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敬亭山》 分卷阅读1 《唯有敬亭山》作者:俗名君滢 文案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 林安与宋敬亭相伴了一辈子,从声名远扬到平平淡淡,从豆蔻年华到共碑合葬。 纠纠缠缠,紫藤不断。 林安:我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但宋敬亭,我要说我喜欢你。 我想要青史留名,这是我的信念。 我也想要你,这是我的愿望。 (本文存稿已完结)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安,宋敬亭 ┃ 配角:王慎真,正清道长 ┃ 其它:投军报国,爱恨情仇 一句话简介:宋敬亭,我只想要升迁和你 立意:林安与宋敬亭投身报国,二人相辅相成的爱情 楔子 辛丑年初,高宗崩,李时即位,改元熙正。 熙正八年,戎狄来犯,熙正帝命大将军吴端上北歼敌,驻守西北。 吴端招兵买马,以身先士卒之勇退敌十里,使之不敢来犯。 第一章 辛丑年初,高宗崩,李时即位,改元熙正。 熙正八年,戎狄来犯,时,熙正帝命大将军吴端上北歼敌,驻守西北。 吴端招兵买马,以身先士卒之勇退敌十里,使之不敢来犯。 —— 熙正之朝,江湖派别如雨后春笋涌起。 但因敌来犯,许多绿林好汉被招安,北上西北。 林安便是自愿被招安的那一个。 林安在江湖门派中并不以师门剑术扬名,而是以计谋多端闻名。 人人道林安玉树临风,但没人知道她是女儿身,她甚至是穿越者——来自新世纪的文学博士。 林安住进了六岁女孩儿的身体里,从此以男儿面示人。 ****** 玉林军是吴端的亲军,从建国时便跟随吴家四处平乱,骁勇之姿能以一敌五,为乱贼所恐。太宗皇帝建朝之初,便赐吴家殊荣——将在外,君命可不受。 大梁太平,玉林军功不可没。然,功高震主,为高宗皇帝所惧。熙正帝重文,即位以来,也日益惊恐忧心。 朝中宗亲觊觎兵力,联名上书。时,戎狄来犯,熙正帝一旨将吴端调入西北,玉林军随之,镇守边疆。 玉林军虽为君所恐,但在世人眼中乃神将之军,吴端也为人所称赞。所以,玉林军招兵,许多英雄好汉也愿追随。 太阳比火炉还热,点名入册的队伍从东街头排到西街头,两侧房屋的主人都在透过窗子暗暗瞧看,也有佳龄少女,透过细细的窗缝红着脸打量。 队伍中的汉子有些一张黑脸透着红,有些手拿剑斧左右比划,也有些几个人交谈着,甚至也有好几个身穿华服,风流倜傥,甚至旁边还跟着个小童。 不一会儿,有教头过来赶人: “送儿送女的,速速离去,莫扰了军中招兵。” 此话一出,有几位耄耋老人和黄毛童子才不舍离去。 众人不由得看向那教头。虽没有三头六臂那般吓人,不过也是皮肤黑黄,面长乱髯,身高七尺,后面背着双叉戟,双脚踏一步就在地上一个小坑,勇猛过人。 只不过那教头实在是怕热,不一会儿便汗流满面,急急用袖口擦拭,又匆匆离开。 众人便有些言语,有的说教头勇猛,有的不服,说怕热的是什么英雄好汉,有的就一心等待队伍缩短。 就在一片吵闹中,太阳渐渐从高高挂落到了西山,那些汉子的言语也少了许多,个个口干舌燥了起来。 “姓宋名敬亭,家在真定,十又九岁,无父无母。” 听到这里,许多人看向那宋敬亭,只见他身形颀长,相貌英俊,肤色白皙,是一名相貌出彩的俊公子。可是有些瘦弱,不如其余人健壮些。便有些人面面相觑。 宋敬亭之后便再有一个上前报名,也是脸色白皙的英俊公子,甚至比他还矮上一些。 那人说道:“姓林名安,老家西陵,无父无母,师从武当山。” 这下,更是引起他人注目,连那记册的主簿也侧目问他:“武当是道教,怎么上战场厮杀了?” 林安笑笑:“一身本领,若不能报国,谈何贵生济世。” 此话一出,便有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 男儿忠君报国,实乃大丈夫之责也。 队伍之中,有些行走江湖的绿林好汉,便向其他好奇者说了说林安。 武艺中上,却多谋善断,是个有勇有谋的家伙。 “去右军,跟前面那个家伙一起。”主簿说道。 林安向主簿道谢,便提步跟上前方的宋敬亭。 宋敬亭听 分卷阅读2 到后方脚步,便停在原地。林安并走在他左方,说道: “不如做个朋友?” 宋敬亭听言,只笑了笑,打量了她两眼,并不说话。 林安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他,想了想,又说道:“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的一模一样,名字也相同。若不是知道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我都要以为你是他了。” 听出她口气中的试探,宋敬亭仍是笑了笑,道:“他是他,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 此时林安也听出他口中的冷淡,耸了耸肩,先他一步而去。 但营帐的分配很有意思,林安和宋敬亭同了一个,还有四个先前看到的富公子。 也不知道这主簿什么意思,长得白嫩的全安排在了一窝。 林安和宋敬亭一前一后抱着薄被和衣物进了营帐,便被几个富公子围了起来,眼中带着挑衅,上下打量他二人。 其中一鼻子长了两颗痣的男人一脸傲气,道:“想要安稳睡觉,就得跟我们过两招。赢了就能睡好觉。“ 宋敬亭皱眉,林安则说:“若不是你们在这儿拦着,我本来也能睡好觉。”她又笑了笑,眼睛在他身上打转:“不如这样,以谁摔地为准。你赢了,我不仅今晚不能睡个好觉,我明天还伺候你穿鞋;但我赢了,就要睡那张床。”她指向最靠墙壁的那一张,上面放了被褥。 她接着说:“而且,你还得叫我大哥。” 这个赌注实在有点狠。但少年人心气高,方才先提出的比武现在必定不能先认怂。 那两颗痣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声“好!” 好字一出,其余人便往后稍稍退了几步,林安还没等他摆出架势,抱着被褥上前就给了他狠狠一脚,两颗痣猛被袭击,反应不及,被踢得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他揉着被踢痛的胸口,又羞又怒,一张脸涨得发红:“你这是使诈,怎能算是比武!” 林安居高临下看他:“比武规则不就是谁赢了就行了?” “你!”两颗痣一时无法反驳,愤愤起身。 门外忽传来一声:“干什么?”中气十足,是那威猛教头的声音。 只怕是听到了争执,其余人便知道此时是吃力不讨好,于是纷纷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林安将被褥放在刚刚被腾出来的床,余光就看到宋敬亭将被褥放在离她最远的床榻上,知晓到他的退避,林安也不自讨没趣。 西北驻军三万,这件事情犹如一片小石子落入池塘,引起小片涟漪,又再消失不见。 第二章 天不亮,教头便早早将所有士卒喊醒,新兵尤甚。 右军的教头是昨日那个赶人的大髯,他在家中行四,所以名叫张四,在军中颇有勇猛之名,又性格暴烈,偶尔连吴端也得让他三分。 只见他早早便在空地等待士兵,眼看着一个个睡眼惺忪、衣服也拉拉垮垮的众人跑出来,他的脸色便由黄变红,由红变黑。 于是众人的下场就是围着城墙跑了许多圈,早膳匆匆用了两个大馒头和一大碗粥,又歇了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又开始练打拳,枪术……林林总总,花样繁多,不胜举例。 然,幸好张四虽怒发冲冠,但不至于没了理智,晚饭过后就带随着众人去到后山的河流,河水缓慢,河下方有个水塘,约莫二十米宽。 众人看到都兴奋的不得了,唯有林安,内心惶惶。 “一身汗臭味,入河洗刷洗刷去吧。” 随着张四这一声号令,清澈的河水马上因为□□的坠落而“扑通”“扑通”作响,犹如下饺子一般。林安也跟随着众人一同跳进水中。一流的清澈很快由青变黄再变浑浊。 而立在水面上的胸膛和脑袋,因为其余人的动静而变得湿漉漉,很快他们便将上衣全脱了去,用湿哒哒的上衣将因为训练而充满泥垢的上身来回搓。 就此还不够,他们还因为入水的快乐在水中打起了水战,一时之间,水花飞溅,冲杀声喊起,叫声传出百米不止。 张四被这叫声吵得头疼,便大声一吼:“闭嘴!赶紧洗洗回去换衣服,叽里呱啦的像个什么样!” 此话一出,众人又跟小鸡似的噤了声,匆匆将全身上下搓了个遍,便上岸了。 回到营帐,林安还没来得及将衣服拿出来,她营帐中的其余人便脱掉了全身的衣物,赤条条地立在了营帐中。 林安一阵头晕目眩,拿着自己的衣服便往门口快步而出,其余人有些疑惑。但疑惑的目光只追随到了她的背影,便捕捉不到人了。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不愿意同他们一样赤条条的被人看……果然是修道的么,都是男人还怕什么? 而林安快步而出后,进了后山的树林中,幸而此时天色较晚了,此处又隐蔽,所以林安快速将方才在河中弄湿的衣服换了下来。正想抬步往回走,却听到了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轻轻的,一会儿一声,一会儿一声。 林安将手上的衣 分卷阅读3 服往头上枝桠一扔,趴下来,眼睛盯住传出声音的方向。 不一会儿,从悉悉索索的声音方向露出两个人影,身着黑衣,口鼻处也被黑布蒙住。 林安的余光瞄到一块半个脑袋大的石头,偷偷将它紧握手中。 那两人脚步轻抬,缓慢地走动,而前方正是玉林军的本营。 待他们经过她身边,林安再也不忍,纵身一跳,狠狠地将手中的石头砸在较高的一人后脑勺上!一声闷响,被砸中的人来不及反应便昏死在地上。 而另一人听到声响,立马将手中的短剑拔出,眼神狠戾,朝林安刺过来。 但林安习武多年的功夫可不是虚的,论用剑,眼前之人可未必比得过她。 她猛地将手里的石头朝他门面上扔过去,那人偏身躲过,林安正好跃身抬脚将那人手中的短剑踢掉,短剑落在地上一声清脆。那人丢了武器,便换拳向林安打来。 林安直面他的拳头,快打中时她一拳击中那人的手臂,没待他再出拳,林安又朝着他的脖子狠狠踢了一脚。他身体一歪,脚步踉跄后退了两步。林安趁着距离,捡起地上的短剑,不再犹豫,朝那人刺过去。那人还想用脚踢她的剑,却没想到她等的就是着一招。 她往他腿上一划,血立马从腿上流出来落在地上,那人吃痛,林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剑柄狠狠地打在那人太阳穴上,又往他门面上狠狠补了七八拳,终于那人昏阙倒地。 林安在地上割了几条藤条,将那两个黑衣人的手脚绑住,拉下他们的面罩,又在他们身上搜出所有的武器和多余的物件揣在身上。看了眼她还挂在树枝上的衣服,叹了口气,便拖着那两个人往回走。 两个人合在一块儿得有三百多斤,林安气喘吁吁,才回到营地。 守卫的士卒看到她的模样,急忙跑了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儿?” 这儿的动静也让张四看见,又跑了过来,也问:“怎么回事儿?” 林安收起喘气的声儿,答道:“我在后山洗衣服,往回走的时候看到这两个鬼鬼祟祟的蒙面人,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东西。”说完,她将身上揣的物件拿了出来。 张四接过对着微弱的火光一看,画了一半的军中防布图跃然于纸上。 他合上羊皮纸,命令那两个将士将人拖上跟着他,又命令几个人去后山巡逻,转头又对着林安:“你也跟着。” 林安应是,抬步跟着他往前走。却能偶尔感到张四的打量。 她抬头一看,不远处是吴端的营帐。 第三章 吴端此时正在同他的儿子聊天,却听到门外禀报声:“禀将军,张四张教头带着人来了。” 吴端疑惑,他的儿子吴正道:“让他们进来。” 林安是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吴端,却发觉他并不像是传言中那样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反而是有些气宇轩昂,目光炯炯。 张四抱拳道:“将军,我手下的新兵在后山发现了两个人,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这个。” 张四将方才拿在手里的布防图呈交给吴端,随后林安亦看到了他脸色同方才张四的别无二致。 吴端将手中的羊皮纸给吴正,看着林安沉声问道:“叫什么名字?在哪儿看到的人?” 林安上前行礼:“属下林安,在后山捉的贼人。” 吴正仪表堂堂,此时却目光如炬:“你没事去后山干什么?” 林安不卑不亢,虽弯腰行礼却面容坦荡:“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正好撞见这两个身着黑衣、行为鬼鬼祟祟的人。” 听到这话,张四反而疑惑了:“大家都是一同去回,怎么你单独一人去洗什么劳什子衣服?” “属下爱洁,想着衣服都湿了,不如将它洗了算了。”她这话说出来也毫无破绽,可是这件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 就在此时,吴正蹲下掐住地上瘫着二人的人中。 不消片刻,二人缓缓转醒,因为伤口的疼痛而低声哀嚎着。那两人挣扎身上的藤条不及,抬头一看,看到吴端后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惊惧,很快便垂下了脑袋。 吴正审问道:“你二人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大魏后山,身上又为何揣着玉林军的布防图?” 但二人一言不发,直说:“要打就打,要杀就杀,何必再浪费力气审问!” 吴端听到此话后便笑了,道:“有骨气在我玉林军此处可行不通,劝你二人早早供话,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两人却撇过头,不听了。 吴端此时吩咐人,将倒在地上的二人拖去审问,无论用什么手段。而后又让张四将林安带回去早些歇息。 张四领命,但途中林安说衣服还在后山的枝桠上,想去取回。这一趟,张四跟着她去了一回。待林安回到了营帐,转头又将此事禀报了。 林安亦是知晓,她虽明面上立了功,但暗地里却在吴端等人心里留下了怀疑,更是不知 分卷阅读4 道什么时候才能解了这麻烦。 次日,果不其然收到了张四频频的侧目,林安只当作不知,傍晚吃饭时却坐在了宋敬亭右边。 宋敬亭瞄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只缓慢咬着口中的馒头。 林安早就知晓他必定是这态度,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说自话:“说不定很快就要开战了。” “冬日将至,这本就是粮草争夺之时。” 林安听到了他开口回应,便有些诧异,揶揄他:“我还以为你会不理我。” “你找我说话,我若不应,岂非失礼?”说完还瞅了她一眼。 这句话听起来仿佛有求必应,林安却仿佛听出了:你不应该找我说话,那样我就不必端着教养回应了。 这样一想,林安却觉得有些好笑。但立马又收起了笑意,杵着腮帮子道:“你我参军本就猜到有这一日。但我从未上过战场,未知那时会是怎样,只盼无往不利,又好好活着。” 宋敬亭啃完了手中的馒头,拍掉手上的细屑边道:“贪生怕死不如早日回你的老家,还能避得一死。” 林安被这话气笑:“你这说的我就是贪生怕死一样,但你却说只对了一半,我虽贪生,却不怕死。” 听的人站起了身,只道:“那便好好活着吧。”说完便走了。 留林安在原地忍俊不禁,这人表里不一啊,看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心里却有这种想法。 一想到这儿,林安便跟着起身,随着他的步伐回去了。 第四章 林安那日同了宋敬亭说打战的事情,却没想到那一日来的如此之快。 十月下旬。早上集训时张四便说了这事: “冬日来临,西域粮食收成未必好,交战指不定不日便到,我右军新兵虽然只在西南防守,却未必不会遇上偷袭,届时,即便是死,也要保卫好我们身后的百姓!绝不能做那贪生怕死遭人唾弃的逃兵!听清楚没有?” 张四这话说得铿锵,便鼓舞了士气,只听见一声如雷贯耳的“是”,之后看到了张四满意的神色。 ———— 这几日的天气实在算不上好,阴雨绵绵,将原本秋天还在的暑气带去了不少,天儿明显感到了凉。军中陆陆续续让发了棉花结实的袄子和棉裤,沙地上总是外头盖着一成湿泥,里头还是干干的黄沙。但一脚踩过去,湿的枯草一把把全黏在了鞋底,让人好不难受。 阴雨十足下了六七天,随之冷气而来的是军中愈发森严,进进出出亦有人盯着,后山中也让将士们十步一哨地站着,以防再次出现什么篓子。 天上乌云一层层压下来,与风卷起来的黄沙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呼吸不畅。而那两个在后山捉住的小贼早早就在严刑中供出了此行的目的,早已在西北附近方盘村住了一月有余,先前偶尔摸摸索索来玉林军探探深浅,得知后山无人看守后便时常到后山查探玉林军的虚实。 若不是先前林安将这两个探子捉住,布防图差一些就画到了粮仓。 得知这些消息,吴端让张四带了几个人,悄悄去往方盘村。 张四跟随吴端在西北已有六年,偶尔进村来偷偷买酒喝,进而便在村子里有熟识的人家。林安是被点名加入此行的,还有一个被点名而来的是时常同她有来往的宋敬亭。 林安知道此行的目的不仅是抓探子,还有试探她,或者,栽培她。 若她也是西域的探子,此行若被抓住把柄,那这儿就是她的葬身之地;若不是,那此地便是她被赏识之途的第一步。 只不过连累了宋敬亭,平白无故惹到了猜疑。 …… …… 那方盘村实在是小,不过区区十几户人家,但方盘村的地儿实在是多,多得每户门前的路都有二十米宽,连院子也媲美大户人家庭院的宽敞。 林安原先还想不明白为何这儿频频打战,而有人愿意留在这儿?原以为是贪恋家乡不愿离去,但如今这样看过了,这般舒服的牧羊种地、又无人管束的生活,换成她也未必愿意离去。 不待她多想,林安便被吩咐同宋敬亭去山中打探,一同去的还有一位虎背熊腰的大黑脸,名叫贾五方。 那山并非荒山,反而是村民们都在那儿拾菇菌食用的地儿,若是听到了风声同伴被抓,便很有可能躲入了山中。 林安三人由西面进山,西面乃是小道,翻过小道便是河流,河流的下游正是先前他们洗澡的地儿。而山东面乃是方盘村,若是贼人慌不择路正好跑了东面,那就进了他们的圈套,在村子中的张教头能一把捏死俩。 临近冬日,山中的草木大多成了枯黄色,山中草木多,蝇虫多不胜数,林安一行不仅得搜人,还得防毒虫,动静亦放到最轻,以免打草惊蛇。 山中比外头更加阴冷些,一阵打头风袭来枯叶就扑哧扑哧地掉,落在几个人脑袋上也无暇用手拂掉。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他们找出了点踪 分卷阅读5 迹。 树下过夜的火堆,还有火堆上头烧水的铁盆…… 反观张四那头,等待酒坊的大爷回来,一问便知。 “一个多月前便有好几个外乡人过来买杜康,当时还觉得疑惑,不过以为是又新招的壮士,便一笑置之了。” 张四声音粗犷:“那又可曾再见过他们?” 那大爷身在西北,对玉林军有感恩之情,平日酒坊生意又几乎全靠玉林军帮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两人还有多余的银钱留在我这儿,说不准哪日会再来买酒。”那大爷如是说道。 张四便道:“既是如此,便拜托大爷允许我几人在此停留一段时日,好让我几人抓到贼人。” 那大爷摆摆手:“害,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玉林军保家卫国还关照小老头的酒坊,我还不知如何感激呢!这区区小事谈何拜托。” 这样寒暄了几句,张四便让另外两人去村子边瞧瞧是否有可疑的人,他自个儿同另一人便留在那大爷家,在里屋里头蹲守起来。 第五章 天色渐暗,一轮弯月于西面而出,挥洒出它寒冷的光。 枝头的枯叶时而因冷风扑哧扑哧地落在地上,地上悉悉索索,偶尔能瞧到虫鼠的身影。 林、宋、贾三人搜了半个山头,除却方才的火灰堆,竟再也没见着半点踪迹。三人想了想,贾五方再次一人回去瞧瞧之前草木灰那处。白与林便再次前进。 月到梢头,忽而听见几声微弱的谈话声。林安与宋敬亭相视,二人稍稍分开,从左右两边往那话头逼近。 那处有两人,身着黑衣,微微有些争执,一人说要回西域,一人不愿,说是再要等待同伴。 那人便恨恨折断了树枝,说道:“去了那么多天还不回来,要么饿死,要么就被抓了。” 又说:“如今你我和丑儿手中攥着布防图,将军又极为重视这布防图,若再不回去,你我几人可要受罪了。” 那人被他说服,只点了点头道:“那便待丑儿回来后便离开吧。” 宋敬亭与林安听言便不再等待,作势便要冲向前。 林安从袖口中拿出短剑,然而未待她出手,宋敬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那二人!待林安从树后现身,那二人已晕倒在地上。 林安看得清楚,他并未有其他虚招,只是仗着天生神力,一拳一脚便将人打倒。 林安忍不住调侃他:“看不出来啊。” 确实看不出来,明明比她稍稍健壮高挑半点,怎么就有这个力气? 虽说她之前还看过张四举人,但张四虎背熊腰…… 不待林安深想,当务之急乃搜出布防图。她与白敬亭一同将这两人翻来覆去,从胸襟搜到袖袋,从裤脚搜到裤腰,才在两人的后背夹层中搜出来。 搜出后,又将两人的手脚绑住,汗巾塞入他二人口中。而后宋敬亭便将其中较为健壮的一人扛在肩上…… 林安看着乍舌,但她不像他,而是一手拖着人走的。 途中便遇到贾五方,贾五方比林安健壮许多,便将她手中被拖的后背掉一层皮的贼人接手。 回到酒坊,张四也将那人口中的丑儿绑起来正等待着她三人。 看到宋与贾手中的贼人,眼睛反而在林安身上瞅了一会儿。 众人看得清楚,也不知晓他是什么意思。反而是贾五方,担忧张大髯觉得林安瘦弱而看小他,于是出声替林安说话: “属下进山没能遇到贼人,反而是宋兄弟和林兄弟将贼人降伏,是路中见到林兄弟,觉得自个儿啥也没干,所以想着分担,便从林兄弟手中接过这贼人了。” 张四听到这话后,对林安稍稍侧目,也没说什么,只吩咐留下三人再观望观望,便驾马回军了。 反而宋敬亭,待回到营帐交代后,便首次询问林安,是否同张四生了什么嫌隙。 林安笑着反问他为何忽然打听起了她的事。 宋敬亭便道:“军中我与他人一概不熟,唯有你稍稍说过几句话,心中好奇罢了。” 林安听到他这话,也不瞒他,就将那日她在后山捉住了探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宋敬亭这才恍然大悟,随后又不说话了。 林安反而出声:“我之前觉得你像我认识得一个人,如今反而觉得,是天差地别了。” 他眉宇波澜不惊,缓缓问了句:“从何说起?” 林安谈笑自若:“性子不同,那人较为活泼些。” 听到这里,宋敬亭不再言语,他的性子天生如此,更别说是举目无亲之后。 …… 第六章 这场抓人,林安总算在吴端几人心里稍稍撇清了些嫌疑,若算上上一回的事情,她这可算是立了两次功了。 只短短两月有余,这便让其余人有些乍舌。 分卷阅读6 …… …… 十月下旬,林安收到了师傅给她写的第一封信。 信中写道,九月去京中,替朝中王丞相解了一场梦,医好了夜晚头疼的毛病。与王丞相交谈中,知晓了他有个孙子也在玉林军,叫王慎真。 又交代,她一人孤身在外孤孤零零的,若是那王慎真是个品行不错的人,便与他多多来往。既然她想做将军,那与王丞相的孙子交好,有个人举荐,比自己在战场厮杀做将军的机率更大。 最后写了他老人家的担忧,虽然林安是个聪明孩子,但战场上刀剑无眼,要万分小心。若是能回家看看,便回武当与师傅多待待。 …… 林安一字一句将信看完,将它小心翼翼藏在自己的行囊里头。又想起信中所说王慎真,这不就是与她同一个营帐的人吗? 以师傅不爱搭理人的模样,莫说天王老子能与他有两分交情。然而此时却为了她林安同那劳什子王丞相交好…… 而那王慎真竟然是丞相的孙子,那又为何来这寸草不生的地儿?又并非是旁支或者庶子,虽是排行老二,但也是嫡子,靠着荫封也能富足地过完这辈子。 况且,同一个营帐的,她还不明白那王慎真是什么样子吗? 确实是有两分功夫,也有三分计谋,但可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人物。平日里让其余人替他做事,若是不从,又要折腾个来去,十足一个被宠坏的富家公子。 并且据林安后来知晓,那鼻头两颗痣的纨绔,当时可是受了他两分指示才为难她的。 这种人,师傅确定要她同他来往? …… …… 军中士卒的家书,收到的时日前前后后不差三日,而三日后林安便能感到王慎真比平日多了两倍不止的眼神。 莫说她,连偶尔与她同行的宋敬亭亦是感到了。 他边擦拭着手中的红缨枪,边随口问道:“他是对你有话要说?” 林安知晓是何事,但不好与他开口,便只道:“不知道。” 宋敬亭虽不爱言语,但看人乃是一绝,心眼一转便知晓她没说真话,也不多言,只是来回抚摸着红缨枪枪身。 林安正是好奇这柄枪,只稍一眼便能看出这与军中所发的不同。 便也问他:“这红缨枪哪来的?” 宋敬亭微笑,将手中的红缨枪缓慢转了两圈,夜下火光印在枪头,照出凌厉的冷光。 他说道:“是家父的。”说这句话时,虽面带笑,眉眼中却全无快乐之意,反倒是透露出些许狠戾。 林安看到,至此便也不再多问。 此次无数绿林好汉入军,带的都是自个儿趁手的兵器,莫说宋敬亭,就连她,带的也是师傅给的师门宝剑——风吟。 风吟乃玄铁所制,削铁如泥。只是进军许久,她拿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一直用军中发的短剑…… 次日,林安瞧到宋敬亭出门时带了红缨枪,便想拿出自己带来的风吟与他过两招。 然而未待她出门,便被王慎真截了胡。 那王慎真神色淡定自如,笑着同她说:“王家长辈与正清道长是至交好友,又非常赏识林兄,不知慎真可有这个荣幸,与林兄做个至交好友?”正清道长正是林安的师傅。 林安与他隔两臂之远,同他笑道:“自然是可以。” 听到林安这样说,他立即便笑了,趁着不用操练的这个时间,又重新将她迎回来,将家中人寄给他的毛尖匀给林安一饼,林安连忙谢过。又同他在营帐中吹嘘了一会儿,林安才借机脱身去寻找宋敬亭。 …… 第七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由林安处所看,宋敬亭正是与落日相叠,出枪利落,衣玦翻飞,脸庞如玉,神色清冷,仿若从天而降的逍遥神仙。 林安眼睛轱辘转,计上心头,也不同他打招呼,拔出手中的剑便朝他刺过去。 宋敬亭虽一心练武,但凭林安,想偷袭他还是异想天开了两分。 他使了一招回马枪便将林安手中的剑击开,又不待她再次进攻,枪身便朝她打过去,带出一阵凌厉的风声。 林安不敢与他硬碰硬,侧身躲过,又直刺他下盘。 宋敬亭用脚将她的剑踩在脚下,林安剑被钳制后无法动弹,他使枪身在她的背上打了一下。饶是四分力气,也打得她腰背一麻,直说“饶命”“饶命”。 宋敬亭收了枪,收了脚,将剑还给她,嘲笑道:“如此不经打,战场上可要危险了。” 林安也不怕被他嘲笑,收了剑,揉着隐隐发疼的后背直说:“莫说我,那次方盘村捉贼人,那贼人不也是受了你一脚便晕了。” 她说了这句又觉得自个儿功夫也没那么差,又说:“我虽堪堪在你手下过了三招,但从前我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中高手。” 宋敬亭也不反驳她,只瞅了 分卷阅读7 她一眼:“好汉不提当年勇。” 林安:“……” 他想了想,又道:“今早似乎看到王慎真拦了你?” “嗯。”林安也不否认,随着他的脚步往营帐走:“我师从武当山你应当知晓吧?” “嗯。” “我师傅正清道长同他家长辈有两分交情。” 如此,便也解释了这段时日王慎真的奇怪之处。 其实说来反而好笑,那王慎真虽每日打量她,却不搭话,还以为她林安会先看在王丞相的面上先巴结他,最后又看她实在没有要巴结他的意思,反而又倒过头来先同她搭话了。 不过她没同宋敬亭说这些,二人一路无语径直回营去了。 而自从那日那王慎真先同她讲话后,此后每一日必和她拱手作礼。 林安可算看出来了,那王丞相怕是只在信中说了和她交好却没说缘由,而那王慎真又对他爷爷有几分惧怕,所以一味听从爷爷的嘱咐,反倒不来过问她缘由了。 这样也好,她便与他有几分笑意,闲暇时同他谈谈诗句,也算在丞相府面前留了好印象。 只不过,王慎真与林安这样想,别人可不。 特别是当时同林安比武输了的两颗痣。 两颗痣先前输在林安手下,只恨恨将床榻让给了她,那声大哥却是由于丢脸没叫,林安本身也不甚在意这一声大哥,反正那两颗痣因此每次瞧见她都偏头躲掉,她倒也乐得轻松。 然而由于王慎真同她交好了,两颗痣心中憋屈不已,十二个时辰中反倒有两个时辰都在想着这事儿,又惶惶不安,害怕林安给他寻衅滋事。 于是跑到王慎真面前询问缘由,因何同她林安交好了? 两颗痣的父亲从前是王丞相麾下门人,因机缘巧合,走了熙正帝即位官场变迁时升迁的道儿,时运好又聪明。只不过两颗痣却没受到父亲聪慧的影响。身有几分蛮力,却头脑简单。身为嫡子却又时常追随着这王慎真,整日干那档子纨绔公子的事儿。久而久之,连他老爹也随他去了,转而更看重了其他子女的教养。 王慎真虽时常奴役围着他转的几人,但说交情,这么多年同他厮混的只有这几个人,也确是有几分交情在的。 只不过他爷爷王丞相交代了他此事不可同外人声张,于是便不说以两颗痣听。只是表述了他也希冀两颗痣也能同林安来往来往。 这可让两颗痣为难得不行,面上的愁绪亦是肉眼可见了。 …… …… 第八章 临近十一月,张四面色愈为沉重,训兵时也愈发严厉。私底下却又让人如沐春风,众人便知晓,风云即变了。 右军中有许多新兵,没打过战,因而一些人便有些惶惶不安,于是写家书的将士便多了起来。 只是,家书尚攒在手里,东边便有了动静。 探子急急往吴端营中进,报了西域有变,西域王拨了三万兵给都将于和迪,如今正浩浩荡荡往西北赶,莫约两日便能兵临城下。 收到此报,吴端速速派使麾下将领,分兵将城墙围得水泄不通。 于和迪乃有名之将,先前由于西域部领将他派领收服其他部族,吴端便从未与他交过手。然而短短两年期间,于和迪便用八千兵将西域部族一一收服,此神勇,非常人所不能及。 吴端手下有中郎将三名,分派东、西、北三方。北为李勇,西为李武,两兄弟以勇为大。东边则是朱巡,亦是林安他们所守之地。 将士们听从着中郎将安排,从城中将箭矢、热油、火球等一一搬上城墙,又跟随着将领一一视察城墙砖木。 中郎将朱巡乃足迹多谋者,喜使计。于是,他便带着人去往三十米外,将竹子劈成的利刃埋在沙堆之中,若是一时不查,踩中便是刺穿脚掌。 西域将军于和迪为人也最是喜诈,东边虽说必是主战场,然他未必只在城门与之交战。 而城门则不可布置暗器,若是两军交战,利刃反而被我军踩中反而得不偿失。 又由于先前在后山逮住贼人,因而吴端亦是派领一队刀卫守在后山,以防敌方出其不意。 将城墙与沙场布置完,众人肃穆而立。因敌军未到,又因敌军将到,所有将士均是身着盔甲、和衣而睡。 次日,敌军已到达一里外。 乌压压的人头,盔甲射出冷凌的光,肃杀而热血。 然而敌军未发起进攻,反倒是在原地安营扎寨。 两军对阵而居,一方试探,一方防守,肃穆不已。 吴端立于城墙之上,两旁站着他的军师与儿子。 “敌军赶路疲累,父亲,此时进攻定能取得胜利!”吴端的儿子吴正目光如炬,如是说道。 军师石梅林却不认同:“将军,于和迪的军队骁勇善战早已天下闻名,此时进攻,未必不会进了圈套。” 吴正年轻气盛,正是激进之 分卷阅读8 年。然而吴端战场厮杀多年,军事石梅林能一直跟随,便是时时刻刻都有不同的观点,吴端只在他与军师二人意见中取舍便是。最后往往证明,这种取舍是最稳妥之法。 而于和迪先前虽已有听闻,却从未交过手。传闻中他又是善诡计之人,此时未必不是他的计谋。 于是吴端便决定以守为攻,观望敌情。 …… 然而这一观望,便观望了两日。 将士们时时提着精神,连着两日,便有些许疲惫。 此时许多人回过神来:这于和迪怕是要耗着等玉林军疲惫了。 吴端便同心腹商量对策。 之前就听闻西域今年粮食收成不佳,敌军虽有军粮来犯,但应当耗时不起才对。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又收到了细作密信,说是今年虽粮食收成不佳,但于和迪征战屡战屡胜,于是便收缴了许多,如今军粮充足,怕是能耗上半个月。 这便麻烦了许多,攻守都得多加思量。 然而此时吴端又收到了熙正帝圣旨,大怒西域狂傲,吩咐吴端必得击退敌军,扬我朝之威武! 吴端正是愁绪满脑时,圣旨一到,他必得思虑进攻之事。然将士性命安危之中,这必得在放皇命之上。 将在外,皇命不受。 …… …… 第九章 两军相对而耗,这便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 而这一耗,就耗了足足七日。 罔论外界何种说法,反倒是玉林军与敌军,该吃吃该喝喝,神情自若。 城墙往东。 今日是林安与宋敬亭站岗,几十人中,唯有他二人面色轻松,亦唯有他二人,白皙的脸庞在一堆黑不溜秋的将士中脱颖而出。 说来搞笑,众人日日在日下暴晒,但仅有他二人依旧如同刚入军时那般俊俏。 连那出身富贵的王慎真,如今也是黑炭一个。 林安与宋敬亭左右相伴而立,天气虽冷,但日头也强,不过站了半日,眼前便有些炫目。 有些将士昏昏欲睡之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嚎叫声,众人定睛一看,便看到几个穿着黄衣与沙地将要融为一体的人鬼鬼祟祟在那处前进,哨兵立即将这事儿报给了中郎将朱巡。 朱巡疾步前来,眼睛紧紧盯住那处动静,命人速速将此事报于将军吴端。又令射手架起弓箭,若敌军前来,便射他个有来无回。 沙地中埋的竹刃虽利,但地广风急,过了这么多日,或是有些被埋葬了。即便有贼人被刺穿脚掌,对于前进而来的敌军不过是寥寥无几。 不过几息,敌军已到十米之外! 朱巡立即命将士瞄准贼人,下令:“放!” 一时之间,漫天箭矢穿风而去,一片乌压,划出凌厉的声音,直射贼人。 方才瞧见不过寥寥几人,如今敌军揭竿而起,才瞧见竟有数千之众。 箭矢虽利,但也架不过前仆后继的军马。再说这是城墙之上,箭矢之数多在西东,于和迪这一出其不意,竟叫众人始料不及。而箭矢在射手万箭齐发之下很快用光。 吴端疾步来到东城墙,沉吟两息,下令垂下麻绳。朱巡身先士卒,带着青光大刀便抓着麻绳一跃而下!十条麻绳垂下,众将仿着中郎将的做法,带着刀枪箭矢便一跃而下,虽是新兵见血,仍一往无前。 很快,刀剑乒乓声,布条撕拉声,将士嘶吼声于城墙之下、漫天而响。 林安使狠剑将旁人身后贼人一剑刺死,又划过面前人的脖子,血珠顺着剑划开飞溅至她面上,又一剑,贼人残臂掉落,只余下嘶吼声。 忽而,她耳边划过一阵利风,她定睛一看,原是宋敬亭将她身后贼人一刺而死! 林安不及向他道谢,便跟随着他的脚步深入敌军,二人左刺右砍,将敌军杀出一条血路。 宋敬亭目光如炬、天生神力,挡在他面前的敌军未能使刀将他砍伤,便被他一击而亡。 此时,冲锋叫阵声愈大,匈奴已从背面直朝城门杀去。 城门大开,万将齐出,嘶吼声石破天惊、不绝于耳。吴正坐于马背,领着将士大开杀戒。 一场大战,由此揭开。 鲜血染红黄沙,尸体遍野,许多人来不及喊叫,便砍倒在地上,眼里还带着决绝与惊恐。 一场战争,由日中至日落。短短半日,城门之外由空无一人到遍地尸身。战争不触及错对,不过一场生死,伴随着晚风,将衣衫破烂的人儿胸前未寄出的家书卷出来,而后,薄薄的黄沙将人与书信一同覆盖。 伴随着日落,战争拉下帷幕,悄然停止, 敌军回到敌营,我军用剩余气力将死去的战友抬回城中,会有未出战的将士将他们抬上后山,一一掩埋。 战争过后,没有一人无心力疲倦。 这场战争看似两方都得不到好,然 分卷阅读9 而,却是我军多死去两千人。而这其中大半,都是守在东面的新兵。 不仅如此,这一场战争,竟从头到尾不见于和迪。 敌军虽未破城,但仔细算来,却是他们赢去半分。 …… 第十章 此时活下来的将士绕火堆席地而坐,手中是半硬半冷的馒头,送进口中呆呆咬着,目不知所向。 中郎将朱巡由远缓步而来,看着浑身污秽的将士们,声音掷地有声: “我知晓你们都是头一回上战场,战场凶险,你们活下来都不易,更罔论今日立了功,为国守住疆土。” “今日玉林军失去许多英勇将士,如今他们都被一一埋在后山,若是想念,待战争结束后便去祭拜吧。” 朱巡面上悲怆,停了两息,又道:“我在西北已有五年,历经战争许多次,每每活下来时身边都是战友倒下的身躯。这便是参军报国,身前是敌军,身后是家国百姓,战争便是如此,无论升迁与否都踩着敌人的刀刃和战友的尸身。”顿了顿,又道: “经此一战,大家都心有余悸,便好好休息。这一场战争还没完,我们仍要鼓起士气,保家卫国。” 此话说完,朱巡便垂眉离去了。 但这番话让众人心中都有了谱,将馒头速速咬完,手中抓着武器就地歇息了。 这场边关之战无论如何都得报给熙正帝,于是吴端在营中速速写了报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了。 西北将士彻夜难眠,远在京城的熙正帝亦是辗转反侧。 西北乃大梁守国之要塞,若是一失,莫说西北,怕是很快便能进军中原。 连着几日,熙正帝都收到报令。第一日是稍有差池;第二日是两败俱伤;第三日是中计稍败;第四日是反攻;第五、六日是停战;第七日是死伤过半…… 连着收了十日报令,熙正帝头发都白了一半。真定的粮仓每隔三日便要送粮草,南粤之地每日源源不断将箭矢运过去。 直至第十五日收到报令,终于戎狄退兵,退回草原。熙正帝这才在心头松了一口气。 西北此战,实乃举国之大力。 幸而今年中原粮食收成好,才能运来军粮,又因南越树木繁茂,才能拿到箭矢。 然而玉林军本有三万驻军,经此一战,现已一万不足。将士的尸身埋在后山留不出一寸土地。 后山从前不过是将士们玩耍之地,如今却变成草席一裹、离家千里的将士之冢。其中唏嘘,实在让人闻之垂泪。 云息雨歇,漫天飞雪将沙场掩埋,也将后山盖成雪山。 如此漫漫白雪时,林安终于再收到师傅的书信。 师傅担忧她丢了性命,又得知王慎真将回京,不如她跟着王慎真来京看看他老人家,顺带在王丞相面前过过眼。 林安得知师傅一片忧心,但她此时绝不可能进京,莫说如今玉林军死伤大半,她要留下来守城,更别说那王丞相是否真能看她入眼。 而那王慎真自是也收到了爷爷的信件,他与林安道明,玉林军虽勇猛,天下之人仰慕,但他却是京城中富贵人家的公子。 虽一时热血进军,但毕竟家中长辈不愿再让他如此抛头露血,便使了关系,让他回京了。 林安明白王丞相担忧孙儿,毕竟那两颗痣与另外两人便死在了敌军刀下。营帐六人,如今只剩下三,王慎真、她与宋敬亭。 战后王慎真便对林安有许多感激,因为她在敌军刀下救了他好几回。于是王慎真到林安面上问她是否愿意同他走一趟,不出七日,便能来回了。 林安虽想在丞相府面前留两分好印象,以便将来加官进爵,但也不是此时。 王慎真知晓了她的想法,于是不再相邀。那王慎真虽是个纨绔公子,但也知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便留了丞相府的信物与她,若是有一天她进京,便拿此信物到丞相府找寻他。 次日,王慎真便匆匆回京了。 这下,营帐中只余下林安同宋敬亭二人。 …… …… 第十一章 落雪飘飘,大地银装素裹。 林安便在日日这样风景中的西北翻了个年。 去年那场战争中她救了王慎真多少次,那宋敬亭便救了她多少次。莫说日日同营,仅论是同仇敌忾、大杀四方中就练了深厚的同袍之谊。也让先前吴端对二人的疑虑消散不见。 若只是林安,且未能让其余人刮目相看,但她日日与宋敬亭为伍,莫说二人出众的样貌,仅论勇猛,宋敬亭就是这玉林军中头一份。且二人又在军中立了大功,吴端便为二人请了官职,文书很快便下来,升为都伯。 此升迁如此之快,让人瞠目。 新年很快便过去,军中允人回家省亲,林安便告了假,打算着去一趟京城,一来是师傅还在,二来是见见王丞相。b 分卷阅读10 r   宋敬亭知晓她要回家,不过听到她前往京城时还是有些讶异。 然而以他的性子,是从来不过问他人之事的。 然林安可不像他,便直接问出口: “从前也未见你写过家书,难不成不思念家中父母亲人?” 宋敬亭从未对她说过家里的事,但此时二人已是朋友。他面上无波: “我家在真定,从前是做生意的,从西域运羊毛回来倒卖。不过有一回从西域回真定时,被西域的强盗给杀了。” 林安面上一僵,说了句:“抱歉。” 但她见他神色平静,便多问了一句:“能在西域倒卖玩意儿回来,那是好久前的事情了吧?” 这么些年两军一直交战,莫说做买卖,连踏入地方境地一步,怕是都要被收押入监。 “是。”他也解释:“大约□□年前。” 宋敬亭如今未到立冠之年,八年前也不过十有一岁罢了,如此想想,便觉得他有三分凄苦,连林安看向他时,都觉得他面上带了几分悲怆。 丧亲之事也不便多问,只是林安驾快马去方盘村酒坊买了杜康,夜晚时同他在月下,围着火炉喝了两坛。第二日她便骑着快马从西北赶往京城了。 快马能称之为快马,便是说脚程极快,但林安仍是风餐露宿了三日才到达京城。 京城之内不便骑马,于是林安将马留在了驿站。 早在一天前,林安就传了消息与正清道长,说明今日便会到达京城。正清道长此时正在吏部尚书府中做客,那尚书一听闻正清道长徒儿在玉林军中告假进京,便让正清道长将徒儿安排进府。 而此时,林安便在尚书府门口,她与门口小童道: “家师正清道长,让在下于尚书府寻他,不知可否通传一声。” 门口侍卫昨日已被吩咐,若是有人自称正清道长徒弟,便将他迎进门来。 于是侍卫恭敬道:“请稍等片刻。”进府寻管家了。 那管家很快便出门来,脸上笑意满满,作了一揖道:“小人正是奉命在此等候道长,请道长同我进来。”林安师从武当,称道长不为过。 林安拱手回礼:“客气。”便随着他的脚步进府。 尚书府中不说奢华,而是古香古色,花草物什美丽有加,更是于庭院中添了笔诗意。 七弯八拐,偶尔能听到微微丝竹之声,未到住处,便撞见了两个姑娘。林安瞅了一眼便偏过了头,那管家跟姑娘道明了她是何人,那姑娘便离开了。 林安随着跨过一院门,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脸上带笑一抬头,看见了师傅与一公子站于桥廊之下向她迎来。 正清道长一个箭步,猛地将林安抱住,抽抽泣泣道:“我的徒儿啊!可叫为师想念得紧啊!”说完又放开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上下打量她道:“半年不见,似乎黑了些,也瘦了。” 林安深深作揖,鼻头酸涩:“徒儿不孝,叫师傅担忧了。”不过她这话未说完,便被正清道长扶了起来,看了看脸,又瞧了瞧衣衫,深深叹气。 此时那廊下公子缓步走来,笑着同她道:“在下何尚书之子何雁守,等候林道长进府已久了。” 林安同他作揖,笑道:“何公子客气。” 那何雁守道:“正清道长先前便住在停风院中,于是安排了林道长宿于正清道长隔间,道长莫要嫌弃。” 林安笑容可掬:“何公子说的是哪里话。” 就这样寒暄了两句,何雁守自知不便再停留此处,便作揖告别了。 正清道长领着林安进屋,让她将行囊放下后,同她说话:“徒儿,为师自知你信念坚定,但你是否该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与为师?” 林安知晓他说什么,无非是她女子之身,平时闯荡闯荡江湖便罢了,要是真在战场,哪能与其他男子比拼体力,师傅担忧罢。 “徒儿知晓师傅担忧,此行便是回来听从师傅的话的呀。”她故作轻松。 又道:“师傅,我明日便去丞相府见见那王丞相。” 正清道长只说好,又让她在房中休息休息,便出去了。 院中有两名管家安排在外的丫鬟,林安说想洗澡,她们便去厨房抬了热水。 而林安,关上房门,坐在浴桶中。热水散发的雾气让她昏昏欲睡,这是这半年在西北无法体会的。 不过早知道如此,就让宋敬亭跟随着她一块儿进京了,即便是住在驿站中。这暖呼呼的热水,他不能享受,可真是遗憾至极。 林安泡完澡,穿上师傅差人送来的青蓝色衣袍,从包裹中拿出先前王慎真留给她的玉佩挂于腰间,同师傅说了声便出门去丞相府了。 她进京王丞相未必没有消息,若是迟些去,那王从景要是觉得被怠慢了这可就不好了。 …… 王丞相名王从景,当官已有好几十年,莫说其他人,哪怕是熙正帝也没叫过他几回原名,都是唤做丞相抑或是爱卿罢了 分卷阅读11 。 丞相府与尚书府左右不过隔了一条巷子,只不过尚书府只有几进院落,而丞相府可是整条巷子都是他们家的。 也因此,这里反而安安静静,只是能偶尔听到几声燕鸣声。 未到府门,林安便远远瞧见两人,一人身形稍胖,定睛一看,却是个熟面孔。原是王慎真。 看这京城可真是个养人的地儿,不过两月有余,王慎真便胖了半圈。 他旁边的小童子瞧见了她,与看着地面的王慎真嘀咕了两句,他一抬头,还以为看错了人,眨巴了两下眼睛,忽而快步向她走来了。 第十二章 王慎真三步并作两步走,笑眯眯道:“林安,许久不见了。” 林安微微一笑,道:“不过两个月罢。” “你是何时进京的?”王慎真问道。 林安:“今日午时进京,先在何尚书大人府上下榻了。” 王慎真皱眉道:“怎么不来丞相府?丞相府可比尚书府大多了。” “家师在尚书府。”她笑道,“不过家师让我来丞相府拜会一下丞相大人。” “那正清道长怎么不同你来?”王慎真问道,单单凭她一个人,可未必见得到他爷爷。 林安如何不知,只不过师傅本该是逍遥自在的道人,可没必要再陪着她四处游走了。 “家师在房中炼丹呢,我怕来迟丞相怪罪,于是便独自一人过来请安。” 不见便不见了,那王从景老奸巨猾,这京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真进了他的眼,还未必是好事。 再说,宫中贵妃是王从景的女儿,而如今熙正帝不过两个儿子,一个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一个贵妃所生的二皇子。 王慎真一把搂住林安的肩膀,道:“那便先随我进府吧,我让人通报,看看我爷爷得不得空。”这王慎真也是个人精,只说得不得空,也不说会不会见, 但王慎真有一句话说对了,丞相府确实是大。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甚至院旁还有一小湖,湖水翠绿,湖面荷叶片片青翠,湖上泛着小舟,湖中有一小亭。 王慎真一进院,便吩咐身边书童将林安进府的事情告诉王从景,他便领着林安四处闲逛。 走到湖边,看林安对这有兴趣,便道:“此湖是皇上即位,我祖父刚右迁为丞相之时所挖。说是当初皇上想让王家搬到玄武街那处宅子,只不过祖父在这儿住久了,不愿搬离。皇上便让工人将旁边原是小池塘处挖大,又添了湖中亭,以示恩典。” 林安点头,未再来得及说什么,便有人来了。 王慎真身边书童带回来一人,王慎真便介绍这是管家,管家行礼道: “林公子,大人有请。” 听到此言,两人便稍稍有些诧异,只不过林安微微拱手,便随他前去。 一路上,那管家便打探着林安,问年岁,问西北生活。又问正清道长安好否,这次击退西域是否有立功? 林安声音缓缓,全部如实回答,还透露了升当都伯的事。 管家边听边点头,待这些回答完后,也到了王从景的书房。 那管家先进去通报,以林安的耳力,微微听到了里头那管家将问她的事情一一告之与王从景。 不稍片刻,管家出门迎林安进去。 林安便头一回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王丞相王从景。 并非传言中不苟言笑的模样,反倒是发须两白,面目含笑,颇有大家之风。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林安向他行礼:“林安见过大人。久仰大人美名,如今一见,不胜荣幸。” 王从景面目含笑,受了她的礼,吩咐人上茶,领着她一起坐在棋盘两头,笑着说道:“正清道长棋艺精湛,你是他的爱徒,想必也不逞多让。” 林安顿首:“大人见笑了,不过是学了师傅两分技艺,哪能说不逞多让。” 王从景听言便道:“谦虚可不是年轻人的作风,不若与老夫下一盘,让老夫看看正清道长爱徒的本领。” 林安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二人执棋,林安执白,王从景执黑。 白子先落,落声清脆。 黑子随后,下声沉闷。 白子占角,黑子阻断。 日头渐落,黑白增多,殊死搏杀,乘胜追击抢夺地盘。 都说这棋盘上变化多端犹如人生,命运多舛而不可预测。旁人稍稍一看,便已知晓黑白二人行为处事。 白子勇进,有不赢死不休之态;黑子沉稳,稳扎稳打;一时之间,不分胜负。 直至最后,黑子落下,白子全盘皆输。 林安叹气,道:“大人赢了。” 王从景开怀大笑,捋了捋胡须,笑道:“你棋艺精湛,只是太过激进,若是多加思虑,赢的未必是老夫。” 林安点点头:“是。” 王从景起身,林安亦 分卷阅读12 跟着他起身,不过被他用手制止,笑道:“你喝口茶,老夫去去就回。”说完,转身进了书架之中。 林安端起茶杯,一口冷茶下喉,心下冷笑,看来那一步错棋反倒是走对了。 一杯茶水入肚,王从景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本书,将它递给林安。 林安双手接过,却瞧见上头写着棋谱二字,不仅有了卷边,还泛了黄。 王从景道:“老夫从前棋艺不精,便让人寻了这前朝大师所作棋谱,日日精练,终得所成。如今便送与你,当是老夫的见面礼。” 林安行礼,语气感激:“多谢大人。” 待了两息,那王从景又笑道:“先前你师傅正清道长便笑言,说你想当将军。” 林安垂眉,道:“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林安妄言,竟叫大人取笑了。” 王从景拍了拍她的肩头,缓缓道:“年轻人有凌云壮志又谈何取笑。不过,”他顿了顿,“若是仅凭军功,成将怕是要许多年。” 林安听出了言外之意,行礼:“不知大人有何指点。” 王从景居高临下:“林安,我与你师傅有几分交情,若是你愿意,老夫也并非不愿提携你。” 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人恩德,林安没齿难忘。”她这样说道。 “如此,老夫便提点你两分。”王从景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若是你五年后能升迁至中郎将,老夫便让你位极人臣。” “林安定会尽己所能,不负大人所望。” 从书房出来已是天黑,林安的心还怦怦跳。 这艘贼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而如今进了,若是起浪,她林安必是先死那一个! 从前还认为自个儿冰雪聪明,但如今一看,比那老狐狸差了不仅一星半点。 有所图谋,也得保命才是。 如此一想,忘了看路,险些撞到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王慎真。 王慎真抓了她的手臂,疑惑道:“林兄怎么出来魂不守舍的?” 林安怕他看出端倪,反而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害!方才见了大人太过开怀,一出门才觉得又困又饿。” 这样一说,王慎真便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同去瑟曲坊喝个酒?”说完,还露出两声放荡的笑声。 林安才不同他去,只笑道:“看来你回京长了福肉,就是这瑟曲坊的功劳。” 王慎真只嘿嘿笑了两声。 林安说两句“不去”便是不去,同他一道出了巷子便分开了,她直直回了尚书府。 晚上还与师傅同何尚书与何雁守等人用了晚膳,回到房中后便倒头一睡不起。 …… …… 第十三章 次日,林安起床已是日头高照。 她洗漱出门,正清道长和早饭已在院中等她多时。 一看到她出来,师傅便道:“昨日你去了丞相府许久,回来用了晚膳后又倒头便睡,师傅都来不及问你丞相说了些什么。” 林安一边吃着饭,一边口齿不清:“能说什么,不就是提携我的事。” 正清道长心中也稍稍有数那王从景是什么人,便叹气道:“师傅知晓你想靠自己的军功升迁,但师傅忧心你,不得已做出这等事情。” 而林安便听出师傅口中的忐忑难安,悠悠喝了一盏茶水:“师傅就是忧心太多了,本该是武当山上每日念道的道人。不如过两日便回武当山吧?” 正清道长给了她一个爆栗,道:“你何时去西北,我就何时回武当。” 林安吃饱了趴在石桌上嘟喃:“大约明日就启程回西北了。” 听到此话,正清叹气,摸着她的脑袋很是怜爱:“本是女儿家,怎就喜欢这打打杀杀的事情。” “哎呀。”林安撒娇,“女儿家就不能冲锋陷阵啦,这都是世俗人的偏见,师傅怎么也这样想。” “小没良心的。”正清没好气道,“师傅要是真的是这样想,你还能拿着风吟剑下武当山?” 林安嘻嘻笑,不答这话了。 用完早膳后同师傅出了门,见识了西北不曾见过的京城繁华,又买了一些小玩意儿,打算带回西北解解常日里的闷。 第二日在尚书府门口与何尚书一家人告别,算是圆了此行。然后便和师傅优哉游哉往驿站走,打算去取留在驿站的马。 正清道长言语中不乏对林安的忧心,只道:“武当山以往从未有人想要入仕,如今你想做扬名立万的将军,师傅虽想帮你,然心有余力不足,只盼你此行建功立业,身体康健罢了。” 林安有记忆起便是在武当山,又被师傅与知晓她女子身的大师兄万般宠爱,心里自然对正清道长与武当感激万分,但她心中有别的想法,只道:“师傅,这人来世上一遭,不追名,便要被遗忘。徒儿只是想史书长留。更何况徒儿在山上努力习得武艺,又通读史书 分卷阅读13 兵法,所以您就别担心了,我定会身披金甲,骑着高头大马回武当的。” 正清被她这狂言逗笑,也不说挫气的话,只是笑道:“那师傅便等着你金甲在身,名誉满天下的那一日。” 说着,便到了驿站,林安行礼:“是。”又问道: “师傅打算如何回武当?” 正清哈哈大笑,拂着银白的胡须道:“难不成只有你有坐骑?”说着,跟同她一块儿进驿站,林安便看到了她高头大马的旁边一头驴儿正优哉游哉地吃着草,尾巴时不时扫过背上的鞍。 林安忍俊不禁:“师傅竟然将驴儿带出来了。” 正清摇头晃脑:“驴儿悠哉,适合师傅这个老人家。”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惊得旁人目光频频。 笑完之后,二人便牵着自个儿的驴和马,一前一后地出了城门。枣马脚程快,虽是二人一同上背,但林安很快便沿着官道一骑绝尘。只余下正清在原地将她背影左右寻望,直到林安再无半分踪迹。 …… 几日后,林安回到了西北大营。 时值开春,西北也不像之前那般寸草不生,地上直直冒出绿色的芽尖尖,翠嫩无比,后山上亦是旧树冒新芽,一片嫩绿,喜人不已。 林安一回到营帐中,便与正在擦拭红缨枪的宋敬亭两目相对,她疑惑道:“今日不用上城墙巡看?” 宋敬亭将手中的红缨枪包起来,道:“今日不是我。” 林安笑,提着行囊到床铺上边道:“我从京城买了好东西回来,今晚与你小酌两杯。”说着,她从包裹中提出两瓶古井贡,远远将一瓶扔给他。 宋敬亭一手接住,看了两眼瓶身,便同她道:“你这酒不错,也来得及时。” 林安瞅了他几眼,他平日里虽是沉默寡言,但今日明显看得出来他心情低落。 只是刨根问底并非林安作风,只是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出门离开。 第十四章 暮色苍茫,林安一人坐于城下巨石上。忽而感到脚步声,她抬眼一望,宋敬亭提着古井贡缓缓走来,又坐在她身旁。 “今天似乎早了点?”林安如此问道。按照从前喝酒的时辰,怎么也得是一个时辰之后。 宋敬亭偏头瞥她,突然看见她耳垂上小小的肉珠,反问道:“你耳朵上那是什么?” “什么?”她伸手摸上他口中的耳。 “耳垂上。” 林安手指这才摸到他所说的耳洞,大大方方道:“耳洞啊,戴耳环的。江湖人士嘛,总有点特殊癖好。” 宋敬亭听言便有些笑意,甚少能看到一人侃自个儿也能侃得起劲,莫说江湖人士,便是无家可归者,也不吃嗟来之食。反倒是这人,不在意自个儿的脸面。 想到此处,也不再打量他,拿开酒封,便对着口儿独自饮酒。 林安远看落日余晖,便有感而发:“京城的落日反倒没有西北好看,反而是被宅子挡住了,黑夜也来得早些。” 宋敬亭不管她的有感而发,只是道:“京城贵人繁多,此行应有不少收获吧?” “嗯?”林安反应过来这是说她,便道:“贵人多,这水不也深嘛。收获大概便是见识了世面罢了。” 宋敬亭只稍稍点头,不接她这话,只是独自饮酒。忽而,又将酒水倒在地上,惹得林安侧目,此时林安便明白了,怕是他双亲忌日。她拍拍他肩膀,站了起来: “等我将酒带来,陪你来个月下对饮。” 宋敬亭一把将她拉住:“留着那瓶,古井贡在西北可是买不到的。”又将手中酒瓶举到她面前,道:“不如一起喝这个。” 他如此说道,林安也不推卸了,将酒取来,坐回原处,仰着头便喝了一大口,颇有江湖豪爽风范。 …… …… 此时京城中,虽面上不起涟漪,但深处总是一片混沌。 那礼部何鸣何尚书本就是王丞相举荐之人,又娶了丞相庶女,自然与王丞相有千丝万缕般关联。 那一日林安去丞相府见了王丞相,这事瞒得了其他人瞒不了他。玉林军虽说是吴端亲军,但将士众多,将一人安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便找线人问了林安的事。 可得知林安不过是区区都伯,还是因最近一战才升的位子,便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何尚书娶了王家妇也有了二十年,若是按着家礼来,也得唤王丞相一声老丈人。但人在一个位置呆久了,心便有些蠢蠢欲动,便让妻子去打听打听那林安究竟是何人也。 但他的夫人虽说是王丞相女儿,然而丞相府早已被王从景弄得坚如铁桶,莫说嫁出去的女儿,就算是王慎真,他的嫡孙,都未必能知晓王丞相心中想法。 何夫人进丞相府打听消息的事儿,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传到了王从景耳中。他浸淫官场多年,当然知晓何鸣打什么主意,但此事他又怎会告诉何鸣。 只是 分卷阅读14 让女儿回尚书府,将何鸣叫过来,同他说道几句。 何鸣原本以为自个儿的夫人心早已向着他,必定是能听到什么消息。但没想到他将夫人迎回来听到的不是消息,反而是要见他,此话犹如晨钟暮鼓,一阵阵敲在他脑袋上。 心颤颤便拉着身边随从出门去了。 然而他怕是怕,威吓同僚却并非王从景的做法。 王从景在书房等待何鸣,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等到了。 明明是春日,何鸣额上却有几柱汗痕,反着窗外的光,露出了几分滑稽。王从景心下对这份惧怕多了几分鄙夷。 “阿鸣,知道老夫让你来是因为何事吗?” 何鸣知道,当然知道,只是这知道二字却万万不能出口,只眼观鼻鼻观心:“女婿不知。” 王丞相让他坐下,又让下人上茶,看着茶杯清澈透底上浮着两片茶叶,便将其吹开,缓缓喝了一口后道: “你知,老夫当你知。你不知,老夫也当你知。”说到此处,何鸣额上的汗柱瞬时有了三分凉意。 “你向来知晓老夫是个心胸广阔之人,若不是老夫,你今日还是那大理寺的主簿。”王从景慈眉善目,“当然,老夫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只是,老夫不挟恩,你却要想着报两分吧,嗯?” 何鸣两股战战,两手放于膝上却感到三分湿意,微声道:“下官怎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下官每天都想着该如何回报大人恩情,好不必每日挂心。” 王从景眉开眼笑,便开门见山:“你手下可是有一人在玉林军中当火头军?” 何鸣实话实说:“是。” “那便让你手下这人时时盯着那林安,看他有勇有谋,还是无才无德。” “是。” 王从景又道:“做了探子这么久,应当晓得不被发现。那林安老夫有重用,若是要传递消息,便希望女婿多多帮衬了。” “不敢,岳丈只当吩咐就是。”何鸣惶惶,但幸好王从景不曾发火,不然他不脱两层皮都逃不掉。 何鸣离开丞相府后,王从景很快便让人给宫里递了信,将此事明明白白告知里头的贵人。 …… …… 第十五章 那一日同宋敬亭将酒喝了之后,林安脑子便混混沌沌的。那古井贡果真是烈酒,只稍稍喝多了便头晕脑胀、四肢无力,第二日喝了好几碗水才将将好起来。 林安时常同宋敬亭一同出入,仿若已跟挚友别无二样。然而实际上,林安却是想让宋敬亭教她两招枪法,自从那日在落日下看过后便念念不忘。 只是宋敬亭可不这样想,他家三代都是力大无穷,所以祖辈才写出这六龙枪法。更别说他是天生神力,才能将这重力法的枪法练得出神入化。 他也早已见识过林安使用的剑法,以太极为本,变化多端为辅。但都是以技为重,而并非以力为重。 而林安的力气莫说是同他比,便是同之前方盘村一同捉探子的贾五方都未必能胜。或是瘦弱一些的原因,所以,任凭她林安怎么巧舌如簧,宋敬亭都不动如山。 林安明白了他的想法,但依旧心下馋他耍红缨枪时那利落的枪法和上场杀敌时百击百中的狠厉。便说道: “敬亭兄不交我枪法我心下知晓是何原因了,但你能不能同我再过两招,好让我再观摩观摩?” 宋敬亭心下好笑,看他如此馋这枪法,便说道:“你是否忘了之前向我讨教的事情?” 林安一噎,想起上次被他打了背的丑状,她咳嗽了一声,边说道:“学无止境、学无止境。” 宋敬亭觉得好笑,想着答应他算了,然而一个“好”字尚未说出口,便忽而感到后头有动静。 他一停,林安便跟着停了下来。 林安虽说武功不如他,但耳力却是不逊色。 方才那两声仓皇的脚步声仿若是石头扔入两人心涟,惊起波波荡漾。 林安一个转身,忽而一把将宋敬亭的肩膀搂住,站在他侧面,大声道:“看在曾一同出生入死的份上,你就满足了老弟这个小小的请求吧。”一边说,眼睛一边不露痕迹地看向有动静的那一处。 只是那里并无一人。她将手从宋敬亭肩上放下来,疑惑道: “难不成是听错了?” “不。”宋敬亭眼下泛着冷光,“只是个聪明的探子,知晓暴露痕迹,便立即退了。” 林安点头:“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在玉林军中都如此胆大猖狂。” 宋敬亭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问道:“是不是你在京城得罪了什么人?这探子可是在你从京城回西北后才有的。” 他这样一说,林安心下便有三分猜测。 怕是那王从景,想要打听她的消息,便让人盯住她。 但这事不可能同宋敬亭道明,便道:“或许是错觉也不一定,待再有下次,再说吧。” 宋敬亭垂眼看着她并 分卷阅读15 不说话,他即便不苟言笑但聪慧无比,一眼便看出了林安有事瞒着他,但他不是那刨根问底的人,便随她去了。 …… 只是林安没想到这打脸来的措不及防!几日后那人又来了。 这一回那探子脚步放的极轻,若是不仔细听便有可能忽略掉。幸而林安与宋敬亭耳力实在是翘楚于众人…… 但此时,林安却被白敬亭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仔细一看,那眼神中仿若有着几丝嘲讽,林安呵呵笑,带着宋敬亭走向拐弯之处。 趁着营帐的遮挡,回眸正好看到了那跟了一段时间的探子。看清了后,却让她有几分讶异,因为那是她在火头军经常看到的一人,为人十分爽朗大方,林安也甚是喜欢他。 拐过弯后,心知肚明林安在做什么的宋敬亭便问他:“看清楚了吗?” 林安收起讶异,对他笑道:“没有。” 但宋敬亭身高九尺,即便林安想有心隐瞒,也被他将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依旧不过问。 林安此时心下却有了几分思量。 并非是她不愿将这人明说,但王从景她并非没有听闻,那人跟朝中所有的武将关系恶劣,若是被其他人知晓了她与王从景有几分来往,捅到吴端那儿去怕是又要生波澜。 她只能晚上去探探那探子的虚实。 * 夜晚,明月被掩入云层,天地一片昏暗。 林安知晓那人要准备第二日的早膳,今夜必定会回得迟些,她趁着四下无人,钻进了那人的营帐。 那人与其余另外三人同住,想找到些许痕迹便有些难,林安将这处柜中搜完,又去到另一处。 然而难处并非在搜,而在放。 不想打草惊蛇便只能将拿出来看的东西按原样放回去。 但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出了端倪。 在靠墙的柜上竟然夹杂着好一沓信件,表面一看都是家书,但写家书纸却不是普通的纸,而是中间有一层夹层。 撕开夹层,将里头的密信拿出来,夜晚昏暗,然而林安却瞧见上头赫赫然写着她的姓名!未及待她细看,便听到脚步声出现在帐外! 林安急急将手中的书信塞入怀中,躲进另一头床榻的夹缝下。 那人进门,林安透过缝隙仔细瞧看,却正是那跟踪她的探子。 她将脑袋收回,静静听着他的动静。 许是累极,那人一阵悉悉索索将衣服解去,倒头在床榻上,不稍几息,便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林安仍旧躲在夹缝中,多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待那人确实睡得雷打不动后,才小心翼翼地从里头出来。 又弯腰在门侧听着动静,只待门外一分动静也无,才速速离去。 …… …… 第十六章 一路上提心吊胆后林安回到营帐,待进入营帐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没想到,一回头,便瞧见了一双眼睛。林安心头猛一跳,一口气梗在喉头。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宋敬亭。 林安慢慢裂开嘴角,轻声道:“怎的这么晚还没睡?” 宋敬亭不答话,只是看着她。他并非不知晓林安对他有隐瞒,但此行鬼鬼祟祟,若是不解释几分则无法让宋敬亭对她放心。 林安点亮一盏灯,对着昏黄的烛火,将拿到的密信从怀中取出来,对着灯下细细察看: “玉林军都伯林安,为人聪慧,行事谨慎,将他盯紧,莫要露出马脚。” 只这一句话,看完之后将它交给宋敬亭:“我此行前去京城,怕是已被人盯上。”她如此说道。 敌在暗,我在明。若是林安对王从景知根知底她反而安心,然而她如今只知晓一人,两方如此悬殊,林安认为还是多一人知晓她被盯着的事情比较安心。 宋敬亭武功高超,二人又是好友,如此,她还能少吃些亏。 他将信件接过,由上往下的一眼,声音清冷:“这便是你去了那人营帐中拿到的?” 林安点头:“是。”又说道,“只看了这一封,那人便回来了,所以我藏在那儿,待那人睡着了才回来。” 她说这话,宋敬亭才细细地看起手中信件,边问:“你可知晓得罪上何人了?” 同在屋檐下,林安对着这个问题,既无法回答,也无法隐瞒,想了想,将这几日行程和他说了:“先前下榻在礼部何尚书府中,又去了王丞相府宅拜访,除此之外,并非有其他行程。” “王慎真那厮府中?”他这样问。 “是的。” 宋敬亭闻言沉默了半响,后又将信件交还给她,只说:“此事再另行商讨,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如此说,林安也不便再多说,拿着信件将它放妥帖,便上塌入睡了。 次日,在熙正帝诏令下,玉林军张贴了要招兵的讯息,消息从西北传到大江南北,引起一片市 分卷阅读16 井传言。 去年那场西北战争都有传闻,死伤数万,有命去或许没命回,但朝中发了诏令,希望家中有两个儿子的人家能有一儿参军,军饷按月发,可代发回家中。 此令一出,便有些穷苦人家希望将儿子送到西北,以缓家中艰辛。 大梁朝廷虽富庶,但大多是以江南等地因商贸做起了政绩,而晋阳、金筑等地却因天干气燥等问题而粮食不足,乃至于许多人家吃食不足,甚至还出现了吃树皮、吃草根等现象。 此时听闻了军中三、四月要招兵,玉林军自建军以来风评便如春风吹草般见长,所以许多人家便愿意让儿子从眼下便去往西北,莫要误了招兵时日。 乃至于军中许多人便有了唏嘘之感,特别是先前一茬进军的人。 而朝廷之中便有许多人有言语,本身先前因西北之战时便是举国之大力,而今停了之后,不仅让吴端有了更大的盛名,如今又要招兵买马。西北多年,更怕吴端生出不臣之心。 朝中谏吏等人,整日便盯着吴端生出许多话语,什么二心,什么功高震主,听得熙正帝烦不胜烦,直在朝会时指着这些人的脑袋骂,让他们有本事便跟着吴端打战,若是能在玉林军立下军功,他立马撤了吴端让他们当将军。 此话一出,许多人才闭上了嘴巴,直当鹌鹑。 而此时熙正帝算是明白了,虽然他也担忧吴端有持功而无所恃之嫌,更罔论这群文官的嘴不断嚼言,但朝中此时却无任何人能取代吴端坐镇西北。 “那说的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放屁。”熙正帝此时这样对身边大太监这样骂道。 大太监不随意罔论朝堂大事,只对熙正帝恭敬道:“要不陛下去贵妃娘娘宫里坐坐,陛下不是最喜欢跟贵妃娘娘谈心了吗?”他这样建议。 熙正帝一听他提起,便想到了贵妃的软言软语,说了句:“不错。”抬步便往贵妃宫中而去。 …… …… 第十七章 次日,一封诏令随着夏风吹进了西北。 手握诏令的,是熙正帝派往玉林军的监军。 这股夏风吹得人始料不及。 而吴端,再次感受到了朝廷的威压,如此沉重又让人彷徨。 监军姓吴名和,曾在丞相府中当过主簿,官职微小。但要当监军的人绝不能是皇亲国戚与朝廷肱骨,毕竟吴端为熙正帝所恐已是朝内外人尽皆知。而派了吴和当监军,已是破格提拔。 吴和身高七尺,长相温和,留着一把山羊须,时而用手抚摸,手中拿着明黄色的诏令,走向前方路口等待的吴端。 吴端站立于路前,身后是他的儿子吴正。 吴和见此,快步走向前,向吴端行礼:“下官吴和,向将军行礼。” “请起,您客气了。”吴端扶起吴和手臂,声音温和道:“前几日就知晓吴监军不远万里而来,早就在寒舍中布下薄酒,希望吴监军不嫌弃。” “哪里的话,下官惶恐不已。”吴和又将手中诏令递与吴端,说道:“此乃陛下诏书,请将军过目一下吧。” 吴端接过诏书,稍稍看了两眼,便将诏书放回吴和手中:“诏令我已前几日就已知晓,不必多看。” “吴监军初来西北,怕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我让人安排了宅子在寒舍对街,希望吴监军莫要嫌弃。” “害,哪里的话,怎有嫌弃一说。” 言止于此,三人一同往吴端在西北的宅子前去。 夏日西北白天炎热,晚上微凉,又因冬日天气寒冷,是以许多人爱喝烈酒,什么烧刀子更是常备。 吴和此行共有十人,其余九人安排了其他将士作陪,而吴和则是吴端与与吴正作陪。屏退旁人,整个厅中只有三人。 若此时其余人探头眺望,则会看到令人惊叹的一幕。 吴和此时,正跪在吴端脚下,痛哭流涕,嘴边喃喃不断: “若是两年前没有将军相救,下官一家早已死在匪贼刀下,本以为此生大恩不得报,没想到如今却能来到玉林军在将军手下当差……“ 他说话断断续续,但不妨碍吴端与吴正两人有些面面相觑,但跪在地上的吴和自然不会看到他们的表情。 吴端扶起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吴和,道:“吴大人不必言谢,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而吴和却道:“我知晓将军必定会因为我曾在王丞相手下当差心有疑虑,但今日下官正是要说此事。”这话说着,他从胸襟中拿出几张墨字满满当当的纸,将它递给吴端,解释: “下官来到西北当监军想必将军也知晓是何原因,但却不知晓这是下官有心争取的。” “下官一年前被调到丞相府当主簿,也早就听闻陛下或许要派监军来玉林军。但下了决议却是几日前的想法,那日正好陛下去了贵妃娘娘宫中。下官一想,便知晓了来龙去脉,便故意在王丞相眼下使了小计谋,让他派人查下官的身世, 分卷阅读17 如此,才能得到丞相看重,被派来玉林军。” 吴端与儿子二人静静听着他说道,即便是声泪俱下,但心中仍是对他的言语抱有九分不信,吴端道: “吴大人为我着想之心,鄙人感激不尽,但日后诋毁圣人之话,莫要再说了。” 吴和垂头,声音微小:“无论如何,下官为将军死而后已之心不变,日后将军便知晓了。” 这话说完,吴和重新坐回凳上:“面容污秽,叫将军看笑话了。”又道: “将军等我走后再看手中书信,这是大事,请将军即便不信下官,也要留心两分。”说完,便行礼离去了,也不待吴端多说一言半语。 吴端将书信置于袖袋,让人撤了酒席,同儿子回书房细细看那吴和给的书信: “孝武十一年,熙正帝为亲王时,曾下游江南,与一穷苦人家女子偶遇,两厢情愿,便将女子养在当下住宅。后因高宗急召,撇下女子回京。” “孝武十二年,女子于宅中生下一男孩,眉目似似熙正帝。” 未待看到其余字,只这两行,便让吴端父子二人内心惊惧不已,瞠目结舌。 …… 第十八章 孝武乃高宗年号,孝武十一年,正是熙正皇帝被立太子之年,此事若是真,那么当今皇帝如今除了太子与二皇子外,还有一位皇子! 若是叫朝廷中人知晓此事,怕是又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吴端与儿子吴正心下俱惊,让人去将军师石梅林请来。又抖开手中信件细细看起来。 “玉林军副将,家中母亲扣在丞相府,以挟之,得报令。” “礼部尚书何鸣,其门人之子,置于玉林火头军中,静以待命。” “内官弟子,其在前锋,静以待命。” “……” 林林总总,竟有二十余条。 平日吴端并非不知晓玉林军中有朝中眼线,但不知这军中内外,竟有眼线如此众多,仿佛将他赤条条置于日下,里里外外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吴端父子二人的脸色如出一辙地铁青。 此时,石梅林踏着夜色跟着小斯三步并作两步赶来。 未待喝下一口热茶,便被将军塞了一手的信件:“是那吴和今晚悄悄递给本将的。” 石梅林一时接不及,山羊胡都随着脑袋的后仰抖了两抖。他将吴端递的信件对着烛光眯着眼睛便细细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来之前,石梅林已料到有大事,但随着看的字越多,心下便越惊。 他眉毛颤颤:“将军,这信件之说,您可信其事?” 吴端眉间拢成一个川字:“正是因不知该如何看待,才急急让人请军师过来,想问问军师之意。” 石梅林眉头也如同他一般,成了三条深深的皱纹:“将军,莫论那吴和信中有何目的,亦不论此信件是真是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军师之意是派人去江南?” “还有军中细作之事,将军也莫要大意。战场刀剑无眼,谁能知晓有一日军中细作不会将刀剑指向将军?” 吴正开口:“若是此事是假,却被朝廷知晓了此事,怕是要大难领头。” 吴正这话有理,但即便是真,以熙正帝防备玉林军之心,若将那皇子认回,怕是更要承受天子猜疑。 此念一出,三人心下都有些沉重。半响,石梅林劝道: “将军,不破不立。无论如何,朝中局势都不利于玉林军,不如暗中派人调查,若是真的,便接触那皇子,先留下印象,也不论他是否回宫。若是假的,也不会如何。” 吴端沉吟半刻,听了他的意见,半夜就派了最相信的亲卫前往江南。 此事了后,再有一事,便是查出玉林军中细作。吴端并非相信书信中所有言语,但若是当真有如此多细作,越是官职高的越是难查,于是便先从不引人注目之处查起。 …… …… 三月中旬,军中陆陆续续来了新兵,随之而来的消息便是,那火头军中盯着林安的那人,因在伙食中误下了泻药,被赶回家了。 但却没人见到他收拾行囊,所在营帐中之物,全然被吴端派人将那些东西搬走。 许多人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更别说是被盯梢的林安。 又过了几日,前锋营中又一人以通敌的罪名被逮,随身衣物等皆是被搜到吴端营中。 这下,营中更多人知晓了怕是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林安在当夜,便将从火头军那人处搜到的书信放在油灯下烧了。 宋敬亭侧目看到她的举动,捏着正在收拾的衣物缓缓道:“若是查到了你,你也不过是被人监视罢了。” 林安知晓他的想法,看着手中缓缓燃烧的书信,只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 第十九章 分卷阅读18 宋敬亭将叠好的衣物放好,起身将书信烧后落在地上的灰一脚碾成同地面无二致的泥土,如此,此事算是稍稍过去了。 林安盯着他毫无波澜的眉眼,开声问他:“敬亭兄心中却不对我有所怀疑吗?” 宋敬亭闻言,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清冷:“你倒也不必试探我,若是有一日我知晓了你有其他想法,必不会留你性命。” 林安闻言,却是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敬亭兄倒是至诚之人。” 他如此说话,却真的叫林安放下了心。若是心里反而有其他打算的人,她未必能如此释怀。 既如此,这一夜,算是平静地过去了。 次日,由于军中主簿请假,张四在军中寻找识字的将领帮忙记录远道而来投军的人。 找着找着,就找到了林安。主簿之事,不能是士卒所做,想要找身有军职又识字的,就寻到了林安这儿。 林安领命,拍着身上的尘土,从地上起身便往记簿之处前去。远远的,就看到了人头涌动,她坐到木凳上,心下叹一口气,这也不是什么易事,费手腕。 “名字,家中人口,籍贯何处。” “……” 写写画画,又说了一大推,口干舌燥。 日头也从东边落到西山,林安才将所有名字记录在册。她揉揉发酸的手腕,收拾着东西就打算回去,抬眼却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地上闪闪发光。 林安心下好奇,让另外一位主簿等她,就往那地上发光处走去。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把匕首,在明月下印着冰冷的光。 她将匕首捡起来插在裤腰带旁,快步回去拿着名册跟另一位主簿回去复命。 夜晚回到营帐,她将匕首放在烛灯旁,惹来了宋敬亭的侧目,反而开口问她:“这匕首哪来的?” 林安:“哦,那个是我今晚在投军的队伍那儿捡的,大概是谁落下了。” 他远远看着匕首:“上头好像有字。”他这样说。 “是吗?”林安将桌上的匕首拿起来,在烛火下看到了小小一个“秦”字。 “这样反而更好找是谁掉落的了。”她将匕首放回桌上,脱了外衣打算睡觉。 宋敬亭看着她的动作,仍是坐在榻上。半响,他对着正在盖被子的林安开口:“今日,好像是我生辰。” 林安闻言,掀被而起:“弱冠?” “嗯。” 林安看着他,想到他的身世,心里不禁一阵唏嘘,便说道:“我这儿还有一瓶古井贡,趁着你生辰,就给喝了吧。” …… 就这样,两人坐在一棵老树下,衬着枯萎的枝桠,对月饮酒,。 月下,黄沙,枯木,二人,如此情景,更叫人不觉心中开阔万分。 林安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便问他:“你家中先前可给你取了字?”弱冠之年当取字,是古早有之。 他不答,脸庞只在月下印出深刻的轮廓。 林安没听到他的答复,便知晓是没有,就从他手中拿过酒,小小喝了一口后,说道:“你可以自己取一个,我以后便叫你字了。” “你是我朋友,怎么不给我取一个?”他这样问她。 “我比你年纪小。”她瞪大了眼睛,忍俊不禁,可从来没听过年纪小的给年纪大的取字。 宋敬亭闻言,便笑了,眼睛在月下熠熠生辉:“那便不了,区区取字,于我决心半分不及。” 这句话乃真正豪情阔气,林安见他大笑,便问他:“敬亭兄有何决心,怎么从未听过?” 宋敬亭仰起头,对着明月灌了一口酒:“那便说与你听听。”他眼睛紧紧看着她,笑道: “国泰明安,功成名就。” …… 第二十章 一夜过去。 次日林安醒来时,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 昨夜两人聊到兴起处,就着一瓶酒和冷风,直直到了寅时才回来休息,经此一夜,二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好友了。 但林安往向宋敬亭的床榻看去,早已不见人影。 她叹气,伸了伸腰,穿好外衣便离开营帐。 身为都伯,手下便应有管制士卒,她与宋敬亭都有,即便训练乃是教头之事。 晨光挥洒大地,训练场传来阵阵石破天惊吼叫声,直教人阵阵耳鸣。 林安随同其余人在校场跑了几圈,回来之后,便站在高处,望着下方属于她管辖的士卒。 宋敬亭站于她身旁,偏头看了一眼她,便瞧见她一脸沉思,便笑道:“你心里仿佛有些打算。” 林安“嗯”了一声,也不同他说何事,只看着下方其中一些武艺较为高强之辈。 宋敬亭细细瞧她目光所在之处,脸上毫无波浪,心下却转了几个圈后,缓缓开口:“你不会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吧?”b 分卷阅读19 r   林安闻言一惊,眼眸紧紧盯住他,半响,笑道:“知我者,敬亭也。” 宋敬亭却不像她一脸嘻笑,直道:“你不过是小小都伯,如此打算,未免心思多了些。” 林安笑着看他,“你昨夜之愿,未必不是我之愿。”宋敬亭蓦地看向她,又听见她开口:“不然,我在江湖逍遥度日,又何必卷入这英雄冢。” “在玉林军中建功立业未必需要心腹。”他冷冷开口。 林安嘴边的笑容没了,只是嘲弄:“敬亭兄未必是我,不知我此时是比你惊险万分。”话风一转。不给他再问的机会,直道: “听说军中抓了好几个人了?” 宋敬亭盯着她目光如炬,几息后才道:“是。” 林安:“如此,我算安全几分了,至少没人能随时随地盯梢了。” 她这样一说,宋敬亭心下才叹了一口气,道:“你乃我军中唯一好友,望你万分保重。”说完,便离去了。 林安看着他的背影,知晓他是不管此事了,便忽而忍俊不禁,这人看着冰冷,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如此性情,实在叫她内心难以忽视。 重新转过头,看向练武场,内心仍万分沉重。此事难以成功,光是要一人真心为她做事已是极为不已,更别说是不叫他人发觉。 …… 千里之外。 宫中。 丝竹之声咿咿呜呜,霓裳羽衣纠缠不断,今日乃是宫廷夜宴。朝廷官员举杯畅饮,攀谈之声不绝于耳。席中,贵妃不敌困意先行离去,王丞相亦是不胜酒力去更衣。皇后脸上笑意不断,但身居高位,没人看清她眼底那一丝狠意。 “父亲,我们在西北的人折了三个,怕是那吴端已心有疑虑。”御花园湖中亭里,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出来,即便如此明目张胆,也没人敢靠近,只因贵妃罚下之法严厉万分不止。 “臣知晓,贵妃切莫担忧。”王从景如此说道。 贵妃脸似明月,美艳容颜在月下如同九天仙女,很难叫人不沉迷在其中。 王从景望着女儿美艳无比的容颜,沉声道:“贵妃只需在宫中承受圣恩,二皇子也只需好好读书,其余之事,为父自会为你处理好。” 贵妃点头,腰背似有万人撑手,脸上尽是傲气:“父亲,吴端既是皇上心上的刀刃,玉林军亦是我们必取之军,此事若成功,定会叫皇后忌惮万分,望父亲不负我所愿。” “是。”王从景向她行礼,不再多说便退下了。 次日,一封密件自丞相府送出,往那苦寒之地而去。 …… …… 第二十一章 西北忽然一件大事笼罩在众人心头。 三月下旬,竟有两人盖着风沙走来,衣衫褴褛,伤痕满身,瘦骨嶙峋。守卫立即将这两人绑起来,交到将军营帐中。 林安眼生生看着这两个人在守卫面前倒下,又被守卫抬着去了吴端处。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一些人耳中,原来那两人是俘虏,从漳州河中被水匪所掳,卖到西域。 并且,被掳的不止着两人,还有另外两百多人。此次出逃,有十余人出逃,只是半路被追捕,又不知方向,走了十几天,才到关中,也只剩下两人了。 很快,林安与宋敬亭被召到吴端营外,还有其余几十人,其中有个熟面孔便是上次一同去方盘村的贾五方。 朱巡在吴端右手旁,吴端正对着他们说了此事: “此行不应打草惊蛇,若是真正看到了俘虏,便同朱副将禀报。” “是。” 话不多说,朱巡立即让众人回营做准备。 林安同宋敬亭窃窃私语,正好混入一个贾五方。 “此行看到其余人都并非我们营的,只有咱们三人,实在是叫人不思。”贾五方挠着脑袋这样说。 林安同宋敬亭闻言亦有些面面相觑。 “还能如何?”话语正从三人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朱巡。 朱巡眼睛在三人身上打转,目光如炬:“打探西域,若被发现即有性命之忧,若不要打草惊蛇,不是身手较好,是不会考虑派去的。” 三人闻言,恍然大悟,贾五方一脸红光,直对着朱巡道:“副将放心,属下定会不负所托。” 朱巡被他逗笑,走到他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快步而去。 三人回到营帐带了兵器与所需之物,夜晚来临,吃了羊腿喝了一碗烈酒,便踏入那夜色。 月色清明,不需带着火把,一行二十人骑着马踏着影子一路前行。 马蹄声在沙中消失,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便看到一座座高山出现在眼前。朱巡拿出按那两人所描述的地图出来,对着月光细细看着,看完后,便命令众人往那山前进: “去前方休息,明日再出发。” “是。” 此时月色消失,天地一片昏暗 分卷阅读20 ,周围渐渐起了风,朱巡立即喊道:“快速前进。” 众人亦是感受到了风劲,便双腿一夹,坐下马儿感受到了命令,便疾跑了起来。 越近,越看到了山体嶙峋。行至山脚下,瞧到有大大小小的山洞,一行人立即将马儿安置到山洞中,立即躲了进去。 躲进去不过半刻,外头便立即飞沙走石,洞口的马儿收到风沙之力,开始低声嚎叫,随着风沙,天气便冷了不少。 一行人也立即将汗巾解下来蒙住口鼻,又在洞中立起了柴火。 朱巡道:“二人为伴守夜,其余人便休息休息吧。” “是。” 宋敬亭与林安二人日日相伴,又与其余人不熟,便安排在了一起。 半夜,两人被换轮的士兵唤醒,便立即起身走到洞口处,各自靠着洞口两旁望着外头打理思绪。 时间慢慢过去,风沙渐渐停止,呼啸声渐停。林安歪头,趴在手臂上,看向盯着外头宋敬亭沉静的侧脸。 火光从洞中一闪一闪打在他的脸上,给他打上了一层昏暗的光,让他仿佛温柔无比。 轻风吹拂他的黑发,眉目如画,沉静如他,仿若谪仙。 林安越看他越觉得他容貌绮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蓦地,他回过头来,眼中带着疑问,仿佛问她在干什么。 林安一愣,立即摇头,重新看回外边了。 宋敬亭见她如此,也不再看她,亦重新看回外头。 时间很快过去,他二人换了班,疲累了大半宿,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很快来临,朝阳由洞口照射进里头,停在柴火灰上。亮光也很快唤醒了众人。匆忙吃了干粮,从马背拿下干草喂了马,又重新上路。 今日,朱巡吩咐沿着山脚前进。这山并非连在一起,而是高低一座一座,听着他的语气,怕是俘虏就在这连绵的山中。 …… …… 第二十二章 马蹄声碎,因昨夜的风沙,今日的日头格外明亮,照在人身上仿若要将人烤熟。 一行人将汗巾包裹住了脑袋,不叫任何风沙闯进口鼻。 此行,一连走了三日,才发现了端倪。 是夜,朱巡命令众人将马匹绑在山洞中,便拿出地图仔细稍看。 此处山体嶙峋,正巧这几座山将中间沙地围了起来,形成包围之势。而他们,正好在这山体中的另一处出口。 半响,朱巡吩咐: “趁着星夜,我们兵分三路,绕着山脚前进打探。” 他又指着人,将人分成三队,五人一组,剩余无人在山洞中等待消息。命令完,立即让所有人出发,而林安,正巧被留在原地看顾马匹。 宋敬亭被分到了由中间前进的队伍,穿过山隙,进入包围之中。其余两队则是分为两方,由外围前行探索。他所在的小队,是最危险的。 朱巡显然也知晓,对着宋敬亭等人说:“进入包围之中最是惊险,即便没打探到地方,也不要打草惊蛇,莫要被人发现,不然极难逃出。” “是。” 朱巡又吩咐留下来的将士:“若是今夜寅时我们还未回来,那么你们就立即回军,不再等待。” 话语一落,留在原地的将士皆是瞠目结舌,急忙说:“这怎么行?!” 朱巡瞪住那开口之人,喝道:“这是命令。” 话到此处,林安等人只能说是,便不再争论。 受到命令后,这些人就出发了。肩头披着月色,塌入那山中。 林安在几人中军衔最高,另外几人便听着她的命令。 她看着这四人眼下的青黑,便说道:“今日你们都累了,先休息休息,我来守夜。” “这……”几人闻言面面相觑,“林都伯,此时休息怕是不妥。” 林安心下叹口气,说道:“我们几人如今在此处等候也得等到寅时,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立即叫你们的。今夜未必有俘虏的着落,或许明日还要再探;也或许今夜就得驾马回城,养好体力才是上策。” 四人见他这样说,犹豫两息后点头,就在原地和衣而睡了。 林安坐在洞口处,时不时往外边打探,又用耳朵细细听着外面的声响。 …… 时间渐渐流逝,乌云很快挡住月光,留下一片黑暗在人间。 丑时一过,出去探查的小队渐渐回来,可唯有宋敬亭那队,迟迟没有踪影。 此时所有人都站在洞口处往外眺望,然夜色深沉,竟看不到半点人影。 寅时渐渐由寅时一刻到寅时三刻,又到寅时六刻…… 众人渐渐等得心急,心下都觉得未回来的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朱巡立即吩咐其余人:“来几个人跟着我进去查探,若是受到信号弹,你们立即就骑马回城,不再等待。” 话音刚落,便听 分卷阅读21 到了外头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众人立即将武器握在手中,眼睛紧紧盯住洞口。 此时正好圆月自乌云中探头,月光立即将来人面目照得清清楚楚。 正是宋敬亭!后面跟着回来的是另外四人。 众人心下立即放松,手中的武器马上收了回来。 朱巡面色一沉,语气发冲,对着几人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宋敬亭行礼道:“月色被遮,里头也看不见星辰,只得顺着亮光摸索前进,幸好知道了那些俘虏所在地。” “真的?”众人闻言面上一喜。 “是。”说着便坐了下来,“趁着夜色遮挡,属下们便看到了敌军驱使着俘虏在干活,那情形,仿佛在运着什么,只可惜天色太暗,没能看清。”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若是要将俘虏全数救出,为求速度,怕是只能进入其中。只是那中间通道只得让十余人一同通过,若是要派兵进去,只怕很快便被发现,有去无回。” 他这样说,朱巡便陷入沉思。 此时天色渐亮,已到卯时,朱巡沉思了两刻便道:“如今休息一下,待明日黄昏后再行打探一番,需得找到救出百姓的法子。” 他这样一说,众人也不再说什么。累了大半夜,已是疲惫不堪,很快,他们草草扫走地上的石子,靠着山壁便进入睡眠。留下昨夜守在原地的人守在洞口。 林安看着宋敬亭靠在里头,离众人都稍远,她便靠到他那里。 宋敬亭感受到有人靠近,睁开眼就看林安坐在他旁边,他一言不发,只看着她,似在问有什么事? 林安低声开口:“方才你同副将禀报时我就知晓你还有事没说。” 宋敬亭听到此语,深深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靠近她说道:“那些俘虏怕是被当成苦力开采铁矿了。” 林安闻言大惊:“那里是铁矿?!” 宋敬亭点头。 两人心里都有些沉重,若是铁矿,必有许多匈奴守着,若是贸贸然进去救人,怕是那些人连同俘虏都杀死也不愿让他们救出。 更别说那铁矿,若是都做了兵器,召了壮士,怕是下次再进攻关中,怕是很难抵挡。 “那你方才怎么不同副将说?”林安凑在宋敬亭面前笑声问道,呼出的气将他手上打出一片鸡皮疙瘩。 宋敬亭不动声色将手移开,看了他一眼,解了她的惑:“若是那两个人真是逃出来的,那将军和副将必定知晓。” 但没和这些人说,是怕走漏风声。 林安明白了,将脑袋离开他,独自靠在山壁上思索着。宋敬亭看他如此,便再次闭上了眼,任由黑暗爬满累极的身躯。 …… 第二十三章 第二日暮色很快降临,朱巡再次带着人往山中前进。 此次,正巧林安随同,因不需更多人摸索俘虏在何处,便带着昨夜守夜的另外三人,而剩余十五人留在原地。 宋敬亭走在前方,沿着山壁摸索前进。朱巡随后,剩余几人更是踏着宋敬亭的脚步谨慎跟随。 一阵风沙吹过,脚印渐渐不复存在。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宋敬亭立即让众人停下,躲在一处山体凸出之处。 天色渐暗,耳边便慢慢听到人声,车轴行驶声,抽打声,哀嚎声…… 朱巡脸色一沉,嘴角紧紧抿住,额角似有青筋浮起。此时,宋敬亭再次带着几人前行。 行至另一处山脚下,探头一看,已能瞧见西域匈奴,此时正在大骂摔倒在地衣衫褴褛的奴隶。 几人怒从心头起,但也知晓此时并不能贸贸然杀死这些草芥人命的匈奴,只得按下怒火,探头将外头情形一一细看清楚,记在心中。 因宋敬亭在前,朱巡随后,再到林安,能探出头看得只能是前面三人,后面两人便时时注意着周遭。林安刚一探头看,便瞧到了两个俘虏拉着一车物什。黑褐色的物什堆在上头,那便是一车的生铁。 林安皱眉,再看四周,周围匈奴莫约有几百人。地势如此险峻,救人极为不易。 这探头三人细细将地势与守卫记于脑中。 辰时三刻,便立即回去。 几人回到山洞中,朱巡便立即吩咐骑马回关,此事不得有半分延误。 将士们领命,立即翻身上马,随着号令,□□马儿急速奔跑回城,带起身后滚滚沙尘。 …… 一回到军中,朱巡立即向吴端禀报此事,俘虏为真,铁矿亦是为真。 若是真如那两个逃出来的百姓所述,被掳了半年,那西域怕是已经造了不少铁器。 吴端立即将此事快马报给熙正帝,望得到朝廷重视。 反看林安与宋敬亭,二人回营后,便有些默不作声,对着一同来往其余将士的招呼,也是草草说了两句便敷衍过去了。 关上帘帐,才说起此事。 “铁矿一事, 分卷阅读22 怕是很难出兵。”林安手上捏着水壶,皱着眉说道。她想到那些瘦骨嶙峋的百姓,眉头就不禁紧紧皱着。 宋敬亭声如水击石般令人舒缓:“若不是因为被掳走的百姓,按着谁发现谁占有的规矩,此事本就不占理。若是大梁紧紧因为铁矿一事便出兵西域,怕是要被天下人指断脊梁骨。” “按着就俘虏的理儿,也有出兵的由头。”他们心底都知晓,这铁矿本就稀少,更不能让西域掌握在手中,否则,这对打战来说,胜算便大大降小了。 但话是如此讲,按着那地势,再看那风沙满天,马儿骑了好几日才能到那铁矿之处。 “那铁矿在西域与关中之间,要养活那些被掳走的百姓和匈奴,便要粮食,若是能找到放置粮食的地儿便好了。” 林安此话一出,同宋敬亭两人便眼前立即一亮,心里立刻有了想法。随即,他们大步往朱巡营帐而去。 朱巡此时正从吴端那儿回来,刚回到门口,便看到了这两人速速而来。 “何事?”朱巡看着这两人的神色如此问道。 林安抱拳行礼:“此事不为外人所知。” 朱巡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二人一眼,便道:“随我进来吧。”语毕,他将自己营帐帘子拉开,将二人迎进来。 一进去林安便立即禀报:“朱副将,属下关于俘虏一事,有话要说。” “说吧。” 林安开门见山:“那俘虏之处离西域并不近,想来,因是在那处放置了粮食。若我们将粮食据为己有或烧了,匈奴定会大乱阵脚,如此,与我军正是好事。” 朱巡闻言,沉吟半刻,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将军已将此事上报陛下,是否出兵,还得看陛下旨意。” “那并非出兵呢?”宋敬亭上前一步开口。 “此话怎讲?”朱巡将眼神放到他的身上。 宋敬亭不卑不亢,眉眼中似有千山万水,缓缓道:“那处地势不利于出兵,但我们并非出兵,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救出来,又将挖出的铁占为己有……” 他这话一出便戛然而止,朱巡定定看了他二人两息,才沉声道:“我便知晓你猜出了车中所运之物,没料到竟憋到了有计谋才说。” 其实后头的话一出口宋敬亭便悔了,连林安也没想到他居然快言快语,快到让他面上都带着一丝懊恼。 朱巡边说话边往外头走:“既是你二人的计谋,便随我去禀报给将军吧。” 宋敬亭抬头,面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波澜不惊,而林安眼角带了笑意,两人一同说了声“是”,就跟着朱巡前去了。 …… …… 第二十四章 几日后,吴端正与军师商量着计策时,终于收到了熙正帝的旨意。 不出所料,铁矿一事一出,便在朝廷中掀起了风雨。这回,终于没人再唇齿交锋,只一致让熙正帝下旨命玉林军将那铁矿拿到手。 而旨意下到吴端手中时,他早已做好决定。 林安与宋敬亭更是首次进入吴端营中同几位上司讨论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仔细说来,吴端甚是开明,知晓了二人的想法,认为可行,便让二人一同商量着这法子。 “可让一行人先行打探那粮草放置在何处,把粮草解决了。趁着深夜,派五百人将那些匈奴全部杀死,再让后头蛰伏的将士将生铁运回去。”吴正如此说道。 吴端闻言,撸了下胡子:“善。” 即刻便下命令:“宋敬亭与林安二人再带着一人寻粮草之处,探探敌军虚实。朱巡带人将匈奴解决,李勇随后带兵将黑铁运回来并断后,莫要让匈奴打草惊蛇。” “正儿。”他拍着儿子的肩膀,“你便跟着朱副将,将匈奴杀个片甲不留。” 吴正行礼:“儿子领命。” 吴端又道:“若是被发现了,便立即发信号,让后头的将士一举进攻,速战速决。”他顿了顿,“此行不成功便成仁,必要斩草除根,莫要留下祸害。 “是。” 吴端再次问了那两个逃回来百姓,确认了那儿守矿的匈奴约是有五百余人,才下令。出到外头,李勇与朱巡便立即去点兵马。 林安同宋敬亭想了想,报给副将说要贾五方一同前行,很快便同意。 贾五方一头雾水跟着两个都伯,待林安说明了是何事,他才一脸红光回去领干粮。 午时一到,三人立即驾马而去,马蹄高高扬起,尘土飞扬又归于平静,很快不见了人影。 夜晚,三人再次歇在了先前停留的山洞,林安瞧了眼熟睡的贾五方,又远远看着站在洞口的宋敬亭,走到他身边。 宋敬亭此时正在思索那日口无遮拦的事,便听到了她微小的话语声:“我原先以为你对俘虏并不在意,但那日听到了你脱口而出的话,才发觉你心里是担忧的。” “宋敬亭,你心里有百姓。”这话 分卷阅读23 ,是她那一日就想说的了。 而听到这话的那个人,眼神居然闪烁了起来,仔细一看,竟有一分羞赧。 林安不由得无声笑了,又紧紧抿着嘴,怕被他发现。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我休息了,该我守夜你再唤我。” 宋敬亭也不理睬他,只定定看着原处荒凉,但她知晓他听到了,便抬步往里头而去,不再看他。 …… 这回的前进,不再同先前一样摸摸索索,而是让座下烈马快速前进,不足两日,便到了目的地。 宋敬亭拿出地图放在火光下,对两个人说:“我们需得在今夜便前去打探,由此处进。”他指着中间的甬道,如此说道。 又指着出口的两边:“此处便有匈奴守卫,需得引开他们,才能进入里面。” 林安与贾五方点头。语罢,他们便带着火折子出发了。 今夜无月,唯有三个探子对着在微风中摇晃不定的火光前行。 …… 第二十五章 “瞧着那处了吗?”宋敬亭在凸石后头对着两个抬头查探的人说道,手遥遥指着矿洞正前方一处堆着木头的地方,那一处只有一个守卫把守,极易偷天换日。 林安点头:“那我往左方造出动静,你便立即往右方而去。” 那铁矿的入口,正好在他们躲着的左手方两百米处,而白敬亭指的那处,又是铁矿入口处左边,离着洞口还有距离,不怕被发现。 此时深夜,铁矿口有动静,必会让匈奴提心吊胆前去查看。 宋敬亭点头,林安立即将手中石子掷到一处黑暗处,那儿有凹陷,才能让匈奴注意。 果不其然,有好几个匈奴举着武器谨慎前进。 “贾五方,你立即往右边跑出去,引走那些匈奴。记住,别让他们追上你,只能让他们以为是错觉。”林安说道。 “是。”话语一落,他立即往右边跑去,立即引起了右边几个守卫的注意,幸而此时无月,黑不溜秋,她又知晓贾五方在营中以脚程快速而闻名。 几名匈奴被引走,宋敬亭身影如豹,不过瞬息便到了那守卫身后,一击将守卫击倒,拖到后头。再次出现时便是匈奴的装扮。 忽而,风沙再起,吹起了守卫的防备心。那前去查看的守卫见不过是石头滑落,又急急回到原位守着。 两刻后,贾五方回到林安身后。 林安看到他惊诧,问他:“你从何处回来的?”若是往外走而不拐回来,便是只能再从来时的路进来了。 贾五方不愧是以脚程为名,只是稍稍有些喘气,小声禀报:“属下拐着弯跑,跑出几百米后便看到山脚居然有一条路通向山顶,便立即往那儿上山,幸好天黑,又起了风沙,没让他们看到。” “山路?” “是的。只是只能从外头跳进来,不能从里头出去,才没发现那山路。” 林安垂眼思索,又问他:“那些匈奴可知晓那山路。” 贾五方摇头:“应当是不知道的,很隐蔽,不细看不能发现。也没见他们追向前来。” 林安闻言,沉默了两息,便道:“宋都伯已潜入敌军中,一会儿我便要支援他。你呆在此处细细看着我俩,待我俩进去后便离开。若我俩得手,会立即阻止回去报信的人。你在山洞中等待,待副将来了便将此事告知。” 贾五方点头,又问道:“我从何得知你们得手” 林安扶额,叹气道:“若是得手,必有火光。你便放心吧。” 贾五方想想也是,又同林安一起看向外头等待时机。 但此时,正好到了守卫换班时辰。 林安眉头一皱,若是换班,即便换了匈奴的盔甲,也不知道宋敬亭到哪儿去了。 看着两队的人马,林安眉眼越沉。 本以为没机会潜进去了,却不曾想到,居然有一人来到此处解手! 林安狂喜,这不是上天相助是什么?! 她立即同贾五方将此人打晕,将他身上盔甲脱下来穿在身上,又将那匈奴的水囊倒了点在泥沙中,将泥沙抹在了脸上。 “你将此人绑回山洞,交给副将,我便去了。”林安对着贾五方如此说道。 看到他点头,林安整了整帽子,回到了还在寒暄的匈奴队列后头,正好站在宋敬亭身旁。 她一站到他身旁,宋敬亭便察觉了,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安。他二人日日在营帐中同起同睡,身型早已记在脑中,只一眼就认出她来。 但没想到这匈奴人竟如此能唠嗑,又寒暄了一刻,才回去守卫。 此刻,终于能进入矿中。 铁矿里头,通遭点着火把,将里头照的如同白日。深有数十米,围着这深坑搭了木桥,又将两旁挖出洞穴,以巨木拦住,里头住着瘦骨嶙峋的大梁百姓。 怪不得外头那么多木头,原来用于困住他们,又用来搭建梯子,直到深 分卷阅读24 坑底处。 林安不动声色同宋敬亭对视了一眼。蓦地,两条队列分开,林安正巧同宋敬亭分开。 真是天助。 林安跟随着前头的匈奴走到里头,看到了里头木桌上摆满了馒头烈酒。 为首的匈奴立即大喊:“怪不得方才那臭头身上一股酒味。虽没有牛肉,但馒头配烈酒也是新鲜事。兄弟们,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好嘞!”一呼百应,这些匈奴立即将上身的盔甲脱下仍在地上,帽子也一股脑乱扔,拿着酒坛扬起脑袋就喝了起来。 林安也学着他们的举止,幸而此时这一群乱髯大汉不注意她,但林安烈酒并未入喉,只是动作豪爽。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下人便倒头乱七八糟地醉倒在地上。 林安不由得沉思,此行,是否太过顺利了些? 这些匈奴,仿佛是来送人头的…… 第二十六章 反观宋敬亭那处,那些匈奴竟也是喝醉倒地不起了。 不由得让他谨慎起来。 明明那两个俘虏说是有五百匈奴,今晚所见,不过是寥寥不止一百人…… 这样想着,穿上盔甲,跨过这些倒在地上的匈奴,往更深处走去。 但没想到深处竟然走了一刻钟。到尽头时,正好与林安遇到。 “有点不对劲。”林安看着他,眉头深深皱着。 “怕是有埋伏。”宋敬亭声音低沉,眼珠子观察着周遭。 二人想了想,粮草反而不可能在矿洞中,必得放到一处干燥处,那就只能在外面了。 林安拉住宋敬亭道:“我们去看看那些百姓,或许能发现什么破绽。” 宋敬亭点头,两个人便抬步往林安来时的那条道出去。 那些被掳的大梁百姓,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丝毫没有注意林安与宋敬亭两人在他们面前蹲下。 林安伸手,扯了扯最外边男子的衣袖,那男子从睡梦中惊醒,一看到他两人的打扮,立即垂下头跪在地上。林安看着这男子垂到胸口的胡须同头发打绺在一起,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不动声色问道:“你来这儿有多久了?” “回军爷。”那男子说道:“已有大半年了。” 林安又问:“你可知晓在这儿逃出去的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身体抖如筛子,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直到林安再次扯了他的袖子,他才回答:“小人不知。” “真不知?知道了不说可是要受苦头的。”林安威吓他。 但即便如此,那男子依然不发一言,竟没想到他如此守口如瓶。 林安同宋敬亭相视了一眼,看到他点了点头,她才说道:“那两个人往玉林军跑去了你知道吗?” 没听到回答的林安也不在意:“那两人在玉林军搬救兵过来救你们,你可知晓还有一些匈奴在哪儿吗?” 听她这样说话,那男子才又抬头看向她,只是眼中带着深深的质疑,林安也不着急,便蹲在他面前任他打量,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这儿原是铁矿,但挖出来的铁很少。后面又发现东面还有一座铁矿比这儿大一些,其余人便往那儿去了。” 林安眼中露出果然,又再问:“那铁矿跟这儿可远?” “不远,只要拐过前面一座山便到了。” 语毕,林安立即以手做刀劈向那人后颈,说了句“得罪了”。 她站起来,宋敬亭便道:“应当不是假的。” 林安点头:“以防万一。”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晓朱副将他们何时到这儿,不然,便可把这儿控制了。” 但话虽如此,他们还是往外边走去。 遇到外边那些守夜的匈奴,便直直走过去,也不见那些人阻拦,竟是大意到了如此地步。 等走到了那男子所说的地方,才看到外头真是守着两百余人。 林安与宋敬亭看了一眼,便回去了。 此行便要改一下计划。 …… 第二天午夜,终于在守夜时看到贾五方在探头看着这边。 宋敬亭正好在那边,他便作要解手状,往那里走去。 再出来时,同看着他的林安微微点了点头。 昨夜他们便商量过了,与其再冒险往那边去探粮草的地儿,不如直接把这儿先占了,将那些百姓先救出来,再包围另一边。 天高皇帝远,便是他们再发信号,西域那边也不能这么快赶来。 …… 又过了两刻,便看到朱巡出现,他朝林安与宋敬亭点头。 就是这点头后,一瞬间,两人便抽出带着的武器,往身边的匈奴杀去。 匈奴大惊,便要开口喊,但玉林军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立即一跳而出,将所有外头守着的匈奴一杀而尽。 这不过是瞬息之间。 玉林军将士目光 分卷阅读25 凌厉,带着兵器跟着宋敬亭进入矿洞。林安在外头跟朱巡禀报这件事情,不过话语之间,宋敬亭就带着人出来了,更是毫发无伤。 他们将那些被掳的大梁百姓放出来,让几个将士即刻带他们回去关中。 林安道:“副将,先得把匈奴解决,我们需得速速将那边的匈奴杀尽,给西域打个措手不及。” 朱巡也是这样想,等了一刻吴正同李武带着剩余的将士们通过这甬道过来,便立即拿起武器,悄无声息地往那边而去。 那边因是新矿,守卫众多。林安此时和宋敬亭身上还穿着匈奴的盔甲,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往那边走。 那些匈奴看着他们,眼中带着疑惑,却不曾举起兵器。但没想到,林安与宋敬亭一上前,手中武器往匈奴的脖子刺去,转眼便杀了好几个人。 这一杀,如同号令,躲在后头的将士们立即冲出来同那些回过神来的守卫厮杀。朱巡又带领着后头的将士往矿洞进去,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 此战很快大获全胜,玉林军不过几人受了小伤而已。 吴正满面红光,胸膛起伏,大声道: “此战大获全胜,将士们,我们迎大梁百姓回家!” “好!” 赢了这一战,既救出了百姓,又不劳而获了那些铁矿,将士们乐不可支,满脸笑意拉着铁和百姓回家! 等到西域得到将士被杀、俘虏被救、铁矿被夺,已是好几天后的事了。那时候玉林军早已吃着肉喝着酒庆祝了! …… 第二十七章 这一战胜利的消息传回了朝廷,有人喜有人忧。 喜的是边疆安稳,忧的是吴端又立功和铁矿的事情。 朝中便有人建议熙正帝,不如将收缴的铁运回朝,还能有大用。又悄摸摸地提醒熙正帝吴端功高震主的事情,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百姓只知忠勇将军却不知熙正帝了。而忠勇将军,是吴端的封号。 但吴端却以一封罪己书堵了所有人的嘴。 上面就写着: 臣有罪,大梁百姓被掳臣竟一概不知,还说这铁矿害了所有人; 又暗暗表示那些百姓只求这挖出来的铁能让玉林军再将匈奴打个落花流水; 还写:臣还有罪,竟让玉林军将士们手中无寸铁,却要他们上战场…… 条条列列的臣有罪,却让所有人挑不出能赐他罪的事情。 更说了,若他吴端上战场厮杀有罪,传给天下人听,那熙正帝也得写一份罪己书了。 还说什么不知道有百姓被掳事情…… 想到这里,熙正帝一阵恼火,立即将那漳州的刺史贬了,又命京官下省纠察,要将这件事情好好查个一清二楚! 就这样,熙正帝和朝官更无暇要玉林军将铁运回来了。 这件事情传回西北,直叫人笑了好几天,更有人怀疑朝中的官是不是来搞笑的,竟被吴端的一份罪己书堵的哑口无言。 林安一边笑一边对宋敬亭说:“若是我真想要那铁,我便也写一份书,不说我有罪,只说我惭愧。又让州官把百姓接回去,这样,便是谏官也无话可说了。” “所以你不能当皇帝。”宋敬亭眼中有笑意,看着她乐不可支的模样这样道,“若是天子不端着,那便与朝官一样了,又怎能再让百姓畏惧。便只能说是将铁赐给玉林军了。” 林安即便听他这样说,还是觉得好笑,“这不就是吃哑巴亏嘛。我不愿意,所以我不能当天子,但我能当大将军。” 她话语中不乏傲气,宋敬亭便刺激她:“凭军功当将军,那得你四五十岁了吧。” 林安故作吃惊状:“你竟如此小看我?看老子不把你打个落花流水!”话语一落,她立即出拳打向宋敬亭的脸。 被宋敬亭左手挡过,右手出拳一把打到她的肩膀上,将她打的退后了三步。 林安揉着被打疼的肩膀,不可思议道:“你竟来真的!” 宋敬亭挑眉:“怎么?堂堂男儿,就这么不经打?” 林安大怒,心里吼着说:我是女的!口中却说:“怕你不成?!”便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使出武当山所学的武功朝他打去。 宋敬亭可不会让她,亦是动了动手腕,捏起拳头,朝她打过去。 来往了十几招,林安又被他打倒在地,他膝盖还压在她背上,一手捉着她的左手,一手还掐着她的后颈。 压得林安直求饶,他才放过她。 林安扭着脖子,心里对他大骂,作为朋友,竟不手下留情两分。 一抬头,却看到他双手伸开拉着筋,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意。 林安这才明白,他将她当作真正的男子了,也真正将她当作朋友了。不然,不会跟她如此打闹。 宋敬亭斜眼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揶揄她:“怎样,我放你一马了吧。” 林安一噎, 分卷阅读26 又立即说:“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 宋敬亭闻言大笑,笑声直直十米后的将士那里,将他们惊得目瞪口呆,连嘴里还没来得及嚼的肉都掉在地上沾了泥沙。 …… 这回胜战,林安与宋敬亭自是又立了功,不过并无升迁,之前二人升迁已是破了例,这回便是记在册上而已。 不过他二人不甚在意,升迁嘛,军功多了就升了,不急于一时。 …… …… 第二十八章 铁矿被玉林军发现,俘虏被救,挖出来的铁被抢。 大梁有多志得意满,西域便有多愤怒,单于雄尤甚。一听到此事便是震怒,立即下令将管理铁矿开采的官员处以绞杀,褫夺勇士称号。 草原马上的勇士,能被杀、能流血,但绝不能被辱。 单于雄立即下令,由他的大儿子耶律齐带兵,于和迪为将,召领部下,将这口气挣回来! 大梁并不知晓西域的想法,但吴端却极其了解单于雄。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此时不报,也定会选在其他时候。 此时,玉林军招兵已渐渐落下帷幕。 上一年头以微末之势获胜,这一名头,给玉林军带来了将近四万的壮士,加上玉林军先前的将士,如今有五万之众。 熙熙攘攘站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人头围在关门之中。 时过一年,林安不仅没有疲累的想法,反倒是内心愈加想做个名将,既贪生前名,也要身后名! 天地一片昏暗,风渐起,席卷大地。 不多时,大雨一阵噼里啪啦盖下来。给一年之中都甚少下雨的关中带来一阵凉爽。 方盘村的村民一阵欢乐,急急忙忙将挂在外面的衣服收回来,又将家中水盆拿出来接雨水。 林安与宋敬亭趁着今日休沐,拿着银两来到方盘村的小酒馆,在酒馆门口屋檐下、酒馆老板热情的招待中,边观赏着雨幕边饮酒,颇有江南名士喝酒作诗之态。 只不过他们两个乃是军中糙人,也作不出什么好诗了。 此时,正巧有一位妇人穿过雨幕前来,看着林安与宋敬亭二人便要跪下。 林安俩人一看,急急忙忙将她扶起来。 那妇人说:“草民是被匈奴俘虏而去的大梁百姓。”她看着林安,“那一日军爷在矿洞中问那人知不知到逃出来的两个人的名字,其实民妇也听到了,只是害怕,所以装睡不理,今日给您赔罪了。” 林安连忙摆手:“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知晓您的顾虑,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那晚救出来的百姓,有一些吴端派人将他们送回漳州,剩余一些害怕再发生这种事不愿回漳州的,便派人将他们安置到了方盘村。 这眼前妇人就是,方盘村村民民风淳朴,很乐意就接受了外来者,还同玉林军拨来的帮手一齐搭起了这些人居住的木头房子。 “民妇本是富人家的奴婢,如今被掳了半年,回去怕是也要受到主家的责罚和眼色。如今住在这方盘村中,前方有玉林军守家卫国,后头有方盘村村民帮助,这心中安稳,日子过得倒是极为惬意。”她又向林安和宋敬亭福身:“在此谢过军爷再生之恩。” 说着,将手中篮子里的花生米拿出来说要给林安他们做下酒菜,两个人一阵推却,却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让她将花生米搁在桌子上,连忙跑掉了。 林安心里无奈又幸有荣焉,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不由得让宋敬亭哑然失笑。 他连连调侃:“你竟是如此喜欢奉承之人。” 林安扬起下巴:“这可是我拼杀战场而来的收获,怎么会不开心?”又反过来说他: “莫说我,你看你脸上不也满是笑意?” 宋敬亭可不让她调侃:“我这是笑你的,憨货。” 林安闻言一阵不可置信,不由大怒:“你……”话没骂出口,就有一小兵急急忙忙跑到他们身边,一脸慌忙: “林……林……林都伯和宋都伯,匈奴带兵大举而来,看样子仿若要将关中攻下来的模样。” 二人闻言忙站起来,撞到了桌椅,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兵十三四岁的模样,长长吸了口气禀报:“是匈奴,莫约有十万之众,已在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了!” 林安与宋敬亭对视一眼,连忙抬脚往军中奔去。 唯有桌面上的花生米,倒在桌上无人问津…… 只有酒馆老板出来,边抹着眼泪感叹边收拾着桌面…… …… 第二十九章 林安与宋敬亭凭着脚程,很快就回到了军中。 他们两人因为频频立功,在军中很是瞩目,一路而来,很快被让出了路。 两个人爬上城墙,远远瞧着匈奴,乌压压的一片。有一人骑马而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对着城墙上的吴 分卷阅读27 端大声喊道: “战书已下,大梁小贼速速受死吧!”原来是战书。语毕,还将战书扔在地上,高傲而去。 吴端脸色沉沉,弓箭一拉,利箭穿风而过,那下战书的匈奴肩膀被一穿而过,差一些摔下马。 将士们心中一阵叫好,不斩来将,那便给他一个教训吃吃;既给他教训,又扬了大梁士气。 然而五万对十万,仍是以少敌多,胜算难辨。吴端出了一口气,便带着军师与副将等人回营中了。 剩余一些将士,在城墙里头面面相觑。以张四为首的一众教头等,在人群中吆喝,让他们赶紧回去训练,将自身武艺练起来了才能不死在匈奴刀下。 一听到这些话,人群作鸟兽散,跟着教头等人便离开了。 “此战怕是难打。”宋敬亭蓦然出声,将林安插着双腿跑掉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她也如此觉得。 西北尽是开阔之地,许多计谋无法施展,此战匈奴人数众多,必是想硬碰硬,在人数中取胜。 但玉林军有几万全是刚来的新兵,其中一些又是没见过人血的农户……想到那时他们所在的南城墙,遭到突袭便是死去了大多半人…… 这样一想,更是胜算极低。 他们二人能想到,吴端等人也想到了,正心急火燎想着对策。 吴端修书两封,一封快马将西北之事报给熙正帝,一封让亲信带给相隔几百里外的幽州城守将,将此事报与他,请他带兵前来支援。 幽州城中有守兵十万,富庶之地,更怕外贼入侵。 …… 次日,大雨渐停。又是大太阳,空气中闷热渐起,匈奴不再等待,拔了营,浩浩荡荡往关中而来。 那耶律齐高大威猛、不怒自威,座下烈马通体黝黑,口鼻中呼气声带着一股狂躁,围在匈奴之中朝着城墙上的吴端喊话: “吴端小儿,若你今日不战而降,本王便放你城中将士一条性命;如若不然,待本王破城,便要你等生不如死!” 他声音洪亮,眉毛倒竖:“速速降了吧!” 吴端闻言反倒哈哈大笑,大声道: “黄口小儿,你父王耶律雄都只能在我手下逃窜!莫说你,为了那收不住的铁矿前来,可别被吓尿了裤子!” 此话一出,城墙上将士们士气高涨,对着城墙之外的匈奴大声嘲笑“吁”。 耶律齐怒不可遏,随即大声喊:“勇士们,破了这城墙,让这些大梁人好好看看什么叫父亲!” 话语一落,匈奴那乌压压的人头从百米外冲刺而来,冲锋吼叫声传达天际,带起一阵沙尘,席卷了整个西北。 吴端立即让弓箭手射箭。 万箭齐发,箭落如雨,射在前仆后继的匈奴身上,即便造成许多伤亡,但以十万之众,死去的匈奴也不过九牛一毛。 更莫说匈奴亦是射箭,将城墙上的弓箭手杀死许多。 林安见此,立即上前代替死去的将士。 她剑法好,射箭之术更好,只是从未显露过。 如今拿起弓箭,不过眨眼间,便杀死了许多匈奴,更别说她三箭齐发。 如此箭术,很快便让城下的于和迪发现了。 他拿起挂在马身上的弓,脸上阴沉。将箭搭上,一拉开,便是对准了林安的脑袋。带着不可阻挡之力,直直朝着林安门面射来。 即将到林安门面她才发现那凌厉万分的箭,退后两步已是躲避不及! 快到门面,被一把红缨枪将箭挡下,勾着箭头转了两下,那箭便往城下匈奴击去,打了个对穿。 于和迪挑眉,远远看着城墙之上的那两个人,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林安看着他嘴角的笑,眼中冷光迸发,搭起三支箭,直直往他射去。 只是于和迪早已有所准备,大刀一挥,箭转了弯,竟是将他身旁两个匈奴杀死了。 如此,宋敬亭与林安也是见识到了他的狠厉,竟是不顾自己属下的性命! 此时,许多匈奴已在城墙上搭起了云梯,源源不断地往城墙之上爬上来,城门亦是被匈奴带来的巨木撞地巨响。 城门后吴端大喊:“将士们,同我一同出城门迎战!” “冲!” “杀!” 将士们吼叫声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士气,兵器寒光尽现。 于和迪看到了吴端,也不管城上的林安二人了,带着手下便穿过人群朝吴端前进。 那阵势,仿佛定要将吴端首级拿到手一般。 宋敬亭看到如此,连对林安说:“你自个儿保重。”便往下城墙往吴端身边去了。 林安仍在城墙之上,同上面的士兵将匈奴的云梯推倒;若是推不倒,便端上一锅热油,往正在向上爬的匈奴一倒而下。 热油倒在匈奴身上,一阵“噗哧”,立即身上就蜕下一层皮。 反观城下。 于和迪举着大刀往吴端而来,正 分卷阅读28 在杀敌的吴端毫无知觉,于和迪一刀便往吴端脖子上招呼,被吴端下意识挡下,但虎口仍是一麻。 这时宋敬亭正好向前,目光如炬,往于和迪座下白马狠狠一刺,那马儿虽有灵气但躲避不及,仍是被宋敬亭在马肚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正淙淙地往外淌着鲜红的血。 白马陪伴于和迪已久,又受到于和迪喜爱,这是它头一回受伤。不由得低吼嘶鸣。 于和迪大怒,跳下马儿,将马儿赶回军中,自会有人替它医治。而他便站在宋敬亭面前,斜斜握着青牙刀刀柄,以万钧之势同宋敬亭在人群中厮杀起来。 此时,正好林安看到了耶律齐从匈奴后方骑马往前来…… 她眼神一凝,颠了颠手中的弓,在地上换了一把二石弓,没有箭,便在死去将士胸膛拔出了一支,心下说了声“抱歉”,便远远对准了正在鼓舞士气的耶律齐。 一箭射出,劈开空气,直直往耶律齐胸膛而去。 耶律齐被一箭穿胸,立即倒下马。虽是右胸,也足以让匈奴大惊。 此时又不见于和迪,匈奴便士气大乱。被李武带着人从右侧杀过去,如同劈西瓜一般,一刀一个。 于和迪即便同宋敬亭动手,此时也听到了动静。他立即夺了身旁副将的马,坐上去高高示意,又很快将士气稳了下来。 宋敬亭将他掉落马的副将劈了一枪,便头身分离。 于和迪此时看到了耶律齐被属下扶走,也不再恋战,连忙鸣金收兵,赶回军中。 林安依旧像方才那样从死去将士身上拔下箭朝于和迪射去,却被他反手一刀挡下。 于和迪转头死死盯住林安,似要将她面目印在脑中;林安也不怕他看,挺直了胸膛任他记住她的模样…… …… 第三十章 随着匈奴鸣金收兵,此战便暂时落下帷幕。 吴正带着人点清死去的将士,又将匈奴身上的盔甲和兵器、箭矢等夺下来收好。 待到午夜,才能席地休息。 今日宋敬亭同于和迪的厮杀被林安看得一清二楚,竟没想到那于和迪武艺竟是如此高强,同宋敬亭二人谁也讨不着谁的好。 若是她,以过往被宋敬亭打倒在地的经历,怕是就要死在于和迪刀下了。 林安坐在宋敬亭身旁,抬着无力的双手捧着水壶缓缓喝着冷水,模样被宋敬亭看到了,小小地嘲笑了两下。 林安瞥了一眼他,也不同他计较,只是说了射中耶律齐的事。 宋敬亭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捏着手中的碗,沉声道:“别看耶律齐是单于雄的儿子,此战若是没有于和迪,军心本就不能和起来。你莫看于和迪战前一言不发,其实匈奴在耶律齐讲话时全在暗暗瞧着于和迪的脸色。” 林安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 “那于和迪岂不会被单于雄忌惮?” 宋敬亭点头赞同,又补充道:“也离不开他,便如同将军于大梁一般。” 林安啧啧称奇,吴端一心只想着抵抗外族,忠心耿耿却被朝臣和熙正帝忌惮,如此以怨报德,也是世间一桩奇事。 在营中,他们二人不好在背后讨论将军与天子,就只能个人有个人的看法。 沉默了半响,林安又感叹:“明日若是匈奴再进攻,可就要累死我老人家了。” 宋敬亭听她这样感叹不由得嗤笑: “你这区区十七八岁就是老人家了,那这军中大多数人可要提不动刀了。” 林安闻言哈哈大笑,一双眼眸在黑夜里焕发出夜明珠般的光彩,宋敬亭不由得被她恣意的笑容晃到。 同她无声笑了一会儿,便喊她早些睡了,若是明日匈奴进攻,那还有场硬要战打。 吴正带人今日点了人数,虽说中间有一阵因为匈奴军心大乱才能多收割了他们的脑袋,最后也算小胜一场。 但其实,匈奴死去的人对于这十万兵马也不过是寥寥之数而已。 更何况,因为无法破城,匈奴还有几万兵马没有加入这场战争中;而玉林军,死去的将士虽比匈奴少,但对于军中却是伤筋动骨了。 明日匈奴若是再破城,那胜率可就高了…… …… 次日天稍亮,玉林军中席地而睡的将士便早早起身,就着天边刚亮起的朝阳,捏着馒头与一碗粥急急吃了起来。 但这馒头还没下肚,一支箭破空而来,一名模样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将士被射倒在地,口鼻中立马流出鲜红的血,混着还在口中的白粥,红色与白色流了一地。 “戒备!上城墙!” 军中立马喊出这个口号。 林安急急吞了口中的馒头,再次拿起昨日的二石弓,提起箭袋,里头中的箭矢满是昨日将士们干涸的血,随着众人急急上了城墙。宋敬亭跟着她的脚步上了城墙后站在她的身旁。 但此时林安看到他竟还有心思调笑:“我射箭你挡箭,咱 分卷阅读29 们若是如此与敌军对抗,也算是天下无敌了。” 宋敬亭嗤笑,幽幽看了她一眼道:“目中无人,你可得小心翻跟头。” “哈哈哈。”她笑的引得身旁将士侧目,而林安视若无睹,还在调侃他:“这不是有我宋大哥才敢这样狂傲嘛,是吧?” 此时匈奴已远远朝着这边前来,于和迪身骑白马,倒是在人群中显眼的很,只是他那白马并非是让他看得温和,反倒是像来索命的白无常。 这下,白敬亭也不再同林安调笑了,众人眼中都紧紧盯着那乌压压盖过来的大军,一步一步,仿佛将大地跺的地动山摇。 众人这下心里都暗暗有数,此战,怕是比昨日难打几倍。 而昨日对于于和迪来说,只能说是碍手碍脚。 那耶律齐仗着是单于的儿子就指手画脚,却是个纸上谈兵的。 说来他还想着要感谢一下林安,将碍手的人射到不省人事,急急抬回去医治,他才能一心一意指挥大军了。 天地昏暗,沙尘喧嚣,一如昨日那般,匈奴撞城门,搭云梯。 只是玉林军却并不如昨日那般顺风顺水。 吴端带着副将身先士卒,只是带出去的将士死伤多数。白敬亭武艺高强,自是先保护吴端为先。 而城墙之上,箭矢很快用光,亦被匈奴从云梯爬上来。玉林军将士与匈奴阿血混在一起,顺着城墙流到地面。而城下暗红的血,则是蔓延好几里不止,将这关外的黄沙染成暗红。 林安在城墙之上,一脚就能踩到一个人倒下的身躯。箭矢早就用完,她依靠着灵活的身躯才能在刀剑无眼之下活命。 尸体越堆越高,玉林军将士根本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匈奴! 林安内心一阵绝望,蓦地远远瞧到了匈奴的营地,那里竟只有少许守卫守着。 看来,于和迪是下决心必要将这关中拿下了! 又急急杀了几个人,蓦地,林安机上心头。她一路破开重围奔向城下白敬亭,身后的将士看到如此,连忙又顶替她上来。 林安一路冲锋陷阵杀死许多匈奴,来到白敬亭身边。背后靠着他,同他沉声道: “这样打下去,我们必输无疑。若要保住军中将士的性命,只能弃城而逃。” 白敬亭了解她,杀死面前的匈奴急忙问道:“你可有对策?” “我方才在城墙上看到匈奴的营地,那儿守卫不过区区几十人,我与你一同往那里去,将匈奴的粮草烧了。” 白敬亭一边沉思后道:“若要弃城而逃,那玉林军的粮草也必得烧掉。你同我说无用,只能同将军说。” 林安点头,白敬亭便护着她往吴端那儿去。 她站在吴端身旁,同他说这计策。 吴端此时已杀红了眼,听到弃城而逃的字眼,立即大怒又失望:“你若是贪生怕死,便快些抱头逃走罢!” 林安急忙解释:“将军,城墙之上已多数是匈奴,我同白敬亭烧了匈奴的粮草,您带着将士们和干粮连忙逃往幽州带着兵马杀回来这才是上策!不然留在这儿,只会陷了城又丢了性命!” “我若是先逃了,就罔论为将军了!”吴端简直油盐不进,却教林安湿了眼眶。 她杀死扑向前来的匈奴,眼珠一转,改道:“那让吴正小将军带着人去幽州,待我与白敬亭得手,将军便带着人往东边逃。待援军来了再一举杀回来。” 吴端闻言,紧紧盯着她,不想答应却看到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他心渐渐往下沉,缓了一下后急忙下命令:“你让军师带着人去方盘村助村民逃走,待看到匈奴营帐的烟火,我便立即关了城门往东边逃,你去吧!” …… 第三十一章 林安闻言,心下松了口气,急急说了声“是”,便按着他的吩咐去找石梅林。 宋敬亭余光看着她的动作,知晓她已将吴端成功说服,便跟着她往后退,看着吴端的眼睛笃定道:“相信我们!” 他同林安将此事说给吴正与石梅林,而后拉着快马同林安悄悄往后山骑走,拐过人群飞奔向匈奴后方。 匈奴大军人数众多,想要拐过大军往后方去极为不易,马儿被马鞭抽得直嘶吼,用了比以往快几倍不止的脚程才将时间缩短了许多。 林安与宋敬亭二人乱发丛飞,衣衫上全是血迹与沙尘,红的黄的混在一起。 急急到了匈奴的营帐,二人分开。 宋敬亭不动声色去帐前吸引了留守在营帐的匈奴的注意,林安则下了马悄无声息地寻找着粮草。而营帐前的宋敬亭被匈奴团团围住。 林安看着心下着急,又立即沉下心稳住自己,拐过这数目众多的营帐,眼光左右搜寻着,脸上灰扑扑的,额上汗水与细发全都黏在了一起。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营帐后头看到了一车车的粮草。 她立即取下旁边匈奴用来照明的火把 分卷阅读30 ,将它点着,一路点着白色的营帐往粮草那儿前去。 “哗!”一声,干燥的粮草抵不住这火,一下便燃了起来,火光冲天,犹如烽火。 林安奔跑回到马儿等待的地方,不能等待着匈奴带人回来救火。立即翻身上马同宋敬亭一齐抵挡将他围住的匈奴。 匈奴本以为仗着人多,以为必会将面前这两个大梁士兵杀死,却没想到身后燃起熊熊大火,心里一急,被林安与宋敬亭二人骑着马逃走了。 反观城门那边,吴端看到了匈奴背后燃起了熊熊大火,知晓得手了,便立即下令退回城门。 又下令众将士上城门,将城门上的匈奴一杀而尽;而后从城门处扔下巨木,将热油泼在巨木上,又将火把扔下巨木中,凭借着热油,巨木很快燃了起来,冲天大火挡住了匈奴的前进。 于和迪本看到了身后营帐的冲天大火,正派将士回去救火,却没想到一个不留神,面前的城门既被关了起来,士兵们也因为大火而不能前进。 于和迪心下咯噔了一声,立即让下令让将士们取脚下的沙子,将巨木上的火扑灭。 待火熄了,破了城,却看到城中空无一人了。 于和迪大怒,但攻下了城,也算是胜战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回营帐救火的将士回来禀报,粮草全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他余光看着看着城内亦是熊熊大火,心下缓缓有了个猜测。 他立即派人前去看那火光冲天的地方,得到的禀报亦是粮草全部被烧得一干二净。 于和迪的属下禀报完了这件事情,久久没听到于和迪的声音,抬头一看,他的脸色已是一片阴沉。 * 吴端此时已骑着马带着玉林军的将士留在了方盘村。此处村民早已离开,晚上没了灯火,便是一阵萧瑟、黑天墨地,只余下蟋蟀在一声接着一声不停叫唤着。 玉林军能逃,但绝不能逃远;唯有退一步,等在方盘村,以待幽州援兵。 军中点了人数,此战,怕是死去了两万快三万的将士,如此一来,剩下唯有一万两千军了。 而匈奴保守估计,可能会剩下不到六万。 林安与宋敬亭二人此时亦是呆在吴端身旁不发一言。 他们全在等待于和迪的动作与幽州的援兵。 若是于和迪追来,那么他们拼死一战也要保住这条防线;若是于和迪留在关中,那等到幽州援军到来再杀回去亦是反败为胜了。 即便他们能想到这一层,于和迪未必没能想到,他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迟迟呆在原地半响没有动静。 “将军,”手下的人不由得催促他,“这该如何是好?” 于和迪脸色阴沉,他对于地形并不熟悉,想去追逃兵又不知道他们逃到了哪里。粮草全部被烧……他捏紧了手中的刀柄。 两息后他才道:“今夜在城中休息,明日将城中所有能用上的全部拿走。鸣金收兵!” “是。”下属收到命令,立即去安排了。 …… 等到晚上,吴端派出去的将士回来禀报,说于和迪已经下榻在关中。 此时军师石梅林前来献计:“将军,趁着匈奴累极休息,派人射火箭将匈奴烧死吧。”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计策,而吴端沉吟半刻,才道:“此行危险,谁愿意同我前去?” “将军不可,您若是露面,那匈奴就知晓您在此处了!”石梅林这样说。 正好此时朱巡、李武等人立即拱手到他面前,沉着道:“末将愿意带人前去!” 除了石梅林,所有在场的将士全都身先士卒举荐自己。 吴端点头,想了想指着李勇:“李勇箭术高超,便让你带人前去吧。” “是。”李勇立即将在场的九人点走,包括已被众人知晓箭术过人的林安和武艺高强的宋敬亭。 石梅林上前一步道:“此行危险,若是被发现立即往西南方走,切莫回到此处。” 众人知晓切莫让匈奴知晓有将士在此处,便齐齐应:“是。” 语毕,立即用布把箭矢包裹,将箭矢上包着的布淋上灯油。而后拉了自己的坐骑,顺着河流往后山而去。 ——后山,自从埋了玉林军死去将士的躯体,便再也没有人再踏上过一步,此时正好草木旺盛,遮挡了悄悄爬上山的几人。 从后山往关中看,此时正是匈奴累极休息之时,只点着微弱的火把,连守卫的匈奴亦是小鸡啄米般悄摸摸打着瞌睡。 李勇下令,几人立即用火折子将箭矢点着,而后搭在□□上,紧紧拉出弧度。 李勇:“放!” 顿时,十支箭矢带着火光划过寂静的黑夜射向熟睡的匈奴。 等到匈奴惊慌起来,李勇等人已用箭矢将营帐点得火光冲天。 此时,于和迪已出营知晓了箭矢从后山射来,他披头散发、面色阴沉,立即下令让下属追逐这些穷途末路的大梁小贼。 林安等人亦是 分卷阅读31 急急往马匹处赶。 后头是穷凶极恶的匈奴,前方是乌漆嘛黑的山路,立即就有将士被绊倒在地。 林安立即喊道:“快将箭射往后头。” 众人立即照做,只是箭矢不过剩下寥寥几支,如此做只是杯水车薪,即便将地上的草木燃了起来,也仅仅能挡住匈奴一会儿。 不过幸好几人已到了马下,立即翻身上马,喝马往东南方向而逃。 …… 第三十二章 次日午时,吴端在方盘村中终于等到了吴正的消息,正带着人往关中而来。 他立即上路同儿子吴正会合,有了这幽州带来兵强马壮的三万军,必能反败为胜了! 昨夜林安等人一直往西南方离开,却正巧遇到了吴正带回来的大军,便将眼前军中情况与吴正等人道明。 但经了昨夜,于和迪不打算再留在城中,而是连夜让人寻找粮食和带上搜刮出来的物品等全部带走了。 等到吴端再带着人往关中赶时,匈奴已连人带物离开多时。 若是还有粮草,于和迪不会连夜带兵回去,而是留下来占了西北,但昨夜将士因无吃食又累极,于和迪无法再留在此处等死,只能带兵回去。 此战,谁都占不着好处,玉林军营帐与粮草全然被烧,兵器被抢;而匈奴虽然夺了玉林军的兵器,但没有粮食,大概在路上还得有一拨人失去性命。 而远途而来的幽州援军,没了作用,就将粮食与玉林军需要的一干物什等留下许多,便回去了。 那带兵前来的副将李继走之前还同吴端与朝廷派来的监军吴和一同喝了小酒。 * “将军,今日小酌,下回便不知是何时了。”李继拿着海碗,碗中的酒摇摇晃晃也没洒出一点儿,就这样仿若醉倒般同吴端临别。 李继原先出在吴端手下,因幽州守兵人数有余但实力不足,便将他派往幽州了。 而吴端只笑笑,同他碰了碗大口喝了。 这几日乱战,死去了许多将士,吴和虽说是监军,但乃是个文人。吴端从他那儿得到了有用的消息,也不同他计较了,让吴和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连弃城而逃时亦是先让下属带吴和离开。 三人心中都有愁绪,又说不清道不明,便只能将喉中的话语咽下,豪饮了起来。 战后小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淋在将士们脸上,将这份哀思添了几分重量。 后山这回又多了许多马革裹尸的尸身,为家国守卫疆土的大梁将士,只有草草埋在了一起,连块墓碑也无。 林安同白敬亭搬着这些残躯,心下既是悲凉又是庆幸,既感叹不过两日前还在活蹦乱跳的同袍,今日便草草埋了;又庆幸自己没有在战场中死去。 “你说,若是你我死了,会不会连个墓地也没有?”林安一边埋着土一边气喘吁吁问着白敬亭,“说不定身体洒落在战场,被匈奴践踏得连残躯也找不着。” 白敬亭听到了,却无心同她说话,将雨淋在额前湿漉漉的乱发抚到脑勺,露出饱满的额头,又沉着气将土铲到将士尸身上去。 这个活干到了繁星铺满夜空才完,两个人离开将士们在的土堆,往河流处去。 身体与心绪亦是粘稠,只得下河洗澡才能舒缓。 这边寂静着下河洗澡,那边吴端等人还在喝酒。 从军多年,吴端与李继酒量都成了海量,唯有吴和,趴在桌上一醉不醒了。 李继看着吴和醉倒,才放下酒杯道: “原先想看看这朝中派来的监军是何许人也,今晚一看,原来是几年前时常串门将军府的人。” 吴端倒不知晓有这事,皱着眉头便等待着李继的说法。 “将军可能忘了,几年前夫人还在的时候,与他未过世的娘子倒有几分交情。” 看着吴端还是一头雾水,又解释道:“将军从前曾救过这吴和一家老小,但他娘子弱不禁风,那一日遭到劫匪所吓,没一年就走了,但走之前曾给夫人送刺绣,夫人极为喜欢她。” 他这样一说,吴端倒也是断断续续有点印象。只是他的夫人过世已久,他许久不想从前的事了。 “将军。”这时,李继凑到吴端耳边悄悄道:“你托我让人找的人找着了。” 吴端闻言猛一抬头,看了看趴在桌上睡觉的吴和,撇下他不理,带着李继进了屋子。 “你细细说,是怎样找到的?” 李继小声禀报:“您说那孩子在江南,我特地悄悄让亲信找与……相似,年岁差不多的青年,还真是找到了。我找了理由脱身去看,没想到竟然与……年轻时一模一样!”这样说出来,连李继都有两分心惊胆跳,当时他瞧着那少年与熙正帝年轻容颜一模一样时他就惊呆了。 “那孩子如今怎么样?”吴端问道。 “他的母亲重新嫁了个富商当小妾,只是那商贾讨厌他,他母亲便将他养在丫鬟屋里,只让他 分卷阅读32 好好读书,却是养了个懦弱的性子。” 吴端闻言深深皱眉,不待他说什么,李继李继跪在地上请罪道:“将军,末将还干了件事。” 吴端眉头一跳,问道:“什么事?” “那孩子的母亲不受人待见,但没想到居然被那些老嬷嬷欺负,居然害死了。那孩子生性胆怯,身体也是文人体格,想报仇却被主母摁住鞭打,末将一个血冲上脑门,将那一屋子丫鬟与主母杀了……” “什么?!”吴端不可置信,目瞪口呆:“你竟!”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吴端缓了半刻,静下心又想起:无论那孩子母亲身份如何变化,但他的父亲始终是当今天子。那丫鬟等人如此欺负那孩子,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想到此处,他才静下心来。又问道:“你没被人知晓你的身份吧。” 李继摇头:“幸好那时末将蒙着口鼻,又无人生还,所以应当是无人知晓了。” 吴端点头,让他从地上起来,但李继还说有一件事情没说,说了再起。 吴端一听到这话便是眉眼暗跳,立即有些暴躁,直说:“你有什么事情一次说清楚,别说了一段留一段!” 李继急说:“我将那孩子安排在援军中,已将他带到西北来了。” 这下吴端听完沉默了半响。 且不说那孩子是天子遗落在外的孩子,若是一直留在外反而命运多舛;将他带到西北来了,正好让他练练武,即便不回宫,去到了别处,胆子大些也好。 想到这里,吴端便释怀了,道:“那孩子安排在哪儿了?带过来我瞧瞧。” 李继:“是。”语毕,他让亲信去将那孩子带过来。 …… 第三十三章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除了年节吴端领旨进宫朝拜,他已许久没见过熙正帝了。 但当那孩子出现在他面前时,吴端第一个念头就是像。 太像了。 像到他立即就想起当初熙正帝还是皇子时他们两小无猜的情谊,一同骑马射箭的恣意。 虽然时光不再,但凭着这相似的眉眼,吴端心里仍是涌出了无限对小辈的疼爱。 那孩子十八九岁的模样,看见了吴端,便要下跪行礼,吴端连忙拉住他,心中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然而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模样,只憋出来一句: “养废了,当真是养废了……” 还被吴端拉着手臂的孩子一听,脑袋垂得更下了。 吴端心中有怜惜,连忙收起了想骂人的心思。拉着他坐下,缓声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姓张,名郦。” 吴端点头,而后缓缓道:“你也知晓那商贾并非你父亲了吧?” 待看到他点头后才继续道:“你不姓张,你姓司马。” 司马,乃大梁的国姓。在世间少见,但并非没有。所以,那孩子听到这两个字,也只是愣了一下,便接受了。 但司马郦想了想,终于问出了他第一个疑惑:“不知将军,是阿郦什么人?怎么知道阿郦的姓氏?” 他这话小声至极,又带着些丫鬟小心翼翼的作风,直让吴端心直下沉,他叹了气,道:“你父亲与我乃是至交好友,只是我已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你与他长得极像,所以李副将看到你便将你带了过来。” 吴端这话虽说漏洞百出,但司马郦读书多年,全是文人性子,心下又没有弯弯绕绕的肠子,便只点点头便表示接受了。 但此时他又惴惴不安问:“李将军替我报杀母之仇,可会连累到李将军与吴大将军?” 吴端听着他的问话,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模样,只叹这孩子虽然胆子小,又有些小家子气,但本性不坏。这样一想,他更是满眼慈爱: “不会,你便放心吧,李继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这样一说,司马郦才安下心来,只是感觉自己原先是个丫鬟都能欺负的处境,连芝麻绿豆官都没见过,今日突然见到了传闻中的玉林军大将军吴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吴端此时道:“李副将将你送到西北来,便是打算不让别人知道你的行踪,也让我照顾你;我且问你,你可愿留在玉林军?” 司马郦面红如朱,点头如筛:“愿意的!我愿意!” 吴端正了脸色,同他说清楚:“留在玉林军就要每日练武,也或许有丢性命的危险……” 未等他说完,司马郦急急接了话:“在西北可比在江南自由多了,又是保家卫国,阿郦没有半分不愿!” 吴端点头,“那便好。不知你书读的怎么样?” 司马郦听到这句询问便垂下了脑袋,丧气道:“为商者家中子女不可科举入仕,我即便在家中读书,也无法知晓自己的水平。但教书的先生说我天资聪慧,四书五经等都熟读了,几大公文集如《司马文园集》、《昌黎先生集》、《范文正公集》等也通透在心。” 分卷阅读33 吴端听他这样一说,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于是便露出满意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在玉林军中要练武,但若是想要读书,你便过来我这里,我会让下属进京时顺便帮你买了。” 司马郦听他这样一说,心中对他感激不尽,急忙想要下跪行礼,被吴端拉住说了句“以后不必再动不动就跪,军中不兴这个”,说完便让人安排他下去住了。 李继看着心中便感叹万分,这些年天子对吴端的态度所有人都明白,但没想到他能如此不计前嫌地将司马郦带在身边。 只是:“将军,这司马郦的性子实在懦弱,留在西北会不会?”虽说人是他没法子了带过来的,但仍是对他担忧不已。 吴端反而皱眉:“懦弱的性子在军中也会磨平的,有了才识了,胆子与武艺不也得跟上才行?” 吴端此话像是话中有话,但多余的便不是李继该问的了,要事已说完,于是他便告退了。 …… 第三十四章 司马郦的到来,让吴正很快就知晓了父亲的想法,只是若是将司马郦放在身边,待到有一日他知晓了身份并且回宫了,只怕会怪罪吴端的做法。 但吴端跟儿子的想法不甚相同,如今朝内外分庭抗礼,宫中哪有司马郦的位置? 不若将他放在西北,待有一日有胆有识了,朝中局势稳定了,再将他送回去也未尝不可。 吴正说服不了自己父亲的想法,只是代父亲将司马郦放在张四手下,嘱咐他要好好带司马郦。 张四脾气暴躁,正好让他感受一下军中的艰苦。 * 此次战争,玉林军驻守西北人数骤减,熙正帝收到吴和的报令,再加上吴端一封吐苦水的信,亦是让熙正帝一筹莫展。 然而,西域占着地势优越,偏偏时常到边疆来搞事。一日两日还好,长久以往,熙正帝感觉头发都要掉光了。 不仅如此,夏季来到,漳州连着半月日日暴雨,漳州知府求赈灾的折子呈到案台,将熙正帝愁的如今连看到折子都烦。 他连忙下旨让国库拨银两到漳州赈灾,保证流浪四方的百姓有口热粥吃。 但没想到纠察使悄悄到了漳州调查,竟发现万两白银由国库拨下来直到漳州知府处已不足三千两。又被漳州知府扣了些,再到下县时已剩几百两了。 区区几百两,连给漳州百姓吃粥都吃不起,更别说要赈灾。 此事一被纠察使知晓,便立即回京将此事报给了熙正帝。 果不其然,熙正帝大怒,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发了一顿火,就吐口血立即不省人事了。 熙正帝即位十七年,即便几年来身体愈发不好,但从来没有在朝臣面前现出身体虚弱的景向,反而是此时,被漳州之事气得吐了血。 御医诊治后便悄悄同太子说了,熙正帝吐了心头血,以后这身体怕是要更差了。 太子大惊,随即大怒,立即命大理寺将漳州赈灾款贪墨一事查清楚,贪墨者处以绞刑,家人流放千里;同谋包庇者处以同罪。 这件事闹得纷纷扬扬,连远在西北的玉林军众人都有略有耳闻。 天子身体落败,这是整个大梁的大事,但此时局势未定,朝臣定不会让天子出事。必会使出十八般武艺保住天子躯体安危。 但即便如此,朝中局势定是再变。 林安心下便有些担忧王从景将她记起,要利用她。 特别是她又升迁了。 连跳三级,成了中郎将,与宋敬亭一起。 不知里头是否有王从景的手笔,但据她所知,一部分是因为她与宋敬亭立了军功,又出了谋划,两人在军中拔尖;一部分则是,此次战争,许多将士为国捐躯,其中便也有玉林军中有官职的。 军职空缺,便一同将他二人提拔了。 而林安担忧的事情发生了,王从景开始给她密令了。 玉林军中便有一小兵,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竟是王从景安排进来的细作。 林安今夜不过在营帐中转了两圈,转眼便被一个小士卒塞了信封。 她正疑惑,打开一看,便是王从景的密令。 第三十五章 林安将密令看完,心下千头万绪,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理起。 此时宋敬亭正好掀开帐帘进来,瞧着林安坐在塌上游走出神的模样,压下心底的疑惑,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信件抽过来,此时林安才发现他。 密令被他拿走,林安心下一惊,立即夺回那封信,但宋敬亭一目十行,他已经看完了。 他脸色沉沉,这下林安心下更乱。 她眼睫轻颤,声音如同游丝:“你没看到吧?” 宋敬亭睨着她,深吸一口气:“你说呢?” 林安闻言,千言万语堵在 分卷阅读34 喉咙,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也不待她开口,宋敬亭便带着怒,道: “你来玉林军,便是做王从景的细作吗?” 林安没先到他会那样问,但宋敬亭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所以,你当初说什么建功立业全是谎话?或是你想借着王从景的势来达到你的目的?” 林安想到他看到密令后会质问她,但没想到他会怀疑她从前言语的真假,甚至怀疑她的用心。 但林安此时理亏,连忙拉住他的手腕,说道:“我所言所语,在你面前从来没有半分假,你即便要怀疑我,那也要听我说完。” 宋敬亭看着她,瞧她眼中认真神色不似作假,便挣开她的手,将她抓住手腕的那只手背到后背,手腕间仍然隐隐作烫。 林安见他愿听,也不在意他的退让,只与他从头说起: “先前王慎真还在时我便同你说过,说我师傅给我写了信,后来王慎真便找了我说话,那时我与王家的渊源才开始。” 这件事宋敬亭知晓,便不动声色再听她说下去。 “我腊月回京,那时便去丞相府见了王从景,本以为在他面前递了好,到时候便能得到他的举荐。但我没想到王从景竟是要我蛰伏在玉林军,若是我升迁快,并让他看到我的价值才能借他的势。” 林安叹气:“那时我便知晓了他的想法,但我并非那般是非不分的人,于是假意先答应他,回了西北后他便无法制约我了。只是没想到军中竟有他的细作,上次火头军那人,我料想应是他派人跟踪我。” 她捏着密令举到他面前,里头写着让她注意吴端的动向,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禀报给他,又让她捉住吴端的把柄,待他拿捏住吴端,到时候便是林安坐上玉林军大将军之位了。 宋敬亭已看过密令,她也不怕同他一一说清楚:“我虽有青云之志,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小人,将军是什么人你我心中都清楚。我虽想为将,但并非是要取代将军,那样我与禽兽有何不同?” 宋敬亭静静地听她说完,不曾想看到了她眼眶发红,竟是一股受了委屈的模样,他理亏,心下不由得“啧”了一声,没想到林安区区男子汉,竟还会耍委屈那一套。 他沉默了半响,舌尖舔了下上唇,说道:“抱歉。”又问她:“你打算如何回信给王从景?” 林安抿嘴,将莫名其妙的委屈压下心里,深吸一口气道:“他既想知晓将军的动向,那我便说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让他知晓罢了。” 这样当然是好,既不会得罪王从景,在他面前俯首做小,又不会损害将军的安危。 然而宋敬亭又是沉默,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叹气道:“与虎谋皮者,能得几时好?你如今这样做,便要想清楚后果。” 林安当然知晓这件事并非让她把控,但为今之计,这样做比其他计谋要好得多了。 她将密令捏在手里,半响后才缓缓道:“谢谢你,有你这好友,今生足矣。” 宋敬亭忍俊不禁,瞧着她垂头的模样,竟有两分平常没有的可爱,不由得将手放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 这一下,两人都有些尴尬了,连忙互相咳了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各自收拾着本就不凌乱的被褥去了。 …… 第三十六章 林安并不打算回王从景的密令,最起码不是现在回信。 西北天高皇帝远,她时时在军中,就凭着她现在的身手,未必有人能夺她性命。虽然这话狂妄,但至少她日日同宋敬亭在一块儿,玉林军中若是有探子对她行不轨之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于是在收到密令后这好几日,林安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了。 这下,也算她借了宋敬亭的威风。 这一日夏风闷热,林安正看着将士们在操练,便感到了身旁有一人接近。此时宋敬亭正好去解手了,她心下一咯噔,不动声色望向身旁接近的人。 “朱将军。”她行礼,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朱巡。 这一回升迁,并非只有林安与宋敬亭,还有朱巡李武等人,因边疆军中缺少四安将军,便将朱巡、李武、李勇等人各自升为安东将军、安南将军,安西将军。 此后,便直接呼几位将军为姓氏将军。 此时朱巡面色和蔼,看着她方才看过的地方:“林副将看什么如此认真?” 林安抿嘴笑了笑,长呼一口气:“莫约是觉得这些孩子青春正好吧。” 她方才看的那处,那些士卒正巧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未到立冠,本该天真浪漫之年,偏偏来了西北。那一回同匈奴作战,便死去了许多看着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下便有些感叹。 朱巡点头:“贫苦人家便是如此,能找个贴补家用的法子,自然不会放过。从前更有净身送进宫的,还有卖给人牙子或烟尘之处的,如今来了西北,已算是好去处了。至少生前身后不被人诟病。” 这一层 分卷阅读35 她也有想过,只是总看着这些孩子,脸上稚气未脱,连十斤重的枪戟提着都手抖,就总能让她心下怀着怜爱。 朱巡又道:“倒是不知道你竟是如此多思的人,平日里倒看不出来。” 林安闻言哭笑不得:“将军说的哪里的话,这本是大梁子民,我不过有两分怜爱罢了。平日里很少能如此看着这些孩子,又无法解决此困局,表露出来也是徒劳而已。” 朱巡扯着嘴角,眼角的刀伤让他看起来有两分凶恶,他此刻反而缓缓道:“你如此性情,也不知丞相有没有看走眼……” 什么?! 林安双眼微微瞪大了,胸膛的心声猛地一下快过一下,她扯着嘴角:“不知朱将军说的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到了吗?”他这样回答,脸上并没有方才的笑意反而眯住了眼角,道:“你既投诚了丞相,便记得要回信,莫要丞相等急了。” “……” 林安看着他失声了半响,才幽幽道:“朱将军真是深藏不露啊……” 朱巡不在意她这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只是盯着她眼底的冷色。缓缓道:“若是旁人,我定如实禀报了丞相,但你与旁人不同,所以,便劝你两句莫要得罪丞相。” 语毕,朱巡便这样走了,林安也没听到他口中她何处与别人不同。 但即便如此,仍是叫林安心里如同有了个大窟窿,冷风直直往里头吹,吹得她的心七上八下。 回到营帐,林安便磨了墨,提着笔,任由笔上的墨滴在纸上头,也没想到该如何回信给王从景。 此时宋敬亭正巧进门,她便拉住他:“你说,我该如何回信给王从景?” 宋敬亭闻言挑眉,这种小事,竟不知她此时六神无主的模样是为何? 想了一下,他斟酌开口:“你要不将西北分营的事情告诉他?” 他口中的分营,便是前段时间吴端提出的按年岁分营操练。因为此次军中新兵多数是十四五岁又不曾上过战场的小孩儿,于是便提出了此法。 此事无关痛痒,但京中没有那么快知晓,也不理西北操练之事,她将此事告知王从景,也算无伤大雅。 林安点点头,将最上头沾了墨迹的那张纸揉掉,提笔将此时写在上头,反正她到时候密信已寄了,无关痛痒的事也随便王从景怎么想。 这样想着,林安写字仿佛不费半点心力,很快这件事便跃然于纸。 待她写完后装封后,宋敬亭才再次出声: “方才你那般浑浑噩噩的模样是为何原因?” 林安手上捏着这封信,抿嘴垂着脑袋:“王从景的细作找我了。” 宋敬亭闻言一愣,而后问道:“是谁?” 林安摇头:“我此时无法同你说,不然他反而怀疑到你头上。待过了一段时日再说吧。” 听她这样回答,宋敬亭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便重新做他的事了。 他如此快接受,便是因为上回她同他说了肺腑之言,二人又是好友,知根知底的,所以便接受了她瞒着这件事的做法。 * 次日清晨寒露微凉,天不亮,吴端便派人带令将林安与宋敬亭召进他的营帐。 两人一头雾水,顶着寒露进了吴端的营帐。 里头坐着吴端与儿子吴正,还有军师石梅林等人。 林安与宋敬亭立即请罪:“属下来迟,请将军责罚。” 吴端摆摆手,让他们两个起来,等到落座在下首后,吴端才道: “京中天子传了旨,让老夫进京一趟。此风口浪尖,便打算让林安与宋敬亭你我二人随我一同前去。” 吴端说这话,其余人并没有反对。所以,早在他二人来之前,这几个人已经做好打算了。 宋敬亭拱手问道:“不知属下应该做些什么?” 石梅林捋着山羊胡,眼睛看着林安两个人,缓道:“此行便是让你二人护着将军。林副将随同在将军左右,宋副将便带着暗卫躲在暗处,若是将军有危险,你们二人定要将将军护周全。” 林安闻言,眼角悄悄看了朱巡一眼,看到他并无异色,于是应了声“是”。 但林安与宋敬亭二人都不知晓吴端上京是为何,但熙正帝已多年未见吴端,此行回朝,怕是危险至极。 …… 第三十七章 林安与宋敬亭一同回营帐收拾东西,待进了里头,林安才轻声道: “不知天子为何召将军进京,但我猜想是应是天子身体的事。” 宋敬亭闻言,定定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身长玉立的模样,直让人感觉心下底气十足。 但林安没想到他却道:“我料想应该不是,大约是天子思念将军了。” 林安闻言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打了他肩膀一下,直道:“你莫要打诨插科,我认真的呢!” 宋敬亭被她打了却反而笑了,笑完后才慢慢道:“你 分卷阅读36 我不过是区区中郎将,又何能真正猜测到天子的用意。你我职责皆是保将军安危,待我们到了京城,说不定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林安听他这样一说,倒觉得也是,于是便长吁了一口气,去收拾东西去了。 但他俩没在意,两人的相处方式好似较之前‘两兄弟打闹’有所不同,反而是较更为温情些了。 次日,林安携着轻巧的行囊,身下跨着红枣马,同吴端一起踏上进京之路。 此途陪着吴端左右,行走在官道上的将士只有区区二十人。 这乃是大梁守将进京的约定俗成,虽无明令,但守将带太多人进京总是会被朝官诟病;更有甚者被军队歃血之气惊到了,还会在朝上弹劾将领。 这种因自身胆小而朝上弹劾将领的官吏总是被人诟病,但天子依旧敲打将领。如此一来,守将们进京便只带二十人,即便是有其余护卫,亦是放在暗处。 就如宋敬亭一行,有三十余人,但只行走在不为人知的小道,连饮食亦是不能露于人前,而是风餐露宿。 进京之途漫长,路上尽是些山林,静悄悄的,一路无人。 “将军,前方有茶棚!”护卫如是对吴端说道。 吴端与众人遥看,便瞧到在弯道有一座茶棚,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在其中有十余人坐在那儿歇脚喝茶。 “将军,那处怕是有异样。”林安如此说道。 区区四面漏风的茶棚,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什么行人,反倒是在这处,竟有十余人在此歇脚,很难不让人注意。 吴端眼睛一眯,道:“如此大大咧咧坐着,即便目的是我们,又有何惧。” 林安垂头:“是。” 语罢,一行人便朝着那茶棚前去。 林安面无异色,但一直不动声色看着这茶棚中所有人,而林安亦是感到了那些人若有若无的视线。 此时茶棚小二笑嘻嘻迎出来:“各位爷想要吃点什么?” 林安随着吴端下马坐下,才说道:“你说说有什么?” 小二笑眯眯道:“有茶水,还有馒头,面片汤也有。” 此时吴端开口:“那就来面片汤和馒头。” “好嘞!”小二弯着腰,问道:“所有人都要吗?” 见吴端点头,又说:“这么些人,面片汤怕是要好一会儿,请各位爷耐心等等了。” 说罢,他看到吴端再次点头,便弓着腰到灶头那儿去。 林安一撩袍子,进去帮忙,正好能同小儿唠嗑唠嗑。 但小二连忙阻止她:“爷不可!” 林安笑道:“我们实在是饿了,实在是等不及。” 这话一出,那小二才挠着脑袋,而后揉面,林安正好一边低头生火一边同他唠嗑: “你这茶棚看着简陋,平日里竟是有如此多行客照顾生意。” 小二将面团一片一片揪下来放进滚烫的浓汤里一边感慨: “平日里倒是没有那么多人,但这几日多了好些。” “这是为何?” “那些人说是京中有大盛会,以文和武会友,皇家亲自赏黄金千两,还有什么金丝甲呢。” 林安看着他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小二呵呵笑:“客人是从西北来的吧,西北贫瘠,文是江南等地有名,武则是江湖人士,客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林安只是笑了:“你这茶肆小二,知道的倒是多。” 那小二也不客气道:“您别看我这儿简陋,但方圆十里都没有歇脚的地儿了,所以许多行人说说道道,我便知晓了。” 又感叹:“那可是黄金千两啊,又有达官贵人看着,若是真是奇人异士,说不定就被贵人们看上带走了。若我也有这等本事,铁定收了这茶肆,也进京去。” 林安忍俊不禁:“你怎知道会被贵人要走,说不定是噱头。” 那小二一边将面片装进碗一边摇头说:“这可不是什么噱头。可是京中王丞相说的,这赛事,便是他先提议的呢!” 什么? 林安看向一同听到了这事的吴端,两人面面相觑,吴端连脸都黑了。 这明着看都是自个儿招揽人才的事儿,熙正帝竟然也答应? 那漳州涝灾的事情都没解决,怎么就办起了盛会?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 再说,熙正帝怕是身体刚好,又怎么分出精力干这个?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三十八章 说到这儿,面片汤也好了,林安也不再同那小二唠嗑。 但却能感到其余人眼光不再,这让林安心里不由得生出许多想法。 面片汤热乎,有林安盯着,那小二尝了味道,也没看到往里头放了什么。她朝吴端点了点头,随着吴端端着碗和面片汤进口,其余人才开始吃起来。 吃罢,扔了银两给小二,才重新上路。 分卷阅读37 而原先在茶肆的那十余人已先行离开,这让其余人心下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行到一处草木旺盛处,沿途的虫鸣鸟叫声竟全然消失,只剩下一行人马蹄声哒哒响。 “将军。”林安提醒了一下吴端。 只是这时,忽而一支利箭朝着吴端射去,立即被吴端挥刀挡下。 “保护将军!” 语毕,忽而从山林中有十余个黑衣人飞身而出,手中拿着泛着寒光的刀,直直朝林安等人袭来。 这些跟着吴端出来的本就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但没想到竟是那些黑衣人占上风,林安心下感到有些兜不住底。那些人怕是死士,身手了得。 她骑着马护在吴端身旁,拿出挂在马背上的弓箭,挽着弓便将一个死士射倒在地。 她虽能出其不意杀死死士,但身旁的将士却抵不住死士变化多端的身形,只是一个晃神,便被敌方杀死在地。 林安心里急得不行,连发三箭将死士杀死,于是那些黑衣人终于注意到了她。 立马抛下那些顽强抵抗的护卫,举着寒光凛凛的刀便朝着吴端与林安袭来。 吴端可不是什么体弱的文官,看到那些死士朝着门面来这还忍得住? 于是立马抽出大刀,驾着马就同那些死士纠缠起来。 林安看着将军亲自上场亦是担忧,连忙抽出自己的风吟剑,一剑扔出去将想要偷袭吴端的死士钉在地上。 刀光凛凛,血肉纷飞。 守卫死的死伤的伤,半响后终于将所有死士解决掉。 而吴端看着受伤坐在地上的守卫脸色一阵黑沉,甚至连额角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林安同没有那些受伤的将士将受伤的守卫包扎好伤口,又隔着一百米的地儿将那些死去的将士就地掩埋,而后才重新护在吴端身旁。 而这一回,有四个将士死在了刺客手中,更别提受伤的。 吴端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所有人重新上路。 山林中入夜很快,待他们重新上路后一个多时辰天便暗了。 吴端立即让众人停下来,生起了火,就歇在山林中。 林安趁着夜色往山林深处去,走了莫约一刻钟,终于见到了宋敬亭等人。 宋敬亭看到她便问道:“今日将军可是遇袭了?”不然怎么会过来。 林安点头:“幸好没什么大碍。”她顿了顿,“只是要问你要四个人。” 今日死去的将士必要让人补上,这便是今夜她来找宋敬亭的原因。 而宋敬亭听到这话亦是愣了一下,若不是有人死去,又怎么需要来要人? 他点了点头,便道:“等会儿我让你带人回去。” 林安抿嘴说好。正巧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扑鼻的香气,林安呆了一下,往香气源头看去,便瞧到了那儿在烤野兔和山鸡。 宋敬亭见她看着,仿若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你要不要尝尝?” 林安闻言猛地笑了:“算了,还得回去跟将军复命,等他们吃了东西,便点了人走罢。” 宋敬亭见她如此也不强求,但仍是将他分得的野兔肉递了一半给林安。 林安见此也不推脱了,这香气实在是勾人得很。 吃了香气扑鼻的烤肉,点了人便同宋敬亭道别。 但他忽而拉住她,往另一更黑处走去:“此行回京城,那王从景说不定还要见你。此行不知还有见面的机会与否,这便同你细细说了。” 林安一头雾水。 而宋敬亭忽而压低声音,其中不乏叮咛之感:“若是见了王从景,无论他说什么,你必是先应下再说。” 林安上下看了他一眼,道:“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做法么?只是你今晚实在蹊跷得很,你快些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如此不同寻常,倒是叫林安心下有些惶惶不安。 宋敬亭叹了口气,才将怀中的字条拿出来给她,一边道:“这是今日下属看到有只鸽子飞过,兴趣上来了将它射下来截到的密令。” 他这样说,林安便将字条打开,对着昏暗的火光看了一会儿才看清楚,里头正写着“盯住林安,若是有异样,立即将她杀了”。 她看完后,眉头紧紧皱着,半响后立即将字条还给他:“记得烧了。” 宋敬亭捏着字条,静静看着她:“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事情。只是这信鸽不知飞往何处,暂不知晓是谁的密令。我便想了想,倒是王从景的可能性较大。” 林安亦是觉得王从景,但没有证据,说是任何人都无法安心。 宋敬亭拍了她的肩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便按着我说的如此做便好了。” 林安点头,说了句“多谢我大兄”,将宋敬亭惹笑了,这才同他道别,带着人回去给吴端复命。 …… 第三十九章 次日,草草吃了干粮后又重新披着 分卷阅读38 微凉的露水启程。 有了昨日那一事,今日全程林安皆是有些提心吊胆。但一路走到黑,也没发现什么异样。连着几日,都不再发生那日刺杀的事情。 很快,吴端一行便到了京城的地界。 未到城门口,林安等人便发现了许多官员在城门口候着。 众人一愣,便听到了朝官们皆像吴端行朝礼。吴端立即下马,众人一看,也跟着下马回礼了。 然听到吴端唤道:“太子殿下,许久未见了。” “我甚是想念吴将军。可惜过了这许多年。”有一人在前头温声说道。 林安抬头一看,只见一男子身着青蓝色衣袍,眉眼间尽是温和,同吴端笑盈盈地说着话。 吴端此时道:“怎么会是殿下来接臣,倒是让臣不胜惶恐了。”他虽说着这话,但脸上尽是笑意,连平日里没见过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太子笑道:“是父皇让我来接您的,他正在宫里等着您呢。” 吴端一愣,脸上的褶子不见了,只是轻笑道:“臣一路风尘仆仆,怕是要洗漱一番才能面见陛下。” 太子忽而伸手握住吴端的手,点头道:“那便走罢,我在玄武街给将军置了座宅子,正好安置下将军与这些人了。” 吴端点着头,同太子一边说这话一边跟着他的脚步前去。 剩余的那些朝官,一边同吴端打着招呼,一边往城里头进去。林安便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前来迎接的官员,尽数是武官,竟没见到一丝文官的踪影。 * 住进了太子给吴端准备的宅子后,林安便立即洗了个澡,将身上的疲惫不堪全然洗去。 她泡在浴桶中,脸上是这几日都没见过的松弛,只是…… 想到王从景。 如今进了京,就是全然在政权中心了。这京中朝官分派而立,若是普通老百姓还好,但身为身有军职的将领,若是在此处出了岔子,怕是不脱一层皮也不行。 忽而她又想起宋敬亭,哎,要是她在暗多好,至少不需看着朝官烦恼了。 她摩挲着身上的皮肤,洗着多年来因束绑而变得稍平的胸脯,心底心底渐渐有些惆怅。 而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副将您在吗?” 林安急急起身穿衣服,一边问:“何事?” “门外有人找你,说是叫王慎真。” “我知道了。”她连忙把衣服的带子系好,将外衣穿上,这才出门。 行至门口,他便看到了门外王慎真带着小厮,百无聊赖地在门外转悠着,惹得门口的守卫一阵阵注目。 “你怎么这么快就迎上门来了?”林安走向他的面前说道。 王慎真看到她便嘿嘿笑了,立即抱拳行礼道:“我一听到你也进京便打听了你的住处过来了。” 他一边感慨道:“真想不到啊,林兄晋升中郎将了,真是快啊。” 林安笑了一下,也回礼道:“你若是不走,说不定如今便是你了。” 王慎真连忙摆手,说道:“你可别那么看得起我,我这身无所长的,说不定留在那儿早就丢命了。”他深深叹了一声,又转移话锋: “我难得见一面林兄,今日便同我去一回万鹤楼,来个不醉不归吧。” 林安闻言,想了一下,温声拒绝:“怕是不行,我此行并非请假而是有要务在身;再说了,若是将军寻我,找不到人那可不行。” “啊?”王慎真倒是没想到这里,便苦着脸,神情有多遗憾便多遗憾。 林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下次定有机会,莫要遗憾了。” 受了她的安慰,王慎真便笑了,大声道:“那便如此吧,不耽搁你了,我这便离开了。”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直叫林安扶额笑了一会儿。 这件事看似是朋友相邀,但在其余人眼中却并非如此简单。 吴端从宫中回来后,王慎真来找她的事情被他知晓,立即就让人去传了她。 林安心下有数,只是垂着头等待吴端的询问。 但吴端看了她半响,只是问了一句:“你可知晓王慎真是王丞相的孙子?” 林安点头:“末将知晓。” 只是如此,便让她回去了。林安摸不着他心里想些什么,只得按着命令先回去。 但行至门口,吴端突兀开口:“今日他相邀你之事我已听闻了,若你二人真是交情密切,那明日便赴约吧,我也并非那苛刻之人。” 林安闻言,立即行礼道谢:“多谢将军。” 吴端摆摆手,便让她回去了。 这下林安更是一头雾水,不甚明白吴端的用意。 但她没想到吴端只仅仅是不愿因朝堂之争而坏了无关之人情谊罢了。 …… 第四十章 次日,林安让下属送话给王慎真。 很快,王慎真便回 分卷阅读39 了话说在万鹤楼等她。 她换了常服,出门赴约。 京城繁荣,比起西北那寸草不生的地儿,这儿可算是人间仙境了。 林安不由得四处打量。 卖糖葫芦的人穿街走巷,身后带起了一阵甜腻腻的微风;两边街既有成衣铺又有饭馆儿,偶尔传出一阵吆喝声伴随着饭菜的香风。 行人比肩接踵,身上衣袍许多华丽不已,跟粗衣粗布的百姓一齐穿过这长长的一条街;树下小童唱着“今日明,地上亮,娘亲把我好打扮”的歌谣,旁边还有小童蹲在地上斗着蛐蛐,比上一回林安进京不知繁荣了几倍。 这便是俗称盛世了吧。她这样想着。 即便熙正帝对吴端不公,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皇帝。 行至一处拐弯,林安便听到一阵响亮的说话声, “说时迟那时快,吴端大将军一刀将贼人劈于马下,鲜血飞溅到大将军脸上,让匈奴一阵心惊胆跳……” 林安一看,原来是说书人摆着一桌子,上头放一盏茶,手中握一柄扇子,正大刀阔斧地说着吴端打战的事情,仿若亲身经历了一般。旁人听的一阵入迷,看着说书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连手中的馒头掉在地上也不知晓。 林安笑了,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便看到了王慎真。 他解释道:“我方才在酒楼中便看到了你踌躇在街上,许久不上,便下来接你了。” 林安笑,指了指那说书人:“听到将军的名字,便停下来听了两句。” 王慎真闻言,也停听了两耳,脸上却稍稍僵硬了一下。林安看到了就有些疑惑,这时他身边的小厮捂着嘴笑着小声道:“林副将不知道,话本是公子写的。” “???” 林安惊了:“不是吧?”他写这玩意儿王从景会乐意? 那小厮察言观色,又解了她的疑惑:“副将您不知道,丞相一无所知。” 王慎真立即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骂他:“把我老底都揭了,本公子让你说话了吗?” 林安忍俊不禁,眼神上下扫描着他,感叹道:“不得了啊,都会写书了。” 王慎真挠着脑袋,一边咽口水道:“这不是缺钱花嘛。” 林安笑了:“你不是丞相府公子,怎么缺钱了?” 他吞吞吐吐,最后才说出来:“在府外养了个小娘子,花钱就快了嘛……” 林安听着,眼里的笑意少了许多,不过一瞬,又重新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那便恭喜你了。”她转移话锋:“时辰不早了,快些吃饭吧。” 王慎真连忙点头,狗腿样有了三分,连忙拉了她往万鹤楼进。 万鹤楼横梁乌黑,数不清的字画挂在上头,鱼虫鸟兽、梅兰竹菊,应有尽有,虽然繁乱,却散发着浓浓书墨味。连酒楼也作此打扮,里头有许多贵人也不必多说,亦有些书生戴着冠带,斜斜坐在琉璃窗旁,看着护城河摇头晃脑,打算作诗写词。小二穿着青色短衣,端着饭菜七弯八拐,到了客人的桌后又连忙说福气话,惹得贵人眉开眼笑,给他赏银。 王慎真看着她四处打量的模样,言语中颇为得意:“怎样,这万鹤楼宴请林兄也算尽心了吧。” 林安闻言,笑看着他,他身后仿佛有条尾巴高高翘起,仿佛等着被夸的狗儿。 林安不由得在他脑袋上秃噜了一把,手感仿若年少时养的狗儿。 王慎真让她摸得一震,跳开三步远不可置信道:“男儿脑袋怎能被随便摸!” 林安也才想起来,直道:“手误手误。” 王慎真本想继续发火,但看着他林兄道歉诚恳的模样,努了努嘴,偏头“哼”了声,道:“我岂非那种小气之人,念你是手误,那便算了。” 林安连忙说两声是。 闹了这半会儿,王慎真才重新带着她上二楼,随即跟上来的是小二。 王慎真扬着下巴道:“先上一壶六安瓜片。菜就来一道京酱肉丝,一道抓炒鱼片,黄焖鱼翅、白菜豆腐也来一道。”说到这儿,扔给小二一两银子:“快去,爷在这儿等着。” 小二连忙接住赏钱,“欸”一声,高声说:“多谢王公子!”便关上雅间,出门去了。 六安瓜片上得很快,茶叶翠绿有光在白瓷壶上头转悠着,王慎真给她斟了一碗,香气清高,入口滋味鲜醇,直让人天灵清明,神台安稳。 林安喝了茶便想着忽悠着他的话:“你此番出来,银钱可够?” 王慎真神色稍窘,大声道:“我刚拿了月钱,又有家中长辈补贴,宴请林兄必是绰绰有余了!” 林安正是等他这话,语气中颇带着烦扰的意味:“如此说来,你家中长辈岂不是知晓你宴请我?我不过区区中郎将,他们不生气?” 王慎真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打探,只是道:“我爷爷知晓我昨日找你,今日你让人带话给我,便知晓了我要在万鹤楼宴请你。这补贴……”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还是他给的。”b 分卷阅读40 r   林安心下重重一跳,脸上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但问到这里,她也不好再继续,只是笑着说:“丞相大度,这顿饭看来还得感谢他了。” 王慎真挥挥手,不甚在意,这时正好小二进门,将菜端了进来,两人便揭过不提了。 …… 第四十一章 吃完这顿饭,直到申正才回去。进门之后她给吴端行了礼报备,以免吴端寻她不及。但吴端看到她回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次日,宫里圣旨便下来了。 朝前公公捏着细细的嗓音朝着跪在他面前的众人高声念着“吴端忠君爱国,西北匈奴肆虐,岭南安稳,岭南军拨十万给玉林军”云云,但林安这下心底明白了,此行进京,怕就是这件事情。但贸贸然又给十五万将士给吴端,心里又没底,只得将人召回进京好好说一番,只怕是吴端也承诺了什么。 这次回西北,怕是要找着天时地利人和将西域一举攻下来了。 而途中刺杀,怕是有人听到了风声,那些人宁愿西北年年遭受匈奴的攻打,也不愿意让吴端军中再多十五万将士。 但这些事情只是林安心中所想,也没什么依据,只得憋在心里。 圣旨一下,便是拍板定案。岭南来的将士能不能适应西北还另说,但他们是必得回西北了。而十五万将士,自会随后到西北。 于是这一日吴端放了所有人一日假,让没在京城逛过的下属好好看看京城。得知此消息,众人不由得高呼一声,连忙对着吴端行礼道谢。 凑着热闹就去看那所谓的盛会,看着人家比武就一阵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上去比划一番;还在下面对着擂台指指点点,惹得旁人都想将他们赶走。 这一闹便是大半日,更别说晚上还被这些人抓了一同喝酒。这人啊,胆子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连吴端也被拉着加入喝酒的行列。 但平日里吴端也算是豪气,也不呵斥这些人,甚至是所有人中喝的最多的一个。 众人连忙叫好,直至大半夜才散。 次日清晨,众人又披着寒露起身准备回西北,一个个神采奕奕没有半分宿醉的影子。 毕竟西北呆久了,烈酒诸如烧刀子之类也不过是暖胃罢了,更别说京城这性温的酒,只是刚好喝到起兴罢了. 但其他莫多说,赶着天好,看着吴端跟太子道别,一行人便启程了。 回去时的路与来时的路并无不同,只是到了原来那茶肆之处,茶肆孤零零地留在那儿,只是那善谈的小二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赶路赶得累,即便没有热腾腾的面片汤喝,也停留在那儿歇脚。 只是过去一看,那里早已落了一层灰,仿若那日林安一行人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有营业。 林安见此,便低声提醒吴端:“将军,此处怕是有异,将军要小心才好。” 吴端毕竟经历了大大小小战争的人,即便听了林安的话,心里依旧有些小小的不以为意。特别是他的作风,本就是无所恃。 其余将士瞧见了林安谨慎的模样,心下有数,也细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林中凉风阵阵,寂静无比,连鸟叫声也无,这寂静仿若一张大口将这小小茶肆包围住,只待这茶肆的人成为瓮中之鳖。 忽而,一支箭从林中射来,将一名将士射倒,肩膀上的鲜血淙淙地流出来。 林安一凛,命令道:“戒备。” 其余将士立即围住吴端,手中寒刀紧紧握着面朝四处。 吴端此时抽出大刀:“我区区玉林军将军,竟要下属保护我?笑话。”他一下就跳出众人包围的圈子,同那些将士一同紧紧盯着暗箭射来的方向。 林安打算再劝,然而此时一群黑衣人竟跳了出来,将林安等人死死包围在中间。仔细一看,竟有上百人。 她眉头紧锁,立即将怀中信号弹朝天发射,碧蓝的天立即出现一道红色的痕迹。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那些黑衣人见她发射信号弹,不再等待,立即使着弯道向林安等人袭来。 对峙一触即发,刀剑寒光粼粼,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厉。 但这次刺客明显比上一回的人厉害,连吴端应付着都有些吃力。 林安早早将弓握在手中,朝着要偷袭吴端的刺客射去,带着凌厉的风劈开空气,那刺客被一箭穿喉,倒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即便林安能百发百中,吴端等人能以一敌五,也不过是蚂蚁撼树。身旁的将士渐渐倒在地上。 林安看着所有刺客一哄而上,反而有了一处缺口。她立即将挡在马匹前的刺客射死,冲向马匹翻身而上。 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驾马到吴端面前,大声道:“将军,我们快走!” 吴端闻言热血上头,将面前的敌人狠狠劈倒在地,怒道:“我绝不做逃跑之辈!” 分卷阅读41 林安心急如焚,狠声道:“将军,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死在了这儿,那十五万岭南军怎么办!” 其余将士一直围在吴端身边奋勇杀敌,此时也道:“将军,您快走吧!” 吴端见此,反应过来,连忙翻身上马坐到林安身后。林安狠狠一夹马背,红枣马立即风驰电掣跑起来。 剩余将士则全力抵挡着刺客的追逐。 …… 第四十二章 但马儿驮着两个人始终是吃力,跑出不过一里之外,便气喘如牛了。 林安立即对吴端说:“将军,我便送你到这儿了!”语毕,她拿着武器与弓箭就跳下了马,在地上滚了两圈。 吴端立即拉住缰绳,红枣马前蹄高高扬起,林安急急道:“将军,来日方长,您快些走吧!” 吴端见此,眼中深深哀痛,只朝她点了点头,便驾马而逃。 刺客很快就追到了这儿,有些甚至骑着林安他们的马。 林安躲在树后,眼中划过狠戾,三箭齐发,那些马儿就受伤倒地。 于是,林安被发现了。 那些刺客朝她飞奔而来,林安连续再发三箭,将那些马儿射倒,没有给他们追上吴端的机会。即便是漏了几个,相信也不是吴端的对手。 但麻烦的是她。 那些刺客已冲到她面前。 林安再发一箭,将最前的刺客杀死,便扔了没有箭矢的弓,拿出傍身的风吟剑。 林中风声忽然大了,一阵一阵仿若刀刃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击打在人身上。 她主动出击,手中宝剑仿佛受到了她视死如归的念头,划过疾风带出凌厉的低鸣。 风吟剑乃稀世宝剑,对上那些刺客的弯刀,便狠狠将那刀一分为二。刺在刺客身上,挥出一股血珠,溅在林安脸上,让她看起来如同地狱前来索命的阎罗一般。 刺客八个人,四个死在她的剑下,两个断了手臂与脚躺在地上深深哀嚎。 林安对着剩余二人,身上力气却用之殆尽,连握着剑的手亦是剧烈颤抖,左臂上一条长长的伤口直至左胸,正缓缓流出暗红的血,混着刺客溅在她身上的血,将她身上的青色衣袍染成了暗红。 忽而,那两个刺客朝她飞奔而来,林安两手握住剑将将又一个刺客划伤,身上的伤口却因她的用力而更下裂开。 林安紧紧咬牙,额上流出汗水,面无血色。 另一个刺客见她开始晃神,便停在原处,用刀比划着她,却并不动手。 想要将她耗死? 林安却不如他的愿。 既然那人不动手,那她便跑了! 林安转头便跑,没受过伤的双腿跑起来可比再战要好多了。 那刺客没想到她会转头跑掉,明显愣了一下,看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林安,立即拔腿追她。 林安听到后方的脚步声,心慢慢往下沉,她眼前更是一阵发黑。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她跑进高高的草木中,草丛繁茂,立即将她的身影隐藏起来。 那刺客很快就跟了过来,瞧着四周围都比人高的草,狠狠骂了一句,立即看到了一处挂在草上的血迹。 他立马提刀冲了进去,打算跟上林安的脚步。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一跑进草中,林安突然从他后背跳出来,狠狠将他一剑穿胸。 那刺客死前缓缓转过头来,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林安将剑抽出,他便死不瞑目了。 与此同时,林安也倒在地上。 眼前慢慢黑暗,可能活不成了……她这样想着。 时间慢慢过去,等她醒来时,天色已大暗。 她看着周遭,便发现了此处是一个山洞。林安挣扎着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动胸前的伤口,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她低头一看,被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正把外面包扎的白布慢慢染红。 宋敬亭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你要是再动,伤口便白包扎了。”随着话语声落下,他从外头走了进来,将挣扎着坐起来的林安扶着往石壁靠。 林安脑袋嗡嗡地响,一只手还捂着伤口。 “你知道了吧?”她这样问,语气却是笃定。 这儿除了他,也没别人了。若是他帮她包扎伤口,怎么会不发现她是女儿身的事情。 宋敬亭目不斜视,低低“嗯”了一声。林安却感到了他扶着她的手僵了一下。 见他如此,林安仿佛感觉到了天大的沟壑,将他们二人远远隔了开来。 也是她理亏,瞒人在先,若真是因为她女儿身的事情而被他介怀,那她只得远离了。 但宋敬亭心里却不是那样想。 他想起他找了好几个时辰却看到她躺在地上,身上衣物被染成了红色的模样,加上一开始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他都以为她死了。 但后来回过神来才伸手探了探脉搏,才感受到跳动, 分卷阅读42 便将她身上衣物撕开,打算帮她包扎伤口,却发现了一圈圈白布下明显比男子不同的起伏,他便知晓了。 接受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只是从此就要秉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她围着胸脯的衣物打开,即便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也看到了不该看的。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沉默。四周犹如拉了丝,紧紧围在他们身边,只要一有举动,便会将这丝惊断。 宋敬亭坐到堆起来的木头旁,方才他便是出去找材火,用身上带着的火折子将枯木点燃,火光很快将洞中照亮,林安这才能看到他的神情。 与此同时,宋敬亭也看向她。 一时之间,两人即便有话也无从说起。干瞪眼了半响,宋敬亭才垂眉。 他看着面前燃烧的火,眼中却仿佛有深深一潭水,让人看着便觉得平静了几分。 这时,林安才开口:“将军如何了?” 他听到询问,那一潭水便转过来看着她,缓声道:“是将军让我们来找你的。” 见林安皱眉,又解释道:“即便将军带着期望让我们回去寻人,但除了将军和你,其余人还是全死了。” 林安闻言喉头一紧,垂眉看着地面,久久才道:“将军没事就好。”顿了顿,她又问: “那些刺客?” “我们看到你发的信号弹,赶过来后便将那些刺客都处理了。后来又四处找寻你与将军的踪影,才在路上看到将军,领了命,便回头寻你。” “找到你后,便让其余人先跟着将军赶路了,待你伤口好些,明日再带你启程。” 但林安还是皱眉,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你怎么不陪着将军回去?若是路上还有……” 宋敬亭这时打断她的话:“此处快要进入西北的地界,你又放了信号弹,肯定有人来接将军,你放心就是。” 他这样一打断林安,惹得林安还怪尴尬的,只得呵呵干笑了两下。但宋敬亭也明白她关心则乱,反而觉得无所谓。 这些话说完了,顿时周围又陷进了沉默。 林安身上有伤,靠着石壁昏昏欲睡。 但她将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你若是想要我负责……”后面没有声音了,但却将林安惊醒,脑中的睡虫全部跑掉了。 她喃喃问:“你说什么?” 她这问话没得到回答,反而是她又要睡着的时候他才开口: “若是你觉得我看了你,想要我负责,你也可以说。” 林安此刻快要发火了,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打扰了她的瞌睡。如此,说话语气间便带了丝怒气: “不必如此,你我同营帐两年多了,若是真要你负责,早就开口了。” 宋敬亭听出了她语气间有怒火,便不再说话,守着洞口等待天明。 林安见他终于闭嘴,心放了下来,带着伤口的疼痛,深深陷入睡梦中。 …… 第四十三章 次日,林安被宋敬亭唤醒。她一睁眼,天已大亮。 宋敬亭手上拿着水和果子,放在她面前,淡声道:“你将这些吃了,我再帮你看看伤口。” 林安点头,用了水和果子之后,随着他将她胸前的衣襟打开,正好,她也看看伤口是什么样子。 但她垂头一看,便瞧见了长长的一条蜈蚣模样般的伤口,横在她的胸前。 林安虽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但不是不爱美…… 看到这伤口,她都要晕过去了。若不是为了活命,她真的…… 深深吸了两口气,便瞧到宋敬亭将乌黑的药粉洒在她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疼。她咬着后槽牙,忍着这伤痛,汗水却从额上滴下来。 宋敬亭见此,手顿了顿,才继续上药,嘴上一边道:“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若是往日,他必不会说出这些安慰的话语,毕竟他曾经还有将林安打倒压在沙地上让她吃了一嘴沙子的经历。但此时不知为何,或许是知晓了林安女子身份的缘故,总觉得再看她后有种羸弱的感觉,不由自主便说出了这些话。 林安才不管他此刻心下有什么想法,只是咬牙:“你快些!”要将她疼死了。 她真是没想到,这药粉比她的伤口还让她忍受不了,简直要将她胸前的皮剥掉了。 终于,有了林安的催促,宋敬亭速战速决,很快便将药粉撒满了她的伤口,而后重新撕了里衣将她伤口一圈圈包扎了起来。 疼痛过后便是麻,无力。林安脱力从石壁上倒下来,被宋敬亭接住让她重新靠住石壁。 林安缓了半响,才问道:“你这伤药哪来的?以后本朝的剐刑也不用动手了,朝伤口上撒这个就行了。” 宋敬亭闻言一愣,竟笑了,这一笑,仿佛将两个人推回从前那般,所有昨晚的隔阂仿佛全然消失。 宋敬亭说道:“这是军中发的伤药,只是你 分卷阅读43 没用过,也不爱带着,忘了而已。” 林安长叹:“从前不知晓为何其他人受了小小的上便嚎叫不已,原来是它的功劳。” 宋敬亭又被逗笑,将手中伤药放回衣襟夹层中,又将她吃好的东西收拾好,才蹲在她面前道:“你伤口要是还疼,我们便让马慢慢走,只是此刻不能耽误上路了。” 林安知晓,便点了点头,任由他将她抱出去,放在马背。只是她伤口不好受风,所以是面朝着他的脖颈。 她轻轻吸着气,一边问他:“我身上那伤口怎么能被你缝成蜈蚣的模样,你针哪儿来的?” 他解释:“跟着的将士中就有会医术的,若不是我先扒了你衣服,说不准便让他来缝了。” 林安听这话后也无法反驳,毕竟她胸前的伤口淙淙流着血,若是不缝,怕是她要血尽而亡;更别说不让其余人动手,她女儿身的事情多一人知晓不如少一人。 这也是她理亏,便不说话了,脑袋无力撑在宋敬亭肩上。 林安原以为宋敬亭身上没什么味道,只是马儿开始上路后,她才闻到他身上的汗味,泥土味,和一股浓浓的晒味。 仿佛是棉被放到日下晒了整整一天,等到盖上身后感到温暖与热烈。 气味并不好闻,但她靠着宋敬亭的肩膀沉沉睡了整整一路。 …… 等到她再次醒来后,才发现她靠着树身,面前是宋敬亭拿着一只兔子正在烤着。 他说道:“饿了吧?你手边有水,再等等便能吃了。” 林安点头,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火上烤得出油的兔子,心不在焉道:“我们还有几日到西北?” 宋敬亭看着她吞口水的模样,心下好笑,缓缓答她:“若是按这个脚程,怕是还要两三天。” 林安点点头,眼神随着他手里的兔子动来动去。 宋敬亭见她如此,笑道:“你要不要喝口水?收一下你涎着口水的模样。” 林安也觉得好笑,装模作样指使着他:“小二,快把我烤肉烤好,不然爷不给钱了。” 宋敬亭从前不觉得她说爷有什么,只是如今知晓了她女子的身份,这样一听倒是忍俊不禁,只是他并非那种会说笑的性子,只是翻着手里的烤兔,脸上的笑意反倒没下去过。 如此也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好了。两人都是这样想,不然即便将此事捅出去,也是坏事罢了。 烤兔随着香味的弥漫,渐渐变熟。 咬在嘴里其实没什么味道,但两人都饥肠辘辘,即便没有味道,也吃得肚子撑起来。 …… 过了三日,两人终于回到了营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宋敬亭不再抱林安下马,免得别人看出端倪。 林安一回到营中,便被吴端叫了去。待她见到了吴端,却没说什么事情,只是吴端看着她面无血色的模样,沉吟了半响,给了她一瓶上好的金创药便让她回去了。 但即便如此,林安还是看到了营帐中有一个生面孔。 她心下不可置信,但是不得不否认的是,那人眉眼同太子有五分相似。 林安不想怀疑太多,但那人却是是她头一回见,面孔又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以至于她有些走神,差点撞到了正出门的宋敬亭。 被他一把扶住,放开后才温声问道:“怎么魂不守舍的模样?” 林安想了想,跟他一同进了营帐,才小声说道:“我在将军那里见到了一个人,模样长得同太子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看起来有些呆愣寡言,不似太子那般让人如沐春风。” 宋敬亭听这话反而笑了,温声道:“你留心这些干什么?” 林安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我也不知道,我这心里头总是有些不安。” 他想了想,说:“或许是哪位皇子私下来探望将军罢。” 林安听着他不想多谈的语气,也不同他说这事了,转移话风道:“我方才得了将军给的金创药,你等会儿帮我把药上了吧。”之所以让他帮忙,是因为她手臂上也有伤,只是没有胸口那里那么骇人。 但林安虽然转移了话风,心里却还是想这件事情。如果真是哪位皇子来探望,那又有什么目的?再说了,无论是不是,只要朱巡看到了,难道不会报给王从景?那将军不就危险至极? 但无论她怎么想,她也无法知晓朱巡的想法,反而还暗暗担忧朱巡反而要她将这件事情告知王从景,这才是大麻烦。 但如果真要她上报,她也只得装糊涂了。 …… 第四十四章 六月赶着五月的尾巴而来,却比五月热了许多,西北那些要训练的将士也时常经受不住,总是心浮气躁。 时序顺着六月走,六月中旬,林安胸口的刀伤终于好了大半。但让她抓狂的是,留下来的伤疤犹如一条巨大的蜈蚣,横在她左臂直到胸膛。但即便她这样烦恼也没有什么法子,只得托福于身体不是留疤的体制,看要多 分卷阅读44 久能让这疤痕淡一些。 顺着这个时候,十五万大军也终于从岭南浩浩荡荡而来。 熙正帝要吴端攻下西域,自然军中将士是越多越好,以至于这段之间又招了三四万壮士,这其中则有好一些是江湖的绿林好汉,也有一些是被地方官压迫,不堪其扰跑来投军的江湖人士。 但军中一般不会介意江湖上的纷争,反而希望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多一些,好让军中伤亡少一些。 反而岭南来的十五万将士,有许多人不适应西北生活,连风寒都倒了许多人。吴端心急得嘴巴都起了燎泡,整天在各个营帐中嘱咐这个嘱咐那个。 但好的是,到了七月,岭南军一个多月后终于适应了西北风尘漫天,时冷时热的天气。 到了七月,林安的伤也全然好了,只留下一条长长的粉色蜈蚣。 攻打西域,这是所有人心里有数的事情,连西域前段时间亦察觉到了差异,正招兵买马打算顽强抵抗。 吴端营中放着整整西北到西域的沙盘,其中多数都是平平的沙丘,唯有接近西域那处,才开始有连绵不绝的山脉。 沙盘上插着红色小旗,注着哪儿该是进攻之处。 林安等人围着这沙盘,听着吴端在上头指点。 这沙盘舆图乃是军中前段时间招募的绿林好汉所作,凭着过硬的身手,就这样顶着一副汉人的面孔走完了整个西域,还将舆图画了出来。 吴端年少时也曾在西域闯荡,见这舆图画的同他年少时所见不过少数不同,便将这舆图做成了沙盘,以供攻打方便。 此时正好李武开声愁道:“若是不准,便前功尽弃。”他说这话不无道理,只是现如今西域布防严密,怕是很难派人过去打探。 李勇此时开口:“匈奴身边也有我们的人,只是将舆图送出来及其危险,怕是很难。”这话也有道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忽而要攻打西域,绝不是易事,但二十万大军留在西北越长时间,便越让西域做好准备,更莫说朝堂之中又议论纷纷。 然而此时宋敬亭忽而说道:“将军,属下愿意只身前往西域,将舆图画回来以供战事。” 他此时一开口,便打破了沉默,但众人听他这样一说,反而是一愣,既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林安则是后者。 只见她一双眼圆圆瞪着,眼中带着拒绝看着她对面的宋敬亭。 被他看到了,也只是眼中笑意一转即逝,便垂头等待吴端接受他的提议了。 宋敬亭算是军中好手,要深入敌腹,必是非他莫属。但此事危险至极,若是一个不慎,就是有去无回。 吴端垂眸沉思,但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就算在西域的探子,若非万一,必是不动更好。 他看向石梅林,石梅林朝他点头,吴端便看向宋敬亭,道:“若你一人前去怕是不便,便让李武李将军同你一齐去。西域有我们的人,李将军知道如何对头,你便跟在李将军身旁罢。” 军令如山,这话一出,没人再反驳,即便李勇将军也担忧自己的亲哥哥,但依旧应是。 李武与宋敬亭离开的悄无声息,唯有吴端等人与同在一营帐的林安知晓。 宋敬亭走前,林安特地给了他一把短剑,是她在战场中得到的战利品。匕首短小,只要藏好,很难被发现,但却及其有用。 宋敬亭有令在身,不能同林安多说,只是收了匕首,很快便悄无声息离开了。独留下林安等人,一面期待着舆图归来,一面担忧着李武与宋敬亭死在西域。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军中将士知晓不日便是大战,所有人都不遗余力练着武,怕自个儿将性命丢在了西域,尸骨无存。七月就如此悄无声息过去,八月到来。 一天夜里,林安在梦中便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惊,睁开眼便朝着发出声处袭过去,却反而被那人一下按住手,熟悉的声音立即从耳边传来: “是我。” 第四十五章 她一愣:“宋敬亭?”林安睁大双眼看着他的面容,终于在微弱的火光下看到了他风尘仆仆的面颊。 宋敬亭压了声对她道:“我刚从将军那处回来,没想到把你吵醒了。”说着,放开她的手腕,语气间颇有松一口气。 林安微微摇头,道:“你将舆图拿回来了?” 宋敬亭沉默,不提这件事情,只是点了点头,道:“明日将军会说这件事情。” 林安又问:“在西域没出什么事吧?” 她语气间颇有担忧之感,宋敬亭见如此,反而坐在床沿,轻声道:“将军的人都很可靠,没出什么事情。”他顿了顿:“只是西域如今招兵买马,所有男丁都得进军,也不知那些匈奴那里得来的消息,查到我们住的地方,我与李将军在地窖躲了四五天,如此才回迟了。” 他语气轻快,仿佛这些事不值一提,但林安知晓,事情没有听起来如此简单,其中惊心动魄的时刻旁人都无从 分卷阅读45 知晓。 林安见他不愿多提,又隐约在火光下看到他模样疲惫不已,便不再多问,道:“你先歇息,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说。” 看到宋敬亭点头后,她便回了床榻睡了。 次日天微亮,林安从床榻上醒来,行至帐外,才想起来宋敬亭昨夜回来了。 这样一想,她又转而掀了帐帘回去,正看到宋敬亭仍在塌上呼呼大睡,人事不省的模样。 想来他半夜赶回来,如此,林安便不打扰他了。 只是早膳草草喝了一碗粥用了个馒头后,吴端便派人来唤林安过去。 她急急跟着脚程,进了吴端帐中。只瞧到宋敬亭立在李武旁边,正同众人一齐看着她。 “属下来迟,请将军恕罪。” 但吴端不在乎她来迟与否,摆了摆手,便让她起来了。 林安起身一看,此时沙盘早已同之前有所分别,特别其中高山峡谷处,更是大大不同。 旁人或许瞧不出微弱分别但在场众人都是行军打战好手,又怎会不知这微弱之别便是胜败与否之分。 林安:“这……” 吴端道:“那所谓绿林好汉已经关押起来正在拷问了,若不是此行李武同宋敬亭深入敌腹,还真不知那人做了手脚。” 细思极恐,若到时候真是按着之前那人给的舆图行军,二十万大军定会折在西北。 石梅林此时道:“西北八月仍是暑热,若要此时进军,岭南来的十五万将士怕是承受不住。” 他这话不无道理,岭南军即便将士众多,但战事极少,几年都未必有一场;又不适应西北天干物燥,即便如今身体不再出现幺蛾子,但真要行军打战,怕是在路上便晕了。 朱巡提议道:“不如十月进军,西域正受着东北风,正是天时。” 东北风由外吹进西域城墙,天干物燥,风尘极大,这风很快便能蒙了匈奴的眼。 再说纵火,正如卧龙先生那般草船借箭,乃是天时啊。 若真要算天时,二三月是更好时日,但又要翻了年了,思来想去,十月也是不二之选了。 拍板定案,便让众人领了命,各自带着管辖将士们操练。 出了门,林安才到了宋敬亭身旁,道:“我出门时才瞧见你在睡着,怎么我一个早膳的时辰你便在将军营中了。” 宋敬亭眉宇间全然不见昨日疲累,道:“李勇将军进了帐叫我了。” 林安了然点头,说起了那提供假舆图的探子:“……玉林军中只怕不止一个探子。” 宋敬亭点头:“只是没想到匈奴知晓得如此之快,怕是这战极为难打。” 他想了想,又说出一件事:“我与李副将在西域时,或有探子通风报信,将我二人行踪报给了于和迪,使得于和迪整日让人查出现的生面孔。” “你二人又怎样摸进去的呢?”林安又问,要知晓匈奴与大梁人士身形极好分辨,只要是看出了身形,他二人便会危险至极。 宋敬亭语气声微小:“将军的人懂得易容术,将我与李将军化成匈奴的模样。” 那看来玉林军还是藏龙卧虎,一时之间,林安想到王从景让她取代吴端的事情,莫说她不愿意,更说吴端身边怕是还有更多能人力士。 “林安?” “嗯?”林安被他叫了才回过神来。 宋敬亭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便问她:“你可是还有什么法子?” 林安摇头,不再多说了,见此,宋敬亭便同她分开,二人独自操练去了。 …… 九月,西北突然传出了消息,说是太子治水不力,害死了许多百姓, 熙正帝要将太子废了以平民愤。甚至有些流言蜚语,说太子是灾星,每次只要太子一接手朝政事务,便会有天灾民愤。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若是真的承认,那太子便再无登大宝的可能了。 虽说留言蜚语极为荒唐,甚至百姓也不知晓太子早在一年前便渐渐接手朝政事务,但朝堂之事怎可能会全然让百姓知晓,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是读书人,大多数只是只会种田的白丁,就算说了也不明白。 但留言纷纷,三人成虎,漳州治水不仅死了许多人,甚至查出贪官污吏,仅仅是胡椒便贪了十吨,更莫说那些朝廷派下来的银两。 偏偏这件事,是二皇子查出来的,便是那贵妃之子,朝堂甚至熙正帝都怀疑二皇子与王家做了什么幺蛾子。但百姓不相信啊,百姓只相信市井流言,就算张贴了皇榜,那些百姓又不识字,怎能澄清流言。 熙正帝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又不愿废了太子。 于是民愤更甚。 民间甚至传闻,若是不废太子,天还会下惩罚,这流言不过四五天,徽州大旱便上报了朝廷,这下老百姓更相信太子不是真龙天子了。 熙正帝迫于无奈,将太子贬为亲王。又将二皇子召进宫来,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将他罚在议事殿外跪了 分卷阅读46 整整一日,而后禁足在府宅中半年,又罚了一年俸禄。 如此,这件事才算是落下帷幕。 但太子因此事被废,怕是往后很难重回太子之位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有些不坚定的朝官又在犹豫着该如何选择站位。 然而这件事传到西北,只让林安频频叹气,甚至吴端都愁眉苦脸。 即便吴端与太子交好,但封疆大吏也不可随意左右皇帝的事,更别说是被熙正帝忌惮的玉林军。 而林安,一点也不想二皇子凳上大宝。 王从景本就目中无人了,若是再让他做了外戚,这朝堂与百姓,岂不是就是他手中的蚂蚱,翻不出一点水花来? …… 第四十六章 时序很快便到了十月,西北十月仍是燥热,只是平日里多了些凉爽微风,比七、八月让人舒服了一倍不止。 “便让朱巡带着先锋军十五日在西域安营扎寨,后头的将士便跟着我与少将军,我留三万将士在城中,李武便留在城中守城。”吴端如此说道。 帐中,众人商议着出兵事宜,吴端口中的少将军便是他的儿子吴正。但有吴端珠玉在前,他的儿子便总是会拿来跟他父亲做比对。 但无论吴端如何比儿子优秀,只要这次攻下西域,吴家与玉林军至少还能坚持二十年的繁荣。 “将军,只留三万人在城中是否不妥,就说那于和迪,最喜欢做那攻后方的事情。”李勇此时说道。 吴端点头,但出口道:“我收到密信,匈奴如今十万将士不足,单于雄又心急如焚,听风便是雨的。于和迪想要举兵攻道城中,怕是那单于雄还不愿意。” 见他这样一说,众人才安下心来,又商讨其余事情。然林安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上次她看到那同太子有五分相似的人正站在角落,静静看着这边,眉宇间却再无先前那般惶恐不安。 林安心下晒笑,由吴端亲自带着的人,怎么会是池中之水。正巧,那人朝她看过来,见她正好看着他,便一愣,林安朝着他点了点头。 凛了心神,便听到吴端道:“宋敬亭便跟着朱巡先行,带人将四周围都查探清楚。”语气间不乏对宋敬亭的视重,宋敬亭行礼道:“是。” 他旁边的李武一看,便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与有荣焉。 …… 待出了帐,林安才撞了撞宋敬亭的肩膀,笑道:“你走得比我快,只要再在战场建功立业,你回来便能再晋升了。” 宋敬亭反而道:“你不是一直想当大将军,怎么语气中仿佛有遗憾?”他眼中如有一缕光,要照到林安心里。 林安连忙转过头,道:“或许,不当将军也很好。待此战胜利,也许我会回武当也说不定。” 她想了许多,与其再留在玉林军中被王从景拉着进到党争之中,不如趁着胜战回老家,这朝堂上弯弯绕绕,她只要一想到她参与了,就难受不已,甚至冲淡她能晋升甚至后世留名的喜悦。 但这她不会同宋敬亭说,免得再生事端了。 然而即便她不说,宋敬亭仍能猜出一些来,前阵子太子被废闹得沸沸扬扬,民愤最是难平,宫中又没有其他皇子了,若不是废太子,便是二皇子了。 依着二皇子与王从景的关系,林安要真乐意,那也才是稀奇。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来之则安之,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莫要为了此事愁眉苦脸。” 他这样一说,林安心里一颤,便抬头望着他,正巧与宋敬亭眼神碰在一起,一时之间,两人眼中都只能瞧到对方。 宋敬亭甚至看到她这几日来因困觉问题在眼下而出的淡淡乌青…… 半响后,二人终于回过神来匆匆将眼神离开。幸好周围不见人影,二人又一时之间不看对方,才没发现两个人耳廓上都有淡淡红色。 这时正好朱巡走来,瞧到了二人奇怪的模样,心下疑惑,但他的到来让二人很快便回到了方才的模样,朱巡也不再看,只对林安道:“跟我来。”便离开了。 林安眉头微微一皱,正好让宋敬亭看到,他心下有了猜测,但林安看过来时他又面无表情,只对林安点了点头,林安见此,便垂下眼帘跟着朱巡离开了。 猎风阵阵吹刮着二人,衣袍噗噗作响,打在身上,不由得让林安心下烦躁。 朱巡领着她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儿,隔着沟壑,同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远处操练的将士。 朱巡蓦地转头看向她,沉声问:“你是否不愿同丞相来往?” 林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朱将军何出此言” 朱巡笑了,而后才道:“若我没有这半点眼色,当官几十年不是白当了?” 但林安不愿同他直说,只是看着朱巡眼角的伤疤,缓缓道:“朱将军跟着将军很多年了吧,竟然能将将军瞒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 分卷阅读47 顿了顿,忽而道:“朱将军跟着大将军这么多年竟没有半分情感么,还能如此在大将军背后捅刀子,不知道大将军知晓了心中该有如何失望难过。” 她这话来得突然,但仍是叫朱巡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但半响后他才道:“我同将军一样希望能平了西域,这不会有别的失误。”而后他定定看着林安,似叹似劝:“你既上了丞相的船,又怎会逃离得了,丞相最是讨厌背叛的人。或许你曾听过忠和将军,靠着军功,即便犯了什么小事天子也不会在意,但为何五年前被满门抄斩,你以为真是通敌叛国吗,不过是投诚了丞相却反悔,被丞相设计了罢了。”他将这秘史同她说出,林安不由得瞪大双眼。 忠和老将军辅佐了三代帝王,早在熙正帝祖父那辈就已战功累累,五年前已是九十岁高龄,为大梁百姓所推崇,但五年前忽然传出通敌叛国的事,很多人都不相信,但事发不过五天,忠和老将军全府一百三十多口人全被斩首,连怀孕八月的孙媳也一尸两命。 林安仅是如此听着,便是浑身战栗,她根本想不出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到底是她不经事,没见过人心如此险恶。 朱巡见她面无血色又眉头紧皱的模样,忽而晒笑,劝道:“连忠和老将军战功赫赫那样的府邸都能被灭门,你说,区区江湖派别就能逃得过吗?”语气中颇有怅然若失。 林安眉头深深皱着,想了一下,反而问他:“你既知晓王从景心狠手辣,为何不远离?朱将军如此劝我,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贪欲罢了。” 朱巡闻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淡淡道:“你看如何便是如何吧,我今日对你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劝诫罢了,我自己便随你如何看待。” 林安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嘲讽道:“朱将军真是慷慨大方。”说完,她便朝朱巡行礼,转身离开此处。 …… 第四十七章 等宋敬亭看到林安时,她正望着天边残阳出神,即便残阳如血,也驱不散她一身寂寥。他心下有了思量,抬步向林安走去。 林安正呆呆望着夕阳,心下衡量着朱巡的话,便听到旁边一阵轻轻脚步声往她左手旁走来。她偏头看,看到一身灰袍的宋敬亭往她走来,不由谑笑:“怎的如此巧,每次都是你寻到我。”她眼中不似方才那般呆愣,反而是发出丝丝光亮,犹如黑玛瑙般璀璨吸人。 宋敬亭看着她,眼中带笑却故作沉吟,而后才道:“大概是你每回都来这儿罢。” 林安不由失笑,反问他:“我便如此枯燥吗?”还说除了这儿没别的地方了。 他缓缓摇头,否认:“你总觉得自个儿聪慧,但在我看来,你总是被旁的事迷了眼,也自大了一些。” 林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愣住了,但即便使她难堪,这话却如同晨钟暮鼓一般,指出了事实。她一直以为自己聪慧,便以为能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中,殊不知,自个儿却是别人手里的棋子,任她如何翻天覆地,也逃不出执棋人的手掌心。 宋敬亭看着她瞪大的双眼,以为自己说话过了一些,便接着道:“其实你极为聪慧……”话说了半句,却被林安用手抵住,他眉头一皱,便听到她说: “你说的很对,我总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才被别人耍地团团转。”林安悟过来了,自嘲道:“这种性子真是让人烦躁,自大而不自知。” 他听了却有些皱眉,劝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会身在其中看不清罢了。”但他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了,转而道:“你先前说的那探子,便是朱将军吧?”虽是疑问,语气中却一股笃定。 林安闻言失笑:“我就知瞒不过你。只是,你如此观察入微,倒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他却不认为他是观察入微,反而道:“你没回同朱将军说话必避开其余人,没回说完话了却总是闷闷不乐,跟你从前不太像了。” 林安皱眉,也不打算再瞒着他,将朱巡今日同她说的秘辛全然说给宋敬亭。 说完后,便看到他眸色深沉,眼中寒光尽显,他沉声道:“如果朱将军所言不假,那你就真是危险至极了。”连他也很难想到王从景是朱巡口中那般心狠手辣的人,毕竟他以往在市井传言中全是儒雅和善的性子,让许多大梁百姓都心有推崇。 但他不认为朱巡说的便是假的,毕竟先前以王从景大胆在京中招贤纳财的做法,如此心狠手辣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 “那你先前说要回武当山,便是因为想脱离王从景的指使,可如今知晓了他是这般人,你又如何再能回武当?”宋敬亭想到便说出了这翻话,让林安一眼便看出了他眼中的担忧。 她摇头,耸耸肩,无奈道:“或许来个装死也不错。”这个点子在她方才便想了,便说出来让宋敬亭参考参考意见。 但他摇头,颇不赞同:“若是如此,王从景的人遍布大梁,你往后就要在暗处生活了。”是啊,以林安这恣意的性子,怎能以不见天日的法子活着。 分卷阅读48 他如此想,林安岂不知道,先前去了丞相府,她如今不知有多后悔,如今看清了王从景的真面目,真要昧着良心在王从景麾下,她倒不如隐姓埋名生存。 但如今尚未到那个地步,只是在心下有了想法罢了,她便止了话头:“战场凶险,如今你我二人在商议这事,不如等到真正活下来再说了。” 此话有理,出兵之日近在眉睫,不如等到真正取胜了再行商议也不迟。想到这儿,他们二人一同将此事揭过,说起了出兵之事。 “将军对你尚是倚重,但前锋军及其危险,怕是要好好保重才是。”林安说起了这件事情。 宋敬亭点头,脸上却风轻云淡,转而说起了林安的生辰:“按着将军出兵的日子,那日正好是你的生辰,不如今日你我便将你生辰庆祝了吧。” 林安失笑,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不过是又大了一岁罢了。”虽是这样说,但林安还是同他一齐去了酒馆那儿。只是上次因弃城的缘由,方盘村的村民那时被护送走,而后又觉得西北还是危险了些,倒是在别处安置下来了。 只是那次走得匆忙,酒馆中还有许多酒尚未搬走,便留在了这儿。那酒馆大爷还握着对护送他的将士涕泪,说是留下来的酒便留给玉林军了,只要他们什么时候愿意过来喝酒便拿。 只是军中操练疲累又严厉,并无多少将士过来喝酒,以至于酒馆中还放着老板满满当当的酒。 若不是今日宋敬亭说要庆生辰,两人一拍即合,也不会过来此处喝酒,毕竟方盘村跟营中还是远了一些。 …… 第四十八章 月色清冷,月光斜斜打在屋檐下,将屋檐下二人照出一身清冷。 林安与宋敬亭两人默默喝着酒,也不说些什么。依旧坐在从前那个地儿,但少了以往老板端出来的花生米,总是觉得人更愁了些。 宋敬亭端着酒碗,蓦地道:“或许,等到此战胜了,我也会离开。” 他这话来得突兀,林安不由得将一直看着弯月的眼睛移到他身上,愣了一下才道:“为何?” 他眼中平静无波,缓缓道:“不知道,许是厌了吧。” 他父母死于西域,所以他来了玉林军,但战胜后离开,也不知晓是不是同他双亲有关。这话,林安不好问出口。 但林安不问,他反而自个儿说了,自嘲道:“从前为了报仇习得一身武艺,但真正打战了,才明白要生灵涂炭,身旁的人全都死在战场上,又草草埋了,如果真战胜了,我便也算功成身退了。” 他语气中不乏疲累,许是喝了酒,让他口中说出的话带了几分沙哑,让林安总觉得他仿佛要哭了似的。心下不由得一震,连忙安慰道:“想必他们泉下有知你建功立业,又看开了此事,定会为你高兴的。” 宋敬亭闻言反而笑了双眼紧紧裹着她,眼中眼波流转,缓缓道:“若你到时候真要隐姓埋名生活,不如我同你一起吧,也好做个伴。” 林安愣了,眼睛紧紧盯着他,又笑道:“你怎知我要去哪里生活,或许你不喜欢那儿也说不定。” 他眼睛眨了两下,似思考道:“不会的。不如你听我的,江南就挺不错的,那儿天高皇帝远,王从景不会查到那儿。到时候就带着你我的军饷,去那儿整日吟诗作对算了。” 林安笑了,挑眉反问:“你还会吟诗作对?不会是打油诗吧?念出来便要摇头晃脑那种。” 宋敬亭反驳,语气中颇为自豪:“我自小便是神童,武艺作诗信手拈来,你只是没看到罢了。” 他这话口气狂得不行,林安被逗笑了,一边笑着同他碰碗,仰头便喝了,脑中还一边想着他往后吟诗作对的模样,不由得又是哈哈大笑。 明明今夜酒不过三碗,比二人海量差了许多,但二人反而都感到了醉意,眼中碧波一摇一荡。 夜深了,二人才回营,在路上打闹嬉笑,又悄无声息摸回营中。 ** 出兵之日很快到来,宋敬亭跟着朱巡先一步带着前锋军浩浩荡荡踏过黄沙,往西域而去。天边朝阳升起,将将士们坚毅的脸庞照出一道热烈的光线,一往无前。 出发前林安便叮嘱了宋敬亭,如今他们二人关系亲密,但千万要对朱巡多加防范,以王从景心狠手辣的作风,跟着王从景的朱巡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宋敬亭听了,途中对朱巡恭敬又疏离。 很快,林安跟着吴端便出发了,晚了半日跟在宋敬亭他们后头。 烈日灼人,林安感觉身上的汗流出来很快便被蒸干了,而后又流,如此反复,等到夜里,已经是浑身汗臭,一头青丝还因汗黏在一块儿。 行军辛苦,将士们脸上都是灰扑扑的,混杂着汗水的痕迹,看起来有多狼狈便多狼狈。况且将士们身上带的水不多,若非必要,不会喝水,以至于许多将士不仅脸上脏兮兮的,嘴唇都干得脱皮。半夜休息时,众人都是急匆匆吃着干粮,就着水便吞下去,吃 分卷阅读49 完了便就地躺了,行军累了一天,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又是如此。 连着□□日,终于到了西域。 …… 第四十九章 赤日炎炎,汗流浃背,随着吴端一声令下,众将士开始扎营。遥遥远望,五里之外,一座城墙出现在众人眼底。是的,这里是西域,不像一路而来的遍地黄沙、寸草不生,而是隐隐往西域城中往去,已能隐隐看到水草肥美的模样。 许多将士是第一次来西域,但他们心里同林安有个一样的疑惑,明明能吃饱喝足,为何要两军交战,生灵涂炭?但这个疑惑很难得到答案,恐怕只能问单于雄才能得到答案了。 后日便是大举进攻西域的日子,吴端不想出现误差,便下令让所有人早些休息,以便取胜。 但更因要进攻西域,许多将士更是难以入睡,很奇怪的是,西域城墙上并没有守卫把守,而是乌黑一片,静静躺在月光之下,透出一股静谧。 林安心下疑惑,不动声色吩咐守夜的将士打起十二分精神,留动静。而她自个儿更是亲自跑到粮草那儿,同守着粮草的守卫一同和衣而睡。 但他们不知晓的是,并非是西域使诈,而是单于雄手下许多下属劝解单于雄不战而降。偏生当初守城墙的守卫是想要对大梁俯首做小的,也不看单于雄神色莫测的模样,亦不顾于和迪的连面与指示,就这样贸贸然带着自己的人走了,被许多匈奴嘲笑是膝盖软,不然不会跪在大梁的脚下。 单于雄虽然做单于多年,但不代表勇猛不再。那些直接将人带走的官员,当天夜里直接死在了他们的家中。 如此,终于没有人敢再跟单于雄和于和迪作对,而单于雄,直接将手中所有的兵马交给于和迪。 想必吴端等人提心吊胆了两天害怕匈奴会使诈,但也没想到只是匈奴内讧罢了,并且这内讧还影响到了“外敌”。 但因了这内讧,西域将士变得有点人心惶惶,又是不过半年从军,虽天生体壮,但人心不齐,又怎比得玉林军众将士齐齐全是攻下西域好回家的想法。 而待了于和迪重新带人站上城墙,朱巡与宋敬亭领着前锋军已开始进军。 于和迪即便是有名的将领,但在绝对的将士人数面前,只能被压着打。吴端随后领着李武等将士身先士卒加入进攻的队伍中。 巨木撞击着城门,前锋军搭上云梯想要爬上城墙,但被滚滚巨石砸死,然而前仆后继的将士接连上去;后方林安等人拿着弓箭,瞄准城墙上的匈奴,万箭齐发,劈开空气,将城上的匈奴射成了筛子。城上于和迪亦是拿着弓箭,但面色比天边的乌云还黑。 城上的匈奴渐渐不敌玉林军前仆后继的攻击,开始出现乱子,于和迪直接让人敲起了大鼓,以震军心。 然而不过是于事无补,林安一众弓箭手将利箭换成了带着火的弓箭,朝着城门上射去。火势猛烈,很快便将城墙上的匈奴与一干木头、大鼓等燃烧起来,熊熊大火,直逼于和迪门面。 这下,于和迪便知晓城门怕是保不住了。 他急急带着人往回撤,如此,城墙更是很快被玉林军攻了下来。 城上大火燃燃,城下血流成河,蔓延百米不止。这城墙,便是躺在地上的将士与仍在一往无前的将士一同攻下来的。 很快,城门在巨木的撞击下轰然倒地。号声惊天动地,玉林军众将士一齐创进城中。 很快,便瞧到了于和迪带着所有将士,骑着马迎着面前的吴端与玉林军。 …… 第五十章 西域城中并不大,遥遥看,不过五里之外便是西域皇宫。 只是没有大梁皇宫如此金碧辉煌、气势压人,甚至此时还乌云沉沉压着宫殿,透着一股颓败。 玉林军将士知晓胜利在即,军心大震,反观着匈奴,没有了以往攻打西北的傲气,脸上似悲似苦。 吴端此时坐着高头大马,手边举着银光寒人的大刀,大喊:“匈奴小儿听好,投降者一律不杀,宽容以待!” 他这话一出,便有许多人面露踟蹰,低声传达着吴端所说之言,匈奴便开始有些躁动起来。 但于和迪大怒:“我们草原上的勇士,不能有一个投降,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 他的吼话让人心神一震,拉回了匈奴想要投降的人的脚步,不由得重新举起了手里的兵器,齐齐大喊:“绝不投降!誓死守卫!”声音此起彼伏,震响天际。 于和迪按下匈奴嘶吼的声音,遥遥对着吴端道:“我于和迪从来不畏惧于大梁之人,今日,我便要将云林军所谓大将军的脑袋砍下来配酒喝!” 这话一出,便又是一阵嘶吼声,吴端无畏的瞪着于和迪,手中紧紧握着大刀,回应道:“老夫年纪虽大,但也不是被吓大的,今日便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语毕,身先士卒带着大军同匈奴交战起 分卷阅读50 来,走之前还吩咐林安,带人绕后杀进皇宫。 林安领命,点了身旁一队将士,骑着马跟着她绕后便往皇宫前进。 马蹄飞奔,林安一行百余人,手上高高举着武器,穿过两旁闭门的商户,在寂静的巷道中带起一阵肃杀之气。 林安遥遥便看到了守卫守在皇宫的高墙上,大喊:“弓箭准备!” 一行人驾马飞奔,一边举起弓拉开,射出利箭劈开空气。匈奴皇宫中早已人心惶惶,哪里比得过林安等人来势汹汹,不过一路的时间,便纷纷死在弓箭之下。 匈奴大军早已跟着于和迪奋勇抵抗,皇宫守卫寥寥,更莫说里头侍女等收拾着包裹四处逃命。林安等人很快便破开皇宫大门,驾马一路厮杀闯进皇宫深处。 林安此时脸上全是匈奴的鲜血,印着她发亮的眸子,仿佛是从地狱前来索命的使者,更莫说她后方还有百余人同她一模一样,纷纷将看到他们的匈奴吓得倒地不起。 然即便匈奴皇宫不比大梁,宫殿数却不逞多让,仍是让林安等人找不着单于雄。 此时,她骑着马停在一个宫女的面前,缓缓问道:“单于雄在哪里?” 那宫女瑟瑟发抖,抱着脑袋,连话都连不成一句,林安后头的将士连忙喝道:“你若不说,便让你现在死在这儿!” 那宫女被吓得都要晕过去了,林安皱眉,缓声道:“你若说了,便饶你一命。” 这样说,那宫女才捂着心口,手指遥遥指向不远处的宫殿,那里宫门紧闭,却有微微烛火跳动。 林安眼下微动,“驾”一声,领着人往那里而去。 到宫殿门口,她翻身下马,身后的将士跟着她一齐用兵器将宫殿大门劈开,闯进里头。 但入目所见,并无一人。 林安深深皱眉,让人进去搜,却说里头空空如也。 下属禀报:“或许是那小侍女故意指错了。” 林安皱眉,点了点头。正想撤离,脚步已转到门边,却听到了微微声响,她往旁边衣柜看去,缓步前进,举起了风吟剑,一把将梨花木的衣柜劈开,柜门不敌剑力,一下打开在众人眼前。 里头有一男一女,互相抱着,看到林安将柜门劈开,他们二人立即腿软跪在林安等人面前,嘴上说着奇怪口音的大梁官话,颤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林安瞧着那男人一脸胡须,明明是威猛至极的长相,膝盖却软得很,林安用剑挑起那男人的下巴,道:“你便是单于雄?” 那男人惊恐万状,嘴角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林安没空陪他废话,便沉声问那女人:“你说他是不是单于雄,说了便饶你一命。” 那女人也害怕得不得了,以为必要死在此处,却听到林安这样一说,那里还有不招的可能,连忙道:“是的是的!他就是单于雄!” 林安用剑指向她:“若你说假话,等一会儿你便知晓生不如死的滋味。” 女人连忙大喊:“绝对不会骗您的!若是骗您,我……我……我便随您处置!” 单于雄闻言,狠狠盯住那女人,正想开声大骂,却被林安一剑砍断了脖子,他死不瞑目,脑袋还在地上滚了两圈,眼睛仍旧盯着那女人。那女人被一吓,晕倒在地上。 林安提起单于雄的脑袋,吩咐其他人继续搜皇宫,而她自己提着单于雄的脑袋驾马飞奔往吴端那儿去。 只要单于雄的脑袋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场战争便是全胜了! 她心中犹如踹了一只兔子,喜色附到脸上,座下马儿越发被她驾驭得越快。 林安满心激动不已,到了战场,正好瞧到吴端将于和迪杀死,他捂着受伤流血不止的胳膊,突然一转头,却看到旁边的朱巡举起了刀,吴端就这样被一刀割开了喉咙! 所有人都震惊了,眼睁睁看着吴端倒掉下马,脖子上鲜血如涌,死不瞑目。而此时,朱巡却远远向她望过来。 众人惊诧着,没人知晓朱巡看向哪儿。 而吴正瞪大了双眼,深一脚浅一脚连忙往吴端身旁奔过去,却不知此时,他身旁的一个将士目露凶光,林安心下不安,大喊:“住手!”却逃不过那将士一刀将吴正双腿劈断,吴正一下承受不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 第五十一章 这是一场胜战,本该普天同庆,但却遭此突变。朱巡身旁的李武围在吴端身边,李勇连忙用里衣将吴正腿上的伤口紧紧扎住,可鲜血还是如同水一般浸湿了布,而军医被拖着却姗姗来迟。 朱巡被宋敬亭等人押住,而那个将吴端双腿砍断的将士则被打晕了。 林安仿佛懵了看着这一切,想起朱巡方才那个眼神,头晕目眩。手中提着的单于雄的脑袋也掉到地上,脑袋上睁开的双眼对着不远处倒下的吴端,仿佛这一切是一场闹剧。 此时天边的乌云终于聚集起来,倾盆大雨砸到所有人身上,又冲刷着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随 分卷阅读51 着雨水砸下,吴端的死亡与吴正的伤残开始让将士们放声嚎哭,这是管了一辈子玉林军的吴家将领,从开国伊始便领着兵保家卫国,没有死在敌军的手里,却死在了自家人的刀下。 九泉之下,吴端,该有多么悲痛;吴氏一族,该如何看这大梁?他们付出生命保卫的大梁。 这一场战争,竟然没让两方的将士都能得偿所愿。 …… 战场的事很快传回了京中,一时之间市井传言议论纷纷,包括朝中官员,武官怒不可揭,文官却不敢多言,所有人心下都有猜测,但只是没想到那人的手已经伸到西北了。 那他们自己身边呢?是否也可以一个不察便被自己人悄无声息杀死? 这样一来,京城人心惶惶。 然,吴端的死去明明是最大的事情,熙正帝下旨把朱巡和那砍伤吴正的士卒带回京处死,这便是处置结果了。朝堂之上居然更多是商议玉林军该由谁来管。 熙正帝双眼浑浊,气喘如牛,看着殿中朝官互相争吵着吐唾沫星子。 此时吏部尚书站出来禀报:“……听说吴端手下有个叫林安的,还将单于雄的人头拿到手了……不如就将他破例提拔为大将军。” 他这样一说,很多文官便暗暗地观察王从景的脸色,见他脸色和蔼,便一同上前复议。 朝中武官却没听过这个名字,即便有记忆的也不过是年初她随同吴端进京罢了。只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成了王从景的人? 可是,就连跟了吴端八年出入生死的朱巡都是他的人,还有什么不可能呢?这只怕,又是王从景的另一个走狗。 但朝中武官虽想驳斥,却无奈不认识什么玉林军的将士,况且如今吴端之子吴正已残,身残之人怎么能当将领,这才是令人唏嘘。 圣旨很快便下来了,不过三五日的时间,圣旨便到了西北。 林安和众人跪着接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宋敬亭,甚至她这几日都没有见过他,晚上连营帐中亦是不见人影。 只是等她接了旨,站起来扯着嘴角笑着接受传旨公公的时候,她才看到他远远地看着她,眼中犹如藏了万丈深冰,将林安的心冻得犹如他的红缨枪亲自刺进了她胸膛之中。 她要怎么解释呢? 他知晓她参军的目的,知晓她同王从景有扯不断的牵扯,知晓朱巡那一眼是看着她…… 林安此刻手中的圣旨犹如千斤重,将她整个人往深渊里拉扯。 “林将军?林将军?”那传旨太监将她胡乱的思绪拉了回来,见林安回过神来,道:“林将军可知晓了?让人送那两个罪臣回京受死。” 林安胡乱点头,同那太监寒暄着,让他留下来吃顿饭,但那太监在宫里惯了,受不住西北的荒凉,连连推却,回驿站去了。 其余人见林安接了旨却不见喜色,心下都叹气,李勇也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将军已死,朝中看到了你的功劳便提拔你为将军了,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怎么闷闷不乐?” 不是这样的。林安心里想,却不敢将此事说出来,只是打起精神,同李勇道谢,李勇脸上虽笑着,但也微微沉闷,林安便让他回去了。 熙正帝已经吩咐让人将朱巡送回京,她不好耽搁,吩咐人准备将朱巡押送回去,而她自个儿,便回了营。 随着官位的擢升,她的营帐将搬走,此刻,却有一人闯进她营帐中来,禀报道:“将军,丞相有信。” 林安一愣,让他将密信拿出来,打发他离开了。 只是那密信中所写,让她怒从心来。 “好生对待朱巡……你将军已经当上了,莫要让老夫失望……” 整整一页,却看的林安头晕目眩,她一把将心揉了扔在地上。坐在椅中舒缓。她紧紧盯着地上那密信,心下缓缓想出一个法子,一个可以让她遗臭万年的法子。 她重新将地上的密令拿起来,抚平上头的褶皱,将它好好放置到一个匣子中,锁了起来。而后,去了关押朱巡的牢笼之中。 …… 第五十二章 自从那日之后,林安再也没见过朱巡。她只要想起那一眼,便夜夜无法安睡,直至今日,这才是见朱巡的第一眼。 几日不见,朱巡犹如老了十岁,脸上一片灰败,原本一头黑发如今已半白。 林安走了进去,朱巡一下抬起脑袋来,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她一路走到他面前。 林安看着他半头的白发,蓦地笑了,道:“怎么几日不见,连头发都白了?”她居高临下,冷冷盯着朱巡,嘴边却带着笑意,继续缓缓道:“没想到将军同你出生入死,待你如兄弟,却被你这个好兄弟在背后捅了刀子。你说,将军在九泉之下,该如何想呢?” 林安这话一出口,便越见朱巡脸上越发灰败,他垂着脑袋,嘟喃:“你便以为,世上都是同你一般好运气的么?” “我虽为王从景卖命,却也不是个禽兽,也知晓知恩 分卷阅读52 图报。” 林安闻言,笑出了声:“哈哈哈……这话说的真有趣,知恩图报……便是将将军的性命报了么?” 朱巡被她这样一说堵住了嘴巴,眼睛茫然地盯着脏兮兮的地面,好似灵魂出窍,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道:“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四岁,快要议亲了……我还有一个儿子,才八岁,他们都在丞相府中寄人篱下……你说,我若不听王从景的话,我要如何才能保住我的妻儿子女?”他说完,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林安,仿佛要求得他人的谅解一般。 林安看着他茫然不知所言的模样,心里又恨又悲,口中话语犹如一把把利刃扎进朱巡的心里:“你想着妻子儿女,那将军呢?将军死了,儿子残了,一代名将世家,就这样落败在你的手中。你又凭什么要别人的谅解?” 她继续说:“你如今这般模样,将军能再看到吗?你可知晓李勇李武这几天来日日难以入睡,你怎么能理解自己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竟然是心怀鬼胎的叛徒那种感觉!”林安明明并非咬牙切齿,却仍旧让朱巡感到她的恨意,她轻轻说着这几天的难过:“你以为我便是好运气么?你觉得我想取代将军么?你以为我同你一般狼心狗肺么?你可知晓,这几日我有多痛苦……”最后一句似喃喃出口,几不可闻。 朱巡此时却奔溃了,大喊:“你要我怎么办?你杀了我吧!我下了地狱再给将军请罪,你杀了我吧!”他大喊大叫,衣衫褴褛,头发披散,如同疯了一般。 林安却笑了,蹲了下来,心中仿若刀子狠狠割着,眼睛却紧紧盯住他,轻声诱惑道:“要不,你将你与王从景的事情告诉我吧?谁是军中的探子?他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你们之间的密信可还在?” 她这样轻声问着,将朱巡的理智拉了回来,他看了她半响,才问道:“你是要报仇么?” 林安收起笑意:“你不愿意么?” 他摇头,喃喃:“不是不愿意,而是,如今朝中只剩一个二皇子能继位,即便你现在将王从景拉下马,到时候二皇子登基了,也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林安闻言,站了起来,脑中想到一个人,蓦地笑了:“以后的事情便不劳你操心了,你只要说出你愿不愿意回答我的话。” 她一脸坚毅,让朱巡心下多了两分笃定,又怀着对吴端的愧疚,这才同她说了他与王从景之间的事情,又叫他为他办了什么事等一一同她说清楚。 等林安从里面出来,天色已经大黑。 她一脸疲倦,垂着眼睛呆愣地往前走着,却撞到了前方的宋敬亭。 宋敬亭看着她停下,眼睛紧紧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但她忽而又垂下眼帘,打算就如此离开他。 宋敬亭一愣,大步向前拉住她的手腕,逼问:“你便没有话要同我说么?” 林安也愣住了,看了一眼他拉住她的手,又看向他的面容,胡乱开口:“你不是认为是我做的么?” “我难道不该怀疑你么?我怀疑你,你便不会解释么?” 林安听着他这话,忽而眼眶红了,呜咽道:“我冤得很!这事明明跟我半分关系都没有,怎能如此对我!”她控诉着,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滑下来,看得宋敬亭心头犹如被锋利的丝线紧紧缠住,他一把抱住林安,道: “不是你便好,我只是那几日太怒了,只要你解释,我怎会不信你。” 就这样,林安被他抱着,还哭湿了他胸前的衣袍,就这一团暗色的痕迹,让林安羞赧了半响。 …… 第五十三章 林安与宋敬亭回到了她的营帐,二人终于恢复原先的模样。但林安去见了朱巡的事情被宋敬亭知晓了,便被他问说了什么。于是林安一清二楚同他说清楚。 他猜测到了林安想做什么,心下却有些踟蹰,道:“若你将这些罪证呈上朝堂,但不能将王从景拉下马呢?” 林安闻言,脑中想起一个身影,缓缓从座下椅子上站了起来,沉声道:“我还得见一个人。” * 月上梢头,一个人踏着沉稳的脚步进了林安的营帐。 林安看着来人,蓦地笑了:“多日不见,当真是刮目相看。” 那人低声笑了,也不行礼,只是道:“不知道林将军召下属前来有何吩咐。” 林安做了个请,让他坐下来,亲自给他上了一杯茶,待他说了多谢后才道:“听闻你叫司马郦?” “是。”司马郦低低笑了,但若叫前几个月说此人是司马郦,绝对不会有人相信。毕竟先前他读多了酸腐文书,整个人又怯懦不已。 只是没想到他如今这般气度了,原先那书读的倒也不算亏,毕竟许多将士在战场上见了血杀人后身上都有一股煞气,但司马郦混着从前那股书生气,倒是能让人称赞一声好儿郎,别人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轻视他。 他如此改变,让林安心下更加笃定了今晚要做的事。 她温和地笑,眼下的算 分卷阅读53 计全然透漏在他眼前,将司马郦惊得愣了一下,便听到林安道:“司马公子可知,你很像我从前见过的一个人。” 司马郦一愣,皱起眉头,即便知晓她心下有算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何人?” 林安轻声道:“前太子。” 此话犹如石破天惊,将司马郦炸得心下狂跳。道:“你是何意?该不会说我是前太子的后人吧。” 林安闻言,便不打铺垫了,道:“我今晚叫你前来,便不会框你。不过你放心便是,前太子还没能耐生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她顿了顿,继续道:“从前有个传闻……也不算传闻吧,陛下还是亲王时喜欢到江南游玩,听闻那时陛下喜欢上了一个江南女子,还想着要将她迎进府,只是朝堂忽变,陛下匆匆被召回宫,又匆匆被封了太子。大行皇帝在封太子没多久后便驾崩了,今上又匆匆坐上了皇位,焦头烂额忙着处理大行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宫中女人众多,等到今上有闲暇时,也想不起来那个苦苦等在江南的女子了。” 林安此言,仿佛说了个故事,不仅司马郦不信,恐怕说出去连今上都不信。 但她神色笃定,不似作假,反而叫司马郦半信半疑。 他想了想,说道:“无论你所言是真是假,但你今晚叫我前来怕不止是说个故事那般简单吧。”司马郦眯着眼睛,如黑夜一般的眸子仿佛要将林安看清。 林安也不拐弯抹角,直说:“你知晓,将军是在战场上被朱巡背叛了,但你可知,朱巡是谁的人?” 司马郦眯眼,想要听她下文怎么说,林安眼中狠意一闪而过,继续道:“朱巡是王从景安在将军身边的细作,只要有时机,朱巡便会动手,然后王从景就得到了玉林军十万兵马。” 司马郦也不是愚蠢的,直接问:“那你怎能当上玉林军的大将军?” 林安眼神闪烁道:“我先前,对王从景投诚了。” 司马郦闻言,讽笑:“林将军怕不是在开玩笑,整个大梁都知晓二皇子是王从景的外甥,你今夜却说我是陛下遗留在外的皇子,今夜又叫我前来,说什么朱巡的事儿,你便是想让我踏入你的阴谋诡计中?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是想试探我还是以为我愚蠢。” 林安也不在意他讽刺她,自顾自道:“我先前是给王从景投诚了,但却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自个儿良心的事,更莫说对将军的。”她看向他:“你难道不想为将军报仇么?我今夜叫你前来,便是想让你回宫跟那二皇子争上一争,让王从景偿命的。” 司马郦更是皱眉,道:“你倒是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他偏头,语气中带了一丝恼火:“且莫说我是否真的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就算是,我又在玉林军,只要被王从景知晓了,你我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林安这次才是真心实意笑了,道:“送你回宫的事,我自然不会自己去做。铁定有人不愿让王家独大的,再说了,只要送你回宫,待你荣登大宝了,那便是从龙之功,你还愁没有人愿意做么?” 司马郦却深深看着她,道:“林将军好似不能让人相信呢。”说到这里,司马郦早已动心,若不是吴端爱护教养他,依他从前的性子,早已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这段时日,吴端便如同他父亲一般,吴端死去,他心里可谓恨极那朱巡,如今又有这样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但他的忧心不无道理,任何人,只要听到林安说是王从景的人,又和吴端的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可能会相信她? 但林安对自己狠,也敢将刀子递给别人,她给司马郦递了刀子:“若你当上皇帝,就算是我愧对将军,就算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也不过是你一声令下,我便要尸首分离罢了。” 这话也算有理。 说到这里,司马郦才算愿意同她合谋。 …… 第五十四章 林安深夜叫了司马郦的事,除了他们二人,没有旁人知晓。但当上了玉林军的大将军,好处便是,吴端从前的人手,倒也愿意听她的话。 她见完司马郦后,便又去看了吴正。只是吴正昏迷已至今,只能养在西北府中,且日日叫人好生照看着。但这么多日,却是林安第二回来看吴正。 外头的人都觉得她有些冷心,明明坐上了大将军的位子,却不来看曾经的少将军,但林安只是不敢。自那日而起,愧疚已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更莫说来看望缠绵病榻的吴正。 她叹了口气,坐在吴正床边小凳上,久久无言。 明月躲进了云中,夜间风声轻微,久久后,她才开口:“少将军,我会为将军报仇的。只是……你快些醒来吧,不然,将军在泉下如何能放心。” 说完这段话,她便起身离开了。也没瞧到吴正眼皮子底下的微动。 林安出了门,抬头望着躲在云中的圆月,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她转头一看,宋敬亭朝她缓缓走来。 “你今夜同少将军说的话,我听到了” “是吗?”她眼神晃 分卷阅读54 动不愿面对他。 宋敬亭耳力极好,他只是站在窗边,便完完整整听到了她说的话。只是宋敬亭看她仍旧皱着眉头,便不由自主出声宽慰她:“你莫要想太多了。”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打从将军死后,便同我有了许多秘密。” 林安不想牵连他,只是闪烁其词:“有吗?” 他却点头,说了一句:“便如今夜你见了司马郦。”他这样一说,林安便掩盖不住心下的震惊了,终于转了头看向他:“你如何知晓?” 宋敬亭垂头看她,有些苦笑:“你我商议了将军的事,但却不将计谋告之于我。我便辗转反侧不已,去你帐中,却正巧听到了你们说的话。” 他这样说,林安倒不好意思了,只得解释道:“我只有你一个至交好友,若是再牵连你,我无法安心。” 宋敬亭笑,却想抱抱她,便如此做了。 他双手环着林安,声音轻缓:“你既认为我是至交好友,却不信任我,不愿将事情与我商议。但你不知晓,我看着你纠结,我心中也不好受。” 这是林安第一回听他说这样的话。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低低沉沉,犹如山谷回响,圈住她的心头,她不由得回抱他,情不自禁道:“待此事成了,你我功成身退,便搬去江南吧。听说那里春日小雨如仙幕,夏日荷花芳香,秋日和乐融融,冬日温暖宜人。” 她声音中不乏向往,使得宋敬亭轻声应好。 圆月从云中探出头,悄悄打量着院中相拥的两人,又悄悄地将月色照亮了些许。夜风轻柔,二人身披银光,犹如神仙眷侣。 …… 第二日,林安找了李勇李武二人。 但自从林安当上将军后,除了事务,便没有旁的时间找过他们,这样传唤,倒是让两兄弟都一头雾水。 二人满心疑惑进了林安的帐篷,却瞧见不止林安在内,宋敬亭与先前吴端喜爱的那个侄儿也在内,二人不由得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露半分,怀着疑惑给林安行了礼。 林安便让他们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说清楚了近来发生的事,包括朱巡是由谁指使,司马郦的身份,王从景的无恶不作等全然告知李勇与李武。 两人一介莽夫,也不懂得什么弯弯绕绕,听了林安说的事情后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愤恨,青筋在额上根根明显,仿佛要将王从景大卸八块。 林安却笑了,这一笑,直接让李家两兄弟怒目而视,她连忙安慰道:“两位将军莫要生气,林安不由自主高兴而已。”不待两兄弟出口,她收起了笑意,神色严肃接着道:“先前不敢将此事告知两位将军,只是因为心中没有头绪,如今有了计策,才让两位将军来襄助。”她言语切切,脸上神色不似作假,两兄弟于是相望了一眼才坐回椅子上。 但他们不同旁人那般心思活络,想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亦是没问林安是如何坐上这将军之位的。 但林安却不得不说清楚她是如何当上大将军的位子的。只是幸好,先前林安的解释已让李武李勇二人先入为主相信了她,如今这样一说,倒也还接受。 她说完了自己的事,又说起司马郦的事情来:“我想让司马郦回宫,让皇上认回他。”她语气温和,带着商议,李武便细细想了想,点头赞同:“这是自然,他是宫中皇子,怎么能不明不白流落在外。” 林安接着道:“但王从景想让玉林军听他安排,如今便不能让他知晓司马郦是同我们有关的。”她顿了顿:“我先前听他说将军有部下在别的地方当值,若是能让那些人说动他们的上司,不经过我们的手,将司马郦送回去才好。” 她既然要设计,便要王从景神不知鬼不觉,玉林军如今必不能打草惊蛇,反而要安安静静呆在西北,仿若听了王从景的话一般,才能叫他放下防心。 第五十五章 众人静静听着她言语,期间,司马郦没说过一句话,但此事同他有关,他又即将回宫,往后定是要听他差遣的。想到这里,林安说完后便问了他的意见。 司马郦的确是有想法,但以他眼前的身份,却不好对李勇等人多说,现在林安问他了,他反倒愣了一下,而后才缓缓道:“先前便是将军往日旧人送我回来的,若是再找旧人,怕是很快便查到了玉林军。” 宋敬亭此时也才开口,只是他不同于李勇等人口气急躁,只是温声问:“那您可有法子?”语气中带着信任,仿佛全然听他指挥一般。 司马郦从前从未感受过他人的依托,此时受到宋敬亭语气中的全然信任,不由得声音带了一丝颤动,直道:“今上有个乳娘在江南颐养天年,偶尔也会回宫探望今上,同今上有孺慕之情,被封了奉恩夫人。她又不喜贵妃等人。若是由她带我回宫,想必也能事半功倍。”这些都是吴端告诉他的,他还告诉他许多治下治国之道,想到这里,司马郦又是心中难过,吴端一直以来都好好培养爱护他,却就这样死在奸人之手…… 林安本想说危险,但想到了方 分卷阅读55 才宋敬亭对他的信任,以至于司马郦语气中的欣悦……现下又因吴端而心中难过……她心下转了两圈,随即温声道:“若是能让奉恩夫人带您回宫,路上定是危险重重,我一会儿便安排信得过的人手,将您好好护送回京。” 话虽如此,但司马郦不仅回宫路上需要护卫,回宫了也得让人好生保护着,免得着了王从景的道儿。 但身手好又得信任的人手难得,她如今不过是刚刚当上将军没几日罢了。林安沉了沉心,同李武李勇说了她的想法。随即李勇道:“林将军便放心吧,军中好手多是在将军部下待了许久的,这放给我就是。” 如此,这才安排下来。 * 今年已到了腊月,大雪纷飞。 奉恩夫人如今在江南颐养天年,但到年后必是要回京的。大雪封路,此时去江南是困难了一些。 但李勇可靠,他暗下召了原先就是江湖好手,入伍后又忠心耿耿的将士,一个一个召见探话风,又仔细查了这些人的籍贯,又挑了二十余心腹一同保护司马郦往江南而去。林林总总,也有五十余人了。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司马郦出了西北后又往漳州等地绕了几天才往江南而去。 而林安等引人注目的,便留在了西北不动声色。 幸而司马郦先前因吴端的保护,并不引人注目,这样一个人在玉林军中悄无声息消失了,也没有其余人能察觉。 随着司马郦的离去,朱巡也被押着离开。 这些日子,朱巡日日内心愧疚,即便军中没有人对他用刑,他自个儿也将自个儿折磨的瘦骨嶙峋,仿佛只剩下一张皮囊,连衣物也是空落落搭在身上罢了。这让林安等人大吃一惊。 押着朱巡的人,几乎全是王从景留在玉林军的探子,数了一下,竟也有二十余人。或许是以为玉林军握在林安手中了,现下那些探子都想着回京去,由头什么也有,什么双亲身体不舒坦,什么回去吊唁,一大堆,生怕林安不许。 但却恰恰相反,林安巴不得他们早些离开。既给足了他们体面,还赏了银两,让他们好生上路。 又仔细让人盯着跟出了西北才回来禀报。 这些事都安排好了,林安才同几位将军一同进了帐中。 而漳州山林多,匪贼不计其数。 半月后,终于传来了消息。 朱巡一行人在漳州地界遇到了山匪,全都死在了山贼的手中。 京中王从景闻之大怒,连夜让人坐快马往漳州而去。 但漳州不仅山匪多,猛兽等野物也多。只等那王从景派的人到了漳州寻人,却只能寻到被野兽啃光肉的骨头了。 更莫说那一行人还在山脚下亦是遇到了野兽,连忙连滚带爬回了京城,已自个儿的脑袋担保朱巡等人已全然死去,还尸骨无存。 现下,李勇便和林安禀报着这件事情。 “朱巡已被安排到了岭南,那里船商众多,又天高皇帝远。只要安排在船商手下,饶是王从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将朱巡找到。” 于他们而言,对朱巡的情感很是复杂,一方面因着多年出生入死的情感,又一方面因朱巡确实杀了吴端,倒是又爱又恨。 但用计谋扮成山匪将他救下来,也只是因着后边他还有大用处。而那些先前安在军中的探子,倒是全然杀死了。 说来倒是巧合,那些探子死后尸体就被扔在漳州地界,但正好野兽冬日饥饿难耐,这才下了山,尽数吃了尸身。 而野物无智,以为有一回肉便再有第二回,于是下山又正好遇到了王从景派去的人。 这也算是天助了。 林安仍是嘱托李勇:“王从景不能找到那便是好,但朱巡也得仔细着不能让他逃了。” 李勇自然明白这一点,连忙说道:“林将军放心便是。” …… 第五十六章 很快,司马郦那边也有了消息。是从京城传来的。 说是熙正帝有一位皇子流落在外,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回来了。为此,熙正帝龙颜大悦,还大赦天下。又因找回来的皇子比二皇子大上两个月,现如今已挤掉二皇子变成了二皇子。 又因为担忧大梁百姓分辨不出前后两个二皇子,熙正帝还顺便将两个皇子都赐了亲王与封号。贵妃之子前二皇子司马珺封了荣阳王,而司马郦被封为永旭王,好似生怕天下人不知晓熙正帝重新有了一个皇子。 这让得偿所愿的林安等人高高提起的心终于落下了一点。 司马郦又去见了禁足在王府的前太子,还聊了许久。这一茬之后,许多先前支持太子的武官纷纷倒戈支持了司马郦,而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则又看到了熙正帝对司马郦的宠爱而全都倒向他。 后面这些,全是司马郦信中所说。为了能时时得知司马郦的消息,林安还放许多探子安排在沿途的商铺之中。 亏得司马郦先去见了前太子,同他说了些 分卷阅读56 什么。不然,刚刚回朝的他不知道要多受人排挤。 熙正帝又宠爱这个同前太子有五六分相像,但更多是肖熙正帝的儿子。还让原本已辞官专心教学学子的顾老太傅进宫,教导司马郦的功课。 而这顾老太傅,从前可是大行皇帝和熙正帝的老师。这样一来,熙正帝仿佛给了旁人一些不得了的讯息一般。 这一回,想必司马珺都要气到吐血了。从前熙正帝便宠爱前太子,现如今司马珺好不容易让熙正帝对他上心了一些,这样一来,又全然让司马郦给抢走了。更莫说朝中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并且先前他除了太子便占着一个嫡长的长由头,如今司马郦回来了,连这“长”便也不占着了。 这一回,司马珺可谓不算是失之众多。 * 有人愁便有人欢喜,就比如远在西北的林安等人。 “派在永旭王身边的护卫三番五次受伤,就这仅仅五十余人,怕是接下来很难保护王爷的安危了。” 说这话的正是李勇,他眉头深深皱着,如同锈铁一般的肤色也露出一股焦急。 宋敬亭按下他的愁绪道:“那便将这段日子培养的人送到永旭王身边吧,只是这事还要先跟他通个气先。” 林安点头,道:“那王从景手下能人力士不知多少,就怕他耍些阴的。” 但她想了想,又道:“永旭王跟前太子不知聊了些什么,但依着那些武官倒戈的样子,他应该也会让人好生保护这永旭王。”毕竟前太子和荣阳王才是真正的敌人。于前太子来说,坐上宝座的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司马郦,但绝不能是司马珺。 其余人自然也想到了了这一层,但送护卫之事也绝不能拖沓。前段时间从司马郦启程,林安等人便着手办这件事情,家事一应事宜全都调查清楚了,身手也不比前一波人差,反倒是更好做护卫一些。 这段时日,林安又从王从景留下的探子口中探了话风,全然知晓他们与京城如何递消息与所有探子的姓名后,就一股脑将那些人全都绑了起来,挑了脚筋与手筋,让所有人过了眼,记住这些人的脸,而后扔在玉林军的牢里,日日叫人好生看着,不能让一个探子跑出这玉林军。 “那便让他们即日启程。”李武拍板定案,其余人也同意这个说法。 …… 第五十七章 京城繁华,街道巷子中全然一幅比肩接踵的模样。 这是司马郦第一次来京城。 即便他早已在年少时听过母亲的描述,即便年少时对都城有向往,但他还是不喜欢它。 他此刻就坐在京城最繁华的酒楼,看着大梁最富贵的人从酒楼下的街道穿行,心中却浮现西北的大漠,盘旋半空的鹰鸟,残阳爬满整个天空的壮观。 司马郦到京城,这里没有一样东西让他心生欢喜,什么泼天的权贵,什么官员的恭敬,都让他心生不耐。即使他见到了孩童牙牙学语时憧憬的父亲,也只感到了厌烦。 他能感到父亲情感时只有在吴端身上,但吴端却被这所谓权贵设计杀害。 想到此处,他眉眼忽而阴沉下来。 “叩叩叩。”此时雅间门忽而被敲响,还有一人的声音随之而来:“永旭王,我家王爷想见您一面。” 王爷?不就那个司马珺么。 司马郦身旁的护卫立即看向司马郦,待他点头后道:“我家王爷有请。” 语毕,门外静了一响,而后才被人推门进来。 那司马珺缓缓抬步进来,周身贵气无法遮挡,他眉眼之中又像极王贵妃,却没有半点熙正帝的影子。或是如此,熙正帝才对他不像前太子那般亲昵,也不像对刚回来的司马郦那般宠爱。 而司马珺却讨厌极了眼前人这一张脸,直直让他想起从前被前太子压在手里的感觉。 但他即便心里愤恨不已,脸上还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他笑着开口道:“二哥不介意我进来叨扰吧?” 司马郦眉眼无波,淡淡回应:“随你。”这二字,仿佛司马珺像调皮的孩子,而他则是包容至极的兄长一般。 司马珺笑得更灿烂,坐在司马郦面前,即便他小鸡肚肠,但身处权贵,表现出来也不过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他又道:“从前便听闻二哥生母在江南是有名的江南美人,但此番三弟让人前去打听,却没打听到二哥生母的消息。”他顿了顿,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嘴上却道:“只打听到了从前有个江南美人,给了一个乡绅做妾。” 司马郦乜他,淡淡道:“要是能让你打听出来一点东西,我还能回来当王爷么?”早在他在漳州转悠那一个月,林安已让人将他母亲在江南的痕迹一一抹去。 但这一心直口快的回答,却直让司马珺愣住了,心下狂喊: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跟人斗智斗勇这么多次,居然还有这种打法! 他即刻回过神来,收回了自己的惊讶。想到方才他二人的对话, 分卷阅读57 反倒像两个小孩儿一般斗嘴似的,不由得又是一噎。打了目的想来说的话,此时竟找不着出口的时机了。 司马郦看了半响窗外,终于此刻才将目光转回司马珺。淡声开口:“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语毕,也不等司马珺开口,径直往外而去,弄得端着饭菜的小儿在门口摸不着头脑。 司马郦回了熙正帝赐下来的王府,里头九曲回环,貌美的婢女踩着绣花鞋千娇百媚在司马郦眼前行礼。司马郦瞧也不瞧一眼,直道:“丑死了。”将跪在他面前婢女的脸惹出了一阵灰白。 王府新起,想在司马郦前讨好的下人不计其数,他只说了这么一声,那婢女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 而司马郦早已多次见过那婢女在他面前转悠,他这王府新起,各路人马不知多少,反正也不差这一个,但今日他实在是让司马珺惹得心烦,一回到王府就看到这个女人,心里白眼不断,索性给了那些人一个路子讨好他,反正他也不吃亏。 司马郦一回到王府,便看到了护卫朝他行礼,他脚步一转,进了书房。 消息正是那些西北送来的护卫,人数也不少,都安排在了司马郦需要的地方。 他点头,想起方才他同司马珺,心下更是沉闷。 司马珺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全然都由王从景和贵妃替他办好了,反倒还是一股孩子气,两人的脾性竟有些合。 但他却不可能同司马珺交好的,二人从一开始便是死敌。 不是他死便是他输。 …… 第五十八章 “王爷说这段时日京城风云迭起,将军冒险给他送人一次就好了,接下来便先停止,不然怕京城很快便会查到玉林军。”此时一个线人正低着脑袋同林安禀报着这件事情。 这人从前在吴端手下当过两年的兵,对吴端忠心耿耿,于是便被李勇接触到,只说了找他的原因,便很快答应了李勇做探子的事情,这便看出了从前吴端有多得人心。 林安式微,没有从前吴家当将领那般得人心,但幸而李勇李武愿协同她,将许多以往吴端旧部找出来。那些人有些早已退伍回家耕田或做点小生意,好处便是,即便被人发现,档案也被销毁得一干二净了。 林安点头,道:“永旭王那处,还盼各位弟兄们留心了。” 那人连忙说不敢,又行了礼,林安没什么吩咐便让他回去了。剩下下李勇等人在帐中。 那人刚退到帐外,林安等人便听到了下属禀报,那人含着激动,就这样在帐外便说了起来:“林将军,少将军醒过来了!” 什么? 吴正醒了? 几人立即站了起来,脸上既不可思议又激动万分。连忙掀了帐帘快步走出门外。 林安急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下属脸上喜气十足:“是真的!是真的!” 几人闻言,连忙越过那禀报的下属,急急往吴正那处赶。唯有白敬亭记得吩咐守卫:“不准让任何人进账。” “是。” 三步跨成两步,一行人心急火燎往吴□□中赶,又不待护卫通传,便闯进了吴正屋中。 此时吴正正靠在床头端着一碗药在喝,只是缠绵病榻已久,手上使不出力,连端着一碗药都在抖着,李勇心疼得要命,连忙快步走到他面前将碗拿了过来。 吴端脸上血色全无,经历此劫元气大伤,又因躺了许久而瘦得要命,没了那玉林军少将军的意气风发,也不如从前那般灵敏了,直到李勇快步走到他面前时才发觉林安等人在门口看着。 他的眼睛从几人面上划过,在林安脸上停了半响,而后才笑道:“勇叔伯,我还没那般脆弱。”语毕,又拿走那碗药,仰着脑袋一饮而尽,才将药碗放在旁边。 李勇忙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呢?”又自顾自地说:“看来要买两个婢女回来才行。” 吴正闻言,捂着胸膛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睛便红了,招呼门口站着那几个人进来坐,嘴角歙歙,才哑声问李勇:“勇叔伯,我父亲,葬在哪里了?” 李勇一噎,心底暗暗疼着,低下头道:“你父亲藏葬在了南雁山。” 吴端扯着嘴角笑了,回道:“我知道了。” 南雁南雁,这便是西北将士的夙愿。西北战士远离中原来到西北,有些终其一生也没能回家,运气好的还能葬在南雁山,运气不好,便匆匆葬在后山或是马革裹尸永远留在了战场中。 而葬在南雁山,最有名的便是吴氏一族。吴家开国一来便为国守卫疆土,本是人丁兴旺,到如今子嗣单薄,便是许多死在了战场上。 而南雁山,半个山顶都是吴家人的陵墓。 吴端死后葬在那里,倒也不算是飘零在外了。 只是吴正心里内疚,他红着眼睛,声音沙哑:“是我不孝,竟没能为父亲扶灵。” …… 第五十九章 分卷阅读58 他神色黯然,石梅林连忙安慰他:“少将军,将军不会怪罪您的。” 吴端心胸宽广,为人豪迈,保家卫国,九死不悔。虽死时不得偿所愿,但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心生怨怼。 话语间来往了几句,一行人才被吴正打发走。临走时,他唯独留下了林安。 林安本就对吴正心有愧疚,被他一留,心下叹气,站在了他的床前。 宋敬亭等人离开后,吴正才正声道:“我昏迷之际,已听到你说的话了,只是我那时脑中昏沉,也醒不过来,以至今日才能好好问你。” 林安垂头:“少将军问就可以了,属下定是知无不言。” 吴正嗤笑,道:“你已成了玉林军将军,我又身残,以后莫要再喊少将军了。” 林安正色,不敢看他的脸色,只是垂着眼帘:“少将军何必折煞属下,只要您想,我可以立即修书上奏,离开玉林军。” 此刻他们二人心中所想并不相通,林安心怀愧疚,但吴正也没有讽刺她之意,他只是顿了顿,才转移话锋道:“我醒来时便听了下属说这件事情,原先确是对你怀疑至极,但几位将军和军师我却了解,并不是很快便能服气之人,但现在一看,其中应当是还有我不知晓的事,你便将那些事一一告诉我吧。” 林安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他,只见他神色温和,这才将前因后果全然告知吴正。 随着林安说出的言语,他的脸色愈发青黑,衬着他原本就病怏怏的模样看来,仿若要吃人一般。 “……那些细作我已让人全部扣了起来,脚筋手筋都挑了,现如今是石军师代那些细作回信给京城……”石梅林能模仿任何人的字迹,她才敢将人扣起来。 她又接着说司马郦的事情:“我让他扮作是遗留在外的皇子,现如今已回了宫,也受了前太子的看重,现在在朝中也算是举重若轻……” 但吴端听到这里却是眉头深深一皱,待林安全部说完之后,他才看着面前垂着脑袋的林安,沉声道:“想要给将军报仇雪我不在意,但让司马郦回宫岂不是羊入虎口?” 林安温声回答:“我已派了五百心腹到司马郦身边,又召回从前将军的旧部,都是一些忠心耿耿的人,朝中许多武官现如今站在他那边,如果司马郦出事他们也得不偿失。所以请少将军放心。” 但即便林安这样说,他心里还是沉沉犹如压了巨石,林安顿了顿,请示他:“少将军醒来的事可要传回京城那边?” 吴正闻言,反而问她:“你觉得呢?” “不如将消息传给永旭王,他会知晓何时散出这个消息” 吴正点头:“便按你说的做吧,如今形势,该是你比我清楚。” 林安行礼:“是。” …… 出了门,林安才发现,宋敬亭背着双手,站在院子中等她,犹如那晚月色之下温柔的他。 她快步走到宋敬亭面前,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眼中有关怀,道:“在等你。”语毕,同她一齐出了院子。 “少将军可有为难你?”他温声问。 但这样问,便是站在她的立场担忧她。 林安不由得抿嘴一笑,回答:“没有。但即便少将军要拿我报仇,我也不会反抗。” 宋敬亭闻言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了她眼中的释怀,他情不自禁轻声出口:“我舍不得。” 这话一说出,便让两个人都愣了愣,林安脸上红霞乱飞,她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只见他一脸淡定,但耳尖却红了,犹如绿叶中一点红,直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林安咳了一下,两个人都羞赧,她倒是不好继续说这事,转而道:“我同少将军说了,将他醒来的事情告知永旭王,永旭王自会知晓该如何利用这个消息。” 林安不提方才他的失言,宋敬亭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微微有些遗憾,顺着她的口风道:“永旭王一人在京无依无靠,手上多一个筹码也好。” 说道此处,二人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便慢慢往军中走回,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 …… 第六十章 腊月渐渐到头,大雪纷纷,带来了过年的喜气。 今日是除夕,正巧停了一天雪。 按着西北的习俗,今晚正是吃饺子的好时候。 以往西北不安定,众人都没有过年的想法,现如今西域安定,熙正帝也派兵驻扎进西域,倒是可以安心下来过个好年了。 一大早军中火头军便开始准备,请示了林安,让那些会做饭的将士一同将大锅摆了一路在外面。杀了许多只肥羊和肥鸡,架起火便放到上头开始烤。 又搬来屯了大半年的面粉,剁了猪肉馅,就开始包饺子。人声鼎沸,好男儿手上沾着面粉,不远处飘来烤肥羊的香味,一些不打下手的将士们站在原地口水都要涎了出来,肚子响声此起彼伏。惹得一阵阵笑话 分卷阅读59 。 林安正好同宋敬亭于帐中走出,两人耳力灵敏,便听到了旁边站岗的守卫咽口水的声音…… 林安看了门口守着的护卫,笑道:“今日不用守着,跟其余人一块等吃吧。” 几个守卫脸上一喜,露出一口牙笑嘻嘻的,衬着风吹日晒的黑脸颊,倒有一番滑稽之感,林安和白敬亭都是忍俊不禁,不再受他们的礼,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今日这种气氛着实难得,李勇李武等人都放下了架子,面前还站着好一些仰慕他们的将士眼巴巴想同他们比试一番。 林安看着,便调侃宋敬亭:“你要不要也去比一下?” 宋敬亭反而不受她的调侃,眼中带着揶揄看着她,道:“若是同你比试,我倒是愿意试一试。” 林安一愣,蓦地想起了从前他将她打倒在地,还死死压住她的情景,脸上不由得一热。 她眼睛咕噜转着,下巴高高扬起:“莫说我了,就是其他人也不一定抵得住你几招。”这是军中认可的,没有几个人能打败他。 宋敬亭闻言,情不自禁笑了。两人身披黑色斗篷,在风中一阵飘扬,一边说这话又一边走着,所有人都往烤羊那里去了,这里反而一个人都没有。 宋敬亭看了看周围,提议道:“你我比试已是很久之前了,现下四处无人,不如比试一番,也好看看你到底进步没有。” 林安闻言,白了他一眼,口中说着:“我才不要。我现在可是将军,身居高位,怎么能同你比试……”这话说着说着,她突然出拳打在了宋敬亭脸上。 狠狠一拳,将两个人都打愣了。 她嘴角翕翕收回拳头,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你怎么不躲,我先前不是也偷袭过你,不是也没成功么……” 别说林安,连宋敬亭也有这个疑问。 但他方才压根没对林安设防,这才让她偷袭住了。此时脸颊边正隐隐作痛,看来她真是没留情。 宋敬亭抬手揉了揉右边的脸,偏头看着她,道:“还说是将军,这偷袭下属是否太无耻了?” 林安任他说着,嘴边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她眼角一动,正看到了宋敬亭脚尖往她移了移。她心下一动,连忙拔脚就跑。 宋敬亭怎么可能让她跑掉,三步两步便扒住她扑倒在地,胸膛紧紧压住她的背部。 林安趴在地上,被他压着难受,连忙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放过我吧!”怂的一批。 宋敬亭不由得笑出了声,手撑在地上任她翻了个身。 但就是如此,两人却一愣。 林安转过身来,正好面对着他精致的脸庞,不由得愣住了。而宋敬亭饶是见过无数美人,此刻压着她,心下却狂乱不堪,就像一头猛牛直直撞在他心口,一下两下三下…… 她眉眼英气,脸上飞满红霞,连眼角都红彤彤的,印着铺在地上的斗篷,犹如女战神下凡,而又凡心大动。 他不由得看向她红润的嘴唇,心下更是大乱,忍不住压了下去…… 林安就这样看着他压了下来,就这样被他亲到嘴上。她嘴唇翕了翕,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宋敬亭压下的那一刻心中紧张不已,脑中立即清醒了一下,原想就亲一下就收手,但看到她闭上了双眼,这下哪还有清醒二字可言。 ……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两人才分开。 林安看着依旧压着她的宋敬亭,她手上撑着他的胸膛,不由得用力将他推开,坐了起来。 她红唇微肿,一下一下呼吸着,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是胸口处狂跳的心,挑明了两人所做的事。 宋敬亭心中犹如拉了一跟丝线,绷得紧直,他心下缓了一下,才开口。 林安便听到旁边人的话语: “江南一定很美。” 是想起了那晚二人说定居江南的事情。 这下也算明了了,但林安也不是那脸皮薄的人,不喜欢跟他拐弯抹角的,猛地看向他,盯住他同以往粉白的嘴唇不同的红艳,直道:“你得负责。” 本是一句威胁他的话,声音却因这场亲吻,有了与以往不同的娇嫩,这话出口,两人均是一愣。 林安恼羞成怒,却忽然想起她现如今做的事情。 若是她同王从景鱼死网破,那此时要宋敬亭一句承诺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儿,她死死皱住眉头,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了。 但宋敬亭如何不知晓她心中所想,伸手拉住她的手,温声安抚她,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别担心。” …… 第六十一章 翻了年,便是新春了。西北安定,有了熙正帝派去驻扎西域的官员,此时,西域已开始同西北有了商贸往来。 正因如此,玉林军的吃食丰富了起来,多了些以往没有的瓜果。 而前太子司马温,被 分卷阅读60 封了定西王,也被熙正帝安排了封地,正是处于西北地界。 虽说前太子是外放来了西北,但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他,毕竟他曾是太子,现在也是皇帝的嫡子。 二月,郡王进封地,官员朝拜,定西王妃特意给西北有头有脸的人家递了帖子,邀请在二月十五过府一聚,林安当然在内。 时日匆匆,日子很快便到了,不仅林安,宋敬亭、李勇、李武几人也受到了帖子。吴正即便不出门见人,但仍旧收到邀请,只是他不想见京城来的人,只是让下属备了一份礼交给林安,让她代为送去。 而林安几人,身骑高头大马,披风随着寒风噗噗作响,身后扬起高高烟尘,停在定西王府门前。 随着定西王前来西北的下人即便见过大大小小的场面,但毕竟没有西北的强悍作风,自然没见过林安等人那般嗜血之气的人。 林安他们很快便被迎了进去,定西王府坐落在西北州城中,很是宽广,既有西北肃穆之风,也有京城的处处精致,这也是林安第一回正式见定西王司马温。 只是世间事难以预料,第一回见面林安不过是吴端身边小小的属将,而定西王则是高高在上的前太子,而这一回在西北,前太子成了定西王,在西北也需要仰仗她的倚靠。 林安落座在司马温右手座上,而司马温两旁坐着王妃和他的嫡子。 舞姬很快进殿,伴随着咿咿呀呀的曲声,貌美的人儿、摇曳的身姿让在座许多官员都迷醉。 此时司马温举着酒杯向林安说起了话: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林将军也算是青云直上了。这一杯就祝林将军能再次平步青云了。” 他仿若话中有话,让林安眯起了眼。但手中同他一样举起了酒杯,口中恭敬道:“王爷抬举。”语毕,便一饮而下,并将杯底面向司马温,以示恭敬。 司马温自然也同他一样饮了这杯酒。放下酒杯后又同她说着跳舞的舞姬,态度亲昵:“林将军身怀技艺,只是在边关那寸草不生的地,身边怕是没有服侍的人。”他顿了顿,笑道:“不若在场上挑一个回去,这些可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必定能当好林将军的解语花。” 他这话才一出,林安便感觉手被人捏住了,还被紧紧捏了一把。她知晓是宋敬亭,但不好看向旁边,便反握了他一下,口中含着歉意对定西王道:“王爷实在太抬举臣了。只是玉林军没有这样的规矩,臣也没有这样的心思,怕是要辜负王爷的好意了。” 她说这话,司马温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遗憾稍纵即逝,道:“这可是林将军的损失了。”语毕,歌舞渐停,司马温便在此处朝着在场的官员道:“这些舞娘,都是王妃仁慈在京城收养的,都是清清白白的身份。但始终留在我这王府也不好,如果有哪位官员心有所属,便将人抬回去吧。” 竟是明目张胆在宴席上送女人了。 林安等人都有些惊讶,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但席上不仅有玉林军来的将军,还有西北其余地方的好些个官员,一听这话,有些官员的眼睛便亮了,甚至明目张胆就在王妃面上请了安,说想抬哪位回去。 司马温和他的王妃、儿子都是面上含笑,听着那些人的请求,摆摆手便答应了。 很快,殿上的舞娘便被分走了。林安竟是不知这大西北竟有如此多这些满脑肥肠的官员。一时之间,脸上便不大好看。 此时,定西王又对着林安道:“林将军,我有些东西想送给林将军,不如林将军随我来一趟?” 此话一出,原本还握着林安的那只手又是一紧,她反捏了他一下。方才已拒绝过一回了,这回却不能再拒绝,便松开了宋敬亭的手,朝司马温作揖道:“末将却之不恭。” 第六十二章 林安跟随着司马温慢慢朝府内深处走去,夜色深沉,但王府内一片灯火通明,这是西北不曾有的习俗。 林安随同着他的脚步,缓慢走着,过了半响,司马温才慢慢开口:“你可知,我受封西北,是谁的主意?” 林安皱眉:“下官不知。” “是司马郦。” 林安闻言一愣,而后又听到他继续说道:“你与司马郦的事,我全然知晓。只是我被废,司马郦来找我合谋,陛下对我极好,我也没有要反的心思,便同意了。”说道这儿,他转过身来看向林安,“想必林将军也知晓司马郦进了我宫中后出来便受到了更多官员的青睐,只是不知晓他同我说了些什么罢了。” 这下林安知道了,说的就是此事。 “我不欲留在京城,便同他一齐请了旨,将我放到西北。只是本王初来乍到,还要林将军多多帮衬才是。” 林安闻言,便忽而想起他方才赐人给众多官员的事,心下微冷,嘴上却应“好”。 但她没想到司马温会全然吐绸缪:“我虽不会登大宝,但好歹也身负贤名,西北多年来凭着天高皇帝远的地势,官员们作威作福,今夜一看,西北早已 分卷阅读61 烂到了根里。但我初来,人手不足。现在请林将军前来,便是想借几个人,好让我处理这烂根子的玩意儿。” 这话一出,林安眉梢颤了一下。司马温借她的势处理西北事务,便是承了她的情,这样一来,往后对仍留在西北驻扎的玉林军有百利而无一害,林安怎会不答应。 “不知王爷要多少人手?” 司马温呵呵笑:“那些酒囊饭袋,论身手怎会是玉林军半个手指头,只是我初来对这西北事务不甚了解,所以,便想林将军借石军师一用,再拨几十人够我抄家就行了。”他说的是石梅林。 林安答道:“下官明日便让下属带五十人过来。但石军师的事……我毕竟辈分小,此事还得问一下石军师才好。” 司马温也不为难她,只点点头。 林安见此,便想打探一下司马郦的消息:“王爷,下官身在西北,许久不见永旭王,心中甚是担忧,所以……”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司马温已知晓她要说些什么,便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林安,开口道:“京城是龙潭虎穴,永旭王爱贤才,用人有道,反倒是比以前的我更适合当皇帝。” 林安垂眉,又听到他继续说:“京城中最不见得永旭王好的便是王家和贵妃、荣阳王等人了,但只要解决了荣阳王和王从景,剩下的人也不够永旭王看在眼里。” 他忽而笑了:“只是永旭王有个缺点,便是心肠有些软,那荣阳王是个会骗人的,一副温润的样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只怕永旭王还要吃些苦头。” 他这样一说,林安反而心下有些担忧,吃些苦头未必不好,但那王从景等人心狠手辣,只怕一出手便是要了司马郦的命。 但司马温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如今虽不想当皇帝了,但王家的手笔我却记得一清二楚,你且等着吧,王从景很快便来问你要人手了,你可得好好筹谋一下,免得拖了永旭王的后腿。” 林安虽不知晓他口中的“等着”二字之意,但今晚看了司马温的性子,也是个说一不二的,那便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 第六十三章 夜色深沉,雨渐大,拍打在两旁树叶上一阵急促响,一行人戴着帷帽,身着黑衣,驾马疾行穿过雨幕,飞溅起积水奔向京城。 然雨势过大,路面难行,一行人只得停留下来,匆匆寻了处大树下,围着黑暗躲雨。 为首那人声音低沉,吩咐手下的人马注意看着四周,下属急急应是。 只是大雨将所有的动静都隐藏在声响之下,等躲雨那些人反应过来时,身旁已死去了一位同伴,他们急急抽刀围住自己的主子,同那些黑衣刺客纠缠起来。 只是对方仿佛做好了万全之策,来人皆是死士,行迹仿佛在大雨中不受半分影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已倒下大半。 他们急急让主子上马,自己断后让主子连忙逃走。只是那些刺客仿佛心中知晓一般,一名刺客将弓箭拿出,不过眨眼间,那箭便直直穿过马上之人的右腿,那人身体一晃,仍是扒紧马绳急急往京城赶。 留下的人全然让来的刺客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又将那些人的尸体处理掉,不剩一丝痕迹。 …… 次日,熙正帝在宫中大怒。 缘由是荣阳王在府中被刺客刺杀,大腿中了一箭,箭上有毒,现在正昏迷不醒。 然太医诊断,即便荣阳王醒了,箭上又有毒,可能也成跛子了。 因此,众说纷纭。 彼时,司马郦却正好被熙正帝派往淮河查看河道,与此事仿佛全然无关,但正因如此,才让更多人怀疑这是否是永旭王的首笔。 但京城多家官宦派亲信查探此事,却没有一丝线索,仿佛那晚的刺客如同鬼魅一般不留痕迹。也正因此,司马郦的嫌疑反倒是少了几分,原因则是司马郦回京城不过寥寥数月,哪里能有如此心腹。 随之传到京城的消息还有一个,那便是吴正醒了。 这仿佛将京城的水再搅动了几番,又将那些人隐晦的心理再逼急了两分。 而荣阳王成了跛子这个消息传到西北已是半月之后,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是王从景的密信。 这封密信拿出来,在场的几人心下都松了一口气,要抓的鸟儿终于入瓮了。 信中所说则是让秋猎之日,猎宫周围要布满林安的兵马。由此一看,王从景的心思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 林安不放心其他人,她便私下寻了宋敬亭。 她坐在宋敬亭的帐中,手上拿着密信与信物,对他道:“让其他人过去我不放心,这一趟便由你去吧。” 一来是王从景没有见过他;二来是他武艺高强,事情由他来办最是稳妥;三来…… 宋敬亭心中有她,自然不愿意看到她为难的模样,便坐在她身旁,捏了捏她的手,从中抽走信物道:“你便放心吧,定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分卷阅读62 林安闻言,想起了从前二人一齐打闹的场景,眉睫垂了下来,喃喃道:“我自负聪明,但总是做错事,又欠你许多……” 后面的话被他捂住了嘴巴,说不出来。 林安双目定定看着他,却看到他笑了,而后拥住她,耳边传来他温柔的声音:“你我之间来来去去,哪里还能分得清谁欠谁?”他顿了顿,将她拥得更紧:“即便是欠我,你也有一辈子来还……” 他喃喃:“我已迫不及待想到江南生活了……” 林安被他逗笑了,但她又何尝不是,伸出双臂回拥他,口鼻闷在他肩膀衣物之中,声音也闷闷的:“我也迫不及待。” …… 宋敬亭接受了此事,那剩下便是从玉林军中挑人了。 幸而军中以往臣服吴端的将士众多,想要找人同宋敬亭走这一趟并不是难事。林安坐上将军之位后,还是受吴端照拂颇多。 她将此事也告知了吴正,吴正闻言沉默了半响,从怀中拿出自己的信物,竟是要将自己的亲信交给林安来布这个局。 林安本就愧疚,又怎么会接受,吴正见她拒绝,便道:“我父亲死去,我只想出一份力罢了,你又何必拒绝。” 听他这样说,林安才愿意接下他的信物。 这下,有了吴正的信物,林安简直是如鱼得水,布局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 第六十四章 时日匆匆,秋高气爽,到了一年一回的秋猎之时。 熙正帝带着朝官、后宫妃子等人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到猎宫。 伴随在熙正帝左右的两人,一人是王从景,一人则是司马郦。而司马珺远远落在后头,成了跛子之后,他便再也无法骑马,只能坐在马车之内,周遭无人敢靠近。 熙正帝这半年来愈发宠爱司马郦,也愈发看重王从景,无论去到何处,身旁围绕的都是这二人。 而熙正帝年龄愈发增长,身体虚弱,这半年几乎没有召见过任何一个妃子,更莫说是长出入后宫了。 这下,仿佛一下子局势便明朗了起来。 皇帝宠爱司马郦,即便看重王从景,但司马珺已成了跛子。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身残者无以至君。因而,司马珺在京中愈发不受宠爱,也愈发不爱出门交际。 但王从景仿佛不受影响,从前该如何,如今便是如何,连脸上儒雅的笑意也不曾变化两分。 熙正帝骑着高头大马,王从景与司马郦在两旁陪他说笑。 “陛下近日来看着精气神愈发好了。”王从景如是说道。 熙正帝哈哈大笑,摆手道:“谁不知丞相才是宝刀未老,朕比丞相还少十几岁,却不如丞相看起来精神。” 这话虽是如此说,但王从景却为官数十载,怎会让皇帝不高兴,感叹着道:“陛下倒是取笑老臣了,老臣再怎么精神,也比不过陛下如日中天。” 这话哄得熙正帝开怀大笑。笑完后,熙正帝又看向旁边沉默不语1的儿子,问道:“郦儿怎么不说话?” 司马郦一脸乖巧,道:“父皇同丞相聊得正是兴头上,儿子嘴笨,想插话倒是不知从何插起,倒不如看看风景。”他笑着看着熙正帝,继续道:“这也是儿子第一回秋猎,沿路的美景倒是让儿子目不暇接了。” 他这样说反倒让熙正帝满目慈爱,但没等他说什么,司马郦已经转了话锋,直道:“如此美景……不如让人也将三弟扶上马,只要脚程放慢一些就好了。” 但他这样一说,对比着方才司马郦一脸孺慕,想起了前段时日司马珺暴躁不安的模样,一下子脸便黑了下来。叹道:“他不爱见人,就让他呆在马车里吧。” 这话一出,两旁的人皆是沉默了,司马郦的身份不好多说,便只是应“是”。 半响,王从景才道:“陛下说的是。” 猎宫与皇宫路程并不远,只不过大半日,便到了。只是猎宫周遭皆是林木,一层一层盖过来,将京城的踪影全然盖住,仿佛深处深山似的。这也是大梁皇帝将此处选为猎宫的原因。 傍晚,所有人都安置下来了,好好休整,次日才开始围猎。 …… 猎宫有了它主人的到来,净是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皇宫贵族们全然没有白天赶路的疲累,比白日更是享受这场盛宴,直到半夜才消停下来。 第二日,司马郦受了熙正帝的期冀,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穿玄色护膝服,身旁挎着箭筒,身旁跟着两个小厮便参杂在所有贵公子之中,消失在森林。 日头由初生到高高挂,但始终不见司马郦回来。 熙正帝心下不妙,连忙派人前往林中找寻司马郦。 时辰便在焦躁中度过,却始终不见司马郦,脸派去的心腹也不见人影。 熙正帝心里更是焦躁。转头一看,便看到了王从景一副神神在在的模样慢慢饮着手中的浆琼。这副模样,直让熙正帝心直直往下坠。 分卷阅读63 他看向儿子司马珺,也全然不见他平日那阴沉的模样。 熙正帝当皇帝也有十几年了,怎么会不知此事发生了些什么。他脸色更是黑沉。 此时,派出的心腹一身带血闯到熙正帝面前,跪下时竟直直往地上倒,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有逆贼攻上山了!” 语毕,他便一命呜呼了。 第六十五章 像是印证他话中所说一般,很快,林中便有呼喊声响起。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能瞧到那些反贼出现在眼前,同猎宫的守卫厮杀起来。 在场的官员无一不两股战战,手=神色慌忙。 熙正帝立马从位上站起来,大声命令道:“进殿!进殿!”语毕,他立即收拢了龙袍,深一脚浅一脚连忙往殿内跑进去。身旁的侍卫连忙跟在他身边。 进了殿,熙正帝眼睛才从座下所有人脸上划过,有了这场交战,他才发现有些人的面目。 一些人害怕,一些人坚毅,更有甚者嘴角竟然含着笑意,就连他看重的王从景,脸上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熙正帝忍不住了大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模样让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朝他看了过来。 他哪里理得了旁人的目光,只是对着王从景大喊:“丞相好似很高兴?” 此时反贼未攻上来,王从景哪会承认,连忙垂下脑袋道:“陛下看错了,臣内心害怕不已呢。”话虽如此说,脸上却全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模样,甚至让人不寒而栗。 这下,其余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随着王从景声落下,殿门很快被大破而来。那些反贼很快便控制了殿中的人,连熙正帝也很快被一位看起来俊秀至极的反贼架刀在脖子上。 只是刀并未威胁到熙正帝的安慰,熙正帝甚至还听到那反贼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陛下,稍安勿躁。”这句话,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 于是熙正帝更是不动声色,只是胸膛上的不断起伏暴露了他生气至极。 此时,那为首的反贼突然走到王从景面前跪下了,大声道:“主人,司马郦已死在了我们手中。” 这下,王从景哪还有什么顾忌。比他更先开口的是司马珺,他对着熙正帝大声道:“父皇,你听到了吧!司马郦已经死了!你此时便对着众人的面上将皇位传给我,不然,你便要死在那把刀下了!” 熙正帝即便多年身体不好,但也是九五之尊,怎会屈服在自己儿子的威胁之下。只是冷笑:“司马珺啊司马珺,朕对你不薄,却被你如此对待!朕真是瞎了眼了。” 司马珺闻言,气急败坏:“父皇说得好听!谁不知你放弃了我,想要将皇位传给那贱.人.生的司马郦!” 熙正帝失望至极:“这些年你只看得到皇位,你不好好想想,在你与你大皇兄作对之前,朕又何尝亏待过你!你大皇兄也在朕面前发誓说会好好对待你!你被王家蒙蔽了双眼,连心也被蒙蔽了。” 此话一出,司马珺有些许恍惚,忽而响起很久以前熙正帝将他含在嘴里那般的宠爱……想到这里,忽而被王从景出声唤醒了: “荣阳王莫要听信这些话了。皇位即将取之囊中,可不要半途而废才好。” 此话一出,司马珺回过神来,对熙正帝大喊:“你若是不下旨,今日你便会死在这猎宫之中!” 熙正帝置若罔闻,王从景大怒,喊道:“动手!” 忽而,所有劫持了官员的人将手上劫持的官员往身后一推,同那些真正的反贼动起手来。 劫持熙正帝的正是宋敬亭,他将熙正帝安然放在椅子上,垂头道:“陛下稍等。” 语毕,他便加入厮杀的队伍中。 只见他□□凌冽,不过转眼只间便将好几个人挑倒在地。很快,殿内开始被鲜血染红,将旁边躲避的官员衣衫都染红了不少。 不过半响时间,局势便全然改变。方才高高在上威胁熙正帝的人此时正被宋敬亭按着跪在地上。 也怪王从景人老了自作聪明,觉得林安派来的人更合适打战,便将自己的心腹放在家中。若是今日王从景将心腹全都带了出来,这场战还不知道谁胜谁败。 日头已西斜,残阳开始布满整个天空。 这时,司马郦终于跨进殿中,他一下跪倒在熙正帝面前请罪道:“儿臣方才在外头同那些反贼厮杀,来迟了。请父皇降罪!” 司马郦最是了解熙正帝,若是看着他安安全全回来,他却满身混乱,定是会生气,倒不如这样说,反倒显得他忠心。 果不其然,熙正帝闻言更是满目都是对他的满意,慈爱道:“朕没事,你有心了。” 随即,一声令下,让白敬亭等人将王从景二人关进了笼中。一时之间,人上人变成了阶下囚,不由得让人唏嘘不已…… 熙正帝对于护他安慰的宋敬亭好感不已,连忙问他的来历。 但知晓了宋敬亭竟然从玉林军而来便沉默了。 分卷阅读64 这本来是王从景与司马珺造反,怎么又关乎起了玉林军的事。并且据众人所知,现如今玉林军的将军是一个叫林安的人。 正在这时,司马郦却站了出来,将那些王从景与玉林军细作的密信一一呈上熙正帝面前,其中也包括林安的。 熙正帝此时脸上早已失去了笑意。还没待他打开书信,司马郦便将王从景如何搭上林安,又如何将吴端害死等一应事务全然说给了熙正帝听。甚至还说出了许多年前忠和将军的冤案。在场的官员,特别是武官,没有一个不为之气愤。 而熙正帝听完了之后,怒气冲天,当下立即让人将王从景砍了,又吩咐亲兵回京,要将王家所有人都押下狱。 至于林安,虽立了功,但过更大,熙正帝下旨废了她的将军之位,但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便怒火攻心吐血晕倒了。 这下更是大乱。 司马郦便趁此下令吩咐所有人回宫。 趁着乱,宋敬亭立马奔到司马郦身旁,问他为何要将林安抖出来。 司马郦则说:“这本就是林将军的意思。没有她这一环,哪里能将此时串联起来?更别说你已经说了你是玉林军的将士了。” 宋敬亭明白林安愧疚,但还是担忧不已,司马郦也无心折腾他,直道:“你放心吧,等到皇上醒来,保管记不住这事了。再怎么说,当上将军跟林将军出生入死的军功才是千丝万缕的关系。林将军心有愧疚,丢了将军之位已经够她受的了,不会再降罪于她的。” 听了他的保证,宋敬亭才安下心来。 但又听到他问:“我回宫便会请旨让你升官,玉林军将军让你来当怎么样?”司马郦这样同他商量。 但宋敬亭哪里还想当什么将军,直言道:“过了此事,我便退伍回老家了,您不必再替我请功。” 这事,折腾得所有人都累极。司马郦知晓他真心实意这样说,便也不再多问。 很快,这事便过去了。 熙正帝身体早已不好,又经此事,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中。朝中的事也全然交给了司马郦。 而王家,与谋反有关的全部被赐死,包括宫中的王贵妃,一条白绫赐死了。剩下无关的妇孺等人,全部被贬到西北,放在司马温地盘上。 王家的妇孺,便是由宋敬亭押到西北的。 待他回到西北后,宋敬亭与林安便在玉林军中消失了,惹得不知情的将士猜测不已。而玉林军将军之位,则是由更为稳重的李勇坐上。并且如今贵为太子的司马郦承诺,只要吴正有了儿子,并且将儿子教导良好,这将军之位便会再回到吴正儿子身上。 武偃文修,所有事情都平静下来。 宋敬亭与林安的去处所有人都不知晓。 但有回江南探亲的将士们说,在江南看到了宋敬亭,在一间宅子门口出入,陪同着另一位女子,两人神色亲密,像夫妻。 他不由得跟上去看,便看到两个人进了首饰铺,宋敬亭正给他的妻子挑选胭脂,脸上笑意不断,惹得旁人羡慕不已…… 听到这个传言的其余人不由得安心了,无论是保家卫国,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幸福,那便是个好结局了。 …… 宋敬亭与林安那时也没想到居然会被人看到,林安只顾着看着面前的人,一脸笑意将珠钗插在了她的发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