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分卷阅读1 《鸾枝》作者:番茄荔枝饭 文案: 她叫慕容妤,是西凉的大帝姬,也是披星戴月降生中命定的牺牲品。 被遗弃长宁殿十年,及笄结发那日,得到的唯一一份礼物,是作为皇妹的陪嫁,一同前往鎏国。 父皇说,往后独行的路,你要学会无惧。 顾君离说,我会化为你的剑,永生永世顾你周全。 可这人间荒芜,绕转百千,所有回不了头的不甘,最终都只剩山水不相逢。 第001章 、长宁殿的怪物 长宁殿的紫罗兰全开了。 花朵锦簇的抱在一起,和梦里鲜艳绽放的彼岸花一样优美。 慕容妤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上只穿了一件纯白的长衫,拖到楼梯下的衣尾沾上了泥土污渍,白皙娇小的脚趾探出半截,在阳光下像是白玉瓷的色泽一样。 胸前的衣领隐隐约约渗出血色,极艳,还没凝固,脚边倒着一只碗,碗中剩余的褐色液体浸湿在台阶上。 墙角的黄色小花也开得极好,整个院子处处透着春的气息,四周皆是生机盎然。 “你瞧她。。。怪物。” “咱们这样不好吧?” “怕什么,谁管她?吐两口血罢了,没想到她还真死不了。” 声音从旁边的圆拱门那里传出来,慕容妤转动眼珠,看见两张探头探脑张望的脸,目光相触,为首笑着的那个女孩子不但不怕,还对着她挑眉,一脸的嘲弄。 倒是躲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小姑娘,瞳孔战栗,慌张拽着她想走:“馥姐姐,走了吧,这儿阴森森的,我害怕。” 慕容馥回头横她一眼,低骂道:“胆小鬼!” 那姑娘抖得便更厉害了。 慕容妤收回眼神,良久后,才缓缓站起身来,将脚边的碗踢开一些,走下楼梯要去往对面的长廊,长廊后面的房间,才是她的寝房。 每天到这里来看花,是慕容妤少有的几件感兴趣的事情。 见慕容妤动了,躲在慕容馥身后的姑娘尖叫了一声,撒了手转身就跑,留下慕容馥一个,回身想拽住那丫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衣角划过指尖,人眨眼就没了。 她们都怕慕容妤。 惨白的肤色像是鬼一样,慕容馥硬着头皮靠到墙边,她要证明,自己不怕眼前这个怪物! 可慕容妤连眼珠子都没往这边转一下,慕容馥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和无视,眉毛一撇,娇俏的脸蛋上带了几分狠毒:“喂!老妖婆生的小妖物,离罗毒的味道如何啊?” 慕容妤猛的顿下脚步,转脸看她的眼神里尽是狠色,冷冽又冰凉的目光让慕容馥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也僵持住。 “你。。。你瞪我做什么?!” 自尊心被自己的这一胆怯刺激,随后是更加汹涌的恼羞成怒。 慕容妤收回眼神,长发挡住侧脸,瞧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在笑,只能听见清冷的声调落在空气里:“味道不错。” 有机会,你也尝尝。 径直走远,没有再管身后聒噪的叫嚣声,长廊后面的小院子是慕容妤自己亲手打理的,每天无事,反倒有更多时间收拾花草,浆洗衣物,打磨刀具。 没人会来这里,长宁殿是禁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除了此时挂在墙边树丫枝头上的那人。 “你衣裳怎么回事?” “我给你带了鲜花种子。” “昨天我吃了牛肉,配着清酒,搭了两个小菜,胃口还不错。” 吱儿哇,吱儿哇,比夏日里满树的蝉还烦。 已经第三日了,这人是在树上安了窝,不准备走了? 慕容妤深吸口气,回身看了他一眼。 那人叼着根狗尾巴草,突然眼冒精光,咧嘴笑道:“就晓得你也想吃牛肉是不是?快来给小爷我搭把手,这要是跳下去,可就废了。” 第002章 、子时三刻见 废了正好。 慕容妤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常年独居,她不善与人交际,也不愿与人交际,反正人与人之间,总是要离别的。 这聒噪的蝉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顾君离。 昨日在她耳边念了百八十遍,想记不住也难。 她端了磨刀石在院子里,挑了把趁手的小刀细细磨,碰撞的刺耳声像猫抓在心尖上。 树上挂着那人见没人理他,干脆就小心翼翼的盘住粗壮的树干要下来,慕容妤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原以为他今日能有什么长进,却不想今日盘得更不稳,刚挪了几下,手便一滑,径直摔了个狗啃屎。 顾君离龇牙咧嘴捂着屁股爬起来,抬头正撞见慕容妤有些松动的表情,不过一瞬,她便冷了脸,举起了手中的刀。 “你方才是笑了吧?是不是笑了?”顾君离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事,咧嘴揉了揉屁股,原地便盘腿坐下了, 分卷阅读2 指了指慕容妤手中的刀,讨好一般笑道,“我不过去,你先把刀放下行不行,我都给你送三天花种子了,你回回这么拿刀指着我,我可太伤心了,我是个好人!大好人!快把刀放下!” 慕容妤撇他一眼,继续磨刀。 “我刚才听见外头有人叫嚣,你这衣服上的血是不是和那有关?”顾君离撑着脸看慕容妤,阳光下,她的脸很白,病态的白,却依旧掩盖不住出众的姿色。 他认得她这个长宁殿的怪物,慕容妤却不认得他这个衣着华贵的公子。 从顾君离能吃上许多慕容妤只听过的东西来看,便知道他的日子过得挺好,日日到这里来,想必也只是无聊中突然发现她这么个有意思的玩意儿罢了。 慕容妤把磨得发亮的刀举到阳光下看,眯了眯眼睛,满意的装进一旁的刀鞘里,将小刀别到了腰后。 “女孩子家家,带这个做什么?”顾君离见她搬了磨刀石就要往屋里走,赶忙爬起身来亦步亦趋的跟上,被慕容妤回头冷漠的盯了一眼,顿住了脚步,从怀里摸出油纸包好的东西,笑得一脸无辜,“我给你带了些,你尝尝吗?” 慕容妤垂下眼帘,把磨刀石放到房门口,随后上前接过了顾君离手中的东西,微微偏头:“我去杀人,你要一起么?” 她拿话唬他,想让他知道自己很危险,好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谁晓得这人是个傻子,先是一愣,随后盯着她的衣领看了半响,挑眉:“好啊。” 慕容妤抿了抿嘴唇,挥手赶人:“以后别来这里了。” 说罢往回走,顾君离在后边不依不饶的问:“今晚动手吗?什么时辰?我在长宁殿外等你!” 慕容妤没理。 “要穿夜行服吗?我有黑面纱,给你也备一条吧!” 慕容妤依旧没理。 “需要翻墙么?我给你探路吧,这宫里我熟,你不时常出去,有我在包你不会迷路!” 夏日里的蝉成了精,真的很烦。 慕容妤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子时三刻。”说罢,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清净了。 第003章 、你也尝尝这滋味 长宁殿后方那处荒废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离罗草,每日给她送饭送药的小太监都不是同一个人,匆匆放下便赶紧离开,生怕沾惹了这里的晦气。 慕容妤拽着几珠离罗草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凉了。 她将离罗草剁碎,拿温水浸泡,今日送来的药里,就被慕容馥掺杂了这个,温水泡开的离罗草毒性会被稀释,慕容妤用小瓷瓶接了大半,随后把草渣处理干净。 这点量,也够她受了。 将小瓷瓶揣进怀里,慕容妤随意扒拉了几口冷饭,便端起来放到院子外边。 她从不担心饭菜里藏着毒,算是这副残破身体唯一的一点好处,带着点讽刺,像诅咒一样。 坐在台阶边等着天黑下来,夜间是孤魂野鬼游荡的时间,也是她唯一能出去走走的时间,慕容妤知道去邬兰宫的路,也知道芳雨轩怎么走,夜间宫中的路空荡荡的,只要小心闪躲,就能从邬兰宫的后墙翻进去。 算着时辰,子时刚到,慕容妤便动身了,她径直走出长宁殿,不用担心被任何人瞧见,长宁殿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方圆百米内,连下等宫人的寝房都不会设在这里。 巡逻的宫人脚步声极大,明晃晃的宫灯隔着老远都能看见,要躲开是很容易的事。 翻墙爬洞她是好手,所以瞧不上顾君离那笨样子,从邬兰宫后墙轻巧落地,绕过屋角,便是芳雨轩的屋檐,慕容妤走路很轻,撒了些迷香在守夜宫女的面上,直到听见轻微的鼾声,慕容妤才推开房门,踏了进去。 慕容馥的房间甚是华丽,千金一两的玉沉香拿给她当熏香用,在暖和的屋子里弥漫开,比什么安神香都好用。 慕容妤把她伸手能碰到的东西都挪到远处去,随后掐住慕容馥的鼻子,在她张嘴吸气的瞬间,利落的把小瓷瓶里面的离罗水灌进了她嘴里。 下意识的吞咽,慕容馥惊醒起身,人还处在懵懂的惊慌中,瞧见自己眼前有人影,吓得往肚子里吞了一口气,没来得及叫出声,等她反应过来要喊的时候,离罗毒已经发作了。 此毒见效极快,会瞬间锁紧喉咙眼,在胃里拉扯着像刀绞一样痛,疼痛通常会持续近半个时辰才能将人完全杀死,很便宜的毒,杀狗都不会用的毒,慕容馥在她的药里用了十成十的剂量。 绕是慕容妤,也疼得吐了两口血才缓过来,如今自己不过拿稀释的药水喂她喝了小半,慕容馥已经捂紧了肚子,冷汗直流,痛到发抖,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慕容妤看着她,用冰冷的口吻,学着她白日里的话,轻声问道:“离罗毒的味道如何?” 慕容馥瞳孔战栗得厉害,因为说不出话所以更显出眼中又恨又怒的神情。 “我白日里同你说了,味道还不错。”月光从窗外冷清的洒下来,在 分卷阅读3 两人之间割出一条银白的线,“所以,你也尝尝。” 而此时,长宁殿的殿外,把自己裹成黑影子的顾君离没等到约好的人。 他壮了胆子往里走,推开慕容妤房门的时候,看着空荡荡一眼能瞧明白的屋子,留下个落寞的背影。 他。。。被抛弃了。 番茄荔枝饭 说: 推荐旧文给新来的小可爱,链接在下方: 《中宫》—— 《沉玉》—— 第004章 、反正也死不了 慕容妤随身带着小刀,白日里磨得光亮,当着慕容馥的面拔刀的时候,慕容馥一张娇俏的小脸瞬间惨白。 她以为慕容妤要杀她。 可慕容妤只是对着自己的手掌比划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扯出一条口子,手掌捧着渗出的鲜血,递到慕容馥面前。 她崩溃警惕的瞪着慕容妤,咬紧了嘴唇。 “不想死就喝下去。”她来以牙还牙,却没有办法真的要了慕容馥的命,她自己的命,倒是比慕容馥金贵多了,“不然明早上,你母后就该给你收尸了。” 到底是个小姑娘,稍一恐吓,还是乖乖的喝了下去,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不晓得是觉得屈辱还是因为恨意,泪水大颗大颗的落在床上。 慕容妤随手扯过怀里的绣帕包住手掌的伤口,这点离罗毒的量应该很快就能解了,转身离开前,慕容妤侧身道:“以后别来招惹我。” 说罢,拉开房门出去,还不忘了给她将屋门关好。 照着原路返回,慕容妤原以为没等到人顾君离就该自己回去了,谁晓得一踏进院子,就瞧见台阶上坐了个气鼓鼓的蝉精,正瞪着自己,一副今天必须要给个解释的模样。 甚是理直气壮,甚是气势凌人。 慕容妤面无表情路过,她只说了子时三刻自己会出去,又没说一定要等他,况且他们连认识都谈不上,顶多是见过几面罢了。 被无视,顾君离的气焰瞬间就垮了,他眼尖,一下就看到慕容妤手裹着绣帕,月白色的帕子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 顾君离伸手拽住她,硬是扯开绣帕要瞧,刀割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慕容妤瞬间挣脱收回手,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寒气:“出去。” 他看着都疼!人家小姑娘磕着碰着都得落半碗泪,她倒好,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晓得痛吗这个人:“你不是说要去杀人?出去一趟,倒是把自己伤的不轻!” “出去。”慕容妤像是浑身带刺的困兽,见顾君离不动,转身进屋翻出这些天他送来的花种子,连带着今日刚收下的油纸包好的牛肉一并甩在他脸上。 然后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不要靠近她,不要对她好。 反正最后都会失去,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外头没了动静,慕容妤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躺在长椅上握着一旁衣架上的衣裳手袖,不知多久过去,才迷迷糊糊睡去,梦中有想见的人,她眼角挂着泪痕,呢喃呓语:“母妃。。。” 梦中睡不安稳,现实也不给消停,屋门突然被推开,慕容妤被惊醒,刺目的阳光全落在脸上,她下意识抬手想遮挡,却瞬间被人左右扣住,整个人被凌空提起来架到外边空地上。 耳边有搬动东西的声响,膝盖被长藤条抽了一下,跪在石子路面,疼得慕容妤闷哼一声。 刚瞧清楚眼前两双价值不菲的名贵绣鞋,身后的鞭子就已经在空中抽腾作响落到了背上。 耳边嗡鸣,只听见慕容馥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打!狠狠打!反正这个妖怪也死不了!” 第005章 、不要你可怜 春日里的衣衫虽然穿了两件,却还是很薄。 鞭子沾了盐水,划破衣服后将皮肤掀起涟漪,一道道沟壑般的鞭痕爬满背部。 盐水钻进肉里,揪住卷起花儿的尾梢拉扯,慕容妤咬紧嘴唇不肯喊出声,鼻腔里隐忍的闷哼声随着鞭子抽打的频率起伏,唇角被咬破,血漫进口腔,又腥又呛。 眼前发黑,抽打了多少下慕容妤数不过来,但慕容馥得意又爽快的笑声还是能清楚的听见,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额头往眼皮上滚,渗进眼角,又流淌下去。 “停。” 另一个慵懒又威仪的声音响起,身后没了动静,慕容妤缓口气,险些失去意识的感官又渐渐有了知觉。 “母后。”慕容馥不解又娇俏的声音拖了长长的尾音,“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了!” 慕容妤抬起眼皮,坐在她面前,有着雍容又华贵妆容的女人,是西凉的皇后——贺氏。 贺皇后的视线像条冰冷的长蛇攀附在慕容妤身上,为了她的宝贝女儿,竟然也移动尊驾亲临长宁殿了。 真是讽刺。 分卷阅读4 贺皇后与她没有话说,收回眼神,站起身来,绣鞋精美,毫不犹豫的踩上了慕容妤的手指,十指连心,她痛到低吼一声,没办法坚持,伏跪下来,额头点地,可怜得像爬虫一般,想必在贺皇后的眼里,她就是泥地里的爬虫罢了。 “再有下次,不会放过你。”贺皇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她挪开脚,耳边的动静声很快又安静下去。 她们走了。。。 慕容妤用另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子,方才是在她面前强撑着不许自己示弱,如今长宁殿重新安静下来,慕容妤手上的劲儿突然没了,眼前一黑,径直栽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点着一只蜡烛,照亮慕容妤的眼眸,门开着,月光洒进来,清冷又凄凉。 她抬起手,强忍痛意摸了一下侧腰,衣裳被人剪烂了后背一片,应该是已经上过药了,背上铺了一层药布。 慕容妤还没仔细想,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那人迎着月光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凑近了发现她已经醒了,便蹲在她跟前,皱眉道:“惹祸了吧?被打成这样,也就是我,拿给你骂了还厚着脸皮回来看看,要不然你这条命可就真没了。” 顾君离的眼睛里落了烛光点点,他吹凉了药递到慕容妤嘴边,见她没动,啧了一声:“你这什么眼神?我没瞧你身子,我真没瞧!我是那种卑鄙小人么?你先喝药行不行?” “多管闲事。”慕容妤垂下眼帘,说完这四个字后抿紧了嘴唇,鼻尖有些泛酸,但还是深吸口气忍回泪意,再抬眼时又是一副漠然神色,“我不要你可怜,也不会喝这药,你端走吧。” 顾君离没说话,也没别的什么动静,半响后,他才把药碗放到床头,随后抓了抓脑袋,开口道:“慕容妤,你想离开这里么?” 第006章 、只要你信我 慕容妤的瞳孔短暂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随后恢复平静。 她盯着顾君离,这些天来,她一直想问他,却一直没有开口,此刻或许是月光温柔,烛火明灭下的顾君离看着太让人着迷,所以慕容妤开了口:“为什么要帮我?” 顾君离面色很平静,只思索了几秒:“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 她是受到诅咒的帝姬,他是富贵荣华的公子,算什么一样的人? 可顾君离的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到慕容妤实在没有办法把这当成他的一个玩笑,她沉默下来,随后用手肘撑起身子,顾君离伸手想扶她,小心伤口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慕容妤冷清的开了口:“别碰我。”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慕容妤跪坐在床上,她反手扯下药布,顾君离看着都皱眉倒吸了口冷气,可下一秒,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恐怖狰狞的裂痕伤口,那些白日里他亲眼看见的皮开肉绽的情景,此时已经止住了血,有结痂的势头了。 顾君离睁大了眼睛:“你。。。” “害怕吗?”慕容妤自嘲的笑笑,偏过头看他,“我是个怪物,死不了的怪物。” 以前有更重更可怕的伤,人人都以为她要死了,第二日来看的时候,她已经能坐起身来。 贺氏说,她是西凉的灾难,母妃怎么在贺氏手下保住她的慕容妤不知道,她只知道五岁那年,母妃走出了长宁殿,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从记事起,便以西侧墙角下的一碗汤药为生,母妃说,十五岁及笄后,就不必再喝了,慕容妤记着母妃的话,却也晓得,她的母妃,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身边的人,都死了,我天生下来,就会害死亲近的人。”慕容妤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顾君离眼睛说的,她的语调平静得像是在说什么别人的故事一般,她企图在顾君离眼里看见害怕,犹豫,彷徨,无论是什么,她都能够光明正大的推开他,“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怕,也要帮我吗?” 顾君离眨了眨眼睛,慕容妤期望看见的东西全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眼里,他的脸上,他只是伸出手,惊得慕容妤下意识缩了一下身子,他挽过她的长发别到耳后,笑得一脸无奈,一副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样的表情,松了口气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命硬,能活,我瞧着自己在你身边,精神得很,快活得很,一点事儿都没有,与你说话,反而吃得好,睡得香,这下更能活了,指不定得长命百岁!” 慕容妤噎了一下,他这欠抽的笑容,真是格外让人不爽。 可这话落在耳里,也的确让人窝心了一下。 “药在西墙角。”慕容妤把半张脸埋在膝盖里,靠在床边的柱子上,闷声说道。 顾君离反映了两秒,随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一溜烟的跑去西墙角看,果然放着碗凉透了的药,他端过来,在烛光下准备仔细看一眼里头有没有落了脏东西,慕容妤径直接过来,面无表情的喝了下去。 随后擦了嘴,抬眸盯住顾君离:“你能带我走?” 顾君离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只要你 分卷阅读5 信我,我带你走。” 第007章 、在等我吗 后院的深处,慕容妤给她的母妃立了个衣冠冢。 以前跪在这里的时候哭晕过,现在也早就变成了平静。 长宁殿的夜很黑很长,从最开始的恐惧绝望,到如今的冷淡漠然,慕容妤自己都已经不记得,究竟吃了多少苦头了。 衣冠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长宁殿没有多余的吃食,更没有冥纸可烧,她祭拜母妃的方式,就只能是跪在这里,磕头,说话,沉思。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外面的热闹从来都和长宁殿无关,慕容妤伸出手轻触了一下眼前空白的木板,轻启薄唇:“母妃,妤儿长大了,天亮以后,便是妤儿十五岁的生辰了,我有听你的话,每日一碗汤药喝着,从没有断过,这些年独自一人活着,等着,母妃口中那个盖世英勇的男人,除了会差人送来药碗,我还是没有看见过他的模样。” 及笄的大日子将至,那顿毒打之后,谁都没有空再来为难她,所有人都忙着,准备着慕容馥的及笄大典,她是鎏国太子早就定下婚约的太子妃,及笄当日,也是婚嫁大典,是前往鎏国前的最后盛宴。 为了这一天,贺氏已经等了整整十年。 而从一个多月前开始,顾君离便没有再出现了。 也是,举国上下,都要为了鎏国奔波卖命,为了这次的联姻,鞠躬尽瘁,顾君离说的会带她走的话,慕容妤也早就忘了。 她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话只说了一半,再难开口,这些年,她越来越难吐露心事,磕头三拜,慕容妤起身离开。 今夜难眠,她也没准备睡,裹了一件外衫坐在台阶上,望着天空中的星辰发呆。 她和慕容馥是一前一后,相差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出生的。 说起来,慕容馥是她的皇妹,可很少有人知道,西凉皇室,还有一个帝姬的存在,否则鎏国的联姻,慕容妤兴许也能占上一份。 她在这里坐着,微风拂面,更叫人清醒,看着夜色流转,天际泛白,微弱的光线洒落大地,巨大轰鸣的鞭竹声响彻,坐落在最边沿最安静的长宁殿上空,竟然也清楚的看见了,绚烂的孔明灯。 放飞孔明灯祈愿祈福,是西凉告知神明的途径,慕容妤数了数,天上陆陆续续飘起十五盏颜色鲜亮的孔明灯,像是延续了夜空的星辰一般,前往天际。 慕容妤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清晨的阳光少有这样刺眼的时候,眼眶酸涩,顺着眼角滚下泪来,慕容妤被划过脸颊的温热触感惊醒,猛地站起身来,抬手擦了把脸,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她准备回屋去了,就在慕容妤为自己轻信他人懊恼,认定自己犯了个最愚蠢的错误的时候,墙头突然传来了声响,她顿住脚步,迟疑的回头。 树上茂密的枝叶间突然探出了个头来,顾君离那蝉精正笨拙的从墙头翻到树上,一抬眼瞧见站在门口的慕容妤,立刻就咧嘴笑起来,还腾出手来冲她挥了挥,生怕她没瞧见自己:“你在等我吗?” 第008章 、及笄之礼 不要脸。 慕容妤心头低骂一声,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顾君离的时候,像松了口气般。 下树的姿势还是那么蠢,好歹是没摔着,他拍拍衣摆就往这边跑,拽了慕容妤的手便往屋里走,慕容妤倒是没挣扎,由着他把自己摁在凳子上,随后神神秘秘的绕到她身后。 “干嘛?” 慕容妤撇眉回头看他。 “你转过去。”顾君离眨眼,见慕容妤不听,赶紧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转过去嘛,我又不干坏事。” 慕容妤被他的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忍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好歹还是转过去了,半响后,感受到身后的人正笨手笨脚的在给她梳头,慕容妤身上一僵,不自觉的双手握紧。 顾君离的手法太差,搬着里头的铜镜来给慕容妤看的时候,慕容妤只看见头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上插了根价值不菲的名贵簪子。 顾君离讨夸的话还没说出口,发髻太松,簪子簪不稳,歪向一边没几秒就径直落到了地上,头发重新散下来,咣当一声,慕容妤的心也颤了一下,扭头去看。 玉簪断了,狼狈的躺在地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顾君离,他眼中闪过自责和失望,走过来要捡,被慕容妤先一步抢了过来。 “断了。” 他伸手想拿过去,方才的笑容也没有了,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我去给你换一个。” “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慕容妤赶紧把簪子装进衣袖里,说完这话后又后悔了,抬头果然看见顾君离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因为她的这个举动又得意洋洋的笑起来,慕容妤心乱了一下,匆忙别过头去,撇眉道,“你不参加盛典,到这儿来干嘛?” 听她问起,顾君离才顺势坐到她旁边,一脸对那盛典毫不关心的模样:“你今日也及笄不是么?我觉得参加你的及 分卷阅读6 笄,要比那什么盛典重要多了。” 慕容妤垂眸。 “那药你还在喝么?”顾君离撑着脑袋偏头看她。 “不喝了。”慕容妤摇了摇头,及笄以后,不必再喝了,这是母妃的叮嘱,从此以后,不必依赖那药,她也能好好活着,虽然。。。慕容妤从来不知道自己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便好。”顾君离闻言笑起来,没有追问为什么不喝了,也没有问当时为什么要喝,他心里在想什么,慕容妤其实一直都不清楚。 随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人各怀着心事,并肩坐着。 没一会儿,顾君离看了眼亮起来的天色,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撇眉后,站起了身来,他没看慕容妤,只说了一句要先走了,便径直离开了长宁殿。 四周很快又安静下来,能听见风声,慕容妤握紧了双手,在顾君离走后很久,才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她什么都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 就在慕容妤准备起身关门去睡觉的时候,常年无人踏足的长宁殿外,传来了许多人的脚步声。 慕容妤踏出门槛站到台阶前,进来的是几个太监,领头的看上去气势十足,瞥了她一眼,拂尘一甩,掏出一卷圣旨来。 “帝姬妤接旨!” 慕容妤楞了一下,随后缓缓跪下身来。 领头太监的声音很尖,拉长了调子宣读,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声音: “。。。为免太子妃思乡之苦,特着帝姬妤,作为鎏国太子妃陪嫁,三日后,一并前往鎏国。。。” 很长的话,慕容妤只听见了这一句。 短暂的失神后,她抬起眼帘,伸手接过了领头太监递来的圣旨。 “恭喜帝姬。”没有温度的一句道贺,更像是嘲笑她可怜。 可慕容妤握着手中的东西,却像是抓紧了一把开启世界的钥匙。 顾君离说会带她走,她去了鎏国,顾君离呢? 第009章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慕容妤是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她只有几件换洗衣裳,以及母妃当年留下来的遗物。 顾君离再一次消失了,这三日里,慕容妤都没再等来他的身影。 第三日一大早,便有脸生的小太监来领她往轩巍殿走,慕容馥出嫁鎏国,都城里面的大臣命妇皆来送行庆贺,宫女太监加上侍卫,把大殿前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那小太监把她直接带到了西侧门外的一辆挂满了红绸绳的马车边,只叮嘱了一句且侯着,便又转身回去了。 这条车队看不见尽头,彩礼嫁妆数百箱,用喜绳捆在马车后面的梁柱上,入眼全是艳丽的红色。 她站在这里,和其他马车边等候着准备出发的宫女们一样,她也只是慕容馥的陪嫁罢了,连到大殿上磕头的资格也没有。 这样也好,她也不愿意对贺氏屈膝行礼,假意奉承,更要紧的是,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西凉的皇,不想承认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是她的父皇。 只可惜,或许就此错过了和顾君离最后道别的机会。 人生无常,事事变化,没能等到顾君离带她走虽然遗憾,但借此懂得离别总是无声无息的,对顾君离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慕容妤沉思的片刻功夫,里边的动静已经愈发炙热了,慕容馥三拜谢恩情,空旷的大殿回声阵阵,站在这里,也能清楚的听见,贺氏的叮嘱,慕容馥的应答。 良久之后,慕容妤才看见慕容馥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出了宫门,鎏国太子背对着她,紧握着慕容馥的手,一副夫妻和顺的恩爱模样。 一出了宫门,慕容馥的眼睛就在人群熙攘中锁定了慕容妤,因为只是在西凉办了盛会拜别父母,正式的婚典要在鎏国举行,所以慕容馥和鎏国太子尚未同房,回程的路上,也有各自的马车乘坐。 瞧见慕容妤之后,慕容馥便收回了眼神,大概是故意的,红着脸凑近鎏国太子耳边不知道柔声说了句什么,慕容妤瞧见鎏国太子的侧脸,似乎因为慕容馥的话爽朗一笑,随后紧了紧握着的手,也低声回应了一句,然后才松开了手,朝着前边去了。 鎏国太子一走,簇拥着的宫人立马少了大半,慕容馥穿着红萝金丝绣纹长裙,戴着一堆华丽的金银首饰,她提着裙摆气势汹汹的过来,若不是步摇拉扯着发髻在空中摇晃打旋儿,倒一点儿瞧不出该有的贵重样子。 “我是小瞧了你,躲在长宁殿闷葫芦似的,原是忙着做那勾引人的龌龊事情,这不要脸又下作的本事倒是跟你母妃学得一模一样。”慕容馥开口就是满嘴的恶毒,全然不复在鎏国太子跟前的温柔贤淑模样。 提及母妃,慕容妤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容馥口中她勾引的那人是谁,下意识勾着嘴角冷笑了一声,还没说话,慕容馥的巴掌就落到了她的脸上。 慕容馥痛快极了,甩了甩发麻的手掌:“还敢瞪着我?就算你有那勾魂本事,嫡庶贵贱也不是你能逾越的,你是我的陪嫁,从此以后, 分卷阅读7 我便是你的主子,再敢瞪着我,仔细你的眼珠子。” 说完这话,慕容馥立马侧过脸吩咐身后的人押住慕容妤,径直扣在马车边上,说不必用矮凳了,人背柔软,踩着舒服。 她一只脚踏上慕容妤的后背,见慕容妤沉闷着不说话,脸色难看几分。 本以为慕容妤的性子定会冲撞反抗,自己便有理由发落了她继续滚回长宁殿去,谁晓得。。。她倒是忍下来了。 “我这是教你规矩,从这一刻开始,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懂了么?” 第010章 、她是本王的人 慕容馥当众羞辱她显然是多此一举。 这些年,慕容妤随时随地铭记着的便是自己的身份,住在长宁殿里,难道不就是对自己身份最好的记忆么? 她想让自己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做梦。 慕容馥无法激怒慕容妤,反而把自己搞得很是郁闷,她提着裙摆要往上踩,衣服繁重,更添重量,慕容妤双手撑地已经开始发抖,下一秒,原本该踩过自己上马车的慕容馥,突然惊呼了一声。 背上的重量一松,慕容妤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一双手拽起来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笑意里面带着几分不悦,在慕容妤头顶上响起:“太子妃如此轻贱苛待身边人,是否有些过了?” 慕容妤心颤了一下,抬起眼帘,看见的是顾君离的侧脸,他把自己护在身后,脸上的表情甚是不羁,完全不像是和她单独相处时候的模样。 慕容馥皱眉,本就郁闷,现在更不爽了:“此人是我的陪嫁,侍奉主子,是本分,平陵王不在自己的马车上歇息,倒是得空来教训我了,可别耽搁了起行的时辰。” 顾君离脸上的笑意因为慕容馥的话更深一些,他往前走了一步,抬了抬眉毛,眼神往前边太子的马车方向看过去:“弟媳贤德,宽宥待下,惊扰了太子前来垂问,对弟媳的名声也是无益的。” 说罢,侧身拽过慕容妤,给她拍去后背踩脏的痕迹,接着道:“她是我要出来的人,有些话原不想说得太过,如今也不得不说了,她虽说是以太子妃陪嫁的名义出来的,可人是我要的,她便是本王的人。” 顾君离执意维护,慕容馥的脸色阴晴变化,甚是难看,这边的动静果然也惹来了太子身边的人询问,时辰已到,要尽快出发了,为何平陵王和太子妃还站在此处说话。 奉贺氏之命跟随慕容馥一同前往鎏国的陈姑姑赶忙圆过话来,低声劝了慕容馥一句,不急在这一时置气,成了婚,自然多的是时间机会。 慕容馥深吸口气,冷眼剜顾君离和慕容妤一眼,一个先后遗孤,一个天煞灾星,她倒要瞧瞧,此时跟她耀武扬威的顾君离和慕容妤,究竟能有什么好下场! 见慕容馥上了马车,顾君离才收敛了笑意,拽着慕容妤的胳膊往后一辆马车走,他先上去,转身伸手要拉慕容妤和她同乘,慕容妤却只是看着他,看得顾君离心虚,见前头的马车队已经开动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他抿紧了嘴唇,趁慕容妤不注意,拖住她的手臂便拉上了马车里。 慕容妤没想到顾君离那么大力气,在马车里坐定后,懊恼涌上心头,自顾自靠到门边沿,垂下眼帘不吭声了。 顾君离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看一眼慕容妤的脸色,马车缓缓动了,风吹起帘角,阳光落了星星点点的光在慕容妤的脸上。 为了不丢西凉的脸面,她今日穿的是与此喜事相称的粉色长裙,头上只有几只珠钗衬托,与在长宁殿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却又很不一样了。 被顾君离的目光锁定,慕容妤很不自在,半响后他也没有挪开眼神的意思,却又憋着一声不吭,慕容妤深吸口气,抬眸冷视:“平陵王看够了吗?好看吗?” 第011章 、不会再瞒你 这是生气了。 顾君离轻咳一声挪开眼,顺口就接了一句:“好看。” 说完觉着气氛不大对,正想说点别的缓和一下,谁晓得慕容妤脸色更冷了两分,撩起帘子便要下马车:“我与平陵王孤男寡女共乘一车实在不合规矩。” 顾君离赶紧伸手把她拽住,马车似乎是撵过石子,颠簸了一下,慕容妤没站稳,顺势就被扯到了顾君离怀里,后脑勺磕了顾君离嘴一下,疼得他赶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可拽紧慕容妤的这只手还是没松开。 慕容妤也吓得不清,因为和顾君离的姿势太过暧昧,又懊恼又脸烫,挣扎着坐到一旁去,看一眼捂着嘴说不出话的顾君离,反倒是不敢再乱动了。 车里气氛微妙,顾君离随意揉了揉嘴唇,含糊开口:“马还跑着,你这是要往哪儿跳?我辛辛苦苦把你捞出来,你说不要命了就不要了?” 这人的脾气,真是半点也没变,难为她刚才能忍气吞声到那样的程度。 慕容妤撇眉:“平陵王说话算话,慕容妤无以为报。” 顾君离听她说这话,原本还委屈的样子竟然带上了几分期待,谁晓得慕容 分卷阅读8 妤说到无以为报就没了后话,顾君离啧了一声:“我瞧话本子上常写,英雄救美后,美人儿都得是声泪俱下,感激涕零,晓得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的,你这人怎么回事?无以为报还这么理直气壮?” 慕容妤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话本子该少看些,于平陵王的脑子无益。” 顾君离噎住,半响后,往慕容妤那边挪了挪,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把她盯着。 慕容妤眉头锁得更紧,朝另一方靠了点儿。 顾君离贴着她接着挪,慕容妤往门边继续靠。 半响后,靠无可靠的慕容妤怒视一眼顾君离,深吸口气:“平陵王自持身份,还望顾及声誉,莫失了分寸。” 顾君离恬不知耻,不仅没把慕容妤的话听进去,反倒还往她这边贴过脸来:“无妨,我素来是不要脸的。” 他的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紧张得抿紧了唇线,故作镇定模样微眯双眼,凑近了看,慕容妤精致的面容更像是陶瓷娃娃。 慕容妤却一脸镇静冷漠的从两人中间的间隙里抬起手来,摸出藏在手袖里的匕首,拔刀的动作很是熟练,明晃晃的刀身发射出从帘下透进来的光,直直照在顾君离的脖颈上:“若无平陵王仗义解围,我只怕现在还懵然不知王爷身份,先前有唐突王爷的地方,还望见谅。” 顾君离吞了吞口水,识趣的往后撤了撤,这丫头生气起来,真是要了命了。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这不是想着。。。给你个惊喜么。”顾君离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小声道,“再说了,身份有什么要紧的,我与你相处,我就只是顾君离而已啊。” 慕容妤咬唇:“你来给我过及笄,为什么也什么都不说?” 他晓得圣旨快到了,所以才跑掉的,那时候,他明明能坦诚一点。 慕容妤有些失望,她刷的一下收回匕首装好,想把那根断掉的簪子还给他,算是断了两人在长宁殿的情意,她欠他的,往后做牛做马也还给他。 她不需要没有担当的伙伴。 谁晓得失望的情绪还没酝酿好,顾君离又凑过来了。 慕容妤下意识抬眸,触上顾君离的眼神:“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瞒你了。” 第012章 、不过是个庶出 慕容妤一下就慌了。 她挪开眼神,猛地想往后靠,脑袋咣的一声磕在车门上,她捂着脑袋闷哼一声,方才要说什么要干什么全忘了,只知道自上了顾君离的这辆马车就属实没发生什么好事情。 顾君离忙手忙脚要来看,被慕容妤推开,瞪了他一眼,别过头以后,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同她一个小女子认错认得那么快,什么出息。 “你。。。磕疼了吧?” 双手无处安放,担心她伤着了,又怕自己贸然接近再惹火了她。 慕容妤没看他,揉了揉后脑勺,干脆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这几天都没睡好,马车摇摇晃晃,闹了这么会儿,也有些乏了。 顾君离见她不说话,半响后扯了扯她的衣袖角:“你别生气了,我晓得错了。” 慕容妤耳根子发烫,方才对着慕容馥挺霸道的样子,这会儿怎么跟只猫儿似的。 “我困了。”慕容妤嘟囔一句,把衣角从顾君离手里抽出来。 身边没了声音和动静,慕容妤下意识想睁眼看看,又赶紧按捺住有些烦躁的情绪,四周安静下来,只听见外边车轮滚动的声音,良久后,困意席卷,昏昏沉沉间,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顾君离守在一旁,看着她抿紧的嘴唇微微放松,看着她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看着她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稳后,才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件披肩,给她盖上。 慕容妤睡得浑噩,梦中也时常不安稳,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口处暖洋洋的,像是阔别已久,早就想不起来的母妃的怀抱一般。 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为了尽快到达鎏国边境,也为了避免在西凉招摇引起堵塞拖慢行程,所以选了就近的小道来走,这段时间,怕是都要沿途停靠,扎营过夜了。 慕容妤把盖在自己身上的披肩取下来,上面有兰香的味道,和顾君离身上的味道一样,她揉了揉眼睛,撩起车帘。 前方空地上早就已经扎好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忙碌的宫人们洗菜做饭烧水泡茶,井井有条的忙碌着,马车并列排好,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这里。 醒来没看见顾君离的身影,原以为他应该在帐篷的中心等待用膳,谁知身子刚探出半截准备下马车,旁边就递了一只手出来。 慕容妤侧头,瞧见顾君离正靠在车厢旁,夜色朦胧,也不妨碍慕容妤瞧见他眼底的柔和。 “醒了?”他拽住她的手腕,扶她下车,“慢些。” 轻巧落地,慕容妤收回手,谢字还没说出口,远处便急匆匆跑来个小太监,看了一眼慕容妤,又看了一眼顾君离,小声道:“王爷,太子爷找您呢。” 分卷阅读9 顾君离颔首示意知道了,慕容妤刚想说自己不饿就不过去了,话还没说出口,肚子便不争气的发出了抗议声。 顾君离楞了一下,随后轻笑起来,拽了拽她的衣袖:“一起过去吧。” 慕容妤没动。 “不吃饭怎么行?”顾君离拽着她的衣袖不撒手,见她神色冷漠下来,又道,“有我在,谁也不敢难为你。” 他倒是大言不惭,慕容妤嗤一声,心头到底还是舒坦不少,眼神稍微缓和下来,挪动步伐跟着顾君离朝里边走去。 中间的巨大帐篷里只坐了鎏国太子顾怀瑾和慕容馥两人,随行前来聘礼的大臣都在另一方用膳,顾怀瑾生得极美,明明是男子,却有一双要了人命的桃花眼,顾君离领着慕容妤一进来,那双勾人的眼睛便锁在了慕容妤的身上。 “这便是你非得要的人?”顾怀瑾打趣一句,视线撇向行过礼带着慕容妤落座的顾君离,“不过是个庶出,与皇兄你,可不大相衬啊。” 举报 第013章 、他心里有鬼 “太子有了相衬的人,便好。” 顾君离勾着浅淡的笑,瞄一眼慕容馥,见她神情紧张,嗤笑一声,当她多大的本事,似锦前程面前,照样得收起尖牙利爪来:“太子妃温婉纯良,可不是谁都有太子这好福气的。” 顾怀瑾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探索神色,很快就掩盖下去,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邪笑道:“皇兄真会说话。”语罢,再没多说什么。 席间很安静,只能听见轻微的用膳声,及笄大殿前顾君离到轩巍殿亲自同西凉皇开了口,说要带走长宁殿的庶出帝姬,贺氏闻讯赶来,直言长宁殿住的是个灾星,万不可坏了两国的天赐姻缘,顾君离对此不屑一顾,半分情面也没给贺氏,闹得很是难看僵硬,他少有这样执拗的时候,左右不过是个庶出,顾怀瑾出面做主,才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最开始,顾怀瑾当顾君离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在眼前消逝受了刺激后的无能愤怒。 这太子位是他顾怀瑾的,这早定下来的姻缘也是他顾怀瑾的,西凉皇室突然被他又翻出来一个庶出帝姬,顾怀瑾只当他是心里不平衡,想要闹出些事情来,给他春风得意的人生,添一些堵。 那么就成全他,也让他知道,不过是一个庶出,只要他顾怀瑾高兴,可以随时当做不要的东西赏赐给他。 这些年,那么多兄弟,顾怀瑾独独只带着顾君离在身边,亦是如此用心。 他是继后扶正追封的嫡太子,从入主东宫的那一日起,每一样东西,他都要从顾君离手里悉数抢过来,每一样本事,他都要踩在顾君离的身上俯瞰。 顾君离若只是拿这个女人作为情绪爆发反抗忤逆自己第一回 的筹码和爆发点,顾怀瑾只会笑笑,不屑一顾。 可顾君离心里有鬼。 他护着慕容妤的样子或许能假装,但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席间他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像平常一样,可惜,暴露在空气里那些紧张又细腻的小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么? 为什么顾君离会这么在意?莫不是真的动了心,动了情? 听上去有些可笑,平陵王顾君离也会对一个女人上心?那可真是极有意思的事情。 回京路漫漫,顾怀瑾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来验证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他看着顾君离领着慕容妤走远的身影,用指腹轻轻摩擦了一下扳指,随后稍侧身子,对着慕容馥伸出了手。 慕容馥的视线在顾怀瑾的脸上移不开,一想到这样俊美尊贵的男子是自己相伴结发的丈夫,她便打心底里的烧着一团炙热的火,第一眼看见顾怀瑾,她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都逃不出他深邃又柔情的双眸了。 她赶紧起身上前,伏跪在顾怀瑾的身边,面色绯红,把自己的手搭在顾怀瑾的手心里:“太子爷~” 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慕情意,瞳孔微颤,倒影里也全是顾怀瑾的模样。 “我怎从未听你说起还有个庶姐?”顾怀瑾掐起慕容馥的下巴,语气挑逗,暧昧又诱人,带着几分不悦,把她拉拢到自己面前一些,“该怎么罚你呢?” 为了将就顾怀瑾,慕容馥微微抬起臀部,迎合前倾,她眼里有些迷离,轻声开口:“妾身不敢欺瞒太子爷,只是她身份卑贱,恐污了太子爷尊耳,是以三缄其口,且。。。此人天煞灾星,命格不详,太子爷如此尊贵之人,该离远些才好。” 第014章 、不想给你又怎样 陆怀瑾看向慕容馥的眼神漠然下来,嘴角勾起的笑意也渐渐变成一片平静。 他松开手,往后靠了靠,半阖着眼,声音也清冷下来:“天色不早了,奔波一日,快去休息吧。” “太子爷。。。”慕容馥感受到顾怀瑾突如其来的疏离冷漠,心下不安,伸手拽了拽顾怀瑾的衣袖想要贴上前来试图挽 分卷阅读10 回,却被顾怀瑾盯了一眼,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 她说错什么了么? 在顾怀瑾的眼里,她找不到任何答案,慕容馥收回手握紧,随后在近一步惹怒顾怀瑾之前,起身整理好裙摆行礼离开了。 太子性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想要在他身边长久的服侍下去,身份是一回事,分寸拿捏也是一回事,这段时间的相处,一直都很顺利,方才不过提了慕容妤一句,太子脸色就变了。 慕容馥走过转角帐篷边的篝火处,面容被阴影遮盖,染上一抹凌厉的狠色。 母后一点都没说错,这个女人就是天生克她的灾星,到了鎏国卞京,一定让她离自己和太子有多远是多远才行。 原本她就该留在长宁殿里,一生孤苦的活着,老去,死去,永远也碍不到她的富贵荣华,锦绣前程。 都是那个挨千刀的平陵王! 慕容馥咬紧嘴唇,站在自己的帐篷外朝中间顾怀瑾所在看了一眼,凭借她的才情容貌,她自信总有一天会走进顾怀瑾的心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此时的顾怀瑾,正撑着脑袋盯着手中的酒杯发呆。 他一直都想知道,什么叫命格不详。 母后说,她流着江家的血,拥有那样的命格,就是不祥,就是会害死他。 慕容馥说,她是天煞灾星,是命中不祥,他这样的人,应该离她远一些。 这就是你另眼相待她的原因么?顾君离。 顾怀瑾眯了眯眼睛,记忆里从未模糊过的笑脸渐渐浮现在眼前,他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唇齿间还是酒香萦绕,并没有他想象中会出现的苦涩味道。 很久没想起来过了。 帐篷里闷人得很,顾怀瑾沉吟片刻,还是放下杯子撑起身子站起来,他穿着一身银白长袍,披上黑色的薄披肩,朝外走去。 不远处的火堆烧得劈啪响,透过被跳跃火光烧得扭曲的间隙看过去,那个女人在夜色下也白得诡异。 像他宫殿里的白瓷瓶的颜色。 只是太瘦了,顾怀瑾撇眉,方才没仔细瞧,光顾着看顾君离的小动作去了,现在远远看过去,比起十五岁就发育得异常完美的慕容馥来说,她像是一根干瘦的柴火,夜里的风稍微大一些,似乎都能把她给吹散了。 如何能跟她相提并论? 顾君离感受到远处投来的视线,他微抬眼帘,便瞧见了站在帐篷前的顾怀瑾,他背着光,看不清楚顾怀瑾的眼神究竟是落在什么地方,只是下意识的往前踏了一步,把慕容妤护住,背后的手扯了她一把,随后朝着另一方走去:“不早了,快去休息。” 方才还闹腾的人不是他自己么?慕容妤由他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被顾君离这样拉扯来拉扯去了,反正。。。躲也躲不掉。 看着慕容妤进了帐篷,顾君离才又抬头往顾怀瑾那方看,他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顾君离收回视线,准备自己也回去休息了,见他动了,顾怀瑾也动了,两人在交叉口遇到,顾怀瑾半边身子挡住顾君离的去向,轻声开口:“这丫头有点意思。” “说好了,到了卞京,她跟我走。”顾君离没抬眼。 “那是之前。”顾怀瑾勾了勾嘴角,看着顾君离渐渐僵硬的面容,歪了歪头,“若我现在不想给你了,你又能怎样?” 第015章 、天道使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君离都心事重重。 慕容妤看得出来,在她面前没心没肺的人,突然皱起了眉头,时常看着窗外的风景,眼中是化不开的狠色。 顾怀瑾的视线很多次落在自己的身上,慕容妤感觉得到,短暂的目光交锋,换来的大多是顾怀瑾戏谑的笑,和慕容馥凶狠的眼神警告。 他像是把她当成了逗弄的宠物,肆意撩拨她和顾君离之间微弱的羁绊,试图激怒顾君离的情绪。 不管顾怀瑾究竟对顾君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一路若有若无的接近试探,的确成功的让顾君离火大了。 马车外的阳光洒在车辙上,撵出一道漂浮着金色尘埃的轨道,清晨的时候他们已经过了西凉的边界线,再往前方百里,便是封南关了。 大半月的奔波和野宿,如今终于进了鎏国的地境,最兴奋的人,莫过于慕容馥。 此时顾君离也让车夫撩起了车帘,前方的视野不算宽阔,但能够看见左右两边的远处,连到地平线尽头的木栅栏,恢弘大气的封南关城墙,也已经可以看见了。 马车在城门外停下,顾君离领着慕容妤下车,前方顾怀瑾的背影已经朝着城门走去,慕容馥亦步亦趋跟上,在身后勾顾怀瑾的手指,暧昧的小动作落在顾君离的眼里,他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低头看慕容妤的时候,发现她朝着西凉的方向凝视,手指不听使唤,扯了一下她的小指头,心跳加快了两分,故作沉重的开口:“咱们得跟上。” 说罢勾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才松开,慕容妤愣 分卷阅读11 了半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自觉跟在顾君离身后走很远了,阳光下,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了的缘故。 封南关门口的架势可不小,百姓们早就被隔绝到城北一带,两边乌泱泱站着的守卫们腰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封南关的镇守及相关官员唯唯诺诺的垂手而立,更显得站在正中间的华衣男子,风华无比。 青冠绾发,湖蓝长衫,清秀俊美的面容可与女子媲美,灼灼阳光下,人人皆是大汗淋漓,他却如玉脂冰肌,傲立人群,叫人挪不开眼。 “臣,参见太子,参见平陵王。” 他开口,声音很脆,像十几岁的少年郎的声音,话音落下,前来迎接的官员都齐齐跪拜在地。 慕容馥站在顾怀瑾身后,抬袖掩嘴,她早有听闻,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男生女相,俊美无双,原以为只是故事里的人物,如今活生生站了一个在自己面前,慕容馥才信了。 顾怀瑾看他的眼光很柔和,摆了摆手,靠上前去:“路途遥远,折腾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做什么,母后真是。。。” 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随后他应承一声,便退开到一旁,让顾怀瑾先行。 顾君离领着慕容妤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微微抬起眼帘,看了慕容妤一眼。 如水般沉静的眼眸里,露出几分悲伤。 慕容妤下意识的往顾君离那边靠了一步,手不小心碰到顾君离的手,才醒过神来,听见前边不远慕容馥甜腻腻的撒娇声:“太子爷,那是谁呀?” 似乎是不满太子方才那样无奈又带着些宠溺的口气,吃醋得很,太子都没这么跟她说过话,更何况那还是个男人。 顾怀瑾微微侧脸,虽然是看向慕容馥,可慕容妤总觉得他的余光有意无意的扫在自己和顾君离的身上,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拔高了一点,生怕后边的人听不清楚似的: “他呀,可是鎏国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天道使,江玄子。” 第016章 、你喜欢她吗 方才迎接的时候没注意,此时被簇拥着到官家驿站外挑选房间的时候,慕容妤才发现江玄子站在顾怀瑾和顾君离的身边,显得有些矮。 他的身板也瘦弱单薄得很,天道使的衣服极端正统,高领遮盖住脖颈,不知道他究竟热不热得慌。 注意到慕容妤投来的视线,江玄子偏头与她对视了一眼,他自诩这些年跟在师父身边,已然是修得心如止水清明,这些年过去,他也当自己把陈年往事都放下了,从内心深处接受了事实。 可慕容妤淡漠的视线与他相触的瞬间,江玄子分明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了,情绪被轻易的拉扯,他头一次率先转开了脸,不安的握紧了拳头。 慕容馥是一定要住挨着顾怀瑾的那间房的,慕容妤默默的往角落走,江玄子抬手刚想拉住顾君离的袖子同他说话,袖角擦过他的指尖,追着慕容妤的身影便去了。 “跟着我做什么?!” “角落的房间黑漆漆的,晚上吓人得很,不过我住你隔壁,你就不必害怕了。” 他追逐着慕容妤的身影,有些陌生。 她在嫌弃,他在闹,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却不是江玄子熟悉的那个顾君离。 “生气么?” 身后传来声音,顾怀瑾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挑了挑眉毛:“走不出来的人,可没有他顾君离。” 江玄子侧身退了一步,恭恭敬敬行礼:“太子。” 顾怀瑾无奈的撇他,自他去了玉溪观两年回来后,这些年来便一直是这般疏离又处处恭顺的模样了,每回顾怀瑾都想抬手揍他,最后却也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看他顶个乱糟糟的头发才心情好上几分:“你说说你,小时候便是个冷性子,成日里不爱动弹,这下好了吧,还没有爷前年打猎得的那只山鸡肉多,瘦成这样,个头也不见长。。。” 江玄子抿紧嘴唇,抬眸看他:“事情过去多年,臣早就不念了,还望太子。。。也莫要再提。” 语罢,垂眸拱手转身退下,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 顾怀瑾盯着他走远的背影,双手环靠在栏上,眸中闪过一丝厌戾。 口是心非,哄得了别人,哄不了他。 慕容妤此时正满意的躺在自己选的房间床上小憩,角落里的房间很安静,光线也不会太强,为了避开慕容馥,她还特意称舟车劳顿没有什么胃口,锁了门便安心的睡了。 顾君离敲门询问许久里头也没动静,垂头丧气的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玄子。 他抬腿往里走,等到顾君离也进来后,才关上了门。 两人大眼瞪小眼,顾君离等着他开口说事,江玄子被他这么盯着,反倒是一时语塞。 片刻后,江玄子才轻咳了一声,越过顾君离走到里头的圆桌边坐下:“去迎太子妃,怎么还多了一个?” 顾君离坐到他对面,顺便倒了两杯水:“是我要 分卷阅读12 带回来的。” 虽然早就料到是这个回答,但亲耳听顾君离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江玄子拉扯着嘴角笑笑,接过顾君离递来的水杯:“西凉哪个贵族女儿,竟能入了平陵王的眼?” “是太子妃的庶姐。”顾君离应一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眼冒精光,抬头盯住了江玄子,“你接了天道使一职也有些年头了,想来是能窥一角天命指引,你替我算算,我出五两银子!” 江玄子捏紧了手中的水杯,抽着嘴角怒视顾君离:“你当天道使是什么!街边摆摊算命的么!” 顾君离摸了摸下巴:“行吧,十两。” 江玄子扶额,忍住想要暴打一顿眼前这人的冲动,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顾君离赶紧拉住他:“罢了罢了,我同你开个玩笑,你回回都要较真做什么?不算了不算了,哪儿能真让你算,坐下说话。” 好一顿赔罪,才算是让江玄子坐回来了。 一杯茶喝尽,江玄子才恢复了平常神色,顾君离心里头惦记着慕容妤不吃饭是不是身上不舒服的事,琢磨着等江玄子走了得去找个大夫来给她瞧一瞧,到卞京还得赶好一段时间的路,可不能病倒了。 两人沉默着,气氛有些诡异,江玄子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倒茶声里,他没看顾君离,只是没头没尾的,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带那庶出帝姬回来,是因为喜欢她么?” 番茄荔枝饭 说: 小可爱们都不说话了,好冷清啊。(;???Д??`) 第017章 、她是不一样的 这话实在有些突兀了,屋里静下来,能听见风刮过窗户的声音。 慕容妤在顾君离心里,是特别的。 第一次见她,是因为逃宴,不想被人找到,所以寻着人少偏僻的地方走,路过长宁殿后院儿的那堵高墙时,听见里头有人轻哼歌声,一时来了兴趣,才爬了那棵树。 那时候,慕容妤背对着他,瞧不见面容,正提着个大水桶在院子里浇花,看上去干瘪又瘦弱的手臂,不晓得是怎么拎动有小腿高的水桶的。 那歌声只持续了几秒,听不出是哪里的歌谣,只是配上少女独有的嗓音,显得悠扬又迷人。 当夜,顾君离便揣着鲜花种子来了。 她坐在楼梯上,望着夜色,树叶子间突然冒出来个头,顾君离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随后便是警惕的撇眉,冷漠的问话:“你是谁?” 清丽的面容,比月亮还璀璨的眼眸,以及。。。满身孤寂。 他高举手中的麻袋,笑得灿烂,开口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柔软:“我给你送花种子。” 。。。 忆及此处,顾君离眼里带了几分笑意,比起面露尴尬神色的江玄子来,他倒是格外坦然,思衬了一下,手指轻触过杯沿:“是。” 他的回答简洁有力,江玄子的瞳孔轻颤了一下,因为顾君离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像是自嘲的笑了笑。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么?只一眼,你就知道,一定是她了。” 顾君离努力的想要形容那样的感觉,手指在空气里比划了半响,最终还是撩了一把头发:“不过你是江玄子,你应该是不会明白的。” 江玄子徒然握紧了拳头。 他。。。怎么会不懂? “那她呢?”问出这三个字江玄子就后悔了。 他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也不准备等顾君离的回答,手碰到门的时候,听见顾君离的声音传来:“那不一样。” 慕容妤是不一样的。 “你妹妹她。。。” “封南关要进风季了,西凉的帝姬们定然适应不了,最多修整一日,后天清晨便出发,免得风沙满天被困在城中耽误了算好的良辰。”江玄子打断顾君离的话,“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自己早点休息。” 说罢,推门离开。 一提就炸,偏还要问,顾君离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跑到自己房间里来想问个明白的人明明是他,这会儿听了真话又不肯面对的还是他。 也罢。 之后在封南关休整了一日,慕容馥欢天喜地的带着随从上街晃悠去了,慕容妤不肯出去,被顾君离硬拽上街添了几件新衣裳,她换来换去就那么几件旧衣服,到了鎏国境内,自然该是新气象了。 有天道使亲自迎接,这一路走官道前往卞京,不仅舒坦方便,而且快速安静,沿途的官员们都费尽心思款待,也并没有出现任何百姓在视野里,只可惜顾着赶路,途径城镇的风土人情都来不及体验了解。 到卞京城下的时候,更是有皇家军队亲自把守住道路两侧,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从远处传来,听不清楚,但总算有了些生机。 卞京的皇城恢弘巍峨,比起西凉来,更多了几分岁月沧桑沉淀下的肃穆感。 走下马车,慕容妤便径直盯着露出城墙外的飞檐一角细看,四兽镇守在檐角 分卷阅读13 上,更添几分沉甸甸的厚重感。 “江玄子!”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娇俏的喝声,慕容妤的思绪被打乱,视线透过马车间的间隙,看见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从皇城里飞快的掠过人群,气鼓鼓的站在了正和守卫说事情的江玄子身后。 顾君离啪的一声捂住脸,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018章 、下贱之人不配在东宫 “她是谁?” 慕容妤看了顾君离一眼,瞧他这表现,大概能猜出些。 顾君离拿眼神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捂嘴轻声道:“是嫮儿。” 不等她再细问,江玄子已经端正了神态,转身拱手行礼:“参见景云公主。” 顾嫮横眉立目的瞪着江玄子,脸上表情阴沉沉的,大声道:“你躲我都躲到封南关去了,江玄子,你如今越发长进了!” 江玄子垂眸,没吭声,顾嫮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小妹出了宫门便只瞧得见那冰疙瘩?我这一路奔波,可也是累坏了的。”顾怀瑾听见这边的动静,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朝顾嫮靠过来。 慕容馥也赶紧跟上,小心翼翼的拽紧顾怀瑾的衣袖,见顾嫮回头看过来,对她讨好一笑,被顾嫮无视了。 “二哥大婚在即,美人如玉,一点点辛劳算什么。”顾嫮语气淡淡的,随口敷衍一句便扭头开始找顾君离,“大哥呢?” 目光触及马车边站着的顾君离,顾嫮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笑意,瞧见站在顾君离旁边的慕容妤,稍作打量,又收回眼神,一声大哥还没喊出口,被宫人们簇拥着走出宫门的一个老太监扯着嗓子拉回了所有人的视线:“皇后娘娘宣——” 话音落下,老太监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宫女站出来六人,上前围住慕容馥和陈姑姑,领着便要往另一个方向走,明日才是大婚,慕容馥得在宫里过一夜,明日礼毕再由顾怀瑾从宫里迎到东宫去,慕容馥有些不安的看向顾怀瑾,见顾怀瑾对她微微颔首后,才安心几分,跟着走远了。 老太监看一眼站在顾君离身边的慕容妤,显然是早就晓得她的身份,西凉多了个庶出帝姬作为陪嫁一并到鎏国来的事,是断不可能瞒过鎏国皇室的。 “皇后娘娘宣太子,平陵王,以及。。。帝姬妤觐见。”老太监让开些身子,好让主子们先行。 顾嫮瞥一眼甩了衣袖便朝宫里走的顾怀瑾,跟上前几步与顾君离并肩,皱眉道:“席公公,母后没召我么?” 席公公摇了摇头,见慕容妤已经过了身前,躬身行礼后,也转身入了宫门内。 西凉和鎏国相邻,皇室的装修风格也相差不大,走在宫道上,慕容妤有些恍惚,好在顾君离就在一旁,看着他的背影,才觉得有几分踏实。 前往金銮宫的路很长很远,金銮宫位于整个后宫的北侧,是离皇帝宫宇最近的地方,也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的居所。 沈氏是继后,据说先皇后刚过了头七抬往皇陵,沈氏便声势浩大的成为了金銮宫的新主人。 踏进金銮宫正殿看见沈氏的时候,慕容妤只在上座那个女人的脸上看见了霸道二字。 随后便是跪下磕头,高呼千岁。 正殿里安静下来,看不见上座人的表情,莫名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良久过后,慕容妤才听见沈氏开了口:“贺氏倒是‘心肠慈悲’,叫你这么个庶出做了太子妃的陪嫁,着实是抬举了。” 她这语气听不出来到底是在讽刺贺氏还是在讽刺慕容妤,但一定是晓得了慕容妤天煞灾星的名声,对贺氏不满,对带慕容妤回来的顾君离自然也不满。 “人是我要回来的,是我要抬举她,皇后娘娘莫要念错了人。”顾君离突然抬起头来接了一句,想起之前顾怀瑾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太子和太子妃乃是天定良缘,虽说此女是作为陪嫁前来,可儿臣还是想斗胆问娘娘要一份恩典。” 沈氏眯了眯眼睛,轻撑住脑袋。 她当年靠着天命一说夺来此位,容不下江家的那个,自然更容不下慕容妤,一切有可能成为妨碍顾怀瑾走上帝王之路的障碍,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扫除。 这样的灾星顾君离执意要放在自己身边,是正顺了沈氏的意,她顺水推舟,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下了:“自己带回来的人,留在自己身边也好,太子新婚,也免去太子妃诸多顾虑,本宫允你。” 顾怀瑾猛然抬头:“母后!” 沈氏冷淡的撇他一眼,摆了摆手,打断顾怀瑾的话:“本宫与太子还有话要说,平陵王领着你的人,退下吧。” 她叫慕容妤来,就是想先把这女人妥善安置了,如今顾君离能为她分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好事,能顺利解决,便没有多留的必要。 倒是她这个儿子。。。总是要对不该动心思的人动了心思,糊涂东西。 顾君离一把将慕容妤拽起来,从进殿到离开前后不到五分钟,慕容妤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顾君离领着走远了 分卷阅读14 。 正殿只剩下了母子两人,顾怀瑾握紧拳头,沉声道:“她是太子妃的陪嫁,自然该留在太子妃的身边!” “西凉的庶出帝姬,命格不祥,囚于长宁殿十年未出,如今竟都到本宫跟前来了,如此下贱之人自然不配留在东宫。”沈氏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顾怀瑾的面前,抬手整理他的衣领,“如今既然带回来了,就留在顾君离身边吧,本宫等着看,他们两个人,究竟谁会被谁的命格先害死。” 第019章 、你活该孤老 顾怀瑾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沈氏的手:“肆意强加自己的意愿在别人身上,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 沈氏悬空的手缓缓握紧,然后垂下:“瑾儿,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如今还不明白,等你坐上万人之巅的位置时,便明白母后的用心良苦了。” 她从不问他想要什么,把自私当作付出,说到底,想要攥紧那些权利的人,从来都只是她自己。 顾怀瑾看着眼前的人,陌生,厌弃。 自从那个预言现世,他温婉和善的母亲便失去了灵魂,卖身于魔鬼,藏匿在黑暗里。 眼前人已非忆中人,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该再等待和期待,可血浓于水,根骨相连,斩不断的羁绊,挣不脱的束缚,无法掌控的权势,都让他无处可逃。 “若我一定要对那个庶出感兴趣呢?”无数次的挑衅眼前的权威,试图翻过这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即便总是跌落得粉身碎骨,也好过成为傀儡,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顾怀瑾用这样的方式暗中反抗了多年,结局大都是不尽如人意的。 沈氏当然知道他背地里的小动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子二人谁也不说,谁也不提,暗中较劲,她也总是占据上风。 她以为时间长了,顾怀瑾总能想得明白,可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是第一次。 顾怀瑾的目光很深沉,他不是为了慕容妤,他是因为心底深处的懊悔和痛苦被慕容妤的事情彻底引爆了。 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当时。。。如果当时他能说一句话,或许如今的局面,就不是这样的了。 “瑾儿。”沈氏的视线突然冰冷下来,语气也变得更带有锋芒,“你从小就是最听母后话的好孩子,事情过去了多年,再如何也该有个尽头分寸,你如今说这话,是要忤逆本宫么?” “儿臣不敢。”顾怀瑾面无表情的接过话,一瞬间涌起的暴躁烦闷被理智压制,他总能被沈氏轻而易举的勾起怒火,也总能勉强自己不要跨过沈氏的警戒线。 相对危险又相对安全的相处之道,一次又一次的摸爬滚打里,顾怀瑾早就是个中行家。 “母后不让儿臣留人,儿臣不敢强留。”顾怀瑾的话让沈氏的表情缓和下来,她转过身一边朝着凤座走去,一边听顾怀瑾接下来的话,望着她的背影,顾怀瑾只觉得可悲,“儿臣只是好奇,伤了嫮儿,母后不孤单么?” 沈氏的手捏紧扶手,随后松开:“嫮儿也要学着长大,你们兄妹两要走的路,注定了孤独。” 顾怀瑾笑,拱手行礼:“那儿臣便先恭祝母后,在自己认定的这条道路上,亦孤独终老,绝无后悔之日。” 说罢,转身离开,沈氏侧脸,只看见残留的衣角。 一旁一直安静站着的夏秋撇眉,眼见着顾怀瑾走远沈氏都没出声,才轻声道:“太子怎么能对娘娘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荒唐。” 沈氏垂眸,眼底掠过一丝黯淡,但很快,又被坚定所覆盖:“无妨,他心里恨本宫,怨本宫,这些年一直明面上顺从,暗地里抗拒,如今能痛快说出来,未尝不是好事。” 夏秋紧锁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平陵王执意要带这么一个人回来,是算准了皇后娘娘会应允他留下此人,那。。。” “盯着就好,就像以前一样。”沈氏回头,“不要打草惊蛇。” 第020章 、落单的野猫 顾怀瑾和慕容馥的大婚格外隆重盛大。 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震天响的炮竹便从宫里一直响彻卞京的大街小巷,好在百姓们都格外的兴奋,迎着炮竹声出门,平日里便热闹非凡的街道更是人山人海。 东宫的小厮婢女们沿街抛洒喜糖和红包,幸好提早有御城守卫看守住道路两旁,否则哄涌而上抢夺红包的人定然能把东宫瘦弱的小婢女胳膊都拧下来。 昨日皇后发了话,趁着慕容馥忙着大婚的事情还分不开注意力,顾君离倒是雷厉风行,一出宫就让人去把慕容妤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带回来了,晓得她喜欢安静,又专门选着里边的院落给她住,免去清晨街道边的诸多烦扰。 快到中午宴会开席的时间,平陵王府的马车才动,由御城守卫护送着从专门隔离出来的道路上驶向东宫,听说这会儿已经不少人到了,在东宫等着顾怀瑾领着太子妃回来再庆贺,热闹得持续到晚上,慕容妤靠在马车里迷迷糊糊的打 分卷阅读15 瞌睡,昨夜一直睡不着,清晨有了些困意的时候,又被婢女们架起来梳洗了。 被顾君离拽进东宫正堂里的时候,里边早就已经围满了人,攀谈声此起彼伏,不少人殷勤的同顾君离问安,他也只是淡淡的点头敷衍过去,直到在角落里寻了处落脚的位置,才一把将慕容妤摁了上去。 “就呆在这儿。”顾君离蹲下身子,凑近了同她说话,怕旁边的声音太大她听不见。 慕容妤撇眉,还没说话,又听顾君离继续道:“待会儿围上去道贺的人多得是,谁顾得上人海里寻你?你只顾坐着就是,脸色这样不好,昨晚定是没有睡好。” 她一皱眉头他好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太久没有被温暖以待,慕容妤太容易走失在顾君离的眼里,虽然她一直刻意保持距离,害怕这样的温暖再度成为黑暗笼罩,但不得不承认,只要顾君离在身边,她总是不自觉的安心,不自觉的。。。有点依赖他了。 见慕容妤点头,顾君离才笑起来。 外边突然潮涌一般的哄闹起来,顾君离站起身往外望了一眼,攒动的人群一并挤进堂里,嘴里都纷纷说着祝贺的话,生怕中间的一对新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巨大的喜堂里,只有她和顾君离站在阴暗角落里,铺天盖地的红色里,慕容妤还是透过缝隙,看见了一身红衣的慕容馥,她抿了抿嘴唇,道贺的话说不出来,心底涌上来的也只是虚无的悲哀。 远远的瞧见两人在宾客的欢呼声里喝下了交杯酒,随后笑声更甚,顾怀瑾先领着慕容馥去洞房里,不少人也跟上去嬉闹,大多数都陆续与相熟的人落了座,顾君离回过头,狡黠的冲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瞧,没骗你吧’。 马车颠簸,坐了这么会儿,慕容妤的确脸色好看不少,趁着大家都在往外走,他们也混进人群里,跟着一并出去,远远便看见江玄子独自一人坐在最后边的桌子旁,他抬起眼眸,和顾君离看了个对眼,顾君离挑眉,领着慕容妤便坐过去了。 江玄子无语的看一眼顾君离,大概是因为慕容妤也在的缘故,所以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端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 午膳吃得丰盛,顾怀瑾只露了两面,随后又出了东宫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宾客们只管吃喝说笑,自得其乐。 一直到天阴沉下来,顾怀瑾才又重新出现在慕容妤的视线里。 晚膳比午膳丰盛不止一倍,慕容妤埋头只顾着吃,长宁殿什么也没有,这些东西她得尝尝。 顾君离给她夹菜递水,这张桌子因为有江玄子的缘故,所以除了他们两人以外没人敢坐,是以也无须谨守着矜持,反正江玄子也不介意。 而没人敢坐的缘故。。。 “倒酒!” 听见这声音,顾君离脑子都清醒不少。 他回头,果然,顾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正提着酒壶盯着江玄子,一定要在他的茶杯里续上一杯酒。 江玄子垂眸,拱手恭敬道:“公主见谅,臣。。。不沾酒。” 顾嫮早料到是这样,她挑眉,冷哼一声:“本公主想喝酒,你不喝,本公主自己喝!” 说罢,连给自己倒了三杯喝下去,慕容妤眨巴眼睛看那边,吞下最后一口肉,擦了把嘴。 顾君离刚要劝,不知道人群里哪里钻出来的一个小厮冷不丁的就站在了桌子旁,角落光线阴暗,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请王爷安,太子爷正找王爷呢,王爷晓得的,太子实在不胜酒力。” 顾君离皱眉,每回挡酒总有他的事,顾怀瑾一次次的拿这破借口作‘看重’他的假意,偏生还拒绝不得。 他放心不下慕容妤,江玄子看他一眼,轻声道:“快去快回,这儿自然有我。” 听江玄子这么说,顾君离脸色才缓和些,小声同慕容妤叮嘱了一句,这才起身跟着小厮离开了。 顾嫮与顾怀瑾是亲生兄妹,连酒量不好都生的一模一样,说话的片刻功夫,她自己灌了大半壶下肚,江玄子再转身看她的时候,她一张脸已经红透了,黑暗里甚至还泛着光,眼神迷乱,直愣愣的坐在那里盯着他,俨然是傻了。 江玄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唤她:“公主,公主?” 叫不答应。 叫不答应,他扶额,回头和慕容妤对视了一眼,慕容妤歪了歪头,小声道:“这是醉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醉了!这公主不知道又是抽的什么风!刚入席没得片刻,便醉成了这个样子! “可。。。”江玄子瞧一眼慕容妤这瘦弱的小身板,倒是也不敢寄希望于她,匆匆站起身来准备看看周围有没有能帮忙的人,顾嫮突然就抓紧了江玄子的衣袖,下一秒,便吐在了江玄子的身上。 江玄子的脸瞬间就黑透了。 这下是不想指望慕容妤也只有指望慕容妤,他僵硬的扭过脖子,靠近顾嫮的那只手却还是抓住了顾嫮的衣领子,怕她摔下去:“这。。。” 慕容妤瞧出他为难,又记挂着顾君离的叮嘱,想了会儿才道:“ 分卷阅读16 马车远么?” “都在门外排着,景云公主的马车上挂着轻纱,很好认。” 听江玄子说就在门口,来去也耽误不了什么,慕容妤才点头起身应承下来:“我送她去,大人还是赶紧换身衣裳吧。” 说罢,江玄子刚想搭把手,就见慕容妤让顾嫮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轻松的就把她给拉扯起来了。 靠着边沿走到门外,诚如江玄子所说,顾嫮的马车很是醒目,不过不等她过去,顾嫮的婢女早就眼尖认出来了,匆忙的跑上来问了两句情况,随后千恩万谢过慕容妤,赶紧搀扶着顾嫮上马车离开了。 慕容妤驻足看了会儿,顾嫮心情不好,她感受得到,昨日皇城外她虽然嘴上故作很凶,可看江玄子的眼神却很悲伤,想来。。。并没有寻到她想要的回答,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 想到这里,慕容妤垂眸打住,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胳膊就被人拉扯住了,此人力气极大,捂了慕容妤的嘴,几乎是把她提起来快步强行带到了暗处的角落。 被人狠狠一甩撞到坚硬的墙面,慕容妤吃痛,下意识的皱眉往衣袖里的摸刀,耳边就传来了一声低笑:“落单的野猫,被抓住了。” 第021章 、是谁在跟着 这声音慕容妤很熟悉,他凑得近,一开口便是酒味。 像是醉了。 但是并不妨碍慕容妤握紧袖中的匕首随时准备出鞘:“太子爷认错人了。” 顾怀瑾轻笑,抬手撑住墙壁,把慕容妤禁锢住,他背着光,眼里面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今日大喜,你不恭贺我和你皇妹么?” 慕容妤皱眉,只想快点摆脱回去,是以警惕着他的动作,敷衍开口:“恭喜太子和太子妃。” 因为慕容妤的语气,顾怀瑾笑得更大声了些:“果然是野猫,学不乖。” 慕容妤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太子能让我回去了么?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呆在角落,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太子妃会多心的。” 她以为顾怀瑾就算是看在慕容馥身份的份上,多多少少还是会在意慕容馥几分的。 可她这话说完,顾怀瑾便轻蔑的啧了一声,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掐紧了她的下巴:“多心?你身为太子妃陪嫁,私下勾结平陵王,如今以为有了撑腰靠山,便敢用这般不知死活的口气教训我了?” 顾怀瑾越说越不爽,眼前这个人原本该是他手上拿捏顾君离的一个好筹码,这些年,他还没见顾君离在意过谁,就因为那什么破天命,失去了窥探顾君离内心底线的最好机会,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欺身往她跟前凑,莫名就对慕容妤这无惧无畏的冰冷眼神感到气愤,他倒是要看看,她究竟能做什么。 鼻息打在脸颊上麻酥酥的痒,顾怀瑾停留在咫尺距离前,腹部被尖锐的刀尖抵住,慕容妤的面容清冷,眼神坚决,开口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对生死的漠然:“还请太子自重,再往前一步,我一定会杀了你。” 随身带着匕首的女子,他还真是没见过几个,听她这话,是晓得杀了自己会有什么后果的,她只是。。。根本不怕罢了。 “你不怕死?”顾怀瑾突然笑起来,觉得有趣。 慕容妤没有回答,很多时候,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样能死,会以怎样的姿态死去。 但以往的经历都让她明白,她连死去这件事,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顾怀瑾试图在慕容妤眼里找到一点掩藏起来的惊惶,但是没有,她的镇定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甚至紧握匕首的手都没有半分的颤抖。 原本不好奇的心,在一次一次接触里萌发了新芽。 顾怀瑾松开手退后一步,给两人之间留出安全的空隙来,他酒意清醒了两分,勾着嘴角笑起来,月色下看上去更柔美几分,不得不承认,顾怀瑾这张脸,的确是值得慕容馥为他一见倾心。 慕容妤默默的收回匕首,道了声多谢太子,转身离开的时候没半点犹豫。 顾怀瑾能在这里堵她,说明顾君离是被卖了,肯定在一个人替顾怀瑾顶着喝酒,她回去坐会儿等他,免得他多心担忧,方才的事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了。 走门进去的时候,慕容妤看了一眼在门口站得笔直的两个小厮,怪不得她被拐走这两人也没甚动静,果然是看家护院的好狗,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都摸得清清楚楚。 顾怀瑾在原地站了会儿,估摸着慕容妤已经落座了才强撑着身子往里走,入了府门,就被管事的搀扶住了。 他看一眼管事,又看一眼这热闹的庭院,沉声道:“你如今越发会当差了。” 管事身子抖了一下,不安的抬头看顾怀瑾,不知道顾怀瑾为何突然说这话,太子近几年脾气阴晴不定,就算是他这个老管事伺候起来也难免战战兢兢。 “老奴。。。还请爷明示。” “府里进来了不干净的人,我被人跟了一路,你倒是比我还懵然不 分卷阅读17 知。”顾怀瑾抿紧嘴唇,伸手推开扶着自己的管事,“我自己能过去,去查,是不是金銮宫的人。” 从他喝醉酒借口更衣的时候,顾怀瑾便察觉到了,只是并没有声张,心情烦闷,又怀揣着报复恶作剧的心理,远远瞧见慕容妤扶着顾嫮出了府,这才神使鬼差的跟了上来。 若是感觉没错,跟着他的人,定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只是门口小厮未报,想来没敢跟出来,或许只是远远瞧见他拽了慕容妤,又或者是功夫高强,藏身暗处,下人察觉不到。 管事楞了一下,随后惊出一身的冷汗,东宫里的人定期筛查,务必确认都是自己人,自从两年前揪出那贱婢后,顾怀瑾极恨府中混进来宫中的眼线,这两年都太平,今日恐怕是太忙,忽略了什么。 “老奴领命。” 管事应声退下,顾怀瑾又重新换上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朝着顾君离那边走去。 而此时的洞房外,陈姑姑正快步从外头的长廊走进来,她推开门进去,左右看一眼门外站着伺候的婢女们,随后快速将门关好,这才走到里间慕容馥的身边:“主子。” 慕容馥抬眸,拉过陈姑姑的衣袖:“姑姑怎么回来了?” 她总归是放心不下慕容妤会不会借着混乱靠近顾怀瑾,且瞧太子的意思,似乎对这贱人也有几分感兴趣,是以才让最亲近的陈姑姑暗中注意一下顾怀瑾和慕容妤的动静,这会儿宴席都还没散,陈姑姑怎么就先回来了? 陈姑姑缓口气,拍了拍慕容馥的手背,脸色阴沉下来,放低了声音道:“主子的担心是对的,奴婢席间一直跟着太子,太子不胜酒力,更衣几回都没甚不对劲的地方,可就在刚刚,奴婢瞧见太子跟着那灾星出府去了,拽了那灾星不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奴婢怕被人瞧见,是以只能在远处多站了会儿,果不其然,两人没一会儿又一前一后进了府来,主子合该仔细着那小妖精,勾引了平陵王不够,如今倒是惦记上咱们太子爷了。” 慕容馥的脸色也阴冷下来,握了拳垂眸沉思了片刻,突然道:“贱人既然是我的陪嫁,照着西凉的规矩,我自然有权处置了对吧?” 母后临行前还叮嘱,到了鎏国,能让她滚多远就滚多远,莫沾染了晦气,原想着自己先在东宫站稳了脚跟再把她悄无声息的结果了便是,谁料想一到卞京她就被要去了平陵王府,没在太子和她身边原也就不必太急,鎏国到底还不熟悉,总归要安分一段时间,讨太子欢心,讨皇后欢心才是,可如今看来这狐媚子是出了高墙便铆足了劲儿想逆天改命,心思不端,她是断不能留了。 陈姑姑思索了几秒,揣度着开口:“奴婢想着,人赐给平陵王到底还是皇后娘娘开的口,主子为了稳妥起见,三日后入宫觐见,不妨先问问皇后娘娘心意,得了娘娘喜欢,主子做什么自然有娘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好过贸然行事。” 第022章 、只要你能处置 顾君离喝得不少,平陵王府的小厮和慕容妤一块儿才把他扛上马车里。 马车颠簸,顾君离坐不稳,脑子又晕,难受得直哼哼,一个劲儿往慕容妤这方靠,她伸手扶他坐好,碰到他滚烫的脖颈,顾君离一下子虚开眼睛,拽她的手摸自己的脑袋,迷迷糊糊开口:“你怎么这么冷呀?快暖暖。” 慕容妤挣扎了一下,没把手扯回来,倒是顾君离整个人又歪下来,直接倒她腿上了。 慕容妤长叹一口气,哪里是她冷,明明是他喝得浑身滚烫,这一晚上,不晓得喝了多少下去。 见他这个样子,她也没再继续折腾他,好在夜深人静,马车跑得顺畅,没一会儿便到了平陵王府门口。 府里边的管事小厮乌泱泱围上来一堆人,都不必慕容妤费劲儿,几个壮汉便扛了顾君离进府了。 管事跟上去几步看了一眼,随后赶紧又折回来,见慕容妤自己已经下马车了,小声道:“妤姑娘早些歇了吧,爷那方有奴才们,妤姑娘不必费心了。” 慕容妤颔首说好,跟着管事进了府门,便瞧见昨日顾君离指来伺候她的两个婢女也在门边候着。 添香和银霜屈膝行礼后一左一右扶住慕容妤,不等她问,添香丫头便笑起来先开了口:“银霜姐姐想着姑娘刚到府上,定然还不熟悉路,白日里还好,晚上想来更是迷糊的,是以咱们便来接姑娘了。” 银霜性子沉稳些,素日里不苟言笑,在府上极有威严,昨日之前,她都是顾君离房里研磨陪读的近身侍女,到慕容妤身边来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不满来,仍旧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不似添香年纪轻,心里想什么全摆在脸上。 听了添香的话,银霜也只是垂眸提醒慕容妤小心脚下,她瞧不明白银霜的心思,银霜也不见得看得明白她。 今日的确是太累了,只有添香在耳边叽叽喳喳问了几句宴席的事,热水是一早就烧好备下的,银霜有些心不在焉,递东西的时候明显愣了神,慕容妤坐在床边,见添香先出去了,才叫住银霜:“他喝醉了,你很担心对吧?” 分卷阅读18 银霜垂眸站定:“奴婢。。。” 她想否认,慕容妤却没让她说出口:“去看看吧,我这里没什么事,看过了,你也好安心歇息。” 说罢,也没看银霜是个什么表情,抬起身子拉下长帘,慕容妤翻身面向里边,手伸到枕下触摸到匕首,才安心几分闭上了眼睛。 外头的烛火熄了,门被轻轻关上,院子里静下来,困意强烈来袭,慕容妤这一晚上倒是睡得还好。 第二日醒得晚了一些,顾君离比她早,银霜进来伺候梳洗的时候,他早就出门去了。 回到卞京,顾君离应酬很多,要应付的人和事情更多,几日见闻下来,慕容妤有些明白为什么顾君离在长宁殿会说出他们是同样的人这样的话。 生在这世上,他与她有同样尊贵的身份,帝姬,王爷,却无法拥有与身份相称的轻松经历。 他和她,都是皇家权利漩涡里,被牺牲的那方,辗转着,苟延残喘的活着。 不知道银霜昨夜有没有去照看顾君离,她的情绪波动恢复得很快,念着今日得空,唤了添香一起,带慕容妤到平陵王府上下转转,熟悉生活的地方。 顾君离一直到晚膳时分才回来,倒是直愣愣的往慕容妤的院子里来蹭了饭,说话依旧打诨逗她笑,但眼底的疲惫确实是遮掩不住的。 “西陲大将军回京了,我明日要跟着去一趟南岭山,原是太子的事,念着新婚燕尔,临时换做了我,也就三五日的功夫便回来,你好生歇着,别乱跑,等我回来带你上街转转。”顾君离像是跟正房夫人交代事情,详细报备行程,还不忘叮嘱她人生地不熟别乱跑。 慕容妤一一应下来。 昨日夜宴和太子的事慕容妤没说,顾君离自然不晓得,且人是当着皇后的面要来的,大婚刚过,他倒也不太担心宫里会有什么动作。 是以有了慕容妤的应承便安心下来,觉着人在平陵王府里便无事,左不过三五日他就回来了,忆及慕容妤体质的特殊,加上她本身强势,不会轻易叫人随便左右了去,今日又叮嘱了江玄子看顾府中动向,一切周全,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岔子。 明日一早便要出发,顾君离坐了会儿便起身回去歇息了。 朝堂上要办的事顾君离没法跟她说,卞京城里依旧热闹,慕容妤也依旧极其耐得住这宅子里的寂寥。 新婚第三日,顾怀瑾便带着慕容馥进宫觐见了。 鎏皇身子不好,是以两人只远远磕头谢恩后,便一并到了金銮宫,慕容馥对沈氏非常殷勤,倒是显得顾怀瑾这个亲儿子不仅生疏而且面容冷漠,他坐得离沈氏不远不近,捧着茶水喝了半盏便起身说有事要先走。 慕容馥正说西凉趣事儿给沈氏听,顾怀瑾要先走也正中她下怀,只是这话说得突兀,慕容馥看了一眼沈氏的脸色没任何波动,摸不准这母子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以笑盈盈的起身行礼,说自己替太子再多陪一陪皇后娘娘。 顾怀瑾颔首说也好,拱手随意行礼,也不等沈氏发话便离开了。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慕容馥深吸口气,回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又堆满了甜腻腻的笑容:“母后喜欢吃甜么?臣妾家乡有一道糕点叫做九层塔,入口香软,清甜不腻,母后若是喜欢,改日臣妾做好了给母后尝尝。” 沈氏神情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你倒是个孝顺孩子。” 慕容馥转转眼珠子,挨着沈氏重新坐下来:“臣妾在家的时候,便时常听母亲教导,嫡庶尊卑,长幼秩序,定然是不能乱了套的,母后是臣妾心里最尊敬之人,也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臣妾时时记着孝敬母后,愿母后欢心,只是。。。” 她顿了一下,没说下去,宣之于口的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沈氏? 沈氏撇她一眼,晓得她要说什么,是以接过话来:“只是什么?” “只是臣妾想着,西凉那祸害入了平陵王府,怕是对王爷也不好,母后慈爱万民,胸怀万民,对王爷自然也是一视同仁的疼爱,若是那祸害有什么得罪冲撞的地方,她毕竟还是作为臣妾陪嫁一同来的,臣妾自然也是难辞其咎,心中难安的。”慕容馥挑着好听奉承的话来做铺垫。 沈氏听得好笑,这两姐妹之间的事情也有意思得很,卞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年没掀起风浪了,顾怀瑾一直念着旧情意,跨不过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些年对顾君离折磨报复却又无法真正狠下心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西凉的这一对姐妹,说不定还真能彻底撕裂开顾怀瑾和顾君离之间那层朦胧的,抱着侥幸心理的薄网。 而她要做的,只是站在暗处,轻轻伸手,推一把。 “她是你的陪嫁,本宫原也该问过你的意思。”沈氏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后,才慢悠悠的抬起眼皮,看向慕容馥,“她若有什么得罪冲撞的地方,你身为太子妃,自然该好生教一教规矩,若是冥顽不化,只要你能处置了,也不必事事告知本宫。” 第023章 、进了窑子还想跑吗 沈氏虽未明 分卷阅读19 言,却给了慕容馥一剂强心针。 离开金銮宫坐马车回东宫的路上,慕容馥都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几分。 “平陵王离京未归,正是主子的好机会。”陈姑姑得知皇后授意,脸上也挂了笑意,“咱们只需小心谨慎些,谁也说不到咱们东宫的不是。” 慕容馥深吸口气:“这样后院儿里的小事,自然不必惊动了王爷,那小贱人性子烈得很,戒备心又重,寻常借口定然是难以让她入局露出破晓,派人去请的时候记得说是我有关于她母妃的事情要告知,事关那人,她定然会来。” 陈姑姑会意:“奴婢会安排妥当。” 风平浪静过了几日,慕容妤想到慕容馥会来找自己,也想到了拒绝的借口,可进来通禀的人提到了她母妃几个字,慕容妤尽管知道慕容馥不怀好意,却还是无法拒绝,心甘情愿进了她的圈套里。 这是她跟慕容馥之间的恩怨,对添香和银霜还不够信任,是以出门的时候只说了前去东宫一趟,片刻便回。 慕容妤执意不许人跟着,添香和银霜更是只知道太子妃乃是她的皇妹,想着都是一家人应当是无事的,便也没有多问。 慕容妤乘车而去,到了以后便让车夫回去了,东宫门口站着陈姑姑,一瞧见慕容妤下了马车便殷勤的凑上前来。 慕容妤侧身躲开陈姑姑一些,冷声道:“进去吧。” 陈姑姑尴尬笑笑,随后领着慕容妤便往后门处走。 “姑姑这是要去哪儿?”慕容妤走了两步顿下脚步。 陈姑姑头也没回:“说事情总要选个安静地方,帝姬觉得呢?” 倒是这个道理,慕容妤垂眸,随后还是跟上去了,一直到后门边上,陈姑姑轻扣门板,慕容妤的视线也落在后门上,身后是集市吵闹声,是以被人从后面蒙住脸的瞬间,慕容妤才惊惶的发现。 她挣扎了两下,视线里是陈姑姑冷漠的神情,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很吵,有女人很尖锐的笑声,听上去格外的刺耳。 慕容妤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被捆得严实,动弹不得,眼睛虚开一些,发现自己在一个破烂的柴房里,眼前站了个打扮得浓妆艳抹的胖女人,身后许多打手拿着长棍站着,那胖女人正笑意盈盈的和一个陌生脸的男人说话,手里握着一大袋银子,看上去就沉甸甸的。 她笑得格外大声:“哎哟,您放心,交给咱们便是了。” 说罢,稍转过头,便看见睁了眼的慕容妤,像是在打量一件市价商品:“瞧,这不是醒了么。” 那陌生男人瞥一眼慕容妤,说了句醒了就先走了后,便离开了这里。 胖女人走到慕容妤跟前蹲下身来:“眼神凶得很,可没有客人喜欢。”说罢,伸手快速的撕下了慕容妤嘴上的封条。 嘴四周火辣辣的疼,慕容妤瞪着她,狠声道:“放开我。” 胖女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勾起慕容妤的下巴来,满身的香粉气扑鼻而来:“放开你?知道这是哪儿么?进了窑子还想跑吗?” 第024章 、妈妈亲自教你 慕容馥憎恶她,慕容妤一直都是知道的。 十五岁出头的姑娘,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法子,也不过就是羞辱刁难,打一顿骂一顿罢了。 慕容妤既然决定要独身前去,自然想好了承受一切的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慕容馥居然会干出将她贱卖至窑楼里的龌龊事情。 她素来自诩身份高贵,原来高贵的表皮下,藏着一颗如此卑贱丑陋的心。 胖女人身上的脂粉呛得慕容妤直咳嗽,她掩嘴笑起来:“瞧着细皮嫩肉的,怕是做不来这伺候人的活,人又瘦,气色也不太好,打扮打扮勉强还能看吧,上头说了要特别关照,你最好乖一点,免得受皮肉之苦,何必呢?” 每个被卖到窑子里面来的姑娘她都会有这么一套说辞,一般听了的便是哭闹一场,挨几顿鞭子,破了身便认命了。 慕容妤和那些被骗拐的姑娘们虽然有些不同,可姑娘就是姑娘,一套流程下来,再不认命也得认命。 胖女人等着慕容妤哭出来,后面站着的打手便会上前一顿揍,揍疼了在这里睡上一晚,明天来自然就不会那么嘴硬了。 谁晓得慕容妤只是漠然的看着她,突然勾了勾嘴角,啐了她一口口水:“呸,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整这些龌龊交易,当我怕了?!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就是了。” 胖女人哪里受过这种气,抬帕子摸了一把脸,站起身来的时候,人脸上的笑意已经变成了一种恶毒,她盯着慕容妤,狠声道:“既然你不懂规矩,那就妈妈我亲自教你。” 说罢,抬手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几个男人便围上来了:“好好教教她,看这性子近期也是不必接客了,上头交代了,下手不必忌讳轻重,咱们水仙阁的规矩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要是传了出去,连个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妈 分卷阅读20 妈我也不必在这水仙阁呆着了!” 听着这话,慕容妤笑得更甚,她不怕挨打,激怒眼前的女人,也是为了缓兵之计。 她要熬着,只要死不了,就一定能熬到顾君离找到她! 那些男人都是专门做这些的,素日里听多了哀嚎求饶,反倒是习以为常。 今日偏偏遇上慕容妤这样的人,棍子落在肉上闷声响,本就让人烦躁心慌的小屋子里只能听见棍棒落在身体上的声音,原该有的嚎叫声被这样的声音取代,无端就让人心里头蒙上一层阴霾,压抑到了极点。 这人不会叫,伶牙俐齿,又铁石心肠。 大概也是因为她不喊叫,所以下手的程度更加不知道轻重,后背衣衫倒是没破,她后背本就有旧伤痕,如今裂的更彻底,鲜血浸染出来,刺目一片。 苏妈妈眼皮跳了一下,突然喊了声:“等等!” 她快步上前来,弯下身子看了一眼慕容妤。 娇小的身躯蜷缩着护住自己柔软的肚子和腹部,她脸本来就白,这样看上去更是一片死灰。 苏妈妈冷笑一声,报复心极重的凑近慕容妤,从喉咙里喝出一口痰,吐在她脑袋上:“小贱人!” 她低骂一声,随后起身摆了摆手:“这才第一日呢,可别就弄死了,明日一早再来瞧就是。” 第025章 、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门被关上,四周彻底的昏暗下来以后,慕容妤才松了一口气。 她用手肘撑起身子来,往一旁的干草堆蹭过去,擦掉额角发梢的污秽,大幅度的动作拉扯着后背剧烈的疼痛,慕容妤有些发抖,因为血迹的浸染,衣服粘在伤口上,更添几分刺痛感。 这一夜难熬,肚子饿还是其次的,要紧的是自今儿早喝过那杯水后她便没再沾过润嗓的,屋子里空气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落在风口的缘故,入了夜来格外的凉。 不能躺着,只能趴着,双手双腿发麻,因为被捆着,只能靠侧身来缓解一二,折腾一宿基本没睡,困倦到了极点的时候,勉强能够昏睡过去一炷香的功夫,随后强烈的困劲儿过去,背后的伤口胀痛加上口渴得心慌,还是会醒过来。 后半夜冻得手指僵硬,浑身冰凉,牙齿磕碰得厉害,慕容妤蜷缩着抱紧自己,脑袋疼得冒烟,眼睛烧得半眯,她晓得自己一定是伤口发炎导致发热了,热气发散出来,身体里面的怪异会很快修缮这样的伤痛难受,但过程依旧是难捱的。 烧退下去的时候天正蒙蒙亮,这回烧了小半个时辰,比起早前离罗毒的疼痛来说,并不算太过难忍。 身后的伤口也已经结了痂,原以为终于能歇歇气,谁晓得眼睛刚闭上没一会儿,苏妈妈便带着人推开了门,想来是刚用过早膳的时间。 她快步走进来,瞧了慕容妤一眼,冷笑一声:“倒是命大得很,打成这样居然还跟没事人似的。” 慕容妤舔了舔嘴唇,半垂着眼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没听到求饶,苏妈妈的怒火便旺盛了,她怒极反笑,瞥一眼慕容妤血淋淋的后背,隔着衣裳,只能看见凝固得发黑的血迹,瞧不见她背后的伤口究竟什么样子,不过流了这么血,稍动动脑子也能想象得到。 她昨日才说了不急着接客,要等收拾到她听话些的时候再说。 今日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改了主意,打了个响指,便有几个壮汉上来把慕容妤从地上提起来,她笑,像只毒蛇:“也不必费心,随意清洗一下伤口,换件干净衣裳便给送去吧。” 慕容妤猛地抬起眼帘来,瞧苏妈妈的脸色,便晓得她是认真的,要即刻用强破了她的身,这到底是慕容馥的意思还是陈姑姑教唆提醒的慕容妤不得而知,她轻咬舌尖,被拖出小屋子的瞬间光线袭来,下意识闭眼的瞬间,慕容妤还是松了口。 在西凉的时候,她研究过许多的死法,却总是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停下。 她也是怕痛的,也是迷惘的,必须承认,真正要了结掉自己的最后那一刹那,她的的确确是软弱后怕了,她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死法’究竟是真的能让她解脱,还是说只是换来伤痛,然后再清醒的等待着身体的自我痊愈。 早年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会想,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这世间留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伤痛和孤寂,活着还是死去,都不会惊起一粒尘埃。 可她还有太多的话想问,太多的迷要解,太多的恨放不下,太多的仇想要报。 她不能死。 崩溃痛哭过,绝望到自弃,这双手什么也没有抓住过,最终坚定下来的心,唯一能够握紧的,也不过就是她这一条命。 还不到死的时候。 即使如此叫人绝望的境地,慕容妤还是松开了牙齿,这一口咬下去,若是死不了,失血带来的短暂性休克引发的后果慕容妤赌不起。 离开长宁殿,远赴卞京,她踏出了这一步,便永远不会再停下脚步。 擦拭伤口换衣服的时候给她 分卷阅读21 松了绑,随后一左一右扯紧她的手腕,眼珠子瞪得极圆,一副敢反抗就打死你的凶狠模样。 几个高壮的女人没有耐心,粗暴拉扯慕容妤衣服的时候,刚结痂的薄弱伤口被撕裂开,鲜血肆意流淌,后背被人胡乱擦过,粗糙的手指抹了药粉,在她的背上游走。 随意缠了绷带,算是止住了血,新衣裳颜色极艳,头发用长带捆住,便算是可以了。 手又被重新捆上,从头到尾,慕容妤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仿佛是一个玩偶被牵引,再次被推出门的时候,她瞧见苏妈妈正打量自己,嘴角勾起笑意。 “你笑什么?!”苏妈妈被慕容妤看得心头不爽,抬手要打,又想起她是要接客的,放下手来,“这会儿还笑得出来便多笑笑,待会儿一番云雨,有你哭的时候!” 说着便让人押着她往愈发荒芜偏僻的后院角落走。 如此打扮,慕容妤想都想得到,安排给她的绝对不可能是这卞京里的权贵。 别说权贵,但凡是个客人,都不会要一个浑身还带着伤的不解风情的女人。 狠毒没有下限,慕容妤算是彻底的见识了,学到了。 这后边的荒僻院子里坐落了一间废气的仓库,比关押她的那间屋子看上去更要破旧一些。 苏妈妈领头去推门,里边燃了根火红的蜡烛,除此以外,便是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的草垛。 连张柔软的床都没有,这样的草垛躺上去,定然疼到钻心。 慕容妤被拉扯进去,那草垛上坐着个衣衫褴褛脏乱恶臭的男人,正脱了一只鞋翘腿晃脚,黑黝黝的皮肤里全是油脂污垢,咧开的嘴一口黄牙,正用小指甲壳抠牙缝。 他一瞧见慕容妤,便眼睛冒光,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站起身来:“哎哟,您可算是来了。。。” 第026章 、你居然敢杀人 苏妈妈掩住鼻子皱眉,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闷声道:“猴急什么?!人在这儿还能飞了?” 那流浪乞丐咧嘴笑着,哈腰点头的连声称是:“晓得,晓得,这卞京谁不晓得苏妈妈的名声。” 苏妈妈这才松缓了眉头,把慕容妤往里头一推,便张罗着人都离开了。 一看便知道是老把戏了。 门从外头被锁上,隐约能听见苏妈妈吩咐留人看守的话,眼前的人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把手,便朝着慕容妤过来了。 这屋子里空荡荡的,只瞧见角落里搁了块长木板,挺厚,大概是苏妈妈瞧她这瘦瘦弱弱的身形,是不信她能有多大力气的,所以也没检查屋子,认定了她是逃不脱这男人的魔爪。 慕容妤朝着角落退,在木板前不远停下了脚步。 “呵,这小娘子不哭。”流浪乞丐舔了舔嘴唇,上上下下打量慕容妤,眼神龌蹉下流,瞧得人反胃,“这是得罪了哪个贵人?老子还是头一回尝个雏儿。” 慕容妤勾了勾嘴角,侧身躲开他伸过来就要抓衣领的手:“手绑着,可没意思得紧。” 他哪儿见过这架势,常年替苏妈妈跑腿打探消息,偶尔能捡得到几个破鞋,得罪了客人,或者是得罪了苏妈妈,赏给他开开荤的。 那些小娘子,一个个哭得寻死觅活的,从这仓库里出去,不出三日定然多一具尸体。 他是水仙阁的‘死刑’,人人都晓得。 看多了那些哭得撕心裂肺,恳求他放过自己的女人,头一回有女人对着自己笑了,他这颗心瞬间就飘到天上去了。 “没意思?嘿,确实是没意思。”他笑得更变态一些,抬手抹了把鼻子。 搞多了强的,遇上个要顺着自己的,他也自信慕容妤这小身板逃不出自己的手板心,是以慕容妤冲他伸长了手的时候,他都没多想,便替她松了绑。 捆得久了,手腕又疼又涩,慕容妤揉捏了一下,警惕着这男人,见他嘴里嘟囔着污秽言语便朝自己扑过来,眼中闪过阴冷神色,瞅准了位置,快准狠的抬脚踹在了他的命根子上。 那流浪乞丐一点警惕心都没有,满脑子的淫乱之事,从没见过哪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反抗的余地的。 挨打挨骂,撕了衣裳便面如死灰老实了。 慕容妤自己险些反坐到地上,这一脚踢了十足力,那流浪乞丐面如肝色的撞到墙面跌坐下去,涨红了脸捂紧自己的裆部,痛到张嘴无声的喘息,险些背过气去。 他抬起眼看慕容妤,已然是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口水滴下来几颗,从嗓子眼儿里骂出声来:“小贱蹄子!老子今天。。。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要她的命? 慕容妤冷漠的看他一眼,从方才的话里,便能听出不少姑娘折在他手上过,想来这地儿也是个销赃毁尸之地,才会荒废成这样。 闷声撞到墙上,伤了要害又喊不出声,是以外头守着的人并没有听见什么剧烈的动静,慕容妤走到角落拿起那长木板,拖到他面前,阴影笼罩下,像是宣判他恶行的阎王般。 分卷阅读22 流浪乞丐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慌张腾出一只手来想挡住:“别!别!” 大概是知道慕容妤要做什么,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慕容妤便狠狠地用木板砸向了他的脑袋。 一下接着一下,脆生生的响。 她脑袋里边是一片空白,她活了十五年,冷漠凶狠要强,逼着自己内心强大到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屈服求饶。 可她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杀人这种事,她是第一次。 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麻木的滚下来,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变成惯性,那人已经不动了,最开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挣扎,现在拍着的只是一具软绵绵的躯体罢了。 声音沉闷又有节奏的传出这破旧的屋子,门锁被打开,她被几个壮汉叩住手押紧的同时,听见尖叫着的苏妈妈从身后冲了进来。 慕容妤的发抖变成一种茫然的镇定,她看见苏妈妈的背影,撇了那男人一眼,脑袋被砸的血肉模糊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不瞑目的模样。 她简直要疯了,转身恨红了眼睛,快步到慕容妤跟前,拉扯住她的头发便拖出了仓库门。 苏妈妈把她甩在空荡的院子里,因为气愤声音都尖锐起来:“打!” 屋里那个是她卞京城里最得力的情报头子,他死了,这些年经营的他身后的那些东西就全没了! 要想再重新培养一个,多年的时间物力,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砸进去! 吼完那一声,苏妈妈依旧顺不过气,领头呼了一巴掌在慕容妤脸上:“你居然敢杀人?!贱人!” 慕容妤突然就笑了,做到这个份儿上,苏妈妈喊出来的话依旧是打,而不是杀了,可见慕容馥要折磨她的心,远不在这一两日上。 “我敢杀他,你敢杀我吗?” 慕容妤的话很轻,她在苏妈妈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惶和迟疑,短短一秒,便验证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苏妈妈下巴气得发抖,凑近到慕容妤眼前:“留着你这贱命一条,今日便叫你晓得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儿,我倒要看看你这硬骨头,究竟是不是真的铁做的!届时你就算跪着磕头求妈妈我给你个痛快解脱,都别想!” 第027章 、你担得起么 顾君离是清晨时分回到卞京的,赶着要进宫复命,还在宫门口遇见了顾怀瑾,他话里有话的为难,幸而江玄子也从宫里出来,撞见兄弟两人,顾怀瑾才收敛两分,坐上马车走了。 “我有事与你讲。”顾君离走过身边的时候江玄子开了口。 顾君离侧目,顿了一下脚步:“皇命在身,耽搁不得,什么要紧事么?晚些时候再说不行?” 江玄子面色如常,却是异常固执:“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好似顾君离再拒绝的话,便显得是刻意要躲着他了。 顾君离摆摆手示意晓得了,随后便大步进了皇城里。 说是复命,不过就是听几句教诲,顾君离半阖眼帘,等上面的声音停了,敷衍着高呼一句多谢父皇,起身拍了拍衣摆离开。 江玄子当真是有耐心的,他进去的时候是什么位置,出来的时候愣是一步没移,活脱脱给自己站成了一座雕塑。 待到顾君离到了自己跟前,江玄子才撂下一句:“事情要紧,这儿人多眼杂,还是去你府上说吧。”说完,自顾自的就往自己的马车上走,进了车厢探出头来,“赶紧上来。” 顾君离扶额,这人。。。 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顾君离还是老老实实的上了天道使的马车里,一路沉默无语的往平陵王府驶去,江玄子心头装着事,从侧面看,也是喜忧参半。 马车在王府前停下,顾君离率先下了马车,刚踏进府里吩咐了一句给天道使大人备上好的茶,就见早等候在府门口的两个丫头冲到了面前来。 银霜一早知道顾君离回了卞京,便拽着添香在这里焦急等候,添香一见着顾君离,这几天的担惊受怕一瞬间就崩溃了,她豆大的泪水像断线珠子一般往下滚,哭得抽搐,哆嗦道:“王爷。。。姑娘她,姑娘不见了。” 顾君离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添香哭得厉害,听顾君离这语气,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银霜眉眼里也是焦急,却比添香镇定不少,跪直了腰板定了定心神道:“王爷离京后,几日前姑娘突然说要去东宫一趟,奴婢们原是打算跟着姑娘一起去的,姑娘却说去去就回,耽搁不了多久,想着太子妃与姑娘是亲姐妹,兴许是有什么闺房话要说,咱们做奴婢的也不敢多问什么,还给姑娘做好了晚膳等姑娘回来用,谁晓得过了晚膳的点儿也没见这姑娘,奴婢差人去东宫询问,东宫的人。。。只说未曾见过姑娘。” 东宫? 顾君离深吸口气,皇城脚下,慕容馥一个刚嫁过来毫无人脉的太子妃,是怎么在卞京城里悄无声息的把慕容妤藏起来的?! “找过了 分卷阅读23 么?” “是,东宫不敢搜,皇城也不敢惊动了,奴婢这几天领着府上的人四处都找遍了,没有姑娘的身影。” 顾君离没多想,转身便朝着外边走,江玄子站在他身后,自然把对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只思衬了两秒,便跟上了顾君离的脚步。 “马车借你。”再传平陵王府的马车又是耽误时间,江玄子知道他急,几乎没想,便脱口而出。 顾君离道声谢,同江玄子一并上了马车便吩咐:“去将军府。” 江玄子皱眉:“你。。。” 话到了嘴边,看见顾君离的眼神,又说不出来了。 江玄子叹口气,这些年的韬光养晦,暂避锋芒,真遇上了想要保护的人,什么避世的心都能被再度激起惊涛骇浪来。 西陲大将军周擎,与顾君离是生死交情,这事儿整个卞京知道的人,算上江玄子,拢共三个。 两人在人前演戏,素来没有什么来往,顾君离衣摆带风,冲进将军府里的时候,周擎嘴里的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你来做什么?” 他擦把嘴,拿给顾君离惊着了,这人。。。今儿吃错药了? 顾君离盯着他,开门见山:“我来借兵,我要找人。” 周擎抽了抽嘴角,脑袋疼:“我的爷,皇家的兵哪儿是说调就调的?你。。。” “鎏国与西凉联姻,太子妃携皇姐为陪嫁同来,皆是两国间友好象征,帝姬妤若是在天子脚下丢了,传到邻国耳里,是咱们皇家的笑话,此番出兵找人,乃是为了两国姻亲。”顾君离捏紧的拳头,冰冷的眼神,以及。。。虽然焦急却依旧严谨的话语,处处都透露着,他这回是真的被惹火了的信息。 周擎与顾君离对视几秒,又看了一眼沉默跟着来的江玄子,微撇眉起身,伸出手拍了拍顾君离的肩膀:“晓得了。” 顾君离稍微松口气:“一应后果,我担着,府上下人说明处都找过了,人既然不见了,自然是在不干净的地方,我要和你一起去。” 周擎点头,都好,他朝外走,吆喝着叫人整队。 江玄子跟上顾君离的脚步:“我也要去。” 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要跟着便跟着吧,他离京这么些天,最坏的结果,便是人已经。。。 卞京城里的花楼酒馆不少,一处也没落下。 查到水仙阁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西下了。 客人全被赶走遣散,苏妈妈赔着笑脸往上凑:“各位爷,咱们这儿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这。。。您这是找什么呢?” 没人理她,每一扇门推开,皆是受惊的烟花姑娘。 顾君离领人就要往后院走,苏妈妈不知死活的拦了一下:“王爷就算是找人,也合该和气好生说一句不是?这姑娘们可都吓坏了,后头的都还是没见过客的,胆小得很,见着王爷这些军爷,怕是。。。” 顾君离冷笑一声,拿手把苏妈妈推开些:“没有要找的人,一应损失自然赔你,若翻出来本王要的人,你担得起么?” 此话一出,苏妈妈脸都白了,也不敢再放肆,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忐忑的很,一并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往后走。 荒废的院子难找,是分散开来的其中一个小兵发现的,苏妈妈眼皮子跳得厉害,刚想上前说句那屋里是晦气人别冲撞了王爷,立马就被左右的人扣下了。 顾君离快步往那方走,破屋子还上了锁,他手上带着狠劲儿去推,还真推开一丝缝来。 黄昏的阳光照进去,落在屋子正中间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影身上,盖了一层暖洋洋的橘色。 那人长发散乱着,衣裳被凝固的血染成玄色,地上混合着赃物泥土的恐怖痕迹入目惊心。 她光着脚,发丝缝隙露出来的嘴唇干涸得裂壳,耳垂到脖颈也有血色,相比较着的自身肤色更是煞白到像深冬的积雪。 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疼晕过去了,那样大的动静,里边的人就这样侧躺着,没有半点反应。 顾君离僵在原地,不动了。 第028章 、一个也不会放过 顾君离心疼到发抖,眼眶酸红,不敢眨眼。 片刻后,他回过头,看了苏妈妈一眼,因为愤怒到了极点,声音有些嘶哑:“开锁。” 他音调不高,苏妈妈却打了个寒颤,手脚发软的瘫下去,周擎没见过顾君离这种脸色,从苏妈妈哆嗦的手里把钥匙拿过来,径直上前开了锁。 顾君离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袍,进了里头便给慕容妤盖上了,他小心翼翼把她环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腾出手理顺她脸上的头上,伸手去挨她的鼻息,感受到微弱温热的触感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外头全是男人,她衣裳破了,只有顾君离瞧见,裹紧衣裳抱出门外的时候,她垂下的手指尖还在滴血。 这样对待一个姑娘,就连周擎都皱紧了眉头,回身踢了苏妈妈一脚:“毒妇!” “王爷 分卷阅读24 饶命!王爷饶命啊!” 她把头磕得砰砰响,天晓得这是做了什么孽,屋子里边这人怎么就变成平陵王府要的人了?! 苏妈妈脑子里边尽是乱的,根本想不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晓得自己现下是栽在这里了。 顾君离看她一眼,冷声道:“人是谁送来的?” 苏妈妈磕巴着回话,为了争取一丝保全自己的机会,一股脑儿的往外抖索实话:“是京西头的王四儿往这儿送的人,他素来是替贵人们办事的,送来收拾的也大多是府上得罪了主子的奴婢们!这。。。小的实在是不知道这姑娘是王爷府上的人啊。。。” 顾君离看一眼周擎,周擎立马就会意,差人往京西头去押这王四儿了。 苏妈妈此时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当时收人的时候便瞧着这姑娘穿着极好,不像是以前送来的那些下人,问得多了王四儿也只是说是他都见不上面的主儿,来头极大,给了不少银子,揣摩着是高墙大院儿里爬上位得罪了主子的,所以才秘密送来要坏了身子断了念头。 她也是瞧见那一袋银晃晃的钱迷了心窍,这起子事情在卞京内院夫人们的圈儿里都是心照不宣的手段,她这儿破了身一心寻死的人更是数不过来,本就是身似浮萍的下贱人,没了也就没了,哪个大门大户的还会管一个丫头死活?也就当是王四儿说的是个仗着有几分姿色往老爷床上爬想上位的小娘,照着老规矩办了。 谁知道慕容妤骨头硬,脾气硬,办到最后差些打死,今儿闹出事来,才晓得里头猫腻多得很,手上脏事情沾多了,到底是报应到自己头上来了。 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脸色煞白,顾君离问了一句,她倒是片刻就招了个干干净净。 顾君离压根没看她,满心惦记着慕容妤的伤势,抱着她就往外走要回府。 周擎抓了抓脑袋,赶上几步问了一句:“这老鸨你准备怎么办?” 顾君离目视前方,眼中寒芒阵阵:“杀了。” 周擎抿嘴。 顾君离接着道:“但凡在这件事里参了一脚的人,都找出来,只要我还活着,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029章 、给我看看 平陵王府里乱成一片,银霜和添香在一旁搭手,热水染成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 大夫把脉瞧伤口的时候也直皱眉,出了屋子写药方,拱手同顾君离道:“王爷安心,都是皮肉伤,内里倒是没什么大碍,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换做别人伤成这样,怕是抗不过去的。” 顾君离此时还没听明白大夫话里的意思,他知道慕容妤体质特殊,早在西凉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可旁人不晓得,说出这话来,便该反应过来这伤是寻常人都抗不过去的,大夫的外伤药写了满当当的一张纸,连带着内服调理的还有一张,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厮去买药后,顾君离才反应过来。 江玄子一直没走,在门口拦下大夫问了一句伤势,入皇家高院来问诊牢记着谨言慎行这一点,是行里头心照不宣的规矩,是以大夫只捡着伤势凶险四个字说了,旁的一概没提。 周擎去拿人,很快也得了消息回来,衣摆带风走进正堂里,瞧一眼深思着愁眉不展的顾君离,又扭头看一眼门口站着一言不发的江玄子,啧了一声,自顾自坐下了:“人没了。” 顾君离抬眸:“没了?” 周擎盯着地面,颔首道:“我的人去瞧过了,人去楼空,问了邻里,几日前便见收拾行李出了卞京,说是要回乡探亲去,这背后头的人是一早什么都安排好的,那老鸨算是明面儿上给推出来挡刀的,这王四儿出了卞京还留不留得住命在也是两说。” 天南海北的,这人怕是找不回来了。 顾君离伸手拍拍周擎的肩膀,倒是没有多大意外,那母子两人的行事风格,他素来是见识过的:“我心头有数。” 周擎看他这样子更着急,拍掉他的手,严肃道:“你别胡来。” 说罢,还对着站在门外杵成木头的江玄子招手:“你站那么远做什么!你来劝劝他啊!” 江玄子没动,他为了里头那个女人什么也顾不上了,方才声势浩大的找人一事此时早就传到了东宫和宫里,劝?劝有什么用? 两人一般无二的冷静,好似闹这么一出事就跟上街买了块糕点一样轻松,气得周擎猛地站起身来,左看看江玄子,右看看顾君离,骂道:“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你心头有数,你有啥数?!现下半点证据也没有,你要是闹到御前给人揍了,老子还得找人扛你回来,得,她躺下了你也想陪着,那姑娘什么来头?!江家妹子也没见你这般上心!” 说罢,周擎就朝着自己嘴上来了一巴掌。 好端端的,提什么江家的。 好在江玄子没什么反应,顾君离也没什么反应,他坐着,正抬眼要同周擎说什么,里头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响。 顾君离一下心紧了,站起身就朝里走,周擎在后头喊,也全然当是没听见。 掀帘子进去就 分卷阅读25 见水盆翻在了地上打湿一片,添香捂着嘴拼命忍着哭声,床头柱子挡着,床上那人什么情况还没看清楚,银霜就堵上来了,她垂眸福身,语速很快:“王爷!奴婢在给姑娘净身子,待会儿上了药,得换干净衣裳!” 顾君离抬腿要绕开她,银霜顺势就跪下了:“爷!” 添香也赶紧跪下来,伏在地上,肩膀都还在颤抖。 顾君离脸色难看下来,越是拦着越有古怪,他加重了语调,命令一句:“给我看看!” 语音落下就近了床沿,银霜的双手紧握,眼眸里的黯淡快要滴出墨来。 就这般在意么? 第030章 、有什么区别 慕容妤的伤口化脓了,挤出脓血,还要挑去坏肉,是个细致活,满背狰狞的伤痕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些天她受到的虐待。 这些人旧伤未好又增新伤,而且一看便是沾了盐水的,所以伤口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添香常年在平陵王府里伺候,心性单纯,哪里见过这种事情,看着慕容妤的伤口脓血鲜血一起往外冒,吓着是一回事,胃里头反胃是另一回事,是以手上发软,摔了盆子。 顾君离的脸色从控制不住的心疼变成了狠色,他看一眼还背对自己跪着的银霜,开口道:“银霜。” 听见顾君离叫她的名字,银霜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寻常神色后才起身到他身边站定。 好在慕容妤早已经晕过去不省人事,否则怕是要疼得背过气去。 “我进宫一趟,人留在这里你好生照顾着,若是醒了我还没回,便说我与天道使议事。”顾君离的话很轻,但常年跟在顾君离身边,银霜一听便知他喉中哽咽。 福身应下后,顾君离便起身离开了。 银霜的目光追随着顾君离的背影,随后把添香拉起来:“去换干净水来。” 添香这会儿才稍微镇定一些下来:“银霜姐姐,王爷这般着紧姑娘,现下心头该多难受啊。” 银霜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胡说什么,王爷同东宫赌,手上总归是要有筹码的,当年江姑娘样样拔尖儿,王爷也没曾动心过,咱们王爷有天下大事要谋,岂能被儿女情长牵绊?!” 添香愣了一下,不知道银霜的火气是哪里来的,赶紧垂头拿起盆子,出去换热水来了。 银霜盯住趴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慕容妤,半响后,呢喃道:“王爷不会的。。。” 顾君离出了屋便往外走,周擎扭头拽上还在发愣想事情的江玄子便跟上了。 周擎大声喊他:“你这是去哪儿?” “进宫请罪。”顾君离看他一眼。 周擎赶紧点头:“请罪好,别叫东宫恶人先告状!” 说罢就见顾君离钻上了马车,他还不忘了喊一句:“自己小心些!” 不晓得听见没。 马车跑得飞快,顾君离没想到会在宫门口遇上顾怀瑾的马车,果然是冤家路窄,顾怀瑾身后还跟着慕容馥,一瞧见顾君离,便有些心虚的挪开脸。 顾君离没理他们,直接就进了宫门。 慕容馥抓紧顾怀瑾的衣袖:“平陵王凶什么,人没进东宫就是没进,怎的旁人没进窑子就她进了?狐媚子命根贱,赖得着谁?” 闹这么一出事,倒是叫顾怀瑾多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顾君离和周擎这层关系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明处,对东宫来说歪打歪着竟还是件好事情,是以虽然心头什么都知道,顾怀瑾还是给慕容馥留了脸面,没有拆穿。 这会儿听她这么说话,顾怀瑾才回头看她一眼,半是自嘲又半是警告的开口:“他认定了是东宫,你做没做,你做还是我做,又有什么区别么?” 第031章 、她何德何能 顾君离私调兵权,虽有寻找帝姬的理由,却也的确没有进宫请旨,是以一顿板子还是免不了的。 顾怀瑾倒是难得的没再在这件事情上插一脚,突然的风平浪静下,藏着波涛骇浪。 这二十板子顾君离是硬受的,就在鸿宇大殿的阶梯下打的。 广场寂静肃穆,他跪直了身板,上衣脱下系到腰上,双手握紧搁在膝盖上面,垂下眼帘说了句请刑。 长木红板抽打的声音带着回声在广场上响起,执刑人一点没放水,打完之后,才拱手道:“得罪了,王爷。” 这种木板细长却有重量,抽一下便是血红一道痕,皮肉伤,却疼痒得厉害,抓不得,碰不得,夜间灼烧起来,睡也睡不好的。 受过刑,这件事情便算是翻篇,顾君离长吸几口气缓过来,随后抿紧唇线自己把衣裳穿上,转身离开的姿势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镇定自若,潇洒利落,半点也看不出刚刚受刑过的样子。 没人来捣乱刁难,顾君离进宫再到回府并没有耽搁多久,重新回到慕容妤院儿里的时候,银霜和添香刚刚给她上了药,包了绷带,换了干净衣裳。 内服的药草在小厨房熬着,一踏进院子便能闻 分卷阅读26 见。 她还没醒,额角的汗倒是流了不少,添香在用温热的湿帕子给她擦拭,顾君离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见银霜转头注意到自己,颔首示意她过来。 银霜跟在他身边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多年来的日常起居都是银霜在打点,平陵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经由她手也皆未曾有过纰漏,所以顾君离对银霜还是很信任和倚重的。 他沉默无语的往偏堂那边去,方才让银霜带上几瓶消肿祛瘀的药跟上来的时候,银霜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她显然是猜到了,但是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的跟在顾君离身后。 顾君离进了偏堂坐下,他脱下上衣让银霜上药的时候,银霜望着他满背的伤痕,握紧药瓶的手颤抖了一下,杵在原地没了动静。 顾君离回头:“怎么了?不是让你上药么?” 银霜还是垂眸,好半响,才扯下塞子,为顾君离上药:“王爷原本叫上府上的人往窑子里去搜人便是了,如今闹成这般,姑娘满背伤痕,王爷也满背伤痕,满城风雨,不值当的。” 顾君离眉宇间的神情清冷下来:“谨慎妥帖一直都是你的好处,本王做什么决定,值当不值当这种话,何时轮到你替本王来定了?” 银霜心颤了一下:“奴婢是心疼王爷多年筹谋。” 她慕容妤何德何能,一个与王爷相识不过数月的女子,凭什么能叫王爷做到如此地步?! 顾君离侧转过身子,看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银霜从来没有这样失言多嘴过,他这一日的确是做了许多年都未做过的出格事情,可也是今天,他才觉着自己冷漠麻木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了。 年少轻狂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无不可及,天之骄子,手握乾坤。 后来天真的幻想破灭,现实的残忍袭来,才明白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年少轻狂那颗比天还高的心。 什么狗屁隐忍筹谋。 不过是心安理得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 如今他都不要了,该是他的,也到了一一归还的时候。 可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是他错了呢? 银霜看一眼顾君离的眼神,鬼使神差的,便开了口:“难道在王爷心里,妤姑娘她。。。胜过江姑娘么?” 第032章 、目光所及皆是你 人人都要在他跟前提江家。 人人都在心底觉着,顾君离这个人,这颗心,皆是应该交付给江家,不应当落在旁处的。 旁人眼中千般好万般好的相配,就是没能抵过长宁殿外寥寥歌声,就是没能抵过匆匆一眼,便瞬间心动到璀璨的初见。 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认定了那一眼的心动,就更改不了了。 江玄子有立场质问他,可银霜问这话,就很可笑了。 顾君离眯了眯眼睛:“你今日失了分寸,说的话僭越,自己晓得么?” 银霜抿紧嘴唇,跪下身来:“奴婢知错。” 她只是平陵王府里靠着谨慎知趣的好处,运气好了一点能在顾君离身边伺候的一个婢女罢了。 有些事情,有些心思,注定了是痴心妄想。 可就算是痴心妄想,银霜还是坠进这个梦里不愿意出来。 “有错当罚,你自己去领罚吧。”顾君离拉上衣服穿好,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疼,今晚也的确不必睡了。 他上过药又起身往屋子里走,银霜跪在偏堂里,半响也没有起身。 进了屋里,顾君离上前接过添香手里的帕子,眼睛盯着慕容妤的脸看,轻声对添香道:“下去吧,我来就好。” “奴婢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添香应下,心头感慨一句还好自家王爷还是心疼姑娘的,倒也不算是白白受罪了。 添香刚走没一会儿,慕容妤眉头微皱了一下,睫毛颤抖,睁开了眼睛。 顾君离赶紧弯下腰凑上去,紧张道:“醒了?” 慕容妤愣了好一会儿,转动眼珠看见身边坐着的人是顾君离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后背的疼痛感攀爬上迟钝的神经,她倒吸一口气咬紧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起身,快步到门口喊人端药来。 药是熬好了的,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滚烫的热气,顾君离不要旁人伺候,自己端了药碗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慕容妤喝。 她不叫疼,也不叫苦,一碗药喝得利落,却比声泪俱下的哭诉更叫顾君离鼻尖发酸。 “这药助睡,你伤口疼,喝了药好好再睡一觉便好了。”顾君离把空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拿哄小孩的语气哄慕容妤,知道她难受,但是又没法替她受着。 “我睡了多久?”慕容妤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她失去意识前,是晚上。 “我找到你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事。”顾君离再次惊叹于慕容妤体质的特殊,伤成这样,竟然这么快就醒了,他还以 分卷阅读27 为晚上定会烧起来,少不得要折腾一番。 慕容妤轻握住放在里边的那只手,默默忍受着疼痛。 又天黑了。 看来已经过去一天了。 “我。。。” 顾君离捏紧拳头,满是自责的话刚要说出口,就被慕容妤打断了:“谢谢你。” 这世上,第一个伸出手拉住她的人是顾君离。 第一个能让她确信一定会找到自己的人,也是顾君离。 关键时候,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 慕容妤是发自心底的感激顾君离,他在她干涸的心底种下了一株绿芽。 眼前看不见出路的未来,他点亮了一盏灯。 他是她的希望。 第033章 、有了能安心的理由 顾君离不爱听慕容妤说谢谢。 显得客套又疏离。 她眉宇间看着很疲惫,顾君离给她轻轻拉上一些被子怕着凉:“快睡吧,我守着你。” 慕容妤没看他,也没想好怎么跟他说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睡着的。 体质的特殊注定了她和旁人的与众不同,身体的快速恢复,也注定了药效会在她体内迅速的蒸发,根本不可能达到所谓的助眠效果。 愈发清醒的感受到自己异于常人的康复速度,疼痛与麻木同时袭来,是慕容妤多年来早就习惯的事情。 可要开口同旁人讲,她还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是以良久后,慕容妤才转动眼珠看一眼顾君离担心的神情,嘴角抽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只能对着他微笑着颔首,随后闭上了眼睛。 顾君离守在她身边,许久之后,瞧着慕容妤像是睡熟了的样子,才蹑手蹑脚的起身,隔着一层轻薄的帘子,到外头的软椅上侧卧下身子。 慕容妤不知顾君离伤势,顾君离不知慕容妤实情。 各怀心事又不愿对方担心的两人,长帘相隔,直到后半夜顾君离眼皮实在打架得厉害,才迷迷糊糊的和衣睡了会儿。 第二日一早,银霜便推了门进来,瞧见顾君离竟然就这般在长椅上歇了,微微皱起眉头,大概是因为刚领罚过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多嘴,只是凑近顾君离身边,小声叫醒他后,轻声道:“王爷,周将军来了。” 顾君离微眯眼睛,刚清醒过来便下意识的坐直身子反手拉起长帘看了里边一眼,慕容妤还睡着,清晨的阳光洒下来,她在身边,就是他安心的理由。 “留下伺候。”顾君离理了理衣裳,正了正发冠,随后吩咐一句,自己便朝着前厅去了。 周擎依旧背着手在大堂里一圈一圈的转,茶杯端上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瞧见顾君离,他便眼睛亮了两分,上前就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说。。。” 顾君离脸色一变,嘶了一声,这一巴掌拉扯着伤口疼,可有够突然的,最后的两分困意也彻底清醒了。 周擎吞了口口水,赶紧双手凌空要扶顾君离,又怕再弄疼了他,自己方才还记着要问他昨晚上请罚的事情,怎么一见了人这手就不受自己控制招呼上去了呢,见他坐下了,周擎才赶紧道:“你他娘的昨晚上进宫请罚去了?你这人。。。怎么啥都自己扛着?!” 顾君离翻他个大白眼:“一大早的跑来做什么?”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该进宫上朝了。 周擎挠头:“妤姑娘的事儿,有些眉目了。” 顾君离立刻凌厉的看着他:“快说。” “得了消息,妤姑娘失踪那天,宫里头有人出来了,虽说拿不住什么把柄,可事情挤在一起,总归是奇怪得很,哪能一句巧合就糊弄过去?” 顾君离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沉默想了会儿以后,站起身来,拍了拍周擎的手臂:“谢了。”说罢,扯着他就往府外走,“先上朝。” 既然来都来了,隐藏多年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顾君离也懒得继续遮遮掩掩,两人上了一辆马车往宫门去,路上详细说事,各种眉目也渐渐清晰起来,只可惜宫里头那位替慕容馥擦干净了后事,半分下手的点也找不着,未免头疼了些。 今儿的早朝不出所料,主要以批评警醒顾君离为主题,顾君离自己是不太在意的,左右看了许久,没瞧见江玄子的身影,天道使十日里有五六日都不出现在早朝上,本不是稀罕事,可是连周擎都晓得他昨日请罚了,江玄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他定然是要板着脸数落自己一顿的。 今儿不在,没瞧见他那张古板冷漠的脸,顾君离倒是不习惯了。 想来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吧。 逃过一劫,顾君离反而松口气,想着下了朝能赶紧回府去,谁知道又和皇子们一并留下来说话了,颐恭皇太后的忌辰将近,夏日初临,又是一年祭拜。 提起颐恭皇太后,反倒是顾君离显得神情最平常。 上座那个小病一场刚刚恢复的人,是他的父皇,当年疼他宠他 分卷阅读28 的人,如今也变成了一种疏离漠然的存在,想起当年的事,都好像是梦里的记忆一样。 两个人之间的渐行渐远,时间总是最无情的操刀手。 “皇太后生前,最疼爱的孩子便是君离,此事虽由太子主办,平陵王也当尽心尽力帮衬着,才不辜负了皇太后的一片慈心。”鎏皇盯着顾君离开口,语气加重了几分,拉回顾君离的心绪。 他拱手称是,之后鎏皇又吩咐了一些什么,倒是没再认真听。 顾怀瑾领了‘主办者’的头衔,以商榷为由,领着兄弟们一并往东宫里做客,顺道商议分工之事。 完事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 顾君离走后,慕容妤倒是很快就睁了眼,银霜看她的眼神让慕容妤不太舒服,是以寻着借口支开银霜,上药的事情留给添香做了。 添香性子单纯,瞧见慕容妤伤口都止住了血,有结痂的势头,还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连声道这药贵得有道理,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 之后还吃了些东西,又再喝过药,日头快要夕斜的时候,还没盼回顾君离,她自己倒是真的开始困倦了。 一夜未睡,体力到底是支撑不住,片刻之后,迷迷糊糊的闭上了双眼。 顾君离匆忙赶回来,院子里瞧见添香,问了一句情况,添香说今儿倒是吃了些东西下去,刚喝了药,姑娘似乎是睡着了。 顾君离点头示意晓得了,轻推门放缓了步伐进去,屋子里才残留着药的气味,透过薄纱能瞧见朦胧的人影。 他撩起帘子,站定步伐。 就这样看着她,似乎就能到永恒。 第034章 、就差一点点 慕容妤太瘦了。 小小一只趴着,远远看过去被子都撑不起个人形来,这样叫人一看便想护在身后的姑娘,却挨过了那样的折磨,即便是见了他,也愣是没掉一滴泪,没喊一声疼。 顾君离坐在床沿边,盯着她浓密细长的睫毛出神。 说不自责是假的,隔着门缝的那一眼,他真的以为永远的失去了。 这满身的伤痕触目惊心,她没哭,他先眼红了。 梦里也是不安稳的,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心里疼,她的手不自觉的拽紧了多出的床单角,像是梦到了什么,嘴里嘟囔喊了一声,顾君离没听清楚,怕惊扰了她,愣了好半响后,才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蹲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堂堂平陵王为何要像护主的狗儿一样蹲身守在她床头,看她紧锁的眉头,就是不自觉的伸手想抚平,随后温热的手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想把这种温暖和安心从她的耳朵里传递到她的梦里,心里。 神奇的是,片刻之后她竟然真的松缓了力道,不安的表情也平静下来。 顾君离备受鼓舞,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偶然的事情而欢呼雀跃,就连心底深处的阴霾都淡了不少。 他有些期盼着慕容妤能再重复喊一遍方才的话,这回离得近,他一定能听清楚。 想要了解她的过去,想要参与她的现在,想要改变她的未来,这样的念头越灼热,他的眼睛就越没有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周擎说他是见色忘义,什么隐忍,什么筹谋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和东宫撕破脸,和金銮宫撕破脸,当年意气风发,笑傲九天的准太子似乎又回来了,只是这条路如今难走,踏上便没有回转的余地。 但这一步,他走得心甘情愿。 有了要保护的人,就要有与之相称的力量,母后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皇家,皇权,搭进去太多命,埋葬了太多秘密,沈家的手肮脏,心肮脏,一旦受到威胁,不知道会做出怎样极端的事情来。 “保全自己,好好活下去。” 因着母后的话,他在皇祖母的庇佑下,得以成年封王,也是因着母后的话,他隐藏锋芒,行至今日。 母后去了,祖母去了,如今黑暗处的羽翼已丰满,手中的长剑已开刃,再也没有谁能从他身边带走什么。 只因母后还说: “活着,就是希望,若将来,遇见一个让你真心相待之人,希望那时候的你,能够提起你手中的剑,拿起你手中的盾,护她周全,不要让她。。。落得我这样的地步。” 日头西斜,从窗沿落了一丝在慕容妤的唇上,浅薄的唇色覆盖了一层暖色,看上去像熟透的樱桃,垂涎欲滴。 顾君离蹲麻了腿也没舍得起身,她呼吸平稳,睡得香甜,这样安安静静的模样,越瞧越像是香香软软的兔子。 顾君离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凑近慕容妤,她的面容,她的唇线都近在咫尺,他的心跳快要爆炸,感受到她的鼻息打在鼻尖麻酥酥的痒,自己却连呼气都不敢。 怂,他捏紧拳头,嘴唇发抖的凑过去。 就差一点点。。。 忽的,像是一阵清风吹来,吹开了她星辰一般的眼眸,密长的睫毛如蝴 分卷阅读29 蝶开合的翅膀,颤了一下,悠然睁开。 四目相对,顾君离窘迫得憋红了脸,脑子里只剩了一片空白,刚要退开身子,连怎么解释都还不清楚,就见慕容妤伸出了手触到了他的后颈。 她手上用了力,近在咫尺的脸便凑了上来。 番茄荔枝饭 说: 《鸾枝》零点上架万更,咱们不见不散呀~ 第035章 、最后的余长宁 额头相触,温度是恰当的。 慕容妤松开手,撑着身子坐起来,盯着顾君离看一眼:没病呀,你脸怎么那么红? 顾君离抬手捂脸,方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 幸好她没有多想,不然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我刚从外头回来,可能...是走得太热了。顾君离干笑两声敷衍过去,随后脑子才开始运转起来,盯着慕容妤看了两秒,惊道,你...你能坐起来了? 嗯。慕容妤颔首,两天了,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怕吓着那两个丫头。 她果然是最特别的。 顾君离朝她咧嘴笑起来:别怕,我会安排妥当的。 胸有成竹的模样,惹得慕容妤也轻笑起来。 当夜,顾君离便着人把慕容妤的东西都搬到自己的后院儿里去了。 银霜脸色煞白的看着顾君离前厅伺候的小厮们进出忙碌,想上前询问,却没敢挪动步伐。 顾君离的后院儿唤作兰苑,原先本是不叫这个的,自先皇后离世,便取先皇后闺名039;兰039;字重新命了名,偌大空旷的兰苑里没人住,也不许拜访陈设,据说里头供奉着先皇后的香火,是整个平陵王府里最大的禁地,素来是不许人轻易踏足的。 就连顾君离自己,也只是宿在前厅通往兰苑间的书房里,专门打通了两个房间,看上去也很舒适宽敞,住得久了,反而更带着书香卷气,比起寻常房间更多了几分韵味。 可银霜心里头的不平衡,震惊以及坚定的底线,被慕容妤的出现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当初她伺候在顾君离身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打扫进入过兰苑,顾君离封闭着兰苑,就像是封闭着他自己的心一样。 如今,这扇门被推开了,慕容妤推开的,不仅仅是兰苑的门,更是顾君离的心门,他连这样的地方都愿意给她住,都愿意跟她分享,银霜的心猛烈地反酸,强烈的反胃不适涌上心头,她站在暗处,听见身边的添香羡慕又感慨的话:这般也好,姑娘若能照顾咱们王爷,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这么多年了,王爷总算肯接纳旁人了... 话还没说完,银霜便专门快步到了墙角边,扶住墙面干呕起来。 愤怒,震撼,甚至是嫉妒到发狂的情绪挤满胸腔。 照顾王爷?!笑话,这么些年,王爷的吃穿用度,起居安置,皆是她在照顾着! 一直站在王爷身边的人,在这王府里最有地位的女人,也是她。 如今要变了天,她不肯! 添香吓一跳。赶紧跟上去看,担心的抚过银霜的后背,这两天,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怎么不对劲,添香自己又说不上来:银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 银霜干呕许久,却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她只是心里面堵得慌,觉得恶心,缓过气来之后,抬起手袖擦了擦嘴,阴暗里,她花了不少力气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回头看添香的时候,对她报以歉意的微笑:大概是这两天为着姑娘的事情太累了。 添香瞧见银霜的笑容,心里头的担忧和那种奇怪的感觉立马就消散了个干净,她也天真的笑起来,挽过银霜的胳膊,笑嘻嘻的接着方才的话接着道:姐姐为着王爷,自然是比咱们更上心些,我瞧咱们王爷是对姑娘真好。姑娘又是温和性子,往后做了主母,咱们当差也不战战兢兢的,我原先还怕来个厉害主母呢,成日受训,日子都得过得提心吊胆的。 连添香都瞧得出来,顾君离对慕容妤一片痴心的好,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打西凉回来,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039;不会039;二字到了嘴边到底是没能说出来,银霜垂下眼帘,顾君离要亲自照顾慕容妤,兰苑那边儿只许了慕容妤一个人去安静养伤,连她们两个指给慕容妤的丫头都不许跟着。 回去歇了吧。银霜拉过添香的手袖,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自有人抬着姑娘过去,用不着咱们操心。 添香应下,视线控制不住往屋子那边看,一边看一边追着银霜的步伐,渐渐走远了。 而此时的万机阁里,排列整齐的一列列的书架望不见尽头,肃穆安静的昏暗之中。一点烛光星火,微弱的照亮燃烧着。 夜静了,原该万籁寂静的万机阁里,却传来轻微的翻动声。 尽头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盏烛台,烛蜡堆砌在台面上,还剩下小半截依旧支撑着跳跃的火苗,坐在桌边撇眉凝神翻动手中书籍的人,正 分卷阅读30 是江玄子。 今日一早,他应师父之命,进万机阁寻找阵法图解,在颐恭皇太后的祭典上,要作为祈祷的参考。 原本找书要不了多久,他左手边放着的,便是师父需要的图解。 而手上握着的这一本,是因为找到图解的书架是最里边的一列,他之前都没有到这么里边来过,书架旁放着几个大木箱子,看守万机阁的老太监说这都是不知哪朝哪代的旧书了,皆是些野史,或者民间杂谈,不知道怎么会混迹进皇家的万机阁里面的,这几天才刚刚清理出来,过段时间,便要扔掉销毁了。 江玄子多看了两眼,倒是没说什么,找到自己要的东西,本就该离开了,可不知为何,心头就是有些放不下这几箱破旧的书,走了两步叹口气,想着时间还早,便又折返回来,把这几箱书给翻了一遍。 就是这一翻,便从早晨的时候坐到了现在也没离开。 手上的这本书并不厚,翻来翻去也不过十数页,就是这十数页,江玄子来来回回反复看了近数十遍,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颤抖下,连困意都没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江玄子才把两本书装进袖中,同看见他时一脸震惊的老太监说了一声后,才带走了这两本书。 在万机阁呆了一整天,出来看见阳光的时候,刺的江玄子眼眶发酸,有些疼。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许久,随后长出了几口气后,才赶着去把师父要的东西交过去。 等忙完阵法祈福的事情出来,已经是午后了。 江玄子一点也没歇着,上了马车便朝平陵王府去,他的手放进袖中握紧了那本书,在马车上的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有些湿润,江玄子深吸一口气,把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收敛起来,下马车的时候,又恢复了属于江玄子该有的沉稳神色。 平陵王府外的小厮自然是认得江玄子的,赶着上来帮扶,问过来意便跑进去通禀,很快又出来,迎着请江玄子进去。 顾君离刚准备要上街一趟,听见江玄子来了,才等他片刻。 一进顾君离院子的前厅,江玄子便肃然看他一眼,沉声道:我有要紧事情跟你讲。 顾君离心里默默翻个白眼,他十次来有九次都是这样的开场白,顾君离早就习惯了,赶紧摆摆手,以为是自己请罚的事儿他总算是得空要来训自己了,拉着江玄子坐下来,招呼人给他上茶。 我去街上买个东西,片刻就回来。顾君离见江玄子坐好了,才嬉笑着开口,看着人就往门口走去了,片刻就回!你喝口茶!稍等稍等! 江玄子还来不及伸手拉住他,眨眼的功夫,这人便不见了。 滑溜得跟猴儿似的。 江玄子忍下这口气,握拳端正坐好,他若是晓得顾君离这般火急火燎的抛下他往外头去只是为了给慕容妤买一袋糕点回来的话,兴许能当场吐血,顺便把手边的这盏茶招呼在顾君离的脑门上。 前厅有人来来回回的走动,江玄子坐了会儿,实在也无趣得很,他往顾君离的书房去的时候也多,是以轻车熟路的,准备到书房给自己找本书来打发消磨一下时间。 府里面的人都认得江玄子,晓得和自家王爷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一路走来也没人拦着,到了书房附近,已经没有人在这一块儿伺候了。 顾君离的书房里安静得很,江玄子粗略往几个书架上看过去,又多了不少逗趣儿的话本儿,他脸黑了几分,这人。。。怎的说也说不听? 他顺手拿了个话本翻阅,写的又是穷苦书生与千金小姐的凄美爱情故事,江玄子头疼,青筋使劲跳,猛地合上放回去,余光处却好像走过去了一个身着白衣的人,瞧得不真切,晃眼看见的身形来判断,似乎是慕容妤。 江玄子吓了一跳,一瞬间整个人的血液都凝固了。 顾君离这后院儿,素来是没人的,他...莫不是闯鬼了?! 况且,慕容妤的伤势如何,江玄子是知道的。 那天他和顾君离一块儿闯进去,血淋淋的一片,衣衫沾血没一处能看。 纵使顾君离用外袍包裹住她的身子抱出来,垂下的指尖依旧在滴血。 这样严重的伤势,慕容妤那瘦弱的小身板能撑住都算是奇迹了,没个十天半个月断然是好不了的,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江玄子握紧拳头,深吸两口气,怎么想也觉得想不通,再说了,往那边走便就兰苑了,兰苑是没人住的,这一点江玄子深知,想到这里,眼中更是五味陈杂,几乎来不及迟疑和多想,身体下意识的便跟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去了。 书房外亦是顾君离的院落,他院子里伺候的人向来不多,大都集中在前厅,以前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这书房里都只有银霜一个丫头负责打扫,如今银霜被调走,所有下人都在前厅伺候着,别说兰苑了,就连书房这边都连个人影也瞧不见,他到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可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是叫江玄子不得不在意,他只需要确认一眼,确认外头这条道上没有人 分卷阅读31 便好。 江玄子的心跳得沉重而快速,他出入万机阁多年,遍查古籍野史,民间传闻以及怪谈意志,为的就是让心中的执念能够找到一丁点有迹可循的依托,否则这些年的苦痛折磨,连个可以寄托之处也没有,他定然是要崩溃的。 江玄子脚步加快,转过长廊拐角,竟然真的正好瞧见了一截衣摆缩进了门内,圆拱门里绿荫葱葱,一排厢门齐整的关着,四周只有风声,这一瞬间,江玄子自己都在心里疯狂的告诉自己定是看错了,一夜没睡,皆是幻觉,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魔症了。或许。。。只是他看花了眼罢了。 这空荡荡的地方,怎么可能真的有人经过呢? 可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 若此时转身离开,他一定会后悔的。 江玄子在原地站了会儿,望着那扇门看了很久,估摸着自己再不行动,顾君离就该买完东西回府来了,他捏紧的拳头一直没有松开过,他的眼神一点一点沉淀下来,最终变成了挣扎破碎后的平静。 随后动身,快步朝着那方走去。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江玄子便不是再犹豫不决的性子,他在门前站定,伸手重重一推,原本没有期待着能推开,可天意弄人,这扇门,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被江玄子打开了。 阳光从江玄子的身后落进来,正照在端着茶壶准备给自己倒水喝的慕容妤的背影上,她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缓缓回头。与江玄子看了个对眼,阳光下,她的面容还是一样如白瓷纯净,露出的手腕上,背颈上的那些伤痕,竟然奇迹的不见了。 两人这般僵持沉默的两秒,慕容妤已经回过神来,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轻轻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开口道:天道使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江玄子难掩心中的震撼,他垮了一步进门来,想伸出手,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你没事了? 声音有些发抖,仿佛难以置信的奇迹,就这般真真切切的在眼前发生了。 慕容妤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下意识的觉得江玄子的眼神和状态不对,常年对自我的保护让她极其敏感,是以垂眸的瞬间她便侧身准备快步往里走,匕首放在枕下,原以为没人能进到顾君离的后院儿里所以没带在身上,方才她在书房附近徘徊,听见脚步声所以躲了会儿,本以为自己快速走过门口不过分秒的时间,江玄子注意力在手上的话本上,应该是注意不到她的,谁晓得江玄子竟然这般敏感,他与顾君离是挚友,居然明知兰苑不进人还追过来了,是她大意了。 江玄子一见她有动静,动作反应比她还要敏感几分,快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伸手速度很快,直接抓紧了她的两只手臂,推着她往后,直到撞上桌子,几乎要紧贴在一起。 慕容妤目光阴冷下来,卞京城里她只信顾君离,也只敬重如谪仙般的天道使江玄子,她万万没想到,谪仙有了情绪波动坠入凡尘,竟然比寻常人看上去还要疯魔几分。 给我看看。江玄子眼眶有些泛红,他脑子里只念着要印证自己的猜想,完全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别的。 这么多年的执念突然有了方向。江玄子掩盖在冷漠淡然外表下惊涛骇浪的伤痕几乎无处可逃。 他的手在发抖,声音在发抖,嘴唇也在发抖: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慕容妤疯狂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江玄子越发用力,不知道他这样瘦弱的身躯是从哪里来的巨大力量,竟然能够禁锢住慕容妤两只手,混乱挣扎间,慕容妤用来随意绾发的簪子落到了桌上,长发披散下来,连带着被江玄子胡乱扯下一些的衣领,纠缠在一起。 放开! 慕容妤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像一只随时要吃人的困兽,她死死盯着江玄子,俨然已经到了能够忍耐的边缘。 此时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阳光被遮挡了一下,门大开着,里边姿势暧昧的两人连隐蔽之处也没有。 慕容妤侧头看过去,不知为何紧张的抿紧了嘴唇。 江玄子的视线却依旧落在慕容妤的身上,眼有泪光,久久难以平静。 慕容妤猛地一挣,因为江玄子松了力道的缘故,这下倒是手上没了禁锢,将他狠狠一推,长发遮住侧脸。 顾君离的眼神扫过慕容妤,最终落在那张清秀俊美的脸上,眼神徒然阴沉下来,握紧了拳头。 江玄子!顾君离跨进屋子,下意识拽过江玄子的衣领,握紧的拳头挥在了空中,江玄子的眼神有些迷茫和混乱,他转动眼珠看向顾君离,熟悉的面容和记忆里的脸庞重合,顾君离指节捏得噼啪响,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把江玄子往门上狠狠一推,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兰苑是顾君离的底线,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踏进兰苑半步。 江玄子坏了规矩,可他原本不该是会坏了规矩的那种人。 发生什么事了? 和他赶到府上来要和自己说的事情有关系么?早知道...就不该去买这糕点, 分卷阅读32 片刻的功夫,怎么就这样了? 江玄子没说话,整个人还笼罩在自己的混乱里,顾君离深吸口气。回身看慕容妤,声音放缓,把糕点搁到桌上:没事吧,他... 慕容妤已经拉扯好衣服,轻咬嘴唇,还没说话,就听见江玄子开了口:你带她回来,是因为晓得她的奇怪之处么? 顾君离回头,没明白江玄子话里的意思:什么? 江玄子抬眸,眼眶已经泛红的厉害,他嘴唇颤抖,接着道:她很奇怪,明明应该重伤的伤口没有了,明明应该躺在床上的人却像没事一般四处走动,你明明是知道的,顾君离,其实在你心里,也是在意我妹妹的,对么?你... 胡说什么!顾君离打断江玄子的话,他越说越离谱,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误会自己带慕容妤回来和他妹妹有什么关系了。 十年前的事情顾君离不愿意提起。当着慕容妤的面,自然更不想多聊。 慕容妤脸色不好,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回来,还不知道江玄子发疯起来要做出什么事情,顾君离本就心头不爽,要不是对他那张脸下不去手,方才的一拳头揍下去,细皮嫩肉的天道使定要见了红。 走!他上前拽住江玄子的手腕,不顾他挣扎,强行拖着他便往前厅去。 慕容妤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眼中神情稍微黯淡了一些下来。 到鎏国的这段时间,慕容妤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顾君离有故事,一如她也有不可言说的故事一样。 他的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个姑娘,显然,这个姑娘在顾君离的人生路上,已经给他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可慕容妤实在没有精力去细细追究这些事情,她...并没有资格和立场去问顾君离这些事情,只是江玄子的话,的确让她短暂的心疼了。 他带她回来的原因,真的如江玄子所说,是另有所图么? 不清楚,慕容妤把掉落的簪子重新捡起来束发。随后深吸一口气,看一眼顾君离放在桌上的糕点,片刻后,伸手去拿起来,隔着牛皮纸,也还能感受到热度。 他定然是买了便片刻不停的赶着带回来的。 指尖很暖,心头的暖意,却不那么浓了。 而此时的江玄子已经停止了挣扎,任由着顾君离粗鲁烦躁的把他拉扯到书房里,他转身关上门,表情极度不悦,转脸看他的时候,眉头紧锁,不自觉的放重了语调:江玄子,你哪根筋不对?你是不是疯了?兰苑你也敢闯了?! 江玄子没解释,去了就是去了,不管理由是什么,都是去了,是不争的事实。 见江玄子不说话,顾君离火气更甚:你准备对她做什么?! 江玄子抿紧嘴唇,因为这句话而有了反应,两人对视几秒,江玄子才沉声开口: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她的伤口而已!你紧张什么,秘密被撞破,恼羞成怒了?! 顾君离深吸两口气,越过江玄子走到里边的椅子上坐下。 上一次争吵,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年岁渐长,如今就连大吵一架的冲动劲儿,似乎都磨灭了不少。 江玄子袖中的手紧握,良久之后回转身来:我在万机阁呆了一天,偶然得了一本书,书中的内容非常有意思,你要听么? 顾君离垂着眼帘不肯接话,显然是真的气急了。 他在意慕容妤的程度,比江玄子想象中的还要更重一些,不像是一时兴起的新鲜感,倒像是真的认准了。 忽略顾君离的表情,江玄子自顾自的开了口:这本书的名字很奇怪,叫做梁国旧史,并不是用鎏国文字书写的,这本书上的字,是几百年前就禁用的古字书写的,若不是偶然万机阁清理旧书要销毁,我或许错过了这本书,便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书中的墨痕很多都模糊了,但是仔细辨认下,还是能够通顺的读下来,可见这本书当年也是用极好的纸张和笔墨写就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够有这般清晰的记载程度。 顾君离楞了一下,抬头看了江玄子一眼。 这本书记载的是千年前的梁国旧事,书中有言,如今的鎏国乃至西凉边陲以西的近百里土地,在千年之前,皆是梁国所属,在西凉与鎏国的交界处地带,曾经是梁国古都所在,在梁国创国之前,这片土地上的统治者,是一个叫余族的部落。江玄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书中的内容让他无法平静,哪怕是娓娓道来,也难掩内心的激动,余族部落的兴起,源于药草,书中载,余族善药善毒,乃是远近闻名的友好部落,最初的许多药物用法,都是由余族定下的,在余族中,出现过一个奇女子,这名女子以自己为药盅,以百草为药引,闭关数年,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解百毒,医百病的039;药人。039; 顾君离眼中的神情变换,不自觉被江玄子的话带进千年前的故事里,呢喃一句:药人?什么东西。 这名女子为余族记录下了自己尝试过的所有方法里最 分卷阅读33 温和,也是最靠谱的办法,按照如此办法,可以成功的制造出下一个039;药人039;,只是条件苛刻,药物阴损,必得是女子才能承受,一旦熬过药物的侵蚀,便能将自己变成所谓的039;救世之人039;,能够替族人解毒除病。在千年前,有此功效之人在部族里,几乎就是上天恩赐一般的存在,因此,这名女子被余族供奉为039;神039;,余族自此,诞生了039;神女039;。江玄子没有回答顾君离的话,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而此后的历代神女,都以这位女子的名字为名,唤作余长宁。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玄子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整理自己的心绪,还是因为信息量巨大需要思索片刻。 顾君离再回过神来,见江玄子离着自己远远坐下了,才端正身子,皱眉道:什么梁国,什么余族,未曾听说过,你莫不是瞧什么奇异怪谈的传说瞧得疯魔了吧?! 江玄子没理他,歇了口气后,瞥一眼顾君离:你若觉着我疯魔了,我便不讲了。 讲,你讲你讲。顾君离噎了一下,确实也想听后头的内容,心想着等他说完再分辨也不迟,是以靠到椅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江玄子话断了会儿,思索着方才讲到了什么地方,片刻后继续道:历代余长宁的出现,不仅让余族声势壮大,更在一定程度上使余族在段时间内发展了起来,方才提到的梁国,便是余族开国的,开国之后,神女更是被推上了信仰的顶峰,万民敬仰,顶礼膜拜,而历代神女为了部族献身,牺牲自己,更是从未有一人婚嫁过,久而久之,神女神圣不可侵犯,不可入凡俗,不可动凡心的规矩,也变成了一种明文规定,梁国将这种039;神039;文化彻底扭曲成了全民心中的信仰,神女也渐渐变成了梁国稳固皇权的手段和工具,高不可攀的神女,原本造福万民的身份和本意,最终变成了被禁锢的金丝鸟儿。 皇权与神权的碰撞,权力越大,欲望越大,初心被摧毁,走到这一步变成如此模样,的确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顾君离自己也身处皇家权利的漩涡之中,仅仅是听江玄子的寥寥数语,似乎都能感觉到千年前神女的那种痛苦与绝望。 后来呢?梁国如何了? 囚禁久了,总有鸟儿,是向往天空的,梁国建国百年后,第十三任余长宁,便打破了神女的禁锢,义无反顾的与一名男子相爱了,他们生下了一名女婴。很快,这位余长宁便发现,这个孩子的不同之处。江玄子捏紧了拳头,声音有些沙哑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孩子,高热不退,昼夜啼哭,她本身带有神女的特殊体质,按理来说,孩子就算病了,可只要喝下她的奶水,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可这个孩子不行,奄奄一息之时,绝望的神女祈求上苍怜悯,抱着万中求一的心情,给孩子喝下了汤药,奇怪的是,喝下药水之后的孩子,竟然好起来了,书中没有详细记载这个孩子的命运如何,更没有提到是如何发现神女之女的更为奇特之处的,只知道这个孩子当时在梁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神女之身诞下的孩子,被命名为039;药胎蛊童039;,书中记载有缺失,只道药胎蛊童的神奇之处在于,天生下来便在娘胎里带上了神女的特质,不像被制造出来的神女那般,喝下千万种药物,只为了改变自己的体质成为一个药人,而药胎蛊童天生便是万药万毒的容器,天生下来,就要依靠药物维系自己的生命,而药胎蛊童的传闻里,还有一样令四国疯狂的秘密,便是药胎蛊童的血能解百毒医百病,她的骨肉能生白骨,活死人,练就长生不老之丹药!梁国的兴盛起源于神女,梁国的衰亡终止于药胎蛊童。 这样的秘密不知怎的就传到了相邻国家的耳朵里,三国联手讨伐梁国,为的就是得到传说中能让人长命千岁的药胎蛊童,梁国的覆灭仅仅在数月之间,而神女在数百年前,消失在了如今西凉边陲的地方,最终也没有人,真正的得到了药胎蛊童,几百年来,直至如今,也未曾再见过余族神女的踪影。江玄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顾君离逼近,我要找神女,我一定要找到! 顾君离倒吸一口冷气,江玄子最后的话,让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靠药物才能存活,这句话说出口,就让顾君离想起了在长宁殿的时候喝奇怪药物的慕容妤。 她惊人的恢复速度,她说自己是个死不掉的怪物。 要了命了,江玄子哪里找来的这书,上面写的这些东西,不管是真是假,江玄子定然是不可能放下了。 你...你随意看看便罢了,梁国早已覆灭,你自己也说了,书中记载余族早已经未曾再出现过,这或许就只是你口中所谓的梁国当年的一个神话传说罢了呢?千年前的事情了,真真假假谁知道。顾君离故作轻松和荒唐的开口,试图打消江玄子的念头。 谁知道他的话刚说完,江玄子便勾着嘴角笑了:这是真的,靳国今年即将要送往鎏国的驻国使姓什么你还记得么? 两国之间的驻国使乃是友好邦交的象征,靳国派来的驻国使与鎏国派去的驻国使,皆是朝堂之上非常受皇帝器重之人,签订的和平条款之间,驻国使会一直 分卷阅读34 在友国活动,传达邻国文化,促进两国商业发展,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职位和人物。 顾君离当然记得,靳国派来的驻国使,姓赫。 是个非常罕见的姓氏。 在看见这本书之前,江玄子便了解过这个赫氏,并不是靳国本地的原始家族,赫氏的崛起,是在二十年前,突然就像雨后春笋般在靳国崭露头角,短短二十年的时间,跻身为靳国显赫家族,颇为靳国皇帝器重,此番驻国使一事,更是赫氏壮大的好机会。 也正是因为早知道有驻国使要来,所以江玄子看见这本书的时候,才会激动到无以复加。 书中载,余族有一支分族,可以说从最初开始的时候,便是余族的守护部落,后来衍生为039;神女的军队039;,当初那位挣破囚笼的神女就是在这支军队的帮助下逃离皇室的追捕,生下孩子的,而这支军队的姓氏,便是赫。江玄子的话掷地有声,像是重重敲响的钟,声声回响,激荡在心间,军队现,神女存,赫氏保护着神女在数百年前消失,若是神女真的已经没有了,余族真的已经彻底消亡,那么赫氏一定会死在余族神女之前,绝不可能苟活至今,赫氏在二十年前在靳国重新出现,这段被遗忘失传的历史现世几乎无人知晓,赫氏的重新现世,是不是意味着,余族的确还有神女传承至今,赫氏必须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神女呢? 江玄子步步紧逼的问话,顾君离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他。 他心中多年的执念,顾君离是知道的,江玄子这些年...过得很苦。 自责和悔恨折磨他太多年了,顾君离都知道,可...他还是看着眼前的江玄子,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江玄子,你得放下,你...你明明就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十年了,就算是真的神女从天降世,都不可能再扭转既定的事实了。 江玄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他一下子抽开自己的手,看顾君离的眼神满是疏离和委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凭什么荒唐的一句预言,就要生生改变他们几个人的人生? 从前的日子,他总是梦到,越是想要回到过去,面对这个破碎的现实的时候,就愈发觉得心都被彻底的掏空了。 他放不下,接受不了,也不会停下寻找的步伐。 若是放下了,他自己一个人像具空壳一般在这世上,他...实在活不下去。 顾君离的手腾空,江玄子受伤的眼神,他实在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 最后的余长宁在哪儿,赫氏一定知道。江玄子深吸口气,忍回涌上眼眶的泪意,他侧过身子,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冰冷坚硬起来,我与你说这个,原本也没有指望你能帮我,驻国使就要到了,我明白告诉你,我会接近赫氏,是不怀好意的,是要利用他去找余长宁的,你可以袖手旁观,可若是你敢阻止我,妨碍我,咱们二十几年的情谊,便一刀两断! 江玄子是认真的,赫氏近月便会到达卞京,他行事素来说到做到,如今既然到他面前明说了这样的话,便是下定了决心,他顾君离当这是威胁也好,恐吓也好,发疯也好,什么都好。 只要有一线生机和机会,他都要拼了命去抓紧。 说完这句话后,江玄子便准备离开。 他打开门,阳光落满他身上,落满地,顾君离握紧了扶手,喊住了他:江玄子。 江玄子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看向湛蓝的天空。 你这样,玄女她会安心吗? 江玄子的视线悲痛而又孤独,他喉间哽咽,声音沙哑:顾君离,你以为你很懂玄女么? 玄女她啊...江玄子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叹息来,饱含着太多的心酸和寂寥,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憋屈都叹出来一般,她一定也想,看一看这样好的天空。 第036章 、我正求之不得 离开平陵王府回家的马车上,江玄子的情绪已经彻底平缓了下来。 按照赫氏出现的时间来推算,余长宁的年岁和慕容妤显然是不相当的,看顾君离的反应,对这本书上的内容也是一概不知,完全一副震惊懵懂的状态。 慕容妤是西凉的皇族,而赫氏崛起于靳国,余长宁的所在,也应该在靳国才对。 神女的军队不会远离他们的神女,靳国与西凉隔着山高水远,方才是他过于急切激动失了态,未曾细想险些冒犯了帝姬酿成大祸。 当日大夫虽说伤势凶险,但到底只是皮外伤而已,顾君离这般着紧她,什么样的名贵药膏给她用了都不是稀奇事,能在院儿里走动一二,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此时静下心来仔细猜想分析,江玄子深吸一口气,撩起帘子看向窗外。 方才他也不过是看见了慕容妤的后颈肩膀,这般快就结痂了,才一时失控说了糊涂混账话。 他是江玄子,是天道使,他原不该。。。不该这般的。 马车窗 分卷阅读35 外的街道路旁,跑过两个小孩子,年长一些的男孩子也不过五岁模样,紧紧牵着一旁的小丫头,在卖蒸糕的摊子前站定,轻声细语的开口道:伯伯,请给我两块小的。 小丫头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躲在小男孩儿身后,怯生生的抬头望,奶声奶气的喊:哥哥,哥哥。 马车不过几秒便驶过,眼前的情景朝后退,晃眼的功夫,便略过去了。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声音。 哥哥。 大哥哥。 似曾相识的呼喊,把江玄子拉扯进记忆的漩涡里。 在二十三年前的卞京城里,江家这座府邸住着的,是鎏国上下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皇后江氏,便是出自江家嫡系,一时风光无限的江氏,在那一年迎来了中宫嫡子。也迎来了一对龙凤双生子。 深得皇恩器重的天道使徐正,在江家诞下双生子的第二日,进言鎏国皇帝,说下了一则预言。 霸辰星现,天下动乱,年至十三,必有大劫,劫过则大兴,劫陨则大难,此星朝南,带水临河,意指江家。 鎏皇闻言大惊,细问霸辰星何解,徐正端跪正殿。三拜磕头:霸辰星所指,若为男子,则辅佐君王,成就霸业,若为女子,则祸乱一方,终生孤苦,然此星恰落于紫微宫正中,主阴柔,指为江家嫡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微臣昼夜推演,求得一解,可化祸乱之事,此女临世显赫江家。只需得配皇家,有真龙之气相辅,方能解此厄难,为鎏国振兴霸业所用。 换言之,得江女之皇子,可得天下。 人人皆知,皇帝偏宠皇后江氏,贵妃沈氏,而今沈氏方才有孕,尚不知男女,皇后得子,乃是嫡长子,鎏皇欢喜异常,甚为宠爱,是以徐正的话音刚落下,鎏皇便松了一口气,卷动衣袖,便要提笔书写圣旨:如此也好,江家得龙凤双生子本是喜事,有可化解之法,自然是朕与皇后都愿意看到的结果,以免天相命格,伤了君臣情分,朕即刻便下旨,为江家女指婚相配给皇长子,也好免去诸多担忧。 吾皇不可。徐正抬头,制止了鎏皇的动作,预言现世,必定朝野动荡,皇上此时便落下婚配之人,难免有人嫉恨,从中做诡,反而对皇长子无益,且。。。孩子们都尚还在襁褓之中,感情一事,可稍加指引,却不可过于强求,时间还长,皇上如此福气,将来诸位皇子定然皆是优秀的,何必急在这个时候呢? 方才一瞬,鎏皇有些操之过急了,听徐正这般一说,立马便冷静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微微颔首,深觉有理,若此时便着急定下婚约,便是叫臣子们以为他将来定会传位于皇长子,不仅江家的地位会瞬间攀涨,更耐不住朝堂暗涌,朋党勾结,各怀鬼胎,不是什么好事情。 从鸿宇大殿出来的时候,徐正抬起手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他握住自己有些发抖的左手,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是把江家的这位霸辰星,保下来了。 天道使一职,独立于皇权而存在,却不得不依附皇权,效忠皇权。 他无法违背自己的身份隐瞒所看到的星相,无法背叛自己的王和自己终生崇拜并敬畏的事业,所以能够做到的,便是尽力在不违背神格的基础上,悲悯众生。 之后,徐正亲问过江家双生子的名字。 唤作:江玄子,江玄女。 玄字辈上,取好之意,寄托着江家的欢喜和期望,寄托着。。。江家的未来和辉煌。 天道使口中的一句好名字,更胜过数十旁人的祝福,叫江家人万分欣喜。 在江玄子的记忆里,江玄女是那个追在他身后,欢欢喜喜唤了他十三年039;大哥哥039;的小姑娘,是江家最炫目璀璨的星辰。 在卞京城旁人的眼里,江玄女是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七岁琴艺动卞京,九岁宫宴舞惊艳的大才女。 是卞京城里闺阁小姐们垫高脚伸长手也追赶不上的存在。 她的笑脸灵动,笑音清脆,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名门教养。 039;生女当如江玄女039;这句话在当年的卞京城,是所有贵妇人心照不宣教导女儿的标准和活生生的模板。 这样的惬意生活,一直到十年前,戛然而止。 如今的江家,没有中宫皇后江氏,也没有了名门闺秀江玄女。 如今的江家,只有天道使江玄子,和满门永远也过不去的寒寂。 马车突然剧烈的止住,惯性推动江玄子一下子前倾身子险些摔着,他的思绪被强行拉回,刚要上前撩帘子问问车夫前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秒就见有个人影钻进了车厢里。 顾嫮的面容近在咫尺,她抿紧了嘴唇,几日不见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江玄子怔了一下,随后快速后退身子坐回去:公主,我是外臣,公主这般拦我马车还要同乘,于规矩,于纲纪,都不合适。 他一开口就把顾嫮气得够呛,大婚之夜喝醉了酒,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事的顾嫮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分卷阅读36 大骂自己是个笨蛋,连着好几天过不去心头的坎儿没出门见人。 今儿好不容易缓过口气出门散散心,打老远便瞧见了江玄子的马车,这一看便什么尴尬也顾不上了,想见他,身体不听使唤。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和勇气就上前拦了马车,随后便是熟练的钻车坐下,尽量忽略他张口就来的理法纲纪,在心头劝了自己一万次,忍住,定要忍住,反正这人也不敢真把她赶下马车去。 街上走得累了,借你马车歇歇脚。顾嫮左右拍拍江玄子车厢的陈设,一副仔细打量,将就能坐的表情,眼睛时不时瞥一眼正襟危坐的江玄子,看他一副想反驳又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几分。 两人沉默坐了会儿,顾嫮拽紧裙角,朝着江玄子那边挪了挪。 江玄子没动,也没说话。 顾嫮长呼一口气,抬起眼帘瞧江玄子:江玄子,你以前同我说的话,可还做数么?! 她目光炯炯,很是期盼他的回答。 江玄子楞了一下,从前说的话? 不知公主指的是。。。 顾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几分,她多次明示暗示,江玄子都要揣着明白跟她装糊涂,可见是不想认了,跟着徐正去玉溪观两年回来,这人就跟内里换了个芯子似的,他心头有气,有怨。有恨,顾嫮都明白,也都理解,这么些年,虽然纠缠痴缠,却也从来没真的把他逼急了。 大多数时候,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跟自己赌气,跟自己发泄,又跟自己妥协。 折磨自己,让自己痛苦,是顾嫮能够想到的,唯一的替自己母亲向江玄子认罪的途径。 那毕竟还是她的母亲,哪怕这些年再不复当年亲密,这份身份的羁绊,是永远也消除不了的。 看着江玄子此时的眼神,顾嫮突然就有些想哭,她这些年的委屈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呀。 不如明白痛快一次罢了。 顾嫮咬紧嘴唇,盯着江玄子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的心看穿一般,可。。。他眼中的神色,顾嫮早就已经看不明白了。 江玄子。顾嫮深吸一口气,忍下喉间的哽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她微眯眼睛,往江玄子这边凑过些身子来,片刻后,轻声道,咱们成婚吧。 江玄子走后,顾君离在书房里独自坐了一会儿。他方才讲的那个故事,的确带给顾君离很大的冲击。 古字书写的古老历史,听上去遥不可及,毫无可信之处。 方才江玄子瞧见慕容妤说的那些话,显然是因为看过这本书之后整个人都有些神经了,他走之前只提到了要接近赫氏,而未曾再问慕容妤的事情,可见是冷静下来,也觉着自己荒唐。 靳国和西凉相隔甚远,若真如他那书中所说,神女与赫氏在一起,那么自然就不可能有西凉皇室什么联系的。 可别说江玄子,就连顾君离自己方才听见那传说故事的时候,脑海里边闪过的人也都是慕容妤。 她的特殊体质。常年喝药的事情,似乎都能够和这传说吻合起来,可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和人都多了去了,与其费心思在一个不确定的帝姬身上,不如照着那书上所说,去接近赫氏更为靠谱一些。 江玄子是会理智做出最恰当也最省力决定的人,也幸好赫氏是出现在靳国而非西凉,否则今日江玄子发疯起来一定要弄明白慕容妤体质的问题,自己怕是真要跟他打一架才能罢手了。 顾君离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长舒一口气之后,才站起身来,准备朝着兰苑过去。 刚出了书房,远远便瞧见银霜过来了,顾君离顿下脚步。心头不知怎的就浮起不好的预感来。 果不其然,银霜到了面跟前,匆匆行礼后便开口道:王爷,宫里头来人了,说是给姑娘赐药的。 赐药?顾君离冷笑一声,拂袖便朝着前厅去了。 来的人是席公公,奴婢瞧着,怕是还有旁的话要说。 银霜紧跟顾君离身后,说完这话,侧脸看了一眼兰苑的方向,随后收回眼神,两人一并转过了廊角。 顾君离没说什么,踏进前厅便瞧见席公公正喝茶,见顾君离进来,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行礼,这仪态,比富家太太还要优雅几分,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平陵王府请来的上位宾客,哪有半点做奴才的样子,跟在沈氏身边久了,拿捏这点分寸格外在行,掐着嗓子喊了句请王爷安,眼神一撇,外头站着的小太监们便把赏赐的药膏托上前来了。 皇后娘娘仁德,惦记着帝姬妤的伤势,特赐了去疤痕的好药膏给帝姬妤,盼着帝姬妤早些好起来。席公公开口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莫名就叫人觉得不舒服。 顾君离颔首,银霜才伸手把药膏都接过来。 皇后娘娘费心,人如今还躺着,等过段时间好些了,我再领着一并往宫里去给皇后娘娘谢恩。顾君离盯着席公公瞧,眼神凌厉,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送客了。 席公公跟在沈氏身边,和 分卷阅读37 夏秋一起,是沈氏的左膀右臂,自然不会听不懂顾君离话里的意思,可他还是笑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还往前走了一步,接着道:倒不必王爷特意再寻时间,颐恭皇太后的忌辰就要到了,朝戈行宫那方,都是要打点妥当的,王爷忙着这许多事情,皇后娘娘自然也明白王爷为着两国友盟放心不下帝姬妤,是以特地差奴才来告知,帝姬妤既然是太子妃的陪嫁,此番祭典,帝姬妤自然是要跟随太子妃左右一并前往的,临行前,皇室女子乃至重臣家眷,皆要一并进宫斋戒七日,诵经抄经。方显得诚心,是以。。。五日过后,着帝姬妤与太子妃同乘入宫,略尽西凉皇室的绵薄敬意。 顾君离的脸色不好看,听完席公公的话便笑了,此番说辞没有半分推诿拒绝的余地,说得天衣无缝,办得毫无差池。 于理,于情,慕容妤披上了太子妃陪嫁的身份,戴着西凉帝姬的头衔,都是应该要陪同在慕容馥身边,全程参与到颐恭皇太后的祭典之中来的。 女眷们跟随皇后在宫中斋戒诵经,重臣皇子们则率先准备诸多事宜,与天道使一并先行前往朝戈行宫布置安排,沈氏派席公公亲自前来说这件事,处处都透露着让人不安的信息。 见顾君离只是笑了,却不说话,席公公双手交叠握住,也笑起来:王爷莫不是觉着,天子眼下,皇家重地,皇后娘娘的面跟前儿,帝姬妤还能出了什么事情吧? 顾君离摆手,掩嘴沉默了片刻,抬起眼帘:皇后心思缜密,九窍玲珑心,自然是面面俱到,出不了半点差池的。 可为难羞辱,话里带刺,字字珠心也是沈氏的拿手好戏。 去,是狼豺虎豹,不去,是抗旨不遵。 顾君离第一眼与慕容妤视线相触,他就知道,慕容妤骨子里,和他是一样的。 她不会害怕。 他相信她。 有皇后娘娘坐镇,本王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顾君离深吸口气坐直身子,看席公公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戏谑,还劳烦公公回皇后娘娘的话,帝姬妤会与太子妃同行入宫。为颐恭皇太后的忌辰尽心尽力,到了金銮宫,再当面叩谢皇后娘娘赐药的恩典。 得了顾君离的这番话,席公公才满意的颔首应下,领着一群小太监,转身离开了。 银霜一直垂眸伺候在旁边,顾君离没争辩一句,就这样爽快的应下来了,明知是深潭虎穴,竟然又舍得这般干脆的让慕容妤去了? 似乎。。。也并没有那般在意。 银霜还在发神,听见顾君离叫她的名字,赶紧把手中托药的托盘放下,走上前去。 你心思细腻,处事稳重,此番进宫,务必紧跟在她左右,宫中规矩森严,未免有人拿此做手脚为难,务必事事提醒,小心为上,等到了朝戈行宫,我便在了。顾君离仔细叮嘱一句,吃一件长一智,慕容妤是非常聪明坚韧之人,初到卞京便栽了个大跟头,重蹈覆辙的蠢事,她不会再犯。 见顾君离依旧这般倚重自己,银霜心头好受几分,沉声应下。 吩咐完这些,顾君离才让她把药膏都收好,请大夫上门来仔细分辨瞧瞧,若是没有问题,便选一盒最好的带上,到了宫里边,免不得要做做样子给旁人看,才不算辜负了皇后娘娘的039;恩典039;。 银霜拿着东西朝外边走去,顾君离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才转身又往兰苑走。 推门进屋的时候,瞧见放在桌上盘子里自己买的糕点,她吃了一块半,咬了一半的糕点斜放在边沿,落了几粒残屑在桌上。 顾君离往里边走,正纳闷自己推门进来她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刚绕过屏风,就瞧见慕容妤趴在床边的长桌上,已经睡着了。 她手里紧紧拽着一枚簪子,看上去是很多年前的样式了,保存的不算太好,能看出名贵样子,但放在现在的话,已经不时兴了。 应该是她母妃的东西,顾君离记得她自己的东西很少,一大半都是她母妃留下的旧物件,如今身上的这些,还都是他替她买来的。 虽然不知道她方才一个人都在这里想了些什么,对着这旧物件又都说了些什么,但满室清冷的气氛,还是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顾君离伸手想把簪子从她手里取出来,免得扎着自己,谁晓得刚碰上她就醒了,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半响后看清楚脸,才抬手擦了擦眼角,坐直身子:怎么睡着了。。。 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落在顾君离的耳里,他不自觉的就扬起唇角来。 糕点好吃么? 唔,好吃。 她迷糊着说话的样子才稍微能看出些十五岁少女该有的青涩模样,但很快她便清醒了许多,望一眼自己,语气又恢复了淡漠:天道使回去了? 顾君离颔首,没多说,扯了根凳子与她一块儿坐着,一口气把要入宫的事情原原本本同她说了。 慕容妤转头看着顾君离,顾君离也直愣愣的把她望着。 瞧了许久,慕容妤突然就笑了: 分卷阅读38 你倒是答应得爽快,你就不怕我不想去,扭头便埋怨你? 顾君离挑眉:你比我更晓得,皇后钦点了要你,去不去都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且。。。我晓得你不怕,你会想去的。 这话说到了慕容妤的心坎儿里,她收敛了笑容,目视前方,顾君离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她眼眸一瞬间变得柔和,他还是能够差距得到。 多年的孤独一人,让慕容妤从来没有体会过现在这样的心情。 突然就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他自信懂你。 神奇的是,他是真的懂,真的说对了。 她的确想去。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性子。 东宫栽跟头的事情,慕容妤仔细想过,慕容馥刚到卞京城,她自己一个人,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里头到底是顾怀瑾参了一脚还是皇后沈氏有所授意,想必只有深入漩涡的中心,才能够搞清楚。 慕容妤花了一些时间来消化这种被人懂得的奇妙心情,遇到顾君离之后很多事情都是生平第一次体验,天下之大,她如今也才刚刚迈出第一步,路途前方虽然依旧无法看见光亮和出路,可如今一睁眼便晓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那种心情的变化,实在是难以言说。 她再回过头来看顾君离的时候,顾君离看见了她嘴角残留的笑意:你说得不错,左右也是躲不掉的,倒不如痛快应下,人家都要欺负到脸上来了,自然该正面相迎,此番进宫,我正求之不得。 第037章 、有一半就好了 五日的时间不长不短,顾君离比慕容妤想象中还要忙一些。 她虽然也是自幼在宫里边长大的,但是一个人住在长宁殿,也是自由散漫惯了的,素日里不需要屈膝行礼,贺氏也从不愿意见她这张脸,骤然要往金銮宫沈氏皇后身边待七日,心里边到底还是有些没谱。 好在银霜比慕容妤想象中的还要能干一些,跟在顾君离身边,宫里头的规矩倒是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进宫前两日的时候,慕容妤才敢往前厅去听银霜同自己讲进宫要注意的一些事情。 她本身就白,穿上这素色衣裳,更和大病初愈的人没什么两样,是以银霜一点也没有起疑,还问她身上的伤如何,问完这话后银霜显然有些不自在,兰苑只有顾君离出入,谁给她上药的自然不言而喻。 慕容妤把银霜的别扭神色尽收眼底,半响后,轻声回答:无碍了。 慕容妤本身就话少,两人之间也只听着银霜在低声说规矩的事,偶尔有疑问的地方慕容妤会简短的提出问题,得到解答以后,不会再做深究。 她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好,银霜说过一遍的话她都能理解记下,鎏国的传统风俗与西凉有所差别,皇后沈氏的家族在卞京城里的影响力,也远远超过慕容妤的想象。 当今的宰辅一党,便是沈氏直系乃至近亲垄断,鎏皇对沈氏的偏宠有些不讲道理,如此大的政权交到沈氏的手中,几乎是把半壁江山都拱手送给了沈氏,难以理解。 银霜神色不屑。她难得有这样波动的愤怒情绪表达出来,言语间,对沈氏一族充满了敌意:沈氏奸诈忘恩,当年皇后娘娘和江姑娘便。。。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抿紧了嘴唇,后边半句话没再说出来。 银霜口中的皇后娘娘,想来指的是顾君离的生母江氏先皇后,顾君离是嫡长子,也是先皇后的独子,如今的太子顾怀瑾,乃是皇次子,原本是庶出,沈氏继位之后。他也算得上是皇嫡子了。 瞧银霜这神色,慕容妤便知道当年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在皇家,为了皇权和家族,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并不值得奇怪。 她自己就是经历过的人,到了卞京,也更能体会到顾君离当初所说他们是同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银霜一个劲儿的撇慕容妤,神色慌张下,一双眸子却清明得很,她故意说漏嘴给慕容妤听,她怎么就顾着喝茶吃糕点,半点也不好奇呢? 按常理来说。王爷待她如此,从自己口中听见旁的姑娘的名字,再怎么漠然的人也该下意识的问一句039;江姑娘是谁?039;才对。 可慕容妤不仅没问,见自己一直沉默着,还疑惑的抬头看她:规矩讲完了么? 这人怎么回事。 银霜收回视线的时候是真的慌张了片刻,她在平陵王府里多年,见过多少世家小姐,陪着顾君离去过多少场合,她自诩自己是个心思深沉,观察缜密之人,这些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骄矜的心理她素来一拿一个准儿,像顾君离这般身份样貌的王爷已经明确的表现出喜欢和好感,慕容妤身为西凉帝姬,按理来说骨子里是有骄傲的,断然不能允许顾君离心里头还念着旁的人才是。 如今她也不接自己的话,局面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还没??银霜下意识应一句,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就叹了口气,若是江姑娘还在便好了,从前江姑娘与咱们王爷最是亲密,又是卞京城里极富盛名的才女,出入皇宫如 分卷阅读39 家常便饭,规矩上更是毫无差池,若是江姑娘还在,姑娘只管跟在江姑娘左右,便好了的。 慕容妤放下手中的茶杯,无声的叹了口气。 可见想要故意把话说出来的人,无论使多少花招,绕多少圈子,都是要说的。 她都没接话了,银霜还是要来自圆其说,看来不让她讲出来的话,她今儿心头是不会舒坦了。 慕容妤想起那日江玄子口中的妹妹,眼帘微垂,身边这位惦记着要给她讲故事,躲是躲不开了的,倒不如就顺了她的心意,听她到底要讲些什么东西罢了,是以干脆接过银霜的话来,轻声道:你口中的这位江姑娘,是天道使大人的那位妹妹么? 她原来晓得些的? 这位江姑娘这样厉害,如今是去哪里了?慕容妤盯着银霜的小表情有些想笑,眨巴了眼睛勾起笑意问一句,满足一下银霜迫不及待要透露往事的小心理。 果然,银霜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似乎内心有所挣扎,好半响后,才往慕容妤这边走了两步:王爷心头有姑娘,奴婢原本是不该多嘴和姑娘说这些事情的,可奴婢想着,姑娘也该知道些才好,免得往后从旁的地方听来有所偏差,反倒是叫王爷和姑娘有了嫌隙,日后王爷就算是怪罪奴婢多言,奴婢自然也自己担着。 这话说得,慕容妤的笑容就更深了几分,赶忙拉过银霜的手,让她到旁边坐下:你不过是实事求是说段往事罢了,你说过了,我听过了,就当忘了,哪儿能到怪罪不怪罪这一说呢? 听了慕容妤这话,银霜的脸色果然缓和下来,慕容妤眼底的冷色浮现,这丫头??就靠着这套说辞,等着自己这番039;不怪罪039;的言论呢,倒是聪明得很,自己又要说,又怕捅到顾君离跟前儿去,换做了旁的不谙世事的小姐,只怕还要推心置腹几分,真当这丫头是一心念着要与她说说往事,怕她蒙在鼓里往后拿给别有居心之心蒙骗了去。 真正的别有居心之人,此刻不就坐了一个在面跟前儿么。 只不过是看她的这份私心,是想要求什么罢了。 说起江姑娘,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江姑娘名唤江玄女,乃是江家嫡出,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七岁琴艺动卞京,九岁宫宴舞惊艳,在整个卞京城里。都挑不出一个能与江姑娘相较的小姐,咱们王爷是先皇后的嫡子,自小与江家的投缘,江大人和江姑娘与咱们王爷又是同岁,所以从小关系便非常亲密。银霜捡着要紧的说,夸江玄女的话倒是丝毫不吝啬,若不是江姑娘福薄命短,在十年前离世了的话,咱们爷现下要迎进府里的主母,兴许就是江姑娘了,当年卞京城谁不知道,江姑娘对咱们王爷。是一片痴心的。 原来是旧相好,怪不得银霜这样在意,又这般急切的要说给她听。 这些年顾君离一直孤身一人,银霜口中千般好万般好的江玄女,已然是黄土下一捧枯骨,死了的人,又如何跟活人争天长地久? 反倒是自己这个突然出现在顾君离世界里,有可能成为平陵王府主母的帝姬,在银霜的心里更为碍眼。 死了的人永远在回忆里,活着的人却是日日相对,若是没有慕容妤,也会有卞京城别的名门小姐。 银霜妄求的,难不成还能是主母的位置?最多收个填房,也算是抬举了。 说起来,也是个痴心的可怜人,穷其一生追逐,也未必能够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就算得到了,又会想要更多更好的。 人心贪婪,世间常态。 如此惊才绝艳的姑娘没了,的确可惜。慕容妤附和着感慨一句,听了银霜的话,那日江玄子话里的意思,倒是能够明白几分了。 奴婢只是想着。王爷心里装着江姑娘,这么些年也没与旁的姑娘接触过,头一回见着姑娘,奴婢还没作多想,如今越瞧着,越觉得王爷怕是当江姑娘回来了,当年的江姑娘,也和姑娘一样。。。苦的很。银霜话里有话的暗示,偏还要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慕容妤的脸色,抱歉的笑笑站起身来,奴婢多言了。 听你的意思,你们王爷待我好,是因为瞧着我与那位江姑娘相似,所以把对江姑娘的那份呵护,转嫁到我身上了对吗?慕容妤抬眸,盯住银霜的眼睛,她嘴角含着笑意,眼中的视线却像是刀子一样要刨开银霜的心看看似的。 银霜愣了半响,被慕容妤的眼神看得心慌,头皮发麻,吞了吞口水后,才心虚又嘴硬的拉扯了一下嘴角:姑娘不信?江姑娘当年与王爷之事也不是奴婢一人知晓而已,姑娘若信不过奴婢,就当奴婢没有说过便是。话音落下。还自己撩起衣摆跪下了,请姑娘责罚。 慕容妤眯了眯眼睛,这一套操作也是厉害极了,行云流水,委屈又正直,换做是旁的小姐,当下怕是就要内疚几分。 只可惜?? 你讲的故事,我自然是信的,你说那位江家姑娘与你家王爷亲密,我也是信的,若她活着,如今会是平陵王府的主母。我都是信的。慕容妤稍微弯下些身子前倾,正好能看见银霜缓缓抬 分卷阅读40 起头来的时候神情的变化。 等她再次和自己目光相触的时候,慕容妤才轻笑着,接着道:可你说,顾君离是把我当做那位江姑娘来对待,我是不信的。 银霜的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 姑娘?? 若他顾君离亲口这般同我说,我便信。慕容妤站起身来,没再看银霜的脸色,她跪在堂中,想必五味陈杂,这样的滋味不太好受,只是。他深知我是慕容妤,而非江玄女,你的这番猜想,怕是难以实现了,十年前的过往如何也都已经过去了,以当年的情感来诉说今日的事情,未免有些过于沉溺于回忆,一个人的十年会改变许多,成长许多,昔年之情倾注于感怀之中无可厚非,你家王爷的经历和沉淀,你想必比我清楚,他会否做下这样伤害彼此又无可挽回的蠢事情你心中自然也有定数,如今将要进宫,还望你能够收敛心神,切记得你同我说过的谨言慎行,莫记得错了。 说完这话,慕容妤便朝着兰苑去了。 她并不怪罪银霜什么,也并不因此而对她有所责备,相反,她很能理解银霜的心情和挣扎。 长时间的目光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长时间的陪伴与相处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不想失去,害怕改变,恐惧未知。 占有往往伴随在情爱左右,她自己若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理不清自己的心绪,迟早会葬送在自己的手上。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回到兰苑后,最后一日,慕容妤只是自己休息调整,小刀随时带在身上,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出发进宫的当天早上,银霜背着小包袱在府门口等她,之前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垂着眼帘,一举一动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那事情,一并站着等待东宫的马车过来。 慕容馥喜奢靡,从前在西凉的时候,千金一两的玉沉香都能拿来薰屋子,如今远远瞧见一辆浮夸又贵重的马车朝这边来了的时候,慕容妤一点也不惊讶意外。 显然,顾怀瑾是欣赏不来这样的马车的,专门给慕容馥单独配了一辆专用的马车,马车厢门前的长帘都是用各色玉石串联而成的,慕容妤光是这样囫囵看一眼。这马车的佩饰便超过万金之数,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太子府。 陈姑姑跟在马车边走着,到了平陵王府前,一副瞧穷酸人的眼神撇了慕容妤一眼,敷衍着行了个礼,伸手把长帘撩了起来。 慕容妤忽略陈姑姑的目光,自顾自便踩着矮凳上马车去了,银霜跟在陈姑姑身边跟着马车走,慕容妤进了车厢坐好,慕容馥便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快走! 说完,横了慕容妤一眼,冷笑道:哟,伤好了?你如今可大大不同了,这整个卞京城,你可是头一个往窑子里头去过的贵人,得了空,可得好好跟我讲讲,也叫我开开眼界呐。 慕容馥皮笑肉不笑的挖苦她,见面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如今又是皇后钦点了要她随太子妃入宫去,慕容馥心里头自然是不高兴的。 把慕容妤捆到窑子里去的确是得了皇后的暗许,但是这事儿没办好,险些还被平陵王抓着把柄,皇后是不是因为这事恼了自己也还不清楚,这段时间宫里都忙着皇太后的事,皇后也没空见她,慕容馥到现在心头都打着鼓没底,眼前这丫头心眼多得很,慕容馥自然得提防着。 只可惜慕容妤并不打算理她,慕容馥的话难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需要当做没听见便好,垂眸静坐着。 慕容馥深吸口气,瞧见慕容妤这幅冷漠又淡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接话,自己再喋喋不休的揪着说,倒显得自降身价求着她搭理自己似的了。是以慕容馥哼了一声,撩起帘子看向外边的景色,也不再说话了。 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辙咯吱咯吱往前驶动,离皇城越近越安静,知道四周都没有了一点嘈杂的声音,马车才停下了。 慕容馥瞥一眼慕容妤,见她规矩坐着没动,才挑眉动身先下了马车。 慕容妤紧跟其后,刚站稳,就见旁边另一辆马车飞快的越过了她们的马车,在前头不远处停下了。 慕容馥在西凉便是风头最劲的人,是以微微皱眉朝那方看过去,想必是要看看卞京城头哪家女眷这般不懂规矩,竟然敢越过了太子妃的马车去。 谁料从那马车上走下来的人竟然是顾嫮,也不知为何她的马车没有挂公主府的宫灯,慕容馥瞧清楚是顾嫮后,虽然不满,却也只能瘪了瘪嘴,收敛了几分气焰。 顾嫮比东宫大婚夜慕容妤看到的时候还要清瘦几分,一下马车便也看见了不远处的慕容馥和慕容妤,两人站得近,一时分不清楚顾嫮的目光究竟是落在哪个人的身上。 慕容馥侧脸看了慕容妤一眼,随后堆起笑容,甚是殷勤的便朝着顾嫮过去了:真是赶早不如赶巧,我与公主当真是有缘,宫门口既然遇见了,便一起进去吧,娘娘定然等着呢。 顾嫮对慕容馥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她的笑容太假了,还不如站在远处不阿谀奉承也不傲慢无礼的慕 分卷阅读41 容妤看上去真实一些。 慕容馥伸手想拉顾嫮,显得亲密一些,谁晓得顾嫮侧了侧身子,躲开了慕容馥的手,慕容馥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偏又听见身后的慕容妤扑哧一声笑,回头看慕容妤的时候,眼神要吃人。 顾嫮对慕容馥微微颔首,说了声借过后,便径直朝着慕容妤过来了。 陈姑姑赶紧上前握住慕容馥还悬在空中的手,见慕容馥气势汹汹就要跟上去,赶紧拽住了慕容馥,对她摇了摇头,小声道:主子不可,那可是景云公主! 那是皇后沈氏唯一的女儿,也是顾怀瑾万般疼爱宠溺的皇妹,自小就很得鎏皇欢心,这要是众目睽睽下惹了景云公主,传到皇后和太子的耳里,往后在卞京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 慕容馥盯着陈姑姑看了半响,终究是愤愤甩了衣袖,眼睁睁看着顾嫮快步就到了慕容妤的跟前儿。 这段时间,江玄子一直在往平陵王府去,她着人打听过了,那日在街上遇见江玄子,他也是刚从平陵王府里出来,似乎和大哥哥还有所争执,离府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大哥哥为了眼前这个女人大闹了卞京一场,不惜自己受罚也要翻遍卞京城找到她,找她那日江玄子也跟着去了,这般频繁的出入平陵王府,跟这位西凉的大帝姬有没有关系? 顾嫮很想知道,也很想问,但在慕容妤跟前站定的时候,她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你伤好些了吗? 慕容妤怔了一下,没想到顾嫮会额外跟自己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答了一句已经无碍了。 顾嫮顿了一下,又道:大哥哥的伤好些了吗? 顾君离受伤了? 慕容妤撇眉,随后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银霜,银霜面不改色,眨了眨眼睛,自顾垂下眼帘没吭声。 顾嫮瞧两人神情,眼睛睁大两分挑了挑眉:大哥哥为着调兵救你一事自己到父皇跟前领了板刑,你不知道? 慕容妤摇头,她还真不知道,顾君离在她跟前半点都没表现出来,身边伺候的人也没人跟她开口,想必是顾君离早就吩咐过了不许说的。 顾嫮唏嘘一句,掩住嘴,好半响才转了转眼珠子,凑近些:我这算不算把大哥哥暴露了? 几句话间,顾嫮便没了最开始的时候那种拘束感,她比慕容妤年长一岁,到底是蜜罐里长大的,和差不多年岁的女孩子说话,很容易就露出少女的娇气来。 旁人都怕她景云公主的名声,或奉承讨好,或恭敬避让,倒是这个没名没分的帝姬见着自己就同见着旁人一般无二,眼光清明,举止说话舒坦,让顾嫮自己也放松不少。 多谢公主告知。慕容妤微微福身,若不是顾嫮多问了一句,自己怕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了。 顾君离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的。 顾嫮抿紧嘴唇,怎么也没看出慕容妤有什么特别之处,容貌虽说上乘,却也还算不上倾城倾国,身形瘦弱,跟板子似的,大概唯一的好处,便是宠辱不惊的性子了吧。 若他对我能有大哥哥对你一半上心便好了。顾嫮嘟囔一句,语气难掩失落,不过很快她就深吸口气把低落的情绪收敛起来,不想被银霜听见自己后边说的话,干脆伸手把慕容妤往旁边拉着走了几步,站定后才紧张的开了口,前几日,江玄子是不是到平陵王府去了呀? 慕容妤眨眼,顾嫮说的,应该是江玄子闯兰苑那次,是以颔首应声:是来过。 听这口气,两人似乎是见了面的。 果然是去瞧她伤势的么?若不是探望伤情,她又怎么知道江玄子去过了? 顾嫮脸色不好看两分,心头难受翻滚,后半句话突然就不想问了,拂袖便要走。 慕容妤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对,下意识就伸手拽住了顾嫮,见她疑惑回头看自己,脑子一抽,开口道:天道使大人是去找平陵王议事的,你。。。别多想。 第038章 、我教你就是了 说完这话,慕容妤就后悔了。 顾嫮和江玄子之间的事情她其实并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觉着应该要解释一句,可。。。那天发生的事情过于复杂,想说清楚也说不清楚,顾嫮若是追问一句,自己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反倒更惹人生疑。 可能是因为在皇城外的缘故,顾嫮只是错愕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垂下眼眸掩住神色,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那方脸色不好看着她们的慕容馥,小声道:进宫吧。 说完这话,她不动声色的用另一只手捏了慕容妤的手一下,随后便把被拽住的手腕抽出来了。 见顾嫮朝着宫门走去,慕容妤也不多做迟疑,紧跟着顾嫮的脚步往前走,走到慕容馥身边的时候,她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咬牙切齿放低了声音道:你给我小心些! 她见不得旁人忽略了自己反而跟她心中的低贱之人攀谈,在慕容馥心里,这显示是对她极大的羞辱。 没办法对顾嫮撒气埋怨,便把一切的愤 分卷阅读42 怒和错处都归咎到慕容妤的身上,像个被大人宠溺到不讲道理的坏小孩。 慕容妤看她一眼,不但不生气,反而勾起嘴角笑道:入宫自当谨言慎行,你亦是。 对付慕容馥,最好的办法就是笑意盈盈甚至和颜悦色的忽视她的话,她的怒意影响不到慕容妤,就会愈发生气,直到这样的情绪消化不了,总会有爆发出来的时候的。 只盼着她脑子清醒,别在皇宫里被自己气炸了就是。 果然,见着慕容妤竟然还对她笑,慕容馥脸都青了,可看着慕容妤眼中的冷色,似乎又想起了离罗水的滋味,想起了眼前这人是不要命不怕死的,她却不一样,她的命可金贵得很。 怒气到了头顶上又生生咽了回去。慕容馥一甩袖子,追着顾嫮便去了。 银霜一声不吭的在后边看着,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妤说去东宫却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西凉的这两位帝姬,关系可真是差得很呐。 去金銮宫的路刚到鎏国的时候慕容妤走过一次,这次再来,又觉得很陌生了,大概是因为即将斋戒的缘故,一路走来,宫中的太监宫女们都穿得非常素净,每个宫女头上,还簪上了纯白或是浅黄色的花朵,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配饰了。 清淡的色调把富丽堂皇的宫殿都渲染了几分凄凉。不似上次看到的那般,到处都是明艳的。 慕容馥对顾嫮非常热情,即便是顾嫮显得客气疏离又带了几分不耐烦,慕容馥的话还是滔滔不绝。 与人交际这一块上,慕容妤自认是追赶不上慕容馥的,她和自己的母亲贺氏一样,是非常能说会道的人,对着旁人总能一副甜腻的笑脸,叫人很难讨厌起来。 不过顾嫮显然是一个例外,她忍受着慕容馥的亲近直到金銮宫里,此时金銮宫正殿还没人到,大堂里只有夏秋在训斥宫女,瞧见顾嫮领头进来。才皱眉低声让宫女们都去干事,随后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来。 公主安好,太子妃安好。 转眼看见慕容妤,顿了一下,才小声道:帝姬妤安好。 慕容妤的视线跟着那个抬起手袖擦眼泪的宫女走远,瞧着不过十二三的年岁,不晓得是犯了什么错。 夏秋行礼后,伸手便去搀扶顾嫮:公主来得早,去给皇后娘娘问安吧。 言下之意是想让顾嫮先单独见一见皇后,时间还没到,女眷们都还在路上,她们三个是头一批进宫来的。 顾嫮垂眸,轻声道:不了,等大家都到了,再一同向母后问安便是。 若说方才顾嫮对着慕容馥那般冷淡能够理解,可此时她见着夏秋也是同样的疏离语气,慕容妤便有些不大明白了。 皇后沈氏和太子顾怀瑾,对这位景云公主的热情和宠溺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他们初到卞京皇城外的时候,顾怀瑾特意上赶着同顾嫮说话,顾嫮那时候便没搭理他,如今皇后身边的大姑姑请她去给皇后请安,语气里也带着几分试探,声调也放得格外低,近乎算是请求了。 可按理说,夏秋应当是看着她在宫里长大的,日日相处,情意不会太浅来了去,为何顾嫮还是这般脸色? 夏秋尴尬笑笑,当着慕容妤和慕容馥的面倒是没再多说什么,扶着顾嫮坐下后,让人上茶来,随后福身道:皇后娘娘也快起身了,奴婢去伺候,先告退。 夏秋一走,顾嫮明显松了口气。 慕容馥却没瞧明白这微妙变化的氛围,四处看了看,坐着也不安分,瞧着瞧着竟然还掩嘴笑起来,娇声道:皇后娘娘宫中华贵,当真是谁都比不上的,看多少回都能看见新鲜玩意儿,上次来,这殿里还没有那樽琉璃灯盏呢。 说罢,还来扯顾嫮的衣袖,笑声依旧,似乎还要说什么的模样。 顾嫮抽了一下嘴角,转头看向慕容馥:笑什么? 听这语气,是生气了。 慕容馥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就招惹了顾嫮,在西凉张扬跋扈的慕容馥,此刻却像是被先生抓住了错处的学生一般,一点在慕容妤面前嚣张的样子也看不见了,她一脸心虚,眼珠子颤了颤,小声开口:我。。。我只是觉着,皇后娘娘这里甚好罢了。 顾嫮盯着慕容馥,沉声道:顾怀瑾没告诉你,此番进宫是为皇祖母的忌辰斋戒诵经的么? 听了这话,站在慕容馥身后的陈姑姑一下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两步跪下解围:公主息怒,我家主子天性恪纯,并非是有意的。 天性恪纯? 慕容妤端茶的手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别喝了,否则待会儿陈姑姑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自己喷出来。 顾嫮深吸口气,并没有因为陈姑姑的一句辩白而脸色更好看些:在宫外如何嬉笑玩闹都罢了,宫道上喋喋不休我也未计较什么,如今坐在金銮宫里,还不晓得加以收敛,在我跟前失仪,我倒罚你不得什么,待会儿若是在母后和各位女眷跟前这般不知轻重,丢了太子府的脸面,顾怀瑾可别赖在我身上,说我 分卷阅读43 没提醒过你。 颐恭皇太后生前,顾嫮曾在祖母膝下养过一段时间,她小时候身子不好,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都是皇祖母费心费力照拂着才得以平安长大。 顾嫮对颐恭皇太后的感情,不比顾君离浅。 每年的忌辰斋戒,她也总是最诚心的那个,加上江玄子的事,今年的顾嫮比往年看上去更消沉一些。 心中沉重,方又听见慕容馥的嬉笑声,觉着她压根不是诚心要来斋戒的,对颐恭皇太后她不求慕容馥有什么感情或是真的恭敬,但至少装样子也要像慕容妤一样装得像一些,一副进宫来参加宫宴般玩乐的模样,顾嫮实在是生气。 慕容馥脸色难看,在慕容妤跟前被顾嫮这样说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她好歹还是太子妃,是她的皇嫂,就算她再如何被宠爱,慕容馥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有话好好说便罢了,我不过说笑两句,与你亲近,你端着架子做什么?!我好歹也是你皇嫂,由得你这般呼来喝去?! 陈姑姑慌张去拉扯慕容馥的裙摆,被慕容馥瞪了一眼推开,随后她便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朝着外头去了。 陈姑姑叹口气,连声赔了不是,见顾嫮没再说什么。才赶紧起身,追着慕容馥的步伐也往外边走去。 顾嫮神色平静下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感受到慕容妤的视线,抬眸看了她一眼。 随后又是沉默。 好在女眷们陆陆续续来得都很快,慕容馥站在门外,她们瞧见后都先给慕容馥问了安,攀谈了几句,都没往里走,站在外头的院子里等着皇后沈氏的传召。 外边人越来越多,偌大的院子里站了几十号人,皆是卞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家中的女眷,所有人都穿得很是肃穆,能够进宫为颐恭皇太后斋戒,是上流女眷之间莫大的荣誉,是皇上和皇后对自家爷官场地位的肯定,是以能来的,大都也是素日里常在一起聚餐玩乐的,人人都相熟,都有话说,对这位年轻的太子妃也恭敬有加,跟这些人在一起,慕容馥那颗高傲又攀比的心才能够得到最大的满足。 顾嫮往外头看了一眼,站起身来对慕容妤道:出去吧,人齐了会有宫女去禀告,很快她就会出来了。 慕容妤手边的茶水没动。听顾嫮跟她说话便赶紧起身跟上,外头的女眷们一瞧见顾嫮出来,都没了声响,个个神色肃然的站好身子。 慕容馥哼一声,自己走到最前边去了,顾嫮也没理她,倒是格外照顾慕容妤,知道她只是太子妃的陪嫁,如今又没名没分的住在平陵王府里,刚发生了窑子里寻人的事,上流女眷们之间说笑的流言传得很难听,对慕容妤本人自然也很不友好。 这些事情顾嫮知道,慕容馥知道,慕容妤却不知道,毕竟。。。上流女眷之间的聚会,是不会邀请她的。 那些流言里有没有慕容馥添油加醋的推动,也不好说。 旁人都不挨着慕容妤站,顾嫮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旁边,让她跟着自己就好,慕容妤点头诚谢,望一眼顾嫮的侧脸,明明是个内心很温柔的姑娘,却把自己武装起来,不知道究竟是要对抗什么。 慕容馥本来想呵斥慕容妤不懂规矩,既然是她的陪嫁,那么理应站到她身边来。刚要开口就被顾嫮看了一眼,一下子噎住没能说出口,也就听之任之了。 果然如顾嫮所说,没一会儿,沈氏就被夏秋搀扶着出来了,旁边跟着席公公,在大殿的凤椅坐下后,抬眸看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女眷们。 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万福。 整齐划一的请安声响起,沈氏的目光落在顾嫮的脸上,见她垂眸不与自己对视,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她便收敛了神色。微微抬手:平身。 站在最前边的两人便是顾嫮和慕容馥,慕容妤在顾嫮身后,被档去大半,但沈氏还是在人群里一下就瞧见她了。 每年这时候进宫为颐恭皇太后斋戒诵经,乃是本宫与皇上的一份孝心,也是你们的一份慈心,是鎏国上下君臣一心,内院团结的象征,今年和往年一样,今年与往年也不一样,今年咱们鎏国,迎来了新人。沈氏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慕容馥。瑾儿有了自己的太子妃,到了皇太后跟前,馥儿要多同皇太后说说话,多烧些纸钱,好叫皇太后认得了,往后保佑东宫多子多福才好。 头一个就点名提到慕容馥,说起多子多福的事情,慕容馥显然有些害羞,但还是乖巧的应下来,这回倒是把顾嫮的话记着了,没再多言废话,也没露出太夸张的表情来。 沈氏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讲了些旁的话,慕容妤认真听来,不过是些年年都会说的场面话罢了。 说完这些,沈氏便没再有开口的意思,她看了夏秋一眼,夏秋便会意,走上前到殿口,好让所有人都能听清楚她说的话。 为皇太后诵经之人居多,可抄经一环也是非常重要的,为的是替皇太后和鎏国积德积福,保佑鎏国年年顺风顺水,愈发强盛,抄经是辛苦活,也是细致活,为显公正,咱们还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抽签定下。 分卷阅读44 夏秋说完这话,便又宫女抱着个大锦盒上来了,锦盒上方有个小口,正好够一只手伸进去的宽度。 沈氏做事从来讲究039;公正039;,至少明面上,从来不会偏袒了谁,抽签人人都有几率抽中,不管是谁抽中了,那都是皇太后定下的恩典,与她沈氏没关系,再苦再累也要受着,总不见得年年都能抽到,算是个折中的好法子,女眷们对沈氏也都非常信服,有人领头拿了纸条,旁人自然也陆陆续续的跟上了。 慕容妤站在顾嫮后边,没人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不过很快她这种慌乱就掩盖下来了,抽签而已,不见得自己就会那么手背吧。。。 沈氏的目光落在慕容妤的脸上,方才一闪而过的神情像是看错了,慕容馥抽过之后便是顾嫮,最后上前拿的才是慕容妤。 顾嫮倒是一脸平静的打开来看了一眼,不管是做什么。都是对皇祖母尽孝,她是无所谓的,看过自己的,她下意识回过头,见慕容妤盯着自己手中的字条出神,靠过去一看,两人写的是一样的,皆是抄经二字。 见所有人都看过了自己手中的字条,相熟的人都在互相看对方的职务,好结伴而行。 夏秋环顾四周,朗声道:哪两位抄经? 顾嫮往前走了一步:我。 说罢,没听见慕容妤应答,回头拽了她一把:怎不应声? 慕容妤这才看到顾嫮手上的字条和自己的一般无二,抿紧嘴唇后,长叹了口气,上前福身:还有我。 话音刚落下,慕容馥便忍不住嘲笑狂喜的内心,噗嗤笑了出来。 顾嫮撇眉,刚提醒过她,又这般没规没矩。 沈氏看向慕容馥,问道:太子妃为何发笑? 慕容馥下意识没忍住,被沈氏突然提问,赶紧收敛了笑容,福身开口:回皇后娘娘的话,抄经一事原本是大功德,只可惜我这位皇姐却没有这样的好福气,无法为皇太后抄经。 沈氏挑眉,饶有兴趣的看向面不改色的慕容妤,她握紧的双手,还是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紧张,屈辱,大庭广众之下被慕容馥这般揭短,慕容妤心头还是短暂的慌乱了。 为何? 慕容馥得意的转头看一眼慕容妤,忽视掉顾嫮的眼神,蔑视回话:我这位皇姐,并不识字。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随后,此起彼伏的嗤笑声在慕容妤身后响起,顾嫮看慕容馥的眼神便更讨厌了。 揭他人之短处。满足自己虚无的内心,实在是小人做派。 女眷们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荒唐事情,堂堂的西凉大帝姬,身形瘦弱也便罢了,现在竟然还大字不识,琴曲不通,连卞京城里稍微好一些的小门小户家的都能念书识字,如今皇后娘娘跟前竟然有这样不通教化之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慕容妤抬起眼帘,看了慕容馥一眼,她这般得意洋洋的姿态,就好似自己不是西凉帝姬一般了,大庭广众下丢了她的脸,难道就不是丢了西凉的脸面么? 以公报私,何其愚蠢。 沈氏听着下边的窃窃私语,明白过来方才慕容妤的神情是为何,不由得愈发觉得有趣,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抬手示意安静,开口道:既然不识字,那可有人愿意和她交换么? 没人应答。 甚是尴尬。 顾嫮深吸口气,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当初的江玄女与此刻的慕容妤何其相似?! 她当年年幼,许多事情尚且不明白,如今懂事,看不惯这些人肮脏的内心,与曾经的自己背道而驰,只是为了追寻回曾经丢失的东西,慕容妤的事情,谁都可以不发声,不帮她,可顾嫮不行。 她要赎罪,她要反抗。 不识字又如何?顾嫮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大堂外响起,她看向慕容馥,又看向沈氏,反手拉住了慕容妤的手腕,抄经重在心意如何,且,只要在七日内完成不就行了么? 沈氏的目光沉下来,她这个女儿。。。 慕容馥挑眉:公主说得轻巧,抄经就算是两人一起,七日完成也是勉强,公主带着一个拖累自己的人,可别误了皇太后的忌辰才是。 顾嫮冷笑:嘴上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担心这许多,那你和她换啊,如何? 慕容馥噎了一下,她凭什么要跟慕容妤换?!正等着瞧她出丑呢,两人明明也没有什么交集,顾嫮却偏要站出来袒护,真是可恶。 嫮儿。沈氏开口喊住顾嫮,不可胡闹。 若是无法抄完耽误了忌辰,就算是母后袒护着你,你哥哥们袒护着你,你父皇也定然要重重罚你的! 顾嫮沉默了两秒,回过头看了身后的女人们一眼,深知就算此刻有人愿意在皇后面前卖个脸面与慕容妤交换了,但慕容妤不管去了哪里,定然要遭白眼受非议,不知道得听多少难听的话。 流言蜚语要人命,顾嫮早就领教过了。 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无辜之人, 分卷阅读45 她既然抓住了她的手,便没有再放手推她到火坑里的里头。 是以,顾嫮回身再看向沈氏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能完成,事关皇祖母,我不会鲁莽,若未能写完,如何惩罚,顾嫮认。 说完,拽着慕容妤给沈氏行礼,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拉扯着慕容妤便拨开人群离开了。 银霜也是吓得不轻,好在她在人群后边,没人会注意她这么个丫头,见顾嫮领着慕容妤走了,也赶紧低下头,悄声跟上去。 夏秋皱眉,正要叫人上前去追,便听见沈氏略带疲惫的开了口:不必了,由着她去,如今这样的岁数了,该当知道自己做下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 办不成,受了挫,便懂得了。 此时说什么做什么她只会反抗的更厉害,沈氏不让追,夏秋自然也不敢有所动作。 闹这么一出,沈氏也心情不太好,挥手说了句各自准备着明日开始斋戒的事情,便离开了正殿。 顾嫮拉扯着慕容妤一口气走出去很远才撒了手,她没回头,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慕容妤没紧追着往前走,只是慢慢跟在顾嫮的身后,等她疾行的脚步缓下来后,才开口:多谢公主为我解围,只是。。。公主大可不必把自己给困顿住,抄写经文不轻松,带上我这么个不中用的,怕是。。。 怕是什么?顾嫮回身,一脸的倔强不服,一字一句认真道,谁生来便样样都会了?!你不会,我教你就是了! 第039章 、许你形同陌路 教? 说得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 孩童学字,一笔一划,一撇一捺,皆需得日日下了功夫,横竖成字,才算雅正。 如今要写的,不是自家院子里拿来随意糊弄糊弄便行的东西,这是要摆在文武百官,帝后面前的东西,闺阁女子的字写来娟秀,最适合在这样肃穆的场合,调和几分。 你好歹也是个帝姬,怎的你们西凉多个先生也不给?顾嫮叹口气,说完这话也晓得自己确实是托大,心头疑惑得很,见这会儿四周都没人了,才直白问一句。 慕容妤面色平静,说到这事也并没有露出太抵触的情绪来,西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顶着一个帝姬的名号,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姬。 我五岁的时候,母妃便不在了,皇后专权独断,年至十五,我都未曾见过父皇,能活下来已是上苍垂怜,识文断字不会,琴棋书画不知,唯一学到的本事,便是翻墙爬树,一身蛮力。慕容妤说得轻巧,像是在说什么旁人的事一般,顾嫮听了一半就有些后悔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揭开了她心底这样的伤痕往事,她原本也不是非要问这个的。 同样都是皇帝的女儿,别说慕容妤和她的差别有多大。光是看看慕容馥,便觉得有几分心疼了。 为何?!你不也和慕容馥一样,都是西凉皇的女儿么? 慕容妤轻笑起来,笑弯了眼眸:我命格不详,是天生的煞星,如何能一样呢? 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心真的不会疼么?真的不会委屈,不会觉得不平衡么? 顾嫮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后下意识扭开脸,握紧了拳头,大声道:命格一说,实属荒唐! 慕容妤没有接话。如今的天下,依旧是这群信奉命格之人掌管着,只要上位者相信,那么命格一说,便永远存世。 用神权来稳固自己的皇权,历朝历代,屡见不鲜,不仅仅是前朝,后宫亦然。 她和江玄女,都是神权皇权交织下,命定的牺牲品。 顾嫮沉默站了会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的时候眼眶有些泛红,眼底的坚决却是越发的炙热。 走。她伸手拽慕容妤,转了个方向接着往前走。 抄经需要安静,每年抄经的地方都选在摇池小亭旁,微风和煦,心旷神怡,不远处便是早就已经收拾好的矮屋,银霜跟着在摇池伺候的小宫女去放东西,她本身就很干练,即便是在宫里也能很快帮上忙。 顾嫮盯着银霜看了会儿,小声道:那是大哥哥身边的婢女,他指给你用,看来是担心你,不过如今你跟着我,大哥哥若是晓得了,定然能安心几分。 顾嫮和顾君离的感情很好,同自己的亲哥哥顾怀瑾却像是仇人一般,鎏国不比西凉子嗣单薄,除了她见过这三人,鎏皇还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小公主年岁还小,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跟着自己的母妃,另外两位皇子。。。在朝戈行宫应当能见着。 皇家兄弟姐妹多,后宫纷争便更多,孩子们受母亲影响,很难不被潜移默化,反倒是顾嫮和顾君离这样的兄妹情,叫人感受到皇家还有一丝温情。 顾嫮指挥人搭桌案摆茶席,安神香点上一炉,铺上宣纸,奉上笔砚,很快摇池小亭就被布置得像模像样,顾嫮仔细看了会儿,又让人在亭子的各个角上挂起薄纱,白日里遮挡阳光,晚上聚拢烛光,很好用。 办完这些,顾嫮才满意的点点头 分卷阅读46 ,随后又看了慕容妤一眼,一下子想起什么来,风风火火的又朝着矮屋过去了,矮屋后头有一处书架,里头放着几本旧字帖,是从前顾嫮不想练字藏起来的,到了父皇母后跟前便说是字帖不见了,为此身边的丫头们没少挨训。 后头被发现,便再没藏过,这些字帖搁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回忆,顾嫮没让扔了,谁也不敢动。 今日竟然派上用场了。 这字帖是初学用的,从横竖撇捺到最简单的常用字,都在这三本上了。 抱着三本旧字帖到慕容妤跟前来的时候,顾嫮跑得气喘吁吁的,坐下身,放到慕容妤跟前翻给她看:你照着这个练。 然后又扯过一张宣纸,写了个039;生039;字在角落,又递给慕容妤:这一个字,你只要把这一个字写端正了,这一关咱们便能过去! 慕容妤盯着顾嫮,不敢轻易辜负眼前人的认真,她伸手拿过一旁的笔:怎么握? 顾嫮嘴角带上了几分笑意,她最讨厌的便是自己伸手相助,对方却是个软弱无能之人,若慕容妤露出半分胆怯,或是开口便说自己不行,那从今往后形同陌路便是定然的了。 可慕容妤没有,她眼中的认真和坚定和自己一般无二,尽人事,重在一个拼尽全力上,慕容妤对她的感激,尽在这一个动作里了。 这样。顾嫮伸出手帮慕容妤摆好握笔的姿势,认真跟她讲解半悬手腕和用力的地方。 慕容妤动作生硬得很,但学得格外认真,姿势正确后,顾嫮便自己提笔蘸墨开始写起来了,慕容妤认真观察顾嫮的动作和笔尖走向,随后按照顾嫮的指示,学她蘸墨,却没有第一时间在字帖上动笔,而是拿过一张宣纸,试探着落下笔尖。 手抖得厉害,下笔过重,墨水一下子全部侵染开,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大大的印记。 果然。这一笔若是落在字帖上,便是毁了。 慕容妤长出一口气,并不觉得气馁,很多人会因为丢脸而心中别扭,抗拒踏出第一步,她却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识文断字,一直都是她所期盼的,也是因为知道期盼不来,所以才不去过多的遐想,如今机会就摆在自己的面前,不管能不能做好,慕容妤都不会惧怕嘲笑和失败。 她只怕自己无知。只怕自己的039;不懂039;局限了她未来的路。 无知无畏,她却盼着自己,有知,也能同样无畏。 顾嫮分心看慕容妤多次,她倒是不怕吃苦,自己小时候最讨厌练字,一站就是一天,手腕酸到不行,嗓子都哭哑了,还是得写。 慕容妤手抖得厉害,但看得出来她在很努力的寻找方法适应,七天的时间。。。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039;生039;字端正的写下来。 抄经指定两人同写,那么慕容妤就必须落下自己的字才行,旁的人定不会过分计较什么,顾嫮就怕慕容馥那个人,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质疑,若找不到慕容妤的字迹,定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给台阶下,到时候父皇母后碍着颜面和威仪公正不得不罚了慕容妤,平陵王府和东宫的矛盾不知道又要如何升级。 讨人厌的女人。 为着个人恩怨,浑然不顾自己身份代表着整个东宫和顾怀瑾。 顾嫮咬紧嘴唇,想起慕容馥那得意洋洋的嘲笑面孔就生气。 好在慕容妤自己格外认真,也算是让顾嫮心头有些安慰,瞧她自己有了门路。练得像模像样的,顾嫮才收敛心神,一心扑在了抄写经文的事情上。 练习是辛苦事,用过午膳后,慕容妤怕影响顾嫮,请她教过自己简单的比划书写后便独自在矮屋前的树荫下搭了个桌子练习。 两人互不打扰,反倒能够静心凝神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从最开始写的又大又方的字到五日后能够看出笔锋来,慕容妤没日没夜的提笔练习,竟然真的在五日里像模像样的把这个039;生039;字写出来了。 顾嫮欣喜得很,跟着银霜过来看慕容妤写的字能不能行的时候,心脏跳得砰砰直响。 虽说这样的字迹还算不上好,但是落在整篇经文的最后,已经足够了,一个字而已,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可以。顾嫮笑着说出这句话,紧张等待结果的慕容妤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这几天,顾嫮也毫不轻松,常常深夜累到就在小亭里靠着柱子睡着,虽然不知道顾嫮那边的进展如何,但看她抱着厚厚一摞的经文放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慕容妤还是短暂的被震惊了。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顾嫮拼尽了全力。 你只需要把这个字写在每一张的最后便好。顾嫮长出一口气,见慕容妤撇眉,有些紧张怕写错写坏了的模样。开口鼓励她,你写得很好,就按照你在草稿纸上写的那样写上去就好,别担心,我已经快要抄完了,写坏一两张也无事,咱们还有两天的时候,能赶上的。 慕容妤如何听不出顾嫮语气里的宽慰,她沉稳下心神,提笔落字很是果决,顾嫮一颗心揪紧了,眼见着慕容妤连写了三张都还 分卷阅读47 不错。才松口气站直身子:你慢慢写,不必着急。 说罢,伸了伸懒腰,这几天实在是累得不行了,看见慕容妤有了成绩才终于放松了一些,这一放松,困倦便控制不住,顾嫮打了个哈欠,算了算还剩多少要写,还剩两日的时间,应当是能完成的,想到这里。顾嫮有些撑不住,转身便朝着屋子里去了。 慕容妤认不得这满篇密密麻麻的字,却能看懂顾嫮的字很是端正大气,大概是刻意照顾自己初学,她每个字都写得比较大,而且很方正,就显得慕容妤的最后一个字并不算太突兀。 聚精会神写了十几张,手心里边全都是汗水,练习的时候和现在不同,这若是写错一张,顾嫮便要多写几百来字,慕容妤瞧着都愧疚心疼,若不是顾嫮给自己解围,替自己撑腰说话,由着她被换去别的地方,她定然非常轻松,更不需要这样没日没夜的抄写。 越是这般想着,慕容妤写得越慢,待到用晚膳的时候,也才写了四分之一。 最后的两日,两人齐心,赶在黄昏日落之前,写定了最后一个字。 顾嫮又感慨又崩溃的把笔一扔,躺在亭子里的地上大喊了一声:终于完成了! 这回算是把一整年的字都给写完了。 好在。。。顾嫮转头看一眼盯着桌上厚厚一叠经文出神的慕容妤,好在这丫头学得也还快,写得不算太丑,否则就算她想蒙混过去,也是很难的。 今日能够睡个整觉,明日一早,所有女眷们便要登上前往朝戈的马车,抄经与其他人皆是分隔开的,明早直接往皇城门去便好。 顾嫮累得不行,手又疼又酸,得让伺候的宫女帮忙按捏才能安然入睡。 因着明天要早起,慕容妤也终于能提前睡个好觉,银霜这些天在身边伺候着,没有再说奇怪的话,也没有提起过顾君离,安安静静的样子倒是和她刚入府的时候瞧见的状态差不多。 慕容妤本就是生性孤僻之人,和顾君离相处,甚至和顾嫮相处,说话更多的人总是她们,所以银霜不主动开口说什么,慕容妤自然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这一夜过得非常平静,七日来,慕容妤和顾嫮从来没睡得这般沉过,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银霜还叫她起身的时候,慕容妤还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平陵王府的院子里。 等看清楚周围的摆设后,才想起来今日是要去朝戈行宫的日子。 顾嫮比她起得还晚一些,两人收拾妥当,把经文装好,便结伴朝着宫门外去。 宫门外的马车连成长龙,各家女眷们的马车款式各异,规格却差不多,顾君离专门给她留了平陵王府的马车,银霜远远便瞧见了跟在顾君离身边的诚忠,先是楞了一下,见诚忠看过来了,才对他招了招手。 诚忠小跑着过来迎接,接过银霜手里的包袱:姑娘这边走,咱们王爷特意给姑娘留了马车,免得往朝戈行宫去的路上还得多多叨扰太子妃,徒增诸多不便。 他想得周到,慕容妤含笑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顾嫮,顾嫮连连摆手:你去便是。 景云公主府的马车是要碍着沈氏的,到了马车上还能再睡会儿,顾嫮说完这话便朝着前边去了,她身边跟着的丫头把包好的经文差人送往公主的马车上,顾嫮亲自看着,慕容妤放心。 王爷怎的把你留下来了? 扶着慕容妤进了马车里,银霜赶紧拉过诚忠问一句,显然也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不由得语气有些不太好。 诚忠没听出来银霜话里的意思,傻呵呵的笑:王爷担心姑娘,所以让我来了。 诚忠和她一样,是跟在顾君离身边许多年的人了,不就是来赶马车么,府上那么多马车夫,哪里用得上派诚忠过来?! 再说,王爷身边还有他们呢,你也别担心王爷。诚忠咧嘴笑,随后转身便坐上了马车的横梁。反手来拉银霜,路途远,你也坐这儿。 银霜深吸口气,把手递给诚忠,借了力,也坐了上去。 平陵王府里跟在顾君离身边的丫头,只有她一个,但顾君离一手培养起来的几个护卫,却有四人,诚忠,诚勇,诚义和诚烈。 四人是附属江家的禹城孟氏家的四兄弟,很小的时候便送到京城江家听学,那时候卞京城里还是江皇后的时代,从一开始,他们便是要留给分封府邸后的顾君离差遣的,只可惜江皇后离世得早,同年的江家也瞬间没落了,这四位原本能够名动京城的禹城孟家四子,最终还是被江家雪藏了起来,避免锋芒,成为日后的一柄利剑。 顾君离分封府邸的时候,四兄弟便作为府中护卫跟在了顾君离身边,这些年,很多事是他们暗中去办的,但是平陵王府韬光养晦,他们也真如寻常人一般做着平日里该做的寻常事,他们真正的身份和用处是什么,连银霜都是不知道的,她只晓得四人伺候顾君离,是顾君离的心腹,如今指了一个来给慕容妤赶马车,她心头不舒坦罢了。 诚忠是四人里的大哥,个子却是最矮的那个,成日里笑呵呵的,在府上人缘很好,同银霜 分卷阅读48 的关系也是四兄弟里最好的。 他见银霜坐稳了,刚想问问她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见不远处慕容馥径直奔着这边就过来了,到了马车边顿下脚步,盯着诚忠和银霜看了一眼。 银霜深吸口气,扯了扯诚忠的袖子,两人刚坐上去又赶紧下来,给慕容馥行礼问安:请太子妃安。 慕容馥扬高头,没理,伸出手敲了敲车厢,对着里头朗声道:抄经文可还顺利?届时丢了自己的颜面是小事,若是惹恼了皇上,你这颗脑袋他顾君离可不见得能保住。 说罢,慕容馥扫一眼脸色难看的银霜,趾高气昂的便朝着前方去了。 待她走远,银霜才抬眸,轻啐了一声:得意什么! 诚忠转头看一眼没半点动静的车厢,这位帝姬妤,可端的是能忍的性子:太子妃这是在说什么? 银霜冷哼一声:咱们姑娘认不得字,却抽了抄经的条子,太子妃逮着这个机会,正等着看咱们姑娘出事呢。 诚忠眨了眨眼睛:咱们姑娘可是她姐姐啊。 什么姐姐妹妹的。银霜嘟囔一句。 那这可怎么办?!我得告诉王爷才行。诚忠皱眉,语气有些着急。 银霜赶紧拉住:小声些!随后眼睛瞥一眼车厢,姑娘还在里头呢。 诚忠跺脚,放低了声音:这可是皇太后的忌辰,可不是小事儿! 公主已经帮忙了。银霜把他往横梁上推,前边马车已经开始动起来了,看来已经是到了出发的时间,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诚忠坐上去,又把银霜拉上,听了这话,脸色才好看起来,跟着前方的马车抽动缰绳前行,又咧嘴笑起来:吓我一跳,公主同王爷感情好,有公主帮忙,定然无事。 银霜没再接话,皇家出行,一大早御城军便开了路,百姓们皆不能靠近,是以出城的路很顺畅也很安静。 朝戈行宫离卞京并不太远,行宫往西便是皇陵,午膳是一早准备好就在马车上随便用的,因为马车队伍太长,速度便快不起来,所以用过午膳后不少的姑娘们都下了马车跟着慢慢走了会儿消食,更有相熟的聚在一起说话。 慕容妤在马车上养精神,午膳也没吃什么,浑浑噩噩不知过去了多久,听见银霜说到了的时候,才发现还没到晚膳时间。 顾君离和顾怀瑾主办此事,是以两人和江玄子一同在行宫外迎接安排。 皇后沈氏最先下马车,寒暄几句之后,便最先朝着里头去了。 慕容妤一下马车就看见慕容馥提着裙摆快步往顾怀瑾那里去,满眼的含情脉脉,不知道正同顾怀瑾撒娇说什么,顾怀瑾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应该是低声哄了两句,慕容馥立马便笑起来。 顾君离的视线一直在寻找慕容妤,看见她了以后,才放心的颔首笑笑,因为有要务在身,所以不能即刻就到她这边来。 不少的小姐们胳膊挽在一起,站在不远处瞧顾君离和顾怀瑾,两人皆是容貌上乘,身份贵重的皇子,这些年轻的姑娘们充满爱意和崇拜的眼神慕容妤尽收眼底。 翩翩公子,自然有不少钦慕动心,想要嫁进皇家的人。 慕容妤慢慢跟着人流往那边走,攒动的身影里,她反而清楚的看见了最后一个下马车来的顾嫮,她身后的婢女捧着装好在方盒子里的经文,两人在江玄子跟前不远处站定,顾嫮便不再上前了。 她垂着眼眸,和江玄子说话的表情很是疏离,婢女把盒子递给江玄子后,也规矩的到顾嫮身后站好。 江玄子盯着顾嫮看了一会儿,蠕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道了一声:有劳公主。 顾嫮眼中的神色更加黯淡,却还是倔强的抬起头来,同江玄子对视一眼,像是要给自己鼓劲儿壮胆一般。 她没再叫他江玄子,没再痴缠上去,问个不停。 她捡回自己身为公主的骄傲,微微颔首,转身朝着里边去了。 江玄子的目光追随着顾嫮的背影。 他要的形同陌路,他要的往昔已去。 她许给他,过往几何,都不要了。 第040章 、我们好像见过 顾君离瞧着江玄子的神色,抬起手肘戳他:怎么回事? 江玄子立马回过头来,撇了撇眉,又恢复了漠然的状态。 顾君离嘿了一声,小声嘟囔一句:死鸭子嘴硬。 有你哭的时候。 心头吐槽一句,自然也晓得江玄子自己不肯开口的话是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慕容馥同顾怀瑾亲亲我我的说了几句话,听见这边的动静,也看过来两眼,见顾嫮走了,小声对顾怀瑾道:天道使大人和景云公主之前不还好好的么,到底是长公主,脾气上来了谁都给甩脸子。 她是想把之前在宫里顾嫮教训她的事情说给顾怀瑾听,好叫自家爷也给自己评评理。 可慕容馥 分卷阅读49 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顾怀瑾心中的位置,就算是温香软玉的枕边人,在顾怀瑾心里头,女人到底只是女人,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府里头要多少绝色佳人没有?只不过因为慕容馥是正妻,身后又有西凉撑腰,在自己面前又乖巧知趣,所以素日里对她也疼爱两分。 但要说起顾嫮的闲话来,顾怀瑾是听不得的。 与你无关。顾怀瑾四个字打发她,转脸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转头叫了人,便让领着慕容馥进去。 慕容馥还要说什么,被陈姑姑拽了一下,看了一眼顾怀瑾的脸色,慕容馥虽然不甘心,但不得不把话咽回肚子里,顾怀瑾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大庭广众下要是招了顾怀瑾心烦,丢脸的是自己,看戏的还是慕容妤。 她侧脸看了一眼已经近在眼前的慕容妤,撩起裙摆,率先朝着里边去了。 慕容妤在门口站定,依次给三人问安。她是最不想逗留的人,好在人多,顾怀瑾只是对着她勾着嘴角不明意味的笑了笑,顾君离指了人,便带她往住所去了。 有平陵王特别关照,慕容妤不必再在慕容馥身边日日看其脸色,就连在朝戈行宫里的住处也选了一处安静的别苑,领路的小丫头说里头还住着岳参领家的千金,倒不是顾君离安排的,原本王爷想让她自己住这么个小院子,可地方实在不够,太子爷便把岳家千金给安排过来了。院子比较小,不像旁处能住三四人,倒是不影响几分清静。 慕容妤听着,颔首应一声,对此很满意。 人多是非多,这位岳参领家的千金慕容妤不认识,也没准备接触,倒是银霜一放好东西,便赶着出门去探行宫的消息了。 方才在门口的时候,诚忠自己同她说了声,便悄没声息的赶着马车走远了,这里是女眷居所。外头很快就热闹起来,姑娘们聚在一起,又没有了上位者管束,这些天在宫里头肃穆诵经,一路上又不敢高声说话,此时到了行宫里,聚在院子里,才能听见一两声压低的笑音。 银霜很快便从外头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盏热腾腾的茶,进屋便快步到慕容妤桌上把茶放下了:夫人们和小姐们没在一处,皇后娘娘和嫔妃公主们都往皇上的上清院那边去了,奴婢瞧过了,咱们在行宫的边沿位置,同院的岳家小姐此时正同旁的小姐们说话呢,倒是瞧不出来是不是好相与的,不过咱们不招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慕容妤点了点头,知道银霜办事向来是靠谱有效率的,自己根本不必担心什么。 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慕容妤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忘记曾经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在长宁殿熬下来的。 处在这盛世里,光是想想记忆里那十年的光景,都像是一片黑白画卷在脑海里滚动。 明媚鲜艳的世界中,是从顾君离爬上她那堵高墙开始才有了眼色,外边的笑声那样好,慕容妤从来没有过朋友,更没有人这般和她说笑过,几个姑娘之间身份差不多,经历差不多,感兴趣的事情也差不多,谈笑间彼此都默契的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彼此都能懂对方隐晦的暗语,或是说胭脂水粉哪家好,或是提起京城里的公子哥,一个个羞闹作一团。 慕容妤凝神听了会儿,随后心向往之,起身朝着门口去了。 她没准备过去,只是站在门边远远的看一眼,花儿一样漂亮的小姑娘们,光是这般瞧着,都是一处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感受到慕容妤投来的目光,其中一人突然熄声没话了,其他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像在看什么稀奇玩意儿。 她们上下打量慕容妤,有人掩嘴问了句:那是谁? 很快就有人接话:还能是谁? 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那日金銮宫堂外站得远些的小姐们应当都没瞧清楚慕容妤的面容,被这般一反问,立马就会过意来。 笑声又响起:我说呢,谁家懂规矩有教养的女儿能叫窑子给拐了去,原来是没名没分就敢往平陵王府里住的西凉大帝姬,我娘说了,这种女人就是天生的狐媚子,不晓得给王爷用了哪般妖术,叫王爷这样护着。说罢,抬手戳了一声没吭站着看慕容妤的岳家姑娘一下,清璐姐姐,你可瞧清楚了,皇后娘娘可是属意你要嫁给王爷的,可千万要小心些。 慕容妤眉梢跳了一下,方才那小丫头说,这岳家姑娘是顾怀瑾特意安排来的。 看来的确是别有用意。 说话那人嘴上没个避讳,喋喋不休,没完没了起来,岳清璐和慕容妤看了个对眼,有些话实在不堪入耳,虽然不明白慕容妤为何这般能忍,但岳清璐到底还是大家闺秀,自己听着难听也听不下去,转过脸来沉声呵止:娘娘随口一提,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别胡说。 说罢,没再看慕容妤,扭头便朝外边去了。 随着几人的走远,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原来在卞京城里,她慕容妤的名声和在西凉没有半分区别。 银霜站在慕容妤身后,看着她挺拔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姑娘也不为自己分辨几 分卷阅读50 句么?由着她们这般胡说。 慕容妤回过头来:分辨?口舌之争,说不赢了定要恼羞成怒,小姑娘爱面子,着急起来又要动手,我力气大,她吵不过我,定然也打不过我,到时候哭闹起来,事情捅到上清院去,又正值皇太后忌辰前夕。有什么好处?忍一忍,旁人口中再难听的话,我也早听过了。 这样的话从一个十五岁女子的口中说出,并没有看淡世事的超脱感,反倒是世事艰难,包含了太多的不得已。 银霜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听方才的话,岳家这位似乎是皇后属意要指给顾君离的,慕容妤从她身边走过到里边坐下,银霜却还是盯着那几个姑娘走远的方向看,冷哼了一声。 指给顾怀瑾的,便是一国帝姬,指给顾君离的。却只是个参领之女。 如此偏心,如此做派,沈氏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039;公正039;。 瞧岳清璐方才的反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也不见得对慕容妤就没有一点龃龉。 若真是鎏皇下了旨意,平陵王府。。。怕是又要变了天了。 银霜握紧了拳头,一个接着一个,仗着身份地位,就想在王爷身边留下印记的女人为什么有那么多?! 如今知道的,有一个岳清璐,不知道的,还有多少? 良久之后,银霜才舒缓下来情绪,转身朝着屋里去了。 明日前往皇陵跪拜,今天却要设素宴,来人通知的时候慕容妤还觉得很是奇怪。 跟着往翠荷亭去的时候,里头已经坐满了人。 鎏国入席讲究长幼辈分,是以年轻男女们都在左席入座,顾君离身后的位置是专门留给她的,见她来了,顾君离对她眨眼招手,银霜扶着她便过去入座了。 坐下以后,慕容妤才发现自己左后方坐着的便是岳清璐,她侧脸看岳清璐一眼。明明方才被非议的人是她,岳清璐却率先尴尬的挪开了视线。 沈氏注视着这边,顾君离并不避讳,侧过身子同慕容妤说话,脸上的笑容惹得岳清璐有些嫉妒。 平陵王。。。可没对谁这样笑过。 从西凉回来后,怎就突然对个相交不深的帝姬感兴趣了? 莫不是她真会妖术? 想到这儿,岳清璐赶忙停止了自己奇怪的想法,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稳定心神。 没一会儿,大堂里头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随后外边传来唱和声,由远及近,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听清楚喊的是:驻国使到 半月过去,靳国的驻国使也在今儿一早达到了卞京,听闻正赶上皇太后忌辰,认为友邦使臣也有必要尽一份心,所以紧赶着便往朝戈来了。 虽比他们晚出发一会儿,但还是赶上了晚宴,所以才临时决定设宴款待驻国使。 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带着一抹傲然的笑意。 玄色长袍翻起涟漪,背在身后的手握着一柄折扇,墨玉绾发,金丝纹衣。风姿卓绝,气宇轩昂。 他目视前方,行至正中,站定拱手,声音里有几分少年的不羁,又带着沉稳:驻国使赫连硕,问鎏国帝后安。 鎏皇打量他两分,笑着开口:靳国赫家的年轻少主果然是不凡。 沈氏也附和一句:皇上所言甚是,光是容貌出众,卞京城便找不出几个能相比的。 寒暄客套话说完,上座空着的位置有了人座,席间一下子热闹起来。 赫连硕长相邪魅。比起顾怀瑾来,更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冷峻感,眉宇间没有顾怀瑾那般阴柔,笑起来却比顾怀瑾更邪气几分,他年岁和顾君离他们差不了多少,扇子一搁便四处张望,视线所及之处惹来姑娘们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慕容妤从他进门来,也只瞧了他一眼便收敛了目光,再抬眼的时候,发现赫连硕正看着自己。 他盯着自己笑,一脸的饶有兴趣。 慕容妤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脸色没什么变化。很快便挪开了视线。 顾君离似乎也注意到赫连硕的视线,眯了眯眼睛警告的往回去,赫连硕发现顾君离的眼神,瞧他还专门挪了挪身子挡住慕容妤,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 他把扇子收起来放下,站在身后的奴仆模样的男子立刻弯腰问了一句:公子? 赫连硕轻笑:有意思。 说罢,下巴抬了抬:巴鲁,你没瞧见么? 巴鲁抬起眼帘,顺着赫连硕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慕容妤脸上,猛地瞪大了眼睛:这是。。。 赫连硕抬手示意他别说,稍微侧过脸来:别声张,别吓着她。 巴鲁赶忙收回视线来,应了一声是后,重新在后边站定了。 宴席中慕容妤是最安静的,她们说什么都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今日吃的还是素宴,慕容妤只管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随后搁下筷子沉默坐着。 岳清璐望着慕容妤的侧脸,短短的时间里,顾君离已 分卷阅读51 经转过来三次同她说话了,偏生这人像是不会笑一般,顾君离这样百般迁就,她一点表情波动都没有。 烦人。 名声这般差,这架子却端的比谁都高。 岳清璐闷声喝了几口汤下去,心头气不顺,反而呛着了,一下子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这下不少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岳清璐赶紧捂住嘴不敢再咳出声,席间这才又恢复了刚才的秩序。 她抬眸往顾君离那边看,却发现盯着自己的人是慕容妤,不由得更加恼怒,自己这般动静,顾君离都不肯看一眼? 心中羞愤,明明谁也不晓得她的心思,可她觉得自己丢脸的要死,喉间又难受的厉害,只能悄没声息的先离席出去了。 慕容妤盯着岳清璐走远,收回视线,又发现赫连硕正盯着自己看,他手上举着杯子,急不可见的对着自己晃了一下,像是要跟她干杯一般,慕容妤慌张收回视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心里还是慌乱了两分。 这靳国来的驻国使什么毛病?!满座的人,他老盯着自己做什么。他们两人又不相熟! 不想被赫连硕继续看着,慕容妤思衬再三,还是决定先离席了,反正这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慕容妤要走,身后有动静,顾君离紧张的回头看她:去哪儿? 累了,想回去了。 顾君离颔首,看一眼银霜:好生照顾她。 银霜垂眸领命,扶着慕容妤从偏门走远了。 出了翠荷亭,回去的路上,正遇见了岳清璐,她就在沿路清池边站着,手上握了几个小石子,正发气一般往池子里扔。 她身边跟着的小丫头抬头看见了往这边来的慕容妤,上前小声同岳清璐说了一声。 慕容妤原本是没想逗留的,快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却被岳清璐叫住了:妤姑娘。 岳清璐没唤她帝姬妤,生生把慕容妤拉成和她一样的位置,连行礼都省了。 不过慕容妤并没有计较,停下脚步看她:岳小姐。 妤姑娘这般快便要离席了么?岳清璐往这边靠过来一些,嘴角虽然带着笑意,但看上去却并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慕容妤颔首:身子不适,准备先回去了。 岳清璐瞥一眼慕容妤身后的银霜,眨了眨眼睛,侧开一些身子: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姑娘说,不知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容妤垂眸,之前的教训刻在骨子里,背后的伤痕可以消除,心中的伤痕却永远存在,她再抬眸的时候,带上了两分笑意:就在这里说吧,又没有旁人在。 岳清璐撇眉,因为慕容妤的拒绝有些不悦,却又不能勉强她做什么,只好往前头走了几步。看了一眼慕容妤,见她跟上前来,才放低了声音开口:妤姑娘这般没名没分的跟在王爷身边,总归是不妥当的,姑娘是太子妃的陪嫁,按理来说,应当在太子妃左右才是,且往后王爷终归是要娶妻的,届时姑娘在府中身份尴尬,外头的风言风语只怕会更多呢。 还没进门,倒是担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慕容妤没接话,盯着她,示意她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岳清璐没见过这种软硬不吃,说啥都没瞧不出半点情感波动的人,自己给自己说得恼火,却还是接着道:姑娘若是自己到皇后娘娘面前去求了恩典回太子妃身边,想来外头的名声也能好些,往后就算是王爷要纳了姑娘,也名正言顺不是? 慕容妤笑。 她倒好,话里话外就给自己定了个正妻的帽子,一副同未过门的侧室说话的语气,惹得慕容妤发笑,笑了会儿,慕容妤才盯着岳清璐铁青的脸色回应一句:劳岳小姐费心了。 就此一句,多余的,慕容妤并不想说。 答完她就要走,岳清璐气得发抖,这人不通教化,不适礼数,好赖话都听不懂! 站住!岳清璐拽紧慕容妤的手,被慕容妤轻轻一甩就挣开了。 宴会还未结束,岳小姐还是赶紧回去吧。慕容妤目光冷清,她不搭理,岳清璐自己怎么还来劲了,如此沉不住气,还是太年轻娇养了。 岳清璐咬紧嘴唇,拽一次拽不住,尽然还不放弃,还要来拽第二次,这回是使了全部的力气,像是要找回方才的面子一样。 慕容妤看上去瘦弱,可多年独居,挑水洗衣的力气可不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比得上的,被岳清璐扯烦了,慕容妤抬手一推,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用力太猛还是岳清璐故意撒手的,这一推她便倒退了出去,后头就是池子,眼见要掉下去,卡在岳清璐喉咙里的尖叫声才刚刚喊出来,慕容妤身后的树丛里突然蹿出来一个身影,快到模糊,眨眼的功夫,就把岳清璐给拽住了。 等到拉扯着岳清璐站稳,那人才松手赔礼站到一旁。 树丛后传来脚步声,岳清璐的丫头惊魂未定冲上前扶住自家小姐,慕容妤一回头,便看见了赫连硕的笑脸。 这人。。。什么时候跟 分卷阅读52 过来的?! 他站在那后头多久了?一直在看戏的么? 姑娘可要小心啊,这池子里的水冷得很,要是落下去,可得生场病才能好。赫连硕折扇拍打在手心上,对岳清璐说的这番话意味深长,岳清璐脸色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在慕容妤和赫连硕两人间来回看了好几眼,哼了一声,拂袖便走远了。 慕容妤盯一眼赫连硕,他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冲慕容妤扬眉,没等开口,就见慕容妤匆匆福身要走。 诶!赫连硕见慕容妤理都不理自己,自顾自就要离开,赶紧快步上前拽住慕容妤的手腕,被慕容妤瞪一眼,赶紧才撒了手退后一步,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小声道,我帮了你的忙,你连声谢谢也不说么? 慕容妤深吸口气,敷衍着福身:多谢驻国使相助。 这人奇奇怪怪的,给慕容妤的感觉很不好,她并不想跟他多说废话,既然他要道谢,那就道谢好了,说完这话,慕容妤又转身要走。 赫连硕小跑着绕到慕容妤面跟前把她的去路拦下,环抱手臂开口:道谢也不诚心,姑娘躲着我做什么? 我与你不熟。 谁和谁天生相熟的?我与姑娘现在互报姓名,认识一二,往后在卞京城见面的时日还多,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 慕容妤无语,干脆不说话了。 赫连硕也不介意,视线落在慕容妤脸上,倒像是挪不开了一般。 一旁站着的巴鲁一直没吭声,此时却凑上前来,瞥一眼慕容妤,生怕她听不清楚般开口:公子,出来有一会儿了,咱们既然不认识这位姑娘,还是快快回去了吧。 赫连硕同巴鲁一唱一和,听了这话,立马拿扇子点了点巴鲁的肩膀:此言差矣,这位姑娘,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的。 第041章 、做个交易如何 赫连硕说这话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抽个空看一眼慕容妤的脸色。 慕容妤盯他一眼,又盯巴鲁一眼,等着听下文。 巴鲁瞄赫连硕的脸色,啥也没看明白,愣头又接着往下道:见过?公子何时见过这位姑娘? 我。。。 在梦里见过,对吧?慕容妤突然勾起嘴角接了话来说,见巴鲁一脸懵的看向自己,觉得有意思。 赫连硕抬扇轻点了点额头,虽然对慕容妤突然接话有些错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道:我与姑娘心有灵犀,连要说什么话,姑娘都能猜着,看来梦中相见是真,姑娘也记起来了? 慕容妤保持着得体的笑意,时时提醒自己眼前这个话不着调的浪荡子乃是靳国驻国使,这些话若是搁在旁的姑娘身上,那定然是要恼羞成怒的,一来二去,被他套出话来也不稀奇。 只可惜,慕容妤对此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些想笑,这位驻国使信口开河,胡诌乱掐的本事当真厉害,被自己抢了话,还能厚颜无耻的说出方才的言论来,摆明了是故意要来难为自己,只是不晓得自己究竟哪里惹了他的注意,满堂满座那么多花枝招展,漂亮娇媚的姑娘,偏就自己这般倒霉。 岳清璐在她跟前那般嚣张,见了这位驻国使也晓得惹不起,躲得远远的,慕容妤见他也是不准备乖乖让开了,深吸口气。呛声道:我与公子隔着山高水远,公子若不是要说在梦里见过,那便是闯了鬼了,这点道理连三岁孩童都能明白,公子躲在树后头听闲话,此番出手相助,就是为了拿这无聊话来消遣我么? 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赫连硕闻言不仅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好半响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跟在慕容妤身后的银霜,稍微让开些身子,潇洒的把折扇甩开轻摇。往慕容妤跟前凑了凑:姑娘这性子,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硕与姑娘一见如故,今尚有事,便不多叨扰姑娘了,来日有空,再和姑娘说话。 慕容妤垂眸,快步朝前走去。 巴鲁眨巴眼,见慕容妤走远,才到赫连硕身后开口:公子,你真在梦里见过这姑娘啊? 赫连硕回身便给了巴鲁脑袋一扇子,轻翻白眼:笨死。人家都说了,三岁孩童都明白的消遣话,你不明白? 巴鲁挠头:公子你别老是打我头呀,原本我挺机灵来着。 赫连硕瘪嘴,抬手又给他脑袋一扇子:机灵,赫家上下数你最机灵。说罢,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巴鲁一眼,那你说说,接下来你应该干什么? 巴鲁瞅一眼赫连硕的脸,自信的拍了拍胸脯:公子待会儿喝多了,我给公子扛回去。 赫连硕气个半死,机灵个鬼。 说得不错。赫连硕盯着巴鲁笑。 巴鲁当他真是夸自己,也跟着傻笑。 笑了没两秒,又被赫连硕瞬间转阴的脸吓一跳,扇子立刻就招呼到头上来了:笑屁!说得不错个屁!接下来去好好探听这姑娘的所有的消息,仔仔细细,一点儿不能放过! 分卷阅读53 说罢,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补充道:让喜善去! 巴鲁委屈巴巴的摸着被赫连硕连敲了三下的地方,嘴里嘟嘟囔囔一句,抬头见赫连硕已经走远了,赶忙跟上前去。 而此时的慕容妤,正一路沉默的朝着自己的院子去,进了屋坐下喝了两杯水,才缓过气来。 银霜站在不远处看了好几眼慕容妤,心中的不悦更甚。 当时顾君离跟着顾怀瑾到西凉迎亲,他和慕容妤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银霜不知道,但想来顾君离这般护着慕容妤,看重慕容妤,到底是有原因有缘故的。 可今日这靳国的赫少主却的确是头一回和慕容妤相见,甚至连相见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人群之中遥看一眼罢了,竟然也对她这般感兴趣,可银霜左看右看,都瞧不出慕容妤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难不成真如那些小姐们传言,慕容妤是个天生会下咒的狐媚子不成? 怪不得太子妃忌讳她,不许她靠近太子半步,这般想来,也不是半点道理都没有的。 银霜想事情想得出神,手指攥紧了衣角也不自知,她琢磨着这事有必要仔细同顾君离说说,如此不安分的女人,王爷看不见的时候,也该晓得她到底干了些什么才是。 还有那个靳国的驻国使,看上去皇上和皇后对他都诸多忌惮,靳国国力强盛,兵力更在鎏国之上,赫连硕身为赫家年轻少主,能得靳国皇帝器重到鎏国来担此重任,可见其在家族中的地位如何。 这样的人若是把慕容妤要走了,或许。。。王爷也没有办法扭转局面。 只是他对慕容妤究竟是不是真的感兴趣,还要再观察一段时日才好,未免自作聪明。 比起慕容妤这样心思通透,却又怎么也瞧不明白的女人,鲁莽又自负的岳清璐反倒是极好被撩拨起情绪,对付这样的女人,银霜手到擒来。 这般想着,竟然都没有听见慕容妤叫自己,等看见眼前一双绣鞋的时候,银霜吓得哆嗦了一下,一抬眼,慕容妤正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怕她摔着,还伸手拽了她胳膊一下:怎么了?没睡好么? 银霜慌张的收敛住心神,挣开慕容妤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奴婢。。。奴婢是想着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姑娘歇着吧,奴婢给姑娘换杯热茶来。 慕容妤抿了抿嘴唇,看着银霜走远,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因为明日还要前往皇陵的缘故,今天的宴会散得很早。 银霜在门口站着,正想着顾君离会不会过来,便远远就听见了岳清璐的声音,她笑着掐尖了嗓子说的,比之前同慕容妤说话的时候嗲上三分,银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头浮起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和岳清璐一块儿进来的,还有顾君离。 顾君离惦记着慕容妤,听诚忠说了宫里的事,也问了顾嫮几句,虽然顾嫮说已经解决了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顾君离还是心急得很。 岳清璐和慕容妤住在一个院儿里,顾君离问了句谁安排的。岳清璐还没听出他不悦,答了一句是太子爷的安排,之后顾君离便没再说话了。 一路过来岳清璐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把自己逗笑,顾君离都像是没听见一般。 进了院儿里,岳清璐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那方房门口的银霜,眼珠子一转有些慌张,竟然下意识的就扯住了顾君离的衣袖,笑着贴上身来:王爷到屋里喝杯茶坐坐吧。 顾君离撇眉,这下倒是有了表情变化,只不过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嫌弃,他把衣袖从岳清璐手里抽出来。一脸的冷峻,完全不复在慕容妤跟前撒娇卖乖的模样。 在旁人眼里,他是不羁俊逸的平陵王,只有在慕容妤跟前,他是恣意潇洒的顾君离。 岳小姐自重。顾君离说话和慕容妤一样气人,当着身后那么多下人的面,愣是一点颜面没给岳清璐留。 小姑娘脸皮薄,这种时候尴尬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顾君离偏当做是没瞧见,冷眼扫过,抬脚就走。 他让岳清璐自重,自己倒是半点也不避嫌,到了门口问银霜一句人呢,得了答复便进门去了。 银霜行礼起身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握紧拳头又气又恼的岳清璐,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意,因为顾君离对她不在意的态度而感到欣慰。 连个使唤丫头都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笑她,岳清璐可没有慕容妤的定力和忍耐,当下眼泪便控制不住掉下来,甩了手袖就朝外跑。 丫头们要跟上,还被岳清璐大声呵斥了一番,让谁都不许跟,自己要一个人静静。 是以下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走远。 顾君离进屋就奔着慕容妤去,银霜想跟他单独说两句话都找不到时机。银霜的小动作和小心思慕容妤尽收眼底,听顾君离问她伤势和在宫里的情况,挑着些重要的说了。 银霜在一旁候着,插话道:太子妃过分,一直刁难姑娘,好在有公主帮衬,否则换了旁人,姑娘怕是难逃一劫了。 顾君离微撇眉 分卷阅读54 ,颔首示意,随后又问慕容妤不会字是怎么回事,西凉过分他晓得,过分至此便匪夷所思了。 慕容妤刚要说话,银霜又插过话来:姑娘不会字一事原本是没人晓得的,还是太子妃,大庭广众下揭姑娘的短,生怕姑娘不出糗似的,如今京城女眷人人都晓得了,姑娘往后的颜面往哪儿搁,奴婢瞧着,太子妃不仅是不盼着姑娘好,也没盼着咱们平陵王府好。 话里有话,含沙射影的骂慕容妤连累了平陵王府的名声。 顾君离啧了一声,回头看银霜一眼,看得她有几分心虚。小声道:奴婢失言了。 你先下去吧。顾君离有些不悦,银霜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急躁起来,在慕容妤跟前不好训斥她,便让她先出去了。 银霜还憋了一肚子的话没说,驻国使的事情,岳小姐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预示着慕容妤的确是个灾星,留在府上以后还不知道要招惹多少的麻烦,可不敢再招惹顾君离生气,银霜深吸口气后,还是听话出门去了。 身边没了人。顾君离脸色才好看起来,伸手想拉慕容妤的手,又反应过来不妥当,伸到半空握紧了拳,重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识不得字又如何,回了府上我给你请最好的先生便是。 他和顾嫮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慕容妤开口要说谢谢,被顾君离打断:你别总是谢我,我不要你谢我,你只管好好呆在我身边就行。 我护着你。 这四个字残留唇齿之间到底还是没说出来,有些矫情,顾君离自己也别扭,真要说出来了。估计也就呆不下去了。 慕容妤像是明白他没说出来的这四个字,在顾君离跟前,她以前那些防备都能暂时放下来一些。 很多事情虽然她没有参与,很多事情虽然她不知全貌,但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好,她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 不必担心我,公主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这件事情我欠公主以后很大的人情,慕容妤铭记于心。 来日若有用得上她的时候,顾嫮一句话,她定然拼了命也会去办。 只是这样的话没法在顾君离面前说,否则他肯定又有许多说辞了,指不定还得往自己身上揽,慕容妤是个有恩报恩的人,对顾君离信赖,却依旧期盼着自己也能够成长强大。 夜色深了,他一个男子在姑娘家的房里也不好呆太久,该问的话都问了,见她好好的,顾君离明天也好放心开路。 叮嘱她早些休息之后,顾君离才起身离开,到了门口还回头看她一眼,随后才踏出了门。 银霜一直守在门口等顾君离出来,看见顾君离的侧脸,赶忙跟上去:王爷。。。 话还没说,就被顾君离斜一了眼:你近日很不对劲,没问你话,你倒是插嘴插得快。 银霜噎了一下:奴婢知错,只是今日。。。 知错不改,比不知还可恶,我栽培你多年,别叫我失望。顾君离不想听银霜辩解,方才的事情已经惹了他恼火了,今日劳累,她也累了,我让你好生伺候着,是看重你,知你沉稳,你若是办不好,管不住自己,往后这样的事情,自然有许多人等着接你的位置来做,自己好好想想,没有下一次了。 说罢,顾君离快步走远。 银霜站在原地,微风拂面,却觉得冷得很。 她站了会儿,抬头看了看璀璨的夜空。随后勾了勾嘴角,像是在笑自己痴心妄想,很快,她便转身回去了。 而岳清璐此时一路哭着闷头往前跑,停下脚步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来了。 朝戈行宫最开始就是一处连绵的湖泊地,修成行宫之后更是避暑的好地方,到处都是这样的天然湖泊改成的水池子,里边种莲养鱼,都生的很好。 岳清璐在池子边蹲下身子,心里边的气没处撒,捡了一旁的小石子就让里边扔,涟漪一阵接着一阵的泛起,一脸丢了十几个,岳清璐才觉得心头的这口恶气算是消除了一些。 顾君离跟她说什么自重,那个屋子里住着的西凉帝姬便不需要自重了?! 她屋里的茶喝不得,倒是上赶着去喝那个屋子里的茶。 脸色惨白一副瘦津津的模样,真不晓得哪里比得上她们鎏国的姑娘,莫不是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顾君离和顾怀瑾都因着十年前的事心里面生了障碍,非得是别国的姑娘才能受得住么? 才不会想起江家那个,是这样么? 岳清璐抿嘴,当年的事多多少少她们也是听家里父母闲话说起过几句,那时候大家都小,除了顾君离他们几个还有父母那一辈外,谁都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十年前的事情是不许再提起的,皇后沈氏非常避讳这件事情。 什么下贱身份的妃子生出来这种女儿,在西凉定然便不受待见,否则也不会作为陪嫁过来,到了这方更是不知检点,怕是想捡着高枝儿逆天改命呢。岳清璐小声嘀咕,四周安静得很,也没有旁人,是以 分卷阅读55 说话的时候没顾及那么多,自己想事情想得出神。 谁晓得话音刚落下。头顶便突然落了个东西在水里,扑通一声,吓得岳清璐尖叫一声,往后一靠便撞到了树上。 谁?!出来!岳清璐喊一声,捂着心口给自己壮胆。 她左右张望也没瞧见人影,听见头顶传来笑声,才抬起头来,昏暗的视线里,看见大树枝上卧了个人影。 是人她便不怕了,方才吓得不轻,这会儿又怒气冲冲的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对着树上的人道:你是谁!在这儿偷偷摸摸听别人说话做什么! 树上的人看她一眼,见她气急败坏,干脆利落的下了树,在她面前站定。 凑近了,岳清璐才看清楚眼前人是谁。 她磕巴了一下险些咬着舌头,迟钝的福了个身:驻。。。驻国使安好。 赫连硕看她瞬间端庄遮掩的模样想笑,憋得难受,表情有些抽搐:岳小姐好不讲道理,我在这树上好好的看我的夜景,岳小姐怒气冲冲的往水池子里扔了十来块石头扰了我清静,我没怪罪岳小姐吵闹,岳小姐却怪我偷听你说话,咱们可不能不讲道理。 岳清璐脸色难看,真是冤家路窄,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怎么老是碰上这个纨绔的赫少主。 是。。。是我失礼了。岳清璐匆匆行礼要走,时候不早,便不打扰驻国使了。 慢着。赫连硕伸手拦住岳清璐的去向,朝她靠过去,吓得岳清璐往后弯腰,瞪圆了眼睛,好笑得很,他勾起嘴角,一副邪魅的模样开口,岳小姐方才嘴里念叨着的下贱妃子生出来的女儿,指的是谁啊? 岳清璐脸色大变,他竟然听见了?! 你。。。我哪有说什么,驻国使听错了!岳清璐突然有些害怕,后悔自己一个人冲动就跑出来了,这儿黑灯瞎火的,眼前这驻国使一看就是个行事乖张的主,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一个身份贵重的男子自然没什么,可若是自己的清誉有损,别说平陵王府了,往后她就算是低嫁也要被夫家低看一眼,抬不起头来,想到这里,岳清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赫连硕的手,慌慌张张的便朝着烛光明亮的地方跑去了。 赫连硕倒是没追,看岳清璐跑远,自己环着手臂在原地站了会儿,随后捡起一块石头,在水面上打出三个漂亮的水漂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后才离开。 岳清璐到了人多的地方寻人问了路,慌张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门口的丫头们正商量着要出去找人,见岳清璐回来了,才个个都松了口气。 小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是不是吹风受凉了? 丫头随口问一句,岳清璐却瞪她一眼:不需多问,打水来,我要睡了,明日祭拜皇太后,可不能没精神。 丫头赶紧说好,不敢再问,吩咐旁边的人赶紧去准备,正要搀扶着岳清璐进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岳小姐。 岳清璐回头,看见隔壁慕容妤院儿里伺候着的银霜竟然端着水盆站在不远处,她挑眉,想起之前银霜的那个笑容,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妤姑娘身边的人么,怎么,你家姑娘见了王爷不够,还要差你来同我说什么? 银霜勾起嘴角,微微福身:岳小姐多虑了,我家姑娘已经睡下,不是她要找你,是我有话想跟岳小姐说。 连奴婢二字都不说,直接称呼你我,岳清璐冷笑一声,这丫头什么来路,在王爷跟前很得脸的样子。 我跟你一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岳清璐扬高头,翻个白眼准备进屋,就算真是平陵王府里得脸的丫头,那也只是个丫头,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居然这样同她说话。 见岳清璐要走,银霜倒是一点不慌不忙,沉声开口:岳小姐容貌出众,才情卓绝,放在卞京城里都是拔尖儿的,否则也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 岳清璐抬眸:我如何好,还用得上你这么个下人来评判? 可岳小姐是真心喜欢王爷么? 喜不喜欢与你何干? 岳小姐觉着,做王爷的正妻,和做太子爷的侧室,哪个更好一些? 岳清璐楞了一下,眯了眯眼睛。 她对顾君离,的确说不上是喜欢,只是因为知道皇后有意,所以先入为主把自己带入到平陵王府的角色里去了。 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顾君离身边突然多了个人,顾君离还那般热心,心头的不平衡作怪,岳清璐才这样百般的不舒服。 可若是真要拿东宫和平陵王府对比,人人都晓得顾君离没了江家做靠山,往后的皇位定然是东宫那位的,能进东宫去,就算是做个妾,将来一朝皇城更改主人,也是宫里头的正经娘娘。 有得选,谁都会权衡利弊。 岳清璐扬眉,本就因为顾君离不爽而颤动的心弦被银霜的话撩拨起来,她垂眸拂袖,半响后,才厉声道:无聊。 第042章 、是她回来了吗 分卷阅读56 岳清璐不想被银霜看出自己的心思,是以转身走远的动作很是快速利落。 却也偏偏因为这样急切的想要逃离,反倒是越发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银霜扬眉,笑意不减,岳清璐这样的世家小姐太好对付了。 她们心里想着荣华富贵,想着尊荣地位,顾怀瑾同样是卞京城里姑娘们爱慕遐想的对象,皇后沈氏还未进言鎏国皇帝正式定下婚约,比起不解风情又没有靠山的顾君离来说,换条道去勾搭上风流倜傥的太子爷,说不定更能事半功倍。 这些话没人跟岳清璐说过,她的那些所谓朋友们哪个又不是削尖了脑袋听从父母的话拿自己的婚姻来稳固家族地位的? 一个个天真的不得了,也愚蠢的不得了,好似不可一世般,却未曾经历过一丁点的风浪。 银霜的话搭上今天发生的事,瞬间就在岳清璐心口种下了一颗种子。 银霜倒了水,若无其事的拿着盆子回去准备睡了。 慕容妤的房间早就暗了,银霜伺候着她睡下的,可刚走过屋门前时,银霜便听见身后吱呀一声响,随后慕容妤的声音便响起了:银霜。 银霜吓了一跳,手上的盆子没拿稳,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她有点紧张的回过头,扯了扯嘴角,尽量镇定开口:姑娘不是睡了么? 慕容妤看着她,掩埋在门下阴影里的眼中黑漆漆一片,银霜这么多年没看懂过顾君离,此时此刻的这遥遥一眼,不知为何,她突然就觉得,或许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她也不可能看懂了。 我渴了。两人沉默对视两秒,慕容妤看着银霜慌张颤抖的瞳孔,垂下眼帘轻叹了口气,把手中握着的茶壶拿到前边来递给她。替我添壶水吧。 听了慕容妤这句话,银霜一下子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慕容妤当真是发现了什么才特意在这里等着要质问的,方才那一瞬间,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若她威胁要告诉王爷自己应该怎么办。 结果只是渴了起身喝水发现没了,虚惊一场。 银霜的脸色缓和下来,轻出口气,往前走的时候想起来盆子还在地上,赶紧弯腰捡起来放到一旁的长廊上,这才快步到门口,接过了慕容妤手中的水壶。 抬头刚想笑着说话,被慕容妤清冷的视线一撞。银霜心都骤停了一秒。 早些休息,这里到处都是池子,夜来风大露水重,小心着凉了。慕容妤说完这话便关上了门,隐约听见慕容妤的脚步走远,银霜握紧了手中的空水壶。 沉思片刻后,银霜快步到小厨房给慕容妤添上一壶热水,轻手轻脚放回到桌子上去以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帘。 她把蜡烛熄灭了,身处黑暗中,银霜一点都看不清楚那方是什么情况,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慕容妤的那一眼到现在都还在她脑海里反复浮现。 她甚至觉得,黑漆漆的长帘后,慕容妤根本没有睡,而是正端坐在床上,看着身处明处的自己。 这般想着,银霜自己把自己吓得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爬满身,她赶紧收回视线,搓了搓手臂,越发觉得这屋子阴森森的,一刻都不想多留,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长帘之后的慕容妤,的确没有安睡。 她坐在床沿边,看着银霜进屋出屋,片刻后,轻声开口:驻国使这深夜出入姑娘闺房的利落身手,没有多年功底在,怕是难到如此境界。 靠近最里面的床角椅子上,适应黑暗的光线之后仔细看,才能看见翘着腿坐着的人影。 喜善办事得力,短短一场宴会的时间,慕容妤这段时间在卞京城里的各种传言,便探得清清楚楚。 巴鲁捏着长剑抱臂站在赫连硕旁边,他本就有点黑,如今更是和背景色融为一体,压根看不出来。 巴鲁盯一眼撑着脑袋眯眼睛的赫连硕,吞了口口水。 别说慕容妤了,连他都觉得自家少主太多时候不要脸起来。。。着实是天下难有人匹敌的。 在给旁人以及给自己挖坑这条道上,他家少主敢称第二,没有旁人敢称第一。 这个丫头不安分得很,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赫连硕嬉皮笑脸的接过话来,你瞧,我可没骗你吧。 慕容妤转过脸来看他:平陵王府的丫头如何,还轮不到驻国使来管教吧。 你倒是偏袒平陵王得很。赫连硕对慕容妤一而再再而三呛他声的行为丝毫不怪罪反感,反倒是坐正了身子,朝前倾身,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笑音,你对我也好些呗,我可是来帮你的。 那我真是要感谢驻国使特意漏夜前来威胁我的清誉,不辞辛劳的给我添堵,嚷嚷着要喝水不给就闹,当真是。。。帮了我大忙呢。慕容妤咬牙切齿的对着赫连硕这张漂亮的脸挤出这句话来。 银霜原本端着盆子走过去也就走过去了,她到岳清璐那里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慕容妤一点也不想知道,她就想快点把这个挨千刀的驻国使骂走。 谁知道,这人厚颜无耻至极,坐到现在不管自己 分卷阅读57 说什么都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还突然闹起来要喝水,不给就自己亲自往外头找去。 逼着慕容妤不得不开门叫住了银霜,随后又叮嘱她早点歇息,也是怕她听见什么动静。。。 只是银霜自己心虚,紧张和松口气的表情都没瞒过慕容妤。 方才回屋,赫连硕还问她有没有瞧见那丫头的神情,做没做亏心事,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慕容妤没答他的话,她如今在卞京城处境尴尬,外头的流言难听得要死,顾君离不会不知道,刚出了窑子的事,若是在朝戈行宫被人晓得深夜驻国使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外面的闲话不知道还要闹成什么样子。 到时候还要连累顾君离的名声,她如何遭万人唾弃都不要紧。 但顾君离不行。 为了她,他已经豁出去太多了。 所以慕容妤不能声张,好在,银霜进屋的时候赫连硕非常老实,他方才那番闹腾,似乎也只是为了让慕容妤去看一看银霜的反应罢了。 我帮了你,你也帮帮我,好不好?赫连硕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慕容妤靠过来。 慕容妤已经握住了枕下的匕首,眼神如鹰,做好了誓死一搏的准备。 可赫连硕到她三步远的地方的时候,便站不稳身形,单膝跪下了。 驻国使! 慕容妤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扶他,还没碰到,赫连硕撑着地面的手便抬起来一只制止了。 她抬头,巴鲁站在远处,一言不发。 他坐在那里不动,是因为不能动?! 发生什么了? 赫连硕拍了拍胸脯,抬起脸看慕容妤,凑得近,慕容妤才见他嘴唇乌黑,虽还是痞痞笑着,却少了几分惹人讨厌的感觉。 你中毒了?慕容妤吓一跳。堂堂驻国使,刚到鎏国,且在朝戈行宫,谁有这个胆子和本领敢给他下毒?! 赫连硕抬起手背自己看一眼,又在慕容妤眼前挥了挥:运气不好。 你。。。慕容妤脸色铁青,中毒的驻国使在她房里,若赫连硕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 妤姑娘,行宫复杂,我家公子中毒一事若是声张,只怕要没个安宁,且行凶之人已毙。事关靳国内政,也不便被鎏皇所知,还请姑娘慈心,救救我家公子。巴鲁在远处拱手作揖,看不清楚是个什么表情。 赫连硕抬脸笑呵呵的看她,到了这种时候,也只有他这样的人还能笑出来了。 慕容妤气得发抖,这无赖是一早就想好了要赖上她了,从离宴跟上来开始,他就盯上自己了。 可她这样的人,能够什么是值得他来图谋的?! 驻国使当真潇洒,一句运气不好,便含糊过去了。慕容妤捏紧了匕首柄,冷声眯眼,我哪儿有救人的本事,不过一介弱女子罢了,驻国使的命金贵,还是速速传了随行的御医来看才是。 赫连硕挑眉,捂着胸口就在她面跟前坐下了,一副小孩儿耍赖的模样撅嘴:那不行,传了御医来今晚便不必睡了,鎏皇若是晓得行宫混进了靳国的刺客,那还不得坏了两国友好?这是我家族自己在国内的小事,哪里能闹成这样?妤姑娘没法。那我便在这儿不走了,明早上那丫头进来,正愁没处收拾了姑娘你,这下好了,黄泉路上还有姑娘给我做伴,也不孤独。 说完这话,赫连硕还对着慕容妤眨了眨眼,一副说的出就做得到的模样。 他不稀罕自己的命,慕容妤却稀罕自己的命得很。 好一个家族自己的小事,什么小事能追杀至此也不罢手,看来是要赫氏举族倾覆才肯罢手吧。 两人对视而坐,慕容妤沉得住气,赫连硕更沉得住气,还扭头使唤巴鲁给自己送杯水来,口渴得紧。 水杯到了面跟前,却喝不下去多少,他眼下的肤色也开始变得发青,撩起来的手袖下的皮肤,沟壑蔓延般的毒素条纹直奔着手臂而去。 此毒是什么慕容妤不认得,但光是看着便晓得不仅仅是皮肉伤的问题,嘴角乌青,说明毒素已经渗入到体内去了,就算是现在放血吸出毒素也无力回天。 她垂眸,双手捏紧。赫连硕脸色难看,很快便笑不出来了,脖颈青筋爆出,像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慕容妤咬紧嘴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无奈的拔出了匕首来。 巴鲁一直注意着赫连硕,他正要上前,余光扫眼便瞧见了慕容妤拔出来的短刃,心头颤抖了一下,长剑出鞘半截,却见慕容妤利落的割了自己手掌一到,鲜血渗出。下一秒便递到了赫连硕的嘴边。 喝下去! 巴鲁赶紧收回长剑,眼中的震惊难掩。 只是此时慕容妤没空看他,视线与赫连硕相触,他几乎没有犹豫,拉起慕容妤的手,便吞下她掌中的鲜血。 血迹残存嘴边,慕容妤面无表情的扯过妆台抽屉里的绣帕给自己裹上,上一回放血是给慕容馥,这一回放血是给赫连硕,她自小知道自己体质异于常人,大概 分卷阅读58 是跟自幼喝药本身变异产生了巨大的抗毒抗药性有关。 可这样的奇怪并不能被世人所接受,知道的人越多。等到哪一日传出去,还不晓得要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妖怪。 这两个字在她的生命里,已经足够沉重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做到铁石心肠,处变不惊,可方才眼睁睁看着赫连硕的生命在自己眼前快要流逝掉的时候,慕容妤便知道自己做不到。 能救却不救,那她和贺氏那样的人,还有什么区别呢? 罢了,世人唾骂,千夫所指。 她受着便是。 多谢姑娘。赫连硕看着慕容妤的背影,良久之后,身上的毒素尽退,他眼底闪过一样的光芒,嘴角的笑意也是慕容妤没有看见的。 巴鲁久久从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被赫连硕拍了一下,才赶紧站直了身子,垂眸掩盖。 妤姑娘的血。。。 赫连硕试探开口,戳到慕容妤的敏感之处,她侧回身来,眼神凌厉,打断赫连硕的话:我自小体弱,从喝母乳开始,便是药水化成奶水一并喂养,十五年来药剂从未断过,这才勉强身体好转,得以活下来,大概是药吃得太多了,自己也就变成药了,也只是侥幸解了驻国使体内的毒,今夜之事,还望驻国使真能如自己方才所说,绝不会让鎏国的人知晓,绝不会。。。引起恐慌。 赫连硕怔了一下,朦胧柔和的光晕下,慕容妤的侧脸,和记忆里的那人模样重合起来。 不会认错。 他。。。绝不会认错。 这世上唯一的,最好的大姐姐,是她回来了。 赫连硕伸出手,想要去抓住这个近在眼前的身影,可是离得远,明明目光所及,却不是触之可得的。 没有听见任何回应,慕容妤回转过身来,晃眼看见赫连硕眼中的神情复杂,不过下一秒,他便咧嘴笑起来,又是那个乖张的赫家少主,对她摆了摆手:妤姑娘救我性命。赫连硕向来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如今欠姑娘一条人命,更当倾其所有,报答姑娘,我方才仔细想了想,姑娘觉得,我以身相许如何? 慕容妤抽了抽嘴角,喉管里憋了近一个时辰的字终于是忍不住骂了出来:滚。 赫连硕笑得更灿烂,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瞧,我比顾君离帅多了吧? 慕容妤翻了个白眼,气到说不出话。 素来只有她把人气得跺脚的份儿,这个赫家少主真是让她开了眼界了,这世上竟还能有把她气到这个份上的人,实属罕见。 姑娘要是觉得以身相许还太早了,那不如就换我来保护姑娘好了,我赫连硕这条命,往后便是姑娘的了。他笑了会儿,笑够了,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摆,抬眸看慕容妤一眼,以后,不许别人欺负你。 这算什么事?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今晚的事驻国使能一字都不泄露出去,往后能。。。慎重行事,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慕容妤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一句感慨。 还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么? 赫连硕装傻:什么为什么? 咱们第一次见面,驻国使怎知我会遇上岳清璐,偏偏刚好给我解围,想来是有话跟我说,碰巧遇上吧,还有。。。驻国使可以向那么多人求救,定然有无数人想要借此和驻国使亲近,替驻国使保守秘密,驻国使为什么。。。偏要进我这屋子?慕容妤看着赫连硕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缘故因果来。 可是没有。 他眼中如死潭般沉寂。除了自己模糊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这个呀。赫连硕拿扇子敲了敲脑袋,歪了歪头,我不是早就跟姑娘说过了么,我和姑娘一见如故,很想认识姑娘,席间那么多人,我既然瞧见姑娘出去了,自然要把握机会同姑娘说说话的,做人要把握当下,可是很重要的。 胡话鬼话,这人嘴里每一句老实的。 至于为什么要选姑娘嘛~当然是因为,我信不过旁人啊。赫连硕咧嘴笑,小虎牙露出来,竟然好看得紧,他这般笑得跟明媚阳光下照耀的少年郎般的样子,连慕容妤都忍不住心跳漏了两拍。 这要是对哪个姑娘笑起来,定是一眼误终生。 赫连硕。。。生得的确极好。 信不过旁人,却信得过我? 她们自然会帮我,却也会借机拿我的把柄,以为有了掌控我的东西,我这人天生自在,最恨谁胁迫我,威胁我,更烦旁人无休无止的纠缠,也不喜欢麻烦。赫连硕抿嘴,眼中柔和,妤姑娘和她们,不同。 慕容妤嘴角抽了抽。 最烦旁人无休无止的纠缠?瞧他现在这样,和自己讨厌的模样究竟有什么分别? 驻国使这话说得,似乎和我很熟一般。 不熟不熟,可妤姑娘自己也已经证明了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赫连硕这话说得挺骄傲,完全就是一副得 分卷阅读59 意洋洋的小少爷模样,说罢,对着慕容妤拱了拱手,妤姑娘也早点歇了吧,今日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最多加个巴鲁,再不会有旁人晓得了。 问他是什么也不可能问出来的,慕容妤听他要走,更是什么疑问都往肚子里憋,赶紧应声撵人。 赫连硕往窗户外头翻,巴鲁先出去,他一条腿跨出,又转过身子对着慕容妤抛媚眼:妤姑娘好好考虑考虑,我可也算是靳国的美男子,放在鎏国和西凉也都是不差的,你给我做了夫人,到了外头旁人都得羡慕你十分,一点儿不带吹牛,你一定好好考虑呐! 慕容妤气到打嗝,顺手拿起手边的凳子就要砸。 赫连硕缩了脑袋跳下窗,隐忍的笑声渐远,眨眼就没人了。 折腾到这会儿,慕容妤独自握着凳子腿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放下凳子自己坐上去,才觉得手脚冰凉发软,心头的后怕缓慢的涌上心头。 稍有不慎,今晚就是她万劫不复的终点。 赫连硕这个人,古怪的很,话里有话,却又什么也问不出来。 明明是个纨绔子弟,可这么短短一会儿的时间接触下来,慕容妤又觉得他绝对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么好糊弄的人。 朝戈行宫真的能混进来他在靳国的世仇? 赫连硕的话,究竟有几句是真的? 想得头疼,不确定赫连硕是不是真的会遵守承诺,慕容妤重新躺下的时候,无力的握住了受伤的手心。 她还是太弱了,从西凉到鎏国,天地越大,越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命运要拿捏她,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此刻她还能如何,只有信这个驻国使一次了。 而悄然离开院落的赫连硕,正跟着巴鲁熟练的躲开巡逻的守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进屋关门前,巴鲁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被任何人发现后,才紧闭上房门,着急从怀里摸出解药递到赫连硕面前:公子,再吃一颗吧。 不用。赫连硕目光深沉,沉稳的表象下,双手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轻微的颤抖。 巴鲁担心的皱眉:公子的毒。 巴鲁。赫连硕抬眸,眼眶有些发红,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沙哑着嗓音开口,我没事了,你知道的,那东西,比你手里的药管用。 巴鲁沉默下来。 你说,是姐姐回来了么? 巴鲁抿紧嘴唇。 他很想说,不是。 那个人,不可能再回来了,西凉皇室的帝姬,并不一定就是他所想的那般,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药喝太多的缘故,所以才。。。 巴鲁捏紧了手中的药丸,低语了一声:公子,巴鲁得罪了。随后快速的出手点住赫连硕的脖颈,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喉咙中,随后解穴,看着赫连硕吞下药丸后,才松了口气跪下,请公子责罚。 他不能冒险,没有确定之前,谁都不知道赫连硕体内的毒究竟是不是真的清干净了。 赫连硕撇眉,拽过巴鲁的衣领:你! 良久,还是撒了手,长叹一口气,起身朝里屋走去:出去。 风过叶停。 再无声息。 第043章 、驻国使便不错 一夜没得好睡,慕容妤起得早,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后,便等着跟随女眷们一起前往皇陵。 每年来的人都很多,可皇陵那边的房间却容不下这么多的人,是以每年能跟着去的并不是全部。 只是慕容妤不知道这些,还以为跟着到朝戈行宫来的也都是要跟着去皇陵的,到出发的行宫门外的时候,才发现马车数减少了很多,就连同一个院子住着的岳清璐都没能有这个荣誉跟上。 她却因为顶着好几个虚无的头衔,不想去也得跟着去。 银霜搀扶慕容妤上马车前,顾君离还骑着马到这边来转了一圈,诚忠还是一样被指来赶马,他乐呵呵的同银霜说话,问她昨晚上睡得好不好。 不提还好,一说这个银霜就想起来慕容妤昨晚的眼神,吓人的很,脸色也不好看两分,赶紧捡着别的话说:岳小姐张狂成那个样子,我当皇后娘娘多喜欢看重她,去皇陵还不是照样没有她的分。 诚忠抓了抓脑袋:怎么?岳小姐又对咱们姑娘说什么了? 银霜颔首:很不客气。 诚忠皱眉:咱们姑娘这样与世无争的性子,怎么总有人三番两次来招惹? 正说完,诚忠一下子越过银霜的肩头看见了缓缓往这边走过来的一个身影,赶紧轻咳了一声,拽了银霜一下。 银霜回头,瞧清楚来的人是谁以后,和诚忠一起福身:给景云公主请安。 顾嫮瞥一眼马车关上的车厢:你家姑娘呢? 银霜垂着眼帘回话:妤姑娘在马车里呢,公主。。。 话还没说完,顾嫮便提起裙摆,自顾自的扶着车厢上马去 分卷阅读60 了。 两人也只是抄经的时候有所交集,昨天在宴席上顾嫮都没看慕容妤两眼,怎么临到要出发的时候,她反而和慕容妤一副相熟起来了的模样? 正这样想着,银霜疑惑的收回视线,诚忠刚把小矮凳收走,银霜便看见骑在高马上的江玄子从后边的几辆马车旁走过,然后也路过他们的马车,看了一眼马车上悬挂着的宫灯,径直朝着前边走远了。 银霜眼皮子跳了两下。这样英姿卓绝骑在马上的江玄子竟然也骑出了一股仙气。 到前方景云公主府的马车边的时候,江玄子明显放满了速度,他侧脸跟公主府的婢女说了两句话,大概是得知了顾嫮并不在前面的马车里,江玄子回过头望了这边一眼,却没有调转马头回来,轻夹马腹,朝着最前方开路的顾君离和顾怀瑾那边去了。 车队开始前行,顾嫮坐在慕容妤的马车里,等到马车动了,才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顾嫮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帘子。像是跟自己赌气一样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没出息。顾嫮低声骂一句。 慕容妤看她神色,大概猜到几分,顾嫮心悦江玄子,种种行径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就算是慕容妤再迟钝,这点感情的波动变化,还是能看明白的。 公主怎么到我马车上来了?慕容妤对顾嫮说话很是温柔,一点不像是对着旁人那样的冷冰冰的模样。 旁人对她好,她便加倍对那个人好,慕容妤的心像是磐石一般,可再坚硬的磐石,也终归是可以融化的。 顾嫮撑着脸,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她盯着慕容妤看一眼,叹了口气:你说,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傻? 慕容妤勾着嘴角笑起来:公主指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慕容妤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顾嫮总是可以很快的打开心扉,慕容妤有一种很奇怪的魅力,从她的眼里,你总能看见平静如水一般的镇定,莫名的就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让你不知不觉的愿意相信她。 我是个傻子,旁人眼里,我定然傻透了。顾嫮烦躁的抓了抓脑袋,耳发被发簪勾起来,慕容妤下意识的伸手,帮她把头发给拉下来,他肯定烦透我了,反反复复没完的折腾。 公主是说天道使大人么? 顾嫮瞪她一眼:不许提那个人! 说罢,又泄气:罢了罢了,劝卞京都晓得,不缺你一个,她们那些人名面上不敢笑我,私下里不知道说些什么闲话呢。 公主和天道使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公主的错。 顾嫮盯着慕容妤的眼睛,她眼中亮晶晶的,非常漂亮,之前没有注意,如今靠近了看,慕容妤脸色虽然苍白,但这样反而让她眼眸中璀璨的星辰更耀眼。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么? 从来没人这么跟她说过。 母妃说,她生来便是鎏国最尊贵的公主,她的一切,都是属于鎏国的,包括她的感情,她的选择,一举一动,都不能任性妄为。 所以顾嫮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一直按照沈氏所希望的那样活着。 她以前张扬跋扈,说话带着锋芒,伤了太多的人,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 过去已经不可挽回,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她应该受着的。 昨天来的时候,她明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往后再也不痴缠江玄子那个人了。 她故作疏离,心却疼得在滴血,可是江玄子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一点行动也没有,她自导自演这么一出让自己伤心难过的大戏,到了最后,唯一受到影响和折磨的,也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她想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实现。 他从前是爱跟自己玩笑的,那时候她年纪轻,脸皮薄,性子好强,又傲娇得厉害。 明明是他先来招惹,每次远远看见了,就喊她:小公主好。 如今她总在他面前转悠,他的眼里。。。却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了。 我放了狠话,故作凶狠模样躲着他,可是他根本就不在意,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什么方法我都用尽了,我原本以为。。。时候到了,我就能放下的,我是谁啊,我可是景云公主,可我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偏偏就败在江玄子身上了。顾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是真的非常悲凉,我越陷越深,出不来了,他早就不在乎了,我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顾嫮说着就鼻酸,别过头揉了揉鼻尖,好半响后,才深吸口气:罢了,皇祖母忌辰,不想这些了,借你马车躲人,你可别嫌我。 慕容妤轻笑起来,顾嫮憋在心里头的话说出来,她自然要好些:我怎么会嫌公主呢,公主别嫌我无趣便好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顾嫮伸长了胳膊舒展一下身子,扭头靠到慕容妤的肩膀上:困了。 她半阖眼帘。昨晚翻来覆去,都在想江玄子会是什么样 分卷阅读61 子的反应,结果就只是她一个人失眠了一整夜没睡好,江玄子像个没事人一般,估计连她赌气这件事都不知道。 自作自受,现在倒是困得不行了,待会儿到了皇陵跪拜的时候若是睡着了,顾嫮能把自己狠狠打一顿。 马车摇摇晃晃,皇陵离行宫不远,所以速度也很慢,这样不安稳的路途上顾嫮也能睡得香甜,慕容妤胳膊麻了也没动一下,拉过自己的披肩给顾嫮盖上。低头看这位素日里行事风火的景云公主一眼。 她也只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 十年的事情,各种各样的零星的碎片,慕容妤已经听了不少了,但是想要拼凑出当年的真相来,还差得太远太远。 少年时候的顾君离,顾怀瑾和江玄子,应该是什么样子? 慕容妤想象不出来,渐行渐远的兄弟两人,曾经也是亲密无比的相处过的。 这样的落差,大概更叫人觉得心酸。 成长的路途上,每一个人,都渐渐变成了孤单一个人。 说起来,唇齿之间都全是难过的苦涩滋味。 顾嫮没能睡多久,马车在皇陵前停下,慕容妤便轻推了一下顾嫮,小声道:公主,我们到了。 顾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长出口气,明明就没有睡醒,眉头锁得极高,可一撩开帘子看见站在皇陵入口和鎏皇沈氏说话的江玄子,脸上的困倦立马变成了一种疏离的冷意。 她面无表情的侧过身,心不在焉的伸手扶慕容妤,慕容妤一站定,便顺着方才顾嫮的视线看到了正好也往这边看过来的江玄子。 他的目光在顾嫮的身上短暂的停留,随后对着鎏皇沈氏拱手。领着两人先进去了。 皇陵的正殿里,摆放着的是一排又一排的牌位,蜡烛点亮每一个角落,肃然的大殿里,带着几分戚戚然。 她们并不需要做什么,跪在帝后皇子公主们的身后,诚心祈祷,便可以了。 这是慕容妤第一次看见江玄子的师父,上一任天道使,徐正。 徐正年岁渐大,可整个人看上去依旧非常的精神,他和江玄子的穿着相似,只是颜色很深,脸上的神情与江玄子如出一辙的风轻云淡。 像极了画卷里隐居的仙士一般。 她和顾嫮抄写的经文被捧上前去,徐正嘴里正念念有词,随后慎重的打开锦盒,把里边的经文取了出来。 经文被展开,由江玄子抱着,他只需要稍微垂眸,便能够清楚的看见这厚厚一叠宣纸上写着的字。 每一个字,都熟悉无比。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常写的字体,但这样的流线走向,江玄子知道是顾嫮的手笔。 满满当当的一篇纸,全都是她写的。 江玄子的心短暂的颤抖了一下,随后抬起头,在前排的人影之中。看见了顾嫮的侧脸。 她望着上方颐恭皇太后的匾额,目不转睛,随后听见徐正的指令,缓缓闭上了眼睛。 江玄子想要问的话问不出口,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人,可就算是只有他们两人在这殿中,他便能开这个口了么? 要问什么呢? 问她为什么独自一人写这么多的经文么? 他没有立场去问。 更何况。。。昨日她那样的举动,想必,是已经放下了。 而此时的慕容馥,正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江玄子捧着的经文上究竟是如何写的。 她抿紧唇线,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被一旁的顾怀瑾拽住了。 慕容妤不识字这样的大事,除了江玄子这样不问红尘事的039;和尚039;不晓得。宫里头怕是早就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抄写经文的另一个人是顾嫮,这丫头脾气拧得很,因为之前的是,本就和他这个哥哥生疏了,如今她既然帮了慕容妤这次,慕容馥再要出声整出什么幺蛾子来,顾嫮怕是真的要跟他撕破脸皮。 顾怀瑾心里,还是非常着紧自己这个妹妹的。 以前。。。 罢了,都是回不去的事情了,还说什么以前。 顾怀瑾盯着慕容馥,小声道:你要做什么?为皇太后祭拜,好生跪着,天道使让你闭眼。听不见了?耽误了整个忌辰,你是准备连累整个东宫跟你一起挨训? 顾怀瑾少有这样严厉跟她说话的时候,慕容馥深吸口气,赶紧小声回话:妾身不敢。 说罢,顾怀瑾才松了手,跪正了身子闭上眼睛。 慕容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后方的慕容妤,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才收回眼神合十双手,也闭上了眼睛。 徐正诵读往生咒,手持金铃,来回在每个人身边走动,深沉而又内敛的声音像是来自远处的呼唤。 慕容妤紧闭双眼,脑海里虽然一片空白,却也跪得端正,算得上是尽了一分敬意。 这个位置排的便很尴尬。 原本慕容妤以为赫连硕不会跟到皇陵来,谁知他昨天跟鎏皇说了什么,竟然 分卷阅读62 也跟着过来了,来便来了,偏偏就在她斜前方的地方。 进殿前,赫连硕便眼神暧昧的冲她眨眼,见慕容妤没有理他,倒是很识趣儿的没有贴上前来说话,此时跪在这里,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 徐正念完,才让睁开眼睛,可以挨个给皇太后供奉香火,鎏皇和沈氏一副夫妻和顺恩爱的模样,一并上前上香,赫连硕趁着机会,一下子蹦到慕容妤身边来,小声道:昨晚睡得可还好? 慕容妤没看他,小声道:驻国使自重。 身后嘀嘀咕咕的,顾君离一回头,就看见赫连硕都快要贴到慕容妤身上跟她说话了。 他撇眉,满脸的不悦。 赫连硕感受到顾君离不善的目光,竟然丝毫不做收敛,还勾起嘴角挑衅一般笑起来,扬了扬眉毛:平陵王这般瞪着我做什么?我还能吃人不能? 听赫连硕说顾君离,慕容妤才抬起眼眸,和顾君离的视线相触。 鎏皇和沈氏上完香,又到一旁的妃子们,有头有脸的自然都来了,簇拥在一起,看不见正脸,自然也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谁。 接下来便是各位皇子和公主,依次上前去的时候,慕容妤盯着跟在顾怀瑾身后的三皇子四皇子看了一眼,两位皇子年纪还要更小一些,但同样是稳重姿态。 顾嫮上香的时候小声同皇祖母说了会儿话,她拉着年岁最小的小公主的手。一并在蒲团上跪下身来,端端正正磕了头。 顾嫮教小公主说话,小公主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媱儿给皇祖母磕头。 说完这话,顾嫮又抱她起来,捏着她又小又软的双手,把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如此依次给皇太后添香,等到最后一个人也祭拜结束之后,鎏皇才率先站起身来,哪怕是皇太后的忌辰,也同样的忙不完的国事。 皇后沈氏却说要留下来再陪皇太后说会儿话,顾嫮自然也是要陪同的,其他人沈氏没留,自然也就不必在这里呆着了。 江玄子手中的经文还没有焚烧,此时添香完毕,他正准备到前方烧掉,就听见沈氏开了口:把经文给本宫吧,本宫和公主,亲自烧给太后。 江玄子垂眸称是,烧起来的碳盆摆在前面,经文放在顾嫮和沈氏的中间,其他人也就都跟着江玄子退下了。 慕容馥出去之前还特意快步到慕容妤身边狠狠撞了她一下,侧过头瞪了她一眼,见慕容妤被撞得一个踉跄,才勾着嘴角笑笑,提起裙摆离开了。 慕容妤微微撇眉,站直身子后随意整理了一下裙摆,也抬腿离开了大殿。 刚出去,就被顾君离拽住了。 他拉着慕容妤一路往没人的地方走,到了小廷阁边,才松开手,回头对她笑,语气一下子变得像撒娇起来,抬手到慕容妤眼前:累死了,手疼的很。 说罢,还专门捏了捏自己胳膊,让慕容妤知道他究竟是哪里疼,小眼神一撇一撇的,俨然是等着慕容妤给他揉揉才罢休。 要事在身,自然累一些。慕容妤看他这样子无奈的笑笑。竟然真就抬手给他捏了捏,你学学太子,也躲躲懒啊。 慕容妤瞧顾怀瑾倒是狡猾得很,可没做什么事。 顾君离眨眼:事情总归是要有人做的嘛。 树立威信,往往也是从小事开始,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 慕容妤不知顾君离的盘算,揉了会儿便撒了手,抬眼问他:处处都离不得你,你在这儿来,他们找不到你怎么办? 方才还叫我躲懒呢。顾君离甩了甩胳膊,伸展了一下肢体,没什么事了,用过午膳变回朝戈去了,年年如此。 说到这儿,旁边的墙角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顾君离立刻警惕的看过去,他伸手就把慕容妤护到身后了,眼神凌厉,正准备朝那边去,就见墙角突然窜出来了一只黑猫,哈转脸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叫了一声,又跑远了。 慕容妤神色缓和下来:是猫啊。 皇陵这几年多了不少猫。顾君离应声,回头看见慕容妤嘴角残留的笑意,回去我给你抱一只回府。 没等慕容妤再说话,顾君离便伸手给她转了个身,他在她身后,声音带着笑意:你回马车上歇歇吧,等用午膳的时候我差人来叫你,免得那么多人,你也难处。 他想的周到,慕容妤以为他是准备回去继续忙事情了,点头说好,回眸看了顾君离一眼,朝着前方去了。 看着慕容妤的背影走远,顾君离才收敛起自己柔和的目光,他回过神,眼神又变成了方才一般无二的凌厉,他对着那处重归于安静的转角,沉声开口:出来。 此时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了沈氏和顾嫮二人,火苗噼啪烧得旺盛,经文被跳跃的火光一卷,便成为了盆中的灰烬。 火光照在沈氏和顾嫮的脸上,能看出母女两的相像。 满篇经文,她只落最后一字,混账法子,亏你敢想。沈氏冷笑一声,见顾 分卷阅读63 嫮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盯着经文看了半响,瞧出这里头的端倪来,本宫还当帝姬妤能翻上天去,搞了半天,是你这般折腾自己的帮她。 方法混账不混账不要紧,只要尽了心意便好。顾嫮语气也一样冷冷的。 她以前从不这样顶撞沈氏。 后来顶撞惯了,就连沈氏都快要记不得,当初那个嬉笑着成天喊母后抱抱的小姑娘到底去哪里了。 你年岁到了,当着你皇祖母的面,本宫也说一句,靳国的驻国使是个不错的选择。沈氏倒是看上了赫连硕,身份样貌,都配得上她的女儿。 最要紧的是,驻国使若能够留在鎏国,对靳国也算是一个钳制。 赫家在靳国的地位只要不倒,鎏国的手上就永远有一个能用的棋子。 我不嫁。顾嫮简短回答。 你心头惦记着谁,本宫知道,嫮儿,本宫也早就跟你说过了,他不行。沈氏扯过好几张经文一并扔进盆中,火苗一瞬间窜起来,眼前一片灼热。 顾嫮沉默,并没有要接沈氏话的意思,好在沈氏并没有逼迫,这两日,顾嫮已经开始躲着江玄子了,对沈氏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逼得太紧了,反而容易适得其反,她今日敲打一句,也好叫顾嫮明白。 与本身的命运作斗争,是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想帮慕容妤,注定了只会失败。 她想打破规矩,注定了头破血流。 去吧。最后一张经文烧完,沈氏拽过顾嫮还要继续烧纸钱的手腕,制止了她,轻而又轻的开口,去吧,本宫。。。想自己呆会儿。 顾嫮深吸口气,望向上方,在颐恭皇太后身后的另一个牌位。 先皇后江氏。 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顾嫮捏紧拳头,终究还是收回了自己手,撑着身子站起来,等到腿部的酸麻感过去之后,才转身离开了。 慕容妤回到马车边,银霜和诚忠和其他的下人们一样守在自家的马车旁,见慕容妤回来,诚忠老远就笑着挥手:姑娘! 他是热心肠,每次笑起来慕容妤也会跟着笑。 银霜上前扶慕容妤,一抬头,便觉得不大对劲,看了会儿,突然道:姑娘头上的簪子哪儿去了? 慕容妤楞了一下,抬手一摸,果然不在了。 这是母妃的东西,她没多少首饰,那簪子古朴大气,今日特意戴上的。 仔细想想,或许是方才慕容馥撞她的时候掉在大殿里了。 慕容妤赶紧从小凳子上下来,说了声晓得掉在哪儿了,便急匆匆的赶回去找。 快到大殿前,慕容妤还觉得皇后沈氏应该已经离开了,毕竟已经快要到午膳时候了,可靠近大殿大门的时候,慕容妤才听见里头传来了说话声。 沈氏的声音很单薄,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起来:姐姐,你后悔吗? 第044章 、无人唤声阿绾 沈氏在问什么人。 大殿里清清冷冷,没有任何的回应。 能被沈氏称为姐姐的,这个宫里面只有一人。 那便是已经被供奉在上方的先皇后江氏。 她在问江氏,后悔吗,可这个问题,注定了永远也得不到回答。 沈氏轻笑起来,笑得慕容妤身后一阵一阵的发凉:姐姐,你这一生要强,就连到了最后,也要求一份问心无愧,害了族人,害了儿子,你后悔吗? 每一年,沈氏都要来问一遍。 一遍又一遍,当年没能听见的话,如今人归黄土,更是听不到了。 可沈氏还是不厌其烦,看着那上方的牌位,听似畅快,却带着一丝悲凉的追问。 后悔吗,若是当年的你后悔了,屈服了,如今的鎏国,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慕容妤紧贴在殿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沈氏说话的语调很孤独,如果不是那种孤独里带着清冷的质问和讥笑,任凭是谁听了,都会以为,她是在怀念挚友。 我这一辈子,样样如意,却也样样未曾如意,才情样貌,逊你一筹,恩宠地位,低你一等,却也是娇养着,在这卞京城里喊得出名字的拔尖儿。偏生遇上你,偏生。。。要遇上了你。沈氏如今的年岁,如今的地位,早已经是万人之巅,人人羡慕敬仰,人人信服跪拜。 可这世人所看到的表象,却是沈氏每次锥心刺骨难以安枕的心头痛楚。 她必须做到最好,她不能。。。赢不过先皇后。 当年的江玥汐,一曲相思动卞京,琴弦颤动,撩乱了顾瑀的心弦。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灼灼火热,爱意绵绵。从那时候开始,抱琴站在一旁的沈绾便知道,初遇焦楚馆,她便输了。 顾瑀待她不错,欣赏,喜欢。 只是每每有江玥汐的地方,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跟随她的身影,他的步伐总是不自觉的朝她靠近。 江家势大,有功于社稷 分卷阅读64 ,所以,她是皇后,万人之巅,站在顾瑀身边的人。是她。 沈绾常常会想,若是没有两府相近的前因,没有幼时相伴的情意,那么下定决心要把一切抢过来的那一晚,她是不是就不会痛到肝肠寸断,不会哭到无泪可流? 她给江玥汐做了半辈子的陪衬。 江家的龙凤双生,将来一个要做命定辅佐君王的臣子,一个要成为皇权路上铺垫好的皇后之命。 天佑江家,中宫皇后生下来的,偏偏又是嫡长子。 沈绾不信命。 她偏要把这命格改了,让江玥汐的儿子,也给她的儿子。。。做一回陪衬。 所以沈绾留着顾君离至今,不仅仅是因为皇太后相护的缘故,更是因为她要留着顾君离,让他看着曾经伸手可得的一切,变成虚无的泡影。 如今的卞京第一家族,是沈氏,如今的中宫正主,也是沈氏,如今的东宫太子,是她沈氏的儿子。 一样一样攥进了掌心里,可沈绾的心,却空空荡荡的。 顾瑀是薄情负心郎,命格之说,天下江山,他选了天下,选了命格。 自那时起,沈氏就看清了眼前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看清了这皇城里孤寂的真相。 她只有她自己,只有她的孩子们。 剩下的岁月里,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在筹谋。 十五年的恩爱相伴,一朝付之东流水,姐姐,如果是你,你会恨么?沈绾扔下手边的最后一叠冥纸,她抬起眼帘,每每想起,脑海中的面庞,依旧是江玥汐年轻时候明媚的笑意,那样的美人,沈绾想象不出她到了自己现在的年纪,会是什么样子。 也好,就像在记忆里那样的样子就很好。 要赎罪,要道歉,要受地狱业火烧净灵魂,怎么都好,至少现在活着的人,是她,生前哪管生后事。 我走了,明年。。。我再来看你。 里头的话到了最后,沈氏长叹了一口气,听见动静,慕容妤不敢再停留,提高裙摆,尽量小声快速的朝着转角跑去。 她贴紧了转角处的墙壁,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沈绾独自一人出来,她转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长廊,随后收回视线,朝着前方走去,藏在长袖里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根簪子,她眼中的光芒重新变得清明凌厉,很快,便离开了大殿。 慕容妤大气不敢出,好在方才沈绾就吩咐了所有人都退下,大殿这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停留了,所有人都在为数不多的房间里休息,等待着午膳时间到来。 过了很久,慕容妤才探出脸往那边看了一眼,确认沈绾已经走远了以后,才快步朝着大殿进去。 她在方才被撞那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的簪子,只能仔仔细细的在硕大的大殿里找了一遭,可还是没有。 慕容妤心头咯噔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可她实在也想不出还有掉在哪里的可能,站在大殿里心虚的想了很久,她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若是晚了午膳的时辰才去,怕是更要引起注意。 权衡之下,只能作罢,或许。。。是谁看见了已经帮她捡走了,待会儿便会有人询问的。 自己安慰自己一句,慕容妤转身离开大殿,赶紧走远了。 果然不出所料,刚到马车附近,慕容妤便看见银霜正焦急的四处张望,看见自己后,赶紧跑上前来搀扶上慕容妤,拉着她往另一边快步走:姑娘找到了么?怎么去了那么久? 慕容妤含糊一句:午膳开始了么? 皇后娘娘已经在了,午膳还有一会儿。不过大家都已经在入席了。银霜应一句,因为她们比较远,所以要走快一点,别落了单。 慕容妤闻言没再多说,好在两人是赶上了,入席前顾君离在门口,看见他的时候慕容妤也松口气放下心来。 入席的位置是顾君离定下的,顾怀瑾不管这些琐碎事情,干脆就丢给顾君离去做了,慕容妤坐在顾君离后边,大概是好照顾,也不那么显眼,岳清璐这回离慕容妤倒是远远的。身边坐着的都是几个不认得的,看见她也微微颔首,多余的话倒是没说。 午膳依旧是素食,皇太后的忌辰过了多年,如今也渐渐简便下来没有了那么多繁琐的东西,加上朝戈行宫那边年年都还留着不少人,是以用过午膳后便准备回去了。 慕容妤心里面想着簪子的事情,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按道理来说,这里的小姐们都是看不上的,那么多年的旧东西了,没道理会被谁特意捡去,可大殿里确实也没看见,这簪子是母妃的东西,若是丢了,慕容妤怕是要懊悔死,早知道就不戴出来了。 心里头想着事情,东西也没吃多少,她搁筷子的声音很轻,顾君离还是敏感的听见了,他回过头来,盯着她面前几乎没有动过的东西撇眉:怎么不吃了? 车马劳顿,没什么胃口。慕容妤抬脸笑笑,小声应一句,一抬眼,余光就扫见对面的赫连硕。他撑着脸也搁下了筷子, 分卷阅读65 盯着顾君离和慕容妤看,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顾君离仔细看了会儿,慕容妤把小煎饼吃光了,她似乎很喜欢这个,是以回身把自己装着小煎饼的盘子端来给她:再吃些。 太瘦了。 看着心疼。 慕容妤心头涌上暖意,见顾君离盯着自己重新拿起了筷子才松了眉头回过身。 小煎饼还热乎乎的,有很香的葱味,咬一口又催又酥。 沈绾坐在鎏皇顾瑀身边,顾瑀正小声跟她说话,沈绾心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脸上的表情却非常的迎合,这么多年,她对顾瑀实在是太了解了,几乎都不需要思考什么,便能轻而易举的说出他想要听的话。 顾瑀对她比从前更好,可这样的好,是因为如今的沈氏对他的江山有益,就像当初江玥汐所在的江家,能够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一旦威胁到江山社稷,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 就像当年牺牲江玥汐和江家一般。 少女的情怀,早就在寂寥的深夜里磨灭了,她爱的那个少年,心中的那个少年,并不是顾瑀这样冷血无情的君王。 那些时候,谁都回不去了。 那时候的誓言和期盼。也早就消散在了那时候的风中,谁还记得呢? 沈绾放下手中的杯子,扫眼看向下方坐着的这些孩子们,这些正当年少的少年少女们。 她们如今所期盼的,追逐的,想要的,割舍不下的。 等到经年已过,再回首,什么都不是。 唯一能够常伴自己左右的东西,不过是握在手中的权利,以及。。。永不动摇的地位。 只有这些,才是实实在在,永远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的东西。 这个道理。顾瑀坐上皇位的那一天就已经明白,江玥汐付出生命的那天,才让两个痴心的女子,醒悟过来。 有点好笑,正如沈绾如今一直笑着一般。 午膳用的简单,回朝戈的马车上,顾嫮还是要跟慕容妤挤在一起,慕容妤的马车靠后,不像顾嫮的,就紧跟在皇后的马车后边,离江玄子实在是太近了。 她不想去,不想看见他,怕看见他。自己又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惹人厌烦。 朝戈的行宫外站满了人,算着时间,所有没能去皇陵的人此时都在这里迎接帝后,熙熙攘攘又热闹的人群簇拥着帝后往里走,这样的热闹里慕容妤有些远,她也并不想掺和进这样的热闹里,顾嫮下了马车之后没急着往前走,确认江玄子也已经进去了之后,才垂下眼帘,拽住慕容妤的手没有松开,半响后,才抬脸笑笑:在朝戈还得停留一段时间,入夏了,朝戈最适合避暑,父皇是最怕热的人,每年都愿意在朝戈多住上几天。 慕容妤颔首,其实住在哪里都一样,她并不太介意,只是。。。想起同院的岳清璐,不免有些头疼。 顾君离没在人群里看见慕容妤,策马朝着她这边过来,下马的姿势潇洒得很,他看一眼顾嫮和慕容妤,两人什么时候感情这样好了?竟然还单独站在这里拉着手说话? 不过也好,慕容妤在卞京城里没有朋友,顾嫮能和她做伴,对慕容妤来说,对顾嫮来说,其实都是好事情。 快回去歇歇吧。顾君离这话是对着顾嫮说的,顾嫮撇他一眼,又看一眼慕容妤,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掩嘴无声开口,俨然是在说039;就不走039;。 突然有了几分小时候的顽劣样子。 换身衣裳,奔波一日不累?顾君离无奈笑笑,这小丫头。。。 说完这话,看向慕容妤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头上的饰物似乎少了一件,因为记得不是很清楚,当着顾嫮的面又不好问,是以把马牵开一些,给她们让路:今天的晚膳就不一起吃了,会有人送到你们的房间里,咱们在朝戈会多停留几天,父皇念着稻酒,皇祖母忌辰也已经过了,想来这几天会有场宴会。 说罢,眼神总是从慕容妤脸上挪不开,一说起话来便没完,怕慕容妤没听明白,还多解释一句:稻酒是宫头没有的。朝戈原本是处天然湖泊群,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这边酿酒埋下后总能有一股清泉般凌冽的香味儿,父皇当年埋了不少,小时候顽劣,被我和。。。反正被我偷喝了不少,如今没剩几坛了,新埋下去的劲儿还不足,不能挖,是以能喝到稻酒的人不多。 慕容妤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顾君离方才差些下意识的说出顾怀瑾的名字来,他及时打住,终究还是没有念出口。 说了会儿话,行宫门口的人早就已经进完了,里头跑出来个小太监,冲到顾君离面前,还没说话,就被顾君离皱眉打断了:太子又找我了是吧? 小太监吞口口水,喘着气应声说是。 顾君离翻个白眼,又叮嘱一句让好生休息后,这才把手中的缰绳塞给那个小太监,快步朝着里头去了。 顾嫮和慕容妤对视一眼,不知为何齐齐笑起来,随后两人才挽着胳膊慢慢走过去。 回到屋里,银霜已经烧 分卷阅读66 好了热水,正在一桶一桶往大浴桶里面倒,见慕容妤推门进来,回身开口:水已经烧好了,姑娘净净身子,换了干净衣裳歇会儿吧。 慕容妤颔首说好,银霜拉上屏风后便退出去了,慕容妤褪去衣物,整个人埋进热气腾腾的水里,周身的疲惫一沾热水便更放肆的发泄出来。 她半阖眼帘躺了会儿才拿过一旁的小勺开始冲洗身子。 簪子不见了,一路上,没有任何人说自己捡到了东西,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定然是落到了谁的手上,但那个人并不准备还给自己。 想来想去,慕容妤还是觉得最可疑的人是赫连硕。 当时出大殿的时候人很多。她也没有注意赫连硕究竟是在自己前面还是后面,很有可能是他看见了慕容馥推自己的一幕,簪子落在了地上,便顺手给拿走了。 他的所有举动都很奇怪,会捡了她的簪子不声张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若是这样,她要怎么拿回来?直截了当的去问么?只怕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他铁了心不还的话,咬定了说没有,有驻国使的身份保驾护航,她还能硬搜不成? 若是捡了簪子要来和她谈谈交换的筹码,那么按照赫连硕的性情,指不定今晚他还会偷偷摸摸的到自己房里来。 慕容妤咬紧嘴唇,转头看了一眼那晚之后便被自己死死压紧了的窗户。 不行。。。大晚上的,岂能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闯进来?! 当她这里是什么想来就来的地方? 本就困顿,脑子不清不楚的想着这许多事情,实在是越想越混乱,慕容妤洗干净之后,拿过一旁银霜给她准备好的干净衣裳,自己到一旁的躺椅上躺着晾干头发,躺着躺着,自己便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干了,身上盖了被子,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连银霜是什么时候进来收拾东西的都不知道,难为她,一个姑娘家还得把她抱到床上去,自己竟然还一点知觉都没有,奇怪得很。 慕容妤睡了这么会儿,倒是饿了,一起身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吃食,上前去摸了一下,还是温热的。 外面的银霜听见动静推门进来,果然,慕容妤已经起来了,她脸上的不悦神色被漠然掩盖着,快步上前也摸了一下盘底,小声道:我去给姑娘再热热。 慕容妤摆手说不必:是他送来的么? 银霜嘴角抽了抽:是,王爷让诚忠亲自送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姑娘放心吃就是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小心一些本也不是什么错。 慕容妤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这顿晚膳终于见了荤,不算丰盛,但足以果腹了。 吃饱了,慕容妤才抬起眼帘,小声开口:辛苦你送我回床上,我自己疏忽,竟然直接就在躺椅上睡着了。 这下,银霜脸色更奇怪了,好半响,她才道:不是奴婢。 抿了抿嘴唇,银霜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王爷来过。 原来是顾君离。。。怪不得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君离其实是想来问问慕容妤是不是少了件首饰的事情,他知道她身上带着自己母妃的首饰,却不确定她丢掉的这件是他买给她的还是她母妃的,所以来问问,若是她母妃给的,他好差人去找,若是他买的,会卞京后再给她重新添一套便是了。 结果一进屋,慕容妤已经睡着了,看她疲惫,顾君离便只是抱她回床上让她睡得舒服一些,离开的时候问了银霜一句,银霜含糊道应该是找到了以后,顾君离便离开了。 慕容妤盯着银霜看了一眼便没再说话,起身朝着里屋去了。 而此时的沈绾,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把玩着手中这根簪子。 夏秋从外边进来,快步到沈绾面前:娘娘,查清楚了。 谁么? 是帝姬妤的簪子,出殿时有人看见太子妃撞了帝姬妤,想来是那时候落下的。 沈绾颔首,落了东西,是会回来找的。 这个慕容妤,近来和顾嫮走得倒是很近。 在大殿里的时候,沈绾看顾嫮的样子,像是还不死心一般,那么只有推她一把,让她彻底死心了。 江玄子从前和顾君离顾怀瑾都很好,这些年,却偏袒顾君离更多一些,顾君离如今这样着紧慕容妤,想来是准备寻着时机要求来给自己做王妃的。 只可惜。。。 慕容妤如今是沈绾面跟前的一个好棋子。 是一颗能够搅动江玄子与顾君离矛盾,以及让顾嫮对江玄子私心的好棋子。 一箭双雕,这样好的功劳和计谋,自然要落在慕容馥的头上才好。 恨意越浓,尝过背叛和失去的滋味,绝望之下寻找希望,千锤百炼一颗冷酷冰凉的心脏,是走上王座,是永远也不会再受伤的必要。 君王不需要情爱。 也不需要软肋。b 分卷阅读67 r   顾怀瑾还远远不够,但没关系,沈绾把簪子放下,她会帮他,一步一步走踏实。 请太子妃过来。沈氏站起身来,缓步朝着外头走去,她背对着夏秋,看不清神色,但是在给江家扎刀子这件事情上,她会终生热爱着,实践着。 算是给江玥汐那璀璨绚丽的人生岁月,增添一些色彩。 她没能受着的,她的族人,孩子,替她受着。 她必须后悔。 当年的选择,当年的坚持,哪怕是到了阴曹地府里,她江玥汐都必须要后悔! 沈绾握紧了拳头,每年见到她的牌位,都没有办法平静,都会想起太多太多的往昔岁月。 凭什么?! 夏秋应声退下,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半响以后,沈绾才松开了自己的手,她坐到椅子上,抬手去端茶盏,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的白玉手镯来。 ‘白玉镯,你一个,我一个,咱们永远在一起。039; ‘你瞧着这镯子,便像是我在你身边一般。039; ‘阿绾,我陪你,你别怕,阿绾。。。039; 这世上,再也闻不得,一声阿绾。 第045章 、忍让到了极限 朝戈行宫的夜很亮,坐在院子里,能够感受到月光披在身上,好像自己身上也笼罩了一层光晕一般。 慕容妤没睡,她站在院子里已经很久了,那边岳清璐的房间里的烛光一直铺到小路上面来,她在屋子里面就着琴音念诗,念的是什么慕容妤听不清,听清了自然也认不得,但琴音伴着月光,非常相称。 这个时候,慕容妤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是一个俗人。 比如岳清璐,就会吟诗作乐,不辜负这满园冷清的景色。 若是有同样才情的小姐在此,想必会闻着琴音过去,和她聊上几句,两人吟诗作对,成为好友,回到卞京以后,还能结伴出行,不失为一段佳话。 可这样好的月光,这样好的月光,慕容妤心里头惦记着的,却是墙头的那颗枣树。 上面结了青枣,前几日她便看见了,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趁着这样亮的月色去摘几颗,好像才不算辜负了。 看吧,她就是这样一个俗气的人,不仅这般俗气的想了,还真就这般俗气的动身了。 爬树她是好手,至少在慕容妤心里,她身手利落,比顾君离那笨拙样子强多了。 一看见墙边的树,她便不自觉的想起长宁殿的那个小院子,顾君离从树梢探出笑脸来。 这棵树上。想来是不会长出顾君离的脸来了。 慕容妤挽起手袖,看了一眼亮着光的长廊尽头,银霜不在,正是好时机。 她用脚蹬着一旁的墙面,三下五除二,便上了树,怕树桠撑不住自己,一只脚踩在墙头上边,立稳了身子,便把上衣做成兜,去摘为数不多的青枣。 拿了一颗极大的在手里,慕容妤舔了舔嘴唇。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不酸,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甜,好吃的是这份爬树的乐趣,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会露出这样贪玩的一面来。 喂!你这是在干嘛! 慕容妤还沉浸在自己的乐趣里,下方突然传来的一声喝问,吓得她险些脚滑掉下去,还好她眼疾手快拽住了树枝稳定身形,只可惜这么一摇晃,衣服兜里枣子没接住。全部落到了树下。 慕容妤撇眉,大晚上的,这是谁啊。 扭头定睛一看,墙边便是小道,下头横眉立目站着的,是个陌生面孔。 她见慕容妤还敢这般望着她,一下剁了脚,抬高手指娇蛮的对着身后的下人们道:哪儿来的野丫头!到底懂不懂规矩!把她给我押下来! 慕容妤一脸懵,还没回过神来,乌泱泱一群人就进了她的院子,这些人也不上树,一人一脚,足够让慕容妤摔下树来了。 动静闹得不小,银霜刚洗干净碗筷,闷声有什么东西摔下来了,赶紧擦了手跑来看。 岳清璐离得近,也出来凑热闹,瞧清楚怒气满满往慕容妤这边来的人是谁后,掩嘴笑了一声:得,有好戏瞧了,愠小郡主怎么来了。 话落下,岳清璐身边的小丫头眼珠子转得飞快,闻言接话道:小姐,这院子。。。之前好像一直是愠小郡主住着的,今年小郡主替公主陪着皇后娘娘去了,所以给空下来了。 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岳清璐一下子明白过来,怪不得。。。刚从皇陵回来,愠小郡主便不安分起来。 这也是个能闹腾的主,除了皇上皇后,就连太子都拿她头疼,这下好了,那晦气东西当真是命不好,好生生的,竟然也能招惹了愠小郡主。 岳清璐拽了一把那丫头:过去瞧瞧。说罢,便朝着那边的拱门去了。 愠小郡主本名沈玉岚,是个非常英气的名字,却还有个娇宠上天的小名儿,唤作仙儿。 沈玉岚性子乖张得很,自小便无法无 分卷阅读68 天惯了,她记事开始的时候,卞京城已经是变了天的,她的亲姑姑是皇后,亲表哥是太子,沈家上下没人不怕她,只要上头哄了姑姑姑父高兴,卞京城里就是她的天下。 这院子一直都是她在住着的,这颗枣树,自然也是她种下来的。 每年到朝戈行宫,沈玉岚都等着这树结果子,好使唤人都打下来。 今年倒好,她一来瞧自己这颗枣树,上头便挂了个不知死活的人,定睛仔细一看,上边儿光秃秃的,哪里还有半点枣子的影子。 沈玉岚气得要死,一声令下便像是要活吞了慕容妤似的,一进院子刚好看见慕容妤被踹得在树上呆不稳,手一滑便从树上滚了下来。 虽说树不高,但摔这一下还是实打实的疼。 沈玉岚拍手大笑,指着慕容妤便问:你是哪里来的?!敢摘我的枣子?! 你的?慕容妤憋一肚子火,落到树下的枣子被她压烂,硌得身上肯定青紫了一片,她抬头,看着把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下人们,皱眉道,你叫这树一声,看它答应你么? 你! 这世道,还有人敢跟她顶嘴?! 把她给我绑了!绑起来!沈玉岚气得原地转了两圈,随后又叫人给她抬椅子来,今儿不把眼前这人凑得心服口服,她便不姓沈了! 她一声令下,立马就有人行动起来,银霜在那方看了会儿,稍微听明白些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后,才赶紧提起裙摆上前,到沈玉岚跟前福身行了礼:愠小郡主安好。 沈玉岚打量她两眼,哼了一声没理。 银霜瞥一眼被一群人押着动弹不得的慕容妤,想起顾君离的嘱咐,还是硬着头皮接着开口:小郡主深夜前来,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位是西凉的帝姬妤,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冲撞了愠小郡主,还望愠小郡主大人有大量。别与她这般较真才是。 说完这话,沈玉岚才看了银霜一眼,突然意味不明的笑起来:哦,就是那个平陵王府里边的帝姬妤啊,怪不得。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听上去叫人恼火极了。 说完后,沈玉岚便没再开口,下人把凳子也已经抬了过来,她坐下之后,看着被捆住的慕容妤,冷哼了一声:你打了我的枣子。你说,该怎么赔? 慕容妤真是无语了,她大概真的是天生命里带煞,不管做什么事情,总能惹上一些不该惹的人。 沈玉岚年纪比她小,做派却比顾嫮这个正牌公主还要狂,她一个人出来就要带一群人跟着,可见素日里是个家里多宝贝的人了。 现在是说什么错什么,她这话问得便不对。 枣子已经摘了,还被她压坏不少,要赔自然是不可能赔的上,不管怎么答,都是一通刁难。 见慕容妤不说话,沈玉岚拿手指碰了碰鼻尖,大声道:我问你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方才不是挺有脾气的么! 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突然这样喊起来,吓得一旁的银霜猛地倒吸一口气。 慕容妤抬眸,好半响,叹了口气:我说怎么赔,便行么? 当然不行! 沈玉岚哼一声,眼珠子一转,突然笑嘻嘻的朝银霜靠过去:这就是你家王爷要回去的那个人呀?平陵王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我听说以前那个,叫。。。叫什么玄女的来着,不还是卞京城有名的淑女才女么?好歹也算是个能叫上名号来的,如今这是个什么东西?进了窑子出来跟没事人儿似的。还敢到我姑姑跟前去丢人现眼,胸无点墨,满嘴喷粪,连字都不识还说自己是什么西凉帝姬,我瞧怕是西凉哪个下贱坯子生的,在西凉不受待见,才随意定了个陪嫁的名声赶到咱们鎏国来,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了,哪个正经家里教出来的小姐能干出这种爬树爬墙的事情来?我还奇怪呢,如今晓得是她,倒显得是理所应当的了。 沈玉岚口无遮拦,说话难听得要死,银霜没什么表情变化便算了,沈玉岚等着看慕容妤被气得吐血顶撞自己,没想到得意洋洋一扭脸,看见慕容妤比银霜还平静,银霜至少还扯了扯嘴角嫌弃话难听了几分,慕容妤直勾勾的盯着沈玉岚,好半响,原本不想再说话的,却因为沈玉岚那一句039;西凉哪个下贱坯子生的039;的话,勾起了心里头的火来。 我瞧姑娘是极有教养的。慕容妤轻笑起来,说起话来肮脏下流,真是半点没有辱没了家门风范。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小姐,说出来也好叫我敬仰两分才是。 沈玉岚瞪圆眼,上前抡圆了胳膊就要打,手举起来,又像是想起什么,扭头专门找了个看起来力气最大的,命令道:给本郡主狠狠掌她的嘴!我瞧着她伶牙俐齿的,挺好一张嘴打肿了,便说不出这许多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岳清璐趴在拱门边看戏,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捂嘴,回头看一眼自家的丫头,小声道:早听过愠小郡主的威名。却也从来没见过,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平陵王的面子也不给呢。小丫头也唏嘘一句。 分卷阅读69 沈玉岚心偏最疼自己的沈绾姑姑,自然对江氏的儿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更何况,就连东宫里的几个小贱妾她都打过,更何况一个没名没分的? 那小厮下手是一点没轻,来回打了十几个巴掌,慕容妤也愣是没吭一声。 银霜一听沈玉岚这么说便跪下了,连声求饶并不能让沈玉岚收敛,只会助长她嚣张的气焰愈发高涨。 沈玉岚身边的下人把还完整的枣子都捡了起来捧到她面前,沈玉岚拿起一个,让掌嘴的人停手。坐在椅子上便往慕容妤的头上砸:烦死了,今年的好兴致也没了,扫兴。 说完这话,沈玉岚突然坐直了身子,拍手道:要不这样吧,你给我当马骑,骑得高兴了,我便饶了你,也不去姑姑跟前告你状了,如何?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姑姑是谁吧?我姑姑是中宫皇后,明白了么? 原来是沈家的,慕容妤倒是明白了,她看一眼以头点地一直没抬眼的银霜,这丫头当真是会说话的,开口便把平陵王府拿出来说事,她当然认识眼前这人是谁,专门说平陵王府的人,可不是叫这位小郡主找准了出气的人? 慕容妤沉默的想自己的事情,沈玉岚说出去的话得不到应答,原本还兴致勃勃笑盈盈的脸突然就阴沉了下来,很是不爽快的站起身来:你挺讨厌的,我现在不想放过你了,我养了个宝贝,长得特别精神,你同它打一架,你要是赢了,我就不追究这事儿了。 说完,沈玉岚招手:把人带走。 小郡主,妤姑娘是平陵王府的人,开罪了小郡主,打也打过了,这般夜深,小郡主不能把人带走。银霜挪动身子挡住沈玉岚的去路,她的脸抵在地上,看不见是什么神情。 沈玉岚弯腰: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拦我?他沈君离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今天就是要带走,你去告诉他,有本事就来找我要啊。 说完这话,沈玉岚踹开银霜便要往外走,她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旁人越是说不可以的事情她就越是要做,旁人越是反抗她就越是要让其服软。 其实也没有为什么,只是这些事情是她从小就做惯了的,所以觉得理所应当,觉得这个世上的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要顺着她的心意才是。 下人驾着慕容妤往外走。沈玉岚走到拱门口的事情,看了一眼岳清璐,吓得岳清璐赶紧垂眸行礼,喊了声小郡主安好。 等到沈玉岚走过自己面前后,岳清璐才拍了拍心口,长出一口气:皇后把我指给平陵王,可不是要我的命么? 小丫头眨巴眼:愠小郡主这样不给平陵王面子,都是为了护着皇后娘娘,往后主子若是真的做了王妃,只怕免不得要和愠小郡主见面,到时候郡主不当众为难,都是好的了。 岳清璐突然想起银霜那晚上说的话,紧张的咬了咬手指,小声道:那丫头虽然讨厌,说的话却不是没有道理的,平陵王府的王妃指不定还不如东宫的侧室呢,不行,我不能等着皇后娘娘把我指给平陵王,我得想个法子。。。我得想个法子嫁到东宫去才行。 岳清璐捂着心口,说完这句话后,便拉着自己的丫头回屋去了,凑热闹得有个限度,这时候再跟出去,便是自找苦吃了。 银霜跟在沈玉岚身后,不停地恳求,只是语气不那么柔和,听上去更像是拿顾君离在压她似的。 这会儿还没到人多的地方,慕容妤这样被架着,也没几个人瞧见,银霜不知道今天到底是谁当值,正想办法要拖延住沈玉岚,不能让她这把人带走,刚想干脆跪下身抱住沈玉岚大腿不让她走算了,挨顿打或许还能引起些动静把顾君离引来。 结果刚要转角,沈玉岚就和迎面过来的一队人马撞上了。 银霜抬头,眼泪都要下来的。 好巧不巧。来的人正是顾君离。 他领命巡查,专门过来看看慕容妤醒了没有,若是醒了,方才没问的话还是想当面问问她,结果转脸就看见了沈玉岚,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顾君离撇眉,顺着身后人打起火把的光往沈玉岚后边看了一眼。 银霜和慕容妤都在。 慕容妤被捆住,脸上红肿一片,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顾君离的眼神突然阴冷下来,他偏头,手搭在了自己的佩剑上,开口道:去哪儿? 沈玉岚方才那样厉害的模样,真对上了顾君离这样的眼神,还是怵了一下,顿了一下才挪开眼神,故作镇定嚣张的开口: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自己有要务在身,还来管别人的闲事,看来你还是不够忙,我得跟姑姑说说看,别叫你在这儿偷懒。 顾君离一个字没听,冷漠打断她的话:我问你去哪儿? 沈玉岚皱眉:自然是回去了。 回去?顾君离的语气更冷两分,打了我的人捆了要带走,你还回得去? 声调不高,听不出情绪波动和温度,沈玉岚一点就炸,叉腰仰头,个子小,气焰却不小得很:你的人怎么了?她摘了我的 分卷阅读70 枣子,害我今年的乐子也没有了,我不过问她一句,她倒是伶牙俐齿的顶撞我,自己找打!你让开! 顾君离气笑:几个枣子,明日还你一筐,打了我的人,你是今日还,还是明日还? 说罢,顾君离抬手,身后的侍卫们便把这里给围起来了。 沈玉岚吓一跳,顾君离这么多年温顺的跟兔子似的,在顾怀瑾面前如何被使唤,也大气不出一声的。 沈玉岚年纪小,不知道顾君离少年时候是怎么样丰神俊逸,叱咤卞京的,也不知道当年的准太子与京城里的年轻俊杰们之间的故事,只当顾君离是顾怀瑾脚下踩着的翻不得身的王八,如今这王八突然露了獠牙,沈玉岚才突然想起来,慕容妤被困在窑子里的时候,顾君离领了兵马大肆搜索卞京城,自己还亲自去领了罚的。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自己这下。。。似乎是捅了老虎屁股了。 但沈玉岚是绝不相信顾君离真的敢打她的,最多就是吓唬吓唬,要把眼前这个人带走罢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玉岚自然是要面子,梗着脖子半步都不退,还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大声道:什么叫几颗枣子?!那可是我自己种的,外头那些,能比么?! 一年就来一次,站在树下喊一声,枣子就自个儿到你面前了,也好意思说是你种的?顾君离冷眼扫过沈玉岚身后的下人,语气突然凌厉,把人放了。 沈玉岚瞪圆眼,伸手指顾君离:我说了不给! 顾君离垂眸,半响后,打了个响指:摁住。 这些人是周擎的,只服从军令,将军说让他们听平陵王的,他们便听平陵王,就算眼前的人是沈玉岚,也毫不犹豫的一只手拎到旁边,没两秒,慕容妤就被松了绑扶到了顾君离的面跟前。 顾君离接住她,离得近了,才仔仔细细看她的伤势,沈玉岚下手一点没含糊,两边的唇角都破了,血迹溜了一些出来,要紧的还是脸颊,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隐约肿起来了。 顾君离心疼得要死,带她离开西凉的时候,明明说过自己会护她周全,结果呢?到了鎏国,全是委屈,全是受伤,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 她们笑她没有名分,她们笑她没有问话,她们笑她不是礼数,她们笑她天煞孤星。 顾君离以为,自己要先确认了慕容妤的心意,要先温暖了她十五年来冰冷坚硬的心脏,才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说要共度余生这样的话。 可现在看来,如果他继续等下去,没有等到他得到答案的那一天,慕容妤便要被这些人折磨得离他远去了。 他必须给她一个身份,一个交代,一个可以还手可以抗拒的理由,甚至。。。一群可以保护住他的人。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不想给她增添负担,结果却反而让她身陷危险。 从现在开始,他都不管了。 打了几下?这话,顾君离是问银霜的。 银霜不知道顾君离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他的眼神非常危险,但还是如实说了:十来下。 谁打的? 银霜抬手指向那个下人。 顾君离颔首,那方沈玉岚还在叫嚣039;放开我!你们这些狗东西都不想活了吗!把你的猪蹄拿开!别碰本郡主!本郡主今天打爆你们的头!反了你们了!039;,没有片刻的安静。 顾君离让银霜扶住慕容妤,转身走到沈玉岚面前的时候,腿还被沈玉岚乱踢的脚招呼了一下。 沈玉岚气得脑瓜子疼,大闹:放开!顾君离! 顾君离扬眉,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后扭过脸,对那个被银霜一指便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小厮道:是你来打,还是我剁了你的手以后,换个人来打? 第046章 、我能帮上你么 那小厮吓疯了,连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他只是个听主子话的下人罢了,倒霉催的,为什么偏生是他啊。 沈玉岚疯狂踢顾君离的腿:你敢动我的人!你敢! 说罢,又对着那个小厮道:起来!谁让你跪了!人是我要打的,顾君离你有本事冲我来啊!要不咱们一块儿到我姑姑跟前去说!看谁有理! 顾君离当她在放屁,根本没理她,那个小厮起来也不敢起来,跪在那里连连磕头。 却也不敢真的上前来打沈玉岚。 顾君离给了他两分钟的时间,见他没动,径直走到他面跟前蹲下了:考虑好了吗? 那小厮还在磕头,脸色煞白: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顾君离不听他废话,腰间的长剑不好拔,撩起裙摆,捆在长靴外侧的匕首起落一瞬间,精准的把他的右手钉在了地上。 那个小厮低吼一声,握紧了被钉在地上的手的手腕,随后便痛到了失声,只有汗水和泪水无意识的往下滚。 顾君离拔出匕首,鲜血横流也没有什么表情,倒是沈玉岚吓 分卷阅读71 得连声尖叫,她没想到顾君离来真的,羞愤加上害怕,全都融在这尖叫声里面了。 疯子! 为了个女人,顾君离发疯了! 这是沈玉岚最直观的想法,顾君离提着匕首回身看她,沈玉岚喉管里的尖叫声直接却掐断,四周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039;啪啪啪039; 三声有力的鼓掌声,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场好戏,赫连硕独自在一旁,已经看了个大概。 他及时插足在这场腥风血雨里,可不是为了顾君离。 愠小郡主的名号,这些天来赫连硕也是有所耳闻的,喜善打探消息面面俱到。随时随地都能成为派上用场的关键信息。 顾君离这一顿操作他当然也看得很爽,慕容妤脸上的伤痕,赫连硕也是瞧见了的。 只是。。。这一口恶气若是真撒在了沈玉岚的身上,吃亏的人,是慕容妤。 顾君离是平陵王,顶多一顿鞭子下去,趟个十天半月。 可慕容妤呢? 卞京城里,日后她还有安宁日子过么? 打不得。 他站出来,给头脑发热的顾君离泼一盆冷水,但顾君离看向他的眼神一点都不错愕,甚至还带了几分意料之中的冷笑,赫连硕叹口气。每每对视,他都觉着自己瞧不明白顾君离。 看他这眼神,也不像是真的冲昏了头脑的样子。 倒像是。。。故意的。 可他过来都过来了,赫连硕干脆就不去细想旁的,他拨开人群进来,瞥一眼顾君离:平陵王怎么在这儿呢? 顾君离挑眉,反问回去:大晚上的,驻国使怎么在这里。 哦,这边的池子鱼多,恰有一条我最爱,特意来瞧瞧。赫连硕满嘴掐胡话,跟顾君离一唱一和的。他看一眼沈玉岚,笑道,愠小郡主也在呢,夜深了,我听说这夜间不少怪东西会跑出来,专门挑着俊俏的小姑娘纠缠,小郡主可要小心些,特别是这种环水地境,阴气最重了。 沈玉岚拿给赫连硕亦真亦假的话说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姑娘最怕听这些,她方才被顾君离吓着,这会儿又听赫连硕胡诌,难免脸色不好:你少胡说。 赫连硕笑得好看,夜色朦胧下,更显得比女子还要妖媚几分:小郡主不信,便罢了,只是这个时候还不回去,皇后娘娘怕是要担心了。 沈玉岚瞥一眼站着没说话的顾君离,心想这人今日怕是着魔了,这样不管不顾的,她素日里厉害惯了,也没人敢这样触她霉头,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被一群高大的守卫包围着,沈玉岚还是有些心虚的。 听赫连硕说起皇后,才稍微镇定一些,脸色缓和过来,挣扎了一下。 顾君离的视线和赫连硕相碰,片刻后,他抬手,对着那个正拽住沈玉岚不撒手的人道:把小郡主送回去。 沈玉岚冷哼一声,还没说话,顾君离又道:我打了你的人,你回去以后怎么撒泼告状都行,没人会拦着你,只是你记着,人是我收拾的。 说罢,眼神一撇地上跪着的那些人,眼见着个个手脚发软爬起来扶着被扎手的小厮跟随沈玉岚走远之后,顾君离才从银霜手里一把接过慕容妤。 赫连硕的手伸到半空,又尴尬的折回来颠了颠自己的折扇,好在这个微小的动作并没有人看到,赫连硕清了清嗓子:平陵王。。。 我有话跟你说。顾君离没搭理赫连硕,眼睛黏在慕容妤脸上挪不开,他紧了紧扶住她肩膀的手,半响后,对银霜道,先带她回去敷一下脸,我与驻国使说两句话,片刻便来。 银霜应声,扶过慕容妤要往回走。 慕容妤皱眉,拽了顾君离的手腕一下:你。。。 刚才他护着自己的决心,慕容妤都感受到了,可是他这样做,又会把自己推到一个危险的境地去。 其实她受些委屈是没什么的,晓得沈玉岚身份的时候,慕容妤便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说了那样的话,这里到底不是西凉,忍一忍便能过去了,沈玉岚这样的小丫头她晓得的,顺着摸了毛,出口恶气便没事了,这么些年,她隐忍着活下来,忍这个字,似乎早就变成她骨子里面的东西。 顾君离原本也是在忍的人。 可现在,顾君离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要告诉她,忍得太久,太辛苦了,不要再忍了。 我没事。顾君离对她笑,神情柔和,如果不是地上的一滩血还在,脸上火辣辣的一片还疼,慕容妤几乎要以为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不过是个任性的小姑娘来闹过一场罢了。 慕容妤看一眼赫连硕,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默默收回手后,跟着银霜回去了。 赫连硕抱手站着,盯着慕容妤走远的背影,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顾君离已经在盯着他看了。 平陵王做什么这般看我?我方才也算是配合你解了围,不说感谢,至少也和善一些才是吧。赫连硕摸了摸鼻头。被顾君离看着,还一副委屈 分卷阅读72 了的模样。 顾君离眼神冷,语调更冷:你出现在她身边的次数太多了,皇陵墙角能说是意外,今天也是意外么? 是意外啊,当然是意外了,谁叫这院子外头的那处池子鱼最多,长得最好,偏偏我最喜欢的那条像火焰一样红的039;晚霞039;也在这儿呢。赫连硕是有杆子爬没杆子爬都能顺着话往下说的人,哦,039;晚霞039;是我给取的名字,怎么样。很贴切吧? 顾君离挑眉,一脸039;你猜我信不信039;的表情望着赫连硕。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身边,是何企图?顾君离不喜欢赫连硕看慕容妤的眼神,他们从前是一定没有见过的,这一点,顾君离已经探查了个明白,到达朝戈的那场晚宴上,是赫连硕第一次见慕容妤。 隔着那么远,那么多面孔,赫连硕为什么偏偏只对慕容妤产生兴趣了? 他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和慕容妤的特别有关,顾君离要挖开赫连硕的秘密,他要护着慕容妤,谁也不能伤害她。 赫连硕装傻,那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笑道:平陵王好不讲道理,我都说了只是巧合而已,你怎么老是揪着不放啊,再说了。。。就算我真是故意的,和平陵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赫连硕缓步走到顾君离跟前,眼神骤然一变,凌厉的与顾君离对视了一眼,随后立马变成了眼角眉梢的轻笑,从嘴角溢出来: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人之常情么? 满嘴胡诌,你与她才见过几面?也好说这样没有廉耻的话。 顾君离眯眼。 赫连硕抬高眉梢,想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哎呀,平陵王这话说得。。。这世上有个词叫一见钟情,平陵王饱读诗书,应该晓得的才对啊,我一见妤姑娘便觉得亲切,再见妤姑娘便动情动心难以自拔,好似上辈子便认识了一般,怎么,不许啊?你们鎏国的人个个都这么霸道的?啧。。。好大的威风。 一派胡言!顾君离拿给他一套接着一套的说辞气得噎了一下。 赫连硕突然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甩开折扇,看向顾君离的眼神,也不那么和善了。 这些天,他听了很多的闲话。 平陵王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多年,跟着太子去了一趟西凉回来,竟然学会了金屋藏娇。 藏的却也不是什么绝世佳人,是个刚到卞京没几个月便闹得满城笑话的灾星。 若说没有所图,谁信? 顾君离和慕容妤,又认识了有多久么? 值得他曝光自己的伪装,撕下自己的面具,来保护这么一个人? 还是说。慕容妤只不过是顾君离用来作为反抗的借口罢了。 顾君离看赫连硕像是不怀好意接近慕容妤,赫连硕看顾君离守在慕容妤身边也不像是个什么好东西。 听说,平陵王西凉一行,回来后便性情大改,这般护着妤姑娘,不知道平陵王的说辞又是什么?比我的一见钟情,又能高明到哪儿去呢?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顾君离对外界的说辞,不也正是一见倾心,再也挪不开眼这一套么? 赫连硕说了那么一大堆,原来就是为了在这儿堵顾君离的话。 顾君离深吸口气,垂眸再抬起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戾气已经收敛大半了。 和沈玉岚在转弯处遇上之前,顾君离最先看见的,其实是在不远暗处的赫连硕。 他是个很会在黑暗中藏身的人,除了同样行走在深夜里的人以外,很难被旁人发现。 顾君离能够快速的识别到,他和慕容妤是同样的人。 可赫连硕不是。 他的藏身,不是迫于无奈。 而是像捕食猎物的猎手,藏身于黑暗中,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是为了更加悄无声息的猎杀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顾君离下意识的,对赫连硕抗拒,敌对。 撞见沈玉岚是意外。看见慕容妤的伤势,自责是一回事,不想隐忍是一回事,其实也是想借着这件事情让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沈绾好生明白一点,他顾君离如今,已经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凭宰割的时候了。 剁那小厮的手,是震慑沈玉岚,也是给沈家最好的一剂攻心计。 顾君离知道赫连硕一定会上来,他对慕容妤若是真的有所图谋,就不会放过一切能够接近慕容妤的机会。 顾君离赌对了,赫连硕的搅合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至少现在的顾君离,的确还不能对沈玉岚出手。 可借着今天的事,顾君离已经决定了,要给慕容妤一个名分。 尤其是。。。在赫连硕说了这样的话以后,顾君离知道,已经不能等了。 赫连硕见顾君离不再出声,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 夜深了,平陵王还是要自重身份才是,姑娘家的清誉,是很要紧的。 这话要是被慕容妤听见,肯定当场就要给赫连硕一个大嘴巴子, 分卷阅读73 一个深夜偷偷跑进她屋里赖着不走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同旁人说这样的话。 至少顾君离还是堂堂正正来的。 顾君离身边带着巡逻的守卫,赫连硕却没有带着巴鲁一起,顾君离撇他一眼,不想多做纠缠,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说,惦记着自己的事,抬腿便朝着慕容妤的院子去了。 赫连硕看一眼穿着森冷铁甲拦在自己跟前的一众守卫,识趣儿的没动,眸子里的笑意变成冷意,扇子一收,转身朝前方的黑暗里走去。 顾君离推门进去的时候,银霜正在给慕容妤敷脸,只是打成这样,明日肯定是不能见人的了。 一看见顾君离进来,慕容妤赶紧推了银霜的手,上前焦急道:你。。。你那样对愠小郡主,皇后会怎么样? 她挨了打,还惦记着自己,顾君离心头一下就甜得很,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在赫连硕那里的一丁点不愉悦立马抛到九霄云外,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乐呵了一会儿,才扬眉道:我再不济也是王爷。今晚的事本就是那丫头故意来闹事,皇后又怎么样? 你不必。。。 想起他领罚,慕容妤心抽了一下,他替自己挡着这些,说得轻描淡写,可慕容妤知道,他自己的处境,本就是不好的。 可他还是护着她。 不要命的,豁出去的护着。 我想过了,这样下去的确是不行的。顾君离看一眼银霜,拽过慕容妤的手,拉着她到外边坐下,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决心气势,一到了面跟前,看见她的眼睛,才刚起了个头便全部都没有了,他小心翼翼的瞥一眼慕容妤,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得小起来,我是想。。。外头的人那样说你,委实是怪我没有思虑周全,当时在皇后面前,我便应该说清楚才是,这样,我的人便是你的人,平陵王府上下你随意差遣,孟家四兄弟就算跟着你,旁人也说不得半句闲话,她们便不敢这样欺负你了,怪我,守着那些要死的古板规矩,以为是为你好,反而是害了你。 慕容妤楞了一下,大概听明白顾君离话里的意思了。 心下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心脏,然后破开了壳。生机勃勃的在她心底如同死水潭子一般的荒土上,开了一朵娇艳的花。 她抿紧嘴唇,没说话的这短短几秒里,顾君离紧张得想抱头捶自己一顿,他到底都在说些什么,这样直白又僵硬的话,她会不会抗拒自己?以后。。。躲着自己? 慕容妤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是怕我伤着么? 顾君离闷声应了应。 慕容妤笑:我在西凉也总这样,惯了的,你不必为了我,牺牲这么多,我是个不祥之人,真是那样的话,会害了你的。。。 又是这样的笑,又是这样的话,她自己轻描淡写,听的人却心疼的要命。 这人怎么不懂爱惜自己?什么叫惯了的?谁给她的习惯?! 惯了?我不许。顾君离突然捏紧拳头,说话也硬气起来,他拽过慕容妤的手腕,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许。 就是这样坚定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看进了慕容妤的心里。 她这辈子从没听过的话,从没感受到的温暖,从没被人护在身后心疼过,这些。。。都是顾君离给她的。 她这颗冰冷又坚固的心,在他的面前碎成冰渣,融化成溪流,逃不开他的视线。 从前如何,我已经无能为力,可现在开始,你不许再有这样的习惯,你不许再受着这种委屈,你不许忍辱负重的独自前行,你要拿起你的匕首,就像在西凉长宁殿的那晚,你跟我说,你要去杀人时候的那种决心和眼神,拿出来,和我一起,并肩作战,我们一起,我想跟你一起,你帮帮我,也让我。。。让我帮你。顾君离说完还郑重的点了点头,像是要再一次对自己的决定做一次肯定。 他要她,一起并肩作战。 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们一起。 慕容妤嘴唇有些发抖,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去回应。 她一直以来的世界都是黑漆漆的,突然有人撕开了一条缝,向她伸出手来。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抓住。 我。。。 慕容妤吞了吞口水,随后紧紧闭上眼睛,顾君离紧张的等待着,等待她的回答,慕容妤还没说话,里头便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这一声脆响一下子惊醒慕容妤,她睁开眼,起身往里去看,手腕从顾君离手中抽离,顾君离有些失落,又有些不耐,但还是跟上了慕容妤的脚步往里去看。 银霜正蹲在地上捡茶杯的碎片,脸上的表情倒是自然,看见他们进来了,也并不慌乱,只是小声道:抱歉,不小心失手。。。就打碎了,我这就收拾干净,给姑娘换一盏热茶来。 慕容妤还没说话,顾君离冷清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了:不必,收拾干净便出去。 银霜手上 分卷阅读74 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颔首称是,捧着一手的瓷片,退出了屋子。 她靠在门边的墙上,长出了一口气。 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顾君离的心意那么明显,她自欺欺人那么久,终于还是。。。亲耳听见了。 他那样的语气,眼神,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个人。 他会对她笑,对她撒娇,讨她欢心。 今晚的沈玉岚来得可真是时候,她不这么闹一场,顾君离又怎么会突然下定决心说出这些话来呢? 最后一点留给自己的遐想也没有了,心碎的时候好像也不那么痛,只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银霜走后,慕容妤还是这般站着,她知道顾君离就在自己身后,但心中刚才的那些迷茫,好像也突然消散了。 若有了这名分,我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让你担心了? 慕容妤回头,看了顾君离一眼:一直以来,我都没问过你,顾君离,你心里面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第一次,叫他顾君离。 侧身看来的眼眸,清晰明媚。 顾君离顿了一下,下意识脱口道:我想要,江氏重振,我想要,东宫易主,我想要把一切错了的恢复原有的轨迹。 这是顾君离的愿望,他心中的执念,这段时间,虽然从旁人口中听了不少,可顾君离自己亲口说出来,那种悲壮,还是不一样的。 我能帮你么? 慕容妤彻底转过身子来,认真的看着顾君离的眼睛:我可以帮上你么? 如果这个所谓的名分,能够让她不再成为他的累赘,不再让他时刻担心。 如果这个所谓的名分,能够让她快速的成长起来,去触碰到所谓的权利和实力的差距。 如果这个所谓的名分,能够让她离真相更进一步,能够让她也找回自己想要的一切。 那么这个名分,她担下了。 能。顾君离笑起来,如果是你,一定能。 第047章 、前往长云之地 莫大的勇气,坚定的决心,她都能给。 他的一切,也愿意和她分享。 顾君离是坚定不移的,是真诚相待的。 慕容妤能感受到,就算胸膛没有紧贴在一起,炙热的眼神中,也能确认。 现在屋里只有他和她,慕容妤不是矫情扭捏的人,既然这般开口问了,便是心中已有定数。 她不愿意成为累赘,也不想仅仅依靠顾君离的保护存活,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带给自己的一切,最后还要利用他寻找真相,替她报复。 太自私了。 她必须要站出来,站到和他比肩的地方去,两人一同成长,最后靠自己的双手,揭开蒙蔽在自己眼前的所有迷雾。 那我和你一起。 慕容妤伸出手,这一次,是她主动向顾君离伸出了手,一如当初,顾君离朝她伸过来的那只手一般。 我们一起。 顾君离楞了一下,随后是激动到无以言表的心情,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她是愿意的。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答应,今日知道这个答案,就足够了。 或许,她的心中,他们还只是并肩的伙伴,但不管是什么都好,她认可了自己,愿意和自己一路同行,那么到达她心中的路途,好歹算是有了方向。 他心悦她,温暖她,陪着她。至于她什么时候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顾君离不急。 只要她一直在身边,就好了。 一步一步,等到她也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天到来,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至少这一瞬间,顾君离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好像回到了少年时候,一腔热血,看了一眼的墙角小花,便以为能开到永恒。 时间能够改变太多的东西,见证太多的东西,时间是刽子手。却也是试验真诚的最好的办法。 顾君离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只一瞬,便松开了。 他有些窘迫,心跳得很快,明明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却还是在慕容妤的注视下像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小子,小心翼翼护着她投来的微弱希望,顾君离挠了挠脑袋,小声道:我。。。我虽给你名分,可我。。。我定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的。 他的声音小下去,到了后面更像是哼哼,但慕容妤还是听见了。扑哧一声轻笑,笑得顾君离耳根子滚烫起来。 你信我,我真的不会的。顾君离以为她是不信,抬头紧张想要再说,就差举着手指起誓了,我只是要一个能名正言顺派遣人手给你的理由而已,我不是。。。 不是要趁人之危,逼迫你行周公之礼。 不是要占为己有,强迫你要身心交付。 他哪里舍得,他不舍得的。 慕容妤收敛两分笑意:我知道,我信你。 短短六个字 分卷阅读75 ,顾君离心头滚烫在喉间不知道怎么说的解释,下一秒就散了。 他一边朝门外落荒而逃,一边说等回到卞京城便去宫中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一个没注意,出门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慕容妤眼瞧着他跑远,好半响后,嘴角残存的笑意才因为银霜的重新出现而消失。 银霜就站在门边,她手中端着新烧好的热水,即便隐藏得再好,顾君离走了以后,她瞳孔里面的一丝颤抖和妒火,还是让她的表情看上去像哭过了一场似的。 银霜快步走进来把水盆放好,搓揉帕子的哗啦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慕容妤走到床边坐下,开口道:我自己来就好。 银霜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开始搓揉:姑娘金贵,还是奴婢来吧。 她还在继续手上的事情,心里头却乱糟糟的想着很多事情,没听见慕容妤继续开口说话,更没注意到慕容妤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她后头。 手腕被拽住,银霜抖了一下,慕容妤手上稍微用了些力,银霜手中的帕子便落进水里,哗啦一声。 我说,我自己来就好。慕容妤的声音很轻,但是带着一丝疏离。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内心柔软容易亲近的人,是因为银霜和添香都是顾君离指来的人,是他身边亲近的人,所以慕容妤才一直用着,给好脸色,从来也没曾说过什么。 但银霜心里面的那些心思,做的那些小动作,不代表慕容妤一点都不知道。 她去找岳清璐说什么慕容妤并不在意,她私下里又和顾君离说了什么慕容妤也可以不追究。 但今天摔碎茶盏,她是故意的。 身为奴婢,顾君离都已经明显的拉着她到外面说事情了,她便该安分守己的站远一些,而不是站在轻薄的帘子后面偷听,听了便罢了,摔碎茶盏打断她的回答又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自己,她不配顾君离么? 慕容妤心里不舒服,也就不大愿意让银霜继续呆在这里了。 银霜侧脸看慕容妤,见她眼中神色淡淡,说话的语气也和平时不大一样了,干脆彻底转过身来,问一句:奴婢粗手笨脚打碎了茶盏,惹姑娘不开心了么? 慕容妤没应声,银霜是明白人,心里头当然有数,她故作这样的言语,想来是有别的话要说了。 料到慕容妤不会回答自己,银霜把手腕从慕容妤手中抽出来,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姑娘,你放过我家王爷吧。 慕容妤眉梢稍微挑了一下,还是一副等着她自己把下文说全的模样。 王爷他。。。银霜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慕容妤,自己的拳头狠狠落下去,都像是砸在了棉花上,力道被柔软的消除掉,不痛不痒,难受的只有自己。 说了一半又说不出口,银霜眼中闪过几分冷色,她也是傻了,若真是求慕容妤能有用的话,方才王爷便不会那样欢喜神色匆匆离开了。 她已经应了王爷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尴尬的身份和名声,明明知道自己是天煞灾星,却还是应了王爷。 想毁了平陵王府给她做垫脚石么? 同她说,还不如同狗说。 银霜的妒火烧得她心肺都疼,心里头的念头早就被灼灼的火气卷的扭曲,她抬眼。直愣愣盯了慕容妤一眼,随后干脆的福身,留下一句039;奴婢告退039;快步离开了屋子。 关门的时候重了些,像是无名鬼火的发泄一般。 世间多是痴情儿,难得做回牺牲人。 爱之,贪之,想要牢牢拽紧,是人间常态,可往往越是想要握紧在手中的东西,越不是自己应该得到的。 放手与成全这两个词,人世间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做到呢? 被这一摔门声摔熄了一些心头的怒火,慕容妤又觉得。。。似乎是自己对银霜太苛刻了。 她突然闯进顾君离的世界里。扰乱了他原本生命轨迹里的途径,带来的却不是全新的希望,银霜对他忠心耿耿,府里面未来的主母是她这样的人,会不爽快也是能理解的。 这般想着,慕容妤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去触了一下盆中的帕子,半响后,收回手,重新走回床边坐下,等待那盆温热的水自己变得冰凉。 这一晚,赫连硕没来。 窗台上摆满密密麻麻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摔碎。 慕容妤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第二天早上一起来,脸上便火辣辣的烧起来,比昨天还要难受几分。 翻身起来到镜子面前看了一眼,虽然火辣辣的还在疼,但是昨天用的药膏显然效果很好,加上慕容妤自己的体质缘故,脸上只是稍微有些肿,坚持再擦两日,想来也就没有大碍了,只是若换成旁人,这脸怕是要十天半月都见不了人。 正这样想着。门被推开,银霜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慕容妤这才发现昨晚上的那盆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端出去了。 她撇眉。 分卷阅读76 在长宁殿久居,她一直都是非常敏感的人,像昨晚上那般毫无知觉就睡了过去的事情只会在受伤的时候发生,今早上有人进了她房间也没被惊醒,慕容妤觉得奇怪。 但屋子一直都是银霜在给她收拾,昨晚上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今早上再想找怕也是找不到的了。 慕容妤一瞬间就收敛了神色,把心里头的疑惑收起来,没有证据,胡乱揣测的情况,最好是不要打草惊蛇。 但慕容妤已经意识到,银霜对顾君离要给自己一个名分这件事情,充满了不满和敌意。 要小心一些才是。 姑娘快些洗漱了准备用膳吧。银霜像是没事人一般,不过有了昨晚上的那番对话,她把东西放下之后便退到了旁边,没有像以前那样帮慕容妤拧帕子。 慕容妤应声,自己去弄,银霜看了一眼,转头就往外头去招呼用早膳的事情了。 吃东西的时候,慕容妤问了一句这几天朝戈行宫有没有什么安排和动静。 银霜到不至于要骗她什么,只说皇后那边肯定是有小聚的,不过没有点名的话,去不去都不要紧。 皇上虽然要在这边避暑。但重要的大臣们也是都来了的,朝戈行宫也能组成个简单的早朝,商议事情。 至于其他人,愿意结伴四处玩玩儿也好,每年的朝戈之行,其实还有一个隐晦却又人人心知肚明的规矩。 那便是年轻男女之间互相增进感情的时候。 每年在朝戈行宫,总有那么几个公子哥和小姐能走到一起,回京之后便是一桩美谈。 只要是门当户对,反倒是两家人喜闻乐见的结果。 孩子们随了自己的心意,大人们又能两个家族联姻相互扶持,何乐而不为。 听银霜这么说,慕容妤慢慢喝下碗里的粥。随后搁下。 这样好的事情,她便不去凑热闹了。 刚这么想,外头便进来了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在门口探望一眼,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妤姑娘? 银霜侧身拧眉,应了声:进来说话。 小太监这才踏进屋来,往地上一跪,小声道:奴才给妤姑娘问安。 有什么事么?慕容妤一个脑袋两个大,她刚想着自己也能躲懒两日,如今看来。。。是她想多了,慕容馥也在这儿,怎么会让她偷几日闲暇时光? 是。奴才是奉太子妃之命来的。 果然。 太子在皇上跟前领了命,说是今年适龄的公子小姐们都在这儿了,为了培养年轻人们之间的感情,也是未来鎏国的砥柱们能更好的同心同德,所以让太子和几位皇子领头,要往朝戈行宫不远处的长云地去游玩几日,太子妃与太子自然是同气连枝的,太子领了皇上的命,太子妃昨个儿也在皇后娘娘面前领了命,特来组织女眷们准备着出发。小太监的声音脆生生的,一口气都没喘赶紧说完,像是怕自己说慢了就给忘记了似的。 说完之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年轻人们去?那。。。皇上皇后他们呢?慕容妤心头觉得很是不妥,年轻人心浮气躁,聚在一起自然是好玩,但是若出了什么事情。。。长云地那边她没去过,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及时通知到朝戈行宫这边来。 小太监垂着头,看不清楚是个什么表情:是,皇上皇后,还有大臣夫人们都是不去的,皇上说了,此时正是锻炼太子与皇子们的好时候,不过大家都是京中名门,素日里都交好的,也就两三日的时间,离朝戈不远,又是皇家重地,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姑娘就当是去散散心,此番聚会可不是年年能遇上的,难得能不守着那么多规矩,同龄人之间玩乐一番,姑娘可别辜负了皇上和皇后的好心。 这番话,怕也是慕容馥教来堵她话的,年轻人的确容易冲动行事,但这个小太监话里也有道理,大家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行了荒唐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顾君离也在,想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更何况。。。她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什么时候去?银霜问一句。 小太监这才抬头:现在,马车已经在行宫外候着了。 慕容妤叹口气,微微颔首:我晓得了,尽快便赶去。 见慕容妤应了,小太监任务完成,笑起来,猫着腰便退出去了。 银霜倒是一点不意外的样子,一边去给慕容妤收拾东西一边道:姑娘不必顾虑太多。那小太监说得的确不错,前几年这样的聚会也有过,上一批去的许多如今都成家了,双方若是都有意,此番从朝戈回到卞京,便拟了生辰八字请天道使大人瞧上一瞧,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是天定的一桩好姻缘,鎏国这样的传统不少,许多节日的时候,晚市通宵达旦,很多男男女女偶遇相识,彼此爱慕,便会互换姓名,相约再见,鎏国把此叫做039;天定039;,若是两人真的有缘分,兜兜转转,039;天定039;都是会落在两人身上的。 鎏国的风俗,到的确和西凉不大一样。 这个 分卷阅读77 天定的说法,与039;神说039;多多少少也有些联系,可见鎏皇对039;神权039;的信仰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银霜收好了行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取出两条蒙面的面巾来。 这个是一大早诚忠送来的,是顾君离专门给慕容妤找的,让她能够覆面。 昨晚上的事情,沈玉岚难得没有声张,大概是因为自己头一次栽了跟头,自己也觉得丢脸的缘故,左右是她打了慕容妤,顾君离又没有真打到她身上,算来算去,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被顾君离给收拾了。 可慕容妤的脸,还是要挡一挡的,银霜心里五味陈杂。想到呆会儿顾君离肯定要来看慕容妤,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在出门前把面巾给了慕容妤。 银霜虽什么都没说,但慕容妤晓得这一定是顾君离给的,是以接过来之后便径直把下半张脸给蒙上了。 而此时的朝戈行宫外,已经聚了许多的年轻公子小姐们。 男儿们穿得干练,等待着出行,都不肯好好的坐在马车上,一群人聚在一起说笑,爽朗的少年笑声传出去很远。 姑娘们也轻装上阵,和男孩子们稍微保持了一点距离,红红绿绿的裙子交织成一片,好看得紧。 江玄子站在那群嬉嬉闹闹的男孩子中间,像是个板着脸的小老头一样。 一本正经的样子,微微撇起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可若论模样,却是顶一顶二的俊俏。 天道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却还是有不少的姑娘盯着他红了脸,小小声的说着什么。 江玄子长叹一口气,出现在这里,实属无奈。 这场流水宴领头的人是顾怀瑾,说是适龄的都要参加,江玄子是天道使,娶妻不娶妻全凭自己心意如何,就算是像上任天道使徐正那般一直孑然一身也是没有人会多嘴的。 但顾怀瑾不许,他是亲自去把江玄子拉扯出来的。 看不上姑娘不要紧,但你必须要去!这是顾怀瑾的原话,那个强迫他必须来的人此刻正被众星捧月一般捧在人群的正中间,离他不算远,但还是隔着十几个人的样子。 顾怀瑾自然是为了顾嫮。 江玄子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顾怀瑾是为了什么。 可。。。这些天顾嫮躲着他,明显是准备放下了,顾怀瑾这人自以为是惯了,总是听不进旁人说什么,江玄子觉得与他争辩甚累,身为天道使,他给自己肩头扛得的重担也的确太多,心里面怕这次出行顾怀瑾会借机对顾君离发难,自己跟来也是好事,至少能在两人都上火的时候充当一回降温器,也挺好的。 所以江玄子没想一会儿,也没跟顾怀瑾说废话,还是跟着来了。 他正垂眸想着这些姑娘们磨磨蹭蹭的半响也来不齐,他们到底能不能在午膳的时候赶到长云地,虽然下人们早就已经过去搭帐篷收拾事务了,但江玄子还是不太想饿肚子。 还没想出个结论来,那边的姑娘们突然此起彼伏的发出低低的尖叫声来,这方说话的男子们都没再出声,与江玄子齐齐往姑娘们那边看过去。 只见赫连硕穿着一身火焰般的深红色长袍,自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前边走过,他生得极俊美,偏又是浪荡性子,随便哪个姑娘都能给哄的面红耳赤的,才来短短几日,姑娘们中间对他的呼声竟然已经快要超过了顾怀瑾。 赫连硕是个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的人,嘴角的邪笑勾着就没消散过,还同姑娘们一一含笑打招呼,他一笑起来,那叫一个勾魂夺魄,杀伤力十足,尖叫声刚落下,倒吸冷气和娇笑声又想起来了。 江玄子脸色难看几分,看了一眼就侧过头来,啐了一声:不知廉耻。 谁晓得赫连硕是个狗耳朵,走得又快,没得片刻便离江玄子很近了,是以他这句话也正顺着风吹得方向飘进了赫连硕的耳朵里。 赫连硕对这个一身清高的天道使那可是极端有兴致的,这么热的天,人人都穿得清凉,就他一个人还是穿得古板又正经,衣领子抵住下巴,也不晓得他到底热不热,浑身上下一层又一层捂得严严实实,比姑娘穿得还要紧实。 赫连硕就喜欢逗他这种正经古板的人,听了江玄子的话丝毫不生气,好像是听了什么夸奖一下,他比江玄子高,是以弯下身,一张邪魅的脸抵拢了他面跟前,鼻息贴着扫在江玄子的脸上:哟,这不是天道使大人么?天道使大人不热么? 离得太近了,江玄子完全被突然凑拢的赫连硕吓着了,他生得太好看,这样的笑容任凭是谁都招架不住,江玄子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瞪圆了眼睛,心跳得快了两拍,脑子都空白了,是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的石子,踏上去便是一滑,整个人便朝后倒去了。 旁边的人都傻了,天道使这要是摔了。。。 江玄子咬紧嘴唇,往后倒的时候紧紧闭上了眼睛,多年形象,毁于赫连硕。 他真是。。。 可并没像想象中那样摔下去,身后突然有只有力的手撑住了江玄子的 分卷阅读78 腰,帮他稳定了身形。 江玄子楞了一下,随后睁开眼,赫连硕那张又欠扁又好看的脸闯入眼帘:天道使大人可要小心些才是。 阳光映照下,江玄子的脸煞白。 被几缕乱了的长发遮住些的耳垂,却泛着浅淡的红色。 第048章 、把面纱取下来 这事就发生在短短几秒里。 江玄子回过神的瞬间便把赫连硕给推开了,他脑子一团糟,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这人有病么?!男的也抱得这么欢喜?! 让开!江玄子皱眉,快步便朝着自己的马车去了。 赫连硕摸了摸鼻头,嘟囔道:这么凶。。。 他眼底闪过几分别样的神色,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摊手笑笑。 顾怀瑾盯他一眼,又看一眼江玄子走远的方向,起头说了一句话,成功的把冷掉的气氛又给带动起来了。 没人再继续关注方才发生的这个小事,赫连硕左右张望着,寻找自己要找的身影。 幸好他要找的人非常醒目,此时穿着一身明艳的紫衣,已经从行宫里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顾嫮。 整个卞京城都知道,她围着江玄子转了多年。 从青葱孩童,到绾发及笄。 她明显是正好看见方才那一幕,脸色不大好看,盯着赫连硕看了好一会儿,很快就有世家小姐来与她说话,顾嫮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看上去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赫连硕乐了,这个江玄子和顾嫮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情,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般配!般配极了! 笑容在脸上流连了几秒,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他站在这里,遥遥一眼便瞧见了独身一人朝着这边过来的慕容妤,她蒙着面纱,款款走来,瞧不见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但那边小姐们中间已经发出了很多让赫连硕不悦的声音。 他准备过去,被巴鲁唤了一声,顾君离身边的诚忠就已经掠过了他们,朝着慕容妤飞奔过去,笑着给她领路。 走过顾嫮身边的时候。顾嫮明显错愕了一下,甩开拉着自己手腕的那个小姐,跟上慕容妤的脚步,盯着她脸看了好几眼:你蒙面纱做什么? 慕容妤神色自然:想来是水土不服,早上起来有些水肿了。 顾嫮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瞧一眼旁边跟着的银霜,从刚才远处瞧见就觉得银霜的脸色也很不对劲,到底是顾君离身边的人,顾嫮也晓得她不见得就对慕容妤能有多有的忠心和尽心尽力,就算有,也是基于顾君离的吩咐罢了。是以没再当着下人的面继续追问下去,反倒是换了个话题说:我与你坐一辆马车。 慕容妤眨眼,随后转头看向人群中面色不善的慕容馥,大概是因为顾嫮一下子就凑到了她身边来的缘故,慕容馥只是远远的冷眼看着,并没有上来发难。 好。 顾嫮笑起来: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这爽快劲,换了旁人,定要问为何同乘,我的马车何在,烦都烦死了。 说罢,慕容妤也微微垂眸勾起笑意。只是蒙着面纱,瞧不见。 两人很快便到了赫连硕的附近,顾嫮方才正瞧他一套动作轻浮至极,气得江玄子脸色煞白,拂袖便走,加上他这几天的行径实在是荒唐得很,这样的人也来做驻国使,卞京城里怕是要风流韵事不断,靠他一个人也能养活整个卞京城的闲话馆子。 顾嫮对这种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偏生那些小姐们又爱他这做派爱得不得了,当真是服了,什么眼光。 这人除了一张漂亮的臭皮囊,还有哪一点能行的?! 比不上江玄子半个手指甲! 呸。 想到这儿,顾嫮一下子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懊恼,自己怎么老是不争气的往江玄子那边想,心里羞愤,嘴上竟然无意识的真的呸出了声来,这一声恰好扭头对着赫连硕的方向,两人相距不过五步的距离。 不远不近,正好能让赫连硕清楚的看见顾嫮嫌弃的表情,听见顾嫮清脆的一声呸声。 顾嫮原本不是冲着赫连硕去的,是以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的时候,抬头一瞬间的表情是非常精彩的。 赫连硕倒是楞了一下,随后拢了拢自己的袖子,半是撇眉半是无奈的问了一句:公主对硕似乎颇觉不满,若是因为方才冒犯了天道使一事,硕道歉便是了,不过天道使大人是自己没站稳险些摔着,硕也是为了天道使的形象,才伸手接了一把,倒。。。不至于让公主这般吧? 顾嫮脸憋成猪肝色,想解释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总不可能把自己的话给赫连硕复述一遍,然后告诉他,她是因为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又在想江玄子所以跟自己闹别扭这样的话吧? 那还不如把她杀了。 是以憋了许久,顾嫮最终也只是憋出来一句:与。。。与他有什么干系! 赫连硕轻笑,一副早 分卷阅读79 就心知肚明的模样:没有关系吗?公主可是从踏出行宫便瞪着我了。 顾嫮咬牙嘴硬:自己行为不检点,还不许旁人瞧你了?驻国使大人倒是金贵得很。 赫连硕被她逗笑,眼睛却往一言不发的慕容妤那边瞟,心不在焉的敷衍道:一般金贵,一般金贵,也就是能在两国皇帝跟前说上几句话的程度罢了,倒不是什么大本事。 顾嫮胸闷了一下,被他噎得不轻。 两国皇帝之间的传话全仰仗着驻国使,驻国使本事的好坏,很大程度上也影响着两国皇帝对彼此的印象和两国间和平的征兆。 真正厉害的驻国使,搅动风云,却又能让两国止戈熄战,关系更上一层楼。 显然,赫连硕在自己的本职上,倒是做的可圈可点,至少就顾嫮所知,自己的父皇很是喜欢他这幅笑面虎,玲珑心的模样。 此人脸皮极厚,软硬通吃,不管面对谁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笑脸,说出来的话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可偏生又是人人都知道的大实话,连反驳他都反驳不得。 咱们走。顾嫮不想再理他,倒是慕容妤和赫连硕短暂的视线交叠了一瞬,赫连硕对她微微颔首,眼神都和方才看顾嫮的时候那种眼神不同。 顾君离是最迟赶到的,他骑马从行宫过来,到顾怀瑾跟前拱手汇报了之后,顾怀瑾长袖一甩,便让下人们把不远处吃草的马匹们都给牵过来。 大多数公子们自然都是要骑马的,小姐们也因为顾怀瑾说要出发了,而陆陆续续都上了自己的马车。 慕容馥的马车在最前头,顾怀瑾骑马在她的马车旁边转圈,好看看还有谁落下了。 慕容馥嘴角含笑,眼角含情,从陈姑姑手里接过水壶,声音娇俏的递给顾怀瑾:爷喝口水吧,润润嗓子,这是妾身一早起来给爷熬的,夏日里最解暑不过了。 顾怀瑾看她一眼。倒是给面子的接过来喝了一口,还给她的时候眼神也柔和两分,总的来说,他对慕容馥还是比较满意的,不管她在旁人面前如何,至少在顾怀瑾跟前,她无微不至,对他的关切更是面面俱到,娇俏的面容,乖觉的模样,都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的目光还是会无意识的落在慕容妤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两姐妹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所以不管过了多久,顾怀瑾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罢了。 启程! 待到慕容馥也上了马车,外面的空地上已经没有落下的人了,顾怀瑾才招了手,一声令下,公子们的欢呼声传出去很远,他们一个个容光焕发,同撩起帘子来的姑娘们说话嬉闹,却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像是披着阳光,手配宝剑的英勇骑士一般。 年轻人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特别的快,许多在卞京城里没怎么照过面或是未曾说过几句话的人,仅凭着一路断断续续的赛马,便能快速拉近男孩子们之间的羁绊,大家笑作一团,喊着小字,声音传到天边那么远。 顾君离骑着马跟在慕容妤的马车旁,烦躁的是,赫连硕也跟着,就在他右手边一臂远的地方。 两人防贼一样防着彼此,是以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只沉默又警惕的并肩而行,微风吹开帘角,坐在慕容妤对面的顾嫮透过缝隙瞧见外头暗暗较劲的两人,小声道:当真是阴魂不散。 慕容妤抬眸:谁? 顾嫮瘪嘴:驻国使。 一句话,慕容妤便大概晓得了外头应该是个什么形势,她心里头还惦记着自己掉落的簪子,但想来想去,只剩更加泄气的结论:怕是寻不回来了。 到达长云地的时间比预计的要快一些,顾嫮领着慕容妤下马车的时候,宽阔的草地深处,已经搭起了层层递进的帐篷,炊烟袅袅散在风里,迎着灼热的日头,像是一副原始部落的画卷一般。 穿梭在帐篷间忙碌奔波的下人们井井有条,每个帐篷前都给挂上了木牌,上边写着各自的名字,如此便不会走错,也不需要再腾出多余的人手来领路。 长云地不远处便是一片密林,林子里有一汪大湖,顾怀瑾早就叫人备下了渔具,说是晚上要做新鲜的鱼宴,问有谁要跟着一起去。不少人争相往前,都想借此机会跟太子爷能够更亲近一些。 慕容妤瞧见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在,两个人正吵着谁来拿最后一套渔具,顾君离在旁边听了会儿,把自己手上的那套递了过去: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三皇子拽紧了两人抢夺的那套不撒手,瞪着四皇子看了一眼,四皇子才瘪嘴撒了手,接过顾君离手中的渔具:多谢大哥。 三皇子顾伯骐和四皇子顾承骥是打闹着一起长大的,两人有时候好得跟连体人一般,有时候又能因为一丁点分配不均匀的小事情吵得面红耳赤。 大概是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明明都已经二十出头的人了。许多时候看上去还没有顾嫮稳重。 顾怀瑾瞧一眼顾君离,冷笑一声:怎么,你不去了? 顾君离神色淡淡,回话道:总有人要 分卷阅读80 在这边守着,他们跟着你便好,太子出马,定能满载而归。 顾怀瑾不吃他这一套,两个人人前都装模作样几分,实际上心里头的想法,连顾怀瑾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别别扭扭的。 不去就不去了,还得求他不成? 顾怀瑾哼一声。颠了颠自己手上的渔具,看上去兴致也减了几分,那边的下人传着话说用膳了,顾怀瑾才抿嘴,说午膳过后一炷香的时间,还是在这里集合。 顾承骥还怕顾怀瑾把顾君离给他的渔具要回去,愣是要让顾君离陪同,毕竟。。。顾怀瑾走哪儿,都要带着顾君离的。 现在竟然没再提,立刻就笑起来,冲顾伯骐挑眉,两人方才还闹呢,这会儿便又勾肩搭背,商量着待会儿要比试谁钓的鱼能多一些了。 顾君离目送顾怀瑾走远,他偏头,冲着慕容妤和顾嫮笑起来,等到她两走近了,才松了口气:下午算是能歇一歇了。 陪着顾怀瑾,累得慌。 顾嫮盯一眼顾伯骐和顾承骥两兄弟的背影,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嫌弃之情:多大的人了,一点儿长进没有,还是成日里为了这些琐碎小事争来争去的。 顾君离含笑没应声,顾嫮从前任性的时候可不比那两兄弟叫人省心多少,只是姑娘家终归是到了年纪会比男孩子更成熟长进些,倒是实话,如今的顾嫮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那两个混小子还像是长不大的两个孩子。 因为今日的午膳是匆匆赶来做的,所以并不太丰盛,早上起得早,一路上又嬉嬉闹闹的,不少小姐们都累得很了,是以中午都没聚在一起吃,小姐们随意用了些便都回自己的帐篷里休息,方才领了渔具的公子们都跟上顾怀瑾的步伐,领着一群下人,浩浩荡荡朝着林子里去了。 慕容妤没有什么睡意,她的帐篷和顾嫮离得很远,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有人费心安排,帐篷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但好歹也算是俱全,银霜从方才说了一句要去找些热水来泡茶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这个地方的风景非常好,夜来点上篝火,想必更有一番情趣滋味。 但这样的滋味。对旁人来说是甘甜露水,对慕容妤来说,却食之无味。 她天生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该属于这个年纪姑娘的天真幻想,她统统没有。 这趟出行,于所有人都是轻快欢愉的,是有可能凑成039;天定039;姻缘的,但慕容妤的心情分外沉重,这一趟履行,更像是慕容馥施展自己本事和身手的大舞台一样。 顾君离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忙,顾怀瑾不在,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通禀他,方才用完膳短短的几句话间,便已经来了三个小太监询问事宜,下人们没有主见,也不敢有主见,顾君离心烦得很,却又不得不听着。 刚刚到长云地扎营,肯定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要处理,所以即便不困,慕容妤还是跟顾嫮一起寻着午睡的借口回了自己的帐篷里。 等来等去也等不来银霜,营地里安安静静的,大家似乎都已经睡了。 慕容妤撩起帘子左右看了看,外面的确没有小姐们走动的迹象,她勾了勾嘴角,想起自己方才瞧见的不远处流淌着的小溪,轻巧的寻着溪流声往那边去了。 溪流涌动,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上游还是下游,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溪流,此时她更像是个新生的婴孩,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渴求。 无人在身侧,慕容妤更容易释放出内心那个柔软的自己。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去触碰,溪水冰凉,流过指尖缝隙,湿漉漉的,却又带着生机勃勃。 慕容妤眼睛亮了几分,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手上的动作开始有了幅度,她干脆跪坐下来,把袖子撸得高高的,两只手都浸入溪水中,这溪水清晰见底,下面沉淀着的石块很漂亮,慕容妤瞧着似乎伸手就能够着,可水都深到胳膊最上方了,还是没能摸到溪流的底在哪里。 慕容妤有些失望的把手拉起来,阳光照在胳膊上,方才的清凉很快就散了。 她身子埋得更低一些,左右是四处无人,慕容妤小心翼翼取下面纱放到一旁,随后捧起溪水洗了把脸,清凉的溪水覆在脸上,非常舒服,好像下一秒脸上的那一点点肿胀就要消散下去了一般。 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她未施粉黛,这样洗脸的爽快劲儿是说不出来的。 等洗够了,慕容妤才用手搅动水花四处泼去,水花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她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自在的玩耍过,哪怕只是自己一个人,慕容妤的脸上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清脆的银铃笑声从她喉间发出来的时候,慕容妤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从来没有这么单纯的,因为一件旁人眼里看来很小很寻常,甚至是很傻的事情,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意来。 她的孩童时光,便是黯淡的。 成年之后,才从顾君离这里,偷得一丝暖意。 天真无忧的岁月,她没有经历过,自由快活的时光,也没人给过她。 所以 分卷阅读81 只能趁着所有人都睡着,没人会发现她,自己给自己昏暗的记忆,小心翼翼的保留下一丝快乐。 她的要求真的不多,也不高,就连这么一点的快活,她都只能独自和自己分享,像是。。。从哪里偷来的东西,原本就不该属于她一样。 就像要是被人发现了,这么一点点的欢愉时光,就都再也找不回来了一般。 泼了水,慕容妤似乎还觉得不够,趁着没人,她有些放肆的想再多得到一些。 她干脆坐下身子,把自己的双腿释放出来,正要去脱了鞋袜,试一试撩高裙摆下水去能不能够踩到水底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冷笑,劈头盖脸的砸在慕容妤的后脑勺,砸的她兴高采烈的血液,立马就冷下来了。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就算只是这么一个简短的音调,也能瞬间辨认出这是谁。 慕容妤垂眸看了一眼溪流,一边庆幸自己还没有真的脱下鞋袜,一边懊恼自己玩的太专注,竟然都没注意到她们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来的。 慕容馥哼了一声以后便没了多余的动静,慕容妤先是淡定的收敛了自己笑意,随后拿起一旁的面纱覆盖住自己的脸,等到眼中的神情也彻底漠然下来之后,她才站起身来,缓缓回过了头。 果然,慕容馥不会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她是太子妃,到鎏国那么久了,也发展了不少愿意与她交好,攀附于她的世家小姐们。 这些小姐们明明就不认识慕容妤,连话都没有说过,自然更谈不上有什么过节。 可此时她们看向慕容妤的眼神,好似慕容妤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偷了她家的情郎一般凶狠,而真正与她有解不开的过节之人,此时正抱着手臂冷笑着,等着身边的这群好狗,替她先咬上几个回合。 方才不还玩儿的挺高兴的么?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见了太子妃反倒是不欢喜了,还得要蒙着脸,怎么,咱们扫了你兴致了? 冷嘲的声音从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没什么太大的气势,但听上去非常刺耳。 慕容妤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印象,她抬了一下眉,听了这样的话,她应该要生气的,但是她生不起气来,这些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们,她们个个都横眉立目的怒视着她,看她的眼神里极尽鄙夷。 慕容馥冷笑着站在这群姑娘们后边,显然是专程领人过来为难她,自己好看一场笑话的。 她无时无刻不在为难自己,看见自己的时候,更是愤懑难忍,如今有权在手,有地位傍身,慕容馥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见慕容妤不说话,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少女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馥,被慕容馥一个眼神瞪回去,咽了口口水,看得出来,她们似乎也没干过这样的事情,心里其实也有些怯懦,只是来的人多了,结伴着互相鼓劲儿,似乎就真的不害怕了一般。 她撇眉,突然就上前一步伸手来抓慕容妤脸上的面纱:把这鬼东西给我取下来! 第049章 、来不及解释了 慕容妤侧身躲了一下,她没抓到,脸一下子就红了,大概是觉得丢人,或是没想到她们人数众多,慕容妤居然还能反抗。 逮住她! 一击没成,果然是恼羞成怒,她手一挥就要让其他姑娘们抓住慕容妤,逮住了自然就能顺利把面纱扯下来了。 慕容馥至始至终都在看戏,看她们蜂拥而上围住慕容妤,轻而又轻的叹了口气,任凭她慕容妤再大的能耐,这么多人,她还能一口气都给推开了不成? 果不其然,很快慕容妤便落了下风,她们两个人一起拽她的左右胳膊,挤在一起,很快就让慕容妤动弹不得。 这脸上的伤原本就没什么大碍了,再擦两次药,或许明日起来便不需要继续覆面,可若是现在这样被慕容馥看见了,一丁点蛛丝马迹,一丁点风吹草动,她都能闹得满城风雨的。 慕容妤挣扎了几下,正要狠声开口,后边突然传来一声喝止声:你们在干嘛?! 慕容馥率先回身,她一侧开身子,慕容妤就瞧见了那边正快步走过来的是谁。 她被围在姑娘们中间,顾君离刚开始还不知道这边闹哄哄的是什么事情,他只是听银霜说找了热水回帐篷的时候发现慕容妤没有在帐篷中休息,这才满营地的寻人。 此时姑娘们都寻着声音下意识的回身看他,慕容妤自然也就被暴露在了顾君离的视线里。 他原本还只是带着疑惑的问一句,此时看见眼前的情形,脸色立马就变得异常难看。 他快步上前,伸手就把这群姑娘们推的七零八落,个个都踉跄几步。 慕容妤被他护在身后边。顾君离的音调严肃得像是审问:你们这样拽着她做什么?! 姑娘们被顾君离吓着了,平陵王素日里是不凶的,突然像是炸了毛的狼露了獠牙,她们都赶紧凑到慕容馥的身后站好,小声嘀咕道:太子妃。。。您,您可要跟平陵王说清楚啊。 分卷阅读82 慕容馥撇眉,心里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色厉内荏的草包,这点事就吓成这样。 她深吸口气,端正神色,对顾君离也没什么好脸色,开口道:我同自己的姐姐玩耍罢了。姑娘们之间的事情,平陵王这样凶巴巴的插手进来,倒像是咱们要怎么欺负她似的。 顾君离冷着脸,看起来有些吓人,他盯着慕容馥:玩耍?看来太子妃很喜欢这样玩耍,要不本王也寻些人来,同太子妃也这般一样的玩耍一番如何? 你们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他带着少年的几分冲动警告,凶悍的气势吓得姑娘们纷纷避开视线,再叫我瞧见你,你们欺负她,不要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慕容馥被顾君离的强硬态度蛰了一下,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样。她伸出手,胡乱狂指慕容妤:太子不在,平陵王未免说话太嚣张了一些,你要对我不客气?!你尽管来啊,为了这么个女人,我倒是要看看,平陵王要对我这个太子妃怎么不客气! 慕容妤站在顾君离身后,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周身散发出来危险气息,慕容妤伸手拽了他一把,见顾君离回首,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真对慕容馥做了什么,等顾怀瑾回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君离皱眉,还没说话,慕容馥便像是咬上了肉不松口的疯狗,为了找回脸面,什么不过脑子的话都往外边说:平陵王素来是谁都看不上的,我当王爷眼光有多好,原来就是喜欢这样的破烂货,你晓得她母妃是个什么东西?晓得她是个什么东西?一味护着,当真是奸夫淫妇,尚还没有名分便这般不清不楚,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这样的好本事,咱们是想学都学不来的。 这话一出口,气得顾君离捏紧了拳头,大声道:你一个小姑娘,成天把这些话挂在嘴边,难道就有身为太子妃的涵养了?什么破烂货?什么狐媚子?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顾君离囫囵一指慕容馥和她身后的这些姑娘们,我就是要娶帝姬妤做平陵王府的正经主母,往后她和太子妃你照样同级而坐,你们在场的这些人,都要对她福身行礼,问好问安,再叫我听见这些话,你们尽管试试,看我到底敢不敢动手。 顾君离面色冷峻,他这话说得低沉,就连慕容馥都脸色难看的拽紧了衣摆,咬紧了嘴唇。 见她们都不吭声了,顾君离拽上慕容妤,眼中的怒火丝毫不减,薄唇冷启,森然道:嘴碎,多事,在这皇城里没了的人,可多得很。 说罢,他领着慕容妤一阵风似的走远,慕容馥胸口起伏,盯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那晚沈氏授意她的事情,慕容馥从没有那么清晰的想起来,想明白要怎么去做过。 沈绾说话一向是非常隐晦的,她只是暗示慕容馥做事不必顾忌太多,左右是有她在撑着。 可是具体要做什么,可都是慕容馥自己揣度着一股脑的在往外说,猜对了心意,沈绾便含笑喝茶,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慕容馥自己拿不准的,临走前会悄悄问一句夏秋,夏秋说话更有意思,明里暗里就是告诉慕容馥,皇后沉默含笑,那自然是极好的。 慕容馥得意洋洋的领会,感觉自己似乎在沈绾面前非常得脸,受了器重。 实则却不知道,沈绾借刀杀人,正在借着她的手,撩拨起腥风血雨来。 掌控旁人的命运,似乎是一样非常值得期待的游戏。 她是背后的执棋人,棋盘之上的走向如何,似乎永远也逃不开她的手掌心。 正如此刻的慕容馥,一旦熊熊燃烧起来的坏心思占据了胸膛,脑海里面控制不住的盘算计划,也就开始飞速的运转起来了。 顾君离拉着慕容妤一直到帐篷里,银霜瞧见两人回来,上前询问,语气里带着些责备:姑娘这是一个人跑去哪里了?奴婢急坏了,赶紧去跟王爷说。。。 话还没说完,已经看了好几眼顾君离的脸色,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后面的话没说了。 出去。顾君离语气有几分僵硬。 他拽着慕容妤的手还没松开,银霜看见了,她垂眸,福身之后,退出了帐篷外面。 这时候不少小姐们都已经起身了,方才没人的溪流边,这个时候已经聚拢了不少人,她们的笑声传出来很远,传到银霜的耳朵里,掩盖住帐篷里本就微弱的说话声。 顾君离没在里面呆很久,慕容馥的话,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他替慕容妤上了药,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不管多少次,都会差异于她惊人的恢复能力。 方才说了那样的话,顾君离整个人显得有些尴尬拘谨,他原本是气糊涂了,现在两人相对而坐,顾君离有些害怕慕容妤因为自己自作主张的话生气。 毕竟。。。这事情也还没有定下来,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 还疼么? 慕容妤摇头。 她难为你了。 不是问句,顾君离又不是傻子,那个场景,明显是以多欺少。 慕容妤没吭 分卷阅读83 声,擦完药脸上清凉得很,她却想着溪水泼在脸上的感觉。 我给你换个帐篷。顾君离自顾自继续说,挨着顾嫮最好,她。。。 不要麻烦了。慕容妤眨巴眼睛。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突然自己跑出去? 顾君离很想问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她应该是专门挑着大家都歇息的时间出去,是准备避着人的,绕是如此,还是被慕容馥揪着不放。 每每想到这个,顾君离就更难受,恨不能立马回到卞京,立刻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慕容妤知道顾君离要问什么。沉吟半响,才小声道:我没见过溪流,也没玩过水,想去试试。 顾君离走出帐篷的时候,还因为慕容妤的这么一句话而觉得心里堵了一块石头。 银霜一直守在帐篷外面,一听见动静声,立马偏过头来:王爷。 顾君离没跟她多说什么,径直朝着前方走去,转过另一方帐篷,便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呵。 一声很轻的动静在不远处响起,顾君离停下脚步,转脸去看。 帐篷后面的阴凉处站着赫连硕,他表情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是故意发出声音引起顾君离的注意的:平陵王。 这个人阴魂不散的跟在慕容妤身边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出现的时机也刚刚好到让人以为他是个不需要吃饭睡觉的人一般。 驻国使。顾君离转过身,他站在阳光下,反而显得眸子里没有光亮。 你方才那样冲动的站出去,你当是在护着她?赫连硕眼神冷漠,觉得顾君离方才的做法很是不妥当,这般强硬,伤不到旁人,小心反而伤到了她,还是说,平陵王是准备借着这件事情。叫所有人都晓得你的心思,好叫她只能等你求娶,无法再接纳旁人? 顾君离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至少当时的我站出来了,你又如何知道,她不需要我这样的保护呢?像你一般,站在暗处,冷眼旁观,便是上策了? 赫连硕的手突然握紧,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但很快他就放松了僵硬的背脊,头疼的摸了摸眉心,笑了半响,没再接着刚才的话说。 罢了。我与平陵王,总是话不投机的。赫连硕摆手,转过身后,下一秒便消失在了顾君离的视线里。 慕容馥性子极其要强,报复心理更是非常的重,顾君离各种琐事都要管,绝不可能时时注意着慕容妤的动向,就算有什么事发生,从慕容妤身边到他那里禀告,再到顾君离赶来,只怕也什么都来不及了。 女眷账中,顾君离留了个丫头。唤做银霜,顾君离或许信她三分,但赫连硕却一点都信不过。 那个丫头有问题,谁知道什么时候脑子抽筋便做了糊涂混账事情。 顾君离到底是强硬男儿心,跟着生母的时候,心性单纯,成日里精于念书骑射,后宫里的肮脏东西,几乎都被江氏挡在了身后,后来一朝踏入黑暗里,又有皇祖母庇护,远离后宫腥风血雨,明争暗斗,女人之间的肮脏事,顾君离所窥探的冰山一角,都不过是母亲身死之后才显露出来的。 他只知沈氏大仇,却太过于不识女子心性,更不懂若是一个女人发起狠,吃了酸,那是要人命,要人心肝的东西。 顾君离不懂,可赫连硕懂。 赫家的女人太多了,深宅大院儿里,左一房,右一房,谁家的孩子在外头得了脸受了夸奖,谁家的孩子在圣前领了差受了器重,从早上起来见着面的第一句问安,便是夹枪带棒,话里藏刀,今儿还能瞧见的笑脸,陪着他玩耍的人,赶明儿便不知道何故再也看不到了。 赫家显赫尊贵,却也肮脏至极。 哪有人生来便是九曲心肠,玲珑心窍的? 他也想永远做一个赤诚男儿,可是太难了。 他要活着,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如今的赫连硕,永远一副盈盈笑脸,也比谁都能看清楚这些娇俏的姑娘脸庞下,到底都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肠。 赫连硕阅女无数,自信自己绝不会看错。 也自信自己的担心绝不是空穴来风。 他跟顾君离在这里多费口舌是没用的,他也信不过顾君离,总觉得顾君离一定还藏着很多的秘密和往事没有被他挖出来,十年前的卞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全貌如何,很难再复原了。 这般想着,赫连硕眼中的冷意更甚。无人角落里,身后徒然多了一个人影,清脆的女声响起,说话的音调平淡得一点起伏都听不见:公子,太子妃身边的陈姑姑寻了个小太监快马往朝戈去了,奴婢模糊听见几句,似乎是要回去取什么东西。 赫连硕没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盯紧了。 喜善拱手,下一秒便不见了人影。 顾怀瑾领着人打鱼,直到日暮西斜才回来,慕容馥领头在最前边张望,一瞧见顾怀瑾的身形率先从林中骑马奔出,眼中的神采都亮了几分,提高了裙摆往 分卷阅读84 前跑了几步,迎着顾怀瑾便去了。 到了近处,顾怀瑾勒绳下马,把东西都甩给一旁的小太监,与慕容馥对视一眼,一并朝众人走来。 杵到面跟前,顾怀瑾才对着顾君离道:个个笨手笨脚,没意思得很。 这些人都怕抢了太子的风头,尽是去给他作陪衬的,除了顾伯骐和顾承骥两兄弟是认真的选了个角落在较劲之外,旁的人都浑水摸鱼,围在他身边。 不如顾君离有趣,他既不会对自己谄媚,也不会越过他的风头去,但又能叫顾怀瑾有几分竞争的刺激感,大概是因为两人对彼此都太过熟悉了,年少时候,他们连学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顾怀瑾习惯了去哪儿都带着顾君离,突然身边没了人,这一下午虽然满载而归,却终归是兴致恹恹。 特别是顾伯骐和顾承骥两人,典型的嗓门大。隔着半个湖都能听见两个人的响动,一场比试下来,一人钓了一条,还闹着要称称看谁的更重一些。 真是蠢到没眼看。 对于顾怀瑾的话顾君离只是报之一笑,说完后,顾怀瑾自己反而先懊恼起来,微抬的手立马往后一挥,哼了一声,抬腿往临溪布置好的露天宴席那里走。 他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跟顾君离下意识的抱怨,以前的那些臭毛病,改不掉了么?没出息。 钓来的鱼被一筐一筐抬走,就着溪水刨鱼清洗,煎炸烤煮齐上,香气萦绕在整个营地的上空,偶尔的野味,叫人更觉得美味。 顾怀瑾爱酒,这样好的气氛下,怎么能少了美酒作伴。 夜色伴着篝火,男男女女们熙攘着挤在一起用膳,一条烤鱼,关系好的能几个人一起分着吃,颇有几分未通教化规矩前的草原部落的感觉。 慕容妤遮着面纱,面前已经摆上不少吃食了,却还是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把面纱摘下来。 四周都是欢声笑语,似乎是没人会注意到她的,还未挣扎出什么结果来,银霜突然从后边绕到身侧,小声道:姑娘,王爷说特意给姑娘安排了吃食在账内,这儿有王爷盯着,若是太子妃问起,自会给姑娘解围的。 慕容妤松了一口气,怪不得一开始她的位置便在这角落处。 篝火的光只能微弱的照到她这边,即便是起身离席,也不会引起注意,银霜扶上慕容妤,视线朝着远处的上座撇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谁,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和慕容妤一起悄声走远了。 顾怀瑾把顾君离盯得死死地,有话没话的为难,酒过三巡,又拉扯起一些父皇交代要办的事情,这般情景下,还能腾出精神来训斥两句顾伯骐和顾承骥别疯得太过,着实也不容易。 慕容妤离席,顾君离已经看见了,此番心头松了口气,才专心下来应付顾怀瑾,一旁的慕容馥时不时还要阴阳怪气的插几句嘴,直到陈姑姑小声唤了她一声,慕容馥的眼神突然清明几分,往旁边挪了挪身形,不知道主仆二人在嘀咕什么。 赫连硕半侧身子坐着,席间每个人,他都观察入微。 他知道慕容妤是什么时候走的,也知道银霜的那一眼看的是何人。 他知道陈姑姑悄悄离席了片刻,也知道慕容馥勾起的笑意里藏着什么毒。 他轻而又轻的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闷头喝酒的顾嫮。 就在不久前,顾嫮得了一条烤的酥香的鱼,看上去非常肥美,很有食欲,她沉吟想了会儿,把手里的烤鱼掰扯下一半在自己的盘子里,把另一半看似自然的递给自己身后的江玄子,眼神乱转,语气僵硬,故作疏离道:我。。。我吃不完,你拿着吧。 怎奈江玄子是个木头,顾嫮都表现得这样明显了,显然是这些天下来已经崩不住了,准备找着个台阶给自己下,偏偏江玄子说话直来直去比铁板还硬,当下便道:实在辜负公主美意,我已经吃饱了。 让你拿着,又没逼着你吃! 顾嫮气得脑子疼,瞪一眼江玄子,愤然转回身来,把那半条烤鱼重重往桌上一搁,端起酒杯灌了下去。 赫连硕看得发笑,原本只是脸上表情抽动,可这场戏实在精彩,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嫮循着声音拿眼神当刀子,狠狠在赫连硕身上上下扫射,若真是刀子,此刻只怕已经扎得他千疮百孔。 你笑什么?! 顾嫮咬牙切齿的问一句,一副你敢说错一个字试试的神情,很凶。。。看得久了,甚至有点萌。 但赫连硕毕竟不是江玄子,哄姑娘他很有一套,哪怕是顾嫮这样的,那也是姑娘,他立马收敛了笑意,微微挑眉,故作乖巧口气,指了指她扔在半边的烤鱼:我瞧公主的鱼甚好,想要。 他眉眼舒展开来,笑出两个甜甜的梨涡来,直接狙中顾嫮内心的柔软处,她到了天灵盖的火气都被这个笑容给拍散了,愣了好久,才转过脸去背对着赫连硕,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人。。。 真是没白瞎了他这好皮囊。 最后顾嫮还是招架 分卷阅读85 不住赫连硕一直这个样子对着自己,几乎是把那烤鱼当成烫手山芋一样甩到了他的盘中。 赫连硕笑得更开心,斜过眼去看江玄子,他捏着酒杯,果然一脸无语的望着自己,像是看见了一个超出他理解之外的东西正跟只见了谁都要开屏的孔雀一般戏弄顾嫮。 不要脸。 憋了半天,江玄子翻了个白眼,喝下杯中的酒,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个词来形容赫连硕。 喝完这杯,他便不动声色的悄声离席了。 顾嫮还不知道身后人已走,从赫连硕的笑容里回过神来准备悄悄看一眼江玄子在干嘛的时候,才发现身后早就空了。 是以现在这位满脸写满了039;别惹我039;的景云公主正在一杯接着一杯的买醉,若是换了平时,她要买醉便买醉,关他赫连硕什么事。 只是今天不行,陈姑姑和慕容馥交换眼神,嘴角带笑,一副好戏就要上演了的从容模样。 顾嫮正满上又一杯准备喝,突然就被赫连硕抓住了手腕。 放开!顾嫮怒瞪,这人没完了?! 赫连硕却没心思跟她玩笑,拽紧了顾嫮把她往自己这边拉近些,耳语一声: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事关江玄子,跟我走么? 第050章 、我知道你是谁 顾嫮楞了一下,赫连硕神色认真,完全不是方才的轻浮模样。 她咬唇沉默了两秒,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喜欢赫连硕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江玄子,他们又不熟,除了顾君离和顾怀瑾,卞京城谁不尊称一句天道使? 偏生他没得规矩。 江玄子怎么了?你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嫮追问一句,不管怎么看,赫连硕这个人都处处透着可疑。 长云地游乐,能有什么事发生?他莫不是想哄骗自己,心里打着什么鬼算盘吧? 赫连硕松手,没有回答顾嫮的问题,他起身离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顾嫮一定会跟上来。 赫连硕不必回头看,也并不觉得心慌。 果不其然,顾嫮瞧着赫连硕走远,心头五味陈杂,光是江玄子这三个字,就足够让她心弦紊乱,平静不了。 该死。顾嫮低骂一句,很想控制住自己的双腿,不停的告诉自己,你顾嫮算个什么东西,江玄子算你什么人,凭什么要去多管闲事惹人厌烦,可身体诚实,心意诚实。 这么多年,顾嫮都说服不了自己,从来说服不了自己。 一心朝着江玄子而去。 飞蛾扑火,一意孤行。 就连赫连硕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只因参杂了江玄子的名字,她便再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跟上赫连硕脚步的时候,顾嫮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她闷声不语,眼见着赫连硕朝着远处黑漆漆的林子越走越近。才忍不住开口:江玄子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他喝了酒,应该是在帐篷里休息,你是不是戏耍我?还是另有所图? 赫连硕停下脚步,回眸看了一眼顾嫮,半响后,小声道:景云公主觉得,自己很了解天道使么? 顾嫮怔了一下,被赫连硕这样的人用质疑的口气询问,顾嫮心头的恼怒只增不减:你什么意思?我不了解,难不成你了解? 赫连硕笑:了解谈不上,但景云公主觉得。若是平陵王府的人去请天道使,天道使还会在帐篷里么? 顾嫮的瞳孔抽了一下,平陵王府的人? 顾君离? 不对,他被顾怀瑾缠着,她离席的时候,顾君离都还在同顾怀瑾说话,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平陵王府还有谁? 慕容妤。 这个名字在顾嫮脑子里炸了一下,她找江玄子干什么?他们两人,孤男寡女,有什么话要在这黑压压的林子里讲? 见顾嫮握紧了拳头有些发抖,赫连硕抬手指了指里边,带着些蛊惑的口气。小声道:公主自己去瞧瞧吧,去得晚了,怕是就赶不上了。 顾嫮盯着赫连硕的眼睛。 他这句话。。。好像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可若不是,又能是什么意思? 头脑空白,身体不受控制,顾嫮越过他,快步朝着林中而去,她手脚冰冷,脑子里面混沌得很。 走得近了,林中的风劈头盖脸的刮来,顾嫮才脑子清醒几分,想起江玄子去看慕容妤的伤势,想起皇陵祭拜沈绾同她说的那些话。 很乱,好像很多的东西在心里面掠过,但是她伸出手,又什么都抓不住。 林子里非常安静,好在长云地这一带没有凶兽,林子里出没的,大多是兔子飞鸟,此时也一点声响也听不见,顾嫮想开口喊江玄子的名字,张嘴又闭上了。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 赫连硕没有跟上来,她一个人傻乎乎的闷头往里冲,若是赫连硕真有什么阴谋陷阱,她便算是栽在这里了。 分卷阅读86 但是。 顾嫮捏紧拳头,眼神坚定下来,继续往里走去。 寂静无声的林中,渐渐能听见喘息声。 断断续续,微弱的呼吸起伏声,落在这片安静的林中,像是惊雷一般。 顾嫮扶住一旁的树,前边是个小山坡,声音便是从这后面传来的。 她脸色煞白,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就走上山坡朝下瞧。 月色被树叶档去,斑驳漏下来的光线,照在下方蜷缩着身子的江玄子衣袍上,月白色的长袍映衬着月光,熠熠生辉。 从顾嫮的角度看过去,能瞧见江玄子的侧脸,他把头埋在膝盖里,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整个人的脸潮红得不像样子,就连严严实实捂住的脖颈,也能瞧见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红的要滴血。 江玄子。 顾嫮试探性喊了一声,他身边没人,还是说。。。等的人没来? 江玄子听见她的声音,身上僵硬了一下,随后缓缓回过头,嗓音沙哑的开口:别过来。。。 但顾嫮没听见,她朝着他狂奔过来,到了面跟前,一把就抓住了江玄子的手腕,手贴上他的手,触了一下,立马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你的脸。。。你。。。 话还没说完,江玄子便失了理智,顾嫮的手很凉,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茉莉清香,此时像是被放大了一万倍,钻进江玄子的脑海里。 他突然伸手反制住顾嫮,径直倒在了顾嫮的身上,她身下是坚硬潮湿的泥土,身上是滚烫得像是烧开了一般的江玄子。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颈间,像是一个火海里逃出来的人拼命想要抓住眼前的一盆凉水般。 顾嫮的心爆炸了。 这一瞬间,彻底的爆炸了,像是宫宴最后璀璨在天际的烟花。 在她的心里,缤纷绚丽的开成永恒。 你。。。 别说话。江玄子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沙哑,他真的尽力了,保持住最后的,仅有的理智,来维护自己身为天道使的形象和脸面。 他被人下药了,究竟是什么时候遭的,江玄子一点都想不出来。 到这里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是很快,身上就燥热起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中了药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滚烫得不行了。 他该庆幸,原本说要来见面的人迟迟没来,好让他能够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忍受着,等到药效过去。 可天杀的。来的人怎么会是顾嫮。 顾嫮手足无措的被他这样压着,,此时的脑子更是彻底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她她她,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赫连硕不是说。。。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糊涂,不解,被江玄子狠狠在肩膀上咬了一口的时候,顾嫮才吃痛回神,皱眉倒吸一口冷气:江玄子。 她低头,只能看见江玄子已经迷乱的眼神,这个样子是发生了什么,顾嫮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 她心里冰凉,下意识的抬手抱住江玄子。不由自主的想到。。。原本,到这里来见江玄子的,有可能是慕容妤。 到底是谁?要干这种阴冷龌龊的事情。 赫连硕么? 不对,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领着她往这边来。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顾嫮忍不住的发起抖来,若她没来,若江玄子和慕容妤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么她就永远失去了。 是沈绾。 是她母后。 顾嫮咬唇,眼中的恨快要溢出来,江家都这样了,平陵王府都这样了,她还是不肯放过。 只可惜,如今就算是卑劣,顾嫮也绝对不会放手了。 她收紧双手,低头看江玄子:你。。。你别忍着!你。。。 别说话!江玄子低吼一声,满眼痛苦。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 顾嫮的神色黯淡下来,她勾起自嘲的笑容,半响后,才像是哄人一般开口:好。。。不动,不说话。 听了顾嫮的保证,江玄子脸色才缓和一些。 她正准备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陪着江玄子把这个艰难的时候挺过去,旁边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一边尖叫着: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一边狂奔着,朝着林子外面去了。 要死! 要死! 顾嫮下意识的要挣扎起身喊住那人:回来!该死的东西!回来! 别喊了,没用的。 那人早就布置好了,这丫头躲在这里多久了?恐怕。。。从派人去传话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顾嫮的手颓然垂下。 这一刻,她满脑子想的,都不是自己女儿家的声誉要怎么办。 她想的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天道使江玄子,坠落神坛,背上淫秽 分卷阅读87 淫乱的罪名。 他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想不到出路,想不到任何出路,顾嫮突然就崩溃了,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还是从指缝渗出来,到处都是。 对不起。 她开口,哽咽。 对不起。 一声一声,刀割在她心上一般。 每一次都是她,都是因为她,她母后要摧毁她的叛逆,她的骄傲。连带着一起被摧毁的,还有江玄子。 今日是她也好,是谁都好,江玄子这些年所有的清高和名誉,都不复存在了。 顾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走的了。 她只知道周围突然亮起来,很多人,打着灯笼,光亮照在她脸上。 四周很吵,尖叫声,各种呵斥责备声,江玄子被拉起来,很快就有人拉扯她。 身上很疼。心更疼。 沈绾的话在脑子里像惊雷一样。 年少轻狂也好,只要你背得起代价,嫮儿。 这个代价。 她真的背得起么? . 不久前。 慕容妤正在帐篷里用膳,鱼刺很细,要慢慢吃。 银霜同外头的人在说话,很快便面露难色的进来,说天道使要见她,差人来传话。 慕容妤眼皮都没抬,不去二字还没说出口,银霜已经摊开手心,把东西递到了慕容妤眼前。 慕容妤撇了一眼,随后身上一僵。伸手接过来。 哪儿来的? 银霜抬眸:外头那人送来的,姑娘,要去吗? 她这话问得很奇怪,像是盼着她去,又像是提醒她别去。 母妃的簪子失而复得,若是江玄子邀请,想必是知道了什么要单独跟她说。 慕容妤沉吟了一下,搁下筷子,起身到床边把簪子仔细收好,随后回过身,轻声道:去。 银霜倒是并不惊讶的样子,福身后,便又出去同那传话的人说了,再回来时,手上端了一杯热茶,她眼神闪躲,递到慕容妤手边:姑娘喝口热茶再去吧,虽是夏日了,可林子里风大,姑娘暖暖身子。 慕容妤心里想着簪子的事,拢了披肩,带上帽子,摇摇头:不喝了。 银霜眼中闪过急色,见慕容妤火急火燎要往外走,竟然端着茶杯就追出来了。 姑娘。她还要再说。 慕容妤回眸看她,盯着那茶盏多看了一眼,银霜直勾勾的望着慕容妤的脸,微不可见的吞了口口水。 不喝了。慕容妤重复一遍,拉紧披肩便准备往前走。 身后的银霜撇眉,无声暗骂了一句,转身正准备进屋,余光便扫见一人突然拦在了慕容妤面跟前。 银霜顿住身形,抬头。 是个姑娘,生得英气,马尾高束,一身黑衣。 瘦弱的身影站在这里,却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姑娘留步。 她开口,清清冷冷的语调。 慕容妤顿足:你是? 她抬头,看了一眼帐篷边的银霜,随后拱手,语气毫无波动:奴婢喜善,奉公子之命,前来阻拦姑娘离开帐篷。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慕容妤听见了。 注意到喜善的眼神,慕容妤朝着银霜的方向转动眼珠,也放轻了声音:你家公子?驻国使? 喜善颔首:是。 为何阻我? 奴婢不知,只是奉命行事。 若我要去呢? 姑娘去不了。喜善的眼神非常平静,有奴婢在。姑娘哪儿都去不了。 . 江玄子被隔离帐篷内,第二日天刚亮,就被押送回朝戈行宫了。 外面闹哄哄的,慕容妤脑子很乱,从昨晚上出事开始,她就一直这样坐着。 昨晚上江玄子要见的人是她。 喜善拦了她,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有宫女从树林那边尖叫着跑向营地,说林中有人对公主行不轨之事,一群人乌泱泱的簇拥着点着灯往树林里去。 很快慕容妤耳里就听见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天道使素日里正经得很,没想到啊。。。居然做出这样没有廉耻的事情。 是啊,我当他真是谪仙再世,谁晓得心里头那般多脏东西。 你们可别说,指不定天道使也冤枉呢,谁不晓得景云公主追着天道使那么多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她今天喝了那么多酒,指不定是准备强要了天道使,生米煮成熟饭呢?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倒也不是没可能,景云公主,多神气啊,也有今天。 这场长云地之行就这样狼狈收场,顾怀瑾的脸色黑得厉害,从找到顾嫮和江玄子到现在就没有缓和过。 慕容妤是跟着顾君离第二批离开长云地的, 分卷阅读88 昨晚上的篝火残迹还在。 兴致而来。 兴败而归。 事关顾嫮,顾怀瑾气到策马的时候鞭子抽伤不少宫人,他一骑绝尘率先回去禀告情况。 慕容妤只知道自己和众位小姐们到的时候,江玄子已经用过刑,关在朝戈行宫的戒台上,暴晒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顾嫮在哪儿还不清楚,但想来不会比江玄子的处境更难堪。 顾君离去打探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顺道去看了一眼江玄子,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一拳锤在了门框上:混账东西! 慕容妤愣了一下,不知道顾君离是在骂谁,倒是也没有贸然询问。如今行宫里处处没人敢再聚拢说话了,气氛很是凝重。 顾君离缓了两口气,沉声道:江玄子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当着沈氏的面说自己不娶顾嫮!都这样了!他!他还敢!活该,狠狠打他!我瞧他这些年是问天问傻了!该! 慕容妤站起身来:江玄子他。。。 他竟然这样不管不顾,也不想要和顾嫮在一起么? 顾嫮她。。。怕是伤透心了。 那边乱糟糟的,顾怀瑾还闹着要拿马鞭狠狠抽江玄子,他那几鞭子要是真落下去,江玄子怕是没命了。顾君离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他赶着过来跟慕容妤说一声,即刻便要走,江玄子虽然受了刑跪着,但立时三刻是出不了大事的,顾嫮那边我还没见着面,顾怀瑾虽然暂时被劝下来,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爆炸了,我还是要回去看着,外面乱成一团,你别出去,千万别出去,知道吗? 慕容妤懂他担心,颔首应道:我晓得,我哪儿也不去。 得了慕容妤的保证,顾君离才终于扯着嘴角笑了笑,半响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还好不是你。。。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慕容妤喊住他:顾君离。 顾君离回首。 你自己也小心。 顾君离笑着摆摆手,转身走远。 而此时的戒台,只余江玄子一人,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挨了板子,彻底把脑子打得清醒,越是清醒,昨晚的事情就越是历历在目。 他面上很平静,暴晒以及失血,让他看上去马上就要晕厥过去了一般。 寂静的戒台,迎来了不速之客。 长袍翩飞,脚步轻盈,江玄子听见了动静声,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来的人在江玄子身边站了会儿,风声在耳边轻响,像是低语一般。 你何苦呢? 身后说话的人是赫连硕,外面吵的要翻了天,他自己倒是在这里清清静静的。 江玄子没说话。 赫连硕叹口气,蹲下身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何苦这般? 江玄子听了这话,才侧过脸来,看赫连硕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傻子:我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驻国使来指点。 赫连硕笑: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江玄子身上,像是把他彻底看穿了:事到如今,你还有选择和退路么?江玄子,你不会以为受了刑这件事便过了吧?徐正保不住你,江家保不住你,你不答应,就是死,你要是死了,江家便没有了,你什么都明白,在这里苦苦支撑什么?你到了这个年纪,莫不是还期盼着,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吧? 赫连硕的话半分错都没有,顾嫮不是寻常人,她是鎏国的公主,被那么多人看见了和江玄子的香艳一幕,若是这个男人不要她,往后顾嫮的脸面往哪里搁?皇家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江玄子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可他依旧跪在这里,是因为他心中有执念。 他坚持了那么久,突然被人打乱了所有的生命轨迹,江玄子不认。 他不想认。 哪怕跪在这里,祈求一点点的生机和可能,哪怕任性一次,连累旁人替他担忧求情,江玄子也像要任性这么一次,赫连硕说的对,他就是在等待的降临。 期盼能够有人,拉他一把。 他不能成婚,不想成婚! 可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神,没有所谓能够救他的人,他什么也等不到,就像十年一样。 你明知道,这件事情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不是顾嫮,还会有旁人,若是旁人,你难道不该庆幸,至少是顾嫮么? 这些话,江玄子都明白,可赫连硕这般说出来,便刺耳得很,像是别有居心的人派来的说客一般。 江玄子抬起眼帘看他,眼眶泛红,嘶哑着嗓音质问: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赫连硕,你一个靳国的驻国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我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吗?!我放弃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你都知道吗?!谁都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我说教,谁都不行! 他的眼泪直挺挺的滚下来,委屈,愤怒,心酸,绝望,还有。。。仅存的希望,都没有了。 分卷阅读89 他好恨,恨得心都空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赫连硕盯着哽咽的江玄子看了半响,最终,还是伸出手,怜悯的,擦去了他的眼泪:我啊。。。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比如,我是应该叫你江玄子,还是应该叫你。。。江玄女呢? 第051章 、谁赔我的人生 江玄子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然后崩溃。 他微张着嘴,颤抖半响后,突然平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从难以置信,变成了一种鱼死网破后的淡然冷笑:你在胡说什么呢? 他握紧着、搭在腿上的双拳在轻微的发抖。 嘴硬,死不承认,方才的那句话,轻的像是风中的尘埃一般。 赫连硕也在笑,从容,自信,掌控全局的笑,轻而易举就能攻破江玄子的防线: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害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明说了吧,江玄子,我不是来找你闲聊的,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和好心劝你什么,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江玄子下意识的咬紧嘴唇,之前,他只觉得赫连硕是个浪荡公子,凭借家族的荣光,有此殊荣,除了油嘴滑舌,卖弄那张漂亮的脸蛋左右逢源之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但,此时此刻,江玄子彻底醒悟过来,他错了。 十年的安逸日子过去了,他虽然时时记着自己的深仇大恨,可打从心底里,江玄子已经快要忘了,大家族里的腥风血雨,是片刻也不会停息的。 那么大个赫家,为什么来的人,偏偏就是赫连硕呢?他真的有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么?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和他肤浅的以为那样。毫无可取之处么? 不是的,赫连硕。。。从始至终,便看透了他这个人,他这个伪装表象下,真正的灵魂。 江玄子在这一刻,重新在一个只比自己大一岁左右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可怕。 交易? 江玄子吞了口口水,有些不大明白赫连硕这句话的意思,他一个连朝堂都踏不进去的人,有什么值得赫连硕跟他交易的? 赫连硕颔首:我替你保守秘密,你迎娶顾嫮,怎么样,很公平的交易吧? 江玄子看了他的眼睛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无力的反驳,垂下了眼帘: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多年,她做了这么多的准备,背负了这么多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识破过,她也从没想过,会有被识破的一天。 这个秘密,是要带到坟墓里面去的秘密。 徐正带她去玉溪观的那天,端正着她的肩膀,仔细的替她擦去泪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坚强一点。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有人叫她的名字。 玄女。坚强一点。 从那以后,她便要彻底脱下女儿的长裙,扔掉过往十三年的荣光。 卞京城惊才绝艳的江玄女,死了。 活在这个世上的,是新的天道使,江玄子。 为此,她所有的衣物,都对肩膀处进行了加宽加厚的缝制,好让她的身形看上去更加贴近039;男子039;的设定。 为此,她裹胸裹腹,无论春夏秋冬,维持着平板一般的身材。 为此,她喝下恐怖的汤药,改变自己少女的声线,只为了更贴近039;江玄子039;变声之后的状态。 为此,她的长靴从内里垫高,尽量让自己的身高,不要差的太多。 高领遮挡住喉部,十五岁离开玉溪观的江玄子,由徐正亲自捧上了天道使的神坛。 他是拥有辅佐君王,庇佑臣民光环的江玄子。 多么神圣高洁,多么令人仰慕的天道使。 活在皇后沈氏的039;慈悲恩赐039;下,一言一行,从未有过丝毫的差池。 直到今天,残忍的现实击碎了这个长达十年的美梦。 赫连硕看着江玄子崩溃的面庞,轻声道:因为。。。女人就是女人啊,伪装得再好,也还是女人。 他不会认错女人,看见江玄子的第一眼,赫连硕就确认了,搂腰的瞬间,江玄子引以为傲的伪装,在赫连硕的眼里,就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 他的理由多么苍白无力,多么理所当然。 江玄子哧哧笑起来,笑得够了,才开口问:顾嫮会来,也是因为你吧? 赫连硕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顾嫮爱慕江玄子,所以想帮她一把? 这么可笑的理由,江玄子自己想到都会笑,赫连硕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赫连硕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垂眸,抬手,拍了拍江玄子的肩膀:抱歉。 很抱歉,他要守护的人,已经找到了。 他把柔软的背脊,交到了慕容妤的手上,就注定了拿着尖锐长剑的那一端,要指向天下人。 分卷阅读90 江玄子也好,顾嫮也好,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够替慕容妤挡去灾难,只要能够成为她路上的铺垫,赫连硕都会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出去,毫不犹豫的牺牲掉。 用尽一切手段,也要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杀尽天下之人,也要给她一个干净的世界。 江玄子深吸口气,侧身躲开赫连硕的手,他最开始问这话的时候,就没想要得到赫连硕的回答。 这人不是来做交易的,他只是来通知她,你的身份秘密已经暴露了,除了听话迎娶顾嫮这一条路可以走以外,别无他法。 至于理由,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了。江玄子的手徒然松开,她空洞的神色望向戒台上方的石柱,我想自己静静,可以么? 赫连硕收回手,他缓缓站起身来,心中的怜悯,一闪而逝。 这种奇怪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上一次见到这样万念俱灰却又逼迫着自己承受下来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呢? 不太记得了。 但江玄子比他想的还要坚强一些,没有哭闹,没有发狂,甚至连恨他,要杀了他这样泄愤的话都没说。 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崩溃,然后安安静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样坚守着的信念和动力是什么?有点好奇了。 . 赫连硕离开以后,戒台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身上散架一样的疼,江玄子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胸口。 哥。。。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眼中模糊,似乎那高高的石柱前,真的站着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一般。 无数个瞬间,他很想抓住梦中那人的笑脸,问他,质问他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她挡住那把刀。 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活着。 真的很自私啊。 自己做了英雄,倒在了血泊里。 却要她这一辈子都良心难安,愧疚痛苦。要她拿这一生来赔偿救赎。 我好累啊。 叹息,汹涌的叹息,江玄子拽紧胸口的衣服,隔着布料,指甲依旧将掌心刺得钝痛:哥,我好累啊,你在哪儿?帮帮我。。救救我。。。求你。 没有回应。 空荡荡的四周,只有风,只有她自己。 我原本已经想好了。 哽咽,喉咙像是被锁紧一般,江玄子弯下腰,抱住自己酸涩发麻的膝盖,把头紧紧的抵住滚烫的石面。感受后背伤口的撕裂,好像只有这样,心里面钻心蚀骨的疼,才能稍微得到一些缓解:我早就想好了,要一生孤苦的活着,我不会以江玄女的身份嫁人,也不会以江玄子的身份娶妻,当年我和你说过的,相夫教子、和他携手到老的美梦,我也早就不做了,因为这是我欠你的,江玄子,我欠你的,我这条命,我这个人,都是欠你的,我什么都不要,都还给你,你在天上看着我,为什么。。。不能帮帮我? 只要找到余长宁,只要有药胎蛊童,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她刚找到希望,她刚下定决心,要去接近赫连硕,得到他的秘密。 结果呢? 一转眼,便成为了旁人的牺牲品。垫脚石,反而是自己的秘密,丢失了。 很可笑,她就是这么一个可笑又可悲的人,身为女子,她自认才情出众,前十三年,过的是众星捧月,明珠一般璀璨的生活。 一朝跌落,粉身碎骨。 咬着牙,把碎掉的骨头一点一点粘起来,却永远输在心性筹谋,难敌男子。 君离。 她开口,念出这陌生亲昵的两个字来,忽然就笑了。 当年桃花灼灼,落英缤纷。 卞京城的郊外春意盎然,诗情画意。 她的粉色长裙,淹没在那一片梦幻一般的场景里,巧笑嫣然的笑脸,美目盼兮的眼睛,都只给了一个人。 皇上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君离啊? 整个卞京城里,只有她江玄女,能和傲视九天的准太子比肩,整个卞京城里,只有她江玄女,敢挑眉轻笑。问这种没轻没重的问题。 那时候的顾君离,眉宇里是少年的英气和傲气,飘落的花瓣在他四周,任凭是谁看了,都会挪不开眼。 玄女!胡说什么呢! 面容一样的孪生哥哥扯她的胳膊,被她甩开。 娇气又坦然,她依旧笑嘻嘻的,撒娇一般往顾君离那边躲了躲:哥哥小气,我同君离哥哥说话呢,君离哥哥没急,你急什么? 说罢,又转了转眼珠子,古灵精怪的眯起眼来:君离。君离,与君长离,皇上这名儿啊。。。 取得不好。 这四个字吹散在风里,带着少女的笑音,以及江玄子古板的教训声。 那时候顽劣无心的一句话,竟然成了真的。 与君长 分卷阅读91 离。 相见不相识。 近在咫尺的脸,唤她:江玄子。 每一声,都是穿心断肠的利剑。 她原本以为,是她伪装得足够好,骗过了所有的人,他自然也不例外。 可今天赫连硕轻飘飘的一句话,击碎了她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伪装得再好,也还是女人啊。 她的内心深处。是希望顾君离能认出来的,是盼望着他会突然带她到无人的角落里,撕下她的伪装,识破她的坚强,然后告诉她:别怕,有我在,我会护着你。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等来的,是顾君离领回一个西凉的帝姬,跟她说:她是不一样的。 我喜欢她。 我会护着她。 从头到尾,这些年,就是笑话。 哥,我把一切都赔给你了。江玄子松开手,太多的记忆在脑海中碰撞,最后变成虚无。 她闭上眼睛,拿手狠狠的锤击地面,疯狂的捶打,无声的发泄,直到拍得手心渗血,才无力的垂下,失去最后一点力气倒向一旁。 意识混沌前,她依旧伸长了手,想要抓住什么,嘴里呢喃着,想求一个答案:可我的人生呢?谁来赔给我? . 当夜。 瓢泼大雨倾盆而至。 戒台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抹去曾经有人来过的痕迹。 江玄子擅自被驻国使带走,安置在天道使自己的房间里,由跟了他十几年,从江家带来朝戈行宫忠心耿耿的奴仆伺候着。 鎏皇和沈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江玄子已经上好了药,换好了衣裳。 赫连硕确认过他无事之后,便独自撑伞到鎏皇和沈氏面前认了人是自己带走的。 鎏皇震怒,手边的茶盏摔碎在赫连硕的脚边:混账!朕的执意,你敢违拗?! 皇上是要天道使死么? 鎏皇怒目:他死了,景云怎么。。。 赫连硕笑:是啊,他死了,景云公主怎么办呢?皇后娘娘,也想要天道使死么? 沈绾的面容沉静,看向赫连硕的眼神里,只有黑漆漆的颜色。 赫连硕收回视线,拱手行礼:天道使受了重刑,又暴晒两个多时辰,硕也是为了公主着想,才斗胆去看了一眼,谁知天道使那时已经昏倒在了戒台上,脸色苍白,严重脱水,再不救,怕是就救不回来了。 他不愿意娶嫮儿,救不救得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沈绾突然冷笑了一声,盯住赫连硕的眼神。像是毒蛇一般。 谁说,他不愿意了?赫连硕抬眸,嘴角的笑意蛰在沈绾的七寸上。 沈绾眼角一抽,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他答应了?! 他不是那么决绝么?! 赫连硕咧嘴一笑:迎娶公主,这样的恩赐,怎么会有人真的舍得拒绝呢?他看一眼脸色瞬间缓和不少的鎏皇,接着道,天道使不过是被人下了药,当时脑子还不清醒罢了,也多亏了皇后娘娘赏的一顿鞭子,倒是把天道使打清醒不少,想来是药效过了,脑子清楚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不愿意迎娶公主这样糊涂的念头了。 沈绾握紧拳头,半响后,松开手轻松道:江玄子跟你说的?他已经醒了? 赫连硕眯起眼:皇后娘娘若是不信,便亲口问他吧。 行了。鎏皇突然开口,方才赫连硕的话,已经让他的怒火平息下来了。 从头到尾,鎏皇恼火的,都只是江玄子不识好歹,竟然敢拒绝赐婚这件事情。 顾嫮是他的女儿,虽说顾怀瑾他们看见的只是江玄子和顾嫮抱在一起,两人的衣物都还算齐整,但这般情景下,闲话已经传出去了。 他不管江玄子是不是因为被下药。 皇家的脸面是最要紧的,只要婚约定下,一切的行为都可以理解为待婚夫妇亲热行为。 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敢说顾嫮一句闲话。 所以现在听见赫连硕说江玄子已经醒悟了,答应了,鎏皇自然不会再追究他擅自带走江玄子的事情。 毕竟,鎏皇原本就没有打算要江玄子的命,他只是要给江玄子一个教训,现在教训的目的达到了,他依旧需要这个天道使,需要039;神039;的指引和庇护。 让他歇着,过两日再来回话吧。 鎏皇的话落下,沈绾便接口道:皇上,这件事情还是要尽快确认定下来为好。 你去看看嫮儿吧。鎏皇背过身去,她不是很担心江玄子么? 担心到。要一同受罚,一同绝食的程度。 好在,现在终于有好消息了。 赫连硕看一眼沈绾的脸色,道了一声先行告退后,便离开了这里。 沈绾的视线顺着看向赫连硕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淹没在雨夜里,才缓缓握紧了拳头,回头看向垂眸不语站在后面的夏秋。 夏秋 分卷阅读92 感受到沈绾的眼神,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走漏风声变成现在这样的,夏秋也还没有眉目,明明是逼迫慕容妤不得不嫁给江玄子,以此来断了顾嫮的念想,也以此来折磨顾君离。 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顾嫮不得不嫁给江玄子的局面?! 沈绾深吸一口气,平缓心绪之后,微微欠身行礼:那臣妾。。。先去看看嫮儿。 鎏皇应声说好。 沈绾转身带着夏秋离开,去往顾嫮房间的路上,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冷: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如今是越发会办事了,那枚簪子呢?! 夏秋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沈绾发火,自从先皇后去了以后,后宫里她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早就已经是风轻云淡,面不改色多年的存在了。 而今,一个慕容妤,一个赫连硕,接连到鎏国来,竟然脱离了沈绾预期要达成的结果。 年轻一辈长大了,这是要连起手来,造反么?! 簪子送去了太子妃那里,为了博得慕容妤的信任,已经送还回去了。 废物。 沈绾低骂一声,夏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没有反驳。 好在很快便到了顾嫮的门前,沈绾深吸一口气,伸手将门推开。 从早上江玄子受了毒打以后,顾嫮就一直跪在这里,送来的午饭和晚饭都摆在桌上,凉透了,她一口没吃。 此时整个人也脱力得厉害,身后的门一开,冷风灌进脖子里,顾嫮打了个哆嗦,稍微恢复了一点神志。 身后电闪雷鸣,刺破天际的闪电,照亮屋内的光景,随后,便是巨大的雷鸣声,炸在耳边。 沈绾抬高腿,踏进屋中,她绕过顾嫮,坐到她面前的椅子上,夏秋将门关上,外面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沈绾开口,眼睛盯着眼前自己的女儿,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 顾嫮颓然垂着头,半阖眼帘,没有说话。 你已经知道了? 顾嫮的手抖了一下,果然。。。这件事情背后,有沈绾在撑腰,在指使。 这两个问题,沈绾已经问了好几遍了,顾嫮一直都是这样,不回答,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就是她养出来的好女儿,外头还有一个,她的好儿子。 一个个,流着她的血,却半点骨气也没有! 一个个,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被江家的人迷得神魂颠倒! 沈绾握紧了拳头,手边早就放凉了的茶盏被她端起来,一滴不剩的倒在了顾嫮的头上。 娘娘!夏秋惊住,喊了一声想上前阻止,被沈绾的眼神吓到,半响后,缓缓收回了手臂,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站好。 嫮儿。沈绾见顾嫮终于有了反应,震惊,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沈绾伸出手,勾住顾嫮的下巴,悄声道,我的嫮儿长大了,终于也。。。要嫁人了。 什么意思?顾嫮的瞳孔颤抖起来,江玄子不是拒绝了么?! 对,你还不知道。沈绾看向顾嫮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我可爱的女儿,还不知道吧?江玄子答应娶你了。 答应了? 顾嫮用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颤抖和恐惧,她瞪大眼睛,嘶哑着嗓子质问:你对他做什么了?!她对他做了什么?! 袒护外人,把最锋利的刀,对准了最亲的人。 对准了,自己的母亲。 沈绾的表情从笑,到漠然,到受伤,她松开手,颓然的往后靠去,半响后,失神的眼眸才终于聚焦,抬手撑住脑袋,无奈的笑了笑:姐姐啊,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和诅咒么? 她的一双儿女,都要护着江家的人。 她沈绾,注定了是孤家寡人。 你笑什么?!顾嫮没听清沈绾在嘀咕什么,她挣扎着想起身,可跪了太久,实在使不上力,膝盖撕裂一样的痛,最终只能一个趔趄,重新跪倒在沈绾的脚下,你到底把江玄子怎么了?! 吼完这一句,顾嫮的眼泪毫无征兆的就落了下来,她哽咽着,伸手拽住沈绾的裙角:母后,是我,是我要缠着他,是我要喜欢他,求你。。。不要伤害他。 沈绾的面容,掩藏在短暂的闪电明亮后的黑暗里。 她沉重的叹了口气,握住了顾嫮的手,然后。。。狠狠甩开。 顾嫮,你要想好,自己选的路,自己走。 一旦决定,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你若欢喜,便永远欢喜,嫁过去以后,永远不要到本宫面前来说一个悔字。 落子无悔。 人生亦无悔。 第052章 、你再帮我一次 江玄子和顾嫮的婚事定下来了。 分卷阅读93 行宫里原本紧绷着的气氛,也渐渐缓和下来。 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这件事情,大家嬉嬉闹闹起来,很快便恢复了该有的生机。 慕容妤的簪子失而复得,想要去问江玄子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簪子会在他的手上,到底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但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这处行宫对旁人而言似乎已经是雨过风晴了,但对于慕容妤来说,诡异的气氛一直都没有消散。 她没看见江玄子和顾嫮,顾君离说,他们两人还需要各自静养一段时间,等回到朝戈行宫里,便准备要商议大婚的事宜了。 顾君离不太开心,他每天都会抽空来陪她说话,但是江玄子和顾嫮要成婚这件事情,顾君离比慕容妤想象中还要在意。 但是奇怪的是,慕容馥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连素日里爱嘲讽她两声的岳清璐,近来也绕着她走。 身边安静得可怕,很多个瞬间,走神的瞬间,慕容妤都恍惚以为,自己还是在长宁殿的小院子里坐着,脑海里面的这些事情,都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东西罢了。 好在,银霜时时会在眼前走动,她话不多,但看着她的身影,至少能让慕容妤确信,这并不是一场幻觉。 方才顾君离提起顾怀瑾来,他这几天脾气非常不好,江玄子不答应娶顾嫮,他冲动起来险些要打死江玄子,可现在江玄子答应要娶顾嫮了,他还是格外的烦躁。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我没去看他。 也没去看顾嫮。 顾君离大概是想起什么来,相处这么久,慕容妤从没在顾君离脸上看见这种神情,他也不懂这种心情是哪里来的,顾嫮是沈氏的女儿不假,但若嫁进江家的人是顾嫮,那顾君离并不是真的排斥的。 他只是私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江玄子和顾嫮的这桩婚事,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透着古怪。 但没人能说出个具体来,顾君离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安静,银霜现在似乎也不愿意和她太多时间单独相处,仔细想想,喜善拦她的那天晚上,银霜的表现也非常的奇怪。 为什么要在她出帐篷之前,特意端来一杯热茶呢? 只是茶水已经倒掉了,现在再想翻出来盘查什么也注定了不会有结果,慕容妤没有问过银霜这个问题,大概是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真相,反倒还会打草惊蛇。 赫连硕的警告如今越发清晰的在她的脑海里响起来。 那个丫头有问题。 当时赫连硕派人来拦她,一定是早就知道林子里面会发生什么事了,他把自己替换成了顾嫮。不管幕后安排这一切的人是谁,如今一切都被打乱,不知道那人下一步的计划又会有什么样的改变。 不管在西凉也好,鎏国也好,都是步步惊险,太多事情冲着她来,可慕容妤一直都不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好像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罪过一般。 . 芸院里,沈绾正慵懒身姿侧卧在软榻之上。 夏秋捧着鱼食在她面前,沈绾用金勺一点一点舀起来,撒到下方的湖面上,湖中的鱼儿立刻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般,在鱼食洒落的地方跳跃争抢。 水花从汹涌到平静,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而此时的芸院,迎来了一位客人。 席公公领着人从水榭长廊的远处一点点的靠近,快到亭子里的时候,还专门回身看了一眼那人的衣着和表情,确认一切都好以后,席公公才上前来通禀:皇后娘娘,人到了。 沈绾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下方的鱼群,慢腾腾的撒下鱼饵,眼见着水面上涌起的鱼儿吃完鱼食重新回归到平静状态四散开以后,才兴致恹恹的把金勺递给了夏秋,转过脸来。 亭外垂手站着的人正抬头看她,两人视线相触,沈绾微微勾了勾嘴角,随后摆手示意,夏秋和席公公便领着所有伺候的人离开了这里。 遣散宫人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以后,夏秋才和席公公一起站到长廊的深处,小声开口: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见他了? 席公公摇头,瞥了一眼那边的气氛,叹口气道:娘娘的心思如何,咱们如何晓得,你跟了娘娘那么多年,你又真的晓得多少?少说少问,办好事情便罢了。 夏秋听了这话,也深以为然的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自责:我之前让娘娘失望了。 偶尔失误,娘娘怎会不知你忠心?不必太过自责了。席公公当然知道夏秋说的是什么,沈绾一心想要顾嫮远离江玄子,远离江家,明白身为公主应该有的承担和责任,如今不仅预期的盼望没有达成,反而弄巧成拙促成了江玄子和顾嫮的婚事,不怪沈绾会恼,换做是谁,都会恼火的,只是天道使心性如何,咱们都知道,当年的事情,他忘不掉的,公主嫁过去以后,便能体会到娘娘曾经的用心良苦,说不定反而大彻大悟,和娘娘重修母女之情了呢? 夏秋转脸看他,半响后,挤出一个微笑来 分卷阅读94 :是呢,说不定反而是个转机,若是公主能大彻大悟,娘娘身边又能够有公主陪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从前公主在的时候,咱们宫里到处都是笑声的。 席公公没再说话,夏秋也安静下来。 亭子这边,来的人已经福身行过礼,他站在沈绾面前,见沈绾依旧这般慵懒侧卧着看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娘娘,端正。 沈绾憋了两秒,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拢了拢自己的发髻,好歹还是把腿放下来穿好了鞋子,坐正了身子:你这人无趣,教出来的徒弟也无趣,古板刻薄,分明跟你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徐正没应声,只是这般看着沈绾。 沈绾笑了会儿,慢慢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半响后,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江玄子的伤已经无碍了,你还这般瞧着我做什么?本宫没有饶了他,是因为他做了糊涂事,说了糊涂话。如今他自己想明白了,本宫不也没有难为他么? 徐正胸口起伏,皱眉道:你从没想让景云公主嫁给江玄子的念头,此番事情为何会发生我不知道,但皇后娘娘一开始,就是铁了心要杀我徒弟的,不是么? 如果江玄子没有改口,那么现在戒台上摆着的就会是一具尸体。 徐正不知道江玄子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他的徒弟他了解,也是一个敢说出口就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人,他说了不娶顾嫮,怎么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就开窍了? 可江玄子什么也不肯回答,只是满面憔悴神情的看着他,轻笑道:师父不是教过我吗?活着才有希望,我要活着。 话不能这么说。沈绾抬眸,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悦,本宫当初既然应了你,如今还来杀他做什么?我当他是个有骨气的,欢喜还来不及呢,当然是要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毁了这婚事,何故要他性命让嫮儿恨我呢? 是有人要跟她对着干。 不仅插手把本该出现的慕容妤换成了顾嫮,毁了沈绾一早想好要利用慕容妤让顾君离和江玄子离心的计划,更是在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利用江玄子不愿意成婚这一点来折中法子,罢了婚约的时候,这人就已经说服了江玄子,把变数变成了定数。 可恨的是。 这人一点都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意思,沈绾都不必特意差人去调查,早早就有人报信来,告知她慕容妤准备前往林中的那晚,赫连硕身边的婢女,特意来阻拦过。 靳国来的这个年轻的驻国使,妄图以一己之力抗衡于她,为的也是这个西凉默默无闻的帝姬。 沈绾现在是越来越好奇了,这个慕容妤究竟是何方人物,竟然能让顾君离露出獠牙反抗。能让赫连硕不遗余力的保她。 年少轻狂,确实是一个美好得让人憧憬的东西,沈绾仔细的想了想,她年少的时候,反倒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能够成为雄鹰,脱离姐姐的庇护,成长至如今的样子。 娘娘召我前来,若是要说这些的话,实在是大可不必。徐正如今褪去了天道使的职务,担下了天父的闲散职责,成日里研究星相,整理书籍,早已经闲散下来多年。 但鎏皇对徐正的恭敬和推崇,却依旧凌驾于江玄子之上。 沈绾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突然变得很是温婉,一瞬间,徐正以为自己,看见了还没进宫之前的沈绾。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眼前的这个人,还有他,都回不到过去了。 徐哥哥。你再帮我一次吧。沈绾的声音很轻,当年那样,轻声唤他。 徐正的身形猛地震了一下,他垂下眼帘,心中五味陈杂。 这声称呼,有多少年没有听见过了? 当年,他力保江家唯一的血脉,跪在广场磕破了头,恳求了一切能够恳求之人。 他说:沈家妹妹,帮我一次吧,求你,帮我一次吧。看在这么多年。。。看在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 救救这个孩子,不要再给自己担上那么多的罪孽了。 那时候的沈绾,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是陌生的笑容,轻声开口:我帮你,那么。。。你也帮我,好么? 沈氏劝说鎏皇,停止了对江家的赶尽杀绝,留下江玄子这个唯一的血脉,是因为当年徐正预言中曾说过,江玄子是辅佐帝王的命。 他不是江玄女,害不了鎏国。害不了皇权。 江氏死了,江玄女死了,已经够了,皇权至上偶尔的慈悲,能够让百姓们更加感恩戴德皇上的仁慈。 于是江玄子留了下来,被刻上了一生不许踏入朝堂为官的烙印,身为天道使,鎏皇认为他能够更好的辅佐君王,造福鎏国。 而徐正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撒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谎。 也是唯一的一个谎言。 沈氏一族朝夕之间飞黄腾达,鎏皇对沈氏的宠信更是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皆是因为徐正替沈氏问了天。 天命所指,沈氏为后,鎏国大兴。 分卷阅读95 所以,沈绾顺理成章的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顾怀瑾也在沈绾入主金銮宫的第二日,册封了太子。 徐正爱慕过沈绾。 她尚在闺阁待嫁的时候,徐正每次看见她,都会脸红到耳根去。 那时候的沈绾怯生生的,喊他的时候声音格外的软糯,像是刚出蒸笼的甜糕一样。 徐哥哥。 如果可以,徐正愿意永远停留在那个黄昏傍晚的时刻,他到沈府查看风水,沈绾躲在圆拱门后面,小心翼翼的唤了他,温和的眉眼,羞涩的笑意,她对自己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就跑远了。 一眼看进了心里,那个笑容他护了一辈子,只有在夜深人静无人知晓的时候,从回忆里取出来细细的品。 可是后来,她在宫宴之上,把徐正从未见过的爱慕目光,给了上座那个男人。 他在看她,她却抱着琴,望向旁人。 之后便是入宫,册封。 从此形同陌路。 徐正这一辈子未曾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却也一辈子,都在护着沈绾。 哪怕她罪孽深重,他也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承担罪孽,每日的功德经,也只盼着能为她积攒功德。 他看着沈绾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昔日如何,记忆中的那个少女如何,都回不去了。 如今,他和她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徐正实在没有什么还放不下的执念,还跨不过去的幻想,一生没有娶妻,他把江玄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养,他在尽力的培养江玄子,尽力的帮衬江家,尽力的为沈绾的罪孽赎罪,穷尽自己的一生,想要为她积攒一些功德。 这一切都不必被任何人知晓,而现在,沈绾唤他来,用这样陌生又熟悉的语气唤他,竟然还是为了利用他。 她心知肚明的。 利用他的爱慕和心软,又想要什么呢?他已经走下了神坛,还能给她什么呢? 皇后娘娘。徐正好半响才开口,声音有些发抖,不自觉的已经拱手行礼,我已经不是天道使了,我。。。无能,再也帮不了娘娘什么了。 沈绾的视线果然收敛不少,大概是猜到徐正会这么回答,她逼他背弃自己身为天道使的信仰一次,如今还要来逼迫第二次,前一次有交易的筹码,这一次同样也有。 你当然能帮我。沈绾否定徐正说不能帮她的话,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笑意,好像是在嘲笑徐正天真的以为这么一句说辞就能把她打发了去,你既能问天一次,自然也能问天两次,连霸辰星那样的星相你都能算得出来,皇上信你更多还是信江玄子更多,你不清楚么?只要你还没死,只要江玄子依旧这般不痛不痒没有任何神权上的建树,那么你徐正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便永远也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当然可以帮我,你当初说过会一直帮我的话。要反悔了么? 徐正噎住,除了拱手作揖这样僵硬的站着,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再帮我一次,以后江玄子和顾嫮如何,本宫都不过问了。沈绾再次抛出了条件,给了徐正一个台阶下。 她当然知道徐正对江玄子的感情,江家没落之后,江玄子就一直跟在徐正的身边,他如今的立身本领,如今还能够在卞京城里这样安逸舒服的活着,都是因为继承了徐正位置的缘故。 当年沈绾答应留下江玄子的命,却没有说过将来若是江玄子有与她意愿相悖的情况出现不会出手对付于他。 顾嫮就是变数,而这个变数,如今准确无误的砸在了江玄子的头上,若是沈绾真的要有心刁难,江玄子往后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徐正捏紧了拳头,他抬头看沈绾的时候,眼中的神情只剩下了悲痛,他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你如今这样,真的快活么? 没有了一生挚友,踩着先皇后的尸骨站上后位,一生筹谋,断送了儿子的心爱之人,埋葬了女儿的心爱之人,如今还在身旁陪着自己的,只有两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了。 即便是这样,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么? 沈绾的目光太过深沉,这么多年,徐正看不懂她这样的目光,也不明白当年一颗纯净良善的心怎会混浊至此,但沈绾很快就笑起来,偏了偏脑袋:本宫能有什么不快活的?没了那么多的禁锢,可做从前不能做之事,如今我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你瞧瞧后宫里那些人,那些曾经害过我的人,我让她们好好的呆在后宫里,日日看着我的脸色度日,你瞧过她们的脸色么?徐哥哥,那可真是太精彩了,每天看,也不会腻的。 徐正抿了抿嘴唇,他想说不是的。 她想要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当年进宫的时候,沈绾那样欢喜的神情,徐正至今都还记得,她明明,是因为爱慕入宫,是想着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要为自己的心上人生儿育女,要让自己的家族为他鞠躬尽瘁。 可现在呢?她都做了什么? 她看向鎏皇的眼神里,早就已经没有爱了 分卷阅读96 ,她只爱手中的权利,只爱自己,只一心想着,要让她的儿子当上皇帝。 想好了么?沈绾说完那些话之后,显然已经失去了和徐正在这里絮絮叨叨话家常的耐性,她眉头微拧,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生气的样子,就连坐姿也从最开始的放松慵懒,变成了现在这样有些侵略警惕性的前倾,你到底帮不帮我? 皇后娘娘希望我怎么帮你呢? 问天。 沈绾深吸口气,勾着嘴角笑起来:告诉皇上,西凉的帝姬妤命格不祥,绝对不能嫁给鎏国的皇子。 徐正的眼睛抽了一下。 这个帝姬妤徐正并没有特意关注过或者去了解什么,但是沈绾这般说了,他竟然立刻就猜到了江玄子被人下药的这件事情上原本应该出现在江玄子面前的人应该是这位帝姬妤。 嫁不成江玄子,沈绾也同样不希望帝姬妤能够以正妻的身份留在平陵王府里。 顾君离的心思沈绾清楚得很,赫连硕突然横插一脚,硬要管慕容妤的事情,也有趣得很,如今只要让慕容妤有嫁不进平陵王府的理由,她便能够瞧一出大好戏,想来,赫连硕那样自负的人,定然有手段能从顾君离手上把慕容妤带走,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乐得走这么一步棋。 徐正不能全懂沈绾的心思,只是大概能够明白她留着顾君离,是要他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朝落入他人的手中,要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如今就连顾君离喜欢谁,沈绾也要他爱而不得。 只要顾君离活着,沈绾对他的折磨就永远也不能停下来。 她当年那样依赖江玥汐,那样喜欢江玥汐,那样信任江玥汐,几乎到了形影不离,一丁点小事都要找江玥汐定夺的地步。 后来。。。徐正只知道后宫纷争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沈绾也是在那段时间,彻底的变了。 她对江玥汐的爱,全部变成了不能消除的恨。 而今这样的恨,就连先皇后离世这么多年也不能有所缓解。 徐正握紧拳头,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杵到了沈绾的面跟前,沈绾却一点儿没往后退,甚是戏谑的看着他,仿佛格外好奇,他气势汹汹的走上这两步,又能做什么呢? 阿绾,你收手吧,你再这样下去,只会落得众叛亲离,孑然孤寂的下场,你收手吧,还来得及,你。。。 话还没说完,沈绾在听见那声039;阿绾039;的瞬间,表情便彻底的扭曲崩塌。 几乎是瞬间,她遏制不住的情绪迅速占领了高地,顺手握住桌上果盘里的小刀,径直朝着徐正狠狠刺了下去。 第053章 、似是故人归来 水果刀轻薄短小,扎入徐正的肩头时顿感阻力很小。 徐正闷哼一声,倒退两步,沈绾手里握紧了刀子没有松手,所以徐正撑住桌面稳定身形的时候,刀子已经拔出了身子,鲜血肆意的流下来,染红了大片胸口的位置。 别那样叫我!沈绾明显也吓到了,盯着徐正的瞳孔和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可愤怒和懊恼依旧让她强硬的吼出这句话来,恶心! 徐正紧皱眉头,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 夏秋和席公公慌手慌脚跑来的时候,徐正的上衣几乎已经被浸染一半了。 徐大人,奴才。。。奴才这就带您包扎伤口换身干净衣裳。席公公见夏秋已经赶到沈绾身边安抚沈绾的情绪,虽然不知道两个人都说了什么,怎么突然皇后娘娘就拿刀伤人了?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细想,席公公倒是知道不能让徐正继续和皇后单独相处了,赶紧领着徐正要去包扎伤口。 好在宫人们都已经被遣散,这里发生的事情,没有被旁人看见。 徐正的肩头虽然很疼,但眼神还是紧紧粘在沈绾的脸上,她连这个称呼都还如此敏感,这么些年,她看着洒脱恣意,可内心深处的惶恐和最真实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皇后娘娘。徐正稍微推开席公公,这点小伤其实没什么,看着厉害,其实并没有刺中要害,就算不包扎,也会自己止住血的,回头看看吧。 这世上总还有值得的人和事,回头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以后,徐正才缓缓垂下眼帘,转身离开了芸院。 夏秋的心跳得厉害,小心翼翼拿下沈绾手中的刀,看着刀刃上的血迹。抽出自己的帕子轻擦干净后,才扶着沈绾坐下来:皇后娘娘。。。徐大人已经走了。 沈绾还在喘息,坐下来也缓不过劲来。 她杀过很多人,但亲手见血,还是第一次。 刺的这个人,偏偏还是徐正。 沈绾麻木的心,被这灼目的鲜血刺激,竟然。。。很疼。 她不是不知道徐正的心思,她如今,还能说得上话的故人,早就不多了,这深宫里。她很多时候都惊诧于自己的耐力。 望着星空,忆及往事,常常能整宿整宿这般坐着,有些爱,有些恨,参 分卷阅读97 杂在记忆故事里,像是旁人的经历一般,想得津津有味,又哭又笑,无论有多少恩恩怨怨,身边总是热闹的。 那时候她还觉得,这宫里的日日夜夜那么长。她才十七岁,往后的几十余年,要怎么熬过去。 那时候她还在想,这宫里的女人比星星还多,个个玲珑心,藏着多少的肮脏,要怎么活下去。 那时候有江家姐姐,有陈家妹妹,有霍城来的田家妹妹,有可以相互扶持的肩膀,有一起消磨时间的针线笔墨。 呆在一起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好像会闪闪发光一样。 紧握在一起的手,用力抓住彼此,好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波折和困难,都不能让她们松开。 后来她们都死了。 大部分,是被旁人害死的。 还有一些,是她亲手送上的黄泉路。 宫里总是不缺新面孔,新进宫来的秀女们总是欢欢喜喜的彼此作伴,说着要永远在一起的谎言。 沈绾每次看见这样的背影,都会驻足目视很久,直到笑声渐远,背影也再也瞧不见,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不自觉的带上笑意,轻语一声:要一直这样笑啊。 当年的沈绾和江玥汐,也是这样笑着的。 她。。。也想这样一直纯真的笑下去。 走上今天这条路,做出今日这样的决定,一步一步站上如今的位置,是她想的吗?!是她沈绾要的吗?! 她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失去过的一切,那种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所有人都说她错了,要她回头,要她收手,江玥汐说她错了,至死未曾说一个悔字,至死不肯再唤她阿绾,至死也不肯向她低头。 徐正也说她错了,说她迟早会众叛亲离,孤寡一生。 这些话,就连顾怀瑾,都曾经亲口对她说过。 可谁能指责她?!说这些话的人,谁都不能来指责她。 是与非,对与错,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她又不是天性恶劣之人,她又不是生来混账之人。 夏秋。沈绾闭上眼睛,心痛得太厉害,不得不大口喘气,才能够缓解一些。 娘娘,奴婢在。 我有些累了。沈绾撑住夏秋伸过来的手,不自觉的把脑袋靠到夏秋的胳膊上,我想歇会儿。 旁的事情,留着明日再想吧。 夏秋眼眶有些泛红,鼻尖也微微发酸,沈绾这样乖巧又无助的样子,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了,不管徐正都跟沈绾说了什么,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夏秋都不在乎,她只知道,谁都不能再伤害皇后,有她在皇后身边一日,便要替皇后完成她所有的心愿。 把这天下,完好无损的交到太子的手上。 . 慕容妤独自离开院落出去过。 那晚喜善拦她的时候,银霜与她们之间隔着距离,喜善把手中一小节哨子递给慕容妤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这是公子给姑娘的,请姑娘收下。 什么东西? 过了今日,姑娘一定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们公子,行宫人多眼杂,公子说了,姑娘执此哨于清苑外吹响,公子自会前来相见。 赫连硕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安排好了。 慕容妤对银霜已经有了戒备之心,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哪里,自然也要避着她。 前往清苑的路上慕容妤特意躲着人群走,清苑是驻国使的临时住处,周围几乎没有人。 慕容妤在湖边树下站了会儿,盯着清苑的高墙看了许久后,才将信将疑的吹响了这枚短哨。 原本以为这哨子的声音会传出去很远,谁晓得就是断断续续的短音。声响也不大,慕容妤吹了两三声后便停下来了,困惑的捏着手中的短哨,有种赫连硕在耍她的感觉。 就这声响,还没有天上的飞鸟叫得清楚,隔着那么厚的墙和长廊,赫连硕能听见?! 慕容妤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也还是要怪自己蠢,拿到这东西以后居然也没想过要自己先吹一下试试看,脑子一热就已经站在这个地方了。 现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等,若是等,未免显得自己过于傻了一些。若是不等,来都来了,又有点不甘心。 赫连硕这个人,实在是随时叫人讨厌得牙痒痒,可偏偏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慕容妤突然听见一声轻响,不知道从哪里卷起来的一阵风钻进衣领里。 她敏感的侧身回头,喜善已经在树旁稳稳当当的给她行礼了:姑娘安好,公子有请。 慕容妤这下脑子更乱了,这些人的耳朵里是装了什么大喇叭么?就这哨声,竟然真的听见了?! 赫连硕的院子这边由他从靳国带来的人巡查把手,外人能够最大程度靠近清苑的位置比慕容妤的这个位置远多了,这处树下怎么来,还是喜善告诉她的,显然是算定了她一定会来,特意给她开 分卷阅读98 的039;小门039;。 喜善领着她往清苑里走,四周虽然安静得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但方才喜善神出鬼没的身影还是让慕容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赫连硕的人肯定遍布这些看不见的地方,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进了清苑里,远远就听见了埙声,悠扬的音调里,吹的是慕容妤没有听过的曲调。 喜善突然在门口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朝着里面望过去。 赫连硕搬了个小凳子在院儿里坐着,长长的双腿无处安放,便干脆盘在一起,看上去非常滑稽,可他闭着眼睛,吹埙的神情非常沉醉,以至于这样一副完全不和谐的画面,硬生生因为埙声而挽回了一些美感。 一曲吹罢,赫连硕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神情哀伤,短暂的一瞬间,慕容妤仿佛看见了雪山之巅的妖灵一般。 赫连硕的面容,无疑是绝美的,方才那一瞬间的凄美,寻常女子都无法媲美。 但很快,他便眨了眨眼,恢复了寻常神色,抬起头和慕容妤目光相撞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仿佛从心底里开出来的花一样灿烂,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蹭的一下站起身,朝着她走来:妤姑娘! 像等心上人等了许久,忽然瞧见她就在不远处时候的少年。 慕容妤吓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匆忙行礼:驻国使安好。 赫连硕倒是没有失礼的伸手拉她,只是笑音依旧:我在我在,妤姑娘也安好。 说罢,立刻回头对着那方还傻站着的巴鲁道:去给妤姑娘搬凳子上茶! 巴鲁应了一声,大块头跑起来跟一阵风一样。 慕容妤疑惑的看了一眼在旁边站得笔直的喜善,一句039;添茶不该是姑娘做么039;的话没问得出口,因为巴鲁的动作实在很快,小板凳和小桌子在他手上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一边提一个,没几秒就在院子里摆好了。 赫连硕显然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领着慕容妤过去坐下,真到坐的时候。慕容妤才发现,这小凳子和赫连硕方才坐的那个是一样的,两人像是偷玩儿小朋友玩具又挤不下的人,这凳子着实有些矮,慕容妤长吸一口气,怎么坐都不对,忍不住开口道:驻国使。。。这凳子。 这凳子可爱吧? 他咧嘴笑起来,慕容妤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认真来。 她咽了咽口水:可爱是可爱,只是,未免有些矮了。 赫连硕颔首:是矮了些,你像我这样,你瞧。把腿盘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坐的矮了,瞧见的东西和平日里都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 慕容妤服了。 是真的要给赫连硕跪下了,这人天马行空的思维,她实在是跟不上。 正想着要怎么反驳,更诡异的画面紧接着又出现在了慕容妤的眼前,巴鲁一个壮汉,端着袖珍一样的托盘,把两杯茶小心翼翼放到她和赫连硕面前的桌子上。 慕容妤觉得,巴鲁再稍微用力一点,他手上的茶盏就能被他给捏碎了。 不过好在,还是稳稳当当的放下来了,慕容妤觉得,与其浪费口舌跟赫连硕争论凳子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还不如把自己疑惑的事情趁早说开了好回去。 这般想着,慕容妤也不过多纠结了,赫连硕都这样不拘小节了,她在这儿矫情什么呢?是以,慕容妤也干脆把腿交叉放着,裙子挡着,倒是也看不太出来。 可这个小动作却没有躲过赫连硕的眼睛,他轻而又轻的笑了笑。 真像。 当年姐姐也是这么逗他的。 一点儿也不矫揉造作的性子,就是慕容妤最吸引人目光的一点。 那晚林子里江玄子和顾嫮的事,是你安排的么?慕容妤开门见山,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有人要给我和江玄子下药,借着簪子的事情,想要引我到林子里与江玄子相见,若是没有喜善拦着,现在要嫁给江玄子的人,也就是我了吧? 赫连硕也不遮遮掩掩的,听她问了,便大方承认:对。 那你直接带走江玄子便好了,为什么还要引顾嫮前去?!慕容妤皱眉,虽然她知道顾嫮对江玄子的心意,可江玄子这人与顾嫮拧巴那么多年,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究竟如何,外人又如何晓得?这样强行让江玄子娶了顾嫮,未必就是什么好事,顾君离之前还说江玄子不愿意迎娶,可为什么突然又愿意了呢? 江玄子改口愿意迎娶顾嫮,也是因为你去找他说了什么是吗? 赫连硕不紧不慢的喝着茶等慕容妤把要问的话都一股脑的抖出来,听她没再接着说了,赫连硕才抬起眼帘来:江玄子必须要娶顾嫮,他若是不娶顾嫮,不管是你,还是江玄子。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出事的。 他果然。。。知道很多的事情,他一个刚来卞京没多久的驻国使,究竟是从哪儿知道的那么多事情?! 你为什么要帮我? 赫连硕的奇怪,已经超出了慕容妤的想象。 他对自己 分卷阅读99 的关注和在意,也已经不能够用一句好奇,觉得亲切来解释了,他做事情,一定是有原因的,赫连硕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只见过两三面的人给予太多的善意和关怀。 不仅是顾君离发现了,慕容妤自己也察觉到了,赫连硕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太多了。 不要用话敷衍我。慕容妤盯着他的眼睛,在赫连硕要开口说话的前一秒补充了一句,我想听真话,驻国使大人,究竟为什么要对我另眼相待呢? 赫连硕因为她这句话,到了嘴边的话果然收回去了,他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才不算是敷衍,好半响后,才道:妤姑娘有没有想过,到驻国使府邸来呢? 慕容妤盯着他,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喜欢平陵王么?看她这样子,赫连硕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眼中闪过几分危险的信号。 驻国使若不想回答,我便不打扰了。慕容妤叹口气,说来说去,赫连硕根本就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她还在这里对赫连硕有所期待,也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赫连硕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也不知道赫连硕这个人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又怎么能指望他真的跟自己说真话呢? 慕容妤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行礼之后便准备离开,她转身走了两步,赫连硕便在身后叫住了她:慕容妤。 回身。慕容妤挑眉。 你在西凉的时候,住的地方,叫长宁殿对么? 慕容妤颔首,这个事情在鎏国,早就不是秘密了。 你母妃的名字,你知道么? 慕容妤眸子里的光黯淡下去一些,虽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但慕容妤还是觉得很遗憾,五岁以前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她记得母妃的很多话,却独独想不起来,母妃的名字是什么。 见慕容妤不回答,赫连硕大概也晓得是为什么,他歪着头,接着道: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亲切。 他没有撒谎,的确是一见如故,再也离不开视线。 仅仅是像故人,我以为不足以让驻国使这般不计回报的替我拦下这场飞来横祸,驻国使不想说,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 赫连硕见她是铁了心要走,知道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那枚短哨她定然是不会用了的,是以起身拽住她的一系列动作做得非常利落,像是在脑海里早就演练过一万次一般。 手腕被强行拉扯,慕容妤皱眉回身,突然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闯了狼窝。 不仅仅是故人。 是姐姐,比亲姐姐还要重要的姐姐。 慕容妤眼皮跳了一下。 既然开了口,赫连硕吞了吞口水,也算是豁出去了,他拽紧了慕容妤的手腕就往房间里去,巴鲁慌慌张张的要跟上来,被赫连硕瞪得跑了两步不敢再上前。 赫连硕记得,姐姐离开赫家的那一年,他刚过了七岁的生辰。 那晚的赫家,灯火通明,尸山血海。 为了一本他没曾见过的药谱,赫家的大人家,个个都杀红了眼,刚开始还能好生说话,到了后来,眼前便全都是红色一片。 赫连硕那时候不明白,平日里,每个人都对他扬着笑脸的人,每天都朝夕相对的伯伯婶婶们,怎么会一瞬间变成嗜血的魔鬼。 姐姐离开前,让他藏在厨房的空米缸里,笑着跟他说:硕儿乖,你在这里等着姐姐,姐姐很快就来找你,千万不要出来。 他很听话,姐姐说让他呆着,他就真的呆着。 这些年,他每每回想起外面那些嘶喊声,混乱声,想起自己躲在米缸里瑟瑟发抖的懦弱,想起家族里的人把他从米缸里揪出来,张牙舞爪的拷问他姐姐去了哪里的时候,他都后悔,没有拉住姐姐的手。 那些和蔼的脸,在那一晚全都狰狞扭曲,他们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你不是和她走得最近么?!她去哪儿了,你会不知道?! 说!你今天必须说!她往哪儿逃了!去哪儿了! 咱们把他吊起来!狠狠打!其他人接着去追!她那么疼他,指不定还没跑远,躲在哪儿呢!给他剩口气儿便是了! 没人看他,没人在意他说什么。 那晚赫家满地的血里,也有他的。 父亲母亲恨铁不成钢,让他说,说出来就好了。 可他要说什么呢?他究竟应该知道些什么呢?没人告诉他,每个人都觉得,他就是应该知道,他就是应该什么都知道。 所以现在的他,什么都知道,独独不知道,那一晚的姐姐,究竟去了哪里。 巴鲁说,慕容妤的身份还有待查明,但赫连硕早就在那晚喝下她血的时候,认定了她。 仔细算算,若是姐姐真的有女儿了,也该有慕容妤这么大了。 踏进屋里,赫连硕才松开了手,他侧过头,看向满脸警惕的慕容妤,轻笑起来:别怕。b 分卷阅读100 r   慕容妤贴近门的位置站好,抿紧嘴唇没说话。 我姐姐已经失踪十七年了。赫连硕的声音很轻,看慕容妤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你和她,很像。 慕容妤怔了一下。 这世上,相隔多年,寻找到相像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存在血缘关系。 慕容妤只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凝固了,她不敢往下想,甚至觉得荒唐,十年了,她从没指望能从贺氏那里听到关于自己母亲的只言片语,更不会奢求这世上还有她母亲存在的蛛丝马迹。 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跟她说:你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慕容妤抖了很久才镇定下来:什么意思? 赫连硕盯着她的眼睛,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卑鄙,但他还是要抓住这次机会,多年培养的对正确选项的直觉还是推动赫连硕做了最明智的选择,他紧了紧拳头,沉声开口:你到驻国使府上来,我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第054章 、我瞧你像福星 公子,这样真的好吗? 慕容妤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赫连硕说的让她去驻国使府上,不是让她去做客的,是让她彻底离开平陵王府,到驻国使府上去生活。 讲条件,做交易,这显然才是赫连硕应该有的样子,若是他真的没有所求,无怨无悔的付出,慕容妤恐怕更会觉得不安和惶恐。 她没有回答赫连硕,赫连硕也没有强留,喜善盯着赫连硕看了一眼,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样冒进,会不会适得其反? 没有时间了。赫连硕深吸口气,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赫家的人派了不少高手紧跟着他到鎏国来,他一定要在这些人注意到慕容妤的奇怪之前,把她带到驻国使府,带到他身边,也只有这样,赫连硕才能确信慕容妤是安全的。 他不信任顾君离,因为顾君离永远不可能像他一样,深刻且清楚的明白慕容妤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其实在调查过慕容妤身份的时候,赫连硕就已经知道。。。他姐姐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姐姐一生追逐自由,恣意洒脱,是整个赫家最不服管教,却也是最温柔亲切的人。 她不肯将自己束缚,逃离赫家的那天,赫连硕如今想来,姐姐脸上的笑意应当是发自内心的。 那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囚困一生,她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去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明媚,哪怕前路艰险,也坚信这条路上,她一定会遇见一起前行的伙伴。得到抗击风雨的力量。 关于姐姐身上的秘密,赫连硕所知甚少,上一辈似乎因为姐姐和药谱的消失,刻意隐瞒了很多家族的秘密,赫连硕长大以后,家族里面的氛围更加微妙,他想要挖出这一块的秘密来,可显然,现在他所知道的,也还只是冰山一角,可相比起其他被蒙蔽在虚无表象里的同龄族人,赫连硕早就已经对赫家失望透顶了。 如今在鎏国相遇。赫连硕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他寻找多年未果的事情,竟然无意之间蓦然回首,心中牵挂的人就已经到了咫尺。 他还是感激顾君离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若是顾君离没有执意要带上慕容妤,那么今时今日的局面,只怕会更加的困难重重。 喜善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素来是沉默的人,感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是很难懂得的,所以她也不太能明白赫连硕大部分时候的情绪。 倒是巴鲁这人性情直接,有一说一,不会拐弯儿。喜欢便说喜欢,讨厌便说讨厌,喜善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和巴鲁交流非常通畅。 比如赫连硕生气的时候也会笑,喜善只能从感觉上来分辨,却不懂赫连硕为何要笑。 而巴鲁生气的时候便会阴着脸,气呼呼的跟她说:你别这样,我不喜欢,会生气。 所以在喜善的心里,赫连硕是一个复杂的人,巴鲁是一个简单的人,她身为下属,从来不会去揣度主子的心思,反倒是爱听巴鲁闲话,从巴鲁那里,能够直白的听到很多事情。 若是没有巴鲁,光靠她自己去猜赫连硕的心思办事的话,赫连硕可能会被她气到当场吐血身亡,幸好有巴鲁在前面顶着,喜善才能在赫连硕心里维持一个039;完美039;的形象。 喜善对此非常满意,是以每当巴鲁被赫连硕训的时候,喜善都会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喜善,你人真好。 每次听见巴鲁说这样的话,喜善的良心都会隐隐作痛,以至于多年下来,对巴鲁的关心里,还真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 在朝戈停留的计划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迫中途返程。 江玄子的伤养了几日已经没有大碍了,顾君离倒是每天想着去看看他,但十次有九次里都被江玄子以静养伤势为借口拦在门外,就算是见着了也着实没能聊上几句,关于和顾嫮的婚事,也没 分卷阅读101 能从江玄子那里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顾君离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的。 好在这些天顾怀瑾是冷静下来了,他没去江玄子那儿,见顾嫮脸色一天天好起来,倒是问了顾嫮的意思,顾嫮明里暗里,话里有话都是袒护江玄子的,做哥哥的心里难受,知道江玄子是个什么臭德行,却又实在没办法在顾嫮面前发泄出来。 他们兄妹俩个因为江玄子而决裂,如今又因为江玄子而谈开,一时之间顾怀瑾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生气了。 倒是慕容馥这段时间安静得可怕,沈绾给了她簪子,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管是江玄子还是慕容妤都难逃此劫,既能够完成沈绾的暗示,又能够借此机会彻底的打压慕容妤,让她永远没有翻身之日。 谁晓得事情竟然偏差到了这样的地步,简直是荒唐。 沈绾没有召见她,甚至连斥责她都不愿意,可见已经对她失望到了什么地步。 有人能轻而易去的识破她的计划,慕容馥这段时间安静得很,生怕这件事情闹起来把自己揪出来,好在,不管是皇上皇后,还是那个识破她计划的人,都有意要把这件事情彻底打压下来,没人往下追究,婚事定下来的时候,就注定这件事情必须画上句号了。 因为出事的人不是慕容妤,而是顾嫮。 皇家的脸面,比什么真相都要紧。 返回卞京的路上,慕容馥才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有了新鲜的氧气,她撩起车帘,对外边的陈姑姑小声道:皇后娘娘往后都不会再见我了吗?我得想个法子,我得。。。 得把局面扭转过来才行。 陈姑姑赶紧伸手去捂慕容馥的嘴,左右警惕的看了看:主子别说了,这段时间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眼见着公主便要成婚了。 就算有什么不甘心的地方,那也要等到婚礼顺利完成之后再说了,如今能平安的躲过追究已经是万幸,慕容妤如今已经和在西凉的时候不一样了,不是孤立无援随便欺辱的时候,她身边汇聚了很多人,说不清楚为什么,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了太多的人去保护,很难再像在西凉的时候随心所欲的下手了。 显然,慕容馥还没有彻底的习惯这样的转变,她意识到了慕容妤的转变,却还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改掉自己的习惯。 慕容馥撇眉,心里窝火:就这么算了? 陈姑姑无奈的叹口气: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可这两次的失败。不也是因为主子操心过急的缘故么?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慕容馥那个脾气,受了刺激便说风就是雨的,陈姑姑拦也拦不下,如今吃了两次亏,想来也该沉稳下来些了才是。 可这话更是刺激了慕容馥那颗胜负欲爆棚的心脏,她从小就样样比慕容妤强,如今依旧她为尊,慕容妤为卑,三番两次收拾不了她,慕容馥整个人都快要炸了,一听陈姑姑也这般畏首畏尾的劝她,担忧受怕的那几天过去后。立刻就变成了心头不痛不痒的一个小点儿,此时一心想着要在沈绾面前找回脸面的慕容馥自然是希望听见陈姑姑有什么好的建议,而不是在这里细数她的不足之处。 姑姑的意思便是怪我自己愚笨了?!慕容馥突然拔高了声调,虽然没人特别注意她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就连前边马车里的小姐都伸出头来张望。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陈姑姑急忙解释一句,眼神看一眼前边,示意慕容馥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别引起旁人注意了。 慕容妤转脸看一眼前头伸出脸来看热闹的人,闷哼了一声,一甩帘子,到底还是坐回去了。 回到朝戈以后,慕容妤原本想着,估计这一段时间卞京城里都得忙起来,她正好清闲几天,好好思衬一下赫连硕跟她说的那些话。 可谁晓得,明明才说了让在府上好生休息,第二日便又有人来传了旨,说要召慕容妤进宫去和景云公主做伴。 这事儿是顾嫮自己提的,出嫁之前,她都要暂时住在宫里,一般这种时候,除了会请福寿双全,儿孙满堂的夫人进宫为喜服添上几针针线以及为待嫁的新娘子梳头外。待嫁的新娘子还能叫上几个闺阁密友,陪同在身旁。 顾嫮只说了慕容妤一个人的名字,沈绾这次倒是没有再提慕容妤命格不祥是个灾星的事,大概在她的眼中,这桩婚事便是最大的不祥和笑话,再多添上十个慕容妤,也不可能再坏了。 只是这回进宫,慕容妤特意同顾君离说了,想带添香去。 添香丫头受宠若惊,一向这样的场合都是银霜陪同的,慕容妤忽略到银霜震惊的目光,再次肯定的重复,指明了要带添香去。 不过当着面,慕容妤并没有叫银霜难堪,只说是银霜才刚刚回来,这一趟朝戈之行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实在太劳累了,此番进宫不过是去和顾嫮作陪,有顾嫮在,必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顾君离也说好,他纵着慕容妤,似乎也对银霜这几次的表现有些不满,是该小惩大诫一次才是。 顾君离点头定 分卷阅读102 下了,银霜到了嘴边的话自然也只能咽回去。她垂着眼帘,静站一旁,看似毫无波动的样子,反倒是添香一直紧张的双手紧握,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眼里边的兴奋都快要飞到屋子外面去了。 慕容妤更喜欢添香这样的姑娘,心思单纯,一点点的小事,都能够雀跃上好长一段时间。 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感,也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所以顾君离走了以后,添香拽着银霜的手叽叽喳喳说话的样子。慕容妤都能出神看上好半天。 银霜显然笑不出来,敷衍着同添香说了几句话之后,再看慕容妤的眼神里,已经没了什么光泽,她借口说累了,顺着慕容妤给的梯子往下爬,顺理成章的回屋躲懒,免得站在这里,看着慕容妤和添香,徒增自己心烦。 她这一歇,便是第二日早上,慕容妤和顾君离一块儿上马车进宫的时候都没有露面。 进宫的路添香走得太少。心里紧张,却又觉得自己往后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得学着稳重一些,不能丢了王爷和姑娘的脸面,是以这一路都走得格外昂首挺胸,还没进宫,先把自己累得够呛。 不过年轻人便是这点最好,即便是脖子酸背脊疼,心里头的兴奋也能把这种感觉给冲淡不少,添香望着眼前恢弘的城门出神,就连慕容妤下马车的时候都忘了搀扶,好在慕容妤一笑了事,拦着顾君离不许说这丫头,添香赶忙规规矩矩的搀扶住慕容妤,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沈绾指了人来接慕容妤,顾君离与她不再顺路,许多话要说,可又全都是叮嘱了太多次的说辞,张了张嘴,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是以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好好陪她说说话。说罢,目送慕容妤率先跟着领路的宫女进了宫内。 宫中的路,慕容妤只有去金銮宫的那条道稍微有些印象,旁的地方,她还没有去过,顾嫮有自己单独的楼阁,和慕容妤想的一样,她并没有要住回金銮宫里的意思。 公主出嫁的消息昨天便已经晓谕了卞京城,为了以防夜长梦多,从这一刻开始抓紧时间筹备,讽刺的是,成婚的黄道吉日,是他们回卞京的前一天,由江玄子亲自演算定下来的。 就在三十七日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匆忙,但抓紧时间筹备,也不算太仓促。 顾嫮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开心,她日思夜想,做梦都愿意嫁给的那个人,却不是心甘情愿要娶她的人。 听到通禀说慕容妤来了的时候,顾嫮才缓缓的侧转过身子,看着慕容妤从远处渐渐走到自己的身边来。 顾嫮盯一眼身后伺候的宫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都走远些,别在这里杵着,碍手碍脚的。 她一声吩咐,宫人们果然都后退了十步不止,顾嫮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伸手拉扯慕容妤的衣裙,让她挨着自己坐下来。 这儿是一处人工水池,很小,里头种了些莲花,但是漂亮的石块儿堆砌成的边沿却很高,坐在这里,脱了鞋袜,刚好能够用脚尖触到水面。 顾嫮把裙子裤腿挽起来,光着脚坐在这里踩水已经很久了,一点儿没有要嫁人的紧迫感,反倒是有点像邀请好朋友到自己家里来玩乐一般。 慕容妤盯着顾嫮的光脚丫看了会儿,想起在长云地玩水的事情,心里痒痒的,瞧着顾嫮的笑脸,好像一下子受到了鼓舞,颇有几分自己一个人不敢做的事,恰好撞上几个狐朋狗友,一勾肩搭背,便什么都敢做了。 她也拉高裙摆和裤腿,蹲坐下去以后迟疑了一下,然后把脱下来的鞋袜小心翼翼放到身后一些的位置,以防掉到水里面去。 慕容妤没瞧见顾嫮在一旁盯着她动作的震惊表情,全身心的落在下方的水面上,她试探性的踩了踩水,冰凉的感觉从脚心爬上背脊,冻得慕容妤一个哆嗦,随后心里发痒,嘴角上扬,轻笑起来。 顾嫮扯过她来看,眼睛瞪得格外圆:慕容妤,我还真没瞧出来你也爱玩儿这些呢,我当你跟江玄子那个木头一样,一板一眼守着规矩。 说到这儿,顾嫮又收敛几分笑意,甩了甩双腿溅起水花,瘪嘴道:母后说。我可以找好友相陪,可我想来想去,景云公主这个人,似乎没有朋友啊,可我若是不选一个,母后一定会让慕容馥过来,所以比起慕容馥,我还是觉得你更好一些,我这样不打招呼就把你拽来,你不会觉得我很讨厌吧? 慕容妤默默听着,她不会像顾嫮那样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只是安安静静的轻微晃动脚丫,只在水面激起一点点的涟漪,就像她这个人,再大的滔天情绪,最终也只会变成心底里的一小片涟漪。 她内心是没有规矩的人,是想要洒脱放肆,也想要驰骋天下的人。 可这个世界给了她太多的束缚,失去这些束缚,她便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只有在她认为安全的情况下,她才会稍微放开一些,去做外人都想象不到她会做的事。 就像现在这样。 我也没有朋友。慕容妤这话说得平静,跟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一点儿也搭不上边,公主是我第一个朋友。 分卷阅读103 帮过忙,谈过心。 这样的话,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至少在慕容妤的心里,是算的。 顾嫮往后撑着身子,歪着头看慕容妤,半响后笑起来:啊,方才是我说错了,你进宫来正好,人多了聒噪,你来了正好。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踩了会儿水,顾嫮干脆仰面躺下去,衣袖遮去一些刺目的阳光,微眯着眼睛去看天上的云朵漂浮。 你在害怕么? 慕容妤依旧盯着水面,她和顾嫮停止晃动后,便能清楚的瞧见浸在水里的双脚,以及湖面反射出来亮晶晶的光泽。 顾嫮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半响后才哑着嗓子道:我怕什么?说完,不争气的鼻子酸,顾嫮拿手袖盖住脸,嘴角一瘪,骂道,热死了,这光也火辣辣的,刺眼睛。 公主想嫁么? ...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久到慕容妤以为顾嫮躺着睡着了,不准备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当然想,我好多年前。。。好多年以前便想了。顾嫮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是他不想啊,如今就算我嫁过去了,在他心里又算得上什么呢? 叹气声沉重,未来如何她都不敢去想,顾嫮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高兴一点还是伤心一点,明明是自己的喜事,明明宫里这么热闹,她却一点喜色都没有。 慕容妤却不太明白顾嫮为什么要这般苦恼,她转过身来,轻声开口道:公主这些年,似乎一直都在试图感化天道使,我虽然不知道公主和天道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公主既然是愿意嫁给天道使的,又为何要这般叹气伤神?公主不嫁也是放不下天道使,嫁了也是放不下的,那么嫁或不嫁,不过是身份不同罢了,或许公主更愿意看见的局面是以真诚感动了天道使,从而让天道使也欢欢喜喜的迎娶了你,可。。。嫁过去以后也能以真诚感动于人,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么? 慕容妤的话,像是惊雷一样。 顾嫮脑子被她炸得嗡嗡直响,方才才酝酿起来的伤心情绪,一下子给她说散了。 两条路摆在眼前,虽然过程有些不同,可通往的终点,不都是一样的么? 顾嫮被慕容妤给说蒙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好半响,竟然无言以对,只能重复了一遍慕容妤的话:是啊,可不都是一样的么? 重复完,顾嫮就乐了。 这话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就连她自己都满心想着,完蛋了。 可慕容妤一句话,就叫顾嫮豁然开朗。 这难道不是老天爷恩赐的大好机会么? 从前她要见江玄子一面可不容易,这人若是存了心躲着她,便更难碰上,加上两人的身份关系,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有人关注着,是以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基本是很难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 执过六礼成了婚,她便是江玄子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房娘子,他江玄子再怎么躲着她,他能不回府么? 他这种人,不回府能往哪儿去? 有了正房娘子的这个身份,以前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如今都变得名正言顺了。 她就不信了,死缠烂打软硬皆施,就算是千年冰块儿,日日拿火炭捂着,也总有能化了的一天吧? 下半辈子可还长着呢,江玄子还能逃到哪儿去?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伸手不打笑脸人,养狗也能有感情何况是日日相对的人呢?! 这么一想,顾嫮简直是豁然开朗,她难掩心头激动,伸手就把慕容妤抱了个满怀:哪个混帐东西不长眼的说你是灾星的?!呸!我瞧你像福星,大福星! 第055章 、冷宫里的秘密 顾嫮的笑声就在耳边,她抱着慕容妤的时候双脚也不安分的摆动起来,哗啦啦的水声更显出她欢喜。 好像是突然瞧见了漆黑路上有人点燃的一盏灯似的,心里边已经瘪下去的干劲儿因为慕容妤的这番话又重新收到了鼓舞。 顾嫮抱了好一会儿才松手,她身上有一股玉兰清香,一闻便知道是市坊间买不到的名贵香料。 慕容妤没有和任何人这样亲密且清醒的相拥过,顾嫮的这一个拥抱,并没有让慕容妤感到不适和抗拒,她听着顾嫮的笑声,自己也觉得开心起来。 顾嫮笑了会儿,水也不踩了,拉着慕容妤起身穿鞋袜,随后一并朝着屋子里去。 她神神秘秘的拽着慕容妤往内寝走,从床头下面摸索出一个香囊来,脸上带了些红晕,藏满了女儿家的心事。 我针线不好,做这个可费劲儿了,你说,成婚以后我给他,他会要么?顾嫮紧张的捏着这个香囊,针脚已经有些磨损了,看得出来已经做好很长一段时间了,布料的光泽也远不如刚做好的时候,她一直想给来着,却也一直没有机会给,更怕他拒绝。 但慕容妤方才一段话又让顾嫮燃起了希望,或许成婚之 分卷阅读104 后,他会收下呢? 慕容妤伸手,接过顾嫮手中的香囊,上面绣着兰花,绣工的确算不上精致,但还是能瞧出来绣的是什么。 君子如兰。 在顾嫮的眼里和心里,江玄子是那样一个品德高尚的人,空谷幽兰一般的存在。 寻常女儿家送给心上人的东西,大多要绣鸳鸯等物,再不济也得是成双成对的。顾嫮的心思,藏得很深,怕他不收,怕他不戴,所以选了与他气质衣着相称的蓝色料子,绣了与他气质身份符合的兰花。 慕容妤抿了抿嘴唇,这片心思,连她都不免动容。 爱一个人太苦了,顾嫮的所有张扬,在江玄子面前都是徒劳,背地里,她依旧会做所有痴情女儿做的所有事情。却又不能做得明目张胆,哪怕全世界都知晓她的心思,她也依旧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和退路。 公主既然有此心意,送一次不行,便送两次,人心不是顽石,真心相待,总会有所回报的。慕容妤不敢斩钉截铁的告诉顾嫮,会,江玄子会收下的。 哄她很简单,可现实的重锤依旧会狠狠捶下来。 所以慕容妤只能说。不负有心人罢了。 顾嫮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她早就已经厌倦了这些年间无数的人对着她说讨好的好听话,况且,就算慕容妤说会,她心里就真的认可么? 江玄子喜欢兰花,他以前送过我,我给扔了,他还笑弯了眉眼捡回去,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我那时候年纪小,只觉得窘迫,性子顽劣,面对这样不怒反笑的人手足无措,好像是心底里晓得自己是个坏孩子,急着掩藏,又懊恼自己为何要掩藏,所以推了他自顾自的跑掉,现在想想,都是自己作的孽。顾嫮拿回香囊,她那时候独自跑走,想起江玄子的笑脸,便低骂一句039;男孩子家家,喜欢什么兰花039;。 明明是他先来撩拨她的心弦的。 如今越陷愈深反而走不出去的人也是她。 慕容妤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顾嫮开了个头,像是找到了可以倾诉衷肠的人,她把香囊放好以后,转过脸来,脸上是恬淡的笑意:慕容妤,我大哥哥很喜欢你对吧? 慕容妤没说话,顾君离对她的确特别好,但要说很喜欢这样的话,慕容妤是没有立场和把握的。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大哥哥为什么要对你另眼相待,不同于旁人。顾嫮往床沿边挪了挪,靠近慕容妤一些,两人真像闺阁里一起长大的姐妹一样对头说悄悄话的样子,但你很好,怎么说呢,虽然你看上去冷冰冰的,看心里很坚强,也很柔软,你活得比我通透,比这卞京城里太多人都要洒脱通透,慕容妤,你骨子里边儿有股劲,我说不上来,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现在能够接受了。 能够接受顾君离对她一见钟情,要呵护一生的事实了。 总的来说,眼前的人,也算是个不错的姑娘。 人各有长处,慕容妤拥有的东西,也是曾经的江玄女所不曾拥有的。 过去那么多年,顾嫮还是为顾君离开始有了新的生活目标而感到高兴。 人总是要往前看,要往前走的,顾嫮歪着头笑,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来: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没有道理的吧。 就像她自己一样,江家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她若是晓得自己会有一天这般思恋江玄子,她一定。。。一定不会做那些混账事,不会说那些混账话。 可谁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虔诚的忏悔声,也只有满堂的佛祖会听你讲。 对了,这两日天气好极了,你会放风筝么?顾嫮眉眼弯弯的笑了会儿,往事一想起来就没完没了,她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抽离回来,视线越过慕容妤看到窗户外边的风景,树叶微颤,外边起了微风,正是放风筝的好天气。 她以前最是顽劣性子,满皇宫的宫人们跟着,都拦不住她上山下水的淘气。 后来她把这些性子藏起来,尖锐锋利的外壳护住自己,变成人人闻风丧胆的景云公主,现下约莫是因为突然遇到了个聊得到一起的朋友心下欢喜,又或许是因为心底里面对自己母后的强烈不满,想要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给她再添一添堵,总之顾嫮一旦兴起就没人拦得住,她冲慕容妤眨眼,等她也兴奋起来。 可慕容妤只是茫然的看着她,偏了偏脑袋:风筝? 她没见过。 顾嫮脸上的笑容僵硬下来,嘟囔一句:你在西凉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先生多一个请不起。风筝多一个也不给做?太过分了。 嘟囔完,顾嫮倒是不嫌弃她什么都不懂不会,反而觉得这样茫然神情的慕容妤可爱的很,她本来就是一张漂亮脸蛋,到平陵王府后被顾君离打扮起来,天生丽质早就藏不住,素日里冷冰冰又沉稳得要命的慕容妤露出这样的神色来,顾嫮很有再当一回039;先生039;的成就感。 之前做教字认字的先生,如今做教玩带玩的先生,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想笑的感觉。 顾嫮拽着她往外走,嚷嚷着 分卷阅读105 让人去找风筝来,宫人们面面相觑。对视两眼后竟然没人敢上前来细问一声,好在风筝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顾嫮想要,片刻也就得了。 慕容妤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心酸。 同样都是一国之君的女儿,顾嫮和慕容馥是掌上明珠,是父亲心头的朱砂痣,想要什么都有,想玩什么都行。 她却只能日日磨刀消磨时间。 宫人们拿来的是一个画着各式各样花朵的风筝,顾嫮拿过线轮,举到慕容妤的眼前:你瞧,这就是风筝。 慕容妤伸手去摸,微微颔首示意,随后又道:这东西,要放到哪儿去? 顾嫮笑,抬头:放到天上去啊。 慕容妤抿嘴想了会儿:和放孔明灯一样的么? 顾嫮没回答,干脆回头随手一指,指到了跟着慕容妤一块儿进宫来的添香,问她:你会放风筝么? 添香受宠若惊,抬手指了指自己:公主是问奴婢么? 顾嫮颔首,又重复问了一次,添香赶紧说会放,快步上前来提顾嫮拿上了风筝。 顾嫮拉出一截鱼线来。两人在空地上站定,她歪头冲慕容妤笑:你看好啦,风筝是这么放上天的。 说罢,喊了声跑起来,便朝着前方快步跑去,添香举着风筝,高高举起,风把风筝吹起来,手一松,便跟着顾嫮的步伐,稳稳当当的往天上飘去。 添香激动的喊: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顾嫮一边放线拉扯,一边感受风向跑动,很快风筝就到了远处,像是给蓝天印上了一朵娇艳的花。 慕容妤怔怔看着,和放孔明灯不一样,灯飞入天空,会渐渐消失在远方,可风筝却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长线牵引拉扯,看似遥远,实则相连。 顾嫮的笑声,添香的笑声,宫人们的笑声。都因为一次性就成功的送风筝飞上天际而清脆的响起来。 顾嫮笑得肆意,好像又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里,她见风筝已经放稳了,才回头对着慕容妤道:你来,你快过来。 慕容妤还呆呆的站在楼梯上,望着天上的风筝出神。 添香倒是机灵,见慕容妤没有听见顾嫮的话,她倒是听得清清楚楚,赶紧小跑过去扶住慕容妤,成功的把她飘走的思绪给拉回来了:姑娘,公主让你过去呢。 慕容妤听后才应了一声,朝着顾嫮那边去。顾嫮把手上的线轮递给她,另一只手拉扯着线,耐心的跟她讲解要怎么放风筝才能一直这样高高的飞在天上。 慕容妤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心里没底,手上的动作更是僵硬,好在顾嫮没彻底松手,拽着她手把手的教。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慕容妤已经能够自己放了,顾嫮才松开手,退后一步,盯着慕容妤一脸紧张严肃的表情笑出声来:你倒是笑笑啊,这般紧张做什么? 我。。。慕容妤还没把话说出来。就见天空上的风筝一下子悬了个圈儿,手上的紧绷的鱼线突然失了牵扯的力道,轻飘飘的落下来,而鱼线那头的风筝,顺着风向飘了一段距离,便直直坠落下去了。 飞得太远,线断了。 顾嫮顿了一下,转头对还杵着的宫人们道:去捡回来。说罢,把断掉的线往回拉扯,断掉的那个地方像是因为搁置太久的缘故,看上去也不像是有谁故意划拉了口子的样子。 慕容妤叹口气,也跟着朝外走:那么远掉下去,也不知道究竟掉到哪里了,咱们也跟去帮忙找找吧。 那个风筝,她还挺喜欢的。 顾嫮只考虑了几秒钟,随后便偏头咧嘴笑着答应下来了,她往风筝落下的方向瞧了一眼,似乎是掉到了碧蓝斋附近,那里已经算是后宫的边沿了,倒是废弃下来的院落很多,又紧靠着冷宫,倒是植物树木生长的很好,人却很少往那边走动。 她跟着慕容妤都走出去了,才觉得有点后悔,那地儿阴森森的,打小顾嫮就不喜欢那边,可方才自己都已经答应了,临时反口也不像她的作风,思衬了一下,顾嫮还是决定就提一句那边是个什么去处,指不定慕容妤自己便不想去了呢? 慕容妤,我瞧着掉风筝的方向像是碧蓝斋附近,那边大都是荒院子,还靠近冷宫,多半得咱们一处一处的搜呢。 靠近冷宫?那不是巧了?她以前住的长宁殿,就是个实打实的冷宫。 是以慕容妤不仅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听见这两个字还有一种回自己家的亲切感。 顾嫮乖乖闭了嘴,慕容妤这人可太奇怪了,她是永远也别想摸清楚这人的心思的。 两人带着宫人们到了碧蓝斋附近,由于地头大,也不指望这边稀稀拉拉的几个打扫卫生的老奴能帮上什么忙,是以顾嫮建议最好是分头找,慕容妤身边带着添香,两人随意选了个方向便去了。 一和顾嫮她们分开,这四周的安静便让添香觉得有些害怕了。 她和慕容妤不一样,对冷宫总是持有畏惧之心的, 分卷阅读106 打小听老姑姑讲的宫里的诡异事情,十有九件与冷宫相关。据说这里头怨气冲天,一到晚上历朝历代冤死的嫔妃便要出来索命,可怕的很。 现在若不是太阳高照着,添香只怕已经哭出来了。 反倒是慕容妤一脸从容淡定,觉得这边的氛围和长宁殿附近差不多,看来不管是哪儿的冷宫,都是一样的凄凉景色,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笑。 添香被慕容妤勾起的一丝笑意吓着:姑娘。。。你,你笑什么啊? 大白天的,可别是被鬼给缠身了吧? 慕容妤怔了一下,侧头看她一眼,随后小声道:我笑了么? 添香颔首,说笑了。 慕容妤伸手推开眼前一道松垮垮的门踏进去:只是想起些以前在西凉的事情而已。 这些院子都不大,前庭后院瞄一圈便能看见风筝究竟在不在这些地方,大概是慕容妤运气不好,选的这一方偏偏是到冷宫最近的一条路,前头一座废弃宫宇高耸着,破败却又巍峨,看上去有一种岁月积淀的沧桑感,这条长长的宫道尽头,朱红色的门紧闭着,高圆柱落了漆,看上去又凄惨又渗人。 慕容妤顿住脚步,一时恍惚。 站在长宁殿外的宫道上看过去,长宁殿也是这般光景。 记忆里的场景和眼前的场景重叠,慕容妤眼中心中皆是恍惚,有一种隔世的错觉。 她怎么觉得。。。这处冷宫的布局,和长宁殿的太过于相似了呢?还是说只是坐落的位置一样,纯属巧合罢了? 添香见慕容妤盯着冷宫不动了,以为她中了邪,小姑娘险些吓哭,甩了甩慕容妤的手,小声喊她: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慕容妤被她喊回神来,眨了眨眼睛后,还是想要过去看一眼。便拍了拍添香的手背,晓得她是害怕的:我。。。我想过去瞧瞧,你若害怕的话,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想去看看里边的格局,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去看看,会不会推开门,里边是和长宁殿一模一样的光景呢? 添香拽着慕容妤不撒手,慌张道:姑娘,那可是冷宫啊,去不得,去不得的! 慕容妤冲她笑:没事,我就看一眼。 说罢,挣脱开添香的手,独身朝着前边去了。 添香急得跺脚,却又实在不敢跟上,只能靠着墙壁站着,紧紧盯着慕容妤的背影。 慕容妤走得很快,越是靠近,越有一种记忆恍惚的感觉,她好像才刚刚从慕容馥的宫宇里出来,手掌割了一刀,另一只手还拿着带血的匕首。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没有伤痕,也没有匕首。 这处冷宫没有匾额,也不是长宁殿,可她往前走的这几步,竟然带着几分安心,在她的心里,长宁殿虽然是一处冷清破旧的宫宇,给了她太多的苦痛和折磨。 可也只有长宁殿,是她的家。 冷宫里似乎已经没有住人了,门外没有人看守,门上的锁也生锈坏掉,只是象征性的挂在门上,慕容妤都不用取下来,稍微用上力气,便推开了这扇朱红色的门,她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添香,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冷宫荒草丛生,一看便知许多人都没人打理了,杂草有小腿那么高,没有道路的地方全部都疯狂的长满,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树桠畸形的垂挂在墙上,看上去这些树也已经死了很久了。 走进来慕容妤的眼神便黯淡下来。 这里不是长宁殿。 和她记忆里熟悉的房屋坐落以及道路长廊都不一样。 慕容妤叹了口气,随后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笑了笑,她真是糊涂了,这里是鎏国,她刚刚怎么可能会有那样荒唐的想法。 站着稳了稳心神,还是决定四处看看,万一风筝真是落到这里面来了呢? 她倒是对这样的地方一点都不害怕,拨开草丛四处寻找,她手脚很轻,再这样安静的地方里,自己也会不自觉的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在快要靠近后院的时候,慕容妤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哼,很轻,一闪而逝,惊得她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后背脊梁。 这儿有人?! 她屏住呼吸,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一起僵硬下来,过了两秒,慕容妤才站直身子,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腿不受控制的往后院那边挪过去,刚走了两步,这次是清晰的听见了有人痛苦的呻吟声,随后便是低沉到快要听不见的说话声:你杀了我,也瞒不住,没有我,还有旁人。。。 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 但039;杀了我039;这三个字,慕容妤是清楚听见了的。 这儿有人在杀人,她贸然闯进来,若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慕容妤不敢细想,想要上前的脚步顿时停住,她伸手捂住自己暴跳如雷的心脏,明知道旁人是听不见的,可这心脏在她的胸腔里乱窜,慕容妤惊出一声冷汗,小心翼翼的倒退,一心只想着快些,再快一些,带着添 分卷阅读107 香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就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发生。 得逃! 撞破秘密的下场只有死! 慕容妤太清楚这一点了,她强行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只要像刚才那样,动作轻巧的出去就好了,他们在里边说话,听不见外面这点轻微的动静的。 这般想着,她缓缓转过身,深吸了口气,准备快速往那扇还虚掩着的门过去,谁晓得老天爷是最爱跟她开玩笑的,生死关头,要命的关口,她来的时候明明有看见地上不少散落的枯树丫,还很好的避开了,这会儿心里慌张,眼睛盯着那扇门只想快点走掉,谁晓得忽略了脚下,清脆的响动瞬间传出去很远。 慕容妤脸色煞白,下一秒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跑! 她咬紧嘴唇,提起裙摆便朝着门口冲过去,只可惜,刚跑了一半,身后掠过一阵风,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揪住了她的后衣领拉扯回来,手肘紧紧卡住她的脖子,随后一柄磨得发亮的尖刀便抵住了她的脖颈。 慕容妤不动了,脸色煞白的站定。 阳光照在刀刃上,印出她毫无血色的脸来。 那人没说话,看手肘应该是个姑娘,按理来说,这样训练有素的杀手在发现有人并抓住的瞬间,就该手起刀落要了她的命。 可刀尖抵上来的时候,这人明显迟疑了一下,慕容妤还没缓过神来,身后那人突然用刀尖抬住她的下巴,往侧边拉扯了一下。 第056章 、驻国使遇刺了 随后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妤姑娘? 她喊出这三个字,有些不敢置信,但眼前这人的的确确是慕容妤。 慕容妤楞了一下,睁开眼睛去看,也懵了:喜善? 她在这里,那么里边的人。。。 喜善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刀子收回,方才若是再果断一点,怕是要闯了大祸了。 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喜善拦在慕容妤面前纹丝不动,不太明白她进宫陪伴景云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样偏僻的冷宫地境上。 刚问完,脑海里想到景云公主,喜善的脸色又变得非常难看,眼中闪过凛凛危光:景云公主也在附近么?! 慕容妤立马否认:没有。 喜善紧张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那姑娘快回去吧。 你们在里面做什么?慕容妤下意识问一句,还没等到喜善回答,那边后院又探出一个身形来。 怎么回事。。。巴鲁皱眉问一句,外边也没有动静,喜善一向果断,不会这么久还不进来,所以他也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原本以为就是个闯进来打扫卫生的宫人,没想到这一看巴鲁便吓得不轻,眉头一下子舒展开,磕磕巴巴喊了声,妤姑娘? 喜善回头瞥一眼巴鲁,随后干脆拉上慕容妤的手腕往门那边走,快到的时候才撒手深吸口气道:姑娘只需要知道,我家公子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姑娘,还望姑娘能慎重考虑,莫辜负了公子的一片心,平陵王护不住姑娘长久,姑娘能依靠信任的,是我家公子。 慕容妤第一次听喜善说那么多话,她眼中神色恳切,虽然有太多的难言之隐。却也想替赫连硕说一句话,为她独自扛下所有的公子说一句话。 尽管赫连硕早就已经吩咐,不许在慕容妤面前多言,可喜善还是忍不住说了,她家公子走到今天何其艰难,最开始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姐姐,如今变成必须护住眼前的这个人。 殚精竭虑,不求她知晓,只愿她安好。 哪怕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精于算计的人也无所谓,哪怕满身伤痕,双手沾满鲜血也无所谓。 可喜善还是盼着。盼着慕容妤能看到,能感受到,哪怕一眼,一瞬,她家公子的苦,也算有一点盼头。 还望姑娘。。。不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喜善拜谢姑娘。喜善拱手行礼,弯腰垂眸。 慕容妤良久回不过神来,她突然想起朝戈行宫的那晚,赫连硕中了毒,也受了伤,还笑着跟她闹。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是在靳国的世仇而已。 今日的也是么? 他总不至于疯到顶着驻国使的名头来杀鎏国之人。 可喜善又说,赫连硕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她。 靳国有人要杀她?!为什么?因为她的母亲?赫连硕口中那个失踪了十七年的姐姐? 脑子里面非常混乱,各种各样的碎片在脑海里旋转,但是又没有办法拼凑在一起,越是接触,越是知道的多,藏在黑暗里的未知就更多。 慕容妤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好半响,问道:看见风筝了吗? 喜善愣了一下:风筝? 嗯。慕容妤轻应,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风筝不见了,我是来找风筝的。 喜善立马明白过来,摇了摇头:没有落在这里。 慕容妤松口气,说了句好,然 分卷阅读108 后转身出了冷宫,顺手关好了这扇朱红色的大门。 添香还在那边,见她出来,想喊又不敢,觉得四周太安静,怕自己声响大了惹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直到慕容妤到了面跟前,才伸手扶住慕容妤:里头没有么? 慕容妤摇头说没看见,这里已经是尽头了,想来顾嫮那边应该找到了才对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边,随后便领着添香离开了。 慕容妤走后,喜善在这里警惕了站了好半响,确定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以后,才回身往后院去。 里头的那个杀手已经咽气了,赫连硕背对她站着,回头的时候满脸的暴戾神色,这些人好大的本事,竟然已经查到这一步了:解决了? 喜善看一眼巴鲁,可见巴鲁回来后还没找到机会跟赫连硕说外头是谁,收回眼神,喜善轻声道:是妤姑娘。 一听见慕容妤的名字,赫连硕的表情有所松动:怎么是她? 喜善接着道:姑娘说,是风筝掉在这边了,所以来找。 看来她和顾嫮玩得挺好,赫连硕眉眼也稍微柔和下来一些:只有她么? 是。 赫连硕盯着眼前的这具尸体,因为他方才的话更感不安,不管他是临死前的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赫连硕都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你没跟她多说什么吧?赫连硕随口问一句。 喜善回答的时候却轻微的停顿了一下,很细微,没有人察觉到:没,姑娘没多问。 赫连硕也没有再深究,他握紧了拳头,多少年了,他再一次觉得心颤害怕。 赫家是吃人的地狱,他们最开始寻不到姐姐的时候,也这样疯狂过,后来时间长了,一切又渐渐回归了平静的生活,可现在他们对姐姐的孩子的疯狂灼热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赫连硕的想象,也远远超过了当时寻找姐姐时候的疯狂。 他一直都知道姐姐的身份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从很小记事开始,在自己家族内部,都唤姐姐为神女,可一旦有外人出现,他们便叫她宁姑娘,孩子们也只叫她姐姐。 这个神女的称号意味着什么,赫连硕在今日之前一直都觉得含糊不清楚,而自从姐姐失踪,赫家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的神女出现过了。 所以赫连硕一直认为,这个称号,只是对于姐姐一个人而言。 姐姐能医百病,赫家的长寿健康,全仰仗姐姐。 小时候的赫连硕,觉得家族里的所有人,都长着一副温和的笑脸,对姐姐更是恭敬有加。 可是这样的恭敬里,又藏了几分畏惧,藏了几分野心,那时候的赫连硕,是不知道的。 直到方才,赫连硕才幡然醒悟,神女这个称号,或许正是姐姐口中所说,禁锢了她灵魂的东西。 而这个称号,也绝不仅仅只是针对姐姐一个人而言。 比如。继承了姐姐特殊体质的慕容妤,赫家想要把她带回去,变成新的神女。 那个杀手说:神女的军队,时时刻刻都追随着神女,你拦得住我一个,你拦得住所有人么?你不懂,硕公子,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神女的军队,又是什么? 他从没听说过,家族里面藏着的这些杀手背后有这么一个称号他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的。 只可惜这人嘴硬,用尽办法,也只从他嘴里撬出来这么一句话。他是临死的时候带着嘲讽意味说出来的,似乎是在挑衅赫连硕,告诉他想要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赫家是痴人说梦。 赫连硕盯着这人看了好一会儿,他手臂上有伤,被狠狠划拉了一刀,鲜血淋漓,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一般,他独自这么站着,好半响以后,才沉声道:处理干净一些。 巴鲁应声称是,留下来处理尸体,喜善则跟上赫连硕的脚步,朝着外边走去。 慕容妤此时已经和顾嫮在方才分开的地方碰面了,老远就瞧见顾嫮身边的宫女拿着风筝,果然是落在了她们那边,顾嫮对着慕容妤挥挥手,让她快过来,到了面跟前,顾嫮才拽着她往回走,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慕容妤已经叮嘱过添香,她私自进冷宫的事不能说,免得触犯了宫规还要被罚,添香像只小兔子,瞪圆了眼睛连声说好。所以此时只是垂头跟在慕容妤身后,心头只惦记着要守口如瓶这件事情。 找得仔细了些。慕容妤随意含糊过去,好在顾嫮也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说风筝被划破了,今天是放不成了,没趣得很。 慕容妤小声问了一句这风筝能送给她么,顾嫮楞了一下,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随后捂嘴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才挽过慕容妤的手,乐呵呵的往她肩膀上靠:可以,可以,你想要就都送给你,我明儿让她们再做几个好看的给你好不好啊? 像哄孩子似的。 可顾嫮这样做,慕容妤一点都不觉得反感,她脸有些微红,听到顾嫮说可以的时候 分卷阅读109 ,心里面便很欢喜了:不用了,就这个便好。 她从来不贪心,有一个就好了,反正。。。她也放不好,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有玩具。这种心情慕容妤珍藏在心里,她毕竟早就已经过了孩童时候,现在的她,虽然也欢喜于这样的东西,可已经不会有那种雀跃的心情,摆在屋子里时时能看见,已经足够了。 顾嫮不知道慕容妤心里在想什么,哼哼唧唧的应下她的话,但心里头已经打定了主意,一个破风筝送出去岂不是丢了她景云公主的脸面?怎么着明天也要再弄几个新风筝来才行。 两人各自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回到顾嫮的院子里以后,顾嫮便嚷嚷着累了要休息。非让慕容妤陪她一块儿睡,慕容妤当真是哭笑不得,她五岁开始便自己睡觉了,顾嫮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闹小孩子脾气? 原本慕容妤以为顾嫮只是闹一闹,并不是认真的,可此时顾嫮已经脱下了外袍,正拍着自己的床榻对慕容妤挤眉弄眼:快来!你快上来! 慕容妤抽了抽嘴角,这回是真的手足无措,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 她。。。她可从没跟人这样亲密接触过。慕容妤有些接受不了,半响后,还是摆了摆手,指着一旁的软椅道:我睡这里便好。 顾嫮瘪嘴,干脆从床上翻身下来,一个扑腾就扑到慕容妤跟前把她抱住,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不是你说咱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吗?好朋友不就是要同吃同住,无话不谈的么?你上来陪陪我嘛,咱们躺一块儿了,往后便是039;闺中密友039;了,我不管,你得陪我! 她是赖上慕容妤了,赖皮又哼哼唧唧的样子和五岁的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慕容妤的身子更僵硬了,她。。。她也没被女孩子这样撒娇过啊,而且,顾嫮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莫名就让人觉得安心,慕容妤手脚僵硬的站了好一会儿,顾嫮松手之后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望着她,一副039;你要是敢拒绝我,我立马就哭给你看039;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了,慕容妤脑子一抽,突然道:公主,你成婚后若是这般同天道使示弱撒娇,他定然拿你没有办法的。 说完后,顾嫮愣住了,慕容妤自己也愣住了。 然后顾嫮的脸毫无征兆的就红了,大概是想到自己这般挂在江玄子身上的画面太过于羞耻,可是慕容妤这句话听到了耳朵里,浮想翩翩的各种画面就彻底停不下来了。 顾嫮捂脸,大喊一声:你胡说什么呐! 喊完之后,自顾自吭哧吭哧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给裹起来了,慕容妤抓了抓脑袋,也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要不自己还是默默去软椅上躺着吧,还没动,顾嫮又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来,眼珠子圆滚滚的转了两圈,声音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道:他。。。他会喜欢么? 顾嫮仔细想了想,她的确没在江玄子面前示弱过,她心里也有气的,又碍着在外面,端着自己公主的身份自矜,好像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顾嫮也没跟哪个女孩子这样玩闹过,她就是今天突然发现懵懵懂懂连风筝都不知道的慕容妤可爱极了,软糯糯的脸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活力,莫名就让人想起陶瓷娃娃来,忍不住要抱抱她,逗逗她一般,慕容妤比她小一岁多,顾嫮在心里头自然而然以姐姐自居,不自觉就黏到她身上去了,这才想起来,以前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黏着沈绾的,从小她其实就是一个表面傲娇死撑着自己面子,可骨子里面非常黏人又爱撒娇的女孩子。 只是这么些年,再没找到能让她打开心房的人罢了。 刚才听慕容妤说了这么一句,顾嫮心里又有了新的期待,她觉着。。。若是真和江玄子做了夫妻,晚上私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大概真能扔下素日里的脸面跟江玄子做出这些举动来,可心里到底还是怕他嫌弃的。 慕容妤看一眼顾嫮,轻笑起来:公主美貌,天道使又不是石头做的心肠。 每次跟慕容妤说起这个,她总能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点燃顾嫮心里面的火焰来。 顾嫮笑弯了眉眼,倒是没再赖着要慕容妤去跟她睡了,瞧慕容妤的脸色,不自在三个字马上都要掉下来了,她顺势躺下去,小声道:躺椅上有薄被,你若是困了便歇会儿。 说完,自己打了个哈欠,倒是真的累着了,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便闭眼凝神去了。 慕容妤见顾嫮不勉强自己了,才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她在躺椅上躺下,终于有片刻的空闲时间能自己整理一下乱糟糟的脑子。 在朝戈的时候,赫连硕的举动以及说的那些话与今天的事情串联起来,慕容妤越想越是觉得心惊。她一直以来都忽略的一件事情,因为赫连硕的出现,才迟钝的浮现在慕容妤的心底。 她的母妃,究竟是谁? 十五年来,慕容妤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下意识的认定,她的母妃,是西凉人,是西凉后宫的一个妃子,是个被贺氏欺辱陷害,囚困长宁殿, 分卷阅读110 最终失去了性命的女人。 可此时此刻,慕容妤扪心自问,若她母妃是西凉人,那么贺氏有她的家族,她的母妃离世那么久,为什么从没听过有她母妃家族的人前来过问过这件事情,若是她的母妃也有所谓的家族,那么身处长宁殿的她,应该也像慕容馥一样,有一个可以支撑她的势力,她也就不会孤苦的在长宁殿里,无人问津的活了十五年。 就连慕容馥出嫁的时候,慕容妤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今想起来,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的母妃也是孑然一身,背后没有任何的家族势力支撑着。 这样的人,是怎么在西凉活下来的,又是怎么能够成为她父皇的妃子,生下她的? 若真如赫连硕所说,她的母妃是靳国赫家逃出来的,那个他失踪了十七年的姐姐,那么当年的赫家又发生了什么导致她母妃的逃亡? 一个弱女子,又是靠什么从靳国一路逃到西凉去的? 不知道,不明白,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一道无解的题。 最要紧的是,当初她的母妃既然已经逃出来了,那必然是宁死也不愿意呆在那个地方,那么身为赫家的人,赫连硕心里的如意算盘又是什么?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慕容妤实在是想得心凉,原本她以为,自己的深仇大恨,不过就是慕容馥和贺氏母女,再往多了数,也不过加上一个有名无实的所谓父皇。 可现在,慕容妤迷茫了。 她在考虑这些恩恩怨怨之前,又多了一个问题。 她又是谁呢? 她是西凉的帝姬妤?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身上的这种特质,真的只是偶然么? 慕容妤想得头疼,微眯着眼睛摇晃着躺椅,不知不觉间,竟然也迷糊着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是因为顾嫮唤她,慕容妤艰难的睁开眼睛,她这一觉睡得不踏实,醒来的时候脑袋拉扯着后勃颈的那根筋疼,抬手揉了揉也没缓过劲来。 怎么了?慕容妤懵然的问了一句,抬脸看一眼窗外,竟然已经天黑了。 外面熙熙攘攘的,很多人说话的声音,连带着火光映在关着的门上,这样大的响动她竟然都没有醒过来,慕容妤懊恼的站起身来,自从到了鎏国,她以往独自生活的时候那种敏感又尖锐的反应正在被这里温暖的人情一点一点的消磨着。 顾嫮拉她的手腕,小声道:宫里出事了。 慕容妤怔了一下,随后皱眉:出事了? 嗯,驻国使遇刺,宫里边正在漫天找人,今日大哥哥和顾怀瑾他们都在宫里边商榷我的婚事,好在没有大臣进宫来,宫门封锁起来了,这两天大哥哥和顾怀瑾怕是要留在宫里领兵巡逻,周将军带人守在各个皇城入口,顾伯骐和顾承骥两个虽然不中用,但这个时候倒还是能帮上些忙的,你先别出去,外头在搜人搜东西,乱得很。屋子里很暗,看不清楚顾嫮的神色,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很镇定,看上去对这件事情并不太慌乱。 慕容妤应声,又重新坐回去,心头不安的人反而是她:驻国使怎么会受伤了呢? 两国交好,总有人想要从中作祟破坏两国关系,最好下手的便是驻国使,鎏国藏着狼子野心的人不少,查一查也好。顾嫮很淡然的接了话来说。 可慕容妤知道,不是这样的。 今天在冷宫里,明明是赫连硕杀了人,刺伤他的人,已经被他当场处决了,喜善和巴鲁都在,那人绝对不可能活着。 既然刺客已经死了,那么赫连硕受伤还闹着要找刺客,是为什么? 唯一的可能便是,赫连硕怀疑隐藏在这宫里面的刺客,不止他杀掉的那一个,他自己的伤口不好解释,便正好借着鎏皇的手,将皇宫里彻底的搜查一次,查不查得出来,对他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正这样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儿都盘问清楚了么?可疑的全都带走再细细的查问,办完事便快些走,别惊扰了公主和帝姬。 顾嫮显然也听见了,她眼中神色亮了几分,随后看一眼慕容妤,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拉扯着慕容妤便朝着门边去了。 第057章 、帮你抱一抱她 顾君离佩了剑,宫里面少有这种能佩剑的时候。 顾嫮突然开了门,屋里头也没掌灯,她先冲出来,喊了一声大哥哥,顾君离抬头的时候,恰好看见介于屋内黑暗和屋外光明间的慕容妤。 她抬眸,眼里面落了光,每次看,顾君离都很难挪开视线。 顾嫮又唤了他两声,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把顾君离的视线给拉扯了回来。 她在我这儿可好了,你既然不放心要过来瞧瞧,便好生多看看,可少了一根头发?顾嫮掩嘴小声打趣顾君离,眼珠子转来转去,惹得顾君离也笑起来。 他倒是坦然,专程过来就是想要看看慕容妤的,他听说今儿顾嫮和她往碧蓝斋那边去捡风筝了,赫连硕也是在那附近路过的时候遇刺的,虽然晓得 分卷阅读111 若是也撞见了刺客肯定会有动静,但心里就是放心不下,也。。。的确想见得很,必须过来看看才行。 现在看见了,心里头的慌张才稍微缓解一点,慕容妤站在不远处对他笑,看着院子里忙碌着盘查的人进进出出,宫人们脸色都很难看,被带走的人也不少,看着看着慕容妤脸上便没有笑容了。 这样查,真的能查出什么来么? 还是说赫连硕还有旁的什么打算? 顾君离见她出神,以为是看见这样的场景有些害怕,几乎是下意识快步走到她面跟前,轻声道:没事,只是盘查而已,询问过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明早上便放回来了,你安心休息,这一带我已经请命巡查了。会在这边加派人手。。。说完,对上慕容妤的冷清的眼眸,顾君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是不怕这些的,想到这一点以后自己先笑起来,摸了摸脑袋。 慕容妤听得懂关心,她脸色稍稍不对,顾君离便立马警觉,在乎她,靠近她,好像也变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说不感动,是假的,说对顾君离没有感情。也是假的。 但不敢轻易敞开心扉跨出那一步是真的。 她可以坦然的接受和顾君离一并前行成长,却不敢有除此以外的过多肖想,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都不配拥有过任何东西,所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便更不知道要怎么去迎合这样明显的情感。 赫连硕的每一句话都很诱人,他手上掌握了太多慕容妤朝思暮想也想得知的事实和真相。 可一旦她朝着赫连硕走去,便意味着背叛了与顾君离的约定。 要是睡不着,我待会儿来陪你说话,好么?见慕容妤垂下眼帘,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看上去有些失落的样子,顾君离心紧了一下。领着宫人下去盘问的守卫们已经在院外等着了,顾君离拉了拉慕容妤的衣袖,这儿到底还是宫里,他也不好直接便上手抓她。 顾嫮瘪嘴,忍着笑,也不怪顾君离一门心思扑在慕容妤身上不理他,径直上前拦在他和慕容妤中间,隔开顾君离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们还饿着呢,大哥哥你先去办事吧,兴许待会儿你转回来,咱们还在院子里消食呢。 她是故意说给顾君离听的,这么些年顾君离跟在顾怀瑾身边,任凭顾怀瑾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能叫顾君离有什么情绪波动,他的隐忍顾嫮是看在眼里的,好不容易遇上个能轻易牵扯顾君离情绪的人,顾嫮才不肯轻易放过,时时刻刻惦记着多看几眼顾君离重回少年时候的表情,好像这样看着,她笑着闹着,便能够回到过去的那段时光一样。 果然,顾君离一听这话便急了,眉头高皱起来,看一眼站在慕容妤身后的添香,添香不安的闪躲视线,往慕容妤那边缩了缩,顾君离便晓得顾嫮说的是真的了。 胡闹,什么时候了,不饿? 顾嫮背着手抬了抬下巴,笑得一脸得意:累着了,睡过头了。 顾君离啧了一声,不安分的手在空气里挥了一下,又给收回去:下头的人都在干什么?也不晓得来问一声?说着便往添香那边瞪了一眼。 顾嫮:你晓得的,我早就不用贴身宫女了,谁敢来吵我睡觉?你府上那个么?哼。 这话她还说得挺骄傲,但诚如顾嫮所说,她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近身随时伺候的婢女了,虽说景云公主府上也有一些乖觉的奴婢,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心里面有了阴影,成了习惯,便很难改了。 沈绾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有一千一万种方法,以至于后来的这些年,顾嫮独来独往也是惯了的,脾气越发古怪,偏生又是这样的贵重身份,才渐渐把景云公主的魔头名号落实到了自己身上。 顾君离被顾嫮噎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反驳,转脸瞄一眼这一院子被带走得七零八落的宫人,心头更是无语,他这个皇妹。。。着实也只有江玄子能治住,换了旁人,她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想到这儿,顾君离转脸闷声留下一句039;等着,我待会儿给你们送些好吃的来039;后,急匆匆便领人要去交差了。 看顾君离走远,顾嫮猫着腰的身形终于是忍不住笑,一下子蹲下去笑弯了眉眼,抬手拍慕容妤的腿,大笑道:你瞧见没,我可好多年没见我大哥哥这种表情了,乐死我了。 顾嫮笑得厉害,慕容妤却不晓得哪里好笑了,等到顾嫮笑够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擦干净后,才接住顾嫮伸过来的手,把她拉起来。 我这儿有小厨房,他偏要让咱们等他,定是怕我一转脸犯浑饿着你,今儿不亲眼瞧着你把东西吃下去他怕是一晚上不得安心的,慕容妤,你可瞧清楚了?我大哥哥对你的心思如何,你心里得有数,你若是没有那个意思,那还是早些跟我大哥哥说明白,你若是也有那个意思,那你只管瞧好了,我大哥哥认准的人,定然是掏心掏肺去对待的,你莫辜负了才是。顾嫮突然一下严肃起来,她闹腾归闹腾,可但凡是有眼睛有心的人都能瞧出来,顾君离对她的着紧。 顾嫮不愿慕容妤做个傻子,也见不得装作 分卷阅读112 傻子的人,有些事明摆在眼前,顾嫮叫慕容妤瞧清楚顾君离的心思,其实也是在借着顾君离的心思来替顾君离试探试探慕容妤的意思。 她目光炯炯盯着慕容妤,试图在慕容妤的脸上找到一丝丝异样的情绪变化,害羞也好,窘迫也好,甚至懊恼都好。 但慕容妤只是坦坦荡荡的望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线,随后松缓开。轻声道:我知道的。 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顾嫮追问道:那你呢? 慕容妤终于闪躲了目光,半响后,想开口告诉顾嫮她和顾君离早在朝戈的时候便约定好要彼此做伴,可话到了嘴边又没能说出来,一是顾君离还没找到机会进言,事情到底还没定下来,二是。。。慕容妤自己也清楚,顾嫮问的和她答的,不是一回事。 她要和顾君离做伴,说出来怎么理解都可以,可她自己心里晓得,这只是一个敷衍着蒙混过关的回答,极其狡猾的回答。而顾嫮问的,是她对顾君离的心思如何。 是否心悦,是否能够心悦。 慕容妤从来不敢把话说满,面对顾嫮的问题,她斟酌再三,还是只能叹了口气,应一句:我不知道。 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她不想骗顾嫮,也不想骗顾君离,有些东西,的确不是强求着就能有的,这段时间,慕容妤的确非常感动和动容,可感动不是爱,依赖也不是爱,慕容妤从来没有被人爱过,也没有尝试着去爱过任何人。 她在学习,在成长,可能很慢,但她只能说:请等等我,如果可以,请等一等这个迟钝的我。 顾嫮大概是料想到了慕容妤的回答,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失落的神情来,反而因为慕容妤的坦诚而松了一口气。 她拉过慕容妤的手,两人一块儿坐到廊边看月亮,顾嫮晃荡着腿。小声道:我以前也不晓得自己的心意,你知道么,以前江玄子可比现在可爱多了,爱笑得多,话也很多,他每次见着我,都能在身上搜罗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然后叫我039;小公主039;,那会儿皇妹还没出生,皇宫里的确数我最小,可那时候我不懂啊,不懂为什么他总是笑着,不懂为什么他身上总是带着那些东西,我只当他拿我当小孩子逗着玩儿,恶语相向,又怒又气,后来江家出事,我还。。。说起来都是孽债,是我自己的报应,江玄子去玉溪观的那两年,我才总是梦见他,想起他,可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了。 变得不爱笑,变得不爱说话,见了她。也不再把眼睛笑成弯月,唤她一声039;小公主039;,他只是站在安全的距离外,给她恭敬行礼,唤她。。。景云公主。 顾嫮沉默了会儿,月光映在她脸上,眼中似乎也带着几分粼粼泪光,她转过脸,看慕容妤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看见了当初那个不懂事也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自己,她不是要逼迫慕容妤什么,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可怜。不要再发生在旁人的身上了:你现在不知道不要紧,但你一定不要像我一样,懂得太晚,明白得太晚,以至于想要伸手拉住的时候,他已经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到了这样的地步,能怪谁呢?谁也怪不了,只怪她和江玄子的缘分里,太多坎坷和波折了。 但现在都好了,顾嫮深吸一口气,月光朗朗,照在她的心坎上。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慕容妤的话她都听进了心里。时光不负有心人,只要她明明白白的把自己所有的心意传达出去,总有一天,江玄子和她之间的误会能够全部解开,丢失的爱意能够重新拾回,一切都还有可能,她的生活,还有新的希望。 慕容妤从顾嫮的脸上收回视线,半响后,:可以跟我讲讲,江玄女的事情么? 她有点想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顾君离应当和江玄女在一起,也想知道,为什么顾君离没有和她在一起,慕容妤从不介意顾君离有什么样的过往,却还是会在意他的过往里,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她也。。。想试着去了解他。 顾嫮沉默下来,晃腿的动作更加频繁,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好半响之后,她才道:你知道,命格之说,不仅仅是在鎏国,西凉乃至靳国,历代帝王,都是信奉的,但大部分人,只是把命格神权之说当成稳固自己权势的手段,若说真的相信,其实并不尽然,但我的父皇不一样,他是。。。真真切切的在坚信着命格之说,他是最忠实的信徒,他这一生,都在追逐着神明的指引,而徐正,也就是上一代的天道使,在我父皇的心中,分量是非常重的。 慕容妤听着,倒也是第一次知道,鎏皇对这些的痴迷程度竟然如此疯狂。 江玄女和江玄子降生的时候,徐正曾经有过预言,具体是什么,或许只有他和我父皇才知道,这则预言,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偶然从我母后口中得知,江玄女的命格,是皇后之命,她嫁给哪个皇子,便能兄妹齐心,辅佐鎏国更上一层楼。顾嫮说到这里的时候。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慕容妤眨眼:这是好事,鎏皇既然相信,自然对江 分卷阅读113 家兄妹看重,也更敬爱先皇后才是。 江玄女的命格,和她显然是不同的。 一个是皇后之命,一个是天煞灾星,差着山南海北,坐落在两方极端。 是的,正是因为父皇相信,所以注定了江玄女爱上谁,谁就会成为太子,继承江山。顾嫮冷笑一声,觉得荒唐又讽刺,偌大的山河,不照着才能品行选取太子,却要靠着命格之说定下,要把这样的抉择,压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子身上。 慕容妤一下子反应过来:江玄女,她爱上了顾君离,对么? 两人年岁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顾怀瑾和顾君离里,江玄女必然会有一个心动的对象,毕竟鎏皇自己虽然混账,可顾怀瑾和顾君离两兄弟是非常争气的,都是有才干的皇子。 顾嫮颔首,深吸口气: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可当她的爱牵扯到巨大的利益和权势,那便是错了。 顺沈绾心意,活。 逆沈绾心意,亡。 先皇后做错了什么,江玄女又做错了什么? 其实谁都没错,只是站在两端的人,终究要分出一个胜负。 江家败了,所以如今是沈家独大,因为徐正的一句039;沈氏为后,鎏国大兴039;,给了沈绾至高无上,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给了顾怀瑾太子之位,而当年最受器重和喜爱,卞京城里最风光的顾君离,永坠黑暗。 剩下的话,慕容妤没有问,顾嫮也没再说。 大哥哥把江玄女当妹妹,其实我当年也是不明白的,可能至今卞京城里年岁相仿的小姐们都是不明白的,论容貌才情,江玄女无疑都是当时卞京城里与顾君离最相称的人,他们关系很好,大哥哥,顾怀瑾,江玄子和江玄女,总是形影不离,可大哥哥就是不喜欢,倒是顾怀瑾。。。顾嫮撇嘴,说起顾怀瑾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 江玄女去了,心里最痛的人,其实是顾怀瑾吧。 他喜欢江玄女的事,卞京城里知道的人并不多。 或许连江玄女自己都不晓得,那些被顾怀瑾埋葬在心底的心事。 沈绾毁了江家,毁了顾怀瑾和顾君离的兄弟之情,毁了顾怀瑾少年一瞬心动的爱慕之人,连带着多年后顾嫮蠢蠢萌芽的爱意,也一并摧毁了。 所以母子离心,兄弟离心,兄妹离心,这些年,所有人都太苦了,可谁都没有办法原谅谁,也都没有资格原谅任何人。 除非江玄女死而复生,除非江玄子入朝为官,一切重新走回正轨之中。 我晓得你一定听了不少的闲话,毕竟,在那些人的心里,当年的江玄女都入不了大哥哥的眼,那么大哥哥往后的王妃,定然是要比江玄女更好好厉害的女子,才能叫人心服口服,可大哥哥偏生看上了你,一眼心动,便再也瞧不见旁人了,可你不必在意旁人说什么,你有你的好,她们都不晓得罢了。顾嫮冲慕容妤笑,随后又凑近她耳边,俏皮的眨了眨眼,我今儿跟你说这些,都是咱们两人的秘密,到了外边,同旁人是不能说的,秘密说出去,会招来横祸,咱们拉钩。 她伸过小拇指来,自顾自勾起慕容妤的小拇指,摇了摇,又拿大拇指碰在一起,笑起来:好啦,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啦。 慕容妤盯着触在一起的手指出神,顾嫮同她说的这些,的确是宫围秘事,结合之前七七八八听来的那些,大概已经对十年的事情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了。 江玄女爱上了顾君离,沈绾为了皇位,扳倒了先皇后,寻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杀了江玄女,最后因为徐正的预言,成功做了继后,也让顾怀瑾顺利当上了太子。 当年亲密无间的关系支离破碎,世上从来不缺伤心人。 你呢?顾嫮贴近慕容妤,和她相处越久,说得越多,顾嫮心里其实更加的依赖慕容妤。 她喜欢慕容妤永远处变不惊的性格,喜欢她不嘴碎嚼舌根的脾性,更喜欢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以及通透的处世之道。 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可跟她在一起,就是会非常安心。 而且,慕容妤不是轻易会说出朋友二字的人,顾嫮很放心跟她交心。 但她也同样好奇,慕容妤到底在西凉过着什么日子,才会有这样奇怪的性格秉性。 慕容妤抬起眼帘,说自己的事情反倒是比任何时候都轻松,她浅笑:我么?我自己独住。 顾嫮噎了一下,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慕容妤什么也不懂了,这显然是没人管的野孩子,和街上的孤儿相比,唯一的不同,大噶就是。。。她算是皇室的孤儿吧。 那现在不一样了。顾嫮摸了摸鼻尖,我虽然也不见得样样精通,但教一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大哥哥忙,我以后和江玄子成婚了,大多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无趣得很,这样吧,你唤我一声好姐姐,明儿起,我教你识字念学,教你琴棋书画,如何? 她倒是不忘了占一回慕容妤的便宜,眼见着慕容妤一脸窘迫,想学又叫不出那声好姐姐的样子,顾嫮都替她憋得 分卷阅读114 难受,觉着逗慕容妤和逗顾君离一样有意思,实在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笑得慕容妤脸颊绯红,还不依不饶的闹腾:快叫快叫,叫一声好姐姐来听听,哈哈哈哈哈。 什么好姐姐? 不远处突然传来说话声,顾嫮笑声收不住,倒是慕容妤,赶紧回身去看,顾君离身后的几个小太监端着饭菜往屋里走,顺便把还暗着的屋子亮起了蜡烛。 顾君离走得近了,才瞧见慕容妤脸上有绯色,下意识抬手,快触上的时候反应过来她这是脸红了,顾君离赶紧把抬起来的手递到唇边,轻咳了一声,瞪一眼还笑得厉害的顾嫮:不饿了? 顾嫮眼珠子一转,顺势把慕容妤往自己身前拉扯一把挡住,小声告状:你瞧他,凶巴巴的。 说完,自己无声的坏笑一声,顺势把慕容妤往前一推,自己一脸无辜的提着裙摆跑远,嘴里还嚷嚷着:我瞧瞧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慕容妤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推,整个人都朝着顾君离扑过去。 顾君离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张开双手去接慕容妤。 脸磕在顾君离肩膀,两人抱了个满怀。 紧贴着的胸膛里,慕容妤清楚的感觉到了,顾君离跳得飞快又剧烈的心脏。 第058章 、你只会害了他 顾君离是真没想到顾嫮会突然推这么一下。 这丫头是故意的,他接住慕容妤的时候,脑子里边一片空白,这会儿两人贴在一起,他才后知后觉的不晓得到底该不该笑。 慕容妤撑着他手臂站直,顾君离脸红得要滴血,看都不敢看慕容妤,手脚僵硬的转身往屋子里走:我。。。我带了好吃的,你快来吃些东西,别饿坏了。 慕容妤也顺着顾君离的话点头说好,两人一并进屋的时候,顾嫮盯着顾君离的脸色,自顾自的抿嘴坏笑。 添香忙着摆碗筷,方才那一幕她也瞧见了,小姑娘心思单纯,晓得自家王爷对慕容妤的心思,瞧见慕容妤似乎对这一抱并不抵触,心里还暗暗为自家王爷感到高兴。 王爷要用些么?添香专程问了顾君离一句。 顾君离原本想说不必了,可转念又觉得自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两个姑娘家用膳也不太好,是以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回喉管里滚了一圈,最终还是应了下来:用一些。说完,见顾嫮看自己,顾君离又有些窘迫的多解释了一句,晚上巡查怕饿。 欲盖弥彰的意味简直不能更明显了。 慕容妤却没有想那么多,听顾君离这么说,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巡逻到很晚么?那是要吃一些的。 说完,给顾君离夹了菜,然后才又自己动筷。 顾君离的脸就更红了,心跳也更快,这一筷子慕容妤是没有什么深意的,顾君离心里清楚,但还是忍不住雀跃和欢喜,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顾嫮小小声啧啧两声,也闷头吃东西,到了这会儿,她也的确是饿了。饭菜香气勾得肚子里的馋虫一直闹腾。 等到都搁了筷子吃饱了,顾君离才抬手让外边候着的小太监来把东西收拾下去,他站起身来,正了正腰间的佩剑,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夜训现在才算是刚刚开始,也好在慕容妤这段时间都在宫里陪着顾嫮,顾君离走之前小声说了一句:明早和四弟换了岗我便直接回府上去了,你安心陪着顾嫮便是。 他原本没必要说这些话,听上去暧昧得很,像是外出办事的丈夫让等在家中陪家妹的妻子别担心一样,低声的叮嘱在夜晚更像是发酵膨胀了一般。 慕容妤耳根子有点发烫。顾嫮的视线落在她后背像是烧得发红的铁,慕容妤想起顾嫮跟她说的话,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和顾君离的相处,想起她答应顾君离要和他一起做伴时候顾君离手足无措的解释他不会逼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的独自付出着,生怕稍微越距,慕容妤就跑掉了一样。 很多声音在耳边同时响起来,慕容妤双手在袖口里紧握,心口快跳了两拍,这回倒是没有再随意颔首敷衍过去。 你自己也小心,明日回去了。。。好生休息。 。。 顾君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顾嫮的院子的。 他头重脚轻,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她回应自己了。 虽然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关心,但顾君离的心已经飘起来了。 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他心情特别好,人也格外有精神,带着一丝凉意的夜风也变得沁人心脾,叫人烦躁的夜巡也有了干劲。 总之,一切都很好。 而顾君离走后,顾嫮便迫不及待的上前拉住慕容妤的手腕,对她眯着眼睛笑:木头开窍啦。 洋洋得意的样子,好像是自己的功劳一般。 慕容妤浅笑着没说话,由着顾嫮拉着她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之后才各自回到自己房间里,准备歇下了。 添香 分卷阅读115 伺候慕容妤梳洗,她也笑呵呵的,说有王爷夜巡便不怕了,姑娘能睡个安稳觉。 若是银霜瞧见这幕,怕是现在脸色已经难看得煞白了,哪儿还能同慕容妤说这些话。 添香虽然年纪还小,历练不足,但是心性上和慕容妤更合得来,就连顾嫮都没问为什么带着的府上丫头换了另一个,明眼人都是能瞧明白的。 端着水盆出去的时候,添香留了一盏蜡烛在外边的桌上,屋中微亮,暖色的光叫人昏昏欲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际才刚刚泛白。 慕容妤自己穿戴好起身出门,瞧见添香在院子里帮着顾嫮搭理花草,她听见响动,从一片绿油油的草坪间探出身子来:姑娘醒了? 慕容妤往楼梯边靠近:公主呢? 随口一问,想来是还在睡着的。 一大早皇后娘娘身边的夏秋姑姑便来把公主请走了,出嫁是大事,想来有许多事情要跟公主商定。添香自然的接过话,最后一瓢水浇下去,才直起身子拉了拉腰,长出一口气。 慕容妤怔了一下,觉得添香说的没什么问题,大概是早上脑子还不太清楚,总觉得风里湿漉漉的,像是要下大雨了。 姑娘用膳吧。发愣的功夫,添香已经到了面跟前。 慕容妤说好后,便回屋稍等,早膳比较简单,添香端着小粥小菜上来,给慕容妤添粥的时候说起和宫人们聊天晓得的事情:听说驻国使伤得不轻呢,这段时间都要在宫里头养伤了,免得再出什么岔子,说起来也叫人心惊得很,驻国使刚到鎏国没多久,又正是公主要成婚的当口,怎么就突然出了刺客,怪不吉利的。 慕容妤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顾嫮跟她说的,鎏皇对天命之说的看重,添香嘴里的这一句039;不吉利039;,不晓得已经是多少人口耳相传到这里来的了,慕容妤端碗的手顿了一下:谁说的不吉利? 添香抬眸,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奴婢听他们混说的,当不得真。 说的人很多? 。。。 添香沉默了会儿,轻声道:刺客没抓到呢,不晓得是跑哪儿去了,公主成婚的时候驻国使自然也要去庆贺的,可别到时候。。。 慕容妤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添香都听了这种话,皇上皇后那里听到的肯定更多。 添香见慕容妤沉思不语,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话生气了,慌张道:有太子和王爷在,想来卞京城是乱不起来的,都是下人们聚在一起嘴碎,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慕容妤回神,当然知道添香不过是嘴快,把听来的话说出来了罢了,可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便传得有鼻子有眼,江家本就一直背着不详的名头。 我没事。慕容妤赶紧吃了点东西,嘴里没味儿,一碗粥就这么喝下去便觉得饱了。 添香收拾东西下去,慕容妤心里头惦记着顾嫮,院子里没几个宫人伺候,昨天被带走的似乎还没被放回来,慕容妤在院子里转悠,宫人们瞧见她都绕着走,很快四周就没人了。 她也是个灾星的名头,慕容妤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句039;不吉利039;好像不仅仅是针对要和顾嫮成婚的江玄子。她这个陪在顾嫮身边的人,似乎也给这句话添加了几分分量。 慕容妤无声笑笑,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灾星除了给自己添麻烦以外,也成了旁人的一种麻烦。 笑了会儿以后,心里又有点难受,她好不容易和顾嫮成了朋友,若是因为跟她的亲近就要承担她的不幸,还要因此婚礼被人诟病,慕容妤心里面是难受的。 妤姑娘。 正想着,突然有人唤了她一声。 慕容妤闻声侧脸去看,院儿外头喜善正站在阴凉处,冲她福身行礼:我家公子有请妤姑娘。 慕容妤转过身:请我干嘛? 喜善脸上没表情。整个人冷冷淡淡的:昨日姑娘也在碧蓝斋附近,皇后娘娘面见公主无空,着公子照例问几句话。 她言下之意是告诉慕容妤,赫连硕此番见她是名正言顺的,是得了皇后首肯的,她不能拒绝,得去。 慕容妤轻笑起来:也好。她正好也有话要问赫连硕。 应下之后,慕容妤让喜善稍等自己片刻,她同添香说了声去向,让她留在这里,免得顾嫮回来找不见人。 吩咐完后,才跟着喜善往赫连硕的临时居所过去。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喜善是习惯了沉默,慕容妤是知道问她也什么都问不出来,一直到进了赫连硕的院子里,喜善才停下脚步:公子在里头。 看样子是不准备跟着进去了。 慕容妤独身进去,巴鲁在门旁边站着,原本还环抱着手臂,瞧见慕容妤进来,立马就垂手站好,对她笑道:妤姑娘来了,公子就在里头,姑娘快去吧。 赫连硕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客气,慕容妤能够感受出来。巴鲁和喜善喊她妤姑娘的口气和旁人喊的时候是 分卷阅读116 不一样的。 见慕容妤往里走,巴鲁才转身出了门外,很轻微的关门声,慕容妤回头看的时候,屋子里边已经没人了,门也被带上,虽然并不怕赫连硕会在宫里对她做出什么来,但心里难免还是咯噔了一下。 来了? 见久久没有动静,里头的人憋不住,问了一句,随后帘子被撩起来,赫连硕的身形出现在了慕容妤眼前。 昨天在冷宫的时候没有见到他,慕容妤不知道赫连硕是已经伤着了,今早上添香说驻国使伤的不轻,可慕容妤不管怎么看,赫连硕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完全不是受伤的状态。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大概五六步的距离,但谁都没有要上前一步的意思,对视半响,还是赫连硕先开了口:怎么这样看着我? 慕容妤缓缓摇了摇头。 之前我的提议,你有答案了吗?赫连硕眼神黯淡了片刻,随后快步走近慕容妤,不由分说的拽了她往旁边坐下说话。 慕容妤抽回手。退了两步坐到跟赫连硕相隔一个椅子的地方,她环顾一圈这个屋子: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么? 旁边一片沉默。 昨晚那个,真的是刺客么?慕容妤转脸看赫连硕。 赫连硕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警告,半响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若我一定要知道,你也会像杀了旁人那样,杀我灭口?慕容妤紧咬着追问一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赫连硕皱眉,他握紧拳头,随后又放松下来,挪开了盯着慕容妤眼睛的视线,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确认你是安全的,你不必担心,等卞京城查过一次后,我会解决这个事的。 确认我是安全的?你的意思是,你口中的那个刺客,原本是冲着我来的么?慕容妤敏感的捕捉到赫连硕话里的重点。 赫连硕没有回答,他舔了舔嘴唇,轻轻敲了敲桌面:到驻国使府上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归宿,你和顾君离。。。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只有我,能给你一切你想知道的答案。也只有我,能护在你身边,明白你,懂得你,你明白么? 他总是拿这些含糊又致命的东西来诱惑她。 想知道母亲的事么?想知道自己的事么? 都告诉你,但前提是,要到他的身边去。 慕容妤很讨厌这样的算计,无论赫连硕的出发点是什么,他就像一个站在陷阱旁边的狡猾狐狸一样,告诉你这是个陷阱,走进去,便要把你捆在身边,可陷阱里面的筹码,巨大到无法抗拒。 你怎么知道不行?慕容妤猛地站起身来,她这个岁数,正是骨子里面的叛逆最躁动的时候,赫连硕一直这样跟她打哑谜,玩心眼,慕容妤实在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既然他一定要自己给一个答案,那好,今天就给他这个答案,平陵王很好,就算你不告诉我,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我总有一天能自己知道真相!我不会去你那里的,你既然有那么多不能说的秘密,那便紧紧捂着,永远别说好了! 她气得要命,赫连硕一次又一次的招惹她,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见她,偏生她也无法拒绝,可见了面,说的都不是正事,就算他是真的为了自己好又能怎么样?她连他做了什么都不晓得,对一个人好与不好,难道不应该是当事人自己说了才算的么?! 慕容妤起身便要走,赫连硕眼中的神情瞬间变得非常阴沉,他起身的动作非常快,伸手拽住慕容妤的手腕,往回狠狠一拉扯,便把她径直堵在了墙上,双手非常强势的把她圈在中间,盯她的眼神也变得不理智起来:你喜欢他? 赫连硕问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但并不是不悦的语气,反而听上去像是害怕。 慕容妤抿紧嘴唇,被赫连硕的反应吓到。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试图推开赫连硕:这和驻国使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赫连硕揪紧她的手压住,你母妃是我姐姐,按辈分来说,你该唤我一声舅舅才是,慕容妤,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和顾君离,绝对没有可能在一起!皇后为什么要找这种莫名其妙的借口和理由给我?难道她面见公主,就一点儿空闲的时间见你都没有了吗?说什么我是受害者,有权提问所有有疑的人,我不过是顺了皇后的意,特意差人去找你来罢了! 是沈绾的意思。 慕容妤挣了两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舅舅?慕容妤冷笑道,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母妃便是你失踪的姐姐了吗?就算你真是我母妃的弟弟,那又怎么样?!我母妃无依无靠的时候,你在哪儿?!我独身活在长宁殿的时候,你又在哪儿?!若没有顾君离,你觉得你能找到我么?如今倒是大言不惭的搬出所谓的039;舅舅039;身份来,盼望着我痛哭流涕,与你上演一段亲人相认的戏码?!赫连硕,你未免太过霸道了一些! 赫连硕气得不轻,软硬皆施,慕容妤都不买单,皇后的意图昭然若揭,偏偏她自己蒙在鼓里,什么也看不清楚。 分卷阅读117 你一定要听是吗?赫连硕松开她的手,把她堵在墙角,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时候,慕容妤才发现赫连硕的眼睛瞳孔色很深,这般凛然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非常有气势威压,只不过他平日里都笑眯眯的,一张花儿似的脸蛋,往往会让人忽略掉太多细节,好。那今日索性把话都说明白好了,慕容妤,你好好想一想,鎏皇和皇后都不是傻子,现在四国休战,除去国力强横不与外国结姻的栎国以外,为什么偏偏在西凉和靳国间,选了国力最薄弱的西凉帝姬来做太子妃? 慕容妤被她问住,说实话,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见慕容妤答不上来,赫连硕冷笑一声,接着道:当然是因为,西凉皇无子。 慕容妤楞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赫连硕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一个国家,若是没有皇子,那么也就意味着,将来即便从皇室旁支里过继一个孩子到皇帝膝下,但正统的血脉,依旧只有慕容馥和慕容妤两姐妹,她们两个的地位,也直接决定了将来西凉继子的抉择,只要西凉皇一让位离世,相当于西凉真正的权势,还是会落在她们两姐妹的头上。 你觉得,沈氏那样精明的人,会和西凉皇后私下里没有一番盘算么?沈氏给自己儿子未来的江山找了个强有力的支柱,西凉皇后自然也是给自己和女儿寻了个强有力的靠山,而你呢?赫连硕扬眉,说这话的时候,心是很沉重,很痛的,他原本就不愿意把真相这般赤裸裸的告诉慕容妤,可她一定要问,便索性把她打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你觉得,你对于西凉皇后和沈氏来说,是什么? 慕容妤瞪大了双眼,片刻后,睫毛微颤,沉声道:绊脚石。 她是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因为只要她活着,西凉的江山,就永远有她的一份。 赫连硕见她明白了,才终于撤了手,重新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去:不错,绊脚石,沈皇后虽然留着平陵王,可平陵王毕竟是先后遗孤,若是一直这般不温不火的做个王爷,也便罢了,可若是平陵王执意要娶了你,你觉得,沈氏会答应么? 慕容妤若是真的做了平陵王妃,手上也有了权利,背后也有了靠山,再加上如今的顾君离已经露出了獠牙和野心来,他们两个若是联手成长起来,对顾怀瑾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沈绾一直维持着她贤后的名声,一句039;帝姬妤命格不祥,平陵王乃是先后遗孤,定要以最好的世家女儿相配039;的体面话,就能够拒了顾君离的请求,就算。。。就算顾君离强硬态度,不择手段,能说得沈绾哑口无言,可天命之说,命格之说,只需要在测八字的当口有一句不好,鎏皇那一关便是怎么也过不去的。 顾君离比谁都清楚要迎娶慕容妤究竟有多少的困难险阻,可他跟慕容妤说的时候,只是欢欢喜喜的,轻描淡写的问了她一句,你愿不愿意。 旁的,一个字也没提。 他准备把全部都自己扛下来,从一开始,顾君离就下定好了决心,曾经没能护住任何人的他,这一句无论如何,也要护住自己心中之人。 这些话,从旁人口中听来才显得更加的震撼人心,慕容妤在原地站了很久,双手紧握着,渐渐变得冰凉。 至于我为什么敢肯定你是姐姐的女儿。。。赫连硕长出一口气,半是无奈,又半是酸楚的开口,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你这样的特殊体质,你当真以为,是谁都可以轻易拥有的么? 慕容妤转动眼珠,终于从赫连硕的口中,确认了自己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说辞是错的。 她的这个体质,果然不是什么偶然。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慕容妤急促的呼吸声。 赫连硕往后仰了仰身子,这些话说出来,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话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已经没有了掌握分寸的必要,干脆说得更彻底一些才好。 他捏紧扶手,声音清冷:若你真的喜欢他,就要知道,你的心意,你的靠近,本身就会害了他,只有我,只有我能帮你。 第059章 、若眼前人是假 也只有我,是全心全意为你好的。 赫连硕说完这句话以后,便耐心等着慕容妤疏离清楚自己的思绪和情绪。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慕容妤应该已经完全明白的,她只有远离顾君离,沈氏和西凉皇后的眼睛,才不会这般紧紧的盯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顾君离所承受的压力才不会那么巨大。 甚至,她离开以后,顾君离说不定会心灰意冷,回到曾经安稳的生活状态,应承先皇后和皇太后的意愿,好好的过完自己的人生,未来远离卞京,四处游玩,做一个彻彻底底的闲散王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他的执念,为了她的执念,崭露头角,势必在矛盾加深以后,会和顾怀瑾碰撞到两败俱伤。 跟在赫连硕的身边,去了解自己原本应该了解的人生,去知道自己母妃真正的秘密 分卷阅读118 ,明白自己真正的归属,才是她该做出来的最明智的选择。 赫连硕胸有成竹,只等着慕容妤开口,把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敲定下来。 他没有催促,也并不急躁,倒是慕容妤,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她一直自认为,自己独居这十年的时间,已经把自己打磨得足够坚韧了,但这样的坚韧下,却依旧包裹着她尚不成熟的灵魂。 她知道恨。知道怨,却从来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想一想这些怨恨的前因,也刻意忽略了这些怨恨带来的后果。 难道贺氏不怨恨么?她若是不怨恨,为什么容不下长宁殿里孤苦相依为命的母妃和她? 难道沈氏不怨恨么?她若是不怨恨,为什么先皇后故去那么久依然要对江家极尽折磨? 这些人的怨恨都不比她少,当年的故事如何慕容妤一点都不知道,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却要被迫承担这些怨恨的发泄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不得已,而胜者为王,手握权势的那一方。才是可以肆意宣泄自己的痛苦到旁人身上的人。 慕容妤显然还不是那样的人,她是贺氏怨恨中的牺牲品,顾君离是沈氏怨恨中的牺牲品,是她们留在这世间苟活着,随时能够折磨泄愤的存在。 想要反抗,想要强大,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她势必要自己先成长起来,而不是站在顾君离身后,成为他的牵绊。 之前,她以为自己只要和顾君离成婚了,有了平陵王府的庇佑。便能够安心的慢慢成长,借着顾君离的权利,一点一点走向强大。 可赫连硕的话,终于还是击碎了这个美梦。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重重艰难险阻在面前,只不过是顾君离宽厚的臂膀遮盖住了她的视线,温和的话语给了她安心的理由罢了。 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慕容妤缓缓握紧了拳头,长出一口气:我能告诉他么? 赫连硕歪头:平陵王的脾气,这段时间以来你还不了解么?你若是原原本本告诉他,他会让你走么?最后闹起来,事情恐怕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我去了你那里,所有人就能都安全么?慕容妤顿了一下,接着道。 我会让你安全。 我想变强,我想学很多东西,你能给我么? 有我在就够了,我会护着你,完成你的心愿,替你讨回公道。 慕容妤眉眼突然松缓下来,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顾嫮从金銮宫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来之前还怕沈绾又说些什么叫母女离心的话,好在婚事定下来之后,沈绾还是在尽心尽力的为她操办,这一次的礼单也专程问过她的意思,还添了不少沈绾当年的嫁妆进去。 你是本宫唯一的女儿,这些。。。都是本宫进宫的时候,母亲千挑万选给本宫的,本宫如今给你,自然也是盼着你好的。 顾嫮还是欢喜的。 毕竟是自己的母后,能够得到她的祝福,不管有几分的真心在里头,顾嫮都是欢喜的。 夏秋跟着出来,说要送她回去,被顾嫮拒绝了,她心情不错,想往御花园去转转,瞧瞧最近花房有没有什么开得格外好的花,再顺带回去两盆给慕容妤瞧瞧,她啊,盯着自己廊下那几盆蔷薇都看入神了,哪儿有小姑娘不喜欢艳丽又漂亮的花呢。 这般想着,顾嫮脸上笑意更甚,走路的姿势都不知不觉变得轻快起来。 去御花园的路会经过江玄子常去的藏书阁,顾嫮也是带着私心想看看能不能偶遇上,不过转念一想,江玄子府上一定也一堆事情要做,他不必上朝,天道使的职务也并不繁忙,想来最近是不会进宫了的。 收起自己心底的一点小遗憾,顾嫮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往藏书阁那边过去,想要确认一下江玄子的确不在,隔着一排高高的树丛,还没靠近,便听见了说话声。 许多事,总是心不由己,你自己要想好才是。 是徐正的声音。 顾嫮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 随后江玄子便开了口:师父。。。你知道的,我与她,没有可能。 顾嫮心里咯噔了一下,江玄子说的那个039;她039;,是指自己么? 徐正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响之后,他才沉沉叹了口气:世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日子还长,你还年轻。 说完这句话以后,徐正便拍了拍江玄子的肩膀,朝着转角处走来,准备回去了,结果刚过了转角,便瞧见了因为方才的话出神的顾嫮,徐正顿住脚步,见顾嫮脸色煞白的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才往江玄子站的位置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徐正拱手抬高了声音道:公主安好。 树丛又不隔音,这一声江玄子肯定是听得清清楚楚的,顾嫮颔首,随后立马就要转身离开。 徐正一把拽住顾嫮的手腕,见顾嫮回身,才触电一样松了手,声音也变得 分卷阅读119 轻缓下来:公主刚来,怎的就要急着走? 顾嫮眼神闪躲:。。我走错道了。 徐正轻笑起来,微垂眼帘,这两人谁都不肯把话说明白了。隔着一排树丛,面都没见就急着要逃,这怎么行呢?趁着江玄子还在听,徐正干脆便替他们两人开个头算了:遇上了正好,也省得我还要特意去找一趟公主。 顾嫮楞了一下:徐大人有事找我? 是,我有几个问题,想替我那混账徒弟问问公主。徐正应声点头,这话刚说出口,那方的江玄子便耐不住,一脸惊惶的蹿出来。 他站在徐正身后,看一眼顾嫮,脸色更不好看几分。甚至带上了几分懊恼:师父! 徐正侧脸,堵住江玄子要说的话:怎么?为师连话也说不得了? 江玄子抿紧嘴唇,拳头也握紧,好半响后,垂下头不吭声了。 徐正这才又看向顾嫮,眼中温柔,这些年来顾嫮的心意,他也是都看在眼里的,如今婚约既然成为定局,那么有些话,是势必要问一问的了:公主觉得,若是有朝一日,发现眼前人并非心中人,该当如何? 顾嫮懵了一下,眼睛不自觉的看向江玄子,他已经羞恼得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 自尊心受损,她在他的心里就这么不堪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伤人保护住自己的话就要脱口而出,话到了嘴边,慕容妤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顾嫮一下子心颤了一下,她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了吗?不是早就猜想到江玄子会是什么态度么?她要把自己这么些年来藏着掖着的话捂到什么时候?徐正现在,不正是在帮她开口说出心里话么?难道有旁人在。她就不敢直面内心了么? 那和从前又有什么差别? 她和江玄子之间只会永远也没有进展。 顾嫮深吸口气,眼中神色渐渐坚定下来,她的039;眼前人039;039;心上人039;,一直都只有一个,是那个牵动她心房的人,是那个从玉溪观回来后的江玄子,即便他和从前不一样了,不笑了,也不与她亲近了,可她眼中看见的,心里想着的,也早就变成了他如今的样子。 虽然徐正的问题很奇怪,但顾嫮还是认真答道:我只管眼前看见的是谁,我心里的也是眼前的这个人,无论如何,我只顾着眼前看见的便是,就算不一样了,这个人不也还是这个人么? 徐正垂眸:若眼前人,是假呢? 顾嫮没懂:怎会是假? 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如何是假? 就算是假,我认定了是他,便就是他了。顾嫮顺着往下说,最后一个字的音散在空气里以后,她才发现江玄子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脸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徐正突然笑起来,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对顾嫮拱手:有公主这句话便够了,我这个做师父的,祝二位永结同心,也盼着。。。二位能彼此敬重,彼此扶持,彼此。。。守护着彼此前行。 徐正一笑,顾嫮也不自觉的拉扯嘴角:一定。 说完,又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姑娘家在未婚夫君说这样没羞没臊承诺的话实在是有些奇怪,顾嫮脸有些烫,但秉承着豁出去的念想。烫也就烫了,反正往后这样没羞没臊的话她还攒着一万句要跟江玄子说,还有更多没羞没臊的事要做,她才不管那么多,说出来了才觉得痛快,比起以前口是心非自己折磨自己好太多了。 这样想着,顾嫮还觉得有些洋洋得意,觉得自己也挺厉害的,干脆不去看江玄子是个什么脸色,她只瞧着徐正在笑,往自己跟前走了两步,小声道:他伤才好。前两日削水果也能割伤了手,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道在成日里想些什么,割伤了也不晓得注意,当晚还发了热,今日稍好一些,便因着驻国使受伤的事情进宫来听命了,公主来了正好,替我说说他,做师父的,管也管不住了,唠叨两句便嫌烦,你们小年轻,什么话都好说些。 顾嫮听出来徐正话里话外支持自己的意思,想起方才沈绾的话,现在又受了鼓舞,方才的伤心和不悦一扫而空,心里头又渐渐雀跃起来,到了这会儿才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的心意竟然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并真心的祝福着。 徐正说完这话后便径直离开了,都没回头看一眼江玄子。 江玄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懊恼的什么都没说出来,徐正一走,顾嫮的眼睛便锁定了江玄子,自从受罚以后,他们两人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了,江玄子瘦了点,他本就脸颊清瘦得很,今日看见,更显得明显。 顾嫮往他那边靠过去,走一步,江玄子就退一步,好像顾嫮能把他吃了似的。 手。 顾嫮盯一眼他藏在袖子里的手,见江玄子绷紧了身子,顺带着还把手往后藏了藏,微微撇眉,不由分说就去拽他的手。 江玄子争不过她,怕自己挣扎太过反而两个人从这里滚下去,最后还是被顾嫮强行掰开了手指。 分卷阅读120 他是削到手了,但只是个小伤口,也已经包扎过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可顾嫮还是盯着看了好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小声的问了一句:还疼么? 不知道是在问受刑的伤口还是在问手上这个微不足道的伤口。 她睫毛微颤,江玄子和她从没有这么靠近的时候,微垂眼帘的顾嫮不像平日里的样子,没了用来保护自己的强硬杀伤性的眼神,反差太大。像个小兔子一样撅嘴,语气温柔得像是羽毛在心上撩拨了一下,痒酥酥的,格外好看。 离得近了,又能闻到那晚在小树林里扑在顾嫮身上闻到的好闻香气。 顾嫮拽着江玄子的手,感慨江玄子的手真是好看,根骨分明,轮廓线条极美,指甲剪得干净整齐,可就是。。。手掌很小,跟自己也差不到多少去,是顾嫮瞧过的男子里手最小的了。 江玄子被自己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后立马像是受了惊吓的猫儿一样把手快速从顾嫮手中抽离出来,皱眉后退的动作一气呵成,简直是把嫌弃和炸毛都写在了脸上,接下来说出来的话更是把顾嫮气得七窍生烟:公主自重,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顾嫮气得脑子一片空白,她都当着徐正的面说那样的话了,也算是坚定不移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也示弱温婉的关心他,不求他能有什么回应,却也的确没想到江玄子这个混蛋居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来,说什么拉拉扯扯不像样子?!都是要成婚的人,现在来说这样的话真是好笑死了。 人一旦气到了一个顶点,就会做出非常不理智的举动来,顾嫮在下一秒,就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 她两步并作一步,江玄子皱眉抽手之后便以一种侧立的姿势站着,显然是不想再看顾嫮的样子,以前江玄子这个样子疏离,顾嫮总是会气到暴走,撂下狠话以后转身便一溜烟跑得没影,所以江玄子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拒绝顾嫮,把她推到千里之外去,此时此刻也是同样的。 所以顾嫮没有转身跑掉反而凑上来的时候江玄子根本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余光扫见她的动作。反而自己也吓到了。 顾嫮脑子发热,是真没考虑太多,她冲上前,眼睛只盯着江玄子的脸颊,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会儿热起来,耳根都是红的,连带着脸颊上也扑了一层粉色。 顾嫮脑子里都是慕容妤鼓励自己的话,勇敢一点,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把想做的事做出来,真心相待总是能够得到回应。 可江玄子的回应,委实叫人吃不消。 你。。。 江玄子突然回转身子来是顾嫮也没有料到的,他伸手下意识的想撑住顾嫮的手腕,多年来第一次打破安全距离的江玄子瞳孔都在剧烈的颤抖,顾嫮对着他脸颊来的,江玄子根本就拦不住,并且因为自己的转身动作,顾嫮原本应该落在脸颊位置的柔软嘴唇径直擦过他的唇线,落在了嘴角处。 浑身触电一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江玄子懵了。 顾嫮自己也懵了,懵了两秒,趁着心头的火气还没消下去,低头隔着衣服便咬了江玄子肩膀一口。 大概是泄愤吧,顾嫮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心里头委屈得很,咬的时候没控制住,眼泪竟然也不争气的顺着一并滚下来了。 江玄子吃痛,立刻从发懵的状态回过神来,他皱眉,伸手狠狠把顾嫮一推,推得顾嫮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径直往后摔去。 顾嫮扬起脸来的时候,泪痕在阳光下特别明显,她眼眶红红的,骂道:江玄子你混蛋! 江玄子想要上前扶她以及后悔自己那么冲动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后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懊恼冲昏了头脑,他眼里边的神色太复杂了,复杂到像是有一万把刀子,一半捅得顾嫮遍体鳞伤,一半扎在自己的每一寸地方,肝肠寸断。 这一眼落在顾嫮的泪痕上,他深深看了两秒,江玄子咬紧嘴唇,转身逃命一般逃离了这个地方。 一路狂奔,一直到躲进藏书阁的深处,躲到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的昏暗角落里面以后,江玄子才紧贴着墙壁,缓缓滑落自己的身形,最终自己把自己环抱起来,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不争气的流得满脸都是,他埋在膝盖里的脸,哭到不能自已。 他是谁?她是谁? 近些年来,他自己其实好多时候,渐渐分不清楚了。 疏离渐远的顾君离,靠近纠缠的顾嫮。 他们的眼里,自己究竟是谁。 伪装的身份和面具他穿戴在身上十年,早就变成了融进骨子里的东西。 江玄子,江玄女,他真的还能分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么? 她和江玄子是孪生兄妹,他们心意相通,血液相连,原本就是这世间最像彼此的人,他们是一面彼此的镜子,很多时候,她自己都会迷茫,不自觉的。。。越来越像江玄子了。 说话的语气,思考的方式,走路的姿势,甚至是表情眼神,一举一动。 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 分卷阅读121 混过所有人的眼睛,也只有她,能够完美的复制成为江玄子,完全的变成江玄子,混过所有人的眼睛。 到了现在,她已经变成了江玄子本人,甚至无人角落里的时候,她都不自觉的以江玄子的习惯生活着,刚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还把自己锁起来崩溃过一段时间。 后来便是释怀,和自己妥协,也决定了一生不以江玄子的身份娶妻,一生不以江玄女的身份嫁人,除非一切都能回到原本的正轨上。 可婚约来得这样的莫名其妙,来得这样的荒唐绝伦。 她现在懊恼崩溃的是,顾嫮的嘴唇触上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甚至。。。顾嫮咬她肩膀的瞬间,感受到了顾嫮心里的痛。 推倒顾嫮之后,她看见顾嫮脸上的泪痕,心里竟然也痛了,深切的自责和心疼,这些年,顾嫮对江玄子的所有感情,其实全都是给了她,都是她在真真切切的感受着。 一瞬间的迷茫,一瞬间的后悔,一瞬间的怜惜。 她不知道那一瞬间的自己,究竟是江玄子还是江玄女,也不清楚,不想清楚方才一瞬的心悸究竟是为什么,只有逃。 只能落荒而逃,逃到没人的角落里来,才有喘息的余地。 她像个小偷,偷了江玄子的人生,偷了江玄子的爱人,却没有办法回应什么。 环抱了自己一会儿,身上的颤抖才渐渐平复下来,脸从膝盖里释放出来,江玄子擦去脸上的泪痕,茫然空洞的望着前方。 这个时候,她脑海里出现的不是顾君离的面容。 脑中循环滚动着的,只是顾嫮红着眼睛失望透顶的目光,前路那么长,可满满的,只有绝望。 第060章 、我还能怎么办 藏书阁里呆久了身上便冷下来。 角落里没有光亮,江玄子蹲得双腿发麻,整理好心情之后,才撑着墙面慢慢站起身来。 他不确定顾嫮还在不在那个转角处,其实仔细想一想也能得到答案,一向心气极高的顾嫮被自己推了那么一把,罪魁祸首还转身就跑远了,她定然已经爆炸了,怎么可能还守在那里。 但江玄子还是随意取下几本书,走到书桌边坐下来翻阅,虽然什么都看不进去,但好像装模作样的用书把自己伪装起来就能得到片刻的宁静一般。 他没有做错什么。 既然不能给顾嫮任何回应,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有愧疚亏欠的情绪出现,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做出了退步,就会一退再退,给了希望,最终得到的却是更大的绝望,那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顾嫮知道他们之间绝对没有可能,两人相安无事,搭伙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 谁都不要指望谁。 这才是他们最好的一种相处状态,虽然听上去很残忍,但江玄子躁动的心,因为自我安慰的说辞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书本上的字每一个都熟悉无比,但坐在这里,他连随意翻开这页的第一行字都没能在脑海里拼凑成能够理解的句子。 他下意识的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方才的画面立刻就在眼前清晰地浮现,他甚至能清楚的回忆起顾嫮睫毛颤抖的弧度。 疯了。 江玄子脸色很不好的甩了甩头,这回是真的铁了心要自己跟自己耗在这里了,他起身到一旁取过笔墨来,在桌子上铺陈开来,强迫自己提笔抄写书本上的内容。 以前没办法静心凝神下来的时候,江玄子就是用这样的笨办法,帮自己一点一点沉浸下来。 这法子虽然看上去笨拙。但胜在的确非常有效果,抄写不需要太过脑子,只要把精神都集中在笔尖一点,很快就能吸引去大部分的注意力,这些年这个办法他用得得心应手,是以很快便进入了状态,抄写渐入佳境之后,也能够看进去了。 这般在藏书阁一静坐便是一下午的时间,多年来独身安静的习惯,并不会让他觉得有什么坐立难安之处,倒是外头守门的老太监寻着一排排书架的找他,瞧见他正捏着手中的书看。旁边还摆着一摞写得齐整的宣纸,虽然不明白天道使这是在干什么,但还是上前好心提醒一句:天道使大人,时辰不早了,晚膳时间快过了,再不出宫的话,怕是要耽误时辰了,近来不太平,说是刺客还没抓到,大人也要小心才是。 江玄子抬起眼眸,和慈善笑着的老太监对视一眼,他楞了一下才放下书。呢喃一句:已经晚膳时分了啊。 随后长出一口气,起身时自己把写完的那堆废纸卷起来,又把书都亲自放回去,老太监想上来帮手说老奴收拾便是了,可江玄子今天的状态不大对,自己亲力亲为做完这些事后,往常都会对他笑笑说句客套话,今日却一直有些失神的样子,抱着一堆废纸,自顾自的便离开了。 老太监盯着江玄子的背影走得老远,才回头来眯着眼睛仔细去瞧江玄子今儿到底是看的什么书,好生生个天道使,怎的还看入魔了不成? 依着方才瞧见的位置拉扯一些出来, 分卷阅读122 老太监微微撇眉。 这。。。天道使怎的还抽了两本民间话册来瞧了? 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向风调雨顺的鎏国,不知怎么的,今年格外的躁动呢? 老太监倒是没多想,只是心里犯嘀咕感慨一句,他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在这地方清心寡欲多年了,整日悠闲悠哉,只盼着自己余生安稳的过了便罢,这些多余的是是非非,他早就不管了。 把书放回去后,他才哼着老调,背手往外走去。 江玄子从藏书阁出来,匆忙着往宫门的方向走,天虽然还敞亮着,但这两天宫禁要更严一些,下钥的时间也提前了。 心里头认定了顾嫮肯定早就已经离开了,发生那样的事,只怕是大婚之前都不会想再看见他了。 一出了藏书阁,心里边就又开始乱七八糟的想事情,可江玄子没想到的是,他就着原路往宫门去,行至那个转角处的时候,顾嫮竟然真的还站在那里。 这条路没什么人,这会儿晚膳时间,更是少有人在这一带转悠。 江玄子脚步一顿,嗓子眼像是被人锁紧了一样,喘不上气,心里憋得难受。 顾嫮端正站着,红彤彤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盯着他,双手紧握着,不知道捏着什么东西。 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江玄子下意识的去想这个问题,心里虽然已经有答案,但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去接受这个答案。 顾嫮变了,江玄子是感受得最为真切的,从最开始听见他和徐正对话时没有再撂下狠话转身跑掉,反而坦然表露自己心意的那个瞬间,江玄子就应该意识到的,眼前的顾嫮,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但就是。。。整个人的感觉都变得不同了。 他做了那样的混账事情,顾嫮就算在这里等着他,也该是气势盛大,等着要质问他,狠狠地说一些伤人伤己的话,不两败俱伤决不罢休,可现在的顾嫮,只是像个受伤后手足无措的小女孩,远远站在那里,眼神悲怆的看着他。 看得江玄子刚刚下定的决心土崩瓦解,看得江玄子瞳孔颤抖心房阵痛。 他宁愿被怪罪,被打被骂,被顾嫮用任何极端的方式宣泄都好,至少这样他能觉得自己和顾嫮扯平了,而不是看着眼前这样的她,心真的会痛。 江玄子。 顾嫮盯了他一会儿,大概也是知道江玄子不会主动开口说话,她飞快的眨了眨眼睛,深吸口气,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小声开口唤了他一声:你真的有那么讨厌我么? 江玄子心抽了一下。 讨厌么? 说不上。 只是因为他自己知道这是荒唐的,是错的,一直以来都想要斩断这样的关系。 直到现在,不仅斩不断,还越纠缠越紧,江玄子自己是比任何人都恐慌的,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关系变换,简直要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偏生他还什么都不能说,是以顾嫮这样039;名正言顺039;朝他靠近的时候。便下意识的做出了非常极端的举动试图把两人拉回到他心中期望的安全距离上。 不。。。不讨厌。 但他没有办法看着那双眼睛说出违心的话,他并不讨厌顾嫮,他一直以来最无能为力的都只是自己罢了。 当初扮作江玄子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在被顾嫮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江玄子才渐渐把顾嫮和原本的江玄子之间的事情和羁绊搞清楚。 本来以为冷淡几年就好了。 可。。。顾嫮的失望眼神,顾嫮的问话,都好像是随时会断线远去的风筝的。 方才一瞬间,江玄子承认,自己心慌了,好像是一直以来陪伴在自己身边,随时来扯动自己心弦的东西要没了。他才蓦然回忆起来,他和顾嫮这么多年的羁绊和纠葛,都是他这颗跳动的心脏在强烈的感受着。 所以才脱口而出否认,他。。。并不讨厌顾嫮。 顾嫮的眼神因为这句否则而亮了两分,她没有再追问白日里的事情,没有追问江玄子为什么要那么大反应把她推开,也没有问为什么明明迟疑了却没有来扶她而是转身落荒而逃。 他们都还需要时间,顾嫮会给他时间,也会给自己时间。 她看见江玄子转身跑远的瞬间,的确是崩溃了的,甚至在起身前,都在想自己这么多年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她扪心自问,是因为想再见到当年那样温和的笑容吗?还是因为想听他再欢欢喜喜的唤自己一声? 好像。。。都不是。 她好像只是因为,觉得他太孤单了,这么些年,他身边原本该有的人,都渐行渐远了,曾经卞京城里的四人组,最终都变成了形单影只,熟悉的陌客。 他的轮廓,背影,甚至只是无意间抬头看向远处的眼神,都只有落寞和孤独。 顾嫮想了想,她好像。是想要再看他发自内心的欢喜,想让自己。。。成为他的欢喜。 所以她还是匆匆回去了一趟,在枕边摸到香囊 分卷阅读123 之后,又一路狂奔回来,守在这里。 若是她和江玄子真的有缘无分,自己回去的这短短时间里,恰好江玄子离开了,那么她便认了。 可若是今日她还能在这个地方等到江玄子,那么就是他们两人缘分未尽,这枚香囊,无论如何她都要送到江玄子的手上,把自己的心,送到他的手上。 好在,他来了。 他说,不讨厌自己。 顾嫮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眼中挣扎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再起向江玄子走过去。 江玄子是真的惊住了,他记忆里,顾嫮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站在原地看着顾嫮一点一点靠近自己连后退都忘记了。 顾嫮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她摊开一直紧紧捏着的手心,把那枚绣着兰花的香囊上的皱褶抚平,隔得近。江玄子看见顾嫮的嘴唇在颤抖,她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起来的最后防线,女儿家的最后尊严和底线,在这一刻递到了他的面前。 亲手绣的心意,跟在她身边多年没能坦白送出的心意,在这一刻,递到了江玄子的面前。 江玄子的脑子一瞬间便停止转动了。 他如何不明白顾嫮的勇敢? 这样的香囊,他曾经,也绣过,女儿的心事,他曾经。也有过。 江玄子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顾嫮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这东西拿到他面前来的,她的手都在发抖,脸上的表情认真得江玄子都觉得,这些年他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过顾嫮这个人。 这个给你。顾嫮深吸一口气开口,眼里还是倔强偏多,但已经参杂了太多的温柔和恳求,我知道你喜欢兰花,你也不必戴在身上,只是收下而已,可以么? 她小心翼翼的妥协,问他可以么? 江玄子喉管瞬间有些哽咽。他猛地垂下眼帘,缩在袖中的手握紧,想起一些往事来,今天心痛的频率太高太高了,今天的冲击也太大了,大到现在江玄子自己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更分不清楚这种心痛究竟是为了谁。 顾嫮固执的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眼中的期盼都要溢出来了。 心口的痛意稍微缓解了一些之后,江玄子才抿紧了嘴唇,看向顾嫮的眼神里,逼迫自己变成一片冰冷,他一开口,就把顾嫮打入无间炼狱:请公主收回去吧,我和公主为何成婚,公主心里也清楚,不是么? 说完这句话,江玄子不敢再看顾嫮一眼,他匆忙擦过顾嫮的肩膀,明明被拒绝的人是顾嫮,可他离去的背影,更像是逃跑的那一方。 空落落的眼前,风吹过树桠,带起一阵沙沙轻响。 江玄子走后很久很久,顾嫮才一点一点的蜷缩手指,把香囊重新包裹进自己的手掌心里,然后缓慢的,搁到了自己的心口处。 她蹲下身,捂着心口位置的双手挤压得滚烫,可胸腔里,一片冰凉。 这回是真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是啊,她都清楚的,江玄子为什么要跟自己成婚,若是没有那晚的事情,如今的他们依旧还是老样子,她曾经无数次的背过身把他甩在身后,如今无论她再怎么奋力的追赶,能看到的,也还是他的背影罢了。 错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人心隔阂,血海深仇,哪里是一颗滚烫的真心就能轻易跨越过去的。 在江玄子心里,她骨子里流淌着沈绾的血,也是一样邪恶肮脏的吧。 顾嫮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她只是捂着这枚香囊,席地坐在树丛旁,神色空洞的望着地面出神。 夜色渐渐降临,烛光在眼前亮起来的时候。顾嫮才稍微回神一些,抬起眼眸去看来的人是谁。 添香提着灯笼,跟在慕容妤身后,两人找到顾嫮的瞬间,都长松了一口气。 院子里的宫人说她匆匆回去拿了东西又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怕闹得满宫不宁,慕容妤倒是也没声张,领着添香,主仆二人一点点搜寻皇宫找顾嫮,好在顾嫮躲的地方并不偏远,还是在引起院子里宫人恐慌前找到了。 慕容妤被顾嫮的眼神蛰了一下,下意识反应过来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她从赫连硕那里回来的时候还在想要怎么跟顾嫮解释自己这一天都不在的事,谁晓得这一天,顾嫮自己也不在院子里,她回头看了添香一眼,示意添香到路口去守着,别让旁人靠近这般,见添香走远,慕容妤才拢起裙摆蹲下身来,伸手搭在顾嫮冰冷的手背上: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顾嫮眼眶很红,脸色却苍白得很,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可慕容妤摸她的手背,并不冰凉。 顾嫮嘴唇颤了颤,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有人来关怀一般,她开口说话,声音控制不住的哽咽:你来了。 慕容妤还没反应过来,顾嫮已经载进她脖颈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丝慰藉和依靠。 她伸手环住顾嫮的肩膀,倒是没有再记着追问什么,反而拍了拍顾嫮的肩膀,轻声哄道:嗯,我来了,公主饿了么?咱们回去用膳吧? 分卷阅读124 顾嫮声音嗡嗡的:你别叫我公主。 慕容妤沉默下来。 你叫我景云,你以后。叫我景云就好了。顾嫮带着鼻音的声音又响起来,她自己缩成一团,慕容妤抱她的时候,顾嫮全身都紧绷的很僵硬,这会儿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下来。 景云是她的小字,沈绾爱叫她嫮儿,鎏皇从前却喜欢叫她景云,以至于成年后册封,也是以景云做了封号,但这个小字知道的人非常少。 从前。。。江玄子也这么喊过。 半是逗她,半是认真的口气:我不叫你小公主,那我叫你什么?景云么? 那时候她不知道江玄子是从哪里听来的,后来想想,他和顾怀瑾顾君离都相熟,知道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好稀奇的。 好,景云,咱们回去了好么?慕容妤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叫,倒是接得很顺口,她侧脸看了一眼身后高耸在不远处的藏书阁,心中有了计较。 顾嫮。。。应该是来见江玄子了。 两人之间怕是又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可顾嫮自己若是不想讲,慕容妤是不会逼着她说什么的,毕竟。。。很多事情除非自己跨过自己心里的坎儿,否则旁人再如何帮忙,也不过是几句宽慰的话罢了。 顾嫮没应声,也没动,她双手还是紧紧握着,抵在慕容妤的胸口处。 好半响后,大概是在慕容妤的肩头找回了一些力气,顾嫮缓缓抬起头来,又可怜又倔强的开口:你不许把我这样子说给别人听。 她的脆弱,不是给旁人看的。 慕容妤垂眸,盯着她的手看:你捏什么捏这么紧? 顾嫮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但没多久,她的表情又黯然下来,缓缓摊开手心给慕容妤看。 捏得太紧,手心出汗,香囊皱巴巴的缩成一团在顾嫮的手心里。 慕容妤楞了一下,想起宫人说顾嫮回去过一次,然后又匆匆走了,原来她是回去取这个香囊。 看见这东西,慕容妤不用再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猜都猜得到,江玄子那个性子,怕是不仅没有收顾嫮的东西,还说了做了过分的事情。 顾嫮眨了眨眼睛:我该怎么办? 我还要怎么做? 我还能怎么办? 这话像是在问慕容妤,但更像是在问自己。 这么多年,她能想到,能做到的弥补,她都做了,可是铁打的江玄子,他没有心,任凭自己使劲浑身解数,也撬不开他坚硬的外壳。 成婚之后,真的就会好么? 他们为何成婚,顾嫮清楚,江玄子也清楚,卞京城里去朝戈行宫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只是没人敢宣之于口,没人敢挑衅皇权。 她的问题,慕容妤没有办法回答她,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原本就是无解的,是她痴心妄想着,时间能够改变一切,可有些东西,十年也好,未来的二十年,三十年都好,永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也永远不会有人告诉她,究竟还要怎么做,究竟还要她怎么做才可以。 慕容妤把顾嫮的手指重新扣紧,拽着她站起身来,扶着她站稳之后,才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咱们不是说好,要教我念书的么?明日起来,咱们还要从头教起,没有力气没有精神可怎么行?你可是我的老师呢。 顾嫮楞住。 慕容妤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还在接着说:成婚的日子将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还多得很,盖头上的花样,也要你亲自绣上几针才能圆圆满满,到时候我陪着你,还有一整天要累,身体不好,怎么吃得消?景云公主出嫁,自然是最要紧的事。 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 顾嫮好多年,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慕容妤说的这些,是最平凡的事情,却也的确是最要紧的事情。 往后嫁过去,她唯一能做的,也的确只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自己的身子垮下了,还谈什么以后呢? 顾嫮瘪了瘪嘴,有点想哭,但是却没有眼泪。 她勾住慕容妤的手,小声应了一句,跟着她往回走。 慕容妤唤上添香,回去的路上,慕容妤小小声的同顾嫮絮叨琐事,顾嫮却突然想起,自己今早上原本是要去御花园寻几盆花的。 却把自己困在这里一整日,想做的事却没做。 她垂着眼眸,却突然用力拽了拽慕容妤的手:去御花园吧。 第061章 、狐狸精都该死 顾嫮神色认真,说要去便就是真的要去,两人硬生生在前方路口转了个弯儿,原本要回院子的方向变成了往御花园走的方向。 慕容妤没问为什么突然就要去御花园了,只是由着顾嫮,跟上她的脚步。 路上的宫人们渐渐多了起来,现在时辰还不算晚,六宫那边自然要更热闹 分卷阅读125 一些,御花园这边晚上是没什么人来的。 顾嫮一头栽进花团锦簇的园子里,也不晓得在找什么,招呼着添香把灯笼打近,自己猫着身形看得格外认真。 白日里要搬出来的好花应该都在这里了,御花园里每天都能寻到不少混迹在各种艳丽花朵下开得最好的几盆,顾嫮对此很有经验,她小时候拔了花房公公最心爱的一朵秋菊,心疼得那位公公险些心梗背过气去,却又不敢说她半句不是。 她找了会儿,突然眼前一亮,一堆从泥地里拔地而起的花丛间被顾嫮的双手拨开,露出里边一盆开得极其好的茉莉花。 茉莉颜色淡雅,混在一堆颜色鲜艳的花里,又藏得矮,难怪顾嫮要这般找。 老头子还是这么小气,好东西想显摆又要放在这种位置上。顾嫮小声嘀咕一句,也不管泥土沾染在身上脏,一只手撑着就要去够那盆茉莉。 慕容妤蹲下身子拉扯住顾嫮:这是要干嘛? 顾嫮转脸看她:带回去啊。 一盆花,她想拿走难道还不行了? 弄脏了。慕容妤盯着她袖口裙摆,全都沾着泥泞,你想要,明天让花房的人直接送来不行么?怎么非要大晚上自己来搬,待会儿花房的小徒弟瞧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偷花贼。 顾嫮撇嘴,一脸委委屈屈的模样:我是给你搬的。 给我搬?慕容妤听得哭笑不得,不知道顾嫮是怎么有的这个转折,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在顾嫮跟前要过什么东西啊。除了那个破掉的风筝。 顾嫮颔首,方才在江玄子那里被拒绝了满肚子的委屈,现下刚有些要做的事分散注意力,慕容妤又来拦她,委屈一下子又涌上来:你不总盯着我院儿里那几盆破花么,御花园可有的是好东西,那老头子自己个儿藏着呢,我给你搬两盆回去,你放在自己房间窗台边上,茉莉安神,可好睡了。 慕容妤愣神回想了一下,自己也就来了两天。长宁殿带来的习惯也一直都在,从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便爱随便盯着什么就近的出神一看就是大半天,算是消磨时间,她可能又无意间瞅着顾嫮院子里的花发呆被顾嫮瞧见了,她以为自己喜欢这些? 明白过来这点,慕容妤反而不好把真相这么直白的告诉顾嫮,她在这些亲近的人身上得到了太多温暖,这些日子以来,最初离开西凉时候对慕容馥的恨意反而清减了不少,大概是因为有了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做,身边有了更多温暖的人的缘故。 她的人生也有了意义。 一定要今天搬回去么?看着顾嫮的眼睛。慕容妤最终还是松了口,轻叹了一口气问一句。 顾嫮颔首:要。 那就搬吧。 慕容妤松了扯着顾嫮的那只手,也跟顾嫮一样姿势,两人一并去够那盆茉莉,倒是轻松的就从里间拉扯了出来。 顾嫮一下子笑起来,提起裙摆站起身来还要接着再找,慕容妤拉她的手,摇头说不要了,一盆就够了,时间不早,快些回去才是。 顾嫮站着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容妤用力按了按顾嫮的掌心:你晚上能睡好吗?要不。。。今天我陪你吧。 要她说出这句话,实在很难,但慕容妤还是说了,在这个深宫里,如今唯一还能给顾嫮一个拥抱,给她一点温暖和慰藉的人,也只有她了。 顾嫮听了这话,才终于抬起眼帘,露出了一个笑意:好。 慕容妤离开之后,赫连硕独身坐在椅子上凝神思索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桌上还摆着凉透的饭菜,她用过的碗筷摆在桌子上,是唯一一个能证明她来过的痕迹。 赫连硕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能耐,拿捏慕容妤这么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慕容妤的决定和笑意,如今都让赫连硕觉得晕眩。 这个小姑娘啊,骨子里还真是跟姐姐一模一样。 喜善和巴鲁在外面等了很久,慕容妤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听见公子传唤的声音,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去,巴鲁话多,小小声的嘀咕着:你说,妤姑娘都跟咱们公子说了什么呀?她是不是应了公子,公子这会儿自个儿欢喜傻了? 喜善没说话。 就算是慕容妤答应了,那她肯定也不会是高兴的。 可慕容妤离开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写满了自己把赫连硕噎个半死的得意,所以十有八九,公子是没成功的,这会儿怕不是欢喜傻了,是真的傻了。 眼见着天色渐晚,喜善转身去取火折子,把外头长廊上的蜡烛都点亮,巴鲁就追在喜善的屁股后边,像个长尾巴一样晃悠。 你说,妤姑娘要是真来咱们驻国使府上了,咱们要打的架是不是更多啊? 你说,公子要真跟妤姑娘把什么都说了,以后妤姑娘能跟咱们回靳国去么? 喜善:。。。 沉默半响,点亮最后一个蜡烛后,她才回身看向巴鲁:怕 分卷阅读126 是难。 巴鲁怔了一下:难什么?咱们公子肯定成了啊。 他对赫连硕是百分百的有信心,盲目的有信心,喜善却神色清冷,虽然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用世俗的法子来应付的。 慕容妤就是个例外,心身自主,不由他人主宰,大概这便是慕容妤自身对所谓命运最大的反抗了吧,赫连硕欺她不知又想知,信心满满的等着她自投罗网到自己身边来得到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这对慕容妤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坏处,不过是放弃一座靠山,另寻一座靠山罢了。 可慕容妤看重的,偏不是这些。 赫连硕长叹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和慕容妤的这场拉锯战,他到底还是小瞧了慕容妤的心性。 她大概才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也只有记忆空白,没有任何羁绊的人,才能够像她一样,勇敢又放肆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追逐想要的未来吧。 除了慕容妤,恐怕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做出那样的选择来。 羁绊这个东西,藏在心底里,扎了根,便是束缚,和慕容妤比起来,不忍心割舍,也不可能割舍的人,是他。 难道她不站在自己身边,自己就真的能狠下心不管,真的能用尽手段亲自斩去她们所有的可能,彻底葬送了和慕容妤的牵绊么? 不行啊。看着这张太过相似的脸,赫连硕真的没有办法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到了这一步都还在一步步引诱,便注定了他是狠不下心的。 手臂的伤口一直肿胀着疼,赫连硕长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听见里边椅子磨蹭地面的声响,喜善眼神微撇一眼,想了想还是贸然进去了,正撞见赫连硕捂着手臂要往里屋走。 见喜善进来,赫连硕也只是满脸惫累的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年了,喜善从来没见过赫连硕这样无奈又颓败的表情。就连自己贸然闯入,他也没有心情苛责自己,只是轻声道:收了吧。 喜善没去管桌子上的东西,快步跟上赫连硕往里屋走,他背对自己坐下来以后,喜善才迟疑的开了口:公子,妤姑娘她。。。 我想让她到我身边来,我护着她,可她不肯。赫连硕的语调甚是落寞,也是,十几年内来无依无靠,他这样突然出现,就要她相信自己,依赖自己,不怪她不肯,换做是他,也是不肯的。 果然是没成,喜善垂下眼帘,在赫连硕身后站了会儿,到底还是没了下文,正准备去招呼人把桌上的碗筷都收捡下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赫连硕开了口:她也没问我伤势如何,野猫一样,扑上来对准我就是一通乱挠。爪子挺尖,有点疼。说完,还笑了一声,听上去特别落寞。 这些年,赫连硕和家族里的人关系都不好,紧巴巴的,可耐不住自己有本事,家族里恨他恨得咬牙的大有人在,却依旧没人能抢得过他,驻国使的位置,到底还是他来坐。 身边没人陪着,好不容易找到了想护着的人,那人却不愿意让他护着,赫连硕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过的。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人,陈词滥调的抒情话也向来不爱说,不爱听,这辈子伤的人杀的人谋算设计过的人数不胜数,为了不让慕容妤掉进陷阱里,亲自把江玄子和顾嫮推向万劫不复,哪怕知道江玄子的秘密,他也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 到头来,还要被这黄毛丫头摆一道,当真是。。。 公子稍坐,奴婢替公子换药。喜善没太明白赫连硕话里的意思。她自身情感认知薄弱,只听赫连硕说起伤势的事,一根筋从头顶通到脚底,既然慕容妤没问,她问一问便好了,喜善打心眼儿里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赫连硕被她搞得哭笑不得,满脸;我同你说这个干什么039;的表情侧脸看一脸无辜认真模样的喜善,半响后,哑然失笑,摆了摆手:去收拾吧。 喜善眨眼,还是一样没有问为什么。她习惯了听从命令,微微拱手后,便退出去了。 最后,还是巴鲁来给赫连硕换的药,喜善靠在廊边柱子上,等巴鲁换完药关门出来后,才看了他一眼。 巴鲁一边叹着大粗气一边往喜善这边靠:妤姑娘真是。。。这怎么也能拒绝呢?咱们公子哪儿不比平陵王好了? 喜善沉吟了一下,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巴鲁见她转身就走,追着赶上去:你别走啊,你跟我说说,妤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咱们公子可都是为了她好。 不知道。喜善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下脚步,准备推门进去前看了巴鲁一眼,这是公子和姑娘之间的事,咱们不必多问。 巴鲁埋头:妤姑娘来了多好啊,咱们公子身边便有人陪着了。 喜善微不可见的颔首了一下,她何尝不想让赫连硕过的开心一些,若真能让慕容妤在他身边,多年的愧疚,想来也会好上许多吧。 但这世上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尤其是两个人的心意相通,从来都不是三言两语那么简 分卷阅读127 单的事情。 歇了吧。 喜善的情感太薄弱了,她很难和巴鲁在这上面有共鸣,就如同现在,巴鲁真情实意的为了赫连硕和慕容妤的错过而难过,而她只是觉得有一点可惜,心里面其实还算平静。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做不过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差别罢了。 巴鲁应声说好,他不会缠着旁人说旁人不愿意多说的话题,算是他性格上的好处,答了之后便转过身,渐渐走远了。 而此时的东宫中,慕容馥正站在昏暗楼阁转角处,看着前方不知廉耻的一对人影捏得手指关节啪啪直响。 这两天顾怀瑾在宫里当值,今日也是到傍晚时分掐着宫门下钥的点才离宫,慕容馥得到消息的时候,以为顾怀瑾出了宫就会径直回东宫,谁晓得他顺道去找了一趟周擎,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看得出,顾怀瑾回来以后的心情还很不错的样子。 慕容馥本来是欢欢喜喜在屋子里等着顾怀瑾回来的,为此还专门差人到东宫府门口张望着,一瞧见太子的马车,就立刻回来告诉。 方才屋里头的人跑得气喘吁吁的回来,笑着说太子的马车已经到了,定然头一个是来她屋里的,太子多疼她啊,好听的话讲了一箩筐,哄得慕容馥脸上的笑容一直就没有消下去,还让陈姑姑专门点上千红香,连人带着屋子都熏上一层叫人闻之即醉的香甜。 慕容馥对顾怀瑾,是格外上心的。 她对顾怀瑾,也是真心爱慕的,不管这份真心爱慕里参杂了多少世俗的东西,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甚至是顾怀瑾那张要了人命的脸,笑起来不知道多少闺阁女子愿意为了他去死,什么都好。慕容馥对顾怀瑾的动心,是错不了的。 第一眼相见,就深深迷恋上了,刚到鎏国那两个月的甜蜜日子,也让慕容馥晕头转向,顾怀瑾只要一回府,定然是第一个来看她,那时候慕容馥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永远。 但顾怀瑾的心,显然并不会长久的停留在一个地方。 他对她最开始的贴心也好,耐心也好,好像都是新婚燕尔做给世人看的假象一样,从朝戈行宫回来以后,顾怀瑾显然已经不再和之前那样对她了。 回来后不久,东宫便又新收了个妾室柳氏,弱柳扶风,娇媚得跟没了骨头似的,瞧见顾怀瑾便缠上去,说话的声气儿腻得跟死鸭子掐了脖子似的,慕容馥气得胸口疼,偏生顾怀瑾疼着,柳氏这两天蹬鼻子上脸,一张嘴会说得不得了,讨巧得模样里处处透露着得意,见着慕容馥气到爆炸又抓不住她错处的样子得意得要命。 此时,刚那个跑回来念叨着太子定然头一个到她这里来的小丫鬟肿着一张脸跪在慕容馥身后的黑暗角落里,眼泪一个劲儿掉,抽抽搭搭的,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顾怀瑾回来后,头一个去的地方便是柳氏那里,柳氏下贱,不晓得哪里学来的龌蹉心思,缠着顾怀瑾两人在这长廊尽头处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说情话,顾怀瑾的目光轻佻,眼睛看着他。眼中的光却一点也没落在她身上,像是在看什么有趣儿的玩意,比摆弄尾巴取悦主人的狗稍微有意思那么一丁点。 他倒是晓得柳氏想恶心慕容馥的那点小心思,倒也配合,这府上成日里鸡飞狗跳的事情数不胜数,偏偏各个还要在他面前装大度,装姐妹情深,顾怀瑾成天看戏,倒是也看不腻。 这里的长廊过去就是慕容馥的院子,他们这样嬉闹,慕容馥肯定是知道的,顾怀瑾有意无意的往那边瞧,果然,慕容馥的身影站在远处,虽然光线暗,但还是能够看见轮廓。 顾怀瑾坐着没动,神色慵懒,由着柳氏把削好的苹果片塞到自己的嘴里。 慕容馥看了会儿,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提着裙摆怒气冲冲便来了,可到了面跟前,被顾怀瑾轻飘飘看了一眼,天大的火气,也得咽回去,扯出一丝极难看的笑容,给顾怀瑾行了礼。 柳氏装模作样的娇呼一声,黏着顾怀瑾的身子这才像是突然长出了骨头,慢腾腾的站起身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奴婢。。。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恕罪,奴婢可是吵到太子妃了? 慕容馥狠狠剜她一眼,什么小门小户的下贱坯子都敢跟她搭话了?呸,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什么身份,她连应一声柳氏的话都嫌弃自降身份,直接无视后,伸手去拉扯顾怀瑾的手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温婉一些:太子这两日劳累了,回来了该到我屋里歇歇才是,我恰好还有事儿跟太子说呢。 她是西凉公主,整个卞京城里能跟她比身份贵重的,也不过就顾嫮一个罢了,偏生柳氏是个拧不清的,真当自己在顾怀瑾心里有一席之地了,东宫里她这样的货色,死了没有数十也有十余数了,上赶着要作死的人却还是络绎不绝。 人人都当自己能在男人心里是特别的,可这样的想法,往往是要命的错觉。 顾怀瑾挑眉,倒还是跟着慕容馥去了,慕容馥挽着顾怀瑾往自己的院子走,回头看了一眼柳氏,眼中杀意腾腾,早就是藏不住了的。 直到两人进 分卷阅读128 了里屋,慕容馥的神色才稍微缓和好看一些,说到底,她才是正妻,就算新鲜感过去了,顾怀瑾对她,好歹还是敬重的,不会因为这些跳梁小丑,坏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不是有事说么? 听顾怀瑾问,慕容馥才回过神来,她拢了拢头发,轻声道:是,我是想着,公主出嫁到底也是皇家的事情,虽然母后未说,可我身为太子的正妻,也是公主的皇嫂,理当要进宫去帮衬才是,太子如此忙碌,我却自己一个人在家闲着,心里实在不安得很。 顾怀瑾默默听着,慕容馥一说完,便笑了:我当是什么事,你想帮忙就去吧,明日跟我一块儿入宫便是。 慕容馥抬头,没想到顾怀瑾这般轻易是答应了,倒是有点受宠若惊,半响后还笑起来,应声说好。 随后便招呼人端热好的宵夜上来,她想着这两日顾怀瑾定然是劳累着了,专程熬了一锅汤等他回来喝,现在端上来正好。 顾怀瑾也没说什么,慕容馥给他准备了,他便喝,没必要在这样的小事上面跟女人磨蹭,痛快喝了,她们自己就能高兴上好几天。 吃过东西,顾怀瑾自己靠在软枕上看书,慕容馥也安静的陪在一边,虽然没说话,但看着烛光照应下顾怀瑾的侧脸,慕容馥就觉得安心。 陈姑姑进进出出两回,再到慕容馥身边站定的时候,门口已经候着伺候洗漱的下人了,陈姑姑轻声道:太子爷,太子妃,该安枕了。 顾怀瑾抬眸看了一眼,应了声,示意慕容馥先洗,然后视线又落在了书上。 慕容馥刚漱过口要接陈姑姑递过来的热帕子,外头突然急匆匆跑来个小丫鬟,在门口便跪下了:太子爷,柳姨娘闹胃疼呢,怕是吃坏了东西,爷去看看吧。 慕容馥撇眉,刚想骂一句身子不舒服不会找大夫瞧么! 话还没说,书挡着脸的顾怀瑾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女人呐。。。 他搁了书,翻身下榻,抬手擦过慕容馥的脸颊:乖,你先歇着,我去瞧瞧。 太子爷!慕容馥喊一声,却依旧没喊住风一般走远的顾怀瑾。 慕容馥瞪大眼睛,抬手狠狠一推,眼中恨意溢出,握拳的手砸在桌案上:狐狸精,她该死! 第062章 、如愿的人是她 陈姑姑递过来的帕子还悬在空中,整个屋子里面的气氛也因为顾怀瑾的突然离开而凝固下来。 除了最靠近慕容馥的陈姑姑以外,旁边伺候着的下人没有一个敢看慕容馥脸色的,太子妃的脾气不好,高傲又易怒,稍有不顺心便脸色难看得厉害,院子里的下人都怕她。 端稳了!陈姑姑轻声呵斥一句那个端着热水盆子的小丫鬟,哆哆嗦嗦的模样,像是谁要把她吃了似的。 被陈姑姑这么说了一句,端盆子的小丫鬟咬紧牙关手上铆足了劲儿,身形才稳下来。 陈姑姑把冷了的帕子重新在热水里搓揉,随后拧干水分,递到慕容馥眼前,唤了她一声:主子。 慕容馥冷冰冰的眼神和陈姑姑对视了一眼,瞧明白陈姑姑眼里的神色,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柳氏敢从她这里请人走,想来是嫌弃自己这条命活的太好。不想要了,现下是顾怀瑾自己要去瞧柳氏,她若是闹起来,反倒是落了个悍妒的名声。 这般想着,慕容馥才咽下一口气,拿过帕子细细擦过脸。随后重重的将帕子扔到盆子里,热水四溅,径直飞到了那个端着盆子的小丫鬟眼里,她本就神经紧张,这一下更是吓得不清,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紧闭了眼睛手上也失了分寸,水盆打翻在地,连带着还泼了自己一身的水。 慕容馥眼前瞬间一片狼藉,那个小丫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脸色惨白的跪下身来以头磕地: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 陈姑姑挥手:赶紧收拾干净!毛手毛脚的蠢东西! 她皱眉替慕容馥骂一句,随后伸手去扶慕容馥,说太子爷已经应了明儿进宫的事,要早些安枕,柳氏那个小贱蹄子留着什么时候收拾都是好的,如今要紧的还是在皇后娘娘跟前露脸的事情。 慕容馥瞪一眼那个小丫鬟,倒是陈姑姑的话有理,她到底是正妻,容人的气量要有,不急在争这些朝夕长短上。 陈姑姑领着慕容馥往里走,侧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松了口气忙手忙脚收拾东西的小丫鬟,她若是不替慕容馥骂一句,这小丫头怕是要挨几板子,慕容馥从小娇养坏了,从没有过不如意的时候,如今稍稍一丁点的不顺心,便责骂这个责骂那个,实在是不好,万般无奈,陈姑姑也不指望慕容馥自己能有什么改变,只能私下里替她多宽抚人心,替她多周全人情。 外头的动静很快就没了,陈姑姑替慕容馥取下头上的发饰,轻声低语同她说明日的事分散注意力,慕容馥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沉声道:你说,怀瑾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顾怀瑾对谁都不上心,慕容馥滚烫的心这段时间也终于是稍微平淡 分卷阅读129 了一些下来,若她不是有这个身份支撑着,顾怀瑾对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陈姑姑垂着眼帘,看不清楚眼中神色:主子该当知道,情爱这个东西,在很多东西面前其实是不值一提的,人都是盼着自己活得光鲜亮丽便罢了,只要还过得去,年岁大了。谁还念想那么多心里头想的是什么。 只是现在她还太年轻了,年轻的人,总想把一个人的心意和情意铭刻到地老天荒。 一旦有一丁点的偏离轨迹,就觉得天要塌了。 可人心易变,誓约能悔,或许今日的真情实感。也只能停留在今日罢了,过了近日,谁又说得准呢?实在不必太过执着。 慕容馥不懂,她才十五岁,哪里懂得陈姑姑的这番说辞,她回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固执的问道:为什么不行?让他心里只有我,不行么? 陈姑姑爱怜的抚摸过慕容馥的长发:若主子觉得可以,便试试吧。 慕容馥这才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些,嘟囔道:我再坐会儿,万一他回来了呢?我再等等。 陈姑姑想劝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默默到外头又挪了一盏蜡烛进来,站到慕容馥身边,陪着她一起等。 只可惜,柳氏不是吃素的,把顾怀瑾骗过去了怎么可能撒手,她料准了慕容馥自持身份,绝对做不出她这样纠缠着装可怜的举动来,只要慕容馥院子里没人来问来请,她使劲浑身解数,不可能留不下顾怀瑾。 顾怀瑾显然兴致恹恹,任凭柳氏在旁边各种撩拨,心里头也没有多大的波澜。慕容馥方才的表情那般精彩,却也还是能忍住没差人过来,顾怀瑾倒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没来便罢了,早点歇息,明日进宫还有正事要办。是以他一把拉扯住柳氏不安分的手,往旁边摁住:睡了。 柳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太子爷~ 顾怀瑾自顾自闭上眼睛,侧过些身子,显然是不想多说什么,柳氏瞧他这个举动便知道自己再怎么纠缠也是没用的了,她也不敢再继续纠缠。万一惹恼了顾怀瑾,反而得不偿失,她还算乖巧,自己轻拽住顾怀瑾的衣袖,闭上眼睛睡了。 微背对着柳氏的顾怀瑾在听见柳氏越发平缓的呼吸声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最近。。。心里总是堵着一团无名的压抑感,自家府邸里拈酸吃醋的事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看不见,可最近,他自己竟然也在有意无意的挑拨起原本就紧绷的这根弦,好像只有这群女人闹起来,打起来,他才能从中获得一丁点让他平静的乐趣。 这两日他反倒是想明白了,这种让他格外不爽的感觉,让他看见沈绾就更暴戾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江玄子要成婚了。 若是江玄女还活着,她也早过了要成婚的年纪,或许连孩子都会跑了。 人人说他花心风流,可他心里也曾经是住着一个只对一人专心的少年郎的。 只是那个人不在了,他的一片真心锁在心底里,也就无所谓身边究竟有多少女人,无所谓这些女人是谁。 如果躺在身边的这个人是江玄女,他也能满心满眼只给一人,他也能一生一世只为一人。 但这些人都不是她,这些年。无论他活得多好,笑得多开,心底里,终归是空荡荡的。 其实最开始江玄子和顾嫮婚期定下来的时候他是松了口气的,心里想着,至少他和妹妹,其中有一个人是如愿了的,可婚期越来越近,顾怀瑾心里面的遗憾和不甘心就越发的折磨着他。 他甚至想过,为什么如愿的那个人是顾嫮不是他呢? 非常自私的念头,脑海里蹦出这个念想的时候,顾怀瑾都被自己惊着了。 思绪混乱,想到很多事,夜巡的时候还好,有事情做,脑子不会空着乱想,回来以后府上的女人们拈酸吃醋,好戏不断。也不会乱想,但夜深人静,明月高悬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他这些年时常会刻意去看江玄子的脸,然后在心里刻画出若是江玄女还活着,应当是什么模样。 这些年,终究还是熬过来了,心口的疤就算反复拿出来观赏,也只是一块硬邦邦的疤痕,不会痛了。 顾怀瑾翻身坐起,柳氏换了个姿势,继续沉沉睡去。 他拿上外衫穿好,推开门出去,风扑面微凉,顾怀瑾微眯眼睛,看一眼门口守夜被吵醒的小丫鬟,示意她不要出声后,才自己慢慢朝着外头走去。 这两日,他倒是没见着顾君离,只是听说他常往顾嫮那边去,为了谁顾怀瑾不用想也知道,这回顾君离是来真的,他这人认定了的事情谁也改不了,他想韬光养晦便韬光养晦,他想锋芒毕露就锋芒毕露,顾怀瑾有时候想想顾君离在他这里多年隐忍的样子,都觉得是个笑话。 他还真当顾君离是万念俱灰了。 这般悠闲漫步,顾怀瑾最终是到书房自己睡的,他才不管明早上起来柳氏会不会以为他半夜又回慕容馥那边去了,总之两个女人之间的梁子是调和不了了,第二日一早洗漱用膳后,他便唤了马车在车 分卷阅读130 厢里等慕容馥。 慕容馥昨晚没睡好,今日脂粉涂的有点多,遮盖住眼下的乌青,她强撑着精神起身进宫,看见顾怀瑾的时候还是挂上了漂亮的笑意,一点儿没有显露出昨晚上他丢下自己走掉再没有回来的不悦和不满。 顾怀瑾早就没有跟谁解释什么的习惯,慕容馥没有再提昨晚的事也让他觉得宽慰不少。 进宫的路上慕容馥一直迷迷糊糊的打盹,直到顾怀瑾拍了她一下,说到了,慕容馥才慌张跟上顾怀瑾下马车。 两人去的地方不一样,在宫门口便分开了,慕容馥盯着顾怀瑾走远的身影,好半响才收回视线懊恼道:怎么就在车上打盹儿了,他定然晓得我昨晚没睡好了,怀瑾会不会以为我在埋怨他? 陈姑姑搀扶住慕容馥往里走:主子多虑了,太子心情不错的样子,奴婢瞧着是在笑,没想那么多。 慕容馥这才觉得稍松口气,赶着要去皇后面前露一露脸,却又怕因为之前的事情皇后还在怪罪自己,到时候当着满宫的面给自己下脸子可怎么是好。 心里又忐忑又焦急,慕容馥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四处张望,试图缓解一下自己心里面的慌乱。 刚抬头准备深吸一口气,便瞧见远处的天上飘着个眼熟的东西,慕容馥顿住脚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会儿:那是风筝么? 第063章 、你凑什么热闹 隔着有些远,陈姑姑顺着慕容馥的视线看了半响才确认:是风筝。 慕容馥微微挑眉,这宫里边儿又没有旁的女眷,这风筝自然是顾嫮和慕容妤在放,她们两个倒是关系突飞猛进的好起来,顾嫮连找人陪同都只指了慕容妤一个,两个讨厌的人凑在一起了,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慕容馥的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刚到鎏国来的时候,明明是她先跟顾嫮示好亲近,想着大家身份相当,应该是能聊到一块儿去的,如今的这些贵家小姐们虽然在很大程度上能满足慕容馥膨胀的自大心以及虚荣感,但慕容馥打心眼里是瞧不上她们的,觉得这个卞京城里够得上身份跟她做朋友的,也就顾嫮一个。 虽说接近顾嫮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慕容馥想着和顾嫮关系好了,顾怀瑾定然高兴,沈绾一定也高兴,到时候自己指不定还能从中调和一下兄妹,母女之间的感情,她在顾怀瑾和沈绾心里面的地位自然也不同。 可她都那样陪笑着自降身份同顾嫮说话逗趣儿了,顾嫮却一点儿不领情,她难为慕容妤一句,反倒是叫她和慕容妤两个人熟路起来。 原本是给自己铺路,如今却变成给顾嫮和慕容妤精准无误的投入对方阵营搭了一座桥。 本以为拉拢了顾嫮,卞京城的女眷里便是她一家独大,定要排挤得慕容妤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谁晓得现在变成这样了! 迎面吹来的风里似乎都带了些那方的笑音,慕容馥默默翻了个白眼,才把视线收回来,朝着金銮宫的方向继续去了。 夏秋看见宫门口的慕容馥时楞了一下,随后便上前示意那个正跟慕容馥行礼问安的小宫女退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去,慕容馥原本都准备撩起裙摆进来了,被夏秋拦了一下,又顿住。 夏秋嘴角含笑,对着慕容馥福身问安:请太子妃安。 姑姑好。还劳烦姑姑替我向母后通禀一声。慕容馥也含笑点头。 她之前改不过口来,一直都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么叫着,沈绾也不纠正她,今日突然就改口叫了039;母后039;,夏秋抬起眼眸飞快看了慕容馥一眼,随后眼珠子一转,领着慕容馥便朝着正殿去了。 到了正殿廊下,才停下脚步道:这几天事情太多,皇后娘娘早上都晚起些,还要请太子妃在这里稍候片刻。 慕容馥应声说好,夏秋才自顾自的进到了里屋,沈绾正提笔删改手中的册子。夏秋快步到她身边站定,轻声道:娘娘,太子妃来了。 她来做什么?沈绾眼皮都没抬,自顾着做自己手上的事。 奴婢没问,只说娘娘还歇着,娘娘要见么? 沈绾微微撇眉,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眼帘来。 之前在朝戈行宫的事情偏差成那个样子,沈绾心里自然是不悦的,她素来不给人第三次机会,慕容馥这个人在她这里除了身份尚且还有用处之外,旁的什么指望沈绾是一概没有再给了的。她不来也就罢了,沈绾瞧不见,想不起来,这事儿也就过了,真追查下去,谁都不好,如今她自己又凑到面前来,沈绾免不得想起那枚簪子,多好的一个东西到了手里,竟然就这样直愣愣的送还到慕容妤手里了。 至于慕容馥为什么这个时候进宫来,沈绾略一思忖便能明白,她深吸口气,眉眼处缓缓舒展,轻声道:让她站会儿。 夏秋应声,上前给沈绾研磨,没再出去。 慕容馥就在廊下站着等,方才看夏秋的脸色和态度都还是跟以前一样,慕容馥心理面才踏实一些,觉得沈绾心里定然还是没有生气了的,毕竟事 分卷阅读131 情也过去那么久了,自己待会儿好好认错,也就没什么事了。 从前在西凉的时候,不管她犯了什么错,跟贺氏撒撒娇,认认错,过几天不也就什么都好了么。 只是慕容馥想错了一点,贺氏是她的亲母后,血浓于水,不管她做错了什么,贺氏自然都是能够原谅她的,而沈绾的心思,也不是她能够揣摩的。 此时上午的清凉时候已经过去了,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照得头顶火辣辣的。 才刚站了一会儿,慕容馥已经开始有些不耐,加上热得难受,整个人都在晃荡,就差走来走去的转悠了。 陈姑姑立马摁住慕容馥的胳膊,小声道:主子静心,别着急,想来还有好一会儿要站呢。 慕容馥撇眉:还要站,为什么?! 陈姑姑往静悄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屋子里看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毕竟是办砸了事情,皇后娘娘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自然还是有气的,罚主子站一站,心里头出了气,往后主子和娘娘之间还能好起来,若是娘娘连罚都不罚,那才是对主子半点指望都没有了。 陈姑姑毕竟还是跟了贺氏那么多年,沈绾究竟是不是真的没起来,她心里面还是有数的,只是当着慕容馥的面,有些话还是要委婉一些说。 慕容馥听了这话,也觉得陈姑姑说得有理,心里面的烦闷也稍微缓解一些,只是她从来没有这么站过,身后的宫人们来来往往的走,走得她心里头愈发烦躁,总觉得他们在背后悄悄说自己,脚底心也发疼,慕容馥偏过头问陈姑姑:还要站多久啊? 陈姑姑见她又不规矩起来,取下怀里的帕子给她轻轻擦去汗珠,叹口气道:主子,还不到一炷香呢。考虑到慕容馥的确没这么站过,难免心浮气躁,陈姑姑还是决定下一剂强心针,皇后娘娘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看着咱们呢,若是瞧见主子这样,只怕要以为主子不思悔改了。 果然,听了这话,慕容馥一下子推开陈姑姑的手,挺直了腰板重新站好,一副千万不能前功尽弃的样子,她都已经站那么久了,怎么也不能白费了功夫才是。 而此时屋里的沈绾,慢悠悠不急不忙的把手里面的册子都改定完了后,才放下笔扬了扬脖子缓解疲劳。 夏秋上前给沈绾捏肩捶背,倒是没再提慕容馥还在外头的事,主仆两人都沉默着,沈绾闭着眼睛享受了会儿,才站起身来朝外头走去坐下,让夏秋把人带进来。 夏秋再出去的时候,慕容馥脸上的脂粉都晒化了不少。她倒是老实,站了这么久也没闹,想来也是身边这位姑姑的功劳,想到这儿,夏秋微微福身:娘娘起来了,请太子妃进屋说话。 慕容馥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拿起帕子胡乱把脸上的汗珠都擦干净,这才跟上夏秋往里边走。 她看见沈绾的时候,沈绾的脸色面容都非常冷清,和素日里看到的没有任何差别,一丁点儿也瞧不出生气的痕迹,慕容馥进来前还稍微紧张了一下。这下才算是彻底放了心,快步上前带上笑意福身行礼: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上回见都还叫皇后娘娘,今天倒是改口了,沈绾错愕了片刻,但看向慕容馥的眼神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她愿意怎么叫沈绾就怎么受着,从来也没强求过,她颔首示意慕容馥坐下说话,轻声道:怎么突然就来了? 慕容馥盯着沈绾的脸色,嘴角的笑意甜腻腻的,讨好道:有段时间没给母后请安了,想母后得很,所以就来了。 沈绾瞥一眼慕容馥,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放大,她这乖巧模样说讨好话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抛开之前那些来说,留着慕容馥在身边当个逗趣儿的也还行。 见沈绾笑了,慕容馥赶紧接着说:这不是公主马上要出嫁了么,臣妾想着母后一定是忙得厉害,臣妾也是公主的皇嫂,自然该来为母后分忧的。 沈绾没接话,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两口,慕容馥进宫来的目的果然跟她想的没差。方才的时候沈绾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安顿慕容馥了,是以放下茶盏后,沈绾便径直开了口:本宫这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要帮衬的地方,只是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一个要紧事情,的确是非你不可的。 慕容馥眼睛亮了两分:母后只管吩咐便是了。 沈绾嘴角的笑意带上几分使坏的意味:本宫让嫮儿找人进宫陪同,她只要了帝姬妤一人,原本是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成婚是大喜事,凡事都还是要讲究一个成双成对的寓意才好,你和帝姬妤是姐妹,你和嫮儿是姑嫂,三人年岁相当,应该要玩到一块儿才是,免得偏冷了谁都是不好的,你便也去陪着嫮儿吧。 慕容馥嘴角的笑意瞬间就凝固了。 她。。。去陪着顾嫮? 沈绾没看慕容馥都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放她过去,完全就是给顾嫮和慕容妤添堵的,沈绾想想就觉得有意思,这两姐妹哪儿有什么039;玩到一块儿039;之说,慕容馥不把慕容妤吃了就怪了,大事上沈绾是不指望慕容馥什么了, 分卷阅读132 就放她自己去自由发挥吧,指不定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呢。总之别在她面前碍眼就是了。 慕容馥一开始是抱着要住在金銮宫帮衬沈绾的心思来的,这下好了,被沈绾三言两语就打发去了顾嫮那里,慕容馥脸上的笑容实在僵硬。 母后。。。 怎么,不愿意去?沈绾打断她的话。 方才才说了什么都愿意,慕容馥险些咬了舌头,赶紧改口: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本宫这里不缺人手,若是有要帮忙的,自然会让夏秋去找你,你安心去陪着公主,替本宫盯着些那混丫头。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就是了。沈绾继续打断慕容馥的话,慕容馥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沈绾这是下定决心了,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慕容馥轻叹口气,泄气的应声:是。 待会儿还得让陈姑姑回一趟东宫,同太子说一声这事,顺便带上日常换洗的衣裳来。 见慕容馥应下了,沈绾也不留她多做,朝戈行宫的事情也不想再提,便让夏秋带着她去顾嫮那里。 慕容馥还磨磨蹭蹭的不想走,但是沈绾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也不好拧着沈绾喋喋不休的说。万一惹得沈绾反感,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跟着夏秋离开金銮宫往顾嫮那边去的路上,慕容馥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得低落,她撇了夏秋的背影好几眼,才扭头对陈姑姑道:姑姑待会儿回去拿东西来吧。还有得是时间在宫里住呢。 陈姑姑颔首,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是好事,若真是住在金銮宫,才是不方便的。 说完这话后,慕容馥便没了再说话的心情,想起方才看见的风筝,她下意识抬头,想确认一下天上应该已经没风筝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只是六宫这边高墙遮掩着,树木也长得特别茂盛,不像刚进宫那条路那么视野宽阔,是以看了半响也瞧不见到底风筝还在不在放,慕容馥抿紧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嫮住的地方远,她故意住到那边去,就是想离沈绾远点,找点清静。 夏秋领着慕容馥到院子外差人通传的时候,顾嫮险些把手里面的线轮扔出去。 谁?! 她撇眉,抬眼往拱门外张望,夏秋低眉顺眼站着,站出了一种挑衅的意味来。 顾嫮翻个白眼,闷声道:烦死了,让她们进来吧。 说完,抱歉的看一眼慕容妤,想都想得到,沈绾这到底是要给谁添堵,她本就不怎么喜欢慕容妤,如今慕容妤在平陵王府里,一进宫又出了刺客的事,偏生顾君离又巡视这一带,沈绾恰好逮着慕容馥这么个棋子,自然要安插过来给她做眼睛的。 慕容妤倒是觉得没什么,对顾嫮一笑。 夏秋领着人进来,给顾嫮福身行礼,见顾嫮盯着天上的风筝也没怎么理自己,便也只顾着把沈绾的话带到便是了:请公主安,皇后娘娘着太子妃给公主做伴,与帝姬妤一块儿,取成双成对的好寓意,盼着公主的婚事也能圆圆满满。 顾嫮敷衍应声:嗯,知道了。 夏秋没心思跟顾嫮耗,人带到了,话也带到了,便没她什么事了。是以侧身给慕容馥行礼后,便径直退下了。 慕容馥站在原地动都没动,见顾嫮拉扯风筝线,笑声清脆,心里也痒痒的,想说话又拉不下脸,便冷漠的抬眼盯着天上的风筝。 快快快,照我教你的来。顾嫮见风筝飞稳了,赶紧把线轮递到慕容妤手上,听这口气,便晓得她已经教了慕容妤很多次了。 慕容妤手上的动作倒是比第一次柔缓了许多,这一次扯线也得心应手了一些,风筝稳稳当当的飞在天上,顾嫮看了会儿,眯着眼睛笑:不错不错。 只可惜话音刚落下,风筝被一阵风吹过,在天上打了个圈儿,又有要落下来的趋势,顾嫮赶紧又把线轮接过来,倒退着重新让风筝飞上正轨。 慕容馥目不转睛的盯着,盯得有些入了神,自己也跟着急起来,身体上的动作不自觉的就朝着顾嫮那儿靠过去,心里着紧,也生怕风筝就这么落下来了,手下意识想去接,放风筝她可是一把好手。 唉!你快拉呀!慕容馥撇眉,到底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整日里端着架子,心性却还是贪玩的,正遇上顾嫮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宫里玩儿得不亦乐乎,慕容馥一下子就被撩拨起了玩耍的心思,手碰到顾嫮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满心思在天上那个风筝上。 倒是顾嫮啧了一声,往旁边挪了一步。使劲拉扯鱼线,风筝一下子稳当下来后,转脸瞪着慕容馥:你干嘛! 慕容馥被噎了一下,怏怏收回手,也瞪回去:她那么笨!风筝差些就掉了!我来拉线,还能飞得更高些! 说这话还听骄傲的。 顾嫮嗤笑,腾出手指了指慕容妤,又指了指她:慕容妤没放过,她不会,怎么,你也没放过,你也不会?! 你!慕容馥说不出话,气得别过身去,环抱住自己的手臂。 分卷阅读133 顾嫮见状,笑得更坏一些:我什么啊?那你是要怎么样啊,你自己说清楚啊,冷不丁的干嘛来抢我手里的东西。 想一起玩四个字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慕容馥拉不下脸,被顾嫮这样逗,更是心里不是滋味,她别扭得要死,嘴又比谁都硬,好半响才冷哼哼的憋出一句话:瞧你们笨呗! 顾嫮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了,这会儿确实也热得很,她慢慢往回收线,嘴里嘟囔着:不放了,热死人了。念完,又转了转眼珠,对慕容妤道,咱们还是去踩水吧,我让添香做了冰糖雪梨,冰镇过了,可好吃了。 慕容妤点头说好,添香这丫头顾嫮使唤起来倒是比使唤宫人还得心应手,添香乖巧,顾嫮也喜欢她得很。 慕容馥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心想这才多久,她们两个人怎么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顾嫮之前也会这么跟别人说笑的么?还教人放风筝?她之前见顾嫮,那张脸笑一下都难,怎么现在突然这样了? 慕容馥的震惊还远不止这一点,她一偏头,就看见顾嫮自然而然的环上慕容妤的手臂,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打出生就有的情意,才会这样亲密,慕容馥吞了口口水,见自己一来就被这样冷落,心里不爽,皱眉打断她们两个的话,大声道:喂!你们踩什么水,喝什么东西啊,我呢?我住哪儿? 顾嫮侧过脸,在线表演变脸,方才笑得灿烂的脸转过来的瞬间就变成了漠然,她挑眉,敷衍道:那么多空房间,你看上哪儿就住哪儿呗,怎么着,我还得给你收拾啊? 慕容馥气得翻白眼,顾嫮对她的态度完全和之前没差,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表现自己跟慕容妤有多亲热,说完之后两人又要走,慕容馥一跺脚,又喊住两人:我也要去! 顾嫮一脸难以置信的笑意回头上下打量傲娇的要死的慕容馥,她仰着头,一副039;我跟你们去完全是给你们面子,你们就偷着乐吧039;的表情,实在是有意思得很。 顾嫮挑眉:想跟着去呢,就要把态度放好,你说一句039;请带我一起去吧,我真的很像去呢039;来听,就带你一块儿,怎么样? 顾嫮特意把这句话说得特别黏糊糊,自己都给自己恶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慕容馥脸上的表情跟吃了个苍蝇一样精彩,不知道心里面是不是已经翻江倒海要吐了,但顾嫮觉得很爽,盯着慕容馥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别太过分了!慕容馥捏紧拳头,恶狠狠地瞪一眼站在顾嫮旁边的慕容妤,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陪你的,你别不识好人心! 不提沈绾也便罢了,一提沈绾,顾嫮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她深吸口气,好心情去了大半,哼道:是啊,你们多伟大啊,我是个不识抬举的,既然这样,你还来凑什么热闹?独自清高独自美丽不就行了? 非要杵到自己面前来添堵,到头来还成了她不识好人心? 顾嫮的话彻底蛰到了慕容馥的心尖尖上,她原本就不想来这儿,果然一来便是争执,这两个人铁了心要一起对付她,看着慕容妤那张冷淡的脸,慕容馥心里头的火气就更盛了,再一想,顾嫮和慕容妤的交际便是抄经那一次开的头,还是她亲手搭的线,这下脑子直接气得冒烟,手袖一甩,怒气冲冲便往后院自己选屋子去了。 顾嫮盯着慕容馥走远,回身看一眼慕容妤,她这才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啊,便从天而降这么个大麻烦,顾嫮苦笑着摊了摊手:这下可真热闹了。 第064章 、是我输给你了 慕容馥特意选了个安静房间,跟顾嫮和慕容妤的房间隔了一点距离,小院子遥遥相望,她们两个在长廊的这头,慕容馥独自一人在长廊的那头。 顾嫮这里的房间都是干干净净的,慕容馥使唤外头的宫人给她换了一套被枕,自己握着团扇在榻上百无聊奈的扇风,好半响,才抬头对陈姑姑道:姑姑快回去取东西吧。 陈姑姑想着给她泡壶茶再走,慕容馥出来出声让她快去快回,陈姑姑便垂下眼帘应声退出去了。 外头的宫女还多问了一句太子妃爱喝什么,陈姑姑让她端些清凉解暑的去,再泡杯淡茶就是,心头惦记着赶紧收拾了东西禀告了太子爷便回来,不守在慕容馥身边,陈姑姑心里头总是打鼓。 身边一下没了人,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慕容馥眼睛总往窗外飘,但是外头院子就那么些东西摆着,望穿了也望不出些什么新花样来。 慕容妤和顾嫮这会儿定然在笑她呢,慕容馥闷哼一声,扭捏着把扇子重重一搁,也不知道是在跟谁闹脾气。 小宫女很快就端了喝的和茶盏进来,慕容馥往碗里面看了一眼,不满的撇眉:我的怎么就不是冰镇雪梨了? 小宫女握着托盘垂首站着,老实回话:不知道太子妃要来,公主只备了两人份的。 慕容馥把东西推远,皱眉嚷道:我不喝这个,端走,赶紧端走。 说完,满肚子的火气压不住,径直端上茶盏要喝,小宫 分卷阅读134 女吓一跳。赶紧阻止:太子妃,别。。。 这可是刚烧滚的水泡的。 慕容馥嘴唇刚触到水面,就被烫得尖叫一声,手里边的茶盏被扔出去很远,泼成一道长痕,狼狈的碎片和还未泡开的茶叶满地都是。 事事不顺心,慕容馥气得跳脚,大骂道:狗奴才,怎么伺候的,这么烫的茶水端给我,你是想烫死我么?! 小宫女一脸无奈的跪下来。声音尚还比较镇定,分辨一句:太子妃恕罪,只是泡茶不用热水,难道还用凉水么?太子妃稍等,奴婢这就去换杯凉水来,给太子妃润润唇,冰敷一下,免得待会儿肿起来了。 慕容馥横眉立目的瞪着她,径直把放在一旁的团扇拿起来就砸在那小宫女头上,简单用来束发的头饰被打掉,头发散了半边下来。慕容馥却还是不觉得解气,大骂道:怎么,倒是怪我自己要去喝这茶了?!你倒是振振有词的有道理,景云公主身边的宫女好大的派头,都敢跟我顶嘴了,好,好得很! 小宫女挨了打也直挺挺跪着,慕容馥这话说完也不分辨了,晓得这时候多说话多挨打,谁叫她倒霉,偏生惹到了这位娇生惯养脾气不好的太子妃。 太子妃恕罪。小宫女匍匐下身,讨饶的话说了一遍,以头点地便不动了。 慕容馥冷森森的笑两声,重新坐回榻上:景云公主这里,下人犯了错有没有什么规矩?若是没有,我就照着东宫的规矩罚了。 小宫女还是只是重复了一句太子妃恕罪,慕容馥站起身来,把自己沾上了茶水的裙摆晃给她看:衣裳也脏了,你赔得上么?! 说罢,撞开那个小宫女往外头:跪出来。 小宫女长叹口气,跟上慕容馥的脚步,一路到廊下院中,热辣辣的太阳晒得路面滚烫,她撩起裙摆跪下,引来院子里其他宫人们的注意。 慕容馥就坐在廊边,方才没注意看,这会儿瞧着对面慕容妤和顾嫮挨着的房间,视线落在摆在窗台外头汲取阳光的一盆茉莉上。 罚跪的宫女在宫里的时间也算长了,旁的宫人都得叫她一声姐姐,换了旁的年纪轻的小宫女若是这般被打了还乾坤朗朗下罚跪,怕是早就哭出来了,她却神色尚还算镇定,跪得也端正,头发乱了也没有管,就这么垂在耳边。 很快就有人跑去跟顾嫮说,顾嫮正和慕容妤吃过冰镇雪梨,由里到外都清爽不少,这会儿脱了鞋袜挽高裤腿就要下水,慕容妤拽着她的胳膊生怕她整个人径直栽进去,宫人来说太子妃罚人的时候,顾嫮才刚探进去半条腿,她眉头一皱,甚至烦躁的攀住边沿又爬上来,摔了摔腿上的水珠:她这是又在闹什么呢,烦不烦! 抱怨一句归抱怨,顾嫮最是讨厌旁人在她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她的人做错了事自然是要来跟她说,她自然知道罚,慕容馥倒是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走,去看看。顾嫮拽紧慕容妤,两人过去的路上慕容妤轻声道一句慕容馥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在西凉横行霸道惯了,劝顾嫮还是不要与她太较劲才是。 顾嫮扬眉,没答话。 原本以为慕容馥就是因为刚才的事情闹别扭,同她院子里的宫人过不去,把撒不到自己身上的气撒到旁人的身上,可一进后院儿顾嫮就瞧见慕容馥正站在院中间趾高气昂的指挥着什么,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顾嫮松开手自己先快走两步上前查看,这一看把她气得不轻。 慕容馥正让人把慕容妤窗台边晒太阳的茉莉往自己那屋搬,顾嫮大喝一声:你们在干嘛?! 慕容馥侧头看她一眼,一脸轻松的开口,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应当的小事一样,根本没注意到顾嫮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我换了地方睡不安稳,我瞧这茉莉开得挺好,我搬到房间里去好安神。 顾嫮冷笑一声,瞪一眼搬着花的小太监:放回去! 小太监哆嗦了一下,赶紧往回走。 慕容馥皱眉:你不是那么小气吧,一盆花而已,这你也舍不得? 顾嫮没理她,囫囵看一圈院儿里的人,朗声道:去,把人都给本公主叫过来! 慕容馥眼珠子乱转,见院子里的人很快就全都动起来,没一会儿便熙熙攘攘的站了小半个院子,就连跪在那边的小宫女都起了身,站在整齐排列的宫人们最前面。 有人专程给顾嫮搬了椅子。慕容妤默默的到顾嫮身后的廊边坐下,整个院儿的人就慕容馥一个站在对面,看上去格外诡异。 你这是要干嘛?!慕容馥皱眉。 顾嫮坐姿嚣张,勾着嘴角笑:干嘛?我能干嘛?我就是教教你我这里的规矩。 说罢,顾嫮便抬高手指对着身后晃了晃:首先,那盆茉莉的确开得很好,但你不能拿走,这是我专程给慕容妤搬回来的,她晚上也睡不好,这盆茉莉是我给她找来安神用的,你若是想要。自己到御花园去要,我不拦着你。顾嫮特意强调是她专门给慕容妤找的,气得慕容馥咬紧了嘴唇。 说完茉莉的事,顾嫮又指向 分卷阅读135 那边站得齐齐整整的宫人们:其次,这院儿里的人是专程来伺候我的,她们忙前忙后,为着我的婚事也算辛苦,你对我的下人有什么不满,你到我跟前来说,我自然会自己教训,这儿是宫里,不是东宫,轮不到你在这里教训我的下人,听懂了么? 慕容馥气得脑子发懵:我是你皇嫂,凭什么教训不得几个下人,就算是你。。。慕容馥抬手一指顾嫮,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旋儿又咽回去了,她还真不敢教训顾嫮。 我?顾嫮冷笑,收回手揪一缕头发在手里面把玩,我不招惹你,你也不要招惹我,我这人不喜欢旁人自作主张。你缺什么,要什么,先来跟我说,为难个小宫女算怎么回事。 滚烫的茶水洒在衣服上了,那你倒是说说该不该罚?!慕容馥也来了脾气,抖了裙摆给顾嫮看,阳光下茶渍更明显。 顾嫮撇眉:打也打了,跪也跪了,你还想怎么?我即将大婚,你非得闹得满宫皆知才顺得了气?那也好,咱们往金銮宫去一趟,叫我母后好生给你做主,陪你十条新裙子,行么? 慕容馥噎住,顾嫮见她不说话了,脸色才缓和两分:最后,我这院儿里的宫人都是我母后拨来的,你呼来喝去也便罢了,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管不住你那破脾气,有什么风头传到我母后耳旁去了,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顾嫮说这话的口气像极了给皇太后抄经时候因为她笑了一声呵斥她的样子,那时候。顾嫮也是说039;别说我没提醒过你039;,就是这样的表情口气,让慕容馥觉得特别的讨厌。 两人僵持着看着对方,顾嫮脾气硬是出了名的,连沈绾她都顶撞多年了,更何况是慕容馥。 好在那个小宫女是极会看脸色的,快步上前就跪下了,磕头认错一气呵成,算是给慕容馥一个台阶下,顾嫮盯着慕容馥,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她院儿里的宫人都认错了,她还想咬着不放不成? 慕容馥也知道顾嫮不是慕容妤,由着她欺负拿捏,听了认错便顺着杆子下,哼了一声拂袖回屋去了。 这一闹,到底还是消停了会儿,陈姑姑回来得也快,随便带了几件换洗衣裳,只是一回来就瞧见慕容馥的裙子脏了,仔细瞧一眼便晓得是茶泼身上了,陈姑姑拽着门口的宫女问了一句。前因后果大概了解后,叹了口气。 她片刻不在,就总能搞出些岔子来。 不过陈姑姑也没在慕容馥跟前多说多问什么,用晚膳的时候慕容馥也是自己在房间里随便吃了点,对面的笑声传过来,慕容馥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慕容妤凭什么能拥有朋友?她那样的人,一生孤苦便罢了,非得要去祸害旁人,鎏国这几兄妹也都是有病的,明知道慕容妤命里带煞,还偏个个都对她好奇得不得了,就连顾怀瑾都。。。三番两次提起。 到底是为什么? 慕容馥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扭动身子,越想越觉得心里面难受,慕容妤就是梗在她心坎上的一根刺,比柳氏那根刺还扎得深。 外头天色渐渐黑下来,那边的笑声也小了不少,慕容馥在屋里坐不住,自己下榻穿了鞋便往外头去,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想看看她们两个人又在干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她探头探脑站在柱子旁张望,看见的却是顾嫮拽着慕容妤往拱门外去,慕容馥顺着看过去,外头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顾君离。 他们正在低低声说着什么,隔得远,慕容馥自然是听不见的,只是平陵王脸上的笑容和无措的举动处处都透露着一丝羞涩,他眼睛黏在慕容妤身上扯都扯不下来,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知道顾君离心里边在想什么。 慕容馥嗤一声,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叫人眼睛疼,她心里头本来不爽的情绪就变得更加烦躁了,大概是因为,顾怀瑾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也可能是因为,她曾经笃定慕容妤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的东西现在她都一点一点的在得到,让慕容馥心里的天秤彻底的失去了平衡。 如果说顾怀瑾对慕容妤的关注来自于不想让顾君离好过或者是不愿意让顾君离如愿的初衷还能说得过去,但是顾君离对慕容妤的感情,那是确确实实没得跑的,此时看见顾君离,慕容馥一下子就想起朝戈行宫时候顾君离说要让慕容妤做平陵王府的王妃,她恨得牙痒痒,脑海里转着圈儿。突然就想到,慕容妤会不会还随身带着那枚簪子,脑子一抽筋,她看了一眼那边聊得火热的三个人,转身便悄悄的朝着后边黑黢黢的长廊绕行去了。 因为没人注意到她,陈姑姑被慕容馥甩下,她自己一个人便摸到了慕容妤的房间外,确认没人看见自己后,才推开门进去,顺手把门又给关上了。 一进屋,慕容馥就瞧见屋里面的帘子被吹得鼓起来,她眨了眨眼睛,觉得奇怪,这么晚了慕容妤不关窗户不怕蚊虫都跑进来么? 不过疑惑归疑惑,慕容馥并没有多想,慕容妤这人本来就奇怪,况且她关不关窗户,跟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外头的光亮透过窗纸洒进来,屋子里面虽然没有点灯,但适应一下还是能够 分卷阅读136 瞧清楚。 慕容馥径直朝着里屋走,慕容妤本身东西就不多,慕容馥往梳妆台上扫了一眼,微微撇眉,这人在平陵王府也算是呆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是俺么寒酸,这桌上连盒脂粉都没有。 慕容馥伸手去拉扯下边的妆柜,果然,里头也是空的,干净得让人觉得诡异,不至于吧?她真就只带了头上那一套发饰来? 觉得不应该,慕容馥摸索着又往慕容妤的枕下和被子下仔细摸索,不出所料,还是什么都没有。 旁边的衣柜也被打开仔细翻看。除了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个小包袱,慕容馥拿出来摆到光亮处打开仔细瞧,里面倒是放了两盒胭脂,但是看上去像是慕容妤身边那个小丫头用的东西,慕容馥都不认得是哪家铺子卖的。 平陵王不是看重她么?怎的还是这般穷酸。慕容馥不满的皱眉,把东西重新塞回去,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看,可这屋子就那么大,确实也没什么漏掉的地方。 看来慕容妤还是学聪明了,这些东西都放在王府上了,不敢再往身上揣了。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慕容馥有些心有不甘,但又怕外头的人突然回来看见自己,只能怏怏作罢,快步离开了这里。 慕容馥前脚刚刚离开,那扇开着的窗户外突然飞闪进来一个身影,之后原本光秃秃的梳妆台上,重新被摆放上了一个梳妆盒。 顾君离心心念念慕容妤,一进宫当值便赶紧过来瞧瞧,顾嫮原本在旁边瞧着两人说话是笑呵呵,可是笑着笑着,脑海里便闪过江玄子的脸和那天发生的事,太多的细节不断在脑海里放大,顾嫮一下子鼻子发酸,垂下眼帘使劲揉了揉眼睛,被顾君离瞧见了。 怎么了?顾君离问一句,慕容妤也侧头看过来。 顾嫮眼眶红红的,但还是强颜欢笑着故作轻松的道:风迷了眼睛,好像是落灰进去了。 顾君离让她别这样揉,小心眼睛揉坏了,顾嫮嘟囔说不会,然后眨巴两下给他看,笑着说你看这不是没事了。 说罢,又和慕容妤对视一眼,大概是让她也不要担心,她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觉得心里难受罢了。 当着顾君离的面,慕容妤自然是什么也没说,看顾嫮这样,替她觉得心疼,回身便催促顾君离好生去当值,听顾君离说这几天宫里什么都没查出来,过了今天应该就会撤了,成天这样宫里也都人心惶惶的。 慕容妤浅笑说也好。 顾嫮抽抽鼻头,转身往旁边挪了挪,掩饰着嘟囔一句:这风怎么就往我眼里扑。。。 顾君离瞄一眼顾嫮的背影,突然伸手把慕容妤往怀里一拉,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等嫮儿顺利出嫁,我便去父皇面前请旨,正式向西凉皇室下聘。 说完,他自己比慕容妤还不好意思,撒了手慌慌张张便跑远了。 顾嫮揉干净眼泪,回头的时候,顾君离已经不在了,她楞了一下,凑到慕容妤旁边:大哥哥这就走了? 慕容妤含糊应了一声,顾嫮侧眼便瞧见慕容妤红扑扑的脸,登时笑起来:哈,你脸那么红,我大哥哥是不是又说什么了? 慕容妤没否认,只是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和顾嫮一同往回走的时候,拉了拉顾嫮的衣袖:别担心。 顾嫮楞了一下:什么? 别担心。慕容妤重复一遍,想了想,觉得只是这么说说并不能叫顾嫮真的心里勇敢起来,她天天这么笑着,心里一定还是害怕的,是以慕容妤顿了一下,伸出手抱了抱顾嫮,会好起来的。 不用羡慕旁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嫮心安理得的接受慕容妤的怀抱和安慰,她笑呵呵的,感受慕容妤笨拙的拍她后背,哪儿有人像哄孩子似的做这种动作,偏生慕容妤做得格外认真,搞得顾嫮也一本正经的回应:明日嫁衣送来,你替我瞧瞧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的地方,可好? 慕容妤松开手,一双眼睛亮汪汪的,点头说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到自己房间,慕容妤一进屋便觉得不对劲,她顿下脚步,问了一声旁边的添香:你方才关窗户了么? 添香被慕容妤挡着,还没瞧见屋里的光景,只愣头回话:关了的。 慕容妤心里一咯噔,立马转脸对添香道:我有些乏,想泡澡,你去烧水吧。 添香应声,真当慕容妤是想泡澡,转身快步便去烧水了,慕容妤进屋关上门,快步往里屋走,果不其然,一转脸便瞧见里屋头坐着赫连硕,这人到哪儿都来去自如,像是游荡的野鬼一样,怎的就没人能逮住他? 赫连硕冲她笑,这丫头现在敏感得很啊,一看窗户便猜到不对劲把身边人给打发走了。 他抬手打招呼:回来了? 慕容妤靠到梳妆台边,微微撇眉:驻国使有事么? 赫连硕听她这疏离口气,觉得有些受伤,他听说慕容馥也进宫到这里来陪顾嫮了,猜都猜得到慕容馥定然会寻着机会到她这里来搜查一番, 分卷阅读137 原本守在这儿盯着的人是喜善的,用膳过后他才亲自过来,正巧看见慕容馥鬼鬼祟祟往这边来,好心替她把梳妆盒藏了会儿,才没让慕容馥翻走些什么东西,谁晓得这人一看见自己就没个好脸色,赫连硕委屈巴巴的收了笑意,长叹口气,这点小事也确实没必要跟慕容妤说,她不知道便不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会儿过来,确实是有旁的事跟她说:你那天的话,我认真考虑过了。 慕容妤警惕的看着他。 赫连硕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意,摊了摊手:是我输给你了,我答应你便是了。 第065章 、赫与贺的差别 我帮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在我身后,让我护着你。 赫连硕也是有条件的,就算不能把她圈在自己的范围里,也不能让她挣脱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就像风筝一样,哪怕飞得再远,身后也永远有一根鱼线拉扯。 慕容妤瞳孔微颤,虽然觉得赫连硕这样突然答应下来的行为处处透着古怪,但不得不说,她还是心动了,话是她说的,若是成了,自然是最好的。 你。。。 慕容妤好半响才开口,身子还是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一点也没有放松,她手指触到身后的梳妆盒,里面的饰品发出咣当清脆的声音,质疑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赫连硕被她的举动逗笑:怕了? 慕容妤抿紧嘴唇,缓缓把手指蜷缩起来:我母妃她。。。 今天你还来得及听么?赫连硕朝门外的方向看一眼,话是这么说,可慕容妤瞧他坐得端端正正,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慕容妤知道他的意思,添香去烧水,很快就会回来,她快步上前,拽住赫连硕就把他往床尾的间隙塞,赫连硕由着她折腾,嘴上小声嚷嚷着太挤了,哪儿有人这样对驻国使的,身体却老实得很,一点儿都没反抗,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气得慕容妤够呛,翻着白眼拿话堵他:是,堂堂驻国使下筹码谈交易,大半夜的往旁人屋子里来做客,忍着。 小小年纪,倒是有气势得很。 赫连硕贴着墙站好,看着慕容妤把屏风拉扯过来挡住自己,视线隔着屏风,一片朦胧,赫连硕伸出手指,拉开缝隙探头看慕容妤。抿嘴浅笑看她点蜡烛,小声道:我方听你说要沐浴。 慕容妤身影僵硬了一下,随后回身瞪他:老实点。 外头响起开门声,慕容妤眼睛一鼓,赫连硕才怏怏把屏风重新拉拢,闭着眼睛靠墙养神。 添香说话的声音小,大概是说顾嫮早就吩咐人烧了好多水,今天天热,想着大家肯定都想泡泡澡,所以她差人帮忙把浴桶搬进来了,好半响。倒水声才响起来。 水雾缭绕的水桶里撒了满满一层花瓣,添香轻声笑起来:这泡了也没多香,还得靠细粉养着皮肤才行。 赫连硕无声笑笑,闺阁女儿家的对话他听得不多,但慕容妤至今都没接添香的话,只怕是整个人都恨不能上前把添香的嘴给堵上了,可她不能这么做,想来忍得很辛苦。 可人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添香越说越来劲,脱了慕容妤衣裳扶她泡进桶里,给她仔细洗头擦背,嘴里念念有词:姑娘皮肤真好,白嫩嫩得跟牛乳泡过的豆腐似的。 慕容妤听得浑身不自在,她天生肤白,在阳光下闪的都是冷色,晒也晒不黑,从小到大也没拿什么细粉保养过,都是到了平陵王府里,才知道姑娘家是要用这些东西的,因为擦粉要处处都擦到,慕容妤又是不爱旁人触碰自己身子的,所以擦起来特别麻烦,很多时候都是随意应付过去了,她对这些东西并不太讲究。 水面有花瓣漂浮着,慕容妤埋在水下的手给自己清洗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想让水声太大,屋里还有个人,她越泡越觉得自己是脑子抽筋了才会把赫连硕留在屋里,可。。。他若是走了,明日又反悔不肯跟她说了怎么办? 添香便毫无顾忌,水盆里的水被她搅得哗啦哗啦,还疑惑的问慕容妤怎么都不动,慕容妤在心里疯狂翻白眼,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笑笑说怕水洒得到处都是待会儿不好收拾。 这是慕容妤有史以来洗的最痛苦的一次澡,她甚至都后悔自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添香的时候为什么不想些别的,洗澡的这短短一炷香时间里,慕容妤感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那么漫长,以至于穿好寝衣后添香要跟着进来给她擦粉晾头发都被慕容妤慌张拒绝了。 好在添香不是银霜,说不让来也就不会多问什么,递了干帕子给慕容妤,便张罗人把浴桶抬出去,顺带把地上的水给擦干,然后出去的时候贴心的把窗户和门都关好了。 慕容妤长松一口气,她头发还湿漉漉的,却也顾不上那么多,飞快的拿过外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以后,才胡乱擦了擦头发,搬了根凳子坐到床头的位置。 赫连硕都要睡着了,空气里全是热腾腾的水汽和沐浴的香甜味道,他对这些并不太敏感,只是觉得逗慕容妤很好玩,他 分卷阅读138 碰碰屏风,声音有些涩哑的开口:好了么? 敲击声反倒是把慕容妤吓得不清,她慌张取了根发带,把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绑了一下搭在身后,确认自己脸上没有再滚烫发红之后,才冷清着语调开口:好了。 赫连硕推开屏风出来,一眼就瞧见慕容妤警惕的坐得离自己格外远,几乎是这间屋子的尽头有多远她就坐了多远,赫连硕憋不住笑,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怪不得顾君离会喜欢,就连赫连硕都颇为欣赏的盯着看了很久,看得多了,慕容妤最初给赫连硕的那种震撼,渐渐不那么明显了。 她很像姐姐。 但盯久了,又不那么像了。 血脉传承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说起来,他虽然唤慕容妤的母妃为姐姐,但其实。。。他们之间是毫无血脉关系的,姐姐在家族里,似乎一直都是一个没有根的浮萍一样的存在,就如同她的另一个称呼039;神女039;一样。 所以他之前说慕容妤该叫他一声039;舅舅039;,也完全是他一厢情愿想要给他们两个之间找到一丁点的联系的想法。 眼前的这个女孩,只是他一定要拉扯住的与姐姐的最后一点牵绊,赫连硕坐回方才自己的那个椅子,并没有朝慕容妤那边靠过去,他们现在保持着这样的距离。然后再一点一点靠近就好。 你想听什么?他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温柔,就像曾经那个温柔的姐姐一遍一遍的给他解答所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那样。 慕容妤半垂眼帘,没想到赫连硕竟然没拿刚才的事调笑自己,觉得有几分错愕,但很快她也从尴尬的氛围里面抽离出来,说到正事,慕容妤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应该要从开始问。 见她没说话,赫连硕自顾自的接过话来:我姐姐,也就是你母妃,唤作余长宁。 慕容妤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整个脊梁骨都麻了,她抬头的时候眼眶有些泛红,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发酸。 十五年了,她没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她母妃的名字,就连长宁殿后面的木牌上,都什么也没写。 她从赫连硕的口中,听出了他对这个名字的眷恋和感情,一个名字,竟然在这一刻串联起了两个毫无关联之人的情绪。 余长宁。。。慕容妤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涩口,可第一次念,便在心底里转开一片涟漪来。 在她父皇心里,她母妃究竟算什么,若真是心中从未有过,若真是对她们母女如此厌弃,为什么会给宫宇取名长宁殿呢?可若真是曾动情至深,又为什么那么多年,对她们不闻不问? 太多事情不能细想,慕容妤的心短暂的疼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她这般后知后觉又迟钝的知道了长宁殿取自她母妃的名字。多讽刺。 赫家在靳国发迹,二十几年再往前的事,一直都是族中最大的秘密,除了几堂的大堂主以及族长,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几乎都不知道了。赫连硕目光深沉下来,陷入回忆之中,赫家各堂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但。。。大家都住在一个非常大的庭院里,靳皇赐的好几座府邸都连在一起,在城中偏边角的那一大片都被打通,很大的一个家族,很乱的一个家族。 姐姐在家族里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虽然我叫她姐姐,但。。。她与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姐姐是从那个堂支出来的我不知道,但一旦被选出来,便与家族中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了。赫连硕微微撇眉,回忆久远,抽丝剥茧的去从头讲,总是会想起太多太多不好的东西来。 特殊的存在?什么意思? 赫连硕抬手摸了摸鼻尖:我说不好,赫家只有姐姐这么一个旁姓。但赫家对姐姐的拥戴已经到了近乎疯狂地地步,他们称姐姐为039;神女039;,姐姐也和你一样,血液里带着解百毒医百病的特质,赫家称这个为039;神迹039;,所以一直以来,姐姐被禁锢着自由,任何一点出格的行为,都会被族中所有人视为039;威胁039;,姐姐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十七年前,姐姐义无反顾的离开了靳国,从此以后,赫家彻底失去了姐姐的所有踪迹,这些年,家族里一直在暗中继续寻找姐姐的踪影,我找到了你,他们一定也已经注意到了,一旦确认,他们会不择手段,把你带回靳国赫家去。让你成为新的039;神女039;,为赫家重新带来039;神迹039;。 这也就完全解释了,为什么赫连硕一直说要护着她,为什么赫连硕会中毒,会杀人,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慕容妤片刻的心惊,这些事情,都是超乎她所能想到的极限的事情,一直以来,她的天地都只是长宁殿,她的恩怨,也不过那几个她认知里唯一接触过的人,赫连硕口中的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 甚至初到鎏国的时候,慕容妤都没有办法理解顾嫮和顾君离之间那种所谓的亲情,更难以理解什么是陪伴和友谊。 这些东西都是顾嫮和顾君离一点一点教给她的,如今赫连硕要教给她的,却是整整一个大家族里,最特殊的存在。 而这个最特殊的存在,是她的母妃。 分卷阅读139 将来,也许还会是她自己。 赫连硕尽量说得委婉易懂,也尽量不把一些记忆里恐怖的东西让慕容妤感知到,但仅仅只是039;不择手段也要把你带回去039;这句话,就足够让慕容妤背后一凉,鸡皮疙瘩爬满身了。 她母妃十七年前逃走的地方,略一想想,也不会是个什么好去处,温室的摇篮也养不出赫连硕这样的人来。 也就只有慕容妤,生来就掐在赫连硕的七寸上,一句死了也要照着自己心意活一场,逼得赫连硕不得不放下所有的算计来跟她妥协。 当年余长宁离开赫家的时候,似乎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去闯荡的,只是。。。至今赫连硕都还没搞明白,她是怎么到西凉皇室里面去的,居然藏了那么多年,一点风声都没有透。 你一个人,抵得过那么多人么?慕容妤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以来都对赫连硕有误解,听到这里,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小声问了这么一句,问完之后,赫连硕嘴角便勾起了一个让慕容妤恨不能把空气里的话揪回来嚼碎了再吞回去的笑容。 他这张漂亮的脸,对着谁都能笑得这么灿烂的么? 你在担心我么? 慕容妤绷着脸,当没听见。 赫连硕倒是没有接着往下嬉闹。只是往后扬了扬脖子,半响后,露出了一副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的轻松样子:他们私下里悄悄找,毕竟是在鎏国,手伸不到那么长,我能护着你。可他要的不仅仅是护住她。 他要找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要把整个赫家收入囊中,然后改变这个已经生了病的家族,从核心的地方,把溃烂的地方挖个干净,他还需要成长,还需要支撑和力量,或许慕容妤的选择,能让他们一起强大起来。 慕容妤得了赫连硕的应答,轻松了一口气,她今天得到了很多的解答,心里面空白的纸张上被书写上了一些东西,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些许的归属感,好像是一直漂浮着的根有落定的地方了,她突然觉得赫连硕这个人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坏。 你在西凉,从来没人在你面前提过关于你母妃的只言片语么?赫连硕微微眯了眯眼睛,试探着想从慕容妤这里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他就是直觉觉得那天那人嘴里说的039;神女的军队039;是个非常关键的东西。 那人说神女的军队永远追随着神女,那么姐姐当年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带上了所谓的神女的军队,所以才能够成功躲过赫家的追捕,从而到达西凉呢? 可若是这支军队真的存在,那为什么姐姐到了西凉后却隐藏起自己所有的信息,从慕容妤的口中也可以得知,她和姐姐在西凉皇室的日子并不好过,西凉皇后既然能够这样欺压姐姐,便又侧面证明了这支军队不存在或是当年出了什么意外,当年的事情,依旧有太多没有揭开的地方了。 慕容妤茫然的摇头。说起西凉,她握紧拳头,眼中的光芒都变得锋利不少:贺氏那样恨我母妃,那样恨我,恨不能都不要多看我一眼,怎么可能会跟我说这些?长宁殿附近连宫人出没都很少。 赫连硕专心致志的听慕容妤说话,她说完后过了几秒,他才后知后觉的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贺氏?你说,西凉皇后姓贺? 慕容妤眨眼点头,解释一句:不是你那个赫,是恭贺的贺,很常见的一个姓。 赫连硕心头埋了个疑惑,但问慕容妤肯定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他觉得奇怪,但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来,转脸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慕容妤靠过来。 慕容妤吓一跳,下意识抓紧了床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赫连硕。 赫连硕被她的反应逗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压到慕容妤眼前,凑得很近,慕容妤瞳孔都被他吓得颤抖,这时候她连出声都不行,添香就在外头,万一听见什么动静闯进来,被慕容馥再添油加醋往外一说,就什么都完了。 赫连硕抬起手,把慕容妤捆在身后的头发捞起来放到前边来,小声的提醒了她一句:换身衣裳再歇,头发都没擦干,湿漉漉的,不难受么? 慕容妤憋住鼻息,缩着脖子往后靠。 赫连硕直起身,帅气的摆了摆手,照着窗外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慕容妤好半响才从窗户飘进来的冷风里回过神来,她站起身,快步过去关窗户,外头天上的明月朗朗照着,慕容妤也没有心情欣赏,关上窗户的时候,似乎也把今晚的秘密彻底的关上了,她松了口气,坐回床边的时候,有些手脚发软,随后,便是想笑。 笑着笑着,眼泪便止不住了。 十五年的空白人生,今日留下了笔墨。 有人告诉她,她母妃来自靳国赫家。 有人告诉她,她母妃叫余长宁。 这缥缈的世间,她和她母妃终于有了来处,也终于和这个世界找到了一些羁绊,慕容妤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眼泪就是不争气的顺着指缝往外淌。 兜兜转转,她终究不再是一个人了,此时此 分卷阅读140 刻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去分辨赫连硕的话里究竟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无论如何,这一瞬间对他的感激,是真情实意的。 而赫连硕穿梭身形在宫中的黑暗角落里,朝着自己的院子一点点靠近,快到的时候,才放缓了身影,慢腾腾的往院子里走。 喜善和巴鲁都在门口候着,看见赫连硕回来,两人都明显松了口气,可朝着赫连硕快步走去的人只有巴鲁,他嘴上没个消停,见了赫连硕便喋喋不休的关怀,喜善习惯了成为影子,垂眸等两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之后,才远远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赫连硕在院中央停下脚步,不管怎么想,这个所谓的西凉贺氏皇后,还是让他非常在意。 之前赫连硕一直觉得姐姐就算是要跑,想必也跑不出靳国,后来族里一直没找到人,赫连硕又觉得应该是往鎏国这边来了,毕竟西凉和靳国之间的交界更远,且西凉难行,不太可能舍弃较近的鎏国而转道往西凉去,可今天突然得知西凉皇后的姓氏,赫连硕还是觉得不应该放过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他站了会儿,突然回过头,对着喜善道:着人去查一查西凉贺氏在西凉有多少年的时间了,是不是一直都有这么个家族。 喜善和巴鲁对视一眼,都反应过来赫连硕应该是在和慕容妤的对话里发现了什么,喜善不擅长询问,领命之后便退下了,倒是巴鲁好奇得很,看赫连硕的表情似乎也比前两天轻松许多,靠近了便道:公子是觉得西凉贺氏有什么不妥当么?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么?赫连硕反问一句。 巴鲁抓了抓脑袋:倒是个常见的姓。 西凉皇后姓贺。赫连硕提醒一句,抱着手臂盯着巴鲁看。 巴鲁是个二愣子,一点儿没听懂赫连硕话里的意思,闷头闷脑的接话:那看来西凉的这个贺氏还挺厉害。 若是个久远的家族,那么出一个皇后自然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若不是呢? 若不是的话,这个039;贺039;氏便的确很厉害了。 赫与贺发音相同,本质上却有着千差万别,赫连硕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让喜善去查一查总是没有错的,如今多一丁点的情报都有可能成为揭破秘密的关键。 慕容妤说,贺皇后容不下她和姐姐母女两人,那么西凉皇设立长宁殿的初衷以及对贺氏这般纵容到几乎是放任的态度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贺皇后对西凉皇应该也是非常特殊重要的存在,否则一切都说不过去。 赫连硕无奈的笑笑,拍了拍巴鲁的肩膀进屋。 他一直想当然的把重心放在靳国和鎏国,如今因为慕容妤的一句话,才惊觉一切的不对劲似乎都应该从西凉开始抽丝剥茧的查起。 秘密露了个角,他以为自己能挖出真相,可得到的只有更深的黑洞。 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尽头了。 第066章 、软肋也是盔甲 昨晚睡得不好,断断续续总是做梦。 梦见母妃就在面跟前,抱着她哼熟悉的曲调,画面一转,那个身影便朝着长宁殿外远去了。 慕容妤惊醒许多次,但很快又会迷迷糊糊睡得更沉,梦里面在哭,现实里眼角也一直挂着泪,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跟两个大核桃一样。 添香早上进来伺候的时候,看着慕容妤的样子惊讶得嘴都合不拢,端着水盆站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把水盆放下后快步上前来查看:姑娘这是怎么了?昨晚上起夜喝了一壶水么?肿成这样。 说完,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又转身去提桌子上的水壶,沉甸甸的,慕容妤显然没喝。 添香替慕容妤着急:这。。。 慕容妤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昨晚听了赫连硕的话太过于激动所以连做梦都在想要抓住些什么,她这会儿脑子都还昏沉沉的,撑着床边准备站起来,结果腿根本使不上力,直直的就跪下去了。 添香吓一跳,又匆忙跑过来扶慕容妤:姑娘你这是。。。手隔着衣服,都能摸到慕容妤体温有些不大对劲。 病了? 添香抬手去摸慕容妤的额头,被慕容妤躲开,她撑着添香站起来,眼神闪躲了一下后便坐到了梳妆台前:梳洗吧。 接触的时间不长,也有可能是因为刚睡醒所以体热的原因,添香不能确定,但看慕容妤神色如常,也不像真的生病了的样子,也不好再伸手去探,应了一声后,便伺候慕容妤梳洗了。 其实昨晚她半躺着晾头发。想着很多事情,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晚上状态都不对,今早上睁眼的时候不只是眼睛疼,头也疼,想来昨晚是头发没干受凉了。 由于体质特殊,倒是没有发高热,只是体热还没有彻底降下来,这样不舒服的症状待会儿去晒晒太阳,自然也就好了。 方才若是给添香摸到了额头,这丫头肯定又闹着要找太医来瞧。慕容妤嫌麻烦,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自从 分卷阅读141 听了赫连硕的话,她自己也明白,就算作用很微小,但她一定要掩藏自己体质的特殊,最好掩藏到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步。 保护自己,她现在还太弱小,只够保护自己而已。 梳好头发后,添香还在为了慕容妤红肿的眼睛发愁,慕容妤却觉得奇怪。都这个时候了,顾嫮怎么还没来找她用膳。 见慕容妤往门口的方向瞧,添香也回头看一眼,大概明白慕容妤在瞧什么,小声道:公主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慕容妤这才颔首,站起身来。 也是,她这段时间一直都会很忙,沈皇后嫁女儿,一定也有不少的话的要叮嘱。 想着顾嫮不在,自己也就在屋子里呆着,顾嫮教了她不少偏旁部首,一撇一捺看着简单,真要写起来却不容易,慕容妤用膳的时候便让添香记得去准备笔墨,待会儿顾嫮回来,拿给她瞧瞧。 添香应声说好,脑子里还想着要去找点消肿清凉的药膏回来给慕容妤涂涂才是。 早膳吃得简单,热粥下肚以后身上的一丝凉意和疲软也被这股热气冲淡了不少,太阳早早的就开始照耀大地,天上万里无云,湛蓝的天色看上去格外另人神往。 慕容妤走出房间,站在廊边闭上眼睛伸了个舒适的懒腰,吐出胸腔里的一口浊气后,笑意才刚刚在唇边绽放,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嗤笑。 像是一根针悄无声息的扎进了手心里,不会叫人疼得嘶喊,却会倒吸一口凉气,紧锁上眉头。 慕容馥就在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手靠在门框边的,她见慕容妤看过来,立马冷声开口:哟,我当是谁呢,眼睛肿成这样,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昨晚偷人去了呢。 慕容妤垂下眼帘,没有理她。 每次这样被慕容妤无视,慕容馥都会暴跳如雷,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野猫一样,露出尖牙利齿,片刻就要扑上前来,无一例外。 慕容妤!你真当有顾嫮和平陵王给你撑腰你便了不得了?!想捡着平陵王府的高枝儿往上飞,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很可笑么?你觉得就你这样的人,配么?慕容馥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先发泄了自己心里头的火气再说,昨天被顾嫮下了脸子,她倒好,自己在后边坐着看戏,心里边指不定怎么笑她!现在顾嫮不在,慕容馥看着她就来气,由其是慕容妤如今得到了太多原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慕容馥多年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被打破了平衡之后,慕容馥本就容易爆炸的心态在单独面对慕容妤的时候更加显得明显和突出。 添香真是不明白这个太子妃什么毛病,自家姑娘好好的也没招惹她,总是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来讥讽谁呢,大家都是帝姬,谁又比谁高贵得到哪里去?见慕容妤只冷冷看一眼慕容馥,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添香反而忍不住,从屋里快步出来,对着慕容馥福身行礼,辩驳一句:太子妃该自持身份才是,怎么能对我家姑娘说这样的话呢?未免太伤人些。 慕容妤一听添香开口,再要去拦她已经来不及了,添香虽然胆子小,但这番话还是梗着脖子说完了,被慕容馥眯着眼睛瞪着,当下身子有些发抖,但是却没有退后。 慕容馥笑起来,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哈?你家姑娘?你是如何说得出这话来的?怎么,她和平陵王偷情依旧,竟然是已经私定终身了? 添香见慕容馥强词夺理曲解自己话里的意思,刻意避开她说话伤人的问题,句句往慕容妤身上带,她存心刁难,添香一个小姑娘哪里招架得住,磕磕巴巴憋红了脸:太子妃。。。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姑娘与王爷清清白白。你。。。你可别信口开河! 慕容妤轻叹口气,把添香一把拉到自己的身后,轻声安抚她,握了握她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别说了。 添香抬头看慕容妤,眼眶都有些发红,替慕容妤觉得委屈:姑娘。。。 无妨。慕容妤浅笑着,莫名就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添香渐渐不抖了,抽了抽鼻子,好像也不那么害怕了。 她让添香去准备笔墨,原本想着这么好的天气就在外头搭个桌子写。现在看来也是不能了。 慕容馥大早上就这么闹,院子里的宫人都听到风声,却没人敢上前来,硬生生隔出一片无人区来,慕容馥瞧慕容妤护着添香,怒极反笑:果然是平陵王身边的狗,大早上就乱吠着要护你们王爷的小情人,这要说两人没什么,我可不信。 她特意把声音拔高,这样的劲爆消息可不能就这么埋没了,宫里人无聊最爱口耳相传的聊八卦,慕容馥可是心知肚明得很。 果然,慕容妤的脸色难看两分,她原本就是不会主动招惹人的性子,被慕容馥咬住不撒口,心里头莫名也有了些火气,这股火冒上来的时候,慕容妤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等她冷笑着呛声说了一句:皇后教养出来的嫡公主便是这般嚼口舌搬是非的素养么?之后,慕容妤才楞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真的是变了。 她原本 分卷阅读142 不该有波动的。 她心中的软肋,一直都只有她母妃一个。旁人怎么说她,她都能充耳不闻,面对慕容馥的挑衅,也一向当放屁,从不往心里过。 吵嘴她不屑,为数不多的几次反抗,都是亲自动手,人狠话少。 可今日慕容馥的话还算不上最难听的,也都在慕容妤能够自动过滤掉的范围之中,她的火气来得冲动,也来得莫名其妙,略一思衬,慕容妤才觉得,是因为慕容馥在诋毁她的同时,连累着顾君离的名声一并要毁了,所以她才觉得生气。 在她的心里,顾君离已经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了,他是她的光,是她的希望,是她前行路上要携手的同伴,也是发自内心要感激报答的恩人。 这个人在她心里已经种下了根,长出了新芽。如果不是慕容馥方才的一番话,慕容妤或许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后知后觉的发现顾君离在她的心里已经有这么重的分量了。 顾嫮下她脸子便罢了,慕容馥自认自己惹不起顾嫮,可慕容妤在她心里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呛声下她脸子,慕容馥一甩袖子就奔着慕容妤直直冲过来,陈姑姑原本只是在一旁听着,这样的场面她见多了,也是没想到一向能忍的慕容妤居然这个时候会顶撞慕容馥,上了年纪反应慢,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要去拉慕容馥的时候。慕容馥已经像是拉满弓后离弦的箭一样飞快的冲了出去。 添香在里头摆好东西,着急出来怕慕容妤一个人吃亏,一出门就瞧见慕容馥抡圆了巴掌就要往慕容妤脸上呼,旁边一群看戏的宫人没有一个敢站上来,添香心头一紧就要往慕容妤前头挡,结果下一秒慕容妤便稳稳当当的抓住了慕容馥的手腕,语气冷清,眼神更冷,轻飘飘的问了她一句:你闹够了么? 慕容馥的脸色变了三变,难看到嘴唇都在发抖。 陈姑姑跟上来把慕容馥扶远一些,慕容妤也松开手。由着主仆二人往旁边挪去。 她接下这一巴掌的时候,心里只觉得轻松和畅快,顾君离跟她说,不要再忍了,心里面有了支撑和力量,她已经重生,再也不一样了。 慕容馥积攒着的火气到哪儿都撒不出去,暴躁得几乎要怒吼三声来发泄,但是对身份过于执着的自持还是让她强行克制下来,咬牙切齿的要推开陈姑姑:姑姑你让开!今天我不好好教训她,她便记不得陪嫁二字是什么意思! 陈姑姑死死拦住:主子真觉得,现在还有人在乎陪嫁二字么?她是帝姬妤,是你的皇姐,西凉帝姬要是打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这事儿传出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主子是出了恶气了,可然后呢?公主咬定了你是来破坏她婚礼的,非得在这个关头闹事情,皇后娘娘怎么想?太子爷怎么想?届时还落个苛待皇姐的名声,主子这段时间来苦心经营的口碑可就全没了,咱们今儿不是要去皇后娘娘跟前说话么?同她计较这些做什么?背着那样的命格,皇后娘娘不喜欢平陵王,更不喜欢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外头的闲言碎语都能把她压死,哪里用得着主子亲自动手? 陈姑姑这话说得又快又急,还专门压低了声音,生怕自己说慢了慕容馥又冲动起来。 好在听完陈姑姑的话,果然把慕容馥心口的火浇灭了几分,她倒是没再推搡着要往那边去,只是看了陈姑姑一眼,脸上依旧写满了不甘:她算个什么东西! 陈姑姑连忙应声:是,主子便更不必与她浪费时间了,要让她不好过,哪里需要动手?在她身上做文章,不是手到擒来的么? 听着这话,慕容馥脸色才渐渐有了血色,看上去缓和不少。 她们主仆两人在那边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添香张开手护在慕容妤面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死死瞪着那边的动静。 没一会儿陈姑姑便没再说了,慕容馥恶狠狠的往这边瞪了一眼,添香吓得身躯一颤。发着抖继续护着。 慕容妤看她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里面暖暖的,身边突然多了这么多要护着她的人,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的感觉吧。 慕容馥望了一眼之后便领着陈姑姑离开了,所到之处宫人们都低头四散,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直到慕容馥的身影消失,院子里才终于有了人声,他们开始各司其职,眼睛却时不时的飘向慕容妤这边,全然心不在焉的样子。 慕容妤没看他们,当然也直到自己一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里,这群人就会聚拢讨论,但她并不关心,也不觉得在意,只是拉过添香,小声又好笑的开口:已经走很远了。 添香脸色僵硬,木勒的点点头,跟着慕容妤的步伐往屋里走,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王爷说了要好好护着姑娘,我一定拦在姑娘前头,就算是太子妃。。。我也,我也不怕的。 慕容妤笑出声,看一眼添香严肃的脸,赶紧又抿紧嘴唇把笑意忍回去,连连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越发觉得这丫头039;怂039;得可爱:是,你不怕的,刚才也特别勇敢。 添香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见慕容妤已经站在桌子旁边了,赶紧凑过来给她研 分卷阅读143 磨,小声道:我陪姑娘练字。 慕容妤颔首。照着顾嫮教的慢慢提笔写。 笔墨在宣纸上勾勒出横竖。 慕容妤知道,这个世上很多人都想把她埋了,埋在最深最肮脏的地底,踩她在脚下。 可她永远相信,自己是一枚种子。 破壳而出的勇气和力量,谁也无法阻挡。 江玄子是不愿意再进宫的。 他终于开始对这座巍峨的皇城,有了恐惧。 他想逃开一些,躲远一点,不去细想自己的心思,更不愿意回忆起不久之前和顾嫮的不欢而散。 那是他即将过门的新娘,也是他即将疯狂躲避的对象。 顾嫮的情感来得炙热,这么多年,不减反增。 但此刻他守在这条道路上,亦是在等人。 昨晚顾君离巡逻留守,今天一早,必然要从这条路出宫,这条路清静,是顾君离很多年前就有的习惯,有些记忆深刻在骨子里,江玄子不必细想,就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时间还早,但是今天的天似乎格外的亮,也格外的蓝,他在树下的阴凉处等着,天上偶尔飞过几只鸟儿,能听见清脆的叫声,以及。。。微风轻抚在脸上,比爱人的抚摸还让觉得酥痒。 等顾君离的时间不长,江玄子觉得他好像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蓝天而已,脑海中还没勾勒出什么图案来,顾君离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顾君离看见江玄子的时候,下意识的放满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也有片刻的迟疑,但很快,他就挂上了笑意,快步走来,习惯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巧,你怎么进宫来了? 江玄子脸上没有波澜,那只手轻拍了一下便拿掉了,心里也变成一片空洞,他直勾勾的盯着顾君离,盯着他的笑容,恍然一瞬的时间又觉得自己还算幸运,不管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至少他的笑意,依旧这般的清晰:不巧,我在这里等你。 顾君离脸上闪过片刻的尴尬,随后打着哈哈准备蒙混过去:啊,我以为咱们是心有灵犀呢。 这四个字成功的让江玄子的表情有了片刻的松动,但在顾君离看来,更像是江玄子被他这句话给恶心到了。 你在这儿等我干什么?顾君离赶紧正色问话,顺便靠到江玄子的旁边,和他一并在树下乘阴。 江玄子沉吟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衣袖,他自己怪别扭的,话说出口的时候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又想要听见什么样的回答都不清楚,他只是觉得,应该来告诉顾君离而已:皇后传我入宫,是为着一桩姻缘。 顾君离挑眉:你和顾嫮的不是早就算过了么? 提到顾嫮,两人都楞了一下,随后沉默下来。 江玄子嘴唇抖了抖,深吸口气才接着往下说:不是我的,是岳家千金的。 谁么?顾君离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江玄子瞪他一眼:朝戈行宫与帝姬妤同住的那位。 这么说顾君离才有了些映象,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江玄子专程在这里拦他说这个干什么?虽然觉得荒唐,但顾君离还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指了指自己:你该不会要说沈氏要给我和那位岳小姐算姻缘吧? 江玄子望着他,没有说话,但顾君离看他脸色就懂了,他猜对了。 这下是真笑不出来了,顾君离的眼神冷下来:她什么意思。 似乎是早有意,选在这时候,我总觉得不对,那位岳家小姐做平陵王府显然是高攀,岳家没有实权,到也的确像是皇后的考量,你。。。江玄子顿了一下,虽然昨天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演练千千万万遍了,但真到了面前要开口问,他还是心里钝痛,迟疑了,你先别急,只是算一算,到时候怎么说我心中有数,可若皇后铁了心要安排岳家小姐进平陵王府。。。 顾君离站直身子:我有要娶的人。 江玄子的心咯噔一下,飞快的垂下眼帘的瞬间,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是知道的,顾君离要娶的人是谁。 他也知道的,顾嫮想要嫁的人是谁。 谁都难如愿,他一个人守着真相,守着心底的防线,在这一瞬间,脑海中想的竟然全是关于自己的自私。 一定要是她么? 这个问题,他以前问过。 只不过那时候他问的,是039;以后要娶谁好呢?039; 那时候的顾君离,一杯酒下肚,笑得冷冷清清:是谁都一样不是么? 那时候的江玄子还想,也许自己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不在了,也就无所谓要娶谁了,总之都是不爱,总之都是圈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心里装了一个人,必须是这个人,再也不是谁都一样,而是非她不可,是此生不换。 顾君离没 分卷阅读144 注意到江玄子的不对劲,他偏过头,拽过江玄子的手臂,冲他一笑:是啊,一定要是她,你会帮我的对么? 江玄子说不出话来。 顾君离皱眉:你不是吧,咱们多少年交情了?还得守着你那天道使的规矩? 江玄子抿紧唇线,推开顾君离的手,转身朝着金銮宫去。 顾君离的声音还在身后:我会拼命的! 掐住掌心,忍回眼泪,江玄子深吸口气,再抬头看这湛蓝天空的时候,觉得刺眼。 他终于也有了软肋。 也终于重拾盔甲,为另一个人,成为战士。 第067章 、爱与恨都是他 我会拼命的! 顾君离的声音在耳边振聋发聩。 金銮宫近在眼前,江玄子抬高脸,望着几步外的匾额,握紧了双拳。 他们守护着的,每个人心中执着的,曾经骄傲的少年岁月,铸就的这富丽堂皇的宫宇。 这么多年,墨守陈归,画圈自封,困顿住自己,困顿住一切,终究还是旁人手中的玩物,要他生,要他死,要他绝望自焚,要他眼睁睁看着,爱人更迭,没有选择。 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没有勇气直面顾嫮,一句039;我不是他039;说不出口。 没有勇气踏前一步,一句039;我会拼命039;说不出口。 他要守着江家这点微薄的家业,他要守着。。。那个冰封了十年的希望。 谁都可以任性一次,豁出去拼一次,唯独是他,眼前无路。 站的时间有些久了,金銮宫的小宫女自然瞧见了他,匆匆去跟夏秋汇报,很快夏秋便到正门口,依靠着门框看了江玄子会儿,见他想事情想得入神,半响后才快步上前,福身行礼小声道:大人来了怎么不进来? 江玄子睫毛颤了颤,视线模糊片刻,落在夏秋的脸上,他浅笑,得体颔首:觉得今日天气真好,看入迷了。 夏秋抬头。附和点头:是很好。 说完这话,江玄子已经领先朝着金銮宫进去,夏秋收回眼神快步跟上,一进殿中,江玄子便看见了坐在沈绾身边的慕容馥,她正帮着沈绾在册子上勾画,很是认真的模样。 夏秋通禀一声说天道使到了,沈绾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一眼慕容馥,又转脸问夏秋:青果儿呢? 奴婢没瞧着,怕是跑出去玩儿了。 沈绾微微撇眉:去寻它回来,畜生不比人能听懂话。仔细发性咬了人。 慕容馥自然的接过话来:母后是说太子爷送进宫的那只狗儿么? 沈绾听慕容馥接了话,故作惶然的看她:不错,你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青果儿在东宫也养了几天,该是认得你的,你一并去寻,找得快些。 慕容馥楞了一下,她眼睛朝着长帘后望一眼,方才夏秋才说天道使来了,沈绾这就找着借口要让她出去,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好奇心暂时占领高峰,只是没等慕容馥再细想。夏秋已经轻笑起来来搀扶她了:还盼着太子妃可怜可怜奴婢,速速寻回来才好。 这下是把慕容馥要说的话全都给堵回去了,她不得不站起身来,福身给沈绾行礼后,跟着夏秋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慕容馥还看了一眼垂手站着的江玄子,等两人出了门,沈绾才懒洋洋的唤他进去。 请皇后娘娘安。江玄子见面行礼,他和沈绾之间彼此心知肚明对彼此的厌弃,表面的风平浪静反而更叫人觉得气氛诡异。 沈绾抬起眼帘,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多年来一直低眉顺眼的江玄子,心里面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只是略微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开口道:开始吧。 东宫的马车在偏门外的阴凉处已经停了很久了。 顾君离方才出宫的时候,还盯着东宫的马车看了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怀瑾不爱让他追随在身边了。 好像是从知道他和周擎的关系开始,顾怀瑾整个人都静默了下来。 在顾君离的记忆里,顾怀瑾从前是非常依赖他的,孩子气一直很大,包括这些年,他说的话做的事,都只是把他的孩子气包裹满了尖锐锋利的刺,刺向身边的人,刺向自己。 他是恨自己没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没能有勇气抓住自己想抓住的,把无处安放的愤怒,发泄在了曾经最亲密的人身上。 在顾怀瑾的心里,兄长是值得依赖的人,是不会离开的人,可他又盼着。。。推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曾经是最好,最默契的兄弟,如今渐行渐远,有没有过片刻的怀念,都只有彼此心中才是最清楚的。 但顾怀瑾没办法跟自己和解,没办法跟顾君离和解,江玄女的死,他和顾君离,都曾经察觉到太多的蛛丝马迹,预感到太多的不对劲。 哪怕在那些众多的瞬间,他们任何一个人能够伸出 分卷阅读145 手,或许结局都可以改变。 鲜血洒满江家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什么伸出手拉住她,谁都没有救回她。 裂缝一旦劈开,终究是分道扬镳。 顾君离站定片刻,犹豫再三,还是快步离开了。 那方的车夫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好久后,才转身对着车厢里的人道:太子爷,平陵王方才似乎往咱们这边看了会儿。 里头的人没有动静,车夫也自觉地没有再多嘴,片刻后,身后的帘子却被撩起来,顾怀瑾朝着前方看过去,车夫吓一跳,赶紧道:人已经走了。 顾怀瑾的眼神冷下来,半响后,才从喉管里憋出声不满的哼声,随后把帘子狠狠一甩,又重新躺回去。 他望着车厢顶,边角处的刀痕还在,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瞧我这把宝刀! 少年的顾君离掏出怀中的宝贝,眼珠子一转,抬手便刺向车厢顶部,刀痕深刻,他却大笑说还未用力。 少年的顾怀瑾气得哇哇乱叫,对着顾君离一通乱揍:我的新车!新车啊!你怎么不去扎你自己的车! 顾君离笑得滚到一边,大喊好弟弟饶了我吧,宝刀借你一月。 想到这里,顾怀瑾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点。 他咬紧嘴唇,狠狠一拳砸在车厢边。 这些年凶狠得要死,像狼崽子长出獠牙逢人就咬,羞辱顾君离,肆意伤害他,挥霍两人曾经的情意,妄图站到对立面,把自己变成所向披靡的人,把自己练成铁石心肠。 可这些年,他又真的对顾君离做了什么呢? 除了那些杀人诛心的话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真正要命的事,他一件没做。 这些年,他把顾君离困顿在自己身边,看曾经手握乾坤。意气风发的他沦为丧家之犬,看搅动风云,文武双全的他在自己面前收敛锋芒。 顾君离只能在他身边,以后永远都在他身边,没有他,顾君离便再也什么都不是了。 只有他可以肆意的伤害顾君离,讽刺他,欺辱他,可换了旁人说一句不是,顾怀瑾能把那人舌头拔下来泡酒喝。 他夺了顾君离的一切,把他的骄傲踩在脚底,所有的一切都要抢过来。一并抢过来。 好像这样,恍然的虚无里,也能得到江玄女的那份垂爱一般。 他最想抢来的,偏生是永生不可再得的,宣泄时的快感,也只能换来更加虚无的痛苦。 他只是近乎疯魔的认定,顾君离要一辈子做他的臣下,如同当年他许下会辅佐顾君离成为朝堂第一人的誓言一样。 可帝姬妤的出现,打破了顾怀瑾快要把自己沉溺到死的梦境。 顾君离执意要带她走,他便应下,当顾君离在借此宣泄自己无能为力的怒火。 可终究还是错了,他要带走的,是重新来过的希望。 他果然只是表面藏匿着实力,他身边即便没有了自己,也还有周擎,或许还有更多发现不了的支撑。 证实了周擎与顾君离关系的时候,顾怀瑾只是在想他这些年的意义在何处?顾怀瑾觉得好笑。 他和顾君离,一定会有正面交锋的那一天吧,至于是什么时候到来,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放手和放下,这些年总归算是学会了一个,不再把顾君离捆在自己身边,算是他的一点进步。 那些曾经的默契刻在骨子里,就算顾怀瑾不承认。也会从各种各样的细节里出卖自己。 不如不见了,反正早已不是一路人。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道刀痕,直到车夫的声音沉闷的传来:太子爷,天道使出来了。 顾怀瑾睁开眼,撩开车帘下车,隔着老远,喊了一声:江玄子! 他在阳光下驻足,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江玄子的眼睛很红,他在那边站了会儿,迟疑半响才缓缓朝着顾怀瑾走过来。 太子。江玄子拱手行礼。 顾怀瑾最烦他这样,每次都心坎里有火气。 上车。顾怀瑾不跟他废话,拉了他就要往马车上钻,江玄子挣扎了一下。 顾怀瑾感受到他的抗拒,表情凝重了片刻,回过身来的时候却又故作笑意:干嘛啊,怕我把你卖了? 江玄子望着他,没笑:太子是有事么? 顾怀瑾脸上的笑意这才慢慢变成了漠然,他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你们一个个问题怎么那么多,江玄子,咱们认识多久了?如今叫你上车都那么费劲了是么? 江玄子眼皮子跳了一下。 方才顾君离才一脸恳切的跟他说039;不是吧,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啊。039; 如今又听顾怀瑾说这话,江玄子觉得有些晃神。 顾君离是为了慕容妤,顾怀瑾又是为了谁呢? 见他发呆。顾怀瑾叹气,拽着他往马车上推:上车!别跟我叽叽歪歪的,娘们儿都比你痛快! 江玄子被他强行推进 分卷阅读146 马车厢里,怕他反抗,顾怀瑾上车以后还死死拽着江玄子的手腕,对着车夫道:去江家! 隔着长袖,顾怀瑾的手心依旧滚烫。 江玄子觉得别扭,挣了两下,被顾怀瑾更凶的瞪着,扯得更紧,只能无奈的撇眉开口:马车跑着,我还能跳下去?!松开! 大概是觉得江玄子说得也有理。顾怀瑾思考了一下,放开了手。 太子拐了我去我府上是要干什么?江玄子真是一点都看不明白顾怀瑾,他如今是越发的恣意妄为,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根本猜不到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顾怀瑾闷声开口:你和顾嫮。。。要成婚了。 江玄子卷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腕,没注意顾怀瑾的语气已经变了,提起顾嫮他心里长叹口气,只是轻声应了,没接着往下说。 但顾怀瑾显然并不是要和他讨论这个,他的声音柔软下来,像个受了委屈恳求有个怀抱安慰的孩子:我想喝酒了,你陪我喝一杯吧。不吃你多少,就像以前一样,还是咱们。。。顾怀瑾顿了一下,像是哽咽了一下,但他收敛得很快,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听不出来了,还是那几样菜就好,我想吃了。 江玄子的心突然被顾怀瑾的这番话撞得七荤八素,一时品不过来是什么滋味。 这些年顾怀瑾是变得最彻底的,他的狂躁和039;恶039;一点没落下的反噬在顾君离身上,可对江玄子这个人,顾怀瑾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最开始,江玄子还试图调解两兄弟之间的矛盾,可到了后来,他也渐渐明白,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远不是外人能够调和的,介于顾怀瑾无理取闹,近乎于发疯的,毫无道理和理智可言的报复性为,江玄子一直觉得他过于幼稚和固执,所以对他冷漠相待,希望他能反省反省自己。 可此刻眼前的顾怀瑾,满眼悲凉,毫无遮掩。 他实在是藏不住了,一个人扛不住了,不然他不会来找江玄子说这些。 因为他真的没有可以诉说的去处,他的全部温柔,全部少年意气,全部赤子之心,都葬给了曾经的四人组。 可曾经共策马,共举杯的人,一个死了,一个离心,只剩下一个江玄子,让他敢稍微卸下心防,说句真心话了。 江玄子和顾怀瑾对视一眼,被顾怀瑾的眼神蛰了一下,江玄子快速的闪躲了目光,顾怀瑾伸手拍他:行不行啊。 心房破碎。 像是当年那个会撒娇,会被逗得上蹿下跳直跺脚的少年回来了。 他眯着眼睛笑,追在那时候的江玄子身边,一定要江玄子帮他忙,双手合十,桃花眼里融着一汪春水般,也是这样的语气:帮帮我嘛,江大才子,行不行啊。 她在远处笑。 顾怀瑾缠得江玄子烦得不行了。039;行行行039;连说三遍,然后转身,对她胜利一般笑起来。 记忆汹涌的袭来,简直要把人冲击成碎片。 他握紧双手,一个039;行039;字,都念得异常的零碎。 顾怀瑾得了应声,轻笑起来,他抬手揉了揉鼻尖,侧脸看向窗外,飞快的擦过鼻梁,眼睛眨得够快,那滴眼泪迅速蒸干,像是从没来过一样。 这一路两人再也没说过话,马车在江府后门处停下,顾怀瑾嚷嚷着要低调些,免得麻烦太多,拽着江玄子下马之后便让车夫回去了。 就算是从后门进去,入眼也都是一片一片连绵成霞的红色。 顾怀瑾眯起眼睛,故作不经意的背手往前走,融进这片景色里:不错嘛,布置得挺好。 江玄子跟在他后面,根本不想接话。 顾怀瑾借着顾嫮打掩护,肆无忌惮的想把这府里的场景都印进心底里,想到江玄女若是还活着,她出嫁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的光景。 一路往江玄子的院子去,遇见的下人都被告诫不许把太子来府上的事传出去。 江玄子还记得以前的那几样菜,只是从前给他们做菜的人是江玄女,如今换了府上的厨子,顾怀瑾连连摆手说不打紧。 我去拿酒。 江玄子盯着顾怀瑾的背影,半响后,垂下眼帘说了这么句。 顾怀瑾回身:我能去看看她么? 他说的是江玄女,牌位摆在祠堂,既然来了,想去祭拜。 江玄子快速转身:随你。 顾怀瑾笑着看他走远,很快。脸上的笑意便凝重下来。 江家的祠堂在哪里他是知道的,只是很久没来了,看见熟悉的地方时,顾怀瑾反而在门口顿住脚步不敢进去。 江玄女的牌位摆在正中间,远远就能看见,顾怀瑾盯着看了很久,即便是过去了那么多年,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心痛却还是一点不减当年。 他有罪。 他有悔。 他。。。不勇敢,不真诚,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走到牌位前点燃三炷香奉上后,顾怀瑾才伸出手,想去触碰近在咫尺的那个牌位 分卷阅读147 ,手指停在牌前,最终还是缓缓落下。 江玄子要成婚了。顾怀瑾轻声开口,你若是还在。。。 喉间哽咽,眼泪猝不及防的滚下来,顾怀瑾握紧拳头,没有擦,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就算不是嫁给我都好,只要我还能看见你,怎么样都好,好歹。。。好歹你孩子,也能叫我一声对吧? 他在笑,嘴角却忍不住颤抖,颤抖到最后,最终还是皱眉垂下了眼帘,像个做错了事情的人,手足无措的站在这里,等待着一句原谅。 但这里空荡荡的,连风声都没有。 我有点想你。顾怀瑾抬起手袖胡乱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痕,干脆坐下来,长腿撑着,双手搭在膝上,也不再抬头看了,只是低语着,但只是有一点而已。 说完这句话,顾怀瑾终于没办法再接着说下去了,他忍得厉害,喉管被锁紧,只有眼泪接连着往下滚,到最后不得不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骂一句自己没出息,被情绪完全左右。 他那天想起江玄女,便再也没有办法放下了。 在顾怀瑾的心里,到底还是对成婚这件事有着深深的执念,江玄子那张脸,他看着,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太多太多的东西。 如果一切没有变成现在这样,那么如今的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会为谁穿上嫁衣,她会因谁欢喜出嫁。 想看她的笑容,哪怕不是对他的,哪怕牵她手的人不是自己,顾怀瑾也想再看一次那样的笑容。 他就连做梦都梦不到她,记忆里面的模样停留在十三岁那年,只能在江玄子的脸上,去寻找她的痕迹。 她一定是怨他的,否则为什么连他的梦都不肯踏足一步,连在梦里再跟他说一句都不肯。 这些年的故作不在意,故作不想起,故作风流洒脱,全部崩溃在江玄子成婚的这个消息里。 顾怀瑾扬高头,深吸两口气,把自己的脸胡乱搓揉好半响,确认自己的眼泪已经完全止住后,才神色呆滞木讷的再去看上方的那个牌位。 江玄女这三个字他曾经日日夜夜的写,现在看见,依旧不敢相信,鲜活的人就这么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名字。 他缓缓站起身来,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自己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也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江玄子拿酒只需要片刻就能回来。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在心里憋了十年的话,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心里有你,不比你心里有他少,对不起,如果能重来一次,我。。。 一定不会迟疑了。 声音很轻,但足以让靠在门边的江玄子清清楚楚的把每一个字听见。 他瞪大了眼睛,站在这里不久,但听见的东西太过震撼,顾怀瑾接下来还说了什么江玄子不知道,他脑子爆炸,捂着嘴蹑手蹑脚跑到很远的地方,才撑着墙壁大喘气。 拼命消化下那些话,江玄子贴紧墙壁,很久以后,整个人才平静下来。 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他差人已经摆好了酒,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顾怀瑾已经坐好自己喝了两杯下肚了,他看见江玄子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如果不是听见了,江玄子压根不能从顾怀瑾现在的脸上看出任何不对劲来。 他脸色不好看,顾怀瑾一眼就发现了:你干嘛去了?酒来了你人却不在,怎么脸色不好看? 江玄子走到他对面坐下,垂着眼帘不敢和他对视,伸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方才肚子疼。 顾怀瑾笑:怪不得。 江玄子一杯酒喝下去,热辣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才终于找回了几分理智。 顾怀瑾见他又在发呆,有些不满的咂嘴:你想什么呢?说完,给两个人都满上,自己端起酒杯跟他碰杯,大声道,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了,说好了一起喝酒,少敷衍我,来,喝了,今天不醉不休! 江玄子苦笑,见顾怀瑾已经一饮而尽。 他现在也没办法想什么,仰头也喝尽。 在顾怀瑾的笑声里,他自暴自弃的想着,醉了才好,不醉不休挺好。 第068章 、十年换此一梦 顾怀瑾喝得整个人都断了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最开始的几分钟里,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昨天都干了什么,自己又身在何处。 等到迟钝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转后,顾怀瑾才嘶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该死的醉酒。 头都要裂开了。 很久之后再睁开眼睛,太阳穴还是突突直跳,上次这样喝到什么也不记得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顾怀瑾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摊开手心茫然的看着,他这一手的红印子勒得发紫是怎么回事? 皱眉,想不起来,就是觉得手掌心火辣辣的有些疼,才打开来看了一眼,这么一看,更疼了。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检查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酒精的劲头还没过,只觉 分卷阅读148 得浑身都不舒服,但具体是哪里疼,没有看见之前神经末梢似乎还不能自己辨识。 除了手掌,小腿也青了一块。 顾怀瑾的眉头锁得更紧,下床的时候没站稳,推翻了一旁挂外衫的架子,咣当一声特别的响,没过三秒,门就被推开了,阳光隔着很远从门外落进来,顾怀瑾都觉得刺眼得很,微微眯起自己双眼来。 进来伺候的小丫头有些战战兢兢,毕竟。。。昨晚这位太子爷可是险些把江家给拆了。 顾怀瑾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仔细打量这间屋子,觉得陈设实在是有些齐全,不像是客房的模样,转头一看便见旁边的一方长镜,自己在镜中的身形萎靡,衣衫凌乱,一双眼睛很红,很干涩,一看便是一晚都没有睡好的模样。 顾怀瑾由着那小丫头给自己梳洗,热帕子在脸上擦过之后,才稍微清醒了几分,接过醒酒汤喝下去以后,顾怀瑾喉咙里的干涩才缓解一二,开口道:这是哪儿? 小丫头手抖了一下:回太子爷的话,这里是江府。 顾怀瑾撇她一眼,他当然知道这里是江府,小丫头太紧张拘束了,根本不能会意顾怀瑾究竟是在问什么,顾怀瑾有些无语,下意识就不想接话了,心里头觉得烦,又不好对着江玄子的下人无力撒气,他一下子沉默下来,原本没想什么,却把那小丫头吓得不清,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太子爷恕罪,太子爷恕罪。 顾怀瑾脸色稍一变。这小丫头便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揉了揉眉心,吵得脑袋疼痛,不得不烦躁的开口:没人要治你的罪,站起来好生说话。 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跪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 赶紧起来!顾怀瑾拔高了音调,眼前的人才麻利的爬了起来。 我是问,这间屋子是客房么?见她还在发抖,顾怀瑾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来的慈心,竟然还是开口把方才没说完的话给说全了。 小丫头转了转眼珠子:这儿是大人的房间。 江玄子的房间?他把他的房间霸占了,那江玄子又住哪儿去了? 记不得事情果然很烦,顾怀瑾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心里莫名的不踏实,总觉得昨晚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但不管他怎么绞尽脑汁的去想,都只模糊的记得他一杯一杯往嘴里送酒,一杯一杯往江玄子嘴里送酒。 他是诚心要买醉的,仅存的一点记忆里,江玄子好像也是诚心要买醉的。 什么情况? 顾怀瑾站起身来。胃里还翻江倒海的难受,昨晚吐没吐他不知道,但身上的衣服已经是换了一套新的了,小丫头见他盯着衣服出神,赶紧道:是东宫一早送来的,没人瞧见,太子放心。 他们倒是还记着自己的吩咐,顾怀瑾的脸色好看两分,好在是慕容馥这段时间都不在府上,不然还得寻着理由哄她,烦。 江玄子呢?顾怀瑾往外走四处张望,长廊空荡荡的,大概是怕吵了他休息。 小丫头支支吾吾说在书房,还没问顾怀瑾要不要用早膳,顾怀瑾已经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了,还专门留下一句039;不必跟着039;,吓得小丫头走了两步就赶紧站定,是真不敢跟上去了。 长时间没来江府,但真走动起来。顾怀瑾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完全默契的记住了这里的各个角落和地形,他都不用刻意思考左转还是右转,身体的记忆就已经替他做出了判断来。 江玄子的书房比寝房装得还儒雅,他向来是个爱点清心香看书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点,顾怀瑾进来的时候,江玄子明显是被吓到了,方才不晓得在想什么,手上的书啪嗒一下掉在桌子上,看顾怀瑾的眼神闪过几分惊惶,随后立马垂下眼帘,慌忙把掉下去的书又拿起来。 顾怀瑾看他觉得奇怪,挠了挠头,准备过去,江玄子瞳孔颤抖,下意识就要喊他站住别过来,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这要是喊了,更奇怪。 我怎么睡你屋里?顾怀瑾自己找了个有软垫的椅子坐下,脑袋往后靠,长出了一大口气,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他没去上朝,下来肯定要被盘问,醉个酒还真是麻烦啊。 江玄子的神情变得奇怪起来,但顾怀瑾仰头阖眼养神,显然没有看见,只是半响后才听见江玄子的声音:你不记得了? 顾怀瑾扯着嘴角笑:不记得了,昨天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你当没发生行不行?丢脸事好多年没做了,我可不想被你笑。 江玄子的表情更加古怪,他垂下眼帘,捏着书发抖的手渐渐平静下来,顾怀瑾进屋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要被兴师问罪了。 他不记得了,真是太好了。 江玄子昨晚没有顾怀瑾喝得多,但也确实喝得不少,两个人一块儿发疯,酒精催动和人言怂恿蛊惑下,他算是豁出去干了一件要命的蠢事情。 今早上睡醒,昨晚的记忆便汹涌的在脑海里重复循环,拦都拦不住,江玄子拿刀痛快解决了自己的心情都有,他在书房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怎么应付顾怀瑾的盘问, 分卷阅读149 可现在顾怀瑾说他不记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江玄子都松了口气。 顾怀瑾躺了会儿,揉着脖颈坐直身子的时候,视线往江玄子那边轻飘飘的落下,柔和的光线洒在江玄子的脸上,他耳根到脖颈那一片红得厉害,虽然被高立的衣领挡着,但顾怀瑾确信不是自己看错了。 江玄子原本垂着眼帘微皱眉头,突然抬起头来和顾怀瑾的视线触碰了一下,顾怀瑾脑子一炸,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这一眼,他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女子穿着天青色的长裙,长着和江玄子一样的脸,懊恼又红扑扑的脸蛋和此时江玄子脖颈上的红晕一个颜色。 他不是没有照着江玄子的脸想象过江玄女的模样,可是江玄子现在这张毫无生机,冷冰冰的脸实在难以复原一个生机灵动,他心里面的江玄女,每次稍一想想都觉得别扭,远没有这一瞬间脑海里蹦出来的那个娇嗔的江玄女来得真实。 似乎是真实见过的。 顾怀瑾吓得往后靠到椅背上,撞得疼了,才回过神来。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江玄女?一定是没有的,再仔细去想,方才脑海里的模样又像是被风吹皱了的湖面,再也看不清楚了。 江玄子被顾怀瑾突然的举动吓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站起身子来,半响憋出一句话来:都什么时间了,还不走?! 语气带着些懊恼,轻咬嘴唇和微皱眉头的样子又让顾怀瑾有些方才的那种感觉了。 干嘛啊,他反手揉揉撞疼的腰,好久没看见江玄子这种表情,他转转眼珠子,突然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了,想了想,自己昨晚上肯定是闹得太厉害了,惹着江玄子了,再说了,他这手上腿上的伤还没搞清楚呢,他才不走,总得晓得自己到底丢脸丢到什么程度了不是? 想到这儿,顾怀瑾反而安定下来,挑眉道:你这么急着撵我走干嘛啊,我不走,我事儿还没弄清楚呢,你瞧瞧,我这腿。。说着,撩起裤腿就给江玄子看,见他倒吸口气一脸奇怪神色的别过脸,又站起身凑到他面前,把手抵在他面前挥,还有我这手,江玄子,你该不是趁着我喝多了揍了我一顿吧?你今天得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这一身伤回去,家里不闹翻了?还当堂堂鎏国太子在自家眼皮底下吃了亏,我面子往哪儿搁?那肯定不行。 江玄子没想到顾怀瑾还缠上了,这人记得记不得都是大麻烦,昨天他就不该脑袋空白方寸大乱跟着他一起胡闹,这下好了,完全是自己扛着铲子挖了个深坑自己爬不出去了。 你。。。你自己摔的,好意思问。江玄子眼神闪躲,满嘴开始跑火车想着怎么样才能把顾怀瑾忽悠走,他自己都要烦死了还要管他,喝了酒路都走不稳,还不许人扶,你不摔谁摔?! 顾怀瑾目不转睛的盯着江玄子,江玄子可能自己不知道,但他和江玄女不愧是一家人,品性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不会撒谎。 尤其是做了天道使以后,江玄子说谎的技能几乎完全丧失了,他可以冷着脸不说话,但只要一撒谎,整个人的慌张简直是肉眼可见,恨不能把039;我在说谎039;几个字写在脸上。 此时的江玄子整个人都在不自觉的手舞足蹈,气急败坏的不知道究竟是要掩饰些什么,他不开口就算了,一开口顾怀瑾就更确信了,他肯定不是自己摔得。 这下心里面更想知道了,尤其是方才一晃神脑海里蹦出了江玄女的样子来,顾怀瑾吞了口口水,嗓子有些干燥,不想把江玄子逼急了,自己起身到旁边倒了杯水喝,放下水杯的时候,背对着他开口:摔哪儿了?摔你房里去了? 江玄子炸了毛,差点跳起来:你!你自己要去的!抬都抬不走!要不要脸! 顾怀瑾笑起来,回头看他:不要。 他咧嘴笑,明晃晃的光落在一半侧脸上,目光柔和下来的顾怀瑾。俊俏极了,他本就生着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顾君离的俊逸是朗朗少年,顾怀瑾的俊俏是隽永月色,不一样的好看,但都是生得极标志的男子。 江玄子心漏跳两拍,大概是太久太久没看见过他这样温和的笑意了,所以片刻的失神后,江玄子立马磕磕巴巴的往外蹦各种破绽百出的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我。。。我家酒昨天都被你喝光了,你这人。。。你都给我喝光了,不晓得那酒多贵么?!你自己到处跑,一点道理都不讲,往后。。。往后谁还敢跟你喝酒?再说了,你自己摔着了,怎么还要赖上我了?骗了酒还想骗。。。骗我给你找大夫啊?顾怀瑾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赶。。。赶紧走! 结巴,控制不住的结巴。江玄子都想给自己这笨嘴两耳光。 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既然都记不得了,自己还在这里紧张慌乱什么,越说越不像样子,要命了。 顾怀瑾被他逗笑,江玄子得有多少年没这样失态,没跟他说那么长的话了? 你不是吧,我赔你酒钱就是了。顾怀瑾一步步朝着江玄子靠过去,手上还端了杯水,到了江玄子跟前,看他 分卷阅读150 一眼,见江玄子别过脸不跟自己对视,觉得奇怪,又看见江玄子耳垂红的厉害,阳光下像是熟透了的樱桃,挑了挑眉,心下一动,干脆绕过阻隔着两人的桌子,朝着江玄子紧逼上去。 你!你干嘛! 江玄子被突然出现在咫尺间的顾怀瑾吓得退后一步,跌倒靠椅上去。 顾怀瑾仰头把水喝了,喉结上下滚动,脖颈的线条紧致,格外诱人。 他拿袖子擦嘴,把杯子一搁,撑着椅子的把手把江玄子圈在里面,盯着他这幅被逼红了眼的兔子模样觉得好笑,心想明明是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江玄子怎么比自己还紧张?这些年他跟江玄子的关系一直紧巴巴的,江玄子冷着脸也不肯怎么搭理他,要早知道撒个娇能骗江玄子喝了酒变成这模样,他早这么干了。 我昨晚,好像看见玄女了。 顾怀瑾也不管那么多,他脑海里边那印象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他一股脑抖出来,反正他是记不得的,丢脸也记不得,怕什么。 江玄子脑子一炸。整个人的脸从白色可见的变成了红色,眼睛里面的慌张简直要渗出来。 顾怀瑾傻了。 这人。。。病了? 他抬手,去碰江玄子的额头,是有点烫,但也没有发热啊。 这一碰,江玄子就跟被蝎子蛰了一样,他猛地伸手一推,推得顾怀瑾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顾怀瑾皱眉,这下是真的有点恼了,这人说话遮遮掩掩的什么也不告诉就算了,自己提了句玄女他又发疯:江玄子你干嘛啊! 喊完这句话顾怀瑾就愣住了,江玄子整个人手足无措的站着,眼眶发红,亮晶晶的眼眸里像是有眼泪,他站着的身形都在发抖,好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逗我玩儿好玩儿么?你记得便记得,装什么不晓得?! 顾怀瑾僵硬的站直身子,记得什么啊? 随后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江玄子说的,该不会是他昨晚看见玄女的那句话吧? 这下换顾怀瑾磕巴了:什。。。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江玄子气得胃疼,这人装模作样的在这儿跟他演戏演上瘾了是吧?! 你疯了?顾怀瑾骂他一句,骂完以后自己不安的舔了舔嘴唇,好不容易清醒一点的脑子又开始变成了浆糊,他觉得自己疯了,江玄子也疯了,昨天晚上的酒一定有毒,这府上藏着什么奸佞小人,准备把他和江玄子一起毒疯。 江玄女死了,她死了十年了,卞京城如今连她的名字都听不见了,他怎么可能见着玄女? 不是玄女,那么他见的是谁?和玄女一样的脸,那他妈不就只有眼前站着这个吗! 顾怀瑾暴躁得要死,他昨晚若是真跟江玄子把对玄女的心思都说了,还逼着他变成玄女,那自己究竟是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想不起来,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被江玄子那样讽刺的眼神盯着,顾怀瑾不知道自己又在疯什么,转身他就出了书房,又朝着江玄子的房间一路奔过去,这屋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但他还是四处乱翻,想要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各个柜子都被他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 他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想仔细的回忆一下,但是越是着急,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之前还能清楚的江玄子一杯一杯喝酒的样子都想不太起来了。 顾怀瑾这下是真的觉得丢脸,做了旁的什么都罢了,偏偏。。。偏偏是自己一直隐晦着不敢言说的秘密抖了出来,他光是想想便浑身发抖。 江玄子会怎么想他? 当年的事情,他是个该死的旁观者,有什么资格。到底有什么资格在江玄子面前说他心里有玄女这样的话?! 顾怀瑾最终还是逃命一样离开了江府,下面的人来说太子走了的时候,江玄子腿都站得有些僵硬了,听了这话,才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昨晚上,两人都醉了,身边没人伺候,顾怀瑾拉着他,一遍一遍哭着说:江玄子,我有罪,我有悔。 他的罪,他的悔是什么,没人追问,但他念叨着江玄女这三字,就算是昨晚上脑子不清楚想不明白,可今早上清醒过来也都能明白。 当年的事,顾怀瑾是想要救她的。 江玄子说不清楚自己心里边是个什么滋味,可能是因为过去的时间太久了。最绝望最黑暗的日子都自己熬过来了,现在听着这样的话更像是尖锐的长针划过皮肤,会觉得火辣辣的,却不会那么疼了。 但酒精的催动实在是太可怕了,顾怀瑾嚷着要去把外头的红绸都给扯了,喊着说自己还没等到玄女出嫁呢,她再也不能出嫁了,又哭又闹,嘟囔着说想见玄女,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穿上长裙,大概是被顾怀瑾勾起了心底最渴望的欲望,大概是借着这场荒唐的醉酒宣泄释放,无论是因为什么,此刻的江玄子都不想去解读昨晚的自己。 总之,他翻出了自 分卷阅读151 己留下的唯一一件长裙,歪歪扭扭着换了衣裳,梳了头发。 因为没有胭脂,也没有首饰,只能随便找了带子来捆头发。 再出来见顾怀瑾的时候,江玄子眼昏头昏,头重脚轻,脑子迷迷糊糊,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但还是跨出了门槛。 后来顾怀瑾一直拽着他的裙带,满手的红痕就是这么勒出来的。 江玄子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把裙带从顾怀瑾手里扯出来的,大概是狠狠踹了他腿上一脚的缘故,总之荒唐的夜真的太长了。 顾怀瑾整个人喝到瘫软,不省人事,江玄子自己也直接躺在坚硬的地上,在月色下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冷醒的时候脑子很疼,但已经清醒不少了。 顾怀瑾比他夸张,趴在地上,竟然连冷都不知道。 江玄子用尽力气也只能把顾怀瑾拖到自己的屋子里,把他安置好以后,自己也已经完全脱力了。 再看看自己,好好的一件长裙被拉扯得皱巴巴,已经没法看了,他疲倦的扯下头带,长发披散下来,滑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好半响后,顾怀瑾睡得一点不安稳,他翻个身,半条手臂耷拉在江玄子的肩上,嘴里嘟嘟囔囔着:不许碰她,别。。。别碰她。 江玄子落荒而逃。 那条裙子也在黎明拂晓的时候,毁了。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江玄子不知道是从哪一个环节开始出错了。 可能是从封南关得知顾君离带回西凉帝姬的时候开始,可能是从朝戈行宫被所有人围住的那个夜里开始,可能是赫连硕轻描淡写的揭穿了他的所有防线开始,可能是看见了顾嫮那样的眼神听到了顾嫮说的那些话开始,也可是。。。只是从昨日顾怀瑾透露出自己的心意开始。 十年前他们分崩离析,四散而开。 从亲密无间到彼此伤害。 如今的他们,好像又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江玄子自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妒忌顾君离的心给了旁人,他对顾嫮也有愧,他为顾怀瑾的话乱了心神,他从内心开始分崩离析,其中一个人突然打破了自己,敞开心扉朝着慕容妤而去,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平衡,打破了他想着就用这样的身份也能一辈子站在顾君离身边的荒唐想法,赫连硕的一番话,也唤醒了他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渴望。 想变回去,想做回江玄女。 顾怀瑾的心意,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汹涌,这些年他一直以为顾怀瑾才是过的最恣意的那一个,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了。 当年的太多心意如今才被挖出来,谁爱过,谁没爱过,是是非非,说得清楚吗? 顾怀瑾脑子昏沉着赶回东宫,门口的小厮一瞧见自家爷回来了。赶紧叫上一窝蜂的人上前搀扶,感觉到顾怀瑾把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小厮也不晓得自家爷昨晚上到底是去哪儿了,这般醉醺醺的,该不会是又往风花场所去了吧? 小厮头疼的抿紧了嘴唇,院儿里那位柳姨娘近来可不是吃素的,昨晚上险些便要闹着去寻人了,真当自己是正经主母,太子妃一不在她便耀武扬威起来,可这东宫上下的哪个不是瞧着各种各样的女人得宠又失宠了的?柳氏那样的身家,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厌弃了,只不过是现在正当得脸,府上的人给几分颜面,才好言规劝回去。 顾怀瑾一回府,消息就往柳氏的耳朵里钻,她专门差人守在门口附近,就是等着顾怀瑾回来的消息,人回来一说,柳氏匆匆往自己身上洒了些香料,起身急匆匆的便往顾怀瑾那边去。 慕容馥还好,毕竟身份高贵,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事,顾怀瑾都能和她相敬如宾,她太子妃的地位都是稳如泰山的。 可柳氏不一样,她小门小户的出生,不谄媚讨好,多使些手段留住顾怀瑾,过了这一阵新鲜劲儿,可能就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从前有多少前车之鉴柳氏不是不知道,她耀武扬威其实也就是自己心虚,狐假虎威一些,似乎能从旁人那里感受印证一些顾怀瑾的宠爱,自己心头也踏实几分一般。 可这样的踏实到底还是假的。 想要真的熬出个头来,得有孩子才行。 太子还没有长子,她若是真能比太子妃提前怀上,那至少她的地位就有保障了,为了这个目标,她不择手段。 可柳氏到底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心性,她能想到的事情,顾怀瑾难道想不到么? 不知道她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觉得自己真能成为东宫来来往往那么多女人中的一个特例,还是她只是盲目的给自己一个支撑下去的希望,总之柳氏就是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怀上孩子,可东宫进进出出了那么多的女人,不是没有比她更得宠的,可这些女人,一个都没能怀上孩子。 顾怀瑾不想要孩子之前,谁都不可能给他生孩子。 他和沈绾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顾怀瑾还不想给自己找那么多的软肋,他甚至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沈绾也不是不清楚的。 顾怀瑾刚到自己的屋子里,软塌 分卷阅读152 垫高了软枕,他靠着养神,脑子里面乱得很。 江玄子会留一两件江玄女的衣物并不稀奇,但仔细想想。。。江玄子莫不是每年也在比着自己的身形定做衣裳么?否则不管怎么也解释不通为什么江玄子昨晚穿的那身衣裳还算合身吧? 顾怀瑾一想到自己可能跟江玄子说了些什么话,又是怎么缠着江玄子穿上那套衣服的就觉得丢脸。 这都不是一点点丢脸了,简直是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最近两个人还是不要碰面了,怪不得今天江玄子的表情那么不对,这要是他也被逼着穿了那么一身衣裳,肯定也要吃人的。 不怪江玄子,这不怪他,怪自己。 顾怀瑾捂紧嘴,觉得自己这几天还是别去江玄子跟前蹦跶了。 正想着,外头突然就闹起来。 顾怀瑾正心烦头疼,一听到响动便皱起眉头,外头很快有伺候的下人进来,说是柳氏来了,闹着要见他,下人为难,拦得住人拦不住声音,顾怀瑾仔细听了两句,的确是柳氏的声音。 不分时间场合就要往他面前凑,顾怀瑾挑了挑眉头,撂下一句:让她进来。 下人长舒一口气,赶紧往外头去把柳氏带进来了。 等屋子里没人了,顾怀瑾还没开口,柳氏就先哭上了。 眼睛红红的,眼泪倒是没见往下掉几颗,柳氏这个娇滴滴的可怜样子顾怀瑾是看惯了的,他从前觉得有意思,柳氏就以为顾怀瑾是吃这一套,受不住她这可怜模样,总会心软的,若有什么要说的,到顾怀瑾面前先把这柔软模样做出来,顾怀瑾听了自己的话就算不满口答应也会好生宽慰自己一番,皆是总有别的甜头。 可她的这些小心思,顾怀瑾是早就看透了的,他冷笑一声,嘴角挂着笑意:怎么了? 柳氏哼哼唧唧的往顾怀瑾跟前凑,见顾怀瑾没有要伸手搂自己的意思,又不敢随便往顾怀瑾旁边坐,便半跪在顾怀瑾脚边,抽泣道:奴婢还以为太子爷不要奴婢了。 顾怀瑾眼中闪过几分危险的意味,从这个角度看,柳氏红彤彤的眼睛更加清楚明显。 可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个在脑海里已经很模糊了的面容,好像也有这么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只不过那双眼睛刻着江玄女的烙印,又怎么能是眼前这双眼睛能比的。 瞧着相似,顾怀瑾都觉得柳氏不配,侮辱了江玄女那样完美的姑娘,他不自主的皱了眉头,冷喝一声:别哭了。 不是以前那种宽慰柔软的语气,柳氏吓得一个哆嗦,抬头对上顾怀瑾厌烦的眼神,吓得连抽泣都忘了:太子爷。。。 有话就说。顾怀瑾的不耐烦毫不掩饰,柳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错,方才还没觉得有什么,这时候才觉着顾怀瑾有些不太一样。 她稍微跪正些,说话的声音也不敢娇滴滴的了,听上去有些发抖:奴婢。。。奴婢是怕,怕太子爷不要奴婢了。 顾怀瑾觉得好笑,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把自己当回事,他要谁不要谁都是凭自己高兴,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有觉悟,有得宠就有失宠,有得意就有失意,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东西了? 怎么,我去哪儿,回不回府还要跟你报备了?顾怀瑾突然笑起来,往前探了探身子,勾起柳氏的下巴,说话的语气轻下来,你倒是来得快,我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你的消息灵通得很,赶着过来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吧,我瞧瞧。 说罢,用大拇指摩擦了一下柳氏的下巴,他眼中的神色很冷,是柳氏从来没见过的冷色,她虽然也从没有在顾怀瑾的眼里面瞧见过炙热的暖色,但只需要一眼,柳氏就知道顾怀瑾是真的动了怒了。 她这下是真的被吓到控制不住的流泪,因为下巴被顾怀瑾捏住,所以只能这样看着他,一边哭一边恳求,整个人都哭得发抖起来: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太子爷饶命,太子爷饶命啊,奴婢尽心尽力伺候太子爷,只盼着太子爷能欢喜,绝没有别的心思,太子爷饶了奴婢这一次吧,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求您了。 她这次喊的不再是恕罪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下来,此番过来,是她做的最愚蠢也是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柳氏不够聪明,靠着几分姿色,就妄想能够在顾怀瑾身边有一席之地。 可顾怀瑾显然不会听她这些哀求,他只是随意的松开手,任由柳氏瘫软下去,随后又爬过来抓着他的脚哀求。 要我找人帮你?顾怀瑾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柳氏崩溃了片刻,知道顾怀瑾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咬紧嘴唇,稍微跪远一点,然后一点一点的去解自己的衣服。 她在顾怀瑾跟前袒露无数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屈辱。 她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不是烟花场所卖笑的,被顾怀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更像是一个被人肆意玩弄的牲畜一样,顾怀瑾对她的那些所谓怜惜和疼爱,此时想 分卷阅读153 起来只能让柳氏感到绝望。 她身上的衣物不多,很快便就只剩下了肚兜。 顾怀瑾撑着脑袋,看着眼前这无聊的戏码:我让你停下来了么? 他的视线落在柳氏跪压着的里裤上,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看见眼前的这些女人,他不仅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残忍的想要捉弄她们,羞辱她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稍微缓和一点自己心里面翻动的异样。 柳氏的眼泪麻木的往下掉,她眼中很是空洞,机械的抬手去解带子。 顾怀瑾见她真要解,又觉得索然,心里更多的是涌上喉管的恶心,他端起手边的茶盏,里边的茶水还有些烫,就这么连着瓷杯一并全部洒在柳氏身上。 滚出去。 顾怀瑾挪开视线,缓缓闭上眼睛养神,连看都不想看了。 柳氏半是崩溃半是捡回半条命的庆幸的捡上自己的衣服,顾不上那么多,把外衫紧紧裹住自己,逃命一般的逃离了这里。 屋子里面没了动静,看见柳氏那样离开,也没人敢进来。 顾怀瑾长叹一口气,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些年究竟在做些什么,伤害自己,伤害别人,如今身边亲近的人好像一个也没有了,聚集在身边的攀附权势之辈,倒是此消彼长。 这个太子他做的开心么?这座东宫他住的安心么? 顾怀瑾从来不想问自己这些问题,因为一旦深究,就没有办法强硬起来了。 他难道不想做回那个跟在大哥哥身后无忧无虑的顽劣皇子么?他。。。想的。 那时候,天塌下来有顾君离给他顶着,给他补窟窿,那时候,地陷下去有江玄子给他托着,给他个支柱。 那时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最好的顾怀瑾。 顾怀瑾甩甩脑袋,头一天巡夜,又连着在江玄子那儿醉的不省人事,这会儿身体的疲惫也是迟钝的涌上来。 但顾怀瑾并没有抗拒这样的疲惫,反而觉得这股困意来得甚是时候,他怕自己胡思乱想,也不想继续胡思乱想,最好的办法便是睡觉,有天大的事,也等到睡醒以后再说。 他在榻上找了个舒服一点的位置,扯过一旁的软被随意往身上一搭便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梦里边的场景全是一片雾气,浓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试图拨开这些雾,好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更加清晰一点。 茫然无目的的行走,一直到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裙的背影,头发随意束着,站在遥远的前方。 顾怀瑾的心咯噔了一下,突然变作旁人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冲向前去,朝着那个身影跑去。 玄女。 他唤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丝毫没有缩短。 任凭这个039;顾怀瑾039;如何跑,都没有办法靠近前面那个人。 他没法发出声音,急得要命,却帮不上忙,很久以后,跑到筋疲力尽的瞬间,前方的身影才缓缓回过头来,面容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面色微红,一双眼睛像兔子一样泛着红。 嘴唇轻启,却听不见在说什么。 顾怀瑾感觉自己拼了命的挣脱,喊出039;玄女039;二字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弹坐起来,睁开了眼睛。 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屋中的陈设很熟悉,只是屋外的阳光已经不再那么灼目了。 十年一梦。 顾怀瑾恍惚的想着。 她来见他了。 第069章 、秋雨绵绵而来 顾嫮的贪玩儿随着慕容馥的入住更加猛烈的袭来。 她知道慕容馥是她母后身边的眼睛,但顾嫮不在乎,她要跟谁玩得好,要玩什么,谁都别想管。 在经历了好几天的放风筝教学和识字教学之后,慕容妤终于破天荒的能自己把风筝送上天去了,顾嫮为此格外高兴,只是刚高兴了一天,夏季到了末尾,雨季也就跟着来了。 院子里没了写字的地方,顾嫮便拉着慕容妤在廊下看雨,两个人如今就算互相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了,大多时候,慕容妤是天生沉默的,而顾嫮的安静,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内心的平静。 身边有了陪伴的人,很大程度上会给予自己力量。 只是慕容馥不安分,前几天不带她放风筝又吵嘴,小厨房的东西没做她喜欢的又闹一场,这两天下雨了,她才终于窝在屋里不出来了,似乎是不喜欢潮湿的下雨天。 日子过得真快。顾嫮拢了拢衣领,风往领口里面钻,怕吹了肚子。 婚期刚定下来开始布置的时候,整个宫里都忙慌慌的,好像动作慢一点就赶不上了似的,可这几天大家又都松散下来,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顾嫮的心也像是尘埃落定,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觉得害怕了。 她和江玄子不管有没有来日方长,有没有心意相通那一日,他不都还是要娶自己的么? 分卷阅读154 就像沈绾之前警告她的话一样。自己选了这条路,往后就算后悔了,也没资格哭。 慕容妤盯着天上黑压压的云,看几丝光线拨开黑云落下来,想起自己独自一人在长宁殿的时候就是这样自己坐在门槛边的小矮凳上看雨。 长宁殿外没有人,雨声落在宫道的回响会传出去很远,但是现在的院子里有走动声,和她在长宁殿的时候听见的雨声竟然也大有不同,慕容妤觉得新奇,她从不知道不同的地方听雨能听出不一样的声儿来。 顾嫮突然开口,听着有几分感慨。慕容妤下意识的去拉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之后松开:快到婚期了,到时候我也要跟着你去江府送亲,不知道能不能在洞房里陪你。 顾嫮听她说完就笑起来:有什么行不行的,你又不是太子妃,人家身份贵重,可忙着呢,谁都要上赶着去敬杯酒,平陵王府的帝姬妤在不在席间谁晓得? 她突然拔高音调说话,眼睛没看慕容妤,而是朝着对面飘去。慕容妤顺着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慕容馥从对面的门里出来了。 慕容馥成天把身份挂在嘴边,瞧不上慕容妤,顾嫮每每见了她呛声也要阴阳怪气的拿身份的事儿堵她,此时自然也是,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雨声也把顾嫮的声音掩盖下来不少,但慕容馥一出门就把注意力放在两个说悄悄话的人身上,自然是听见了。 她顿足,隔着一院子的雨皱眉,淅淅沥沥的雨帘间看过去,面容有些模糊:你说什么呢! 顾嫮蹭一下蹦起来,这段时间每天和慕容馥吵嘴也被她算进自己的小乐趣里边,她就喜欢慕容馥吵不过自己生闷气的样子,提着裙摆走路都像是脚下有火在追,比逗猫儿狗儿还有意思,她要是能把自己那骨子里瞧不上人,觉得自己过分金贵的性子改了,别再张口闭口的说慕容妤是什么灾星,骂些难听话,别再独自高傲着连句对不起和谢谢都不会说,顾嫮指不准能放过她,大家好好相处相处。 只可惜慕容馥显然舍不下那么多,她从小到大都对慕容妤没有任何的好感,可真要问起来她和慕容妤有什么恩怨,其实是没有的。 她只是因为自己的母后厌恶慕容妤,所以站在自己母后身后,耳濡目染,也厌弃慕容妤。 这是言传身教,是刻在骨子里的,要她改,谈何容易? 顾嫮扬眉,见慕容馥上钩生气了,嘴角忍不住就勾起来,还专门歪了歪脑袋:哟,太子妃出来了呀,这是要去哪儿呢?我想想,太子妃应当是去我母后跟前039;尽孝039;呢吧,瞧瞧太子妃,倒显得我和顾怀瑾不是亲生的了,竟然还没有太子妃请安请的勤快,惭愧,惭愧啊。 慕容馥咬紧下唇跺脚,抬手指着顾嫮便像鞭炮一样炸起来:少跟我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顾嫮,你没完了?! 顾嫮咧嘴笑,抱手站着:没完没了的不是你么?昨个儿那些话谁说的?总该不会是我说的吧? 慕容馥微微眯起眼睛,心里生气得很,说不委屈肯定都是假的,她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嫮这么针对自己,但是她难道说错了么?!她哪一句说错了?!慕容妤的命格如何谁不知道?!更何况慕容妤和她母妃像是一根巨大的刺梗在她母后心里十几年,上一辈的恩怨如何慕容馥不知道,可她护着自己的母后难道也错了么?! 但这些话慕容馥是不可能自己说出来的,她所谓的骄傲在顾嫮眼里更像是死鸭子嘴硬,更像是不服教养的蛮横小姐。 被年岁相仿的姑娘一直针对,玩不到一起,说不到一起,慕容馥怎么不委屈? 她愤愤看一眼慕容妤,归根到底,就是眼前这个人碍手碍脚,在自己面前添堵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感觉到她的视线,慕容妤并没有躲,而是坦然的迎上去,她总是这样一副坦坦荡荡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烦死了。 不想跟顾嫮吵,她还要往金銮宫去,陈姑姑小声劝了一句,慕容馥冷哼一声,甩开手袖便离开了。 顾嫮讥讽她成天往沈绾面前去,献殷勤,讨好沈绾,可她是从鎏国远嫁过来的,在这卞京城里想要站稳脚跟,她不讨好沈绾,不讨好顾怀瑾,难道就有出路了吗?! 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顾嫮要站到她的对立面去,那就各凭本事好了。 见慕容馥才说了那么两句便走了,顾嫮觉得没意思,往旁边的柱子上靠过去,长叹口气:无聊。 慕容妤侧目看她一眼:等做了主母,公主府和江家两头打理,便不会无聊了。 到时候忙起来,每天都有事情。 顾嫮眯起眼睛笑:那你什么时候做我大哥哥家的主母?看来以后我还得多教一样039;管事039;给你。 她说着就要来调戏慕容妤,只可惜慕容妤不吃这一套,每次顾嫮突然袭击发问,慕容妤都能轻描淡写的承受下来。随后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淡然答她:我等他。 等他。 她相信顾君离,等他都安排好了,自然会有那么一天。 更何况 分卷阅读155 现在,她还有了另外一个帮手,如果说原本她还担心顾君离一个人会抗下太多,但若是有赫连硕帮忙,这件事情便能有七八分把握了。 不管赫连硕用什么样的方法,但他答应过她了,如果赫连硕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情上他一定不会撒谎,他一定会帮自己。 慕容妤也在赌,她这条黑漆漆的人生路上,总要放手赌一两次,方能找到前行的道路。 她这个未曾见过光亮的人,也总要赌上这么一两次,才能知道究竟应该抓住什么才是救命稻草。 顾嫮每次都逗不了她,她那些的瞬间,好像只有顾君离示弱服软,耳畔轻语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下,慕容妤把自己内心中的情感都藏匿得太深了,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对顾君离的心意啊。 顾嫮瘪瘪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该怎么来激发一下慕容妤,想了想还是算了,她现在至少晓得坚定的和顾君离站在一起,已经比以前的自己强太多了,她应该。。。不会犯自己当年的那些错误才对。 想到这儿,顾嫮又笑嘻嘻的过来拉她,下雨天最适合两个人窝在榻上盖上薄棉被,点上一炉香,然后一块儿看话本子了,这些东西顾嫮多得很,她年少的时候爱看哭哭啼啼又揪心的爱情故事,常常自己独自一人在深夜里唉声叹气,然后第二日盯着黑眼圈去听学,如今想想那段时间还是蛮有意思的。 慕容妤没看过这些,顾嫮更好奇慕容妤看了以后的反应,是以拽着她进屋的时候走出了一种格外兴奋的步伐。 她这个样子慕容妤看多了,猜都猜得到她在打什么主意,跟在顾嫮身后,慕容妤轻勾起一个笑意来。 虽然雨一直下着,可街上的集市还是一样的热闹,人们打着伞也要闲聊几句,笑声和说话声参杂着。 一辆马车从街道低调安静的驶过。马车上没有挂任何的东西,光秃秃的,看上去也很素朴,谁都没注意,只当是哪家商老爷的车。 这辆马车绕过街道,朝着江府驶去,在江府门外停下后,马车上才下来个小厮,先撑好伞,随后伸手去扶紧跟在他后面下来的人。 小厮上前小声交涉两句,江府门口的人便领着这男子进去了。 雨声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直响。江玄子听说来了贵客的时候,瞳孔急剧的收缩了一下,下意识的便脱口问道:谁? 是平陵王。 听到是顾君离,江玄子才松了口气,他是真怕顾怀瑾那个没心没肺的缓过劲儿来便又登门造访,他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怀瑾,他自己也觉得那天的反应过激了,原本。。。原本是能瞒过去的。 顾君离在正堂等他,下人上了热茶,他端着喝了一口,身上暖和了一些后。才拍了拍衣摆上的水渍。 江玄子来得很快,他今天看上去整个人很紧绷,见了顾君离也有些神游,坐下来便僵硬着开口:你怎么来了? 顾君离没多想,下雨天这样出门的确是少见,他是惦记着江玄子之前说沈绾让他算岳清璐和他姻缘的事情,这几天忙着,一时没顾上,现在清闲下来,又见宫里面迟迟半点风声都没有,不知道沈绾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搞什么鬼,便赶着来问江玄子一句,自己心里有底,也好有所防备和应对。 你进宫算姻缘,如何了?顾君离不跟他拐弯抹角,他就是为着这事儿来的,眼见着江玄子和顾嫮的婚期就在眼前了,沈绾只怕是也在等着婚礼完美举行后出击。 江玄子才经历了顾怀瑾的事,正是神经最敏感的时候,顾君离冒着大雨过来,开口就是问这些事情,在他心里现在除了那位帝姬妤还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江玄子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气,这几天心里面对自己的折磨一下子对着顾君离就宣泄出来了,他甚至有些愤懑的想着,反正自己如今披着江玄子的外壳,吃飞醋也好,心头不平衡也好,想不明白对自己懊恼也罢,总之他就是发泄出来了,顾君离能把他怎么着?大不了两个人再吵一架,总好过他拿着江玄女的身份,丢人现眼。 顾怀瑾一遍一遍说着他有罪,他有悔的声音又在耳畔想起来。 他有什么罪,他有什么悔,江玄子不愿意去深究。 顾怀瑾想救江玄女,那顾君离呢? 这么多年,他顾君离有悔么?他顾君离想起过么? 在封南关的时候,顾怀瑾搭着他肩膀说的那句039;生气么?走不出来的人,可没有他顾君离。039; 那时候自己只顾着在顾君离带回帝姬妤的震惊中,如今细细想来顾怀瑾的这句话,这些心里面藏着的秘密原来早就有迹可循了。 你倒是上心得很,这般大的雨也要上赶着到我这儿来,我可不记得有哪条规矩规定了天道使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帝后之外的人吧?江玄子开口便呛声,天道使直对帝后。算姻缘的事情关乎到姑娘家的名声,一般来说,只要帝后的圣旨没下来,不会提前算,更不能告诉旁人。 顾君离是仗着什么身份在这里这样问他?! 分卷阅读156 顾君离果然楞了一下,不知道江玄子的火气从哪儿来,自己也没招惹他啊,前几天不也是他特意来跟自己说这事的么? 你怎么了?顾君离想了想,还是微微撇眉问一句。 不问也就罢了,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语气,落在江玄子耳朵里就是敷衍。 江玄子深吸口气,垂下眼帘,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不对,顶着江玄子的名义,用江玄女的心思在这里无理取闹,实在是像糖果就在眼前却得不到从而滚在地上哭闹的小屁孩。 可他。。。不该这样。 没什么。江玄子闷声接一句,好半响后,又抬起头来,算下来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到了皇后嘴里能有一万种说法,你准备怎么办? 见江玄子肯回答自己了,顾君离方才一瞬间觉得他很不对劲的心思又收敛起来,原本是信心满满来说服江玄子帮自己的,可。。。刚才被江玄子突然呛声了一句,顾君离才后知后觉的认为,江玄子大概是在为自己的妹妹感到难过和不值吧。 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他总不能自私到要求顾君离这辈子都不对任何人动心,守着江玄女的那份心思,当作是一点回应,哪怕娶一屋子不爱的人,都比动了真心来得要强。 但这些话。谁都没有资格来说。 爱情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顾君离犹豫了,他又想到那天江玄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朝着金銮宫去了,来之前顾君离还认定江玄子是怕宫里人多口杂,说多了隔墙有耳,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他的错觉。 说话啊。江玄子瞪他,对他的沉默很不满意,他就是要听,要亲耳听听看顾君离为了帝姬妤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究竟能开口恳求他什么。 顾君离被江玄子这么激了一句,也收敛回心神,反正来都来了,说不说总要有个结果才是,他深吸口气开口:我若执意要迎娶帝姬妤,必然也逃不了命格一说和卜算姻缘,你能不能帮我,让帝姬妤的结果,好过岳家那位? 若是岳清璐连慕容妤都赢不过去,要越过慕容妤嫁到平陵王府便更是痴心妄想。 江玄子听完这话笑起来,笑声悲伤得很:天道使授予神权,说的每一个字,皆要讲究039;诚039;字,你却要我替你做这弥天大谎,你为了娶她,咱们多年的情分在你心里便是可以用来这般利用的么? 能揭穿你的,不过徐老大人一个罢了,可徐老大人当年救你怜你,亲自教导你抚养你,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当做亲生一般养着,他不会揭穿你的。顾君离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江玄子这么些年循规蹈矩,从不踏错一步,为的不仅仅是自己活命立身,他光鲜亮丽的039;神权039;光辉下,难处从来都不比平陵王府少。 但他还是开口了,卑微的,恳求的开了口,为了慕容妤,他愿意:江玄子,求你了。 这三个字的分量轰得江玄子脑仁疼,他跟顾怀瑾不愧是两兄弟,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来给他心坎上扎刀子,还一扎到底,鲜血横流。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顾君离求谁,讽刺的是,就连这唯一一次的恳求,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是为了迎娶一个女人,为了把这个女人庇护在自己的身后。 江玄子缓缓闭上眼睛,他头疼,心疼,胃疼。 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看顾君离的眼睛,他就是觉得累了,太累了,疲倦汹涌的袭来,脑子里面已经是彻底的空白,什么也没办法去想了。 你回去吧。江玄子的声音弱下来,险些被外面的雨声掩盖下来,他闭着眼睛,似乎没有要再睁开的意思了。 江玄子。。。 我要成婚了。江玄子打断顾君离急切着还要说的话,他声音有点哽咽,幸好外面的杂音够大,掩盖住了他的这声颤抖,顾君离,我要成婚了,我很忙,很累,很多事情压在肩上,我现在没有办法去管其他的事情,你能不能让我成婚以后,再说这件事? 现在能不能就放过他,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了,现在只要一睁眼,江玄子都怕自己的眼泪滚下来,他只能把脸埋进手掌里撑住,一副疲惫又倦怠的姿势,撵人。 顾君离看着江玄子良久,随后缓缓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声很轻,从这里走到门口,只需要短暂的几秒。 随后便是彻底安静下来的正堂,还有下人进来询问换茶的事,都被江玄子一并全都赶出去。 他听着雨声,不禁有些自嘲的笑起来。 老天爷早就知道今天要发生的事了吧,所以赶着下这场雨,天都在笑他。 而顾君离走出江府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异样的难受,江玄子今天的反应特别奇怪,他不是顾怀瑾,心思自然比顾怀瑾细腻不少,这样的异样让他觉得奇怪,但是一丁点的蛛丝马迹想要抓住又从指缝间溜走,什么也留不下来。 一路回到平陵王府,刚下马车,就见银霜站在府 分卷阅读157 门口张望,一看见顾君离,焦躁的神色才终于缓和,像是想到了主心骨一般。 顾君离刚靠近,她便接过跟着顾君离身后那小厮手上的油纸伞,撑着与顾君离一并往里边走去:王爷,驻国使来了,已经在府上等了一会儿了。 赫连硕? 顾君离的眼睛立马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他来干什么? 王爷刚出府没一会儿驻国使便到了。银霜接着道,驻国使身份贵重,象征两国友好,奴婢拦不住,也不敢拦,便引到正堂里了。 前段时间赫连硕在宫里说遇刺,可鎏国上下翻了一圈,也只找到几个走私的底下团伙,这件事情压下来,不了了之了,赫连硕自然也在前两天回了自己府上,他怎么会来?还专门选着自己出门的时间来。 顾君离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稍微把还落在江玄子情绪里的心思收回来些,这才大步朝着正堂过去。 第070章 、谈判亦是合作 顾君离进门的瞬间,有种是自己登门造访驻国使府的错觉。 赫连硕这个人存在感实在是太强,再加上脸皮厚,不认生,旁人来了平陵王府求见,都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不敢坐得太靠前,他倒好,仗着这府上的下人没人敢说他,自顾自往主人家的上座去坐着,喝茶的姿势也雅致得很,听见脚步声后,眉梢微抬,连带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半扬。 平陵王。赫连硕放下茶盏,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咧嘴笑,每次看见顾君离都是这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寒暄样,连打招呼都一直是这么三个字,多余的连一个尾音都没有。 平陵王三个字听旁人喊了很多年,什么样的音调语气都听过,偏就赫连硕喊得最干净利落,像是一个一个掐断了音凑在一起似的。 顾君离瞥一眼赫连硕手旁的另一个椅子,在赫连硕跟前不远处站定,对赫连硕的招呼声充耳不闻,只是把冷漠至极的神情直接挂在了脸上。 赫连硕不是看不懂,顾君离身后那个在赫连硕心里没安什么好心思的丫鬟横眉立目的凶狠瞪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 好像是叫银霜,慕容妤倒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的,她是个聪明姑娘,自然也能瞧明白身边该留什么人不该留什么人,此番进宫没带这人,是个非常明智的做法。 平陵王这样瞧我做什么?赫连硕明知故问,还笑得一脸无辜的样子。眉眼娇俏的一挑,这张脸换作个小姑娘,活脱脱算是勾引了,一颦一笑,比个姑娘还娇。 他说话拖长了尾音,像是故意调笑顾君离这幅冰山模样,顾君离毫无波澜,反倒是一旁的银霜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脑子一热连规矩都忘了,皱眉上前低喝一声:驻国使请自持身份,这里是平陵王府。驻国使就算要坐,也不该坐这个位置,还请驻国使让开。 赫连硕瞥一眼银霜,随后忽略掉,接着对顾君离道:找平陵王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议,这样吵吵嚷嚷的,怎么说啊? 言下之意,便是觉得银霜太吵了。 顾君离盯着赫连硕的眼睛,似乎要从他这幅伪装的表象下看到更多一点真实的东西,两人四目相对,更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较量。偏生落在银霜的眼里,却带了几分擦枪走火的意味。 这个驻国使长得比女的还美,该不会是瞧上她家俊逸无双的王爷了吧?! 银霜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在脑子里无限放大,崩溃的瞪大了眼睛,狐狸精一千只一万只她都能构想出来,可。。。可这要是来只公狐狸,怎么办? 她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于是银霜在顾君离开口让她出去的时候,脑子彻底死机了。 之前在慕容妤的事情上,她尚且还能保持几分理智,现在这下真是脑子里面的弦断了,特别是赫连硕对着她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轻蔑的眼角风情万种,跟嘲笑她在顾君离心里头的地位不过如此的模样有什么区别? 而令人无语的是,她,一个跟了顾君离多年的心腹,被一个男的嘲笑了?! 银霜在原地愣了两秒,撑着自己最后一丁点的倔强,抬手指了指赫连硕后面一左一右站成两座大山的喜善和巴鲁:他们呢?他们不出去么? 赫连硕脸上的笑意立即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意味:我的下人出不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罢,还抬了抬下巴,不要脸不要命的冲着顾君离寻求回应:你说是吧,平陵王。 顾君离淡漠的看着他,从头到尾除了那句让银霜出去的话,没有再给赫连硕任何回应,他倒是很能自我调节,自说自话也这般自然。 银霜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见顾君离没有要收回自己方才话的意思,也的确没有要管赫连硕留不留人的事,最终还是只能愤愤的福身离开了。 出门前,赫连硕还没忘了使唤她一句:关门啊。 银霜咬牙,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外头的下人见银霜出来还带了门,上前来问一句这是怎么了,里边不需要茶水伺候了么?b 分卷阅读158 r   银霜深吸口气,面容像是盖了一层冰霜一样,开口却全是火气:都下去,别在这里转悠,有我在就是了。 说完,就把下人全给赶走了,她自己站在门边,想了想,又挪到廊下,无语的去踢脚边的小石头,低骂道:一个两个,都那么让人厌烦。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招惹她家王爷?!就让她家王爷安安逸逸的把余生度过不好么?! 可银霜终究只是困顿在自己的自以为是里面,她理所应当的认为,顾君离的这些安稳日子,都是被旁人毁了的,却从来也没有想过,顾君离心里面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若是真的一直甘于平庸,他心里面真的放得下么? 此时屋中已经没了旁人,赫连硕被顾君离盯得头皮发麻,倒是没有再跟他嬉皮笑脸的胡闹,乖乖站起身来,坐到一旁去了,离开座位的时候还专门把自己的茶也给端走了。 顾君离没坐赫连硕坐过的位置,见他乖乖让了,才走到旁边的另一个椅子上坐下,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赫连硕,鹰一样。 赫连硕的笑容又重新恢复了那种假惺惺的感觉,方才他那么卖力,就是为了恶心恶心银霜,臭丫头敢打鬼心思打到慕容妤头上,赫连硕是怎么都看不顺眼的。 顾君离对赫连硕的这些行为并不想深究,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点便是慕容妤,根本不用问,顾君离都知道赫连硕是为着谁来的。 说吧。顾君离微微抬动下巴,看似闲散的往旁边的扶手半靠过去,实则是一种随时防备的姿势,眼里面的凌厉没有减少半分。 赫连硕还端着茶在喝,一盏茶见了底,才慢悠悠的咂咂嘴,像是还在回味一般。 平陵王到天道使那里去,可是碰壁了?赫连硕没看顾君离,娓娓道来的语气让顾君离背后竖起一层汗毛。危险警惕的眼神像是利剑一样要刺穿赫连硕。 你跟踪本王? 称呼都变了,看来是踩着了尾巴。 赫连硕眨巴眼,故作无辜的摊手:哪儿能呢? 顾君离皱眉,眼中危险的意味更甚。 赫连硕叹口气,头疼的松口:也算不上跟踪吧,平陵王坐那么朴素的马车出去,我这不也是关怀您一二么? 说话阴阳怪气,真真假假不知道哪句能听,顾君离冷漠一笑:驻国使好大的本事。 初到鎏国便能掌握各方各面的消息,顾君离的眼神扫过喜善和巴鲁,赫连硕名面上带来的奴仆只有这两个人。但是这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是远远高于奴仆这个身份存在,想来不仅仅是伺候的人,更是杀手,是情报探子,是影子。 赫连硕藏了太多的实力,他有很多埋在阴暗里的手下,应该是队伍,而引领这群队伍的人,应该就是站在他背后的这两个人。 这支队伍一定是训练有素,多年来专门用作暗处收集情报的,不然不可能回回都让赫连硕恰到好处的出现在慕容妤周围,他来见自己的底气,比十足还要多一层。 我来见王爷,自然是来帮忙的,王爷若是自信能说得动天道使,我这就走,也不叨扰王爷了。赫连硕是料准了顾君离没办法一举拿下江玄子的。 从顾君离驾车前往江府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是一场失败的谈判。 江玄子要什么,他的软肋,他的痛处在哪里,顾君离不知道,顾怀瑾不知道。这个卞京城里唯一一个知道的人,是他赫连硕。 因为千万世人眼中,他是江玄子。 唯独赫连硕的眼里,她是江玄女。 她的不甘心,她的绝望孤独,她的压抑崩溃,无法释放出来,躲藏在阴暗角落里面的那个身影,只有赫连硕能揪出来,质问她,满足她,动摇她,摧毁她。 凝聚人心,亦或是摧毁人心,其实都差不多,赫连硕以为,要想巩固慕容妤的地位,把江玄子拉到自己的阵营里面来,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欺骗也好,诱惑也好,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的目的,只要能够护住想护的人。赫连硕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就像之前无情的揭穿江玄子的伪装和面具,撕开他的伤口,逼着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处境,不得不迎娶顾嫮一样。 赫连硕从来不缺手段,也从来不屑于旁人的评论如何。 坏人也好,好人也罢,世间谁又能真的评判谁呢? 你?顾君离深吸口气,他能够想到赫连硕手里面一定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可是他跟江玄子从相识相知至今,已经有二十年了,他们当年一同念学。一同骑射,一同游玩,一同吃住,他自认为自己是了解江玄子的,也自认为自己和江玄子的情意稳固。 他们是最亲密的朋友,兄弟,更是有羁绊的亲人。 这些年来,顾君离是第一次,看不懂江玄子。 自从朝戈行宫的事情以后,江玄子的确变得有些奇怪。 但是顾君离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只是听赫连硕的口气。似乎认定了江玄子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违背他自己的神职一般,可赫连硕若说他有办法, 分卷阅读159 那便是捏住了江玄子的短处,可江玄子能有什么短处?他唯一的短处,便是江玄女,已经死了十年的江玄女。 难道赫连硕还能把人从坟墓里挖出来,还江玄子一个活生生的妹妹么? 赫连硕笑呵呵的样子依旧在眼前,顾君离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那种志在必得的神情让他觉得恼火,这些年少有人能在顾君离跟前讨到什么便宜,赫连硕是头一个,成功激起了顾君离好多年都没有的胜负心,被顾君离反问,赫连硕也不恼,抬起手来认真的指了指自己道:对,我,我能帮你。 顾君离沉默下来,半响后,才反讽道:本王怎么不知道,有什么事是需要驻国使帮忙的? 赫连硕料到他要这么说,可他既然来了,就没打算遮遮掩掩的打哑谜,他张嘴,夸张的用口型无声的念了三个字。 顾君离眼中瞳孔颤抖,一瞬间的震惊神情让赫连硕感到非常的愉快。 因为他念的三个字是: 慕,容,妤。 见顾君离还在挣扎,赫连硕干脆继续冲击顾君离的神经,他咧嘴笑,无声的游戏好玩儿,他喜欢顾君离紧张的捕捉自己口腔间细节那种神情。 成,婚。 这两个字被拉长说出,空气里凝固着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 赫连硕的唇齿相碰,像是还有什么没说完,但最终只是变成一抹翘起的笑意弧度,把剩下的话掐断,囫囵吞回了自己的肚子里,带着几分意犹未尽,变成肚子里千回百转的虫子。 顾君离的眼神很冷,他从来没有在鎏国任何人的身上感受到这样一种势均力敌的紧张,赫连硕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背后,藏了多少的秘密,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情报? 但有一点,顾君离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赫连硕蹦出来的这五个字,跟他想的一定是同一件事情。 他隐晦的话语里,处处透露着一种什么都明白的自信。 王爷一个人要达成这件事,怕是困难重重。赫连硕抿着唇轻笑,开口便戳着顾君离的心窝去,不是么? 我帮王爷,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于我而言更重要的人。 王爷也知道,帝姬妤的身份特殊,命格一直以来都是世人诟病于她的借口,撇开她是不是真的命格不详一事不说,王爷曾经亲自到过西凉,亲眼目睹过帝姬妤在西凉的处境,应该比我更清楚更直观的感受过,这所谓的039;命格039;背后有多少是西凉皇后夸张的推波助澜,口耳相传导致,又有多少是宫廷明争暗斗,恩恩怨怨导致,于她这么个小姑娘,要背负这么多的东西,原本就是不公平的。赫连硕说起慕容妤的事情的时候,神情终于不再是那样的轻佻模样,反而格外的认真严肃起来,这一瞬间他眼中表现出来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心疼和怒意,竟然让顾君离分辨不出他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沈皇后对王爷极尽打压,这些年王爷也一直安分守己,才换来多年的和平相处,我没有说错吧?赫连硕往后靠了靠身子,据我所知,沈皇后是早给王爷选定了婚配人选的,若是换作从前,没有心上人的时候,娶了也便娶了。王爷想来也不是拘泥于小节的人,可如今骤得所爱,王爷想反抗,想抓住,想得到,难道真的就有那么容易么?王爷哄哄小姑娘便罢了,可别哄我啊,我这个人不太好哄的。 赫连硕这一番话一个字都没有错,不过这些事情并不算是什么秘密,赫连硕想知道,自然是能够知道的。 所以呢? 他三番两次出现在慕容妤身边,顾君离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赫连硕对慕容妤是有心思的,可现在他突然把这份心思调转了个头,分道两边的人突然杀个回马枪与你交汇要一并前行,顾君离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说是为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人。 是为了慕容妤么? 也就是说,在来跟自己谈判之前,他先去找过慕容妤了,只可惜慕容妤最终站在了自己这边,导致赫连硕不得不调转马头,也加入自己的阵营里。 这份重要,已经非常让顾君离震惊了。 像赫连硕这样的人,他若是真要铁了心要得到慕容妤,无论什么手段,只要他想得到的,都能做出来,顾君离一点都不怀疑。 但他考虑慕容妤的感觉,怕伤了她,纵着她,由着她,带着点宠溺和无奈,来跟自己和解。 这和顾君离之前所想的出入太大,大到顾君离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就连从赫连硕话里间接了解到的他和慕容妤私下有联系都来不及生气,甚至得知慕容妤是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这边要守护两人定下的承诺后也来不及欣喜,他只剩震惊,一时竟然根本想不出任何的可能来了解赫连硕对慕容妤的这种感情。 从何而来的? 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他们才认识多久?竟然值得赫连硕一次一次出现在她身边,竟然值得赫连硕这般放纵迁就? 所以到了嘴边,也就三个字。 赫连硕摊手:所以,王爷需要我的帮助,我能说服天道使在姻缘 分卷阅读160 一说上极尽圆满,王爷与天道使的交情很好不假,我自然晓得,可正是因为关系太好,很多话王爷不好说,我却好说得很。 你帮我,你想要什么?顾君离又不傻,赫连硕这般自信满满的来谈判,从他一进门就把自己摆在039;主人039;的位置上,这场谈话里也处处掌握着主动权,赫连硕不做亏本的买卖,他这样说了,自然是有所求的。 跟平陵王说话就是痛快。赫连硕也不嬉皮笑脸了,他坐正身子,拢了拢自己的外衫,整个人看上去正经不少,我帮王爷,王爷自然也要帮帮我才是。 帝姬妤嫁入平陵王府之后,还望王爷能给我一块王府自由进出的牌子,大多时候为了不被人发现,平陵王府该开个荫蔽的暗门,我随时登门造访,王爷往后定然有很多事情要忙,王爷不在的时候,我来保证帝姬妤的安全。赫连硕说这话的时候是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的,他提出的这些要求,顾君离必须全部答应下来。 顾君离气笑:你当平陵王府是什么地方,你的人随意进出,谁来保证王府的安全?且慕容妤一旦嫁入王府,便是王府上下受她差遣,会有什么危险?你一个外臣外男要随意进出王妃的内院,你究竟是什么居心? 赫连硕轻蔑一笑,看顾君离的眼神也冷下来:王爷可真是自信呢,有没有危险若是王爷说了便算,我还来跟王爷谈什么条件呢?我这么做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她好的,说到底,王爷对帝姬妤的了解又有多少呢?王爷难道就敢说比我了解得更多么?王爷又怎么敢保证,自己真的能百分百的护她周全呢?! 那你倒是说说,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般039;为她好039;?顾君离步步紧逼,两个人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赫连硕迟疑了一下,随后更加凶的把视线怼回去:那平陵王倒也说说看,你这般039;为她好039;,又是为了什么?西凉皇无子,西凉的江山,可是有她一半的。 顾君离握拳砸在桌上,屋中立马安静下来。 气氛凝重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反倒是赫连硕先放松了眉眼,勾起一抹看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来:沈皇后可不会给王爷那么多时间考虑,王爷也不必拿什么龌龊心思来揣度我,我只答王爷一句,我护着她,绝没有半点肮脏心思,咱们今天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爷也该权衡利弊几分,你的心思我能明白,可王爷如今手上的权利实在微弱,在更加强大之前,在能够对抗自己想要对抗的人之前,王爷需要我的帮助,同样,我不避讳的告诉王爷,我的难处不比王爷少,我毕竟是外国使,在鎏国有很多事情都太不方便,也同样需要平陵王府作为我的中转支柱,咱们互帮便能互赢,私下里谁没有些自己埋在心坎里头的事情?我不追问王爷过往的恩怨如何,王爷也不必试探我在靳国的诸多是非,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都是为着同一个人好,都是奔着一样的目的,何必在这些彼此都明知不可能透露的事情上咬着不放? 反正,秘密都是拿来挖的,自己去挖才更有意思。 有了交际,总有找到蛛丝马迹的时候。 顾君离如是想,赫连硕亦如是想。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渐渐的有所缓和,良久,顾君离才轻敲桌面,微微挑了挑眉:驻国使既然来了,便留下用膳吧。 第071章 、为自己做选择 跟赫连硕的谈判算不上多愉快,这人九曲心肠,心思太多,送走赫连硕之后,顾君离便只剩静候佳音。 其实在顾君离的内心深处,是不信赫连硕真的能说动江玄子的。 没人比他更了解江玄子。 他不是一个威逼利诱就能屈服的人。 连自己都被江玄子拿理由搪塞堵出门去,赫连硕又能有几分胜算? 但谈到最后,顾君离还是松了口。 因为赫连硕字字句句都戳在他心理面最痛的点上,要一个人扛下这么多的事来,一个不谨慎,便是满盘皆输。 若是就他一个人便罢了,可他身后如今有了慕容妤,她还在等着自己的结果,如果真像赫连硕有意透露的那样,慕容妤真的和他私下里有了什么约定才导致赫连硕来找他,那么为了慕容妤这份坚定的心意,他也愿意和赫连硕合作一次,他不能任性妄为的还当是自己039;举世无双039;的那个时候了,该低头妥协的时候,要学会良性选择,而赫连硕抛出的橄榄枝,正是顾君离所需要的。 他在正堂坐了会儿,便朝着后院去了。 刚一踏进,不知从何处落下一个身影,抱拳对顾君离作揖,沉声道:几个时辰前,有人在后院徘徊过,身手很好,是个女子,应当是一路人。 顾君离眼底犯冷:破禁了? 未曾。 驻足片刻,离开了。 顾君离微微颔首,示意退下,穿过长廊的风卷起衣袍翩翩,朝着书房走去。 赫连硕是在婚期前五日去找的江玄子。 分卷阅读161 大婚进入倒计时,不仅仅是宫中府中,就连大街上人人的饭后谈资。都是这桩婚事。 卞京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人人都等着看嫡公主出嫁,明里暗里怎么说的都有,江玄子关上门来什么也不听,府上的下人在外面听了什么也都不敢到他面前胡言乱语,府上的气氛虽然也喜气洋洋的,但总是在这份喜气里多了些凝重,人人都知道,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江玄子这几天已经不出门了,原本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也不会有人来叨扰,只是徐正府上的人突然说他病了,连床都不能下了。徐正就他这么一个徒弟,江玄子一听那还得了,紧赶着便往徐正那边去探望。 谁知道去看了才发现徐正根本没病那么严重,师徒两人打着哑谜说了会儿话,徐正这样似乎是故意的,为了避开诸多麻烦,还拉着江玄子的手非常严肃的告诉他万事小心,明面上是叮嘱大婚的事宜,实际上要江玄子小心的自然有别的东西。 江玄子和徐正这么多年的师徒,在旁人眼中更甚于父子,徐正的这些隐晦话旁人听不懂,但江玄子肯定是明白的。他顺着徐正的话也答他,等到走出徐府的时候,江玄子才想起,之前徐正是进过宫的,那次还正好被顾嫮撞见,两人闹得十分不愉快。 那时候徐正只说是有事情进宫一趟,他被徐正一番话说得心乱,后来也没再去想徐正能有什么事要进宫,现在仔细品来,他才是如今名正言顺的天道使,徐正如今能插手干预的事情不多,但毕竟还是比江玄子这个年轻天道使的威望更高,能让徐正这样避如蛇蝎,装作患病也要躲的人,江玄子只能想到一个。 皇后沈绾。 徐正不愿意再进宫面对沈绾,一定是之前进宫沈绾跟他说了什么,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一出。 江玄子不笨,略一猜便想到应该是和沈绾让她算的岳清璐和顾君离的那件婚事有关,徐正让他跟随本心,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当年徐正保全他,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违背规矩,唯一一次撒谎,可徐正认为,这是对的事情。 这件事关乎到顾君离,徐正不愿意插手,却也提点江玄子。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可江玄子只能苦笑,他这个人就是错误的,又如何指望他能做出属于039;江玄子039;的正确决定呢?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太多的对错不是取决于自身更不是取决于世人眼光的。 他藏着一颗女儿家敏感又多愁善感的心脏。 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从徐正那里回到江府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一踏进门,门口守着的小厮便一路跟着,磕磕巴巴的汇报:大人,驻国使来了。 他说的是来了,而不是来过了。 江玄子听见这个称呼便浑身不自在,不好的记忆瞬间苏醒,整个人的汗毛都竖起来,像是被一只狮子咬住了喉管一般,江玄子立刻停下脚步,皱眉道:你没说我不在府上么?人呢,打发走了么?! 小厮不知道自家大人为什么突然像被踩了痛处一样一下子问那么多的问题出来,他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委屈:小的说了,驻国使说无妨,非要在这里等大人回来,还说自己最近运气不好得很,到鎏国以后事事都不太顺,想要请大人去驻国使府上瞧瞧风水呢。眼见着自己越说江玄子的脸色越难看,小厮赶紧转口道,驻国使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再拦着啊,大人您瞧。。。 说罢,心虚的指了指大堂方向,不说话了。 江玄子气得脸都白了,嘴唇有些发抖,但是半响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骂人,只能握紧拳头自己站了会儿,吐出一口浊气,无语认命的摆手:你下去吧,我自己过去。 小厮如蒙大赦,扭头便赶紧走了。 江玄子耳畔嗡嗡直响,好半响之后,倒也明白不是那个小厮拦不拦得下来的问题,赫连硕若是存了心要见他,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总有拒绝不了的那一个,他铁了心,自己是躲不过去的,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去听听他到底要干什么。 好笑的是,最开始气势满满,扬言要接近赫连硕的人是他。 如今被赫连硕捏着把柄,时时刻刻想躲着他的人也是他。 连自己都要保不住了,打探余长宁的事情听上去更像是痴人说梦一般。 江玄子是真没想过赫连硕是这样轻浮的人,满世界的招蜂引蝶,真是没白白浪费了他的脸蛋,他对赫连硕的行为非常嫌弃,以至于在被赫连硕揭穿之前,江玄子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去跨出这第一步。 毕竟,赫连硕和他的风格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贸然接近,不仅仅是旁人是惊掉大牙,赫连硕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也是一眼看出破绽来。 谁晓得就是这么一耽误。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就是命,江玄子踏进正堂的时候,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认这该死的命。 赫连硕抬脸看江玄子,他笑呵呵的,一看就非常的欠扁。 江玄子的脸向来没什 分卷阅读162 么表情,保持着自己天道使的冰冷面容,坐下之后整理衣摆,眼睛瞥一眼赫连硕,试图在气势上稍微找回一点主动权来。 赫连硕摸了摸藏在自己袖子里的一本书,眼中的笑意更深,嘴边的弧度也更深。 他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这里找到这么有意思的东西。 江府的防备比起平陵王府来说,实在是太松乏了。 赫连硕在平陵王府等待顾君离归来的时候,让喜善暗中探查过平陵王府,多年的习惯,实在也改不了了,寻找情报,掌握把柄,让自己永远站在最有利的高位,是赫连硕一直信奉并落实贯彻的宗旨。 他这么多年凭借这样的手段,扳倒了太多人,想要立于不败,总是需要付出太多。 可顾君离的后院,喜善靠近不了。 周围有很多危险的气息,喜善对这样的气息太过于熟悉,顾君离掩藏着的实力绝对在赫连硕的高估还要往上,他的前厅非常的安逸松和,那样的岁月静好的模样,像是做给所有人看的假象,而一旦踏入后院附近,便能感受到威胁。 想来,只有特定的人能被允许进入到特定的区域而不会受到攻击。 喜善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贸然前进几步,那些盯着自己的危险气息,会在瞬息之间把她绞杀。哪怕她能抵抗住一两人,可她能抵得住更多的人么?命不是拿来做这些无谓的试探的。 这些是喜善带回来的推断和分析,赫连硕对此深以为然,顾君离的确是小心谨慎之人,但赫连硕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后院的防备还并没有这么夸张。 是那次江玄子闯入后院以后,顾君离才将后院彻底封闭起来,加大了强度也增加了人手,藏在黑暗中找不到的角落里。 之前后院虽然一直是顾君离未曾摆到名面上来说的禁地,也设有一层防备,但是江玄子和顾君离的关系实在让他们辨别不了是不是应该出手阻止,因为他们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被江玄子看到,毕竟,一旦出手,便是要灭口的,所以才出现了那天江玄子能够从书房追随着慕容妤进房间的事情,如今被顾君离下了死命令,整个后院自然不同了。 书房和寝房,向来是最多秘密的地方。 赫连硕没能在顾君离那里得到任何新的情报,却在江玄子这里,有了巨大的收获。 袖子里的这本书,叫做《梁国旧史》。 名字古怪。藏得更是隐蔽,转动书房长架子上的瓷瓶,后面的暗柜里放了个盒子,锁不难解,喜善头上的发饰是可拆解的,里边藏着精心制作的039;锁撬039;,能够解开大部分的锁,是以轻松的拿到了这本书。 江玄子把这书藏的这么隐蔽,显然有问题,喜善翻了两页,震惊之下,竟然都来不及再探查别的什么。复原了暗格之后,便避开所有的下人,把这本书带到赫连硕面前了。 赫连硕快速翻阅过这本书,内心的震撼是难以言说的。 这本书中所提到的所谓余族,所谓梁国,都不在他轻易认可的范畴之类,虽然封面上写的是旧史,可真正的历史如何,谁都不可能真的知道,如今广为人知的各种历史,哪一段又不是胜利者书写的呢? 所以赫连硕对这些都持有三分存疑的态度,更何况是一段失落的历史。更是没有相信和深究的必要。 要命的是,这本书提到的039;神女039;039;神女的军队039;以及039;赫氏039;竟然和赫家里的事情完全吻合。 若要用巧合来解释,那么这三个精准的词汇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本书里,若不是巧合,便证明了这本书里写的,百分之七十是真的。 怪不得,江玄子要这样珍藏这本书。 不管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本书,赫连硕一瞬间就能明白,江玄子心中所谓的039;希望039;。 神女诞下的孩子,药胎蛊童。 生白骨,活死人。 江玄子的心思,他的希望,便是这个么? 而那所谓的神女的军队,竟然就是赫氏。 太好笑了,太讽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族长堂长,冠冕堂皇的守着所谓的039;秘密039;,守着所谓的039;神迹039;,干出来的都是什么事情?! 赫连硕不管这些人知道的究竟到了哪一步,不管这份039;神女039;的传承到了如今究竟丢失了多少,不管他们是不是了解039;药胎蛊童039;这件事,赫连硕此时此刻都只觉得格外的恶心。 他看清这世间诸多丑恶嘴脸,肮脏灵魂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恶心过。 赫家那些衣冠禽兽,才是真的让他极度恶心。 这么多年不明白的,不清楚的,这本书上写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好一个神女的军队,好一个余长宁。 就是他们这支所谓余族,所谓039;神女余长宁039;的守护者,都做了些什么呢? 掩盖真相,利用039;神女039;的特质,在靳国站稳脚跟,迅速成为了靳国的大家族。 赫连硕一直都知道,赫家在靳皇面前非常得脸,可赫家究竟能给什么?!想来想 分卷阅读163 去,大概就是所谓的医治百病的039;药039;吧。 他姐姐,便是这灵丹妙药。 他就说,为什么,为什么靳皇最疼爱的,重病垂危的皇子能够活过来。 什么神迹,不过是拿着他姐姐的血!去换赫家的前程! 吸血鬼!吸着他姐姐的命!暗地里对他姐姐还做了多少事情,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恶心!太恶心了! 那个整日里笑呵呵的,乐观的,向往自由的姑娘,她心里该有多绝望,多害怕。 可赫家所有的人,都像是吸血的绳索,把她捆到窒息。 即便是那样。她依旧温柔的,用滚烫炙热的心拥抱他,同他讲述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一面。 原本应该守护着他姐姐,保她一世安稳的赫家,如今拿039;神女的军队039;追杀他姐姐,追杀他姐姐的孩子,赫连硕捧着这本书,笑了很久。 笑到眼泪都落下来,笑到五脏六腑千刀万剐,也不能缓解心头憎恨半分。 一直到喜善察觉到不对劲,蹲下身来握住了赫连硕的手,小声在他耳边唤:公子!公子! 赫连硕涣散的瞳孔才渐渐重新聚焦,整个人发抖的身子和停不下来的笑声才止住。 他木然的望着前方,很久很久以后,才抬手抹去泪痕,把书藏进自己的袖子里,坐在这里等待江玄子的归来。 原本要用来威胁利用的所谓把柄,现在看来已经用不到了。 赫连硕有了新的钥匙,一把百试百灵,不必担心会失败的钥匙。 因为他清楚,江玄子想要找到所谓的039;神女039;,唯一能够抓住的线索,便是赫连硕。 自己伸出的绳索,江玄子必须抓住。 一旦抓住,他便是瓮中之鳖,笼中之鸟,再也挣不脱了。 所以江玄子进来的时候,赫连硕是发自真心的笑了,现在看着江玄子紧绷着的脸,赫连硕特别期待待会儿这张冷清高雅的脸,崩坏倒塌的样子。 他盯着江玄子,率先开了口:我今日来,是想请天道使,帮个忙。 江玄子没答话,他吞了口口水,肉眼可见的紧张。 赫连硕咧嘴笑:请天道使。进言皇后皇上,平陵王顾君离与西凉帝姬慕容妤,命格天定,是世间罕见的绝佳姻缘,可兴旺鎏国。 江玄子瞳孔剧烈的颤抖,他刚坐下,听了赫连硕的话,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寒如千年积雪般:滚出去! 赫连硕笑着看他,没再说话,也没动。 江玄子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赫连硕的时候也是气到一阵乱抖,骂道:赫连硕,你别以为你拿住我把柄就能在这里提这种混账要求!我不管慕容妤跟你说了什么你要来替她出头,但我告诉你,就算你把那件事情抖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我是天道使,是神之使者,没有人敢搜我的身!江玄女已经死了,你一个外国使,真当能翻天了不成?! 赫连硕撑着脑袋,看江玄子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觉得特别有意思,以至于眉眼处的笑意更叫的柔媚,比姑娘秋水一般的眼眸还要勾人几分,被赫连硕这样看着,江玄子觉得自己的一腔怒火全都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泄愤,反而气得更厉害,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见江玄子不骂了,赫连硕才挑高眼角,眼尾处还有些泛红,看上去更邪魅几分:你这人怎的自己就急了?我有说。。。要揭穿你么?你怕什么?来,坐下,咱们好好说话,何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小姑娘家家,还是要柔声细语说话才可爱,你说对么,玄女? 赫连硕说话带上了几分靳国人特有的尾音,靳国女子说话特别的嗲,风情万种,便是因为靳国这种也有的尾音,此时被赫连硕从嘴里说出来,换了旁的地方,江玄子只怕也要被他勾得心里面发一回痒,可这时候他神经紧绷,本就生气,被赫连硕这样轻佻的喊玄女调笑,更是气得一张脸煞白,039;你039;了半响,都没能说出句话来。 赫连硕见他气得顺不过气来,还专门给喜善递眼色,让喜善去给他拍拍背,顺顺气,江玄子一把甩开喜善的手,瞪着赫连硕:闭嘴!别那样喊我! 赫连硕歪头,一脸纯真无辜的样子,可他一张嘴,能把江玄子当场气死:你不是喜欢么?玄,女。 江玄子捂嘴咳嗽起来,吞口水的瞬间骂人,给自己呛得不轻。 赫连硕口头便宜占得爽了,看见江玄子脸都咳嗽红了,才笑起来。 江玄子无语,简直无语!他断断续续从发痒的喉管里憋出话来:你,你别想了!别想让我,撒谎! 赫连硕点头,遗憾道:我晓得,你心里面,不还是希望顾君离娶个自己不爱的人么?最好是再经历一次失去,痛失所爱,从此万念俱灰,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自然还是你,对么? 赫连硕目光炯炯,看得江玄子发怵,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又被赫连硕抢了话:你想说不是?但这就是事实,多么圣洁高雅的天道使,可心里面,却还是藏着不甘心和嫉妒不是么?站在 分卷阅读164 他身边的人是谁都好,只要不是慕容妤,换了谁都好,他的心没给你,那就谁都不要给,这样才公平,这样心里才舒服,这样那么多年的忍辱负重才总算是有了些回应和报酬,不是么?我都理解,人都是自私的,谁不自私呢? 打着天道使的旗号,不撒谎,这是你的职责,是你必须要遵循的规矩,谁能说你一句?谁都不能,顾君离也不能,不是么? 赫连硕笑着,一个字一个字把江玄子说到哑口无言,把他的心思,全部都挖出来,挖得干干净净,然后坐在不远处,肆意的嘲笑他。 不是的。。。江玄子哑着嗓子挤出这句话来,可除了这么一句否认,旁的反驳的话,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赫连硕稍稍收敛笑意,长叹一口气:江玄女,做个选择吧,就今天,此时此刻,为你自己,做个选择吧。 第072章 、以后要叫夫人 夏末初秋的风没了灼烧的热气,只剩下温和的凉意。 赫连硕领着喜善和巴鲁离开江府的时候,晚膳的时间都还没过。 赫连硕摸了摸眉心,回头看一眼江府:真实的,脾气怎么那么不好,吃饭也不留。 巴鲁汗颜,他家公子这幅得意洋洋的模样,哪里是真的在意这一顿晚膳留不留人,天道使被他家公子这样算计,气得七窍生烟,脸色煞白,还嘴的余地都没有,没让人给他们直接踹出府去,已经算是江玄子非常有涵养了。 赫连硕嘟囔一句,脸上挂着的笑容却一点都没消减,他心情甚好的上了马车。 方才和江玄子的谈判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和推拉,江玄子的心防已经被他破了一次,这回更是拿给他欺负惨了。一双眼睛红透了也没肯在他面前示弱哭一下,赫连硕想想还是觉得自己挺过分的。 姑娘家家,那么要强做什么,被他赫连硕气哭又不是什么丢脸事情,自己也不见得会笑她不是? 赫连硕撑着脸,风吹开帘子。外边的景色断断续续的印入眼中,他眼前总是飘闪过江玄子那双愤恨绝望,却又不得不在他这里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那种祈盼。 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但很快他就缓缓闭上了眼睛,稍作小憩。 巴鲁跟喜善跟在马车边走着,他盯着一飘一飘的车帘看了很久。但是看不见里边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巴鲁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到底还是忍不住,凑到喜善身边,小声道:喜善,你说,公子真的会帮天道使做那事?!公子也舍得拿。。。拿姑娘那样啊?不得心疼死? 喜善目不斜视,她一向知道巴鲁脑子不够用,却没想到这般不够用,这么多年跟在公子身边,武力值倒是节节攀升,智商却只降不升,看来悟性这东西的确是天生的,巴鲁天生便没有。 当然是假的。喜善回一句。 巴鲁傻了,愣了半响:啊?假的?骗人的啊? 他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被喜善看了一眼,赶忙捂嘴又放低声音,心虚的往帘子那儿看了一眼:不是吧?这。。。这也太。 喜善半垂眼帘,片刻后又抬眼:你都知道那样公子会心疼死,公子难道会舍得么?且活人血肉炼药之事,本就是不可尽信的,公子或许另有深意也未尝可知,总之,公子是不会拿姑娘犯险开玩笑的。 巴鲁连连点头,知道喜善说的都对。 江玄子的想法和做法,的确不可取,若是公子不给点希望,指不定什么时候狗急跳墙对妤姑娘做出什么极端事情来,到时候公子定然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巴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家公子晓得江玄子对妤姑娘藏着这样的心思,不直接消除后患,反而哄骗着江玄子上了贼船,是个什么意思? 瞧他家公子的神色,似乎还高兴得很? 巴鲁打了个寒颤,拒绝往下想,控制住自己飘忽的危险思绪。 他家公子,没有感情。 顾嫮和江玄子的大婚如期而至。 清晨的天才刚蒙蒙亮,从宫里到江府的红毯子就铺了整整一路。 卞京城的守卫整整齐齐的站立红毯两边,将看热闹的百姓们全部隔绝在一旁,场面盛大,空前绝后。 江玄子身着正红婚服,骑着一匹没有半点杂色的骏马。带着江府的聘礼,浩浩荡荡从江府出发,朝着宫中而去。 宫里面的宫女太监们,人人捧着一盒喜糖及包了红纸的碎银子,沿路走过的地方抛撒出去,整整一个上午。全是热闹鼎沸的欢呼声和祝福声。 嫡公主的排场可真是气派啊。 是啊,也不瞧瞧是谁生的女儿,那可是皇上皇后心尖上的宝贝女儿,便宜了天道使,可不得在明面上做足了面子么? 讨论的声音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面。 人人讨喜,人人争抢,转过脸,却依旧论是非,说笑谈。 江玄子这一路上都异常的平静,他 分卷阅读165 已经对这样的结果接受了,也把这个当做一桩人生路上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来做,换个角度想想。娶了顾嫮还算是好的。 至少顾嫮心里装着自己,不必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让自己头疼为难的事情来。 若是过几年沈绾心血来潮,给他安个旁的什么姻缘,怕是还不如娶了顾嫮来得好。 当然,这些都只是江玄子这段时间以来拿来宽抚自己的各种说辞里面的其中一些,他真正对这件事情不再抗拒,还是因为赫连硕的那番话。 赫连硕说得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难道他能放弃么? 既然放弃不了,何苦又要做无所谓的挣扎呢? 还能更差到哪里去? 进宫各种各样繁琐的事情更多,迎娶公主比江玄子想得还要累人。等到顾嫮上了轿子,再一同朝着宫外江府去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街道上的人只多不少,个个都大喊着嘱咐百年好合的话,喊得最大声最响亮的,往往能引起宫女们的注意。再得一回奖赏,是以人人卖力,尝了甜头,便觉得这婚结得真是好。 顾嫮坐在轿子里,眼前蒙着鲜红的盖头,身旁坐着慕容妤和慕容馥。她伸手抓过慕容妤的手,小声道:我。。。我真的出嫁了? 慕容妤轻笑,还没说话,就听见慕容馥冷哼了一声,但到底是顾嫮大喜的日子,她也没敢说什么话来呛声。 是,咱们已经出宫了,你听外头的声音,百姓们都祝福你呢,往后一定能事事顺心,和和美美。慕容妤拍拍顾嫮的手背让她安心,方才顾嫮自己虽然没能亲眼看见江玄子的神情,但慕容妤是清清楚楚看见了的。 江玄子眉眼处透着一股沉稳和安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总之他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不一样了。 尤其是入轿前江玄子还跟她对视了一眼,慕容妤说不上来江玄子那是什么眼神,但那一眼的确非常的古怪,似笑非笑,带着一点尘埃落定的无畏。 江家往上,只有几个旁族的老辈,没有被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牵扯,为了不想显得太过冷清和寒酸,到底还是请来坐了上座,在宫里拜过皇上皇后。到这里来拜天地拜高堂,然后又是夫妻对拜,顾嫮藏在盖头下的笑意,没有人能探知半分。 只是这一次拜完不是上轿出宫,而是送入洞房,慕容馥不肯再跟上去,一个房间里就她们几个人,闷声坐着也没人搭理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好在顾嫮根本不在意,身边有慕容妤陪着便是最好的了。 江府的排面,完全是顾君离和顾怀瑾两人心照不宣的撑起来的,天道使不食人间烟火,不入朝堂,也没有那么多的人际往来,如今江府里坐满了的人,都是奔着他和太子与平陵王的交情来的。 顾怀瑾和顾君离站在人群的最前头,看着这对新人三拜,随后起哄着簇拥着江玄子便到外面去了。 慕容妤和顾君离隔着人群短暂的相视颔首。即便不说话交流,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各自照顾好各自要照顾的人,对彼此都有一种别样的放心。 倒是慕容馥,像是在宫里这段时间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撩着裙摆便追着顾怀瑾去了,慕容妤看她一眼没搭理,搀扶着顾嫮,跟着欢欢喜喜的喜婆和下人们一路往婚房里边去。 外头热闹,这边也热闹,喜庆祝福的话听了好多好多遍,但顾嫮还是觉得听不够,不管听多少人说多少次,心里边都觉得暖洋洋的,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暖和。 进了屋子坐下,喜婆塞了个有红又大的苹果在顾嫮手里,念叨着平平安安的话,又在枕边放上了上好的玉如意。 被子下面藏着桂圆枣子等物,顾嫮只能坐在外边沿一些的位置,等到屋子里面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听见关门声以后,才出声寻慕容妤:人都走了吗? 慕容妤就在她身边,闻言笑起来:是,都出去了,外面还得闹许久呢,饿么? 顾嫮傻笑,乐呵呵的:不饿。 到晚上便晓得饿了。慕容妤小声接一句,顾嫮似乎没有听清楚。 她盖着盖头看不见,没听见慕容馥的声音,又问道:她呢?没跟着来了? 寻着太子去了。 也好。顾嫮的声音听上去很满意,她来了也招人烦,你来,你跟着我坐,咱们说说话。 慕容妤看一眼紧闭着的门,顺着顾嫮的意思坐过去,看她盛装打扮,看她满心欢喜,不忍心把自己心头的担忧说出来,不想在这个时候分散顾嫮的喜悦,便强行让自己也不要去想那么多,至少这个时候,顾嫮是满心暖意的。 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特定的话题,就是东拉西扯,随便讲到个什么戳中两人笑点的话,都能捧腹笑作一团。 最开始的时候慕容妤还不懂顾嫮说的很多东西,这一个多月一直住在一起,如今也什么都能听明白了。 门突然被推开,两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顾嫮看不见,只能凭借声音听出来是之前给她塞苹果的那个喜婆 分卷阅读166 。 公主,驸马爷那边才开始热闹,得晚上才来,皇后娘娘有叮嘱,公主还是得稍微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免得饿得慌。 顾嫮撇眉,方才还没怎么注意到这个称呼问题,现在四周都很安静,公主这两个人她听了二十几年,现在反而不想听了。 她握紧手里的苹果,明知道把江玄子叫做驸马爷才是对的,却还是认真的按照自己心里想的来纠正喜婆的喊法:别叫公主了,以后,都要叫我夫人。 江夫人。 多好啊。 第073章 、能够交差就行 喜婆楞了一下,不太能琢磨透顾嫮的心思。 按照规矩来说,今晚上过后,顾嫮是有资格住回自己的公主府去的,历朝历代公主与驸马都会住到公主府去,以显示公主的身份贵重。 怎么到了这位景云公主身上,就。。。就要喊江夫人了呢?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喜婆抽搐着嘴角,怎么也喊不出来。 顾嫮等了半响也没等到改口的称呼,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虽然旁人都看不见,但她还是下意识的皱眉:怎么?让你喊你喊就是了?做什么哑巴? 公主。。。这。。。喜婆赶紧看向慕容妤想要跟她求助,可和慕容妤的视线交织,喜婆就绝望了。 这位帝姬妤显然是不晓得这称呼之间有什么讲究的,她同样一脸疑惑,开口道:既然已经礼成,那自然应该叫江家夫人的。 外头那些人家,不都这么叫么? 顾嫮就喜欢慕容妤这傻劲儿,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说,不由得直笑: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许你们叫他驸马爷,不许你们叫我夫人了? 喜婆被噎得够呛,一脸苦笑,心想公主这不是难为她们下人么,帝姬妤不晓得就罢了,她景云公主能不晓得?这旁的臣子百姓家是得这么喊,可她是皇家公主啊,怎么能这么乱来? 公主,您。。。您这还吃不吃啊?她来问个话,趁着时间还早给弄点东西垫垫肚子,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她啊。 谁知道被顾嫮一句话为难到这会儿,不得不梗着脖子强行把话题拉扯回正道上,慕容妤瞧出来顾嫮这是心里面憋着一口气,非得要听这句039;夫人039;不可,也瞧出来自己那话说出来以后顾嫮虽然笑得厉害。可喜婆脸上的表情非常为难,是以拦住了还要纠结让喜婆喊039;夫人039;的顾嫮,替她答了一句:吃,随便做点,要压得住饿的。 喜婆听了慕容妤的吩咐,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脚上抹油,下一秒人就不在了。 门又被关上,顾嫮盖在红盖头下的脸有些闷闷不乐,也不说话了。 慕容妤瞧一眼外面天色,还早得很,晚膳时间都还没到呢。这么坐着,得坐到晚宴开席,等着江玄子来掀盖头,捆衣角,喝交杯酒,洞房里还有得热闹。 顾嫮拽着袖口,虽然嫁了,她从昨晚上便一直欢欢喜喜的,可慕容妤知道,顾嫮心里没有底气。 她只是在欢喜自己多年夙愿得偿,不愿意在这份单纯的高兴上去想旁的事情。 就像是探出洞口的一只手,手心里是落满的阳光。她的眼里便只有这一捧光,身后深渊一般的黑暗,她都不去看了。 顾嫮。 慕容妤突然喊她,听顾嫮沉闷的回应,方才的笑声像是慕容妤的幻听一般。 今日江玄子来接你的时候,我瞧他神色,倒是坦然,想必也是接受了的。慕容妤想说些话宽慰顾嫮,但往后的日子总归是自己要走的,夸张的好听话这时候说出来自然是高兴了,可若是有了期待,难免落差更大,想来想去,慕容妤还是只能用坦然二字来形容江玄子的神情。 他接受了。 主动的也好,被迫的也好。 心中承认也好,破罐破摔也罢。 这段时间以来,慕容妤一直在跟她说这样的话,她很担心自己,从那天看见自己蹲在坡道边开始,慕容妤一直很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心,她只是小心翼翼的,宽慰自己,试图拥抱自己,试图给她力量和勇气,每一次尝试和靠近,顾嫮都一分不少的全盘接收到。 她最喜欢慕容妤这样笨拙却真挚的表达方式,每次听她说这些话,顾嫮的心情总是很好。 顾嫮撩了撩盖头的边角,声音听上去又欢快了不少:挡着真不方便,我能揭了么?待会儿再盖上去就是了。 慕容妤吓得赶紧把她的手摁住:不行。 顾嫮嘿嘿笑两声,顺势往慕容妤肩膀上靠,满头的金银首饰撞得叮铃桄榔的响:重死了。 慕容妤赶紧伸手去扶她的脑袋,今早上上妆的时候慕容妤掂过这满头的首饰重量,知道沉甸甸的压在脖子上滋味不好受,但她这么歪着,头发肯定要被扯得生疼,是以扶正顾嫮脑袋的时候,自己也站起来了。 她靠近顾嫮,把她的头搁到自己的腰上,腾出只手给她捏肩膀:再忍忍,就这么一天呢,你瞧你出嫁 分卷阅读167 多风光啊,全卞京的百姓都给你道贺,声音响彻天,老天爷定然都听见了。 靠在腰上脑袋不会有那么大的弯曲弧度,慕容妤手劲儿够,顾嫮舒服得哼了两声,干脆抬手搂着她,小声嘟囔:你真好。 她从小到大也没个姐妹一起陪着长大,上边两个哥哥年岁都比她大很多,从小让着她宠着她纵着她,满皇宫里她跟个混世魔王一样,从前她心里至少还有个良善的母后,后来连那份记忆里温和的靠山也变了味道,她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女儿家的心思和脆弱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变成不可能和哥哥们分享的秘密。 跟慕容妤在一起这段时间,算是顾嫮这些年唯一真正轻松高兴的日子,这个时候能有人在自己身边给个支撑点,还给她捏肩捶背,自己明明也累好几天了,昨个儿半夜便起来张罗着,这时候却还是站起来让自己靠得能更舒服一些,怕床边的木头梗得她脑袋更痛,情愿让她贴着自己柔软的腰部。 顾嫮眨眼,仗着红盖头下谁也看不见自己,落下一滴眼泪来。 倒不是觉得伤心,是觉着开心得很,老天爷薄待她许久,到底还是给了点甜头。 慕容妤捏了会儿自己也手酸,顾嫮搂着她很快就没动静了,慕容妤轻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便知道顾嫮是太累了,靠着自己睡过去了。 睡会儿也好,免得这么等着也难熬。 只是现在难熬的就剩她自己了,慕容妤苦笑一下,却又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份友情非常来之不易,她孤单太久了,实在是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每一个要紧的同伴。 因为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前行的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懂。 尝过盛世的繁华,感受过掌心的温度,拥有过热烈真挚的情感后。谁都没办法再回到那个黑暗的角落里去,绚烂之后的彻底宁静,随时能要了人的命。 所以她要拽紧,顾君离,顾嫮,甚至是赫连硕,每一份的温暖,每一个可能牵扯到过去未来,来处和归途的人,都要紧紧的圈住,容不得一丁点的后退和松手。 她的勇敢从来都在,未曾消减半分。 顾嫮倒是没睡多久。这一天太累了,可是脑袋上的重量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小睡了会儿便又不安的醒过来,蹭了蹭慕容妤的腰,迷迷糊糊中又反应过来,慕容妤好像就这么站着让她睡了那么久,顾嫮一下子清醒坐直身子,语气里全是懊恼: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 她慌张的伸手去拉慕容妤,给她捶腿捏腰背,没干过这种事的顾嫮笨手笨脚也掌握不好力度,嘴上还不忘了埋怨自己:怪我怪我,我睡了多久啊?你一直这么站着?你怎么不叫我啊。。。都怪我,一定酸死了吧? 慕容妤捏住顾嫮的手腕,她再这么胡乱捶下去,原本还好的腿就真的要废了。 不久,才一小会儿。慕容妤话音刚落下,门便又被推开了,喜婆端着一小碗清汤馄饨进来,里头撒了些虾仁,香气飘过来,一闻就知道是炖的又浓又香的鸡汤煮的。 顾嫮的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下意识的抬手捂住。 不敢煮多了,喜婆小声叮嘱两句。慕容妤把碗接过来,示意自己来就好,喜婆点头说好,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再来收碗。 人走了以后,顾嫮把盖头拉起来一点点,笑嘻嘻的要慕容妤喂,一点儿比慕容妤大的样子都没有,两人厮混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顾嫮使劲浑身解数把这么多年没撒的娇,全都撒在慕容妤身上了。 有人作伴,总也比规规矩矩的小丫鬟们守在旁边好得多,那些小丫头个个只会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外头的天是什么时候黑的顾嫮也不晓得,她腿都坐麻了,起来走了好几圈,才终于听见外面闹哄哄的起哄声朝着这边越来越近了。 江玄子喝了点酒,但现在还很清醒,门打开的时候,熟悉的恭贺声夹杂着男男女女都有,揉成一团,钻进耳朵里,像是蛊惑催情的药一样,顾嫮的脸又红又烫,拉紧了裙摆。故作镇定的坐着。 喜婆说着祝福的话,江玄子被簇拥着坐到顾嫮的身边,隔得很近,顾嫮能看见江玄子半握的手,以及他同样鲜红的婚服。 喜婆让卞京城里夫妻恩爱和顺,儿孙满堂的富贵官家太太上前为两人系上衣角。 永结同心。 这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满堂的人都在笑,江玄子嘴角也挂着浅淡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氛围的烘托,他的眼神从顾君离脸上流连到顾嫮的红盖头上,眼前是红,耳畔是喜。 这是他的大婚之日。 和想象中的盛大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坐在这里的角色和人,不太对劲。 挑杆送到手上的时候,江玄子稳稳的握住了,他震惊于自己此时此刻的淡定和沉稳,撩起顾嫮盖头的瞬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满眼秋波,羞涩美绝的顾嫮刺痛了眼睛。 她很美。 今日的她,格外的美。 红 分卷阅读168 盖头落下,被喜婆捡起来,挂到一边,江玄子直勾勾盯着顾嫮的眼神也让顾嫮头一次感受到了注目。不过片刻后,就被闯入眼帘的交杯酒打断。 交杯而饮,火辣辣的酒意钻进肠子里,江玄子觉得烧得有点疼。 礼成之后大家伙还闹了会儿,顾怀瑾喊得最大声,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之前和江玄子闹出来的大尴尬,他护着顾嫮,念着顾嫮的心思,一定要问江玄子:新娘子好不好看? 问了好几遍。 江玄子知道躲不过去,也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顾嫮没面,便笑着,看着人群中的某个地方,轻声又温柔的,答了一句:好看。 起哄声就更高了,顾嫮脸上的笑容更甚,她被这诱人的场景蒙蔽住双眼,人声鼎沸里,真情实意的以为,江玄子这一刻也是有那么一瞬动心的。 闹得够了,不知道谁嚷了句喝酒的话,江玄子被半架着就带走了,留下一堆女眷看着远处的男人们发笑,顾嫮脸上还维持着方才的笑意,直到屋子里面又重新安静下来以后,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烫得很。 方才人挤进来太多,屋子也热。 这得喝多少。顾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伸手推慕容妤,你替我去看着些。 慕容妤眨眼:不去,我在这儿陪你。 顾嫮垂下眼帘,也是,她去了能怎么样,那么多人,谁听她的? 不过喝就喝了吧,到底是大喜的日子,顾君离和顾怀瑾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想到这儿顾嫮又心跳得扑通扑通起来,好像被架出去喝酒的人是自己一样,心里面不知道在雀跃什么,也不敢往深了去想。 到了晚上外面更是热闹得不行,在这边的屋子里都能听见外头的声儿。 下人总算是端了些像样的饭菜上来,慕容妤也是饿得不行了,上菜的时候小丫头居然还带了话来,顾君离心心念念着她没吃饭,让小丫头转达务必要把送来的都吃完,小丫头听出这份关心,抿着嘴也在偷笑。 顾嫮撑着一头的首饰绝望的翻了个白眼,可怜巴巴的看向慕容妤:我能取了么? 慕容妤给她夹菜:不行。 顾嫮长叹一口气,还不敢动作幅度太大,这顿饭吃得也什么滋味。倒是看慕容妤吃得香,不由得啧啧两声道:我大哥哥送的东西就是香,一桌子菜有一半得是你的口味,偏心啊,今儿我才是主角呢。 慕容妤抿嘴笑,没答话,两人吃完了外头都还在热闹,也不晓得得闹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好在顾嫮也没再打瞌睡,倒是慕容妤眼皮打架,实在是撑不住了,哈欠连天的连眼泪水都要打出来了。 姑娘? 就在慕容妤快爬到桌子上睡会儿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添香的声音,她探头探脑往里边看一眼:姑娘? 慕容妤一下来了点精神,站起身看见是添香,问了一句是不是要回去了,添香点头说是,王爷让她来接人,一块儿回平陵王府去了。 慕容妤回头看一眼顾嫮,她正襟危坐,更紧张了,但脸上的笑意藏不住,知道宾客离席便是江玄子要回来了,赶忙给慕容妤摆摆手,咧出一排白花花的牙来。 慕容妤也对她点点头,跟着添香离开了。 屋子里这下是真的没了旁人,顾嫮深呼吸好几次,大概是太紧张了,刚才又吃了东西的缘故,竟然打起嗝来。 顾嫮猛拍胸口想压下去,谁知道越急打得越厉害,门被推开的时候,江玄子正看见顾嫮猛锤自己的心口,四目相对,空气逐渐凝固起来。 顾嫮赶紧做好把手放下,抿紧了嘴唇。 床边的大红蜡烛才烧了一小截,火光跳跃。照亮里间。 门被关好,外头还守着不少的姑姑,进了这个门,江玄子也没有打算要出去。 他快步走到圆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两杯茶猛地灌下去,酒喝得不少,但是江玄子没醉。 顾嫮拽着衣角,等着江玄子过来,但是他给自己灌了两杯茶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方才被那么一闹,头脑发热的顾嫮突然一下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冷却下来,她知道江玄子坐在那边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自己手里面的杯子是什么意思。 方才热闹喧嚣里说的那句039;好看039;,给的亲热眼神,甚至是嘴角的笑意,好像都只是一场骗局。 江玄子。 顾嫮喊他,有点卑微的想要确认,又带着一点要推翻此时此刻猜想的侥幸心里,她扯着嘴角笑,声音都发抖了,却还是能听见笑音:你喝醉了?难受么?过来坐吧,软和些。 江玄子因为顾嫮的话转过脸来,他。。。当然知道顾嫮的妥协。 他今天不想伤害顾嫮,他懂顾嫮的心情,他也。。。不能否认顾嫮的付出。 可能是因为顾嫮今天实在太美了,他不想看见顾嫮的眼泪,可能是因为愧疚,同情,怜惜,亦或是旁的什么,总之江玄子终究还是站起 分卷阅读169 身来,走到了顾嫮的身边,用自己能够说出口的最温柔的语气,开了口:我帮你取了吧。 说完之后,便拽过顾嫮的手腕,让她坐到了梳妆台的前面,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后镜子后面,颇为熟练取下一件又一件头饰的自己。 酒精麻痹大脑,江玄子不想去想顾嫮会不会奇怪他为何能够这么熟练,也不想去想自己这个时候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在做这件事情。 对顾嫮好一点这件事,他过去的十年里,从来都没有尝试做过。 今天突如其来的这一点点温柔,便足够让顾嫮与过去十年的所有不愉快和解。 慕容妤说得对,付出是会有回报的,一点一滴,谁的心都不是石头,谁的心都不是冰疙瘩。 顾嫮眼睛泛红,正好被抬眼看镜子的江玄子看见,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弄疼你了? 顾嫮摇头。 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刺痛江玄子敏感的内心深处,他突然皱眉,有些生气,不知道在气什么,把手上的步摇狠狠往桌上一搁,声音和鼻息都变重起来:痛就说!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痛了要说! 为什么长大以后,反而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为什么反而越痛越什么都不说?! 顾嫮不知道他的怒气从哪里来,直到江玄子取下所有的发饰,感受到一根根紧绷的发丝都得到了解放,她才伸手去拿梳子,把自己的头发梳直。 整个过程,江玄子都只是站在她的身后,盯着她拿梳子的手,看了很久很久。 他身上的酒气很大,但是并不难闻,混合着一点清心香的味道,反而熏出几分酒香气,顾嫮酒量不好,这么闻着都觉得有点醉了。 她梳好头,转身自然的去拉江玄子的手,江玄子没躲。 顾嫮立刻拉得很紧,好像生怕自己稍微一松手,江玄子就会立刻消失在眼前一样。 歇了吧?她有些发抖的说这句话,眼里面全是心虚,半响都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紧紧盯着江玄子的嘴唇,期待他继续说出自己殷切期盼的话。 可江玄子只是这么站着,他没有甩开顾嫮的手,那天推开顾嫮,她绝望心碎的眼神江玄子至今都能牢牢记着。 他不该这样伤害一个姑娘。 所以顾嫮拉他的时候,他没有再躲,但是他。。。他没有办法。 不了。 江玄子沉默了很久,长叹出一口气之后,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字,他抬起眼帘,看顾嫮的时候眼中清明,顾嫮就连拿他喝醉了这个借口搪塞自己都做不到。 失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顾嫮没松手,说不清楚自己是想要乞求一些什么,或者是想要通过任何途径再索求更多一点的东西。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若是这么做了,可能连拉手这个恩赐都会被收走。 顾嫮的沉默让江玄子心乱了两秒,这段时间顾嫮的改变总是让他措手不及,比如此时此刻,顾嫮眼中的失望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很快就被她藏起来。 她抿嘴,说好,笑起来的时候还是甜甜的,不知道私下里练了多少次。 她松开江玄子的手,自顾自往床边去,她撩开被子,看见那一床的东西时还是哽咽了一下,随后装作不在意的都掀到地上,找出藏在下面的白帕子。 江玄子喝了酒,脑子有些迟钝,等他反应过来顾嫮要做什么时候,她已经拿了红烛旁边的剪刀,对着自己的指尖狠狠刺下去了。 白帕子染了红,顾嫮笑着,放到一边,随后随意把手指放到嘴里止血,含糊道:能交差就行。 第074章 、不要赶我回去 顾嫮是怕疼的人。 说到底,这世上少有人不怕疼的。 这么干脆的扎自己的手指还是需要几分勇气和狠心,下手力道也不轻。 咬在嘴里的手指血腥味弥漫开来,顾嫮全都咽下去了,倒也不觉得难受恶心。 江玄子愣在原地,反应缓慢迟钝,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句关心的话,最终只能转过身,僵硬着往外走,说自己睡榻上便好了。 顾嫮追出来的时候江玄子还以为她又改了主意,要是大婚夜哭闹起来,大家都难堪,脑子里还没想好若真是出现这种情况了要怎么办,一抬眼,就瞧见顾嫮抱着喜被,脸被衣服和被子映衬得红扑扑的,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夜里冷。 顾嫮笑。 她好像从方才,就一直这么笑着。 她的手指蜷缩着,也瞧不见到底有没有止血,江玄子伸手接过来,两人的手短暂的相触了一下,什么涟漪也没有。 谢。。 道谢的话刚起了个头,顾嫮已经转身飞快的走远了,她不爱听江玄子这样客套的话,背过身的瞬间嘴唇就颤抖的厉害,深吸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红烛照暖的洞房花烛夜。 没有江玄子担心的吵 分卷阅读170 闹戏码,也没有顾嫮期盼的酒后生情。 两人之间隔着三层火红的长帘,可真计较起来,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近到能听见火烛烧得噼啪直响,近到安神香在整个屋子里被烘托成暧昧的气味。 却也远得喜被分隔,一间屋子住着两颗惴惴不安的心,谁也没有办法为谁取暖,心房之隔,山高水远。 两人之间铺着双红喜字桌布的桌子上。摆着一张欺瞒天下人眼睛耳朵的白帕子。 像条神斧劈开的巨大裂缝,只是静静地横在那里,就足以让人溃不成军。 顾嫮是因为太累了,所以黯然伤神不久后便沉沉睡去。 江玄子却被酒折磨得良心难安,他翻来覆去,头疼腰疼,干脆翻身起来,隔着重重长帘,去看里面床榻上那个隆起的朦胧身影。 他没往那边去,其实仔细想想,若他真的是江玄子,那么顾嫮与江玄子之间的结局。想来也走不到这般凄凉的地步。 至少江玄子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能够心动,也接受心动。 但她不是。 就算是想要拥抱,想要借着酒意肆意挥霍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办法。 不只是不想,更是不能。 外面偶尔还能听见走动声,虽然说话的声音都放得很轻,但今晚上府上有一波下人要守夜,红烛随时都要续上,照亮的烛光得持续到明天破晓时分。 江玄子就这么裹着被子坐着,也不知道做了多久,只晓得眼睛盯着蜡烛看久了也会有干涩的感觉。大概是后半夜的事了,就这么环着自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第二日早上外面的动静声也不小,江玄子靠门近,又睡得不安稳,是以立马便醒了过来。 没睡好,脑袋比昨天更疼,心里面莫名的就更加烦躁。 窗外灰蒙蒙的,光亮还有些暗,隔了一层纱窗,看上去像是雾气一样。 外面在张罗着烧水,应该是要给顾嫮沐浴,江玄子抱着被子坐了会儿,想了想还是脱下了穿了一晚上的婚服,拎着被子和衣服走到顾嫮面跟前的时候,才把衣服随意扔在了地上。 连带顾嫮折好放在一边的也一起扔下来。 场面越混乱越好。 顾嫮感觉到有动静,眉头微微皱起,很快便也睁开了眼睛,入眼就是江玄子穿着寝衣坐在自己旁边,正抱着被子往里边搁,顾嫮瞬间清醒,挣扎着撑起身子来:你这是。。 说完,眼睛便看到了扔在地上的一堆衣服。 江玄子神色镇定,见她醒了,手上动作也不再轻手轻脚,径直把被子摔进去,拢了拢被带飞的头发:醒了?待会儿有人进来伺候,我随意洗漱便是,你。。。得泡泡澡。 做戏也要做个全套的才是,顾嫮一下子被他的话拉回现实来,刚才晃神还以为。。。 嗯。顾嫮赶紧应一声,想起来又觉得不对,接着靠回去,好。 没多久,外面果然就开始敲门问了,江玄子第一声没应,等到第二次来问门,才哑着嗓子道:进来吧。 顾嫮这样靠着,他坐在床边,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样子,外面涌进来不少人,看一眼满屋子的狼狈,年纪轻的小丫头脸都红了,每个人都在笑,顾嫮也在笑,只是笑意没落在眼里,看上去落寞的很。 江玄子倒是脸上没什么表情,随便洗漱换好衣服之后就出去了,说是去看看早膳准备得怎么样,他父母都不在了,江府如今掌家的也就顾嫮一个,倒也不必去给谁敬茶。 年岁大点的姑姑调笑说自家公子长大了,晓得心疼人了,只有一直跟在江玄子身边,这府上唯一晓得内情的那个小厮,觉得难过。 当初朝戈行宫,就是他陪同去的,如今眼前的这个场景,人人都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桩姻缘,可这姻缘下面盖着什么,谁都不清楚。 大人。他上前,有些担心的看着江玄子。 江玄子脸色很不好看,那些姑姑小丫头们见他这样,还以为是昨晚上折腾太厉害的缘故,都只晓得笑,但他知道,江玄子只是睡不好而已。 没事。江玄子对他笑笑,示意自己没关系。 但走了没多远,还是叹了口气,不再勉强自己,问了句:竹昆,有醒酒汤么? 竹昆楞了一下,随后赶忙点头,想扶又不好上手,只道:有的,奴才这就去端来。 他一早备下的,以为昨晚江玄子就会要喝,谁知道进了房间再也没了动静,还好方才来之前热了一下,这会儿应该温度刚好。 江玄子点头说好,见竹昆急匆匆的跑着去端,自己倒是放慢脚步,扶着墙面慢慢走。 离房间离得远了,四周才终于安静了一些。江玄子觉得自己胸口沉闷的那口气顺了一点,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甘甜的空气一般。 竹昆是八岁那年,江玄子救回来的。 卞京城贩卖奴隶,干瘦的像只猴子一样的竹昆缩在台上的角落里,没有力气,干不动活,年纪又小,是没有人会买的。 卖奴隶的商 分卷阅读171 人见他一动不动,拿鞭子狠狠的抽,每抽一下骂一句,他就把自己抱得更紧,一下一下的抽搐着。 台下全是笑客。那笑声像是要眼见着把这人打死,都不会停下来一般。 江玄子和她坐在对面楼的酒馆里,二楼靠街,看得非常清楚。 把他买下来吧。江玄子这般说,目光落在那瘦小的人身上,没移开。 跟着出来的官家伯伯皱眉:公子,买了回去也干不动活,白白浪费钱。 江玄子转脸,认真的问他:那不干重活不就好了吗? 管家伯伯噎了一下:府上不养闲人。 不闲着。江玄子咧嘴笑,让他跟着我,我想要个年纪相仿的近身奴仆,可以吗? 管事伯伯拧不过,叹了口气,左不过也没几个钱,到底还是给江玄子买下来了。 他跟着江玄子到十三岁,然后跟着她,看着她伪装身份,到如今。 整个江家,竹昆对他们兄妹两个,是豁出命去的忠心,去玉溪观的那两年,也只带了竹昆一个人。 江家出事的那天,就是竹昆,把徐正带来的。 这么多年。他话不多,但却是江玄子心里面如今为数不多的支撑之一。 竹昆随时可以为了公子,为了小姐献出生命。 这是竹昆一个头一个头磕出来的血的誓言,永远不会忘记的誓言。 在赫连硕发现这个秘密之前,这个世界上真的明白这一切的人,只有徐正和竹昆。 当年那些苦涩的药水,也是竹昆亲自熬出来的。 少年和少女在十三岁之后,声音的变化会越来越明显,玉溪观那两年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了自己原有的声线,变成低沉安哑的男声。 那些汤药滚烫在喉咙里面的滋味她都已经忘干净了,也已经习惯了自己这样的声音,但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下意思的摸一摸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喉咙。 竹昆去得快来得也快,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一碗醒酒汤风风火火的送过来竟然也没有洒,倒是着急让他趁热喝了。 江玄子闷头灌下去,也顾不上嘴里是个什么滋味,喝完以后沉默坐了会儿,竹昆就在旁边看着他。 好久之后,江玄子才苦涩的笑起来:竹昆,你说,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竹昆垂眸。他握紧拳头,闷声道:不管变成什么样,也不是你的错。 说完,咬了咬嘴唇,他小时候营养就跟不上,如今虽然二十好几了,但个头还没有江玄子高,也一直都不怎么长肉,整个人依旧是干瘦如柴的模样,风一吹就能跑似的。 竹昆说完这句话以后,便转身离开了,他不会时时刻刻跟在江玄子的身边。他们两个之间,也不必随时随地都要紧随伺候着。 毕竟。。。不方便。 顾嫮此时正躺在浴桶里,身上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她静默坐着,听着身边的丫头们和姑姑打趣,说大人真是心疼公主,这般温柔。 又说公主的皮肤真好,吹弹可破的。 说着说着,顾嫮便往下沉下去,整个人埋到热水里,烫得眼皮子火辣辣的。 耳边是咕噜噜的水声。被人手忙脚乱拽起来的时候,耳畔的声响更显得振聋发聩。 这些人慌张的样子顾嫮眼前水蒙蒙的,看不清楚,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声音压不住乱糟糟的场面:我没事。 没人听见她这句话,直到顾嫮突然拔高了音调:我没事!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拽着帕子要给她擦脸的小丫头好半响,转过眼珠看资历老的姑姑,不知所措的站着。 还是顾嫮自己又把声音放缓了,抬起眼帘问了一句:洗完了么? 姑姑连忙应声说快了快了。 之后的动作便明显加快,嬉笑打趣的声音也都安静下来,顾嫮很满意。 穿衣服的时候,顾嫮提了一句白帕子的事,说劳烦姑姑了,惊得那姑姑险些跪下来磕头,觉得惊悚,景云公主的这句劳烦,她可实在是担不起,还以为顾嫮是为着方才起哄的事情心情不爽故意反着话说。 战战兢兢伺候了会儿,抬眼看顾嫮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也没再出言说什么,心里头的石头才落下来,脸上又带了笑容:公主倾城绝美,头发盘上去,更显得华贵。 长发绾作发髻,是为人妻。 镜子里的人勾起一抹笑容,她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姑姑,呢喃道:好看吗? 姑姑嘴快:好看。 说着要去拿最后的那根簪子,顾嫮眼疾手快,把那簪子攥在手心里,想了很久,还是捏着簪子站起身来了:用膳吧。 姑姑不敢多问,领着顾嫮往外走,笑呵呵的道:驸马爷一直等着公主呢。 听了这三个字,顾嫮才终于又有了些波动,她目视前方,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去纠正:别叫驸马了,也不要一直叫我公主。 分卷阅读172 姑姑闭嘴,一个头顶两个大,她也没伺候过公主,不知道顾嫮这冷冰冰的脸上到底能瞧出些什么来,真是生怕自己哪一个字没说对,脑袋就得搬家。 现在不让叫驸马,也不让叫公主,是让她去死的意思么? 顾嫮不知道姑姑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我是江府的夫人。以后叫夫人。 她就是执着的要听039;夫人039;这两个字。 驸马和公主之间,听上去就不够亲密,两个人都已经够远了,称呼上还要这般生分的叫着做什么? 江大人,江夫人。 多好。 顾嫮就喜欢这个,她要听,她一定要听。 心里这个念头愈发的浓烈,没有慕容妤拦着,顾嫮是谁的话也不听的,身边没人答应自己的话,顾嫮猛地顿住脚步,扭头瞪着姑姑和后边跟着的一众下人,不自觉的语气里就带上了烦躁和严厉:我说话你们都听不见是不是?!都是哑巴?!看来我得换一批会说话的下人来伺候才是了! 姑姑苦不堪言,带头就跪下了,乌泱泱的跪一片在长廊上,场景格外好看,旁边的下人们都纷纷侧目看过来,被顾嫮的脸色吓到,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上前来问。 顾嫮知道,她当然知道,这样的称呼是不对的,若是真的这么喊了,是要被笑的。 可她怕什么被笑?怕什么训斥? 放下公主的尊荣和骄傲,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过去十年,她一直卡在这个尊荣和骄傲上,给自己留足了后路,给自己找足了借口。 她现在不想找了,也不想要这些所谓的退路了,就想听自己想听的称呼,也不行么? 顾嫮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觉得无奈,她囫囵指这一群下人,不知道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拂袖,朝着前边大步而去,见顾嫮走了。姑姑赶紧又领人起身追上,这下是笑都笑不出来了,只求着自家大人救命。 果然,一见到江玄子,顾嫮整个人的气场便柔和下来了。 好了?来吃饭。简短的五个字,顾嫮脸上的表情立马由阴转晴,乖乖的坐到江玄子身边。 等着下人盛粥的时候,顾嫮把自己握在手心里的那枚簪子拿出来,之前送香囊被拒绝,顾嫮自然还记得,当然也怕再被江玄子拒绝,但她还是笑弯了眉眼,眼睛里落了星辰,只有他的倒影,半是恳求,半是期盼的开口:你替我簪上去好不好? 江玄子楞了一下,看着顾嫮递来的簪子,犹豫了片刻后,伸手接了过来。 顾嫮眼睛亮了几分,自觉地转过身,感受到头上的发髻增加了重量,她高兴得很。 心情好,这顿饭也吃得好,江玄子没吃多少,落了筷子看顾嫮吃得香,觉得她现在心情好,便想着趁着这时候跟她开口大概要好一些,是以酝酿了一下之后,江玄子便试探着开口道:江府小,府里面的下人都是懒散惯了的,皇后娘娘赐的宫人都在公主府上,你。。。你也是住惯了的,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话音落下,顾嫮脸上的笑容便没了。 她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故作镇定的把碗里面的粥喝完,擦过嘴以后,才仰头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倔强:我不回去。 说完,抿嘴瞪眼,江玄子要是再敢说一句赶她走的话,顾嫮当场就能哭出来。 她什么委屈都能受,也晓得公主和驸马分府住,或者是驸马到公主府上去都是正常的,不是稀罕事情,几乎没有听说过公主屈就的。 毕竟,江府如今的规格,怎么可能跟景云公主府相较? 江玄子这话里面没有私心顾嫮是不信的,江玄子自己也承认,他就是想借着这规矩,和顾嫮保持一些距离,这样对大家都好,对他的秘密更好。 但是这样的话由他主动说出来,确实太伤人了。 屋子里面的气氛凝固下来,站在旁边伺候的下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江玄子没看顾嫮,深吸口气,舔了舔嘴唇,自己心里也觉得烦,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办才好,顾嫮这样跟他朝夕相处,难免不会有看出端倪的那一天来,说实话,江玄子自己都没有想好若是顾嫮真的知道了自己应该怎么办,或者说。。。他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时间长了,顾嫮一定会察觉到古怪。 一辈子不碰她,可能么? 顾嫮一定会想方设法有肢体接触,接触的时间长了,一定会露馅! 去公主府,减少见面和一起过夜的次数,是江玄子能够想到的,目前唯一一个拖延的办法。 他也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好好的想一想现在这样的局面,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但看着顾嫮这样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做,都注定了要把顾嫮伤到体无完肤,才能勉强守护住自己最后的防线,哪条路都是残忍,怎么走?! 见江玄子不说话,顾嫮反而慌了,以为自己这样又惹了他反感,反而是顾嫮主动放缓了语 分卷阅读173 气来拉他:我。。我不想回去可以吗?我就在这儿陪着你,挺好的,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啊。 江玄子心下柔软被触动了一下,但很快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就比脑子更快一步的做出了回答。 他猛地抽手,那一瞬间,江玄子听见自己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嫮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是更加坚定的眼神看过来,她站起身,撂下一句我哪儿都不去!,转身快步离开了。 她是欢欢喜喜来吃饭的,她是欢欢喜喜戴上这簪子的。 离开的时候,为什么又是这样? 虽然知道要让江玄子彻底接受自己是不容易的事,他的一点点回应,顾嫮都可以放在心里面珍藏很久,但他若是真的存了要赶她走的心思,顾嫮是绝对不能让他如愿的! 要赖在这里,赖在他身边,这样才能有一点点的希望和机会。 冲回房间里,顾嫮转身就把一众下人全都给关在外面了,她抱着自己坐了会儿,发抖得厉害,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很久以后,才渐渐的感觉到身体回暖。 外面的下人叽叽喳喳,不知道在七嘴八舌的说什么,姑姑回头瞪一眼,才彻底安静下来。 不安的守了半响,幸好不算久,顾嫮再开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正常许多了,姑姑开口小心翼翼喊了一句039;公主039;,生怕这两个字又把顾嫮给点燃。 但顾嫮像是没听见,吩咐道:差人去平陵王府,接帝姬妤过来,就说我要见她。 姑姑张嘴,想说这似乎不太合规矩,被顾嫮看了一眼,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抬手催促着人去请,当着顾嫮的面吩咐下去,顾嫮才挪开视线,转身回屋去了。 第075章 、她要独揽皇权 慕容妤没来。 平陵王府没人,不知道去哪儿,回来复命的小厮是这么说的。 顾嫮半抱着自己的腿坐在榻上,摇摇晃晃着身形没说话。 姑姑领着人在旁边跪着,顾嫮没说话,也不敢起身来,也不敢抬头看主子是什么脸色。 就在姑姑以为顾嫮肯定要发火为难的时候,顾嫮松了手,把腿放下来,轻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出去吧。 她想自己静静。 只要她不愿意离开,江玄子是不可能强迫人带她回去的,她憎恨自己的母后,恨她把自己和江玄子推到今时今日的境地,却也不得不在这一刻矛盾的感激沈绾。 如果不是沈绾费尽心机坐上了后位,她这个景云公主的位置,也不会做得那么扎实和舒服,如果不是沈绾借徐正的谎言奠定了自己在鎏皇心里不可取代的位置,她这个所谓最得宠,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景云公主,也不见得能这么耀武扬威的活着。 更不可能坐在这里,哪怕是争执,生气,也叫江玄子动不得自己半分。 痛苦绝望是她给的。 希望余地也是她给的。 很多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像是双刃剑一般,真要较真起来,谁说得清楚哪面是好哪面是坏呢? 而此时此刻看似风平浪静的卞京城,熙熙攘攘的街道深处,看不见光的阴暗潮湿角落里,老鼠虫蚁涌动,肮脏的交易照样一样不少的在进行着。 一辆避开所有人眼线的轿子,经过这些漆黑的巷道。 摇摇晃晃。走向的尽头,是这卞京城里最辉煌璀璨的皇宫深处。 黑云压日前平静,如同暴雨前吹过的凉风一样,无人察觉。 轿子里的人,是徐正。 沈绾请他入宫,借口诸多,避让不见,便只能强行带来了。 徐正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只是没想到沈绾会那么着急,他在饺子上的时候,想过很多沈绾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原因,但是思来想去,好像都不对劲。 顾嫮和江玄子才刚刚大婚,她就算要动手,好歹也等顾嫮三日后回门以后,徐正还是估算错了,沈绾的急切表现在所有举动里。 包括要把岳清璐塞给顾君离,包括要他再撒一个谎。 一环扣着一环,沈绾向来心思缜密,这些看似针对平陵王的事情后面,一定还藏着别的什么,徐正有预感,自己今天或许就要知道这后面藏着的秘密了。 同样,跟十年前一样,要么和沈绾联手。 要么永远消失。 徐正的目光很清明,从沈绾刺向他的那天,他心里就已经下了决定,有了论断了。 沈绾走到今天这一步,心中执念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是他的错。 她想用这样蛮横不讲道理,毁了所有人包括毁了自己的方法,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她必须要走到心里面的那个终点线,好像只有这样,曾经失去和付出的,才有了支撑点。 她拒绝承认错了,拒绝承认后悔。 一往无前,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必须纵身跃下。 徐正却还想再拉她一把,所以在金銮宫后的小暗间里被捆绑着等来沈绾 分卷阅读174 的时候,徐正还是对她笑了。 金銮宫里,这样的暗间很多,里面藏着很多秘密。 毒药,暗器,书籍,故人的旧物。 只有这一间,是很多年前,沈绾为自己备下的。 她原本是留着,用来静思的。 在外面那些金碧堂皇的殿宇里,沈绾常常觉得头晕,在这个地方坐会儿,心里面的各种暴躁,都能够得到很好的疏解。 她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徐正在这个地方再见,夏秋搬来凳子,让沈绾在徐正对面坐下,席公公抬来矮桌,哪怕是这样简陋的一间小屋子,沈绾依旧要配茶点香,很多年的习惯了,但这些习惯,是跟着先皇后学的。 徐正没有揭穿沈绾这些她自己都不愿去想去承认的小习惯,他手被捆在椅子背后,很不舒服。但徐正并没有挣扎,对着沈绾浅浅笑了一下之后,他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沈绾半垂着眼帘,端着热茶先喝了一口,顺了口气,才优雅端庄的把手搁在腿上,抬眼看他:本宫听说你病得厉害。 徐正点头:是,病了。 沈绾目光炯炯望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徐正只觉得她眼里面黑漆漆的,不像是真的把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倒像是穿过了自己,看到了一些过往的场景般,沈绾的平静带着几分死气沉沉。 本宫看你很好。沈绾接着开口,你故意躲着本宫,就是铁了心不肯帮本宫,对么? 徐正梗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出来,但是沉默比开口更加有说服力,沈绾既然这么问,自然心里边是有答案的。 你假意称病,不只是欺骗本宫,更是欺骗皇上,欺君之罪。你背得起么?沈绾冷冷淡淡的数落他的罪行,好像是判官一样,就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宣判他的死刑。 徐正一点都不慌,他知道沈绾一定还有话要跟他说:娘娘觉得,心病就不是病了么?我的心病了,病入膏肓,已经无药可医,愧见娘娘,更愧见皇上,只求往后余生困顿在府上的狭小天地,了却残生罢了。 沈绾听他这么说,倒是一下子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淡然,她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在惋惜什么。但很快她就释怀了,开口道:我让你进宫来,其实不是为了之前那件事了,岳家的女儿现在嫁不嫁顾君离,已经不是要紧事情了,嫮儿已经嫁了,我找你,是念着嫮儿新婚。所以告诉你,天道使这个位置,我有了新的人选,我要换人。 徐正撇眉:江玄子在任多年,未曾有过失职,娘娘这般替换,难以说服民心吧。 不要紧。沈绾盯着徐正,本宫不需要说服民心。本宫只需要凌驾在民心之上,操纵民心便是,百姓吃饱穿暖,哪管你诸多风云变幻?谁做天道使,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你真当本宫什么也不明白么?是换一个,还是死了再换一个,你选。 徐正静默的看着沈绾,两个如此熟悉彼此软肋习惯的人,这样针锋相对的坐着,像是老朋友叙旧一般的口吻,却说着穿心断肠的狠话。 她为什么突然要替换天道使? 显然,徐正和江玄子都不能为她所用,沈绾现在却迫切的需要神权支持,她不想自己的女儿新婚丧偶,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替换天道使。 而唯一能够否决和罢免江玄子的人,只有他。 除了他这个颇具威望的前任天道使之外,谁也不能在鎏皇面前说上话,从而换上沈绾安排的人。 她这样绑自己来,说是让他选,实际上给出来的两个选项只不过是糟糕和更糟糕的区别罢了。 徐正相信沈绾真的会杀人,顾嫮的幸福她能稍加考虑一二,可若真是逼急了,丧偶也就丧偶了,过几年风头平了,她的女儿,还愁再嫁么?多少人巴不得挤破头也要往上凑? 不过是还念着,还想要几分母女间的亲情罢了。 而历朝历代,一旦开始在神权之上动了歪心思,那便是朝政必然短时间内有剧烈动荡,迫切需要神权支撑政权。换句话来说。 要么是造反需要大量舆论引起民众共鸣,从而为自己披上039;神命加身039;的保命符,成功从造反者变成救世者。 要么就是。。。夺嫡之争。 那把龙椅坐着的是哪个皇子,若能有神权天授,自然是如虎添翼。 沈绾现在给徐正的感觉,便是鎏国的天,是不是要变了?整个卞京城的达官贵族,竟然无一人察觉么?! 他这样悄无声息的被送到金銮宫的暗间来,鎏皇身边伺候的那么多人,这宫里那么多守卫,都已经被沈家彻底的掌握了? 徐正觉得心惊,沈绾眼底的冷静淡漠仿佛在印证她的胜券在握,她也不催着徐正做什么决定,她只是这么坐着。 当年的柔弱姑娘,如今是权力巅峰的女皇了。 徐正扯出一抹涩然的笑来:太子位居东宫,将来继承大统,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娘娘何必。。。在这个时候非要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呢? 沈绾 分卷阅读175 没有回答徐正的问题。 说实话,沈绾心里对鎏皇,也是有恨的。 她当年倾心相许,在这深宫里磨空了少女的所有情怀,她曾经相信姐妹扶持,定有真心几分,她曾经相信枕畔爱人。总会心动相怜。 后来伤痕累累,也都是所谓的爱人给的。 江氏走了以后,沈绾常常觉得她坚守的东西非常可笑,常常觉得身边的男人可恨。 顾怀瑾现在还不懂她的用意,他羽翼不够丰满,还在意气用事,还在怨天尤人,所以皇权,她要握在自己手上,鎏国史上不是没有过垂帘太后。 旁人可以,她沈绾为什么不可以? 任人宰割怕了,一朝有势,便握在手里不敢放开了。 顾君离的心思,当她不知道么?他想娶慕容妤的心,傻子都看出来了。 之前的种种事情,顾君离的不安分在这几个月里面越发明显,当一个男人有了想要的东西,有了要保护的人的时候,他就会懊恼自己,就是盼着自己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能够和世界抗衡。 沈绾放过了顾君离十年,他如今自己赶着要来送死,便怨不得是她容不下了。 她现在不仅要他娶不到慕容妤,她还要他永生永世翻不得生,永失所爱,重新回到阴暗的地底去,好好审视自己的狂妄和鲁莽,究竟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反正,帝姬妤命格不详,死了便死了,西凉不会在意,鎏国更不会在意,反倒是为天下除害,为天下人除害。 这些话,沈绾怎么可能跟徐正说呢? 想好了么?她只要徐正的一个答案,时间的确是不多了。 徐正咬紧嘴唇,脑子里面全是混乱的,他知道自己不管选什么都是错的,张嘴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来。 沈绾撇眉,站起身来,走到徐正的面前,眼中的神色说不上来是什么。。。失望,愤怒,亦或者是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她抿紧嘴唇,好半响,才道:徐哥哥,你不是说,你会帮我的么? 徐正别开脸,不想去看沈绾的眼睛,这张脸下面的灵魂,已经彻底的变了。 沈绾的睫毛颤了颤,后退一步,突然就改了主意,转身往外走:你好好想想,我后天,再来听你的答案。 后天? 顾嫮回门以后么? 徐正苦笑,虽然只有两天的时间,但他依旧应该庆幸沈绾给他留了一些整理思绪的时间。 而此时走出暗间,重新回到寝宫去的沈绾,脸上的神色却不再是方才在徐正面前的那般镇定淡然。 他撑得到后日么?沈绾沉闷着问一句。 夏秋扶着沈绾坐下,颔首道:039;仙家039;说了,且还有一段时间呢,娘娘昨日也瞧见了,皇上的气色一直都很好,没有人瞧出来端倪的。 沈绾的表情这才终于缓和一些,过了一会儿,又道:江玄子的事,还没有眉目么? 是,那日驻国使说是为了皇上与公主着想,大雨滂破,去戒台看了一眼,才把江玄子救回去,那之后江玄子便改了口,但驻国使在那之前是不是真的还去过戒台和江玄子说了什么尚且不能确定,驻国使那边的消息向来什么都探不到的,娘娘疑心江玄子,是觉得十年前的事情有什么纰漏么?夏秋不知道沈绾为什么突然那么在意江玄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沈绾说不上,但是赫连硕到了鎏国之后,的确有很多不合常理的操作,不管他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但是他刻意接近江玄子和慕容妤的事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 江玄子对顾嫮的态度那么勉强,那张帕子的血迹沈绾是不信的。 若不是警觉到赫连硕能去戒台一次,便有可能去第二次,沈绾或许还想不到这上面来。 江玄子和江家。 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秘密呢? 第076章 、早就准备好了 顾嫮没等到慕容妤,自己在房间里面不出去走动,江玄子自然也没有过来看她。 江玄子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和顾嫮的主院离了半个江府的距离,如果不是特意前来,谁也见不着谁。 方才一定要让她回去,现在静下来想想,逼得太急了更不好,要是顾嫮逼急了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更加得不偿失。 心里烦躁,不管怎么想,都没有一个妥帖的解决办法,是以就算清心香又足足添了两勺,江玄子还没有没能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才成婚第一天。。。 想到往后那么多未知的日子,江玄子已经觉得煎熬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这样无助的感觉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过了。 如果不是在这一天,江玄子书房的窗户被踹开,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赫连硕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江玄子恐怕永远都不知道,江府的防备在有心之人,有能力之人的眼里,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赫连硕深刻的对自己做了 分卷阅读176 反省,自打来了鎏国,他虽然顶着驻国使这么个响亮的名头,但找人商榷却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正门没走几次。窗户倒是翻得不少。 但是江府这防备也太差了! 赫连硕啧啧两声,那本书被他找到了还算是万幸,这要是晚一步,被别人看见了,四国的天就要变了! 江玄子目瞪口呆,望着赫连硕目不转睛,连喊人都忘记了,实在是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脸色阴沉下来的瞬间。喜善已经到了他面前,伸手摁住了江玄子的肩膀,声音清冷的传来:天道使请坐。 而那方的赫连硕,已经自觉的坐在了椅子上,巴鲁熟练的关上窗户之后,又快步前去关上了书房的门。 这三个人,像是鎏国派来的高等细作似的,这行云流水的操作,谁敢信是驻国使干出来的事情? 江玄子脑子开始运转。迅速想到上一次赫连硕来就是在他的书房拿走了那本书,还美名其曰放在他的身上更加保险一点,他现在这一套操作是什么意思?!证明自己的话是对的?!还是准备把他当场气死在这个地方?! 赫连硕!你不要太猖狂了!江府是你家后花园么?!你这么随意进出,翻墙潜入,你这是私闯民宅!私闯天道使的宅院!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你真当自己是驻国使便了不起了?好端端的大门你不会走?!翻窗户算什么本事!按照鎏国法律。。。 江玄子气得狠了,每次见赫连硕,他的涵养冷静都会在瞬间被淹没掉,这个男人实在是可气!太可气! 江玄子这么喋喋不休的念叨,也是只有赫连硕能看见的场景,但赫连硕今天显然不是像上次那样来逗江玄子的,他掏了掏耳朵,打断江玄子的话:我要是能从正门进来,我还翻墙做什么?你以为我这么猫着腰垫着脚的蹦跶不累啊?我自己身份有损便罢了,来了还得听你念叨,很吵诶。 江玄子被他这么一打岔,就只剩下喘气儿了。 喜善站在他身后,精瘦的一个姑娘,却让江玄子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见江玄子肯安静下来了,赫连硕才叹了口气:卞京城要变天了,你知道么? 江玄子楞了一下,随后皱眉,下意识就觉得赫连硕说话没头没尾,且荒唐至极:你说什么胡话呢?卞京城好好的,变什么天? 他果然不知道,不仅不知道,还傻乎乎的以为,这十年过的,真的是什么安稳日子。 沈绾这十年会毫无作为么? 顾君离这十年会毫无作为么? 一直毫无作为,停留在原地的,只有顾怀瑾和江玄子他们这两个傻子罢了。 想来也只有他们,还傻傻的相信着依旧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改变,来踌躇,来选择,甚至是用那些幼稚的手段,来反抗。 徐正被带进宫了。赫连硕勾了勾嘴角,轻声开口。 这个消息,是从顾君离那里得到的。 赫连硕跟顾君离合作的确是最明智的一个选择,如今宫里面情势不明朗,但是从宫里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徐正从府上带进宫都没有一丁点波澜和风声来看,做这件事的人除了帝后外,不可能再有第三人。 宫中嫔妃被沈绾打压,没有一个能在039;天命所归039;的沈绾手下讨到一丁点的权势和甜头,沈氏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和爪牙之多之大,赫连硕虽然不清楚,但略一想想,也能有个大概的方向。 顾伯骐和顾承骥还能讨到一些在朝堂上的差事和脸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母族投靠沈氏的缘故,加上这两兄弟天资不高,傻呵呵的总玩乐在一起,对顾怀瑾丝毫构不成威胁的缘故,沈绾也算是给鎏国留下了几支血脉。 在拿慕容妤的事情算计顾君离的事情上,赫连硕是大获全胜,他们两人互相长着同样的软肋,一掐一个准,照着自己的痛楚,然后往对方的同样位置狠狠扎下去,绝无虚发。 而今日顾君离传来消息说徐正被带进宫去了的时候,赫连硕便知道,顾君离被远远的低估了。 即便是在因为慕容妤的事情而大发雷霆暴露了和周擎之间的关系之后,顾君离的隐藏和能力,还是被大大的低估了,他在这十年里。在皇太后身边学到的了什么,得到了什么,都一并被他雪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他骗过了所有的眼睛,耳朵,甚至是心。 直至今日,宫里有了异动,顾君离才立马行动起来,狼的爪子。终于露出了端倪。 而赫连硕的任务,是负责到江玄子这里来,确认一下徐正的这件事情,他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但是看江玄子的反应,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因为赫连硕说完那句话之后,江玄子的表情完全是一脸茫然的震惊模样,重复道:师父被带进宫了? 重复完,又坚定的摇头否定:不可能!我师父卧病在床,卞京城人人晓得,怎么可能会入宫?再说了,宫里传召人,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 就为了这个,便要翻他的府墙,踹他的窗户?! 赫连硕敲了敲桌 分卷阅读177 面,觉得顾君离对江玄子的评价非常的到位和精准。 困顿坚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把所有的过错和责任都背负在自己的肩上,导致不敢做。不敢想,不敢改变,甚至。。。不敢报复。 江玄子心里面的枷锁和固执,必须要重锤击打,才可能松动。 而今徐正被秘密送入宫中,顾君离身后隐藏着什么赫连硕不知道,但是这样荫蔽的事情他都能第一时间掌握情报,想来沈绾根本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顾君离给的分析是,会这样秘密抬请徐正的人,一定是沈绾。 鎏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不必做这样的事情,沈绾的狐狸尾巴,狼子野心败露,宫里一定出现了什么动荡,风雨欲来,满城都是被刻意粉饰的繁盛和太平。 沈绾让徐正这个时候进宫,是为了什么? 她这样避过所有人的眼线,秘密邀请。鎏皇知道么? 疑点颇多,所以得到消息的时候,顾君离便带着慕容妤先行去了一个地方。 所以顾嫮去请人,才会被告知,平陵王和帝姬妤不在。 但是江玄子什么都不知道,他看着赫连硕的眼睛,听着赫连硕的话,知道他从来不是危言耸听的人,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一定又知道了什么,掌握了什么。 但江玄子心里的确短暂的害怕了。 多年的平稳被突然打破,江玄子没有一丁点的心理准备,只能通过这样的否认和赫连硕拉扯,试图得到一定点喘息缓和的时间。 是秘密039;请039;进宫的,你应该知道,一般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或许你师父竖着进去,得横着出来,谁知道呢?你师父若是没了,又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呢?江玄子,卞京城要变天了,首当其冲面临受害的人,就是你。赫连硕脑筋转得快,当然也明白神权在鎏皇心里面的地位,如果真的是沈绾请走了徐正,那么沈绾想要的,徐正能给的,当然也就只有天道使这么个神职而已。 沈绾想要掌握神权,她已经觉得,039;不听话039;的江玄子,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或许沈绾会念在顾嫮新婚的面上放江玄子一马,又或者,根本无所顾忌。 总之不管沈绾要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近期之内,江玄子必然会面临再一次的重创,甚至有可能。。。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局面。 这些,江玄子都丝毫不知。 他还在这里,担心自己会被顾嫮发现,担心将来的日子。 可赫连硕明明白白告诉他,没有那么远的将来的,生死成败,已是燃眉之急。 什么意思? 江玄子声音有点发抖。 赫连硕叹了口气,这要怎么说呢?头疼。 想来想去,还是不说了,现在毕竟还没有定论,他只不过是安插几个人在江玄子的院子里,他这里防备太脆弱了!简直不堪一击! 暂时还不能确定,你师父入宫的事,不要声张,否则你不仅什么也做不了,反而有可能激怒了宫里的人,说不定宫里的人并没有打算下手。而你鲁莽折腾,反而害了你师父。赫连硕站起身来,他不能久坐,总之你府上太容易被有心之人攻破了,我留些可靠的人手来,江玄女,好好清醒起来,清醒的看一看卞京城,看看你这十年内走过来的路,你住在这里,你和这些人接触,你应该比我更能够直观去感受一下,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仔细想想,然后拼尽全力吧。。。拼尽全力撑过去,活下去,不要再拿那些所谓的过去,自责甚至是什么江家的担子来压迫自己了,你到底欠了谁的?他到底想要什么,你好好的想一想吧。 赫连硕实在不清楚江玄子和顾君离的那段过往细节,这些话,他也只能点到为止罢了。 他没有给江玄子思考或者拒绝自己的机会和时间,反正他安排在暗处的那些人手,江玄子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在哪儿,他只是告诉江玄子一声,从现在开始。卞京城里的每个人,都没有绝对的安全了。 从徐正离开府邸的那一刻起。 这场长达十年的恩怨,长达十年的蛰伏,长达十年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即将迎来结果。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谁成王,谁败寇,没有到最后的那一刻,没人敢说。 被赫连硕连哄带劝一顿说,直到赫连硕他们又翻窗走远了很久后,江玄子才长吸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能轻举妄动,保持头脑清醒,好好护住自己。 这是赫连硕给他的忠告。 江玄子坐了两分钟,突然站起身来,打开书房的门,快步急切的朝着府门外走去,他满脑子乱糟糟的,这样慌张失态的样子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沿路不少的下人问他这是怎么了,追着走一截路都会被江玄子呵斥不许跟着。 他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出府,跑到大街上。 熙熙攘攘的街道,明媚的阳光,嬉笑的路人,走访的邻里。 光照在身上,江玄 分卷阅读178 子觉得心凉。 他眼前就是触手可及的盛世,赫连硕却告诉他,往前一步,便是深渊地狱。 江玄子站在这里很久,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人会奇怪的看他,有些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站了一个人,对面酒馆的二楼依旧笙歌高奏,举杯畅饮,马车来往,孩童嬉闹。 他最后是被顾嫮拉扯回思绪的。 竹昆看见江玄子跑出去,跟着追到府门口,在府门口盯着江玄子的背影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顾嫮。 顾嫮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正好看见江玄子眼前过了一辆马车,心头颤的厉害,那一瞬间她是真害怕江玄子冲着那马车就扑过去了。 他怎么了?! 跟她成婚就让他那么痛苦么?! 江玄子!你干什么!明知道那马车还隔着距离,但顾嫮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面膨胀放大的害怕恐惧,拽着江玄子的手用了十足的力,她瞪着江玄子,被他空洞的眼神刺痛,突然心疼了一下,语气也柔软下来,怎么突然跑出来了?走。。。咱们回去了,好不好? 半哄不哄的语气。 江玄子挣扎了一下,没甩开顾嫮的手,这才眼睛里渐渐聚焦,脑子运转起来后立刻就明白了顾嫮这么紧张的原因,他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想站在这里看会儿,我没想做什么,顾嫮。。。你先松开。 顾嫮心里将信将疑,也知道在外面这样拉拉扯扯不好看,犹豫着撒了手。 江玄子的眼神继续朝着街道那边飘忽,他后来又站了多久,顾嫮便陪着站了多久,站到江玄子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他才终于叹了口气,回身看顾嫮,小声道:咱们回去吧。 顾嫮脸色这才终于好看些,跟上江玄子的脚步,朝着府上回去了。 而此时的赫连硕离开江府之后,按照早前顾君离给他的路线,摸索着在城里面饶了小半圈,才在一个漆黑狭窄的巷道里,找到了一扇荒废破旧的门。 里面的空间很大,看上去像是旧朝荒废掉的某个重要大臣的府邸。 顾君离在这里等他。 看见赫连硕回来的时候,顾君离正在跟周擎说话。 他回首,眼眸中的清明镇定,是赫连硕未曾在同龄人中见到过的凌厉和傲然。 回来了? 赫连硕点头:嗯。 这一天来得比我想的快。顾君离感慨一句,嘴角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赫连硕环抱着手臂,歪头挑眉:怎么,怕了?平陵王还没做好准备? 顾君离抬眸,风轻云淡的脸上,多了几分自信凌然:不,为了这一天,早在四年前,我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了。 第077章 、不再是秘密了 准确来说,七年前册封平陵王,分封府邸的时候,皇祖母就叮嘱过他。 男子汉大丈夫,忍寻常人之不能忍,谋寻常人之不能谋,苦心智,劳筋骨,动心忍性,方为立身立足根本,若一味的怨天尤人,一味的将仇恨不甘摆在明处,放在心头,只会落人口实,遭人拿捏,永难翻身。 君离,与猛虎搏斗,要藏身在暗处,放矮自己的身形,低垂自己的头颅,唯一需得坚韧明亮的,是你的眼睛。 有时候,放下自己的身段,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只有当猛虎大大的低估了眼前的对手,盲目的自信时,才会左顾右盼,才会将后背柔软,露出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羊皮包裹下的利爪,才可以化为你的利剑。 一击,必杀之! 这番话,顾君离是借着古籍典故,跪在皇祖母跟前求问的。 那年他十六岁,江氏离世,已过三年。 这三年,他勤学苦读,勤修武艺,每一天的仇恨攀升,每一刻的逼迫自己,皇太后都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 皇太后同样借着探讨古籍,把自己的一番话,讲给了顾君离听。 她知道,顾君离是以为,分封了府邸,入了朝堂之上,便能够重新搅动风云,报复沈氏,彻查真相,公之于众。 可这朝堂庙宇,后宫深深,哪里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的关系和羁绊,又哪里有那么容易轻易撼动沈氏多年在朝堂之上扎根下来的势力。 他这样锋芒毕露的走出自己庇护下的这座宫殿,沈绾容他么?! 好在,顾君离听进去了,也的确这么做了,离开太后庇佑,自立府邸的那一日,顾君离终究还是选择了成为黑暗处的一只斗兽,收起爪子。收起獠牙,恣意潇洒玩乐权贵之间,摸爬滚打,学习君王权臣之术,明察暗访,理清卞京城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 在沈绾和顾怀瑾面前低眉顺眼,百依百顺,做了顾怀瑾的身边之人,由着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由着顾怀瑾把一切的怨气宣泄在自己的身上。 痛苦彷徨的时候也有,崩溃绝望的时候也有,皇祖母引领他走过了人生里最昏暗的一段时间,最迷茫 分卷阅读179 的一段时间,在顾君离成为平陵王的第二年,与世长绝了。 皇太后走之前,见过顾君离。 她颤抖着手,抚摸过顾君离的脸蛋,看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怜的孙儿,剔去满身傲骨,悲怆泪流的跪在自己面前。 鎏国的将来。皇太后一直都属意顾君离的。 如今的他,更像是在这一场场的打击和变故里,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王权之路。 收复旧江氏附属家族,你做得很好。 手中能用之人层层筛选,自成体系,初见雏形,你也做得很好。 皇祖母要走了,早知道是不能护你长远的。皇太后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很早之前,她便告诉过顾君离,往后的路很长很长,她这把老骨头,迟早是要在这条路上和他走散的,为了他的将来,皇太后亲手剥去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孙儿傲世九天的脊梁,也亲手推他向前,磨圆了所有的棱角锋芒,将来如何,皇太后相信,如今的顾君离。已心有定数,哀家这一生,皆是清心寡欲的活着,家族,后宫,样样都没曾强求过。 沈氏之恶,哀家亲手料理不了,没有时间,也没有证据了,皇帝偏信,徐正力保,她这个皇后的位置,坐得牢固,坐得无忧,哀家无能,却不代表天下人,个个无能。 皇祖母。。。顾君离握住皇太后的手,整个人都在剧烈的发抖。 这里是他最后的避风港,最后的温柔乡,最后一个。。。累了的时候能够什么都不想,停靠着歇一歇的角落。 微暖的午后,他趴在皇祖母的膝边小睡,祖母的手抚摸过他的脸颊,他的头发,让人安心,让人放心。 而今这最后的暖意,也要没有了。 这个,你拿着。皇太后在最后,把枕边的一个锦盒,交给了顾君离,拿着这个,去周家,去找周老将军,他。。。他是哀家在这京城里,唯一可以放心说一句039;信他039;二字的人,他会助你。 顾君离颤抖着手接过这锦盒,随后往后挪了挪身子,扣头拜下。 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皇祖母和周老将军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一段故事和过往,可皇祖母说,可信,顾君离便义无反顾的同样坚信。 君离,记得皇祖母跟你说过的话吗?皇太后大吸两口气,猛地睁大了眼睛,顾君离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前去,皇太后拽紧了顾君离的手腕,像是一定要听他把这个问题回答了,才能安安心心的离开一般,记得吗?君离,还记得吗?! 顾君离点头,断断续续的哽咽喉间,挤出回答来:记得。。。祖母的话,孙儿全都记得,孙儿一定好好活着,绝不鲁莽行事,待到时机成熟之日,一击。。。必杀之! 皇太后的视线,渐渐缓和下来,她松开手,看上去整个人都脱力迷糊了。 顾君离哭着喊她,她却只是茫然的看着上方,像是听不见了。 直到最后的最后,才嘴角含笑,念了一句:好,鎏国的未来,还有指望。顾君离,就是她的指望,她那个混账儿子,她指望不了,至少孙儿里,还有指望! 所以皇太后离世的时候,是彻底安心的走的。 只可惜,皇太后并不知道,就在她的身后事刚刚办完不久,顾君离被顾怀瑾纠缠得毫无脱身的余地,那时候顾怀瑾一直怀疑顾君离从皇太后那里得到了什么,却苦于查不到又没有证据,便只剩下无理取闹,顾君离根本还没来得及带着那枚锦盒去周老将军的府上面见周老将军,周老将军便在皇太后下葬的第二个月,也离世了。 周家也是在那个时候乱了的。 西陲大将军的继承权,引发周家内部的巨大混乱,亲兄弟残杀,明里暗里,为了能够成为顺位继承人,就连旁支都动了肮脏心思。 周擎差点死在自己家墙角边的巷道里。 是路过的顾君离听见动静,救下了他。 之后两两联手,肃清周家,使周家重新走回了正轨之上。 周擎和顾君离的生死之交,已经足够让他无条件的支持顾君离的所有决定,他的命是顾君离救的,往后他要做平陵王,那么他们就举杯邀月,往后他要拿回自己的东西,那么他们就拔尖举兵。 皇祖母给的那枚锦盒,也就永远的成为了沉寂在暗处的秘密。 不必要那东西,顾君离同样得到了周家的全力支持。 此时周擎站在顾君离身边,正皱着眉头打量赫连硕,说实话,周擎对赫连硕是带着一百二十万分的不信任和戒备小心的。 他虽然不知道顾君离和赫连硕到底都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但是赫连硕出现在这个地方,非常的诡异。 周擎是打心眼里不接受赫连硕的。 当然,更多更深的秘密,顾君离也绝对不可能告诉赫连硕。 她呢? 赫连硕被周擎看得不悦,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只是说出话来的语气和挑眉的动作,处处都透着挑衅。 周擎龇牙,捏紧了拳头是真的想打 分卷阅读180 人,看周擎这表情,赫连硕眼里才有了几分笑意,觉得有意思。 顾君离微不可见的往两人中间走了一步,算是拦了一下,回答了赫连硕的话:在后边。 赫连硕颔首,也懒得跟周擎在这里置气,他有更重要的人要见,摆了摆手算是谢过,领着人便离开了。 周擎哼一声:什么人都往这儿带。 有些事情需要商榷。顾君离答一句,却也没有过多解释,他和周擎之间若是需要小心翼翼的解释来维持信任关系的话,也早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周擎偏头:你对那个西凉帝姬上心得要命,我瞧你可别情感用事,到时候。。。 话没说完,周擎又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自己劝了也是白劝,顾君离能听进去就有鬼了,只盼着这驻国使真能帮上忙,只要慕容妤不出了什么大岔子,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便得到了基本的保证。 他正想着,方才被巴鲁关上的门,又迎来了新的客人,顾君离和周擎不约而同的抬眼看去,随后顾君离便露出了一抹笑意,和周擎一起走上前去迎接。 人都到齐了吗? 都到了。 那便开始吧。 新嫁三日,除了新婚之夜江玄子与她同房而睡之外,之后的这两天,顾嫮几乎都没有看见江玄子的身影。 他总是心事重重,坐立难安的。 顾嫮不清楚这样的状态是知道要迎娶她之后就一直存在的,还是在迎娶了她以后才开始发作的。 江玄子的难受牵动着她的难受,甚至就连江玄子身边的竹昆。都不知道江玄子到底怎么了。 他们之间连同房异梦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同床而卧了。 顾嫮的心事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一直到三日回门进宫的那天早上,顾嫮才算是又一次近距离的看清了江玄子的脸。 他昨晚没睡好,或者说,这几天,他似乎都没有怎么睡。 书房里搭了个简易的床榻,顾嫮是知道的,他每天晚上在书房里,常常到了后半夜才熄蜡烛休息,顾嫮也是知道的,江府的下人说过几句闲话,被姑姑罚了,整个府邸也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让顾嫮心慌。 回门比顾嫮想的还要尴尬,给父皇磕头了以后,看得出来他兴致欠缺的模样,没有留人说话,只随意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绾倒是拉着顾嫮说了不少,但江玄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不晓得又是在想什么。 总之沈绾留了饭,顾嫮瞧着江玄子脸色不对,也没敢真的留下来,随便找了个蹩脚理由,就带着江玄子匆匆离开了。 回门之后,以后进宫的时候也不多了,嫁出去的女儿,老是往宫里去也不像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出宫的时候,顾嫮反而松了口气,感觉。。。好像是终于在这场拉锯战里面赢了沈绾一次。 至少,沈绾防了那么多年,她到底还是嫁给江玄子了。 这么想想,倒也不是一点高兴的事情都没有。 方才在金銮宫,江玄子的脸色难看得厉害,顾嫮什么都没问,包括现在,江玄子一个人沉默的坐着,顾嫮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在金銮宫里,江玄子觉得害怕。 沈绾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赫连硕的话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就是觉得金銮宫的某个角落里,他师父或许正在遭遇着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握紧了拳头,十年前的那种心情重新席卷上心头的时候,江玄子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思考赫连硕跟他说得那些话。 他这些年这么小心翼翼的守护着,监护着的东西,真的就能这样持之以恒的安全下去么? 若他真的是江玄子,他还会走现在的这条路么? 江玄子。 顾嫮喊他没有回应,只能伸出手放在江玄子握紧拳头的手背上,江玄子茫然的抬起眼帘,入眼是顾嫮担心的眼睛:我们到家了。 江玄子转动眼珠去看,竹昆已经撩起帘子不知道多久了,也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这几天,江玄子的反常的确让人非常的在意。 嗯。江玄子应一声,抽离顾嫮的手。猫腰下了马车,没有看见身后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的顾嫮抿紧了嘴唇,眼中的雾气被她飞快的眨眼掩盖住。 一回府,江玄子便又钻进了书房里,顾嫮站在道路中间看着江玄子绕过长廊,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从她嫁过来便跟着伺候的姑姑看一眼顾嫮的脸色,倒吸口冷气,正想着自己待会儿可要小心一点伺候着,就听见顾嫮开了口:他一直这么忙着么? 姑姑眨眼:大人每天都会在书房待上会儿,这几天。。。时间长了点。 姑姑说得比较委婉,但是顾嫮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转过脸,轻飘飘的视线落在姑姑脸上:也就是说,是从我嫁过来开始,他才这样废寝忘食 分卷阅读181 的在书房里039;处理事情039;对么? 姑姑心虚的垂下眼帘,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顾嫮轻笑一声:为难姑姑了。说完,朝着后院走去,入秋了,今年可有置办新衣裳给他? 姑姑见顾嫮笑了,不再纠结方才的时候,已经开始着手关心打理起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自己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笑着答:还没呢,大人素来简朴,去年才刚刚置办过新的,所以前段时间还吩咐了,今年就不必置办了,衣裳还新呢。 顾嫮是每年四季更迭都要换衣裳的,公主府上每年扔掉的旧衣裳都能堆成山了,姑姑这话刚说完,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得不妥当,当着景云公主的面说什么要简朴,人家堂堂公主,难不成也要跟着她家大人简朴?传出去岂不是荒唐? 一想到这里,姑姑赶紧在顾嫮开口前又补充道:那时候府上也没个主母,大人到底是男子,也不注重这些的,如今有了公主给咱们做主心骨,自然还是得听公主的,这些琐事。大人又怎会在意。 说完这话,姑姑才敢抬眼瞥一眼顾嫮的脸色,只是顾嫮脸上没什么波动,也瞧不出来到底在想什么,姑姑真是打心眼里觉得难受,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家大人这么冷着公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难啊,她得给公主出个主意,只要有人先迈出那一步,迈出坎儿来了,自然就什么都好了。 两人新婚,哪有这么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姑姑是过来了,她只坚信一点,两个人就算再不好,只要有孩子就好了。 只要有了孩子,便有了一生的羁绊,再怎么争执。为了孩子的面儿,也得面子上过得下去。 打定了这个主意,姑姑心里面便有了新的方向,顿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既然要简朴,那便简朴吧。顾嫮想了会儿才开口,她以前的那些娇奢之风,想来想去,江玄子那点俸禄也是养不起的,她既然嫁过来了,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江玄子提倡简朴,那么她也就简朴就是了,只要她下定决心了一点一点两个人靠近,不管是从生活习惯还是从思想层面上,顾嫮都想更多的去接近江玄子,去真正的理解他。 迈出这一步,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姑姑被顾嫮突然的一句话吓到了,好半天才理解过来,顾嫮已经换了别的问题问她,她自己没有管过府邸。很多事情还是需要多问多听,姑姑被这么一打岔,自己方才想着要说的事情和话又没能说出来,压下心里面的疑问和震惊,专心致志的去回答顾嫮的问题去了。 不得不说,顾嫮的天赋还是很高的,姑姑虽然没有说得特别详细,但是她自己已经理解得非常到位了,就是当天晚上看账本的时候,头疼。 她是逼着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按照她的性子,这些事情她是碰都不碰的,公主府上那么多年的开支账本她都没怎么看过,现在居然来看江玄子的账本,顾嫮觉得这真的是自己的极限了。 挑灯夜战,顾嫮眼皮子打架,打着哈欠一点一点瞧,问了好多遍,书房那边有动静了吗,姑姑都说没动静。 她想说,大人今天指不定还是不会过来了,但是看顾嫮这样强撑着的样子,又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叹口气,再去给顾嫮添一杯茶来。 端着热茶回来的时候,顾嫮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姑姑轻手轻脚上前,准备把顾嫮扶到床上去,接过她的手刚碰到顾嫮,顾嫮就弹了起来,迷迷糊糊问她:江玄子过来了么? 姑姑摇头:公主先歇了吧,奴婢替公主去书房那边问一声。 笔墨粘在了脸上,显得有些滑稽,但姑姑却没有笑的心思。 顾嫮半合着眼帘,看上去很是失望的样子:别去了。 嘟囔着说了这么一句,又自己坐好身子,一副乖乖的样子:姑姑去打水吧,我累了,想睡了。 姑姑赶紧应下说好,到门外吩咐人准备热水来,她自己不放心顾嫮,吩咐完便又折回来守在顾嫮身边,看她就这么呆呆的坐着,半响也不眨眼睛。 伺候顾嫮睡下之后,姑姑才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退出房间,扭头便问身后的小丫头:大人呢? 小丫头轻声道:还在书房呢。 这都多少天了,姑姑皱眉,新婚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怎么打第二天开始就变得怪怪的了,他家大人就算真的不喜欢公主,也不至于做到这么绝情的程度吧? 想来想去,姑姑竟然对顾嫮起了不该起的同情心思,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帮帮顾嫮的心思。 这到底也是在帮他家大人,若是顾嫮能够生下嫡子,那么江玄子的身份地位,自然大大不同往日了,他们江府也该有些起色了。 这么想了,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之后的几天里,顾嫮的焦躁也开始呈倍数的增长,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跟自己怄气发脾气,一个人气呼呼的坐在那里,莫名其妙就开始掉眼泪。 姑姑憋了几日想看看 分卷阅读182 有没有转机,结果还是老样子,是以在方才又看见顾嫮猛地砸了笔把眼前的一页账页撕碎了扔在地上,突然就情绪爆发,毫无征兆的开始无声掉眼泪的时候,上前跪在了顾嫮脚边:公主,奴婢有一言,还请公主宽恕奴婢多嘴。 顾嫮盯着她,有气无力的撑住脸,把眼泪随便抹掉:姑姑直说就是了,我不会怪你。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姑姑也早就摸清楚了顾嫮的脾气,她虽然看上去很凶,但是内心里面,其实并没有要惩罚任何一个人的意思。 她的内心,是很孤单,很柔软的。 大人如今到底还是年轻,心性不稳,遇上什么事情,总是走不出来,奴婢知道。公主是个姑娘家,很多事情拉不下脸,也是寻常事情,可奴婢有句话,说出来公主别生气,这夫妻之间,往往咱们做女人的,要强势一些才好,公主这样闷头跟自己生气,大人也是不会知道的,奴婢是过来人,知道这年轻夫妻之间,总是磕磕碰碰的过日子,可只要有了孩子,便什么都好起来了,孩子便是牵绊,有了孩子,男人的心总是会放一些在家里的。姑姑说得直白,也是因为清楚了顾嫮的心性,才敢这样直白的说一句。 果然,顾嫮的眼睛里面突然有了聚光,她转动眼珠子看姑姑,呢喃了一句:孩子? 是啊,只要有孩子便好了。姑姑点头,说得恳切,奴婢,自然是愿意看着公主和大人,和和美美,长长久久,若公主不嫌弃奴婢愚笨,奴婢愿意为公主和大人分忧。 顾嫮自嘲的笑笑,说得容易,可江玄子怎么可能会碰她? 他不会和我有孩子的。顾嫮的语气有点冷,还带着一些悲观主义的腔调。 她就是一根死脑筋,就认定了江玄子不会碰她,旁的什么办法,她都不去想了。 姑姑轻咬了咬嘴唇,往前挪了挪,凑到顾嫮眼前:如何不会?办法总是有的。 顾嫮飘散的视线又渐渐聚拢:什么办法? 男女之间,也可催情。 这法子。。。算不得光明磊落,可夫妻之间,有时候用些小小的手段,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用量小心些,让江玄子有了反应便好了,他就算晓得,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还真不要这孩子了? 顾嫮眼珠子飞快的转起来,她站起身,焦躁的走了几圈:不行,不能用那些法子。 姑姑从地上站起身来:公主若是迈出这一步,或许真的能解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呢?奴婢虽然不知道公主和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公主真的想就这样熬着?奴婢知道大人的,他若是自己钻进一件事情里走不出来,怕是。。。要很久很久。 总归是要有人先付出,先牺牲,先跨出这一步的。 但决定权在顾嫮的手上,姑姑只是提议而已,她看着顾嫮的背影,很久很久之后,顾嫮才缓缓回过身来。眼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绪,她只是站在那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劲儿:先走出这一步么? 她和江玄子都已经这样了。 还能更坏吗? 放手一搏,或许。。。真的会有转机呢? 或许,她真的能有江玄子的孩子呢? 顾嫮承认,她真的动心了,她真的。。。想要试一试。 顾嫮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点的头,又跟姑姑说了一些什么,她只知道第二日傍晚的时候,姑姑已经把药粉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很小一包,里面的剂量也很少,药效也不太强烈,要紧的是,很贵,不会伤身。 顾嫮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东西,一旦真的用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今天晚上。。。必须成功。 姑姑也没有催促,一直到顾嫮心一横,抬手把脸捂住,闷声说了一句:就这么办吧。之后,才拿着东西下去了。 这些天顾嫮一直没有去烦过江玄子,今天突然三催四请说要一起吃个饭说事情,一直到天黑了,江玄子才慢悠悠的过来,他心里别扭,在顾嫮旁边坐着,也没怎么看她。 屋子里没人伺候,就他们两个人,顾嫮说有话要讲,所以江玄子也没有多想,他心里面揣着旁的事情,心情沉甸甸的,也没怎么注意听顾嫮在说什么,端起碗便开始闷头吃饭,好像不找点事情来做,自己就不知道应该看哪里,手应该往哪里摆。 顾嫮就只夹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菜,江玄子心不在焉,也根本就不知道顾嫮到底在吃什么,他倒是满桌子的乱夹,没一会儿就觉得肚子里有了些东西,不饿了,放下了碗筷。 不多吃些么?顾嫮被江玄子突然放下筷子的举动吓了一跳,实在也是心虚。 此时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江玄子点了点头,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太过于敷衍了,又开口道:嗯,我吃好了,你。。。你再多吃些。 顾嫮也没什么胃口,把碗放下之后往江玄子那边转了转身子:我其实也不是太饿,好多天没见,你最近很忙的样子,我也不好去打扰你,不过再有几天就是我的 分卷阅读183 生辰了。。。我想着,还是办一办,你觉得呢? 江玄子楞了一下,这下才终于转过脸看顾嫮,随后转了转眼珠子,赶紧应下来:好,府上的事情你说了算就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都听你的。 说完以后看上去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江玄子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菜的缘故,这会儿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怕江玄子提前站起来说要走,姑姑说了,药效发作得不算慢,稍微拖一拖时间便好,顾嫮轻轻咬了咬嘴唇,赶紧又道:到底是我的生辰,要不费用还是公主府来出吧,我府上每年都有这笔支出的,倒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母后父皇也不会说我什么。 江玄子舔嘴唇的频率明显增多了,顾嫮瞧出来他有些不对劲,手握紧,掌心已经开始隐隐有些冷汗。 不好。江玄子皱眉,觉得身上也有些热,脑子开始有些浑噩,他没有往奇怪的方向想,前两天熬得厉害了,身上虚热出汗,头晕眼疼也是有的,这几天一直都睡不安稳,可能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他抬手扯了扯自己衣领,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是错误的,衣领是禁区,十年来,江玄子从来没有在第二个人面前扯过自己的衣领,他脑子有些懵,但也只扯了这么一下,多年的习惯还是能够很好的克制住自己,你已经嫁过来了,生辰理当还是由江府来操办,没事的,你尽管花就是了,我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银子都攒着的,也没有用处,放着也都是放着,你看着用便是。 他肯为自己花钱,顾嫮倒是心里难得高兴了一下,说完这个,江玄子便站起身来,觉得太热了,想要出去透透气。 顾嫮心一紧,赶紧伸手拽住江玄子的胳膊,她记着姑姑的叮嘱,这个时候也不要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慕容妤不是也跟她说过么,她今天豁出去了,就算是接着药劲儿也好,她要把该说的话说清楚,想做的事情做了,他恨她那么多年了,桩桩罪行,不差这一件! 被顾嫮抱住的时候,江玄子张着嘴大喘气,脑子还在不是很清醒,他木楞楞的站着,只是问了一句:顾嫮,你干什么? 顾嫮还没说话,眼泪就先开始往下滚,随后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念叨:江玄子,你明知道的,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别人笑我,说我,戳我脊梁我都不怕,我母后如何阻拦我也都不怕,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我当年小,我不懂事,我落井下石,我混帐东西,可那些事情是我母后做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也真的阻止不了,你恨我恨了十年,躲了十年,还不够吗?还要怎么样?! 江玄子伸手去扶顾嫮的肩膀,被她更用力的抱住:你又要推开我是吗?你这些天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到底真的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非处理不可,还是就是为了躲着我? 顾嫮。。。你松开。江玄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想要使劲,但是身上好像也没有多少力气可使,你听我跟你说。 顾嫮知道他是又要敷衍自己,她不会上当了。 她在江玄子肩膀擦了把泪,随后心一狠,抓着江玄子的腰带一扯,就把他整个人给压到了身后的榻上去。 顾嫮没干过这种缺德事情,逼着别人要跟自己亲热,逼着自己用这些龌龊手段,这个时候实在是心里面的羞耻折磨着自己,她不去想,就凭着一脑子的热血胡乱干事。 温热的嘴唇覆盖上来的时候,江玄子脑子都爆炸了。 顾嫮的吻非常的青涩,甚至能够感受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剧烈的发抖,江玄子身上软得根本不正常,这时候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她的手钻进衣袍里,顺着就要往下摸。 江玄子别开脸,几乎崩溃的喊她:顾嫮!住手! 可顾嫮根本就没有听,江玄子只觉得内心的府邸轰然倒塌,推不动,挣不开,只能被顾嫮一路探到下身,感受到顾嫮的身子在下一个瞬间比自己更加僵硬。 她突然抬眸。 震惊,崩溃,疑惑。 手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摸到。 江玄子喉管锁紧,突然卸了所有的力气,抬起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人生永远像是一出戏剧。 在最辉煌的时候,唱响哀乐。 在最低谷的时候,坠入深渊。 就在五六天以前,他还在想,自己要瞒顾嫮多久。 被赫连硕扰乱心神,竟然就这么。。。失去了自己赖以傍身立足的秘密。 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有?怎么会没有? 顾嫮比江玄子想的还要崩溃。 身上的重压突然送下来,江玄子不敢挪开自己的手臂,他不敢去看顾嫮的样子,不敢去听顾嫮的问话。 老天爷对江家的玩笑远远没有结束,他的苦难,也依旧遥遥无期。 当然没有。 江玄子想笑。 想大笑。 想撕破自己的咽喉呐喊出来: 分卷阅读184 当然没有!江玄女要去哪儿给你变出来一个带把子的江玄子! 去哪儿给你变?! 江玄子突然就在这一瞬间听明白了赫连硕的话。 卞京城的天要变了。 她这个人。 不再是秘密了。 第078章 、必将人神共愤 秋雨总是绵绵。 从方才开始,这个房间的门就一直紧紧关着,没有任何人前来敲门询问一顿晚膳为什么要吃那么久。 江玄子不想去想这件事情有几个人过了手,不想去想顾嫮最开始的动机以及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不是男子,所以这个药体现在他身上就只是疲软无力,盗汗发热罢了。 一直感受到药效褪去,身上渐渐有了力气之后,江玄子才把覆盖在脸上的手臂拿开,深吸了几口气,缓解自己内心的空洞和无力。 这段时间里,顾嫮除了最开始问的那两个问题以外,再没有发出过任何别的声响,江玄子的眼睛被压久了,朦胧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楚,等到一点一点的恢复清明的时候,他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抬眼去看顾嫮。 顾嫮就坐在地上,也环抱着自己,没哭没闹,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个傻子,也该都明白过来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不上什么欺骗不欺骗,反正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要贴上来的,江玄子的拒绝不只是一次两次,他的疏离更不止是三次四次,是她自己愚笨,从前的种种端倪和怪异此时此刻想来都变得合情合理。 江玄子是真心不想娶她的。 可这份不想娶她的后面,又并不是顾嫮一直以为的怪罪和厌恶。 她只是坐在这里想,徐正之前问她,若眼前人不是心中人,若眼前人是假,她会怎么样?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人提醒过她了。 可谁来告诉她,她的心中人,究竟是那个在她小时候笑意盈盈同她说过几次话的江玄子。还是这个她追随了近八年,披着江玄子外壳的江玄女? 说不清楚的。 眼前人便是心中人,这是顾嫮当初的答案,如今。。。她还能坚定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么? 听见身边的响动,顾嫮抬起眼帘来,这个时候的他们,才终于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自己最真实的倒影,也是在这个时候,江玄子觉得自己可以褪下这华丽沉重的伪装,真正以自己的身份,好好和顾嫮说一说话。 而不是一味地拒绝。一味地伤害,一味地。。。逃避。 你是。。。江玄女姐姐,对么?可最终,还是顾嫮先开了口。 她喊江玄女三个字喊得很晦涩,倒不是因为陌生,至少不久前,她还在跟慕容妤说江玄女以前的事情,而今人活生生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顾嫮是觉得恍然。 她眼前的这个人,定睛看着她,搞得顾嫮自己脑子一下子乱得一抽,又补充了一句:不。。。不是吗? 脸上这张皮。也是假的?! 江玄子被她突如其来的想法搞得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他还能怎么办?摸都被人摸到了,还能怎么办?矢口否认? 他叹口气,突然站起身来,看一眼自己松垮垮的外袍,以及被顾嫮扯掉,躺在地上的那个腰带,终究还是自己把外袍给脱了,连带着里面的好几层衣服,像是要一点一点把自己这个人给剥干净似的。 顾嫮睁圆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可能是江玄子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神圣了,他在把自己最真实的模样,展现给她看,这是她一直期盼着的,想要了解的,这个时候,要逃避到哪里去呢? 所以顾嫮眨了眨眼睛,亲眼看着江玄子一件一件脱去自己的衣衫,最后露出了紧裹在自己皮肤上的裹带。 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这样的束缚,跟了她十年。 若是扯下这裹带,还能看见下面,隐藏着的发育畸形的胸部。 江玄子抬起手,取下自己的冠饰,长发飘散而下,披落在肩头。 是。他开口,抚摸过自己平滑的脖颈,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变得轻盈起来,他。。。没想过有一天能够这样痛快的把这些话都讲出来,他看着顾嫮的眼睛,嘴角勾着一丝笑意,却遮掩不住眼中的落寞寂寥,我是江玄女。 当年,在江家死去的,是青年才俊江玄子。 当年,在世人心中死去的,是天资才女江玄女。 赫连硕问她,把那些所谓的责任背负在肩上,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想,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十年,自以为自己是在守住江家最后的一点香火和基业,实际上呢? 得到了什么呢? 还不是要被沈绾利用之后抛弃,还不是什么也留不下来。 有朝一日被发现,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若活下来的那个是真的是江玄子,他会就这么碌碌无为的守着江家,不去复仇么?! 扪心自问,会的,一定会的。 分卷阅读185 既然卞京城的天真的要变了,那么她为自己勇敢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真的是你。。。顾嫮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粘在江玄子的身上,想伸手去碰,但是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顾嫮只能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身子,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难受么? 这样勒着自己,捆着自己,会难受吗? 江玄子笑:已经习惯了。 刚开始的时候,当然是非常难受的,胸闷,胀痛,好在天道使不必天天上朝,近几年鎏皇召见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在家里面的时候能够自然松乏一些,要不这身体更畸形,更难受,恐怕拆了带子都没发看。 现在还算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江玄子这么轻飘飘的说出这几个字,顾嫮只觉得喉咙发紧,她虽然没有尝试过,但就算是想象,也能明白这几个轻描淡写的字背后是多么沉重的回忆。 明明是女子,却要把自己变成像男子一样平川般的身形,分明就是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 和眼前的人说这些,顾嫮并不觉得心理面抗拒恶心,她也并没有觉得自己遭到了蒙骗,她甚至。。。恨自己没能早早的发现这些事情,她只是。特别的心疼。 不管眼前这个人,是该唤作江玄子也好,还是唤作江玄女也好,她这颗心真真切切付出的这些年,都是给了眼前的这个人,她没有办法因为发现了江玄子掩藏的秘密就停止爱他。 还是想要靠近,还是想要拥抱,还是想问。。。痛吗?累吗?还是想知道,怨吗?恨吗? 对不起。 顾嫮的眼泪汹涌的落下来,她没去擦,嘴唇颤抖着道歉:对不起,当年的事。。。对不起。 江玄子眼睫毛颤了颤。这句话有很多人应该对他说,但在江玄子的心里,其实并不包括顾嫮在内的:你不必替你母后道歉,顾嫮,你没有做错什么,当年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这么自责,你也不应该自责,真正犯错的人,才应该忏悔和自责。 这句话,江玄子很早以前,就想跟顾嫮说了。 只是一直都没能说出口,他一次一次的远离她,是因为他们之间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什么。 如今,脱下面具盔甲,他终于能伸出手,笑着对顾嫮说一句:我不怪你的,江玄子他。。。也不怪你的。 他给了顾嫮救赎。 她这十年一直想要的谅解,在这一刻,经由江玄子伸来的手,终于把内心的枷锁,解开了。 江玄子把顾嫮从地上拉起来。在地上坐久了,站起来的时候顾嫮还踉跄了两下,膝关节弯曲久了有些疼。 这大概是江玄子这么多年来对顾嫮最主动也是行为最亲密的一次,掌心相握,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便松开了,但顾嫮还是感觉到了从他掌心里面传递过来的温暖。 你休息一下。江玄子背过身,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又一件一件的捡起来重新穿好,他背对着顾嫮,当着她的面,又从039;江玄女039;完成了到039;江玄子039;的转变。 他脸上的表情又开始变得冷冷的,好像披上这重重枷锁,他就真的成为了江玄子一样。 顾嫮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面是什么滋味,想要去拉江玄子的胳膊肘,但是他很快就往前走了,没有回头看顾嫮,只是径直朝着门外走去,随后打开了门,看了一眼就站在门口不许旁的下人靠近的姑姑。 姑姑心虚的往里面看了一眼,从江玄子的眼神里就知道他已经发现饭菜里面有问题了,但江玄子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跨出房门,径直走远了。 姑姑大松一口气,快步进屋,见顾嫮坐在榻上。脸上的表情非常的古怪,小声喊道:公主。 顾嫮颤了一下,随后抬眸,半响,扯着嘴角笑起来:姑姑让人把东西都收下去吧。 姑姑瞧见顾嫮这个笑容才终于松了口气,以为是事成了,连忙福身恭喜顾嫮:奴婢恭喜公主心愿得偿。说完,又小心的看了眼门外,奴婢这就找人来收拾,公主可要沐浴?奴婢吩咐了即刻便送来。 顾嫮颔首:有劳姑姑。 她没有否认,也绝不会否认。 这个秘密,绝不会从她的嘴里。泄露出去。 顾嫮和江玄子回门之后的当天晚上,沈绾便再次去见了徐正。 这地方吃不好睡不好,几天下来徐正的脸色便很难看了,沈绾重新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徐正便知道顾嫮和江玄子已经离开了皇宫。 沈绾不说废话,只是笑意盈盈的问他:想好了吗? 徐正看着她,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涩哑:皇后娘娘心里面已经有属意的人选了么?据我所知,当朝上下,并没有比江玄子更合适的人选,天道使一职可不是谁都能担任的,就算我到皇上面前进言,可若是太过不合情理。皇上想来也是不会信的。 还学会套话了,沈绾听得发笑。 分卷阅读186 徐正这个人,一身傲骨,做了一辈子正义粼粼之辈,一言一行,在沈绾的眼里目的性太强了,一听便知道他想要知道什么。 沈绾抿唇,眼珠子轻盈的转了转:人选嘛,自然是有的。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也没准备瞒着徐正了,稍微歪了歪头,沈绾故作为难的拿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过这事要说起来,便长了去了,本宫就长话短说吧,徐大人难道就不疑惑,为什么近年来,皇上召见天道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呢? 从前徐正在位的时候,基本上三天两头就要进宫,有时候鎏皇午夜梦醒,起身看见窗外的一颗明星,都要连夜请江玄子进宫询问,可最近两年来,鎏皇面见天道使的次数数都能数的过来,一个对神权天命如此执着笃行的男人,是不可能一夕之间改了性的。 就算是对江玄子有所不满,觉得江玄子资历尚浅,但毕竟是徐正教出来,堂堂正正登上了天道使一职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徐正看着沈绾似嘲非嘲的笑意,垂眸思索了片刻后,突然脑中有了个荒唐的猜想,他有些震惊的抬头,想在心里把这个念头给打消掉,可他抬眸一瞬间沈绾上挑的眉眼,让徐正整个人如坠冰窖:你。。。你该不会是!替皇上找了什么旁门左道之人吧! 鎏皇偏信神权命格,人尽皆知,鎏国时兴,不少达官贵人也纷纷效仿鎏皇,为了讨鎏皇高兴,或者说是顺应皇意,都在府邸里面养了所谓的039;散仙039;一类的道人,这些人有些是有些真本事,有些完全就是滥竽充数,混迹在这批人里,只要没有被发现,便安心自若的享受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更有地方官员,借此039;散仙039;一并作恶,危害一方百姓。这些鎏国的瘤子,不是没人知道,不是没人提起,可是迟迟得不到根本的解决,原因为何,人人心知肚明! 连皇帝都信,举国上下,谁敢说此为歪门邪道! 是你徐正还是你江玄子,敢一家独大,敢就称自己一人为神权大统?! 这宫里,还藏了旁人?! 所以鎏皇不再那般依赖天道使,只是在国运大事之上依旧由天道使主持,如此,民间毫不知情,也不会影响到前朝后宫。 徐正等着听沈绾否认,说想什么呢,她又不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怎么可能学那些民间官员,做这种祸乱国纲国政之事呢? 可沈绾只是看着他这样愤怒凝重的表情,仰头大笑,笑得捧腹,笑得前倾后仰,就连自己身为皇后的端庄雅正都不要了,她笑得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她指着徐正,拔高了声调:徐正啊徐正,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多么大义凛然,一副忠臣赤子的模样,一副要吃了本宫以正宫闱的样子,太好笑了,实在是太好笑了,你想说什么?本宫若说,是,就是本宫安排了旁人在皇上身边,就是本宫多年前就开始剥离所谓的天道使的根基。你又能如何呢?这天道使的位置,你能坐,江玄子能坐,本宫寻来的人,自然也能坐,不过就是哄骗天下人的戏码罢了,本宫为什么就一定要用江玄子?谁都喜欢听话的棋子,不是么? 徐正只觉得胸口灼烧一般,他穷其一生追逐的事业,崇高无上的神圣职权,到了沈绾的嘴里,只不过是她谋权谋私的工具罢了。 或许就是十年前,那个所谓的039;帮忙039;让沈绾尝到了甜头,自从江玄子做了新的天道使之后,把徐正身上的那股孑然正气学了个十成十的像,这也是最让沈绾生气的地方,徐正人如其名,这辈子就是走得太正了!沈绾要好好的敲打他,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走得太刚正的人,到了最后都是迟早要被折断的! 你怎么敢!徐正咬紧嘴唇,皇家圣地,就连进宫送食物的小贩都要经过重重筛选,才能入了这皇家的门。 如今皇上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居然是无名无姓的所谓039;散仙039;,这些人为了名利,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沈绾对鎏皇早就已经没有感情了,她为了自己的权利,为了自己儿子顺利的坐上皇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徐正都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或许能够救赎沈绾。 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她已经自甘堕落到疯魔的地步,这么多年,在鎏皇身边藏了这么一个人,却能够瞒得密不透风,这满皇宫的人,恐怕都要改姓沈而非姓顾了! 睡在自己的枕边人,鎏皇笃定相信的039;兴旺鎏国039;之人,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怎么把他的江山社稷夺过来给自己的儿子,而日日夜夜都在谋划着,要怎么让他在自己最疯狂炙热的事情上毫无察觉的死去。 她究竟是在报复什么? 报复自己曾经一腔真情热血,最终付之东流? 报复鎏皇曾经不闻不问不信,弃她不管不顾? 还是凉透了心,这份报复里,也带着几分江玥汐的份儿? 她就算赢了江玥汐,却也恨到了最后,鎏皇还是只信那所谓的天命,连一生顺遂的江玥汐,都赢不了那该死的神权在顾瑀心里面的位置。 分卷阅读187 恨透了一个人,处心积虑到如此地步,徐正觉得可怕,也觉得可怜。 她一直自以为自己看得很开,自以为自己铁石心肠,把过往的那些情意全部都归在恨意里面,自以为所向披靡,自以为无情无爱。 可她这一生,都活在江玥汐的阴影里,她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哪一件又没有带上江玥汐的影子? 留下顾君离是。 留下江玄子是。 住进金銮宫是。 如今,报复鎏皇更是。 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梦里回魂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梦见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不知道在梦里,她又能不能听见自己梦寐以求的答案? 笑得够了,沈绾才用手指抚过嘴唇,抚平自己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变成脸上一抹没有波澜的点,掩盖住方才那瞬间的失神。 本宫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徐正,你想好了吗? 沈绾撇他,她根本没给徐正选择,因为徐正没得选,她决定了的事,无论如何都要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只是想要走一条更快捷一点的路罢了。 徐正冷讽着勾起嘴角:若是点头说好,皇后娘娘就真的会放过我徒弟么? 没有了天道使傍身,那江玄子算得上什么?江家。。。又算得上什么?他往后在卞京城里,要如何立足?! 想要罢免天道使,免不得又是拿什么所谓的天意命格说事,江玄子还经得起这样的质疑么?!到了那个时候,堂堂天道使品德有失,十年前的事再翻出来说一遍,沈绾一道令下,逼着顾嫮和江玄子和离,天下人又有哪个会管真相如何!到时候人人喊好,和离得好! 处处死路。 沈绾在为了顾怀瑾开辟新的王朝篇章铺路,先拿江玄子忌刀,接下来,便是顾君离,周家,江氏旧属,一个接一个,扫除干净。 绝对一个都逃不掉! 现在不管沈绾跟他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徐正都一个字也不敢再相信,他若是应下,那就是助纣为虐!他就是沈绾手里第一把扎向自己至亲徒弟的头一把刀! 他若是不应下,今日死在这里也罢,他相信顾君离不会毫无准备,他也相信平陵王的计划里,绝对有江玄子这个人的存在。 那么,搏一把。 是屈辱的死去,还是勇敢的反抗? 徐正替江玄子,选了后者。 他想清楚了这个,一下子就绝对的整个人的心都轻松了起来,他突然嘴角含笑,发出低沉的笑声来,笑音回荡在这密闭狭小的暗室里,诡异又沉重。 沈绾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徐正扬高脸,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他依旧坐的笔直端正,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皇后想让我亲自击毙江玄子的心房,奔溃于皇后的脚下,那么我只答皇后一句,我教出来的徒弟,傲骨凛然,行得正,坐得端,这天下人!谁都别想往他身上再泼一滴脏水! 皇后娘娘抬头看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执意行不义之举,必将人神共愤而诛之! 第079章 、走不出这房间 徐正的话振聋发聩。 沈绾与他认识了那么多年,徐正从来没舍得这般说过她,即便是之前她把匕首刺入他的肩上,徐正也仅仅只是深深的看着她。 如今从徐正的嘴里,说出她其罪当诛的话来,沈绾深吸口气,心里面突然就清醒的明白。 最后的这位故人,也就到此为此了。 从这里开始的路,她得自己走。 生死成败,与旁人,再也没有了半点干系,也不会再有人,孜孜不倦的劝阻她了。 这就是你的答案?沈绾沉默了很久,才问了这么一句。 徐正望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好似再多一个字,也不愿意说了。 算是默认吧。 沈绾自己问完。看过徐正的脸色,又自己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后便站起身来,最后看了徐正一眼,她其实早就已经想到的,他们迟早会有站在对立面的一天。她也迟早会从徐正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但是被徐正用这样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的时候,沈绾的心还是迟钝的痛了。 这些年。。。徐正一直想要救赎她。 沈绾不是看不见,不是不明白,只是很多东西,不是一己之力,能够改变和更迭的。 我走了。 沈绾长叹一口气。算是最后跟徐正做一次告别。 她上一次这么跟徐正说话,还是当年入宫的时候徐正曾来送她。 那时候她笑着,说:徐哥哥,我走了。 现在她冷冷清清的面容,掩盖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徐正缓缓闭上眼睛,听着沈绾平静的宣判自己的死刑,只觉得这条漫 分卷阅读188 长的路最终走到这里结束,其实也挺好的。 不过那时候,徐正也满怀着祝愿,轻声应下:好。 而现在,不过只是相顾无言。 沈绾的话得不到回应,她不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转身离开的时候,再没有迟疑。 直到快要走出暗室时,沈绾才听见,身后之人,高声呼喊了一句: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亮光入眼,沈绾觉得刺痛,眼眶酸涩,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伸过手让夏秋扶住自己稳定身形。 娘娘,徐大人他。。。夏秋欲言又止,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知道沈绾心里还是难过的。 沈绾没应声,到正殿坐下以后,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疲倦,很久之后,她才问道:皇上呢? 还是老样子。夏秋应答,端上旁边的茶水递给沈绾,仙师的丹药皇上吃了多年了,再好的身子也早就垮掉了,如今莺莺燕燕的新人每晚伺候着皇上,只要娘娘有令,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了,不出三日,定然倒下,届时以病重为由,处理了那些女人便是。 这是一早就定下的计划,到时候朝廷后宫乱成一片,她便是主心骨。她怎么说,自然有附和之人引领舆论,沈绾一点也不担心,她没有急着说要如何料理了徐正的事,反倒是看了一眼窗外,秋风习习。倒是个好时节,满皇宫的红枫叶年年都开得不够红艳,今年灌溉一些鲜血,想来会开得更好些。 明日便换药吧。沈绾微眯眼睛,嘴角勾起的笑意艳丽迷人,她的目光看向很远的地方,也该到时候了。 顾瑀突然就在秋风瑟瑟里病倒了。 重臣皇嗣,都要进宫侍疾。 据说是因为长久对女人不节制,皇家丑事一下子爆出来,没传出宫外,但来侍疾的大都有所耳闻。 顾嫮也进宫了,她来的时候顾怀瑾和顾君离两兄弟正站在院子里。针锋相对,不晓得又在说什么,是顾君离先看见顾嫮的,他撇了顾怀瑾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收敛起来,朝着顾嫮过来:宫里边人已经够多的了,轮番侍疾便是,你怎么也赶着来? 方才已经走了一批大臣了,顾承骥和顾伯骐两兄弟也刚走,里面乌泱泱的跪一片,像什么样子,又不是即刻就要死了。 更何况。。。顾君离知道宫里面不太平。怕是要生事,急着要把顾嫮劝出宫去,说话的语气也稍微重了一些,顾怀瑾听着不爽,插嘴道:父皇最疼她,她来了。父皇自然好得快一些,你往父皇跟前杵,只怕才是要把他气死了吧? 顾君离深吸口气,屋里面说话声突然大了一些,好像是发生了什么,顾嫮提着裙摆率先就往里走。顾怀瑾看了一眼顾君离,也转身往屋里走去。 顾君离的目光变深下来,这几日里定然会有大变故发生,慕容妤没有侍疾的资格,不知道沈绾还有没有留后手要求慕容妤进宫伺候,又或者说沈绾已经心中自信斐然,一个小小的慕容妤并不能成为成败的关键,所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而且,平陵王府如今是卞京城里最安全的地方,顾君离可以自信的这么讲,一旦卞京城发生变故,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赫连硕也还在宫外,他会护着慕容妤。 想到这里,顾君离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下来,他不知道的是,沈绾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慕容妤看得像顾君离以为的那么重要。 她只是要给顾君离添堵,找一些乐子给自己罢了。 只可惜慕容馥太过蠢笨,几次三番的失误,没有搞到慕容妤,反倒是整出不少的幺蛾子来。 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沈绾要做的,只是拿下卞京城,拥戴顾怀瑾为鎏国的新皇而已。区区一个慕容妤,她早就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的地方,她召集侍疾,也不过是为了让顾怀瑾和顾嫮都到她的身边来,只有在她的身边,沈绾才能保证自己孩子的安全。 而此时此刻的卞京城里,尚且还是一片平静,皇上病重的消息在民间并没有传得那么严重,大家也不过是饭后谈笑,说到底,谁来做这个皇帝,对于老百姓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要不是个什么昏庸的皇帝,登基上位碌碌无为,来压榨老百姓便可以了。 眼观如今的太子和平陵王,谁来做这个皇帝都行,老百姓觉得都行。 中宫贤德呢,谁当皇帝不都是当么? 百姓哪知宫中事。沈绾要给他们看见的,便是他们看见的全部了。 现在才刚刚开始侍疾,宫外的气氛还没有那么凝重,江玄子在顾嫮进宫之后,出了府门。 他知道赫连硕留了人手给自己,这些人在暗处,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心里面知道,总归还是觉得有安全感几分。 宫里面突然传来这个的消息,江玄子知道赫连硕那天来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了,他担心徐正的安危,所以还是觉得要当徐府去看一看。 江府到 分卷阅读189 徐府的直径距离其实并不远,但是道路蜿蜒,要从另外的街道绕过去,便显得有些路远了。 江玄子常来,他上前叩门,开门的却是一个脸生的小厮,看见他也没有行礼,只是睁着双大眼睛把他瞧着。 江玄子惦记着徐正,也没有在意这个小厮的奇怪之处,开口问道:我师父在么? 他心揪紧着,生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可那个小厮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应声道:在的,天道使大人随我来吧。 在?! 江玄子的心弦拉扯,竟然恍惚之间有些不明白了。 若是赫连硕说的是真,沈绾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过他师父了? 若是赫连硕说的是假,那。。。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江玄子思索间已经跟着人进了府,他着急去见徐正,这些问题只要见到了徐正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脚下的步子着急,是以江玄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整个徐府上下都安静得和以前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他只是紧跟着眼前的这个人,一直到熟悉的徐正房门前,房门紧闭着,就像上次江玄子来,徐正告诫他那些话的时候一样。 大人进去吧。小厮站在门口,没有像平时一样垂下眼帘恭敬的退后两步,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江玄子,一直到江玄子推开了门走进去,才伸出手,把门拉回来关上了。 顺便,摸出手袖里的锁,将门,扣住。 然后他转过身,挡住门前的锁,这个动作他做的非常的轻盈快速,转过身以后,他才看向外面的屋檐,飞鸟从树桠上惊起,飞向天空的远方,他嘴角的一抹笑意,意味深长的展开。 屋子里面很黑,没有点蜡烛。 江玄子走了几步之后,试探性的喊道:师父? 师父你在吗? 他照着自己的习惯去摸索火折子,打燃准备点蜡烛的瞬间,房间里的角落,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别点了。 江玄子整个人僵硬下来,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师父的房间里,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女人。 她是知道自己会来所以等在这里,还是自己自投罗网闯入了敌人的圈套? 不管是哪一样,江玄子都只觉得浑身颤抖。 这个声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沈绾身边的夏秋。 她在这里。 天道使大人坐下说话吧。夏秋显然没有跟江玄子客气,她的身形从里屋的帘子后面走出来,适应了屋中的黑暗以后,江玄子还是能够看清楚她的样子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江玄子的声音有点发抖,他握着火折子,下意识的往后退。 夏秋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坐下来,神情淡定的理了理自己衣摆。 天道使大人还是坐下说话吧。 夏秋半响后才抬眸:希望大人能配合一点,毕竟。。。现在你是走不出这房间的了。 第080章 、我要去他身边 江玄子不信夏秋的话,他快步朝着门边靠过去,夏秋却根本没有起身阻拦,只是那般静坐着,等待江玄子回到自己的面前来。 果然,江玄子去拉门的时候,发现门已经锁上了,他疯狂的拉扯拍门,妄想这个府上,或者是外面随便什么人也好,能够听见他的呼喊。 但是这般敲打嘶喊了良久,最终都像是扔入大海的石块般,涟漪都激不起来便快速的沉坠下去了。 江玄子拽着门框,控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和颤抖的越发厉害的身子。 夏秋听见动静渐渐平息了,才终于开口:天道使是不是在想,如果自己好好的呆在府上,便不会有这件事情了? 江玄子沉默,没有说话。 夏秋自顾自的接着道:天道使不必自责,因为原本,就是要请天道使过来的,只不过天道使自己先走了过来,省了奴婢还要放出消息到江府去,说起来,也算是天道使帮奴婢省了一件事做,奴婢在这里还是先谢过天道使了。 原本就是要引他来的,不过是他自己关心则乱,先入局一步。可是得到的结果,依旧是一样的。 江玄子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一些,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只能往里走,走到夏秋的不远处坐下,厉声道:私扣两任天道使,皇后娘娘果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皇后娘娘不怕被天下人唾弃,白白葬送了这么多年的好口碑好声誉? 夏秋听江玄子这义愤填膺的话语。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沈绾听徐正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的时候会觉得可笑了。 现在夏秋眼前的江玄子,和他百折不屈的师父一样,太好笑了。 他们守着这份神圣高贵的职位,便真觉得自己凌驾于众生,是039;正义039;的代言人了么? 江玄子,你和你师父,都是一样的糊涂人。夏秋勾了勾嘴角, 分卷阅读190 好半响后长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怕什么天下人唾弃?要什么天下人给的声誉?天道使大人连这间房门都走不出去。更遑论把这些事情告知给天下人?就算天道使大人真能往大街上去喊,去说,大人觉得,有几个人会信,又有几个人敢信呢? 夏秋说得江玄子哑口无言。 这师徒两人,就连心中的人生观收到冲击时候的反应都是一模一样的,夏秋说话直白,也没有跟江玄子绕弯的必要,暗中护送徐正回来,也是选在臣子皇子们都进宫的时候,消息绝不会走漏,就算有什么风声,在沈绾的计划实行之前,也绝不可能传进宫中。 所以没有人会来救他。 就像十年前一样,没有任何人会去救那天本该死去的江玄女。 江家的厄难,再一次因为沈绾而降临。 江玄子的心在颤抖,他的瞳孔也在颤抖,虽然还不能清楚的明白夏秋这些话里面藏着的更深处的意思是什么,但江玄子知道,背后巨大参天的阴谋和计策,绝不仅仅只是针对他一个人。 你要干什么? 江玄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强硬一些。 夏秋轻声在笑,她年岁已经不小了,这样的笑声更能让人觉得诡异和寒颤。 也不是什么大事。夏秋说完这句话,终于站起身来,朝着里边走,到了帘子边,回头看江玄子,天道使大人不跟着进来看看么?你心心念念的人,不见最后一面么? 江玄子的血都凝固了。 明明知道前面是圈套和陷阱,可是他只能跟着前行,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诚如夏秋所说,不管他是站在这里,还是跟上前去看看,结果都不会改变的。 因为夏秋不会让结果有偏差。 她不是慕容馥,回回都能把事情精准的搞砸,她跟在沈绾身边那么多年,几乎从来没有让沈绾失望过,所以这样要紧的事情,沈绾只会交给夏秋去做。 门外的那个小厮没有骗人,徐正的确在屋里。 府上的下人全部都更换过了,从前徐府伺候的,一个活口也没有留。 沈绾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心狠手辣,既然决定要做了,自然就不会留下任何的后患。 徐正在最里面的角落里,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即便是黑漆漆的室内,被床沿档去了所有的光,依旧能够看见徐正苍白的脸。 江玄子看见徐正的那一刻,径直飞扑上去,颤抖着手触摸过徐正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师父,师父你能听见么?我是江玄子,师父。 他一遍一遍的喊,颤抖着手去摸徐正的鼻息,人还在喘气,江玄子这才觉得脑子回暖了一些,他回头,愤恨的瞪着夏秋,咬牙道:你们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十年前,沈绾要她性命,亲手摧毁了她的人生。 十年后。哪怕她伪装成江玄子,步步小心谨慎的走着,依旧逃不过这悲惨的命运。 沈绾从没想过要放过江家,从没想过要放过江玄子,他醒悟的太晚,恨意翻涌的太晚。 夏秋平静的看着江玄子:他当然听不见,也不会有所回应,天道使大人多看两眼吧。 什么意思? 江玄子站起身来,拽过夏秋的衣领:你们。对我师父到底做了什么。 夏秋眯眼,把江玄子推开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总之也不是什么好事,天道使大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语气,表情,甚至是微微勾起的嘴角的笑意,都在嘲笑江玄子。 嘲笑他苟活至今,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嘲笑他披着神职,依旧不能成为铠甲。 神权皇授,这天下,到底还是在皇上的手里,天道使大人就是把自己看得太过高贵,太过神圣了,以至于天道使大人早就忘了,当年天道使大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平安的过了这十年的吧?夏秋的话冷清的在耳边响起,那么就由奴婢来告诉大人。大人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皇后娘娘恩典,大人之所以能够平安的过了这十年,也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恩典,大人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却不知感恩,毫无悔过弥补之意,江家的存在与否,皇后娘娘考虑再三,认为是没有必要了。 皇家不需要不知感恩,不懂回报,不听话的人,天道使大人得了这样的果,都是自己选择的,你师父如今这个样子,自然也是你害的。夏秋每说一句话,就逼近江玄子一分,一直把他逼到了死角。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崩溃的摇头不停的否认,夏秋才停下脚步,笑了笑,所以大人要为这一切赎罪,负责。 赎罪? 江玄子这一生听到的最好笑的话,便是夏秋此时此刻说出来的这一句。 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沈绾不需要赎罪,却要他。一次又一次的来赎罪,赎的什么罪?!阎罗殿前,她沈绾敢辨吗! 可江玄子根本就没能和夏秋有所争执,夏秋的长袖里,是藏着刀的,她和江玄子离的很近,近到可以看见江玄子额头流 分卷阅读191 下来的汗珠,她手起刀落,狠狠把手中的匕首。扎进了江玄子的右腰附近。 小刀并不长,这里也并不是致命的地方。 看着江玄子难以置信的捂着伤口跪坐下去,鲜血拦腰浸染开来,夏秋蹲下身子,掐起江玄子的下巴,对着他轻声道:疼么? 江玄子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夏秋究竟要干什么,但很快,夏秋就用行动告诉了他,她只站起身挪动了一下身子,便站在了毫无知觉的徐正面前,徐正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以及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只是这么睡着,如果不是还有呼吸,任何人看见都会以为他是一个死人了。 江玄子大概知道夏秋想要干什么了,他顾不上自己疼痛,伸出手去拽夏秋,可是他站不起来,怎么样也够不到夏秋的手,当一个人铁定了心要杀另一个人的时候,江玄子这样的阻挡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 那柄沾着江玄子鲜血的刀,径直刺入了徐正的心脏。 江玄子听见徐正闷哼了一声,夏秋嘴角勾着残忍的笑意,继续狠狠的补了好几刀,直到确认眼前的人已经死透了以后,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心痛到极致,瞪圆了眼睛眼泪纵留的江玄子。 她看着江玄子带血的手拉扯着自己的衣摆,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望着眼前的情景。 如父亲一般的恩师就死在自己的面前,多可悲可怜,多让人怜悯,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时候更让人感到绝望和痛心的事情么? 有的。 夏秋把裙摆从江玄子的手里面抽出来,她往旁边走去,去取早就准备的湿帕子,仔仔细细的把刀柄上自己的手指纹路擦干净。 江玄子匍匐着跪到徐正的面前,他的胸口流了好多的血。一直流淌到地上,汇聚成一个小血洼,江玄子喊不出声来,他只是张着嘴,强烈的呼吸着,喉管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紧,一直扎到他心理面最深的地方去。 师父。。。 他拿手去捂徐正的心口,想要帮他止血,想要让他醒过来看看自己,但是江玄子知道,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了,他的恩师,这些年来唯一全心全意为着他的人死了,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杀了师父的凶手就近在咫尺,他却自己身上被人捅了个窟窿,什么也做不了。 师父!师父你醒醒。江玄子悲怆的哭声终于在屡屡呼唤无果,认识到自己除了双手沾满鲜血以外什么也做不了之后彻底的爆发出来。 他捂住自己手上的腰腹,哪儿都痛。 但这一切显然还远远没有结束,夏秋擦干净了匕首,又折返回来,重新蹲在了江玄子的面前,她的手劲很大,拽紧了江玄子的手,把温热帕子里的匕首柄递向他:生气么?伤心么?痛苦么?来,天道使大人,拿着这把匕首。来杀了我给你师父报仇吧。 夏秋的话带着蛊惑,虽然知道这里面一定还是藏着陷阱,但悲痛冲昏头脑的江玄子,真的就握住匕首,怒吼一声朝着夏秋刺了过去。 夏秋动作灵敏的躲开,反倒是江玄子自己因为受了伤失血虚弱,摔了一跤。 她站起身来,往后退到比较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场景,才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冷漠的宣判了江玄子的死刑:江玄子,你好狠毒的心肠,连养育自己多年的恩师都要杀了,实在是令天下人,心寒呐。 江玄子听着夏秋的话,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沾满了血迹的匕首,终于是崩溃的将匕首扔掉,大喊:不是我!他伸手指夏秋,是你!是你杀了我师父!夏秋!你不得好死! 夏秋的笑容和沈绾挂了几分神似,大概是因为伺候的时间太久了,主仆两个人这样阴恻恻看人的时候,总是会叫人毛骨悚然:匕首上可是有大人您的血手印啊,铁证如山,大人抵赖不得。 你撒谎!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为何杀他!想堵住悠悠众口,皇后以为那么容易的么!江玄子啐出一口唾沫,做梦! 夏秋听江玄子这么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一般,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恍然道:天道使大人不说,老奴还差点忘了,真是不应该。 说完,夏秋突然不笑了,她抿了唇,盯着江玄子,一字一句道:请徐大人进宫的第二日,徐府上下的小厮,便都拷问过了。 江玄子瞳孔颤抖,突然知道夏秋到底要说什么了。 这府上的人嘴真硬啊,跟在徐正身边那个,知道的最多,骨头也最硬,硬是撑到最后一日,瞧见了自己嗷嗷待哺的女儿,才终于松了口,天道使大人的秘密藏得好深呐,光凭这一点,就足够江家上下,死一万次了! 江玄子绝望的闭上眼睛,半响之后,终于颓然坐下,再不说话了。 可夏秋的声音还在耳畔响起。 她冰冷的语气,击碎了江玄子:欺君罔上,其心可诛。 诓骗公主,实乃伦理所不容! 你说对么?江玄女。 顾嫮是头一个发现夏 分卷阅读192 秋不在宫里的人。 宫里面形形色色的宫人很多,真正轮的上他们帮忙的地方其实很少。 从刚才开始,宫里面的气氛就很不对。 顾嫮能够感受得到,沈绾虽然故作紧张的伺候在顾瑀的床边,但是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慌乱。 顾嫮是不想用那么肮脏的心思去想自己的母后的,可是沈绾做的所有事情,都指向了她内心的肮脏。 所以当顾嫮发现来来往往金銮宫的宫人里面并没有夏秋的时候,心里头的不安便更加躁动起来了。 顾嫮以为。。。只有自己和徐正知道江玄子的秘密,她自从晓得这件事情以后,便非常的害怕。 因为顾嫮知道,沈绾的眼线无所不在,尤其是自己嫁给江玄子以后,混乱的婚礼里面,不知道会不会混进什么人来。 所以顾嫮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到江玄子的身边去,确认一下他的安全,叮嘱他一些事情。 照看顾瑀的太医也没说有什么,顾嫮坐立难安,终于再找到了一个契机之后,拽住了走出门外的顾君离,认真道:大哥哥,你有办法悄悄送我出宫么?我得去看看江玄子。 顾君离楞了一下:怎么了? 顾嫮抿紧嘴唇,好半响后,还是决定告诉顾君离:夏秋不见了,我在里面那么久,没有看见她,母后最倚重夏秋,她不应该离开那么长的时候,我。。。我想回去看看。 顾君离惊了一下,也觉出不对劲来,他拽紧顾嫮的手腕,宽慰她一句:别急,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他以为,留了赫连硕的人在江府,江玄子不会那么快出意外。 他以为,沈绾的计划,会从宫里面先乱起来。 两人悄然离开金銮宫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暗潮涌动前的最后一次波澜。 已经席卷开来了。 第081章 、要杀她先杀我 天道使弑师!天道使弑师!急报!急报! 顾君离拉着顾嫮到宫门口附近的时候,突然听见这么一声唱报,骑马报信的小太监从宫外一路举着红旗往宫里面飞奔而来。 顾嫮心口颤抖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就挣脱了江玄子的手朝着宫道上跑过去。 好在那个小太监的马还有一段距离,顾嫮这么突然跑出来,吓得那个小太监紧急勒马,险些自己摔下马去。 顾君离紧跟着追出来,皱眉看一眼顾嫮,她这样冲出来!若是真没能拉得住马,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顾君离没办法说出责备顾嫮的话来,毕竟那个小太监唱报的内容,顾君离也极度震惊。 天道使弑师?怎么可能?! 小太监从马上面滚下来,跪到顾嫮跟前的时候手脚都在发抖,他唱报急报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在公道上面这样拦下来过,第一次被拦,便是突然冲出来的景云公主,小太监都不敢想自己方才要是反应再慢上几秒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他声音都在发抖,传报天道使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他都没有发抖,此时此刻却抖得像是筛子,整个人的唇齿都在碰撞。 可见人都是自私的,无论旁人的事情怎么样毫无波澜的说出来,轮到自己的时候,都会害怕得要命。 景。。。景云公主安,平陵。。。平陵王安。 他问安的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好半响才说全。 顾嫮拽了他的衣领把他拉扯起来,整个人因为震惊和愤怒,说话的声音都在吼。 她原本就威名在外,这下看上去更加可怕,小太监吓得不行了,腿软着险些站不住,摆手磕磕巴巴的回话:公。。。公主。奴才,奴才只是传话的,是。。。是天道使他自己,他自己到徐大人的府上,和徐大人起了争执,把徐大人杀了!奴才没有说谎啊。。。 顾嫮眼前一黑,撒手就往后退,被顾君离稳稳当当的接住。 不可能。顾嫮呢喃一句,江玄子绝对不可能弑师! 顾君离听见了顾嫮的话,他回头朝着金銮宫的位置看了一眼,沈绾已经动手了。这样的消息喊进宫里来,宫外一定已经乱成了一片。 赫连硕派去跟着江玄子的人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只是现在已经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天道使被全面攻陷,看来沈绾和徐正完全谈崩了,顾君离想到了徐正可能会死,但是没有想到沈绾会丧心病狂到用徐正的死直接嫁祸到江玄子身上的地步,徐正和她可是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的人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情如何,但顾君离以为,沈绾对徐正至少还是有一点良知的。 现在看来,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江玄子弑师。这样的罪名扣下来,根本就容不得他辩解半分!沈绾既然敢让人满卞京城的喊,那么一定是事情已经做的天衣无缝,江玄子辩无可辩! 绊倒曾经高高在上的天道使,推倒江玄子的神职,就在这么片刻之间。 顾嫮现在整个人都已经不能正常思考 分卷阅读193 了,如果不是顾君离支撑着她,她现在应该已经和眼前的这个小太监一样瘫坐下去了。 去报你的急,皇后还等着你呢。顾君离拽过顾嫮的手,阳光下,她的手非常的冰凉,整个人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致,顾君离对着跪坐在地上的小太监冷声说了这么一句,小太监的背脊颤抖了一下。 他揽过顾嫮,把她扶上那个小太监骑进宫来的马上,随后自己也翻身上去,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准备冲出宫去。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突然抬起脸来:平陵王!皇后娘娘有令,皇子公主都要在宫中侍疾!不能出宫的! 好啊,沈绾不让他们出宫,是准备让江玄子自己一个人游街示众,被当众孤零零的处决?! 她想的倒是美,十年前欺负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十年之后还想故技重施?!做梦! 刚从宫外回来,对皇后的旨意倒是一清二楚,这后宫,到底还是姓顾的,她沈绾要包揽这皇城,也要问问本王答应不答应才是! 说罢,顾君离就看见那个小太监的眼神变了,惶恐,或者说是不敢置信。 一向温顺的平陵王,彻底换了一副嘴脸。 驾! 顾君离冷森森的笑意落在那个小太监的眼里,他策马疾驰,看守宫门的侍卫大喊着:停下!不能出去! 可是顾君离不仅没有减慢速度,他问了坐在前面的顾嫮一句:怕么? 顾嫮拽紧了马鞍前侧,眼中的光芒比顾君离想象的更加坚定,只是顾君离坐在后面,看不见而已,她大声道,像是要给自己鼓劲,把这十年来的悔恨都喊出来一般。 十年前,她没能站在江玄子的身边。 十年后,她必须要到他的身边去。 不怕! 铿锵有力,顾君离笑,扬鞭冲刺,对着那些拿着长枪的侍卫冲去。 最终,怕死的还是横不过两个不怕死的,这样的速度横冲过去,不死也得床上躺半辈子,装模作样的拦截没有作用,终究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顾君离策马扬鞭,带着顾嫮消失在了皇城宫道的尽头之处。 而此时的江玄子,已经被沈质领着人拖到了徐府的门口大街上。 和江玄子一并摆着的,还有徐正的尸身,已经蒙了白布,躺在担架上面。 江玄子面前放的就是那把带血的匕首,江玄子的手印完完全全吻合这匕首上面留下的痕迹。 夏秋是个疯子,她离开之前还给江玄子止了血,替江玄子换了新的绷带,顺便撕破了江玄子的衣领,以至于现在江玄子只能垂着头跪坐着,他。。。不敢抬头。 他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还有戳破伪装的身份,欺君罔上的罪名,亵渎神权,丧心病狂,这两个词更会贴在他的身上,成为永远的烙印。 此时半个卞京城的老百姓都围在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对着他指指点点,曾经歌颂赞扬过天道使的人有,曾经因为天道使得到过庇护好处的也有,单纯看热闹找乐子的人也有,这么多的人,此时此刻却都统一口径。叫骂道:畜生啊!真是畜生! 知人知面不知人,徐大人多么正直的人啊,竟然养出来这么个白眼狼! 谁说不是呢!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江家出事,他才多大?!还不是徐大人力保才能活到现在,我还记得呢,当时就说了江家不祥!果然吧!孽障报应来了!当年就该斩草除根! 对啊!那个先皇后,还有什么江玄女!她们死了咱们才太平多少年啊!如今徐大人被这白眼狼杀了,咱们可千万要给徐大人讨回公道!免得天神怪罪! 正是! 哎哟,丧心病狂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要杀了自己的师父! 人人都在指责,人人都在这一刻化身正义的使者,对着眼前这个曾经光鲜亮丽,尊贵无比的天道使,唾骂厌弃,好似是杀了他的家人,要了他的命一样。 没有任何人问他,没有人要听他辩解。 人们都相信眼见为实,沈绾太清楚人言可畏,可以杀人的道理了,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关心那么多?越乱越好! 沈质就这么听着百姓们破口大骂,他是沈绾的兄长,如今这一切,除了沈绾在皇宫里面笼络眼线,铺张权势之外,更要紧的是,沈质在朝堂之上的势力拉拢。 如今,几乎半个朝堂的人都站在他们这边,如果不是这样,沈质也不可能让沈绾就这么动手了。 鎏国的江山,到底是要落在顾怀瑾的手里。落在沈家的手里的。 大家静一静! 等到百姓们的情绪都已经攀升到了顶点的时候,沈质才上前一步,他一开口,就震住了七嘴八舌快要吵起来的人们。 沈大人,谁不认得?! 所有人都看向沈质,此时此刻的沈质,就像是天神一般,他揪出了江玄子这个禽兽败类,把江玄子的罪行公布在天底下人的面前,替死去的徐大人伸冤,所有人都愿意听沈质说话。 分卷阅读194 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有疑问,为什么一向高贵无暇的天道使江玄子,会突然暴躁行凶刺杀恩师,对吧?沈质笑得一脸无害,对着百姓一副亲切的模样。 他话音落下,面前的人们立马就附和起来:对啊!就是啊!沈大人您给咱们说说看啊,也好叫大家都开开眼界!听听这是什么个丧心病狂的理由,能干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来! 一旦有人起了头,气氛立马就火热的爆炸起来。 沈质依旧笑着,看着这些愚蠢的民众,非常满意他们的反应和配合。 他慢慢收敛了笑意,转头去看神色呆滞。低垂着头,眼中已经没了光和聚焦的江玄子,伸出手,抽取了江玄子头上的玉簪。 玉冠也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长发披散下来的时候,江玄子的心还是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自己隐瞒的身份,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出去。 大家不必觉得奇怪,徐大人之所以会惨死在这里,都是因为徐大人发现了江玄子的秘密罢了。沈质看着江玄子。不想错过江玄子脸上一丁点精彩的表情变动。 此话一出,又是哗然。 秘密,什么秘密? 哎哟,真是要死哦,徐正大人那么正直,晓得了当然是要说的,你们看看他,身上有伤,衣服都坏了,徐大人死之前,两人定然是有争执的! 江玄子握紧了拳头。整个人突然开始发抖。 但沈质并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他伸出手,拽住江玄子的头发,把他的脸拉起来,阳光滚烫的落在眼皮上,江玄子睁不开眼睛,只能半闭着,眼睛刺得酸疼,温热的眼泪就这么顺着眼睑往下滚。 大家好好看看,这哪里是江玄子啊?沈质弯下腰,拨开他凌乱的头发,把纤细的脖颈展露给世人看,他的手指摸过江玄子的脖子,一字一句道,瞧瞧这漂亮的脖子,十年前就该死的祸国妖女江玄女瞒天过海,和江玄子替换了身份,苟活至今!咱们这位尊贵的天道使大人,欺君罔上!弑兄弑师!实在是不折不扣的妖女!咱们被她骗得好苦啊!此女不死!鎏国的厄难,必将来临! 江玄女?!他。。。她是江玄女?! 短暂的震撼导致的静默后,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声。 整个人群就全部爆炸了。 他们推搡着往后跑,好像眼前的真是什么要吃人的怪物一样。 江玄女,那个十年前就该和先皇后一起死去的祸国妖女,那个传说中的霸辰星,那个据说会祸乱鎏国的罪魁祸首! 她还活着?! 她居然还活着! 当年死去的那个,才是江玄子! 瞒了整整十年的秘密,以039;祸国妖女039;结束。 她终于卸下了江玄子的面具。 以如此狼狈不堪的面目,做回江玄女,重归世人的眼中。 江玄女突然就觉得好笑,整个人的心都空洞下来,沈质还在耳边说着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她只是笑着,泪流满面,到了后面,只剩下胸腔里发出来的悲痛的呜咽。 而顾君离和顾嫮冲开人群赶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的,便是沈质的那句欺君罔上!弑兄弑师!实在是不折不扣的妖女!咱们被她骗得好苦啊!此女不死!鎏国的厄难,必将来临!的狗屁言论。 顾嫮在人群前站定,她和江玄女之间只隔了几步的距离。 江玄女闭着眼睛,没有看见顾嫮,但是顾嫮却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破损的衣领,被沈质拽在手里的头发。如此狼狈不堪,被人把最深的伤口挖出来,挖得鲜血淋漓,暴露在世人的眼里。 顾嫮气得浑身发抖,她这么小心翼翼,拼尽全力才终于能够靠近一点的人,被沈质这样对待,顾嫮气得发疯,她要护着的人!她要救赎的人!谁敢! 她快步冲向沈质,沈家的人都认得顾嫮,所以没人上来拦,顾嫮快准狠的一巴掌,响亮的落在沈质的脸上,她往地上啐了一声,一点皇家公主素日里的体面和高贵,她完全就是护犊子的一头老虎,横冲直撞,獠牙尖爪挥舞,恨得眼里都是血丝。 混账王八蛋!顾嫮用尽毕生所学能够想到的脏字,咬着牙骂出来。 沈质被顾嫮这铆足了十二分劲打过来的巴掌打蒙了。 百姓们鸦雀无声,上位者打架,哪儿有他们说话的地方,是以方才还振振有词的人,全都变成了哑巴,在顾嫮转身挨个扫过眼神的时候,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发怒的景云公主投来的视线。 你们一个个,正义凛然,觉得自己看见的,听见的,便是真的了是吧!顾嫮心口烧着火,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愤怒,崩溃过。 这些人。用他们肮脏的眼睛,去看江玄女,去骂她是039;妖女039;是039;祸患039;,十年前杀了039;她039;一次还不够是吗!十年后,还要再用同样的话,再杀她一次是吗! 太让人恶心了。 顾嫮张着嘴喘气。 江玄女听见 分卷阅读195 了顾嫮的声音,她眼前的光被顾嫮的身影挡去,她只要稍微抬起一些眼帘,便能看见,护在她面前的顾嫮,横眉冷对千夫指,毅然决然的站在自己这一边,敌向天下人。 她的眼泪更加汹涌的滚下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身份暴露的这一天,第一个赶来护着自己的人,会是这个被她推开拒绝伤害了十年的小姑娘。 更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和能量,响亮的一巴掌扇下去,便没有回头的路走了。 沈质终于回过神来,他阴冷的目光落在顾嫮身上,他这个外甥女,实在是不知好歹! 那就让他这个做舅舅的,好好教教她应该怎么尊崇长辈! 沈质甚至都没有去想顾嫮怎么会出现在宫外,他抬起手就要打回去,被一旁的顾君离直接拦了下来:沈大人这是要对公主动手? 沈质楞了一下,注意力全部落在顾嫮身上,他竟然都没看见混迹在人群里面的顾君离。 平陵王此时不在宫里侍疾,怎么会在这里?沈质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他冷笑着收回手,挑眉道,莫不是平陵王孝心不足,跑到宫外来,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吧? 顾君离神色淡然,勾了勾嘴角:沈大人不也没有进宫侍疾么?还是沈大人消息灵通,江府徐府的事,沈大人怎么那么了解呢? 沈质笑意渐渐消失了,他看顾君离很不爽,这个平陵王,带着顾嫮来坏他的事,不过也没关系了,这些消息在卞京城已经传开了,宫里面马上就会知道,并且派人前来处决。 江玄女必须死! 而新的天道使,也早就已经做好了上位的准备。 就算再来一千个,一万个顾嫮和顾君离,都不可能有什么改变。 就像十年前一样,他们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顾嫮此时已经转身去抱江玄女了,她心疼得厉害,两个人抱在一起,她让江玄女靠在自己肩上,帮她挡去那些虎视眈眈的视线。 两个人都颤抖得厉害,顾嫮抱住江玄女的时候,哭得比她还厉害,抖得比她还凶。 没事了,没事了。顾嫮语无伦次的安慰着,她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局面自己究竟能说些什么才能缓解江玄女方才受到的一系列待遇。 不是我。江玄女哽咽,终于有了一点被支撑的感觉,她哽咽着,好半响才说出这句话来,我没有杀我师父。 顾嫮不敢哭出声来,她只是不停的点头,狠狠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当然不会是你,我信你,我信你的。 一句039;我信你039;,已经足够让江玄女卸下所有的心房,她拽着顾嫮的衣领,终于彻底的将自己交到她的怀里,两个姑娘紧紧相拥,滚烫的心,终于在这一刻靠近在一起。 顾嫮知道,她这颗心依旧跳动着。 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他是江玄子,她就爱江玄子。 她是江玄女,她就爱江玄女。 爱从来不是宣之于口。 更不必大声喧哗。 它在眼角眉梢,它在言行举止。 顾嫮不管那么多,她不管世人怎么说! 她是怀里这个人明媒正娶,下聘纳彩,八抬大轿抬回家的夫人!她是江夫人! 她必须,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今生今世,一直到身死魂消的那一天来临。 沈质和顾君离的互相对峙还在继续,沈质看着顾嫮像是个笑话,朗声道:顾嫮!你疯了?!她不是你心心念念的江玄子,她骗了你啊,你嫁给一个女人,现在还赶着来护着她,你是准备也要当天下人的笑柄?!还不快滚过来! 顾嫮转头,恶狠狠的瞪住沈质,大骂道:我要护着谁,还需要你来告诉我了?! 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我母后站在这里,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告诉天下人!我顾嫮怕什么天下人唾弃?!怕什么是非议论?!我要护着她,难道还需要你来点头不成?!顾嫮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这些狗屁话都见鬼去吧,她今日若是松了手,便当下撞死在这个地方! 沈质被顾嫮接二连三的呛声,也已经失去了耐心。 顾嫮却还没有说痛快,她把江玄女抱得更紧一点,继续道:你们没听见吗?她说她没有杀徐正,这件事情一定另有蹊跷,凭什么你一面之词就要定她的罪?! 不是她还能有谁?!铁证如山,你也要替她辩白?!祸国妖女,苟活至今,定要让她真的祸乱了鎏国,你就满意了?! 祸乱鎏国这样的重担也要往一个姑娘身上甩,你们真是。。。太不要脸了! 顾嫮已经失去了跟沈质说下去的兴致,她转回头,看向怀里的江玄女,一字一句,铿锵有声的道:我今天便把话放在这儿了,今天,你们要杀她,就先把我杀了! 第082章 、你休想如了愿 沈质被顾嫮这一声吼得脑瓜子 分卷阅读196 发懵。 抬手指了顾嫮半响都没说出半个字来。 反倒是江玄女,她拽紧了顾嫮的衣领,坐直身子抬起头来,盯着顾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顾嫮,不许说这样的话,危机时刻,保你自己。 江玄女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和顾嫮能够听见,她实在是怕极了。 当年的江玄子,就是这么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的。 她不要再看着亲近的人接二连三的倒在自己面前,沈绾丧心病狂,早就已经失了理智。 顾嫮不能出事。 谁知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了,顾嫮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眼里面都还是亮晶晶的泪水,却问她:你在担心我吗? 江玄女被顾嫮的笑容击中,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的她只剩下了沉默。 我这十年追赶你,真的很累啊。顾嫮突然开始抱怨,缓缓述说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带过这十年的心酸,我现在好不容易赶上了,你要我往哪儿去? 咱们在一块儿,不好么? 江玄女突然就因为顾嫮的这句话心软成水,她发抖的身子突然就不抖了。颤动的心也突然就平静下来。 如今不是她一个人了。 还有顾嫮,还有顾君离,他们都站在自己的身边,沈绾若真要追杀殆尽,又有谁能独活? 好。 江玄女深吸口气,最终抬起手,抚摸过顾嫮的脸颊,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咱们一起。 顾嫮破涕为笑,把地上的玉冠和玉簪捡起来,旁若无人的替江玄女挽发,只不过并没有再梳男子的发髻,而是将就这半圆的玉冠,拢了顾嫮的长发到身后,用簪子简单的固定住。 恢复女儿身,自然要恢复得彻彻底底。 顾嫮拉着江玄女站起来。帮她整理衣摆,对着她温和的微笑。 这一次,她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站在了自己想要护着的人身边。 顾嫮觉得安心,觉得自己勇敢,觉得这辈子终于不算白活了。 她冷冷的看过还围在这里的百姓们,也幸而他们赶来的及时,否则江玄女的身份暴露,震惊之后定然是被各种蔬菜鸡蛋飞砸的下场。 而沈绾更能直接顺应民意,让沈质当场处决了江玄女。 如今鎏皇生死未卜,突然重病的背后,沈绾脱得了干系?沈家脱得了干系?这满朝文武,又有多少脱得了干系? 顾君离杵立在沈质对面,他内心震撼震惊,但现在没有时间和多余的精力去想,为什么江玄子变成了江玄女,过往很多他觉得奇怪的场景在脑海里面飞快的闪过,他抓不住的那些东西,一旦被盖上江玄女的名字,突然就全都说的通了。 他之前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自己对慕容妤的感情,为什么会说那些顾君离理解不了觉得奇怪的的话,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不是江玄子,而是江玄女。 想问江玄女,赫连硕派来保护她的那些人都去哪里了,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机,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人来说,那些人八成是已经被沈质解决掉了。 顾嫮和顾君离护着江玄女,众目睽睽之下,沈质也不可能越过了皇子公主直接把江玄女给杀了,他就跟顾嫮和顾君离耗着,反正他们也别想离开这个地方。 百姓们有的可能是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呼朋喝友,一时间倒是走了不少人,道路两边也有百姓关上了门窗,俨然是不想看不想管这些事情了。 天道使倒台,景云公主和平陵王公然对抗皇后和沈家,执意要袒护这个本该死去的妖女江玄女,稍有不慎,双方紧绷的神经被折断,免不得是一场夺权。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要把门窗都关好了,不管听见了什么,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门便是了。 等到雨过天晴,新帝登基,或是动乱平叛,再出来,又是自己的安稳日子,这些事情,将来有的是时间饭后作为谈资来讲,谁又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 再说。。。谁也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坐在那个皇位上的人又会是谁了,混迹在人群里,骂也骂了,谁也不认识谁。赶紧走了才是正道理。 是以在沈质和顾君离他们对峙的时候,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倒是零零散散的走了好大一批。 走了也好,顾君离是这么想着的,走了还能省心一些。 消息传到宫里去的时候,顾怀瑾正守在沈绾的身边。 来报信的小太监说徐正死了,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句便是说人是江玄子杀的,顾怀瑾眼眉挑了一下。皱起眉头看向那个小太监。 他接下来说的第三句话,便是天道使欺瞒天下人,隐藏身份。 那张皮下真正的人,是江玄女。 顾怀瑾觉得自己有点不清醒,这样的话说出来以后,殿里殿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沈绾,因为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已经不能指望了。 沈绾还没说话,顾怀瑾先拽过那个小太监,满腔的激 分卷阅读197 动和怒火快要压不住了:什么江玄女?!把话说清楚! 小太监被顾怀瑾的手劲拽得头皮发麻,但是又不敢挣扎,就这么像小鸡仔一样被顾怀瑾拎在手里,他真是太倒霉了,先是在宫门口被顾君离和顾嫮拽着,现在又在这里被顾怀瑾拽着。他只是一个传话的小太监啊! 是。。。是沈大人发现的,天道使弑师,估计是徐大人死前反抗,扯坏了天道使的衣领子,这才看见天道使大人其实是女儿身,不是江玄女还能是谁? 小太监说完,顾怀瑾便立马想到了自己那天在江玄子那里喝酒。 他。。。他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被自己逼迫着穿上江玄女衣服的江玄子,他看见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十年的人啊! 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却浑然不觉,毫不知情。 顾怀瑾松开那个小太监,内心被悔恨和狂喜不停地冲撞,他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感受到痛。顾怀瑾才笑起来,有了几分真实感。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在大殿里面像是惊雷一般,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有沈绾,盯着一门心思就要往外面跑的顾怀瑾:站住。 顾怀瑾顿下脚步,回头看沈绾。 沈绾的声音冷冷的,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和冲击的地方。她只是这么看着顾怀瑾,问他:你要去哪儿? 顾怀瑾:我要去看看。 看什么?沈绾扬高头,缓缓站起身来,去看本该在十年前死掉的祸患,是如何瞒天过海,苟活到现在的么?她亵渎天道使一职,当年能够活下来,说不定就是拿江玄子给自己献祭。如此欺瞒神明,弑兄弑师的妖女,你要去看什么?你是太子!你父皇病重于此,你的母后臣子也都在这里,这里才是你的根,你哪儿都不能去,霸辰星再现,咱们鎏国的厄难只怕是也到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霸辰星能够祸国,也能够兴国。 可是有了十年前的一出,人人都知道,江玄女这颗霸辰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她居然在鎏皇病重的紧要关头弑师,和当年克死了先皇后的前例何其相似! 沈绾说完这些犹觉不足:平陵王呢? 她当然知道顾君离跑出宫去了,这般询问,不过是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好好听清楚她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 平陵王抢了奴才的马,带着景云公主闯出宫去了。 沈绾笑起来,面对顾怀瑾震惊厌恶的眼神,她才稍微收敛了两分笑意,摸了摸自己手边的扶手,走了两步,眼神扫过这里的每个人:大家都听见了,皇上病重,侍疾的关键时候,平陵王抢了马,闯出宫去了,他去干什么呢? 没人应声。 他自然是赶着去护着这个妖女,这十年,平陵王知不知道这个事情,倒是值得深思一番,不然天道使怎么老往平陵王府去呢?如今大家都瞧见了。皇上病重,霸辰星现,平陵王狼子野心早有端倪,江氏之子,其心当诛!依本宫所见,应当即刻捉拿平陵王,当街问斩霸辰星,拥戴新的天道使为皇上祈福,为鎏国祈福,方才度过这次难关。沈绾的话说完,立马就得到了附和。 这些人,自然都是沈家一派的。 整个皇城里埋了数万的兵力,过了今晚,鎏国的天,就变了。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有了起了头,殿里殿外立马纷纷响起附和的喊声。 顾怀瑾环视一圈这些人,他只觉得心口灼烧得厉害,接着便大笑了两声,震住了这群冠冕堂皇做戏的戏子们,笑过之后,顾怀瑾只能从喉管里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 吼过以后,心更空。 十年前,沈绾杀了江玄女一次。 十年后,还要当着他的面。再杀一次! 他的母后,他的骨肉至亲,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半分他和顾嫮的感受,她所谓要替他拿的皇位,拿的权利,最终的最终,都只是落在了她自己的手上罢了。 说这些话,谁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谁不知道沈家要干什么! 打着他的旗号,实际上这个看似光明正大的旗号下面,就是裹着一张乱臣贼子的皮! 顾君离好歹也是正统的皇家血脉,她沈绾若是没了他顾怀瑾这个儿子,看她要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顾怀瑾在这个瞬间,是非常感激顾君离的,感激他带走了顾嫮,免得沈绾手上还多一个把柄拿捏着,感谢他先行出宫一步,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到江玄女的身边去了。 有顾君离在,一时半会儿江玄女是不会出事的。 沈绾十年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欺负他们年岁小,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还要故技重施,真当他们还在小,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么? 顾怀瑾就站在门边,他勾了勾嘴角:母后是要给顾君离安上谋逆造反的罪名? 沈绾神色淡淡:只是先关押起来,毕竟他和霸辰星走得太近,难免不会生出变故祸 分卷阅读198 害鎏国,只要平陵王乖乖的,等霸辰星这个祸患彻底消除了,那么自然,本宫会恕他无罪,放他出来。 顾怀瑾算是听明白了。 沈绾张口闭口,本宫恕他无罪,俨然是把自己当做女王在自居了。 她这一辈子都在把自己当成小孩,都觉得他什么都不懂,不能明白她的苦心,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顾怀瑾真坐上了皇位,也不过是她手里的棋子,傀儡,这辈子都没有自由可言。 与其如此。。。 顾怀瑾后退两步,沉声道:母后这般说,便是心中已经有了天道使新的人选了,对么? 皇上身边跟了多年的仙师,是皇上最为器重之人,自然可以胜任。 说罢,沈绾颔首,一旁人群里面的所谓仙师,快步站到了前方来。 一脸贼眉鼠眼的模样,脸上尽写了走狗二字。 顾怀瑾笑:既然是仙师,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仙师,可否请仙师解答? 仙师装模作样的作揖,往前走了两步:太子殿下明说便是。 顾怀瑾还是笑着,看一眼沈绾,朝着那仙师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稍微靠近了不少,但还在安全范围之内。 在顾怀瑾动手摸出袖中的匕首精准狠的割断这仙师的喉咙之前,所有的人包括沈绾,都没有想到顾怀瑾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刚刚钦点了要替代江玄子的人动手。 顾怀瑾杀得痛快,几乎在仙师倒地的瞬间,他就被扣下了。 沈绾瞪大了眼睛,这个变故来得实在是太快,她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大殿里面乱成一团的时候,根本没人再管里面是不是还躺着鎏国的皇上! 鎏国的天已经大乱成这样了,就只有比比看,谁更疯一点! 顾怀瑾看着沈绾这样惊惶的神色,终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沈绾意料之外的事,终于让沈绾在她面前露出了这样猝不及防的表情来,也终于让沈绾知道。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天道使的位置,你休想让这些腌臜货色来坐。 那是江玄女坐过的位置!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已经十年了,母后,这一次,你休想再如愿。 第083章 、你马上带她走 沈绾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吃过这样的暗亏了? 她自己闷头去想,怎么都想不起来。 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想,顾怀瑾的声音就在耳边,大殿里面一滩血迹触目惊心,尖叫的人太多了,四下慌乱。 仙师就这么瞪圆了眼睛倒在沈绾的脚下,他最后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对美好的未来即将到来还没有享受到的不甘心,他望着沈绾,似乎那里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但生命流逝得太快,没有人能救他。 因为被割了喉咙,他连发出声音呼救都不行,就这么快速又绝望的死去,死在方才还信心满满,骄傲自得的沈绾面前。 像是抡圆了的一个大嘴巴子,扇在沈绾的脸上,扇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而这个巴掌,就是顾怀瑾给的第一个反击! 沈绾站在这里,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心绪,她看一眼乱糟糟的殿内,莫名就觉得烦躁,一群乌合之众,遇到这么一点小事便慌慌张张! 都给本宫闭嘴! 沈绾铆足了劲儿喊了一声,她大概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这么大声的说过话,心理面火烧得厉害,不知道是觉得失望,还是觉得欣慰。 顾怀瑾忤逆了她这么多年,方才的那个举动,的确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真正触动到了沈绾痛处的举动。 逼得沈绾不得不正视他,不得不因为他而失去了手中重要的一颗棋子。 沈绾的话震慑力十足,她脸上有闪过片刻的狰狞扭曲,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原本应该在里面看护着顾瑀的太医们只露了个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立刻就被席公公给瞪了回去。 大殿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顾怀瑾一个人低沉的笑声,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沈绾听顾怀瑾笑了很久,殿里面的人也只有这么陪着,眼前的尸体,耳边的冷森的笑意,整个人身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就再也没有消下去过。 人人心里都在想,这得听多久才是个头啊! 好像,沈绾也没有纵容顾怀瑾太久。她站在这里,似乎是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她盯着躺在地上的那人,冷声吩咐:抬下去,清理干净。 有了指令,宫人们立马就行动起来,很快,大殿又恢复了之前的干净,如果不是顾怀瑾被一群人扣在殿门旁跪着,大家几乎都要以为,这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沈绾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她太阳穴上的青筋早就已经突突直跳,又酸又涨。 被顾怀瑾气得心梗是真的,不想被任何人看出来生气也是真的。 顾怀瑾一直抬着眼眸挑衅的看着 分卷阅读199 沈绾。他屠遍满皇城,沈绾也不敢杀他。 因为一旦没有了他这个太子,沈氏一族所做的一切都师出无名,所有一切都将归为乱臣贼子。 她不敢,顾怀瑾在这一点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绾自然也清楚明白,所以她一步一步走近顾怀瑾的面前,看了一眼他空落落的手:搜过了么? 扣住顾怀瑾的侍卫道:搜过了,皇后娘娘放心,太子殿下身上已经没有别的利器了。 顾怀瑾依旧勾着讽刺的笑意。 沈绾颔首:瑾儿,你知道你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吗? 顾怀瑾笑:杀了个狗东西祭天,你嘴里头的什么天神,定然欢喜得不得了。 确实是个狗东西。沈绾忍不住怒意。脸上的表情松动破裂,最终挤出来一个阴冷的嘴角弧度,本宫要你踩着他名正言顺的走上那个属于你的皇位上去,你一抬手,亲自杀了自己脚下的狗,断了自己的路,怎么,觉得自己很勇敢,很伟大是么? 顾怀瑾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跪在沈绾的脚边,脊梁却从来没有这么挺直过,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和顾君离怄气,实在是混账极了,他明知道,自己恨的人,怪罪的人从来都只是自己,却还是莽撞无能的,把满腔的怒火,撒在最应该亲近的人身上。 他怪顾君离没有早点察觉到异样,何尝不是在怪自己。 他恨顾君离没能救下江家的人,何尝不是在恨自己。 当年的顾君离遭受的更是灭顶之灾,那时候的他在哪儿?在做什么? 顾君离都没有恨他。。。他一直都是那个温柔待他的大哥。 他也一直都是那个混账胡闹的弟弟。 此时此刻,顾怀瑾突然就释怀了。 他的母后,踏碎所有亲情最后的底线,站在自己的面前,汇聚成罪恶的源头,顾怀瑾知道自己和沈绾反着干,忤逆她,甚至是恶意的中伤母子之情,其实都只是因为亲情羁绊,和顾嫮一样,舍不下藏在心底深处,那个曾经温柔的母后罢了。 可这个时候,顾怀瑾终于看明白了,他迟早是要做出选择的。 是重新回到曾经的四人组身边,还是呆在沈绾的身边,做她手上的棋子。 顾怀瑾割破那个仙师喉咙的时候,沈绾和他都清楚,顾怀瑾选择了江玄女,也一同。。。选择了顾君离。 长达十年的兄弟离心,沈绾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因为江玄女的突然出现,而重新被粘黏到了一起。 我杀的是我脚下的狗吗?顾怀瑾觉得沈绾这话说得有歧义,他要亲自来纠正沈绾话里的不对,这条狗,是母后您脚下的,忠心耿耿,一口獠牙,随时准备着要听母后您的号令扑出去,片刻就能要人的命。 沈绾眼角跳了一下。 说到底,我已经是太子了,将来名正言顺的继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母后这么着急的导如此一出戏,不就是想把朝堂政权收揽在沈家手上,将神权皇权一并捏在自己的手上,彻底的架空我这个所谓的039;未来皇帝039;么?顾怀瑾嘲讽出声,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话说出来,所有人的诚惶诚恐的伏低身子,恨不能把自己戳聋了才好! 母后好大的一盘棋,父皇现在这样躺在里面,恕儿子不孝,还请母后明示,父皇什么时候会咽气啊?顾怀瑾对他的这个父皇,是更加没有感情的。 如果不是顾瑀深信神权天命,当年的沈绾根本不可能借机给江家如此致命一击。 顾怀瑾对顾瑀比对沈绾还要没有亲情,所以冷漠的说完这句话之后,脸上都还挂着嘲讽的笑容。 沈绾转身利落的给了顾怀瑾一耳光,以防他还要说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话来,就算是要宣泄情绪,也够了! 瑾儿,你骤然得知江玄女的事情,本宫念在你神志不清的份上,不计较你说的这些混账话。沈绾圆一句,说完后似乎也是自己放弃了,觉得解释其实也是没有必要的,是以她深吸口气,摆了摆手,太子伤心过度,已然失了心智,即刻将太子押送回东宫,与太子妃一并暂禁东宫之中,免得受了霸辰星和乱臣贼子的影响和蛊惑。 顾怀瑾这才终于瞪红了眼睛,挣扎着道:你敢动江玄女!我即刻自尽! 沈绾再如何平静的脸上,也因为顾怀瑾的这句话硬生生崩出裂缝来,她简直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转过身,凑在顾怀瑾的面跟前,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他:顾怀瑾,为了一个女人!你还有没有出息了?! 简直恨不能把039;我沈绾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窝囊玩意儿039;这句话写在自己脸上了。 他拿自己的命赌江玄女的命!他拿自己的将来赌江玄女的将来! 沈绾这一次的敌人,不再是十年前柔软可欺的孩童。 她面前站着的,是已经成长的少年,是已经握剑的战士,是必须要守护住心爱之人的坚定。 沈绾气得脑子缺氧,说完这句话得不到顾怀瑾一丁点的回应,看见的只是顾 分卷阅读200 怀瑾愈发坚定的眼神,他说得出!做得到! 沈绾往后退一步。将将站定,外头报信的小太监又跑来一个,摔进殿里便瞧见和自己跪在一条线上的顾怀瑾,楞了一下,也来不及反应是什么情况,赶紧挪动膝盖,匍匐着往后缩了缩,这才磕头开口:启禀皇后娘娘,平陵王和景云公主此时与沈大人在徐府外对峙着,景云公主和平陵王声称天道。。。江玄女并没有杀害徐大人,其中缘由,恳请皇后娘娘调查清楚,但沈大人坚持称江玄女欺君罔上,蒙骗神明。弑兄弑师,罪无可恕,若是不当街诛杀,不能堵住悠悠众生之口。。。而,而景云公主和平陵王,他们。。。 小太监说到这里的时候,显得有些磕磕巴巴。 沈绾眯眼:结巴什么!说! 小太监得了令,眼一闭,一股脑的往外倒:景云公主说了,若是沈大人要杀江玄女,就先把她杀了! 还有。。。平陵王亦说,江家独此一人,他必将全力相护,即便是违拗皇命,也在所不惜。。。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哗然,平陵王这话,是要反了啊! 独顾怀瑾一人觉得畅快,大呼道:好!好嫮儿!好妹妹!说得好! 说完,顾怀瑾看向沈绾,他早说过,她这样下去,迟早是众叛亲离,孤苦到死的下场!看看吧,要反了她的人,不是他一个! 他只恨自己现在不能即刻就到顾君离和顾嫮的身边去,他恨自己不能亲口对顾君离说一声。。。大哥,谢谢你。 他们兄弟之间的所有误会。不和,甚至是伤害。 到此为止了。 下次见面,顾怀瑾已经决定好,一定会跟顾君离好好的说话,好好的。。。聊一聊。 沈绾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良久之后,又慢慢睁开,她转回身,坐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上,给席公公使了个眼色。 席公公明白沈绾的意思,他带人去找了绳索和棉布来,把顾怀瑾捆了个严严实实,又把他的嘴塞上,防止一切他可能伤害到自己的行为。 沈绾说:太子形状疯癫,有些不太清醒了,速速送回东宫,严加看守! 顾怀瑾被带下去以前,似乎都还有话要说,但是沈绾已经听够了他的那些言论,听烦了他的威胁,她从心底里面觉得恶心,这天底下薄情的男人偏就给她遇见了,偏就给江玥汐遇见了,可笑的是,她们两个生的两个儿子,却都是痴情种,好笑吗?当然好笑。 沈绾收敛一些自己的心神。她想说点什么,但是一下子又丧失了说话的语言,这么大的一场闹剧之后,所有人才后知后觉的记起他们原本是为了什么到这里来的,后面的寝殿里面,又躺着的是什么人。 但沈绾不在乎。 她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她也知道顾怀瑾哼哼唧唧没有说完的话要说的是什么,他不过就是要威胁自己,就算是把他捆了,若是江玄女真的死了,他一样会寻死。 有本事就困他一生一世。 沈绾想着想着就想笑,但是她的笑容被紧跟着进来的夏秋打断了。 夏秋回来的比沈绾想的要早一点,她脸上的表情也很不对劲,不过夏秋是悄悄绕过人群到沈绾身边的。她贴近沈绾耳边,轻声道:娘娘,没有找到。 沈绾眯眼,心底突然像是被扎了一根刺,一闪而过的不对劲很快就被沈绾忽略过去:没找到? 是。夏秋也觉得困惑,人不在平陵王府。 整个卞京城,慕容妤能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第二处,不在平陵王府,会在哪儿?! 还在找,一旦找到,即刻扭送进宫。夏秋叹口气,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面也处处透着古怪。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去想这些古怪的时候,箭已离弦,谁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就算没有找到慕容妤,也必须往前继续冲锋,因为。。。 皇上! 皇上! 殿内太医的呼喊声响起,沈绾深吸口气,知道已经到时间了。 原本,顾瑀还能够再多活几天的。 可是顾怀瑾的那一刀,不仅断送了仙师的性命,也断送了顾瑀的生命。 席公公方才看见夏秋进来,便到了里间,把顾瑀含在嘴里吊命的东西拿了出来,他现在还能喘气,以及还能喘气多久,都是靠着嘴里的这个东西。 太医不过是顺应时势,为了报名,自然是沈绾怎么说便怎么做,是以顾瑀断气的时候,还人人哭喊着,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好似真的有多么伤心一般。 领头的太医跪到沈绾面前,哭喊着说皇上殁了。 殿里面也都纷纷开始大哭。 等到他们哭得差不多了,沈绾才又开口,打断了这场被提早演出的好戏:诸位大人在此,皇上骤然崩逝,本宫和各位大人一样伤心欲绝,可现在还不是咱们伤心的时候!皇上骤然离世,绝非人为,乃是天灾! 沈绾一本正经的开始说起方才给自己想好的一系列说辞,她必 分卷阅读201 须要让自己变成正义的一方,变成师出有名的一方,所以。。。顾瑀必须死! 大家看看见了,仙师突然死在咱们面前,鎏国的天神都看见的!没有了为咱们祈福的天道使,皇上也像当年的先皇后一般,被霸辰星带走了,平陵王袒护霸辰星,忤逆皇命,已经是叛国!本宫的女儿,儿子,被霸辰星蛊惑,本宫。。。实在心疼,现在,正是鎏国的国难关头,本宫纵使心疼,却也始终记得本宫乃是鎏国的皇后!如此关头,还望诸位大臣为本宫见证,助本宫一臂之力,定然要诛杀叛乱贼人!诛杀霸辰星!还鎏国将来一个安稳的盛世!沈绾的话音刚刚落下,满殿的人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方才还在为了顾瑀的死而失声痛苦。 他们激昂的赞成着,愤怒着,似乎真的代表正义,要化成火,烧死外面的乱臣贼子一般。 沈绾终于可以松口气,这场戏她演的真的很累,到了这里,也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 她往后靠在靠背上,眉眼间的狠色渐渐舒展开来。变成了一种舒缓又惬意的慵懒,这样的神色,只会在沈绾胜券在握的时候,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传旨。 诛杀叛臣顾君离,活捉霸辰星江玄女,带公主回景云公主府紧闭等待本宫处置! 席公公领命,多嘴问道:若是有旁的人要协助平陵王。。。 沈绾的眼神阴冷下来:一律,杀无赦! 此时的驻国使府,大门紧闭,赫连硕悠闲的坐在正堂里面,整个府上的气氛看上去和平时一点差别都没有。 慕容妤就在赫连硕的身边,盯着他,这么死死盯着已经一个上午的时间了。 鎏皇要求侍疾,顾嫮和顾君离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她一点都不知道! 从前段时间开始,顾君离和赫连硕便怪怪的,他们两个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但是都选择了默契的不告诉她,顾君离这段时间走哪儿都带着她,虽然脸上笑着,说话的语气也非常的轻松,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顾君离眼睛里面的警醒和紧张,却还是被慕容妤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问,是因为自己一直跟顾君离呆在一起。 就算真的有什么,她只要无条件的相信顾君离就好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顾君离把她留到赫连硕的身边,自己独身进了皇宫,并且那么久了,外头的一丝风声慕容妤都听不见,反倒是喜善和巴鲁一直进进出出,不停的在跟赫连硕汇报着什么。 慕容妤觉得不安,也觉得生气,但是仔细想想,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对赫连硕生气,那是他的下人,那是他凭本事得来的情报,他告诉不告诉她,也都是赫连硕自己的事。 慕容妤只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把赫连硕当成是自己身边的人了。 把他和自己的母妃,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根源联系在一起。到底还是有了感情,到底还是依赖了他,知道赫连硕着紧她,所以才敢有这些情绪。 慕容妤实在是忍不住,她站起身来,看一眼远处紧闭着的大门:顾君离呢? 宫中侍疾。 你撒谎!慕容妤打断他,多余的说辞一个都不想听,她来回走了几步,烦躁和不安落在赫连硕的眼里,让他也觉得有些不悦。 你这么担心他?赫连硕明知故问,口气不太好。 他们也快要到离开的时间了。 慕容妤大喊:是!我很担心他!我担心得都要发疯了!所以你知道什么最好赶紧告诉我,免得我拿头撞墙撞地,撞的头破血流,难看的很! 赫连硕扑哧一声笑出来。 慕容妤瞪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赫连硕抿嘴:你是会发脾气的啊。他还真当这丫头,一点情绪波动都不会有。 慕容妤抿嘴,转身就要自己往外头跑,被神出鬼没的喜善直接拦下来:姑娘。 慕容妤烦得要死,只能又转回来到赫连硕面跟前,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把火气都憋回去,柔下声来:你带我去看看,外边怎么样了,宫里怎么样了,好么? 赫连硕笑起来,慕容妤的心一下子就沉了,她看见赫连硕这样笑,便觉得他肯定会拒绝自己。 结果赫连硕笑完以后便站起身来了,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笑容,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特别的冷峻起来,他喊了喜善一声,喜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套女士的披肩,还带帽子,赫连硕细心的帮她系上,慕容妤问:你干嘛? 赫连硕:你不是要去见他吗?我带你去。 慕容妤立马就乖起来,站着不动,由着赫连硕盖上帽子,遮挡去她一半的视线,随后拉上她的手,朝着驻国使府外面去。 外面的街道非常的安静。 这就和之前慕容妤所熟悉的街道完全不一样了,还是大白日的,卞京城的街道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但慕容妤还是什么都没有问,赫连硕的手很大也很温暖,他牵 分卷阅读202 着自己往马车上去,慕容妤也就跟着往马车上去,喜善和巴鲁赶马护航,朝着什么地方去,慕容妤也不知道。 马车一直都在转弯,他们似乎是在小巷道里面穿行,一直在不停地变换方向。 好在并没有持续太久,喜善撩起帘子来的时候,赫连硕又带着慕容妤下了马车,他们果然是在巷道里,这里是死胡同的一角,转过去便又能到大街道上。 巷道里面站着,一丁点声音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钻进耳朵里。 慕容妤分明清楚地听见,外面的街道上,全部都是铠甲摩擦的声音,很多侍卫并排跑过,络绎不绝,喊着:诛杀叛臣!即刻诛杀!活捉霸辰星! 口号喊得振聋发聩。 慕容妤颤抖着扶住赫连硕的手腕:谁是叛臣? 赫连硕没回答。 只是拽着慕容妤的手,拉着她到巷道的出口处,斜对面不足十米的地方,便是徐府。 慕容妤看见顾君离了,他身边还有周擎,俨然已经和沈质杀红了眼,络绎不绝的京兵正逼得他们节节败退! 赫连硕拽紧了慕容妤的胳膊,怕她挣脱跑出去。 你都知道?!事情变成这样,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是不是都知道?!慕容妤心口攥紧了一般的疼,街上的混乱,导致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顾君离也有兵! 可他是皇子啊! 不是什么乱臣贼子! 赫连硕的语气很漠然:我知道。 为什么不帮他?!慕容妤有些崩溃,她的喊声被淹没在外面更大声的厮杀声中,卞京城乱了。 这是皇权政变!顾君离需要帮忙! 赫连硕没有解释,他叹了口气,拉着慕容妤要往回走:看过了,时间也到了,我们该走了。 慕容妤震惊的瞪圆了眼睛,拼命的扣住墙壁,不肯撒手:走?!去哪儿?!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走了! 说完,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弯下身子抬高手,狠狠的在赫连硕的手腕上咬了下去,赫连硕吃痛,下意识的皱眉,手上的劲也松了。 慕容妤狠狠一挣,她原本就是有力气的,随后转身,朝着顾君离狂奔过去! 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和顾君离捆在一起的时候,赫连硕不会袖手旁观! 她知道,自己的血可以帮到躲在顾君离身后的顾嫮和她怀里的人! 她必须去! 也的确义无反顾的去了。 身后高举的长剑,不会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停止落下,喜善不得不出手接下,她微微撇眉,解决了面前的威胁,伸手去抓慕容妤,没有抓到。 顾君离在慕容妤冲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了。 喜善接下看来的剑的时候,他分神恐慌,被沈质割破了胳膊。 沈质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狂喜,大喊了一声:活捉帝姬妤!捉到领赏万金! 此言一出,立马就涌上来大批的人。 巴鲁和赫连硕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再袖手旁观,赫连硕现在还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他冲上来的时候,顾君离才终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他击退沈质,稳稳当当的接住了扑向自己的慕容妤。 顾君离! 她喊他,就这么一句,顾君离觉得够了。 她眼里有他,义无反顾的过来,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唇飞快的落在慕容妤的唇上,深刻的加重这一吻,下一秒,他便将慕容妤狠狠的推向赫连硕跑来的方向。 鲜血横洒。 顾君离的面容毅然决然。 带她走!立刻! 第084章 、不惜一切代价 顾君离! 慕容妤没想到他会这样把自己推开,她甚至连自己想说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从靠近到远离。 赫连硕接她也接的顺手,慕容妤觉得自己像是个绣球一样被两人抛来抛去,可偏偏身子不听自己的使唤,再次落到赫连硕手里,慕容妤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第二次逃脱了。 眼前的视线被拉成一条长线,顾君离安心的笑意瞬间模糊成视线尽头的残影,赫连硕带着她,飞快的朝着巷道穿梭。 赫连硕向来是会给自己准备三条后路的人,巷道里面的那辆马车摒弃不要,但是弯曲曲折的巷道里,却是甩开追兵的好地方。 他带着慕容妤这么个大活人,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飞快移动,喜善和巴鲁时不时的清剿跟得太近的追兵,很快又能够跟上赫连硕的速度。 等到他们到达赫连硕准备的另一辆马车上的时候,身后的追兵喊杀声已经听不见了。 慕容妤是被赫连硕和喜善一起塞到马车里面去的,慕容妤很多年没哭过了,这个时候却眼眶发红,整个人都像是发怒的狮子一样,咬紧了牙关的脸色看上去难看至极:我不走! 赫连硕把她困在最里边:赶马。 分卷阅读203 说完,侧脸看她:由不得你。 打不过,说不过,慕容妤又气又急,气自己没用,急自己帮不上忙,她眼泪刷刷落下来的时候,赫连硕楞了一下。 但是她很快就抬起衣袖擦干净了,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模样,好像把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一般。 慕容妤眼珠子乱转,她知道自己跑不出去,很久之后,才问道:他会没事么? 赫连硕抿嘴,不知道该撒谎哄她还是说实话,方才那两行泪也把赫连硕给哭懵了。 这些事情,你们都是商量过的。对么?慕容妤好像也没准备等赫连硕的回答,她自己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数的。 赫连硕被慕容妤这么看着,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顾虑什么,但很快,外面的动静就容不得他们这么悠闲的说话了。 巴鲁和喜善拔剑的嗡嗡声特别清楚,赫连硕伸手拽住了慕容妤,往前坐了点,半个身子拦在慕容妤面前,侧过脸道:坐稳了! 随后,四面八方涌来的喊杀声,似乎快要把这跑得快要散架的车厢给震碎了。 慕容妤身形摇晃。感受得到巴鲁正在疯狂的策马狂奔,无数涌来的鎏国士兵,喜善和巴鲁两个人能拦得下?! 我们到哪儿了? 赫连硕面色严肃,但还是回了慕容妤的问题:城门。 要冲杀出城,必然是一场恶战,不知道多少在这里等着他们。 可慕容妤担心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马车虽然颠簸得像是快要散架了,但依旧稳稳地前行,四周的喊声起伏明显,刀剑碰撞的声音非常清晰,就在耳边不停的响起,随后便是像大雨落下的噼里啪啦声。砸在马车车厢顶和四周。 慕容妤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赫连硕突然贴心的把帽子给她戴好,还给她拉拢了一些披肩,让她离自己更近一点,随后飘飞的窗外便溅进来血迹,披肩上很快就洒满了腥味。 慕容妤眼神颤抖起来,她大概能够想象卞京城里面的凶险,可是这个时候,顾君离想的念的,却是让赫连硕带着她跑!离这里越远越好! 眼眶有些泛酸湿润,等到马车速度稍微缓下来一些的时候,慕容妤察觉到赫连硕动了,他又重新坐到另一边,慕容妤忍回眼泪,表情漠然下来。 她这次清楚听见身边多了很多的骑马声,她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正策马把这辆马车包围起来,现在天还亮着,慕容妤能够想象得到夜晚降临的时候,这些人也将和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骑在马上,很难看出来。 这些都是赫连硕的人,躲在暗处的人,方才的拼杀,便是这群人跳下来清理出一条通道,而现在的他们已经出了卞京城,唯一追来的追兵也已经被绞杀了。 他们还要专心对付城里的顾君离,所以追上来的人也不多。 赫连硕稍微放松身形,问了外边赶马的巴鲁一句:伤亡如何? 三成。 巴鲁的回答很简短,听上去非常的沉重。 损失的大部分是他手下的兄弟,巴鲁觉得难受也是理所应当的。 赫连硕微微颔首,但巴鲁看不见,这个颔首应该是给慕容妤看的,慕容妤也确实看见了,也明白赫连硕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问这个。 这些牺牲的人,都是为了她。 他们拼尽全力带她出来,是因为她的特殊,因为她原本应该属于赫家,因为她。。。是这个世上仅存的神女。 顾君离把她推给赫连硕,是因为爱,是为了让慕容妤活下去,好好的活着,不要卷入鎏国皇家内部的纷争之中,他知道赫连硕一定能带她走,所以不管赫连硕究竟有没有私心,顾君离都这么做了。 所以现在的慕容妤哪儿都不能去,她必须跟在赫连硕的身边,安安分分的,否则,她对不起顾君离和那么多牺牲了的人。 慕容妤听明白了,正因为听明白了,所以觉得心理面堵得慌。 她一个从小被丢弃的人,突然就要背上那么多的人命,这些人心甘情愿的为她去死,为她付出,只为了让她活着,慕容妤太难理解这样的事情了。 但事情已经真真切切的发生了,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你和他商量好的是么?慕容妤没有忘记这件事,她自己不是不能去想,但是从赫连硕的嘴里得到答案显然能真实,也更能接受一点。 如果是他们两个人商量好的,至少顾君离是有把握的,至少慕容妤可以告诉自己,他是怕自己被沈绾拿住成为他的软肋和把柄,至少这样,她能够走得安稳坦荡一点。 赫连硕垂眸,片刻之后又抬起眼帘来,怎么说呢,这件事情,之前他秘密到那个破旧府邸的时候,的确是和顾君离商量过的。 当时顾君离已经预测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所以慕容妤的所有东西,都早就秘密转移了。 现在平陵王府慕容妤住的房间里,除了一床被褥,什么也没有。 分卷阅读204 赫连硕现在就是要带着慕容妤去取那些东西。 他沉默了两秒,沉声道:是,商量过的。 但商量了什么,商量到了哪种结果,赫连硕没说,也绝对不会说,他有自己的目的,顾君离没有选择,他必须冒这个风险。但他显然也信错了人,赫连硕虽然是驻国使,但是一旦友国有了政治变动,第一时间回国是必然举动,谁也不能说他赫连硕半个不字,须知赫连硕离开也是好事一件,驻国使若是在鎏国出现了什么变故,靳国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君离四年前就在京郊之外的小村落里面留了一间房,最开始他是准备用来做什么的赫连硕不得而知,但是现在顾君离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兵力再派人把守这个地方,且谁又会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会和平陵王有什么瓜葛呢? 或者说,从顾君离告诉赫连硕这地方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决定弃了这地方了,赫连硕不敢说自己百分百清楚顾君离的打算是什么,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是参杂了太多自己的如意算盘。 至少他和顾君离的约定是,会带着慕容妤来到这个小村落,若是战乱平息,他胜了的话,就派人来接他们,若是他败了,那么赫连硕就带着慕容妤离开,到靳国去,总之,顾君离是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决心的。 这一点上,赫连硕还是很敬佩顾君离。 但现在,赫连硕并没有打算在这个小村落等他,喜善独自一人去取的东西,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小村落不比卞京城,人们早早地就回到了自己家里,和家人共度温馨的时光,远处的卞京城里的动静,他们还根本就不知道。 皇城封锁,战火连天,腥风血雨。而京郊之外的村落却处处透着人间安宁,岁月静好,真不知道究竟应该觉得庆幸还是悲哀。 喜善动作很快,加上慕容妤本身就没有什么东西,一个小包袱里除了换洗衣裳外便只有她母妃给她留下来的饰品,东西落到怀里的时候,慕容妤还是直觉得觉得不太对劲: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外面的人在整顿,慕容妤听见巴鲁正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声音有点远,听不清楚。 马车里面只有她和赫连硕,到了这个地方,赫连硕的表情显然也好看不少,他揉了揉眉心:自然是从平陵王府拿来的。说完,抬眼看了慕容妤一眼,发现她还死死地盯着自己,又补充道,顾君离给我的。 慕容妤这才垂下眼帘:我们不回去了? 赫连硕颔首:不回去了。 车厢里面沉默下来。 说起来,慕容妤在鎏国待的时间并不久,仔细算起来,也不过才半年多而已,但是在鎏国,她学到了这辈子都没有人教她的东西。 顾嫮教她识文念字,教她友情是什么。 顾君离予她温暖,护她陪她。让她知道心房冰雪融化后世界的色彩。 现在赫连硕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不回去了。便要她舍下自己好不容易明白,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些东西,慕容妤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有点生气。 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和决定?慕容妤抚摸过包袱的边角,她抬头,看赫连硕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不那么友好了,我就在这里等,皇城里面,谁生谁死,谁胜谁败,我要等个结果出来。 赫连硕颔首:好啊。你要等,那若是他输了,死了,败了,然后呢? 慕容妤愣住,没想到赫连硕会这么说,但她私心里,的确是没有去想这个结果的,或者说她潜意识里面,就笃定了顾君离会赢,她不敢想,若是顾君离输了。她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不敢想,对么?赫连硕毫不留情的戳穿她,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爆发,便没有谁绝对输赢的说法,沈皇后也不是好惹的,她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必然是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顾君离不知道沈皇后还有没有隐藏,沈皇后也不清楚顾君离究竟在这些年成长成什么样子了,这就是一场完全无法预料结果的战争,赌的是彼此的命,赌的是鎏国的天下会落在谁的手上,沈家和江家十年的仇怨,是时候解决了,也是该他们自己去解决的,慕容妤,你是他顾君离什么人?你是鎏国什么人?你什么都不是,你无名无份,你是没有根的,你就算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你就算在这里等,坏结果传来,你一样只能走,走得越远越好,再别叫人找到才好,否则西凉是你的囚笼,鎏国是你的坟墓,前有恨你入骨的贺皇后,后有绝不容你的慕容馥,你能去哪儿?他们之前的恩恩怨怨,总归只有他们自己能够解决,而你,你也有你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走的路!你母妃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么?你不管了?! 赫连硕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轻蔑的口吻在里面,他直挺的坐着,根本就不怕自己的这些话会伤到慕容妤,或者说伤到了更好,她早该看清楚这局面,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慕容妤怔住,赫连硕提起她母妃的时候,语气加重了几分,显然是说到了自己心底里面的痛楚。 她也 分卷阅读205 有必须要做的事,她也有必须要走的路。 我们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一路走,一路告别罢了。赫连硕深吸口气,见慕容妤不说话了。他才终于把语气放缓了,伸手拍了拍慕容妤的肩膀,只有我,是你的家人,也只有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不会走散。 慕容妤握紧了拳头,赫连硕这话说得她连反驳都不能。 她母妃的事情,她的确不可能就这样不管了,也的确只有跟着赫连硕,才能够把自己想要弄明白的事情都搞清楚。 见慕容妤动摇,赫连硕立刻紧跟着道:咱们留在这里,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有可能被沈皇后派来的追兵追上,若是你落在了沈皇后的手上,平陵王不输也只有输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保全好自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咱们先回靳国去,赫家的事,你母妃的事,咱们也该自己有个决断,等到赫家的瘤子挖干净了,咱们再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回来,不好么?你难道想一直留在他身边,做个没名没分的人?还是说,你想一直做这个西凉帝姬?等到赫家的事情摆平了,平陵王这边也胜了,再好好的在一起,没有顾虑的在一起,对谁都好,不是么? 各自解决自己的事情,等到大家都没有顾虑的那一天重逢,去过安分安稳的日子。 这是赫连硕给慕容妤规划的未来,很迷人。也很诱人。 慕容妤必须承认,赫连硕永远都掐在她的七寸之上,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蛊惑,她反驳不得,拒绝不得,甚至。。。内心里面开始动摇。 她也想,堂堂正正的站在顾君离的身边。 她也想,还自己母妃一个真相和公道,还自己一个真相和公道。 赫家的事,她的确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见慕容妤不再说话了,赫连硕才侧过头撩起帘子,问道:好了么? 喜善就在马车边,闻声立马颔首:都包扎好了,要走吗公子? 说完,还看了一眼缝隙里面露了半张脸的慕容妤,看上去很是担忧的样子,随后询问一般看了赫连硕一眼。 赫连硕微微颔首示意,喜善大概还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赫连硕都点头了,自然是没有问题了。 她转身朝着巴鲁走去,说了一句出发了之后,很快马车便缓缓再次行驶起来。 慕容妤抱着包袱坐着,这一次她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搂着这点东西,陷入了沉思。 当初在长宁殿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也有亲人,应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今她身边有了,慕容妤却发现这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赫连硕对她好,慕容妤不能否认,但是这份好里面,终究还是隔了十五年的时间距离,要让慕容妤打从心底里完全的信赖依靠眼前这个男人,依旧很难。 说起来,赫连硕跟她说的那些关于她母妃的事情,依旧不足够让慕容妤彻底的了解这个赫家的全貌,如今既然要回靳国,那么自然也是要回赫家的。 她是西凉帝姬,她又要以什么身份回到赫家? 这个问题她还没有问,赫连硕便主动为她解答了:回到靳国,你便不再是帝姬妤了。 慕容妤抬眸,眼神里边倒是非常镇定。 以赫家的传统,你是新的余长宁。赫连硕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悲伤。 慕容妤没懂:新的余长宁?什么意思,我母妃不就是余长宁么? 赫连硕是一早想好要怎么说的,原本也计划着是不是快要到靳国了再说,但早说晚说没有什么区别,这些事情慕容妤本来就该知道,关于余长宁背后更深的秘密,以及。。。连他自己也才刚刚知道的全部真相。 姐姐她没有你幸运,你至少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姐姐她或许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本应该叫做什么。赫连硕轻声开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是他的眼神很悲伤很凄凉,配合着夜间行走与恬静小路上的车轱辘和马蹄声,更显得空洞。 说起来,余长宁这三个字,其实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名字。 这更像是神女的一个代号,赫家世世代代守护余长宁,只要有新的神女出现,那么她就是余长宁。赫连硕尽量简短的同慕容妤讲过去的那一段历史,听上去很遥远,或许对于外人来说,这更像是一个神话故事般,但赫家是真实存在的,余长宁也是真实存在的,这三个字本身就太过孤独和可怜,就连念上去,都没有过去和未来。 第一代神女的名字唤作余长宁,那时候的神女在部落中能治百病,能解百毒,地位有多高不是我们现在能够想象的,据说,那个时候为了争抢余长宁,战争不断,但都是非常久远无从考察的事情了,为纪念第一代神女,从此以后世世代代的神女,都会被封为039;余长宁039;,听上去是个很神圣的称呼对吧?赫连硕勾起嘴角笑笑,看上去只有苦涩而已,但实际上,余长宁是很孤独的,至少姐姐。。。她是很孤独的。 慕容妤的瞳孔因为震惊而颤了颤,好半响后,她才 分卷阅读206 回过神来,呢喃一句:余长宁。。。 她的母妃不是第一个余长宁,也不是最后一个余长宁,如今由她来继承这个称呼和名字,慕容妤觉得恍惚,又觉得自己似乎和母妃系在了一起,心里面突然滚烫着,好像能够感受到母妃在胸腔里面的跳跃。 生命的传承,延续,或许就是这么神奇的事情,一丁点的交融和契合,都能够让血液沸腾起来。 而从现在开始,我,以及我手上的这些人,将会成为新的神女的军队。说完上面那些话,赫连硕突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严肃又端正的抬起头,把自己握拳的右手搁到左胸口的位置,轻轻地撞击了三下,神女的军队,为了神女,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赫家对余长宁不变的守护诺言。 只可惜如今的赫家,早就把这些忘得干干净净了,赫家里面那些所谓的神女的军队,都是假的,赫连硕绝不承认!从现在开始,神女在哪里,他就在哪里,神女的军队就在哪里,他们携手一起,去推翻那个恶臭的赫家,去把赫家和余氏,重新拉回到正轨上来。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第085章 、本宫醒不来了 黑云压在卞京城的头顶,沉闷的氛围更重。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外头喊打喊杀声再怎么骇人,只要没有破门而入,也都是不用怕的。 他们要争的是皇权,又不是屠城,等到谁胜谁负,雨过天晴,免不得还要大赦三年。 所以个个老百姓心里面想着的绝不是别打了,而是快点打完,别耽搁了自己的正经日子。 这些想法,这些念头,上位者如沈绾,如顾君离,全都是知道的,也是清楚的。 沈绾对自己的兄长有信心,卞京城的兵八成都在她的手上,顾君离就靠着周擎那点兵力想要对抗皇军,无异于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更何况他还带着顾嫮和江玄女两个拖油瓶,沈绾悠闲的坐在殿内,让人安顿了顾瑀的尸身留待事情了结之后处置,皇宫里头更是以沈绾马首是瞻,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说不准明天就是彻底大权在握,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了。 能够用这样的手段走到这一步的女人,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都觉得皮肉刺痛。 沈绾半阖着眼帘,宫外的情况她似乎并不关心,也不怎么担心,夏秋从外头进来,伏在沈绾的耳畔小声道:天道使带着帝姬妤跑了。 沈绾这才微微睁开眼帘,像是抓住了些什么一样的线索,却又转瞬即逝:跑了便罢了。不过少了个要挟的筹码,多打一阵罢了。 反正有没有慕容妤,顾君离都败定了,只不过是伤亡多些少些的区别罢了。 倒是这个赫连硕,瞧见情形不对,跑得倒是也快,夏秋说他的人手杀了不少守城门的侍卫,原本沈大人是差了些人要去追拿帝姬妤的,可赫连硕明知如此也没有弃了帝姬妤,带在身边一并闯出去了。 沈绾脸色微冷两分,沉声道:驻国使离了鎏国便罢了,原本便是我国政变。牵扯到旁国使者,更是徒增动荡,跑便跑了吧。 夏秋颔首称是,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沈绾现在没有那个精力去管什么赫连硕和慕容妤,她现在已经彻底的让江家在卞京城站不住脚了,光是伪造身份,欺君罔上一条就够江家株连九族的了! 更遑论徐正的死更是死无对证,她江玄女长着十张嘴也是不可能说清楚的。 周擎这个人很有本事,也的确立下了不少的功劳,之前沈绾还有意让顾怀瑾亲近拉拢,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直到半年前沈绾才知道周擎早就和顾君离相熟甚久了。 只是可惜了周家这么个人才。选错了道,活生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如今顾君离就算是有周家的私兵支持,也是没有办法抵得过沈质手上的兵力的。 但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这场对平陵王及江氏余孽的诛杀比沈绾想得用时更久,也比沈绾想得结束得更慢,她抬头看外面一颗星星都瞧不见的天空,感慨一句:今天晚上怕是要下大雨了。 席公公快步到外边去,要招呼人挂上挡雨帘子,顺便收拾几间屋子出来,这大殿里面挤了这么多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沈绾却摆手说不必了,她开了口,殿里面还有谁敢吭声?都只能乖乖的换着人坐那几个数都数的过来的椅子。 其实人人都看得出来,沈绾的心情不是那么好,这个时候沈质都还没有进宫,皇城被锁了,也没人在这个时候贸然跑到卞京城的大街上去探查情况。 现在就是等,沈绾镇定的坐着,手却一直在抚摸把手。 她的焦虑和内心笃定的自信显然背道而驰,不知道为什么,沈绾的心情也和这遮天蔽日的黑云一样阴沉。 而此时的卞京城大道,源源不断的增兵还在从城门口疯狂的涌进来,城门已经被破了,顾君离手中的兵马把守住了城门位置, 分卷阅读207 而城中沈质带领的侍卫,已经在厮杀中失去了将近六成之数。 黑夜里,卞京城的街道昏沉沉的,能够看见四处横躺着的诸多尸体,血腥味弥漫在整条街道的空气里。 顾嫮抱着江玄女,两个姑娘相依在一起,靠在徐府旁边的石墙边。 顾嫮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没看过那么多的死人,她方才已经俯身吐了好几次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吐出来的东西,只剩下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强迫自己别过头不去看这地狱一般的情景,但是脑海里面已经留下烙印的情景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还是让顾嫮难以承受。 江玄女的情况倒是比顾嫮好一些,她十年前瞧过这种场面,虽说没有现在这样尸横遍野的惨状,但在江玄女的心里,亲人的死去,比眼前的情状还要可怖千倍万倍。 好在她们还能互相扶持一些,江玄女受了伤,虽止住血了,但是整个人依旧虚弱得厉害,她握紧了顾嫮的手,轻声的宽慰她,才算是让顾嫮有了些许的慰藉。 而此时的沈质,和顾君离拼杀,谁都没有留手,他身上的伤口比顾君离多些,现下已经以剑抵住地面来撑住自己的身形好让自己不必整个人的跪在顾君离的跟前。 不可能。 沈质的眼里全都是难以置信的崩溃,他们的这个计划天衣无缝,绝对不会失败!明明顾君离还有他身后的这群人都应该是手到擒来的猎物,可为什么,现在的猎物变成了他自己? 不可能!沈质大喊一声,还要扑上来继续拼杀,被顾君离抬起剑抵住了喉间。 他眼前的这个少年,面容冷峻,眸子里面从一开始,便是沉稳漠然的神色,也只有几个时辰前看见帝姬妤宠出来的那一下有片刻的惊慌失神,之后,他就一直以一种俯瞰的神态在参加这场战斗,即便是沈质瞄准了顾君离失神的片刻割伤了他的手臂,给他背上划拉了一条大口子,顾君离依旧镇定自若的,与他拼杀到了现在。 也是到了现在,沈质才终于睁眼,认真仔细的看清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江氏之子。 早年间,顾君离是卞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皇子,他学习能力很强,领悟能力也很强,从很早开始,沈绾就知道江氏的孩子绝不可能是默默平庸之辈,可这些年来,顾君离太隐忍低调了,沈氏的猖狂跋扈打压下,就连沈质都忘记了,当初的顾君离已然如此惊才绝艳,之后又怎么可能跌落回碌碌无用之辈? 此时此刻,顾君离的长剑抵在他的喉前,沈质才终于在这个年轻王爷的眼睛里面看见了几分应该属于他的,熊熊燃烧的恨意。 他当然是有恨的。理所应当,刻进骨髓里面的恨。 这些年,并不是顾君离一直在退步,而是沈家骄傲自满的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发现,顾君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自己前面去了。 杨珏是什么时候叛变的?沈质问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发抖。 杨珏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概是四年前的时候,一向郁郁不得志的杨珏被沈质发掘了才干,一路从个小守卫坐到了督将军的位置,皇城里面的大半兵力,都是杨珏的。 沈质从来没有想过杨珏会背叛他。他一直觉得,这些人里面最可信的便是杨珏了,因为他是杨珏的伯乐,杨珏能够到今天,完全是因为沈质的缘故,所以杨珏对沈质千依百顺,帮他扫荡了朝堂上过半的不好声音。 他是沈质的一条狗,沈质让他咬谁,他就毫不犹豫的扑上去,连骨头都囫囵吞下去。 所以沈质才会把最重要的城外支援交到了杨珏的手里。 只要他的信号发出,杨珏便会领兵从城门外进来包抄,活捉了顾君离及周擎、江玄女等人,天衣无缝,这场争夺战,不到天黑就应该结束了。 可是沈质的信号放出去后,没有得到杨珏的回应,沈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直到所有的信号都升上天际,炸成绚烂的烟花,消失在黑云之下,沈质都没有等到杨珏的援兵。 反倒是自己这方的兵力越来越少,去城门口堵赫连硕的兵力没有回来,顾君离这方的人却越战越勇,个个都是不要命的。里头参杂了不少江家的脸庞,沈质倒是认出来几个,是江氏受牵连的旁支之子,许多年未曾露脸,原来是往兵营里面去了。 这些人早就是没了人生,不要命的,杀起人来红眼凶猛,远不是沈质这方的人能够匹敌的,所以即便顾君离这方人数远远占不到优势,沈质也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如今破了皇城,为顾君离占据城墙位置,以及增兵援助顾君离的人,正是杨珏手下的兵。 所以沈质才会如此震惊崩溃,一遍一遍的问:为什么?!一遍一遍的否认:不可能! 但两个人都清楚,结果摆在眼前,这个就是事实,没有为什么,也没有什么不可能,四年前沈质发现杨珏之前,杨珏就已经在顾君离身边了。 这原本就是一场环中环,套中套的计策,谁最后把谁套进了自己的圆圈里,谁就赢了。 顾君离没有杀 分卷阅读208 沈质,他当然也不可能杀了沈质。他只是抬起头,看向远处朦胧的皇城,对周擎道:捆了吧。 沈质被擒,他的这些士兵自然是失去了主心骨,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跑的,随后所有人都开始朝着皇城飞奔,去报信也好,去退守也好,总之是再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一刻。 顾君离把沈质捆好了拿绳子牵着拴在自己的马鞍上,他准备策马带着沈质奔赴皇城,江玄女突然站起身来,喊住了顾君离:顾君离!喊完之后。江玄女看见顾君离回过头来,她觉得有些恍然,这么多年,她都是以江玄子的口吻在称呼顾君离,如今即便是恢复了女儿身,她好像也没有办法再喊一声039;君离哥哥039;了,不过现在也不是感慨这些事情的时候,江玄女撑着墙壁站起身来,她摇摇晃晃的,脸上的神情却分外的执着,也带我去吧。 她是最后的江家嫡系了,沈绾的罪恶。她也要亲眼看见,方才能够浇灭心头的仇恨之火。 顾君离撇眉:你不能去,你受伤了,你需要大夫,你需要休息。 江玄女笑,看上去都不像是顾君离记忆里面的那个姑娘了,她就连笑起来,也是江玄子的模样:卞京城都这样了,哪里还有大夫给我看诊?带我去吧,宫里好歹还有太医,还有那么多药物,不管怎么看,也是宫里头更好一些吧? 听江玄女这么说,顾嫮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下反应过来江玄女说的才是对的,她也站起身:我也去!宫里我熟,我能给她找静养的地方,江玄子。。。玄女姐姐说的没错,此时的卞京城哪个老百姓敢出来?只有进宫去寻太医,她伤口虽然止住血了,也不是什么要害位置,可是伤口那么深,再拖下去,怕是要发炎感染了。 顾君离说不过她们两,也的确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便翻身下了马,让周擎去骑,押着沈质先往皇城外去,有沈质在,沈绾不敢不开城门。 周擎应声,沈质还在叫骂着,让杨珏那个叛徒王八蛋出来见他,骂的难听,周擎也全都当听不见,只管往前策马,沈质被拉扯着只能跟着他的速度跑,骂杨珏的话又渐渐扩展开来开始骂周擎和顾君离,毕生所学的脏话只怕都在这段路上给骂干净了。 顾君离差人去把徐府的马车拉出来,又让人先把徐正的尸身收回徐府里,等着后面再来收敛,江玄女看着蒙着白布的徐正尸身,眼神里面尽是痛苦神色,但很快她就把这样的恨意收敛起来,她知道,沈绾的好日子到头了,沈绾的逍遥自在,对江家的折磨也到头了,上马车的时候。江玄女刻意靠在边角,半垂着眼帘养神。 顾嫮没再去拉扯她,也心事重重地坐着。 皇宫里的那个,是她的母后,她当然知道她母后丧心病狂,可是真要让她眼睁睁看着沈绾死在眼前么?顾嫮的心揪紧,她心头的煎熬和痛苦绝不比江玄女少。 顾君离自己亲自赶车,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也就这么慢慢的跟在这辆马车之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每踏一声都踏得人热血沸腾。 顾君离感觉不到累,感觉不到疼,他知道慕容妤还在等着他去接,他现在只想在这深夜里解决了宫里面的麻烦,这个皇位,他其实从来没有太当一回事,可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不当一回事就可以了的,因为还有太多太多,成千上万的人把这个当成天下第一大事,要么你就万人之上,无人之巅,睥睨众生,掌握生死,要么你就任人踩踏拿捏,永远也守护不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原本是无所谓的,可现在有所谓了。 所以他要拿回那个原本应该属于他,原本应该在万人欢呼恭贺之下登上的位置。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顾君离赶着马车到城门边的时候,周擎正看着上面严阵以待的士兵,他带了一队精英先来,双方已经都绷紧了神经。 沈质啐出一口血,大笑道:想拿我当人质威胁?!做梦吧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周擎一脚揣在脸上,然后整个人就捂着脸跪下去了,再发不出声音。 不开门,那就打吧。顾君离叹口气,天堂有路没人走。偏要赶着去地狱。 是以只能接着打,耗尽了城墙上的弓箭兵,顾君离这方的优势便显示出来了,周擎领着兵冲撞皇城门,一群贪生怕死的皇城兵又怎么可能杀得过顾君离这边气势汹汹的人,皇城破开的时候,里面惊慌失措的卫兵全部都朝着最后一道防线沈绾所在的宫殿而去。 周擎依旧拖着沈质打头阵,两旁的士兵开道,整齐的并作两排往里前行,顾君离牵动缰绳,大摇大摆的将马车驶进了皇城之中。 皇城破了。 喧闹的士兵簇拥到殿前广场的时候,席公公才脸色不好的从外头进来,禀告道:娘娘,城门破了。 沈绾幽幽睁开眼睛,示意席公公说下去。 沈大人败了。此话一出,沈绾的瞳孔缩了一下,随后整个大殿就乱了,不少人都崩溃了,沈绾若是败了,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的!肯定会被当成乱臣贼子给处理了!b 分卷阅读209 r   是以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诸位大人里,终于有人因为这么一句话而勒断了自己脑子里面的那根神经,崩溃发疯的笑起来,整个人抱住自己在地上翻滚起来,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皇上死了,皇后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哈哈哈哈,你们都要死了,都要死了。 他状若疯癫,笑完了之后就开始扯旁边人的衣领,瞪圆了通红的眼睛,一遍一遍的念:都得死,咱们都得死,谁都得死! 不过这样的闹剧很快就被镇压了,他被拖下去,挣扎间还甩掉了一只鞋,诡异的躺在殿外的台阶上,谁也没敢去捡。 很快,外面就没有声音了。 沈绾示意席公公继续说,席公公深吸口气,接着道:平陵王领着人马,已经快到咱们这里了。。。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躁动就开始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么多,有了一个人领头,自然就有一群人跟随,这群见风使舵的大臣,一看形势不对,都妄图能够在这个时候有所补救,是以冲出大殿朝着顾君离去的还不止是一两个罢了,他们匆匆冲向顾君离的队伍,沈绾这边的人举着长枪严阵以待,谁都没管这些上赶着要往前冲的人,他们在周擎的马前就被扣下了,刀架在脖子上,一群人抖得跟筛子一样,高举手拜了好几拜:周大人,王爷,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在这里的啊!王爷您来了就好了,那个妖妇!那个妖妇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她想谋朝篡位,残害皇子!王爷您。。。 周擎不耐烦的打断:滚开。 一群人赶紧让开道,被压了下去,虽然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但是总也好过留在这宫里。 殿里面自然还有不敢跑,也不知道跑出去会怎么样的人,躲在柱子帘子后面,头都不敢抬,好像这样就没有人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了一般。 沈绾坐在殿里面,可以清楚的看见远处楼阶下黑压压对峙的士兵。 沈质立在周擎的马边,正抬头往上看,只可惜他在下面,抬起头只能看见一片黑漆漆的人头,还有就是上方殿里微弱的光线,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杨大人叛了。这是席公公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看见沈绾眼中的神情变了几分,随后,她站起身来,朝着殿外走去。 高高在上的皇后,站在这高高的台阶之上,与顾君离遥遥相望。 他已经下了马车,马车帘子撩起来,顾嫮是率先出来的,她自然也看见沈绾了,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她提起裙摆朝前靠近,一直到周擎的前方去,直面沈绾的皇兵,这些兵被顾嫮一个姑娘逼得节节后退,这是公主,他们都认得的。 顾嫮顿下脚步,她抬起头,看向上方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她跪下身,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去呼喊她的母亲:母后!降了吧!回头是岸!还有机会! 她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包括面前的皇兵们,也都转头看向沈绾,等待她的话。 可沈绾只是冷冷的看着顾嫮,轻声道:嫮儿,你是本宫的女儿,到本宫的身边来。 她伸出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似乎能够抓住似的。 顾嫮崩溃的挪动膝盖,扬高脸呼喊:母后!你醒醒吧! 沈绾像是终于被这句话刺激了,她突然大笑起来,三声过后,骤然收紧笑音,诡异得像是惊雷闪过一般。 醒醒? 你和你哥哥,都要弃了本宫,本宫这场梦做的太深太久,嫮儿,本宫醒不来了。 第086章 、最后一线生机 一声醒不过来了,便是决议要对抗到底了。 顾嫮眼里的光终于彻底黯淡了下去,她有些筋疲力尽的跌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惶然失神,好像自己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的被挖走了。 但是现在的局面显然不容顾嫮来反应自己究竟还要做些什么才能够稍微挽回一些。 周擎翻身下马,上前想去把顾嫮捞回来的时候,沈绾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把逆贼拿下! 这一喊,顾嫮跟前的皇兵个个都举长了长矛,对准了要上前来的周擎,这下周擎身后的大部队也都全部拔出了剑来,兵器碰撞的冰冷声音让顾嫮的心骤然沉到了最底。 江玄女撩起车帘,看见前方的顾嫮被夹击在中间,不由得也慌了神,隔着老远,恨极了上方那个华贵女子,怒道:沈绾!你疯了么!顾嫮是你女儿!她若是被伤着了,你! 话没说完,沈绾便大笑起来,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在高高的台阶上,转过身,盯着身后恢弘的大殿,盯这黑云密布的天空,笑得肆无忌惮。 她是疯了,她早就已经疯了。 这句话徐正说了多年,顾怀瑾也骂了许多年,她也从来没有反驳过,说实话,断送了顾瑀之后,沈绾的心情真的很好,即便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她依旧觉得心情甚好。 这困顿了她一生的地方,她的爱与恨,她的 分卷阅读210 笑与泪,她的友与敌,全部都葬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里。 现在她也同样,要葬在这里,以任何形式,以任何名义。 即便是输了,沈绾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杀了该死的人,她只是走了自己该走的路,顾君离能策反了杨珏,能安插这么一把剑在沈家的心脏处,是他的本事。 可那又怎么样呢? 江玥汐死了,徐正死了,江玄子也死了。 如今,连顾瑀都死了。 她留恋的人,憎恨的人,全都死了,谁能说是她输了? 原本这江山,她也是要来无用的,原本这世间,她留不留着。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不过是再多逍遥几年与否的差别罢了。 如今既然败了,那么她也再不要这华贵的枷锁。 沈绾就这么背对着身后的人,缓缓地,郑重的,取下了自己头上的饰物。 可能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这个举动太过于骇人,也可能是因为沈绾的举动太过于神圣和郑重其事,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这么看着上方的她。 看着她把步摇和簪子,一根一根的从头发里取出来,然后像扔弃废物一般,随意的扔到阶梯之上。 她的头发一点点披散下来,一旁站着的席公公和夏秋,却谁都没有上去阻拦。 沈绾取干净了首饰,顺便把耳环都丢掉了,她的眼神一直盯着上方的宫殿。就在不久前,顾瑀还躺在那里面,躺在他的床上,苟延残喘着。 一直到沈绾把身上的凤袍一并脱下来,笑着扔到一旁之后,夏秋才终于崩溃的哭出声来,她跪下,磕头喊道:娘娘!皇后娘娘! 沈绾侧过脸,她面色冷清,转过身看过席公公和夏秋,看过下方的每一个人,轻缓的,用分外柔和的语气,问道:夏秋,你看,我和二十年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夏秋匍匐着身子,听了沈绾的话,才终于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视线里,沈绾笑着。 她吞下喉管里面的呜咽,尽量稳定声音回答:回娘娘的话。 刚开口,就被打断:你叫我什么?沈绾歪了歪头,露出了属于少女时候沈绾特有的温柔笑意。 夏秋的泪便流的更汹涌了,她勾着一抹狰狞的笑意,唤她:小姐,没什么不一样的。 沈绾得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笑得更加开怀:那便好。 说完,她又往下走了几步,看着一脸震惊望着自己的顾嫮,问她:嫮儿,到我身边来么? 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渴求的眼神里,顾嫮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停留在心中美好的母后模样,她在这一刻,深深的动摇了。 沈绾的身边孤零零的,顾怀瑾不在,父皇不在,谁都不在,只有两个忠心伺候着的宫人,唯一的女儿,却与她隔着这远远的台阶距离。 顾嫮颤抖着嘴唇,好半响之后,她缓缓的站起身来,却没有挪动脚步,她只是也朝着沈绾伸出手,问了一句和沈绾一样的话:母后,你,你到嫮儿身边来么? 沈绾眼里面的最后一捧光,像是被风忽的一下,吹灭了。 她抿了抿嘴唇,随后站直身子,轻叹了一声:嫮儿长大了。 说完,她孤身傲立在台阶之上,一身白衣看上去肃穆又诡异,她再开口,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模样,完全没有感情的开了口:杀。 话音落下,沈质便怒吼出声:沈绾!你疯了!救我!救我啊! 沈绾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了,反正今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两辈人之间的恨意,也就到此结束了吧。 这些年走得挺累的,身为皇后也好,身为沈家的棋子也好,为自己报复也好,蓄意放肆自己的不满也好,她沈绾作恶多端,她认了,她沈绾罪该万死,她也认了。 但她要怎么死,依旧不要别人说了算。 沈质愤怒狂吼的声音戛然而止,皇兵攻上去的时候,周擎便干脆利落的砍下了沈质的脑袋,他圆滚滚的脑袋成功的让冲上来的皇兵楞了一下,周擎拽回顾嫮,把她往顾君离那边推过去,随后两队人再次拼杀在一起,黑夜里,根本就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谁的兵。 有的不过只是极尽的混乱,以及弥漫在皇城里面的血腥。 在这场混乱里面,谁都无暇关心旁人,杀红了眼的更多,谁都知道,今夜过后,整个朝堂的格局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场拼杀之中只要活下来,往后的地位,便再也不同了。 周擎和顾君离身边围上来的人是最多的,更多的人守在马车边,护着江玄女去拉一旁被挤得跌跌撞撞的顾嫮,谁都没有功夫注意沈绾,也谁都没有在夜色里看见,沈绾的手上多了一把弓。 她悠闲的接过夏秋手上唯一的一支箭,悠然从容的拉弓动作让人以为她只是在参加一场围猎比赛,眼前是木头做的靶子,旁边人手里捧着的。是这场比赛胜利后奖品一般。 弓弦被拉圆,这个动作沈绾练习过一千遍一万遍,在没人知道 分卷阅读211 的角落里,她射出过成千上万的箭。 她是个柔弱的女子,没有人会特意注意她隔着那么远能够做些什么,他们只等着杀光下方的人,然后冲上前来,了结了她的性命,了结了这场荒唐的闹剧,就可以了。 下面的皇兵不少已经开始动摇,主动扔了兵器请求招降不杀。 时间不多了,但是也已经足够了。 沈绾瞄准了江玄女去拉扯顾嫮的手,然后缓缓的移动箭头,最后瞄准了江玄女被夏秋刺过的那个伤口处。这一箭过去,穿透原本就眼中的伤口,拔箭即失血而死。 沈绾知道自己不可能射中顾君离或是周擎,她就带另一个走吧,让他们都知道,想要守护的人,依旧守护不了。 算是死前,送给顾君离的最后一份大礼。 她可怜的女儿,竟然嫁给了江玄女,这个天大的笑话,也就在今夜,随着这场血洗宫内的盛宴,一并埋葬在泥土之下。 长箭离弦,那点微弱的声音,在厮杀声里面微弱得可怜,沈绾面带笑容,等着看长箭贯穿江玄女的身体,等着看江家的最后一个嫡系血脉,陨落在此,陪她一起到地狱里去。 可是下一秒,沈绾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她没想到,顾嫮会突然抬眼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做这样的事情一般,顾嫮扑上挡到江玄女跟前的神情非常的决绝坚定,似乎是在告诉沈绾,时至今日,她休想再在她的面前带走任何一个她要守护的人。 如果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定要一错再错。一定要踏至深渊地狱。 那么她这个最女儿来偿还。 不就是命么? 她的命是沈绾给的,还给她便是了。 长箭贯穿过顾嫮的心口,连带着她身后的江玄女一起往后倒了一下,顾嫮闷哼一声,整个人落进了江玄女的怀里。 不! 沈绾瞪圆了眼睛,一直到这一瞬间,她才终于崩溃的认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嫮儿! 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划破长空,似乎老天爷也终于被眼前的悲惨凄凉人间景象惊扰到了,闪过黑云内部的闪电划破长空,阴郁了一整晚的夜空被撕裂开,光亮闪过,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但她的呼喊,注定了永远也得不到回应了。 顾嫮趟进江玄女怀里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觉得疼,她只是觉得心口处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整个人脱力得厉害。 江玄女的震撼更甚,上一秒她刚握住顾嫮温热的手拽她上马车,下一秒,顾嫮的鲜血便顺着衣袖,流满了她整个裙摆,整双手里。 顾嫮...江玄女拼命眨眼睛,手忙脚乱的想去抱她,又怕她痛,怕她流血更多,便只能维持这样的姿势,慌张无措的唤她。顾嫮,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当年江玄子冲出去挡刀的时候,也是这样,直挺挺的倒下来,鲜血流了满地,还不忘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跟她说:跑...妹妹,快跑。 此时此刻她怀里的顾嫮,和当年江玄子的面容重合起来,江玄女的眼泪像是豆子一般往下一颗一颗的滴,滴在顾嫮的脸上,耳边飒飒吹来的风声,穿过广场,穿过长廊。带着悲悯呜咽,呼啸而过。 顾嫮抬手拉她,拽到袖子,又慢慢的往上举,直到碰到江玄女的脸,才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你别哭啊。顾嫮故作轻松的开口,可伤口拉扯着终于开始钝痛,所以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轻松,就连她故作缓和的眉眼处,都藏满了伤痛,江玄女嘴唇疯狂的颤抖着,她弯下些身子去迎合顾嫮的手,好让她能够轻松一点,能够更舒服的触碰到自己的脸颊。 顾嫮觉得很满意。现在这样,她很满意,藏了那么多年的话,这个时候谁也打扰不了她们两,她想说,便就擦过江玄女的眼泪,缓缓的说:我,我跟在你身后十年,一直以为,你是憎我,厌我的,我嫁给你,我很欢喜,我心里面觉得快活,我不怕你说我卑鄙,也不怕天下人说我卑鄙,那天的药,不是我下的,但我。。。我不后悔去找你,也不后悔被那么多人看见,那时候,我只想着,只要嫁给你了,往后那么长的日子,我有的是时间,去敬你,爱你,融化你,靠近你,我有的是时间,去弥补,去赎罪,去替我母后...偿还一些东西。 江玄女拽紧她的手,求她,恳求她:别说了,顾嫮,你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顾嫮低低声笑:成婚以后,你总躲着我,我就想,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可我真的不甘心,我那时候,便动了坏心思,我给你喂药,我想要个孩子,你肯定恨透我了吧,你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被我晓得了,你一定很慌张,很害怕,但其实那时候我想告诉你,我不会说出去的,不管你...不管你是谁,我护着你,我陪着你。我和你一起扛着。 江玄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的,顾嫮的话就在耳边,外面的厮杀还在继续,沈绾在咆哮着喊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她只是揽着自己怀里面 分卷阅读212 的人,像是揽着自己最后的命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敢去想若是这个人没有了,在她的怀里再次没有了她要怎么办,她只是低声呢喃重复着一句:别说了。 可顾嫮的声音又让她觉得身上稍微还能有些暖意。 她要杀你,我知道她要杀你,我是她女儿,我太知道她了。顾嫮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她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疲累,但还是坚持拽着江玄女的衣袖,继续道,可我也说了,她杀了你一次,绝不能再杀你第二次,她要杀你,就先杀我。。。所以,所以这条命。。。我还给她,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谁,能伤着你了。 江玄女只觉得喉管被锁紧,她最终也只能拿自己的脸去触碰顾嫮的脸,去把这些年,顾嫮求而未得,满心都想要的温暖给她。 她拿自己颤抖的嘴唇,去触碰过顾嫮的额头,眉毛,鼻梁,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留住怀里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只能这样,保持这样的姿势,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把心里面翻涌的懊悔压回心底里面去。 有悔。 顾嫮有悔。 她也有悔。 如果能够回到十年前,哪怕只是一年前,哪怕是顾怀瑾带着慕容馥回到鎏国的那一天,那个向她跑来的顾嫮,向她嗔怪怒问的顾嫮。哪怕只是回到那个时候,她也愿意拥抱她。 她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力气去拥抱她,去告诉她,十年前的事情,不是她的错,不要自责,不要折磨自己,不要...不要离开。 而不是直到了现在,她才朝她伸出手,她才明白过来这十年的追随陪伴究竟意味着什么。 顾嫮,顾嫮。江玄女颤抖的嘴唇抵在顾嫮的额头上,她含糊的喊她的名字,眼泪汹涌的流淌,不敢低头去看,她只是一遍一遍的呼喊着,你在听吗?回答我好吗? 直到外面的动静终于彻底的平息下来。 直到顾君离把她的整个身子拽起来。 江玄女才转动眼珠,茫然的看了一眼马车外,楼阶上的情景。 顾君离摇晃着她的肩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玄女只听见一句:沈绾自尽了。 随后,便两眼翻黑,直直的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那个瞬间,江玄女只是自暴自弃的想着,就这样吧。 再也不要醒来便好了。 而她倒下去的时候,惊雷再次划破天际,雨滴零零散散的落下来,很快,便变成了瓢泼大雨。 像是要洗刷干净整个卞京城里的杀戮血迹。 顾君离拉住江玄女的手,把她和顾嫮都放进车厢里面,帘子落下来之后,便驾着马车朝后宫里飞快的驶去,周擎吩咐剩下的兵力收拾整顿皇城,瑟瑟躲在暗处的太医官员甚至是宫女太监们都被周擎挨着揪出来,赶往后宫去帮忙照应。 随后他朝着天空发出信号弹,意为剩了,守在城门处的杨珏看见信号自然会收拾整顿卞京城街头的尸身。 那些官员们都被带下去看管,明日天亮,事情照样多得乱麻一样,周擎看一眼大雨瓢泼下的沈绾尸身,她是因为自己失手射中了女儿,发了疯直接冲上前拽了皇兵腰间的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便割下去了。 死之前,还大喊着:你们谁都杀不了我!你们谁都杀不了我! 的确,她到了最后,也把自己的命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夏秋是个忠烈的,沈绾一死,她也随后撞向一旁的石墙,当场暴毙。 反倒是席公公跪在地上,不敢死,只嚷着饶命,已经被带下去了。 一代口碑绝佳的皇后娘娘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周擎觉得唏嘘,但现在显然不是唏嘘的时候,他安顿好这里的事情之后便赶着也往后宫去,顾君离把人带到了顾嫮在宫里的院子中,一群人忙手忙脚的把两个姑娘抬进房里,太医全都赶来了,被顾君离看了一眼,都慌张着进去把脉。 江玄女的伤口又重新撕裂开开始渗血,但是能够止住血都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顾嫮她。 里面全部都是宫女在帮忙,小太监在厨房里头烧水,给这宫里能找到的所有剪刀和小匕首消毒,用酒浇过,用火烧过,谁都不知道这些东西能用得上几个,是以准备得越多越好。 太医看过顾嫮的伤口,跪到顾君离跟前来的时候,最德高望重的两个太医都发抖得厉害:这箭力道不够,入得不深,所以没有当场毙命,可...可这箭插在心口附近,若是拔出来...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止住血啊。 正是,正是啊。 顾君离坐在大堂立面,他浑身都湿透了,僵直着背,没有一个人敢来劝他去换身衣裳。 顾君离脸色非常难看,好半响之后,郑重的敲定了主意:拔! 不拔就是死路一条,拔了,指不定还有救呢? 可谁敢拔? 太医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顾君离指了资历最深的太医,问:你来拔? 分卷阅读213 太医更垂低了头,不敢说话。 顾君离又看向旁边那位:你来? 得到同样的回应。 他气得发笑,连连颔首:你们不拔,是让我来拔,对么? 话音落下,一群太医里,跪在最后的一个身影突然迟疑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前边的老太医们,随后,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顾君离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抬眸看他。 是个年轻的少年,年岁估摸着在二十出头的样子,应该是刚刚晋升到太医院的,不晓得是哪个医家的人,生得倒是模样端正,虽然神色依旧紧张害怕,但是在这一群抖得像是筛子一样的老太医里头,他的神情可以说是镇静。 他知道这个时候多耽搁一分钟,景云公主的伤势就会加重一分。 谁不怕死? 可医者仁心,岂能放着一线生机视而不见? 顾瑀的事,他插不上嘴,说不上话,跪在太医的最后,近身都做不到,一群资历老的太医围在床前,他连发生了什么都还不清楚,顾瑀就莫名其妙的没命了。 可是事情到了现在,若是还什么都不明白,那也算是白活了。 王爷,我来拔。 他开口应承下来,握紧拳头的双手没有发抖。 顾君离的脸色终于缓和两分,他没有质疑这么年轻的太医究竟能不能胜任,他只是越过人群,径直走到这个少年的身边,侧谋看他:你叫什么? 少年垂眸:商野。 第087章 、重逢与别离 卞京城的天经过了最昏暗的一晚,一丝阳光的缝隙穿破黑云,落在大地之上。 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也终于在破晓时分,渐渐收敛了。 城中有杨珏,宫中有周擎,一夜之后的乱坟堆外,堆满了尸身。 周擎手持火把,就着黎明的太阳,把这些死了的人烧了个干干净净,盼着能往生极乐。 敌友都有,说到底,都是鎏国的人,这场夺位战争来势汹汹,如果不是沈绾和沈家发了狂,想要一次反扑将江家和顾君离诛杀干净,想必。。。也不会惨烈到现在这个情况。 如今宫里面能主事的,也只有顾君离了。 顾瑀的尸身在冰窖里面被找到,发丧的事情以及沈氏一族逆谋造反,囚禁太子,诛杀皇子的事情,顾君离也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臣民交代。 事情揉做一团全部都堆来的时候,顾君离只觉得头痛欲裂。 沈绾死前,曾经自己脱去了皇后的冠饰和凤袍,看来即便是死了以后,也不愿意跟顾瑀葬在一起的,更不愿意带着鎏国皇后的这个身份到地底下去见故人。顾君离自然成全,待到沈氏罪行公告天下之后,她也的确不可能再葬入皇陵之中了。 跟在沈绾身边,困在殿中的那些大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都招了,包括顾怀瑾杀了所谓的仙师以及被沈绾押送回东宫的事宜。 顾君离守在顾嫮院子里做指挥决定,派去接慕容妤和派去请顾怀瑾的两拨人已经分别出发。 他自己身上的伤口更多,好在年纪轻,身子也非常硬朗,所以都能扛下来。上了药包扎换了干净衣裳后,便不太能从顾君离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了。 鎏国经此政变,朝堂格局彻底改变,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怕是都要在整改之中度过了。 不过顾君离还是很开心的,至少这一场胜了之后,他便能够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和自己想守护的人在一起了。 他终于能够在自己母后,在皇祖母跟前。说一句,君离做到了,一击必杀之,他完成得很好,未曾辜负皇祖母的教诲。 鎏国的天,鎏国的腐坏,也终于到了要重新整顿开始的时候了。 冲破层层黑云的阳光落在身上,顾君离终于觉得压在心头的这口气,顺了一些。 顾怀瑾来得快,他被捆了一夜,就连慕容馥都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谁都见不到谁。 他昨晚上想了很多,他想,此间事了,他和江玄女之间有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他想,顾君离果然还是他的大哥哥,手段深沉,哪是他多年任性能够打压下来的,他想,再次见面,两个人一定要好好的谈一谈,把话都说清楚,他甚至想,顾君离会不会杀了自己,会不会不原谅自己。 想了很多,就是没有再去想,顾瑀如何,沈绾如何。 顾怀瑾不能否认,亲情割舍的那个瞬间,他是痛苦的,任凭是谁,都会是痛苦的,走出东宫的时候,来接人的说是平陵王在等他,顾怀瑾就知道,沈绾败了,她。。。死了。 不是没有眼眶湿润,他只是抬高头,眨了眨眼睛,去适应这片温热的阳光,去迎接这样温热的阳光,然后把那一片湿润,装回了自己的心底深处去。 来了?顾君离坐在院子里面的石凳上,两兄弟再次见面的时候,顾怀瑾身上的诸多戾气,似乎跟这个世界彻底的和解了。 顾怀瑾站在不远处,这般看着顾 分卷阅读214 君离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从前跟在顾君离身边的时候,顾君离也是这样,只不过是随意的坐在那里,顾怀瑾跑来跟他说事情的时候,却总觉得他能够轻松的帮自己搞定一切。 就如同现在一样,他赢了,这片江山天下,原本也就该是他的。 嗯,来了。顾怀瑾顿了一下,还是开口应了一声,他转过脸,旁边的屋子关着,忙碌着的宫人们浑身是血迹,要照顾那么多的伤员,也实属不易。 顾怀瑾知道的还不多。他刚从东宫出来,昨晚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还没有来得及了解。 或者说,他自己并不想主动去了解,顾君离也没准备通过别人的嘴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沈绾的死以及之后顾君离的打算,他并没有很委婉的告诉顾怀瑾,这样的事,也的确没办法说得更委婉了,沈氏不葬皇陵。公告天下之后,想必也会背负骂名在身。 顾怀瑾对此早有准备,所以还算平静:我知道。 但她毕竟是你和顾嫮的母亲,我会另设灵堂,母子亲情一场,还是要摆一摆,送一送的,免得她寻不去黄泉路,在人世间做一只孤魂野鬼。顾君离补充一句,说到顾嫮,喉间一紧,眼眶突然反酸。 已经天亮了,商野为顾嫮拔箭止血,依旧毫无动静。 顾君离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跟顾怀瑾说,所以还是决定缓一缓,等到结果出来以后,再做定夺也不迟,他突然站起身来。朝顾怀瑾那边过去,在顾怀瑾惊愕的眼神里,抬起手,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样的习惯性动作,他还当自己是最亲的弟弟,抬手拍肩,无奈的数落他,可最终还是会为他摆平一切一般。 去看看玄女吧。 这句话说完,顾君离率先朝着屋子那边走去,顾怀瑾站在原地,恍若隔世。 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声熟悉的名字,足以牵扯动他心底里面最渴望被拨动的那根心弦。 顾怀瑾抬手揉了揉眼睛,深吸口气,再抬眸的时候,顾君离正站在楼阶旁回首等他,顾怀瑾快步跟上。握紧拳头的手依旧在轻微的颤抖。 江玄女三个字,算是彻底吸引了顾怀瑾的注意力,他已经无暇分神再去多想别的,至少。。。这段时间里面不会了。 江玄女的伤其实并不算太重,到底是没有伤到要害处,只不过是上面一层被雨浸湿后翻出来的烂肉要割掉,然后上药止血缝合,好在这一系列操作进行的时候江玄女已经昏迷过去了,否则怕是疼也要再次疼晕。 她伤心的厉害。晕过去之前看到了顾嫮那个样子,整个人都崩溃了,太医说江玄女求生的欲望很浅薄,如果不是伤口不致命的话,可能也是救不回来的。 这会儿她身上滚躺着在发热,伤口感染,发热来势汹汹,昨晚上灌了汤药下去,厚棉被捂了一夜。这个时候已经从高热到低热,没有什么大碍了。 顾怀瑾站在门口,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往里面看,屋子里头什么也摆,江玄女床头只放了一盆热水和茶壶,有宫女在给江玄女擦汗,早晨的时候已经换过干净衣裳了,现在只是额头还有点渗出汗水来,太医说是正常的。 因为江玄女一直这么昏睡着,她这么出汗,怕她脱水,所以床边一直摆了温水,试不试的给她润润嘴唇,尝试喂她喝一些进去,但人究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却谁都是说不准的。 顾君离先撩了帘子进去,让伺候的宫女退下,出来的时候她们应该都看见顾怀瑾了,不知道是觉得昨晚上的事情心里面害怕,还是觉得顾君离和顾怀瑾居然能这么泰然自若的相处说话太过于诡异,总之她们离开的脚步特别快,匆匆得像是逃命一般。 他见顾怀瑾站得那么远,半响也不敢靠过来,不由得出声喊他:过来吧。 顾怀瑾站在稍微暗些的地方,握紧的双手一直都没有松开,他之前疯狂的想要见到江玄女,做梦都想见到她,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可是现在她人真的就在眼前了,顾怀瑾却只剩下害怕。 他与江玄女共事十年,未曾看破她的伪装。 他娶妻,纳妾,状若疯狂,为难所有人,被她看在眼里。 他在昨天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却只能被沈绾扣押在东宫之中。 护着她。守着她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是他。 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她,去告诉她这些年自己心里面的那些话? 顾怀瑾觉得自己不配,觉得自己无能,此时此刻两人不过十米之隔,顾怀瑾心里面这样的感觉更甚。 他母后的罪孽,顾怀瑾不能否认,更无力弥补,他现在这样,有资格去求江玄女的一句原谅么? 顾怀瑾眼中的挣扎神色,顾君离都尽收眼底,但是他并没有催促,只是这么站着,等顾怀瑾自己想明白,鼓足了勇气走过来。 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十年前,可以逃避自己,逃避内心的时候了。 只有他自己跨出这一步,将来面对玄女的时候,他才能够叩开自己的那扇心门。 分卷阅读215 这么些年,他们之间还不够苦么?若是到了现在,他们连说开心里话都不能,即便是沈绾已死,她也不算是真的输了。 所以顾君离不急,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梳理清楚彼此之间误会错过的这十年,去考虑清楚之后几十年的路,要怎么走,想怎么走,前往何方。 顾怀瑾深吸两口气,好半响之后,好像才终于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挣扎,他步伐沉重的靠过来,走到顾君离身边的时候,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江玄女的脸了。 这张脸,和他这十年来看见的没有半分差别,可是。。。似乎又尽是差别。 兄弟两人这么站着,顾君离的声音很轻,在顾怀瑾的耳边响起:她这十年,一直裹胸乔扮江玄子,我让宫里面的嬷嬷看过了,她。。。好在这十年来不必日日露面进宫听政,可即便是这样,身上的发育依旧有残缺畸形,即便是以后恢复了女儿身,只怕。。。 只怕胸前的扁平和丑陋,也是再也没有办法恢复的了。 身为女子,连自己最骄傲,最看重的东西都要一一舍去,顾君离心里不是滋味,顾怀瑾更是心如刀绞。 他侧过些脸看顾君离:疼么? 顾君离顿了一下,闪躲开视线:我问过嬷嬷,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非常难受的,但凡事。。。凡事只要习惯了,也就都没有什么感觉了。 习惯? 顾怀瑾咬紧嘴唇,走到江玄女的床边坐下。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可到了跟前,又顿住,最终只是用手背,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确定一下她真的已经没有高热了后,便迅速的收回了手。 他眼里面的缱绻爱意,十年来未减半分,反而愈发深重。 从前以为她死了,这份爱意埋在心底,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拿出来看看,时间久了,心坎里的那种痛也就不算是痛了。 可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思恋和想要拥有的情感反噬上来,几乎要把顾怀瑾吞没。 顾君离站了会儿,知道自己在这里更像是个多余的存在,所以他把这间屋子留给了顾怀瑾和江玄女两个人,自己默默的退了出去,顺便将门也拉过来关好。 他回身重新坐回到院子里的石凳上的时候,心里面也开始焦躁起来。 这个时候,周擎应该已经接人回来了才对。 但还是毫无动静,赫连硕这个人。。。 顾君离缓缓握紧拳头,心里头不安的预感其实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萌发,可是眼前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江玄女,顾嫮,满城的将士,没有一个是能够离得了他的。 至少慕容妤是安全的,这一点顾君离非常确认,若是赫连硕真的动了什么不改动的心思,那么昨晚去接人和今早上去接人结果也都是一样的,他这么坐着,一直到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才抬起头来去看。 回来的只是周擎一个人,他神色匆匆,顾君离的心立刻就沉到了谷底。 他握紧拳头的手狠狠砸在石桌上,低吼了一声:赫连硕! 好样的,干得不错,赫连硕。 周擎一进院子,便开口道:妤姑娘不见了,东西也没有了。 顾君离垂眸,眼中寒芒阵阵,却并没有急躁着立刻要去追人,赫连硕定然是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干,他带走慕容妤,一定也是朝着靳国回去了,他若是贸然追击,赫连硕越过边境线的时间也必然比他更先,现在卞京城里面一团乱麻似的事情,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兵力再去追击一个已经铁了心飞奔逃离的赫连硕。 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周擎急道:追不追?! 顾君离摆手,站起身来:能追么? 顾嫮性命垂危,朝堂动荡不安,群臣人人自危。 连家国都不要了么? 赫连硕虽然带走了慕容妤,但他应该不会伤害慕容妤,慕容妤对他是非常重要的人,这一点顾君离心里面已经是确信了的。 所以现在要做的,并不是茫然的追击,反而把赫连硕逼急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两败俱伤的事情来。 他心中已经有了旁的打算。 顾君离侧身,此时为顾嫮把箭的那扇门也终于打开,商野快步走出来,朝着顾君离这边靠近。 重逢有时。 离别有时。 人生常态。 短暂的分别,只为了再次相逢那一日。 重新遇见更好的彼此。 第088章 、你愿意做皇帝吗 江玄女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火堆里面滚了一圈,她嗓子很干很疼,脑袋更像是冒烟一般,浑身都痛,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更痛一点。 她感觉自己只是轻微的转动了一下脑袋,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拉扯着腰腹那里的伤口撕裂一样的痛起来。 嘶。 她下意识的发出声音来缓解,声音很涩,落在耳朵里面的时 分卷阅读216 候,江玄女觉得这不应该是自己的声音,但是很快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眼睛还没有睁开的时候,听觉是最为灵敏,也是最先恢复的。 她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有没有人,自己这个微小的动作和短暂即逝的声音有没有被听见,但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身边有人说话,应该是在给她倒水,被人扶起来的时候,那人的动作非常的轻柔缓慢,像是怕弄疼了她一样。 水杯递到嘴边,江玄女喝了几口下去,嗓子里面的灼烧感才得到缓解。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睛,是她没见过的屋子陈设,慢慢转动视线,最后闯进她眼帘里面的人脸。是顾怀瑾。 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两秒,顾怀瑾的神情很紧张,大概是因为不知道江玄女看见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说什么样的话,所以看上去窘迫又拘谨。 他张了张嘴,好半响,也只是问了一句:还渴吗? 江玄女半阖眼帘,让顾怀瑾把她放到堆高的软枕上,随后顾怀瑾才自己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去。 两人相顾无言。除了那一句询问之外,没有更多余的话了,江玄女就这么坐着,她其实并不太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是怎样的。 但她这十年,以失败告终。 除了伤害亲近之人以外,除了封闭内心世界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现在,她又是这世上的孤家寡人了。 就连顾嫮。。。 眼泪是毫无意识的留下来的,江玄女反应过来要抬手去擦的时候。顾怀瑾身上的反应比他脑子的反应更快,他温热又带点粗糙的指腹抚过江玄女脸颊泪痕的时候,江玄女抬眸看向他。 顾怀瑾,我们两清了。 她是这么说的。 顾怀瑾却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玄女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哥哥没了,你母后也没了,以前的事情,都清了。 顾怀瑾收回来的手握紧,他想起很多,想起江玄女以前爱说笑的样子,但俏皮的模样,大多是在顾君离眼前的,她对自己,总是一副大姐姐的姿态,或许在江玄女的眼里,他的确就是一个顽劣长不大的男孩子罢了。 包括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与他和解,顾怀瑾坐在这里,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明明需要补水的人是江玄女,但顾怀瑾却觉得自己比她的嗓子还要干。 顾怀瑾站起身来的时候顺便把水壶也拿起来了,他说了句:水冷了,我去给你换一壶来。之后,便匆匆的朝着外边走去。 江玄女侧目看着顾怀瑾的身影走远,她。。。不是不知道顾怀瑾心意的,早在那日江府的祠堂外,她就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早在那晚醉酒之后,她就已经知晓得明明白白。 可是前有顾君离,后有顾嫮,她的心在这十年里,流离失所,无处可依。 如今再想要去碰感情二字,便是犹如毒蛇缠身一般,她实在是心力交瘁,没有办法承受的了。 顾怀瑾一走,屋子里面彻底的安静下来,江玄女盯着自己的双手看,看了很久,总觉得顾嫮的余温和热血还留在上面,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一样。 她都不敢问,不敢问顾嫮怎么样了,害怕听见不好的答案,也不敢去听结果是什么,这些年,她到底还是选择了一次一次的逃避,逃避自己,逃避真相,逃避所有她不敢也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比如江玄子的死,比如徐正的死,比如顾嫮的死。 她现在坐在这里,觉得自己这条命,真的不值得这么多人来护着,来替她背下那么多的血债。 如果当年江玄子没有替她挡刀,她就在那一年死去的话,江玄子如今一定是顾君离的好帮手,昨天的那场战役里,江玄子一定能够帮上顾君离的忙。 而顾嫮十年的付出和等待,其实根本就不必那么长,江玄子或许早早就已被感动,在这场夺位战争开始之前,他们或许已经幸福温存的生活了许多年,有了孩子。男孩女孩都好,或者都有,此时此刻,顾嫮正带着他们的孩子,与江玄子重逢。 故事原本应该这样结局,美好又温暖。 如今,只为了她这么一条命,把每个人一步一步逼到如今的局面,江玄女的心痛到窒息。方才的那两滴泪好像都是上苍怜悯,恩赐给她的一点宣泄,现在坐在这里,她连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顾怀瑾方才一出门,便狠狠给了自己一拳,他守着江玄女的时候还能自语说些心里话,一听见她的声音,一看见她的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点出息都没有。 出了门,他才发现顾君离已经不在院子里面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换热水,随便找了个宫女吩咐,顺便问了一句:顾君离呢? 小宫女愣了两秒,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顾怀瑾直呼的是平陵王的名字,她朝着远处的一间屋子指了指:王爷去那边了,太子您。。。 顾怀瑾摆手:去换壶 分卷阅读217 热水。 说罢便朝着小宫女手指的方向过去了。 说来也奇怪,这个时候顾怀瑾才想起来。自己来了这么久,竟然也没有看见顾嫮的身影,那妮子不应该守在江玄女的床边的么?看见自己肯定又要骂一顿,问他去哪儿了,或者是痛痛快快哭一场,说父皇没了,母后也没了这样的话。 但是到了现在,顾怀瑾都没有看见顾嫮的身影。 从江玄女房里出来,一直到没看见顾君离的时候,顾怀瑾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好的预感也涌上心头。 靠近房间的时候,房门正好被打开了,出来的是顾君离,他身后跟了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太医装扮。 两人一起抬头和顾怀瑾对视,商野迅速的低下身子问安:请太子安。 现在宫里面的局势实在是复杂得很,一团乱麻,眼前这两位都是可以继承大统的人。两兄弟现在看上去似乎还算相处和睦,可等到这口气缓过来,事情理清楚之后,皇位到底由谁来坐,只盼着不要再生出事端来了。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上明显是平陵王一个人的胜利,但是,顾怀瑾是东宫正主的事,也是板上钉钉的。 商野行完礼之后。看了顾君离一眼,顾君离微微颔首,他才退下了。 顾怀瑾往里看,里面很多人,闻得到很浅的血腥味飘在空气里,他抬脚要往里走,被顾君离拽紧了胳膊:刚止住血,别去看了。 顾怀瑾心抽了一下,突然喉咙锁紧:是顾嫮么? 顾君离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片刻沉默其实已经算是给了答案,他拽着顾怀瑾的手收紧,感受到顾怀瑾的抵抗,沉声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顾怀瑾还是杵在这儿,没有动作。 她需要休息!顾君离突然加重了口气,一下子把顾怀瑾喊醒了,见顾怀瑾松了力道没有再往前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她没事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慢慢跟你说,但是。。。商野说她还没有脱离危险,得等明天才知道,现在已经去煎药了。 顾怀瑾握紧拳头,侧头看顾君离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眶都在泛红,顾嫮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还有血脉亲情的人,他是看着顾嫮长大的,这个妹妹被宠着长大,这辈子连伤都没有受过,如今竟然会到了性命垂危的一步,是谁伤了她?! 顾君离看懂了顾怀瑾的眼神,他松开手,朝着门外的庭院空地走去。 顾怀瑾往屋里面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跟上了顾君离的脚步。 距离上一次兄弟两这样比肩坐着说话,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当年他们还是稚嫩的男孩,如今,已经是两个挺拔俊俏的男子了。 谁干的?顾怀瑾坐下来便迫不及待的发问,顾君离能听出来他语气里面隐忍的怒意,好像自己只要说出个名字来,他马上就能提剑去把那个人砍了一般。 顾君离无奈的笑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一天一夜都没松和的神经已经快紧绷到了极限了,这个时候顾君离唯一能想到跟他分担的,还是只有顾怀瑾这个弟弟。 鎏国只有他们兄弟两了,顾伯骐和顾承骥两兄弟,是远远指望不上的。 是沈绾。 顾君离想了很久要怎么委婉一点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可是想来想去,这也没有办法委婉,便干脆直接说了名字,是沈绾。 顾怀瑾猛地站起身来: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因为只要想一想,都知道沈绾的目标是江玄女,绝不是顾嫮。 但那支箭就是沈绾射出去的,顾嫮扑上去的瞬间,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那支箭,是冲着玄女去的。顾君离说到这里,转脸看向顾怀瑾,看着他心里面的疑惑一点点瓦解,片刻后,又重新颓然的坐到自己身边,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以死相逼,说得那么清楚,若是江玄女死了,他一定不会独活! 可沈绾还是放出了这支箭,她就是铁了心要让江玄女死! 而这支箭,险些葬送了顾嫮的性命。 顾怀瑾满腔的怒火全部都变成了绝望后的崩溃,他连恨谁都不知道!他连去哪里发泄都不知道! 因为他应该恨的那个人,也已经死了。 玄女醒了么?顾君离面部表情轻微了抽了一下。他知道顾怀瑾的心里非常痛苦,十年前,他的痛苦不亚于此时此刻的顾怀瑾,可是那个时候,他还有可以抱着自己哄他入睡的皇祖母,有开解他教导他的人,顾怀瑾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内心的痛苦排解,只剩下自己消化了。 顾怀瑾沉默着点了点头。 玄女还不知道,她也需要休息,等明日顾嫮彻底脱离危险了再告诉她吧,免她情绪大起大落。顾君离提前给顾怀瑾说一声,两兄弟这样的说话口气,像极了商量,也不再是之前那样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嘲讽了。 顾怀瑾只是木讷的点点头,脑海中的思绪混乱,被顾君离轻轻拍背的时候,整 分卷阅读218 个人都僵硬了两秒。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但是顾君离这轻轻拍下去的几下动作,是想让顾怀瑾知道,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最终能够互相扶持的,依旧还是他们两兄弟罢了。 这么些年,我一直都想跟你说。顾君离没看顾怀瑾,他收回手的时候叹了口,看上去非常的疲惫,可眼里面却蕴含了坚定的光芒,其实你这些年怎么对我,我都没有怪过你,当年我们都以为玄女死了,你很自责,我知道,我也很自责,如今玄女还在,我依旧自责,不管当年死去的究竟是江玄子还是江玄女,咱们四个人。。。到底还是缺了一角,时至今日,鎏国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咱们若是还心生嫌隙,兄弟离心,难道你我之间,还要再打一场么? 顾怀瑾心颤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方才,是江玄女先开口,与他和解。 现在,是顾君离先开口,敞开心扉。 可那天,忤逆沈绾,以死相逼,被捆绑带走的时候,决心要跟顾君离好好谈一谈,要跟顾嫮好好说说话,要对江玄女表明心意的人,明明是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条路上慢慢的变得成熟起来,强大起来,能够承担起来。 此时此刻,他扬高头去看前方的身影,才突然发现,他一路一叶遮目自顾自的前行,却没有发现,成长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前方一直等待着他,朝他伸出手的人,依旧还是顾君离。 依旧还是他的大哥哥。 顾怀瑾眼眶有些湿润,他握紧了双手,从见到江玄女,到现在和顾君离坐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被动的接受重新回到身边来的情意。 此时他应该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好像说什么都是矫揉造作的矫情了一般,良久之后,顾怀瑾才开口,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坚定的喊了顾君离一声:大哥哥,是我错了。 他认错了。 这么些年,他做错了太多。 顾君离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后缓和下来,终于露出了这一天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笑过之后,顾君离拍了拍顾怀瑾的肩,柔声道:怀瑾,你想做皇帝么? 第089章 、簪子里的秘密 顾怀瑾下意识是想解释些什么的。 说到底,他现在这个位置,原本该是顾君离的,他做不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要紧? 既然已经认错,他自然也要让顾君离晓得,他原先那些想着要把他所有东西都抢过来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但顾君离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下一秒就拽住了顾怀瑾的手腕,抢先道:我问你想不想做皇帝,并不是对你还有什么疑虑,我只是觉得,如今这个形势,你来做新皇,更好一些。 顾怀瑾抿唇,盯着顾君离的眼睛看了好半响,随后叹了口气。 他大概明白顾君离为什么这么说了。 从他来这里开始,除了未曾见过顾嫮,那位帝姬妤,也不曾看见了。 顾君离这些年早就已经把这些权势地位看得通透,拿得起,也舍得下。 他只要自己想要的,想来帝姬妤的失踪,和驻国使的离京也有莫大的关系,里面太多的过程顾怀瑾都不清楚,但此时显然也并不想要多问,顾君离把这个机会给他,做了皇帝,他便能够钦点江玄女为妃,从此护她,鎏国再没有人敢说一句闲话。 且鎏国逢此大变,若是帝姬馥能够做了皇后,便能安抚西凉之心,拉拢两国之间的联谊稳固,比起沈绾在位的时候,自然更亲近有利些。 鎏国如今,需要太平。 顾君离可不想自己揽上这一堆事情,分身乏术还要面对西凉的刁难和敌意。若是这般耽搁,寻回慕容妤得到什么时候去了? 大哥哥,我。。。顾怀瑾半垂下眼帘,我怕我做不好。 成为一个好皇帝么?顾怀瑾的确还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件事情,说到底,从内心释然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默认了新皇应该是顾君离才对,他们应该还像以前那样,他和江玄子说好的,以后给顾君离做左膀右臂,现在就算是失了一条臂膀,顾怀瑾依旧还是想着要去辅佐顾君离的。 心性。才干,手腕甚至是谋略,他都是比不得顾君离的,但顾君离这么问他,自然也是对他有信心,顾怀瑾怕自己辜负了这样的信心,更怕自己拥有了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利,得了太多,以后也会失了本心。 用这样的身份手段把江玄女困顿在自己身边,免她颠沛流离,免她孤单一人,哪怕是用最华丽的宫宇把她藏起来。顾怀瑾也是愿意的。 短暂的心动,但更多的,还是犹豫。 顾君离更用力的捏紧了顾怀瑾的手腕:别怕。 万事开头难罢了。 出了卞京城,赫连硕便放缓了车速,在下一个城镇里,重新整顿了人手和马车,再次出发上路的时候,他们已经伪装成了靳国的商 分卷阅读219 队,而那一群杀伐果断的黑衣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次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赶马的是巴鲁,伺候的是喜善,慕容妤换上了富家太太的装扮,和赫连硕坐在马车里,像是一对璧人。 卞京城的变故显然还并没有传出来,这一路上依旧是太平盛世的模样,没有追兵,也没有混乱,前一日还身处在尸山血海里的慕容妤,看着眼前的场景,说不出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赫连硕像是料准了顾君离这个人根本就不会追上来,赶路之余还有心情带慕容妤领略一下风土人情,丝毫看不出来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这一段路走得不算快,卞京城如今是什么样子已经无从得知了,消息传不了那么快,卞京城以及朝堂的整顿也不会那么快,所以月余后她们重新回到封南关的时候,慕容妤觉得恍惚得很。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这个地方来,封南关依旧是半年多以前她看见过的那个样子,一点变化也没有,而卞京城的消息,显然依旧没有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他们走在消息传播的前边,这一路也走得过于顺畅了。 出了封南关,便准备要进靳国的地境了。赫连硕这些天一直都不急不躁,偏偏是到了快要过关的当口,慕容妤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和烦躁。 他们在这家客栈已经停留两天了,赫连硕似乎是派了人先打探了一下靳国近来的情况,然后才决定要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出关。 慕容妤沉默的听着,片刻之后,抬起头:去靳国,回赫家么? 赫连硕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拽起慕容妤,拉着她朝外走去:是,但我会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他似乎早就已经做下了什么决定,此番回靳国,越是靠近封南关,赫连硕身上越是透着一种杀戮的感觉。 慕容妤没有多问,赫家的事情赫连硕不愿意多说,他说自己要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想来是觉得现在的赫家不适合自己生存,所以想要先去开山铺路吧。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些天慕容妤一直盼着,盼着卞京城的消息能够追上他们的速度,让他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才好把一颗心装回自己的新房里去。 可是没有,一直到赫连硕拉着她上了马车,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出关的时候,慕容妤撩起车帘,看着封南关渐渐消失在身后,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赫连硕时,突然发问道:你既然说,我是新的余长宁,而你是新的神女的军队,神女的军队守护余长宁,那么我的话,你要听吗? 赫连硕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似乎对慕容妤这个问题感到非常的欣慰一般,他环抱着手臂原本是要小憩一会儿的,因为慕容妤的这个问题又笑起来,笑了会儿之后才收敛了神情半歪着头,眉眼处特别的柔和漂亮,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妤的错觉,她总觉得,赫连硕看她的眼神里,还参杂了很多别的东西:当然,你的话很重要,我会听的。 慕容妤不信。 赫连硕每句话里头都藏着旁的话,十句话里得有九句下一秒便能推翻,这人脸皮极厚,横竖黑白都能自圆其说,还说得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牵强,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看不出他到底是发自真心的还是习惯性的敷衍。 正是因为不信。所以慕容妤很少问赫连硕什么问题,基本都是赫连硕断断续续的同她讲一些靳国赫家的事,余长宁的事,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她提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赫连硕才会觉得有意思,他对着慕容妤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十有八九都是真心的,从心坎里面到眼角眉梢,最后才传往嘴角处的那种笑意。 但慕容妤选择性的忽略掉赫连硕微微弯起来的好看的眼睛弧度,也忽略掉他眸子里面不可多见的温柔神情。 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并不见得有多牢靠,慕容妤总是会觉得自己比起赫连硕太势单力薄了一点。心里面总是觉得,赫连硕带她离开鎏国,不怀好意之处更多一些。 他对顾君离的敌意,也被慕容妤感知到,并且在心中放大了。 前往赫家,成为余长宁,探寻母妃的来处,寻找自己的归途,是慕容妤唯一能说服自己跟随赫连硕的原因,赫连硕说了,他会护着她,一旦经手赫家,一定会替她和她母妃,去向西凉皇室讨一个公道,讨一个说法。 慕容妤相信赫连硕这句话是发自肺腑说的,因为他许下诺言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眶红透了,像是这些年她默默忍受的痛苦孤寂,他都能够感同身受一般。 那我们在封南关等卞京城的消息,等到了再走,可以吗?慕容妤接着说,她看见赫连硕的笑变得更深,但是眼角的弧度慢慢变得平缓。便知道赫连硕要回答自己什么了。 不行。果然,他非常干脆的拒绝了自己,若是等到的消息是沈绾胜了,她要封锁关口,彻查每一个人,要抓你回卞京城去,你说,那个时候我是杀人还是屠城?咱们反正是要在一块儿,要么一块儿死,要么一块儿逃,我顶着驻国使的身份杀了鎏国的人, 分卷阅读220 靳皇陛下可不会保我,赫家更容不得我,到时候三国皆是死路一条,咱们正好一块儿抹了脖子,到底下去见你母妃,见平陵王去,可好? 慕容妤噎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回去:你怎么知道顾君离会输?! 好啊,若是平陵王胜了,做了新的鎏皇,他同样封锁关口,彻查每一个人,执意要带你回去。那时候你怎么办?赫连硕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你是跟他回去,还是跟我走? 是去做皇后,妃嫔,顾君离身边的爱人,从此放下恩恩怨怨,藏身深宫之中,度过余生。 还是回到靳国,找一个当年余长宁离开赫家的真相,求一个多年孤寂背后的故事究竟为何? 何去何从,要怎么选? 慕容妤语塞,赫连硕似乎喜欢看她给自己挖坑之后爬不上来的样子。他整个人又稍微放松一些身形,幽幽道:妤儿,很多事情,你自己下不了决心,便不要去过多留恋猜想,我替你做了决定,你便认准了一件事情做到底便好了。 这一路上,赫连硕自顾自的给她取了个小名,叫039;妤儿039;,听着格外的肉麻,但是赫连硕很喜欢这么喊,大概是觉得这样叫着更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错觉。慕容妤说了好几次自己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是赫连硕都自动的忽略掉,假装听不见,喊了一路,慕容妤虽然不想承认,但也经不住赫连硕的执着,便也只能由着他这么喊了。 赫连硕语气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似的教她,慕容妤眯了眯眼睛,拍掉赫连硕伸过来的手:你替我做决定倒是做得利索。 到了靳国,一样能知道鎏国的消息,你怕什么?这一路上他都没派人追来,你心慌了?被慕容妤拍掉手,赫连硕有些不太高兴了,她对顾君离的在意超出了赫连硕的预期,慕容妤是冷淡性子,但一旦认准了某个人,也是要搁在心里面一辈子的。 她其实是盼着顾君离追来的。 一直以来都清楚顾君离的心意,看重顾君离的承诺,虽然她的表达很隐忍隐晦,但是在慕容妤的心里,她并不认为自己和赫连硕会离开得那么顺利,若是顾君离胜了,那么破晓时分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鎏国了,应该会差一队人马沿途追来。 但是没有。 慕容妤的心思被戳破,咬紧了牙关不说话,被赫连硕的笑意盯得头皮发麻,干脆就扭过脸去准备看外面的景色。 赫连硕被慕容妤这个闪躲的表情突然蛰了一下,他不满的伸手去扣慕容妤的下巴,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盯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发了性子要咬人的猫:他没有追来,你失望了?你是怕自己信错了人,付错了心,怕他转脸把你忘了,怕你们再也见不到了,对么? 慕容妤脸色不好看两分:他不会。 赫连硕颔首,不知道是在对慕容妤的反驳表示肯定还是在讥笑她实在天真,对人性这个东西过于信任了一些,但赫连硕还是松了手,他方才便没有用力,在对慕容妤好这一点上,不可否认,他一直都在亲尽全力去做,甚至带着一点弥补的感觉在里面,不知道究竟是在弥补谁,不知道他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时,心理面想的人又是谁。 我盼着他不会。赫连硕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既然对他那么有信心。便继续相信他就是了,他若是真的有什么旁的打算被耽搁了,想来不久之后,他也能一路寻到靳国来。 顾君离不会猜不到赫连硕他们的去向。 只是他真的能舍得下到手的皇位么? 赫连硕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浅,他其实也在赌,他在替慕容妤,考量这个男人究竟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天下就在眼前,又有几个人能真的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利? 有了那样的权利,这世间的好女子要多少有多少,顾君离,他真的舍得下么? 见赫连硕直接闭了眼睛要小憩,慕容妤也没有再接话,她伸手拿过一旁的包袱,抬起眼眸看了赫连硕一眼,见他的确是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昏昏欲睡的样子,才解开了包袱,把母妃留下来的首饰中,几个镶金的沉甸甸的簪子和手镯一个一个的拿在手里细细摩擦。 旁人看来她是在缅怀母妃的旧物,一点一点的触摸这些东西,想必是想从中感受到亲人的余温。 但慕容妤自己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这些首饰她几乎都没有戴过,一直都放在妆盒里面,之前在裕和行宫戴过一次,险些掉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戴过了。 这一路上,慕容妤最开始只是因为无聊,她不想跟赫连硕多说话,除了他主动说起正事来以外,慕容妤和他之间能够聊得其实不多。 因为十几年的断层也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完全成长在不同的环境之下,经历的事情不同,能说到一起去的地方也不多,这一路赫连硕倒是给她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只要慕容妤没见过的,觉得新奇的都买了。 慕容妤小时候没有玩过这些。慕容馥司空见惯的东西,她却到了十五岁才拥有,说起来的确也让人唏嘘得很。 分卷阅读221 但赫连硕很宠她,刚开始巴鲁还问喜善,妤姑娘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玩个拨浪鼓那么起劲儿? 喜善戳了他腰子一下,示意他再乱说话小心被公子一顿暴打,巴鲁这才发现赫连硕正盯着自己,一脸警告模样的眯了眯眼睛。 慕容妤自然听见巴鲁的话了,她每次都是欢欢喜喜的到摊子旁,拿了东西随意玩玩,便放下了。 许多摊老板也以为她和赫连硕是夫妻,想着是给家里孩子买的,还热心的翻了好些玩意儿出来,慕容妤瞧着喜欢,也会把玩把玩,但是最后都一并放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但赫连硕还是把她碰过的东西都买下了,此时就堆在马车厢的角落里,但是慕容妤也没有再碰过。 两个人之间好像是一条线牵着似的,慕容妤知道赫连硕对她好,赫连硕也知道慕容妤心里想什么,但是这条线忽远忽近,两个人骨子里面的孤独和疏离,还是注定了他们没有办法过分亲昵,像是真的亲人那般。 比如,赫连硕买了这些东西,便只说了一句:给你买的,你玩就是了,没人笑你。 比如,慕容妤明明接了东西觉得感动,却也只答:谢谢你。 他没能像顾嫮那般手把手的教慕容妤放风筝,也没能想顾君离直白不讳的同她,同所有人说:是,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要娶她为妻。 更多的时候,赫连硕的关怀藏着霸道的私欲,他要带她走,便一定要带走,他心里有她该过的生活,便一定要她过那样的生活。 他是为了她好,但慕容妤更喜欢顾君离给她选择和自由。 顾君离会问她:你愿意吗?会紧张的起誓,你要是不愿意,我断然是不会碰你的。会笨拙的表达情感,我想护着你,我想帮你,你留在我身边,好吗? 而赫连硕只会把自己的情感关怀变成利剑,斩断所有她可能想到的分叉,然后用毋庸置疑的口吻揭穿她的所有,把她赤裸的钉在墙壁之上:你在害怕。 你在期待。 你在等他来。 然后再砸破她所有的想法,笑着,漂亮又自信的笑着:你只能跟着我,跟着我,才是对的。 所以慕容妤自己留了很多的心眼,在赫连硕自以为是的背后,她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这些首饰跟了慕容妤很多年,如果不是这一路上无聊,心血来潮想起把玩,或许她还要很多很多年才会知道这些首饰的秘密。 以及为什么当年母妃会一遍一遍告诉年仅五岁的她,若是有一天母妃不在了,一定要记得,长宁殿的暗格之中,那盒她留给自己的首饰。 母妃当时是怎么说的,慕容妤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好像是说这些是留给她的嫁妆,好像是说这些是不能被抢走的宝贝。 幸运的是,那时候的慕容妤虽然害怕,虽然哭泣,但是并没有忘记母妃的叮嘱,她找到了这些首饰,却不太记得母妃的话,只是知道要把这些母妃最后的念想,留在自己的身边,一个也不能少。 而直到这几天,慕容妤才发现,这几样尤为沉淀厚重的簪子和手镯里,藏着另外的秘密。 簪子是镀金的,被重新炼制过,慕容妤仔细抚摸的过程中,曾经有一瞬间转动了簪子的上方部位,当时发现这个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当时惊得不轻,昏沉沉的困意都全部消散了。 好在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又因为没有抬头的缘故,并没有人看见她瞳孔中的颤抖。 她把簪子放在掌心里慢慢摸索,好几次之后,才确定了,这种镀金的簪子,都是可以转动的。 而镀金的手镯能够从中间掰开,也是回到房间后,深夜里举着蜡烛发现的事情。 这些东西里面,都藏了字条。 很细小的一张,一共有十来张。 但是上面写着的,确实慕容妤完全没有见过的晦涩文字。 不是西凉的文字,也不是顾嫮教过她的鎏国文字,慕容妤看不懂,却也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是母妃留下来的东西,必然是万分重要,才会以这样的形势藏起来。 为了避免遗失或者是被发现,慕容妤把这些字条原封不动的又装了回去。 这一路上她一直抱着自己的包裹没有撒手过,赫连硕还笑她,这点东西宝贝成这个样子。 慕容妤拿母妃遗物自然重要堵赫连硕的嘴,他哑口无言。 她此时摸着这些东西,依旧没有想好。 簪子里的秘密,要告诉赫连硕么? 第090章 、农家寂静无人 赫连硕的睡意一向很浅,马车上面颠簸,更是不可能睡好的,但他还是坚持小憩,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习惯,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精神更好一些似的。 慕容妤一一数过摸过簪子,才安心的又把它们都放好,抱着包袱不动神色的发呆。 外面巴鲁和喜善正在小声说话,慕容妤只能听见一些声音,知道是他们在交谈,但 分卷阅读222 是具体他们在说什么,慕容妤是听不清楚的。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慕容妤就会不动声色的稍微挪动一下自己身子,眼睛盯着赫连硕看,确保自己这个微小的动作下赫连硕没有反应后,靠到最外沿的车厢壁上,也阖上眼帘,佯装自己寻了个支撑处休息,实际上也只有在这个与外面两人一壁之隔的地方,才能稍微听到一些两人的对话。 外面的声音很大,耳朵贴着车厢壁,同样也把马车滚动的车轮声,赶马的声音以及马蹄奔跑的声音同时放大了,喜善和巴鲁的声音依旧很小,只能断断续续的听个大概,拽着几个关键词自己瞎想而已。 巴鲁是真的话多,这一路上也是真的有很多想不明白之处,他一边赶马一边问身边的喜善:公子买那么多东西讨好妤姑娘,我瞧姑娘也不大喜欢的样子啊,你说咱们公子这不是花钱也没花到点子上么? 不应该的啊,他家公子都是一出手必定能中的,哪儿能连个小姑娘的心思都猜错? 喜善抱着剑目视前方:公子自有自己的道理。 巴鲁应了一声,又道:这次回去。怕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赫家那几个老不死的没一个是好应付的,追到鎏国的那些人一个也没回得去,估计族里面都猜到了,此番带着姑娘,我怕。。。 公子自有打算。 喜善惜字如金,每次都简短意赅的接过巴鲁的话来,她只信赫连硕,只要赫连硕下了令,她便只管埋头做好,至于这个命令是对是错。前方等着她的是生路还是死路,都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 若是赫连硕需要她的命来铺垫前程,喜善也能不眨眼的死去。 能够成为公子的垫脚石,是她毕生荣幸。 巴鲁噎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喜善的忠心,她这一辈子都在为了赫连硕奔波卖命,从来也没考虑过自己什么,巴鲁自然也是忠心耿耿的,但巴鲁直肠子,热心思,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跟喜善是有很深的感情和羁绊的,喜善总是这么冷冷清清的模样,巴鲁总觉得自己像是揣了个冰疙瘩在怀里,捂也捂不化一般。 你那边也要做好完全安排,切莫逞强,你要是人手不够,你只管跟我说,或者干脆这次你就留在妤姑娘身边便是,我皮糙肉厚,顶上去一个赛两个。巴鲁是担心喜善,之前在卞京城里的时候,慕容妤突然冲出去,就是她第一个反应过来跟上去挡下了那把刀,却没有抓住慕容妤。 若是那把刀动作再快一些,喜善便来不得拔刀,只能拿自己的手臂或者是后背硬抗,巴鲁现在想想都心惊胆战的,喜善自己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赫连硕要带走的人跑了,身为部下,追击带回,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根本没去想前方面对的是什么,只是靠着自己本能的反应,做出决定,然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拼杀出去。 她是赫连硕锋利的宝刀,但若是宝刀反伤了自己,又有谁会心疼呢? 你?喜善听了巴鲁这话大概是觉得好笑,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波动,微微眯了眯眼睛,极轻的发出了笑音来,你别鲁莽行事,顾好自己便是了。 从卞京城顺利离开,更多的还是驻国使的身份使然,沈绾从一开始就没敢对赫连硕做什么,所以才能有这么顺利的过程,加上带来的一波杀手,他们并不是要决一死战,只是要破城而出而已。 可是回到靳国以后,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赫家背后藏着的秘密和人手究竟有多少赫连硕心里面只有一个大概的估算,而这个估算的偏差有多大根本无法估计,赫连硕如今找回了慕容妤,确定了她的身份,这个秘密一旦跨入靳国的地境里,很快就能够被赫家的人知晓。 所以赫连硕说的要先去做的事情并不是要血洗赫家,相反,他要做的是掌管赫家。 这次回去,赫连硕要成为新的赫家家主,鎏国的消息此时此刻被卞京城完全封锁,哪里都还不知道卞京城已经经历了如此巨变,此时回到靳国的赫连硕带来的这个消息,无疑能够让靳国在这件事情里捞到一个划算的好处。 从新上任,还焦头烂额的新鎏皇手上,讨一些两国之间的好处。 有了如此039;功劳039;,再加上靳皇的确对赫连硕青眼有加,这些年很是器重,否则驻国使的名头赫连硕就是要抢只怕也不能抢得那么顺利,如今赫家家主年岁已高,若是再身患重病,如此情景之下赫家易主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一旦赫家家主落到赫连硕的手上,那么赫家内部的事情,才是正要开始解决的时候。 为了确保慕容妤的安危,赫连硕肯定会留下一队人手保护,只是不知道此番凶险,是否同样会留下喜善或者巴鲁其中一人,说实话,留下的那个人,心里面必然是忧心忡忡的。 但巴鲁心里,是希望赫连硕把喜善留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此行危险,回到赫家说不定就得先被暗中埋伏一波,赫家派去寻找余长宁线索的人全部消失在鎏国再没有回来,傻子都知道肯定 分卷阅读223 是赫连硕干的,他为什么这么干?肯定是因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不少东西,所以必须要杀人灭口,好把秘密紧紧握在自己手上。 有了这个前提条件,赫家想要赫连硕死的人就不在少数了。他们这么多年的计划,难道真甘心被赫连硕一个人悔了? 回赫家,便是狼窝虎穴。 我怎么了?我可是公子身边第一高手呢。巴鲁嘿嘿笑起来,想起上次比试喜善输了他一招半便觉得高兴,但是他说这个,喜善显然不是很高兴,刚扬起来的一丝笑意瞬间就消散了,她别过头,不肯说话了。 巴鲁听见身边没了动静,还特意转过脸看喜善:你别生气啊,下回。下回你赢回来不就是了。 姑娘家家的,胜负欲怎么就那么重呢? 喜善还是没理人,盯着沿途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面没了声音,慕容妤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又慢慢挪回最开始的那个姿势,心里面细细琢磨巴鲁和喜善的话。 两个人的对话她听得一知半解,似乎是在说回赫家的事,听上去这件事挺凶险的,赫连硕之前便说了,他会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也就是说他不仅不会第一时间带她回赫家,还会先把她039;藏起来039;,等到解决了手上的事情之后,再领她回赫家。 慕容妤皱眉,赫连硕这是什么时候计划的? 从他知道鎏国即将有变故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那么远的事情了么? 慕容妤觉得身上发冷,赫连硕这个人的野心和缜密心思实在是让人觉得害怕,他若是这样走一步看十步的算计自己,那么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和小动作,真的能瞒得过他? 想到这里,慕容妤莫名的收紧了手上的包袱。 她现在已经非常确信了。赫连硕决定要带她走的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确信了自己逃不了,他满怀信心,对自己这个人,对自己这些年来的建树,赫连硕有着绝对的信心。 慕容妤深吸口气,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总觉得回到赫家这件事情,甚至是之前自己自以为威胁到了赫连硕让他答应帮自己嫁给顾君离的事,都是她自作聪明了。 若是换一个方向想想,她当时笑着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赫连硕的确是短暂的生气了,但他很快就选择了和解,看上去整个人也很放松。 她。。。好像亲手给了赫连硕一个接近顾君离的机会。 亲手给了赫连硕一个与顾君离交易的机会,然后在发生变故的时候,让顾君离有了可以选择的人选,把自己。。。托付给了同样要保护着她的赫连硕。 若是真的像她想的这样,那么赫连硕的计划,甚至要追溯到更早以前,他看透了每个人的心思,算准了每个人在那样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像是刀枪剑雨里面信步游走的白衣少年,血雨瓢泼。他一伞以蔽之,像是在自己的后花园里面散了个步,连衣摆都没有沾染上一点尘埃。 慕容妤的眸子黯淡下去,即便是面对这样的赫连硕,她依旧想要去挣扎成长。 或许在赫连硕的眼里,她实在是太弱了,反而对她没有什么警惕呢? 但是那样的念头在脑海里面挥之不去,慕容妤还是觉得自己手上抱着的这个秘密太不安全,尽管她很感激赫连硕对她的好,可若是真有两个人争执到翻脸的那一天,赫连硕对她的好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反噬回来?慕容妤想象不出来。 她在赫连硕的心里。究竟是余长宁,还是慕容妤? 她对赫连硕而言,究竟是母妃的延续,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护着她这个人,想对她好? 慕容妤不是傻子,这事儿就算是傻子仔细想想,也能想明白,赫连硕对她的所有感情都来源于她母妃,他只有提到自己母妃,上一代余长宁的时候才会失态,才会露出愤怒甚至是自责的神色。其他时候,他永远都那么的从容自信,永远那么的胜券在握。 而因为她是慕容妤才真情实意对她好的人,只有顾君离,只有顾嫮。 慕容妤记得清楚,更分得清楚。 她攥紧包袱,攥得指尖发白,想得入神,垂着眼帘一直盯着赫连硕墨蓝色的衣摆看,看他衣服上绣着的不知名的白色纹路,就连赫连硕已经睁开了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都不知道。 慕容妤有心事,赫连硕是知道的。 这一路上,慕容妤都一直心事重重。 刚开始的时候,赫连硕以为是因为顾君离的事情,可是到了最近,赫连硕从慕容妤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她好像。。。在逃避什么,在掩藏什么,她的眸子里,印出自己的脸,她的瞳孔在轻微的颤抖。 她在害怕。 慕容妤很聪明,这一点赫连硕一直都知道,她只是没能念学识字,没能通古明今,若是她从小生长在顾嫮或者慕容馥那样的环境之中,赫连硕都不能这么轻易的把她带走。 可即便是现在这样的慕容妤,依旧把所有事情都学得很快,她骨子里面,有对危险的警惕。 分卷阅读224 大概是因为身体会对各种毒药做出最激烈的反应,所以连带着她对危险的敏感度也非常的高。 她知道自己很危险,这一路她细细琢磨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定也知道自己耍了心眼手段,知道自己利用了她,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源于何处,更知道接下来去了靳国之后会更加的被动。 但除了这些以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稍纵即逝,抓都抓不住。 赫连硕不是心急的人,他是最有耐心的捕猎者,这一路,或许慕容妤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马车之后便要小憩一会儿的。 赫连硕闭上眼睛之后,听觉非常的灵敏,他是夜行者,更是潜伏者。在黑暗之中听音辨位是最基本的技能。 所以每一次慕容妤挪动身形的细小摩擦声,都逃不过赫连硕的耳朵。 她在主动的探听情报,虽然很拙劣,但是有这样的觉悟却让赫连硕感到非常的惊喜。 至少说明,慕容妤的学习模仿能力很强,适应能力也很强,她知道自己深处在一群什么样的人中间,也知道自己处在多么劣势被动的位置,但她并没有自暴自弃,哪怕有一点点得知更多信息的机会,她都没有放过。 比如现在,她认真思考的样子,赫连硕觉得很有意思,像是柔软的小兔子落进了狼窝之中,躲在高大的岩石后面,琢磨着怎么从锋利的狼爪下逃出生天一般。 见她想得出神,赫连硕还039;好心039;的突然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果然,慕容妤惊得抖了一下,随后抬起眼帘来看他。 赫连硕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微张眼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活动了一下脖颈,喃喃道:看来晚上得早点休息才是了,这马车颠簸的滋味,啧,还真不怎么样。 他演技一向很好,嘴角浅到察觉不到的笑意随着眨眼的动作消散。 慕容妤缓和一口气,心跳得扑通扑通,顺嘴就接了一句,像是要掩饰什么:谁知道你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去了?偷鸡么? 赫连硕大笑两声:我在你心里都沦落到偷鸡的份上了? 慕容妤瘪嘴:那便是摸狗了。 赫连硕的视线落在慕容妤怀里的包袱上,伸手过来,语气轻松:你怎么一直抱着。不嫌重么? 慕容妤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去挡,但还好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僵硬的手摁住没动,整个人的紧张程度也控制得很好,她若是反应激烈的拍掉了赫连硕的手,那就真的糟糕了。 赫连硕把包袱放到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妤的错觉,她总觉得赫连硕侧身弯腰的时候笑了。 公子。 慕容妤还没细想,喜善突然撩起了帘子来,对着赫连硕道:今日怕是赶不到靳国边境了,前边有农家,今晚咱们是不是就在这里将就一晚? 赫连硕摇头:去换些吃食便走,不要逗留。 他果然很着急,慕容妤没看错,从到了封南关开始,赫连硕就非常着急,像是这段路有多么的危险似的,他打探了消息,选了又选定下的时间,并且不愿意在路上留宿,像是在顾及什么一样。 喜善没多问,赫连硕说了她便点了头,放下了帘子。 为什么不休息?慕容妤直接问他,拐弯抹角在赫连硕这里没什么意思。 赫连硕一面对她,立马就风轻云淡的笑起来:农家不比客栈,咱们身份特殊,也就不要连累无辜人了。 他能有这么好心? 在赫连硕的眼里,这些人的性命值钱么? 慕容妤没应声,显然是不大信。 但赫连硕不会做过多解释,反而又逗她:再说了,这要是睡一晚起来真少了什么东西,岂不坐实了你说我偷鸡摸狗?那可不行,我不干那事儿。 慕容妤抽了抽嘴角,这话正好又被再次撩起帘子来的喜善听见了,喜善看一眼赫连硕,又看一眼慕容妤,立马正色道:公子身份贵重,怎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姑娘还当慎言才是。 在她心里赫连硕是非常神圣的存在,喜善向来又是一板一眼的性子,慕容妤见怪不怪,赶紧点头含糊说好,生怕喜善一本正经的再教训她。 谁晓得巴鲁是个嘴快的,一听这个便大笑起来:妤姑娘当真幽默,我家公子偷什么都行,就是不会偷狗的,公子给狗咬过,俗话说得好,一朝。。。 话音尚未落,就被喜善一巴掌拍在后背,险些整个人飞出去。 赫连硕黑脸,盯着巴鲁的后脑勺,仔仔细细上下打量,被打了这么一巴掌的巴鲁也反应过来自己顺嘴太快又把赫连硕的糗事在慕容妤跟前抖搂出来了,赶紧闭了嘴,大概是感受到背后赫连硕投射过来的冷眼,整个人看上去都端正了不少,赶马的喊声也响亮几分。 公子,农家怕是没有什么热吃食,只能换些烙饼。喜善满脸担心。 慕容妤在心里啧啧两声,还真是贵公子,比她这个所谓的西凉帝姬还过得好,喜善都不担心她吃不惯那粗烙饼,反倒是对赫连 分卷阅读225 硕担心的很。 可见赫连硕这些年是没吃过这种东西的,锦衣玉食的养着,才养出来这么个八面玲珑的贵公子。 赫连硕自己却不甚在意:无妨,连夜赶路。 他都这么说了,喜善若是再啰嗦,好像显得不太好,她原意是想说要不叨扰一下,吃点热食再上路,可赫连硕似乎执着的不要露脸,就连喜善都想不明白,在这沿路的几家农户里耽搁片刻究竟能怎么着? 喜善叹了口气,放下帘子之前还看了慕容妤一眼,似乎是想让慕容妤帮她说句话,可慕容妤只能装作自己看不懂,喜善最终还是只能放弃了。 马车又接着往前跑,慕容妤转了转眼珠子,总算是让她逮住了一个调笑赫连硕的机会,她突然笑起来,眼睛都弯成月牙,一脸的狡黠:大名鼎鼎的驻国使原来被狗咬过啊~你别怕嘛,农家护院的狗都是很乖的,不会咬你哦。 赫连硕眼角抽了抽,已经在心里把巴鲁那张快嘴抽肿了一万次,他强撑着笑意,额头冒着青筋道:并不是害怕好吗! 慕容妤笑得更厉害,赫连硕能吃瘪,她真是百看不厌:那太好了,我是喜欢养这些东西的,等回赫家了,你送条狗给我护院儿呗。 赫连硕笑得咬牙切齿:赫家不养宠物。 话音落下后,伸手掐了一把慕容妤的脸:小丫头伶牙俐齿得很。 他们两个这一路上都没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赫连硕的手比她的脸烫,虽然看上去像是生气,但是手上根本没使劲,语气也宠溺得很,他一路那样假惺惺的笑,慕容妤看都看烦了,即便是再好看的脸,也觉得他藏着旁的心思。 现在赫连硕近在眼前的脸突然变得格外生动,慕容妤耳根子滚烫了两秒,往后躲过去,从赫连硕的手里抽离。 赫连硕也顿了一下,随后收回手。 两人又都沉默下来,直到马车停住,慕容妤才撩起帘子看外面,却发现农家是在赫连硕那边,她也不好意思坐到赫连硕那里去,便怏怏的收了手,又惹得赫连硕笑起来。 喜善很快就回来了,按理来说,不该才对。 她撩起帘子,脸色不大好。 慕容妤心口一紧,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喜善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沉声道:公子,人都死了。 第091章 、公子多有得罪 沿途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停留,这里的农户除了自给自足过日子以外,大多时候都是靠着过往商队的借宿来换取金钱等物。 平淡又寻常的生活,只是生存在两国来往道路上的普通人。 谁会专程来杀人?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喜善话音刚落下,一柄长剑便不知从什么地方明晃晃的到了面跟前,她撩着帘子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随后便是拔剑的声音,以及巴鲁的一声大喝。 赫连硕却泰然自若的坐着,伸出手把慕容妤拽到了自己的身边,让她坐在最里边的位置。 这回他手上是真的用了力,看得出来非常想要保护住身边人的欲望,赫连硕手边也是有佩剑的,此时被他握在手里,随时准备着要出鞘。 但外面的躁动很快就平息了。 并没有慕容妤所想的凶险一幕出现。 喜善再次撩起帘子来的时候,故意把自己受伤的胳膊挡住,从马车里面的角度看过来,只能看见她衣袖上沾着的血迹,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但她的面容依旧冷清淡定,好像只是处理了几只胡乱闯入禁地范围内的动物一般。 是杀手。喜善得出个简短的结论。 谁派来的,不言而喻。 赫家依旧在封南关落了眼线和棋子,赫连硕眼中的杀意愈发深沉,赫家如今丧心病狂,连无辜的农人也都不放过了,只为了藏身于此,伏击他们。 解决干净了吗? 喜善点头:解决干净了,公子放心。说完,顿了一下,又道,咱们还继续赶路么? 巴鲁被拦在喜善身后,他方才就被喜善警告过了,她手臂受伤的时候,不许声张。 巴鲁知道喜善是不想让自己的状态影响到赫连硕的任何决定,不管赫连硕最终下达的命令是什么,她都不应该以自己手上为借口来加以干预。 巴鲁不知道喜善这样的想法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受伤了也会疼,干麻要故作逞强?! 好在赫连硕的回答让巴鲁松了口气,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走了。 喜善的神情显然也放松下来一些,既然已经被伏击,那么再连夜赶路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喜善说外面还在收拾尸体,让赫连硕和慕容妤再稍坐片刻,免得脏了眼睛。 等到喜善再来请赫连硕和慕容妤下马车的时候,那边被屠杀过的小屋已经都收拾干净了。 屋子里面还煮着热腾腾的饭菜,碗筷却都摔碎一地,此时已经被扫到了边角处。看上去依旧让人 分卷阅读226 格外的难受。 这里住着的是谁,过着怎样的生活,一家几口,慕容妤统统不知道,她只晓得,或许在他们离开封南关的上午清晨,这家人还在有说有笑,外头鸡笼边的食盒里续了室,门外一片菜园子施了肥,一家子其乐融融,虽然过得清贫,但是胜在温馨。 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一家子的性命便都没有了。 慕容妤没有任何的胃口,在木凳上坐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面凄凉。 虽说人已经死了,倒也不是他们杀的,但慕容妤就是觉得他们也有间接的缘故在里面,可。。。就算今日不出封南关,明日也是要走的,昨天死和今天死区别似乎也不大,这么想着,她胃里翻江倒海一样,一个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她这是第一次牵扯进无辜之人,心里面会不适应是正常的。 但喜善神色自若,巴鲁也神色自若,她们把锅里面的热食都盛出来,除了他们四人的分量之外,也没剩多少,便把一旁储存的烙饼都翻出来,拿到外面给那群黑衣人分了。 在各种极端恶劣环境之下生存,早就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还能有烙饼吃,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 东西端到眼前来的时候,慕容妤短暂的抵触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深吸两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端起来,近在咫尺的距离闻了会儿香,又放下了。 吃东西。 赫连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己先灌了两口下去,像是要给慕容妤打样一般,他咽下去之后,把碗端起来递到慕容妤面前:你得吃东西。 慕容妤抿嘴,没接,好半响后,盯着赫连硕固执的眼神:我不饿,我不想吃。 赫连硕笑了声,听上去不大友善,他把碗放下,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太冷血无情?是不是觉得这间屋子,不久之前还是有人住着的,他们烧着热饭热菜,等待着晚上温馨的相聚时光,你觉得心里难受抵触,觉得他们无辜,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他们才会这样被当成牲畜一样随意割断喉咙,而我们却能面不改色的坐在这里,你觉得于心不忍,所以吃不下去对么? 慕容妤没说话,赫连硕说得都对,但也并不全对。 她从来没有自诩是一个多么正义善良之人,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个铁石心肠,没有什么感情的人。 但她也从来没有接触过现在这样的局面。 她身边的人,要么是值得爱值得守护的人,要么是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报仇的人。 单纯的爱,单纯的恨,不需要太多复杂的情绪以及太多旁的牵绊。 赫连硕看一眼呆在旁边已经快速吃完了东西准备要出去的巴鲁和喜善,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把慕容妤逼得太紧:还有烙饼么? 喜善顿了一下脚步,颔首:有的。 说完,便探出身子,不一会儿便拿了个烙饼回来,不用赫连硕多说,她已经找了盘子,装好之后放到了慕容妤面前,随后拽了巴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吃东西。赫连硕还是这句话,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慕容妤的脑袋,这世上原本就是这样的,有生活在高处的人,就有生活在低处的人,高处的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低处的人为了生活,兢兢业业,人生有命,谁都没有办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至少。。。你可以想想过去的十几年间,或许他们都是相亲相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哪怕是死了,也能死在一起,一同到阴曹地府去,下辈子投胎,说不定还能做一家人,比起咱们这样的人。也许他们还要更幸福一点,至少体验过简单的亲情,享受过单纯的快乐。 慕容妤还是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赫连硕摸她头,她也没躲了。 活着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赫连硕收回手,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倒是没再逼着慕容妤吃东西了,只是陪她这么坐了会儿。 其实他自己也吃得不多,慕容妤抬手把烙饼拿起来的时候,准备啃,又看了一眼赫连硕的碗。他虽然嘴上安慰人那么顺畅,可自己心里面不见得就有多舒坦,只是在慕容妤跟前,不动痕迹的想要显得自己异常强大罢了,好叫她能安心些,但他面前的碗,也剩了大半。 慕容妤张了嘴又停下,把干冷的烙饼掰成两半,塞到赫连硕的手里,学着他的口气:吃东西。说完自己咬了一口,在嘴里干巴巴的嚼,那群杀手死了,算是咱们替他们报仇了么? 赫连硕还没反应过来,但看见慕容妤肯吃东西了,脸上的表情松缓不少,捏着半个烙饼颔首:会把他们葬在一起的。 而此时的巴鲁,正拽着喜善在马车横梁上坐着。 喜善手臂伤着了,她自己不当回事,巴鲁可一直放在心上的,现在东西也吃了,屋子里面也没他们什么事了,一出来巴鲁便拽着喜善上药包扎。 车上备了不少的药,之前突破卞京城门的时候都没派上什么用场,现在快要到靳国边境了。反倒是用上了。 你还说我,自己那么不小心,倒是先伤 分卷阅读227 着了。巴鲁顾着数落喜善,手上的动作倒是轻柔得很,眉头锁得老高,一个魁梧粗糙的大老爷们儿,包扎起来倒是像模像样,顺手得很。 喜善上药也是一样的不喊疼,一条手臂沾了旁人的血,自己的血,模糊成一团,好在院子里有口井,巴鲁打了水给她清洗伤口,拽着帕子一点一点擦干净。 以后还是我去探路。巴鲁对自己扎的蝴蝶结很是满意,随后又想起这事儿,顺手甩了甩一旁的绳子,你老跑那么快,以后你守着车,我去探。 一样的。喜善抬眸,眼中清明得很,悠悠吐出三个字。 巴鲁龇牙:怎么一样?今儿要是我去探路,那一剑怎么着也砍不到你身上来吧? 喜善微眯眼睛,巴鲁是真的热心肠,也是真的笨。好在这么多年,她要是真嫌弃巴鲁这脑子,也不能和平共事那么久,在喜善眼里,巴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根筋从头通到屁股,连个拐弯的疙瘩也没有。 这样的人真性情,对你好就是真的好,对你不好也就是真的不好,打交道不累,但有时候事情想不到点上,喜善就不得不耐着性子多说一句:一样的,不管是谁去探路。都是一样的。 巴鲁有点生气:怎么就一样了?!你下回还想去,我就知道! 他还以为自己是想着唬他,喜善不太明白巴鲁的生气是为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出来办事受伤是多家常便饭的事情?从前她自己一个人带队出去办事的时候,也是伤痕累累的回来,巴鲁虽然也关心,看上去情绪不好,但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大声说话,拦着不让自己去的。 他们两个其实很少像这个样子一起做事,大多数时候,都是无事的时候在府上遇见。此番寻找余长宁,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才多起来。 更何况,他们两人在一起,配合默契,巴鲁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功夫上是没话说的,所以会受伤的情况也很难得。 喜善不太想得清楚,也就不想了,轻声道:不是的。她想了想要怎么说,稍微抬起眼帘,是因为我是女子,大概潜意识里,人人都会先对看上去稍微弱势一点的女子下手吧。 巴鲁愣住。 比如,若呆在马车这边的是我,那你进房间查看的时候,他们就会动手了。喜善抬手大概比划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看着巴鲁,我说明白了吗? 巴鲁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不能否认,喜善说的是对的,比起凶神恶煞,一看就更不好惹的巴鲁,自然是面容清秀的喜善更像是猎物一点。 好在伤口不深,巴鲁忍住了再去给那群尸体一顿乱砍的冲动。 两人靠在车厢边,看着天色渐渐变晚,两个人的表情都渐渐凝重起来。 黑夜漫长,潜伏在黑暗之中的危险也会渐渐浮现,就连巴鲁都知道,方才的那些人数量不多,功夫也不怎么样,大部队肯定还守在暗处,等待着天黑之后行动。 赫连硕选择住下来,就是知道已经暴露了,马车跑起来更容易被伏击得手,还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好好解决一波这群祸患,明日再上路。 喜善正拿手帕擦拭自己的长剑,房间那边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惹得巴鲁和喜善都扭头去看。 赫连硕墨蓝色的衣裳已经快要和夜色交融在一起,他手上握着一把月白色的剑,挂在剑上的剑穗和衣摆上随着走动起伏的白色波纹交汇着,赫连硕的面容在夜色里看上去格外的凌厉,他抬头望向天上挂着的明月,好半响后,才朝着巴鲁和喜善那边走过去。 查到什么了吗? 有派人四周巡查,但是并没有找到旁的踪迹。 敌在暗,他们在明,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赫连硕没有多问。他让喜善把马车后面的柜子打开,取出一床柔软的丝绒被来,随后又吩咐了一句警醒着,转身抱着被子进屋去了。 巴鲁盯着赫连硕走远,微微撇眉:你瞧公子有对谁这般上心过么? 那不是别人。喜善看他一眼,认真坚定道,那是妤姑娘,是余长宁的女儿,是新的主子。 巴鲁嘿了一声,笑起来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旁的意味,感情这方面,喜善的确是个木疙瘩:那与公子也是没有血脉关系的,妤姑娘生得这般模样,玉一样的人,咱们公子就算是瞧着神女的面儿待姑娘好,却也不必好到事事巨细得这般程度,我瞧公子这一路又是买东西,又是寻好玩处的,显然是念着妤姑娘童年孤苦,变着法子想弥补些,咱们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什么时候在儿女情长这方面费过半点功夫?就算是妤姑娘,也过于在乎了些吧。 喜善歪了歪头,没听明白:姑娘处境危险,如今赫家怕是已经晓得了,在这里堵咱们,若是咱们被灭了口,妤姑娘便彻底落在了他们手上,再把咱们的死推到鎏国身上去,一了百了,公子紧张些也是正常的。 可就是不一样嘛。巴鲁被喜善这么一堵,脑子本来就笨,心里头想的跟嘴上说的又总是对不上,他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半响,却怎么也 分卷阅读228 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是以干脆还是作罢了。有些垂头丧气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了这么一句后,抬头看了一眼那边已经亮起蜡烛的窗户,感觉就是不大一样,不像是公子的做派,不太像。 他嘀嘀咕咕的,喜善也没放在心上,擦好了剑以后便踩着横梁上了马车顶,盘腿坐下之后,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巴鲁盯着上边人的背影看了会儿,随手扯了根草叼在嘴里,也抱住脑袋靠在马车上养神了。 夜色袭来,寂静的小道上没有人影,也不会有商队这个时候了还漏夜赶路,所以四周特别的安静,凉风习习吹来,喜善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握住了长剑,小声说了句:来了。 巴鲁也早就吐了嘴里的草,含糊的应了一声,两人同样是戒备状态,下一秒,喜善便弹跳而起,月色下,斩断了从远处林间破空而来的一支箭,随后稳稳的落下,长剑寒光凌凌。 她眼里的光芒闪烁,下一刻,身后的黑色身影也像是齐发的长箭一般,离弦便是一股劲的往前冲去,与林子里面闪出来的身影拼杀成一团,巴鲁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伸手扯了她一把,把要往前冲的喜善给反拉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话,人便已经混进了乱战之中。 守着!身后还有公子和姑娘! 喜善的身形顿住,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巴鲁这句话并不是本意,她手上的伤其实不算特别的严重,但真要这么拼一场,估计得恶化的厉害,刚止住血,肯定又要伤口崩裂开。 他。。。是怕自己伤口更严重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喜善没有多做犹豫,转身便朝着小屋过去,她像是夜色里面的守护着,纵身一跃,便站上了屋顶的正中央,这里视野开阔,可守可攻,能够看见四面八方的情况,是绝佳的位置。 而屋外的声响清晰的传到里边来,这小屋破旧得很,根本不能指望它有什么遮挡声音的效果,但慕容妤只是裹着赫连硕带来的丝绒被,一言不发。 赫连硕盯着她看,因为背光的缘故,屋子里面的蜡烛方才也已经熄了,所以不太看得清楚慕容妤脸上的表情:害怕么? 这声听上去更像是担心之后的哄声。 慕容妤摇了摇头,随后不知道赫连硕看见没有,还是出声又说了一遍:不怕。 她是真的不怕,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她帮不上忙,只能在这里等待结果,若是这个时候还要做畏畏缩缩之态让人担心,那便是真的毫无用处了。 而慕容妤最害怕的东西,便是成为旁人的负累。 生死有命,此时也由不得她说什么做什么,所以不怕。 赫连硕听她声音冷清镇定,笑起来,倒是没再搭话了,外边是个什么情况暂且不知道,但赫连硕对巴鲁和喜善十分有信心的样子,这时候了还悠闲的坐着,好似任凭外面千军万马,他自如泰山巍然不动一般。 不过这样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屋顶上似乎又落了人,踩得本就不算牢靠的屋子摇摇欲坠般摇晃。 赫连硕抬头看一眼,飒飒落下来几颗灰尘,顺着睫毛前一片灰蒙蒙。 大概是房顶上实在是打了太久了,自慕容妤认得赫连硕一行人以来,他们对于这样的敌人总是能够速战速决,是以也给慕容妤留下了喜善和巴鲁无所不能的感觉,是以现在房顶上的动静久久没有平息,就连慕容妤都奇怪的抬起脸去看。 她刚想问赫连硕不需要上去看看帮帮忙么?又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妥当,赫连硕若是走了,她岂不是落单一人?赫连硕自然也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了担心:上头是谁? 赫连硕眉头紧锁,家族里边能跟喜善和巴鲁缠斗这么久的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他脑海里面飞快的闪过几个人脸,刚想到两个可能性,上边的动静突然就没了。 随后便是喜善嘶喊的声音,划破长空,刺穿屋顶的阻隔,清楚的传来:公子!小心! 话音犹在空中回荡,赫连硕猛地伸手一推,慕容妤放在所在位置的床沿边突然刺进来一把剑,力道又快又准,赫连硕的手都来不及收回去,便被这长剑刺入两分,登时便鲜血横流。 那方的长剑快速收回,一个嬉笑着的男声便从一旁窗外清楚的传来:得罪了,硕公子。 他嘴上说着得罪,声音里头的调子却半点也没觉得哪里得罪,横扫千军的气势一起便收不住,赫连硕都没时间去看自己的伤口,那剑一收回去,他便抱住了慕容妤飞快向后掠去。 下一秒,长剑势如破竹,带着凌冽的剑气,将那扇破窗户彻底掀飞。 喜善的身影从上方落下,瘦弱的背影挡住恍然而过的男子身形,她的剑尖在往下滴血,肩膀处的伤口血迹顺着往下淌,喜善却只是盯着眼前人,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 她孤身站在夜色里,身影孤立,只写了悍不惧死四个字,将长剑一甩,刺杀向前。 分卷阅读229 第092章 、拔你舌头如何 顾嫮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事情了。 她只短暂的睁眼了几分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就又昏睡过去。 商野说醒了就好,语气里面显然是欢欣和松缓更多一些。 他当时也是头脑一热便站了出来,这几天也都表现得泰然自若,到了这会儿,顾君离才看见他手也在发抖,这些天暗藏着的不安和害怕,到了现在才敢放出来一些。 商野其实也不知道若是自己没救回来顾嫮会是什么下场,现在见人醒了,更不敢想了。 顾怀瑾坐在床边,只顾着给顾嫮拉背角:怎么回事?!怎么就没声儿了?! 太子着急,商野能理解,他磕了个头,说顾嫮现在急需休息,多睡觉是好事,还能睡着更是好事,等到身体稍微恢复一点了,能清楚感觉到痛了,想这么睡怕是就不容易了。 顾怀瑾沉着脸,倒是没再说别的什么了。 看到顾嫮脱离了生命危险,顾君离的脸色也好看许多,那边江玄女也已经能进食,她们两个姑娘。。。太苦了一些,要经历这么多的东西,还好两个人如今都还好好的,往后的日子里,也总算能够彼此陪伴着了。 顾怀瑾这几天一直在两个房间来回奔波,卞京城里面已经恢复了该有的秩序,虽然还能像以前那般热闹,但是百姓们都被宽抚过情绪,这番事故倒是也没有牵扯到无辜之人,战死的士兵家属大都也是卞京城外的人,有些根本就已经没有家人了,或者是家在很远的地方。但只要能够找到人的,顾君离也吩咐下去都给了抚恤金,算是一点人情冷暖。 而大臣们基本都被放出去了,当初站在沈绾一边的大臣们大都府门紧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杨珏这些天看上去情绪低迷得很,听他的副官说,这两天杨珏每晚都自己喝闷酒,什么话也不说。 顾君离知道他心里也是难受的。 毕竟也跟沈质共事了那么多年,说真的,沈质对他不错,如果沈家没有这样的肮脏心思。十年前也没出那样的事情,他和沈质指不定能做挚友,如今沈质死了,他喝喝酒,送一程,可以理解,便让不必过于规劝,杨珏心里有数,不耽误便行。 而宫里面谁主事也没有一个定数,谁都不敢问,谁都不敢提,倒是顾君离还记得后宫的几位嫔妃。皇上死了,皇后也死了,她们伤心倒是不多,更多的是觉得解脱了,倒是有几个愿意跟着到皇陵那边的太妃殿去,想来是这卞京城里沈绾给的阴影太甚,生怕夜来再梦见,只盼着躲得远远的。 有人这么说了,旁的人竟然也都附和着愿意去,最小的妹妹自然还是要跟着自己母妃的,自然也要一并离开卞京城,她们一个个言辞恳切,竟然是都不想在这边,多年抱团取暖,这群在沈绾压制下的嫔妃反而自己处出了感情来,现在只盼着能一起晚年做个伴便满足了。 顾君离拧不过,况且又都是自主请愿,还免去了他要费尽心思的想究竟要怎么安顿这些人,于是跟顾怀瑾商量了两句,顾怀瑾摆手没什么意见,便让今早上收拾东西往皇陵先去了,到时候先帝下葬,也免去再过多的人力劳神。 顾承骥和顾伯骐两兄弟倒是去送了送自己的母妃,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两兄弟显然还没有缓过来,在顾君离和顾怀瑾跟前,也不像是之前在朝戈行宫那时候那么自在放松了。 他们的两个哥哥在他们两个人的心里面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儿,成天打打闹闹,以为朝堂上办办事,下朝后摸鱼玩乐的日子还有好几年,他们以为顾瑀身子硬朗,沈绾对他们也还算宽厚,直到今时今日,才晓得自己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骤然长大的滋味不好受,两个人都垂头丧气得很。 顾君离倒是还耐着性子宽慰,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改朝换代是必然的,不过是提前几年罢了,往后他们兄弟几人自然都是要同心同德的。 顾怀瑾在旁边冷眼瞧着,倒是厉声骂了几句,被顾君离呵止之后,便冷着脸离开了。 顾承骥和顾伯骐感情也是真的好,两人同进同出,就连问的问题都差不多,一对视,便都晓得对方心里面想的是什么。 顾怀瑾严肃得让人害怕,所以他走了以后,两兄弟也松口气,好半响,才挤眉弄眼的看对方,最终还是顾承骥被推出来,硬着头皮问道:大哥哥,那。。。父皇下葬之后,你会登基么? 顾君离的眼眸里闪过微光,他抬手拍了拍顾承骥和顾伯骐的肩膀,轻声道:这世上很多事情,其实是能者胜劳,你们二哥严厉,也是希望你们能早点成长起来,对他多有帮衬,毕竟,鎏国的天下,到底还是姓顾的,只要咱们是一家姓,一家人,就应该劲往一处使,让鎏国往高处走,别叫旁国的人以为,咱们生了这场变故,便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蹶不振了。 他没回答两兄弟的问题,顾怀瑾在登基一事上还是跟他多有争执,顾怀瑾坚持还是觉得这个位置应该是顾君离的,总觉得顾君离要舍了皇位去追一个女 分卷阅读230 人太不理智,这两天他心情不好,说话的口气也冲得很,顾君离都让着他,反正心里边已经做好了完全计划,到时候顾怀瑾晓得了估计得气得暴跳如雷,坑他这么一回,顾君离还觉得挺过意不去。便由着他使性子了。 这几天顾怀瑾虽然不在东宫,但是外面现在是什么样的局面,全卞京城应该都已经晓得了。 现在大家小声讨论的,便是沈家乱臣贼子,害了鎏皇,还想谋朝篡位,除此以外,便是称颂顾君离隐忍十年,帝王之才,此番定然是要登基做新皇的,顺带着连带十年前的事情也拿出来翻案。 霸辰星当年还有兴旺皇室的预言,说是只要江玄女嫁给哪个皇子。哪个皇子就能登基来着的预言,也被翻出来,好似前几日在街上打骂江玄女要杀了她的人不是这群嬉笑谈乐的城民一般。 可见,只要是你胜了,站在权利的至高处,那么你说谁有罪,谁就有罪,说谁无罪,谁就无罪,灾星和福邸,就是这么轻易的可以扭转。 周擎辗转于大街小巷,听到这些言论,只觉得好笑,进宫把这些话跟顾君离和顾怀瑾说了,顾君离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顾怀瑾却足足骂了一炷香的时间仍旧不能解气,暴戾的性子在这几天愈发需要宣泄。 就该把那些狗东西的舌头全拔下来喂狗! 他想着江玄女经历的那些事情,就恨不能把这些见风使舵的无知市民都给杀了! 顾君离接过话来:你和他们置气做什么?你做了皇帝,纳了玄女,那预言更是不攻自破,成一方美谈。 说起这个,顾怀瑾果然马上就不骂了,放低了声音,喃喃道:我想她以后都做自己想做的事。她自己选的事,我想她自在一点,盼着她能开心一点。 盼着往后的日子,她能随心活着。 顾君离抿嘴笑,他当然不会逼着江玄女嫁给顾怀瑾,只是喜欢看顾怀瑾一听到玄女名字的时候那种急剧转变的态度,实在是有趣得厉害。 周擎看着上一秒还龇牙咧嘴,暴跳如雷的顾怀瑾一听见江玄女的名字立刻像是被顺了毛的狮子一样,整个人从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起来,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暗自转过身,夸张的张大了嘴来缓解自己想笑的冲动,再转回身来的时候,已经是面无表情了。 而此时此刻在东宫里的慕容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气氛。 顾怀瑾不在东宫,从最开始他被捆回来监禁时候的紧张恐怖,到现在沈绾死了,而顾怀瑾被顾君离召进宫,慕容馥心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做皇后了。 现在外面都在说顾君离要登基,她自然是最不爽的那个,甚至还赶了家仆出去警告那些乱说话的,让他们好好抬头瞧瞧东宫里面住着的主子到底是谁,顾怀瑾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如今先帝没了,要登基继承皇位那也该是太子来继承! 当她东宫死绝了。要把那把龙椅让给顾君离了?!也不问问西凉答不答应! 慕容馥这样气急败坏的,外头的声音到的确是小了不少,虽然见不到顾怀瑾,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府里面的那些个小妾,却都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以柳氏为头的几个人,这段时间老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笑声纷纷的,陈姑姑去瞧过几次,倒是也听到几句苗头,可不用陈姑姑说,慕容馥都晓得这群女人在高兴什么! 若是顾怀瑾真做了皇帝。那东宫这一院子的女人,便都是鸡犬升天,要跟着到皇宫里面去的,就算是身份低微,只能做个什么嫔位贵人的,但好歹也是宫里面的正经娘娘了,来日要剩下个皇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谁不期待?谁不兴奋? 慕容馥捏紧了拳头,在自己宫里冷森森的骂:一群狐媚子,还没进宫呢!倒是姐姐长妹妹短的叫的亲热得很了!还想生皇子?!呸! 慕容馥是瞧不上那一院子的女人的,说瞧不上其实也不准确。慕容馥心里面想的是这群女人为什么不去死,最好都死得干干净净,她好一个人风风光光的坐镇六宫,免得脏了眼睛,让自己觉得不适。 可偏生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总是有人要到她跟前来作死。 比如柳氏。 之前在顾怀瑾房里被那样羞辱,她缓过劲儿来之后,又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后面顾怀瑾也没来对她严惩什么,她便想着,或许顾怀瑾只是恰巧那天心情不好罢了,等过段时间,自己再去撒娇讨好,应该就没事了。 她这样的人,脸皮厚得不是一点,此时又是这样的节骨眼上,她自顾自做了出头鸟,被一声一个柳姐姐的喊着,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晓得了。 这不,今早上来给慕容馥请安,正逢慕容馥心情不好,旁的人不过是私下里同身边的人嘀咕一句太子妃现在好大的架子,起得一天比一天晚,还不许别人坐着等,非要站在楼梯下这么站着,这两天腿都肿了。 谁不知道慕容馥是故意的?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过是在顾怀瑾跟前才有几分乖巧罢了,对付她们这些女人,慕容馥又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位置,自然是自己怎么舒心怎么来。 分卷阅读231 如今在府上便是这样,以后要是真做了皇后,还不晓得怎么跋扈呢?柳氏身后的一个比她先进府些的女子小声说了句,被柳氏清清楚楚听在耳朵里。 人人都有怨言,但没人敢说,偏就柳氏冷嗤了一声:太子妃素来是这样的,大家忍忍吧,往后还有多少年要忍呢? 这话声儿不大,正好够站在门边的小丫头听见,那小丫头冷冷看了柳氏一眼,原本是没打算理会的,谁知道柳氏这蠢家伙,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还不自知,见慕容馥身边的下等丫鬟都敢瞪着自己了,想到往后的地位,未免以后在宫里立不起威来,竟然是下意识的便抬手指着那小丫头,厉声道:死丫头还敢瞪我了?仔细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小丫头垂下眼帘,没说话。她倒是能忍,由着柳氏跟个小丑一样蹦跶。 结果柳氏话音刚落,就见房门开了,陈姑姑搀扶着慕容馥便走了出来,慕容馥特意选了一件极其华贵的新衣裳来传,上边多用明黄色调和金线,竟然是有几分贴近皇后的服侍规格,其野心如何昭然若揭。 而近来,留她们说话请安的时间也更长,颇有些在宫中晨昏定省的感觉,此时听见柳氏在自己房门前大声喧哗,本就等着找一切借口收拾这群女人的慕容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当一个人铁了心要收拾你的时候,哪怕只是摔碎了小小一只杯子,也能扣上个大罪名,叫你丢了这双手。 慕容馥眼神冷冷的扫过这群女人,看得她们全都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才冷笑一声,目视前方:方才我听有人说要挖了我丫头的眼睛,谁? 她语调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没人认,柳氏理了理衣摆,想着慕容馥不过就是想训斥几句,和平常一样忍忍,听她骂过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今天却不是这样,慕容馥问了一句没人答话,突然就垮了脸,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变了:我如今说话,竟是没人听了是么?我问方才那话是谁说的,怎么,没人应声,未免是鬼说的?! 她骤然拔高了音调,从小她便受贺氏耳濡目染的教导,到了鎏国之后,跟在沈绾身边的时间也不少,怎么做皇后这件事,慕容馥清楚得很。也学得快得很,她母后从前在宫里面要行酷刑时,便是这样的做派嘴脸,她虽然还年轻,气势上不够沉稳老练,说不上一句话就能吓得一群人都跪下来瑟瑟发抖,但也学了个三分像,初有模样了。 柳氏楞了一下,这下才反应过来慕容馥今儿大有不同,正心慌呢,不知道身后是谁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往前了两步,根本站不稳,直接就跪到慕容馥脚边了。 推她那人显然也感觉到慕容馥的不对劲了,见柳氏愤然回头看过来,好几个人都还掩嘴道:柳姐姐,太子妃问话你怎的不答呢?这话谁说的你还不清楚么?你该不会是想叫咱们姐妹都跟你一块儿背了这事吧? 柳氏怔住,这群人成日跟她寒暄,姐姐妹妹聊得开心,倒是这个时候,推她出来倒是一点不犹豫! 这群女人哪儿有什么真情实感,虚与委蛇的寒暄,不过是着急先把最厌弃的人给除了罢了。 柳氏从进府就左派极其嚣张,在顾怀瑾跟前得脸的时候,没少说些讥嘲话含沙射影,早就把这府里面的女人都给得罪过了,她是顾怀瑾的新宠,她们是顾怀瑾的旧爱,被抛到一边早不被记起了,心里面怎么可能是真的对柳氏好?也就柳氏这猪脑子,还真以为她们的共同目标应该是那个张扬跋扈的慕容馥,却不知旁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如今的慕容馥,地位是悍不动的,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她这个妖精给除了! 被推出来之后,慕容馥盯着那边的女人们看了一眼,她们一个个倒是老实起来,慕容馥瞧着也觉得顺眼两分。 原来是柳姨娘,柳姨娘好大的心气魄力,动不动要挖人眼珠,老奴活到这个岁数,听了柳姨娘的话,都觉得害怕得很,何况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知道这丫头是哪里开罪了柳姨娘,居然要到被柳姨娘挖眼的地步?陈姑姑开口问一句,语气虽然淡淡的,听上去没有什么起伏,但陈姑姑气势上比慕容馥还要强上几分,短短几句话就把柳氏的话给堵死了,句句针对她歹毒心肠,要挖人眼珠的事情,竟然是分辨都不听分辨,已然是定了柳氏的心思一般。 柳氏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磕巴着反驳一句:我可没真要挖她眼睛,闹着玩儿的,太子妃也要当真么? 说着还有些不服气,想站起身来。 慕容馥当真是气笑了,还没说话,柳氏就被陈姑姑一声喝吓得一个激灵:跪下! 喊罢,柳氏自己也忘了站起来了,陈姑姑转脸,示意那个小丫头过来,又道:你来说说,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叫柳姨娘这般生气,定要一五一十的说,这儿站着那么多的姨娘,你若是一个字不属实,太子妃断然是饶不了你的。 小丫头当然懂陈姑姑的意思,走到柳氏身后一点的位置便跪下了,磕了个头后才缓缓道:回太子妃的话,奴婢放才奉太子妃之命,请各位姨娘 分卷阅读232 在阶梯下稍等,随后便一直在门边候着,柳姨娘大概是觉得等得久了,站得腿酸,便失言说了句039;太子妃素来是这样的,大家忍忍吧,往后还有多少年要忍呢?039;的话,奴婢深觉不妥,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谁知道柳姨娘突然便指着奴婢,说奴婢瞪着她,要把奴婢的眼睛给挖出来,奴婢惶恐,进府以来一直战战兢兢伺候着,却不知道连看一眼柳姨娘都要遭此横祸,还望太子妃替奴婢做主。 这倒是一点没瞎说,柳氏脸白了两分,回身便推了那丫头一把:混帐东西!胡说什么! 小丫头被推得歪到一边,又迅速跪好,倒是伶牙俐齿,立刻就反驳回去:奴婢是不是胡说柳姨娘自然最清楚,后边站着的那么多姨娘还有一边的下人个个都是听见看见的,奴婢何故要作谎言?自己活腻了找死么? 柳氏被气得转过身子便要殴打,被陈姑姑眼疾手快的拽住了,狠狠一拉扯,便转回了身子,整个人都摔到一侧。 当着太子妃的面,谁敢放肆?! 这般做派,当真是要做皇后了呢,后边的人都冷眼瞧着,慕容馥跋扈,柳氏愚蠢,当真是一出好戏,只管瞧好便是了。 慕容馥往下走了两步台阶,走到柳氏的面跟前:我素来这样,你忍得很辛苦对么?往后自然是还要忍许多年的,你忍得辛苦,这张嘴想必还有更多管不住的时候,可惜的是,我不爱听你说的那些话,你也没那个本事叫我改了这脾性,怎么办呢?岂不是太过委屈你了? 这话是说给柳氏听的,慕容馥含笑的脸却看过每一个人,冷森森的,惊得人心肝发颤。 她像是自问自答,没等柳氏再说话,便握紧了交叠的双手,下了结论:这丫头瞧你一眼,你便要挖了她的眼睛,如今你言语冒犯主母,我便拔了你的舌头,如何? 第093章 、奔赴封南关口 柳氏的表情急剧失控,她听慕容馥这话里的意思可不像是开玩笑的,大喊道:你凭什么敢割我舌头,你这是滥用私刑,太子要是知道了,你断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慕容馥原本还想着,若是柳氏识趣些,晓得服软低头,那割了舌头这件事情也便罢了,现在看来此人是真的不要命,竟然还敢搬出顾怀瑾来说事,当真以为她害怕在顾怀瑾心头落下个什么毒妇的印象? 不过是处置了一个姨娘罢了,顾怀瑾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别说放在心上了,他还记不记得柳氏这个人都难说,这一院子的女人,真以为自己进宫了就能熬出头来? 笑死人了,深宫白骨葬红颜,一朝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上赶着去送死的人慕容馥还真是没见过。 柳氏撒泼喊完,便怒目圆瞪的望着慕容馥,见她没有近一步的动作了,竟然真以为自己镇住了慕容馥,虽然整个人都已经在发抖了,却还是想要争一争脸面。 可笑的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所谓的犟嘴和脸面,这些东西,只有高位者才值得拥有,柳氏是个什么东西?别说进宫做了主子她也没几斤几两,今儿还尚在东宫里,更是拖到大街上打死也没人敢说她这个主母有何错处,毕竟人死了也开不了口,任凭什么脏水泼到身上,都只能受着了。 慕容馥看她这个样子,捂着肚子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竟然连带着院子里面站着的姨娘们也都跟着她开始低低声的笑,没人知道她在笑什么,个个心里发麻。 只笑了一会儿,慕容馥就骤然收了笑,可旁的人一时没能收住,听着像是慕容馥笑音的回声一般,无端压在人心头,只剩诡异和叫人心惊的寒意。 慕容馥摸了摸自己新做的指甲,桃粉的色儿,衬得她这双手格外的白皙娇嫩,她就这么看着。轻飘飘的开了口:来人,把柳氏带下去,割了她的舌头,捆去卖了。 这下不只是要割舌头,竟然是直接要把她赶出府去,她这种被高院儿里面赶出去的姨娘在汴京城多了去了,唯一的去处自然只有青楼酒馆或是被旁人买去做粗使丫头,没了舌头不会说话,更是抢手货色,卖去的窑子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大多都是平民百姓玩乐之处,更不担心会被上流社会的人撞见。若是遇上个性子烈的,当场一头撞死也就罢了,一了百了,只可惜柳氏没这种心性,到了那地方,不出几个月的功夫自然就老实了。 后宅里这样的手段很多,柳氏当然明白慕容馥的意思,身后的一群人都避如蛇蝎般退开,人人心头都是打鼓害怕的。 谁不知道慕容馥这是在干嘛呢? 这是在给自己日后的皇后之路铺道呢! 怪只怪柳氏自己蠢! 早前帝姬妤入汴京城便是着了道,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清楚些内情,但是没人敢说,加上之后平陵王一力相护,这才有惊无险,算是没平白丢了清白身子。 可柳氏哪有帝姬妤好命?且不说顾怀瑾对她还有几分好感,光是平陵王领兵搜京寻慕容妤的壮举,就没几个人做得出来,平陵王之后二话不说就去领了罚,谁都知道那一顿伤得不轻。 柳 分卷阅读233 氏还能盼着顾怀瑾也领兵满汴京城的找他? 她自己都晓得是在痴人说梦,是以被围上来的小厮架住的时候,柳氏终于是慌了,知道慕容馥没有跟她开玩笑,她说到做到,真能要了她的命,现在眼见着是要飞黄腾达的关键时候,柳氏方才的嘴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挣扎着也顾不上自己什么身份脸面了,整个脑袋咣咣就往地上砸: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啊,奴婢这是一时蒙了心智,说了错话,做了错事,还望太子妃大人大量,别和我这么个小人计较,饶了我吧,饶了我这一次吧。 柳氏状若疯癫,整个人不知道哪儿来的蛮力气,拖也拖不走,几个小厮面面相觑,竟然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一旁的姨娘们更是唏嘘得很,互相看了两眼,却是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吭声,不管是落井下石站在慕容馥这边也好,还是于心不忍替柳氏说话,都不是什么聪明举动。 谁知道慕容馥在想什么?她看这一屋子女人不爽太久了,这个时候再去讨好巴结,指不定也是适得其反,现下只管保全自己便是了。 柳氏还在兀自磕头,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陈姑姑眯了眯眼睛,沉声道:都是木头么?太子妃的话听不见?赶紧拉下去处理干净,疯疯癫癫的样子,再叫太子爷看见了,平白脏了眼睛。 见磕头求饶也没用,上来的人又多了两个,直接把磕得满脑袋血的柳氏直接就抬下去了。 柳氏手脚乱摆,大声喊道:慕容馥,你这个毒妇,你蛇蝎心肠,不得好死,你不就是想把太子爷身边的女人都给杀光吗,你以为你做了皇后便万事如意了?我告诉你,汴京城里的女人比鲜花还多,到时候进宫去,个个都是有身家背景的,我就等着看,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喊罢,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姨娘们,接着骂道: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我没了好下场,接下来就是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我诅咒你们每个人都死得比我惨一千倍一万倍。 她疯狂的叫嚣声和笑声渐渐远了,可落在人耳朵里,依旧是叫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不少人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喃喃道:真是晦气,这人自己不好过,还得说这些话来恶心人。 身边的人附和点头:可不是,吓唬谁呢,自己成日里招摇过市,惹是生非的,谁不晓得就她成天惦记着要给太子生嫡子呢?真以为自己那点心思瞒得过谁了,好笑得紧。 慕容馥故作没听见。没了柳氏在这里叫嚣,耳根子都清净不少,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出了这么一档事,慕容馥指不定就不想说话了,让她们回去了,谁知道慕容馥还是当什么也发生过一般,泰然自若的回屋坐下了,还是一样的接受行礼问安,一样的坐在上位慢吞吞的数落她们,语气比平时都要慢上许多,像是在等什么一样。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慕容馥在等什么了。外头的小厮进来跟陈姑姑小声传了句话,然后就侯在一旁,紧张的等着慕容馥的指令。 陈姑姑贴近慕容馥的耳朵:主子,都处理好了。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陈姑姑昨个儿夜里只教了慕容馥一个字:狠。 要做六宫之主,必须要学会狠。 贺氏如此,沈氏亦是如此。 哪怕是在宫外,人善也是要被人欺的,更何况是各怀野心,个个巴不得踩着旁人尸体往上爬的深宫里。 皇后的宝座想要坐稳,从现在开始,她就必须学会狠,学会震慑,学会恩威并施。 所以听到陈姑姑这话的时候,慕容馥只抬起眼眸和陈姑姑短暂的对视了一眼,随后深吸口气,镇定下来道:那就端上来吧,给大家都看看好东西。 陈姑姑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身看了那个小厮一眼,那个小厮便快步出去了。 很快,他就拖了个盘子进来,慕容馥说是好东西,还真有人伸长了脖子去看,结果瞧清楚那盘子里面放着的竟然是血淋淋的舌头时。尖叫一声后便扶着椅子干呕起来。 这东西还散着腥臭,慕容馥脸色也不好看,但强忍着恶心,还是故作镇静道:端到她们面跟前去,每一个人都仔细的看清楚了。 得了令,端着盘子叫这群姨娘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瞧,除了个别两个还能忍得住以外,旁的要么是快吐了,要么是快哭了,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等到每个人都看过了,慕容馥才赶紧摆摆手,让把这脏东西赶紧拿走。 屋子里面的氛围更加凝重起来,好多人都想走了,低声哭的那几个更是,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捂着心口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慕容馥自己也挺反胃的,但是震慑的效果显然极好,她心里得意,趁着现在顾怀瑾不在府上,她一人独大做主,正好再多说几句,好好警醒提点一下这群人,个个都安分些。 解决了柳氏,慕容馥心里头比谁都舒坦。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压下恶心,清了清嗓子道:柳氏的下场,你们也都看见了,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都自己拎 分卷阅读234 清一些,你们里头不少人存着什么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回去了自己好生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步了柳氏的后尘,再想来后悔就晚了,记下了么? 奴婢记下了。 高低不一的声音响起来,慕容馥听得顺耳。 今日。柳氏以下犯上,辱骂主母,不思悔改,才得了这样的下场,乃是太子妃严肃内闱,替太子分忧之举,待到太子回来,想必是不想听见府上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声音的,太子劳累,又在登基的节骨眼上,谁要是没那个眼力劲儿到太子跟前惹了太子烦忧,怕就不是拔了舌头这么简单的事情了。陈姑姑接上慕容馥的话。见她实在是胃里难受,便替她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下头的人个个都点头称是,七嘴八舌的说确实是这样,是太子妃贤德分忧,府上自然不会有第二种说法。 柳氏没了也就没了,活着的人正该好好考虑怎么把这条命留得久一些。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慕容馥自己呆坐了一会儿,好半响后,她才转过脸看向陈姑姑,还是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 姑姑,我真的要做皇后了吗?慕容馥以为,自己嫁过来,至少还要在沈绾手底下熬上许多年,才能等到鎏皇驾崩,顾怀瑾登基。 谁知道世事变幻得那么快,昨日还要在他人的脸色下讨好,今日便已经是卞京城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了。 陈姑姑笑着说是,这话这些天慕容馥一直在问,但陈姑姑从来不会觉得厌烦,总是笑着,一遍一遍的回答她:是,主子,很快你就是鎏国的皇后娘娘了。 慕容馥每次都要听了陈姑姑的应答,才会心头舒坦下来,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都合情合理,且让自己觉得舒坦。 柳氏除了之后,东宫果然立马清静许多,顾怀瑾进了宫也没传几句话出来,本以为过两日他定然还是要回来一趟的,结果等了十来日,慕容馥也没有瞧见过顾怀瑾的身影。 倒是宫里面传出来各种各样的闲话,太子毫不避嫌,亲力亲为照顾江玄女,那叫一个无微不至,有求必应。 风波过去之后人人都回到基本的正常生活,谈论这些事情更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东西,是以添油加醋的这么一宣扬,竟然还传出东宫太子和江家孤女的一段凄美爱情故事来。 这话落到慕容馥的耳朵里,她便坐不住了,唤了马车就要进宫去,被陈姑姑死死拽住,终究还是没能去成。 从前这府上的女人还少吗?往后入了宫,只会更多罢了,主子现在到太子跟前那么去一闹,失了身份事小,惹了厌烦便事大了。陈姑姑叹口气,其实这些天听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十年前的事情被街坊邻里这么翻来覆去的都快要说烂了。慕容馥在意的是江玄女和柳氏这些女人的不同之处。 这是顾怀瑾年少时候便真心爱慕着的女人。 是十年之后失而复得的女人。 是能够让不可一世的顾怀瑾直面沈绾,扬言以命相护,守在床头寸步不离十几日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怎么不让慕容馥心惊?! 可是心惊着急又有什么用?上赶着去像泼妇一样骂么?去哭么?除了让顾怀瑾讨厌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蠢货才做这样的事情! 主子你是正妻,你只要牢牢记住,你是太子爷千里迢迢,从西凉迎回来的正妻!在东宫,你便是太子妃,在皇宫,你便是皇后!老奴早就告诫过主子了,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比一个男人的情爱来得更加重要,女人的容颜会老去,男人的情爱会变迁,唯一不能撼动的,只有地位!只有权势!陈姑姑掏心掏肺的规劝,她知道慕容馥这个年纪还不能深刻的体会到这些,但是她必须要说,她必须要拽住慕容馥,不能让她去犯致命的错误! 年轻的时候,谁不爱慕英俊潇洒的男子? 可爱慕换来的,更多只是凄惨下场罢了。 抓紧自己能抓紧的一切,坐稳了皇后宝座,顾怀瑾就是再宠爱江玄女,再如何真心相待,再要掏心掏肺的去迎合江玄女,又如何? 又能如何呢? 他难道能同西凉开战,冒天下之大不韪,罢免一个毫无错处,身份高贵的皇后,转头就去迎娶毫无身家背景势力的江玄女为后么? 他只要敢纳江玄女入宫,她还不是要对慕容馥屈膝行礼,她还不是要看着慕容馥的脸色行事? 这样的情爱,等到十几年的平淡相处冲洗过后。分文不值。 陈姑姑拽着慕容馥的手,一遍一遍的同她说,她留在慕容馥身边的目的,就是把贺氏对她的殷切盼望,完完整整的传递下来。 慕容馥气得又哭又闹,好在闹了会儿也就平静下来了,大概也是清楚陈姑姑说的话都是对的,她这样怒气冲冲的跑去宫里面闹,太子妃容不得人的事情便就要闹得满城风雨了。 她还不想没做皇后就被扣上悍妒不能容人的帽子。 但是心里头憋着的这股火气,实在也没有地方发泄,只能坐着掉眼泪,越想越觉得委屈,她眼巴巴的在这里 分卷阅读235 等着顾怀瑾来看自己一眼,他倒好,进了宫就被勾了魂儿,怕是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已经是成了家的人了! 而此时的皇宫里,江玄女的伤势已经大好,她知道顾嫮没事后,一个人又哭又笑了许久,前两日才终于能够下床走两步,便赶着去看顾嫮。 两个姑娘见了面谁都没先说话,只是握着手一个赛一个的哭得厉害,好像是看到对方都平安无事的缘故,自己的念想也渐渐强大起来,顾嫮吃东西也积极不少,喝药也不再闹着苦了,两人互相鼓励着的样子,特别令人动容。 卞京城如今已经算是彻底稳定了下来,只剩下新帝登基和厚葬先皇的事宜,前朝的大臣借着年老回乡的由头罢免了很大一批,也算是给这些人都留了一点脸面,免得大家都闹得难堪,而经此一事,浩浩荡荡的科选也已经准备操办起来了。 一朝新朝换旧臣,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如今能够出类拔萃些,指不定能得到新皇的器重,是以考生们个个都雀跃的很,只等着大展身手。 而这个紧要的关头上,顾君离领了周擎和一小队人马,悄无声息的便离了卞京城,朝着封南关的方向去了。 他给顾怀瑾留了一封信,该商量的事情两兄弟都是早就商量过了的,这封信不过是道个别,距离赫连硕带走慕容妤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天的时间了,想必这个时候赫连硕已经到了封南关的地境,他实在是等不了,也不想再耗下去了,所以把鎏国托付到了顾怀瑾的手上,自己满心追着慕容妤,如今什么都真相大白,什么仇怨都解开了,他唯一还要抓紧在手上的,便只有慕容妤一人了。 顾怀瑾看见信件的时候气得破口大骂,但是骂归骂,他不可能也撇下鎏国不管跑去追顾君离,这要是一个追着一个的,顾嫮和江玄女又谁来照顾? 顾怀瑾长叹口气,他这个大哥哥。。。寻着自己的自由和本心去了,把这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扔在他的头上,未免太过不厚道。 这般想着,顾怀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登基下葬先帝发丧全国的第二日,就给顾君离去了平陵王的封号,直接安上了摄政王的名头! 早就离开卞京城的顾君离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如同副王的存在,他和周擎以及一小队人马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封南关前进,虽然知道已经是追不上的了,但顾君离还是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好像只有感觉到风在耳畔刮出飒飒声响,眼前的东西都被拉成身后的一条长线,才能够让自己躁动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下来一些。 周擎是把顾君离的焦急看在眼里的,他这一路可真是没怎么好好吃顿饭睡个觉,顾君离为了赶路,起早贪黑的劲儿周擎真的是服了,这么跑了几天,马都累瘦了,周擎夜来辗转反侧,觉得这样实在是不行,便翻身起来,准备去找顾君离谈谈。 这大晚上的,他原本还担心顾君离已经歇了,谁知道一到门口就看见他房间里面还亮堂的很,便放心大胆的敲了门,听到顾君离喊他进去,才退了门进去。 周擎一进去就瞧见顾君离正在擦剑,旁边摆着的几个匕首也被擦得发亮,他眉宇间尽是肃杀,周擎进来了也没抬头看他,只是盯着手上的长剑,问道:你怎么还不休息? 周擎往旁边一坐,扣了扣脑袋,好半响才道:王爷,咱们这么追也不是办法,他们走了那么久了,追也追不上了,这样歇不好吃不好的,担心把身子累坏了,到时候去了靳国也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情况,再说了,妤姑娘那么聪慧,定然不会叫驻国使占到什么便宜的。 他说完,屋子里面就静下来了。 顾君离一直到把手上的剑擦拭完插回剑鞘之后,才侧过身来,盯着周擎看了会儿。 好半响,他才抬手拍了拍周擎的肩膀:你说的对。 这几天他的确太焦躁了,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之后和赫连硕之间的较量定然还长着,就算是着急赶到了靳国,也不是说取一个什么小玩意儿,当下便能拿到的。 周擎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瞎咧咧还能把顾君离说服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顾君离倒是没再说这事,而是朝烛光那边望了一眼:咱们行了一半的路程了吧? 周擎颔首:是,再有五六日,也该到封南关的地境了。 顾君离重重拍了拍周擎的肩膀,凑过来笑笑:好兄弟,明儿去换一批精壮的马,咱们赛一程如何? 周擎面无表情的把顾君离的手拍掉,然后起身,开门,关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长叹了一口气。 他大概是真的累傻了,才会觉得自己说服了顾君离。 第094章 、不配说余长宁 周擎在心里拘了一把伤心泪,他一个上杀神下屠魔的大将军,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凄惨娇弱。 周擎这个人,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仗都能打,必要的时候千里急行,风餐露宿,都不在话下。 但就是有个毛病,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的时候,对吃食便颇有讲究。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 分卷阅读236 ,饭都吃不饱,拿刀手都在抖。 所以他军营里面的将士,吃的都比旁人好些,多些,饱些。 如今往靳国去,说句实在话,的确算不上什么顶要紧的事情,拿屁股想想都晓得,至少得到了靳国的皇城里,他们跟赫连硕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现在这么不要命的跑,就导致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早上倒还好,但是一路疯跑到中午的时候,往往是要么错过了城镇,要么还没到城镇,黄土小路边就一个烂摊子,两碗面条下肚,饱倒是饱了,但是顾君离这厮,他每天得跑到大晚上才消停,等再吃晚膳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早就饿过了头了。 所以周擎这几天特别难受,堂堂一个上将军,过的这叫什么生活,摊上的这叫什么事,他倒是也想过带几个烙饼路上垫垫肚子,调整一下,可顾君离跑起马来一口气都不带歇的,热腾腾的烙饼揣在身上。等到再取出来的时候,又冷又硬,都能当铁盘子使了,卯足了劲儿往人头上一砸,想必也是痛的。 没吃饱,又吃得不规律的周擎现在感觉自己的腿都是发抖的,听听顾君离刚才说的话,他说的那是人话吗? 明知道他状态不好,还要跟他跑马。 周擎觉得自己很难,跟沈绾的兵拼命的时候他都没有那么难,怀揣着无语的心情准备明天继续接受摧残的周擎长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水壶端起来一饮而尽之后,便和衣睡下了。 这一晚上接连做梦。不是梦到自己摔了马,就是梦到晚饭只有咸菜配窝窝头,太惨,惨到没等顾君离来拍门,周擎自己就先醒了。 他睁眼的时候,外头蒙蒙亮的天色显示着还没到要出发的时间,脑子昏沉沉的,一晚上没睡好的结果就是还不如不睡来得精神。 起身了,周擎打了盆水洗脸,冷水刺激了一下,倒是清醒不少。 顾君离要换一批精壮的马,他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是王爷,金口玉言。还不是只能正了正衣冠,往楼下去找小二,问好了这儿最大的马市在哪里以后,喊了几个心腹一并牵上一行人的马,便准备去看能不能添点钱换些好马回来。 好在这儿的马市商人都挺好说话,一瞧周擎就觉着他贵气逼人,换了一批好马给他后,还免费送了根漂亮的马鞭,周擎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想来只听旁人说他长得凶,这商人还挺有意思,觉得他长得贵气,是以今天早起时候的坏心情立刻就变成了好心情,牵着一群马回到客栈里的时候,顾君离已经招呼了早膳,见周擎回来,乐呵呵的冲他招手:用膳用膳。 周擎走到他身边坐下,一桌就他们两人,也没别的人敢跟着他们一块儿坐,周擎闷不做声的端起热粥喝了一口,嘴角勾了丝笑意,被顾君离瞧见了。 马都换好了? 周擎点点头。 你这两天脸色不大好看啊。 周擎噎住,随后抬起眼帘看顾君离,他倒是笑得一脸灿烂,一看就是故意的。 慢些吃慢些吃,没人催你啊。顾君离见周擎看了自己一眼后就开始疯狂进食,赶忙给他递了块肉饼,劝他慢点吃。 周擎放下手里面的碗,把嘴里的肉饼囫囵吞下去之后才开口:王爷,你要是实在着急,我其实没关系的,昨天的话你当我是放屁,咱们还照原计划赶路就是了,等到了封南关再休整也是没问题的,我皮糙肉厚,扛得住,什么都扛得住! 求你别再这么笑着假寒暄了,实在是渗人得很。 顾君离还是笑着,拍了拍周擎的背,给他顺口气,还端了碗热水到他面跟前:不急不急,你喝口水,润润嗓子。 周擎硬着头皮喝了。 喝完以后,顾君离终于收敛了这一系列叫人头皮发麻的举动,正色道:其实我知道着急没用。 周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想王爷你还知道啊,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不太妥当,就算是心里真的这么想但也不能表现出来才是,周擎从前觉得顾君离能忍,是真的能忍,不管顾怀瑾怎么挑衅他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忍下来,不管沈绾说什么做什么,他也能充耳不闻当做看不见。 在周擎心里面,顾君离是个狠人。 这个人狠起来连自己都能揍一顿,所以周擎一直觉得自己最好别跟顾君离讲道理,他认定了要做的事情,断然是听不了别人劝的。 果然,从他借兵去寻慕容妤的那天开始,周擎就知道顾君离完了。 现在看来,周擎的直觉还是很准的,顾君离狠到打下来的江山说不要就不要,拱手就硬塞给了太子,自己转脸领了一队人就要杀到靳国赫家去要人。 这是他认识的顾君离么?一点计划都没有,一点筹谋都不要,拼了命一样的狂奔,唯一的念头便是,要把帝姬妤找回来。 他不管前面是什么,大概是因为十年前什么也没有留下,如今才更加迫切的要留下自己想要的人,周擎能理解,他当然能理解,但是现在看着顾君离的神情,周擎又觉得。。。自己的理解,似乎并不那么深刻。 我第一 分卷阅读237 次见她的时候,她特别瘦。顾君离收回手,大概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眼神里的光很温柔,好像是又回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场景一般,大概就这么小一团吧,坐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守着一扇单薄的房门,坐在阶梯下,她抬头看我的时候,错愕又惊诧,那种眼神。。。就好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遇见旁人一般,我当时就想,皇家深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周擎眨了眨眼睛,听顾君离这么描述,眼前好像也随他有了画面一般。 她是西凉皇的大女儿。我是鎏国的大皇子,这样的遇见似乎很奇怪,好像是有一根线,冥冥之中牵着我走到她身边去一样,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我走到那里的时候,她哼了那首歌呢?顾君离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撑着脸看向周擎,她很勇敢,很坚强,看上去冷冷的,谁也不想靠近的样子。但我清楚,我太清楚了,她心里面是盼着,想着,念着,能有一个人走上前去拥抱她,和她说说话,带她到更广阔的世界去看一看的,她的眼睛那么干净,却又处处藏着痛苦,我当时就想,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她,能做她世界里面最后的拿一根稻草的话,那个人便只能是我了。 王爷。。。 因为我和她,本就是一样的人啊。顾君离笑着感慨一句,周擎却听出了这十年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来,他和慕容妤,原本就是一样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只有紧紧相拥在一起,才能互相取暖的人。 我答应过她,我会帮她,赫连硕带她走不要紧,但我一定要找她回来,余下的人生,我盼着她好。盼着她欢喜。顾君离站起身来,拿上桌上的长剑,我不能停下来,她在等我,周擎,等将来有一天,你也有心爱的姑娘了,一定要紧紧护住她,别让她一个人离你千里之远,再坚强的姑娘,也会害怕。 周擎愣了好几秒,才招呼着兄弟们跟上王爷的脚步。 他看着顾君离上马,拍了拍马的脖子,笑着说了句好马,脑海里却只有他最后的那句话。 别让你心爱的姑娘离你千里之远,即便是再坚强,她也会害怕。 所以,这就是顾君离明知道追不上,也要拼了命去追的原因,他想告诉帝姬妤,不要害怕,每一秒,他都在离她更近,直到能够重新相逢的那一天。 巴鲁!你有本事你就放开我!你把我捆在这里羞辱谁呢!来啊!再来打一架啊! 你是不是怕了!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我不吃这个!你故意的!你想饿死我就直说!你这东西你问问猪,猪吃吗?!猪都不吃!你给我吃!你是人吗!你还是人吗! 赫连硕!你管管你手下人!你管管!你们干脆杀了我算了! 云檀骂骂咧咧一路了,他这个人随心所欲惯了。最喜欢哪里有好玩的往哪里凑,哪里刺激往哪里赶,哪里有意思往哪里跑,探情报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云檀当然是为了能出来玩一趟,义不容辞的就包揽在身上了,可谁让他那么倒霉,偏就遇上赫连硕这挡事,偏就让他知道了赫连硕多半是已经找到余长宁了。 怎么办呢? 打呗! 云檀这个人心思没那么重,也不是非得要帮谁做事,他就是爱打架杀人寻乐子,到处添堵罢了。 在封南关一直调查消息,赫连硕他们一进城。云檀就已经知道了,他先埋伏在这个地方,就是算好了赫连硕肯定会在这里买些吃食。 那一家子人是自己作死,让他们滚去城里边住几天,别在这儿碍他的事,一群人哭爹喊娘的非说他抢劫,流氓,土匪,扛着个土耙子就要来打,一失手,就杀了个男的。 这一杀,另外几个又哭咧咧的往外跑,喊得他脑仁儿疼。便顺手做了个好事,送他们一家子团聚去了。 没了碍眼的,云檀也懒得收拾尸体,反正是要暴露的,便带着人往林子里去了。 昨晚上他觉得自己挺帅的,伤喜善的那几招可是他新创出来的,他使得行云流水,都以为自己能拿下喜善了,正摩拳擦掌要跟赫连硕过几招,巴鲁这个天杀的,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天而降给了自己一刀子的,总之没躲得开,刚乐呵呵的劈开了窗户,惹得喜善身受重伤也得下来跟他再拼一场,还没真动手呢,自己就给巴鲁几招打蒙了。 巴鲁是一点儿没留手,那边处理完回头一看,喜善不见了踪影,他下意识就觉得出事了,疾行赶来就瞧见云檀的剑月光下发着寒光,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用了二百分的力道,几乎是爆发性的举动了。 这会儿巴鲁的手都还发麻呢。 现下云檀被捆在马车顶上,他年岁要稍微小些,但也是个十八岁的俊俏少年了,小时候就爱笑爱闹,恶作剧成瘾,长大后性子更是乖戾得很,随手杀人是家常便饭,赫家把他给放出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比方说,现在巴鲁就蹲在车顶上,正往云檀嘴里塞冷馒头,云檀呸呸呸吐了个干净,巴鲁照令塞,不管他吐不吐,塞完之后就蹦下车厢顶,不理他了。 分卷阅读238 云檀还犹自骂着,叫嚣得特别厉害,一张嘴巴巴个不停,慕容妤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话那么多的人,深觉无语。 喜善伤得重,但都是皮外伤,一个姑娘家浑身血淋淋的,气得巴鲁捆住云檀就要拿剑在他手上捅几个窟窿,云檀才不怕,还大笑着道:捅啊!你捅啊!捅了给你老相好的报仇啊!切!不敢是吧! 巴鲁倒不是不敢,只是云檀这个人,对赫连硕来说是非常好的一个筹码。 云檀是当今赫家家主的养子,他小的时候被带回来做奴仆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笑他说他是私生子,娘生了不养。托了人往赫家塞,自己跟着野男人跑了,盼着家主什么时候瞧见了长得像自己良心发现说不定就给认了,说他骨子里头不知道流着什么脏血,也敢到赫家来认亲,真是不怕死。 那时候云檀还瘦瘦小小的,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这样的谣言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就站在高台子上,歇斯底里的喊,指着他们的鼻子,一个一个的骂,年纪小小,性子烈得很,挨了打也不怕,从高台上摔下来也不怕,眼神又狠又野,摔了就又重新爬回去,接着骂。 大概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赫家家主才真的注意到了这个被带回来的小孩,别说,凑近了看,还真他挂了几分相,觉得也是个缘分,便收了做养子。 可虽然是养子,但云檀天生记仇,闹着一定要去做隐卫,便跟着喜善巴鲁他们一起,有了长达多年的训练生活。 云檀天分很高,吃得多,吃不下也吃,很快就壮起来,他倒是不怕苦,跟喜善一个德行,伤着了闷声往肚子里面吞,生怕被人觉得他不行,喜善是因为本身是女子,所以反而比大多数男子更要要强一些。 云檀就是单纯的骨子里面叛逆。支撑着他吊着气从个瘦弱小孩变成隐卫一等高手的缘故,竟然就是因为多年前那些人对他的讥嘲。 从隐卫训练回到赫家之后,曾经笑过骂过打过云檀的人,都在某一个时间段里面出了意外死掉了。 不是失足落崖,就是车祸当场。 总之,下场都不好看,那段时间赫家人心惶惶,生怕什么时候云檀的刀就架到自己头上来了,他这么胡闹,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但毕竟没有闹到明面上来,赫家家主觉得云檀是一把好刀,往后对自己有大作用,而死掉的不过是些没什么用处的家仆,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巴鲁当时还因为这事儿跟云檀打了一场。 整个赫家里,真拼起来还能收拾云檀的也就巴鲁一个了,喜善被云檀新研究出来的诡异打法伤得厉害,昨晚上烧了热水擦洗伤口后,换了一身慕容妤的干净衣裳,已经连剑都拿不稳了,特别不好意思的在马车里面坐着休息,对于败给云檀这件事情,喜善满脸都写着在意。 云檀还在瞎骂:二打一算什么英雄好汉!巴鲁你还学会背后偷袭了!你还有点儿做大哥的样子?!呸!我瞧你这两年是越混越回去了!你不知道我什么身份?!我劝你,哦,对了,还有硕公子,我劝你们!赶紧把余长宁交出来,好吃好喝给我供着,等回去了,我还能帮你们说句好话,指不定将功折罪,硕公子这回只要挨顿打也就过去了,毕竟硕公子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咱们哪儿敢真对公子做什么是吧? 我告诉你们,前头可还多得是人,你把我放下来!诚心诚意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就让他们放过你们,你瞧瞧你这几个残兵,还能扛得住多久?!云檀越说越得意,笑声也越来越放肆,巴鲁捏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但是赫连硕说了,不要伤了云檀这混帐东西,等回了赫家,可有得他的好戏要上演。 别说巴鲁忍不了了,云檀这么一路念叨,喜善休息不好,慕容妤也休息不好,赫连硕稍微撩起帘子来,看样子是准备出来。 巴鲁赶紧让开位置,喃喃道:公子你别理他,我这就找个臭帕子把他嘴给堵了,免得脏了公子耳朵。 云檀耳朵可灵得很,闻言立马就接过话来:巴鲁!你还是个人吗!你是人吗!你不给我吃饭就算了!你还找臭帕子塞我嘴!你以后别犯在我手上!你犯在我手上我劝你最好第一时间自尽!不然我要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 巴鲁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抬起手,狠狠在云檀脑袋上揍了一拳,云檀杀猪一样的叫声传来的时候,巴鲁觉得舒畅了几分。 赫连硕越身上了车顶,他身子翩翩,比起巴鲁一上来就跟个屠夫一样的臭脸,赫连硕更像是轻飘飘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他面上带着硕公子标志性的微笑,云檀眯着眼睛看他,见赫连硕还好心的用影子帮他挡光,直接就笑了:哟,这不是咱们硕公子么,硕公子好啊,手还疼么?我那一剑可还不错吧?公子点评一句? 赫连硕颔首:不错。 云檀笑得更厉害了:硕公子,你成天揣着这张笑脸累不累啊?似笑非笑的,旁人都说你温润如玉,见着谁都是这么一张漂亮的笑脸,我瞧你这漂亮脸蛋当真是生错了地方,这要是硕小姐,指不定都在宫里头做 分卷阅读239 贵妃娘娘了,这风吹日晒的,哪儿还轮得到你来受这罪不是?他阴阳怪气的,说话一点不知道忌讳,听上去更像是故意的一般,我听说,当年那个余长宁跑掉的时候,硕公子可还是狠闹了一场的,您当时早些交代了不好么?如今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何苦呢,不过硕公子本事大得很,自己也能活得如此精彩,我当真是佩服,着实佩服,这些年硕公子可是我忠实崇拜的人里拍在最前头的呢,谁都望尘莫及,嘿,公子这旅程玩儿得也挺开心的吧?自己当年没留下来的余长宁,不还得过了公子你的手,再给找回赫家去么? 赫连硕静静听云檀满嘴喷粪,胡言乱语的一通说,他站在车顶边沿,衣诀翩翩,云檀的话连他的呼吸都没有拨乱一丝。 等到他说够了,阴森森的盯着自己笑以后,赫连硕才稍微弯下些身子,盯着云檀的眼睛,轻声道:爹不疼娘不爱,总也好过,爹不要,娘也不要,对么? 这是云檀一辈子的痛,小时候收到的伤害,总是会在长大后也放大千万倍附着在骨头上,每天啃食折磨自己。 他记不得自己娘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小时候被人追着骂着说是野狗生的杂碎,云檀一听这个就要发疯,他这会儿跟疯狗一样瞪红了眼睛叫嚣,龇牙咧嘴的模样把赫连硕给看笑了。 他抬起脚,一脚踩在云檀的脸上,把他的话尽数踩回他肚子里。 背阳下的赫连硕脸上,已经收敛了笑意,他像是判官一般,脸上有一种柔美和刚硬相并存的肃然,他挪开脚,轻声开口,清清楚楚道:你的狗嘴里,不配说余长宁三个字。 第095章 、阎王愁试真假 赫连硕下脚可不轻,这一踩算是把云檀踩懵了一阵,满嘴是血,吐了好几口才吐干净。 巴鲁觉得解气,收拾云檀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小王八蛋就得一步到位,收拾疼了就晓得消停点了。 上一个敢在赫连硕面前说这些话的人至今尸骨还没找到在什么地方,云檀似乎也从这一脚里面感受到了赫连硕的杀意,想起了赫连硕这个人虽然总是笑呵呵的,但是真动起手来比他这个小狮子可狠多了,所以云檀暂时选择了闭嘴,这一程路终于走得要安静不少。 慕容妤一直不太习惯车厢顶上还捆着一个人,虽然他们没有往城镇里走,可是一路上都有行人经过,瞧见上面捆着的人免不得驻足观看,指手画脚,不晓得转脸能编出来多少的话本子。 云檀又爱龇牙咧嘴的恐吓行人,骂道:看什么看,再看小爷晚上去你家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他表情本来是挺凶狠的,但是现在这个姿势配合着一脸鼻青脸肿的灰扑扑模样,看上去便滑稽更多一些。 是以云檀每每骂完,过路人的笑声反而更大一些,他气得头疼,动作大了又勒得手疼,这般反复折腾,云檀再好的体力也终究是耗尽了,到了最后他基本上是有气无力的瘫在车顶上叫嚣:喝水,要喝水。 巴鲁会给他喝,但态度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十次里面有八次能把云檀呛个半死。 等到他终于老实下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赫连硕大概是终于忍受不了绕行,让巴鲁把云檀放下来,捆了手脚一并坐在马车横梁上,如此才终于入了城镇,也好给喜善再添些好药。 这里离皇城还比较远,云檀一被扔到客栈房间里面便大声嚷嚷着要吃肉。 巴鲁根本没搭理他。坐在桌边闷不出声,等着小二送来热水,一行人都能好好的清洗一下身子,换一身干净衣服。 慕容妤和喜善在一间屋子里,赫连硕是不放心慕容妤单独歇息的,所以自己和巴鲁就宿在两个姑娘的左右房,这几天喜善稍作休整,也已经恢复了些战斗力,左右不过几步的距离,就算有谁来犯,喜善也能拖住人。 这会儿喜善正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伤口刚刚结疤。泡下去以后好几处又渗出血来,喜善倒是不在意,用帕子细细擦洗,倒是没让慕容妤帮忙。 一个姑娘家。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任凭是谁肯定都是不想被别人看见的,慕容妤理解喜善的心情,所以隔着帘子,坐在床边,一边细数自己的首饰确保都在,一边小声同喜善说话,大家都好安心一点:药膏都摆在桌上了,待会儿我帮你上药吧。背上不好涂,涂不均匀当心发炎,你刚刚,还是不要在水里泡太久了。 喜善闷声应一句,她话向来是这么少,知道慕容妤是关心自己,沉闷的腔调也带了几分柔和。 紧绷的神经到了现在也没办法松缓,喜善的确洗的很快,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就变成了出浴的声响,她用宽长的干帕子仔细擦干净身上的水痕,然后拿起一旁的药膏,涂抹在自己能够够到的地方,然后用绷带缠上两圈,以防渗血在内衬上。 她套好了衣裳,随意擦拭掉头发上的水珠,抱着脏衣服放进门边的衣筐里后,才撩起帘子进来。 慕容妤头一次见喜善这样披散着头发的模样,她眼珠很黑,这样看上去少了几分凌烈的 分卷阅读240 杀意,更多了点姑娘家的柔美。 有劳姑娘。喜善把药膏递给慕容妤,随后背对她坐下,稍微露出一些肩膀下的伤口,她把自己的背部保护得还算好,这样的伤口并不多,至少慕容妤能看见的,只有这一道伤痕而已。 擦过药喜善便快速的束好衣衫,起身到门口开门,很快就有人来换水换盆。 我伺候姑娘沐浴吧。 她关上门后伸手去探水温,喜善的谨慎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现在,她就是在用自己的手试探这水里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好在是没有。 慕容妤笑着说不必了,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讲究,以前在长宁殿的时候,洗澡还要自己打水烧水,别提有多累了,特别是小的时候,有段时间只能用冷水擦擦身子,想起来真的挺可怜的,若是再回到那个时候,慕容妤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那么运气好的活下来。 如今有人烧好水,还有人替她费心试探,慕容妤觉得已经够了,她一边解发带一边往屏风后面走:我堆好了高枕,你躺着歇会儿,闭上眼睛养养神,等头发晾干些我再叫你。 慕容妤也心疼喜善这一路大伤小伤不断却连疼都没有喊一句,马车上休息得不好,想必浑身更疼,现在好不容易能好好休息了,慕容妤自然希望喜善能躺一会儿,放松一下。 里边没有回应,不知道她是躺下了还是固执的坚持自己正坐着。 慕容妤也没再说话,她洗得也很快,换好衣裳之后还轻手轻脚的端起装脏衣服的衣筐下去,这儿住一晚要价很贵,有专门浣洗衣裳的人,接了慕容妤手上的衣筐便去了,好在带血的衣物路上就已经销毁,这几件衣服都很平常,慕容妤自己原本也没有什么招摇的衣服,如今看来反倒是遮掩住身份的好事。 等再回屋子里的时候,慕容妤推门前还听见隔壁云檀杀猪一样的叫声,大概是嚷着不要巴鲁给他搓澡,骂巴鲁死变态,两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而巴鲁显然下手越来越重,恨不得给云檀洗下一层皮来似的。 喊了几声云檀就安静了,大概是知道自己叫嚣得越响亮巴鲁下手就越重一般,为了少受点皮肉苦,云檀还是选择了闭嘴。 慕容妤又看了一眼赫连硕的房间,他那边倒是安安静静,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慕容妤目光暗沉片刻,仔细想了想自己能从这里逃走的几率,最终还是推开了门,朝里边进去了。 屋子里面之前热腾腾的水雾都已经散了,空气里还残留一些沐浴后的香气,混合着药膏的气息,又甜又苦。 慕容妤一撩起帘子,就见喜善已经靠着高枕熟睡过去了。 这个房间两张床的摆放较近,慕容妤自己的包袱在靠里面的那张床上,她沐浴之前捆成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慕容妤终于松了口,垂下眼帘的时候。不知道是觉得庆幸还是欢喜。 她其实是带着些故意的,她也想试探一下,赫连硕到底有没有对她的行李有什么怀疑,他到底会不会让喜善悄悄检查一番? 答案显然是没有。那疙瘩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若是用错了方法来解,只会越捆越紧,也是慕容妤从小无聊透了,一根捡来的绳子都能玩出千百种花样来,偶然发现的这种捆法,以前只是觉得稀奇好玩,刚发现的时候自己还欢呼雀跃的好一阵,可雀跃之后便是更强烈的寂寞反噬。几乎瞬间就心酸到要放肆哭一场。 你看,我这么厉害,发现了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呢。 可是空落落的长宁殿里,除了风,除了花花草草以及树木,哪里有人能分享她的欢喜呢? 如今这东西居然有用武之地,多年未曾有过的得意之情又爬上心尖,慕容妤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一回,她好像不是没有可以分享的人了。 她脑海里面闪过顾君离的笑意,想着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把这个技能分享给他,他会说什么话做什么样的表情,想着想着,笑意渐渐又凝固起来。 算起来,她和顾君离已经快要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其实赫连硕有句话并没有说错,她的确是害怕。 他们两个人,真的还能够再相见么?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等。 等他重新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若是真的等不到了。。。 正想着,喜善那边突然翻了个身,眼见着人就要掉下去了。慕容妤惊了一下站起身来,结果多年来对危险的敏感以及身体自身的迅速反应让喜善在靠近边沿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她伸手撑了一下地面,下一秒就好生生的坐起身来了。 这一套身手看得慕容妤目瞪口呆,不得不感慨一句。喜善的能力的确很强,自己想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趁半夜溜走,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我睡了多久?喜善一坐起来便显得很紧张,对自己无意识睡着这件事情感到非常的震惊和不安,下意识的便问自己睡过去多久了,竟然连慕容妤已经沐浴完的事情都不知道。 慕容妤赶紧宽抚她: 分卷阅读241 就一会儿的功夫,不到一炷香。 喜善闻言,脸色依旧非常凝重。 你受伤了,正该好好休息才是,你身体需要休息,你不要。。。不要这么勉强自己。慕容妤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春风一样。 喜善抬眼看她的时候,似乎有一瞬间被她说服的松动,但很快她就又眼神变得非常的坚毅,低声喃喃一句:不,隐卫藏身黑暗里,如影随形。 她的人生,没有休息,更没有放松警惕这一说。 她必须永远保持在巅峰时刻。 死亡,淘汰都不足为惧。喜善只怕自己的一丁点失误,会坏了赫连硕的大事,若是那样,她万死难以赎罪。 慕容妤不知道喜善在嘀咕什么,大概也清楚自己是劝不动喜善的,便也不纠结这些了,她把包袱往床头又塞了塞,朝着喜善那边过去。 凑近了,慕容妤咧嘴笑笑:快要用膳了,你看,左不过就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你再歇会儿怎么样? 慕容妤笑容亲切,说的话十分有亲和力,喜善盯着她,她也盯着喜善,半响之后,喜善大概真的是累极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哄着她休息过,喜善心里面觉得暖暖的,竟然真的就点了点头,又重新躺回去,躺下之后觉得不安心,又伸手来扯慕容妤的衣袖。 慕容妤反手就拽了喜善的手拍了两下:我哪儿都不去。 像是个定心丸一般的保证。慕容妤言辞恳切,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喜善半垂眼帘,稍微往慕容妤这个方向侧了些身子,突然道:妤姑娘,痛。 慕容妤楞了一下,好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喜善却也只是这么看着她,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和脸上的表情实在是没有一点的关联,好比一个人在你面前被砍了双手,鲜血喷洒横流,那人却冷淡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只是开口,没什么情绪的喊了一声痛般诡异。 等她反应过来,立刻就上下去看喜善的伤口:怎么了?哪里痛? 喜善抿嘴:哪里都痛。 慕容妤慌张起身要出去找大夫:你等着,我去寻大夫来给你瞧瞧,这药膏到底行不行啊,怎么涂上身反而痛起来了。 喜善拽住慕容妤的手,拽得慕容妤一个趔趄回身,险些摔着。 喜善? 公子也受伤了。喜善接着说,她绕好大一个弯子,最后要表达出来的,居然仍旧是赫连硕,她这个人世界的中心,好像真的只有赫连硕一般,公子也会痛的。 慕容妤站在床边,和喜善保持这么一个僵硬的姿势,她还好,但喜善这样侧身拉着她,很快半边身子都会酸麻起来,但她不在意,好像感觉不到一般,只是这样望着慕容妤,期待从她嘴里说出几句像关心她一样关心赫连硕的柔软话语。 慕容妤张了张嘴,头脑一片空白。 赫连硕的确是为了推开她受伤了,但是真要让慕容妤去跟赫连硕单独相处,亦或是说点什么的话,慕容妤还是做不到的。 她跟赫连硕之间。。。像是拦了一层网,明明都能够很清楚的看见对方,但是没有办法真正的贴近。 喜善似乎看明白了慕容妤的迟疑,她有些失落的松了手,又重新让自己换了个稍微舒展些的姿势:姑娘,你知道的,公子没有恶意。 慕容妤颔首,也重新坐回到喜善身边,心里面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干脆给喜善拢了被子,拍了拍:睡吧,我守着你。 喜善闭上眼睛,竟然真的就这么握着慕容妤的手睡了。 她睡得不算太安心,眉头紧锁着也一直都没有松开过,刚看着呼吸平稳,拽着慕容妤的手劲儿也送了些,隔壁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一声巨响,直接就把喜善给惊醒了。 她习惯性的摸剑,下一刻就把慕容妤给护到了身后,沉声戒备道:姑娘小心! 慕容妤叹口气,好不容易哄的喜善肯放下戒备稍微歇一歇,这下好了,她断然是不肯再睡的了。 没事没事,没人闯进来。慕容妤把手搭在喜善肩膀上,让她不要那么紧张,房门还是紧紧关着的,没人要进来对她行凶,声响是从隔壁屋传过来的,应该是巴鲁那间屋子,咱们去看看吧。 喜善神情凝重,显然也担心巴鲁,云檀那个混小子满肚子坏水,巴鲁直肠子一个,指不定真被他下了什么阴招,这么想着,喜善也颔首表示同意,率先朝着外边走去。 这声动静可不小,店老板和小二已经上来准备查看了,楼上住着人的几个房间都探出头来张望,喜善推门出去的时候外头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赫连硕已经笑着打点了钱,他一看就是身份贵重之人,老板收了钱。乐呵呵的连连应承下来,招呼着手下人就去安抚旁的住客了。 赫连硕回过身到巴鲁房门前的时候,已经收敛了笑意,他没叩门,直接就推门进去了,屋子里面乱糟糟得厉害,显然是两个人又打过一场了,云 分卷阅读242 檀贴着墙坐着,嘴角还渗着血,却笑得比谁都开心,他抬眼瞧见赫连硕进来了,这才稍微收敛了几分笑意,但神情还是很不屑,吐了口口水,小声道:欺负小爷我没帮手,呸。 随后又盯着最后跟进来的慕容妤上下打量,看了好久之后突然阴恻恻的一笑,大概是想起赫连硕那一脚,倒是没再出声说话。 巴鲁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捏着自己的手臂,嘴唇都发青发乌了,整个人的眼下都开始充血,看见赫连硕进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嗓音嘶哑着开口:巴鲁无能,着了他的道了,卑鄙无耻的云檀,他藏毒! 听巴鲁说完,云檀大笑:对啊,我就是藏毒怎么啦!谁打架还跟你搞君子协议啊?!谁打赢了就是谁厉害!你别管我藏不藏毒,硕公子,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我这毒可是上好的阎王愁,现下毒已经发了,可来不及找大夫了,再说了,这儿城里的大夫不见得认得这毒,就算是认得,也不见得会解,就算是会解,也不见得一时半刻就能找到药材,哎哟哟,赫家第一高手呢,这就得栽在我手里,死掉咯~ 他故作挑衅的腔调,眼睛却一直在往慕容妤那里看,巴鲁大怒:死了也拉你陪葬! 云檀听了还要继续说,巴鲁越生气,这毒就在身体里运转得越快,喜善拔剑就架在了云檀的脖子上:闭嘴!再说一个字试试?! 云檀果然就住嘴了,神色看上去倒不是害怕喜善真要拿他怎么样,反倒是用一种格外暧昧和露骨的眼神在喜善和巴鲁两人身上来回的看,看得喜善恨不能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 在这儿的人,除了巴鲁这个傻子会以为云檀真是要杀他之外,旁的人稍一想想,都知道云檀藏毒偷袭,还用这种实实在在会要人命的毒究竟意在何为。 他其实就是要亲眼看看,看慕容妤割血救人! 余长宁没有什么特殊的外貌特征,藏在人群里面,难以寻找,即便是慕容妤长着一张和十几岁的上任余长宁差不多的脸,云檀还是想要亲眼看看所谓的039;神迹039;究竟有多神奇,值得赫家那个老头子如此疯魔。 赫连硕额角青筋暴起,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的疏忽,早知道云檀这个人是什么性子,就不该把巴鲁跟他放在一间屋子里面,方才他肯定又说了很多刺激巴鲁的话,巴鲁仗着自己身手高过云檀,大概是不惧再跟他比试一场,准备堂堂正正揍云檀一个心服口服,免得这人一直喋喋不休,实在让人厌烦。 谁知道云檀根本没想跟巴鲁拼,反手就阴了巴鲁一个大招,气得失控的巴鲁这才把云檀重重往墙上摔去,连带着砸碎了两把椅子,这才闹出大动静来。 赫连硕查看过巴鲁的伤口,知道云檀没说假话,这的确是阎王愁的毒,他回头看一眼慕容妤,正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慕容妤已经上前捡起了巴鲁落在地上的剑,深吸口气,对着自己的掌心割下去了。 妤姑娘! 巴鲁没想到慕容妤会这么干脆的放血给自己。 她捧着一手的血递到巴鲁嘴边,好在巴鲁的剑够快够锋利,那一下的痛过后便也没什么感觉了。 喝。 慕容妤没说话,这声命令是赫连硕下的,巴鲁飞快的看了赫连硕一眼,知道赫连硕是心疼慕容妤,这时候也顾不上矫情,张嘴便灌了一口下去,见他喝了,赫连硕把自己新换的衣袍掀开,扯下一条内衬,拽过慕容妤的手便开始仔细包扎起来。 云檀被打得不轻,这会儿却立刻收敛了自己嬉皮笑脸的嘴脸,竟然还贴着喜善的剑刃往前凑了些身子,瞪大了眼睛,俨然是不想放过巴鲁的一丁点变化。 很快,巴鲁眼下和嘴唇都渐渐恢复了常色,他身上也有了力气,撩起自己的衣袖来看,中毒的地方已经开始往外淌黑色的血,没一会儿便变回了鲜红色,竟然是彻底的解了毒。 虽然之前巴鲁已经眼睁睁看到过慕容妤为赫连硕解过一次毒,但自己亲身体会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他随意拽过帕子捂住伤口,对慕容妤道了声谢谢。 赫连硕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他站起身,朝着云檀过去。 第096章 、未完成的实验 云檀看得眼热喉燥,根本不管赫连硕是不是已经朝着自己这边过来了,好半响后,他才笑起来:余长宁,这就是余长宁?怪不得赫老头成日里要死要活的!果然厉害,果然是神迹! 他发疯似的呢喃自语,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赫连硕他们说,云檀眼睛都瞪圆了,片刻后转头看向慕容妤,大声道:你还会什么?你一定还有别的用!赫老头什么都不肯说,老狐狸定然是想自己占着好!你说,你是不是真的能生白骨,活死人?! 赫连硕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个事情连他都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云檀这语气,竟然是比他还知道得要早。 但是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云檀跟在赫家家主身边的时间是最长的,他这个人虽然疯疯癫癫,但是作为隐卫出身,云檀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在赫家 分卷阅读243 家主身边多年,就算是察觉到什么,或者说是猜到了什么都很正常。 赫连硕在云檀面前蹲下来,他看云檀的眼神像是在看随时可以被屠宰的羔羊,轻飘飘的一眼,云檀便不同慕容妤说话了,反倒是转过眼珠来,盯着赫连硕认真道:硕公子神通广大,却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吧?硕公子不是想知道当年赫老头到底对余长宁做了什么她才会那般不顾一切的逃了么?嘿嘿,公子别这么看着我,您要杀要剐,我都是拦不住的,但你要是杀了我。拔了我的舌头,这个秘密公子怕是就很难再知道了,赫老头还有另外几个堂主的嘴可不像我这么好撬开,反正这事儿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万一我高兴了,就告诉公子你了呢? 他是瞧见赫连硕握在手里那把寒森森的刀了的,说不紧张也是假的,云檀向来话多,此时也难免握紧了拳头,说完后便挂了丝自信的笑意在嘴边,像是给自己壮胆般。实际上心里头已经知道自己踩着赫连硕的底线了。 巴鲁大怒:公子,你别听着小子胡说八道,他惯会这些伎俩,说得好似天花乱坠,实际上可能根本连个屁都不知道。 云檀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冷着脸看巴鲁:我说的是真话还是i假话你家公子自会分辨,难不成硕公子还比不上你这条脑子一根筋的哈巴狗? 他骂一句,下一秒赫连硕的拳头就招呼到脸上了。 云檀龇牙喊疼,想抬手揉脸,又被喜善一脚踩住,只能挤眉弄眼了半响来缓解。 到皇城前。你都有时间想要不要把这些话快点吐出来,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039;特别关照039;你,你自己掂量掂量。赫连硕话音还没落下,手里那柄刀已经子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随后直直落下,插进了云檀的手背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云檀原本脸上还有淡淡笑意,这下是彻底的笑不出来了,整张脸拧成一团,尖叫声还没到发出来就被喜善用剑柄捅了嘴。 一个人剧痛的时候喊不出来的滋味那才是要命的,云檀脸色灰白,冷汗像是被人浇了一杯水从头顶直流而下般,赫连硕把刀拔出来,扯出怀里面的帕子擦了擦,就像是只是擦去了自己玉佩上面沾染上的一点灰尘般,他的动作太从容优雅,以至于眼前的场景简直把无声的恐怖气氛渲染到了极点。 而慕容妤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对这样的情景漠然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无意之间看到了太多太多次这样的杀戮,不管是亲眼看见,还是亲耳听见,但是在她身边围绕着的,好像一直都是这些东西。 她虽然不太想承认自己这个时候的淡然和习惯,但是身体已经没有了剧烈的抗拒反应是事实,慕容妤深吸口气,眼睛盯着赫连硕那边的动静,像是要强迫自己把这些场景都清清楚楚的记下来一般,因为她知道,以后要面对的,这样的情景不会太少。 或者说,她这样潜移默化的淡漠,已经是注定的结局。 身处高位,面对生死的时候,反而会显得从容和理所应当,好像这些人,本就应该是作为垫脚石一般,好像这样的结局和宿命,是他们的无限荣光一样。 因为死亡之上,承载着的,是另一个层次的光荣与辉煌。 是所谓的神女与神迹,为此付出任何的牺牲,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捆结实,送我房里去。赫连硕轻飘飘的吩咐一句,这边巴鲁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伤口,从身后的包裹里面摸出来一捆小指粗的麻绳,也不管云檀怎么咬牙切齿的辱骂,只管手上粗鲁的捆了人,对着喜善微微颔首,接过一张帕子捂住云檀手上的伤口,免得献血滴了一地。 云檀被送走后,喜善才开始整理这间房,砸碎了桌椅板凳倒是没什么,赔钱便是了,要是一屋子都是血痕,店家怕是要当场气死。 做生意的忌讳这些,所以喜善收拾得格外仔细。 赫连硕转过身看向慕容妤,他们之间隔着些距离,这一瞬间谁都没有要率先往前走的意思,赫连硕看了她好半响,最终只是跟喜善叮嘱了一句明日一早继续启程,随后便离开了。 慕容妤手掌心有些麻痒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很熟悉,但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还没等喜善打扫完,她已经扯下了手掌包扎着的带血的帕子,掌心的伤:痕已经完全愈合,只能看见一道浅浅的印子,等明早上起来,连这道印子也不会有了。 喜善显然也看见了慕容妤摊开的手心,她的眼神比起云檀那样灼热嚣张的眼睛来说太过于内敛,但是依旧能感受到喜善眼里面的惊奇。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够解百毒,医百病,不断修复自身的伤口,这样的事情说出去都只能称为神话故事,而唯一诞生出神女的旧梁国,当年神权盛兴的时候神女究竟有多风光强大,多被万民崇敬的场景似乎也能够想象一二了。 随着梁国的覆灭,千百年过去。余族衰败,这世间再也没有了神女的传说,可这支血脉,依旧顽强恐怖的存活了下来,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眼前,仿佛古老的遗迹复苏,散发出往昔的圣光,如何不叫人 分卷阅读244 觉得惊叹? 喜善? 慕容妤唤了她好几声,喜善才终于回过神来,应声道:怎么了。姑娘? 见喜善这么问,慕容妤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已经握紧了拳头放下,轻咳了一声,想了半响,最终还是只憋出来两个字:饿了。 喜善立马反应过来应声,匆匆把屋子打扫完后,便去张罗着晚膳的事情,好在云檀去了赫连硕的房间以后终于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这一晚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许久没有好生睡过觉的慕容妤不由得在心里面感慨一句:有床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一觉到天亮,慕容妤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转脸的时候看见喜善早就已经收拾妥当了,她不知道又从哪里找来一身合适的男子服饰,正握着手腕的护腕看,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她把头发高高束起,又恢复了干练精神的一面,眉宇间的英气再次掩盖住昨天的那种温柔,慕容妤下意识的先伸手去摸自己的包袱,因为刚刚睡醒,手上也没有个轻重。是以撞得包袱里面的首饰闷声响起来,喜善也朝她这边看过来。 姑娘醒了?她神色如常,即便是听见了那声动静,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但慕容妤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突兀的一声坏事了。 就算是着紧母妃的遗物,也绝不会到一睁眼就要着急去触碰的地步,喜善如此敏感细心,肯定会事无巨细的把慕容妤的举动都告诉赫连硕,赫连硕九曲心肠,就算是她打个喷嚏也能想出许多种缘故来再一一验证。 在默默搜集情报并最终以当事人自以为是的秘密击垮多方的心房的举措方面,赫连硕一直是个中高手并且乐此不疲。 慕容妤不觉得自己会幸免,她母妃若是真在这个世间真的还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的话,赫连硕肯定挖地三尺也要知道的。 但慕容妤就是觉得,这是她母妃留给她的讯息,在她知道全貌并且判定是不是要告诉别人之前,都不应该被其他人以任何手段获取。 所以慕容妤翻身坐起来,也故作轻松的应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快出发了。喜善答一句,接着就说要去给慕容妤叫热水进来洗漱,她眼神飘忽着往慕容妤身侧看了一眼,站在她那个位置其实是看不见慕容妤放在最里侧的包裹的,她这个眼神特别明显。带着几分疑惑。 慕容妤故作镇定的快速开口:你在看什么? 喜善这才收回眼神,如果说刚才慕容妤还以为喜善是准备借着找人打水来的名义去把这事情告诉赫连硕的话,下一秒喜善的话就让慕容妤彻底松了口气。 她微微撇眉,轻声道:姑娘,包袱还是放在脚边好些,我知道那是姑娘珍重的东西,但是。。。若晚间姑娘也像方才那样碰到,发出声音,我倒是不见得能听见,但姑娘肯定是如雷贯耳,指不定半夜得惊醒一次。太影响姑娘休息了。 慕容妤眨巴眨巴眼睛,方才的紧张和现在的不知说什么一下子都涌上心头,慕容妤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啊。。。是,你说的对,我记下了。 听慕容妤这么说,喜善才微微带上了笑意,转身到外边去找人送水来了。 此时天色还早,城里面只有摆早膳的摊贩已经开始塔棚子了,看见巴鲁赶着马车从前面过,还热情的喊一嗓子:商老爷这么早就赶路啊?热腾腾的烧饼来两个么?馅儿足勒! 他习惯性的吆喝一嗓子。在这个空旷安静的街上显得像是唱出来的一般,特别的清楚,巴鲁把马车放慢些速度,也较为和善的回应道:不吃了。 接下来便是抽动马鞭的声音,后边再有什么动静已经听不清楚了。 为了039;特别关照039;云檀,也为了让慕容妤和喜善两个姑娘都好好休息,在这个城镇里,巴鲁昨天晚间特意乔装了一番去换了两辆新的马车,今天再出发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一支商队了。不仅是喜善出门前把自己的头发都捆了起来,更像是个年轻精干的小仆从,巴鲁更是换上了一身商袍,他本人就很壮,穿上这个之后更像是个中年发福的商老爷家的胖管事,他还专门给自己贴了两缕胡子,更像是那么回事了。 两辆马车厢连接在一起,照样只需要最前面的马车头赶马就行了,这样的新型车型在商队里面特别受欢迎,能省下不少的人手钱来,只是每一次最多也只能连上三个马车厢,再多的话,马也实在是拉不动了。 就连赫连硕和云檀都被仔细打扮过,云檀不知道被赫连硕喂了什么东西吃,脸色白得吓人,被赫连硕搀扶着,说是病重的表弟,赶着要去皇城里面请大夫给看病的。 最夸张的便是赫连硕,由于他实在是太过俊美,不管穿什么样子,都特别难让人挪开视线,他今日早早的就上了马车,所以慕容妤其实并没有看见赫连硕的装扮,但喜善是知道的,巴鲁也是知道的,此时跟赫连硕呆在一个车厢里面崩溃得想要把自己戳瞎或者掐晕过去的云檀也是知道。 赫连硕今日,活脱脱是个身形纤 分卷阅读245 长,特别高挑的漂亮夫人。 他还在脸上戴上了面纱,如此一番伪装,就是为了在离开这座城镇的时候,彻底遮掩过所有可能是赫家的眼线。 毕竟这样的商队每天成千上万的经过,最好被辨认的其实并不是巴鲁和喜善,而是赫连硕这标致的脸蛋身段,以及身旁一左一右像护法般的巴鲁喜善两大随从。 如今个个都变了身份模样,连不离身的剑都给收起来了。赫家想来是没人会相信堂堂硕公子会装扮成一个女人的。 云檀其实浑身酸软的躺在赫连硕身边,脸庞边就是赫连硕的纱裙,时不时随着马车的颠簸或者是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在云檀的脸上轻拂过,云檀鸡皮疙瘩一直就没有消下去,他简直不能直视赫连硕,尤其是尴尬崩溃的只有他一个人,而赫连硕却特别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装扮。 云檀虽然没有力气,连说话都费劲,但还是铆足了胸腔里面的那口气,缓缓地朝外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蹦,明明是要断气的温软声儿,说出来的每个字却还是一样的又毒又脏,格外欠打:你这个,死变态。 云檀长吸口气,可能觉得就这么骂也不痛不痒,他无语的闭上眼睛:你,把裙子,挪开些,我真是服了,堂堂,硕公子,竟然还有,这样的爱好! 赫连硕脸上挂着轻薄的面纱,他半撑着脸,脸上涂了脂粉,更显得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魅惑心神,若只是从轿子外看里面,便只能看见个眉眼如画的绝代佳人,只要赫连硕不走到旁人跟前儿,其实也瞧不出来他身形如此高挑的。 云檀还尤自在要死不活的边缘挣扎着,赫连硕听了他那句让把裙摆挪开一些的话,笑了笑。提起裙摆,就把云檀给罩进裙子里面去了。 云檀大概是眼前突然一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着睁眼确定一下自己的处境,结果一睁眼,眼前便是一片昏沉沉的粉色,眼睛上方就是赫连硕笼罩在裙子之下的裤子,修长的靴子上海绑着一把尖刀,正露出个刀尖,直直对着他的脸,赫连硕要是稍微蹬长腿,这刀尖就能正好戳到他的天灵盖上。 赫连硕依旧笑眯眯的看着窗外,欣赏着帘子浮动下若隐若现的景色,那方的云檀猛烈的蹬了蹬腿,大概是使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想要从赫连硕的裙子下面逃出来,但很可惜,备受双重打击的云檀没撑过去,两眼一翻白,整个人都松缓下来,没声儿了。 赫连硕拉开裙子,看了一眼晕过去的云檀,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似乎对云檀的表现颇感遗憾。 他一直叫嚣着这一路上还有不少埋伏的人,不管云檀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为了吓唬赫连硕他们不敢对他轻举妄动,赫连硕一贯是讲求个万无一失,所以此番乔装是必要之举。 等到进了皇城的范围内,便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了。 至少,在天子脚下,没有任何人敢对硕公子动手,更不会有人蠢到和赫连硕明目张胆的对着干,就算是赫家,也不行。 这一路云檀的日子是真的特别难过,除了小时候那段难熬的日子以外,云檀自打从隐卫顺利归来以后,便过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素日里和赫连硕虽然没有什么交集,但也没想过主动招惹。 他是年少轻狂,听外头的人把赫连硕吹捧上天了也不以为然,现在栽在赫连硕的手上,是他自己倒霉。 一路走来,顺畅得很,看来赫家对云檀这个人也是放心的,知道他虽然嘴上讨厌,但是功夫上是没得说,以为他若是有了什么新的情报也是晓得要报信回来再行动,哪怕是自己败了,赫家已经收到消息,自然能够有所准备。 可云檀太过自大狂妄了,竟然妄想自己能够拿下赫连硕,成为赫家的第一高手,从此以后稳坐家主之下第一人的位置,借此更好回去邀功。 这份狂妄下,云檀也确实付出了代价,比如浑浑噩噩被赫连硕在身上捅了无数刀的云檀,也终于在即将进入皇城之前的时候,屈服在了赫连硕架在他脖子上,已经拉出一道血痕的匕首下。 我说!我说就是了! 云檀依旧没有力气,但是这句话喊得顺畅,大概是求生本能太过强烈的缘故。 赫连硕颔首,拿冰冷的刀柄点了点他的下巴,坐在椅子上的身形动都没动,就这么笑意盈盈的打量他:说吧。 云檀喊一句要喘五分钟,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才磕磕巴巴的慢慢往外吐:其实,我也只是知道些皮毛,赫老头是什么人,公子比我清楚。 赫连硕眯眼睛,显然不是要听云檀这些铺垫的废话,他抬了抬刀尖,戳紧了云檀的喉结:从这里刺会不会更痛一点? 云檀脸都白了,简直无语,眼前这个人明明比他更危险更可怕好吗! 公子。。。云檀声音有点发颤,喉结滚过刀尖,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已经被划破了,毕竟赫连硕刚才是当着他的面把这匕首给磨得发光发亮,吹发即断,云檀实在是没把握。 赫连硕挪开一点,嗯了一声,抬眼看他。 赫老 分卷阅读246 头他们似乎在秘密策划一件事情,我也是偶然听见的。云檀决定一句废话都不要再说了,赫连硕显然根本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如今已经在皇城外,赫连硕的手下留情可不会用在他这种人身上,说这个的时候,他突然诡异的挑了一下嘴角,好像是立刻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会激怒赫连硕,所以最后硬生生把快要上扬的嘴角给掰下来了,他们似乎在找药谱,我不知道是什么药谱,但听说,这东西加上余长宁的血,能够做一个大胆的实验。 赫连硕的瞳孔猛地收紧,拽过云檀的领口,恨不得把他脑子撬开来看看:什么? 既然,余长宁生下来的孩子,带有余长宁的血脉,可以成为药胎蛊童,那么。。。若是掺杂了余长宁血液的赫家女子,有了传说中的药谱相辅,那么是不是,是不是也可以成为所谓的神女,所谓的余长宁? 就算是次品也好,就算效果不那么好也好,如果。。。如果赫家的女子可以这般被039;制造039;掌握所谓的039;神迹039;,那么旁的女子,是不是也可以?如果赫家能够为皇家军队配备这么一支,由039;神女039;组成的医疗女兵,那么赫家的地位。。。呵呵呵,赫家的地位,可不是硕公子你如今可以想象的。 我想,这大概就是,赫老头疯魔痴迷着,想要做的那个实验吧。 第097章 、你愿意试试吗 批量制造余长宁? 赫连硕倒吸一口冷气,好半响后,才松了云檀的领口,身上一阵恶寒。 虽说他知道在赫家受靳皇器重之前的日子肯定没有那么好过,想来府上的人丁也很稀薄,都是这二十年里面像是春风吹过的杂草一般一丛一丛的长起来的,但赫连硕还是没有办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下,赫家家主才会生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想法来。 以血为引,制造次品,让这些次品去战场上?是要吸干那些无辜女孩的血,再次把余长宁和旧梁国这个早就已经消逝掉的文明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上么? 那本书上记载着,曾经为了争夺余长宁而几个国家纷争的事情,难道还要再重演一次? 看到赫连硕这样的神情,云檀似乎心里觉得格外的爽快,他咯咯笑起来,牵扯着伤口疼,又忍住,最终变成两个人对视后的沉默。 赫连硕很快就缓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的站起身自顾自往屋子走,到了皇城脚下,赫连硕已经没有任何的顾忌了,而云檀也只是看着他的身影进出,明明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料想到知道这样的消息后赫连硕会放他一马,却没想到赫连硕那么急那么快,第二日便直接招摇着进了京城,而原本应该同行的慕容妤和喜善,竟然都没有看见人影。 云檀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赫连硕敢气势汹汹的带着慕容妤回来,更像是已经胸有成竹的掌握了什么似的,一直到了这个时候,被赫连硕单枪匹马的领着进京城时,云檀才真正的感觉到了心惊。 他看着高高城楼上挂着的匾额,来回走动的巡逻士兵,看着身边络绎不绝的行人,听着姑娘们拖着细长暧昧的尾音嬉笑说话,阳光被城楼遮挡去。亮堂堂的京城被蒙上一尘阴霾灰色,云檀瞳孔收紧,坐在赫连硕身边,他干涩着嗓子道:你是不是准备好要做什么了? 赫连硕没答话,但是轻微的点了点头,也算是回答了云檀的问题。 可是云檀没看他,与其说不敢看,更像是没有空看,他这脑子跟巴鲁其实是有的一拼的,两人都是一股脑只知道打架不晓得思考的人,这一路被赫连硕抓住,他一直在被赫连硕收拾,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激怒巴鲁和赫连硕。在嘴上讨些爽快。 他一直以为,赫连硕是想悄悄把余长宁带回去藏起来,然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族里面的人都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毕竟赫连硕那么自信,赫家满天下的寻找余长宁,他自然觉得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可云檀这个时候又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赫连硕要去的地方显然不是赫家,他听见赫连硕上马之前同巴鲁说得是,直接进宫。 他是驻国使,现在应该是在鎏国,替靳皇陛下办事才对,都快到家了,云檀这个傻子才想起来。谁都应该出现在封南关,赫连硕不应该的啊! 鎏国出事了?云檀眼珠子飞快的转,只可惜脑子笨是没办法治好的,他就是想得再多,脑子里面也是一团浆糊,半响也只能得出一个鎏国出了事的结论。 赫连硕勾着嘴角笑:有进步,接着猜。 云檀咬牙,心烦得很:公子神通广大,竟然连随意进出宫门的金牌都有,这样大的事情,也不回族里面商量商量。 赫连硕眯眼:云檀,你既然知道赫家家规,除了家主以外,事无巨细都要回族里先行通报,那么遇见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报信呢? 云檀噎住:我。。。 难不成要说,他是为了邀功?为了证明自己的实 分卷阅读247 力?虽然现在看来,他的实力的确是不怎么样。 赫连硕笑:我不通报的原因很简单,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必向赫家的任何一个人通报了。说完,赫连硕摸了摸自己手上的一枚扳指,幽幽道,我留你狗命至今,亦是看重你潇洒无拘的性子,还算有用的身手,此番入宫,在皇上面前该说什么,你清楚么? 什么意思?!云檀慌了,赫连硕你放开我!你疯了是不是!你敢带我去见皇上?!你知不知赫家隐卫的存在一旦被皇家发现,咱们都得死! 赫连硕依旧在笑:赫家隐卫?他低沉的笑意落在云檀耳朵里面满是讥讽,只是他老头子一个人的隐卫罢了,他包藏祸心,私下里有这么一队人,其心可诛,他已经年老了,老到整个人都糊涂了,犯下这样该死的罪行,而我,便是那个忠心耿耿,揭发于他的人,你说,皇上是会更器重一个带来他国情报,且不避亲嫌的人,还是会更器重一个年老昏庸,包藏祸心的人? 云檀无语,瞪大了眼睛看赫连硕,像是从来没有把眼前这个人看清楚过一样。 赫连硕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已经很清楚了,云檀就算是个傻子,也该听懂了。 赫连硕带他去见皇上,是要彻底坐实赫家私藏着的那支军队的事情,借着靳皇的手,斩断赫家家主散落在各地的所谓039;神女的军队039;所有的人,斩杀尽赫家家主这么多年培养出来所有可能造成威胁的人手。 不仅如此,赫连硕说从此以后他不必再向赫家任何一个人通禀事情,那是因为。。。 因为从皇宫出来的时候,赫家的家主,便是他赫连硕了! 而赫连硕说这些话给他听,就是要他知道,不管他在皇上面前如何胡言乱语,他都能圆回来,都能让皇上相信他,自己跳得越高,死得也越彻底,如果选择臣服于赫连硕,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道根本没有第二条路的选择题,云檀垂下眼帘,再不说话了,想来是正在认真的思考,自己待会儿究竟应该怎么做。 赫连硕只是撩起帘子,看着掠过身边的场景,熟悉的街道尽头,便是皇城了,而他的马车进城的消息,想必这会儿已经传到了赫家。 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恩恩怨怨,那么多的事情纠纷,也终于到了要彻彻底底算清楚的时候了。 赫连硕深吸一口气,平复住自己已经无比难以忍耐的怒意和杀意,他放下帘子的时候,心想,这个时候,慕容妤和喜善,应该正在用午膳才对。 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等再过几天去接她,赫连硕便能够像是讲故事一样,把赫家这些年的肮脏一一说给她听听便是了。 而他要纠正的秩序,便是赫家本身的定义和存在。 守护神女,重振神女的军队,找寻姐姐离去之后为何出现在西凉皇室的真相,前方的路依旧很长,但赫连硕走到今天,早就已经不在乎这条路的尽头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他只是坚定不移的向前走去,只要一往无前,必能最终抵达。 这就是赫连硕给出的答案,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告诉赫家那些老东西,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而此时的慕容妤,正坐在一间茅草屋里面,看着不远处的喜善跟一个一身蓑衣的男子钓鱼。 这里是一处农家,岁月静好,安逸闲适,田地里有农人耕田,个个都是黝黑健康的肤色。看上去很瘦,但双手双腿都是精壮的肌肉,特别有力气。 村子里似乎很少来贵人,大家都对喜善特别的和蔼,猫着腰往茅草屋里面想看一看慕容妤的面容,只可惜慕容妤早就被面纱挡去了面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看见过她的真容。 你家这是藏的什么美人儿呢?怎么还不给瞧啊?我看你成天闷葫芦似的,这是家里人给安排的吧?是不是要大婚了呀? 过路的农妇嗓门大,这话不是对着喜善说的,而是对着那个一身蓑衣的男子说的,他侧过脸来,看了那个农妇一脸,随后咧嘴笑起来:张嫂,你家闺女生了没? 一听他提起自家闺女,张嫂立马就满脸笑容的夸起来:哎哟你别说,我家闺女这命啊,旺得很旺得很,早年说给你牵线你还不肯,你瞧,姑爷这不就中了秀才了么?好得很呢现在,刚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是一天瞧不见都不行咯,你看,这一篮子东西,都是要赶紧送过去的。她现在在月子里,婆婆娘虽然也照看着,可毕竟也是亲闺女,还是得我自己去看看才放心你说是不是? 那男子立马附和道:那便恭喜恭喜了,张嫂顺便把这鱼也捎上吧,新钓的,你瞧,新鲜得很,正好补身子。 张嫂也不客气推脱,性子倒是爽快得很,直接就拿上了,眼睛往喜善脸上一撇:这是你远方亲戚吧? 不等他回话,张嫂又自顾自道:我瞧着就是,你看这模子,跟你还是挂着像的,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成天在咱们这山坳坳里头耗着做什么,你瞧家里人催亲事都催到这里来了,我瞧你还是早些跟着回去,成了婚有了孩子,什 分卷阅读248 么心思都安定了,你身手不错的,去谋个什么差事,比你在这儿强!说完,拍了他肩膀两下,一脸容光焕发的就走了。 好不容易应付了张嫂。他长叹口气,看一眼喜善:你家公子此番得手,赫家总归是要变一变的了。 喜善应声道:姑娘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大事,直等到公子大事一成,你也能回去了。 说来惭愧,这些年也没有帮上他什么忙,倒像是个拖累似的。 听他这么说,喜善立马严肃起来,好像是对他这样的话非常不认同一样:长信公子,你别这么说,公子需要你,我们也都需要你,这些年你虽然没能在公子的身边。但是你手下的人依旧忠心耿耿的为着公子,公子心里是清楚的,他们其实是为着你。 长信抬手摸了摸鼻尖,因为喜善这样的表情又笑起来: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我同你说句玩笑话呢。喜善却还是这般肃然的望着他,脸上俨然写着并不觉得好笑这么一句话,长信不得不再多说一句,我与他多年交情,自然是一条心的。 若是从前的长信,如今想来也是能够和赫连硕并肩作战一回,如今也是不能了,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长信便收敛了沮丧态度,又继续专心钓鱼去了。 慕容妤在屋子里面听得断断续续。除了张嫂大嗓门的那通话以外,喜善和长信的对话只能从他们的肢体表情来猜测,但慕容妤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她对赫连硕的了解简直就是皮毛罢了,如今到了这里,已经完全是赫连硕的底盘,他的过往如何,慕容妤竟然是觉得知道越少越好。 喜善在长信身边蹲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谈话不够愉快的缘故,她给长信穿饵的动作特别的快准狠,长信看了一眼之后倒吸了口冷气:你这姑娘干什么非得去做隐卫,当年我就劝过你了,你好好跟在你们公子身边,做个起居丫鬟多好。 喜善头也没抬:做起居丫鬟有什么用,我要跟着公子,我要保护公子,哪怕要死,也得我死在公子前头。 长信颔首,对喜善这句话是表示赞同的,因为他知道,喜善这么说,其实并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对赫连硕,她就是豁出命去的念头,哪怕是她死了,想来也要替赫连硕杀出一片生路来。 当年赫连硕说隐卫不收女子,喜善愣是面无表情的跪了三天三夜,要不是长信给她喂吃的喂喝的,跟她说你这样不吃不喝,迟早没等赫连硕同意,自己就先没了命,这才撬开喜善的嘴,后来也是长信跟赫连硕说,这姑娘和旁人不一样,心性顽强,是个好苗子,赫连硕收了以后,喜善也的确没辜负了长信的这番推荐,只是这些事喜善都不知道,她只是念着长信曾经那般对她好过,便一直也对长信好罢了。 如今长信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喜善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行自己心中的路,长信还是很开心的,他总觉得自己看人眼光一向很准,方方面面皆能体现,即便是成了现在这样,也坦然受之,心态甚好。 等到喜善和长信一块儿走进来的时候,慕容妤才觉出长信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他走路很慢。不大自然,虽然不明显,但慕容妤还是看出来了。 长信一瞧慕容妤这眼神便乐了,扭头对正把鱼往菜板上摔的喜善道:妤姑娘眼神儿可不错啊,一眼便盯着我这不中用的腿了。 喜善又严肃起来,回身继续反驳:长信公子,你不要这样说。 听清楚称呼,慕容妤才抬头打量长信的脸,他眼睛特别亮,在这个地方整个人晒得黝黑,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来,长信长着一张特别幼嫩的脸,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六的模样,可身形却很高,一时竟然说不上他的年岁,可既然跟赫连硕是至交,想来也已经二十有三左右了。 喜善只唤他长信公子,不知道是个什么姓,既然是公子,为何又在这个地方住着,不得而知,但想来每个家族里面的那点破事都差不多,慕容妤想想自己,堂堂帝姬也住冷宫似的长宁殿,连个婢女和说话的人都没有,相比起来,这位长信公子比她还要幸运一些,至少这里山清水秀,摸摸鱼种种地,整天和村里的姑娘逗乐,和大爷大婶们聊天,日子虽然清贫,但是胜在身边有人气儿,村头人热情,没一会儿又送来好些东西,都说他平日里一个人随便吃点就罢了,如今来了两个姑娘家,可不能亏待了。 长信哈哈大笑,接过来连连道谢。可见在村子里人缘儿挺不错,都愿意帮他一把,日子定然比慕容妤那个时候好过多了。 见慕容妤还是定神看着自己,长信挪到她身边坐下,把自己头上的草帽取了,这下整张脸看上去就更加清秀了,他用手顺了顺头发,盯着慕容妤看了会儿,回过头问喜善:这可不像是你家公子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位姐姐吧?这十几年还能跟个小姑娘似的不变,你们赫家藏了神仙还是怎么的? 喜善抽了抽嘴角,剁鱼的声响更大了些:长信公子,别胡说,这是妤姑娘,不是我家公子的那位姐姐,她。。。她是余姑娘的女儿。 分卷阅读249 长信骤然瞪大了眼,又仔仔细细把慕容妤看一遍,虽然瞧不见模样,当年余长宁逃走的时候也还没有认识赫连硕,但是这些年耳熟能详,知道赫家曾经有那么一位余姑娘,当年为了找还闹了一阵风波,后来也不知道找没找到,赫家自己没说了,皇城里面自然好多年都没人提起了。 余姑娘,妤姑娘,嘿,有点意思。长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伸手想去碰慕容妤的面纱,见慕容妤满眼冷清也不躲,更觉得好玩儿。 可谁知道喜善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咣的一声剁下去,声音冷冷的响起来:长信公子,别碰姑娘的面纱。 都快碰到了,长信听了喜善的话像是偷玩人家玩具被抓包的熊孩子一样,嘿嘿干笑了两声,讪讪收回了手。 他和喜善这么一来一回的拌嘴,慕容妤半点反应都没有,也不说句话,长信被她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正准备去帮喜善一把的时候,听见慕容妤突兀的问了一句:我可以看看你腿上的伤么? 长信楞了一下,眼神闪烁了片刻,随后立马摆摆手,故作轻松道:都多少年的伤了,早就好不了了。 他说得轻巧,慕容妤反而不好勉强,她垂下眼帘,在想云檀说的话,他问她,你的血还能做什么?你这个人特殊的存在于世上,有人这样不惜一切代价的护着,那么这份特殊的体质究竟能够做什么,极限在哪里,真的能生白骨活死人么? 慕容妤从前没有想过,她一直觉得,这血能医病解毒,能让她不病不死,还不够么?还要有什么? 可现在慕容妤却想要知道,她这个人,还能做到什么? 方才她一直在想长信这腿究竟是怎么回事,按道理来说,也不像是断了或者是瘸了的走路模样,想得入神了,这才开口问了句,倒显得是她唐突了。 听了慕容妤的话,喜善那边却突然没有了声响,她突然放下菜刀擦了手过来,靠近长信身边的时候还吓了长信一跳,害他捂紧了心口,受惊的模样更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你这没声没息的习惯什么时候改改? 喜善没理,她望着慕容妤,眼神里面竟然熊熊燃着希望的火光,她是认真的,问了慕容妤一句:若是积年的旧毒,附在骨子里没有除干净,虽然保下来一条命,可一年四季只要遇到潮湿雨季便疼痛难忍,如同万虫啃噬骨髓一般,姑娘也能像是解了阎王愁那般,解去如此毒性么? 赫家的余姑娘是什么存在,外人是不知道的。 长信自然也所知不多,只晓得赫连硕一直在找,是个很重要的姐姐。 所以更不知道慕容妤的特殊之处,听喜善说慕容妤解了阎王愁,刚到嘴里的一口水又给喷出来,盯着慕容妤看一眼:姑娘还是位神医?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说完,又扯了扯喜善的衣袖:你也别难为人家姑娘,我这都多少年的伤了,天上的医仙下凡来恐怕才能救一救,别说了别说了,做饭吧,我饿了。 喜善一把将长信摁回来,然后满脸期待的望向慕容妤。 慕容妤却只是摇了摇头,诚实道:我不知道,但。。。如果长信公子愿意的话,可以试试,或许,真的能行呢? 长信眼角抽了几下,这么多年,他早就对这条腿认了,也从没抱过希望,如今一个姑娘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说出如果他愿意试试的话,或许能行这样的话,长信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觉得好笑,怎么可能? 可喜善这般严肃认真的全心全意相信这位妤姑娘,长信的第二个念头便是,喜善不会骗人。 若是真有一线机会,哪怕是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也好。 又何惧一试呢? 第098章 、夜半身穿嫁衣 长信渐渐坐正身子,脸上没有了嘻嘻哈哈的表情,整个人都镇静肃然起来之后,那张脸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 他喝下杯子里的水,像是在考虑什么,像是在跟自己做什么挣扎斗争,这个过程喜善和慕容妤都没有说话,好半响后,长信才苦笑了一声,似乎还是拗不过自己内心里面的那一点侥幸想法。 毕竟,都已经是现在这个鬼样子了,大不了就是开刀刨骨痛一回,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这个不成? 他咬牙跺脚,心一狠,就应了:既然喜善都这么说了,便劳请神医姑娘替我瞧瞧,妤姑娘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条腿只要能稍好些,便都是姑娘的大恩大德了,若还是这个样子,我也早就惯了的,没关系的。 还没开始,长信倒是先替慕容妤把什么都想好了,他从前也认得几个学医的,都是怪性子,瞧着个怪病就走不动道,成日恨不得拿医书把自己埋了。恨不能一个人当十个人用,毕竟,这要是解了病症,可不仅仅是造福万民的事情,那是要入宫面见皇上,垂名青史的事情。 只是这般操劳,长信打心眼里是觉得不长命的,慕容妤还那么年轻,就算是隔着面纱。长信盯着拿双清明的眸子,便晓得肯定是个漂亮姑娘,漂亮姑娘还是别给自己那么大 分卷阅读250 的负担压力,要漂漂亮亮的活着才是。 喜善听他一口一个神医姑娘的已经叫顺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慕容妤对这个称呼似乎也没有准备纠正什么,所以喜善干脆沉默不语,见长信说一出是一出,把脚踩在凳子上就要拖鞋撩裤腿给慕容妤看。当下就一巴掌拍在长信后背上。 长信挨了一掌,虽然没什么力道,却依旧要故作内伤的模样回头可怜巴巴的盯着喜善,满脸写着039;你打我干什么039;的疑惑,喜善看一眼慕容妤,又这么被长信盯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在长信跟前总觉得是在自己的大哥哥跟前,不自觉的会做些素日里都不会做的事情,比方说刚才觉得长信举动甚是不妥,竟然就直接拍他了,此时当着慕容妤的面,喜善竟然觉得有些窘迫,像是什么私下里的秘密被人撞破了一般,咳嗽了一声后才小声道:要吃饭了,你这是做什么,凳子也踩脏了,你满脚的泥,难不成叫姑娘看了你伤口再吃东西么? 的确是不好,他倒是心急了。 长信颔首,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又把脚放下了,凳子擦干净后,起身去帮喜善的忙,两人手脚都麻利,喜善刨鱼特别顺手,但真要做饭,还的是长信来,好在他钓鱼前就已经焖了饭,本想着连带下午的一起煮上,他反正是懒人一个,谁晓得刚好派上用场,他少吃点,刚好够三个人的份儿。 怕不够,长信还把刚才村民们送来的立刻就能吃的鸡蛋蒸上了,再配上一碟小咸菜,桌上也勉强算是摆了三个菜,长信把筷子搓了搓,递给慕容妤:太简陋了,倒是委屈姑娘了。 慕容妤面不改色的接过来,眼睛里边不仅没有嫌弃之色,反而声音听上去有些开心的样子:这鱼好香啊。 长信楞了一下,看一眼喜善:神医姑娘果然是人美心善,不拘小节。 我怎么吃都好,都是吃惯了的。慕容妤顺口接一句,接了筷子之后还真就盯着那鱼,想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却透着莫名的心酸。 长信也觉出了两分不对,眼珠子一转,给自己夹了两筷子,道了声姑娘慢用,便自己坐到门外的小凳子上去。 屋子里面只剩了喜善,慕容妤才取下一侧的面纱,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也不知道公子那边如何了,是否顺利。喜善胃口不是太好,她惦记着赫连硕,舀了一勺蛋羹在碗里面细细拌碎,小声嘀咕了一句。 虽然是自言自语的呢喃,但是屋子就那么大,桌子也小,两人靠那么近,慕容妤自然是听到了的。 既然听到了。她也有话要问,便不装聋作哑了,看似漫不经心的夹了点咸菜在碗里,轻声开口:他没问题的,等他来接咱们回府的时候,我是以余长宁的身份回去么? 她记得之前赫连硕是这么说的,他说从此以后,她就是余长宁了。 说实话,慕容妤虽不见得那么喜欢自己现在这个名字。但余长宁在她心里是她的母妃,这个名字也不是什么拿来继承的东西,也不那么能接受的。 喜善沉默了会儿,似乎在考虑慕容妤的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想了很久,她才接着道:我不知道的,公子有他的打算,姑娘身份特殊,自然要万事小心才是。 慕容妤听她这么说,便明白就算喜善真的知道什么,也是不会告诉她的,他们不会害她,但是很多不该说的事情,喜善也不会多嘴一句,她们之前看似很相熟亲近,实际上依旧隔着太多太多的阻碍。 谁又能和谁交心呢?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咱们晚上怎么歇呢?慕容妤干脆换个问题,说实话,长信的这间小茅屋一眼就望到头了。慕容妤坐的方位对面是做饭的地方,身后便是一张简陋的床,这屋子里边。。。着实也没几样陈设。 喜善倒是面不改色:长信说会给我们寻个邻里借宿,咱们在这里不会呆太久。 最多明日,皇城里面一定有消息,但是这话喜善没跟慕容妤讲,她自己倒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闷头吃饭,长信吃得快,三下五下吃饱了,便靠着椅背悠闲的打瞌睡,等到喜善出来捡碗,他才乐呵呵的起身:我来洗我来洗,你陪姑娘去四处转转,咱们这儿风景好,空气好,等进了皇城可就见不着这好景色了。 喜善还真就听长信的话,两人在田间小路上款款慢行。远远的便和温暖的橙色暮光融在一起,乡野地方的姑娘们没有慕容妤和喜善这样的气质身段,不少人都在家门口远远的望,大概也是觉得真的好看,满眼的羡慕。 好在也没有人上前来叨扰,小村子里民风淳朴,也都知道那方的是贵人,是不能随意冲撞的,所以也没有人凑上前来说话或者问东问西。总的来说,在附近随意走走还算是惬意,慕容妤并不抗拒喜善这样每一步都要跟着自己的行为,她也是替赫连硕办事,真要出了什么问题,喜善是担不起的。 她们在田埂上站了很久,慕容妤在想事情,喜善明显也在想事情,两人虽然靠的很近。但是脑海 分卷阅读251 里面想着的肯定是截然不同的人和事,一直到黄昏日暮快要落下山头,长信站在不远处喊她们的时候,两人才收敛心神朝着长信那边去了。 长信说张嫂就在隔壁,已经回来了,她女儿出嫁前在家里是有房间的,如今女儿嫁了,家里房间倒是也还没动,只是堆了些杂物,倒还是算宽敞,两个姑娘也能睡下的,请她们去将就一晚。 慕容妤和喜善都不挑剔,慕容妤护着自己的包裹在怀里,到张嫂家的时候,张嫂屋子里边灯火辉煌得很,人又热情,说话语速特别的快:我家老头子往亲家屋里去了,家里就我一个,要不也是不敢请贵人们过来的,姑娘瞧瞧房间,我都换了新的了,特别的软和,姑娘要是还觉得床太硬了的话,我再给铺一层。 慕容妤听得出来张嫂热情,觉得她们是金贵人,生怕怠慢委屈了,说起来原本是她们叨扰了张嫂才对。 是以慕容妤缓声道:是我们打扰了,怎么安排都好,张嫂早些歇着,不必太在意我们。 张嫂一听慕容妤说话就笑:姑娘声儿真好听,我去打水来,咱们这儿也没什么去处,歇得也早些,明儿得起来干农活,可别吵着你们。 说完便拽了长信一起去打水,似乎还在说什么。但是声音渐远,隔了两道门,很快就听不见了。 喜善上前去摸了摸床铺,背对着慕容妤,说她睡外沿就好。 虽然这里不会有眼线和危险,但保护慕容妤是喜善的要务,很重要,所以她是一定要睡外面,随时保持警惕的,慕容妤不跟她争,只答了声好。 张嫂和长信端了热水进来便被张嫂赶回去了,她张罗着两个姑娘一块儿梳洗了,又翻出来两件洗得很干净但已经有些脱色的寝衣来递给她们,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在她们跟前拿不出手的感觉似的,但是更好的。。。张嫂的确也没有了。 好在慕容妤和喜善都很自然的道谢接下了,张嫂这么半响也没能看见一眼慕容妤的真容,大概也知道是故意不见人的,又叮嘱了两句后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喜善拿着衣服放到屋中的桌上,她转身的时候发现慕容妤也把那衣裳放下了,小声道:姑娘还是换身衣裳睡吧。喜善怕她不太习惯,自己倒是和衣便睡,早就已经是常事了。 慕容妤微微摇头:不必了。前来借宿已经很不好意思,还要弄皱旁人的衣裳,若是明日赫连硕就来了,连帮人家把衣裳洗了的时间怕是都没有,还是算了。 她脱下外袍。就着里边的衣裳便躺下了。 慕容妤没看喜善,她这次倒是没把包袱放在枕边,反而是放在手能碰到的位置,准备就这么歇了。 喜善没看见那包裹,被子遮掩住,她似乎的确没有在意那东西,见慕容妤歇了,便把蜡烛吹灭了,也摸上床来。 她抱着剑,就这么闭着眼睛养神,慕容妤侧着身子,自然知道喜善是不会轻易熟睡的,不知道为什么,喜善这般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慕容妤不仅没有觉得更有安全感,反而连自己都没有了半点睡意,死死拽着自己的包裹,却尽量让呼吸平稳,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这般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妤迷迷糊糊的有些睡意了,却还是潜意识的拽紧包裹的疙瘩,生怕有谁摸上来,她不自觉的躺平了身子,这张床并不大,按理说,她这一下,应该能擦到喜善的肩膀才对,但是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慕容妤先是以为喜善也侧了身子,可几秒之后,心里面怪异的感觉越发浓郁,困意立刻就消散了大半,慕容妤睁眼转头去看的同时,手也往旁边摸了一把,床褥已经凉了,被子被掀开,喜善并不在她身边躺着。 喜善? 慕容妤轻声喊了一句,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嗓子还有些干哑,加上声音不大,在这间屋子里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很快就寂静下来,没有任何的回音。 喜善不在,她如果在屋子里,一定会回答,喜善不会做无故惊吓旁人的举动,她既然没有回话,便是不在这间屋子里面了。 慕容妤往后贴紧墙壁,把包裹抱紧,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突然在这陌生地方只剩了自己一人,慕容妤还是觉得心惊得厉害,只能这样环抱住自己才能稍微有一些安全感。 但是很快,这样的不安就结束了。 外面的天有些泛白,想来至少是下半夜了,慕容妤正在想喜善离开的可能性,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慕容妤跟着颤了一下,警惕的望过去,甚至一瞬间想到,可能。。。张嫂也已经出事了。 她凝神望去,因为方才就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看得清楚,进来的,是个穿着一身红衣的人。 那人盘着发髻,带着满头的珠玉琳琅,夜色里熠熠生辉,整个人也扮上了精致的妆容,她和慕容妤对视的瞬间,慕容妤难以置信的低声喊了一句:喜善? 那人站在门边,从容的将门关上,之后应了一声,声音的确是喜善的:姑娘怎么醒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 等到喜善走近些,坐到她 分卷阅读252 对面那个凳子上的时候,慕容妤才看清楚,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嫁衣,精美绝伦,价值不菲,这村庄里面要是得了一身这衣裳,卖的钱够全村的人活上两年的,她大半夜的,去哪儿找的这衣裳?! 慕容妤惊得愣了片刻,随后脑子里面蹦出个念头来,应当是赫连硕的人来过了,可。。。来就来了,为什么要让喜善穿成这样?喜善要成婚了?和谁? 脑子一片混沌,喜善端正坐着,突然问道:妤姑娘,我这样穿,好看吗? 第099章 、自由还是牢笼 慕容妤抬起眼帘,见喜善嘴角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竟然一时分辨不出来她是因为真的要出嫁了所以欢喜的笑,还是自嘲无奈对自己现在装扮无可奈何的笑。 但。。。 好看。慕容妤颔首,她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喜善手上戴着的一对玉镯,温热细腻的触感传来,是上好的东西,可。。。你这是? 喜善低头,还张开双手来给慕容妤看得更清楚一点,这身嫁衣肯定是早就已经做好了的,是给谁做的,为什么现在拿出来穿在喜善的身上,慕容妤都不得而知。 姑娘再歇会儿吧,待会儿咱们就要回府去了。喜善温声说一句,听上去像是规劝,虽然她嘴上说着要回府,可慕容妤却听出了一种即将上刀山下火海的感觉。 她突然有种感觉,这身嫁衣。。。好像不该是穿在喜善身上的,可它的主人到底是谁,慕容妤却不敢仔细去想了。 两人这样对视着无比的诡异,慕容妤赶紧应了声好,真就往后挪到墙边,这般歪下去躺下了,为了不和喜善目光交织,她还特意闭上了眼睛,可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是越躺越清醒的,好半响她眯开些眼缝去看喜善,发现她已经侧过身子坐着了,她手上没了佩剑,似乎有些不知道双手应该放在哪里,所以正捏着一边的镯子,无意识的来回抚摸着。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这里,想必会以为是一桩上好的婚事,光是看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装扮。便得夸上一句嫁的好,往后做了当家主母,肯定是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可怪异的是,这满室冷清得厉害,除了喜善以外,没有旁的红色,也丝毫不见热闹喜庆,外边更是静得风声都没有,到现在慕容妤也不知道喜善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换上这么身衣服的。 但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解答。 外边突然传来三声很轻的口哨声,像是在学鸟儿叫,但慕容妤并不知道是种什么鸟儿的叫声。她之所以知道这口哨声是冲着她们来的,是因为喜善一听见这个声音便站了起来,她回身准备来叫慕容妤的时候,慕容妤已经自己坐起来了:要走了么? 喜善微微颔首,随后从怀里摸出了一方红色的面纱来,学作慕容妤之前的样子,把脸给蒙上了。 她这个一蒙,慕容妤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就知道了方才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般看喜善,能看出她眼睛的妆容是专门精心描绘过的,这么蒙住半边脸乍看过去,根本就不像是喜善了。反而。。。很像是她的眼睛。 慕容妤没有时间多问,喜善已经颔首说是,递来了外袍和面纱,随后从手袖里面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了屋子的桌上。 看来是准备不辞而别,谁都不惊动了。 慕容妤蒙好面纱,见喜善即便是穿着这样的衣服也行动如风,便忍住了要去搀扶她的冲动,两人轻手轻脚的离开张嫂的住处朝着长信的小茅屋那边去,远远的,就看见那边停着一队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巴鲁正在跟长信说话,两人似乎也许久没见了,隔着老远,慕容妤觉得巴鲁有点拘谨。 喜善和慕容妤走路的声音都很轻,大概是夜里红色衣服的冲击特别大,所以巴鲁和长信都不约而同的侧过脸来看向她们,慕容妤看见喜善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抿紧了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快到他们眼前的时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妤姑娘。巴鲁叫她一声,随后看一眼喜善,沉吟了一下,转身去撩轿帘,你进去坐会儿吧。 喜善难得听他说,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妤的错觉,她总觉得从刚开喜善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往长信那边撇,但是又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看,显得整个人都特别的紧张。 进了轿子以后,慕容妤才注意到,除了穿着大红色的小厮,轿夫,抬运彩礼嫁妆的人之外,轿子旁边还站了四五个身形差不多的姑娘,每个人脸上也都蒙着面纱,穿着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发饰,戴着一样的头饰,因为身高身形相仿,看上去的视觉效果特别的震撼。 她还没问,巴鲁就已经开了口,对那几个人招了招手:带上东西,给姑娘换装,咱们准备走了,再晚些村里人都该起来干活了。 他话音落下,回头对慕容妤缓声道:姑娘换身和她们一样的衣裳,咱们得快些离开了,我知道姑娘肯定诸多疑问,等顺利回了府上,姑娘当面问公子吧。 慕容妤看巴鲁一眼,又看长信一眼 分卷阅读253 ,果真什么也没有多问,跟着那群姑娘朝长信的茅草屋去了。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喜善穿成那样也要自己亲自去喊她,巴鲁和长信都是男子不方便,若是这几个陌生面孔出现在房间里,慕容妤指不定被吓个半死,夺门而出闹出什么动静来。 所以即便是一身嫁衣,也只能是喜善亲自把慕容妤带出来。 长信瞧着慕容妤走远,又看一眼轿子,叹了口气:穿一次也好。 总好过这辈子都没穿过。 长信这话落在巴鲁的耳朵里便不是那么个味道,他脸色不好看,但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是没有立场说什么的,公子如何安排他们便如何做就是了,只是以这样的方式看见喜善穿着嫁衣的模样,总归和心中所想出入太大,一时不能接受是有的。 长信公子,此番回去,便留下来,不要再走了吧?巴鲁问一句,这话显然是替赫连硕问的,这些年两人聚少离多,黄城里头还能算得上跟赫连硕是挚交的,也就长信一个了。 赫连硕自己走的这些年太累太倦了,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掌管了赫家,自然也是希望长信能够留下来的,就算。。。就算长信曾经的家和地位都没有了,也并不影响旁的什么。 只是赫连硕和长信都是一样的人,讲求一个君子之交,认定了只要心意相通的好友哪怕是散落在天涯的两头,也是不会变质的,就算一年只见一次,也一样能把酒言欢。畅言至天明。 所以赫连硕不会强留长信,也从来未曾开口说过这些话,长信亦是素来坦言,当年一句想去做个闲散人,便当真做到了现在。 劝留下的话,也就只能由巴鲁来说了。 长信眨巴眼,歪了歪头:暂时不会走了,也没什么地方想去的,等想到了再说吧。 听他这样的回答,巴鲁知道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当即便脸色松缓了两分。 随后两人之间都沉默下来,好半响后。长信才又突然道:她这是应急之举,又不是真的,虽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好的体验,但事急从权,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赫家乱了不是一两天了。 巴鲁颔首,这些道理他都明白,这样的体验又一次也就够了,他们这样的人,过了这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能看见这样装扮的喜善,巴鲁也觉得算是另外一种层次上的好运吧。 不过。。。这妤姑娘既然是那位余姑娘的女儿,赫连硕怎的还要这般大费周章?直接接回去不就是了么? 巴鲁顿了一下,他嘴笨,脑子里想来想去都是些不能说的东西,每每到了嘴边要说什么,又觉得不妥当,憋了半响才憋出一句话:妤姑娘身份特殊,公子也不是真的要娶,直接接回去更是突兀,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所以才借了这个由头,前家主刚刚落狱,府上包藏祸心的人更是坐不住。知道公子不会放过他们,只不过是看收拾他们的时间早晚罢了,所以很有可能会趁乱对妤姑娘出手。 所以找了喜善去顶,她功夫一向好,你在旁边跟着,想来是万无一失的举动,到时候赫家动手的人直接就能拔除,府上也能安生一段时间。长信自言自语接过巴鲁的话,算是把事情都理清楚了。 喜善和巴鲁都说,这位妤姑娘身份特殊,已经特殊到了这样的地步,赫家找不到余姑娘,如今找到她女儿,赫连硕又绊倒了前家主自己来做新的家主,那些旧部下想必也是知道靠近不了赫连硕,便把如意算盘打到了赫连硕着紧的人身上,想着即便是自己活不长了,也不能叫赫连硕好过了,这般解释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实际情况比长信所想的复杂更多,这群赫家的人早就疯了,事情突然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现在八成想的是玉石俱焚,大家一起下地狱去。赫连硕不肯让慕容妤在外面,也并不害怕赫家的人跳出来作妖,他要让慕容妤堂堂正正进了赫家,从此以后,成为赫家新的女主人。 成为真正的神女的军队的主人,重现原本应该属于她,原本应该属于她母妃的荣耀与光彩。 巴鲁没有反驳长信的话,他倒是高兴长信自己猜了个大概,省得他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上,跟做贼似的。 此时慕容妤已经换好了衣裳,混在一群一模一样的姑娘们中间,一直到走近了。才能勉强辨认谁是慕容妤,巴鲁对此很满意,张罗着所有人启程,队伍的最后面,还专门给长信配了一顶小轿子,等到进皇城的时候,就会分两路前往赫家,所以巴鲁对长信作揖,小声道:长信公子,咱们府里面再见了。 长信也拱手,随后潇洒转身,朝着最后的小轿去了。 这一路他们走得悄无声息。天际渐渐泛白,慕容妤跟在轿子的左侧,正好是左边的最后一个位置。 赫连硕昨天进宫,云檀临时反水叛变,果断的投入了赫连硕的阵营,直接就把赫老头卖了个干干净净,靳皇自然是大怒,再加上赫连硕带回来的要紧情报,当即便去赫家扣了人入狱,推了赫连硕去做新的家主。 事情就是这么的顺利,很多时候,君主的决定总是看似 分卷阅读254 随意,却处处藏着深意的。 对于靳皇来说,赫连硕更年轻,更有用,更对他有帮助,将来的日子还长,赫家交到赫连硕的手上,定然能够更强大。 所以他选了赫连硕,至于赫家的恩恩怨怨,不过是君臣心照不宣的交易罢了。 不仅如此,赫连硕还主动提起了亲事,靳皇让他好好准备一下再操办,赫连硕却说已经是等不及了,寻了许多年的人,一刻也不能等了。 靳皇觉得好笑,从没见过赫连硕这样,从来没看透赫连硕有什么弱点的靳皇突然瞧见他也有寻常一面,更觉得放心几分,当下就应了。 于是赫家在前家主及其心腹主干纷纷下狱的第二天,迎来了浩浩荡荡的一桩婚事。 昨天赫家连夜布置出来婚堂,明明处处都是喜庆,却又处处透着寒意。 赫连硕就在门口等着迎接,这婚事今早上仪仗队进皇城炸得炮竹震天响的时候,城里面的人才知道赫家有如此喜事,不少人上赶着巴结这位皇上眼前的红人,新上任的赫家家主,可差人来问了,都说今日没有酒宴,要等到过几天后,才摆宴请人。 虽然大家都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人敢乱说什么,晓得赫家一个人都没请,大家也都纷纷放心下来,凑在赫家的这条街道上,等着看新娘子进门,在赫连硕跟前露个脸,免得过几日请宴的时候漏了自己。又或者被有心人抓住说今日没来围礼,叫赫连硕有了坏印象。 一道府门相隔,门外是热闹非凡的人群,响彻天际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恭喜声,门后的赫家,一片死寂,像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下一秒急风骤雨袭来,片刻就能吞噬掉所有表象上的平静与安宁。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转进来,赫连硕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慕容妤,他的笑意变深,人人都以为他是见着了心爱的姑娘前来所以高兴,迫不及待的上前去要搀扶新娘子。 只有赫连硕自己知道,他是觉得慕容妤头上的两个发髻可爱,看上去像是小时候梳的那种羊角髻一般。 感觉到前方一道灼热的视线,慕容妤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正巧和赫连硕的目光对上,她很确定赫连硕是在看着她笑,那种被锁定目光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这就娶了? 那可不是,硕公子什么人物呐,一定要选个自己喜欢的,但凭是谁也别想把自己的女儿给塞进去,你看看,人这不就到门口了么? 嚯,那可真是好命哦,赫家这般显贵,我看这姑娘还是从城外给接进来的,也没听是哪个有名有姓人家的姑娘,你瞧瞧,进了赫家这门,从此以后便是里头的贵太太了。 谁说不是呢?赫家从前没个主母,我还当是有什么规矩,如今看来,不也还是可以有主母的么? 人群里面议论的厉害。慕容妤从进城开始,就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真真假假参半,想来大多也是素日里瞎议论得出来的结果,离着真事还得差着一大截,但人人都羡慕这轿子里面的人,那是千真万确,一点都不假的。 赫连硕盯着慕容妤笑了会儿,果真还是伸手来亲自扶了,做戏做全套,赫连硕是最会这个的,他拉过喜善到近边的时候,借着替她整理头饰的功夫,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万事小心。 喜善的眼睛画得像慕容妤,连神态都差不多,只是慕容妤眸子里面是清冷,喜善眸子里面是冰冷,镇定自若的身姿倒是像模像样,就算赫家已经对慕容妤有了大概的了解,也是分不清楚眼前被赫连硕小心翼翼牵着这人究竟是不是的,面纱蒙脸,浑水摸鱼。 慕容妤依旧跟在后面,在一众水涨船高的祝福声中,一并走进了传说中的赫家正门,随后缓缓的,那扇沉重古朴的门,便被关上了,再然后,慕容妤便被巴鲁快步上前拽住了,他一并拽住的还有另外三个人,否则显得太刻意。 巴鲁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真要留神听,也是听得见的。 他说:去厨房看看炖着的高汤好了没有,姑娘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待会儿要端去的。 他给慕容妤使了个眼色,慕容妤看懂了,跟着前两个人一块儿福身称是,便朝着后院的小厨房去了。 这一路上都异常的平静,似乎所有的人,都集中到前院儿的典礼上去了,后院儿安静得厉害,除了还在厨房里面忙碌的几个厨娘和帮手以外,什么人影也见不到。 不过厨房对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慕容妤看见了熟面孔。 正在裹腹的长信。 他穿小道,从偏门就进来了,今天皇城里面的人都去围观喜轿了,小路走得特别顺畅,所以他比她们先到,已经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刚嗦了一半,看见了进来的三个穿得一样的姑娘,再定睛瞧那个望向自己的,认出来了是慕容妤,赶紧咬断了面对她挥手。 慕容妤看一眼根本没人注意她,厨房里面的事情有那两个姑娘帮忙已经足够了,便干脆提起裙摆,朝着长信那边去了。 进了房间坐下,慕容妤才发现长信吃的是一碗 分卷阅读255 清水素面,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吃这个?偌大个赫家,总不见得连油荤都见不到吧? 长信含糊道:她们忙得很,我让随便给我煮一碗就是了,昨儿晚上的鸡汤做的底,好吃得很,你吃么?我去给你煮一碗。 原来也不是清水,慕容妤微微颔首,见他越吃越急,不由得下意识劝他:你慢点吃,这样小心呛着。 长信刚要摆手说不会不会,谁知道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打了脸,果真呛着了,险些一口喷到慕容妤脸上,耗子啊他强行忍住喉咙的痒意,愣是把嘴里的囫囵吞下去了,才蒙着嘴弯腰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气,长信憋红了脸顺气:姑娘真是。。。金口玉言,金口玉言呐。 慕容妤抽了抽嘴角,好在面纱挡着,长信也看不见,她等长信又拿起筷子准备接着吃的时候才开口:赫连硕大张旗鼓的迎娶,那个轿子里面原本应该坐着的人其实是我对么? 长信刚拿起筷子,就又放下了,他觉得自己招手让慕容妤过来就是个错误,这姑娘,不是存心不给人好好吃东西的时间么? 他抓了抓脑袋:我也不太清楚,但。。。喜善的确是替了你的,赫家主母的这个位置,也的确是给你的。 长信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他最开始还以为赫连硕是要认了慕容妤做妹妹,他也是见到巴鲁的时候,才晓得赫连硕竟然是要跟她共享赫家,这是让了多大的权势在慕容妤手上,慕容妤现在根本就不知道。 她眼神抵触,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赫连硕说,要她以余长宁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回到赫家,成为新的神女,他要让赫家回到原本应有的正轨上,值得便是让她成为赫家的主母,名正言顺的让赫家所有人都听从于她,顺服于她,由她差遣,如此,赫家作为神女的军队世世代代守护神女余长宁的许诺,才算是重新实现了。 可赫连硕依旧是这样,武断,独行,连问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她的想法,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这一切,就已经给她安上了所谓的头衔和身份,就已经把这份权利塞到了她的手里。 他没问过她想不想要,愿不愿意,或者说,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没有人不想要,没有人不愿意,就算她真的不想要,不愿意,也没有用,因为这是她必须要,必须愿意的东西。 这一路,赫连硕都是这样的。 所以慕容妤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只是突然想到,曾几何时,夜色之中,也有那么一个男子,拘谨又小心翼翼的问过她。 你愿意吗? 顾君离给了她尊重与选择,赫连硕给了她荣光与权势。 他愿她自由高飞,他囚她高院深深。 她是顾君离的慕容妤。 却永远成不了赫连硕期待的余长宁。 第100章 、皇城可有大事 长信说了两句,看一眼慕容妤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有再从慕容妤脑袋里面抠出来吃掉的道理。 所以他干脆坦然的沉默下来,由着慕容妤这般把他望着,心安理得的把剩下的面都吃了,吃饱以后还喝了点汤,觉得挺香。 而此时的正堂那边,赫连硕的生父生母正脸色煞白的坐在高堂上,看着眼前自己的儿子,牵着他的新娘,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这些年赫连硕改变得太多也太彻底,谁都没有想到他早就已经有了掌管赫家的权利,只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余长宁,所以一直都隐忍着没有发作。 如今他找到他要找的人了,眼前的那些障碍,也该一并扫除了。 而当初站在赫连硕身边的人,显然并不包括他的父母,这些年亲情越发的淡薄,正因为如此,此时一身喜庆红衣坐在高堂上,才更像是如坐针毡。 赫连硕笑着,四周安静得可怕,赫家的人站在这里,看着他,心怀鬼胎,心情复杂。 没有人道喜,却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这条前往正堂的长路走了一半,赫连硕握着的喜善的手微微收紧两分。 耳畔传来一阵树叶抖动的声响,他微钩嘴角,侧身靠近喜善一些,低语了一句:来了。 随后侧身,后退。喜善眼神凌厉,往前弓身,一道长箭划破空气,射中了站在喜善旁边的另一个人。 血溅当场。 有一批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反应过来,尖叫声刚刚响起,就被另一批掩藏在人群里面的反叛者的喊声压住了。 他们甚至没有口号要喊,只是纷纷冲上前来,拔出早就藏好的匕首,俨然是要仗着人多势众上来拼杀。 他们都是跟随在前家主身边的人,关于当年那个计划,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些年没少给赫连硕找晦气。赫家到了今天这一步,与其等着被赫连硕一个一个宰掉,不如死得有骨气一些。 赫家的混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赫连硕衣诀翩翩,嘴角含笑,轻松的躲避所有刺来的刀刃,他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 分卷阅读256 游戏,手刀砍落一把匕首,另一只手精准的接住,随后回身递给不远处的喜善:拿着。 喜善的面纱还蒙着,她也不推迟,接过匕首之后便刀刀见血。尸体一个一个倒下去,与此事无关的人早就逃到了高堂之中,惊慌,无措,恐惧,甚至是疑惑。 赫家怎么突然朝夕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很多人不明白,或者说,他们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们每一个人伸出手,一点一点堆叠起来的。 摇摇欲坠的堡垒,终于轰然倒塌。 正堂里面坐着的两位老人,却连呼喊一声自己儿子的姓名都做不到,他们只是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慰藉,可是得到的,只有双倍的恐惧和无助。 外面那个人,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赫家新家主。 他们的儿子,早就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夜里,被捆起来,打死了。 外面的一切来得突然,急风骤雨一般,结束的时候,却像是树叶落地般无声无息。 喜善从容的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她的刀还抵在最后一个伏跪在地连连求饶的人喉咙上,蹲着身子,没有抬头,轻声问道:公子,此人吓破了胆,能开口。 赫连硕点头,抬手之后,便有人上来把他捆下去了。 喜善这才随手扔了匕首,站起身来。 她穿着一身红衣,所以即便是献血溅满身,也不怎么看得出来,但喜善能闻到味道,这一回却并不太令人作呕,反而透着几分愉悦。 赫连硕从容的朝着屋里面去,他一进来,所有人都自觉的退到两边,心惊胆战的把他看着,规规矩矩的端正站着。 而那两位上座的老人,脸上早就已经没有血色了。 他娘伸出手,颤颤巍巍,像是想去拉他:硕儿。。。 赫连硕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带着笑意:你看,你们说的那些对的错的,与我说的那些对的错的,孰胜孰负了? 他娘骤然瞪大了眼睛。 当年,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姐姐的去向,你不信我,我说我很疼很冷,无人管我,如今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了,我挺好的,你看见了么? 他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冷到心坎里面去。 他是想要证明自己,但是真到了这一步,以往想要拼命呐喊出来给所有人听见的话,最终也变成了唇齿间的一声叹息,他松了手,任由那只想要抓住他的手径直垂下,随后回身,眼中冷冽:带下去。 那只手曾经没有抓住他,未曾护过他。 天底下的母亲慈爱居多,而他的母亲,只是人群里,唾骂他,不信他,看着他被殴打折磨,妄想他说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的其中一员。 既无慈母,亦无孝子。 那一日,他们作出决定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屋子外面很快就被整理了出来,赫连硕独自坐在正座上,一身火红的衣裳也还没有换。 喜善和巴鲁已经指挥人收拾妥当,此时的门外院子里,剩下的赫家奴仆跪了一片,等待着赫连硕发话,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命运。 但赫连硕要的毕竟是统御赫家,而非毁了赫家。方才的那件事情已经有足够的威慑力了,他这些年带在身边的人,也可以无缝衔接上这些人的位置,赫家关上门来的这一场杀戮,谁都不会知道,会在之后的岁月里,变成一场雨后的天晴,晒干净了水渍,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等到赫连硕再次出现在慕容妤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身后依旧跟着喜善和巴鲁,只是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飘忽。喜善没看屋里的长信,巴鲁倒是一直把喜善盯着。 长信正不知道跟慕容妤说什么,一看见赫连硕,立马跟见了救星一般:老赫,你来得正是时候,你同妤姑娘讲讲,这赫家主母的位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开口,半点生疏都没有,若不是慕容妤之前听长信和喜善的对话,知道他跟赫连硕已经很久没见了,光是听他这个语气,慕容妤还以为长信和赫连硕昨天还在一起把酒言欢呢。 赫连硕显然也没有半点过渡,顺口就接了长信的话说好,然后撩起衣摆坐下来了。 慕容妤便从盯着长信变成盯着赫连硕,他没急着说话,倒是没过一会儿桌子上就端上来了一盅煮的烂熟的莲藕猪蹄以及几盘小菜,碗筷俱全还上了酒杯,喜善和巴鲁退出去站在门外,屋里头就剩下他们三个人以后,赫连硕从容的给慕容妤舀了一碗汤,藕香特别的浓,之后又给自己和长信到了一杯酒。 长信扼腕,痛心疾首道:老赫。这就是你不厚道了,有酒有肉也不早告诉我,我方才那碗面条可是一点儿没剩,可惜,可惜了。 慕容妤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方才那碗面不也是昨天的鸡汤煮的么,她瞧着长信吃得可有滋味了,半点都不可惜。 赫连硕还是笑着,只不过不是他惯用的假笑,在长信和慕容妤跟前,赫连硕的笑容 分卷阅读257 带着几分真情,是真的在笑,从心底里面觉得高兴:后头管你酒够喝的。 听了这话,长信才又乐起来,端起酒杯闻了闻,眼睛眯起来:不错不错,是好酒。 都给你喝。赫连硕随口答他,两人碰杯也懒得碰,各自喝了一杯后,都觉得心头爽快。 两人叙旧也不避着慕容妤,她不知道赫连硕什么时候才跟她谈事情,但慕容妤特别清楚,如果不是赫连硕自己想说,就算她问了。赫连硕也能有一万种绕开话题的办法。 所以干脆取了面纱,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长信刚喝到第二杯,突然就这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看见了慕容妤的脸,整个人都僵在这里不敢动了。 因为从最开始的时候,喜善就告诉他慕容妤的容貌很重要,长信就一直觉得,自己若是要见着这位妤姑娘的真容,肯定得在一个格外神圣庄严的情景下,比方说至少会有人询问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但是没有,往往想得越复杂,把旁人摆得更高的位置。一旦进入一个自己与自己预想相差甚远的现实情况的时候,这种冲击就越大。 比如现在的长信,呆了整整有两分钟,才确定即便是这么随意的就看见了慕容妤的脸,他的眼睛还是好好的长在自己的眼眶里,并没有被突然杀出来的隐卫给挖了。 你你你。。。 长信嘴巴瓢得厉害,他一向爱耍嘴皮子,少有这样的时候,是以干脆给了自己一巴掌,不算疼,但还算管用,舌头倒是捋直了。指着慕容妤扭头对赫连硕道:这是什么情况?啊?这。。这面纱说摘了就摘了?不能吧?是不是过于随意了?要不你劝劝姑娘,再给戴回去呗,我假装没见过就是了。 他自己胡说八道一通,惹得慕容妤再给自己添一碗的间隙里还翻了他一个白眼,只是长信实在是受惊不轻,压根没注意到。 赫连硕拍拍他肩头让他坐好:只是为了计划顺利,暂时不以真容示外人,如今已在赫家之中了,无妨的。 长信还是觉得缓不过劲儿,又闷不作声的喝了两杯,自己也吃了点藕暖暖胃子后,才抬起眼帘仔细去瞧慕容妤。 之前在他那里的时候,小茅屋里面光线昏暗,慕容妤又蒙着半张脸,背着光坐着,是以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 现在她整张脸露出来,长信才觉得她脸白,白得不太正常,但是又不是难看的灰白,反倒像是透着光,很透彻的玉色。 他还没见这种肤色的人,不由得站起身子想凑近一点看,刚冒着腰要凑过去,就被赫连硕一把又拽回来了:长信,你干嘛呢? 长信意识到自己这举动的确不太妥当,干笑了两声:我是瞧妤姑娘肤色挺好,挺好的。 说完,长信不吭声了。 慕容妤更是闷葫芦一个,吃了两碗觉得饱了,便搁了筷子,直勾勾的把赫连硕望着。 赫连硕却谁也没看,只问了一句:听说,你想替长信看看腿伤。 这事儿原本是说好了的,只是赶上赫连硕连夜想那么一出来接人,就给耽误了,他是那个待宰的羔羊,冲动劲儿过去以后,谁会上赶着让人给自己来两刀?所以慕容妤没有提,长信也乐得再潇洒两天,免得这一刀切下去,怕是要痛好一段时间了。 赫连硕突兀的问起,想来是喜善比他们两个人还要上心惦记着,觉得此事还是要赫连硕也把把关,所以就跟赫连硕说了。 长信看向慕容妤,她倒是爽快,直接点头道:不错。 说这话的功夫,赫连硕已经转脸,看向了慕容妤放在腿上的包裹。 她拿红色的布又在外面裹了一层。看上去像是诸多彩礼嫁妆里面的一样似的,那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喜善扮演的新娘子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慕容妤这么一个小小的包袱。 但她就是这么一路小心翼翼的把包袱捆在自己的身边,赫连硕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慕容妤心理咯噔了一下,正准备要开口转移赫连硕的注意力,就听见赫连硕已经开了口:对了,你的房间已经整理出来了,东院都给你一个人住,特别宽敞,院子里可以养很多花,种树也可以,想要秋千么?我给你挂个躺椅吧。 慕容妤还没答,赫连硕又转过身子,对外面的喜善道:她包袱还在这里,一并拿到东院去吧。 不用。 慕容妤快速接一句,见赫连硕看过来,倒是硬气的没解释,只是生硬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母妃的东西,又不重,我自己拿着就好了。 赫连硕却没有应声,倒是盯着慕容妤,像是已经把她的那点小心思给看穿了一般。 喜善探进来身子,站在门边没有动,见赫连硕,没有了近一步的指示,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两个人对望着谁也不肯先示弱,长信竟然嗅出两分不寻常的火药味来,伸出手在两人中间挥了挥,插进话来:我说。。。咱们刚刚是不是说到我腿伤的事儿了? 慕容妤挑眉:不错,长信公子的腿伤如何,我的 分卷阅读258 确想试试能不能治。 赫连硕大概也是不想在长信跟前同慕容妤把话说破,便也整个人的气场都松缓下来,眯着眼睛笑:倒是可以试试。 其实对于慕容妤的能力究竟能到什么样的地步,赫连硕也是不清楚的。 他之前其实也想过这事儿,只是一来不确定长信是不是愿意。二来不确定慕容妤是不是愿意,所以从来没提过,大概也是想着两人迟早要认识接触的,等到相熟以后慢慢劝说。 谁知道他还没开口,慕容妤倒是自己先把长信说服了,想来是受了云檀的刺激,倒算是阴差阳错,省去了赫连硕的诸多麻烦。 挺赫连硕都说可以试试,长信原本信喜善的心又更坚定两分,他觉得慕容妤肯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否则也不会喜善和赫连硕都对她这么放心,更何况赫连硕从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轻易提起,他既然坦然的说出这句话,便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有希望的。 长信竟然也隐隐有了几分希翼,整个人的语调又变得激动起来:是么?既然可以试试,那神医姑娘要不要先看看我的腿? 说着又要撩裤腿。 赫连硕抬手制止了,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长信:这会儿看了,你准备就直接一刀下去给治好了? 长信想象了一下那场景,抽搐了一下:别吧,那也太疼了点。 你还知道疼啊?赫连硕笑起来,别急,等找到上好的催眠止疼药了,再瞧也不迟。 长信又把腿放下去:你说得也对。说完抬脸看慕容妤,神医姑娘也做些心理准备,我这腿丑得很,别吓着姑娘。 慕容妤颔首,一脸平静:没关系的。 长信笑两声,没把慕容妤这声没关系放在心上,他自己都瞧了好几年才看顺眼,到时候慕容妤别被吓得花容失色就算是他的功德了。 但慕容妤心里面是真觉得没什么关系,她也算是见过各种各样凄惨死相尸体的人了,倒也不至于被吓着。 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跟长信说,见长信同赫连硕似乎还有不少话要叙的样子,干脆提了包袱自己站起来了,说想歇会儿,便径直朝着喜善那边走,问她东院在哪里。 喜善看一眼赫连硕,见他颔首后,才领着慕容妤走远了。 慕容妤原本以为,晚些时候,赫连硕是会来找她说事情的,但是赫连硕没来,问过喜善才知道,他似乎跟长信把酒言欢,两个人都醉了。 于是慕容妤也安心睡了,原以为赫连硕第二日会来,谁知道他刚回皇城,又大义灭亲在皇上面前深得信任,做了新的家主之后忙得整天见不到人影,倒是长信悠闲得厉害,最近在赫家翻天,非要搞一个人工水池出来,慕容妤去看过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捣鼓一些花花草草,转眼便是三日过去了。 此时的城外,一辆马车正缓缓朝着皇城进发,旁边跟着几匹马,挂着不少的货物,看上去像是风尘仆仆赶路的人。 例行过关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这一行人便被放行了。 皇城里面大型酒楼客栈比比皆是,领头骑马的人随意寻了处地方,满脸的疲惫,下马问了马车里的人一句,车帘被撩起来,从里头走出来个俊逸青年,翠玉绾发,一身月牙白的长袍,星目剑眉,特别英气,惹得好些姑娘驻足望来。 他咧嘴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你瞧,这不是就到了么? 正是顾君离。 而他拍的人,便是周擎了。 周擎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干巴巴的应付两声,见顾君离进了客栈,才彻底松了口气,招呼身后的人都跟上来。 这一路要了命似的跑马,一直到皇城附近的那个小镇上才换了马车,以免过于招摇,周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来这一趟不仅瘦了十斤有余,命都要折两年,太难了! 看看顾君离这个神清气爽,高兴地不得了的背影,周擎长叹一口气,看来妤姑娘这三个字真是续命仙丹,他是无福消受了,只求到了靳国皇城顾君离能够消停两日先容他缓缓气,别再可劲儿折腾了! 但周擎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这辈子也没拜过神佛的缘故,到了这种时候,天上每一个人听到他的祷告保佑他的,房间刚刚开好,周擎还没进屋,就被顾君离拖到自己屋里面去了。 在顾君离屋里坐下来的时候,周擎脑子还有点发蒙,但是显然,顾君离并没有看出来他的疲惫和憔悴,也没看懂他眼睛里面可怜巴巴的哀求以及抿紧的嘴唇一旦松开就要嚎出来的委屈。 可能是因为他眼睛不大的缘故,顾君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开了口:你瞧,咱们到皇城里了,你有没有觉得,城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擎以为顾君离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一下子疲惫扫除大半,整个人都严肃警惕起来:王爷,是发觉什么了么?我一路过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顾君离腆着一张脸笑起来,他这么一笑,周擎就头皮发麻,觉着 分卷阅读259 顾君离这么问的意思似乎跟他理解的有些偏差,当然,下一刻,周擎就证明了自己的感觉是对的,不仅是有些偏差,是大有出入。 顾君离给周擎倒了杯水递到眼前,扬眉道:来来来,喝了这杯水,咱们去城里转转,打听打听最近城里面都发生什么大事了。 周擎抽了抽嘴角。 在顾君离期盼的目光里,视死如归一般端起水杯,干了! 第101章 、腿上丑陋伤疤 周擎说句实话,靳国皇城里面大街上的那些个姑娘,说话的声气儿虽然娇滴滴的,特有的尾音听上去也格外的温柔,但是长得还真不如他们鎏国的姑娘,可能是因为骨骼大些,撑得脸盘子也大些,也可能是靳国好看的姑娘今天全都约好了不出门,所以周擎一个也没有撞上。 出门前顾君离还算是大发慈悲让周擎吃了饭,只是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周擎也吃得并不好。 但他不敢说,跟着顾君离就上街去了。 靳国热闹非凡,到处吆喝讨论的事情也都是日常琐碎,鎏国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或者说大家都知道了,但是并不关他们的事情,人们最多感慨几句,并不会成日里拿出来说。 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总不能靠嚼舌根子来过活。 所以自然没人知道这个人群里面穿梭着的华服公子就是鎏国的摄政王,只是不少人都会盯着他看一眼,大概是觉得面相好。 周擎不喜欢这种目光,因为她们打量顾君离的时候,就会连带着也打量通行的他,相比之下,周擎生得威猛,面相也凶,不太能招女孩的喜欢,所以被他一连瞪了好几个人后,那些放肆的眼神才终于有所收敛。 探听情报这种事,原本是不用顾君离亲自来的,之前在鎏国忙着赶路,因为知道赫连硕肯定不会在境内逗留,所以跑得非常着急,如今到了靳国境内,大家都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关系慕容妤,顾君离肯定是不可能坐得住的了,他得亲自来获取第一线的消息才行。 但是他们在街上来来回回的走,听到的全是靳国口音,按理来说,皇城汇聚各国之人来往走商是很寻常的事情,他们总不至于那么倒霉,连一个鎏国的商队都遇不上吧?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运气不好,来得这条街好像正好就不是鎏国商人聚集的区域,走得累了,顾君离随便选了个歇脚的地方想喝杯凉茶。等日头最毒的时候过去,再到下一条街去碰碰运气,要实在不行,那也只有同靳国人打打交道了。 这家凉茶小馆坐了不少的人,周擎刚开始还以为是这里有什么说书的节目,后面才发现并没有,仅仅只是因为此处在交界口,位置比较好一般。 周擎一受热就狂流汗,这会儿擦了擦,喝了两碗水,觉得好些了,他看一眼外头被晒得火辣辣的路面:鎏国都入秋了。这边怎么还热成这样? 他的声音还没传得出这方桌子,就被淹没在馆内馆外的鼎沸人声里。 周擎左右张望着想找把蒲扇来扇一扇问过了店家没有这东西,正想问顾君离需不需要他去买两把扇子回来,就见顾君离正紧锁着眉头,身形早就已经不自觉的僵硬住,保持着端碗要喝的姿势不知道多久了,显然是听身后人说话听得入了神。 能让顾君离听得这般入神的,肯定就是赫家的事情了。 周擎原本还在各种坐不住,这下也悄声挪了挪位置,安静下来也专心去听。 茶馆里面说什么的都有,必须要聚精会神,才能一一分辨,而他们身后的这桌显然都是地道的靳国皇城人士,说话带着靳国标准的口音,说得又快又响亮。 赫家家主现下可是不得了,瞧见没,昨个儿那桩好差事连辛家都抢不过,你们说,往鎏国去做了一趟驻国使回来,倒是什么都有了,也不是厉害得紧是什么? 我看是老家主倒霉,费尽心思养了个白眼狼出来,自家人打自家人,丢脸咯。 也是,看着他就长得阴气森森的,明明是个儿郎,比姑娘还娇,我瞧啊就是赫家祖坟上出了些问题,别看这儿风光着,指不定哪天就没了,皇城里头家族衰败,嘿嘿,一朝一夕就没了,我可见得多了,之前的蒙家,于家,哪个不是功名显赫?哪个不是皇室亲家?犯了事儿,得罪了皇上,那不个个都是一样下场?要我说,赫家这位风光一时,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你说?要你说?那人家不知道蒙家于家的事儿?小心点伺候不就是了?没瞧见人家刚回来就娶亲了么?照我说啊,赫家家主也不是个干大事的,这种时候不等皇上赐婚和贵族联姻壮大自己的势力,跑去外头不晓得哪里的山坳坳里头迎了个姑娘来做主母,这年头啊,还真是,你路上遇着个乞丐叫花子也赏点什么总是不亏的,谁晓得这人以后会不会是个富贵命啊?我寻思那姑娘多半就是踩着什么狗屎运了,指不定帮过他,就给记下了,你们瞧瞧,什么人都能做贵太太,成婚那天还遮着脸神神秘秘还不给看,多半是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敢见人的。 分卷阅读260 说到这儿,几个人都是连声附和,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哪儿有新娘子不给见人的,宴席都不摆,说要后面再摆,这哪儿算是正经成婚,说出来也都是好笑事。 顾君离越听脸色越不好,尤其是听到说赫家前几天迎了新娘子做当家主母的时候更是整张脸都黑透了。 周擎也听得一身冷汗,方才的热气儿早就没了,他瞥一眼顾君离,连胜道:王爷先别急,兴许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王爷知道的,这些人传来传去,每句话最多能信三个字,当不得真,早就不知道把原本事情传成什么模样了,王爷稍坐会,我去同他们问几句话便回来。 周擎安抚住顾君离,好在顾君离也不是轻易就没有理智的人,他微微颔首说好,把碗里面的凉茶喝下去,深吸口气之后,不说话了。 其实顾君离如何不知道三人成虎不足为信的道理,只是。。。他实在是不敢冒一丁点的风险。 他握紧了拳头,极力在忍耐内心的情绪。 这一段时间疯了似的赶路,就是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周擎心里也犯嘀咕,觉得赫连硕这人真的是疯子。明知道顾君离铁了心要跟慕容妤在一起,先是拐了人一路跑回靳国,现在难不成真把慕容妤给娶了? 不至于吧。。。 周擎起身朝着身后那桌过去,他倒是自觉坐下了,脸皮厚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重要,他先是叫店家添了一壶凉茶来,这才笑呵呵的开口:各种兄弟,我是刚来靳国做生意的,方才听各位兄弟说起什么赫家家主的事儿,来得晚了几天,不知道这位家主还是不是前两年那位啊? 他一开口,一群人不爽的把他望着。不太买账的样子。 正好这会儿凉茶端上来,周擎塞了铜板给店家,笑道:几壶凉茶,我请各位喝茶,天干气躁的,各位多喝两杯润润嗓子。 见他会说话会办事,倒的确像是个商人模样,几个人对视一眼,脸色和缓,却还是故作姿态的问他:你跟老家主什么关系啊?上来就打听? 实不相瞒,前两年做过生意,今年来,还想着看能不能再搭上线。周擎满嘴胡掐,他说得坦然,倒是让那几个人相信了几分。 哎哟,那你可别去的。坐在周擎左边的人开口,赫家都换新家主了,旧家主还是新家主亲自送到狱里面去的,如今这位本事可大的很,你要是跟旧家主做过生意啊,可千万别再去招惹了。 周擎心想,我不招惹也没辙,迟早是要找上门去的。 不过这话他就心里想想,瞥一眼顾君离的背影之后。终于切入了正题:是么?那还好遇见几位小哥了,感谢告知啊,要不我这浑浑噩噩找上门去,怕是要吃好大亏,不过我听几位方才说,赫家主娶了位姑娘?诸位见多识广,可晓得是哪家姑娘啊? 他们方才就是说这个说得起劲,周擎进来打断了一下,原本都不知道再怎么起头了,周擎又把这个话题给搭了起来,几个人就着凉茶又来了兴致,大概是因为多了个异乡人的缘故,几个人更有一种优越感,小声道:你来晚了,你当然不知道了,我跟你说啊,不是哪家的姑娘,真要是哪家姑娘就好了,赫家主娶的这个,是从城外抬进来的。 他说得神神叨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头山里的精怪修成了人来祸害赫家了。 周擎心里吐槽,烦这些人烦的要死,半响说不到点子上,可面上还是得故作惊讶配合:是么?赫家主身份显赫。皇城里头的闺秀怕是都能选吧?做什么要从外头娶一个回来啊? 右边那人道:是啊,多稀奇啊,谁知道哪儿来的?皇城里头上流小姐们都炸了锅了,这要是能说出个身家来也就罢了,偏偏咱们赫家主护宝贝似的护着,谁也不许多一句嘴,往后啊,这赫家夫人跟上流小姐们同进同出的,那画面才是好看哦。 说了半天,不还是等于没说么? 娶亲的时候蒙着脸不给看,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不管怎么听。说的都是妤姑娘没跑了。 周擎还要再问,却见顾君离已经站起身朝外走了,他连忙敷衍两句道了声先行一步,便赶紧追上顾君离的身影:王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君离面无表情,径直往前走。 周擎觉得老天爷挺会来事儿的,不保佑他少受折磨就算了,现在是生怕天下不乱。 顾君离这气势,说要夜袭赫府把赫连硕脑袋剁下来周擎都信。 但是一来赫连硕身边那两个跟班儿不是吃素的,赫连硕自身功夫也不低,二来两人都是两国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一方出了差错。恐怕都是点燃两国战火的导火线。 顾怀瑾那性子,一旦跟顾君离说开了,解了心结,那就是无条件的拥戴顾君离,说打就打,毫不含糊。 可鎏国现在打不起,新皇登基,最需要的就是前几年的安宁,所以顾君离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为了鎏国和顾怀瑾,他要顾虑的事情就已经足够多了。 比起赫连硕,他甚至更束手束脚。b 分卷阅读261 r   但顾君离考虑的不是这个,他是在想,赫连硕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强迫慕容妤穿上嫁衣坐上花轿走进赫府的? 他是不是给慕容妤说了什么,或者是承诺了什么? 或许,慕容妤以为他在那场争夺里死掉了,毕竟。。。如今登基坐上皇座的的的确确是顾怀瑾。 慕容妤以为他死了,所以只能借着赫连硕的手,去揭开西凉的那层面纱下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那么赫连硕的条件和威胁都会变得合情合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蒙脸,为什么匆匆迎娶。 就算是有名无实,借了赫连硕的手,可慕容妤这样也确确实实的把自己捆住了。 顾君离握紧拳头,满心皆是自责。 是他来晚了。 可既然他来了,不管她面临如何处境,只要她愿意跟自己走,顾君离都会带她走。 不惜一切手段代价。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绕了一大圈,周擎问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顾君离的应答,但是跟在顾君离身后又没见他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周擎也就不说话了,两人走了一圈回到客栈里面,关上门坐下来之后,顾君离才像是终于想清楚的事情,对周擎道:过几天,咱们去探探赫家。 周擎花了好半响,才确定顾君离说的去探一探应该是指他们两个人夜访赫家。 按理来说,周擎应该说一句王爷,万万不可啊! 但此时此刻,周擎说不出来,他只是问道:王爷想看看妤姑娘在哪儿么? 如果只是他和顾君离两人的话,小心一点是能够在赫家摸索一番的,周擎问完就见顾君离点了点头,他大概是要先确定慕容妤的位置,想跟慕容妤先说几句话,确认一下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 说过几天是因为还有东西要准备,不能就这么往赫府闯了。 周擎没反对,两个人稍微合计了一下。顾君离便让周擎回去歇息了。 而时至傍晚的时候,慕容妤正在院子里刨土,说是刨土其实不太准确,准确来说,是挖坑。 喜善站在慕容妤身后,从容的给她递铲子,时不时问一句:姑娘要喝水么? 慕容妤头也不抬,闷声答:不喝。 赫连硕带着长信和巴鲁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长信在赫连硕身后,啧啧两声道:神医姑娘,你这是准备要治不好我的腿就给我把腿卸下来埋了是吧?我觉得不必,我这腿长在身上挺好的,治不治得好我都不太想卸了的。 慕容妤侧脸看长信:长信公子多想了,我只是想把那几株花枝移植过来,看看能不能活而已。 她在西凉倒是经常这么干,就是不知道靳国是不是也可以,所以想试试。 长信松口气,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这才从赫连硕身后绕出来,也蹲到慕容妤身边,喋喋不休的开始指挥:你这个坑太深了太深了,你再送点土回来。 你瞧,你这个坑就挖得不错,形状刚刚好,看着特别舒服啊,花它住着肯定也舒服的。 你给她们取名字么?你看着我干什么?当然要取名字了,这些是你种下去的,就算是你养的,你天天叫叫名字,花听了,自然也就好活了。 慕容妤无语:长信公子有何高见? 你看啊,这个就叫富贵,这个就叫旺财,这个就叫来福,你又看着我做什么?你看你这花枝都耷拉成什么样了。取个贱命好养活,对人是一样的,对动物是一样,那对植物不也是一样的么? 慕容妤望着长信,长信也望着慕容妤,一脸诚恳,慕容妤确信,长信不是逗她玩儿,他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就这么觉得的! 慕容妤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对长信的脑回路和品味苟同,所以决定无视长信,快速把这几只花枝埋了,撑着自己已经蹲麻的腿,慢慢站起身来。 长信遗憾的看了三个颤巍巍埋进土里的花枝,喃喃道:可惜,我取这三个名没用上,可惜了。 只有喜善上前安慰了长信一句:不可惜的长信公子,药材都已经备好了,今天就准备要动手了,公子有心理准备了么? 长信苦笑:我哪儿有什么心理准备,硬着头皮上了就是了,到这会儿了,也没有说不治了的道理对不对? 喜善不善言辞,沉默好久,才轻声道:公子不必担心,药草都是上好的,喝下去以后人浑浑噩噩,睡一觉便好了,只是醒来以后肯定还是疼的,不过也准备了不少止疼的药物,不必担心。。。 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句不必担心,但是这句不必担心,已经是喜善能表达的极限了。 长信笑,点头说好,不担心,随后便跟上慕容妤和赫连硕,往屋子里面走去。 这回算是真的要看一看长信的腿了,他今天倒是裤腿宽松就来了,巴鲁和喜善在靠近门框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多年习惯了这样的站位,巴鲁瞅一眼喜善,闷声道:没事的,公子和姑娘都在呢,府里边不是还一直养着 分卷阅读262 个大夫么?他熬好药就过来了,大不了就再缝回去呗,有姑娘的血在,肯定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理论上也的确是这么理解,但是这事谁也没真的实践过,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心里面自然也是没底的。 喜善抱着手很给面子的点头说好,但是心里面其实并没有轻松多少。 慕容妤让长信撩裤腿,长信二话不说就撩起来了。 然后慕容妤就看见,在小腿靠近膝盖位置的地方,有一团黑漆漆像是焦炭一样发焦的凹陷。 很丑,而且光是看上去那凹陷似乎还是软乎乎的,戳一下就会流出各种恶心的脓液来一般。 长信抬头看了慕容妤一眼,原本是怕吓着她了自己好说点话缓解一下气氛,说知道慕容妤还是那样冷冷清清的眼神盯着看,问了一句:能碰么?会痛么? 长信梗了一下,下意识回答:能,现在已经不痛了。 得了他的回答,慕容妤才去触了一下,果然,只是看上去像软乎的脓包,实际摸上去的时候很硬很粗糙,大概这就是喜善说的余毒为清,所以这一块肉一直没有办法长出来,所有的毒素积聚在这一块,也算是长信幸运,若是毒素发散开来,恐怕就不是瘸腿,而是真的要卸掉一条腿了。 赫连硕看她:怎么样,有把握吗? 慕容妤不想当着长信的面说丧气话,虽然从来没干过这事,但经历了那么多,余长宁被吹嘘得神乎其神,慕容妤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对自己这个所谓的神女身份和特殊体质有一点信心,是以微微颔首:既然是毒,想来能解。 长信大笑起来:那我就托付给神医姑娘了,姑娘救我一腿,往后定当相报! 他说完这话,赫连硕脸色变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挑了挑眉:得了吧,你别给她找麻烦就行了,你欠我一屁股的日后相报,报到哪儿去了? 当着人面儿被揭底,长信有些尴尬,他拍拍赫连硕,小声道:要报的要报的! 赫连硕还是笑,耸耸肩,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玩笑道:总之,你还是不要抱有期望就是了。 不要期盼着长信能因为这件事就帮着她来对付自己,逃离这里,毕竟,长信欠他的,可还多着呢。 慕容妤当然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赫连硕就只是单纯的跟长信说笑而已,不过心里头到底还是埋下了种子,她没接话,而熬药的大夫也在这个时候端着药碗进来了。 一碗黑漆漆的药递到面跟前,长信捏着鼻子皱紧眉头,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也不好再磨蹭,心一狠就喝了。 药效发挥还算快,院子里的丫鬟已经开始烧热水了,用酒淋过用火烧过的刀递到大夫手上,大夫犹豫了一下,回头问赫连硕:公子,这就动手了吗? 长信已经浑噩着没了什么知觉,赫连硕看上去也很紧张严肃,但是大夫问完这一句,他还是非常果断的下了指令:动手! 第102章 、房间藏着有人 慕容妤听赫连硕这么果断的下了指令也心惊了一下,但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聚精会神的看过去,大夫已经握了刀,稳了稳心神后,径直划开了长信腿上的丑陋疤痕。 果然和慕容妤想的一样,这个疤痕被划开之后涌出来的并不是鲜血,而是混杂着鲜血,一片黑漆漆的东西,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是空气里很快就弥漫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大夫划开之后也皱眉,分辨了片刻道:像是毒,覆在骨骼皮肉里面,公子,现在来解,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继续。赫连硕没答话,让大夫继续,一层一层的皮肉隔开,要一直到看见骨头才行。 大夫看一眼虽然服了药整个人浑浑噩噩却依旧还是疼到冒汗呻吟的长信,知道他虽然醒不过来,但在梦里肯定也是备受煎熬的,当下不再犹豫,他动作越慢这个过程就越是漫长,怪折磨人的。 等到慕容妤看见长信黑漆漆的腿骨时,长信整个人已经不会哼哼了,像是彻底昏死过去了。 大概也是因为毒素蔓延的缘故,出血量并不像大夫担心得那么大,但他还是催促赫连硕一句:公子这是要做什么?情形紧迫,这样是要出人命的啊! 赫连硕皱眉,让大夫到外面稍候。 大夫不明所以。但是又不敢过多质疑,只能唠叨一句千万尽快,便叹气出去洗手静候着赫连硕再唤他了。 赫连硕看了慕容妤一眼,慕容妤倒是一点都没有犹豫,划口子都划成家常便饭了,看着长信脸色煞白的躺在这里,自己割得也深了一点,却并不觉得太疼。 慕容妤的血混合在长信的伤口里面,跟他的血,以及那些毒混在一起。慕容妤怕血不够,怕伤口不够深又愈合太快,一直在往他腿上淋,甚至还要再给自己手掌上面来一刀,被赫连硕捏住手臂制止了,他一直盯着长信的腿,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别割了,你看。 毒的黑色正在褪去,像是被红色的血 分卷阅读263 液一点一点驱赶到边境然后流出。 慕容妤的血还带着止血的功效,等着毒素彻底褪去的时候。最下面的血肉已经自动贴合在一起止住了大量的血。 慕容妤捏紧手腕一直在往外挤血,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大概是因为失血的缘故,看上去身形有些摇晃,知道赫连硕大声说可以了!不要再继续挤血了!慕容妤才感觉到有人拽了自己的手包扎,耳边全都是乱糟糟的声音,好像有人搂了她一把,随后整个人就落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面,大夫被拽进来缝合伤口,他大概受惊更甚,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人腿上的黑色痕迹荡然无存,而且他割开那么深的伤口,深可见骨,现在竟然像是只划开了表层层的皮肤一般,怎不叫人觉得惊悚? 慕容妤闭着眼睛,她觉得脑子晕眩,听不清楚身边的人在说什么,赫连硕整个人的面容如同寒霜一般,眼前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是大夫震惊,赫连硕乃至巴鲁喜善都是震惊的。 谁都没有想到,余长宁的血真有生白骨的功力。 如果说之前解毒上面还只能勉强称之为神迹,那么眼前发生的一切,便是彻底的将神迹二字推上神坛,再无异议。 怪不得。。。千年之前对余长宁的推崇到了举国崇敬的地步。 怪不得,赫家的那些人如此疯魔痴迷,怪不得,会有所谓的制造神女计划,若是真的能够有这么一支039;备用神女039;组成的后备队跟随军队一起上战场,即便达不到慕容妤这样的威力,在争分夺秒救治伤员,需要止血和愈合伤口的前线,这就是无敌的存在,简直就是039;神的眷顾039;。 屋子里面很快就彻底的安静下来,那个大夫还是呆呆的盯着躺在床上的长信,满腹疑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问,也不敢问,赫连硕的脸色可没有那么好看。 喜善这会儿抱着慕容妤,根本抽不开身,好半响后,赫连硕冰冷的声音才响起来:巴鲁,送一送。 大夫以为赫连硕是要他退下,擦了把汗后,才小声说了一句之后要吃的药已经都写好了,随后福身出去的时候,还从巴鲁手上接过了一锭银子。 他提上药箱,猫腰道谢朝着屋外走,踏出屋门的瞬间,刀刃在背后闪过,人就瞪圆了眼睛,倒下了。 巴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收了刀便去处理尸体,这个大夫看见了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赫连硕只相信自己的人,这个大夫在赫家的时间虽然不算长,想必也并不知道什么秘密,但是如今晓得了,便留不得活口了。 他转脸看还闭着眼睛皱眉缓神的慕容妤,好在这丫头状态不好,想必不知道的。 长信还是疼得脸色煞白,只是喝了药,自己醒不过来罢了,赫连硕长叹口气,等着屋子里面都收拾干净了,才让人给长信换了干净衣裳,去熬止疼的汤药等着他醒过来好服用,此时只能他自己在梦里面熬着,熬过去。等伤口长好了,就没事了。 慕容妤手上握着帕子,没有再使劲往外挤血以后,她伤口愈合的速度显然很快,一条帕子染红大半,便没有再继续渗透了。 一团乱麻的事情里面,终于有了一点值得开心的,赫连硕也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好像因为知道了慕容妤真的能够有此神迹而感到惶惶不安,又因为长信多年的腿疾能够痊愈感到高兴不已。 两种情绪在胸腔里面翻腾。最终碰撞成一片虚无。 带她去休息吧。赫连硕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他自己也很累了,但是身体的疲惫是一回事,脑子却清醒得很,要想的事情还太多了。 喜善应声说好,架起慕容妤,小声道:姑娘,咱们去休息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慕容妤还是有意识的,在喜善身上靠了会儿,已经觉得好多了,听见喜善的声音,半睁眼睛:长信公子呢?他如何了? 毕竟是慕容妤提出来的,她打从心底里面,是真的希望能够帮上忙。 喜善回答:伤口已经缝合了,只等着看公子醒来以后状态如何。 只要伤口不溃烂发炎引起高热,想来应该就不会再折腾了。 慕容妤听了喜善的话,一颗心松缓回去,跟着喜善到旁边的屋子去歇息了。 而一直到夜深,长信都没有醒过来。 赫连硕身上有无数的事情。忙到焦头烂额,他在长信身边刚刚小憩了两个时辰,便被三催四请的请离了赫家,巴鲁跟着赫连硕去了,府上便只剩下喜善照看长信。 好在,慕容妤睡到傍晚时分的时候就已经无碍了,长信安置在她的院子里,慕容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她的房间就在长信的旁边,方便喜善能够两边来回,不至于路途遥远,现在慕容妤醒了,喜善也松口气,专心致志的在长信房间里面照看着,让几个小丫头手脚麻利一点,随时给长信润润嘴唇,注意他的伤口有没有捂着,若是有什么发热的征兆一定要早点说。 慕容妤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来,她倒是什么都没问,喜善问了一句要不要喝茶。慕容羽点头说好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说 分卷阅读264 过话了。 她坐在这里,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困惑,也是在看见长信的脸的时候,切切实实感觉到了恐慌。 这一瞬间,她似乎灵魂穿梭到了遥远的过去,和自己当初还年少的母妃实现了情感的共鸣,当年,她的母妃是不是也曾这么坐着,对自己的特殊和能力感到恐惧不安? 若是她的这个能力传出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慕容妤能够想象一二,光是这一二,就已经让她毛骨悚然,心惊胆战了。 所以她母妃逃走了,不想做所谓的神女,不想被这样的力量左右,不想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刃,她想做她自己,以她这个人为存在而活在,多久都好。想为自己活一次,所以她母妃,义无反顾的逃走了。 慕容妤眨了眨眼睛,端起手边的茶盏,看似沉静的喝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觉得胸口灼烧得难受,憋着一口浊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赫连硕说,这里是她的根,是她的家,是她的来源,是她的归途,可是慕容妤在这里,却感受不到一丁点有所归属的感觉,剩下的只是惶恐,隐藏,以及和她母妃一样,想要逃离的心情。 赫家的氛围,跟赫连硕说得一样,即便现在已经被他彻底的整顿过,那些赫连硕形容中的争斗她都没有亲眼见到,但慕容妤还是觉得窒息。 这里的空气,这偌大的院子,都让她窒息。 原本以为长信会就这么一直睡到明早上,谁知道在第十三次沾水给他润唇的时候,长信皱眉闷哼了一声,随后便听见那小丫头喊了一声:醒了!喜善姐姐,长信公子醒了! 喜善从外面快步进来,慕容妤也站起身凑到长信的身边,两人的脸一并挤过来,长信眯着眼睛,好久之后才适应了光线,看见喜善和慕容妤,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来。 喜善坐到床边,俯下身:公子你说什么? 长信深吸口气,尽量大些声音,一字一字道:这可。太疼了点啊。 说完,扯着嘴角像是要笑,却又疼得倒吸口气,整个人都闭上眼睛紧锁眉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腿,长叹口气。 这腿还好好长着,却也看不见是个什么情形,但是看喜善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比之前更严重的情况,长信便也没有多问,实在是疼得不敢说话了。 喜善听长信说完,站起身便问:药呢?!药熬好了吗?!去看看公子回来了没有,就说长信公子已经醒了,公子若是回来了便请过来,若是没有回来便差人到门口等着! 她一口气吩咐好几件事情,长信虽然闭着眼睛,但慕容妤觉得他大概是想笑的,也想说句039;喜善你今天话怎么突然那么多了啊039;来调戏喜善的,但是实在是有心无力,便只能化作唇齿间的一声叹,听上去颇多无奈宠溺的意味。 喜善没有注意到长信这个短暂轻微的声气,她转身回来就把长信扶起来,垫高软枕让他靠着,一边帮他掖被角一边道:多亏了妤姑娘,你这条腿这么年疼下来,如今算是保住了。 她虽然是在尽职尽责的照顾长信,说话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动,可说这话的时候,喜善嘴角是带着笑意的,似乎比长信本人还要高兴。 长信听了喜善的话。知道自己这是治好了,先是一愣,没想到靳国名医全都摇头称难的跗骨之毒真的被慕容妤这么个年轻小姑娘给治好了,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对慕容妤更加刮目相待,随后才是狂喜涌上心头,他虽然生性乐观,可是每年阴雨天的疼痛也是确确实实折磨人的东西,当下便觉得自己腿上的这点疼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等到伤口长好了,以后便再也不会遭受那样的折磨了! 长信看向慕容妤,对她颔首,眼中神色激动,无声的对慕容妤道:多谢神医姑娘。 他的感激慕容妤收下了,她的能力,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会让她觉得有点欣慰的感觉,可是这样的欣慰之后,便是更加强烈的反噬。 她能救身边人,可若是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她会害了天下人,陷入纷争战火之中。 她注定了,救不了所有的人,她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世上的。 此时端着药碗的小丫头进来,喜善从她手上接过来,稍稍吹凉后,端到长信嘴边,俨然是要让他一口气灌下去,长信闻着这味儿,微微撇眉有些迟疑的看向喜善,大概是想讨价还价来着,喜善瞪他一眼,严肃道:公子,这是止疼的好药,我家公子找了好些名贵药材熬出来的,你一口气喝了,苦就苦这么一下,难不成你真想一直这么疼着? 倒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长信对喜善的话没法反驳,硬着头皮,扶着碗底就给灌下去了。 灌下去以后,原本就煞白的脸色瞬间蜡黄了两分,长信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就这么靠着软枕出了神,又被喜善端来的一杯温水续了命。 这下总算是能说话了,止疼的药效虽然缓慢,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长信觉得这药喝下去之后自己身上都要松缓一些,不像之前那么紧 分卷阅读265 绷着了。 他转脸看门外:老赫还在忙么? 喜善应声:公子原本是守着你的,但是实在公务缠身离不得,下午些出去了就一直没有回来了,你今晚还得小心些,万一伤口要是感染起来发热了,只怕是棘手了。 长信苦笑:你盼我点好,别说这种话啊,我这儿还好好的呢,怎么就开始担心感染了? 喜善抿嘴不说了,大概也是觉得确实晦气,心里担心也不想再给长信晓得,便点了点头,站起身再去给他倒杯水。 她往那边去,长信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慕容妤,声音虽然还虚弱,但是已经能听清楚了:神医姑娘,劳你费心也在这里守着,长信欠你的恩情,一辈子都是记得的。 慕容妤颔首说好,见慕容妤笑了,长信也勾了勾嘴角,一副宽心了的表情。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喜善念着慕容妤今天大量失血,便同她说这里有自己守着,让她今天早点休息,赫连硕这个时候都还没回来,想来回来的时候肯定很晚了,知道长信醒了便好,应该也不会再过来了,免得夜深了打扰休息。 慕容妤知道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还要喜善时时念着她,便同长信嘱咐了一句好生休息,自己回房间去了。 走在长廊上,慕容妤就着月色,看见自己白日里种的那三株花枝,想着自己埋下去了也没来得及浇水就去给长信看腿了,明日要是起得晚了,太阳再暴晒一下,怕是就算白种了,便撩起裙摆下了台阶,去后面小厨房舀了一勺水来,仔细给它们浇上后,才满意的点点头,又把瓢还回去。 今晚的月色特别的亮,慕容妤在院子里面站了会儿,想起来这样好的月色在平陵王府也是看过的,有些感慨,但也仅仅只是感慨,长廊另一端还有人影攒动,慕容妤收回视线后,便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她房间里面没有掌灯,推门进去后她便去摸索放在左手边的火折子,准备点亮门口的两盏烛台。 谁知道手才刚刚摸到火折子,便被人捂住了嘴,整个人都落进了一个坚实的臂弯里,手上的火折子没拿稳,啪嗒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慕容妤瞳孔颤抖,她的房间里,藏了人?! 第103章 、是要带谁走呢 没等慕容妤心里面发麻的恐惧涌上心间,身后的人就已经开了说了话,声音很轻,但慕容妤还是在第一瞬间就听了他的声音。 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落在慕容妤的耳里,轰然炸响。 她楞楞站着,第一反应竟然是不敢回身去看,她想过很多次自己和顾君离的重逢应该是什么样子,可能是在某一次街头慢性的时候,他的人群里面唤她,她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顾君离的笑容,也可能是在赫家的门口,他骑马翻身而下,光明正大的踏入这间府邸。 不应该是这样,毫无准备的,在黑夜里。 但好像也应该是这样,上前的那两种情况不管怎么想。赫连硕都是不会允许的。 好在,他真的还活着,现在他在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被赫连硕带走的那个晚上,是沈绾输了? 但是慕容妤没有打算问。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她只是这么站着,捂着她嘴的手也松开了,半响后,她才问道:顾君离,是你吗? 身后的人好像笑了一声。但立马认真的回她:是我。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躲在帘子后面的周擎翻了个白眼,捂住自己的脸,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实在是无聊至极,肉麻之极,特别像两个腻腻歪歪在月下互诉衷肠的爱人,一遍一遍的重复你爱我吗?我爱你。我也爱你。我爱你多一些。不,是我爱你多一些这样的废话。 这样的对话落在周擎耳朵里面跟惊雷一样,慕容妤和顾君离却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复杂心情里面。 她问了两遍才镇定下来,顾君离也没有催促,只是站在她身后,等到慕容妤整理好心情转过身来的时候,他才抿紧了嘴唇,半响后微微一笑。 接着门缝透进来的几丝光亮,慕容妤还是看清楚了顾君离的脸,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看她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的温柔温和,带着找到她以后的几分兴奋和冲动。 但是两个人也仅仅止于方才的对话,慕容妤把他上上下下打量,看了好久才伸手去碰他的胳膊: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顾君离摇头,他那点伤口早就好了,既然好了,也没有让慕容妤知道的必要。 慕容妤一颗心放下来,又弯下身去把火折子捡起来,把蜡烛点亮,现在屋子里面彻底的亮堂了,顾君离的脸染上了颜色,看上去清瘦了不少。 两人准备往里走,慕容妤一转脸便看见帘子后面鬼鬼祟祟露了半只眼睛出来的周擎,吓得抖了一下,整个人的眼睛都瞪圆了,她大概也没想到屋子里面还有一个人,周擎赶紧蹿出来,一边合手作揖一边小声道:是我是我, 分卷阅读266 妤姑娘,是我。 慕容妤瞧清楚周擎的脸,一身竖起来的汗毛才终于顺下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长叹了口气:周将军。 语气很是无奈。 顾君离看都没看周擎,拽了慕容妤往椅子那边去:别管他。 周擎抓了抓脑袋,自己寻了个位置做,往椅背一靠,便假装自己不存在。拢了拢衣领,闭上眼睛养神去了。 顾君离一肚子的话要问慕容妤,时间紧迫,他们也是运气来,来得时候赫连硕不在,巴鲁也不在。刚好又遇上赫连硕刚刚清理了赫家的大部分人,隐卫几乎被灭,云檀至今还关在地牢里面,赫家就剩了喜善一个能打的,偏生还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照顾刚刚醒来的长信身上。 对于能够那么顺利的就进到赫家东院并且摸进慕容妤房间这件事情,周擎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但事情就是这么顺利,有时候好运来了,的确是挡都挡不住的。 慕容妤倒水的手还有点发抖,被顾君离接过水壶去之后,整个人才终于放松下来一些:你。。你怎么来了?鎏国那边。。。 她话说了一半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其实鎏国如何,她是没有必要问的。难道要问,你为什么不做皇帝跑到这个地方来?还是说要问,鎏国现在一团乱麻到底又没有人管? 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是什么身份呢?她和鎏国皇室,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慕容馥好好的,她这个大帝姬生死如何,想来都不会有人过问的。 顾君离很自然的接过她的话来:有顾怀瑾顶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顾怀瑾?慕容妤撇眉,她走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情了,顾怀瑾不是成天看顾君离哪儿都不对劲的么? 顾君离笑笑:对,我和他。。。已经说开了。没有了心结,他倒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哥,如今父皇没了,沈家也没了,他是太子,自然也该他来管这些事情。现在不会不要紧,谁是生来就会的?等他把眼前的事情都处理顺了,以后也会是个好皇帝的。 慕容妤眼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接过顾君离手里的杯子把水喝下去,脑子里面有点懵,但是有个声音清清楚楚的告诉他:没错。顾君离为了来找你,连皇位都不要啦!哈哈哈哈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慕容馥尖叫的声音在脑海里面疯狂的重复,惊得赶忙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把这个声音给赶出去了。 顾君离看她自己想得出神,还傻乎乎的晃脑袋,觉得可爱,于是就着慕容妤喝了一半的被子端起来,自己把另外一半也喝了,慕容妤盯着他又给续上了一杯水,空白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想明白顾君离刚才到底理所应当的做了什么事情之后,才整个人瞬间滚烫得冒了眼,从脸到脖颈一路红透了! 你,你干嘛?! 慕容妤磕巴一句,顾君离一脸无辜的望着她:渴了。 说得理直气壮,说得理所应当。 慕容妤终于无力的捂脸,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 等她脸上的红晕消了一些后,顾君离才终于端正了神情,小声问道:我前两日便进城了,一直没有寻到好的时机,也想着在城里面打听一些事情,我听说赫连硕成亲了。 慕容妤怔了一下,其实,如果不是顾君离说起这个事情。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因为整个赫家都知道,赫连硕成亲只是一个幌子,只是一个血洗赫家,重新注入新鲜血液的靶子,这段时间赫连硕忙到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把慕容妤的身份公之于众。 赫家的人依旧沉浸在掀掉了面纱的新娘化身修罗屠尽几十人性命的震撼之中。 赫连硕的成亲是假的,但是在外面传颂着的,却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慕容妤沉吟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对,他成亲了。 顾君离一下子变得很紧张,他皱眉,舔了舔嘴唇后,还是不安的问道:他逼迫你上花轿了是吗? 慕容妤下意识的挑眉去看顾君离,想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顾君离误会了什么,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蛮有意思,当下没有立刻说话,顾君离却以为她生气了。 我没有嫌你的意思。他慌张解释一句,一开口又觉得自己这么说话不对。什么嫌不嫌的,更头大,这下连看都不敢看慕容妤了,只剩下嘴唇在飞快的张合,我就是问问,他若是逼迫你的,你别害怕,我现在来了,你什么都别怕,只要你想走,我一定带你走的。 周擎闭着眼睛在一边,实在是听不下去,干脆抬手把耳朵堵住自我催眠:这个傻子不是王爷,这个傻子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王爷!无语!真的太无语了! 慕容妤听他说话就想笑,这个人总是一本正经的跟她保证,但其实她根本不要那么多的保证的,她在这个时候能够看见顾君离坐在自己面前,知道他割舍了什么,知道他选择了什么,就已经足够了。 哪怕是知道赫连硕成婚,喜轿里面的新娘最大可能是她,顾君离第一句话还是问的039;他逼迫你了是吗?039;他 分卷阅读267 对自己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没有道理的地步,慕容妤觉得自己陷进顾君离的眼里,是没有办法再逃离了,她笑着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被迫的? 顾君离楞了一下,并不是反应慕容妤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是说自己是自愿的,反而更加严肃的道:你不会的。 既然咱们约定好了,你就一定不会的。 慕容妤笑得更灿烂,她点头:对,我不会的。 听到这句话,顾君离整个人都松缓下来。 那天上花轿的是喜善,赫连硕是娶亲不假,但是有名无实,大部分是为了清理赫家,还有一些缘故,大概是想让我背上所谓主母的身份,然后困在赫家吧,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这段时间他特别忙,像今天这样不在府上的时候很多。慕容妤解释一句,她了解到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喜善就在隔壁屋,待会儿还会过来的。 听到这儿,周擎终于不在装聋作哑,稍稍坐正身子,插话道:正是,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了吧,咱们今天来不就是确认妤姑娘的位置,然后把想问的问清楚么?时候不早,咱们也该走了。 顾君离瞪他一眼,周擎立马闭嘴滚了。 慕容妤却附和周擎道:对,该走了,现在赫连硕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了。。。 怕他做什么?顾君离的脸色徒然不好看,赫连硕一声不吭带走慕容妤,便是背弃了他们的约定,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到这里来,显然对赫连硕满心的不客气,我要带你走,他拦得住么?! 话音刚落下,慕容妤的房门便被踹开了。 门口的灼灼烛光照亮来人的面容。 赫连硕笑意晏晏,背手立于门口,眼中寒芒阵阵,笑道:王爷远道而来,大驾光临,深夜造访,是要带谁走呢? 第104章 、一起前去寻找 这下撞个正着,周擎摊手扭头看顾君离,俨然在说:好了,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顾君离却神色淡然,镇静的坐着,两人屋里屋外对视一眼,顾君离先笑起来,笑声里面全是冷意:驻国使背信弃义,一声不吭把我的人带走了,如今倒是理直气壮。 赫连硕听了顾君离的话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走进来,直接到周擎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喜善和巴鲁两人警惕的看着周擎,似乎对周擎很是忌惮的样子。 但周擎依旧这么坐着,显然并不太担心赫连硕要对他们做什么。 平陵王说错了。赫连硕眼中冷冷清清的,像是在陈述一件众所周知的小事一般,我带走的不是王爷的人,我带走的。是赫家的人,是余长宁,而非帝姬妤,王爷又怎能说,是我背信弃义呢? 这人颠倒是非黑白,说什么都是他最有道理。顾君离是早就领教过的,是以根本不听赫连硕所言,往后扬了扬身子,接着自己的话说:既然撞见了,也免得过几日我还要再登门造访,想来驻国使也是知道我此番前来是要做什么的。 王爷要做什么我自然是拦不住的。只是神女当属赫家,王爷要带人走,不行。赫连硕笑里藏着刀,说这话的时候,喜善和巴鲁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俨然是要开打了。 周擎也终于有了一点紧张的情绪,他往顾君离那边看了一眼,见顾君离并没有看自己,又稍微放松些靠回椅背上去。 慕容妤似乎是想说话,被顾君离拽了手腕,也没能说出来。 顾君离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年,你姐姐逃离这里的时候,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把她女儿抓回来,再困在这样的地方么? 赫连硕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快要被顾君离这句话击碎心房,但是很快他就镇静了下来,半响后,便恢复了常色:如今的赫家已经不是当初的赫家了,她留在这里,只会安全,而我也会帮她完成她的心愿,之后的事情如何,是我们赫家自己的事情,平陵王撂下鎏国的国事不关心,却跑来插手赫家的家事,似乎不太妥当吧? 顾君离嘲讽般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如今的赫家不是当初的赫家了,那我问你,她留在这里,是她愿意的么?你问过她么?你姐姐当年想要自由,她现在有她想要的自由么?她有选择么?你把你觉得好的对的强加给她,赫家哪里不一样了?还不都是一样的么?她要去寻真相,还是你要去寻真相?打着她这个幌子,光明正大的前往西凉,去搞明白你想要搞明白的事情,不是么?说到底,你在乎的到底是谁你心里清楚,你有没有认真看清楚过你面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你也清楚! 顾君离的声音骤然拔高,他站起身来,这般俯视赫连硕,几乎把他看穿了。 赫连硕嘴角抽了一下。他有点不耐烦了,并不像回答顾君离的问题,也的确没有必要跟顾君离多说什么,堂堂鎏国平陵王夜间擅闯靳国赫家,传出去原本就是要闹得天翻地覆的事情,赫连硕不想跟顾君离起争执。也不想跟他打起来,原本以为顾君离若是胜了,断不可能那么果断的舍弃皇位,至少还要月余 分卷阅读268 才会追来,谁知道他那么快,显然是根本没有留恋那个位置,快马加班赶来的。 赫连硕也正是头疼这个,觉得烦闷,当时跟慕容妤说那些话的时候,赫连硕是想着等顾君离追来,许多事情也早都已经安排妥当,慕容妤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现在顾君离就在眼前。自己身后还有一堆烦心事情要处置,真是。。。雪上加霜。 平陵王该走了,否则要是惊动了人,也是无益的。赫连硕赶人,目光冷冽。 顾君离却没动,他护在慕容妤面前,笑着道:我若是不走,你又当如何? 那便只有当做刺客,得罪王爷了。赫连硕说这话的时候,巴鲁和喜善已经拔出了剑,周擎也刷的抽出腰间的剑来,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慕容妤急了,挣开顾君离拉着她的手,冲到赫连硕面前,沉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要动手么? 王爷似乎人数并不占优势,此番动手,怕是要吃亏了。 赫连硕这话说得倒是自信。这里是他的地盘,府上还有诸多他培养出来的手下,顾君离真要硬来,今天想带着慕容妤闯出去的机会很小。 可他的笑容流连了几秒之后,便不再笑得出来了。 顾君离显然并不是只带了周擎独自前来,出发的前一日。孟氏四兄弟将将赶到客栈里,带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此时,门外的月色下站了四个人影,正虎视眈眈的望着屋子里面,正是诚忠、诚勇、诚义、诚烈四兄弟。 诚忠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剑,紧接着便快步走进了屋里,路过巴鲁和喜善身边的时候目不斜视,一直到了顾君离跟前,才站定行礼,随后面向赫连硕,开口道:赫家主要动手,只怕要再掂量几分后果了。 从前顾君离是没有实权的平陵王,被顾怀瑾打压,如今拱手皇位,想必顾怀瑾高兴坏了,他们两兄弟关系不好,赫连硕是看见的。 但赫连硕显然没有想到,这两兄弟说好就好了,不仅好了,顾怀瑾这个人还对他大哥哥开始了弥补的行径,是以诚忠说这话的时候赫连硕抬手示意巴鲁和喜善不要轻举妄动,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准备听诚忠把后面的话接着说完。反正也不会耽误太长的时间。 诚忠见赫连硕看着自己,得了顾君离的示意后,才接着道:赫家家主或许还不知道,不过也快知道了,此事已经昭告鎏国全国,很快封南关就会有商人带消息过来,而今站在赫家家主眼前的,已经不是平陵王了。 赫连硕微眯眼睛:不是了? 诚忠扬眉,朗声道:站在赫家家主面前的,乃是鎏国摄政王,摄政王形同副王,这一点,赫家家主应该是明白的吧? 赫连硕猛地瞪大了眼睛,显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他想得到顾君离站在这里,那么鎏国的新皇就必定是顾怀瑾无疑了,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顾怀瑾居然会封顾君离为摄政王! 但很快赫连硕就镇静了下来。看向顾君离:摄政王?看来王爷和新皇的关系,已经修复如初了啊。 顾君离没有回答他这个含沙射影的问题,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巴:现在,你还要打么? 孟家四兄弟个个身手不亚于巴鲁喜善,加上周擎,现在赫家的那点战力实在是不够看的,唯一能扛的巴鲁和喜善怎么可能二打五?局势瞬间扭转,即便是在赫家这片府邸上站着,顾君离依旧占领了绝对的优势。 赫连硕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顾君离能够绊倒沈家,却轻描淡写的拱手皇位了。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 他自信,就算自己先选择来追寻自己想要得到的人,将来有一日顾怀瑾动了不改动的念头,他也能够像绊倒沈绾那样,再把顾怀瑾从那个位置上揪下来。 赫连硕没再说话了,慕容妤回眸看顾君离,见他歪头对自己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点想哭,但她还是忍住了这样的情绪,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现在我们能坐下来再好好谈谈了么?顾君离撩起衣摆重新坐回来,顺便把慕容妤拉回自己身边,示意她安心。 赫连硕觉得顾君离这话说得好笑,现在这个局面谈什么?顾君离显然是学他刚才,是要仗势欺人了,但到底还是摆了摆手,让巴鲁和喜善收了剑,孟家另外三兄弟也进了屋之后,才关上房门,准备听顾君离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你说你要带她去找真相,巧了,我也答应过她,要帮她的。顾君离开门见山,一句废话都不肯说,点明了是不可能乖乖放弃慕容妤的。 所以呢?赫连硕对顾君离的话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敷衍着听两句。 所以,我们一起去吧。顾君离对赫连硕发出邀请,这个场面特别熟悉,像极了当初赫连硕说要帮他去威胁江玄子那个时候。 那时候是赫连硕对顾君离说,我们合作吧。 现在是顾君离对赫连硕说,我们一起去吧。b 分卷阅读269 r   场面相似,主动权却是调转了,赫连硕下意识的反问:什么意思? 顾君离摊手:很简单,你想搞清楚你姐姐的事情,她也想搞清楚自己母妃的事情,那我们就一起去,何必非要针锋相对? 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真相,不就是放不下心里的执念么?顾君离盯着赫连硕的眼睛,像是要把他心里面说不出来的那些话都说出来一般,你去找你想要的,她去找她想要的,找到以后,自己选自己要走的路,有什么不好? 你真的需要这个神女么? 顾君离沉吟了一下,叩问赫连硕的灵魂:还是说,你需要的,不过是余长宁这个名字罢了? 第105章 、出发前往西凉 赫连硕没有回答顾君离的问题。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聚拢了太多人,即便是只有他一个人,赫连硕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却要带去,有些话,他永远也不会开口说。 好在,所有人都没有执着的想要赫连硕的回答,顾君离说完这个之后,又绕回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一起去么?还是说,争一场?看是我能从靳皇那里把人带走还是看你能一手遮天把人留下来? 顾君离是有时间,也愿意跟赫连硕耗下去的,说完这个,他又笑了笑,提了另外一件事:听说西凉皇身体不行了,想来等到咱们分出胜负以后,西凉又要变天了,人死难开口,许多话要是从贺皇后嘴里说出来,怕是变了味道。 赫连硕的目光突然深了下来。 这件事情,赫连硕也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急切的要料理清楚现在这些糟心事情,然后亲自带慕容妤往西凉去一趟。 十几年前突然崛起的贺家,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秘密,那个深宫中所谓的长宁殿里,究竟还有没有遗留下来的东西。 赫连硕想知道,也必须要去。 但顾君离的突然出现,他身份的突然改变,摄政王三个字。便已经足够大乱赫连硕所有的规划和算计。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两边人之间的火药味更浓,几乎只要任何一个人做出一点反应来,就会即刻打起来把这片屋子都给掀了。 良久之后,赫连硕才笑起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妤儿,你真是。。。找了个厉害王爷撑腰啊。 他又喊那个肉麻恶心的称呼,慕容妤皱眉,但是没有开口纠正什么,倒是顾君离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我是要去西凉了解一些事情,也要。。。找一些东西。赫连硕叹了口气,大概也是觉得这么僵持着实在也没有什么意思,至于她要走要留的事情,王爷还是不要想得太圆满了才是,毕竟。。 他收了话,没有再说了,顾君离知道赫连硕是妥协了,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握了握慕容妤的手。笑得格外轻松:她走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找到了你想找的东西。 看来是铁了心确信慕容妤是愿意跟他走的,也自信自己是能带走慕容妤的。 赫连硕不知道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觉得难过,他站起身来:王爷既然来了,不如小住两日吧,待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咱们便可以启程了。 顾君离点头,一点也不见外: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最后互相看了一眼,喜善已经开了门,跟着赫连硕出去了。 屋子里面只剩下顾君离一行人和慕容妤,周擎楞了一下,转过脸:这就完了?王爷,这就完了? 顾君离应声:是啊,你还想怎么样?你真想打起来?要不然两国再打一仗? 赫连硕是傻子吗?他真对顾君离动手了,靳皇还给他这荣华地位?他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他会扔了? 不可能的,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能像顾君离一样,到手的权利也给扔得干干脆脆。 赫连硕走出房间去看长信的时候,长信已经喝过药,又昏睡过去了。 他这辈子想要留在身边的人从来都不多,一个是他姐姐,一个便是长信,一个是心灵寄托,一个是毕生挚友。 他扪心自问,对慕容妤这个人,他更多的宠爱,愧疚,弥补,甚至是好,确如顾君离所问,确如慕容妤所想,是因为她的母妃,是因为他的姐姐。 把对一个人未能尽的遗憾,转嫁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这种行为,原本就是残忍的。 如果慕容妤第一个遇到的人不是顾君离而是赫连硕,只怕也同样会迷失在这样的情感里面,只怕真的会留下来,在赫家,在这个深院里面,以赫家主母的身份,以神女余长宁的身份,用赫连硕携手同行。 但幸运的是,她遇见了珍视她这个人本身的顾君离,懂得了爱与被爱,明白了付出与收获,也感激身边的这个人从未放弃,从不食言,另她可以有选择,可以自己选择。 赫连硕坐在长信的床边,他耳边莫名回想起顾君离的问话。 分卷阅读270 你真的需要这个神女么? 还是说只是需要余长宁这个名字罢了? 赫连硕低垂眼帘,他也想知道,当年姐姐走出这扇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是神女从此以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会如何。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而唯一能够解答这些问题的人,是西凉皇。 赫连硕简直迫切的想要知道,当年余长宁究竟是怎么遇见的西凉皇,她在西凉皇室的那么些年,过得开心么?后悔过么?如果说所谓的自由,就是从赫家的笼子,到西凉的金丝笼,那么他把慕容妤留在赫家,又有什么错呢? 至少免她流离失所,免她伤心失落,免她生离之痛,免她诸多忧愁。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又错了,顾君离一遍一遍的质问他,当年余长宁为追求自由而走,他如今去囚困她的女儿。余长宁泉下有知,会安心么?! 这简直就是与她当年的意志背道而驰! 所以顾君离要和赫连硕一起到西凉去,他希望。。。当年西凉皇对他说过的话,赫连硕也能亲耳听一听。 当年,顾君离在大殿之上顶撞贺氏执意要带走慕容妤之前,是单独去见过西凉皇的。 或者说,是西凉皇私下里,召见了他。 隔着半个大殿的距离,长帘之后的朦胧身影,端坐在内里。 西凉皇问他。妤如何? 顾君离答,很好。 两人简短的对话里,甚至连对方的声音都来不及牢牢铭记,顾君离记得,当时西凉皇长松了一口气,一遍一遍的重复一句话:十五岁了,妤,十五岁了。 说了许多遍,然后沉默了很久。 顾君离不知道西凉皇究竟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格外的悲戚,却又带了点笑意,同他道:你带她走吧,山高海阔,让她看看。 是西凉皇选定了顾君离。 亦是顾君离选定了西凉皇。 带走慕容妤这件事情,顾君离从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与西凉皇的这次谈话,他当时只是想,既然对这个女儿已经不上心到了如此地步,又何必用那样惺惺作假的语气,扮演一个无可奈何的父亲角色? 时至今日,顾君离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或许,从一开始,他们所有人都是错的。 或许,西凉皇的不得已和无可奈何,从来都不是假扮出来的而已。 一点一点,抽丝剥茧,他的爱意,写尽在长宁殿三字之中,贺氏是卡在他们父女之间的一堵铜墙铁壁。 而西凉皇最后的执念,不过是看见了顾君离这个年轻人眼中的光,然后对他说,带我的女儿走吧,带她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这句话,而今想起,变得熟悉起来。 所以顾君离笃定,一定要带慕容妤回去,撕破贺氏所有的面纱,让慕容妤好好看一看自己父皇的脸,好好听一听,西凉皇会同她说什么。 这一去。必然是闹得天翻地覆,只怕等回到鎏国之后,也不得安宁了。 但这些都不是顾君离现在要考虑的问题,赫连硕说让他们住下来,果然就给安排了房间,直接就在东院收拾了几间屋子,反正也防不住他这颗成日往慕容妤这边飘,赫连硕干脆也就不瞎折腾了,直接安在一起,顾君离反而安分。 周擎连夜让把行礼都从客栈搬过来。剩下的人依旧还是在外面待命,并没有打算让赫连硕知道他们带了多少人来,东院还算挺大的,慕容妤的房间在这头,顾君离的房间在那头,隔着弯弯绕绕好长一条长廊。 赫连硕说要解决自己这边的事情,然后再出发,顾君离就成天跟慕容妤蹲在墙角下种花花草草,周擎实在是没眼看,巴鲁和喜善也觉得没眼看。孟家四兄弟除了诚忠前前后后跑腿,其他三个也觉得没眼看,这一群没眼看的人怎么办呢?靠在正堂大门两侧,互相盯着对方看不顺眼。 这方站四个,那方站两个,喜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只是尽职尽责看着这群人别出什么幺蛾子就是了,还得抽身去照看长信,大部分时候说话,都是让周擎闭嘴的。 但巴鲁不一样,巴鲁是真心实意想跟这几个人比试一场,但是因为顾君离在这里周擎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两个人互相挑衅的看了对方好几天,愣是没打起来。 顾君离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好吃好喝住在这里,每天跟慕容妤呆在一起,今儿还领着她往街上去了一圈,挺好的。 但挺好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赫连硕处理事情的速度比顾君离想得倒是快上许多,他把云檀从大牢里面给领回来了,云檀消瘦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也老实很多,看赫连硕的时候,眼睛里面少了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多了两分害怕,但嘴还是一样欠,这辈子别想改了。 巴鲁看见他就来气,没跟周擎打起来,这些天正憋屈,云檀一出现,巴鲁就忍不了了,赫连硕说云檀也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凉,巴鲁提剑就砍,追得云檀一通乱叫唤,两个人片刻就不见人影了,喜善听见动静,怒气冲冲的要出来叫 分卷阅读271 安静些,她出来的时候巴鲁和云檀刚跑得没影,瞧见赫连硕,喜善神色缓和不少。说长信这两天好多了,刚好醒着。 赫连硕对顾君离微颔首,便朝着屋里面去了,顾君离盯一眼赫连硕的背影,这才问慕容妤:屋里那个人是你救的么? 慕容妤抿唇,倒也不是救:解毒而已,举手之劳,长信公子人很热心,他和这些事情没关系,赫连硕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这些。 顾君离了然:他倒也有真心相待的人。 像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在顾君离心里,赫连硕这样的人,算计来算计去,谁知道有没有连自己都算计过?这样的人,一般是不屑于交心于谁的。 可若有交心之人,便说明还有些底线,倒也不至于彻底泯灭了良心。 赫连硕要走的事,长信是知道,他现在腿伤未好,哪儿也去不了,养了这么些天,还是痛得要死,这一层一层的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长好了,看见赫连硕进来,长信又恢复了平日里贫嘴嬉闹的样子,叹口气道:回回你要出远门,我总是不在的。 赫连硕淡然回一句: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你且养好你的腿,等我回来就是了。 长信瘪嘴:我知道不是游山玩水。说完,眼珠子往门外撇。怎么,有人来寻神医姑娘了?我瞧挺好,余姑娘要是还在,肯定也想着欢欢喜喜送女儿出嫁了,神医姑娘多大了?可有十六了? 赫连硕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想了一下。。。尚还没满十六,但是这个年纪,的确是可以说嫁的事情了。 姐姐还在的话,真的会欢欢喜喜想送女儿出嫁么? 余长宁不能婚配,姐姐依旧嫁给了西凉皇,那么在她心里,慕容妤也是可以追寻幸福去嫁人的吧?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赫连硕端杯水给他,敷衍一句:快满了。 长信一点闭嘴的自觉都没有,还在自顾自的说:我觉得挺好的,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咱们也得听听看不是?神医姑娘那么好个姑娘,想来眼光也是不差的,真要提亲的话,也是跟你提对吧?你也算她小舅,虽然名不属实哈哈哈哈哈哈。 他自己给自己说笑起来,赫连硕压根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但还是配合的扯了扯嘴角。 同长信说了好半响的话,这人自从被慕容妤治好了腿,对慕容妤那叫一个崇拜,张口闭口神医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闺女亲妹妹这般上心,赫连硕就进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耳边全都是神医姑娘这四个字,等出来的时候,看见慕容妤和顾君离在院子里面说话,差点自己都脱口而出喊神医姑娘,好在赫连硕收得及时,却还是郁闷了半响。 好似他是个什么拆散有情人的恶人似的。 虽然长信方才那话里的意思颇有点这个意思,但赫连硕不往心里去。 顾君离稍稍侧身,余光扫见房檐下的人影,他转脸看向赫连硕,大方的对他招了招手,朗声道:赫家主。 被看见了,赫连硕也不好再站的那么远,留下来以后,顾君离对他的称呼就从驻国使变成了赫家主,赫连硕倒也受用,到了两人跟前,才道:王爷稍作准备,这两日咱们就准备出发了。 顾君离挑眉:哦?赫家主办事果然是快,这么几天就什么都处理好了,我要是再晚来一步,怕是连赫家主的衣角都抓不上了。 这话充分凸显着顾君离的不爽,赫连硕这明显就是趁人之危,耍些手段故意要让他追不上,时间长了,束缚捆住慕容妤的东西多了,就真不是他不管不顾能带走的了。 赫连硕笑笑,倒是一脸坦然的反问:王爷如此果断,怎会抓不上衣角? 顾君离当他是在夸自己:那倒是,人生嘛,有舍有得,才能体现出珍贵之处,不至于错过太多,若是什么都想要,未免太贪心,装不下反伤着自己就不好了,所以我素来不给自己装那么多的心思,赫家主说呢? 赫连硕没答,顾君离骂他心思太多赫连硕当然听得出来,但他听见了当没有听见,转脸去看慕容妤:你有什么东西要收拾也着手准备着了。 慕容妤点头说好。 赫连硕转身准备走,走了两步,他突然回过头来,看向慕容妤,认真的问了一句: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慕容妤眼角抽了一下,虽然赫连硕看上去只是随意问了一句,但慕容妤确信,她心里面翻涌起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赫连硕在问她,你紧紧捂着那些首饰,真的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 下意识的,出于自我保护也好,出于对母妃遗物自私的念头也好,慕容妤想都没想便摇头否认了:没有。 赫连硕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就控制住了,他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再多问,转身离开了。 喜善跟上赫连硕的脚步,似乎有什么要事禀告。 顾君离也从这句话里面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不过慕容妤既然没有跟他主动提起,他也就当不知道就好了,并没有打算 分卷阅读272 去问。 而赫连硕说的这两天启程,其实就是第三日而已,他准备好了马车车队,整整齐齐的马匹看上去格外有气势,就算是商队,也算是规格数一数二的商队了。 赫连硕正指挥人往马车上装箱子,看见顾君离和慕容妤出来,他站在阳光里,嘴角笑意依旧,轻声道:走吧,去西凉。 第106章 、居然还敢回来 这趟行程的一群人凑在一起,简直就是大写的诡异二字。 三辆马车排列着朝城外而去,最中间这辆坐的是慕容妤,顾君离和赫连硕三人,顾君离与赫连硕一左一右相对而坐,两人相视,脸上都带着浅淡的笑意,看上去很是轻松。 最前面那辆坐的是巴鲁喜善和周擎,最后面那辆便独留了云檀了孟家四兄弟一起,左右两边各自的人骑马随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看上去非常的有气势。 云檀觉得赫连硕就是故意报复收拾他的,他一个人面对眼前四个,要不是诚忠还稍微和气些同他说两句话,云檀都想当场撞死在这里,这些人看他的眼光可比巴鲁看他的要不和善多了! 是以云檀只能怏怏的转过身,把头靠到窗沿边,盯着外面的风景一声不吭,打死也不回头去看那几个人。 而坐在最前面马车里面的巴鲁和周擎跟后面那辆马车里的顾君离和赫连硕是一样的坐法,两个人也把喜善圈在中间,一左一右这么对视着,两人都握着长剑,一副稍有动静就能把车厢直接掀了打一场的感觉。 喜善觉察两人气氛不对,之前在府上的时候不许他们打起来,毕竟两边主子都是身份贵重的人,这要真是那一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都不是小事情,是以喜善冷着脸,开口道:都警惕些,不知道后面坐着的都是谁么?这要是路上出点什么意外,咱们全都陪葬! 巴鲁最听喜善的话,她说完,立刻就点头道:不错,我警醒着呢,自然不会出了什么差错。说完,还冷哼了一声,谁要是敢不长眼撞上来,我手上的剑可不会留情。 原本好好的,偏就巴鲁这一声刺激了周擎一下,总觉得他话里含话,便也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早就听说赫家主身边的两位体贴护卫身手高强,若是有机会,倒是想讨教一二。 巴鲁在喜善面前是绝对不肯落了下风的,当下便颔首:周将军大名,久闻了,能和将军切磋,倒是我的荣幸。 喜善翻个白眼,听不下去,干脆撩了帘子坐到外面车夫旁边去,安静看风景。 此时后面马车厢里的顾君离和赫连硕也在挂着假笑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吹嘘。一说摄政王果真是清闲,离开鎏国几个月也无事,一说赫家家主果真是好手段,刚上任就撒手不管了,也不怕皇上怪罪,你来我往,都想从对方嘴里探听点情况,可两人都捂得严严实实,什么也探不出来。 从慕容妤的角度听去,更像是两个人在互相攀比到底谁要更悠闲一点,她瘪嘴,突然开口道:我想歇会儿。说完,从旁边翻出来个薄被,盖在身上便闭上眼睛睡了,马车厢四壁都铺的很软,是以不用担心颠簸。 见她闭眼睛休息,顾君离和赫连硕都不约而同的不再说话。两人对视一眼,都收敛了笑意,各自转向身侧窗边,各怀心事。 这一路算是慕容妤出行以来最惬意的一趟旅行,既没有追兵,也没有杀手,不用着急赶路,更不必风餐露宿。 在带慕容妤玩乐这一点上,顾君离和赫连硕是一样的心思,两个人难得意见一致,一行人,不缺钱,不缺人手,这一路过来,住的是最好的酒楼,吃得好,睡得好。赶路不算匆匆,基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留半日,带慕容妤上街转转,靳国的风土小吃慕容妤还是很喜欢的。 在顾君离面前,慕容妤显然要放松许多,至少能够对顾君离说出:我要这个。的话,她在面对赫连硕的时候,的确要拘谨许多。 这样的差别长了眼睛的人都是能看出来的,是以巴鲁戳了戳喜善,小声道:你看咱们公子,想不想跟在后边提东西的? 当然,不会有人真的敢让赫连硕提东西,巴鲁就是这么一比喻而已,但是喜善受不了他这么说,虽然受不了,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巴鲁说得的确是事实,所以只能比较迂回委婉的替赫连硕挽回一点颜面:公子只是希望姑娘开心罢了。 一旁的周擎听见两人的对话凑过来,颇觉得得意的插话进来:我家王爷对妤姑娘可好了,你们瞧,多般配是吧? 巴鲁挑眉:我家公子对妤姑娘也很好的。 周擎故作深意的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喜善叹口气,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顾君离和慕容妤相处的确看上去更和谐一些,喜善说完这句之后也不再吭声了,干脆快步走开,不去看这糟心场面,也就不觉的有什么了。 喜善一走,巴鲁立刻就瞪着周擎: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家公子难不成还对姑娘不好了? 周擎满脸自得,也不说话,气得 分卷阅读273 巴鲁捏紧了长剑,好半响才哼了一声。 要不是街上拥挤,害怕误伤了别人,这两人怕是当场又要打一场。 赫连硕跟在顾君离和慕容妤身后,说实话,他的确不太清楚应该要怎么跟慕容妤相处,但是顾君离在这件事情上就做得很好,他知道怎么逗慕容妤笑,也知道慕容妤喜欢什么,他会陪她一起玩,而不是像赫连硕,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然后扔给她完事。 顾君离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慕容妤要玩木蜻蜓,他能陪着慕容妤转一路,每次都精准的接住慕容妤飞往空中的木蜻蜓,然后交到她的手上。 慕容妤跟他在一起,总是开心的。 只是靳国往西凉去的路翻山越岭,不太好走,过了几个繁华的城镇之后,后面落脚的地方便都是些小村落或者是不太景气的小镇,这里已经是靳国的边境了,据当地人说,从这里到西凉的一段路上基本上都是小村落,要一直到了西凉边境再走两座城,才会繁华起来。 赫连硕一路都没有再坐在马车里,他在外面仔仔细细的看一段路,大概是在想,当年余长宁是怎么穿越过这么一条路到达西凉去的,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是有那么些人帮她,可。。。赫家的追兵那么多,怎么就逃掉了呢? 走了一段时间,赫连硕便知道原因了,这一路上,实在有太多藏身之处了,若是躲在暗处伏击,的确是有胜利的希望的。 他心里不太是滋味,时隔那么多年再来走这条路,看见的风景,肯定也不是当年的风景了。 到达西凉起码还有小半个月,此时距离他们从赫家出发,也已经过去了大半月有余,一路走走停停的玩乐,竟然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慕容妤这一路也时时看外面的情况,自从出了靳国边境,她也变得有些沉默起来,慕容妤带在身边的东西依旧只有那么一个小包袱,至于衣服什么的,喜善单独帮她收拾在后面的箱子里,她的小包袱里,还是只放了母妃的旧首饰,这是她最后的念想和秘密了。 簪子里面的秘密,她谁都没说,甚至是顾君离,她都没有说。 她心里隐隐有些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了,正是因为有感觉,所以更不能随便说,既然要去西凉把事情都问清楚,那就等问清楚以后,再说簪子的事情吧。 而这几天,她和赫连硕的心情其实是相似的,她也在想,自己的母妃究竟是怎样的人,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勇气,叛逃自己生活的地方,义无反顾的踏上这样的道路。 她这一生所了解到的母妃,注定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恶毒的,虚伪的,是贺氏口中的余长宁。 坚强的,温柔的,是赫连硕口中的余长宁。 那么。。。她父皇口中的余长宁,又会是什么样呢? 这样贸然的去,贺氏真的会给她想要的答案么?她那么恨自己,慕容妤勾了勾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此番回去,她竟然只觉得安心。 她不怕贺氏会对自己做什么了,她已经不是那个死在长宁殿也无人知晓的大帝姬了,她已经不能毫无理由的杀死自己了,也不能再像以前,因为一件琐碎的小事殴打欺辱自己了。 顾君离不允许,天下纲理不允许,她只是去拿回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慕容妤袖中的手缓缓收拢,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笑意,有一种看过千山万水之后的淡然。 她去过鎏国,到过靳国。却始终没有好好的,看一看生养自己的西凉是何模样。 当年跟着顾怀瑾离开,走的不是现在的这条路,这一次回去,她终于可以仔仔细细的看一看西凉,那么她是不是也算走遍三国的人了? 想到这里,慕容妤又觉得自己这个经历往后老了讲一讲也挺不错的,顾君离见她望着外面笑起来,也凑过来张望,吓了慕容妤一跳,也顾不上感慨了,跟兔子一样往旁边一缩:你。。。你干嘛? 顾君离顺手一捞扶住她,眼睛还在往外面瞧:你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了?笑得那么开心,我也看看,我也要笑。 他说完之后便转脸看慕容妤,两个人隔得很近,慕容妤看见他抿笑起来的嘴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里面闪出来的画面是她被赫连硕带走的那天,顾君离也是这么扶住她的肩头,把她拥向自己,然后。。。温唇相触,他似乎是要从她这里得到所有的勇敢和勇气一样,再将她,推向安全的彼岸。 这事情原本谁也没有提起,慕容妤也从来没有刻意想过,但是此时的暧昧姿势下,慕容妤不仅想起来了,还非常心虚的别开了脸,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脸也红的厉害,简直就是摆明了告诉顾君离,她想到了一些叫人的事情,顾君离这下真的轻笑起来。 这丫头,刚认识的时候凶得要死,现在看来,就是只兔子,顺顺毛,乖巧得很嘛。 你怎么了?你脸很红。顾君离忍不住要逗她,还抬手要去碰她额头,慕容妤吓得往后缩到角落里,连声说自己没事,然后抬起双手 分卷阅读274 捂住自己的脸,瞪他一眼,警告他不许过来。 顾君离心里面都要笑傻了,刚要说我过来了你准备怎么办,赫连硕这个天杀的煞风景的人下一秒就撩了帘子,钻了进来。 顾君离的笑意在嘴角滞留了片刻,最后变成幽怨的冷意,看向赫连硕。 他怎么把这个混帐东西给忘了。 赫连硕当然是故意的,进来以后还要明知故问:怎么了?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说完,抬头对顾君离一笑。要有多欠打就有多欠打。 顾君离歪了歪头,抱手往后一靠:赫家主不看风景了? 赫连硕应了一声:歇脚的村落就在前面了,能看见炊烟,还能赶上住宿,吃口热饭,只是委屈了摄政王,要来吃这样的东西。 顾君离皮笑肉不笑:东西还分高低贵贱?赫家主的想法很不对啊。 赫连硕垂眸,不接话了。 这样的农家他们已经借宿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农家人也热情,只叨扰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又上路,每次他们都会留下丰厚的报酬,不知第二日看见银子的村民会作何感想,大概会欢喜得厉害吧。 小半个月基本都在车上度过,偶尔会下马车在田径小道上慢慢走一会儿,但是路不好行,又特别容易弄脏衣服鞋子,走了几次以后也都不走了,农家条件不好,也没能舒舒服服的洗澡,所以一进到西凉境内,过了边城,他们便立刻找了家客栈,彻底把自己收拾了一遍。 再回到熟悉的地方,看着熟悉的服饰,听着熟悉的乡音,慕容妤觉得有些恍然。 明明离开也不久,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但是这一次回来,却又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一样了,整个人的心情也全都不一样了,西凉降温很厉害,从靳国过来。一路上都在越走越冷,此时已经快要秋末了,出发前也就只有靳国还能看见太阳,到了西凉以后,每天都是冷飕飕的吹着风,带来的衣服里幸好准备了厚衣服,不然可要冻坏了。 到了西凉边境,路程便不远了,西凉的皇室建在全国的中央地带,那里水土最好,所以不必像靳国和鎏国那样赶那么长的路,走大道,速度再快一些的话,最多七八日便到了。 而到了这里,他们要拜访西凉皇的帖子也已经发出去了。 奔着什么事情来的就干什么事情,一行人这样大的阵仗,想要遮遮掩掩也是遮掩不住的。 再说了。遮掩来干什么?难不成要说,是要给西凉皇一个惊喜?恐怕是要被当成惊吓了。 不过因为有慕容妤的缘故,前去拜访有了名头,倒也不算是没头没尾的,也不怕会被拒绝。 毕竟。。。慕容妤还没嫁人呢。 顾君离说不必着急赶路,还是像之前那样边走边玩就好了,但是慕容妤似乎很着急,离得远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真快要到了,反而就心急起来,没有什么玩乐的心思了,只是想着。。。快一点,快一点去,把想搞清楚的事情都搞清楚。 顾君离听慕容妤的话,她想快点去就快点去,是以也没有废话,只是看了赫连硕一眼。赫连硕也微微颔首,赞成快些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西凉的时候,果然在城门外的时候立刻就被认出来了,皇家有专门接待的客栈,进宫不能带那么多人,孟家四兄弟和云檀只能留守在外面,顾君离这边只带了周擎,赫连硕也只带了喜善和巴鲁,缴了兵器,这才领着一行人进了皇宫。 慕容妤走进皇宫恢弘的广场大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西凉皇宫,她上一次走出长宁殿,立刻就被带离了,守在外面的马车边,里面的热闹和她完全没有关系,而这一路,慕容妤一直抬着头,左右四处看,她头一回,走在这样的宫道上面,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踏得很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找到一点踏实的真实感一般,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妤这一瞬间并不觉得心里面有一种满足的感觉,也不觉得高兴活着是悲伤,反而。。只是觉得委屈。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那时候,只觉得恨,觉得贺氏凭什么那样对她,为什么打她骂她,为什么她母妃离开之后再也没能回来,之后,可能是因为太多人告诉她什么是不公平了吧,告诉她身为大帝姬,她原本应该过慕容馥那样的人生,她从来没有得到的东西,其实是她原本应该拥有的,比如这样的道路,这样漂亮的皇宫,只是慕容馥日常来往的寻常地方,但是对于慕容妤而言,她竟然要绕那么大一个圈,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原本是她家的地方。 除了讽刺,只有心酸。 顾君离是头一个感觉到慕容妤不对劲的人,看她脸色不好,立马就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见慕容妤抬头看自己,对她笑笑,让她安心。 从顾君离温热的手掌得到了力量,那种酸涩的感觉才终于消散了不少。 幸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绕过宽敞的广场,踏上亘长的楼梯,前往大殿。 而大殿里面等待着他们的人,却并不是西凉皇,而只是 分卷阅读275 贺氏一个人。 看见他们进来,贺氏抬起眼帘,突然笑起来:你倒是勇气可嘉,居然还敢回来? 说完以后,才去看站在慕容妤两边的顾君离和赫连硕,看向赫连硕的时候,贺氏特意多看了两眼,倒不是因为赫连硕长得好看的缘故,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贺氏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又不太能想起来是谁。 顾君离递交拜帖。只说了自己和慕容妤会来拜访,并没有提赫连硕,所以贺氏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她看完以后,又道:不错嘛,找了摄政王给你撑腰。 顾君离上前一步,微微作揖:皇后娘娘安,不知。。皇上呢? 贺氏没有回答顾君离的话,而是自顾自的接着说:不过你再怎么有本事也没用了,顾怀瑾做了新皇,馥儿也已经是皇后了,看见了吗?我的女儿才是金贵之命,我的女儿才是大富大贵之像,就算是你女儿活下来了,也胜不过的。 后半句显然是对着慕容妤的母妃说的了,她说完以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然笑起来,好像自己终于赢了,所以觉得痛快,看慕容妤的眼神也没有那么憎恨了,反而有一种解脱以后的淡然。 只是多年的相处说话方式习惯使然,还是让贺氏下意识的刻薄慕容妤罢了。 她笑了会儿,突然收了笑意,看向慕容妤:馥儿做了皇后,本宫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了,这些年你恨本宫,本宫自然是知道的,本宫厌弃你,亦是不需要争辩的事实,但是现在都罢了,只要馥儿好好的,本宫也不想再同你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地方,本宫知道你回来是想问什么,只要你答应本宫一件事,本宫就什么都告诉你,怎么样? 慕容妤看着上座平静看着自己的贺氏,突然明白她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她肯定是之前知道慕容妤和顾君离要来拜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些话了。 她应该是在更早之前,收到了慕容馥为后的信件,大概是慕容馥自己写的,母女两人之间的欢喜相通,慕容馥得到了后位,竟然让贺氏想明白,也释怀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贺氏也是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突然就没有那么恨了。 这么多年,她这样打压对待慕容妤,怕的,不就是慕容妤再害死她的女儿么? 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贺氏还是想了一个要求,她不能冒险。 贺氏抿嘴笑:你放心,自然不会是什么让你去死的事,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你且过来,本宫告诉你。 顾君离伸手拦在慕容妤面前:皇后娘娘有什么要求,是不能说出来的么? 贺氏立马挑眉道:当然不能,做决定的是她,又不是你们,只要她知道就行了,不对么? 这话顾君离没办法反驳,但他就是不太想让慕容妤独自上前去。 慕容妤却握住顾君离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随后,一步一步朝着贺氏过去了。 两人隔得距离很近之后,贺氏才小声的对慕容妤说了一句话,说完之后,靠到椅背上,笑着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谁知道慕容妤听完这话后,竟然松了一口气般,只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做下了什么选择一般,她目光变得坚定,颔首应下:好,我答应你。 顾君离和赫连硕都没想到她居然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贺氏眼中有光,竟然难得的拍手赞了声好:你倒是爽快。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我母妃的事情了么?慕容妤眼眸颤了颤,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便已经辜负了与顾君离的约定,也辜负了顾君离对她的信任,她。。好像没有颜面去面对他了。 但是,她就是想知道,这一生的执念,就是想要知道这些过往恩怨而已,她在长宁殿孤寂的十五年,真的就这么算了?她不可以! 贺氏却好像格外在意赫连硕一般,一直有意无意的看过去,开口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 赫连硕没想到贺氏会率先跟自己说话,他调查过贺氏,对她也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但是现在自然是以慕容妤为主,而贺氏突兀的一问,反而把视线都集中在赫连硕身上去了。 贺氏皱眉,茫然的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疑惑的接着问:我们,见过么? 这话问得就更奇怪了,但是赫连硕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他之前就隐隐有了很多的猜测,在看见贺氏疑惑的目光时,更加坚定了心中之前的猜想。 他行礼,声音低沉有力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乃靳国人士,姓赫,想来,是没有见过皇后娘娘的。 赫连硕自报姓氏,话音刚刚落下,贺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整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她大概是想要控制住自己心惊肉跳的情绪,但是根本控制不住,所以干脆放弃了,只是瞪着眼睛看赫连硕,看了足足有好几分钟,才深吸口气道:赫。。。你是,赫家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 分卷阅读276 ,竟然声音都在发抖。 但是很快,她又看向慕容妤,呢喃道:不对!不对!你不是赫家的!你要是赫家的,她怎么会还在这里?! 这话说得就很奇怪了,慕容妤和顾君离尚还没有反应过来,赫连硕心里面早就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他站直身子,勾着嘴角笑起来:有什么不对的呢?难不成是皇后娘娘还记着十几年前的事情,所以觉得不对么?啊。。。忘了说了,长宁殿的那位,是我姐姐。 贺氏怔住,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很久以后,她才动作缓慢的坐回方才的位置上,半垂眼帘,像是在回忆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久到她必须要握紧拳头,才能够有勇气去想。 赫连硕没有催促,就这么很有耐心的等着,并不想去提醒贺氏什么,好像方才那一句039;长宁殿那位,是我姐姐039;就已经足够让贺氏想起来所有的东西了。 贺氏缓慢的抬手握住了扶手,整个人停止颤抖后,便只剩下了淡然与冷漠,她道:赫家的追杀,结束了吗? 身份暴露,贺氏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赫家的追杀,结束了没有。 可见,当年的逃亡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阴影。 慕容妤深吸口气,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看一眼赫连硕,看一眼贺氏:什么?什么意思。。。 赫连硕抬手稳住她身形,回答贺氏道:结束了,赫家如今,是我在管,对于余长宁的追杀,永远的结束了。 贺氏松了口气,慕容妤看见,她望向赫连硕的脸上,挂着一丝奇怪的笑意:你就是,当年那个随时跟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吧?我就说。。。怪眼熟的。 话说到这里,再笨的人也该听出端倪来了,贺氏看向慕容妤,大方的承认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当年带着你母妃,从靳国赫家一路逃亡出来的人里,有我一个。 慕容妤骤然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她肯定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个为难她,为难她母妃,憎恨了她们母女两半辈子的人,居然是曾经那些护着她母妃,坚定站在她身边的诸多人中的其中一个。 赫连硕接过话来:你们是哪个堂支出去的? 贺氏冷漠一笑:谁知道呢?那么多年了,早就没有赫家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贺家,明白么? 贺氏对赫家的厌恶,丝毫不亚于对她母妃的厌恶。 说完这句话以后,贺氏突然恶狠狠地道:如今既然是你做家主,那好,你来告诉本宫!告诉我!当年究竟是为什么,要疯狂的追杀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07章 、每棵树都挖开 贺氏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大殿之上便归于平静了。 赫连硕望着她,大概是觉得不可思议,坐在上座的这个女人,竟然这么多年了,连为什么被追杀,为什么要逃亡都不知道么? 当年离开赫家的时候,贺氏与余长宁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果说贺氏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么她应该是比较偏的旁支,不常来往人多之处,兴许,在逃亡开始以前,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也根本没和余长宁见过几面,而当年的长辈们,也并没有把缘故,告诉年岁尚小的孩子们。 只是逃而已,对于贺氏来讲,她的家人在哪里,她自然就在哪里罢了。 皇后娘娘您。。。不知道的么?很久以后,赫连硕才开口问道,眼中带着几分悲悯,当年,正是因为姐姐逃离赫家,所以才要追回姐姐,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带她回来。 贺氏听到这里,连连发笑:本宫猜想也是,她自己是灾星,害人害己,还要生一个女儿,更是要人命的东西。 她说着说着又骂起来,顾君离听得不悦,要上前辩驳,被慕容妤拉住,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贺氏骂完之后又沉默下来,她想了想,拿手轻敲扶手,开始回忆那段已经很久远的事情,那段不仅仅是慕容妤想知道,赫连硕更想知道的往事。 她缓缓开口,语速很慢,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再去回想年轻时候的事情时,谁都会变得分外的感慨:那年。。。叔父和父亲连夜收拾了东西,我和哥哥,还有很多家族里面的人,在黑漆漆的林子里等着他们,那时候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叔父和父亲说他们去接人。是余姑娘,我见过的,爱笑的那位姐姐。 接到余长宁的时候,很多人都负伤了,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她甚至都来不及和父亲说一句话,马车骤然跑出去很远,颠簸紧张的气氛她都感觉到了。 接下来就是一路逃亡。 母亲说我们要去西凉,一个离家很远但是很美的地方,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离家很远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熟悉的大家都在一起,那么去哪儿都是一样的。贺氏一边说一边冷讽的笑着,那时候,只有我和她两个年岁相仿的姑娘,她很爱笑,说话也很有趣。总是来找我玩儿,渐渐也就熟悉起来了,那时候。。。 贺氏顿了一 分卷阅读277 下,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眼里有挣扎神色闪过。 那时候,她还是很喜欢,很依赖余长宁的,在她心里,余长宁又漂亮又有趣,懂得的事情很多,见识也广,自己会不自觉的被她牵引,不自觉的喜欢她。 但也仅仅是那个时候罢了,贺氏咽下这句话,继续往后讲:惬意的日子很短,可能。。。一个月吧,我们在前往西凉的路途中。遇见了一个受伤的男子,以及几个伤得更重的仆从,叔父和父亲看见他穿着的衣服,犹豫了很久,挣扎讨论了很久,最终还是把他救下来了,他生命意志非常的坚强,即便是伤成那个样子,条件如此简陋,竟然也脱离了险境,清醒了过来。 贺氏说到这里,突然转脸看向慕容妤,她勾了勾嘴角,在确认过慕容妤眼中的猜测询问后,颔首道:那个人就是你的父皇,慕容慎。 他到西凉边城办事,却被兄弟追杀,一路被追逐到西凉边境之外,如果没有遇到我们,必死无疑。贺氏眯了眯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惊险。 初见慕容慎的时候,贺氏只觉得可怕,这人满身满脸的血,除了吓人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后来擦干净脸,换上了她父亲的衣服,贺氏才觉得,慕容慎眉清目秀,还是很好看的。 那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改了姓名,叔父不肯背弃祖上,所以选了贺氏替代赫,所有人原本的名,也都改了。 贺氏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了,她只是还能清楚的想起,慕容慎念起自己改了以后的名字时,嘴角的笑意。 那时候,她是第一次,羡慕余长宁。 因为只有她,从头到尾,都是余长宁这个名字,她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慕容慎她的名字,而每次慕容慎唤贺氏的时候,贺氏总觉得,那是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好在,名字很快就能够习惯,当身边一个人这么喊,一群人这么喊,每天喊的时候,潜意识里面,也就不会再那么抗拒了。 我们甩掉了赫家的围杀,绕了很大一圈之后,却在快要到西凉的时候,被西凉皇室拦截。贺氏眨了眨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但是并没有摸到眼泪,才想起来这些早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心里都不疼了哪里还会有眼泪呢? 那天。。。慕容慎带着我和哥哥,还有余长宁,逃出生天,前往西凉,直奔皇城。贺氏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握紧的拳头,还是显示着内心的悲痛,我的父亲,母亲,叔父。。。所有的家人,都死在了西凉外的土地上,前一日,我们还在欢呼劫后余生,他们还在讨论到了西凉以后的生活,甚至还在问慕容慎的打算,分道扬镳以后各自珍重,那些话我都还记得,他们的脸我都还记得,那晚我还在想,我以后。。。可能都见不到慕容慎了。 但是第二日,所有的一切美好轰然倒塌。 那些人是奔着慕容慎来的,这件事情很久以后他们才知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赫家的追兵到了。 他们拼死一搏,他们同归于尽。 苟活下来的人,只有一夜长大的几个孩子罢了。 我为什么不能恨她?贺氏的声音有点发抖,像是在问自己,像是在问慕容妤他们,更像是在问苍天,我凭什么不能恨她?如果不是她,我不会失去父母,不会失去家人,不会和哥哥相依为命,我哥哥他也不必豁出命去替慕容慎夺下江山来,他本来该是恣意少年,却最终成了一把刀,手上染的血,身上背的人命,都该是她余长宁的。 她欠我的,何止千条人命? 贺氏冷森森的笑起来:她欠我哥哥的,又何止这点? 一切因她而起,只是那时候的贺氏,并不是真的怨恨着余长宁。 赫连硕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他不得不打断贺氏的话,插嘴道:所以,当年你们这支分族,才是真正的,神女的军队?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彻底解释了,为什么余长宁离开赫家之后能够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因为她带走的,是神女的军队,他们这这支分族,完美的实践着保护神女的使命,最终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在他们那一代人的心里,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在贺氏的心里,只有磨灭不去的伤痕。 贺氏没有回答,她看着赫连硕,赫连硕也看着她,这一瞬间。两人心里其实都已经又了回答。 赫家真正的守护神女的军队离开了,所以旧家主才开始培养自己的隐卫,也称他们为神女的军队。 那是假的。 那些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更遑论保护余长宁? 我爱上了慕容慎。贺氏沉吟了会儿,突兀的开口,她对自己爱上慕容慎这件事情毫不避讳,坦坦荡荡说出来的时候,慕容妤仿佛还能在她的眼里看见温柔的爱意,但是如我所料,慕容慎心里面那个人,是余长宁,我哥哥那时候,替慕容慎打下了天下,也替我争到了皇后的宝座,你看,就是这个宝座。只要我还活着,无论如何,慕容慎都不会废 分卷阅读278 弃我,因为这是余长宁欠我们的,也是他欠我们的,这个宝座下面,葬着我百余族人的尸骨,这个位置,稳固得很,比任何东西,都要稳固。 我和余长宁一起入宫,那段时间,我过的很开心。贺氏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发自内心的,她的爱恨也都那么的纯粹,恨就是恨,毫不吝啬的辱骂殴打,爱就是爱,坦然承认。 但是这样简单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很久。 慕容慎对余长宁很好,基本是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虽然余长宁非常的有分寸,几乎不会要什么,但是慕容慎的爱意依旧挡不住。 慕容慎对贺氏也很好,但是那样的好,是因为亏欠,是因为内疚,唯独不是因为爱意。 时间久了,贺氏便心里不那么开心了。 姑娘家到了年岁,就算是再天真不懂,也会明白自己心里面对一个男人的心思究竟是什么。 她爱的男人不爱她,他们之间维系着的,仅仅只是愧疚而已。 那段时间,贺氏拼命的想要找到以前和余长宁相处时候的感觉,但是一旦意识到。很多东西就回不去了。 妒忌像是毒蛇缠绕一样让人窒息,让人恐惧。 尤其是。。。长宁殿的落成。 慕容慎说,长宁殿住长宁,往后也是一段佳话,贺氏才知道,一旦心里面的那杆天平打破了平衡,就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如初了。 不过好在,我怀孕了。贺氏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好像又回到了初初有孕的时候,欢喜,感恩,那个时候感觉什么都是好的,世界也是美好的。 慕容慎也渐渐对她更上心了,那时候贺氏觉得,什么她都不计较了,只要她的孩子安好,便好,至于慕容慎的心,谁都不是石头心肠,相处久了,总归是会有感情了,尤其是在有了孩子以后。 但是,在贺氏怀孕仅仅三日后,便诊断出来,余长宁也怀孕了。 两个人月份差不多,待产的时间也差不多,那段时间,可能是慕容慎最忙,但是也最开心幸福的时候,贺氏和余长宁之间,也终于又有了可以交流的话题。 两个人似乎又和以前一样亲密了,对此,慕容慎和余长宁都感到欣慰。他们也都是发自内心,希望贺氏能够开心快乐的。 孩子的到来,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后来,太医笑着我,我怀的是双生子,知道吗,是两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贺氏喃喃低语一句,她低下头去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面全是伤痛。 两个孩子? 慕容妤眼角抽了一下,现在贺氏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说,另一个孩子,早夭了。 也难怪贺氏会那么娇宠着慕容馥,恨不能把全天下都捧到她的面前来。 贺氏顿了会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面全是血色和恨意,她瞪着慕容妤,突然抬手,厉声道:我的孩子,原本是该活下来的!可是你们母女两个!你们两个灾星,天煞孤星!你们害死我的家人,到最后,还要害死我的孩子! 她情绪激动,说完这话大喘气,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在小辈面前哭出来。 当年的那些陈年往事翻出来,都是割在心头的钝刀子,一下一下,割得鲜血淋淋,却又要不了人的命。 贺氏垂下手。鼓起勇气半响后,才又继续慢慢的把零碎的过往捡起来继续说。 生产的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贺氏记得很清楚,两边是差不多时候发动的,一个傍晚,一个夜间。 她是双生子,所以更艰难一点,慕容慎也守在她这边,焦急得很。 但是两个孩子实在是难生,贺氏喊哑了嗓子,疼得眼花,依旧没有要生的迹象。 反倒是长宁殿那边来人说,余长宁难产了。 慕容慎慌了心神,赶着就去了。 那边一直生不出来,更是要命的。 这般折腾到深夜里,雨停下来的时候,余长宁诞下了一个女婴,一生下来便是死灰般惨白的脸色,任谁看了,都是要吓着的。 这个女婴不会哭,紧闭着嘴,急得嬷嬷不停地拍打,嘴里喃喃的念:哭啊,小祖宗,快哭啊,求你了。 不哭出声,是要憋死的! 但任凭怎么拍,就是不哭。 贺氏这边,第一个孩子也终于露了头,只要第一个顺利出来了,后面的也就快了,接生嬷嬷也是急得不行,孩子在肚子里憋久了,也是怕一出来就没气。 第一个孩子抱出来的时候,整个殿里的人都欢呼着,说是个皇子呢,是第一个皇子呢! 可这个皇子,猫叫似的哭声,断断续续,没哭几声,就彻底的安静了。 抱着皇子的嬷嬷们脸上的笑意还没彻底的绽放,就变成了死白的凝固。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闪亮黑漆漆的天空。 长宁殿里,却传来一声刺穿天际的哭声。 大帝姬,哭了。 分卷阅读279 那天夜里,一共诞下了三个孩子。 而大皇子,生下来的时候,便没了气息。 贺氏抱着这个还来不及在她怀里感受一点温暖的孩子,静静的坐了一夜。 宫里的人都在传,大帝姬生下来的时候白的像是鬼一般,怎么都不哭,一声都不哭。 大皇子一咽气,长宁殿那位就哭了。 可不是夺了魂是什么?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听得太多了,贺氏心里的恨,心里的怨,这么多年的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她发了疯,嘶吼着,崩溃着。 她知道,就是因为余长宁,这个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她害了自己一辈子,她的孩子也是来索命的!索了她儿子的命!还要索她女儿的命! 是以,还没有出月子的贺氏。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踉踉跄跄跑出了自己的宫殿,冲进长宁殿里,发了疯的人,竟然一个都拦不住。 她抱着余长宁的孩子,抱着自己的孩子,跑到皇城的最高处,那时候她是真的想着,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大家都痛!都别活了! 慕容慎闻讯赶来,他想去拉贺氏,被贺氏怒吼着,节节后退。 他说:皇后!你别冲动!你先下来。。。到朕身边来,那上面风大,你的身子。。 贺氏却只是笑,她一直在笑,高楼上,只有她和慕容慎,她看见了慕容慎身后的阶梯,她那时候就只是想,一起死吧。 所以她让慕容慎后退,一直后退,直到他踩空,从高楼上,滚了下去! 慕容慎捡回一条命,但是腿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贺氏冷静下来之后,和慕容慎谈过一次,她让哥哥找了一个慕容慎的替身,替他上朝下朝,替他接见官员,传达旨意。 而真正的慕容慎,坐在轮椅上,在高高的屏风后面听政,在亲殿里面批折子,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一个大臣知道,他们眼里看见的慕容慎,只是一个牵线傀儡罢了。 险些失去女儿的余长宁,与慕容慎做了约定,与贺氏也做了约定。 为了保全贺氏,她带着女儿,孤身住进了长宁殿里,她告诉慕容慎,此生缘尽,无须再念,唯一舍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她希望以后若有人能走近自己的女儿,便让那个人。。。带她走吧。 自己追寻了一生的自由,也盼着自己的女儿,拥有自由。 贺氏给了余长宁五年。将慕容妤抚养到五岁,离开长宁殿以后,余长宁遵守和贺氏的承诺,要割肉为药引,试验所谓生白骨活死人的传说。 这个办法是她哥哥告诉她的,要余长宁的血肉,必须是她的血肉。 贺氏的孩子在玄冰里面躺了五年,余长宁割肉熬的药,一滴不剩的喂进去,却依旧救不活她的孩子。 最终,余长宁取了心头血肉,用自己的命,换自己女儿活下来。 贺氏却依旧,换不回自己孩子的命来。 这十五年,慕容慎差人悄悄按照余长宁的吩咐送药给慕容妤,他知道,余长宁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们三人的恩恩怨怨,谁也说不清,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欠了谁更多。 他只是听从余长宁的话,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等着有一天,同她说一句话。 而此时的慕容慎,就在后面的寝殿里面,他知道慕容妤回来了,十五年了,这对父女,才终于要迎来见面。 贺氏说完这一段故事,整个人都像是空洞了下来,余长宁死了,她也并没有觉得心里舒坦,她为难折磨慕容妤,也的确遵守了承诺没有要慕容妤的命。 而慕容慎选定的带走慕容妤的那个人,也站在这里,一并听完了这个荒唐又着实令人悲痛的过往。 慕容妤更是僵在原地。 说实话,她大概能明白为什么贺氏那么憎恨自己和母妃了,但是,过往的那些恨意都可以消除,却实在没有办法忘记和原谅贺氏留在自己身上的鞭打。 她的爱恨那么强烈,如今竟然也什么都不要了。 贺氏看着慕容妤,又看向赫连硕和顾君离,好半响后,才指了指慕容妤:你去吧,自己去,你父皇在等你。 慕容妤看一眼顾君离,见顾君离对她微微颔首后,才像是得到了勇气,能去见这个自己曾经憎恨责怪的男人。 可是听过了这样的故事,她又要怎么去恨他?怎么去质问他? 好像,到了这个时候,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慕容妤脚步沉重,越过前殿,朝着后面的寝殿去了。 等到慕容妤走后,贺氏才看着赫连硕,笑了笑:本宫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愿意去看,就去看吧,长宁殿不远,王爷不是去过么?带路吧,本宫乏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真的由人扶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大殿里面只剩下了顾君离和赫连硕面面相觑,顾君离估摸着慕容妤和自己的父皇见面,定然有很多的话要说, 分卷阅读280 便偏了偏头,小声道:皇后这么说了,你要是想去,咱们便走吧。 赫连硕颔首,竟然颇为认真的对顾君离说了声谢谢。 见惯了他假惺惺的笑脸,突然得了声真情实感的感激,顾君离还觉得挺受用。 许久没走这条道,倒还是一模一样的冷清。 或者说,更冷清了。 赫连硕的脸色愈发难看,慕容妤走了以后,长宁殿没人住,也没有人打扫,一切还是她离开的时候那个样子,只是多了不少的蜘蛛网。 赫连硕沉默不语,把长宁殿里里外外全部都转了一圈,他在这里,搜寻十几年前余长宁居住过的痕迹。 仿佛能够在这处地方看见余长宁是怎么熬过那些岁月的。 顾君离倚在门边,说实话,慕容妤不在这里,他对这座宫殿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便在门口发呆,等赫连硕带着喜善和巴鲁在里面随便折腾。 周擎跟在顾君离身边,盯着里头直咋舌:妤姑娘以前就在这样的地方么?鬼影都没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害怕的么?贺皇后这也太狠心了。。。 顾君离撇他一眼:嗯,是挺狠的。 反正顾君离对贺皇后没半点好感,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发泄在慕容妤身上,本就是错的! 好在,以后她都不必受苦了。 而赫连硕此时已经绕到了房子后面。 光秃秃的后院,立着一块空白的牌子。 特别的刺眼。 赫连硕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敢过去,他知道这肯定是慕容妤给她母妃立的牌子,即便是听见贺氏亲口说了,余长宁早就已经剜心头血肉死了,真正看见这空白墓的时候,赫连硕才真实的,感到心痛了。 他知道余长宁是什么人,他太知道了。 贺氏的痛,一定也是她的痛,因为自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因为自己死了那么多的人,她心里比谁都煎熬,她比谁都想要赎罪,都想要旁人心里能够好受一点。 所以她欣然赴死,她挖心头血肉的时候,一定也是期盼着,自己真的能够把贺氏的孩子救回来的。 可。。。她不是药胎蛊童,她只是个拥有怪异血脉的普通人而已。 她就是把自己整个人都煮了,也换不回那个孩子的。 但是这些话,十几年前没有任何人跟他们说,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事情,他们只是试试。。。 只是想要试试,可付出的代价,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那时候的慕容妤,该有多无助,小小的孩子,是怎么把这个牌子立起来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母妃的名字,她甚至。。。连一个字都不会写。 所以立在这里的,只是一块空白的牌子罢了。 赫连硕缓缓走过去,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这块牌子,长叹了一口气:姐姐,我是硕儿,我来接你回家了。 他跪下身,看着这块牌子。 仿佛又是当年那个,追在她身后的小男孩。 他永远是她的小男孩,但那个温柔的姐姐,早就没有了。 他来得太迟太迟,他的强大也来得太迟。 而今能说的,也只是这么一句带她回家的话罢了。 以前在赫家的时候,余长宁便喜欢带他在树下挖坑,把自己的秘密和心事都藏进坑里,然后埋好。 大树会听见你的心声,然后告诉天上的神仙。 余长宁笑着,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都是星星。 不能言说的话,埋在地里。 赫连硕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没有回身,只是对身后的巴鲁和喜善吩咐道:挖。 每一棵树的周围,都挖开。 第108章 、去走自己的路 慕容妤行至后殿,除了门外站着一动不动的几个掌灯宫女外,空无一人。 她们似乎都看不见慕容妤,亦或是看见了,却没有任何人吭声或者有什么动作。 她们只是这样僵直的站着,垂着脑袋和眼帘,不看不听也不说。 大概是贺氏的安排,慕容妤心里面有数,跨过门槛,径直便进去了。 脑海里面关于慕容慎,她连一点想象的基础都没有,未曾见过,遥遥一望都没有过,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所以在绕过屏风看见帘子后面的人影时,慕容妤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她不会想,哦,原来和我想象中的差那么多或是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太多,她只是心里突然对父皇这两个字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 只是突然心里多了一个人的模样。 她能够在之后的岁月里,说起父皇二字的时候,不再是一个单纯空白的称呼,而是有一个可以支撑起这个称呼的人来。 慕容慎听见脚步声,他坐在用黑木精致雕琢而成的轮椅上。缓缓回过头来的时候,连带着轮椅也转了个微小的弧度。b 分卷阅读281 r   四目相对的时候,慕容妤还是僵在了原地,太陌生也太不亲切了,她这般远远看着他,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慕容慎眼里却全是激动,但是他克制得很好,眼前这个人。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的女儿,这张脸,和他初见余长宁的时候,像极了。 但是慕容慎也没有贸然的喊她或者靠近,他只是这般,深深的望着慕容妤,看着看着,嘴角抽动。像是长出了一口气般,微微颔首道:是你吗,妤儿。 慕容慎也跟赫连硕一样喊她。 但是这个称呼从慕容慎嘴里喊出来,莫名就带着一种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心里呼喊过这个名字,此时当面喊出来,慕容慎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计较和遗憾的了。 慕容妤未答,甚至后退了一步,想逃。 眼前这个,不是她憎恨的那个手握大权却从不来看她的男人,眼前这个,只是失去了心爱之人,又无法与女儿相见的可怜人。 她的恨突然缥缈而去,慕容妤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样的转变,她拽紧帘子一角,撩起来想把慕容慎的脸看得更清楚。 可看清楚以后,更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个两鬓已经有些斑白,快要结束他中年岁月的男人。 慕容慎以为自己吓到她了,当即不再说话,眨了眨眼睛,眼眶里面闪着的泪光也收敛回去。 原本应该是至亲的两人,中间隔着永远没有办法弥补缝合的十五年岁月。 慕容妤站了很久,久到慕容慎以为她会不说一句话便离开的时候,慕容妤突然走出帘子后方,站到了前面的空处。 她抬起手,突然转了一圈。 慕容慎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妤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才明白过来她是想表达什么,他眉眼松缓下来,刚刚抑制下去的酸涩心情又翻涌上来,他连连点头道:好,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说。 慕容妤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慕容慎,他脸上的表情格外的欣慰,似乎为自己没有看错顾君离的事感到满意。 你的腿。。 慕容妤的视线往下移,落在慕容慎搭着软被的腿上,其实除了软被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还是觉得心抽了一下,一国之君,失去了自己的双腿,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眼里并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狂怒暴躁,他依旧这般温润的坐着,眼里面全是柔意,可以想象,他从前的时候,应该是个多么意气风发又翩翩如玉的少年。 但是那都过去了,如今的慕容慎,余生都将这样度过。 听见慕容妤开口问自己的腿,慕容慎有些受宠若惊。眼睛都笑成弯月:无妨,无妨的。 轻飘飘的一句,好像真的只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慕容妤抿紧嘴唇,半响后,握紧了双手:我。。过几日便要走了。 慕容慎眼中遗憾,但还是笑着:你长大了,该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次走了,我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慕容慎笑容稍稍僵硬一下。随后连连颔首:是。。你也到了该婚配的时候了,他对你很好,我放心。 慕容妤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想起贺氏在耳边提的条件,无奈地勾起一抹笑意,随后微微福身:那,我就先走了。 才来了没一会儿就要走,慕容慎心里面咯噔一下,着急的往前推动轮椅行了一段距离:这。。这就要走了么?不是还要留两日么? 是。慕容妤应一声,我想陪陪我母妃。 慕容慎噎住,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勉强不了,有些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消除的,他和慕容妤能够见一次,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只要她好,慕容慎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他原本,就做好一切放下的准备。现在怎么又。。 慕容慎收回微抬起来的手,叹口气,又重新挂上笑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酸,语气也沧桑几分:好,你去陪陪你母妃,也好,去吧。 慕容妤颔首,随后转身朝外走,走了一半,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她脚下一顿,又转回来,在慕容慎惊愕的目光里,快步走到了他面前,撩起裙摆跪在他面前,然后俯身把头搁在他已经没有知觉的腿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喊了一声:父皇。 这是她曾经期盼着喊出来的两个字,后来因为恨,她不想承认。 可如今,她想释怀了。 慕容慎激动到浑身发抖,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摸了摸慕容妤的头发,嘴唇颤抖。两行清泪落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容妤这样趴了会儿,再站起身来的时候,没有再犹豫,她转身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妤儿! 慕容慎喊住她。 往后独行的路,你要学会无惧。 分卷阅读282 你要走你想走的路。 慕容妤睫毛颤动,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后,离开了大殿。 她出来的时候。贺氏和顾君离他们都不在了。 慕容妤想着他们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长宁殿而已,便顺着熟悉的路往长宁殿走。 她还真没这样在西凉皇室里走过,过路太监宫女的奇怪眼神慕容妤都自动忽略,不知为何,这样走着,越走越觉得心里轻松。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又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到长宁殿的时候,院子里面已经不能看了。 顾君离和周擎回头就看见了慕容妤,慕容妤楞了一下就要往里去: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地上全是坑? 顾君离拽住她:别去了吧,赫连硕挖出来些东西,已经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了。 慕容妤看他,顾君离立刻就解答她的疑惑:应该是你母妃留下的,他知道你母妃可能会在树下埋东西,还真挖到了,既然是只有他知道的事,应该是你母妃特意留给他的,你母妃。。。或许是期盼着有一天他能看见的吧。 若是看不见,那就一直埋在底下,就算后来人看见了,也不会知道是什么,也就是永远的秘密了。 慕容妤身子松下来一些,她站在顾君离身边,没说话了。 喜善和巴鲁一直守在门口,赫连硕独自坐在里面。 他们挖到的其实是一个小锦盒。 锦盒里面装了很多的字条,写着余长宁在长宁殿独自抚养慕容妤的时候心里的一些话。 她反反复复的提及,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赫连硕抱着个小小的锦盒,背对着所有人,任由泪水落满了脸庞。 等他恢复平静走出屋门的时候,院外站着的慕容妤,刺痛了他的眼睛。 余长宁此生的愿望,就是希望慕容妤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的度过余生。 他却差一点连姐姐这个愿望。也毁了。 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他会遵循余长宁的意志,让慕容妤自由的,按照自己想要的,去选择未来的生活。 三日后。 一辆华贵的马车,驶离了西凉皇城。 再半个月后。 另外一辆马车,也离开了西凉皇城。 一切都像是飞过天际的鸟群一般,振翅而过,没有半点的痕迹留下。 鎏国与靳国交涉,做出了新皇登基的第一个让步,让靳国在商贸上尝到了一点甜头,这个功劳,靳国一点不剩的算到了赫家的头上。 而据说,摄政王时隔几个月回到鎏国之后,把自己关在府邸里面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之后便彻底讨了个闲散王爷的名头,领着自己的一众人等,云游四海去了。 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摄政王卸权远游的事情,也一度成为一个谜题,鎏国好几个月里面,都在流传着这件事情。 有说是因为皇上忌惮摄政王,所以才让摄政王自己远去了。 有说是因为摄政王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急着寻找,所以天涯海角,也要去的。 总之,谁也没能说服谁。 而此时靳国外的山村小道上,一个十六岁模样的姑娘正戴着斗笠,在鱼塘里面抓鱼,笑声传出去很远。 不远处,另一个面色严肃的姑娘正盯着她,生怕她鱼没有抓到,自己摔着了。 远处站着三个男子。 一个妖冶,一个俊逸,还有个抱着手魁梧得像是护卫。 我赌今儿妤姑娘肯定能抓到鱼!俊逸公子笃定的道。 我看还是不行。那妖冶模样的男子背着手,抿嘴笑笑。 话音刚落,那边抓鱼的姑娘尖叫一声,眼见就要落水,还好边上的姑娘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她捞住了。 妤姑娘!你小心啊! 慕容妤斗笠歪到一边,她笑起来,拍拍那姑娘的肩膀:好喜善,多亏你了! 说完,被喜善拽着上来穿上了鞋。 又是一无所获。 长信扼腕,心疼自己包里那二两银子:妤姑娘啊,怎么就不争气呢! 上了岸,远处的张婶又远远招手让帮忙去村口拿点东西。 慕容妤刚穿好鞋,半点不肯歇着,也是从前束缚得太厉害了,如今疯起来,当真是一点儿也歇不下来。 喜善追着还要跟上去,被赫连硕喊住:喜善,让她去吧。 喜善立刻就不追了,担心的看一眼,往赫连硕这边过来:公子一味的惯着妤姑娘,你瞧瞧,每次出来,总是这样天上地下的蹿。 赫连硕笑:她喜欢,由着她去,赫家不缺这点衣裳钱。 喜善翻个白眼,不说话了,又去数落长信:腿刚好没多久,也这般不消停! 长信眼珠子乱转:我好着 分卷阅读283 呢,我好得很! 慕容妤那边早就看不见人影了,她跟着张婶有说有笑往村口走,牛车上放着一袋一袋碾碎的玉米,张婶一边搬一边道:这个做饼可好吃了,姑娘今天多待会儿,我做点给你带回去! 慕容妤连连应声说好。 话音刚落下,远远的黄土路上,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滴滴答答的往这边走,慕容妤和张婶都退开一些。 谁知道这马车到了两人面前就停了。 慕容妤抬起眼帘,正好看见马车帘子撩起来,从上面下来一个风神俊逸的少年。 慕容妤愣住,手上原本还帮张婶抬着东西,手劲一松,就搁到地上去了。 她缓缓站直了身子,那公子已经在马车边站定,看着她,浅笑着开口:姑娘很像我一个故人。 慕容妤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我寻她许久。 慕容妤垂眸:要是找不到呢? 不会的。 他笃定的开口,大步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拥进怀里。 不会的。 一定会找到的。 不管你答应了贺氏什么,不管你为什么不道而别。 这人间荒芜,绕转百千,一心要找到的人,永远都会找到的。 因为他会化为她的剑,永生永世护她周全。 她是孤鸿一撇落在心间的朱砂。 他是此间少年,千山万水,为一人踏遍。 从她答应要嫁给他,一起前行的那一刻开始。 就已经不可能再放手了。 长宁殿,树梢探头。 一眼,就是永远。 (正文完) 第109章 、后记一 顾嫮没想到江玄女还愿意跟着自己回公主府。 外面的传言之前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顾怀瑾登基之后,竟然一句也没有了。 江玄女倒是好得很快,能吃能喝能下地走以后便恢复得更迅速,倒是顾嫮,伤着那样要紧的地方,不趟几个月都是难好的。 最怕的就是日后落下病根,得了心口痛的毛病。 好在痊愈以后顾嫮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顾怀瑾念着父皇下葬的时候顾嫮没能一同前去,而沈家以乱臣贼子被诛灭后,沈绾的牌位最终还是被顾怀瑾奉进了皇陵里,只不过是另辟了块地方。没有跟别的嫔妃摆在一起。 顾嫮去拜过,江玄女想陪她一起,被她婉拒了。 说句心里话,沈绾虽然已经故去。虽然是她的母后,但是顾嫮打从心底里还是过不去沈绾誓要杀害江玄女的那道坎儿。 就算是江玄女不计较了,顾嫮也不想让江玄女再与沈绾见面了。 沈绾的一生如何困苦,她的因爱生恨为何而来。她的所为所谓又有多少的理由,顾嫮都不想知道了,她只是身为一个女儿,一个被沈绾赋予了生命的人前来祭拜。 可是原谅不原谅这种事,等到往后黄泉地下相见的时候,再来说吧。 皇陵这样的地方,永远都是凉飕飕的,若是成群结队的人一起来,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就她一人。。顾嫮觉得实在是又冷清又感慨。 她没有在皇陵停留太久,回到皇城里的时候,顾嫮想着往后自己一个人独自生活,还觉得有些怅然。 她是嫡公主,不愁嫁,更不愁没有人娶。 但是顾嫮不想嫁,也不会再嫁了,不管旁人心中怎么评判她,她都是八抬大轿,江玄子明媒正娶过门的人,是江家的人。 往后余生,只要皇室里几个兄弟人丁兴旺,就是鎏国的福气了,她一个姑娘家,不凑这个热闹了。 所以抱着这样心态的顾嫮看见皇城门外等着自己的江玄女的时候,觉得凉下来的天气里,她像是太阳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顾嫮以为。。顾怀瑾是会千方百计留下江玄女在皇宫的。 不说贵妃,总归也要给个妃位才是,往后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顾怀瑾的亏欠,一点一点弥补起来,只怕也要弥补到下辈子去了。 江玄女站在马车边。等到顾嫮靠近了,才道:横竖咱们也没有什么东西,我便没收拾了。 顾嫮眯眼,这才发现江玄女并没有穿女子的裙装,而是依旧穿着天道使的衣服,特别俊俏好看。 倒是的确不必收拾。顾嫮乐呵呵的站在江玄女身边,不管怎么看,她还是依旧觉得江玄女好看极了。 江玄女稍微挪开一些目光。嘴角勾上了一丝笑意,低声道:皇上还是保留了天道使的职位,我依旧继任天道使一任,也算是。。寻了个闲散差事,不算是两袖清风没有半点俸禄。 顾怀瑾的确是想留下江玄女的,但是她不愿意。 江玄女说:你不必觉得亏欠了我什么,前尘往事,就此放下吧。若真的一定要给我些什么的话,就放我出宫,给我自由吧。 分卷阅读284 顾怀瑾终究还是放手了。 留在宫里,不见得就是真的为她好。沈绾所谓的那些举动,不也正是打着为了他们兄妹好的旗号么? 可最终得到了什么呢? 不过是越来越加深的不理解和埋怨罢了。 这么多年他们都错过了,往后的日子,江玄女也有了自己想要陪伴的人。 所以她和顾嫮在这里相遇。因为她在这里等待。 嗯嗯,没有俸禄也是可以的。顾嫮一个劲儿的傻乐,被江玄女瞪一眼,还觉得心里挺美的。 两个人上了马车后,江玄女撩起帘子说了句回公主府,随后便沉默下来,不怎么看顾嫮的脸,可能是因为她的目光实在是太炙热了,江玄女两边耳朵都红的厉害。 顾嫮撑着脸盯着她,盯了好半响,江玄女才终于小声道:别闹了。 你好看啊。顾嫮说得理所应当,转了转眼珠子,有明知故问的凑上去,你跟我回公主府么? 江玄女回眸看她,被她搞得也无奈的笑起来:自然是跟你回去的,不然你一个人。。 顾嫮拉长了调子。像是全明白了,她猛地挂到江玄女的身上,整个人往下沉下去,害得江玄女不得不把她搂住抱起来些,才免去堂堂公主坐到地上这样不雅的举动。 你。。江玄女想数落她一句,成什么样子? 但是看见顾嫮仰着脸的笑意,又数落不出来了。 罢了,到底都是她欠下的债,这辈子能不能还清楚都还不知道。 顾嫮顺着坐到江玄女身边:那你以后都陪着我,对么? 江玄女颔首。 那咱们以后作伴,你不忙的时候,咱们就去四周的城镇转转行吗? 江玄女依旧颔首。 顾怀瑾那么喜欢你。你留在他身边不好么?他肯定会对你好的,你知道的,他心里装着你,那么多年了。 江玄女沉吟了一下,挪开了视线,半响后,径直拽了顾嫮的手,沉声道:宫里那样的地方,能不留着还是不要留了,我知道他的心意,可是过了那么多年,他究竟是亏欠多,内疚多,还是喜欢多,谁知道呢?宫里面的争斗我不清楚,你比我清楚,顾怀瑾对我的好日后若是都变成刀,他不见得又能真护住我多少,难道我要闭宫门不见人?还是罢了,我知道他心意就可以,天高海阔,我还是喜欢宫外的生活。 马车刚好停下,江玄女的话戛然而止,她先钻出去下了马车,然后转过身来搀扶顾嫮。 从前她没能和顾嫮好好相处,从今天开始,重新开始吧。 江玄女伸过来的手被顾嫮紧紧握住,她下马车这两步走得格外坚实。 往后的日子,她也不会一个人了。 幸得相伴,得一位知己好友,也能足够撑过漫长的余生岁月。 江玄女知道,自己早已断绝了再次婚嫁的念头,爱一个人太苦太难,守着本心,自在生活,便很不错。 她与顾怀瑾,行至此处,也算圆满。 所以,纵使遗憾,也不再回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