找自己来接卢霖,望着那俩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徐霁默默无语。 卢霖喝多了并不算特别乖,比如说明明两分钟前才刚刚被架进了车里,不过是告个别的功夫,徐霁一扭头,卢霖已经抬头挺胸地站在了她身后,差点没把她吓死。 祁岚靠在车门上翻白眼:“拉不住他,动作敏捷力气死大。” 徐霁盯着卢霖看,卢霖微微低着头由着她看,还特别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徐霁又想笑了,她发现了,卢霖这人平日里总是二五八万地端着,微笑跟长在脸上似的,平白多几分惹人深思的心机感,这会儿喝多了反而不笑了,像个乖巧的大学生。 她试探着伸手抓了抓卢霖袖子:“难受吗?想不想吐。” 卢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摇头。 “那……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吗?” 继续摇头。 “那我先带你 分卷阅读18 去我家?” 卢霖扭头往车上走,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 徐霁:……噗。 祁岚长腿一迈坐进驾驶座,不失时机地泼冷水:“我们给他随便找个酒店一扔吧,我下了好几部国外的冷门片子,都是你喜欢的题材,今晚去我家一起看。” 卢霖上车的时候还坐得端端正正的,这会车一动,他就东倒西歪起来,徐霁怕他栽过去,费劲儿地伸手拽他,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卢霖冲着她肩膀栽了个结实。 “算了,回我家吧,他都醉成这样了,放酒店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师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当初说见了一面你就决定和他结婚,我都以为你开玩笑的,现在都离婚了,你还担心他,他都不担心你的,说离婚就离婚,师姐你可别被他骗了。”祁岚车子开得飞快,宛如一个飞驰的柠檬精。 “离婚。”卢霖突然出声道。 祁岚怒道:“哟你还有脸说,我师姐哪里不好了你要跟她离婚?” 卢霖又不吭声了,徐霁心里一紧,隐隐期待着趁着卢霖喝醉能听他多说两句,结果等了半天,扭头一看,好嘛,已经睡着了。 到了家把卢霖叫醒,大概是酒的后劲儿大,这会儿醉得比开始还厉害,站都站不太稳了,徐霁把他手臂架到自己肩头,倒是可以晃悠悠地往前走,祁岚臭着脸跟在后面,眼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惹人嫌气息的醉鬼倒进了师姐家好看的沙发。 祁岚还想找借口留下,但是第二天得上班,被徐霁毫不留情地轰走了。 门一关,小小的单身套间里顿时安静得有点尴尬。 徐霁不太会照顾人,百度了几条,照葫芦画瓢地泡了浓茶,又拧了个热毛巾给他擦擦手和脸。 卢霖的长相不算扎眼,丢进人群一眼都注意不到,但是五官生得很不错,眉眼深刻,看久了印象一路上扬,徐霁擦掉他嘴角沾着的一点点油渍,看着熟悉的眉眼有点发愣。 其实算很熟了,但是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徐霁一直没认真看过他的样子,他是单眼皮,眉骨有点高,眉毛不重,整体是比较柔和的长相。 这人,其实还算挺好看的吧? 徐霁想。 然后那双单眼皮动了动,掀开了,一双瞳孔亮得吓人。 徐霁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弹开,手里热毛巾一甩,甩到了卢霖脸上,成功盖住了那双眼睛。 徐霁:……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好笑地拿开毛巾,卢霖还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看什么?还认识我是谁?” “嗯,小徐姑娘。”卢霖开口,一股子酒味儿。 小徐姑娘,一个陌生的称呼。 徐霁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电话里的那个诡异的停顿,福至心灵地悄悄拿起卢霖的手机,按了一下,有密码。 徐霁心虚地打算收起手机,卢霖却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纹解了锁。 正好是通话界面,第一条,小徐姑娘,号码是自己的。 徐霁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看了一眼便锁了屏放到了一边,谁知道卢霖又坐起来,拿起手机,指纹解锁,然后塞进了徐霁手里。 徐霁茫然:“……昂?” 一扭头,卢霖已经在沙发上躺端正睡着了。 徐霁:…… 这人怎么喝醉了也这么难懂啊? 徐霁认命地给他把鞋子脱了,又从柜子里给他抱了一床薄被子盖上,自己坐在一旁开了电视调了静音百无聊赖地看动物世界,捱到快十二点,确定卢霖睡得很安稳不吐也不乱滚,打了个哈欠自己进了卧室。 徐霁困得迷迷糊糊地想,果然多年不见这人与从前相比是狂野了很多,这才多久,都喝多两回了,上回除了反应慢一点没别的,这回估计直接喝断片了,噫,男人酗酒不是好习惯。 不过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老婆了。 徐霁抱着某种酸溜溜的心情睡着了,永远也不会知道三个小时之前的真相。 卢霖的两个室友跟他是多年的好朋友,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知道卢霖对徐霁那点心思的,之前离婚的时候他俩就劝过,然而卢霖不听劝,到底还是离了,今天赶上一起吃饭,卢霖没忍住,说了徐霁被人接走的事儿,并且十分艰难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她该不会其实是个同性恋所以当初来找我形婚的吧? 两位室友惊恐不已,遂纷纷出馊主意,有说偷偷跟踪的,有说直接当面问的,最终还是怀柔派的主意高票胜出。 那就是假借卢霖喝醉了,先把徐霁叫出来,卢霖装醉跟她回家,借着酒劲试探一下。 打电话的时候卢霖还没醉,但总觉得这个手段太过猥琐下作,于是反悔了,却没想到二对一,一个用一百八的体重把他摁死在了座位上,另一个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拨完电话卢霖闷声不吭地叫了两瓶白酒,直接把自己灌醉了。 分卷阅读19 室友在一旁十分忧心:“我说林子啊,你不怕自己醉狠了吐成狗或者在马路上发酒疯丢死人,那你这本来主动提了离婚就形势很不乐观了,再刷个负分的印象分,如果她不是同性恋,你将来要咋把分刷上去?” 另一个室友考虑得更周全:“对啊,你不是说公司里还有个男的跟她走得很近的?到时候你是负分人家是正的,你弯道超车也赶不上啊!” 卢霖木着脸又喝了一杯:“我不想再骗她。” “再?” 卢霖没说话,又喝了一杯,已然半晕。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只骗过徐霁一次,就是结婚的那一次,他和她结婚根本就不是为了找个合适的人搭伙过日子,从来就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只有她。 只是因为他想和她结婚而已。 chapter 13 次日醒来头疼欲裂,卢霖强作冷静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儿,只想起来几个零星的片段,最后的场景是自己一头栽在徐霁的脖颈旁,近得能闻见她身上浅淡的香味。 又看了一下周身,衣衫完整,没有诡异的气味和不明物,应该没有吐,简单活动一下四肢,又尝试清了清嗓子,很好,没有任何不适,应该也没有发酒疯。 卢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自己酒品好。 徐霁从前习惯了早六晚十二的生物钟,改行后虽然刻意调整了,但还是睡不了懒觉,正常七点钟也就起了,想起客厅里躺着的那位,徐霁有点头疼。 洗漱完打开房门,就被一股香味包围了,探头一看,包子油条豆浆清粥,都是附近比较红火的早点铺子里的,卢霖人模狗样地从厨房拿了两副碗筷出来,对她微微一笑:“起了,吃早饭,昨晚麻烦你了。” 徐霁愣愣地接过碗筷,纳罕地想,卢霖看着仿佛是有点紧张。 咬了口包子,香菇青菜馅儿的,味道很好,白粥清淡,还有一撮店家送的配粥小菜,徐霁吃得身心舒畅。 “不麻烦,你酒品很好。”徐霁心情好的时候说话也会不自觉地很放松。 卢霖闷声不说话,徐霁总感觉周围气氛怪怪的。 快吃完了卢霖才道:“其实昨晚,我本来没想喝酒。” 有那么一瞬间,卢霖是想坦白的,他想去他妈的试探,自己不如直接问,就告诉她,自己暗恋她好多年了,问她和昨天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问她和自己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一抬头,徐霁微微眯着眼睛带着笑啃包子,不施粉黛的脸上有些浅淡的雀斑,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缘故,额角还冒了个痘痘。 太阳刚刚出来,绿化带里的月季花开得很好,花瓣上还有露水,而窗明几净的客厅里,他们两人相对而坐,穿着居家的灰色亚麻拖鞋,吃着家常早餐,神情闲适放松…… 这一幕几乎让他虔诚地珍惜,不忍心多说一句来破坏。 徐霁点点头:“我理解的,好朋友难得见面,多喝两杯也无妨。” 卢霖自嘲地笑了笑,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在心里尖刻地嘲讽自己,看吧,你总是这样,畏畏缩缩,永远在等待,永远在逃避。 吃完早饭卢霖就走了,徐霁没留他,只是莫名觉得似乎从吃早饭吃到一半开始,卢霖的脸色就不太好。 默认这个男人实在难懂的徐霁决定把这归结为“醉酒后被不熟的朋友捡回家的尴尬后遗症”。 整个周末风平浪静,周一上午徐霁跟着业务部的出去见了个本市的客户,因为要签一个比较大的框架合同,她跟去把把关,下午回来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气氛莫名热烈,陈序和几个商务妹子聚在一起不知道干啥。 “有新八卦?”徐霁好奇道。 没人理她,徐霁又道:“谁又公布恋情了?还是谁吸毒被抓了?” 陈序终于好心地抬起头来:“都不是,你快来看,这个女律师太刚了。” 徐霁疑惑地凑过去,商务妹子的电脑停在微博界面上,一个视频已经被转发了一万多,商务妹子贴心地把进度条拖到头,语气有点兴奋:“快看,她真的太帅了,我好爱她。” 视频里祁岚一身正装,短发利落,她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不少记者围着她。 镜头拉近,采访的声音终于清晰可闻。 一个记者问:“祁律师,您真的相信凶手是无辜的吗?” 祁岚红唇微启,声音冷淡:“请谨慎用词,即便是在判决之前,我的当事人也只能被称之为嫌疑人,更何况判决结果已经出来了,我的当事人是无罪的。” 另一个记者挤过来道:“祁律师,这件事的社会影响非常大,网络上都在讨论这件事,请问这个无罪判决的结果,与网上的舆论有关系吗?” 祁岚似笑未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对案件有兴趣的可以去庭审公开网上看记录,我想我已经给出足够的证据证明了我的当事人的无罪,我相信真相,也相信我的当事人,他是不是无 分卷阅读20 辜跟舆论没有任何关系。” “但您不能否认,舆论在此次案件之中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吧?甚至目前有很多推测,说网上的舆论与您有关,毕竟是有利于您的当事人的,而且校园暴力一直以来都是网上的热门话题——” 他话没说完,话筒被祁岚抢了过去。 视频是外围的人录得,见到这一幕惊呼了一声,镜头抖了抖,拉近了一些,祁岚那张极具攻击力的脸便更加清晰地出现在了视频中央。 祁岚直视着镜头,声音通过话筒的放大显得有几分低沉,她先是冷笑了一声:“舆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舆论不过是一群不明真相的蠢货聚集在一起自我高潮而已,作为一名律师,我不可能需要靠舆论来影响判决结果,我信仰法律,我追求真相,如果我需要依靠舆论,那和崇尚按闹分配的蠢货有什么区别?你不要跟我说网民也需要真相,我就想问问你,你知道他们是真的想要真相,还是只想要他们愿意看到的所谓真相?” 说完她直接把话筒丢了回去,转身扬长而去,银灰色的宝马七系打了个弯,一个加速上了主干道。 轰动性的事件加上高攻击力的发言,祁岚一下子成为了此次事件的焦点,网上有叫好的,也有辱骂她没有素质的,乱糟糟地吵成一团。 视频只有短短三分钟,往下翻还有一些其他的视频,都是祁岚答记者问,还有有些扒祁岚以前经手的案件的,话题“最刚女律师”已经上了热搜。 徐霁无语,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默默走回工位,心里忍不住有些动容,祁岚的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在告诉她,所谓的舆论,不过是一群不明真相的蠢货的自我高潮,法律不应该为舆论所影响,真相也不该由舆论来操控。 这姑娘真的是…… 徐霁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找到了公开的庭审记录,犹豫了会儿,点开了视频。 chapter 14 证人席上站着的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染着一头黄毛,眼神有些躲躲闪闪的,双肩微缩,气质猥琐,他是被害人的朋友,所谓朋友,就是一起欺负低年级学生抢点零花钱的那种小弟。 他的证词并不多: “那天下午,我和林哥在学校后门外的巷子口,林哥那天没想找人聊天,他就是无聊了,习惯去那边抽抽烟。 然后他就来了,他说想找林哥聊点事儿,林哥觉得他有点好笑,就轻轻推了他一下,问他是不是要请我们吃饭。 他说请吃饭可以,先单独聊点事儿,林哥就跟他进了巷子里,那是个拐进去的死胡同,他们进去了半个小时左右,期间我一直在外面,没有人进去过,后来,我听见里面传来一些林哥的叫喊声,紧接着我就看见他跑出来,手里拿着刀,身上都是血。 我吓得要死,我说你把林哥怎么了,他说,他杀了林哥,他自己亲口说的,是他杀了林哥。” 说到后面,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他肩膀缩得更紧,语速也越来越快。 轮到祁岚发言,她点了点头,淡声道:“第一个问题,你所说的‘找人聊天’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躲开目光,“就是林哥有时候会找同学聊天,借点钱。” 祁岚微笑了一下:“哦,校园霸凌,你不用说得这么委婉,我懂的。” 旁边公诉人开口打断她:“请被告人律师注意发言,该事件并非校园霸凌引起的合理反击,从我方证人的证词中可以得出结论,被告是在有预谋、无冲突的情况下,将死者带进巷子里的。” 祁岚摆摆手:“我知道,这位证人不用紧张,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这半个小时,你一直在巷子口吗?你确认没有别人进去?并且确认巷子里没有其他的通道可以供人进出?” “我确认,我一直在,我确认巷子里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我想再次确认一下,从你听见被害人的喊声,到看见我的当事人浑身是血地跑出来,这中间只有很短的时间,对吗?” “额……是。”黄毛眼神躲闪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 祁岚“嗯”了一声,随手翻出一份文件呈递上去,道:“这是法医的尸检证明,被害人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割破颈动脉而亡,这一刀同时割破了气管,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有理由相信,被害人是不可能痛呼出声的。并且,我刚刚呈递的第二份文件也证明,证人当时所在的地方,是一条人流量较大的干道,当时恰逢下班晚高峰,噪音比较大,五十米外的噪声测量仪显示当时外环境的噪音达到70分贝,而事发地点在巷子深处,距离证人有五十多米,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证人说谎了,他并没有听见被害人的喊声。” 黄毛一下子急了眼,磕磕巴巴的辩解:“那我可能记错了,是林哥喊完之后过了一会儿,他才跑出来的。” “哦?那你听见了喊声,为什么不直接进去看看,反而要等到他跑出来?” 分卷阅读21 黄毛脸涨得通红:“我、我可能听错了,但是我真的确定巷子里只有林哥和他两个人,他自己也承认了是他杀了林哥,他亲口承认的!” 祁岚冷静地摇了摇头,看向黄毛的目光里有些冷冰冰的怜悯:“很遗憾,根据证人所言,他并没有进过巷子,他只是说,‘我确认巷子里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但是以当时的环境,和证人的听力水准,应该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所以,我认为案发地点只存在两个人的推论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可他亲口说了,是他杀了林哥!” “我的当事人有轻微的焦虑症,证明材料我已经从他的心理医生处获得,在当时的情境下,我的当事人焦虑症犯了,导致在那一段前后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是没有确切的记忆的,这一点警方已经通过多次的讯问得以证实,无需我多言,公诉人刚才提出,我的当事人存在故意杀人的主观意愿和过失杀人的可能性,但是从我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说,我认为还存在第第三个可能性,那就是现场还存在着第三个人。” …… 祁岚自信笃定地站在法庭上,目光冷厉,高傲地昂着修长地脖颈,她的站姿,她的眼神,她从案件的细节推论真相的习惯,都是从徐霁身上学的。 徐霁没再仔细听接下去的庭审,她摘下耳机怔怔出神,以前她也曾这样,无所畏惧地站在法庭上,捍卫自己心里的信仰。 而现在,她亲手带出来的小实习生,正在用比她更勇敢的姿势,做着同样的事情。 卢霖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商务办公室办点事,想趁机看看徐霁在做什么的,结果一打眼就看见了屏幕上眼神凌厉的女律师。 卢霖心口一窒,心想徐霁竟然这么关注这个女人,那她们的关系是不是…… 他一脸郁卒地办完事儿,也没跟徐霁打招呼就走了,却不想内部通讯软件上多了一条消息: 晚上一起喝酒吗? …… 卢霖:我今天好酸,特别酸,究极酸,酸成一坨山楂酱。 chapter 15 卢霖看见“喝酒”两个字就犯头疼,可是这是徐霁第一次主动找他,他又不想装作没看到。 犹豫了一会儿,那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其实我周六早上骗了你,你周五喝多了,撒酒疯,做了很丢脸的事情,公平起见,我可以在你面前喝醉一次,咱们扯平。” 卢霖:??? 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 好好一个法学高材生,逻辑竟然能盘成这种骨骼清奇的德行,卢霖表示心悦诚服。 但是到底还是败下阵来,刚刚在徐霁办公室的郁卒很没出息地被徐霁两句话就给轰走了,卢霖无语地发现自己本质上可能是个备胎。 还是什么都清楚偏偏心甘情愿做备胎的那种。 徐霁望着卢霖回过来的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陷入沉思。 她只是看了庭审记录心里有些堵得慌,倒不是说嫉妒祁岚的无畏无惧,她就是对自己有些厌恶,每个人都有这种时候,想逃离一切,逃离生活,逃离工作,说到底,其实不过是想逃离一下那个没有满足期待的自己。 她迫切地想要喝醉一场,短暂地忘掉一下自己,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 说也奇怪,徐霁在这个城市里朋友虽然不多,但也有三五个关系亲近的,更不用说还有祁岚这种随叫随到的小狗腿,徐霁想找人喝酒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在决定去喝酒的瞬间,徐霁想到的唯一一个人却是卢霖。 甚至不惜睁眼说瞎话。 卢霖带她去了一家比较安静的清吧,徐霁上来就点了七八瓶酒,一副不灌醉自己不罢休的模样,卢霖叹口气,点了些点心,好声好气道:“你先吃点垫垫,不然回头又该胃疼了。” 徐霁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几瓶酒,莫名觉得还没开始喝,自己脑子就有点不清楚了,她竟然觉得卢霖这副面具一样的温柔里有着令人动心的真心。 下意识地,真话就脱口而出:“我是骗你的。” “嗯?”卢霖一怔,心里惊涛骇浪,以为徐霁说的是结婚的事儿,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徐霁别说出来。 “你喝多了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怕你不答应,找个借口诓你出来喝酒而已。”徐霁臊眉耷眼的,心想卢霖真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人,在他面前,她其实是很轻松的,不需要装成任何样子,只需要是她最舒服的样子就好。 就好像十年前,每个女生在男生面前总是会不自觉地多注意一下形象,但是在卢霖面前,徐霁却从来不需要在意,甚至早上起晚了来不及梳头发,她还会炸着一头呆毛找卢霖借皮筋。 这真是夭了寿了,卢霖一个头发三毫的直男,哪里能有皮筋这么高端的东西,只能借口上厕所跑去小卖部给她买了一打。 卢霖虚惊一场,差点眼眶一酸,但还是绷住了表情,微笑道:“我知道。” 分卷阅读22 “那你还答应陪我来喝酒。”徐霁低着头转着酒杯嘀嘀咕咕,也许是清吧的环境太过暧昧,她说话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卢霖甚至听出了几分娇嗔的意味。 “心情不好?”卢霖努力想把话题引到正常方向来。 徐霁不说话,但是脸色显而易见地灰暗下去,卢霖看着她的模样也不禁迷惑了起来,基本可以确定,徐霁是看到祁岚的视频之后才决定来喝酒的,如果她和祁岚真是那种关系,那这个表现似乎有点不应该。 卢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些接近真相的勇气,他猝然伸手捂住了徐霁刚刚倒满酒的杯子:“心情不好不一定需要喝酒。” 徐霁茫然抬起眼:“昂?” 清吧的灯光偏暗,卢霖微微垂着眼睑,徐霁看不清他的眼神,她攥紧了杯子,杯子上覆盖的是卢霖骨节分明的右手。她的掌心是被冰块混和后的冰凉酒液,手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卢霖手上的暖意,这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心情不好的时候,倾诉比喝酒更有效一些,我告诉你我之前喝酒的原因,你告诉我你今天喝酒的原因,好不好?” 卢霖抬头,望进徐霁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好。”徐霁觉得自己大约是鬼迷心窍了。 “那天,我看见她来接你了。” 徐霁茫然:“谁?哦祁岚,然后?” 卢霖移开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我听见有人说,她那个风格,似乎应该不喜欢男人。” 徐霁持续性茫然:“昂?再然后?” 卢霖闭了闭眼,决定脸不要了:“所以我在想,你当初跟我结婚,是不是只是想跟我形婚。” 长久的死寂,卢霖没敢抬头看徐霁什么表情,他的手还捂在杯子上,酒液很凉,他原本挺暖和的手都慢慢凉了下去。 半晌,他终于听见了一声动静。 是徐霁笑出声的动静。 卢霖缓缓抬起眼,有些忐忑,然而对面的前妻女士已经笑得快要满地乱爬。 就这么一瞬间,他仿佛是提前得知了考卷的答案,刚才还破釜沉舟的一颗心骤然落回原地,逐渐平息下来。 他收回手,缓缓捏成拳,静静地看着他的前妻笑了一会儿,然后无奈道:“别笑了,我知道我有点蠢。” 徐霁笑够了,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卢先生,你用词也太客气了,真要这样,那我这不是形婚,这是骗婚,懂吗?” 卢霖知道自己这会儿太蠢了,脸色估计也很傻,但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嘴角情不自禁地牵出一个笑来。 徐霁好心替祁岚正了正名:“祁岚也不是,你没见她卸了妆的模样,以前扎双马尾穿LO裙的,很软妹,后来因为外形看起来太好欺了,在几个项目上吃了不少亏,就把风格改了,把头发也剪了,现在这个风格看起来比较有攻击力一些,对她的职业来说更方便。” 卢霖大概是不小心站上了什么一蠢到底的舞台,听完竟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我什么?”徐霁被他这一出给闹的坏心情忘了大半,时不时还忍不住笑两声。 “拉拉?我当然不是啊,你想什么呢?卢先生,我在你心里就这个形象?我要是喜欢女孩子,肯定就正大光明在一起了,还费尽心思地坑老熟人?”徐霁在这卢霖面前大大咧咧的,并没有真计较什么,说完又忍不住想笑。 卢霖一脸无奈:“我不是问这个,我是——唉,算了。” 徐霁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乐,于是又道:“哎等下,你还没说完呢,你以为我骗婚了,然后就生气去喝酒了?” “不是,”卢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只是我把疑惑跟我那两个朋友说了说,他们决定抢了我的电话把你骗来,让我装醉问你。” “然后你就不小心把自己真喝醉了?”徐霁震惊,瞧瞧这都干的什么蠢事儿,卢先生真是个人才。 卢霖没否认,因为再否认的话,他藏在所谓的“老熟人”身份底下的那点真心大约就要曝光了。 徐霁同情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我的错,对不住哈。” 卢霖叹了口气:“你先笑会儿吧,别忍了,我知道挺蠢的。” “不了不了,”徐霁摆摆手,“腮帮子都笑酸了。” “那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今天喝酒的原因。” 徐霁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随后又淡淡地苦笑了一下,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了酒杯。 “其实也没什么,普通的事业滑铁卢而已,祁岚在坚持我曾经想要坚持却最终放弃的东西,我很羡慕她,但我成不了她,我就是个胆小鬼、怂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不得不面对自己是个废物的感觉很不爽,所以我就想来喝酒逃避一下。” 她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卢霖:“卢先生,对不起啊,跟我结婚之前,你不会想到我是个废物怂包吧?” 卢霖盯着她半晌,眨了眨眼:“说完了 分卷阅读23 ?” “啊。”徐霁装傻,心想可别再问我具体什么事儿了,我只想说什么多。 “嗯,”卢霖霍然起身,“既然说完了,那就走吧,不用喝酒了。” 徐霁被他急转弯的脑回路给震惊了:“我还一口没喝呢!” “那你现在心情还很不好吗?” “那倒是确实好了点……”徐霁惭愧地看了卢霖一眼,没敢说心情好是因为觉得卢霖太蠢了。 “那不就行了。” 徐霁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卢霖买完单伸手招呼她离开。 出了清吧没急着叫车,两人不约而同地沿着路打算慢慢走一段,这家清吧开在一个小巷子里,路窄车少,天空刚刚黑透,空气里还散着一些温暖的潮气。 风里也带着些潮气,刚刚被酒精味儿熏得不甚清醒的脑子似乎蒙上了一层纱,徐霁莫名觉得两个人这样在静谧的夜里并肩走着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假如他们没有离婚,那他们大约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日子,晚上一起下班,吃过晚饭一起散步,或许还会养一只宠物,牵出来慢慢地走。 “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和你结婚”徐霁突然觉得有些话也不是不能说出口。 卢霖没回话,徐霁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人朝夕相处,当时,我是出于逃避心理才跟你结婚的。” “我曾经以为,或许许多人都会这样,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不愿意继续当下的生活,便选择一个方向去逃避,逃进文学里,逃进工作里,逃进未可知的旅行里,总是天真地想着,换一种人生,或许就能换一种心情。” “我以为,逃避进婚姻里也是一个方向。” 两人默契地站定,徐霁侧过脸来看他,又郑重地道了一声歉:“对不起。” 卢霖没有想过是这样一个答案,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其实难免会幻想过,徐霁是不是对自己动过心,所以才毅然决定结婚,毕竟,嫁给一个完全无感的人,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但后来的距离感又让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否定这些猜测,他猜测也许是因为她受了情伤,也许是为家庭压力所迫,他想过很多种很现实的答案,但是没有想到这一种。 但仔细想想,又似乎只有这一种,才符合她的个性。 从前的她,永远是一副爱谁谁的模样,明明低调地把自己埋在人群里,却时不时地从只言片语中闪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光来。 这样的她,不应该为情所困,也不应该被家庭所困。 可她又遇到了什么,才会想要逃离当下生活,换一种人生来过呢? 或许原因就是她口中那些“胆小鬼、怂包”的来源。 卢霖不愿多问,他骨子里的温柔不允许他去强行揭开别人的伤疤。 见他不说话,徐霁却以为他是生气了,忽然站到他的面前,微微抬头直视着他:“但是,我当时是真的想要试试和你在一起的,可能我短时间内没办法产生爱情,但是我会把你当成家人……” 卢霖抬眼,看她略显忐忑的双眸微微闪着光,看她磕磕绊绊地说着并不熟练的话,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大约是徐霁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在感情的世界里,她是一张白纸。 失望、心疼、懊丧……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无奈的浅淡叹息。 徐霁看出了他眼里的不高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喃喃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夜灯是温柔的暖黄色,卢霖落在她发顶的手掌也是温柔的力道。 他揉乱她的头发,最终只轻轻说了一句:“你只是还没长大。” 徐霁刚刚涨红的脸色刷地惨白,脑子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紧接着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像是有一汪醋在胸腔里涨起了潮,淹没过她的每一个心室,把满心的惭愧和沮丧泡成了异样的酸胀,那股酸意甚至沿着体内奇怪的通道一路往上,蔓延到眼眶和鼻腔里。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这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chapter 16 那晚的聊天到底没有继续下去,走出那条灯光昏暗的小巷子,就叫了车回去了,两人平静地道了晚安,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到家之后徐霁洗了个很长时间的澡,一直到被水蒸气蒸得浑身发软才把自己摔进被窝里发呆。 她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每天睡前会保证一个小时的阅读时间,从前是阅读卷宗、专业书籍,后来转向一些哲学类的东西,倒不是感兴趣,只是想着当生活给不了她答案的时候,或许哲学能给。 她曾经坚信叔本华的一句话:所有的真理都要经过三个阶段,首先,受到嘲笑;然后,遭到激烈反对;最后,被理所当然地接受。 她一直用这句话来支撑自己,可惜到后来,她觉得,或许这句话是对的,但是作为一个凡人,能不能坚持到第三个阶段却是个未知 分卷阅读24 数。 但今天她却不想再考虑这些,她把床头的大部头用擦头发的毛巾盖住,仰面躺下,思考另一个比哲学更重要的问题。 她今天面对卢霖时,那些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的激烈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徐霁一直想到睡着也没想明白,倒是睡着前的思路在睡着后莫名其妙地延续向了诡异的方向。 徐霁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高中的时候卢霖和徐霁都不太合群,班上的同学有时候过生日会邀请大家去家里玩,徐霁偶尔会参与,卢霖却从来没有参与过,也从来没有邀请过别人去自己家,一直到高考前一个月,徐霁才知道,原来卢霖是借读生,高考是要回原来的学校考的。 卢霖没有大张旗鼓地跟大家告别,他只是趁着周五最后两节课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一个人在教室收拾东西,他在班里实在是太没有什么存在感了,以至于体育课上都没有人想过为什么他没有来。 徐霁那天正好是生理期,体育课上慢跑了十分钟就有点受不了了,跟老师请了假,毕竟是高考生,体育课只是为了给大家放松一下,请假还是比较容易的,徐霁就一个人慢悠悠地回了教室。 徐霁和卢霖坐前后桌,徐霁东西多,卢霖东西少,后来因为两人经常分享各种课外书和资料书,两人不少书都是混在一起堆在卢霖的课桌里的。 隔着窗户,徐霁看见卢霖把那一堆书搬出来,一本一本地拎起来,抖一抖,擦一擦,小心地分成两摞,一边是徐霁的,一边是他自己的。 徐霁沉默地站在窗外,莫名地觉得卢霖的表情是很难过的,连带着她也难过了起来。 记忆在这里产生了扭曲,徐霁看见自己冲了上去,一巴掌拍在那一摞整整齐齐混杂着两个人的书的书堆上,直勾勾地盯着卢霖道:“分那么清楚干嘛?” 卢霖冲她勉强一笑:“我要走了,我得回去参加高考。” 徐霁霸道地把书往自己身边揽了一下:“那也不许分,我不想跟你分。” 卢霖的目光陡然变深,没有了一贯的温和,他往前半步,微微低下头,和徐霁微仰着的脸离得很近,呼吸相闻。 他的声音也带上了某种侵略的意味:“不想跟我分,那你要跟我走吗?” 徐霁抿唇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一个月。” 卢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重复:“一个月?” “考完我去找你。” “然后呢?”卢霖的语气似乎是在蛊惑她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辞。 然后徐霁一个激灵醒了,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睡前头发没干,徐霁捂着脑袋下了床去洗手间,发现头发已经炸成了包租婆,徐霁愣愣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跟十年前相比,其实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稍微瘦了点,脸部轮廓更清晰了一些。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着刚才的场景,徐霁心里惊涛骇浪,心想自己睡着之后脑子到底是被什么奇怪的服务器托管了,这都走向了什么鬼畜的方向。 一直到她站在窗外看卢霖分书,都是真实的记忆,只是现实中的十年前,徐霁只是默默地看他分了好一会儿,一本一本,擦拭得一尘不染,再小心摆成整齐的两摞,认真得好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一直到他分完,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刚巧和徐霁对上视线,愣了一下,然后温和地笑了笑。 “我是借读生,要回A市参加高考,再见啦。” 徐霁茫然地“哦”了一声,然后又茫然地看他:“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不知道。”卢霖道。 “那……高考加油。”徐霁干巴巴地轻声说了句客套话。 “嗯,”像是不经意触动了什么奇怪的模式,卢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轻了许多,“你也加油。” 卢霖用一个不大的纸箱子搬着东西离开,远远的有一辆红色的车停在学校的喷泉广场旁等他,徐霁目送他离开,心里有些异样的触动。 卢霖走过教学楼的拐角,突然回了一下头,徐霁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一眼,鼻子蓦然一酸。 卢霖忽然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来:“喂,你不是要去A市上大学的吗?考完去A市找我,我带你玩。” 徐霁也扯出一个笑:“好。” 她摆摆手,回了教室,没再看卢霖,她怕再不转身,眼泪就要被卢霖发现了。 徐霁想,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以后他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和圈子,只会越来越远,约定说出口的时候都是认真的,但真要履行,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说不定,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那是年轻的徐霁人生中第一次感受离别。 后来高考完,所有人都在欢呼,抱在一起大哭大笑,徐霁觉得挺无趣的,她也没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所有的离愁别绪都给了那天下午空荡荡的教室,和表面云淡风轻的两个人。 在那之后,一别十年,杳 分卷阅读25 无音信。 chapter 17 因为衡安集团项目的事儿,卢霖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算是好好烧了个第一把,一周起码有三天在客户公司搞测试部署,而四代平台刚刚上马,陈序带着技术部通宵好几宿了,黑眼圈重得跟从僵尸窝里刚爬出来一样。 一对比之下徐霁简直闲得人神共愤,然而作为一名法学狗,技术文档的每个字儿她都认识,但连到一起就有了神奇的催眠功效,所以偶尔陈序抽空在内部通讯软件上跟她鬼哭狼嚎她最多也就只能发个摸摸狗头的表情包安慰一下。 闲来无事翻了翻跟卢霖的对话框,最后一次对话还是上周五,卢霖找她问一个合同的事儿,两人一板一眼地聊了几句,没半点多余的东西。 真的挺久没联系了,徐霁咸鱼瘫在椅子上,觉得有些失落。 徐霁左手撑着脸,右手无意识地在两人的对话框里滚动鼠标,滚上去的时候下面冷不丁多出个“1条新消息”。 瞬间坐直,鼠标滚到底,然后就盯着卢霖那句“喝奶茶不?”忍不住嘴角上扬。 “今天在公司?” 徐霁秒回。 “嗯,产品部这边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主要等技术部的进程。” 卢霖消息也回得很快,不等徐霁说话又扯回开始话题:“我们项目组在闹着要喝奶茶,我想着给你也带一份,想喝点什么?” 徐霁不自觉地笑得眯起眼:“除了巧克力味儿的,其他都行。” “好的。” 卢霖回完没再说话,估计下单去了。 奶茶送来的时候正好陈序回来了,在楼梯口跟卢霖撞了个对脸,一看卢霖手里,眉开眼笑道:“卢老大你对我太好了,我刚在楼下看见你们部门都在喝奶茶,没想到我也有份。” 说着就伸手去接。 卢霖面无表情地移开奶茶,十分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不是给你的。” 陈序尴尬地把手僵在半空中,但他脑子好使,眼睛转了转,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噢呵呵呵呵呵我懂的我懂的。” 然后笑得一脸□□地下去祸害产品部其他人的奶茶去了。 大厅里埋头敲代码的技术狗们脊背挺直,十分心酸:老大!你受委屈了! 楼下刚刚解放的产品狗有点人来疯,卢霖就找了把椅子说躲会儿清静。 徐霁没话找话:“大忙人啊卢副总。” 卢霖无奈看着她:“你笑我有什么出息。” “那我显然没什么出息,我要有出息还在这当咸鱼?”徐霁嘿嘿直乐,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卢霖不接话,他这两天福至心灵,心想既然祁岚的事儿能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指不定有关徐霁的过去他也能在网上找到答案。 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些东西。 是个半年多前的陈年旧案,一个富商死在自己的情妇家中,情妇作为嫌疑人之一被告上法庭,徐霁是其辩护律师。 案件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情妇,而富商的原配妻子则煽动了网络舆论,对情妇和富商的过往情史大肆宣扬,情妇本人的供词也前后多次反复,导致整个案件拖了很久。 而徐霁一开始做出的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有罪辩护,但后来却又突然改变了方向,作出了无罪辩护,且辩护成功。 情妇当庭释放,并且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这次采访成为了后面事件舆论爆炸的一个关键点,因为她对着记者口出狂言,当众嘲讽了富商的原配妻子人老珠黄云云。 这是日期最近的一张网页快照,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案件的具体经过、受害人嫌疑人的具体信息等全部没了。 在这之后,再没有有关徐霁的任何消息,卢霖算了算时间,在这张快照之后的一个月,徐霁入职了现在的公司,三个月之后,跟他相亲领证。 “哎忙完这轮你是不是就闲下来了?” 卢霖正微微发愣,听到徐霁的声音心里稍稍一松,徐霁不提这些破事儿,他自然不能上赶着送人头,能扯开话题最好。 只不过,自己最近对徐霁过去的事情确实有些关注过多了,知道越多,心里越不是滋味,那些零碎的只言片语总在脑子里晃,让他有些揪心。 “还行,接下来手头比较赶的事儿就是个产品案例宣传案,正好我也在捋历年的一些优秀案例,下个月广州有个展会,朱总让我弄一版新的宣传案带过去。” 说到工作卢霖就轻松了很多,聊了一会儿卢霖告辞离开,毕竟是上班时间,摸鱼有度。 徐霁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琢磨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她入职也就半年多,案例宣传案是每年产品部的例行公事,一般都是快年中的时候开始做,这次时间上有一点紧,不过看卢霖很轻松的样子,向来问题不大。 唯一跟徐霁有关的是,之前的法务前辈交接工作的时候跟她提过一句,有的客户,尤其是一些大客户,在签合同的时候是 分卷阅读26 有保密协议的,不经对方允许,是不能拿他们的案例出来作为宣传资料的,哪怕并不涉及到客户公司内部的资料也不行,所以每年年中这一茬,都是销售、产品、UI、以及法务部几个部门参与的,虽然不是什么大活儿,但是也挺折腾的。 徐霁刚想跟卢霖留个言,让他整理好案例发一份给自己,旁边电话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祁岚的声音有些不稳,还微微喘着气:“师姐,你还记得罗中林这个名字吗?” 徐霁怔住,半晌没说话,手却骤然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祁岚没听见她的声音,喘了口气继续道:“就是罗美林的弟弟。 ” 徐霁脸色煞白,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罗美林,就是那个把她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的嫌疑人情妇。 chapter 18 一年前,徐霁第一次见到罗美林的时候觉得她是个可怜人,她纤细、苍白、柔弱,有一头长而微卷的栗色头发,因为瘦,两只眼睛显得很大,在拘留所里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神色惊惶地看着徐霁。 她有着很体面的长相,却有着很不体面的身份,情妇。 她说话不多,徐霁半夜排队去见她,往往说不了三句话她就开始默默垂泪,不是那种惹人心烦的狼狈大哭,而是安安静静地落泪,一双眼睛红红的,说话慢声细气,徐霁想,或许就是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才吸引了那个男人的注意。 那人名叫于震,是一家电子商务公司的老板,罗美林曾经是他公司的前台,两人有不正当关系之后,为了避嫌她就辞了职,此后一直住在于震为她买的公寓里,没有再入职场。 于震年近五十,孩子在国外念高中,老婆王凝有自己的事业,是个温柔的女强人形象。 后来于震死在罗美林的公寓里,被邻居发现不对报了警,罗美林当时精神恍惚,不停地哭,一会儿说是她杀了于震,一会儿又说自己没有杀人,警察多问了几句她又哭着说是王凝找人杀她,被于震发现,于是转而杀了于震。 前前后后推翻了好几次口供,而现场唯一确切的证据是于震的脖子上留下了罗美林的指甲油碎屑。 徐霁倒是不同情她,毕竟路是自己选的,但是职业的本能让她对案件产生了疑虑,此后折腾了几个月,最终她还是决定做无罪辩护。 虽然证据不足,无法找出真凶,但是徐霁却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了罗美林没有杀人。 疑罪从无,徐霁只是坚守了自己的职业准则。 祁岚带来的消息堪称劲爆,罗中林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录口供的时候对方说罗中林出口挑衅,说他去年杀过一个人。 罗中林的解释是自己当时怒火冲昏了头,只是放狠话说自己手上沾过人命吓唬对方的而已,因为没有更多的线索,也就没了后续。 但是当时负责的一个警察是祁岚的朋友,他多心查了一下几个人的社会关系,结果发现罗中林是罗美林的弟弟,而祁岚不止一次地跟他提过罗美林的案件,他就上了心,不管是真是假,跟祁岚透了个口风。 “师姐。”祁岚欲言又止。 徐霁闭了闭眼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嗯,我知道了。” 抖着手掐掉电话去了洗手间,徐霁手冰凉的,洗手间的常温水淋下来,对比一下竟然有几分暖意。 她苦笑了一声,没敢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心想,算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现在不过是个法务而已,要是跟卢霖没离婚,指不定现在在家备孕当全职太太也不一定。 可惜卢霖不要她。 明明以前关系很好,现在相处得也不错,这个狗东西为什么要离婚? 徐霁强迫症一样把思维拐到奇怪的方向,努力把翻涌起来有关案件的种种细节压下去,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对着镜子笑了笑。 查个屁,连文学出版行业都不让写非国家公职人员查案了,自己上赶着巴巴查案图个什么? 图再次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成一圈并踏上一万只脚吗?还是图证明一下自己当初的坚持是错的,什么法律信仰,什么职业底线,什么公平公正,都是扯淡的。 都怪卢霖,干嘛要离婚。 徐霁十分不讲理地把锅扣在了无辜的卢霖头上,打算找个机会坑他一把。 而楼下沉迷于整理资料做宣传案的卢副总莫名觉得头顶一凉,下意识用手机屏幕照了照自己的发际线,心想壮志未酬发先脱可怎么得了。 所幸发际线暂时安全,但是做人得居安思危,尤其是现在对象还没着落,更加不能有侥幸心理,卢副总决定晚上去超市的时候顺便把洗发水换成霸王的。 当天晚上,在卢先生被霸王的生姜味儿洗发水熏得头疼的同一时刻,徐女士接到了来自老家的视频。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清明自己说在出差,五一自己说有朋友来A市玩,马上端午了,徐家妈妈给下了通牒,勒令她 分卷阅读27 带着据说相亲相得一见钟情的对象回家一趟。 这得怪徐霁自己,当初相完卢霖之后,徐妈妈本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风险思维,又托广场舞团的姐妹们多介绍了几个靠谱的适龄男青年,极力推荐徐霁去见见。 徐霁当时其实已经悄悄跟卢霖领了证,不胜其扰之下口出狂言,说自己对卢霖一见钟情,对方对她也是情根深种非卿不娶,只等到卢霖学业结束回来比翼双飞。 徐霁用词极其不要脸面,把徐妈妈骚得招架不住,一连赐了她好几个大白眼,才终于放弃安排相亲,只一心等女儿带着未来女婿上门。 结果这都快一年了,所谓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准女婿,连是圆是扁她都没见到,这就急了。 徐霁愁啊,后悔当初词汇量多储备了一些,话说得浮夸了,现在如果跟妈说俩人因为异国太久感情破裂导致了和平分手,不知道还能不能挽救一二。 不管怎么样,徐霁没打算找卢霖回去演戏,她想得简单,离都离了,这种事总不太好麻烦人家。 徐霁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单刀赴会回家坦白从宽,结婚当然是不敢提的,就说分手吧,年轻人分个手不挺正常的,比如说粽子你爱吃肉粽我爱吃甜粽,这都能成为理由。 徐霁老家其实就在A市下面的一个地级市,高铁半个小时就到,按照惯例假期前一天提前两三个小时下班,徐霁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去了高铁站。 路上堵了足足半小时,徐霁赶在最后五分钟进了站。 刚坐稳,旁边有人幽幽开口:“额……好巧。” 徐霁茫然扭头,因为一路狂奔而面色发红的一张脸正对上另一张气定神闲十分眼熟的脸。 徐女士准确地抓住了重点:“我一下班就走了,为什么你比我快?” 卢霖无辜地给她递上一瓶刚刚拧开的小瓶矿泉水:“因为我坐的地铁。” 徐霁:……靠。 chapter 19 徐霁老家G市是个临江小城,江风一年到头地吹,吹得很多人的皮肤都偏红,徐霁记得自己中学的时候皮肤也是有些泛红的,后来离家久了,又被大学室友带着各种护肤,才勉强算白了回来。 徐霁记得中学的时候,在一堆肤色略重的少年人里面,性格安静皮肤冷白的卢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挺多女生暗地里羡慕卢霖的皮肤,有活泼的去逗他,问他用的什么护肤品,卢霖一开始耐着性子解释自己不护肤,不懂这些,后来被问烦了,就一句话:别问,问就是大宝。 徐霁想起那场面就想笑,后来她趁周围没人,悄悄问卢霖:“所以你真的用大宝?” 卢霖看着她几秒钟,冷不丁绽开一个笑:“天生的,羡慕不?” 徐霁被他一笑晃了眼睛,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脸烧。 好吧,其实是挺羡慕的。 下车嗅到家乡熟悉的江风,出站要走一段楼梯,电扶梯恰好坏了,徐霁把拉杆箱的拉杆放下,准备提下去,一伸手,跟卢霖的手撞了个正着。 卢霖一笑:“我来拎吧。” 徐霁没矫情,道了谢就缩回了手,两人的手背刚刚凑在一起,肤色分明,徐霁白,卢霖却是小麦色,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两人肤色倒是反了过来。 徐霁打车回家,卢霖则转车去G市的一个小镇上,也是在车上她才知道,卢霖的外公是G市的,当初卢霖来这边借读,假期都是住在外公家的。 徐霁其实还想问问他,既然外公家是这边的,为什么当初高考离开的时候,徐霁问他还会不会回来,他说不知道。 然而到底还是没问,过去的事,提了也没多大意思。 徐霁的父母做酒店生意的,只在G市开了几家,小富即安,没有什么大的野心,一家人过得平静和乐。 父母常住的房子在城郊的别墅区,独栋别墅,带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被徐妈妈种了不少花,已经是六月初,院子里的无尽夏开始绽放,绕着篱笆的是几株品种各异的月季,其中一种徐霁记得叫做米兰达,粉色的一团,是徐妈妈的心头肉。 徐霁刚收拾好行李,劈头盖脸迎来了死亡三连: “我女婿呢?” “不是说毕业回来了吗?”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徐霁:…… 其实已经离了。 但这话不敢说。 徐霁酝酿了一下,心一横,打算早点解决问题:“那个……妈,其实,我俩已经分手了?” 徐妈妈年逾五十,保养得还不错,这会儿正端着一盆粽叶在厨房包粽子,闻言手上一顿,在蜜枣粽子里塞进了一块肉。 徐霁:“咳……就是,当时有点冲动了,后来处了处,觉得还是……” “一见钟情么不是?” “也……没那么夸张,多大人了还说什么一见钟情不够害臊的。”徐霁挠了挠脸,尴尬。 分卷阅读28 “非卿不嫁非卿不娶?”徐妈妈语气里藏着刀子。 “那都……开玩笑的……”徐霁臊眉耷眼,后悔回来的时候没带束花,现在连腆着脸道歉都没道具。 “我觉得你在糊弄我,你老实说,你当时是不是因为不想相亲所以才找这小伙子合演了一出戏?” 徐霁眼皮一跳,徐妈妈慧眼如炬,自己略微有点扛不住。 “那哪能呢!人家那么优秀,又不怕找不到对象,干嘛要跟我演戏啊!我俩真的就是一时冲动,但是后来都想明白了,和平分手,现在还是朋友,真的妈你信我。” “优秀你还放人跑了?”徐妈妈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 “那我还觉得羽生结弦优秀呢,人能看得上我吗?”徐霁凑上前,笨手笨脚打算包粽子,左捏右捏,最后胡乱一捆,捆完想起来忘了放馅料,包了个纯白米的。 “自己包的自己吃。”徐妈妈嫌弃道。 “哎好嘞。” “那你帮我多包几个,我一个人包得累死了。”徐妈妈仿佛是翻了篇儿。 “那我吃不下怎么办?”徐霁继续胡乱捆,这回记得放了蜜枣。 “所以让你赶紧带个对象回来,两个人不就能多吃点了?” 徐霁:…… 敢情在这等着我哪! 闷头包粽子,不敢回嘴。 晚上的时候,徐妈妈说到做到,把徐霁自己包的二三十个奇形怪状的粽子单独挑了出来,用保鲜袋装好:“来,你的,吃不完带走。” 徐霁:…… 委屈。 小城的生活节奏慢,晚饭后徐妈妈出门遛弯,徐爸爸窝在客厅看谍战剧,徐霁偷摸从厨房顺了点徐妈妈自制的花茶泡了一壶,又去书房顺了她爹两本书,一个人在露台荒腔走板地瞎哼哼。 手机亮起来,是卢霖的消息: 明天外公家这边的湖上有龙舟比赛,你想不想过来看? 龙舟比赛徐霁从小看过很多次,其实并没有那么想看,但是既然是卢霖的邀请,她还真有点不想推掉,当即就敲了个“好”。 想了想,得矜持点,删掉,然后发: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家长辈? 卢霖秒回:不会,我外公这两年身体不好,连我都不太认识了,家里只有外公和照顾他的阿姨,你不用有压力。 徐霁心想,我能有啥压力,见家长的压力么,简直是笑话。 然后立马打开手机开始搜:第一次去男性朋友家,该给长辈带什么礼物? 跳出来一堆“第一次见男朋友爸妈,带什么礼物合适”“第一次见女朋友家长,该带什么礼物?” 行叭。 徐霁自暴自弃,遵从回答,第二天一早开着徐妈妈的车出门逛了一圈,买了点营养品,临走想了想,搞了个泡沫保温袋,放了俩冰袋,然后把自己包的那一堆奇形怪状的粽子捎上了。 chapter 20 卢霖外公住在一个小镇上,前些年大搞什么新农村规划,联排的小洋楼整整齐齐,镂花铁艺围墙,院子里种花种菜,角落里还有个小池子,池子里游着几条小鱼儿,不是什么观赏鱼,就是从野河里捞来的,也算活泼可爱。 卢霖是到省道边等徐霁的,骑了个小电驴,小电驴一看就是女款的,暗紫色车身,带一个白色的小车筐,车筐里装着一筐水灵灵的蔬菜,底下还有几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时不时动一下,徐霁把车停在路边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卢霖笑道:“是刚买的河虾和鱼,我占了阿姨的车,只能帮她买菜,你跟在我后面慢慢开,就在前面不远。” 水泥路甚宽,也没什么人,两人本来一前一后慢慢开的,后来就变成了并排,卢霖慢悠悠地骑着小电炉走在徐霁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初夏的风还带着些凉意,明亮的阳光铺天盖地,把卢霖的眉眼照出了几分少年时的模样。 徐霁忍不住偷眼看他,卢霖察觉到了,便笑问她:“你看什么呢?” 徐霁怔忪了一下,摸了摸鼻子:“看你小电驴好像挺好骑的。” “嗯,那吃完午饭,我骑电驴带你去河边看龙舟。”卢霖含笑看她一眼,又解释道:“人多,你开车也不方便。” 没多远就到了外公家,徐霁镇定地下车,镇定地打开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的礼物,卢霖看得好笑,正好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慢慢走出来,忙叫了一声:“外公。” 徐霁一个紧张,哐当一声掉下一盒茶叶来。 卢霖的外公发须皆白,打理得很干净,穿一件浅灰色的衬衫,制式板正,配上他面无表情的国字脸,颇有几分不怒自威。 “外公好。”徐霁弯腰捡茶叶,卢霖抢先一步捡起来,又顺手接过东西,轻声道:“外公脑子不太清楚,你别怕。” 果不其然,外公看了徐霁一眼,忽然开口道:“小孩子要以学习为重,谈什么恋爱!” 分卷阅读29 徐霁:……? 卢霖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外公……退休前是教导主任,你别介意。” 徐霁还没反应过来,屋里冲出来一个阿姨:“老卢你怎么鞋子都不穿就出来了?快点回去穿鞋。” 徐霁这才发现,他一只脚穿着拖鞋,另一只脚却是光着的。 那阿姨看见徐霁和卢霖,笑道:“哟人接回来啦,快把菜给我我去做饭,你们上楼自己玩一会儿,哎哟还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小姑娘太有心了……” “这是宋阿姨,一个远房亲戚,跟我妈比较熟,请她过来照顾外公,外公两年前确诊阿尔茨海默。”卢霖轻声解释道。 徐霁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眼见着外公吹胡子瞪眼地被宋阿姨拉走穿鞋,虽然没穿鞋,但走起路来依然虎虎生威,依稀可以窥见当初他手下的学生是如何被吓得鸡飞狗跳的。 “恩?这是什么?要放冰箱吗?”卢霖看见那个银色的保温袋,下意识问道。 徐霁一愣,差点忘了,她把自己包的那堆不上台面的粽子给带过来了。 尴尬地挠了挠脸,徐霁含糊道:“送你的,放冰箱,别给别人看见。” 卢霖失笑:“这么神秘的,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就一些……粽子。”徐霁眼神飘忽,下意识补了一句,“我妈让我带给你的。” 卢霖眼神一亮,但他看徐霁已经尴尬得恨不得拔腿就跑了,于是没多说什么,体贴道:“那替我谢谢阿姨了,走吧,我们先进去,等宋阿姨叫我们吃午饭,龙舟下午一点半开始,咱们吃完饭过去。” 徐霁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卢霖没打开看是什么,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脸来面对袋子里那一堆死不瞑目的奇行种粽子。 至于回头等卢霖看见了,咳……就说,她们徐家的粽子一向长得比较活泼,形状多姿一点,生活多彩一点。 吃反正是能吃的,而且应该还蛮好吃,毕竟是徐妈妈调的馅儿。 午饭非常丰盛,宋阿姨大概是很久没有机会多做一些菜,今天狠狠发挥了一把,光是河虾就做了油爆和醉虾两种,醉虾算是当地的一个特色,本地的黄酒调上葱姜蒜汁,炝制鲜活的小河虾,入口嫩滑鲜香,小河虾的鲜甜和黄酒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很多人远道而来,就为了当地这道菜。 显然宋阿姨对这道菜也最为满意,二话不说放在了徐霁面前:“来,多吃点,今天的虾子相当好。” 徐霁笑着点头,却没动筷子,没办法,那碗里还有零星几只虾子时不时弹跳一下,徐霁实在没勇气下筷子,况且她自小就不太能接受生食。 “宋姨你别忙了,快坐下吃吧,小徐胃不好,不能吃生的。”卢霖适时接话,顺便把醉虾和油爆虾换了个位置。 宋阿姨的手艺是真的好,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卢霖外公的病情时有反复,总以为自己还在学校,时不时爆出惊人之语,卢霖总能很自然地接住他的话茬,等到吃完饭的时候,在卢霖外公的脑子里,卢霖和徐霁已经成了来他家补课的学生。 徐霁尤其叹为观止的是,因为外公以前是教语文的,所以一顿饭下来,卢霖甚至被逼背完了一整首《梦游天姥吟留别》。 天知道徐霁高考完了就把高中知识全还给老师了,徐学渣对卢学霸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偏偏卢学霸还不肯放过她,吃完饭背着外公和宋阿姨悄悄道:“我还记得你当初因为背不出来这首诗被师太罚站教室门口上了整整两节课。” 徐霁脸皮厚,这种事学生时代经历得太多了,闻言斜睨他一眼:“我被师太罚站得多了,你指哪一回?” 卢霖低头笑:“服了你。” 徐霁梗着脖子憋笑,她当然记得,因为那次被罚站的不止她一个,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卢霖不知道因为什么问题没答上来也站出去了,还把徐霁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带出去了。 那会儿是深秋,徐霁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衣,走廊里时不时小风一刮,凉飕飕的,不过她对着师太天然怂,不敢说要进去拿衣服,就硬挺着,挺了半节课,卢霖面无表情地带着她的衣服出来了。 教室里一群人憋笑憋得五官扭曲,连一向严肃的师太都没忍住,徐霁看见她背过身板书的时候偷偷笑了。 吃过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卢霖便骑上小电驴带着徐霁出发,赛龙舟的地点是距离镇上不远的一条大河上,那条河是江水的支流,几乎横贯了整个小城,卢霖腿长,骑着小电驴显得有点局促的可爱,徐霁跨坐在后座的软垫上,两只手犹豫了一下,抓住了背后的安全挡板。 午后稍微有点热,走过镇上宽阔的柏油马路之后,就到了僻静的水泥小路,路两侧种满了白桦,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叶子背面有一层绒毛,被阳光一照便亮闪闪地发光,远远看过去一树的银光闪烁。 偶有零星的蝉鸣入耳,昭示着天气已经正式进入夏季。 卢霖带着徐霁到了一座宽阔的桥上,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 分卷阅读30 ,又带着徐霁找了个视野好还有树荫的地方站定,变戏法似的从车筐的小包里掏出两瓶汽水。 “要不要喝?”卢霖笑得颇有几分得意。 “要。”徐霁没客气,白桃味儿的汽水被冰镇过,玻璃瓶外面一层水珠,走了一路确实有些热了,两人额头上都是一层薄薄的汗珠,冰凉的汽水入口清爽宜人,徐霁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这要是十年前就好了。 穿着短袖和凉鞋的少年们,捧着汽水躲在树荫下,汗湿的头发耷在额前,眉梢眼角都是少不更事的明媚笑容。 徐霁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些念头,心想如果是那时候,这大约就是最好的夏日约会的方式了吧! 然后刹那回神,整个人僵在当场,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夏日约会? 她? 和卢霖? 疯了吧? …… 祁三岁(开着宝马劫道):师姐,你宁愿坐在小电驴上晒太阳,也不愿意坐我的车里吹空调吗? 卢山楂(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笑眯眯的徐霁)心想:哎嘿嘿嘿我今天不酸了,我觉得自己有点甜,今天的我可能是一根糖葫芦。 祁三岁:那就不要怪我了。 卢山楂:你放马过来! 祁三岁(突然对着远处大喊):交警叔叔,这里有人电动车非法载人,罚款二十不要放过! 卢山楂:??? chapter 21 龙舟果然没啥意思,徐霁不喜欢这种太过热闹的氛围,一群人吵吵闹闹,沉浸其中,随便一帧都能编出一段盛世清明的鬼话来。 可她也知道,普通人需要这样的仪式感和短暂的放纵,需要暂时地忘掉自我,去融入到一个群体之中去,在“群体”的概念里,喜怒的阈值都会变得极低,情绪起落带给人以生命的鲜活感,于是一切的彷徨和疑虑都会暂时消失,脚踏实地地去欢欣鼓舞,去感受生命。 她趁着众人吵闹的间隙里偷偷看卢霖,冷不丁撞上卢霖同样看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咬了咬吸管,匆匆忙忙地偏开眼神。 然而卢霖却没移开目光。 这孙子。 徐霁生气,磨牙,咬吸管。 卢霖含笑道:“汽水喝完了,别啃吸管了。” 徐霁:…… 看破不说破。 “是不是有点热?那要不……回去?” 徐霁看了眼时间,总共看了二十分钟,也就喝瓶汽水的功夫。 有点纠结,其实她是十分想走的,因为她确实不太想看这个,但是仔细想想,她今天来就是为了看龙舟比赛的,换句话说,是为了这个借口才来见卢霖的,如果现在自己表现得兴致缺缺拔腿就走,是不是显得有些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 旁边卢霖适时地递上台阶:“现在节日气氛没有以前浓厚了,感觉龙舟比赛没有以前好看了。” 瞎话,没见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兴奋得跟什么似的,那龙舟不管是造型还是比赛成员,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 但是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彼此的默契,所以徐霁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 卢霖压了压快忍不住笑的嘴角:“嗯,那我们回去,你对种花有没有兴趣?今天宋阿姨要给院子里的一些花换盆移栽,我们可以帮忙。” 徐霁心下大松:“我可以帮忙,我妈妈也喜欢种花,我经常帮她做这些。” 卢霖发誓他是真的想忍住笑的,可是徐霁如释重负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明明早就想走却梗着脖子等台阶下,好不容易等到了,她又高兴得一时忘了掩饰。 于是他就看着徐霁笑了起来,徐霁后知后觉老脸一红,恼羞成怒轻轻踹了他小腿一下:“快走。” “嗯,我们回家。” 徐霁蹭上小电驴后座,纠结良久,悄悄伸手攥住了卢霖的衣服。 两人在院子里待了一个下午,帮宋阿姨换花盆,补肥,浇水,卢霖则卷起袖子发挥了他工科生的本能,把院子里水池的过滤器拆出来清理了一下。 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待得太久的人,对于这种更贴近泥土的活动总是多一份新鲜和动力,忙活了快两个小时,竟然也没觉得累。 宋阿姨拿来下午刚烤的小饼干和一壶茶,招呼他们歇一会儿。 “宋阿姨手艺真好。”徐霁由衷道。 “嗯,外公喜欢吃甜食,生病之后脾气不太好,但是给他吃甜品他就不会闹。”卢霖看了一眼卧室方向,外公还在睡午觉,总算不用背古诗。 徐霁实在不大擅长聊天,闷声不吭吃了不少饼干,眼看着日头下去了,便起身告辞,结果宋阿姨二话不说递上来一大包还热乎的小饼干:“看你挺喜欢吃的,我就多做了点,你带回去吃,袋子先敞着,要不然不脆。” 回去的时候卢霖没送,徐霁自己开导航走的,结果一个走神拐 分卷阅读31 错了,看了看导航,要回省道,得从镇中心绕一圈。 端午节小镇还是比较热闹的,徐霁也不着急,慢慢开着车往前走,目光下意识地从道路两侧的店铺门口划过。 小学门口有两家看起来很干净的早餐店,中学旁边有一家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店,有土气的服装店开着很大的音响,音响里传出过时的神曲,水果店店主正在吆喝着促销,拐角有一个大超市,门前广场上有个儿童乐园,一群小孩子在嬉戏打闹。 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让徐霁忍不住面露微笑,在城市里生活太久了,她都快忘了该如何去过日子。 等红灯的间隙她又忍不住出神,旁边那家坚果店的香味儿都钻到车里来了,她想要是卢霖在是不是可以一起去买上一包栗子,也不用走远,就去旁边广场边上,找个长椅坐下,你一颗我一颗,软糯香甜。 后面的车猛地摁起了喇叭,吓了徐霁一跳,再一抬头,发现已经是绿灯了。 车子慢慢滑过十字路口,视野里多出了一家小小的门面,是卖鲜花的。 门口放着几桶尚未开放的百合鲜切花枝,和一些包裹着泡沫的玫瑰花枝,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大束的满天星水晶草,都是很寻常的花,售价也不贵,很适合主妇们回家的时候顺手买上一两枝带回家。 就在徐霁愣神的片刻间,店主从门内走了出来,是个女人。 身形单薄,清汤挂面的长头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只穿了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徐霁猛然踩下刹车,顾不上身后不停鸣笛的车辆,几乎是踉跄着打开车门,疾走几步从马路中央的绿化带里直接踩了过去。 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徐霁险些撞上对面的一辆车。 声响惊动了花店的主人,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然后看见了站在马路中央的徐霁。 她脸色簌然煞白。 隔着两行车道,徐霁静静地和她对视着,那女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徐霁下意识冷笑了一声,果然,对面的人又把嘴巴闭上了。 良久,徐霁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笑了一声,然后转身重新翻过绿化带,回到车里。 罗美林,原来你在这里。 chapter 22 卢霖对着那一堆奇形怪状的粽子陷入了沉思。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名粽子为什么比其他的粽子要大出两三倍?【图片】 徐霁没吃晚饭,吃了点小饼干就回了房间,瞎跑了一天,这会儿觉出累来,洗了个澡打算早早睡,手机响了一声,徐霁捞起来一看,冷不丁跟一枚自己亲生的粽子特写照片脸对脸。 ——它发育得好。 徐霁开始胡诌。 卢霖捂着额头对着一桌奇形怪状的粽子闷笑,他几乎能脑补出对面徐霁板着脸一本正经胡扯的德行。 说什么别让人看见,什么她妈妈让她送过来的,他才不信,就这卖相,除了徐霁这个手残也是别无分号了。 毕竟从前这姑娘学折千纸鹤足足学了一个星期才会。 卢霖记得那会儿,徐霁的同桌喜欢隔壁班的一个男孩子,于是买了一大堆彩纸,折了满满一玻璃罐的千纸鹤,每一只上都写了一句诗,只有一只上写着她表白的话,徐霁觉得这个做法太浪漫了,于是摩拳擦掌也想学,说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卢霖在后桌听着她的豪言壮语,一边极度不爽,一边又忍不住幻想她会不会有一天给自己折个纸鹤,不要多,一个就够。 也不用在纸鹤里写上表白的话,她要是真折了,他才舍不得拆,更何况表白这种事情,他又不是没嘴巴。 徐霁折腾了一周,费了一摞纸,浪费得她同桌的彩纸都快不够用了,同桌姑娘忍无可忍劝她回头是岸:“徐霁啊,要不然你换个表白方案吧,我这快要不够你造了。” 徐霁很挫败,对着她唯一折出来的那个勉强成型的胖纸鹤十分忧愁:“我觉得,我就算有喜欢的人,打算表白,就折这玩意儿的功夫,都够把我的喜欢消磨干净了。” 后桌的卢霖听着差点吐血。 徐霁其实这会儿没什么心情跟卢霖贫,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罗美林那张脸,那张脸实在太有欺骗性了,她不得不承认。 当初案子结束之后,罗美林就消失了,她点了一捧火,丢在了徐霁头上,然后自己消失得干干净净。 原来她一直躲在这里,还开了一间花店。 徐霁想起来,上庭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罗美林除了回答徐霁的问题之后,她还说了一句,她说如果她能出去,她想以后开个花店,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的一句话,说今生卖花,来生漂亮。 徐霁当时强绷着一根神经,丝毫体会不到她的那点小女儿情态,只干巴巴地说:“你现在也很漂亮。” 罗美林笑着对她说:“我说的不是脸,我是希望我能活得稍微漂亮点。” 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 分卷阅读32 情妇,她活得的确不算漂亮,但是既然活着,就没有高低之分,是非对错,真伪黑白,一是一,二是二,总要有个一视同仁。 徐霁想得出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管如何,罗美林早已走出了那件事,想来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虽然她的很多糟烂事都是由罗美林一手带来的,她心里再怨恨,也改变不了什么。 卢霖给她又发了一张粽子的照片,却许久没等到回复,冷不丁看见朋友圈的未读提示,上面的缩略图竟然是徐霁的头像。 这就怪了,徐霁八百年不发朋友圈的。 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感点开,却发现徐霁只写了八个字:今生卖花,来生漂亮。 这显然跟他们俩今天一天的经历没有丝毫关系。 卢霖没多想,直接切回聊天页面问她:你怎么了? 几乎同一时间,徐霁的回复跳出来,但却不是回这一句的。 尴尬的是,因为时间差,现在的对话框页面是这样的: 卢霖:那这一枚呢?它为什么自己就裂开了【图片】 卢霖:你怎么了? 徐霁:大概是迫不及待想被你吃。 卢霖下意识把手点在了那句“你怎么了”上,想要撤回,又觉得太过刻意,还有点隐秘的不舍。 怎么办,虽然好尴尬,但是我竟然有点开心…… 另一边的徐霁死死盯着聊天界面,脸色涨潮似的一点点红透,蔓延到脖子根,耳朵都热烘烘的。 不行,不能撤回!太欲盖弥彰了嗷!要脸! 足足两分钟,两边谁也没动静,直到过了撤回期限,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产生了某种尘埃落地乃至视死如归的踏实感。 半晌,卢霖先动了手:真的吗^_^ 卢氏经典表情,可用在各种场合,既能表现无辜,又能显得欠揍。 总之骚得让徐霁不太能招架得住。 方才的那点沉重心思被这一波尴尬修罗场冲淡得七七八八,徐霁被他这个表情一激,索性触底反弹,恶向胆边生:听起来你仿佛很期待的样子。 卢霖那边顿了一下,从善如流接了下去。 ——当然,期待半年了。 ——对不起打错了,是半天,中午就好奇了,可你说不让别人看。 徐霁:…… 骚不过。 半年……行吧,从结婚到回国,是半年没错,要是没离婚,他们确实也应该…… 呸,乱想什么呢,住脑。 徐法务在自己的脑子里不小心发了个车,开出一秒后翻了。 而卢先生八风不动地守着手机,面前是一个剥开的粽子,虽然歪七扭八的,但是看起来味道应该不错,然而他并没有心思去吃,屋子里大约是太热了,他一手心的汗。 徐霁的消息终于回了过来:那你多吃点,一个都不许剩。 这种装傻无异于在这场暧昧横生的拉锯战里认输,卢霖颇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又想,算了,现在这样也不错了,急不来。 咬了一口粽子,蜜枣馅儿的,还不错,卢霖贴心地拍了一张赞美了一下好味道。 徐霁盯着那个咬开的缺口上清晰的齿痕看了又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总觉得好像是自己被啃了一口一样。 噫,住脑。 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霁,这么早就睡了?” “还没,妈,有事吗?” 徐妈妈推门进来,拿着一杯热牛奶,语气有些不自觉的软化意味:“明天一起去趟X市,看看你外婆行不行?” X市就在隔壁,开车一个半小时的事儿。 徐霁喝了口牛奶,沉默了一下,仰起脸来笑道:“我明天就回去了,后天约了朋友去逛个展,一个月前就把票买了。” “你……”徐妈妈欲言又止,“算了……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吧,你爸前些天带员工去东南亚团建,给你买了礼物,他不好意思给你,我放客厅了,明早上我们一早就走,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嗯……”徐霁转了转玻璃杯,牛奶微微晃动,泛出甜香气,“帮我谢谢爸。” 徐妈妈瞪她一眼:“你自己去谢,你多叫他两声爸,他恨不能多长块肉。” “哎呀好啦,我会说的。”徐霁一口气把牛奶喝完,把徐妈妈推了出去,“晚安晚安。” “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给我带个对象?”徐妈妈伸手掐了她腰间的软肉一把,没好气道。 “随便啊,离得又不远,我空了就回来。” “我的重点是后一个问题。”徐妈妈横眉冷对。 徐霁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哎说不定就快了。” “哦?有情况?” “没有没有,不许问不许说不许催,我在努力呢!” “我不信,我要给你安排相亲。” “我不!我要婚姻自由!” 分卷阅读33 “我看你只想要自由,不想要婚姻。” “缘分没到而已啦,强扭的瓜不甜,你看之前那个不就分了嘛。” 当然也可能分不掉。 徐霁自己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忍不住笑了一下。 徐妈妈眼睛多毒啊,一下看见了:“哟,看来这回是真的。” “嗯哼。” “那我就先不问了,给你一点发挥空间。” “谨遵懿旨。”徐霁一个九十度鞠躬,然后哐一声关上了门。 chapter 23 次日,一大早卢霖就起来了,热了两个奇形怪状的粽子当早餐,特地找出一件白色的卫衣和浅蓝色的牛仔裤,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好让自己显得青春活力一些,满意之后跟宋阿姨说了一声就搭公车去了市里。 今天的计划是约徐霁逛高中母校,自然得穿得年轻一些。 母校门口的奶茶店一直没换老板,还是十年前那个有些发福的阿姨,卖的依然是她最拿手的丝袜奶茶,配料倒是比从前多了许多花样,加点钱就能随便选自己喜欢的。 卢霖没要,只要了两杯原味奶茶,还是十年前的味道,现在喝来其实有些过分甜了,但好在不算太腻。 他始终记着徐霁从前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不想一大早打扰她,眼看着日上三竿,他才发了条消息:睡醒没,想不想过来逛一逛母校。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十年没回来过了。 徐霁没有立刻回,卢霖莫名有些紧张,低头闷了一大口奶茶,被呛了一口,咳了好一会儿。 再看手机,徐霁回消息了:哎对不住,我今天回A市了。 刚喝的奶茶是去冰的,一口下去心都凉了。 卢霖:怎么今天就回了,是有什么事吗? 徐霁那边敲敲打打了好一会儿,却只回了短短一句话:也没啥事,就回去了。 失落变成了奶茶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散开,有些甜腻得恶心了,卢霖一口也喝不下去了,心里有些隐隐的怨气。 不是怨徐霁,是怨自己。 昨天离开的时候他想约她今天逛母校的,结果他又多余地担心,担心自己这么急切的模样会不会被徐霁看穿,进而被讨厌。 他希望徐霁能对他所做的所有事感到舒适,不想让她有一丝丝地不快。 但是这一刻,失落感仿佛和十年前的某一天重叠了,又是这样,每一次,都因为他的踌躇不前而打回原形。 他甚至恶意地想,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月老,那他就是那个一次次把红线浪费掉的糟糕凡人,假如他是月老,他也不想再给这样的糟糕的凡人任何机会了。 徐霁的消息又回过来:对不起啊,我该提前跟你说的,下次有空我们回来一起逛母校好吗?其实我也十年没去过了。 卢霖心头一跳,一时有些茫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徐霁家到学校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他和一些以前的老同学也偶尔有联系,他们常去学校小聚,徐霁不至于—— 不,他确实整整十年没有从老同学口中知道徐霁的消息。 卢霖想问她为什么没回来过,但又怕她不高兴,犹豫良久,还是道:没关系,你路上小心,我自己随便走一走。 徐霁回了个好的就再没消息。 车开了,徐霁扭头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渐渐变得陌生。 当年高考前一个月,卢霖说,你考完来A市,我带你玩。 徐霁是真的想去的,可惜后来,她也没了去玩的心思,卢霖也没再主动联系过她。 仿佛是某种心照不宣,徐霁一面失落,一面又觉得庆幸。 半晌不语,再看手机的时候,发现卢霖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拍的是学校的一条紫藤萝花廊。 大约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一条紫藤萝花廊,但母校的这条花廊因为格外地长和弯曲,而显得有些意义非凡,无他,在学生们口中,这条花廊还有个名字,叫情人廊。 因为是假期,画面里并没有学生,隐隐约约看见花廊上面有两只橘猫,这也是学校特色之一,野猫多,被学生们的火腿肠和食堂的剩饭喂得油光水滑,夏天的时候最喜欢在花廊上面跑来跑去。 徐霁不知道回什么,卢霖也没再说话,好像只是为了给她发一张母校的旧光景。 周一上班的时候徐霁有些烦躁,本来假期两个人好好的气氛,结果却因为自己的临时离开而重新变得不尴不尬的,她迫切地想做点什么改变一下这种状况。 她确定,自己不想和卢霖只维持这种熟人关系,她想见他,想和他说说话,叙旧也行,聊没营养的话题也行。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或许—— 她没再想下去,步子跨得太大不是什么好事,离婚证还没焐热呢,别瞎搞。 结果卢霖仿佛又特么的失踪了。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徐霁忽然收 分卷阅读34 到了一封邮件,是销售部黄经理群发的,邮件很短,徐霁粗略看了一眼,脸色一白。 是之前卢霖在做的项目案出了问题。 黄经理用词严厉,说卢霖太过急功近利,不应该未经客户允许把本应保密的项目案做出来,并且还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发了软文通稿。 软文通稿是通过软文平台发的,宣传部买了包年服务,一经发出,会被至少数十家媒体网站收录,大到搜狐36氪,小到野鸡门户网站都有。 徐霁心下一沉,她端午假之前就想到这事儿了,只是被罗美林的事儿给岔开了,忘了提醒卢霖,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问题。 她匆匆掏出手机,给卢霖打电话,对方占线。 徐霁背上不自觉急出一层细汗,犹豫了一下抓起手机就下了楼,顾不上大厅里不断投来的审视的目光,一头扎进了卢霖的小会议室。 卢霖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下意识微笑了一下,徐霁抿了抿唇,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这人还不急不躁的。 他甚至见徐霁脸色不好还隔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手势。 徐霁:…… 我他妈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好的,没事朱总,你放心,我会解决这件事。” 卢霖挂了电话,笑了笑:“怎么了?急成这样?” 徐霁被他一笑给笑泄了气,感觉匆匆跑下来的自己像个傻子,不是什么大事,撑死被那位所谓的大客户给发个批评信,毕竟公开的只是一个项目案例软文,涉及了有限的一部分实施方案,对客户的隐私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 徐霁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发稿前为什么不通知我?” 卢霖一愣:“通知你?” “你难道不知道吗,很多客户在签合同的时候会签保密协议,这些都会在法务部存档的,你问一下我,我帮你查一下也好啊,现在你看看姓黄的那个上蹿下跳的嘴脸,只恨不得直接跑过来戳着你鼻子训你了吧?” 徐霁很生气,非常生气。 不是气卢霖没有问过她,是气自己怎么没有早两天说这个事,当初明明想到了,却硬生生又忘掉了。 当然她更气的是姓黄的凭什么群发邮件骂卢霖,他用词再冠冕堂皇也改不了他字里行间的幸灾乐祸和小人得志。 妈的这个小人! 徐霁咬牙骂了一句粗话,卢霖却听得一乐,抬头揉了揉她发顶:“行了,别气了。” 徐霁难以置信:“你还能笑得出来。” “没多大事,别担心。” “万一对方不依不饶要走法律渠道呢?”徐霁像个炸毛的小狮子,故意往夸张了说,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大约就是想看卢霖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来。 “那不还有你帮我么。”卢霖一笑,徐霁一肚子无处可去的憋屈瞬间变了味道,像是有人在里面放了一个烟花,瞬间五光十色起来。 卢霖说得太理所当然,乃至于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愣了片刻,徐霁果断扭头,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走了。 chapter 24 卢霖想了半天,自己是不是又太急躁,把人吓走了,想追上去解释点什么,又觉得这种情况下只会越描越黑,犹豫了会儿,徐霁已经没影儿了。 算了,回头再找机会道歉,先解决问题要紧。 其实问题真的不大,更何况坚持发这个玩意儿的并不是他,是朱总,他当时做项目案是为了下个月的一个大型展会,目前成稿还没出来,朱总也是闲的,觉得这个项目很出彩,就单独拎出来让卢霖整理了一下发出去了。 但卢霖总不能去发公开邮件甩锅给朱总,这锅没得甩,背就背了,没多大事,麻烦的是要挨个儿联系那些媒体删帖。 卢霖没想到自己搞个软件行业还要亲自动手危机公关,几家大的媒体倒是还好,卢霖删掉源帖,跟媒体联系之后就走删除流程了,麻烦的是几家野鸡门户网站和几家完全联系不上的小网站。 卢霖带着部门几个人打了一天电话,把能删的都删掉了,然后望着最后几个有点无语。 正琢磨着,卢霖听见外面大厅传来一阵骚乱,隐隐约约听见了徐霁的声音,忙打开门出去。 黄经理刚见完客户回来,一下电梯就被徐霁堵住了。 “黄经理,我想请问你,你给卢副总提供客户资料的时候,为什么不通知我?”徐霁冷着脸,声音不高,却莫名有压迫力。 黄经理跟客户喝酒喝到两三点,这会儿还有点飘:“为什么要通知你?通知你有什么用?你懂什么?” 话里的轻蔑毫不掩饰,这黄经理在公司里横着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卢霖眼皮一跳,他怕徐霁压不住火气跟姓黄的真撕破脸。 徐霁眉头都没皱一下:“客户是黄经理经手的,是不是有保密协议黄经理应该 分卷阅读35 清楚,资料也是在黄经理手里,卢副总刚入职不到半年,那位客户的项目他根本没碰过,你为什么会在有保密协议的情况下私自把项目资料给出来?” 黄经理不耐烦跟她纠缠,冷笑了一声:“我经手那么多项目,我哪里记得住合同里都写些什么?再说了他要项目资料,大家都是同事,合作才能共赢,我积极配合给他资料怎么了?” 这话说得十分恶心。 卢霖脾气这么好的都险些没绷住,但他看徐霁却丝毫没有动气的样子,又生生忍住。 私心里,徐霁这样帮他,让他有些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 “既然合作才能共赢,那黄经理是觉得我不是公司的一份子吗?流程上写的明明白白,凡是涉及到合同相关,都得从我这过一遍,黄经理你是公司的老人了,记不住合同也就罢了,怎么连基本流程都记不住?” 徐霁话里带刺地怼了回去。 黄经理脸色微涨:“这种小事,本来都是随随便便搞的,谁真一板一眼地走?再说现在出了事,我也很急,客户那边要求我给交代,我也有压力。” “黄经理减轻压力的方式就是群发邮件胡乱攀咬别人吗?” “什么叫胡乱攀咬,我只是在提醒。” “行,我知道了,那黄经理真是有心了,我应该向你学习。”徐霁点点头,上了楼梯。 楼下一群人目瞪口呆,眼看着姓黄的都没进大厅又扭头电梯下去了。 “卢老大,咱们徐法务,这是在为你鸣不平吧?” 卢霖瞥了他一眼:“别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谁不知道徐法务就是个闷葫芦,很少跟别人说话的,也就陈序能跟他说上两句。” “干活去,天天地琢磨什么呢。”卢霖嘴上说得严厉,眼里却不自觉带上了笑。 刚回到电脑前,右下角邮件提示,卢霖点开一看,当场石化。 发件人,法务部 收件人,全部。 徐霁难得地打起了官腔,文绉绉地说了一通合同法相关内容,提醒大家要提高法律意识,签署合同以及后续合作一定要注意合同条款,千万不要引起法律纠纷云云,最后字号加大加粗,说诚然各位项目负责人,尤其是黄经理这种大业务经理,事务繁杂,不可能注意所有细节,但法务部就在21楼,帮公司规避法律风险是她应尽的义务,希望大家不要怕打扰她,有问题随时与她沟通。 卢霖一边想笑一边头疼,这姑娘做事永远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风格,黄经理作为一个老油条,也就她这副爱谁谁的敢不管不顾地这么打脸。 邮件发完所有人安静如鸡,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只当做是普通的法务部邮件,知道的比如说产品部不敢吭声。 好死不死,有人快速回复了邮件,用的还是回复全部,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么一句话。 陈序:收到,给徐法务打call。 所有人:…… 这个活宝。 徐霁也被他逗死,也不知道这货到底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句话无疑嘲讽力max。 徐霁身心舒畅,不就是群发邮件么,谁还没个邮箱呢? 陈序消息发过来:“虽然我今天改了一天的bug还没有成功,也没得空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敏锐地嗅到了徐法务你手撕黄老贼的味道,所以我无脑站你,快夸我!” 徐霁:抚摸狗头并赏赐狗粮一份.jpg 陈序:“等等你这个表情包有些内涵,你等我去翻邮箱捋一捋。” 半分钟后,陈序:“啊啊啊啊啊啊你是不是把我卢老大拱了?” 徐霁:……姐妹,你在说什么疯话? 陈序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你是不是准备拱我卢老大?” 徐霁回忆了一下,她确定一个月前,这位部宠还是自己的狗腿来着。 真是世道炎凉,人心易变。 陈序继续叭叭:“谁能想到,我卢老大一个大好青年,年纪轻轻就一头栽进了婚姻的坟墓,好不容易离了婚重新回归市场,还没来得及浪,就被你这等虎狼之人盯上了,天妒我卢老大。” 徐霁怒:“兄弟,说清楚,我难道配不上你卢老大?” 陈序:虽然你是我姐妹,但我有一说一啊,你这个脾气,这个性格,当然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啊,我的意思就是…… 他一句话没发完,徐霁把他拉黑了。 chapter 25 拉黑这种事,解决方法其实非常简单,一顿烧烤就够,如果不够,那就再加三斤小龙虾。 当晚,加班到八点半的卢霖收到了来自陈序和徐霁的夜宵邀请。 公司隔条街就是夜宵圣地,陈序七点钟就被徐霁打发过去领号排队,到八点半才堪堪吃上。 卢霖喝了口冰镇杨梅汁,有些摸不准这两人在搞什么鬼,试探道:“这顿饭是……安慰我 分卷阅读36 ?” 徐霁杯子一顿:“恩?我邮件还没安慰到你?” 卢霖镇定地剥了一颗盐水毛豆:“再造之恩。” 陈序委屈巴巴苟在最里面把肉串放上电动烧烤架,闻言不胜心酸:“卢老大,你不能这样,你这是助长黑恶势力的气焰。” 徐霁眉头一皱:“你再说一遍,什么势力?” 陈序神情一肃,恭恭敬敬呈上一串羊肉串:“向美貌势力低头!” 徐霁接过羊肉串:“好说。” 陈序试图给卢霖递一个悲惨的求助眼神,然后眼睁睁看着卢霖点了点头,拿起刚到的玉米汁,给徐霁找了个空杯子:“少喝点冰的,你喝这个。” 陈序:……哦哟。 目光逐渐变态。 卢霖晚饭没吃,加班加得焦头烂额,徐霁下了班在楼下健身房混了两个小时,陈序就更简单,对他来说11点钟之前下班都不叫加班。 三个人谁也没端着客气,就着由陈序友情提供、徐霁详细补充的姓黄的八卦,吃得十分尽兴。 “对了,卢老大,你给劝劝,徐法务把我给拉黑了,这饭都吃了,也该把我放出黑名单了吧,里边儿怪黑的,我幽闭恐惧症呢。”陈序挤眉弄眼。 徐霁不动声色抿了一口饮料。 卢霖有点好笑,又忍不住有点酸,他对陈序印象不错,性子跳脱,做事却靠谱,如果徐霁摆明了对他没这个意思,那比起不知道是圆是扁的不知道谁,他宁愿看见徐霁和陈序凑一块。 但现在不一样,俩人心照不宣,虽然没正经聊过那种话题,但谁都知道,他俩关系不是所谓的老同学或者同事可以解释的。 “徐法务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被丢进黑名单肯定是你自己作的,我先声明一下,我和这位陈先生是纯粹的蹭饭关系,徐法务别把我连坐了。” 卢霖似笑非笑调侃了回去,成年人就这点不好,心里酸成山楂了表面还得一团和气,甚至不是自己强装出来的和气,而是从根本上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吃醋,更别说快意恩仇。 哪来那么多的快意恩仇,现实里谁也不是小说主角,身边莺莺燕燕一大群拿着第三者剧本的绿茶们等着你去锤,陈序又做错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跟自己还是不错的朋友。 卢霖不动声色地心烦意乱。 陈序急了:“哎卢老大你不能这样,现在就被徐法务吃得死死的,以后你还有家庭地——” 徐霁眼疾手快伸手开了一听可乐给他把嘴堵了。 砰的一声开罐声儿甚至让卢霖没听清后半句话,就听见个“现在就被徐法务吃得死死的”。 陈序被冰可乐呛掉了半条命,趁他咳得快钻进桌子底下,卢霖悄悄看了一眼徐霁。 啧,耳朵通红的。 脸竟然没红,表情管理太到位了朋友。 卢霖的心情跟那罐可乐似的,欢欣得直冒泡。 徐霁给陈序塞了几张纸巾,然后拿出手机解锁,把他给放出了黑名单。 陈序被呛着了还不消停,笑得快喘不上气,一边笑一边咳嗽,眼神揶揄地瞥着徐霁,看得徐霁勃然大怒:“再笑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姓黄的说你想请他喝酒。” “别,放下手机,”陈序伸手就去扑徐霁的手机,刚碰上又下意识松了手,十分诚恳地坐端正了,“姐妹,是我说错话了,你脾气好、性格好,绝对配——” 这次堵过来的是一串肉串。 徐霁手毒心黑,陈序算是看透了。 罢,吃肉。 卢霖一派正经,低头看了会儿手机,不知道是有意避战还是假装镇定,徐霁尴尬得耳朵快熟了,偏偏陈序狗东西没眼色,也不知道救场,徐霁拎起手机又想把他拉黑了。 结果发现有条消息。 卢霖:要是咱们没离婚,你会把我吃得死死的吗? 徐霁:…… 这人不是有意避战,也不是假装镇定,而是骚气蓬勃,这饭桌上已经容不下他了! 只有无辜的陈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决定奋起余勇,把剩下的几个生蚝干掉。 吃完饭卢霖自然送徐霁回家,陈序很有眼色地先闪了,徐霁看看方向,忍不住为自家兄弟鞠一捧同情泪。 无他,陈序是回公司加班去了。 “事情都解决了吗?”徐霁没话找话。 “还差几个。”提到这个卢霖有点心烦,那几个野鸡网站太烦了,不好沟通,更有甚者找不到联系人。 “很简单,能联系到人的,你直接问多少钱可以删。”徐霁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在危机公关上,还算有点经验。” “恩?”卢霖一时没反应过来,徐霁这个表情有些怪,不是真笑,他总觉得徐霁的话另有所指。 “有些网站是私人的,买个域名一年最多百十来块,租个云服务器一年也就几千块,从开源网站上随便抄抄框架,弄点爬虫自动抓取资讯新闻,卖卖广 分卷阅读37 告位,明码标价,还挺赚的。”徐霁解释道,然后补充了一下,“删帖自然也是明码标价,你不用跟他们讲道理,你说他非法抓取也没用,这行谁管这个,直接给钱就行。” 卢霖恍然大悟。 “那联系不上的呢?” “查域名注册信息就行。” 卢霖:…… 还有这种操作。 徐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以前没遇到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吧?其实这些很普遍的,你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你别心烦。” “我没有,”卢霖下意识否认,然后失笑道,“我挺高兴的。” chapter 26 卢霖是真的高兴,那条消息是个试探,打破了之前他们之间默契维持的和平,在此之前,他俩没有在如此平静清醒的状态下提及那段匪夷所思的婚姻,更不曾拿来开玩笑。 他努力扮演一个朋友的角色,收敛起心中所有张牙舞爪的念头,小心翼翼,生怕吓着对方。 但现在,徐霁的维护和纵容,陈序话里透露出的隐秘的揶揄信息,让他觉得,或许,自己也有幸可以,稍微大胆那么一回。 徐霁的反应告诉他,他赌对了。 聊完工作问题,两人一路无话。 到小区的时候,卢霖也下了车,徐霁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用,你回去吧,就几步路。” 卢霖笑了一下,把车门关上:“夜宵有点咸,那边有家饮料店,能请我喝杯饮料么?” 徐霁抿抿唇:“那家不好喝,全是香精兑的。” “所以?”卢霖这回真笑了,他想要的答案已经递到了他的眼前,只等他伸手翻开欲盖弥彰的封面。 徐霁耳朵又红了,她又不傻,两人也不是什么玩暧昧心跳的小年轻,都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一咬牙:“去我家喝杯茶?” “太晚了,会不会不合适?”卢霖含笑,直视着徐霁的眼睛,声音太轻了,像调情多过像询问。 徐霁冷不丁就被逗笑了,扭头就走:“不来算了。” 左手一暖,徐霁心脏狂跳起来。 卢霖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我觉得,虽然很晚了,但是去前妻家喝杯水应该问题不大。” “是吗?你不怕前妻水里下毒吗?离婚后反目成仇互相下黑手的事儿我可见多了。” 卢霖没说话,只是始终死死攥着她的手,天气很热了,到家的时候,两人的手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门锁是指纹锁,得亏录的不是卢霖抓着不放的那只手,徐霁开了门,还没来得及开灯,门被紧随其后的卢霖咔哒一声带上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睛也没适应,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手上那点湿热就显得格外具有存在感,徐霁扛不住了,一把年纪了心脏经不起这么折腾,稍微挣了挣,卢霖顺从地松开了手。 刚想开灯,卢霖突然开了口:“既然做前夫有被下毒的危险,那我能不能申请换个身份?” 徐霁一下子没了开灯的勇气。 “你想要什么身份?” “嗯……”卢霖沉吟了一下,“你对你的追求者怎么看?” “我没有追求者。”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卢霖可以看见徐霁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嘴唇。 “那你现在有了。” 六个字,轻飘飘地落在黑暗中,徐霁抬头的时候,看见了卢霖眼底的温柔。 徐霁没说话,卢霖却不打算再等,步子一转,站到了几乎跟徐霁脸贴脸的位置。 徐霁蓦地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梦里,卢霖也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目光沉沉如海,明明是习惯了温柔的一个人,那一刻却显得颇具侵略性。 梦里他问:“不想跟我分,那你要跟我走吗?” 而现在,梦境和现实慢慢重叠,真实的卢霖站在她的面前,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他问:“既然我是一号候选人,那我能不能有一点福利?” “你要什么福利。” 徐霁微微瞪大了眼睛,然而窗外微弱的灯光透进来,把她脸上的紧张情绪卖了个彻底。 她一瞬间脑子里滚过很多不太纯洁的画面,她以为卢霖会吻过来,或者更放肆些干脆把她抱进卧室…… 毕竟,婚都结过了,做点什么真的太正常不过。 但卢霖只是轻轻靠过来,索取了一个温柔的拥抱。 徐霁一颗心从云霄飞车上落下来,像落进了夏天清凉的湖水里,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想什么呢,卢霖这种恨不得把绅士守则刻在骨子里的,怎么可能做得出那些狂野的举动。 倒是自己……咳…… 可能是单身太久了,臆想过多。 “领证那天,”卢霖忽然开口,“我不是说离婚证,那天天气很好,咱俩领 分卷阅读38 完出来的时候,民政局门口刚好有两个学生路过,手牵手的,他们当时看了我们一眼,我们手上还拿着民政局给的装结婚证的那个红色小盒子。” “嗯,我记得,我听见那女孩说羡慕我们。”徐霁其实没注意这些细节,但卢霖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男孩说,不用羡慕,我们以后也有。” 卢霖又笑了两声,冷不丁收紧了手臂,喟叹了一声:“其实我当时就特别想抱你一下,给那小男生示个威。” 徐霁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幼稚?” “嗯,当时我想着装成熟一点,你跟我结婚会比较有安全感。” “那你现在怎么不装了?” “我估计得追你很久,装得太过以后露馅儿不太好收场。” 徐霁笑得停不下来,刚刚那点旖旎的心思竟然被冲淡得七七八八,她甚至想伸手在卢霖脑袋上揉两把。 “那你总得给我交个底,你到底有多幼稚,我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你的追求。” “比如说,我知道我已经抱了你挺长时间的,你可能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是我还是不想松手。” “这个幼稚程度还行,不过你再幼稚一点我可能就要重新考虑了。” 卢霖瞬间松手站直,一脸坦荡地看着徐霁。 徐霁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考虑调整一下我接受幼稚程度的标准线。” 见卢霖半天没说话,徐霁乐了,打算伸手开灯,却被卢霖拦住了:“你等会。” “嗯?你不是要喝水?” “我觉得……我回去喝也行,晚安。” 卢霖伸手开门,没等徐霁反应过来,屋子里又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徐霁:……? 我刚才是做了一场梦? 手机亮起来,前夫先生发来消息: 小徐姑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撩? chapter 27 徐霁盯着“小徐姑娘”四个字傻乐。 这是卢霖第一次把他手机上的备注名叫出来,徐霁又不傻,自然知道对卢霖来说,这约莫是种十分亲昵的称呼。 徐霁想了想,把卢霖的备注改成“追求者1号”。 自顾自乐了好一会儿,徐霁又冷静下来疯狂鄙视自己,一把年纪了,被前夫撩成了二傻子,出息呢? 此前俩人的关系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徐霁也没理由、也不太敢多想,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她就忍不住想,卢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离婚。 那次喝得有点多的时候,卢霖说,因为他不想就这样结婚。 当时徐霁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到底是不愿意婚姻如此草率,还是根本不喜欢自己、不愿意就这样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捆绑一生。 那从如今的情况来看,卢霖就是不愿意婚姻如此草率? 也是,他说的是追求者,徐霁自认她并没有表现得很矜持,卢霖完全可以直接跳过追求的步骤,但他却说“他可能要追她很久”,那是不是说明,在卢霖的心里,先追求、再确定恋爱关系、最后结婚,这些步骤一步都不能乱、一步都不能少? 以徐霁对卢霖的了解,这倒是确实有可能的。 那问题又来了,当初卢霖到底是被什么人下了降头,相了个亲就脑子一热跟她领证去了? 难道是当卢霖刚刚被人甩了导致对爱情失去了信心,所以冲动购物跟她一起花了点工本费去买了个证? 徐霁一捶掌心,觉得自己仿佛掌握了真相。 她这才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前夫,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们之间横亘着杳无音信的十年。 十年都够爱多少个人、分多少次手了。 徐霁刚刚那股子骨头缝儿里都冒糖水的心情瞬间凉了下来。 但她一贯是个心大的,也深知谈恋爱最蠢的就是跟对象的前任们吃醋,有句老话说得好,人都死了,只要不出来诈尸,就别揪着不放了。 深更半夜,电话铃催命似的打断了徐女士的脑补。 “师姐,你来帮帮我……” 徐霁吓了一跳,祁岚带着哭腔的声音透过手机快把人脑壳给掀了。 “怎么了?” “边靖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就失踪了,我怕他出什么事。” “边靖?谁?” “就是我上次那个被告,割喉案那个。” 徐霁想起来了,距离那个案子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她也没关注后续发展,祁岚也没跟她再说有关那个案子的消息。 “你在哪儿?报警了吗?” “报了,没有用,说不能确定是失踪还是单纯地失联。” “定位给我。” 徐霁没再多话,她并不关心那个她连名字都没记住的男孩,她只是听出祁岚是真急了。 赶到地方的时候,祁岚正蹲在花坛边上 分卷阅读39 ,穿着大T恤和牛仔短裤,脚上是一双临时拖出来的夹脚拖鞋,头发披散着,还有点湿意,大概是洗完澡就匆匆忙忙出来了。 “师姐。”祁岚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祁岚这副落汤狗子的模样徐霁见过很多次,但那都是从前,她还小、业务也不熟练的时候,遇上事儿就会自己死磕,磕得头破血流才找徐霁救场,后来她成长得太快了,徐霁见惯了她意气风发的干练模样,已经快忘了她曾经动不动就被人欺负到哭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祁岚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了看面前那栋楼,在某一层的阳台上,种了很多的花草。 “师姐,那个案子破了。” 徐霁嗯了一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当时,其实并没有掌握到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里面有第三个人,我最多只能证明边靖他可能没有杀人,后来,重新调查的时候发现,我猜对了。” “那个案发地在那条巷子的尽头,尽头有一扇锈掉的铁门,常年关着,两侧是民宅,而且围墙很高,没有专业工具很难爬上去,而且没有攀爬痕迹,围墙和铁门都没有。” “但是我提出第三人的猜想之后,真的被查出了一点东西,那个铁门是镂空的,最大的空隙也钻不进一个人来,哪怕是四五岁的孩子都钻不过去,但是,他们在其中一个空隙,发现了被摩擦的痕迹。” “原本,那个林哥和边靖就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是林哥单方面压着边靖打,在铁门那边留下了不少摩擦的痕迹,所以一开始大家也没注意那个,后来有人在几公里之外的一个路口的监控视频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是一个女孩子,那个路口的小路,正好经过那个铁门外的荒废厂房,她身上有血迹。” “她是从铁门镂空间隙里面,把手伸进去,拿刀割了那人的颈动脉。” 祁岚再一次拨出边靖的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 “边靖有焦虑症,他是真的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但他瞒了我一件事,就是他记得那个女孩出现过,那女孩和他一样,都是那个林哥平常欺负的对象,边靖还好,给钱就行,而且他有钱,但那女孩不行,她才上初二,还没满十四周岁,已经被那个畜生□□过很多次。” 祁岚摁掉电话,沉默了一会儿,扭头往小区外走。 “所以他当时一度说是自己杀的人,其实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孩子?” “嗯,”祁岚点点头,“一直到昨天,警方把那女孩子带走,他才跟我坦白,他说,那女孩子活得比他难多了,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衣食无忧地活了很多年,遇到校园暴力,只需要不断地交钱,告诉他们只要不打他,他就能一直给他们钱,挨两下打也没事,反正打不坏,可是那女孩子不一样,她学习很好,在那所初中里,她常年考年级第一。 但是她的家庭却很不好,父亲家暴,母亲懦弱,她很早就去黑网吧打零工挣钱,却不小心招惹了那群畜生。因为家庭原因,她很早熟,第一次被□□的时候,她才十三岁,不敢报警,也不敢告诉父母,最后自己偷偷去药店买了避孕药。 边靖认识她半年多吧,他一开始以为,只要替她交钱就没事了,但是那个畜生食髓知味,根本没打算放过女孩,那畜生死前两天,刚刚逼女孩跟他去开了一次房,被边靖遇到了,所以那天他才约人去那个小巷子,他本来想,给钱,给一大笔钱,或者威胁一下,搬出他自己都耻于提起的生父来,结果没想到,那女孩却突然出现,并且把人给杀了。”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边靖跟姓林的打了起来,中途他焦虑症犯了,意识不清,等他清醒的时候,女孩走了,姓林的死了,刀在他手里,他其实并不知道人是不是自己杀的,也不知道那把刀是怎么到自己手里的,但那把刀是那女孩拿来的,并且刀柄上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她的指纹。” 徐霁一滞:“你的意思是,那把刀,可能是那女孩塞进边靖手里的?” chapter 28 “边靖他是个很好的人,”祁岚站在幽暗的巷子深处,不知道是对徐霁说,还是对自己说,“很好很好的那种,算虚岁的话,他今年才十八岁,还有五个月才满十七周岁,我十八岁的时候,还被我爸逼着上补习班。” 祁岚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继续道:“但他总是想得很多,他父亲以前很在乎他,逼他去学各种东西,想把他培养成继承人,但他学不了那些,没天赋,也没兴趣,他只喜欢画画。后来,他父亲对他很失望,加上他的母亲精神越来越不正常,他父亲除了给钱之外便很少管他了。” 边靖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个卖酒的,偶然有了边靖、并且发现边靖的父亲非常在乎这个孩子之后,她的心就膨胀了,日日想着被扶正,但边父怎么可能跟妻子离婚,别的不说,岳父那关他是过不了的。 于是从哄着拖着,到训斥争吵,边靖的母亲在日复一日的怨怼之中整个人都心理扭曲了,精神也越发地不正常,边 分卷阅读40 父更烦她,甚至一度想把边靖从她身边夺走,送到国外或者什么地方,接回家是不可能的,妻子女儿和岳父那边都不会允许。 但边靖的母亲在对边父仇恨之后,对儿子的依赖越来越重,甚至于边靖去学校的时候,每隔几个小时都要给她开视频,而边父尝试带走边靖的那一次,因为她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联系上边靖,她在浴室里割了腕。 之后,边靖就跟父亲提出,他不会出国,他只能留在这里,照顾日趋疯癫的母亲。 父亲觉得他没出息,没有男人的决断力,优柔寡断自毁前程,他也不反对。 “他活得太压抑了,可是在这种我想想就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中,他还是很善良,喜欢帮助弱小,会耐心地养很多花草,礼貌待人,他跟我说,他的出生是原罪,他没有怨恨的权利。对了,你知道之前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肯牵扯出那个女孩子吗?” 徐霁没说话,她在想另外一些事。 “他告诉我说,就算他知道那人是女孩杀的,就算他也知道那个女孩子没有满十四周岁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是,一辈子背负一个杀人罪名,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是太残忍了。” 祁岚深吸一口气:“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傻的人。” 徐霁叹了口气,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先等一等,他那么大个人,短时间不会出多大事,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祁岚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你不觉得,你对他的事,太过上心了吗?” 徐霁没等她回答,干净利落地追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岚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睑,好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 “起初他很抗拒我,我跟他聊一天他也不会回我一句,后来有一天,他跟我道了歉。” “然后呢?” “然后案子结束之后,有一天我在酒吧喝酒,喝得有点多,但攒局的几个混蛋不让我走,我想给你打电话的,结果拨错拨到他那边了,凌晨两点吧,他从家里赶过来,想把我带走,那几个混蛋看他年纪小不让他带我走,他就把账全结了,然后带我走了。” “你出息,被未成年捡尸。”徐霁抬手捏了捏她耳朵。 两人再度上车,祁岚没说去哪儿,徐霁也没问,其实徐霁能感觉出来,祁岚叫她出来,大概只是想在这种不安的时候,有个人陪。 学校教学楼天台。 门开着,夜风微凉,在逼仄的楼道里打着旋儿,祁岚走在前面,徐霁跟过去看了一眼,果真有个人影。 这是徐霁第一次注意看这个人,上一次在法院的视频里,她压根没注意祁岚身边站着的这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个子很高。 很高,很瘦,隔着T恤,能看见肩膀上突出来的骨头。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 他的脸色很白,是种病态的苍白,因为瘦,就显得格外地轮廓分明,见到祁岚,他的脸色一下子柔和下来,轻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不等祁岚回答,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继续道:“手机没电了,我……我还不太想回家,就想在这里想一会儿。” 祁岚大步走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话,松了手怔怔站在边靖的面前。 徐霁靠在门边上,没再往前走。 然后她看见,边靖伸手在祁岚脸上抹了一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徐霁眼皮一跳。 少年人还处在变声期,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倒是不难听。 案子消息是昨天出来的,当时边靖的情绪有些不对,但他说想独处一下,祁岚就回去了,凌晨五点的时候,他给祁岚发了一条消息,他说,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 但祁岚夜里三点多才睡,错过了这条消息,等看见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打了无数次电话,甚至查了网上的新闻,去派出所光凭一条消息也不足以证明什么。 “人不是你杀的,你想为她顶罪的想法是不对的。” 好半晌,祁岚才硬邦邦道。 “我没有想为她顶罪。”边靖轻声道,“我之前就是觉得,既然可能人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好了,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私生子,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更自私一点说,这世上唯一一个需要我的人是我的母亲,但我只是一个自私的普通人,我快要忍受不下去她日复一日的歇斯底里了。” “但那小姑娘不一样,她很优秀,很坚强,姓林的已经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骚扰她,只要再坚持几年,等她考上大学,她一定可以考个好大学的,说不定还会有奖学金,到时候,她就可以摆脱她的原生家庭,摆脱过去那些烂事,有一个新的人生。” “我只是觉得,她比我更适合好好活着而已。” 祁岚猛地抬手,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似乎一瞬间喷涌而出。b 分卷阅读41 r   “你是我捞出来的,你这条命是我的。” 边靖被她打得一愣,却笑了起来:“嗯。”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没想怎么样,我只是……心情有点不好。” 祁岚死盯着他不说话,边靖跟她对视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从前我愿意顶罪是一回事,但是知道那把刀是她塞进我手里,又是另一回事。” “祁律师,我好难过啊!” 边靖扭过头,肩膀微微颤抖,少年人的自尊让他没办法说出更多的话来,徐霁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原本以为一无是处的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点点用处,可以拯救另一个人的人生,但到最后,事实被□□裸地撕开摊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你想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真正地在意你。 祁岚憋了很久,到底没憋住,扑过去一把揽住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人,强硬地把他的头掰向自己单薄的肩膀。 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但说出的话却冷硬霸道:“我不许你难过。” chapter 29 徐霁没打扰祁岚,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之间,也总需要独立的空间,祁岚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有权干涉她的想法。 更何况,祁岚是什么性格,她比谁都清楚,哪怕在她面前软得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实际上对于她想坚持的东西,从来没有半分让步。 而这,也是她最羡慕祁岚的地方。 她悄悄下了楼,给祁岚留了一条信息,就打车回了家。 等躺回床上,已经是凌晨两点,终于放松下来的大脑猛然想起,今晚其实算是自己的脱单之夜来着。 徐霁拿起手机,点开对话列表最上面的头像,早在老家小城的时候,她就偷偷把卢霖置了顶。 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冷不丁一抬眼,发现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钟后,正在输入没了,也没任何消息发过来。 徐霁没忍住,丢过去一个“?” 这回倒是回得很迅速:还没睡? 徐霁:其实我刚从外面回来,有点睡不着。 卢霖:? 卢霖:等一下,你别告诉我有人要□□队。 徐霁:…… 愣了一下才明白卢霖什么意思,着实想笑,但心情有点沉,还是笑不出来。 徐霁:跟祁岚大半夜开车走了半座城,找她的未成年小男友去了。 卢霖连个顿都没打:是边靖? 徐霁惊了,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 卢霖那边沉默了挺久,正在徐霁考虑要不要弹个视频问问的时候,消息框里弹出来一大堆截图。 卢霖:是昨天的事儿,发酵了一天了,白天的时候我太忙了没顾得上,几个群里都在聊这个事儿,这几张图比较详细,都是群里的人发的,我刚刚大概看了一眼,感觉对你朋友有些不利。 徐霁点开那几张图,开始还比较正常,只是在通报案件情况,大家的评论也都还比较平静,大多是站祁岚的,认为她当初坚持认为边靖是无罪的行为是非常正确的。 但后来画风一变,有人突然爆出来几张图,说“别尬吹什么坚守真相的最刚女律师了,她不过是在为她的小男朋友洗脱罪名而已。” 配图是三张夜店门口的图,祁岚明显喝醉了,搂着边靖的脖子,第一张两人抱在一起,可以看见祁岚的正脸,第二张从侧面拍的,大概能看出边靖的脸,最后一张是边靖把祁岚打横抱起离开的背影。 评论风向到这里开始略有改变,主要是因为边靖还未成年,路人说得就有些难听了,但总体基调还是处于认为私生活和职业并不相干、以及恋爱自由没有必要拿年龄说事等言论。 再往后一张图里,看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多,正是流量最高的时候,爆料人是一个颇有影响力、经常就社会问题发声的营销号,几百万的粉丝,账号活跃度非常大,他把那个叫万媛的女孩子的信息给扒了,虽然关键信息都打了码,但他爆出了女孩的成绩单、历年参加竞赛获得的奖项、以及隐晦地说明了女孩的原生家庭存在家暴问题,唯一的底线是没有说出女孩曾经被人□□,只说她和边靖一样,被校园暴力团伙欺负了很久。 如果光到这里,大家的反应还多是在心疼这个女孩子,并且咒骂校园暴力的实施者死有余辜,但紧随其后,有一个号称是边靖同学的账号给这个营销号发私信投稿,被营销号打码之后发了出来。 私信里说,边靖是私生子,父亲的身份他不知道,但是边靖非常有钱,经常会请整个班级吃点心什么的,而且他多次目睹边靖给校园暴力团伙钱,有时候几百有时候几千,还说他曾经劝说过边靖,告诉他,纵容校园暴力是在滋长那些人的贪婪,他们只会越来越过分,但边靖不听劝,下一次还会给更多的钱。 虽然这个所谓的爆料人说得义正 分卷阅读42 言辞,但徐霁还是从中看出了浓浓的恶意,甚至可以说,他的意思就是,因为边靖的纵容,导致校园暴力团伙日趋嚣张,才使得万媛成为受害者,并且直接导致了最后的凶案。 更何况,当私生子、仇富等元素加在一起,边靖成为了众人的抨击对象,恶意言论层出不穷,说或许人是边靖杀的,只不过先依靠祁岚脱了罪,又花钱逼同为校园暴力受害者的万媛去认罪,把这个案子彻底了结云云。 更甚者,还有人说之前在网上流传的“最刚女律师”的新闻,不过是边靖在借机为祁岚炒作,两人狼狈为奸把所有人当傻子耍。 徐霁一张一张地看过去,越看脸色越白,截图并不完整,大多只截了一些信息量比较大的言论,更多的无意义的辱骂言论并没有截出来,但是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的网上是个什么样子。 卢霖见她半天没有回复,直接弹了视频电话过来,徐霁平复了一下情绪接了。 “没事吧?” 徐霁目光闪了一下,避开了镜头:“没事,就是有点……惊讶。” “确实,我也没想到言论走向会变成这样,你朋友的工作会不会被影响?” “会。”徐霁几乎没迟疑。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想点办法,花钱删帖什么的?” 卢霖的想法很简单,祁岚是徐霁的朋友,甚至估计是她唯一亲密的朋友,现在遇见了这种事情,徐霁不可能袖手旁观,那他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更何况,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种情况徐霁之前应该遇到过的,那些被删掉的帖子和遗留下来不多的网页快照…… “不用,别费劲,”徐霁却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么,这事儿是有组织的,有人在带节奏,那些东西也不是真的路人爆料。 等一等吧,目前这种情况很难搞,因为爆出来的料基本都是真的,但是带的节奏全部都是猜测,祁岚就算跳出来,也证明不了什么东西,只能等风头过去,祁岚那边,无论如何,她总得扛一阵子负面言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件事,卢霖看徐霁并不想多说,就道了晚安,嘱咐她早点睡。 chapter 30 互联网的记忆是短暂的,网民的关注点也总是很容易转移,祁岚运气好,第三天的时候正好有一对堪称互联网模范恋人的明星爆出早已分手的消息,加上官方已经给出通告,驳斥了所谓的“替罪阴谋论”,群情激愤的吃瓜群众纷纷散去,鬣狗一般成群结队地扑向了下一个热点,开始撕到底是男方出轨还是女方出轨的问题。 网民的愤怒总是来得快去得快,来的时候恨你不死,去的时候又仿佛集体失忆。 更何况这次案件的死者本身就是校园暴力的施暴者,在网络上的三观趋势之下,他死有余辜。 仅剩下的黑点就是私生子和祁岚边靖的花边消息,祁岚心大,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才懒得管这些风言风语,边靖就更加不为所动,私生子这种骂名,他背了十几年了,也不在乎多几个人骂。 祁岚被律所合伙人约谈了几次,暂时停掉了工作,律所里有人背后悄悄八卦她和边靖,她还能笑着回怼,说我和谁谈恋爱跟你们有关系吗?莫不是嫉妒我找了个小奶狗?来我给你指个路出门右拐就是X大,再过两个月就是新生开学季,到时候大把的小鲜肉从全国各地过来,不妨去碰碰运气。 她话说得硬气,但事实上,她和边靖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那天徐霁问她和边靖是什么关系,她说不知道,其实是真的不知道,喝多那天她干了个蠢事,凌晨醒来的时候翻身动作大了一点,碰到了手边的水杯,把睡在酒店沙发上的边靖吵醒了,她觉得自己被人捡尸了太尴尬,就没睁眼,继续装睡。 边靖没发现她装睡,轻手轻脚地给她盖好杯子,又收拾了一下杯子,祁岚感慨了一下这小孩真是好脾气。 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额头被人碰了一下。 触感温软,还有少年人略显急促的呼吸落在刘海上。 祁岚一下子就懵了,闭着眼睛一直发呆到早上六点,听见边靖出去了,她一跃而起,火速套上外套和鞋就跑了。 临走发现门口的落地镜上贴了个纸条,边靖说去给她买早饭了,如果醒早了可以再睡一会儿。 后来一段时间,她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冷落边靖,不管是从职业还是从年龄考虑,她都不该真和边靖发生点什么,但边靖却似乎毫无所觉,仍然每天早上发消息问好,晚上会说自己一天的行程,并且给她发几张自己的漫画。 祁岚心里清楚边靖对她非同寻常的依赖感,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边靖这个人活得太孤单了,总不愿意给别人带来任何麻烦,说他懦弱也好,说他纯善也好,祁岚对他始终硬不下心来。 一直到那天在天台上,祁岚主动抱了他。 然后祁岚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介意跟边靖发生点什么,最开始对他的同情 分卷阅读43 早就变了质,她看见了这个少年许许多多的缺点和更多的优点,然后觉得他是个很好、很可爱的人。 网上和同事的风言风语她都不在意,但是还没来得及把两人的关系捋清,边靖母亲再一次进了医院,算一算,两人已经一周没见面了,仅有的联系是几条清晨和深夜的问候。 多想无益,祁岚在工作之外一向是个晚期拖延症患者,得过且过罢了,总归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至于这次网上的事件,影响着实有些坏,然而回家反思了好几天,祁岚只想明白一个道理。 于是她给徐霁发了个消息: 师姐,我不劝你了。 徐霁正吃着卢霖送来的早饭,冷不丁看见这条消息,愣了好一会儿,回了个意味不明的“嗯”。 祁岚的未尽之言徐霁听出来了,没自己经历过的事儿,任何评价和建议都显得苍白无力。 祁岚的风波比起徐霁当初所遇到的,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毛毛雨。 因为在徐霁的案子里,有一个完美受害者,就是死者的妻子王凝,而徐霁,无疑是加害者那一方的人。 徐霁始终记得那天,她走出法院,室外阳光普照,一片晴好天气,阳光落在法院外的景观水池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刺得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在这一刻来临之前,她无数次地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坚持,不能为任何因素所动摇,无论是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还是时不时收到的恐吓包裹,她把自己紧绷成一张弓,终于坚持到了这一刻。 她对着阳光笑了笑,然后,仿佛某种把她隔绝在所有恶意之外的屏障轰然破碎,阳光裹挟着巨大的谩骂吵闹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 她抬起眼睛,阳光之外,是黑压压的人群,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她。 但是他们把歇斯底里的愤怒全部给了她,徐霁就在这由最恶毒的诅咒和最肮脏的谩骂所组成里的潮水里摇摇欲坠。 此前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弛成耄耋的老人,她甚至还扯了扯嘴角,然后在保安的护送之下坐进了自己车里。 车开出去不到十米,被人硬生生逼停,砰的一声撞在水泥路障之上,徐霁抿着唇,隔着车窗看着那些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车载电台被她打开了,此时正播放着一首甜腻的情歌。 有人手持钢管冲上来,砰地一声砸在后视镜上,徐霁像一个电量不足的机器,缓缓扭过头去,费力地通过那人的口型辨认出他在咒骂些什么。 又一声沉闷的碰撞声,车窗玻璃应声蔓延出蛛网状的裂痕,徐霁甚至能推断出,这样的撞击再来两下,她就会被碎玻璃兜头罩下。 可她一点也不害怕,或者说,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压抑了太多天的情绪把她击垮了,她觉得自己从法槌落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 有保安赶到,人群被驱散开来,徐霁愣了愣,下意识地踩下了油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又是怎么打开门,把自己放进卧室的床上的,当她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的深夜。 徐霁想,自己坚持真相,是没有错的。 可是所有人都说她错了,她是不服的。 她自虐般地开了电脑,登陆社交网站,她光鲜的认证账号之下充斥着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徐霁一条一条地往下翻,她执拗地滚动着鼠标滚轮,试图找出一个支持她的言论。 可是没有,一条都没有。 蓦地,有一条私信跃入眼帘,头像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问:姐姐,在吗?我有个法律问题想咨询您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空呢? 徐霁鼻子一酸,仰起脸,她想,她没错,总有人没有把她视作凶手的帮凶,还愿意像从前一样,来询问她法律问题。 她几乎是抱着虔诚的感恩心态回过去:在的,请问你想咨询什么? 那边几乎是秒回: 咨询您什么时候去死呀!您还没有去死呢?真是可惜了,血馄饨好吃吗?吃饱了就去死吧,无耻的凶手可以脱罪,你也不能呀,你活着,死者怎么能安心投胎呢?所以求求你赶紧死了吧! 恶毒的言辞一条接着一条,显然是早就打好了只等着复制粘贴,徐霁眼前一黑,手抖得握不住鼠标,连拉黑对方都做不到。 她陡然感觉出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光着脚冲进了洗手间,顾不上地砖的湿凉,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她干呕着,身子蜷缩成一个狼狈的弧形,长发胡乱绑着,几乎垂进马桶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五脏六腑、把这一身血肉、把自己的大脑、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坚持……把这世界所给予她的一切都吐出来,她想这一切都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她什么也不想要了,让她还回去吧,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 可她已经一天水米未进,最后呕吐出来的只有三两口酸水而已,也许过了半辈子,也许只有几分钟,她终于 分卷阅读44 压下了呕吐感,狼狈地抬起头来,因为呕吐而导致的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双眼通红,昨天没卸的妆全晕了,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丑得像一个恶心的怪物。 她又神经质地笑了笑,恶心就对了,这世界这么恶心,她自己自然也是恶心的。 徐霁伸手,在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点了点,用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低低道:“你、活、该。” 办公桌的角落里也有一面小镜子,徐霁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面孔化着淡妆,眉目平和,仿佛是一个正常人了,她牵了牵嘴角,心想,我好歹是熬过来了。 无论失去了多少,至少楼下还有个人愿意做她的追求者,关心她每顿饭吃了什么,关心她忙不忙、累不累。 chapter 31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A市夏天是出了名的难熬,这才六月底,气温就飙到了三十度往上。公司所在的位置是新区,绿化好,蝉鸣声也渐渐起来了,每天早上上班路上开始听见滋儿哇的蝉鸣声,简直令人头大。 但上班时间还是轻松愉快的,徐霁颇为自信地觉得自己和卢霖的关系正在稳步发展,每天都会线上闲聊几句,有时候中午会一起出去吃个简餐,晚上加班的话还时不时约一下在家静思己过无所事事的祁岚以及快要住在公司的陈序一起吃夜宵。 又一个周末,徐霁难得睡个懒觉,却被徐妈妈一个电话吵醒。 “你到哪里啦?” 徐霁还没清醒,迷迷糊糊反问:“什么到哪里?” “哎你在睡觉?车上吗?” “什么车上?我在我家里睡啊。”徐霁有点起床气。 “家里?你没回来呀?”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徐霁茫然,总觉得亲妈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 “你那个朋友,就你之前说非你不娶非他不嫁那个,他今天结婚啊,他难道没叫你?你不是说你们还是好朋友吗?” “什么玩意儿?” 徐霁呼啦一声坐起来,清醒了。 “就小麟子啊,他表姑跟我是一个舞蹈队的,当初听说你俩看对眼了我俩还庆祝了一番,后来你们又分了嘛,我也没好意思再提这事,昨天我们一起训练她跟我说小麟子要结婚了,我以为你会回来参加的。” 徐霁:…… 我这是还没睡醒? “不是,妈,你等会儿,你说那个小麟子,全名叫啥?” “你睡傻了吧?他叫陈昱麟啊,你跟人交往过不知道人叫啥?哎我说你当初是不是合伙骗我们的,说什么相亲成功又分手,都是假的吧,你俩根本就不熟是不是?” 徐霁:…… 陈昱麟,谁? 如果徐妈妈没有说谎没有老年痴呆没有骗她,那这位陈昱霖,应该就是自己当初的相亲对象,那么问题又来了,卢霖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徐霁挂了电话捏着手机发呆,确实,之前自己怀疑过的,卢霖已经十年没有消息,而且又是借读生,压根不是G市的人,哪来那么神通广大的大妈能把他介绍给自己相亲。 亏得自己当初还颇有点沾沾自喜地想着相亲能相到当初关系不错的男同学,他们俩还是很有缘分的。 卢霖对于追求者这个身份履行得十分敬业,上班带早餐,早晚消息问候,有空还会打打电话,时不时还订束花给个惊喜。 不过卢霖知道徐霁不习惯在公司里高调行事,所以花都是送到家里,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有,徐霁刚爬起来洗漱完毕给自己煮了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电话就到了。 “您好,您有一束鲜花速递,大概五分钟之后到,请问您在家吗?” “在的,到了敲门就行。” “好的,那五分钟之后麻烦开一下门。”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门被敲响了,徐霁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门外是一大捧小雏菊,搭配着一些其他的配花,清新可爱,很适合夏天的花。 徐霁面无表情地接过花:“谢谢,单子呢,我签下。” 送花的人开口:“单子丢了,怎么办?” 徐霁:…… “你多大了,还玩这种逗小孩的套路。” 嘴上嫌弃,笑容却没控制住,徐霁头发微微散乱着,跟面前穿着清爽白T恤浅蓝牛仔裤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卢霖含笑望着她:“没办法,想找个借口来你家蹭个饭不容易,不得不抢了送花小哥的生意。” 徐霁望着他笑,想起早上电话里得知的事儿,笑得更有几分意味深长,卢霖被她笑得心里发毛,飞快地四下张望一番,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好吧,这借口是不是太生硬了?” “是,”徐霁歪头笑,“不过,我很高兴。” 卢霖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那就好,我还以为我突然袭击你生气了呢?”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没有提前跟你说,并不确定你欢 分卷阅读45 不欢迎我过来。” 卢霖连个顿都没打,事实上在进门之前,他心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当代年轻人对自己的隐私太看重了,弄不好这种惊喜就变成了惊吓,不过他仔细想了想,算上醉酒那次和不开灯那次,自己都来过两次了,再来一次应该徐霁也不会太介意。 徐霁把她让进屋,给倒了一杯冰镇绿豆汤,徐妈妈厨艺卓绝,但徐法务本人并没有能够遗传到半分,她厨艺的顶尖水平只限于锅里放水,水里放点东西煮熟就能吃的那种。 比如说水煮白面条,水煮绿豆汤,水煮红豆薏仁水,水煮鸡蛋…… 徐霁把花拆开,找了几个花瓶插上,前几天的粉玫瑰已经开败了,正好换上新的。 花枝很新鲜,就不用泡水醒花了,徐霁拿出剪刀斜斜地剪掉一部分花枝,新鲜的切口有助于鲜花吸收足够的水分,一束花挑挑拣拣,插了两瓶,瓶里是纯净水,还加了一点保鲜花枝的药剂,这都是从徐妈妈那儿学来的,从前一个人过的糙,这些本事没机会用,现在有卢霖,反倒用上了。 卢霖看她动作熟练地处理花枝,看得微微出神,徐霁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卢霖乖乖答道,其实心里在想徐霁穿着居家服剪花枝的样子真是好看。 徐霁微微一笑,状似无意道:“我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 卢霖低头笑,抿了一口绿豆汤。 徐霁轻描淡写继续道:“我以为你要去G市参加陈昱麟的婚礼呢!” “噗咳咳咳咳……” 卢霖不出所料地呛住了。 徐霁扭过头,一脸慈祥地微笑:“不着急,慢慢喝。” 卢霖被呛得脸色通红,十分幽怨,却不敢开口。 徐霁露出狼外婆的微笑:“装可怜也没用哦,亲亲这边的建议是直接坦白从宽呢!” 卢霖看着她这副大尾巴狼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憋了半天才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徐霁点点头:“嗯,所以你要不要坦白。” “当然坦白,巴不得一辈子不出狱。”卢霖一笑,干脆四肢摊开,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 “嗯,被告人卢霖,你有五分钟的自由陈述时间,请开始。”徐霁煞有介事地擦擦手,站在了卢霖面前,目光微闪。 说实话,她被卢霖那句“一辈子不出狱”给撩到了,心里再一次感慨,这离异老男人真的太会了…… 啧啧啧。 “陈昱麟是我的大学同学,原本不是很熟,但是后来我在国外的时候,恰好和他女朋友一个学校,他俩异国恋了好几年,有时候他会找我帮他女友搬个家送点东西什么的,挺傻一家伙,因为异国,他家里和姑娘家里都反对他们在一起,姑娘也提过几次分手,他死活不同意,所以呢,无辜的我就成为了他俩中间那个辛苦跑腿的。” “听起来好像是很惨啊,狗粮没少吃吧?”徐霁被他苦逼兮兮的模样逗乐了。 “那可不,”卢霖叹了口气,“去年我外公生了场病,我临时赶回来,好在不严重,正好那家伙找我,说他家里逼他相亲,他一个表姑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不去他妈妈就不吃饭。” “所以你就替他去了?” “啊。”卢霖无辜点头。 徐霁无语,这还真的是很巧了,徐妈妈习惯叫她闺蜜的表侄子叫“小麟子”,徐霁以为她说的是“小霖子”,一直没多想,阴差阳错这么久,两边竟然都没露馅儿。 而无辜的卢霖同志则乖巧地坐在一旁,等待“牢底坐穿”的审判结果。 “行了,”徐霁噗嗤一声笑成声来,伸手下意识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我没生气。” “是吗?”卢霖抬眼看她,眼神乖顺得宛如一只狗崽子。 “是。” 腰间一紧,徐霁低低地惊呼一声,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卢霖的腿上。 乖顺的狗崽子一瞬间变成了狼王,卢霖的声音有些低沉:“陈述完毕,请问法官大人,我会获得什么样的罪名呢?”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舌尖呢喃出来的,而他的唇已经距离徐霁不到一寸。 徐霁没忸怩,闭上眼接受了一个水到渠成的亲吻。 而尚存一丝清明的卢霖则在心里暗自庆幸,庆幸徐霁没有往深处想。 为什么卢霖这种人会愿意去干替人相亲这种事?为什么陈昱麟明明可以自己去相亲,然后说互相没有看上就行,却非要用这种容易露馅儿又费劲儿的办法? 哪有什么阴差阳错,不过都是他卢霖的处心积虑而已。 chapter 32 徐霁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是一个善于逃避的人,从前,当她有着明确的职业目标的时候,她可以短暂地战胜这种逃避本能,但当初那个跟头摔得太过惨烈,又或者说,是长久以来辛苦支撑、企图得到一个肯定的沙塔轰然 分卷阅读46 崩塌。 离开岗位、离开行业、离开所有可能的相关人,她花了不短的时间来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努力扬起脸来,以为自己可以换一种生活。 平静的生活偶尔会给她一种她已经成功的错觉,卢霖带来的恋爱感觉也并非掺假,但生活越是安稳甜蜜,她反而越是战战兢兢起来。 就像是穷人在祈祷了一万次天降横财之后梦想成真,抱着装满金币的口袋不知所措。 怕自己在做梦,怕金币被别人抢走,怕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把金币弄丢,于是只能做一个小心翼翼地守财奴,近乎贪婪地珍惜拥有金币的一分一秒。 与徐霁相反的是祁岚,她向来不惮直面最大的恶意,徐霁知道她有时候甚至没事儿开小号上网看那些诋毁她的言论,一边看一边津津有味地点评,说这个想象力丰富那个剧情太蠢云云。 她能理解正常人面对这种浓重的恶意之时的恐惧和压力,但她足够内心强大,可以毫无压力地消解掉,甚至还有余力跟骂边靖的人对喷一下午不落下风。 同样,徐霁一直逃避的案件,其实祁岚一直都在关注。 徐霁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卢霖一起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打算这样消磨一整个悠闲的周末下午,消息框弹出来的时候,徐霁愣在窗前,被对面收了人头。 祁岚说:师姐,罗中林认罪了,人是他杀的。 徐霁半天没反应过来,旁边卢霖开镜点射,把对面房子里的一个人打倒,躲了个侧身,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徐霁的头发,哄小孩似的轻声道:“等我清空p城给你报仇。” 徐霁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切换到观战队友的界面,看着卢霖丢了个烟,从另一侧翻身下楼,丢雷,上楼,清理了剩余的两个人。 西南方向楼顶上有个人听见枪声蠢蠢欲动想来劝架,卢霖借着掩体上了另一栋楼的楼顶,换上98k,一枪爆头,是个独狼。 另一队还剩两个人,不打算再打,开车跑毒,刚冲出p城外的壕沟,被卢霖M762一梭子扫下来一个,另一个犹豫了一下,车子拐了个弯大概是想找近处的掩体救人,被卢霖直接打爆了吉普。 至此,p城一片安宁。 双人四排,此时场上人还很多,卢霖没跑毒,从盒子里找了个雷,打算退出来跟徐霁重开。 徐霁一直呆呆地看着他操作,自雷的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她竟然毫无理由地红了眼眶。 趁着在素质广场等待的功夫,徐霁借口去洗手间洗了把手,再回来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情绪,和卢霖继续打了好几局,还吃了一把鸡。 次日上班,卢霖收到了徐霁请假的消息。 卢霖望着消息框里两句简简单单的话苦笑。徐霁没有事事向他汇报的义务,他也没有干涉她的权利,但说不失落是假的,徐霁对他、或者说徐霁跟任何人,都隔着一层。 假如换个别的谁,也许会靠着强势的态度去跟这层屏障死磕,去吵、去闹、用彼此最激烈的情绪去碰撞,逼得徐霁不得不跟他坦诚相待,但他毕竟做不到。 只要徐霁有一丝的退缩,他就会先她一步去松手。 就好像当初离婚一样。 是他喜欢得太多,表露得太少,畏手畏脚,踌躇不前。 徐霁买了回G市的车票,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卢霖外公家所在的小镇。 祁岚跟她大概说了一下案件的事儿,警方找到了新的证据链,罗中林杀人证据确凿,但警方传唤的时候却没找到罗美林。 当初留下的通讯地址早就人去楼空,就连罗美林老家父母也不知道罗美林的踪迹。 当然,徐霁知道她在哪儿。 小镇上一如既往地热闹,夏天到了,水果摊多了起来,西瓜一元一斤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徐霁径直打车到了花店门口,却只看见了门面出租的白色打印纸。 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门,里面还有没搬空的花架和一些装饰用花瓶,甚至还有零星几束花,破败枯萎,不复从前颜色。 徐霁站在门前,昨天一夜没睡,决定来找她谈谈,她有很多疑惑想要问罗美林,从前觉得不必问、不敢问,现在她却生出一点撕开疮口孤注一掷的勇气来。 从前她担心自己的坚持最终被证明是错误的,担心自己所受到的那些谩骂诅咒都是她应得的,她不反驳,不代表真的愿意接受,她只是个平凡人,当一万个人都对你嘶声大吼,说你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时候,她其实没有那个自信再去辩解自己是唯一正确的那个。 现在,至少证明,她没有做错。 但是一纸出租转让的声明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恍惚间明白,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放大自己的感受,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就是她的全部,但对于其他人、对于整个社会来说,不值一提。 当初关于她的负面评论早就被祁岚动用父亲的人脉清理得七七八八,曾经红极一时的法律科普认证账号也被清空了内容关闭了私信。 她从网络上消失了一 分卷阅读47 年多,如今再看见案件昭雪的吃瓜群众们,有几个真的记得当初他们曾经肆意辱骂过一个坚持真相的律师。 徐霁孤孤单单地站在花店破败的门匾之下苦笑。 旁边冷不丁有人道:“哎哟老爷子,我都说了,这家花店关门了,我们去街尾那家。” “不去,”拐杖用力戳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家没有囡囡喜欢的茉莉。” “那咱们回家行不行,家里院子里不是种了很多茉莉的?” “家里的茉莉死了,不开花。” “没死啊,就是长得比较慢,都长花苞了,过些天就开了——哎你是,是小徐啊!” 宋阿姨一手拎着帆布包,里面装着些新鲜的蔬菜,一手虚扶着老爷子的手臂,见到徐霁一脸惊喜,继而下意识四周看了看:“卢霖他也回来了吗?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徐霁尴尬地笑了笑:“没有,他没回来,我是来找一个——熟人,不过她好像已经搬走了。” 宋阿姨奇怪道:“哎,你认识小美老板吗?” “算是吧!” “那可真是巧了,小美老板人美心善,花儿品种多价格便宜,还会细心教人养花,你说我们这些农村人,有几个会有耐心侍弄花草啊,一时新奇买几盆回去,过不了几天就会死。别的花店老板巴不得你的花早点死了他好再卖新的,但小美老板不一样,她是真喜欢花,养得半死的花丢过来,她还能给你折价换一盆新的,半死的她养上十天半个月又能活过来……” 宋阿姨絮絮叨叨地说,中途又试图把生气坐在台阶上的老爷子拉起来。 “不过小美老板上周就搬走啦,走前送了大家好多花,我是她老客户了,也分了几盆茉莉,老爷子就认识茉莉,三天两头闹着要买。” “您知道她搬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小美老板是外地人,她说要回家,家里催她相亲呢,听说她老家蛮远的,也不知道在哪里呢!哎小徐,要不然你跟我们回家吃顿饭吧,早上买了新鲜的鳜鱼,清蒸滋味儿最是鲜甜。” 徐霁还没来得及拒绝,已经稀里糊涂地被宋阿姨拽着同行,手里还搀了个手脚不利索的老爷子。 宋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她:“你们年轻人有劲儿,我有时候都扶不动这老爷子,哎真是老了,腰不太行,对了小徐你没什么急事儿吧?” “没……”徐霁讷讷摇头。 “那就好,走吧走吧,回家,今天老爷子闹着要来镇上溜达,午饭要耽搁一会儿了,对了,昨天烤的小饼干还有,你可以先吃点垫垫肚子……” 长长的乡镇柏油马路慢悠悠地蔓延向前,一行三人速度很慢,宋阿姨絮絮叨叨地说,徐霁略显生涩地应答,加上一个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奇怪言语的老头子。 刚刚站在无人的店铺前那点萧索苍凉,被宋阿姨满是烟火味儿的絮叨一冲,只顽强地挣扎了两下,竟然就没了踪影。 chapter 33 宋阿姨做饭的时候,徐霁就和卢霖外公一起坐在院子里小花园的石阶上闲聊。 老爷子脑子不清爽,但是说话却中气十足,徐霁小时候怕老师,也就这种时候敢偷偷打量曾经凶名赫赫的教导主任。 “囡囡,我跟你说,你还小,好好学习最重要,不要早恋。” 老爷子大概是把她当成了别的什么人。 徐霁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抱着腿坐在他身边,周围是隐隐花香,葡萄藤的阴凉令人愉快。 听见老爷子这么一本正经地劝她,她忍不住想起了中学的时候,假如那时候,她和卢霖早恋了,然后被老师发现,像现在一样被教导主任拎过来苦口婆心地谈话,那也…… 挺有意思。 于是她半真半假地配合着演:“可是我觉得,早恋和好好学习不冲突啊,我们还可以一起学习互相促进。” 作为偏科鬼才,徐霁当年的语文可是得了卢霖不少的私下指导,两人常常因为阅读理解掐起来,比如说问题是“窗帘为什么是蓝色的?”,徐霁答“作者写作的时候可能房间里正好有蓝色窗帘。”,卢霖一声不吭把她的答案涂掉,告诉她,要写“蓝色表示忧郁,体现了作者当时的心情,暗喻了社会现实的残酷。” 然后徐霁就瞪大眼睛提高音量:“我觉得你这是胡扯,这就是一篇散文啊,哪来那么多忧国忧民的大道理?” 卢霖一脸无奈:“反正你就这么写,答案肯定是要往这些方面靠的,这是规律。” “那规律也不能违反基本法啊,我就觉得这是胡扯,卢霖你完了,你沦为了应试教育的傀儡。” 卢霖一摊手:“那还继续讲题不?” 徐霁一缩脖子坐下来:“这一题我保留意见,咱们下一题。” …… 徐霁想着忍不住唇角泛出笑意来,当年多逗啊,其实她当初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但是她就爱看卢霖被她气得没话说的样子。 分卷阅读48 有点呆,很可爱。 “那怎么可能?”老爷子一拍大腿站起来,怒目圆瞪:“只要谈了恋爱,你们不就想着天天能待一起?待一起就容易做跟学习无关的事情,还怎么促进学习!” 徐霁连忙站起来哄:“您消消气啊,没有,我们没干跟学习无关的事儿。” 徐霁嘴上说着,思绪又拐了个弯儿,说起来,她和卢霖还真的干过跟学习无关的事儿。 有一回体育课,上完基础项目后就自由活动,徐霁懒得动,自己走到草坪中央躺下了,因为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天空的晚霞很好看,学校的后勤没及时修剪草坪,草长了有两拃长,草坪又大,她一躺下,从远处根本看不见人。 然后她就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橘红色的云霞漫了半边天,旁边幽幽传来一声:“睡醒了?” 徐霁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件运动服,头上一片乌云罩顶,定睛一看,是一张倒着的脸。 哦,卢霖。 “你怎么在这?” “放学没见你人,以为你掉下水道了,我检查了操场周围七八个下水道才找到你。”卢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徐霁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孙子在驴她。 “哎你别挡我视线,你看天上这会儿多好看,等我看完再回家。”徐霁跟只虫子似的扭了扭身子挪到旁边,把视野从卢霖的脑袋上拯救回来。 卢霖沉默了一下,望着被徐霁压平的一片草,调整了一下姿势,躺在了徐霁旁边。 “你干嘛?” “你不说挺好看的?我也看会儿。” 徐霁:…… 那天两人从漫天红霞看到星辰初上,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出了校门。 徐霁抱着膝盖想,老爷子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啊,这要是他们中学就早恋,一起看日出一起听歌一起看闲书一起看晚霞一起看星星,可能真的会没有多少心思学习吧! “再说了,那小子有什么好的?长得也就那样,学习也一般,上次明明牵着你手呢,被我撞见他立马就放开了,这种没担当的小屁孩有什么用?”老爷子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徐霁脑补过多,一下子不乐意了:“哎您别乱说啊,卢霖他挺好的,长得不错学习不错,至于您说的担当——” 徐霁猛然想起来一件事,高三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有人背后八卦她和卢霖,当时班主任是教语文的师太,师太没说什么,但是他们的英语老师比较烦人,有时候上课会阴阳怪气地提醒大家不能早恋,徐霁那会儿没这心思,觉得这英语老师莫不是有病,后来有一节英语的自习课,卢霖被英语老师叫走谈话,谈了半个多小时,再之后英语老师再也没说过奇怪的话。 徐霁后来问过卢霖一回他和英语老师谈什么了,卢霖当时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说:“我让她好好上课,不要总琢磨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影响了大家学习就不好了。” 徐霁大笑,特地跑去小卖部买了一堆干脆面以奖励某卢姓勇士敢为天下先。 “他挺有担当的,真的,不骗您。”徐霁望着老爷子含笑说道,仔细想一想,卢霖真的是个很好的早恋对象,可惜了,当年没把握住机会。 “那又怎么样?他才多大?他能给你什么?谈恋爱是很严肃的事情,要考虑未来的,你们考虑过吗?以后做什么工作?定居哪个城市?要不要生孩子?这些问题你们考虑过吗?什么都没考虑过,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思想太简单!” 老爷子神情蓦地萎靡下来,坐在旁边直叹气。 “哎,老爷子,”徐霁伸手牵了牵他枯瘦的手,“您别生气了,是我们不对,我们没早恋,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我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囡囡啊,你还小,容易冲动,我知道,你妈妈走得早,我也教不了你太多,但是,你是女孩子,要会保护自己……” 老爷子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没了声儿,徐霁抬眼一看,却发现他在悄悄抹眼泪。 徐霁一下子慌了:“老爷子您怎么了?您别哭,您放心我真的没早恋,我不喜欢他,我就想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我连专业都想好了,我想去学数学,您觉得怎么样?” 老爷子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来:“真的?” “真的。” “那他呢?” “他学通信,新兴行业,前景好。” “你还说你们只是朋友,你们连以后都想好了……” 老爷子又开始哭。 徐霁:…… 好难哄,这可咋办? 宋阿姨饭做差不多了,正好看见老爷子在哭,忙走过来:“哎这是怎么了?” 不等徐霁开口,老爷子又道:“我劝不住,劝不住啊,囡囡她早恋……” 徐霁:……呃。 宋阿姨熟练地顺着他的话哄,好不容易等老爷子平静下来,她才松了口气,悄悄对徐霁道:“没事儿,老爷子老这样,一提到他女儿他就说这些 分卷阅读49 ,怪自己当初没劝住他女儿早恋什么的,别担心,走吧,我们带老爷子洗个手吃饭去。” 徐霁失笑,老爷子的女儿,那就是…… 卢霖的妈妈? chapter 34 宋阿姨煲的茶树菇老鸭汤很好喝,徐霁一口气喝完一碗,出了一身薄薄的汗,红烧小杂鱼鲜美多刺,正适合这种慢吞吞的小镇时光,时蔬亦是鲜嫩水灵,去腻解暑,徐霁一腔怨怼,一夜未眠,抛下一切来这里求个答案,最终答案没有找到,却一头扎进了老爷子和宋阿姨的人间烟火里,热乎乎的老鸭汤一冲,便只剩下平静宁和。 徐霁其实想早点回去见卢霖,吃了老爷子的饭,却把人家外孙丢在公司不管不问,怎么说也有点不厚道。 然而运气不好,回去的高铁票最早也只剩下晚上七点钟的,徐霁午后跟宋阿姨和老爷子告了别,就去了车站,到柜台前问了几遍,也没能成功改签。 两百公里之外,产品部的人在被卢霖冷着脸怼回来四五份解决方案之后,自制了抽签小纸条,靠抽签来决定下一个进去挨骂的是谁。 新来的小李是被命运选中的孩子,打开纸条差点哭出来:“哥哥们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昨晚上写方案写到凌晨两点四十五。” 老严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多经历一些风雨才能茁壮成长。” 小李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地去里间敲门。 “请进。”卢霖的声音很平静。 事实上卢霖很少骂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心平气和地说话,但是架不住他气势足又喜欢追求细节,平日里还好,别人嬉皮笑脸两句,把该改的改了也就行了,但今天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也不骂人,有问题他就那么静静地死亡凝视你,这谁顶得住。 “过来,坐,昨天的方案我看过了,有几个交□□的逻辑设定得不是很合理,第一个……” 卢霖的语气并不凶,但是小李下意识就打了个哆嗦,趁着卢霖看电脑屏幕的功夫,他偷偷观察了一下,虽然大部分时候,卢霖工作状态下都是这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今天吧,嘴角弧度略微下耷,眉头略皱,眼神略凶…… “没明白?”卢霖重复了一句,语气略重,带着冰渣子。 小李条件反射就要否认:“没,我就是——” 卢霖放在鼠标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卢霖看了一眼,脸色肉眼可见地松了下来。 “没明白我再说一遍,算了我直接给你演示吧!” 卢霖说着打开了演示软件,逐步讲解了一遍,碰上说不清楚的,还随手在旁边的白板上划了几道。 小李:…… 受宠若惊。 把事情解决完,卢霖重新拿起手机,把徐霁发来的那条消息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七点半到车站,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卢先生生气了大半天,看见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高兴,慢了半拍的反应是赌气。 七点半,还早,可以晚半个小时再回消息。 然后仔细想想,对徐霁来说,大概并不在乎他是不是晚半个小时回复吧。 这么一想,他又不动声色地沮丧了起来。 打发走小李,卢霖斟酌了一下,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高冷地回了两个字:好的。 徐霁坐在车站二楼的肯德基里面,要了杯牛奶,咬了一口吸管: 34分钟! 好气。 没忍住又去柜台问了问,竟然多出来一张五点钟的票,她二话不说果断改签,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检票了。 排队的时候,徐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卢霖她改签了,但想了想,到站五点半,公司六点钟才下班,有点不太合适。 算了,到了再跟他联系吧! A市的车站人总是很多,徐霁一身轻松,只背了个小小的双肩包,随着人流出了站,看着指示牌下意识往出租车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想起来这个点晚高峰,估计会很堵,不如去挤地铁。 刚掉了个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本来想抓她肩膀的,被她转了个身,结果揪在她的后脖领上。 徐霁:??? “这是谁家的小流浪猫啊,我看你转了几圈了,迷路了吗?” 被命运扼住了后脖领的徐女士茫然地瞪大眼睛扭过头,玩忽职守晚了34分钟回她消息的追求者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后,眼神带笑。 “我不是说七点半才到?”徐霁看了看时间,确定这会儿才五点半。 “不小心来早了。”卢先生语气淡定,十分具有说服力。 “来早了两个小时?” “我比较有时间观念。” “你翘了班吧?” “今天正好没什么事。” 徐霁:…… 论一本正经地扯淡,徐律师打从十年前就没赢过卢先生。 但她 分卷阅读50 觉得自己可以在别的方面尝试赢一回。 “卢霖,我知道我这两天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我向你道歉。” 卢霖应声愣住,一向从容的他难得磕绊了一下:“没、没有。” 他避开徐霁的目光,笑了一下重新看过去:“毕竟,你没有向我汇报行程的义务。” “我去了你外公家。” 徐霁笑眯眯地又丢出一句,满意地看着卢霖的脸色再次变得精彩纷呈。 “宋阿姨今天中午做了老鸭汤和红烧杂鱼。” 卢霖傻在当场,憋出一句:“好吃吗?” “很好吃。” 徐霁收敛了笑容:“我现在后悔了。” “嗯?” “我当初要是撒泼打滚不答应离婚,是不是可以经常跟你回家蹭饭?” 卢霖摸不准她到底想说什么,干巴巴道:“你现在也可以。” 徐霁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声音压得又轻又软:“名不正言不顺啊卢先生。” “所以呢?”卢霖反手抓住她的手指头,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宋阿姨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 “我觉得我要是说不是的话,她可能不会给我饭吃。” “所以,我说是的。” “不好意思啊,我擅自又让你换了个身份。” 徐霁紧盯着卢霖的脸色,一句一句慢悠悠地说,卢霖几次欲言又止,脸色从紧张到茫然,没了平时人模狗样的淡定,倒像是十年前中学课堂上被徐霁的古怪问题弄得怀疑人生的小男生。 “所以,新身份喜欢吗?”徐霁丢下最后一击,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莫名的紧张来。 卢霖骤然攥紧了她的手,好一会儿才道:“喜欢。” “那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宋阿姨其实没有问我那个问题。” chapter 35 徐霁从很早之前,就在网络上用心做了一个法律科普类的账号,工作后用单位进行了个人认证,刚工作的那两年,资历浅、经验少,独立经手的案子不多,她多看少说,自己用心整理经典案例,在社交网络上回答粉丝有关法律的一些问题,有时遇上社会反响比较大的经典案件,她也会熬夜整理资料,写点干货满满的长文。 后来,她的名气慢慢起来了,也接手了几个不小的案子,不管是在网络上,还是行业内,都有了不小的名气。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意义,追求真相、捍卫公理,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直到她收到了第一个恐吓包裹。 满满一箱的死蟑螂、腐烂的死老鼠,血肉模糊,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泡沫箱子里散发着恶臭,徐霁当场吐了出来。 当时有人提醒她,说她这次的案件不好搞,情妇谋财杀人什么的,不管真相是什么,这个叫罗美林的情妇跟凶杀案都脱不开关系。 而作为罗美林的辩护律师,要把握的度就很关键。 徐霁知道他的意思,明哲保身而已。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无罪辩护。 没有有力的证据链,没有主观上的杀人意愿,甚至没有死亡时间上的关联。 罗美林只是一个可怜的替罪羊而已。 而那个让她吐出来的恐吓包裹,像一记闷棍,恶狠狠地告诉她,有的时候,真相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忙起来之后其实很少上网,她知道有很多的同行,有的时候会故意煽动舆论来帮助自己的案件往想要的方向发展,但她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甚至一些敏感案件期间,她会避免上网,以免影响到自己对于真相的判断。 她登陆上自己的社交账号,从前满是追捧和赞美的言论被污言秽语挤占得不见踪影,她被骂成是“为情妇站台”“杀人帮凶”…… 大学的时候,徐霁在一个什么社团里打过酱油,参加过一个小小的游戏,几十个人,分成四组,十来个人一组,主持人把一句话告诉第一个人,由他来往后一个一个地传,徐霁记得那句话非常简单,大意就是“王总让小李去三楼会议室拿合同,小李在茶水间遇到了小张”。 当时徐霁心想,这还不简单,一句话而已,自己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她是某一组的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这句话变成了“王总和小李在茶水间不知道做什么,被小张看见了。” 更夸张的是,四组人,每一组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各不相同,并且话中三个人的关系也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这个游戏的主旨是告诉大家在人际关系之中流言的可怕,徐霁当时不太理解,后来却切身体会到了。 在网络流言爆炸式的传播下,有关她的一切真真假假的消息都被扒了出来,从“替情妇站台”到“自己插足过别人的婚姻”,从“做营销号哗众取宠”到“从前某某案子里她也带过节奏造过谣”…… 分卷阅读51 徐霁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那些陌生人口中津津乐道着有关她的所谓私事,轻描淡写地来一句“什么伸张正义的法律从业者,不过就是个唯利是图三观不正的营销号”。 仿佛一夜之间,她之前熬夜写的那些文章、分析的那些案例、回答的那些咨询,全部成了她伪善的遮羞布,被人粗暴地扯开,然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但她当时清晰地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去崩溃,案件还没有结束,她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关掉网页,卸载软件,除了必要的通讯,她和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前台接连不断地收到快递,大部分没敢打开就扔了,还有的就是一些白菊花之类的,前台帮忙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她一直撑到案件结束,以为可以尘埃落定,孰料无罪释放的罗美林被记者堵了,当有言语尖锐的记者问她:“请问,你是如何看待你和死者的关系,以及,你觉得你对死者和死者的遗孀所遭受的一切负有间接的责任吗?” 罗美林笑了笑,回答说:“我的律师告诉我,任何事情都应该独立客观地看待,我和于震的关系是我们的私事,我主观上并没有伤害他的家庭的想法,我的律师已经证明了我是无罪的,她跟我说,我对死者并不负有直接或者间接的责任,否则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至于死者的妻子王凝女士,恕我直言,您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您自己也知道,不是我,也是别人。” 在那之后,罗美林悄无声息地从大众视野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徐霁被停了职,因为最后罗美林的言论,她成了众矢之的。 “我始终不明白,罗美林当初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她明明可以直接离开的,她的个人信息被保护得很好,网上甚至没有她的正面照,只要她离开,避过风头,依然可以正常地生活,她犯不着把我推出来。” 徐霁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靠在卢霖肩膀上,第一次,把当初发生的那些事儿一点点地撕开来讲。 讲她的不甘,她的愤怒,她的委屈。 “还有那些陌生人,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愤怒的情绪呢?我并没有伤害到他们任何人的利益,他们先是叫嚣着要真相,但是我给出来的真相他们并不满意,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或许他们只是享受肆意裁决的畅快感。” “在他们的逻辑里,插足婚姻是原罪、营销号是原罪,一切有悖于大众三观的,都是原罪,他们愤怒得无比真实,但这愤怒从何而来,我至今没有能够想明白。” 卢霖伸手把她搂紧了一些,虽然心里大致知道过去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真的听徐霁一句一句地说出来,依然觉得触目惊心。 而他来晚了太久,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失联多年的“老同学”。 他不知道怎么劝她,在真实的伤害面前,所有没有亲身经历过,就妄自评判的语言都是无力的,他也知道,徐霁现在选择说出来,其实已经跨过了这个坎儿,她也并不需要任何安慰。 “你知道汉娜·阿伦特吗,她提出过一个著名的概念,叫做‘平庸之恶’。” “嗯?我还没看到她的书。”徐霁记得这个名字,她买的那一堆哲学大部头里,有汉娜·阿伦特的作品,但她本质上其实并不喜欢哲学的东西,她喜欢一切精准、客观的东西,比如说数学、比如说法律,理想状态下的法律。 卢霖侧过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头发,客厅电视里放着动物世界,几只刚刚学会捕猎的小猎豹伏击了一头年幼的角马,残忍地撕开了它的肚子,吃得满脸是血,它们抬起头的时候,眼里是纯净的光,纯净又残忍。 “恶来自于思维的缺失。当思维坠落于恶的深渊,试图检验其根源的前提和原则时,总会一无所获。恶泯灭了思维,这就是恶的平庸性。”卢霖顿了顿,“大概是这么说的,在这个概念里面,这种恶就是不思考,不思考人、不思考社会,不思考一切复杂的东西,换句话说,你遇到的那些所谓的愤怒,就是这种平庸之恶,他们声势浩大地鼓动情绪,却不去思考任何的证据,于是说是愤怒,更像是一场狂欢。” 卢霖顿了顿:“一场平庸之恶的狂欢。” chapter 36 徐霁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安静地靠在一个人的怀里,把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讲出来,祁岚知道几乎所有的事,但是从来不知道徐霁内心真实的想法。 祁岚以为她是恐惧、是失望,但其实不是的,她最大的问题在于困惑,她寻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而已。 最辗转难眠的深夜里,她甚至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如果是自己做错了,那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但如今,终于有人给了她一个答案,叫做“平庸之恶”。 她终究是没有做错。 卢霖见她久久不吭声,一低头,发现这人已经睡熟了。 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她眼下明显的青黑,没醒,扭了扭脸,干脆把脸埋进他颈窝里了。 分卷阅读52 卢霖顿时僵住。 想把她抱回床上去,又怕把她弄醒,就这样让她睡,又担心她醒来脖子疼,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她抱进卧室。 轻得很,一只手托着背一只手抄着腿弯站起来,能感觉到她的肋骨,卢霖心里啧了一声,想着回头得找宋阿姨学两手,自己也就会煮个粥煎个蛋的厨艺水平委实不太够用。 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薄被,空调打高了几度,又伸手把一缕横在下巴的头发拈到一边,留了盏台灯,调到最暗,做完这一切,卢霖才轻轻吁了口气,自己熟门熟路地去了客厅沙发。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回睡徐霁家的沙发了。 卢霖有点好笑地拍了拍沙发,心想自己跟这沙发也该睡出感情来了。 睡到半夜,卢霖迷迷糊糊听见一点儿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徐霁光着脚丫子站在茶几旁,弯着腰在周围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 “嗷。”徐霁被吓了一跳,差点碰翻茶几。 “你小心点。”卢霖伸手带了她一把,堪堪站稳。 “我找我拖鞋。”徐霁翘起一只脚丫子,十分无辜。 卢霖尴尬了一下,自己把她抱回卧室的时候把拖鞋给落客厅了,偏偏徐霁没好好脱鞋,一只被她踢到了茶几底下,光靠着卧室逸出来的那点光线,还真不容易找到。 卢霖好笑地给她把拖鞋扒拉出来,眼看她慢吞吞地穿上,慢吞吞地往卧室走,又慢吞吞地走了回来。 “你这么睡脖子不疼吗?” 沙发不长,睡徐霁正好,睡卢霖就有点勉强了。 “还行。”卢先生坚强地捍卫自己和心爱的沙发睡出来的感情。 “噢,”徐霁点了点头,“我本来想说,我床一米八的,睡两个人还是很宽敞的,咱俩好歹也是结过一次婚的关系了,我个人觉得不用这么拘谨。” 卢霖:“……嘶。” “怎么了?”徐霁一愣。 “脖子疼。”卢霖无辜地望向她。 徐霁:……? 卢先生到底还是背叛了他和沙发的深厚感情,果断睡上了一米八的大床,并且在徐霁从柜子里给他扒拉出一条新的内裤和一套睡衣之后,冲进卫生间飞速重新冲了个澡。 衣服都是全新的,但是吊牌剪掉了,并且洗过一回,没有布料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他出来的时候徐霁多看了两眼,然后又飞速挪开了目光,高度疑似在害羞。 然而偏偏还得故作镇静:“还行,我本来以为你这一年可能会长胖了点不合身呢!” 卢霖一下子就明白这衣服哪儿来的了。 去年他们领完证之后,一起吃了顿饭,卢霖当时只是暂住A市,住在酒店里,吃完饭两人客客气气告别的时候,徐霁突然说了句:“哎,反正以后都要一起搭伙过日子了,不如你别住酒店了,去我那?” 卢霖当时心脏狂跳,然而还是笑出一脸标准式:“也好。” 当时已经很晚了,卢霖没带衣服,商场也关门了,就去屈臣氏买了一盒一次性的内裤凑合着,徐霁站在门外没好意思进去,等卢霖买完出来才发现她脸色微红,让人恨不得亲上一口。 但彼时卢霖顾虑重重,根本不敢表露出过多的想法,两人各自揣着一兜心思一起回家,各自洗漱,然后规规矩矩地躺在了一张床上,紧张得手足无措。 最后卢霖笑了一声,侧过身在徐霁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别紧张,以后日子还长着,晚安。” 因为没买到睡衣,他是光着上身的,裸露的皮肤凉沁沁地蹭在徐霁的手臂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第二天的时候徐霁照常去上班,卢霖却收到了导师的跨洋邮件,催他当时正在赶的一个项目,电脑和资料都在酒店,他怕打扰到徐霁,就说了一声干脆回酒店加班了。 加了两天班之后,两人约了个午饭,然后徐霁把他送到了机场。 算起来,那是他们那场儿戏一般的婚姻里仅有的亲密接触。 徐霁望着他笑了笑:“那天我好尴尬,邀请你来家里,却连换洗衣服都没有,第二天我就去买了两套,也不知道尺码,就估计着随便买的,还有一套蓝色的,我觉得也很好看,可惜你后来再没过来。” 卢霖直接钻进被窝把她抱住了,心里五味杂陈,却什么也不想说。 假如当时他能大胆一点,不顾虑那么多,多留一晚上,就能看见徐霁给他买的睡衣,或许他就会忍不住想要多住几天,至少他们不会在接下去半年的异国状态里连闲聊都没有几句。 就算徐霁当时不爱他,但至少,她愿意在上班的时候,趁着午休跑去商场,只为了给他挑两套合适的睡衣。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鼓励。 徐霁却没他想那么多,就势搂住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和她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心情极好:“上回你喝醉的时候就想拿给你穿的,结果你睡太死了,我又搬不 分卷阅读53 动你,然后想想睡衣都没洗过,也不合适,后来你走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你的衣服全洗了一遍,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她一边说一边乐,然后猛然感觉到卢霖不太规矩的手,整个人僵成了一条咸鱼。 “可以吗?”卢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道。 咸鱼张了张嘴,半晌憋出一句:“右边最底下抽屉……也是去年买的……” “我他妈到底错过了多少。”卢霖低骂一声,抬手把灯关了,而后不由分说把徐咸鱼拖进了暖呼呼的被窝里。 chapter 37 一大早,祁岚火急火燎来徐霁家敲门,身后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形挂件边靖。 敲了足有五分钟,隔壁邻居都被她敲起来了门才慢悠悠的打开。 “师姐你昨晚去偷汉子了吗?怎么睡到现在才——卧槽我师姐真的偷——咳咳咳,你好,我是徐霁的同事。” 祁岚上演了一场变脸记,最终端出一个见多识广的微笑,点头问好。 身后边靖下意识上前了一步,把半个身子拦在了祁岚面前,一脸警惕。 “你好,我也是徐霁的同事。”卢霖面不改色,笑得比祁岚还要端庄典雅。 他当然记得祁岚,甚至还一度吃过人家的醋,当然由于这事儿太蠢他不准备再提,但是理论上来说,祁岚也是见过他的,毕竟他没记错的话,他喝多那天,就是祁岚开车去接他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祁岚是个脸盲。 那天晚上他醉得人事不省,祁岚还因为“抛弃师姐的狗男人”这个身份多看了他两眼,但是依然没能记住他这张脸。 可见卢霖的确不是什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长相。 十分惋惜。 祁岚沉默不语地打量卢霖,卢霖笑眯眯地打量祁岚,旁边还有个盯着卢霖丝毫不掩饰警惕之意的边靖。 冷场了足足十多秒。 徐霁穿着睡衣,肩膀上搭了条浴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头发,懒洋洋地从卧室探出头来:“都杵在门口干嘛?快点进来。” 祁岚:“哎好的。” 一马当先进了屋,还颇有些不忿地撞了卢霖肩膀一下。 卢霖:…… 这小孩叛逆期? 身后边靖寸步不离地跟着祁岚,像只忠心耿耿的小狗。 卢霖失笑,关了门先去了厨房。 “吃早饭没?” 祁岚心里还在对师姐的野男人横挑眉毛竖挑嘴的,听见这话下意识就道:“还没。” “那吃点小点心先,我给你们泡壶茶。” 卢霖心情甚好,从冰箱里找出来几包夹心小面包,又泡了壶茶,然后进了卧室。 徐霁正在换衣服,听见开门声,差点没直接钻进衣柜里。 “你出去。”徐霁捂着胸口瞪他。 “我也要换衣服,我去给你买早饭,想吃什么?小笼包豆腐脑好不好?”卢先生一脸正直坦荡,衬托得徐女士十分忸怩猥琐。 算逑,该做的都做过了,矫情个鬼。 “豆腐脑要加虾皮和香菜,小笼包要灌汤鸡汁的,另外我还想吃葱油蛋饼。” “早上吃这么多?”卢霖笑着揉她头发,又道:“记得把头发吹干。” 徐霁老脸一红:“怪谁。” 卢霖从善如流:“怪我。” “反思一下?”徐女士得寸进尺。 “好的。”卢先生十分乖巧。 “下不为例?”徐女士略略讶异之余,又觉得隐隐失落。 “下次尽量挑周末早上,洗完澡还可以睡个回笼觉。”卢先生经过深思熟虑,凑到徐女士耳朵边上悄声给出了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徐霁:……? 卢霖已经笑着出了门。 老房子着火,烧起来不管不顾,昨晚折腾到两三点,早上五点多醒来本来温情脉脉抱着亲一会儿的,亲着亲着又失火了。 后果就是一大早出了一身的汗,徐霁受不了浑身粘腻的劲儿,冲进浴室又洗了个澡。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祁岚自己被停职了不在乎,但徐霁和卢霖还是要上班的,祁岚只好长话短说。 “师姐,上回我和边靖的事,当时你说背后肯定有推手的,你还记得吧?” “嗯。”徐霁当然记得,这也没过去几天,更何况,上一回无论是从爆料方式还是带节奏的路数,都相当有规划,围观路人不明真相,只知道人云亦云地跟着掺和,但是毫无疑问,背后肯定存在着一个推手,在有意识地挑事儿。 “我爸爸找人帮我查了查。”祁岚脸色一肃。 祁家父母一个曾经是法官,一个是传媒行业大佬,不仅人脉广阔,对于舆论方面尤其敏感,当年徐霁的事儿网上搅得血雨腥风,也是祁家出手,悄悄把事情平息了。 这次的事情涉及到自家女儿,祁家父母更 分卷阅读54 不可能袖手旁观,而且这次由于爆出来的料足够真实,都是些实拍的视频什么的,查起线索来相对容易一些,很快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几个营销号倒是挺有职业道德,宁愿删帖也没肯透露到底是谁出钱让爆料的。” “估计不是有职业道德,而是这事儿做惯了,跟对方很熟,已经形成了成熟的合作模式。”徐霁皱了皱眉道。 “对,就是这个。”祁岚一拍桌子,“我爸眼睛多毒,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于是就顺着那几个号往前查。当初师姐你那事儿的时候,我爸也查过一回,但是当时没查出什么,水军也都是用的代理IP,而且当时的事儿源头也不是营销号爆的,所以就没往这方面想,这次他多长了个心眼,顺着那几个营销号的常用ip往前查了查,然后发现,这几个营销号基本属于同一个MCN机构,而在这个MCN里面,还有数百个中小型加V号,这家MCN规模不大,旗下拿得出手的大号不太多,也不做原创内容,基本就是做做外网搬运和八卦、网红人设之类的东西。” 徐霁抿了口茶,大概猜到了结果:“所以这家MCN里有很多中小号参与了我那场?” “对。”祁岚点点头,补充道,“而且,经过批量的对比,当初那些水军ip里面,也有好几个是跟这几个小V号常用ip是一致的。” “这绝对不是巧合。”祁岚咬牙道。 其实关于幕后推手这一点,徐霁从来没有怀疑过,平庸之恶之所以为恶,是因为在那些所有不思考、不理智的人背后,存在着一个真实的恶之意志。 做这行的,得罪的人太多了,是谁都不奇怪,但是同时盯上她和祁岚两个人,就不太一般了。 毕竟,她俩虽然私交好,但在行业内部,她们一直都是以独立的身份去办案的,很少在案子上有过多的牵扯。 如果从她们两件案子的代理人角度来说,就更不可能了,边靖和罗美林,更不可能有交集。 门“咔哒”一声,提着大包小包各式早饭的卢霖回来了。 祁岚一愣,这才想起来这茬:“师姐,他是谁?” “你脸盲又晚期了?”徐霁无语,“上回你还想把他半路丢下车的你忘了?” “我靠他不是和你离——” “恩?在说什么?”卢霖把早饭放下,把徐霁的豪华版豆腐脑递给她:“聊得差不多了吧?快点吃,上班要迟到了。” 祁岚“离婚”两个字都到嘴边了,又被他伸过来的手给堵了回去。 无他,这人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个戒指。 徐霁也惊了,这孙子什么时候不声不响把戒指又戴回去了? 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指,竟然觉出了一丝心虚来。 chapter 38 徐霁被戒指刺激太大,满脑子都在想这孙子到底什么意思,是想复婚么? 可两人这才确定关系几天?总不能疯了一回再来第二回吧? 万一再离了怎么办?之前她只想搭伙过日子,靠时间小火慢炖地熬出点相濡以沫的温情来,没等灶搭起来两人就散了,倒也不是那么难过。 但现在既然正儿八经走上心了,她就不想这么急着去给民政局添麻烦。 可是卢霖把戒指又戴上了,自己要是假装视而不见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那如果自己为了配合他演出也扒拉出来戴上,那……好像更不好吧? 徐霁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喂,想什么呢?一早上神思不属的?”快到公司楼下,卢霖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戳了个小坑。 看着瘦,脸颊还挺软的。 徐霁被他戳回了神:“没,没想什么。” “以前案子的事儿吗?祁岚早上过来,是有新的进展?”卢霖想到就问了,问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事实上,之前和徐霁的相处中,他总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隐忍,他怕打扰到她,怕冒犯了她,怕稍不注意就吓着她。 于是他总是严严实实地藏着那些发酵了十来年的情愫,就连表白也只敢稍微放肆地问上一句,能不能做她的追求者。 他未能参与的那些年、那些事,无论是美好的还是糟糕的,他都不敢轻易去触碰,哪怕他心里知道,自己在近乎无理取闹地嫉妒着祁岚,或是别的其他什么曾经陪在徐霁身边过的人。 但就在一分钟前,他以近乎冒犯的随意语气,问出了他本来不该问的话题。 他心里骤然一凉,是这几天过得太过轻松了,以至于让他放松了警惕。 然而徐霁连个顿都没打,回答道:“没有,不是案子的事儿。” 卢霖心里无声地自嘲一句,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位置,徐霁愿意把曾经的事情告诉他,不代表需要他来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徐霁的性格有多倔强,早在十年前他就领教过。 他识趣地不再开口,徐霁却自己说了下去:“案子的事儿其实也没什 分卷阅读55 么,就是祁岚查到了一些线索……” 卢霖心里跑着悲情小剧场,然后兜头被徐霁毫无保留的叙述给糊了一脸。 徐霁三言两语把有人暗地里针对她和祁岚的事儿说了个清楚,然后脑子一热,决定把琢磨一路的问题直接问出来。 “这个别管,反正我都顺了他的心改行了,总不至于是想逼死我才罢手吧?我刚真没想这个,我就是在想——” 她顿了顿,咬着唇一脸纠结地看向卢霖,然后伸出一只手,捏住、拎起卢霖的左手无名指。 “前夫同志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先说好哈,咱们给民政局添的麻烦挺多了,我个人觉得,咱们不用这么着急……吧?” 卢霖:…… 前夫同志木着一张脸,一时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徐霁品了品自己的话,觉得有点渣,又补充道:“当然我不是不想对你负责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咱们不用那么唔——” 卢霖侧头在她耳朵边上亲了一口。 “着急。”徐霁捂着耳朵坚强地补完了最后两句。 智商终于上线的卢先生淡定地摘下戒指,顺手揣进兜里,没事人似的说:“祁岚进门的时候说我是你勾搭的野男人,我就想给她看看。” 徐霁震惊:“你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卢霖淡然一笑,人模狗样地刷开楼下门禁,摁下电梯:“嗯,反正有人愿意为我降低标准线,我有恃无恐。” 徐霁:…… 直到坐到电脑前,卢霖过载的心跳才慢慢平息下来。 原来,他在徐霁的世界里,已经可以这样放肆了。 是他太过风声鹤唳,错过的十年时光让他草木皆兵。 今天戴戒指其实是临时起意,倒不全是为了祁岚,更多的是因为今天早上的时光太过美好,他从挑选戒指的那一天就想好了,未来有一天,他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徐霁在他的怀里安然入睡,他要比她早起半个小时,起床的第一件事是从床头把昨夜摘下的戒指重新戴好,洗漱之后轻手轻脚地出门,给她买上一份丰盛的早餐。 这样的幻想几乎成了他心里的一种仪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实现它。 但徐霁给了他更多更好的东西。 她给了他信任感。 或许,他应该更坦诚一些。 把他羞于启齿的情愫、把他不堪回首的过往,毫无保留地呈递到她的面前,任由她取舍。 有关躲在网络背后的黑手的事情并没有给徐霁造成太大的影响,她曾经太过张扬,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是谁都好,是谁都跟她无关,因为卢霖的存在,她已然从那个深不见底的烂泥坑里爬了出来。 就像当初她的一个老师跟她说的那样,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真相。 或许,她自己也不一定需要。 但是祁岚几天之后带来的消息却逼得她不得不再次面对从前的事。 罗美林死了。 在于震给她买的那间公寓里,她吞下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药。 当初于震死后,所有的财产都到了妻子王凝名下,包括那间公寓,于震房产不少,但王凝并没有对他留下的财产作任何变动,连房子的门锁密码都没变,只请了家政公司的保洁人员一个月做一次清扫。 没有人知道罗美林是什么时候回到那间公寓的,在她死后的第二天,正好是保洁上门打扫的日子,她应该是计算了时间,房间里空调打得极低,她身着晚礼服,带妆躺在床上,保洁发现尸体的时候死亡时间不到24小时,加上室内温度低,还被喷上了淡香水,从祁岚托人搞到的一张照片来看,现场没有一丝恐怖气息。 倒像是个盛装的睡美人。 chapter 39 晚七点。 祁岚和边靖在公司楼下等到了匆匆下班的徐霁和卢霖。 “师姐,去看看?” 徐霁没拒绝,她本来也打算去的。 她对罗美林的感情很复杂,从直觉上来讲,她觉得罗美林是个很好的姑娘,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却是有着她的刚强,虽然身份不堪,可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显示着她是个极有教养的女孩子。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后来的事情百思不解。 公寓已经被封锁了,因为罗中林的案子还没结,罗美林的死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但并没有更多的消息传出来,不知道怎么样。 “罗美林的尸体现在在哪里?”徐霁问道。 “尸体是前天发现的,直接送去了殡仪馆,按理说应该通知家人,但是直到今天,依然没人过去。”祁岚戳着手机,问了几个人。 “罗中林的案子不是还没结束么,他们父母应该也来A市了吧?” “对,怪就怪在这里,我听说她的父母拒绝去处理罗美林的后事。” 徐霁愣了一下,忽然道:“停车,我们先不去殡仪馆。” 分卷阅读56 “你想去找罗美林的父母?”开车的是卢霖,祁岚忙着跟人联络,差点直接把车给没驾照的边靖开,眼看着边靖二话不说就准备坐进驾驶座,被卢霖一把拽了下来。 卢霖觉得自己操心得像个幼儿园园长,徐霁满脑子都在想罗美林的事,祁岚则挨个儿戳这事的相关人,边靖一个未成年看着沉默寡言,做起事来却相当虎,跟祁岚还真是绝配。 两个编外家属,一个改行人员、一个停职人员,非想去把罗美林的死弄个清楚,也是绝了。 罗中林已经被批捕,关在另一个区的看守所里,想找他的父母并不难,祁岚想了一下去戳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媒体的记者。 因为私交甚好,记者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罗中林的父母也没什么保密住所的必要,祁岚很快就找到了地方,是看守所旁边的一个小招待所。 到了地方稍微问了问,果然没费什么劲就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找到了两个人。 罗美林今年不到三十,她是家中老大,按理说父母应该也就五十多岁,但眼前的两人看着却仿佛快七十了。 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身上衣服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洗了,散发着一股异味,房间很小,两张一米来宽的床,床边堆了几个没扔的一次性泡沫餐盒。 罗父抽着烟,坐在床边看来人,泛黄的眼珠里没有丝毫的探究,只是波澜不惊的麻木。 他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你们也是记者吗?我儿子他是无意的,那个于震他该死,你们能帮我报道一下吗?” 徐霁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于震的案子影响范围那么广,盯着的记者自然多,想来这些天他们已经见过了许多记者。 徐霁不自觉拿出了从前办案的态度来,淡淡道:“不是,我们是为罗美林的事情来的。” 坐在里边靠窗那张床的女人忽然转过头来,尖声叫道:“她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早就和我们断了关系,我们把她养这么大,她却去当□□,我没有这个女儿!” 男人一听也站了起来,抬手就要关门,边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抵住门。 男人也是干惯了力气活儿的,力气肯定不小,但徐霁眼看着他手指泛了白边靖却始终沉着脸一丝表情也没有,最后他略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一把将门推到底,男人踉跄了一步退到床边。 “你们……”男人骂骂咧咧,后面却是说的家乡话,没人听得懂。 祁岚脸上露出嫌恶之意,不管如何,说自己的女儿是“□□”,总归让人很难接受。 “她死了,你们是她的父母,难道去办理一下手续处理一下尸体都不行吗?”祁岚压着怒气。 罗家父母有些畏惧他们人多,更何况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性,用听不懂的家乡话骂了一会儿之后也就消停了。 男人吐了口气,重新组织语言:“不是记者就走吧,不然我们找警察同志了,我们是外地人,什么也不懂,但有事找警察的道理还是懂的。” 女人依然恶狠狠地冲着徐霁和祁岚翻眼睛,好像提到罗美林对她来说是某种的奇耻大辱一样。 “罗中林是初中毕业来A市闯荡的,据我所知,罗中林中学的学费、来A市之后的花销,以及他前后换了至少十来份工作,这些都是罗美林帮他的。” 越是接近过去的环境,徐霁反而越是冷静,祁岚已经被气得不轻,她却始终不动声色。 卢霖站在门外一直不出声,既防备着屋子里的人,也在悄悄地观察徐霁。 这一刻的她,是最符合他的想象的样子。 中学的时候,徐霁就总是这样,认真对待一件事的时候,她总能轻易地抛开所有的情绪,卢霖曾经亲眼看着她对一道数学附加题解了三节课,演算纸用了七八张,换了十来个思路,但她却始终没有露出过一丝的烦躁。 没什么值得怀疑的,这样的徐霁,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女人终于开了口,口音很重,语速又快,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不是她做姐姐的应该做的吗?我们供她上了大学,不就是指望她能回报家里的?她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现在又把她弟弟害成这样……” “她当年刚刚毕业,在公司里做会计,月薪才三千不到,不仅要供罗中林上学,还要给你们在老家建房子,你们家的二层小楼是那年建的吧?罗美林当初给我看过你们家的照片,房子很不错,花了应该不少于二十万?你们觉得当时的罗美林能拿的出来?” 徐霁连语速都没变,只是平静地陈述着,可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她表现出来这么平静,那些她一直想忘掉的事情,其实桩桩件件,都清晰如昨。 罗美林在得知她有希望无罪释放的时候,曾经全心全意地依赖过她,给她讲她小时候的梦想,讲她的家乡。 女人眼神躲闪:“大城市,赚钱那么容易,反正她给我们花的呀。” “不,你们知道她的钱是哪里来的,只是当时你们并不在乎而已。” 女人 分卷阅读57 涨红了脸:“她当□□那么多钱,给我们不应该吗?” 徐霁猛然上前一步,吓得女人往后缩了缩,男人皱着眉头伸手想拦徐霁,但徐霁没有再往前。 “她没有当□□,你们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花了她的钱,还要这样说她,你们真的安心?” 徐霁说完这句,没有再问,而是转过头:“算了,走吧。” 祁岚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和卢霖紧随其后走了出去,守门的边靖落在最后,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招待所里采光差,压抑得不行,一出去几个人都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口。 “走吧,去殡仪馆。” 车里气氛也很压抑,连一向话痨的祁岚都不太想说话,她讨厌罗美林,如果不是罗美林,徐霁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可是看徐霁的态度,她却又不敢说什么,人死灯灭,她不好多说什么。 三十分钟后,殡仪馆。 “什么?已经办完手续去火化了?是谁办的?”祁岚失声道。 中午的时候还有确切消息说罗美林依然躺在殡仪馆,结果现在半天过去就没了。 “喔我看下。”负责人查了一下,“签字的叫王凝。” chapter 40 于震死后,王凝独居在城东的一个私密性不错的住宅区里,她是一家外资企业的高管,今年四十七岁,单看外表,和三十来岁也相差不大。 她名下房产自然不止这一处,加上于震死后留给她的,大约有七八套的样子,这边的是一套大三居,装修简约,全是黑白灰的色调,屋子里的边边角角放满了书。 于震出事前,他们住的是城西某个有名的大平层高端小区,这里只是作为她偶尔歇脚的地方,但于震死后,她好像就长住在这里了,鲜少回到那套豪华的大房子里,只有偶尔儿子从国外回来,她才和儿子回去住两天。 王凝对徐霁的拜访毫不意外,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袍,披散着一头卷发,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本被翻到一半的书,角落的落地台灯亮着,显然,在他们来之前,王凝正在看书。 但引人注目的是,在茶几上,放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一尺见方,上面绘着金色的纹路。 见徐霁的目光落在盒子上面,王凝嗤笑一声:“进来坐吧,事情快结束了,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说起来,我也该告诉你,毕竟,我们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徐霁抬眼看着她,重复了一句:“我们?” 王凝伸手在那盒子上轻轻点了一下:“我们,我,和美林。” 王凝讲了一个长达十五年的故事。 十五年前,王凝三十二岁,儿子两岁,她想再生一个女儿,但是失败了。 那年特别不顺,二胎毫无征兆地停胎,她和于震努力了三年的创业公司也宣布破产,所幸他们俩学历都不差,王凝更是靠着一张CPA在外资企业拿到了不错的职位。 生活太不顺了,人就会有点迷信,王凝就想着,做一点慈善吧,就当为没机会出生的女儿积点德。 她不太信任那些慈善机构,大概是作为会计师的强迫症,她要看见钱花到看得见的地方,于是她参与了一个一对一的偏远地区女童长期教育资助的项目。 对面是一个刚刚上初中,即将面临辍学的女孩子,名叫罗美林。 王凝亲自去了那个地方,高铁倒绿皮火车再倒长途汽车,最后一段路是包了一辆三蹦子。 见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她就哭了,十四岁,瘦瘦小小,上学又晚,才上初一。 长得是很好看的,大眼睛长头发,衣服鞋子虽然旧,但是打理得干干净净,说话细声细气,看人的时候有点怯生生的。 王凝想,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要是能出世,一定也是这么好看的,有点腼腆,文文静静的,说话还有礼貌。 王凝当时的条件也一般,工资不低,但是还欠了不少债,每个月得还不少,但是资助一个小女孩上学才几个钱,一个月几百块钱,她多做两笔账也就回来了。 女孩的父母都是当地的农民,普通话都不太会说,见到王凝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什么,王凝了解到,他们之所以打算让罗美林辍学,是因为罗美林的弟弟罗中林,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上学费用。 其实这没什么好指摘的,穷山僻壤里,现代都市的文明照不进来,能完成基础教育就算不错了,初中毕业再出去学门手艺,能糊口也就是了,女孩子小学毕业就去学纺织什么的也不少。 王凝资助了罗美林。 不仅因为罗美林像她想象中的女儿,也因为罗美林学习成绩不错。 说来也怪,也就辛苦了最开始两年,两年后她和于震攒够了钱,于震不服气,打算东山再起再次创业,只不过这一次两人没敢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王凝没有辞职,留 分卷阅读58 在公司,并且因为出色的业务能力升了职。 只不过孩子再也没要上,两人事业发展得都好,各自奋斗,共同语言自然少了,感情淡了许多,也就心照不宣,绝了这个心思。 一转眼五年过去,于震的公司从小住宅楼里搬到了宽敞的写字楼,他们的房子也从小两居换成了越层,儿子从公立小学换到了双语国际学校,唯一没变的,就是王凝每个月汇过去的几百块钱。 这点钱,甚至还不够带儿子出门吃一顿的,王凝也懒得自己动手,全部交了助理。 这些年,罗美林时常会写信过来,最开始的时候,她会回信,写一些温暖的话鼓励她,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是在给自己没缘分出生的女儿写信,教导她学习、教育她为人的道理,但儿子一天天大了,聪明机灵,学什么都很快,她不由自主地投入了全部的注意,毕竟,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能带给她的影响能有多大呢,那种深入骨髓的遗憾绵延个两三年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当她接到一个归属地是罗美林家乡的电话时,是有点慌张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自己明明不欠她什么,甚至还是施与的一方,但是因为许久没有对这件事上心过,所以竟然也显得是自己理亏来。 罗美林的声音依然是怯生生的,礼貌地问好,小心翼翼地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她当时上高二,在那个小镇的高中里,她能考到年级前十。 但王凝其实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教育水平,师资力量极度缺乏,更不要说什么课外辅导书之类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对着那点教材一遍一遍地死磕。 那边的中学最好的学生出来,也只能考个一般的二本院校。 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的奇迹,只有现实横亘在那里的条件限制。 王凝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鼓励了她,让她好好学习,争取考到这边来,罗美林低声应了,但王凝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总觉得,罗美林好像是在哭。 紧接着电话就被罗家父母接了,一阵尴尬的寒暄之后,罗家母亲开了口,借钱。 那一刻王凝的感觉只有荒谬两个字可以形容,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价值观,能让他们理直气壮地提出借钱的请求,而借钱的目的更是可笑,他们说孩子大了,家里房子不够住,想重建房子。 罗家母亲说:“您现在的条件我大概也知道的,我借的不多,就三万,我知道这对您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的,再说美林马上就高中毕业了,等她工作拿了钱,立刻就能还您,您看可以吗?” 王凝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那个号码,那是他们镇上的一个公共电话的号码。 后来几天,王凝又断断续续接到过几回罗家母亲的电话,她懒得多费唇舌,全部直接拉黑,并且让助理暂停了当月的汇款。 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她不是没听说过,但听说和亲身经历到底是不一样的。 是,钱是没多少,但是王凝被罗家母亲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气得浑身发抖。 凭什么?凭什么! 他们为什么能理直气壮地对她提出这种要求来?她有钱,她条件好,所以她就该对他们予取予求吗? 甚至连带着,她开始迁怒罗美林,因为只有罗美林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是她从前在信中告诉她的,她怕罗美林有时候会遇上处理不了的急事,有个电话号码最起码不至于走投无路。 但谁知道,这个电话号码五年来第一次发挥作用,是为了这种事。 汇款就这样停了,王凝生气过后,其实也有点后悔,没了她的资助,她不知道罗美林该怎么办,那样一个家庭,当年可以为了弟弟上学而让姐姐辍学,现在,未必不能为了建房子让女儿早早辍学打工。 三个月后,王凝在公司楼下见到了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的罗美林。 几年没见,她出落得更漂亮了,纤细柔弱,皮肤是天生的白皙,明明手上全是茧子,却漂亮得像个公主。 王凝又心软下来,先带她去吃饭。 罗美林一见到她就哭,不停地道歉,王凝这才知道,罗家父母早就有找她要钱的打算,只是罗美林一直瞒着他们自己知道她手机号的事,只说可以写信,之前的几封信,都是被罗家父母盯着写的,里面提及了借钱的事情,但王凝一直没有回,罗家就越加地不耐烦。 直到罗家父母提出,说写信不是有地址吗?我们就找过去当面跟她要钱,罗美林这才把电话号码说出来,说最起码,打电话商量一下。 当时王凝已经身居高位,一身女强人的气势,听完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当初遇到罗美林,好歹给了刚刚失去孩子的她很多安慰。 三万块,给就给了。 当她正准备开口的时候,罗美林却又道:“王老师,上次打完电话之后,我很后悔,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后来,他们不让我去上学了,把我送进了镇上的纺织厂,我偷偷攒了一点工资,才凑够买票的钱过来找您,我就是想说,您别生我气,也别搭理我爸妈,他们拎不清的。”b 分卷阅读59 r   她吸了吸鼻子,又悄悄抹了一把眼泪:“以后,以后我就不上学了,上班也挺好的,很感谢您之前的资助,等以后,我结了婚或者什么时候,我的工资不用交给我妈妈了,我就还您钱,无论如何,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她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个躬,就打算离开。 王凝筷子一砸:“你马上就高三了,最不济也能上个大专,你现在说不念就不念了?你就想一辈子窝在那个鬼地方,一辈子低头做一个纺织女工吗?” 罗美林红着眼睛望着她,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chapter 41 王凝又去了那个小山村,穿着被泥点子溅了一身的香奈儿见到了罗家父母。 她找来村主任做见证,逼着罗家父母答应让罗美林继续上学,提到借钱的事,王凝冷笑了一声,说:“借钱可以,当着主任的面咱们做个公证,你得给我写个欠条。” 罗母用家乡话嘀嘀咕咕,罗美林听见她说的是“有钱人就是小气,越有钱越小气真是的”,她气得满脸通红,当场就跟母亲吵了起来。 王凝大概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也不在乎,只坚持要借条。 罗父便口述了让村主任帮忙写,写的是“着借王凝女士3万块,用于修建房舍,五年内由罗美林还清。” 王凝冷笑:“你们家的房子以后打算留给谁?” 罗母理所当然地开口:“那当然是留给男丁啊,以后要娶媳妇的嘛。” “那为什么是罗美林还?” 罗母讷讷,又换成了听不懂的家乡话。 “改一下吧,除了罗美林,谁还都可以。”王凝不打算退让,她从来不是软弱的角色,在工作中也习惯了决策地位。 罗父罗母商量许久,最终还是没借这个钱。 一年后,罗美林考上了A市的某个二本院校,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王凝的影响,她读了财会专业。 王凝给徐霁他们倒了茶,自己也拿了一杯,抿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 “后来我才知道,当初我的做法,让罗家父母和弟弟都记恨上了美林,高三那一年,美林住宿在镇上的高中里,学校的钱我都交了,但我给她的生活费罗家一分都没给她,她靠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食堂两毛钱一份的米饭过了一年。 就这样,她也没跟我开口要过钱。” 徐霁眼神闪了闪:“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我知道你是了解她的,你是一个非常容易产生共情心和同情心的人,但是美林她太笨了,很多事情,假如在发生的时候,她能聪明一点点,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王凝把目光转向窗外,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继续讲述罗美林的故事。 罗美林的大学生活过得很不错,有充足的机会让她去打工挣钱,再也不用过回咸菜配米饭的日子,每个月还能有余钱往家里寄。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可笑,根深蒂固的观念扎根在骨髓里,无论她的家人对她做过多少过分的事情,但当她度过那些难熬的时光之后,她又会一点一点,拾起家人的那些好来。 罗美林长得好看,大学里自然不乏追求者,但她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孩们送过去的昂贵的礼物也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她的确不聪明,她直白的做法不仅得罪了那些男孩子,也挑衅到了不少女孩子,财会专业女孩子多,所以她在宿舍和班级里的人际关系并不好。 但罗美林不在乎,在她二十年的人生里,遇到过的白眼和冷遇太多了,如果每个都要计较,她将一生都沉湎于此。 但她不想这样,当时的罗美林,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 王凝四十岁生日的时候,罗美林大二,打了好几份工,攒了一万多块钱,给王凝买了一串蒂芙尼的项链。 她一直叫王凝“王老师”,上大学后,她和王凝联系很多,王凝一度让她叫自己姐姐,但是她却不肯,执意叫王老师。 对她来说,“王老师”是一个非常敬重的称呼,是她对一个拯救了自己人生的人最大的敬意。而姐姐则显得太过随意,更何况,亲人的意义对于她来说太过复杂,但总归算不上美好。 一万多的项链对王凝来说不算什么,她的首饰盒里随便挑出一件都不比这个便宜,但王凝却着实被她感动了,那年企业的年会在某个海岛上开,她作为中国区的高管,就戴了这么一串稍显朴素的项链去参加了会议。 罗美林毕业那年,市场不景气,工作不好找,王凝想帮她安排工作,她却一口拒绝了,然后执意进了一家很小的私企。 所以说罗美林是真的不聪明,她专业成绩不错,长得又好看,只是学校不太好,她如果稍微自信一点,哪怕是把简历上的照片换成精修的,也能得到更多的机会。 那家私企的老板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没出两个月就在公司聚餐上借着酒劲对罗美林动手动脚,罗美林 分卷阅读60 力气小,但对这种事非常敏感,扬手就是一巴掌。 打懵了老板,打没了工作。 王凝知道后倒是没说什么,如果是她,她有更多的聪明办法去周旋,去让自己不吃亏,但是罗美林真的不会这些,她是那种对自己的外貌毫无认知的人,她固执地认为她应该靠自己的专业知识去赚钱,而非其他任何方式。 正好于震公司扩张,要招财务,王凝说了一声就让罗美林去了。 罗美林这次没有拒绝,只想用更努力地工作来回报王凝。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年里,尽管王凝和罗美林来往不少,但是于震一次都没有参与过,对罗美林仅限于面熟的关系而已。 于震的生意做得挺大了,收入也远超王凝,两人这些年渐行渐远,虽然还住在一起,但口角争端却与日俱增。 于震有个恶习,酗酒之后脾气会格外暴躁,早些年喝酒不多还不明显,这几年应酬很多,一周能喝醉三四回。 王凝看不下去就跟他吵,于震被她吵烦了会动手打人,王凝身上时常会出现淤青。 不是没想过离婚,但王凝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总想儿子能有完整的家庭,更何况,于震清醒的时候尚算得上一个体贴的男人。 罗美林进到公司之后很努力,因为长相姣好,于震便时常带着她去和客户应酬,客户见着这张脸,哪怕什么都不做,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有于震在,客户大多也比较规矩,最多语气轻佻一些,动手动脚的事情倒是没发生过,罗美林天生的好酒量,渐渐地便也把这些当做正常的工作来做,更何况,谈下生意之后于震也会给发不少的奖金。 后来有一回饭局,于震喝多了,罗美林喝了快一斤白酒,还算清醒,其他几个一同出席的同事也都醉了,罗美林挨个安顿好,把烂醉的于震送回了家。 然后意外目睹了于震打王凝的一幕。 罗美林二话不说冲上去和于震扭打在一起,她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打得过醉狠了的于震,反而是她的反击让于震更加暴怒。 后半夜,于震睡着了,王凝和罗美林在卧室里互相上药,罗美林一个劲儿的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凝冷静地告诉她,没什么,于震也不总是这样,酒醒了就没事了,也不知道是说给罗美林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大约只是为了说服自己把日子过下去而已。 原本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罗美林不会干涉王凝的决定,但是偏偏,于震出轨了。 罗美林亲眼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温存有加,那个时候,罗美林的职务几乎相当于是于震的助理了,所以他送给那个女人的生日礼物——一块价值几十万的名表,还是她去商场亲手挑的。 她本以为是给王凝的,十分用心地挑选了很久,还去了解了一些机械表的知识,结果却在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手腕上见到了。 罗美林愤怒、失望、心疼,尤其是想到于震酒后打王凝的样子,她更加痛苦。 又一次酒局之后,罗美林看着人事不省的于震,冷着脸让司机掉了个头,去了自己的住处。 她想,她阻止不了别的事情,但至少,至少别让王凝挨打吧? chapter 42 就如同之前的许多次,罗美林总是在面临命运给出的选择时,选择一些不那么聪明的选项,当于震第三次在她租住的小公寓醒来的时候,于震开始注意起她来。 平心而论,于震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因为王凝的关系,于震一直拿罗美林当晚辈,但是罗美林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带回家,他就不得不多想了。 尤其是罗美林还那么漂亮。 于震没怎么犹豫就出手了。 罗美林没想这样,但对方是自己的老板,是自己最敬重的人的丈夫,她不敢像对待第一任老板那样一巴掌扇过去,也不敢跟王凝说。 没几天,因为于震的冷落,那个戴着罗美林挑的名表的女人找上门来,好一通冷嘲热讽。 罗美林怒气上头,和她打了一架,又把她的手表撸下来,从七层楼摔了下去,砸个粉碎。 望着地上那滩几十万的碎片,罗美林突然警醒了一个事实。 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于震依然会打王凝,会给别的女人买昂贵的首饰,甚至,还会有女人处心积虑地生下于震的孩子,去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威胁王凝和她唯一的儿子。 那不如就是我好了,至少,我可以把喝醉的于震带到自己身边,我可以帮王凝挡住那些前赴后继的女人。 这是一个并不聪明的选择,但确实是罗美林觉得最好的选择。 只是从今往后,她就要让王凝失望了。 “这几年,于震只和她一个人在一起,她还真的挺能降住于震的,这些年前赴后继往于震身上扑的女人不少,都被她明着暗着挡下了。” 王凝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到底没忍住,伸手从茶几底 分卷阅读61 下拿出了一包烟。 “要么?”她礼貌性地看了看几人。 自然是没人要的。 “包涵我一下,我烟瘾有点大。”王凝说着,自顾自点了烟。 “于震不是东西,都说男人有钱了心就野了,这话是真的,其实于震一直还想要孩子,大概是觉得儿子跟我更亲,想再生个小的亲近自己。说真的,男人在延续血脉这个事儿上真的很不可理喻,他是觉得自己的基因很优秀,不多传几个就对不起这个世界吗?” 王凝抽了烟,情绪放松了一些,还有兴致开起了玩笑。 “罗美林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不小心中了招,她瞒着于震去打掉了,之后一直偷偷吃着长效避孕药。” 她抬头笑了笑:“你们说她是不是很不聪明?让于震打我几下怎么了,又死不了人,他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生去好了,我又不在乎他那点钱。” 可是罗美林却为此牺牲了自己全部的人生。 又可怜,又可气。 “她明明有很多选择,她可以选择不管我,不干涉于震和别的任何人的关系,做好她的工作,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哪怕就算于震盯上了她,她也可以向我求救,但她真的不是个聪明人,太蠢了。” 王凝低声骂着,却垂下了皮肤明显松弛的脖颈。 她年纪不轻了,夫妻感情什么的早看淡了,但是对罗美林的所作所为,她还是没办法淡然处之。 卷发从耳侧滑落,挡住了她的侧脸,徐霁看见她借着头发的遮掩擦了擦眼泪。 “哪有什么聪明人,都是被命运逼着做选择而已,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在自己遇到事情的时候,就一定能选到那个最聪明的选项。” 徐霁淡声说了一句,算得上一个隐晦的安慰。 “可笑的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昨天才知道的。”王凝好不容易压住了情绪,又点了一根烟。 “她自杀前给我寄了个包裹,里面有封信,和她的身份证户口本,以及几张银行卡,都是这几年于震给她的,她没花多少钱,她说她这一生欠我的再也还不了了,可到头却还要麻烦我,她不想回那个山村,想让我帮她处理后事。” “你们也去见过她父母了吧?”王凝问道。 “嗯。”徐霁点点头,想到罗家父母的模样,她心里禁不住犯恶心。 王凝冷笑了一声:“我去派出所办死亡证明,但是火化尸体需要直系亲属签字授权,我早上就去找了他们,你猜他们怎么说?” “要钱。”徐霁冷着脸,凉凉地吐出两个字。 王凝笑出声来:“你还真是……但凡美林聪明一点,就算不向我求救,她要是肯跟你坦白,如今也不会躺在这里。”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那个绘着金色纹路的盒子:“他们拒绝签字,口口声声说儿子都完了,他们两个人以后连个养老的都没有,谁还管女儿的尸体做什么,这话你一听就懂什么意思吧,我就直接问,要多少,他们说,十万。” 十万,不算小数目,但也不算特别多,对罗家父母来说,这大约是在试探王凝的底线。 “你给了?”徐霁问道。 王凝偏过头看她,眼睛通红,洗完澡后脸上没有带妆,她松弛的皮肤和深深的法令纹显露无疑。 “不然呢?”她反问,眼泪却淌了下来。 “十万块算什么,她要是早一点告诉我这些,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一千万,我都不在乎。” 十万块,换罗美林的一生。 王凝终于还是没绷住,捂着脸抽泣起来。 “她是我的……” 最后几个字被王凝的哭泣声挡住了,到底没说出来,徐霁却明白,在王凝心里,罗美林是她的女儿一样的存在,她的身上,寄托了王凝对未出世的女儿所有的爱意,她喜欢她的上进,欣赏她的美丽善良,但这一切,最终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于是她又对她的愚蠢格外地痛恨。 “她和于震的关系,其实我真的不太在乎,你可能不能理解,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存在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了,仅剩那点曾经相濡以沫的亲情,也被于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给耗干净了,我知晓他们的关系的时候,曾经去找过她,可她只是跪在我面前一声不吭,最后给了我一个可笑的理由,她说她的家人需要钱。 我当时被她气昏了头,我说要钱你跟我说,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她于是又哭,哭着磕头,但一句话也不肯说,也是我蠢,我当时根本想不到她心里那些弯弯绕,只觉得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后来好些年,我都没跟她联系。 可即便是我对她最失望的时候,但凡她肯回头跟我坦白,我都可以原谅她,就连她住的那个公寓,我都一直给她留着,密码都没肯换……”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王凝低低的抽泣声,徐霁望着窗外发呆,这些事情,哪怕是在罗美林最信任她的时候,也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但是很明显,这才是她心 分卷阅读62 里最真的一份情感,哪怕是死,她也没有向别人吐露过一分。 设身处地地想,或许对于罗美林来说,这份感情太过珍贵美好,是她短暂而灰暗的一生里仅有的光,但最终她亲手做出选择,截断了这缕光,也截断了自己尚未开始就已经苍老的人生。 但这一切又怎么是说截断就能断的,行走在黑暗里的人,被一缕光救赎之后,再度跳入无边黑暗,那种感觉该有多痛苦?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但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这些年,罗美林踽踽独行,想来早就濒临崩溃,存了死志。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边靖:“即便是这样,她当初为什么要在记者面前说那些话?还有,当时案件审理之前,网上的那些舆论难道不是你做的吗?你和罗美林是很不幸,但这不是你们对徐律师做出那种事情的理由。” 卢霖颇为赞赏地看了边靖一眼,边靖的身世徐霁跟他说过,而且网上也早就扒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别人说这句话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但是边靖绝对没有。 他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同样是身世不幸,边靖甚至比罗美林更不幸一些,因为他根本没得选。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生下来就要背负骂名,他还不能自行崩溃,因为还有一个更加崩溃的母亲需要他的支撑。 王凝摇了摇头:“我没有替她辩解的意思,关于案情,她给徐律师留了一封信,请原谅,因为我也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擅自打开看过了。” 她从茶几底下拿出几张薄薄的信纸,没有信封,应该是和给王凝的信放在一起的。 “另外,当初的舆论真的跟我无关,于震的死,我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这么多年夫妻,但要说有多悲痛,那实在算不上。人真的是很薄情的生物,想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也认定自己嫁给了爱情的,到头来才知道,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消耗的。” 徐霁没有仔细听她的最后几句话,伸手接过信纸,却半天没把目光往下扫。 chapter 43 徐律师: 对不起。 除了这声毫无意义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但我依然还是想为我的愚蠢向你道歉。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的疑惑,比如我最开始为什么会认罪,比如后来我为什么会配合你的调查,比如最后我为什么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非要在记者面前演那么一出,并因此而毁掉你、毁掉我自己的名声。 这一切,都是源于我的愚蠢。 其实,你应该记得,你不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律师,在你之前,我有接触一位姓胡的律师,但是他最终没有接下这个案子。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说是听人介绍,你很擅长这类案件,但我其实没告诉,这个听人说,就是听胡律师说的。 我当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胡律师四十多岁的年纪,想来可能比较爱惜羽毛,不愿意接我这种案子,而我在网上查过你的一些资料之后,发现你确实在这类案件上有过很厉害的先例。我当时想着,或许你真的能救我。 救我的意思,不是指替我脱罪,而是既能替我脱罪,又不能查出真凶。 现在想来,我当时真的是吓疯了,我生命里所有的自私和阴暗,都被我用在了你——一个来救我的人身上。 我的确没有杀于震。 但我一直以为,于震是王老师失手杀死的。 我想过认罪,我也确实这么干了,但与此同时,我又十分地贪生怕死,纵然我已经活成了这个难堪的样子,我依然还是想活下去。 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你已经从王老师的口中得知了我的故事,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这样一个在恶意之中长大的人,对于活下去改变命运,有多么地渴望。 去年的一月三号,是这件事情的开端。 那一天,我又撞见了于震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这些年我撞见过太多次了,事实上,于震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会发现,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他说那些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而我,则是一个知情识趣、还能为他处理麻烦的情人。 当他喜欢那些女人时,我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助理的角色,并适时地提醒她们,不要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于震讨厌被女人缠着,尤其是,大部分接近他的女人,都是带着昭然若揭的某种心思而来。 所以,当他厌烦了那些女人,又或者是那些女人不甘于和他的关系仅止于此的时候,我便需要扮演一个兢兢业业的清道夫的角色。 比如说去挖掘一下对方不能见人的秘密、调查一下对方的家人朋友、谈一谈能接受的支票额度什么的。 这些事情我做得很熟练,并且总能做得很干净。 这也是于震对我最满意的地方。 分卷阅读63 但是那天的那个女人不一样,她年纪不轻了,跟从前那些莺莺燕燕完全不一样,她的气质谈吐、衣着打扮,都显示着她和那些为了钱而接近于震的女人不一样。 而于震看向她的目光也同样不一般。 那种眼神我其实很熟悉,因为在学生时代,很多男孩子都那样看着我,那是一种无视对方所有缺点,盲目憧憬的眼神。 我简单查了一下,那个女人是一名作家,算半个公众人物,成名二十多年,有过不少耳熟能详的作品。 而那些作品中的绝大多数,我都在于震的公司或者家里见过。 而于震显然并不是一个热爱文学的人。 于震只是崇拜这个女人而已。 我私下找了这个女人,我问她想怎么样?以她的名望地位和身家,根本不用图于震什么,甚至还会因此惹一身腥,我当时想当然地以为,公众人物,总归是要爱惜羽毛的。 可我错了,那个女人看着我的眼神,像看一个无知的孩子。 她对我说:“图什么?图刺激啊!” 她抽着烟看着我笑,说小姑娘,你太幼稚了,我只是需要爱情,于震他恰好能够给我想要的爱情,所以我就和他在一起了,你不要跟我讲什么道德是非,也不要试图威胁我,说真的,我的钱已经赚够了,我的作品也到了瓶颈期,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需要爱情的刺激而已。 再说了,你以为所谓的公众人物会在乎这些吗?你以为我的读者们会在乎这些吗?不会的,普通人的记忆太短暂了,他们也许会一时地义愤填膺,然后只要我再出一部好的作品,他们又会忘掉一切,转而来吹捧我,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我当时无言以对,以往面对那些女人之时的底牌,一样一样被她击溃。 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于震是个很会做样子的男人,尽管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王老师的事情,但每年的情人节,他还是会精心准备好九十九朵玫瑰,并提前预定一家餐厅,陪王老师过节。 但是那天,我没有在他的办公室里见到玫瑰。 但我在他的抽屉里见到了几张纸,上面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我当时觉得浑身发冷,这些年,我以为我做得很成功了,我没有让任何一个女人有机会和于震发展出稳定的关系,没有让任何人影响到他们的婚姻,因为王老师想要维持这段婚姻,所以我不惜一切也想替她维持住。 但现在一切都要改变了,于震为了那个女作家,考虑了离婚。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能阻止别的女人,不过是仗着自己无所求、而她们有所求,并且在于震对她们只是抱着玩玩心态的前提下而已,但是对一个比我还要无所求,而于震处于主动追求一方的女人,我一点办法没有。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女作家的资料,和一些她和于震的照片匿名发给了王老师。 但我没想到的是,王老师在收到邮件的第二天就联系了我,这些年我和她早就断了联系,虽然我的号码一直没有换,但王老师也从来没主动联系过我,而我更不可能有脸面去主动联系她。 她联系了我,跟我说,想和我当面谈谈,就在我的公寓。 我惶惶不安了一天,无论如何,这是这些年我和王老师的第一次见面,我想更正式一些,于是当天下午,我出门买了一些菜,想给她做顿饭。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偶尔会给她做饭,但那时我的厨艺非常糟糕,后来我厨艺练好了,便只有于震一人尝过我做的菜。 下午六点,我回到小区,在门口远远看见了王老师的车,但是是从小区里面驶出来的,王老师一个人开着车,她没有看见我,但我看见她的脸色很不好。 我匆忙上楼,见到了进气少出气多的于震。 当时我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我想一定是王老师杀了他,王老师来找我,结果正好撞上了于震,再加上她刚刚收到于震和女作家的资料,他们一定是起了冲突,于震肯定把离婚协议书的事儿提出来了,王老师那么坚持这段婚姻,怎么可能受得了,她一定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失手杀了于震的。 我想报警,想打120,但我又不敢,然后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于震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离婚了。 死了,我也解脱了。 于是我用刚做的指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些抓挠的痕迹,伪装成是我和他厮打过的模样,然后我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防止被人查到有关王老师的痕迹。 然后我报警自首。 当然,我现在知道了真相,我当时是有多愚蠢,才会相信王老师会杀人。 事实是那天在我出门之后,我的弟弟罗中林就去了我的公寓,他是守着小区门口看见我出门才进去的,因为半个月前,他欠下高额赌债,找我要钱,我没有给。 他想去我的房子里偷点钱,结果正赶上于震来拿一份落下的资料,于震是从地下车库上电梯的,和出门买菜的我正好错开没有 分卷阅读64 遇上。 罗中林认识于震,但于震不认识罗中林,罗中林不敢跟于震正面起冲突,便躲在楼道里,想等于震走了再进屋偷钱,谁想到王老师也提前到了。 她和于震正面撞上,起了冲突,大概是为了我,王老师说了于震很多不堪的事情,两人大吵一顿之后王老师先走了,于震被心思活络起来的罗中林堵在了屋里。 罗中林用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威胁于震,让于震给他钱,于震当然不愿意受人威胁,再加上他和王老师争执一场,正在气头上,两人就动了手。 罗中林失手杀了于震。 甚至,在我打扫房间,伪装痕迹的时候,罗中林就躲在我的房子里。 他听见了我做的所有事,听见我报警自首。他有着和我父母一样自私又尖酸的聪明,他认为这个结局很好,我替他顶罪,回头等我死了或者什么,他只要和我的父母一起闹一闹,就能拿到我的钱。 多么一举多得的事情。 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身上,他在小区里避开监控整整躲了三天,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找不到更多证据的原因。 但罗中林忘了,我和他一样,继承了父母自私的聪明,我并没有做好牺牲的准备,我想活下去,我疯狂地想活下去。 然后我遇到了胡律师。 我告诉他,我没有杀人,但我不能说出真凶是谁,我问他能不能救我。 他说他救不了我,但徐律师你可以,前提是,我不要提及任何有关真凶的事情。 在了解了你之前的一些案例之后,我发现你对于真相有着异乎寻常的追求,我非常担心你会查出王老师,于是我又问胡律师,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去查真凶。 胡律师说,很简单,制造舆论就可以。 只要我不在乎名声,把这件事的舆论声势浩大地炒起来,把徐律师你的名声毁掉,甚至逼得你不得不暂停工作,那你就不会再去深入调查真相了。 这是一个极度自私、极度恶毒的做法,但我当时认为,可行。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名声算什么,职业算什么,这一切都不能跟生命来相比。 用你我的名声,和你的职业,来换我和王老师的生命,尽管自私,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就好像一个从来没有吃饱饭的人,用一辈子不能吃肉的条件,去换一辈子可以吃米饭吃到饱,我觉得非常可行。 甚至,我还自作聪明地想到,在这场舆论之中,我要把王老师塑造成一个完美受害者的形象,这样她就能全身而退,甚至,就算因为我的疏忽,留下了蛛丝马迹导致你们查到王老师身上,完美受害者的舆论形象,也能给她最后一道保护屏障。 这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是吧? 这个计划里,所有人都是受益者,除了你,徐律师。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胡律师果然如他所言,把舆论做得轰轰烈烈,把王老师塑造成了一个完美受害者,而你,徐律师。 你也成功帮我脱了罪。 chapter 44 罗中林的被捕把罗美林最后一丝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浇灭了。 原来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做出了最聪明的决定,但实际上,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是她鬼迷心窍,是她愚不可及,无论是王凝还是徐霁,都是有足够力量把她拉出深渊的人,可她却反手把别人一同拉进了深渊。 她总以为上天对她不公,给了她不堪的原生家庭,在她对生活满怀憧憬的时候又把前路封死,但她一直觉得,这些不是她自己的错,是命运弄人。 但现在当迷雾散去,所有的事实和人性都□□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善良无辜,上天对她也足够厚爱。 十五年前,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了她王凝,让她得以有机会改变命运走出大山,十五年后,在她身陷囹圄之时,给了她徐霁,扛住一切的恶意帮她翻案,让她得以过了足足一年平静的时光。 而她的回报是什么呢? 是身败名裂。 她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自始至终,她都和她的父母一样,抱着那点自私的小聪明顾影自怜,她的骨子里和她的家人们没有区别。 所以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曾经的公寓,试了试当初的密码,却惊讶地发现门居然打开了,屋子里整整齐齐,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她以为这里有人住的,但是只见到了来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 等了一周之后,她终于确定,这里没有人住,只有家政阿姨一周来一次。 她知道这里现在属于王凝,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有她的印记,床头的相框里是她的写真,梳妆台上是她的耳坠架,沙发上的抱枕图案是她用自己的油画去店里定制的,衣柜里满满的也都是她的衣服。 她不敢想,王凝留着这一切到 分卷阅读65 底是为什么,但答案昭然若揭。 无论她做了多少不堪的事,王凝始终在等她回来。 这个可怕的认知彻底击溃了她,她宁愿她们都像她的家人那样,去恨她、骂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她—— 那样她只会梗着脖子更坚定地活下去。 但是没有,徐霁在小镇上撞见她,最终只是苦笑一声就走了,而王凝,给她保留了一个家。 万念俱灰,她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所幸,她还不至于需要曝尸荒野。 祁岚把徐霁送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看完罗美林的信之后徐霁出奇地平静,她甚至礼貌地跟王凝告了别。 半个小时的车程里,祁岚一句话没敢说,只专心开车,卢霖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始终拧着眉,脸色比徐霁还差,至于边靖,他就不是个会主动说话的。 徐霁下了车,嘱咐祁岚回去路上慢点,一扭头,发现卢霖也下了车。 而祁岚已经狗撵似的车屁股一甩走了。 徐霁扯了扯嘴角:“这么晚,不回去了?” 卢霖心里翻滚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最终却在徐霁平静的目光之下全部压下,故作轻松道:“我饿了,能去你家吃碗面吗?” 徐霁这才想起,从下班到现在,他们赶场子似的走了三个地方,谁都没顾得上吃点东西,当然也没人有胃口。 但这确实是个好借口,徐霁真给卢霖煮了一碗泡面。 卢霖守着灶台挑三拣四: “你这没挂面吗?泡面味儿有点大了吧?” “连个鸡蛋都没有吗?徐律师你家冰箱的物资绝对在贫困线以下。” “有葱吗?给点儿绿色点缀也行啊,看起来健康点。” 徐霁深吸一口气,这是她开火煮面以来不知道第多少次深呼吸了。 卢先生真的太吵了,很想把正在咕嘟的锅扣到他的头上。 “卢霖。”徐霁开了口。 “嗯?”卢霖刚刚伸筷子夹了一根面条尝尝软了没,闻言侧头看她,嘴巴里还叼着半根没吞下去的面。 “我说了,我没事,无论真相如何我都放下了,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 她顿了顿,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措辞,“也不用刻意地转移我的注意力。” “如果你觉得我会难过,那你可以直白地安慰我,我知道我以前可能表现得有点不太近人情,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敏感,你不用跟我这么地……” 她又顿了顿,这些话对她来说也是头一遭,头一回想要直白地告诉一个人,我愿意接受你毫无保留的善意。 徐霁终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措辞:“你不用这么地小心翼翼,我不会生气,也不会觉得被冒犯,更不会因此和你分开。” 锅里热气蒸腾,熏得卢霖眼睛有些发酸,嘴巴里那根没熟的面条还有点夹心,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子老坛酸菜的泡面味儿,总归不是什么良辰美景。 卢霖压下心头那股酸意,放轻了声音道:“我是想安慰一下你,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我是个没有文化的工科狗,讲不出什么深入人心的大道理。” 徐霁被他逗得眼睛一弯:“谈恋爱要讲什么道理?难道不是应该一句‘宝贝儿别难过了’附赠拥抱亲吻一条龙就算安慰了吗?” 卢霖若有所思,忽然道:“我是不是从来没这么叫过你?” 徐霁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宝贝。” 卢霖收敛神色,忽然开口,眼神真挚吐字清晰,两个字被他咬得字正腔圆一本正经。 徐霁:…… 然后他就看着徐霁的皮肤跟涨潮一般,血色从脖颈一点点蔓延至耳朵尖。 但卢先生显然并不满足于一个平A,既然徐女士都开口了,说不用对她小心翼翼地,那他不开个大就不太像话了。 于是面红耳赤的徐女士被卢先生扣在流理台上亲出了糊味。 糊味来自于锅里的泡面。 徐霁双手被卢霖半扣在身后,是个带着点强制的动作,但徐霁发现自己竟然有点隐秘地喜欢这种调调。 卢霖抬手把火关了,还不满地啧了一声,皱着眉又往徐霁脸上蹭。 徐霁脸都快烧起来了,虽然更亲密的事儿都干过,但是这会儿的气氛却实在有点灼热,她一张老脸快要扛不住了。 “不要,你一嘴巴的泡面味儿。”徐霁挣出一只手推他的脸。 “我才吃了一根面。”卢霖更不满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说什么上来吃碗面的借口了。 “不是你说要吃的吗?我重给你煮一锅,我还有酸辣牛肉味豚骨浓汤味麻油鸡肉味,你要哪个?” “不要了,”卢霖被她扣在怀里不让她乱动,“你这连根葱都没有,煮出来的面条没点绿,白惨惨的看着就没食欲。” “要点绿啊?”徐霁挑眉看他。 文字功底不太行的卢先生没反 分卷阅读66 应过来。 “你等着,我这就去酒吧街看看今晚有没有合眼缘的帅哥,给你点绿色点缀一下。” 卢霖:“???” 恼羞成怒的卢先生再次回忆了一下天使版本的徐女士说的那句“你不用对我小心翼翼”,然后手臂收紧,把眼前恶魔版本的徐女士扛出了厨房,压在了沙发上。 徐霁从来没被人扛在肩膀上过,这一下吓得惊叫一声,羞耻心继而迅速占领高地,迫使她憋住了后半声。 两个成年人叠在不大的沙发上,卢霖看着没几两肉,真压下来一身骨头倒是沉得很,徐霁被他幼稚的举动逗得忍不住笑,可是又被压得喘不上气来,只能一边笑一边喘。 卢霖也忍不住笑,见徐霁笑得喘不上气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在她腰间又戳了一把。 闹了好一会儿,两只笑成傻子的神经病才慢慢止住了笑,就着叠罗汉的姿势没羞没臊地又亲上了。 卢霖没闭上眼睛,然后他看见徐霁的眼角滚下来两滴眼泪。 徐霁的手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细白的手指穿过他的短发,说不清的缱绻依赖。 “卢霖,今晚别走了。”她在亲吻的间隙含糊道。 卢霖在他眼皮上落下一个吻:“我就没打算走。” chapter 45 罗中林案庭审那天,卢霖请了一天假,陪着徐霁坐在了旁听席的最后一排。 庭审相当顺利且无聊,罗中林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而当初徐霁帮罗美林脱罪的最大突破点——那件凶器,也成为了最重要的证据之一。 徐霁在最后时刻起身从后门悄悄离开,身后,法槌落下,尘埃落定。 法院外阳光暴烈,安静的石阶尽头通向熙熙攘攘的柏油马路,人群行色匆匆,只想尽快躲进阴影里,没有人关心一街之隔的法院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徐霁恍惚了一下,仿佛一年前那些人声鼎沸的恶潮是一场梦,刻意煽动围观群众的情绪,恶意聚集闹事,其实都是很低级的玩法。 但越是简单粗暴,就越是效果显著。 王凝那天曾经替罗美林向徐霁道歉,说罗美林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她的本意只是想让你迫于舆论压力放弃追查真相而已。 徐霁没说什么,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没什么想不到的,从决定施恶的那一瞬间起,就应该对最可怕的后果有所预料,说什么没有想到,只不过是想到了,但是不想去在乎而已。 换句话说,在罗美林的计划里,徐霁是她丢出去的弃子。 徐霁站在阳光下愣了一会儿,眼睛都被刺得睁不开,旁边卢霖牵着她的手晃了晃:“要晒黑了。” 徐霁笑了一声:“哎你知道吗?罗美林脱罪那天,我就是站在这里挨骂的。” 卢霖没说话,徐霁越是自然地提起从前的事,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路边的站台上贴着一张某艺术展的宣传海报,意识流的色块和线条他看不懂,但主题底下的一行字他倒是能看清。 那是出自《飞鸟集》的一句诗: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徐霁看着他继续笑:“我觉得,要是那天的太阳跟今天一样毒,估计就没那么多人愿意来,我可能会少挨几句骂。” 卢霖心里梗得厉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人群从后方陆陆续续走出来,卢霖牵着徐霁打算离开,却听见有人远远地跟徐霁打招呼:“徐霁,你怎么走那么快,想跟你聊聊都这么难。” 面容硬朗、花白头发的老人手上拿着老式的笔记本,朴素的白色短袖衬衫,胸口的口袋上别着三根笔,整个人的气质显得规整而方正。 “金教授。”徐霁恭谨道。 金教授抬眼看了看徐霁,又看了看徐霁旁边的人,严肃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相对柔和的笑意来。 “交男朋友了?” 徐霁莫名脸热,稍稍低了低头,又介绍道:“卢霖,我的男朋友。” 顿了顿又转向卢霖道:“金教授,是我以前的老师,对我很照顾。” “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金教授揶揄道,“看你以前总跟只小狮子似的横冲直撞,还担心你很难找到对象呢!” “老师。”徐霁微恼,看向金教授的目光竟然给了卢霖某种撒娇的错觉。 金教授自然地伸手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都多久没见过你了,你也不知道回学校看看,毕了业就不要母校了吗?你也不学学我,我都退休了,都还接受返聘回校任教呢,咱们学校虽然不算顶尖,但是大家的归属感还是很强的,前些天学院毕业晚会,我还听几个跟你同届的小孩在聊你来着。” “聊、聊我什么?”徐霁磕绊了一下,心里蓦然揪紧。 当初她在学院里颇为高调,刚毕业那两年,也着实 分卷阅读67 算是同学群里的焦点人物,倒不是她出世高调,事实上她还跟中学一个性格,不太爱和别人打交道,但是奈何她干出来的事情总是莫名吓人,动不动就闷声不响地搞大事。 别的不说,毕业后的成名作是和金教授在同一个案件里对簿公堂,徐霁一个刚刚转正的愣头青,硬是把金教授的证据链给推翻了,那一场的辩护视频在业内广为流传,做刑辩的几乎人手一份,徐霁话少,但每次开口必然都带着目的性,逻辑清晰,抓细节既稳又狠。 那个案件涉及人员甚多,金教授是其中一个被告人的代理人,从已有的证据链来说,金教授的代理人算是从属一方,罪行更轻一些,结果徐霁针对证人提了七八个问题,暴露了无数的漏洞,徐霁顺藤摸瓜,愣是把被金教授的代理人隐瞒下来的真相给扒了个干干净净,她自己那边的被告人反倒被证明是个实实在在的替罪羊,并且因为提供了有效线索罪行从轻。 金教授那时已经很少接案子了,这个案子还是熟人托了几手,拜托到他手上的,他看了看案情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看在人情的份儿上接了,结果没想到晚节不保。 但徐霁却一战成名,可以说,徐霁是踩着金教授的肩膀爬上去的,这也是后来不少同行对徐霁心存芥蒂的原因,他们总觉得徐霁这个人,太过刚正,不讲情面,不好相处,甚至常常说些“过刚易折”之类的酸话。 “倒是也没聊什么,只说你这个人吧,不好相处归不好相处,但是真改行了还挺可惜的。” 金教授没有因为当初的案子跟徐霁生嫌隙,徐霁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之一,甚至徐霁能进那家不错的律所,也是金教授牵的线。 徐霁脸色一白:“老师。” 金教授打断她:“你不用说什么,我都理解,但是徐霁,我是你的老师,对你的期望和别人不同,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我有必要向你说清楚我的期望。” “徐霁,我希望你能回来。” 卢霖感觉到徐霁抓住他的手骤然捏紧,又缓缓松开。 金教授叹了口气:“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你得往前看。” 卢霖以为金教授说的是罗美林的案子,他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徐霁经历的那些事情,随便换个谁,也不可能事后就没事人似的继续回到原来的轨道吧? 就算是为人师长,也没有高高在上说这些话的权利。 徐霁没说话,金教授却换了话题:“这里离学校不远,我等会儿还有两节课,你要不要去学校里看看?南食堂的教师窗口最近有几样新菜很不错,带你去尝尝?” 徐霁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拒绝:“好的。” 徐霁的母校是一所普通的211院校,偏向文科类,政法专业还可以,至少在本省数得上名次。 金教授先去上课,徐霁本来想去蹭一节课的,结果这是一节大课,两百多号人的阶梯教室都坐满了,徐霁扫了一眼,发现根本没地方坐,便带着卢霖在学校里乱逛。 “那片儿是宿舍区,我当初就住在这里面的,当时条件不太行,只有独立卫浴,没有空调,一到夏天热得跟蒸笼似的,一晚上得洗好几遍的澡。” 徐霁缓过来,对于带卢霖重游母校这件事倒是充满了兴趣。 “里面种了很多栀子花,这个季节应该开得正旺,以前住四楼都能闻见花香。”徐霁垫脚从门口看了看,一眼看见了坐在接待室的胖阿姨,下意识吐了吐舌头。 “妈呀,老陈竟然还在这里,走走走,咱们换个地方逛。” 徐霁口中的老陈是女生宿舍的守门大boss,体格健壮嗓音粗犷,常常把因为谈恋爱约会晚归的女孩子堵在门口训哭,但人是很好的,把每个女孩子都当自己的孩子,徐霁记得当初有次深夜下大雨,隔壁宿舍的女生发高烧,出租车被堵在了大门外进不来,老陈二话不说,把女生往背上一甩披了件雨衣就往门口赶,几个女孩子打着伞跟在后面,跟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崽子似的。 学校不大,宿舍区大活中心教学楼体育场溜达了一遍之后,就只剩下那些是个学校都有的什么情人坡情人湖之类的小边边角角了,天太热了,徐霁觉得带对象重游母校什么的,实在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卢霖买了两根雪糕,拉着徐霁坐在食堂后面的小巷子里,穿堂风带来几分凉意,躲在阴影里看年轻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不知道讨论些什么,眉梢眼角都是光,又年轻又耀眼。 被卢霖刻意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遗憾毫无预兆地疯狂上涌,十年前,要不是他突然离开了A市,他本来也可以和徐霁有这样一段经历的。 chapter 46 或许每个人都曾有过这种时候,在某一个瞬间,会对过去自己无法释怀的事情突然接受,那些闷在心里独自发酵的、耻于见人的情绪,会争先恐后地告诉你,说出来吧,没什么大不了了,说出来,就不用再辛苦地遮遮掩掩了。 譬如此刻,卢 分卷阅读68 霖就有点绷不住了。 “徐霁,你对边靖怎么看?” “嗯?”徐霁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说到了边靖,但还是接了下去,“挺好一小孩,不过做事有点虎,祁岚做事也虎,我老担心他俩在一起分分钟要上天。” 卢霖哽了一下,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谁知道提了这个话头,徐霁倒是真情实感地愁上了:“哎真的,你看那小孩做事的风格,太莽了也,之前我还以为是个性格挺软的小男孩呢,谁知道他在祁岚面前这么刚的,简直恶犬护主。祁岚也不靠谱,胆大包天得很,你不知道她以前在律所的样子,简直比我刚毕业还要凶。” 卢霖听她絮絮叨叨地愁,像个不放心孩子早恋又不忍心干涉孩子的家长,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你不介意边靖的身世吗?”卢霖突然开口问道。 徐霁愣了一下:“什么身世?” 然后自己反应了过来:“哦你说那个,是有点不太好。” 卢霖脸色微变,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我听说他妈妈精神上不太好,以后祁岚和他妈妈相处不了怎么办?而且祁岚在家当小公主养着的,万一在边靖妈妈那受了什么气,祁岚爸妈都得炸。” 徐霁托着脸更愁了。 卢霖:…… “你不介意他是私生子吗?” 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卢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一瞬间的松快之后心脏又仿佛被迅速揪住,等一个判决。 徐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卢霖这会儿很古怪,突然提起边靖,又突然提起私生子。 “祁岚都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 “那我呢?”卢霖扭过头,目光沉沉落在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如果我是私生子,你会介意吗?” 徐霁没有直接回答,她反应了一下,迅速捋清了逻辑:“你当初,突然跟我断了联系,是因为这个?” 当年他们约好高考之后再见,但高考之后徐霁却联系不上卢霖了,只有一个QQ号,留言了几条都没回,再后来,徐霁自顾不暇,也就不了了之,只当两人只是普通的朋友,并没有什么再见面的必要。 卢霖却执拗地看着她,想听她给一个明确的回答:“你会介意吗?” 徐霁这回没有迟疑,反而伸手在卢霖脸上捏了捏:“你不要这么严肃,怪吓人的。” “来来来,让徐法务给你现场普个法,其实你的称呼不太准确,从法律上来说,边靖这样的,应该称作‘非婚生子女’,而中国《婚姻法》第25条规定:非婚生子女享有与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任何人不得加以危害和歧视。 所以严格来说,网上那些拿着边靖的身世说事的,都是犯法,咱们不能知法犯法懂不?” 卢霖脸色白了又红,他定定的看着徐霁,眼里渐渐泛起猩红的血丝。 再怎么掩饰都没用,卢霖心里是清楚的,徐霁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徐霁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对他改变态度,她甚至不会劝慰他说这些不是你能选的,不是你的错。 从根本上来讲,徐霁就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上心的事。 就好像边靖,徐霁提到他的身世犯愁的也只是担心他精神不正常的母亲和祁岚没法相处一样。 自始至终,卢霖不敢把这些事情说出口,都不是因为害怕徐霁不接受,是他自己没法接受。 是根藏在他骨髓深处的自卑,逼得他把这些一藏再藏,一躲再躲。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伤口,有人痊愈得快,有人痊愈得慢,有人不愿意痊愈。 但恰恰是不愿意痊愈的那部分人,他们心里有着最为热切的对于痊愈的渴望。 长日尽处,你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卢霖想要痊愈,想用更好的样子去陪徐霁。 三十多年前,卢霖的母亲在高中早恋了,卢霖的外公是女儿小男友的班主任,两人的事情被发现之后,卢霖外公震怒。 谈话、惩罚、明里暗里地针对那个男孩…… 卢霖外公什么手段都用过,终于逼得男孩转了学。 七年后,一直不愿走出那段青涩感情的卢霖母亲偶遇了初恋。 当年的帅气小男孩已经变得高大沉稳,比起当初更有魅力,这一回不会有人再阻挡他们了。 但卢霖的母亲在几个月之后才知道,当时她的初恋已经结了婚,并且再过几个月就要做父亲了。 但是在她决定悄悄离开的那天早上,她发现了卢霖的存在。 一个被父亲娇宠长大的女孩子纵使再叛逆,在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也总会下意识地去依靠父亲。 她跪在家门口,对脸色铁青的父亲坦诚了一切,并且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关系她可以断掉,孩子她要留下来。 卢霖的外公没有办法,他甚至开始后悔,假如当初自己没有阻止女儿早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是这 分卷阅读69 世上没有如果。 卢霖从出生就跟着母亲到处跑,因为她要躲避卢霖父亲的寻找。 感情上她始终爱着那个人,但尊严上,她没办法接受自己插足了别人婚姻的事实。 人在面对生活的磨难之时,最终都会用自己最习惯、但也最讨厌的姿态去扛住压力,十来年的颠沛流离,卢霖母亲最终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她变得越来越像自己的父亲。 她会给卢霖的一言一行制定严格的标准,对所有在她眼里偏离正途的行为进行严厉的训斥,卢霖小时候住过很多个城市,却没有一个朋友。 到高中的时候,卢霖母亲开始意识到,卢霖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去学习,于是她只能再一次地去恳求自己的父亲。 那是卢霖长那么大以来最快活安宁的三年,甚至,他还有了一个朋友,或者说一个暗恋对象。 卢霖的母亲并没有告诉卢霖他的身世,只告诉他父母感情不好分开了。 但世事无常,就好像很多孩子的父母真的感情不和,也会撑到孩子高考结束之后再去离婚一样,卢霖高考结束之后母亲也给了他一个重磅炸弹。 卢霖的父亲和原配积怨多年,终于离了婚,他净身出户孑然一身找上了卢霖的母亲,恳求复合。 卢霖外公震怒之下口不择言,骂卢霖的母亲不要脸面,骂卢霖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见不得人。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从小到大都跟着母亲东奔西跑,怪不得母亲总在千方百计地阻挠他交朋友,怪不得母亲一直以来都尽量避开聊有关他父亲的话题。 他是个从一出生,就低人一等的私生子。 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母亲和父亲——虽然卢霖从未开口叫过这个称呼——定居在A市,住在从前卢霖母子住的房子里,房子不大,是母亲的积蓄购置的,卢霖的户口也落在这里,距离卢霖心仪的大学也很近。 原本卢霖都想好了,以后就留在A市,徐霁也想考A市的大学,说不定还能进一个学校,他们可以一起泡在图书馆自习,周末他还能带她回家吃饭。 但现在不可能了。 卢霖几乎没办法在自己的房间里安稳地睡一个晚上,等填志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选了个最远的。 他只想远远逃开父母。 chapter 47 徐霁听完好半晌才失笑道:“那我们两个还真是……倒霉得异曲同工。” “什么?” 徐霁摇了摇头:“没事,就是高考前后的一些事。” 铃声响起,金教授下了课,徐霁打住话头,拉着卢霖去找金教授吃食堂。 卢霖还想再问,但徐霁却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也只好作罢。 徐霁当年成绩不错,高考发挥正常的话,怎么也得是个省重点才对,而且如果没有记错,徐霁当初最想学的是数学。 但他们此刻所在的这所学校却非常普通,并且是偏向文科类的院校,而众所周知,徐霁当年文理科偏科严重,从高二就开始盼着上大学学个理工科不用再和语文课本死磕。 卢霖猜想或许当时高考的时候有一些意外导致了徐霁没能正常发挥。 卢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跟随徐霁和金教授去了食堂。 教师餐厅在三楼,正是饭点,穿过一楼二楼闹哄哄的人群,徐霁心里忍不住有些动容:“哎我们当年也是这样,上一整天课,跟饿死鬼似的一下课就跑过来排队,我记得那边窗口有限量的炸鸡翅,我每回都抢不到。” 金教授打趣道:“三楼的炸鸡翅就不限量。” “那我也不好顿顿找您蹭饭啊!”徐霁笑,“三天两头去您办公室蹭文献看就挺多人对我不满的了,我再连吃带拿的也太不好看了。” 金教授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傻姑娘。对了吃完饭去我办公室一趟,最近攒了不少经典案例的资料,你可以看看。” “我都改行了——”徐霁垂着脑袋声音越说越小。 “改行就不能看了?”金教授声音大了起来。 “能!”徐霁一个激灵,大声应道。 教师食堂是小份炒菜为主,最近刚上的奶油蘑菇汤味道相当不错,炸鸡翅味道有点改变,大概是换了承包商之后配方调整了,不过也能接受。 吃过饭还早,金教授果真带着徐霁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最惹人注目的是一面墙的铁质书架,上面放满了各式期刊文献和一些分门别类的资料。 “去吧,最近有不少有意思的,你可以挑点带回去慢慢看。”金教授笑道,拿起桌上的茶壶,去了门外的茶水间。 教师办公楼的茶水间带有休息室,咖啡茶叶一应俱全,金教授泡好茶发现卢霖跟了过来,了然地笑了笑,没急着回去,伸手往沙发上指了指,两人不远不近地坐下。 “我能冒昧地 分卷阅读70 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和徐霁在一起的吗?” 卢霖态度很恭敬:“去年下半年。” “她辞职之后?” “对。”卢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在徐霁经历了那么多糟烂事之后才出现,是他一生的遗憾。 金教授叹了口气:“你能陪她去法院,想来已经知道了去年的事情吧?” 卢霖点头,没说话。 “那你知不知道,她当初选择辞职,其实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案子的舆论压力?” 卢霖一凛,不是因为案子,那…… “她喜欢看书,让她一个人看会儿吧,我看得出来,她很依赖你,有些事,我想跟你聊聊。” 金教授给自己和卢霖拿了两个纸杯子,倒上刚泡好的茶,自己先抿了一口。 “当时案件结束的时候,虽然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她也一度很低落地来找过我,问我她是不是做错了,我告诉她说,她没有做错,她问我,那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认同她。” 金教授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补充了一句题外话:“其实在她上学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一点,徐霁比很多人都努力,但是她的努力不是纯粹地对于专业的追求,更像是某种寻求认同的方式,很多别人在意的东西她都不在意,但是她非常地在意别人对她的认同感。” “去年的案子,虽然从社会舆论角度来说,她完全是反面的一方,但是从对于案件的把控和处理方式上,在行业里几乎可以算作是一个标杆,当时我和一些行业里的老人都和她私下聊过,对她的做法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本来的打算是舆论平息之后就恢复工作的,尽管那时候她的状态很差,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没打算放弃自己的事业。” “那她后来……”卢霖心中一沉,徐霁一直是个坚强的人,无论是网络暴力还是恐吓包裹,都不至于会把她直接打垮,她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后来的事情我也只知道一些零星的消息,她趁着休假期间回了一趟家,她父母你知道的,是在本地开酒店的,针对她的舆论战不只是在网上,线下也有人在挑唆组织,她家的酒店又是个明晃晃的目标,天天有人去门口送花圈和纸钱,其中几个门店一度被逼关门,再之后她就辞职改行了。” “所以我觉得,症结可能跟她的家人有关。她是真的热爱法律事业的人,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到她,让她回来。” 金教授拍拍卢霖的肩膀,拎着茶壶回了办公室。 徐霁拎着一沓资料离开的时候,卢霖已经收起了所有疑虑,跟之前相比,徐霁已经能够坦然地接触过去的案件,重新开始关注行业资讯,这是一个好的趋势,卢霖不想那么急。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公司里一片平静,卢霖最近因为徐霁的事儿请了不少假,手头堆积了很多事儿,广州的展子迫在眉睫,很多事儿都等着他去做决定,刚一进公司就被人拖进小会议室了。 徐咸鱼乐滋滋地苟进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系统里等待她处理的合同也就十来个,徐霁打算半天搞定。 审到一半的时候陈序顶着黑眼圈冲进来,手里攥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徐霁麻木地看着他不知道加班了几天之后的胡茬和黑眼圈,眼里的嫌弃不加掩饰:“谢谢,没爱过,再见。” 陈序从旁边拖了个凳子大张旗鼓地坐过来,一脸泫然欲泣:“徐法务,不徐律师,我谨代表技术部一组二组所有人员,对坚持真相、不畏世俗的孤胆英雄徐律师,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徐霁:“……你终于加班加得精神分裂了?朱总不给你算工伤?把你劳动合同给我,我可以去帮你讨个公道。” 陈序:……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冷水。 门口又窜进来一个人,高挑纤瘦,隔着三米远就闻见了香水味儿,是楼上行政小王,以钓金龟婿为毕生追求的耿直奇女子。 奇女子看见陈序怒火中烧:“狗陈序,你又偷我的花。” “那么一大捆,我拿一支怎么了?又是哪个幼稚男给你送的,整天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一点都不靠谱,指不定还是群发,我建议你换个目标。”陈序翻了个白眼,欠兮兮地闻了闻手里的花,还挺香。 小王没跟他贫,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陈序腿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然后同样搬了个凳子蹭到徐霁旁边:“徐法务,你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 徐霁:……? 集体聚餐上头了这是? 陈序掏出手机,打开社交网站,翻出一个自媒体号发的长文,标题是《赌上一身骂名,她终于等到了她坚守的真相》。 “什么东西?鸡汤文?”徐霁顺手接过来,大概翻了翻。 文章很长,大概写明白了罗美林案的始末,但中间夹杂的大段抒情简直让徐霁生理性不适,而为了博眼球,更是把徐霁塑造成了一个忍辱负重的绝对主角,跌宕的情节和浓墨重彩的渲染虐得不少读者眼泪吧啦,一个个哭嚎着转发。 分卷阅读71 徐霁一看数据,转发一万五千多。 文章里还配了几张图,一张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当初徐霁替罗美林辩护的照片,照片里徐霁一身职业装眼神坚毅,一张是徐霁站在法院台阶上被记者和群情激愤的人群围攻的照片,照片里徐霁眼神空洞,似是茫然无措,最后一张则是几天前,她坐在旁听席最后一排的照片,照片里她一身便装,神情平静。 不说文章,光看这三张照片都令人脑补万千,一年前网络上的舆论风暴多少还能找出些蛛丝马迹,被人一并挖了出来,不少人开始刷起了欠徐律师一个道歉的话题,话题热度眼见着往上涨。 “这文章写得真好,徐律师,这号说的都是真的吧?”小王不计前嫌地凑到陈序旁边,伸出手指戳他的手机屏幕,对着徐霁的照片啧啧赞叹。 “假的,你们怎么什么都信?”徐霁没好气地卷了张A4打印纸,在陈序脑袋上敲了敲,“这一看就是个营销号炒热度的,网上的小孩子好忽悠,你们怎么也这么好忽悠。” “骗子,这肯定是真的,反正我信了。”陈序死不要脸,“徐律师你不许打破我的幻想,你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超级英雄。” 徐霁被他秀得头疼:“我看你是漫威看多了吧,你个中二少年。” 小王的狂热不比陈序少,神采飞扬道:“哎我觉得也是真的,徐律师你不要不好意思承认嘛,你这个经历真是绝了,比电视剧还精彩,你这时候上去冒个泡,转发一下,绝对能骗到一大波的粉丝,以后你就是网红律师了,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 徐霁不置可否,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把两人统统撵了出去。 网红律师。 徐霁苦笑了一声,她本来就是。 一年没登陆账号,徐霁都把账号密码给忘了,她翻了翻云笔记才找出来。 打开网页,登陆,整个页面都被卡死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登进去,一年前她清空了所有的博文,本来大约有七八十万粉丝,出了那事儿之后一夜之间掉了十万粉,结果现在再看,发现粉丝已经突破了百万大关。 后台私信已经爆了,一眼看过去不是道歉就是赞美。 徐霁沉默地滑动着鼠标滚轮,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心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一年前,那些用最恶毒的话私信辱骂她的人,他们的愤怒是真实的,她相信。 而今,给她发来这些花团锦簇的溢美之词的,他们的崇拜或者愧疚也都是真实的,她也相信。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绪,在她真实的经历面前,都显得浅薄而可笑。 如果这是在一部文学作品里,最后一定是主角和不明真相的群众解开误会达成和解,每个人都能得到宽恕和接纳,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成就一个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 但徐霁知道现实不是这样的。 那些浅薄而可笑的情绪都是短暂的、经不起深究的。 这一秒恨你不死,下一秒又把你捧上神坛。 但没有人会真正记得自己对一个网线彼端的陌生人造成过什么样的伤害,也没有人会知道这样的伤害对一个人来说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徐霁怔忪许久,敲了几个字,然后点击发布。 ——我只是个普通的法律人,不必关注我,此账号即将注销。 一层之隔,正在开会的卢霖听见了手机提示音,看见了徐霁的这条。 发布不到一分钟,评论里已经嚎作一团。 徐霁没多看,打开后台,点击设置,解绑了所有附加功能,连个停顿都没有,将账号彻底注销。 卢霖刷了刷,果然账号显示已注销。 想了想,他给徐霁发了条消息:“小徐姑娘,你有点酷。” 徐霁迅速回过来:“谢谢,这是我应该酷的。” 卢霖失笑,彻底放下了心。 在负面舆论最激烈的时候,徐霁都没有选择注销,无非说明她心里是有怨怼的,不管如何劝说自己没必要在乎,但那些误解和辱骂是不能当做没有发生的,从内心深处来说,徐霁如同每一个平凡人一样,渴望一个昭雪。 如今等到了,她却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更何况—— 徐霁给祁岚发了一条消息: 借一下叔叔的路子,帮忙查一查发网上那篇文章的营销号,我觉得我们快找到始作俑者了。 祁岚秒回:已经在查!等我消息! chapter 48 卢霖开完会在网上溜了一圈,吃瓜吃得心满意足。 他以前很少上社交网站,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那条声情并茂的博文底下评论已经刷了几万条。 倒也不全是道歉或者赞美的,也有不少“炒作阴谋论”“小三原罪论”之类的发言。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加v号出来搅混水,发表一些三五百字的小作文,整体 分卷阅读72 是偏向徐霁的,但也有些隐隐的“内涵”之意。 当晚八点,流量最高的时候,另一个大号发出了一篇文章: 《踩着老师成名的法学天才,她所坚持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卢霖心里一沉,点开一看,文章扒出了徐霁成名一案,说她为了自己胜诉,不惜强行扭转事实真相,使得恩师晚节不保。 后面又多多少少罗列了一些东西,明着暗着都在说徐霁处理案件的手法激进、不近人情,甚至在某些引发巨大社会舆论的案件中,她有“炫技”之嫌,加上此前一直活跃的认证账号,文中认为,徐霁有一定的“表演型倾向”,所谓的“忍辱负重”,也许只不过是她的一次“炫技失败而已”。 而文中的那位恩师,就是金教授,金教授是主张法律与舆论相结合的大家,几年前发表过一篇论文名叫《如何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引导公共舆论》,这篇文章正赶上自媒体网络的兴起,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金教授所主张的“公权力约束论”也被人尊之为真正的“民主法治”派代表。 而与此相对的,徐霁的种种做法就显得非常激进且粗暴,一方面,她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建立营销号,刻意强化“绝对法治”的概念,在自己的案子收到舆论质疑的时候,她会鼓动自己的粉丝对质疑者进行攻击。 而所谓的“鼓动粉丝对质疑者进行攻击”,就是一张截图,是徐霁把一条出口成脏的私信截图挂了出来,并且简单对案件分析了几句来证明自己的立场。 问题出在徐霁没有给那位私信者打码,导致私信者被徐霁的粉丝攻击了。 徐霁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卢霖黑着脸对着手机狂戳,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吵架呢?” 卢霖头也不抬:“嗯。” “吵得赢吗?” “不行,骂不过。”卢霖皱着眉摇头。 徐霁失笑:“那你还费这个劲儿?” “不管,我重在掺和。”卢霖手起刀落,又跟人吵了一个回合。 徐霁瞟了一眼,卢霖不会骂脏话,回复一板一眼,跟人对骂的画风是这样的。 对方:我X你X你个XXX舔狗不要X脸XX 卢霖:中学政治课本学过吗?还记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是谁说的吗?作业太少了? 徐霁:……噗。 幼稚的卢先生遭到了成熟的徐女士的十万分嫌弃,并因为一身汗味儿被塞上毛巾内裤赶进了卫生间。 等到卢先生通体清爽红蓝全满回来打算继续上网大干一场的时候,发现徐女士已经换上了吊带睡裙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懒洋洋地窝在床头一边擦头发一边看书。 一代网络斗士尚未成名就被红尘绊住了脚,温柔乡英雄冢诚不欺我。 “你注销账号,是因为早就猜到了这个走向?” 卢霖抱着徐霁,摸猫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她的肩颈部位,平时坐班时间长,肩颈肌肉难免有些僵硬酸痛,徐霁被他捏得很舒服,哼了一声:“差不多吧。” 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道:“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的私心,我也想等个道歉的,既然等到了,那就到此为止,我很讨厌说些什么原谅宽恕的场面话,我没欠他们什么,也不想跟他们去演个盛世太平的场景,没意思。 另一方面嘛,其实很明显,我翻了一下最开始那篇文章的转发链,有很明显的营销号抱团倾向,明显是有策划的,应该不是偶然为之。但是我心里也有数,我这个人得罪的人太多,念着我好的没几个,我还不至于会自恋到认为会有人这么大张旗鼓地策划一通,来为我翻案洗白,把我往神坛上捧。” 徐霁笑了一声,伸手在卢霖胸口上画圈圈:“既然目的不是捧红,那就只能是捧杀了。” 卢霖被她戳得痒痒,伸手攥住手指自然地捞到嘴边亲了一下:“这么聪明。” “是你太笨,你看祁岚,她反应比我还快呢,过两天差不多就该给我结果了。我估计,他们原本的想法是等我发声,然后再丢出一些引导性强的文章出来,再黑我一轮,但现在我直接注销,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于是就只剩下金教授的事儿还有点分量,其他的黑料基本都是炒冷饭。” 卢霖眉头皱了皱:“你觉得金教授——” “不会,”徐霁毫不犹豫道,“我是金教授一手带出来的,虽然我们理念上确实有一些差异,但是金教授对我一直都很好,我相信他,更何况,那个案子本也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当时胜负心太重了,原本我应该有更圆融的解决方式。” 卢霖冷不丁低头亲了她一口:“小徐姑娘,我喜欢你的不圆融。” 徐霁:……? 于是卢霖眼睁睁看着十分钟前还非常奔放的徐女士脸又红了。 “什么毛病?经不起夸?”卢霖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徐女士咸鱼翻身,一把把卢霖摁倒:“我什么都经得起!请用力夸我!” 卢霖忽然笑道:“真的什么都经得起 分卷阅读73 ?” 徐咸鱼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朋友,等等……” “不等了。” 卢先生身体力行,把徐女士夸得明明白白,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周跟我回趟家吧?”徐霁闭着眼睛窝在一角,拒绝行动派先驱卢先生再次靠近。 卢霖怔了一下,一时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徐霁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我说,跟我回趟家,我妈想见你一年了没见着,再不回去她又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相亲?!”卢先生秒炸。 “激动什么?你不也是我相亲相来的吗?”徐霁没好气地伸手捏了他一把。 “我……”卢霖目光闪了闪,还是没吭声。 “嗯?想说什么?”徐霁眯了眯眼睛,对卢先生的欲言又止表达了万分的不满。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卢霖蓦地放低了声音,“如果去年跟你相亲的不是我,你也会跟人闪婚吗?” 徐霁眨了眨眼,半晌才慢悠悠道:“那天我准备了好几个方案。” “嗯?” 徐霁掰着手指数:“故意迟到惹人反感,吃相粗鲁饭量奇大,胸无点墨咋咋呼呼,故作矫情挑三拣四,大概就是这些吧。” “什么玩意儿?”卢霖持续性懵逼。 “然后我看见我的相亲对象是你。”徐霁这才抬起眼来,笑看着卢霖,“我就想啊,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啊,这些方案没法用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结婚了。”徐霁伸手摸了摸卢霖的眉眼,被他有些呆呆的样子给逗乐了。 “前夫同志,幸好那天遇到的是你,要不然我的黑历史可能会增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等卢霖心里的惊涛骇浪平息,徐霁接着道:“不过这次回去,也不全是见我父母,去年案件期间,有人人肉了我的信息,到我爸酒店门口搞事,当时我一心只想把事情平息,没有追究,现在想想,那些人跟背后兴风作浪的人应该是有关系的,不知道祁岚那边能查到什么样,多条线索总是好的。” chapter 49 徐霁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近城郊老火车站的一处酒店。 这里是一排三层小楼,外面有一道破旧的围墙,围墙上墙皮剥落,隐约可见红色油漆的字样。 “这里是我爸开的第一家酒店,十几年前老火车站人员流通很多,这里生意很好。” 徐霁解释道。 看门的大爷坐在墙边树荫下打瞌睡,脚边趴着一条拴着链子的土狗。 土狗汪汪两声叫醒大爷,先是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盯着徐霁看了半天才道:“是徐家姑娘。” “刘爷爷,是我。”徐霁应道。 “怎么想起来这边了?你放心,你爸把店关了之后那些混账就没来过。” 徐霁和刘大爷笑着寒暄几句,从他们口中大概知道,这里正是去年被人送花圈涂油漆的重灾区。 因为这里近郊区,周围监控不到位,趁夜里来门口搞些小动作实在太简单,市区的几家也受到了影响,但是因为安保做得好,最多也就是收到一些不明快递,被人在门口撒点恶意传单而已。 由于高铁站建在了城市的另一边,这边的老火车站就慢慢地弃用了,只剩下一些绿皮火车还会经过,周围商区凋零,这酒店也没多少生意,好在地皮是好些年前趁便宜买下的,倒也不至于亏损太多。 所以出事之后,徐父就把这里干脆关掉了,租给周边城乡结合部的人做棋牌室按摩店什么的,老刘是这边的老员工,家就在周围,徐父让他继续干门卫的活儿,清闲养老。 徐霁问了问老刘当初的事,仔细问了一下几个带头人的样貌,但时间太久了,老刘也只记得带头的是个小平头,个子不高,说话有些娘气。 老刘努力用他匮乏的词汇量描述了一番,最后啧啧叹道:“别看他说话娘里娘气的,声音也不大,但是真能唬人,那些个小妮子小伙子就是被他唬过来的,连什么事都说不清楚,就跟着过来泼油漆,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卢霖心里一动:“闹事的人里面,有您认识的吗?” “有啊,就一个小妮子,是街尾网吧那家的女儿,说在网上看了什么,然后被人一撺掇,就过来了,不过闹到一半被她爸爸抓回家罚跪了。” 徐霁和卢霖对视一眼,又闲聊了几句,去了街尾网吧。 时隔一年,要找当初闹事的人如海底捞针,就算有被监控拍到的,过了这么久,应该也没了。 网吧一进门扑面一股子烟味儿,大白天的里面一多半的机子上都有人。 门口吧台上坐了个染着一头黄头发的女孩子,浓妆艳抹,穿着低胸装,撑着头在打瞌睡,一脸地不耐烦。 “一个小时八块,身份证拿来。” “不上网,我们找黄小丫。”卢霖开 分卷阅读74 口道,黄小丫是老刘给的名字,估计是小名,但乡里乡亲的,平日里也不叫大名,估计老刘也不知道那女孩到底叫啥。 黄头发一听就炸了:“谁他妈的让你叫我小名的?” 她抬头对着卢霖怒目而视,看清长相之后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挤出一个笑:“喔,帅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徐霁惊异地看了卢霖一眼,讲真,虽然她一直知道卢霖长得不差,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得到帅哥的待遇。 卢霖尴尬地看了一眼徐霁,然后黄头发声音再度拔高:“你不是徐律师吗?” 说完又下意识捂了嘴,四周看了一眼,上网的都戴着耳机,没人注意。 黄头发松了口气,脸色古怪道:“怎么?徐律师沉冤昭雪,难不成来找我讨要道歉?” 徐霁没理她的问题,好声好气道:“我想问你,去年,你是跟着谁到我家酒店门口去涂油漆的?” “谁涂油漆了?” 黄头发是个一点就炸的性格。 “我不过就是跟着去看看热闹的,再说了,你要是没做错事儿,能那么多人都骂你吗? 我跟你说徐律师,我知道现在网上很多人替你说话,但我觉得吧,首先,是你替情妇洗白没错吧? 那个贱人都当人情妇了,还要杀人老公,这种女人你都帮还不让人说两句了!好吧就算不是她杀的,是她弟弟杀的吧?要不是她不要脸,那人能招惹上她弟弟?” 徐霁没说什么,卢霖不轻不重地屈指在柜台上敲了敲:“所以当初带领你们看热闹的人你认识吗?” “我到哪认识去啊?我也是网上看见的,我当时就网上看见新闻,气不过,发了很多帖子骂她,然后就有人拉我进了个群,群里都是一群同仇敌忾的,还有姐妹分享被三的惨事,反正就大家都气不过吧,有人就爆了徐律师家酒店位置,我一看这不我家旁边吗,我就跟去看了个热闹。” “群还在吗?” “早解散啊,他们干这事犯法的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就看了看,网上跟着骂了两句,还不许我正义感强是怎么的?后来我看他们闹得有点大,我爸又把我骂了一顿,我觉得我爸总归比我老奸巨猾点吧,就听他的就赶紧退了群,网上评论也没敢留,全删了。” “好的,我们知道了。” 徐霁和卢霖离开网吧,临走那黄头发突然又叫住她:“哎,徐律师。” “做什么?”卢霖脸色不太好。 黄头发脖子一缩:“帅哥你凶什么啊,真是的。” 她又看向徐霁,目光往里面瞟了瞟,飞快地说了声:“那什么……对不起哈……” 徐霁愣住,卢霖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草的,我说对不起啊,”黄头发又炸了,“我知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不该那么骂你,但你知道的,网上嘛,又没什么实感,我网上还有七八个老公呢,可我现实中不还是没对象,我从小在网吧长大的,真的你信我,虽然骂你的人多,但是我敢肯定,绝大多数人骂完就忘了自己干了啥,你也别太在意了,我听说后来你辞职了,其实犯不着吧?做律师多好啊,听说轻轻松松一小时几百块是不是?” 徐霁平静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黄头发又接着道:“哎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没。”徐霁摇摇头,忽然笑了笑,“谢谢你。” 她拉着卢霖离开网吧,外面的空气裹挟着一丝尘土的气味,比网吧里沉闷的烟味好得多。 “其实她说得没错,网上没什么实感,很多人意识不到账号对面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卢霖打破沉默。 “我知道,”徐霁一笑,“营销号发帖,建群拉人,群里进一步煽动,再组织线下活动,很娴熟的路子。” “走吧,先回家,我跟我妈说六点到家吃饭的。” 徐霁主动伸手牵住卢霖往最近的公交站台走。 卢霖目光闪了闪,低着头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徐霁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那黄头发姑娘的一番话说出来,明明心里就很高兴。 其实她真的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别人的一点点认可,就能让她开心很久,哪怕是这种城乡结合部的杀马特小丫头的认可。 这种性格像小孩子一样简单,惹人怜爱,但同时—— 卢霖又敛了笑容,金教授的话犹在耳边。 “太过在意别人的认可,对她来说,终究是一道枷锁,对她所处的行业来说,这种心态未必是好事。” 只是他不懂,在他看来,出身小康之家,家庭关系和谐的徐霁,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晚饭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从徐霁家到卢霖外公家还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卢霖也就顺理成章地住在了徐霁隔壁的客房里。 半夜三更,爸妈都睡在楼下,徐霁起了点歪心思。 从柜子里扒拉出最透的睡裙,光着脚丫子在穿衣镜前 分卷阅读75 转了转,自我感觉相当满意,反正在自己家里,卢先生铁定不敢做什么,撩一把又没损失。 最近徐霁对于撩卢先生这件事乐此不疲,虽然往往以自己缴械投降结束战斗,但是卢先生抿着嘴唇眼睛微红的样子实在可爱。 刚准备打开门,门被轻轻敲了敲。 徐霁一惊,心想卧槽难道最近卢先生食髓知味胆儿肥了,竟然敢来主动爬床了? 那不行,耍流氓这种事还是得分个主次。 徐霁矜持地开口:“谁?” 声音很轻,生怕被楼下爸妈听见。 “我。” 徐霁:…… “爸你有事吗?等会儿我换个衣服……” 两分钟后,头发微乱,但是衣服穿得出奇严实的徐霁打开门,门口,徐父徐母,还有卢霖,整整齐齐地站着,默默地对她行注目礼。 徐霁:……! chapter 50 “晚上老刘给我打电话,听说你去老火车站那边了。”徐父面相严肃,说话也没什么语气。 徐霁眼神闪了闪:“是。” “查去年的事?” 徐霁嗯了一声,没说话。 徐父点点头:“下来吧,有点东西给你,小卢也一起。” 下楼的时候,徐霁落后几步,伸手扯了扯卢霖,想问问怎么回事,卢霖见她头发有点乱,很自然地伸手帮她理了一下,然后悄声道:“不知道,我出来喝水,看见叔叔一个人坐在客厅,他问我说,你是不是想查去年的事,我说是,然后就这样了。” 听起来卢霖知道得并不比她多多少,徐霁一头雾水。 去年罗美林无罪释放之后,徐霁迫于压力暂停了工作,中间一度断网关机跟朋友断绝联系,祁岚怕她一个人在家出点啥事,天天变着法带好吃的去找她,后来过了一周,徐霁缓过来点,打算回趟家。 结果就听说徐父把几家被人骚扰严重的酒店暂时关停歇业,老火车站那家更是直接关掉,连门面都挂上了出租的标识。 徐霁和父亲的关系有些微妙,远远谈不上亲近,面对这件事,徐父只是淡淡地告诉她说没事,老火车站那家本来就要关,另外几个,正好关门重新装修。徐霁也不知道说什么,说抱歉显得太生分,别的又实在没话可说,甚至没在家留宿,就回了A市。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辞了职,拜托祁岚处理了网上的一些帖子,自己找了个软件公司法务的工作,当起了咸鱼,还破天荒地答应了徐母的相亲要求。 徐父斟酌着开了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长这么大,我跟你都没什么交流,该保护你的时候没保护到,等到能帮你了,你又不需要我帮什么了。” “去年的事情,你没和我们提几句,但我其实知道对你的影响有多大,但你从小独立,我也不好干涉你的决定,你不想追究,我就当不知道,只想你好好的,但现在既然你想要追究,那我或许能帮你点忙。” 徐父递出一样东西,是一个刻录的光盘。 “你看看吧,可能你看完会比较难受,但是……” 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徐母的肩膀:“我们走吧。” 徐霁心头一跳,隐约猜到点什么。 “看吗?”卢霖问道。 徐霁猛然抓紧光盘,神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松了手:“看。” 视频是一家酒店门口的监控,开始一段拍摄得很模糊,是凌晨的时候,几个人来门口泼油漆,徐霁开了倍速看,那些人很快地泼完东西就走了,没惊动里面值夜的人,酒店不大,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会直接关门,这家酒店在市里,距离繁华的商业街不远,但是偏偏是在一个小巷子里,周围没什么监控设备,那些人才敢过来搞这些事。 视频还在继续,天很快凉了,工作人员开门之后发现了这些,一边骂一边想要清理,但是清理了很久都没清理干净。 到快中午的时候,人流量大了,开始慢慢有人聚集过来,拿着手机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视频带收音的,但是因为太过嘈杂,只能依稀听见一点点,大约是在说案子的事情,诋毁徐霁云云,渐渐地群情激愤,两个酒店保安上前撵人,又被人堵着拿手机拍照,场面一度很混乱。 后来人群慢慢散去,工作人员继续清理地面的油漆,到下午六点多天色渐晚的时候,画面里突然出现了徐霁的身影。 徐霁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 “原来是那天的监控。”徐霁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我回家那天。” 徐霁突然按了暂停键。 “怎么了?” 徐霁低垂下脖颈,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爸为什么一直没把这个视频给我了。” “那家酒店周围没有监控,酒店门口的摄像头被提前打坏了,这个应该是我爸后来装的隐藏摄像头,没想到会拍到这个。” 卢霖不明 分卷阅读76 所以,但是他对徐霁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大热的天,空调温度不低,但徐霁依然双手冰凉。 半晌,徐霁摁下播放键:“没事,看吧,看完告诉你。” 小巷子里傍晚的时候还比较安静,视频声音开到最大,基本能听清画面里的声音。 先是两个保安见到徐霁,不冷不热地打了招呼,因为是老板的女儿,这些人也都认识徐霁。 徐霁挤出笑容,说了声“辛苦各位了”。 这时候突然有个年纪不轻的女保洁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辛苦什么啊,徐律师在法院可威风得很呢,现在报应到自己家了,我们辛苦点可不是应该的。” 徐霁脸色不好,但是没发作,她进了大堂,暂时离开了摄像头范围。 徐霁解释道:“那是周姨,酒店保洁,你知道的小地方,免不了有些亲戚需要照应,她是我外婆的侄女,算是我妈妈的表姐,事实上这家店有我外婆弟弟的一部分股份,店里的工作人员也多是些远房亲戚。嗯,我当时是想去看看这家店的监控还能不能用,想看看闹事的情况的。” 看了看时间,大约十分钟之后,徐霁再度出现在镜头下,面带失望,显然是没找到监控,这时候外面停了一辆出租车,一个身穿旗袍头发雪白的女人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口正好跟徐霁面对面。 徐霁脸色一变,低声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太轻,视频里听不见。 那女人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给了徐霁一个耳光。 卢霖整个懵了:“她——” “她是我外婆。”徐霁轻声道,脸上神色未变,但抓着卢霖的手却陡然用力,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女人声音很高,可以清晰地听见: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让你当初好好地学中文当个教师你不听,非要转专业学什么法律,现在好了,丢人丢到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出了一个为小三辩护的英雄律师! 你还有脸回来?回来让我夸你能干吗?你知道你做的事给你爸爸的生意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你自己躲着没事,天天在这里刷油漆被人围观挨骂的不是你是吧? 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的是非观价值观都哪里去了?我怎么教出你这种不要脸面的东西?好,我就算你不要脸面吧,没关系,你也是成年人了,你的脸面你自己负责,但是我请你,不要丢我、和你父母的脸,可以吗?” 女人身材干瘦,发型和妆容都是精心打理过的,身上的旗袍也是订做的,价值不菲,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高傲又凌厉。 视频里徐霁一声未吭,木木地站着,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卢霖心头大震,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视频的后半段,是这么一段。 那是他放在心里仰望了十年的姑娘,清冷孤高,他从来没想过,她也会有被人踩在脚底下如此诋辱的一幕。 旗袍女人足足骂了五分钟,酒店里有几个工作人员跑出来看,视频角落里,有几个街坊过来看一眼热闹,又被工作人员赶走,巷子里终究人少,没有造成围观的效果,但饶是如此,卢霖也看得几乎窒息。 他不敢想象,那么骄傲的徐霁,在蒙受不白之冤之后回到家,却在家门口被家人当着别人的面一顿辱骂,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声音戛然而止,是徐霁摁了手中暂停键。 “这个人。”徐霁哑着嗓子突然道。 视频的左下角有个人,小平头夹克衫,像是普通看热闹的路人。 卢霖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徐霁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她仅仅是在旗袍女人出现的那一瞬间有过片刻的失态。 “记一下这个人。” 徐霁把视频倒退,一直退到中午时分,一段风平浪静的画面,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是他。” 再退,人群闹事的时候,角落里站着的一个人:“还是他。” 徐霁扭头看向卢霖:“小平头,说话有些娘气,虽然这个视频里没有他的声音,但是他的气质确实偏向阴柔,我怀疑刘爷爷说的就是他。” 卢霖回过神来,使劲眨了眨眼压回去那股子酸意,默契地拿出手机,对着视频拍了张照:“明天再去问一下刘爷爷?” “嗯。” 徐霁沉默了一会儿,关掉视频,拿出光盘:“走吧,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卢霖心里苦涩,却不忍开口。 徐霁头都没回:“先别问,明天再跟你说,好不好?” “我不问,你不想说,我不会问。”卢霖顾不上这是在徐家客厅,抬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chapter 51 一墙之隔,徐霁和卢霖并不知道,徐父一夜没睡,徐母流了半宿的眼泪,凌晨才睡着。 次日清晨,两人六点钟就起了,打算趁着早上不太热去问问。 时间太早,两人打算出去随便找点什么早点填填肚子,结果没想到下楼一看,徐父 分卷阅读77 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碟子煎鸡蛋。 “吃点再出去。”徐父还是那样,没什么表情,除了眼底青黑有点重之外看不出异常。 白粥煮得米粒开花,没一个小时出不了这效果,煎鸡蛋是溏心的,一面煎得金黄酥脆。 除了这两样,就只剩下一袋子榨菜。 “你妈昨天睡晚了,让她多睡会儿,我就会这个。”徐父淡淡道,却没一起吃,“你们吃。” 徐霁喝了口白粥,冷不丁地就没绷住,眼眶瞬间红了。 两人一声不吭地吃完早饭,照旧开着徐母的车子出了门。 “我爸这个人吧,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有一点,心缝儿窄,多少年了,看不开。” 徐霁缓过那阵情绪,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慢慢开,我给你讲讲我家的事。”徐霁缩在副驾座上,把遮阳板拉下来,又把椅子往后调了调,舒舒服服地半躺着。 徐霁的外婆是县里的公务员,体面清贵,但丈夫却在她生完女儿之后出了轨。 干净利落地离婚,分割财产,独自抚养女儿,徐霁外婆没服过软,生活越不顺,反而磨砺得她越发刚强。 对于一个体面惯了的独身女人来说,她最看重的,是面子。 她一门心思想把女儿培养成知识分子,嫁个体面人家,把她的体面延续下去,但是很可惜,徐霁的母亲在读书一途上并没有多少天分,只上了个师范类的大专。 大专也是徐霁的外婆逼着填的,她认为最不济,女儿也应该当个老师,考上编制,这样才体面。 但徐霁的母亲并没有如她所愿当个教师,她早早地和徐霁的父亲在一起,早早地有了徐霁。 而那个时候,徐霁的父亲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 不善言辞,家庭不好,学历不行,甚至还其貌不扬,无论哪方面,都够不上徐霁外婆“体面”的标准。 但是徐霁外婆的强势性格一分不少地遗传给了徐霁母亲,她认定了人,就什么都不管,徐霁外婆拗不过,只得随她,但她却对女婿提出了苛刻的要求,要求他五年之内有自己的事业。 徐父徐母南下打拼,把刚刚断奶的徐霁留给徐霁外婆照顾。 自此,徐霁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灰暗童年。 因为徐父的缘故,徐霁外婆对徐霁始终有着一份芥蒂,倒不是说在吃穿问题上苛待她,事实上徐霁自幼无论是吃穿还是学习用品各式兴趣班补习班,都比同龄人条件要好,徐霁的外婆没有在金钱上亏待过她一丝一毫。 但对一个自幼远离父母的女孩子来说,物质只是成长过程中很小的一环。 最难以忍受的,是外婆无休无止的冷暴力。 考试考得不好会挨骂,考好了只会得到一句“你们班第一名考了多少”;不小心贪玩弄脏了衣服会被骂,慢慢变得长期不合群也会被骂;带朋友来家里玩会被骂,去朋友家里玩也会被骂…… 徐霁外婆的骂不是那种很不体面的破口大骂,她只会冷冷地看着你,然后用最让你难受的方式跟你说话,没有脏话,但她就是知道怎么才能刺得你最疼。 她会说“你和你父亲一样没有教养”,“果然我怎么教都没有用,你骨子里就是一个粗鄙的人”,“你是在为你取得的那点成绩沾沾自喜吗?你的目光为什么这么短浅”…… 诸如此类,几乎贯穿了徐霁整个童年。 而徐父徐母,对此一无所知,因为自幼跟父母分开,对徐霁来说,最亲的人,其实仍然是外婆,事实上六岁之前,她甚至没有叫过一声“爸爸妈妈”。 “其实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是很多,毕竟每天生活都差不多,就是学习学习学习,但我记得我那个时候真的很想得到外婆的一声称赞,我考得好的时候希望她能夸我一句,做出所有人都没有做出来的数学题的时候,希望她能夸我一句……我那时候在学校里其实还行吧,老师也经常夸我,但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从来不夸我,得不到她的认可,我总觉得其他人都是在骗我,其实我真的就很糟糕,没什么值得别人认可的。” 徐霁说完甚至还笑了一声。 “你别笑我,我知道我那时候挺蠢的,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她不认可我是她的事儿,不是我真的不行,但当时吧,我就……你说我是不是很犯贱?” “不是,”从徐霁的角度看过去,卢霖的喉结滚了滚,“从心理学角度来说,12岁之前的生活环境会决定你的性格,而12岁之前的抚养人,会在你的心理上产生权威性,对你来说,她的认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他伸手握了握徐霁的手:“这只是人类的本能,不是你的问题。” 徐霁低下头,强装出来的笑容实在绷不住了。 卢霖总是这样,他从来不会那些安慰人的花花套路,说什么都是一板一眼的,但她却格外吃这一套。 被压抑了许多年的委屈一下子风起云涌,把她的心脏、她的思维,全部卷进陈年积累的委屈中去。 分卷阅读78 徐霁很少哭,小时候就很少哭,因为哭也会挨骂,后来长大了,更加不会哭,但这会儿她却很想哭。 “我小学毕业的时候,爸妈从南方回来,好像是赚了不少钱吧,回来之后我爸就开始在这边开酒店,把我也接了过来上初中。” 但那个时候,徐霁的性格已经成型,孤僻不爱笑,总喜欢一个人闷着,对长辈也不依赖,不了解的人总会觉得她有点酷酷的,但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亲近别人。 徐父对于自己缺失了女儿的童年很后悔,但他其实觉得自己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从一文不名到身家百万,说到底不也是为了女儿,所以对女儿,他一直觉得,自己只要尽心一点,女儿的性格就能慢慢掰过来。 这一掰,就是六年。 高考前夕,徐霁突发高烧,而徐母当时把徐霁的外婆接过来小住,她一直以为,身边有个从小照顾的人,徐霁会更高兴一些。 因为发烧,徐霁高考发挥失常,原本她早就想好了心仪的学校心仪的专业,A市的某双一流学府,数学系。 徐霁烧了三天,最后一天出了考场就直接进了医院,但是她进医院之前,徐霁听见外婆说了一句话: “什么时候生病不好,非要赶在高考期间。” 徐霁一下子就崩溃了,她也没力气吵,就是哭,最后是半昏迷着进医院的。 因为拖得太久,徐霁从普通的发烧恶化成了病毒性心肌炎,高考后本该最轻松的一个月,她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成绩出来的时候,跟徐霁预想的差不多,梦想的学府是去不成了,徐霁不愿意复读,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冷静下来,她估摸着以她的成绩可以上个普通的一本,还学数学,以后考研再往她心仪的学校考就是。 徐父对于她的高考成绩其实不是很在意,他有着那种传统的大家长式的心态,他觉得自己没有学历如今也挣了不少钱,以后女儿哪怕什么都不会他也能养着,犯不着为高考这点事太过在意。 徐霁的志愿填好托徐父交给班主任,等到班主任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第一志愿被改了。 她填的那所学校不是双一流,但是理工科还是不错的,她的分数处在一个有点尴尬的线上,被人改成了另一所211文科类院校的中文系,历年分数线差不多,但是学校的名头更响亮。 徐父淡淡地告诉她,是徐霁的外婆改的,徐霁外婆总结了历年的一些分数线学校评比之类的资料,认为以徐霁的分数,填这所学校更合适,学中文,以后出来可以考教师证或者考公务员,都是她认为非常“体面”的工作。 徐父也觉得女孩子更适合做这类工作,便没有反对,等到徐霁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徐霁那天刚刚出院,实在没忍住,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徐父徐母这才知道,自己缺失的十二年里,女儿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 但话虽如此,徐霁外婆为徐霁付出的精力不是假的,作为不合格的父母,徐父徐母并没有立场责怪什么。 木已成舟,徐霁发泄过后也就只能作罢。 “那天夜里,我凌晨两点钟跑出去,翻墙进了学校,在教学楼里待到了天亮。” 她太不甘心了,但又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不想复读一年,也不想去学中文,不想当老师,也不想考公务员。 教学楼的巨大阴影把她笼罩着,她把自己藏在黑暗之中,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 卢霖一个急刹,徐霁怔怔看去,却发现他眼睛泛红。 “怎么了?” 卢霖深深地看她一眼,半晌才道:“没事。” 重新发动车子,好一会儿,他又道:“等下办完事,我们去趟学校好不好?” 徐霁不明所以,但想起上次卢霖就约过她逛学校,可惜自己当时已经上了高铁,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老刘还在老地方,手里拿着个玉米在啃,一边啃一边拿玉米粒逗那只土狗,一人一狗自得其乐。 卢霖翻出手机相册去问,徐霁的手机适时响起。 ——师姐,我找到那个人了。 ——【图片】 ——他姓胡,并不是律师,是我们之前的方向错了。 chapter 52 祁岚发来的照片和徐霁查到的人是同一个,再加上老刘的指认,没有任何巧合的可能性。 祁岚说其实之前查错了方向,她一直以为应该是同行在背后搞鬼,所以一直把目标放在以前有过交集的同行身上。 但排查了所有跟徐霁和祁岚有过利益冲突的同行之后,只有五个姓胡的,但哪个都对不上号,他们跟罗美林和边靖的案子没有半点交集,也没有任何间接证据证明他们和那些营销号有关。 转机出现在祁岚的母亲身上,她是做媒体行业的,目光更多的放在互联网上,她提出干脆从营销号那边下手,但是单纯地针对参与过这些事的营销号没有任何 分卷阅读79 意义,就算是起诉他们,最终也只是罚点钱,祁母提出可以查下这些营销号背后的MCN机构。 这家MCN机构并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公司是找机构代理注册的,营业执照上的地址是个虚拟地址,根本没有人,MCN下的营销号们常用IP分布在全国各地,显然只是签约代理。 罗美林案和边靖案的时候,网上那些轰轰烈烈的扒皮帖子早被删了个干净,除了祁岚那边刻意保存下来的图片证据之外查不出什么,不少id甚至已经改了,追查很难。 突破口在于最近一次的事件上,不论是吹捧徐霁还是所谓的揭露徐霁真面目,这些号都做得太急躁了,甚至有一篇闭着眼睛硬吹徐霁是在草人设,目的是为了建立自己的营销号体系,而那个时候徐霁已经销号了,导致发布文章的大V号被人一番群嘲。 总的来说,这一波浑水搅得十分到位,带节奏的号多了之后就容易出纰漏,很不幸,就被祁岚给抓住了。 顺藤摸瓜,几番试探,甚至还靠着祁母的人脉找了几个大的品牌商以商务合作的名义前去试探,这个一直藏在互联网里依靠炒作新闻和搬运内容的mcn背后的所有者终于浮出了水面。 胡荣之,X大法学系10届毕业生。 祁岚回学校查了他的履历,他曾是金教授的学生,在校期间专业成绩突出,但是毕业却并没有选择进入法律行业,反而开始从事媒体行业。 那时候社交网络初成气候,金教授发表了那篇广为人知的《如何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引导公共舆论》,据金教授回忆,胡荣之就是那年毕业的,毕业前,他曾经和金教授有过一次深聊,他非常认可金教授的观点,认为在未来,“民主法治”“舆论法治”必然会成为社会热点,而当下的司法环境并不理想,或许在未来,媒体舆论会成为促进法制进步的一大动力。 胡荣之其貌不扬,性格腼腆,也就跟金教授还说得上几句话,金教授是个非常开明的老师,并不要求自己的学生一定要从事法律事业,对于胡荣之眼里放光的畅想,他表达了赞赏,此后多年,胡荣之辗转各大媒体机构,用各种化名笔名追踪社会案件,却始终反响平平。 2014年,自媒体平台大火,胡荣之敏锐地嗅到了机遇,他辞了职,凭借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素材和文笔功底,开始运营自己的营销号。 与此同时,他开始在社交网络上寻找大量合适的大小V营销号,收编、提供选题、操纵热点,2014年年底,他注册了自己的公司。 在自己的营销号初具规模之后,他敏锐地降低了自己的运营比例,曾经大热的一个号被他毫不犹豫地废弃,转而开始培养中小体量的营销号,他像一只隐忍多年的蜘蛛,一丝一缕,悄无声息,在互联网上织出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大网,而他,坐在蛛网深处,谁也无法轻易发现他的存在。 平日里,这些号搞搞搬运、做点原创选题维持热度,靠接广告为生,但是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们隐藏的客户群体正是法律行业从业者。 在如今的司法环境下,法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司法和舆论息息相关,有人固执地选择真相,也有人为了自己的倾向性而依赖于舆论。 作为胡荣之的学妹,徐霁的名声要比胡荣之响得多,一毕业就声震业界,因为她靠着自己的坚持推翻了金教授的理论。 有人赞美、有人不屑、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发自内心地钦佩。 但没有人知道,在互联网的阴影里,有一个人,愤怒得几乎想要暴起杀人。 金教授是胡荣之放在心里仰望的恩师,是他的理论、他的教导、他的鼓励,才使得他在自己的道路上坚持了这么多年。 但是现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莽莽撞撞一头踏碎了金教授的骄傲,踩着金教授的肩头在法律界登堂入室。 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金教授用和当初鼓励他如出一辙的态度告诉徐霁,坚持自己想做的,每个人都有权追求自己的坚持。 他想毁了徐霁。 他隐忍了很久,天性沉默的他有足够的耐心,他眼看着徐霁在行业内风生水起无往不利,嫉妒的火焰灼烧着他,但是他恨意越浓重,出手就越谨慎。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那就是罗美林案。 在成功把徐霁逼得辞职改行之后,祁岚在边靖案中对着全网挑衅,他知道祁岚是徐霁一手带出来的,她和徐霁一样幸运,一样骄傲,一样令人生厌。 于是他再次出手,试图用同样的方法毁掉祁岚。 祁岚远比徐霁年轻,也比徐霁锐利,行事不顾后果,显然更容易抓到把柄,更难得的是,她竟然还在案件过后和自己的当事人产生了情感联系。 不出所料,祁岚也停了职,只要找机会再加一把火,彻底击垮她不是难事,但罗美林案居然又有了新进展,真凶落网,证明了徐霁当初的坚持是对的。 徐霁只要愿意借势而起,她就能重回法律行业,并且再次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 分卷阅读80 但胡荣之怎么会允许徐霁得到这个机会呢? 喜欢被人追捧是吧?那我就把你捧得高高的,捧到最高点,捧到神坛,再给你当头一棒,让你再次体验一把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 你徐律师总喜欢说真相? 可以,我给大家真相,给你一个坚贞不屈追求真相的勇士形象,让大家去好好地捧一捧你。 然后呢? 你知道大众的心态是什么样的吗?他们真的需要真相吗? 不,他们只需要脑补而已。 你既然被捧上了神坛,那就不能有任何的瑕疵,一旦有任何的瑕疵,影响了你在大众心目中脑补的形象,那你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那有人经得起任何的深挖过去吗? 没有的,没有人保证自己没犯过错,没有人保证自己一生完美。 更何况,徐霁还有踩着恩师上位这个明晃晃的黑点在。 我毁你一次,你或许可以不死,或许还能重来,那再来一次呢? 胡荣之对自己很自信,他在徐霁身上投注的精力比任何一个项目都要多,对他而言,徐霁是宿敌。 “师姐,告吗?” 祁岚的声音在电话里有点失真,还隐隐带着鼻音,大概是被气哭了。 “他也是学法律的,你觉得,他会给我们留下致命的把柄?”徐霁只怔愣了片刻就回过神来,淡淡地苦笑了一声。 确实,胡荣之做得很有技巧,哪怕祁岚那边保存了不少东西,但也远远够不上起诉的标准,撑死找营销号赔上几个钱,什么用都没有,真正在网上进行攻击的反而都是些不明真相的普通人,根本无从追究。 “我这里还有些东西,线上的事儿他做得很隐蔽,但是线下的事儿还可以查一查,他大概是太重视我了,亲自在我爸的监控视频里露了脸。” “真的!我找人去查!”祁岚瞬间高兴起来。 “嗯,”徐霁含笑应了。 旁边卢霖一直没说话,此时突然插嘴道:“再去查查他那个公司,偷税漏税什么,他这种性质的公司,一般经不起查。” 祁岚嗷了一嗓子:“我去了!我要干死这个龟孙!” 挂断语音,徐霁久久没有说话。 她一直都没有低估人心里的恶意,但她仍然没有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人带着恶意潜伏在暗处默默注意了她这么久。 “在想什么?”卢霖忽然打破了沉默。 徐霁不愿意跟他说这些苦大仇深的想法,事情越来越明朗,其实她心里那点纠结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她从来不是顾影自怜的人,更不愿意拿这些糟心事儿反反复复地提。 于是她半开玩笑道:“就是在想,在别的女孩子那,可能在暗处默默惦记的人是暗恋对象,在我这,唯一一个默默惦记的,竟然是在想怎么弄死我。” 她抬眼揶揄地看了卢霖一眼:“我也算有人惦记多年了哈,还挺成功是不是?” 卢霖抿唇不语,眼神不善。 徐霁又乐,伸手去挠他下巴:“怎么了?吃醋了?” 卢霖把车停了,徐霁扭头一看,已经在母校门外。 卢霖一声不吭拉着她的手跟门卫沟通一番进了学校,走到了那条七拐八弯的情人廊。 盛夏季节,紫藤萝盛开,跟高考那年一模一样。 卢霖站在紫藤萝的阴影里,终于开了口:“徐霁。” “嗯?”徐霁看着他心情莫名就是很好,心想卢先生不是吧,难道要来这种地方告个白浪漫一下? “十一年前,7月28日,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卢霖目光陡然变深,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徐霁张了张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心跳骤然加快,某种预感在心里蠢蠢欲动。 卢霖温柔地看着她,目光含笑:“那天,我其实回了学校,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一夜。” 徐霁反应了一下时间。 7月28日。 然后眼睛骤然通红,喉头一哽:“你。” “那天夜里,在这个校园里的,不只是你一个人,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尽管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你就在离我不到两百米的地方。” 徐霁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她没想哭,真没想哭,只是想到那一夜,那是她人生中最绝望、最无助的一夜。 志愿被改,至亲的否定,高考成绩的不如意…… 她在不远处那栋黑洞洞的教学楼里从两点坐到五点,眼看着天亮了,眼看着太阳出来,心里一片冰凉。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人生被人摁进了一个框子里,她拼了命地想要挣脱,但命运却死死把她摁住,动弹不得。 在凌晨两点一丝灯光也没有的楼道里,徐霁想,有人能来救救我吗? 而就在两百米之外的情人廊,从几百公里之外风尘仆仆赶来的少年,豁出一腔孤勇,也只敢在这里等上一等。 分卷阅读81 那天是高考生的返校日,情人廊是学生的必经之路,他想等一等,等到徐霁,告诉她一声。 十一年后的卢霖哑着嗓子开口,把当年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很久了,但我不能留在A市,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他甚至不敢奢求徐霁放弃心仪的学校跟他去远方的学府,他只是想问问她,能不能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 但太可惜,十一年前的徐霁没有返校,深夜两点过来的时候,为了避开门卫,她选择了另外一条更加僻静的路。 两百米,十年。 卢霖伸手擦掉徐霁的眼泪,自己的声音也有点不可遏制地发抖: “惦记你最久的是我才对啊小徐姑娘。” chapter 53(全文完) 网络世界瞬息万变,哪怕是天天手机不离手的人,也不一定能发现一些近在咫尺的事情。 比如说,你忘了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内容而关注的一个博主,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你的首页了。 社交网络里,每个人都和许多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稍微一动,这些联系又会转瞬不见。 在这里,喜怒来得简单,彼此的关联也来得廉价易逝。 徐霁把办公室上的个人物品收拾完毕的时候,祁岚发来了一份名单。 名单里是胡荣之名下涉及到此前案件的营销号,大大小小七十多个,如果按着id搜索过去,统统都是“账号不存在”。 胡荣之因为寻衅滋事罪被判了六个月,在他忙于试图为自己脱罪的时候,名下的公司被人一刀捅得透心凉。 签约账号有价值的被人挖了个七七八八,没价值的要么直接炸号要么被人爆了黑料彻底凉了,至于自有账号,公司都没了,谁还帮他运营自有账号。 下手的自然是祁岚那个做媒体行业的妈妈,都是同行,下起手来最知道怎么才能一刀毙命。 胡荣之这一把可以算是伤筋动骨。 金教授从业内人口中听说了这些,震惊之后去见了胡荣之一面,当年那个有点腼腆、眼里有光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阴鸷的中年人。 他对着金教授忏悔,说金教授是他的信仰,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金教授被污辱。 金教授安静地听他说了很久,最后才轻飘飘地叹了口气,问了他一句话:“你好好想一想,你真的是因为我才做这些吗?法律信仰,对你来说,不过是遮掩你那可悲的嫉妒心的一层布而已。” 金教授走出去的时候,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这一生无愧天地,到头来,却如同当头棒喝。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少错,但是他对徐霁到底有愧。 想到不久前他还试图劝说徐霁回来,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立场说那些话。 他坐在市中心的一个广场上,旁边有小孩子在踢毽子,又一年年末,广场周围是一片写字楼,有一些抱着纸箱子的年轻人或是一脸轻松、或是一脸无奈地走出来,在广场上寻个长凳,坐下歇口气。 年末总是辞职高峰期。 电话响了,徐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金教授,我这两天在办离职手续,最近也看了一些律所的信息,有一些想法,我能不能请您帮我写封推荐信啊?” 金教授抚摸着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膝头,笑道:“你还需要推荐信?你自己名头多响心里没点数吗?” “那不是……万无一失嘛……”徐霁罕见地压着嗓子撒娇。 金教授笑着应了。 辞职季好啊! 其实他心里知道,徐霁哪需要什么推荐信,她就是来告诉他一声,她要回到自己喜欢的行业了,她的坚持,她的信仰,还和从前一样。 不,是比从前更加坚定无畏。 工作都已经交接完毕了,邮箱里再没有待审核的文档附件,只剩下零星一些广告邮件。 徐霁最后检查一遍,发现来了一份新的邮件。 打开附件,那是一封申请表。 结婚申请书 十多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这个姑娘,好像不是那么好接近。 我没有朋友,更没有主动接近过什么人,因为我总是要搬家,没有人喜欢自己刚刚交到的朋友马上就天各一方。 我问了母亲,这一次我能在这里待多久,母亲说,我可以在那所学校呆到高考。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我要和你成为朋友。 然后我犹豫了整整半年,都没跟你搭上几句话。 你上课总是坐得笔直,除了语文课,我知道你经常在语文课上打瞌睡。 你脾气不好,但是有人需要你帮忙你从来不会拒绝。 小组活动你总是说得最少做得最多,被人抢了功劳你也只会偷偷郁闷一下。 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姑娘。 但你太迟钝了 分卷阅读82 ,别人给你写情书你都看不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不太容易被别人拐走。 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你对我没有戒心,我却时常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而你浑然不觉。 高考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毕竟十多年前的我懦弱又自卑,我豁出所有勇气,也没敢跟你明明白白地说上一句我喜欢你。 说点你不知道吧。 大学期间我一直没敢找你,一来是我不想回A市,二来,我更害怕见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的场景。 一晃六年,当时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国读博,犹豫了挺久,也是机缘巧合,我遇到了当年跟你表白的那个大个子,他后来当职业运动员去了。 吃了顿饭,没什么可聊的,就聊你,他说他高考后找过你一次,然后你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你们约好了高考完就在一起。 这个我前不久才想明白,你口中那个约好的人,是我吧?只是没想到你也会用这种借口拒绝不喜欢的男生。 但我当时脑子都懵了,回去就和导师说我要出去。 落荒而逃。 再后来的事就不说了,还是我,年纪越长,反而越不甘心,惦记你惦记久了,就自不量力地认为你是我的,不甘心任何人取代我去陪在你身边。 所以有了我处心积虑的相亲、闪婚。 其实当时没想那么快结婚,我想慢慢地重新接近你,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但你对我说,你家里催的急,希望有个时间限制。 喜欢了十年的姑娘跟你说,跟你试试谈恋爱可以,但是我家里催结婚催得急,咱们得有个时间限制。 你能忍住不直接求婚吗? 反正我不能。 但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因为太仓促了,什么都没能给你。 你说你是为了逃避才选择结婚,但我后来才明白,你从来不是在逃避,你只是在自救。 是我太过狭隘自私,错过了你这么多年。 好在,我还是把你追了回来。 小徐姑娘,我喜欢你的正直,你的执拗,我理解你的信仰,你的坚持。 我爱了你很久很久。 我渴望陪你一直走下去,陪你去经历未来可能会面对的一切困境。 你愿意嫁给我吗? 申请人 卢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