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罪界》 分卷阅读1 ?================= 书名:论罪界 作者:雪脂蜂蜜 文案: 罪界是一座城,城里陆陆续续开了许多奇怪的店铺:只纹美人图的纹身馆、用祖传偏方治癔病的诊所、宠物魂魄之家…… 罪界是一座城,独立于神魔仙鬼妖人六界之外,居民全是六界弃徒。 而我,是罪界管家婆司马惜安。 如果你对你罪界感兴趣,请到罪界我兼职的石头店找我。 来买一块石头,喝杯咖啡,听听音乐,再听我聊聊罪界建城的故事。 本文大致内容如下:妖孽女v妖孽男,姐弟,仙侠,都市怪谈,每单元一个小故事,长篇。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马惜安,镇寻,青约 ┃ 配角:一干罪界居民 ┃ 其它:姐弟,神怪,捉妖 ================== ☆、第一章 为确定仙魔边界,魔界与天界大战历时千年,进入白日化阶段。就在魔界王子虢辛与天帝之子珺尚决战仙魔界山山巅之际。仙魔界山守山女神赤将子鸢擅移界山,导致天河改道,洪灾泛滥。为救三界生灵,天帝之子珺尚分神战败。虢辛趁机抛下定界神针,第五天魔界领土拓宽千里,一时间魔胜仙衰。随后魔界乘胜追击,双方于南海云端陈兵百万。 黑压压的战阵中,一位仙女从天而降,飘浮在战阵中央。 雪白衣袂,飘带上银色云纹随风而飘。长发似水,幽蓝光亮温润如玉。足下一朵纯白百合,花瓣包裹着如烟仙气。如画一样清丽的眉目,仿佛吸尽了月华一般,散发着莹莹白光,不沾半丝尘埃。 魔璩鳯仙子鸢,界山女神赤将子鸢,赤将神族神女,仙界第一美人。 面对这动人心弦的美景,仙魔两边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脚下海浪翻滚。 少倾,一道身影从魔族战阵中飘然飞出,停在仙女面前。 暗红色的头发与棕红色华衣火焰似的翻滚,眉心一道鲜红魔力之印,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碧蓝的眸子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似乎周遭的所有一切都已被隐去。 “界山女神,你找我?”洪亮的声音,语调却温柔得连南海都化了去。 赤将子鸢轻勾嘴唇,笑魇如花:“虢辛,你早料到,决战之时我会为你移动界山?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是。”虢辛声音温柔依旧,却多了一份冷冷的疏离。 赤将子鸢含笑望着他,神色不变:“虢辛,你曾说过许我一个愿望。如今我许一个愿望,你可愿为我实现?” “什么愿望?” 赤将子鸢眸光闪动,声音极大:“这个愿望便是,叫我子鸢,不要叫我界山女神。” 虽然四周很安静,但周围的人尽是仙魔,怎会听不到他们的话?虢辛重诺,一向言出必行。听到他们的对答,魔界中人松了一口气,庆幸赤将子鸢没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仙界中人却一个个气愤非常,气赤将子鸢到此时此刻还堪不透情关,白白浪费了机会。 虢辛缓缓地绽开一丝笑,绝美的风华,却遥远如天边的云:“界山女神,仙魔背道而驰,回去吧。” 赤将子鸢眼里腾起了阵阵水雾,目光却更加坚定地望着他:“我要你叫我子鸢。” 虢辛抬起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叹息道:“界山女神,你是赤将神族之女,不该哭。” “赤将神族之女……”赤将子鸢喃喃自语,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向后飘了一步。 虢辛的手停在空中,空空地失去了温度。而对面那张犹挂着泪珠的脸上却徐徐绽开了一抹微笑,如雪山阳光下一朵带着露珠的冰莲,美得日月无光。 “既不想叫我子鸢,我便求你应我另一件事罢。“手一翻,一条极细的五彩铁链浮在手心上方,”能被这束骨链束缚沉海囚禁百年么?你我相交百年,便要还我百年。“ 束骨链,能束仙魔之骨,任你是仙是魔,法力再高,若被束骨链束缚住,挣脱时必定法力大减。纵是魔王天帝也不敢尝试。 虢辛安静地望着赤将子鸢,碧蓝的眼眸沉静如海,声音越发低沉:”好,我依你,便束骨沉海百年。但百年之后,再无人许你任何愿望。“ 纤长的手臂抬起,拂过他斜飞的眉,灿烂的笑容中柔软的水光氤氲:”百年之后,子鸢再不会央你实现子鸢的愿望。“ 虢辛沉默好半天,回身朝部下做了个退兵的手势,魔界一端顿时炸开了锅。几个魔界将领大叫不服,纷纷劝阻。 唯有第五天魔族公主璩鳯斜依在贵妃靠上,一言不发地吃葡萄。待众人声音稍小,才懒洋洋地说:“虢辛殿下既已做好决定,多说无益,撤。”说罢一扬袖,领着第五天魔众离去。 两大战神都已无战意, 分卷阅读2 魔界众人也只得含恨撤退。 虢辛回身,看向赤将子鸢,唇边绽开了一抹绝美的微笑:“束骨链,拿来。” 回应他的是赤将子鸢的吻,软软的唇瓣,上面还带着她清甜的泪:“虢辛,我不后悔。” 虢辛回搂着她,温柔地回应地她的吻:“我亦无悔。”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虢辛接过赤将子鸢手中的束骨链,正要化入化入掌中,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赤将子鸢:“我用束骨链后,天界若还要严惩你,你便去到九天逍遥域,那的主人欠我人情。你可在那安然度日。” 赤将子鸢笑了笑:“你忘了我是赤将神族之女,我哥哥不会不管我,天界总不会把我怎样的。再者,你为我施了束骨链,功过相抵,我不会受罪。” 虢辛便放了心,缓缓将束骨链化入体内,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赤将子鸢心疼不已,扶住他,伸手想抹去他额头上的汗珠,手却被他一把捉住,嘴唇轻轻吻上柔软的手心,声音已低地像软弱无力的云:“你跟你说的话,很多都是真的。这些话不会再对你说,也不会再对别的女人说,永远不会。” 赤将子鸢笑着点了点头:“我信你。” 虢辛这才满足地笑了笑,从她的怀抱中缓缓跌入脚下蓝黑色的深海。海风撩起他暗红色的发,衣袂翻飞,犹如一片轻盈的羽毛,没跌出半点水花。 赤将子鸢飘在半空,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海深处,才转身驾云离开。 仙魔大战尘埃暂定,界山女神擅移界山,犯下滔天大错,但念其劝说虢辛自缚束骨链,功过相抵,本可免去死罪。然而玄星官通天观像,竟发现界山女神已偷偷产下虢辛之子,玷污仙界血统。仙界震怒,着八部天龙降散神雷二十道,劈散赤将子鸢及其子之魂魄。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挂天边,冰蓝色的天空下一座巍峨的白玉台,赤将子鸢跪在白玉台中央,怀抱一个婴儿,纤薄的身体在狂风中微微摇晃。 远处,滚滚黑云铺天盖地,裹着道道雷电,轰隆隆席卷而来。 未几,另一道身影飘至,落到她面前,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冷冷道:“叫你把孩子落了你不听。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哥哥,不止这一个孩子。另一个在哪?” 赤将子鸢低头不看他,手上骨节根根突出:“倘若把他们都送走,天界一定不断追杀他们,不死不休,我只能牺牲一个。” “好,记着,你只生了一个。”说完,赤将子舆便伸手要抢她怀中的婴孩。不料赤将子鸢轻轻跃起躲开他,复又跪在他面前:“大哥,我贪心,请哥哥也救救这孩子。为人为妖为魔为神都行,让她好歹活一世。” 赤将子舆捏紧了拳头,望着她,言语中多了些疼痛:“哥哥帮她多注些神力,用她多挡一道散神雷,你还能逃得一魂一魄。” 赤将子鸢摇摇头:“做母亲的怎能用儿女的性命换自己偷生?”她将孩子递到赤将子舆眼下,“哥哥,救救你的外甥女。” 仿佛丝毫未察觉到危险,黑压压的天空下,襁褓中的婴儿睡得十分香甜。 赤将子舆长叹一声。 散神雷一道接一道劈下,惊醒了六界中所有沉睡中的人,也惊醒了长眠海底的囚犯。 虢辛恢复意识,开始拼命挣扎,想挣脱束骨链的束缚。仙界看守和魔界侍卫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他是最凶神恶煞的魔神,连上古神祗也不放在眼里的,在他暴怒之时,不管谁靠近都会被他吞噬,变成他魔力的一部分。 他拼命和束骨链搏斗,先让魂魄挣开束缚,再让骨头挣开束缚,最后是皮肉。待完全挣脱开束骨链时,他全身几乎已经完全散成了碎片,周遭千里海域变成了暗红色。 用法力简单重塑好皮肉,他疯狂地赶往天界,一路走,身后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暗红。刚出海,有人等他。 一个白衣人站在海滩上,眉目与赤将子鸢有五分相似。手里拿着剑,剑没有出鞘。虢辛认得他是赤将子鸢的哥哥赤将子舆,忙压住云头发抖地问:“子鸢呢?” 赤将子舆摸了摸剑柄,又抖抖地把手拿开,闷声道:“她说你知道她会去哪。” 虢辛转身疯狂地离开,赤将子鸢微弱的神气已完全扰乱了他的心神。 赤将子舆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身影,含泪苦笑出声。堂堂赤将神族之女,被人利用到连魂渣渣都不剩,简直蠢到极点。 身后,一白发青衣少年抱着一个婴孩出现。婴孩拼命地哭泣着,身体正渐渐变得透明。少年跪下低声道:“神尊,我家小主人扛不住散魂雷余震,魂魄已快散了。” 赤将子舆头也不回,缓缓拭去唇边溢出的鲜血,道:”我替她挡下九道散神雷,已仁至义尽。一道散神雷也扛不住,便只能怪她命薄。她是害死我妹妹的罪魁祸首之一,扔到三生河中自身自灭,从此别让我看见。“b 分卷阅读3 r   少年不动神色,跪着往前走到赤将子舆面前,将婴孩举高,道:”神尊,小主人是我家主人的女儿。“ 婴孩哭得满脸通红,泪汪汪的模样神似赤将子鸢含泪哀求的模样,赤将子舆长吸一口气,手指一动,一道白光进入婴孩眉心:”散神雷威力巨大,我先用真气替她吊住魂魄。”手指再一动,画出一道复杂的符印,打入婴孩体内。“再用隐神印封住她的魔气神气。送去三生河边替她养好魂,再往人间转生。不让她做仙神,更不许她做魔神,唯愿她平安做一世人,以了她母亲的心愿。“ 青衣少年深深伏地:“是。” 虢辛找到他与赤将子鸢约会的山岭,顺着那一丝微弱的神气找了许久,在山间拼命呼喊:”子鸢——“ 除了晃晃悠悠的回声,再也没有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笑盈盈的回应。可子鸢那缕神气始终若有若无地绕在他身旁。终于,他想起了什么,挥袖散开湖面的仙瘴。 湖中央,一支巨大的白莲上,一个男婴咬着指头睡得正熟。男婴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神气,同子鸢身上的神气一模一样。但更多的是魔气,同他身上的魔气一模一样。 虢辛站在湖边呆呆地看了许久,忽然仰天嘶声哀嚎,声音凄厉破碎,闻者痛至心肺。 男婴从睡梦中惊醒,哇哇地哭了起来。 …… “虢辛,我不后悔。可你若负我,我便永远不再见你。” …… 散尽神魂,永不言悔。 作者有话要说:  隐神印我会认真写的,说认真就会很认真,会非常好看的。 非常喜欢镇寻和惜安这一对。 ☆、石头店(1) 古色古香的街道上一片静谧。 小轩窗外的玉兰树上点缀着好几朵雪一般的玉雕,天气大好。 可惜账目太难看,入不敷出。我坐在窗边,反复按着计算器,想从边边角角抠出一毛两毛来支付即将到期的银行贷款。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我笑盈盈地接通,里面立刻传来房东焦急的声音:“惜安,人来了没有?” 我道:“没有。” 仿佛猜出了我此时的表情,房东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躁:“笑笑笑笑,就知道笑。我告诉你啊,他要是顺利租这房子,你自己跟他说让你多留两天。他要是不租,今晚你就给我搬。别光傻笑,嘴甜着点,听到没?” 笑有什么不好,笑一笑,十年少,可惜真正懂这个道理的人不多:“知道了,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别光嘴上说,你长点心吧,都什么状况了,你这孩子还笑得出来。” 放下电话,我看着镜子,对着镜子又笑了笑,见笑容有些疲惫,忙用两个手指往上一推,笑容便又灿烂起来,不由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多漂亮的姑娘,司马惜安,加油。” 话虽这么说,话虽这么说,房东交给我的任务…… 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能怪我司马惜安笨,是轨城的铺子着实难出租,事实上,从去年到现在,整座轨城没有一家铺子租出去。 轨城位于城郊,是市政重点投资的旅游开发区,除了几处古迹,整整一个山头全是新修的古色古香的房子。当时市政在这地方投了不少钱,没想到旅游业没发展起来,一年到头鲜有游客。十家商铺黄了九家,驻地机构也先后搬走,到最后连公交站点都撤销了。 因为地势偏僻,失去公交站点的轨城基本再也看不到人烟。不久,轨城山门入口碑楼上的塑料烫金大字很快脱落,轨城也就被彻底被人遗忘。 三年前我和好友文青看中了轨城安静的氛围和旅游前景,傻呵呵地借了创业贷款在轨城租下一栋二层小楼有开了一家咖啡店,没想到亏得一沓糊涂。 眼看交房租的日子越来越近,文青卷着咖啡店的钱跑了。没运转资金没客源,我的咖啡店也不得不宣布关门。 那么多年的朋友,我不想闹到公堂,只能自认倒霉,着手安排关店的事。 因为不多的积蓄都被文青卷跑了,还欠着外债,想再开店已不可能。我在城中村租了间破房当仓库,把东西全搬到那里,准备降价出售。 东西还没搬完房东打电话说有新房客租了铺子。房东在外地赶不回来,央我一定要帮他把新租户照顾好。欠了房东半年房租,这种忙岂有不帮之理? 我下楼等新租户。 从白天一直等到下午都没见到对方,傍晚时分突然下起了雨,整个天空都昏黄昏黄的,仿佛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鬼城中安静得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脚都站酸了,寻思着对方可能不会来了。便坐在屋檐下,点燃一支烟,一边看着屋檐的雨丝发呆,一边晃着摇椅慢慢地摇。 苦涩的烟味在 分卷阅读4 口腔里散开,微甜,微呛,带着奇妙的安慰人心的力量。以前我从来不抽烟,可是文青溜走后太多的事需要思考,太多压力需要承受,她便时不时抽一支。 忽然,雨中传来了阵阵淡香,很淡很淡,却压过了尼古丁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如同纯净微涩的三味线声响,铮的一声,拨得我的心尖微微一颤。 坐起身仔细闻,那香味浓了些。不是香水味,更像是一种新酿的酒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沁凉干净得如同那人身上穿的白色衬衫。 举着一把红色雨伞,伞面上沾着几片雪白的蔷薇花瓣。略显清瘦的身形穿过昏黄的雨雾,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道走到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店门,然后斜睨向我:“我来看房子。” 举手投足间,散发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眸光是碧蓝色的,深邃而安静,就像一片寂静的深海,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眉梢微微上扬,勾勒出蛊惑人心的魅。从眉角到下巴,轮廓柔和精致得无可挑剔。乌黑及腰的长发,斜斜地系在肩膀上。 “看房子。”他又说了句,声音慵慵懒懒的,却很洪亮。 我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一时间被对方迷得七荤八素的,夹着烟,怔怔地盯着对方,一动也不动已经好半天了。脸上微微一烫,忙起身推开店门。 没等我说什么,他自顾着从她身边走过,朝不大的店堂走去。 “房东人不错,从不骚扰商户。”我跟在他身后殷勤地介绍。 “生意不好做?”纤长的手指沾了下咖啡桌桌面,他回头扫了我一眼,“很久没人来了?” 美丽的蓝眼睛里仿佛沉着一轮圆月,不可捉摸的样子。 他很年轻,看上去和我一样大。可他实在太过美貌,超越性别的美貌和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饶是我见过不少美男子,看着他的脸也几乎无法思考。 不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鼻子旁萦绕的全是他身上的淡香,浑身的血管都在莫名地痒。舌头也有些不争气起来,不敢骗对方说什么日进斗金的话,只能努力说房子的优点:“是啊,生意不好。不过店里的钢琴和桌椅都抵了房租,房东说你可以接着用。” “这房子我已租了,不会退,你不用担心。”对方说。 我愣了下,随后松了口气。这一松,我这才发现自己沉浸在见到绝世美人的震惊中,居然忘了自己的招牌笑容,忙灿烂地笑了起来:“ 先生贵姓?” 那人盯着我,缓缓道:”镇寻。” 镇寻,想必这就是他的名字,还真是个少见的姓。 我道:“镇寻先生,是这样的,我有些行李还没处理完毕,能不能多给我几天,我保证处理完行李我马上搬。楼上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你随时可以搬来。” “好。”镇寻利落地应下了。 我心中一喜,就想和他扯点近乎:”谢谢。镇先生,你想开什么店。“ “开店。” 莫名其妙的回答。 我貌似懂了的点了点头:“……哦……”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这是店里的钥匙。一楼大厅有二十平,后面有厨房卫生间。二楼三间客房,顶头那间房东装着杂物。” 话音未落,感觉手指上一空,定睛一看,我的香烟已经被镇寻夹在手上。 “以后别抽烟。”镇寻说。 鉴于现在人家才是房子里的主人,我底气不足地点点头:”哦,知道了,我不会在店里抽烟了。 “我是说抽烟有害健康,别抽烟。”镇寻笑了,微挑的眼线轻轻上扬,碧蓝的眼眸中波光流转,电得我的浑身阵阵的麻。 拼了最后一点清醒,我急忙把钥匙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你自便,自便。” 说完,转身蹬蹬蹬跑上楼梯。 刚跑到一半,镇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因着礼貌,我转头答:“司马我惜安” “招人很难,你的店既然已关张,愿不愿到我的店里来打工。”滟涟的唇边唇边衔开了笑,漂亮的蓝色眸子里闪着令人着魔的光。镇寻拿出一张合同状的纸,“看看条件吧,若愿意便签约。” 造物主怎么会制造出如此完美的雄性,我口干舌燥,强装淡定地笑着:“谢谢镇先生的好意,可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这美人不光美得惨绝人寰,脑子也异于常人。租这必亏的铺子不说,铺子租下了,连卖什么都还没想好,到时候恐怕亏得比我还惨。实在不忍心留下来看呐。 ☆、石头店(2) 回到房间,我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我天生喜欢过舒舒服服的日子,是生活再困难也要享受生活的人。不大的房间里,浴桶,书架,瑜伽垫,留声机挤得连转身都很困难。但用的时候舒服,搬得时候就受累了,少不得一件一件打包。 忙了半天,楼下一 分卷阅读5 片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知道镇寻在做什么。心里想着,眼前便隐隐约约看见了镇寻。他门也没推,不知道怎么的就进了我的屋子,在我的房间里好奇地打量起来。 打量的同时还很嗤笑出声:“屋子够乱。” 忽然,他停住身体,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笑了笑:“居然还藏着一个凶煞之物。”说着,他走到书架边,拿起一个牛皮纸袋,轻声一笑:“这东西居然能要不少人的命。女娲造出的族类到底脆弱到何等地步,我倒感兴趣了。”他扭头望向我,“你帮我听听看?” 我一个激灵,意识回到了大脑中。环顾房间四周,哪里有镇寻的影子,分明是我的幻觉。难不成是因为镇寻太帅,我才第一次见镇寻就相思成疾,看哪都有他的影子?不会这么夸张吧 ,好歹我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定力这么差?使劲捶了几次头,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我走到唱片架前,那张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唱片放在最上面。拿起来一看,纸袋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被诅咒的唱片,勿打开。”,是文青的笔迹,纸袋的封口处贴着张黄色道符。文青最喜欢收集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张唱片不知道是文青从哪弄来送我的,文青说听过这张唱片的人都死于非命。 我对神神叨叨的东西不敢兴趣,从来没听过唱片上的内容,也不准备听。可此刻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抬起手本想把唱片放回去,却鬼使神差的,嚓的一下撕开了牛皮纸袋。又鬼使神差地走到留声机旁将唱片放好,摇动留声机手柄。然后呆呆地走回床边,躺下。 我想我一定是压力太大才会看见幻觉,连身体都快不听使唤了。我需要休息,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一阵咝咝啦啦的杂声过后,喇叭里响起了钢琴的声音。 遥远的音乐声,有些低,可每个音符都清晰如水滴,幽怨安静的曲调直融进人的血液中,世间一切烦恼都在耳畔沉淀下来。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开满了齐腰的百合,天空那么蓝,花海是那么白。清风吹过,掠起阵阵的馨香,让人情愿永远留在这片蓝天下。 我张开双手,轻轻抚过身边的百合,让雪白的纱衣在风中舒舒服服地飘荡。 我这辈子不算倒霉透顶,也不算过得顺遂,自己觉得自己除了人长得漂亮,唯一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能操纵这个美丽至极梦。 每当我遇到难受的事时我就会做这个梦,梦里只有纯净的天空和美丽的百合。所有的烦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烦躁的思绪渐渐平复,醒来后又是精力充沛的一天。 我觉得这个梦是上天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这便是你魂魄的囚禁之所?” 突如其来的声音,破天荒的访客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回头一看,一道修长的人影立在不远处的百合花丛中。雪白的衣袍和百合花混成了一色,幽黑的长发垂至脚踝,手持一把白色油纸伞,伞面上描着两只碧蓝色的蝴蝶。清雅到极致的装扮,陌上公子如玉,仿佛水墨画上淡淡走出来的古代谪仙。 镇寻怎么会在我的梦里? 不等我从呆滞中回过神,遥远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幽怨的钢琴声。食指指尖顿时一阵刺痛,我抬手一看,指尖不知被什么东西刺破,冒出了一颗血珠子,转瞬血珠子滑落,滴在一朵百合花上。 只见那朵百合花猛地一哆嗦,扭曲着,花瓣抽搐变形,鲜红的颜色迅速扩展开,在我的注视下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隐神印怕邪气玷污?原来赤将子与的封印并非没有破绽,呵呵。”镇寻忽然笑出了声。 一枚通红的朱砂痣浮现在他的眉心,鲜红的颜色从他的发根慢慢延伸至发梢,从雪白衣领蔓延到衣角,从淡黄的伞骨蔓延到伞面。最后他变成了天地间一抹刺目的红,白皙的脸庞妖娆到极致,艳丽到极致。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去,鲜红的衣摆扫过之处,百合纷纷颤抖扭曲,变成了鲜红的彼岸花。 而我,因着自己避风港一般的梦境完全失去了控制,又惧又惊,连一步也没法挪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镇寻走到我面前。离得那样近,薄薄的嘴唇几乎贴着我的。长长的红色发丝蛇一样扭动着,轻轻地缠上了我的手臂和身体。碧蓝的眼眸在发丝的间隙闪着盈盈星光。 “那么,我就试着如此唤醒你。父皇告诉我,有你在,我便能熬过万年孤寂。身为双生,是劫是缘总要一起担当才好,怎能放你过了此世便灰飞烟灭一了百了?所以,无论你愿或是不愿都别想逃。”他薄削的嘴唇勾起一丝淡笑,轻轻吐出四个字,“我的姐姐。” 一股巨大的气浪陡然从他身体上爆了开来,吹得原野上无数百合花瓣同时腾起,似雪片般在天地间上下翻飞。 两只蓝色蝴蝶扇了扇翅膀,从鲜红的油纸伞上飞出,在我耳畔翩翩起舞,用一种类似古汉语的语言在我耳边一唱一和。 分卷阅读6 “魔中仙” “仙中魔” “天不容” “地不容” “生不容” “死不容” “无缘” “无份” “我唯有你”“你唯有我”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石头店(3) 因为市政机构撤走,城中连路灯都拆了,窗外一片漆黑。雨下得依然很大,豆大的雨点不断打在窗户上,咚咚作响。 幽怨的钢琴曲仍连绵不断地传来,镇寻在楼下弹琴?刚从惺忪的睡意中回过神,一股无名火瞬间就冲到了我的脑海。那个叫镇寻的人,帅得让我出现幻觉,还闯进我避风港一样的梦境捣乱,还半夜将我吵醒。第一次,我很想对一个人使用暴力,尽管对方极其无辜。 于是我蹬蹬蹬冲到了楼下。 镇寻不在店里,店门虚掩着。 钢琴上方亮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一个身着复古燕尾服的男子坐在钢琴前认真地弹奏着。他弹琴的表情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水一样。 可他弹奏的曲子却很躁动。曲子名叫《不甘》,是德国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年轻时为了表达对德国战败不满所作的曲子,音符中充满了愤怒,无奈,隐忍,还有些许隐隐约约的希望。曲子难度极高,也极具艺术性。可因为音乐之外的原因,这首曲子被音乐界自发抵制,早已在大众钢琴界失传。 我靠在钢琴旁,静静地听男子一遍一遍弹着《不甘》。许久,男子终于放下手,抬头问我:“你听了多久?” 我抬起手看了看表:“一小时三十六分。 ” 男子又问:“脚酸了?” “酸了。” “为什么不坐下?” “在大师面前坐下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你的琴艺让我十分佩服。只是你弹的曲子会让我难过好几天。” 男子不动声色:“为什么不让我换首曲子?” 我掩面打了个哈欠,倦卷地说道:“现在是半夜三点,就算是仙乐我也无心欣赏,好的演奏也要好的观众听才行。弹给现在的我听,只会辜负大师的演出。” 男子起身,苍白清瘦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对不起,我忘了现在是休息时间。”他朝我伸出手,“我叫查飞白。” 查飞白?这个名字很熟悉,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握住查飞白的手,只觉得冰凉透骨,冷得我一个哆嗦,咬着牙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司马我。师从马尔塔·阿格里齐女士,当然,我是老师最不起眼的学生,没什么名气。” 查飞白让出琴凳:“幸会,弹奏一曲吗?” 我笑笑:“抱歉,现在我只想睡觉。” 查飞白亦笑笑:“当然,是我唐突了。” “镇寻呢?”一个大师级别的钢琴演奏者半夜出现在轨城,如果不是落魄至极的流落音乐家,就只会是朋友,总之不会是坏人。照目前的情况看,查飞白是镇寻朋友的可能性大一些。 “他出门了。” “那我回屋睡觉了,你自便。” “你脸色不好,是该好好休息。”他说。 心头顿时暖暖的,天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一个人对我如此温柔地说着关心的话。有时候,不经意的感动往往只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我郑重地朝查飞白点了点头:“我会的,谢谢。” 醒来时神清气爽,空气清新到发甜,还透着入骨的沁香。香味淡淡的,百合,玫瑰,梨香,许多种香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勾魂夺魄般的味道。狐疑着,我推开了窗户,扑面而来的色彩几乎让我忘记了呼吸。 盛夏,漫山遍野的繁花居然一夜之间竞相绽放。 桃花,梨花…… 一簇簇,一丛丛。雪白的,粉红的,大红色的,金黄的…… 如淡淡的烟,如浓浓的雾,笼罩在飞檐廊角之间,排列在街道两旁,悬浮在不远处小河边。 愣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跑下楼想拍照。 店门大大地开着,镇寻坐在门口的鱼池边,背靠一棵开得粉妆玉砌般的梨树,正拿着本厚厚的素描本飞快地画着。 光滑如缎的发丝上沾了片雪白的梨花花瓣,微微一低头,花瓣便顺势滑落,飘落到水面,立刻引来两条小鱼你争我夺。 是两条极其稀罕的小鱼,鸽子蛋大小的身体,却有一蓬巴掌大的尾巴。半透明的身体,五彩流金的颜色,恍若两枚光芒四射的宝石。两条鱼在水中追逐嬉戏,很亲密的样子。 “感兴趣?”抬眼看向我,碧蓝的眸子笑盈盈地弯了起来,镇寻合起素描本,“过来仔细瞧瞧。” 没人能拒绝他眼中清澈的诱惑,我坐到他旁边,弯腰仔细看着水池里的鱼,道:“这鱼好美。” “双绝鲤, 分卷阅读7 世间最美的鱼。此鱼百年才产一胎,每胎皆是双生,一雄一雌。因为实在太美,它们眼里便只瞧得上那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两条鱼从出生时起便绝不分离,除非大限将至,才由雌鱼产下后代,双双死去。此鱼极其罕有,如今世上也只剩我养着的这两条守门鱼了。” 那有这么奇妙的鱼?这故事八成是镇寻编的,我笑道:“近亲繁殖当然会被自然淘汰。” 话音刚落,觉得凛凛寒意扑到侧脸上。扭头一看,正对上镇寻的眼,眼里结着薄薄的冰,刹那间便刺进人的心脏,让人莫名地不敢乱动弹。 “你觉得它们恶心?”语调冷冷的。 没等我开口,镇寻又道:“很多人都这么认为,更有人不光认为它们恶心,还认为它们肮脏到极点,不该存在于世上,便灭了它们的族。这两个孩子,还是我从尸堆里捡回来的。” 镇寻,他在讲故事?我除了不敢动弹,还有些发愣。 继续往下说,碧蓝的眸子里的冰越来越厚:“不光双绝鲤,无数游荡于人世间的妖魔鬼神也都如此。他们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被困在人世间没有容身之所。愤怒,不甘,人类觉得他们恶心可怕,我却觉得他们可怜。” 半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终于回过神,身体往后仰与镇寻拉开些许距离,答了声:“……哦……我平常不怎么了解仙啊神啊之类的事……” 闻言,镇寻怔了怔,随后眸子里的冰化了开,言语里居然带上了怜悯的味道:“人类的身体真脆弱。命似蜉蝣,朝生夕死,说起来你才是最可怜的。不过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死。” 这话吓得我往后一仰,差点栽进鱼池。 镇寻眼疾手快揽住我的腰,一脸疑惑:“昨天我就想问,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实在受不了了,镇寻难道没有一丁点自觉,觉察到他的容貌,他的行为,他的言语是多么异常么? 什么不会让我死,死个大头鬼! 我拨开他的手,站起身,半是玩笑半是实话:“镇寻先生,请你以后不要靠我太近,不要对我乱抛媚眼,不要乱碰我好不好?你长得太帅,我有压力。” “是么?”闻言,镇寻颇为得意地淡淡一笑,眼中蓝宝石一样的波光荡漾开,便衬得世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表象声色只是皮下白骨,凡人总被这些迷惑。”他起身,将那本厚厚的素描本放在我手里,“不过在我面前还能保持理智,你已经胜过六界太多众生了。” 总算找到脸皮厚得和我有一拼的人了,我忽然有种伯牙遇子期的快意,笑道:“因为我自己也是难得的美人啊,天天看镜子里模样,再见到别的美人自然就能淡定些。 ” 不愧是知音,镇寻盯着我的脸,赞同道:“你当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就算困在这副人类皮囊里,你也是绝世的美人。” 这话一出,饶是厚脸皮我也愣住了,因为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把夸自己美丽的话当真,更何况夸自己的是一个绝世美男。 两人的吹捧行为半途夭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两条双绝鲤同时跃出水面,激起两道清晰的水花声。 蓝色眸子微黯,镇寻越过我朝店里走去:“我忙了一晚上,去歇了。” 为了缓解气氛,我顺嘴问了句:“忙着参观轨城?” 镇寻头也没回地进了屋:“不,我忙着给我的家人和朋友造一座城,名唤罪界。” 我不解,转念又一想,镇寻脑子有问题,说的话全莫名其妙,用得着细究吗。 待镇寻的身影完全消失,我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四周盛开的繁花上,这才想起居然忘了和镇寻讨论这件稀奇事。 我兴高采烈地在城里赏了会儿花,新鲜劲头退了许多,便翻了翻镇寻的素描本。 惊艳感顿时扑面而来。 第一幅画上,亭台楼阁,古色古香的房屋都与我面前的角落一模一样,就连前方那一树粉红的桃花枝桠也画得分毫不差。 只不过像是像,可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的感觉。 呆呆地站了半晌,我顺着其他画找了下去。街道,河边,所有地方,都如画上所记分毫不差。可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又仔细观察了许久,我终于明白了奇怪感觉的由来。 以前轨城的街道铺面上挂满了被人们遗弃的,五花八门的招牌。很多房屋因为缺少维护,外墙的贴木墙壁已经开始脱落。有角落还堆放着许久没人处理的垃圾。 可是现在,和镇寻画上描绘的一样,五花八门的招牌无影无踪,每一栋房屋都焕然一新,原本堆满垃圾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几支原本在冬天才会开放的红梅。再仔细一看,红梅背后的篱笆旁,一支雪白的秋菊开得如丝如缕。又转身朝四周看了看,眼花缭乱,轨城中何时有过这么多种类,这么多不同季节的花同时开放过。 我大脑一阵眩晕,寒毛倒立,手脚一阵冰凉。 分卷阅读8 我呆的地方不是轨城,而是镇寻画出来的世界,我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镇寻在画纸上涂画,周围的景色随着笔尖缓缓改变的场景。 静了片刻,迈着发虚的步子,我走到山门入口碑楼下。然后用哆嗦的手翻开了素描本的最后一页瞥了一眼,又抖抖地抬起头看向头顶斜上方。果然不出我所料,和画一模一样,碑楼牌原本粘着轨城二字的地方换成了一块白玉石匾,匾上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朱砂大字——罪界。 只是在画的最下方,还写着一排蝇头小楷:罪界只收留漂泊无依的妖魔邪鬼神。 落款是:罪界主人镇寻。 还未等我抬起头,已经凉到极点的身体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因为有人出现在我身后,拥住我的后背,抓住我的双手,将一支笔塞到我手中。然后牵引着他的右手,慢慢将笔尖伸向素描本。 柔软的发丝落在我的脖子上,冰凉得犹如毒蛇游过,洪亮的声音此刻诡异如魔咒。 “姐姐,你也罪界的主人。” 笔尖触碰到素描本上的落款,抖抖地在镇寻二字上覆上了我的名字:司马惜安。” “瞧,如此我们的名字便合在一起,擦也擦不开了。罪界主人镇寻司马惜安。” 见鬼了! 脑袋里绷紧的弦终于彻底断裂。 “啊!”双手一挥挣脱他的怀抱,我尖叫着夺路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一认真写文就喜欢修修改改,完美主义强迫症。 ☆、石头店(4) 我一口气跑下山,跑了好几公里才拦到一辆郊区小巴。冲到车上,看到几个货真价实的人,这才定了定神。 稍稍想了想,我什么都没做,先搭车去寺庙求了个护身符。从庙里出来,想起自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居然无处可去,没办法,只好到城中村自己租的临时仓库暂住。 在市里堵了一天车,到仓库时已经是下午了。我啃了几口肉夹馍,找出原先咖啡店里的桌布铺在地上准备凑合一晚。 刚伸伸胳膊伸伸腿准备闭上眼睛,有人咚咚咚地砸响门:“我,我知道你在里面,守你好几天了,出来!” 是文青的表哥胖龙的声音,我和胖龙的老板有一些“财务纠纷”。薄薄的纸板门是挡不住人的,我捏紧护身符,打开了门。 胖龙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冷笑一声,道:“这两天到店里找你你都不在,躲啊,怎么不继续躲了?” 我不解,这两天我明明在店里,难道是镇寻搞的鬼? 我无奈地笑着:“不就是两万块吗?这么点钱用得着这大阵仗?” “两万块?”胖龙冷哼着将一张纸扔给我,“还钱。” 我低头一看,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声音都抖了:“八十万! “文青借的?” “不,是你借的。” 我什么时候借过八十万?谁敢问胖龙的老板借八十万?!可借条上的签名和指纹,有文青的,也有我。 想起来了,有一次我签合同的时候,文青拿了几张废纸让我练手…… 中招了! 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我飞快将借条揣进腰包:“文青使诈。” 胖龙的笑容越来越冷:“还钱。” 这混蛋保不定同文青是一伙的,多说无益,我拔腿就想往外跑:“还不起,我自首去。” 几个人迅速将我拦住,胖龙伸手摸向我的脸,笑得一脸龌蹉:“想得美,没钱就用别的东西抵债。一个漂亮妞,明明可以靠脸蛋生活,何必要辛苦打拼呢? ” 我拍开他的安禄山之爪:“我打个电话,让人送钱来。” 胖龙答应得很痛快:“好,别说什么不该说的,我们在旁边听着呢。” 掏出手机,我深吸一口气拨了个号码。虽然好几年没联系,但我了解青约,知道就算岁月婆娑,爱恨皆已随风散去,两人之间只剩荒芜的回忆,青约也不会对我见死不救。再说,这是他欠我的。 嘟嘟嘟地响了两声,对方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一道女人温柔的声音,有些犹豫:“喂……你是……司马小姐?你好,我是青约的未婚妻茹宁。” 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一直鸵鸟一样地躲着,不敢去细想,不敢去深想。如今虚伪的面纱被人揭开,我才突然发现,青约是别人的了,他终于是别人的了。 一道陈旧的胸口,不受控制地裂开,刹那间情绪鲜血淋淋,痛得我根本无法开口。 “青约在洗澡,我帮你找他。” 强忍住伤痛,我冷冷地说道:“不必,我打错了,再见。” 说完挂了手机。 心如死灰,万念俱无。 胖龙啧了声:“哭,哭就 分卷阅读9 可以不还钱了吗?那边送不送钱来啊?” “ 我哭了吗?”我泪汪汪地看向他,努力想笑。 胖龙点点头。 被他点破,哭声顿时就收不住了,阵阵抽噎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喉咙里溢出,堵得我根本说不出话。 “我们都没打你,哭什么哭?”胖龙不耐烦地挥挥手,“带走带走,把她带走。” 两个人过来架住我往外走。 我抽噎着,用生疼的喉咙央求:“我还钱,我会还钱的,让我再打几个电话。” 胖龙在前面带路,发出一声嗤笑:“还打电话?曾经司马家家大业大,现在连八十万都拿不出?那就没办法了,拿不出钱就要你的人,放心,我大哥可喜欢你了。” 落在胖龙这些人手里没好结果,我正想出手反抗。 这时,胖龙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人大骂 :“别多管闲事,走开。” 明知不可能是青约,我心里还是抱了一丝希望,飞快探头越过胖龙宽大的身体朝前面看。 挡路的是查飞白,他站在小巷中,还穿着那身复古的燕尾服,全身笼罩在橘红色的夕阳里。只见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你看得到我?”说着,他的脚渐渐变淡,消失,只剩上半身悬浮在空中。 人再恶也会怕打不到摸不着的鬼。 “鬼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尖叫,胖龙等人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轻蔑地瞥了那些人一眼,查飞白飘到我身边:“我,没事吧?” 因祸得福,脑海里还想着那个人,死灰般的心脏并没因查飞白悬浮的身体而颤抖,只是微微有些害怕。 我背靠墙壁,撑着大腿喘气,问:“你不是人?” 我终于想起在哪听过查飞白的名字了,查飞白,二十世纪初着名波兰华裔钢琴天才。可惜,在三十二岁回国祭祖时失踪,生死不明。 查飞白点点头:“我是鬼。” 我又问:“你想做什么?” 查飞白黯然神伤:“我被困在唱片里几十年,是你把我放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所以一直找不到地府的路,请你帮帮我查查真相。” “镇寻也是鬼?” 查飞白摇摇头:“我不知道,昨天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 我擦干脸上泪痕,笑了笑:“对不起,我如今身无分文,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吃,还负债累累,我帮不了你,你别缠着我。” 夜幕降临,江边河堤上的夜宵摊亮了起来。我孤零零的坐在河边对着水笑。有人过来跟我搭讪,见我不回应又赶紧走开。 我不敢回咖啡店,也不敢回仓库。手机没电了。整整一天就吃了一个肉夹馍,加之受了不少惊叫,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可口袋里只剩两块钱,连一碗炒饭都买不到。 远处飘来一股牛肉面的香味,我扭头一看,发现不远处悬浮着一只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查飞白大喊大叫:“你缠着我干什么?我没钱没男人,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破手机和一张护身符,你要不要?!” 不少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大概因为看不见鬼魂,以为我在发疯,又将头转了回去。 查飞白犹犹豫豫地飘过来,低声道:“ 我不想无礼,只是你脸色不好,我怕你出事。” 我愣了愣:“你……怕我寻短见?” 查飞白点点头:“不是死了就可以解脱,你看我,死后受的罪比活的时候受的罪还多。” 心头阵阵发酸,我自嘲地笑笑:“ 想不到如今会关心我的,居然是一个鬼。”我拍拍身旁,“我不会寻短见的。坐下,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查飞白笑着道谢,坐到我身旁。 查飞白说他那年回国祭祖的事被当地的军阀王大帅得知,王大帅请他进府演奏,可进府后发生了什么,他全都记不得了,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他所说的王大帅是本城非常有名的历史人物,我的手机没电查不了资料,但当地图书馆一定会有关于王大帅的记录。 “明天一早我去图书馆查王大帅的事,希望可以查到你的事,让你顺利找到入地府的路。”我对他说。 查飞白道:“我,谢谢你。你这么困难,我还要麻烦你。” 我摇摇头:“不麻烦,正好我明天要去图书馆翻翻招工报纸。” “其实你年纪很大了,为什么不找个依靠?你人这么好,应该有很多人喜欢。”查飞白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我笑了笑:“ 没办法,以前有位大师替我算命,说我缘份皆无,更没情缘,没人要啊。” 天生无命数,无亲缘无情缘。就像凭空出现在世上的人一样,不被任何人记挂,不会介入任何人的生活,就算一时得到也会很快失去。如同一抹空气,独自活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这 分卷阅读10 卦异常奇怪,大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替我算完卦后分文未收。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查飞白说。 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我笑道:“是啊,是你唐突。为了赔罪,罚你陪我坐一晚上。” 那僵硬的笑容太过勉强,查飞白叹了口气,问:“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拼命笑?” 我看着河面,鼻子有点酸。为什么老是笑呢?大概是因为妈妈的教诲吧。妈妈曾告诉我,笑容是一个人最后的尊严,面对任何人都不能失去尊严。能做到开心大笑自然最好,次一等便是皮笑肉不笑,最末等便是哭着也笑。 “不管局面多糟糕,只要还能笑,就会有新的开始。”我对查飞白说。 查飞白动动嘴唇,什么话都没说。 ☆、石头店(5) 两人呆呆地在河堤坐了一晚上,直到有人到河边晨练,我才带查飞白到了市图书馆。 关于王大帅的书很多,大多是本地学者对其生平的研究。两人缩在图书馆角落里找了一大堆资料,上面都没有半点查飞白的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饿得几乎就要看不清字的时候,一本破书上一行目录引起了我的注意:王大帅与钢琴家的故事。 身旁的查飞白脸色更加苍白了。 翻开那一页,我粗略地看了一遍,唏嘘不已。再看旁边的查飞白已经白到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透明,就忘了他是鬼,安慰道:“ 已经过去了。” 查飞白一把抓住我的手:“为什么?!” 手心刚碰到我的手背,我全身的温度像是被一种巨大的力吸住一样,哗哗哗地朝对方的身体流过去。眼前金星直冒,一片模糊。一栋华丽的哥特式别墅影影绰绰出现在我眼前,模模糊糊的钢琴声正时断时续地从别墅里传出。听弹琴用指的特点,演奏者是查飞白。 于是我踩着模模糊糊的地面,推开别墅大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顺着音乐声,我找到了一间录音棚。说是录音棚更不如说是一间安静的屋子,因为屋里的录音设备只有一台留声机。 查飞白坐在钢琴旁,正对着受话机慢慢弹奏。 一曲终了,他关上受话机,门外立刻涌进来不少人,领头的正是肥头大耳的王大帅。 “哈哈哈,谢谢查先生的录制,以后王某招待客人的时候就有炫耀的东西了。”王大帅笑咪咪走上去想跟查飞白握手。 查飞白眉头微皱,握住王大帅的手,道:“这次多谢大帅招待。” “查先生是本地的骄傲,王某能请到查先生是王某的荣幸。当然,王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 “王某平常喜欢哼一首小曲,能不能请查先生把这首小曲弹出来录下。” “什么小曲?” 王大帅笑得露出了两排牙:“十八叹。” 查飞白愣住了,满脸不解:“十八叹?” 王大帅嘿嘿直笑:“王某就喜欢这首曲子。” 有人走过去,在查飞白耳边说了几句。 查飞白的脸上立刻浮起了怒意,他看着王大帅,义正言辞:“对不起,王大帅,弹这种曲子是侮辱音乐,恕查某拒绝。” 王大帅仍旧笑呵呵的,没有半点不悦:“没事没事,查先生不弹就算了,王某是粗人,不懂音乐,哈,不懂。王某还有事,查先生在府里用过饭再走。” 说完同查飞白告别,领着一干手下走了。 查飞白留在房中,接过仆人递过的手帕擦了擦手。 突然,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来,为首的副官抬手便冲着仆人的眉心来了一枪。 查飞白大惊,抖如筛糠:“你们……” 副官却不跟他废话,一扬手,其他士兵如狼似虎地扑过去,举起枪托狠狠地砸了下去。 嘣嘣嘣的闷响在房间里不断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林副官,死透了。” 副官点燃一支烟,拉起留声机上的暗红丝绒,擦干了锃亮皮鞋上沾到血点子,吩咐道:“用法师给的散魄钉处理了,扔到河里去。打扫干净,小心别弄脏大帅的屋子。” 有人不解:“ 林副官,这什么人,敢惹大帅生气。我记得上回一个妞抓了大帅一下,死得也没他那么惨啊。” 林副官吐出一个烟圈,鄙夷地看着地上:“一个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 脑海里一阵清明,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我发现自己仍坐在图书馆的角落中,面前摆着一大堆书。可身边的查飞白却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是去地府了么?也不跟我道个别。也好,知道自己的死因,查飞白终于能解脱了。 送走查飞白,我空着肚子在街上游荡了一天,顺便去几家商店应聘,对方都让我回家等消息。 眼 分卷阅读11 看天色渐暗,肚子里只装着在应聘处喝的几杯果汁。我从昨天到今天一口饭没吃,叽里咕噜直响,走在路上双脚发软。再看街道两旁玻璃上映出的影子,白得像抹幽灵,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我厚着脸皮问路人借了部手机打给一个久未谋面的同学。对方犹豫了半天,让我等着,说下班后就来接我。于是我找到两人约定的公交车站,从下午等到天将黑,对方也没来。不仅如此,雪上加霜,傍晚还稀稀拉拉下起了小雨。 估计对方是不会来了,我只得另想办法。要用手机找工作不能没手机,全身上去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脖子上挂的玉。这玉是青约送给我的,说是祖传的护身符,让我每天都带在身上,千万别摘下来。 人都快饿死了,还护什么身?我决定把玉当掉。赶到寄卖行将玉估价存了,又给手机充了会儿电。拿着两百块救急费出来时天已黑透,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当务之急是吃点东西,典当行周围没有小吃铺,只能到另外的街找去。雨越下越大,我用手挡着头尽量缩在屋檐下跑。全身淋得湿透,黑黑长长的头发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了内衣的轮廓和起伏有致的身材。街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全都用异样的眼光偷偷打量我。 我自己也觉得难受,如果不是镇寻,咖啡店里还有至少还有几百块钱,我怎么都不至于这么惨。倒霉,倒霉,倒霉透顶。不过倒霉到了极点,就该否极泰来了吧。 可这乐观的想法刚冒出来,现实就给了我残忍的一击。双腿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扯,扯得我整个人扑倒,手肘同坚硬的地面直接撞击,生疼。嘴里全是雨水,一时有种痛得想哭的感觉。 刚巧一阵炸雷翻滚而过,将我摔倒的声音掩盖得一干二净。 有人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没事吧,惜安?” 苍白的脸看着我,一双安静的眼睛对着我安静的笑。雨丝穿过查飞白的身体急急落在地上,在路灯下看,他的身体发着半透明的光,雨风般纯净。 我起身,觉得满身是水也没有遮挡的必要了,便那样坐在雨中,问:“你还没去地府?” “对。”查飞白的笑容爽朗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忧心忡忡。一直面容苍白的他笑得这样和煦,感觉还真不一样。 “去哪了?” “去看看自己沉尸的湖,找自己的骸骨。” 我抹掉脸上的雨水:“你要叫我帮你收尸的话,我可做不到了。”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是来向你道谢的。”沉默片刻,查飞白开口,“我很感激你,我。你是好女孩,如果我还活着,会向你求婚。” “嘴真甜……”我傻呵呵地一笑,不知怎么的心里就美滋滋的。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物说要向我求婚,不管是真是假都令女人的虚荣心无比满足。心里想着要是查飞白还活着,我说不定真就答应跟他凑合着过日子了。可惜,查飞白出生太早死得也太早。 正胡思乱想着,查飞白朝我伸出一只手:“起来,别感冒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握住了查飞白的手,可在两人相触的一刹那,我全身的霎时没了半丝温度,脑袋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木然地站起身,跟在查飞白身后…… 又一阵滚雷响起,查飞白的身影在雷声中微微晃动。嘴里哼起了小曲,右手却牵着我,坚定地朝车来车往的大道上走去。 眼前道道车声呼啸,阵阵恐慌涌上心头,但怎么都找不回软绵绵双腿的控制权。 “查飞白,你做什么? ”唯一听话的舌头发出模糊不清的语言。 “杀你。” “杀我?”说话间,几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现在我周围,像一团团人形烟雾。有男有女,一张张苍白的脸木然地盯着我,跟在我身边慢慢地往前飘。 缓缓地转头,查飞白看着我。那双安静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两行黑色液体慢慢从空洞里淌了下来。一说话,原本完好的头颅卡拉卡拉裂开,扭曲变形,变回了被枪托砸碎的样子:“无缘无分有什么不悦的?你们一个个全都如此,为小事自怨自艾。你们至少还活着。可我一个天才,就这么死了。失去生命的痛苦,我要让你们这种人也体会下。到时候不管你怎么笑,也不会有新的开始,永远不会有。” 汽车溅起的水花洒在我脸上,我甚至已经闻到了汽车的尾气味。 “可我没伤害你……凭什么?”不想死,我说道。 查飞白没再说话,将头转了过去。 ☆、石头店(6) 作者有话要说:  太纠结了,选来选去,就不该写两个版本的。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脚就要迈进快车道,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扣住我的肩膀, 分卷阅读12 止住了我前进的脚步,让我的身体就那么悬在马路边缘。 “ 鬼道众生感受到的全是贫贱苦病痛,他早已被痛苦侵蚀迷失了本性。他昨天没杀你,不过是你身上有一样宝物无法动手。 ” “镇寻……”辨别出声音主人的同时,一张契约一样的文书从头顶伸过来,挡在我的眼睛前方。 上面是头天镇寻抓着我的手写下的名字。 “你签了字,已是罪界的主人,想让我救你,就答应我以后不许抛下家乱跑。” 说完,扣在我肩膀的手一松。 我吓得大叫出声:“救我!” “哈,你答应了?那就勉为其难救你。” 那只手重新收紧,扣住我的肩膀随手往后一丢,摔得我两眼直冒金星。 我吱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镇寻右手举着红伞,左手像唱歌打拍子一样轻轻绕着圈。就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查飞白半透明的身体卷在半空中四肢大敞地转着圈。转得飞快,快得看不清他的面孔,就像洗衣机洗衣服一样。 始作俑者镇寻还貌似语重心长地跟对方谈生意:“你附在唱片上永远入不了轮回。愿不愿入罪界跟随本座?本座能给你一个解脱。作为交换,你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道鬼魂的嘴巴动了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镇寻轻声一笑:“不答应,此刻便飞灰湮灭。”话音落,查飞白在天上转得更快了。 好无耻…… 就算查飞白要杀我,我也替查飞白打抱不平。 旁边那些漂浮着游魂仿佛也是一脸愤慨的表情,好像在说:啊,镇寻好无耻…… 直到转动的速度快得看不清查飞白的轮廓,镇寻才点点头:“答应了?好,成交。” 话音一落,天上旋转的查飞白就同周围悬浮的鬼影一起,消失不见了。 镇寻转身,举着伞走过来,朝我嫣然一笑:“起得来么?” “我饿。”我可怜巴巴地说,我饿得一点力气都没了,饿得连指头都不想动了,“还冷。”冷得连指尖都麻木了。 镇寻俯下身用手撑着大腿笑盈盈地看着我,柔软的头发在我的鼻尖蹭来蹭去,一字一句说道:“既是如此,可学乖了?活了快三十年你还不明白?你的命格无缘无份,爱的人会离开你,爱你的人也会离开你,朋友统统会背叛你,孤独终老是你的宿命。人界容不下你,罪界却我为你建的。”身体俯得更低,嘴唇贴着我的耳朵,声音柔软得恍若催眠的魔咒,“ 姐姐,到罪界来,到我身边来,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家人,朋友,还有,爱。 ” 感受到他身上散发暖暖的气息,冰冷的身体不自觉地想贴得更近。我抬起玉手臂揽住了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身体故意向前倾,镶进他的胸膛。 我了解自己模样,了解自己魅力,知道怎么让自己看上去更美丽。 曾经我只想在一个男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美丽,可如今那个男人怀里已抱着其他女人,我为什么还要为他禁锢自己? 此刻镇寻用美色引诱我,我就不会反诱回去么? 脸上绽开笑,我问:“为什么缠着我?为什么叫我姐姐?为什么让我呆在罪界?是随机抽取,还是因为我这张好看的脸。” 我生命里的希望之湖已干得快见了底,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巧合、 镇寻怔了下,急忙扯我的胳膊,提高了声调:“混身脏成这样,别碰我!” 饥饿让我没什么耐心,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模糊地威胁:“再动我吃了你。” 镇寻浑身一僵,停止了拉扯的动作,道:“饿了?很好,不吃点苦头怎么学乖。”本该是趾高气扬的话语,用的却是嘟嘟囔囔的语气。 “我要答案。”我模糊道。 “跟我回罪界,我给你答案。”说着镇寻丢开雨伞想抱我,双手却穿过我的身体抱了个空。 镇寻的脸色顿时灰了许多。 看着他渐渐变透明的身体,我换回了正常的表情,放开他的肩膀,问:“你也是鬼?” 镇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扬扬下巴:“你知道造一座城用多少神力?这是我的意念体,自然抱不动你。我累了,你跟着卟呤啵呤自己走回罪界。” 说完,他的身体渐渐散了开。 我只来得及朝他抬了抬手臂:“喂,卟呤啵呤是……什么?” 罪界离市中心有两小时车程,又没有公交车,别说这大晚上的,就算是白天去那也是困难重重。 得,靠自己吧。 我挣扎着从雨水中站起身,在过路众人异样的眼神中踉踉跄跄走到一家夜宵摊,要了两碗炒饭狼吞虎咽地吃完,身上总算有了一些力气。 从夜宵摊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已没有一个路人。刚想找一家十元店凑合一晚,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蓝色光球。定睛一看,是两只碧蓝色的蝴蝶,浑身散发着莹莹蓝光,犹如 分卷阅读13 夜色里两盏幽蓝的灯。 正看得出神,两只蝴蝶突然说开了话,仿佛两个奶声奶气的女孩子在我面前轻轻言语: “我是卟呤卟呤。” “我是啵呤啵呤。” 我得了一惊。 两只蝴蝶在我眼前上下翻飞:“跟我们来。” “主人等很久了。” 肚子有粮心头就不慌,我盘算着,要不要去呢? 仿佛看穿了我心头打的小九九,两只小蝴蝶残忍地说道: “不来你会被追债的抓走。” “他们会欺负你。” “没人帮你。” “没人要你。” 这两只蝴蝶和他们的主人一样,满肚子都是坏水啊,说得我后背直冒凉意,忙摆了摆手:“停停停,别说了,我去。” 见我答应,两只蝴蝶朝旁边一个小巷飞去。 “来。” 我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问:“你们主人是妖?” “不是。” “是神仙?” “不是。” “魔?” “不是。” “那他到底是什么?” “是至高无上的主人。” “是我们的主人。” 两只小蝴蝶嘴巴挺硬的,什么都套不出来,我不再问话。 不多时,小巷里完全没了光线,只看到两团蓝色的光在前面飘啊飘,连路都看不清。我只得用脚往前探,小心翼翼往前挪。好在挪了没几步,前面看见一点莹黄的亮光。转瞬,那点亮光渐渐变大,轨城便出现在光亮中,出现在我面前。 不,这个地方现在叫罪界。 两排鲜红的灯笼串,沿着上山台阶的两端一直延伸到山顶。清风徐徐,山道两旁的花枝在昏暗的灯笼光中上下摇曳,淡淡的花香上下浮动,花雨漫天翻飞。 镇寻坐在离碑楼不远处的台阶上,怀抱素描本,低着头,合着长长的睫毛,似乎是睡着了。光滑的头发上,肩头,衣服上沾满了花瓣,仿佛已在那个地方孤独地坐了千年万年。 一种名叫怜悯的感情在心底冉冉升起,为了那抹孤寂的身影,也为了自己。 与他认识不久,他总是笑盈盈的,但我看得出那笑容深处总藏着一种刻骨的孤寂。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同他挤得近一些,两人是不是就可以一起暖和起来? 两只蝴蝶分别飞到我的耳朵两旁,声音压得很低,在我声音耳语道:“主人太累了。” “要维持一座城,还要驱动意念体,就算是主人也会累的。”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吓得两只蝴蝶飞快地飘了开。 镇寻也被手机声吵醒,抬头看着我,惺忪的睡眼里闪着点点星光,却什么也没说。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是青约的号码,那排数字的排列组合熟悉得像刻在我脑海里一般。 我没接,抬头看向镇寻,大声问:“我是个普通人,没有超能力,没有过人的本领,告诉我你缠上我的理由。” 镇寻眨眨眼,半天才缓缓道:“我是一个神。你是我前世的姐姐,同魂同魄。虽然你已转生,我们的灵魂却还可以相通。” 他站起身,外表瞬间改变。及腰的长发延长至脚踝,用荧光点点的蓝色发带束定。鲜红色的华丽长袍,衣带猎猎飞舞,浑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红色光晕中,威严得像一个神——凶煞之神。 “罪界地处人界夹缝中,人界辖制神力,本座只能在每月神隐之时出罪界,外出办事多有不便。本座需要你与本座通灵,替本座办事。”他朝我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掌,仿佛在邀请一般,“人界弃你,你可愿跟随本座,成为罪界之人?本座会给你一切。” 不错,不管是真是假,这个理由说得通了。 手中的手机响了停,停了又响,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不断闪烁。我真的好想接,可接了之后呢? 继续面对家人离去,爱人弃我,生存艰难的现实? 不…… 我不想再继续缩在社会的角落里,像空气一样孤独生活,静静看着青春老去。更不想像流浪狗一样,又冷又饿,却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无人关心,无能为力。 就算镇寻骗我也无所谓,这可能是唯一一次让我命运完全改变的机会。 打定主意,我打开手机后盖,取出手机卡掰成两半扔到远处。然后用手指理齐长长的发丝,慢慢走进罪界山门,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行,以后我替你做事,但我只做不违背良心不违背我自己原则的事。我不知道什么前世,也不是想帮你,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镇寻的手掌还停在半空中, 分卷阅读14 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想了想,握住他的手使劲晃了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脸上竟然浮起了一丝青涩的笑。但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他的身形瞬间变回了着便服的模样,软绵绵地倒在我的肩头:“我好累,你替我做第一件事,送我回房间。” 我的身体都被压得歪到一边,终于第一次脸上怎么都扯不出笑容:“喂,我刚受了两天罪很累,又不是你的苦工,你别耍赖。” 镇寻将脸藏在我的肩膀中,笑声虚弱无力:“呵,扶我走。我三天没吃饭,人身快撑不住了。” 我愣了下:“为什么不吃饭?” 镇寻老实答: “刚到人界,不知道女娲造的身体这么喜欢吃饭。卟呤啵呤也没提醒我。” 闻言,两只蝴蝶吓得远远地飞了开去。 “麻烦……你不是神嘛……” 我嘟囔着,连拖带扶将他往长长的台阶上拽去。 ☆、石头店(9) 罪界建于人界夹缝中,独立于六界之外,居民只遵守罪界之法,不受六界辖制。但因罪界众生多是六界弃徒,大多流连人界的悲欢喜乐,不能一味苦修。故罪界主人使罪界与人界相通,互通有无。 因此所有居民都必须有一个合法的人界身份,或做生意,或从事某种人界职业,一则做掩饰不叫人看出端倪,二则广结人缘,利用人界之欲提升修行。 总有一日,罪界必将与六界平起平坐,成为第七界…… 我打断身后那只蓝蝴蝶喋喋不休地展望未来,在《罪界书》上记下了最后一栋商铺的编号:“卟呤,现在罪界中只有镇寻和我,你和啵呤,两条鱼,还有一只鬼。 你想得太远。” 卟呤不服气地在我身边飞上飞下:“你不信?主人一定能让罪界成为第七界。” 我伸了个懒腰,倦倦地说道:“要是不信,我就不会留下来帮镇寻。” 什么仙魔邪神与我没有一点关系,但镇寻收留我,让活得浑浑噩噩的我有了新的希望,还有了容身的地方。妈妈说,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不是情爱,而是希望,有希望活着才有味道有盼头。既然镇寻给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我便要尽我所能报答他的恩情。他要建罪界,我便帮他建罪界。所以这几天我顶着夏天的高温,从山顶跑到山脚,将罪界的房屋和商铺一一登记入《罪界书》。 不过,我的努力归努力,现实却有些不乐观。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罪界之主的镇寻……情商堪忧…… 他很勤奋,抓住每一个机会在城里转悠,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将罪界画得美若仙境,实在累了坐在地上就呼呼睡着。 他很无耻,居然在一个晚上用催眠术将整座轨城的房产证都哄了来,连最老实不过的房东也着了他的道。这样不管是人界还是罪界,他都成了此地货真价实的主人。 他很稳重,很多时候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坚定地朝着他的目标前进。 不过,要是说他老谋深算……就有一点…… 在我面前施着笨拙的美男计,时不时做些与他努力想撑住的威严表象不相称的幼稚行为。 他甚至,连自己要开什么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做生意需要本钱。还对很多人界司空见惯的东西充满了好奇。他所了解的人界,恐怕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越细想,我越觉得他性格上那么一点不足源自他不悦的过去。因为他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那抹无边悲凉,像极了一个长期与世隔绝,受尽苦楚的人。 “ 卟呤,镇寻以前是不是被囚禁过?”我好奇地试探。 小蝴蝶扑腾着翅膀:“除了主人,谁问话我也不回答。” “ 你可以不回答,你可以用沉默表示啊。” 卟呤干脆一个字都不说了。 见它不说,我也不为难它,合上《罪界书》大声宣布:“房产清点完毕,分房。” 《罪界书》其实不过是记录罪界房产的普通笔记本,不过我觉得既然身为罪界的账本,叫它账本太平凡了,于是在它的封面上写了个酷炫的名字叫《罪界书》。 镇寻说以后罪界众人的居所都由我统一分配,所以我就是《罪界书》的保管人。不了解实情的人要是听到上面这番话,一定认为我的生活酷毙了。 开始分房,我自然还住自己原来的房间,两条鱼住门口鱼池…… 正一笔一划往《罪界书》上写名字,查飞白默默地飘到我跟前,无声地盯着我,脸平静得像张白纸。 我有些不自在,从钥匙串上取下靠近后山,鬼道一号房的钥匙递给他。 打死他的人用邪术镇了他的魂魄,使他去不了地府,申不了冤,当然也无法转生。镇寻将他留在罪界,条件是收了他的命魄情魄。如此他再也不能说话,也再也感觉不到喜怒哀乐。除了最爱的钢琴,他恐怕什么都不记 分卷阅读15 得了。 镇寻说自己不喜欢鬼道的东西,但罪界刚刚建立,有一个乐师也许能用得着。 收留查飞白是查飞白运气好,多少怨魂飘了千百年还不得解脱。可没有喜怒哀乐,有了容身之所又有什么意思?我为查飞白感到难过。 接过钥匙,查飞白默默地飘走了。 卟呤立刻飞过来聒噪:“我要住神道二号房。” 我逗它:“小昆虫住什么神道二号,住街边的鸟笼。” 它用一双复眼鄙夷地看着我:“小丫头有眼不识泰山,我和啵呤乃虢辛殿下爱宠,镇寻殿下护卫,魔神兽灭蒙,能知天下事。” 我说:“街边鸟笼。” 它气得扇着翅膀乱飞:“恶毒的管家婆,我要住神道二号!” 除了老婆,没有哪个女孩喜欢被人喊“婆”,管家婆也不行。正要和卟呤聊聊蝴蝶标本是怎么做成的,镇寻背着个巨大的背包进了门。大汗淋漓,白衬衫都被汗浸透了。脸红扑扑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被太阳灼烤的味道。 顾不上休息,他将背包放在地上,开始往外拿东西。 青石的石头,白色的石头,小石头,大石头…… 每张咖啡桌,一张桌子上放一个。 我不解,问:“这是什么?” 他解释道:“不要本钱的货物,我在河滩上挑了一下午,全都挺好看的。你估量一下,每件该标什么价给标上。” 普普通通的石头有人买吗?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跟了个更疯的boss。可既然敢呆在镇寻身边,为何不敢疯得更彻底一些? 于是我拿来标签纸和笔,搜罗词汇,给这堆平凡无奇的石头起了一堆不平凡的名字,标上了更不平凡的价格: 雪止天青,¥666666元;静雪,¥333333;一点红豆,¥80000; …… 将所有石头标好,回头看见镇寻一手吊着门框,一手拿着粉笔在门楣上写着什么。 出去一看,原来他在写店名:卖石头。 我鄙夷:“太直白了,稍稍文雅一点不行吗?” 他脑袋后仰,眼睛倒着看向我:“姐姐说叫什么?” 石轩?雅石? 就那堆随处可见的破石头? 不行,我自己都快憋不住笑了,还是收敛一点好:“叫石头店吧。” “好。”他一口答应,用手将“卖”字擦去,在“石头”二字后添上了一个“店”字。之后,又在店名下添了一行小字:买石头,送服务。 写完松开门框轻盈地跳下,走到我身旁和我一起抬头看着店名。 “你的店开张了。”我说。 他笑意盎然:“还不算,啵呤出去一天,会马上把第一位顾客带来。” 话音刚落,天色便在顷刻间暗了下来,城中红灯笼先后亮起。 没过几分钟,叭—— 久违的汽车喇叭声,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响起。 罪界接通了人界…… 一连好几天没出罪界,我几乎已快忘了人界的存在。胸口涌动着强烈的不安,一如那夜做梦时被镇寻闯入。 转身想回搂上,却被镇寻拉住,他微微地笑:“做完第一宗生意店才算开张,和我一起。” 他的手握得很紧,因为一种叫“兴奋”的情绪,血管经络都在颤抖。 不想在他的事业刚刚起航时给他留下不快,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没多久,第一拨顾客就走到了附近。是一对中年男女,扶着一个表情呆滞,机械迈着步子的少年。 两人左右打量,好像在找什么地方。最后将目光定在我和镇寻身上,男人走过来问:“请问妹子小哥,认不认识……” “知道你们要来,我便是镇寻。”没等对方说完就开口,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眼眸颜色变成了深蓝,波光点点。当他的视线落在别人脸上的时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高高在上的陌生。 男人两眼一亮,忙说起了来意:“我儿子十八岁,挺机灵的孩子去郊游回来就这样了。也不知冲了什么煞,不动不说话已经两年了,跑了多少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博大师说,只有您……” 镇寻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个卖石头的,不驱邪。不过你们夫妻能进去挑一枚石头,我倒可以送你们一样服务。” 绝望的人总会用尽所有力气抓住救命草,不知是不是来之前听谁说了什么,男人的立刻就拉着他老婆往店里跑,把少年一个人留在我们面前。 镇寻放开我的手,上前一步,伸出两根手指点住少年的眉心,言语中全是掩饰不住的戏谑:“ 堂堂山灵,被人叫成煞,可怜还是可悲?” 嘶哑得仿佛老妪般的声音,从少年喉咙里慢慢溢出,而少年的眼睛连眨都未曾眨一下:“请神尊收留。” 镇寻 分卷阅读16 忽然笑,笑得莫名其妙:“你既是仙灵,便要遵你的仙灵道。山躯被挖,就该消失于尘世之中,怎的生出执念?求我收留之前,你可明白我罪界与你仙灵界的不同?” 少年的眼睛终于缓缓地眨了一下,两道浑浊的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不舍阳光,不舍雨,不舍风,不舍万千生灵,求神尊收留。若得立锥之地安身,愿为神尊日夜守护罪界。” 镇寻敛笑。 “那么,便赐你追随本座。” 那一瞬间,我忽然发现镇寻很陌生。是因为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碧蓝双眼?还是因为他浑身流淌出的,恍若月下珍珠般华贵的气质?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脑海里闪过两句古诗,觉得此刻的镇寻离我很遥远,就像空中那轮明月。那么明亮,纯净,可以看见,却永远触摸不到。 他指头微勾,一枚黄黄绿绿的光球从少年眉心渗出,再往天上一挥,那枚光球就像流星一样拖着星星点点的尾巴,在夜空中盘旋上升,最后散开化成了一群星星点点的虫子,朝四面八方轻盈地飞去。 “哈,萤火虫!”久居都市,第一次看到书里的东西,我兴奋地大叫。 被我一吓,眼前的少年突然回过去,恍惚地朝四周看,嘴里喊着:“爸爸,妈妈。” “儿子!” 店里的一对夫妻又哭又笑地冲出来,一家三口相拥而泣。 目送那一家三口的车离开,我拎着瓶矿泉水往回走。 风,轻轻地吹着繁花似锦的枝桠。飞花似雨,无数萤火虫悠然自得地穿梭于花枝之间,带着点点温暖的光芒,恍若一颗颗落入繁星的星辰,随风自由自在地起舞。 镇寻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用毛巾擦着头发,貌似随意地问:“石头卖三万,你只收了他们三千六百五十二块八毛。怎么,看见他们为孩子求医负债累累,心软了?” 我笑笑:“哪有?我把他们车上的矿泉水都搜刮来抵账了,谁叫他们实在拿不出钱,只能叫记着他们的账。” 说着不情不愿地想把钱包递给他。 他往后一躲,一脸嫌弃:“钱脏死了,你管家,快收好。” 我飞快将钱包收好:“放心吧,我会管好钱的。”心里决定再做一个账本,取名叫《石头书》。 “坐下,陪我聊聊天?”他突然邀请道。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坐哪?” 他双手一撑扶手,屁股就移到扶手上,让出了摇椅的座位。 我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没想到刚刚坐定,他哧溜一下从扶手椅落了下来,砸得摇椅剧烈晃动。 气得我往椅子外直推他,推不动。想起身,身体又被卡住。两人挤作一团。闹了一会儿,本就累坏了的我干脆不管了,抱着双臂坐着不动。见状,他也抱着双臂靠在靠背上。幸好摇椅够大,一人侧着点身体勉强能够并排坐下。 风吹拂在脸上,说不出的舒坦。几只小小的萤火虫在我们身边悠悠地飞。 一瞬间忽然有种很安静的感觉,什么烦恼都没了,焦躁的过往化作清清的溪流在心中流淌。 “姐姐……”突然,镇寻模模糊糊地开口。 已习惯他叫我姐姐,“嗯……”我应声回头,发现纤长的睫毛不断合在一起,他已昏昏欲睡。 “我住石头店楼上,你隔壁。” “哦。” “罪界是我们的家……” “ 嗯。”我舒服地将他往旁边挤了一下,占到更多的位置。 他没再出声,因为他仰着头已睡了过去。见他睡着,我的困意不知不觉也上来了,便也闭上了眼睛。 浓雾黑沙将一道墨黑的影子团团包围,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不要带我走,我要陪着他,我不想那影子消失,可我却连开口哀求都做不到。 湖水渐渐淹没了视线,也淹没了燃烧着的瘦小影子。 那影子…… 是谁? 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一个名字堵在喉咙口,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做噩梦了…… 人们做的噩梦都大同小异,梦里惊心动魄,一旦睡醒,什么都记不住了,我就是这样的。 没等我从迷迷糊糊的残梦中回过神,忽然看到一只硕大的花栗鼠蹲在我的胸口,捧着一双小爪子,正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愣。 “亲爱的小姐,”花栗鼠捧着爪子,彬彬有礼地用广味腔开口,“我已替您找回了您最珍贵的回忆啦,去吧,和你爱的人紧紧拥抱。哦,我最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虽然如今身处罪界,遇到不正常的事很正常,但大清早的身上站着只会说话的老鼠,多么恐怖!!! 我又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尖叫着跳下床:“老鼠!” 分卷阅读17 用力过度,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姐姐!”那人扳住我的肩膀,迫使我面对他,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热的渴望,还有恳求。 “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吗?”镇寻连连追问,“你梦到了对不对?” 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心脏痛得不得了,但梦的内容却在醒来的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一种模糊的感觉,反正不是什么好感觉。 我呆呆地摇了摇头:“你什么意思?” 他眼神一空,一种毁天灭地似的绝望从眼底骤然升起。猝不及防地,他将我推到墙上,捧着我的脸,额头紧紧顶着我的额头,咬牙切齿地出声:“是我呀,镇寻,你仔细想想,姐姐。” 额头被他顶得生疼,认识这么多天,我见过稳重的他,狡猾的他,稚嫩的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失控的他。难道是被昨天刺激到了? …… 昨天我回房间,此君跟在我身后进房间,然后躺到我的床上,蒙着被子羞答答的说:“我要和姐姐睡。” …… …… …… 就算我如今单身想找个伴,就算我对他的外貌非常垂涎,就算我们现在的关系可以用暧昧来形容,我们之间也绝对没到那种程度。 所以我对他说:“床送给你,我睡楼下沙发。” 然后我下楼咚咚咚弹了一晚上琴,早上回房间时霸占床铺的人已经离开,好不容易睡会儿吧,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好不容易梦醒了吧,睁眼又看到失常的此君。 他不是人类,我还是有些害怕的,悄悄抓起床头柜上的防狼剂,压住他的喉咙一把将他推开,朝他眼睛上一喷。 辛辣的味道立刻在房间里蔓延开,他仍旧瞪大了眼睛,悲愤地看着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被防狼剂呛得咳嗽了几声,干巴巴地笑:“你不怕疼?” 他猛地转身,抓住角落里那只正偷偷开溜的花栗鼠,拎到眼前:“还说是第一解印师!” 花栗鼠拼命挥爪作揖:“大人,神弃之印加上雨神大人的封印,小妖已尽力……” 没等它说完,镇寻高高地抬起脚,一脚踹在花栗鼠屁股上。就见那只可怜的花栗鼠像一颗流星似的越过窗口,瞬间没了踪影。 镇寻好残忍…… 我紧靠墙壁,握紧防狼剂,轻手轻脚往门口挪动。 “你别走!”镇寻喝道。 我愣了下,赶紧定在原地,点点头:“嗯嗯嗯。” 他看也不看我,摔门出去了。 傍晚到了吃饭时间,我煮了两盘意面,等了好半天他和啵呤也没回来,只好跟卟呤先吃。 “司马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门口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扭头一看,一个身穿斗篷的中年男人扒着店门,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这男人长得极喜庆,矮矮胖胖的,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眼睛圆圆溜溜。眼中水光闪闪,眼神极其单纯无辜,无辜到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是妖界第一解印师,粟二,是只花栗鼠精。”卟呤抱着怀中的葡萄粒,一边啃一边介绍,“因探知妖王的秘密,被妖王追杀。魔道又想利用他的魂术,他不想堕入魔道就投奔罪界来了。可是主人说他没用,说让你定夺。” “既然没用,让他走。”我低头继续吃面。 “啊……”闻言粟二嚎啕大哭,冲进咖啡店扑在我脚下,抱住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司马小姐,不要赶我走,我出去死定了啦,你行行好啊……” 被一个大男人抱着哭的感觉实在诡异,我站起身连连说:“你起来好好说话。” “不起来啦,你不收留我我活不了啦。 我有用的啦,我真的很有用啦。我要求不高啦,让我有个住的地方就行啦。” “你有什么用?”我用力想把右腿从他怀里□□。 “我,我,我,”他想了一下,赶紧问,“小姐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啦?” 丢东西? 想了想,我随口报了样东西:“有包咖啡豆我找不到了。” 闻言,栗儿口中念念有词。一浮清晰的画面立刻浮现在我脑海里,先前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把咖啡豆放进装咖啡碟的箱子减震。 “唉,真不错。”我问他,“这就是你的能力。” 他抽抽红红的鼻子:“这只是我的一点点能力。” 现在罪界人少,收下他也不是不可以。 我想了想:“这样吧,给你一间住的屋子。你这点能力嘛开店是不够的,在街上摆个摊吧,占卜寻物。不用交税,以后我去你那找东西免费就行了,没有生意的时候你呢帮石头店打扫卫生倒倒垃圾,可以吗?” 这种小摊要是摆出名气客人少不了,再说就算现在人少没生意,还白得一个清洁工用。 分卷阅读18 我打的算盘真心不错。 他高兴极了,跳起身连连道谢:“谢谢啦。” “去弄个小摊吧,一会儿我去检查,看你的摊子和罪界配不配。如果不配,要重做。” “ 哎。”他转身就往门外跑。 还没跑出门,我想起一件事,喊住他:“粟二,今天镇寻踢得那只花栗鼠是不是你?” 他尴尬地回头:“是。” “他让你干什么?” “大人让小妖帮小姐找回一些记忆,小妖没找回来啦。” “什么记忆?”我问。 他想了想:“小姐记不得你曾经发过一次烧?那次您忘了很多事啦。” 我想了想,确实十三岁那年我发过一次高烧,整整烧了四天。烧退之后养了一个月身体才好起来。 那次我忘了很多事吗?难道镇寻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粟二又道:“其实我觉得,大人如今和小姐已经在一起啦,把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啦,小时候的事忘了一些也没什么。” 算了算了,童年的事记不起也没什么,不想了。 我对栗二道:“好啦,不追究了。既然进了罪界就得对罪界忠诚,不然饶不了你。” “当然啦,当然啦。”粟二应着声离开。 没多久,粟二又回来,说他的摊子已经支好,让我去检查。 我带着卟呤去他的摊子看了看,摊子很小,一张小木桌,两张小凳子。桌子边支了块新漆的牌子,原木色底,上面用毛笔着几个字,“占卜寻物”。 不错,我满意地在《罪界书》上写上了粟二的姓名。 这时镇寻抱着素描本,带着啵呤从转角处走出来,走到我们身边。 粟二忙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大人。 ” 他点点头算是答应,看向我,表情平常。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姐姐,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我合上《罪界书》:“有面,给你留的。” 《罪界书》 罪界居民新进入住登记: (神道街) 神道一号房A…………司马惜安 神道一号房B…………镇寻(惜安注:罪界大boss) 神道街一号房门口鱼池……双绝鲤(惜安注:非神道人员) (魔道街) 魔道一号房…………卟呤、啵呤(惜安注:真身或为魔神兽灭蒙) (妖道街) 妖道街一号房…………栗二(惜安注:兼石头店清洁工) (鬼道街) 鬼道一号房…………查飞白(惜安注:可恨可怜) (无房人员) 流浪者1号………………山灵(属性:曾为仙灵) (商业街) 商业街二十二号…………石头店 商业街街头…………占卜寻物摊点 作者有话要说:  快浮出水面,否就在石头书上记你们的账——欠评论N条。 ☆、鱼记茶饭(1) 我是个吃货,嗯,曾经还是个随心所欲的快乐吃货。因为以前总有足够的钱支持我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地吃。头天也许在阿拉伯吃烤骆驼,第二天就可以出现在秘鲁街头品尝酸橘汁腌血蛤。我曾为了早上品尝到最新鲜的蛤蜊在阴冷的英伦海小岛上眼巴巴守整晚,也曾突发奇想订一张去巴黎的票,只为买一份La bonne diversité家的Bonneau。 每每回忆起那些事,心里总是感激老爹给过我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但今年我不敢称自己是吃货了,因为我连续吃了整整一年意面,吃到一见意面就想吐。连吃一年意面的吃货,算什么吃货? 我会吃,可我不太会做吃的东西,只会煮意面。因为煮意面很简单,把面条煮熟再用酱汁一拌就行。开咖啡店那会贪便宜,我从一个朋友那弄了批便宜意面和方便肉酱汁,一千斤左右,这批意面直到咖啡店关门也没吃完。 所以我平常以吃意面为生…… 所以不做饭的镇寻不得不同我一起吃意面为生…… 所以卟呤啵呤每餐要么不吃要么吃水果,查飞白绝不会在吃饭的时间出现在店里,栗二到石头店蹭了几次饭再也不登门…… 只有镇寻老老实实陪我吃意面,两个人能吃多少?吃了半个月连一百斤意面还没吃完。眼看意面的保质期马上就要过了,就在我觉得可惜发愁的时候,情况突然转好。 夏天这座城市热得像座火炉,从早到晚都是大太阳。但罪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一进山门就特别凉爽。城里开满了鲜花,总飘着淡淡的花香,景色如春天般宜人。 先是一群大学生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在旅游论坛上发了好些罪界风景照片。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罪界花开不败的消息 分卷阅读19 传遍了大街小巷。男女老少纷纷赶来看稀奇纳凉,罪界的停车场停满了车,游人如织。 有人就有生意,栗二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吸引了一大批拥趸,很快成了网红“寻物占卜专家栗大师”。很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就为请他占卜丢失的东西。 我则趁着这个机会在石头店门口打出广告,卖咖啡和意面,因为整座罪界城除了我一家卖吃的,方圆百里别说其他小吃店,连最常见的小卖店都看不到。所以虽然店里的石头一块也没卖出去,饮食生意倒是爆好,不到两个星期积压的意面就快处理完了,我小小地赚了一笔。 赏花的人仍源源不断地来,整座罪界就像一个未开发完全的游乐场,遍地都是揣着钱包闲逛的顾客。 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赚的道理,我赶紧找到镇寻商量开店的事。 人一多,原本干干净净的罪界突然多了许多垃圾。镇寻在每条街都画上了垃圾桶和禁止乱扔的警示牌,可不少人还是随地乱丢。于是这阵子他不得不客串清洁工满城捡垃圾。 可他的颜值太高,没几天他弯腰捡垃圾,360度无死角的帅照就被人传到网上,一时间粉丝上万。粉丝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最帅清洁工哥哥”。 这些不上网的镇寻自然不知道。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河边拿鱼网竿打捞漂浮在河面上的饮料瓶。一群女粉丝围在他周围,叽叽喳喳地跟他搭讪。 “哥哥,你是不是混血儿啊。” “有没有手机号?” “你有没有女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吵得镇寻脸色很沉,沉得发黑。 我笑了:“今天河边这么热闹。” 说着走下河边台阶,走到镇寻身边,拿出湿巾替他擦掉额头上的薄灰,“瞧你,像只脏兮兮的小猫。” 一群女孩见状,冲我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走开了。走到不远处,突然发出一阵惊叹惊呼。 “哇,现实版神仙眷侣!” “男帅女靓,真是太配了!” 末了还掏出手机对着我俩大拍特拍,没办法,我只得扭头对那群女孩笑笑,摇了摇头,她们这才笑着跑开。 镇寻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微微低头,轻轻叫了声:“喵……” 很轻的声音,模仿猫咪模仿得惟妙惟肖,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差点没一下子栽到河里去,赶紧收回手,解释道:“我是为了替你解围。” 他脸一僵,扭头看着河面:“什么事?” 我说:“罪界急需饮食店,还有便利店,医务室,总之新建的城什么都缺。有人想租城里的铺子,我觉得租给别人不如自己做。” 他道:“我们是罪界之主,开店不过是掩饰,有石头店足够。人界的利,赚一分就要付出一分的代价,不必太过执着。” 不租给人类开,自己又不能开。你对人界的利不执着,我执着啊,既然和人界连通就不得不尊重人界的某些规矩。 在心里嘀咕了片刻,我不得走迂回路线:“周围有没有厨艺好的妖怪。” 他扭头看着我,一脸疑惑:“找那种妖做什么 ?” “罪界现在最缺饭店,不管是人开还妖开,是自己还是别人开,都一定要有一家饭店,最起码我们也要有吃饭的地方。” “不是有你做饭吗,至于进罪界玩的人,管他们做什么,让他们饿着吧。”镇寻道。 我赶紧表明态度:“我只会做意面,每天吃意面你没吃腻?” 他一本正经地说:“只要是姐姐做东西,我永远都吃不腻。” 我忙道 :“可是我吃腻了,咱们开家饭店吧……” 他静静地盯了我片刻,点点头:“好,我会选个好厨子。” 这时啵呤飞到我俩面前:“主人,有顾客。” 在镇寻眼里到罪界玩的人不是顾客,而是罪界作为一个城市必需的装饰。所谓的顾客当然不是一般人,是来买石头的人。 “谁?”镇寻问。 “鱼迎夏。” “小角色,姐姐你接待就好。”镇寻又拿起鱼网竿,捞河面上的塑料袋。 啵呤飞到他眼前,着急地喊:“ 主人,鱼迎夏是妖界出名的美人……” 镇寻用鱼网竿“啪”的一下将啵呤拍进了水里:“我心情不好,别惹我。” 怎么觉得他这话是对我说的? 过了吃饭的时间,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只有几个年轻人坐在角落吃意面。 店里很安静,静得只能听见查飞白的钢琴声,弹的是《献给爱丽丝》,是专为即将到来的鱼迎夏准备的。 卟呤说鱼迎夏在即将修成妖仙之际为一个凡人放弃仙籍,又被东海水族逐出,现在不妖不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镇寻 分卷阅读20 既然没吩咐就不用清场,我也就没赶客人走。但我觉得来者是客,是客就得好好招待,就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 “鱼迎夏,鱼迎夏要来吗?”忽然有人跑进门。 一股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抬头一看,不由吸了口冷气,栗二梳了个油光滑亮的大背头,还穿了身黑西装。因为个子矮,西装几乎快垂到膝盖。偏偏肚子又太大,几乎将西装扣顶开。 “你怎么穿成这样?”我问。 几个年轻人看向他,偷偷发笑。 栗二激动起来,跑到柜台里:“鱼迎夏,来的可是鱼迎夏。当年我见过她一面,真是姿态婀娜……”他双手合拢,双眼迷离,面带红晕,“我一见倾心。” 忽然一道人影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边收太阳伞,一边问:“我买石头。” ☆、鱼记茶饭(2) 妖界大美人鱼迎夏! 我飞快地扭头看去,兴奋的情绪却在瞬间安静沉淀。 天色微暗,橘红的天光将店门外雪白的梨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莹黄,枝枝醇香。一位老奶奶站在店门口,身着蓝调祺袍,头发花白微卷,面庞清柔,姿态极为优雅。虽是高龄暮色,却有一双老人罕见的,幽邃晶亮的眼睛。 该是怎样的美丽,才能透过岁月的磋磨也依然清晰地浮现出来,让人惊叹不已。 愣了很久,我走到老奶奶面前恭恭敬敬地笑:“您是鱼奶奶?” 她点点头:“听说在你们这买一块石头,就能附赠一件礼物。” 要想有生意,石头必须成为一个都市传说。我假装不在意那群正支着耳朵朝这边听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故作高深的微笑:“只要你买一块石头,我们就能送你一件礼物。愿望,或是东西,或是一个小忙。” “请让我挑一块石头。” 这几天店堂的桌子全用来卖意面了,油腻腻的不太干净。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奶奶,请到雅座。” 从雅座往下看,笔直的青石板道两旁樱花烂漫,如云似霞般炫目。风轻轻一吹,樱花片片飘飞。 鱼仰夏仰头看那落樱,莞尔一笑:“夏城飞花,罪界美极了。” 自己的家被人夸奖,我颇为得意,拉开咖啡椅:“奶奶请座。” 待她坐定,我端上一杯咖啡:“尝尝我煮的咖啡。” 她端起咖啡,闻了下又放下,微笑道:“上年纪了,喝咖啡晚上睡不着。”晶亮的眼睛笑盈盈地打量着我,“罪界两位主人,其中一位竟然是凡人,还是个美丽的姑娘。” 我很骄傲:“ 谢谢奶奶夸奖。” “但是孩子,你是凡人,接触异界之事,不怕吗?” 我摇摇头:“我胆子很大。” 不过就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妖怪什么的,顶多是查飞白这样不怀好意的鬼,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说来,你没真正接触过异界。” 她若有所思,“仙神界倒好些,妖鬼魔的可怕不是凡人能想象的。” 镇寻说罪界是我的家,我又无处可去,所以便真把罪界当家打理,在我眼里罪界也只是一个家。至于其他的,我从没想过那么多。所以我岔开了话题:“奶奶,您要买我们的石头?”揭开旁边托盘上的红布:“您慢慢挑。” 她看了看那盘石头,拿出一枚淡蓝色的“雪止天青”:“就它吧,至于赠品,我想借罪界主人的镇魂灯一用。” 她抬眼看着天边橘红色的火烧云,笑得云淡风轻:“我的丈夫很爱我,前世轮回前他曾告诉我,让我在家等着他。可我等了两百年他也没来,前天我算出他不日又将入轮回。我没有时间再等他一世了,只想借寻魂灯了却心事。” 没等我回答,她将一张卡推到我面前,站起身:“这事你做不了主,问问另一位主人吧。答应,请收下我的谢礼。不答应,请把这些钱送回寒舍。” 我确实做不了主,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镇魂灯是什么。只得说:“我们会尽快给您答复。” 她微微叹气:“孩子,他们是他们,你是你。目前罪界里的居民多是良善之辈,你不觉有异。但你始终是凡人,不能在这种地方久待。你的父母呢?” “不在我身边。” “你弟弟呐?” “也不在我身边。”我立刻反应过来,“您知道我有弟弟?” 她道:“我曾是妖。” 不想多说,我道:“奶奶,我自有我自己路。” 她亲切地笑了起来:“若你找到你的家人,奶奶希望你们能在人界好好生活。” “谢谢奶奶。” 送鱼奶奶走到门口,栗二诚惶诚恐地迎上来,轻声道:“鱼仙子,您还认得我吗?我是松花江江畔的小老鼠栗二。” 鱼迎夏点点 分卷阅读21 头:“是栗爷啊,好久不见。” “鱼仙子,您怎么?”栗二眼圈一红。 鱼迎夏笑意盎然,一头银发在风中颤颤地抖:“生老病死是人逃不过的宿命,不过顺其自然。” 我俩将她送到山门口的出租车上,目送出租车离开。栗二早已克制不住,哭成了泪人。 “别难过了。”我安慰他。 他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我们妖的事轮不到人类多嘴。”说完身形骤然缩小,化成一只胖乎乎的花栗鼠,钻进了路边的花丛。 这只肥老鼠,心上人年华老去,便迁怒于情敌的同类么?我算不算躺着也中枪?不过就算是喜庆的栗二发起火来也极其陌生,这难道就是妖和人的区别? 一步一步爬上那长长的台阶想回罪界 ,冷不防身后有人喊:“司马惜安。” 回头一看,山门外碑楼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黑白条纹连衣裙,右手挎着银色小挎包。 “是你啊,你好,再见。”答了声,我转身继续上山。 “和我聊聊吧。” 我头也不回:“不聊。” “你不和我聊,我包里这块巧克力送给谁吃呢?” 我停住脚步,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减肥。” 于是她也叹了口气,仿佛很无奈的:“你怎么都吃不胖,用得着减肥?” 我回头斜瞥着她:“我没和青约联系,没想与他复合。不会装好人去跟他说让他忘了我,更不会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他对你好与我无关,对你不好也与我无关。总之,青约和他的一切现在都已与我无关。” 天边最后一抹淡淡的夕阳也消失了,她站在模糊的阴影中对我笑:“做了几年乞丐你脾气不减啊,自恋司马。” 我单手叉腰,秀出自己的曲线,鄙夷地看着她:“没办法,我有自恋的资本。你也一点没变,面具唐。” 无数商贾巨族眼中的好媳妇人选唐茹宁,举止大方,识大体,心胸宽广,温柔善良。也只有我这个宿敌才知道,就她,温柔善良?善良个鬼…… 唐茹宁敛住脸上的笑:“我想跟你说说青约的事,他有危险。” 我冷笑一声。 她往前一步,语气急切:“你真不管青约了么?不是事情紧急,我怎么会找你帮忙?” 我眨眨眼:“上来吧,那边有个凉亭。” 凉亭外,一盏红灯笼随风上下激烈摆动,唐茹宁低着头,坐在我对面,脸色被摇摇晃晃的灯笼光映得异常苍白。 “惜安,你觉得青约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 声音压得细细的,像平常和长辈说话时用的语气一样。为什么她能在温婉可人和飞扬跋扈之间任意转换呢?这问题我从来没问过她,问了也只会让她更喜欢和我作对。 抬手让一只在风中摇摇晃晃的萤火虫躲在手心,我说:“他是我的未婚夫,曾经的。” 唐茹宁沉默半晌,低声说:“ 以前你走哪青约跟到哪,你怎么发脾气他都只是笑,安安静静的任你闹。其他人都说他爱极了你,可我总觉得他只是一个壳子,没有灵魂的,像一个傀儡娃娃任你这个主人摆布。这样男人没意思透了。” 没意思透了?我听得胸口微微一痛,沉寂多时的火仿佛登时就会重新燃起。挥手赶走手心的萤火虫,盯着她那张柔和得没有丝毫攻击性的脸,我抖抖道:“唐茹宁,没意思你还用尽办法抢人?没意思透了,你知不知道这个没意思透了的男人,是马上就要和我结婚的未婚夫?” “我冤枉,你和他好的时候不管我怎么纠缠他都不理我,白白让我担了狐狸精的虚名。你们俩后来分手也跟我没关系,我和他订婚的时候你们都分开两年了。当然,我承认,我怂恿伯父伯母趁人之危赶你走,但是你们自己扛不住压力分手的。”这些话从唐茹宁嘴里轻快地说出来,让我一度有些凌乱的思绪恢复了正常。 没错,唐茹宁的捣乱根本只是不痛不痒的笑话,我和青约分手与她确实没什么本质关系。 得知青约的家族也参与分割爸爸的企业之后,我让青约在两条路中选择:一是与家族父母断绝关系,跟我走。二是与我分手。 不出我所料,他两条路一条都不敢选。只是不断央求我别走,别离开他。我将行李从刚刚装修好的婚房里搬出来,他埋头又将行李搬了回去。我把行李搬出来,他再搬回去,如此几番,直到我丢下行李扬长而去,他也没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 唐茹宁说得对,很多时候青约真是像极了没有灵魂的空壳子,除了爱我爱我爱着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我会爱上一个空壳子呢,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大概是爱他的轮廓,爱他气味,爱他周围的空气,甚至爱死了他的名字。对,爱他的名字,最初我就是被他的名字吸引的。不知不觉的,少女的爱就变成了 分卷阅读22 习以为常的男女之爱。这种爱并不惊心动魄,却成了自己的习惯。 只是,习惯爱他,不等于可以原谅他的软弱。 我正色道:“唐茹宁,正因为我和青约分手与你无关,今天你我才能坐在这里聊天。有话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茹宁冷哼一声:“我和他的婚约是伯父伯母订的,他不愿意,也反对无效。不过你知道他是个软泥人,不愿意也只能不愿意,顶多把我当空气。可我没想到他会软到那种地步,就连我脱光衣服躺在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无能至极的男人。” 不会吧,因为这事? 我撩了撩头发,按捺住心中的得意,浅浅一笑:“他没胃口不是因为他无能,而是因为他以前吃得太好了。我向你保证,他强壮得像头永远不会饱的野兽。当然,前提是他对你感兴趣。” 唐茹宁突然激动地站起身,双手绞来绞去:“自恋狂,谁跟你说这种事?” 她的动作让我没了捉弄她的心思,坐直身体,仔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青约,他,他,他,”犹犹豫豫地看了我好几眼,唐茹宁小声道,“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还是他,却不是他。”风更大了,吹得周围的萤火虫瞬间没了踪影。 凌乱的灯笼光闪过她的眼睛,里面装着满满的恐惧,“那个灵魂,非常可怕。” 忽然,她抱住自己的双臂,声音激烈地颤抖起来:“惜安,你回到青约身边吧。我和他订婚他很不高兴,我害怕。惜安,你回去吧,你回去,让他放过唐氏财团,放过我。” 有些人只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等真正到手就不想要了。我冷笑:“你想毁婚跟他直说就是,不要扯上我。” 似乎早知道我会这么说,唐茹宁突然疯狂起来,猛地扯着头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明白,青约现在是个怪物,是魔鬼。不对,是魔王。” 我愣了一下,因为借着灯笼光,我看到她右手中指黑漆漆的,像一根焦炭。刚才她一直藏着掖着,我没发现。 那原本是一双修长漂亮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我问。 闻言,她浑身一僵,抬头看着我。眼睛在凌乱的发丝下弯了起来,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没什么,只是他摘掉我的订婚戒指和我解除了婚约而已。惜安,你回去吧。” 语调陡然变得轻快无比,朝我走了过来,“你和那个魔王才是一对,你才该是受折磨的人……” 完了,她精神失常了,有危险。 我头皮一麻,飞快起身踩着护栏跳出凉亭。再回头一看,凉亭里的唐茹宁已没了踪影。 跑那么快? 正纳闷,面前忽然渗过来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寒意回头,顿时汗毛倒竖,十指尖冰凉。 唐茹宁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睛里没有瞳孔,糊着石灰般的苍白脸庞看上去像纸人。 她带面具吓我,脑海里想到这个解释,我连连后退想里这个精神失常的人远一点。 然后很突然的,她两只手伸得笔直,火钳似的掐向我的脖子。 我往后退想躲开她的攻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向后栽倒。 灯笼在一瞬间全灭了,周围一片漆黑,我听见她用一种刺耳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大叫着朝我扑来:“我叫你回去!” 忽然,两道彩虹般的光从眼前飞快掠过,唐茹宁刺耳的声音骤然消失。四周的灯笼重新亮了起来,一群黑蝴蝶亮光中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鱼记茶饭(3) “罪界是我们的家,哪能随便把外人往家领?” 耳边响起很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戏谑。 抬头一看,镇寻坐在凉亭房顶边缘,依旧是那件白色衬衫,一条米色休闲裤,乌黑的发丝斜搭在肩头。 他跃起身,白鹤般轻盈地落到我面前,伸出手:“呆坐在地上做什么,吓着了?快起来。” 我没拉他的手,因为感觉到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光滑,冰凉,温润,青约送我的那块玉佩,先前被我送进了典当铺,是那群黑蝴蝶塞到我手里的。 仿佛有一股温温的热气正从玉佩上散出,潮水般沿着我的手掌窜便全身。麻木得早已被我忽视的神经,正在大脑的某些角落细细碎碎地苏醒。 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往后面退了一步,眼睛有意无意看向不远高高大大的花枝上坐着的两个小孩。他们身着五彩纱衣,表情木然地盯着我。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恍若一对可爱的,没有生命的SD娃娃。 镇寻介绍道:“第一次见他们化人的模样?大彩小彩,门口鱼池的两条小鱼,罪界守门人。” 我并不在意那两个小孩是什么,因为我的呼吸正慢慢急促,心脏在胸腔中激烈跳动起来。一些在之前 分卷阅读23 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此刻变得无比诡异。 夜幕下的罪界听不到一丝虫鸣,漫山遍野的灯笼光映亮了半边夜空,精致的亭台楼阁间一片死寂。城里只有我和镇寻,两只蝴蝶,一只鬼,一只妖。 这里完完全全是一个异界。 身为做生意人家的女儿,我对异界的态度向来是敬鬼神而远之,不,应该说是老子怕死鬼鬼神神之类的东西了。可前阵子,我却心甘情愿留在罪界,和镇寻查飞白之类的东西混在一起。我恐惧的本能像是被封印了一样,还觉得自己胆子比牛还大。一切一切,根本不像我会做的事。 还有,我最近每天玩电脑游戏,却怎么也注意不到罪界没有电。每天都玩手机,却怎么也想不起手机是怎么充的电。 …… “是的,你被他控制了心智。”一只黑蝴蝶躲在我的耳朵背后,对我悄悄耳语。 控制心智?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对,从我将玉送进典当行开始。镇寻说过,之前我身边有一件宝物,查飞白才没能对我下手。也正是因为失了这件宝物,镇寻才能控制我的心智让我跟他入了罪界。 “你有多久没出罪界了?”黑蝴蝶问。 自从跟镇寻出了罪界,我就再没出去过。 “来罪界的游客有没有和你聊过天?” 没有,那些顾客除了跟我买意面,根本没跟我说过别的。 “还愣着做什么,快醒来!” 后背忽然像被谁狠狠地拍了一把似的,脑海里一阵清明,顿时怒火中烧,卑鄙的镇寻,居然敢催眠我! 强忍住朝镇寻脸上来一拳的欲望,我决定想办法离开这个安静得发狂的鬼地方。 “嗯……”镇寻突然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姐姐你脸色不对?” “啊,是吗?”我挤出笑意。 伸手在我耳边一捞,那只黑蝴蝶就被他捏在手里,嘴角衔起一丝笑:“我说是谁能闯进行宫,原来是个叛徒。” 随手一甩,那黑蝴蝶骤然化成一个古装女子滚落在地。黑衣黑裙,肤白胜雪,唐茹宁。 镇寻探究地盯着她:“叛了妖界叛魔界,如今又叛我罪界,能让本座知道理由么?为什么想杀你的女主人?” 唐茹宁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因为她不死,我爱的男人心里就永远不会有我。” “为什么帮她解开禁制?”镇寻又问。 “因为帮她,就是帮我爱的男人。” “你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杀她?” “我要杀她,又要帮她。” “本座算明白你为什么会连叛两界了,”镇寻无奈地看看天空,“你走吧,比起杀你,本座对妖界和魔界怎么处置你更感兴趣。” 唐茹宁瞪了我一眼,一挥袖,身体化成一只黑蝴蝶飞走。 我悄悄往后退。 镇寻扭头看向我。斜扎的乌发瞬间散开,黑亮的发丝随风荡漾。身上衣物顷刻间变换,换成了一袭雪白交襟长袍,外罩淡银色云纹薄纱。 凤眸微微挑起,瞳孔中的深蓝色竟是探不到边的幽远。 眼中水波娇媚如丝。 惊人的媚和惊人的艳,与男人的脸庞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绝代风华。 明明是一个熟悉的人,却丝毫找不到平日里的影子。就好像一件沾满灰的宝石瞬间洗去身上的灰,露出了原本熠熠模样。 “姐姐想去哪啊?”语调妖娆温存,口气却高傲到极致,往日言语中的的小别扭和小娇羞荡然无存。 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既然已露陷儿,我转身就跑。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你想要家,我给你造一座城。你喜欢琴,我帮你找最好的琴师天天弹琴给你听;你喜欢花,我让罪界花开不败;你不喜欢闲呆着,我找事让你忙;你喜欢我听话,我忍着性子让着你。姐姐为什么还不满意?” 我飞快跑下台阶,跑向罪界碑楼。 刚要跨出山门,咚的一下,脑袋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墙上,两眼顿时腾起无数金星,差点没晕过去。 吱牙咧嘴地捂着额头,好半天,才呼痛出声。 “这结界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叫随心随意,一旦姐姐起了逃出去的念头它就会出现。”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镇寻站在面前的台阶上。 我将玉佩带到脖子上,用双手攒紧,问:“你给我催眠?” “对。” “ 为什么?” “我告诉过你原因。” 我急道:“你说的话我从来就没信过。再说就算我是你姐姐,有对姐姐催眠的道理么?” “你脾气倔心太狠,只能控制你的心智让你乖乖呆在这。” 什么脾气倔心太狠?恶人先告状。 分卷阅读24 我大声喝道:“我不是你的囚犯!” 他轻声一笑,眼角微微扬起。让我想起了传说中月下起舞魅惑众生的妖,勾魂夺魄: “我想关着你就关着你。” “有病!”我一个耳光扇去。 他挡住我的手臂,压下了我的手腕。 刚想再抬手,他突然抬起右手掐住我的喉咙,将我压到背后的墙上。 “疯子。”我挣扎着想掰开他的手。 他俯下头,蓝色的凝眸恍若春风细雨。左耳上有一枚彼岸花耳钉,是用蓝宝石镂空的,头发丝一样纤细的花蕊花瓣巧夺天工,闪烁着寒冰似的冷光。 “你既不想做我的姐姐,就做我的属下,以后请改口叫我罪王殿下。” 手上的力气迫使我张开嘴巴,他将一卷东西举高。 什么东西? 察觉到我询问的目光,他笑道:“是《罪界书》,我要你永远带在身上。” 说着,他将《罪界书》往我嘴里一塞。 感觉像是一枚鸡蛋瞬间滚下肚,噎得我直打干呕。 拥住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好了好了,不舒服一会儿喝点水。” 鸡皮疙瘩顿时起满全身,汗毛倒竖。一把将他推开,我对他怒目而视:“你,你,你混蛋!” 他偏头,一扬眉毛:“我就混蛋,你咬我啊。” “你让我吃笔记本做什么?” “慢慢你就知道了。”目光移向我胸前的玉佩,“至于它……” 我赶紧握紧玉佩,弓起身体,生怕他将玉佩夺了去。 他轻笑出声:“当它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上心,留给你罢。” “主人。” 一个男子从暗处走出来,也是古装打扮,及肩长发,一身棕色长袍,眉清目秀。 “何事?” 那男子看了我一眼:“她是主人的姐姐。” “是姐姐又如何?” 双手一扬,轰的一声,满山遍野的花瓣化成朵朵火花,汇聚成滔天大火直冲天际。火光中他静静地盯着我,幽蓝眸子中没有一丝涟漪。声音含笑:“千年火狱万年争斗才有今日,这般风光总要有人陪我享受才快活。” 突然,我感觉身后那道看不见的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 脑海中本能地闪过一个念头,我拔腿就跑。脚刚跨出山门,四周的景色水波般荡漾起来,组成了另一种风景。 我站在石头店镇寻房间门口,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光从楼道的小窗斜射进屋照在天花板上,屋外隐隐传来模糊的音乐声。 愣了片刻,我跑下楼。大厅里一片寂静,没有半丝鬼影,一张张咖啡桌上放着一枚枚标好价的石头。 飞快推开店门跑出石头店,喧嚣的声音鱼贯而入,吵得我急忙捂住耳朵。 罪界里灯火通明,周围的楼上树上挂满了霓虹灯。狭窄的街道上支着一排夜宵摊,坐着不少吃夜宵的人。 “呦,司马老板,这几个月去哪了?最近生意这么好做,你咋把店兑给人家卖石头了?” 硕大的嗓门把我吓了一激灵,定睛一看,对面开东北烧烤店的李大哥端着盘蔬菜站在他的夜宵摊面前。他不是在轨城生意萧条的时候搬走了吗? 再抬头一看,门楣上依旧有几个用粉笔写的字,依旧是镇寻的笔迹,写的却不是“石头店”,而是“罪殿”。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分明是轨城正常经营时的模样。 “司马小姐。” 又有人喊。 循声转头,只见栗二坐在不远处的小巷口,守着他的占卜寻物摊,正翘着两撇八字胡对我笑:“是不是觉得黄粱一梦?” 吸了口冷气,我拔腿就往山下跑。 一辆公交车从不远处驶来,停在山门口,居然是那趟先前停运的公交车,上面寥寥落落地坐着几个乘客。我跑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才回头看。山门碑楼上赫然两个大字“罪界”。 旁边一对情侣议论着:“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把“轨城”改成“罪界”,名字起得真怪。” “不过别说,自从改了名字这生意可火了,据说里面开了不少特别的店。最出名的叫“罪殿”,是家卖石头的店,店主是个活神仙。只要他肯卖你石头,就能送你一件赠品。赠品可能是帮你一个忙,也可能是帮你实现一个愿望,老灵了。” “什么活神仙,不就是包装过的神棍。” …… 两人叽叽喳喳转移了话题。 我看着车窗外,发现原先只有零零星星几户人家的道路两旁多了不少工地,还有许多板房,甚至还多了几片城边村。黄粱一梦,我到底被镇寻关了多久? ☆、鱼记茶饭(4) 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接下来该去哪呢? 我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决定去夜宵一条街 分卷阅读25 逛到天亮,慢慢想办法。 这当口感觉有人在看我。 回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车上已经坐满了人,除了那对叽叽喳喳聊天的情侣,全都低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小男孩,脸红扑扑的。穿着身鲜红的大棉袄,黑色棉裤,斜挎深绿色书包,站在过道中间看着我。像是从小时候的课本里穿越过来的人物。 “这个位置是我的。”小男孩说话有点痞。 这个社会从来不简单,哪怕对方是个小男孩。大热的天,没有正常的男孩会穿着一套圆滚滚的鲜红棉袄到处跑,更别说夜半三更不会有正常的家长会放孩子出来乱跑。我刚逃出罪界惊魂未定,不想惹上什么新的麻烦。于是我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可那孩子没坐下,而是朝我靠了一步,抬头气呼呼地瞪着我:“你坐了我的位置,要付出代价。” 我依旧没有理他,走到车门附近抓住吊环。还没站定,小男孩追到我身边,大声喝道:“把罪界书给我!” 我不耐烦地朝呼了口气,正准备回头同他理论几乎,可是紧跟着的一个发现让我头皮猛地一麻。 车门玻璃上映着小男孩的影子。眼眶黝黑像两个黑洞,脸色煞白,乌黑的唇角全是怒意,抿得紧紧的,几乎歪到了耳朵根。 而车里的其他人,都扭着头,用数双黑洞似的眼眶齐刷刷地盯着我。只有那对情侣还浑然不觉地聊着天。 冷汗像断线的珠子,顺着我的眼角簌簌滚落。嘴里像含了块冰,冻得牙齿不断发抖。身上密密麻麻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恰好这时公交车在一个站台上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我几乎像后背着火一样,蹦到那对情侣身边揪起那姑娘就跑下车。 那男孩显然愣住了,撸着袖子跟着跑下车,将他女朋友一把拖了回去,破口大骂:“你他妈找削啊!” 我没心情解释,回头看公交车,公交车门已经关上。车上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哪里有小男孩的影子?见车辆徐徐开走,我松开女孩的手弯腰使劲喘了几口气。 那对情侣早已退后好几步,正用看神经病的眼光打量我,互相嘀咕了几句,两人绕开我手拉着手朝前方走去。 这里离城区还有一段距离,周围没有一点声音。黑灯瞎火的,我怎么敢单独行动。赶紧追上去,小声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有病,滚!”男孩大吼,拉着女友就开始跑,仿佛我是蛇蝎。 把人家吓成这样我也不好意思,我放慢了脚步。 走了一会儿,大概是看我实在不像有病的样子,女孩停住脚步对她男朋友说:“晚上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不安全。”她看向我,“一起走吧。” 于是我迅速跟了上去,和那两人并排,拉开一段距离慢慢走。 柏油马路上一辆车都看不到,只有两排路灯凄惨地亮着。 男孩没拿好脸色对我,倒是那女孩热情地跟我搭话:“你到哪去?” “城里。” “你是做什么的?” “小店老板。” 她从头到脚仔细扫了我一眼:“你很漂亮。” 这种夸奖我听多了:“谢谢,你也很漂亮。” 她轻声一笑:“我是说真的,你的脸很嫩,肉质一定很鲜美。” 大晚上听到这种玩笑有点可怕,我没答话。 忽然她凑到我身边,嗅了嗅我的胳膊,抬头对我诡异地一笑:“味道也很香,极品珍馐。” 我吓得停住了脚步,浑身一片冰凉。 路灯下,那女孩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露出两排锯齿似的利牙。 “肉归你,血归我。”一旁的男孩若无其事地说, “罪界之力平分!” 说着话,女孩一跃而起,像只平地跃起的大蚂蚱,锯齿似的牙齿咬向我的喉咙。 而这时我的头发竖了起来,连带着身体也往上一蹦,避开了她的攻击。脚一飘,迈开步子就跑。 “跑什么,又跑不掉……”女孩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用十分愉悦的口气。 我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在宽阔的大街上拼命地跑。 不远处,一道刺眼的车灯射了过来。犹如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希望,我精神一震,朝着那道车光大声喊:“停车!停车!” 忽然觉得身后一沉,扭头,正好对上女孩那张可怖的脸。 “好香啊……嘶……”她趴在我的后背上,伸头看着我,很大声地吸了下口水。 一股刺鼻的酸腐味从她口中冲出,直扑我的鼻子,熏得我浑身一麻,双腿一软,顿时砰地下跌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手和脚随即被那女孩压住了,她压在我身上笑嘻嘻地叫着稀奇古怪的词:“咬一口脸颊为了妈妈 分卷阅读26 ,咬一口脖子为了爸爸,咬一口肩膀为了妈妈,咬一口……” 她的身体像是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只能张大嘴努力吸着空气中的氧气。就在喉咙紧得快吸不进半丝气体的时候,突然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身上压着的人突然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 我整个人浑身一轻,身体被人拖起塞进一辆越野车中。然后那人狠狠地摔上车门,飞快冲到驾驶室,一踩油门,车子飞快在安静的马路上狂奔。 等我好不容易从惊惶中定住神,扭头看到那个把我从恐怖中解救出来的人。他专心致志地掌控着方向盘,一脸凝重。 “你……是真是假……”太多奇遇让我开始怀疑眼睛看到的一切东西。 他听见我的声音,但没有理我,只是将车的油门踩到最大。直到整个车体都在极速中颤抖,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咔声,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尖叫着在路上飞快地转起了圈,我眼前一片眼花缭乱,赶紧闭上眼睛抓紧车门,心脏都快被甩得飞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车慢慢停住,我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才转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色已完全变了模样,我们车停在码头上。河岸两边通火通明,巨大的渡轮在河道中央缓缓行驶。四周人声鼎沸,夜游的行人不断从车窗外走过。 真的回到正常世界了?我不敢相信。 “你怎么样?” 旁边的人朝我伸出手,吓得我往外一缩:“别碰我!” 那人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小心地说:“我是青约,别怕。” 我浑身都在发抖,仍旧不敢相信:“你是人是鬼?” 他盯着我的脸:“你仔细看看,我是青约。” 不敢信,还是不敢信,我打开车门跳下车。 可才拔腿跑了几步就被他追上,死死拦腰抱住:“别怕,惜安,没事了,没事了。” 熟悉至极的温柔气味,熟悉至极的温柔语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我迷糊不清的意识渐渐恢复正常。 “你是……真的……”鼻子一酸,酸到发痛。 他轻手轻脚地扳过我的身体,低头对着我笑:“ 是我。” 理智在霎时决堤,我一下子跳起身揽住他的脖子,犹如洪水中漂浮多时的蛇紧紧缠住一棵大树,反复喊:“青约哥哥……青约哥哥……青约哥哥……” “是我……是我……是我……”他反复回答。 ☆、鱼记茶饭(5) 一抹刺眼的光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不想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听到身边的青约起了床,将窗帘拉严实挡住阳光,然后回到床上重新将我搂进怀抱。 也许是小别胜新婚,也许是我太害怕,昨晚我恨不得把他镶到我的身体里。而他变得凶猛无比,直将我的皮肉骨头榨干一次又一次。 环住他的腰继续睡,鼻子旁萦绕着他的味道,叫人很安心,我觉得自己要睡个三天三夜才够。 又睡了许久,青约起床接电话。我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已经中午一点,懒洋洋地穿上拖鞋起床。 我和他的婚房,摆设还是我离开时的模样。衣柜里堆满了我的衣服,床头挂着我们的婚纱照。 找出睡裙套上,连内衣都懒得穿。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牛奶,拧开瓶盖就要喝。青约打着电话走进来,将牛奶瓶从我手中抽走放到我够不着的橱柜顶端。又架好面条锅,往里面掺了水开始煮面条。 他打着工作电话自然没法跟我说话,我有些无聊,将阳台上的咖啡椅搬进厨房,用脚踩着他坚硬的后背打拍子,百无聊赖地哼着歌。 不一会儿面条煮好,他捞起面条放好哨子酱油,转身将面条递给我。 我接过面条呼噜呼噜吃起来。 他一直站在厨房里打电话,说着公司里的事。直到我将面条吃完,他才放下电话,接过我手里的面条碗放进洗漱台。然后拉着我的手将我提起,掐住腰抱上洗理台。 “我要出门开董事会,你呆在家里不要出门,中午在网上订吃的。” 我想了想,问:“你真的是青约?” 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具体什么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也许,强了些? 他凑到耳边,暧昧的呼吸撩着我的耳垂:“昨晚你不是仔细检查过了?” 这倒是真的,昨晚我将他全身仔细检查了一遍,腰上的痣和后背的肌肉都分毫不差,是他没错。 我又想了想:“限你三天之内把你的婚约给我收拾干净,不然我马上就走。” “放心。”他试着咬我的鼻尖,“现在可以让我吃早餐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此刻青约言出必行,这和以前的他真的不一样。略微有些诡异,我用脚蹬着他的肚子将他顶开:“我有点累。” 分卷阅读27 “好吧。”他讪讪地放弃,拿下橱柜顶端的牛奶喝了一口,突然猝不及防的扛起我的腰朝客厅走去。 结果闹了半小时,那瓶牛奶到底没喝完。 事后他叼了两片面包小跑出门赶时间,我裹着空调被在沙发上睡觉。 本来想一觉睡到他回来的,但中午他一个电话打过来,问:“起床没?” “没。” “就知道你懒,我给你订了饭,一会儿送来。把衣服穿好拿饭。” “哦。” 我不情不愿地起床,懒得洗漱,拉开落地窗透气。 金色的阳光照进屋子,落在我和青约的婚纱照上,久违的暖洋洋的感觉。和鬼神打交道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还是人间好哇,我伸了个懒腰。 没多久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一个小哥在电话里说:“是司马小姐吗?我是送餐的,大楼保安不让我进来,请下楼取饭。” 真麻烦,我找出一条牛仔裤换上,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披着披肩,抓着手机坐电梯下楼。 “叮”电梯到达一楼,我打着哈欠走出去,愣住了。 不远处是浑浊的长江,数只大船聚集。河边一条河滨大道,道上车水马龙。青石台阶从大道边一直延伸到我脚下,石阶两旁是两排拆了一半的旧房子。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我身边上上下下。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码头? 赶紧转身,身后哪里有电梯的影子。只有一堵墙,墙上还写“办各种证件,电话:XXXXXXX ” 不用说,肯定与镇寻有关。 气得我抬脚往墙上踹了两脚,掏出手机给青约打电话。 电话接不通。 “啊啊啊!镇寻你个混蛋!”我望天大骂。 骂够了,我垂头丧气朝河滨大道走去,想拦辆出租车回家。 刚下到一半的台阶,旁边有人笑着喊:“司马姑娘,这是我的店,过来喝口茶?” 扭头一看,旁边有一家小饭店。饭店收拾得很干净,古色古香的门脸,店里摆着淡黄色的杉木桌子。店门口挂着木制招牌,招牌上写着“鱼记茶饭”。 鱼迎夏坐在饭店门口的藤椅上亲切的笑着。一袭宝蓝色旗袍,一头雪白的银发,手拿一把兰花团扇。头顶一把红色大阳伞,身边木桌上放着一杯青花瓷清茶,还有一尊燃着青烟的青铜香炉。脚边摆着一盆茉莉花,花开得真繁,浓浓的馨香味连站在石阶上我也闻得到。 这间小饭店,还有那白发苍苍的店主与喧嚣的码头格格不入。 我笑笑:“不用了。” “姑娘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吗?坐坐吧,事情未了,你走不出去的。”她说。 我又笑笑,走到大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不一会儿车开回小区,我顺利回到婚房所在的大楼,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开,眼前还是刚才的码头。 鱼迎夏仍坐在店门口,摇着团扇微笑着看我。 我不死心,这次走得更远,又打了辆出租车。这次刚往车里钻,四周景色突变,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定睛一看,我又回到了刚才的码头,眼前哪里还有出租车的影子。 死心了,我来到鱼记茶饭门口,坐在鱼迎夏对面的椅子上。想到自己被诡异的事缠上,逃也逃不出去,有点伤心,便嘤嘤地哭了起来。 鱼迎夏进店给我倒了杯茶,又给我端上一碗饭,两样菜。 饭菜盛在木制碗盘里。饭是用茶汤煮的,淡黄色,透着茶的清香。茶是素菜,一盘清炒土豆丝,一盘清炒腰果。 “姑娘没吃饭吧,尝尝本店的手艺。” 我确实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就吃。虽然是素菜,味道竟出奇的好。 “好吃。谢谢鱼奶奶。” 我说。 她笑着招招手,一个十六七岁,身穿白衣厨师服的少年怯生生地从门里走出来,站在她身后,怯生生地打量我。 鱼迎夏介绍道:“这是我收养的义子,名叫鱼计,也是鱼记茶饭的厨师。” 鱼计是妖是人? 我好奇地打量他。 他长得满清秀,脸色苍白,是个美少年,就是胆子小了些。 鱼迎夏拉着鱼计的手将他从身后拉了出来,跟我解释:“他原本是山里的溪神,前几年因溪流干涸心生怨念,发山洪淹死了人。被剔去仙骨扔到人间赎罪。如今溪流已毁,他再无归神之处,这罪是赎不完的。我很快将坐化,这个小店也会很快会被拆掉,他无处可去。按我和罪界主人的约定,等我见过我爱人坐化之后,我剩余的修为归罪界主人,罪界给这孩子一个容身之所。这孩子不会说话,害怕生人,还请司马姑娘多照看他。” “可我不会再回罪界了,我不想再和镇寻有联系。”我放下筷子,拒绝道。 鱼迎夏笑笑:“司马姑 分卷阅读28 娘,这却由不得你。你不知道么?你已经不是人了。” “啊?”我不解。 鱼迎夏看了看鱼计,鱼计会意,小心翼翼挪到我身边朝我鞠了一躬,好像在提前跟我说抱歉,然后拉起我的手。指甲在我的指尖轻轻一划,又飞快跑回鱼迎夏身后。 有点疼,我抬起指尖一看,果然多了道深深的伤口,露出了鲜红的肉,但一点鲜血都没有。 “罪界书中藏着罪界之力,罪界之力吞噬了你的身体。” 鱼迎夏解释,“现今你的身体就是罪界书,若是把书同你分开,你马上会灰飞烟灭。” 我愤怒:“是镇寻干的?” 鱼迎夏点点头:“确是罪界主人的行事手段,把罪界之力放下你身上,他倒看重姑娘。姑娘放心,你在我的障里出不去,是因为你正替罪界主人与我做交易。罪界主人将引魂灯放在罪界书中,等交易完成,你自然能出了我的障,自己向罪界主人问清楚。” 我急了,用力挤着手指,想挤出一点血来。 可挤了半天一点猩红都没有。 “镇寻是混蛋!”好不容易逃出罪界,我不敢独自去找镇寻算账,只想赶紧再见到青约,站起身,“鱼奶奶,我回家了。” 坐车回不去,我不会走回去吗?到了楼下不坐电梯,爬楼梯。 不料刚踏出鱼记茶饭,一个中年男人从石阶上走下来,和我撞了满怀。 那是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灰色西装,头发很长,满脸胡子渣,身上全是烟味和酒味。两眼浮肿,好像没怎么睡好。 “臭婆娘,看路!”他不满地吼了我一句。 一开口,满嘴烟味熏得我头晕。 就在这时,鱼迎夏站在鱼记茶饭门口,笑盈盈地冲他喊:“衡生,两百年不见。” 中年男人打量了鱼迎夏一眼,嘟囔了一句:“老太婆有毛病。” 说完夹着公文包下了台阶。 鱼迎夏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喝孟婆汤前曾说,一定会回来找我。” 这就是鱼迎夏前世老公? 看着中年男人微驼的背影,我很纳闷:“鱼奶奶,你当年看上他什么呀?” 鱼迎夏摇着纸扇笑:“你不知道,上一世的他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与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 “明知道他转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你还等了他那么多年,值得吗?”我不解。 鱼迎夏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突然,河滨大道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刹车声,出车祸了。一群人立刻凑上去围观,将车祸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得回去打扮打扮,奈何桥上还得见他最后一面。”鱼迎夏转身进了鱼记茶饭。 ☆、鱼记茶饭(6) 我走了两个小时路走到家楼下,想了想,敲了敲物管的门。 里面的保安探头看了我一下,打开门:“啥事?” 坐在物管处等青约回家总可以吧?我走进去,进门的瞬间,四周景色突变,我又回到了码头。 天已经黑了下来。 “fuck!”骂了句。我蹲在码头上抱着披肩吹风。旁边的人都诧异地看着我,要看看去吧,妈的。 好半天,双脚蹲得发麻,我起身拦住旁边的行人:“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 对方是个大小伙子,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将手机递给我。 我自己不敢打:“麻烦你先帮我拨一个号。” 对方帮我拨通了青约的手机,我急忙拿过,对手机里喊:“青约哥哥……” “……你……哪……惜……”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 我绝望了,将手机还给小伙子。又存了丝希望,问:“你有笔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托小伙子送走带给青约的信息,我回到了鱼记茶饭。 还没进门,一个美丽的女子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把白色油纸伞。身穿黑底金花旗袍,头发温婉地盘在脑后,耳畔别着一朵茉莉花。容颜极美,举手投足,说不尽的优雅端庄。 周围的一切喧嚣因为这个女子,慢慢沉淀下来。 鱼计跟在她身后,眼里全是不舍。 女子那双晶亮的眼睛望着我笑:“司马姑娘,陪我走一趟吧。走过这一趟姑娘才出得去呢。” 声音很苍老,与身体不太相配。 鱼迎夏?! “鱼奶奶?”我不确定地喊。 她点点头。 “你真漂亮。”我说。 “谢谢。”她撑开伞,走下台阶朝河边走去。 还有得选择吗?我跟在她身后。 鱼计怯生生跟在我身后。 分卷阅读29 “鱼计,看家。”鱼迎夏头也不回地说。 显然鱼计不太乐意,他还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回了鱼记茶饭,然后扒着店门口探出头目送我们。 河边码头上,几条脏兮兮的大船中间挤着一条乌底白蓬的小木船,船像刚漆过似的,干净得不沾一丝灰尘。 鱼迎夏道:“大人,我们要坐船,我们有引魂灯。” 船头坐着个艄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穿着件青白色交襟古衣。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烟杆叭叭地吸草烟。 闻言他抬起眼瞧了我一眼,将烟杆放在船头敲了敲,起身支起船桨。拖长声音道:“上船吧……” 鱼迎夏收伞上了船,我跟在她身后也上了船。船舱里空荡荡的,除了几把椅子,中间只有一张小木桌,木桌上一豆油灯。艄公放下厚厚的油布船帘,外面的光线便被隔绝了。 小船慢慢地摇动起来。 艄公在船头一边摇橹一边用类似秦腔的苍凉调子唱着一首词:“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四周仿佛还回荡着回声。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很好奇,将眼睛凑到船帘那想看看外面的风景。鱼迎夏拦住我:“不要看,我们正在穿过冥河,让游魂发现你他们就会缠上你。” 她的手很冰,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好像十分虚弱。 “鱼奶奶,你不舒服?”我问。 她点点头:“大限到了。” 船又摇了许久,艄公喊:“下船。” 撩开船帘,眼前的景色一片静谧。 是一种没有任何生命的静谧。风声,虫鸣,甚至水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半天空橘红色夕阳即将燃尽。一半天空,点缀着几点耀眼的星星。 无边无际的水平静地朝某个方向流淌着,水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方形雕花纸灯。水中间搭着几条纵横交错的朱红色浮桥,浮桥上挂着几盏宫灯。 我陪鱼迎夏下船,艄公便摇开船在不远处等着。 鱼迎夏撑开伞,坐在栏杆上,看着水面上飘着的纸灯,对我说:“司马姑娘,你看,这就是轮回灯了。这些灯是载着可以轮回的魂魄去前方轮回的。” “还有不能轮回的魂魄?” “有,你我就不能轮回啊。” 我一点没有难过的感觉,一世结束就够了,还管下一世做什么? 这时,身后一阵铁链声作响。 回头一看,一个身穿古时交襟白袍的青年男子牵着一条铁链出现在浮桥上。铁链的一端是一个枷锁,枷锁锁着个人,是鱼迎夏前世的恋人衡生。 衡生仍穿着死时穿的那件皱巴巴的灰色西装,看着这边,脸上满是困惑。 鱼迎夏起身,看着他,眼里泛起点点泪花,目光百转千回。 瞧得衡生愣了一下,问白衣男子:“这女的看着我干嘛?” 白衣男子道:“你不记得她了?” 衡生有些不耐烦:“我从没见过她,赶紧给我孟婆汤,这世太霉了,我要换个活法。” 白衣男子笑笑,手一翻,手心多了个青瓷碗,碗里盛着暗红色的红豆汤。 衡生迫不及待接过,端起碗就要喝。 “衡生。”鱼迎夏往前走了两步,“你还记得你以前的承诺吗?你说,定要生生世世陪我。” 衡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仰头毫不犹豫将汤喝下。 孟婆汤饮下,衡生的眼神立刻变得一片混沌,仿佛隔绝了五识。顺从地被白衣男子牵到浮桥边,踩上一盏轮回灯。身影瞬间缩小,不见了踪影。那盏灯和其他灯一起,晃悠悠地向前方飘去。 白衣男子撑着栏杆,朝这边笑:“鱼仙子,仙凡相恋,放弃长生不老。为短短几十年欢愉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可有悔意?” 目送那盏灯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鱼迎夏才又笑了起来:“悔或不悔,往事不可追,再讨论有何意义?”她走回河边,走到栏杆上,转头看着我。背后是漆黑的水面,还有一盏盏轮回灯:“司马姑娘,鱼计拜托你了。” 说话间,她的皮肤飞快萎缩,变黄变暗,浮出了皱纹。头上的墨发渐渐被银色渲染开。她在迅速衰老。 “鱼奶奶……”看着如花的美人在我眼前被时光快速凌迟,我心痛如刀绞。 她笑得很坦然:“司马姑娘,谢谢你陪我走完最后一程。你虽已不是人身,但你还是你。不要怕任何事,不要怕,好 分卷阅读30 好活着……” 说着话,她的头发已尽数变白,样子完全变成了苍老的模样。紧接着,她手里的油纸伞化成了粉,然后是她的头,她的身体…… 我眼睁睁看着她化成了一堆灰。 风一吹,那堆灰飞了起来,飘进了漆黑的冥河中。河面上的轮回灯不为所动,依旧默然地顺前飘着。 “唉,飞灰湮灭喽。”白衣男人叹了口气。 “鱼奶奶……”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她说我和她一样不能轮回,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在这化成一堆灰? “上船回阳间,过时不候。”旁边的艄公用烟杆敲了敲船头。 回去的路上艄公没再唱歌。 从摇摇晃晃的木船上下来,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码头竟然空无一人。 转头一看,那艘木船不见了踪影。 天很黑,石阶两旁亮着路灯。 鱼记茶饭关着门,鱼计躲在大门后,怯生生从门缝往外看,像只怕光的小老鼠。 我不忍,喊:“出来吧,你母亲回不来了。她叫我送你去罪界,我告诉你怎么去。” 我给青约带了信,说自己在鱼记茶饭等他,所以我不能离开。 鱼计飞快将门关严实,沉闷的呜咽声从门后传了出来。 不远处,非常动听的声音响起:“姐姐回来了,第一次去冥界,可累了?” 那声音极好听,声线圆润清脆。只是此时听去,我肚子里全是火。 转过头,直对上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眸。 镇寻站在台阶最高处,身上穿着件白色锦袍,又披了件灰色狐毛大氅。又直又长的头发束上头顶,又任意垂落,泛着幽幽亮光。 莹黄色的路灯映照在他脸上,看上去十分俊俏。 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 我气冲冲走到他前面,直入主题:“说,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姐姐替我收了鱼迎夏的地盘,我正在想送姐姐什么礼物呢。”他眨了两下眼睛,笑容妩媚如丝,碧蓝色的清澈眸子流转着璀璨的光。 我忍无可忍,指头指上了他的鼻尖:“姓镇的,你放我走!” 他反而嗅了嗅我的指头,然后顺着指头嗅上手臂,最后嗅到我身上。 笑容就渐渐凝固住了,脸色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很难看的死灰色。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别的男人的味道?是青约?” 他是狗鼻子么? 我急忙往下面的台阶退了一步:“关你什么事?” 他上前一步,抬起我的下巴,眼睛追着我的眼睛:“你们昨晚住在一起?你们不是还没成亲吗?” 我一时吓得挥开了他的手,又说:“关你什么事?” “那怪不得我了。”他轻声道。 我怔了怔。 他瞥了我一眼,表情很坚定发誓一般,一字一句说道:“我罪界的女主人,谁也抢不走。” 说完转身走了。 我追在他身后,跑上了大马路:“喂,你还没说怎么才能放过我啊。” 他头也不回消失在夜幕中。 “混蛋!” 我跺脚大骂,想找什么东西砸他。 想什么来什么,手里多了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罪界书》。想也没想就将罪界书扔了出去。 可手还没收回来,它又出现在我手心。 我再次将它扔出去,又回到了我手心。 几次三番,甩得我手都酸了,这个该死的笔记本还像黏皮糖一样黏在我手心。 想了想,我打开笔记本,笔记本中间自动滚出一支笔。 拿起笔我写下几排字,不出所料,写完字的瞬间手心一轻,《罪界书》消失了。 躲不开,逃不掉,这个笔记本可能一辈子都要缠着我了。气得我不要不要的,朝镇寻离开的方向大骂:“镇寻你个混蛋!” 鱼记茶饭进驻! 《罪界书》 罪界居民新入驻登记: (神道街) 神道街二号房…………鱼计(惜安注:此君极内向,多去看看,小心他饿死房中) (商业街) 商业街一号…………鱼记茶饭(惜安注:老板内向,替他代购柴米油盐) ☆、神嫁(1) 撬开眼前这间店铺的锁,我长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突然,周围的景色一阵流水般晃动,眨眼间,我又回到了码头台阶上。 镇寻离开后,我遇到了一件怪事,我被困在这个码头走不了。 每当我试图离开所站台阶目光可及的地方,就会莫名其妙回到原点。像极了游戏里的B 分卷阅读31 UG,而我是被BUG困在原地的NPC。千百次试验,不管想从什么角落逃离皆是如此。我甚至想冲进河里,可身体刚沾水的瞬间,视线一变,我又回到了码头台阶上。 四周的所有生命,包括鱼计,都莫名其妙消失了,连虫子的鸣叫也听不到一声。甚至连我自己的呼吸声也微弱到难以听到,周围恍若真空,寂静得诡异。 因为天一直黑着,被困了多久,我不清楚。 该死的镇寻!!! 又一次试验失败,我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打量着两边亮着的路灯。 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除了对着这片被施了魔咒,没有任何噪音,没有任何生命的码头,像抹被困在无间地狱里的游魂。 嗓子骂镇寻已经骂得直冒青烟,泛着淡淡的腥味,发不出半点声音,肠胃绞着团似的发疼。我知道自己又渴又饿,就快要饿死了。 必须找点吃的,我对自己说。在自己还没饿死之前。 脚软得已经站不起来,我用手帮忙,连爬带走,在码头上上下下找了一圈。转了一圈后结果却大失所望,这个码头两边的房子都拆得差不多了,什么吃都没有。除了鱼记茶饭店堂最外面,一张未收拾干净的桌子上放着食客留下的一盘菜汁,还有小碗饭。 如果不是快饿死,我真不想吃别人的口水,太损形象,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我将盘子里的残汤倒进碗里,拌好吃了个干净。空着肚子吃凉饭凉菜很难受,不过到底填了下肚子的一角,肠胃的疼痛感稍稍减轻。我擦干净嘴巴,换了张干净的桌上想趴着睡一会儿。 突然,肠胃里一阵叽里咕噜作响,喉咙里什么东西汹涌着想喷出。急忙把脸偏向一边,那些凉饭凉菜混合着酸酸的液体从我喉咙里直接涌了出来。那呕吐物黑得像墨汁似的,散发着腐烂菜叶一样的恶臭。 我难受急了,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也不知道自己吃下肚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吐完,我拖着麻木的双腿,离开了鱼记茶饭,走到外面开阔的地方。一屁股走下,背靠台阶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睡死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唤醒,喉咙像是被刀哗啦过一样刺痛。满脑子想的都是食物,浑身使不出半分力气。 我爬下台阶,爬到河边,伸手想捧点水喝。但手指刚碰到水,我又回到了台阶的原点。 鱼记茶饭店堂中,我的呕吐物不见了,那点剩饭剩菜好好地放在桌子上。 于是我又爬进鱼记茶饭,爬上桌子,端起那点残菜汤往嘴里倒。片刻,我的喉咙再次毫不客气地将那点残菜汤丢了出来。照样黑得像墨汁似的,散发着腐烂菜叶一样的恶臭。 吐完我元气大伤,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道青约有没有找我。也不知道镇寻把我困在这是不是想把我饿死…… 心头涌起焦躁的愤怒,我哪里得罪镇寻了?他要这样整我? 再一次陷进昏睡,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鼻子传来阵阵扑鼻的香气,食物! 猛地睁开眼睛,我看到鱼记茶饭门外站着个人。 一个老人。 穿着身漆黑的太极练功服,带着顶黑纱斗笠,肩上挑着副木桶,一只木桶上写着“好合”,另一只木桶上写着“豆花”。食物的香气就是从木桶里传出来的。 心脏一阵急跳,仿佛浑身都是力量,我开口想叫他给我一碗东西吃,可是干得像沙漠的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于是我滑下凳子,急切地朝他爬去,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了一只木桶。木桶上盖着密封木盖,浑身散发着温温的热气。我使劲往下扯木桶,想把木桶扯到地上吃里面的豆花,饥饿让我变成了一只虚弱的野兽。 可木桶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扶住一般,纹丝不动。 “姑娘,想吃我的豆花?”老人低着头,轻声问。 那么简单一句话,却在瞬间让鼻子发酸,哗啦啦往外涌。喉咙干到发疼,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拼命用尽力气点头。 我饿!!!要吃东西!!!! 隔着黑纱斗笠,老人的脸模糊成一团,他嘿嘿一笑:“我是阴月老,想吃我的豆花要用东西换。你愿意交换吗?” 大脑晕乎乎的,灵魂仿佛要出窍,我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不是会饿死,我只想吃东西。假如此刻用我的命换一块面包我也愿意,等不及跟他废话了,我用无力的手指,哆嗦着去掀木桶的盖,可是根本掀不开。 老人将一张写满古怪文字的红纸和一支中性笔拍到木桶盖上:“签个名,我就给你吃豆花。” 我饿得快要崩溃了,根本没时间弄清那红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是什么意思,拿起笔抖抖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签得歪歪斜斜打着圈,像蝌蚪文一样。 老人飞快将红纸收回,揣回衣 分卷阅读32 兜,放下木桶,打开了木桶盖。 我像傻了似的,呆呆地看着他从木桶里拿出青花瓷碗,给我盛了碗豆花。在豆花上撒上碧绿的小葱,鲜红的红油,一点点肉末,酱油,醋,黄豆。然后又呆呆地看着他将豆花端到我面前。 豆花在青花碗里绽放,白红绿蓝,微微颤抖着,散发着致命的豆子香。 我一把夺过碗,没用勺子,仰脖就朝嘴里倒。根本来不及尝豆花的味道,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吞,囫囵吐枣。几口就把那碗豆花给喝了个精光,也因此缓过一口气。 老人又递上另一碗…… 一口气喝了五碗豆花,麻木的指尖渐渐恢复有了温度,胃里也不那么空落落难受了,身上也总算有了力气。 我还没喝够,老人却摇摇头:“够了,再吃胃要撑破了。” 他收回碗,盖上桶盖,挑起担子,哼着奇怪的调子,朝下面的台阶走去:“……千里姻缘一线牵……嘿嘿嘿……” “老人家……等等我……”我当然不想再困在码头,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想跟在这个罕见的不速之客身后出去。 可他走得很快,只轻轻地迈了几步便到了台阶下方的大路上,最后竟然径直走进了漆黑的河中。 我站在大路中间,静静地看着河水,有些发蒙。 这时,一阵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从远方响起,唢呐大鼓…… 吹吹打打,叮叮当当,从大路尽头的黑暗中传来,声音在静谧的码头上显得尤为刺耳。 ☆、神嫁(2) 渐渐的,音乐声近了。 先是两排长长的仪仗队,峨冠华服,有人手中举着串串灯笼,有人打着五彩孔雀毛扇。 仪仗队后面是两排身穿鹅黄色长裙,古代宫女打扮的女子,提着花篮,一边走,一边向天空洒着五彩花瓣。 她们身后是一辆十六匹枣红马拉的木制大马车,雕梁画栋,像一座移动宫殿,将六条车道全部占了去。 马车外围挂着一圈牡丹花灯笼,车内灯火通明,车顶是一尊黄金龙凤雕像。 马车后面跟着两排乐手,穿着鲜红的古时衣裳,吹奏着好几种民族乐器,喜气洋洋。 肚子里的豆花还没消化干净,我大脑晕晕的,退到路边。 可车队行驶到我面前停住了,突然从马车里涌出几十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面容差不多,全穿着暗红色流金踞裙。抹着红彤彤的腮红,头戴大红牡丹花。她们二话没说,扬着手里的香帕就朝我冲来。没等我逃跑呢,她们已经将我团团围住,七手八脚抬上马车。 吓得我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马车里就像一座小型宫殿,装潢得金碧辉煌。金灿灿的绫罗壁,软绵绵的狐裘垫子,熏着浓浓的檀香。 那几十个妇人按住我,有的扯我的衣裳,有的拿着粉扑往我脸上刷。几十张脸全堆在我眼前,很吵,吵得我没了意识。 完了完了,我被拐了。 耳边丝竹音乐声连绵不绝,吵得人睡不踏实。我睁开眼睛。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然后渐渐清晰。待看清眼前的场景,身上立刻冒出一身冷汗。 天仍是黑的。 我回到了罪界。 满山遍野都是红灯笼的罪界,连山门界碑上也挂满了红灯笼。 进山的石阶上铺着鲜红的金丝地毯。石阶两旁站着无数男女老少,穿着各种时代的衣服。全都眉开眼笑地拎着花篮,往石阶中间撒五彩花瓣。 而我端坐马车中间,马车停在界碑山门下。身上换上了一套鲜红的金丝喜服。头上戴着十几斤重的凤冠,凤冠前还挂着一挂五彩宝石珠帘,压得我脖子疼。 想抬手把金冠摘下来,但身体却不听我使唤,连指尖都动不了。 一种危机感渐渐地侵袭上了我的心头,本能告诉我接下来发生的不会是好事。 果然,石阶两旁的人群大声喧哗起来。 镇寻出现在罪界山门石阶的最上端。 头发全部束起,头戴高高的白金麒麟发冠,满脸喜色,面如冠玉。同样身着一套金丝喜服,他一步一步,朝马车走了下来。喜服后摆拖得很长很长,看不到头。 苍天,他想干嘛! 太诡异了! “你别过来!”我想动,可身体动不了。歇斯底里大声喊,声音却淹没在越来越大的音乐声中。 很快,他走到马车前,一边望着我笑,一边用诱人至极的声音说:“姐姐,吉时已到,我抱你下车好不好?” “离我远点……” 嘴上那么说,双手却抬起伸向他。 我被控制了?! 他将我打横抱起,朝石阶上走去。 旁边的人们就像一群狂热的粉丝,简直高兴得疯了,他们歇斯底里地欢呼着,花瓣 分卷阅读33 洒得更勤,简直将我俩淹没在花海中。 “你们都疯了,疯了!”我用尽全力大叫,声音瞬间就被周围欢呼声淹没。 就这样被他一直抱到罪界广场,广场上早搭起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礼台。 白玉台面,金栏杆,周围数株丈许高的珊瑚树围出琼林的模样,林间缀满数颗硕大的夜明珠。台面中央一堵红墙高耸至云霄,红墙上硕大的金双喜字耀眼刺目。 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确定,我是在做梦。 镇寻摆下这个土豪暴发户的阵势是想和我结婚…… 他想和我结婚? 什么年代了,他居然想强行和我结婚? 神经病! “镇寻,我告诉你……” 话未说完,他朝我眨了下眼,我喉咙一紧,就说不出话了。 然后他将我放在金色大喜字面前,冲我温柔地笑。 一位全身挂满金链子,十指带满金溜子的胖乎乎喜娘晃着喜帕,拉长了声音喊:“吉时到,新郎新娘拜神!新郎就是神,新娘拜新郎。” 不,不,我不拜! 大脑虽然用尽全力抵抗,身体仍朝他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高堂仙游去了,拜舅爷!” 这次镇寻和我一起朝一个方向拜了下。 “夫妻对拜!” 气得头顶冒烟,想大声骂,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和他对拜。 “喝合卺酒!” 大彩和小彩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中放着两杯酒,酒上飘着两朵精致的红色小莲花。 我愤怒得想哭,手却端起一杯酒,同他手臂交缠喝了下去。 酒一落到肚子里,浑身发烫。 “礼成!” 周围的人更加疯狂地吵闹起来,犹如置身万人球场。 就在这时,天上一道炸雷响起,啪啦啦像一条巨龙滚过。 四周立刻一片寂静。 镇寻拉着我的手,将我往前拖了两步,抬头望着天,大声喊:“罪界之王娶罪界之徒,我罪界之事,与你们何干?!” 闻言,滚雷慢慢地散了去。 镇寻笑笑,拉着我的手举上天空,朝四周大喊:“罪界众生听着,你们有王后了!” 欢呼声简直震破我的耳膜。 几十位喜娘涌上来,七手八脚将我架进了石头店。 石头店外面仍是昔日的模样,推开店门,店内面目全非,分明变成了一座宫殿的模样。高高的厅堂,白玉地板。金灿灿的墙壁上插着金灿灿的九龙灯,中间几汪碧玉色的温泉,温泉中间一张巨大的金丝纱帐圆床,铺着鲜红的双喜被褥。 圆床周围,喜馒头、各色糕点、五色干果、新做的被褥、层层叠叠堆得顶到了天花板,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喜娘们将我扶到圆床中央端坐,便站在床边守着。 许久,镇寻走了进来,人才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香。 走到圆床前,喜娘递给他一柄金挑,他接过,小心地将我面前的宝石珠帘挑起,然后坐到我身边。 喜娘又开始念什么“多子多福,夫妻和乐之类的话。”一群童男童女便冲进来,朝我们洒各种干果。干果全是宝石雕的,打得我全身生疼,气得我牙根痒痒,炫富也要有极限好不好? 镇寻笑得很开心,低声对我说:“姐姐,时间仓促,只能凑合,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一点都介意。姑奶奶根本不想和你玩结婚游戏! 我咬牙切齿。 洒完瓜果,喜娘和那群孩子退了下去,关上了大门。 四周安静下来,终于结束了。 镇寻脱掉身上那件后摆长达数米的喜服,又脱掉白色单衣,露出一身结实匀称的肌肉。只穿着裤子,走到门前那两根脸盆粗的龙凤喜烛前,用翡翠长针挑了挑灯花。 屋里顿时更加明亮。 他摘掉金冠,放在旁边的白玉梳妆桌上。长发立刻垂到腰际,他随手拿过一条鲜红绸带,将头发扎在脑后。然后转身,冲我一挥食指。 身体立刻重获控制权,我的头一下子被重重的金冠压得低了下去,后颈酸得发疼。 “别动,别动,我帮你,别扯到头发。”他走到我身边,帮我摘下了金冠,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脖子。 我长长喘了一口气,存了搞破坏的心思,冲到那堆顶到天花板的糕点前,从底部抓起两个就往嘴里塞。刚才只吃了几碗豆花,肚子还空着半截呢。 哗啦—— 糕点山倒了,又撞倒了喜果山和馒头山,只剩被褥山岿然不动。 “姐姐真淘气。”他伸出手指转了个圈,倒塌的糕点馒头干果全都飞了起来,一点一点 分卷阅读34 垒回原样。 “呃……”我看得目瞪口呆,被糕点噎出一个嗝。 他拿起小桌上的碧瓷茶壶倒了杯茶水,递给我:“慢点吃。” 我接过茶杯,杯子底部一条雪白的小鱼在瓷器上游来游去,忍着不去看那条小鱼,一口气喝完茶,放好杯子。脱掉喜服砸到镇寻身上,冲他竖了个中指,然后转身就走。 才走到门口,双脚一软跪在地上。 软,浑身没力气。热,出奇地热。烫,从头皮到脚趾尖都开始发烫。 回头看着镇寻,质问:“你给我下毒?” 他一扬下巴,表情很无辜:“哪里是毒?是邪酒仙酿的清茶酒,在北极冰川下埋了万年呢。是神界祝婚酒,凡人在水里掺上一滴就够喝了,姐姐一口气喝了一杯,当然会上头了。” “你……卑鄙……” “我向来雷厉风行,不然哪里能建起罪界?”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蹲下,挽住我的手:“我扶你起来。” “你……走开……”伸手推他,手软绵绵的,没有半丝力气。手下的肌肉很光滑,硬得像石头,很烫。 口干舌燥,我的心脏砰砰乱跳,视线渐渐模糊。 全身慢慢被汗水浸透…… 他笑:“姐姐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走开可不行。”说着一把将我拉进怀抱,打横抱起,走向鲜红的金丝大床。 ☆、神嫁(3) 醒过来时,对上的依然是灯火通明的宫殿。 我趴在床上,稍微动一下,全身都会疼得让我直咬牙齿。 镇寻身披单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个琉璃杯,杯中装着葡萄酒。 美酒怡情,心满意足者若细细品尝,自然锦上添花。 镇寻轻掂着酒杯,低头问我:“姐姐醒了。姐姐累了我好几日,我的腰可疼了。” 我紧紧咬住嘴唇,捏紧了床单,指甲刺进了皮肤。 双目发干,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在我的耳后吻了一下:“姐姐脸色很难看?姐姐,这两天是你缠着我呀,我为姐姐鞠躬尽瘁,姐姐还怪我?” 我费力地翻过身,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很多痕迹,散发着阵阵暧昧的味道。 倒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鲜红纱帐,我干笑了一声。屈辱的回忆不断涌上脑海,因为清茶酒,我苦苦求他…… 就像沙漠里的旅人见到清泉一般……渴望到快要疯狂……一次又一次……不断爬到他身边求他……直至自己动弹不得…… 现在的我,已经脏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无奈。清茶酒算计的不仅是我的身子,还有我的尊严和骄傲。 镇寻侧躺在我身边,支着头,晃着琉璃杯:“姐姐在想什么?” 我冷笑:“在想怎么宰了你个王八蛋。” “姐姐说这话,是歇好了的意思。”镇寻一个翻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姐姐既歇好了,便让我撒撒野吧。先前尽忙着伺候姐姐了,我不尽兴。” 说罢,他仰脖喝完杯中酒汁,将琉璃杯往后一扔,低头撒起野来。 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一种恶心感汹涌澎湃,我扶住他的头,忽然恨由胆边生,掐住了他的脖子:“老子宰了你!” 我使出了所有力气想掐死他。 镇寻抬起头看了看我,野兽似的舔了舔嘴唇,笑得依旧灿烂,似乎根本不受我双手的影响:“姐姐喜欢玩这样的?我也喜欢。咱们玩够了再起床。” 几天后,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黄肌瘦,十足一副被妖精吸去了精力的痨病鬼模样。我使劲往脸上扑了好几层粉底,换上一件鲜红的长裙。 镇寻换了套干净清爽的白色休闲装,要带我去见他的舅舅。 我恨他,可我暂时奈何不了他。不想一直被关在罪界,只能趁机跟他出门透透气。 出了宫殿的大门,眼前突然景色一变,我们又回到了石头店。身后是镇寻往日的卧室大门。 “我的房间就是咱们的婚房。”镇寻解释。 “结婚的时候人挺多的,罪界真有那么多人?”我漫不经心地问。 “没那么多人,我不会变么?”他讪讪地解释。 “哦。”我不再理他,走到他前面下了楼,拉开店门。 青约坐在门口台阶上,身上套着身皱巴巴的迷彩风衣。垂头若有所思,脸上满是胡子渣,似乎好久没刮过了。 我慌乱地关上门,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低头不语。 镇寻笑吟吟地走上来,将我拨到一边:“姐姐,见着谁了?” 他拉开大门走出去,身体直接从青约身上穿了过去,就像一团青烟掠过一块石头。走到热闹喧嚣的街上,他伸手抽下一串糖葫芦。儿那个扛着糖葫芦的小贩丝毫不觉,不仅是小 分卷阅读35 贩,周围的所有人仿佛都看不见杵在街道中央的他。行人有说有笑,不断从他身上穿过…… 我试探着走出门,蹲在青约面前。青约依旧垂着头,毫无反应。 我心如刀绞。 处于夹缝之中的罪界,既独立于人界之外,又同人界重合。与罪界有缘的人进了罪界,见到的自然是幽静的罪界,不多的罪界众生,还有寥寥落落几家奇怪的店铺。 与罪界没有缘的人进了罪界,见到的就只是那个毫无特色,正慢慢火起来的人间旅游点。 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角落里的占卜寻物摊;也不是所有人走到街角,都会看见鱼记茶饭古朴的招牌,更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见到貌不惊人的石头店。 青约,是罪界永远的逐客。没有镇寻的允许,他永远也触碰不到罪界的任何东西,以及,人。 强忍着眼泪,我捧住了青约的脸。手指穿进了他的脸颊里:“青约哥哥,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罪界不是人类能接触的世界,我不能连累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仿佛发现了什么,视线却透过我看向别处。 镇寻走过来,抓起我的手腕拖到一边:“理他做什么?连我罪界的边也沾不到的人,瞧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我正想与他理论,突然一声长啸,一头浑身裹着熊熊烈焰的大象,扇着两只大耳朵,拖着一辆马车从天上盘旋而来,直撞向我们。 我得了一惊,来不及躲避,本能地举手护住头。眨眼间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坐,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一看,自己已坐在金碧辉煌的马车厢内。 掀开车窗帘朝外看,我惊讶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火象拖着马车在天空中自由翱翔,朵朵白云从脚下掠过,白云下是小得像盒子的房屋。 “别吹感冒了。”镇寻搂着我的肩将我拉回了车厢,又把糖葫芦递给我。 我接过糖葫芦摔在他脸上。 他眼疾手快抓住糖葫芦,咬下一颗,然后捧住我的头,强行将糖葫芦渡到我口里。 我抓住他的头发使劲扯。我真是恨透了这个把我变成怪物的男人。 他抓住我的衣服撕碎。 不大的空间里,打架很快就被他变成纠缠,火热而激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镇寻心满意足地枕着我的肩窝。衣服半垮,露出了肩膀,肩上一只展翅欲飞的彩蝶图案,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 手指绕着我的发丝,言语中说不尽的妖娆:“姐姐,你如今长生不老,还有泼天的富贵享用。秦皇汉武都求不到这样的日子,你就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我吸着冷气,全身发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腰疼,腰疼,腰疼,腰疼…… 车帘突然挑开,镇寻眼疾手快将我挡在怀中,冲挑帘的人喊:“舅舅,你不会敲门么?” 衣衫不整,我又羞又臊,不敢探出头看外面的人。使劲用指甲尖掐着镇寻的胸膛,恨不得将他的肉掐下一块来。 “在我的花园里闹了半天,终于完事了?完事了就滚下来。”那人的声音冰冷而华丽,仿佛冬日雪地上空飘荡着的钢琴声,平淡而没有波澜,丝毫读不出半点情绪。让人无端端从心里腾起一丝恐惧。 镇寻笑了声,抬手一挥,随后大叫起来:“舅舅,你太谨慎过头了,一栋小别墅而已,居然设了禁咒。我怎么补衣服?” 那人冷笑:“所有法术在我的地盘上都无效,穿着你那遮不住屁股的裤子滚下来吧。” 穿上撕得破破烂烂的红色礼服,披上镇寻的夹克外套,我跟在镇寻身后下了车。 顿时觉出了有钱人家的好处。 满庭院都是玫瑰,白玫瑰,红玫瑰,黄玫瑰。中间一处喷泉,喷泉中央置着一尊美人鱼雕像。精致华丽的欧式别墅掩映在绿荫之中。 镇寻一手拎着被我扯拦的裤腰带,一手拉着我,走到别墅大门口。 大门应声而开,一个皮肤黝黑,身穿白衬衫红马甲的男佣朝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镇寻牵着我走进大厅,踩着光滑得照得见影子的地砖,又走进一间铺着深蓝色地毯的客厅。一个身穿白色家居服的中年男子斜倚在客厅中央的金丝绒欧式雕花沙发上,优雅地叠着腿。双手在膝盖相合,睿智的眼睛透过金丝眼睛静静地打量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目光给我的感觉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人紧紧罩住,丝毫动弹不得。心脏突突直跳,不安,恐慌,犹如被黏在蜘蛛网上的猎物。 镇寻挡在我面前,介绍道:“舅舅,我老婆,惜安。惜安,这是我们的舅舅,白先生。” 白先生将目光移向他,冷冷地一勾 分卷阅读36 唇:“臭小子,果然是你老子的种。” 镇寻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可不像舅舅那么扭捏,白白蹉跎光阴。我想要便伸手拿,拿到了就是我的。” “她是你姐姐!” 镇寻露齿一笑:“这点我倒是没学我父王,反而学了舅舅。” “她本可以清清静静做一世人,青约自能许她百年安稳。你要也罢了,为何把她诱进罪界?” 我心头咯噔一下,这位白先生好像知道我的事情,还帮我说话,他是人还是妖?为什么,我觉得他有些眼熟? 这时,镇寻猛地揽住我的肩膀,手腕用力得快将我的肩胛骨捏碎,一字一句道:“入我罪界与我同生同死有什么不好,就算不入我罪界,我有意外,也一定让她一起走的。” 白先生沉默半晌,突然道:“惜安,去衣橱找件衣服换上。” 愣了一下,我才意识到白先生在跟我说话。身上的衣服确实太损形象了,我忙道了声谢,在一旁女仆的带领下上楼。 身后镇寻同白先生商量着什么。 “舅舅,你也见着了惜安的样子,罪界之力是世上唯一能让舅妈长生不老的方法。舅舅想要么?” “把你舅妈变成罪界的人,好让你胁迫我?” “舅舅助我建罪界,我甘愿做舅舅的黑手,怎么会胁迫舅舅?” “哼……” “舅舅考虑一下,比逆天好,舅舅还能撑几世?” …… ☆、神嫁(4) 在女佣的带领下走进白知秋说的衣橱,仿佛走进了高定服装市场。几排贴墙的大衣柜,衣柜里挂着无数定制女装,看型号这些衣服大多属于同一个女人。角落里的衣柜里,挂着满满一柜男人的衣服。衣服房间的隔壁是鞋子间,满墙满架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鞋子间旁边还有饰品间,包包间,丝巾间。 我选了套不起眼的迷彩T恤迷彩裤换上,又从男式衣柜里给镇寻也挑了套迷彩装。 换好衣服下楼,楼下两个男人正默然相对。白先生冷笑地看着镇寻。镇寻嬉皮笑脸地坐在沙发上,背靠沙发扶手,双脚搭在另一边的扶手上乱晃。无礼至极的动作,却因为他那绝世俊美的容貌而显得分外邪魅妖娆。 我将衣服扔到他身上:“换上。” 镇寻抓着衣服坐起身,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姐姐关心我?” “去换。”我没好气。 他嘿嘿地笑着,一手拎着裤腰带,一手拎着衣物,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时我才对一直冷眼注视着我俩的白先生说了声:“抱歉,白先生,没跟您打招呼就拿了您的衣裳。他穿得实在不像话。” “一件衣服而已。”白先生笑笑,视线突然缓和了许多,“惜安,我让你回到人界,过人的生活好不好?” 我一愣。 他继续道:“如今你的灵魂被镇寻存在他心窝里,身体被罪界书吞噬。我有办法让镇寻交出你的灵魂,将你体内的罪界书剥离。你就能离开罪界,回到人界安安静静地生活,可好?” 回到人界,安安静静地生活? 他真的能让我回到人界?在刚被镇寻变成罪界书的时候,我一定会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但冷静了这么久…… 内心的波澜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白先生问:“不愿意?” 我支支吾吾的答:“我欠债,我,回到人界,我……” 白先生又笑了笑,打断了我的话:“无财无运无缘,此命盘虽平淡,但一世身体健康,喜怒哀乐尽能尝尽,不好吗?难道你想永世和鬼神打交道?再说,你不是有个未婚夫?” 想起以前的日子,我心里发寒。尽管我成年以后一向运气不好,已经习惯了,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免难过,想起青约更是如此:“我的未婚夫,青约他,时好时坏,他,我们不一定。” 正在这时,镇寻气呼呼地推开门冲过来,拉起我就往外走。 “两个小家伙,小心万劫不复。”白先生在我们身后幽幽地说道。 刚走到门口,惊艳的感觉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一个美貌佳人。 乌云般的梨花卷发,眼如点漆。微微丰腴,冰肌玉骨。虽不是精致绝伦的容貌,气质却美好得如同皎月,干净而耀眼。身穿紧身抹胸白色短裙,脚上一双点缀着无数钻石的透明水晶鞋,熠熠生辉。 她先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说不尽的妩媚可喜:“有客人啊。” 踢掉水晶鞋,她趿拉着仆人送上的拖鞋,走进客厅。身后几个保姆一人拖着几个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白先生迎出来:“你怎么来了?”冰山一样的脸上居然荡漾开了温柔的笑。 “想你啊。”女人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回头打 分卷阅读37 量了我一眼,恍然大悟似的,“司马惜安!” 我愣。又仔细打量着这个女孩子。她长得很漂亮,身上散发着的公主气质浑然天成,即使见过一次也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白霖?”我犹豫地问。 “是啊,是我。”她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她的手上有一层薄茧,是长久练琴的痕迹。 白霖,音乐界有名的小提琴天才,白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万众瞩目的公主。小时候我曾和她在国外一所音乐学院里一起学习过一段时间,那时我还觉得她也就一般般,天赋一般般,也没有我漂亮。如今她已变成国际知名青年小提琴演奏家,我经常在网上看到她的信息:系出名门,隐婚嫁人,慈善家…… 而我,早就因为付不起学琴的开销半途而废。又家道中落,负债累累,上流社会的音乐圈早已与我绝缘。 “好久不见。”正在胡思乱想,她拥住了我。 我很久没有和正常人交流过了,白霖让我觉得有人味,于是接受了她留我吃晚饭的邀请。从成亲闹剧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全靠镇寻给我渡气维生,还真有点饿。 华丽的大理石长桌上,镶金香槟杯反射着餐灯光,明晃晃耀眼。法国空运的蒜茸黄油大蜗牛、鹅肝酱、鲜活牡蛎、特色酸菜、法式苹果派…… 白霖一样样给我介绍。然后热情地帮我舀了勺鱼子酱:“尝尝。” 我用舌尖将鱼子酱一粒粒碾碎,顶级的味道飘然逸散:“Beluga?” “对啦。”白霖很高兴。 其实我不知道Beluga鱼子酱是什么味道,即使是家境还很好的时候我也没吃过beluga,我猜的。 猜完我开始后悔自己接受了白霖的邀请,不是因为白霖做得不到位。她是个很好的人,她甚至绝口不提音乐,绕开了我曾经也是音乐天才的过往。而是小心翼翼问我是不是在做生意,生意是否顺利,如果她想入股我是否答应之类的。 是因为我自己,我嫉妒她,而且这种丑陋的心态根本控制不住,像蔓藤一样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这让我厌恶自己。 白先生和镇寻坐在我们旁边,默默地喝酒,几乎没说话。 吃过饭,白霖和白先生将我们送到门口。 回去的路上,我靠着火象飞车的车厢壁,默不作声。 “姐姐不高兴?”镇寻突然问。 “嗯。”尽管白家准备的晚餐都是珍馐佳肴,但我没胃口没吃多少,还是很饿。 “为什么?”他问。 在他面前,我毫不掩饰自己丑恶的一面,扭头看着车外:“我嫉妒白霖,和她起来,我活得很糟糕。” 以前我比她有天赋,比她漂亮,比她努力…… 我不仇富,也羡慕不来她的家世,我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值。 镇寻沉默片刻,揽住我的肩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久就到了他说的地方,我跟在他身后下车,立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墨黑的天空上飘着丝丝血似的红云。天空下长满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芦花是银色的,碎银似的闪闪发光,像月光下跳跃着的湖水。红色河流从银色芦苇丛中穿流而过,与天上的红云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镇寻领着我走到红色的河流旁,看着河水:“姐姐,这里是冥界,你的魂就是在这修复的,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摇头。 他提高了声调:“历经千年才挣得投胎的机会,可白知秋特地给你选了什么命盘?无财无运无缘,落魄到死?他倒是想让你悟出禅心,百年后心甘情愿去死。可他怎么就费尽心思,给他妹妹喝斐济水,造宫殿,收集珠宝?他怎么就舍不得让白霖也悟出禅心?” “姐姐,父亲是魔,母亲是神,六界视我们为异类,他们都看不起我们。所以白知秋将我困在神弃之虚受三千年火狱焚烧,任我自身自灭。所以他们把你扔进他们认为平稳的命盘,还觉得让你活一世是他们的恩赐。六界生灵谁有禅心?谁不喜欢七情六欲?你有愿望,有愤懑都不可耻。” “可是姐姐,不要奢望别人的怜悯施舍。没有财富我们自己挣,没有天下我们自己打。他们不给我们容身之处,我们便自己造一个容身之处。” 他扭头看着我:“姐姐,你已长生不老,将与我一起,执掌罪界万世千秋,什么都会有的。”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可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我不懂。” “没关系,你不懂,我便教你懂。”他看向河面,喉咙里飘出洪亮威严的声音,“冥河中不得解脱的亡魂,谁愿入我罪界?” 话音刚落,阴风骤起,红色的河流涌起了滚滚浪花。仿佛成千上万,被剥掉皮肤,全身红彤彤的男女。全都动作扭曲,表情狰狞,仿佛遭受着什么巨大的痛 分卷阅读38 苦。他们挥舞着双手,想要爬出河流,爬到我们脚边。 “他们是永囚冥河的亡灵,只有罪界可以收留他们。罪界需要十名清污者,两名巡河人,姐姐,你挑。” 河里的人形此起彼伏,挤得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我有些糊涂。 镇寻拉起我的手指:“随便挑。” 那些人都红彤彤的,看上去都一样,我哪里认得谁是谁,便随手点了一个。 “呜呜呜……”那人又哭又笑,从河里一跃而起,跃到半空,化开成了万千水珠。 镇寻揽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看,姐姐,你救了他。” 我用手轻轻一点就救了一抹亡魂? 除了罪界,世界上还有哪个角落能让我觉得自己如此重要? 在人界,我债台高筑,无亲无友;有个未婚夫吧,一下疏远一下热络。疏远起来几年不联系,热络起来除了床上那点事,其他方面也仍是疏远的,甚至可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陌生。我想,要不是遇到镇寻,就算我倒毙街头也无人过问吧。 这些那些,那些这些,来罪界前我就早想清楚。即使如今被镇寻变成了一本书,收了魂魄,还占有了我。即使青约对我热络了许多。我也不想再回人界,去体验刻骨的孤寂和落魄的无奈。 我想……留在罪界…… 即使被人鄙视也无所谓。 事情想通,心底忽然就舒坦了许多,好像小时候放花一样激动。用手指朝那些人形点:“他,他,他,他,还有他……” 被点到的人形纷纷哭笑着冲向天空,万年悲苦一朝解脱。 回到罪界,里面一片静谧,地上还残留着办喜事时放的鞭炮纸。 几抹透明的人形黑影分布在罪界山门的台阶上,拿着扫帚扫地。见我和镇寻回来,几抹黑影跪在地上朝我们拜。 镇寻回头对我笑,眉目被路边灯笼映衬得如画般精致:“这就是你刚才救的人,有他们打扫罪界我省心多了。” 说着话,他伸手拉住了我。 我甩了一下,没甩开,只得让他拉着。 他又说:“姐姐刚才没吃多少,饿了吧。我也没吃什么东西,咱们去鱼记找点吃的。” 鱼记茶饭已关门,但听到敲门声,鱼计虽一脸不情愿,还是开了门。在门口凉爽的地方替我们安了张小桌,两条板凳,倒上两碗凉茶。进厨房忙了一阵,端上两盘炒河粉。 我顺便打量了一下鱼记茶饭,和以前的鱼记装潢什么都差不多,便问鱼计:“在这还习惯吧?” 鱼记羞涩地点点头,端着托盘回去了。 镇寻在一旁笑得春光灿烂:“姐姐,卟呤说你是管家婆,真像。” 我瞪了他一眼,将他河粉里的一根肉丝挑到我盘子里。 “不怕吃胖全拿去。”他主动翻了肉丝夹到我面前。 热腾腾的河粉吃下肚,比法式大餐踏实多了,手脚都暖和起来。我抱着手坐在一旁等镇寻吃完,因为吃饱了心情好,对他的脸色也柔和了些。 他吃完河粉,对藏在店里的鱼计道了声谢,突然扭头,猝不及防在我嘴上啄了一口。然后抿嘴朝我笑,双颊绯红。 我拂袖而起,回了石头店。 他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 我飞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收拾收拾,倒头就睡。 睡着睡着,突然听到有人在撬门。我心烦,面对墙壁,蒙上头不理。 不一会儿,有人掀开被子悄悄溜进被窝,又慢慢挤到我身后。一双手伸过来环住我的腰,身体与我紧紧相贴,挤得很暖和。 他贴着我的耳垂轻声耳语:“姐姐,我们是夫妻,以后都要一起睡。” 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闭目不语。 “嗯,姐姐再打一下。”他语音妖娆。 我又打了一下。 “再打重些。”他的手不安分起来。 我急了,用尽全力撞去。 他顺势与我贴得更近:“嗯,姐姐也不心疼我……别动……咱们试试这个位置……” …… 我前面贴着冰冷的墙,身后缠着匹穷凶极恶的饿狼。咬着嘴唇努力维持着理智,却渐渐被他拖进了美妙的深渊。 ……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 罪王镇寻与半人半书司马惜安喜结连理! 《罪界书》 罪界居民新入驻登记: 鬼道街二号至十三号房…………罪界清洁工十名、巡河者两名 ☆、萌宠.舍(1) 我坐在写字台前,拟定近期生活计划。 吃饭在鱼记茶 分卷阅读39 饭,用房租抵,不用付钱。 可要续交电费网费,还要买一些生活用品;洗衣机坏了要换;镇寻统共只有两三件衣服,虽然能用清洁法术时常保持干净,但看多了太腻,要买几件新的; …… 要做这么多事,除了要去人界,还需要人界的钱。 我翻出存钱夹数了数,没多少,加上存款几千块。镇寻不花钱,不知道钱的重要性,也就没什么积蓄。他在婚礼上散的黄金宝石,差不多全是障眼法变的。算来算去,他还欠我一枚婚礼戒指呢。 “嗯……”床上的镇寻哼了一声,翻身抱住被子,“姐姐,再睡会儿嘛。” “我要去人界。” “啊?”他哧溜一下爬起床,瞬间闪过来。修长结实,犹如美男鱼般完美的身材紧紧贴着我的后背,双手环住我的腰,“姐姐要离开我?” 我越过肩膀将生活计划递到他眼前:“我要去买东西。” “哦。”他恍然大悟,又问,“计生用品,是什么?” 当然是管住他的东西。这个男人有着世上最旺盛的体力,目前还碰巧处于新婚最新鲜的阶段,我必须保护自己。一想到这些,我立刻觉察出危险,不敢再动分毫,催促他:“穿上衣服。” 这时候才说已经晚了。 他将我往前一推,按在了写字台上。 然后就被迫与他缠绵了许久许久…… …… 心满意足之后,他撑着写字台在我耳后笑道:“姐姐出门,带卟呤一起吧。今天正好有机缘,或许能收一个新人。” 话音落,他右肩上的蝴蝶纹身从皮肤上飞起,化成了一只深蓝色的蝴蝶。 “卟呤?”我疑惑地问。 卟呤看了我们一眼,喊道:“主人和管家婆都不穿衣服,羞死了羞死了。”说着扑到我的右肩膀上,又化回了蝴蝶纹身。 “卟呤是我们的家兽,也是上古魔兽。今后它跟着你,世上没几只鬼怪奈何得了你。学会享受做王后的时光。 “铛铛铛”,楼下门口的铃铛响了,有客人。 我从浴室中出来,穿上衣服,一边擦头发一边下楼。 店堂中间站着个憔悴的年轻人,小平头,满脸胡子渣,带着副厚厚的黑边框眼镜。眼睛圈乌黑,好像很多天没睡觉似的。身穿蓝色T恤,棕色的七分裤。一看就是不修边幅的类型。 冲他盈盈一笑:“你好,我们店出售各种石头,请自己挑。” 他看了我一眼,低着头,声音很小:“我遇到一些麻烦事,我的朋友说,在你们这买石头,你们就能帮我。” “我们卖石头,你买一块石头,我们或许能附赠帮忙。” 他想了想,鼓起勇气挑了一块五千块的石头,刷了卡,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我煮了杯咖啡端到他手边:“加糖吗?” “不用,谢谢。” 我坐到他对面,打开笔记本:“说吧,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我说了,你别把我当疯子。” 我笑:“只有疯子才能来这,说吧。” 他一口气喝完咖啡,说起了他的遭遇。 “我叫潘汉年,是个销售员,半年前失业了,一直没找到新工作。 那天我去应聘,回来时下着大雪。我在雪地里看到一只黄猫,它蹲在那,瘦骨嶙峋的,眼巴巴的看着我。我就买了两根火腿肠喂它。它吃完火腿肠,跟在我身后,同我一起回家了。 后来,我出门找工作,不管多晚都会赶回家做饭吃。我没钱每天买火腿肠给它吃,只能自己吃什么喂它什么。它不肯睡猫窝,每晚睡在我枕头边。两个月过去,它长得胖乎乎的,很可爱。我怕它闷着,就每天傍晚带它到公园散步。 一天在公园里,一对情侣看到它,夸它可爱,还买了一大堆火腿肠喂它。我不喜欢他们逗它,因为它是我的猫。我喊我的猫回家,可它只是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朝那对情侣喵喵地叫,它抛弃了我。 于是我一个人回家了。 七天后我早上开门,它蹲在门口对我喵喵叫。身上脏兮兮的,毛发也很乱。别人只是看它漂亮才逗逗它,只有我上真的爱护它。看见它的样子,我很心疼,可我不想再要它。所以我没理它。 它每天蹲在我门口喵喵叫,不肯离开,我不理它。叫到第七天,它饿死在我门口。我的猫死了,我很难过,把它装在一个鞋盒子里,埋了。 晚上睡觉,我听见有铃铛在响,好像是我的猫脖子上的铃铛。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的枕头上有一些土。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第五天,枕头上不仅出现了土,还有腐烂的味道。第六天也是。第七天枕头上除了土和臭味,还出现了脓水。 我很害怕,在床头房放了摄像机,可摄像机被人打翻。 我白天睡觉,可一睡醒,枕头边照样有东西。 分卷阅读40 我刨开了猫咪的坟,坟里的猫咪没了踪影。 我叫朋友来陪我,朋友的枕头边也出现了这种东西,朋友吓跑了,他告诉我,网上说罪界有一家石头店,店主无能不能,可以救我。” 说话间,潘汉年一直不停地揉眼睛,揉得眼睛发红。 我合上笔记本:“我先问问我家老板,看看他能不能帮你。” “能,”镇寻说着话下了楼,“老婆,你带卟呤去他家解决问题,明天一大早回来。” 我一愣:“我去。” 镇寻点点头,眼睛却看着店门口:“你去,卟呤会做好一切。” 他在看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门口看去,不由长吸一口气。门口站着几个外国人,全部一袭黑风衣,手戴黑手套,高高大大立在门前,仿佛几个顶级国际男模。领头的男子金发碧眼,戴着一副金丝眼睛,目光斯文而冰冷。 谁不喜欢看美男呢,我走到镇寻身边轻声问:“他们是谁?” “叛出魔界的魔鬼,来投靠罪界的,同魔鬼交易我需要集中精神,不能分心。姐姐,你去人界逛逛,顺便买东西。” 说话间,领头的男子走了进来,脱掉手套,彬彬有礼地拉起我的手吻了下。用流利的中文说:“我叫瑞哈博,王后陛下,您真是美丽极了。” 不得不说因人种的差异,西方人比东方的五官要立体许多。瑞哈博的眼睛和镇寻的一样,碧蓝得像一汪大海。 真帅! “姐姐,你不想出门吗?”镇寻问我,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悦。 “想。”我仔仔细细将哈瑞博一干人打量了好几眼,这才走到同样看得发呆的潘汉年面前,“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萌宠.舍(2) 从石头店出来,安静的罪界立刻喧嚣一片。潘汉年第一次见识到罪界到人界的转换,一直用崇拜地眼神打量着我,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好。 从公交车上下来,回到久违的都市,我浑身的女人血液都在沸腾。 “潘汉年,我要购物。” “可是,你不是来帮我的?”潘汉年手脚无措。 我现在哪里有心情考虑他?当然是购物要紧:“你不是晚上才睡觉吗,购物!” 冲进商场,买了一堆东西让潘汉年拎着,又交了话费网费,找了家花园餐厅吃东西。 潘汉年一直哭丧着脸,没动筷子,因为今天我花的钱都是刚才他那赚来的。 我一边吃牛排一边安慰他:“别难过,工作会有的,我以前欠债几十万,被要债的追得不敢见人,比你还惨。” “那你现在呢?”他问。 “现在,”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欠着。”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过来,坐到我旁边,目光聚集在我脸上,百转千回:“惜安,几年不见,你瘦了。” 我将一块牛排塞进嘴巴,低头猛嚼:“青约哥哥,我结婚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望着他,“你说几年不见?我们前阵子不是才见过面?” 他一怔,突然捏紧了拳头:“是他……” 另一个人走过来对潘汉年说:“先生,不介意的话请让开一下,我们要和惜安聊点秘密话题。” 我按住肩膀上蠢蠢欲动的卟呤:“唐茹宁,你别乱来啊。” 潘汉年应声走了开。唐茹宁坐到我对面,白了我一眼:“放心啦,我们是找你帮忙的。” 有卟呤在我不用怵唐茹宁,因为若卟呤连唐茹宁也对付不了,镇寻也不会放我出来。所以叉起一块牛排:“抱歉,我帮不了你。” 说完埋头继续吃,心里头却酸酸的,照理说我结婚的消息还没传开呢,青约和唐茹宁又混到一起了。 唐茹宁耐着性子,软言软语:“不是让你帮我,是让你帮青约。” 见我不答话,她继续道:“惜安,你和青约好了这么几年,有没有发现,他的脾气很怪?一会儿像他,一会儿不像他。” 我不吭声,任她说。而青约紧张地看着我,用我觉得最无趣的,患得患失的眼神。 唐茹宁长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一定有这种感觉。你有没有听过二重身?” 问完,唐茹宁给我讲起了这样一个故事。 青约父母婚后生了好几胎都是女孩,为了要个男丁,两人用了些禁术向魔祈求。魔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为他们夺来男孩运。作为交换条件,魔附身在他们的儿子身上,与他们的儿子共用一具身体。待这孩子而立之年,再由青约的父母辨认,哪抹灵魂是他们的孩子,哪抹灵魂是魔。被淘汰的灵魂会即刻消失,身体永归胜利的灵魂所有。 这个孩子的名字魔也事先起好,唤作青约,加上姓,叫傅青约。 唐茹宁说完这个故事,得意地抱 分卷阅读41 起双手,问我:“司马惜安,你猜,把你追到手,又把你骗上床的男人,是人呐还是魔鬼?” 我握紧叉子,心头难以抑制的愤怒慢慢涌起。看着青约:“她什么意思?” 青约低头不语,脸颊涨得通红,和前几天那副稳重的模样判若两人。是啦,这个青约,才是让是那个我熟悉到无奈的懦弱恋人。 唐茹宁将脸凑过来,小声道:“我的意思是,你总以为你和青约好,却不知道青约爱的是我。那个上你的,根本不是青约。” 我丢掉叉子揪起青约的衣领:“青约,怎么回事,说?不要像以前一样跟我装哑巴。” “青约,告诉她。”唐茹宁在旁边煽风点火。 我腾出手端起红酒泼到她脸上:“你不是想让我帮忙?闭嘴。” 被酒泼了一脸,她顿时气成了猪肝色。 “惜安,你不要这样。”青约终于有了反应,怯生生地瞥了唐茹宁一眼,又看着我,诺诺地劝阻道,“不好。” “那你说啊。” 他又低了头:“你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有双重人格?”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会选心理学专业。他说他想治自己的病。 “惜安,我没得病,是体内有魔鬼。”他痛苦地绞起了手指头,“有魔鬼。” 那个魔鬼并不常出现,只偶尔现身,轻描淡写地点拨傅家一下,帮傅家将生意从县城做到省城,又做到国外。那个魔鬼简直是全能的,不,简直是无所不能。魔鬼的优秀,压得傅青约这抹懦弱的人类灵魂喘不过气。 眼看而立之年快到,傅家父母的选择简直是显而易见的。在他们眼里,魔鬼才是继承了他们聪明才智的嫡亲儿子。而傅青约,理所当然是让人费心费神的魔。反正无论是谁留下,傅青约都是他们的儿子。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哭笑不得:“你说,那个在零下二十度车站等了我十二个小时,终于打动我,把我追到手的人是谁?” 他将头埋得更低:“我也挺喜欢你,他追到你,我也很高兴。” 我又问:“那天晚上,就是我们在毛里求斯度假,将自己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我的,是谁?” 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惜安,如果是我,你会不会心动?” 不会。霸道的告白,浪漫的海滩,还有买好婚房将钥匙送到我手里。在我们每一个心动的节点,青约都会变得不再懦弱。但那种心动只持续短短的一段时间,便会随着青约的再次懦弱跌回无趣的尘埃。 我真想笑我自己。于是猛地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注视着他那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脸,时而让我着迷,时而让我觉得味同嚼蜡,我以前还以为这是恋爱的正常状态。 “青约哥哥,你的意思是,和我谈了几年恋爱的青约不是你?哼,难为你编了个好故事,是为了和唐茹宁在一起吗?”眼泪快要涌出眼眶,几年的付出不是没有感情的,前几天我还以为他会和唐茹宁解除婚约呢。就算没有缘分,他也不能把我的心意放在地上践踏啊。 他终于肯与我对视:“惜安,我连碰都不敢碰你。我体内的魔鬼太可怕,他甚至不准我跟你牵手。” “是啦,你是经常不愿跟我牵手。”我冷笑,“继续编,直到让我相信每一次和我谈情说爱,求我给你的男人都不是你。” 唐茹宁冷笑一声:“当然不是他,他爱的人是我,和你好的人是我的前魔主。我本是魔主派到他身边,帮他守护身体的魔女,因为爱上他,背叛魔主。三年前我封印了他体内的魔门,使魔主三年不能附他的身。结果你也知道,这几年把你宠如掌上明珠的青约哥哥去了哪?” 我没理她,继续质问青约:“跟我拍婚纱照,前几天照顾我的青约,都不是你吗?” 青约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是,我爱的是茹宁,只有她需要我。” 我笑了起来,这种时候不笑,怎么体现我的良好修养?放开他的下巴重新拿起勺子:“你们慢慢玩吧,再也别来烦我。不介意的话请你们让开,这是我的饭桌,我要吃饭。” 唐茹宁笑了笑,道:“我听说你和镇寻结婚了。镇寻是罪王,自然能给你快活的日子。但魔主是什么魔你可知道?魔又是什么你可知道?一个魔要是爱上什么东西,一定会千方百计弄到手。有魔主,你和镇寻就别想过安生日子。我要罪界帮我封印青约的身体,至少封印这一世。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这饭没法吃了。我放下刀叉,作势要走。 她一把按住我的手背,仰头看着我,字字恳求:“司马惜安,我没别的办法了。我先叛妖界,又为青约背叛魔界,又因为不想看魔主用青约的身体上你,想干掉你,背叛了罪界。我死一百次都不够,但是青约何其无辜。一个凡人自出生起就同魔竞争,注定输得不剩一点魂 分卷阅读42 渣子。你求罪王救救他,保他这一世平安也好。” “我很感动。”打量了一下青约那张熟悉的脸,我点了点头,推开了她的手,“真的。建议你们赶紧去我曾经的婚房,好好度度蜜月,死也要够本嘛。” 青约嘟囔道:“我的身体有禁咒,碰别的女人,不行。” 他老实起来真是太老实了,老实得让我生气:“哈?怪不得好几次我去会所抓现形,你都一副好学生模样,原来是功能性障碍。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帮不了你们。” 将手提包往肩上一搭,我招呼了不远处的潘汉年一声,出了餐厅。 我们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正要关门,青约钻进来坐在我旁边,红着脸解释:“茹宁跟我说让我跟紧你,她去办事。” 如果真如唐茹宁所说,那唐茹宁一定是去办什么危险的事了。青约居然还能安安心心地缩在我身边?这德行和当初他爸妈把我挖苦得狗血淋头,而他屁都不敢放的时候一模一样,没丝毫改变。 我无奈地跟潘汉年介绍:“傅青约,是我前男友。” 作者有话要说:  又完结一个故事,下一个故事是特别篇,寻弟弟越来越扭曲了,哦。 ☆、萌宠.舍(3) 潘汉年的出租房在一个老厂的集体宿舍。屋子外面是一排长长的过道,过道上堆满了不同人家的家伙什。屋里的地板是水泥的,墙体也是水泥的,屋角长满了青苔。只有一进一出两间房,里面乱七八糟的。 青约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环境,直皱眉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下脚。 “晚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我叮嘱两人。 很快天黑,潘汉年回里屋睡觉。 因为屋里霉味重,我和青约开了门站在门口的过道上,在寂静的夜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青约哥哥,你真的和唐茹宁好了?”我问。就在刚才,我才知道我爱着的青约非彼青约,当然,前提是他没编瞎话骗我。好几年青春,我不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说辞。 他尴尬地笑笑:“惜安,你不是经常说我软弱起来就像糯米团子?其实我任何时候都像糯米团子,我像糯米团子的时候,你不喜欢,爸妈也不喜欢。只有茹宁,她眼里只有糯米团子一样的我。”他扭头看着我,眼里泛起了点点泪花,“惜安,茹宁给了我尊严。如果我能熬过三十岁,哥哥就要负你了,希望你理解。” 我好像真理解了,努力笑了笑:“你不用跟我道歉,和我好的又不是你。只是哥哥,如果跟我好的是另外一个青约,我就更没有理由帮你。”仔细打量着那张我爱的脸,心如刀绞,“因为我爱他,我不会帮你们对付他,相反,我还会帮他对付你们。” 我只正正经经谈过一次恋爱,也只正正经经布置过一次婚房,照过一次婚纱照,若不是镇寻捣乱,前几天我已经跟那个青约领了结婚证。 青约,是我唯一的爱人。 就在这时,卟呤扑腾着从我衣领里飞出来:“管家婆,我不想偷听也不会告状,但是那东西要到了。等它一进结界我就困住它,到时候你抓住它就行了。” 闻言,我赶紧拉着目瞪口呆的青约进屋。摇醒潘汉年,让他继续装睡。我和青约灭了所有的灯,站在门后等。 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过道的尽头飘了过来,一直飘到潘汉年门前。 嗒…… 门锁自动转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抹小小的黑影迈着欢快的步子跑进了屋子。与此同时一股比厕所味道还恶心的臭味涌进屋子,熏得青约登时就干呕了一声。 那黑影闻声,喉咙里发着凄厉的尖叫:“喵。”飞快往门口窜。 一阵风起,门猛地关上,卟呤扇着翅膀在门边喊:“管家婆,我破了它的法术,快抓!” 我急忙打开灯,只见一道闪电般的影子在屋里跑来跑去,快得看不清模样。 青约拿扫帚,潘汉年拿被单,我拎起一个网状铁质垃圾桶,三个人在屋内朝那黑影追追打打。 追了好半天,我瞅准地方使劲一扣,居然扣住了。那东西在塑料桶里左冲右撞,吓得我大喊:“青约哥哥!按住!按住!帮我按住!” 青约咧着嘴,换下了我的手。 撞了一会儿,桶下面的东西安静了下来,我们三人探出头往桶里看。 “喵,愚蠢的人类,还不快把本公主放出来,喵——”人类少女的声音,很清脆,很悦耳,很骄傲。 只是那东西的模样远不如它的声音出色。 桶下盖着只猫,浑身肿胀腐烂,皮毛上淌着淋淋的脓水,有些地方还翻滚着坨坨蛆虫,一只爪子都烂得看得见骨头了。身后长着四条尾巴,一条尾巴也腐烂了,拖在地 分卷阅读43 上。另外三条尾巴倒是又柔软又滑亮,摆来摆去。全身上下能看的只有那双一边金色一边蓝色的剔透眼睛,正竖着瞳,透过垃圾桶的网格,气哼哼地盯着我们。 “是我的猫,呕——”潘汉年扭过头,吐了。 “咦,好臭。”我捂着鼻子踢了垃圾桶一脚,“你是什么鬼东西?” 那只正在腐烂猫扬起下巴:“人类,你不配和本公主说话。” 卟呤说:“管家婆,它是天生九尾猫妖灿金,已损了五条命。困在第四条命的猫躯里游荡人间。看它如今的样子,分明是第四条命也没了,又无力挣脱猫躯禁锢,只能活活烂死。” 灿金气急败坏:“喵,什么活活烂死?本公主是不堪被人类侮辱,气死的。” 一听这话,脸色吐得发白的潘汉年急忙辩护:“没有,我没侮辱它。” 我瞥了潘汉年一眼,问灿金:“说说看,他怎么侮辱你了?” 灿金端坐,挺了挺胸膛:“他能服侍高贵的九尾猫妖公主是他的福气。可他居然拒绝我进屋,喵,简直是对我的大不敬。” 我纳闷了:“可是潘汉年说,是你自己跟着别人跑了呀?” “喵,我是灿金公主,我可以跟着别人跑,但他不可以不原谅我,喵。” “所以你每天晚上都来吓他?” “喵,这里是我的宫殿,我回来天经地义。” 我扭头对卟呤说:“这猫族公主的脾气也太大了。” 卟玲笑了:“什么公主,猫族大多都这样,自认为是王子公主国王王后,是妖品最次的妖族之一。别的妖懒得搭理它们,让它们自己吹破天去。” 灿金急了:“喵,我真的是公主,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曾是太后娘娘的干女儿。” “怎么把它从这身子里放出来?”我问卟玲。 “好办,把那条死的尾巴剁了,它自然就能获得新猫躯。当然,要赶在这具身躯烂到不能动之前,否则它的四条命全得搭进去。” “这么简单?”我问灿金,“那你干嘛不自己把你的尾巴砍了,喜欢这样臭哄哄的?” “本公主怕疼。”它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可以让人帮你啊,别人动手,忍一下就完事了。” “喵。”灿金骄傲地将头扭到一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卟玲忍笑不俊:“哈哈,猫族只会迷惑人类,一点妖缘都没有,谁肯帮它?” “这样啊。”我问灿金,“你父皇母后呢?” 灿金一抖胡须:“失散了。” “没有其他王族血亲?” 灿金哼了声,一字一句道:“统,统,闹,翻,了。” 我扇了扇鼻子前的臭风:“公主当成你这模样,够窝囊的。妖混到你这地步,也真是丢脸到家了。要我救你吗?” “不要!” “我还不想救呢。”我也快被熏吐了。这样的懒猫弄进罪界也没用,“放它走吧。” 听到这话,潘汉年激动起来:“不能放!”他拎起一把菜刀冲过来,“我要剁了这妖怪。” 灿金呆呆地盯着他,突然长大嘴巴哭了起来,露出两颗健健的牙:“喵,喵,喵,喵,本公主好伤心。” 我好奇地问:“你伤心什么呀?你差点把人家吓死,还不准人家教训你?” “本公主活了三百年才选中他一个仆人,现在他以下犯上,本公主好伤心……” 潘汉年气得脸又绿又白:“我要剁了它。” 我拦住潘汉年,问灿金:“只要你效忠罪界,我便救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活了三百年的猫,没父母没亲戚没朋友,虽然可恨吧,但也蛮可怜的,只要它不捣蛋,收留它也不是不可以。 ☆、萌宠.舍(4) 微微凝神,灿金的眸子缩成了竖瞳,她抬高了下巴,看着我,用高傲至极的声音道:“人类,既是你哭天抹泪地求本公主,本公主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你,让你救我。” “哦。”我直起身指指笼子,“打死她。” 潘汉年立刻冲过去,用拖把头狠狠地往笼子里杵。他的表情恶狠狠的,感情这阵子受到的惊吓全在这一刻爆发。 灿金吓得在不大的笼子里四处乱窜,躲避急速落下的拖把头:“喵,大胆人类,你们想杀了本公主?” 我笑嘻嘻地:“我不想求你,只好打死你喽。” “你……”她躲闪不及,身上挨了好几下,马上就讨了饶:“喵,本公主求你救我,别打了,喵,” “好吧。”我觉得没必要取笑她,拦住潘汉年,掏出一支笔一张纸递到笼子里,“来来来,签个名。” 虽然进罪界不需要合同,但我觉得有点仪式之类的东西会更有威严, 分卷阅读44 所以带了纸和笔表示一下。 纸上写着一句话:我自愿加入罪界。 她委委屈屈地缩在笼子的一角,伸出爪子在纸上按了个爪印:“喵……” 我收起纸和笔,从潘汉年屋里翻出一把剪刀,将手伸进笼子,扭过头不敢看,咔嚓就是一剪子,将灿金腐烂的尾巴剪断,然后在潘汉年铁青的脸色中打开了笼子。 灿金钻出笼子,轻快地在地上转了几个圈,然后跳到笼子上,哈哈大笑:“愚蠢的人类,竟看不出本公主的计谋,刚才签名时我卷起了一只可爱的小爪子,签名不算。” 我毫不意外,挠挠脖子:“哦,那张纸本来就不算,逗你玩的,哪有那么简单的合同。” 她竖瞳里冒出一道寒光,身体弓起:“敢戏弄本公主,本公主要让你付出代价,喵。”说着,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朝我的脸弹脸过来。 没等我做出反应,一口高压锅突然挡到我眼前。 “咚”的一声,灿金一头撞进了高压锅。 身体微微一旋,青约干净利落地盖上高压锅盖,转头问潘汉年:“厨房在哪?” 毫无笑意的脸,坚毅的眼神,稳重高大的身体犹如巍峨的雪山。 是我的青约,我喜欢的,能保护我的青约哥哥。 …… 心脏微微一颤,我愣在原地。 “这边。”潘汉年急急忙忙带着青约往厨房走。 我回过神,抓住青约的手:“你要煮了她?太残忍了。” 青约抬起手捏住我的下巴,冷冷一笑:“她想抓花的漂亮脸蛋可是属于我的呢,放心,她是妖,死不了。” 灿金在高压锅里闷闷地喊:“没妖道啊,妖也是会疼的。” “太残忍了。”我松开手,对高压锅大喊,“伦家都不忍心看喽。” “救命啊,主人,我愿意加入罪界!”灿金大声求着饶,被青约拎进了厨房。 我不想戏弄那只猫,可青约灵魂的转换让我先是微喜,随后是手足无措。此刻的我只想怎么应付这个青约,哪有心思管那只毫无信义的猫? 趁青约在厨房烹饪的时候,我转身出了潘汉年家。 卟呤跟在我身后,同我一起下楼。它一边飞一边问:“管家婆,猫不要了。” “不要了。” “我们现在去哪?” “回罪界。”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二楼跃下来,落在我面前,站定转身看着我。表情冷冷的,灰色的眸子里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寒冰:“惜安,你去哪?” 卟呤飞到我面前,笑道:“青约,你困在人的身体里,还敢惊扰我罪界的管家婆。合该你今天倒霉,我要好好教训你……” 没等它将话说完,青约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双奇怪的棕色手套。他随手往一捞抓住卟呤猛地一捏,然后松手。 只见卟呤旋转着落到地上,我定睛一看,那只可怜的小蝴蝶都扭曲成一团了。 “我是困在人的身体里不假,”青约一脚踩在卟呤身上,使劲碾了几下,“但我还是魔神。” 说着转头看向我,“你去哪?” 我的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 虽然卟呤外表是只蝴蝶,但它是镇寻的左膀右臂啊。青约到底是……什么人…… “上公厕。”一紧张我就容易胡言乱语。 他朝我伸出手:“跟我回家。”手上戴着的手套极其粗糙,树皮似的纹理,还有长长的指甲。 想起他才用这手套捏死了卟呤,我有些恶心,赶紧将手背在身后,后退几步:“青约哥哥,我结过婚了。” 虽然我不认同与镇寻的婚事,但并不妨碍我用这事当挡箭牌。 微微扬起眉毛,青约提高了声调:“他逼你的,这你也认,你当自己是几百年前的贞洁烈女么?”大概是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崴到了脚,他一瘸一拐上前一步扯住我的胳膊就朝停车的地方拖,“他欺负你的事,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镇寻不是人,青约也不正常,我此刻谁都不稀罕。用力挣扎想挣开他的手,我大声辩解:“这是一场交易,我欠人家钱,还没有家。待在罪界,不用还钱,有家。我知道我无耻,但人在饿极了时候哪里顾得上尊严呢?我不是圣人,青约哥哥,我想过太平日子。” 他头也不回地说:“钱,我替你还。家,哥哥给你。我们马上去登记结婚。” 他的力气很大,我不得不用力捶着他的后背,在外人看来恐怕还以为我们在打架:“钱,家?我被债主追得不敢见人那几年青约哥哥你在哪里?你身上的双重人格让你自身难保,我没安全感。” “有的事真不能让女人做决定。”突然,他停住脚步,顺着我的势头轻轻一带。 分卷阅读45 我收不住脚,一头就撞进了他的胸膛。 刚抬头,他捧住我的脸,深深地吻了下来。 “……唔……” 脑海中噼里啪啦绽开了无数火花,全身都被他暖暖的气息包围。就这样好像很久,又好像一瞬,象是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间的凌结。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我的唇,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轻声呢喃:“惜安,我们是相爱的。” 一刹那,沉寂多日的感情决堤而出,我泪流满面。 好爱他,爱这个与我心有灵犀的他。为了在某一瞬间看到他略带沧桑的笑意,为了欣赏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孤寂,为了享受他温暖胸膛中的宠溺,我曾经宁愿嫁给那个懦弱的男人。 是的,同青约订婚,与那个青约没有任何关系,是为了我眼前的人,是为了偶然出现的这个人。我爱他,我好爱他。 “青约哥哥,我变成怪物了。”我环住他的腰,害怕他一不留神又变回了那副懦弱的样子,嚎啕大哭,“镇寻那混蛋,他欺负我。” 他抬起手摩挲着我的头发:“没事,哥哥给你想办法。” “你没有办法,”这时,一点小小的身影在我们身边腾起,是恢复原状的卟呤。用的却是镇寻的声音,“她身上有罪界书,若她七天不回罪界,罪界书失去罪界力量的支撑,为了不消失,就会吸取她的生命自保。想将她同罪界书分开,只有神或魔神才能做到。你是魔神,可你如今受困于人身,自己尚不能完全控制这具身体的意识,哪有能力救她?” 闻言,青约浑身一僵。 我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感觉不对,抬头看着他:“青约哥哥。” 他怯生生地眨了眨眼,小声嘟囔:“惜安,是我。”手上的手套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怒火瞬间淹没了理智,我想也不想,抬手劈头盖脸冲他捶去:“怎么又是你?!都是你们,我和青约哥哥只是想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你们都应该消失!消失!” ☆、萌宠.舍(5) 青约用手挡着脸,慢慢后退。 “你们才应该消失!”突然,唐茹宁冲过来,拦开我,双手对着我乱抓。 泼妇相遇,脸皮厚者剩。我觉得女人间抓头发扯衣服打架太难看,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率先结束了战斗。 “我家青约原本应该好好的,还没出生被那个鸠占鹊巢的东西占了身体,连人都快做不成了。”搂着青约的头,唐茹宁威胁地看着我,眼里泛着不甘的泪花。 我捂着被她抓了一把的脸,讪讪地挥开飞到眼前的卟呤,满心不甘到想骂人:“我呢,我惹着谁了?如果不是你们,我至少还有青约哥哥呢。哪会债台高筑,现在变得不人不鬼。” 唐茹宁愤愤不平:“开玩笑,你的青约哥哥从来就是小偷,偷我家青约的身体,你是小偷的同伙,不人不鬼是你的报应。” “呸,报你个头,等青约满三十岁,我的青约哥哥……” “你的青约……不要脸……你的青约从来就不存在……” “你们别吵了!”终于,场上唯一的雄性青约实在不愿看到两个泼妇继续骂下去,微微提高声调喝止了这场争斗。 我闭上嘴巴,与唐茹宁气哼哼地对视。 青约看着我,柔声道:“惜安,我不愿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你也多自己打算,多想想以后要怎么走。你是人,同那些奇怪的人混久了怕不好呢。” 他当我想同那些奇怪的东西混在一起? 要是我之前的生意做起来该多好?不用欠债,不用那么辛苦地生活,也就不会被镇寻缠上,不用被喂那本奇怪的书,不用住在那么奇怪的罪界。 要是我的家好好的该多好,有父亲母亲依靠,我会谈一场正常恋爱,嫁一个正常的人,过正常的日子…… 一股怨气,一股不甘,我买了张车票,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到了C城。找到那片别墅区,在周围了转悠了好几天。第五天,那辆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尚朝别墅大门开来。 我扒着墙角偷偷朝车里打量。 小区大门打开了,车没往里面开进去,而是拐个头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身穿蓝色休闲衬衫的中年男人下车朝我走来。 我忙抬头看着天,假装欣赏天上的云。 “你是安安?”中年男人犹犹豫豫地问。 我扭过头,大吃一惊的模样:“啊,是你啊,你好你好。”看了看那辆车,漫不经心地问,“苏未画在车里呗?” “你母亲和你弟弟在美国。” 我扬了扬眉毛:“哦,她生儿子了,不错不错老当益壮呵。回见吧您呢。”我转身想溜。 “安安……”中年男人道,“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b 分卷阅读46 r   想了想,他掏出钱夹,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拿去,找我的秘书。” 我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中年男人笑了笑:“白知庭。” “白叔叔,你是不是觉得你白氏集团富可敌国,见谁都想用钱砸死是吧。是,我爸的小公司不够你勾勾指头就稀饭吃,但我的脊梁还没那么软。”苦笑了一下,“我不是来要钱,我只是想来看看,苏未画伙同外人算计我爸,终于嫁豪门,现在到底过得滋不滋润。” 白知庭微微皱眉:“安安,你母亲很担心你。” “那你转告她,不用她担心,我过得很好。”说完我迈着大步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 苏末画是我妈,十年前她同白知庭勾搭上了。那男人是白氏家族的人,在那个家族面前,爸爸那间经营状况还不错的公司渺小得跟蚂蚁一样。对方根本没花什么心思,只是随便动了些小手脚,爸爸辛苦经营多年的生意就脆弱到即将邦分崩离析。签下离婚协议的那天恐怕是爸爸此生最屈辱的时刻,尽管目的得逞的白知庭放过了爸爸的公司。可从那天起爸爸一蹶不振,整天生活在仇恨中,间接导致了之后一连串的投资失误。 我对苏未画早已没有感情,就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离开别墅区,我买了一大堆薯片可乐松子,坐车到了C城着名的森林公园,坐在湖边撕开包装袋大吃。 火红的夕阳慢慢落下,水面寒光荡漾,天气渐渐变凉。一只幽蓝色的蝴蝶闪着翅膀慢慢飞到我面前,是卟呤。 “回罪界。”镇寻的声音。 我挑起下巴:“偏不。”一开口,发现嘴里冒出了浓浓的白气。 “你想死?” “不想,所以我想请你把我身体里罪界书取出来。”说着我用力想撕开一袋新薯片,但手指冷得发麻,根本不听使唤。 卟呤在我面前乱晃:“不回罪界,你会活活冻死,身体灵魂化成粉末。” “不自由,宁勿死!” “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发什么疯?” 我用指头指着卟呤:“发疯是女人的权利,准你使坏就不准我发疯?谁答应做你老婆了?谁准你把我变成书啦?我可以呆在罪界,前提是我要做人!” 谈了好多年的男朋友谈崩了,用了几年时间,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失恋阴影,可对方又整出个双重性格之说。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在我满心希望的后一秒就变成其他人,如此折腾几番,任我内心多强大也受不了。 说实话,我感觉我的好几年青春都被蹉跎了。所以我有资格郁闷,有资格闹情绪,有资格郁闷地闹情绪到死,我想折磨一下自己。 真希望从来没认识过青约那混蛋,不管是青约一号还是青约二号,要是从来没认识过他该多好。 疯狂吧,我乱成一团麻的生活。 “那你去死吧。”卟呤飞上了天空。 其实不关镇寻什么事,可他对我做的事也让我恨得牙痒痒,我恨恨地往嘴里塞了把薯片:“哼!” 不一会儿,身上的温度争先恐后地往后跑,刺痛的感觉顺着指尖和脚趾头往上窜。我抱紧双臂,眼瞧着眼睫毛上慢慢挂上了一层冰霜。耳朵渐渐没了知觉,牙齿不由自主地打架。 “回家,有什么事好好说。”卟呤又飞了下来,“不然你真的会冻死。” 我站起身哆哆嗦嗦地往公园外走,太冷了,太难受了,我还是怕死的。 狠心买了张飞机票逃回那个讨厌的城市,坐上去罪界的小巴车时车上居然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平常这个时候哪有人去罪界?正纳闷,旁边一个帅哥跟我搭讪:“嗨,美女,去罪界?” 我点点头。 他又问:“有男伴吗?” 我想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回家。” 他愣了一下:“你不是去但丁的选择?” “但丁的选择?”我不解。 “但丁的选择,新开的场子,棒极了。” 下车后天已经黑透,罪界居然是和人界连接在一起的,远远看去灯火通明。罪界山门口摆满了开业花篮,中间铺着红地毯。地毯上铺着几幅大广告——The choice of Dante。 顺着红地毯往上走,拐过几条青石板道,看到一栋闪烁着幽暗灯光的房子,一排低调的霓虹小字——The choice of Dante。很小的字,几乎看不太清楚,贴在门楣上方。罪界里统一的中式建筑,门口却站着两个身着黑色西服,金发碧眼的男子,容貌俊美得堪比欧美名模。,浑身发着光,惹得一群小年轻争先恐后同他们合影。 没心思玩乐,没走近细看,我朝石头店走去。 罪界 分卷阅读47 有两种状态,一种是独立于人界之外的状态,一种是同人界连接在一起的状态。 保持独立状态的时候,只有有缘人才进得了罪界,整个罪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而于人界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人界和罪界会相互重合。所以此刻的罪界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店铺,地上多了不少烟头垃圾,真可惜了被镇寻画得干净净的房子。 先去了趟石头店里,镇寻不在。 四处找了一下,在河边找到了他。他站在河边,手里拎着个麻袋,正弯腰用垃圾钳够一个漂浮着的酸奶盒子。 河里几条黑影来回穿梭,是负责清理河道的水鬼。 我坐到旁边台阶上,抱起他扔在一旁的素描本翻了翻:“同人界连接,不怕妖魔鬼怪吓着人?” 他头也不抬地说:“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是最能滋养妖魔鬼怪的生物。罪界居民需要人界提供钱,灵魂,或者别的什么。如今只是试着连接,有些地方还没完全连接。” “嗯。”我点点头。 “冻坏了么?”他问。 “已经不冷了。”在踏上罪界的那一刻,正常的温度就慢慢回到了我的身体,此刻身上暖洋洋的。 他抬头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纯净至极的笑,眼眸清澈得仿佛冰川上的雪水:“你离不开罪界的。” 我抬手将素描本朝他掷去:“你要是个人类,我早把你送进局子了,渣滓。” 他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我一砸。然后弯腰捡起素面本,微微垂下眼帘:“罪界初建,我必须留在罪界用法力维持整座城市,无法离开。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类去人界帮我做事,姐姐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咬紧下唇,从嘴里哼出一句:“你侮辱了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他抬眼认真地打量了我片刻,脸上写满无辜:“你的意思是……你和青约做的时候不是很开心,我没他做得好么?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开心。你想成亲,我同你成亲。你想要家,我让你做罪界女主人。青约有什么好,自身难保的堕神。我比他强多了,自然,和我在一起比和他在一起好……” 从见第一面起我就觉得镇寻是个十分矛盾的怪物,一面极强大狡猾,能开辟出一个新的世界。而另一面又极单纯,连很多最简单的人间道理都不懂。 我冷冷一笑,打断他的话:“我爱青约,所以我愿意与他做那些事。可你只是个Q,J,犯。”这话我忍了好久,现在终于说出口了,“要是有可能,镇寻,我想崩了你的脑袋。”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恨我?” 我点点头:“是的,我恨。” 他嫣然一笑,精致的轮廓在路灯的映照下媚若春花:“我会让你不恨我的。” “你太自信了。” 忽然一道声音插过来:“你们两位能不能等会儿再吵架,先告诉本公主今晚住哪啊?” 我循声一看,不远处河堤上站着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齐刘海。整整齐齐的齐刘海,荷叶头,头上戴着猫咪耳朵发夹。黑色露脐小背心,白色超短裙。白色长筒袜,黄色淑女鞋。两只手握成爪子状,托着两个腮帮子。眼睛忽闪忽闪的,显然是在卖萌。 “你是谁啊?”我问。 她眨了眨眼睛:“喵,老太婆,本公主灿金啦。本公主考虑了一下,决定屈尊接受你的邀请加入罪界。”说着背后骤然闪出两条妖娆的长尾巴,“都怪那只魔,人家只剩两条尾巴啦。” 突然一道银光从我眼前闪过,她一条长尾巴突然断了半条,断尾化成星星点点的光,在空中闪开。 镇寻手持火钳指着她,表情前所未有的肃穆:“既做了罪界子民,再敢对罪界之后不敬,便教你一条尾巴也不剩。” 灿金愣在了原地,两只爪子挡着嘴巴,浑身发抖:“喵,是。” 镇寻正色道。“小妖,只要你在罪界,罪界便可以护你平安,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凌,灰飞烟灭。但罪界不养闲人,你得寻一门养活自己的营生。” 灿金泪汪汪地看着我,说:“喵,我只会吃,睡,卖萌……要不……我陪男人玩……” 说到这,镇寻冷冷地朝她一扫,吓得她立直身体,语速陡然加快,“我会和小猫小狗说话,可以开一家宠物店。” “自己选地方去,选好了跟王后商量。”镇寻道。 “好。”灿金如蒙大赦,转身哧溜一下跑了。 “小猫妖真可怜,又断了半条尾巴。”我嘟囔。 “被族群抛弃的小妖原本就难活,你以为她为什么肯来罪界。罪界至少能保护她剩下两条尾巴。”说着话,镇寻走上台阶,走到我面前,低头对上我的双眼,轻声问:“同样,罪界也在保护姐姐你。姐姐,你刚才说你爱青约。那么你可以爱我么?我会让姐姐不恨我,会让姐姐开心的。” 原来他真 分卷阅读48 的很笨,我讥讽地勾起嘴唇:“妖怪,你强行与我结婚,口口声声说要跟我在一起,可你懂爱是什么么?” 他的目光有些迷茫:“不懂又怎样,我们不还是成亲了,你已经是我的了。你们人类多少夫妻不都这样过着日子吗?我们是神魔的后代,被天地不容,只能互相依靠,所以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么?就算你现在已经转世做人,可你命格不好,在人界吃苦受罪。只有在罪界……” 他说的话总是那么天马行空,不愿听他海侃,我推着他的胸口将他推得向后一步:“我们没法交流,离我远一点。” 他静静地看着我,表情安静得仿佛凝固的冰。好半天,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拖着麻袋走上台阶,回头轻瞥:“维持罪界本座很累,本座不想再跟你争辩。本座答应你,只要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一定放你回去做人,在此之前你帮我把罪界打理好。东边的那些是罪界新居民,他们是魔鬼,除了收房租,你不要同他们有太多来往。年租十万,够你花了。” “好,多谢。”我亦笑,“哎,我以后回自己屋子睡,就不去你那间变出来的皇宫睡了啊。” 他走远了:“可以,不用变化房间讨你喜欢,本座正好省些力气。” 《罪界书》 罪界居民新进入住登记: (妖道街) 妖道街二号房…………灿金(惜安注:懒猫一只) (商业街) 商业街山头五十号至六十号……The choice of Dante ☆、玉脂阁(1) 女人是世界上最爱美的生物,不管多大年龄的女人,都有一瓶或者几瓶往脸上敷的瓶瓶罐罐。虽然不知道那些香喷喷的膏体会不会真的帮人们留住青春,女人们仍然义无反顾。 我也不例外,所以,当我的护肤霜用完后我很郁闷,突然无比憎恨自己的贫穷。 怀着郁闷的心情,我倒头睡觉,决定睡到自然醒,可早上却被反复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 单调的音乐在屋里不断响,虽然小却异常烦人,打破了难得的安静, 忍着起床气起来在楼下好一阵找,居然找到一部从没见过的老式诺基亚手机。接通一听,那边传来甜美的声音:“喂,你好,请问是镇寻先生吗?” …… 放下手机,我的太阳穴突突突的发涨,蹬蹬蹬跑回楼上推开镇寻的房门。 之前富丽堂皇的宫殿状房间已恢复变化前的模样,不大不小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一张老式写字台,写字台上摆着镇寻那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简单衣裤。 镇寻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被子只盖到腰际,露着结实光滑的后背,丝缎般的长发随着后背的线条起伏,泛着淡淡的冷光。 右手指尖夹着素描笔,左手垂在地板上,手里斜靠着他的素描本。 整间屋子弥漫着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冷香。 我冲到床边,扳起他的肩膀就摇:“起来起来起来。”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懒懒地瞥了我一眼,嘟囔道:“干嘛?” 我狠狠地在他后背拍了一把:“你知道我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是莫名其妙背了几十万的债。你小子倒好,每个月都欠人家十多万,你想疯啊。” 罪界的建设是一个异常漫长繁重的过程。 镇寻先借助催眠术分期买下了轨城所有房产的所有权,成为此间地主。然后将轨城拉进四维空间,在没有人类影响的情况下用法力(素描)一点一点改变了轨城中不如意的地方,改名罪界。接着再把罪界同人界连接,使其结构稳定,。 不管是将罪界拉进四维空间,还是用法力改变罪界,或是维持罪界的结界,都需要巨大的法力,所以镇寻总是很累。为了节省法力,他从冥界召来几十号孤魂打扫卫生照顾花草,有时还自己亲自动手打理罪界,能不用法力尽量不用法力。 但买下罪界的房屋产权,除了需要催眠术,还需要巨大的财力。没有巨大财力作支撑就当地主的后果是账上空空,而每月要还的贷款多达十多万。这还多亏了镇寻把罪界的房子全压到白菜价才买。 “没钱你买这么多房子做什么?” 他将头藏到枕头下面:“建罪界。” “你既然有法力,为什么不干脆让房东把罪界让给你,还花什么钱?” 他在枕头下闷声闷气地说:“凡事要讲规矩,他们买房子也是花了钱的。” “你知道要还这么多房款吗?” “慢慢还。” “还不上呢?” “不让讨债的人进罪界便是,以后有钱再慢慢还。” 我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插着腰骂了句:“你是人 分卷阅读49 界白痴。” 他很淡定:“恩。” 好好好,人家自己都不急:“关我屁事。”骂完我就走。 正要扯上门,他嘟囔道:“你是管家婆,房产文件在楼下抽屉里,你处理。” “关我屁事!”我狠狠地关上了门。 真不想管,可我这个人自己过得不顺心,便希望像我一样不顺心的人少些。于是我将整个罪界的人间资料看了一遍,抱着一堆合同,带上一个计算器出门收租。 先去鱼记茶饭。 鱼计:“……” 我:“没生意?” 鱼计低着头,红着脸:“……” 同人间连接之前罪界根本没有人,同人间连接之后人流量不大,周围还有好几家人类开的饭店,鱼计茶饭没生意是正常的。 我叹了口气:“免你三年房租。” 又去宠物之家。 灿金的宠物之家在街拐角,刚刚开张,很小的门楣,上面挂着块淡绿色的木招牌:萌宠。舍。 灿金:”都没有生意,怎么交房租嘛。王后娘娘想想办法,做做广告嘛。“ 又去找占卜摊。 栗二是一群妖物中最能赚钱的:”管家婆,最近生意不好。“ ”少废话,交钱。“ ”多少?“ “摊位费卫生费服务费,一千二一月,全年一次性付清。” “好贵。” “嫌贵别呆在罪界,你住的地方还没收钱呐。” 收完妖物们的租子,我又去收几家人类商铺的租子。 石头店对面烧烤店的李大哥端了盆水出来:“惜安,早啊。” “早,最近生意如何?” “生意不错,你觉不觉着最近轨城有点怪?门口的牌匾换成了罪界,街上干净多了,人也多了,生意好做多了。”李大哥抬手将水往地上一泼,“就怕房东涨房租。” 我低头找出他的租房合同以及房产证明:“如果李大哥你以后爱护城内卫生,房东就不会涨房租,交租吧。” 用了整整一天,我终于将罪界所有商铺的房租收完,除了缓交的欠租的,勉强能顶几个月贷款。 最后我认真拟了份合同,去The choice of Dante。 白天的The choice of Dante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刚走到门口还没敲门,门被人拉开了,门后站着个身穿燕尾服,眉目深邃,浑身仿佛包裹在柔光里的俊美金发男子。 他朝我完美地微笑着,用标准的中文说道:“此间主人,我家主人有请。” 跟在金发男子身后,穿过仍旧散发着酒香的安静舞池,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顺着走廊往上走,拐进了另一条安静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宽大的会客室,地上铺着柔软的金黄色波斯地毯,昏黄的阳光穿过窗棂上蓝白相间的玻璃斜射进来,一片斑驳。 斜靠着窗棂的人正转过脸来,淡淡地看着我:“你好。” 阳光打在他长若凤翎的睫毛上,在白皙的脸上印出淡淡的幽深的阴影,乌黑的短发。刚毅却不失柔和的东方脸颊上光线明暗不定,冰山似的冷,凤眸中泛着晶晶寒光。 长长的黑色丝绸睡裙,裙下露出两条修长结实的大腿。 浓浓的香漂浮在空气里,艳丽与清冷的奇妙交织,那人站在那里就似一副幽静至极的油画。 我心若鹿撞,原来这就是魔鬼的诱惑。 停在我肩头的卟呤飞上我的耳廓,在我耳边轻轻喊了声:“管家婆,口水流下来了,注意仪态。” 我回过神:“你好,我收租。” 那男子使了个眼神,金发男子拎了个手提箱走到我面前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一箱钱。我拿出合同,往旁边站了一步,对那男子说:“等等,这里有一份合同,请你看一下。” 男子手指一勾,合同从我手上飘起,飘到他面前悬浮住。 淡淡地扫了合同一眼,他看向我:“涨房租?” 我挺了挺胸膛:“你们租了十座商业楼,租金十万不符合商业规则。” 微微挑眉:“所以。” “第一年年租十万,外加水电费服务费卫生费五十万。第二年年租六十五万,以后每年房租递增百分之十。” 鲜艳的红唇绽开一丝笑:“中国有句古话,狮子开大口。” 笑容明艳如残阳,耀得人阵阵眩晕。 我定住神:“中国人还有句古话,亲兄弟明算账,你和白痴镇寻谈生意时没签合同,你们的交易不公平。现在拟了合同,就按合同办,当然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我答应你。”他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划,合同上便多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字,然后飘回我手上。 分卷阅读50 尘然,他的名字。 我拿起笔正要签字,一只手伸过来,将我的手背按住。 扭头一看是镇寻。 镇寻低声一笑:“本座签。” “她很关心你。”低柔的声音在浓香的房间内响起。 镇寻瞥了站在对面的人,不羁一笑:“当然,我的女人嘛。” 从The choice of Dante出来,镇寻在前面走。 我在后面翻账本:“水电网的事要处理。”管理一座城市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事情,柴米油盐酱醋茶,事事都得上心,“既然跟人界连接,就得过得像人的日子。明天我去市里跑一趟供电部门,市政部门。城市照明,运垃圾,这些事情不能全依赖你的法力。哦,我们还要给罪界做做广告,” 忽然他停住脚步,转身:“魔鬼集世间所有罪过于一身,嫉妒贪婪愤怒,所有美好快乐他们都想独占,是最黑暗的存在。和他们做交易很危险,下次不要同自作主张。” 我笑笑:“那你还和他们交易?” “罪界势单力薄,需要利用他们的力量。”停了一下,镇寻又道,“谢谢你,姐姐。”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要你以后肯放我走,帮你一下也没什么。” “既然想走,为什么帮罪界。” “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做。” “哦。”他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 快走到石头店门口时,我愣住了。 对面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轻声喊:“安安。” 我咬了咬嘴唇。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没有多年不见的陌生感觉。她依旧端庄美丽,时间没有在她脸上刻下半丝痕迹。丰满的身段在淡绿色团花旗袍的衬托下优雅得仿佛宫殿里的牡丹。 墨黑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我,含着点点泪花。 我被这突如其来地温柔弄得极不自然,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只低着头一阵沉默。 “姐姐,这位是?”镇寻问。 我只得抬头,轻轻喊了声:“妈妈。” 镇寻转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甜甜地朝那边喊了声:“妈。” 尴尬的平静立刻被打破,脑袋里嗡的一声,我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罪界书》 罪界居民新进入住登记: (商业街) 商业街八号……萌宠.舍 ☆、玉脂阁(2) 妈妈不喝咖啡,所以镇寻屁颠屁颠捧着他亲手煮的咖啡递到妈妈面前的时她礼貌地接过,随手放到身前的茶几上:“能不能请你先离开一下,我和我女儿有些事要谈。” 镇寻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走开。 目光扫着镇寻的后背,妈妈问:“他是你丈夫?” 我急忙否认:“不是。”但镇寻一口一个妈叫着,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我男朋友,这家店是他开的,是个生意人。” 妈妈突然激动了起来,眉头微微紧蹙,食指轻轻敲着沙发:“他是什么人,披头散发,眼带桃花。还生意人?卖破石头的披头士么?” “妈……”被她这突然而来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我有点不知所措。 店里卖的石头是镇寻从山脚捡来的,被我标上好听的名字摆得满店都是。恐怕在妈妈眼里,石头店的“生意”同过家家无异。 有自知之明,我半开玩笑半给自己解围,笑笑:“我们偶尔也卖咖啡和意大利面。” “还顶嘴,我女儿小时候是天才少女,音乐神童,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一事无成的样子!” 这话正中我的痛处,听得我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低着头没有应声。 门外,镇寻正陪我同母异父的弟弟白画成玩抓鱼游戏,笑声不绝于耳。 “鱼鱼,哥哥,帮我抓漂亮鱼鱼。” “好,咱们网住它,嗨……” 可怜门口水池中那两条双绝鲤,罪界守门人,今天非得被不靠谱的主人和一个熊孩子玩死不可。 正胡思乱想,听见妈妈再次开口:“妈妈知道,把你丢下这许多年是妈妈不好,妈妈没资格骂你。但你是妈妈的宝贝女儿,妈妈担心你。” 充满担心的口气,久违的亲情的温暖,所以母女许久未见无话可说的那种窘迫感似乎小了很多,我抬头望向她。 她继续道:“要不是你白叔叔说你来找过我,我竟不知道你的事。你这傻孩子,遇到麻烦为什么不知道找妈妈帮忙呢?你是妈妈的心头肉啊……”说着说着,她眼圈红了,从包里掏出一张手绢捏着鼻子,“你怪妈妈不管你?我要你的抚养权,你爸爸不给。我来看你,你藏起来。我给你寄钱,你统统退回来……” 分卷阅读51 心脏阵阵抽痛,我十指紧扣,低声道:“妈,你和爸爸的事我不管。可你有老公儿子,爸爸只有我,我不能背叛他。” 当年陷入疯狂的爸爸强迫我一遍遍发誓从此“只有爹,没有妈。”,我也恨妈妈毁了原本完美的家,可现在一看到多年不见的她,那种恨意突然烟消云散,只剩下空洞洞的茫然。 我只有一个妈妈,恨什么呢? 妈妈愤愤然:“我就知道,是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在挑拨我们母女的关系,当年我就应该强行把你带走。” 听到这话,我有些不悦。爸爸这一生都被她毁了,没落得半分内疚,至少也该残存些尊重。为什么即使分开,两人剩下的也只有恨意? 于是我问:“妈妈,你今天在这吃晚饭吗?” 她嘴角牵了牵:“吃过晚饭,你就想赶妈妈走么?” 我的智商随爸爸,被聪明的妈妈看穿心事,我讪讪的 :“……楼上有空房间……” “拿上护照,跟妈妈回美国,念书,从头再来。” 我吓了一大跳:“不去。” “我是你妈妈,我要为你的未来负责。放你一直呆在石头店你会废的,你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不想…… 我想……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这当口突然妈妈又道:“她今晚跟我走,我想带她回美国玩一阵子。” 我回神一看,镇寻扶着白画成的肩膀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样子,妈妈的话是对他说的。 “她身体不好,不宜出门。”镇寻说。 “我没征求你的意见。”妈妈走过去将白画成抱起,轻蔑地瞥了镇寻一眼,“听安安说她还没结婚,所以抱歉,我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请你不要叫我妈。” “她身体不好,不宜出门。”镇寻笑容依旧。 妈妈微微偏头,挑起眉毛:“我想我刚才说过了,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说着话,七八辆黑色大奔驶到门口,一群西装笔挺的高大男子从车上鱼贯而下,走到石头店门口。 为首的男人对妈妈一欠身:“夫人。” 看着镇寻,妈妈的笑意几乎溢出眼眶:“上楼帮小姐收拾东西。” 黑衣男人带着两个男人越过镇寻走到我身边,道:“小姐,请带路。” 镇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也上楼帮忙。”我对他说。 上楼,我将镇寻拖进门,反手将门锁上,同时将那两人锁在门外。 “放我走。”背靠着门,我说,“我妈妈来接我,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我想重新开始我的音乐学习,重新开始我的生活。看到资质不如我的白霖过着那么光鲜的生活,看着我以前的同学朋友过着那么开心的日子,我嫉妒啊,羡慕啊,向往都快发狂了。 我不想永远呆在罪界,做一本迷茫的笔记本。 我渴望幸福啊!!! 没做什么,镇寻只是看着我微笑:“就算你母亲来接你,你也只能做珀耳塞福涅。” 这笑让我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甩到他到俊脸上:“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你为什么讨好我妈?” “你是我妻子,她是你母亲。我想,要是她高兴了,你就高兴了。你高兴了,我会很省事。人类有句俗话,家和万事兴。” “你为什么娶我,你爱我吗?” 他看了我一眼,无比真诚:“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为什么是我?”我真的不明白。 他沉吟片刻:“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在罪界,生活。” 忍不住一拳猛地捶向门板,我恨不得咬死他:“可我不想和你一起生活,你放过我呵!你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一听这两个字,原本微笑着的眼睛里有什么光微微一闪:“你觉得我恶心?” 点点头,我口不择言:“不是恶心,是恶心的神口经病。” 不知怎的听了我的话镇寻一阵沉默,片刻道:“你走吧。” 这话倒让我一愣,不由得朝他仔细打量一眼。敛着眸,眼神依旧温和而安静,只是微微颤抖的幅度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在发怒。 于是道:“你生气了?” “滚……” 我不确定:“你放我走?可我的身体,我是罪界书……” 说完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根本没出声,他兀地抬起左手扣住我的喉咙将掐到半空中,右手两指伸进我的嘴巴一勾。 刺眼的红光从我嘴里涌出,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铺天盖地的寒气瞬间讲我包围,刺骨的冷仿佛刀般一层层扎进我体内,手和脚眨眼间便失去知觉,根本呼吸不进空气,全身上下只剩心脏还在扑腾扑腾地顽强跳动。 “谁都可以觉得 分卷阅读52 我恶心,唯独你不能!”他的声音咬牙切齿,“干脆吃了你,你便不能嫌我了!” 我想我要死在镇寻手里了。 然后耳边突然间锵然一声尖锐的撞击声响。 “再狠些,她便要魂飞魄散了。” 陌生的声音,虽然听过一次,但还留着些许印象。 “尘然,你想背叛罪界。” “我已是罪界之人,自然不会背叛罪界。只是有人和我做了交易,请我帮苏末画达成心愿。恶魔的交易不可逆,罪王殿下,还请手下留情。” 镇寻手一松,我跌落在地,又被人从地上拖起。 睁开眼一看,镇寻退到了窗口处,微微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波流过,瞳孔里碧蓝的光微微闪烁,视线刻骨的冷,右手拿着一卷笔记本——罪界书。 而拖着我的胳膊人一袭黑色T恤,墨黑的眼眸中写满了对一些都毫不在意地不屑:“多谢罪王成全。” “吾以罪王之名下令,”轻启薄唇,“将司马惜安逐出罪界,今后若敢踏入罪界之境,死。” 然后他的身影倏地散成一团白色烟雾,冲出了窗外。 低头看着我,尘然轻勾嘴唇:“妖也好,人也罢,都有成长过程。希望咱们的罪王快些长大,才好保护罪界。你说是么?” 紧接着身后的门被人撞开,门外站着妈妈和一干保镖。 妈妈挥着双手冲进来搂住我:“安安,他打你了?”一把将我搂进怀抱,“人呢,找到那小子,打一顿!”后面的话是对她的保镖说的。 我环顾四周,不知什么时候,我身边的尘然也不见了。 “没有,他没打我。”一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镇寻没打我,只是想杀了我。 咳着咳着,眼泪一串串往下掉,控制都无法去控制。 我要过正常人的日子了,终于,终于。 ☆、玉脂阁(3) 离开罪界后不久,我跟妈妈出了国。 阳光和农场渐渐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罪界和镇寻慢慢遥远得犹如隔世。也许是身处人界的关系,很多与罪界有关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模糊起来,我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把罪界的一切忘个干净。 休养半年后,我开始考虑自己未来的出路,往世界各地的学校递入学申请。可我荒废学业多年,申请了无音讯。妈妈请了我以前的钢琴老师指导我的学习,老师看得直皱眉头。 以上种种,我不得不认清了一个现实,我曾经是天才,但我的天赋在生活的无情摧残下已经消失殆尽。 这么大的人了,不能依靠已经另成立家庭的妈妈,总得干点什么啊。 于是我开始积极地找工作,正好妈妈的老朋友新开了家贸易公司缺人手,我以前在国际夏令营呆过一阵子学过些本事,便启程去北方的一个小国,做了公司的挪威语翻译。 可公司挣扎了一两年没扎下根,总部撤走。我不想回去让母亲为难,加之喜欢这里的安静,就独自留在了这个遥远的小小国家。 翻译,自助导游……能赚钱的事我都做。同所有在海外艰难求生的年轻人一样,性格的菱角被生活的艰辛渐渐磨平,只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存着,活着。 除了生活的艰辛,难熬的寂寞与思念也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 身在国外,才知道何为思乡。在这个与厨艺绝缘的国家,吃的东西似乎只有面包。又干又硬的面包,愿意的话可以涂点厚厚的奶酪,咽得人直翻白眼。 菜呢最多的是鱼,鱼,鱼。腌鱼,白水煮鱼……腥得让人反胃。 要不就是煮一盘炒面条,上面加上一团油腻腻的酱,太可怕了,以前我居然喜欢意面这种食物! 我多么想念国内遍地开花的小饭馆,尤其想念鱼计的鱼香肉丝。肉丝炒得不老不嫰,里面加入脆脆的木耳,红绿辣椒丝,热腾腾地翻炒出锅,微酸微辣,加上米饭一口气能吃三大碗。 最痛苦的是这个国家恶劣的天气,才入秋就进入雪季。 放眼看去,碧蓝的天空,昏黄的树丫,铺天盖地的白雪。 十月,就开始了难熬的极夜。 永恒的黑暗中,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月亮,天上有时会挂着几点星星。虽然市里有人造太阳人造沙滩之类的场所供人排遣黑夜带来的寂寞,但假的终究是假的,哪比得上明媚的阳光。 每到极夜,工作机会就少了,游客也少了,每当这时候就是我最难熬的时候。 又是一年极夜,积蓄眼看见底,又不能跟母亲伸手要,于是在无穷无尽的郁闷中,我开始发疯地找新工作。 经济状况不好,工作机会很少。数次面试碰壁之后,终于在网上看到一则招聘消息,一家养生会所招收一名实习,条件是会中文。 分卷阅读53 于是我开着我的二手皮卡车朝那家郊外的店狂奔。 天特别的冷,在一股股刀子似的寒风中,天下斜坠着鹅毛大雪。空旷的原野上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更看不到一丝人影。 我一边开车,一边在脑海里复习面试词。 突然,雪幕中出现了一抹身影。 黑压压的树上积满了雪,树下立着一位女子。 高挑纤瘦的身材。 身穿一套改良汉服似的熨贴棉袄,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袄子上绣着淡淡的银纹,长长衣摆随风扬起,露出了里面鲜红的内裙裙摆。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围巾。 长长的黑发直垂腰际,发尾松松散散地扎着,发丝随风微荡。 手里拎着个黑口袋,低头沉思着什么。 风雪里看不清楚面容,车灯扫过的瞬间,身体单薄得像片转瞬即逝的冰花。 中国画似的情形,突兀得让人一时有些忘乎所以,我不自觉地开着车从她身边驶过。所幸不出半秒反应过来,赶紧把车倒到她身边。 助人为乐是这个国家的传统,我不免入乡随俗。再说她是个姑娘,怎么放任她一人在野外冻成冰块? 踩下刹车,摇下窗户:“Hallo god dag 。” “可以捎我一程吗?”她微微抬头说,用的是中文。 音线温温柔柔,像水似的,很好听的声音 异国他乡听见乡音的感觉很不错,我莫名地亲切:“快上车。“ 她拉开门上车,冷空气和雪花一下子就灌了进来,冷冷的温度里氤氲着淡淡的冷香。 我拿过后座上的毛毯,递给她:“你是中国人?“ “是的。”她接过毛毯,扭头对我微微勾唇,“你也是?” 我浑身一僵。 明明是东方人的清秀面孔,却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粉色眸子。不是那种单纯的粉色,而是那种混入了琉璃般璀璨的粉色,像极了最上等的粉色尖晶石。 世上哪有粉红眼睛的中国人? “有种病,叫瞳孔异色症。”也许见惯了诧异的表情,她主动开口解释,很清冷的瞳孔色彩里漾着温柔的微笑,“我叫江兰,祖籍重庆,四岁时就出国。这里的中国人太少了,认识你很高兴。” “你好。”回过神,我赶紧自我介绍,“我叫司马惜安,很高兴认识你。” “司马惜安?”她略微沉吟,“你去南郊应聘?” 我愣:“你怎么知道?” “你简历里写着你的名字,”她软软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散发着蚀骨的媚,“我就是玉脂阁的老板,你被聘用了。” ☆、玉脂阁(4) 江兰是个奇怪的美丽女人。 人的气质与所处的环境息息相关,我不觉得江兰是在这个小国长大的。她更像是东方文化浸润出来的女子。说着一口软软的重庆味极浓的普通话,性格温柔得像水,动作温柔得像水,笑容温柔得像水。她有一双颜色美丽清冷却无比温柔的眼睛,她的皮肤莹润得像毫无瑕疵的羊脂玉,她的头发黑亮光泽,好像最上等的黑丝绸,软软的泛着黑珍珠般的光泽。 而她的举手投足…… 贵气…… 贵气,我从未用这个词形容过别人。她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贵气。与金钱无关,与地位无关,那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高贵。与她相比,世界上的名媛都成了土鳖。 那种贵气与欧洲王室身上的气质类似,却比他们强大得多,我想,这种温柔强大高贵的气质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母仪天下”。 可这样的气质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玉脂阁老板身上? 玉脂阁说起来是一家养生会所,规模却小得像家庭作坊。一栋米黄色的小别墅孤零零地立在海边山崖上,门口没有牌匾,没有招牌。屋里白墙红毯,干净整洁。摆设都是田园风的碎花家具,看上去倒也温馨。可房子里没安暖气,更不幸的是,从窗外望出去,透过结满冰霜的玻璃,入目一片冰封的海洋。这让人一进门就感到冷,从内到外地发冷。 屋子有三层。 第二层住人。 第一层待客做饭。 地下室长年锁着,堆放杂物。 海边的冰块里冻着许多海藻,每隔一段时间,江兰就到海边捡回自己需要的碎冰,带回家用锅融化,加入草药汤,过滤,一点点泛金的海藻末就被一层薄薄的布过滤出来。 选用最纯净的极地鱼脂,调和海藻末,精油,点入江兰独家熬制的草药汤,最简单不过的配方,调出了世上效果最好的保湿面膜。 就算是再衰老再干燥的皮肤,只需挑出珍珠大小的一粒面霜抹上去,再敷上蚕丝面膜,几分钟后便白皙嫰滑得如同剥壳的鸡蛋。 这么神奇的 分卷阅读54 面膜,自然配得上神奇的价格。要做江兰的面膜护理只能预定,每天只做一次,护理间在一楼。 熬药和护理过程江兰从不假手别人,都是亲自动手。 我的工作是负责客人的预约接待,收费,燃壁炉,打扫卫生。这份工作不错,不仅因为江兰是个大方的老板,付的薪水足够我过体面的生活。还因为我能见到不少明星,国内的,国外的,一个个俊男靓女裹着头巾进门,光彩照人地出门。隔几天,网上便铺天盖地传满了某某明星逆龄生长的新闻。 “你赚这么多钱不花又有什么用?”我问江兰。 她几乎不出门,整天躲在屋子里看窗外的极光,发呆。不施粉黛,也从不穿金戴银,不买新衣服,不上网不看电视,连吃的东西都托我从外面买来。对她来说,钱不过是账户上不断增加的数字罢了。 “交房租。”她坐在窗边,仰头看着极光,“房租很贵。” 做完当天的工作,她总这样靠在窗边发呆,每天我上班时看到她这样,下班时看到她也这样,就好像从不曾移动过。 “不运动会长胖的。”我提醒她。 “长胖是福,”她慢吞吞地将薯片吃得无比优雅,“我就喜欢懒懒地摊着,吃你买来的垃圾食品。” “安,你应该去约会,不要辜负大好时光。”那是我说她会长胖的第三个星期,她这么跟我说。 我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看《甄嬛传》,脑袋被不远处壁炉的温度熏得舒服而惬意:“不要,男人,麻烦。” 她朝着我,琼花般艳丽的眸子朝着我暖暖地我笑:“想必是谁惹了司马大小姐?” “嘿,都忘了。”已经五年没见过镇寻,也五年没见过青约,爱的感觉,恨的感觉,都忘了。 人类是健忘的动物,人类也是薄情的动物,忘记一段感情纠葛用五年就够,若是不够,就用六年。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深深的夜色,幽幽道:“忘了便好,人类再深的感情也深不过一世,一世过后便忘了。” 看她无限落寞的样子,我打趣道:“说得好像你的爱人忘了你似的。” 她没回答,起身走到我身边,依到我怀里,搂住我的腰:“这部电视剧演什么内容?” 她的身体软软的,柔若无骨。手腕的皮肤滑滑的,贴在我的手腕上半透明似果冻。发丝蹭着我的鼻尖,香香的,掠起血管中的阵阵麻意,真是一个美得叫人心醉的女子。 尽管我的性取向正常,也有些心动…… 往后倒了倒让她躺得更舒服,揽住她的腰,偷偷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吃豆腐:“一个妃子,干掉皇后和其他妃子,成为太后的故事。” 她轻声一笑:“皇上是夫,皇后是妻,妃子不过是屋里摆着的物件,生死由皇后掌控,哪轮得到她们下毒的下毒,发脾气地发脾气?换个说法吧,皇宫就像现代的公司,皇帝和皇后是合伙老板,妃子们不过是公司里的员工,互相是同事,你见过同事之间一语不合就把对方弄死的么?” 天南海北地乱侃也是一种乐趣,我笑:“照你这么说,皇后之位固若金汤?” “也不是,皇帝有时候也会宠妾灭妻,又或者皇后受家族的牵连被皇帝废掉,又或者皇后很爱皇帝,这样皇后之位就很难保住了。” “皇后爱皇帝也不行?” “不行,会很惨。”她仰头,用亮晶晶的粉红眸子盯着我,眸光微微闪动,“对爱情执着的女子,成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后。” 她说:“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不合格的皇后的故事。” 某个架空朝代的皇后。 江兰说,为了方便讲述,就把这个皇后取名兰后吧。兰后在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嫁给了他。王爷很帅,比世界上所有的明星都帅,王爷很有才,懂音律,知阴阳,晓八卦。 “你见过惊艳绝伦的男子吗?”江兰问。 脑海里闪过镇寻的影子,我暗笑着摇摇头:“没有。” “惊艳绝伦的男子,没有谁能及他的万分之一。”江兰看着天花板,眸子里都是光,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人似的,“美极了,就像就九天仙人入凡尘,美极了。” 我无奈:“好看的男人叫帅哥,不叫美人。” 她反复呢喃:“你不懂,他美极了,真的美极了。” “好好好,美极了。”我不得不随声附和。 她这才收敛情绪,继续讲了下去。 这样一个出色的王爷,全心全意爱着他的王妃。王妃原本有恋人的,因为一场意外恋人去世,就奉旨嫁给了王爷。婚后夫妻两恩爱有加,琴瑟和谐,不久王妃又给王爷添了个小王子。王爷高兴坏了,简直把此生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王妃,那时的王妃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最幸 分卷阅读55 福的女人。 她在编玛丽苏小说…… 架空的朝代,架空的人物,单纯的女主,有权有势痴情的男主,不是玛丽苏小说是什么? 而我耐着性子不动声色地听着,因为江兰平时的话实在很少,少得都有些孤僻了,孤僻得不像生活在真实世界里的人似的。我不忍心打断她的话,将她赶回冰冷的窗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 于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在王爷当上皇帝前,他不是太子,只是一位不受宠的王爷。母妃早早地在宫廷斗争中去世,他在皇族兄弟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如履薄冰般地生活。 “你不知道他有多不容易。”江兰的眼睛里腾起了些许薄雾,“只有他一个人,很不容易。” 王爷是治国之才,将他的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农业兴旺,商业发达,几大城市联通南北,商旅络绎不绝,百姓安居乐业。 帅得惨绝人寰的王爷,一往情深的痴情王爷,还是治国之才,完美的霸道总裁。 我胡思乱想着,听她继续往下编。 由于太过出色,王爷成了太子的眼中钉。电视里电影里历史上都这样,出色的王子总会成为兄弟们的眼中盯。太子誓言要除掉王爷这个危险。 接着就是惊险的争夺皇位的战争,王爷过五关斩六将,干掉邪恶的太子,继承了皇帝。 什么与有军权的人合作啦,与当朝手握重权的人合作啦,鸿门宴,计中计,男人们的历史丑陋而血腥,我根本不敢兴趣。我觉得江兰也同样不感兴趣,因为她对夺位大战的描述非常简单,简单得几句话带过。 而说故事,最忌讳连讲故事的人也不知道故事的内容。 所以我打了个哈欠,江兰也说得没了兴趣,话题一转:“你爱你以前的男人么?” 我突兀间摇了摇头。 生活的艰辛根本让我没法去感觉爱或不爱,镇寻,我也许从未爱过。青约,已经是年少时无知的爱了。如今的我无爱无恨,无心无伤。 “安,一辈子能爱上一个人是一种幸福。“ 爱上一个人,与爱人一起,弹琴奏乐,品酒论茶,风花雪月,是一件美妙到极点的事。同丈夫的出色不同,兰后要逊色很多。她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丈夫和孩子是她的天,平常唯一的爱好是弹弹琵琶。支持丈夫夺位之争的唯一方法是在袖子里藏着一瓶□□。 王妃是王爷的女人,王爷要是失败,她不会独活。她想得倒简单,如果丈夫夺位失败,她绝不会束手就擒让丈夫蒙羞,到时用□□送自己和儿子追随丈夫而去罢了。 所谓的生死相随,也就是如此了。 后来的事嘛,就是王爷登基,高高兴兴把王妃接进皇城,入主皇宫,母仪天下。 童话般的开头讲完,江兰打了哈欠,眼圈发青:“剩下的以后再讲罢,明天给我带份冰淇淋,我要香草味的,超大份的。” 说完她睡着了,蜷缩在沙发上,小猫似的一团。 ☆、玉脂阁(5) 开车回到市里,将车停到停车场,准备去超市买点打折蔬菜。 忽然街上一阵骚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就在刚才还安安静静的街头,因为黑漆漆的几乎一个人都没有,这会儿不知怎的呼啦啦聚了一群的人,全都抬头往天上看着什么,一边议论纷纷一边拿着手机拍摄,隐约听见几声赞叹的惊叫。 这场景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抬头一看,惊呼出声。 九条张牙舞爪的中国龙正在天上盘旋。 北极光是这个国家最壮观的绚丽的景色之一,五彩的霞光经常在天空点亮,它没有固定的型态、如烟似雾,飘忽不定。颜色也不尽相同,以绿、白、黄、蓝居多,曼妙多姿又神秘难测。 而此刻天空的北极光,居然组成了九条九色金龙,龙爪龙须清晰可辨,栩栩如生。时而嬉戏缠绕,时而又分开。九龙身上的五彩光华,照亮了整个黑漆漆的大地。仔细倾听,仿佛还有低低的龙鸣从天上传来。 有那懂点中国文化的歪果仁用蹩脚的普通话在不远处胡乱高呼:“china的九龙至尊!” 这样的景象怎么能错过,我赶紧掏手机想拍摄。可手的动作一大,胳膊一下子挥到旁边的人身上。那人轻轻一钳,便掐住了我的胳膊肘。 对不起,对不起。收回手赶紧道歉,转身一看,那人已经背对着我朝超市走去。 长长的黑色头发长及腰际,散发着黑珍珠般的黑色光泽。这么一头可以与江兰媲美的长发,却是男人的高大身形。长长的黑皮风衣,双手擦在皮衣兜里,步履坚定而沉着。 在这个国家遇到亚洲人是一件非常温暖的事,我追上去想跟他打招呼:“先生,你是哪国人?” 指尖正要碰到对方的衣角,忽然一 分卷阅读56 只手伸过来,抓住我的肩膀轻轻往后一拎。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定住身形我愣了一下,看着推开我的人。 是另一个男子,同样黑色披风衣,一头短发,戴着黑手套。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睛反复打量着我,紧抿着的嘴唇和面部大理石般僵硬的轮廓给我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就好像,只要我再前一步,他就要杀了我似的。 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悦,即使对方是亚洲人,形象也在我眼睛里扭曲起来。于是我向前走了一步,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监控器,示意他此处是安全区,他动我一下试试。 “单云飞。”就在这时前面的男子突然出声。 钢琴般清澈,又如同大提琴般磁性的声音,缓缓地在寒冷的夜里荡漾开,瞬间温暖了整个寒冷的冬天。短短几个字,交织出一波一波温暖的缠绵,叫人完全忘了言语本身的含义。 “是。”名唤单云飞的鹰眼男子应声,丢下我跟上了那人的脚步。两人一起进了超市。 而我站在原地发呆,只因为那人的声音。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回过神接通电话,是江兰:“安,你在做什么?” 我厚着脸皮答:“发现帅哥一枚,正想追去看看他的模样。”那个男人一定是超级帅哥,就凭他的声音他的背影,我断定他一定是超级大帅哥。 电话那头的江兰忽然抽泣起来,哭得很伤心:“安,我害怕天上的东西。” 我抬头看着天上,那九条极光龙已经不见了。正如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眨眼的工夫,它们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围观群众正在慢慢散去。 “兰,你是说刚才天上的极光?” 电话那头的江兰突然停住了哭泣,像没事的人似的:“安,我很累,这两天别接订单。” 还没等我应声呢,她挂断了电话。 江兰是对我最好的老板,也是最神经质的老板,我无奈地挂断电话,进超市买她最喜欢吃的冰淇淋想回去看看她。 到处逛了一圈,没找到刚才看到的帅哥,只得悻悻地拎着冰淇淋出了超市。 回到车上刚要发动车子,突然有人敲了敲车窗:“司马小姐,打扰了。” 是江兰之前的一个客户,的,华裔英伦管家。 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雇一个英伦管家,有范。跟着这个英国管家,我上了不远处一辆加长林肯。 里面被布置成了最豪华的酒吧模样,雍容华贵的赵夫人坐在沙发上,轻轻抚摸着身边一条浅棕色哈士奇。 “赵夫人您好,您又年轻了。” 做过江兰面膜的人没有不显年轻的,但面膜只能修饰脸颊,修饰不了眼睛里的光。她是少有的在异国他乡我也不喜欢的人之一,但工作关系,没办法不打交道。所以,在她倨傲而冷漠的眼神注视下,我灿烂地挤出职业化的微笑。 “给我安排护理,明天就做,钱不是问题。”她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本会所不营业,再说,本会所的规矩,每人每年最多只做一次。您可以先预订下,有时间我通知您。” 她抬抬下巴,嘴角微微往下一扯:“钱不是问题。” “不好意思……” 话未说完,眼前一阵风吹过,脸顿时火辣辣地疼。 我捂着莫名其妙挨巴掌的脸,破口大骂:“疯婆子你打我干嘛?” “小妞不知道天高地厚,心里舒坦多了。”她靠在背椅上,挑了挑眉毛,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地笑意,“明天就做,老娘不说第三次,带她下车。” 话音落,车门拉开,两个人将我拽下了车。 我激动地掏出手机想报警,手机却被人抽走。 是那个英伦管家,带着和蔼的微笑:“司马小姐,抱歉,我家女主人正同男主人吵架,这种时候她喜欢迁怒于美丽的女子。” 我火冒三丈:“手机还我,我要告她。” “哦,司马小姐,您知道寒冷的空气最有助于什么吗?”他笑得异常亲切,“消肿,止痛。瞧,您的脸已经恢复正常了,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的女主人打了你,或许您有证人?” 我气得肝疼。 他继续笑道:“可我们有证据,证明江兰小姐非法营业。玉脂阁真不好找,我们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上次去的路,否则,女主人的火气也不会那么大。”他往手机上按了几个键,将手机塞回我手里,“请司马小姐尽快安排,我的女主人耐性不好。” 江兰的玉脂阁确实没有执照,但我觉得她不是为了避税,她那个人恐怕根本不知道该办营业执照。逃税在这个国家是非常严重的事,我来之前江兰做生意收的是现金,胡乱堆在一个房间里。我到了之后替她开了个“隐秘”的账户…… 要是细查起来,到时候不仅是江兰,连拿了高工资却不报税的我也 分卷阅读57 难逃其咎。 意识到这一点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要不是总是倒霉,穷怕了,我哪会千方百计地存钱赚钱? ☆、玉脂阁(6) 带着冰淇淋开车回玉脂阁。 半路又下起了雪,开着车灯小心翼翼往前走,忽然间看到天边一抹清瘦的影子。 长长的白色狐毛裘,长长的头发,打着一把鲜红的雪伞。 侧脸精致而漂亮,没有照明工具,淡定在黝黑的雪夜中穿行,要不是我开着车灯根本看不到她。 安静得像雪中的幽魂。 “兰。”我摇下车窗大喊一声。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如兰香般淡淡而缥缈的笑。 “这么大的雪,你去哪?”我大声问。 她嘴巴动了动说了句什么,转身继续往前面走去。 不能丢下她一个人,我拿起户外手电,披上羽绒服匆匆追了上去。 雪很深,几乎看不清道路。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江兰,怎么也提不起速度。 走了没多久,雪夜中出现了一片莹黄的光。 是一栋淡蓝色小楼,楼外的门廊上挂着无数五颜六色的玻璃星星,还放着一匹活波的木马。小楼里亮着灯,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热腾腾的烤面包和煮巧克力的味道从烟囱里飘出来,勾得人馋虫直冒。 江兰一个人坐在堆满雪的秋千上晃来晃去,眼睛盯着小楼上一扇溢满灯光的温暖窗口。 她似乎在等人。 等情人? 这么想着,听见她问我:“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来做什么?”我答,“天太冷,你会冻死的,要不我帮你敲敲人家的门,要不你跟我回去。” “这家的女儿女婿小外孙刚从美国回来,他们一家正在做好吃的。”她笑笑。 我无奈地摊摊手:“那又怎么样,你不觉得坐在别人家家门口看上去很悲惨吗?” “我曾经也有家的,我有个非常爱我的丈夫,他的眼睛很美。我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很英俊,勇猛。二小子和三小子是双胞胎,很调皮。四小子很乖。天气好的时候,我的丈夫会带上几个儿子到草原上打猎。我替他们烤肉,替四小子喂奶,看他们骑着骏马在风里飞。”说着说着,她的迸裂出了晶莹的光彩,脸上浮起了生意盎然的笑。伸开双手,放佛要飞翔一般,认识她快一个月,她从未像此刻这么鲜活,“追到兔子,他们便活捉来给我玩。草原上的兔子可肥了,灰色的,油光华亮的,胡子有这么长。”她用手比划。 我觉得江兰有编故事的天赋,因为她在讲故事时,我真真切切从她脸上看到了幸福的表情,那种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好老公的女人才有的幸福表情。 她的脸,幸福得发光。 可是:“兰,你才多大,生四个儿子,你的腰会像水桶那么粗。”我略微带着坏心调侃。 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生完老四,冲说我身上的肉多了,他说他喜欢,我却罚他睡了一个月马棚。哼,我胖还不是因为他。都怪他,第三胎我原本想生个女儿的,结果又是个臭小子。” 就在这时,一个五六岁大小男孩走到窗口,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那是个极美的亚裔男孩,有着双黑得泛蓝的眼睛,睫毛长长的,脸圆圆的像个洋娃娃,身上穿着小恐龙家居服。 一看到江兰,他就咧嘴笑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喊了声:“angel。” 只是一瞬间,江兰就冲了过去,仰头痴痴地望着男孩,抬起手朝对方晃了晃,然后扭头问我:“他的眼睛很美,是不是?” 她的脸上挂着单纯如孩童般的微笑,粉色的眼睛折射着雪光,晶莹剔透。 这让我觉得诡异,一个成熟的女人,盯着一个孩子花痴地笑,蠢透了。 上前拉住她正要走,屋里突然有人问:“爱德华,你在看什么?” 男孩回头道:“妈咪,天使。”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子和一个亚裔男子走了出来,他们应该是男孩的父母,两人满眼警惕地看着我身后的江兰。 “你的朋友是不是有精神病?“女子开口。 愣了一下我才意识到对方在跟我说话,因为江兰的目光正穿过两人身体的缝隙,笑吟吟地落在屋里的男孩身上。 这叫我的脸皮发烫,尴尬万分,支支吾吾地解释:“嗯,我姐姐觉得你们的孩子很可爱……” 女子表情严肃,口气很不善:“每次我们回父母家她都会跟踪我们,再这样我们报警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挽着江兰的胳膊拖着她迅速离开。 回到车上,江兰仍在傻傻地笑,开心得不得了。 “你喜欢,小小小鲜肉?”调正一下后视镜,我问。 分卷阅读58 江兰咬着手指甲,笑容灿烂:“我喜欢他的眼睛,你知道吗,看眼睛可以看到人的灵魂。身体被时间任意改变,灵魂永远不变。” “不许再去那里。“ “为什么?” “你说呢?你吓着别人了。”我恨恨地发动了汽车引擎。 突然间笑声平静了下来,她将头埋在双臂中,肩甲骨轻轻抽搐。 她居然哭了,真是天下第一号麻烦老板。 我赶紧停住车,拥着她的肩膀:“对不起,我话说重了。” “安,你知道寂寞的感觉么?”她头也不抬,颤巍巍地说。 我问:“兰,你怎么了?” “你知道寂寞的感觉么?”她又道。 我只得答:“还行吧,我经常一个人,没人在意没人管。” “你不知道,你只活了短短几十年,怎么懂得寂寞?你知道所有爱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你一个人,百年千年,长生不死的痛苦么?” 爱编故事,又多愁善感的女人,我无可奈何地拍着她的后背:“人生而孤独,别胡思乱想。” “最可怕的是,寂寞入骨,连恨的人也会变得不可或缺。” 越说越离谱了:“为什么……” “因为只剩他。” 我沉默。 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开解这个思想天马行空,神经还不正常的女人。 忍耐,忍耐,看在高薪水的份上。 于是道:“有一位客户,三个月前做过一次面膜,她明天还想做。” 她的哭腔突然停止:“不成。” “不做,她就告你无证经营,她是个难缠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反而有点感激赵女士的找茬。至少,听到这话,江兰瞬间恢复了正常状态。 “我讨厌被别人威胁。”她坐直身体,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想告,随她。” 我发动了车辆。 “他们打你了?”突然江兰转头,关切地看着我。 惊讶于她的细心,我愣了下:“没有。” 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柔软而冰凉:“还说没有,你满眼委屈。” 鼻子一酸,眼前雾气朦胧,我很想哭:“算了,惹不起,你给我加点委屈奖金就行。” “人善被人欺,接下订单吧。”江兰收回手,看着前方,目光漠然,“兰后的故事我还没讲完。” 我点点头。 “那我们继续。” 王爷登基,王妃成了皇后,住进了皇宫。 原本兰后以为,当皇后的日子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每天等皇帝下早朝,一家三口一起吃饭,不过换个住的地方而已。 但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总是那么天真,第一个不安的信号,是皇帝没有封他们唯一的儿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为太子。 愚蠢的皇后一直以为,她丈夫的江山是她的,当然也是她儿子的。 “瞧瞧,多蠢的女人。”江兰的言语里全是鄙夷。 兰后质问皇帝,就像以前夫妻间吵架时一样。皇帝照样服软,好言好语地告诉她,儿子还小,太早封太子还不是时候。关系到儿子,做母亲的总会比平时聪明许多。她头一次开始怀疑丈夫的话,却不得其解。还是她的弟弟给她上了宫廷第一课。 皇帝登基借助了许多重臣的力量,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于肯帮忙的势力,皇帝自然许以重权。让自家的女儿生下举足轻重的皇家继承人,是保证重权分配最传统也是最稳妥的做法。 丈夫不封儿子做太子,是因为将来会有其他女人替丈夫生的孩子同儿子竞争。 终于分清东西南北的愚蠢兰后懵了。 从此,金碧辉煌的皇宫变成了华丽的监牢,虽然没有枷锁和刑具,但有时候生活会用一种凌迟般缓慢的方式去折磨一个软弱的人。每天都异常难熬,自从成亲后就在王府自在生活的兰后从没面对过这样拘束的环境。 身边有那么多人,却不敢相信任何一个。连最爱丈夫也藏了帝王的私心,其他人又怎么靠得住? 宫女,太监,每个身边的人同她谈话时全都毕恭毕敬,因为她是皇后。但皇后嫡出的皇子却不是太子,细细碎碎的闲言碎语在宫人们中间流传,尽管,他们当着兰后的面,是那么小心翼翼。 就像跟一群戴着面具的人在交谈,你永远不知道对方的面具下藏着什么样的祸心。 这种四面楚歌的感觉让兰后胆战心惊,惊恐的她每天,每时每刻用尽全力保护着自己的儿子,像一只软弱的护仔老母鸡。 可能是兰后的无能让人肆无忌惮,宫里宫外谣言四起,说她是误国妖后。遇上天灾,说她是妖后,遇上人祸,也说她是妖后。总之,她是妖后妖后,善嫉的妖后,不让皇帝纳妃,影响皇家子嗣绵延的妖后 分卷阅读59 。 兰后更加惊恐,如坐针毡,每天享受的锦衣玉食全部变成了蜡。唯一能让她暂时忘记这些折磨的,就是乖巧的儿子。 儿子像他的父亲一样,很聪明,是皇宫中唯一不会骗她的人。不管她承受着什么压力,只要看到儿子的笑容,她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她像风中的芦苇,因为儿子的需要,即使弱小,也要努力在风暴的中心立直身体,战战兢兢地做着皇宫的女主人。 那时候兰后还天真地想,也许最可怕的事就是如此了。只要她不松口,不准丈夫纳妃生子,她便能守住丈夫,守住儿子的江山。等儿子长大登了大统,她就熬出头了…… 直到有一天几名大臣联名上书,弹劾她的儿子不务正业,不学无术。 兰后的忍耐终于让那些秃鹫般的人再也等不及,他们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弹劾一个还未懂事的孩子,只是最简单的警告。 那之后,连着下了几天暴雨,几乎把几个州都淹没。 兰后重病一场,差点死去。 一场蓄力已久的重感冒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只是儿子尚小,她不敢死去,即使对她这样一个软弱到极点的人来说,死去反而更轻松。 皇帝没日没夜地搂着她,发着抖,低声诉说着害怕失去她的恐惧,任她咳出的痰星子血沫子弄脏他明黄的龙袍。 她却不能从深爱的丈夫怀里感到一丝温暖。因为她的丈夫也在害怕,多么悲哀啊,明明是恩爱的夫妻,明明都在害怕,却不能给予对方一丝慰藉。 “姐姐,你觉得痛苦是因为你爱的人是皇帝。清醒些吧,他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你的丈夫。”咳得快晕过去的时候,她听见来探病的弟弟如此说。 那天兰后没有回答弟弟的话。 但她的病却藉由弟弟的开导慢慢好了起来。 ☆、玉脂阁(7) 江兰开始沉睡,在她讲到兰后的病好起来之后。放佛讲述那个可怜巴巴的皇后的故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将车停在玉脂阁外等她睡醒。 不知何时,天上又出现了九条极光金龙,它们在天空盘旋,绚丽而张扬。天空下,一片冰封的大海,泛着死白的光。 我喜欢安静的环境,正如我喜欢江兰这个安静的人一样,爱屋及乌,连她讲的玛丽苏故事也连带着不讨厌起来。更何况,像我这样总是生活在惴惴不安中的人,还真能理解兰后的感觉。 人有的时候,所需要的不过是安稳的饭食,可靠的家人,和乐的生活。偏偏这些快活金贵得很,很多大权在握的人也未必得得到。 兰后很可怜,而我很倒霉。 想着想着,我笑了笑,拿过毯子,替旁边那个给我提供安稳生活的老板盖上。 忽然,她抓住我的手腕,慢慢地睁开眼睛,眼里一片粉红色的幽深:“你对我很好。” 我点点头:“嗯,是的。” “我喜欢你的眉眼,惊艳绝伦。”这些话从江兰这个女人嘴里冷不丁冒出来的时候叫人惊了一下,尽管我一直知道自己是美女。脚有点软,我想直起身,但却被她拉得与她贴更近,“你不寂寞么?”她轻声问,语音无比绵长,气氛说不尽的暧昧。 “嗯。”应了声,我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稍稍有些快。她的头发丝在我的皮肤上轻轻掠过,香香的,软软的,很好闻。 上帝作证,我是直女,尽管已经几年不沾雄性,我仍是如假包换的直女。可是,这位神经质老板太过……诱人…… 丰满鲜嫩的嘴唇,迷人的香味。 还是我的错觉? 夜色里,清纯的她魅惑如妩媚的迷迭香。 而这份诱惑此刻毫无防备地摆在我面前,一点距离都没有。 我已经五年没有交过男朋友了,人总有某些需要,无论是心理上或生理上,都需要排解“寂寞”。 女人同女人…… 其实…… 老天,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亲亲我。”她说。 然后在我的大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她吻了上来。 接着她一声尖叫,身体灵巧地从前座翻到了后排,缩在座位上发抖。 还没亲着呢,一眨眼功夫眼前的人就不见了,我摸着自己的嘴唇,感觉非常……挫败…… 是我魅力不够么? “你还好么兰……”于是只能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用嘴巴推出了一个化解尴尬的问题。 “你不寂寞,安。”她缩在车后座,突然轻声笑了,“有人在保护你。” 我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老板又发神经了。 “我回去了。”她自己下车,进了玉脂阁。 第二天,我去街上接赵夫人和她的管家,还有她的保姆,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 分卷阅读60 玉脂阁。 和以往不同,江兰没有在大厅迎客。 将赵夫人的随从留在大厅,我领着赵夫人上楼,进了修行室。 屋里没有燃壁炉,冷得跟冰窖似的。江兰赤脚,跪坐在冰凉的榻榻米上,正专心致致地插花。 雪白的容颜,雪白的单薄修行服,一双纤纤素手轻巧地修剪花枝。 窗户大开,寒风瑟瑟,玫瑰,百合,兰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头也不抬,江兰开门见山:“赵夫人,您不该来,回去吧。” 她虽然性子清冷,认真时,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迫人气息。 也许是这样的气息,使得赵夫人的口气也友善了许多:“江老板,我不得不来,价钱尽管开。” 江兰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花,语气清澈如雪:“本店规矩,本店每年只为同一位顾客服务一次,您还是走吧。” 赵夫人长吸一口气:“和气生财,江老板,我想变漂亮,你想赚钱,我们各取所需如何?你也不想跟官方打交道对吧?” “也对……”江兰抬起头,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悦。她扬了扬那两道漂亮的眉,然后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把夫人变漂亮,我便能赚到钱。只是不知夫人最满意自己多少岁时的模样?” “当然是十八岁。”赵夫人额头直冒青筋,“江老板,你在讽刺我?” “哪里,我只是想说,即使帮夫人回到十八岁时的相貌也是不难的。”轻轻站起身,江兰走到赵夫人身边,“只要夫人出得起价钱。” 神仙似的清纯和妖精般妩媚的气息出现在同一人身上,混合出奇妙的魔力,连赵夫人也怔了怔,突然眼圈就红了:“江老板,我真的没办法了,日子难过,你要帮我。” “我会帮你的。”嫩藕似的手臂抬起,指尖轻轻描画着赵夫人的脸部轮廓,江兰的笑容温柔得快要将人化开,“我会为你击败时间。” 赵夫人怔怔地看着她,点点头,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滴落在江兰手上。 江兰只是柔软的笑,打着赤脚,牵着赵夫人的手,朝楼下走去。 不理解成熟女人之间的默契,我耸耸肩,走进修行室把窗户关上,然后返身想把那盆插花端到楼下暖和的地方去。 手刚接触到花盆,刺骨的凉意瞬间从指尖传到脑门心,冻得我登时就跳了起来,急忙把手指尖凑到嘴边哈气取暖。 再仔细一看,那盆插花,连同花盆上都凝结着一层冰霜。修行室虽然冷,毕竟在屋内,也不至于冷成这样啊。 怎么回事? 想了想,我伸出手指轻轻在花瓣上轻轻一弹。鲜花连同花盆一起迅速垮了下去,化成一堆粉沫。 从护理室出来后,赵夫人完全脱胎换骨,不光脸上的皱纹不见了,连身形也缩小了几分…… 活脱脱…… 活脱脱变成了有着五十岁眼神的十八岁少女…… 看了一圈镜子中的自己,赵夫人满眼泪花,一撩头发:“安德鲁。” 她的管家上前:“夫人。” “打电话给老爷,我要同他离婚。” 江兰站在护理室门口,笑颜如花:“安,送赵夫人回市区。“ “好。“我心不在焉,因为满腹心事。 “对了,我的花你端下来了么?”她又问。 “花谢了。” “谢了……”我期望能从她眼里看出一些端倪,可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多可惜,从南半球空运来的呢。” 坐着赵夫人的加长林肯送他们一行人回市区。 我静静地看着赵夫人一边快活哼着洪湖水浪打浪,一边涂指甲油。现在的她比我还鲜嫩,模样标致得放佛能掐出水来似的。 但, 什么面膜能让人在三十分钟内变回十八岁的模样? 什么面膜能让人在三十分钟内变回十八岁的骨骼? 细思极恐…… 想了很久,我谨慎地开口:“赵夫人,美容这种东西以后还是适可而止,健康最重要。” “司马小姐,你知道世界上最丑陋的事情是什么吗?”放下指甲油,她冲着我笑。因为心情极好,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不知道。“我答。 “衰老。”她笑道,“世上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衰老的魔爪,只要能变年轻,我愿意付出所有的金钱。” 末了,她拿过一张支票,写了几个数字递给我:“司马小姐,昨天我心情不好,我很抱歉。这是给你小费。” 我揣着那张支票,忐忑不安地下了车。 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辆卡车响着喇叭,从我身后呼啸而过。紧接着“哐当”一声惊天巨响,吓得我下意识一扭头,只见刚才还好好的加长林肯此刻已被重型卡车压到了车轮底下。 一 分卷阅读61 只年轻的手臂从缝隙中垂落,指尖鲜红赤目,叫人分不清是血还是指甲油。 ☆、玉脂阁(8) 坐在咖啡馆里,用热咖啡捂着手,我的牙齿还在一个劲地打着颤。 咖啡馆中很安静,几个金发男女坐在不远处的绿色植物丛中聊天,音响里播放着轻缓的钢琴曲,可我还是觉得难过。 一想到那几具盖着白布单的尸体,呕吐的感觉忍不住想泛上喉咙。即使我并不是圣母,但真面对生死的时候,人类本能的怜悯自然占了上风。意识到人类的渺小,是一种非常难受可怕的感觉。 热咖啡慢慢下肚,让我开始回到现实世界。大脑慢慢恢复运作,想了想,我打开咖啡馆的公共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玉脂阁。 玉脂阁的页面非常简单,甚至没有说明,深蓝色的页面,白色的“玉脂阁”三个字,还有一个联系客服的链接。我工作后曾建议江兰改进页面,她说不必,我只好让页面维持原样。 除了玉脂阁自己的网站,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与玉脂阁相关的信息。 平常都是我在安排护理预约。预约来自玉脂阁网站,每天只有聊聊落落几个客人上网。每次来客人都是我到市内去接,不然她们在电话里总是喊找不到路,做完护理再由我送回市里。 有些异常,但我却因为江兰给的高工资忽视了,毕竟她让我过上了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再说,就算诡异,哪里诡异得过镇寻的罪界去。 要不要继续为她工作呢?这份工作的待遇真的挺不错…… 思忖着,正左右为难的当口,忽然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孩。 人高高挑挑的,一袭笔挺的黑西装在他身上格外好看,柔软的金色长发垂在肩头。碧蓝的眼睛清澈透明,皮肤白得发亮。北欧的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最好看,好看得像天使似的。 这个长得像天使一样的男孩走到我面前,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拉开凳子坐到我旁边。微笑着拿过我的咖啡杯,抓起我的手,指尖在我的指尖上一划,用不知什么工具划出一道口子,挤出一滴血滴入咖啡杯。然后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带我们进玉脂阁。” 我目瞪口呆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吹了一下有些疼,确定不是幻觉,掏出手机决定报警。 他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我,嘴角似笑非笑:“你是个很美的东方女人,血也很美味,我决定收下你……唉……为什么你打的是报警电话?”看到我手机上的号码,他身子一歪将我的手机抢了过去,然后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为什么不报警,因为手指的伤口,他的父母会赔我很多钱,钱,钱…… 我站起身朝柜台走去,想找电话。 “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没走几步他又在我身后问道。 没理会他,我继续往前走。 “等等……”他跳起身想拦我,手还没搭上我的肩膀,全身像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还没等我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人已经重重跌在了几个座位开外。 咖啡馆的其他客人统统转头看向这边。 “罪王印……”少年扭着错位的胳膊从地上站起身。 从一个欧洲人口中兀地听到几个标准的中国字,我得了一惊:“你知道罪王?” “当然知道,罪王是第七界的神。”说话的是旁边另一个金发小妞,她用红宝石似的血红眸子看着我,“原来你是来自罪界的客人,小姐,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这才发现,咖啡厅里的人全站了起来,直勾勾地望着我,一水的俊男美女。 “你们是?”我在脑袋里面搜索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双手一拍,“吸血鬼!” 刚才摔倒的少年瞬间移到我身后,好看的薄唇贴着我的耳朵,冰冷的气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们是本国的秩序维持者,修罗在我们的土地上作恶多端,我们要保卫自己的家乡。”玉雕般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利爪似的长指甲,险险地架在我的脖子前方,“帮我们除去她,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你们便是掌管此地的夷族?”一道冷冷的声音。 循声一看,就看到那天看到的短发亚洲男子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他叫什么来着,单云飞。 金发少女愣了一会儿,问:“你是谁?” “祁山之皇座下护法。”单云飞道,“我家主上要同你们谈一笔交易。” 话音刚落,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就见一把金黄的长发在我眼前一闪,我身边的少年已与单云飞擦肩而过,无声无息的迅疾,像一匹忽然出击的猎豹。 随后一切又再次静止下来,少年站在单云飞身后,一双长着长长利爪的手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胸口多了一个透光的大洞。 而单云飞右手握一颗鲜红的,干净剔透,还在跳动着的心 分卷阅读62 脏,一本正经地对其他人说:“修罗系出祁山,祁山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家主上没有恶意。” 我倒抽一口冷气。 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往外走,可受了这么多刺激,步子哪听我使唤?一挪,就变成了狂奔。 飞快从单云飞身边跑过,冲向门口,后面居然没有人追上来。推开门冲到皮卡车上发动车辆,打开车灯,刚一踩油门,又赶紧踩了刹车、 一个男人站在前方路中央,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 长及脚踝的黑皮长风衣,干干净净的长筒靴。长至腰际的黑色长发水似的又黑又亮,垂在肩膀两边,从莹黄的灯光下走过,流淌出道道丝滑的暗金。雕像似的轮廓,工笔描画出来般的五官,眼睛很黑,目光很柔很软。细小的雪花从他身边纷纷飘落,活脱脱一副瑰丽的油画。 惊艳绝伦…… 不知道是不是江兰老在我耳边念叨这个词的缘故,看到男人的第一眼,这个词再次浮上我的脑海。 惊艳绝伦,惊艳绝伦,真真的惊艳绝伦…… 他就那样,身体像影子似的,穿过我的皮卡车前身,离我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额心一热,几条发光的光从我眉间飘出,缠绕出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漂浮在空中挡在他面前。 遥远的空中传来低低的男声吟唱,吟唱的内容听不清楚,只隐约听见几个字。 “罪王之印,鬼神回避。” 男人停住脚步,伸出食指轻轻一弹,发光的圆形图案便化成数百只金黄的蝴蝶,四散逃开,随后又拼命地往我面前扑,徒劳地想阻拦男子。 没理会那些蝴蝶,男子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我:“把东西带给她,转告她,回家吧。” 温存低柔的声音,落在人耳朵里,却叫人莫名其妙地觉得无奈和心疼,心头泛起一股酸意。 然后他的影子散了开,就像从未来过似的,而我怀里不知什么多了一个保温饭盒。沉甸甸的,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回玉脂阁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江兰又倚在窗口看着天空发呆,看不清表情。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当你不会回来了。” 我倒不想回来,一个惹不起的人叫我跑腿,我也没办法啊。打开客厅的灯,把食盒往前一送:“有人托我带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回家吧。” 江兰转头盯着食盒,静默半天。突然起身急急地走过来,一把夺过食盒走到桌子边打开。动作是那么激动,手臂在微微颤抖。 食盒里装着一客油汪汪的东坡肉,一份腰果青菜,还有一份清冽的香菇鸡汤,一层香喷喷的白米饭。 温暖的菜香在空气中弥漫,好久没见过这么多地道的中国菜,口水立刻在我口里没出息地泛滥成灾。 而江兰更是可怕,根本没跟我客气,她一下子将头扎进了饭盒里,连吞带倒,几分钟就把饭菜扫荡一空,然后端起汤碗喝了个底朝天,接着将掉在桌子上的饭粒一粒粒捡起来吃掉,最后夹起鸡骨头送到嘴里,“咯吱咯吱”嚼了几下,一伸脖子咽了下肚。 我看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往常优雅恬静的神经质老板,分明是饿了几百年的饿死鬼。 “你脸色不好。”吃完饭,江兰脸上多了一圈红晕,走到沙发边坐下,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我身上。 胳膊上,甚至脸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道:“赵夫人死了。” 江兰好脾气地朝我笑笑:“有因有果,自作自受。” “……我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这三个字令她微微挑了挑眉,嘴角笑意更浓,“有意思,居然同情一个恶妇。” 我被她笑得有些窘迫:“我只是觉得世上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 “区区人命而已。”她说得云淡风轻。 我冷笑:“人命就不是小事。” “有的,比如,在一国之后眼里,不过是人命而已。” “姐姐要记住,从今往后,你的丈夫只是个皇帝。” 小新,兰后的义弟,是兰后在乱世中捡回来的,刚把他从村民的祭坛上救回来的时候,被人当成祭品的他衣衫褴褛,身上瘦得只有一把骨头,脾气很犟。 而这天劝说兰后对抗皇帝的时候,他一袭红衣,皮肤白皙到几近透明,眼神安静乖巧。手上却套着十个银戒指,那是用来操纵尸体的,以前的流浪少年已经成长为替皇帝掌管黑道的魔宫暗主。 他是皇帝的刀,也是兰后入宫后唯一的依靠。 从此,兰后同意皇帝广纳嫔妃,变成了真正的皇后。 第一个成为她手下冤魂的是一个太监,因为教兰后的儿子说了得罪宫廷的话,兰后下令将其杖毙。 第二个成为她手下冤魂的是李修仪,她得 分卷阅读63 罪了权势熏天的李妃,为了自保和保住李修仪全家,兰后将其赐死。不,应该是下令手下将其勒死,谎称其自尽。 再后来是下一个妃子,太监,宫女,几个,几十个,几百个…… 那么多人的血都是红的,热的,刚开始兰后还会害怕,后来就不怕了。兰后杀红了眼,手上身上眼睛里都是血,挡住了她的视线,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伤害她的人,该死;伤害她儿子的人,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皇帝,后妃,太监,宫女,全都该死! “兰后杀了皇帝?”听到这里,我第一次出声打断那个说故事的人,因为她讲故事时眼里的粉色眸子红得发亮,表情痛苦而癫狂。我怕她突然变成故事里失控的兰后,说着“该死”,然后扑向身旁的我,致我于死地。 “没杀死,只是刺了一下。”听我问她,江兰瞬间恢复了先前的淡定,语气也重新变回了温柔似水的感觉,完全没了刚才的癫狂。 “然后皇帝杀了她?” “不,皇帝杀了蛊惑她的小新,接着开始绞尽脑汁治她的疯病。” “她疯了?” “她作恶多端,疯是她的报应。” “治好了么?” “没治好。”她微微一笑,“所以,等兰后生下公主,皇帝就同兰后离婚了。兰后丢下儿子女儿,同初恋情人私奔,生了四个孩子。” “等等,她的初恋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么?”听到我的话,江兰好脾气地朝我笑笑,“你就当他又活了吧。” 兰后的初恋是蒙落族的王,所以兰后嫁过去,从皇后变成了王后。 兰后背叛了皇帝,和初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了四个儿子。 而皇帝孤独半生,守着他的国。待到儿子长大,将皇位传给儿子后,云游四海,寻找长生之法。 皇帝和皇后相爱吵闹怨恨半生,终于各自寻觅到属于自己的平静。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直到…… 她和皇帝的儿子——另外一位皇帝,攻破了兰后初恋的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安静…… ☆、玉脂阁(9) 新皇帝雄才伟略,豁达大度,仪表堂堂,比老皇帝更加惊艳绝伦,还非常温柔,世上没有比他更温柔的人了。 新皇帝挥军北上,灭了北方八大部族,一统天下,绝兵患,为皇朝建起了千秋霸业。 说起兰后的儿子,江兰眉飞色舞,脸色红润,眼里泛着璀璨的星光。 “安,你知道吗?上下几千年,能称得上千古一帝的只有他。” “嗯。”无视江兰狂热粉丝般的目光,我轻哼一声。 于是她继续往下说。 千古帝王怎能有个抛夫弃子的母亲?这种奇耻大辱,只能用鲜血洗清,侮辱皇家尊严的人都将付出残酷的代价。 先是兰后的初恋,那个不堪一击的王,很快在作战中战死。 任性了半辈子的兰后只得代夫主政,拥立蒙落二王子为蒙落新王,大王子为摄政王。 江兰撇了撇嘴唇,满脸是藏不住的鄙夷:“可她一个软弱愚蠢的女人,哪里对抗得了一统天下皇者?” 很快大王子也战死,接着新皇帝俘虏了蒙落的二王子和三王子。为了报复母亲背叛带给皇者的耻辱,愤怒的孩子用药水灌进二王子和三王子的天灵盖,然后用渗骨金粉在两人全身的骨骼上刻下九转大罗堕印,将两人制成了不得超生的活死人,最后令人将这两份“厚礼”送到蒙落王城城门口。 我想吐,因为越来越荒唐的故事:“江兰,别说了。” 江兰却自顾自说了下去,用着平静的表情。 最后蒙落王城陷落,束手无策的兰后命令幸存的蒙落武士杀光族中的女子,带着族里的小孩和她的四儿子向西逃亡。而哭瞎了双眼的她点燃王宫,想带着蒙落族的典籍和王室供奉自尽,保住蒙落王朝最后的尊严。 但皇帝将她救了下来…… 皇帝对已木然如行尸走肉的兰后说:“天下一统,罢兵戈,黎明众生享百年太平是孤的愿望。所有大战的策略都是孤定的,人也是孤下令杀的,与孩子们无关,你恨我便够了。” 自然要恨他,于儿子女儿有愧,兰后没法恨自己的孩子,只能恨将孩子培养成皇者的老皇帝,恨之入骨。 皇帝可以忍受妻子的离别,却无法忍受妻子的怨恨。可这份怨恨已深入地狱一般,寒冷得犹如地底万年的玄冰。既然没法开释,那便恨吧,恨总比寂寞好。 病入膏肓的皇帝将天下交给新皇帝,带着兰后,夫妻俩将自己活活锁进了坚不可摧的皇陵。 “夫妻复合,永不分离,很完美的结局。”江兰笑得灿如春花。 分卷阅读64 “故事讲完了?”我问。 “讲完了。”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如果你来自这个故事,你应该是故事里的谁?”事到如今,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些好奇心。 她坐起身,扭头斜瞥着我,笑容淡淡:“我说,我是皇后,是兰后,是母仪天下的女人,你信么?” “不信。” “为什么不信,我不像皇后么?” “兰后为蒙落王生了四个儿子,她爱那个男人。而你的讲述看不出对蒙落王的爱,爱是掩饰不了的,所以你不可能是兰后。” 一阵沉默。片刻,她柔声道:“蒙落王不过是区区夷王,哪配得到兰后的爱?兰后跟他,不过是皇帝赌气罢了。老皇帝是九五之尊,兰后是一国之后。兰后对皇帝,是怨,夫妻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怨。” “不对。”我摇摇头,“赌气是不会替别人生四个孩子的。你不是兰后,不过无妨,在我看来你比兰后更可爱些。” 纤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江兰轻轻往后靠,嘴唇贴着我的耳朵:“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为什么?” “你胆子很大,又绝不说让人讨厌的话,所以别让我讨厌你。”食指轻轻敲击我的下巴,“去地下室,躲起来,这次的客人只能由我亲自招待。” 这时我才发现天花板,四周细细碎碎作响,抬头四处打量,发现十几个金发男女像壁虎似的,挂在天花板上,扒在墙上,正试探着朝我们爬过来。他们双眼闪闪发光,露出长长的獠牙,十指指甲锋利如刀锋。 是吸血鬼。 修长的双腿轻轻交叉,江兰敏捷地站起身,手指绕起一束头发。淡淡的黄色灯光打在她身上,她斜斜地抬头看着那些人,灯光下一张莹润而精制的脸,完美的轮廓,花瓣般美丽的眼睛,和一头正渐渐变白的银色长发。只是那么站在那里,却浑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骄傲,像一簇簇怒放着的凤凰花,张扬夺目。她的声音和她的外形一样,由温婉变得高傲:“老人家给你们指的路?” 话音刚落,几个吸血鬼双手一推,野兽般扑了过来。 我只觉得一阵风一闪,双脚软了下去。等回过神,发现自己头顶盖着江兰身上那件散发着淡淡花香味的修行服。 而那几个吸血鬼以各种各样的攻击姿态,狰狞的表情凝固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身上,衣服上,脸上裹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就像在冰箱里冻了好几年似的。 江兰眨眼间已换上了初见时那套精致的贴身夹袄,绯红色长裙,一头银发高高扎起,在背后慢慢飘动,白珍珠似的泛着光。 嘴角挑着的笑,张扬而轻松,轻松到有些不可一世。 叉着手走到一个被冻结的吸血鬼面前,江兰讥笑道:“你们永远学不乖……”食指在对方的鼻尖轻轻一弹,那吸血鬼立刻碎了一堆冰块垮了开。一些冰块滚到我身边,冰块里闪着点点黄金似的碎光。 背后腾起一阵凉风,冰冰冷冷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面膜?!” 江兰用在面膜里的“海藻”! “那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灵魂碎片。”江兰一边依次击碎冰冻吸血鬼,一边跟我解释,“以灵魂为引,才能取出人的寿命。除了老人家做的饭菜,寿命可真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全身的力量,生气全来自寿命……” 她还在解释,忽然整栋房子的骨架猛烈地颤抖,然后我看到一缕一缕的黑色丝线从窗户涌了进来,头发那么细,烟似的薄薄一层,无声无息在天花板和地板上蔓延开来,朝江兰包围而去。 “居然给他们天罗地网……”江兰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发出的声音里带上了愤怒的味道,“去地下室!” 最后几个字是对我说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看出局势不对的我猛地跳起身,头也不回就冲进护理室,掏出掀开地下室的门钻了下去。 ☆、玉脂阁(10) 刚关上地下室的门,一股巨大的力就撞了上来,“咚”的一声,撞得门框落下一层灰。这时门框上金光一闪,是一些用金粉写的奇奇怪怪的结界符号。 “咚,咚,咚……”门被反复撞响,符号一次次发出金光,抵挡着这种撞击。 我非常不安,到处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忽然,从旁边的隔间里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 地下室长年累月锁着,装着很多杂物。旁边的隔间是江兰调制面膜的工作间。因为不想偷看她的秘方,我从未进过那个工作间。 嘤嘤的哭声不断从隔间中传来,像是个小孩子。 想了想,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中间一汪一米见方的长方形大池子,池子里装满一汪金灿灿的“金水”,更确切地说,是一汪“海藻”。“海藻”金光闪闪,将整间 分卷阅读65 地下室晃得恍若白昼。呜呜咽咽的哭声,就从金水池旁边的塑料帘后传来。 我走过去,将塑料帘往边上一拉。里面赫然出现一个大铁笼,一个小男孩缩在铁笼的一角,哭得满脸泪光,身上只穿了套米白色的单薄睡衣。 是那天江兰专程跑去看的孩子。 “孩子,你怎么在这?”我问。 “不要伤害我,我叫爱德华。”孩子浑身发抖,哭着答。 我赶紧拿过墙角的消防斧,劈开铁笼上的锁,脱掉羽绒服裹在孩子身上,将冻得浑身冰凉的他抱出笼子。 地下室外有江兰,地下室的一侧倒有个小窗口可以爬出去。可屋外冰天雪地,江兰和吸血鬼又在外面打得正欢,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跑到野外不是让他送死么? 正左右为难,楼上没了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江兰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她满脸疲惫,头皮散乱,脚下的裙子被撕成了一片一片的。脖子上的肉几乎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勉强支撑着头颅,伤口泛着黄金似的光,没有一滴血。 我赶紧把孩子护紧,退到角落。 无视我和男孩,江兰走到金水池边,双手住池沿,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几缕淡淡的金色薄雾从池中腾起,钻进了她的鼻腔。 转瞬,她是脖子上生出了新的肉,伤口慢慢结痂,复原。 待伤口完全长好,她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语气疲惫:“有话么?” 在我眼里江兰有两种模样,以前的她像故事里的兰后一样,温婉安静大气成熟,宛如一朵出尘脱俗的幽兰,有种母仪天下的气场; 可故事讲完后的她,身上的原本大方的气息变得十分张扬,像一朵肆意盛开到极致的玫瑰。 依旧是一样温柔的声线,却多了种脆生生的调皮语调,语速也快了许多。更好听,却给人一种难以掩藏的高贵骄傲的感觉, 脸型轮廓也圆润了些许,看上去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不知不觉中年轻了好多岁的样子,仿佛一个芳华正茂的贵族少女。 “你想对这孩子做什么?”我开门见山。 她望着前方,用着那种骄傲的,脆生生的好听话音说:“我很寂寞,一个人很寂寞。所以我想,不如自己养两个修罗做伴。 “用什么养?” “用这个。”她用小指挑起一滴金水,瞬间飘到我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开我的嘴巴,将金水塞进了我的喉咙。 脑海里立刻响起无数哭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牲畜,有鱼,甚至还有花草…… 我眼花缭乱,半晌才从幻觉中回过神,后退一步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个不停。 再看着那池金水,我牙齿发冷,先前还当里面的东西只是吸血鬼的灵魂呢:“江兰,你到底害了多少生灵?” 伸手将我禁锢在墙上,江兰那双粉色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着粉红色的笑,嘴唇微微噘起,似撒娇,又似得意:“害……你不能那么说我……” “为什么?” “因为你那样说我会不开心……我不开心你便要倒霉。”她的脸几乎贴到我脸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眼睛本座也喜欢至极。看样子你不想做修罗,不如这样,我收了你的身体罢,好久没用过可以见阳光的身体了。”说到这,她贴得更近,鼻尖碰到了我的鼻尖,“呀,罪王印已经破了,感谢老人家。从今以后,你的身体由我使用。” 说完,她吻住了我。 脑袋里一阵眩晕,无数画面涌上脑海。 …… 天空碧蓝,白雪皑皑,红火的梅花林开得正艳,周围古色古香的宫殿金碧辉煌,悠扬沉重的钟声阵阵传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兴奋地在梅林中奔跑,她身上穿着一件精美至极的红色银线绣竹夹袄,外罩一件红色的火狐裘编织成的斗篷。齐眉的齐刘海,长发扎成两把搭在左右肩头,颜色黑亮到耀眼。脸蛋粉粉嫰嫰犹如糯米团子,大大的黑眼睛忽闪忽闪,墨黑如星辰。 一个小男生跟在她身后,同样精致至极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手里抱着一个虎头暖手炉,气喘吁吁。 跑到一颗碗口大的梅树前,小女孩足尖轻点,手脚并用,像只灵巧的松鼠似的几下子窜到梅树上。手扶树干,站在树梢顶端朝主殿方向眺望。那边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典礼。 “公主殿下,不能爬树……”男孩气呼呼地跑到树下,抬头看着树上那抹鲜红的人影,“被太傅发现要挨骂的。” 小女孩看也没看男孩,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道:“殷尘然,你上来。” 小男孩嘿嘿地笑,撸起袖子抱着树干徒劳地爬了两下,爬不上去,只得抱着暖炉眼巴巴守在树下:“公主殿下,上面风大,你要暖炉吗?” 小女孩答非所问:“殷尘然,云霄哥 分卷阅读66 哥现在是太子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做皇帝?” 小男孩正要回答,忽然另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永旭公主好大胆子,竟敢枉议大统,还不快跟我们见父皇说理去。”是另外几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正快步朝这边走来。领头的一身粉红色衣衫,也粉嫩可爱得紧,只是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稚嫩的愤怒。 被人唤做永旭公主的女孩手扶梅枝,斜瞥向那几个女孩,眼里满是不屑鄙夷:“江山现在是我父皇的,以后是我哥哥的,我想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天下谁能奈我何?”骄傲地勾起嘴唇,永旭公主轻轻冷笑,微挑下巴,用孩童稚嫩的声音骄傲地说道,“本宫封号永旭,是皇后嫡出公主,与日月齐辉。你们不过是一群奴才生的,敢对本宫不敬,蠢得可怜。” 几个女孩顿时没了言语,安静地立在当场,脸上浮着一种名唤底气不足的窝囊气。 好半天,人群最后面一个瘦巴巴的女孩突然小声道:“什么皇后,不过是另嫁番邦的不贞妇。” 声音很细,细得跟蚊子似的,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脸色都一沉,气氛瞬间降到了极点。 片刻,永旭公主回过神,表情瞬间被愤怒占据。她猛地一跺脚,梅枝上雪块纷纷坠落,砸得树下的小姑娘们一阵尖叫。 领头的小姑娘气坏了,捡起一团雪大声喊:“姐妹们,砸!”说着就将手里雪团子朝树上扔去。 其他小姑娘见状也纷纷捡起雪块往树上砸。 到底是个孩子,树上的永旭没了刚才的冷静,通过摇树枝,踩树枝,扔树枝还击。可双拳难敌四手,“敌人”的雪块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儿就将她砸得全身是雪。气得她脸颊一鼓一鼓的,双眼溢满泪光。 一旁的殷尘然见状,冲到那群小姑娘面前大喊大叫:“各位公主,别打了……” 话未说完,一个女孩抬手,用雪结结实实糊了他一脸,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另外几个女孩一拥而上,抓起雪往他的脖子里耳朵里塞。 见状树上的永旭气得大叫:“下贱的奴才,敢打我的伴读!!” 她跳到另一棵纤细的枝桠上,想剁下更多雪块。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枝桠断裂,她想跃起身已来不及,轻轻“啊”了一下就从树上坠了下来,砸起一地雪花。 那群女孩子楞了片刻,一哄而散。只剩下一个哇哇大哭,满脸是雪的殷尘然:“来人,救公主!” 月牙门外,妃嫔,公主,宫女跪了一地。 隔着鹅黄色薄纱,月牙门内轻烟袅袅。永旭背靠金丝靠枕躺在金丝楠木玲珑秀床上,白瓷般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却轻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一个中年男人正温柔地帮她揉腿,男人身着明黄色衣袍,衣袍上的八爪金龙代表了他的身份——当朝帝王。 “谣儿还疼吗?”皇帝问。 “不疼……”永旭努力地掩饰着哭腔,眼神是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皇帝微皱眉头:“怎么会不疼,脚踝都肿了?” “脚疼,心更疼。”说着话,泪珠儿从墨黑的眸子里滚落,“父皇,母后是不是还活着?” 皇帝脸色一凝,转瞬却露出一个温柔无比的笑:“朕也希望你母后还活着。” 永旭拉过被子遮住头,闷闷道:“要是母后还活着,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皇帝愣了下,想拉开被子:“父皇的小心肝,有父皇在谁敢欺负你?” 永旭拧开他的手,语气微微带嗔:“有父皇在自是没人敢欺负我,我更不会摔坏腿。” 皇帝微微凝神:“心肝宝贝儿,你是天底下最受宠的小姑娘,谁敢伤你便要付出代价。” 说完起身,越过太监撩开的纱帘走到月牙门外。脸色已冰如凌霜傲雪。衣袍上的八爪金龙映着阳光,威严而狰狞。 跪在地上的人统统在发抖。 男人缓缓下令:“吉心公主,言词无状,羞辱一国之母,宫杖三百。” 此言一出,队伍最后一个脸色蜡黄女子立刻哭嚎着往前跪爬:“皇上,皇上,雨玲还小,宫杖三百会要了她的命啊皇上,皇上饶命!” 男人斜眼瞥向她,眼眸冰冷若寒冰:“曹贵人教女无方,宫杖三百,一并行刑,拖下去。” 旁边几个虎背熊腰的宫妇立刻走上来,拖了那对母女往外走。 可怜的女人挣脱钳制,趴在地上拼命磕头:“陛下,臣妾死不足惜,可雨玲是您的女儿啊,永旭公主受委屈陛下心疼,就不能饶了另一个女儿一条命么?” 她看向月牙门内:“永旭公主,求你开开金口,求陛下饶了你皇姐。” 可永旭撩起被子的一角,静静地看着她,嘴唇扯出一个干净的得意微笑。 几个宫妇上来,再次拖起嚎哭 分卷阅读67 的女人和孩子往外走。 见状,终于有一个女孩忍不住哭出声,磕头大喊:“父皇饶了雨玲妹妹。” 她一出声,其他孩子也纷纷磕头。 “父皇开恩!” 一时间哭声恸天。 兔死狐悲,嫔妃们不敢大声哭,拾袖拭泪。 捏紧颤抖的拳头,男人再次下令:“公主沐竹,公主雾颜,不分尊卑,忤逆嫡公主,着褫夺公主封号,降为皇女子。其余一干人等,宫杖十杖,以儆效尤。” 众人面色土黄,哭得更加大声,怎一个惨字了得。 ……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有人抱着哭得满脸通红的付雨玲走了进来。 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发束黄金金冠,一袭雪白金丝麒麟长袍,脚蹬银丝皂靴。 他的脸与皇帝神似形似,玉雕似的精致,眼神里带着微微青涩的坚毅。 一撩衣摆,少年跪下:“启奏父皇,雨玲年少无知。儿臣身为长兄,教妹无方。愿与众兄弟分担雨玲宫杖之刑,求父皇恩准。” 一听这话,永旭掀开被子,脆生生道:“不行。”她翻身下床,拖着伤脚跳到皇帝身边,“父皇不准打太子哥哥。” 吓得皇帝急忙将她抱起:“小宝贝儿别乱动,会疼的。” “求父皇恩准。”少年又道。 皇帝颇不耐烦,回头道:“念太子一片护妹之心,就免了雨玲和曹贵人死罪,改为宫仗十下。全都退下。” 少年立刻带着众人高呼:“谢陛下,陛下仁德宽厚,万民敬仰。” 深夜,万籁俱静,少年来到永旭的床边,推了推躲在被子里的人:“生气了?” 被子里的人轻声道:“哼!” 太子笑道:“今天若是让付雨铃死,会坏了谣儿和父皇名声,父皇也不会好受,不若留着他们慢慢玩。” 被子里的人猛地掀开被子,满脸泪痕:“你说她是你妹妹?” 抬手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太子柔声道:“妹妹?口头上的话而已,小傻瓜也当真,付云霄只有付云谣一个妹妹。” 付云谣破涕为笑,一头扎进付云霄的怀抱,双手挂住付云霄的脖子:“哥哥。” 付云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里温柔的笑意浓得快要化开:“乖。” 将他的手拉到腰间,付云谣用软软的声音撒娇:“哥哥,今晚冷,留下来帮我捂被子。” 付云霄应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没,有人没…… ☆、玉脂阁(11) 皇帝年轻时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付云谣眉眼之间依稀有母亲的影子,容貌和身形轮廓却与父亲更相似。十二岁时往皇城城楼中央一站,已然亭亭玉立。 黑白分明的双眼,小巧的鼻尖翘出惹人怜爱的幅度,精致的面容犹如瓷雕般毫无瑕疵。 墨黑幽亮的长发瀑布般垂下,恍如一匹上等的黑色绸缎。手臂上松松垮垮地挽着雪白的白鹭羽绒长披帛。微风拂过,石榴红裙摆扬起,裙摆上彩色金丝绣喜鹊折枝图案流光溢彩。 皇朝最受宠爱的公主,还未完全长成人,倾城的容貌,高贵的气息,已然耀眼得让城楼上下的侍卫和百姓眩晕。 殷尘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微微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带着红扑扑的笑,眼神痴迷地落在她身上。 终于,一队银甲骑兵从城外笔直的大道尽头走来。兵强马壮,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正中间的帅旗下,挂帅小将一身银白色盔甲,头戴高高的麒麟头盔。腰跨盘龙剑,坐下一匹雪白油亮身披银甲的战马。眉目深邃,剑眉星目,嘴边衔着自信的笑。 典仪官撞响长钟,大声喊:“太子殿下,得胜回朝!” 道边的百姓三呼“千岁,千千岁”,声音排山倒海。 付云谣冲下皇城城楼,冲出城门。沿着长长的大道,从身着银甲手持银枪的前卫兵中穿过。衣裙如海浪般翻滚,像一团熊熊火焰。 “哥哥……”她张开双臂。 “谣儿。”付云霄从马上探下腰,轻轻一捞,将付云谣捞起抱到马前面,护在双臂中间。 后背贴着付云霄胸口冰冷的护心镜,付云谣的心脏咚咚直跳:“哥哥,你回来了。我担心你,你以后不要再去打仗。” “男人志在四方,理当驰骋沙场。谣儿……” “嗯?”云谣仰头看着他。 “这次只是小小的闽东族,以后会是蒙落,河匈,西边的土地,南边的土地。哥哥会一统天下,让谣儿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公主。” 付云谣怔了片刻,突然伸长脖子,飞快地在付云霄的嘴唇边啄了下,然后朝付云霄笑了起来。 笑颜灿如琼花。 付云霄楞住,在战场上 分卷阅读68 杀人不眨眼的少帅居然瞬间红透了脸:“谣儿……” “嗯?”付云谣探究地盯着他,双眸清澈如水晶。 双手用力,将胸前柔软的身体拥得更紧,付云霄垂眸,低声道:“没什么。” “太子殿下千岁!公主殿下千岁!”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雪白战马上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紧紧相贴,走进了巍峨的皇城。 付云霄初次出征便降服西南异族,将七郡土地收归大燕。皇帝龙颜大悦,于皇宫外新设太子府命太子居住,并下令宫司报送贵族女子名册,为太子选妃。 春天,湖水碧莹莹地泛蓝,湖面上一排雕栏画栋的长廊。 一排宫娥端着花糕,果子,清茶站在长廊上。 付云谣坐在长廊边,下巴垫在手臂上,歪着头懒洋洋的闭目养神。玉雕般的指尖上拈着段青竹枝,一点一点地点着水面。米白的云纹暗绣长裙拖拽在地,腰间松松地挽着深绿色披帛,上绣金丝孔雀图,图案栩栩如生。 忽然,湖岸传来阵阵欢笑,依稀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来,中间夹杂着“太子妃”几个字。 付云谣睁开眼睛,起身晃着手里的竹枝走了过去。 湖边绿油油的草地上,几个宫的公主们刚刚着人摆开桌子板凳瓜果,准备玩击鼓传花。 放哨的宫妇一看见付云谣,脸色立刻变成土黄,张开嘴巴正要喊,付云谣抬起竹枝朝她嘴巴一指,宫妇便吓得跟旁边的宫娥一齐跪到地上,不敢吭一声。 付云谣勾勾嘴唇,缓缓走到那群公主身后,笑道:“几位姐姐好兴致。” 就像一只恶狼闯进可怜的羊群。 一听到她的声音,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后一齐起身站到一旁,低头行礼:“见过永旭公主。” 宫娥拉开主位凳子,付云谣扶着宫妇的胳膊坐下,竹枝轻轻点点桌面:“你们还玩吗?” 年长一些的付沐竹陪笑道:“云谣妹妹,真不巧,我这便要走了,今儿个还没跟德妃娘娘请安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借口要开溜。 付云谣是皇帝的心头肉心肝小宝儿,捧在手里怕风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通过一些事,皇宫里的人渐渐明白,要是惹了付云谣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付云谣是皇帝的逆鳞,不能轻易触碰。即使尊贵如皇子公主,见了她也能躲就躲。 没人理,付云谣无聊得紧,就老爱发无名火。发无名火就更没人理,恶性循环,所以有付云谣在的地方总是一片死寂。这十几年,付云谣的生活中除了殷尘然,再没有一个同龄人。 冷眼看着众人转身离开,付云谣轻声道:“淑琴姐姐,你过来。” 被点到名的付淑琴肩膀一僵,僵硬地转过身,挤出笑脸回到付云谣面前。 其他几位公主见势不妙,急忙加快脚步逃离现场,向唯一能制住付云谣的付云霄通风报信去也。 留下可怜巴巴的付淑琴绞着双手,颤抖地问付云谣:“云谣妹妹,什么事?” 付云谣轻轻一笑:“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你的表姐,李相的孙女要做太子妃?” 付淑琴点点头:“昨儿个刚定的事儿。” 抬指轻轻弹着一杯,付云谣眸光幽深,脸色如常,笑容依旧:“这么说咱们姐妹的关系,以后会更进一层?” 付淑琴松了口气,抬头笑了:“云谣妹妹,我表姐是位贤良淑德的大美人,她和太子殿下是天生的一对……” 付云谣突然抬手将青竹枝丢进湖中,打断了她的话:“呀,我的东西掉了。既然我跟淑琴姐姐这么要好,请姐姐帮我捞回来。” 付淑琴面如死灰。 她的随侍宫女见状,忙禀道:“永旭公主,奴婢替您捞。” 付云谣依旧玩味地盯着付淑琴:“多嘴的奴才,掌嘴。” 付云谣手下的执仗嬷嬷立刻走过来,将小宫女拉到一边,扇起了耳光。啪啪啪的声音清脆悦耳,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付淑琴放开咬得发白的嘴唇,轻声道:“好,我替妹妹捡。“ 说完走到湖边,脱掉丝履,拎着裙摆小心翼翼淌到水中,捡起竹枝。又拎着湿淋淋的竹枝回来,交到付云谣手上。 付云谣接过竹枝,又随手往湖里一丢:“啊,又掉下去了,淑琴姐姐……” 付淑琴无法,只得再次下水。可毕竟是皇朝公主,平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抽噎着捞回竹枝交到付云谣手上,付云谣接过,用竹枝尖点住她的额心,冷哼一声:“我哥哥何等英武,奴才家的女子也配得上?什么太子妃?本公主不准。”说完再次将竹枝往湖里一扔,“再捡。” 见状付淑琴的宫妇宫女跪倒一片,苦苦哀求:“永旭公主,饶了我家主子吧。” 分卷阅读69 付云谣盯着付淑琴,眸光阴寒似冰,嘴角依然带着冷冷的笑:“去,捡来。” 付淑琴抽噎着再次下水,慢慢朝湖中央走去,走到青竹枝旁边时却没有停住脚步。 付云谣笑容微僵:“付淑琴?” 闻言,付淑琴转身,脸上的表情不再悲悲切切,而是换上了不忿和决绝:“付云谣,你不过仗着父皇心疼你从小没娘亲。飞扬跋扈,有娘生没娘教的,欺人太甚。你是皇朝的公主,我就不是吗?付家子孙,士可杀不可辱。”说完往后一跳跳进了湖水深处,在水中拍打沉浮。 众宫女宫妇愣了一下,一边七嘴八舌地叫着侍卫,一边往湖里冲。 付云谣冷笑一声:“苦肉计。” 说着一拍桌子从众人头顶飘过,飘到付淑琴头顶。伸手一捞扣住付淑琴的肩膀,足尖在水面一点将她从水里揪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淹得晕晕乎乎的付淑琴猛地睁开眼睛,右手握着一只簪子狠狠地在付云谣手臂上一划。疼得付云谣大叫一声,松开手飘回湖岸。 不远处,付云霄带着几个侍卫飞快地跑到湖边,一头扎进湖水,合力将付淑琴拖上岸。 付淑琴没被淹死,却被水呛得发起了连连高烧,三日后不治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  娃不一定会继承父母的优点,云谣这娃继承了不少母亲其他东西,却比母亲少了一点点善良,她是公主嘛。 ☆、玉脂阁(12) 悔过堂中亮着一排排长明灯,付云谣抱着右胳膊,坐在蒲团上卷缩成一团。 忽然,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她抬起头,冷眼看一干执杖宫妇拿着杀威棒鱼贯而入。 皇帝走在最后面,表情阴沉。 走到悔过堂中间,皇帝轻声道:“跪下。” 付云谣慢吞吞跪下,眼神很安静。 皇帝捏紧拳头,用依旧温和柔软的声音问:“淑琴生性安静,温和有礼,从不惹你,你为什么欺辱她?” 付云谣低着头不出一声。 “她是你亲姐姐……她的表姐将是你的皇嫂……你与她比别的姐妹应该更亲厚些……” “我不要皇嫂……”微不可闻的声音,从付云谣嘴里轻轻吐出来,“我不许哥哥娶太子妃……我要嫁给哥哥……” 皇帝一愣,脸色随后由青转红。他抿紧嘴唇,点点头:“好,想来是朕太纵容你,张嬷嬷,元嬷嬷。” 付淑琴的执仗宫妇和乳母红着眼睛上前。 “上宫杖,打到她认错为止。” 宫中内妇与主子同气连枝,张嬷嬷和元嬷嬷将付淑琴从小拉扯大,感情深得犹如亲母女一般。皇帝命二人执仗,显然是怕其他宫妇对付云谣手下留情,他真生气了。 得到天子命令,执仗宫妇们只得上前,按住付云谣手脚,往她嘴里塞上白色软布。 张嬷嬷和元嬷嬷拿起朱红色杀威棒,一左一右站在付云谣身边,高高举起杀威棒,却不敢打下去。 见付云谣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皇帝转身,冷冷地下令:“动手。” 张嬷嬷和云嬷嬷对视一眼,举起杖狠狠地打了下去。 噼里啪啦打了数十杖,付云谣只是闷哼出声,连叫也不曾叫一下。 皇帝背着手,肩胛骨随着落杖的声音不断抽搐,双手紧紧相握,手上青筋迸出。 “孽障,还不认错?”他低声道。 付云谣依旧不发一声。 皇帝气的七窍生烟:“好,看你犟到什么时候?”他扭头看着张嬷嬷和元嬷嬷,“你们莫要护着她,下手那么轻,莫非要等到她弑君才肯下手么?” 就在这时,付云谣的乳母李嬷嬷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到付云谣身上,抬头哭诉:“皇上开恩,不能再打了,公主不是不认错,公主她晕过去了!” 皇帝一惊,立刻拨开众人冲到付云谣身边,只见付云谣的衣衫和下裙已经被鲜血浸透,头发上全是汗,嘴里的白布已完全变成了红色,脸色更是一片蜡黄。鼻腔里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命似游丝。 立刻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跪在付云谣身边,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我……我的……女儿……传御医!御医!传御医!” …… 雪片从树枝间轻轻飘落,付云谣坐在轮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狐毛裘,仰头看着长廊外的天空发呆。 不一会儿,殷尘然手捧食盒快步从长廊的尽头跑过来:“公主,皇上有赏。” 跑到付云谣身边,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盒红彤彤的草莓,“尝尝看,格兰兹的水果。” 付云谣垂下眼,无暇的五官冷漠如雪:“老人家叫你给我的?他不见我?” 分卷阅读70 受刑后,付云谣昏迷了七天。皇帝不眠不休守在她身边,竟将头上大半青丝熬成了白发。从昏迷中醒来的付云谣一时眼晕没认出他,张口就是:“老人家,我的腿呢?” …… 实打实的十二宫杖,不知为什么,皮肤比豆腐还嫩的付云谣硬是不叫一声生生受了,结果,她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 皇帝亲手杀了两名执仗嬷嬷,之后大病一场,从此再不肯见付云谣。 …… 殷尘然笑道:“李公公说这果子来之不易。皇上命人将其种在洛水行宫最暖和的地方,周围燃木炭捂着,一亩多地才结了这几个果子。可好吃啦,公主您尝尝。” 付云谣接过盒子,轻声道:“回吧。” 殷尘然起身推着轮椅往外走。 出了长廊,立刻有宫妇走过来,撑开粉红色兰花绸缎伞。 一行人刚刚走到马车前,轮椅轮颠了下,付云谣突然发了狂,抬手将食盒往雪地里一掷。鲜红的草莓散落在地,赤目得犹如一片血点子。 她指着养心殿的大门大声喊:“老人家,你干嘛不赐死我?把我弄成这副模样,又叫这些人围着我看我的笑话,你还不如赐死我。” 她扳动轮椅碾压地上的草莓,一边碾一边大声喊:“我要欺君!我要罔上!我要谋逆!” 草莓汁在雪地上留下一摊摊惊心动魄的痕迹,众人早已习惯她的脾气,跪在一旁默不作声。 忽然,轮椅一滑,付云谣扑倒在雪地上。 周围人大惊,冲过去想扶她。她转身揉起几团雪就掷:“敢过来的,杖毙!” 众人只得干瞪眼站在一边。 付云谣一次次试着从雪地上爬起,又一次次失败,脸上糊满了雪和泪。她趴在雪地上痛哭出声,徒劳地拍打着地面:“母后,母后,带我走。” 殷尘然小心翼翼爬过去,想安慰她:“公主,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想去哪我都背你去。” 付云谣卷起雪团对着他的脸猛砸:“滚开,我不想看到你。” 这时,有人突然钳住了她的手腕。她抬头看着对方,默默地流泪。 是付云霄。 “谣儿别怕,哥哥照顾你一辈子。”说完,付云霄打横抱起付云谣,默默地朝马车走去。 付云谣搬进了太子府。 为了照顾付云谣,付云霄将自己的寝宫隔成两半,中间相通。 每天四更时分他便起床上早朝,上完早朝议完事,又赶回太子府叫付云谣起床,陪付云谣用午膳。然后赶到枢密府处理奏折和事务,通常要等天黑才得空闲,赶回去哄付云谣用晚餐睡觉。 可尽管他用尽全力呵护,付云谣的脾气仍然无法逆转地怪了下去。 皇帝绞尽脑汁将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精美至极的布料,各种新奇的小玩意送到她面前,却博不到她半丝笑意。 以前活波爱动,轻功一流的她越来越安静,整天穿一袭宽松的素服,不扎头发,不施粉黛,独自一人推着轮椅,捧着书躲在阴冷的地方发呆。没有付云霄的陪同,她不吃饭,甚至不喝水,就那么发一天的呆。若是有人敢上前劝她,她便随手捡起什么东西砸过去,下手极狠。 半夜,她时常被噩梦惊醒,半夜死命地哭嚎。噩梦的主题只有一个,变成厉鬼的付淑琴追着她索命,而她没法逃,只能爬,爬呀爬呀,很快对方就抓住了她的脚…… 梦醒后,除非付云霄搂着她,否则她会哭上整整一夜,再也无法入睡。 老是半夜被她吵醒,日子久了,付云霄体力不济难以支撑,干脆命人将床搬到隔壁与付云谣的床为邻,守着付云谣入睡。 宫里宫外都传说,曾经最受宠爱的永旭公主,因为飞扬跋扈害死手足,被震怒的帝王下令废了双腿,赶出皇宫。又天天被冤魂索命,吓得半疯半颠。 就像她的母亲,曾经有疯病的皇后一样…… 转瞬又是一年春来到,天气乍寒还暖。 湖边大棵大棵的白色梧桐开得正繁,一蓬蓬像烟似的,风一吹,花瓣噗噗往下坠。付云谣就在那花雨下坐着,手里拿着册书。一身白衣,映着天边淡淡的夕阳,折着层淡淡的橙红。很好看的颜色,单薄而清澈,泛着阵阵凉意,像极了她笔直纤瘦的背影。 付云霄站在不远处痴痴地看了好半天,才走到梧桐花树下:“又在这呆着?不冷么?” 懒懒地抬起眼看向他,一双眼睛笑出了鲜嫩的媚:“看书呢。” 拿开付云谣头顶的梧桐花瓣,付云霄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付云谣扭头缩在他怀里,精致的耳廓从柔软的发丝中露出来,白玉雕成般小巧可爱。 掂了掂她的重量,付云霄责怪道:“吃得那么少,又不爱惜自己。瞧,身子都凉透了 分卷阅读71 。” 付云谣抬起右手凑到他眼下,幽幽道:“稍稍发热手便隐隐作疼。”上面被簪子划开的伤口已经愈合,连伤疤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她却总觉得伤口经常发疼,绵延不断地疼。 付云霄皱皱眉头:“伤口又不深,怎么会疼?” “会疼的。” 付云霄只得说:“明儿个找御医来看看。” 两人沉默了片刻,见付云霄抱着她往外走,付云谣问:“不用膳?” 付云霄勾勾嘴唇:“今天带你到外面吃,顺便带你见一个人。” “女人?” 付云霄笑着默认。 墨黑的眼眸一下子失了光泽,连带着整张娇艳的脸庞也黯淡如死灰:“哥哥不要娶太子妃,我十五岁了,我要哥哥娶我。” 付云霄猛地定住脚步,差点把手上的人摔下去。周围的人见状,识相地退了开。 “生为公主,”付云霄对怀里的人说,“有违人伦的话休要胡说。” 抬眼看着他,付云谣苍白的脸上突然多了些许血色,目光灼灼燃烧:“哥哥嫌我不能走路?” 付云霄移开视线:“我们是兄妹。” 付云谣步步紧逼:“人祖伏羲女娲也是兄妹。” 付云霄扭开头:“休得胡说。” “放我下来。”付云谣道,“去见你的太子妃吧,放我下来。”说着说着,她发起了狂,一个劲儿乱扭。 付云霄急忙吩咐左右推来轮椅,将付云谣放上去。 付云谣坐好,看也不看他,推动轮椅,吩咐左右:“回房。” 付云霄立在原地,怔怔地目送她离去,一个字也没说。 ☆、玉脂阁(13) “嬷嬷,男人为什么要同女人结婚?”回到房间,付云谣问宫妇。 深夜,付云霄回来时,付云谣已经睡着了。 和往常不同,她穿了件单薄的粉纱睡衣,透出粉红的抹胸和精致的锁骨。夜色凉飕飕的,却只在腰上搭了条单薄的绸被,两条羸弱的腿无力地在粉纱上交叠,散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闭着眼睛,轻轻地呼吸着,气息柔软如兰。 样子可爱得像一只最美丽最无力的猫,足以激起任何一个男人揉碎她的渴望。 付云霄愣了片刻,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了半晌。深吸几口气,缓缓俯身,嘴唇凑到付云谣耳边,轻声道:“哥哥是未来的皇者,你可以任性,哥哥不可以。”说完,拉过被子轻轻替她盖上,然后起身出门。 付云谣在他身后睁开眼睛,突然直起身使尽力气将身后的枕头朝他用力挥了过去。 付云霄没回头,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付云霄命人将自己的床铺搬出寝宫,搬进侧殿。 接下来,太子府里的宫人们为太子的大婚典礼忙碌起来。起新主殿,制新家具,制新衣…… 付云谣每天坐在太子府最高的山顶,静静地看人们忙进忙出。付云霄不再陪她吃饭,她不哭也不闹,只是每天吃得很少。她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单薄的肩膀瘦得像纸片,风一吹就会飞似的。 转瞬到了婚期,太子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厅中央,皇帝赐的稀世明珠硕大圆润,熠熠生辉。 付云谣托病没去皇宫参加大婚典礼,躲在寝宫休息。 皇宫大婚典礼结束后,太子将太子妃接回太子府,开始举行太子妃入主仪式。一对新人身着明黄色喜服端坐大堂之上,接受众人行礼。 忽然,一抹身影出现在门口,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典乐队还乌拉乌拉地吹打着。 是付云谣。 她坐在轮椅上,刘海修剪得整整齐齐,眼睛黑漆漆似寒星。嘴角勾着一丝笑,透着股坏坏的调皮劲儿。脸色虽然苍白,却掩饰不住青春洋溢的气息。一袭雪白的长裙,在周围鲜红颜色的衬托下白到刺目。 她滚动轮椅,缓缓向前。 众人纷纷闪开,只有个俊俏的少年蹦蹦跳跳上前:“公主殿下,三年不见。” 见她不做声,少年赶紧补充:“我是殷尘然啊。” 可付云谣看也不看他,推着轮子直接从他的脚背上碾了过去,疼得他在原地跳了两跳。 无视周围的人,付云谣滚着轮椅走到付云霄和太子妃李氏面前,放肆地打量着盛装打扮的李氏,最后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嫂嫂的手真好看,水葱似的。” 付云霄勉强扯出笑意:“云谣,你不是不舒服?回去休息吧。” 不理会他的话,付云谣伸出自己的右手:“不像我,天天推轮椅,手上都长茧子了。”随手抓起旁边的夜明珠,她笑得更欢,“这样的手抓东西倒挺牢靠。” 付云霄一惊,上前一步,笑道:“云谣,那颗夜明珠是你皇嫂的。哥哥还 分卷阅读72 有颗更好看的,送给你好不好?” 轻轻将夜明珠掂了掂,付云谣笑得如花般灿烂:“哥哥,我乃堂堂皇朝公主,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子?凤仪明珠,付氏当家主母代代相传,什么样的明珠能比它还稀罕?”猝不及防的,狠狠往下一掷,明珠在一片惊呼声中碎成了几瓣。 张开双臂,付云谣看着一脸震惊的付云霄,笑意盎然:“永旭公主付云谣,蓄意损坏镇国之宝,废公主封号,打入天牢。” 她冷静地说完了自己的判词。 出乎她的意料,皇帝没有废除她的封号。群臣一片哗然,反对声连连。其中张司马连上十封奏折,参永旭公主目无法纪,破坏国本,按律当打入天牢问斩。皇帝将包括张司马在内的一干重臣叫到御书房,提了把宝剑就刺穿了张司马的右肩膀,然后踩着他的脸对他说:“你想弄死孤的宝贝女儿,孤先赐死你的九族,最后赐死你。” 谁都知道皇帝年轻时混账起来就是个魔王,他发起浑还真没人治得了,横竖夜明珠是付家自己的宝贝与别人无关,所以“忠臣”们要求严惩付云谣的声音瞬间没了踪影。 皇帝将付云谣送入洛水行宫禁足,命其研习琴棋书画,修生养性。又挑选百名美貌男子百名美貌宫女专门侍奉她。 付云霄得知此事,匆忙赶到养心殿:“父皇,您赐给谣儿百名男子,何故?” 皇帝低头批阅奏章,眼都没抬:“太过沉迷情爱之事,伤人伤己。孤只想让她知道,世间最美貌的男子,也不过如此。” 付云霄单膝跪地:“父皇,谣儿尚未婚配,如此这般有损她的清誉。” “她现在的样子,与其嫁一个趋炎附势之徒,不如让孤护她一世。”停下笔,用笔尖指着付云霄,“你也一样,要一世护她。” 付云霄低头道:“堂堂公主,应是民之表率……” 打断他的话,皇帝招招手:“霄儿,你且上前。” 付云霄起身走到桌前。 皇帝站起身,突然狠狠地朝他脸上揍了一拳:“畜生,谣儿只是不懂事,心中有鬼的是你!” 付云霄歪着头:“儿臣不明白。” 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皇帝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瞒得过别人,又岂能瞒过孤?你是孤和兰兰的孩子,你的眼神和孤一模一样。有孤在一天,便不准你个畜生轻举妄动。” 付云霄脸色平静:“父皇,儿臣是未来的皇帝。” “很好。”皇帝将付云霄推开,“没有孤的许可,不许你踏入洛水行宫一步。” 初进洛水行宫,付云谣绝食了几天,后来觉得绝食无趣便算了。百无聊赖中,她将注意力放在琴棋书画之类的事情上。那群少男少女想尽办法讨她欢心,她也懒得理,于是精力旺盛的少男少女们内斗不休。偶尔看看手下人的内斗,创造性地玩点惩罚游戏,便成了学习之余付云谣生活中唯一的调剂。 除了皇帝命人源源不断地将新奇的物件送来,还有那个十天半月上门吃一次闭门羹的殷尘然,再没人来看她,她几乎与世隔绝。 几年后皇帝南巡,付云霄负责照应洛水行宫。因行宫账目不清,付云霄特地挑了个日子来看付云谣。 当付云霄领着四岁的小郡主进洛水行宫的时候,付云谣正把一个私下嘲笑她不能走路的少女赐给八个少男。堂下一群人玩得醉生梦死,哭声、求饶声、享受的闷哼、妖娆的汗味和甜香勾勒出一片旖旎。 堂上的她端坐在轮椅上,一袭白衣,静静地盯着堂下可怜的芸芸众生,表情冷漠得犹如白玉雕成的修罗。 两名绝世美男,丽妖和花罗分侍两侧,一人手持香扇替她扇风,一人坐在地上轻轻地替她揉手。 “胡闹!”等不到通报,付云霄领着人闯进去,暴跳如雷,“胡闹!” 几年不见,付云谣眼也不抬,仍静静地看戏:“哥哥好好地做太子,来招惹我做什么?” “简直是胡闹!”付云霄示意左右,将堂下一干衣不蔽体的男女拖了出去,“全部处理掉。” 付云谣动了怒,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凤目直射向付云霄,里面寒星点点:“老人家都没说什么,哥哥凭什么处理掉我的玩具?” 付云霄不理她,吩咐左右宫人:“我要好好打扫下这个行宫,你们带公主和郡主去后花园。” 见父王将自己交给宫人,付云霄怀中的小女孩立刻噘起嘴巴撒起娇来:“要父王抱,要父王抱。” 付云霄温柔地哄道:“乖,到后花园跟皇姑姑玩。” 小女孩不依不饶:“不嘛,我要父王抱。” 付云谣冷冷地看着他们父女情深,一扬手,丽妖和花罗推着她的轮椅,进了后花园。 不一会儿,乳母抱着依旧在哭闹的小郡主也到了后花园,对付云谣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让您瞧瞧小郡主,她长得可像您了。太子殿下说,小郡 分卷阅读73 主以后就是亲生女儿。” 一向清净的洛水行宫被小孩的哭闹声占据,烦得付云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冷冷地吩咐:“让她别哭了。” 乳母抱歉地说:“公主殿下,小郡主就喜欢黏着太子殿下,别人哄不好。” 付云谣不耐烦,伸出手:“给我抱。” 乳母小心翼翼将小郡主放到她怀里。 小郡主拼命地挥手推着付云谣的胸口,看着乳母嚎啕大哭,鼻涕泡直冒:“父王,我要父王。” 付云谣盯着小郡主打量了一会儿,冷冷一笑:“哪里像我,也不像哥哥,好丑的娃娃,怎么会是我女儿?” 乳母哭笑不得,众多皇子皇女中,只有付云霄付云谣继承了皇帝的倾世容貌。尤其是付云谣,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一张脸美得勾魂夺魄。只可惜,付云霄的太子妃和侧妃所出的几位郡主王子个个像妈。付云谣的身体又这幅模样,皇帝的绝世容颜怕是要断代了。 可一个大人,这样毫无遮掩的嘲笑一个孩子,实在是有点……没风度…… 小郡主虽然不十分美丽,还算冰雪可爱吧。 这么想着,乳母禀道:“公主殿下,小郡主还没张开,以后会好看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把小郡主过继给您,以后你在洛水行宫就不会孤单了,太子殿下会经常来看你们……” 话未说完,付云谣双目圆睁,盯着自己渐渐被金黄色浸透的衣摆,表情几乎要晕厥。 乳母定睛一看,连连叫苦,小郡主居然在惹不起的小祖宗身上……拉稀了…… 拉稀了…… 还未等她将小郡主抢过来,小郡主用力在付云谣手臂伤疤部位一抓,双脚一蹬:“我要父王!” 说时迟那时快,付云谣尖叫着将她丢了出去,像丢一个布娃娃似的。众人救驾不及,小郡主被她一头丢进了旁边的花丛。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跑过去救人,而付云谣根本没在意小郡主的死活,她扯着肮脏的衣摆,几欲呕吐,大喊大叫:“丽妖,花罗,本宫要洗浴。” 然后在几位美男子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付云霄看望过摔得鼻青脸肿的女儿,提着宝剑,砍翻守门男子,冲进了洛水行宫。付云谣已经冲洗干净,正浸在奶白色水中闭目养神。 头发优雅地盘起,耳边垂下几缕长长的头发。柔软的手臂撑在池沿上,皮肤莹白到发光。 丽妖和花罗也浸在水里,正拿着花瓣温柔地帮她擦身。 听见声音,她头也不回,眼也不睁:“都四年不见我,哥哥何必想起我来?“ “付云谣!”付云霄脸色红得快滴血,他大步上前,先将丽妖从水里一把揪了出来,举剑刺了个透心凉。然后跳下浴池,追上正欲逃跑的花罗一剑砍翻。 赤目的鲜血在奶白色的浴池中漾了开,艳红妖娆得如放肆的火焰,将浴池变成了一汪炼狱。 付云谣呆呆地看着浮在水面上的花罗的尸身,猛地一拍水面:“他们是我最喜欢的玩具,老人家送的,你凭什么就给杀了?你不让我喜欢你,我躲开还不成么?我已经习惯不去喜欢你,你好好做你的太子便是了,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举着剑指着付云谣的心中,付云霄咬牙切齿,大声喊:“你冷血心肠么?她是你亲侄女!” 付云谣一愣,低头看着剑尖。然后缓缓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眼底的绝望的死灰让付云霄的手莫名其妙地抖了起来:“哥哥,你居然用剑指着我?”突然,她自嘲地笑了起来,“想我死,哥哥直说就是了。” 说完往前一扑。 “谣儿!”付云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玉脂阁(14) 付云谣没死,付云霄及时撤剑,没让她刺破自己的心脏。 从昏迷中醒来,和上次一样,她看见了守在床边的那抹花白头发的人影。 不知是不是儿女不省心,皇帝苍老了许多,表情疲惫,用手帕捂着嘴轻轻咳嗽着。 付云谣张口发出费力的声音:“老人家……” 皇帝大喜,飞快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儿啊,你可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孤怎么有脸见你母后?” 大概是死过一次的缘故,看见心力交瘁的父亲,付云谣没了昔日的张扬,眼泪顺着眼角直淌:“老人家,我是个很糟糕的公主,运气又差。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原本已经决定永远呆在洛水行宫……” 皇帝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不是你的错,是孤没保护好你。孤决定退位,然后带你出宫看天下,每天都陪着你。孤负了最爱的女人,不能再负了我的女儿。” 付云谣一愣。 皇帝拿过一个白瓷瓶,拧开瓶盖,放在付云谣鼻子下。几缕金色的气体飘出,钻进付云谣的鼻孔。 那气体一窜进 分卷阅读74 胸膛,立刻涌向下半身,温柔的热量渐渐覆盖双腿,久违的暖意和痛觉在略微有些干枯的骨头中乱串。痒痒的感觉在脚底蠢蠢欲动,想动,想动…… 付云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坐起身,试着动了动脚趾头,小声呢喃:“我的脚回来了!” 皇帝点头微笑。 她一把拥住皇帝,不顾红肿的胸膛大喊大叫:“父皇,我的脚回来了!”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皇帝目光阴沉:“宝贝女儿,只要你高兴,父皇可以逆天。” 走出寝宫,付云霄已经在门口守了许多天。自从付云谣受伤后,他的衣服就没换过。湿漉漉的白色锦衣直接在身上捂干,揉得皱巴巴的。头发散乱,也是好几天没梳理过了。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有些狼狈不堪。听见有人出门,他抬起惨白的脸,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皇帝。 皇帝冷言道:“她没事。” 付云霄重重地松了口气,起身就要往里走:“我进去看看她,我得看看她。” 皇帝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冷冷地斜瞥向他:“可你有事,随孤来。” 早上的天,云层黑得像随时随地要倾塌下来。越往上走风越大,凉亭上挂着的白色纱帘在风中扭曲挣扎。山下,无数凤凰花在风中翻滚,就像片翻腾在黑幕下的红云。 皇帝站在凉亭边,静静地看着山下。任凭狂风卷起衣摆,恍若悬浮在天地之间的神:“孤决定退位,由你继承大统。” 身后的付云霄急忙跪下:“父皇。” 皇帝继续道:“退位后,孤会带云谣出门游历。” 付云霄一惊,往前跪走了两步:“父皇年事已高,理当由儿臣随侍左右……” “行了,从小你就特别懂事善良,孤还担心你太像你母后,无法成大事。现在想来,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孤也被你瞒了许久。今天没有外人,你我父子像男人一样说说话。” 皇帝这句话令付云霄怔了怔。半晌,他用与往常无异的语调:“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 很大很大的风刮起,一阵接着一阵,伴着天边隐隐滚动的雷声。 雷声中,皇帝仔细打量着付云霄的眉目,许久才开口:“每次想起云谣的腿,孤心痛不已。可孤一直想不通,当日打的每一杖孤都亲耳听着落杖风声,绝不会出错,为什么会把她打成那样?万万没想到,云谣的乳母是孤精挑细选的人,你竟连她也能控制。孤先前以为,你是怕孤太宠云谣扶她为女帝,还把她交给你照顾,想绝了你的念想,不料正中你的下怀。付云霄,淑琴和云谣都是你妹妹,你太毒了。” 狂风呼啸,大得像随时都能把人给吹起来似的,付云霄的长发在风里挣扎起伏,遮得他的眸光忽明忽暗。 然后,他绽开了淡淡的笑,同皇帝年轻时一样,他的笑容惊世倾城。 “公主十六岁出嫁,若谣儿……儿臣绝不会把谣儿交给别的男人,儿臣要将她留在身边宠她一世。”说到这里,付云霄站起身,抬头与皇帝平视,“因为儿臣不像父皇那般窝囊,耐得了离别,忍得下奇耻大辱。放着蒙落不要,连一统天下的大业也不顾。” 他是那样淡定,笑得那样惬意。 可不到片刻,他目光一凝,飞快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护身,因为皇帝抽出腰间的软剑刺了过来:“混账!” 两把剑的外表几乎一模一样,半透明,软软的,是当年皇帝为了庆祝付云霄出生,命铸剑师铸造的父子剑。父剑归皇帝所有,子剑归付云霄所有,剑穗还是由当年的兰后编织的,皇帝就是用这两把剑教会了付云霄剑术。这些年腥风血雨,这两把剑从未离开过父子俩。 同样的招式,同样凌厉的剑锋,相似的容貌,相似的身形,不同的是两人身上的气息。一人年富力强,剑剑强劲有力,步步紧逼。一人垂垂老矣,挥剑勉强支撑,招招退让。 “父皇!你老了!把江山和谣儿给我!”激烈地打斗让热血沸腾的付云霄尖叫出了声音,他在剑光之中用力对皇帝叫,“天下儿臣替你一统!耻辱儿臣替你洗清!” 也就在这时,皇帝抓住空隙,反手一剑刺中付云霄的心口一侧,付云霄和手中的宝剑一齐坠地,漫天剑花突然间就消失了。 皇帝手持宝剑,一脸正色,笔直的身板依稀可辨当年风华绝代寒王的影子:“姜还是老的辣,孽障,没有孤你的皇位还坐不稳。” 付云霄低着头,自嘲似的笑了笑:“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是父皇,你和母后只有我一个儿子。” “若你不是兰兰和孤唯一的儿子,你以为你还能活?”说着,皇帝抽回了剑。 付云霄捂着被鲜血浸透的胸口,低声道:“谢父皇。” 皇帝平静地说:“江山交给你,云谣不能给你。” “儿臣答应父皇,守住江山。可是谣 分卷阅读75 儿,父皇在一天,儿臣便不会放肆。” 皇帝勃然大怒,一脚踹到付云霄脸上,将他踹得翻了过去:“混帐东西,冥顽不灵!” 付云霄擦掉嘴边的血,直起身,扭头,安静地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男人。用他怜悯的,不再畏惧的目光:“父皇,母后只有我一个儿子。” “扑!”皇帝一大口鲜血喷出来,扶着凉亭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是啊,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他模模糊糊地说,同时模糊的还有他的视线,泪水从眼眶里迅速涌了出来,皇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埋怨,“孤从未像今天这般恨你母后。” 付云霄平静地答:“抛夫弃子,把我和谣儿丢在一群虎狼之中。儿臣发誓,会向她讨回她欠我们的债,也会替父皇讨回她欠你的债。” 于是皇帝仰天长叹一声,扔掉父剑转身离开。 步履蹒跚,后背微微有些佝偻,放佛转瞬老了十岁的样子。走到凉亭外,他的侍卫单云飞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替他披上厚厚的狐裘,扶着他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寒君这个单亲爸爸当得蛮累的。 ☆、玉脂阁(15) 一个月后,皇帝退位,付云霄继位为新皇。 登基大典上,付云谣一袭明黄色云纱盛装出席。白玉雕琢似的无暇容貌,轻盈的身姿。端坐在黄金飞鸟宝座上。头戴金纱冠,凤冠上一颗鸡蛋大小的粉色明珠,比新晋皇后的配饰更耀眼。 新皇付云霄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封付云谣为:平天永旭皇长公主。 史官在史书中描写道:兰后所出平天永旭皇长公主者,倾国容貌,盛宠无双。 那是官方史书对付云谣的最后一次记载。 老皇帝的药可以让付云谣每天正常行走七个时辰。重新获得行走能力,付云谣心情好得很,每天跑来跑去,指挥侍女收拾行李,准备和皇帝一起游历天下,访仙问道。 突然,有人走了进来,是新皇帝付云霄。 心情一好,付云谣心中某些执念也不知不觉地化开,再次见到付云霄时平静了许多。 “皇帝哥哥,今儿个是你登基后第一个十五,怎么不在宫中陪皇后嫂嫂?” 付云霄浑身透着浓浓的酒气,醉死人的眼睛瞧着她玩完地笑:“还不是为了给我的长公主送朝服,换上给哥哥看看。” 正是付云谣开心的时候,她听话接过朝服绕到屏风后:“来人,更衣。” 她的人早在一个月前被付云霄“打扫”得干干净净,此刻留在她身边的都是付云霄新送来的宫女,付云霄使了个眼色,周围人识趣地退下。接着付云霄绕到屏风后。 付云谣背对他,伸直双手等侍女更衣,嘴上还宛自跟付云霄说个不停:“哥哥,你想要风城的石头么?不是进贡的那种,是一种绿色的石头,好看的话我便给你捡些回来……” …… 付云霄有条不紊地替她解衣,将脱下的衣物一件件往后扔,笑吟吟地听着她的话…… 喋喋不休地说着,付云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猛地转过身。 恰巧这时付云霄解开了她身上最后一条衣带,粉纱小褂滑落,里面只剩贴身肚兜和裘裤。 付云谣本能地抱紧双臂,喉咙惊得发不出声音。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大脑已经来不及对很多陌生的感觉做出反应。 而付云霄眼里的笑意更深,肆意地打量着她:“腿上的感觉恢复了么?” “恢复了。”付云谣轻声道。 “那哥哥教你一些很快乐的事好不?”说着话突然伸手一推,付云谣冷不丁地被他推得朝边上的软榻上倒了下去。 “哥哥?”付云谣挣扎着爬起身。 付云霄欺身而上,将她挤得连连退到床角。双手将她禁锢在中间,低头,由上斜睨着她:“如今哥哥已经是皇者,你要什么哥哥都能给你。” “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陌生的感觉让付云谣无所适从,“不要,我什么都不想要。” “嘘,你之前不是很想要。”说着话,付云霄将左手伸了下去。 付云谣惊得差点叫出声,她是喜欢付云霄,可不喜欢这个完全不认识的付云霄。她用力想推开对方,未果,于是往旁边一滚想逃跑。 付云霄轻笑一声,膝盖一压在她的腰上,让她动弹不得,继续动作。 付云谣将脸埋在被褥里,紧紧揪住床单。想叫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叫。陌生的感觉涌上来,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她像一条被锅铲按在锅上炙烤的鱼。 空闲的右手温柔地梳理着她似水的长发,付云霄自如地操控着她的快乐和无助:“乖……别躲……放开些……对……这样更快乐……” 魔咒般的 分卷阅读76 蛊惑下,付云谣心脏惊蛰似的跳动,呼吸急促到滚烫,慢慢融化了她的理智。终于,理智完全消失,她尖叫一声,绷直了脚尖,大汗淋漓地瘫软在床。 付云霄收回手,舌头轻轻扫过指尖,意味深长地笑了:“该哥哥了。” 就在这时,门猛地被人踹开,却没人进来。 付云霄一怔,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起衣服出了寝宫。 刚开出门口,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到他脸上,然后对方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拖到蓄水缸边按住他的头压了下去,淹了好一会儿才将他从水里揪起来。 付云霄看也没看来人,抱着缸沿嘟囔:“朕好歹是皇帝,父皇给儿子留些面子。” 老皇帝狠狠地往他肚子上踢了一脚,放开疼得吸气的他进了寝宫。 付云谣将自己藏在被子下面,缩成一团。 老皇帝拍拍被子,她在里面闷声闷气地问:“谁呀?” “父皇。” “我睡了。” “你没睡,起来跟父皇说说话。” 付云谣从被子里露出一张面红耳赤的脸:“父皇,你不开心?” 老皇帝靠着床柱,面无表情:“嗯。” 付云谣裹着被子爬到他身边,头枕在他的腿上,抬头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孤很小气。”老皇帝脸上露出罕见的,撒娇的无奈表情,“看看别人家,家里四个儿子,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再看看自己,膝下就一个混帐,杀了就没了。” 付云霄急了:“父皇别杀哥哥。” 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老皇帝摆出训斥的架势:“儿子不省心,女儿也不省心,个个打自己的算盘,只有父母永远欠着你们当儿女的。” 抓住老皇帝的手,付云谣轻声道:“我以前不懂事,现在我希望老人家永远不老。” 老皇帝拍着她的肩膀,看着黝黑的窗外:“别担心小丫头,还有父皇护着你。” 翌日,付云谣和老皇帝出发,前往东方寻访仙术。随行人员大多是老皇帝亲信,还有付云谣曾经的伴读,殷尘然。 殷尘然的祖父曾官至右相,殷尘然甚至还与付云谣有过婚约。两年前殷家坏事,被废了世袭的名号,殷尘然从堂堂大家公子变成庶人,在茶楼泡茶谋生。正巧碰到老皇帝微服出巡到茶楼喝茶,老板见老皇帝言行不俗,令殷尘然泡了壶茶献上。老皇帝品了一口道:“是殷小子的手艺?是个好孩子,让他跟着吧。” 尽管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付云谣却不太喜欢长大后的殷尘然。 因为……他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家遭变故的缘故,以往喜欢呱噪的殷尘然安静了许多。 往那一站,柔和的轮廓,深邃的眼睛,一头黑得纯粹的长发。那么安静站在那里,就像一丛盛开到极致的白色山茶花,美得炫目,声音却柔和得跟水似的。 “好孩子,少年老成,有孤当年的风采。”就连老皇帝也忍不住称赞他。 付云谣自然不服气,论风采,殷尘然哪里比得过付云霄身上的皇者之气? 于是她便起了坏心,开始捣乱。命婢女往殷尘然杯子里扔点沙子啦,往他的脖子里塞只鼻涕虫啦,往他的床铺里扔条蛇啦…… 连老皇帝都看不下去,骂她:“老欺负尘然作甚?越大越像小孩子。” 被老皇帝训了,付云谣更窝火,决定好好戏弄一下殷尘然。 那日趁老皇帝上青云山访道的功夫,她唤来殷尘然,指着脚底云雾缭绕的悬崖:“那边有朵红百合,殷尘然,替本公主摘来。” 殷尘然抬手挡住阳光,打量了一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摇摇头:“不行,公主,臣怕高。” “哈哈哈,父皇还说你稳重,其实是贪生怕死之徒。”付云谣清冷地笑,一指他的腰,“把他扔下去。” 左右一拥而上,在殷尘然腰上系了根拇指粗的绳子,然后往下一推。 殷尘然安静地坠入悬崖,悬挂在半空,一动不动。 付云谣得意地探头去看:“怕吗……” 殷尘然抓住腰间的绳索,翻过身,眼睛安静地看着付云谣:“不怕。” 深不见底的淡定眼神像极了付云霄。 付云谣莫名大怒,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扔下去,然后转身:“拉他上来。” ☆、玉脂阁(16) 村里有户人家正在娶媳妇儿,憨厚的新郎正背了新娘往院子里走,鼓乐队乌拉拉吹得喜气洋洋。 付云谣盘腿坐在山边,痴痴地看着山下。 出宫后第一次看到成亲的场景,付云谣就被吸引住了,之后只要附近有人娶亲她都会去看。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开心新郎将羞涩新娘背进家门,从此一生一世与子偕老,场景美好得叫人神往。 分卷阅读77 殷尘然走到她身后:“公主殿下,该服药了。” 付云谣回头看着他,眼睛哭得红红的,脸颊两道清晰泪痕。 殷尘然大惊,急急地问:“您不舒服?” 付云谣回头继续看着山下热闹的院落,低声呢喃:“殷尘然,我不想再难受了,我要成亲。” 殷尘然不解:“您说什么?” 付云谣没回头,轻声道:“殷尘然,本公主命你与本公主成亲。” 殷尘然怔在了原地。 老皇帝正和清风老道盘坐在山巅论道,两人一袭素衣。周边山峦起伏,云舒云卷,颇有世外高人的意味。付云谣扯着有些不安的殷尘然走过去,微微欠身行礼:“父皇,我要同殷尘然成亲。” 老皇帝愣住了,扭头呆呆地望着她,好半天才说:“你喜欢尘然?” 闻言,低头不语的殷尘然脊背一僵。 付云谣有些不耐烦,微微侧过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女大当嫁,父皇不准么?” 老皇帝对殷尘然道:“殷小子,你先下去?” “臣斗胆求娶公主。”殷尘然突然撩衣跪下,表情坚定如磐石,口气斩钉截铁,“求太上皇恩准。” “我女儿腿不好。”破天荒的,太上皇说起了付云谣的坏话,“脾气也不好,做不了贤良的妻子,你们不合适。” 殷尘然一字一句地对老皇帝说:“臣愿意同公主一起追随太上皇游历,永远侍奉太上皇左右,求太上皇恩准。” 这时,旁边的清风老道锊须大笑:“道兄,各安天命,既是他二人的命数,便随他们去了吧。” 老皇帝沉吟片刻,摇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修罗魔道太过凶险,他们不该有此劫。” 清风老道笑笑:“事在人为,看他们的造化。” 老皇帝闭上双眼沉思片刻,这才看向付云谣和殷尘然:“准了。” 付云谣的婚礼十分简单,老皇帝在山脚买了间干净的小院落,布置了一些日常用的家具,命人将附近山上所有开得最艳的鲜红蔷薇移栽到院落四周。 三天后,一片沁人心脾的红色花海中,小院落张灯结彩。身着鲜红喜服的殷尘然牵着身着简单喜服,头顶红盖头的付云谣,在周围一众乡亲的欢呼声中,踏着唢呐喜庆的节奏,走进院落,朝端坐大堂的太上皇跪地行礼,结为夫妻。 结发,合卺酒,撒果子、挑盖头…… 一套仪式做完后,侍女们退出了洞房。 殷尘然捏着衣角,脸红得滴血,不敢看旁边的付云谣:“公主,我……” 付云谣摘掉凤冠,背对他侧躺在床上,冷冷地说道:“你出去,唤人进来伺候,本公主要就寝。” 殷尘然一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缓缓起身:“是……” 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皇帝正独自站在一片花海中间发呆。 殷尘然走到他身后:“父皇……” 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老皇帝轻声道:“出来吧。” 一抹黑影从暗处走出来,跪地:“参见陛下。” 是打更的老太监,其貌不扬,身形精瘦,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像核桃。 老皇帝轻声一笑:“你的主人有什么命令?” 老太监看了看不远处的殷尘然,浑浊的目光忽然熠熠生辉,与刚才的畏畏缩缩判若两人。 老皇帝扬起下巴,冷哼一声:“君子剑,铁猴刀,倾念一丝便夺魂。你便是当年江湖中排名第二的申铁侯。” “殿下,应该是江湖排名第一。”申铁侯自信满满,抬起头,“聂倾念练夺魂丝走火入魔而死,不值一提。至于君子剑,当年不过因他只身潜入太子府,手刃太子手下十八位顶级高手,又全身而退,这才夺得虚名,臣不服。” “未曾一战,你当然不服。”老皇帝负手,轻声道:“先让孤看看你的刀。” 申铁侯不得不双手捧出一把细如柳叶的短刀:“陛下请看。” 老皇帝点点头,右手一抖手上多了一把乌沉沉的剑,剑其貌不扬,剑刃很钝,似乎连瓜果都砍不动。 “孤的武器,看清楚了么?可入得了你的眼?”抬起剑,老皇帝问申铁侯,自言自语般的话音柔得像阵微风。 申铁侯不由得一怔。随后满脸兴奋,站起身:“自然看清楚了。” “便与你一战。”老皇帝神色依旧安静。可身上的气息却瞬间张扬地盛放开来,长发飘散,身姿潇洒飘逸,仿佛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 几乎是一瞬间飞沙走石,申铁侯的身影裹在风中猛地袭向老皇帝,卷起铺天盖地的红色花瓣。 周围的黄色灯笼在风中拼命挣扎起伏。 眨眼,老皇帝的身影腾空而起,复又落在翠绿的翠竹顶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花白色的发 分卷阅读78 ,米色长袍。 悬浮在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中像九天皎月,苍老的面容被莹黄的灯笼光隐去了皱纹,露出昔日谪仙般完美的绝色容颜。 申铁侯停住脚步,站在方才老皇帝站的地方,抬头看着半空的人,眼里满是自嘲的讥笑:“想不到……陛下竟……” 老皇帝负手背剑,表情温和,身周散发着超然于世外的淡然气息:“君子剑是孤年少玩耍时的名号,孤本名唤作,付寒君。” 话音落…… 申铁侯的口中和脖子上同时喷出鲜血,他努力勾出一丝笑:“君子剑……天子第一……老死之前得见君子剑真容……我……无憾……” 说完,仆地。 “君子剑也老了。”从翠竹上飘然而下,老皇帝随手将那把生锈的剑往旁边一丢,单云飞鬼魅般地闪出来,接过剑退了下去。 两个黑衣侍卫上前,将地上的人抬走。又有两个侍者上前,飞快撬起地上沾血的石板换上新的石板,转眼间,除了满地花瓣,再找不到打斗的痕迹。 负手,老皇帝又变回了老人模样,头也不回,冷冷地问殷尘然:“新婚之夜,新郎丢下新婚妻子,出来作甚?” 殷尘然猛地从两个绝世高手的对战中回过神,拱手道:“公主她……要就寝……” 老皇帝转身,言语中带上了火气:“殷尘然,孤已把云谣交给你。回去,永远保护你的妻子!” 殷尘然如梦初醒,眼里突然燃起璀璨的光,一欠身,斩钉截铁地说:“是,父皇!” 说完快步回到新房。 付云谣仍然侧身背对着门,和衣而睡。 殷尘然坐到床边,俯身,在付云谣的侧脸印下一个吻。 付云谣猛地睁开眼睛,返身抬手就是一巴掌:“大胆。”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殷尘然吸了口冷气,再次俯身吻了下她的侧脸。 “啪”,又是一巴掌。 这回殷尘然没有停顿,又一次俯身。 付云谣再次抬起手,手刚落到半空,却殷尘然钳住了手腕。 然后殷尘然吻住了她的唇。 付云谣睁大了眼睛,眼泪簌簌滑落。良久,殷尘然放开她,捧着她的脸,手指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眼泪。随后,再次吻了下去。 付云谣缓缓闭上眼睛,抬起玉藕般的双臂缠住了他的脖子…… 之后……洞房花烛……以身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寒君灰常厉害滴,当年三招就秒了魔宗江新,沈冲在他手下过不了一招。这些年他一直在修炼,比沉浸在恩爱中的沈冲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玉脂阁(17) “夫人,没事的。”甲板上,殷尘然的笑容灿若阳光。 付云瑶还没回应,一群人冲过来,七手八脚抓住殷尘然将他拖了开。 然后,付云霄从人群背后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冲着她笑:“妹妹,好久不见,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父皇会把你的行踪告诉我?”他弯腰,凑到付云瑶耳边,“我告诉父皇,不交出你,我就对付咱们的娘亲。以刀剔骨,骨上金漆刻符文,埋于极阴之地,便可使人魂魄无法转生,甚至无法消散,将永囚阿鼻地狱,受尽酷刑,万世不得脱。你看,那女人虽然无耻,父皇却还向着她呢。其实父皇一点都不疼你,你治腿的药是用魂魄炼制成的,服用多了会直接堕魔。父皇是想让你快乐这一世,待你身后再命殷尘然毁了你的魂魄。哥哥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这世上只有哥哥对你最好,不是吗?” …… 以刀剔骨,骨上金漆刻符文,埋于极阴之地,便可使人魂魄无法转生,甚至无法消散,将永囚阿鼻地狱,受尽酷刑,万世不得脱。 痛苦,绵绵不绝…… 从睡梦中惊醒,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屋外小雨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除此之外寂静无声。付云瑶摸了把自己额头的汗水,觉得口干舌燥。片刻,几个贴心的宫人点燃琉璃灯,撩开纱帘,奉上了热茶。 她接过茶慢慢品了一口,微微皱眉:“茶有点凉。” 奉茶宫女立刻深深伏地:“公主殿下息怒,茶在炉子上煨着,火大了些,没想着公主会半夜醒,只得用旧茶。这旧茶也是温的。” “我没那么小气,只是有人逼我继续做公主,我不得不小气。”付云瑶缓缓瞥了她一眼,“不然得被你们欺负了去。嬷嬷,掌嘴。” 说完也不管嬷嬷怎么把人带下去怎么打,自顾自继续睡了。 第二天,皇后气冲冲地赶到。 想必是为昨晚的宫女出气来了,也对,虽然她没让下狠手,但为免引火烧身,几个教养嬷嬷不敢不下狠手,一直打。大晚上的,别人又不敢惊动六宫之主。等到早上有人去报信,那侍女已经快不行了。因为一点小事任意处理宫人违反宫规,对这笑 分卷阅读79 话一样的大公主,皇后早已忍无可忍。 付云瑶斜倚在美人靠上,眯着眼睛,看也不看对方,懒洋洋地打招呼:“皇后嫂嫂好,我腿脚不便,就不起来行礼了。我劝皇后嫂嫂也别多在我这呆,付云霄厚颜无耻总往我这跑,小心我告你黑状。” 到底是一国之母,皇后长吸一口气,温婉地笑道:“云瑶,驸马的四九之期快到了,要不要准备些祭品。虽说驸马已被金漆刻骨,焚成灰烬,魂魄打入黄泉,但凡人的礼该少还是不能少。” 付云瑶波澜不惊:“皇后嫂嫂,皇帝哥哥说只要我乖乖地呆在宫里,就放过我夫君的魂魄,他不会食言的。” “是么?本宫不知呢。”皇后意味深长。 付云瑶依然波澜不惊:“皇后嫂嫂,你真坏。做皇后的,都坏。”比如她的母亲,也是皇后,生了她,也是坏得紧。 当初就不应该生她,凭什么,生了她又不管,把她丢在冰冷的皇宫。凭什么,那女人还生了个挨千刀的付云霄欺负她。她好不容易才和殷尘然避居海岛,过上了开开心心的小日子。可付云霄用那女人的下落同父皇交换了她的下落,付云霄亲手杀了殷尘然,还用殷尘然的魂魄威胁她。凭什么,那女人背叛了父皇,父皇还是向着她,居然出卖了自己。 都怪那女人,毁了自己所有的幸福,她不会让那女人好过。 皇后走后好半天,付云瑶躺在美人靠上一动不动。没人敢叫她,直到天快黑,才有个侍女畏畏缩缩上前,小声道:“殿下,请用膳。” 付云瑶缓缓地睁开眼睛,眼波迷离,风情万种。她勾起侍女的下巴,一把拉到自己面前,作势要吻。 其他急忙退开,可转眼,就见一股金色的薄烟从侍女口中飘出,钻进了付云瑶的嘴巴。然后付云瑶松手,侍女像个没生命的布娃娃似的坠地。 众人呆了片刻,尖叫着四散奔逃。 …… 付云霄赶到的时候,禁卫军早已将行宫团团围住。 付云瑶穿着白色纱衣,赤着脚,披头散发斜倚在美人靠上,目光散乱,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本清丽的眉目间多了好几抹妖娆风情。 美人靠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宫女,嬷嬷,早已没了气息。 “云瑶啊……”付云霄张开双臂就要冲过去。 “陛下当心!”身旁的护卫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就在这时,付云瑶猛地抬起头,手一抬。付云霄身前的护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扯到空中,捂着脖子拼命挣扎。紧接着,一缕金黄色的薄烟从他头顶晃悠悠地游出,游到付云瑶面前,被她用鼻腔贪婪地吸了进去。然后她将护卫一扔,用刺耳的声音尖笑着,像蝙蝠似的朝付云霄滑了过来。 护卫们忙护着付云霄往后退。有几个护卫想上前阻拦,刚攻到她近前便浑身抽搐不止,金色的薄烟从头顶溢出,被她吸了去。 “云瑶,快醒醒!”付云霄还想喊醒她。 “陛下,她已经堕为吸人魂魄的修罗,再不制止必成大患,为祸天下。”说话的是站在不远处的单云飞,他神情冷漠,手里拿着一把刻满符文的锏。 付云霄沉默,先帝付寒君离世时,给他留的话:“不要再逼你妹妹。她吸入魂魄太多,绝望之下易化修罗。若她化为修罗,可命单云飞制住她。事后将她的棺椁用符文封印,囚于祁山皇陵冰山缝中。” “不行。”付云霄咬咬牙,“先用锁链困住她。” 左右听令,朝付云瑶扔出寒铁锁链。 可付云瑶力大无穷,一直朝前冲,竟拉倒了十几个壮汉。她轻轻一挣挣脱锁链,手一挥又吸了几个大汉的魂,轻松冲破了护卫的包围圈。目标明确,直扑付云霄。 单云飞上前,手中锏一舞,舞出一道劲气逼退了付云瑶,扭头道:“陛下,不能再犹豫了,她再吸魂我也制不住了。” 眼看付云瑶又吸掉了几人的魂魄,竟朝行宫围墙外飘去,付云霄捏紧了拳头:“堂堂大公主,绝不能是修罗,单云飞!” “是!”单云飞持锏冲了上去。 …… 按照付寒君的安排,付云瑶的棺椁被封进了黑不见底的冰山底,冰冷刺骨,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一丝光亮。 无边的绝望…… …… 我不想陷入这种绝望,拼命挣脱,忽然间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喊:“喂,司马惜安,你好歹是罪界女主人,别那么没用,醒醒。” 像落水后抓住了一根浮木,我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镇寻那张许久不见的脸,还有那一脸戏谑的笑。 环顾四周,我发现自己仍躺在玉脂阁地下室,手里还紧紧地抱着那个小男孩。地下室里一片狼藉,刚刚打斗过的样子。屋外,轰隆隆的闪电炸裂声一道接着一道,炸得人耳朵发紧。 “好久不见。 分卷阅读80 ”跟镇寻打完招呼,我挣扎着起身,脑袋晕晕的睡多了似的,“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小修罗想占你的身体,刚被赶走。” 想了想之前发生的事,我问:“是你救的我?” “哪有,我离不开罪界,不过罪界女主人的身体,也是那小修罗有力量占得去的么?罪界之力没直接炼化她不错了。”说到这,镇寻又道,“把这桩生意做完,灭蒙会护送你回来。你不会还不想回来吧,这些漂泊在外有意思吗?” 我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确实不是真身在此。于是我定了定神:“好吧,我回来。” 离开罪界这几年,我再次尝到了一个人漂泊在外的滋味,我不想再孤独了。 镇寻轻声一笑,对我说:“跟我走。” 走出地下室,屋外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不远处电光中,站着那个惊艳绝伦的亚洲男子,身后还跟着那个叫单云飞的男人。 “江兰”身上缠着数条泛着电光的细铁链,跪在亚洲男子前面,仰着头,那张原本娇艳的脸蛋上全是裂痕,渗着金色的光。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我恨透了那个女人,借她的名搞事又怎么?本来就已经烂透了名声,老人家,你要够狠就劈碎我呀!我最恨的事就是做你们两人的女儿,这些年无边的折磨,无法解脱,我早厌烦了。” “尘然那孩子在等你。”男子轻声道。 “江兰”一愣,忽然张大嘴巴,用尽所有力量哭出声。 “走了,别看人家的笑话。”镇寻喊了我一声,“先把孩子还了。” ☆、玉脂阁(18) 刚走了没几步,后来传来“江兰”尖叫:“等等,你们带他去哪?” 我转身,有点懵,拍了拍怀中大概是吓晕了的孩子。问“江兰”:“你说他?” “江兰”恨恨地看着我怀里的孩子,一点点挣脱着身上的链条,恨恨地说:“对,付云霄,我找了他这么多年,他倒过得逍遥自在。我要吃了他,谁也拦不住我。” 亚洲男人叹了口气,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了她看向这边的目光。 “走。”镇寻招呼我。 不理付云瑶,我跟着镇寻继续往前走。不料又才拐过屋角,几个身材高大的本地男子从屋顶跳了下来,当地人个个都壮得像一头牛,人种的原因,高个子镇寻在他们面前也显得有些纤瘦。 领头的大胡子一脸冷漠,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对镇寻道:“欢迎第七界的主人,按照我们的规则,他们要被消除记忆。”他抬手指向我和我怀中的孩子,“否则不能放他们离开。” 我赶紧将孩子搂紧。 “拒绝。”镇寻想也没想,“我夫人讨厌失忆。” 大胡子咧嘴,露出了两枚长长的獠牙:“这不是在第七界。” “那又怎么?想动第七界的女主人,”镇寻揉了揉拳头,“凭你们还不行。” 大胡子双目瞬间变成赤红,露出一口獠牙,大嚎一声朝镇寻猛扑了过来,结果从镇寻身影中间一穿而过。 他有点懵,转眼回过神,将目光移向我。 镇寻看出了他的用意,善意地提醒我:“司马惜安,你有护卫灭蒙……” 话未说完,那大胡子已经朝我冲了过来,快得跟闪电似的。我根本连灭蒙是谁都来不及想,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就听“啾”的一声,大胡子怒吼起来。 我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面前多了一只小车大小的鸟,锋利的喙,青色的羽毛,红火的尾巴,还穿着一身鸟鞍。锋利的爪子将大胡子死死的踩在脚下,丝毫动惮不得。 见我看着它发呆,鸟用细细的声音跟我说:“管家婆,我是卟呤。” “卟呤?小蝴蝶!”我称赞,“你还真的厉害。” 卟呤骄傲地抬起了喙。 “惜安,赶紧处理完走了。”镇寻懒洋洋地喊。 我抱着孩子跑到他身边,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卟呤扇扇翅膀,飞到我们上空盘旋护卫。 大胡子从地上爬起,做了个手势,前面的那些人纷纷朝两边让开。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不行,这孩子的记忆必须消除。” 镇寻笑了:“怕什么,一群吸血鬼而已。” 我摇摇头:“这孩子的家在这,再说我在别人的家乡住了这么久,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你做主。”镇寻笑道。 将小孩消除完记忆偷偷送回家后,我与镇寻一起回到公寓。我收拾行李,他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 “喂,回罪界还做夫妻啊?”忽然,他含糊不清地问。 我一愣,低头道:“你的意思呢?” 他挠挠头:“我的意思凑合过得了,罪界初建,哪有心思整天处理家庭矛盾。” “你喜欢我吗?”我问。 他看着我,目光流转 分卷阅读81 ,停了片刻说:“喜欢。” 瞧他的表情,是一种活了很久,早已看透一切的淡然表情,我无奈。 “走开。”我朝他扔了一个枕头,枕头透过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那我走了,带好护照别误机。误机也不要紧,要不要骑灭蒙回来,就是路上吹风,冷点。” “不用,谢谢。”我忍不住笑了。 “好,走了。”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原先站立的地方多了一只熟悉的蝴蝶。 蝴蝶叼着罪界书飞过来扔到我怀里,绕着我飞上飞下:“管家婆,快回家啦,主上不会算账,经济出问题啦。哪有你这样的女人,抛下丈夫在外面逍遥自在。” 镇寻的两只蝴蝶,话多的那个是卟呤。我一挥手将它赶到一边:“别多嘴,不然我骑你回去,省机票钱。” 坐了很长时间的飞机我终于回到国内,然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听完我的话,她半天没说话,只叹了口气:“你已经成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不离开故土不知道多想念,看着机场无比亲切的酸辣粉店,我咽了咽口水说:“谢谢妈妈,我会对自己负责的。” 接着,我鬼使神差地打了青约的电话。接电话的青约声音怯生生的:“你是,惜安……” 他没跟我说太多,只对我说,他四处求告大师,竟然通过我妈找到了据说非常厉害的白家家主白知秋。也不知白知秋用了什么方法,我的青约哥哥已经很久没再附他的身。怪不得,这几年青约哥哥再也没联系过我。 “你不要再打扰我。”那个青约央求。 我挂断电话,捏了捏酸酸的鼻子。 坐了八小时高铁,又坐了两小时小巴车,我回到了轨城。 下车前,司机师傅担心的叮嘱我:“姑娘,这地方没几个人,别玩太久,五点钟就没回城的车了。” 我冲师傅笑笑:“知道了师傅。” 山门口,轨城两个鲜红的大字依旧苍劲有力,沿着台阶往上走,旁边人类的店铺大都已经关了,只剩下一些五颜六色的招牌。 一群年轻人正叽叽喳喳地在轨城里自拍打闹。 “哎,你也是来轨城玩的吗?”突然,其中一个女生跑过来问我。 我摇摇头:“我住这里。” “太好了,网上说这里有一家石头店,还有很多特别好玩店,请问在什么地方?我们没找到。” 我想了想:“那些店铺要有缘才能见得到。” 大概是觉得我说话神叨叨的,女生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就在这时,那边有人大叫起来:“张雯,快过来,这边有一家店好漂亮的店。” 女生丢下我朝那边跑了过去。 我跟过去一看,那是一家仿古化妆品店铺,招牌名——玉脂阁。 里面一律中式摆设,货架上放着一排排精致的瓷瓶。甜甜的馨香从店里飘出,没有半点刺鼻的香精味,光闻到就足以让女人心动。 老板娘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群客人。身着一袭淡粉色汉服,手持香扇慢慢地摇。 “老板,这些化妆品怎么没牌子没价签,安全吗?”一个女生问。 老板娘懒洋洋地勾了下耳边的发丝:“不识货者勿动。” 她肤若凝脂,娇艳动人,坐在那整个人几乎美得发光,丽质天成。现成的广告例子,女生们终于抵挡不住诱惑试用起了化妆品。 老板娘斜斜地朝我瞥了一眼:“惜安,来帮个手。” 我原本站在店门口看热闹,听到这话有点不快。我的这个前雇主“江兰”太危险,把她弄进罪界支持她继续害人么?再说我可是罪界的管家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行李还没放呢她就使唤我? “来帮忙。”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她又喊了一句。 好吧,看在她腿脚不便的份上,先把客人打发了再说。我放下行李,进店招呼客人。 豆蔻胭脂,用指腹轻轻划过脸庞,一张小脸便生动莹润。 蜜汁唇蜜,透明如糖的唇蜜刚刚上唇,便根据肤色显现出最润泽的红。 …… 女孩们对着镜子疯狂地尖叫,一样一样试下去。 一个女生试好东西,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跑到柜台:“我要这几样,结账。” 我翻了翻账本,计算了一下,对姑娘笑了笑:“一共五万七,建议你买最便宜的基础面霜,两千八外加一天时间。” “好贵!我要去物价局举报你们。”姑娘尖叫。 身后的老板娘淡定地品着茶,置若罔闻。 我只得继续赔笑:“姑娘可以不买。” 不买?这些化妆品里闪着点点碎金,那是魂魄的碎片。轻轻一抹,小细纹小干纹小皱纹全消,满满的青春感胶原蛋白,甩水光针什么的好几条街,女人只要试用过一 分卷阅读82 次就没法不买。 于是,不仅那姑娘买了,其他姑娘也买了。她们刷光了自己卡,还借光了在场男同学的钱,或多或少买了一些化妆品。 “收据上的“两天”是什么意思?”有个女生结完账,拿着收据问。 那是你们另外付给老板娘的生命…… 往后看了一眼,老板娘正缓缓将一枚金豆子似的饴糖放进茶杯里,没理会这边。于是我实话实说:“是你们付给老板娘的时间,寿命,懂吗?” 女生皱皱眉,显然没听懂,也没再多问,只说:“我还想买瓶眼霜,今天钱不够。留个地址你们送货上门吧。” 这时,身后的老板娘慢悠悠地说道:“不送货,下次购买提前一个月预订。” 大概是觉得她太傲气,不像其他生意人那么笑脸迎客,一个女生冷笑道:“老板,产品用着好我们才会继续购买,回去我们还要检验一下你的产品里有没有激素呢。” 老板娘轻笑一声:“你们会继续购买的。” 我赞同地点点头,老板娘的保养品女人一旦用过,就再也离不开,一定会永远买下去。 打发走客人,我坐到“江兰”面前。因为这里是罪界,所以我胆子很大。 “敢问老板娘真名。”我问。 她将一杯金灿灿的茶递到我面前,笑意嫣然:“付云瑶。” 我接过茶杯:“付老板,谁请你来罪界的?” “罪界之主。” 镇寻怎么会招她进来,多危险。我笑道:“在罪界不得随便伤人,付老板忍得住?” “她们付给我一天时间,我用半天量的时间做货还给她们,只留一半时间自己过活,小本生意糊口而已。”她强调道,“我家老头子和你家男人说好了的,罪界租金已经付了,就等你来签合同。我的店可以给罪界带来很多客人,是你们赚了。” 她给我的茶泛着金光,里面装着满满的青春,喝下去少说年轻一个月。 真诱人,她带来的客流量也很诱人,不然镇寻也不会让她进来。 思量许久,我强忍住喝的冲动放下茶杯,跟她签订了合同,然后飞快地走出了店铺。 “茶还没喝呢,真浪费。”她在我身后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对了包租婆,请帮我的店招个兼职,我懒得很,亲自算账拿不准账单上的时间。” 店门口,一个身穿一袭笔挺西装的男人捧着紫色玫瑰花正往店里走,The choice of Dante的老板尘然? 遇到我,他的笑容灿烂而炫目:“此间主人,你出远门回来了?” 他是租客,也是魔鬼,我小心翼翼地问:“尘然老板,您干嘛呢?” 闻言,他的笑容腼腆起来:“接我夫人关店后吃饭去。” “你夫人?”我想起来了,我在付云瑶的意识里见过他,殷尘然,付云瑶的丈夫。如今两人一个魔鬼一个是修罗,倒也相配。于是我连忙笑着,“恭喜你们夫妻终于团圆了。” “谢谢你,此间主人,你们让我和我夫人有了自己的家。”他笑道,“所以我会效忠罪界,保护这里。” 魔鬼知道怎么说话最能打动人,我又同他打了一会哈哈,回到了石头店。 店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回到原来的房间将行李放好。 忽然,门口有人道:“回来了?” 抬头一看,镇寻站在门口,手里抱着画夹,对我浅浅地笑。 碧蓝色的眸光,就像一片深邃而安静的深海。乌黑及腰的长发,斜斜地系在肩膀上。一袭松松垮垮的白衬衫,米色休闲裤,一双干净的白色平底鞋。 我直起身:“回来了。” 几年没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在北欧专注孤单,居然没交到一个朋友。他在罪界埋头搞建设,画房子画风景,没有我的帮助居然一家新商户也没招来。 “那个修罗签合约了。”我说。 他笑笑:“祁山和尘然给的价格不错,我们赚大了。”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意大利面吃完了,没买菜,晚饭去鱼记吃?”过了一会儿,他说。 “好。”我应道。 夜色初上,轨城里出现了漫天遍野的萤火虫,昏黄的路灯将精致的亭台楼阁笼罩的犹如梦幻天宫。几抹黑色的人形影子拿着扫帚在街道中央扫着地。 这里是罪界,罪界独立于神魔仙鬼妖人六界之外,又称第七界,居民全是六界弃徒。罪界是一座城,人间入口的名字叫轨城。城里陆陆续续开了许多奇怪的店铺,世上最好吃的茶饭铺,最好的宠物店,最好的化妆品店…… 若是你有缘,欢迎到轨城来购物消费。 而我是罪界的女主人惜安,若商家有意入驻轨城请联系我。 《罪界书》b 分卷阅读83 r   罪界居民新进入住登记 (魑魅街) 魑魅街五号宅院:修罗……付云瑶魔鬼……殷尘然(惜安注:这家女主人生前是公主,要求住宅周边绝对安静;男主人很帅,笑面虎) (商业街) 商业街十号……玉脂阁 作者有话要说:  罪界的建设非常缓慢,暂且引进这些店吧。以后的建设速度应该会加快。因为毕竟管家婆愿意接受这个角色,会全力以赴了。 镇寻和惜安这对夫妻,很难说清他们之间的感情。 青约哥哥之前被主人惩罚得太厉害了,还在摆脱木非的惩罚中,目前是没有能力同镇寻抗衡的。 罪界到此,前季全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