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有点丑》 分卷阅读1 《这个皇帝有点丑》作者:碉堡rghh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宿涵 ┃ 配角:容子行 ┃ 其它:对不起你这么丑我不该勾引你的 一句话简介:对不起你这么丑我不该勾引你的 立意:以貌取人不可行,愿她历尽千帆,知晓真情可贵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宿涵 ┃ 配角:容子行 ┃ 其它:对不起你这么丑我不该勾引你的 一句话简介:对不起你这么丑我不该勾引你的 立意:以貌取人不可行,愿她历尽千帆,知晓真情可贵 ☆、庄生晓梦迷蝴蝶 景鸾宫乃皇后居所,往日宫人从门口经过尚要放轻脚步,如今却是嘈杂一片,其间还夹杂着女子痛苦的闷哼。 身穿明黄色凤袍的女子坐在上首,眉头紧皱,本不精致的容貌便多了两分锐气,她手中缠着一挂翡翠珠串,飞快的拨弄着, “云婉仪的胎如何了?” 太医跪在下首,头紧挨着地, “云婉仪月份尚小,腹部绞痛已有片刻,且声音嘶哑咳血不止,怕是服用了烈性蚀肠的蓖麻粉,如今身下已经见红,微臣无能,只能力保大人无恙。” 他语罢重重叩首,锦花牡丹团纹的地毯便多了一块汗湿的痕迹。 皇后闻言猛的一拍桌子,腕间的翡翠珠当啷作响,刮擦着耳膜,吓得众妃皆蔫成了鹌鹑, “简贵人真是好大的本事,竟弄来这等腌臜东西!” 皇帝登基已有三年,后宫诸妃却无一人能成功生下皇子,唯一的孩子还是皇后膝下的长邑公主。长此以往旁人还当是皇后善妒,容不得庶子,如今好不容易云婉仪怀了一胎,谁曾想又出了事儿。 还是在景鸾宫出的事儿。 皇后越想越气,发间的金凤衔珠步摇颤颤不停,她厉声道, “来人!把她嘴堵了捆到暴室等皇上发落,龙胎有损,她简氏一门都脱不了干系!” 今日众妃来景鸾宫向皇后请安,却因着外间下了大雨,便多留了片刻,岂料席间云婉仪忽然腹痛不止,一个劲的咳血,经太医查验,原来是服用了蓖麻粉类的毒物。 当时在场离云婉仪最近的便是简贵人,二人相邻而坐,嫌疑最大,恰逢沈贵姬出来指证,说是亲眼瞧见她将药粉藏在指甲里,而后悄悄下到了茶水中,皇后使人搜身,果不其然在简贵人贴身的香囊里发现了蓖麻粉,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大庆开国皇帝本是一介草莽,打下江山多是靠身旁跟随的武臣,再加上前朝皇帝昏庸,早已民怨四起,他便硬是靠着一腔蛮力打入了皇宫,因此朝中重臣多是武官,后宫自然也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多些。 那云婉仪与简贵人都是此届秀女中为数不多的文臣之后,二人家世相当,容貌相当,入宫时同是正七品贵人位分,偏后来云婉仪一步登天,侍寝一日便晋了从五品婉仪位,获尽圣宠,而简贵人却像是被皇帝忘了般,一直默默无闻,若说她是因此心生怨愤,倒也不是不可能。 “真是好歹毒的心肠,枉费云姐姐素日将她当了知己,也怪嫔妾,当时明明瞧见她指尖往茶盏中抖了抖,我心想着她二人交好,竟没往那处想去,若是我警觉些,云姐姐也不至于遭此等罪受。” 说话的女子正是沈贵姬,她生得一副杏眼桃腮的喜人面貌,穿着件妃色绣玉兰折枝的衫裙,鬓发间的八宝祥纹嵌琥珀金簪熠熠生辉,愈发显得贵气逼人,只是眉目间隐有跋扈之色,让人心生不喜。 她说着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看起来很是自责。 后宫最不缺的便是落井下石之人,有些妃子阴阳怪气的嗤笑道, “画虎不成反类犬,她一心效仿云婉仪,以为弹弹琴做做诗便可引得皇上垂青,可惜啊,有云婉仪珠玉在前,她那些狗屁不通的酸诗能入谁的眼呢?” “我依稀记得去岁冬至,大冷天的,她在折枝园赏梅,谁曾想皇上没等到,反把自己冻病了一场。” 宫妃们低低的讥笑声顺着飘到了殿门外,说的话也一字不落的传到了简宿涵耳朵里,她嘴里堵着东西,说不出来话,与此同时脑子里也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像是有一双手强行掰开了她的脑子,硬塞进一团东西进去,涨得脑仁生疼。 明明上一刻还在私人豪华飞机里补眠,结果一睁眼就跪在又烫又硬的青石板上,嘴里堵着麻布,噎得胃里一阵恶心,周围的人还全是些古代电视剧里才有的打扮。 简宿涵刚动了动,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就死死压住了她的臂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依稀听见一声骨头脆响。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 简宿涵已经震惊到痛觉都没有了,她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当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挣脱压制她的宫人,闷头朝着廊柱撞了过去—— 分卷阅读2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她额头霎时见了血,外间的宫女奴才吓得齐齐发出一阵惊呼, “简贵人!” “不好了简贵人撞柱子了!” “快去回禀皇后娘娘!” 简宿涵只感觉额头一热,似是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眼前一片血红,最初的懵劲过去后,便是一阵剧痛袭来。 简宿涵已经晕头转向,恍惚间她似是被人提着胳膊拖到了一个大殿里面,那高高的门槛还把她腿磕了一下。 整个人跌在地上,刚恢复几分神智,头顶上方便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 “简氏,你可知嫔妃自戕乃是大罪!” 很好,这下是真的穿越了…… 简宿涵脑子里忽然多了一大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她吃力的消化着,只感觉整个人要涨裂开来。方才跪在外间许久,宫人们的闲谈已足够她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穿越就算了。 但穿越成一个因为陷害龙胎即将死去的炮灰? 简宿涵当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认!打死也不能认! 都不用装,眼泪就簌簌的往下落,她摇摇欲坠的跪直身体,学着原主的语气悲愤道, “嫔妾无力自证,只能以死证明清白。” 话一出口,她只感觉自己牙都酸倒了。 她额头还淌着血,只怕好了也会留疤,刚才撞柱子显然用了十足的力,再加上她面色苍白,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倒真让人信了七八分。 皇后闻言转动念珠的手顿了顿,她略微皱眉,身边的大嬷嬷便心领神会,将一个藏蓝色绣玉兰花的荷包掷到了简宿涵面前。 皇后沉声道, “事情还未查明白,何必寻死觅活的,你既然说不曾害过云婉仪,那这荷包里的蓖麻粉你怎么解释?” 简宿涵闻言看向了自己眼前的荷包——许是刚才嬷嬷扔的太用力,里头的东西撒了些出来——深褐色的粉末,隐隐带着呛鼻的气味。 从记忆中得知,原身平日带的是点梅冷蕊香芯的荷包,浅红色粗颗粒,并不是这种深褐色的。 沈贵姬这时候又站了出来,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我分明瞧见你故意拿错云姐姐的茶盏,掀开茶盖时指甲抖了抖,又放了回去,”说完并对她的行为下了结论,“何必用苦肉计!” 简宿涵闻言震惊的看向她,眼眶通红,一副气到抖的模样, “你瞧见我手抖,便是我下的药么?!” 她捂着胸口,胸腔起伏不定,让人觉得她恨不得再去死一次以证清白, “我简家虽不说是什么名门望族,自幼却被父亲晓以善恶,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我今日便在此立誓,如果云姐姐的胎是我害的,便叫我不得好死,死后堕入地狱,永不入轮回!” 古人信奉神明,轻易不发毒誓,简宿涵此番言语将在场众人都震了一震,沈贵姬闻言瞪大了眼睛,神色惊疑不定,却还是梗着脖子道,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云姐姐就是饮下茶水后没多久便开始腹痛的,难不成你是想说皇后娘娘此处的茶有问题么?” 又一口黑锅凭空飞来,简宿涵默默咽下喉间一口老血,她顶着皇后锐利的视线,对沈贵姬冷笑连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并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你又何必强压在我身上,真想要我的命直说便是,我绝不皱半下眉头!” 跪久了有些头晕目眩,再加上额头上的伤,简宿涵一时体力不支,身形晃了晃,最后只能勉强用手撑住地面保持平衡。 “我要你的命作甚!少红口白牙的污蔑人!”沈贵姬直觉再吵下去就被简宿涵拉下水了,纵然心里有气也只能憋着,再不敢搭腔。 简宿涵也不跟她死磕,直接对着皇后俯首叩地, “嫔妾素日所用的荷包芯乃是点梅冷蕊,并不知蓖麻粉是何物,定是有人偷换了内芯,更何况嫔妾若真想害云婉仪,又怎么会如此蠢笨,将这害人的证据留在身上呢?!还请娘娘明鉴,还嫔妾一个公道。” 她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皇后一开始留着简宿涵性命的缘故。 景鸾宫一时静得呼吸可闻,众人沉默着,谁也不肯轻易出声。简宿涵身边的宫女太监早就拉下去审问了,可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皇后并不想糊里糊涂害了条人命,就在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医女终于从隔间出来了, “启禀皇后娘娘,云婉仪的血已止住了,只是龙胎……” 医女长拜不起,后边的未尽之言让殿内大部分宫妃都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云婉仪若怀的是个男胎,那便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同寻常,不过幸好……幸好没有生下来…… 皇后闻言一怔,末了闭眼挥手,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好生照料着云婉仪。” 皇后下侧首位坐着一名穿雪青色宫裙的女子,从头至尾一直在看好戏,这个时候倒是幽幽的 分卷阅读3 叹了口气,只是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 “唉,真是可惜了,自皇上登基以来,我们姐妹少有怀了身孕的,如今宫中的孩子也只有皇后娘娘膝下的长邑公主,偏身体也不大康健,云婉仪这胎说不定是个小皇子呢,若生下来,二人也有个伴不是。” 她言语间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偏偏没人敢正面迎上,单贵妃自幼随父亲镇国公长在西北,生得一副泼辣性子,入宫后虽不大得皇上喜欢,但也是地位尊崇,宫中若有妃子惹了她不高兴,轻则一顿嘴巴子,重一点……扒了衣服也是有的。 只听地上咣啷一声瓷器脆响,白瓷牡丹纹的茶盏在简宿涵身旁不远处碎成了八瓣,浅色的茶汤顺着地砖蜿蜒流了一地。 皇后是真的气极了,不顾仪表直接摔了手中的茶盏,她额角青筋隐现,一双不甚婉约的眸子死死盯住了单贵妃, “你这是在指责本宫让你们没有身孕的么?” 这两名地位尊崇的女子都出身武将世家,真论起来,脾气谁也不输谁,单贵妃媚眼一翻,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拉长了声音道, “臣妾不敢。” 就在二人打着机锋的时候,简宿涵盯着地上的茶汤盯了半晌,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陡然一亮, “皇后娘娘!嫔妾有证据,嫔妾不曾往茶盏中下过药!” 作者有话要说:  随意练笔,历史半架空,无考究,切勿较真,具体嫔妃等级如下 正一品:皇贵妃 从一品:贵妃 侧一品:妃 正二品:昭仪,昭容 从二品:淑仪、淑媛、淑容 侧二品:贤仪、贤媛、贤容 正三品:修仪、修媛、修容 从三品:充仪、充媛、充容 侧三品:贵嫔(四名) 正四品:淑嫔、德嫔、贤嫔 从四品:嫔 侧四品:婕妤 正五品:容华 从五品:婉仪、芳仪、芬仪、德仪、顺仪 侧五品:贵姬 正六品:良仪、良媛、良娣 从六品:小仪、小媛、小娣 侧六品:柔姬、容姬 正七品:贵人 从七品:才人、丽人 侧七品:常在、 正八品:选侍 从八品:御女、采女 侧八品:小主、秀女 末九品:更衣 ☆、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 她一出声,殿内众人的视线一下齐刷刷看了过来,皇后方才被单贵妃气的余怒未消,声音还带着些生硬, “你如何证明?” 简宿涵暗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一只欺霜赛雪的皓腕径直伸向了沈贵姬,黑色的眼眸像是在寒潭浸过一样,又冷又冽, “烦劳,借姐姐茶盏一用。” 沈贵姬默默咬牙, “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说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示意身边宫女将茶盏递了过去。 “多谢。” 简宿涵没什么诚意的道了谢。她接过茶盏,将盖子放置一旁,俯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捻了一点荷包里散落的蓖麻粉,不多不少,刚好半指甲盖的量。 她将茶盏托举高,甚至膝行了几步离皇后近些,确保她能看见茶水中的情况。 众人伸长了脖子,只见简宿涵指尖一抖,褐色的粉末尽数落入茶盏中,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众人眼睁睁看见那澄黄的茶水在转瞬间变成了一团浑浊的紫色液体,表面甚至还凝结了许多絮状物,黏在瓷白的杯壁上十分醒目。 “此物嫔妾虽不认识,但想必毒性猛烈,一旦下入茶汤,瞬息之间便会发生如此反应,试问嫔妾若真的往茶里下了药,云婉仪怎么可能会发觉不了?而且……” 简宿涵伸出了方才捻过蓖麻粉的指尖,只见原本纤细白皙的指头此刻已发红发紫肿胀起来, “此物太毒,肌肤不可相触。” 方才皇后身边的大嬷嬷将装有蓖麻粉的荷包扔在了地上,散落出来的些许粉末恰好与皇后掷在地上的茶水混在一起发生了反应,不然简宿涵还真未必能发现这个关窍。 任何事只要找到了突破口,便如洪水开闸,挡也挡不住,简宿涵大着胆子抿了抿指甲残留的蓖麻粉,约摸三息过后,她舌头便开始针扎般的疼,口腔内壁隐约见了血腥味, “蓖麻粉入口微甜,初尝应当是发现不了的,要么是有人抹在茶盏杯壁边缘,要么便是混入点心一类的东西中,娘娘可使人查看云婉仪是否用过点心,另再检验在场宫人是否有指尖如嫔妾一般发紫肿胀者。” 简宿涵说话间嘴角隐有血迹,她只感觉舌头痛的都不是自己的了,皇后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居然直接以身试毒。 几经思量,皇后终究点头颔首,示意众人照着简宿涵说的去办。 “嫔妾还有一事相求,这装了蓖麻粉的荷包乃嫔妾的贴身宫女知夏亲手缝制 分卷阅读4 ,还请娘娘传她来,当面细问。” 简宿涵方才听廊下的太监向皇后禀报,知夏等人被拖下去严加审问,却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探出来,倒不如自己当面查问,也好过底下有人使阴招。 “这有何难,你是她们的主子,问问也是情理之中。” 单贵妃似乎觉得这件事颇有趣味,染着艳红蔻丹的指甲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竟是直接越过皇后,吩咐外间侯着的大太监把知夏带了进来。 皇后的脸霎时如锅底灰一般,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不过简宿涵却是没注意,她的视线全在知夏身上。 古代刑罚必是让人有苦难言,知夏脸上倒是白白净净,看着什么伤都没受,只是十个指头三个都被拔了指甲,肩头隐有密密的血点冒出,怕是被刑狱里“容嬷嬷”类的人物折腾过。 见简宿涵望过来,知夏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主子!” 仅这一声,她又咬住下唇,把哽咽声逼进了喉咙里。 简宿涵忽略了心头那一丝沉重,声音平静的道, “你不要怕,这件事既没做过,皇后娘娘定会还你公道,只是有些事需得一一问明白才好。” 她完歇了歇,只感觉喉咙间火烧火燎的疼,怕是蓖麻粉的毒已经开始蔓延了。 知夏只一个劲的点头,默默流泪, “主儿,荷包是奴婢缝的,但里头明明装的是点梅芯,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说着又激动起来,呜咽不止,简宿涵心里也慌,但越在生死关头,她的大脑就越清醒,她竭力消化着原身的记忆,希望能从里面抽调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知夏,你不要怕,也不要哭,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便可。” 知夏看着那双点墨般的眼睛,心里莫名安稳下来,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这荷包我用了多久?” “大约十来日。” 简宿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许多人都瞧见过我这个荷包,有仿制的可能性。” 她继续问知夏, “荷包是你亲手缝制,你可曾在里面留下些旁人看不见的痕迹或者纹路?” “奴婢缝制荷包内衬用的是霜色湖缎,上绣了松鹤瑞雪暗纹,倒针绣法。” 简宿涵闻言,捡起地上的荷包,小心翼翼捻着边角将里头的蓖麻粉倒了出来,然后将荷包内衬翻过来,却见里头也是霜色湖缎,绣的也是松鹤瑞雪图。 她放在鼻翼间轻嗅,眸色沉凝,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属于女子的嗤笑, “还当你有什么招数。” 赫然是沈贵姬。 皇后的眉头已然皱了起来,旁边有嫔妃道, “皇后娘娘,您呀,就是太善心,依嫔妾来看,直接把人送进刑狱受受苦,保准什么都吐出来了,底下的奴才秧子受得住拷打,一些身娇肉贵的却未必受得住。” 简宿涵扫了说话的人一眼,默默记住她的脸,然后皱着眉又问了知夏一句, “再没别的了么?” 姑娘你可仔细想,想不出来咱都得死。 知夏也是愁眉紧锁,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瞧着简宿涵手中的荷包,急得冷汗直冒, 纹路是一样的…… 针法也是一样的…… 布料也是一样的…… 等等,布料! 知夏猛然瞪大了眼睛,她仔仔细细看了看荷包内衬,忽然道, “主儿!颜色,颜色不对!奴婢用的是霜色湖缎,这里头的荷包内衬却是鸭卵青!” 霜色是一种近乎白色的浅紫,鸭卵青也是近白的青色,两种颜色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简宿涵闻言心头豁然一松,斩钉截铁的道, “皇后娘娘,这荷包定然是被人调换过的!” 人越到生死关头,脑子就越冷静,她对着在场众人一一列出证据, “第一,嫔妾对这荷包喜爱异常,十日内从不离身,且装的都是点梅香,此香弥久,沾衣袖可数日不散,因此十日足矣浸透荷包,但嫔妾方才轻嗅此荷包,却不曾闻到一星半点。” 沈贵姬似乎非常想看简宿涵倒霉, “你怎么知道不是蓖麻粉的气味盖过了呢?” 简宿涵冷冷挑眉, “蓖麻粉无味,沈贵姬要不要自己来闻闻?再不济找太医查验也是可以的。” 沈贵姬自讨没趣, “谅你也不敢撒谎。” 简宿涵继续刚才的话题, “再就是,据知夏所言,荷包内衬用的是霜色缎子,但这明明是鸭卵青色。” 有些事情拨云见雾,越来越清晰, “嫔妾带这荷包从不离身,除非晚间休憩才会解下,仿制荷包的人想必也是晚上偷偷拿去瞧样子,因此瞧错了内衬颜色,她既能拿到嫔妾的荷包,应当与嫔妾甚为亲近……” 不过原 分卷阅读5 身在宫里似乎口碑不佳,除了云婉仪压根就没人带她玩,那么应该不可能是嫔妃。 “……很有可能便是嫔妾身边亲近的宫女,她熟悉知夏的针法,也有条件在入夜之时偷拿荷包去仿制。” “她为何不直接把蓖麻粉换进荷包,反而大费周章重新做一个呢?” 沈贵姬又蹦出来了,简宿涵决定赐予她杠精之名。 “香不留久,白日所带的荷包内芯沾了浊气,嫔妾时常要换新的进去,她哪怕提前一日偷换香料都有被发现的危险,所以稳妥的方法便是在嫔妾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前梳洗的那个时候,用最短的时间将荷包调换……” 简宿涵说完顿了顿,微笑着,用关爱智障的语气问道, “如此,沈贵姬听明白了吗?” 沈贵姬没发觉她眼神中的深意,只是不甚服气的掀了掀眼皮子,就在简宿涵越战越勇,准备大发神威继续抽丝剥茧找出凶手的时候,皇后身边的苏嬷嬷忽然进来了。 只见她快步走到皇后身旁耳语了几句,苍老的眉间满是深深的沟壑,说话时还特意看了简宿涵一眼,皇后也不知听了什么,眼中竟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愤恨。 简宿涵直觉不好,刚想言语,谁知腹中忽然一阵绞痛,紧接着喉间一甜,猛的吐了口乌黑的血出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倒地时迷糊间只听到守门太监一声长长的唱喏, “皇上驾到——!” ☆、冲突 六月多雨,今日倒是难得的艳阳高照,倚竹轩素来清寂,除了院外的蝉鸣声,便是隔壁刘才人责骂宫女,摔落茶盏的声响。 这里地偏,离皇上远,便与冷宫差不离,里头住的也都是些不得宠位分低下的嫔妃,幸而没有主位娘娘,不然照刘才人这个撒泼法,迟早得吃挂落。 简宿涵支着下巴,倚在窗前看了会儿景,自觉没意思,思绪不由得飘远回到了云婉仪落胎那日。 当时皇后身边的苏嬷嬷去查了当日所有在场宫人的十指,最后发现简宿涵身边的另一名大宫女秋蝉右手指尖有青紫肿胀现象,皇后下了死命令严刑拷打一夜,终于是撬开了她的嘴巴, “简贵人脾性恶毒,对底下的奴才动辄打骂,前几日无端罚了奴婢在长廊上罚跪,奴婢怀恨在心,便把从家乡带来的蓖麻藤晒干磨成了粉末,偷偷下在了云婉仪的茶盏中,没成想还是让她逃过了,事已至此,奴婢无甚好说,但求一死!” 秋蝉说完这番话,便趁人不注意一头碰死在了柱子上,线索至此也就断了。皇后念简宿涵受了冤屈,赐下一堆名贵药材让她安心养伤,但因她驭下不严,随意苛责宫人,罚俸一月,禁足七日。 事情似乎就这么结束了,但思及皇后那日神色莫名,简宿涵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秋蝉家乡在深山之中,确实盛产药材,但蓖麻粉非是寻常之物,简宿涵那日不过慎之又慎的浅尝了一点,却也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尝尽苦头。 趁着太医每日来给她扎针的时候,简宿涵也曾无意中问过,得知蓖麻粉这种东西除了下毒害人,并没有旁的功效,就连入药也是慎之又慎,试问秋蝉一介宫女,为何要带此毒物入宫,又是怎么躲过搜身的? 更奇怪的是,落胎这么大的事,居然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被皇后压下来了,只打罚了几个茶水间的宫女,只死了一个秋蝉…… 简宿涵想的有些头疼,便不想了,她微微侧身,无意中扫过铜镜,只见镜中女子眉目如画,仙姿清逸,杏眸淡扫,眼波柔柔—— 是个美人,比自己前世也不遑多让,但这张脸陌生的让人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 简宿涵上辈子活的很好,她富裕,美丽,优秀,到哪里都是众人追捧的对象,并不需要来这个鬼地方重活一世。 心中陡然有些恨的慌,简宿涵偏开头,默默把脸埋入掌心,十指插入发间,眉头紧皱,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财富,美貌,地位,亦或者……亲人。 半晌,鸦羽似的睫毛终是颤了颤,沁出一滴泪痕。 愁绪控制不住,即将蔓上心扉,就在此时,镂空刻拂柳穿花纹的轩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骂声,打断了简宿涵的沉思, “既被皇上贬到了这里,还摆什么宠妃架子,你今日乖乖认个错,我便不难为你了。” 倚竹轩分属璋德殿右偏殿,左边另还有两间,住着刘才人和珍常在,其间又数简宿涵位分最高,刘才人是个不安生的性子,磋磨不得她,便整日寻珍常在的晦气。 珍常在是有封号的,光听名号就知道她与那些没得过宠的不一样,据说她原是正六品良媛,起先得了一阵子宠,后来不知怎的触怒圣颜,连贬五级被打发到这里来了。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大抵便是如此,现在连刘才人都敢压到她头上去。 知夏刚才领着一个粗 分卷阅读6 使太监去内务府领月例,想是因为主子不受宠,受了刁难,现在才回。 “奴婢见过主子。” 她麻利的行了礼,声音脆脆的道, “今日午膳新添了些水果,是平江新贡的红玉瓜,主子近日食欲不振,奴婢放井里镇过了,现在吃正好呢。” 气候炎热,简宿涵瞧着膳房送来的汤汤水水就没胃口,摇了摇手中的绘兰扇子道, “外间怎么如此吵闹,出了什么事?”往日刘才人骂盏茶功夫便也歇了,今日都半个时辰了还未消停。 知夏摇了摇头, “奴婢不知,刘才人性子燥,方才进来时也没敢仔细听,瞧着像是与珍常在起了口角。” 秋蝉没了,内务府新派了一名宫女素春来,她方才被简宿涵派着摘花熏屋子去,进来正好听见这一宗,她性子俏皮些,胆也大,对着简宿涵道, “主子有所不知,哪儿是起了口角这么简单,方才内务府发了冰例,刘才人苦热,素来是不够用的,竟使了身边的宫女把珍常在的冰例要走了,二人正争着呢。” 刘才人家境平平,又喜掐尖要强,什么亏都不肯吃的,简宿涵抬起头,神色平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对着知夏哼了一句, “吵的人头疼!” 美人生气也是娇嗔的,她执了扇子径直走出去,便见庭院中一派荒唐,珍常在被一个粗使太监按住肩膀跪在地上,刘才人似笑非笑的站在她面前,身旁还有宫人撑伞遮阳, “还当是你得宠那阵呢,要那么多冰例有何用,反正皇上早都忘了你了,这宫中规矩向来如此,你若得宠我便敬你三分,如今你既失了宠,吃些苦头也是难免。” 这话虽说难听了些,但话糙理不糙,古往今来,拜高踩低都是人之本性。 珍常在想必是吃了巴掌,一张脸上有鲜明的巴掌印,她咬着牙关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一言不发,冷汗涔涔,她的贴身宫女琅佩正不住的给刘才人磕头,脸都哭花了, “我们主儿前些日子才病了场,万不能跪在地上啊,刘才人开恩!刘才人开恩!” 简宿涵这才依稀想起,珍常在似乎是小产失宠才被打发到这里的,算算身体应该还没养好。她瞧了眼,见是位弱柳扶风的小美人,内心惜花之情暗起,再加上刘才人着实吵闹,便走了过去,门外的大太监禄海见状忙撑了伞跟在身后。 “大中午的,这是在吵些什么?” 简宿涵一手摇扇,一手捻着鹅黄色系绿丝绦的宫裙缓缓步下台阶,声音娇软,语气却是满满的不悦,琅佩见了她来,也顾不得简宿涵与珍常在压根没交情,磕头如捣蒜, “求简贵人救救我家小主!求简贵人救救我家小主!” 未等简宿涵回答,刘才人便柳眉倒竖,厉声道, “今儿个谁都救不了她,哭什么!像是谁要她的命似的!既已经失了宠,就该学会低头!” 深宫怨妇,刘才人很好的贯彻了这四个字,大抵是身上无宠,她又姿色平平,进宫三年也未获宠,日子没了奔头,素日活在压抑里,压抑着压抑着就成变态了。 简宿涵闻言略微挑眉,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扇子, “照你这么说,我也管不得了?” 刘才人开始无差别攻击,眼睛一瞪,阴阳怪气的道, “你不过压我一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简宿涵慢悠悠的道, “压一品也是压,既压了你就自然管得你。” 她踱步到珍常在面前,心道这姿色虽不算上乘,通身倔强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刘才人见状还以为她们是一伙的,当即叉腰,冷笑连连, “我若说管不得,你当如何?” 简宿涵觉得她仪态难看的让人不忍直视,用扇子掩了半边脸,慢条斯理的道, “我压你一头,你压她一头,你若能管她,我自然能管你,我若管不得你,你自然也管不得她。” 要说三人位分也是有意思的很,简宿涵是正七品,刘才人是从七品,珍常在虽是侧七品,可她受过恩宠是宫里的老人,占了资历,顺着一比正好压下来。 况且, “她有封号,虽是侧七品,可仔细算来你也压不得什么。” 简宿涵说完,杏眼一扫,轻飘飘瞥向了压着珍才人的那个粗使太监,皱着眉不甚愉悦的道, “没尊卑的东西,主子千金贵体也是你能碰的么?” 禄海素来机灵,闻言立刻将伞递给了身后的知夏撑着,走上前去左右开弓扇了那粗使太监几巴掌,啐道, “规矩都学进狗肚子里了!没听见我家主子的话么,还不松开!” 那粗使太监品级不如禄海高,被打了两下也不敢还手,闻言下意识松开了珍常在。 刘才人气得脸都青了,简宿涵却不管那么多,对着琅佩道, “还不扶你家主子进去,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拦。” 说话间眉 分卷阅读7 目已然凌厉起来,气势逼人。 “多谢简贵人!” 珍常早跪不住了,方才那太监一松她身形便晃了起来,琅佩忙哭着把她从地上扶起,简宿涵下巴微抬,示意素春去搭把手,见她们搀着人进去了,这才转身看向刘才人。 恰逢一阵凉风吹过,驱散了人心尖的炎热,刘才人眯着眼,面上并无惧色,她原以为简宿涵会装模作样的学什么清高心善,斥责自己一顿,然而意料之外的—— “方才是我莽撞了,刘姐姐莫要动怒,” 只见简宿涵忽然后退几步,然后姿态端正的对她行了一个屈膝礼,刘才人没料到这出,吓了大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显然是没预料到事情的发展。 简宿涵直起身,歉疚的道, “珍才人虽是失宠,可到底是孕过龙胎,受过恩宠,在上头记了名的,她若是一时不忿姐姐管教,直接闹到皇后娘娘面前……” 她说着微微摇头, “妹妹担心对姐姐怕是不好。” 刘才人方才反应过来简宿涵这是在对她服软,脸色略微好了那么两分,却也还是冷笑道, “你少在这儿装好人,她以下犯上,我管教是理所应当,即便是闹到皇后娘娘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简宿涵顺着她话说, “她如今被贬成了常在,自然是不能同往日一样按着良媛的份例来,姐姐当然无错,只是皇后娘娘念她失子之痛,特意叮嘱内务府关照了的,倒不如等过些日子她身体养好,皇后娘娘放心了,刘姐姐再来管教不迟。” 言下之意便是说,等上头的人忘记珍常在这号人物,再好生教训也不晚。 对上她笑吟吟的双目,刘才人一时竟是哽住了,一口气吞吞吐吐不上不下,半晌才脸色青白的吐出句话来, “到底是读过书的,嘴皮子就是利索,只是既被皇后娘娘禁了足,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反省的好,别整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简宿涵垂眸含笑, “娘娘只让嫔妾禁足璋德殿,并不曾说过不能出倚竹轩。” “你倒是会钻空子,只是有些人你救得了一次,还救得了第二次吗?” 刘才人冷笑着说罢,似讥似讽的看了她一眼,竟也没多做纠缠,直接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婉妃 简宿涵闻言尚未如何,神色依旧淡淡,倒是知夏生怕她发火似的,忙温声劝慰道, “刘才人素来便是那个性子,她与柳婕妤交好,主儿可千万别与她起了冲突。” 原身心比天高,此生最受不得旁人的轻贱无礼,但这是深宫,在家中饶是金贵如宝的娇小姐,在这儿也得伏低做小。 简宿涵瞧了她一眼, “我若是想与她起冲突,方才便不会跟她赔罪。” 知夏放了心,一面搀着她往屋里走,一面压低声音道, “主儿聪慧,只是恕奴婢直言,咱们与珍常在并无交情,何苦心善去管她。” 并非知夏心冷,只是珍常在得宠又失宠,受些磋磨在所难免,熬过去也就好了。简宿涵自入宫以来便不曾得见天颜,一次召幸也无,真算起来唯一一次见皇上还是选秀时,隔着五十九道天阶,一层厚厚的珠帘,二人真说不上谁比谁可怜。 简宿涵闻言,柳眉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一般。 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善良。 她善良吗? 不,她不善良,一点都不。 她若真的善良,早在刘才人第一日寻珍常在晦气的时候便出手相助了,而不是一直等到今日,二人争执的声音吵嚷到了她,这才施施然的出手。 只是这其中关窍却不好明说。 简宿涵怔愣片刻,笑了笑,却是什么都没说。 到了午膳时间,送饭的小太监比往日足足晚了半个时辰,他个子瘦弱,瞧着只有十三四岁,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后脊背的汗将蓝色的太监服浸成了深深的墨色。 他呼吸不均,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按照规矩,跪在廊下的石阶前请膳, “请……请简主儿用膳……” 声音还在微微发颤。 天气炎热,简宿涵换了件烟蓝色的单衣,正在窗边临画,闻声往外瞧了眼,却见知夏正与那小太监说些什么。 “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家主子的午膳为何现在才送来?!” 知夏以为是御膳房欺负简宿涵不受宠,满心的火气,那小太监肩膀闻言抖如筛糠,用力磕头,地上的青石砖便多了一滴水痕,不知是泪还是汗, “姐姐恕罪,奴才今儿个送的是余嫔娘娘和简主儿的膳,只是两处殿阁太远,才耽误了时辰 分卷阅读8 ,姐姐恕罪!姐姐恕罪!” 余嫔住在北边,简宿涵的倚竹轩却是南边,一来一回少说半个时辰。这小太监怕是得罪了人,才被分到这么刁钻的活。 知夏进宫也有些年,心下顿时明白,又见那小太监将头磕的邦邦响,到底不忍,犹豫片刻终于道, “先别磕了,我进去回话。” 她走到小太监身边将食盒拎起,悄悄掀开盖子看了看,却见里头的如意羹已经碎了,再掀一层,三鲜肉丝也撒到了盘子外头—— 食盒怕是摔过。 “砰!” 知夏用力盖上食盒,硬着头皮进去了。 屋子里简宿涵刚好临完一副画,她堪堪搁笔,抬头便见知夏一脸犯难的走进来。 简宿涵瞧也不瞧她,低着头把画收了起来, “我乏的很,没什么胃口,你们端下去吃吧。” 说完便悠悠转身,掀起纱幔走进了内阁。 她这几日一向如此,要不就是画画,要不就是看书,再要不就是学女工,简直像要把往日在闺阁中闲晃的时光都补回来似的。膳房送来的饭菜也不爱吃,只吃些点心蔬果。 知夏暗松一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小太监跪在廊下,只觉得整个人脑子都是木的,胡思乱想了很多事。 离倚竹轩的路太远了,真的太远了,他只感觉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长的路,他拎着食盒拼命跑拼命跑,也还是误了时辰,路上跌了一跤,也不知饭菜散了没有。 应该是散了的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肘,衣裳已经摔破了,隐隐透出血迹,伤口火辣辣的疼,一看便知摔得极狠。 “那小太监,” 知夏站在门口喊了他一声,小太监只瞧见一片粉色的宫裙由远及近,一抬头是张明媚的脸庞, “也不知你上辈子积了什么福,我家主子今儿疲了,正睡着呢,饭食尽赏我们了,你下次可仔细些,不许再这样了。” 小太监嘴巴抖了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刚才分明瞧见简贵人在窗边临画,怎么这就歇了呢。心知这是主子宽厚心善,他刚想磕头谢恩,知夏却不许,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当差,晚了小心被总管责骂。” 简宿涵躺在卧榻上,其实并无睡意,周身的环境太过寂静陌生,让她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恐惧,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素春从珍常在那儿回来的时候。 “主子,珍常在已经无大碍了,左不过就是小产落下的老毛病,她感念主子出手相救,说改日身子好了一定登门拜谢。” 除此之外,另还带了些时新的簪花与布匹当做谢礼,样式精致,想必是她未被贬黜时得的好东西。 简宿涵瞧了一眼就没再瞧,她上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并不稀罕这些, “无大碍就好。” 说完便没了下文。 素春性子活泼些,一边斟茶一边道, “珍常在也是可怜,回去之后身下便见红了,她身边的琅佩去请太医,使了二十多两银子竟也没人敢来,最后寻摸了一副旧方子去抓药,这才好些。” 言语间似有叹息。 知夏道, “定是她得宠时碍了上头主子的眼,否则怎会如此,左右跟咱们不相干,别管就是了。” 她不止是说给素春听,也是在若有若无的劝告简宿涵。 皇后御下极严,景鸾宫内贴身伺候的少说五十许人,来往擦肩却是寂静无声,气氛无端压抑。 “今日珍常在与刘才人起了口角,被压在地上跪了盏茶时间,最后简贵人出来平了此事……” 苏嬷嬷凑在皇后耳边低语片刻,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后的眉头不着痕迹皱了起来,沉声道, “珍常在育过皇嗣,她便敢如此折辱,刘才人实在放肆。” 苏嬷嬷耷拉着眼皮,声音沙哑的道, “您还不知道么,八成便是景和宫那位的指使,昔日的珍常在,今日的云婉仪,哪个不是因为孕过皇嗣碍了她的眼才被除掉的,可偏偏陛下护着,咱们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苏嬷嬷不说还好,一说皇后便气的怒目圆睁,忽然挥袖将桌上的摆设尽数扫落,乒铃乓啷一阵乱响,殿内侍候的宫女吓得齐齐下跪请罪。 皇后恨声道, “这个妖妇,勾得皇上连子嗣性命都不顾了!一次两次都这么护着她,本宫当这个皇后还有什么意思!乱了乱了!这宫中哪儿还有什么纲纪!” 她此番言论吓得苏嬷嬷赶紧挥退了殿内的奴才,一叠声的劝道, “我的好娘娘,可万不敢这么说,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便行,您大声吵嚷起来,岂不是打皇上的脸面吗?!” “他还要脸么?!” 皇后正在气头上,闻言想也不想的顶了回去,话一出口,她反应过来便当场怔住了,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片刻后才脸色青白的吐出一口气。 泄力似 分卷阅读9 的瘫坐在椅子上,皇后原有几分平和的眉目愈发颓废起来,黯淡无光, “嬷嬷,” 她怔怔的望着窗外,神情有些恍惚, “本宫……本宫不服啊,皇上怎能护着那个妖妇至此地步,亲生骨肉也可不顾?” “本宫本就不善阴谋诡计,今日差点被蒙混了过去,幸亏简贵人是个机敏的,三言两语找出了漏洞,然……然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陛下竟还要护着那个妖女吗?!!” 她说着,眼眶已然泛红见泪,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都说打江山不易,容朝开国距今也不过五十四年,先帝当初揭竿起义征战四方,忙着开疆辟土,后来好不容易天下太平,自立国号登基为帝,可没几年就去了。 说起当今皇上,这皇位来的其实不大光彩。 先帝当初是贫苦出身,皇上也算市井中长大,等到了十三岁,先帝才带着一帮子贫苦百姓造反,他年纪轻轻就跟着先帝浴血杀敌,也算战功赫赫,可惜先帝从一介贫民摇身成为起义领袖,身边逐渐多了许多属下敬献上来的美女,儿子女儿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其中六皇子——便是如今的端王殿下,最受宠爱。 先帝逐渐年老,心也是越长越偏,最后竟以当今皇上杀敌时脸面破相为由,欲废太子立端王为储君。 容朝十之七八的版图都是皇上拿命打下来的,若换了旁人,只怕就咽下了这口苦水,可当今皇上出身市井,天生一副邪性,直接带着各路诸侯起兵反了,将先帝爷逼死在了太元殿,直至今日也多受那些笔杆子诟病。 新帝登基,难免要安抚功臣,皇后便是这时候选进来的,不然以她的资质容貌,怕是就淹没在了人堆里。 后宫之中婉妃恩宠最盛,经年不衰,其次便是珍常在,只可惜她小产之后便失了宠,往后几年也只出了个云婉仪能平分秋色。 “皇上喜欢婉妃那种妖孽祸水,本宫容貌平平,恩宠也平平,能有什么法子,好不容易扶持了一个云婉仪,竟也被她斗倒了,幸而本宫膝下还有长邑,虽是个公主,倒也比没有强。” 陷入柔软的椅背,皇后缓缓闭眼, “皇上登基也有四年了,宠过的人不少,可真正长久的有几个,云婉仪当初也算盛宠,可比起景和宫那个贱人到底还是逊色了几分,再加上如今失了龙胎,怕是过几日皇上就厌了。” 景和宫婉妃是个厉害人物,她本是单贵妃的贴身宫女,据说当初爬了龙床才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宠爱一直经久不衰,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在世妲己之流的人物,放现代就是活生生的励志榜样。 皇上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邪性歪根,宫中据传珍常在的龙胎便是婉妃所害,当初证据一五一十都尽查到了,然皇上宠她至深,竟是强压了下来。 其实只看单贵妃那个狠辣性子,婉妃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爬了龙床还好好活到了今日,便知此人心机手段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016 22:18:41~20191020 23:1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V不是名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V不是名牌 5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后来人 “这是深宫,陛下虽……可也不是什么昏君,婉妃想当祸国妖妃,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无非就是仗着年华正盛,爹妈给的一副好皮子,” 苏嬷嬷轻轻给皇后捏肩,使她紧绷的身躯慢慢松散下来,旁人殿内燃的皆是熏香,独景鸾宫内燃的是中药方子,微苦悠长,清宁逸远。 “奴婢不识得几个大字,可常听人说色衰爱弛,想必也不是没有道理。” 与帝王讲真情,岂不可笑。 内室中间的三足镂花纹青鼎香炉被炊起一缕极淡的烟线,而后悠悠的散开,遮住了皇后神色不明的眼眸, “只盼着有那一日,就是可怜简贵人,当了替罪羊还不自知,婉妃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本宫也险些着了道。” “该是她平日蠢笨。” 苏嬷嬷道,“倚竹轩那位素来是个爱拿鼻孔看人的,矫情着呢,每逢皇上临幸云婉仪,便颠颠的借着探望之名前去,谁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也难怪娘娘被蒙混了过去,老奴私心里也觉得她是嫉妒想害了云婉仪。” 皇后闻言不以为意, “识文断字的总有几分清高气,你只瞧她那日一番机变就知不是个蠢人,这件事到底是她受了委屈,偏偏丑闻不便言说……也罢,你从库房里挑些好的衣裳料子,再选几副诗词字画送过去,就说本宫知道她受了委屈,且忍着些,她会懂的。” “奴婢遵命。” 午后,皇后的贴身奶嬷嬷领着七八个端着赏赐的宫人浩浩荡荡往 分卷阅读10 倚竹轩而来,一路引来不少注目,正在院外洒扫的小太监禄海机灵,苏嬷嬷还没进门就忙迎了上去,一拍大腿故意提高了声音道, “哎呦喂!这不是苏嬷嬷吗,哪阵风把您吹过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这一声直把躺屋里小憩的简宿涵给惊醒了,她起身撩开帐帘,迷糊的问道, “谁来了?” 知夏往外看了眼,上前给她披上了外衫,压低了嗓子道, “主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苏嬷嬷。” 说完又补了句, “像是捧着赏赐来的,主儿可要起身?” 简宿涵闻言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下意识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但不知想起什么,眼尾一眯,身形忽然一顿,又躺了回去, “不……不必起身,你只说我这几日缠绵病榻,不便起身相迎,旁的半个字也不要多讲。” 她这几日还没有完全适应身份以及时空的转变,整日整日的夜不能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一阵风就能吹跑,怎么瞧都是幅病入膏肓的模样。 苏嬷嬷刚进门,就见简宿涵挣扎着要下榻,急得连忙上前把人扶住, “简主子快躺着吧,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简宿涵不说话,只是用帕子捂着嘴一个劲的咳嗽,一副上不来气的模样,好半天气顺了,才挤出两滴眼泪,学着原主的语气道, “左右活着也不知碍了谁的眼,还不如死了,此次若不是皇后娘娘明鉴还嫔妾清白,我简家上下蒙羞,死后也无颜面见祖宗!” 她言语间若有若无的捧了捧皇后,苏嬷嬷听着心中熨帖,不由得和缓的安慰道, “此事也是沈贵姬莽撞了些,仅凭猜测便无端冤了您,皇后娘娘知道您受了委屈,特让奴婢来宽慰呢,瞧这些料子,都是南边新贡上来的雨丝锦,一并六色,还有这蝉翼纱,一并二色,都是鲜嫩的,用来做夏裳最适合不过,也衬得起简主儿的清雅,另还有这字画……” 苏嬷嬷半边屁股挨着锦墩子,笑意盈盈的将皇后的赏赐挑着贵重的说了说,最后道, “长邑公主抱去了太后膝下,我们娘娘平日也孤单的很,说简美人若是无事了,也可时常去景鸾宫陪她说说话。” 言外之意就是解了她的禁足。 简宿涵见好就收,且她这条小命能保住也确实多亏了皇后,闻言真心感激道, “谢娘娘关怀,嫔妾一定前去景鸾宫叨扰谢恩。” 或许是因着病的原因,简宿涵清瘦不少,容色秀美中又带了些许不胜风凉的孱弱,一双妙目多情,晶莹润泽,像个玉砌的人。 苏嬷嬷心想,怪道皇上喜欢那些舞文弄墨的文臣女呢,说话轻声软语,身姿飘逸,看一眼能把人心都软化了,到底是比武将出身的秀女讨男人喜欢些。 这一趟比想象中的顺利,简贵人确实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说的太透,她笑笑,起身福了一礼, “皇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回禀呢,简贵人千万当心身子,好好将养着,时候不早,奴婢就先回去了。” “辛苦嬷嬷来这一趟,只是我在病中,不好送你了,知夏,快替我送送。” 知夏得了简宿涵的眼神,笑吟吟的将苏嬷嬷送到了门外,不着痕迹往她手中塞了个荷包, “嬷嬷辛苦,我们主儿记着皇后娘娘的恩德。” 苏嬷嬷捏了捏手中的荷包,硬硬圆圆,不像是金银,倒像是个玉质的平安扣,想来品质也差不到哪里去,脸上笑意不由得盛了两分, “简贵人到底年轻,福气还长着呢。” 得不得宠的事儿谁都说不准,眼瞧着云婉仪当初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吧,结果一小产,皇上陪着哄了两天,一扭头又被旁的美人勾走了,几日都未进凌水阁的门。 甭管简贵人以后有没有恩宠,结个善缘总是没坏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浅木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论兰 云婉仪落胎已久,原身又与她交好,且不管这情分有几分真假,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一做,该去探望一下的,只是该送什么礼,知夏却犯了难,照她的话来说,那就是“云婉仪眼界高,寻常俗物怕是入不得她的眼。” 不过以简宿涵现在的份例也送不起“金银”类的阿堵俗物就是了,她闻言直接从书房的博古架角落里拿了个影青细颈描金长瓶,象征性的擦了擦, “这瓶子风雅,是我素来的爱物,就送这个吧。” 知夏哪里看不出她的敷衍,苦笑连连, “主儿,里头要不插些时新的花枝,只送个瓶子……瞧着怪简单的。” 简宿涵默默思忖,知夏想说 分卷阅读11 的应该不是简单,是寒酸吧。七月能开的无非就是荷花茉莉,低位嫔妃插瓶都用这些,虽然她对传说中“仙女般的云婉仪”无感,但也不会送这个去明晃晃的拉仇恨。 “那些花儿艳了些,我瞧不上。” 简宿涵说完,探头往外看了看,对着庭院里洒扫的禄海招了招手, “禄海,将你脚边的枯枝拾进来给我。” 她央人办事的时候语气总会不自觉软和些,虽说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但轻言细语的态度总归听着也舒坦,简宿涵平日看起来不好亲近,但同底下人说话,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禄海闻言“哎”的应了一声,忙扔掉扫把,捡起脚边的枯枝屁颠屁颠的给送了来,还用细心的用袖子擦了擦上头的落灰小刺, “主子要的可是这个?” “就是这个,辛苦你了,回头让知夏给你一碟子芙蓉糕。” 简宿涵笑意盈盈,拿着枯枝转身入进了内室。多亏她不受宠,洒扫的奴才懒怠,使得殿阁内的角落都是积年的枯枝败叶。 她拒绝了知夏的帮助,拿着细剪子把边缘休整了一下,随手插入送给云婉仪的细颈长瓶中,站在远处托腮端详片刻,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甚是好看。” 那瓶子是影青的色,瓶口边缘晕染了些许浅浅的孔雀绿,插入一杆枯枝,不仅不显得寒酸,反倒古意嶙峋,风骨立现。 知夏赞叹不已, “还是主子厉害,随手插的枯枝子都比常人强上许多。” 前几日云婉仪有皇上日夜陪着,以慰她失子之痛,前去探望的嫔妃如过江之鲫,打的什么算盘个个都心知肚明。简宿涵听说皇上这几天都宿在了景和宫婉妃娘娘那儿,估摸着云婉仪那边应当是没几个人了,特意挑着今天去的。 皇宫算是一个大型职场,等级制度分明,云婉仪乃从五品位份,但凌水阁的一应摆设用度都不像是她这个位份所该有的,简宿涵尚未进入,单只瞧外间栽种的成片的赫石兰,心中便也对这女子的盛宠几分有了些许估量。 兰经上所述名品不盛其数,赫石兰算不是最珍稀的,却是最难养活的,它长于山涧峡谷极寒极冷的石缝之地,生长条件极为苛刻,百株难活其一,更遑论移植宫中,还是这样成片的大面积栽种,怕是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然山谷料峭,赫石兰在那等恶劣环境生长方显得出风骨来,现如今成片的种在一起,而且不是开花的时候,倒显得如杂草一般,还不如庭院中的茉莉显眼。 简宿涵站在外间,一时想得出了神,知夏在旁也不敢惊扰,倒是云婉仪的贴身宫女白露出来煎药时瞧见了她, “奴婢见过简贵人。” 凌水阁的宫人都没什么活气,一个个如木头雕的一般,白露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眼神不屑,面无表情,当然,不排除是她看简宿涵不顺眼的缘故。 “今日皇上不曾来过,简贵人可是来瞧我家小主的?若是的话,奴婢这便去通报。” 这话夹枪带棒,似讥似讽,你可以说她不敬,但又抓不到确切的把柄。简宿涵在感叹古人说话艺术高深的同时也不得不替原主的卑微地位掬一把辛酸泪。 连个婢女都敢怼她,这是不受宠到了什么地步。 看知夏的表情,便知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简宿涵上辈子众星捧月般的人物,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吃别人脸色的时候。 发不得脾气,毕竟是原身想蹭云婉仪的恩宠,但也笑不出来就是了, “那便劳你,进去通报一声。” 小产伤身,简宿涵以为云婉仪此刻应该是卧床不起的,结果刚步入阁中,就依稀瞧见一蓝衫女子正坐在书桌旁捧书看词,肩上披着一件月白绣墨色兰草的风披,整个人瘦削无比,喉间时不时还传来压抑的低咳声。 真是个美人,哪怕看不清脸,通身气派也是令人心醉。 内室与外厅以一道玉帘隔开,朦胧看不真切,白露替简宿涵打起帘子,略微垂首, “简贵人请。” 说完便静悄悄的退了出去,知夏也留在了外头。 书室中画惟二品,山水为上,花木次,鸟兽人物不与也。简宿涵打量着室内的摆设,见壁上挂着贺几道的《清风山幽兰涧鸣啸》图,桌上画瓶插的是水芥子,素青盘钵养着浮萍几片,金鱼一尾,实在风雅。 云婉仪读完了手中的一阕词,抬首便见她正在赏画, “怎的,许久不来此处,不认得这儿了么?” 她不喜客套,也不喜虚情假意,哪怕对着皇上说话也是这幅冷冰冰的语调,换了旁人早死过千百次,偏偏皇上就爱这幅模样,阖宫众人是恨死了她。 简宿涵闻言摇了摇手中的檀木镂空小扇,微微摇头,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事初看瞧不出什么,越品却越是意味深长,便如这贺几道……”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云婉仪不由得出声询问, “贺几道如何?” 分卷阅读12 她通读诗书,宫中少有能说得上话的,如说一句“尧舜禹汤”,问“鸟生鱼汤”者不在少数,这也是为何原身品性不佳,云婉仪却还愿与她来往的缘故,实在是深宫寂寞无知音。 “贺几道一生画兰,三十岁许便已名满天下,五十岁许千金难求一笔,后至暮年,却是寂寂无名,笔力也大不如前。” 画师百家,云婉仪最喜贺几道的兰草,闻言重新看向手中的书卷,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许是年纪大了,手乏眼花力不从心。” “非是手乏眼花,而是初心变了。” 简宿涵看向壁上的兰图,密林山涧,一株野兰悄然生长,蓬勃间另有一份傲然独立,实在是像极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三十岁前,贺几道寒窗苦读,后看穿官场污浊,游历山川,一心钻研兰草,与爱妻闲云野鹤,好不自在。” 不知何时,云婉仪手中的书卷往下落了落,简宿涵继续道, “这幅《清风山幽兰涧鸣啸》图便是他的成名之作,贺几道凭此画名满盛京,多少人散尽千金只为求他一副真迹,可惜后来,金银蔽目,美妾腐心,气改心移,他不再珍爱敬重原配妻子,也不再有当初的一腔孤勇,野傲的兰草沾了脂粉气,与人间的俗花有何区别?” 上流贵圈的人都知道,简家大小姐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只要谁长得好看一些,就能轻易跟她搭上话。 偏偏简宿涵对这种“以貌取人”的行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自认为喜欢美人,并不代表就歧视丑人,左右没碍着谁的事,这毛病也就不打算改了。 云婉仪似乎是没想到她有此番见解,闻言愣了一瞬,随后眉头微皱,低叹了一口气, “难得你看的这么透彻,贺几道暮年所画,便如我院外的赫石兰一般,失了灵气,泯然众人。” 简宿涵心想这花可是皇上给种的,她要是顺着点头说“嗯没错这花确实丑,确实没灵气”,岂不打狗皇帝的脸,传出去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随着云婉仪踱步至窗边,简宿涵扶住窗框俯身,触了触赫石兰的叶片, “我以前曾听过一句话,真正的花,开在山野烂漫处。” 她用檀木扇随手逗了逗院中的黄玉蝶,岂料那蝴蝶翅膀轻颤,悠悠的飞起,最后落在了她的鬓发间,简宿涵不由得巧笑嫣然,随后又觉不妥,用扇子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 “可天下之大,处处是山野,便也朵朵皆烂漫。” 她梳着飞仙髻,身着牙白的衫裙,外罩浅灰色纱衣,上用银线绣白鹤松枝纹,腰间系了条暗红的细绫带,尾端坠着白玉坠压裙角,持扇掩面,一笑风流生香,竟比身旁艳压后宫的云婉仪更生动夺目些。 ☆、争 凌水阁外静静停着帝王的仪仗,一干奴仆跪在外间,大气也不敢出,白露心中暗暗叫苦,云婉仪素日不喜旁人贴身伺候,这时候想提醒也是没法了,只盼着主子不要说些什么出格的话来。 众人皆是卑躬屈膝,便显得那身着绯色团龙服的帝王愈发尊贵无匹,太元殿大总管吴庸不明白皇上为何忽然停在此处,也不让人通报,他将手中拂尘换了个边,敛着眉目试探性的低声问道, “陛下……?” “嗯。” 男子淡淡垂眸,声音低沉,不辨喜怒,那一声“嗯”也不知应了什么,只是站在原地隔着疏影盆栽,复又瞧了眼窗边的人影,可惜那持扇女子已转过了身,只瞧见发间坠着白玉铃铛的深红发带。 吴庸能在帝王身边贴身伺候,自然有几分能耐,闻弦音而知雅意,轻声解释道, “陛下,似乎是……倚竹轩的简贵人。” 简宿涵并不受宠,他也是想了会儿才想起来这号人物。按理说知晓美人何处,应该高兴才是,可这位帝王天生邪性,闻言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绯色袖袍中露出一截纯黑的滚金边箭袖,他似笑非笑,一双眼睛鹰似的锐利, “朕问你了么。” 语罢转身上了銮驾。 “下次少自作聪明,回太元殿。” 吴庸见状有些傻眼,反应过来暗自抽了自己一嘴巴,忙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陛下不瞧瞧云婉仪么?” “不瞧了,她整日说些诗词歌赋的朕也听不懂,头疼的紧。” 皇帝右手习惯性的抵住额角,挡住大半张脸,落下的阴影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边,哪一面却都不甚让人欢喜。 他久经沙场,少年戎马,通身的杀伐之气让人不敢直视,更何况,这位帝王并不喜欢旁人直视他。 帝王銮驾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所见之人无不俯首叩拜,吴庸心里正想着事儿,耳边忽然冷不丁响了一句, “简贵人……听着有些耳熟?” 吴庸反应过来,忙道, “陛下,简贵人与云婉仪素来交好,许是您去瞧云婉 分卷阅读13 仪的时候碰见过两回。” 只是都没正眼瞧过便是了。 皇帝皱眉思索片刻,想起什么似的, “哦,就是那个大冬日里在折枝园赏梅,把自己冻病的那个?” 男人不理后宫的事只是因为不想理,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再者说前朝严谨,许多乐子还得从后宫找。 简宿涵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乐子,古代文人墨客游戏甚多,行酒做令取飞花,哪个都比狗皇帝看笑话来得风雅高贵。 “花近高楼伤客心。” “落花时节又逢君。” 云婉仪与简宿涵正一边对弈,一边行飞花令,往往前者话音刚落,后者便接了下句,囫囵来去已行了十二轮, “春江花朝秋月夜。” “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知近水花先发。” “沾衣欲湿杏花雨。” “霜叶红于二月花。” 简宿涵落下最后一子,结束了棋局,不失风度仪态的道, “承姐姐让。” “往日竟不知你棋艺如此精湛,改日再来对弈,便在院中的石兰花丛旁布下棋局,行酒做令也能得几分雅趣。” 云婉仪实在不像一个落了胎的人,神情举止无半点忧愁落寞,有的只是洒脱。方才白露惴惴不安的来报,说是帝王銮驾曾在外间停了许久,她也无半点惊慌,神色古井无波,甚至瞥眉带了些许不悦之色,只冷声道:“走便走了,还要我追上去请安不成?” 简宿涵越来越喜欢云婉仪了,不陷情爱富贵的女子总是能有一身傲骨的。当然,也许是因为皇帝目前把一切富贵宠爱都捧到了她跟前,所以她并不稀罕,就如前世的简家大小姐,走路踩到金子都懒得低头去捡。 但若有一日……这些都没了呢?她还能继续如此淡然吗? 简宿涵不知道云婉仪会如何,她自己反正是做不到的。 凌水阁内的摆设无一不是万金之数,桌上瓜果点心也都是时时替换的,不似倚竹轩,想吃点好的还得往膳房使银子看脸色。 这便是有宠和无宠的区别。 简宿涵不羡慕,也不嫉妒,只是她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努力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呢?身在后宫,不争是不可能的,低调做人也许能换得一时平安,但难保哪日不会成为别人宫斗的牺牲品。 例如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更何况,那样默默无闻的过完一辈子有什么意思,绝色红颜变白发老妪,冰肌玉骨成鹤发鸡皮,蹉跎的不仅是岁月,还有血性。 心念转换只在一瞬,简宿涵看了看天色,对云婉仪的邀请欣然应允, “恰好前些日子得了几丸旬令十里香,对弈燃着可一同细赏,时候不早,我便不再多叨扰了,也请姐姐千万保重身子。” 今日二人谁也没有提落胎的事,只当老友重逢闲聚,可谓宾主尽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个人感觉进了后宫这种地方,不是不争就能活命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有些人选择平平淡淡,有些人想轰轰烈烈,都没错啦 ☆、初见 外头天还是雾蒙蒙的鱼肚白,倚竹轩外的绿植带着湿漉漉的寒气,这个时辰宫人都未起来,简宿涵却早已坐在铜镜前细细描眉扑妆。她鸦羽似的青丝不曾挽发髻,只用绫带绕了几圈,软软侧垂在右肩头,带了几分无谓的随意。 原身的皮囊已经足够漂亮,但简宿涵尤觉不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来描绘这张美人皮,服饰不能繁琐,功夫便只能下在脸上了。 “主子,您今日真的不梳高髻吗?” 知夏拿着木梳立在一旁,实在为难。 “不用,只是采集初晨露水,简单就可。” 今日是祈愿节,按照习俗,人们会寻高处挂上红色绫带,在上面写下对亲人的祝福。简宿涵是无意中听到的,她昨日从凌水阁回来,恰好听见两个莳花宫女在窃窃私语,原来皇上每年都会去明月湖旁的一棵百年柏树挂幡,为的就是替太后祈福。 这样的消息连简宿涵都能听到,更遑论别的妃子,只是奇了怪了,这么久能成功偶遇皇上的没几个。对此简宿涵只能略加猜测,要么是皇上去的太早,要么是皇上去的太晚,再要么就根本没去,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没有云婉仪的命,就得自己争气,简宿涵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碰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知夏将一件浅蓝纱制绣白玉兰纹的薄风披用香熏了薰给她系上,心疼的道, “主儿何必起这么大早,有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做便是了。” 简宿涵没有告诉知夏自己是去偶遇狗皇帝的,只说配旬令十里香缺了晨初的寒露,她倒不是不信知夏,只是这种事自己烂在肚子里便好,说出来倒也没必要。 她今日穿着一身交领齐腰广袖宫裙,上衣的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密 分卷阅读14 匝匝的祥云纹,下摆绣雪松图样,外罩了层素蓝色的纱,愈发显得朦胧清冷,只是好看归好看,却有些单薄了。 低位嫔妃本就没什么好衣料好首饰,这几件还是原身衣裳里难得精致压箱底的几件,旁的倒是寻常。 简宿涵紧了紧身上的薄风披,捧着一个浅绿冰纹的罐子,一点点将枝叶上的露水弹下来,同时不着痕迹的往明月湖四周看去,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看见帝王的半分影子。 不知不觉太阳渐升,晨露渐渐消失,就在简宿涵泄气的准备打道回府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击掌声,同时远处有两个打头的小太监提着宝鼎纹香炉渐渐往此处走来。 是帝王銮驾! 简宿涵见状心中不由得一紧,强自镇定下来,正准备迈出脚步来个“偶然邂逅”,谁知就被一旁的知夏一把拉到了路旁,只听她压低声音焦急道, “主子,是天子銮驾,快快退避,万不能被瞧见了!” “?!!” 未免冲撞,低位嫔妃看见帝王銮驾是不可以直接上前去见礼的,需得掩面或者退避一旁,简宿涵一时没有适应古人生活,竟是忘了这茬。 现在她有两条路——躲到一旁的假山后面去,或者以袖遮面跪在路旁见礼。 简宿涵几乎想也没想,下意识拉着知夏赶紧躲到了假山后面,她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兀自平复心情,脑海中嗡嗡作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反正一团乱麻。 事到临头,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想获宠。 跟一个不曾见过面的,有很多女人的男人。 但是简宿涵吃不了苦,她生来就锦衣玉食,后半辈子绝不能像现在一样清贫的过下去。要想过的好,就只能得到那名男子的宠爱。 她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手心已全是冷汗,简宿涵一时神情恍惚,浑身泄力,脚下一软竟是稀里糊涂跌在了草地上,这一摔直接摔出了假山外,惊动了宫人。 吴庸下意识挡在了皇上面前,尖着嗓子喝道, “谁人在此?!”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目光也顺着看向了跌在地上的简宿涵。 素衣妙女,身形纤弱,垂首伏地,纤腰一握,抬首的瞬间容貌清艳难描,就像是山海异志中惑人心神的女妖,实在勾人。 简宿涵反应还算快速,立刻从地上爬起抬袖遮面跪好, “嫔妾该死,惊扰了圣驾,皇上恕罪。” 她挡得是真严实,让人瞧不见半点脸。 简宿涵正思忖着到底是想办法吸引帝王注意,还是另谋出路,头顶上方就传来一道诡异带笑的声音, “哪个宫的美人?抬起脸来。” 细听能听出几分属于市井儿郎的轻浮浪荡。 简宿涵闻言先是一顿,随后依言,把袖子慢慢放了下来,声若碎玉,一把清冷的好嗓子, “嫔妾倚竹轩简氏,见过陛下。” 宫中少有这样打扮简单的宫妃,然清极且艳约摸就是这么回事,穿的越简单,就越衬得那张脸出色。 皇上在打量简宿涵的同时,简宿涵也在偷偷打量着他。许是久经沙场的原因,容子行一身杀伐之气锐利逼人,眉目狭长,带着些许邪气,如此面相势必攻心克重,算不得什么俊俏人物。 单只看这张脸,在见惯帅哥的简宿涵心中就已经被划在及格线开外,更遑论对方还破了相——只见容子行右半边脸有一条狰狞的疤痕,自太阳穴始一直延续到右眼睑下方,就像是被谁狠狠划过一刀似的,十分可怖。 简宿涵默默闭眼,心中如遭雷击,这下什么想争宠的心思都没了,只恨不得用力扇自己一巴掌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简宿涵:对不起你丑到我了…… ☆、经幡 颜控的爱情全靠脸,据说报复一个颜控最残忍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丑男与她日夜相对,尤其是简宿涵这种重度颜控——她甚至觉得自己再看狗皇帝一眼,整个人都有可能性命垂危。 如今回想起来,真恨不得那一眼瞎了才好。 “倚竹轩……” 皇上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神情说不出是喜还是怒, “大清早的,不在住处待着,怎么跑到这个荒僻的地方来。” 简宿涵默默垂首,不去看他的脸,只露出衣领里一截白皙清瘦的后颈,整个人显得十分冷淡, “七月晨露禀秋之收,敛肃杀之气,性温和,用来配制旬令十里香再好不过。” 她说完便住了嘴,旁的再不肯多言。 “当真?”皇上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似乎怀疑她是故意偶遇的,语气充满疑窦。 “当真。”简宿涵打死不认,早知道狗皇帝长这么丑,她宁愿跳湖都不会来这里。 皇上闻言忽的低笑出声,整个人显得阴晴不定,看起来不正常极了,周围的奴才却都是一幅司空见惯的模样。他踱步到简宿涵面前,随 分卷阅读15 手捏了捏她细嫩光洁的下巴, 眼前是一片暗红色绣团龙服的袍角,下巴被对方粗糙的老茧磨得生疼,简宿涵迫不得已的抬头,垂眼正好瞧见对方虎口手背处纵横交错的刀疤。 脸丑,手也丑,老天爷是在故意玩她吗? 她正神游天外,忽听得皇帝道, “晨露性温,晚露性凉,朕以前曾听人说,阴阳调和方是平稳。” 简宿涵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愣了一瞬,明白皇帝看出自己这是故意偶遇,只能乖顺低头, “是,嫔妾领命。” 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对方,但……失宠对简宿涵这个颜控狗来说,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夜晚更深露重,乌云遮月,实在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简宿涵在知夏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明月湖旁走,心中没由来的郁结。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接寒露,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简宿涵倒是想随便弄罐子水去糊弄,又怕暗处真的有人盯梢。 知夏回想今日的事心中也是一阵后怕,显然这位皇帝的名声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宫内都不怎么好,真论起来约莫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简宿涵起先还装模作样的接了盏茶时间,后来实在耐不住性子,将露瓶递给了知夏, “你来接会儿,我腿乏的厉害,再接半瓶子我们就回。” 知夏闻言自然没有不应的。 简宿涵特意留了个心眼,拎着宫灯走到一旁把风,谁曾想真让她瞧见两个宫人在那棵挂满了祈福幡的百年古树下拉拉扯扯,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严姑姑,我真的只有这点银子了,您先通融通融,等月钱到了我一定补给您。” 一年纪尚小的宫女正拉着一名掌事姑姑的袖子苦苦哀求着什么,语气急切,似乎下一秒便会哭出来似的。 “呸!” 只听那褐衣姑姑啐了一口唾沫,粗大的指节掂了掂手中的荷包,一双吊梢眼满是不悦, “你们三个小宫女加起来可就是三张经幡呐,若是个个都像你们似的赊账,我早喝西北风去了,略多只能写一个人的。” 那小宫女闻言一个劲的摇头, “不行不行,姑姑,这银钱是我们几个一起凑了的,葛丹姐姐的娘还卧病在床,阿环的妹妹走丢了许多年,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我的不写了,姑姑您通融通融,写了她们的两张吧。” 严姑姑皱眉,不甚乐意,手中轻飘飘的钱袋让她再说半句话都嫌多, “阿东,想清楚些,祈愿节可是天公老爷一年一度赐福的日子,过了今日的时辰你就等明年去吧,我还有活儿,忙着呢。” 那姑姑鬓发梳的油光发亮,容貌刻薄,衣裳黯淡无纹饰,想来是浣衣局一名小掌事,说罢便双手揣袖扭着腰离开了。 简宿涵略一做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宫女大选,稍有些出身的会被分到各宫去伺候主子,而辛者库浣衣局这些苦累地方,里头的人要么是犯了错被贬来的,要么是家境贫寒出身低微的,说得难听些,只怕长这么大连书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那严姑姑想必能抬笔囫囵写几个吉利字,那些牵挂家人的太监宫女便暗中使了银钱央她帮忙在祈福幡上落下家人名款,这样据说天上的神仙便会瞧见。 这种事放在现代也许有些让人难以理解,毕竟时代在进步,这种迷信活动更多的是作为一种文化的传承,可做可不做,才不会有人像那名小宫女一样…… 一个人蹲在地上抹眼泪。 简宿涵大概能明白这种心情。皇宫太寂寞,越是待得久了,越是感到孤寂,宫外的家人不只是一种牵挂,更像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精神寄托。 “哎,别哭了。” 阿东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声,紧接着一块石子轱辘滚到了脚边,她讶异的抬头,却见一穿着素净的美貌女子正提着一盏宫灯站在不远处看自己。 “你……你是谁?” 阿东吓的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强装镇定,却有些底气不足。她不过十四岁许,进宫不久,还是个半大孩子,浣衣局的葛丹一直叮嘱,遇见衣着光鲜的女子千万不能招惹,她们不是主子就是主子跟前得脸的大宫女。之前敏贵嫔身边的大宫女降雪就因为浣衣局送去的衣裳没洗干净,发了好一通脾气,葛丹连同阿东在内,被罚着跪了一天的鹅卵石地。 简宿涵躲懒,发髻未梳,只用绫带将头发绕了一圈斜垂在肩上,再加上今日不想让皇帝怀疑自己是故意勾引,所以特意没有盛装打扮,阿东见过的娘娘都是穿金戴银,便以为她是宫女, “你……你是哪个宫的姐姐?我……奴婢不是有意在此哭泣的,这便走,这便走……” 阿东说完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竹灯笼想离开,谁曾想手中忽然一空,原来是她怀里抱着的红色祈福幡被人抽了去。 “这就是祈福用的经幡么?” 简宿涵还是带了些娇小姐脾气,白皙的指尖挑着经幡尾部的流苏坠,目 分卷阅读16 光打量中带着些嫌弃。 阿东怕极了,惴惴不安的搅弄着裙摆,想逃又不敢逃。 简宿涵仰头看了眼身旁据说活了一百年的古树,只见那树的腰身足有八人合抱那么粗,别说一百年,怕是两百年都有了。也不知这树有多高,自带凌云之势,冲天而起,枝叶藤蔓上系满了数不清的红色祈福幡,风一吹红浪滚滚,恍在仙境。 简宿涵不信鬼神,穿越了也不信。她往四周地上扫了一眼,不曾看见笔墨,倒是瞧见几根细长的碳条,是宫女用来画眉的最普通的石黛——想来她们也不会将本就不多的银钱花在买纸买笔上。 “你们都用这个写经幡的么?三个人?何名何姓有何求?” 简宿涵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阿东傻愣愣的竟也没反应过来,只见简宿涵弯腰拾起地上的碳条,笔走龙蛇三两下就写好了三张经幡。 阿东不识字,只瞧见那干干净净的红布条忽然多了些黑色的墨迹,只当她在乱画,当下也不怕得罪简宿涵,急忙忙将东西一把抢了回来, “你写了些什么,这经幡二十文一副呢!” 简宿涵见状默不作声,将石黛随手扔掉,拍了拍指尖的灰,斜睨了阿东一眼,恶作剧中带着些冷傲, “乱涂乱画,我也不知自己写了什么。” 不远处刚好传来知夏的呼唤声,想必是夜露接得差不多了,简宿涵懒得跟这小宫女继续掰扯,径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卡不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卡不卡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翻牌 皇宫是一个大戏台,里头的人都会演戏,她们唱念做打或哭或笑,自以为毫无破绽,殊不知容子行冷眼旁观,瞧的分明。 他年少时看着他父皇的妃子演,登基后看着他自己的妃子演,其实都一个样。 容子行觉得太后又蠢又可怜,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她不漂亮,却很贤惠简朴,在先帝还是平民百姓的时候,每日荆钗布裙操持家务,半句话不多言,半句话不多说,唯一会的,只是对着丈夫和年幼的儿子抿唇一笑。 尚未发迹时便已如此可有可无,后来先帝揭竿起义,身边多了无数的漂亮女人,更加被挤得连位置都没了。 容子行慢慢摩挲了一下眼角的疤痕,闭眼陷入沉思,端王当初为何差点做了太子,不就是因为有一个貌美又会讨先帝欢心的娘么。 谁也不知道,现在金尊玉贵的太后,当初只是先帝后宫一个担着皇后名分的可怜女子罢了。容子行恨她当年不争,只能任人欺辱;太后以夫为天,对他逼死先帝的事介怀至今。 母子二人心有芥蒂,不过是表面和气,太后宁愿躲在重华宫吃斋念佛替先帝祈福,也不愿意再多看这个儿子一眼。 可吴庸知道,皇上心中还是挂念着太后的,不然也不会每年都亲自挂幡给她祈福。要说也真是巧,他们刚走到明月湖旁,又瞧见了白日里碰见的简贵人。 皇上出来的低调,并未多带人,一行人站在暗处倒也十分隐蔽,眼瞧着简宿涵走了,容子行站在不远处,对着那树下的小宫女抬了抬下巴, “去,拿来看看。” 这话自然是对吴庸说的,他闻言忙不迭的应了,上前唤了那小宫女,不顾对方惊惧的眼神将三张经幡都拿了过来。 身旁的侍从提着宫灯照亮,红色经幡上的字便也鲜明可见,许是因为用石黛描的,笔画有些断断续续,但不难瞧出这字写的十分漂亮。 第一张经幡是一行诗——“长命无灾,摒浮世悠悠”,落款为葛丹。 第二张也是一行诗,“只祈彼此身长健,同处何曾有别离”,落款是阿环。 最后一张无落款,只一句“愿天上人间,占尽欢娱,年年今夜。” 简宿涵心细,将阿东与那严姑姑的对话听得八/九不离十,可惜并未听到阿东有何所求,只能胡乱诌了一个。 树下不知何时已不见了阿东的身影,皇上将前两张经幡扔回给了吴庸,然后从腰间解了一枚玉佩系在了第三张经幡的流苏上。 吴庸瞪大了眼睛:“陛下——”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张红幡忽的被人抛向上空,而后直直下落挂在了古树最高的一根枝子上,许是因着尾端系了玉坠,晃荡间隐有光华闪过,看起来十分显眼。 皇上负手,在树下伫立良久,他偏爱暗红的颜色,某一瞬间身上的衣裳似乎与树上挂着的红幡融成了一体,只远远瞧着,也是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 吴庸只听他道, “将另两张也挂上去吧。” 这句话,是这名少年帝王时隔许久,难得的好心。 晚间,简宿涵同知夏回了倚竹轩,正准备梳洗歇下,素春忽然急急的 分卷阅读17 跑了进来, “主子,主子大喜啊!” 她跑得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着门外断断续续的道, “敬……敬事房的裴公公来了,说是今日皇上翻了小主的牌子,让您梳洗打扮过后去太元殿侍寝呢!” “你说什么?!” 简宿涵闻言惊得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落地,她唰的站起身往窗外看去,敬事房的太监果不其然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一旁的知夏反应过来是又惊又喜,搀着简宿涵的胳膊压低声音道, “主子,您的时运来了!” 声音是藏都藏不住的激动。 简宿涵能理解她们的心情,俗话说仆随主贵,倚竹轩沉寂了这么久,连原身都受了不少白眼,更遑论知夏禄海这些地位本就不高的宫女太监。只怕受的欺辱更多。 而这次侍寝无疑是翻身的好机会,只要不出岔子,按照规矩都会把位份往上提一提,若是伺候的好,讨了皇帝欢心,更大的恩宠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宠妃多好啊,不必卑躬屈膝,旁人都会巴结你奉承你,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华裳美食,就连家族的人也可以得庇天恩封王封爵。 但是,这一切的好处,在颜控狗面前都不值一提。 简宿涵感觉自己手已经攥僵了,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方法,既不把后路堵死,也不用去陪皇帝睡觉。她今日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搞砸侍寝,扮丑或者故意说错话,但简宿涵清楚,一旦她做了,就意味着绝了自己以后承宠的机会。 人生世事无常,尤其是危机重重的深宫,简宿涵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她也屈服了,毕竟在这个地方,皇帝才是一切的主宰者。 ☆、挑衅 简宿涵思虑间知夏已替她将鬓发梳好,伺候着换了衣裳,大概是马上要陪皇帝滚床单的缘故,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一件广袖天蓝的底衫,外罩银线九瓣莲纹的白色纱衣,下身也是极其仙气的曳地纱裙,以蚕丝绣了密密的祥云,行走间流华熠熠,既不会太打眼,也不会太平庸。 素春又替她在发间堆了几只纱制的蝴蝶,瞧着倒也相得益彰,但简宿涵觉得太过素净,在腰间系了条鹅黄的绫带,又用笔沾了胭脂,在眉间点了一片绯色的落樱。 简宿涵一直认为,你讨厌一个男人的时候,并不影响你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他面前。 轿撵已经在外候着了,她临走前趁众人不注意,往掌心悄悄捻了一星点平日作画用的朱砂,艳红的颜色,一抹开如鲜血般刺目。 长长的宫道望不到尽头,夜色笼罩下来,唯有前方引路太监手中提着的一盏宫灯成了此处唯一的光芒。轿撵四方檐角坠着白玉铃铛,声音清脆,每响一声似乎都有殿阁轩窗熄灯,因为这预示着帝王今日宣了旁人侍寝。 简宿涵掀起帘子一角不着痕迹的往外看了看,却发现乌云不知何时早已散去,那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是寡淡的冷白色,没有往日明亮的暖黄。 许是她位份不高的缘故,外头的小太监似乎在窃窃私语,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了耳朵。 “皇上今日传的明明是莹昭容……怎的又翻了牌……可不是个好性子……有的苦头吃……” 简宿涵正待听仔细些,忽的感觉轿撵一沉,原来已经到了太元殿,外头的太监打起帘子,毕恭毕敬的道, “请小主下撵。” 简宿涵搭着知夏的手下了车撵,一抬头便瞧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宏伟宫殿现于眼前,金色盘龙柱绿色琉璃瓦,数不清的玄衣卫持兵刃驻守,再往上是五十九道天阶,气势锐利。 据说皇上当年就是在这里逼死了先帝,正常人都应该感到忌讳,但皇上却偏偏将这里当做了寝殿,实在是……狼人。 简宿涵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这个皇帝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乖戾,更甚者可以说是离经叛道。 她迈步走上台阶,裙摆在石砖上摆过一抹旖旎的弧度,只让人想起“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顺着裙摆往上看,是一截纤细的腰肢,款步间只让人恨不得去托一把——只怕那腰断了。 随着简宿涵的走近,那无双容颜也让人窥了个清楚,她周身气质清冷,穿的也素净,眉间的一点朱砂却仿佛占尽人间艳色,衬着天上的冷月,让人禁不住怀疑是不是月中神女步下凡间。 莹昭容一走出殿门就看见这幅场景,脚步就那么硬生生的顿住了,她面无表情的睨着对方走来,心头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难受得胸口堵闷无比。 皇上今日翻的其实是她的绿头牌,但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原来招幸的是这个狐狸精。 莹昭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微微抬起下巴,等着简宿涵过来给她请安,然而意料之外的,对方只在擦肩而过时略微抬眸瞧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其中的讥讽与不屑虽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让莹昭容捕捉到了。 就在简宿涵即将步入殿门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女声忽然在耳畔响 分卷阅读18 起, “哪个宫出来的,竟如此不知礼节。” 简宿涵依言停住脚步,转身,面色上很好的闪过一丝愕然,而后反应过来含笑行了一礼, “原来是莹昭容,妹妹失礼了,方才不曾瞧见,姐姐勿怪。” 这幅作态落在旁人眼中便是猖狂,莹昭容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走至她跟前,想必若不是顾及着场合不对,只怕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你这双眼睛生的倒是好看,只是长了也白长,既分不清尊卑,也瞧不见人。” 简宿涵闻言微微挑眉,看起来有些无谓,漫不经心的道, “此事是妹妹不对在先,按规矩应该给姐姐斟茶认错的,只是今日不大方便,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有什么不方便的?无非就是给皇帝侍寝罢了。简宿涵此刻很好的诠释了小人得势便猖狂这几个字,莹昭容心中暗骂:原来是个眼皮子浅的蠢货,今日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只怕日后要翻上天去! 心思几经周转,已然有了对策,莹昭容笑了笑,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罢了,妹妹初次侍寝,难免心绪激动些,看不清人也是有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快些进去吧,莫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 简宿涵难免有些失望,敷衍的微微颔首,恰逢一阵凉风吹过,拂得她鬓间的绢蝶振翅欲飞,仿佛活了般, “谢姐姐教诲。” ☆、侍寝 在外耽搁了许久,不由得遍体冰凉,简宿涵一踏入太元殿就被里头的暖气熏得骨头都软了,她不着痕迹的将周围扫视了一圈,最后隐隐瞧见内室的帐帘后有个黑色人影。 鼻翼微动,殿内酒气萦绕,简宿涵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对着那人影遥遥一拜, “嫔妾见过陛下。” 她话音刚落,腰间忽的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落入了一个醉醺醺的怀抱,简宿涵瞪大眼睛,浑身一颤险些惊叫出声。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美人何需多礼。” 简宿涵闻言身子一僵,她垂下眼眸,看着搂住自己腰间的一只手,玄色的箭袖常服,绣着滚边的江山海浪龙纹,毫无疑问,身后这人是皇帝。 不愧是市井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举止轻浮浪荡。身后那人抬起手,顺着简宿涵的腰间上移,缓缓摩挲到了她的脸侧,略带调笑的道, “冰肌玉骨,原是如此。” 简宿涵觉得自己应该脸红一下,虽然她前世小电影都看了不少,摸个手亲个嘴实在算不得什么, “陛下过奖。” 皇上闻言低笑两声,忽而松开了她,从后方现出身形,负手往内室走去,简宿涵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朱红颜料,望着那道挺拔的黑色背影,犹豫一下跟着走了过去。 帐帘被男子抬手掀开,简宿涵这才发现方才的黑色人影其实是一幅立起来的盔甲——一幅有些年头,颜色老旧,血迹斑斑的盔甲,就在皇上平日审批奏章的书桌旁。 简宿涵有些没眼看,这幅盔甲与整座金碧辉煌的太元殿实在不搭,她又想,许是皇帝早年驰骋疆场所用,摆在此处留作纪念的。 见简宿涵站立不语,皇上挑起她鬓边的一缕青丝,指尖缓缓收紧,褒贬不明的道, “美人都似你这般冷傲,不食人间烟火的么?” 云婉仪是真冷傲,至于简宿涵,皇上依稀还记得她以前为了承宠千方百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简宿涵感觉自己头皮有点痛,她微微侧目,看向皇上,眼中的瞳仁宛如一块上好的墨玉,又亮又通透, “‘美人’二字嫔妾愧不敢当,不过,美人也是人,既是人,如何不食烟火?” 她语罢,略微后退了半步,男子指间的墨发便蛇一样溜走了,掌心取而代之的是女子发间不慎落下的一支浅蓝绢蝶发簪。 见她若有若无的躲避动作,这位少年帝王眼角微眯,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周身无端多了几分阴鸷诡谲,衬着脸上的刀疤,让人胆寒万分。 他正待做些什么,掌心忽然多了一丝冰凉柔软的触感。 简宿涵似是不好意思的侧过头,并不看他,只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放入他掌心,轻轻拈住了细巧的簪子, “赠君青丝簪,时时常相忆。” 她说完,又有些懊恼的咬了咬下唇,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一般,忽而改口道, “嫔妾莽撞了,陛下九五之尊,何必在意这些小女儿情态……” 简宿涵说着正欲将簪子拿回,手腕忽的被人一拉,整个人踉踉跄跄跌入了皇上的怀中,被搂得严严实实——那是一种腰都快被勒断的感觉。 男人温热的呼吸在她颈间暧昧的喷洒着,同时不着痕迹解开了她腰间的绫带,再瞧不出方才的阴晴不定, “佳人相赠,朕不收岂不负了你的芳心,” 分卷阅读19 说着将那枚发簪放入了贴身的衣襟, “朕定会妥帖收藏。” 简宿涵见状内心嗤笑,放衣襟里是个什么收藏法,除非他把这件衣裳穿一辈子不换了。皇帝说的鬼话听听就好,当真你就输了,后宫佳丽三千人,这话他指不定说过多少遍。 明天日头一起,衣裳一换,他哪还能寻得着这枚簪子,哪还记得你这个人? 腰带已经悄然落地,简宿涵决定再逢场作戏几秒就装咳血。 “后宫诸多姐妹,哪个都比嫔妾好的多,此发簪不求陛下妥帖收藏,不过是往日在闺中读得繁钦的诗,“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心慕罢了。” 皇上蓦的想起民间有一习俗,未婚女子常以银簪连同自己的发辫作为定情物赠给意中人,婚后,丈夫要将银簪奉还妻子,戴回妻子的头上,以祈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截胡 但这是后宫,皇帝的妻子唯有皇后一人而已,余者皆是妾,简宿涵的举动确实有些逾矩。但皇上并不提醒她,甚至乐于给她一种迷离的错觉。 这个男人惯于将宠妃捧得高高的,然后看她们张扬跋扈,一朝失宠坠地的落差。再者说,侍寝不过求得一夕欢愉,自然是怎么尽兴怎么来,谁还会去追究什么真假错对。 夜已深,红烛帐暖,脖颈处喷洒的鼻息已经逐渐沉重,简宿涵感觉面前的男人已经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她袖子一抖,悄然攥住了帕子,正准备做些什么,外间的殿门忽然被人轻叩了三下,吴庸低着头躬身走了进来, “陛下,莹昭容回宫后忽然腹痛不止,那边来人请您去瞧瞧。” 莹昭容,自云婉仪落胎后,后宫除了婉妃便是她最得宠。 皇上搂着简宿涵的手并未松开,只头也不抬的道, “她又不曾怀龙胎,腹痛请太医便是,朕又不会瞧病。” 吴庸知晓他的脾性,同样的话说了一遍便不会再说第二遍,如果说了,那一定要出人命,当即准备退下,谁知就在此时,一道清浅不失和婉的女声响了起来, “女儿家身上的毛病多,最是麻烦,想必莹昭容姐姐也是真的难受,陛下乃真龙天子,哪怕不会瞧病,过去陪伴一二也能镇得晦秽不敢近身呢。” 吴庸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了皇帝,却见他似笑非笑的挑起了简贵人的下颌,漆黑的眸中满是打量与审视, “朕今日难得翻你的牌子,你却如此扫兴,错过这次,可就不一定有下次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去了就不会再回来,并且很久很久都不会再翻她的牌子。 简宿涵心道不来就不来呗,他还真以为以为自己是潘安宋玉之流呢,女人都上赶着倒贴? 后宫故作良善的女人实在太多了,皇上这番话明显是让人骑虎难下,简宿涵若让他去,平白失了恩宠,若不让去,前面那句话便显得伪善。 殿内一时静得呼吸可闻,女子浅浅垂眸,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一道浓密的阴影,缓声道, “妾以为,要走的留不住,更何况……来日方长。” 简宿涵方才果然没有白白与莹昭容对上,下马威这么快就来了,不过对方也算间接帮了她,她并不介意“良善”一回。至于皇帝方才说的,还是那句话,听听就好,当真你就输了。 有求必应,此为下策;若即若离,此为中策;求而不得,才是上上之策。 皇上睨了她半晌,面上瞧不出是喜是怒,片刻后终于撤开了手,吩咐吴庸备撵, “朕过去瞧瞧,夜已经深了,你今日可宿在此处,明日再回。” 简宿涵屈膝行礼,目送他离去, “嫔妾恭送陛下。” 能入住太元殿是一种恩宠的象征,旁的嫔妃都是能耽搁多久便耽搁多久,侍完寝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住处,段数高一点的妃子或许会直接离开,在皇帝心中营造一种不慕虚荣的形象,而简宿涵……简宿涵真的睡了下来。 她才不管这个殿是不是死过人,也不管桌案旁夜叉星似的盔甲,将鞋一蹬直接上了龙床,倒在光滑的锦缎堆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那莹昭容也算得宠,想来定有一二笼络的本事,皇帝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7 23:17:38~20191119 15:3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投靠 而简宿涵猜的也没错,皇帝果真没回来。 翌日清早,倚竹轩翻牌子又被莹昭容截胡的事风一样传遍了众人的耳朵,简宿涵回去的路上 分卷阅读20 都能听到有宫人窃窃私语的谈论此事。 “简贵人也真是可怜,皇上难得临幸一次,莹昭容又不缺恩宠,何必去争那一晚二夜的。” “你知道什么,我听闻似乎是简贵人对莹昭容不敬在先,二人昨日在太元殿闹了好大个没脸,莹昭容是宫里的老人,若真被一个侍寝新人压下去,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嘘,管事来了,快别说了……” 简宿涵一路听着,内心不由得思绪万千,后宫果然没有一个蠢女人。莹昭容截胡在先,意在告诉自己莫要猖狂,后又将殿前无礼的事传扬出去,抵消了与新人争宠的恶名,这样皇上知道了不仅不会怪罪她装病,而且还能不动声色的黑自己一把,实在聪明。 她陷入沉思,下意识拨了拨发间的蝴蝶钗,虽说这结果是自己一手促成,但被人摆了一道,心中着实有些不舒服。知夏估摸着简宿涵心情怕是不大好,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主儿,您昨日初次侍寝,按照规矩应当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哦……我知道。” 简宿涵反应过来,心中陡然又有了一条明路,虽说皇帝最大,可皇后也不是摆设,如果靠得住,抱她的大腿也未尝不可,但万事不可轻下决断,还是得看看再做考虑。 “上次病中得娘娘照拂,正好借此机会拜谢一二。” 虽与皇后只有一面之缘,但简宿涵也能估量出她的几分脾性,人是不坏的,但性子太过循规蹈矩,与皇上完全走了两个极端,不受宠也在情理之中。 说起不受宠,那受宠的自然也得说道说道。景和宫婉妃,单瞧她住处与皇后的景鸾宫同带了个“景”字,皇帝的心思便可窥探一二,因此皇后几乎将婉妃视作终身大敌,单贵妃亦要退一射之地。 “马上就是拜月节了,皇上的意思是把入宫已久的老人位份往上提提,也算沾点喜气,旁的倒不足为惧,只是婉妃……” 皇后越是深想,越是惊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依照皇上对婉妃的宠爱,位置自然是要往上升一阶的,况且她还年轻,日后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岂不要越过自己去。 还有单贵妃,单贵妃如果再升一阶便是皇贵妃,她与自己也是素来不睦。皇后一面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皇上对后宫位份一向压制得严,但想起单家镇守西北近日捷报频传,心中一下没了底。 子凭母贵,皇后纵然对皇帝早已死心,却也不得不为膝下的长邑公主着想。苏嬷嬷跟随她已久,自然知晓皇后在愁些什么,声音沉沉的道, “莹昭容昨日又侍寝了一次,她倒也是豁出去脸面不要,用了如此不入流的招数,幸而皇上念及往日情分没打了她的脸。” 皇后闻言烦躁闭目, “她哪儿是不要脸,分明是有人让她不要脸,分宫提位在即,婉妃怕是也坐不住了,她自己不好争就让别人替她吹枕头风,反正莹昭容惯来与她沆瀣一气。” 婉妃是宫内所有女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莹昭容便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皇后不是没有培养过新人与之相抗,奈何都不中用,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珍常在,也折在了婉妃手里。 苏嬷嬷闻言正想说些什么,外间忽然有宫女来报, “禀皇后娘娘,简贵人求见。” 皇后闻言一愣,随即疲累的摆了摆手, “本宫竟是忘了她昨日侍寝,你去打发了吧,就说本宫身子不适,让她改日再来。” “娘娘且慢——” 苏嬷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了皇后低声道, “您不是正愁无人可用么,也许这简贵人可以……” “嬷嬷你糊涂了。” 皇后飞快的盘着手中的翡翠念珠,“她自进宫以来便未得皇上青眼,昨日好不容易翻了牌子,竟也被莹昭容截了去,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恩宠。” 苏嬷嬷总觉得简宿涵哪怕不是个机灵人,那身皮相好好调/教一番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的好娘娘,她容貌在宫中是拔尖的,如今咱们前有单贵妃,后有婉妃,哪怕不成也得试试,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左右不缺那点子功夫。” 她是皇后的奶嬷嬷,自幼时起便一直陪伴在侧,因此皇后对她信任异常,闻言心中也动摇了起来,犹豫一番最后长叹了口气, “也罢,让她进来请安吧。” 简宿涵一直听闻皇后出身武将世家,其父乃上柱国大将军陈之涣,当年他跟随先帝立下不世之功,被封为勇毅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寻常勋贵人家袭爵世代递减,而陈家只要不做违逆犯上的事,子孙后代富贵可期。 但简宿涵却觉得陈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稳,他们手握兵权,无疑会成为君王的心病。拎起裙摆一角,简宿涵规行矩步的在宫女带领下走入了景鸾宫偏殿。 皇后端坐在桌案后,一身雪青色的常服,瞧着比往常要平易近人些,简宿涵对她并无恶感,盈盈下拜,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请安来迟,望娘 分卷阅读21 娘恕罪。” 见她礼数周全,皇后眉梢柔和了些许, “平身吧。” 她说完,又将简宿涵唤到近前赐座,半是敲打半是宽宥的缓声道, “本宫听说了昨日的事,知晓你受了委屈,但尊卑有别,是你冒犯莹昭容在先,这件事便当长个教训,下次不可轻狂。” 简宿涵早知她会如此,面上顺从的请罪, “是嫔妾不知深浅冒犯了莹昭容,改日一定登门赔罪,往日受娘娘照顾颇多,一直无缘拜谢,今日也算全了嫔妾的心愿。” 皇后微微颔首,似有所指,“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不必在意眼前得失,安守本分是最要紧的,本宫日后也会在陛下面前多多提点你。” 简宿涵总感觉皇后这句话还有更深层的含义,但心中一时吃不准,便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 “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谁知皇后见状瞧了她一眼,并不曾说什么,而是提笔在桌案上的宣纸上开始作画,简宿涵见状顿了顿,走上前去磨墨。 皇后笔下不停,头也不抬的道:“本宫听闻简家门风是极严正的,你闺中可曾习得丹青?” 简宿涵想了想,如实回答:“琴棋书画略有涉猎,只是嫔妾蠢笨,皆会而不精。” “那也不错了。” 简宿涵瞧见皇后笔下的画已经逐渐成形,似是金灯藤,也就是世人口中常说的菟丝花,这种植物有攀附寄生的特性,无根骨,性柔弱,靠依附他人存活。 皇后开口了:“你可识得此物?” 她说完又不等简宿涵回答,继续道, “本宫不擅丹青,也描不出几分模样,这是菟丝花。” “都说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女子本就依附丈夫而生,在这后宫之中也只有跟随皇上,依从皇上才能过的好。可你知道吗,无宠的女子,是连柔弱苗都比不上的存在。” 皇后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直直的看向她,简宿涵见状心中就是一咯噔,抿了抿唇, “嫔妾愚钝,不知娘娘的意思。” “菟丝花傍树而生,如果攀不上最粗壮的那棵树,也要选旁的那棵,因为无依无靠只有枯死的命。” 皇后不知是不是故意,笔尖一颤,大片的墨迹滴落在宣纸上,连带着画上的金灯藤也斑驳了起来, “婉妃靠宠爱立足,她不会让你有出头之日,而本宫不一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在说什么,凡事点的太透便没了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9 15:34:19~20191121 15:5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简家 简宿涵:…… 能说不愧是将门出身的么,拉拢人的方式都这么简单粗暴,但也侧面说明了皇后的段数并不太高,难怪斗不过婉妃。 “娘娘……容嫔妾想一想。” 简宿涵不想太早下决断,跟错了人可得连命都搭上。皇后也不为难她,微微颔首, “你好生想想吧,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机遇,本宫若是有你这样的容貌,说什么也要拼一拼。” “无人愿意平庸一生,轰轰烈烈,总比混迹微尘的好。” 简宿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倚竹轩,但皇后那轻飘飘的话却似乎带着千斤重的压力,一直在脑海中回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自来此处,一直告诉自己无所谓不重要,她不稀罕荣华富贵,也不稀罕皇帝的宠爱,更何况还是一个丑男人。但上辈子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一夕之间沦落到如此地步,她说不介意,是假的。 简宿涵一个人坐在镜子前兀自发了会儿呆,午膳也未用,素春见状悄悄的给她上了几碟点心,表皮已经略微发冷发硬,不消说膳房又是最后送的倚竹轩。 掀开茶盏,里头的茶叶也是半梗半碎末,简宿涵见状,脑子里忽然有一根不知名的神经陡然绷紧,似乎轻轻一拨就会断裂。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茶盖,似乎想摔,但深吸一口气,又轻轻放了回去,满身的徒然无力。禄海从门外悄没声的进来,见简宿涵周身气压极低,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小主,珍常在来访,您可要见一见?” 简宿涵愣了一会子才想起她是谁,脑海中依稀记得珍常在自从被刘才人当着众人的面罚跪了一会子,就一直称病不出,宫中都快忘了有她这号人。 “她可曾说因何来访?” 禄海摇了摇头, “不曾,不过奴才估摸着许是因为上次刘才人的事来感谢小主呢。” “那就请进 分卷阅读22 来吧。” 人受了极大的挫折之后往往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涅槃重生,简宿涵望着面前沉静似水的女子,竟分不清她是前者还是后者。 “去岁藏的一瓮梅花雪,前日才刚刚起封,也不知珍常在喜不喜欢。” 简宿涵与她对坐于席,微微起身,抬袖亲自斟了两杯茶,袅袅雾气消散间,室内梅香盈盈,轻啜一口,让人仿佛身在梅林。 珍常在神色有些复杂,她顿了顿,才启唇道, “那便叨扰简贵人的好茶水了,上次出手相助,也未来得及当面向你道谢。” 简宿涵饮尽茶水,不甚在意,半真半假的道, “我们都是无宠之人,何必相互轻贱,谁也不见得比谁高贵到哪儿去。” 不是谁都能如她一般洒脱的看待“无宠”二字,珍常在眼睑一颤,伸手捂着胸口,似是被这两个字刺得心中一痛,半晌才缓过劲来, “受宠又失宠,倒不如从未得宠,我自认身居高位时不曾轻贱旁人,可一夕坠地,却是人人来欺,没成想最后是你出手帮了我。” 珍常在对“简宿涵”以前争宠的事也略知一二,听闻后心中也是不屑,可恰恰是这个她往日最不屑的人救了自己,心中怎一个复杂了得。 简宿涵不太好意思说是刘才人骂人声太大吵到了自己,一脸真诚的道, “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你那日帮我,我都记在心里。” 珍常在说完,犹豫的捏了捏袖口, “敢问简贵人,今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可曾发生些什么?” 简宿涵闻言下意识看向了她,一双眼睛黑亮无比, “我不懂姐姐的意思。” “你不必担心我会害你,我曾跟随皇后娘娘许久,自问她的脾性也了解一二,因为今日景鸾宫发生的事,昔日在我身上也重复过。” 珍常在发间的花珑簪微微晃了两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闪得简宿涵眼睛控制不住的眯了眯,只听她道:“若是昨日,我会劝你莫接皇后娘娘的橄榄枝,然而今日,你却非接不可了。” “不为你自己,也为了简家满门。” 她语罢,看了看左右,见知夏等都站得远,这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信封,缓缓推到了简宿涵面前。 “前些日子皇上下令礼部尚书张洪文编纂朝国史,然陈家曾与张尚书有过嫌隙,又恰逢朝国史已编至前朝皇帝修通天河岭道之事,张尚书言辞间似有称赞之意,陈家听闻便借此弹劾他有谋反之意……” 珍常在说完眉头微皱,略有些忧心的道, “简大人便是主编朝国史的侍郎之一,怕是难逃牵连。” 前朝皇帝虽是昏庸,当初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通天河岭道,死伤无数,然某种意义上却连接了四方商路,打通经济,使得各地客商来往无阻,一时褒贬皆有。 本朝本朝,最忌前朝之事,那张尚书性子刚直,下笔如刀,不曾想白白送了个把柄给别人,是旁的还好说,陈家却正是皇后的母族,如何斗得过。 简宿涵闻言嘴角顿时僵硬了起来。 几个意思?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得费劲吧啦的救原身的家人? 说她自私也好,冷血也罢,来这里并不是她的意愿,她也并没有享受到什么。有时候简宿涵心中甚至还会不受控制的想,也许原身的灵魂在她原本的肉/体上复活了,住着她的大别墅,踩着她的高跟鞋,开着限量款跑车去商场疯狂shopping—— 再一对比自己在后宫的艰难处境,简直不要太残忍。 但……但真不管好像也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启宫斗剧本,干巴爹!!! 本文历史半架空,一切解释权归蠢作者,考据党勿深究。 ☆、留名 宫中存活艰难,家世卑微者任人轻贱,除非如婉妃之流恩宠显赫,否则亦是没于尘埃;若族中势大,无宠亦可横行,如皇后单贵妃之流,但很明显,简宿涵并不属于后者。 她如果想走的更远活的更久,背后少不了简家的支持,更何况与原身到底有几分血缘亲情。 几经思量,已然没得选择,简宿涵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忽然郑重起身,对着珍常在屈膝行了一礼, “多谢姐姐今日提醒,妹妹不胜感激。” 珍常在起身将她扶住,自嘲的道, “不过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帮我,我自然也是帮你的,只是皇后娘娘那边还需你自己周旋,倘若不能得到陛下的宠爱,于她来说便是废棋。” 而废棋,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珍常在最后轻叹一口气,喃喃的道:“这宫中没有什么良善人,我也不怕了,实话同你讲,皇后娘娘虽不是大恶之人,但你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她纵然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背后的陈家着想。” 分卷阅读23 在简宿涵眼中,这名女子已然心死,给人一种孑然一身无所顾忌的感觉。珍常在没有多待,她本就甚少出门,今日来倚竹轩已是难得,略坐了会儿就告辞了。 知夏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珍常在走后,她主动过来收拾茶具,几次三番看向简宿涵,犹豫许久忽然噗通一声跪到了她面前,尚未言说,眼泪就啪嗒落了下来, “奴婢该死,瞒了主子。” 她是简家出来的,编纂朝国史这样的事连珍常在都知道,没道理简家不通个信。 “珍常在说的事奴婢其实是晓得的,但老爷夫人和小爷怕主子担心不让说,是奴婢的娘悄悄递了信进宫,这才知道的。” 知夏的娘是简家的家生子,一直在简夫人身旁伺候,忠心耿耿,平日有什么事也是她来经手,简家现在的境况怕是不太好,否则她不会擅自传信。 简宿涵坐在原地没动,只狠狠闭目,一字一句都像榔头般将知夏砸得晕头转向, “你跟着我作甚,还拿我当主子吗?” 知夏闻言愣了,随即将头磕的邦邦响,泪珠子掉了线一般,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您别不要奴婢啊!奴婢全家都蒙受老爷夫人的恩典,当年饥荒饿殍遍野,如果不是简家将我们买回去,只怕早就饿死了!” 她拉着简宿涵的裙摆,哭的撕心裂肺,当初因着云婉仪落胎的事被关进刑狱扎针都未见她这样哭过, “奴婢自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小姐有什么,从不忘奴婢的一份,这份恩知夏一直记着,一直记着,早就发誓要一辈子伺候小姐的,宫中艰难,小姐更是艰难,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小姐啊!” 前朝皇帝享乐耗尽国帑,百姓难堪赋税,卖儿卖女举目可见,更兼得战乱连年,知夏就是那个时候被卖进简家的。其实原身对她平平,但知夏心念老实,易知足,一直记着简家的恩德。 这件事她瞒着自然有她的道理,说句不好听的,原身在宫中地位如蝼蚁一般,纵然知晓了又能做什么。 简宿涵不喜旁人瞒着自己,原想敲打敲打知夏,但见状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内室静得只能听见她细微的哭声,素春和禄海在外探头探脑,一脸忧心,想进来,却又不敢。 许久,一只纤细冰凉的手轻轻落在知夏的头顶, “别哭了。” 简宿涵不会安慰人,声音还带着些许僵硬,她握住知夏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扶起,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原是我气急了,口不择言,只是简家出了这样的事,我竟还要从旁人的口中知晓,哪里来的道理。” 知夏抬起一张尚且稚嫩的脸泪眼朦胧望着她,抽抽噎噎的道, “是奴婢错了,奴婢以后有什么事再不瞒着主子了。” 简宿涵擦掉她眼角的泪:“别哭了。” 瞧着也不过十六七,花样的年纪,就已经要在这深宫苦苦挣扎求生,简宿涵心中忽然空的慌,她抱住知夏, “我记得你本姓柳的,是不是?” 进了宫的奴才,便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不配有姓,只有得力的太监宫女,主子才会赐一份体面,许名前带姓。她们的名字大多千篇一律,有知夏便有知春知秋,有白芷便有汀兰香草,还有旁的翠翘金盏碧环,什么物件名儿都有,就是不像个人。 死了一个便来下一个顶上,代代重复。 知夏轻轻点了点头,她虽姓柳,可进了简家,自然是要冠着简姓的。 “知夏……知夏……柳条夏天也最是茂盛,那个简字不衬你,还是改姓柳吧。” 她说完按住一脸惊慌的知夏,轻声解释道:“没有不要你,只是进了宫就什么都没有了,总得留一样自己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主子……” 知夏方才平息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却是憋了回去,只后退几步对着简宿涵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 素春与禄海在门外看着,简宿涵抬首就见他们一脸艳羡,招了招手道, “你们也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3 21:02:31~20191125 19: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V不是名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婉妃 有时候上面主子一张嘴的事,往往是底下人企及一生都难求的,改一个人也是改,换两个人也是换,简宿涵干脆许她们都复了本姓。 禄海九岁就被爹娘卖进了宫,他也许算不得顶顶聪明,但也是个滑不溜手的人物,这么些年靠着小机灵没怎么吃苦头,俗称人精。 他活到现在只有两次是真难过,这种眼眶发热鼻翼泛酸的感觉,除了净身的时候,便就是今天。 简家现在是紧要关头,一时一刻都不能露出把 分卷阅读24 柄给人,但简宿涵若想与皇后谈条件,必须要有足够的本钱。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飞速思考着对策,却是一筹莫展。 心焦的感觉并不好受,简宿涵烦躁起身,不曾想衣袖带翻了桌角的一摞书,她俯身去捡,目光却在看到一本散落的书页上时倏的定住。 这些日子无趣,她寻了许多书看,天南海北奇经八卦什么都有,一本黄道历书掉落在地时刚好摊开,上绘了一幅神女奔月图,简宿涵数了数日子,原来再过不久便是拜月节。 她望着书页上神女飞天的模样,指尖一顿,心头一跳,忽然有了主意。 “知夏!” 简宿涵往外唤了一声, “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卷秋色宣,长二十尺宽八尺的那张,快寻来。” 秋色宣是徽州所产,其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因用了古麻藤的缘故,纸泛一层浅浅的秋香色,倘若保存得当,可存百代。 秋色宣现如今已经存世不多,可谓千金难求,这一张还是简父早些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因为太过珍贵,便让原身进宫的时候带上了,没成想真有用上的一天。 简宿涵命素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纱,再将那张巨大的秋色宣平铺于地,走在边缘用脚步缓缓丈量着,发现高度恰好能画一副等身人像。 原身曾习得丹青,简宿涵小时候家里也请老师教过绘画,功底尚算深厚,只是到底没有用过秋色宣,心中难免吃不准。 知夏同素春站在一旁,满脸疑窦:“主儿是想描画了么,这纸也太大了些,奴婢帮您裁一裁吧。” “不必,大小正好。” 简宿涵摇头, “这几日我要临摹董少丘的《月下飞仙图》,你们无事不可打扰。” 她语罢便挥退了知夏等人,将房门一关,三两下脱掉身上碍事的广袖纱衣,将袖子一挽,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开始作画。 古人画技有其精妙之处,但后世的画法也并不逊色,若能将两种技法融于一起,便是锦上添花。 这一画便是四日,简宿涵几乎不眠不休,脚边厚厚的一摞宣纸全是试画的废稿。知夏端着餐盘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只听“吱呀”一声,关了许久的门终于打开了。 简宿涵看起来面色苍白,却是精神奕奕, “备水梳洗,等会去景鸾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知夏见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的凑上前:“主儿,您终于画好了么,能不能让奴婢瞧瞧?” 简宿涵伸了个懒腰,听得骨骼一阵作响, “有你看的时候,但现在不行,这几日你们可清闲了,都懒怠了许多,还不快去备水。” 知夏吐了吐舌头,这几天因为简家的事她心中一直压着事儿,但对着简宿涵还是一副笑模样, “素春绣活好,她正替主子做前些日子您给的图样上那种衣裳,跟您一样也是几日未出门了,正好桂花开的香,奴婢想替您绣个荷包,便使唤着禄海去跑跑腿动动手。” 简宿涵没说什么,只在转身时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家中如何了?” 知夏闻言抿唇,眼神一黯,只能报以沉默。 太元殿乃天子居所,然阖宫之中除了太后,仅有一人能出入无阻,但她既不是位份最尊贵的皇后,也不是家世显赫的单贵妃。 “陛下是在想陈家的事?” 一紫衣女子倚在皇帝怀中,柔弱无骨,眼中皆是媚意,纤细的手懒懒垂在榻边,尾指勾着一个酒壶,欲坠不坠。 皇帝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可有可无的应了, “陈之涣也算国丈,且有早些年的功勋在,少不得给几分面子,但张尚书也是一朝老臣,忠心耿耿从无差错,这二人对上倒是不太好办。” 他嘴上说着难解决,面上却没有半分为难的意思,婉妃不乐意的撅了噘嘴,娇俏无比, “陛下明知道张尚书没有谋反的意思,左不过是皇后的二弟在烟花柳巷寻妓,仗着家中荫蔽的一个官职为非作歹,被张尚书弹劾的丢了官想找补回来罢了。” 她说着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皇帝的胸膛,眼角眉梢具是不屑, “皇后娘娘不是一直自诩公正吗?怎么只管得了宫内的,管不了宫外的?” 皇帝懒懒握住她的手,面上神情淡淡,瞧不出是喜还是怒, “她到底也是皇后,朕许你不去景鸾宫请安了,不要太过放肆。” “陛下免了臣妾的请安是为皇后娘娘好,不是为臣妾好,臣妾如果日日去景鸾宫请安,那皇后娘娘才是真的安不了。” 都说单贵妃性情彪悍,不曾想传说中的婉妃说话也是扎人的很,但皇帝对她这幅样子不厌反喜,闻言朗笑出声, “你啊你,满宫里就数你胆子最大!” “陛下喜欢温婉可人的只管找去,云婉仪不就是么?” 皇帝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 分卷阅读25 “瞧见她也不知说什么,整日冷冰冰的,朕还是同你亲。” 这男子说起情话也是满面不正经,眉眼邪气,让人一听就知不是真话,偏偏婉妃乐不可支,咯咯娇笑, “那陛下封臣妾当皇后吧,反正皇后娘娘也不讨你喜欢!” 皇上闻言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垂眸看向婉妃,长叹一口气,半真半假的笑道, “你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么?” 婉妃后面说了什么皇后已然没心思听了,她站在太元殿门口,只觉遍体生寒。那日她思来想去,给婉妃提位份的事与其等皇上主动说,倒不如自己来,反正是铁板钉钉的事,主动说了还能留个宽宏大度的名声,但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这一宗。 婉妃这个宫女出身的下贱坯子!无父无母竟也敢肖想皇后之位!皇后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让自己忍住不冲进去,转身离开时袖袍一甩险些将廊柱上的花打落了去。 吴庸臂弯里搭着拂尘,瞧着景鸾宫一行人风风火火的离去,又支着耳朵听了听太元殿里的动静,不由得哀叹了一口气:皇上这性子可什么时候能改改,明知皇后娘娘在外面还故意说那些有的没的,可不又得闹个腥风血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5 19:58:26~20191127 00:1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54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月下飞仙舞 “董卿婉她欺人太甚。” 皇后一路抓着苏嬷嬷的胳膊,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生挤出来的一样,脖颈都见了青筋, “不仅在陛下面前辱我陈家,还敢觊觎本宫的后位,她卑贱之躯能侍奉天颜已经是格外开恩,没想到还不知足,简直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苏嬷嬷手腕已经紫了,她生怕以皇后的性子再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来,慌不迭的把人劝回了宫。 “娘娘不该忧心,婉妃没规没距,可陛下心里有数着呢。再者说,单贵妃那样善妒的人都没防住她爬了龙床,咱们对付她还需从长计议。” 景鸾宫十日有八日都是气压低沉的,简宿涵一进来便有宫女引进,连通报都不用,她怀中亲自抱着两幅卷轴,嘱咐知夏站在门外,自己独自进了内殿,一路畅通无阻。 “嫔妾唐突,近日新得了两幅好画,想借娘娘慧眼一同鉴赏。” 皇后便立在平日临帖的窗边,窗棱微开正对着大门口,想必简宿涵一进门就被她瞧见了,难怪那么巧有宫女早早候着。 “想清楚了?” 皇后屏退众人,将锁扣一挑,花窗应声而关。 简宿涵略微颔首, “嫔妾家世不显,父亲又受了牵连,在宫中无依无靠,皇后娘娘心善,还请照拂一二。” 语罢屈膝行礼,双手献画。 皇后见状微微皱眉,将两幅画平摊在书桌上,待摊开画卷瞧见内容,眼中一抹精光闪过。她极其缓慢的将衣袖从上抚至下,面上似解非解的问道, “何意?” 求人办事,自然要有态度,简宿涵利落的双膝跪地, “十日后的拜月节,还请娘娘助嫔妾一臂之力,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皇后微微挑眉,带了几分凌厉, “哦?你有什么值得本宫帮的么?” 简宿涵闻言微微一笑:“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娘娘不想赌一把么?输了也不过白费些许劲,可若是赢了……” 她接下来的声音渐渐消弭于耳畔。 二人的谈话一直持续了很久,连苏嬷嬷都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简宿涵出来的时候手中已没了那两幅画卷。 倚竹轩地方不大,有什么动静隔壁都听得一清二楚,白日里刘才人还会时不时过来冷嘲热讽一番,因而可用的时间少之又少。 夜晚烛火惺忪,内室摆着一张绢制的屏风,在微黄朦胧的蜡烛照耀下,可见一女子背影,举手投足身形曼妙难言,那一截腰肢细若摆柳,却又韧若灵蛇,款款轻旋间,下摆的纱裙层层绽开,恍若一朵怒放中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裙摆静了下来,女子双臂轻抬,一手自上,一手自身侧缓缓舒展开,纤细的手翘成了兰花状,像是一枝桃花缓缓舒展蔓延开,道不尽的艳色。 虽隔着一道屏风难窥佳人容貌,但愈是如此,便愈给人以无限遐想,如同天上明月,举目可见,却高不可攀,难以捉摸。 原身不精舞艺,许多高难度动作都施展不开,幸而天生腰肢柔软,不至于太难。简宿涵保持那个动作许久,对着镜子一点点的调整着姿势,直至完美无缺看 分卷阅读26 不出什么错误,这才缓口气歇息下来。 拜月节相当于后世的中秋,自然是要好好操办,因为皇后不精此道,往年这种事都是单贵妃与和妃共同协理,今年却是一反常态,皇后主动请邀揽下了此事。 “此事本就该由中宫操办的,臣妾躲懒也躲了许久,不好意思再继续厚颜劳烦单贵妃,干脆今年的拜月节便交由臣妾处理吧。” 皇后难得软了脾气,好言好语的说话,单贵妃却是冷哼一声,觉得她没安什么好心, “倒是难得,皇后娘娘终于想起这档子事儿了。” 操办拜月节单贵妃并不稀罕,她也不擅处理琐碎杂事,往往都是扔给和妃那个软包子去做,当下不轻不重的刺了皇后几句也就没有再说话,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单贵妃无所谓,皇上就更无所谓了,左右拜月节就是摆宴吃月饼,这么些年大同小异,交给谁都是一样。 “那此事便交由皇后置办,和妃从旁协助。” 这几天恰逢多事之秋,前朝政务繁杂,皇上少进后宫,只略在景鸾宫坐坐便走了。按照老祖宗的惯例,每月初一十五以及大节皇帝是必须留宿皇后宫内的,但现如今这条规矩无异于摆设。 和妃宠爱平平,性格和软谁也不得罪,能攀至妃位也是靠着潜邸的老人资历,她见皇后与单贵妃谁也不说话,有心缓和气氛, “哎呀,说来拜月节都要向神女娘娘许愿的,陛下设宴一惯是在湖心的偏月台,臣妾记得是有一条宫道直通那儿的,不如咱们在两边挂上灯笼,上写字谜,酒宴过后以做解闷,让女令官指引,一步一解,岂不有趣?” 单贵妃见不得她谁也不得罪的模样,心中暗骂她墙头草没根骨,捻了果盘中的紫葡萄自顾自吃着,并不搭腔,还是皇后颔首应允了, “也好,就依你说的办。” 偏月台设于珑翠湖中央,每逢月圆之时这里能看到最好的景致,因而拜月节多在此处设宴。且因着下有水汽,地势特殊,此湖常年雾气升腾,再加上偏月台檐角挂了挡风的花影纱,以玉片穿成珠帘饰在两边,每逢夜风袭过,飞纱绕绕,环佩做响,恍在仙境。 拜月节这日,珑翠湖边早早停好了接送嫔妃的画舫,水面上空牵了绳,挂着无数红灯笼,远远望去似星火点点,美不胜收;宫人在回廊角落摆上瑞兽香炉,燃的是一两菡胥一两金的白蕊菡胥温柔香,据传此香甜而不腻,嗅之身软,恍在温柔乡,有飘飘欲仙之感。 单贵妃今日也是身着华服而来,一身品红绣金石榴如意纹的襦裙,气势压人,发间的宝石钗皆不是凡品,哪怕在黑夜中也是熠熠生辉,满身珠光翠色,这身打扮换做旁人便是俗气,可她竟是很好的压住了,只让人觉得端艳无双。 打眼瞧了瞧湖心景色,单贵妃冷笑一声:“咱们皇后娘娘这是转性了,往日最是勤俭质朴,怎的今日这么铺张。” 她不喜坐船,走的是和妃布置的那条宫道,只见黑夜沉沉,一朵朵莲花暗纹闪着淡绿的光芒,直直通向偏月台,形成了一条别致的莲花路,单贵妃垂眼看了看,原来和妃命人用萤石在地上铺成了一瓣瓣的莲花形暗纹,白日里照足了日光,到了晚上便发出绿光,实在心巧。 “和妃倒是好心思,往年同本宫一起不见这么机灵,与皇后一起协理好法子却是一个一个的往外蹦,可见也是个内里藏奸的。” 单贵妃一向到的晚,旁的妃子没她那么大胆量,早早便入席等候了,众人见她一脸阴沉的走来,皆是噤若寒蝉。 阖宫夜宴,皇帝定然是与皇后一起出席,单贵妃的位置在皇后下首,依次便是婉妃,两个冤家死对头凑一起,怎一个微妙了得。 婉妃手中捻着一粒葡萄,正吃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果然是没规矩的东西,陛下未到,尚未开宴,你这便吃上了。” 单贵妃话音刚落,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大殿一时静得针尖落地可闻,就在大家以为这二人会撕扯起来的时候,婉妃却只是顿了顿,然后慢吞吞的将手中葡萄放了回去。 单贵妃无端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将胸腔内的郁气压下。没过多久,只听殿外一声长长的唱喏声响起,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妃闻言纷纷起身见礼,单贵妃与婉妃慢了半拍,但也行足了规矩,皇上一身玄色金龙袍服,偕同皇后走向上座,不同于那日的轻浮嬉笑,他面上威严,真正帝王做派, “平身,都入座吧。” “谢皇上、皇后娘娘。” 宴席已开,歌舞入场,皇上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目光穿过台下飞舞的水袖,在一个空座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又看向别处。 皇后似有所感,跟着看去,却发现那边坐着云婉仪,舌尖不由得微微发苦,这种无言的感觉一直跟着蔓上了心尖。 席间酒过三巡,乌云散去,一轮圆月缓缓升起,偏月台的水面也多了一道明黄色的月影,单贵妃起身敬 分卷阅读27 酒,巧笑嫣然, “今日是拜月节,天下团圆的日子,臣妾在此祝陛下万寿无疆,也祝我大容朝海晏河清,国势强盛。” 皇上抬手,与她遥遥相敬,单贵妃见状继续道, “臣妾的母家前日得了一样奇宝,一人独赏倒也可惜,请皇上恩准臣妾借花献佛,拿来与大家一同欣赏。” 皇上倚在座上,一膝微曲,左手懒懒的搭在上面,一白玉酒盏在指尖飞速的把玩着, “既是你母家献上,想必也不是凡品,难得你拥奇宝不独赏,恰逢今日佳节,便拿出来一同开开眼界吧。” “谢陛下。” 单贵妃喜不自胜,下巴轻抬,轻蔑的扫了身旁的婉妃一眼,她轻轻击掌,偏月台外很快出现两名太监抬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盒子走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顿时齐齐聚在一起,左右交谈纷纷猜测着里面是什么,单贵妃施施然的落座, “开吧。” 那太监得了允许,将盒子四周的拉鞘松开,缓缓放地,只一刹那红光大胜,刺得人眼花目眩,再定睛一看,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木盒中所放之物是一株一人多高的珊瑚树,颜色鲜红似血,色泽莹润,浑然天成,怕是单家从东海所寻得,这些年进贡的珊瑚品质一年不如一年,这株无论是放在以前还是现在,都能堪称是无上珍品。 偏月台内因为这株珊瑚似乎都亮堂了几分,皇上微微直起身子看了眼,又坐了回去,赞许道:“果然是世间少有的奇宝,色泽似血,高有七尺,非百年不得形成。” 他说完不等单贵妃回答,又话锋一转, “只是此物乃大红,正宫才可用,日后还是妥帖收藏,不可逾矩。” 单贵妃闻言脸色微僵,半晌没说出话来,皇后却是心情甚好,半真半假的劝慰道, “想必单妹妹也是无心,皇上念在她拿出来与大家同乐的一片好意,也莫再苛责了吧,日后不要显于人前就是。” 皇上面无表情的觑了她一眼,微微皱眉,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婉妃见状暗自嗤笑,皇上这是在替皇后挽回面子,换了旁人不吭声便是,皇后非要巴巴的跳出来当好人,岂不知只会让皇上觉得吃力不讨好。 单贵妃平头白脸被刺了一顿,怎么着也要挽回些面子,那红珊瑚不能显于人前,留着有什么用,只是她不想便宜了皇后,便道, “此物珍贵,常人配不上,臣妾斗胆将此物献于陛下。” 皇上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她的脸,沉吟一番便也收下了, “朕记得前些日子山东巡抚进贡上来一座翡翠玉树,也是难得的奇珍,摆在你的临福宫很是相宜。” 单贵妃微松一口气,顶着诸妃羡慕的眼神行礼谢恩,席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单贵妃的礼如此厚,想必皇后娘娘的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这一句投石入水,泛起涟漪无数,皇后颔首一笑,转头对着皇帝道, “臣妾没有单贵妃那样的本事,红珊瑚树珍贵,满天下也找不来第二棵,前些日子臣妾新得了一幅美人图,倘若陛下不嫌弃,可观之。” 皇上因着刚才的事对她平平淡淡,闻言略抬了抬手, “莫不是张道千的八美人图,此画失传已久,也难得你寻来。” 说完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只是朕不信他画中死物比得上朕这阖宫众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7 00:12:17~20191127 22:3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深不见鹿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对诗 皇后闻言眼中带着莫名的笑意,她低下头掩去这一丝情绪,似是惭愧, “自然是比不上众位妹妹的,不过还是请陛下赏脸一观。” 得了应允,底下的奴才捧着画卷步入殿台,两名粉衣宫女一左一右,缓缓展开了这幅足有半面墙大的美人图,卷轴沉重,还特意抬了一面屏风架用来撑画。 因着距离有些远,众人只能微微前倾身体,微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但见那画颜色古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上绘皎皎明月,艳艳牡丹,一白衣女子背身站在花丛中,身形曼妙,但因着没有回头,只能依稀瞧见侧脸的轮廓,光影疏绝,妙不可言。 虽然这幅画无论是工笔还是意境都属上乘,但缺乏新意,较之单贵妃进献的珊瑚树,难免失色,只能说差强人意。 皇上淡淡垂眸,略带了些嘲讽, “这便是皇后所言的美人图?” 他话未说完,殿内忽然一瞬间暗了下来,原来是有宫人吹灭了大部分灯烛,只留了十盏以供视物,大殿愈发显得清寂幽袅。 分卷阅读28 皇上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紧绷,他眼尾微眯,不着痕迹搭上了腰间的软剑,就在这时,殿内忽然出现点点绿光,由门外自内栩栩飞入,漂浮在半空中飞舞,像是漫天星河都落了下来,有宫妃惊喜出声, “呀!是萤火虫!” 旁人这才恍然,内心暗自思忖皇后这是在卖什么关子,这么一想,她们不由得把视线又移向了殿中的那副画上。 “诸位稍安勿躁。” 皇后含笑,似是无意,抬袖间碰落了桌上的杯盏,瓷制的杯子在落地瞬间与汉白玉地砖相碰发出一声清越的回响,就在此时,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画中女子就像是被此声所惊扰了一般,翩然回首,衣袖微动,竟是从画中缓缓走了出来。 云裳羽衣,纤腰楚楚,腰系白玉银环明月禁步扣,发梳单螺髻,带了一顶银叶步摇玉冠,行走间银叶颤颤,与冠尾坠着的流苏扣相击,凌凌作响,煞是好听。 再将目光上移,只瞧见一张殊颜绝色的面容,那妙目清冷,流转间却又多情,朱唇莹润,肌肤胜雪,较之月光更胜一筹,眉心点了红色的莲纹花鈿,风流袅娜,只怕是嫦娥下凡也没有这般美得动人心魄。 身后之画牡丹明月依旧,站人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那一瞬间,偏月台寂静无声,底下的王族公卿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却偏偏没一个人敢说话,他们屏气凝神,似乎是怕惊扰了这位神女。 直至一声清亮的笛音伴着丝竹管弦响起,袅袅幽远直上云霄,这才打破寂静。只见那女子应声起舞,两管雪袖长长抛入上空,旋身飞转,似一朵天山雪莲徐徐绽开,她长袖余风引得殿内的萤火虫振翅跟随,凌波微步间似在星河,更兼得水殿风来,水汽升腾,衣裙飘飘,直让人怀疑是否身在仙境。 冰帘半掩,明珰乱坠。月影凄迷,露华零落。李群玉有诗《绿腰》,“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正是形容此景。 有眼尖的认出来简宿涵,皆是表情各异,单贵妃凤目喷火,婉妃眉头紧皱,和妃静默如昔,只有云婉仪神色专注的看着台上女子腰肢款款。 皇上看起来最是淡定的,慵懒舒倦的倚靠在龙座上,从始至终也不见他有分毫动作,但皇后细心,发现他身形不着痕迹的前倾了许多,连手中的白玉杯何时掉了都没发觉。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丝竹之音不知何时低了下来,女子翻飞的裙摆也似浮云逐渐淡去,最后归于沉寂。 他们知道,舞,尽了。 女子敛容收袖,娓娓转身,一步步朝画中走去,银叶玉冠声声颤,雪缕纱儿层层叠,不知勾走了几人的心,已然有那吃醉了酒的人醉醺醺抬手,想让她止步莫走。 恰逢子夜,偏月台水汽升腾,众人眼中一片烟雾朦胧,周遭景物都有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但见那女子在轻烟中步入牡丹花丛,然后回首拈花一笑,眉眼如新月弯弯,方才清冷的神女便一下子生动起来——然后月移风吹,画面就此定格住。 美人图,美人图,方才那副画不曾露脸,有皮无骨,而今却是皮相骨相都有了,神魂兼具。宫女莲步轻移,静悄悄的亮灯,温暖的光芒驱散了眼前朦胧,但在座之人却仍如痴如醉的盯着那副画卷。 单贵妃脸色青白,没好气的看了皇后一眼,有些不明白往日规行矩步的皇后怎么今日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来,尤其婉妃还在她耳边一直有意无意的惊叹出声, “太美了!”、“她是怎么走出来的!”、“真妙!” 小户人家出来的果然没见识,一个妖女就够折腾,现下又来了一个,简直可恼! “陛下,” 皇后含笑看向皇上,声音将大家飘远的思绪拉回, “陛下以为此画如何?” 皇上轻轻鼓掌,眼眸中的光芒如鹰一般,薄唇中淡淡吐出二字, “甚妙。” 皇后闻言笑意更甚, “臣妾也觉此画精妙无比,所以才斗胆献给皇上。” 婉妃故作惊叹, “臣妾还以为方才真的是神仙现世了呢,只是不知个中精妙,真是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能否劳烦娘娘替我等解惑?” 再玄妙的事戳破了也会泯然众人,宦者上了新的杯盏,皇后亲自替皇上斟酒,广袖遮挡住她的脸,叫人看不清神色, “其实这样的玲珑心思臣妾哪里想的出来,是倚竹轩的简贵人,难为她苦练画技,绘出如此绝妙之画。” 此言一出,大家下意识看了看画中人,果不其然发现与简贵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气质与以往相差过大,竟是没认出来。 皇上饶有兴趣,略微直起身体,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底下不知撕了几条帕子, “有赏,她妙笔生花,一番心思,朕自然不会辜负,这画便挂在太元殿中,也是相得益彰。” 皇后闻言脸色极其微妙的变了一瞬,就连婉妃也是语结,太 分卷阅读29 元殿是天子寝居,将此画挂在上面,皇上岂不是日日夜夜都能瞧见。 单贵妃一想到自己以后在太元殿侍寝都能看见这小妖精的画像,心中快膈应死了,偏她满心满腹的牢骚不敢出声—— 皇帝不是什么好性子,她知道的,没有人能更改他的决议,也没有人能忤逆他,没见皇后都不吭声了吗。 很快便有宫人将画抬了下去,和妃环顾四周,见气氛有些沉凝,内心不由一叹,起身道, “投壶饮酒已是玩了这么多年,不免无趣,臣妾在曲径道布置了一条灯谜路,有心与诸位姐妹较量一二,赢者有赏,输了自然要罚,还请陛下当个见证。” 她面容温婉,乏善可陈,带着一套颜色润泽的珍珠头面,浅黄织锦裙缎,亲和之气满满,玩笑似的道, “免得啊,有人输了不认账。” 有与她关系好的附和圆场, “和妃姐姐便如此确信自己会赢么,在座姐妹哪个不是机敏无双之人,今日我们便一同比试比试,若是赢了定然要好好刮你一笔才是。” “来来来,我们姐妹同去,将和妃娘娘的好东西都搜罗来。” 座下一片欢声笑语,皇上也偕同皇后欣然起身, “今日佳节良辰,总待在里头也不像样,那便依和妃所言,大家一同去凑乐吧。” 有宫娥提着八角琉璃花面灯往前头照亮,太监提着销金炉焚香引路,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往灯道而去,单贵妃心想怕就是自己刚才走的那条莲花路,和妃八成也要得一番赞誉,皇后与她二人妙点子一个接一个,倒显得自己平庸无用,不免更加郁堵。 偏月台华贵到底只在墙中,出了那儿才发现外头也是一片水天月色,尤其连湖面也牵了灯,明灯璀璨,虽在黑夜却也行动无虞。随着步伐的走近,众人也瞧见了那足点了有二百盏琉璃灯的莲花路。 和妃也是下了一番心思,那八角琉璃灯上的图样尽不相同,有一团和气灯、哈哈二仙灯、三阳开泰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国凤祥灯、七才子路灯、八仙过海灯、九子登科灯、十面埋伏灯,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然而就在此时,依稀瞧见灯火阑珊处有一曼妙女子款款而来,众人见状皆是面面相觑,只有皇后八风不动,而皇上则像是早有猜测般,负手静静等在原地。 “嫔妾不才,方才瞧了瞧那灯谜,怎一个难字了得,干脆便自告奋勇来做了令官,还望诸位姐姐不弃。”?轻?吻?最?萌?羽 ?恋?整?理? 一道清婉的女声响起,那女子举灯踏莲而来,穿着一身花影蝶袖衣,眉目如画,精致可怜,赫然是方才御前献舞的简宿涵。 暗处不知又碎了几条帕子,未等皇后说话,皇帝便道, “你机敏聪慧,她们怎么会嫌弃,能劳画中仙替朕引路做令,传出去岂不羡煞一片。” 男人是视觉动物,尤其是容子行这种持剑戎马的帝王,他生性随意,放荡不羁,更兼容朝四方来贺,无外敌之扰,便愈发霸道起来。 他微微勾唇,瞧着侧脸也是邪肆俊逸,当下说完竟是直接揽佳人入怀,直把皇后当了空气,低声道, “来,不是要做令官么,她们若赢,你有赏。” 简宿涵竭力不去看他脸上的刀疤,仰头看着他莞尔一笑,甜到了心坎里,撒娇似的拉了他的衣袖,然后借着这个动作不着痕迹退下半步,让帝后同齐, “那姐妹们若是输了呢,嫔妾也要跟着罚么?” “简贵人怕是想多了,”单贵妃冷冷出声,“纵然我等不通诗书,却有旁的文采斐然之人,云婉仪不就是么?” 有人跟着附和, “是了,云姐姐不知比某人强上多少去,怎么会输。” 云婉仪在人群中觑了一眼那说话之人,发现正是沈贵姬,顿时心中不悦,不愿与她同行,自顾自后退了半步,侧身不去看她,对于那些撺掇着她与简宿涵打擂台的话也是置若罔闻,并不搭腔。 皇上压根就没听她们说了些什么,只低头在简宿涵耳畔轻声低语,指尖轻佻的勾了勾她的下巴, “朕怎舍得罚你。” 他见猎心喜,瞧见身侧的简宿涵,只觉得真把那画中仙女留住了似的。皇后又下意识转起了手中的翡翠念珠,转而看向别处,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与皇帝同行的不是简宿涵也会是董卿婉那个妖精,是谁都不是她。 简宿涵手中有一雀翎金钩,她并不在皇帝身边多待,闪身告罪向前一步,转身对着众人巧笑嫣然,轻轻抖了抖金钩尾翼, “嫔妾既自告奋勇当了这令官,是必然不会徇私的,现在便开始猜谜了,有对有联有诗令,还望诸位姐姐大发神通,让我也跟着沾沾喜气,蹭蹭赏。” 婉妃见简宿涵一走,皇帝身旁的位置空了一个出来,上前不着痕迹的补上,抬手示意她出题, “本宫可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只怕输了连累你。” 简宿涵掩唇一笑,心想婉妃一副后宫之主 分卷阅读30 的模样,难怪皇后将她当成了心腹大患, “娘娘莫怕,嫔妾念与你听,二百多盏灯,总能蒙一个出来。” 她此言一出连皇帝都笑了,身后众妃更是花枝乱颤。 灯里头有提前写好的谜题,用红线卷成了小小的一圈,细巧的金钩向上一探便勾出来了,简宿涵打开,缓声将谜题念出,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此乃谜语诗,打一物,不如请皇后娘娘替我等来一开头彩如何?” 皇后闻言面色稍霁,她到底还没死呢,再不济还有单贵妃,怎么都轮不到婉妃那个贱婢,谜底她是提前看过的,且这个并不难,当下略加思索便解了出来, “莫不是‘画’字?” “娘娘聪慧,这灯是您的了。” 简宿涵用勾子将灯笼轻巧取下递给皇后身边的宫婢拿着,谁知一抬眼便看见皇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登时心头一跳,抬袖掩面,佯装羞恼的转过了身。 她又取下一盏哈哈二仙灯上的迷题,道, “‘我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打一花名,此迷请贵妃娘娘来开二头彩如何?” 阖宫皆知单贵妃不通文墨,简宿涵特意挑了一个最最简单的诗谜,连八岁孩童都能猜出来。可偏偏单贵妃闻言脸色一僵,嘴唇张张合合硬是半天没吭声。 我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听起来很耳熟,幼时似乎是背过的,讲的是什么来着? 竹子?不对,竹子不开花。 难道是墨兰?但墨兰不是树啊。 她平素日跋扈,此时竟也没个人来提醒一句,她被众多讥笑的视线盯得恼羞成怒,尤其还有婉妃,正准备说不猜了,却见简宿涵不着痕迹的扶了扶发间的六梅钗,动作微小,一闪即逝。 想起来了。 她长舒一口气, “是梅花。” 简宿涵也暗自轻松,笑得脸颊出现两个甜甜的梨涡, “贵妃娘娘机敏。” 说完取了哈哈二仙的灯笼给她,单贵妃也没让奴才拿,自己亲自拎着了。 后面的谜底稍难,简宿涵这次是皇后娘娘捧起来的,免不了要刁难一下婉妃表明立场,她取下第三个迷题,转身看向婉妃,正欲言说,却听得皇帝道, “怎么皇后与单贵妃的都有了,却没有朕的呢?” 简宿涵心说你可拉倒吧,你答的上来么,她轻推了一下皇上的衣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统共就这么些灯笼,皇上行行好,莫与嫔妾等抢了吧。” 然而却是说晚了,简宿涵只觉手心一空,原来皇帝已经先行拿过迷题自顾自的打开了, “饥鸡盗稻童桶打……” 这并非是灯谜,而是异字联,后世网友曾在网上自出了许多绝对,放古代也是能难倒一片,简宿涵怕皇帝对不上来着恼,正想着帮他圆场,却见他干脆利落的将纸一和,磊磊落落的道, “朕对不上,你们谁若能对上,重重有赏。” 原是想难倒婉妃的,这下可好,成了大家的题目,纸条在人群中传阅着,大家纷纷思索着下联该如何对,云婉仪看了一眼便心下有数,将纸条给了别人,沈贵姬见状眼睛一转,故意提高了声音道, “此联乃是绝对,嫔妾愚钝,并无下联,简贵人只做令官也是无趣,不如与我等一同切磋?” 她们这是对不上来,不愿自己丢脸,想拉简宿涵一同下水。 简宿涵不愿搭腔,偏偏狗皇帝还在一旁撺掇, “与她们对,前些日子新贡了一匹烟暖玉织锦绣纱,便当做彩头。” 漂亮的衣服对于女人有无比的杀伤力,那烟暖玉织锦据说轻薄如风,色泽浅淡如烟霞匀匀缕开,是江南一位绣娘机缘巧合之下织成,后再想复制却是不能了。一匹万金难得,甚至可以说世上统共就那么一匹。 皇帝此言一出,简宿涵便瞧见那些女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就连神情萎靡的单贵妃眼睛都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拖榴莲),啪叽跪下! 感谢在20191127 22:36:09~20191130 22:2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V不是名牌 5个;松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诗词 简宿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顿觉沈贵姬是个害人精, “可是嫔妾不精此道……” “简贵人何须自谦,你不是向来自诩出身书香门第,满腹才情么?” 上次云婉仪落胎之时她便明里暗里的陷害,如今更是明晃晃的针对,一则她知晓简宿涵即将获宠,心中不忿,二则若是能下了简宿涵的面子,也能让皇帝知 分卷阅读31 晓她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周遭探究的视线已经看了过来,简宿涵再不接话难免显得懦弱,只得应下, “那嫔妾恭敬不如从命,哪位姐姐前来相对?” 人群中有一身着蓝色芍药衫裙的女子,梳灵蛇发髻,眉目勾人,但见她微微上前一步, “我来如何?” 正是莹昭容。她与简宿涵前些日子闹的官司直到现在还有人谈论,见她们二人对上,众人纷纷觉得有好戏看,就连皇帝都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简宿涵直觉来者不善,浅笑屈膝, “自然可以,姐姐请。” 莹昭容宠爱不俗,绝非泛泛之辈,她抚了抚腰上的玉佩,状似无意的道, “你乃令官,上头的对联许是瞧过,难免不公。” 简宿涵也不解释后面的灯谜自己不曾看过,顺着问道, “那姐姐想如何?” “此回廊挂灯二百盏,恰好二百步,文帝曾令东阿王七步成诗,你我效仿如何,各站两边,择一令官出题,答对一题行五步,且看谁能走到最后。” 婉妃抚掌赞叹:“妹妹大才!” 简宿涵牙根子发酸,颔首应允, “姐姐妙思,只是令官谁来当呢?” 众人下意识看向皇后,一致出声让皇后来选,后宫中人有几斤几两大家各自都是清楚的,选了旁人难免偏颇,皇后只能点了云婉仪来。 “你素日是极爱诗书的,替她们这两个顽皮鬼点点令吧。” 云婉仪顿了顿,上前一步,依旧是一副冷得谁都进不了身的模样,她思索片刻, “嫔妾献丑,那第一关就来改字令吧。” 改字令人各两句,第一句有意读错一字,第二句再用一句古诗将所改字加以解释,可难可简,看出题人如何出了。如“天寒有雀守梅花”,原句分明是“有鹤”,怎么变成了“有雀”?只因“黄鹤一去不复返”。 简宿涵与莹昭容已在宫道两边立定,只听云婉仪缓声道, “可怜无定河边心。” 莹昭容尚在思索,简宿涵一笑,提裙迈五步念出了下句, “骨可朽烂心难穷。” 这种时候就看谁会的诗多,脑子转的快,有人闻言出声叫好:“对的妙!” 云婉仪颔首,面露赞叹,继续念道, “秋风拂槛露华浓。” 莹昭容也反应过来,往前迈了五步:“春风不度玉门关。” 中规中矩,也算工整。 云婉仪:“露重鼓寒声不起。” 简宿涵:“空里流霜不觉飞。” 云婉仪:“乱草渐欲迷人眼。” 莹昭容:“花易凋零草易生。” 一连来了十题,二人所答各半,皆是不相上下,云婉仪看了看天上明月,又看了看还剩下大半的宫道, “出令太慢,下一关命题作诗如何?今日中秋,以月为题虽是俗气,却最最应景,后半途不需再走,诗作佳者胜。” 简宿涵心中暗松一口气,莹昭容确实不俗,二人再对下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如一诗定胜负算了。闺中女儿所做游戏不过文词雅令,平常都会多背几首以防不时之需,咏月诗篇更是一抓一大把,但若想出彩拔得头筹,还需细细斟酌。 狗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又靠到了简宿涵的身边,只见她容颜姣美,遗世立于灯火阑珊之处,身影虚幻,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路尽头似的。 “如何,可有腹稿了?” 皇帝在她耳边低语,给人一种温柔至极的错觉,简宿涵轻轻摇头,美目一扫,却是瞧见了男子眼底的凉薄与玩世不恭。二人这幅“深情对望”的场面似乎刺激到了莹昭容,她迈步而出,面上极好的收敛了怒意,只有娇柔可人的妩媚, “我已有了,还请诸位姐妹点评。” 皇帝抬眼看去,静等她的下文,莹昭容思索一番,徐徐将诗词念出, “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一年十二度圆缺,能得几多时少年。” 字面工整,立意甚好,虽不算上乘之作,短短时间内能作出来却也说明了她的水平。 云婉仪微微点头:“尚佳。” 简宿涵将诗来回咀嚼了几遍,而后笑开了,抚掌轻叹, “妙极妙极,姐姐赢了,妹妹自愧不如。” 到底是婉妃一派的人,万一被自己下了面子要报复回来,料想皇后也不会费劲护着自己,刚才献舞已然高调,现在还是低调点,夹着尾巴做人吧。 众人见状心中难免失望,方才几番诗令还以为这简贵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不过尔尔。 皇上走至莹昭容面前,捏了捏她的下巴,他似乎极为喜欢这个动作, “还是你福气好,那匹烟暖玉织纱归你了,这可是阖宫独一份。” 莹昭容喜不自胜:“谢陛下赏赐。” 简宿涵盼她见好就 分卷阅读32 收,可某人却偏偏得寸进尺,莹昭容不着痕迹与婉妃对了个眼神,然后看向一旁的简宿涵,略略提高了声音道, “妹妹不必自谦,想来你也有了诗,无论好坏念出来给大家听听,左右我们也不笑你,良日佳节全当图一乐呵。” 她说完竟还让侍墨宫女端了纸笔, “来,将诗词写下留存起来,日后回味也是一番乐趣。” 简宿涵若作得好,挂在这里没什么,但若作的不好,就是一个笑料,莹昭容料定简宿涵写的诗狗屁不通,存心辱她。 婉妃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连一通,咬着指尖笑开了, “是极是极,简妹妹写了吧,想来你的诗才不差,我们无缘得赏也是可惜。” 皇后从始至终不曾说话,又怕简宿涵折在了这里,倒是不美,正欲开口解围,却见简宿涵一言不发的拿起笔,挥毫在纸上开写,人群逐渐围了过去, “明月明月明月……” 沈贵姬围在一旁,轻声念出开头,随即心中嗤笑她写的什么玩意,然而待再往下看去,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怎奈乍圆还缺。恰如年少洞房人,暂欢会、依前离别。小楼凭槛处,正是去年时节。千里清光又依旧,奈夜永、厌厌人绝。” 她最后一笔写尽,已是满座寂然。看懂的在沉思,看不懂的也不敢出声。 云婉仪半晌才吐出一口气, “千里清光又依旧,奈夜永、厌厌人绝……好绝的词,此篇当为今日魁首。” 简宿涵静静看了眼面色涨红的莹昭容,一下一下捋着雀翎金钩的尾羽,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笔,将方才写好的词尽数用墨糊了去, “涂鸦之作,众位姐姐一笑置之就罢了,保存倒是不必,且给我留些面子。” 本也是一代词宗柳先生的佳作,借用打脸已是冒犯,哪儿有颜面留下供后人品评。 她言笑晏晏,爱读书,却不是清高孤傲的性子,才情满腹,却也不会瞧不起旁人。皇帝望着简宿涵,蓦的想起那日祈愿节百年树下,她替小宫女写经幡的情景了。 莹昭容也算识趣,知道简宿涵有意放她,见好就收的道, “妹妹这话真是羞煞我,此篇一出我日后再不敢写咏月诗,我输了,心服口服。” 婉妃倚在皇帝身旁,牵着他的衣袖撒娇弄痴,指着她们道, “陛下您瞧,方才还吵着要搜罗了和妃的东西去呢,现在一个二个都谦让起来了,依臣妾看这两首都不错,二人都应有赏才是。” 皇帝看也不看她,只负手而立,静静望着简宿涵, “那便都赏吧。” 今日侍寝皇帝会翻谁的牌子,大家心中约摸都有了数,难免有些兴致缺缺,之后宴席散去,简宿涵直接与皇帝同乘一撵回的太元殿。 “朕竟不知你舞跳得这样好。” 帝王慵懒的倚在撵中,怀中温香软玉,实在是占尽人间之美。深夜的凉意还是有些深,简宿涵窝在皇帝暖和的怀抱里,舒服的眼睛都不想睁,白玉似的指节轻轻划过他的衣襟, “不过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许是因为困倦,声音带了些软糯的意味,让皇上不禁想起幼年时在民间吃过的麦芽糖,甜甜黏黏,可惜那时家里穷,阿娘也只舍得给他买一点点,吃一口往往能回味很久,开心得给一块金子也不换。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尝不出了。 轿撵轻轻落地,吴庸掀开帘子,就见帝王双目轻阖,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大着胆子轻声道, “陛下,太元殿到了。” 皇帝睁开眼,眸底光芒如昔,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他见简宿涵乖乖巧巧的窝在自己怀里,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出一道浓密的阴影,愈发衬得皮肤光洁,玉铸的人般。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半架空,文中出现诗词朝代如有冲突,大家勿要深究,爱你们,笔芯~ ☆、侍寝成功 左右路也不远。 皇帝勾了勾唇角,干脆直接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地上跪着的一圈奴才见状把头又埋深了些,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显然这样的荒唐事他没少做。 绣着精致花纹的轻纱从男子臂弯垂下,随着夜风飞舞,简宿涵捻起一片云纱覆于面上,只露出一双比星辰还动人的双目,眉眼弯弯的瞧着他。 皇帝对着那面纱吹了口气,露出大半张美人面, “你倒是胆大。” 旁人被一路抱来只怕受宠若惊,偏她躺的安安稳稳。 简宿涵动了动脑袋,三千青丝如水般倾泻下来,她算看明白了,狗皇帝喜欢刺激,不喜欢太规矩的, “胆再大也是陛下给的。” 她娇笑出声,眉心的花鈿熠熠生辉,是落入凡间的富贵花,一旁侍立的太监都险些看迷了眼, “ 分卷阅读33 陛下只这样抱过嫔妾一人么?” 皇帝闻言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心想女人就是爱尖酸吃醋,总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独一无二…… 他抬脚步入大殿,漫不经心的道, “自然不止。” “那嫔妾是最轻的吗?” 皇上闻言脚步一顿,他低头看向简宿涵,想确认她是不是在说玩笑话,却见她一脸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 “嫔妾是最轻的吗?” 她才不管狗皇帝抱过几个人,女人最在意的永远是体重。 皇上并不回答她,只是将她在怀中掂了掂,心想一团棉絮也比她有分量些, “重些好,” 又道,“太轻了抓不住。”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二人心知肚明。殿内燃起熏香,烛火摇曳,将二人的身形拉得老长,皇上穿过层层纱幔,然后将怀中美人轻抛到了龙床上的锦绣堆里—— 欺身而上。 他拔下简宿涵发间的六梅钗,让那一头墨发散了个彻底,眸中燃起两道幽暗的火,气息沉沉的道, “爱妃今日一舞,技惊四座,朕今日才算知晓为何古往今来天下群雄都想当皇帝。” 龙床实在舒服,简宿涵才不想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蹬了绣鞋,似一尾游鱼般向床里头滚去,却又被男子攥住脚腕重新拉到身下,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位年轻帝王眼中满是毫不遮掩的雄心与野望, “当了皇帝,能拥着世间最美的绝色,掌控天下人的性命。” 他不是尧舜禹汤,也并非夏桀商纣,处处充满矛盾,皇上粗糙的指腹缓缓勾勒着女子光洁的面庞,幽幽一叹,声调带了些诡异的感慨, “你可知先帝当年揭竿起义之前,也不过是一介布衣,朕幼时过了许久的贫苦日子。你说,倘若没有当初那一战,说不定朕现在也只是一个忙于田间地头的泥腿子——” 简宿涵腰间的绫带应声而解,身上的纱衣如蝴蝶般飞起,然后翩然落地,像一朵被揉皱的花。 男子顿了顿,才玩笑似的继续道, “又如何能得你这般的佳人相随?” 简宿涵感觉肩胛微凉,拉过了一旁的锦被盖在身上,这才慢吞吞的对皇帝刚才所说的话做出回应,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嫔妾信世间一切皆有定数,陛下心有丘壑,纵然没有那番机遇,也不会是平庸之辈。” 皇上闻言不由得朗笑出声, “好一个‘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与云婉仪一样是饱读诗书之人,说话却比她讨喜的多,” 他捏了捏简宿涵的脸,缓缓吐出五个字, “你……甚得朕心。” “陛下的心这么好得么?” 这句话到了喉咙口又被简宿涵及时咽了下去,她摇摇头, “云姐姐是高洁之人,我不如。” 云婉仪于皇帝无所求,便也万般不畏惧,想来皇帝也是瞧中她这一份桀骜不驯,所以才宠了那许久。只是男人耐心到底有限,以热血捂冰,天长日久不见成效,便也撒开了。 “无需自损,你并不差她。” 夜已深,皇帝自然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聊天这种事上,他抬手打落床帘,拥着她一起跌入了温柔乡。 垂绣幔,掩云屏。思盈盈。双枕珊瑚无限情。翠钗横。几见纤纤动处,时闻款款娇声。 皇帝有一副精壮的身躯,然而前胸后背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简宿涵不愿看见他的脸,原是打算闭着眼睛装死人,不知不觉却被这些伤疤吸引了视线。 皇帝埋首在她颈间,见状勾唇一笑, “怎么,吓到了?” 简宿涵看见他心脏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浅色疤痕,后背同样方位也有一块,像是被箭矢类的东西贯穿而过,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皇帝解释道:“这是朕行了冠礼之后,率兵攻打西夷时被流箭所伤的,若是再偏一点,这大容的江山便易主了。” 行冠礼,那便是二十岁。先帝当初偏宠端王,幼子尚在深宫享福,长子却已领兵打仗,尽管战功赫赫以命相拼,却还是未能得到半分赞誉。后来逼死先帝,与亲生母亲也有了隔阂。 当皇帝,果然是孤家寡人。 简宿涵不知想起什么,出神了一瞬,她在伤口处缓缓摩挲着,问道, “疼吗?” 皇帝闻言微微一顿,居然真的思索了片刻, “不记得了,当时敌情紧迫,只想着如何赢,拔出箭矢便又上阵杀敌了。” 他的脸便是那时被敌军将领所伤,大胜回朝,满身荣誉,却也满身血污,可先帝竟要因此另立端王为太子。容子行天生反骨,直接起兵造反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先帝一叶障目,这么多年竟也未看清这个儿子的真面目。 “血肉之躯,自然是疼的,” 分卷阅读34 简宿涵指尖微微用力,似乎是想抚平那道伤疤, “陛下以后要对自己好一些。” 没人对你好,就只能自己对自己好,她忽然觉得皇帝也可怜,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嫔妾以后也会对陛下好的。” 嗯,尽量。 身上人的呼吸某一瞬间忽然沉重起来,简宿涵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唇上多了些许温热的触感,耳畔响起男子含糊不清的声音, “朕坐拥天下,什么都不缺,你要如何对朕好?” 难得好心一次,居然被无情拒绝,简宿涵面无表情,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那陛下当嫔妾什么都没说吧。” 皇帝没回答,只是五指穿过她的发间,然后微微用力,淡声道, “欠着,日后朕想要什么,再找你要。” 话不能这么说,简宿涵心想,你如果要我的命那可是断断不能给的。只说对你好,又没说什么都给你,平白无故就欠了你,霸王条款也不能这么玩。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我。 ☆、容华 陪狗皇帝颠鸾倒凤大半夜,简宿涵累得昏昏沉沉,当天光乍亮照进轩窗时,她被一线明光晃醒,身上疲累的酸痛让她有了片刻不真实的感觉。 身旁的床榻已经微凉,她裹着锦被慢吞吞坐起来,隔着微透的纱帐看见一干宫婢半跪着伺候帝王穿衣。 啊,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简宿涵内心干巴巴的感慨了一下,却没有丝毫想起床的意思,维持着那个姿势,似睡非睡的闭目养神。 “醒了?” 皇上掀开帐帘坐至床边,一身玄黑的箭袖常服衬得他气质冰冷,他略带凉意的手碰了碰简宿涵耷拉的脑袋,激得她没醒也直接醒了。 “陛下……” 简宿涵喊了他一声,然后就尴尬的陷入了沉默,接下来应该走什么流程来着,伺候皇帝穿衣?还是别的?根本没人教她。 最后还是皇帝出声, “睡着吧,皇后昨日吹风受了凉,景鸾宫的请安也免了。” 他说完看了看简宿涵,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只道, “前朝还有事,朕忙完了再来看你。” 吴庸在外听着,惊奇的挑了挑眉毛,皇上做事向来随心,可从来不曾给谁许诺过“几时来看你”这样的话。太元殿书房的整面壁墙挂上昨日那副《月下飞仙》图,正正好的尺寸,吴庸把手中的拂尘换了个边,盯着那画中美人瞅了片刻,心想确实是人间少有,怪不得呢。 他一晃神的功夫,皇帝便已从里间走了出来,声调平缓,于吴庸来说却不啻平地惊雷, “传旨下去,倚竹轩贵人简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甚得朕心,着封为正五品容华,封号……” 他顿了顿:“就拟‘月’字吧。” 正五品?! 吴庸闻言下巴都快惊掉了,他掰着手指头一算,一二三四五六……竟是生生越了六级,比当初的云婉仪还要高上一阶,真真是风水轮流转,眼瞧着简贵人这辈子是没在人堆里,没想到这就立起来了。 不过到底御前行走这么多年,吴庸惊讶片刻便收敛了心神,别看皇帝封位份封的大方,可他撸下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当年的静妃娘娘不就是么,直接从妃位给降成了庶人。 简宿涵在帐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她做出了跟吴庸一样的心算流程,掰着手指头先把位份捋了一遍,然后惊讶狗皇帝怎么这么大方,最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照目前这个样子看,简家目前应该是没事儿了,再不济性命还是能保住的,就是不知道传出去会惹了几人的眼。 前朝之事繁杂,西北战乱将平,羌族却又不安分了起来,偏偏陈之涣没眼力见的很,揪着一件小事硬是掰扯了半天。 他发稿枯朽,已无当年的杀敌锐气,百战将军成了唾沫不绝的长舌妇,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细数张尚书如何如何有谋反之心,薄薄的一摞《朝国史》初稿几欲被他翻烂。 皇帝心想陈家是扶不起来了,后代子孙一个比一个没出息,那陈家老二整日碌碌无为,领了一个参军的头衔也不安分,被张尚书弹劾的丢了官,怪谁呢。 “……张洪文领大容俸禄,受陛下天恩,却不知感激,在《朝国史》中对前朝之令策多有夸赞,还请陛下严惩不贷,宁错杀不放过……” 勇毅侯手捧朝勿,恨不得将半截身子入土的张洪文说成十恶不赦的大反贼,皇帝听得烦了,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玉扳指往桌沿轻轻一叩, “张尚书也是开国元老,再过几年便会致仕归家,勇毅侯何须与他计较,此事许是下面的人不力,校检不严,革职……” 他说着翻开手边的弹劾奏章扫了几眼,目光在一个“简”字上微妙的定格了一瞬,口风忽的一改, “……革职倒是不必,罚几 分卷阅读35 个月的俸禄便是。” 勇毅侯不甚满意,还欲再说,皇帝却略微抬手,示意他禁声, “张尚书年事已高,礼部的事难免力不从心,且交由孟慎行、左光道暂代,勇毅侯可满意了?” 皇帝何曾向别人服过软,勇毅侯忽略了他似笑非笑的危险目光,自觉功劳滔天,连天子也得给三分颜面。长女入宫为后,又有一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下一任新帝说不定就出在他们陈家,哪怕二子不成器,王公贵族也多的是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进来的。 这么一想,西北一战被单家抢了风头的事也好受了许多,勇毅侯志得意满的弹了弹袖袍,微微躬身, “陛下英明。” 手握兵权不是什么好事,陈家荣光到了极致,已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几年庶出女儿嫁的一个比一个高,且都是朝中手握实权的重臣,打的什么主意瞎子都能看出来。 “竟是直接封了容华么?” 皇后听闻此消息,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原以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往日倒是没瞧出来她这般有本事。” 言语中已然多了两分戒备,棋子得力是好,但太得力了也会有噬主的危险。 苏嬷嬷捧了碗乌黑的药汁来,伺候着皇后一勺勺喝下,满面心疼, “这是侯爷托人在苗疆寻的方子,喝上几贴肯定有效,就是苦了些,不过早日生下皇子也好有个依靠,咱们也不用费尽心思的在宫中扶持新人。” “说到底是本宫无用,那年生长邑的时候伤了身子,后来便再没有过身孕。” 皇后只觉得那药比往日的苦了十倍不止,她一碗饮尽,想起来什么似的道, “往倚竹轩备份厚礼送过去,陛下这几日说不定就会给她挪住处,且看看对她有几分喜爱,咱们才好做打算。” 不止是景鸾宫,高位的主子娘娘认识的不认识的或多或少都送了礼去倚竹轩,禄海知夏等人都是机敏的,做不来狗仗人势的事,简宿涵越得宠,她们只会越谨言慎行。 可惜了简宿涵没赶上趟,她回倚竹轩的时候已经下午了,禄海早就将那些珠宝奇珍绫罗绸缎清点入库,连带着的还有内务府送来的一堆丫鬟太监。 “恭喜主子荣升,贺喜主子荣升,皇后娘娘单贵妃那儿都赏了东西下来,这是新添的丫鬟太监,您过过眼,有不合适的送回去换了也使得。” 人逢喜事精神爽,禄海本就长的喜气,这下更是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然而简宿涵只是随意瞅了一眼,微不可察的顿了顿,就全收下了。 “都挺好的,留下吧。” 主子瞧不上眼的奴婢遣回去能有什么好归宿,先前出了秋蝉的事,宫里人都以为简宿涵不是什么好性子,不然怎么逼得秋蝉宁愿陷害云婉仪也要拉她一起下水。但是今日一瞧,只让人觉得随性散漫,倒没有十分严厉。 人群中有一宫女瞧见简宿涵,瞳孔猛的收缩,见她看过来,忙惊慌失措的埋下了头去。 阿东怎么也没想到,那夜祈愿节遇到的貌美女子竟然是新晋的月容华,她心中又慌又乱——那夜回去之后,阿东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给了葛丹姐姐听,葛丹姐姐却只说她遇到了好心人,然后说严姑姑是个坑人的老货,银钱万不能给她,左右葛丹几个快到放出宫的年纪了,她们合力凑了些银钱塞给管事太监,将年龄最小的阿东弄出了浣衣局,原是想给她寻个好去处,机缘巧合下竟是来到了倚竹轩。 阿东一面想着简宿涵是个好人,一面又觉得自己那日着实无礼了些,生怕被认出来追究罪责,恨不得将脸埋进胸膛去。 ☆、盛宠 岂不知简宿涵根本未将那日的事放在心上,她甚至连阿东长什么样子都忘了,方才一顿也不过是讶异了一下容华之位竟有这么多奴才侍奉。 奴才是要拜见新主的,她们由一个稍稍年长些的女子领进内室参拜,太监则跪在门槛外头,齐齐对着高座上的简宿涵磕头, “奴才等拜见小主,蒙小主不弃,日后定当尽心竭力,好生侍奉。” 底下的奴才并不知根知底,也不知混进了几个宫的人,简宿涵略略沉默了一下,也不叫起,素春会意的扶着她起身。 “我以前曾读过一句话,” 她走至人群中间,一开口非是训教,而是礼义, “‘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意思是说人生下来就有欲/望,有欲/望却实现不了,就不能不想办法去索取。父亲教我的时候说,如果一个人的欲/望是好的,那么求取无谓,倘若不好,那就不应该求取。” 简宿涵看了眼她们卑微躬屈的脊背,叹口气, “罢了,我话有些多,你们还是站着听吧。” 她转而继续接着上面的话讲, “可我对父亲的话却不以为然,无论好坏,人活着总要有些奔头,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华服美食,家人父母,你们说是不是?” 分卷阅读36 她声音和婉,像是聊天谈心般,有奴才已经下意识点了点头,他们之中野心强些的不过想当个总管太监,余者只想攒够银钱,免得出宫后余生孤苦无依。小宫女的选择可能就多些,她们之中若有长得漂亮的被上面主子瞧中,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 “但人生下来,总要坚守一样东西,才不枉生而为人。” 简宿涵道, “为人君者中正无私,为人臣者忠信不党,为人父者慈惠以教,为人子者孝悌以肃,为人兄者宽裕以诲,为人弟者比顺以敬,为人夫者敦懞以固,为人妻者劝勉以贞,此乃八为人。” “你们之中有为人兄为人弟,为人姐为人妹,但入了宫,只需记住一条,” 简宿涵将他们一一看过去,带了些不容置疑的认真,一字一句道, “为人臣者忠信不党——” 他们又是齐齐跪下,口中呼道:“奴才等定当忠心耿耿!” “我不信你们的忠心。” 简宿涵直截了当,在素春的搀扶下回到了座位上, “或许你们有一日会将忠心交出,但不是今日,我未给你们半分好处,如今也不求你们的忠心。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忠心我的,我必给予厚待,忠心旁人的,我也不在乎,只想告诉你们一点——” 她没有恐吓,也没有压制,只是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 “路是自己选的,选错了是你选的,选对了也是你选的,只管闷头走下去便是。一仆不侍二主,你们当中或有人认了旁的主子,那便继续认下去,不要临到头来又做墙头草,因为背主的奴才无人敢用。” 她丢了那庸庸懒懒的坐姿,罕见的端坐着,鬓间簪了一只梨花钗,愈发清丽脱俗, “你们当中若有人想使什么阴谋诡计,只管使来,我若中了招便是自己无用,怨不得旁人,但你们同样记住一点,千万莫被我抓到了把柄,我这人心善也心狠,心善是对自己人,心狠那可就说不准了,我虽只是一介微末容华,但临死之前拉几个奴才下去垫背想来还是可以的。” 今日一番话戳心扎骨,底下已经有人陷入了沉思,禄海从头至尾一直耷拉着眼皮,等简宿涵走了,他这位倚竹轩的总管太监才慢吞吞的踱步到他们面前,白胖的脸上是让人不可忽略的严肃, “咱们当奴才的,要什么没什么,家中但凡宽裕些也不会让我们进宫来,如果连忠心都没了,那还算个什么东西。我只说一句话,简主子是厚道人,日后你们谁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腌臜事,宫里的手段你们可一清二楚。” 当初在御膳房掌厨的老总管太监跟禄海一样都生得一副“善哉善哉”的好人样,但就是因为抓到有人在他地盘动手脚,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人的手用火生生烙成了炭,这项“光荣事迹”至今还在宫中流传。 “忽然有些饿了。” 简宿涵叹口气,摸摸肚子,今日皇帝一走她又睡昏了过去,那些奴才不敢叫她起床,她就硬生生睡到了下午,水米未尽。 “那主子想吃些什么,奴婢去膳房,这些子拜高踩低的人,大清早巴巴送了早膳来,倒不似往日半凉不热的,幸亏主子不在,岂不是给他们脸了。” 如今已是容华之位,想来点几个菜也无妨,简宿涵不趁着自己得宠的时候好好享受一把那就是傻子, “龙井虾仁,荷叶粳米粥,烤鸭,豆腐皮包子,文思豆腐羹……再来一碗肉燕饺,旁的点心随他们上吧,来几样胭脂糕就是了。” 都不是什么大菜,却是最费功夫的,尤其这龙井虾仁,御膳房掌勺的太监连听都没听过,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做,上好的龙井茶拿来做菜,这位主儿也是真舍得! 还有这肉燕饺,听闻乃是泉州一带的小吃,需以人力将猪肉击打成泥,和以薯粉,擀成薄如白纸的肉皮,其色似玉,口感软嫩,韧而有劲,方才算上品。 御膳房总管心知这是以前怠慢了倚竹轩,人家找茬来了,心下当即叫苦不迭,如果这菜再做不好,月容华晚上对着皇帝再吹几句枕头风,他地位不保矣! 简宿涵原以为膳房要苦恼许久,谁知半个时辰菜便陆陆续续上齐了,文思豆腐细若游丝,龙井虾仁也是色泽鲜亮,茶香尽出而不见苦味,烤鸭香气四溢,色泽金黄,还另上了几碟子小菜卷饼。 菜是膳房副总管刘一来亲自送的,他陪着笑,眼睛都眯没了, “小主见多识广,有些菜奴才也没听过,只能试做了,还望小主莫怪,敢问这菜可还合心意?” 简宿涵并不做声,夹了一筷子虾仁细细品尝过后,这才给了两个字, “自然是不错的,比往日强上不少,汤是滚的菜是热的,劳你们费心,素春,看赏。” 刘一来快跪了,哭丧着脸把素春手里沉甸甸的荷包推了回去,连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月容华莫怪啊!” “刘总管这是做什么,” 简宿涵瞪他一眼, “旁人瞧 分卷阅读37 了还以为我多狠的心,逼着您自己打自己的耳刮子,菜色不错,给你的赏接着便接着,你不要底下的人也不要了么?” 刘一来讪讪笑了两下, “容华主子说的是,说的是,” 接过了素春手里的荷包,重的险些将袖子坠破,他乐的牙不见眼:“底下那群小兔崽子可得高兴死了。” 简宿涵只道, “是你们该得的,下次做的好,自然还有赏。” 皇帝召了内阁府臣在无极阁商议羌族进犯之事,一直到晚间才闲下来,御案前的灯火明灭不定,殿中央摆着的香炉被催起了袅袅烟雾,二者衬得窗沿上的一枝娇颜雪愈发雾朦胧的美。 吴庸捧了绿头牌上来,低声问道, “陛下,今日可要召人侍寝?” 皇帝看也不看, “摆驾倚竹轩。” 圣驾到的时候,简宿涵正正好用完膳,饮了盏茶,看了会儿书,就坐在院子里荡秋千,她也没要人推,自己用脚尖掂着慢悠悠的晃,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吴庸正要唱喏,却被皇上示意禁声,简宿涵一抬头便瞧见他静静站在不远处,周遭的奴才跪了大片,正欲起身,却被压了下去。 “秋千好玩么?” 皇帝与她挤坐在一处,秋千椅便悠悠的停了,简宿涵用力晃了两下,晃不起来,便也懒得费劲,与他一同坐着闲话, “自然好玩,荡在空中像要飞起来似的。”刺激。 皇帝摸了摸她有些凉意的小脸,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你今日将膳房的人折腾的不轻,婉妃都告状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宿涵总感觉皇帝在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婉妃娘娘告什么状了?是嫔妾要求太高了么?那日后顿顿清粥小菜,我也是不嫌弃的。” “狭促鬼。” 皇帝闷声发笑,单瞧简宿涵今日点的那些菜就知她不是个将就人,顿顿清粥咸菜她能受得住就怪了。 “膳房本就是做菜的,自然是主子想吃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不然养着也是白养,等迁宫了给你砌个小厨房,想吃什么都可以,省的麻烦。” 皇帝搂了她在怀里坐于腿上,只觉软玉温香,冰肌玉骨,闭着眼在她发间轻嗅,呼吸喷洒在颈肩带来一阵莫名的痒意, “朕替你选了漪澜殿,可满意?” 漪澜殿近湖,夏日之时一片接天莲叶,可划船采莲,可乘凉闲坐,更重要的是,漪澜殿还没有主位娘娘。 简宿涵闻言转了转灵动的眼睛,沉吟片刻,然后歪着头问道, “唔……漪澜殿离皇上近么?” “近不近的不打紧……” 皇帝似乎有一双邪气四溢的桃花眼,他笑看着简宿涵,替她将一缕墨发拈至耳后, “朕若念着你,再远也会来,朕若不念着你,就算住在太元殿跟前也没用。” 哦,那就是有点远呗,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简宿涵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没有半分不悦之色,心想这男人看的倒是透彻,或者说渣的明明白白, “陛下言之有理。” 她小脑袋一点一点,娇俏灵动,被夜风吹的冷了就往狗皇帝怀里钻,一双冰凉凉的手故意勾着他的脖子。 皇帝沉声:“大胆。” “这话您昨夜也说过,多谢陛下赞誉。” “让朕瞧瞧,脸皮怎么这么厚。” 皇帝说着竟真将她的脸揉了个遍,简宿涵鼓着脸把他的手往下拽, “呀!陛下可不能这样?” “怎么不能?” “就是不能!” 吴庸站在后面,听着二人在那儿打情骂俏,心想这月容华跟婉妃娘娘一样大胆,但同样是跟皇帝闹着玩,给他的感觉却是不一样。 婉妃娘娘是轻浮矫揉,而倚竹轩……吴庸摇摇头,一时说不上来。 二人闹了片刻,又静下来,皇上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没有发现月亮,便对着简宿涵道, “可有什么诗是写秋千的?念来听听。” 简宿涵想了想,似乎真有一首,摇头晃脑的念了出来,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诗直白,简宿涵自觉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也不知狗皇帝听懂没有,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便是那墙内佳人。” 简宿涵随口道, “可惜陛下不是那墙外行人。”不会多情,自然不会被无情恼。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 “朕自然不是……朕是墙内住客,当什么墙外行人。” 说完似欲起身, “夜间露寒,进屋歇息。” 简宿涵听懂了他的暗示,八爪鱼一样勾紧了他的脖子, “腿麻了,陛下抱嫔妾进去。” 分卷阅读38 “说你大胆你倒真是大胆。” 不过昨天也抱过了,不差今天这一次。 眼见皇帝将她打横抱入内室,倚竹轩今日新来的奴才顿时暗暗心惊,内心不得不对自己的新主子又有了几分估量。 起先后宫这汪浑水仅仅在简宿涵连晋六级时起了些许波澜,可当皇帝一连半月都翻了倚竹轩的牌,甚至许她独住漪澜殿时,便是一片惊涛骇浪。 “是我小瞧她了——” 婉妃暗自闭目,眉头不受控制的瞥了起来,心中是怎么都压不下的慌意,皇上一连半个月都宿在漪澜殿,换言之就是半个月都没来景和宫,这可是从前绝不会发生的事。 之前插在简宿涵身旁的钉子也不知怎么了,一直未有消息传出。按理说婉妃已经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应该为了一个小小新人而忙乱无措,可她不似旁的妃嫔有母家撑腰,或多或少在前朝有一份联系。婉妃自幼就是父母双亡才进了宫的,无亲无故,可以说她的安身立命之本就是皇帝的宠爱。 婉妃倏的睁眼,眸底的狠辣让人心惊,如果有人要抢这份宠,那便是在夺她的命! 自打承宠以来,简宿涵的生活待遇就直线上升,各色珍宝流水般送入了漪澜殿,她不想受制于皇后,可到底欠了她一份人情,后宫封妃在即,按照皇后的意思,婉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往上爬了。 倚在朱红围栏边,将手中的鱼食往湖中撒去,引得群鲤相争,简宿涵一身碧色的杉裙,下摆巧夺天工的滚成了荷叶边,行走间似簇浪翻涌,两边各梳了一个花苞头,以鹅黄丝带饰之,兼得眉目如画,似碧波仙子般占尽湖光水色。 知夏小声道, “主子,您今日晚膳想用些什么,昨天的那道梅汁烧陛下赞不绝口呢,要不再让刘一来上一份?” “今天膳房上什么就吃什么,皇上今日不会来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简宿涵将剩余的鱼食全抛了进去,趴在栏杆上,懒洋洋的翘着脚,看起来兴致勃勃, “等会儿让禄海弄条船来,咱们下去摘莲蓬,等夏日过了那枯荷也不要拔,下雨了滴滴答答的好听。” 知夏咬了唇, “主子莫胡说,您怎么知道皇上今日不来了呢?他对您宠爱有加,奴婢都看在眼里的。” 话虽如此说,她心中也有些打鼓,半个月啊,连续侍寝了十五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谁又能天长地久的得宠下去呢,寻常百姓三妻四妾尚要雨露均沾,更何况天家帝王。 简宿涵看着她,心中有些好奇,有些人明明什么道理都懂,却偏偏喜欢自欺欺人,自我安慰, “你要与我赌么?陛下今日若是来了,我赏你一只金镯子,陛下若是不来,你这月的月俸就与我买零嘴儿吃好了。” 她大眼忽闪忽闪,睫毛跟鸦羽一样浓密乌黑,眉心一点朱砂真是俏到了极致,知夏莫名结结巴巴起来, “主子……主子若要白送奴婢一只镯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阿东年纪小,自入了这里大家都照顾着她,她对简宿涵也莫名亲近,并不害怕,见状只一脸懵懂的望着二人。 简宿涵摸了摸她的头顶,从荷包里抓了一把松子糖给她, “自己玩去,少吃些。” 阿东猛摇头,两个包包头险些被她晃散, “奴婢哪也不去,奴婢陪着主子。” ☆、请安 是夜,桂香悠悠,随风飘入殿阁,这种香味既不刻意,也不浅淡,却在无形之中让人有些上瘾。 皇帝终于停了手中的笔,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疲累的捏了捏鼻梁,低声问吴庸,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亥时了。” 吴庸依例端了托盘来,上面是各色妃嫔的绿头牌,第一个是皇后,第二个是单贵妃,第三个是婉妃,余者顺次排下。皇帝选择性的忽略了前两个,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想起今日婉妃送来的一碟子桂花糕,最后翻了一张牌。 景和宫婉妃董氏卿婉。 “朕似乎许久不曾去看过婉妃了,瞧瞧也罢,省的她闹性子。” 后宫中除了婉妃,皇帝似乎并不曾给别的女人太过长久的宠爱,漪澜殿侍寝半月在旁人眼中看来是了不得,但看在吴庸眼里,还是太短。 景和宫掌灯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刘才人站在殿门前,带着一种笑破肚皮的快意,刻意将声音扬高了道, “我还当她有几分本事,原来还是不比婉妃娘娘能笼络住陛下的心,这便失宠了,有些人上杆子巴结她也不知得了什么好处,现在还在这破落殿里住着呢。” 简宿涵受宠之时,她藏头露尾,简宿涵迁宫,她半句不多言,如今不过一日未侍寝,便像蚂蚱一样跳了出来。 这里原只住了她们三个,简宿涵走后,便剩了刘才人跟珍常在。心知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珍常在却也不理会,只 分卷阅读39 坐在屋里对着烛光做绣活,琅佩啐了一口, “黑心烂舌的,叫阎王拔了她的舌头才好呢!” “她要说只管由她说去,咱们也不会掉块肉。” 珍常在心道,月容华不过一日未侍寝罢了,能瞧出什么失宠不失宠的,难不成非要皇上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宿在漪澜殿才叫得宠吗? 她们不过心怀怨恨,逮着机会便踩罢了。 “瞧瞧,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把陛下盼来了,臣妾还以为您新得佳人,早就忘了景和宫的旧人呢。” 皇帝刚进门,婉妃便莲步轻移迎了上去,语气嗔怪,面上却是一片笑意,亲昵的拉着他入座, “许久不见,陛下都瘦了。” 皇帝倚在榻上,随意应了一句, “甚好,省的那些笔杆子见了就整日的说朕骄奢荒唐,不理朝政。” 婉妃靠坐在他身边,闻言眼睛一瞪,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谁这么大胆敢这样说,陛下定要砍他们的脑袋才是。” “怕死他们就不当言官了。” 上至皇帝宰相,下至世族公卿,哪个没被他们骂过,皇帝甚少和后妃说前朝的事,他开了个头便转移了话题, “原说着拜月节将一些后妃的位份提提,只是皇后单子还没拟好,便拖到了现在。” 皇帝揽着她的肩,漫不经心的用尾指勾勾她的侧脸,一低头对上婉妃深藏渴望的双目,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了另一双眼睛—— 灿若星辰,如黑夜般静谧。 指尖不知怎的从女子细腻光洁的脸上滑了下去, “你已是四妃之首,再往上便是贵妃,难免有些不妥,朕同皇后商量过了,先委屈你一段时日,过几年再升。” 真晋了贵妃,先不说皇后,单贵妃第一个就炸了。 婉妃向来有话直说,甚少藏着掖着,皇帝以前最喜欢她这点, “是不是皇后娘娘同陛下说了些什么?她一向与臣妾不对付,您把后宫升位的事情交给她,臣妾估摸着一辈子也就是个妃了。” 她唯一所能依靠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可这东西缥缈如浮云,比起贵妃身后的单家,太轻,又如何与单贵妃平起平坐? 皇帝并不回答她,轻阖了眼,慢悠悠的道, “皇后乃是国母,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与你计较。” “那可不一定。” 婉妃不乐意的嘀咕了一句,却也没说什么,情绪像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又兴致勃勃的讨论起了另一件事, “臣妾无德,再熬熬资历也是好的,不过月容华才艺兼备,是难得的贤淑人,陛下可有打算升她的位份?” 皇上似是没听出她言语中的试探,眼皮子也未掀的道, “她已从贵人之位提做容华,不必再升。” 婉妃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她多怕皇上顺水推舟的将简宿涵又升了位份,不过没有这个意思就好,没有就好…… ”朕今日乏累的很,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皇帝似乎对这种闲聊有些兴致缺缺,语罢下了榻,径直朝内室走去,婉妃只能吩咐奴才备水,跟着进去伺候了。 通常后妃给皇后请安是不必十分频繁的,月头一次,月中一次,月尾一次便够,今日恰逢月尾,众妃一同去请安。 简宿涵老早便起来坐在铜镜前描眉画目,她没打算做个低调人,向来是怎么漂亮怎么穿,素净浓艳全凭心情或者天气。 后宫的女人并不会因为你低调就而不去嘲笑你、陷害你,相反,昨日皇帝才翻了景和宫的牌子,简宿涵今日若是无精打采的前去,岂不落人口舌。 外间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雨,知夏忙翻了件风披要给她系上, “风吹的紧,只打伞可挡不住雨丝,省的将衣裳沾湿了。” 简宿涵穿着一件青蓝色广袖杉裙,裙摆处绣了一枝黄馨梅,外罩紫色纱衣,愈发衬得花影朦胧,见知夏过来,她笑着躲开了, “才多大的雨,连蚂蚁都淹不死,斜风细雨,多好的景,我一点儿也不冷,不系不系。” 简宿涵有时候就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倔的紧,知夏无奈,只能将风披搭在臂弯处带着,等她冷了再穿。 自封了容华之位,漪澜殿的奴才也多了起来,可惜简宿涵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统共就认识一个阿东。她一边往景鸾宫走,一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太监宫女,心想宫中的人是否都是这么活的,活便活,死便死,只是旁人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短暂停留一瞬便再无人记得。 哪怕是皇帝,生前人人畏惧,死后也不过任由后人评说,成为史册上的一个名字。 正想着,已然到了景鸾宫,一些嫔妃早早的便在门外候着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见简宿涵来,她们下意识抬头看去,对视间不免多了些意味深长。 “各位姐姐安。” 简宿涵并不落人话柄,行了礼才在一旁找了个位置 分卷阅读40 站着,并没有要跟她们拉帮结派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4 16:02:38~20191207 18: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冲撞 位份低的不敢吭声,位份高的却是不怕,轻嗤道:“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尚在简宿涵忍受范围之内,她困的厉害,谁也不想搭理,借着衣摆的遮挡靠在知夏身上养神,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怎么不见云婉仪跟珍常在?” “回主子,她们二人抱病了,请安向来是能免则免的,十次也不见得来两次。” 就好比小学生上课,不想来就装病,她们两个都小产过,不来谁也不会真的去追究。 简宿涵“哦”了一声,有点羡慕,天气热还好,若是冷了大清早爬起来请安可真是遭罪。她又想起每次侍寝过后,狗皇帝总会赏一碗药下来,那么她应该是不会怀孕的,也不会有小产的机会。 挺好。 她分毫没有做不成母亲的失望难过,暂且不说她是自由主义者,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家庭,孩子生下来也是遭罪。 若生了皇子,小小年纪就要去争皇位,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暗害中,是公主就更糟糕,逃的了和亲也逃不了嫁人,她们的好处仅仅只有一个正妻的名号,但这并不能阻止丈夫纳妾。 简宿涵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在这样的时代。 等的时辰差不多了,单贵妃与婉妃才姗姗来迟,这二位显然是刺头,苏嬷嬷掀了掀眼皮,转身进去通报,诸妃这才得以进去入座。 简宿涵跟在江婕妤身后走的好好的,肩胛处忽然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刮擦得火辣辣的痛,她目光如炬,抬首看去,却见是莹昭容。 “哎呀,不当心撞着了,妹妹莫怪。” 她穿着一件珍珠衫,上身的肩边缀了零星的珠玉,华光翠色耀眼的很,分明有意为之。 众人似乎没瞧见她们这场官司,皆做视若无睹状,简宿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臂膀,已然有血色透出,她按压住气闷不已的知夏,对莹昭容淡笑道, “无碍,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多条疤罢了。” 莹昭容闻言讶异的瞪大眼睛,十分不悦, “瞧妹妹说的,我不过轻轻碰了你一下,怎的就要留疤这么严重呢,这可真是……” 她言语未尽,却不难让人感受到她的愤懑恼怒,仿佛受伤的是她一般。 简宿涵越过她,自顾自的落座,当着众人的面掸了掸被莹昭容撞过的地方,活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漫不经心的道, “留了疤倒是不打紧,就怕沾上什么脏物。” 说完轻蔑的瞥了莹昭容一眼,端起茶盏掩住了唇边的嗤笑,一举一动都让莹昭容想起了那日在太元殿前被她挑衅的模样。 “你……” 莹昭容眼尾危险的一眯,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得一声唱喏:“皇后娘娘到——” 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声,与众人一同行礼。 “都起来吧。” 皇后带着一顶凤凰衔珠的金冠,明黄色牡丹袍,打眼看去端的是威严庄重,但见她高坐于上,目光扫过下首属于单贵妃和婉妃的空位,慢悠悠的对众人道, “单贵妃今日身体抱恙来不了,婉妃是得了陛下恩准不必请安的,倒是难为你们日日勤勉,过几月天凉,请安便由一月三次改为一月两次,月头月末来也就罢了。” 众妃齐齐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同时心中不可避免的的对婉妃有了些许怨愤,至于嫉妒,一直都有,从未消退,只是一则碍于她段数太高,轻易招惹不起,二则皇帝护着,扳倒她也不是个容易事。 莹昭容见皇后三言两语挑起了火,心中暗自气闷,不由得出言替婉妃解释, “婉妃姐姐对娘娘一向是心存敬重的,只是身子不好,淋不得雨吹不得风,所以……”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旁的妃嫔眼中几欲喷火,婉妃身子娇弱,她们便是铁打的不成,怎的就她特殊些?! 众人只听耳畔一道清冷绵柔的声音响起, “嫔妾还以为婉妃娘娘身子不错的,毕竟内务府选上来的宫女个个都壮实着呢,啊,莫不是这些年有人伺候着,得了富贵病不成?” 此言一出,大殿寂静无声。 婉妃出身卑贱,婉妃是单贵妃的宫女,婉妃爬了皇上的龙床,婉妃恃宠生娇,婉妃残害皇嗣——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除了单贵妃,从无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众人寻声看去,就见简宿涵漫不经心的垂着眼,一下一下的用盖子拨弄着茶盏中的浮沫,矜柔 分卷阅读41 清贵如天山皑皑白雪,面色平静,仿佛刚才的惊世之语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真解气!这是大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其次就有些替她担忧起来,这番话让婉妃听去只怕没好果子吃。 莹昭容向来以婉妃马首是瞻,闻言脸都绿了,一拍桌子怒声道:“你大胆——!” “嫔妾可曾有哪里说错了么?” 简宿涵随手将茶盏置于桌上,一脸茫然的看向她,让莹昭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 “还是说我记错了,宫女出身的并非婉妃娘娘,而是莹昭容你?” “放肆!” 莹昭容瞬间从座位上站起,她父亲乃是浙江巡抚,家中世代为官,怎么可能同婉妃一样?! 皇后眼见局面有些控制不住,这才慢半拍的出声劝解道:“好了,都不要吵了,” 又对简宿涵缓声道, “月容华,不可无礼。” 轻斥一句便没了下文,阖目间掩去了眸底的满意之色。 “嫔妾也只是忧心婉妃娘娘的安危,毕竟得了富贵病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的好,总闷在屋子里反而对身子无益。” 简宿涵说着抚了抚肩上的轻纱,让皇后看见她的伤口, “倒是莹昭容姐姐,应该在宫里好好歇息才是,头晕眼花的真叫人担心。” 简宿涵这辈子从来不受鸟气,受了气当时报复不回来,以后也会报复回来,甭管什么昭容妃子,一个都别想溜。 就是这么记仇。 莹昭容是真没想到简宿涵嘴巴这么毒,胆子这么大,当众揭了婉妃的痛处不说,还明目张胆的讽刺她,毕竟二人差着几个等级,换做别人自然不会硬碰硬,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景鸾宫内的气氛因为她二人的机锋有些沉凝,皇后没讲几句就放她们走了,出门时简宿涵特意夸张的退了一大步,将门口让给莹昭容,似笑非笑的道, “姐姐这次可小心些,别撞着了旁的姐妹,她们不似嫔妾皮糙肉厚,若是留了疤实在不美。” 她此言一出,莹昭容身后站着的妃嫔都不着痕迹后退了几步,活像是避瘟疫一般。 莹昭容身形顿了顿,并没有回头,只是咬牙切齿的道, “只盼你日后也有这样的胆子才好!” 语毕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陷害 宫道静静的飘着雨,简宿涵连日来压抑的心情竟莫名松了些,她让禄海等人先回去,只留了知夏,两个人撑伞慢悠悠的往回走。 “我以前最喜欢雨天。” 简宿涵将手伸出伞外,接了一丝雨雾,像是在问知夏,又像是在问自己, “很舒服是不是。” 这条路离景和宫很近,皇帝许是要去看婉妃,行至不远处正好瞧见简宿涵撑着一把水墨油纸伞在雨中踱步,露白的风披与身后大红色的宫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朵娇柔的花,弱得一阵呼吸就能消弭于无形。 皇帝出行总是大批人马前呼后拥的,简宿涵想不看见他也难,身形微微一顿,只得上去见礼, “嫔妾见过陛下。” 她发间簪了一对蓝釉蝶钗,斜插了两朵棠梨花,以浅紫色丝带系发,尾端坠了两个细巧的白玉铃,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却胜过旁人珠翠满头。 皇帝从吴庸手中接过伞,走上前去,知夏识趣的退至一旁。 “下雨天怎么不回宫,倒在这里淋雨,一会儿下大了不好走。” 简宿涵心想皇帝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偶遇吧,正欲言说几句便告辞,谁曾想眼角瞥见莹昭容正带着人往景和宫的方向而去。 莫不是要找婉妃告状? 简宿涵心念一转,到嘴的话变了口风,她抬起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上面带着一个银累丝花囊手镯,以细银丝镂空累制而成,饰五瓣花形锦地,其上有三组点翠花叶纹。花囊为两扇对合形制,器盖可开合,既能盛香料,亦能盛鲜花。 “细风微雨,暗香盈袖,这样好的景,嫔妾怎舍得回。” 皇帝握住她纤细的腕子,凑至唇边轻啄了一口,一双肆意风流的桃花眼笑望着她,哑声道, “果然袖有天香,只是若淋雨病了,朕要心疼的。” 狗皇帝,满嘴甜言蜜语。 简宿涵不着痕迹看了眼远处太湖石后露出的宫裙衣摆,眸光一闪,微垂了头,看起来略有些不着痕迹的失落, “嫔妾过会儿便回漪澜殿的,倒是陛下,要去看婉妃娘娘的吧,一会儿雨下大了路不好走,您快些去吧。” 她再抬首,巧笑嫣然的退出了皇帝的伞下, “嫔妾告退。” 这幕落在不远处的莹昭容眼里,便是简宿涵为着今日自己撞伤她的事在向皇帝告状,不由得轻笑出声, “还当她有多能沉的住气,原来这就按捺不住去告状了,蠢货。” 分卷阅读42 告状也分方法,简宿涵这种无疑是最笨的。 莹昭容睨了眼身后的侍女,无声勾起嘴角,看起来心情甚好, “走,去景和宫,月容华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贬低婉妃娘娘,咱们自然是要好好去说道说道的……” 她说完略微挑眉, “正好皇上也要去的。” 莹昭容刻意加快速度先皇上一步到了景和宫,皇帝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二人的谈话声。 “……我说婉妃姐姐身子不适,所以不能来请安,谁曾想月容华刻意贬低您,口口声声说内务府选上来的宫女都是身子强健的,还说你过惯了别人伺候的日子,怕是得了富贵病,还是多出来走动些为好。” 莹昭容说着很是委屈的啜泣了一声, “今日嫔妾不小心将她撞了一下,本也是无意,赔礼道歉了,可月容华却是不依不饶,说日后左不过留条疤的事……这不是存心羞煞嫔妾吗?” 婉妃闻言几欲将一口银牙咬碎,出身是她的心病,就因为出身卑微,这么多年她都只能屈居妃位,无论旁人面上对她多么恭敬,哪个不是背地里横眉嗤笑的。 “她好大的胆子——” 婉妃直接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挥落,气急了又哭,伏在枕头上泪流不已, “就因为本宫出身低微,所以活该让她侮辱么?不如死了干净,省得日日让人戳脊梁骨!” 皇帝脚步顿在门口,再没前进半步,他负手而立,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当吴庸想出声询问的时候,却见皇帝倏的转身,大步离开了景和宫。 后来雨势渐大,简宿涵衣裳到底还是湿了半边,回宫之后知夏想伺候她更衣,却被推了出去, “我自己换便是,你们在听雨亭烹壶热茶,再上几碟点心,一会儿我要过去的。” 简宿涵坐在铜镜前褪了衣裳,白皙的肩膀上赫然有几道红色的血印子,已经破皮微微肿胀,结了层薄薄的血痂。她视若无睹,拔下发间的簪子,用花面对着蜡烛烧了烧,然后往伤口上不轻不重的又划了一下,肉眼可见的,几道浅色的血丝慢慢浮现了出来。 将簪子重新戴好,简宿涵往臂膀上缠了圈纱布,又换了身浅粉立领绣白鹤青松的上袄,下身穿了件灰蓝织羽纹金面百褶裙,这才走出去。 漪澜殿中有一听雨亭,简宿涵最喜欢在那里放张摇椅,然后躺上去慢慢的晃啊晃。有细密的雨声响起,滴滴答答的打在荷叶上、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桌上的紫泥小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茶香在空气中氤氲散开,无端岁月静好。 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迷糊间梦见了很多前世的东西,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梦见,几个画面闪过,恍惚间出现一块冷灰色的石碑,而上面刻着的正是她的名字,依稀还能看见她几年都见不了几次的无良爸妈一身黑衣在墓碑前放花。 “小主……小主……醒醒啊……” 简宿涵被晃醒了,一睁眼就看见知夏担忧的面庞,她闭了闭眼,只觉得头痛欲裂,谁知眼角一撇,却瞧见一抹明黄色。 皇帝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面前搁着一杯早已冷透的茶,见简宿涵醒了,他略微挑眉,看了过来, “梦魇着了么,怎的哭了。” 哭了?! 简宿涵下意识抹脸,果不其然触到满手冰凉的泪意,她罕见的皱眉,飞快擦净了泪痕,对着皇帝扯了扯嘴角, “有些……想念家中亲人……是以……让陛下见笑了。” “无碍。” 皇帝伸手,碰了碰她微红的眼眶,不知是不是错觉,言语间有些意味深长, “今日你去皇后处请安了吧,可有人刁难你。” 简宿涵抱膝坐在摇椅上,摇摇头, “一切安好,无人刁难。” “那你可有刁难别人——”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简宿涵下意识抬起了头,却对上皇帝深不可测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9 00:19:29~20191209 23: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堪怜 简宿涵心下了然,却还是故作不解, “陛下何出此言,嫔妾向来是不会主动刁难别人的……莫不是为着今日婉妃娘娘的事?” 皇帝问,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那般说?” 无兴师问罪,闲话家常般的语气。 简宿涵抬起眼,一派风轻云淡, “嫔妾不过实话实说,并不曾有轻辱之意,还是说婉妃娘娘觉得宫女这个身份 分卷阅读43 太过卑贱,因此不喜旁人言说?” 她说完不等皇帝回答,自顾自的道, “自古英雄不问出身,谁也不是生下来就金尊玉贵的,昔年元顺帝亲自带兵退敌,往后边境和平,匈奴十年未敢进犯,可谁又知道他不过乞丐出身呢?就连如今的三姓望族,当年也是起于微末。” “清河崔氏,先祖经商起家,淮阳郑氏,打渔人耳,博陵沈氏,因触怒昭顺帝更是满门落入贱籍,可他们不曾因为出身而感到羞愧,不许旁人言说,相反,历代家主都会将事迹记于家谱,以教后世子孙发奋图强。” 简宿涵挑了一缕墨发在指尖,歪头看着皇帝, “甚至嫔妾,父亲入仕为官前,也不过一介布衣……其实婉妃娘娘何须在意,她纵然宫女出身,过往再如何卑微,可如今也苦尽甘来了,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谁人见了不俯首叩拜,谁人不给三分薄面,比起我等不知强上多少……” 宫中人看不起婉妃,出身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她背主,私爬了皇帝的龙床。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显出一种极其好看的青蓝色,像是水洗过一般,干净透亮。简宿涵眼底倒映出这些景致,是一幅隽永的山水画。她眼中盛得住清风明月,盛得住碧波荡漾,也盛得住世间疾苦,万般卑微。 “……那么试问嫔妾又为什么要折辱于她?但倘若真是伤了婉妃娘娘的心,嫔妾愿意去景和宫负荆请罪,听凭发落。” 她说着便要下跪,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强行搀了起来, “朕何时说过你有罪了。” 皇上眸底墨色散去,只映出简宿涵皎若明月的脸,他若有所思,第一次以不带任何轻佻笑意的目光视人,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动作恍惚间带了几分珍视, “她混沌多年,竟没有你看的透彻洒脱,朕也着相了。” “嫔妾只知人是要往前看的,何必紧抓过往不放,过去的已经是过去,无力改变,倒不如活好当下。” 简宿涵说完便感觉皇帝握住了她的肩膀,她手臂肌肉不自然的轻微抽搐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只听皇帝道, “你莫恼朕方才这样问你。” 他对她到底有几分特殊,换了旁人,只怕问也不问就直接发落了。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宠婉妃,总是宠得不分是非对错。 她轻轻摇头,娴静若水, “嫔妾永远不会恼陛下的。” 皇帝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简宿涵从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情绪。 这句话不知哪里取悦了男子,皇帝拥着她一同躺在摇椅上,一膝微屈,左手懒懒的搭在上面,神情舒适倦懒,凌厉的五官也跟着柔和了几分,一旁的奴才都自觉的背过身去,听着皇帝罕见的轻言细语, “此处景致虽好,却是凉了些,回头叫人往四面遮上风帘,点上暖炉,冬日也可赏雪烤肉。” 简宿涵昏昏欲睡,双目轻阖,懒洋洋的道,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嫔妾还是喜欢听雨声,冬日太冷了。” 皇帝将她轻拍了两下, “好,都依你。” 二人就这么相依偎着,许久都没有动,直到夕阳西下快要天黑时,皇帝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在不惊动简宿涵的情况下将人抱回了寝殿。 他不知简宿涵在烦恼些什么,连睡梦中眉头都是微皱的,皇帝晚间召了内阁大臣议事,不便多待,他坐在床边望了会儿简宿涵的睡颜,头也不回的对知夏道, “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 语罢伸手欲替简宿涵拉上被子,却在触碰到她胳膊时微不可察的顿了顿,皇帝眉头一皱,似是确认般又在原处摩挲了一下,却感受到了几圈凹凸不平的布料。 他思及今日莹昭容说的话,解开了简宿涵的衣扣,露出她半边胳膊,却见那白皙无暇的臂膀上赫然缠着几圈纱布,隐有微薄的血色透出。 皇帝看了眼尚在熟睡的简宿涵,阴沉着脸解开了纱布,几道红肿的血痕赫然映入眼帘,许是因着她肤白的原因,看着竟有几分触目惊心。 知夏在一旁立着,见状眼睛瞪得老大,竟是没想到简宿涵伤的如此重,心中不由得把莹昭容骂了个遍。皇帝一边轻手轻脚的替简宿涵将衣裳穿好,一边问道, “今日景鸾宫发生了什么,一一招来。” 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 莹昭容做梦也没想到,简宿涵根本就不曾向皇帝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9 23:03:25~20191210 23:1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分卷阅读44 ☆、几分心思 夜色渐深,窗外只能听见些许虫鸣,知夏跪在地上,将前因后果低声说了一遍,心中难免不安,毕竟婉妃盛宠多年,宫中人尽皆知,皇上又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难保不会因此而厌恶简宿涵。 桌上的红烛时不时爆出细小的灯花,皇上略微垂眸,神情难测,只一下下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就在知夏已经有些跪不住的时候,他才终于出声叫起。 “好生伺候你家主子,朕明日再来看她。” 明黄色绣海水江牙纹的下摆从眼前一掠而过,随即外间响起小太监打帘子的声音,知夏听得那脚步声远了,这才敢从地上起身,却吃不准皇上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吴庸原以为今儿个月容华怕是少不了一番斥责,毕竟得罪了婉妃的人可都没什么好下场,他眼见着皇帝从漪澜殿出来,面上虽神情淡淡,周身气势却压人的很,脊背不由得弯了弯。 吴庸轻声询问道:“陛下?” 皇帝坐上龙撵,一惯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回太元殿。” 于是吴庸明白了,今天不用召人侍寝。 宫道幽长寂静,有太监宫女打着灯笼步履匆匆的经过,待瞧见皇帝的銮驾时,又都纷纷屏息屈膝行礼,地位低贱些的则只能面向红墙跪下,等皇帝行远了才敢起身。 皇上不知想起什么,忽的对吴庸道:“朕听闻珍珠衫精致华美,以明珠串成,女子披之不仅冬暖夏凉,亦能增容添色?” 吴庸不明所以,只能低声应和:“陛下所言极是,老奴前些日子还瞧见莹昭容穿了一件呢,哎呦,打眼一看熠熠生辉,实在好看的紧。” 皇上闻言似笑非笑,慢慢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就等着他这句话了:“明珠亮则亮矣,却太过俗气,玉乃石之美者,若寻了能工巧匠打磨一番,做一件玉衫当如何?” 吴庸心想这玉再美也是石头,沉甸甸的哪有明珠轻便,穿上去不得压死个人? 他尚未来得及回答,只听皇上若有所思的道:“莹昭容品性温良,倒应了这玉的品性,再合适不过,传令下去,让内务府加紧做一件岫玉衫,直接送至莹昭容处。” 岫……岫玉?! 吴庸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岫玉可是玉石中的下下品,色泽黯淡,品质疏劣,说句不好听的,宫里最低等的浣衣宫女才用岫玉簪子呢。 虽不明缘由,但吴庸心知莹昭容定是犯了皇上忌讳,而且八成和月容华有关,也不敢多问,当即点头应声:“奴才这就差人去办。” 眼见着已经快到了太元殿,皇帝又道:“西北新进贡了几觞明珠,送去漪澜殿给月容华赏玩,要打簪子还是碾碎了做定惊汤,都由得她去。” 吴庸这会子就不怎么惊讶了,那明珠颗颗大如龙眼,色泽莹润,虽然珍贵,可皇上败家也不止这么一遭了,想当初他为博云婉仪美人一笑,在凌水阁栽种赫石兰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岂止几觞明珠能抵的。 不过人力物力还是其次,吴庸觉得,皇上用了多少心思才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作者君会写完哒,只是目前时间可能匀不过来,会尽量保持更新的,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呀~ 感谢在20191210 23:11:47~20200320 21: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洺颖グヂあ、明名、巴啦啦老魔仙、甜茶本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佑星 54瓶;陆十一 27瓶;尛 20瓶;盏茶 15瓶;东方、小萌橘^ 10瓶;不觉晓 9瓶;对床的腐女桑 5瓶;牧马、虫草 4瓶;鹤溪 2瓶;甜茶本甜、拾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赏赐 皇帝哄女人无非就那几套,珠玉翠翘,绫罗绸缎,翌日清早,简宿涵正在梳妆,吴庸亲自领着几个小太监将赏赐端来了漪澜殿。 西北进贡的明珠,足足一百颗,呈在锦盒中光彩夺目,开盖的瞬间连内室都亮了几分,知夏等人皆是面露喜色,简宿涵只在镜中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将鬓边的梨花簪带好了才起身谢恩,笑道:“有劳吴公公了,替我谢过陛下。” 吴庸见她眉目淑然,臂弯拂尘一挥,笑着道:“陛下心疼月容华呢,说这珠子您是想打簪子还是碾碎了做定惊汤,都由您高兴。” 简宿涵指尖绕了一缕墨发,闻言浅浅笑开:“陛下恩德,嫔妾铭记于心。” 吴庸走后,知夏不知想起什么,悄悄近前道:“主子,奴婢听说陛下昨儿吩咐内务府做了一件岫玉衫要送给莹昭容呢,今早上阖宫都传遍了,真是报应。” 简宿涵闻言,略一思索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不由得嫣然一笑,抚掌赞叹,对皇帝磋磨人的功夫佩服之至:“妙极!妙极!” 阿东还是个半大孩子,托腮笑眯 分卷阅读45 眯的道:“这些明珠真好看,主子做一套珍珠头面吧,配前日那件湖蓝的琼花裙一定好看。” 简宿涵的话出乎众人意料:“你们喜欢就拿去分了吧。” 她上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些世家富少为了追求她,豪车钻石游艇花样百出都未见得能让她青眼一顾,更何况狗皇帝送的这么敷衍。 珍珠?简宿涵一点儿也不喜欢。 如果做成了巧夺天工的簪子,她也许还会看上那么两眼,但就那么光秃秃的一堆装在锦盒里,实在了无意趣。 阿东等人闻言俱一惊,吓的甚至直接跪地:“主子不可,此乃皇上御赐之物,是对主子的一片心意,怎能赏予奴婢等人。” 心意? 皇帝知晓云婉仪的心头好,名家书法,奇珍异草,样样都是她喜欢的,可皇帝知道简宿涵喜欢什么吗?只不过将在旁人眼中珍贵万分的东西赐下来罢了,安抚有,心意却是谈不上的。 不过到底是在古代,又见她们都吓的胆战心惊,简宿涵自知失言,也就没有再说了,只道:“与你们玩笑的,拿下去好好收着吧。” 又从梳妆台的屉子里抓了一把金花玉花:“喏,这些给了你们吧,玉的你们分,金子给了禄海他们吧。” 宫妃通常会备上金瓜子打赏下人,简宿涵闲着无事,画了些花朵图样,又私底下塞钱给内务府,让他们用金子和玉石边角料照着打磨出来赏玩,有牡丹有睡莲还有玉兰,拇指大小,栩栩如生,精致异常。 知夏这才笑着接了,看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一边分给底下人一边道:“主子画了那样好看的图,又塞了不少银子请内务府那帮子人打出来,多精致讨喜的赏玩摆件,原竟是赏给奴婢们的吗,说出去可真得叫旁人羡慕死。” 花钱请人打东西,最后又赏给下人,这种败家事只有简宿涵才做的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0 21:57:54~20200405 21: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iytseng、coc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硕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月拾言 30瓶;玥夕 20瓶;chimney、盏茶 5瓶;泛夭 3瓶;鹭飞、东篱把酒、巴啦啦老魔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荒唐皇帝荒唐妃 皇帝是个荒唐人,哪怕来自后世,纵观史书典籍,简宿涵也真想不出几个能与他比肩的昏君,她用完午膳,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却听得轩窗外传来小太监长长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漪澜殿外间顷刻跪倒大片人,简宿涵垂着眼,把手中的团扇扔到了桌上,看起来不大高兴,最后又换了把檀木折扇,拈着裙摆出去迎驾,簇新的蓝纱裙在团花毯上蹁跹擦过,愈发显得素净。 “嫔妾见过皇上。” 简宿涵盈盈下拜,却见皇帝坐在龙撵上并未起身,而是对自己招了招手,也不说要做什么,唇角都压着笑,让人感觉不怀好意。 哗的一声,手中香扇一开,掩住了半张芙蓉玉面,简宿涵袅袅婷婷的走过去,被掩住的唇角没有丝毫笑意,声音却是好听的:“陛下要做什么,可莫戏耍嫔妾。” 皇上不语,只是伸手将简宿涵拉上龙撵,带入自己怀中,示意吴庸起驾,这才意味深长的道:“朕带你,去逛逛御花园。” 坐着龙撵去逛花园? 简宿涵放下扇子,往宫道两边看了看,只觉得各种探究的眼神从四面八方飞来,羡慕嫉妒恨烩成了一大箩筐,扇子一翻,抬手挡住了面容。 檀木小扇刻了簇簇花纹,阳光透过镂空的缝隙,在她光洁的侧脸打落一片花影,皇上屈指弹了一下扇子,那花影便跟着晃了晃。 “爱妃绝世容颜,何故以扇相遮?” “古有道旁人看杀卫玠,嫔妾怕落了和他一样的下场,还是遮着些罢。” 卫玠乃西晋美男子,风采出众,为世人仰慕,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后来劳疾渐甚,于永嘉六年卒,此谓看杀。 皇上闻言愣了片刻,而后见道旁宫妃眼神锐利如刀,尽数是对着身旁的简宿涵,不禁拍膝朗笑出声,放肆不羁,倒将一旁跟着的吴庸吓了一跳。 简宿涵心中觉得他粗俗,愈发不爱搭理,面上却不显,只浅浅的笑着。 御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龙撵在行至饮翠亭不远处就停了下来,皇上挥手示意吴庸等人退远,然后同简宿涵下了龙撵,拉着她悄悄的躲在假山后面,没有半分君主仪态,倒像市井混混。 简宿涵也不劝什么于礼不合,将裙摆一拢,顺势跟着躲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面带不解。 皇上今日穿着一件玄色暗红压领的常服,下摆绣着腾飞的海东青,腰身劲瘦,瞧着也还人模狗样,他唇 分卷阅读46 角微勾,下巴微抬,对着简宿涵往远处示意了一下:“瞧,朕今日带你看场好戏。” 简宿涵顺着看去,却见不远处的花丛石桌旁坐了名艾绿衫裙的宫妃,正十分不安的在石子路旁来回走动,离的近了,才发现她肩上披着件不伦不类的珠衫,颜色斑驳,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动之有声,声音沉闷,想来分量不清。 莹昭容有些恼怒的抚了抚后颈,生怕有人瞧见自己这幅模样,又一个劲的问身旁的小太监:“陛下命我着玉衫来此,可是有何吩咐?已经半盏茶的时候了,怎的……” 小太监似乎是御前伺候的,有些脸熟:“娘娘且等着吧,陛下的旨意,奴才不敢置喙。” 莹昭容脸色青白一片。 简宿涵收回视线,却见皇上已经扶着山石,笑的气都喘不匀了,又瞧瞧莹昭容“身负重任”的辛苦模样,不禁也捂着嘴笑出了声,眉眼弯弯,像偷了腥的猫儿。 皇上笑够了,蹲下身来,兴致勃勃的睨着她:“哎,好玩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5 21:37:26~20200420 22:2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c 60瓶;星海 50瓶;栗子、旗茗费、白生生 10瓶;黑指甲 4瓶;未来计划 3瓶;行归于周 2瓶;改名、东篱把酒、鹭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侍卫 好玩,自然好玩,这可比送什么明珠玉石来的让人开心。 简宿涵知晓皇帝此举用意何在,无非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他舍不得动那位掌上明珠似的婉妃娘娘,莹昭容便只好当了替死鬼。 她不至于感激涕零,也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在皇帝心中有多重要,却还是笑吟吟的道:“嫔妾谢陛下。” 简宿涵的态度让人觉得十分舒心,毕竟没有谁喜欢做费劲不讨好的事,更何况帝王这种天性自私的生物。 就好比皇后,纸糊的老虎一个,单贵妃婉妃风头盛时多有僭越,皇帝曾明里暗里帮着出手打压过几次,皇后心安理得受着便罢了,她却非要跳出来求情,好似这般方能全了她一国之母的气度,长此以往,皇帝也不爱管她了。 “谢什么,你是朕的爱妃,难不成还能让旁人欺辱了去?” 皇上颇为满意她的反应,招来一个小太监,让他传话命莹昭容回宫,这才携着简宿涵回了太元殿,不必说,今日又是她侍寝。 女子再看重面子与名声不过,明眼人都瞧的出来皇上这是在替月容华出气,莹昭容丢了这般大脸,回宫后羞臊难当,哭的双目红肿,几日都未曾出门,心中更是对简宿涵恨之入骨,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简宿涵平日闲暇了,喜欢自己缩在书阁的躺椅上看书,并不大喜欢去肃穆冰冷的太元殿,不过这几日倒是喜欢隔三差五的往那儿跑,借着给皇帝送糕点吃食的名义在那儿小坐片刻。 因为,她发现太元殿的侍卫哥哥有点帅…… 而且大总管吴庸手底下还有两个干儿子,一个叫六乙,一个叫九思,长的眉目端正,为人机灵,虽然只是小太监,但吃不着,看看也好啊。 简宿涵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漪澜殿的小宫女小太监虽然看得过眼,但质量是远远不如太元殿的,皇帝每天看着这么些帅哥在眼前晃,心里不自卑吗? 今日又提着食盒去了太元殿,烈阳当空,气候有些燥热,九思正站在外头当值,老远瞧见简宿涵过来,忙躬身迎了上去:“奴才请月容华的安,您来的不巧,皇上正在内阁和老臣议事呢,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 简宿涵心想我当然知道皇帝去内阁了,她专门挑着这个时候来的,:“那可怎么是好,陛下昨日还说想听我抚琴的。” 九思年纪不大,笑起来有几分可爱,就是瘦了些:“皇上昨日就吩咐了,那要不还是和前些日子一样,您先去偏殿坐坐?” 等的就是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不坑不坑,等手上那本完结了,就来填这本。 感谢在20200420 22:26:01~20200528 21:0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郁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龚公公 20瓶;清风 10瓶;云朵 5瓶;佑星 2瓶;修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偏殿 简宿涵视线在太元殿外把守的禁军身上微微扫过,眼波横流,一笑生香,不似往日冰霜雪冷:“那便有劳你。” “哪里,月容华折煞奴才了。” 九思闻言躬身,将臂弯里的拂尘换了个边,然后在前头引路,命宫女在偏殿备上茶水点心,又因知晓简宿 分卷阅读47 涵不喜闷热,将矮榻旁的雕花窗开了半边,做完这一切后,这才静悄悄退了出去。 知夏在一旁瞧着,心道难怪是御前行走的人,主子不过来了几次,九思便将她的喜好摸了个七七八八,好奇之余,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这宫里,想活的久些,就必须耳聪目明。 九思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下意识看了过去,见是月容华身边的知夏姑娘,不由得微微一怔,而后者似乎觉得他有趣,白皙的脸颊有酒窝隐现,用浅绿的纱袖掩了唇,眉眼弯弯。 九思脸一臊,耳朵尖莫名红了,偏过头去,再不敢看一眼。 偏殿置了书架,案几上摆着古筝,简宿涵信手拨弄两下便没碰了,转而从架上挑了两本山海异志的书,倚在矮榻上看,三交六椀菱花窗半开着,正对外间守殿的侍卫。 内廷近御之臣,多为勋贵子弟,在皇帝跟前刷足了脸,得了赏识,日后入朝为官为卿便一路无阻。 简宿涵扫过那侍卫俊挺的侧脸,垂眸翻了一页书,内心思忖道,这才是真正的高富帅啊,帅啊…… 她未坐片刻,偏殿侍候的小宫女便端了点心茶水来,圆圆脸,眉心有一粒朱砂痣,娇美可人,简宿涵轻轻合上书,笑看向她:“可见我今日来得巧,正遇上你当值。” 小宫女名唤丹壁,太元殿前行走侍候的几个宫女里,属她年纪最小,然行事却再稳妥不过,兼得体貌不俗,简宿涵多有心喜,故常逗她说话、讲故事,一来二去也有几分熟稔。 丹壁将茶水轻轻端上矮桌,动作间听不见一点瓷器碰撞的声响:“可不是巧了,奴婢有福气呢,丹云姐姐她们不知多眼热。” 简宿涵继续垂眸看书,挑了一缕头发道:“这算什么福气,她们眼热你作甚?” 丹壁道:“眼热奴婢能在您跟前伺候听故事呗,上次说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勾的人心底痒痒,您怎么就知道那么有意思,那么有趣儿的故事呢。” 简宿涵道:“家中杂书繁多,在闺中的时候胡乱读了些,不外是讲民间神鬼的,略略记得几个罢了。” 她说完,见丹壁在一旁侍候着不曾离去,轻轻敲了敲桌沿:“你坐着给我剥核桃吃吧,一个人怪无趣的,陪我说说话。” 丹壁心知她体恤自己站着辛劳,依言跪坐在脚踏上,用小巧的核桃钳夹核桃,果仁尽数剥出盛在白玉小碟里,简宿涵吃了一个就没碰了,垂眸望着她乌压压的发鬓,但见上头一朵浅黄的绢花微颤了颤。 丹壁不知想起什么,柔声道:“虽已快入了秋,可日头到底也毒,容华需得时时看顾着身子才好。” 这话细听还有些更深层次的意思,男人到底劣根性,喜新厌旧,不远不近的吊着才好,岂能像简宿涵这般,日日往太元殿跑,最容易惹了厌烦的,没见皇上前几次还露个脸,后面就没理了么。 丹壁是为了简宿涵好,又见她性子不如外间传言那般,反倒和善真诚的紧,这才斗胆委婉的劝和两句。 简宿涵听出来她的意思,心想自己哪儿是为了皇帝来的,是为了你呀小美人,一面心中可惜,一面颔首应了:“日头是毒,人也懒怠不爱动弹,回了漪澜殿要好好歇息的。” 丹壁不知简宿涵每次侍寝过后皇上都是赏了避子汤的,只心中猜测她莫不是有了身孕,有心提点,这话却又不是自己该说的。 既在太元殿当差,便是皇上这一边的人,和哪个妃子来往过密了都不好,有泄露帝踪的嫌疑,简宿涵不知,丹壁却是知的,这宫内上下,四处都是皇帝的眼线,便只能另起了话头。 丹壁笑道:“可不是容易犯懒,奴婢昨儿昏昏沉沉,险些失手打了一个牡丹盏,丹云姐姐道奴婢糊涂,还罚了一个月的俸钱呢。” 简宿涵今日戴着一根羽簪,似开屏的扇形,中心缀了几颗珠玉,不算名贵,却极其精巧,只是容易勾了头发,她拔下来重新理了理鬓角,右手持轻巧的簪,左手却拿起了那沉坠坠的核桃夹子,歪头笑问丹壁:“你说,是这羽簪敲的你头疼,还是这核桃夹子敲的你头疼?” 丹壁微怔:“这……自然是核桃夹子疼。” 简宿涵远远似乎瞧见了帝王銮驾,一面捻着裙摆从榻上下来,一面用那簪子轻敲了她的头一下:“核桃夹子疼什么,自然是你的头最疼。” 说完未等丹壁反应过来,便已匆匆经往外间走去,唤了知夏准备开溜。 简宿涵已是反应机敏,却也仍慢了半拍,出殿门的时候恰好与銮驾撞了个正着,若只皇帝一人便罢,偏偏身旁还陪着婉妃。 “这不是月容华,着急火燎的上哪儿去呢?” 婉妃本就眉目昳丽,今日穿着件品红织锦的外披,绣密匝匝芙蓉花,只觉刺的眼睛疼,一截雪白的颈子露在外头,不偏不倚有一个浅浅的暧昧红痕,不真切的掩在纱衣襟下。 皇帝与她并肩而行,吴庸跟在后头,怀里还抱着一堆奏折,想是刚从内阁出来,只是不知批了没批。 简宿涵心中嗤笑,皇帝这是去内阁议事了呢 分卷阅读48 ,还是颠鸾倒凤去了呢,雪袖一拂,身姿款款行礼,声音清凌凌的:“嫔妾见过陛下,见过婉妃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回来啦! 感谢在20200528 21:07:05~20200710 21:1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肆柒二十一、鲤鱼打个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玥夕 15瓶;MOMO 10瓶;花花 4瓶;爱吃糖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指甲 婉妃神情莫测的睨着她,染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抚了抚袖口,并不出声,皇帝抬手,示意她平身,藏蓝底的团龙常服显得身形修长:“朕倒忘了今日约你来此抚琴,方才与老臣议事,耽搁了些许时辰。” 这番带着些许解释意味的话让婉妃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不着痕迹的收回来,唇角微勾,满满都是讥讽,像针扎人:“只怕等再久月容华也愿意呢,整日巴巴的跑来太元殿,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婉妃纵有千般万般不是,倒有一点好,甚少见她背地里骂人,当着面就直接戳破了底下嫔妃争宠的那点子小心思,皇上对此不仅不恼,反倒喜闻乐见。 对此,简宿涵只能说贱格。 这么些时日,她大概能摸清这位帝王身上的离经叛道天生反骨,性子太软反倒难入他的眼,再者像泼妇似的唇枪舌棒,平白失了颜面,故而只当没听见,垂眸道:“不敢搅扰陛下与娘娘的雅兴,嫔妾先行告退。” 语罢退了两步,这才转身离开,谁曾想婉妃出声叫住了她,慵懒的道:“走什么,不是要抚琴么,怎的瞧见本宫便要躲?弹完了再走吧,本宫也听个乐,省的月容华白跑一趟。” 简宿涵垂眸,指尖微动,而后转身对着婉妃探出一截雪白的腕子,五指纤若兰花,葱管似的指甲,既捏得住湖笔,也抚的了瑶琴,可惜无名指那儿突兀断了半截指甲,似一无暇美玉上有裂痕,平白让人觉得惋惜。 “不巧的很,”简宿涵笑道,“嫔妾到的早些,方才抚琴试音,不甚劈了指甲,手尚疼着呢,娘娘若想听,唤了乐师来也是一样的。” 婉妃闻言未来得及说话,皇帝便已轻捏住了简宿涵的腕子,拧眉道:“怎么断成这样,指甲都伤了,回去让余延年瞧瞧。” 余延年是太医院院首,素来只替皇上看病的,婉妃闻言,无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有心再说什么,却自觉没趣,便闭了嘴。 简宿涵淡淡收回手,鬓间的羽簪随风轻颤,一双眼清冷偏生昳丽,实在矛盾的紧:“不是什么要紧伤,过两日指甲长好便也罢了。” 语罢俯身告退,皇帝也并未阻拦。 回漪澜殿的路上,知夏见已经走远了,终于忍不住低低出声:“主子,您的指甲……” “我自己掰的。” 简宿涵摊开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一截指甲,这东西留长了本就容易折,她方才下了力气,活生生掰下来的,只是力道有些偏差,不慎将里间的甲肉也伤着了,瞧着红通通的带了血丝,有些吓人。 知夏没忍住惊呼出声:“呀——” 简宿涵示意她噤声,而后抬袖拂去眼前挡路的花枝,自顾自往前走。 对牛弹琴的事儿谁都不想做,皇帝听不懂也就罢了,谁让人家有权呢,但婉妃若来横插一杠子,简宿涵却是不买账的,董卿婉既无高位出身,亦无金玉之德,不过依仗着皇帝的宠爱作威作福,实难让人入眼。 简宿涵一面吐槽皇帝糟糕的审美,一面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本瞧不起婉妃,婉妃起码有宠,自己却连宠爱都是虚无缥缈的。 回了漪澜殿,简宿涵坐在梳妆镜前,一面让知夏拆了沉重的发髻,一面用小剪子将余下的指甲都绞断了,素春不知发生何事,见状没忍住道:“怪可惜的,只断了一根指甲,怎的将旁的都剪了。” 简宿涵看了看指尖,只觉得还是短指甲方便舒服:“瞧着不齐整,要断一齐断,这样长出来也是齐的。” 话音未落,外边便传来一阵动静,原是九思奉了皇上的命领着余延年余太医过来了,另还捧了个托盘,上头放着一个宝蓝的喜鹊登枝钿螺漆器盒,精美异常,只是不知盛的什么东西。 简宿涵早拆了发髻,鸦羽似的头发静静披在瘦削的肩头,软软垂在腰际,耳畔一缕发丝因玉绳挽得有些紧,放下来时带着盈盈弧度,她神色困乏慵懒,没什么精神,只瞧他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知夏怕九思觉得怠慢,只好上前接着话道:“九思公公来此,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九思和六乙都是吴庸跟前得用的干儿子,平日除了皇上的事,轻易劳动不得他们。 九思将拂尘搭在臂弯里,微微躬身道:“皇上挂记着月容华的伤,特让奴才领了余太医来瞧的,另还赐下一盒子錾花护甲,金、玉、珐琅、掐丝一 分卷阅读49 式两副……” 他说着,忽而瞧见梳妆台上未来得及收起的断甲,不自觉就消了音。 “劳烦你,知夏,收着吧。” 简宿涵心想自己明日又得出些风头,劈了指甲都能传太医,只怕是个人都觉得矫情,又打量了一眼余延年,见对方胡子花白,怕是年岁不轻。 “劳烦余太医跑一趟,指根方才还有些刺痛,现下已大好了,倒不必瞧。” 余太医本也觉得不必瞧,这连皮外伤都算不上,奈何皇帝行事霸道狠厉,无人敢逆,仍是坚持替简宿涵看了看,意思意思给了瓶生肌去肿的药膏子,这才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0 21:19:56~20200712 22:1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失宠 外间天幕有些擦黑了,火烧云映着宫脊一角,倒显得那琉璃碧瓦失色暗淡。 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太监又比男人少个物件,心眼针鼻子大小,难保就记了仇,知夏送九思出门,免不得要替简宿涵描补几番:“我家主子近日身体匮乏,精神头不十足好,方才若有怠慢,公公莫要见怪……” 说着,将就一个绣了如意纹的荷包悄悄塞给他,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九思见知夏面色惴惴的望着自己,犹豫一瞬,到底收了,触碰到女子温软的指尖,不禁偏过了头,低声道:“简主子是厚道人,姑娘不必忧心,咱们奴才只负责跑腿罢了,不会想些旁的。” 知夏闻言这才笑了,眉眼弯弯,拎着裙摆转身进了殿阁,像一只蹁跹的蝶儿。 九思领着一干小太监回了太元殿,彼时婉妃已经离开,皇上正在御案后头批奏折,烛火惺忪间,一片亮堂堂的光。 九思躬身立至一旁复命:“回皇上,东西都送过去了。” 皇帝一目十行的掠过奏折,头也未抬:“嗯,怎么说?” 九思不敢隐瞒,如实答道:“月容华未说什么,只谢恩领了赏……不过奴才瞧着她将十个指甲都绞了,怕是用不上。” 朱笔一顿,沁出大片墨迹。 皇上扔了笔,抬眼问道:“都绞了?” 九思夹着拂尘,比划了一下:“奴才瞧的真真的,大概绞到了这儿。” 芙蓉不及美人妆,女子大多爱惜容颜,连指甲也是不漏下的,谁不是尽心养护着,皇帝仍记得简宿涵十指纤纤如素,犹胜美玉,真是再好看不过。 桌上的奏折只批了大半,余者皆不知所谓,皇帝扔至一旁:“尸位素餐之辈,尽是些没用的笔杆子!” 又道:“去漪澜殿瞧瞧。” 后果众人都知今日是婉妃陪王伴驾,早早歇了被翻绿头牌的心思,简宿涵头疼的紧,却又睡不着,命知夏摆了棋盘,只留着一盏灯烛。 窗外种着一棵桂树,竟开的比往年要早,香气幽幽,花枝繁影透过烛火尽数映了出来,简宿涵垂眸,指尖捻着一颗黑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棋盘,忽而想起了《红楼梦》中的一副题联。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夜深人静的时候,简宿涵不可避免就会想起前世,人也好物也罢,她总是不能轻易抛却的,指尖一颤,黑子落下,不甚滚进了白子堆里。 知夏道:“主子,自己同自己玩儿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奴婢陪您?” 简宿涵摇头:“不想下棋。” 她就是摆着玩玩。 知夏看出她的无趣,犹豫着道:“那要不奴婢给您弹琴听,您这段时日不是最爱练琴的么。” 她说完又想起今日与婉妃的一场官司,心道简宿涵怕是不会有兴致。 “夜都深了,平白吵人,我愿意听,旁人未必愿意,把琴收起来吧,置到库房去。” 简宿涵对琴无甚兴致,不过怕露馅而已,这才勤加练习,练至原身的水平基础上就停了手,再懒得去碰。 知夏与她亲近,有些逾越的话说说也无不可,轻叹一声道:“奴婢瞧您这性子,倒与云婉仪一般古怪了……” 简宿涵把棋子打乱,然后又一颗颗分拣开来:“什么叫做古怪,不过是因为性子与你们不同,你们便觉她古怪,好比这棋子,一堆黑的混了颗白的……” 她半边脸都映着窗影,绰绰约约的美,烛火下不似真人,自顾自的道:“都是棋子,本也不古怪的,不过颜色不一罢了,又有什么呢。” 简宿涵一时想到自己,便有些出神,她背对着帘门,不曾瞧见知夏欲言又止的脸色,也不曾瞧见身后渐近的人影,因而猝不及防被人揽在怀里的时候,心脏狠跳了一瞬—— “都入夜了,怎的还独自一人下棋,嗯?” 皇帝约摸趁黑来的,身上 分卷阅读50 还带着些许凉意,紧贴着简宿涵纱制的寝衣,温度分毫不差都传了过去。 简宿涵被吓到了,面上却不显,平息片刻后,只将盘上棋子尽数收拢,一边暗暗回想自己刚才是否说了什么出格的话:“自己摆着玩,让陛下见笑了。” 皇上捏住她的手腕,然后缓缓扣住:“可是生朕的气了,好好的指甲,你也舍得。” 简宿涵很少刻意讨好他,像钓鱼翁似的,一收一放,不远不近的把握着那个度:“嫔妾不敢,只十个指甲缺了一个,瞧着不齐整,便一同绞了。” 皇帝笑了笑,双眸狭长,乖张风流的人物,捏着她的手道:“怪道你的小宫女说你古怪,倒真有几分古怪。” 知夏闻言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简宿涵心想皇帝果然听墙角了,跟耗子似的烦人,有心想怼回去,却又怕触怒他,便只好垂眸不说话,一颗颗的把棋子再重新摆好。 皇帝挥手,示意知夏出去,睨着简宿涵娇美的侧脸道:“今日是朕的错,白晾你半日,等你指甲长好了,再与朕抚琴听,可好?” 他对国事不甚上心,也无帝王颜面,对一个人好时,能捧到天上去,说句道歉又如何。 听说他还让婉妃坐过他的龙椅。 简宿涵内心不屑,偏生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小小的放肆了一下,敷衍道:“等指甲长好了再说吧。” 她再不留长指甲了,长一寸,便剪一寸。 皇帝闻言面色微微沉了一瞬,不知为何,却又轻笑出声,仿佛是觉着有意思,硬把简宿涵掰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小美人儿,你说说,要如何才能消气?” 把你的狗头砍下来当球踢。 简宿涵倒没怎么生气,也说不上生气,只是偶尔想起一些事,烦闷的紧,平日不显,一遇着糟心事便压不住了。 她懒得说,却又不得不把皇帝敷衍过去:“听人说江州新贡了几匹蓝烟纱,陛下尽赏了嫔妾,如何?” 皇帝说:“朕记得你素日不爱这些。” 简宿涵:“陛下怕是记错了,不爱这些的是云婉仪,嫔妾是个俗人,就爱衣裳首饰。” 她说着近乎于捻酸吃醋的话,却没让人感到分毫的酸意,仿佛只是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皇帝勾起一缕她的鬓边发,在指尖绕了一圈,低声问道:“上次赏你的一盒子明珠去哪儿了?” 在库房里吃灰呢。 简宿涵把自己的头发拽回来,然后理了理:“陛下将那蓝烟纱赏了嫔妾,裁做衣裙,明珠用来打一套头面,配着不是正好吗?” 皇帝转而揽住她的腰,难得觉着女儿家耍小性子也是可怜可爱的:“明珠虽饱满,大小却尽都一样,打了头面不好看,朕将龙冠上的东珠摘与你,叫内务府去做。” 皇帝有一顶九龙冠,金丝勾织,上有一颗大如卵的紫珠,光色晕晕,实乃世间奇宝。 简宿涵也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兼荒唐,睨着对方兴致勃勃的神色,一时竟有些语窒,片刻后才道:“嫔妾位份低微,用紫珠不合仪制。” 这话她未说出来,便觉怪怪的,像是在不着痕迹的要位份,便只好咽了回去,敛声不语。 皇帝问:“怎么,不高兴?” 简宿涵说:“好没意思,陛下想让嫔妾被前朝大臣口诛笔伐么,无辜受了冤枉罪。” 皇帝闻言松开她,懒懒倒在榻上,并不去哄,阖目有一下没一下拍了拍身旁的绸枕:“确实没意思,你们都不似婉妃,给什么,高高兴兴接着便是,推三阻四朕瞧着也无趣。” 简宿涵原不生气了,被他一说反倒有些窝火,婉妃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难不成旁人也跟着没脑子不成?! 她不想跟没脑子的人计较,此时不出声便也过去了,可简宿涵到底不想要这浮萍似的宠爱,无声垂眸,想试试皇帝的底线。 “……婉妃娘娘有陛下护着,嫔妾等又如何能比?” 皇帝抬眼,眸色幽深:“你觉得朕护不住你?” 简宿涵背对着他,一手抵着头,一手无声拨弄着棋子,墨发披散肩头,瘦削孱弱:“陛下想护,自然护得住,日后若不想护了,自然也是护不住的……” 皇帝从未向谁许诺过护谁一生的话,就连婉妃也没有,这等于变相的长期宠爱,后宫女子皆想要,他却偏偏不想给。 片刻后,皇帝有些失了兴趣:“夜深了,早点歇息,朕回太元殿。” 简宿涵没动,棋盘上的一枚黑玉棋却悄无声息多了抹水痕,那滴泪静悄悄的,像花扑簌簌落于灯下,听不见半点动静,她用手挡着脸,仿佛刻意遮住了那微红的眼眶,却不妨皇帝瞧见那盛了泪的棋子。 他没有立即走,看了片刻,这才离去。 简宿涵听见帘子打起的声音,以及外头起驾的动静,用袖子揉了揉眼睛,无声撇嘴。 狗皇帝,果然渣,白浪费她一滴眼泪。 夜深,蝉鸣尚未散去,空气中仍浮 分卷阅读51 着浅浅桂香,皇帝不经意抬眼,隔着花窗,恰好瞧见女子拭泪的动作,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 吴庸心道这是怎么了,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冷不丁就出来了,左右看看,疑惑问道:“陛下?” 皇帝收回视线:“回太元殿。” 皇帝走后,简宿涵无视了知夏素春等人的脸色,自己上床休憩去了,只是无缘无故被搅了一肚子火,到底心气不畅,翻来覆去后半夜都没睡着。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去漪澜殿时,本也时候不早,横竖都该留宿的,可偏偏趁着夜色回了太元殿,不少值夜宫人都瞧见了,一传十十传百,莫名奇妙便传出简宿涵触怒圣颜的消息。 有鼻子有眼,过一个人的耳朵,就添一勺油,加半瓶子醋,传到最后,竟有人说月容华要被打入冷宫去了。 清早起来的简宿涵:“……?” 她一夜未得好眠,神色是有些憔悴,知夏昨夜不在里头伺候,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皇帝拂袖而去她却是瞧得真真的,又眼见简宿涵面色恹恹,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知夏惊惶道:“主子,可是奴婢昨日嚼了云婉仪的口舌,被陛下听见……” 简宿涵心想什么跟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2 22:15:58~20200713 19:5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北狗王 20瓶;爱梅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命悬一线 “与你无关, 是我自己说错了话。” 简宿涵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像往常一样对镜梳妆,不见丝毫影响, 只好奇的问了一句:“外头都是怎么传的?” 知夏捧起她的一缕头发,用梳子细细打理,到底也没敢瞒简宿涵,如实说了:“宫中闲言碎语不必当真,底下人嘴碎,说……说主子您昨日触怒圣颜, 陛下气的拂袖而去, 日后只怕再不会踏足漪澜殿了。” 宫中女子失了宠爱,便委如地底尘泥, 连奴才也不如, 昨儿个半夜才生的事, 今早就传遍了阖宫,只怕婉妃暗地里没少搅风弄雨。 “也罢,我早知是要得罪她的。” 简宿涵见知夏忧心忡忡的模样,将一根薄金镂空扇形底嵌翠玉的流苏簪子往头上比了比,而后偏头问她:“好看么?” 知夏点头:“主子戴什么都好看。” 简宿涵说:“我往日总嫌金子俗气, 但若搭了蓝色衫子,便再相得益彰不过,可见事物都需自己留心搭着合适的才行……匣子里有根蓝色绞金丝雀翎的发带, 替我系着,再带上一方徽墨,咱们去瞧瞧云婉仪,这礼想必是合她心意的。” 云婉仪落胎后,皇帝甚少再去, 凌水阁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冷灶,只简宿涵隔三差五的去瞧瞧她,不过算下来也有段时日未去,她步入院阁,瞧见外间的赫石兰仍生的茂密,便若有所思的笑开了。 廊下跪着一名宫女,垂着头哭的眼眶通红,仔细一打量,才发现是白露。 白露是云婉仪的贴身宫女,按理说也是得脸面的奴才,简宿涵每次来凌水阁,总要被她意味不明的打量许久,那模样,仿佛是她夺了云婉仪的宠似的,如今跪在这儿,倒真稀奇。 前来迎客的是白霜,她瞧见简宿涵,语气熟稔的道:“奴婢见过月容华,您来的早,我们小主儿刚起呢,已备好了茶果点心,都是您爱吃的。” 她一面说,一面替简宿涵打起了帘子,云婉仪果真才起,正披了衣裳坐在镜前挽发髻,也不回头,只从镜子里望着简宿涵:“你难得来了,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呢,再没人记得。” 她脾气是有些古怪的,死啊活啊,毫不忌讳的就挂在嘴边。 简宿涵不理,只找了个地方坐着,然后理了理裙摆:“白露姑娘这是犯什么事儿了,跪在外头哭的伤心,我都不忍呢。” 云婉仪下意识看向她,编好的头发又松了半截:“她昨日打碎了我一件爱物,便领罚跪在了那儿。” 简宿涵眉梢微挑,云婉仪素来不在意外物,此举颇为稀奇:“什么价值连城的爱物,惹得你这样生气,拿出来与我瞧瞧,也开开眼界。” 云婉仪顿了顿:“一张画帖罢了,不值什么,但她手脚这样粗笨,总该长些规矩。” 说话间,白霜已上了茶来,是天目山云雾,简宿涵抿了一口,觉得味道与以前的稍有偏差,不由得往茶盅里看了一眼—— “别瞧了,”云婉仪梳好头发,走过来在她身旁落座,“这是去年的陈茶,我如今冷锅冷灶,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外头的花尚且开的艳些。” 简宿涵这才往周遭环视了一圈,摆设依旧是往日的摆设,不过桌上的时令蔬果已撤了下去,点心也是微微发冷,她虽早猜到会有今日,但亲眼所见与心中所想到底不同。 简宿涵说:“无碍 分卷阅读52 ,喝什么不是喝。” “也是,”云婉仪支着清瘦的脸,性子依旧不饶人,“外头都说月容华要进冷宫了呢,凌水阁再不济,也比冷宫要强些。” 简宿涵险些笑出声:“是了,我该进冷宫了,临去前来看看你,讨碗茶水喝,省的日后见不着。” 旁边搁着针线筐,云婉仪拿过绣棚,上头有半朵兰花,她有一针没一针的扎着,自顾自道:“你当初既选了这条路,便早知该有今日。” 她在指,简宿涵拜月节御前献舞获宠一事。 “我早知会有今日,可那又如何,”简宿涵抚摸着茶盅,望着里头去年的陈茶上下翻滚,只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婉妃既能获了长长久久的盛宠,焉知旁人不行?” 云婉仪闻言停了手中的绣活,清冷的脸带了讥讽:“旁人?谁?你么?放着婕妤却辇不学,非要沦为飞燕合德之流?” 她心底也是瞧不起婉妃的。 简宿涵又笑了:“你怎知我不曾学过班婕妤却辇,我就是学了,才险些进了冷宫呢。” 云婉仪挥退宫女,见门被带上,这才出声:“他给什么,你接着便是。” 皇帝掌生杀予夺,率王臣阔土,极目所望,寸寸山河皆为铁蹄所经之地,自然不喜旁人违逆他的意思。 皇帝,称孤道寡者也。 见她不语,云婉仪难得多说了些话:“又不是没了宠爱便活不成,都是明镜似的人,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保全自身绰绰有余,你何苦得陇望蜀,反将自身赔了进去,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好处尽让你一个人占了。” 简宿涵反问:“怎么就不能都占了呢?” 云婉仪沉默。 简宿涵道:“是可以都占的,不过要付出代价罢了。” 她二人观点不尽相同,却也难得相处了下来,云婉仪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眼,见外间无人,又绕到了书案旁:“你是很聪明的,可惜男人不喜欢过于聪明的女人,蠢些也不无好处。” 简宿涵上前:“蠢?像婉妃那样么?” 桌案上静静摆着一副画,红豆枝头,春燕来衔,可惜像是浸了水,皱巴巴的不平整,连落款也糊了一团墨,只能瞧见日期,掰指一算,是她们尚且待字闺中的年岁。 这画不是云婉仪的笔迹,也不似大家手笔。 云婉仪闺名燕娴,而红豆有相思之意。 简宿涵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情,但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谁少时不曾爱慕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自己还暗恋太元殿跟前的小侍卫呢。 云婉仪不知简宿涵已察觉蛛丝马迹,只从架上抽了本书出来,声音悠悠的道:“皇上是看不惯世家门阀的,偏他们打江山时又立了赫赫战功,皇后,或者单贵妃,你只瞧后宫但凡有些位置的人,都是勋贵之后,那些老臣自持有功,又厌婉妃惑主,折子一道接一道的上,殊不知他们越是往下踩的东西,皇帝就越要捧着。” “婉妃出身卑贱,且父母双亡,族中无人可扶持,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却又不甚聪明,男人最喜这样可以放心宠爱的女人,而你,想变成那幅模样吗?” 云婉仪不对外事上心,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相反,她也曾获过盛宠,虽不能把皇上的心思摸透,但隐隐约约猜上几分还是准的。 简宿涵看了眼桌上的画,又看向云婉仪:“你可知,我若将你说的这些漏给旁人听,冷宫必有你一处位置。” 云婉仪眼也未抬,只轻轻翻动着手上的书页:“你会吗?” 简宿涵饶有兴趣的反问:“我为什么不会?” 云婉仪懒得与她争辩:“随你吧,左右我现在活着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简宿涵也觉得没意思,她初来这个地方,刚开始尚觉新奇,可时日久了也就那样,东一座宫殿西一座楼阁,拥拥挤挤凑在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御花园屁股大点地方,一出门就能遇上人,小鱼小虾就罢了,若碰上单贵妃婉妃这样不好惹的,那真是逃也无处逃。 二人静默无言,后坐了片刻,简宿涵才告辞离开。 云婉仪道:“后宫多的是拜高踩低之人,这几日皇上若不召幸你,且好自为之吧。” 简宿涵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我是该好自为之了。” 仿佛是为了应验云婉仪的话般,之后几日,皇帝一直未再翻过她的绿头牌,大部分时间的宿在别处,这下可真是坐实了简宿涵失宠的传言,底下伺候的奴才也怠慢了起来,一应物什都不如往常精细。 好在简宿涵平日不曾苛待下人,漪澜殿的奴才倒还稳得住,没有胡乱嚼舌。 期间简宿涵都不曾踏足外间半步,她一个小小的微末容华,能压得住几人,到时候遇上猖狂的当街给自己来两巴掌都没办法还回去。 菱花窗前的盆景都蔫了,知夏清早遣阿东去花鸟司领了两盆花,现在也不见回来,只怕又受了不少白眼,今日要去皇后宫里请安,她一面端了盆子进来,一面伺候简宿 分卷阅读53 涵洗漱。 “早在拜月节的时候皇上便说要将宫里老人的位置提一提,却搁置了下来,前些日子有了消息,奴婢差人去打听了,妃位之上的都没动,只将底下的才人、贵人、容姬升了几个。” 简宿涵还有些困,闻言倒是清醒了几分:“婉妃没动?” 素春捧了套衣裙出来,接话道:“没呢,幸而没动,再往上岂不是贵妃,单贵妃定不愿与她平起平坐的,不然少不得一阵闹腾,听说皇上原想将婉妃升一品的,不知为何,临到头又改了主意。” 皇后当初扶持简宿涵,无非就是为了分婉妃的宠,不过现如今看来,还是棋差一着,等会儿去请安,免不了被私底下请喝茶。 简宿涵思忖着,皇上怎么就喜欢婉妃呢,莫不是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 一路往景鸾宫而去,途径太和门时,老远瞧见那边立了道身影,简宿涵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珍常在,自己搬离倚竹轩后,只剩她与刘才人住着,倒甚少见面。 珍常在仿佛是刻意等着她的,带着侍女走上前来行礼:“见过月容华。” 简宿涵抬手扶住她:“我以为我今日起的够早了,不曾想你比我更早些,是要去皇后娘娘宫里么,一道吧。” 珍常在抿唇笑了笑:“说来不怕容华笑话,我小产之后也是许久未出宫门了,虽说皇上皇后体恤,免了请安,可到底也不能不懂事,我素来没什么知心的好友,一人去难免势薄,便厚着脸皮在这儿等着了。” 简宿涵见她穿的素净,想来日子也不大好过:“这有什么,你若闲了,便来漪澜殿坐坐,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外间的风言风语珍常在也听了不少,她见简宿涵神色如常,不见半点失宠的憔悴,笑语盈盈,容颜反倒更胜往昔,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总见你穿浅色,今日这身枫叶红的襦裙倒好看,衬的你明艳不俗。” 简宿涵道:“院里叶子落的一日比一日快,没什么亮眼的景致,衣裳放着不穿也可惜,压在柜子里,不消一年颜色便暗了,倒不如趁着正好的时候拿出来穿穿。” 说实话,皇帝不来的这段日子,简宿涵乐得自在,没事同知夏她们摘桂花做糕点,再捣鼓捣鼓胭脂膏子,再有旁的不如意,使些银钱也就好了。 说话间,已到了景鸾宫外,她们路上耽搁了些许时间,纵然来的早,也有些迟了,除单贵妃外,众妃都已齐全。 简宿涵自进门,她们便都看了过来,排除掉各式各样打量的目光,有一道视线刀似的扎人,简宿涵顺着看去,才发现是莹昭容,她自上次被皇帝赏赐了岫玉衫后,回宫就称病不出,久未承宠,可谓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那目光阴毒的让人不敢直视,简宿涵却偏偏迎了上去,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 多可笑。 简宿涵想,让她成了笑话的分明是皇帝,可莹昭容却偏偏要来恨自己。 珍常在旁观着她们的暗潮涌动,然后不着痕迹扯了扯简宿涵的袖子,低声道:“她与婉妃交好,你我如今又……何必与她起了冲突。” 简宿涵收回视线:“她不惹我,我自然也不会惹她。” 皇后其实起的很早,但她总要让宫妃在外头恭恭敬敬的等着,无声立威,太阳升上来的时候,正殿的门终于开了,苏嬷嬷从里头走出,对着众人恭敬行礼:“请诸位小主入殿。” 众妃闻言鱼贯而入,简宿涵懒得挤,落在了最后面,迈过门槛的时候,苏嬷嬷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话:“等会儿还请小主稍留片刻,皇后娘娘有话要同您说。” 简宿涵只能不动声色颔首,然后进殿请安落座,却见一干熟脸里多了位新人,巴掌大的脸,身形娇小玲珑,听说是乐府选上来的舞姬,皇上临幸后封为采女,前段日子的晋升也有她一份,提为常在,封号锦,这才有资格来景鸾宫请安。 简宿涵看了一眼,觉得长相无殊色,但身段却极好,软若拂柳,估计得宠也是另有妙处。 锦常在声音脆甜,讨人喜欢的紧,行礼磕头实打实的叩在了地上:“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就喜欢旁人对她恭恭敬敬的,不像单贵妃和婉妃那两个狐媚子,视规矩于无物,闻言颔首叫起,依例叮嘱了一句:“日后好生伺候皇上。” 锦常在笑起来的时候一团孩子气,但偏生看起来又有几分矛盾的精明:“谨遵娘娘教诲。” 她在下首落座,屁股刚刚沾上凳子,耳畔就传来一阵浅笑声:“可得好生伺候着皇上,莫学旁人,三更半夜的把皇上气的拂袖而去,幸而天气不冷,若是冬日可怎么得了。” 简宿涵腕上的玉镯不甚磕了道裂痕,她正思考着是什么时候磕的,莫名就被cue,循声望去,只见是名体态微丰的宫妃,回忆片刻才想起是沈贵姬。 云婉仪落胎的时候,就是这位尊佛诬陷简宿涵往茶里下蓖麻粉,许久未见,都快忘了。 锦常在哪个都得罪不起,坐立不安,难以出声,手里的粉色丝帕被绞作 分卷阅读54 一团,皱巴巴的难看。 沈贵姬就是心气不平,想当初简宿涵还是一个小小贵人,见着自己还得俯首请安,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容华,让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众人都知她在指桑骂槐,静观着简宿涵的反应。 简宿涵掀了掀茶盖,正眼都未看她:“我打量着沈贵姬整日在忙些什么,原来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整日探着脖子往窗外瞧,知道的以为你在看星星看月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窥伺帝踪呢。” 且不说这话听着让人浮想联翩,窥伺帝踪可是大罪,沈贵姬闻言脸霎时白了:“你——” 简宿涵勾唇道:“整日弄嘴嚼舌,比市井长舌妇还嘴碎,平白失了体面,怪道晋升没你的份,该学学锦常在才是,静敛似水,这才讨人喜欢。” 锦常在的头愈发低了下去。 皇后一直坐山观虎斗,见她们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出声稳定局面:“如今季节本就多雨,齐东、邹平、长山等地都发了水涝,死伤无数,陛下虽拨了救灾银下去,可国库空虚,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是以本宫与和妃等人商议了一下,想开源节流,也是我等一番心意。” 她说完,示意苏嬷嬷捧了本厚厚的账簿来:“宫中后妃每年的衣裳料子是尽够的,有多者压于柜中都蛀了虫。今年便委屈你们一下,各自裁半,再另有烛火油钱,点心茶水……” 她越往后说,底下的妃子心里便越不是滋味,皇后手头宽裕,站着说话不腰疼,底下不受宠生活拮据的妃子可多着呢,冬年棉衣火炭本就不够用,这么一扣哪儿还剩的多,想做好人便自己做去,何苦拉着她们。 简宿涵心中暗自撇嘴,想开源节流?容易,叫皇帝少娶几个小老婆不就完了,反正他日日往婉妃的景和宫跑,旁人都是摆设。 皇后说了大堆话,简宿涵也没仔细听,只跟着众人下跪行礼:“娘娘英明,嫔妾等自当略尽绵力,替皇上分忧。” 皇后也不想当这个恶人,心中无奈不好诉诸于口,点头道:“本宫也不留你们了,各自散了吧。” 简宿涵记着苏嬷嬷的话,不着痕迹落在最后,在宫女的带领下去了内室,暗自思忖着皇后会说些什么。 内室没有燃香,只摆着些时令花枝,倒也清新怡人,皇后在苏嬷嬷的搀扶下在榻上落座,面色隐隐透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掌心无意识紧贴着腹部。 简宿涵扫了一眼,屈膝行礼,声音轻缓:“不知娘娘传召嫔妾有何要事?” “起吧,赐座。” 皇后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轻轻盘着手中的珠串,气氛无声沉凝:“说吧,那日发生了何事,你又是如何触怒的皇上?” 简宿涵起身,跪下请罪:“娘娘恕罪,皆因嫔妾伺候不周,惹了皇上厌弃。” 皇后暗恨她不争气,但思及此次大封没有婉妃的份,想来简宿涵也出了几分力,到嘴的话语气便没有那般咄咄逼人:“你也瞧见了,不得宠时连一个小小贵姬都敢欺负到你头上,今日压的住,明日还压的住么?本宫听说你许久未出宫门,怎么,真打算青灯古佛的过一辈子?” 简宿涵俯首,仍是那句话:“嫔妾愚钝,请娘娘恕罪。” 皇后飞快拨弄着翡翠珠串:“你还年轻,趁着颜色正好,早日生下个皇子要紧,老了也有个依靠。” 先不说简宿涵不想生,每每侍寝过后皇上都赐了避孕药,她想怀也是难如登天,再则思量皇后的话,简宿涵莫名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心头微紧。 皇后年岁已大,再怀怕是难事,手中又无得力的人选,倘若自己有孕,只怕也落得被抱走的份,如果为了长远计,去母留子也未可知…… 简宿涵垂眸,装出一副腼腆的模样:“嫔妾自当尽力绵延皇嗣。” 皇后闻言方才满意,叹了口气道:“你退下吧,本宫也乏了。” 知夏同素春一直在外间候着,片刻后才见简宿涵出来,她到底近身伺候不少时日,对简宿涵些许不外露的情绪也能猜测几分,只瞧那微抿的唇,便知此去怕是没什么好事,但景鸾宫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默默跟上。 出了殿门,简宿涵才低声询问知夏:“皇上最近都在哪个宫歇息?” 知夏小心翼翼道:“只景和宫那儿留了两次,余下时候都是锦常在太元殿伴驾,想来正新鲜着,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简宿涵高估皇帝的耐心了,她原以为自己伴驾这么久,好歹也有些香火情,结果对方说撒开手就撒开了手,实在令人没了法,可若主动低头,又失了先机,实非她所愿。 简宿涵不喜走大路,容易撞见旁的妃子,远远瞧见单贵妃的仪仗在前头把锦常在给堵了个正着,也懒得管,绕青石小路避开了。 走着走着,途径明月湖,简宿涵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越往里走,景致大开,一株参天古树映入眼帘,上头的枝条挂满红幡,柔柔轻摆,似红浪翻腾。 简宿涵讶异出声:“原来是这儿……” 分卷阅读55 知夏也想起她们大黑夜里跑来接露水事了,不禁浅浅笑开,独素春一头雾水。 近日多雨,土地湿软,简宿涵拎着裙摆走上前,不妨踩了一绣鞋的泥,她在一旁的石块上轻轻蹭了两下,却见褐色的泥堆里露出一角玉质的莹润,好奇之下用绣帕裹着捻了出来。 是一块成色极好的佩玉,末端紧紧系着一条红幡,许是挂在树上,被雨打落,上头的字迹已模糊不轻,只隐隐约约瞧见模糊的轮廓。 简宿涵微微蹙眉,是因为字,知夏上前看了一眼,却是因着那块玉。 知夏疑惑道:“主子,这好似是龙纹……” 简宿涵不认识什么纹样,但知晓这是皇帝才能用的,心中疑窦丛生,不明白对方贴身的玉怎么系在了这条绸子上,却也没个头绪。 片刻后,简宿涵后退几步,奋力往上一抛,那玉引着绸子绕了圈,最后险险挂在一个矮枝上:“左右不关咱们的事,只当没瞧见。” 愿天上人间,占尽欢愉,年年今夜…… 墨迹被雨水沁了,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当没瞧见。 晚上入夜的时候,简宿涵仍想着皇后说的话,女人若想在后宫安身立命,子嗣确实要紧,可她并不想生,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生了,又该如何保住,去母留子的事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她并不想沦为皇后的棋子。 夜间淅淅沥沥下了雨,素春拎着食盒进来,肩上都湿了不少,知夏见状替她掸了掸身上的水,叹道:“这雨说下就下,又闷的紧,可怎么是好。” 素春小声道:“赶紧摆膳吧,一会儿冷透主子吃了伤肠胃,御膳房那伙子人拜高踩低,知道锦常在今儿个又侍寝,什么都紧赶着往那边送,我使了些银钱才弄来几样好吃食。” 知夏掀开食盒看了看,见里头有一碗蒸酥酪,一碟雪耳玫瑰膏,另外并上一盅生滚鱼片粥,都是清淡精致的,想来合简宿涵的口味,也没心思计较什么,忙摆上了桌。 简宿涵正靠在榻边,用小剪子剪烛芯玩,不多时就被晃花了眼,她听着外间滴滴答答的雨声,觉着闷的慌,又怕有虫子爬进来,只能将窗户都闭得严严实实。 知夏将碗碟摆好:“主子,用膳吧。” 简宿涵捻了一块糕点,觉得有些甜:“皇上今儿翻了谁的牌子?” 知夏见她神色如常,这才道:“锦常在。” 简宿涵又问:“宫中子嗣只有皇后娘娘膝下的长邑公主?” 知夏斟酌着将宫里的传言说了出来:“……当年先帝偏宠珣妃所生的六子端王,是以陛下不大喜欢庶出子,封后那日便在宫中下了旨意,中宫一日无嗣,诸妃不得有孕,长邑公主出生后,旁的妃子这才陆续有孕,却没有一个能保下来。” 她说完,内室就静了下来,只有简宿涵用膳时瓷器碰撞的声音,知夏无声数着,果不其然吃了十来口就停住了。 简宿涵想起什么似的:“皇后娘娘精简用度,珍常在那边只怕艰难,库房里有些新缎子,你挑几匹送去,留着给她裁冬衣,只说我近日绣花,想让她帮着描几个花样,权当谢礼。” 知夏点头应了:“那云婉仪……” 简宿涵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她性子傲,最受不得旁人施舍,再则受宠多年,身家也是有的,一时半会儿境地不会太过艰难,且我时常往那边去,看顾着呢。” 知夏知道她要就寝了,上前放下帘子,叹道:“主子细心,是奴婢疏忽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简宿涵声音软软的,带了些不真切:“你也下去吧。” 她晚间不喜欢留人伺候,知夏是知道的,轻手轻脚收好碗筷便退下了。 天边传来几道轰隆雷声,漆黑的夜空也跟着亮了一瞬,风雨飘摇,连带着窗户都在响,简宿涵翻了个身,心想好不容易结的桂花,只怕都落了,明日早起,庭院里必是一地木樨,暗香浮动。 她不曾劳累什么,但日日思忖算计,也是心力交瘁,不多时便睡着了。 睡不安稳,就容易多梦,光怪陆离的一切,前世今生斑驳交杂,总归都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事。 简宿涵闷的喘不过气来,嗓子也发疼,她窸窸窣窣的掀起帘子,困顿撑着床沿,正准备唤知夏倒茶,小腿忽而一凉,有什么物什蜿蜒着爬了上来。 简宿涵半梦半醒,下意识伸手探去,谁曾想指尖忽的一麻,随即便是刺刺的痛,她惊得立即清醒,却见一条通体漆黑的蛇嗖的游下了床,身上还有一圈白环—— “砰——!” 是花瓶掉落在地摔碎的声响,在黑夜中如此分明,简宿涵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直接从床上跌落在地,知夏等人听见动静忙冲进来,七手八脚点亮灯烛,便瞧见简宿涵唇色发青,唇角隐约可见鲜红的血迹。 知夏见状惊的肝胆欲裂:“主子!” 简宿涵刚才第一时间给自己吸了毒血,现在舌根发麻,意识恍惚,只迷迷糊糊听见耳畔一阵杂乱的动静。 “不好了!主子怕是被蛇 分卷阅读56 咬了!快!快去请皇上!” 简宿涵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她要太医,要皇帝有什么用!!皇帝会治病吗?!她强撑着一口气攥住了身边最近的那人,艰难出声道:“快去请太医……不许……不许惊动皇上……” 她不知自己现在境况多吓人,捂着心口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死了一般,禄海急的领着一帮小太监满殿捉蛇,知夏连伞也未来得及撑,直接冲进了雨幕,朝着太医院跑去。 彼时皇帝正准备歇下,忽听得外间一阵嘈杂,拧眉起身,一把掀开了帐帘:“吴庸!” 灯盏霎时亮起,视线逐渐清晰,锦常在披着纱衣困顿的坐起身,玉指攀上男子刀伤遍布的后背,不满的想把人拉回去:“陛下……” 皇帝无动于衷,声音沉沉:“外间怎的如此吵闹。” 吴庸急急跪下:“奴才该死,方才漪澜殿来报,说月容华被毒蛇咬伤了,求皇上去看看……” 锦常在闻言嘀咕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蛇咬了。” 她觉得简宿涵是故意争宠截胡。 皇帝素来多疑,也有同样的猜测,思忖一瞬道:“传朕的旨意,让余延年过去瞧瞧,有什么消息再来报。” 吴庸只好领了旨意退出去,谁曾想转身的时候和急匆匆进来的九思撞了个正着,两个人砰一声差点摔在地上,吴庸一边扶好帽子起身,一边气的用拂尘抽了他一下:“你个小兔崽子,皇上跟前也敢这么冒失!” 九思吓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不……不好了,漪澜殿刚才传消息来,说月容华怕是不行了……” 话音未落,里间明黄色的帐帘便被人一把掀起,皇帝声线有些沉凝的问道:“你说什么?” 九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回皇上,方才月容华跟前的知夏姑娘来报,太医去瞧了,说那蛇毒烈性,怕是……” 皇帝道:“备辇,摆驾漪澜殿。” 往日清净的殿阁此刻满满当当挤的都是人,皇帝到的时候,就见云婉仪与珍常在已在外间候着了,见她们要行礼,摆手免礼,大步走进内室:“月容华如何了?” 隔着浅色的纱幔,只见一截雪白的腕子无力垂在床边,指尖大半都乌紫了,太医正在扎针放血,医女煎了祛毒的药汤正艰难往简宿涵嘴里喂,奈何根本咽不下去。 太医视线从皇帝肩上的雨水湿痕一扫而过,俯身行礼道:“回皇上,是剧毒的腹环蛇,一旦入血催发起来是极快的,顷刻便能要了人的性命,微臣等只能尽力施救。” 皇帝面色阴沉:“若是治不好,朕让你们挨个被蛇咬一下,看看是能活还是不能活。” 这些太医为求自保,用的都是四平八稳的方子,根本不敢下猛药,不逼迫施加压力,手上不知有多少冤枉命。 简宿涵其实是有意识的,她冷汗涔涔,呼吸困难,心脏处也传来一阵阵的绞痛,位扎针的那只手紧捂着胸口,整个人无助蜷缩着,任谁来看都知道她极其难受。 皇帝掀起袍角,在床边落座,看见简宿涵指尖上的伤,视线恍若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众人压的喘不过气来:“都是干什么吃的,好端端溜了条蛇进来也不知道,都带进刑狱挨个查,一处也不要错漏,你们主子若有差池——” 话未说完,皇帝袖口忽的被人拉住了,他顺着这股力道看去,就见简宿涵面色苍白的望着自己,孱弱得像初春即将消融的雪,让人不敢触碰。 皇帝缓了缓神色,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如何?” 简宿涵不怕死,她内心甚至隐隐期盼着,死了就可以回现代,但她对知夏等人到底有些情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送进刑狱,攥着皇帝的手,艰难出声道:“生死有命……若嫔妾……嫔妾今日身死……也该是命……” 她掌心尽是冷汗,皇帝几乎握不住。 简宿涵无声动了动唇,眼眶微红:“莫要……怪罪旁人……” 知夏禄海等人跪在下首,见状已是泣不成声,简宿涵平日待他们极好,旁的小宫女小太监也面露哀戚之色,无声红了眼。 这些奴才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皇帝一看便知,他定定看着简宿涵,见那清冷昳丽的眼眸蓄了水光,莫名便想起那日,她背身对着自己,说的那段话。 “陛下想护,自然护得住,若不想护了,也是护不住的……” 皇帝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子是有些特殊的,她眉眼看似冷情,实则又比旁人多了分鲜活,身上也揣着身处后宫这个龙潭虎穴本不该有的善意,只是到底微弱,顷刻便可消弭于无形,纵然他是天子,也难强求生死。 简宿涵沉沉晕了过去,手却还紧紧攥着皇帝被雨水浸湿的袖子,皇帝也并未抽出,垂眸睨着她仿佛再未长过半寸的指甲,问太医:“可有法子了?” 他未说什么,但做出让太医陪葬这种荒唐事想来也不足为奇。 余延年与同僚商议片刻,眼见简宿涵气息渐弱,最后只得咬牙下了副猛药,然后吩咐医女煎熬,给简宿涵喂下去。 分卷阅读57 她牙关无意识紧咬,仿佛冷到了极致,身形不住颤抖,那药有一半都撒在了衣襟上,皇帝依稀听见她在呢喃着什么梦话,但凑过去听,她却又没了声,只余一些听不清的呓语。 ☆、内鬼 云婉仪与珍常在静候在外间, 她二人都不愿往皇上跟前凑,只隔着半侧山水屏风往里看去,但见太医一直给简宿涵扎针放血, 也不知灌了什么药,简宿涵忽的吐了口乌血出来,落在地上的四合如意锦纹栽绒毯上,凝成了暗暗的一团。 珍常在胆子小,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 不着痕迹皱眉道:“这蛇来的蹊跷, 也不知背后是谁指使,好毒的心肠。” 云婉仪冷冷道:“这后宫中阴毒的人还少么, 只要她们一日在, 这害人的法子便是层出不穷的。” 外间滴雨的廊檐下, 吴庸正在审人,院阁内一排溜的长凳,禄海等人被堵着嘴按在上面打板子,棍棍到肉,那闷响声听的让人心慌, 尽管血迹蜿蜒着被雨水冲淡,空气中却还残留着浅浅的腥气,有个小太监不顶事, 大约年纪也小,十几棍子下去就不行了,无力耷拉着脑袋,死人一般。 有些事,该查必须查, 简宿涵虽求了情,却也改变不了这个朝代,底下奴才命贱如草的事实。 宫女不曾像太监一样被立即拉出去挨板子,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面壁跪成一排搜身,住处也被搜了个遍,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只在花草堆靠墙的角落发现一个木框编的蛇笼,四周还有些许雄黄粉末。 简宿涵饮下一剂猛药,已将毒血催出大半,却也伤了肺腑,她素来体虚,端只看能不能熬过今夜,克住那些残存的蛇毒。 皇帝坐在床边,淡淡阖目,一言不发,却让殿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六乙躬身进来,在他耳边回话:“回皇上,底下的人都一一盘问过了,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在宫墙角落发现个遗弃的蛇框,奴才等不敢用重刑,特请皇上的示下。” 天已经蒙蒙擦亮,皇帝抬眼,眸色幽深:“先扣着,不许他们私底下交头接耳,明日交由皇后去查,都道主死仆辱,若月容华有什么闪失,一同陪葬。” 今晚上闹的人仰马翻,各宫都有些眼线,消息很快传遍了众人的耳朵,皇后本就歇的晚,这些年为了求一个皇子,更是灌了不少偏门药方,身子内里早就被摧垮,夜夜难眠,彼时她正在小佛堂诵经,闻言眉头先是一紧,随即又缓缓松开:“月容华如何了?” 苏嬷嬷接过她手中的香线,插在佛像前的香炉中:“听说情况不大好,皇上正陪着呢,发落了不少人,虽说雨夜多蛇虫,却从不见爬进屋子里的,也不知是谁的手笔,奴婢瞧着像是婉妃……” 她说完,又想起莹昭容与沈贵姬,都是和简宿涵起过冲突的,怕是个个都有嫌疑,便噤了声。 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腕上的翡翠珠子被盘得圆润,她似乎是觉得在佛前说这种事有些罪过,踱步到内室,这才若有所思的出声:“本宫才留了她说话,回去便出这档子事,莫不是她为了争宠,做的苦肉计?” 苏嬷嬷道:“看着不像,听人说魂都去了一半,吐的满地血,陛下最厌旁人耍弄手段,若是假的,想来他也不会陪在那儿。” 皇后无宠,心思都用在了巩固地位上,甚少刻意去了解皇上什么,喜好性格更是一概不知,闻言幽幽叹了口气:“这倒是。” 又见外间雨势未停,对苏嬷嬷道:“明日挑些东西送去漪澜殿探望,且看皇上怎么说,希望月容华是个命大的,莫辜负本宫一番栽培。” 世人皆求长生康健,简宿涵却头一次觉得命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五脏六腑都烧得灼痛,末了喉间一甜,猛的吐了口血出来,呼吸这才渐渐顺畅,只是喉间伴着撕裂的感觉,像刀尖刮过一样。 视线一片虚无,片刻后又重新聚焦,是熟悉的摆设,只底下多了堆人,显得有些拥挤,简宿涵唇边的血迹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拭去,她无力抬眼,恰好对上皇帝棱角分明的下颌。 对方眼眸狭长,较往日淡了讥讽,从漆黑的瞳仁中,简宿涵能清晰瞧见自己的模样。 她的瞳仁中,也清晰倒映着他的模样。 那道疤依旧有些突兀,自太阳穴一直延到眼睑下方,让男人本就称不上和善的脸又多了几分潜藏的狠戾,见简宿涵醒来,他微微挑眉,又尽数化作惯有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醒了,可见你命不该绝。” 语罢挥手,示意太医前来诊脉。 简宿涵没什么力气,死里逃生,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知夏忙斟了茶水,上前扶起她,小心翼翼喂着喝了下去,余延年把完脉,叩首道:“回皇上,月容华已无性命之忧,只余毒未清,身子底单薄受不住猛药,还需慢慢调理。” 天将亮的时候,皇帝让云婉仪和珍常在她们先回去了,是以简宿涵并未瞧见,她强撑着坐起身,墨发顺着倾泻在腰际,脸上是大病初愈的苍白,琉璃般易 分卷阅读58 碎的感觉:“嫔妾该死,惊扰了陛下……” 皇帝确实不喜欢旁人故意耍手段争宠,他倒也没想到简宿涵如此性子,命悬一线了都不肯来报,若不是底下的宫女去太元殿求见,只怕她早就魂归地府了。 “性命攸关之事,又怎说的上惊扰,”皇帝扶着简宿涵躺回床榻间,轻轻替她将乱发收拢:“这蛇来的蹊跷,朕已派吴庸去查了,定给你个交代。” 简宿涵结仇之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再则不乏暗地里眼红嫉恨的,去查岂不大海捞针,若牵涉到高位妃子,皇帝说不得会找个替罪羊出来顶包,实在是不能报希望。 简宿涵若死了便罢,可现在偏偏又活过来了,她素来是不受委屈不吃亏的性子,此时胸腔内有一团火烈烈燃烧,便是传说中的肺都快气炸了。 她意思意思的关心了一句:“陛下可是一夜未眠?” 皇帝不语。 简宿涵往日咳玉般的嗓子微微沙哑,说话也是喘着气,呼吸难匀:“嫔妾卑贱之躯,实不敢劳烦陛下为此事担忧,而今只盼陛下保重龙体,否则妾万死难辞其咎。” 她眼尾泛上浅浅的红,说着落了滴泪下来,掉落在榻上,缎面立时多了抹暗沉的色,底下奴才看了,只以为皇帝彻夜陪伴,简宿涵心感落泪。 皇帝替她拂去眼角泪痕,那双眼干净剔透,他许多年都未曾见过,顿了顿,片刻后才道:“你是朕的爱妃,断没有让旁人无故加害的道理,好生歇着,朕先去上朝,晚些再来看你。” 他说完无声拍了拍简宿涵的肩,这才起身离去。 宫人跪倒大片:“奴才恭送皇上。”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多疑,冷心,他或许喜欢美人,却从不会真正将心交付出去,无论是婉妃还是旁的,于他来说可有可无,这颗心一分为二,一半在朝堂权位,一半在江山天下。 到底伺候不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漪澜殿上下伺候的奴才都赏了三十棍,知夏禄海等人却并无怨恨,主子出了事,原就是她们伺候不周,能保住这条命便很好了,只盼着漪澜殿恩宠不绝,主子好过,他们当奴才的脸上也有光。 知夏行走间有些一瘸一拐的,她端了煎好的药来,伺候着简宿涵喝下:“主子,您可吓死奴婢了,昨日吐了一地的血,云婉仪珍常在都来看过,送了好些滋补的药来,就连陛下也寸步不离,陪了您一宿呢。” 她的重点在最后一句话上,简宿涵却无动于衷。 她不像知夏等人,骨子里有奴性,上位者做了些什么事,落在她们眼中便是天大的恩赐,高高在上的皇帝陪伴一夜,落在这个朝代确实令人感动,但简宿涵除了说声谢谢,再无其他。 她现在只想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往漪澜殿放的蛇。 简宿涵攥紧了手,指甲在掌心留下弯弯的月牙印,骨节隐隐发青:“替我沐浴更衣,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尽数道来,不可有错漏。” 素春有心劝她休养,可对上简宿涵漆黑的眼眸,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打了热水来伺候洗漱,小心翼翼的述说着昨日一切。 “主子您不让奴婢惊动皇上,可那些太医惯会看碟下菜,来了个姓张的庸医,扎针把脉后便说无力回天,偏余太医没皇上的旨意请不来,知夏姐姐只好去了太元殿,幸好陛下来了……” “皇上跟前的九思公公领着人查探了一遭……并未发现什么,只宫墙角发现了一个蛇篓子……” 简宿涵出了一身冷汗,头脑混沌,沐浴过后反倒清醒了几分,外间雨停,气候说冷就冷,她披了件薄薄的风衫,不顾知夏阻拦走了出去。 青石板间果然落了一地的桂花,只是无暗香悠悠,唯余浅浅的血腥气,在空中散也散不去。 伺候的宫人在外间齐齐下跪,怕是都挨了板子,简宿涵对上那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看久了竟有些陌生感…… 禄海心中自责,把头磕的见了血,呜咽哭道:“幸而主子无事,否则奴才死了也没脸啊。” 简宿涵在想,到底是谁放的蛇。 婉妃?莹昭容?沈贵姬?还是别人? 若放了蛇,漪澜殿的内鬼又是谁? 知夏禄海平日是忠心的,素春虽不常得用,可也踏实肯干,阿东心思单纯,看见毛毛虫都会吓的蹦起来,余者就更是不得而知…… 简宿涵立在门口,风一吹,更觉冷到了骨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4 02:30:59~20200714 22: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晨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尼、旗茗费、半丶夏 10瓶;天边一片好光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凶手 一场大雨过后, 花圃里难免显得有些萧瑟,简宿涵紧了紧风衫,踩着青石小路走了过去, 地面尚 分卷阅读59 有不少积水,她问知夏:“昨日的蛇篓子是在哪儿发现的?” 知夏指了指一处角落:“六乙公公他们搜查的时候奴婢都留心瞧着呢,便是此处了。” 那是靠花圃的一角,泥泞杂乱,有许多脚印,简宿涵不顾阻拦, 拎着裙摆过去看了看, 倾身仔细观察着四周,雄黄不溶于水, 晶体呈现金刚光泽, 现场虽然已经被破坏, 但仍是能发现些许粉末。 素春道:“主子,皇上已将此事交由皇后娘娘去查,这大风口的,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简宿涵只当没听见。 皇后素来庸碌,算不上什么聪明人物, 且耳根子又软,极易蒙骗,倒不如自己查来的放心, 否则找个替罪羊有什么意思。 红色的宫墙底下已经有些斑驳发霉,简宿涵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最后在与胸平齐的墙面上发现了一枚浅浅的泥脚印,许是用劲十足,花纹样子还未乱, 大抵昨日夜黑,六乙他们也未曾发现。 她后退几步,脑海中模拟着当时的场景,最后发现如果不是刻意抬腿去踢,便是一名成年男子助跑几步翻过宫墙才能留下的印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般,简宿涵忽然转身折返到了廊下,知夏等人不明所以,见状只得跟上。 菱花窗正对着内室矮榻,最适宜下手放蛇,可窗户夜间从里上栓,想打开也需得从里开才行,那放蛇的人若能进得去内室,就不用多此一举的开窗户了。 简宿涵觉轻,再则她只喜一人独睡,知夏她们又守在外间,昨夜基本上能肯定是没人进来的,那便只能是……从外间撬开的窗户。 简宿涵命素春知夏一左一右的掀起窗子,然后仔细查看边沿,木质的棱框容易留下刮痕,她顺着栓口摸索去,果不其然在上面发现了一道浅浅的凹痕,上下对应。 事已至此,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凶手不是漪澜殿的人。 若是漪澜殿出的内鬼,他大可不必费劲翻墙,一个小小蛇篓想来大不到哪儿去,好藏的很,直接养在住处也无人发现,再则那蛇嗅到生人气息,游到自己床上也需要时间,期间凶手把蛇篓处理掉并不费什么功夫,何必扔到漪澜殿随处可见的角落,他难道不知留的东西越多,破绽也就越多么? 答案只有一个,对方想祸水东引,打乱漪澜殿内部。 试想一下,只要凶手一日未找到,简宿涵自然就一日不可能放下心,天天怀疑身边伺候的人是否有想暗害自己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濒临崩溃,长此以往,不死也疯。 简宿涵平日虽不管事,禄海与知夏都是有手段的,底下人不说多么忠心,但也绝不敢做什么违逆的举动,临到头出了这么一遭,只怕互相怀疑,别人还没打进来,自己就先乱了。 简宿涵微微抬了抬下巴:“禄海,去找个梯子,搭在墙头看看上边有什么。” 禄海不知她用意何为,但也十分听命,招呼两个小太监架上梯子,自己一瘸一拐的爬了上去,在瓦檐边看了一圈,心中不由得一惊,朝底下喊道:“主子,上头有个泥脚印。” 简宿涵问:“瓦片可乱了?有碎的吗?” 禄海又仔细看了一眼:“乱了,碎了两片。” 简宿涵点点头:“你下来吧。” 她走出门,绕到宫墙对面,彼时正是清早,杂役房的太监宫女已经开始洒扫了,简宿涵无视了周遭的视线,顺着那条道走了一圈,发现东边路沿有些许微末雄黄粉,在日头照耀下有些微闪光。 简宿涵问:“东边有哪些宫殿?” 她说出口,又不等知夏回答,只道:“算了,只怕少不到哪儿去,回屋你再细告诉我。” 简宿涵又折回去比量了一下宫墙高度,心中默默拼凑着线索。 那放蛇的人想来不是练家子,否则也不会在墙上留下大半个脚印,瓦檐被踩碎,说明身量不轻,而他跳下墙的时候没有借力之处,人会因为惯性而前倾,膝盖手肘都是极容易受伤的地方。 她大病初愈,脸色还苍白的很,披着一件牙白用银线绣圆月玉兔折桂的衫子,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但那双眼却偏偏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知夏真是怕极了她又添伤寒,扶着简宿涵冰凉的手腕子道:“主子,您就是怪责奴婢,奴婢也不能让您站在外头吹风了,哪儿有这样的,昨日扎针吐了不少血,刚醒过来还没躺片刻,就穿的这样单薄四处走动,害了病可怎么是好。” 简宿涵有时候性子倔的很,闻言斜睨着她:“一日不揪出那人,我一日睡不安寝,躺在床上,也如火烙在背,倒不如死了干净。” 她说完,回到殿内,对禄海招了招手:“你可有备用靴子,拿一双过来我瞧瞧。” 禄海为难:“腌臜之物,又臭又脏,主子何必看,怕污了您的眼。” 简宿涵道:“你拿双新的来不就成了。” 禄海只得领命,太监做的是跑腿的活,最费鞋不过,他是首领太监,屋里自然备着几双好的,简宿涵 分卷阅读60 也不去碰,只让知夏她们端了笔墨来,将鞋底的纹路印在了纸上。 简宿涵看了看宫墙上的脚印,又看了看纸上的:“所有太监都是这种鞋样么?” 禄海道:“除太元殿御前伺候的,其余尽是内物府发,一应都是这种纹样。” 简宿涵若有所思,一面叫知夏去拿平日做衣服用的软尺来,一面用指尖隔空虚量着墙面上的鞋印大小。 某种角度来说,人的足长是和身高成比例的,大概一比七,一个人越是高大,鞋码自然也穿的越大,简宿涵以前高中的时候听科学老师闲聊讲过,假设人的平面赤足长为x,那么身高=63.7+4.45X。 墙上那人的鞋印虽不是赤足长,但内务府统发的靴子薄厚都差不多,量一量底下小太监的靴子薄厚,把足印长减去内外差,便可得到赤足长了。 知夏动作很是快,仔仔细细丈量了尺寸,然后依照简宿涵的吩咐尽数写在了纸上:“好主子,咱们这下可以回屋了吧?” 简宿涵把纸拿过来,终于点了点头:“回吧,东边住着谁,与我打过照面的尽数告诉我。” 她不爱串门走动,一些妃子认是认得,但住哪个殿现在还没弄明白。 知夏细细回想着:“那便多了,和妃娘娘、柳婕妤、莹昭容、刘才人、沈贵姬都住在东边殿里,另还有些,但与您不甚相熟。” 简宿涵在纸上飞快计算着凶手的身高,闻言又在旁添了几个字。 莹昭容,沈贵姬,刘才人。 这三个与简宿涵或多或少都起过冲突,其中莹昭容嫌疑最大,沈贵姬次之,刘才人虽早已不打交道,但稳妥起见也不能排除在外。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足迹重心会从前往后移动,简宿涵刚才仔细看过那个脚印,前半截花纹最清晰,说明压力面主要侧重在前方,但因为在墙上,不排除助力过猛原因,没办法计算得太过精确,但年纪初步估计在十五至三十之间。 十五至三十岁的太监,身形强壮,身高一米七八左右,膝盖手肘处可能有伤,胆大,不怕蛇,说不定还是个养蛇好手。 简宿涵提取出这几个重要线索后,把毛笔扔到一旁,紧绷的神思这才松懈下来,她右手也不知被扎了多少针,指尖缠着纱布,现在还火辣辣的疼,雪白的腕子针痕星星点点,她素来爱美,瞧了是有些不舒服的,用袖子遮的严严实实。 早膳是用骨汤熬的清粥,另配了几样极其废功夫的小菜,想来是因为皇上昨日陪了一夜的缘故,膳房那伙子人又见风使舵了。 知夏怕她手疼,端了碗一勺勺的喂她,低声道:“早知今日,当初不如被撂了牌子,何苦进宫受这遭罪,您在府里的时候,连绣帕子被针扎了都是少有的,老爷夫人与小爷知道了,还不一定多心疼呢……” 简宿涵不去思考凶手的问题,手上的疼痛便愈发明显,她却只一个人静默着,实则都疼出了冷汗来,闻言抬眸看了知夏一眼,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滢,片刻后才道:“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见得每条路都是平坦的,再难也得熬……” 她二人这番话其实有些僭越了,简宿涵一贯谨慎,担心隔墙有耳,说到半途就没了声,对知夏道:“日后这样的话再不必说,今日一遭便罢了,否则我听了是要生气的。” 知夏无声咬唇点头,她哪里不知宫中险恶,只是人到底有七情六欲,有些话憋久了总是忍不住的,眼圈也红了。 简宿涵喝了药,嘴里发苦,吃了半碗粥就没再吃,她对着镜子瞧了瞧,见自己面容苍白,不比往日明艳,便唤了知夏与自己梳发。 简宿涵细细描眉:“陛下今日应当会来的吧?” 仇还需自己报,她不愿让皇后去查,得想办法从皇帝手上揽回来这个活计才是。 知夏点头:“陛下疼爱主子,自然会来,今日挽个什么发髻?” 简宿涵将眉眼细细描长,顾盼间清冷多情,她指尖沾了极浅的胭脂膏在唇上微点,睨着镜子道:“不挽发髻,用那根青玉簪子挽半缕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4 22:57:28~20200715 23:3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修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破案 祖宗规矩原定的十日一早朝, 可近日实乃多事之秋,黄河又发了水患,便改做了五日一朝, 修缮放粮安置灾民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加上平定西北叛乱,大臣恨不得吵成了一锅粥。 户部尚书寇谦双手揣袖老神在在,无论旁人说什么,他只有两个字:“没钱。” 惹急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哭国库空, 哭户部穷。 皇帝静静看着他们吵, 下放的赈灾银子不少人都盯着,皇后的母家也有心掺 分卷阅读61 上一脚, 勇毅侯几次话里话外的请缨, 他只当没听见。 “西北战乱将平, 下月又逢太后大寿,单将军不日即回京,军资粮草可暂缓,治水放粮一事便交由襄平侯去办,工部侍郎章晗偕同。” 襄平侯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在战场上立下军功无数,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杀神一尊,前些日子被言官弹劾, 他一巴掌过去直接把人给扇聋了,勇毅侯原本蹦跶的正欢,闻言顿时闭嘴不语。 皇帝见状,直接挥袖退朝了。 桌上又是一堆加急奏折,吴庸心想怕是勇毅侯私底下弹劾单将军贪污军饷一事, 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西北远在边陲之地,这两家一向不对付,孰是孰非还真没个准。 “带去漪澜殿批吧。” 皇帝坐在龙辇上,淡淡阖目,右手抵着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太阳穴,很难让人瞧出他在想什么,半晌后,才若有所思的道:“勇毅侯年纪也大了……” 眼中的耐心渐渐消散。 吴庸微微躬身:“知天命之年了。” 皇帝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马上便是太后五十大寿,传话去景鸾宫,让皇后看着操办,无需太过简朴,寒寒酸酸不成体统,让旁人看了笑话。” 皇后虽不明艳,却是端庄得体的,尽心尽力操持阖宫上下,兼得长邑公主养在太后身边,无形之中便将太后当做了靠山,皇帝对此,喜,也不喜。 身为人子,他自然希望母亲有人尽心侍奉,但身为皇帝,当初弑父之事到底让二人心中隔阂难消。 太后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女子,以夫为天,笃信《女戒》,愚蠢且固执,她认为先帝有意传位端王,皇帝便不该起兵造反,甚至亲手将先帝斩于龙阶之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实在尽占了个全。 帝王有时候是很矛盾的,他有些恨太后,却又不想恨她。 虽然世上本不该有儿女恨父母的。 吴庸看出皇帝心情不好,声音都放轻了几个调:“陛下,漪澜殿到了。” 皇帝回过神,走下龙辇,径直略过那跪地行礼的宫女太监,远远隔着半开的窗户,瞧见简宿涵倚在榻上看书,大步走了进去。 然走近了才发现,简宿涵哪儿是在看书,分明累的睡着了,整个人静静伏在枕上,脸色白的如纸一般,是让人不敢触碰的脆弱。 于是吴庸到了嗓子的唱喏便被皇帝一抬手堵了回去。 简宿涵昨夜怎样遭罪,皇帝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动声色掀起下摆,在床榻边落座,又瞧见简宿涵腕子软软垂在一旁,尚握着一卷书,便轻轻抽了出来。 这一抽,简宿涵便醒了。 她有些困倦的睁开眼,率先瞧见皇帝玄色龙袍上的海水江牙纹,便清醒了大半,却还是像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靠了过去,大着胆子圈住了男人的后颈:“陛下……” 声音软软的,带着些委屈,倒不似往日,或撒娇弄痴,或冷冷淡淡。 皇帝不知为什么,怔了怔,然后拉住简宿涵微微使力,让她整个跌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样的姿势不大正经,正经世家出身的女子最讲体统不过,床上也不敢逾越,后宫中除了婉妃出身卑微,放肆大胆,皇帝再没这样抱过旁人。 他摸了摸简宿涵的脸,像个登徒子,片刻后道:“瘦了,你心里该宽慰些,朕已命皇后着手去查了。” 简宿涵心里想着捉凶手的事,望着他道:“皇后娘娘操持阖宫上下,嫔妾微末之躯,实不应劳烦……” 皇帝淡淡打断她:“无碍。” 这后宫阴私暗害之事层出不穷,皇帝心如明镜,但凡有谁下了手,只要费些功夫,便没有查不出的,若换做往常,他甚少会搭理这种事。 他信奉弱肉强食,宫中便如龙潭虎穴,谁斗的赢,谁能斗到最后,便算谁的本事。 至于良善与否,则见仁见智了,皇帝可从来没说过他喜欢良善女子。 简宿涵心中已经有了嫌疑人选,又何必再拖延,她轻轻攀着皇帝的脖颈,光洁如玉的额头抵住男子棱角分明的下颌,无声蹭了两下:“陛下给嫔妾一日时间去查可好,查出来更好,若查不出便罢,妾再不提此事了。” 美人计有时候是管用的,更何况皇帝一向没什么原则,再者他二人自上次之事闹僵后,也需些事情和缓。 简宿涵漂亮且通诗书,清冷却不死板,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其实很得皇帝的心,只要不牵涉到一些不该碰的,皇帝愿意宠着哄着,闻言便改了主意:“你若想查,去便是了,只给一日时间,若查不出来,可莫哭鼻子。” 他只当简宿涵心中不忿,意气用事,没指望她能真查出个什么来,毕竟平日里抚琴念诗,看起来不知人间疾苦,又哪里晓得背后的关窍。皇后虽不聪明,但暗处的眼线却不少,兼摄六宫大权,查起来总比简宿涵一个容华来的方便。 皇上思及此处道:“朕将九思拨给你,要搜什么查什么,只管让他打 分卷阅读62 头阵便是了。” 九思是御前的人,只要长了眼睛的妃子,便知是皇帝的旨意,再翻天也有个限度。 这算意外之喜,简宿涵捻起一缕头发,轻轻挠了挠皇帝的下颌:“那陛下便在漪澜殿等着嫔妾吧,说不定真的走什么歪运道,将那放蛇的人捉了出来呢。” 皇帝想抓住她的手,简宿涵却一个旋身退开了他的怀抱,裙摆绽开,薄纱水似的从指缝溜走,虽收拢快速,却仍是落了个空。 皇帝笑了笑,身形倒入榻枕,对外唤了一声:“九思。” 隔着一层珠帘,九思低声道:“奴才在。” 皇帝阖目道:“月容华要办些事,你带着人听候差遣,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 九思略有讶异,反应过来低应了一声:“是。” 东边住着不少嫔妃,其中不乏高位者,简宿涵与她们素来不甚熟识,万不得已并不想得罪,要查自然先查与自己有过嫌隙的。 简宿涵在皇帝看好戏的目光中,对九思道:“那便劳烦公公,先去查刘才人、沈贵姬、莹昭容这三位的住处,凡年岁在十五至三十间,身形健壮,高约七尺有五,手肘膝盖有淤青擦伤的小太监,尽数都带过来。” 皇帝大抵不明白简宿涵从何处得来的信息,微挑了眉头,却也没问,颔首示意九思去办。 简宿涵做完这一切,又朝禄海吩咐了句什么,这才重新坐到皇帝身边:“嫔妾是无知妇人,只能胡乱猜测,若三位姐姐因此生了嫌隙,还望陛下说和一二,莫要怪罪。” “无碍,”皇帝支着头,牵起简宿涵的腕子摩挲片刻,“朕也想知道,你猜测的准不准。” 搜宫这种事本也不算什么,但偏巧只搜了三个人的殿,难免打脸,九思许是遇上些难处,好半天才回来,脸上明晃晃一个巴掌印:“回皇上,回月容华,奴才照您说的,共搜了五个人出来,此刻都在外间等候吩咐。” 简宿涵抬眸:“九思公公这脸是怎么了?” 九思尴尬的笑了笑:“许是奴才办事不力,惊了莹昭容,这才……” 这也就是九思,若换了吴庸去,借莹昭容三个狗胆也不敢上手打人,简宿涵瞧见皇帝的眉头不着痕迹微微皱起,淡淡移开了视线。 简宿涵浅笑道:“那嫔妾先出去瞧瞧。” 矮榻正对着半开的窗户,皇帝不需出去,抬首便能瞧见外间的光景。 简宿涵在院中的椅子上落座,逆着阳光,让人瞧不清她的面容,底下的青石板路上跪了五个小太监,俱都是九思搜出来的。 简宿涵今日穿的青绿裙,上绣了白色的芙蓉,整个人清涟出水般干净,她让底下的小太监起身,先问的第一个问题便让人心惊胆战:“你们……宫外都还有亲人么?” 上头主子无故问这个,总归是有缘故的,底下小太监闻言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报了家中人口,三个亲人尚存,两个举目无亲。 简宿涵又问:“你们昨日夜间都做什么去了?” 有个小太监尚且机灵,答道:“回月容华的话,奴才是安庆殿负责洒扫的,昨日夜间扫完长廊便歇了。” 安庆殿,是和妃与莹昭容的住处。 余者有样学样,各自报了来处,俱都是粗使太监,简宿涵看了看他们的手,都粗糙无比,实难瞧出什么,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磕着扶手。 在旁人眼中,便是没了辙。 九思静悄悄站在了吴庸身后:“干爹。” 吴庸瞧也不瞧,手中拂尘一扬,径直敲了他脑门一下:“没用的小兔崽子,好歹在我手底下待了这些年,竟还能让一些不知所谓的打了脸。” 九思是吴庸的干儿子,莹昭容打了他一巴掌,吴庸脸上未必挂的住。 九思比六乙聪明些,也素来内敛,闻言微微躬身道:“儿子知错了,干爹犯不着生气,咱们底下做奴才的,哪儿有不挨打的呢。” 吴庸只叹了口气:“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太阳愈烈,廊下阴影愈浓,九思悄悄退到了门边守着,却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蹁跹及近,知夏用绢帕子裹了块冰,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趁人不注意塞给了九思:“脸还肿着,快敷着吧,好歹御前伺候的,要些体面。” 九思微怔,反应过来就要还回去,那裹了冰渣的帕子明明冰凉,他捧着却像烫手山芋般:“不……” 知夏以为他怕主子怪罪,笑着露出一线牙白:“这是我们主子吩咐的,她说累你遭罪,过意不去,让我寻些东西给你敷伤,我想着热物太燥,便凿了些碎冰下来,只安心用着吧,不会有人说的。” 她说完,便去了简宿涵身边,九思顿了顿,只好收下。 这厢简宿涵连着盘问了好几个问题,但俱都一无所获,末了她似乎是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微微蹙眉,片刻后道:“罢了,你们退下吧。” 五个小太监心中俱是松了口气:“奴才告退。” 禄海方才一直未曾出现,此时恰好进了殿门,他拢着袖子 分卷阅读63 ,快步朝简宿涵走来,像是要汇报什么东西,待经过那些太监身边时,他忽而抬手扔了条细长的东西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们脚下。 众人下意识看去,瞬间惊得齐齐后退,原来禄海扔过来的是条通体碧绿的毒蛇,身量还不小,活像捅了马蜂窝般,其中有个小太监慢了半拍,也跟着散开。 简宿涵倒是镇定的很,老神在在的抿了口茶:“不必害怕,毒牙早被拔了,咬一口也不妨事。” 她说完,轻轻搁下茶盅,落在托盘上发出一声轻响,却似闷锤敲在人心底,宫人反应过来,正欲为着方才的失仪跪下请罪,却见简宿涵抬手,直直指向了其中一人,声音珠落玉盘,却冷冰冰的:“你——” 简宿涵笑了笑:“出来。” 众人顺着看去,竟是一个蓝衣小太监,他周遭的人见状,哗啦啦避瘟疫似的退了开来,生怕牵累到自己。 那小太监见简宿涵指着自己,顿时面露惊惶,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膝行几步,上前磕头道:“不知月容华有何吩咐?” 青石板地面滚烫,他冷汗簌簌落下,浸出大片汗渍,但不多时又干了。 简宿涵问道:“你是安庆殿的?”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道:“奴才小安子,确是安庆殿的。” 简宿涵被阳光晒的有些晕,微微眯了眯眼:“从前是哪里伺候的?身手不如何,胆子倒是大,既翻的了墙,也捉得住蛇……” 她说到后面,声音轻飘飘的,甚至带了些玩味,小安子却心惊肉跳,大热的天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的打摆子:“月容华,奴才……奴才冤枉……” 简宿涵垂眸睨着他的头顶:“你需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既有本事查到你身上,顺藤摸瓜也不是什么难事,方才听你说,在宫外还有弟弟一家?” 她不喜欢动什么刑具,只是一点点碾碎人心中的期望。 “你这辈子既入了宫,想来出去也难……万事都该留个余地,不为自己,也为家人想想,我素来是不喜欢弄什么连坐的,你现在认,罚也只罚你一人,若不认,届时查出来,结果如何我就不保证了。” 那小太监抬头看向简宿涵,满脸不知是汗还是泪,唇色青白。 简宿涵换了个姿势坐着,声音悠长,像在讲故事:“让我猜猜,你那日将蛇装在了筐里,一路来到漪澜殿,却因外间有人值守进不来,便只好翻墙,然后行至了菱花窗前,悄悄撬开窗户,从缝隙放了条蛇进去……” “做完后,你有心栽赃,便将蛇篓子丢在了墙角,后退几步借力,蹬着墙翻了过去,只是踩在墙头的时候,不慎碎了瓦片,你心中惊慌,直接跳了下来,膝肘也留了伤痕,趁着夜色朝着东边跑去……” 她并未亲眼瞧见,但字字句句,却猜的八九不离十。 底下的小太监已经跪不住了,简宿涵记性好,轻声道:“你方才说自己家中贫困,九岁被卖进宫的,那时年纪尚小,想来做不得什么,却偏偏会抓蛇……宫中蛇兽最多的地方便是百兽园,你莫不是在百兽园待过,后调到了安庆殿的?”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该死的准。 小太监呜呜哭着,说不出话来,藏蓝色的衣裳紧贴后背,暗暗沉沉的大片汗迹。 简宿涵被太阳晒的燥,耐心也一点点的流失,起身在他面前缓缓踱步,声音不疾不徐:“我虽不知你是哪儿来的蛇,但倘若在百兽园待过,想来自有关系,背地里托人弄一两条过来也不算什么,只是你却不知想想,如今气候渐冷,加上各宫主子少有去看的,百兽园早就不养蛇了,自然也不会备着雄黄。” “除端午饮酒制香囊外,雄黄素来不常用,只能去太医院取,我只消查查备案,便知近日哪个宫的哪个主子取用了雄黄,又是哪个奴才去拿的……” 简宿涵七分俱实,三分猜测,一番话下来,早将旁人惊的呆若木鸡,吴庸心道,乖乖隆地咚,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精明的主子了,日后可惹不得。 小安子一个劲磕头,地上见了团脏污的血:“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啊!” 简宿涵道:“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如实招来,便算你自首,必不牵累家人。” 小安子伏在地上,哭的青筋暴起:“小主饶命,都是莹昭容指使的啊,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她素来与您有积怨,早早盘算着要整治了,无意间得知奴才会捉蛇,便赏了大袋银子下来……” 隔着一扇菱花窗,皇帝将外间经过事无巨细都看了下来,他坐起身,一腿微屈,右手搭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盘着指上的玉扳指,目光露出思索,片刻后轻笑出声。 他低叹道:“真是聪明。” 安庆殿的主位是和妃,素日和善,为人软怯,莹昭容自觉抱上婉妃这棵大树,对她并不放在眼里,多有张狂僭越之举,现如今却是惊慌失措,再无平日威风。 宫门廊角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小宫女,莹昭容见状唰的站起身,上前几步道:“如何了?!” 小宫女慌的面无人色:“主子,不好 分卷阅读64 了,奴婢老远瞧着皇上跟前的吴公公朝咱们这边来了,还押着小安子呢!” 莹昭容腿一软,险些摔了下去,她死死攥紧宫女的手腕,寸长的指甲陷入皮肉:“快,去景和宫请婉妃娘娘,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5 23:34:22~20200718 18: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菊花喷喷香、八声甘州、笛笛泡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尘 30瓶;染若 22瓶;弥弥 7瓶;木玦 6瓶;山野青色、庭有枇杷树、月亮彎彎之時、翎昇 5瓶;圆滚滚的小肥啾 3瓶;钥匙在门里面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多行不义, 必自毙。简宿涵尚且记得自己初次见莹昭容时,是月夜下的太元殿,对方彼时也是个风姿楚楚的美人, 现如今却泣涕不已的跪在堂下,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 真是笑话,有本事瞪皇帝去啊。 简宿涵心中嗤笑,面上不自觉便带了些讥讽,皇帝对莹昭容这位昔日的“宠妃”看起来也没有顾念太多旧情,只揽着简宿涵, 听不出情绪的问了一句:“蛇可是你派人放的?” 证据确凿, 莹昭容纵百般抵赖也是无用,她哭的楚楚可怜, 如雨打风荷, 人见生怜:“陛下, 嫔妾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求您饶过嫔妾吧……” 皇帝却不耐听她说那些,而是侧目看向了简宿涵,那张脸在半阙廊台阴影下, 竟也有几分俊气,声音低沉,如诉爱语:“你想如何处置, 朕都依你,嗯?” 简宿涵却觉棘手,若皇帝自己处置便罢,偏生抛到了自己这边,重了不是, 轻了也不是,只好道:“依规矩处置便是。” 莹昭容无子,依照宫中规矩,便是试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她跪在堂下,原以为装的可怜些皇帝会顾念旧情,谁曾想竟如此铁石心肠,闻言脸色唰的白了,连哭声都一度顿住,身形摇摇欲坠。 皇帝颔首,大抵也觉得合适,正欲说话,外间却忽的传来一道唱喏:“婉妃娘娘到——” 一容貌艳丽的女子从外间款款行来,她眉目神采飞扬,扫过上座的皇帝与简宿涵,又在跪着的莹昭容身上停顿片刻,最后笑着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在景和宫听说出了这档子事儿,特来看看月容华。” 简宿涵神情淡淡,起身退出皇帝怀抱,屈膝行礼:“见过婉妃娘娘。” 婉妃看了她一眼:“坐吧,听说你大病了一场,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简宿涵闻言正欲说话,腰身一紧,又被皇帝拉回了怀里,男人揽着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声音懒散:“好生坐着吧,风一吹就倒的身子。” 说完又命宫女给婉妃赐座。 揽着新宠,给旧爱赐座,倒显得有些人走茶凉的凄惶,简宿涵清楚看见婉妃唇角笑意僵了僵,头上精致的金丝缠玉步摇也失色不少。 婉妃此番前来,明眼人都知道是替莹昭容求情的:“陛下,不知事情可查清楚了?” 简宿涵今日未梳发髻,只挽了根玉簪,挨着也不扎人,皇帝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她瀑布似的青丝,未看婉妃,只意味不明的笑笑:“你问莹昭容吧。” 莹昭容哭的脸都白了,膝行几步,攥着婉妃的衣裙下摆道:“娘娘,娘娘救嫔妾啊,嫔妾真的知错了娘娘!” 婉妃心中暗骂蠢货,害人便算了,还偏生被人抓到马脚,哭有什么用:“救?你当初既做了这下流没脸面的事,还有什么脸求本宫救你,本宫纵是想求情,又如何开的了这个口,照我说,便该拉下去掌嘴三十,抄一万卷经书才好!” 她明面上是在骂莹昭容,实则避重就轻,掌嘴念佛算什么,总比打入冷宫要强上一万倍。 简宿涵心中冷笑连连,心中已然歇了要收拾莹昭容的念头,只等着日后清算。婉妃既如此说了,皇帝想必也不会拂了她的意,自己一个小小容华,难不成还要与他们争吗? 果然,皇帝闻言似觉有理,抬眼道:“既如此,便依婉妃的意思。” 婉妃笑了笑,简宿涵面无表情,莹昭容闻言浑身泄力,瘫软在地,正欲磕头谢罪,却只听皇帝淡淡道:“没听见婉妃的话么,来人,先拖下去掌嘴三十,再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找人日日盯着她抄经,一万卷,一个字都不可有疏漏。” 简宿涵愣了,婉妃也懵了:“陛……陛下……”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莹昭容瞬间方寸大乱,惊惶后退,吴庸却没给她机会,直接命两个小太监捂着嘴把她拖了出去。九思正在外头守着门,脑袋猝不及防被人敲了一下,他回头,恰好看见莹昭容被拖出来,一只绣鞋轱辘落在了不远处。 吴庸走到他跟前,习惯性把拂尘换了个边,在半空中扬起一抹弧度:“做奴才哪 分卷阅读65 儿有不挨打的,可当主子,也不见得就不挨打了,皇上的吩咐,掌嘴三十,去吧。” 他有意把这个机会给九思,可见太监记仇也非空穴来风。 九思躬身应是:“儿子谢谢干爹。” 莹昭容被压在院外跪着,嘴里胡乱堵了块锦帕,出不来声,九思迈步走过去,将袖子挽起一截,腕骨分明,手起落下,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简宿涵忽然觉得看狗皇帝顺眼了许多,冰霜似的神情稍稍有所融解,她见婉妃坐立难安,实在是诠释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 听着外间声响,约摸有十来下了,婉妃用丝帕掩了鼻子,对皇帝道:“陛下,女儿家最爱惜脸面不过,大庭广众下挨了罚,叫人心里怎么过的去呢,想来月容华也是不忍心的,不如……便算了吧,禁足抄经,诚心悔过便是。” 简宿涵闻言,心里的炮仗直接被点着了,炸的噼里啪啦响,她心想自己反正已将婉妃得罪的透透,也不惧再得罪一次,皇帝若恼了,自己大不了住冷宫去。 简宿涵勾唇道:“莹昭容爱惜脸面,嫔妾却是爱惜性命,这忍不忍心的,婉妃娘娘说了也不算。” 她既然要脸面,当初就不该做这下流事。 婉妃没想到她竟敢明晃晃的呛自己,先是一惊,随即是一怒,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皇帝,然后者却只是饶有兴趣睨着简宿涵喷火的眼眸,顿觉艳若牡丹。 好歹是多年扶起来的左膀右臂,好不容易爬到了昭容之位,再扶持一个谈何容易,婉妃脑仁突突疼,一面因着皇帝的反应,一面因着莹昭容的下场:“月容华诗礼传家,想来也是良善之人,何不宽宥些。” 简宿涵睨着她,偏头笑了笑,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纵:“读圣人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嫔妾也并未做些什么,不过说依照宫规处置便罢了,掌嘴抄经可是娘娘您自己说的,怎么反倒劝着嫔妾大度呢,实在是……” 简宿涵言语未尽,其中的讥讽之意却分毫不差的传了过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婉妃娘娘若想让嫔妾大度,也不是不行,让莹昭容依样被毒蛇咬上一口,活下来是她命大,嫔妾再不追究,如何?” 她说完,心想自己这么呛婉妃,皇帝怕是要斥责,已做好了起身请罪的打算,谁知腰身一紧,反被身后那人勒的喘不过气来。 皇帝蓦的,想起自己当年带兵征战的时候。 先帝与端王在宫中锦衣玉食,高枕无忧,自己在外爬冰卧雪,尸山血海中杀出,才打来这容朝的江山天下。 太后什么都不管,太后能管什么呢,她没有手段,得不到夫君的宠爱,她没有心计,护不住自己的孩子,她没有母家,带不来可作为筹码的势力,只是日日在深宫枯坐。 皇帝只能自己去争,孤身去争,后来他争到了,先帝却想废太子。 彼时门客幕僚都在劝他忍,先帝是君也是父,不可忤逆,甚至连太后,也劝他忍,劝自己的儿子,把用命打来的江山拱手让人。 可凭什么呢。 他们凭什么,劝着自己大度。 皇帝起兵造反,手提三尺长剑,登天子庙堂,亲手将先帝斩于阶下,而后龙袍加身,封泰山而禅梁父,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 他不介意史书如何书写,谁赢了,笔就握在谁的手中,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日头稍落了些,不如正午烈得刺目,满院木樨香飘涌动,稍稍驱散了皇帝脑海中金戈铁马的厮杀回忆,他抬眼,视线寸寸巡梭过简宿涵,这才移到婉妃身上:“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不必多言。” 婉妃陪了皇帝许久,久到她自己也数不清日子,于是多年熟悉,让她清晰感受到了男子身上逐渐消散的耐心,从座椅上起身,婉妃心中没来由的不安,却也利落的行礼屈膝:“臣妾失言,这便告退。” 她走出殿阁时,回头,恰好看见简宿涵眸色怔愣的与皇帝对视,一人侧脸无暇美玉,一人眸色深思带笑,恍惚间竟是重叠在了一起。 婉妃想,皇帝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吗? 有,还是没有…… 莹昭容满脸都是血,九思最后一个巴掌落下,按着她的太监顺势松手,整个人便倾倒在地,半天难动弹,婉妃扫了一眼,加快步伐离开,心中却犹如扎了根刺般让她不安到了极点。 简宿涵,简宿涵。 婉妃坐上轿辇,无声攥紧了手,心里盘算着什么,却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简宿涵觉得狗皇帝可能发烧了,斟酌片刻,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帝饶有兴趣的睨着她:“如何,满意了?” 简宿涵心里是满意的,但就是说不上哪里感觉奇怪,她有心试探,偏开视线道:“嫔妾又能说什么,不过照心里话说罢了,只盼陛下日后想起,莫觉嫔妾恶毒。” 皇帝似笑非笑,捏着她下巴,让她直视自己,好整以暇的道:“你自己也说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有时候恶些未必是坏事 分卷阅读66 ,只要你有本事让朕一直宠着你,纵恶毒些也无妨。” 一直宠? 简宿涵现在想起这种话就觉晦气,只垂眸不语。 ☆、端王 皇帝今日自是歇在漪澜殿的, 不过因着莹昭容那一遭事,奏折也没时间批,用过晚膳后, 只能挑灯夜战,简宿涵坐在床榻边,怀里抱着一个软枕,见皇帝在桌案后笔走龙蛇,莫名想起了自己高中最后几天狂补寒假作业的时候…… 皇帝五识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 抬了抬眼:“你若困了就先歇息。” 要批折子去太元殿多好, 何必来这儿,你不睡我敢睡吗。 简宿涵微微摇头, 全无睡意, 披了件外衫从床榻上起身, 走至桌案旁,替皇帝研墨。 她挽起袖子,皓腕雪白,捏着一块朱砂赤墨慢慢的磨,侧脸映在融融烛火下, 似玉温润,头发松松挽起,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皇帝见状, 疾走的朱笔忽而停了些速度,他将一小摞奏折扔至一旁,对简宿涵道:“一干子酒囊饭袋,芝麻大点小事也要上奏,平白耗时辰。” 简宿涵往砚台间添了勺水, 心道帝王矛盾,他们既想掌控一切,却偏偏又疲于应付,她知道皇帝只是发发牢骚,并不需要自己宽慰什么,只将烛台挪远了些,免得晃眼。 皇帝又继续看奏折,遇不知所云者,便用朱笔胡乱画几道扔至一旁,遇险情要事,便再三看过,眉头紧了松,松了紧,让简宿涵感慨帝王情绪多变。 许是寂静无趣,皇帝忽而闲话似的道:“你知道观音土么?” 简宿涵动作微顿:“从前在杂记上看过,饥荒连年时,百姓无所食,树皮,草根,观音土,皆入腹中,更甚者易子而食,折骨为炊。” 皇帝问:“那些笔杆子觉得是无稽之谈,你呢,你觉得是真的么?” 百姓饥荒食土,只能说明君主不贤,简宿涵若说是真的,岂不拐着弯骂皇帝,可若说是假的,她自己也不信,片刻后道:“天下山河远阔,百姓千万,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人力有时穷,他们的心到不了那么远。 皇帝再没说话,简宿涵无声抬眼,却见他写了一封密函,那笔锋太过霸道,她纵然不想看,“襄平侯”三个字也控制不住的蹦入了眼帘。 “水至清则无鱼,”皇帝将密函封口,若有所思,“有些人,你明明知道他们贪,有些事却偏偏只能交给他们去办。” 简宿涵想了想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清官能吏胜于贪官能吏,而贪官能吏又胜于清官废吏,嫔妾以为,一个人是否有才干,与贪腐与否并不冲突。” 朝中虽有清官,但若办不了事,也是无奈。武则天重用狄仁杰却没有放弃来俊臣,嘉靖用海瑞却不弃严嵩。贪而不忠,必除;贪而忠之,可用。 百姓祈愿天下无贪官是好的,但非帝王心术。 皇帝见简宿涵脸颊落下一缕头发,险险快垂到砚台边,抬手替她挽至耳后,定定看着她:“你与她们很不一样……” “人人都是不一样的,”简宿涵用帕子拭了拭指尖的墨迹,却又偏头问道:“嫔妾哪里不一样?” 皇帝瞳仁中映着烛火微光,伸出指尖,虚比了一寸距离:“你比她们,多了一缕魂。” 后宫女人都是死板且僵硬的,一个模子刻出,样貌虽不同,剖开内心却大同小异,皇帝觉得简宿涵很鲜活,有魂气的那种鲜活。 简宿涵一瞬间还以为皇帝猜出自己是穿越的,心跳吓漏了那么一拍,片刻后又恢复平静,意识到这话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她还未想好该怎么回答,皇帝已唤了吴庸进来。 藩王无诏不得入京,一堆奏折底下压着端王的请表,写明想下月进京替太后祝寿,皇帝抽出来看了眼,然后批下一个准字,让吴庸收整好。 皇帝说:“时候不早了,歇吧。” 简宿涵大病未愈,皇帝不至于急色到那种地步,二人和衣而眠,吹了灯,内室便陷入一片暗沉。 简宿涵不动声色离皇帝挪远了些,秋来气候多变,午间赤日炎炎,入了夜却遍体生凉,她拢了拢身上的锦被,察觉到身旁的热源,还是感觉一个人睡自在些。 床畔轻纱重叠,呼吸渐渐绵长。 翌日清早,吴庸像往常一样掐着时辰进来伺候皇帝洗漱,他不知二人昨日是否行过周公之礼,也不方便去问,只能依照规矩备了碗避子汤。 简宿涵无所谓,多喝一碗也死不了人,何必解释。 简宿涵从来没伺候过皇帝穿衣,皇帝也不在意,他任由贴身的太监系好腰带,侧目看见托盘上一碗漆黑的药汁,对吴庸淡声道:“日后免了。” 简宿涵闻言,准备去端药的手便倏的顿住,她瞧见满屋子奴仆欣喜带笑的眼神,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仿佛是皇帝的一种恩赐。 吴庸也笑开了,低声道:“贺喜小主。”b 分卷阅读67 r   简宿涵照规矩应该行礼谢恩,她怔愣一瞬,偏偏说不出半个字来。她又不想给皇帝生孩子,免去避子汤这种事自然不值得感恩戴德,只能下床,无声替皇帝理了理肩上褶皱。 皇帝的衣衫或是浓重的黑,或是暗红的底,他肤色较寻常男子来说要苍白些,也衬得起这猩红的色,眼眸下垂,看人时自有一段难言的暗沉风流。 他碰了碰简宿涵有些冰凉的侧脸:“朕朝中还有事,晚些再来看你。” 不入帝王家这话有些道理,是皇子,免不了要被拉入权势争斗的漩涡,是公主,纵然不用和亲,日后也难保驸马三妻四妾,这么一比较,倒不如不生的好。 康熙年间,九龙夺嫡,削爵圈禁者不在少数,却不见有谁真正笑到了最后。 目送着皇帝离去,简宿涵忽然感觉太阳穴有些突突的疼,这次便罢了,她与皇帝昨日到底不曾做过什么,怀也怀不上,可日后呢,宫规森严,她上哪里去弄避子药来。 一个小小的容华,孩子又不能自己养,不过替她人做嫁衣罢了。 知夏见她仿佛在想事情,轻手轻脚伺候她洗漱:“主子,马上便是太后寿辰,咱们得预备着贺礼了。” 简宿涵略微回神:“太后不是一直在重华宫吃斋念佛,闭门不出么。” 知夏道:“是五十的整寿,不比寻常,自然要好好操办一番的,奴婢听说端王也会进京,不知是真是假,太后说不得会出来见见。” 太后对自己亲生儿子不如何,对端王倒是怀着一份亏欠,每年宫中赐下的节礼必不会少了他的。 简宿涵连自己亲妈的生日都没操心过,现在反倒要操心别人的,何况自己送了人家也未必瞧的上,说不得就扔到角落吃灰去了:“太后不是喜欢念佛么,去库房看看有什么玉佛金佛的,挑着好的送吧。” 其实稍稍有些敷衍,但不得不说这是最稳妥的方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知夏也没意见,点头应了。 莹昭容被打入冷宫的事早就传得风言风语,皇帝更是一连十几日都宿在漪澜殿,无形之中坐实了简宿涵复宠的消息,一时间畏者有之,嫉者亦有之。 “后宫不就是这样么,得宠失宠,又得宠又失宠,看多了也就不新鲜了,喏,皇上昨日宣的锦常在,今日去了景和宫,信不信,她们又得说我失宠了。” 简宿涵与云婉仪出来散步,行至玉屏桥边,瞧见满池枯荷,兼得岸边柳枝萧条,难免有秋风肃杀之意,一只水鸟俯冲着掠过池面,漾起圈圈涟漪。 云婉仪瘦了许多,仍喜欢穿着浅色绣兰草的衣衫,风一吹就倒的感觉:“深宫寂寞无事罢了,又出不去,她们总不是靠着这些风言风语打发时日,从来没断绝过,说不得有一日你我也会成这幅模样。” 她说着,发现桥底似有游鱼,对贴身侍女白露道:“你回去取些鱼食来。” 皇宫里的鱼都被养傻了,一瞧见湖边有人影,便成群结队的冒着泡,简宿涵俯身看了看,觉得自己手中若有一个网兜,说不得能一网打尽,可惜金鱼刺多肉少,没什么味道。 简宿涵扯下身旁的柳条,折了根枝子下来,俯身拨弄着水纹,可惜怎么也碰不着,只得罢了手:“前些日子我病了,也未去景鸾宫,听说皇后娘娘带着你们去重华宫向太后请安,连门都没入,是真是假。” 云婉仪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冷不热:“你消息倒是灵通,太后喜清静,不让旁人打扰,我们只在外头远远磕了个头就回去了,皇后进去同长邑公主说了说话,但不多时也出来了。” 简宿涵觉得太后有些棘手,不过老人家么,到了一定年纪,要么十分慈祥,要么十分古怪。 她二人又闲话片刻,云婉仪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左右看了一圈,蹙眉道:“白露怎么还没回来?” 简宿涵也觉得奇怪,凌水阁离此处并不远,来去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白露可别路上冲撞了哪位妃子被扣住了,思及此处,她不由得站直了身体:“走吧,咱们去瞧瞧。” 下了玉屏桥,便是各式珍奇花石堆成的假山,景不重叠,石不反背,偏侧之地却含野意,虽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砌,却不见半分刻意。未走几步,便瞧见拐角的道旁有一着王族服饰的男子正嘻嘻哈哈的逗弄小宫女,领着随从左移右走,偏堵着路不让人过。 “小美人是哪个宫的,怎么不说话,告诉本王你的名字,本王便放你离开,如何?” 那被逗弄的小宫女正是白露,她一张脸臊的通红,已然吓慌了神,只无措躲避着。凌水阁中,众多侍女数她颜色最好,兼得楚楚之姿,不曾想竟被端王瞧上了。 主子收用宫女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闹将到明面上的,实在少之又少,简宿涵不着痕迹打量那男子,见其生得一张白净面皮,也算俊秀,只是双目无神,给人一种常年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感觉,油头粉面。 云婉仪脸色已然冷了下来:“真是荒唐。” 简宿涵问道:“莫不是端王?” 分卷阅读68 云婉仪眉头紧皱:“想来是了,听说昨日才进的京,这边挨着重华宫,他怕是去给太后请安的。” 说完便要过去,简宿涵忙拉住她道:“宫妃见外男本就不妥,再则他身份不同,何必你亲自去,撕起来脸上不好看。” 简宿涵说完,指了指身后随侍的宫女,选了个模样最不出挑的出来,在她耳畔低语几句,然后道:“去吧,照我说的做。” 那宫女有些犹豫,闻言看了简宿涵一眼,只得壮着胆子去了。 端王封地远在边陲,民风彪悍,女子容颜比京城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自觉调戏宫女不是什么事,兼得太后宠爱,胆子便愈发大了,正欲对白露上手,眼角余光忽的冲出一道黑影,对着白露就是一巴掌。 “小蹄子!主子唤你去取东西,你反倒在这儿磨磨蹭蹭,也不看看过了多少时辰,难不成让主子生等着你吗?皇上午时还要来宫里用膳,耽误了你有几条命可赔的!” 简宿涵选的宫女膀大腰圆,一巴掌下去,白露的脸霎时肿了半边,浮现出一个鲜明的五指印来,她顿时哭的说不出话,头发散了半边,凄惶又可怜,姿色顿减。 端王听见那一番话,不自觉就退了半步,却见那打人宫女像是才发现自己似的,犹豫着行礼道:“不知是哪位贵主?这小蹄子素日莽撞,难免冲撞,不知犯了什么事,还请贵主告知一二,奴婢回去定禀了主子,好生让她长长记性。” 端王不常进京,无人认识也是正常的,他身后小厮正欲报上名号,却被抬手拦住。 端王听那宫女方才言语,心中猜测莫不是哪位宠妃身边的人,他不过色胆上来逗弄一二,若惹了皇帝实在没必要,几经思索,道:“无碍,方才不过问了句路,你领她回去吧。” 宫女屈膝行礼:“谢过贵主。” 说完狠瞪了白露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简宿涵眼见她们走过来,笑了笑,对云婉仪道:“瞧,这不就好了,咱们走吧。” 隔着一片暗淡失色的枯柳垂杨,她一身枫叶红绣丹鹤的衣裙便成了唯一的亮色,比素净的云婉仪要显眼的多,启唇莞尔,风流生香,纱制披帛披搭肩上,旋于手臂间,随风而舞,似神女欲凌空而去。 端王不过随意一瞥,却觉魂都被勾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8 22:27:07~20200719 20:3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饿起来寄几都吃、笛笛泡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302451 10瓶;浅念 5瓶;天边一片好光景、喜欢sho酱的KIK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有孕 太后寿宴定于中旬举办, 端王一事不过小小插曲,简宿涵早已抛之脑后,她眼见着皇后上下操持, 奢靡了太后不喜,简朴了皇帝不悦,实是左右为难,最后只能依照旧例酌情往上添了些许,也不敢进献什么新花样,连贺礼都尽往手抄的佛经上靠。 大老婆不好当, 简宿涵一直觉得皇后这个位置挺憋屈, 不仅要伺候好丈夫,还得伺候好丈夫的母亲与小老婆, 里里外外又能落什么好, 只落得满头绿罢了。 夜幕将至, 长长的宫道挂满灯笼,云层将天光隐去,只瞧见大片的火烧云在琉璃瓦上渲染,却不碍这万千灯火色,此时若立于高处, 便能将这绵延的皇城尽数收入眼底。 寿宴设于祈年殿,离漪澜殿有一段脚程,简宿涵只能提早出发, 一路上又遇见不少贵人才人,大部分都是生脸,她不曾见过,又或者见过已经忘了。 座位是按照位份排的,简宿涵自然也凑不上什么近位置, 此时离开宴尚还有些时候,但除却顶上头的三位,诸妃差不多都陆续到齐了,就连单贵妃与婉妃素来爱摆架子的也已入座。 简宿涵身旁的位置恰好是云婉仪,云婉仪身旁又恰好是沈贵姬,三个人一台戏,让她不禁想起了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神思一瞬间便有些恍惚,直到耳畔传来一阵带笑的声音,这才稍稍回神。 “锦常在今日这身萱草色的衣裳倒是好看呢,上头的金菊吐蕊栩栩如生,可见绣娘是下了功夫的,到底皇上疼你,料子比起婉妃的也不差什么。” 说话的是单贵妃,众人闻言下意识看了看坐在末尾的锦常在,又看了看脸色略有不虞的婉妃,这才发现她二人今日的衣衫有些撞了。 颜色相近也就罢了,料子也是一样的,纹路竟也撞了,都是金菊吐蕊的花样。 寻常日子暂且不提,宫宴上穿什么都有个讲究,颜色淡了显丧气,颜色艳了抢风头,手底下但凡机灵点的奴才都会偷偷使银子打听打听上面主子穿的什么,以免冲撞。 皇后必是明黄,单贵妃银红,婉妃是秋香色,简宿涵今日就弃了往常素净的打扮,换了身雪青的齐胸襦裙,外搭 分卷阅读69 烟蓝绣流云纹的广袖褙子,眉心是水滴形的花钿,打眼一看影影绰绰,妖妖袅袅,不似从前雅静模样。 单贵妃言语中将锦常在与婉妃做比,让前者脸色煞白,后者牙根都快咬碎了。 锦常在一下成为众人焦点,顿时乱了手脚,她位份低微,平日也没什么好的料子,赶巧皇帝前些天赐下几匹丝缎,又是金菊傲霜的季节,便叫绣娘照着做,谁曾想竟与婉妃撞了,虽有不甘,却也机灵的跪下请罪:“嫔妾该死,婉妃娘娘姿容绝艳,嫔妾不过东施效颦,哪里及得上万一……” 单贵妃早前罚她跪过半个时辰的卵石地,早知是个没气性的东西,不屑的嘁了一声,不做理会。 婉妃眼眸喷火,瞪的却是锦常在:“你慌什么,本宫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让旁人瞧了还以为本宫把你怎么样了,整日装的柔弱可人,原来也是满肚子算计!” 她说完,冷冰冰收回视线,目光刀子一样从简宿涵身上刮过。 于是众人明白了,她这是在指桑骂槐。 简宿涵从果盘里捏了一小把花生,一下下的剥着,百无聊赖,闻言只当没听见,反正被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云婉仪睨了她一眼:“你倒是能忍。” 简宿涵说:“不忍还能怎么着。” 打又打不过。 锦常在在侍女的搀扶下落座,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留下一片皱巴巴的印迹,掌心满是冷汗,低垂的眼眸藏去屈辱不甘,面色苍白无比。 这一插曲过后,又恢复了安静,众妃低声交谈着,及戍时日暮,只听外间传来一道长长的唱喏,原是太后和皇帝他们到了,纷纷起身行礼,简宿涵跟着离座,不着痕迹看了一眼。 太后走在最前头,只看面貌是最平常不过的妇人,细看有些刻板,手中盘着一条念珠,许是因为寿宴,身着正装,头戴凤冠,倒端庄大方。 大容朝以玄色为尊,皇帝落于太后身侧,一身玄色龙袍,暗红中单,日月在肩,星辰在背,袖饰十二章纹,腰佩玉带,身形颀长,尊贵无匹。 不同于皇后尽心搀扶着太后,皇帝只依礼落后半步,眉目冷峻,显得有些疏离,随意道:“平身吧,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束。” 先帝膝下共有六子,皇帝为长,端王最幼,除却三皇子幼年早夭,余者尽数从封地赶回,庆贺太后五十大寿。 简宿涵打量了一下席间,祁王行二,稳重老成,诸王之中他与皇帝也最为亲近,蜀王行四,内敛沉默,实让人瞧不出什么,魏王倒有文人之风,可惜是个病秧子,至于端王…… 简宿涵见他眼睛满场乱飞,时而盯着侍酒宫女瞧,时而盯着貌美妃嫔瞧,脖颈处还有不明显的红印,衣衫虽整,却微微发皱,样貌在诸王中虽最为出挑,却实是下流种子,便不着痕迹收回了视线。 这才是正宗的颜控狗,相比起来自己算什么,简宿涵甘拜下风。 底下众人贺寿之词说的天花乱坠,寿礼一样样捧上,太后却依旧反应平平,略多只点点头,然后无声盘着手中的佛珠,皇帝则更为冷淡,看也未看太后,只姿势懒散的靠着椅背,阖目饮酒。 皇后只能尴尬的打圆场,笑着道:“母后,此次寿宴陛下费了不少心思,因着天冷了,特命织造司缝了一床万字如意佛被,数百绣娘赶制半年才成。” 太后没什么情绪:“皇上有心了,只是太过耗费人力,实在不必,宫中一应都是好的,哀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不求什么。” 皇后讷讷难言,皇帝勾了勾唇,却怎么看怎么讥讽。 简宿涵在底下瞧着都觉尴尬,好好的寿宴,非弄得和丧礼似的,只好继续剥自己的花生,无意中发现云婉仪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顺手抓了一把瓜子给她:“慢慢剥吧,剥完了宴席也就散了。” 现成的好戏,现成的瓜子花生。 云婉仪大抵是觉得她有意思,笑了笑,没出声。 宫人捧着菜肴鱼贯而入,瞧着虽精美,但其实都是往年的惯例,早早备好只等着上菜,除皇帝那几桌,大都是凉的,不见得会有多好吃,简宿涵来之前用了点心垫肚子,是以并未动筷。 锦常在面前有一盘清蒸鱼,许是放凉了有些腥,侍女并不知她口味,只依例剔了些鱼肉出来,锦常在脸色便忽的一白,用帕子急急掩住鼻端,好半晌才缓过来。 因着二人撞了衣衫,婉妃对她便多有留意,不经意瞥见这一幕,眼眸一眯,几欲喷火,搁下筷子,凉凉的出声道:“锦常在这是怎么了,御膳房的菜不合你心意?怎么还没到嘴呢,就吐起来了。” 后宫女子对此事极为敏感,轻飘飘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去,就连太后都看了过来,锦常在一下成为众矢之的,身子都僵了,磕磕绊绊的道:“嫔妾……嫔妾近日食欲不振……是以……” 人在紧张的情况下,大脑空白,动作会不受控制,简宿涵看去,发现锦常在一只手已经无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皇后一直在私下备孕,只等生出嫡 分卷阅读70 长子来,又怎会甘心被一个小小常在抢了风头,更遑论暗地里眼红嫉妒的嫔妃,婉妃轻飘飘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实是害了锦常在。 这一胎,怕是难了。 皇后心情复杂,还未说话,便听太后道:“若真的有了身孕,该寻个太医瞧瞧,女子以绵延后嗣为重,皇上膝下又单薄,至今连个嫡子都没有,你身为中宫之主,该多照看着。” 这话里的含义不能深究,皇后闻言脸色微变,然后勉强笑了笑:“是儿臣的不是,一会儿便寻个太医替锦常在诊治。” 皇帝从始至终都目光幽深,他不动声色抿了口酒,若有所思的看了锦常在一眼,而后者低垂着头,手中帕子都快被自己绞烂了。 简宿涵想的则更深一些,她自侍寝以来,都是日日赐下汤药的,也就前些时候皇帝忽然抽风免去了,后宫肯定不止她一个人喝过避子药,锦常在位份低微,又是怎么怀上的呢…… 难道皇帝也免了她的药? 简宿涵看了眼高座上的男子,实难从他脸上瞧出半分喜悦,便觉背后的原因只怕复杂无比,说不得锦常在前些时候受宠心大,自己偷偷吐了药呢,也是没准的事儿。 皇后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有太医过来了,锦常在只得把手伸了出去,一缕头发从脸侧滑落,遮住了眸中明灭不定的光。 片刻后,太医拱手道:“贺喜太后娘娘,贺喜皇上、皇后,锦常在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是月份尚浅,三月胎像便稳了。” 两个月的身孕,那便是两个月未来癸水,真是瞒的好啊。 皇后脸上笑意愈盛:“那可是天大的好事,都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粗心大意,锦常在,你要好生照看自己,早日诞下皇子是正经。” 锦常在低垂着头,勉强笑了笑:“嫔妾谢皇后娘娘关爱。” 简宿涵现在看锦常在,就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靶子,愈发觉得生孩子没好事,她手边已堆了一堆花生米,正准备歇歇,便听单贵妃道:“到底是你好福气,一起伺候的,偏就有了身孕,前段日子数你和月容华的绿头牌翻的最多,怎么月容华就没动静呢。” 当然没动静了,免去避子药也不过十来日的事儿,哪那么快就怀上,再者也不是次次都滚床单,她跟空气怀去啊。 后宫女人夹枪带棒刺两句是常事,太后面前,也不好放肆,简宿涵对于子嗣无所谓,随旁人怎么说,只笑了笑:“是嫔妾无用。” 她抬眸间,透出几分后宫女子所没有的野性,顶上的一盏芙蓉宫灯在半边如玉脸上打落薄薄花影,眉心花钿艳得熠熠生辉,愈发衬得肤色雪白,却不同于旁人的温润,像寒泉下浸了多年的玉石,剔透却冰冷,烟蓝衬紫的纱裙,像袅袅薄雾,平添神秘。 这样的容貌冶艳过头,不为太后所喜,她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慢慢盘着手中的佛珠。 端王忽而起身,笑着道:“可见今日是大好的日子,恰逢母后寿辰,偏巧皇兄又添一子,喜事都凑在一堆去了,儿臣远在封地,素日也不能常常进京,难得觐见,敬母后一杯,祝母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语罢端酒,一饮而尽。 底下诸王都冷眼瞧着,并不出声,先帝宠爱端王,也不是没原由的,珣妃是一方面,端王口甜舌滑,确实讨长辈心喜。 简宿涵咔一声捏碎了花生壳,发现里头有四颗米,红生生胖嘟嘟的喜人。 太后面色稍有和缓:“冀州烟障之地,确是远了些,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只是切不可懒怠自身,要牢记先皇教诲,勤勉克己。” 她话一出口,满场寂静,提起先皇,众人都不敢搭腔了,太后仿佛也自知失言,动作微顿,下意识看向皇帝,后者却并不瞧她。 端王不着痕迹看了眼简宿涵,又看向太后:“儿臣自不敢忘,虽远在封地,却日日经习诗书,牢记礼义教诲,君子之德,为臣之本,不负皇恩浩荡。” 近天子而得荣华,端王封地远在冀州,便足可以看出他不得圣心,此番话本也没错,但架不住皇帝是弑君弑父登上的龙位,他口口声声说什么礼义教诲什么君子之德,又说什么为臣之本,难免让旁人觉得在含沙射影。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当你对一个人心有芥蒂时,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会被恶意曲解,简宿涵如果是端王,她会立刻闭嘴当木头人,多说多错,亦是无益。 明明前段时候才撞见他调戏小宫女,转眼就站在堂前满口礼仪道德,简宿涵差点笑出声,讥讽难掩,再去瞧云婉仪,也是神情不屑。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帝王之家,不惧外敌,不惧刀剑,最怕的,却是亲人。 底下的祁、蜀、魏、端四王,潜在威胁其实比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来得更大,因为他们身上流着和皇帝一样的血,倘若哪一日皇帝驾崩,便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皇权朝朝更替,代代洗牌,那些门阀世家却不动如山,纵观史书,也不知捧了多少傀儡上去,皇帝自不会坐以待毙,因着水患一事,六部官员大批调动 分卷阅读71 ,提拔者多是寒门出身,暗地里削了世家不少势力,以致人心惶惶。 大容尚武,端王有意讨好太后,效仿西汉刘向《列女传》中老莱子彩衣娱亲,行了一段剑舞,旁人自是满堂喝彩,不过简宿涵看着只觉平平。 剑舞当重锋锐之气,端王膏粱子弟,胸无意气,内锋便失,再则御前不可动兵刃,使的是木剑,外锋也失了,横瞧竖瞧都是花招子,可架不住太后高兴,脸上笑意都多了几层。 简宿涵坐的腿麻,心中暗道自己就应该称病不来,坐在这儿跟个木头人似的。 后来歌舞看遍,已是月上柳梢,皇帝无视了皇后欲言又止的神情,离座起身,对太后道:“儿子还有事,先行告退。” 太后自是不会管,点了点头,准备回重华宫,皇后只能近旁伺候着。 今日寿宴说不上热闹,皇帝身后跟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经过简宿涵身边时,忽然甩下了一句话:“月容华随朕走。” 准备回去睡觉的简宿涵:“……”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哪怕不尽都喜欢皇帝,天生的攀比心也足以燃起她们的怒火,众人心想着锦常在到底有了身孕,横竖皇帝也该去瞧瞧,再不济也是婉妃,可没曾想竟是月容华。 单贵妃本来也不求宠爱,眼见着简宿涵跟随皇帝离去,在侍女的搀扶下悠然起身,笑的前仰后合:“可见到底没有谁能一辈子占尽宠爱的,就好比这花儿,开过了也就凋谢了,从前瞧着艳丽,不过是花期未到罢了,你说是不是啊婉妃娘娘?” 她刻意加重“婉妃娘娘”四字,不知是捧还是贬。 婉妃冷冷看着她,掩在袖下的手倏忽紧绷,单贵妃难得不在意她的失礼,慢悠悠的火上浇油:“深宫长夜漫漫,可提前做好准备,到底不像咱们这些没宠的,早就习惯了。” 御花园小道寂静,前方宫人打着灯笼,照亮一片前路,可惜本是萧条之季,也看不见什么花影芳踪,只有几盆名贵的墨菊开了,夜间也难免黯淡。 简宿涵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帝,有点困,参加宫宴本就累人,她现在只想回去睡觉,没什么精力猜测面前男人的心事。 皇帝原本走的很疾,但也许因为环境清寂,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忽而冷不丁出声问道:“朕方才瞧你坐在底下,又是冷笑,又是撇嘴的,怎么,谁惹着你了。” 皇帝位置高,就好比老师站在讲台上,能把所有学生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你还天真的以为没人发现。 简宿涵没心情思考皇帝是怎么注意到自己那个犄角旮旯的,默默回想了一下,她冷笑撇嘴好像都是对着端王,不自觉捏住了头发,无声拨弄着。 皇帝总不能是帮兄弟找场子的吧,他看着也不像那么有爱心的人啊。 简宿涵编不出什么,只能实话实说:“嫔妾只是觉得……端王的剑舞,差了那么点意思,不过也罢,孝心可嘉,只是见底下的人跟着鼓吹剑术超绝,便觉好笑罢了。” 走着走着,才发现这条路是回漪澜殿的,而非太元殿。 皇帝饶有兴趣,却偏偏听不出什么情绪:“哦,差了哪点意思?” “许是男儿的锋锐之气吧,”简宿涵不吹不黑,实话实说,“那剑舞若由陛下来,便相得益彰了,内锋外锋兼俱。” 平常不觉得,许是今日瞧见其他的王爷,简宿涵这才发现皇帝身上的威慑之气是最重的,那是一种独上位者才有的压迫感,数年戎马,疆场厮杀带来的杀伐,旁人模仿不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皇帝仿佛笑了笑,半边脸浸着夜色,竟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惑人,只声音晦涩难明:“你又怎知朕会舞剑,说不得几年深宫养尊,连剑也提不起来了。” 简宿涵觉得他就像一个杠精:“嫔妾在闺中之时,便早闻陛下英姿,领军开疆辟土,实乃大容第一骁勇,现如今虽海晏河清,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想来不输当年。” 皇帝反问:“海晏河清?” 他并未站在高处,抬眼一望,不过旧年景致,简宿涵却觉得他的目光看了很远很远,穿过重重的宫墙皇城,越过连绵山河,远在千里之外。 皇帝说:“你可知仍有许多地方,饿殍遍野。” 简宿涵觉得,皇帝能有这个意识,便已经强于那些“何不食肉糜”的人,毕竟前朝皇帝昏庸,耗费国帑民资,所剩不过一个空架子,能恢复如今,已是难得。 “盛世太平,积岁而得,非朝夕能改,然子子孙孙无穷匮矣,焉知哪一日就成了呢。” 说话间,已到了漪澜殿,冰凉的月色柔柔倾洒下来,照得青石板路微微发亮,皇帝见院中空旷,反手抽出侍卫身上的佩剑,剑影一闪,将众人吓了大跳。 吴庸正欲言说,却被皇帝挥手屏退,他看向简宿涵,手中剑锋寒凉如水,一点白芒刺目,随手抛了抛:“想看朕舞剑么?” 简宿涵心道不看白不看,笑着退了几步。 武术源于乱世杀人技,皇帝 分卷阅读72 忽而出剑,招招都带着凌厉之风,剑锋过处寒气阵阵,草木尽断,让人只能看见残影,身形变换殊绝,像古时杀人不见血的剑客,气势又更甚。 这一刻,从前的风流轻佻仿佛尽数消散了。 李白曾诗: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简宿涵瞧着,忽懂了那种感觉。 皇帝剑锋一指,正对天上冷月,手腕翻转,又带起一阵缭乱的残影,沉沉出声,吟的却是西汉朱虚侯刘章所作之诗:“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鉏而去之——” 意为深耕密种,留苗要疏,不是同种苗,要拔除去掉,简宿涵听出些深意,正恍惚出神,却见皇帝一剑收势,转而指向自己,眼眸暗沉—— 简宿涵没动,定定看着他,片刻后,那剑锋一偏,却是拂去了她肩上的落叶。 “……” 用手拍一下会死吗…… 皇帝依旧不负荒唐之名,他见简宿涵神情微妙的看着自己,朗笑出声,手中长剑一抛,锵一声落入侍卫的剑鞘中。 他牵住简宿涵的手,却觉冰冷,带着她往内室走:“吓着你了,女人家胆子就是小。” 简宿涵觉得他有病,不动声色甩开了。 皇帝似有所觉的看向她:“朕今日很不高兴。” 关我什么事。 简宿涵替他斟茶,袅袅热气驱散了夜间寒冷:“锦常在有喜,说不得便是皇子,陛下该高兴才是,毕竟后嗣为重。” 皇帝没什么情绪,只阖目饮茶,显得有些凉薄。 简宿涵心想,也不能指望一个从小没感受过父爱母爱的人,去爱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9 20:34:45~20200721 17:2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764208、晨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汐北 5瓶;喜欢sho酱的KIKI、圆滚滚的小肥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长邑公主 锦常在有孕, 按理位份该往上升一升,只是皇帝却像遗忘了般,闭口不提, 也甚少去看望,寿宴之时皇后才被太后明里暗里的斥了一番,此时纵再不想搭理,也得摆出自己中宫之主的气度。 皇帝极少在景鸾宫留宿,略多坐坐,这日前来用午膳, 皇后便趁着机会提了提, 一面布菜,一面笑着道:“锦常在身孕已有月余, 虽不知男女, 到底有功, 她又一向勤勉本分,臣妾的意思,不如将位份往上提一提?” 她心知自己再难有孕,锦常在此胎若为男儿,或可抱到自己宫里养着, 此时施恩也不失为一个拉拢的计策。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搁了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直把后者看得嘴角弧度都僵硬了,这才似笑非笑的收回视线,抿了口茶:“既如此,便升为正七品贵人。” 说着,不知想起什么:“月容华素来知礼, 位份也动一动吧,就晋为婕妤。” 一个没怀孕的反倒比怀了孕的晋得快,越至高位,越难往上爬,差一品就是云泥之别,皇后这下子也笑不出来了,她是想扶持旁人与婉妃斗,但若养出第二个婉妃来,绝非她所愿。 景鸾宫规矩严,宫人也都死气沉沉,除了碗碟的轻微碰撞声,再听不见任何动静,皇后盛了一碗汤递给他,斟酌着道:“月容华虽得陛下的心,可到底年轻,母家不显,如此便晋封婕妤,是否……不大妥当?” 皇帝反问:“是吗?” 皇后莫名惴惴不安,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皇帝早就习以为常,只当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母家不显无碍,简明章此人颇具才干,朕有意历练几年,张洪文已致仕归家,孟慎行顶了他的尚书之职,侍郎之位还空着,便任命了简明章。” 简明章原不过是一介小小编书侍郎,现如今顶了孟慎行的位置,岂不等同礼部二把手? 皇后是真的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放着有孕的嫔妃不管,却一个劲的宠着那些狐媚子,就连长邑……自幼养在太后宫中,也未见他问起只字片语。 皇后早就凉透的心,忽而更凉了,她勉强笑了笑:“前朝之事,臣妾妇道人家不便过问,既如此,便依陛下的意思来办。” 她说着头上的步摇簪子微微晃动,只觉沉甸甸,压得脖子生疼:“臣妾前些日子去重华宫请安,长邑还一个劲的喊着想父皇了,她虽还未识字,却已会背得几篇诗歌,聪明伶俐的很……” 皇帝闻言,神色稍有和缓,却也只是稍稍,天家亲情最是虚无缥缈,父不慈,子未必孝,再则长邑养在太后宫中,平素也不常见面,真说有什么感觉,那是假的。 皇帝莫名想起了简宿涵,心想孩子放在太后那里,能养出个什么好:“既是伶俐, 分卷阅读73 便好生教导着,规矩虽重要,却不必拘束天性。” 皇后当初本念着长邑是个女儿身,日后说不得会和亲,便自作主张讨了太后的旨意要送到重华宫养着,心想皇帝孝顺,日后出嫁也好多几分筹码,谁曾想这几年太后与皇帝的关系越闹越僵,现如今已是形同陌路。 想接回来也是晚了,太后对长邑疼爱有加,几年下来,哪里舍得。 皇帝用完膳就走了,皇后差人去打听,小太监来报,只说又宣了月容华往太元殿伴驾,心中难免下气,腹中也是一阵阵的绞痛,苏嬷嬷忙搀着她躺下休息:“娘娘经期不准,要么不来,一来又止不住,何苦动气。” 说完忙唤了宫女去请太医。 皇后到底也是女人,眼见丈夫如此,哪儿有不心寒的,可后宫素来如此,有权无宠,有宠无权,好事总不能都被她一人占尽了:“嬷嬷,你说,婉妃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呢……” 简宿涵获宠,最该坐不住的便是婉妃,可景和宫那边偏偏安静得不得了,皇后原指望她们斗个两败俱伤,此时却也不由得收了心思。 苏嬷嬷安慰她:“娘娘是中宫之主,要斗由得她们斗,只要不欺到咱们头上来,何必管,奴婢瞧着婉妃最近安安分分,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招,说到底她不过靠着陛下宠爱,又有什么靠山,必是要与月容华斗上的。” 皇后已经没心思听她说些什么了,只疼的神思恍惚,说到底是当初生育时落下的老毛病,死不了人,却也难以根治,太医来了也只能照旧开方子,扎了几针止痛,叮嘱静养,否则忧思愈深,恐折寿数。 皇后连气都发不出来,身下落红不止,脸色都白了,陈家这一代子孙不争气,好不容易进了朝堂,也不过是蒙祖宗荫庇的闲散职位,她倒了,陈家就真的完了:“此次秋狝本宫怕是去不成了,身子不中用,你且去告诉和妃,一应事物让她帮手操持着,再不济找单贵妃拿主意,今日起闭宫静养吧。” 苏嬷嬷低声应了,又念着后厨的安神药,到底不放心,亲自去看了一眼,谁曾想刚出内室,便见长邑公主被奶嬷嬷抱了来,忙迎上前去:“哎呦喂小祖宗,您怎么来了。” 宫中孩子多早熟,长邑公主不过四岁的年纪,却已口齿清晰,挣扎着从奶娘怀里下来,细声细气的道:“苏嬷嬷,我听说母后病了,想来瞧瞧她。” 苏嬷嬷半蹲下身子道:“好公主,娘娘刚服了药睡下,您不如先回重华宫,明日再来看可好?” 长邑公主抿了抿唇,小小年纪,稚嫩的脸却已有几分刻板,许是地位超凡,难掩娇纵,左右看了一圈:“父皇没来瞧母后么?” 苏嬷嬷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乱嚼舌根,只好道:“陛下日理万机,忙着呢,瞧瞧,日头都快落了,快回去吧,一会儿晚了太后担心可怎么是好。” 奶娘也跟着柔声劝:“公主,咱们回吧。” 长邑探头往门里看了一眼,见皇后面色苍白的睡着,只得委屈离开,奶娘想抱她走,却被拒绝,一干奴仆只得不远不近的跟在一旁,省的她摔了,谁曾想快到重华宫时,在御花园遇见了锦常在。 奶嬷嬷认得她,屈膝行礼:“奴婢见过锦常在。” 黄昏日暮,御花园的景色有些朦胧,长邑平常甚少出重华宫,并不认得她,只睁眼茫然的看着,锦常在见状笑笑,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前:“我用了晚膳,出来消消食,不曾想遇上了公主,平素不曾得缘一见,原来是这般冰雪聪明的模样。” 长邑见她一手扶着腰,小腹微凸,不由得好奇的伸手碰了碰,锦常在并不躲避,甚至还往前凑了凑,笑着道:“公主仔细摸摸,里头有小弟弟呢。” 长邑闻言立刻放下了手,童言无忌,让身后奴仆白了脸:“我不想要小弟弟,有了小弟弟,父皇就不疼我了,只疼你。” 锦常在闻言面色变了变,片刻后,用帕子掩鼻轻笑出声:“公主可说错了,皇上最疼的呀,是漪澜殿的月容华,我就算怀了小弟弟,也是比不上的。” 长邑年纪小,又被太后拘着甚少出门,至多去景鸾宫请安,宫里的妃子尚未认得几个,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锦常在却似未所觉,继续道:“瞧,今儿个皇上又宣了月容华往太元殿伴驾呢,咱们是比不上的。” 她说完,自持身怀有孕,也未行礼,直接告退了。 奶娘听出她话语中的挑拨,偏偏又抓不到马脚,主子的事到底不容奴才置喙,只能低声道:“公主,您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是最疼您的。” 长邑看向她:“父皇如果疼我,为什么不来看我?父皇如果疼我,为什么母后病了也不去瞧?” 奶娘语结:“这……陛下日理万机,自是忙的。” 长邑把锦常在刚才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眼圈瞬间红了,一把推开她:“你骗人,父皇明明去陪月容华了,我讨厌你们!” 奶娘半蹲着身子说话,重心不稳,猝不及防被她一推,登时摔了个屁股蹲,手忙脚乱的在宫人搀扶下起身,却见长邑公主忽的掉头就跑,方 分卷阅读74 向正是太元殿,忙追了上去:“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可去不得!” 长邑公主年纪虽小,跑的却快,几个贴身伺候的紧赶慢赶好悬追上了,却又不敢强拽,只一叠声的哀求着:“公主,公主,可不能擅闯太元殿啊,陛下会发怒的。” 长邑越听,越铁了心要往里闯,一路跑到了太元殿,她乃中宫所出的嫡公主,地位非比寻常,侍卫也不敢拦,吴庸心想皇帝同月容华不定干什么呢,真要闯进去那还了得。 老远瞧见长邑公主气势汹汹的跑来,吴庸忙张开双臂,老母鸡似的拦住了门:“公主,皇上这个时候有要紧事儿办呢,您可千万不能进去!” 长邑公主不顾奶娘阻拦,一个劲往里闯:“狗奴才,谁敢拦我,我叫父皇砍了你们的头!” 嘈杂的声音隔着宫门,遥遥传进了内室,皇帝正在书房看折子,闻声眉头一皱:“外间怎的如此吵闹?” 简宿涵只得停了研墨的动作:“嫔妾去瞧瞧。” 她说完朝外间走去,织锦的裙裾轻擦过地面,婷婷袅袅,示意宫人打开大门,却见是一个粉粉的女娃儿正在外间哭闹,不由得顿住了动作。 吴庸听见宫门打开的动静,下意识回头,谁曾想长邑公主瞅准机会便从他臂弯底下溜了过去,目标明确,直接踢了简宿涵膝盖一脚,斥道:“你这个坏女人!” 简宿涵:“?!!!!” 作者有话要说:  简宿涵:熊孩子什么的,老娘很火大呢。(微笑) 感谢在20200721 17:26:25~20200723 22:1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薯粥、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然去雕饰 52瓶;某楚 38瓶;Moaikura 10瓶;皎 7瓶;巴布 5瓶;旺仔不喝奶 2瓶;挥金如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闹 小孩子力道轻, 再怎么踢也有限,但这件事显然不是痛不痛就能解决的问题,眼见简宿涵被踢, 一屋子奴才都慌了神,知夏气的脸都青了,是公主也没有随便打人的理儿啊! 她一面拦在前,一面急急俯身去看简宿涵的腿:“主子,可有伤到哪儿?” 长邑公主被奶娘扯住了,却仍不服气的很, 仍哭着喊道:“坏女人!坏女人!” 吴庸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正欲进去禀告,却见皇帝已然从内室走出, 赶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道:“皇上, 奴才该死, 公主硬要闯进来,奴才没拦住……” 不必他说,皇帝早已看见全程,面色阴沉,直让人噤若寒蝉, 长邑是目前宫中唯一长成的皇嗣,太后皇后又素来娇惯着,加上年纪小不知事, 直接跑过去抱着皇帝的腿就哭起来了,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父……父皇……你为什么不去看长邑……还、还有母后……母后病的好严重……你为什么不去陪她呜呜呜……” 皇帝负手而立,静静看着她,没出声。 简宿涵在一旁,眼见长邑公主哭哭啼啼的询问皇帝为什么不去看病中的皇后, 忽而有一种自己是小三的感觉,还是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小三。 尽管容朝并没有这种说法,君主有三千嫔妃也是礼制所循,但简宿涵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的存在是极为不耻的。 算小三吗? 不,连小三都算不上,皇后才是皇帝的结发妻子,余者不过是妾罢了,就连简宿涵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得不矮别人一头。 这是一个早就分明的道理,可之前尚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蒙着,现如今却被一个猝不及防出现的孩子轻易戳破,长邑愤恨的目光像无形的针,直刺得简宿涵尴尬难忍。 膝盖仍刺刺的痛,她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喘不上气来,简宿涵掌心满是冷汗,手都在抖,却不知该生谁的气,一个懵懂孩童?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她自己?! 毕竟是她自己硬要争宠的。 月色苍白,宫城远阔,吴庸正好跪在门口,忽觉身侧一道凉风嗖的刮过,下意识抬眼,便看见月容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太元殿,连礼都未行,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皇帝见状,拉开长邑公主,声音一惯冷淡:“送回重华宫去。” 外头已经入夜,简宿涵几乎是跑着离开太元殿的,她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分不清哪条路是回宫的,只一个劲往往前走,迫切的想离开这个地方,知夏等人不真切的呼唤被遥遥甩在了身后,或远或近,让人恍惚觉得在做梦。 路边的枯枝不慎勾住了她的发钗,简宿涵用颤抖的手直接拔下,然后狠狠掷向地面,名贵的珠钗登时落地,上头嵌着的明珠也掉了下来,滚入草丛再看不见踪迹。 头发便也因此散了,显得有些狼狈,简宿涵踉踉跄跄的前行,忽然在想,她 分卷阅读75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和一个有过很多女人,甚至有过孩子的男人在一起。 她自来到此处,已经很久不曾去想前世的事,不是不愿想,而是不能想。越是回忆前世的风光骄傲,心底的不甘与孤寂便越多一层,致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又如何有心思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保护自身。 简宿涵想活,她想活得好好的,而前世的那些林林总总,在这个世界只会像巨石一样狠狠拽住她的脚,将她拖向不见底的深渊。 今日跟着去太元殿的是知夏,素春禄海等人都留在殿里,阿东正在小厨房腌果脯,出来时忽见简宿涵披头散发的回来了,面色苍白,失魂落魄,身后却不见奴仆,手里的果盘轱辘直接摔到了地上。 阿东拎着裙摆急跑过去,看着她道:“主子,您怎么哭了?知夏姐姐她们呢?” 灯色下,她稚嫩的脸庞满是关切焦急,简宿涵愣愣抬手,却触到满面泪痕,冰凉如水。 她哭了吗? 素春也听见动静出来了,瞧见她这幅模样,均都吓的不轻:“主子,出什么事儿了?!” 简宿涵却不理,径直入了房,声音沙哑:“我自己待会儿,谁都不许进来……” 屋里燃着熏香,锦被也叠的齐整,昏黄的烛火让周遭多了些暖意,多宝阁上的摆设一应名贵奢华,却非此心安处,也非她的去处。 简宿涵伏在软榻上,一动不动,许久后,传出低低的啜泣,带着不为人知的委屈,倘若她未穿越过来,彼时年纪也不过刚满二十,在父母眼中仍是个孩子。 素春急的团团转,在外间扣门:“主子,您有什么不快,好歹与奴婢说说,一个人不言不语的,平白叫人担心啊。” 她说完,急推了禄海往院外去:“你快去打听发生什么了,还有知夏,知夏怎么没跟在主子身边……” 她话未说完,忽的瞧见帝王銮驾朝这边行来,面色微变,惴惴不安的看了眼内室。 众人想要行礼,被皇帝抬手止住,他步下轿辇,见菱花窗里透着朦胧的烛光,低声问道:“你家主子呢?” 素春有心描补,偷偷觑了眼他的神色:“回皇上,主子许是困乏,回来后便歇了。” 说完,这才发现銮驾后头还跟着知夏,对方眉头忧心皱起,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 皇帝不曾理会,只吩咐人在外守着,推门走进内室,就见简宿涵一个人伏在床上哭,眼圈红红的,偏也不出声,只有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最后无声无息的没入鬓发间。 从前不是没见她哭过,独这次,似乎是真的伤心了。 皇帝掀起衣摆,在她身旁落座,温热的掌心落在她膝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温度烫人:“可是踢疼了?” 简宿涵闭目不语,不着痕迹避开他。 皇帝只好收回手,叹了口气:“长邑自幼养在太后跟前,皇后难免有看顾不到的地方,底下人胡乱嚼舌根,便听之信之,并非有意。” 简宿涵心底窝火,闻言坐起身,冷笑道:“是了,我是个什么玩意儿,又怎么跟嫡出的公主比,莫说踢一脚,便是砍我的脑袋,也该生受着,陛下今日又何必来,只管让我死去。” 皇帝听她这样说,声音不自觉沉了一个调,狭长的眼紧盯着她:“你真以为朕舍不得么?” 死也不过一瞬的事儿,这个地方又有什么可待的,简宿涵仔细打量着他,然后轻笑一声,从床榻起身,墨色的长发略有些凌乱的披在肩头,轻易便遮住了她瘦削的身形,给人一种抓不住的感觉。 简宿涵从绣筐里拿了把剪子:“陛下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您一句话,不必让底下人动手,我自己来便是。” “胡闹!” 皇帝见状起身,箭步上前,冷着脸把剪子抽出来扔到一旁,掉在团绒毯子上发出当啷一声闷响,外间奴才听着动静,都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皇帝攥着她的手问:“仅是因为长邑踢了你,便如此想不开?” 也许在皇帝看来,这不过小事一桩,他却永远不会明白,简宿涵的心里到底有多屈辱。 她哭,不是因为长邑公主,也不是因为皇帝,而是自己如今可悲的境地。 “是,”简宿涵直直看着他,“陛下莫与嫔妾说什么孩子尚小,不懂理的话来,我素日最听不得这个,既生下来便要好好教养,生而不管,养而不教,倒不如不生的好。” 这番话太过僭越,死十次都不为过,偏简宿涵在气头上,什么都顾不得了。 皇帝没说话,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许久后,转身离开。 简宿涵见状不理,听着外间起驾的声音,眼泪却又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落,并不是为着皇帝离开,而是为了这个糟糕的朝代,抓着桌上的茶盅往地上一掷,热水烫了满手:“走了就别再来!” 说完又觉得自己像个泼妇,成什么样子,无力的滑落在地,抱着膝盖流泪。 于是皇帝往外走的脚步便倏的顿住了,他后退几 分卷阅读76 步,就见简宿涵蹲在角落哭的又委屈又可怜,身旁全是碎渣子,到底没忍住,复又折返回去,一把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沉声斥道:“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朝朕砸东西?!” 话虽如此说,却瞧见了简宿涵手背上的烫伤,对吴庸道:“传太医来。” 人在气头上,胆子也就大那么一时片刻,如今清醒过来,简宿涵就没闹了,只是鼻头哭的通红,泪眼朦胧,仍是啜泣不止。 皇帝将她放在床上,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气性怎的如此大,不过被踢了一下,便寻死觅活的,朕当初险些被先帝废了太子之位,岂不要抹脖子去?” 他并无偏袒长邑的意思,不过觉得区区小事,不值得简宿涵如此。 简宿涵不想与他解释什么,只是红着眼圈哭,想起自己上辈子千娇万宠,到了此处却落魄如此,连个孩子都能欺负上来,越想越委屈。 皇帝见她哭的可怜又可爱,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带了几分错觉的温柔,罕见做了让步:“朕明日叫长邑来此处向你赔礼,这总行了吧?” 皇后不得撕了自己才怪。 简宿涵无声抿唇,偏过头不理会,玉容雪肤,偏鼻尖通红,墨发垂于肩头,实是让人心软,皇帝将她揽紧,无声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纵生气也得给个补救的法子,你今日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平白无故给朕甩了那么大个脸子,还不够吗。” 纵是婉妃也不敢如此放肆。 简宿涵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她闭眼,无声揽紧皇帝劲瘦的腰身,把脸埋了进去,却并非是感动,而是心中空荡,此时无论是谁都不要紧,她只是单纯的想抱些什么。 余太医拎着药箱子进殿的时候,便瞧见皇帝揽着月容华低声劝哄着什么,声音虽小,却听的清楚,带着无奈的低叹:“真是个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3 22:19:26~20200724 17: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果儿 10瓶;旺仔不喝奶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醒悟——开始争宠 手上的烫伤并不严重, 太医包扎过后就退下了,叫水洗漱过后,宫人吹灭了蜡烛, 内室便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简宿涵倚在皇帝怀里,却睡意全无。 她知道,自己早先有些消极怠工了,只拿君主的宠爱当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得过且过便也罢了, 可今日一遭, 给了她迎头痛击,将过往侥幸敲的支离破碎。 不够, 现在的地位还是不够…… 简宿涵不想连一个小孩都能随随便便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后宫多是见风使舵的人,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她不去奢望能过的同前世一样风光,可也不愿做地底尘泥,任人践踏。 她需要帝王的爱。 不是宠, 而是爱。 耳边是皇帝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只是不知里头流动的血液, 又带着几分温度,但凡是活人,总该有几丝温情。 简宿涵一只素手无声攀上他的肩膀,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迷茫:“陛下……” 男人果然未睡, 声音低沉温柔,端的一把好嗓子:“嗯。” 简宿涵用光洁的额头抵着他下颌,喃喃道:“嫔妾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皇帝想说自己已经免了她的避子汤,迟早会有的,只是能否生下来便得看命,或许自身经历使然,他甚少插手嫔妃之间的争斗,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冷血的弱肉强食法则。 皇帝拍了拍她的后背,语焉不详:“会有的。” 简宿涵从前仍有着些许冷傲,不肯放低身段,今日却格外温软娇气,拉着皇帝的手轻轻落在自己小腹,仿佛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似的:“那陛下会喜欢他吗?” 说完,不等皇帝回答,只听简宿涵轻声道:“日后若有了身孕,嫔妾会好好保护他的……” 皇帝的手顿了顿,他天生情薄,登上皇位,便将这尘世间的荣华富贵一块儿揽到了极致,大权在握,四海臣服,有时候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想要些什么,也再没什么能令他动心。 从前先帝在位时,他处境艰难,现如今赢了那场颠覆朝野的棋局,却还是称孤道寡的一个人,子嗣于他可有可无,甚至这容朝江山,是否三代而亡,也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他的世界,只有自己,然后是山河表里,他的心,空空荡荡,尚没有余地分给自己,又如何分给旁人。 “你会是个好母亲……”皇帝鬼使神差似的,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简宿涵说:“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都好。” 只是她并不想生,若生了,也需得是个男孩才好,这样的朝代,女子太苦了。 她长发及腰,带着浅淡的馨香,如瀑如缕, 分卷阅读77 水似的倾泻在指缝间,皇帝心想,给她一个子嗣又如何,日后倘若自己不再宠爱于她,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依靠。 皇帝在黑夜中勾勒着她秀美的脸:“闺中可有小字?” 简宿涵轻轻攥住他的手:“陛下知道嫔妾的名字吗?这便问上小字了?” 皇帝微顿。 女子一字一句,珍而重之的告诉他:“简宿涵……” “山行海宿之宿,地负海涵之涵,陛下要记住。” 皇帝笑了笑,吻上她微凉的唇瓣,声音模糊,戏谑问道:“朕为何要记住。” 简宿涵主动揽住他的后颈:“嫔妾想活的久一些,偏又挣不开命数,都道为君者万岁,纵有一日身死,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嫔妾,那也算活着。” 也不枉她来这个朝代走了一遭。 皇帝看的很清楚:“没有万岁不万岁的,皆是凡人,百年而已。” 简宿涵一只手紧贴着他的心脏:“帝王的功绩会载于史册,叫后人铭记,此为万岁。” 这是生命另一种方式的延续。 皇帝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捧到天上去,他轻咬着简宿涵的耳垂:“朕叫史官将你一同写入册中,记上生平,岂不也是万岁。” 简宿涵身上的薄衫褪下,肌肤莹白,她一面躲避着皇帝的动作,一面又迎合着皇帝,似一尾游鱼,末了捧着男子的脸,喘息在他耳畔低语:“不……” “不必留下只言片语……” 她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也不该留下痕迹。 帐幔轻晃,二人从未如此契合,皇帝攥着她柔弱无骨的皓腕,顺着往上,亲遍每寸肌肤,最后落于脸庞,却感咸涩,不知是汗还是泪。 今夜,帝王依旧临幸漪澜殿。 吴庸在外头守着,掐时辰唤皇帝起床,只是半天都没动静,隔着层层叠叠的帐幔,他瞧见皇帝坐在榻边,腰间缠着一双属于女子的雪白藕臂,当即收回视线,只是耳朵却不怎么听使唤。 皇帝的声音有几分无奈温柔:“朕去上朝,回来再看你。” 他似乎极其喜欢玄色,寝衣也是暗沉的黑绸,半敞着披在身上,隐隐可见里头劲瘦的身形,只是肤色过于苍白,显得有些病态。 倘不去看那道疤,皇帝的脸也有几分阴柔的俊美。 简宿涵软软抱着他,指尖抚过寝衣上用丝线绣的繁复龙纹,虽是精美,却觉有些硌人,睡觉定是不舒服的,轻轻蹭了蹭他的后背,开始尝试着迈出第一步:“嫔妾给陛下做一件寝衣好么。” 她想象着,催眠着,自己是喜欢皇帝的,如此才能骗过自己,继而骗过皇帝。 这样冷血的人,不能等待对方来暖自己,需得自己主动去暖他才好。 简宿涵第一次提出给他做些什么,皇帝却没有立即答应,好整以暇的逗她:“先做吧,若针线看着好,朕再穿。” 简宿涵闻言一把推开他,转身,自顾自披上纱衣,肩背是黛蓝色的花纹,衬得身形清冷曼妙:“陛下便当嫔妾方才什么都没说吧,找那针线活好的给你做去。” 皇帝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个踉跄,幸而有功夫底子,险险站稳了身形,斥道:“小混账,朕看你是愈发放肆了。” 简宿涵背对着他,不回身,也不答话,只挑起一缕头发拨弄着,全当没听见,片刻后,只觉身旁一沉,耳畔响起男子让步的声音:“罢了,想做便做吧,一天到晚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多脾气。” 简宿涵冷笑,男人如如狗,你冷一冷他就回来了。 她见好就收,转身拉着皇帝的衣领道:“嫔妾可从不曾替谁做过东西,不过因着是陛下,才肯动动针线,换了旁人,我可管不着他是冷是热。” 素日清冷傲气的女子,只在他一人面前如此娇声软语,无疑让人心情愉悦,再则人性本贱,太乖顺了反倒不讨喜,只看婉妃那个作天作地的模样,便可知皇帝好哪一口了。 皇帝果然没生气,攥住她的腕子,递到唇边亲了亲:“你是朕的爱妃,自然只关心朕就够了。” 说完道:“歇着吧,昨日你受了惊,这个月不必去景鸾宫请安了。” 皇帝此举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是给简宿涵交代,二则暗责皇后教女不善。 一个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公主,一个是小小容华,能有这样的结果实属不易。 简宿涵本也没指望什么,她偏头靠在皇帝怀里闷闷不乐的拉了拉他的手:“这可不是嫔妾逼您的,回头皇后娘娘怪责下来,您得顶在前头。” 皇帝颇为受用,捏着她下巴道:“小没良心的。” 吴庸听他们腻腻歪歪个没完,埋头在外头数着时辰,最后见实在耽搁不得,不动声色扣了扣门,皇帝这才唤了宫人进去伺候洗漱。 昨日闹了那么大一遭,简宿涵又是拿剪子又是砸东西,哭的委屈横生,皇帝生平第一次哄人哄的跟孙子似的,累的够呛,自然要找人开刀出气,坐上轿辇的时候,冷不丁出声道:“去查,昨日谁 分卷阅读78 在公主面前嚼了舌根,一应拔了舌头贬到刑狱去。” 搬弄口舌是非,此事可大可小,至多一顿板子,然皇帝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杖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吴庸不动声色抬眼,见皇帝眸色冰冷,喜怒不形于色,哪里还有方才在漪澜殿同月容华温声细语的模样,心道谁说女人变脸快,男人变起脸来也不逊色什么,恭敬应了:“奴才遵命。” 知夏素春等人昨日守在外头一夜未眠,怎一个提心吊胆了得,皇帝前脚走,后脚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整个人都虚了。 相比之下,简宿涵反倒最为正常,她昨日哭闹一通,忽而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再不似从前敷衍懒散,洗漱完后,便吩咐知夏去库房找玄色的绸缎,自己则伏在桌案上翻弄绣线。 知夏有些惴惴不安:“主子,您找缎子做什么?” 简宿涵无论做什么,一应都要做到最好,自不会敷衍了事,她道:“替陛下做件寝衣,你看着去库房寻些料子,玄色或猩红。” 知夏闻言松了口气,她是说简宿涵怎么好端端的要针线呢,原来是为了这个:“既是给陛下的,便要龙纹了,主儿想要什么样子的,奴婢去寻些花样来。” 简宿涵:“不,我自己画。” 龙纹左不过就那些,大咧咧一条绣在上面,鳞爪俱齐,龙须蓬乱,呆板苍老,五颜六色的又废功夫又不好看,衬不出帝王的意气风发,还不如自己来画的好 知夏隐隐觉得简宿涵变了,却又说不上哪里变了,只是上头主子若能把心思放在争宠上,底下奴才自然没有不高兴的。 简宿涵自穿越过来,生怕旁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女工书画暗中都练过,虽不差,但绣大幅还是有些废功夫,她想起前世见过的一些抽象复古龙纹,简单又大气,挨个画在了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4 17:58:54~20200726 20: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皎、41764208、笛笛泡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女酵母(?˙▽˙?) 50瓶;佑星 20瓶;龚公公 19瓶;清风、世尘、MOMO、一树蔷薇 10瓶;隐身的阿飘 8瓶;(?□`?)好饿 5瓶;盏茶 4瓶;喜欢sho酱的KIK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封 知夏取完料子回来, 只在一旁看着,见状便笑了:“这图样虽简单,但打眼一瞧便知是龙纹呢, 又古朴又大气,咱们素日用的花样子虽精巧,却显小家子气了。” 慢工出细活,尤其刺绣这等子事,简宿涵绣功不算上乘,绣些简单的小物件还好, 若真用惯例的那种团龙纹, 只怕便露了拙,且半年都不一定能做完的。 昨日长邑公主擅闯太元殿的消息不胫而走, 除太后不问外事, 皇后尚在病中, 清早已是闹的阖宫皆知了。宫人只听说长邑公主与月容华发生龃龉,将她气的哭着跑出了太元殿,旁的一概不知。 这世间既有聪明人,自然也会有蠢货,锦常在心想自己身怀有孕, 无论怎么说皇帝也该看望一二,谁曾想夜夜都宿在漪澜殿,昨日不过在气头上, 恰好遇见长邑公主,随口说了两句酸话,不曾想闹的有些大,难免惴惴不安。 她自怀身孕以来,食欲不振, 夜不安寝,肉眼可见的憔悴,早膳尽又是些滋补的汤汤水水,又油又腥,瞧一眼就没了胃口,锦常在阴沉着脸扔了筷子道:“那群奴才便是打量着皇上不来看我,日日做这些东西埋汰人,但凡有几样心思,便该知我不喜欢吃鸭子,这道鲜汤油也没撇干净,是叫我喝汤呢,还是喝油呢?!” 宫女思雨想说已然不错了,皇后娘娘特意关照着,顿顿都有燕窝肉食,这可不是常在份例该有的,只是锦常在自觉身怀龙嗣,说不定便是皇上的长子,地位超群心气也高,稍有不虞就要发作一通,底下奴才没少受苦。 思雨劝道:“主子莫生气,对小皇子不好,您暂且饮些燕窝羹吧,最是养人,回头膳房的人来了,您再罚不迟,大清早的何苦与自己置气。” 锦常在心里压着事儿,哪里有胃口,她捏着汤匙,力道紧了松,松了紧,终是忍不住出声:“你说,昨日皇上从太元殿出来的时候,怎么就直接去了漪澜殿呢?” 简宿涵再受宠也只是个小小容华,说白了也是奴才,又如何与嫡公主相比,更遑论使性子这种事,?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传出去也不好听,皇上于情于理都该偏着长邑公主的,偏生去陪着简宿涵了,难不成真是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 锦常在越想越觉是真的,无意识捂住腹部。她最受宠的那段日子,比起漪澜殿也不差什么,只是一来母家不显,二来地位不高,自然要替自己好好筹谋一番,便只能把心思放在皇嗣上,可每每侍寝过后,皇上都赐了避子汤…… 避子汤, 分卷阅读79 避子汤,那种药哪儿是能浑喝的,是药三分毒,三五次便罢,时日一长谁敢说不亏身子,锦常在想起自己大着胆子偷偷吐药的时候,脑子仍是空白一片,没来由的心惊肉跳。 她攥着思雨的手,紧张问道:“你说,你说陛下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不然怎的对我不闻不问?” 思雨心道就连长邑公主也不见皇上有多看重,一个常在的孩子,又算的了什么,却也只能道:“奴婢早前听说,皇后娘娘有意晋您的位份,陛下也同意了的,怎么会不闻不问呢,您只管好生安胎,生下个皇子要紧,若得了恩典,说不定能自己养着呢。” “是了……”锦常在闻言思绪总算松了几分,无声攥紧指尖,“她们那群肚子里没货的东西又如何与我比,现在且让她们猖狂着,等来日诞下皇子,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长邑公主身旁昨日有奶娘跟着,想查出谁胡乱嚼了舌根自然也不是难事,吴庸把事情报上去的时候,眼瞧着皇帝的脸色直接沉了一个度。 吴庸心道这锦常在大小也是个主子,总不能真绞了舌头吧,硬着头皮道:“陛下,奴才蠢笨,实在是没了辙。” “蠢货,”皇帝不知是在骂谁,声音冷漠,“叫她好生在自己住处待着,再敢拨弄口舌是非,便哪来的回哪儿去。”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吴庸心想锦常在原是乐府献上的舞姬,要回自然是回乐府去,当惯了主子,再回去当奴才,啧啧,谁受的了,领命退下:“奴才遵旨。” 未走两步,便又听皇帝道:“传旨下去,漪澜殿简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升为侧四品婕妤,她素爱诗书,又喜些精致物件,去库房挑些好的书画器皿,另还有女人家用的胭脂钗环,一并赐下去。” 吴庸依稀还记得简宿涵昨日摔茶盅的样子,实在跟什么淑慎什么柔顺搭不上半点边,心道皇上那几句词儿,到底是褒呢,还是讽呢? 皇后之前还不满意皇帝偏心,简宿涵一个无孕的比有孕的晋升还快,现在可好,有孕的那个不仅没升,还遭了顿斥责,简宿涵现如今一跃成为婕妤,再往上,那可就是嫔位了…… 吴庸传旨来的时候,简宿涵尚还坐在菱花窗旁拆绣线,她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青衫子,长发如墨,只用同色的青玉带子束着,伏在绣架上比对颜色,日头不骄不躁,正正好的明亮柔和。 她用心做事的时候极其认真,封了婕妤虽是好事,但不至于让她分心,听了旨意,照着惯例谢恩,再就是寻常的客套话:“公公辛苦,不若吃碗茶再走。” 知夏塞了袋银子过去,双手捧了盏花茶,里面泡着几瓣洛神花,茶汁是通透的桃红,加了半茶匙蜂蜜,半茶匙葡萄汁,小半块冰,衬着瓷白的杯身精致又好看,吴庸一路顶着太阳过来,也有些渴,当下笑着接过来道:“哎呦,那老奴便厚着脸皮讨月婕妤的茶水喝了。” 入口尽是花香,却并不发涩,酸酸甜甜的葡萄味,简宿涵喝不惯茶,就自己调了果汁,可惜这个时候葡萄过了季,上贡的不多,未免可惜,她也只在冰鉴冻了小半罐子。 吴庸一盏都饮尽了,心道怪不得皇上这么撒不开手,容貌好,心思灵巧又知进退,纵发了脾气又有谁舍得斥责呢,有意卖好,透了个消息出来:“这不快至秋狝了 ,底下的各部亲王都上了折子请安,那边围场好齐备着,皇上一时被绊住了脚,想必午膳时候才得空。” 秋狝围猎原八月份便该去的,只是今年发水患便一拖再拖,好在还未入冬,正是打猎的好时机,再不济还有冬狩,总归不缺玩处。 犹记之前羌族蠢蠢欲动,在边境多次进犯,秋狝围猎不止是为了锻炼骑射功夫,更是为了拉拢各大草原部族,以示亲厚之意,再往风流了说,皇帝说不定还会封几个外族妃子回来。 简宿涵哦了一声,带了那么些意味深长:“原来如此,劳烦吴公公了,皇上日理万机,您多精心照顾着。” 吴庸都笑着应了。 彼时知夏正端了空茶盅出去,让底下的丫头收拾着,不妨瞧见九思站在廊下,笑着打趣了一句:“哟,这是怎么着了,木木愣愣的,又让你干爹敲脑袋了?” 九思见是她,一下子笑开:“哪儿啊,昨晚上值夜,有些犯困,偷懒打个盹呢,还没恭喜你呢,月婕妤得了圣心,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他二人是同乡,偶尔遇上也会闲谈几句,知夏闻言顿了顿,想说登高必跌重,现如今虽是风光了,可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想使绊子呢,她心中忧心,偏这话说出来便犯了规矩,因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九思仿佛察觉到她的心绪,缓缓敛了笑意,劝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月婕妤是个聪明人,又待你素来亲厚,总不会让你没了下场。” 知夏闻言眼一瞪,啐了他一句:“我是为着这个吗,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说完拎着裙摆,扭头进去了,恰逢吴庸出来,抬眼便瞧见九思茫然木楞的模样,哪儿还有平日办差的机灵,手中拂尘一扬,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小兔崽子,又发什么 分卷阅读80 呆!” 九思挠挠头,噎了一下:“干爹……” 他到底怕知夏生气,临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两下,可惜透过半开的窗户,只能瞧见一个精致的绣架,没瞧见知夏的身影。 简宿涵仍是在静静的用银线绣纹样,被封了婕妤也不见半点欢欣,知夏一边同素春收拾剩下的布匹,一边道:“主子封了婕妤可是好事呢,再往上便是嫔,若有子嗣也可在自己宫里养着,老爷夫人知道了也放心些。” 简宿涵笑了笑:“才没那么容易。” 她现在晋升的快,不过是位份无足轻重,带不来什么影响,可若封嫔封妃,后宫原本的阵营势力便会发生变化,倘若不出意外,她接下来的一年甚至两年,位份都不会再动了。 当然,这只是简宿涵自己的猜测,做不得数,毕竟皇帝天生反骨,心思难测,谁知道他哪一天万一抽风了又做出什么事来呢。 简宿涵一边绣,一边道:“你们且打听着景鸾宫的消息,皇后娘娘若病好了,同我说一声,请安还是要去的。” 素春道:“陛下已经免了您的请安,何苦去呢,听说长邑公主现在被陛下拘着禁足了,皇后娘娘病好后知道消息,万一责怪您可怎么好。” 简宿涵道:“我已然把她得罪了,再不去,岂不是得罪死了。” 得罪和得罪死是两个概念,前者充其量心中不满,后者却是要百般加害,简宿涵自身立足未稳,现在并不想轻易挑衅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星期因为考试耽误了,所以请假有点频繁,不过好在已经结束,明天或者后天作者君就要奋起了!!!! 感谢在20200726 20:56:37~20200728 20:4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764208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路人、山栀、爱梅、圆滚滚、pixy、饿起来寄几都吃 10瓶;南方 9瓶;宋蓁~、蓝色 5瓶;泛夭、旺仔不喝奶 3瓶;天边一片好光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暗潮汹涌 皇后出身陈家, 除却众多姨娘所生的庶女外,另还有一个嫡妹,生得姿容曼妙, 温雅知礼,陈家原想着送进宫去选妃,姐妹间照应着也好多个底牌,但又怕皇后寒心,到底打消了念头,转与长平候府议亲。 勇毅侯夫人早早递了牌子进宫, 想让皇后帮着说合, 一来长平侯府分属文臣之列,且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暗中牵扯旁的势力, 婚事到底不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二来皇上若能亲自赐婚,横竖是个体面。 皇后实不曾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心思,本就未痊愈的病又重了几分,博陵沈氏是世家门阀,在士林学子中名望极高, 陈家早先嫁了那么多庶女出去,大半朝臣都拉拢了个遍,现如今又妄图与沈氏联姻, 岂不让帝王疑心? 勇毅侯夫人也是为难:“娘娘不知,那长平侯府世子沈玉章在京中素有才名,端的风资脱俗,映月一见倾心,回来后便言非他不嫁, 前些日子老爷商议着要将她送进宫,她竟寻死觅活的差点吊了脖子,传出去真个没脸,可臣妇膝下除娘娘外,只她一个嫡女了,又如何忍心呢……” 皇后与她说不通道理,险些背过气去:“母亲糊涂,咱们家已是武侯,怎可与沈氏联姻,陛下如何想?朝臣又如何想?再说你焉知长平侯府就愿意?” 勇毅侯夫人呐呐道:“臣妇总不能眼睁睁着她寻死去,她性子烈,娘娘是知道的……长平侯语焉不详,虽未答应,但也未拒绝,凡皇上下了旨意,他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娘娘贵为国母,陈家配沈家也是门当户对,再则你弟弟不争气,老爷年纪也大了,军部这么些年也未立下功勋,总得找个出路才是。” 这个时代的女子,总归不是为自己活,而是为了家族。 皇后心知自己子嗣艰难,日后除非抱养,否则便只得长邑一个孩子了,满族现在只靠她撑着,她一倒,陈家便是个空壳子,百年后又如何?只靠那些嫁出去的庶女又能成什么事,总归嫡系一脉才是正经。 与长平侯府联姻,是昏招,却不得不说也是最有用的招。 皇后身子差,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总归在位一日,就只能多替家里人打算着一日,任由勇毅侯夫人在耳畔喋喋不休的分析利弊,末了无声点头,到底应了。 有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横在眼前,相较之下,长邑公主的事反倒无足轻重,皇后许是不觉得嫡公主踢了妃子一脚算什么大事,听闻消息,只将贴身伺候的奴才发落一通便轻轻揭过了。 一眨眼又到了去景鸾宫请安的日子,许是已定了十日后的秋狝围猎,众妃为了能伴驾随行,都可着劲的献殷勤,要么给皇上送糕点参汤,要么替皇后抄写佛经,总归各有各的本事。 简宿涵这边一 分卷阅读81 直安静如鸡,围猎不就是去草原骑马打猎么,她上辈子就没少去马场玩,不觉得有什么新鲜,至于张弓搭箭,她一个弱女子肯定是拉不开弓弦的,综上所述,去不去的都不打紧,随缘就好。 她新封了婕妤,风头正盛,除却眼红酸话的人外,周围竟也有了溜须拍马之辈,去景鸾宫请安的路上,便被人缠上了。 “许久未见,月婕妤风姿愈发出众了,真是让我等汗颜,一会儿请安散了,也不知能否去您那儿讨碗茶水喝,总归是自家姐妹,不该太过生分,时常走动为好。” 安容华一身桃红衫子,头带如意金簪,虽有几分容色,却难免流于俗气,无恩无宠,最是嘴碎,她老远瞧见简宿涵,声若银铃的笑开了,忙上前见礼,极其自来熟的挨到了一块儿走。 伸手不打笑脸人,简宿涵虽与她不甚熟悉,但也不至于冷冰冰的回绝,便笑了笑:“安容华过奖。” “这有什么过不过奖的,我不过照实说罢了,月婕妤又何须自谦,有些人自己仗着有三分颜色,轻狂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下可好,成了冷锅冷灶,还当人家会巴巴儿的宠她呢。” 安容华与简宿涵并肩走着,余光瞧见云婉仪也在前头,故意抬高音量说了这么一出,可惜并未引来后者任何反应。 白露回头看了眼,又收回视线,她眼见云婉仪神色淡淡,不禁担忧的低声道:“月婕妤怎的同安容华走一道去了,主子该好生打算才是,咱们现在境况一日不比一日,今日她敢当面嘲讽,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云婉仪仍穿的素净,只是衣裳首饰都是旧年的,难免失色,她抬眼看了看宫墙一角掩映的天空,拢了拢身上单薄的风披,低咳两声道:“随她说去,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如何管。” 她是美人灯似的身子,一吹就破,加上入了秋,更是小病不断,偏太医院懒怠,并不尽心医治,小小一场咳疾几月都未好。 云婉仪从前有多傲,有多风光,现如今便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后宫是个不逊于官场的大泥潭,太清高干净只会不容于世,好比屈原屈大夫,最后只落得一个投江自尽的下场罢了,又何须做什么清浊之叹。 简宿涵从前的位置与云婉仪挨着,现如今升了婕妤,便隔开了,众妃请安落座后,各式各样的目光交错着落在她身上,不知带了多少打量。 简宿涵端起茶盅微抿一口,不着痕迹看了眼上首,却见单贵妃与婉妃竟是难得都来了。前些时候宫中流言蜚语颇多,言外之意便是说婉妃早已失宠,话里话外的锋芒都在暗指漪澜殿,众人盼着婉妃能与简宿涵斗起来,可惜二者偏什么动静都没有,难免让人失望。 简宿涵不动,是因为她本性如此,婉妃就有些反常了,毕竟这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性子,现在装贤良大度未免太假。 虽至秋季,但也不算太冷,皇后却穿的略厚了些,膝上搭着条薄毯,腹部还掖了个手炉,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面色憔悴,单贵妃不知在想些什么,暗地里看了一眼又一眼。 皇后道:“秋狝围猎该带几个人伺候着,陛下指了单贵妃、婉妃、月婕妤三人随行伴驾,只是到底太少,本宫有意酌情往上添几个灵醒人,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底下众妃哪儿有不愿意的,自是一个劲奉承,话里话外的毛遂自荐,踩了这个贬那个,皇后便静静看着底下的暗潮汹涌,等觉得差不多了,这才道:“依本宫看,和妃性子温和,云婉仪与珍常在也不错,你们素日细致,想来在外也能服侍好陛下。” 皇后到底还是与简宿涵有了隔阂,三人同是她一手捧起来的,现如今简宿涵有些脱离掌控,她自然便把注转压在云婉仪与珍常在身上,她们到底受宠过,扶起来也比新人容易,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分不了简宿涵的宠爱,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和妃笑的感激:“臣妾谢皇后娘娘。” 珍常在与云婉仪对视一眼,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却也只能行礼谢恩,单贵妃将门虎女,最瞧不惯云婉仪那幅性情作态,嘁了一声不言语。 婉妃倒是变了许多,再不见往日嚣张模样,只面无表情的旁观着众人,视线间或扫过简宿涵身上,阴寒得让人后颈发凉。 和妃性情寡淡,默默无闻,并不得皇帝喜欢,靠着潜邸老人的资历才坐上妃位,若说她不求恩宠,那是假的,如今皇后抬举,顿时喜不自胜,开口奉承道:“早前听说娘娘的嫡妹与博陵沈家的大公子结了亲,男才女貌,可真是顶好的姻缘,要知道沈家可多少年不曾与三姓家门外的人通过亲了,到底还是娘娘母家有脸面,又是陛下亲赐的婚,传出去可羡煞旁人了。” 皇后面上见了笑意:“不过是他们小辈自己瞧上罢了,传出去真是不成规矩体统,咱们也只能帮着撮合,女大不中留啊。” 单贵妃倒是插了一句嘴:“将门出身,本该如此,挑个自己喜欢的又如何了,难不成学那些闺中女儿扭扭捏捏,没的酸死人。” 简宿涵闻言下意识看向云婉仪,却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一只手紧攥着裙摆,手背 分卷阅读82 上青筋都浮了起来,不由得心中诧异,从前单贵妃也没少讲难听话,怎么今儿个如此反常。 女人的直觉让她隐隐感到不对劲,简宿涵抿了口微苦的茶,仔细思索着方才发生了什么,最后隐隐摸到点边缘,正猜测着,忽听和妃夸赞是沈玉章如何如何的才华横溢,是如何如何的少年英才,闺中不知多少女儿想嫁,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和妃笑着道:“才子配佳人,再合适不过的。” 简宿涵心想,确实再合适不过,只是合适,却未必能走到一起。 请安散了,众妃陆续告退,简宿涵原想去寻云婉仪,却见她神思恍惚的往外走,竟是撞上了单贵妃,尚未来得及开口提醒,啪的一声巴掌脆响便将大家都惊了一下。 “混账东西,长着眼睛是瞎了么,直直往本宫身上撞,莫不是对本宫心存不满,有意报复?” 单贵妃是练过功夫的,反手一下直接把云婉仪打得摔在了地上,刹那间她周遭空了大半,众人避之不及,生怕把自己牵扯进去。 云婉仪捂着脸,不知为何,并不出声,愣愣落了滴泪下来,白露又急又慌,跪在地上直叩头:“贵妃娘娘恕罪,我们主儿不是有意的。” 单贵妃甩了甩发麻的手,嵌宝石的珐琅护甲险些甩脱,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是你撞的本宫吗,自然是谁撞的谁跪,云婉仪,哑巴了吗?” 云婉仪抿唇,半晌后从地上起身,行了跪礼:“嫔妾该死,无意冲撞娘娘。” 单贵妃故意顿了许久,这才开口道:“既然你说自己该死,那该是怎么个该死法?嗯?” 一些宫妃闻言吓了大跳,心想单贵妃不会这么狠吧,可云婉仪到底失宠,死了又有谁来过问。 “她不长眼睛冲撞了娘娘,纵怎么处置也不为过,可娘娘心地仁厚,何必与小鱼小虾计较,您马上便伴驾出行,实不该为这种小事费心思。” 简宿涵从人群中走出,径直经过云婉仪身边,心知单贵妃性子左,万不能对着干,笑着继续道:“娘娘金尊玉贵之体,可万不能伤着了。不若寻个太医瞧瞧,也稳妥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简宿涵分了婉妃的宠,单贵妃纵给几分面子又如何。 单贵妃深深睨了她一眼,并不搭腔,片刻后收回视线慵懒道:“罢了,本宫没那么娇气。” 她说完,用坠着珍珠的精致绣鞋在云婉仪面前的地面点了点:“瞧瞧,你当初圣宠也是不差的,如今怎么落魄至此,该好好找月婕妤学个眉眼高低,这样陛下才喜欢,本宫也不难为你,喏,便在这儿跪两个时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8 20:40:31~20200729 19: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巴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er璀璨星空 79瓶;云里 20瓶;东方 10瓶;盏茶、金鱼草 5瓶;意难平 3瓶;左辞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一身傲骨,到底还是折了 这话有挑拨离间之嫌, 换了谁心里能舒坦,简宿涵不语,眼见着单贵妃离去, 这才看向云婉仪,对方在侍女的搀扶下勉强跪直身体,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只能瞧见那有些褪色的素蓝绢花。 单贵妃心胸狭隘,必不会愿意有人拂了她的意,简宿涵或可去寻皇后求情免了云婉仪的跪, 但单贵妃日后定会找补回来, 从别处下手,倒不如跪了这一遭, 让她解了气也就好了。 简宿涵见日头有些阴沉沉的, 对白露道:“估摸着快下雨了, 扶你家主子找个有屋檐的地方跪着吧,不然落了病可怎么好。” 白露还以为她会想法子救救云婉仪,没成想等到的却是这句话,一时怔住了。 简宿涵最后看了眼云婉仪,转身离去, 她在幽长的宫道间行走,瞧着那朱红的墙壁竟也有些地方褪了色,偶尔一只雀鸟扑棱着落在碧瓦上, 却只让人觉得萧瑟。 这后宫啊,得站到高处才有资格抬起头来,身处下位,却还留着无谓的傲气,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简宿涵在跑出太元殿的那个夜晚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不知云婉仪何时能明白。 简宿涵对知夏道:“你且瞧着天,若是落了雨,拿把伞送去,她身子一惯不好,再遭病就要命了。” 知夏叹口气道:“奴婢听说她月前就得了咳疾,正赶上皇后娘娘为了水患一事精简后宫用度,只吃药都往太医院塞了不少银子,只是终究非长远之计,到底不似往日得宠的时候,又没有什么赏赐,金山银山也吃空了。” 简宿涵这些时日甚少出宫门,没想到云婉仪如今境况如此差了:“回头你挑些常用的东西送去,她收下更好,不收下那便是心里气性尚未磨平,日后少不得还要吃些苦头。” 初入世间,谁不 分卷阅读83 是满身棱角,但最后都会被现实一点点磨平气性,能初心不改者,实在少之又少。 下午的时候,果然落了雨,淅淅沥沥的带着凉气,知夏估摸着时辰,心想云婉仪怕是已经跪完了,因着皇上来了漪澜殿,简宿涵伴驾抽不开身,她便自己做主挑了些滋补的药材和裁衣的名贵缎子,领着两个小丫头送了过去。 凌水阁外间的赫石兰已经枯死了,早早拔掉,种了别的花,知夏撑着伞进去的时候,便瞧见云婉仪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个劲咳嗽,白露喂的药尽数都吐了出来。 知夏见状忙收伞打了帘子进去,上前几步道:“云主子怎的病成这样,可曾发高热,请了太医没有?” 白露红着眼道:“太医来看过了,方子也开了,只是咳疾,并不曾发热,偏主子不知怎么了,药也喝不进去,话也不说,魂都没了大半了。” 到底是凌水阁的事,知夏不好掺和太多:“我们主子差我送了些滋补的燕窝红参来,若喝不下苦药,把燕窝用冰糖炖了,再加些牛乳,说不定便能吃下了,到底药补不如食补,另还有些料子,是给你们裁冬衣的,天凉该穿厚些才是。” 白露内心感激,忙道了谢:“我替我们家主子谢过月婕妤了,劳烦姐姐费心。” 知夏看了眼云婉仪,猝不及防对上她黑漆漆的眼,偏脸色白的如纸一般,莫名骇人,顿了顿,笑道:“不打紧,若有什么缺的,只管来说,云婉仪好生照料身子是紧。” 她本想说简宿涵打算亲自来的,只是伺候皇上抽不开身,又怕云婉仪多心觉得自己这是在炫耀,干脆闭嘴不言语了。 凌水阁一屋子的苦涩药味,知夏告退,打了伞出去,这才觉得透过气来,心道真是变化无常,谁能想到,当初风光无限好的云婉仪也有今日呢,得宠失宠这事儿真是没个准。 时至夜间,简宿涵同皇帝用了晚膳,便一同靠在窗边的矮榻上小憩,外间小雨不多时就停了,只是屋檐仍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她穿着胭脂红的寝衣,用细银剪子挑烛花,半边脸被微黄的烛光熏的如玉般温润。 皇帝揽着她,指尖在她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你穿红的好看,这颜色衬你,只是颜色到底不正,大红更明艳。” 简宿涵被烛火晃的眼晕,侧身甩掉肩上的手,垂眸扔下剪子道:“陛下明知大红不是嫔妾能穿的,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傻,”皇帝一个使力把简宿涵拉到怀中,修长的指尖挑着她下巴,声音低沉的道:“朕围猎又不带着皇后,届时离了皇宫,你自然想怎么穿怎么穿。” 简宿涵秀眉一挑:“若有人嚼舌根子可怎么好?” 皇帝看着她,情绪淡淡:“那朕便拔了她们的舌头。” 这话有些凶残了,偏由他说出来就跟摘朵花似的轻巧,简宿涵微顿,心想若哪日皇帝有了新宠,自己怕不是也会成为那被拔舌头的人之一,片刻后,轻轻摇头:“一件衣裳罢了,穿什么不是穿,何必呢。” 换了旁的妃子,大抵会高兴皇帝的特殊对待,虚荣这种事最易让人迷失,然捧得高了,一夕坠地又当如何,远的且不说,只说近前,云婉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简宿涵总要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被冲昏了头。 皇帝见她似有心事,偏头反问:“你总这样闷闷不乐,朕赐下那么多锦衣华服,古董珍玩,竟也难博你一笑?” 皇帝后来赐下的东西,已经刻意照着简宿涵的喜好来了,能看出用了心的,只是她前世什么没见过,那些连城之物有或者没有,无足轻重:“陛下又怎知嫔妾没笑,说不定嫔妾在心里偷着乐呢。” 皇帝莫名想起了婉妃,那个将所有野心写在脸上,又出身卑微的女子,他一面抵着简宿涵耳鬓厮磨,一面低声同她说话:“你可知,朕初次将婉妃从宫婢提拔成贵人的时候,她是何神态?” 简宿涵不知他为什么说这个,正思忖着如何应答,皇帝便在耳畔轻飘飘吐出了四个字:“欣喜若狂。” 简宿涵道:“人之常情。” 皇帝绕起她肩上的一缕头发,继续慢悠悠道:“后来,朕将她从嫔位升至妃位,她却再无从前那般欣喜,甚至闷闷不乐了许久,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以为朕会封她做贵妃。” 简宿涵沉默片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当太后:“……陛下是觉得婉妃娘娘变了吗?” 皇帝似笑非笑:“她未变。” 只是从前他愿意满足她的野心,现在不愿而已,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或可看做帝王凉薄,情分到头了。 透过疏窗,院落外雨声渐歇,木樨早早过了花期,现在连枝叶也开始泛黄。 简宿涵喜欢的东西很多,但那喜欢都是浅薄且肤浅的,像天边流云,一吹就散。她现在想求的地位殊荣,只是为了生存,而非心中所喜,若有一日真正得到了,不过长松一口气,伤春悲秋的感慨一番高处不胜寒。 简宿涵也不怕得罪皇帝,懒懒支着头道:“是了,变的不过是陛下的心。” 分卷阅读84 帝王天生的掌控欲让皇帝无意识想探究她的心思,好似皇后帮扶母家,贵妃寻求奢靡,婉妃向上攀爬,和妃蛰伏内敛,他尽都了如指掌。这个皇宫真正站在高处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纵览全局,众妃的那点小心思他才是看的最透彻的那一个。 只是简宿涵,他不大能看的透。 皇帝不知想起什么,忽而道:“朕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个胞弟?” 是吗? 简宿涵仔细抽调记忆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有,随意道:“十六岁了,半大少年,顽皮的紧,从前在家中便不让人省心,被父亲按头考了个秀才,此后再没顾过,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皇帝指尖在她脸侧摩挲:“你父亲年岁渐大,难免力不从心,日后若致仕了,你简家在朝中总该有个顶门立户的人。” 前朝后宫,戚戚相关,皇帝说的是实话,简家人丁稀少,现如今虽勉强立得住,可到底该为以后打算着。 简宿涵偏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陛下这是在为嫔妾考虑么?” 皇帝微顿,然后“嗯”了一声。 简宿涵到底不是原身,对简家也没什么说得上来的感觉,此刻难免有些孤寂,总觉着身边的人对她好,是因为原身的原因,例如知夏的忠心,例如简家时时传来的问候,到底不是对着她的。 皇帝这个举动大抵是一时兴起,毕竟他宠一个人的时候,确是妥帖周到,简宿涵不喜欢他,却不妨碍有片刻淡如云烟的谢意:“……既如此,嫔妾心中现在是很欢喜的。” 这份考虑是只为着她一个人的,而非原身。 皇帝道:“你胞弟既已经考了秀才,明年秋闱不妨试试,中得举人,再去考贡士,若是个有造化的,说不得殿试时朕便点了他做状元,日后封官也有名头。” 这话言外之意不能深究,相当于明晃晃的走后门了。 简宿涵心想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外戚专权怕就是这么来的:“陛下不必偏颇,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自己去挣便罢了,挣来是他的本事,挣不来命该如此,都是寒窗苦读上来的,且看实力吧。” 不得不说,当一个家族在朝堂上没有可以支撑荣耀的人,尽都指望着深宫女子的裙带关系来维持地位的时候,离败落也不远了。 这话不知哪里得了男子的意,他低笑出声,愈发觉得简宿涵见识不同寻常闺阁女子,抚掌而叹:“是了,想要什么得靠自己去挣,朕也只守好此代江山,日后若有皇储,他们的江山自然靠自己去守……” 说着顿了顿:“且看民心吧。” 他一点不担心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是否会三代而亡,只守好这一世便罢了。都说祖宗基业,子孙多有不如,可见没有哪个家族能代代繁荣昌盛的,毕竟谁也保不住就哪一代就出了几个不肖子孙,总不过兴衰荣辱,顺应天命,区别在于有些人摔了,能爬起来,有些人摔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简宿涵只能一面感慨皇帝豁达,一面感慨他心大。 一眨眼,离秋狝出发只剩五日了,因在塞外,多有不便,气候又捉摸不准,漪澜殿上下都显得有些忙碌,知夏素春箱笼子收拾了不少,却总觉不够,另还有简宿涵的首饰胭脂,常用的茶具,都不能轻易磕碰,只能另寻了匣子装着。 禄海领着小太监搬重物,微凉的季节出了一身汗,用袖子扇风道:“也不知塞外是怎么个光景,听人说那边的部族大大小小加起来几十个,冬日里也不洗澡,凶狠些的直接茹毛饮血,拿刀子割生肉呢。” 素春吓了一跳:“真的假的,你可别哄我。” 简宿涵趴在窗边听他们闲话,闻言用手中的书册敲了敲窗棱:“那边部落不比中原富足,除贵族外,百姓只靠牛羊过活,冬天一到,便是鹅毛大雪,滴水成冰,能把人冻死,连火都生的困难,自然也就不讲究那么多。” 她说着,甚至算了一笔账:“你只瞧咱们在宫中,冬日炭火也时常不够用的,更何况塞外,谁会费了木材去烧大锅热水洗漱,只保证自己不冻死便阿弥陀佛了,所以草原部族的人大多身体强壮,又因着弓马娴熟,都是打仗的好手。” 素春叹道:“这便是弱肉强食了,老人孩子不知怎么样呢,到底还是咱们中原好。” 恰逢知夏拎着食盒子进来,简宿涵随口问道:“皇上今儿个来用膳么?” 非是她期待着什么,而是皇帝这段时日凡无要紧事,都会遣吴庸过来知会一声要用膳,简宿涵有时候吃的简单,有时候吃的繁琐,怕准备不及,总要事先打听着。 知夏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莫名有些惴惴不安,斟酌道:“陛下怕是来不了了,听人说下早朝后,在御花园偶遇见云婉仪抚琴,便顺道去了凌水阁,没过多久,另还发落了几个太医……” 简宿涵倒真的有些讶异:“云婉仪在御花园抚琴?” 既抚琴,在自己院子里抚便好了,何必大老远跑到御花园,只怕并非偶遇,而是刻意为之。 简宿涵神情淡淡,若 分卷阅读85 有所思。 知夏是见过皇上从前如何宠爱云婉仪的,后虽遭了冷落,但难免有她自己不愿意去争的缘故,可现在一看,真是叫人不知该如何说了:“奴婢记得云婉仪从前足不出户,怎的今日偏去御花园抚琴了,不偏不倚正是皇上下朝的时候。” 她其实更想说,云婉仪不是不愿争宠么,怎么这会子又争起来了。 简宿涵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许是从前撑着她的那一股劲已经泄了吧。” 她说完,见知夏仍是忧心不已,眉头紧锁,出声问道:“你很担心?担心什么?担心她抢了我的宠去?” 简宿涵在她面前来回踱步,不等她回答,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她从前不受宠,只是她不想争,只要想争,皇上就一定会宠着?” 知夏点点头,又摇头,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简宿涵轻笑出声:“凌水阁得宠?或许吧,但却不一定长久。” 她大抵能明白云婉仪身上哪里吸引皇帝,容貌脱俗,清冷淡漠,满腹才华,偏又不肯流于俗套,隐有傲骨,男人对这种女人往往没有抵抗力,渴望着去征服。 但……云婉仪不争宠,便还是原来的云婉仪,她若主动去争宠,与旁人又有何异? 云婉仪虽通诗书,却不见得会懂后宫的弯弯绕绕,只御花园抚琴这一招便落了下乘,连知夏都能看出她刻意偶遇,真当皇帝看不出来么。 简宿涵似笑非笑的道:“皇上不来也好。” 感情总是需要新鲜感的,这些日子二人朝夕相对,相处的也够久了,适当冷淡下来,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到底没忍住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知夏听不懂的话。 “我原以为她能撑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9 19:45:24~20200730 21:2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雨过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喵 19瓶;巴布、子曰 10瓶;快乐琳 3瓶;山丹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富有四海,何须去求什么 后几日, 皇帝都宿在凌水阁,间或来漪澜殿看望几次,只是简宿涵要么去御花园闲逛, 要么去湖边喂鱼,都刻意避开了,一面也不见他,等到了圣驾出巡这日,才算真正碰上。 此次秋狝往北而行,少说也要一个月的功夫, 除皇帝和陪同伴驾的王公大臣外, 宫妃不便四处走动,只能待在各自的马车里, 简宿涵对旁的不精, 胜在会享受, 早带了一张绒毯铺在里头,另还有些消遣解闷的叶子牌,茶果点心一应具全,倒也不差什么。 隔着一道帘子,能瞧见皇后在外面正率领众妃送驾, 前些日子单将军平定西北而归,一路护卫也由他率领精兵负责,单贵妃得了意, 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素来如此,最爱个荣光体面。 云婉仪的车架在后头,临上马车时,简宿涵瞧了她一眼, 见其穿戴名贵,目下无尘,仿佛又是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看见她的光景,只是从前眼中尚还有些灵气,如今美则美矣,却死气沉沉。 她们谁也没和谁打招呼,那点子相互说话的情分,仿佛一下子冷了个透彻,转瞬成了陌路人。 素春坐在脚踏上,为着凌水阁抢去的恩宠有些不平:“您是婕妤,云婉仪横竖该来请个安,她倒好,看也不看咱们,眼睛长脑门子上去了。” 简宿涵倒没什么反应,她与云婉仪虽交好,可也没好到那个程度,左不过深宫寂寞互相聊慰,现如今云婉仪要争宠,自己也要争宠,难不成还顾着从前的微薄情分?她是让还是不让呢? 二人或可结为同盟,只是简宿涵仍保留现代人思维,接受不了姐妹间共侍一夫,反正那感觉谁试谁知道。从前云婉仪不受宠便罢了,现如今眼见着凌水阁就要起来,她未必还颠颠的往上凑,笑着同她一起伺候皇帝? 做不到,实在做不到。 知夏见简宿涵久未说话,还以为她难过,暗自捣了素春一下,继而出声道:“再好的姐妹情分,也抵不过深宫消磨,主子若肯听奴婢一言,只守好这颗心,谁也别给了去,万事只为着自己打算,如此才能走的长久些。” 她们没有退路,便只能尽力,将前路走宽走阔。 这个道理简宿涵早就明白,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外间的景致道:“心是我的心,自然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何谈什么给不给人的呢,难不成让我学比干,用刀子挖出来才好。” 知夏嗔了一句:“主子明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顺着官道前行,一路出了京城,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简宿涵无事可做,又不会玩叶子牌,闲的直发困,初坐马车的新鲜感顿时没了,到底是古代,减震功能不比后世,虽垫了厚厚的绒毯,把人骨架子颠散也绝不是虚话。 分卷阅读86 马车说不上大,勉强能躺着睡觉,简宿涵连翻个身都不舒服:“早知便待在宫里了,来这儿受什么活罪。” 知夏忙道:“主子可别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能陪王伴驾是天大的殊荣,换了旁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简宿涵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的轻哼一声:“这话当着皇上的面,我也照说不误,一个字都不带漏的。”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车辕子被人轻叩了叩,倒把主仆三人吓了大跳:“月婕妤,陛下有请,传您到前头去伴驾呢。” 知夏闻言惊魂未定,捂着心口,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眼,却见是九思,一边松口气,一边道:“我当是谁,冷不丁出声跟做鬼似的,吓死个人。” 他二人熟稔,打趣也无妨,九思笑了笑:“姑娘这话可就没道理了,你若不做亏心事,又怕什么呢,莫不是背地里在说我的坏话?” 知夏呸了一声,转过头不理他。 九思见状无奈,转而看向简宿涵,躬身道:“月主子,皇上传您去前头伴驾呢,您收拾收拾跟奴才去吧。” 简宿涵嗑了一粒瓜子,没动:“是只传了我一个人?还是几个一起传的?” 九思顿觉这主仆都是一个性子,又难哄又爱生气,下意识看了眼知夏,斟酌着道:“月主子说笑了,自然只传了您一个。” 简宿涵拉开屉子,抓了把银瓜子给知夏,让他递到九思手里,坐起身整了整衣衫,似笑非笑道:“这可不好说,皇上或是打算先传了我去,再另传旁的姐妹。” 九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却见简宿涵起身道:“不是要去么,九思公公前面领路吧。” 皇帝的车马在前面,简宿涵过去的时候,恰好被婉妃瞧了个正着,绸布帘子险些被她恨的扯下来,婉妃面色阴沉的收回视线,看向侍女问道:“皇上可是又宣了漪澜殿那个贱人伴驾?” 侍女见她在气头上,哪里敢惹,犹豫着点了点头,景和宫恩宠虽还在,可到底不比以前了,婉妃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偏漪澜殿上下严防死守,跟铁桶似的滴水不漏,加上月婕妤又甚少踏出宫门,想下手也没机会,婉妃心里憋着火,只能往奴才身上撒,近身伺候的几个都遭了殃,被打的没一块好肉。 婉妃抚上自己的脸,问她:“本宫老了吗?” 侍女忙摇头:“娘娘您艳绝后宫,谁能比得上呢,模样还和从前一般无二的。” 只是再美的脸,看了这么多年,也该腻了,从前后宫佳丽皆循规蹈矩,婉妃生性大胆,或可得一时新鲜,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婉妃念及自己从前的殊荣,而今尽数易主归于简宿涵,心中似有火在烧:“你说本宫未老,那皇上怎么不来景和宫了呢?” 侍女想了想,斟酌着道:“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哪个男子不喜欢乖顺服从的,您往日脾性大了些,也该学着小意温柔,瞧瞧凌水阁那位,从前自命清高,如今低下头来,不也获宠了么。” 婉妃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她一个装腔作势的东西,也配跟本宫比?皇上不过新鲜几日,瞧着吧,定不是漪澜殿那个贱人的对手,我只看着她们鹬蚌相争。” 话虽如此说,却也未对侍女刚才的“温柔论”做出反驳,想来是听进去了几分,只是婉妃不知,男人不宠了便是不宠了,与她是何品性,是何模样并无太大干系。 这厢简宿涵在皇帝的超豪华型马车里还未坐多久,婉妃那边便遣了宫女来,送了些在宫里做好带出来的精致点心,另还说了许多关切体贴的话,倒不似往日作风。 可惜皇帝在忙着看折子,闻言只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婉妃的宫女只得尴尬退下。 此处马车豪华得像一个小房间,也不怎么颠簸,简宿涵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看书打发时间,都不想走了,她眼瞧着桌上几碟糕点,还散着热气,怕是专门用炉子热过,用指尖点了点皇帝的腰身道:“陛下不尝尝?婉妃娘娘亲自做的呢。”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男人笑点,皇帝搁下笔,笑的奏章也不批了,好整以暇的看向简宿涵:“她说是自己做的,便是自己做的了?” 他说着,随手拿了一块玫瑰花形状的点心,当着简宿涵的面掰开,里头一层一层的酥皮馅料都是浅粉至深红,好看的紧:“宫中御厨做这道点心,算上各式花瓣的选料,也得十来天功夫,且擀皮的功夫都是从小练起的,没个几年别想成,你真以为婉妃有那个闲心去做这个?” 说着扔进盘子里,拍了拍指尖的碎渣道:“朕从前还觉得你聪明,原来也这么好骗。” 简宿涵:好气哦…… 她坐起身,拉过皇帝的手,用自己的丝帕替他轻轻擦拭掌心,一面觉得他太锱铢必较,一面觉得他可怜,这后宫众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连个点心都是假的:“若是她耗了心力亲手做来,陛下不吃,岂不是白费?” 皇帝静静睨着她墨色的发顶:“等她亲手做了再说。” 他说着,顺 分卷阅读87 势勾起简宿涵的下巴,一瞬间声音变得暧昧暗沉:“不过你若亲手做了,朕定然是吃的。” 简宿涵心说那我就往里面下耗子药,毒死你算了。 她也不装什么羞怯,垂眸清凌凌的看着他,半晌,挑起一缕黑发,在他喉间轻扫而过:“那陛下喜欢吃什么呢,嫔妾好学了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淡淡阖目,没说话。 也许他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有些错了,本不该说出来的,听起来像是在乞求什么东西一样,这不合常理,不是么? 他本万乘之君,富有四海,这天下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一道点心而已。 一道点心而已…… 简宿涵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不喜欢吃点心:“好吧,陛下看来不是不愿吃,而是不喜欢吃,嫔妾也就不献丑了,送礼总得送喜欢的才是,我便专心亲手给您做寝衣算了。” 她笑着,刻意加重了“亲手”两个字,听起来像是在拿他逗趣儿。 皇帝闻言倏的睁眼,眸底闪过一道暗芒,他伸手将简宿涵拉入怀中,揽着她纤细的腰肢,缓缓收紧臂弯,似笑非笑的道:“朕说过,你若亲手做了,定然是吃的。” 简宿涵轻飘飘扔了替他拭手的帕子:“算了吧,瞧您刚才说的,又是十几日的选料,又是打小练的功夫,婉妃娘娘没那个闲心,嫔妾也不见得就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30 21:21:32~20200731 21:3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玥夕、半丶夏、Maria喵喵喵、灼华、清渊 10瓶;皎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给你解闷的 大抵是见多了后妃送的糕点被皇帝弃之不顾, 简宿涵本能的不想去做,一来送的人太多,显不出什么, 二来她也见不得自己的心意被糟蹋。 太后寿宴过后,诸王都已返回封地,独端王那个花心种子被太后多留了一段日子,在京中王府纳了好几个美妾,实在乐不思蜀,这次秋狝也巴巴儿的跟了来。 简宿涵不过随意往外看了一眼, 就见端王耐不住闲, 下车骑马与单将军并排挨在一起,二人有说有笑的, 似乎相交甚好, 便若有所思的放下了帘子。 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 一个不受皇帝待见的闲散王爷,怎么都该避讳着些,不过眼瞧着单将军莽莽武夫,声如洪钟,想来虽精通兵家之道, 在战场如鱼得水,却未必适合混迹朝堂,心眼不是很多的样子。 都说兵权所在, 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从唐末以来,数十年间帝王换了八姓十二君,不过是因为藩王势力太重, 君弱臣强,导致帝位不稳,可若削蕃收拢兵权,地方兵力不足,便易遭受外族欺压,使国家积贫积弱,其中平衡之道实难把控。 皇帝批完了奏折,便在那儿摆弄棋盘,他也不唤简宿涵陪他对弈,自顾自往上面摆放黑白棋子,乍一看有些杂乱无章,实难让人瞧出什么来。 简宿涵虽有些困,却不愿睡,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便只能一个人伏在榻上发呆,皇帝以为她无趣,淡淡道:“不若唤云婉仪过来抚琴?” 简宿涵闻言回神,睨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的从榻上坐起身穿鞋,皇帝见状,摆弄棋子的动作便顿了顿:“你做什么?” “给陛下腾位置呀,”简宿涵将鬓边掉落的兰花簪子□□,重新插好,眼中带着笑意:“怪道嫔妾是个没眼力见的,竟没看出陛下想云婉仪了,还在这儿死乞白赖的待着,多碍人,我不做那自讨没趣的事儿。” 说完起身要走,却被皇帝一把拉了回去:“说话阴阳怪气,愈发没了规矩。” 简宿涵把袖子扯出来,掩面轻笑出声,眉眼弯弯,不似后宫妃子吃醋的情态:“我没规矩,陛下只管找那讲规矩的去,日日给您抚琴作画,那才好呢。” 皇帝不是爱往凌水阁跑么,不是爱见云婉仪么,简宿涵便让他见个够,且看看这新鲜感能维持几日。 她说完拂袖转身,径直撩起帘子出去了,吴庸在外头听了个七七八八,见状道:“哟,月婕妤您怎么亲自出来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去做便罢了。” 此时天幕近黑,天边是大片绚丽的火烧云,有惊心动魄之感,简宿涵抬眼看了看,然后收回视线,在知夏的搀扶下轻巧跳下马车,似笑非笑道:“我没什么事要劳烦吴公公的,只是皇上想听云婉仪抚琴,怕得要辛苦你通传一声了。” 吴庸闻言,立时就傻了眼,六乙望着简宿涵离去的背影,问道:“干爹,那咱们传吗?” 吴庸叹口气,顿时觉得自己这两个干儿子没一个出息的,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蠢犊子,皇上都没说话,你传个什么劲。”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 分卷阅读88 急。 简宿涵走的干脆,潇洒得不似后宫女子,吴庸低眉顺眼往帘子里看去,请示帝王旨意,男子沉默片刻,却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往回走的路上,顺着山道往下看,能隐约瞧见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大抵是逃水患过来的,简宿涵不由得顿了顿,心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其实也说不上太糟糕,若穿越成了普通百姓,又无一技之长,大抵只有饿死的份。 行至夜晚,因还在山林间,道路崎岖不平,只能寻了个地方安营扎寨,不提沿途护送的御林军,暗处的高手更不知何几,生了火堆也不必忧心引来野兽猛禽。 知夏她们用炉子热饭去了,简宿涵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就坐在马车辕上看星星,只觉得浩渺璀璨,比后世要强太多,端王正准备去寻个貌美姬妾泄火,猝不及防瞧见简宿涵,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上前笑着搭话道:“单贵妃她们都在营帐那儿,月婕妤怎的一人在此处?” 这算是他二人第一次正面交谈。 简宿涵看了来人一眼,见是端王,男子半边脸映着明灭不定的篝火,显得轻浮又无度,偏自诩正人君子,仍装得端庄持重。 一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 一个没脑子没实权不得皇上喜欢的闲散王爷。 简宿涵一点儿也不客气,起身掀起帐帘,声音淡淡:“让王爷见笑,我素来懒怠惯了,不愿动。” 端王正欲说些什么,简宿涵却已进了车厢,那帘子被她重重甩下,底下坠着的流苏因惯性扬起,险些打到端王,倒让后者平白闹了好大个没脸。 色心起来了只管找别人去,只是别招惹到她的头上,后妃与外男私相授受,简宿涵不爱做那嫌命长的事儿。 后半夜,简宿涵一直待在车厢里,再没出去过,好在点着蜡烛,倒也不觉太暗,期间吴庸来过一次,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皇帝传她过去一同用晚膳,简宿涵胡诌说自己受了凉,免得过病气给皇帝,没动。 倒也不全是假话,山里气候可比宫中要冷得多,简宿涵是有些头晕脑胀,用了一些茶点便早早歇下了,外间有些吵闹,想来大部分人都还没睡。 知夏从箱笼里取了条薄毯想悄悄给她盖上,谁知打起帘子,却见简宿涵压根没睡,整个人缩在白色的狐毛绒毯里,睁着双黑润的眼不知在瞧什么。 知夏轻声道:“主子是睡不着么?” 简宿涵却说:“我想听鬼故事了,这深山老林怪还好玩的。” 知夏忙道:“主子可莫说胡话,大晚上说这个多吓人,那些狐狸精怪若听见了,半夜可是要找来的。” 简宿涵心想古人太迷信,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往被子里缩了缩:“你若不困就和她们玩去,我先睡下了,不必吵我。” 知夏道:“茶水都是温热的呢,都搁在桌上,主子想喝了一伸手便是,再有急事,就唤奴婢,咱们都在马车旁边呢。” 如此又叮嘱了几番,这才出去。 外间是很热闹的,隔着马车壁,声音分毫不差都传了过来,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不大清楚,简宿涵有些睡不着,睁眼看着桌上暖黄的灯罩,似可窥见里头红烛渐消。 她也非是孤寂的人,只是谨慎惯了,倘若碰见贵妃婉妃,起了冲突,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灯罩里的光都有些暗了,简宿涵已经快要睡去,马车帘子忽的被人掀起一角,紧接着灌进几丝冷风,有人忽的扔了个东西进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简宿涵身旁,发出一声轻响。 她吓了大跳,赶紧坐起身,定睛一看,却见那被扔进来的东西是只灰毛兔子,正团成一团缩在角落,嘴里不知在咀嚼着些什么。 皇帝一惯没心没肺,就那么大咧咧的进来了,他一身黑色箭袖劲装,穿着皮质的护肩,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周身带着浅淡的血腥味,衬着脸上那道疤,难免有些杀气暗沉。 简宿涵眨眨眼,睨了眼角落的兔子,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皇帝解了身上的箭囊,扔到窗外,被吴庸手忙脚乱的接个正着,解释道:“朕方才领着军士打猎去了,捉了几只獐子和鹿。” 他说着,抓起兔子耳朵好奇看了一眼,问简宿涵:“怎么,不喜欢?” 那兔子傻愣愣的,连咀嚼都忘记了,垂着四肢,弱小又无助。 简宿涵不知怎的就笑出了声,没说话。 皇帝见她笑了,也跟着勾唇,他松开那只兔子,又重复问道:“送你解闷的,喜欢么?” 兔子机敏,捉活的可比捉死的要难得多,简宿涵披了件衣裳坐起身,轻轻碰了碰那只灰毛兔子:“陛下亲自猎的么?” 皇帝:“自然。” 简宿涵似有些可惜,却不知在可惜什么:“喜欢,只是我不大会养。” “交给底下的宫人便是,”皇帝问她,“怎的这么早就睡下了,真病了不成?” 简宿涵闻言抬眼看向他:“怎么,这病还有假的,嫔妾可没有那个胆子敢蒙骗皇上。” 分卷阅读89 皇帝身上沾着血气,便没有往她身旁坐,而是懒洋洋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榻沿,一腿微屈,简宿涵只能看见他的后背,以及发上雕着龙纹的玉冠。 听说习武之人,不会轻易将后背暴露,更何况敏感多疑的帝王,简宿涵心想,人又不是机器,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他此时许是有些松懈了。 皇帝掌心有被弓弦勒出的印子,他一面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一面道:“旁人或许没那个胆子,你却不好说,耍起性子什么都不顾了。” 简宿涵靠着软枕,没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皇帝不知为什么,也没离开,就着那个姿势静静陪她坐着,外间的喧嚣热闹一下子便远了似的。 车厢很静,有那么瞬间,简宿涵从他冰冷的侧脸看出了些许孤寂,心想,这是属于帝王的高处不胜寒么。 片刻后,皇帝动了动,随口问道:“怎么不出去同她们一起热闹。” 简宿涵摇头:“我不爱动。” 她说着,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却见篝火堆旁摞着几只猎物,大小不一,端王也在那儿,仗着一副好皮相将小宫女撩的面红耳赤,便收回了视线。 皇帝手中不知何时留了一支箭矢,他手腕漫不经心翻转,在指尖灵活的绕了几个漂亮的圈,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语气缥缈悠远:“……他素来总是很得父皇欢心,连母后也是,朕当年纵贵为太子时,也要退他一射之地。” 简宿涵心想那是端王会装,又嘴甜,先帝与太后又不是什么精明人物,被他哄的晕头转向也是正常。 皇帝说:“你们总觉得朕不如他……” 声音很轻,像是随意的牢骚,在耳畔一晃而过,听不见半点回响。 简宿涵看向皇帝,却见他还在把玩着那支箭矢,微微坐起身,难得不嫌弃他的血腥味,犹豫片刻后,从后面伸手抱住他,贴着皇帝的侧脸道:“陛下比许多人都强了,鸿鹄与燕雀本非一路人,又何须做比较。” 她说的是实话,皇帝或许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但作为帝王,他有足够的谋略与野心,已强于许多人,但凡今日作比较的对象不是端王,而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类人物,简宿涵都不会说这句话。 女子脸颊是温热的,紧贴着男子冰凉的侧脸,浅浅驱散着寒冷,皇帝指尖微顿,那黑长的箭矢便一个错手,当啷落在了地上,箭头上寒芒闪过,映着暖融融的烛光,却也不显冰冷。 皇帝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到底又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31 21:37:27~20200801 19:1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errop 20瓶;墨水、Dr 晴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卿本绝色,当配红衣 简宿涵静静抱着他, 此刻心中也在想别的事,任由外裳从肩头滑落,寒气寸寸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察觉到她体温有些下降,终于动了动,握住她冰凉的手道:“……回朕的马车?” 简宿涵闻言回神,然后摇头,重新躺回被窝里, 外间的月光透过帘子间或漏进几缕, 清冷皎洁:“不去了,免得过了病气, 陛下早点回去歇息吧。” 她洗净脂粉, 素颜也是干净好看的, 枕在石榴纹的绣花枕上,眸色温润,皇帝闻言没动,只给她掖了掖狐毛绒毯:“你若困了就先睡。” 他说完,吹灭了灯罩里的残烛, 车厢内便一瞬间陷入昏暗。 一个大活人杵在旁边,简宿涵怎么睡得着,她静等了片刻, 发现皇帝还没走,从被子伸出手探了探外间的温度,在黑暗中出声道:“更深露重,陛下回去吧。” 皇帝偏头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 而是问道:“怎的还不睡?” 简宿涵没说话,大抵觉得他让人看不透,沉默片刻后往后空了些位置出来,低声道:“上来躺着吧,底下怪冷的。” 皇帝闻言动了动,在黑暗中悄无声息起身,却没有依言上榻,而是掀开帘子出去了,帘帐一角轻轻晃动,最后又重新落下,严丝合缝挡住山间深夜的寒凉。 简宿涵心道为君者果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皇帝或回了自己的马车,或在火堆旁饮一夜冷酒,只消掀开帘子看看便可知晓,她却没有心力再管,把那只灰毛兔子放在角落里搁着,拥着被子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想起了杜甫的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古代战乱连年,且车马书信不便,想来是不能轻易分离的,否则这山水迢递,狼烟烽火,一失散便经年难寻。 路途遥远,且无事可做,后面大半个月,简宿涵已经快数不清过了多少日子了,每天在马车里混沌打发时间,浑身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加上那天夜里受凉,昏昏沉沉,也不愿露面,只听知夏欢天喜地的 分卷阅读90 说大草原到了,这才来了精神。 简宿涵坐起身子,问道:“真到了么?” 知夏进来添上茶水,笑着打起帘子指给她看:“主子往外看,那可不就是草原了么,到处都是蒙古人的营帐,奴婢方才出去打水,还瞧见有牛羊呢……” 简宿涵往外看去,果不其然看见成群的牛羊马匹,甚至可见苍鹰在天际盘旋,只距离太远,那些蒙古帐子显得有些小了,看不清什么。 素春锤了锤肩膀道:“可算到了,我素日只知跟嬷嬷练规矩苦,原来坐马车更遭罪。” 知夏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咱们素日不得出来,若能长长见识也是好事。” 眼瞧着那一望无际的原野越来越近,简宿涵心绪也有些难平,她前世不是没见过草原,但许是在深宫待久了,难得出来窥见些许广袤天空,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些日子,一路上各省官员都曾前来接驾,皇帝甚少有闲暇,再则入了草原边境,各部族首领也都会携家眷觐见,若非必要,还是不要随意乱走的好。 简宿涵料想晚上必有接风宴,也不好躺在榻上躲闲,起身准备换衣洗漱,谁曾想皇帝忽派了六乙来送东西。 “月婕妤,这是皇上吩咐奴才送来的,还特意叮嘱了,这是塞外,叫您不必拘礼。” 六乙手里捧着个托盘,堆得高高的,也不知装的什么,知夏与他不似九思那般相熟,也不好问什么,只能接过来,塞了赏银道:“劳公公跑这一趟。” 六乙道:“姑娘客气,前头事儿多,奴才紧赶着回去伺候呢,先告退了。” 眼见他离开,知夏这才打了帘子进去,掀开上面蒙着的绢布一看,不由得愣住了,简宿涵正对着镜子梳发,随口问道:“送什么过来了?” 知夏不语,只递给她瞧,那托盘上是一套大红的骑装,有双同色小靴,颜色火一般热烈,徐徐铺展开来,那袖子被金扣收拢,利落英气,外有件红纱用金线绣西番莲的披帛,一条金饰所造嵌了红宝石的精致腰链,像蒙古装,却又有多了几分柔和。 简宿涵顿了顿,她对颜色分不大清,只觉得红得有些惊心动魄,问知夏:“这是品红吗?” 知夏不大吃的准,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下,犹豫出声道:“主子,这好似……是正红。” 简宿涵看了眼:“那便换上吧。” 左右是皇帝送来的,她一应不知,有人怪罪下来,便一推四五六,反正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女子难逃爱美之心,这衣裳若再丑点,都不值得简宿涵去犯那个险。 知夏叹口气,也不知皇帝这样特殊对待是福是祸,只得动手替简宿涵挽发:“奴婢瞧着这衣裳有些异域风情,不若弃了那些高髻,学他们那边的女子梳小辫吧,只戴条玛瑙珠子的额饰,比插簪子好看。” 简宿涵道:“你瞧着弄吧,反正我也不会梳。”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时,已是下午,日光不似午时灼热,单贵妃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马车,睨了眼广阔的草原,拧眉道:“光秃秃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看,只盼着皇上早些回去,这营帐子可怎么住人。” 婉妃就在她身后,但因着曾经的主仆关系,加上背景势力悬殊,总是刻意避免着起正面冲突,老远瞧见皇帝朝这边走来,不着痕迹理了理衣衫,身形微动,将云婉仪牢牢实实挡住。 白露见状暗自啐了一口,对云婉仪低声道:“主子,咱们往前些吧。”总要站在显眼处才好。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皇帝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了,忙搀着云婉仪往前,谁知男子径直略过单贵妃等人,走到了简宿涵的车马前,扣了扣车辕道:“怎的还不出来?” 众妃这才发现简宿涵并未现身。 婉妃心中愈发不平,扬高了声音冷冷道:“月婕妤,你也太过放肆了,难不成让陛下等着你么?” 隔着一道帘子,简宿涵刚刚梳好辫子,她不以为意,慢慢点了点唇上的胭脂,轻轻抿开,这才出去,声音似笑非笑道:“嫔妾身子本就弱,前些日子受了凉,起晚了些,也是没法子的事。” 婉妃从前不想去景鸾宫请安时,最爱用这招,真论没规矩,她们半斤对八两吧。 她掀开帘子出来时,周遭有片刻寂静,女子一身红衣衬得肌肤胜雪,美目多情,艳丽不可方物,腰身系了金底嵌红宝石的链子,行动间环佩叮当,像一枝怒放带刺的玫瑰,草原风过,扬起身上纱制的披帛,似要凌空而去,恍然成了这蓝天绿草间唯一艳色。 皇帝见状,眸色暗沉了一瞬,单贵妃怔愣过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指着她怒道:“简氏,你放肆,竟敢僭越犯上,正红是你能穿的颜色么!” 皇帝淡声道:“贵妃看错了,这是品红,朕亲自挑的颜色,又怎会出错。” 他说完,对简宿涵伸出手,扶着她下了马车,低声赞道:“这衣裳果真衬你,卿生来绝色,本该配天下最艳的红衣。” 简宿涵闻言偏头笑看着他,也许她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可到底又什么都没说,只能在 分卷阅读91 皇帝的牵动下迈开步子,无视周遭那或惊艳或打量的目光。 草原诸部首领都在前方等候,见皇帝携一女子而来,右手抚肩行礼道:“微臣莫勒特图见过皇帝陛下,草原因您的到来而蓬荜生辉。” 皇帝抬手免礼,却听莫勒特图王爷问道:“身旁这位尊贵的客人是您的大妃吗?” 大妃的意思……等同皇后。 皇帝阖目,未说话,不知在思忖着什么,一瞬间旁人便以为身旁女子是他的正妻,简宿涵却不能不识礼数,对着那络腮胡子的王爷颔首笑道:“我是陛下的妃妾,皇后娘娘远在京城,并未来此。” 莫勒特图豪爽笑道:“没关系,您非常美丽,美人配勇士,皇帝陛下便是一等一的勇士。” 简宿涵睨了眼皇帝的神色,对莫勒特图笑了笑,不言语。 单贵妃等人跟在后面,见状肺都快气炸了,偏面上还必须带着得体的笑,帕子藏在袖中,被扯的不成样子,单将军在一旁护卫,见简宿涵婕妤之位竟与帝王比肩,不由得暗自皱眉。 珍常在落在最后面,不禁对云婉仪叹道:“她真美,是不是?” 这样的女子,身处广阔的草原间,身后是连绵起伏的高山,竟比那红墙绿瓦的皇城更来得合适。皇帝今日也是一身猩红的龙袍,腰饰玉带,从后面看去,二人同是红衣,再相衬不过。 云婉仪一身浅色衣裳,便显得薄淡了许多,她看了眼珍常在,无声抿唇,片刻后出声道:“这宫中的绝色女子还少么。” 她说话语气一惯冷淡不讨人喜欢,偏此刻,多了些暗藏的不服气,怕是连自己都没发现。 “不少,”珍常在一面看着周遭的风景,一面道:“可能走到她那个位置的,便少了,咱们当初谁能想到她会走至今日呢。” 说完见云婉仪仍是没什么表情,笑着道:“咱们还是好好瞧瞧此处的景致吧,倘回了宫,这辈子怕是再没出来的机会了,我总觉着皇城里的红梅牡丹,不及这里好看。” 珍常在早歇了承宠的心思,看的也比旁人开,她心知此次不过是皇后想扶持人手,倘扶不起来,便是弃子,下次再不会有陪王伴驾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1 19:19:12~20200802 21:2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鱼草、脆饼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aikura 10瓶;YOLO. 2瓶;天边一片好光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伤愈多,茧愈厚 草原一到夜间, 便升起了无数篝火堆,宰杀肥硕的牛羊来宴请贵客,皇帝和诸部首领在王帐内议事, 简宿涵便趁着还未开宴的时候躲出去了,身后跟着几个粗使太监来保护安全。 知夏问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主儿这是要去哪儿?” 简宿涵扯紧了被风扬起的纱:“我就是随便走走,里面有些闷。” 她老远瞧见一个身上裹着羊皮的老人正在不远处,牵着匹相当漂亮的红鬃马,饶有兴趣的走了过去, 谁知还没等靠近看一看, 便被那老人用马鞭拦住了,对方耷拉着眼皮, 口音奇怪的不耐道:“走开走开。” 他身上一股子羊膻味儿, 不用说, 简宿涵就被熏的退了好几步。 知夏忙扶住她,拧眉对那老人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鞭子拦我们?!” 草原人不大会纺织,因而布匹多从中原买入,价格昂贵, 是以贵族都穿着精致华美的衣裳,这老者身上只裹着颜色黯淡的旧布衫,以羊皮抵御寒冷, 仔细看去半边脸还有烙印,想来是哪个蒙古营帐的奴隶。 那老人不搭理,只是牵着马儿吃草,简宿涵按住知夏:“算了。” 牛羊马匹是游牧民族的硬通货币,这红鬃马又这样漂亮, 想来价值不菲,他自然不舍得轻易给旁人瞧,简宿涵也不介意,从地上拔了根长长的草,虚虚逗弄着那马儿,引得它打了个响鼻。 不多时,一个竖着双辫子,浓眉大眼的蒙古姑娘忽然背了一篓子柴火朝这边走来,她身形健壮,个子却不高,几欲被那背篓压垮,远远喊了那老者一声:“扎勒大伯,你怎么还在这儿,大头领四处派人找你呢。” 老者闻言紧了紧腰间用羊皮揉成的绳子,神色愈发不悦,却是从地上站起身,牵着那马儿走了,苍老的五指在顺滑的鬃毛上梳理过,竟也有几分细致温柔。 双辫子姑娘见状欲言又止,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眼角余光瞥见简宿涵,却不由得怔了怔,她大抵没见过这么秀气精致的女子,目光在那灼目的红衣上一闪而过,心想大抵身份不凡,闷头行了个笨拙的礼,背着篓子就要离开。 简宿涵来了兴趣,笑着跟上她,声若银铃:“哎,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个老头儿怎么脾气那么臭,你认得他么?” 分卷阅读92 双辫子姑娘不由得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只是汉话说的不大标准:“我叫赛罕。” 简宿涵见她虽穿的简单,衣裳却干净,正欲说话,却听赛罕解释道:“扎勒大伯是我们乌苏部落最好的养马人,大首领想把他养的骏马献给大容皇帝,但是没有给别的牛羊补偿他,所以他不高兴了。” 简宿涵若有所思,拉长了声音道:“哦,我当是献给谁呢,原来是大容朝的皇帝啊。” 知夏在一旁闷声发笑。 赛罕一面走,一面发牢骚道:“去年大雪,我们部落冻死了好多牛羊,大首领就想讨大容皇帝的欢心,好免了今年的贡品……对了,你是哪个部族的?” 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加起来几十个,势力有强有弱,其中莫勒特图王爷的巴察哈部最为富庶,扎营自然也在他的地盘,因此别族首领都一齐来这儿觐见皇帝。至于赛罕所说的乌苏部,简宿涵听都没听过,想来是个小部族。 简宿涵今日打扮不似中原人,便有意逗她:“你猜我是哪个部族的?” 赛罕也很少见汉人,她颠了颠沉重的篓子,猜测道:“你穿的这么漂亮,部族应该很富裕吧,不是首领的大妃就是受宠的公主。” “我要真是公主就好了,”简宿涵说着,指了指两个身形强壮的太监道:“你们过来,帮这位姑娘抬一下柴火吧。” 谁知赛罕却大咧咧摆手道:“不了,我自己背就好,大妃看见了会生气的。” 简宿涵好奇问:“什么大妃?她又为什么要生气?” 赛罕拨了拨自己的辫子,指着不远处的蒙古包解释道:“我母亲是大妃帐子里的女奴隶,后来被大首领看上,就生下了我,我就同我母亲一起伺候大妃,天天去最远的地方放羊割草,大妃如果看见有人帮我,会生气的。” 她心思单纯,问什么,一股脑全说了。 简宿涵默了默,然后笑道:“这么说来,你才是公主呢。” 赛罕皱了皱鼻子,看起来有点可爱:“世上才没有我这么辛苦的公主,天天只能吃烤馕,还得砍柴烧火。” 简宿涵看见不远处有人正在宰杀设宴用的牛羊,抬手用袖子挡住那血腥的一幕道:“我看他们杀了那么多牛羊,肯定是吃不完的,今日晚上设迎宾宴,你跟着你们大妃一起来,纵然分不上新鲜的烤肉,宴席散了也能剩不少,到时放在后头都没人管的,你去吃就是了。” 赛罕咽了咽口水:“那么好吃的肉,怎么会吃不完呢?” 简宿涵笑着道:“皇帝吃肉,都是割了最好的地方,放在碟子里呈上去的,余下根本不吃,也没有人敢吃,除非皇帝赏了人,可赏也只赏一点,大块地方都是没人吃的,你只看着宴席散了,有奴才在后面偷吃,你过去分一杯羹就是了,他们也不敢声张。” 知夏怎么也没想到简宿涵竟明目张胆的教人怎么偷吃东西,一面忍俊不禁,一面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道:“主子,咱们回吧,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天再黑些,找不到回去的路可怎么好。” 这一望无际的草原,营帐毡子都是大同小异,还真不好找路,简宿涵闻言只得与赛罕道别,叹口气,慢慢的往回走。 她看见不远处的林子,指着那儿道:“你说,我如果从这里跑了,跑得远远的,离皇城很远很远,还会有人找到我吗?” 知夏有片刻怔愣:“主子……为什么要跑?” 简宿涵说:“谁说我要跑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跑了喂熊瞎子么,我不过随口问问。” 她说的是真话,跑了又能怎么样呢。 回到营帐的时候,皇帝竟在里面等着她,懒散靠着狐狸皮铺的软榻,手里还拿着一本书闲看,简宿涵扫了眼封皮,发现是自己带来解闷的山水志,走过去行礼道:“陛下也喜欢看这个?” 皇帝当然不喜欢看这种东西,只是坐着无事罢了,他见简宿涵进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随口问道:“也不见人,方才做什么去了?” 简宿涵在他身旁坐下:“出去走了走,瞧见蒙古人在赛马,怪有意思的。” 皇帝看了她一眼,眸中隐有笑意:“想学?” 他大抵觉得简宿涵不会骑马,简大人是个刚直不阿的儒官,教诗书便算,又怎么会教女儿骑马呢。 简宿涵心想自己又不是不会骑,可念及原身可能没碰过,便点了点头。 皇帝翻了一页书道:“蒙古马太烈,若摔下去少不得躺上三五天,等明日闲了,找个人教你,在附近转转便可,若走的远了,得带上护卫,这里不比皇宫大内,近日东突厥不太平,若瞧见你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掳了去可怎么好。” 简宿涵把他手里的书一把抽出来,似笑非笑的道:“陛下过誉了,嫔妾蒲柳之姿,算不得什么,草原上的美女可多了去了,方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好几个,个个都比嫔妾强。” 皇帝被她夺了书,也不恼,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问道:“是吗?” 简宿涵:“自 分卷阅读93 然是。” 皇帝笑了:“不见得。” 简宿涵偏头笑看向他:“怎么不见得?” 皇帝说:“你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 他说完,起身掸了掸袖子,又从壁上随手取下一只黑犀角弓,缓缓拉开弓弦,试了试劲道,然后倏的松手,发出嗡嗡震颤,这才慢悠悠补充道:“世间少有的无礼放肆。” 简宿涵静睨着他,胆子确实比以往大了,勾唇道:“可嫔妾瞧着皇上偏喜欢无礼放肆之人……例如婉妃娘娘那样的。” 皇帝垂眸,淡淡纠正她:“非是朕喜欢无礼放肆之人,而是得了朕的喜欢,才会容你无礼放肆。” 喜欢?什么喜欢?喜欢一件衣裳是喜欢,喜欢一根簪子也是喜欢,有没有都不打紧。 简宿涵没说话,皇帝把弓扔给一旁的小太监,用帕子拭了拭手,然后对简宿涵道:“走吧,也到时辰开宴了。” 他说完,伸出手,静等着她过来。 简宿涵起身,把手落到他掌心里,跟着皇帝往帐外走去,片刻后,好奇嘟囔道:“陛下的手好多茧子。” 这双手修长,骨节分明,像男人的手,却不像一个本该养尊处优帝王的手。 皇帝闻言道:“从前受过许多伤,伤口愈合,便成了茧,伤愈多,茧愈厚。” 他说着,捏了捏简宿涵柔弱无骨的手:“所以说,皇帝是个天生折寿的位置,你这样的手便很好,从前不曾沾过阳春水,今后也不要再沾。” 简宿涵想起一句诗,无意识道:“十指不沾阳春水……” 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她想起后半句话,顿了顿,咽回去了。 草原的夜空比皇城要美得多,繁星密布,简宿涵只顾抬头去看,却没有注意脚下的草坑,一个趔趄险些摔了,幸而被皇帝稳稳扶住。 皇帝打量了她一眼:“平素觉得你聪明,原来是个路都不会走的。” 简宿涵也感觉有些丢人,无意识绕着自己的头发道:“我见草原路途平整,也无东西挡着,一时只顾着看星星,没想到竟摔了。” 皇帝说:“再平坦的路,也要当心,你打眼瞧着平坦,实则暗坑都在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2 21:20:13~20200803 19:1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芋头圆、蓝斯蒂、脆饼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头圆 4瓶;龚公公、左辞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狩猎 简宿涵闻言拍了拍裙摆上的浮灰:“嫔妾不看星星就是了。” “不, 可以看,”皇帝带着她在黑暗中行走无虞,侧脸轮廓模糊不清, 只听声音,竟也有几分可靠,只是夜风一吹,便多了几分悠远:“现在可以看,因为朕在你身边,你摔了朕会扶住你, 下次若身旁无人, 便要专心看路了。” 简宿涵低头看路:“嫔妾每次出去,奴才们都跟着的。” 皇帝说:“可你并不知道她们是否会扶住你。” 开宴的时候, 众人都到了, 见皇帝携简宿涵前来, 纷纷起身见礼,婉妃打扮得明艳动人,笑着迎上前道:“陛下可来了,臣妾眼巴巴等了许久呢。”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着痕迹将简宿涵挤到了一旁, 皇帝又不是什么香饽饽,简宿涵总不可能和婉妃像泼妇似的推来挤去,自顾自转身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皇帝大抵是瞧见婉妃暗中的动作了, 垂眸淡声道:“莫要放肆。” 婉妃闻言一顿,抿唇道:“许她放肆,便不许臣妾放肆么,陛下都许她着红衣了,连着数十天不曾踏足景和宫, 臣妾又说过什么……” 她说着,许是情至伤心处,眼眶都红了,偏又强忍了回去。 到底有几年情分在,皇帝不会置之不理,往高座走去,随口道:“近日事忙,委屈你了。” 简宿涵注意着他们,只看嘴形,不偏不倚将这话猜了个七七八八,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无趣的收回视线,却猝不及防在对桌末尾瞧见了赛罕—— 她立在一衣着华贵的蒙古妇人身后,低眉顺眼,想来处境确不大好,简宿涵微微偏头,对知夏低声道:“一会儿子宴席散了,你给她送些炙肉过去。” 知夏也看见赛罕了,笑着点头道:“她定然欢喜坏了。” 篝火堆旁,和着悠扬的马头琴声,蒙古姑娘围成圈跳着舞,旋身摆腰,豪迈大气,情绪极易感染人,有那么一瞬间,简宿涵甚至希望自己成为她们其中一员,简简单单的活着,而不是整日陷在钻营里。 席间有一部族首领起身献礼,欲把草原上最骏的千里马献给皇帝,甚至还专门叫人牵来当场展示了一番,那马恰是今日简宿涵瞧见的红鬃马, 分卷阅读94 而牵马人正是那脾气古怪的老头。 只看那矫健的身姿,众人便知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更难得的是性子烈,正中皇帝下怀,他身处高座,打量着红鬃马,喜怒难辨,片刻后,才说了两个字:“有赏。” 那献礼的首领许久不听他说话,已出了满身的冷汗,闻言大松一口气,笑着回了位。 简宿涵支着下巴道:“依嫔妾看,这献马的人赏了,养马的人是否也该赏?” 皇帝闻言,看了她一眼:“既如此,养马者也一同赏赐。” 扎勒大伯喜不自胜,他对皇帝行了一个尊敬的礼,后又瞧见简宿涵,顿了顿,微微躬身,施以同礼,这才牵着马退下。 婉妃离皇帝坐的近,她记着侍女前些日子说的话,男人大抵都喜欢小意温柔的,难得放低姿态,殷勤布菜,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委屈可怜,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受不住。 简宿涵心想,婉妃到底是被皇帝真心实意宠过几年的,近日虽冷落了些,可若使些手段功夫拉回去也比旁人容易,正出神着,忽听耳畔响起一道声音:“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我偏不信有人能长长久久的风光下去。” 循声看去,却是云婉仪,也不知是什么孽缘,她俩的位置总挨着,简宿涵笑了笑:“我竟不知你这话是在说我呢,还是在说旁人呢?” 云婉仪目光扫过上座婉妃,又收回视线看向她,意有所指的道:“是你也好,是我也好,是旁人也罢,终归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 简宿涵不大赞同:“面貌心性俱都不同,怎可归为一类。” 云婉仪闻言,竟是讥笑出声:“也许现在是不同的吧,可最后到底都会被染变成一个模样。” 简宿涵轻飘飘反问:“例如你?” 此言一出,空气有片刻静默,云婉仪唇角弧度有片刻凝固,她定定看向简宿涵,仿佛被那话扎得痛极,连呼吸都乱了。 简宿涵也没有再说话了,面前的白瓷杯里盛着奶茶,尚且温热,她端起来喝了几口,身上也暖和了些,后来歌舞看遍,宴席也就快散了。 婉妃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皇帝的心拉回去,在旁嘘寒问暖,再体贴不过,兼得有侍女帮腔,道婉妃因病消瘦不少,日日暗自垂泪,皇帝只兀自饮酒,并不搭腔,等她们说完了,这才道:“身子既不舒服,便回早些回去歇着吧。” 婉妃被宠了这么多年,脾气自然见长,闻言当即被噎住,却又强自忍下,委屈道:“臣妾不过思念陛下,您连陪一陪都不愿意么?” 皇帝闻言眉梢微挑,眸中隐有笑意,玩味的反问道:“你都说抱恙在身,就不怕把病气过给朕么?” 这话带着些玩味,但将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暴露无疑,婉妃从没有想过有一日皇帝的薄情面也会对着自己,竟是怔住了。 皇帝见她面色发白,笑了笑,抬手替她将鬓边一缕头发挽至耳后:“……算了,夜里风大,免得受凉,回吧。” 简宿涵没注意到这一幕,早早起身退席了,周围的蒙古人酒意上头,正四处找人拼酒,再多逗留难免被冲撞,然未行多远,便恰好瞧见皇帝与婉妃一同回了王帐。 简宿涵伸了个懒腰,似有似无的叹道:“好一对璧人。” 男的渣女的横,本该凑一对才是,为民除害。 她这话没带什么好意,偏知夏听见误会了,急急道:“主子站在陛下身边也是极为登对的。” 简宿涵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却也懒得解释,自顾自回了帐子。 翌日秋狝,声势浩大,悠长沉闷的号角声响彻林间,惊起飞鸟无数,一队御林军率先行路,将野兽飞禽驱赶进狩猎区,王族公卿,宗室子弟皆不可缺席,加上那浩浩荡荡的军队,马蹄声震得地都在晃。 简宿涵起的晚,听见动静直接被吵醒了,她掀开被子坐起身,只感觉轰轰隆隆,有一种地震的感觉:“外间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吵?” 知夏见状端了水伺候她洗漱:“是皇上带着王公大臣在狩猎呢,没个大半日想来是消停不了的,主子可别一时兴起过去凑热闹,那边箭矢无眼,女人家又不比爷们儿,伤着了可不得了。” 她果然是了解简宿涵的,一番话将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瞬间浇熄。 简宿涵换了身蓝色的齐胸襦裙,粉紫对襟上襦,袖子窄窄的比广袖方便:“我不去,只站在远处看不行么?” 素春也笑着道:“就是,这么大的场面总得凑凑热闹,咱们老待在里面算什么事儿啊。” 知夏利落的替简宿涵挽起发髻,将一根烧蓝蝴蝶坠珠簪子插入她鬓发间,另簪了几朵小小的蝴蝶绢花,摇头道:“奴婢早知主子待不住,只是万不可靠近了,听说往年围猎就有宫人乱跑,不慎被流箭取了性命的。” 简宿涵道:“你放心,我比你惜命,自然不会胡闹。” 她说完,便拎着裙摆跑了出去,知夏同素春只得急忙跟上,谁曾想外间尘土飞扬,呛人的很,险些被迷了眼睛。b 分卷阅读95 r   简宿涵一面捂着口鼻,一面同她们来到草原上搭建的瞭望台处,远远看见一群人纵马围猎,因着居高临下,视野也清晰不少,为首的人便是皇帝。 许是身处猎场,他锋锐尽显,且骑术精湛,远远将兵士甩在了身后,玄色披风因为速度过快,在半空中被疾风绷成一条直线,头顶有一只苍鹰盘旋鸣叫,然后振翅急飞,俯冲着抓了一只兔子起来。 但见皇帝忽而勒住缰绳,夹紧马腹,张弓搭箭,直直对准密林遮挡处,嗖一下射了过去,只听破空声响起,原本寂静的草木丛忽的摇晃起来,然后跑出了一只负伤的梅花鹿,皇帝又发一箭,正中咽喉,猎物轰然倒地,随行的士兵见状忙上前抬了走。 单将军朗声大笑:“好!陛下英姿不减当年啊!” 皇帝回头扫了他一眼,情绪让人看不透彻,手中弓弦仍在嗡嗡震颤,霹雳弦惊:“从前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而今是猎场,怎可做比。” 单将军觉得他似有不悦,忙道:“老臣失言。” 皇帝摆手:“没什么失言不失言的,咱们如今也只能猎猎这些小东西玩,不过四海太平,也是好事。” 简宿涵把一切收入眼底,倒没想到皇帝箭术这么好,后又猎了几只獐子和狐狸,都是最最机敏狡猾的动物。狩猎是男人的场子,单贵妃与婉妃都未出来,简宿涵不过微微转身,恰好看见云婉仪与珍常在也上了看台。 珍常在笑着行礼道:“见过月婕妤。” 云婉仪慢了半拍,也跟着屈膝行礼:“见过月婕妤。” 简宿涵许久未见珍常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不必多礼,你们也是来看陛下狩猎的?” 她说完,便觉自己问的多余,皇帝的女人,自然只能看皇帝打猎,难不成还看别的男人不成。 云婉仪走到看台栏杆旁道:“方才在底下看,倒不怎么清楚,还是高处看得清楚些,开国之君打仗,守成之君打猎,我尚记得幼时战乱连年,而今一眨眼,也狼烟渐消了,忽觉时间过的极快。” 简宿涵的重点却歪了,笑着道:“守成之君倒不见得,中兴之君或更得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3 19:12:44~20200804 20:3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北大 40瓶;本草纲目 20瓶;19097163 15瓶;20882273 10瓶;南方、雨落流星锤 4瓶;山鸣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坠楼 云婉仪睨着围猎场上那抹玄色的身影, 往栏杆前走了一步,自顾自道:“是了,你说是中兴之君便是中兴之君吧, 总归我现在不如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简宿涵暗中注意着她的脚步,淡淡道:“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珍常在从头至尾也没听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感觉似是闲话家常,却偏带了些暗潮汹涌,不由得攥紧了帕子。刻意走几步避开些许, 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云婉仪不理她, 垂眸,纤细的手拂过栏杆, 说的却是些没头没尾的话:“你知道吗, 我自幼在家中, 不曾受过什么苦,闺中女儿聚会,也是众人捧着的,从前是这样,刚入宫那会子也是这样, 可我偏偏瞧不上,说来你不信,我重病缠身, 无人理会的时候,便感觉已经死过一遭了……” 简宿涵若有所思,云婉仪重病的时候,境地有多艰难自己也曾亲眼所见,彼时长平侯府的那位沈公子恰与皇后嫡妹完婚, 上京君子,赤县名家,坊间多有赞颂,真说起来,云婉仪确实与死了一遭没什么不同。 云婉仪面色冷淡:“我从前好强,诗书要第一,琴艺要第一……什么都要第一,什么都要最好的,刚入宫那会子,我但凡不那么倔,未必比你今日差。” 简宿涵心想,她许是掉了句话,宠爱也要第一…… 简宿涵:“也许吧。” 她们不知不觉也站了许久,直到沉闷的号角声响起,预示着今日围猎的结束,眼见着众人回营,简宿涵动了动僵麻的腿,这才对云婉仪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云婉仪扯了扯嘴角,眸中隐现偏执:“我不看什么来者,偏要谏往者。” 她说完,忽而轻笑出声,俯身探出栏杆,指着不远处对简宿涵道:“你瞧,陛下回营了。” 蒙古人修建的看台不比中原精致,围栏也是低矮,珍常在于后头瞧着,只见云婉仪忽然失去平衡似的,惊叫一声,身形栽倒径直往下落去,她尚未回过神来,便见简宿涵伸手去拉,也跟着一齐掉了下去,二人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下坠,顿时不见了人影。珍常在腿都软了,面色煞白的瘫软在地。 “主子!” “不好了!月婕妤云婉仪掉下去了!” 简宿涵身形在半空中极速下坠,她用手护着头部与脸,紧接着摔落在 分卷阅读96 厚重的草坪上滚了几圈,眼冒金星,奴才们惊呼着去请太医,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堪堪回营,离的不远,见远处嘈杂,拧眉勒住缰绳道:“出了何事。” 诚如珍常在所见,云婉仪是自己落下去的,简宿涵却未必。 她一惯警觉,尤其是在栏杆边这样的危险之地,当云婉仪探身出去的时候,简宿涵就察觉了不对劲,她见看台不高,且地上有厚草垫着,九成九摔不死人,当机立断伸手去拉,半推半就的跟着掉了下去。 由简宿涵来看,云婉仪失足的太过刻意,她既非无故寻死,那便是存心害人。 试想着,当时她们二人正挨在一处说话,奴仆都在不远处候着,珍常在也离的远,倘若只云婉仪一人掉下去,又把简宿涵立于何地? 简宿涵相信,云婉仪心思要比旁人缜密得多,她若掉下去,只会对皇帝说是自己不慎失足所致,而珍常在也会如实相告,说是云婉仪自己掉下去的。 那这便没事了吗? 不…… 彼时,众口一词,反衬得简宿涵势大,云婉仪受了欺负似的,无形之中便在皇帝心中埋下了一根名为怀疑的刺。 两个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个落了下去,这种事本就难洗清楚,偏查也不好查,云婉仪都说了是自己失足所致,简宿涵查了又能证明什么? 杀人诛心,有时候深埋在心底的刺,远比外皮的伤更要命,因为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事情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皇帝恰离看台不远,赶到的时候太医还未来,他见简宿涵与云婉仪相距落在不足五米的草地上,周遭奴才都围着圈,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偏又不敢随意移动,恐再伤着哪儿处。 许是没成想惊动了他,众人纷纷跪地请罪,生怕一个不好连带着自己也受罪。 皇帝不理,径直朝着简宿涵走去,见她面色苍白,额角许是磕到哪儿留了块血印,眉头紧皱,神情仍恍惚着,沉声问道:“底下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好好的竟摔了下来!” 说完不等回答,单膝跪地托住简宿涵后颈,一把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大步朝着营帐走去,面色阴沉的道:“速传太医!” 珍常在见状,原本要解释的话便堵在了喉咙口,她看了看皇帝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生死不知的云婉仪,咬咬牙,一面命奴才把人抬回营帐,一面跟着去察看简宿涵的伤势了。 余延年给简宿涵瞧病也算是二进宫了,不过好在这次不是什么偏门的蛇毒,只是轻微摔伤,将额角伤势包扎一圈过后,又开了几副定惊安神汤:“敢问月婕妤,可有晕眩呕吐之症?” 刚才为了方便包扎,简宿涵上半身还靠在皇帝怀里,半边脸紧贴着对方身上冰凉的护甲,她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只是到底不能白摔了这一遭,便点了点头,模样弱不禁风。 余延年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的道:“许是从高处跌落震荡所致,却也不好看出有无淤血,小主先喝几服药,若无好转,微臣再行诊治。” 皇帝大抵觉得他磨磨唧唧的烦人:“叫人将你的帐子扎在附近,随传随到,治好了有赏,治不好朕唯你是问。” 他沉下脸的时候很有几分摄人,简宿涵看见都有些怵,见余延年拎着药箱退下,轻轻拉了拉皇帝的袖口:“方才还有些头晕,现下已好些了……” 皇帝闻言看向她,似乎想捋捋她的长发,但念及伤势,又转而碰了碰她毫无血色的脸,不着痕迹问道:“好好的,怎么摔了?” 简宿涵想了想:“当时嫔妾只瞧见云婉仪忽然往外栽去,想伸手拉她,谁知围栏低矮,自己也不甚掉了下去……也不知她伤势如何了?” 皇帝若有所思,扶着她躺下:“且顾好你自己,底下若有碎石,你这条小命未必保得住。” 说完似是觉得晾着云婉仪不大好,补充道:“你先歇着,朕去瞧瞧她。” 到底关乎人命,这个时候拈酸吃醋不让去难免显得恶毒,更何况皇帝一直陪在这里,已给足了面子,简宿涵见好就收,素白的指尖将皇帝袖上的草屑轻轻拂去,无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让人有些心软。 皇帝道:“一会儿便回来,今日猎了只白狐,还留着口气,等病好了带你去瞧。” 他起身出去的时候,便见珍常在等在帐子外头,脚步不由得顿了顿:“今日看台上,你也在?” 珍常在只瞧皇帝没什么情绪的双眼,便知对方不是关切询问,而是想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屈膝行礼,如实答道:“许是看台扶栏有些低,云婉仪又往外探着身子,不甚失足掉落,月婕妤又心急救人,伸手去抓,便……一同被扯了下去。” 大致无二的回答,简宿涵说的是“掉下去”,珍常在用的却是“扯下去”,一字之差,其中含义却大相径庭。 皇帝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道:“她刚歇下,你改日再来瞧。” 珍常在低头行礼:“是,嫔妾告退。” 他们离开后,帐子后头人影一 分卷阅读97 闪而过,素春快步走到简宿涵床边,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遍,末了忿忿不平道:“云婉仪也忒毒了些,自己摔下去不算,还将您也扯了下去,奴婢真没想到她也会做这样的事,主儿刚才便该如实告诉陛下,好好惩治她一番!” 简宿涵无声笑了笑:“你都不信她会做这样的事,陛下又如何会信呢。” 别说素春,若不是简宿涵亲眼所见,她自己都不相信云婉仪会做这样的事,这便是平日的人设问题了。云婉仪对外一直是清高孤傲,目下无尘的形象,无形之中深入人心,纵有一日与旁人发生口角,因为惯性思维,大家也会觉得并非她的错。 如今变成这幅模样,可见嫉妒毁人,后宫是个大染缸,一张纯白的纸不多时也能被染的五彩斑斓,像身带剧毒却颜色鲜艳的花。 看台四周土地松软,兼得地势不高,想摔死也难,云婉仪回去后,没多久就醒了,只是帐子里仅有几个伺候的奴才和太医,相比简宿涵那边,实在冷清了些。 白露煎了一碗药,跪在床边喂她喝,云婉仪却不张口,偏头避开,声音沙哑的问道:“陛下呢……?还在月婕妤那儿?” 白露闻言刚想说话,只听外间一声唱喏,忙喜道:“主子,陛下来了!” 云婉仪循声看去,便见皇帝走了进来,他仍穿着今日围猎时的剑袖常服,想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在榻边落座时,能隐隐瞧见衣裳下摆星星点点的血迹。 皇帝四处看了一眼,没瞧见太医,端过奴才敬上的茶抿了一口,淡声道:“太医呢,可曾来瞧过了。” 白露道:“回陛下,太医已经来瞧过了,说无大碍,只是主子身体素来虚弱,还得好好将养着。” 皇帝这才看了眼云婉仪,见她面色苍白,仍是往日孱弱模样,却无外伤,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道:“无事便好,一同掉下来的,到底是你有福气,朕方才从月婕妤帐子里过来,她额角蹭了块伤,也不知何时能痊愈。” 云婉仪闻言身形微顿,有些斟酌不定男人话里的意思,思绪几经周转,撑着坐起了身,又见皇帝腰间的玉带扣有些松,一面轻轻替他理好,一面道:“陛下这是怪嫔妾连累了月婕妤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4 20:36:07~20200805 20: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小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一命,至此开始算不清楚 皇帝道:“你多虑了, 朕不曾那么说过。” 二人静坐着,一时无话,云婉仪见皇帝并不看她, 只摩挲着杯盏上的花样,笑了笑,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陛下,现在连瞧嫔妾一眼都不愿意了么?” 明明……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云婉仪努力的回想从前,从前她得宠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呢,象箸玉杯, 荣宠万千,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她不需开口, 皇帝便会捧着送到跟前, 单贵妃那样跋扈的主, 也不敢轻易动自己,至多拈酸吃醋的耍耍嘴皮子。 但是她不稀罕,因为那时她什么都有了。 可后来呢,与她交好的简宿涵却步步得宠,荣升高位, 与之相反的是凌水阁,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没关系, 云婉仪依旧告诉自己,别在乎。 她不在乎那些。 哪怕杯盏只能泡去年陈茶,饭食冷硬难咽,无数个夜里因为重疾咳的血浸丝帕却无太医来看的时候,云婉仪依旧没有动过争宠的心思。 她心中曾住着一个人, 隔着遥遥宫城不得相见,也许现在想起来已经没什么了,可从前却是唯一的念想,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念想么,但若有一日念想没了,便也不存什么指望了。 云婉仪孤注一掷的弃了许多东西,于是当她回过头看去的时候,便什么都不剩了,所有人都在拿她和简宿涵比,宫人是这样,贵妃是这样,皇后也是这样。 是了,简宿涵多好啊,又有宠,人也通透,自己落魄之时,还得靠着她送来的东西救济一二。 秋雨湿凉,云婉仪从前最喜欢在这样的季节烹茶作诗,现在却不喜欢了,她每每一闭眼,便是那日被单贵妃打了巴掌,被按在宫道上罚跪的时候。 所有奴才都在看她,那目光一道道针扎似的,带着怜悯不屑,将云婉仪的里子面子,并着最后一点傲气折得支离破碎,她跪在冷硬的砖地上,浑身都在抖,只想一头碰死干净,偏因着病中,浑身火烧火燎,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抬眼,看着简宿涵,对方也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叮嘱着什么,而后施施然转身离去,织花的裙摆逶迤着从地面拂过,最后在眼前消失……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云婉仪却觉得自己矮了她许多,矮到了地底的尘泥里,心底的某种东西哗啦碎了般,从那时起,好似一切都变了。 云 分卷阅读98 婉仪有片刻晃神,耳畔忽然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思绪又瞬间归拢,只听皇帝道:“朕记得你从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性子倒真是变了许多。” 云婉仪轻轻靠着他的后背道:“不曾说过,却不代表不会说,嫔妾自小产后,郁郁许久,后来到底也想开了,总不能还和从前一样不懂事。” 她提起那个没了的孩子,倒让皇帝顿了顿:“你还年轻,孩子会有的,能想开也是好事……朕还有些杂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拍了拍她落在自己腰间的手,起身离开了。 云婉仪怔怔坐在床边,许久都没动,心道自己是变了,可她不在乎了,她现在只想往上爬,越高越好,将过往屈辱尽数还回去。 再清高孤傲,也并非真正的神人,被人掌箍折辱焉能不记在心里,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既已守不住本心,那么荣华高位总要抓一个在手中。 后面十几日,简宿涵都在账中养伤,甚少出去,云婉仪不知是为了做给皇帝看还是别的原因,特来请过罪,一谢救命之恩,又言自己连累了她,简宿涵只说头疼,并未相见。 塞外气候越来越冷,军士也在整顿,准备明日启程回京,再从帐子往外看的时候,入目皆是一片光秃秃的秃草皮子,青黄不接,原来牧人都在储备草料准备过冬了。 草原牛羊虽多,但长成却极为不易,一头小牛犊长大需要三年左右的时间,而寒冬来临时,万里飘雪,草料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每过一个冬天,至少要折损两成的牛羊,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今日午时设送行宴,众人尽都得出席,简宿涵起的早,去和赛罕告别,这个姑娘得知自己摔伤了,每日砍柴时都会去山谷中摘些新鲜的野花偷偷放在帐子外,起初知夏还以为是旁人不慎丢下的,后来见那花扎的精致,留心打探着,这才发现是赛罕。 赛罕每日放羊回来,都会经过那条种着棵枣树的小道,简宿涵一等一个准,清早正好赶上她甩着鞭子去放羊,笑着走了过去:“呀,真巧,我没想到竟真等着你了。” 上次设宴时,赛罕看见了简宿涵,这才知道她竟是大容皇帝的妃子,不过她是个直肠子,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只是谢谢她让知夏送过来的烤肉。 赛罕竖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笑着问道:“你在等我吗?” 简宿涵点了点头:“我明日就要回京城了,来同你告别,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赛罕停下同她说话,连羊也顾不上了:“这有什么,你明年再来就是了,京城远吗?听说你们那里的百姓顿顿吃肉,身上穿的都是丝绸,宫殿高大又漂亮。” 简宿涵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那里的百姓,有穷有富,宫殿的话,大概是很漂亮的,只是看久了,也会腻的,没有草原自在。” 她今日穿着蓝色宫装,梳的是汉人发髻,带着坠金片流苏的发冠,轻微晃头便哗哗作响,昳丽华贵,赛罕看呆了片刻,语气艳羡的道:“你的头饰真好看,我们大妃也有许多首饰,我以为已经够漂亮了,但是根本没有你的精致。” 简宿涵没注意,伸手碰了碰,这是皇帝前两天赐下的,她随便挑着衣裳穿,倒没注意好看还是不好看:“喜欢么,我送你一样?” 赛罕高兴的眼都眯起来了,直爽的道:“真的吗,给我一根小簪子就好了。” 简宿涵看了看她的麻花辫,莞尔一笑,指了指自己道:“簪子要挽起发髻才能带上,你的头发带不上去的。” 赛罕眨眨眼,好奇低头看了看:“那我也挽跟你一样的头发好吗?” 草原风大,简宿涵臂弯间的披帛险些被吹走,她一面拢住,一面道:“你是草原的姑娘,梳汉人头发衬不出你的飒爽,稍毛躁些便散了,反而累赘,我送你一条璎珞圈吧。” 她说着,解下了自己颈上的和田玉如意纹流苏璎珞圈,亲手替赛罕带上了,又在脑后摸索片刻,取了朵绢花下来,簪在她的发尾:“你瞧,这样也好看。” 赛罕欢喜的又蹦又跳:“真好看!” 她说着,忽而发现一只小羊羔跑远了,哎呀一声,又急忙忙的去追,前方有一穿蒙古袍子的青壮男子正行色匆匆的赶路,不妨撞上了小羊羔,管也不管,一脚踢开,恰被赛罕看见,她气得一把揪住了对方:“你这个汉子!凭什么踢我的羊羔!它如果生了病,你得赔我!” 她力气大,又在盛怒中,几下便将人后领子扯烂了,那男子生得凶狠,一把推开她,粗声粗气道:“滚开!” 地上的小羊羔半天没爬起来,赛罕气的眼睛都红了:“你是哪个部族的,赔我的羊羔!” 简宿涵今日出来未带随行太监,她恐赛罕吃了亏,忙上去把人拉住:“算了,你何必与这种人闹,实在不行我送你几只。” 赛罕闻言这才气鼓鼓松手,那男子狠狠把自己衣袖扯回来,匆匆离去,精壮的手臂上有半边刺青,一闪即逝,简宿涵眯了眯眼,却觉得像是狼纹。 在遥远的草原深处 分卷阅读99 ,阿史那家族曾是那里的王,家族图腾便是啸月狼纹,后来因为争夺王权,地盘割裂,逐渐分成东突厥与西突厥,现如今西突厥效忠大容,东突厥却仍蠢蠢欲动,狼子野心,时不时便会冒犯大容边境,抢掠粮食盐铁,偏都是一些散队伍,又精通骑术,打也不好打。 简宿涵下意识问了赛罕一句:“这次接驾,突厥也有来人吗?” 赛罕想了想:“来了,不过是个长老,他们的大可汗阿史那步云快病死了,十几个儿子在争汗位,闹的不可开交。” 简宿涵点点头,心想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她见赛罕蹲下身心疼的抚摸羊羔,也跟着看了眼,却见那羊羔皮毛底下青了好大一片,皱眉道想,那男子好大的气力。 简宿涵从知夏手里拿了一小袋银瓜子递给赛罕:“别伤心了,喏,这个给你。” 赛罕看了眼:“这是什么,能吃吗?” 除贵族外,草原上的大部分普通牧民只把牛羊当做货币,再就是对金子有些兴趣,简宿涵手把手教她:“傻子,这是银钱,你用这个可以去找汉人买东西,丝绸布匹,糕果点心,甚至牛羊也可以。” 她与赛罕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今日一别,就是千里之外,简宿涵愿意相信她们之间的友谊是最纯粹干净的。 赛罕有些脸红,挠了挠头道:“你对我太好了,我没什么可送你的。” 简宿涵不语,看着她摇了摇头,只道:“马上开宴了,我该走了。” 赛罕有些舍不得,对她挥了挥手:“再见。” 简宿涵想,她也希望能有再见的时候,只是不知那时,各自又是如何光景,知夏回头看了一眼,低低道:“真是个实诚女子,咱们与她一比,倒显得心计克重了。” 简宿涵踢了踢脚边的碎石:“所以她活在草原,而咱们活在宫中。” 这里不比京城,一连住了十几日,众人都有些水土不服,单贵妃更甚,她素来精贵,吃不下荤腥重的东西,偏在这边御厨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眼见着整个人瘦了一圈,病恹恹的,都没心思找茬了。 简宿涵也瘦了,只是看不大出来,她在草原这段日子总体来说过的比在宫里开心,如今要走了,难免提不起兴致,皇帝见她坐在下首,许是被吹的冷了,手都藏在袖子里,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解下自己身上的鹤氅披风让吴庸送了过去。 单贵妃眼神刀一样锋利,有心说些什么,却又没精力打嘴仗,拧眉不说话,婉妃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坐着,也没表态。 中间的篝火堆架着烤全羊,滋滋冒油,奴仆将羊肉抬下去,片好了用碟子盛上来,西突厥大长老忽然起身道:“尊贵的陛下,吃羊肉一定要配上好的酒,您是一等一的勇士,请容许我献上最烈的元玉浆。” 元玉浆便是马奶酒,是草原八珍之一,用珍贵的金碗盛着,表达善意与好客之情,皇帝这段日子也没少被灌酒,闻言颔首应允。 西突厥大长老身旁的侍从见状,用托盘捧着银质的酒壶上前,谁曾想未及御前,便被吴庸拦住了:“有劳,交给咱家便是。” 那侍从见状愣了愣,随后道:“这酒带着我们部族的敬意,请容许我亲手献给皇帝陛下。” 吴庸为难道:“对不住了,这是宫中规矩。” 简宿涵闻声抬眼,却见那侍从络腮胡子,身形孔武有力,面容瞧着十分眼熟,不由得暗自留意,但见他有些不情不愿的将托盘递给吴庸,双手落下时微微动了动袖子,简宿涵只见一点寒芒闪过,眼睛倏的瞪大,一拍桌子厉声斥道:“快拿下!他袖中藏有兵刃!” 御前三尺不得见兵刃,这是规矩,纵那些部族首领来此也需卸下腰间佩刀,简宿涵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正欲将人拿下,却见那侍从忽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剑,直直刺向皇帝,而西突厥的使团也齐齐拔刀,朝着上座杀来,引得惊呼声一片。 御林军随侍在侧,早在第一时间涌上前来将皇帝牢牢护住,刀光剑影间,那刺客拼着负伤也未能得进半寸,恨得低吼一声,眼角余光瞥见简宿涵,手腕翻转,竟是调转方向直接朝她杀了过来。 护卫都在皇帝那边,周遭乱成了一锅粥,还得避着旁的西突厥刺客,知夏素春也被人群冲散了,简宿涵第一次直面生死,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她想躲,却到处都是刺客,只能跌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提剑杀来—— “砰——!” 那剑尖在距简宿涵不过寸许距离时,忽的被一只隔空飞来的茶盏打偏方向,那刺客手腕阵痛,下意识退了几步,却见皇帝一脚踢翻桌案,飞身跃下高台,一把将手中长剑掷了过来,连忙就地一滚避开。 御林军惊呼出声:“陛下!” 简宿涵吓的不敢睁眼,本能用手挡在身前,嘈杂中只觉手腕传来一阵大力,紧接着是男子低沉严肃的声音:“快走!” 此次行刺对方有备而来,不仅是内宴,外间也受到了夹击,皇帝反手抽出身旁最近侍卫的兵刃,飞快将简宿涵拉到自己身后,挥剑横扫间解 分卷阅读100 决几个冲上来的刺客,然后将她推进了御林军的护卫圈,径直冲入战场,兵刃相击,取性命无数,脸上沾着斑驳的血迹,冷漠嗜血,像一尊现世杀神。 简宿涵吓懵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皇帝救了自己,她盯着场上那抹黑色的身影,见单将军带着大批人马冲进来,局势已然扭转,又急忙在人群中寻找知夏她们。 好好的送行宴,顿时变作杀人场,随行军士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且各族部落首领都在此,花了盏茶时间便将所有刺客尽数拿下,扒开衣服一看,身上都有啸月狼纹,怕是特意培养的死士,而西突厥大长老早在方才便死于乱战之中,后背中剑而亡,也不知是谁下的手。 单将军急急跪地请罪:“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他手握兵权,一直护卫着外间,此次西突厥使团身上都有兵刃,必有内鬼,单将军纵未参与,也有一份失察之罪,皇帝冷眼看着他,将手中沾血长剑掷于他面前,当啷一声响,转身走上高台,远离中间的血地:“你既说该死,那是怎么个该死法?” 单将军大汗如雨,单贵妃见状,急急上前拉着皇帝的袖子道:“陛下,臣妾父亲纵然有罪,可求您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罪不至死啊!” 后宫妇人不得干政,皇帝看似荒唐,实则对儿女情长与家国大事一向分得清楚,他不动声色抽出袖子,单贵妃便被侍女低声劝着拉了回来。 单将军眼见女儿求情都没用,叩首在地:“陛下饶命啊,老臣跟随先帝打下江山,半生辛劳,而今罪该万死,但求陛下不念功劳念苦劳,免老臣一死,将功折罪!” 简宿涵见他抖如筛糠,心想将军也有怕死的,且脑子也不怎么够用,这个时候请罪便请罪,好好的提什么先帝,他一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皇帝怎么可能轻易便杀,左不过威慑一二,单将军竟当了真。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他头都磕破了,才沉沉出声:“这颗脑袋先放在你脖子上,刺客一事交由你仔细彻查,能否折罪便看你的本事。” 单将军如蒙大赦:“老臣谢陛下恩典!” 他说完,踉跄起身,挥手示意把刺客押下去,简宿涵见那方才想杀自己的突厥人还活着,只是腿部负伤,不由得往那边多看了一眼,谁曾想就在这时,暴/乱突生,一名刺客忽的咬破嘴里毒囊,将毒液吐到了兵士的脸上,趁机奋力挣脱,然后抬起左手直直对准皇帝,众人这才发现他身上有一个小小的弩/箭—— 众人惊呼出声:“陛下小心!” 简宿涵也慌了神,本能保命要紧,不着痕迹后退,谁知仓促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后腰忽的传来一股大力,被人猛推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挡在皇帝身前,只听一声利器划破布料刺进血肉的声音,周遭瞬间便静了下来。 简宿涵身形微顿,怔怔低头,却见自己肩上有血色浸透,她抬眼,恰好对上皇帝同样错愕的神色,无声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踉跄一步,身形缓缓下落,然后被反应过来的男子慌乱伸手接住。 作者有话要说:  简宿涵:哪个龟孙推的老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00805 20:35:55~20200806 20:4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摸摸小肚皮 2瓶;时宜、诸葛钢铁、今天也要好好学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样冷血的人,需得以命去暖他 她这一生, 是旁人的两世,仿佛也遭受了许多旁人所没有的苦难。 箭矢刺进血肉的时候,过了那么片刻, 简宿涵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像是有烙铁在灼烧五脏,一刀刀割开肺腑,生生将灵魂劈裂,连呼吸都能牵扯无数钝痛,她冷汗涔涔说不出话, 本能攥紧双手所能触碰到的一切, 泪水逐渐模糊视线,几次都快晕厥过去, 又活生生的被痛醒。 耳畔嘈杂的声音时远时近, 甲胄碰撞, 脚步忙乱,众人在惊呼着喊太医,一个字一个字的灌进脑海,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拼凑出意思,她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随即便不省人事。 皇帝抱着她急步送往营帐,罕见的有丝慌乱,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 顺着男人紧绷的指缝,溅在青黄不接的草皮上,斑驳一片。 随行的所有太医都被召进了帐子里,余延年只瞧皇帝怀里血人似的女子,心脏就是一咯噔, 忙上去察看伤势,利落熟练的上药止血,同时暗叹自己时运不济,临了快辞官告老竟来了这么一出,且不说这箭伤是否伤及心脉,只看这血流的,想保住性命也难如登天,如此一想,手都跟着哆嗦起来。 皇帝托着简宿涵的上半身,垫在后背的那只手上满是血迹,五指粘在一起,连分开都困难,他目光直直盯着余延年,狼一样的锋芒野性,却只说了五个字:“保住她的命……” 皇帝一字一句,都带着十足的力道:“朕要 分卷阅读101 她活下来。” 生死有命,纵医者也难强留,余延年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微臣定当尽力,微臣定当尽力。” 他说着忙给简宿涵切了脉,或许是情况糟糕,眉头紧皱成一团,让人熬了参汤灌下去续气,用烈酒巾帕净了手,对皇帝道:“回皇上,月婕妤身上的箭/矢需得拔/出来。” 弩/箭比寻常的羽箭稍短些,此时没入后背大半,已然贯穿,并不好拔,皇帝喘了口气,将简宿涵双肩固定住,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冷声道:“仔细着拔,不可伤了性命。” 余延年见状在医女的协助下,用剪子绞断了尾羽,力道相错,难免牵扯伤口,简宿涵低低呜咽一声,活生生痛醒了,泪水大滴大滴往下落,浸透了皇帝身前的衣襟,不住挣扎着,哭的断断续续:“不……不……” 皇帝正欲说话,却听她道:“我好疼……我真的好疼……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皇帝心想,她如此孱弱,身娇体贵的长大,自然父母疼宠,不比自己经年杀伐,一面攥紧她乱动的手,一面低声道:“拔/出来就不疼了,朕不骗你。” “不……”简宿涵哭的满面是泪,拼命摇头“好疼……我真的好疼……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了……我从小到大连一根指头都没伤过……我快疼死了……” 皇帝闻言顿了顿,攥紧她胳膊的手却没松,他抬眼见余延年进退两难的看着自己,厉声道:“还不快拔,定要等血流干了才肯动作吗?!” 余延年满头大汗,裹着防滑的布帕,攥紧箭尾往外拔,不过寸许简宿涵便疼得青筋暴起,一个劲拼命挣扎,连皇帝都几欲按不住她,忙道:“无事,等你好了,朕宣你的家人进宫,或恩准你省亲,届时便可回家了!” “不……不……” 简宿涵一面哭,一面摇头,疼得恨不得死去,恍惚间攥到一只手,泄恨似的咬了下去,恨不得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不多时唇齿便见了血腥。 吴庸在旁见状慌了:“陛下……” 皇帝不语,任简宿涵咬着自己的胳膊,剩下的一只手牢牢将她禁锢在怀里,余延年见刚止住的血又汩汩流出,当下也顾不得是否会伤及心脉,咬牙毫不停顿的将箭头猛拔了出来,刹那间一股热血喷溅而出,溅得他半张脸都是。 简宿涵身形倏的一僵,瞪大了眼睛,她像一尾濒死的鱼,脱水奋力挣扎过后便只余死气,连呼吸都停了,她瞳仁中清晰倒映着皇帝苍白的面容,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偏头闭眼,无力的向后倒去。 皇帝的手僵得有些不受控制,他紧抱着简宿涵,目光看向余延年,想说些什么。 医女为难道:“陛下,请至外间等候,奴婢等替月婕妤医治伤处。” 皇帝闻言,俯身将简宿涵放置榻上,抽出手来,因为长时间久坐,腿部僵麻,起身时还晃了一下,吴庸想去搀扶,却又被他推开。 皇帝没有离开,他寻了个位置静坐在一旁,面色冷淡,仿佛仍是从前那个荒诞不经的君王,只无意识的摩挲着指上的玉扳指,泄露了心底起伏不定的情绪。 他眼见着医女上药包扎,将续命的参汤一碗碗往下喂,偏简宿涵牙关紧闭,什么都喂不下去,那药大半都洒在了枕头上,余延年只能将药丸塞进嘴里,让她慢慢含化,但人却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似火炉。 皇帝缓缓垂眸,掌心满是干涸暗沉的腥红印迹。 他握剑提刀,半生戎马,这双手曾取过敌军首级,沾过君父之血,皆因怨憎权谋,言官批他桀纣之君,无人肯忠,失道寡助,定步前朝后尘,如今,竟也会有人舍命救他么? 皇帝大抵觉得可笑,唇间忽的溢出讥讽,目光在瞧见那榻上生死不知的人时,却又不自觉将笑意敛去了,面色怔然,隔着层朦胧不清的帘子,似要窥见里面的境况。 吴庸瞧见他手腕上被简宿涵咬的伤口深的吓人,淌了一手的血,忙唤了太医去包扎,皇帝任由他们动作,阖目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坐在角落处,帐外阳光透进也只照得半边,整个人被分割成明暗两界,无端复杂。 期间,单将军曾在外间求见,大抵是刺客的事有了眉目,婉妃等人也有意进来探望,吴庸回禀过后,见皇帝不语,全当没听见,心中便也有了数,出去一一回绝。 天色擦黑的时候,余延年才直起腰板,堪堪喘了口气,他将简宿涵身上的银针一一取出,见其脉象微弱,就剩一口气了,撑不撑的过今晚都是问题,暗中替自己小命担忧。 皇帝似有所觉的睁开眼,眸底划过一道暗芒:“伤势如何?” 余延年心中又是一咯噔,只得跪地请罪:“微臣无能,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皇帝起身,走到榻边轻轻坐下,简宿涵身上的伤势已经处理好,只空气中仍有淡淡的血腥味,她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仿佛一阵风来,便顿时消弭于无形。 皇帝目光专注的睨着她眉眼,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一个人,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余延年腿都僵了的时候, 分卷阅读102 他才忽而出声:“你若护得她性命,无论高官厚禄,功荫子孙,朕有重赏。” 这是一国之君的承诺,凡开口,直上青云不过一句话的事,跪在下首的余延年暗自心惊,叩首不语,敛去眸中几多深思。 不知不觉早已入夜,这边的帐子却是灯火通明,皇帝守在一边,背靠雕花床栏,全无睡意。 他此生,身边总是簇拥着很多人,门客幕僚,荣华佳人,时而热闹,时而空荡,但他知道,那些人的聚集好似天边浮云,水中月影,一吹就散,一戳就破,众人趋之若鹜的不过是权势。 但他从未深究在意,这世上谁人不惜命,谁人厌金银,皇帝自己没有真心,也不稀罕别人的真心,他此生需要牢牢攥住的,唯有权势江山,这些有了,便什么都有了,这些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深夜寒凉,静得能听见远方深处的狼啸,彰显着草原四周的危机四伏,皇帝碰了碰简宿涵身侧的手,却是滚烫的,他犹豫着,缓缓握住,然后在昏黄的烛火下细细打量着她。 榻上躺着的女子,非是太后,亦不是他的皇后, 却做了她们不会做也做不到的事…… 皇帝想了很多,他心想自己富有四海,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是否还缺旁人的一颗真心。 这种感觉他从前没体会过,如今体会到了,却也不感觉糟糕。 他不走,太医也不敢离去,都在一旁守着,后半夜的时候,原本安静的简宿涵忽的呼吸沉重起来,不自觉挣扎,她仿佛置身火炉,心口疼的火烧火燎,偏又喊不出声,绝望无助到了极点。 麻沸散的药劲过后,所有的疼痛便一股脑涌了上来,简宿涵混沌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手背上浅色的青筋暴起,攥紧皇帝的手,指甲几欲陷入皮肉。 不是第一次瞧见她性命垂危的模样,独这次,心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皇帝任由她掐着,低声道:“朕知道你疼……” 他说:“朕从前也中过箭,也如你一般疼,但过几日就好了,过几日就不疼了。” 他不知是在骗简宿涵,还是在骗自己。 简宿涵想说他骗人,却没忍住哭了出来,心头不甘与怨恨交杂,但在生死面前却无足轻重,带着委屈,哭的令人心碎:“我快死了……” 皇帝顿了顿:“不,你不会死。” 简宿涵摇头,泪水簌簌落在枕上:“你以后……要做个好皇帝……不然……我就白死了这一遭……” 她除了吃喝玩乐,本做不了什么,一不能为社稷添福,而不能为民生劳苦,更无至亲在身旁,在这个朝代找不到任何可以活下去的意义。 皇帝膝下无子,他若身死,必定朝野震动,引各方势力夺权,简宿涵无意救他,但事已至此,也不算死的憋屈,总比丧命在后宫权谋中要好的多。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你要做一个好皇帝,先帝不曾,太后也不曾。 皇帝握紧她的手,呼吸沉凝:“既说不愿白死,那便不肯做无本的买卖,你为朕舍过命,纵死了,也该风风光光受一场泼天富贵再死……” 简宿涵却没办法再回答他,原本滚烫的体温逐渐变凉,伤势开始恶化,肩头厚厚的纱布浸出星点血色,并渐渐扩散开来。 余延年顾不得许多,急忙连滚带爬的上前切脉,却切不出任何脉象,头发都愁白了,他以银针扎住简宿涵周身几处大穴,试图以痛将人激醒,却无济于事。 皇帝无声咬紧牙关,周身涌动沉沉怒火,吓得人噤若寒蝉。 太医院几个老资历的太医齐凑在一起商量对策,方子开了一张又一张,却又被一一否决,余延年暗自想着皇帝说的重赏,心道月婕妤现在眼见着不行了,死也是死,倒不如拼一把,当下开了药箱,取出几味大补药丸,用银刀各自剔了小份的药量出来,另提笔写下新方子,皆药性至猛,吩咐宫人去熬煮,三碗水急火煎一碗。 他的徒弟瞧见,心头一惊:“师父,这药方是否太烈……” 余延年罕见黑脸:“照着煎,若延误时辰,不仅是你,连我的人头也难保!备两份,一份水煎,另一份碾了做丸。” 小徒弟忙跑着去煎了药来,医女近身,扶起简宿涵,强喂了半碗下去,又将做好的药丸子想法儿让她咽下,如此往复折腾,已是天光大亮。 等简宿涵再次悠悠转醒时,已不知年岁,她嗓子像是被刀刮过,呼吸都带着腥甜,身上更不必说,剜心剔骨之痛也不过如此。 皇帝一直在身侧,从未离去,他素来警觉,简宿涵一醒便发现了,忙起身去察看情况,并唤了余延年来。 余延年岁数已大,简宿涵昏迷三日有余,他便熬了三个大夜,一听闻皇帝唤他,心中便是狂喜,好似荣华富贵已得了手般,看简宿涵无疑像是在看身家性命般仔细。 切了脉象,看了伤势,余延年长松一口气:“回陛下,月婕妤乃有福之人,大险已过。” 皇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略显疲态,却目光如炬:“可有后患 分卷阅读103 ?” 余延年犹豫了一下才道:“”恐伤寿元……” 女子本就身弱,遭此大劫,能活下来便是侥天之幸,伤些命数也在所难免。 皇帝闻言久久不语,挥手示意他退下:“这些日子好生照看,回京后再行封赏。” 简宿涵将他们的话都听在耳中,却没有什么感觉,神思恍惚,如大梦一场,皇帝紧绷的神色终于松懈几分,他缓缓伸手,抚上简宿涵的脸侧,声音沙哑:“你瞧,朕说你死不了。” 简宿涵心道,孽缘,不如死了干净。 皇帝肤色比常人苍白,眼下青黑便愈发明显,简宿涵看着他,静静平缓呼吸带来的疼痛,最后闭了闭眼,轻声道:“陛下去歇着吧……” 皇帝干脆靠着床席地而坐,与她视线平齐:“你就没什么要同朕说的?” 简宿涵心想自己能有什么要说的,总归哀叹倒霉罢了。 皇帝见她不语,出声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简宿涵闻言睁开眼,皇帝的心有一瞬间紧绷,他理智上期盼着她能说出些什么,情感上却又不希望她说出来。 简宿涵想了想,却问:“知夏和素春她们呢?” 皇帝顿了顿:“她们在后头煎药,都无事。” 简宿涵闭眼点头:“那便好了……” 她什么都没要,问的却只是两个奴仆,皇帝心底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他撑着僵麻的双腿起身,然后伸手替简宿涵拉了拉被子:“朕去处理些琐事,很快回来,若有什么想要的,就同底下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  声明一下,这本书还是升级打怪为主,大家不必太纠结感情线 感谢在20200806 20:44:06~20200807 20:3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玥夕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errop 20瓶;zhy661266 10瓶;诸葛钢铁 3瓶;时宜 2瓶;天边一片好光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样的女子,天底下再没第二个了 皇帝之前大概屏退了众人, 帐子里空荡荡的,他前脚刚离开,知夏素春后脚便进来伺候了, 昨日一遭实属惊险,将人吓的魂飞魄散,她们瞧见简宿涵病弱苍白的模样,俱都自责不已,忍着泪道:“都是奴婢无用,没有护好主子……” 知夏在这世上举目无亲, 入宫后, 她生活的重心仅有简宿涵,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静默内敛的, 很少掐尖要强, 平日察觉不到存在, 但她们两个无疑是最亲密的,谁也比不上。 简宿涵连说话的力气都是攒出来的,大抵是性格使然,她很少安慰人,只能道:“别哭了, 纵你们在我身旁,也做不了什么。” 知夏眼睛红红的看着她:“主子别说话了,好生休息吧, 这几天可把奴婢吓坏了。” 素春见状退出去,打了盆温水来,用帕子轻轻替简宿涵擦了擦身子,心道自己从前看那戏台子上演的将军救驾,得皇帝赏识, 只顾着看人前风光了,现如今一想,这人后的罪却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只瞧这伤,但凡稍有差池,就熬不过去了。 简宿涵闭眼回想着昨日的情况,无声攥紧指尖,却又因为疼痛而不得已松开。当时皇帝遇刺,众人慌乱,推扯拉踩是难免的,但那股子推她出去的力道却十足下了狠劲,分明是刻意为之,偏她根本没注意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谁,单贵妃?婉妃?还是云婉仪? 想了半天,却没个头绪。 简宿涵生平第一次觉得树敌太多也不好,被人下了黑手都猜不出是谁做的,一瞧个个都有嫌疑。 知夏撩起她散落的额发,用帕子拭了拭,眉头忧心皱着:“神天菩萨,这可怎么是好,头上的伤还没好全,身上又添了道要命的,也不知何时能调养回来。” 简宿涵这才想起自己从看台跌落,头上还有道伤,抿唇道:“你将镜子拿给我看看。” 知夏自觉失言,忙道:“浅着呢,主子放心,用珍珠粉日日敷着,头上留不了疤的。” 简宿涵心想头上留不了疤,身上呢?后世医疗技术那么发达,剖妇产的伤都不敢说十足十能去掉,更遑论古代,好端端留个疤真是说不上来的丑,这么一想,心中更是难受。 她气的牙痒痒,小心眼发作,愈发想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了:“我治伤的时候有谁来看过?” 知夏将窗子开了小半边透气,又点上熏香散散帐子里的药味,想了想,摇头道:“都来了,只是陛下没让进,挨个都撵回去了,现在外头可乱着呢,也不知西突厥是否要造反,您昏迷的这段时日,随行的王公贵族上上下下被查了个遍,奴婢们自不用说,现在才得进来伺候,外间尽是巡查的御林军。” 简宿涵心想,西突厥的大可汗重病在即,十几个王子都盯着汗 分卷阅读104 位,保不齐哪一个私底下就和东突厥搭上线了,再则他们在草原逗留许久,想混进来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最怕的是有内鬼,不然那么多刺客,是如何躲过搜身的? 这场刺杀,成功更好,纵未成功,也离间了大容与西突厥的关系,实在百利无一害,不知是谁想的计策,着实狠毒。 简宿涵喘了口气,觉得胸闷,她低咳两声道:“把窗子开大些,我闻着全是血腥味,怎的这么久还没散去……” 素春想说非是帐子里的血气,而是外间的,这些日子也不知砍了多少人的头,草皮子都染成了暗红色,却也没说话,依言把窗户开大了些,往香炉子里又添了几勺香料,如此堪堪盖过。 伤口还是隐隐作痛,简宿涵闭着眼想睡,又睡不着,反把自己折腾的出了一头的虚汗,心想能安心躺着也是好事,再疼也疼不过拔箭了。 然至午时,医女前来换药,一点点扯开与伤口粘着的纱布时,直把简宿涵疼的面色煞白,拆了一半,她便再维持不住方才平静的心态,一把推开医女,后退躲到了床角:“出去,都出去,我不换了,我不换了!” 医女跪地急道:“月婕妤,这药不换伤如何好呢?” 简宿涵说什么也不听了,她只感觉自己刚才要被活生生扯下一层皮肉似的,疼的生理泪水刷刷下落,她见医女似要上前,把枕头踢下去,红着眼道:“不许过来!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医女闻言立刻顿住脚步,却又不敢离开,知夏素春急的跟着劝哄,简宿涵一概不听,她现在是换药疼,不换药也疼,偏不想让人碰自己的伤,进退维谷,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皇帝处理完政事,刚走到帐子外就听见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进去一看,就见简宿涵面色煞白,头发披散的坐在床角哭,活像被人欺负了似的,声音顿时冷了一个调:“怎么回事?” 医女忙跪地请罪:“回陛下,月婕妤……月婕妤不愿换药,奴婢……奴婢……” 她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一瞬间了然,他大步走上前,掀起衣袍下摆半跪在床边,低声问简宿涵:“可是怕疼?” 简宿涵闻言止住哭泣,仍有些一抽一抽的,想说话,却又不想理他,只偏过头看向别处。 皇帝道:“既怕疼,便等伤口长好些,改日再换药。” 医女心想那药都被血浸透了,不换药伤口怎么能好,但见皇帝如此说,只能低头应是。 皇帝说完,拍了拍身侧,对简宿涵伸出手道:“过来吧,既不想换药,总得把拆散的纱布系回去,难不成你便这样按着?” 简宿涵伤口上的纱布已经散了,只伤口那块因被血水黏着没掉下来,医女只掀了一点点,就把她疼的死去活来,捂着伤口说什么也不让碰,简宿涵心想系回去不过在身后打个结,应当是不疼的,抽抽噎噎的挪到了床边,模样可怜,看了让人心碎。 皇帝见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然后让她侧靠在自己怀里,医女见状拉下简宿涵半边衣裳,正准备把纱布系回去,却听皇帝淡淡道:“赶紧换药。” 简宿涵:“……???!!!!” 医女反应过来,立刻明白意思,于是原本要系上的动作便调转方向,开始拆解与伤口黏在一起的纱布,简宿涵疼的浑身出冷汗,脸色煞白,想挣扎,却发现皇帝不知何时死死钳制住了她的双手,根本动弹不得。 简宿涵哭红了眼,在他脖子上留了几道指甲印:“你个骗子——!” 皇帝不理会,只对医女道:“速度快着些,长痛不如短痛。” 简宿涵只觉得这两天把后半辈子的罪都遭完了,闻言恨的直接转头,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然后意料之中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痛苦闷哼,但片刻后就消了音。 简宿涵狠狠咬牙,什么都不管了,她痛五分,便要皇帝痛八分,她痛八分,便要皇帝痛十二分,等医女战战兢兢的把药换完,二人俱都是一身冷汗。 简宿涵咬的牙都疼了,好半天都是瘫软无力的状态,她换完药,回过神,被疼痛激的糊涂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有些担心皇帝秋后算账,不着痕迹想从他怀里离开,谁知腰间一紧,根本动弹不得。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额头有密密冷汗,显然痛的不轻:“咬了人就想走?” 简宿涵没说话,默默感受了一下发麻的牙关,一面觉得自己可能咬的不轻,一面又觉得隔着衣服,应该咬不出什么来。 皇帝扯开领口瞧了眼,肩头是一排深深的牙印,颜色太深,都看不出是否见了血,他自己都气笑了,意味深长的道:“倒真是牙尖嘴利,你比那西突厥的刺客还厉害。” 刺客未能伤他半分,简宿涵一个小小女子却给他落了一身的伤…… 手腕上咬的,胳膊上被指甲掐的,刚才脖颈被挠的,算上肩膀这一个,皇帝都数不清了。 简宿涵背对着他,不想说话,闷头擦眼泪,谁叫狗皇帝骗人,被咬也活该,自己也是蠢,怎么就上了他的当,信了他 分卷阅读105 的话。 皇帝见状松开她,理了理衣襟,淡淡道:“你莫不是在心里骂朕?” 简宿涵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不敢,没有吃过那熊心豹子胆。” 皇帝笑了:“你有什么不敢的。” 敢踢他咬他,又甩脸子又冷嘲热讽,还活得好好的女子,天底下大抵只有这一个了吧,骂两句又算什么,皇帝不信她骂的会比那些笔刀子更难听。 “你只管在心里骂,”皇帝一如既往看的开,“左右朕也听不见,纵听见了也不会掉半块肉。” 他说着,起身在桌案后落座,吴庸将从京中发来的折子摆上去,垒得老高一层,皇帝一面看,一面对简宿涵道:“好生养伤,等你伤好些,便启程回京。” 简宿涵闻言直起身子看了他一眼,又缓缓躺下:“陛下回自己的帐子看奏折便是,这里位置小,何苦挤在这儿。” 皇帝并不回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如今遇袭,自然是尽早离开草原为好,单将军几次请命,他却不急不缓,一连大半月都留在简宿涵的帐子里,夜间也不曾见他怎么睡,只是一个人坐在桌案后兀自出神,实在困极了也只闭眼打个盹。 时间一晃而逝,眨眼便已经快入冬了。 单贵妃领着众妃再次请见时,又被拦在了外头,难免光火,她一时也顾不得吴庸是御前伺候的,甩袖指着他鼻子道:“本宫日日来,次次来,你都说陛下不得空见,到底是陛下不得空,还是你这狗奴才仗势欺人?!” 吴庸立刻将腰弯了几个度,面上陪笑,让人挑不出错处:“贵妃娘娘,您纵是借奴才几个胆,奴才也不敢仗势欺人的,实是陛下不得空,若说假话,您尽可割了奴才的舌头去。” 单贵妃明知皇帝在里头陪着简宿涵,却又不便揭穿,只能拿着奴才撒气,她目光危险的盯着帐帘,似要穿破阻碍窥透里面的情景,片刻后,冷冷道:“月婕妤伤势如何了?” 吴庸想了想,挑拣着些不重要的答道:“已好了点,比前些日子强。” 单贵妃不知为何忽的住了嘴,默了片刻,才冷笑道:“真是命大。” 婉妃素来不与她牵扯,闻言若有所思,竟难得接了句话:“祸害遗千年,未救驾时便狐媚惑主,如今得了救驾之功,还不知道该如何呢。” 单贵妃冷冷看向她,对这个昔日伺候自己的奴婢自然没什么好话:“本宫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若说狐媚惑主,当初咱们谁比的上你,可别说这话,本宫都替你害臊,到底是奴才秧子,没皮没脸!” 单贵妃是个猖狂的主,不比皇后规行矩步好拿捏,婉妃面色青青白白,到底忌惮她背后势力,忍下了,扯了扯嘴角道:“皇上既不得空,咱们还是别在这现眼了,都散了吧。”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珍常在看了眼帐子,跟着离去,又见云婉仪不动,轻声催道:“这里风大,回帐子吧。” 云婉仪不语,只点了点头,偕同她离去。 单贵妃喊的那样大声,声音遥遥传来,简宿涵躺在里间就听见了,她心想自己伤口已经渐渐结痂,想来也不影响赶路,靠在枕头上翻了一页书,轻声道:“眼见着越来越冷,雪天难行,还是早些回京吧,已耽搁的够久了……” 她说完,听不见回答,下意识抬眼,却见皇帝伏在桌案上睡着了,不由得顿了顿。 男人日日都宿在此处,却并不上榻,至多靠在椅子上打个盹,简宿涵为着换药的事,没少与他争斗,心中恼怒,自然甩手不理,如今掐指一算,他也有好些日子没睡过了。 里头燃着暖炉,但下床了还是有些冷,简宿涵从架子上取下皇帝的鹤氅,走过去替他轻轻披上,然后抚了抚伤口,坐在椅子上兀自出神。 皇帝早在她走近的时候就睁开了眼,他缓缓坐起身,脸庞瘦削不少,看了眼肩上滑落的鹤氅,伸手接住,便见简宿涵一个人发呆。 皇帝道:“不好好在床上躺着,下来做什么。” 简宿涵的头发长了许多,披散在肩头的时候,几欲将她整个人遮住,她垂着眼摇摇头,睫毛似蝶翼轻颤,在苍白的脸上打落一片阴影:“躺的太久了,想起来坐会儿。” 皇帝抬手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畔,露出半张秀美的脸:“明日便回京城吧,这里到底不比宫中,药材食材一应稀缺,至冬日,便更难寻。” 简宿涵瞧见他腕上早已结疤的咬痕,犹豫一瞬,拉过来问道:“还疼么?” 皇帝看了她一眼:“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才知道问。” 简宿涵眉眼干净,像一幅山水墨画,青色的寝衣衬得肤色白皙,只唇上缺了点血色:“之前不曾看见,现在看见,便想起来了。” 皇帝想起她换药哭哭啼啼的模样,笑着评价道:“真是只张牙舞爪的猫。” 他把人抱起放到床上,用被子盖严实,拥着她一同靠在枕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等回了宫……” 简宿涵问:“回 分卷阅读106 了宫怎么样?” 皇帝不说话,笑了笑:“回了宫,你想要什么?” 简宿涵自觉无趣,没吭声,半晌后才隐隐约约觉得皇帝在试探自己,心念几转,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垂眸道:“我能要什么,快死的人了,活一日算一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7 20:34:34~20200808 20: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空 40瓶;栗皑碳 11瓶;张珏、Moaikura 10瓶;泛夭 7瓶;诸葛钢铁、饭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回京 皇帝闻言没说话。 他不曾喜欢一个人, 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无非看谁顺眼,便赐金赐银, 至今尚不明白自己对简宿涵是个什么感觉,但她肩上受的那一箭,无形之中横出一道沟壑,将她与别的女人牢牢区分开。 皇帝修长有力的手落在女子发间的时候,力道陡然轻了下来,他想着简宿涵刚才说的话, 原来纵有泼天富贵, 也需得有命享才行。 他得不到天上的星星月亮,也留不住生死。 帝王不该有真心这种东西, 皇帝可以对一个人好, 可以对一个人予取予求, 却未必会爱上那个人,自古以来,为君者皆是如此。 他蓦的出声:“你是第一个挡在朕身前的人,大概也是唯一一个了。” 简宿涵闻言看向他,大抵觉得这话太绝对了些:“……您是君主, 只要一开口,会有很多臣子愿意替您去死。” 男子摇头,淡淡阖目:“那是因为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强求来的东西,实在没意思。” 一阵凉风吹进帐子里,简宿涵忍不住低咳了几声,声音有些不自然的沙哑, 奴仆皆被屏退至外间,皇帝见状,有些生疏的倒了杯水,然后扶着她喂下去。 好半天才缓过来,简宿涵喘了口气道:“……我若要金银,已然不缺,若要华服,满库房的衣裳料子,若要位份,登高跌重……现如今便很好了,我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缺的。” 简宿涵知道皇帝想弥补自己,可她偏不愿说,求来的东西没意思,她要皇帝心甘情愿的给。 真细究起来,皇帝其实对她也算宠爱,从前金银赏赐未有短缺,古玩书画也是流水般往漪澜殿送,只是简宿涵对那些东西可有可无。 她从不会以现代人的标准去评判皇帝,三妻四妾是这个时代的男子自小就接受的认知,你尚且不能要求寻常男子专一,更遑论一国之君,那不仅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害了自己。 人心总是贪婪的,皇帝给了你位份,你便想要殿宇,给了你殿宇,你又想要金银,给了你金银,你又想要他的心,又想要他专一待你—— 这无可厚非,人之常情,但在要求这些的前提下,需得有一个对等的条件,你得先看看自己付出了什么。 简宿涵从来不曾这样要求过,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给过皇帝半点真情,所以也不要求皇帝喜欢自己,真要掰扯清楚,她出卖美色,皇帝给予荣华,各取所需罢了。 皇帝不语,许久后才道:“朕知道了。” 翌日队伍开拔,启程回京的时候,防守比来时严密了不止一星半点,周遭的侍卫全副武装,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杀伐之气。 简宿涵敏锐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她披着厚厚的狐裘,病弱不失娇美,老远瞧见单贵妃等人立在车驾旁,无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想知道那天是谁将自己推出来的。 皇帝就在简宿涵身侧,她们纵再不平,也得乖乖上前见礼,心中却暗自焦急,简宿涵若不死,必成心腹大患,一个救命之恩横在跟前,皇上以后还会将谁看入眼中?后宫又有她们的立足之地吗? 单贵妃的情绪很少能藏得住,婉妃却有些讳莫如深了,云婉仪从来都淡着一张脸,实在难瞧出什么。 简宿涵觉得此事有些棘手,这个时代并没有监控,谁推了那一把怕是只有天知道地知道,偏她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查,救驾之事已成定局,再推翻得不偿失,也对不起自己这些日子受的罪,只能暗自记下,回宫细查。 皇帝见她盯着单贵妃众人看,半天也不上车驾,问了一句:“看什么看那么起劲。” 简宿涵回神,睨了他一眼:“看陛下的美人呢。” 皇帝不以为意:“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完掀起衣袍下摆,率先跃上车马,然后回身将简宿涵亲手扶上来,这才命队伍出发。 古代车马不便,一来一回的功夫,已然逼近年关,临近京城郊外的时候,外间便下起了隆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从天地落下,浩渺无穷。 皇帝拆了皇后送来的家书,发现都是些千篇一律的叮咛嘱咐,便随手压在了桌案下,转头一看,简宿涵 分卷阅读107 正靠在软枕上绣东西,低垂着眼,神情认真,车厢里的暖气熏着,似乎隔绝了外间的严寒。 皇帝素来漂浮不定的心,有那么瞬间莫名静了下来。 他看着简宿涵:“回去再绣吧,马车颠簸,仔细伤眼。” 简宿涵绣的是皇帝的寝衣,她总觉着路途无趣,便一同带了过来,只描了个边,雏形未具,也不怕瞧出什么,只道:“总剩着一半没做完,心里不踏实,趁着闲下来,早些做了好,省得做不了的时候,又后悔。” 皇帝只瞧着她绣的图样有些似龙纹,又是玄色的底,便怔了怔,他见榻上都是散落的针线包,便掀起衣袍,屈膝坐在了底下,兀自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他的后背,第二次毫无防备的对着简宿涵,哪怕离他寸许的距离,便是闪着寒芒的绣针,剔果皮用的短刀。 简宿涵见他又坐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肩:“起来坐着,不冷么,下雪的天。” 其实现在不算冷,最冷的时候还没到,但她身体虚,比旁人更畏寒些,哪怕掖在被子里,也是满手虚虚的冷汗,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是病恹恹的。 外间由寂静的风雪呼啸山林声,逐渐变成街市上烟火味异常的喧哗声,皇帝看也不看,便知已经入了城内,他偏头看向简宿涵:“你想回家么?朕带你去简府坐坐?” 简宿涵手一顿,针便刺进了指尖,她疼的瞬间皱眉,下意识去看,却又没出血,沉默片刻,把绣筐收拾好道:“不去了,外间又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宫吧。” 皇帝说:“不是想家了么,瞧一眼也好。” 他这时候很想替简宿涵做些什么,偏偏对方好似没有什么喜欢的,什么都不要。 又不是亲生父母,见面简宿涵也哭不出来,只会觉着尴尬,说不定还露了馅,但见皇帝坚决,她只能换了种说法道:“近乡情怯,等嫔妾身子好了些再见吧,如今这幅模样,徒增伤心,又何必呢。” 皇帝一想也是,但心中到底有些不是滋味,他难得升起几分固执,定要把人哄开心了不可,掀起帐帘往外看了眼,见外间的粥面摊热气腾腾,对简宿涵道:“可想出去转转,朕听闻一品楼的菜不逊于皇宫御厨,也不知是真是假,总得尝尝才知道。” 简宿涵有些意动,她自穿越到这里来,再好的景致也看腻了,女人爱逛街是天性,说不想去那是假的,微微坐直身体犹豫道:“自是想去的,可就怕不安全……” 皇帝见她难得露出兴致,心中竟诡异的舒坦了些,暗自思忖,古往今来的昏君为了讨美人欢心什么都肯做,莫不是也是这种感觉:“无碍,叫他们先回宫,你我换平民衣裳,暗中有人盯着,出不了什么事。” 他说完,像是怕简宿涵反悔似的,敲了敲车壁,直接把知夏她们唤进来伺候梳洗,命驾车的人驶离队伍,在路边找个位置停下。 简宿涵拥着暖被,不愿在皇帝面前换衣裳,拈了一缕头发笑问道:“陛下回避?还是嫔妾回避?” 皇帝不上套:“都不回避。” 简宿涵侧身摇头道:“女儿家换衣服您也要看?” 皇帝当然没那个癖好,只是他总不能让简宿涵回避,难得退让,却也不讨厌她的娇气劲,无奈起身道:“罢了,你在此处换,朕去后头。” 皇帝的衣裳都带着龙纹,且京城遍地勋贵,兼得脸上的疤太具有辨识性,难保被有心人认出来,总得乔装打扮一番。 简宿涵做寻常妇人打扮,肩披着上好的银狐裘,倒也能抵住几分风寒,她掀起帘子下马车,就见皇帝一身平民常服,半边脸扣着枚银色面具,挡去了眼下那道疤,侧脸轮廓分明,乍一看便似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 人模狗样的。 简宿涵下意识道:“陛下……” 话未说完,便见皇帝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她噤声,纠正道:“该换个称呼了。” 简宿涵自知失言,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问道:“那我称您什么?老爷?” 皇帝似笑非笑,端的一个市井儿郎,浪荡不羁:“自然唤夫君。” 真臭不要脸! 吴庸知夏等人也都作奴仆打扮,随行在侧,简宿涵借故理了理袖子,没出声,皇帝也不逗她了,牵住她冰凉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离一品楼还有些路,慢慢逛。” 简宿涵总感觉怪怪的,她不着痕迹挣脱皇帝的手,发现路旁有卖簪子的,兴冲冲走过去,挨个拿起来都看了眼,摊主是位老妪,见简宿涵貌美且仪态不俗,想来是富贵人家,笑着道:“夫人生的这样漂亮,该配上几根簪子才是,必定愈发动人,瞧瞧这根银簪,花样独一份的,满京城都找不出一样的了。” 这话有些夸大,简宿涵看了看那簪子,做工有些粗糙,虽有几分秀气,但带着未免寒酸,纵买下来,在宫里戴也是不得体的,而她不喜欢买无用的东西,笑着摇摇头,放了下来:“我再看看。” 皇帝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说话的样子竟有些像讨美人欢心的纨绔子弟:“喜欢就尽买了,反正不 分卷阅读108 值几个钱。” 简宿涵闻言轻哼一声,似笑非笑:“不值几个钱才给我买,若值几个钱,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8 20:31:40~20200809 21:2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色可可 20瓶;玥夕、Moaikura、嗜血魔鬼 5瓶;抽风的鱼、饭饭、天边一片好光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狗咬的 简宿涵没什么大毛病, 脾气却说不上好,时不时就要刺上他两句,皇帝心想真是牙尖嘴利, 把她刚才看过的簪子拿起来瞧了眼,发现做工粗糙,不怎么配的上她,就又扔了回去,笑着道:“小娘子哪里的话,若有更值钱的, 我自然一并买了捧到你跟前。” 老妪仍想将自己的簪子卖出去, 说话极含条理:“这位夫人,瞧这位相公多疼您, 老妇人常听戏台子里唱的, 易得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甭管这簪子价值几何,这心意都是极难得的。” 简宿涵心中不屑,面上不显,但有人却喜欢听这话, 她妙目一扫,便见皇帝已命吴庸付了银钱,成色十足的小锭银子递过去, 将老妪乐的牙不见眼,又为难的道:“簪子只值三钱,公子这钱太大,老妇人一时怕是找不开。” 皇帝道:“既找不开就不必找了。” 堂堂一国之君,自然不会为了三瓜两枣的与她纠结。 简宿涵见状没说什么, 等走远了些才道:“买那做什么,我不会戴的。” 皇帝手中只缺把扇子,若再提个鸟笼,与街上逗猫走狗的纨绔公子并没什么区别,他左看右看,顺手接过知夏手上的伞,亲自替简宿涵撑着,看起来竟有些乐在其中,比当皇帝还自在:“你不戴?小娘子,可你已经戴上了。” 简宿涵闻言面色微变,下意识去摸发髻,果不其然碰到一根多出来的簪子,也不知男人是何时替她簪上去的,直接取下来扔到皇帝怀里,得意的笑看他:“我说不戴,就是不戴。” 皇帝抬手接住,玩味的看了她一眼,学着那老妪的话道:“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也不戴?” 纸伞挡不住斜斜吹来的风雪,简宿涵乌黑的发间沾上些许雪沫,偏唇上的胭脂红如朱砂,她眼中带着笑意扫了皇帝一眼,精致的下巴掩在狐裘下,伸出三根手指道:“你的心意只值三钱银子?” 一时竟听不出来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皇帝顿了顿,只道:“你愈发胆大了。” 简宿涵不过随口一说,她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酒楼,见上头挂着牌匾,上书“一品楼”三个烫金大字,心道还算气派,同皇帝一起走了进去,腿还未迈过门槛,便有小二笑着迎了上来,殷勤问道:“客官您里面请,楼上有雅座呢,您是在底下还是在上头?” 皇帝不语,简宿涵也不好答话,吴庸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没有厢房吗?” 一品楼能开的这样大,算是日进斗金的生意,背后来头怕是不小,小二闻言笑意不变:“不巧了客官,小店此处的厢房需得提前三日订好的,现如今没有空的,只有靠窗的雅座。” 简宿涵见此处人多,怕是等会儿连雅座都没了,拉了拉皇帝的袖子,轻声道:“既没了包厢,雅座也可,左右吃顿饭的功夫,也耽误不了太久。” 皇帝闻言神色稍缓:“那便雅座吧。” 简宿涵生得貌美,仪态万千,自打进门起就有不少目光纷纷杂杂落了过来,又见一气度不凡的男子陪同在侧,身后跟着仆从,想来出身不俗,好歹歇了心思。 上楼在靠窗的位置落座,四周虽人多,但好歹比底下强些,皇帝不管点菜这种事,只让吴庸去负责,他懒散的坐在椅子上,见不少男子都在看简宿涵,半晌后,忽的出声道:“你若嫁入寻常人家,说不定会比现在好的多……” 她聪明且识大体,貌美富有才情,这样的女子无论嫁到哪个门户都会极得丈夫的宠爱,偏偏在深宫内苑,再怎么优秀,得到的东西也有限。 倘抛开他二人的关系不谈,皇帝会生出一种明珠蒙尘的惋惜。 简宿涵抬手替他斟茶,却又因为肩头伤势,不得已蹙眉落下了手,瓷白的茶盅里便只盛了一半的茶水,她不知皇帝为何会有如此感叹,但这个问题怎么都不好回答,只淡声道:“这世间事,是没有如果的。” 皇帝一想也是,他往楼下看去,见有富商客旅鱼贯而入,皆带满身风雪,拥挤间满是嘈杂,却又添着人气,视线收回来,简宿涵正低头理着腰佩,发间的流苏珠钗微微晃动,闪着莹润的光泽。 菜不多时就上齐了,吴庸都暗中遣人试过,这才端过来,琳琅满目摆的一桌子都是,皇帝拿了筷子道:“尝尝吧,若吃的好,下次再来。” 简宿涵心想下次哪儿那么容易出来 分卷阅读109 ,皇后是死人不成,到时候被抓住了,皇帝没事,倒霉的可是自己,她盛了一碗汤,觉得味道不如御厨做的精致,却难得有家常滋味。 二人正用着膳,忽听底下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往窗外看去,却见一富贵公子带着奴仆纵马行街,直奔郊外而去,身后还背着打猎用的箭囊,马骑的飞快,嗖一下便不见了影子,路边摊贩不知被掀翻几何,惊呼声此起彼伏。 简宿涵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听皇帝挑眉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家的那个孽障。” 恰饭小二上菜,闻言忍不住跟着忿忿不平插了一句嘴:“客官这话说的对,可不是个孽障!” 他话一出口,见简宿涵看了过来,自觉失言,捂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皇帝却来了兴趣:“你倒说说,怎么个混账法?” 小二随口道:“嗨,他们皇亲国戚的事,哪儿是咱们平头百姓能说的,那起子不怕死的文人士子骂骂便罢了,小人可不敢跟着学,陈小侯爷乃是皇后娘娘亲弟,皇上正儿八经的小舅子,莫说掀翻几个摊子,纵杀了人也不怕王法的呀。” 生意忙碌,他说完便麻利的收拾好盘具退下了。简宿涵心想怪道陈家一日不如一日,有这样的继承人,纵出了十个皇后也未见得能扶起来。 皇帝脸上扣着银面具,遮住了四分之一的脸,却不难看出他眼底的深思,他静喝着茶没说话,等简宿涵搁了筷子,才抬眸问道:“吃饱了?” 简宿涵点点头,见外间雪不知何时停了,微不可察的叹口气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再耽搁下去,天都黑了。” 也不知皇后领着众妃接驾却没看见正主的时候作何感想,但她想着总归好不到哪儿去,皇帝行事太过荒诞,皇后又是规规矩矩不肯出错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势必遭罪。 这几月的修养也过去了,回了宫便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便要强打起精神应付那些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简宿涵尚不知是谁害的自己,但跟去围猎的统共就那么几个人,挨个试下去就知道了。 那就,先从云婉仪开始吧…… 简宿涵提着裙摆步上马车,然不知为何,面色一白,身子忽的险晃了一下,幸而被皇帝眼疾手快拉入怀中,不然只怕就跌了下去。 知夏见状在后头吓的心惊胆战,欲言又止:“主子……” 简宿涵无视皇帝投来的目光,只蹙眉一瞬,便笑着摇头道:“无碍,方才眼晕了一下。” 皇帝扶着她在榻上坐下,见简宿涵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有些担心是肩上的伤势恶化,不由得出声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回宫找太医瞧瞧。” 简宿涵道:“就是有些头疼……” 她额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有一条浅浅的印子,头发一盖便也看不出什么了,皇帝想起她曾从看台跌落,怕是留下来的暗伤,眸色一暗,伸手碰了碰她的后脑,低声问道:“可有疼痛?” 简宿涵避开他的手,然后侧过身不看他:“原是不疼的,你一碰就疼了。” 皇帝面色有一丝沉凝,把她拉到怀里:“回宫就宣余延年过来瞧,若有淤血不是闹着玩的,好好一个美人,若成了瞎子,多可惜。” 后面一句带着些威吓的意味。 简宿涵不说话,好半天才动了动,伸手抚上额头的疤小声道:“这印子怕是消不去了,是不是很丑?” 皇帝大概很少与人谈论这种话题,停顿许久,才道:“才多大点疤,便值得你这样患得患失,若成了朕这般模样,岂不是要去抹脖子?” 简宿涵闻言差点笑出声,又忍住了,她一副病弱模样,轻靠在皇帝怀里,然后犹豫着伸手,覆上男子脸上冰凉的银色面具,作势要摘下,问道:“我摘了?” 皇帝下意识想避开,但不知为何又忍住了,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摘吧。” 简宿涵轻轻摘下,睨着那道早就看习惯的疤,将面具扔到一旁,浅浅笑了笑:“我瞧见自己头上留了疤,心中原是很不高兴的,可如今又不觉有什么了,咱们两个都有。” 皇帝神色忽而柔和了一瞬,他深深看着面前的女子,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肩上:“朕这里,也曾受过一道箭伤。” 他不知自己想表达什么,想到了,便说出来了。 “那是陛下出征,敌军所射,又不是我做的,同我说做什么,”简宿涵说完靠着他的肩,又喃喃道:“还是不受伤的好,人来世间走一遭,什么都没得到,反落着一身伤回去。” 皇帝被她刺惯了,闻言也不生气,不知想起什么,将手腕递给她看,上面明晃晃一个牙印:“这总是你咬的吧?” 简宿涵笑了,然后把他的手啪一声打下去:“不知道是哪个人咬的,反正不是我,后宫佳丽三千人,陛下许是记错了。” 皇帝收回手,漫不经心的附和道:“嗯,不是你咬的,朕忘了,是狗咬的。” 简宿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9 21:25:26~2020 分卷阅读110 0810 21:4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帝悦 30瓶;奶黄包还有嘛 10瓶;旺仔不喝奶 6瓶;蓝色柯基 5瓶;山有木兮 2瓶;江月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橄榄枝 那一道红墙, 将宫里宫外分隔成两个世界,当马车滚轮驶入宫道的时候,那些礼数教条便纷纷潮水般拥来, 严丝合缝挡住出口。 吴庸的声音隔着马车遥遥传来,带着丝朦胧的不真切:“陛下,已到了宫门了。” 照理,皇帝沐浴更衣后便该去向太后请安,然后留宿皇后殿中,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虽不知皇帝愿不愿意去, 但他总要提醒着一句。 “不急,”皇帝从来就没管过什么规矩, “先回漪澜殿, 让余延年过去候着。” 简宿涵支着下巴没出声, 闻言淡淡垂眸。 上次行刺,三个人嫌疑最大,单贵妃、婉妃、云婉仪,都说柿子捡软的捏,再加上看台跌落那档子事, 简宿涵首先把目标放在了云婉仪身上。 其实想扳倒云婉仪,真是再容易不过,都不用自己使什么下作手段, 对方位份不高,亦不如单贵妃母家强盛,说白了同自己一样,都是靠着皇帝的宠爱过活,倘这宠爱没了, 还不是任人拿捏。 她既然故意从看台跌落,想在皇帝心里埋根刺,那简宿涵便如了她的意,只是这刺对着谁,倒不好说了。 此时天色擦黑,皇城檐角上落满了雪,无声涌动着孤寂,简宿涵步下马车,迎面便是吹来的寒风,她视线不着痕迹掠过皇帝,然后抬手掩唇,面色苍白的低咳了两声,知夏搀住她,忧心的低声道:“主子,可是身体不适?” 简宿涵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许是舟车劳顿,头有些疼。” 皇帝见她唇上胭脂都失了色,微微皱眉,解下身上的鹤氅给她披上,奴仆在身旁撑伞遮雪,他攥住简宿涵冰凉的手,低低出声:“身子也太差了些。” 简宿涵踩着地上薄雪,笑了笑,病弱却不掩灵气:“许是我气运不好吧,总是七灾八难的,旁人都没事,偏我多舛,说不定上辈子造了孽。” 皇帝闻言不期然想起云婉仪,失足跌落养几日便好了,简宿涵这个被带累着摔下去的,如今反倒留了暗疾,实在遭受无妄之灾,他本就多疑,事情虽已过去,但仍觉得有些蹊跷,不免皱了皱眉。 在草原待了许久,乍一看见殿宇楼阁,还有些陌生之感,简宿涵正恍惚着,就听皇帝道:“你需知好人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再有下次,独善其身方为上策。” 简宿涵装作不解其意,戏谑问道:“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的宝贝云婉仪掉下去?” 皇帝淡淡挑眉,反问道:“谁的宝贝?” 他从前见云婉仪风骨不同寻常,确实新鲜过几日,不过后来便撒开手了,宠是宠过,说宝贝却是远远不及。 简宿涵却说:“谁宝贝谁知道,别来问我。” 她说着,见漪澜殿就在不远处,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对皇帝道:“时隔许久,陛下该去看看皇后娘娘的,再不济瞧瞧锦常在,算着月份,她大抵也快生了。” 皇帝估摸着皇后大抵又要絮絮叨叨许多话,听了头疼,至于锦常在,实在嘴碎,怀了孩子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自然不想去,只道:“朕明日再去瞧,先送你回宫。” 皇帝回京第一夜,还是留在皇后处的好,漪澜殿如今树大招风,实在不可当了活靶子。 简宿涵离了皇帝一步:“已快到了,陛下回去吧。” 皇帝看了眼漪澜殿,确实没几步路了:“不是头疼么,朕送你进去。” 简宿涵浅笑着摇头,偏不如他的意:“送到这里就够了,头疼自然有太医去治,陛下又不会治病。” 说完行了礼道:“嫔妾告退。” 皇帝从没有和谁这样认认真真走过一条路,尽管周遭簇拥的并非鲜花盛景,而是风雪夹道,他却觉得并不逊色什么,想同简宿涵一起慢慢走完,偏后者却先他一步离开了,望着仅剩的一段未行路,皇帝不由得怔了怔,又被吴庸呼唤回神。 吴庸问道:“陛下,是回太元殿,还是去皇后娘娘处?” 皇帝收起心头情绪,刚想说回太元殿,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改了口:“罢了,去景鸾宫。” 皇后无疑是重规矩的,皇帝来与不来,她总会提前备好膳食,然饭菜虽热,心却总是凉的,从前因着婉妃,如今因着简宿涵。 今日接驾并未看见皇帝身影,他只遣人留了句话,说晚些回宫,众妃惊讶过后,便是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简宿涵也没见身影,当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单贵妃奚落的话至今还在耳畔回响:“我算是明白了,除漪澜殿那位,咱们一应都是摆设,皇后娘娘没跟去草原,您是没瞧见,陛下直接赐了她大红的衣裳穿,那些 分卷阅读111 王公贵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后呢,主次都颠了,再这样下去,谁还把您放在心上。” 单贵妃此言难逃煽风点火之嫌,却字字都扎到了皇后心底的痛处,皇帝遇刺这样大的事,她自然不可能没收到信息,但就是知道的太清楚,反愈发坐立难安起来。 救驾之恩,救驾之恩…… 只这四个字,就足以将旁人挤的全无立足之地。 景鸾宫日日回响的,唯有皇后敲经念佛的声音,当她静坐时,周遭便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一声唱喏忽而打破了寂静,让众人下意识抬了头。 皇后听见苏嬷嬷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娘娘,陛下来了!” 这么些年,来不来的其实没什么两样,早该习惯了,只底下的奴才仍欣喜难抑,皇后理了理衣袖褶皱,然后笑着迎上去行礼,规矩分毫不差:“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是换了衣裳才来的,他扶起皇后,见桌上摆着膳食,却没什么胃口,只在榻边落座道:“朕出去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宫中可还安好?” 皇后亲手替他奉茶:“一切皆安,只是听闻陛下遇刺,西突厥有谋逆之心,臣妾惊的彻夜难眠,不知慌成了什么。” 她算不得绝顶聪明人物,这样表真情的话但凡借着底下人的嘴说出来,都比她自己说来得强,皇帝无动于衷,掀开茶盖看了眼里头的茶色,随口道:“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着,忽而转了话题:“此次遇刺,简氏救驾有功,朕预备着给她提提位份,依皇后的意思,封个什么位份为好?” 这一遭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过去,皇后纵心中不快,却也只能仔细斟酌着,片刻后才试探性的问道:“依臣妾看,不如先封为正三品修仪,待日后诞下子嗣,再封了高位不迟……” 她满腹的话在皇帝眸色深沉的看过来时,蓦的消了声。 简宿涵目前只是侧四品婕妤,再往上还有从四品的嫔,正四品的淑嫔,侧三品的贵嫔,还有充仪、修仪、贤仪、淑仪、昭仪,最后才是妃位。 依皇后看,婉妃那种人出一个就罢了,实在没必要再来一个,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谁曾想皇帝并不满意。 男人似笑非笑的出声:“朕的命只值一个区区的修仪之位?” 这话没法接,皇帝是万民之主,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性命重过天下所有人,皇后此时无论再描补什么,都显得拙劣了,难不成要她把皇后的位置让出去? 见她不出声,皇帝也陷入了沉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桌沿,皇后的心愈发往下沉去,皇帝若想随便封个位份,何须想这么久。 思考许久,皇帝才近乎妥协似的出声道:“……罢了,便先晋为月妃吧,如今天寒,她身子又不好,封妃礼等年后开春再办,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还能如何,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臣妾听皇上的。” 皇帝心底其实不大满意,总觉得妃位低了,只是皇贵妃位同副后,轻易不得起封,宫中目前仅有一后一贵妃,再往下便是四妃之位,单贵妃不是善茬,若让简宿涵与她同位,难免惹了争议事端,再往前封是不能了。 夜已深,皇帝却没有留宿景鸾宫,略坐了会儿便离开回了太元殿。 彼时漪澜殿仍烛火通明,住了几个月的草原帐子,简宿涵回来的时候,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许,她洗漱更衣过后,便靠在榻上,隔着一面纱帘让余延年请脉。 余太医年岁已大,简宿涵特赐了座,他今日诊脉花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些,末了长叹一声收回手,恭敬问道:“敢问婕妤,可是旧伤复发?” 简宿涵拿过一旁的书,翻看着问道:“我旧伤太多了,不知是哪个复发,总归头疼的紧,看东西也有些模糊,我觉得是从看台上跌落留的暗疾,余太医以为呢?” 她用了“我觉得”这三个字,倒让余太医斟酌许久都难出声,毕竟当初他看过了,简宿涵后脑并无淤血,都过了数月有余,按理说应当没有后患才对。 余太医在宫中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个人精,只是他素来明哲保身惯了,不愿掺和那些事:“微臣……微臣学艺不精,许是当初未能根治,还请小主恕罪。” 隔着青纱帘子,看不清简宿涵的神情,只能隐隐约约见她翻了一页书,声音水似的清澈柔婉:“余太医何出此言,您妙手仁心数次救我于危难间,我也不是那等子不知恩图报的人……听说您马上便要致仕,家中有一孙儿也在太医院任职?” 余延年闻言微顿,后背莫名出了一身冷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只能点头应是。 简宿涵叹了口气:“这宫中波谲云诡,若无长辈照应着,一个小小少年郎,该如何是好啊。” 余延年本就紧张的心闻言又提了一个高度,他能混到今天,除了医术,再就是靠脑子,可偏偏自家不成器的孙儿是个板硬脾气,人情世故一概不懂,纵自己致仕后有同僚愿意照应着,也难保日后能够一帆风顺。 简宿涵现在抛出了橄榄枝, 分卷阅读112 只看余延年有没有那个远见,愿不愿意替他孙子接下这一道保命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0 21:44:03~20200811 21: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郁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妖 30瓶;玥夕 3瓶;天边一片好光景、饭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疑窦 在后宫行事, 都需个靠山,余延年是在皇帝跟前记了名的,且是院首, 自不必与嫔妃牵扯,可他总得替自己的后人想一想。 他没出声,简宿涵也不着急,只兀自看自己的书,一时室内静的只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余延年自认也算见过不少脏污事,故而一直明哲保身, 他心知若搭上嫔妃的橄榄枝, 就免不了在药上做功夫,或可得一时风光, 但哪日查出来轻则危及自身, 重则祸连满门, 他不愿赌也不想赌。 他长久未答话,简宿涵便有些失了耐性,她不喜欢顾虑重重的人,束手束脚做不成什么大事,放下书道:“罢了, 时候不早,余太医回去吧,您救过我的命, 日后但凡力所能及,我必看顾一二。” 简宿涵未必非要太医不可,只是留个人办事到底方便些,不要也不打紧,她说完拢了拢锦被, 正欲歇下,却听余延年蓦的出声道:“微臣,但凭小主差遣。” 这满宫里救了皇帝的女人独简宿涵一个,日后但凡不做蠢事,荣华富贵可期,余延年旁观这么久,大抵能看出来她是有一二手段的。 宫中不缺有手段的女人,可有手段心计的同时,又留着一份良善的,怕是不多…… 他说完,缓缓躬身行礼,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微臣但凭小主差遣。” 简宿涵闻言微顿,反应过来,抬手道:“余太医免礼……改日诊脉,便将他一同带来吧,说不得您前脚刚致仕,后脚院首的位置便被他顶了去呢,总归都是一家人。” 余延年笑了笑:“小主谬赞,他年纪小,本事还不精,要学的地方多着呢。” 夜已深,简宿涵命知夏送他出门,给了个分量十足的荷包,至于自己的病情如何,想必他心里也有了数,回头皇帝问起来,只管往看台跌落一事上推,横竖凌水阁都会受几日冷落。 回宫后的日子注定不平静,这日清晨,皇帝下了早朝便直往漪澜殿而来,彼时简宿涵正坐在镜前梳发,精神恹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皇帝抬手免了众人的礼,坐到简宿涵身旁:“什么时辰了,怎么现在才起。” 简宿涵闭眼垂头,只用手掩着脸,声音沙沙的慵懒:“陛下要上朝,嫔妾是无用闲人,起的再早也无事可做,索性睡着了。” 皇帝曾召了余延年过去问话,想起她的身体,有一瞬间静默:“想睡便睡吧,只是睡久了容易糊涂,还是时常出去转转的好。” 简宿涵道:“冷的很,又没有什么花儿看,不去。” 她说着,头皮忽的一痛,下意识蹙眉抬起了头来,谁知却见皇帝不知何时接过了知夏的梳子,正替自己梳发,垂眸神情认真,而满屋子的奴仆都眼带笑意看着他们。 简宿涵顿了顿:“陛下做这种事干什么,交给知夏她们就是了。”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将手中最后一缕头发梳顺,这才把梳子递给知夏,然后道:“罢了,朕做不来这种精细活,免得扯疼了你。” 说完又道:“折枝园的红梅开了,怎么不见你去瞧瞧,若是嫌远,叫奴才们栽了移到院子里。” 简宿涵不喜欢看花,她喜欢看帅哥美女。 从前初见皇帝时,她就觉得这人貌丑,定不是个善茬,接触久了,果不其然是个薄情性子,然而又见了宫中许多妃嫔,个个生得如花容颜,内里却蛇蝎心肠,还不如皇帝坏的光明正大,从前那点子以貌取人的心思便淡了。 她在指上挑了一抹胭脂,然后在掌心细细匀开,神情有些清冷,语气也是淡淡的:“冬日里人人都去看红梅,再好看也稀松平常了,我不爱看,也不必特意栽过来,院子里的木樨便很好。” 皇帝拢了把她的头发,被她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不看就不看,好好的生什么气。” 简宿涵闻言笑着扫了他一眼:“谁生气了,我平常说话就这个语气,不笑了你们便觉着我生气,我是为陛下好,今儿漪澜殿栽一株红梅,明儿您看谁顺眼,又往哪个殿栽一株去,折枝园只怕早就空了。” 她现在性子使的愈发厉害,也越来越娇气,比婉妃还要厉害些,偏皇帝不觉得什么,只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道:“在皇后跟前不见你这样厉害,原来脾气都在朕身上撒完了。” 简宿涵把他的手拉下去,却又被男人反握住不得动弹,挣扎了几下没抽出来,只好放弃,偏头移开视线道:“少 分卷阅读113 诬蔑人。” 知夏站在外间,听着里面笑笑闹闹,不自觉也勾了勾唇,她见素春往外走去,不由得问了一句:“做什么去?” 素春哈了哈手道:“去内务府领月例呢,姐姐糊涂了不成,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知夏不知想起什么,开口揽过了这份差事:“正好我站的腿酸,你在这儿伺候吧,我去领,顺道着活动活动筋骨。” 素春笑着道:“外面可冷呢,能把鼻子冻掉,你去做什么。” 知夏已拿了暖手的炉子,另唤了个小丫头跟着:“你去那么多次,我去一次又怎么了。” 外间的小太监都在扫道上积雪,不能扫尽,且不能扫脏了,否则主子若要赏雪,瞧见乌糟糟的脚印不美观,各个儿缩腰塌背都冻成了猴,独漪澜殿的强些,赏钱多,主子也不苛刻,人人都能做两身新棉衣。 见知夏领着小丫头往外走去,一个小太监忙放了扫帚跟上去,屁颠屁颠追上去问:“姐姐做什么去?去内务府领东西么,叫上我好搬运。” 知夏回头一看,见是双瑞,乐了:“你这猴子,今儿跑我跟前献什么殷勤。” 双瑞年纪小,刚进来时被磋磨的不成个样子,是漪澜殿下等的杂役太监,瘦的连桶水都拎不动,闷声不吭像个木头人,简宿涵见他可怜,让众人对他多照顾些,只是到底孩子心性,鬼精灵的很,上蹿下跳没个消停。 双瑞见知夏没拒绝,就跟着她往外走:“姐姐跟着主子去了塞外,一去便是那么久,怕是不知道,听人说主子救驾有功,陛下有意封妃呢,外头的人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漪澜殿来,我要是再不勤快点,被撵出去可怎么好。” 知夏道:“撵出去就撵出去,做事不行,饭吃的倒多。” 双瑞嘿嘿挠头不说话,知夏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道:“对了,主子说天气渐冷,要去太医院取些治冻疮的药来,正好你去跑个腿,找小余太医就是了。” 双瑞虽不在近前伺候,但最是可靠忠心,闻言纳闷道:“我只知有个老余太医,哪儿来一个小余太医。” 知夏道:“就是前些日子来给小主诊脉的那个余长春余太医,快去吧,认不得,找人一问便知,别耽误了时候。” 余延年现在除皇帝传召外,已不大管事了,给漪澜殿请脉的差事也渐渐放手交给了孙子余长春,好在后者医术不差,除性子木讷了些没别的毛病。 双瑞自然无不应,颠颠的跑去了太医院,彼时余长春正在称药,方脸厚唇,模样老实,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人,听闻他是漪澜殿来的,转身拿了十几包药出来,怕雪浸湿,都用细绳裹油纸捆着。 双瑞咋舌:“这么多?” 余长春道:“白瓷瓶里装的是玉颜粉,月婕妤消疤用的,里头的一味药极其名贵,万不可撒了,你需得亲给到她手里,红盒子装的是冻疮膏,另用纸包着的,一日煎两副喝着,你说与知夏姑娘听她就知道了,东西太多,你等我寻个匣子与你装着。” 双瑞忙道:“多谢余太医,奴才记住了。” 他是个跳脱性子,又是第一次来太医院,难免新鲜,众人又忙碌着,无人注意他,双瑞便溜去后头看了一眼,见都是些晒着的干草药,自觉无趣,正准备回去,谁曾想看见角落处一个穿葛色夹袄的宫女跟一名太医躲在墙角说话。 双瑞觉得那宫女有些眼熟,像是婉妃跟前的一等大丫鬟丹若,平日总盛气凌人的一副模样,说话声都高些,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景和宫出来的,怎么现如今躲在角落偷偷摸摸的,还穿着杂役宫女的衣裳。 双瑞正欲细看,却见那太医从袖子里递给丹若一包什么东西,而后者接过,回了个沉甸甸的银袋子,扭头就走了,左顾右盼,生怕人发现。 余长春已装好了药,双瑞怕自己被发现,忙收回视线回了前头,半句话不多说,拎着药匣子就走了。 知夏比双瑞先回的漪澜殿,她进去时就见简宿涵自己靠在矮榻上绣东西,皇帝已不见了身影,不由得开口问道:“主子,怎么不见陛下?” 简宿涵头也不抬:“方才锦常在打发人来,说胎动的厉害,请皇上过去瞧瞧了。” 其实皇帝没打算去,简宿涵硬把他推走的。 知夏在炉子旁暖了暖手:“奴婢早瞧她不是个安分人物,锦常在已八个月了,听太医说是个男胎,皇后娘娘许是有意抱到膝下养着,看顾了许多。” 简宿涵闻言抬眼:“我说呢,怪不得能安安稳稳怀到八个月,原来是有皇后在跟前护着,可惜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到头来替旁人做了嫁衣。” 知夏顿了顿:“日后小皇子若有造化,生母也是能有几分荣光的。” 简宿涵手中的寝衣已绣了大半,她抖开看了看,自顾自道:“那也得有那个造化,再则皇后也不是吃素的,去母留子的事儿还少了?” 知夏心道也是,不知想起什么,近前坐到了脚踏上,低声同简宿涵道:“奴婢去领月俸的时候,照着主子的吩咐,刻意在大庭广众下讽了白露两句 分卷阅读114 ,好多人都瞧见了。” 简宿涵问:“然后呢?” 知夏道:“皇上回宫以来就再没去过凌水阁,那边境况不好不坏的,反倒有许多人巴结着咱们,一见奴婢与白露起了争执,不少人跟着帮腔,内务府的人又惯会见风使舵,给了白露好大的没脸,她是哭着走的。” 简宿涵道:“你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过几日咱们便去凌水阁瞧瞧。” 云婉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需得逼急了才能露出马脚,倘是她推的那一把,必见不得自己因着救驾有恩,人前风光无限,且等着她这几日熬够了苦头,再去探探虚实。 知夏是知道简宿涵性子的,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儿,闻言呐呐出声:“主子,怎的好好的,便与凌水阁撕破了脸面情分呢,云婉仪若找陛下哭诉,到头来吃亏的反是咱们。” 简宿涵笑了:“你觉得陛下会管这种闲事么,再者说,宫里哪儿有什么情分不情分的,这脸面薄如蝉翼,要不要的也不打紧了。” 她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声音,原来是双瑞拎着匣子进来了:“回小主,奴才去太医院领药回来了。” 简宿涵微微坐起身:“怎的是你去领药?” 知夏解释道:“奴婢今儿分不开身,遣着他跑了个腿。” 简宿涵顿了顿,没说话,只将双瑞召到近前来,然后打开药匣子看了看,双瑞见状道:“这白瓷瓶余太医嘱咐一定要奴才亲手交给主子的,说里头装的是敷面用的玉颜粉,其中一味药材极其名贵,得小心使着。” 简宿涵将那瓷瓶拿出来看了看,又闻了闻:“这药可经过旁人的手?” 双瑞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往嘴里吃的东西,奴才可不敢随意过人,余太医亲自交到奴才手上的。” 简宿涵不着痕迹将瓷瓶攥紧,然后起身找了个梳妆匣妥当放着,这里面装的不是什么玉颜粉,而是余长春私底下做的避子药,却非是给旁人吃,而是给自己吃的。 简宿涵目前并不想怀孕,无论是基于身体状况还是外在因素,都不是个好时机,她做完这一切,叫知夏给双瑞抓了把赏钱,却见后者犹犹豫豫的看着自己。 简宿涵眨了眨眼,打趣他:“怎的,你还嫌少不成?” 双瑞摇头,近前低声道:“奴才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简宿涵看了他一眼:“平日鬼精鬼精,怎么现在反倒磨蹭起来,有什么说就是了,我还能罚你不成?” 双瑞挠了挠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奴才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瞧见婉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丹若躲在墙角和一个脸生的太医说话,二人互递了个什么东西,瞧着也不像私相授受,只是丹若穿着杂役宫女的衣裳,行事又鬼鬼祟祟,难免让人起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1 21:52:59~20200813 21:4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19810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_∩)O 50瓶;落玲潇潇 20瓶;橘春一二 5瓶;伊卡修桃子、江月落、4219810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偏要那木樨在风雪中盛开 锦常在怀胎已八月有余, 太医说过,很可能是个男胎,宫中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她肚子里这块肉, 她自知位份低微,纵生下来也没办法亲自抚养,可到底不甘心,总想着试一试。 四妃如今仅有其二,另还空了两个位置,锦常在心想自己若成功诞下男胎, 那便是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长子, 其意义非比寻常,说不定……说不定皇帝就准她自己养着了呢? 然而这个想法仅存在了那么瞬息的时间, 在睨到男子无动于衷的神态时, 就被那眼底暗藏的冷漠轻易击碎。 锦常在扶着肚子, 亲自替皇帝奉茶,因着舞姬出身,身形比常人偏纤细,虽有孕冬日里穿的厚,也未见十分臃肿, 声音甜软的道:“方才腹中孩儿闹腾的紧,可把嫔妾吓坏了,许是想他父皇了呢, 便斗胆将陛下请了来,也不知这孩子是否灵慧,陛下一来,他就真的乖顺了许多。”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无非想勾起皇帝的爱子之情, 偏偏男人仅往她高耸的腹部扫了眼,随口叮嘱几句,就再没了下文。 有些人生来便感情匮乏,皇帝大概可以归为此类,明明面前的女子他也宠过几日,腹中甚至怀着自己的骨肉,可他偏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有一种避之不及的心理,不过到底耐着性子,陪着用了顿午膳。 锦常在替他盛了碗汤,柔声道:“陛下尝尝这道火腿鲜笋汤,冬日里喝了最暖不过,味道也鲜。” 皇帝抬手接过:“布菜的事叫宫人做便是了。” 他今日穿的广袖,动作间不甚露出一截腕骨,上面的伤疤一闪而过,锦常在眼尖,见状忙捧了他的手急道:“哎 分卷阅读115 呀,陛下怎的受了伤,这……” 待瞧清楚上面的牙印时,她蓦的消了声,下意识抬眼,却对上男子冷如寒冰的视线,后背一凉,不自觉松开皇帝的手,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便要跪下请罪,仓促间又不小心打翻了桌边滚烫的汤碗,引得周遭奴仆惊呼出声。 皇帝眼疾手快,反手将锦常在拉开,后者不偏不倚刚好避开倾流下来的汤汁,他自己的衣裳下摆却反沾了些污痕。 锦常在吓的六神无主,手忙脚乱要用帕子替他擦拭:“嫔妾……嫔妾该死……” 皇帝闻言避开她的手,从位置上起身,心情不可抑制带了那么些许烦躁,微微皱眉:“你自己用膳吧,朕还有事,下次若不舒服,找太医就是。” 这几日一直不太平,先是西突厥行刺,后又有东突厥屡次冒犯边境,另有言官上折子参了蜀王一本,说他在封地拥兵自重,天高皇帝远,也不知是真是假,皇帝的心思一如既往让人捉摸不透,闻言不仅不查,反将上折子的官员贬了,另将端王遣回封地,暂且不提。 年关已至,除夕这日,在祈年殿举行家宴,太后年纪渐大,染了风寒未来,皇后不得不撑着身子操持打点,简宿涵前日子瞧了她一眼,便觉她瘦的已经脱了相,脂粉也掩不住的憔悴。 塞外行猎,回宫那日,陈小侯爷当街纵马的事到底被皇帝记在了心里,暗中使了人去查,谁曾想拔出根来带着泥,原来所做恶事不止这一件,闹出的人命官司不在少数,身上唯一的闲职也被撤了去,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勇毅侯教子无方,给了好大的没脸,皇后病了又病,身子也垮了八成。 简宿涵仍是婕妤之位,但众人皆知她地位身份已经不同往日,目光中都带着丝丝敬畏以及暗藏的嫉恨,她不理不睬,只扫了云婉仪一眼,对方整个人黯淡无光,像一颗失了色的珍珠,悠悠笑着道:“云婉仪怎的如此憔悴,瘦成这般模样,我瞧了都心疼。” 闻她此言,一个脸生的才人也跟着奚落道:“月婕妤有所不知,云大人前些日子参了蜀王一本,诬其在封地豢养私兵,被陛下贬了官,云婉仪这是忧父心切呢。” 天底下没有空穴来风的事,蜀王未见得就是被诬蔑的,只是这场权谋浑水,轻易不得插手,贸贸然揭开,只会连累自己。 云婉仪闻言无声攥紧了拳头,目光冷冷看着那个说话的才人,对方却只是笑着用帕子擦了擦额角,将落井下石四字诠释到了极点:“云婉仪瞪着嫔妾做什么,嫔妾不过据实说话罢了,可怜云大人一生清贵,临了却栽了个跟头,真是叫人伤心,这一大家子的,往后可怎么活啊。” 云婉仪闻言脸色煞白,嘴唇都在抖,黝黑的眸子无声燃起火焰,哗的从位置上站起了身,倒将那才人吓的后退了一步:“云婉仪这是要做什么?要打嫔妾么?” 云婉仪当然做不来这种事。 简宿涵支着下巴,淡淡出声:“云婉仪坐着吧,还没开宴呢,你这边倒先热闹起来了,吵吵嚷嚷闹的我头疼,云大人既已官场失足,你便更该谨言慎行才是,怎么反倒猖狂起来了。” 云婉仪闻言,冷笑出声,却偏带了几分凄惶,指着自己反问道:“我猖狂?月婕妤说我猖狂?我没有那等子本事!着红衣的非是我,日日不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也非是我,若说猖狂,我比不得你!” 简宿涵只觉感慨,原来磋磨欺压真的能将一个人逼疯,她不着痕迹抬眼,见帝后的仪驾已朝这边而来,抬手抖了抖纱帕,然后点了点眼角,做出一副拭泪的模样,楚楚可怜道:“云婉仪这话就折煞我了,那衣裳可是品红的,陛下亲手选的还能有假不成,我身子不好,不去请安也是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猖狂呢。” 皇帝一走进祈年殿,下意识便搜寻简宿涵的身影,谁曾想看见她垂首用锦帕掩面,似是哭了,不由得暗自皱眉,抬手免了众人的礼,在高位落座,淡淡出声道:“怎的都围在一处,有什么热闹事也说给朕听听。” 单贵妃方才一直在看热闹,闻言幽幽出声,不着痕迹的煽风点火道:“陛下有所不知,方才云婉仪以下犯上,说月婕妤猖狂呢,这不,把人气哭了。” 婉妃却道:“也是月婕妤不该,拿着云大人被贬官的事踩人家痛脚。” 皇帝闻言屈指弹了弹手边的杯盏,故意曲解婉妃的意思:“官是朕贬的,云婉仪若有不满,尽可朝朕说来。” 这顶帽子扣的便有些大了,皇后没心思开口求情,她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哪儿敢触皇帝的霉头,云婉仪白着脸离座跪地请罪,生怕连累了母族:“嫔妾不敢,原是嫔妾失言,冒犯了月婕妤,请陛下降罪。” 简宿涵压根也没哭,慵懒撑着下巴不出声,她抬眼,见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偏头收回视线,并不搭理。 皇帝见状眉梢微挑,自讨没趣,对云婉仪道:“你素日最讲规矩,现如今反倒失了礼数,朕预备着年后将月婕妤封妃,再不可以下犯上,便回去禁足半月,以示惩戒。” 云婉仪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身形 分卷阅读116 却晃了晃:“谢陛下。” 这一番插曲,让众人对简宿涵的目光都多了些打量,席间婉妃瞧见角落坐着的锦常在,忽而出声笑道:“这时间过的真是快,一眨眼月份都这么大了,也不知生下来该给谁抱养,咱们姐妹几个都是膝下空虚的……锦常在也是当母亲的人了,该谨言慎行,万不可学从前嘴碎。” 锦常在闻言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紧张的手心直冒汗,婉妃此番话让她不禁想起自己在长邑公主面前挑拨离间得罪简宿涵的事了,皇帝现如今对漪澜殿的宠爱众人有目共睹,若简宿涵想报复自己,要了孩子去养,陛下八成也会答应,那自己……那自己和孩子,能有什么活路? 孕中本来就忧思郁结,锦常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慌的不可自抑。 简宿涵全然不知她的心思,搞笑,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养,还替仇人养孩子,王八蛋都没这么憋屈好不好。 席间上膳,有一道炙鸭肉,简宿涵尝了一口,却觉又凉又腥,还有一股子没焯干净的臊味儿,不由得有些反胃,她将肉吐在帕子上,蹙眉喝了口茶,却见众人桌上的鸭肉都冒着热气,独自己这盘冷冰冰的,眼中划过一道暗芒。 皇帝一直注意着她,见简宿涵眉头紧皱,不大舒服的模样,正欲开口,却听婉妃好奇道:“月婕妤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吐了,该找个太医看看是正经。” 言外之意,便是说她有喜了。 简宿涵闻言一顿,却见众人都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她不好说是菜腥,正斟酌着该怎么解释,却听皇帝道:“她身子不好,传个太医来瞧瞧。” 皇后在一旁勉强笑了笑,脸僵的要命,只得命人去传太医,众妃心中暗自惊讶,简宿涵未怀孕便已是宠爱滔天,若真有喜还怎么了得,自回宫以来皇帝可从没在别的地方留宿,扎根在了漪澜殿一样。 锦常在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她耳朵里:“瞧瞧某人平日的轻狂样,这下好了,肚子里那块肉也不是阖宫独一份,再金贵也有限了。” 简宿涵敏锐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暗自沉默,太医很快赶了来,却不是余长春,是个脸生的,但见他仔细替简宿涵把了把脉,眉头微皱,却迟迟不言语,皇帝飞快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沉声问道:“到底如何?可是有身孕了?” 简宿涵一直暗地里吃着避子药,断不会有身孕,她直直盯着太医,静等他的回答。 太医闻言终于回神,收回手,转而对皇帝叩首道:“贺喜陛下,照脉象看,月婕妤许是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不大能看的出来,到三月便稳了。”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简宿涵竟真的有孕了。 不同于嫔妃心思百转,皇帝顿了顿,确认似的问道:“当真有孕?” 太医支支吾吾一瞬,点头道:“确是喜脉无疑。” 简宿涵不动声色攥紧了指尖,视线扫过上座,想知道是谁在针对自己,背后又打量着什么算计,皇帝停顿许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激动,末了定定看着简宿涵,而后坐直身体,对太医吐出两个字来:“有赏。” 单贵妃绞了绞帕子:“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锦常在,你需时常同月婕妤一处才好,怀了身孕不易,有什么忌口的也教着点她,你们二人,一个怀着陛下的皇长子,一个怀着二皇子,都是尊贵无匹的。” 话虽如此说,这皇长子意义却是非比寻常的,立嫡立长便占其一,简宿涵再怎么都赶不上,除非……除非锦常在这胎生不下来…… 殿中燃着暖炉,简宿涵却怎么都暖和不起来,她听着周遭众人对自己肚子里那块莫须有的肉夸赞贺喜,又察觉到皇帝有些炙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只觉如芒在背。 强撑到了宴席散去,简宿涵只对知夏说了一句话:“明日叫余长春来一趟。” 今夜,皇帝在太元殿处理完年关政务,依旧临幸漪澜殿。 烛火熹微,透过花窗能瞧见一抹曼妙的剪影,时辰已经很晚了,简宿涵却全无睡意,只能看着知夏她们高兴又担忧的模样,把满腹心事藏的严严实实,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而嗅到一股浅淡的桂花香,身形微顿,不由得眨了眨眼:“你们闻到什么没有?” 知夏与素春对视一眼,而后忍笑,齐齐摇头:“奴婢不曾闻到什么呀。” 简宿涵又仔细闻了一下:“你们不曾闻到桂花香么?” 她说着下床,起身披上狐狸毛披风,往香处来源嗅去,最后发现来自窗外,便半跪在矮榻上,推开了菱花窗,却见院中早已落叶的木樨不知何时开了花—— 绿色的叶,米黄色的花,小小的一簇簇,淡淡月光倾洒下来,将地面积雪照得分明,寂静黑沉的夜空甚至还飘着雪,纷飞间都吹进了内室,可那桂树偏又开得好好的,静静散发着幽香。 简宿涵有片刻怔愣,再仔细一瞧,却见那桂树旁有一抹颀长的身影,男子身披鹤氅,立在雪地间,眉眼一如既往分明锐利,大半身子都隐入了夜色中,似是察觉到简宿涵的 分卷阅读117 视线,他淡淡抬眼看来,而后笑了笑,有那么瞬间,淡漠消逝,竟也有了寻常人家的温情。 抬手,折下一根桂枝,轻抛到了窗内。 简宿涵抬手接住,却见那枝子上的叶子是用绿色细绢扎的,花瓣也是用绸子扎的,熏了上等的桂香,夹着风雪漫天,可以假乱真。 皇帝走到近前,站在窗外看她,玉冠上沾了些许雪沫子:“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3 21:48:11~20200814 20: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l 45瓶;是白衣啊 16瓶;左辞夏、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第一次有了做父亲的感觉 简宿涵不知他怎么便搞了这出, 又是何时弄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桂枝,上面绢扎的花实在精致, 可见费了不少功夫,只是到底比不上真的,半搭着窗沿,浅浅勾唇:“进来吧,外面多冷。” 一阵风过,矮桌上的烛火都晃了两下, 飘了层薄薄的雪, 皇帝见状合上窗户,然后从正门进来, 由着吴庸解下了身上的披风, 这才在简宿涵身旁落座。 因着今日有孕的事, 心思实在复杂,简宿涵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替他掸了掸肩上的雪,才偏头笑道:“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我竟没发现。” 皇帝闻言不语, 只是视线下落看向简宿涵的小腹处,片刻后,抬手落在上面, 隔着层薄薄的衣料,紧紧相贴,然后抬眼,像一个孩子似的疑惑问道:“有感觉吗?” 简宿涵顿了顿,她自觉自己是没有怀孕的, 日日侍寝后也都偷偷吃了避子药,但因着身子差,月信从来就没准过,心里也有些吃不定,只能等明日余长春来了再说。 她将微凉的手落在皇帝腕上:“月份尚小,自然是没什么感觉的,听人说要五六个月才行。” 皇帝轻轻反握住她的手,不同于在朝堂上执掌生杀大权的果决狠厉,此刻看着,竟有一种初为人父的茫然生疏感,静默许久,又问道:“会是个男孩吗?” 净问些傻问题,简宿涵一个也答不上来,她原本念着庭中那棵桂树还算费了心思,想对皇帝温柔些,现在也维持不下去了,侧身背对着他,用簪棍挑了挑烛芯,声音娇甜,却一如既往绵里藏针:“陛下想知道,只管问太医去,问我做什么。” 皇帝也只是随口问问,他将简宿涵拉到自己怀里,力道比往常轻了许多:“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该稳重些,怎么还是喜欢随意使性子。” 简宿涵垂眸,抠了抠他衣襟上的金丝盘扣:“嫔妾是第一次做母亲,陛下却不是第一次做父亲,您早就是当父亲的人了,却也未见得稳重几分。” 皇帝撑着头看她,秀眉琼鼻,雪肤花貌,五官渐渐长开,自有一段倾人的风情,忽而开口,带了些风流的调笑:“是个美人。” 简宿涵眼睑颤了颤,睫毛打落一片阴影:“陛下的后宫还缺了美人不成。” 皇帝抬手,顿了顿,然后抚上她光洁的侧脸,小小一个动作也充斥着矛盾,语气幽远,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朕记得珣太妃也极美,父皇当年将她宠到了六宫无妃的地步,后又生了端王,几个兄弟就再入不了他的眼,仿佛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们母子……” 简宿涵闻言抬眸,眼瞳水润,映着烛光:“人心都是偏着长的。” “是了,人心都是偏的,”皇帝说:“朕从前不懂先帝的感受,怨过恨过,现在却好像懂了。” 简宿涵不愿去深究男子话中的含义,心头微微一跳,正想把话题转过去,却觉腰身一紧,只听皇帝在耳畔道:“朕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但你……” “但你……” 皇帝不知想说什么,吐出两个字,就噤了声。 他也许想说,简宿涵怀的孩子,与旁人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从前轻薄无情意的玩笑话可以随意出口,如今带了几分真心,反倒字句都难言。 简宿涵从没见过皇帝这幅模样,不过对方向来喜怒无常,她也犯不着费劲去琢磨什么,只从矮榻起身,朝着床边走去:“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今夜注定无眠。 翌日早,余长春特意过来请脉,暗地里避开了旁人耳目,他踏入内室,拂开珠帘,便见简宿涵早早等着他了,眼下有浅浅青色,显然忧思多梦,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月婕妤。” 简宿涵原在神游天外,闻言回神,然后示意知夏等人退开:“余太医免礼,我近日不大舒服,还要劳你瞧瞧。” 余长春昨日也听说了简宿涵有孕的事,心中大概也知晓原因,不多言语,抬手诊脉,许久后眉头微微皱起,压低声音问道:“敢问小主,药可有按时吃?” 问的是那避子药。 简宿涵微微蹙眉:“一直都在吃。” 分卷阅读118 余长春闻言神情沉凝,愈发疑惑,又仔细把了把脉:“若是吃了,按理说不应有孕,但只观小主脉象,确是喜脉,只是太浅,反倒让人有些拿捏不定。” 剩下的避子药简宿涵怕引人怀疑,早就偷偷倒了,现在也没办法拿出来查,她捧着温热的茶杯,若有所思道:“有没有药能导致脉象混乱,给人以假孕的错觉?” 余长春微微颔首:“微臣从前在一古籍上见过,只是此乃秘药,少有人知,再则月份尚浅时也不一定准确,有些人身子弱,湿寒气重,也会出现滑脉之象,若想得知有孕与否,等满三月便可知晓了。” 三个月,简宿涵能等,只怕背后的黑手等不得了。 漪澜殿的膳食素来仔细,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会有疏漏,说不得哪日就被人下了脏东西,简宿涵直觉此事不简单,但敌在暗她在明,只能静等着对方出招。 她指尖在桌上飞快敲击着,内心不大平静,到底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勾了勾指尖,示意余长春过来,无声动唇:“你再替我配一味药……” 昨夜又下了雪,双瑞正拿着笤帚扫院子,顺带着连殿门外也清了清,扫长街的小太监与他认识,见他身上的棉衣都是崭新厚实的,不由得歆羡道:“好哥哥,漪澜殿油水这么厚,什么时候也拉弟弟一把。” 双瑞说话都冒着白气,却不愿显于人前,只笑着打哈哈:“什么拉不拉的,咱俩不都是个扫地的么,谁又比谁强,只是我上头主子良善,不惯苛待底下人。” 小太监摇头叹道:“得了,我是没你这个命,这还只是现在呢,等月婕妤封妃生子,那可是宫里头一份,你的好处多着呢。” 双瑞道:“不还有个锦常在么。” 小太监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这怀了啊,不一定能得宠,同是有孕,你瞧瞧,陛下的赏赐那是日日流水般往漪澜殿送,锦常在却日日坐冷板凳,只除皇后娘娘关照几句,不然谁还记得她这个人啊。” 这样的话不只他一个人说,满宫里流言蜚语多的是,双瑞闻言正欲答话,却听得知夏在里头唤他名字,忙扔了扫帚跑进去了。 知夏站在廊下,冷的直跺脚,见双瑞跑来,对他招手道:“皮猴子,大清早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快进去,主子有事儿安排你呢。” 双瑞跺掉脚上的雪:“好姐姐别急,这就来,我刚才扫地去了。” 他说完打起帘子进去,就被铺面而来的热气熏的打了个喷嚏,又忙用袖子掩住了,对简宿涵请安行礼:“奴才见过主子,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简宿涵正在绞窗花玩,手边堆了细细碎碎的红纸屑,闻声看了他一眼,招手道:“起来吧,我有些事要吩咐你去做,只怕你不愿意。” 双瑞纳闷,他平日是做外院活计的,大事有禄海,实在想不出简宿涵有什么要吩咐他的,但还是依言上前:“小主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了,奴才定办的妥妥当当。” “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就妥妥当当,”简宿涵笑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桌上的一碟子核桃酥给他吃,“我问你,那日你瞧见婉妃的大宫女与一名太医说话,可还记得那太医的模样?” 双瑞年纪小,馋嘴猫似的,最爱个吃,接了碟子道:“记得些,下巴有个痣,模样黑黑的,奴才形容不出来,但若瞧见必定能认的出。” 简宿涵其实也不太确定,但她不愿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尤其是关于婉妃的,抓了把金瓜子给他:“这几日的活计不用你做了,你去太医院跑一趟,想办法将那人底细探清,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双瑞是小太监,不如禄海这个领头太监面熟,出去办事也便宜,没有人认得。 双瑞自然无不应:“主子放心,奴才肯定办的妥当,决不叫人认出来。” 吩咐完这些事,简宿涵心里才有了几分把握般,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落下些许,她见外间雪停了,不知想起什么,对知夏道:“好些日子没出去了,走吧,咱们去凌水阁转转。” 这后宫中,得宠时的境况各有不同,失了宠却都是一个模样,加上父亲被贬了官,众人的奚落嘲讽,足以把云婉仪本就不甚平稳的情绪愈发压迫得愈发溃散。 简宿涵今日就是来找茬的,她见院中草木萧条,屋子里更是连炭火都不足,又冷又寂,用帕子掩了鼻,慢悠悠的笑开:“这炭火怎的如此呛人,闻久了可是对身子不好。” 云婉仪禁足此处,只兀自坐在榻边盯着一处看,不行礼也不言语,倒把白露急的冷汗涔涔,有些胆颤的奉了一杯茶道:“月婕妤恕罪,我们主子大病一场,便……便有些糊涂了……” 简宿涵接过茶,淡淡出声:“你们都退到外间去,不许旁人进来。” 白露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云婉仪,然后者却没有任何情绪,她跪地求情,快哭了的模样,大抵是以为简宿涵要收拾云婉仪:“求月婕妤宽宥……” 简宿涵说:“出去,同样的话别叫我说第二遍。” 知夏素春见状,直接把白露拉了出去,顺 分卷阅读119 带着掩上了屋门,简宿涵笑了笑,从座位上起身,仍端着那杯茶,但见她走到炭盆旁,手一倾,茶水便顺着浇下,炭盆发出刺啦的响声与白烟,屋子里最后一点温度也灭了。 云婉仪终于动了动,抬眼冷冷看着她,一字不说。 简宿涵将茶盏随手扔到桌子上,充分展示了小人得势四字是如何写的:“瞧瞧,你如今寒酸成什么模样了,改日死在这里只怕也没人知道呢。” 云婉仪扶着窗沿起身,却因着身子虚,晃了两下才站稳,她发髻微散,一缕头发落在脸侧,无柔婉之风情,只让人觉得可怜,声音沙哑的笑道:“你虽得宠,想杀我却也没那么容易,真以为后宫是你的一言堂了?” 简宿涵闻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乐不可支,模样娇美可人,落在云婉仪眼中便是面目可憎。 简宿涵走到她跟前,拂袖时直接将书桌上的纸笔书籍挥了满地,然后攥着她的下巴道:“想杀你还不容易,你信不信,我今日纵在这里掐死了你,陛下知道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她直视着云婉仪的双眼,试图从里面窥出些许情绪,然后用一种极其傲慢且得意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九死一生救了皇上的命,不过杀一个不得宠的妃子,你以为他会为了你冷落我么?” “呵……” 云婉仪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贴近简宿涵耳畔冷冷道:“是你救的吗?我还以为……你是被人推出去的呢……” 简宿涵闻言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显,顺着她的话道:“我原想留你一命,看来,你是非死不可了,竟真是你推的我。” 云婉仪被她钳制住下巴,被迫抬起头,闻言低笑出声,带着种解气的痛快:“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推你的不是我,可我却看见了是谁推的你,一条命罢了,你要便拿去。” 简宿涵神情冰冷,云婉仪便以为踩到了她的痛处,一把甩开她的手,笑的前仰后合,状若疯癫:“你想知道是谁推的你吗?可我不说,我偏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去吧。” 简宿涵用帕子拭了拭掌心的冷汗,悠悠出声:“说你蠢,你是真的蠢,前去围猎的妃子一共就那么几个,除了一个你,便是珍常在,婉妃,单贵妃……” “你既瞧见了全程,却不言语,想来对方是你得罪不起的人,那就只剩了婉妃与单贵妃,二选其一,你纵不说,我自己也能查的出来。” 云婉仪这样的女子,生来就不适合争宠,若不是身处皇城,她会活的很干净很高傲,偏偏生在了皇城,连算计人都是极蠢的法子。 简宿涵说话一如既往的扎人心肺,故意道:“你既看见了全程,我也留不得你了,还有云家,云家怕是也留不得了。” 云婉仪闻言一瞬间攥紧手,后又缓缓松开,讥讽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吕后武皇之流,能有那么大本事?我且瞧着,瞧着皇帝容不容后宫妇人干政!” 简宿涵在她面前缓缓踱步:“陛下确实不容妇人干政,可容不容的下自己的妃子与外男有私情呢?这可是祸极满门的事呢,说来那长平侯府的世子沈玉章确实人中龙凤,可惜啊,可惜……” 她每说一个字,云婉仪的脸就白一个度,最后话音落下时,面色已经与死人无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4 20:27:49~20200815 22:3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寒天磨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c 50瓶;大道书 21瓶;Александра、莫无渊、灼华 10瓶;玥夕 7瓶;快乐琳 3瓶;天边一片好光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衣裳 软肋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发现, 她二人从前也好过,虽不至交心,却是唯一能说得上话的, 简宿涵对许多事情都非常敏锐,云婉仪不说,她只从细节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简宿涵的裙摆轻轻拂过团花毯子,然后走到了书桌后,她在云婉仪面如死灰的注视下拉开屉子,里头静静躺着一卷画, 因为曾经浸过水, 有些皱巴巴,但上面春燕衔着相思红豆的神态依旧活灵活现。 “你还舍不得丢, ”简宿涵淡淡一笑, 屈指轻弹, “沈玉章在京中也算是个才子,画作不少,明眼人一瞧便知是谁的手笔了,陛下不会对长平侯府如何,可一个小小云家, 倾败岂不覆手之间?” 云婉仪的身子不知何时滑落在地,她强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却仍咬紧牙关不松口:“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种事不能认, 死了也不能认,帝王本就多疑,云家眼见落魄,再出这档子事,满族岂有活路, 三代之内仕途前程休矣。 简宿涵摊手道:“听不懂就罢了,陛下听的懂就行,三人成虎的道理你比我明白。” 她说完,似是失了耐性,转身朝外走去,堪堪将挡风帘子掀起一半 分卷阅读120 ,便听得身后忽然响起云婉仪惊慌的声音:“是婉妃——!” 简宿涵闻言动作微顿,转身侧目,却见云婉仪面色苍白,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吐出一句话来:“是婉妃……” 她也曾是家中掌上明珠,也曾是别人的心心念念,如今落到这幅境地,不可谓不可悲。 简宿涵闻言微顿,她此次来不过是为了排除云婉仪的嫌疑,没想到竟能套出别的话来,收回视线,转身出了内室,知夏等人一直在外间守着,见状忙迎了上来,白露等人则是急急跑进去看云婉仪了。 简宿涵方才一番作态,本也是故意吓云婉仪,如今得到答案,心中也有了底,想起自己刚才浇灭她一盆炭火,看着院中积雪,对知夏道:“送些炭过来吧,日后凌水阁的事,不必再管……” 这些日子的蹉跎就当还了草原上她算计自己的账,以后简宿涵不会再刻意针对她,但也不会再帮她,两不相欠了…… 双瑞年纪不大,但机灵点子一个赛一个,他领了简宿涵的命去查那个太医的底细,当即不耽搁,立刻就去办了,提着扫帚在太医院晃晃悠悠半天,挨个儿仔细的找,最后终于瞧见了那个下巴有痣的太医。 双瑞见他去了药房,没敢跟进去,只和洒扫的小太监套话,偷偷塞了些银钱,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的道:“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想找个太医看看,却又不认识人,我瞧见方才那个下巴有痣的似乎极好说话,是什么名号?” 洒扫小太监颠了颠手里的钱袋子,闻言看向他指的方向:“谁?孙滨孙太医?他可不好说话,是个势力眼子,你若想瞧病,我劝你还是找旁人吧。” 双瑞暗自将名记在心底,然后笑着把话题绕了过去,他本想就此离开,可一想套个名字算什么,得办的更妥帖才是,眼睛提溜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 此时人不多,他悄悄扔了扫帚,埋头走进去,见孙滨正坐在药房轮值,旁边称药熬药的奴才也未注意到这边,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孙滨正打着瞌睡,冷不丁被惊醒了,他抬眼一瞧,见是个不起眼的杂役太监,满脸嫌弃,正欲开口驱赶,却见双瑞压低帽檐挡住大半张脸,不动声色的道:“丹若姑姑上次从您这儿拿的药分量不够,差我过来再拿一份。” 孙滨闻言瞬间睁眼,立时惊醒了,他起身左右看了圈,发现无人注意到这边,狐疑的看了眼双瑞,这才压低声音急道:“那可是十足十的量,再多了会出人命的!” 什么药竟会出了人命? 双瑞闻言心中升起疑窦,面上却不显,双手揣袖老神在在的道:“啧,实话同您说了吧,丹若姑姑不慎将药撒了大半,怕娘娘怪罪,这才差我再来拿一份,您可不能不给面子啊。” 孙滨是个糊涂蛋,闻言竟没发现什么异常,却也心知此事干系重大,不想以身犯险第二次,犹豫着道:“那药难配,还得避着人,实在是没有了。” 双瑞闻言立刻变脸,冷笑一声道:“咱家明白了,您这是看不起丹若姑姑呢,也罢,等我回头和她说了,是好是坏你自己掂量着办!” 他说完也不多留,一甩袖子直接往外走去,孙滨一时被他唬住,左思右想,赶忙跟了上去:“别别别,别,公公留步!” 丹若可是得脸的大宫女,若在婉妃耳旁嚼舌根,他还有的活吗? 孙滨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笑着塞给双瑞,同时将一个油纸包着的、半个手掌那么大的药包悄悄递过去:“公公,还劳烦您多说几句好话,这药我实在没了,只这么点了。” 双瑞接过银子,心道这人真是个糊涂蛋,这么好骗,轻咳一声,故作姿态的沉声道:“上头主子说了,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别乱说。” 孙滨这种话显然听了不少,忙点头应了,若不是旁边还有人经过,只怕他还得拱手作揖。 双瑞连蒙带骗,这才离开,然而刚走出太医院没几步,他不知想起什么,悄没声往身后看了眼,结果发现孙滨正躲在门后偷看自己,几经思索,脚步方向一转,朝着景和宫的方向而去。 孙滨跟了小半路,见确无异样,这才离开。 简宿涵倒没想过双瑞办事如此妥帖,接了他从孙滨手里忽悠来的小半包药,叫余长春过来查验,却没想到竟是药性极猛的绝子药。 余长春道:“回月婕妤,这里头的红花、生乌草、水银、巴豆、益母草都加了十足十的量,孕妇浅尝便致小产,用量多了,日后只怕子嗣艰难。” 简宿涵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目前宫中有孕的唯有锦常在,自己充其量就是个混数的,这药还能使在谁身上,外间流言蜚语满天飞,只怕来者不善,届时锦常在的胎若没了,首当其冲便是自己的祸。 简宿涵阖目,飞速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道:“上次让你配的药,配好了么?” 余长春从袖中拿出一包指甲盖大小的药递给她:“回月婕妤,已配好了,此药催动血气,万不可过量,这些日子微臣且开几副方子止住您的月信,对外只说 分卷阅读121 是安胎药便罢了。” 简宿涵接过来,无声攥紧,心头突突直跳。 婉妃,婉妃…… 是了,这女子从前的盛宠被自己夺来,怎么可能甘心泯然众人,原来早就在暗地里动手了。 简宿涵已确定幕后黑手就是婉妃,但要一举扳倒她,绝非易事,皇帝这么些年的宠爱也不是白给的,纵做了错事,只怕也会顾念旧情饶过几分,俗话说斩草除根,简宿涵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否则婉妃日后反扑,自己性命堪忧。 许久后,她才有些疲劳的轻叹了口气:“余太医回吧,顺着小道悄悄的,莫让人瞧见了,日后还得劳烦你。” “月婕妤客气。” 余长春躬身退下,内室便静了下来,知夏在外间候着,往里一瞧便见简宿涵靠在榻上兀自出神,静悄悄上前道:“主子,底下凉,若困了去床上躺着吧。” 简宿涵从前有什么话都同她说,独这次,一个人尽藏在了心底,知夏想问,又觉得简宿涵心中自有章程,不言语也自有她的道理,只能忍了回去。 简宿涵肚子里又不是真的有块肉,她将枕头挪了挪,然后侧身靠在上面,轻声同知夏说话:“陛下近日有去景和宫吗?” 知夏闻言想了想,然后摇头:“虽未曾记过,但大抵也是许久未去了,如今阖宫里仅主子您最得宠,外间都道婉妃已失了势,只是您素日不喜欢听那些流言蜚语,不知罢了。” 简宿涵静静望着她:“那你觉得,皇上宠我多一些,还是宠婉妃多一些?” 知夏笑开:“自然是您,谁也比不上的,瞧,您一有孕,陛下就日日来看,纵发了脾气陛下也不见动怒,奴婢听九思说,陛下一个人在书房里拟了好几个字,许是在替未来的小皇子取名呢,婉妃又算什么。” 简宿涵闭了闭眼:“你不懂……” 皇帝不去婉妃处,并不代表就对她没情意了,日日来漪澜殿,也不代表就对自己有情意了。简宿涵不想对任何人抱着期望,她走一步看十步,每件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都说凡事需往好处想,可她却只能反着来。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她来异世,懂得的第一个词就是身不由己,只为了活着二字。 晚间,皇帝又来了漪澜殿,诚如知夏所言,他日日都往这里跑,若不是还要处理政务,只怕半步都不肯离去。 简宿涵给他绣的寝衣已经做好了,正坐在桌旁修剪线头,见他从外间进来,身上裹着寒气,也不似往日藏着掩着,把剪子放到绣筐里,起身抖了抖手中的衣裳道:“来的正好,试试身量吧,也不知合不合适。” 皇帝在暖炉旁烤了烤手,闻言抬眼,见那寝衣玄色为底,肩膀用银线勾了简单的龙纹,袖饰祥云,简单大气,竟比内务府做的还要好看些。 皇帝蓦的笑了,他险些忘了这事:“你真亲手做了?” 简宿涵下意识皱了皱眉,把衣服扔到他怀里:“还能有假的不成。” 说完又注意到他刚才说的“亲手”二字,似笑非笑的道:“我没那闲工夫做针线活,底下丫头做的,陛下将就穿吧。” 简宿涵没有怀孕,脾气却比怀了孕的还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5 22:35:27~20200816 21: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ic 2个;该昵称已被占用、岁月静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糯米团子、澤、Amanda、淇水在右 10瓶;意难平 6瓶;月亮彎彎之時 2瓶;左辞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产 皇帝知道她说的只是赌气话:“朕瞧你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轻易不能触怒,从前听太医说孕中女子喜怒不定,原来是真话。” 这宫中无论哪个女子有了身孕, 皆是规规矩矩的,更别谈发脾气,借她们两个胆子都不敢。 简宿涵还在想着婉妃的事,这后宫中女子一切矛盾的起因都来源于面前的男子,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没事就想刺皇帝两句。 “也不一定是真话, 嫔妾瞧锦常在不就温顺可人的很吗?”简宿涵拉着皇帝的衣袖, 让他起身,然后将衣服往他身上比了比, 却发现看不出效果, 后退几步道, “脱了外裳试试吧。” 皇帝闻言,下意识看了眼外面,简宿涵见状笑的软倒在了榻上,钗环上坠的珠子环佩叮当,她微微偏头, 模样俏皮:“陛下瞧什么,还怕羞不成?” 他二人独处的时候都不喜欢奴仆近身,吴庸知夏等人都隔着道帘子在外头隔间候着。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自己解了腰佩外裳,精壮的腰身一闪而过,又被掩在玄色的寝衣下,领口松松垮垮,隐隐可窥见里面流利的肌肉线条。 简宿涵心想, 脸不怎么样,但身材还行,自己也不算亏 分卷阅读122 的蚀本。 她婷婷袅袅的起身,走到近前,然后替男子理了理衣领,将褶皱捋平,神情认真,文静秀气,皇帝一时看的怔了怔,片刻后才回神道:“身量刚好。” 简宿涵却说:“腰身大了些,陛下许是瘦了。” 这些日子政务繁忙,皇帝又两头跑,锐利的眉宇也见了些许疲态。 简宿涵心想,他从前总是居高临下,遥不可及,好似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原来到底也只是个凡人。 因为这句话,皇帝垂眸看向了她,简宿涵却没看他,只仔细查看着衣服上是否还有瑕疵,除腰身宽了些,倒没什么别的问题,末了收回手道:“我懒的改了,陛下多吃些吧,胖回去就好了。” 皇帝被她气笑了:“怎的连改一改都不愿费劲,罢了,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简宿涵道:“做好的东西我便不想改了,拆一处地方,旁的地方也要跟着拆,七零八落的不好看。” 皇帝将她揽入怀中,掌心落在她腹部,在耳畔低语:“若绣工好,是看不出来改过的。” 简宿涵说:“可我心里知道。” 她预感到自己与婉妃即将有一场大的博弈,很想知道皇帝会站在哪边,简宿涵不想成为后宫争斗的输家,所以她需要在皇帝心中加重自己的分量,而且必须重过婉妃,但如今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简宿涵抵着他的肩头,自顾自的道:“我幼时曾养过一只猫儿,日日精心照料,却与我总不亲近,反倒是见过几面的闺中密友,招招手它就过去了,真不知是谁养的。” 皇帝问:“然后呢?” “然后?”简宿涵笑了笑:“然后我就把它送过去了,它既不稀罕我的好,我也不愿再白费心思,父亲还曾说我脾气古怪,惹得我一番辩驳,可这世上本也没有总是停留的东西,既不珍惜,自然也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陛下说是不是?” 皇帝没有听出她言语中的深意,只无声拍了拍她的后背。 大雪连下了好几天,这日难得放暖,皇后邀了众妃去御花园赏梅,简宿涵原没打算去,后听锦常在与婉妃也难得到齐,便改了主意。 她总不能一直坐等着敌人出招,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为好。 临出门时,她不着痕迹往袖中藏了粒丸药,又见双瑞在庭院轮值,经过他身边时,无声动了动唇:“去知会余太医一句,让他提前准备着。” 双瑞压低帽檐,点头应了。 宫道上还是有些积雪未化,知夏一路都将她搀的紧紧,生怕摔了:“主子怎么不坐陛下赐的轿辇,也稳妥些,瞧这青石板上,还有碎冰呢。” 简宿涵只觉得皇城时大时小,大到她现在也没有走全所有地方,却又小到一眼就望尽了:“那若是抬轿辇的人摔了,我掉下来岂不摔的更狠。” 知夏一想也是,抬头看了看天:“这日头也不算十足暖和,皇后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要赏梅,主子该称病不去的,可得小心腹中的皇子。” 简宿涵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锦常在一个快临盆的都去了,我不去岂不显得太目中无人了些,整日闷在屋子里,看看花儿也是好的。” 折枝园里有亭子,皇后使人在石凳上铺了厚厚的暖缎,四面透风的地方用挡风纱帐围了三面,再升起炭火,加上日头正盛,竟也温暖如春。 简宿涵到的有些晚,去时众人差不多已齐了,正围坐在亭子里闲话,瞧见她来,气氛有片刻静默,随即又热闹起来,皇后面上表情总是端庄大方的:“可算来了,你是有身子的人,不比我们,坐个暖和点的地方,就同锦常在一起吧。” 皇后不一定会主动害人,但某些事她嗅到些许风声,并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 简宿涵若无其事,笑着见了礼:“嫔妾谢皇后娘娘体恤。” 锦常在腹部已然十分高耸,许是因着身孕,她的位置最暖和,简宿涵在她身旁落座,视线慢悠悠掠过肚子,而后闲谈似的道:“眼瞧着快临盆了,雪天路滑,锦常在还是仔细着少出门为好。” 锦常在人微言轻,所有的指望唯肚子里这块肉,平日轻易不出门,膳食也是仔细再仔细,旁人有孕都见丰满,独她越来越瘦,今日竟一反常态的出来赏梅,实在令人费解。 简宿涵此言一出,旁的嫔妃都不着痕迹离她们远了些,这二人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自然是好,但前提是别赖到她们身上,没人担的起,于是一时间,简宿涵与锦常在的身旁都有些空落落的。 闲话间,宫女上了些许点心茶水,婉妃一改方才的沉默,笑着开口道:“这茶味倒清,还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好,你们也该尝尝,回去可就尝不着了。” 简宿涵暗中注意着她,却见婉妃不着痕迹给锦常在递了个眼神,而后者顿了顿,犹豫着去端茶,却不知为何,又放了下去,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 婉妃眯了眯眼,敛去眸底的一丝阴沉,莞尔一笑,却是看向了简宿涵:“本宫瞧你鬓间这根琉璃钗很是精致,颜色剔透,听说一盒总共十二色花样的 分卷阅读123 ,到底皇上疼你,这么罕见的东西也舍得尽给了,咱们都没分到一星半点。” 古代琉璃器稀少,本就难得,更何况简宿涵发间的这支,杂质几乎看不见,透着日光熠熠生辉,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她如今身价不同,眼见着就要封妃,婉妃一出声,多的是人跟着附和,倒显得锦常在受了冷落般,无人搭理。 简宿涵支着下巴,无声垂眸,瞧见锦常在放在膝上的手不着痕迹攥紧,青筋都现了出来,而后轻喘口气,将手边的茶盅端了起来。 “我瞧妹妹腕上这个花鸟纹的镂空银镯倒是好看,衬得你肤色白,我素来不喜欢银镯子,可如今一瞧,倒有些喜欢了。” 简宿涵冷不丁抓住她的手,倒把锦常在吓了一跳,茶盏也搁了回去,她有些尴尬的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竟入了月婕妤的眼,镯子原是一对的,我还有一只,月婕妤若不嫌弃,回去便差人送到漪澜殿。” 简宿涵未松开她的手,闻言笑的愈发热络:“那就承妹妹的情,我总不好白要你的东西,你月份也渐大了,雪地里看梅不便,我就做一回折花人,逗美人一笑。” 说完示意知夏过来,在她耳畔低语几句,末了微微提高音量道:“去吧,折几枝好看的回来,要红梅。” 这才松开锦常在的手。 众妃复又热络的说着话,正商议着要不要在园中烤些肉吃,忽听远处一声惊呼,下意识齐齐朝发声处看了去,却见知夏跌在了地上,原来她方才折梅回来走的急,不甚滑了脚。 借着果盘的遮挡,简宿涵不着痕迹把茶盏换了个位置,动作飞快,并无人瞧见,她抬眼,见知夏拍了裙摆残雪,抱着一束梅花急急过来请罪:“奴婢该死,失仪惊了各位主子。” 皇后温婉一笑:“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婉妃却道:“毛手毛脚的,能成什么事,连做奴才的本分都当不好,月婕妤该管管底下人了。” 简宿涵没接话,心想婉妃是否忘了,她自己也是奴婢出身呢,端起面前的茶盏悠悠抿了一口:“嫔妾敢问娘娘,何谓做奴才的本分?” 单贵妃仿佛捉到了话茬般,阴阳怪气的道:“什么本分,不爬床便是顶好的奴婢了,婉妃,你说是不是?” 出身与爬床争宠是婉妃的痛脚,无论是谁提起,无论说了多少次,都能在她心上狠狠剜一刀,她娇艳的面容肉眼可见失了大半血色,无声攥紧了帕子,但瞧见锦常在抿了口茶水,又悄然松开了来。 简宿涵心想,锦常月份已大,若再沾上一星半点的堕胎药,九成九是要一尸两命的,竟不知她和婉妃是如何搭上线,又如何谋算的。 借着帕子的遮掩,简宿涵咽下了袖中藏好的丸药,她见婉妃一直暗中注意着锦常在的动静,而后者也不安的捂着肚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今日是难得的艳阳天,积雪渐渐消融,琉璃碧瓦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折枝园的守门太监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正靠在门口打盹,忽听得里头一阵嘈杂,像是出了什么大事般,吓的顿时一激灵,正欲进去瞧,就被急急去请太医的宫人撞了个倒仰。 “不好了!月婕妤见红了,快请太医!” “快!去太元殿请陛下来!” 小太监晕头转向的从地上爬起来,扒着门往亭子里看了眼,却见那宫中盛宠无两的月婕妤正面色痛苦的捂着肚子,身下的织花裙摆正有血色渐渐沁出,像比园中的红梅还艳,皇后婉妃等人俱都吓的面色煞白,奴才们来去奔走,怎一个人仰马翻了得。 小太监心想,八成又是小产了,这宫中有了身孕的女子,难啊。 再惊心动魄,见多了也觉寻常,他只能叹口气,继续当自己的差,忽而想起锦常在似乎也有身孕,没忍住又探头看了眼,却见那女子呆愣坐在石凳上,已然吓傻了,只茫然震惊的盯着自己对面的人—— 那里恰好站着婉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6 21:19:06~20200818 18:3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庭有枇杷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娜拉黑暗之神 40瓶;哒哒哒、凉凉、十三亿少女的梦 20瓶;糯米团子 13瓶;鲤鱼打个挺 6瓶;意难平 3瓶;时宜 2瓶;天边一片好光景、左辞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事露 心虚的人, 眼神总是四处乱瞟的,锦常在手脚发冷,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也没想到简宿涵会见红,那一滩血艳红刺目,像针似的扎她眼,整个人身子已经僵了,只知在侍女的搀扶下盲目跟着众人走,连怎么到的漪澜殿都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婉妃明明说了, 只是少许的催产药, 纵喝了也不妨事,怎么会见红? 锦常在隐隐 分卷阅读124 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天大的圈套里, 她见简宿涵躺在床上, 面色痛苦的蜷起身子, 石榴红的洒金绸被愈发衬得她苍白虚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她又去看婉妃,却见后者也是面色难看,一双手不安的绞着帕子, 仿佛有什么事想不通似的。 众妃都簇拥在屋子里,皆都心思各异,原本清雅的地方便显得挤了, 没多久,太医终于赶了来,打头的便是余长春,但见他对简宿涵把完脉,又施了针, 而后对皇后深深叩首道:“回娘娘,月婕妤这是服了极其烈性的堕胎药。” 皇后微微蹙眉,显得有些焦急:“那皇嗣……” 余长春无声摇头:“微臣无能,胎儿月份尚小,实在难保,只能尽力保住大人。” 余长春一番话说下来,锦常在如遭雷劈,身形都晃了晃,反应过来,目光恶狠狠看向婉妃,指尖深深陷入皮肉中,只恨不得扑上去生撕她解恨。 皇后眉头皱的愈发狠了,显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她狠狠一拍桌子,护甲尖端闪着锋芒,众人不禁抖了一抖,只听她压着怒气道:“哪里来的堕胎药,给本宫下去查,不可有丝毫错漏!” 身下的血已经渐渐止住了,简宿涵却仍是疼的满身冷汗,余长春配的药太烈,强行催动气血,绞的五脏都在疼,她神智恍惚,隔着一道纱帐,见自己床头拥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直到外间传来太监唱喏,她们这才像被掐了脖子似的,倏的静了下来。 皇帝许是急赶过来的,长靴边缘还沾着雪沫,披风也未系,帘子被他一把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众妃一见他,便被那周身阴沉的气势摄的不敢出声,连皇后都静默了,僵硬着行礼,堪堪吐出两个字来:“陛下……” 皇帝没理她,率先到床边去看简宿涵,走过身旁时带起一阵冷风,让皇后感觉直冷到了心底。 简宿涵一直看着皇帝,哪怕隔着床纱看的并不真切,视线也从未离开半分,从他进屋子开始,直到在自己身旁坐下这一刻,眼中蓄着的泪水才忽而落下,在花枕上浸透大片湿痕。 简宿涵一双眼黑白分明,琉璃似的剔透易碎,她不哭不闹,只抿唇,无声攥住了皇帝的袖口,许久后,才艰难出声道:“孩子没了……” 皇帝是一路疾赶来的,气息尚未喘匀,他怔怔看着简宿涵,似乎尚未从突如其来的事情中反应回神,明明上一刻他还在御书房给简宿涵腹中的孩子拟名,下一刻便听见宫人来报说她见红了。 还不到三月的胎,就见红了,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皇后眼眶微红,似乎极为难过,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上前道:“今日众位姐妹在亭中赏梅,也不知怎的,月婕妤就忽然见了红,传太医一看,却说是服了堕胎药,此事蹊跷,还请皇上明查,否则后宫难安啊。” 皇帝闻言,无声握紧了简宿涵的手,视线看向下首跪着的余长春,声音沉沉,让人难辨情绪:“月婕妤如何?” 余长春被这样的目光压迫得气都喘不上来:“回陛下,微臣无能,只能保住大人,这堕胎药加了许多大寒之物,孕妇沾上星点便会导致小产,幸而月婕妤未服食过量,且月份尚浅,否则胎儿渐大难产腹中,只怕有性命之忧。” 锦常在不动声色看向婉妃,后者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当没看见。 皇帝不见发怒,闻言只是缓缓闭眼,用拇指无声摩挲着太阳穴,周身气势如渊,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暗沉,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谁都不敢在这个当头出声,就在众人双腿发麻,都有些站不住脚的时候,才听皇帝冷冷吐出了一个字:“查。” 男人睁开眼,其间锋芒让人不敢直视:“给朕挨个查,今日凡在座的人,一个都不可错漏。” 这件事不是皇后做的,故而她沉得住气,回头查出谁来,对她来说都百利而无一害,闻言道:“臣妾这就让人去查。” 皇帝不信她:“让吴庸去。” 早前便说过,皇帝才是皇城背后真正的掌权人,他想查的事情便没有查不出的,今日亭中用过的茶具器皿炉火炭盆都被悉数检验了一番,最后终于发现药下在了茶盏中。 单贵妃见不得旁人好,只将这潭水弄的越来越浑,仗着母家强势,说话也全无顾及:“今日同月婕妤坐在一起的唯有锦常在了,怎么月婕妤出了事,你却好好的呢?” 宫中怀孕的唯有这两个,一个出了事,另一个自然也逃不脱干系,锦常在本就心虚,闻言吓的一激灵,顾不得身怀有孕,直接跪在了地上:“贵妃娘娘慎言,嫔妾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来,还请陛下明鉴啊!” 她神情惶恐不安,难免露了几分端倪,皇帝一个眼神?轻?吻?最?萌?羽?恋?整?理?过去,便有人带了她的侍女下去拷问,锦常在见状愈发没了魂,手心冷汗直冒,哆嗦着难以言语。 皇帝从头到尾一直静的可怕,他除了间或看看因为疼痛而昏迷不清的简宿涵,便再没了其他动作。 没过多久,吴庸从外头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分卷阅读125 ,躬身上前回话:“回陛下,在锦常在的贴身侍婢的手上搜了个空心戒指出来,里头剩了些药粉,让太医查了,正是堕胎药。” 刑狱的手段非常人能受得住,锦常在起先还抱着侥幸,可当瞧见自己的贴身侍女血人似的被拖进来后,心底的最后一丝坚持就瞬间崩塌了,她捂着肚子,艰难连滚带爬的到了皇帝脚边,攥着他的衣裳下摆泣不成声,一个劲摇头:“不是的陛下……不是的……不关嫔妾的事啊陛下……” 皇帝无动于衷,只将自己的下摆抽了回来,声音冰凉:“你是自己招,还是等生了孩子,再将你送到刑狱去?” 锦常在闻言连哭声都止住了,她本以为自己怀着皇嗣,再怎么也不会罚到她身上,却没想到皇帝一点旧情都不念,心神俱惊,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陛下……为什么……您明明也宠爱过嫔妾的……” 她最得宠的那段时候,甚至可以与漪澜殿平分秋色,锦常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她没有母家撑腰,自然只能把希望放在孩子身上,日后年老色衰也有个依靠,可每次侍寝过后,皇帝都赐了避子药,次次都是如此。 锦常在知道自己不可能攥住皇帝一辈子,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趁着自己尚且得宠,要一个孩子而已,于是她前脚喝了药,后脚就都偷偷吐出来了。 她想要一个孩子,如愿有了,但意料之外的,宠爱也到头了。 皇帝并没有因为她腹中多了一块骨肉而生出怜惜,反而像陌路人一样,渐行渐远。 锦常在哭的凄楚,在场众人却没有谁会可怜她,都在暗地里看笑话,末了,皇帝似是失了耐性:“若不想牵累你在宫外的家人,便如实说来,朕不想滥杀无辜。” 锦常在在宫外还有父母兄弟,她闻言似是猛然惊醒,抬手直直指着婉妃,在后者错愕惊慌的目光中将一切事情都抖了出来:“陛下,是婉妃!是婉妃那个贱人!嫔妾是受了她的蛊惑啊陛下!她给了嫔妾这包东西,说只是普通的催产药,让嫔妾喝下去,略多只是腹痛一阵,回头只栽赃月婕妤让她吃个暗亏,好让陛下心生嫌隙,却不曾想茶盏稀里糊涂乱了位置,故而才有此出!” 锦常在迎着婉妃吃人的目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嫔妾原不愿,可她威逼利诱,说日后有我的苦头吃,嫔妾人微言轻,迫不得已只能照办,谁曾想婉妃心思如此恶毒,给的竟是堕胎药,想要嫔妾一尸两命!” 皇后闻言,面上适时露出一丝惊骇:“婉妃,锦常在说的可是实话?” 婉妃也慌了神,她并不知简宿涵已经识破自己布下的假孕之事,只以为漪澜殿承宠多月,真的有了身孕,又恰好茶盏被弄错位置,才有了今日这出,忙跪下赌咒发誓的自证清白:“陛下,臣妾从不曾做过这种事,锦常在分明是胡乱攀咬,无凭无据的,臣妾纵死了也是个冤死鬼,还请陛下将她从速发落,这样的人宫中怎能留她!” 数年情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彼此都再清楚不过,皇帝睨着婉妃的眼睛,似乎要透过躯壳瞧见她的内里,一点点剖析那些嫉恨心虚,声音沉凝:“你知道朕的手段,是自己说,还是朕去查?” 不…… 不能认…… 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不能跌下去,绝不能跌下去,婉妃不信锦常在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咬紧了牙关道:“臣妾无宠无孕,害她又有什么好处,陛下若说旁的,臣妾认,独这件事,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死了也不会认。” 她一番斩钉截铁的作态,倒让人信了三分,锦常在恨的眼睛都红了:“你这个贱人!分明是故意害我,诓着我喝下堕胎药一尸两命,再栽赃给月婕妤,死无对证,真是好毒的计策,陛下万不可信了她,嫔妾以腹中孩儿的安危起誓,所言若有半点虚假,死后便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单贵妃道:“可怜见的,臣妾瞧着锦常在实是受了委屈呢,婉妃,你既没做过,也不妨让底下人去查一查,届时还你清白,两相和乐岂不好?” 婉妃不理会她,只凄凄切切的看着皇帝:“陛下,臣妾真的没有……” 有或者没有,皇帝与她心里都清楚,何须装模作样,只是盼着她能自己说出来,留一份体面。 皇帝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多年的放任与不管不顾,已经将她的心养大了。 他抵着额头,闭目不语,婉妃却看见了男人手背上紧绷的青筋,心控制不住的寸寸陷落下坠,她想,这么多年,自己做过那么多错事,他从来都是不管的,但这次,还会护着自己吗? 许久,皇帝声音终于在她耳畔响起:“婉妃暂且幽禁景和宫,伺候的宫人尽数带下去严查,等查明真相,再行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8 18:33:57~20200819 13:3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图南 2个;该昵称已被占用、庭有枇杷树、名字是硬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字是硬伤 15 分卷阅读126 瓶;玥夕 6瓶;月影 5瓶;图南 2瓶;左辞夏、天边一片好光景、尼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恩宠散尽 在后宫诸妃心中, 婉妃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让人仰而生叹,从前无论对错, 皇帝都一味偏袒,而今竟让她幽禁宫中,待事情查明,只怕后头还有更大的难堪。 皇后走出漪澜殿的时候,日头已经逐渐西斜—— 婉妃大抵要倒了。 当这个念头在心底冒出时,皇后陡然被自己吓了大跳, 随即反应过来, 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无声攥紧了帕子, 却升不起丝毫喜悦, 不禁回头看了眼漪澜殿。 华丽的殿宇映衬在昏黄的夕阳下, 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壮美,却也像庞然大物,压在人心上喘不过气来。 简宿涵到底不是真的小产,再装难过,也有限度, 她从未将皇帝当做一个糊涂蛋,恰恰相反,她知道这个男子才是皇城中看得最清楚的人, 对一切事情都洞若观火,想骗过他,很难。 简宿涵装不出十足难过,也不知失了孩子是怎样的心境,恐情绪露了马脚, 干脆作昏沉状态,等众妃都离开此处,这才悠悠转醒。 皇帝一直在旁陪着,见她睁眼,无声攥紧了她的手:“如何?” 简宿涵现在已没有那么痛,仅月信来时的浑身乏力,到底她演技功夫不到家,哭也哭不出来,只用一双孱弱失色的眸子睨着皇帝,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字都未说。 皇帝此时褪去了平日的荒诞风流,眸中难得显了几分真实的沉寂,他闭了闭眼:“朕已命吴庸去查了……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他不大会安慰人,简简单单一句话,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简宿涵不哭也不闹,神色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缓了缓呼吸,墨发在肩头倾泻:“许是嫔妾身子不好,福薄,留不住这个孩子……” 她平素总是娇纵的,偏此时乖的不行,让人心头牵起密密的疼痛,皇帝忽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喉间堵塞,半天都未说出话来,隔着挡风的帘子,吴庸不动声色掀起一条缝,对他微微躬身,然后比了个手势,想来堕胎药的事情已有了眉目。 皇帝见状,垂眸拍了拍简宿涵的手,替她拉好被子,然后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外间不比内室暖和,隐隐能嗅到些许风雪夹杂血腥的气味,皇帝缓了口气,声音冰冷:“可查出来了?” 吴庸跪地道:“回陛下,奴才无能,伺候婉妃的贴身宫女丹若趁人不注意,自己咬了舌头,太医勉强用药吊着口气,叫她知道什么用笔写下来,她却仍是不愿,不多时伤势恶化便去了,余者倒是吐露出别的事来,只是与月婕妤的胎不甚相干。” 皇帝道:“不必查了,朕亲自去审。” 他在宫人的伺候下系上鹤氅,伞也未撑,径直走入漫天风雪中,吴庸等人见状急忙忙跟上,却仍是慢了半步,冗长的宫道,只有寒风凛冽,刀似的刮过耳畔。 景和宫此时寂静一片,大半奴才都被带了去查问,余两个小宫女伺候,烛火也未点,只能听见炭盆里时不时爆出的细小火花声,所有华美的摆设器具都一应陷入昏暗中,婉妃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眸色阴沉死寂,无端骇人。 小宫女被她赶去了外间守门,老远瞧见天子的銮驾,慌不迭的跑进来报信:“娘娘,不好了,陛下来了!” 不好了? 婉妃咀嚼着她的字词,心想,皇帝从前临幸景和宫,不都是好事么,什么时候落到旁人口中,竟成了坏事。 她似乎想起身去迎驾,动了动,但不知为何,又歇了心思,只瞧见那挡风的门帘被奴才掀开,然后吹进一室风雪,仿佛也映衬着皇帝的心情。 许是觉得内室太暗,男子不着痕迹皱眉,吴庸便立刻会意的命人点燃了灯烛,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却反倒让人心生模糊。 皇帝没有坐下,只站在她面前,颀长的身影被烛火照得恍惚不定:“你的奴才都招了,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 简简单单不带情绪的一句话,让婉妃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她近乎狼狈的撑起上半身,竭力仰头,想看清男子的面貌:“陛下……” 她像垂死挣扎的鱼,声音干涸缺水,沙哑难听,失了往日的鲜艳明媚:“陛下你可记得自己多久未来这里了……” 皇帝不语,只道:“你若自己认了,朕给你留一份体面,若还执迷不悟……” 他言语未尽,却不难让人猜出后面的意思。 婉妃这辈子没信过任何人,她自己就是奴才出身,未有一颗忠心,自然也不认为别人会有,听了皇帝的话,只当丹若受不住严刑拷打,将一切都吐了出来,惊怒交加之下竟是笑出了声,偏泪水不住的从眼眶滑落:“陛下!陛下!” 婉妃恶狠狠捶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什么执迷不悟,什么体面,臣妾从前做的脏事还少了么,陛下心里跟 分卷阅读127 明镜似的,从来不管,怎么偏牵扯到漪澜殿,就拿出这番作态来?!” 婉妃撑着身子想起身,却又跌了回去,她一面哭一面笑,状若疯癫,指着门外道:“简宿涵那个贱人才得宠多久?陛下又宠了她多久?你我数年情分竟抵不过她来的重么?还是说从前宠爱都是假的,不过如云烟易散?” 宠爱宠爱,后宫女子皆跌在这上面,因为她们分不清宠和爱到底有什么区别。 皇帝看着她,二人明明近在咫尺,距离一下子却被隔了开似的:“你的心被养大了。” 他从前不管,是因为那些女人无足轻重,现在管,是因为婉妃动了她不该动的。 婉妃受够了当奴才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后宫不就是这样么,踩着别人往上爬,若不替自己谋算,她如何活到今日,字字哀切的道:“不是臣妾心大了,而是陛下的心变了,臣妾从前如何,今日也还是如何,陛下却再不是从前的模样,为什么?因为漪澜殿简氏么?……” 皇帝从未回答她任何问题,无声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却没了往日的运筹帷幄。 吴庸在旁静默候着,等烛火都燃了过半时,耳畔终于响起皇帝下旨的声音:“景和宫董氏,得慕天恩,然恃恩而骄,恃宠放旷,纵私欲,进谗言,谋害皇嗣,弄权后宫,冒天下之大不韪,今除其封号,贬为庶人,即日起迁至冷宫,终身不得出。” 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婉妃便如遭雷击,身形摇摇欲坠,她攥着皇帝的衣摆拼命摇头,钗环从发间滑落:“不……你不能……不能……” 她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从宫女爬至妃位,而今就因为简宿涵肚子里的一块肉,便万事成空么?倘若没了荣华尊位,定遭旁人耻笑,生不如死! 婉妃哭的青筋暴起,指甲狠狠陷入掌心:“陛下、陛下!你竟这么狠心!你竟这么狠心!就因为简氏救过你一命,你便可以置与臣妾的多年情分于不顾么?!你以为她对你是真心的吗?!” 皇帝不会知道,他此生唯一一次自以为得到的真心,是婉妃带着嫉恨一把推出来的。 多可怜,多可怜…… 婉妃哭着哭着就笑了,她伸手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金叶发冠,浑然疯妇,说着皇帝听不懂的话:“陛下,你真可怜,真可怜……” 明明是万圣之尊,富有四海,此生唯独缺了一颗真心,好不容易得到了,却是假的。 婉妃多想告诉他真相,却不能承认是自己推的简宿涵,她怕死,也不想死,只能将满腔不为人知的恨意尽数咽入腹中,然后旁观者清的嘲笑皇帝,涕泪横流:“陛下只管宠她,宠吧,宠的越高越好,可惜你就算再宠她,简氏这颗心也只是一颗石头心!” 皇帝真的以为会有女人爱她吗?不,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为君者称孤道寡也,他只适合做他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拥那冷冰冰的江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皇帝最后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去,婉妃不知为何,追着到了雪地里,而后被侍卫拦住,再难前行半步。 她声嘶力竭的对皇帝背影哭道:“陛下,今日我下场如此,皆是命数,可我只等着哪日漪澜殿恩宠尽消,简氏必好不过我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9 13:30:39~20200820 22:3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本秃利手上的草莓蛋糕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方景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上说、纯粹 20瓶;舟自横 14瓶;山栀 10瓶;皎、玥夕 9瓶;抽风的鱼 8瓶;萧氏一族 5瓶;良生凉、Solei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封妃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皇帝晚间下的旨,不过一夜功夫就传遍了阖宫, 一时欣喜痛快者有之,物伤其类者有之,忌惮心惊者有之,总归天理轮回,报应不爽,昔日风光时作的孽, 而今落魄都尽数还回来了。 锦常在本就忧思多虑, 因着堕胎药的事把自己吓的心惊胆战,皇帝虽未处置她, 可回到住处后, 半夜她就提前发动了, 难产生了足足一夜,最后诞下一名男婴,自己却因为血崩去了,死时眼睛都没闭上。 谁也不知道锦常在的死背后有多少双手在推波助澜,无数双眼睛都在暗地里盯着那个孩子, 或是皇后,或是单贵妃,皇帝命人将锦常在以嫔位礼下葬, 然后让奶娘看顾着大皇子,至今未说交给谁抚养。 他一连几日都陪在漪澜殿,似乎沉默了许多,却又让人说不清楚他因何沉默,是为着婉妃, 还是为着简宿涵腹中的孩子? 这场仗,简宿涵仅用一个不存在的孩子就轻易扳倒了婉妃,可以说是无本的买卖,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哪怕满宫都在传言,只需等到开春封妃,漪澜殿的风光定不逊于昔日的景和宫,而婉妃盛宠不衰的传说也将 分卷阅读128 会被她所取代,也依旧高兴不起来…… 修养了一段时间,简宿涵已经能下地了,她间或能从底下的宫人眼中看到一丝敬畏,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来的时候。 婉妃,莹昭容,云婉仪,锦常在…… 那时她们都各有各的风采,各有各的风骨,如今却时移世易,早非昔年模样。 苏轼醉后曾举杯遥问苍天,天宫楼阙今夕何年,他欲乘清风而去,又恐美玉砌成的琼楼玉宇,经受不住九天寒冷。 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 这句话简宿涵从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候,念过许多回,如今才真的懂了其间意思。她掰着手一个个数去,数那些仅存的人,皇后中庸,单贵妃无心争宠,和妃敦厚,余者不足为惧,好似已经没了什么对手。 简宿涵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她见皇帝在桌案旁批阅奏折,对方却不知想起什么,忽的顿了笔,一个人兀自出神。 她披着外裳轻轻走过去,没由来的问道:“陛下心里难过么?” 皇帝略微回神,牵着她的手,拉至腿上坐着,微微偏头,下巴抵着简宿涵的肩膀道:“好好的,怎么问这个。” 简宿涵垂眸,拨弄着男子落在自己腰间的手:“陛下贬了婉妃,心里难过么?” 皇帝顿了顿,没出声,片刻后才道:“都是因果。” 婉妃从前所做恶事颇多,纵没有简宿涵这一遭,也难长久,而皇帝征战杀伐,亦是罪孽,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因果,只是不知何日到来。 皇帝无意识的,摩挲着简宿涵的小腹,倘自己没有将婉妃纵的心比天高,这个孩子是否会平平安安? 一个既像他,又像简宿涵的孩子…… 皇帝不知想起什么,出声道:“大皇子尚无人抚养,你想养么,若想养,待你封妃,便抱到你的膝下来。” 简宿涵在他面前,已经很少掩饰自己有些难缠的性子了:“嫔妾自己又不是不会生,为什么要养别人的孩子,皇后娘娘不是想养么,陛下给她去吧。” 皇帝早知她不会养,不过顺嘴一问,总归先紧着她选罢了,拍拍她的后背道:“傻不傻,有个孩子养着,总归是个齐备,待日后再怀上,也不碍什么。” 也许还有旁的原因:“如今冬日将过,东突厥蠢蠢欲动,边境一直不太平,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过段日子,大抵要开战了。” 皇帝这话有更深的含义,言外之意,他可能会御驾亲征。 简宿涵闻言顿了顿,她一直将目光放在后宫的方寸之地,却忘了这是一个战乱连年的时代,随时会有国破家亡的危险,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太想让皇帝出征。 本来拿个宫斗剧本就够惨了,再来一个亡国剧本,谁受得了。 简宿涵伸手揽着皇帝的脖颈道:“单将军或可用?陛下何苦亲自出征,京中无您坐镇,必引四方觊觎。” 皇帝轻抚着她的长发:“你不懂,他老了,过了血气方刚不怕死的年纪,已经开始畏惧生老病痛,前个腿疾犯了,御医请了不知多少趟,此战若让他带兵,纵不败,也是惨胜。” 皇帝一直将兵权攥紧,此时无形也现了弊端,贸贸然换了旁人去领兵,只怕难以服众。 他说完,见简宿涵不说话,笑着逗她:“若真有此战,朕出征前便替你把封妃礼办了,省的回头捅了篓子,又或者受人欺负,朕不在宫中,你的美人计总不可能对着皇后使。” 简宿涵有些气闷,却又找不出道理挑他的刺,确实,她能走到今日,靠的唯有皇帝,抿唇侧身道:“陛下不在宫中,咱们自然就不争宠了,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只怕还太平些。” 皇帝道:“真如你所说,那便好了。” 他似乎也不想批折子了,将奏章扔至一旁,想了想,提笔沾墨,在纸上落下四个字—— 容璋。 容皙。 皇帝声音总是偏向不怒而威的低沉,而今看着她说话的模样,竟也有几分温柔:“璋者,美玉也,皙者,无暇也,等日后咱们再有了孩子,男名为璋,女名为皙。” 简宿涵听着寓意,觉得这两个字是用心想了的,她如此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不好来,拿起纸看了看,敛去深思:“那陛下呢,陛下的名字,可有什么说头?” 简宿涵忽而想起,面前的男子也是有名姓的,皇帝只是世人给的一个代号。 皇帝在纸上落下“容子行”三字,而后看了看,又将简宿涵的名字一并添上去:“没什么说头,且行之意罢了。” 简宿涵却是想起了一句诗:春日迟迟犹可至,容子行行终不归。 这个多灾多难的冬日眨眼就过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年新景致,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天气渐暖时,皇帝便给简宿涵下了封妃的圣旨,其声势浩大,其赏赐之多,无一处不彰显着盛宠,却也只是锦上添花。 众人这才惊觉,简宿涵当年还是容华之位时,便已经独居漪澜殿,有了四妃的待遇,而今不过徒添个顺 分卷阅读129 理成章的名头,从偏殿迁至正殿罢了。 大容昭靖五年,漪澜殿简氏加封月妃,帝赐东珠,予半后之礼,荣宠极致,无出其右。 当日夜间,庶人董氏失足跌落井中,气断而卒。 曾经的景和宫婉妃,如今的庶人董氏,她纵已经不得宠,这条命却还能被有心人利用着给简宿涵添堵,然没有人再会去深究,她失足致死的背后是否有推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0 22:36:12~20200821 18:5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方景行、小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言 55瓶;啦啦啦、王木木、大道书、巴布 20瓶;萧氏一族 5瓶;丹璀 3瓶;生而为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出征 简宿涵封妃当夜, 董氏的死讯就传了过来,彼时她与皇帝正准备歇下,听见小太监来报, 不由得怔了那么一瞬,她见皇帝没出声,只好开口:“知道了,下去吧。” 董氏到底身份不同些,底下人来报,无非是不知该如何处理后事, 风光了不好, 简陋了也不好,只能向上头主子拿主意。 简宿涵一惯不喜欢和死人计较, 人都死了, 她又何必紧咬不放, 在皇帝面前落下个心胸狭隘的名声,坐在梳妆镜前依次卸下钗环,声音轻浅:“到底几年情分,依臣妾看,不如依妃礼安葬了吧……” 皇帝若不闻不问, 简宿涵会认为他绝情,但若给了体面,又显得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横竖都会惹不快,倒不如她主动开这个口,免去一场风波。 皇帝立在简宿涵身后,看着她卸尽铅华:“你心中不怨么?” 简宿涵从镜中睨着他:“臣妾不在乎这个,陛下只记得一句话, 人都死了,体面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只盼着哪一日我有这遭,陛下也能给几分体面。” 皇帝无意识握紧她的肩膀:“莫要妄言生死。” 简宿涵其实也看开了,摇头道:“人终有一死,谁都逃不过的,陛下从前不是也说过么,没有什么万寿无疆。” 皇帝从来心思难定,今喜欢这个,明儿又喜欢那个,就连他自己也难保证会宠谁一辈子,但他总觉得,自己必不会像简宿涵所说的那样让她没了下场。 夜间出了这档子事,也睡不着了,简宿涵每日都会看看闲书打发时间,皇帝拥着她一起坐在床上,也跟着抽了本杂记看。 简宿涵见他此举动,颇感诧异,没忍住瞧了眼,又收回视线:“原来是商高宗王后妇好,听人说,她是位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奇女子也。” 皇帝对这些不感兴趣,自然也不知道典故,他往后翻看了几页,却发现是讲述商王武丁与其妻妇好的故事。 妇好身为王后,曾数次率兵出征,替武丁开疆扩土平定鬼方,是以二人感情甚笃,然妇好红颜薄命,早早故去,武丁悲痛不已,时常梦到她。 商人尚鬼神,遇事则占卜,史册上记载了密密麻麻的卦辞,尽是商王武丁替妇好所求之卦。 妇好亡咎? 妇好其延有疾? 王梦妇好,不唯孽。 皇帝一时看入了神,简宿涵见状,抬手将他指间书卷抽出:“陛下在想什么?” 皇帝无意识摩挲着指尖:“朕想,生死之无常,实非人力可为,妇好亡后,商王辗转难眠,唯余梦中相见,比之旁的男子,倒也痴情。” 简宿涵笑了笑:“妇好是世间少有的女子,换了旁人,未见得能使商王牵肠挂肚。” 皇帝认真道:“你也是世间少有的女子。” 简宿涵不言不语的时候,太过通透清冷,像是这宫城红墙里的一捧初雪,皇帝自有傲气,未将世间女子看入眼中,此刻瞧着她,竟无端生出一种自惭形秽。 简宿涵看也不看他,只将拿回来的书又扣到他脸上,笑时娇纵,却自有一段风情:“瞧陛下这张嘴,多会说话,臣妾险些就信了呢。” 皇帝双手枕于脑后,身上松松垮垮披着那件玄色的寝衣,胸膛精壮的肌肉线条隐隐可窥见两分,偏肤色病态苍白,乍看难免羸弱,他抬手取下脸上的书,阖目淡淡道:“朕从今往后不会对你说假话,出口之言,必出肺腑。” 简宿涵睨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伸手点了点,却没说话。 皇帝睁开眼,漆黑的瞳仁总比旁人要多一抹锋芒,像沉寂的寒潭,无声散发着冷意,独在简宿涵面前会无形收敛两分,他伸手抚上自己瘦削的脸庞,无名指不期然触碰到那道疤,顿了顿,问简宿涵:“你尚在闺中时,所期望的夫婿,应当不是朕这般模样吧……” 简宿涵心想你猜对了呢,抬手拨了拨帐边流苏:“没想过,在闺中时不知疾苦,只知绣花逗鸟,婚姻大事太远了些。” 皇帝似乎又想问什么, 分卷阅读130 但又没问出口,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如此瞻前顾后起来,揽了简宿涵的腰身道:“今日潼关八百里加急,东突厥的动作比朕预想的要快些,阿史那摩云暗中点了精兵十余万人,此战怕是避免不了,朝中又无能臣可用,少不得要朕亲征,早前与几位武将商议过了,便定于下月出征,京中且交由单将军坐镇,几位老臣监国。” 皇帝很少与女人讲朝堂之事,如今却揽着她,将利害一一分明:“和妃素来不争,大皇子暂且交给她养着,等朕出征回来再另行定夺,这些时候你便安稳待在宫里,朕得了机会给你写信,倘有什么急事,便吩咐宫中禁卫首领周归南,他是朕的心腹,可安稳用之。” 简宿涵没想到他竟真的要出征,顿了顿道:“告诉皇后娘娘了么?” 皇帝摇头,又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曾,明日再同她说,朕自然先告诉你。” 简宿涵还真有点怕狗皇帝死战场上,双手抱膝陷入沉思,然后扯了扯他的袖口:“出征要多久?” 皇帝换了个姿势躺着,支着头看她:“……短则四五月,长了数年也是有的,怎么,舍不得朕?” 后面一句,带了些玩笑的意味。 简宿涵却难得没反驳他,只又缓缓躺下,枕着他的肩膀道:“反正早些回来。”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哪怕婉妃死了简宿涵都有几分戚戚然,更何况皇帝,她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希望皇帝出什么意外:“战场刀剑无眼,万万要保全自身。” 皇帝从前觉得,是男儿纵战死沙场也荡气回肠,总比死在温柔乡里来的好看,如今却又不那么想,原来人终归是求个顺遂平安的:“东突厥不过跳梁小丑,收拾起来也要不了多少功夫,你只顾好自己,别叫人欺负了。” 皇帝行一步看百步,将所有事情都安排的滴水不漏,翌日清早便去了皇后宫中,点名将大皇子抱予和妃暂养,后者闻言自是受宠若惊,喜不自胜,皇后心中算盘落了空,几次欲言又止,皇帝却只当没看见。 单贵妃心中很是矛盾,她既想把大皇子这个底牌抢过来养,却又不甘心养旁人的孩子,正暗自纠结着自己要不要争一争,耳畔忽然响起皇帝的声音:“朕瞧着单贵妃似乎消瘦了不少。” 单贵妃不得皇帝喜欢,倒是难得听见关怀之语,闻言自不错过这个装可怜的机会,压着嗓子轻咳了两声道:“许是近日得了风寒,一直未痊愈。” 皇帝想了想:“既如此……朕下月出征,宫中也不能无人照看,你既身子不好,和妃又抚养着大皇子,皇后便与月妃一起协理六宫。” 单贵妃闻言微微一顿,这才发现皇帝好似给她挖了个大坑,下意识看了眼简宿涵,心中又气又恼,偏又发作不得,只得暗自忍下。 简宿涵平日不爱揽事,闻言竟也没推辞,皇帝一走,宫中她便没了靠山,简家在宫外也是鞭长莫及,手中需得攥着一部分权力才好。 六月底,一眨眼便到了出征的日子,此前朝中大臣或多或少都被皇帝微妙的调了位置,虽不说万无一失,倒也让人难钻空子。今大容欲与蛮夷相战,司天监开坛祭祖,百官出席,祈望上天祥佑。 这样的场合,女子不能现身,军队出发时,却是可以送一送的,皇帝对简宿涵道风大,不必去看,省得凉了身子,她到底没忍住寻了一处较高的观景阁目送了一阵,却因为距离太远,怎么也难在密密麻麻的军士中瞧见皇帝的身影,只有猩红玄边的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还有渐行渐远的铁蹄声。 知夏哀愁无限,她自幼便因战乱而颠沛流离,最见不得打仗:“也不知何日是个头。” 简宿涵扶着栏杆,从楼阁高处往下看去,尽是巧夺天工的假山兰池,却觉没意思,只若有所思的闭目嗅了嗅:“木樨花快开了……” 知夏道:“再有月余就快开了。” 简宿涵没有立多久,看了片刻就回去了,谁曾想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蓝釉带着人早早侯在了漪澜殿中,见她回来,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月妃娘娘。” 简宿涵与景和宫的关系早就疏远了,不过面子情分,笑了笑道:“什么事竟劳得蓝釉姑姑亲自跑一趟,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蓝釉笑着道:“娘娘折煞奴婢了,陛下有旨,让您帮着协理六宫,皇后娘娘特将宫中的账目分了一半带来,好先熟悉着。” 她说着微微侧身,让出后头小宫女手中捧着的托盘,上面堆着厚厚的一摞账本。 简宿涵没说话,心知皇后这是故意刁难自己,倘出了差错,底下人少不得说她是中看不中用的个花瓶架子,睨着蓝釉有些不安的眼神,故意停顿了那么一秒,这才道:“那便拿进来吧。” 素春闻言上前接过账册,微微颔首,给足了脸面:“劳蓝釉姑姑跑一趟。” 皇后不算好人,但也不算十足的坏人,此生最看重的唯有家族荣耀,再就是自己的皇后之位,从前和妃帮着一起协理六宫,她不觉什么,可如今让简宿涵来,便有些心生不快。 现如今,和妃有 分卷阅读131 了大皇子,简宿涵有宠又有权,独她陈家日益衰落,两手空空成了摆设般。 作者有话要说:  我拖搓衣板,给苏轼大大下跪呜呜呜(咬手绢) 因为最近比较忙,古言可能更新会比较短小,但还是会尽力保持日更哒,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821 18:52:51~20200823 16:0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本秃利手上的草莓蛋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意难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 28瓶;淄秩、zhy661266 5瓶;CMD 4瓶;玥夕、Solei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兵变 简宿涵不爱理会俗物, 平常不过赏花看月,再就是陪陪皇帝,连知夏都觉得让她处理宫务不大现实, 可没想到她竟真的静下心,连日来待在宫中闭门不出,将账目一一核对过去,把皇后暗中留的几个纰漏都找出来了。 简宿涵与她早撕破了脸皮,把账目算完,直接遣了素春去把账本送去景和宫。 知夏见她辛苦, 忍不住道:“主子该歇歇才是, 何必整日劳神,纵缓些也不妨什么。” 简宿涵看了看自己略微长长的指甲, 又看了看窗外已经吐露花苞的桂树枝条:“无事, 总归闲着也是闲着。” 她是真的没什么事可做了, 阁上的书都已阅遍,琴棋书画也没意思,否则也不会任由皇后刁难,老老实实将成堆的账目细算。 知夏看了她一眼,犹豫着道:“奴婢前个碰见九思, 听他说朔方每日都会有战报传来,只可惜是封了火漆的机密,独军机大臣才能见, 咱们不能得知好坏了。” 简宿涵顿了顿:“去打听那个做什么,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再则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封书信纵八百里加急传来,也得半个月的时间, 谁又知道前面是个什么情况。” 知夏心想,这些日子皇后没少去万年殿替皇上祈福,再就是去重华宫陪着太后,众人暗地里都在夸赞贤良,漪澜殿最是得宠,如今不做什么反倒显得被比下去了似的,有心想劝,却又觉得简宿涵不一定会听,干脆闭了嘴,转而说起另外的事:“听说皇后娘娘时常召了和妃去说话,对大皇子很是亲近,有意放在景和宫照看几日,却被婉拒了,二人闹了好大的不痛快。” 简宿涵道:“皇后也太心急了些,纵现在抱过去养又能如何,大皇子尚在襁褓,又不认人记事,等陛下回来,还不是得还给和妃……” 她说着,意识到什么似的,忽的消了声。皇后一向稳妥不出差错,怎会好端端的要去养大皇子,还与和妃闹了不快,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和妃同意让她养几日,等皇帝回来还不是要另还回去的,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大皇子是目前宫中唯一长成的男婴,其意义自然非比寻常,可细想也金贵不到哪儿去,毕竟皇帝正当壮年,总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孩子,日后另选了出身尊贵的高位妃子诞下皇嗣,大皇子就不够看了,且立储之事还早着,除非…… 除非皇帝回不来,那么大皇子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简宿涵这个念头一起,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边境防御一向严密,且有地势险要的天堑关挡着,有金城阳池之固,皇帝身份尊贵,乃三军主帅,必定坐镇后方,东突厥虽骁勇善战,可打进来到底不易,应当是不会有事的,身边那么多人护卫着,谁死了皇帝都不可能死。 她如是想着,心中不安这才消散几分。 之后的几个月,宫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朝中监国大臣隐隐分成两派,兀自争斗不休,看守皇城的禁卫接连换了好几拨人,却都分属不同阵营,简家偷偷往宫中递了信,上面仅有一个“潜”字。 潜者,深隐在水,而不露于面也。 十月末,大容军队与东突厥交战于草原边境,血战三日,可谓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阿史那摩云十万骑兵仅余四万,惨败难言,不得已召集旧部退回领地,上降书议和。 捷报传回京城时,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然尚未来得及庆贺,一骑红翎在深夜时急入宫门,传来前方噩耗—— 大容攻打东突厥,正是元气大伤之时,然羌族却率大批人马趁夜偷袭,生擒前锋将军严凉,带兵直攻王帐,因着地势险要,队伍一溃即散,战乱厮杀间皇帝下落不明,恐凶多吉少! 密信开封时,朝着大臣齐聚内阁,闻言皆是一片哗然,中书令谢西亭奉命监国,听闻帝踪不明,脸色登时煞白一片,反应过来,身形踉跄站稳,咬牙切齿吐出了几个字来:“去找,一定要找到!” 说完,又怕消息传出以致人心惶惶,四方动乱,冷声道:“消息暂且压下,万不可传出去!” 勇毅侯闻言,浑浊的双眼若有所思:“谢相此言差矣,在座诸位 分卷阅读132 数十对耳朵,压下消息?说的轻巧,只怕压也压不了多久,依本侯看,还是应当抽调寿、光、舒、鹿四周兵力主守皇宫,先保大皇子不失,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再缓以图之。” 单将军不敢苟同,胡须无风自动,显然怒极:“胡说八道,攘内必先安外,如今羌狄戎夷虎视眈眈,自当调兵增援先守前方,倘把四周险要之地的老底子抽调来,又拿什么顾前面?!前方难保,又拿什么保后面,荒谬之极!” 勇毅侯冷笑道:“倘消息传出去,四王有所异动,调兵遣将直入皇城又该如何?!难不成单将军届时再掉头回来?只怕老巢都让人端了!” 说完又对着景和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如今帝踪不明,当尊太后皇后,大皇子乃陛下唯一血脉,说句不怕杀头的话,倘有三五意外,还是做全准备的好!” 内阁灯火一夜未熄,前朝与后宫休戚相关,纵谢西亭极力压住消息,然那些大臣凡有女眷入宫为妃的,皆都私下里递了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自危不已,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陈家出了个皇后,只苦于皇后膝下无子,如今皇帝凶多吉少,他们自然想趁机扶持新帝登基,哪怕新帝只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童。 简宿涵得到消息时,也愣住了,她总觉着皇帝冷心冷情,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到他,却没曾想,就这么杳无音信了。 下落不明,说的好听,不过是为了稳定朝臣的说法,倘若真说死了,天下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可恨简家乃是文臣,手无兵权,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免得被牵扯进去。 太后向来在重华宫闭门不出,如今只得出来主持大局,接连发作了几个乱嚼舌根的宫人,堪堪把四起的流言止住,然后将诸妃聚于一室,声沉严肃的训诫了一番,大意便是叫她们不得惹是生非,静等前方消息。 太后仍是一副严肃到近乎刻板的模样,简宿涵却从她眼底深处窥见了几丝无力的哀戚,都道虎毒不食子,她先丧夫,如今独子又下落不明,再大的心结,也该解开了。 之后一段时日,宫中寂静如死水,简宿涵哪怕平日再得宠再风光,这个时候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自己摆弄着黑白棋子,无声推算所有可能发生的结局。 皇帝能回来,是最好不过,倘回不来,皇后扶持大皇子登基,也是不错的选择,怕就怕外敌打入,有国破家亡之危,届时她们一干女流之辈,若不想沦为娼/妓,便唯有一死了之。 简宿涵指尖捏着一粒黑棋,正思忖该下在何处,忽听得外间一阵喧哗,她微微蹙眉,起身朝外走去,却见和妃抱着大皇子想冲进来,却被知夏她们拦在了外间。 知夏急道:“和妃娘娘,您何苦如此,太后有令,后妃不得随意踏出宫门,您这是为难我们主子呀!” 和妃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神色仓皇的朝后看去,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她似的,恍惚间看见简宿涵从殿内走出,咬咬牙,竟是跪在了她面前:“求月妃娘娘救命!” 这个当头,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简宿涵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想自己又有什么能帮她的呢? 和妃见她不语,哭着膝行几步道:“娘娘有所不知,外间已经传遍了,说是端王勾结单将军意图谋反,清点私兵大举进京,现已经到了朱雀门外,太后与皇后皆被软禁宫中不得出来,单贵妃方才来我宫中,想抱了大皇子去,被我推诿而过,却也拖延不了多久,如今只求月妃娘娘救命!” 简宿涵没想到事情已然朝着自己最坏的预期中发展,心控制不住的沉了下去,闻言大抵觉得可笑,扯了扯嘴角:“我又能做什么?单贵妃来了,我亦是斗不过的。” 和妃闻言哭声止了一瞬:“娘娘不知么,太元殿重华宫景和宫外执守的兵士皆是单家旧部,独漪澜殿外守着的是陛下的贴身禁卫,周归南手中有五万禁军,勉力一试,或可保大皇子性命啊!” 和妃如此一说,简宿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宫外的禁卫皆着银甲,与普通兵士的衣着是不同的。 她听闻端王带兵直入皇城时,便已方寸大乱,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退了半步道:“那又能说明什么?端王入京,与单将军勾结,你焉知周归南不会降服?” 和妃拼命摇头,哭声不止:“总得试一试才知,他乃陛下心腹,想来有几分忠心,手握兵力届时与端王谈判也有筹码,总要保住大皇子性命才是,陛下爱重于你,周归南定会给娘娘几分颜面,否则也不会守在漪澜殿外了。” 她情绪激动,惹得怀中婴孩也哭泣了起来,忙低头去哄,眼中的慈爱是藏不住的,简宿涵如今似飘萍无依无靠,自己尚不能帮自己,又如何帮别人,只收回了视线:“你回去吧,我无能为力。” 她说完转身进屋,神色静默,知夏见状心有不忍,见大皇子哭的伤心,把和妃请到了偏殿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宿涵坐在梳妆镜前,生平第一次没了主心骨,她无声闭目,恍惚听见宫外杀声震天。外间阴云密布,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分卷阅读133 ,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闻了让人作呕,明明十分喧嚣,却又静得可怕。 皇宫在东城,站在高处望去,只见火光冲天,雨水也未见得能浇熄几分灼热,大队人马乘着夜色直奔而去,马蹄声急促,刀剑相碰甲胄哗哗作响,无数箭矢闪着寒光,在黑夜中锋芒毕现。 外间响起了扣门声:“娘娘,有人求见。” 简宿涵回神:“是和妃么,叫她回去吧。” 一道沉稳的男声忽而在门外响起:“末将周归南,求见月妃娘娘。” 周归南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年少杀伐,与他有一样的杀气,此时身披盔甲,行动间甲叶哗哗作响,腰间的佩剑紧攥手中,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简宿涵有片刻恍惚:“后妃不得见外男,你我素不相识,周将军何必来此,平白犯了规矩。” 周归南一双眼黝黑精明,淡淡出声:“原不该来,却没想到事态如此紧急,陛下临出征前吩咐了,倘有突发异况,便将此物转交娘娘。” 他语毕,双手呈上一黑色木匣,简宿涵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定了定心神,只得接过,打开最上面,却是一封书信,映入眼帘便是皇帝熟悉的字迹。 月妃亲启: 卿自入红墙,日夕郁郁,今王师远征,山水迢递,不知归期,盼卿悠然心喜,庭中桂树开否?香如旧年否? 朕类布衣,生喧嚣闹市,彼天下大乱,狼烟纷起,遂与先帝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创此基业,然言生死之无常,因果将至,或战死边野,效东汉马援旧事,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今观此信,可听来者之言,静心潜之。 后宫诸妃,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难担大任。 卿乃奇女子也,不逊妇好,倘宫内飘摇,朝堂动荡,不足为忧,或效吕后武皇,能者担之,百年江山,便献柔仪,唯憾朕终难效武丁之事,报以薄情。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好梦难圆,珍重万千。。 两张薄薄的信纸从简宿涵指尖滑落,她回神,忙捡了起来,却又发现匣子里还有旁的东西,一方国玺,一卷明黄圣旨。 她一瞬说不出话,脸色白的吓人,无声动了动唇:“……这是什么?” 周归南单膝跪地:“陛下有命,倘出差错,扶持新帝登基,尊您为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3 16:04:04~20200824 20: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本秃利手上的草莓蛋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76420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成 14瓶;terrop、抽风的鱼、金鱼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山河已入梦,盛世开太平 皇帝这个人太内敛, 哪怕同床共枕数个日夜,简宿涵也不敢说能看透他的心思,而今风雨飘摇, 大乱在即,简宿涵是真的没了法子,简家一无兵权,二无名望,皆是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而她也非皇后, 纵出去说句话, 又有谁听,更何况上头还有贵妃立着。 她指尖不动声色收紧, 将书信攥得险些破裂:“你区区五万人马, 如何保新帝登基, 又如何斗过陈家?又如何斗过单家?” 周归南道:“末将已暗中发了密函,从临关抽调兵力,襄平侯靖海侯也在带兵往京中赶来,娘娘只需静待消息,拖延时间护好自身便可, 末将会守在漪澜殿外,绝不让逆贼踏入半步。” 简宿涵问:“拖延时间?倘拖不了呢?你又该如何?” 周归南道:“末将唯有死战。” 简宿涵许久不语,无声闭目, 脸侧有泪落下,却是冰凉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哭自己命运多舛,还是生死不知的皇帝, 只是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外间细雨不多时就停了,只余雷声阵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不好,周归南无声退下了,把守在门外,远处宫道火把成串,是端王的私兵正与单将军旧部交接,每过一处,便撤换一批人马,不多时,便朝着漪澜殿而来了。 带队的人乃是端王麾下,领头男子名唤陈桀,也是骁勇善战出名的,他见周归南守在殿外,并未强来,而是拱手道:“端王进京护卫王驾,听闻大皇子在此,还请周将军行个方便。” 周归南不理:“大皇子并不在此。” 陈桀原是顾着名声,见他不识好歹,也冷了脸:“周将军还是自己让开的好,端王忠心耿耿,难不成还会害了大皇子不成,他已在秋月庭设宴,皇后太后均为座上宾,众人皆去,只差漪澜殿一处了。” 他二人在外间僵持不下,和妃吓的瑟瑟发抖,只能无助抱紧大皇子,正无措至极,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忽的被人推开,简宿涵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 分卷阅读134 宝蓝织羽的宫装,眉心花钿红艳,纵面色苍白也难失容色,和妃不禁上前一步,求助道:“月妃娘娘……” 简宿涵闻言脚步微顿,垂眸看向她怀中婴孩,似想伸手触碰,却不知为何,在半空中把手又收了回去。 简宿涵说:“去偏殿躲着,不要出来。” 语罢,朝着外间走去,裙摆逶迤着滑过积水的青石路,浸了湿湿的水痕,陈桀与周归南两拨人已经快要打起来,瞧见她,不约而同顿住了。 周归南语气有暗藏的焦急:“娘娘,快请进去。” 陈桀想起端王的嘱咐,却笑了笑:“月妃娘娘不必害怕,端王只想护好大皇子安危,毕竟叔侄一场,血浓于水啊,您若不放心,可一同前去。” 简宿涵无声紧了紧手中明黄色的卷轴,声音冰冷:“不必,本宫一人去便可。” 陈桀为难道:“这……” 简宿涵眼眸无波无澜,沉如深渊,只余飘摇的皇城:“本宫此处有一道先帝遗旨,你去问端王,继位遗诏和大皇子,他想要哪个。” 周归南闻言面色惊骇,陈桀却喜不自胜,端王想要大皇子,无非求一个顺理成章的名头,倘若有了继位遗诏,大皇子自然也就没了用处,却还是狐疑眯了眯眼:“哪个先帝?” 简宿涵冷冷睨着他:“自然是昭靖帝。” 陈桀又问:“真有遗诏?” 简宿涵笑了笑:“是真是假,端王看了自见分晓,他总不会连这点子功夫都没有吧。” 陈桀几经思索,心想世人皆知昭靖帝独宠月妃,说不定真的留了些什么东西给她,再则端王一再嘱咐,万不可冲撞了,只好道:“好吧,请娘娘随末将来。” 简宿涵没动,看了看宫门外的黑甲卫:“把你的人撤走。” 陈桀抬手,队伍立即收拢:“如此可行?” 简宿涵不语,拂袖转身,径直走在前面,风声呜咽从耳畔吹过,她此生从未走过如此漫长的路,一步一步,不像是走去正中央灯火通明的大殿,更像是走向死亡。 皇帝书信中问,庭中桂树开否,香如旧年否? 其实时候已经晚了,桂花已经谢了。 他是个有胆识的皇帝,敢将国君印玺交予简宿涵,将这大容天下托付过来,他信简宿涵,也信她的胆识。 可皇帝不知道,简宿涵依旧是那个磕了手都会哭红眼的女子,她如今不过二十余岁,还是正当好的年纪,只想安静活在一隅,而不是去直面数万人的生死厮杀,去争夺什么王权。 她的温柔是装的,她的不在意是装的,她的无怯是装的,她本就是个不足挂齿的人。 他把她看的太高太高,而她却几欲承受不住那些重量。 叛军攻入后宫,从前的天子庙堂如今也易了主,秋月庭建于水上,灯火通明,端王坐于龙椅,太后则脸色难看的坐在下首,左边是惶恐失措报团的宫妃,右边是兀自抵抗不远降服的老臣,花毯正中间还有几滩斑驳的血迹,而端王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命乐师奏响丝竹之月,拥美人,饮美酒。 他对那些老臣道:“若还不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杀一人。” 简宿涵上楼,步步走上木阶,却被门口侍卫拦住,她面不改色,广袖一翻,纤纤兰指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一字一句,似雨落池塘,激起无数涟漪:“漪澜殿简氏,贺新帝登基。” 端王本就对她念念不舍,闻言双目闪过一抹暗芒,见宫女搜过她身确定无利器后,抬手示意把人放进来,缓缓出声:“哪个新帝?” 简宿涵笑了笑,缓缓踏过那一地斑驳血痕,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陛下临出征前,恐有意外,早已立下遗诏,命端王继位,大皇子容璋封平安王,封地汝州,端王登基之日,大皇子即去封地,此生无诏不得入京。” 她说着,缓缓摊开手中圣旨,下方是明晃晃的国印,在文武百官与众妃的眼前一晃而过。 皇后惊怒交加:“简氏!枉陛下那么疼你,你竟做出此等事来!” 简宿涵却不理她,只睨着端王:“请殿下接旨。” 世人都讲一个顺理成章的名声,骗别人也好,骗自己也好,只看皇帝弑父登基受了多少诟病便知,端王遍寻国玺无果,竟没想到在简宿涵手上,命身边侍从去接,简宿涵却又往后避了避:“先帝另还说了句话。” 端王问道:“什么话?” 简宿涵道:“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我必句句为真,大皇子天生带有心疾,是孱弱之身,不可操劳,难登帝位,太医言说细心保养或可有六十寿元,先帝只这一个血脉,忧心不已,盼端王殿下登基之后能多加爱护,方才全了兄弟之情,殿下应,还是不应?” 迎着简宿涵的视线,端王犹豫一瞬,而后笑开:“叔侄一场,朕自然会好好爱护容璋侄儿,必不使他英年早逝。” 简宿涵抿了抿唇,这才松手。 侍从接过圣旨,而后捧给了端王,后者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放下心来,面露喜 分卷阅读135 色,继而目光在简宿涵曼妙的身姿上下扫视,而后意味深长的笑开:“朕入太元殿时,瞧见寝宫桌案后有一副壁图,月下飞仙,当真绝妙,只是不知有幸一观否?” 他早年便对简宿涵有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如今大权在握,自当全了念想。 简宿涵没说话,她在漪澜殿闭门不出,原以为可以躲过,没曾想到底还是避不开这遭。 她见不得有人死去,哪怕她自己也活的极累。 简宿涵没说话,片刻后,广袖一抖,似清风徐来,旋身行礼道:“此舞,为陛下贺……” 殿中本就奏着丝竹之乐,柔婉缥缈似仙音,简宿涵裙裾翻涌,层层叠叠似蹙浪朵朵,她发间的流苏步摇相击,环佩叮当,那披帛被当做水袖,被她高高抛入上空,又旋出了曼妙的弧度。 看似很美,然只要看过当年那支月下舞的人,就会发现此时的舞暗藏锋芒,那水袖越舞越急,不似灵蛇,反倒像取人性命的利剑。 端王看迷了眼,见简宿涵侧身回首时,对他莞尔一笑,愈发失了心神,就在此时,女子舞步忽而偏转,长袖一挥,那纱帛散开便轻易遮住了袖中的动作,但见寒芒一闪,简宿涵竟是飞快抽出身旁侍卫的利剑,奋力朝着高座上的端王掷了去,周遭惊呼声顿起—— “陛下!” 她到底气力不足,那剑锋擦着端王的左臂而过,只留了道见血的伤,并未伤中要害。 端王吓的魂飞魄散,缓过神来便是怒火中烧,正欲派人拿下简宿涵,却见女子不知何时跑到了围栏旁,底下是冰冷的湖水,她正摇摇欲坠的立在危险边缘。 端王怒极:“简氏!如今百官尽数归顺于朕,你安敢行刺?!” 简宿涵一只手攥着围栏,长发被夜风吹得凌乱,闻言回头看向端王,而后轻笑出声:“你瞧瞧,今日在你面前跪下的人,哪个不曾向容子行山呼万岁?只看你来日若有这一遭,又是如何下场?” 端王在众目睽睽下接了继位圣旨,人言可畏,短时间内必不会对大皇子下手,想来应该能拖到救兵赶来…… 而简宿涵,简宿涵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争斗,其实死并不可怕,她本也不属于这个朝代,最后深深看了众人一眼,而后缓缓松手,纵身跃入冰冷的湖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4 20:38:07~20200824 23:4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子 5瓶;诸葛钢铁 4瓶;独蜀无哀 3瓶;向日的小花朵 2瓶;江月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一 大容昭靖十一年。 景色与过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大皇子容璋也快六岁了,正是找伴读的年纪,底下的世家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谁都知道几个皇子里皇帝对他最为器重,是极有望继承大统的,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宫中的孩子都早慧,容璋年纪不大,却已经懂了很多道理,外面都在传言, 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 但由他自己看来,却也未必, 纵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 他也很难以接近那个高不可攀, 宛如神诋的君父。 从容璋记事起,这些年宫中陆陆续续选了些秀女,虽不多,也添了些皇嗣,但她们很少有升到高位的, 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从漪澜殿分到几分宠爱。 漪澜殿这三个字,似乎彰显着天下最极致的宠爱,而里面住着的月贵妃, 则占尽了皇帝的心思,有她在,后宫女子不过地底尘泥。 容璋养在和妃的膝下,他曾不止一次听见和妃与贴身侍女闲话,暗自庆幸月贵妃不能生, 否则为着当年那出事,这宫中哪儿还有大皇子的一席之地呢。 当年端王兵变之事,虽然宫中人皆都讳莫如深,但容璋还是有些许耳闻,据说那一仗打得极险,这天下险些就易了主,而现在的月贵妃,也就是当年的月妃,亲登秋月庭刺杀端王,最后从高台纵身一跃,落入了湖中。 幸而皇帝与靖海侯他们及时率兵赶到,月妃虽侥幸活下来,但身子也垮了,至此吹不得风受不得冷,吃的药比饭还多,甚少踏出宫门。 容璋也没怎么见过她,只是去太元殿向皇帝复述功课的时候,瞧见那壁上的月下飞仙图,只觉得极美,怨不得父皇屏弃后宫佳丽三千,专宠她一人。 今日到了皇帝考较课业的时候,容璋去太元殿觐见,却扑了个空,问起九思,后者却一脸为难的说陛下去了漪澜殿,原来是月贵妃又病了,只是这次来势汹汹,不似往年喝几服药便能压下去,怕是有些不大好,皇帝忧心,日夜都在身旁陪着。 容璋闻言不失望也不难过,有礼的道了谢,这才离开,脑海中却想起前些日子朝臣提出要立他为太子,最后被皇帝驳了折子的事,一时入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映月湖旁边。 正是盛夏,里面的荷叶开的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头, 分卷阅读136 跟着的侍从说湖边危险,劝他快回书房温习,容璋不愿,在湖边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想事情,侍从无奈,只得陪在一旁。 隔着岸边垂柳,能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只是不大真切,应该是宫里的后妃,按理说容璋最好回避,但他鬼使神差,拨开拂柳走了过去。 湖边置了张矮榻与躺椅,上面摆着茶果,想来是想在此乘凉观景,湖边立着一名穿烟蓝色纱衣的女子,正低头掰莲蓬,墨色的长发被一根珍珠簪挽起,只看背影便素美异常。 容璋正暗自猜测着面前女子是哪位妃嫔,对方的侍女身形一转,便瞧见了自己,讶异出声道:“呀,是大皇子!” 而女子闻言,下意识抬头看了过来,眉目如画,琼鼻玉面,实有倾城之色,容璋不由得怔了会儿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子与太元殿画像上是一模一样的,这么些年竟也不老,只是多了些难言的风韵。 容璋行礼道:“璋儿见过月母妃。” 他心中已有些后悔为什么来了这里,宫中皆知父皇对月贵妃宠爱万分,倘自己不甚冲突扰了她的清静,定然是会惹了父皇不喜的。 这么想着,面上难免显了些惴惴不安,到底年纪尚轻,藏不住情绪。 简宿涵没想到来湖边乘凉,竟也会遇上大皇子,搁下手中的莲蓬,然后对他招了招手,后者见状规规矩矩的走近,停在一步开外的距离便不动了。 简宿涵问:“可是大皇子?”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却从里到外都透着病气,容璋想起和妃说过,当年兵变月贵妃曾救过他,眼神不由得软了软,恭敬答道:“正是儿臣,不知月母妃在此,冲突您了。” “没什么冲突不冲突的。” 简宿涵睨着面前半大的孩子,顿了顿,若有所思的道:“算年纪,你也该六岁了吧,时间过的真快,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容璋眨了眨眼:“月母妃见过儿臣小时候吗?” 简宿涵闻言笑了笑,剥出一把莲子放到他掌心,而后自己也剥了一颗:“自然是见过的,只是那时候你尚在襁褓,大概记不得了。” 和妃敦厚老实,什么都好说话,却也什么都不管,容璋自立惯了,他抬眼,瞧见不远处停着皇帝的銮驾,不由得问了一句:“父皇不在这儿吗?” 简宿涵想了想:“他去湖中心摘莲蓬了,大抵过会儿子才能来,怎么,你找他有事?” 容璋下意识要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找父皇考较课业罢了。” 简宿涵却道:“既有关课业,自然是要紧事,本宫听说二皇子三皇子皆喜武厌文,你倒是难得,陛下知道了会高兴的,” 大抵她身上的气质太令人舒服,容璋不自觉的想和她多说几句话:“父皇真的会高兴吗,可他从来不对儿臣笑,也甚少夸赞儿臣。” 简宿涵笑了笑,心道还是个小孩子:“你父皇内敛惯了,现在不说,以后就会说了。”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一抹明黄色身影渐渐行来,身后还跟着奴仆侍卫,容璋认出那是皇帝,下意识就想起身行礼,却被简宿涵拍了拍头:“年纪不大,规矩倒重。” 皇帝大抵没想到容璋会在这里,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亲手摘的荷叶莲蓬一并搁在桌上,对简宿涵道:“方才看见几枝开的好,便给你折了来,莲蓬正嫩,吃着也不苦。” 语气是容璋从未听过的温和。 简宿涵笑着选了枝荷花:“这个开的好。” 又道:“大皇子年纪虽小,却比大人都强些,正要找陛下考较课业呢,现在既遇上了,陛下考考他吧,让我也跟着听一耳朵。” 皇帝闻言看向容璋,见他紧张的手都攥了起来,神色略有和缓,只是不大看的出来,依言问了几句功课,大皇子俱都对答如流,显然是下了苦功夫的。 简宿涵见皇帝问完便没了下文,把玩着胸前垂落的头发道:“我觉着大皇子口齿伶俐的很,陛下觉得呢?” 皇帝顿了顿,而后道:“确是不错。” 容璋第一次受他夸奖,闻言竟有些受宠若惊,反应过来,磕磕绊绊的道:“儿臣尚有许多不足,日后定当勤勉自身,精益求精。” 简宿涵又点头道:“谦逊有礼,难得。” 于是皇帝只能跟着夸,三人坐在此处闲话,不知不觉,日头便落了山。 简宿涵精神有些不济,面色也比常人要白些,皇帝心知她这是坐的太久了,出声道:“时候不早,回去歇着吧,下次再不能出来这么久了。” 简宿涵轻轻摇头,盛夏的时节,肩上仍披着件薄纱挡风:“今日说些话,看些风景,我反倒觉得好多了,整日待在里面不好,也该时常出来走走的。” 她说完,下意识看向容璋,却见他眼中有些许留恋,轻碰了碰他的脸:“漪澜殿有许多点心,下次若无事,大皇子也可来转转。” 漪澜殿是旁人触之不及却又向往的地方,因为皇帝总是停留在那里,只是月贵妃 分卷阅读137 喜静,不爱与人打交道,旁人自然也就不敢随意踏足,容璋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这番话,偷偷觑了眼皇帝的神色,见后者没有反对,这才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4 23:49:23~20200828 02:1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意难平 11瓶;⊙?⊙!、36544516 10瓶;宁澈 5瓶;大道书 3瓶;心野。 2瓶;江月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