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恨》 分卷阅读1 ================= 书名:君恨 作者:莫阿裙 章节:共 31 章,最新章节:番三:解密君仙之迷 备注: 对听蕊来说,这根本是天降的君夫。 知道君卿是她将来君夫的十多年里,她不想见他哪怕一面。 直到成婚好多天之后,无意将他扑倒在地,她才真正看清楚过他的样子。 原来他真是泽海荒容貌最好。 成婚第二年,她几乎每日跟他打架。 原来他真是泽海荒武力值最高。 在一日一日相处中,本是很高冷的泽海荒君仙,居然慢慢染上她的憨憨气,变得越来越憨憨。 嗯?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你的高冷范呢? 成婚的第五年,天山乱战,有血沁湿他白衣。 于是那个不重要的青梅竹马,终于彻底从她心里抹杀掉了。 她终于爱她命定的君夫了。 爱他夜里会跟她说,冷,要抱。 爱他微微笑说,你变一只小乌龟给我看,然后我们就做正事? 『文不长,很快可看完,必需要说的是,此文结局不太好,痛虐男主身心,看完可能会哭 受不了大虐可以先看番外再看正文,受得了虐可以从正文一路看到番外 B站有手书』 ================== ☆、第一眼 锵锵岁月一晃而过。 君卿已为松。 在泽海荒,每个男子的二十岁,象征着成年。 而君卿更是不同,一生下来的天命,便寄托了整个泽海荒之冀望,延泽海荒最高贵之族血,自降世一刻起,便生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灵力,他一生有即定的轨迹,是族谱里早就写好的命史。 无法更改的命史。 二十岁这一天,会代替先君仙,成为新的君仙。 而这一天,也会迎娶那个命定的人。 每一任君仙之子,喜或不喜,一生一妻,从五族掌族人女儿中,择天定之人。 这两人,一生永无自由婚配之权。 那是要将一生,拴在一起的。 “君卿,快!过来看看,这是送来给你的婚服。” 闻声走出来的人,有些许清癯,不涴凡尘风月,一裳白衣,再无它色。 “君卿,快看看,这婚服你可还喜欢?”烟琴将手里婚服指给君卿看。 这是礼仙司的待娥们刚送来的。 婚典筹备了半年久,婚服早是由礼仙司的人,半年前一扎一扎纺成纱,又一针一针锈出来的,可珍贵的很。 君卿伸手摸了摸,这布料光滑到跟手抚过水面一样,上面不会有一丝皱褶,反熠熠生光,映出上面繁细的丝绣纹路,绣的是荒古时期就流传下的祥纹。 婚服料子原是天山冰蚕吐的丝,天山冰蚕得十年才长成,也就是说,每只冰蚕十年才吐得一次丝,丝尽而蚕身亡,只成全这一刻。 这用料罕见到,只有每任君仙成婚时才能用。 “换上看看?”烟琴又喜悦问道。 君卿换过后在镜里看自己,镜里映着他穿红衣的样子,“准新娘家的那件也会有这么漂亮吗。” 烟琴笑,“准新娘家的那件漂不漂亮,得等我们君卿自己看了。” 他听闻嘴角弯了弯,眼里有柔光。 二十岁,君卿成婚这日,泽海荒众人皆与之同庆,筵席大摆,红绸满地而铺陈。 他站在成礼的观台上,大红色的绒毯一直从他脚边沿向下边很远的地方。 绒毯上编着的同样是荒古时期的图纹,喜红为底,金色为纹,飞龙走兽,日月天地,好不繁杂绚丽。 拿花篮的待娥们沿绒毯两侧站了一路,小爬一把花,将花向空中一洒,花就随着灵力漂浮起来,落得很慢,花托底下开始缓缓聚起光芒,都是粉色的萤火,萤火变成细小的粉末散开,最后慢慢落地时,成了一朵再一朵娇丽的小花。 那些花从很远的地方一点点开在他脚边。 像是春风掠过的地方,瞬间便是春色一片。 他知道他的新娘快过来了。 最后,一个红影由浮桥那边,慢慢向他行来,身后跟了两个年纪小的待娥,替她提摆。 他嘴角开始有不易察觉的笑,眼里荡出温柔的情绪。 初见已是几余年前,那时候她还坐在树下,小脸红扑扑的荡秋千。 如今已亭亭玉立。 可娶为妻。 她从未见过他吧。 他一日一日想变得更好,是希望她最后见到他时,能喜欢这个足够好的他。 今夜她就可以见到他了。 他今已有高山如雾一样的眉与眼,浅丹唇色。总有人不敢多视他,怕一念而堕入凡尘间。 这样的他,她会喜欢吗。 他不知道。 礼台下数人屏息观望着,有好奇有期待。 新娘走过浮桥,开始由礼仙司的人大声在念喜词。声声震荡在天地之外 分卷阅读2 ,回响而不绝。 “妻如月,君如星,日日流光相皎洁。” “妻如芦,君如石,芦苇韧如丝,磐石不转移。” 新娘已走过浮桥。 “妻当长相守,君当长相思。” 新娘开始走向通往他的台阶。 他动了一下脚步,侧身等着她。 “吾心归吾妻,吾心归吾君。” “共结百年好,世世不分离。” 新娘已站在他的对面。 众人瞩目之下。 他们低头相拜。 他看着起落的喜服,嘴角有笑。礼台上红色丝绸锦缎随风涌动,满天纷纷灿烂花瓣飘落他们喜服之上。 “今日,君卿,听蕊,终身为夫妻。” 最后这声音,由诵念喜词之人口中,响彻整个泽海荒境地,远在千里之外的山河与人也都可听得清,宛若巍峨不变的宣誓。 这是他们的一生,如今便这样,彻底拴在一起了。 喜宴很晚才散场,他去到灵源殿时还有两三分薄薄的酒意,那些人总是一个劲儿的灌他酒喝。 不知道哪个悄悄说的,喝醉点方便行事,惹得大家都去灌他。 推开门满屋的静谧,慢慢往里走,看向床边。 一个双手交合端坐在那儿等着他的新娘。 红烛火映在他们的喜服上,天山冰蚕丝织成的布料,在夜的灯火下,会隐隐看见好像有水纹在流动一样,美丽异常。 他看着她,心里有微妙的欢悦,好像快要从他扬的越来越高的嘴角里跑出来。 他慢慢走了过去。 “唰──”房中烛火飘了一下,床脚下的一条紫缎窜出黑暗,扫过他的新娘的大红裙摆,飞快的向君卿缠去。 君卿反头只看到一条紫色的模糊长影,刚要伸手捏决控住这条长锻,长缎已刷刷缠上他的手腕,随着长缎的运动的方向,手臂被朝后反向一拉,接着另一只手也被紧缠上了长缎。 他还未来得及做打算,捆住他手的长缎又从脚下缠至全身,蹭着衣料发出“刷拉”的声音,接着缠上他的眼睛和嘴,生生从他唇齿舌尖勒过去。 “唔!” 然后是倒地的声音。 他被一根紫缎捆成五花大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视线受阻,口不能言。 他只能又发出几声“唔唔”声,总想着捏决挣脱这紫缎,哪晓得动一下就越捆越紧。 房里开始发出除了他以外的声音。 是鞋踏在地面向他走过来的声音。新娘的绣花鞋踏在绒毯上,裙上坠着的小珍珠在鞋旁左右摇晃,散着绚人目的泽光。 他一时没再动,只是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慢慢向他走来的新娘,在夜里抬手,一把掀开厚重的盖头甩在地上,盖头上的的锦云碎珠在地上弹了几下。 新娘身姿在夜里倒还有那么两三分妙曼,看背影也可猜出,是个卓越风姿有身段的窈窕美人。 走在他面前,新娘才缓缓蹲下身去,开口声音清脆的跟骊山鸟一样。 “我可告诉你,这紫缎是荒古神物,我特意寻来……”她低头附在他耳边,说的很慢,“对付你的……” 新婚第一晚就在新娘面前吃了个大鳖的,是不是只有他了? 他听出最后那几个字里隐藏着低低的嗤笑,抬头却依旧看不见她面孔,只是从紫缎蒙眼的缝隙里,看见她顺垂的发丝,迎面照来的烛光柔软,衬着她火红的嫁衣,有一种扑朔迷离。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想。 多年没见过的人了,她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 还是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喜欢坐在树下笑着荡秋千? “你老实不要动,就这样呆一晚吧,不然紫缎会越捆越紧,将你绑的喘不过气。” 她声音愉悦又说。 他还是只能发出一声唔表示他的不满,动了一下,紫缎又在他身上缩了一点,捆得他难受,似乎要将他浑身勒出红印来。 而这样捆他的人又轻轻笑了两声,然后打开房门走掉了。 他听见门吱呀的打开又合上。 而他一个人留在灵源殿里,真是火大! 明明今天是他的新婚夜! 不说别的,光这样被人捆着就已经有失面子了! 他勉强坐了起来,好不易把口里的紫缎给抵掉。 虽然双手被向后捆着,但还是能捏着手指念了一决,最后,“破!” 屋里安静了半响,时间流逝而过,紫缎还是老老实实在他身上捆着,并没有什么作用。 只好换了一段诀来念,“破!” 屋子里又安静了半响,还是没什么作用。 火大! 真是火大! 穿着红嫁衣的女子一路寻到了夕茵殿,推开门一挥手,满殿的烛火亮起。殿里亮堂,一切崭新。她脱了嫁衣甩在地上,小迈步子走向床边 分卷阅读3 睡上去,再一挥手,满殿的烛火又灭去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漆黑又陌生的账顶想着,明日早上再把那紫缎给收回来,一定要捆那君卿一晚上足足的,叫他以后莫敢轻易肖想自己,呵,生孩子,他自己生去吧! 她才不会和君卿生孩子! 一辈子都不会! “破!” “……” “破!” “……” 君卿念决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午夜很晚。 再一次。 “破!” 紫缎终于“呼呼”动了动,一松,这次终于从他身上纷纷散开,坠落在地。 他后半夜拿着那把紫缎去夕茵殿时,把紫缎捏得变了形,低着脸,脸色阴沉的跟染了墨一样,站在她床前,他已经浑身衣袍发饰凌乱不堪。 可惜满肚子的火没处撒。 看着穿着单衣面朝里侧睡着的人,本想伸手拨开她的发,看看她的样子,只差一点距离,手指离她脸庞近在咫尺,却生生停住了。 不想吵醒她。 月光落进来,好似丹青师笔中的白墨,把他一身红色勾勒成洁白,影子一直从地上延向她床上去,浅薄温蕴一片。 他把紫缎放在她枕边,离开前眼神有一些些幽怨。 那种幽怨好像是他心里在道,本君仙就任你欺负这么一次,以后若再敢拿紫缎捆我,我也不会客气了…… 听蕊早上一起就发现紫缎在枕边。 拽着紫缎在手里番来覆去看,从正至反看,心里却在想,出生就自带灵力的人,修为比普通人高出几倍,看来紫缎都不好奈何和他了。枉我来这之前还下力气,寻了这荒古神物来。 每任君仙之子出生之时都会自带灵力,天资也会比普通人强上好几倍,稍加练习就可提升修为。 以为君卿年纪尚浅,习不得那么多修为,用泽海荒仙人万年前留下的神物,可以制他一制,现在情形,却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早晨食膳,桌上不见听蕊,他也没有过问。食过膳就回自己的灵源殿去了。 继位君仙,已成家室,是要从君父君母那里搬出来自立门户的。 韶华浮雾就是他的门户,灵源殿是主殿,归君卿所属,夕茵殿归听蕊所属。 所以听蕊要待在夕茵殿不出来,他也没什么好说。 她想要在她的夕茵殿食早膳,也可以,反正都饿不着她。 她什么时候想出来,便出来。 只君卿没想到,听蕊耐性这么好。 整整五日了,他根本就没在韶华浮雾见过她。 第六日他终于忍不住,打算主动去找她。 韶华浮雾建成时他来过,夕茵殿他也进来看过,那时候夕茵殿四处空荡荡的,他还让君父君母在夕茵殿架了一座秋千,还让人在秋千两旁种了藤花。 金苣藤,春来长叶,夏来开花,开紫红色的小花,香味清淡,花期一直延到秋天,再合适不过。 所以他对这里也算很熟,熟到直奔听蕊的住的房间,后面两个穿柳色裳裙的待娥跟着他,手里托着东西。 才过了造的假池塘,突然什么东西从他眼前飞过去,他目光追着去看,看到的只是一团黑影。 再回过头来,已经有人重重扑在他怀里。 时间都是放慢的,拢着身前温热,他所看到的眼睛,流露出跟他一样的刹异。 杏眼美目,薄唇粉红。 她…… 长大了,生的很漂亮。 听蕊也没想到,正追着灵球玩,怎么他就出来了。 还直接撞人怀里了。 关键他还不经撞,听蕊直接把他扑倒在地。 灵球落在水里发出“扑通”的声音。 …… 待娥们看到这一幕安静了一阵子,然后才开始大叫,“哎呀!” “哎呀哎呀!” “怎么办!” 听蕊好像也为这突来意外愣了半响,还没从他身上爬起来。 她看着他愣后木然的脸,然后,又看见他莞颜展笑 。 他镇定自若的手指一勾,指尖生出云雾穿透水面,飞入水里,没一会儿池中的灵球带着水落入他掌心。 他托手到她面前。 “给你。” 像给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说,给你。 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第一吻 听蕊终于回过了神,生气似的狠狠接过。 再狠狠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又狠狠的盯着他看。 “君仙光临此,可有什么事。” 听蕊半垂着眼,语气冷漠疏离。 他站起,用最得体姿态拍着衣上的灰尘,“无事不能来吗。” 听蕊无语似的又去瞧着他。 他招了招身后的人,“你来韶华浮 分卷阅读4 雾,我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这里东西,送些外面寻来的吃食给你。” 借口,借口中的借口。 听蕊转身,“劳烦君仙挂心,听蕊不挑食,不需要这些。” 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也没再说什么。 往后十余天里,君卿照旧没在韶华浮雾见过听蕊。 听蕊真是耐性极好,极好中的极好。 情愿待在她的夕茵殿不出来,而且长长久久的不出来。 这韶华浮雾没有一个是她熟识的人,真不知她每天都待在殿中干些什么。 其实她确实没什么好做的,她每天重复的最多的事就是嗑瓜子。 早上吃完早膳后两时辰,嗑瓜子。 午时吃完午膳后两时辰,嗑瓜子。 晚上吃完晚膳后两时辰,嗑瓜子。 于是夕茵殿每日一箩筐一箩筐的瓜子进,然后又一箩筐一箩筐的瓜子壳出。 夕茵殿的待娥们都有在背后小声讨论过:这听蕊夫人也忒爱嗑瓜子了吧! 于是又过了些天,负责采买的掌事忍不住跑到君卿面前诉苦,“君仙,有件事我不知该讲不该讲。” “既然开口了,那就讲完。” “关于听蕊夫人的……” 他复而才抬头望着掌事,“她干嘛了?” “听蕊夫人太爱嗑瓜子了……” “就这个?” “不是……”掌事犯难一样挠了挠头,“采买的钱有一半都给听蕊夫人买瓜子去了……” “买个这还能把韶华浮雾买穷了?多支钱给她买就是。” 掌事抹了抹额头的汗,心想这君仙可真够大方的,听蕊夫人买的那瓜子,每斤都可用黄金来相称,这日日买就算了,要是月月的买,真能把韶华浮雾买垮了去。 不过既然君仙发了话,咱也不敢再多嘴不是?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多了一句嘴,返身唯唯诺诺扭扭捏捏跟君卿说,“听蕊夫人买的,是天山脚下种的那种瓜子……” 这一下他听完瞬间就皱了眉头。 天山脚下种的东西,都价值不菲,种出来的每样东西,食之,都可提升修为。 他还没赶到夕茵殿,就听见听蕊的声音,大喊,“快!抓住它!” 接着“轰隆!”巨大一声,一个庞大的东西撞破夕茵殿殿门腾空而出,他仰头就看见一个黑影在他头顶,遮住日光,大概有一张塌那么宽。 黑影落在地上,溅起一层灰沫,他这才看清是个什么东西。 简直是只苍鼠精!一只胖成山的苍鼠精! 苍鼠后腿一蹦又跳远了,路过的几个待娥看到吓得哇哇大叫,差些没晕了过去。 “啊!” “啊啊啊!” 女眷们惊恐万状,抱头胡乱逃窜。 他一踮脚飞身追过去。 这苍鼠蹦到哪都会引起一阵尖叫。 韶华浮雾到处都是女眷的尖叫声音。 “啊啊啊啊啊!” 所过之地更是一片狼藉,柱子都被它弄垮一根。 找到那只苍鼠时,它利爪下面正压着一个人。 救人要紧!君卿站在殿顶高处,白裳随风,手中运气化出一团雾,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君卿都打算一掌拍死! 手举过头顶,正要施力过去,忽然一根紫缎飞出勒住了他的手腕。 “你住手!” 他回头望一眼,来人是听蕊。 听蕊不知道,她养的那只小乖乖此刻正要伤人呢。 听蕊奔过去又仰头冲他大喊,“你敢杀了它我跟你没完!” 君卿皱了皱眉头,又返回去看那只苍鼠,最后只得动了动手指,将它利爪下的那个人施了阵法拖了出来。 被拖出来的人被吓得心有余悸,立马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着逃远了。 听蕊这才发现这一切,于是有些羞愧的收回紫缎,望着他不说话了。 没留神,这苍鼠又想跑。 听蕊一伸手,紫缎飞出捆住了苍鼠。 苍鼠被捆得再也跑不了,她奔过去抱着那只苍鼠,跪坐在地仰头看着慢慢走来的人,“你打算杀了它吗。” 君卿站在她面前,看见她眼里有一丝可怜的倔强,沉默了一阵后说。 “不杀。” 听蕊闻言低头暗暗咬了咬牙,长发遮住她的脸,阴影里她眼睫曲卷。 君卿看着她又道,“天山之物可增修为,但只能增人的修为,你喂给苍鼠吃做什么,指着它成精?” 听蕊没怎么好意思的抬头望他。 君卿走过去摸那苍鼠的毛,“阿暖,你看,它的肚子都被撑大了。” 他冁然笑着。 阿暖是听蕊的闺名,没什么人知道。只有听蕊君父君母这样叫过她,可是,听蕊长大后,君父君母已经好些年没这样叫过她了。 君卿的这声阿暖,是不是君父 分卷阅读5 君母告诉他的? 温柔的天光细数洒在他身上,万物生灵归于他眼里都是很怜惜的存在,他穿着很圣洁仙逸的白衣。 君仙一生只能穿白,唯一一次穿其他颜色,就是二十岁成婚那日穿的喜红。 听蕊搞不清,这刻自己仰望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仙。 来时听说他年少修为超群,为人规矩有数,甚至有点冷面冷心。 今日却见到了,跟听闻不太一样的人。 每任君仙在位时,泽海荒众人都将他们看做仙。 君卿继位,他在泽海荒众人心中,也将会是一个仙,是泽海荒最珍贵不可侵犯的神圣。 可能老时回忆起这一幕,会为当初的无知落下泪。 原来他曾经很喜悦叫她阿暖,还笑着跟她说,“阿暖,你看。” 回首都是土与尘。 君要恨的人,是我。 在韶华浮雾的大厅里坐着,君卿让人取了天山水,喂给苍鼠没一会儿之后,这苍鼠“嘭嘭嘭”一阵云雾后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天山的灵气它吸收不了,你一日一日喂它吃,只会让它变得体貌庞大。天山水里我放了些东西,现在这灵气已全是它的了。”君卿说道。 “那它日后会说话吗。”听蕊莫名其妙问到。 君卿看她半响,“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通人语的牲物,也未听过哪家养的牲物可以通人语。” 听蕊有些失望的垂了一垂眼。 君卿半响后又道,“荒古书里是写过,牲物若得灵气可言语,但毕竟很久远,谁知道真假。韶华浮雾里的人……你都不熟悉,你如果想有人说话,可以来找我……” 听蕊复又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却没跟他说一句话。 她是想有人说话,也知道韶华浮雾一切都很虚假,可她情愿指着一只苍鼠通了灵性跟她说话,也不愿跟君卿有一句多余的交流。 然后她抱着她的苍鼠起身走了。 听蕊又是很多天呆在夕茵殿不出来,被苍鼠撞破的门也重新修好了,听说这门还修的不易,天山上运下来的木头。 采买的掌事也没再跟君卿说过,听蕊夫人买了什么瓜子的事情了。 可是夕茵殿的待娥们突然发现,他们的听蕊夫人是不嗑瓜子了,不嗑瓜子却换了别的东西玩,每日在夕茵殿里踢灵球。 这灵球一踢,主物掌事又难免跑去找君卿。 “君仙,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了你就给讲完。” “是听蕊夫人的事……” 君卿抬眼,“她又怎么了?” 听到这个“又”,掌物主事脸上表情松了松,好像在说,君仙你看吧,我可没有乱参听蕊夫人的本,听蕊夫人就是在搞事嘛。 于是君卿又去了夕茵殿。 刚走到上次的小池塘边,这次又有一个东西“唰”的朝他肩头飞过去。 然后“砰”一声打在矮墙上,灰尘四溅后矮墙基本塌了大半。 他这才好好环眼看看殿里四周,该塌的塌,该烂的烂,窗子上还有破洞的,草里的草坪都翻出了地皮,柱子裂出几处缝隙,好像快撑不住这个殿似的,可能来阵强风,就该轰通一声倒塌。 主物掌事站在他后面低着头哆嗦说,“听蕊夫人这玩法,这殿迟早要没的呀,每天东一脚西一脚,踢过来踢过去,木头砖瓦换都不够换,东西修都不够修……” “修不了,你可以不修。”听蕊声音传来,她指一勾,先前坍塌的瓦堆动了动,然后一个青绿色的灵球朝她手里飞来,她握住灵球。 “我夕茵殿就算塌了,我没地儿住,我住外边儿,我听蕊的夕茵殿也可以不要你们修。” 君卿看着她叉腰说这么无理任性的话,却也没动怒。 挥手一阵云雾,坍塌的墙从小石块一点一点恢复成砖,最后整整齐齐补好了空缺,回到完好无损。 殿里的柱子草坪也是,好像怎么坏的就怎么回到了原样。 最终又是完好如新的夕茵殿,似乎还比以前更整洁了。 听蕊看着这一切显然有些气,暗暗鼓着嘴,故意跟他反抗似的,抛起灵球又是用力一脚踢过去。 踢到柱上,柱子瞬间又裂开几条缝隙。 但听蕊想不到的是,那缝隙在以她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慢慢回复如初。 “是夕茵殿太闷了吗,还是韶华浮雾太闷了,如果你闷,晚上我带你出去走走?” 听蕊生气的看着柱子,没回答他,一转身又跑走了。 …… 看来她不想和自己出去。 晚上他正在吃晚膳,听蕊就跑到他面前,跑到他面前还不说话,直直的盯着他。 他抬头问,“有什么事?” 听蕊开始撅着嘴,撅了半响丢出一个,“骗子!” 语气里杂带愤怒。 说完这句她又跑了。 “阿暖!” 分卷阅读6 君卿在后面喊。 可是人已经跑得不见了,君卿看见她是向韶华浮雾的门外方向跑出去的。 又没过一会儿,夕茵殿的待娥来找他,跟他说,“听蕊夫人晚间说你要带她逛夜市,还特地换了好看的衣裳和发饰,忙活了很久……” 他听了,放下筷子。 难怪要叫他骗子了,原来是没兑现晚上带她出去的话。 可他想她当时的反应,以为她不想出去的。 君卿找到她时,她在路边玩套圈玩得正起劲,地上摆了可多小玩意。 路边看的人吵吵嚷嚷,两旁摆摊的地方也是热火朝天。 十个圈套完了,听蕊愣是没套住一个东西。 君卿摇头笑了笑走过去,“阿暖。” 听蕊一见来人,瞬间脸色不佳,“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她说完挤出人堆又离开了。 君卿只好在后面跟上。 君卿说,“你不是要出来逛夜市么,你对这里不熟悉,我陪你。” 听蕊不客气回道, “我不要你陪,我自己认识路。” 就算不认识,她也能倔的跟头小毛驴一样,在夜里横冲直撞,东逛西逛。 说不让他陪就不让他陪,君卿靠近一点,她就立马跑开。 君卿没办法,最后只能远远跟在她身后。 她折人家的风筝玩,他就在在旁边看着 她尝人家的果脯,他也在旁边看着。 她还试发簪,试玉镯,试胭脂,君卿都在一旁看着。 泽海荒的夜市充斥着热闹和梦幻,有时候抬头看天,可能会发现星星是粉色的,跟粉色珍珠藏在软膨膨被染了蓝墨的棉花里一样。泽海荒一向是奇幻之地,从不缺奇幻之景。 夜市中人来复往络绎不绝,耳里有各种声音,灯点满十余里,通红通红一大片,每一处都像画一样美。 听蕊最后逛累了,坐在天桥上看夜市,他就站在她身后,不会走远。 听蕊喝了一口酒,开始吸鼻子。 可是她不哭,她就是眼眶有点红。 她眼里还有夜市灯火的通红一片。 直到她喝的有点醉了,她才哑着声音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诉苦,“这世上没一个好人,大家都在利用我,你也是。” 她背影的轮廓有一层模糊的光,潋滟美丽。 君卿听到声音,却不明白她的情绪。 他不说话,权当她胡言乱讲。 底下的夜市很热闹,他们却是长久的安静。 听蕊喝醉后还是君卿把她抱下桥的。 她整个人都很轻,而且睡着了。 君卿一挥手,白雾过后,浓重的夜色里就立着一架马车,但是却没有马车夫。 君卿将听蕊抱上马车,只说了一句“回去,”马儿就很认路的向韶华浮雾驶去了。 夜色重重,马儿跑得并不快。 马车里他看着怀里人安睡的脸。 听蕊真的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是圆滚滚的脸颊,睡在他怀里的是一个可以被他唤作君妻的人。 “阿暖,你知道吗,我此生想得到却能得到的东西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却是我最珍贵的一个。” 他笑。 马车里晃出的影子斑驳,他看着她的脸慢慢抚了上去,指腹在她脸颊滑过。 他的笑忽然止住,天上乌云遮住月光,一切事物的颜色变得很淡很淡,淡得似乎像一团墨,伸手搅一搅就可以融在一起似的。 很微妙的心境在作祟,他头低了一点下去,青丝在肩侧滑落。 他慢慢的低头下去。 她浅薄的呼吸都浮在他嘴角。 是她的呼吸,是她的…… 最后却没有吻上去。 “趁人不备,不是君子的作为。” 他自己说的,所以他将头抬了起来。 奈何还是有斑驳的光影悄然越帘落在她脸畔。 瞧了她好久,最后伸手两指按在她唇上,柔软的触碰,最后点在自己唇上。 眼里有很幸福的笑,嗯,算是吻过了。 她若是醒一醒就好了,她不醒,他真的想吻一吻她。 很想。 抛却一点君子的作为,他最后还是低头闭眼吻了她。 不过唇和唇贴在一起,就一瞬。 他再抬头看她时,眼里有柔软的笑。 这是君卿给她的第一个吻。 她一张若丹娇唇,从来没碰过哪个男子的唇,君卿是她的第一个,虽然她并不知晓。 但这么美的夜色会记得。 有一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一个男子偷偷吻了他喜欢的女子。 内心还欢喜的不得了。 ☆、第一怒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听蕊嫁给君卿的一年里,他们毫无一点亲密之事,很奇怪的关系。b 分卷阅读7 r   虽然他总是叫她阿暖,但她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 听蕊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说客气也不是,说疏离也不妥。 可能更像一种反抗和发泄。 她这一年来在韶华浮雾,几乎每隔几日就要把这里搅得个天翻地覆。 按那些个掌事的话们来说,他们的听蕊夫人没把这里给拆了已是万幸。 这一年听蕊除了养胖苍鼠,差点用灵球踢跨夕茵云殿,她干了些什么呢? 这么说吧,听蕊简直像个乐于搞破坏,和善于制造恐怖事件的小臭孩。 她在韶华浮雾放烟花,结果烟花窜在房梁上,那天起的火差点没把整个韶华浮雾给烧起来。 她还把泽海荒全部的鸟引来过韶华浮雾,鸟走后留下满地狼藉的羽毛,她说她只是在练习召唤术。 有一天韶华浮雾还差点被水给淹了,因为她召云唤雨又在练法术,结果,害,她把自己给淋生病了,那段时间都是君卿给她煨汤药的,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但每次都是君卿帮她解决掉的。 君卿不会责备她,也不会跟她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或许听蕊将天捅个窟窿,君卿也会沉默着将它补好。 反正韶华浮雾的待娥和掌事们都是这么理解的,听蕊夫人做天做地都不用怕,君仙帮他扛着。 一年到头了,还得去双方的君父君母那里过节的。 年尾那些天都在君卿的君父君母家里,听蕊似乎有不快,但也装得端庄大方的样子,起码在他的君父君母面前,不会一直冷着一张脸。 所以少不了烟琴总是夸她,“听蕊呀是个好君媳,多乖巧的孩子呀。” 每每这个时候,听蕊都会露出一些不自然的笑,像是嘴角被提线拉扯着,机械而又没感情,只是迎合着给外人看看而已。 离开的前一晚上,烟琴和沥尘单独叫了君卿讲话。 “君卿,你与听蕊也成婚一年了,虽说听蕊是我们家的君媳,但毕竟是没有过多接触着,有些事也不好问她,就只能来与你说说了。” “君母有什么想问的?”君卿看着烟琴。 烟琴笑了笑,看向沥尘,似乎不好开口似的,然后才看向君卿,“你已离家自立门户,韶华浮雾离我们也稍远,很少去看你们……” 烟琴讲了许多别的,君卿也听出话里有话,所以开口,“君母有什么话,直接问便罢。” 烟琴又笑了笑,沥尘一直不说话。 支吾着酝酿了一下,烟琴才说,“你与听蕊,成婚这一年相处的可还好?” 自家儿子喜欢听蕊,他们还是知道,毕竟当年可是他们死拖着自家儿子去见听蕊的。 君卿看向地面,想起听蕊在韶华浮雾做过的一桩桩。 不管哪一桩好像都是无理取闹的不行。 若说相处,平日里好像也没怎么相处过,听蕊大多时候都是在她的夕茵殿。 可是想想…… 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他吻过听蕊。 所以他低头矢笑,随后说,“我与听蕊相处的甚好,君父君母不必过虑。” 一直沉默不做声的沥尘听到这话,倒抬头看了眼烟琴,烟琴也看了沥尘一眼,两人交视一下,像是在做无声的交流。 对白应该是: “这下可以放心了?” “我也放心了。” 烟琴回过头看着君卿又笑问,“那……君父君母,可都还等着小孙儿呢。” 其实烟琴本想问他,房中之事可否还顺利?可烟琴觉得这样直咧咧问出来不好,便换个委婉说辞,只跟他说想要抱孙儿。 君卿听了,好一阵找不到言语回话,最后只能含糊不清做了一声答,“嗯……” 虽然只是一个嗯,但也足够让烟琴和沥尘再次相视而笑,因为这就好像君卿在向他们担保,小孙儿,很快会有的。 离了烟琴和沥尘那儿,君卿回房一路都在想他们的话。 房里灯火明亮,他在房外站了一会儿。 推开门,看见听蕊正坐在桌前剪灯芯,好像听蕊听见声响,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看见是他,便马上放下剪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脸撇向了一旁。 她如此,他没说话。 晚上睡觉时,他在床上,听蕊嘛,在地上。 在韶华浮雾,好歹还有各自的殿,亦没有双方君父君母,各自想怎样便怎样,也不用在意那么多说教和眼光。 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好歹装样子还得装给烟琴和沥尘看的。 所以他们只能住在一间房,而且来了几天,便住过几天了。 只不过听蕊坚持不睡床,听蕊还是倔的跟头小毛驴一样,她说,“你的床,我睡了不舒服,我不睡,我自己打地铺睡地上。” 这确实是他以前的房间,以前的床。 但这床听蕊以前也没睡过吧 分卷阅读8 ,她怎么就知道睡着不舒服了? 可听蕊要坚持,他也拿她没办法。 灯熄好久了,君卿在夜里问了一句,“阿暖,你睡了么。” 无人回答。 房里安静如死水。 他心里刚有些失落的以为她睡着了,却又听到她说,“还醒着。” 他听了弯弯唇,在夜里侧了一个身,面向她,“阿暖……今日君父君母同我说……他们想抱小孙儿……” 可能听蕊挺后悔应了一声自己还醒着,因为君卿问完这个,房里又是安静如死水一般。 他听出她装睡也装不了,最后不得不敷衍的语气。 “哦……” 仅仅一个哦,将一切幻想都打破。 企图缓和局面,掩盖失落,“阿暖……冬日寒冷,别着凉……” 他看着她的背影说。 但这话苍白多余得,像一个男子跟一个女子说多喝热水一样无用。 听蕊还是回了他的话,回的是,“你不用管我。” 他彻底缄言。 这夜他很晚才睡着,手枕在头下,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很冷漠,很疏离。 但这是他的君妻。 他的君妻睡得很安稳,并没有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搅的心神不宁,彻夜难安。 他两指并立在夜里划动两下,听蕊身边出现一团白气,最后身上多盖了一层被子。 冬日寒冷,她不想睡他的床,希望她莫要着凉。 新年过后第一天,自然要去听蕊君父君母家里拜访的。 告别时,烟琴一直很慈爱的笑着看君卿和听蕊,最后一眼看的是君卿,虽然未开口,但眼神已经在说了,记得啊,小孙儿。 君卿却低头躲开了烟琴看他的视线。 一下马车,听蕊的君父君母就早早等候在外,他们迎过去时,听蕊却开始甩脸色,不像在烟琴沥尘那儿,连装都不装了。 黛浓刚一拉住她的手,想同她说句话,她就甩了手,直直的走进门。 “哎,这孩子,你看看。”黛浓责怒似的说了两句,当然是说给君卿听的,怕君卿见了这一幕有什么不好的印象,以为他们的女儿如此对君父君母不晓礼数。 君卿只道,“无防,或许赶来累了。” 崇川和黛浓顺着这台阶,应和一样的笑笑,“是是是,或许是累了。” 晚间吃饭,四人同坐一桌。 气氛不似在君卿的君父君母那里那般融洽,总也透露出一股无言的尴尬。 黛浓只好开口说话,“君卿,来,你吃,知道你多吃清淡的,这一道不错。” 黛浓把一道菜往君卿面前推了推。 君卿微微一点头做礼数,“多谢君母。” 黛浓呵呵笑了笑,“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是啊,”崇川接话,“虽说是君婿,但还会当自家孩子看的,在这里呀,随心就好。” “他这就在你们眼里是你们的孩子了?我么,大概是个捡的吧。”听蕊冷不妨开口,语气里是那般不屑和置咄,握着筷子抵在下巴上,眼里盯着盘菜。 “听蕊!”崇川立马喝了一声。 听蕊眼珠瞟向别处,明目张胆的无所谓,随后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走了。” 三人看着她离开的。 黛浓又是最先说话,“哎,君卿,我家女儿便是这脾气,让你见笑了。” 君卿还是道,“无防的。” 崇川见君卿这态度,心里更是暗暗地感到很愧疚,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有多包容,除了大度,还因为有尊敬。 可是,却也不能让他老这样包容下去,尊敬应该是相互的,这听蕊也是,难道住一年了还没住出感情来?是不是君婿夜里对她不够卖力? 崇川开始机械转头看向君卿。 君卿疑惑回望。 “咳。”崇川面不改色收回目光夹菜,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饭毕,崇川率先起身,“我去看看听蕊。” 君卿离开后,本在园子里逛了逛,突然又想起崇川去找了听蕊,担心他们有口角,便想过去看看。替她挡着点话,总不至于太数落听蕊,便寻过去了。 “君卿?你说君卿?” 远远听到这句话,是听蕊的声音,却满是怒火和质问的语气,不知屋里她和谁在说。 君卿刚想推门而进,却听到听蕊又说,“他是个君仙又怎样?我瞧不上!我便是死也瞧不上!” 他的手顿在门上,忽然失了所有力气,没法再推下去。 “大逆不道!你已嫁给君卿!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崇川的声音,明显是两人在怒火燃烧的争吵。 “哈!”听蕊笑了笑,更大声音,“难道我不该说吗?我不可以说吗?你们剥夺了我的人生,还不许我说吗!” 他在外面又听见听蕊一长串 分卷阅读9 的语话,字字的毫无留情面的珠心,满腔的愤怒和不甘,还有满腔的不屑和鄙夷,甚至,无比嫌弃憎恶。 她憎恶他,还憎恶他们的关系。 “你们!你们每个人都是在利用我!我就是你们的工具!我就是五族之中推出去的那个葬品!” 他听到这里时只是皱眉。 听蕊还在继续说话,语气越来越激烈,仿佛屋里的她是红着眼眶在说这些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五族是怎么想的吗?我就是你们送给君卿随意把玩的玩物!” 他听到这里在心中反驳,不是,阿暖,不是。 “我好像没有情感一般,就是一个单纯的器皿!孕育下一任君仙的器皿!你们想让我去和他做污秽的事!再让我生一个污秽的孩子!生的那个孩子会和君卿一样是个怪物!” 他开始将放在门上的手放下,垂眼。 然而听蕊的最后一句话才是致命一击。 “难道您不知道吗?君卿就是个怪物!他们一家子都是怪物!” 门外的人转身离开。 屋子里还是继续吵闹,崇川大声指责,“听蕊!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听蕊红着眼看他,看着她的君父,摇头,“我偏要说!我还要告诉你!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成为他们那样在泽海荒可笑又可怜的存在!” “将来我还要告诉整个泽海荒,我听蕊,誓与君仙不两立!不会屈服五族!不听延承千年的命数安排!我不会给他生孩子的!不会成为一个器皿!” 听蕊说完便夺门而出。 崇川在身后气急败坏喊道,“听蕊!” 听蕊哪管崇川的叫唤,她跑出去是为了找君卿。 君卿真是她一生见过最可怜的人!他们一家人,也是她一生见过最可怜的一家人! 不,泽海荒的每一位君仙都是可怜至极! 所以她才不要活成那样! 凭什么有的女子,就得被安排!一生就得做那样的事! 凭什么她不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 凭什么!她将来的孩子!也要接受一种被安排的命运!凭什么她的孩子不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第一吵 “君卿!” 听蕊跑过一整条长廊,然后在园子里发现君卿,看着他的背影,她口无遮拦就朝他喊。 “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我不会跟你发生任何关系!不会为你生下任何一个孩子!我一生最不如意的事!就是嫁给你!”她满眼通红,心中有无数的委屈,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告诉他这些。 凭什么泽海荒每个女子都能选称心夫婿?偏偏她就不能? 凭什么她就得接受这种荒唐的一生! “是么,”听蕊却看见那个人慢慢转过身来,语调平缓,神情淡定得好像这些话对他无害。 他在夜里用那么冷清炎凉的眼看着听蕊,挺拔身姿未动分毫,白裳飘扬,仿佛雪里埋了心一样,挖都挖不出,看得听蕊在胸中更愤更怒! 接着,听蕊听到他说,“恰好我也见你生厌,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吧!” 听蕊睁了睁眼有些震惊,万般也没想到他会沉着镇定的说这些话,夜风吹着她有些发烫的眼,但吹不冷似的。随即听蕊又低低失笑,“好!” 人世间最好处理的关系,莫过于,你无意,我无意,一拍而两散。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 今日听蕊躺在床上,还是久久未能平息心中愤怒,夜半子时,也未见君卿前来敲门。 原本,在君卿父母家里,他们俩是该睡在君卿的房,到了听蕊父母家这边,该是睡在听蕊的房。 但是今夜,君卿没来。 “算了,”听蕊烦躁翻了个身,“家中还有许多客房,随他睡去!” 第二日一早听蕊晚起,待娥们端着脸盆手帕站成一排,诺声呼唤,“小姐?小姐?” 青色密不透光的床帘是放下的,待娥的叫唤透过床帘传进来,听蕊在床内极度不悦地翻身,堵耳,偏那唤声跟小虫叮着她脑仁一样叫她难受。 “小姐,起了吗?” “瞎叫唤什么!”她终是受不住一把掀开帘,火气天大,一大早上的就瞎叫唤!还让不让人睡了! “小姐……”先前叫她的人连赶着跪下,头快低到盆里头去了,“小姐息怒,奴娥只是来叫你起床……” 她扬手一把将床帘甩开,青色厚帘打了个旋一样甩出弧度,上头的碎珠跟着一转,阳光瞬间刺入她眼里。不加粉饰,向阳而素白,让人不敢呼吸,惊艳也是她一张脸。 听蕊高声吩咐道,“更衣!梳洗!上妆!” “是……” 待娥们开始捣弄她,从衣裳柜子里选了一套又一套衣裳在她身上比划,玲珑精巧的发饰在她头上插了又拔,拔了又插,叮铃做响。 “太丑,换一个!”她望着镜,皱眉 分卷阅读10 不悦发令。 小侍娥只得又将发饰从她乌秀云鬓上拿下,“是……” “你这妆怎么回事!眉毛颜色画得如此浓重!口脂也不画均一点!”她又大声指责,“笔交给我!我自己来!” 小待娥低头将笔战战兢兢递过去,怎的一早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家小姐不好伺候了,以前未嫁人在家时也不这样啊。 她一把夺过笔,然后对着铜镜重新描摹双眉。 柳叶细眉斜飞入鬓,多的是爽朗英气,却又不失女子娇艳风采。 口脂摆在她面前,她中指点了一点鲜红,摆在阳光里,白嫩纤长的手指上好像凝着一滴血珠。她将那口脂自唇角缓缓擦过,饱满的唇瓣被手指压着轻陷下去,最后只留一抹狂澜殊色,引人采摘。 铜镜前坐着的那个人,要多美丽有多美丽,骄阳倾洒下,明艳动人不足为过,精致海棠花纹从她垂落的轻软长裙上争相绽放,锦服华裙裹身,只是更衬得她身姿纤细有形,如被人拿笔墨细细勾画过。 也曾有不少男子见了她会失掉魂魄。泽海荒小家碧玉的女子最多,温婉贤良的女子也常见,可像她这般开的跟朵罂粟花似的女子却少,五族之中,更独她一个。 名门大家,谁会准自己的女儿这样,听蕊却是从小不听说教的那一个。 款步姗姗,银饰摇动,身后跟着一干待娥,听蕊是最后一个出现在早膳餐桌之上的。 还未进门,只是站在门边,先看了一眼君父,然后再看了一眼君卿。 君父似乎已无大怒,还很关心的开口跟她说,“来了就快去吃吧!” 口气跟叫狗圈里的狗吃“食”一样,三声。 算了,既无大怒,不管。 君卿,从头至尾没抬眼对她看过,一贯还是那般叫人不爽。听蕊在心中说道,你装什么装! 早膳下来自然也是尴尬无比。 昨日还会端着扯两句东和西,但今日嘛,嗯,君父定小小气着昨天的事不想开口,至于这个君卿,他也无一句话。 可是听蕊懒得管他呢,君卿说不说话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黛浓似乎察觉出气氛异常,餐桌上也不开口了,只默默喝汤,喝完还赞了一句,“这汤好喝,你们尝尝?” 无一人应答她。 黛浓只好默默又盛一碗再喝。 在听蕊君父君母家留了两天,最后一晚,君卿自然又未去听蕊房中。 纵然她不想知道,但黛浓还是扯着劝着告诉她,“昨日君卿就说他恐染风寒,不宜住在你这儿,我给他安排了间暖和的客房,你们俩就暂且分房睡吧。” 听蕊笑,“我本来也未与他睡过一起。” “你!”黛浓咽住,没想到听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们一年了,都没有同过房?”黛浓惊异着大问。 “同房,好给他生孩子吗?”听蕊看着黛浓的眼睛,说话那般直白,不闪不躲,这一句话反问回去,也问得刺骨。 黛浓敛眉摇头,“多大的人了还意气用事……” 听蕊不想再听,听来听去不过是那几句废话,“君母,你回去吧,该歇息了。” 黛浓临离开前,走到门边又折返回来,语重心长道,“我知晓,你对这等婚事有多不甘,又有多抗拒,难道为父为母就忍心看你这样?纵然为父为母也有颇多无奈,可是……” 房里的烛火通亮,能把每个人的神情照的清楚,黛浓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是千百年来定下的规矩啊……” “那这种规矩,未免太不通情理……” “可是女儿,君仙和五族,担的是整个泽海荒的的责任。人在高位,必受其罪……” 听蕊在心里默念,好一个人在高位,必受,其罪。 隔日早晨,崇川和黛浓在门口已备好马车,要送君卿和听蕊回韶华浮雾。 其实此前,黛浓早叫过君卿在一旁,跟他叮嘱了很多,但与其说叮嘱,不如说出卖女儿。 “君卿,听蕊的味口你可晓得?”不等君卿答话,黛浓又立马道,“听蕊啊,最喜欢吃咯牙的东西,又糍又糯的东西,她一向不吃。” “还有啊,听蕊不怎的喜欢穿温婉样子的衣裙,她喜欢张扬的。” “你可别给她买什么样子太老一类的饰件,她总嫌太俗气。” …… 后来黛浓才发现,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半盏茶,君卿全程无答一字,只在最后她说完,君卿才给了一句,“君卿记下了,谢君母告知。” 只是黛浓觉得,君卿这话像是对长辈的客套敷衍,毕竟黛浓看到他不像很认真记下的神情。 黛浓最后只好流露一点真实的意图,“听蕊任性不懂事,你却沉稳,我今日说的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一些听蕊。听蕊……还是希望君婿你可以好好照顾……” 一直要到送君卿和听蕊离开,黛浓还是在想,君卿真的有好好记住自己的话吗?回去了韶华浮雾,可不比在这儿, 分卷阅读11 自己和崇川还能稍稍管教一下听蕊。韶华浮雾可只有他们俩,怎么相处着,也只能看他们俩自己的意图。 临了要上马车时,听蕊还是不悦的悄悄抬头看君卿一眼,怎么都不想跟他同乘一车,而他神情寡淡得好像无知无觉。听蕊突然捂住头,大叫,“痛。” 黛浓和崇川纷纷迎迎上去,问,“怎么了?女儿你怎么了?” “头痛,”听蕊皱着眉好像痛到难以忍耐的样子,要把心啊肝啊肺啊腰子啊全给痛出来,她将抬上梯子的脚又放下,退回来,转身扑到黛浓怀里,继续皱眉道,“君母,我头突然好痛……” “这,莫不是着凉了吧。”黛浓连忙将手探向听蕊的额头,一只手翻来覆去试了好几遍,最后贴在自己头上,“没有啊,似乎也不热呀。” 听蕊依在黛浓怀里,“君母,可我就是痛……” “早不痛!晚不痛!回去的空挡痛!回韶华浮雾再找人治治不就好了!”崇川似乎看出什么,退身一甩袖如此说道。 听蕊是依在黛浓怀里,委屈似的唤道,“君母……” “这……”黛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为母的心切,她真以为听蕊头疼。 黛浓看向君卿,问道,“不如你们多留一日再走?等听蕊头疼缓过来,回韶华浮雾也不迟。” 不!我不回去!要回去也让他一个人回去!君母也不要留他多住!我可不想在家看见他! 听蕊悄悄转了转头,用视线探向君卿。 只见他慢慢走过来。 他用刻薄得要死的语气说,“不用多住了,我先回韶华浮雾,听蕊么,可以一直在这儿养病,没事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从他的目光中,听蕊在心里对他的话做了概括补充:你就一直住在这儿吧,你别回来碍我的眼,你在你自己家住到天荒地老都可以,我的韶华浮雾你也不要再进,你最好永远都别回韶华浮雾了,我还要在你的夕茵殿里养小狗!养很多很多的小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我全都养进去! 也不知道听蕊怎么会把他的话,扩张成这么幼稚的语句,可是听蕊看着他清明有神的眼睛,觉得他心里就是在想这些话。 顺便,他那“刻薄得要死的语气”,也是听蕊自己理解的。 最后君卿上马车独自回了韶华浮雾。 听蕊看着摇着铃铛远去的马儿,车轮扎过地上有些痕迹,她心里一阵窃喜。 拜拜了您,山高路远,别再见。 听蕊一回房就躺倒在自己的弯椅上,顺手抓了一把果仁往自己嘴里送,嚼着脆脆的果仁她含糊不清楚说,“演戏可真累,但还好留在了家里,不用待在韶华浮雾好不自在。” 她在家里当然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想怎么着怎么着。 没过一会儿有待娥端来盘子,送了汤药。 “小姐,这是老爷命我送来的治头疼的药。” 听蕊垂眼,指了指远处桌子,“放哪儿,你走吧。” 待娥恭敬的将碗端下,放在听蕊指的桌子上。 待娥一走,听蕊继续往嘴里送着她的果仁,直到差不多将整盘吃了个干净,她才走到桌前去端详那碗药。 乌黑乌黑一碗,却因白日照着,而泛出光。 听蕊摇了摇头,端起来直接向手边的花盆里泼去。 乌黑的汤水,积在花盆边缘,随后慢慢下降,最后渗在土里慢慢散去,只在土中留下一团更深的颜色。 “没病吃什么药,”听蕊小声嘀咕一句,最后朝外面大喊,“来人!药我喝完了,把碗撤下去!” 外面立马有人闻声进来撤碗。 好在呢,听蕊泼的那一碗,也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熬出来的汤药。 崇川知晓她装头疼,故意跟黛浓说自己来熬药,结果半时辰后只是从缸里舀了半碗水,又添了一勺酱油进去而已。 看起来,倒也活像汤药的颜色。 骑马射箭听蕊样样在行。 在房里装了一天头痛,第二日她就换上轻装骑马射箭去了。 扬鞭一甩她就往五里屋外的马场赶,马儿驮着她跑得飞速,好不畅快。 在韶华浮雾住的那一年,可是闷死她了。 尤其对着君卿那么个人,实在无趣,真不知那君卿怎么在韶华浮雾待得惯。现在他一个人韶华浮雾,大概要郁闷死了他了吧,哈哈。 ☆、第一闲 还未到五里外的马场,才骑出一里还在大街上,就看见柳树荫蔽下一群人围在那里比试。是在比射箭。 她放慢马速骑过去,仰脖子挤在人堆后看了看。 几个身材骁勇的男子举箭射灵珠。 灵珠悬在空中,箭得到灵珠还不算什么,关键一箭射出去的力道,得把灵珠打在湖中央的一个方盒机关上。 那方盒同样是悬在空中的,周围浮着上下而动的灵珠,只要用箭将灵珠击中机关,方盒下面会自动打开几 分卷阅读12 个小孔,小孔里会露出一些食料落在湖中,吸引湖中的鱼前来觅食,以此达到赏鱼和游戏的目的。 听蕊在后头看了一阵,射箭的几个人确实厉害,总有那么几发箭射出去会引来鱼群觅食。可听蕊还是在后头大声嚷嚷了一句,“你们玩的这些,可真没意思。” “哈!小姑娘,说大话?”一个男人回头反驳她。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怎么能叫说大话呢?”听蕊逻辑清楚的回了这么一通,她坐在马背上神采奕奕的看着下面的人,眼睛里有很精明通透的光。头顶的柳树叶子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行,你说怎么有意思,我们几人比试比试。”另一个男人站出来说话。 “比就比!”听蕊利落的从马上翻身下来。 甩着腰间的佩带,听蕊沿着湖边看了看,碧水湖面游着几条鱼,映着柳树影,“赏那些小鱼有何意思。听说这湖中有一条活了二百岁的大鱼,其身通黑,鱼头正中央却有鲜红的花纹,鱼翅和鱼尾也是鲜红色,甚是罕见美丽。不过嘛……” 听蕊又转过头来看着大家,卖着关子,“这鱼只在夜里觅食,白天从来没有人见过,我们今天就比……谁能把这条大鱼给引出来!” “哈,小姑娘,这算什么比试?明知大鱼夜里才出来,却非要白天把它给弄出来?你是要我们潜到湖里,硬生生把它给捕出来?这个比试不妥当,我们要和你比的是射箭!”男人道。 听蕊看向那人,“我还没说完,自然还是比的射箭。”负手向后又摇头晃脑说道,“之所以白天见不着这大鱼,是因为大鱼只食千里外的天山果,天山果白日掉落,顺水流至此处便到了夜里。我嘛,恰好有一枚天山果。” 听蕊手腕一转,雾气过后手中端放一枚樱红色的果子。 不少人暗暗说大气,一枚天山果那可得值好多钱。 不过听蕊才不心疼呢,反正也是君卿的钱,这是她以前在韶华浮雾时让人给卖的,本打算用来喂小苍鼠的,那晓得那苍鼠消化不了天山之物,最后便没喂它这枚果子了。今日,恰好用出去。 几个男人爽声而笑,其中一个道,“姑娘大方,我们也不会推辞,正好我们几个也从未见过这大鱼,今天就借此机会见一见吧!具体如何比,请姑娘明说!” 听蕊仰头,一甩手将天山果抛向空中,四十七根红线凭空缠绕而出,最后围成一个方形,包裹着那一枚天山果飞向空中百尺高,最后底部那一方红线却没了。只要仰头就可见到,天山果在那红线围成的方罩里打转。 “谁先射中天山果就算谁赢,不过可不是用蛮力,还得用灵力御箭,红线会拦你们的箭,当然,你们也可以拦我的箭。”听蕊背手道。 “我先试试!”一个男人举箭朝天射去,眼见是直直的射向那天山果的,半途却被另一支箭给拦了腰,两只箭相撞最后纷纷落下。 拦箭的人是听蕊。 旁边另一人见得有意思,也立马拉弓射去,“我也来试试!” “还有我!” 余下的人也都开始拉弓射箭。 几番下来却没一人的箭接近那天山果,全在半路被别人的箭给拦截了下来。 好不容易,一只箭没被拦住,就要射向那天山果,只差得那么几寸时,众人屏息。突然却是红线缠住了箭尾,一拉,箭头刷刷插在柳树枝上,箭尾颤动,留下“嗡嗡”撞击的回声。 听蕊有些得意而笑,“我说了,可不能用蛮力,得用灵力御箭。” 听蕊说完射出一只,只见尾稍带着一抹蓝色灵气的箭破空而出,“咻咻”而去,迅速得像一个抓不住形的流星。就快接近天山果时,一根红线缠绕出来,众人担忧握拳屏息,却看见红线顿时被箭锋射断。只叹没射中那天山果! 余下的人见此兴致更高,围观的人兴致也是越来越高涨。 几番下来,每次快接近天山果时,总有人的箭被红线缠住。 听蕊瞧准时机,射出最后一箭,躲过拦截,直直朝天山果飞去,刺破红线,最后“邦!”的一声,整只箭身刺穿樱红色的天山果。 残箭失势后飞落到了湖对岸,天山果从空中“呯”的一声掉入湖中,激起水波。 众人安静。 看着那枚沉入碧湖中的樱红色果子,大家已经忘了谁输谁赢的事情,纷纷往湖中央围过去,想要见一见这条只在夜里出没的大鱼。 湖岸旁的众人屏着呼吸点着脚,听蕊也不例外。 她只看见湖面被骄阳照的波光闪闪,像夜里星光,果子落进湖里激起的水纹还没有消散,一点一点泼打在长了绿草的岸旁。 然而等了许久,湖面都开始平静下来了,她就是没见到那条大鱼,骄阳把四处晒的燥热,热气要从地低喷勃出来一样。她有点灰心丧气。莫不是我搞错了?其实鱼不喜欢吃果子? “有!看见了!我看见了!”湖岸旁有个小孩子指着湖面大喊,“是那条大鱼!” 听蕊兴奋的跟活了过来一样,紧紧盯着小孩 分卷阅读13 手指的方向去看,果然有团黑色的巨影在湖中游动,并且慢慢向果子落去的地方靠近。 她更兴奋地睁大了眼手掌握成拳,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瞧着那影子。 湖中的黑影住上游了一些,开始显出不一样的颜色,碧水下有模糊的红。 果然是那条鱼!听蕊在心中激动讲到。黑身红尾,现在看到的红色是鱼尾! 岸上的人没一个敢发出声音了,柳荫下的人也开始跟站在太阳底下晒似的,额头冒汗。 碧湖漾开几处水纹,一圈一圈泛光。 最后大家看清了那条鱼的全貌。 黝黑鱼身,跟石榴花一样的鲜红鱼翅和鱼尾,鱼头上还有鲜红的纹样,跟古老的封印似的! 鱼腮鼓着水,天山果顺着水劲,被那鱼一点一点吸食到了口里。 似乎是那鱼吃的高兴,在水中扫着尾巴来回游了两圈,沉入水底后,又猛然冲破水面一跃而起。 听蕊仰头看去,水光溅起,大鱼在碧蓝空中只剩一个黑色的剪影,剪影外圈拢着刺目日光,好像变得异常巨大,最后有力落入湖中,激起几丈高的湖水向四岸拍去。 听蕊便被湖水溅了一身湿,她低头瞧着湿了的衣却也没生气,而大鱼已经重新游入湖底,慢慢不见。 貌似好戏散去,四周的人也开始慢慢离场。 她转身牵马的时候,好像看见一道黄色的飞影快速潜入湖中,她向湖中望去,湖中只剩一道震荡的水纹,还在阳光下发亮。 接着她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穿深色布衣,是个肩宽体长的男人。 又回头望了一眼湖面,她牵马走掉了。 去马场射箭的兴致再无,她骑在马上看自己湿掉的衣裳,决定回去换衣裳。 夜里吃晚膳的时候,听蕊比前几日里吃的多,换句话说,比君卿在她家的那阵子吃的多,且姿态潇洒。 黛浓不合时宜的说,“怎么君卿一走,你的胃口就变得这么好?” 听蕊抬头,“君母,可以不要在家里提那个人么?” 黛浓只好看向崇川,崇川从鼻子尖哼了一声,“你还能在娘家住一辈子不成?五族之内有多少人盯着我们?” 听蕊无回话之意,她最是不喜欢听这种说教,谁爱跟那君仙生孩子谁就去,反正她不。 听蕊筷子向碗上啪嗒一放站起身,“我饱了,回去了。” 听蕊一走黛浓就小声责怪崇川,“你干嘛这样说孩子,她还生着病呢。” “生病?”崇川差点没脑门充血,“你看她那说话的神情,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崇川又拍着桌子道,“我可真是教女无方!五族之女都是大家闺秀,唯有我女是目中无礼莽撞之样!” 听蕊可听不到,自己君父在背后这样的说道。 她拿着紫缎准备偷偷溜出家去,关门的时候偷偷瞟了瞟四处,没人。她快速念了段心诀,身形便消失在夜中。 湖边寂静,柳稍落影在地,柳树下有个模糊的人形。 白天观鱼射箭的地方,正有人闭眼操纵追踪术,没一会儿,湖水里闪过一道黄色的光,划破夜色,那人睁眼眉开喜笑着。 湖里冒了冒泡泡,和着黄色的光,突然飞出一个黑影,直直落到岸边操纵法术的人怀里。 听蕊在那颗柳树上看着一切,“白日就见这人不正常,果然是来捕鱼的。” ☆、第一摸 夜色里那个穿深衣的男人正转身要走,听蕊一伸手臂,掌间的紫锻飞了出去。 男人脚一顿,定在哪里,眼睛斜向后面,感觉身后有东西飞快的窜来,立马快速的反应着,念一段心决,身形便消失了,只留下白雾。紫锻最后只是在一堆白雾里绕了绕。 听蕊从树上跃下来,狠狠切齿,“跟我玩这招,找死!” 空荡荡寂静的夜里,连盏灯都见不着,奔跑的脚步声作响被放大,男人不时警惕回头看一下后面,怀里还抱着一条黑色的大鱼。 十尺远的地方,突然跳下一个人影,男人顿住脚步。 男人咧嘴呵呵笑了一下,“小姑娘,莫作怪,别管不该管的事。” “我偏要管,怎么着?”听蕊双手插着腰,用下巴对着那人道,然后抬脚凌空一起便朝男人冲过去。 男人居然也接得下她一招。 “啍,”听蕊嘲讽似的笑了笑。 “懒得与你比试!”男人不想多纠缠,回身展臂要飞身离开。 “紫缎!去!”她伸手一甩,紫缎便快速缠上男人的腿,并把男人从半空拖下地来,脸盘子“啪”一声撞在地上。啧,可痛。 紫缎飞速缠住他全身,男人再不能动。 听蕊气定神闲走过去,开口嘲讽说,“修为不过如此。”蹲下去又仔细看了看那男人的脸,啧啧啧又嫌弃道,“说真的,长得丑也并非你的错,出来吓人,可是你的不对。” 分卷阅读14 “你!”男人愤然,怒目对她。 “你什么你。”听蕊看着男人,“对了,做坏事得好好惩罚一下,”听蕊两手托着下巴想了想,最后兴奋到两眼发光,“你长得这么丑,我就把你吊在沏涟台上驱鬼辟邪!” 那男人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看听蕊。 听蕊抱着大鱼走的时候,身后通天高的沏涟台有一根柱子上,一直传来滔滔不绝的骂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夜里全是那男人的骂声。 但听蕊充耳不闻。 “听蕊。” 突然有个男声在她周围响起。 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望着四处大喊,“羽阳!你出来!” 夜里一堆雾气聚了又散,最后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站在她面前,高挽发髻,穿着墨青色的袍子。 羽阳看着她怀里的鱼,“又去打劫惩恶了?” 听蕊摇了摇头,“这不叫打劫,”她撕掉鱼身上的一道黄符,“今日与人比试把这鱼引了出来,却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趁机在这大鱼身上贴了操控符,想夜里把这鱼捕上来。” 听蕊回头看了看柱子上还在破口大骂的人,“那人修为不高,若把这活了两百年的大鱼炖汤喝,可以提升不少修为,何况这鱼还是吃天山果长大的呢。” 听蕊和羽阳回到湖边,把鱼给放了。 那鱼从听蕊怀里扑通一声游向水中,好像通灵性似的,甩着尾在听蕊跟前游了好几圈。 “它是在跟我说再见吗?”听蕊觉得有意思,冲着那大鱼朝手,“你回去吧,坏蛋被我绑在柱子上了,以后不敢来抓你了。” 那鱼最后慢慢向水下游不见了。 羽阳在一旁摇了摇头,“你跟鱼说话?都嫁了人还这么不稳重。” 听蕊抬头看他,四周除了一点哗哗的水声,没有其他声音,月亮照在水上也是波光粼粼。 听蕊墨色一样的眼睛盯着他,最后告诉他,“而我本该嫁的人是你。”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本该是嫁给你。 羽阳安静的看着她,好像四周都开始没了声音,只有月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他们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是听蕊先站起,“我回去了……” 夜里雾气聚了又散,听蕊不见了。 听蕊回家后躺在床上,盯着妆匣在看。 最后她起来打开妆匣,从里面拿出一个碧绿色的海螺。 这个海螺是羽阳十六岁时送给她的。 泽海荒坐落地在一片大海上,四面都是无边无尽的海水朝天。 羽阳十六岁,随他君父去见了泽海荒的海,回来后给她带了一片海螺。 她记得羽阳跟她说过,没办法带那片海回来给她看,所以就带了海边的海螺回来给她看。 听蕊将海螺在手心握紧,若不是什么宿命,她肯定是嫁给羽阳,才不会嫁给什么君卿。 在家呆着的第十天,听蕊躺在园子里吃葡萄。 崇川路过便直直走过去道,“你这些天便是头疼也懒得装,既然如此,就早些回韶华浮雾吧。” “不回。”听蕊也说的直白。 “你!”崇川头上瞬间又是三把怒火,“多大的人了,为何孰轻孰重的事你还搞不清楚?” 听蕊摆摆手,“您别老拿什么泽海荒宿命来压我。” “兹事体大,你可真给我丢脸!”崇川也争不过她,看着她那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只能甩袖离去了。 听蕊挑眉,谁回去谁傻子,我以后再回那鬼地方,我当场表演大变傻子给你看,说到做到。 甜出蜜的紫红葡萄咬一口都是汁,上午待娥刚摘的,她又往嘴巴里送一个。 没想到听蕊在家这一住,竟住了有小半年。 原因是她死活也不肯回韶华浮雾,韶华浮雾那边也未催着她回去,黛浓又是个心疼女儿的主,就一直让她留在家里住着了。尽管崇川苛责颇多,却也没有法子让听蕊回去。 听蕊这半年过得那叫一个舒心畅快,反正没有君卿,只要不在韶华浮雾,怎样都挺好的,事事开心。 只不过是这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冲她一天到晚到处不得闲的热乎劲,误食了人家拿来做药引的毒果,起初还没什么毛病,但睡到六更天时开始浑身发热,早晨被待娥叫起床时,待娥才发现她的异样。 她那时浑身发热不说,身上更是起满了红疹,整个人迷迷糊糊说话不清不楚。 黛浓和崇川赶去看她时,她正伏在床边呕吐。小待娥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告诉黛浓和崇川,勉强给她喂下的粥食全被她给吐出来了。 这下烟黛浓和崇川急得可不行。 连忙找了医官给她来看,医官却束手无策,思来想去,最后只得找了君卿。 因为医官说她食的是百毒果,这百毒果吸收万物毒气,食了可要人的命,又不是普通病症,除非修为甚高的人运功灵力替她解毒,每 分卷阅读15 日还得食天山雪融成的水,以此清了体内的毒气,否则实在没法。 并非黛浓和崇川没有那么高的灵力替她解毒,只是听蕊吃的毒果太多,毒发又快又猛,长久以往替她运功解毒,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再加之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去天山取到雪水。 但只要君卿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君卿去时看她那样子,着实头疼。 替她解过毒,已经是黄昏天,屋子里外到处都蒙了一层暖色。 黛浓和崇川看着昏睡的听蕊,只是一直向君卿道谢。 “都是小事,君父君母无需记挂,至于听蕊……”君卿回身看着床上的人,“夜里我守着她,无事的。” 夜里毒性又发,听蕊总觉得心口热,最后那股无名热一直从心口蔓延到全身。 她迷迷糊糊叫了两声,“我热……” 真的很热,比毒辣辣的太阳晒着还难受,脑袋里是一团黏糊糊的泥一样,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神志不清,可浑身热得她背脊渗汗,衣服粘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她迷迷糊糊又叫了一句,“热……” 然后朦朦胧胧听到什么声音说话,传在耳里半清不楚,是:“睡好了别动,我传灵力给你镇热……” 她睁了下眼想看清楚是谁,但一团黑的夜色里只是有模糊的身影。 “君母,我热……”她扯住那个人的衣,肯定是君母守在她床边,君母最关心她的…… “我不是你君母,我是……” 不是君母又是谁?管他是谁了。 反正她也听不清那个人在说什么了,她只是不小心握着那个人的手,冰凉凉的,哎呀,好舒服,跟大热天的捧着一块冰一样舒服。 “听蕊你做什么?别抱着我!放开!” 说的什么?反正她现在也听不清,那个人口气不善的到底在说些什么。她脑袋里跟有一团泥一样在搅动,千斤重量压下来,一切都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细细碎碎的,又好像是细沙石头滚在她脑内里有万般疼痛,让她思考不起来任何事。 越抱越舒服,她起身把那个人抱得越来越紧,脑袋靠在别人胸前,嘴里一直含糊念叨,“哎呀,你好凉快,浑身都冰冰的,好舒服……” 真的是舒服极了,用力抱紧点更舒服,巴不得抱得跟自己身体融在一起,都是凉凉的感觉,他一身跟有着氲氳的水气一样。 “怦”一声,她就抱着那人倒在床上去了,还蹭了蹭。 哎呀,好舒服呀好舒服。 窗外的虫鸣一直吱吱作响,树叶影子打在窗台上,延伸进房里的地上。 床上睡的是听蕊跟君卿。 听蕊是着实安分不起来,抱着君卿左滚右滚,上摸下摸。 君卿一只手推开她枕在自己胸膛前的头,愤怒道,“别挨着我!” 她不,她就挨着,不但要挨着,她还把手伸到他衣领子里摸他。 君卿一把将她的手扯出来,“有完没完!” 唉!聒噪!聒噪至极!听蕊心中烦恼觉着。 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能默念一段完整的决,唤了紫缎“唰唰唰”把君卿给捆起来,随便缠了他的嘴,叫他再不能言。 君卿对听蕊瞪着眼睛,一尺之隔,气不能将她拎起来甩下去,在床上动了几下,紫缎一缩将他缠都更紧,他终于愿意安静了。 唉!清静!属实清静!听蕊眯眼呵呵的笑。 君卿看着头饰散乱的听蕊,头发有一撮没一撮的好似一个鸟窝,夜里又配上一副“寻猎到男子后打算吸人阳气的女妖怪”才会露出的阴森森的笑,他心里头发毛。 听蕊摸了一下,诶呦,不错哦。 整个后半夜,何以解热,唯有上下其手,卿卿抱抱,卿卿亲亲。 听蕊才知道,原来亲着一块冰,是能让五脏六腑都能酣畅起来的,跟在天山吸一口冰寒之气一样,舒坦!太舒坦! 她凉快了,君卿倒是很热,热到头发尖都在往外冒汗。 ☆、第一架 第二日上午,听蕊才慢慢好转的,身上还是有些红疹,但起码不会再发热了。 听蕊醒来时,看着房里桌边坐着的人,还正在垂眸喝茶,她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合着是君卿救的她?那算了算了,让我死了算了,我就是死了!死外边儿!我也不要他救! 她闭了个眼,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装昏迷。 可惜,她是记不得昨晚之事,一晚上,她的脸已经从泽海荒的天,丢到泽海荒的大海沟,捞都捞不出。 亏得她自己还是心高气傲。 喝茶的人小小抬眼看了她一下,脸上没什么情绪,也没说话。 过了半刻钟,床上的人也没动静,他心里说了句幼稚,就放下茶杯出去了。 果然他才一出门没走几步,身后听蕊的屋子里就传来大喊声,而且是精神气特足的那种大喊声,穿透屋顶,“来 分卷阅读16 人!我醒了!” 他心里又一句:幼稚鬼。 午膳听蕊吃的流食,结果又给吐出来了,胃里一股子酸劲。 君卿端了碗水进来,“天山雪水,快喝了吧。” “我不喝!”听蕊坐在床上抬着眼看君卿,巴不得把他身上戳两个血窟窿出来。 她揪着床上的被子,反正就是不喝。 结果她看见君卿低下身子,缓缓与她平视,又说了句刻薄得要死的话,“你现在这样子……” 她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吐出最后三个字,“可、真、丑……” 打蛇打七寸。 “你!”听蕊咬着牙挤出这么个你字,她手指抓着被子紧紧捏成一坨,恨不能把那被子撕碎了似的,眼睛发狠地盯着君卿,偏那君卿一脸淡然样。 说她无礼可以,说她脾气不好也接受,但说她丑,不行!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君卿,你去死吧! 听蕊“呼啦”一把掀起被子,运了功一掌就朝君卿拍去,十成的功力,拍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要伤去半条命。 君卿退了两步轻巧躲开了。 你!还敢躲! 听蕊咬着牙,迅速从床上跳下,用尽全力又是一掌,这次君卿不费吹灰之力就接下,甚至还转腕还了一掌回去。 听蕊接下的那一掌并没有多大力道,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就是吃不下下这个亏! 她看着那个人,巴不得一掌将他拍个粉碎!拍个粉碎之后还要倒在湖里喂鱼! 她没穿鞋,脚贴着冰凉的地面,手腕暗暗动了动,手上悄悄运功凝气,没一会儿手掌旋出一团紫气。 打不死你,也是能杀你半口气! 一掌气凝好之后,听蕊迅速冲过去出招,找准他肩上的穴位打,豪不留情。 没想到君卿又是“嘭!”一下稳稳接住,听蕊气急,接连又出了好几招,就是招招都被君卿给化解了。 这便算了,最让听蕊气不过的是,他双脚立在原地动都末动过!甚至一只手在还她的招,另一只手将水端得一滴都未洒出来! 神情淡然的好像在说,你很弱! 打了半阵后,听蕊气喘吁吁。 她双手撑住膝盖,弯了背脊垂头大口呼气,说,“你,你等着,我睡了几日身子不利索,等我好了,我一定……”她又大口呼了气,让自己顺过气来,“一定!一定将你打的找不着北!” 君卿将碗在桌上一放,砸出闷响,侧头看她,“恭候。” 听蕊看着他衣袂飘然出门的时候,已经在心中将他捶了个千万遍。 不过看了看桌上的碗,天山水还是要喝,她拿过一饮而尽。 最后捧着碗坐在妆镜前左看右看,“唉,这红疹到底什么时候消……这水喝了没用啊……” 她又往镜子前凑了凑,脸都快贴镜子上了,“什么天山水,假的吧……” 假水!太水了! 君卿带来的天山水用光了,奈何听蕊的红疹还是没消。 崇川看着自家女儿的脸丢出一句,“既然如此,你就早些随君卿回韶华浮雾吧。” “我不……”听蕊犯着嘀咕。 “那你一张脸就这样吧,反正难看的也不是我。”崇川坐在椅子上,话他就摆在这了,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 不是。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娘家的,何况她已经在娘家住了大半年了,整个泽海荒就没有这样的事儿,讲出去不是成心叫人笑话? 最后听蕊挺无奈的,随君卿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黛浓老泪纵横,崇川皱眉说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黛浓捶了一把崇川,“日也盼,夜也盼,地里小白菜长大了,结果就被猪给叼走了……”黛浓说着仰天嚎哭出声,“我这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啊……” 黛浓又擤了一把鼻涕在崇川的衣上。 崇川动也没动随她擤,望着远去的马车卷在地上的尘灰,双眼眯成一条线,“什么叼走了,咱们听蕊,那叫移裁……” 听蕊坐在马车里,显而易见的面色不悦。 虽然她并没有与君卿同乘一车。 可想到要回韶华浮雾,她着实开心不起来,韶华浮雾,那简直就是一滩死水,没有丝毫生机活力。更何况,还有君卿那么个人,他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头上会长角! 听蕊嘀嘀咕咕,“头上会长角的怪人……” 这话若被崇川听到了,肯定又会指着听蕊大怒,“你那臆想症何时能改改?” 回韶华浮雾之后,天山水是君卿每日亲自送来的。 他每次送完都不说话,只是把碗在桌上闷声一放,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向听蕊说了一句话。 那时听蕊正坐在妆镜前梳头,她在镜中看到自己,然后听见君卿进来的声音,一如复往 分卷阅读17 的碗在桌上闷声一放的声音。 她听到君卿说话。 “以后不要乱吃东西了。” 本来没什么,她继续梳着她的头,镜子中仍旧只有她自己,但她听到君卿又说。 “麻烦众多人,自己也受罪,身子还不是一两月能好的。” 当听蕊听到这句话,她梳头的手便顿住了,那梳子卡在她发丝之间,她没有太多思虑就回了一句话,几乎是本能的一句反驳。 “好那么快做什么,好了给你生孩子?” 光线细碎透窗落在她脸上,印出条条窗杦的横纹,过了很久没听到君卿的回话,她犹如占了上风一样,心中生出更多的话语要说。 “你记住,我听蕊这辈子死都不会给你生孩子。” “好啊,相看两厌,我对你也毫无兴致。” 重复的话语,似乎半年前就说过了。 但他们依旧像个小孩一样,要争个高低。 听蕊放下手中的梳子,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 听蕊说,“你知道吗?你在我眼里真可怜,可怜到一生没有自由,一生就像个布偶。整个泽海荒众生称你一声君仙又如何,你还真拿自己当神仙了?我瞧不上你这样的人。” 她看到君卿笑了一笑,“你又有多高贵?你又有多自由?你到最后,还不是被嫁给我?你自己一生,还不是被五族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一样!”听蕊大吼,“我永远不会像你一样妥协的!” 听蕊用全部的倔强看着他,“我过得不如意,我也绝不会让我的孩子过得不如意!他不会一生下来就套上伽锁,他不会一生下来就活得跟你一样是个苦难!他要有他自己的人生!也有他自己选择婚嫁的权利!他不为任何人而活着,他只为自己而活着!” “所以我活得可怜又像个笑话?你不愿你自己的孩子像我一样,像个笑话?”君卿问她。 “是啊,”听蕊皱了皱眉头看他,“你的孩子会像你一样长大,不可笑吗?会快乐吗?” 不可笑吗? 会快乐吗? 她眼里都是倔强的光芒,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冷面如霜的男子。 两个人相望,仿佛一切都是静止。 她余光里看见他,伸手拿过那碗天山水,倒掉了。 哗哗的声音落在地上,房里只有哗哗的声音。 他倒完后将碗一放转身走了。 听蕊看着他跨门而出的身影,抄起桌上的碗砸在他脚边。 那白瓷碗四分五裂,他没回头看过一眼。 听蕊在房里长久的愤怒,手指气到发抖。 自那以后君卿没来过,天山水每日一碗都是待娥送来的,但听蕊再也未喝过。每每待娥送来,听蕊必毫不犹豫端起碗就朝门上砸去,碗混着水顺着门,掉到地上会碎成更小一块。 “你叫他不要送了!我不喝!” 那就像他们的关系,日复一日的决裂,破碎,变得更槽,像永远补不回去的裂痕。 甚至某日,听蕊端着天山水,大步不停的冲到君卿面前,一举手便是将碗摔个粉碎,碎声刺耳,“你这是算什么?施舍?我不需要!我不喝!” “我是施舍你的,又怎样?”他转头看着听蕊。 “我说了!我不喝!”听蕊将眼睛瞪得通红。 她瞧着这个男人,心里满满的无名的怒火,尤其见着他冷漠的神情,这个人像没有一丝温度。 她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翻手将他面前的花瓶扫在地上打碎。 破碎的声音,破碎的花瓶,还有横乱在地上的花。 两旁的待娥纷纷朝地上跪去,全都将头埋得很低。 “滚!” 她看着那个男人朝他一声怒吼,神情凌厉的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他眼里显然有跟她一样的怒气。 听蕊咬着牙,咯咯动了两下,最后转身走掉了。 就是这样吧! 两个眼里容不得彼此的人! 我听蕊一辈子不屑和你平静的相处! 我绝不低头! 绝对不! 绝不! 过了几日,听蕊在夕茵殿吃着果喝着茶,她想着这个君卿也很有自知之明,那日一吵后,再也没有让人送过天山水来。 听蕊每日自行运动解毒,她的毒已经慢慢消散了。 她每日在她的夕茵殿过得潇洒又快活,偶尔的不快,也只是因为在韶华浮雾看到了君卿。 这天听蕊又引了大批的鸟来韶华浮雾,依旧美名其曰在练她的召唤术。 君卿赶来时,听蕊看见他一张脸气的发绿,很生气却又克制着,只有眼里的凶神恶煞,没半分遮掩。 “你做什么!”听蕊听到他口气不善的开口质问。 “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听蕊才懒得去跟他解释,解释好了,只是在缓和关系。她不需要跟他缓和什么关系,他爱怎么想 分卷阅读18 怎么想。 听蕊看着满天的鸟不去理会他,只是隐隐又觉得他在运气。 果然转头一看他,有白色雾气聚在他手掌心,听蕊也不是轻易畏惧的主,她手腕一翻,紫缎现了出来。 最后当然是听蕊和他大打出手。 听蕊招招用尽全力,招招朝他致命穴位打去,可气的是这个君卿每次都能轻松挡住。 两个人都是毫不留情。 难的是听蕊,她接不住君卿的招。他天生自带灵力,又天赋超常,修为不是常人所及,这些听蕊早就知道,可她偏不会善罢甘休,除非她败下阵来,否则她不会低头认输。 一场打斗结束的时候,四周烟雾弥漫,残墙断柱,飞鸟惊起纷纷展翅离去,满天羽毛划过他们身边,落到地上。 听蕊扶住胸口,猛然吐出一口血。 败了,还伤到心脉了。 听蕊抬头看着十尺远外的人,想着,他是个狼人?也就比狠人狠那么一点儿? 她看着君卿身无灰尘的白色衣裳,还看着他冷漠的脸,他眼里一点点情绪都没有,只是东边明亮的光照在他身上,他跟这泽海荒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她又想起他一生只能穿白,他可怜的一生,用这么高的修为只是为了守住泽海荒的众生。 君卿,今日你伤我,但我还是可怜你! ☆、第一恐 听蕊和君卿把韶华浮雾搞得乌烟瘴气的,可不止一次。一个月里,大概也就那么二十来次吧。 每次他们一打,待娥们都逃得远远的不出现,生怕伤到自己。 韶华浮雾的各个掌事嘛,就在远处看着他们打,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小算盘,隔一会儿就拨一下算盘子儿。 甚至小声的讨论,“哎,超标了,雷次比上次多打了一个花瓶,这花瓶猴贵,猴贵猴贵嘚。” “你那算什么,君仙和听蕊夫人刚刚打断的那根柱子,才贼贵好不好!天山上运下来的!” “真给整急眼了就这样儿呗,得劲儿打。” “君仙最近是不是手下留情啦。” “莫榔个港,辣是君仙懒得削她,都削烦了你知道波……” 那边君卿和听蕊打的热火朝天的,这边有小待娥猫着腰送了几杯水来,“几位掌事该聊的口渴了吧,为韶华浮雾这么操劳,真是辛苦了。” 主物掌事端了杯水就喝起来了,仔细看看那小待娥,多嫩生一张脸,洋溢着青葱女子的气息,小待娥被瞧的脸红,娇羞的将头低了点,主物掌事将水杯放在她端的托盘里,笑着夸了一句,“尼愣个样子,憨气……” 那边听蕊和君卿又打倒一根柱子,轰通一声巨响垮掉。 貌似有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偶尔的几天还是要修身养性,她和他互相无视。 天气好的日子,她依旧坐在她夕茵殿的秋千上,捧着盘子吃杏果。 也不知道这秋千是修建时是那个塔的,吊在园子里一棵很高很大的树上。 树的叶子又多又繁,洒下的树荫会把秋千全部遮住,纳凉是极好的去处。 以前家里就有座秋千,可惜后来拆掉了。 听蕊又塞了个杏果在嘴里,坐在秋千上摆着双腿,昆代裙纱很柔软的晃来晃去。昆代,是泽海荒女孩子最喜用的衣服料子。女子该有的温软脾性听蕊没有,爱美的心倒是足足的有。 有一个小侍娥捧着甜梨榨成的汁,端到听蕊面前。 “听蕊夫人,梨汁加过冰,解渴消热,特意给您送来。” 听蕊转头看了眼小待娥,韶华浮雾的人何时这么贴心了,不用吩咐,也会自备梨汁? 她放下那一盘杏果喝梨汁,还挺甜,好喝。 她又仰头喝了一口,还一边听到那小侍娥在自说自话,“若听蕊夫人愿意与主上好好相处,或许听蕊夫人会发现,主上是喜欢你的。” 她没咽下的那一口水,活活被呛得咳了出来,弯腰哐哐咳了好几声,抬眼已经神情满是厌色。 “我听蕊死也不需要他喜欢!” 笑话! 这小待娥在讲笑话给她听? 她何需要那个君卿来喜欢! “主上自幼勤勉克己,有些东西只是不想表达罢了,并非听蕊夫人看到的那番冷漠呢。”这小待娥还在说。 听蕊听得心烦,不过又一个站在君卿那边来数落自己的,“护主的我见过,在韶华浮雾这么跟我说的你还是第一个,大家都称他君仙,你就直接叫主上了?你太护着你们家主子了。” 听蕊将杯放下,“我早该知道,这韶华浮雾全是向着他的人。” 小待娥还立在一边端着盘,直直的看着她,可并不像一般待娥一样,规矩的毕恭毕敬。 听蕊不快,微微斜眼,只用余光望着还站在一旁的待娥,“你若在我面前骂他,我是极度乐意听的。若是你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我没 分卷阅读19 有半分兴趣。” 小待娥又看了她一会儿,似乎知道说不动,又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于是端盘走了。 听蕊听了这一番话实属不高兴,眉头皱了很久都没有消下去。 这韶华浮雾不会有一个人向着她的。 每个人都会责怪她刁蛮无理。 似乎小待娥那几句话,越发让听蕊感到憋屈的不行,之后的两个月里,她无事也要生事,每日必跟君卿有一场大战。 她在韶华浮雾所有的不高兴都要发泄在他身上,好像只有每日在韶华浮雾和他动过手,才不枉费自己在这里一日一日待下去。 虽然每次轰倒坍塌之后,满脸灰尘的总是她,次次交手,次次输。但她还是不肯就这样罢休,偏日日寻到他面前,他若不想跟她动手,那她就吵,摔东西,这两件□□下来,君卿必然黑着脸跟她动手。 直到过了这两个月之后。 泽海荒的祭庆大典就这么来临。 泽海荒祭庆大典。 是每两年由五族长老算出日子,再由现任君仙,于泽海荒众人面前行法护灵,行的这个法,是荒古流传下来的法,护的这个灵,是泽海荒的本灵。不然泽海荒,怎么屹立荒海之域而千百年不倒。 君仙向来是守护泽海荒的神。 晚上有待娥到听蕊房里又来找她,告诉她明日泽海荒大典,要随君卿一起去,她面无舒色,马上冲出去,冲到园子里找他。 “去什么鬼!你自己去!我不会跟你去的!”她张口毫无情面。 “众人都要去,你不去?”他就这么轻飘飘的问她一句。 “不去就是不去,怎么样?”听蕊又开始发了一顿脾气,想激怒他动手。 哪晓得他坐在桌前喝茶,一动也不动,抬头望她一下都没有。 看着他这么淡定自若,听蕊肚里又是一股无名火。 总归一套是要做完,他就一定会出手。 听蕊瞧见桌上的香炉,伸手便将香炉打翻在地。 香妒掷地有声,滚了滚,燃过的灰尘全撒出来,地面一层细白。 他轻轻撇眼望了望灰屑。 然后他。 他起身走到听蕊面前,慢慢离听蕊很近,一双冷目凝视她。 她看着他慢慢走过来,呼吸不自觉屏住。 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近得能看清他整张脸,灯火飘飘忽忽,廊下有风浮进来。 她突然不敢说话,她只看见他很冷清的双眼。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用这种冷清的目光看她的?没有悲欢,没有感情。 园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不过一刻,他掠过她从台阶上走下了…… 听蕊愣了一会儿,反过头来,“你什么意思!不屑?瞧不起?” 穿着一身白衣的人,踏过最后一节台阶,继续向前走去。 他无视她的样子真叫她可气! 他今天这样淡然离去的模样,分明是不想与她动手! 呵! 桌上果盘里放着一把锋利的刀,听蕊抄起那一把刀便朝他甩去。 夜里有一道白亮的光线,直直擦破他手背滑到地上。 哐当一声之后,刀锋切过的皮肤很快有血流出,像划破一张纸一样轻松。 伤口有一指长,鲜红的血淌得急,没一会儿蜿蜒到他指间,一滩软红在他偏白的细骨耸立的手背,越发像什么人间殊色,叫人惊心。 他感知不到痛一般,一直立在原地没动,鲜血很快染在他白色的衣袍上。 听蕊只看着他的背影。 有血滴在地上,并且越来越多,听蕊忽然感觉四处都在晃动。 她抬头去看,夜里周遭的草木好像疯了一样开始抽条生长。 全是“哗啦哗啦”乱动的树叶声,树枝与叶的黑影在夜里窜动的越来越快,好像快要遮住天空,把整个韶华浮雾给包围起来,密不透月。 这是什么了? 这里是怎么了? 听蕊心里有一点惊怕,到处都是晃动的黑影,脚下的地好像也要开始摇晃。 她这才又抬眼看着君卿,但那个男人始终没动,在夜里站成一座山石一样,还是有血不断落下。 她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可能在这一刻惊恐的只有自己! 好像周遭那些一切是因为他的血才变成这样的! 而斜撒的寒冷月光像细雪一样零落。 听蕊扶着桌子让自己定心,她吓得好像浑身血液都要冻住,呼吸就堵在心腔间上不来下不去,脸色苍白如死灰,在内心的恐惧吞没她之前,她看着君卿将那只受伤的手缓缓扬起,放到她看不见的,他自己的面前。 夜里他另一只手捧着自己受伤的手,那些血把他两处衣袖都给染红,像一摊红墨泼到上面。 听蕊没有看见有血再落下来,四周又是草木的发出“呲啦”声,她眼见着那些快蔽过韶华浮雾 分卷阅读20 的树枝,又“哗啦哗啦”的缩回了原来的形状。 接着她听见君卿没什么波动的声音,“祭庆大典,我说了,明日跟我一起去。” 听蕊一时没来得及答什么话,她只是看着他背影在夜里越来越远,最后不见。 而此前他留在地上的那些血,听蕊再仔细瞧时,居然惊讶的发现都没有了痕迹。 一点痕迹都没有,地上干净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四处安静又冷清,听蕊站在那里突然感觉背脊有层层冷汗,寒毛卓坚。 头顶的灯光,把她在地上照出一团散散的影子。 她突然发觉韶华浮雾这个地方!和君卿这个人!越来越不是她预料的那么简单! 祭庆大典,听蕊最后还是随君卿一起去了。 倒不是昨日被他吓到没骨气之类,而只是,许多事情她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诸如她嫁他之前放出去的百般话,什么死都不嫁,什么嫁给他自己就是一头猪,什么上吊自杀割手腕,也就口舌之快而已。她最后还不是得被迫去嫁给他。 世上很多东西,她根本也没有决定的权利。 毕竟五族之人动不动就喜欢说:为了泽海荒众人,你应该如何如何。 祭庆大典午时一刻举行。 听蕊举头眯眼看了看天上 ,日头并不烈,但她就是不想站在这儿。 她前后左右扫了个大概,人山人海把这里围满,大概泽海荒所能赶来的人都来了,而能有资格站在最前面的,只有五族之人,当然,她也在内。 人虽多但却肃静无比,毫无喧杂声音,每个人的目光都看向祭台上,都在等着她们的君仙出现。当然,这不包括听蕊在内。 黛浓在一旁用手肘推了推自己的女儿,小声嘱咐道,“听蕊,认真点,五族长老都在呢……” 听蕊神色怠慢,撇了撇嘴。 “万古法,天地顺,三界存,行智而知,悟我生灭……” 两侧礼仙司的礼宫突然念起来,声色浑厚,足以叫在场众人听清。 大家自觉肃立以待,听蕊看向祭台,她知道,祭庆大典,已然开始了。 “报果苦多,诸根相顺,示世清明……” 左侧十丈高的帷幕下,开始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听蕊看着那个人,他依旧是一身洁白无瑕色,却穿着比以往隆重繁华,仿佛一定要用着松雪飘寒,岭云吹冻的景,才能不减他半分风采与那样的他相配。 他一贯有冷冷眉眼,庄严样子,她却少见。 ☆、第一夜 君仙祭典,都有自己的冕服,身后拖着足有九尺长的下摆,肩头和衣袖两侧,都有细长的缨络,头上冕白冠,亦坠白色长涤。冕服前后,以银丝线绣泽海荒古老图纹,层层圈圈繁杂精致折着光令人炫目。 重重礼制下无人出声,井然有序。 他一点一点走到祭台中央,祭台离地十五尺高,留的是一个背影,大家却开始自觉单膝跪下。 听蕊本是有些不知礼制,她是被烟琴扯着手腕跪下的。 记事至今,她是头一次观看祭庆大典,幼时觉得无趣,生生不来,少时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给君仙,厌恶之心使她抗拒过来。 于是,这是她第一次亲见,泽海荒最重要重视之大典。 礼宫还在念着沉长的祭词。 她看着那个很熟悉却又很高远的背影,看他双手缓慢托起,忽然天地之间似缓缓褪色,风诡云涌,好像一切事物都在消亡它的形状。 不,也不是。 听蕊抬头望天,只是天的颜色慢慢变暗了,暗到一切事物开始看不见形状,日光以她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原本落在她脸上的日光丝丝灭下,脸上肤色随光的消亡渐渐染蓝变暗。 好像天空被慢慢盖上了一道厚实帘子,最后一丝光线也没用了。 听蕊看不见身边任何一个人,好像置身十万丈的深丈,周遭漆黑恐怖,明明你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仿佛自己已是眼盲了一般。 她只能听见周围人的呼吸声传来耳里,也只有呼吸声。 听蕊以为这黑夜要持续更久时,眼前的天,或许说,是君卿面前的天,开始缓缓染上一层紫红,微微紫红色,像没染均匀的墨画,最后变得越来越浓烈。虽然还是像在夜里。 震惊或许不能形容她的心情,是一种震撼侵袭吧。 她看着那片浓烈的紫红开始有些许明亮,可以慢慢照出君卿一抹剪影。 非要说此时的天空像什么。 一定是像极了,有着满天繁星的夜空,只不过这夜空不是深蓝,而是紫红,紫红暗沉的天空下,有很多闪着荧荧光亮的繁星,好像置身一场星河幻梦里。 怪不得,之前每次祭庆的日子,总会发现天空突然暗下,然后透过房里的窗,会看到很绚烂的天空之景,然后心里突然柔和得,像开了一朵粉色的花一样。 听 分卷阅读21 蕊的眼睛在这景象之下好像有细微的光。 听蕊依旧瞧着天台上那个剪影,那个剪影好像突然变得遥不可及,在美丽的天空下,随时能离她远去,惊鸿掠影。 可听蕊突然又觉得,他确实是遥不可及的,又高高在上的,今日众泽海荒的人,弯膝跪拜的人是君仙。 好一个君仙。 所以身为君妻,要跪自己的夫,似乎没资格跟他站在一起,说什么同进与同退。 所以她像个什么。 她还不是像个器皿,一个孕育下一代君仙的器皿,如果将来生下一个他的孩子,会接受万人朝拜,也要接受万人监管置咄,拿着自己的命,去守护泽海荒的天。 不要。 她不要。 一颗红色的灵珠不知何时缓慢升起,悬浮在君卿前面上空,红光四射,照亮每个人的脸。 来不及细看。 须臾,红光退却,天色大晴,又恢复成了白天,灵珠也不见了。 跟下过一场乌云暴雨一样的,天色亮堂清明的不成样子,好像四周花叶都精神抖擞一些。 祭庆大典,结束了。 祭典一结束,五族长老又聚在一起话桑麻。 君卿不在,听蕊就烟琴沥尘待在在一起。 没一会儿煊亘长老就过来问,“听蕊与君卿成婚两年,怎么都不见有动静?” 听蕊斜眼看了看那人的白胡子,她当然知道那人说的动静是什么,他是问为何她肚子没动静。 听蕊不想做答,奈何那人还要追着问。 他一人问就算了,问了没几句,其他两族长老也被吸引过来了。 五族,除自己一族,就是君卿一族,还有煊亘长老,朔乾长老,穆轩长老三族。 讲来讲去就是在逼问她那几句老话。 什么时候有孩子? 下一任君仙什么时候能出生? 这可是关乎泽海荒的生民大事,你要放在心上知道吗? 你知道吗? 知道吗? 孩子呢? 孩子! 什么时候有孩子! 这几句话听得有虫子在她脑里咬似的难受。 她已经极度不悦,把眉毛皱的老高,可惜不能开口骂脏话,否则她有一肚子脏话要还回去。 烟琴和沥尘连忙打圆场,露着笑说,“不急,才两年,他们还年轻,有机会……” “有机会是多大机会?” 烟琴又尬笑了两声,“总会怀上的,这事不容易,总得等等……” 煊亘长老接连发难,“历来历代,早的只需一年半载,最迟的也就三年,等一等又是等多久?他们等得起,泽海荒也等得起?” 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听蕊只觉得恶心。 已经迫不及待,要拿她来养孩子了? 既然如此着急这等事,怎么不把自己孙女送过去给君卿? 这样不就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孩子? 岂不美哉?岂不乐哉?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张口就来不费力! 听蕊着实是没想到,这一群老家伙们能固执无耻到这里等地步。 祭典结束就应该各回各家,他们居然能恬着脸跟来韶华浮雾。 黛浓和崇川知道这事不好对付,听蕊那脾气他们还能不清楚?朔乾和穆轩加之煊亘三个长老有多会为难人他们还不清楚? 总归,先跟过去才能有机会帮他们化险为夷。 烟琴和沥尘也跟过去了,亲家公亲家母都去了,他们焉有不去的道理? 再说……了解一下情况也是好的……小孙儿还是要抱的…… 他们一直以为,听蕊和君卿有过夫妻事的。 不是以前君卿自己说的么,他和听蕊相处甚好。 回韶华浮雾的一路上,听蕊也看出君卿脸色不好,而且一路的脸色不好。 要是问为什么一路能看出他脸色不好,因为他一路都跟她同乘一马车。 本来去的时候,他们是各乘一车,回来了,结果身后跟了那么多双眼睛,故而装装样子总是要的。 就是听蕊不清楚,君卿这一脸不高兴,是因为跟她同乘一马车呢,还是因为跟了那么多双眼睛回来呢。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鸡飞又狗跳。 一下马车进了韶华浮雾,各长老就开始指指点点,跟参观自家的后花园一样,随意到毫不客气。 “大是挺大,多种些树就好了,我喜欢树。” “那个门栏的花纹不够精细啊,木匠不行。” “这园子里怎么不养些猫啊狗啊的,死气沉沉。” “这个屋顶……” “这个桌子……” “这个石头缝……” 事儿精,石头缝你也去管?听蕊在心里嘀嘀咕咕。她悄悄抬眼去看君卿,君卿跟在他们身后 分卷阅读22 ,好像也一脸厌色。 是那种很隐忍的,不想让人发现的厌色。 怎么说也跟他相处一年了,他讨厌嫌弃会是个什么样子,听蕊还不知道? 祭典是个仙,回来,像个逢节过节被长辈催命的后生,好不容易打拼二十多年三环以内买亩地,还要被你们挑三拣四? 三个长老走到哪儿,君卿就跟在后面不动声色皱眉头。 想来他也还是跟个孩子一样,不喜欢被人说教。 晚膳。 众人一起坐着大圆桌。 他们可真是难伺候,吃个饭还要挑胃口,一会儿这个汤不够鲜,一会儿那个菜不够咸。 听蕊,那是第一次在韶华浮雾跟君卿同桌吃饭。 她看见他就喝着自己面前一碗汤,别的菜不下筷子,他也不管旁人怎么讲,他没什么话要说,充耳不闻。 黛浓和烟琴二人坐在一块,那是真心实意的互吹。 “你家君卿好啊……” “你们家听蕊也不错啊……” 崇川和沥尘坐在一块,也是互吹。 “我看你最近年轻不少……” “哪里哪里,你不也越发显年轻嘛……” 桌上一桌人吵吵嚷嚷,宛如市场。 韶华浮雾,呵,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光从他们头顶落下,围坐在一桌子的人好像很欢快,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 最像两个不相干的人,应该是君卿和听蕊,从头至尾,不言一句,安静如鸡。 就是,安静的跟只断了气儿的鸡一样。 终于。 终于终于! 吃了半个多时辰这顿饭终于给吃完了。 听蕊内心呼口气,这下终于可以躲在夕茵殿,不用看见他们了。 她躺在夕茵殿的床上翻了好几个身,翻来翻去睡不着,一边想一边骂,“这群老家伙!是要把我逼疯?到底住上多久才走?” 君卿还没睡,一路走到了烟琴和沥尘那里,太久没见过君父君母,总有些话想跟他们说。 一到门边还未敲门,就听见里面的淡话。 “咱们君卿和听蕊,今日看他们状态,我总有些不放心。” 既然谈到他,那他就站在门外偷听一会儿吧…… “我也觉着有些奇怪,不如……我们去看看?” “看看是?” “自然是……”烟琴在浮尘身边一阵耳语。 门外君卿皱了皱眉,然后转身就走,白衣在夜里划出风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 听蕊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房门外十尺距离有个穿白衣的人走过来,走到房门边,没有推门进去,直接化成了一阵雾气。 门边的雾气还末消散,听蕊房里就有一团雾气出现,慢慢像个人形。 最后一个穿白衣的人,走出那雾气走向她床边。 听蕊看了一眼动静,大叫出声,“君卿?” “跟我走。”他就这么几个字,握住她手腕,直接把她从床上扯起。 “去哪里?”听蕊先问了一句这样的话,然后又大叫,“放开!你给我放开!” 君卿没管她叫唤,直接把她从床上拉到地上。 她鞋都没来得及穿。 被迫跟着走了几步,还是拼命要挣脱手腕,听蕊周遭又是一片白雾。 白雾散去,听蕊缓过神来,居然已经到了君卿的灵源殿! 不,准确的说。 是在他的卧房! “你干什么!大晚上发疯呢!”听蕊一阵愤怒,又是嗷嗷大叫。 但她发现这个人全当听不见!依旧风行雷厉把她手腕扯得生疼往前走!最后还一把将她推到床上去! 听蕊大慌,“你做什么!” 她刚从床上爬起,就看见君卿欺身过来,用手捂着她的嘴将她压下去。 “别出声!” 他有些急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第一晚 听蕊才不管他说教,没法说话,只能死命呜呜呜。 “我叫你别说话,听见吗?”他压着声音又开口,双目与她直视,夜里显得有些凶狞。 她不管!她就是要说话! 她又呜了一声,然后看见门上有黑影。 还是两个猫着腰的黑影,鬼鬼祟祟的。 君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最后一根手指坚在自己唇边,“嘘……” 这下她倒愿意安静如鸡了。 门上两个影子晃了晃,好像在交头接耳。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君卿和听蕊看见门上居然又出现两个影子! 门外有人戳了戳沥尘的肩头,沥尘没回头就摆了摆手,“别吵,有事儿呢……”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匆 分卷阅读23 忙回头,看见人后,愣了下,尴尬笑着,“亲家公……亲家母?” 崇川笑了笑,“你们这样不厚道哦……” 烟琴和沥尘捂着胸口,以为他要说什么倚老卖老,靓老行凶,没想到他说的是,“听墙角居然也不叫上我和黛浓。” 烟琴和沥尘成松了口气。 崇川继续说,“孩子们的事,我们也关心,一起听一起听。”说着就将耳朵贴到了门上。 听蕊看着外面的影子,好的吧……暂且理解君卿今天的做法…… 不过他压得她还是很不舒服,有点热。 他能不能离她远点儿? 奈何门外面的人又一直不走。 四个影子,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是谁谁和谁谁。 听蕊道,“他们悄悄的说什么,你修为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听听?” 君卿望了她一眼,似乎在做考虑,可能他自己也挺想听,于是默默念段决,立马就有很多声音扩大数倍传进来房里来。 君卿和听蕊听见他们说…… 黛浓:“听见什么动静了么?” 崇川:“好像没动静。” 黛浓,“听仔细点,可能我家们听蕊很害羞……” 听蕊听着这话内心五味杂陈,有这亚子的君母?怎么能这个亚子说? 接着又听见沥尘道:“可能是我家君卿不太行……” 这……听蕊想到八个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她眼皮一抬看君卿,果然这人脸色不好,好像他悄悄的克制着吸了口气,随后又缓缓做了个眼部运动,简单点说,就是翻了个白眼儿。 君卿和听蕊保持动作在床上,听着外面四人谈了许多。 他们以为就这样时,不知崇川为何会提出那般实际有效有建设性的意见。 听蕊和君卿的听见他说,“听不出名堂,不如我们隐去这扇门,可以直接看到他们?” 听蕊瞪大眼,亲生的君父! 崇川还口不停言,“反正他们也看不着我们,就我们能看见他们而己,没事的。” 她再抬头看君卿,君卿也瞪着大眼睛看她,显然跟她一样傻掉了。 外面还在讨论这件事。 听蕊咽了咽嗓子,把他衣服抓得很紧,头发丝里渗出几滴汗。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房里头越来越热。 “隐吧隐吧,大家一起看看。” 这声音? 不是崇川和黛浓的,也不是沥尘和烟琴的。 这分明是煊亘长老的! 听蕊和君卿很有默契的同时扭着脖子转头,数了数门上的影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然后,五个。 过了一会儿,六个、七个! 门上挤满了人的影子,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影子堆在一起像座小山丘。 门外有声音: “长老们……你们怎么也来了……” “责之所系,不得不来。” 呵呵,刺激!听蕊在心笑,也太刺激了你们!还要点脸吗你们!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这样吗! 没想到君卿也还有受不住的时候,低低讲了一句,“恬不知耻……” 因为他讲这句话她才看他,房里没点烛只是月光,月光蒙在他发丝和脸上,勾勒他起伏的轮廓。 她第一次看他的时间这么长。 人突然回过头来望她,她心虚一样飞快回了一嘴,“你看我做什么!” 人似是无语的,又将目光从她脸上撇开了。 “行法吧。”有人讲的风轻云淡。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听蕊在心嗷着嗓门里叫唤! 听蕊两手死死抠着君卿的衣服,满手心里都是汗。 君卿也死死盯着门外,大气不敢出,人更是动都不敢动,生怕搞出动静,喉咙里跟灌了热碳一样,滚了一滚,额头有汗。 房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听蕊觉得越来越热。 听蕊挪了挪身子,拼命往床里面移了移,又扯着君卿的衣服罩在自己的脸上。 “你又做什么?”君卿低声不悦质问。 “我才不想被他们看呢!”听蕊回道,“要看,让他们看你去!” 君卿无言,“你逃得掉?我们在一张床上,听蕊。” “那你厉害,你拦住他们啊!”听蕊将脸上的衣服扯了下来,死死盯着他眼,“你也施个障眼法啊,施个障眼法给他们看!把他们骗回去啊!” “那你说,施什么样的障眼法给他们看?” 听蕊被这一句话问的卡喉咙。 施……施……施? 他们……们……想看的那……那种? 活活活……春春春……那啥字…… 听蕊看见君卿仍是面不改色的盯着自己。 咳!咳咳咳! 想来脸红。 分卷阅读24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被他们看!”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反正今天这事就算在他头上! “我觉得……这样不好吧……刚才不过说说玩的,没想真这样,孩子们有自己的隐私……”崇川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余下三人迎合说,“是的是的。” “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听我的,我觉得大家应该看看,这是泽海荒的大事,否则谁故意想看?” 煊亘大义回道。 “这……”崇川为难。 “一群老淫贼!”听蕊低声咒骂,他们怎么如此恐怖?泽海荒的事真的大过天?仙君的事真的大过天?生小孩真的大过天? 似乎久等没见作为,只听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说,“罢了,老夫亲自来!” 门外只闪过一道白光。 听蕊大呼不要! “唰”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君卿衣袖一拂,施了个障眼法。 “怎么……这怎么……” “怎么回事?” 众人在门外絮絮叨叨,长老们都瞧着屋内头的景象,眉毛扭成奇奇怪怪的形状,那表情都古怪极了! “没人?” “怎么没人?” 崇川四人赶紧挤进前面一看,放下一口气。看到的光景是床上空无一人,被褥整齐,室内都是空旷无人的。还好还好,听蕊君卿都不在,不然酿成大错。 崇川笑了笑,“既然孩子们都不在,那我们就回去吧。” “哼!”煊亘长老冷哼一声不死心,“不在灵源殿必在夕茵殿!查窥术,夕茵殿!”手一拂,空中出现一轮光圈,显示着夕茵殿听蕊卧房里的样子。 依旧空无一人。 众人沉默。 果然这长老又发声,“两人如此不把继承君仙先当回事,怪不得两年了都没个动静!” 另一长老朔乾又不吞不慢道,“如此下去,泽海荒要亡!” “总听闻君卿躬顺有责,是捧的太高?这是他当君仙的态度吗?” “你们的子女,你们也有责任,是你们管教不严!” 房里的听蕊和君卿听见长老们接连发难。 又过了一会儿,房外便没有声音了,影子也不见了,猜测他们都离开了。 君卿这才放了听蕊,起身,坐在床边。 听蕊看着他没什么防备,却又□□的背影,他坐在那里,总能坐成一座松。 房里静悄悄的,墨蓝色一片。 听蕊看着他站起来了,向前走了两步,听蕊以为他要离开,却又见他突然停住脚,反身走回来了。 “你给我下来。”他语气生硬道。 听蕊对他这句话摸不着头脑,满心问号时听见他又道,“想来我的床,你睡着也不舒服,你去打地铺睡。” 很生气,又找不到理由反驳怎么办?超想揍他一顿。 他们俩谁都知道,她今天不可能出这个门,毕竟也预料不到,长老们半夜又会不会过来做什么妖,他们已经活成精了,幺蛾子那么多,又那么会整事。 听蕊动了动脚起身下来。 过了没一会儿,听蕊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她看着床上那个面朝里侧睡得好好的人,懵懵懂懂看了一阵,然后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脚底生寒拔凉拔凉的,越看着他的背影,越不是滋味。 凭啥他能睡床上,自己就一定得打地铺? “你滚开点,我也要睡床上。”听蕊哒哒哒赤足踏在地上,又一把掀起被子爬进去床上。 君卿睁了睁眼,没做声,亦没有动。 听蕊自顾自的睡在床上,还扯了一把被子过去。 他和听蕊各睡床的两头,没想到听蕊还是不安生,没睡一下多久又跟他说,“我们俩换个位置,你睡外边,我睡里边!” “有区别?” “当然有啊,要是半夜那群人又来看,我才不要先被看到!” 听蕊貌似听到他很鄙夷的从鼻尖哼了一口气,然后才听到他讲话的声音。 “说得你睡里边,他们就看不到你似的。” 听蕊坐起来盯着他,“我不管,你睡外边去。” 君卿很无奈,最后坐起移了个身。 听蕊睡到里边后,趁机将仅有的一床被子卷到自己身上,顺带,把他的枕头也掳过来占为己有。 君卿目无善色的盯着她,最后在心里说了个幼稚,手腕转了一下,床上多出一套新被子和枕头。 他以为听蕊这个人再闹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她睡下没多久,又莫名其妙踢了一下自己,踢在肩上。 听蕊听到那边语气不善的质问,“你又在做什么?能好好睡觉吗?你不嫌累?” 质问三连,听蕊是打死也不会说一个不小心和对不起的,她嘴硬的和他呛起来,“踢你怎么了?有能耐就打,我听蕊不怕你!” 听蕊听到那边,又是很沉重的,带嘲弄的一声“哼”声。 分卷阅读25 “你瞧不起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听蕊瞬间便被激怒了。 她一把掀起被子,坐起身,就运气朝他拍了一掌过去。 君卿头都没回,很轻松的只扬臂用手挡下。 灵力相冲震起两人的衣袖摆了摆。 哈!这下听蕊白激得怒气更重,直接在床上跟他撕起架来。 床帏摇啊摇摆啊摆,像水波一样,都是他俩灵力相冲震出去的气流。 打到最后君卿也一把掀了被子,免得碍手碍脚。 房里床上到处都是“砰砰砰砰”的声音,直到“咔吱”一声脆弱的床架也被打断了。 听蕊放狠话,“别以为你修为比我高!我就会怕你!” 君卿眼神一扫,发怒,哪里会手下留情,用劲一掌,听蕊躲开了,但是现在床“轰通”一声塌了,木屑横飞。 床塌了两人就去地上打,更好展开拳脚,反正不输不休。 最后一个回合打完,胜负已分。 听蕊弯腰扶着胸口拼命喘气。 “你不就是占着你修为高吗?要是你没有天生自带灵力,你能打得过我?你那是作弊!”听蕊愤愤不平道。 “打不过就认输,你输了。”他没什么谦虚的说道,嘴角还隐隐有一些洋洋得意的笑,一整个人都那么神采飞扬。 真的神采飞扬。 可是! 谁来救救他,这种时候打赢了露出一种洋洋得意的笑是怎么回事?她可是你的君妻啊! 谁来告诉他一下,这时候你应该让着她的嘛!你就应该假装认个输的嘛?你表现出一种胜利者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你那么得意是怎么回事啊! 有救吗? 有救吗? 没救了。 若一个男子心思直得可以分级发证书。 君卿凭实力荣当十级。 ☆、第一狠 他洋洋笑着侧身手一挥,塌下去的床板床架嘎吱嘎吱,慢慢恢复了原样。 然后他走过去,躺在床上,睡、下、了。 这! 狠人! 听蕊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做为。 她不服气的冲到他床上,“算你狠!算你狠!我听蕊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爬到床上睡觉,还像个乖宝宝一样,很自觉的将被子盖好,以免着凉。 她骂了一会儿,又隔着两层被子踢了他腿一脚,“起来!我俩换个位置!你睡外边!” 他叹了口气往外边挪,不想与她计较。 听蕊睡在里面还面朝里侧,他睡在外面还面朝外侧。 两人都将背留给对方,似乎看对方一眼都不想。 听蕊盯着那堵黑漆漆的墙,居然还能骂骂咧咧,手上功夫没有,口头之快总要逞,总要有个方面占赢面,君卿不时回她一句。 听蕊:“你这人简直没一点好,到处都是坏毛病!” 听蕊:“你以为你是个君仙,你就了不起了?街上的小孩都比你大方,有糖还能给我一块!” 听蕊:“你年纪比我大,你就欺负我!你这是欺负幼小!” 君卿:“我就比你大了五个月而已。” 听蕊:“……” 听蕊:“那也是欺负幼小!” 君卿:“上次都有小孩管你叫阿姨了,你还小呢?” 听蕊:“你……胡说八道!我不听!” 听蕊又嘀嘀咕咕骂了一阵,然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君卿便再也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君卿没反身,斜了斜眼,又轻轻踢了她一脚,“喂。” 对方没回答。 应该是睡着了。 君卿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自己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餐桌上严肃的跟处刑一样。 君卿一脸的淡然,却又坐得端端正正,目视前方姿态一丝不苟。 听蕊也坐的端端正正。 两方君父君母也是。 第一个人开口了。 “君仙,听蕊夫人,老夫且问一句,昨日夜里,你们两个在哪里?” 餐桌上一时沉默无比,谁不小心放个屁都听得清。 不是不是。 不小心落片叶子在地上都听得清。 “我……和听蕊……”总归还是要他来答话的,“我们昨天……” 听蕊头没动,只有眼睛动,瞪着眼珠子望他,还压抑着咳了两声。 她是在提醒:君卿你要是敢乱说什么,我跟你没完! 他神情没变化的,像接不到她的讯息。 “昨日是祭庆大典,夜里都会有祈福灯会,我带听蕊去祈福了,替君夫君母和各位长老都祈了福,回来的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蕊看着他,心觉,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装不知道的本事……自愧不如……b 分卷阅读26 r   黛浓和崇川眼神交流: 哔呲哗呲,咱家听蕊会跟君卿去祈福? 哔呲哗呲,不会! 但君婿这个话只用来堵长老的嘴,也算是滴水不漏了,好像没什么可挑的,顺带还表了孝心,因为君婿替大家都祈了福,这还有什么可责备的?事出有因才不在的。 烜亘长老却活生生打了自己一巴掌一样,脸上变色,然后哐哐咳了一两声,“既然这样,那开始吃早膳吧,这汤要凉了不好喝。” 余下几天里,各长老就跟块膏药一样,时时跟着君卿和听蕊,只要君卿和听蕊稍稍不在一块,他们就要开始叨叨絮絮,老和尚念经,那样子像巴不得变成根绳索,好把他俩捆在一块。 每日夜里,还得站成一排,亲眼带笑目送他们俩一起回灵源殿。 他们以为他们能好好的,但他们每日夜里都交过手,床塌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双双满怀怨气的睡去。 这样的日子,真是有苦难言。 过了几日,听蕊已经极度的不耐烦了。 虽说三天前因为君卿很没良心的一个人偷偷溜了,听蕊找出去,他俩才好不容易偷了半天清闲时刻。 然后今天下午,救命稻草一样,有一封婚帖送来韶华浮雾。 是听蕊同族一个妹妹的婚帖,听蕊出嫁前就知道,这个妹妹有个形影不离的交心良人,如今终于是要成婚了。 听蕊本想独自一人去拜贺就作罢,那知婚帖里写的诚诚恳恳,一定要她和君卿两人一同去,说着他们是新婚夫妇,同去一定能福至祥至。 三日后,芷萝成婚那日,天气可好,一碧晴空万里无云。 听蕊去闺房里看芷萝,芷萝正笑的满面红光,手巧的待娥帮她插明晃晃的发簪,房里点着些烛火衬着她喜悦。 芷萝端坐于镜前,不顾待娥插簪的动作,微微斜了头看听蕊,说,“君姐,你知道么,你成婚的时候我可是羡慕了,你那喜服多好看啊,婚礼多气派啊,今日可终于到我了。” 听蕊望着芷萝幸福生辉的脸,苦笑,“我才羡慕你呢,嫁的是自己千挑万选的好君夫。” 芷萝从镜里看听蕊,看不着脸,只能看见一些肩,芷萝疑惑听蕊的话,“嗯?” “没什么,芷萝,我说你这样已经挺好的,有那么大的排面做什么,你喜欢连爀,连爀喜欢你,你们在一起,已经是天赐良缘。”听蕊回道。 芷萝没什么心思的开心露齿笑了。 过不了一会儿,越来越多人跟进屋子,不是说什么恭喜恭喜,就是同喜同喜。她也插不上话,就悄悄溜走了。 听蕊躲到后院的水池子边蹲着,扯了一根草拨着池面,池面上映着天,又漾起水纹,看起来跟天碎了一样。 她还看见她自己愁眉苦脸的模样。 芷萝和连爀,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那是真真正正,一刻不离彼此,一起从小长到大的,听闻他们抓阄的时候,还是一起抓的呢。 自己哪有什么值得她羡慕的,她羡慕芷萝才羡慕大了,婚服好不好看,婚礼气不气派,那全都是虚的,都是一瞬间就没了的东西。身边的人是自己喜欢的,以及是喜欢自己的,那才是真的,是永远不会昙花一现的。 她想着就挺委屈的,泽海荒里那么多女孩子,为什么上天就选了她做君卿的妻,为什么别人都可以两情相悦而嫁娶,她不行。 芷萝和连爀这场婚礼,挺是热闹的,而且看得出,连爀打心眼里喜欢极了芷萝,芷萝从闺房到礼台的路,可是一步都没走过。 连爀当着众人面把她给抱到礼台来的,芷萝羞涩的把头紧紧靠在连爀连胸膛前,客人们又吵又闹的欢乐极了。 芷萝和连爀婚拜的时候,听蕊故意往侧边移了几步,站的离君卿远一点,好不要过多显得她这一刻那么不幸。 君卿注意到她的动作,侧眼看了她。 然后听蕊听见君卿说,“羡慕别人之前,先顾好你自己成吗。” 反正周围礼炮的声音也挺吵的,听蕊就装做没听见他的话,不答。 回韶华浮雾,依旧是各走各的。 但就看了这么一场婚礼,他们的关系就越来越糟了似的,回了韶华浮雾几日里,几乎每天必有一战,都是长老们和君父君母不在时,速战速决打一场,算下来,动过十多次手了。 但现在听蕊坐在秋千上,举头望天,身后两个老头朔乾和穆轩却站在不远处,嘴不带停的说着令人烦躁的话。 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只是觉得吵闹。 难道一生就这样吗?命不由己,身不由心? 她想了很多很多东西,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和出路。 她这一生若是不为君卿生个孩子,怕永远都是泽海荒的罪人。 这么强硬又无理的要求,这几千年来,到底是如何传承下来的?为什么没一个女子懂得去反抗?为什么她们都是那么甘心的,为一个不喜欢的男子生孩子? 或许君卿的君母 分卷阅读27 君父是相爱的,那以往那么些历代的君仙,他和他的君妻,就真的是相爱的?听蕊不信。 是一种责任和压制,在捆绑他们的情感,没办法选择的婚姻,没办法选择的爱人,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凑合罢了。 她只听说过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位年轻的君仙,在自己君妻生下自己子嗣后,看都没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去到千里之外的一片湖泊投湖。 听说,那是他和他喜欢的女子相遇的地方,那位年轻的君仙,去找他喜欢的女子去了。 没有爱的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一辈子的。 怎么可能呢。 那么自己余下这一生,都该怎样安置? 听蕊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什么结果,什么下场,什么命数,看不到。 她把头仰的很高,整个天空都在她眼里,但是四周高立之墙,和那些永远没法伸到墙外去的树枝,也在她眼里。 耳畔吹着一点风,她仰着头,垂着的乌发就跟她容颜一样俏艳明丽。 分明罂粟花般美丽女子,本该肆意盛着花瓣很好的年纪,却烦恼渺渺茫茫的余生事。 天灰白得厉害,像失水后逾期将落的梨花,枯萎待死模样。 ☆、第一谈 午时吃过饭,听蕊在自己的夕茵殿里带着一只白绒绒的苍鼠晒太阳,还用手帮它顺毛。 听蕊笑得很开心,这只苍鼠太可爱,太听话了,在桌上吱吱叫着,溜圆的小眼睛跟掺了墨的水珠子一样似的,还露出它的两排小牙齿。 “不务正道!” 听蕊突然听见有人这样说,反头一看,果然又是两个讨人厌的老家伙。 听蕊没想理会,就继续逗着她的小苍鼠。 不曾想她眼前忽有衫袖一扫,桌上的小苍鼠就不见了。 朔乾长老拎着她的小苍鼠,阴阳怪气的说道,“玩物丧志,小孩子玩的东西,可不是你该再玩的了!” 听蕊回头,看着那只被拎着脖子的苍鼠,在他两指之间四处挥爪,惊恐的吱吱乱叫。 听蕊不满的也学着他的口气阴阳怪气回道,“韶华浮雾乏闷,我养只苍鼠解闷怎么了?” “若是闷,你就好好修习功法,而不是这样不思进取,想着法子玩!” “呵,”听蕊撇着头笑了一下,满目的不想理会,但最后还是决定妥协,她伸出手,“好,我会好好修习功法的,请您,将它还给我吧。” 这话她说的规矩,客气,没有半分脾气,只想要回她的小苍鼠。 朔乾长老看了她很长时间,最后把那只惊恐的小鼠拎到她手上方,小鼠还是惊恐的挥着四爪,吱吱叫着,就在她以为,他要还给她时,那长老突然将手一甩,把小鼠扔进池里,扑通一响,溅起水花。 “桑桑!”听蕊失措看着水池大叫,桑桑是那只苍鼠的名字。 听蕊飞快的跑到水池边,但水面只有波纹,她大叫“桑桑!桑桑!”,她又准备下池寻找,水面刚沁透她半只鞋子,可她又听到令她做呕语句和声音。 “听蕊夫人还是别找了!这玩意见一次我丢一次!实属不是你应该养的东西!泽海荒的责任你不知道吗!怎么还会有心思养这个!” 听蕊愣了片刻,浑身僵硬着,只看着水面漾动的圈纹。 泽海荒的责任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 这几句话仿佛巨雷一样,在听蕊心胸中炸着响着。 然后她红着眼回过头,满是倔强和不服输,这一切都在激怒她内心的嘶吼,她哑着嗓子大声质问,“是吗?我连这个都不能养了!我连这个权力都没有了!你们眼里是不是永远都只有泽海荒!我呢!我是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工具!是不是!” 她通红的眼睛变得湿润,可是没有一滴泪水要泪出来,她不允许自己变得懦弱和脆弱,可她心里,太多太多的怨! 这个世界在告诉她,你不该怎样怎样!你只能怎样怎样! 你明白吗?你只能照我们的想要样子活下去! “为什么我就一定得听你们的?为什么!是你们生了我?还是你们养了我?你们有什么资格!”听蕊指着他们怒吼,字字是心里最切实的想法。 两个长老却还是无动于衷,他们看着听蕊,好像在看着一只不服管教的家兽,因为不服管教,所以露出藏了很久的牙齿,企图通过嘶吼震慑众人。 可是,那不是听蕊的震慑,那是听蕊的呐喊,她藏在心里最深的呐喊。她今天说出来,却被当做一场无关痛痒闲话。 “听蕊,你怎么如此不听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话?”听蕊答完这最后一句便跑出去了。 她跑出夕茵殿,跑出韶华浮雾,天空灰蒙蒙的,还没来得及下雨,她感觉脸上湿润,一抹全是泪水。 夕茵殿里那两个已经活过半辈子的老人,还在互相观望,没有半分做为,好像在说,你看吧,这听蕊就是 分卷阅读28 不成材,泽海荒将亡啊。 她一边抹着泪开始一边放声大哭。 她坚持不下去了,这样的人生会把她压垮。 其实,她已经许多年都没哭过了,她从小就倔强,倔强到什么事都要争个赢面。 小时候总有些孩子不爱跟她玩,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她却又那么不一样,要强的她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她不会娇滴滴的撒娇,也不会娇滴滴的冲人眨眼睛,她跟那些软糯糯的女孩子们玩不到一块儿。 泽海荒培养最多的,就是那种软糯又听话的女孩。 可她才不要那样。 所以会有女孩子围在她身边叫她,“听蕊听蕊最可怕,最喜欢的是打架,有着长长的头发,但应该不是女孩吧!” 编这首谣歌的人,跟她有过节,编了是让她不快,她也早找过去痛打十多回了,但这首谣歌却久传不散。 不喜欢她的女孩子,总会蹦蹦跳跳跑到她面前来唱。 有时羽阳很仗义的替她赶跑哪些人。 羽阳跟她从小就认识,因为两方君父君母是世交,家又住得近,加之,羽阳急性子,为人豪爽,玩得来,他们常常在一起玩。 直到她嫁给君卿的前一个晚上,他还帮她梳头,两方君父君母也都在,羽阳的君母笑着说,他是好哥哥,听蕊出嫁都要来送呢。 但他是一个哥哥送妹妹出嫁的心情吗? 并非。 听蕊接受的,又是他作为一个哥哥给自己梳发的仪式吗? 并非。 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得有这样的一生? 只当是个工具一样,只管生孩子就好了! 为什么! 是这样! 传说君仙降世时,泽海荒浩瀚海底长出春蓝颜色的游萝花,随骇浪漂浮至海面,又随浪相融复又远去。 君仙天定之人降世时,穴于崖壁里的火红枞枞鸟倾巢而出,盘旋鸣叫于泽海荒万里无垠海面上,届时,游萝花再开一次,两相交辉,是为泽海荒最为祥瑞奇巧之景。 她出生那日,无数枞枞鸟盘旋海面,所以,她就成了君卿的天定之人。 可为什么是她! “羽阳!” 听蕊跑了很远,裙摆都溅着灰脏了,最后停在一个宅门前,拼命拍着门大喊,“羽阳!羽阳!” 她一边拍着门,眼泪一边不停地滚。 门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羽阳。 “听蕊?”羽阳诧异。 “羽阳,羽阳……”她一下扑到他怀里,抱着他哭,不停反复念着他的名字,每念一次都有很多泪水滚出来,像那止不住堤的洪水一样。 羽阳扶着她,只一直问着她怎么了。 但听蕊只是哭。 夜晚,听蕊一直未回韶华浮雾。 羽阳留了听蕊在这里。 她哭了一天了,她来时天还亮着,现在天都暗完了。 羽阳端着粥给她,她在他房中,坐在桌边发呆。 “听蕊,你吃一点。”羽阳把粥放在她面前。 听蕊看着那碗洒了红蜜饯的粥,舀起来吃了一口,才吃了一口她又哭了。 羽阳在一旁急躁的问,“你怎么了听蕊?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君卿欺负你了?如果是,我现在就去帮你教训他!” 听蕊抬着头看羽阳,扯着她衣袖子,她眼睛里不停有泪水往下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逼我?为什么我嫁给的人是君卿?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羽阳,我喜欢你!” 如果是在这世界上找一个喜欢的人,那么她只喜欢羽阳。羽阳才是她自小想要嫁的人,他们青梅竹马不是吗?他们一起长大的啊!最了解自己的人是羽阳!不会是别人!不会是君卿! 听蕊一把抱住他,头在他的腰间,抽抽泣泣,吐字不清,“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我不给他生孩子,我想让你当我孩子的君父……” 羽阳扶住她的肩头,蹲下去与她平视看着她,急促道,“听蕊!” 听蕊还在哭。 羽阳眼里有光,口气激动,仿佛是在说着压抑了很多年的话,羽阳说道,“我也喜欢你,你和我一起长大,我们青梅竹马,你应该是我的!你应该要嫁给我的!” 听蕊看着羽阳,是,她应该是嫁给他的,他们才应该是这世界上的一对的。 “羽阳……” 她又吸了吸鼻子,她哭了一天,早头脑不清,然后慢慢把他肩膀抱得很紧。 这才应该是她的孩子的君父。 这才应该是她安心的归宿。 什么责任不责任,什么泽海荒不泽海荒,什么五族不五族,什么君卿不君卿,她通通抛脑后了。 何来问对与错。 听蕊在羽阳那里住了四日,第五日时她自己回去了。 她是不想回去的,可她又知道,若她久不回韶华浮雾,那群长老肯定会把君父君母搅得不得安宁,责难 分卷阅读29 于君父君母。 她自己被怎样,责也好,罚也好,她无所谓,可对君父君母,她还是有一分孝心。 她回去不过一刻钟,长老们便逮着她教育了一刻钟,她是跪在地上的。韶华浮雾总是洁净,石砖上干净的没有一片灰,但石砖地上冰凉,寒气一直渗入膝盖里。听蕊的君父君母要她跪在地上,认错。 她跪,却没人知道她是不是在认错,她全程一字不发。 每个人都坐着,长老们每个都在讲她的不好,听蕊和君卿的君父君母却又在拼命讲她的好,企图减少一下她的责罚。 君卿也坐在一侧,他什么也没说。 听蕊没去看他,但听蕊觉得,好像君卿一直在看着她。 没什么温度和苛责的目光,良久的注视着她。 听蕊出走韶华浮雾这一闹,也终于让三个长老舍得离开了。 他们离开前还在指责听蕊不懂事,但他们好像忘了,这一切是因谁而起的,是谁把那只可怜的小生物,毫不怜悯扔进池塘里的。 夜里睡觉,听蕊还是去了君卿的灵源殿。 长老们在灵源殿外放了一支夜雀,但凡听蕊一日不在君卿那里歇息,夜雀马上就会把消息回报给长老们。 这可真是个强硬的法子,他们不信,这样还怀不了下一任君仙。 听蕊进灵源殿前,望了眼灵源殿外的那棵树,准确的说,是望了一眼树上的那只夜雀。那只红色的夜雀,通身颜色跟烈火燃烧一样,冲她咕咕叫了两声。 这鸟叫声,居然出奇的好听。 ☆、第一谈 听蕊进了卧房,君卿就在一张桌前坐着,房里没点太亮的灯,他穿着宽松白色的寢衣,像是随意披在身上就做罢似的,腰间系结,料子光滑的很,脖颈下能露出一小块肌肤。 他脸上也没什么神色,愠怒不定。 他说,“过来坐。” 听蕊望了他一阵,两人之间隔着距离。后来,听蕊还是过去了。 听蕊隔桌坐在他旁边,看见他搁在桌上的手后面,好像放着什么东西,听蕊没问。他自己把手从桌上移了下来,然后把那原本在阴暗处看不清楚的东西,推到听蕊面前。 是一个木笼子。 听蕊漠不关心,后来笼子里吱叫了一声,她才又仔细看了看。 “桑桑!”她惊喜出声。 居然是桑桑! 她把笼子里的东西托出来,就是那只毛茸茸的小苍鼠,精神抖擞的,小爪子在她手里挠来挠去,暖呼呼还痒痒的。 “你救了它?”她一时顾不得别扭,口气很欣喜的问君卿,“我还以为它死了。” “原本是快死了,输了点灵气给它。”听蕊听到他温澜不惊的声音,又抬头看他,他脸上好像有些微的笑意,目光柔和。 这晚君卿依旧睡在外侧,听蕊睡里侧,也依旧各睡床的一头,各有各的被褥和枕头。 房里安静平和,今天的他们居然没有大打出手,听蕊摸着枕边那只苍鼠光顺的毛,语气很轻很平和的问他,像两个刚相识的朋友一样,很平和的谈话。 “你挺恼我的吧,没有我,你指不定能娶上别的女子,那女子躬良孝顺不会同你吵架,还愿意给你生孩子,说不定你老早就当上君父了。” 她没有再摸那只苍鼠的毛,她说完这些,慢慢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刀,又慢慢的小心地把它塞到床褥底下去了。 她不知在想什么,眼睛一眨不眨,一直握着褥下那把刀的冰冷刀柄。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君卿说话,口气跟她一样平和,像刚相识的朋友在谈话。 她听到君卿缓慢的声音:“我很抱歉。” 四个字,从他那边传到听蕊这边,听蕊很疑惑,也刹异,但她表现得平静。她的平静在于,她没有问什么话,只是眼珠往他的方向看了看。 她又听到他说后面的话,“你受委屈的时候,我没有在……” 我很抱歉,你受委屈的时候,我没有在。 这句话,从君卿嘴里听来,听蕊感到很怪异,或许不是怪异,而是一种风马不相及的感觉。 他以什么立场说的这句话? 君夫? 如果是以君夫的立场说这句话,听蕊觉得没必要,毕竟听蕊也从来没把他当君夫,所以自己受不受委屈,跟他在不在,没有什么联系,也不需要他说抱歉的话。 但是这些,听蕊没有告诉他。 他是一个外人,他不需要了解她太多想法,她没必要告诉他,自己所有的想法。 她也不需要这个人来了解她。 同样,听蕊也不想了解他。 所以这场对话,就这么嘎然结束了。 第二日一早,天色才亮,微光穿过条条窗格落地成形,听蕊醒后还没睁眼,就伸手摸了摸枕边的小苍鼠。 左摸右摸上摸下摸。嗯?桑桑呢?我的桑桑呢? 分卷阅读30 她立马睁开眼翻过身,伏身跪在床上,翻开枕头,翻开被褥,找桑桑,可她把自己那块地翻了个遍,也没找出桑桑。 床上找不到她就到床下找,她跪在地下往床脚下看,床脚下也没有。 在哪儿在哪儿? 她立在床边快绝望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桑桑。 居然在在在,在君卿身上! 挂在他脖子和衣领之间!两条后腿还在欢腾的蹬着。 “乖宝宝乖宝宝,来君母这儿……”听蕊弯腰把手伸过去,要去捉那只不听话乱跑的小苍鼠。 “过来过来,君母在这儿呢……”她小声呼唤,手离那只苍鼠越来越近。 就在她快要捉住桑桑的时候,桑桑两脚一蹬窜到君卿的脖子后面去了,不见了踪影。 听蕊给呆住了。 这可怎么办? 她瞪着眼睛直起腰退了两步,之所以退了两步,是因为她觉得那个睡着的人,应该快要醒了。 只看桑桑什么时候把他给弄醒了。 果然隔不了一会儿,她望见床上的人开始睁了眼,然后扯衣服,他两手往身后探,最后坐起来慌乱的扒开衣服。 一只白绒绒的小白球,立刻从他怀里掉出来。 他盯着腿上爬来爬去的桑桑,然后抬头望着她。 听蕊嘴角被人无形提着线一样笑了笑。 他皱眉,口气严厉的质问道,“你把它带到床上睡觉?” 听蕊说,“你不是知道我昨天把它带上床了么。” “我以为你把它放在笼子里的!”他继续咋咋呼呼。 听蕊不再说话了,也不好说什么,她只是走过去,跟了犯错后小心不被师长骂的学生一样,两指捏着很小心把桑桑从他腿上拎走了。 早晨她一般有起床气,但这个早上她脾气格外好,她居然没有跟他顶嘴。可能是她看在君卿救过桑桑一命的份上。 听蕊觉得,这个桑桑真是吃里扒外的小东西,早上看见他在君卿身上还没有这么觉得,可一天下来,她越发觉得桑桑不认主了。 但凡桑桑闻到点君卿的气息,就提溜提溜迈着它的小短腿窜过去,顺着君卿脚边的衣摆,一路爬到他身上。 呵,气死了,才几天就不认主了! 莫非这桑桑还是个母的?专往男子怀里爬! 你不要你君母了?你忘了以前是谁天天养着你的? 真的真的,桑桑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居然真的喜欢粘着君卿!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又摸了摸枕边,糟,又没摸见桑桑! 她睁眼看见光,然后就看见君卿和桑桑。 君卿还是穿着一套白色宽松的寢衣,头发也没有梳过,松散了不少,仿佛才刚起来不久。 他坐在椅里兴致很好的样子,没有往日的一板一眼,或者故作冷漠清高,冷色的白光过窗从他身后照来,他整个人都在光里。 桑桑在他手掌心吱吱乱叫,追着自己的尾巴转着圈,他的手掌很宽大,不像她的,桑桑不好在她手里转圈圈,会掉下去的。 桑桑大概真的很喜欢君卿,总之是很爱跟他亲近,听蕊觉得是因为之前君卿渡了灵气给它,桑桑身上有他的灵气,所以桑桑喜欢待在他身上。 加之,这小苍鼠是他救的,还被他养了好些天。 肯定是这样的,你这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听蕊没作声一直在看他们。 她倒要看看这小东西还能多吃里扒外。 君卿有时逗着桑桑会笑,笑的天真且没有防备和距离,毫不遮掩自己的开心。 虽然只是一个侧颜。 但他真的笑得好纯真,眼睛和眉毛都肆意的弯起,眼角稍稍上扬,还有一点点细光在他睫毛和鼻梁上,没人会否认,他是泽海荒容貌最好的男人。 桃花眼,细长眉剑,挺鼻,薄唇。 一肤一骨上天眷顾亲自丹青做画,发丝定是细笔蘸墨而成,每一笔的力道都匀称拖的很轻很长。 何况他还那么高高在上,气质冷清。 他一身总也拢着天山雪雾一样的清凉气,偶有几刻那么惊鸿掠影时候,好像是个拒你千里同时,又可漠然一瞥就能缓缓入你心间的人。 多奇怪,他这样的人。 但是听蕊不知道,他笑的时候仿佛能一下能把人的心跟他拉得很近,感觉他好人畜无害。 现在她感觉他好人畜无害。 他还会笑的?在以为我睡着的时候,他还会笑的?所以,我不在他眼前,他还会笑的?听蕊想。 但听蕊好像忘了,以前君卿对她笑过,也像这般很自由随心。 那时候她自己还想过,君卿到底是个仙,还是个凡人? 或许听蕊最应该记起来的事,是她跟君卿讲过什么样的话,才让君卿再不在她面前这样笑过。 听蕊看见桑桑突然沿着他手臂的衣服,爬到他肩头去了 分卷阅读31 ,然后爬过他的略带晨光的衣领,爬过他的耳朵,小爪子抓着他的头发,到了他的头顶。 待在他的头顶,又追着自己尾巴转了两圈,然后便不动了,接着,她看到君卿表情很奇怪。 表情奇怪得,跟桑桑在他头上拉了粑粑一样…… 她看见君卿把桑桑从他头顶拎了下来,放在桌上,然后手指小心翼翼碰了一下自己的头顶,举到自己面前看。 他那表情,哈哈哈…… 听蕊咬着衣袖子,好让自己别笑出声,但是整个人在被窝里能笑得蜷起来,听蕊脸都憋红了,她简直快要乐疯了。 他那表情和动作一猜就知道,桑桑肯定在他头上拉粑粑了,哈哈哈…… 她看着他用自己的衣袖,很嫌弃的很抗拒的,裹着手指擦了好几下,然后皱着眉头出去了,估计是换洗去了,哈哈哈…… 活该,谁让你拐了我的桑桑,最好每天桑桑都在你头上拉粑粑,看你还敢亲近它…… 第三天的早上,听蕊赖床了,很晚都没有起,听见脚步声,她才睁开眼翻了个身。 门是大开着,白日光刺眼,她看见君卿走过来,很明显他起来好几个时辰了,穿着常服,扎着他一贯的发式,一身清爽,还有依旧是一身的白。 她又往他肩头看了看,桑桑立在他的肩头,两只爪子抱着一颗果仁在啃,腮帮子溜圆溜圆的,牙齿动得贼快。 听蕊眯眼看了好半响。 桑桑最近发福了? 身为它的主子是个瘦美人,怎么能容忍桑桑变成一个胖桑桑? 不行不行,桑桑你给我瘦回来! “还不起么?”她听见站在床边的人问她。 算了算了,以后再来管管那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听蕊翻了个身面向里侧,今日月事,不舒服,不想起,行么。 就爱躺着,行么。 隔了一会儿,君卿是因为像没等到回答,就走了。 后来有团软软的东西爬到她脸上,她才发现君卿走时把桑桑留给她了。 “桑桑,你这个吃里扒外不认主的。”她捏住桑桑两边的腮帮子,故做恶狠狠地说道。 桑桑朝她吱吱叫了几声,好像在跟她说,君母,我认君卿做君父了哦,我是不是乖宝宝呢。 “啊,你好乖,桑桑。” 房里的房梁上,似乎有坐着一个年纪很小,穿黄衣裳的女孩儿,在朝桑桑说这话。 ☆、第一晨 听蕊和君卿,好像再也没出手打过。 日子很平静很平静。 听蕊每天晚上睡在君卿这儿,两个人都是规规矩矩,互不冒犯,偶尔睡在两头的两个人,会说上几句话,都不过是句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反讽罢了。 没想到这样也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韶华浮雾的管事们,因为韶华浮雾中没有修复破损的多余支出,而感到欣慰,送君卿和听蕊离开时,个个激动的热泪盈眶,还说,等君仙和听蕊夫人回来了,要把韶华浮雾好好置办一番。 因为年尾的时候,他们依旧要去双方君父君母家里小住一段时日的,希望今年君仙和听蕊夫人回来了,能看到一个喜庆又温馨的韶华浮雾。 晚上吃晚膳,烟琴对听蕊好一顿夸奖,或许在她眼里,听蕊早是女儿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不能生女,她还真想生个女儿来养。 女儿多好呀,能每天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听蕊就很漂亮。 以前君卿还小的时候,脸还没长得开,样子却又生得太好了,圆眼小脸有几分像女孩,烟琴就每日惦记着给他穿小裙子,要不是沥尘阻着,君卿早穿了成千上万次小裙子了,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君母曾经有这样的心思呢。 晚膳吃完了,烟琴还拉着听蕊的手不肯放,同她絮絮叨叨讲着好多话,君卿只能先回房了。 等听蕊回了房,蹦出第一句话就是,“烟琴夫人同我说,她想抱你的小君仙呢。” 听到这话的人,故作波澜不惊的抬头看着她。 听蕊又边走边说,“我只是同你讲讲,你别想太多。” 君卿没回话。 听蕊边向里面走去,又边撇了柜子一眼,柜子上摆着很多东西,每一样都很精美。 好奇心让她走过去,将柜子上的东西扫了个遍,最后视线却落在一个不起眼的下侧角落。 她弯腰拿起角落里那个物品,透明的方形瓶子装着,想是每天有人清理过,一点灰也没落,摇了摇里面是液体,滚在瓶体边缘复又滚回来,带着波纹形状的光。 “这是什么?”听蕊问他。 “海。” 听蕊只听到他回了一个字。 听蕊拿着那瓶子对准烛灯望来望去,这是海?骗小孩呢。 听蕊又听到他说,“是海水。” 她回身满眼惊奇的望着他,“你见过海?听说海很漂亮,我从来没 分卷阅读32 看过,海是什么样子的?” 她看着坐在椅里的他跟自己说,“很广阔一片,站在海边会听见海浪的声音,在陆地上从来都不会听到的声音。若说看起来,海跟天好像是连在一起的,特别美。” 是这个样子的吗?海水的声音,海的样子,她还是有点想象不出。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听蕊娥眉微蹙。 她看着君卿朝她走过来,伸了一只手给她。 “怎么?”她问。 “带你去看海。” 他牵过她的手向前走,四周便是白雾腾起,她一时迷糊跟着他走了几步。 眼前白雾渐渐散去时,她看到夜幕低垂的天,漆黑的一片只有明月闪耀,天上很多繁星似豆。 他还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听蕊感觉自己不是踩在地面上的,不是平日里走路那种触感。她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是踩在水面上。 走过的地方会有水纹荡开,君卿走在他前面一点,两个人踩开的水纹会交织在一起。好神奇。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君卿。 前面的人没有回过头告诉她,“泽海荒最边缘之地,你脚下,是海,将泽海荒包围起来的海。” 听蕊听着君卿说的一个一个的“海”字,心里开始兴奋起来。 继续听到前面没什么波澜的声音,“可惜是夜里,没办法让你见到它最真实的样子。”他突然停住步子回过头,尾稍青丝飘浮,“若是以后有机会,我白天带你来看它,在岸边看。” 无垠的海水哗哗作响,海浪从很远的地方侵袭而来,他们在一片很大的海上,只是两个没有形状的小小影子,波浪不断从他们脚下走过,有纹路,有形状,一条连着一条奔向更远的地方。 他们站在海面上那么渺小,满月又那么明亮,风很冷也很大,还有海浪的声音。那是一个男子牵着一个女子的手,回头跟她说,以后有机会还要带你来看它,他们良久的相望。 海浪声,低垂的夜,已经让人心神飘荡,听蕊看着君卿的眼睛,他目光柔和有情,被他握着的手好像要开始发烫。 夜风撩拨他们的发和衣裳翻飞,还有那看不见的一切,君卿的白衣在夜里像深海行船鼓起的帆,再遥远也明晰,让你安定。 “听蕊,我给你看别的东西。” 他托起手掌,手里先有一团雾气,后来慢慢在发亮,他把那团光亮握住,捏碎。碎裂的光像流沙一样从他指缝里滑出来,“呯通呯通”落在海里,还溅起一些水花,照亮了一点点海面,然后那些光都通通沉下消失不见。 嗯,仅仅是看这个东西,这有什么好看的?听蕊在心里说,不能来个厉害点的吗? 好吧好吧,听蕊马上收回了心里的话。 她简直难以置信。 她看到海面上缓慢升起白色的光芒,开始只有一两处,后来逐渐整片海面都是,那些光是一个一个点聚在海面,随着海水浮动而浮动,最后缓缓冲破海面,像一条一条发亮的细线,飞至天上。 躲在云层里,它们又好像变成了一个点,颜色也变了,是粉色的。 简直难以形容,眼前的一切都像一个缤纷幻象。 四暮漆黑,墨蓝的海水上浮着白色的光点,空中是一道一道白色的光线,月光明亮,繁星的颜色里藏了梦幻的粉。 听蕊突然肆无忌惮笑了,有惊喜也有开心,她仰头看着一切,瞳仁中都是绚烂的景色,那些美丽的光照亮她的脸,她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在海面。 君卿果然厉害,果然是泽海荒千百年来,修为最高的一位君仙,操纵万物,他想去哪都可以,想造什么样的景都可以,只要他愿意,他都做得到。 这是君卿此生唯一一次带听蕊来看海。 而以后的听蕊,再也不曾见过海。 她一生所认识的海,不是一碧万顷的浅蓝样子,而是掺着无数光芒,像星空一样的景,那是有人牵着她的手,为了不让她看到夜晚通黑的一切,而感到失望,特意变幻给她看的。 这已经是关于他们,此生最浪漫的事。 次日君卿和听蕊双双晚起,回来的晚,自然起不来了,烟琴和沥尘也没让人打扰他们,不过是睡个懒觉嘛,也没有多大的事,何况还是在新年了。在烟琴和沥尘眼里,听蕊和君卿总归还是像个孩子,永远都是需要被疼爱的孩子。 即便万人称一声君卿为君仙,即便他在万人的眼里被捧得高高在上,要从容端正举止得体,但家里又不讲究那些,不需要给谁做样子。听蕊也是,外人眼里是听蕊夫人,君仙的妻,端正总是好的,但倘若她开朗,偶尔不讲那些礼数也是可以的。 总归呀,都是孩子呢。 “哎,咱们家君卿和听蕊怎么是睡两头呢?”沥尘问。 烟琴让他过去点,自己猫着腰在窗缝里看了个仔细。 “哪里是睡两头,根本睡得乱七八糟的,”烟琴讲。 床上的人是东倒西歪睡的乱七八糟,甚 分卷阅读33 至衣裳不整,那么晚回来,眼皮都要打架了,谁还管这个那个的,脱了衣服咸鱼一样的躺在床上,裹了被子就睡。 至于烟琴和沥尘为什么要窃窗偷看,他们都是孩子嘛,为父为母的太过关心。 又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两人便走了。 房外长着冬日褪色的灰白细草,柔光缓缓洒在床间地面,宛如怜人的抚摸。两个睡得横七倒八的人,被褥衣裳滚做一团,宽大的袖子都露在被褥外面,手也在外面。 听蕊在梦里嘟哝了几句,然后随手抓起什么东西塞到自己嘴里,满口乱啃,“好吃的,好吃的,鸡爪鸭爪烧鹅鹌鹑蛋……” 没一会儿君卿就醒了,撇头一看,看到听蕊在啃自己的手指节,两只手捧着他的手,啃得好起劲,痒痒的。 就像,就像你喂一只小犬什么东西,结果它拿它的小牙来来回回啃着你一样。啃得他手指节沾了口水。 他居然好心的随她啃去,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好像目光里只有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慢慢把自己手从她唇边抽出来,撩开她脸庞的发,一整只手掌覆在她脸上,拇指摩娑她的脸庞。 晨熙如黄金色的泽光一样,普照人间万物,在她肌肤遗落光影。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覆身,低头,吻上去了。 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唇瓣贴着唇瓣,一直这样过了好久,好像时间都停下来了。 清晨暖光洒在他背部的的衣裳上,被光照过的地方好像柔软的也会发光,衣裳宽大又柔软,布料光滑有垂感,绣满卷云纹,被褥软松松的。 他坐在床上低头吻她的姿势和场面,很美好。 ☆、第一问 他们住了六日,才去听蕊君父君母哪里的,同样也是住了六日。 第七日早晨本来该回韶华浮雾的,听蕊又用了去年那一招。 “哎呀,君母我头疼!” “那你休息好了再走?”烟琴心疼的扶住女儿,崇川照样一脸看破的嫌弃神情。 今年又是君卿先回。 才十天,君卿回到韶华浮雾才十天,三个长老就找上门来了。 一干人坐在一起,没有谁是和颜悦色的。 “老夫也不拐弯抹角,直说了吧,夜雀回报,听蕊夫人这些天不在韶华浮雾,为什么?” 君卿坐在那里不卑不亢,“她在自己君父君母家小住一段时日,有何不妥吗?”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大事未成,君仙你就应该和听蕊待在一块,要么你们一起在崇川那里,要么,你们就一起在韶华浮雾。” 君卿笑了笑,“我有无子嗣,何时有子嗣,还得我自己说了算,长老们未免关心太多。” “君仙这样说,是摆明不把泽海荒放在眼里了?你可要知道,君仙之灵力,一脉而单传,一位君仙一生只能有一位儿子,先君仙沥尘,也只有你这么一位子嗣,整个泽海荒也只有听蕊一位天选之女,只有你们两个生下的孩子,才能继承你君卿之灵力,才能是下一任君仙。这责任不是你们的,还是谁的?三年了,还迟迟未有下一任君仙,是你们在逃避还是你们不上心?” “我君卿在一天,我就守着泽海荒一天,泽海荒,不会有事。”他面容虽平定,且笃定,又反问,“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 煊亘长老笑,“看来你们,还是不上心!” 长老们没有多留,马上便离开了。 君卿注意到,他们是带了一位医官来的,可从头至尾那位医官没有什么用处,便又随长老们走了。 听蕊还在自己家里吃着葡萄,院外突然传来呵斥声,口气凶到极点,仿佛来捉拿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听蕊呢!” 她出去一看,是三个长老,每个人都气势汹汹的,居然还跟了一位医官。那医官垂头唯唯诺诺跟着长老们身后。 “怎么了?”听蕊皱起眉,显而易见不高兴的丢出一句。怎么在家还能见着这三个烦人老头?。 黛浓和崇川慌忙赶来。 “听蕊夫人久不回韶华浮雾!可是在娘家养胎?”一个问题却不是问话的口气,反而充满了逼迫和威言。 “我自己家我还住不得了?”听蕊也问回去。 “呵,”煊亘长老拍了拍手,一直站在后面的医官走到前面来,“去给听蕊夫人看看!是否有孕!” “你!”世上还有这等无耻之人,和无耻之作为的?听蕊愤然大声道,“我不需要看!” 穆轩长老神色温和的笑了笑,“我们也是关心听蕊夫人与君仙之事,怕你们年轻人不懂得关注自己,就算怀了也不知道,只好我们老一辈恬着脸来操这个心了。” “我说了我不需要!有没有我自己知道!” “年轻人还是脾气大,把完脉让医仙再给你开两副降□□吧。”煊亘长老朝后示意了一眼,“去,给听蕊夫人把脉。” 黛浓和崇川慌张拦住,“小 分卷阅读34 女冒犯,请长老们息怒。”又神色哀求的看着长老们,“把脉还是算了吧。” 煊亘长老眼神一冽,跟夹着冰霜和雪珠子一样,“子不教!本是父母之过!今日你们还要拦着,更是错上犯错!倘若继续阻拦,明日就写自罪书,当着全泽海荒人的面,给他们自罪吧!” 自罪书,向全泽海荒自罪,那是在泽海荒犯了最不可饶恕之罪行,才给的刑罚。 一但登上自罪台自罪,便是一生难以洗刷的耻辱。 想不到长老们能逼到这个程度! 双方便是上下为难。 “够了!”听蕊突然大吼,“不用给我君父君母施压!” 她低着头眼睛看向地下,没有人发现她眼眶一圈红色,只有她自己知道眼里的酸涩感,“不就是把脉吗,”她伸手撩开衣袖,语气低沉,“把!” 医官为难似的左右看看众人,得到长老首肯后,他才战战兢兢过去给听蕊把脉。 “如何。”长老问。 “一切正常,没有喜兆之象……”医官低头答。 “既然这样,听蕊夫人现在就跟我们回韶华浮雾吧!” 听蕊沉默着跟他们回去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犯人似的,被押送回去。 把听蕊送回韶华浮雾,长老们就走了,他们走前留下话,以后每隔一月,会带着医官来韶华浮雾拜访一次。 夜晚听蕊和君卿同坐一桌,两人各自坐在对面。 韶华浮雾确实比以前喜庆多了,看来掌事们在他们离开那段时间花了些功夫。 韶华浮雾多了橙红之色,现在周围挂了许多橙色的彩灯,庭院里那棵树挂满红色的丝绸,在夜里低垂的飘着。 掌事们是欢迎听蕊回来的,虽然今天长老们来过两次,有些不愉快,但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掌事们给君卿和听蕊准备了晚膳。今天这顿晚膳有些特别,都是君卿平日里吃的菜,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韶华浮雾一起单独吃晚膳,掌事们想让听蕊尝尝,他们的君仙里平日吃的菜都是什么口味。 等了很久,菜才上齐,七个菜,一个汤。 除了汤在灯光下还冒着热气,其余都没有。 听蕊知道,他君仙这一生,只能喝天山顶上融化的雪水,吃的食物,只能是天山脚下种的那一片,普通的水和食物,他一辈子不能吃,不能沾。 因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君仙啊,他生下来就是君仙啊,他可是圣洁的象征呢,就像他一生只能穿白一样,他怎么能庸俗的像个凡人?还吃着凡人的食物喝着凡人的水?凡人的东西都污秽不堪,不能给他用的。 所以他不管去哪,都会有人提前备了他需要的东西。 每次回君父君母家,总会给他独做一份菜,他不会吃和大家一样的东西的。对,是不能吃。 即便这天山脚下的食材很难烹饪,等全部的菜上齐,已经没几样会冒着热气了,都凉了,他也没办法,他每日只能这样,他一生能吃上几次热的食物? 他这一生所得到拥有的,有多少东西,是他自己喜欢的,想要的? 听蕊太明白了。 明白透了。 君仙,从来是个可悲的存在。 两个人坐着久久没动,掌事忍不住上来提醒。 “君仙,听蕊夫人,快些吃吧,不然这汤都该凉了。” 听蕊眼睛眨都没眨,只是盯着对面的君卿,手一扬就将面前的汤掀翻在地。 那汤“哗啦”一声泼在地上,然后瓷器碎裂有刺耳声响,满地狼藉,混着油光的汤,顺台阶蜿蜒向下流走。 君卿望着她眉头一皱,或许全是疑惑。 听蕊一言不发,又扬手打翻一盘菜,依旧是刺耳的瓷器碎裂声,满地碎裂的瓷盘和飞散的菜肴,一切看上去更糟。 “听蕊!”君卿口气不善,似是发怒的前兆。一切都是飘荡在悬崖边上的一块石头,什么时候石头落下去了,就该惊起惊涛骇浪了。 掌事已经吓得逃走。 听蕊再次扬手打翻一盘菜,她好像对这一切没什么知觉,她神情又冷漠又无所谓。 君卿已经彻底大怒,她听到君卿冲她压抑的低声质问,“听蕊!你干什么!” 听蕊这才缓缓抬头,“我干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和你同桌吃饭,我也不跟你生孩子,你就一辈子独活至死吧!” 君卿看着她没有说话。 听蕊已经站起来,指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通红眼眶,但还是倔强的用手指着他,“你看看你,可怜!可笑!你尝过泉水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穿着别的颜色的衣服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吗?我永远不会,让我的孩子活成你这样!我永远不会生下一个君仙!” 听蕊又两手扫落一盘菜在地上,“这些东西我不吃!以后也不会让我的孩子吃!” 对面一直沉默的人,沉默一阵,忽然也扔了一盘菜在地上,哗啦一响,“不吃就不吃!” 分卷阅读35 随后听蕊扔一盘菜,他就扔一盘菜,直到桌子上空空如也,而地上满地不堪入目的狼藉,混着碎裂的白瓷盘,混着那些看起来美味的菜肴。 以后他俩一起扬手一翻,把桌子都给掀翻了,这下他们俩之间什么阻隔都没有,他坐在灯光下,她站在灯光下,脸上都是阴影,脚下的影子凝成一个点。 听蕊还是跄红眼眶,有泪水在里面打转,她咬着牙,却不肯让那些眼泪掉出来,手掌不过握了握,一条紫绫现出来。 而君卿也站起来。 掌事们的心思都白费了,精心布置韶华浮雾都白费了。 他和她在园子里那棵歪脖老树下打斗数回,直到那棵树拦腰截断,轰通一声倒下,连带着所有红色飘扬的锻带,一起深深的栽在地上,最后四分五裂。 君卿扬臂握手扯住听蕊的紫绫,紫绫的另一头在听蕊手里,他们把那紫绫扯的绷直,好像随时会从中裂开。 他们互相望着对方,很长时间都不说话,空气都静止,时光都静止,只有衣摆在飘扬。 听蕊的目光依旧倔强,他的,她看不清。 他或许也有微微的红了眼眶,但都被浓重的夜色遮住了。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伸手甩开她的紫绫,转身走了。 这场打斗没有胜负。 好像又回到那一段常常争吵动手的日子。 可是比以往更激烈。 谁都不会轻易低头和认输。 总是因为一件小小的事就可以大打出手。 长老们说每过一月带医官来拜访一次,也确实从未断过。 只是每次长老们一走,听蕊必定出门,都是去找羽阳的。 至于夜里睡觉这件事,听蕊当然还是睡在君卿的灵源殿,哪怕白天吵得再厉害,夜晚也会去。 只是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偶尔说上几句话了,他们沉默,无言,各不相干,背对着背。 好像有无形的怒火在他们中间划上一条线,没有人肯越过那条线。 他们吵了大半年。 直到这天,长老们又带医官来过,长老们走后,他们又无故大吵了一架。 瓷器被摔得满地都是,君卿第一次朝着听蕊骂道,“你还有羞耻心吗!你又把我置于何地!” 听蕊嘎然沉默了,她看着对面的人,对面的人显然愤怒至极,眼角有一丝微红。 以前这个人朝她讲过各种话,但是从来不会质问她有没有羞耻心,也从来不会问,他在她心里是什么地位。 听蕊还没找到,强劲的有力的反驳的话,对面的人只是仰头看了看天,呼的那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想把眼泪逼回去,然后转身离开。 她在原地呆站很久,好像君卿呼气的那一个动作景象,一直在她心头挥赶不掉。 ☆、第一次 听蕊这一次没去找风阳,她太气了,气到不想去任何地方,上午和君卿吵的那一架,怎么都消不了她的气。 一整个下午她都待在夕茵殿,夕茵殿的墙被她打倒一块又一块,那些柱子也被她打裂一根又一根。 掌事们缩着脖子跟在她后面喊,不时还要跳几脚,以防落下来的东西砸到他,“听蕊夫人……那个东西很值钱的,您悠着点……” 听蕊回过头来,“我不悠着呢!我偏要把这里给弄塌了!快滚!不然连你们一块打!” 掌事们只好战战兢兢缩着脖子逃走了。 “没出息!”听蕊看着他们逃走的样子大叫,一转头又击裂一根柱子。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问我有没有羞耻心!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听蕊一边大骂一边飞起一脚踢在已经裂了的柱子上,那柱子颤颤巍巍摇了几下,最后轰通一声倒塌了,连带着一小块屋檐一起塌落在地。 听蕊退了好几步看着残垣断壁,还是有气没消! 一整个下午到晚上,听蕊已经把夕茵殿毁了大片。 晚上听蕊吃着晚膳,掌事们躲在一旁合计,说,“听蕊夫人这次发的火,可谓夕茵殿损毁最严重的一次,都是钱啊……” 听蕊气得并没有吃下多少,晚膳过后她在自己园子里溜达,转了好几圈,天色很晚了她才去灵源殿。 灵源殿外那只夜雀,照旧对她发出一声很悦耳的鸣叫。明明是一只用来监探的雀鸟,却又有这么好听的声音,真是讽刺。 听蕊打开卧房的门,漆黑一片,安静,诡异。 屋里竟然还没点灯。 君卿竟然没有在。齐,在夜里无言沉默,没有生命。 她自顾自的手一扫,两处的灯光亮起。 换了自己的寢服她就躺在床上。 左躺一下试试,右躺一下试试,所有姿势变换个遍,还是睡不着。 她觉得是灯光的原因,是灯太亮了她才睡不着。 手挥了一挥,屋里所有灯都灭了。 分卷阅读36 冷白色的月光照进来,她抱着被子,已经过了这么久。 不知道君卿,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闭了眼,好像能听见夜色在她耳边流淌的声音,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是到了夜半几时,才听见房门一声响动,在静悄悄的殿里回荡。 她睁开眼,却没有回头看。 隔了一会儿感觉床边有人坐下。 然后她听到君卿叫她,“阿暖,阿暖……” 那语气一点儿都不像他平常说话,反而像个小孩儿向大人要糖吃一样。 听蕊觉得怪异,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一个宽大的身形压向她,她发觉眼前拢着阴影,听蕊便马上惊恐地转过头,“你干什么?” 他的脸在她眼前,他头发有点凌乱披散的搭在他脸畔,遮住了他一些眼睛。不知道他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么狼狈。夜晚浓郁颜色里,他有点点落魄和脆弱的样子。 但是他对她笑着,眼神有点点涣散,涣散深处闪着细幽幽的光。 听蕊有些厌恶地看着他,“你喝了酒离我远点!别挨着我!” 他看不明白她的厌恶似的,有些委屈的语气问听蕊,“阿暖,我是怪物么?” 听蕊搞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她什么时候说他是怪物了? 但君卿又问了一遍,“在你眼里,我是怪物么?” 听蕊只是皱着眉朝他又说了一句,“你别挨着我!” 君卿跟没听见一样,扬手掀了她身上的被子,还把床上的两床被子都踢到床下去,就那么直接而无遮挡的撑在她上方。 是夜的气息太浓重,还是他一身冰凉气突然没有了?他以身做笼的那方小天地,听蕊竟没像平日般感到冷。 平日,他靠近,她应该感到一些若有若无的水气和冷。 看了她好一会儿,君卿又开始笑,歪着头笑,墨发懒懒垂在颈侧,不知在笑什么。尔后低身,埋头在她脖颈里,绵热的呼吸,绵软的唇,是君卿在吻她。吻得每一次,都有湿润气在黑暗中喷勃她颈边。 听蕊一时没有动,平静而平和的盯着账顶,但她把手慢慢伸向床褥之下,摸到一把刀,最后握住刀柄,将那刀抽了出来。 短刀出鞘的声音特别清晰,明脆,尖利的刀锋对着君卿的脖子。 这就是这把刀,放在床褥之下的用途,她说了,她不会给君卿生孩子,所以,她不会和他交好。 “君卿。”她口无波澜的叫了他一声。 被叫了名字的人,因为酒的缘故,所以动作迟钝,慢慢抬头。 她脖颈的衣领敞开一片,她看着她上方的那个人,她手里的刀锋在夜里泛着寒光,跟晶莹白色珠宝碾碎成沫浇在上面一样,无论多华丽也盖不了冰冷。她死死的捏住刀柄,将那尖利的刀尖对着他。 她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即便他和她是夫妻。 她知道他能感觉到那柄刀的存在,若他再敢往下做什么,那她也敢拿这把刀刺进他的肌肤里,绝对不会犹豫。 夜色,很朦胧很朦胧,只是勉强能把对方的形状,映在自己眼里。 从窗外照进房里的,是落满思乡的霜。 他忽然笑了笑,像孩子一样很天真的笑,在这朦胧夜色里,她听见他说,“阿暖,……” 阿暖后面那一句话,很轻很轻,但她还是听见了,在夜里准确无误的传到她耳里,他说的很温柔,很小心。 她看着他的神情已经开始变化,心像一颗石子从万丈高空跌入井里,要溅起万丈回响。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心肠变得柔软,柔软到手里的刀松了松,掉在薄被上,凹进去。 银丝账里闪过一瞬光芒,把四处照亮,听蕊看着他头顶发丝间好像生出什么东西来,眼睛也变了颜色,像琉璃珠一样透明。他一瞬间真的变得像个妖怪一样,像荒古的书里画的那种妖怪。 听蕊睁大眼睛,只能呆呆看着这一切,心脏跳的极快。她不敢动,如同置身冰窟,万丈寒芒四肢百骸间生起。 今夜只有他和她。 但他到底是个什么? 听蕊看着他慢慢俯下身来,吻在她唇上,好像吻上那一刻,他所有一切通通变回原样。他头上的东西迅速缩回消失不见,他再一睁眼,望着她的瞳孔也变回了原来的墨黑色,神色在夜里又柔软又多情。 听蕊只能呆呆看着这一切。 “阿暖……”他叫了一声,拉回她神思。 他又笑着吻她,吻的很慢很慢,把有些冰凉的手指缠上她掌间,十指交扣。 后来那夜怎么过去的,衣裳怎么被剥落的,听蕊和他都不太记得了。 只是头一次知道,他一身冰冷还能变得那么烫。 次日清晨,君卿先醒来的,醒来看到自己,又看到听蕊。 眼前这一切,鬼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他在床上坐了很久,然后掀开被子看了看床面,最后,他表情没 分卷阅读37 什么佳色的,将被子放回去了。 冷着一张脸,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抓过床边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听蕊在这时候醒来。 她看到他穿衣的动作和背影,然后看到他起身下床。 他们这一整天都没说过话,更别提什么吵架了,就好像做错什么事之后,两方都显得尴尬,不如冷冷晾着对方。 晚上在灵源殿,君卿已经换好寢衣在床上,听蕊犹犹豫豫爬上床。 听蕊刚要躺下,君卿动了动手指,枕头飞到他那边去了。 听蕊怒瞪他,“你干什么!” 君卿说,“到我这边来睡。” “我不过去!”听蕊马上丟给他一句。 君卿只是看着听蕊,“你还怕什么。又不是没有过。”意有所指。 听蕊气得耳朵根都红了,她狠狠咬着牙,抱着被子换了个边去他那里。 开始躺的像条咸鱼一样直挺挺僵硬硬的,然后整个像条炸熟的小龙虾一样蜷到一起去,把被子死死抱在怀中。 君卿又动了动手指,听蕊的被子变成一阵烟雾,然后就不见了。 听蕊二话没说从床上弹起来,指着他,站着的听蕊比坐着的君卿,高出不止那么一截半截,她手死死指着他大叫,“你把我的被子还给我!” 是的,君卿得抬头仰视她,但君卿一分半毫畏惧神色都没有,反而显得淡定异常。 听蕊看着他,着实有火难发。 “算了算了!”听蕊自觉倒霉,再度躺下,面朝里侧,蜷着身子,抱住自己,脸上气得跟个球一样鼓起。 她才躺下没一会儿,马上就有床被子盖到她身上,还是带温度的,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空挡,有手臂环腰将她一拉,她瘦瘦弱弱的就被拉到一个人怀里去了。 听蕊觉得背后的温度简直像火一样烫,她动了动,但环着的人却没想放开她。 她反过身,脸对脸瞧着君卿,又是破口大声叫唤,“你装什么霸道!我告诉你!我听蕊最不吃这一套!” 她在他怀里使劲扭着身子。 君卿要么不开口,要么就让你没得一句话说,“乖乖别动,再动一下就把你衣服都给变没。” 说了吧,君卿要么不说话,要么让你无话可说。 听蕊立马安静如鸡。 君卿把听蕊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听蕊生气的给推开了。 他低头去看她,于是瞧见她腮帮子鼓得跟桑桑吃东西时一样胖胖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感到很好笑,接着笑了笑,还去捏她的脸。 听蕊一把拍在他手上,“拿开你的猪蹄子!” 他没有怒,反而同她开玩笑一样说,“你不是挺厉害?还怕羞?” 听蕊仰着大眼睛看他,“你胡说!谁怕羞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怒气冲冲的脸,吻下去了。 后来衣服怎么慢慢没的,谁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君卿变没的。 ☆、第一伤 自此以后嘛……房事……偶有…… 要是哪天君卿心血来潮,就有…… 一般时候,两人还是各不冒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谁也别挨着谁,如果哪天起来发现不小心抱在一起了,那也没办法,毕竟都是用的一个窝一个被子,总有没关窗天又冷的时候不是? 也有那么几次,夜里床纬放下来,行事时,不小心目光对上了,谁也不会躲,看着就看着,看着是赌气,世上最亲密之事,也要如此争高低,或许只有他们。可每次看着看着,都是君卿先低头吻她的,开始都会故作矜持,越到后面越不会矜持。 是男人要什么矜持? 要来何用?嗯? 不过话又说回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尽管夜里偶有缠绵,白天该吵的还是吵,该大打出手的时候还是大打出手,就跟两个犯了冲的仇人一样。 锅碗瓢盆摔的叮咚响,那都是家常便饭,掌事们也老会躲在远处拿算盘扒拉扒拉算着账,唉呀,都是钱啊,都是钱啊,心疼!每次等到有小待娥过来送茶,掌事们又要夸一句:这个妹妹,憨气! 这日月末,天将晚时,有掌事匆匆忙忙跑来跟君卿说,沴山有邪秽妖物,抓了两个孩子上沴山,两个孩子的君父君母急坏了,想让君卿帮着救回孩子呢。 君卿刻不容缓的赶过去,听蕊也跟过去了,她去,算是她闲的。 沴山向来多妖物,只是抓孩子这事,向来未听说过,看来是有妖物魔化了,不除不行。恩,感化?感化可不是君仙会做的事情,君仙们悲悯的只是世间良善之物,若非良善,他们会毫无顾忌除掉。 君卿上到沴山时,天才刚擦黑,找到那头已经魔化的异兽,天已经完全黑了。 君卿站在那头庞然大物面前,那孩子就在它两只利爪之间,左右各一个,嚎声大哭。 手腕一转,暗暗运了一团气,既不能伤着那两个孩 分卷阅读38 子,又要救出了两个孩子,他花了好大一番力气。 终于将那两个孩子抱回来时,他将那两个孩子放在一旁,吩咐听蕊,“你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别让他们君父君母担心,等我除了这妖秽我便回。” 听蕊没什么推脱,拉着那两个孩子便走,直到背后闪过很强烈的光,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君卿不知念了什么诀,手中出现一柄银光闪闪的剑,剑身通白,他握剑的姿势很熟练的样子。 原来他还有随身武器的?听蕊想。以前跟他打斗那么多回,有时打不过,自己就拿紫缎梱他,甚至这紫缎是专门寻来对付他的,可他一次也没对自己用过剑,在自己面前显都没显出来过。 听蕊看见他已经在运气,白衣飘飘做动,发稍扬在空中,周遭树叶也在哗啦作响。 杀戮,必然都很血腥。 这场面尤其不能让孩子见着。 听蕊拉着两个孩子越走越快,“快些,不要回头看!” 等听蕊和孩子,消失在看不见这场杀戮的地方,君卿举了剑开始向那邪秽刺去,妖物吃痛仰天哀嚎,举着它巨大的爪子朝君卿袭去。 没过多久,君卿最后一剑刺下,从那邪秽的腹部划出一道豁然大口,浓稠带腥味的血,纷纷溅到君卿手上。 他也没去管,眼中依旧厉色凌冽。 直到那庞然大物在他眼前倒下,他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血迹,衣裳上也有一些斑斑点点,浓烈惨红。 “寒霜剑,收。”他低低道了一声,那柄白剑从他手中隐去。 天幕如同一张黑色的大布,笼罩一切,尖细残缺的月亮那么的冷清。 他看着天色,也不知道是夜半几时了,得趁早下山,然后回韶华浮雾,今天可是月末的日子。 闭眼念了段心诀,他周围腾起一层白雾,只是很稀疏的白雾,没一会儿就散去了。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 手上开始刺痛,他抬手一看,先前溅了血的地方,皮肉已经开始模糊,好像斑驳生锈的形态一样,然后那些地方开始渗出血来,一点点滴落在地上。 君卿抬手仔细瞧了瞧,这妖物身上流的不是血,怕是毒液! 他眉越皱越深,脸色越来越不好,很多不安的感觉缠到他心头上,他闭眼又念了一段心诀,可是这次连白雾都没有出现。 他睁眼看自己还立在原地,开始头晕目眩,周遭那些树枝好像都是一个形态,一个样子,他迷失在这里分不清天南地北。 四周只是一片漆黑。 步行下山,还来得及吗? 是不是快到子夜了? 今日是月末,子夜过后,可是月初。 他看着那些凌乱的树影,脑袋好像越来越沉重,但还是决定步行下山。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像没有方向的燕子迷失在树林里,脚下软绵绵像没踩着地似的,然而手上那些被侵蚀的地方越来越疼,他脑袋一昏险些要倒向地下,随手扶住一根枝干,让自己勉强还站着。 他的血,一直往下滴落。 被手撑住的那只树干上也开始有血,那些血从他手指间蜿蜒出来,然后顺着树干流下。 心里面,心脏,好像也要开始沉不住这份压力,鼓动的很慢很慢,他吸了一口气,另一只手抓住心脏前面那块衣服,把衣服揪的变形,沾满血迹。 好难受,好像快要死掉一样。 他又吸了一口气,沉沉的呼吸。 可是得回韶华浮雾,可能快要到子夜了! 听蕊还在山下一户人家中等着,她看着天色却开始着急。 以君卿的修为,对付一头异兽压根不是难事,他也不需要自己走路下山,他念一段诀就可以下山,哪里用得了这么久? “莫不是……”听蕊看着沴山的方向,“有什么情况?” 但是马上听蕊就摇了摇头,“我才不去找他呢!他厉害的很,想必也不会怎样!” 听蕊继续坐回凳子上,“我不会去找他的!” 可是听蕊又忍不住转头看着夜暮,感觉夜幕越来越黑,是夜幕把君卿吞掉了,嚼得碎碎的,所以他才回不来。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门突然打开有声响,她朝着门望去,几乎下意识喊了一声,“君!” “……”后面一个字她没喊出来。 不是君卿。 只是先前被救的两个孩子的君父君母,来给她送水,又道了一番感谢的话,说请她无论如何要好好谢谢君仙。 听蕊茫然应付点头。 等人都走了,她又坐了一会儿,屋子里静悄悄的,她静下来。 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门往外走,自言自语一样在说,“算了算了,去找找你吧,看你到底死没死!” 听蕊在沴山找到他时,看到他正在一棵树下闭眼盘脚打坐。 还好没死,听蕊内心呼了口气走过去,拿火把在他周围晃 分卷阅读39 了晃,发现他身后那棵树干上全是凝固的血迹。 他一身白衣,也全是血。 这是那妖物的血,还是他的血?听蕊想。肯定是那妖物的血吧,他不可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听蕊又想着。 “你在这儿吸收日月精华呢?大晚上在深山老林里练打坐,快回去了。”听蕊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口气还是那般凶巴巴不讲理。 嗯?你还不走?听蕊看着他。 “你真打算在这儿吸收日月精华呢?”听蕊又问。 但是她发现这个人连眼睛都没睁一下,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想似的。 听蕊不得已弯腰去拉他,“你回去吧。” 刚碰了他的手,听蕊又马上抽回来,因为那感觉黏糊糊的。听蕊抬手一看,竟都是血。 “你受伤了?”听蕊口气焦急问着,蹲下去撂开他衣袖下盖着的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另一只手也是。 听蕊看见他这才睁开了眼睛,一双没什么神色的眼睛,依旧的墨色似海,好像还有点疲惫,一直望着她。 “算了,回韶华浮雾要紧。”听蕊无奈又有些着急的凝眉,扯起他的上臂,“走吧走吧,别耽误时辰了。” 他一言不发的随她站起。 走在夜里很深的枝桠间,踩着树枝咔咔作响。听蕊举着火把扯着他的上臂,一直喋喋不休,整个夜里只听到她在讲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跟他说的,因为他全程一句没答,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跟听蕊走着,虚弱的好像随时能昏倒。 “你到底怎么搞的?还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回了韶华浮雾让医官给你看看吧,听说医官那里有种效果奇好的药,你用一用,估计两三天就好了。” 她还在讲着,直到听见身后的君卿叫他,才知道他为什么不讲话了,因为他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她的背影,叫:“听蕊……”来不及了。 听蕊回过头去看他。 天上的月忽然被吹动的云遮住,一丝不漏,连带着月光也没办法撒到地上。 四周突然比以前更暗。 好像随时,就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 真的来不及了,回不了韶华浮雾了,子夜到了,现在是……初一…… 听蕊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瞧见两团光芒,渐渐从君卿发丝间涌起,额间眉心上方也有一团光在闪现。 明明无风,他发稍却在空中扬起来。 他发丝间的两团光渐渐生出了形状,像树枝一样开裂生长,像是个鹿角的样子,额间的光很像一片小小的细柳叶。 听蕊已经呆住了,她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一切才停下,她只知道这一切停下的时候,君卿的头上长出两只角,额间还有一个看来古老的印记,都是银色的,光芒没有了,他扬起的发丝慢慢落下。 先前他是低着头,现在他将头抬起来了,眼帘动了一下,听蕊看见他整双眼睛。 那么黑的夜里,只有一把火照出一些光影,她看见他整双眼睛都像琉璃一样透明,好像没有焦距,只是单纯向她望来,那水一样透明的琉璃表面,反衬着火光的橙,丝丝澄净美丽。 像大夏天被人猛然,推进寒气噬骨的深幽井水里,来不及呼救,全世界就一片黑暗,漫过全身的冷,直逼死亡的惊恐。 好像心脏要剥离□□。 是的,惊恐! 听蕊突然抽回扶住他的手,捂住嘴“啊!”的尖叫,手里的火把被她甩了很远,滚在树枝间熄灭,她眼睛已经不能睁得再大。 她惊恐的看着他。 但被看的人,好像有点受伤。 他无言良久的沉默。 好像轻微轻微缩了缩眉头,已经分不清,他那琉璃一样的眼睛里,是什么神情。 他微微启唇,但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过,很缓慢的别开了头,不去面对她。 他一身血迹,配着一副怪异模样。 听蕊看着他侧脸,他轻敛的眉目,想起他以前问她,“阿暖,我在你眼里,是怪物么?” 那样委屈柔软,又疑惑不定的语气。 她忽然又想起,好几年前她就没头没尾,对他大吼过,“你就是个怪物!” 她经常还在心里说,君卿是个头上会长角的怪物。 明明早就见过了。 今日,竟然还是会惧怕惊恐。 ☆、第一急 听蕊和他一起坐在枯枝纵横的地上,不远处有在烧的火堆,发出吡啦吡啦的声音。 君卿一言不发坐了一会儿,然后扯过他和听蕊之间,一根横出来的树枝,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听蕊余光里看见,总觉得他这做法,幼稚。 就好像一颗本不该开花的树,却开了花,难于见人一样,然后就想法子把自己给遮起来。 你说幼稚不幼稚? 可你说,遮就遮吧 分卷阅读40 ,偏偏扯跟稀稀拉拉的树枝,遮了有什么用,他头上那两只角还是轻而易举就望见了。 好像他自己也知道,这挡不了什么用一样,又没过得一下,听蕊看见他手一挥,他们之间多架了一块布,很大一块布,跟人站起来那么高一样,架在两根木枝上,布的尾端落在地上严丝合缝。 听蕊感到那么点好玩又好笑,他不知道火堆在他那边么?他放块布在中间有什么用呢?那火光照着他,能把他的影子全投在布上。 她还是能看见他头上的影子,是两只异常显眼的角。 君卿你真是幼稚,幼稚死了。听蕊在心说。 但是她看见他的影子,后来是将头慢慢埋在臂弯。 就那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他会不会,在……哭? 听蕊突然想到。 他不说一字一句,但是所有动作,听蕊都在心里将他为何这样那样,剖析了个遍。 都是胡思乱想,乱想胡思。 她不知道,琉璃眼就算想哭,也没有泪水能流得出来,生不出泪水的。 “其实……”听蕊主动开口。 他听着她语调平缓又大气不喘的,说了一大堆话,逻辑不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在往外面说。 “其实我以前就见过你头上的角了,见过两次了,不不不……一次,见过一次,我刚来韶华浮雾那会儿见到的。我住进韶华浮雾那天前,很多人嘱咐我,每个月末不得呆在源灵殿,我在韶华浮雾住了一段时间,我就……好奇。” 听蕊咽了咽口水,好像是为了镇定一番,继续说道,“我很好奇,然后有天晚上月末,我就……就溜进去看了眼,看到你头上的角了……” 她又想将自己撇清一样急急忙忙道,“我那时只从你背面看的,我以为你只是头上长角而已,我不知道你额头还有眼睛会变样子,所以我刚刚看见才会害怕的……” 听蕊讲完很久,他才把埋着的头慢慢探出一点,那双琉璃眼没有什么焦距的,看向前方。 听蕊说的,“见过两次了,不……一次,见过一次”,所以是不是掩藏了什么,到底是见过一次还是见过两次? 还有她说,“我住进韶华浮雾那天前,”其实她就是不想说,我嫁给你以前,她就是不想承认她嫁给我了。 他眼角有点酸,但就是没有泪。 君卿回答听蕊,一个字,“哦……” 听蕊撇头,看着他依旧孩子一样环抱自己的身影,回忆他刚刚的,哦…… 她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 以前是烟琴夫人偷偷摸摸跟她说的,万万记得月末到初一的晚上不要去君卿那里。 她第一次见着他这样,确实是很久以前的时候了,也确实是因为好奇。 月末她偷偷溜到灵源殿,看见君卿在行法,一颗血红色的灵珠在他面前升起,然后她注意到他头上枝桠分裂一样的角。他那带角的人影落在地上,是个怪异的形状,如此恐怖,她吓坏了,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声,连忙逃开了灵源殿。 在那之前,她还和他一起逛过夜街,虽然只是他远远跟在后面。但在那之后,她更不想靠近她,也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背负这样的命运。 第一次见到他角那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按理说,夫妻本该住在一块,共用一殿,但历来历代,每个君仙的住宅都有两殿,一个归君仙,一个归君仙的夫人。但君仙的夫人,每月月末,不能去君仙的殿中,是因为会看到奇怪的东西。 这是泽海荒隐藏很深的秘密,不能看。 所以就算后来被迫跟君卿同住,每月初一她还是会回自己的夕茵殿。 祭庆大典那天,她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也是泽海荒隐藏很深的秘密。 什么祭庆大典,不过是愚弄众民,如果泽海荒当真需要君仙守护,那不是一两年一次的祭庆大典,就能守护得住的。 是君仙,每月初一用自己的血养灵珠,灵珠所用,怕就是来守护这泽海荒大地的,这才是他们年年月月,传承千年的使命。 那时候,是被那些紫红色绚丽的天空弄花眼之后,仅仅只出现过一瞬的血红色灵珠,让她恍然明白的。 而这,肯定就是泽海荒最大最大的秘密。 所以泽海荒的众民,也确实该跪拜他,哪怕他年纪尚轻,哪怕祭庆大典是一场谎言,但他用自己的命,来守住整个泽海荒的天,是真的。 从来没有哪一位君仙向世人说过,我拿我的命,用我的血,换来你们安乐。 至于这一切有什么由头,到底有什么说法,灵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一定要用君仙的血,为什么,君仙每月初一一定会是这个样子,她不明白。 或许关于君仙的一切,都是泽海荒最隐秘的存在。 那一堆火还在烧,只是分不清此刻是几更天或几更天。 听蕊看着君卿的影子,他打了那么一会儿坐,灵力都没恢复过来 分卷阅读41 ,带着伤又虚弱的很,肯定没办法下山,看来只能在沴山呆一晚了。 君卿看着天,下弦月,少星,星光很亮,弦月也很亮。 他闭了眼开始念决。 听蕊发现一布之隔有红色的光晕升起,再仔细一看,是一颗灵珠的模样,君卿抬头看着那颗灵珠,双臂缓起,不知道在施什么法。 “千里,传召术。”他念。 然后两指划过另一手的手腕,红光闪后,血自手腕渗出来。 那些血自动凝在一起,每一颗都是雨滴的大小,然后缓缓升空,靠近灵珠,融在灵珠里。 他看着下弦月,这月光能照在韶华浮雾,通过这月光,便可以把灵珠的灵力,传到韶华浮雾去。 又隔了一会儿,他开始低声念,“万物生,四海起,荒芜去,明……” 似乎眼前晃动了一下,又好像是他身子晃动了一下,到处昏暗摇摇欲坠一片的景象。 他停住没向下念,闭了一下眼好受一些,他才又继续念,“明月升,善安来,言恶破,私……”他眼前好像又开始一片昏黑,“私欲……灭……”努力想看清一切,伤口好像又开始在落血,衣摆慢慢慢慢浸湿一大片,所有一切都很朦胧,摇晃…… 听蕊突然听到一声倒地的声音,紧随还有一个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听蕊转头一看,那块布上已经没有君卿的影子,只是火照出来一团暖黄色的光。 “君卿!”听蕊拉开那块布,看到昏倒在地的君卿,浑身是血,他身旁那颗血红色的珠子落在地上,也失去了光芒。 听蕊放了布马上绕到他面前去,看见他身上都是一片一片的血迹,蹲下去推了推他,口气有些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着急,说出的话却又是那般不受待见,“喂!你!你装死啊!” 听蕊又拍了拍他的脸,但他闭眼无知无觉,“我可救不了你啊!我跟你说!” 听蕊看了看四周,四周静谧无声。 她又无措低头去看君卿,“你真的别装死啊!我跟你说!我不会管你的!” 她一个人,好像在跟空气说话一样。 她又皱着眉,万般嫌弃无奈的样子,最后干脆转身背对着他,盘腿坐下,口气还是那样急躁的凶巴巴,“我真的不管你的!” 她一直皱着眉,盯着脚边的枯木叶,有些枯木叶早被啃蚀得只剩经脉。 沥尘在廊外看着天象,忽的脸色不好。 “糟了!君卿有事!”沥尘突然道。 “怎么啦!”一旁的烟琴焦急问。 沥尘匆匆往外走,“今日初一!茏星黯淡而陏星亮!不该是这样的天象!我们快去韶华浮雾!” 马不停蹄到了韶华浮雾,沥尘开口便问,“君卿呢!” 几个掌事哆哆嗦嗦道,“君……君仙去沴山,还没回,听蕊夫人也去了……” “现下还未回,定然是出事了!”沥尘口气沉重道,转头又跟掌事们说,“带人,去找!人不够从我那里带,带足人手,一定要把他们找到!” 掌事们哆哆嗦嗦连答几声是,匆忙退下了。 “烟琴,我们去灵源殿,我先替君卿稳住仙灵!” “好好好,快走。”烟琴已经急得说话都哆嗦。 赶去灵源殿,一团红色的光像火球一样上下浮动,沥尘扬手施法,“万物生!四海起!荒芜去!” 烟琴只在一旁急得的快落泪。 君卿和泽海荒,一个都不能有事啊! 这里听蕊仍坐在地上背对着君卿,不肯转过头去。 她皱着眉又大声急躁说了一句,“你装死装的挺好嘛!还不醒呀!” 久久久久,他那边没办法给她一句回声。 听蕊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回到他身边。 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将他扶起在怀里。 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实在不知道要拿他怎么样。 没一会儿,听蕊听见远处传来叫唤声。 “君仙!听蕊夫人!君仙!你们在哪儿呀!” 人声喧杂,看来是来了许多人,听蕊却开始慌起来了。 她低头看着君卿,君卿现在这样子,他可长着角!额头间还有一个奇怪的图案!怎么能让别人瞧见? 随手一扫,先把那堆火堆灭了,不要让别人发现他们在这附近才好。 可是叫唤声越来越近。 怎么办!听蕊手足无措。 不如试试转移术?对,转移术。 她抓起那颗血色灵珠,然后心里默念了一段心诀,最后,“移!” 安然无动。 又念了一次,“移!” 还是安然无动。 最可把听蕊急坏了,她急得快泛泪,她仰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火把的形状已经透过灌木,隐约可见,他们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听蕊手足无措,又试了一次,“移!” 啊呀!这一次 分卷阅读42 终于使成功了,听蕊左右瞧了瞧,却无语,怎么才移了一公分! “君仙!君仙!听蕊夫人!你们在这里吗!” 根本不用看,靠耳朵就听得出,他们已经快接近了。 听蕊急的满头汗,又试了一次,“转移术!移!” 四周雾气腾飞。 “有异样!”举着火把的一个人大喊,看着远处雾气,“那里好像有烟雾!是不是君仙和听蕊夫人!” 众人纷纷应声,“去看看,说不定就是他们!” 众人举着火把靠近,最后却发出奇怪的声音,“什么都没有?是不是看错了? ” 听蕊抱着君卿,正在一个山洞里,她侧耳听着外面,外面并没有声音。 看来,逃过一劫。 转移术她练得不熟,近点的地方能去,却没办法像君卿一样可以去任何地方,何况她带着个他,更加去不了远处。 她抬头看着四面崖洞,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不过跟原来的位置大概也隔不远,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找过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听蕊就听到叫唤声,透过洞口,还能看见外面的细细火光。 听蕊两指一动,移了几株很茂盛的草,堵在洞口处,生怕他们找过来。 又过不了一会儿,叫唤已经听不到了,看来他们已经走了,不会再找回来了。 听蕊低头一看怀里昏迷不醒的人,抱怨着一样说道,“都是怪你啊,人家都过来找了,我却还得带你在这里躲着,这鬼地方……” 听蕊叹了口气,这鬼地方待着很不舒服啊,哪有软绵绵的床和被子舒服。 握着那血红色的灵珠瞧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塞到君卿怀中衣服里,跟那个昏睡不醒的人说,“你的东西我给你了,丢了别怪我。” 夜色沉寂,听蕊也不敢睡,他等着君卿醒,却又不知他何时能醒。 一挥手洞里多了团火堆,把四处照的明亮起来。 她这一下仔细看君卿,发现他脸无血色,薄唇惨白。 可不是嘛,她注意到他的衣服是一片一片的红,红的吓人,尤其两支衣袖靠近手掌的地方,已经看不出一丁点原来的白色,那些血凝固成暗红,就那么留在他的衣袖上。 听蕊慢慢伸手撩起他的一只衣袖,实在是触目惊心的一只手,山洞里的火光更明亮,听蕊比以前看得更清楚。 有的地方结痂,有的地方,还在淌血,手腕处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依旧鲜血刺眼,难怪会撑不住。 听蕊轻轻碰了一下结痂的地方,结果听到他痛哼一声。很轻很低微的一声。让她心里颤动。 她看着君卿的脸,发现他眉头拧得好深,微微仰头,都是吃痛的表情,可能她稍微再用点力,君卿就该咬牙了。 “对不起,是不是很痛?” 听蕊说完这句,又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一样。肯定很痛,醒的时候还能装做从容,闷声不出,现在可装不了,他居然忍了这么久。 忍着那么多痛,还要拿血去喂灵珠。 “你傻不傻呀你……” 听蕊可真是魔怔了,一直对着一个昏迷的人讲这么多。从一开始,我不管你,不管你,到现在,是不是很痛,你傻不傻。 她一直在跟一个,不能回答她的人讲话。真是魔怔得厉害。 可她还是继续魔怔着,“我听蕊也不是好心,就是看你可怜,帮你疗一疗伤吧。” 她化了一团雾气拢在他手上方,又去看他,他眉头和眼还是难以舒展。 听蕊不再说话,一整个晚上,都在用自己的灵力帮他疗伤,终于看见他眉头慢慢散开。 ☆、第一气 她这一整夜都没有睡,洞口外开始有些蒙蒙光亮的时候。听蕊看见君卿头上那两只角,从顶端慢慢隐退了,他额头上那团印记,也慢慢消失了。 “你倒睡得舒服……”听蕊看着已经变回原来样子的他,调侃了一句。 君卿醒来的时候,天又亮了不少,他睡在草铺上,听蕊盘腿坐在一旁。 听蕊发觉他醒来第一件事,是摸了摸自己头顶,是摸那两只角的地方,好像是为了确认那两只角还在不在。 然后他才转过脸来看自己,听蕊没说话。 他撑手坐起来,坐起来之后好像又发现什么一样,抬着两只手在自己面前瞧,瞧了正面又瞧背面,然后看听蕊。 听蕊邀功一样笑着对他说,“我治的。” 他好像刚露出一些感动的神色,听蕊又蹦出一句,“你要是磕个头谢谢我,我勉强接受。” 他瞬间将眼角拉拢而下,那表情无语的不得了。 回到韶华浮雾前,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因为听蕊说,昨晚有人来找他们了。 君卿猜是君父君母,要是一身血淋淋回去,肯定让他们担心,君母恐怕还会当场哭起来。 回了韶华浮雾, 分卷阅读43 果然看见烟琴和沥尘还在。 君父君母两人都是一眼血丝,眼低淤青脸色憔悴。 看来是担惊受怕,一夜都没睡,一见着君卿和听蕊,烟琴巴不得用跑的奔到他们面前,拉着他们上看下看,询问情况。 君卿和听蕊一路支吾塘塞过去了,毕竟这血淋淋的事,肯定如实不能告诉他们。 烟琴和沥尘在韶华浮雾吃过午饭,君卿和听蕊才亲自送他们回去。 但烟琴和沥尘两人一走,韶华浮雾又只剩下君卿和听蕊了。 他俩没话说。 晚间睡觉,君卿早早上床了。 听蕊看见他睡在里侧,以前里侧的位置,那可都是她的,她居然好脾气的没把她的位置抢回来。 听蕊没上床,只是才走到床边,就看见他伸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很宽大的衣袖,把他整个向着听蕊的那一侧都遮住了。 听蕊只看见他抱头的样子,白色的衣袖,鼓起的被子。 听蕊并没有没管他。毕竟没吵着闹着,让他把自己的地盘还给自己,已是不错。 第二夜,他仍旧如此。 听蕊一走向床边,他就开始用那宽大的衣袖,将自己的头遮住。 听蕊站在床边看了他半响,无言。 然后掀开被子上床。 背对他躺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 然后手在被子里拍了他一下。 那边不悦地往里头挪了挪。 听蕊要晕,我是让他往里头挪吗? 听蕊又拍了他一下。 那边传来不悦的声音,“你做什么?” 听蕊回道,“你说我做什么。” 那边回了两个字,“毛病。” 听蕊觉得他故意少说了一个字,他应该是想说:有毛病。扩充一下就是:你有毛病 。 听蕊真的要晕,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听蕊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翻了个身,从他背后剥他衣服,把他衣带子扯开一大截。 君卿按住她的手,反头看她,“你做什么!” 听蕊看着他的眼睛,也大声回,“你说我做什么?” 他愣了一下子,随后他好像懂了。但他慢慢把身子侧回里面,颇为傲娇的口气,傲娇得像拿捏着什么万物生死般。 傲娇得让人想……往死里……揍他一顿。 他说,“没心情。” 听蕊跟□□包一样的,能炸了去,他这话说的她气啊,大声吼,“做这个!要什么心情不心情的!” 听蕊推着他,“你别装死!” 君卿不理人。 哎呀,我这个脾气倔的!你不理我?你居然不理我!我低声下气,你还敢不理我!我这么给你面子,你不理我! 听蕊扒过他的身子,“你不上!我上!”等他仰面躺好,然后一抬腿就坐到他身上。 君卿有些呆滞看着听蕊,她很生气的撅着嘴看他,她给她自己助威一样,又一次大喊大叫,“你不上!我上!” 她生气的样子可不太凶。 君卿忽的笑了笑,扫开她抓在自己肩头的两只手,在她身下侧翻了个身,看着账面,“都说了我没心情。” 听蕊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皱的跟条小蚯蚓一样,鼓着嘴巴,大力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凶神恶煞问,“你再敢说一次!” “没心情。” 她差点就要眼泪汪汪,哭腔都出来了,“你别得寸进尺,我跟你说……” 听蕊揪着他的衣服拧了拧,吸了下鼻子,又气又怒,没有一点办法,“我都这样了……那你还要我怎么样嘛……” 脸上皱巴巴的,眼泪没一滴,鼻子倒吸了好几次,“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又抓着他的衣服,使劲在他胸前捶了捶。 君卿扬眉,给了一点目光来看她。 听蕊看见他的目光,便又使劲仰天装可怜,呜嚎了一嗓子。 君卿又笑了笑,就是笑的有点点不怀好意。 “也不是不可以跟你……” 听蕊止了哀嚎低头看他,听见他说。 “你先变成只小猫给我瞧瞧。” “什么?”你可真是得寸进尺,不就看到了你头上长角的样子嘛,你至于这样么?你用着么?你犯得着么?“我不会……”听蕊又仰天长嚎,“变幻之术我还没学完呢,我变不出……” “没事,变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君卿说,“我又不会笑你。” 听蕊才不变呢,她继续仰天长嚎。 她嚎了一阵发现没什么用,君卿很耐心的看着她。 “那……那我变了,你自己说你不笑话我的……”听蕊的眉毛依旧皱的跟个小蚯蚓一样。 “我不笑。” 听蕊撅着嘴不太相信,可她还是念了一段诀,在心里念得磕磕巴巴的,然后头顶冒了些雾气,接着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在她头 分卷阅读44 上动了动,后面还有条细长的猫尾巴在夜色里摇啊摇。 “我只能变成这样了……” 听蕊话还没说完,君卿噗哈笑了出声,笑的挺隐忍的。 “你说了你不笑我的!”听蕊大恕捶他。 “我不笑,我不笑,你再变只兔子给我瞧瞧。” 听蕊咬着牙把火气憋了憋,又念了一段心决,两只白色的兔儿耳朵,出现在她头上。 她还真听话?君卿侧了个身,直直的仰面看她,她撅着嘴的样子,活像个生气的小兔儿。 君卿又笑出声来。 “你还笑!”听蕊捶他。 “变成雀鸟看看,我这次真的不笑了。” 听蕊鼓了鼓嘴巴,我忍!我忍! 过一会儿,兔耳朵没了,头上冒出一片羽毛来,是羽冠,后面还有一大把羽毛尾巴呢。 君卿还是笑了笑,“羊驼!” “……” “松鼠!” “……” …… 他花样可真多!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说了不笑的!每次还在憋着笑!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想笑! 听蕊一忍再忍,直到她忍无可忍。 因为君卿让她变只小乌龟。 “不行!我不!”听蕊大喊,“我才不变那种东西呢!” 君卿说,“小乌龟挺可爱的,还有个厚厚的壳,有危险就把头缩进壳里,蠢蠢的,笨笨的,你说可爱不可爱?” “不!我不!”听蕊大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说我蠢蠢的!笨笨的!但是不可爱!” “我可没讲你不可爱。” “你讲了!你就是讲了!” “你变一个瞧瞧吧,最后一个了,变完我们就……做正事……” 听蕊看着他,他一脸愉悦微微笑。 不行,才不要变那么丑的东西。 听蕊只好装没见过,一边嚎一边道,“我没见过小乌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变不出!变不出变不出……换个别的……” 然后听蕊看着他眼睛往账子里瞅了瞅,以为他在思索要换个什么别的,却见他又看回来,看着听蕊。 “这样吧……我……” 你?你要换个什么快些说! “我给你看看小乌龟长什么样!然后你变一个!” 什么?我没听错? 她看见君卿伸出手,掌间冒了阵雾,然后一只背着壳的小乌龟在他掌心! 他捏着那乌龟的壳边,笑盈盈递到她面前,“听蕊,你看吧,小乌龟是这样的,你可以开始变啦!” 听蕊看着眼前四只爪子悬空动来动去的小乌龟,眼泛泪水。 君卿,你真狠,真的狠。 听蕊撅着的上下嘴唇抖了一下,就差哇一声哭出来了。 谁要变成小乌龟了嘛,哪个女孩子想要变成小乌龟嘛…… 她越看那只小乌龟心里越委屈,就是不想变成小乌龟嘛…… 都说了没见过,你还把它递到我面前来…… “我不嘛……你欺负人……”听蕊裂嘴真哭出来了,哭着哭着就开始吸鼻子。 “你就是欺负人……”她脸苦巴巴皱成一团,“你让我变那么多东西就算了,你还让我变小乌龟……”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君卿就默默看着,还以为她能停,没想到看了好一会儿了她都没停,恐怕再哭一会就更哄不住了吧? “好了好了,”君卿一把隐去手中的乌龟,帮她擦眼泪,“不变小乌龟了好不好,不哭了……” 他这是安慰人吗?他明明还在笑,一点都不真心,“你就是欺负人……”听蕊还在哭,欺负了人还这样的,听蕊越哭越凶。 他这下两只手捧着听蕊的脸,用拇指帮她抹眼泪,“不变小乌龟了还不成么,你别哭了…… 听蕊又那里止住,她就是受委屈了,她就是要哭。 君卿一下翻身将她压在下面,靠近她的脸,软生细语跟她说,“我是小乌龟,我是小乌龟还不成么,阿暖。” 听蕊才不听,反正她撅着嘴巴继续哭。 君卿吻了吻她的脸,笑着跟她讲,“你别哭了,明天我变小乌龟给你看好么……” 听蕊被哄住了一样,慢慢撇头抬眼看了他一眼。 君卿对她笑。 她生气的又将脸扭过去了。 君卿吻她,“阿暖你别生气了,是我的错……” 他吻得每一下都很软很轻,说话也那么慢那么轻柔。 灭烛解罗衣。 唉,他可哄了她一晚上,一直阿暖阿暖的叫她,希望她能消气。 听蕊从不主动,这一次,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君卿,你头上长了角也没关系,你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无论旁人如何,可我不会忌讳你,不会怕你,我还是愿意亲近你的。 君卿懂。 第二日白 分卷阅读45 天。 君卿在园子,桑桑在桌子上啃东西,他逗桌子上一个瓷缸里什么东西,一边逗一边笑。 听蕊去看了看,简直要气死了。 这就是他说的变小乌龟?耍赖! 他是变了小乌龟给她看,变了好几只小乌龟,在瓷缸里,还拿着树叶子逗它们。 听蕊觉得君卿简直是小乌龟中的小乌龟! 说的直白不雅一点,他简直比王八蛋还王八蛋! 生气! ☆、第一泪 没过一阵子,又有芷萝一副帖子送到韶华浮雾,原是芷萝和连赫的孩子满百日,请他们过去。 听蕊去摇床前瞧孩子时,孩子还不会讲话,但是芷萝和连赫一直逗她,“看,是君姨来看你了,叫君姨,君、姨。” 孩子逗来逗去的,只会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和笑。 君卿,只坐在远处看着。 只剩听蕊和芷萝的时候,芷萝帖到听蕊耳朵边悄悄问,“君姐,你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啊?与我成婚差不多时的,只有你了,你若有孩子了,我以后也好带着孩子,找你的孩子玩呀。” 听蕊垂眸,随后答了句,“我和他不会有孩子的。” “嗯?”芷萝疑惑。 听蕊却不再说话。 没想到,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听蕊怀孕了。 确诊之前,她有时会恶心发呕,却又不当一回事。 是长老们每月带医官来诊脉,诊出来的。 诊出来时,长老们个个都兴奋喜悦异常,说君仙有后了。 四年了,终于君仙有后了。 只有听蕊听到这个消息,压制住害怕的神色,去注视君卿。 君卿没有看她,一直很沉默。 长老们走时,把灵源殿前的那只雀鸟一起带走了。 当韶华浮雾只剩下他们时,他们坐在同一侧,君卿垂着眼,不知道盯着地面的哪里,声音冷得骸人,“这个孩子,不是我的,这孽种,你打算怎么办。” 听蕊骤然睁大失焦的眼,眼睫扇了几下,“你……你怎么知道……” 君卿看她,“难道我,不该知道吗?” 听蕊低头不语,紧捏着衣袖。 晚上睡觉,听蕊和君卿躺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好像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往床的两边睡去,被子之下,他们隔着很宽的距离。 一整晚听蕊都没敢睡去,她不知道君卿睡没有睡,可她是不敢睡的。 她一直双手捂着肚子,怕里面那个生命突然就消失似的。黑夜里面,她不安的眼睛,都是惊恐的神色。 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将来都会怎么样,又会面对着什么。 她惶惶不安的想了一整个晚上。 她甚至,开始害怕君卿。 害怕这个,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男子。 第二日白天,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只呆坐在她的夕茵殿,哪里也不去。 夜里她走进灵源殿,君卿就在床前坐着。 听蕊也不敢说话,只默默换上了自己的寢衣。 她站在他面前,捏着衣袖子。听蕊一向脾气甚躁,现在却难得的低顺的姿态。 整个房里灯光昏暗。 君卿说话了,声音很微弱,好像过去的这一天,已让他苍脆很多。 “你回去吧,以后都回你的夕茵殿。” 听蕊默默不说话,站了一会儿就就往外走。 走到门边时,君卿又叫她。 “听蕊,那个孽种,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听蕊还是沉默,她看着地面。 可很多东西,你终究还是要面对。 她说得很小声,但是房里面很安静,所以也足够听得清。 “你给我点时日,让我想想。” 这个夜晚听蕊躺在夕茵殿的床上,她还是无法安睡。 她看着外面的月亮,觉得整个人都好冷。 明日如何,她不知晓。 她一个人睡在这张床上,缩着身子,觉得这张床好大好空荡。 这整个夕茵殿在一片黑暗里,也好大好空荡。 这里安静的像个巨大的坟墓一样。 似乎睡着睡着,你就把自己寒冷的葬在这里了。 听蕊说要想想,他给了时间让她想想。 可是这个想想,未免也想得太久。 三个月了,听蕊还在想想。 那个胎儿在她肚子里一天天变大。 她有时好像能感觉到,有一个生命在她腹中成长。 或许有一天呱呱落地,要叫她君母。 这一天听蕊睡在夕茵殿里,似乎刚要睡着,又被什么动作吵醒。 是有人睡在她身侧,从她后头抱着她,吻着她。吻里是酒气 分卷阅读46 ,君卿肯定喝了不少酒。今夜吻的纵情,她居然不想他的唇离开,他越吻越缠绵入骨,听蕊也就越来越动容。 直到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听蕊的腹上,听蕊瞬间惊醒般张开眼,推了他一掌,就推在肩头,很重的力度。 君卿咳了咳,殿里就是他轻微咳嗽的声音。 月光那么轻的落进来。 听蕊双手抱着腹部,微微有些蜷缩身子,似在保护肚里那个孩子的模样,她侧了一些目光过去,神情和口气里似乎都有些害怕,问,“你想害它?” 君卿突然不咳了。 君卿向听蕊靠了靠,微弱说,“我……我……我想……”窗外风吹着叶子,像很悲伤的鸣咽。 他把手慢慢覆上听蕊的肚子,他的手就在她手之上,君卿最后将头埋在听蕊的肩窝里,很小声的说,像祈求一样说,“我也想……有一个和你的孩子……” 听蕊愣住。 君卿还是继续说,“我也想有一个和你的孩子,阿暖……”可是他的语气渐渐变了腔调,像是卑微的哭腔。 没想到,真的有冰凉的感觉滑入她脖颈。沁到她心里一样。 听蕊只能比以前更震惊。 殿里没有别的声响也没有光,君卿只是从背后抱着她。 时至今日,这么冷漠的她,竟也会心疼他,很安静的贴着他的体温,想给他一点暖。 可他那么捂不热一样,一身冷的比以往更冰凉。 这样的姿态也没有持续多久,听蕊感到身后空了,抱着她的温度突然没有了,她反过头去看,身后只是一团君卿离开后的雾气。她又把目光放向这坟墓一样的殿里,这殿里很大很空旷又很寂静,满殿里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呼吸。 静谧的呼吸。 灵源殿那张空荡荡的床上,在一阵白雾过后多了一个人影。 他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心中难受,什么都不想做,空耗这种痛疼的滋味,这是他唯一表达情绪的方法。 他迷迷糊糊的,头昏脑胀,竟哭了一整个晚上。 天蒙着一点亮的时候,好像酒也醒了不少,眼睛也哭疼了,君卿就睡着了。 君卿睡着的期间,听蕊悄悄来看过他一眼,在他床前站了半柱香的时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他。 等君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了,韶华浮雾都拢在暖暖的一层颜色里,连园子里的瓦片都是柔和的颜色,落着光盈色泽。 可是听蕊不见了。 君卿找遍了韶华浮雾,都不见听蕊。 君卿最后只是站在夕茵殿的回廊上,看着下面摇也不摇的秋千,秋千下长着草,上头是足以避人的树冠。落日把君卿身上和这里的一切,抹上迷幻苍凉的色彩。黄昏暮景,他好像夕阳下缓慢老去的桑榆,渐渐要断决气息。 昔日听蕊总爱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片瓦不全,如今这里太安静。 落日时那丝丝染紫掺红最后的色彩,都是苍凉冷漠的。 君卿对着园子里的秋千独声问,“你不要我了?阿暖?” 他说这话好叫人心疼,他眼眶有点湿润。 听蕊走了,君卿却没有找过她。 君卿每日在韶华浮雾,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好像没有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不过会是偶尔夜里忽然皱眉,然后睁眼,却不会在醒的那一刻叫谁的名字。他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会张眼看着账顶一整夜,而他脸上什么表情也不会有,若说悲伤,或者痛苦,君卿都没有。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情感。 ☆、第一子 那日天气好,他才难得带着桑桑,在韶华浮雾晒太阳。 桑桑立在石桌上,抱着一颗果仁使劲啃。君卿歪着点头看桑桑,抚着桑桑的毛,忽然又对着桑桑问,“桑桑,你说阿暖为什么没把你带走?阿暖是不要我了呢?还是不要你了呢?” 过了一会儿他却又自言自语说,“她肯定是不要我了吧……桑桑这么可爱,阿暖不会不要桑桑,阿暖肯定是不要我了……” 他说着,一抹深色痕迹染在石桌上,他才发觉自己哭了,是一颗硕大泪珠。 一代又一代的君仙,原只有冷的眉和眼,原只是从冥冥不定的天意中诞生出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脆弱又柔软的心,学会了爱人? 各掌事和待娥们躲在远处,看着自家君仙这样,都难过的要命。 主物掌事对着一个穿黄衣裳的女孩说,“您瞧,君仙都这样好些日子了,我们可都该怎么办呀,随便为君仙做点什么也好呀……” “对呀……”釆买掌事跟着说,“要不然……我们去把听蕊夫人找回来吧……” “是呀是呀,找回来吧。” “我们把听蕊夫人找回来吧。” “找回来,我们去找她。” 好几个待娥也跟在后头说。 黄衣裳的女孩却开口了,她看着君 分卷阅读47 卿,冷淡讲道,“不需要我们去找,再过些日子,会有别人去找的听蕊夫人的。你们,谁都不准去叨扰主上……” 果然有人去找听蕊了。 是三族长老。 上次确诊听蕊有孕之后,长老们对此事甚是重视,想着过了这么些个月,应该再次过来看看,顺道让医官开些安胎补气的药才好,一定要让听蕊顺顺利利生下君仙之后。结果去了韶华浮雾才知道,听蕊早已出走。 君卿只告诉长老们她走了,也不说是何原因。但三个长老对此大为愤怒和震惊,对听蕊此人也更是不满,上次不过教导她几句,她也能耍脾气岀走韶华浮雾,可见她此人的恶劣性子。 听蕊出走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毕竟算不得什么好事,不敢闹得人仰马翻到处贴画像去找听蕊,长老们只好偷偷派人搜寻。 不出半月,听蕊便被找了回来。 也不管她有无身孕,就被人强硬地架着回来了。 是以,君卿再次在韶华浮雾见到听蕊时,她是被人押住两肩押回来的。 有些时日没见了呢,三个月了,君卿看向她的肚子,仅仅又过了三个月,连一百日都没有,就比她离开前更圆滚了。 他眼神很冷清。 听蕊就用满是愤恨的眼神看他。 她丝毫也没注意到,君卿比以前更沧脆孱弱的样子。 听蕊向三个长老骂了几句,“你们无德!无耻!我听蕊生不生孩子需要你们来管吗!” 三个长老们无视她的谩骂,招着手跟身后的医官说,“快过来给听蕊夫人看看,再开几副清心降火安胎的药给她。” 等医官开过药,三个长老就带着医官一齐离开了,长老们虽是离开了,却留了一圈的人围住韶华浮雾。 长老们怕听蕊不听话又给跑了。 听蕊她怀的可是君仙之子,怎能有差池? 夜里听蕊在夕茵殿坐着,没一会儿就听到推门的声音,她看见君卿慢慢走进来。 背后苍白月光蒙画他模糊的身形。 听蕊丝毫看不清他的脸色。 殿里是他的脚步声和衣料拖在地上的声音。 听蕊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三个凶神恶煞的长老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害怕,但是君卿,她会害怕,害怕的很。 她怕君卿杀了她腹中那个孩子,这个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已经成型了,只要再等一等,它就可以出生了! 可是。 可是这不是君卿的孩子! 君卿一定容不下它的! 君卿会杀了它! 他定然会杀了它的! 听蕊到这里就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缩肩,随即紧紧护住肚子。 “听蕊。” 君卿叫了她一声。 听蕊没回答,她低着头不去看他,双目失了焦距一样,但手还是紧紧护住肚子。 “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君卿声线冰冷的问。 “我去哪里了,我跟谁在一起,用得着你管吗,我需要告诉你吗。”听蕊还是盯着地面,只不过眼中波纹动了动,有光。 君卿蹲下身子,仰着头看她,刚好能与她对视,把她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他问的话还是那么冰冷,“这个孽种!你还要留着吗!” 听蕊动了下眼皮,她一边说,眼中的波纹一边化成泪毫无预兆的掉下,“我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能留下!” 听蕊倔强极了,连落泪,都不滑过脸颊,而是直直从眼眶砸向地面,她眼里积着泪水,眼角通红,那些月光把她眼照的盈盈发亮。 君卿再不说话,就冷若冰霜的眼那么望她。 好不易,君卿才再开口: “听蕊,难道你要逼我亲自动手做这等脏事吗?你自己,处理掉!” 听蕊倔强倨傲的眼又望他,又掉泪。 “这是我的孩子,我要留着,我会生下它的!” 君卿发笑,“你做着梦,还是怎么,你觉得,我会帮别人养孩子?”他目光移到夕茵殿的外头,门开着,映着底下枝木错杂高立的影,“你觉得,五族各家知晓了它不是我的,又有谁会想要留下它?终归活不了。” 听蕊看着他清淡的侧颜,再没有说话。 听蕊好像成了君卿的笼中鸟。 长老们困她在韶华浮雾,她哪里也去不了,她能见到的人只有君卿。 君卿和听蕊日复一日的僵持。 又过了十余天,听蕊的君父君母来韶华浮雾了,说要把听蕊接回去养胎。他们私下以为,听蕊是不喜欢在韶华浮雾待着,所以才跑的,那接回娘家养胎好了。恰好,也到年底,再过个十日,该新年了,听蕊和君卿迟早要回去的。 听蕊跟黛浓和崇川回去了。 黛浓和崇川把君卿也一起接过去了。 下马车那时,是君卿伸了一只手在听蕊面前,打算扶她。 听蕊看了 分卷阅读48 片刻,又顾虑的看向君父君母,还是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 听蕊回了自己家,还是怕。 他说他不想做这种脏事,所以他不会亲自动手,他要她自己来。 他还明白告诉过她了,他容不得它,五族也容不得它,它生下就是个死。 听蕊常常夜里不敢睡,她怕她睡了,就会有人来害她腹中孩儿的命。 所以黛浓和崇川也不明白,明明每日给听蕊做了各种补食,也看她吃下去了,为什么她还是日复消瘦虚弱,精神不振。 听蕊生产这事,来的很是突然。 因为还不足月分,又无何事刺激到她,那个孩子就突然便要降临人世了。 那个属于听蕊和别人的,不是君卿的,孩子。 “快!快!止血!止血!”产婆跪在床塌前,扬着嗓子向门外喊,“还要热水!热水烧好了没!快些端盆热水进来!” 房里乌糟乌糟乱成一锅粥,各种使唤声不断,待娥们端着带血的水和新的止血棉进进出出。而房里是两个产婆用力的喊,“用力啊!听蕊夫人!用力!” 听蕊揪住床单,热汗不断,原来生孩子,这般痛…… 君卿等在外面,听见房里嘶叫,没有任何喜悦之感。 烟琴和沥尘却把听闻听蕊生产之事当喜讯,着急赶了过来。 “怎样?” 烟琴赶来便问着君卿。 君卿侧身不看他们,这时候他还能强做镇定答一句,“快了……” 烟琴自言自语道,“哎,可一定得母子平安啊!”烟琴又扯住沥尘兴奋道,“哎,我们可是快有小君孙了!那可是咱们君卿的小君仙!” 沥尘也跟着在一旁眉开眼笑。 忽听得一声婴孩啼哭。 君卿抬眼。 伸进院子里的树枝,枝上枯黄败叶落在地上。 “哎呀!生了!可是生了!”房中产婆大叫。 听蕊虚弱的转头看向她们手中都孩子,虚弱露笑。 紧接着,两个产婆却连连发出震惊的声色,捧着孩子的双手都好像在颤抖,“这,这怎么,怎么是……不,不对劲啊!” 听蕊因那惊慌语气,虚弱无力的用眼望着她们,望着她们手中白色软布包着的婴孩。泽海荒流传之规矩,君仙一生穿白,所以君仙初生之子,从来的是白色软布包襄。结果听蕊却又听见,她们吓得变了腔调的声色说,“怎的是个女孩!” 一个产婆亳无所场合惊恐大叫,“是个女孩!听蕊夫人!生的是个女孩!” 听蕊吸着一口气,天要塌了似的,绝望,很绝望,她感觉心都止了跳。 房门外的,是黛浓和崇川最先发问,“怎么会是个女孩?” 烟琴和沥尘也难以置信着相视,女……女孩?那听蕊生的那孩子,难道……不……不是我们家君卿的孩子?他们看向君卿。 君卿缓缓闭眼,手握成拳。 居然,是个女孩,这还怎么藏得住……听蕊? “不可能的!”黛浓冲进房里,“孩子呢?孩子在哪!给我看看!不可能是女孩的!快给我看看!”黛浓慌忙从两个产婆的手里抢过孩子,“快给我看看!” 然后黛浓便说不出话了,没有错,这真的是个女孩。 黛浓摇头难以接受,看向听蕊,“女儿,你老实告诉君母……这是怎么回事?” 听蕊说不出其他。 只是虚弱叫了一声。 “君母……” 随后流泪。 听蕊生了个女孩。 女孩,意味这什么呢。 意味着这定不是君仙之子,既然不是君仙之子,那必然是偷情所致。 君仙历来历代一脉单传,只生子,不生女,一生只能得一子而已。 得一子,二十年后便传君仙之位。 趁这消息还瞒得住一时半会儿,听蕊的君父君母便是围在床前,含声咽泪的问着听蕊,“听蕊啊,你就告诉君父君母吧,啊?这是你同谁的孩子?或者……或者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其实这就是你和君卿的孩子,只是,只是出了什么差错,才生成了女儿的……” 听蕊不言不语。 黛浓可急得快哭了,“听蕊,你就说句话吧……”黛浓看一眼摇篮里的孩子,孩子还在哭,这里吵闹一团,“你就告诉君母,这到底是不是你和君卿的孩子呀?” 烟琴和沥尘陪着君卿在廊上站着,君卿不说话,他们也不想去问什么,自家的孩子,终究自己最了解。 站了一会儿,烟琴进去看听蕊了,沥尘也想陪着烟琴进去的,可转过身又返回来了。 沥尘走到君卿身边,道,“想是君父和君母做错了,感情这等事,或许真是勉强不来的……” 君卿的目光,落在以前架了的一座秋千的地方,沥尘的目光也看过去,“君父君母当年……或许不该带你来见她……不该让你分了自己身上的东西给她……你若一直 分卷阅读49 不喜欢听蕊这孩子,若没有喜欢的那么早……或许,今日也不会这般难受,心里不会这般苦……” 君卿没有言语,他还是呆呆望着某个地方。 沥尘走了,君卿还是不进房。 房里黛浓仍旧一句一哭声的问,那孩子究竟是不是她与君卿的孩子。 听蕊只剩是沉默。 直到有人再走进来,影子沿到听蕊的床边。 “事实如此,何须再问。” 很微弱,又冷漠中透岀无力的声音。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又何须再问呢。 听蕊抬头,看见君卿,看见他的眼睛。 他眼里一点悲欢的情感都没有。 这种时候的听蕊内心居然没有自责,她居然还是在怕他。 难道她一点都发现不了,他憔悴了太多?她再伤害他一点,他就…… 天慢慢黑下来,听蕊怕着另一件事。听蕊怕什么时候长老们会知道这件事。要是长老们知道了,那她的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天一黑,听蕊就声称自己不舒服需要休息,不准待娥们进来打扰。 好不易挨过了午夜,听蕊抱起摇篮里熟睡的小孩,“君母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君母这就带你走。” 听蕊刚生产完,使不出太多的法术,只能裹着孩子偷偷溜走。 夜里不太看得清,但这条路她很熟。自小的时候,她就常常沿着这条路来找羽阳玩。 听蕊轻轻扣着门,羽阳打开门见着她却没有半分的吃惊,他一把就将她拥在怀里,“听蕊……” “羽阳,我好怕,我怕会有人伤害我们的孩子,我们带着孩子走吧……” “你想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只要那些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不能让他们伤害孩子。” “行,我这就带你走。” 这已经是听蕊第二次来找羽阳,羽阳带着她远走了。 上一次,还是听蕊怀着孕,离开韶华浮雾那三个月。那三个月都是听蕊与风阳在一起。 ☆、第一子 崇川府中,小待娥清早一打开听蕊的房门就大叫,“听蕊夫人和孩子都不见啦!” 黛浓和崇川匆匆赶来,房中空无一人。 而藏不住的事,也是飞快的无处遁形。 从崇川府里传出的消息,马上三族长老便知晓了。 昨日听蕊生了一女儿,而今早听蕊带着她的女儿不见了。 三个长老赶来,无非又是各种制置咄和数落说教,抬不起头来的是黛浓和崇川。 却,也是君仙之耻。 最后大家都离开了崇川府上。 三个长老派了好些人去追捕听蕊的踪迹,他们说追到了听蕊,必要给她定罪,还要她当着全泽海荒的人面前受罚。 她如今已成了泽海荒的罪人。 君卿随烟琴沥尘回去了。 听蕊不见的这几日,君卿在家中总是茶不思饭不想。烟琴和沥尘见了很着急。 君卿总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或者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烟琴实在见不了君卿这样便走了过去。 “君卿,听蕊身上不是有你一半的生魂灵魄吗,你多少能感知到听蕊在哪里,找得到她是吧……” 过了半响,君卿答,“找不到。” 烟琴禁语,望向沥尘,沥尘摇摇头,小声说,“怕不是我们家君卿找不到,只是他不想找罢了……” 烟琴又望向君卿。 “那君卿,你多少吃点东西,保住身子,听蕊,听蕊总会找回来的……” 君卿说,“那种女人,找回来做什么……” 烟琴怅然,“君卿……” 新年早过去多日了,园子里开着几朵冬日才开的花,稀稀疏疏。这是他与听蕊成婚的第五个年头。 君卿忽然说,“当年你们带我去见她。可是,为什么你们不带她来见一见我呢。” 烟琴反头去看着沥尘,而沥尘的神色早有悔意。 “君卿……”烟琴又看向君卿,道,“当年,可不是我不想听蕊那孩子,来我们家见见你,黛浓和崇川也有好多次要带她来,可就算用捆的,听蕊也是每次半路就跑了……她不若你听话,闹闹脾气也还是去了……听蕊她……” 烟琴觉着自家这孩子太苦了,开始吸鼻落泪,卷着衣袖一边擦了泪一边又道,“听蕊从小便不愿见你,听闻旁人每次在她面前提起你,她都会跑开,跟人叫着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你……君母一直以为待你们成了婚,一切会有所不同……可是……” 烟琴垂头咽泪,想起以前种种,更觉心中难受,跟心里堵着石头一样,“可怜我们家君卿啊!十三岁分了自己身上一半生魂灵魄给她,救她回鬼门关,我们家君卿……疼了十六个月,补都补不回来的生魂灵魄啊……”烟琴已哭的不能自已,扶住胸口,心 分卷阅读50 胸疼痛,她无力坐到地上去,“疼了十六个月啊……”烟琴颤声。 “听蕊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她明知道韶华浮雾那些个掌事们待娥们都是灵力所化,都是假的……她怎么能在自己娘家住了大半年不回韶华浮雾?她怎么还能怀着孕怀着别人的孩子,把我们家君卿独自丢在韶华浮雾?听蕊这孩子没有心的吗,她怎能这样呢……”烟琴已经跪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嚎啕而不止,没有那个君母愿自己孩子受这种委屈的。 她一直哭不停,仿佛烟琴替君卿哭完这些苦,一切就不会成了这样似的…… ☆、第一面 君卿,十三岁,硬是被自己的君父君母,拖着,诓骗着,去了往听蕊家的路上。 “君卿,君卿,好孩子,待会儿去了他们家呀,可千万要听话,你看,别把衣袍给弄乱了。”烟琴牵着君卿的手说着,又蹲下去给他扯了扯衣袍。 君父君母说,今天要带他去见两个老朋友,还特地给他换了身新衣服,虽说这年年日日,再怎么换,还不是一身白衣么。 临近进门,君卿突然生出一丝警惕之心,顿了脚,抬头看府门上的牌匾。 这…… 君卿突然甩开烟琴的手就跑远了,“君父君母是大骗子!” “哎!君卿!”沥尘立在门口仰着脖子喊。 君卿才不管沥尘怎么喊他,十三岁,他已经把转移术学了个精,周遭冒起一阵白雾,他就想往别处跑。 奈何抵不过沥尘这块老姜的修为高,沥尘一念诀就追过去把他抱在肩头上了,“君卿,听话。” “君父君母是大骗子!”君卿在沥尘肩头号叫着,“我都看到府门上的牌匾了!我不想见她!不想见她!不想娶她!” “君卿,听话嘛,来都来了。”沥尘耐心言语。 没一盏茶君卿就站在了听蕊的闺房里,面色不善的看着床上那个,那个……咳,别想太多,那是个昏迷不醒的小丫头。 君卿撇嘴。 烟琴笑呵呵过去,“今日是带你来救人的。”烟琴把他一步三顿的拉到听蕊床边,“你瞧啊君卿,这是你未来的小君妻。” 君卿气鼓鼓的脸撇向一旁,“才不是!” 烟琴循循善导的好话说尽,“听蕊啊,生病了,黛浓夫人和崇川都救不了她,只有我们君卿可以救她。听蕊是我们君卿唯一的君妻,君卿一定会救她对不对?” 君卿倔着,“我才不要救!” 沥尘最后只好走到君卿面前,“君卿,听话。”思虑了一下又道,“这样说了吧,听蕊呢,不是生病,听蕊……与一些小姑娘玩不来,前些日子被一些小姑娘带去了山上,不小心被那食灵的恶兽食了生魂灵魄,现在性命堪忧。听蕊是你的命定人,命数与你休戚相关,她若活不了,你以后该如何?她这命,也只能由你来救,你,分她一半生魂灵魄,让她活下来可好?” 君卿仍是不愿,“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她被人捉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要把我身上的东西分给她呢!” 烟琴又来说了,“君卿,听蕊是我们家的君媳,等她长大了,就是你未来的君妻,你不救她,旁人真的救不了她,你俩生魂灵魄相生相结,太过特殊。若非有别的法子,定然不叫你来。” 君卿还是那样的话,“我不娶她!跟我没关系!” 君卿被迫留在听蕊床边待了两日,哪儿也去不了。 他就每日看着听蕊奄奄一息。 这小姑娘睡着了脸色苍白。 君父说,做人要心存善心,救人一命,是天造的恩德,不论何时,都要怜悯万物生灵。 君卿终还是动容了。 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他面前。 分生魂灵魄给他人,无异于裂肤之痛,痛到骨髓里,痛到每一根经脉里。 沥尘帮他取的生魂灵魄,沥尘跟君卿说,痛了,你哼一声也无事。 君卿一声也没哼,再痛他不会叫,但痛时他能咬碎牙齿,热汗一阵一阵,终于取出他一半生魂灵魄时,他咚一声就闭眼倒榻昏了去。 君卿一昏便是五日整,一身冷的像冰。 生魂灵魄是他本元,他原就体质特殊,又少了一半本元,身子里总归差了些什么东西,所以往后那些年,身上才总会浮着若有若无水气一样,冷。 或许只有在后来无数个夜里,当他抱着他的阿暖,身体才有难得的一丝回温。 只要听蕊在他怀里,哪怕什么都没做,他也觉得很暖和。 听蕊可能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冬天他一定要把她强硬的抱到怀里去。 她若不愿,君卿每次都哄她,口气很轻的说,阿暖,不要动,你不要动,就抱一会而已…… 去年的某一次,听蕊不让他抱,硬咬了他的手,咬出了血,等回头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是很轻很哄她的语气说,阿暖,下雪了,我就抱一会而已…… 屋 分卷阅读51 外落着簌簌的雪。 他为她忍了好些年冬天的冷,她也不知道。 分了生魂灵魄后,君卿醒时,听蕊还未醒过来。 那日餐桌吃饭,黛浓使劲往君卿碗里夹菜,满脸带笑说着,“君卿这孩子呀,一见我就喜欢。” 君卿撇着嘴在心里想,“你能不喜欢么,我可救了你们家女儿的命……” 沥尘看着君卿悄悄推了他一把,悄悄低下头悄悄跟他说,“君卿,不得腹诽。” 知子莫若父。 君卿又撇嘴。 黛浓给君卿夹了一筷子菜,“来来来,这菜是吩咐了厨房特地给你做的。” 君卿吃了一口,立马咧着嘴吸气。 “怎么啦?不好吃?”崇川问。 “辣……”君卿仰头看沥尘。 沥尘跟在座的笑,“孩子随我,吃不了辣,只能吃点清淡的。” “哎,记下了记下了,”黛浓笑看君卿,“君婿吃不了辣,以后少让厨房放辣。” 君卿又在心里头想,“谁是你们家君婿了……” 沥尘再次悄悄低头,再次悄悄跟君卿说,“不得腹诽。” “……” 君卿在听蕊家住了三日,确保听蕊性命无忧后烟琴沥尘才带他离开。 但君卿回家后,取生魂灵魄伤了他身,让他每日都在痛,算不准什么时候会痛,又要痛多久。 生魂灵魄取到听蕊身上,她十日后才醒,半月后才慢慢恢复过来。 有一日黛浓要告诉她,君卿分了她生魂灵魄之事。 黛浓说,“听蕊啊,君母以前跟你说过的,你日后要嫁的君夫,就是君仙家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么,是他救了你,他……” “他什么他?”听蕊打断黛浓的话,“君母又要同我说他的事?我可不爱听。谁说他是我的君夫了?谁说的?” 黛浓缩眉,“你这孩子,听我说完呀。人家可是分了一半的生魂灵魄给你,才救你回来的。” 听蕊本想笑笑,黛浓还在口不停歇的说着这事,还说他在家里住了好些天,在她床边守了好些天,说的跟什么真的似的。 黛浓还说了一句真的让听蕊哈哈大笑,笑出来的话。 黛浓说,“君卿那是中意于你,才愿意分自己一半生魂灵魄给你,你可不要辜负人家。” 听蕊伏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腰。 崇川站在一旁嗔怪着皱眉头,“说什么呢?什么中意不中意的?孩子们都还这么小,知道什么中意不中意?” 黛浓回了回去,“怎么就不知道了呀,都分了一半生魂灵魄了,这就是情深意重,”黛浓左右两手指一合一对,“比冀良人。” 崇川和黛浓为此争论了一番。 黛浓一直说君卿中意于听蕊,崇川一直说不是。 听蕊听的头疼,就在一旁喊,“君父君母我头疼,我想休息,要不你们出去吧?” 第二日,黛浓又在听蕊面前提这事。 “人家君卿呀……” “君母,你别说了。”听蕊很不耐烦。 君母这样做,有意思么?编这种谎话来骗她?他同自己一般年岁吧?他分出去一半生魂灵魄,他不要命啦? 君父君母最宠着自己,定是君父君母救的自己,干嘛把这样的事也算到不相干的人头上?以为这样说,自己对那人就能存几分好感了?不可能! 第三日,黛浓又提这事。 “人家君卿呀……” 听蕊听得脑袋嗡嗡嗡响,终于妥协,“是,君母,我知道了,以后可以不要再提了么?” 黛浓说,“你得知恩图报啊。” 听蕊藐视般笑了笑。 黛浓又道,“人家那孩子……” 听蕊忽然生出一计,便问到,“君什么来着?” “君卿。” “那个卿?” 黛浓想了会儿,眼下着实忆不起别的词,便道,“卿卿我我的卿。” 听蕊嘴边弯了不怀好意的一笑。 “君卿君卿,有什么了不起。”听蕊嘀嘀咕咕在园子里扎着一个小布人。扎完后又在布条上歪歪扭扭写了君卿两个字,又缝到小布人的额头上。 “让他们整天在我面前念叨你,阴魂不散的,我不开心了,你可也别想开心。”听蕊捏着小布人的身子使劲弹他的脑仁,“不让你难受上几个月,我就不叫听蕊!” 她把小布人立在桌上,就开始对着小布人念着决。她可翻了好久的古书才翻到这个决的,说来算是歪门邪道,不算正经玩意儿,都快失传了,也不晓得灵不灵。 听蕊念完好一会儿,都紧紧盯着那写了君卿两个字的小布人看,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会发作。 君卿确实在家里“阿丘阿丘”打了两个喷嚏,烟琴还问他,“着凉了?” 君卿说,“没有,没事。”烟琴便放着心不再去管君卿。 听蕊看了半炷香了,也没看 分卷阅读52 出个什么个名堂来,然后听到一墙之隔的嬉闹声。 又在唱那讨人厌的歌谣。 “听蕊听蕊最可怕,有着长长的头发,但应该不是女孩吧。” 听蕊冲出门去指着她们道,“说什么呢!” “是听蕊耶!”众女孩呼道,“听蕊好可怕呀,好凶。” 表一套,内一套,泽海荒多少女孩,长辈面前装得乖乖的,其实在同龄人面前呢?偏听蕊性子太真,太直,学不来那般。 听蕊手中的小布人一甩,布人滚了好几个圈,碰到墙角便停下了。 “你们想打架?”听蕊气势汹汹大声问。 众女孩们吓着跑开了。 而听蕊上午念的那个决呀,没把君卿给疼着,后来到把她自己给痛着了。 君卿有一半的生魂灵魄在她这里,加上,她功法习的那么差,到头来不疼她还疼谁?她半夜在床上疼得直打滚,一直叫着君母君母。 她这一疼,疼了三个月,反正是左疼右疼上疼下疼,胳膊疼,腿也疼,哪哪儿都疼。 可见,她对君卿下的这个决有多狠了吧。 可即便她疼了三个月,也没有君卿疼的那十六个月厉害。 远远不能及。 君卿的那十六个月,算下来可是一年多有余。 一年多,君卿好的差不多了,烟琴又同他说。 “黛浓夫人家的那个女儿听蕊,我们择日去看看她吧。” 君卿不语。 烟琴叫了声,“君卿。” 君卿说,“你和君父去看便是。” “那你呢。”烟琴问。 “我不去。”君卿道。 “一起去吧。” “不去!” “君卿,你想啊,听蕊那个小姑娘,将来是嫁给我们君卿的,上次见的听蕊,听蕊没有醒,没有同她好好说句话,这次可以好好和她说说话唉。” “谁想娶她呀!真是奇怪!谁又想同她说话了!”君卿道。 沥尘笑,“那人是你救活的,你去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不好吗?保不准长成了个漂亮小姑娘。” 君卿大声,“活了就活了呗,不都是个人吗?有什么好看的!” 这次君卿又是被抱着拖着出门的。 一路上君卿都大声嚷嚷,“我不要去看她!我不娶她!” “我不!我不去!” 君卿奋力抵抗,要挣脱烟琴和沥尘拽着他的手,嘴里还大喊大叫着。 “君卿,乖,跟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君卿会喜欢她的,”烟琴循循善诱,“只看一眼好不好?看一眼我们就回家。。” “不看!我不看!”他还是倔强的抵抗这一切,用最大的力气要抽回自己的手。他才不要去看谁!他不想看! 纵然是无奈,他最后还是被烟琴和沥尘死拽着去了该去的地方,一路上的闹腾都无济于事。 不过寒暄几句,黛浓和崇川便引着烟琴和沥尘去了后院,君卿依旧是被死拽着去的。 清灵无忧的笑声传来,越接近后院越清晰。 后院里并没有什么难得一见的绝世宝贝,有的,只不过是一个穿粉衣裳在荡秋千的小女孩。 听蕊今日意外的没有惹是生非,反到开开心心的荡秋千。 君卿看到她笑得很甜,薄薄的衣裳影子恍在地上,发丝扬在空中,像被风吹过的柳絮一样漂浮,到处荡起纯真年华里欢乐的样子。 君卿一时没再吵闹,有点呆呆的看着她。她跟他上次见到的不一样,这样的她,更生活鲜动。仿佛你一定要亲眼见过花开了,你才晓得,花开的时候是真的很美的。 秋千上的那个人,很像那种,想在同一青屋瓦片下长大的小姑娘,同听春雨落,看走马观花起,见得邻家之女初长成。 最后。 最后娶回家。 君卿便是这样喜欢上她的。 而听蕊。 每一次去君卿家的路上,她都想着法子跑了,而且每一次都跑得很成功。 君卿好说在成婚前见过她寥寥两面,她却,一次也没见过君卿。 她对君卿所有的印象,都是由旁人那里听来的。 她只知道,君卿是她一定要嫁的君夫,君卿是君仙之子,以后会继任君仙之位,而她就是君仙之妻。 直到她就这样长大,长到要嫁了他的年岁。 成婚那天她用紫锻绑了他,紫锻缠了他半张脸,房中又暗,她看不见他长什么样。 后来那些天,她也一直待在她的夕茵殿没出去过。 终于那天她追着她的灵球玩,忽然就撞到一个人怀里。 她这才有片刻真切的看过他的脸。 原来他…… 乍看有让人心动容颜和眼…… 那是她此生唯一片刻不带杂样的好感。 ☆、第一梦 分卷阅读53 “君卿。” 沥尘向着廊上喊到。 “天晚了,进来吧。” 廊外望天,都是美丽的星。 听蕊看着外头的天,难定心绪。 “听蕊,你怎么了。”羽阳问道。 听蕊只摇了摇头,不曾作答。 听蕊望着孩子,孩子都睡着了,到现在她还没有名字,听蕊想着很多乱糟糟的事情,最后也睡过去了。 她仿佛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君卿。 她梦到的都是以前的事。 第一年新年,她在君卿的君父君母家里,君卿让她上床来睡,她死也不肯,她打地铺睡了好几晚。然后有一天晚上,君卿突然跟她说孩子的事,君卿说,君母想要抱小君仙。 她当然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那晚什么都没发生。 后来第二日早起,是她先醒的。 她发现,自己身上多盖了一层被子。 想想就知道,谁替她盖的吧,房里又进不来别的人。 她心里也没觉得感动。 她就是觉得昨晚上睡得挺好,睡得挺香。 他嘛,也不知昨日几更天才睡,这个点了还不见醒。 纯属她好奇。 她才抱着君卿给她的被子,移到君卿床前,盯着他睡着的脸。 他那个睡觉的姿势,侧着身,脸向外,手枕在头下,仿佛他看了她一晚上似的。 她又移近了看君卿。 看了一会儿,却觉得没意思,要是能在他脸上画个大王八就好了,问题是手边没墨。 她正打算站起时,糟了个大糟。 她踩着被子角,没稳住就扑到他身上去了,你说这嘴碰到那里不好?偏碰到他脸上。 这! 这这这! 妈呀! 这算不算亲了他一口! 她可指天发誓,她这辈子还没亲过人呢! 她飞快地弹回身坐到地下,手脚并用退了好几步,然后双手捂着嘴巴。 她还要不要见人了! 她左看右看,还好房里没别人,连个老鼠都没有,还好他没醒,他不知道。 还好他不知道。 听蕊还梦见。 他第一次穿着冕服,在祭庆大典时的样子。 他那冕服,还怪好看,怪华贵的,听说有专门的人看护打理,上面缀着几万颗深海小珍珠。 她就是想摸一摸而已。 祭庆大典结束后,她就偷偷跑去后台,她知道衣服会放在那儿,要是君卿脱下来了,她就使劲摸两下。 没想到君卿还穿在身上呢。 算了,穿在身上也要摸两下。 她悄咪咪钻过一堆挂衣服的地方。 差一点就要摸着了。 结果君卿反过头来。 他怎么不走了? 听蕊顺着他的目光望下来,望到自己的脚。 原来她踩着他的冕服了。 听蕊抬了脚,笑了笑。 他很不高兴的样子,把那拖地的摆一路拉回自己怀里,抱着。 他为这一点小破事,居然也能生好一会儿气。 不就是踩脏了他又白又新又贵的冕服么…… 听蕊还梦见他说。 “阿暖,变个小猫儿给我瞧瞧。” 还,还挺玩儿…… 听蕊看着他,想说,你,你这个人…… 怎,怎么又欺负我…… 你还,还没给我变小乌龟呢! 你不给我变小乌龟! 就算你叫我阿暖! 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君卿! 君卿! 听蕊突然醒了。 外面天已大亮。 ☆、第一剑 “君卿!长老们来消息,找到听蕊了!” 君卿回头,“在哪里。” “在……天山那一片……”烟琴道。 烟琴又走过去,扶住君卿的手臂,“再等等吧,很快会回来的。” 君卿望着院里枝上那些姜黄色的小花,“不用了,我亲自,去带她回来。” 君卿说完起身走了。 烟琴望着他的背影,“君卿!带人回来就好了!别做傻事!听蕊在泽海荒认个错就罢了!你们还可以重新开始的!” 君卿一字未回。 泽海荒都知道了。 也早就知道了。 君仙之妻听蕊,对君仙不忠不贞,与别人产下一女。 听蕊夫人产下的,是与谁之女呢? 众人纷纷猜测,是羽阳。 羽阳同听蕊夫人一齐不见的。 而今早,君仙亲自带人,要去天山捉拿这个不忠不贞之妻。 君仙之耻,便是泽海荒之耻 分卷阅读54 。 听蕊夫人捉拿回来之后,如何定论,如何决择,是为泽海荒众人最为关心之事。 现任君仙君卿,只有与听蕊的孩子才能成为下一任君仙,此事铁板钉钉,再不能更改,可听蕊夫人已然不洁,做出背叛君仙之事,他们之间,还有回旋之可能吗? 下一任君仙,还有出生的可能吗? 泽海荒,该如何去从? 君卿带了大队人马追到天山脚下。 他坐在马背上仰头看天山。 天山高耸入云,常年雾气缭绕,山顶上常年飘着雪,山脚下常年流着雪化成的水,它仿佛就是泽海荒的根灵,一切落在它脚下生长出来的东西,都会吸取万般灵气。没人知道这一座山是怎么来的,或许有泽海荒之时,这一座山就在吧。 它沉默着立在这里,看着四季变幻更迭,看着这里的生命一代一代地出现,又消失。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亲自去找她。”君卿道。 “君仙,事关重大,你一人……”朔乾长老不放心。 “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吗。”君卿望着皑皑纯白山雪,时至今日,眼里早没有温度。 “好……那好……”朔乾不益再多说什么,“你先上山,若有情况,我们再上山去。” 天山雪厚。 他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鹅毛絮雪,好像很轻易就把他白色的身影掩住。 听蕊裹紧孩子,还在和羽阳向山顶更高处去。自山顶上突然没有再落雪,发白的阳光就照在一片白色的海洋里。他们好像就快要在这里窒息。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向更高处而去。 今日死,或者活。 他们都只能向这一条路走去。 风吹的没有规律,都是呼啦呼啦作响,灌满冰天雪地的寒。 君卿好像看见满天雪地里,两个踽踽前行的人影。 听蕊在大雪里摔了一跤,羽阳搀她起身时注意到远处慢慢前来的人影。 听蕊顺着羽阳动也不动的目光看过去。 是…… 是君卿。 “寒霜剑,现。”君卿将这几个字念的没有起伏,右手掌一握,一柄通身白的长剑缓缓显形出现在他手中。 今日用剑,必是冲着死伤而去的。 就看今日死在他剑下的,将是哪些人了。 羽阳见君卿现剑,手一握自己随身的剑也现出来了。 羽阳见过君卿可不止一两次了,君仙之子,当然自小见过,他和听蕊大婚那日,也见过,羽阳就在人群里站着。 君卿却没见过羽阳,今日才见。这样一个人,并无特别,却那么轻而易举地带走了他的君妻。就因为啊,因为他们青梅竹马,因为他们一起长大。这段日子他都听说过了。 可是,那自己和听蕊呢,算什么? 都算什么? 今日他定然要羽阳死,还要他们的孩子死! 君卿越走越近,周遭无风他白衣自起,满目比霜雪更冷的神情! 羽阳先出的招,腾空一起数丈高,白雪飞溅,直直一指向君卿刺去。 君卿一扬臂用剑挡下,衣袍发丝飘得极快,四周白雪溅岀几丈远。 刀锋碰刀锋,磨出尖利刺耳的响声,火星闪现。 这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子,眼里看着对方都是消不尽的怒! 君卿迅速回剑,趁他反应不及时,已经一剑打过他手臂,然后一脚踢入他胸口,将羽阳踢着划出雪地数丈远。 羽阳一时起不来,只能扶着胸口,咳着,用发狠的眼神看君卿背影。 君卿缓步走向听蕊。 听蕊摇着头向后退,紧紧裹住怀里的孩子,害怕极了,她只能摇着头,就快要哭。 君卿怎么可能会放过她的孩子呢,一个不属于他的孩子。 “孽种。” 君卿用沾着血的剑,指向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 四处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越吹越大,把君卿的衣和发都扬得很高,可他站成一座松一样,一动也不动,冷漠神情盯着那个孩子,用剑指着那个孩子。 听蕊还是哭了,摇着头。 听蕊也只能哭了,望他能放她一命。 他要她死可以,孩子不能。 听蕊一直哭。 羽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握着的手里的剑用尽全力向君卿后背位置刺去。 但终究是太弱,他剑锋还未碰到君卿,君卿回头毫不留情又把他踢出数丈远。 “不自,量力,”君卿扬着唇冷声说这几个字,拖着剑,剑锋划过雪地,留下凛冽的痕迹,问羽阳走去。 “蝼螘而已,都是找死!”君卿举剑便朝羽阳肩头刺去,利剑直穿皮血骨肉,插进深深的雪地里。羽阳躺在地上痛苦哀号,血渗出的地方很快惨红一大片,缓缓漫延。 君卿半垂眼眸取出剑,血珠子溅到他白衣上。 分卷阅读55 这剑取出来,再刺下去,那就只能是要了他的命了。 君卿已经运灵力在剑上。 如今这柄白剑都已经被染红,剑头朝下断续有血珠落下。 就落在羽阳的衣前。 羽阳看着君卿双手举剑对他,那锋利的剑已经向他刺下了! “不要!” “君卿!不要!” 听蕊撕心大叫着。 从她的喊声里君卿停了动作。 君卿转头看她。 听蕊抱着孩子跪在雪地里,满目通红向他喊着,“不要!君卿!不要!” 听蕊满面泪痕喊,“他是我孩子的君父!不要伤害他!君卿!” 听蕊离开了这么久,他好像也没有特别难过过,但是这一刻君卿特别难过,难过到他也想哭出来。 他眼睛也开始有点红。 她的孩子的……君父。 不要伤害,她的孩子的,君父。 君卿忽然感到容面湿润,跟冷的冰粘在脸上一样,好难受。 “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多余的,是么?” 君卿问听蕊。 “是我打扰你们了,我是多余的,是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月初的夜晚他才会显现出来的形态,他在现在慢慢显现出来了。 天山山顶好像天雷将至,滚滚啸风卷起云层,云层里一片诡秘且黑暗,天山好像要下一场很大的雪,所有的风都涌了起来,但偏偏是一片雪也没有落。 羽阳惊恐的看着君卿的变化。 从他发间肆意生长出的鹿角,额间细柳叶一样的古老图纹,渐渐变得透明的一双眼。 这分明,分明是妖吧! 他再也哭不出来了,琉璃眼。 山脚下长老们望着山顶的动静,山顶卷起的那诡秘的云。 “有异样!我们快去看看!”煊亘道。 众人附声。 一大队人马上了天山。 ☆、第一尾 “妖!你是妖!” 羽阳指着君卿道。 君卿缓缓转头看向羽阳,收去那一丝脆弱。妖?我是不是妖。今日你都得死。 “寒霜剑。” 掉入雪里那把剑又回入君卿手中。 他琉璃眼中还能观出一点无情厉色,缓缓扬起手中的寒霜剑,剑闪过一道光。 眼看着那柄剑就要刺入羽阳身上。 “呯!”一声,有东西击在君卿的剑上,寒霜剑飞出他手中。 “何来妖孽!胆敢作乱!”煊亘长老已率先赶到,并喊到。 后面一众人紧接而至,都诧异的看着君卿。 朔乾长老疑惑道,“是妖物?” 君卿慢慢转眼看他们。 众人分辩了好一会儿,长老们身后才终于有人认出,“是君仙!” 众人更诧异。 煊亘长老观望君卿好一会,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眯眼厉声道,“想不到!君仙一族世代清白,到了你君卿这一代竟出来这么多事!怪不得听蕊一直不同你生子,原来你君卿竟是个妖物!” 众人听闻此便惶然。 他似乎真的是个妖物,沴山上那些妖,大多也长这个样子,长的更加恐怖的,还会有撩牙!尖爪! 君卿也不说什么,只看着他们。 “妖物,真给君仙家丢脸!沥尘和烟琴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妖物!还瞒了泽海荒这么久!”煊亘喊道。 君卿并未理会他们。 穆轩长老却手腕一转,随身器物显现了出来。 “既是妖物,必替泽荒海除矣!除完你这妖!再来处理听蕊之事!”说完扬剑向君卿而去。 君卿手掌一握,寒霜剑又回归他手里,兵器相撞,声声刺耳。 打斗数回合,穆轩长老体力有所不支。 “朔乾,我们去帮他除了这泽海荒妖物!”煊亘道。 煊亘和朔乾不辩青红皂白,也欲取君卿性命。 君卿最后一掌拍在穆轩肩头,震出他发丝飘扬,最后一跃退身十步远,握着寒霜剑的手转了一转,琉璃眼扬着寒光望他们,“尔等,是想与我抗衡?” “呵,君卿!如今你这等妖秽模样!你还有什么可说!一个妖秽,还妄想担任君仙之位!”朔乾口口指责。 君卿好一会儿才笑,“我这副样子,你们怕了?如果君仙是这副样子,你们就怕了?” “还敢狡辩!若让一个妖物当上君仙,泽海荒必乱!为保泽海荒安定!今日必是你这妖物死期!” 三个长老围成半圈,立在君卿面前,今日哪怕舍去一身性命!也定要替泽海荒除了这妖! 长老同时一跃,奋起攻击,四周雪花砰砰扬出数丈距离,四周处灵力强势浮动。 若论以一敌一,无人及君卿。 若拼死以三围一,胜 分卷阅读56 负难分,无疑定是一场恶战。 最后飞雪扬出数十丈,高空几个身影极速落入雪地里,长老们扶胸咳出一口血红。 煊亘看着君卿长身而立的白影,还是讪笑,口齿间挤出两个字,“妖物!” “妖物?”君卿思量的着这两个字,反复在舌间玩弄,“妖物。” 他那纯净透明的琉璃眼看向天际,云的形状印在眼里,洁白的衣裳早是血点斑斑,“妖物便妖物吧。” 说得那般无所谓了。 君卿又看向听蕊。 听蕊还是吓得将身子缩成一团,紧紧裹着怀里的孩子。 她如今对他什么样子,他似乎都已经不能再动容,再也伤害不了他。 这世上任谁也不能令他委曲求全。 他果然也不能大度,做到成全别人什么。 要死么。 要灭亡么。 大家一起?如何? 满地絮白,又混血腥。 听蕊说,“别杀孩子……” 雪地里再难动身的羽阳,战损的三族长老,一干跟上天山,见了此样君仙而瑟瑟擅抖的众人。他们害怕君卿杀人。 你知道。 为什么君仙一生只能穿白吗。 这也是泽海荒一个秘密。 那是他们在赎罪。 曾经就有一个君仙。 控不了自己心魔。 屠杀泽海荒数万人,有老有幼,见人便杀,尸横骸尸遍地,血气盈天。 冷霜寒气扬着君卿的衣,他仍旧无情模样。宛若下一刻,这里便是尸骨横骸。 穆轩长老突然想到什么,便大喊,“听蕊!你的紫锻呢!上古荒物,不是可以捆住这妖吗!” 听蕊却乱了。 她摇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的滚。 不,她不能拿那个捆他。 而君卿只是看着她。 “听蕊!紫锻!”穆轩长老又喊。 听蕊还是摇头,哭。 “听蕊!拿岀紫锻吧!他会杀了我们的孩子的!”羽阳又在远处喊,这一句话晃如让她醍醐灌顶。 君卿向听蕊走过去了。 “紫锻!现!”听蕊闭眼,用尽了力气哭嚎着喊出来。 穋轩见紫锻,伸手一拂,紫锻卷着强风便到了他手里。 穋轩立在雪中,看着君卿背影,大喝,“去!” 君卿还在向前走,紫锻却从后面带着风唰唰缠上君卿的身。 听蕊还没看得清是怎么了。 紫锻已经缠着君卿浮向半空中,另一端就在穋轩长老手里。 煊亘飞快的腾空而去,他的随身法器是藤鞭,扬鞭便用了十成的功力,奋力向君卿后背甩去。 天地间仿佛就只剩回响着那声浑然鞭响,满世界就听得那“哗踏!”一声。 随后寒霜剑落地,从高空深深落在雪里,溅起雪沫。 君卿背后衣物全然划破,满目血痕! 而他在半空中受那一股鞭力,整个人都扬肩挺身前倾,发稍不断因空中带过的气流悬浮,满口血红从他口齿间喷出来,落在地上都是惊心触目。 他的血有落到听蕊额上。 而这一切就在她眼前发生,她看着他痛苦不迭。 或许就如烟琴所言,听蕊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对君卿? 她一句好话也听不进,一句劝也听不进。 她心心念念所想,就是不要做人家的笼中物,她不要跟一个是君仙的人生孩子,她一定不要她的孩子承受那样的命运。 她绝不允许她自己的一生过成那样。 可是。 与她命数相捆的君卿呢? 她何尝考虑过他? 她用尽全力摧毁那样的命数,谁又来成全君卿的一生? 她与他命数相捆,她轻易走了,谁来完满他的一生? 她不要他,就不管他的死活的? 他想爱这世界,世界又何尝爱他? 他想好好对待这世界,世界又何尝好好对待他? “妖物!”煊亘喝声,又扬鞭甩在君卿后背之上。 他口齿之间的血又落在地上。 穆轩一扯紫锻,紫锻捆着君卿于空中退后数丈,这下三个长老飞身上空,把君卿层层围起。 “妖物!今日必定除你!”煊亘又一鞭抽在君卿胸膛前。 君卿的发丝早就乱了,额头早就是汗水涔涔,胸前背后早是血肉模糊,他张着嘴唇却喊不出一句话语。 煊亘非要抽打他至死一样,一鞭接一鞭不肯停。 每一鞭经过他胸膛后,都会残留下血迹,偶尔有小血珠飞蛾扑火一样击在雪中,瞬间淹没形状。 他忍着这一切,周身无故又浮起灵力,悬空的白色的下摆在空中飘的极快,有点点光芒在他下摆间聚起,突然一条模糊的影子在他下摆裳间忽闪 分卷阅读57 忽现。 大家又是惊恐了,跟过来的很多人,甚至低声交谈。 他们看着君卿下摆间,竟慢慢化出一条蛟龙尾来。 盈光点点聚起一条左右摇摆的尾的形状。 最后盈光散去。 徒留一条麟光闪闪的蛟龙尾。 如此都不能算作妖,那还有什么能算作妖? 此刻他们可是看着他显妖型的! “君卿!想不到!你这妖形越来越可怖了!等下还会有什么?尖牙还是利爪!泽海荒数万人,会不会成你腹中食!”煊亘挥鞭抽在他胸前,“说!你到底是个什么妖物!” 君卿睁着虚弱的眼,缓缓像湖边老树垂柳一样垂头,去看那条不受他自己控制的蛟龙尾,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他以前也没显过这样一条尾巴出来。 他一双腿怎么化成了蛟龙尾。 煊亘十成功力附鞭又甩在他胸前,他目色朦胧仰头张嘴还是不肯哼声,但浑身都是刺肤刺骨的疼,血都粘在他的身上。 可是,要想他这样束手作罢,他不会认。 世人无情,何必怪他! 他缓慢地抬眼,似乎有寒光显现在那琉璃眼瞳表面,头上鹿角的形状似乎更加疯狂的生长,衣袂飘摆极快,捆在他身上的紫锻快压制不住他似的。四周狂风暴起。 长老们能感觉到他身上有强大的灵力浮现,简直强大到骇人,君卿此样,难道是想做最后殊死一搏? “众人听我令!”煊亘喝然大喊,“今日各位务必渡灵力于我!助我除这妖物!待他形态俱全,诸位和我,必葬身这天山长寒之地!定要趁此之前除掉他!” 朔乾见君卿周身灵力愈聚愈强,促然踮脚飞升上空,“我朔乾弟子何在!” 人堆中朔乾带来的人相望,最后齐齐飞升上空,一扬手,广袖衣裳翻飞,灵力聚于指间,最后如同一根丝线,向煊亘而去。 余下众人见此,皆自发飞升上空,渡灵力于煊亘。 纷纷扰扰,谁死谁伤,难定。 羽阳见此景,只在心中险恶的说,快些杀了那君卿吧! 听蕊,看着这一幕,还是哭着。 天山上方早已两股强势灵力聚涌,气流暗转,不辩强弱仲伯,或许只有招势相抵那一刻,才分得出上下。 可即便君卿能挡上这一招,他一人之身,必然也会伤去半条性命。 运势已足,煊亘猛然大喝,“去!” 强势灵力卷起气流向君卿而去。 君卿眼观朝他袭来的气流,气流卷起他发,口齿流着血,他不顾一切已然无畏,今日,死便死! “君卿!” 沧然而绝望的一声。 ☆、第一挡 天山上空一声雷鸣般巨响,山脉震动。 有人替君卿挡下了那一招。 君卿看见面前忽然出现的人,眼眸震惊,擅唇,奋力一动,紫缎瞬间将他缠紧,缠上他的唇,他再无法叫出那一声称呼。慌然而来的触动,他聚起的一身灵力便也骤然散去。 长老们和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也都很惶然。 从高空“扑通!”一声落地,溅起雪沫。 沥尘口喷鲜血,血脉具裂。 烟琴说君卿来天山,他怕君卿有意外,哪知道一赶来,就碰到长老们就这么不择手段对付君卿。 煊亘飞身而下,立在沥尘面前,沥尘勉强从雪地站起。 “我儿君卿,一生未做过错事,何故伤他。”沥尘口角落着血,却仍淡定问道。 “何故?哼。”煊亘嗤之以鼻,抬头望君卿,空中君卿被紫缎所捆,发间生角,额间生纹,下身为尾,“你看他那妖秽模样,先君仙以为,是为何故?” “长老们对我儿意见甚深,想来我说什么,长老们都不会信吧。”告诉他们,君仙本是如此,他们会信? “哦,看来,你也是妖?”煊亘眯眼,口气不善问道。 这番口气,沥尘便知,无论如何,都跟他们说不通,他们已经老得想法根深蒂固,冥顽不灵,他们还以为自己做着什么正义之事,其实都是黑白不分。泽海荒隐瞒此事上万年,不过是怕引起惶恐,引出这些没必要的事端,不要让他们生忌怕之心,“诚诚恳恳护佑这泽海荒万年,难道还不够说明什么?不管是妖不是妖,我和我儿,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煊亘轻蔑而笑,“先君仙来晚一步,老夫可是亲眼所见,君卿这妖物要举寒霜剑杀了羽阳,若老夫赶不急救下,这妖物身上早沾人血!你还敢说他无辜!” 羽阳见此不顾伤痛高喊,“我险些丧命!这还有什么可狡辩!煊亘长老,你一定要除了他们!” 沥尘转眼看羽阳,发丝飘浮着,周遭夹着风,他语气冷漠,“你有何羞耻之心?罔顾礼法,拐带君仙之妻,本是该死。” 羽阳气而难语,煊亘握捏手中器物,“你们君仙家,想杀人,有的是一大堆理由, 分卷阅读58 何时屠了这泽海荒,怕也有一大堆理由?难道要叫我等诚惶诚恐活着?等着你们的屠临?” “妖便是妖,何须狡辩!”朔乾从高空飞下,刺刀而去。 沥尘现出佩剑,左不过以命护君卿,那是他儿。 他儿一生未做错什么,不该被如此对待。 沥尘接下,却扬口又是鲜血喷出。 几番下来,朔乾乘其不备,一刀刺入沥尘腹中,取刀时候血腥满地。 君卿见这一幕,似乎想喊,竭力睁眼,那是他的君父。 听蕊看着,已然失色。 羽阳却暗中叫好。 沥尘未顾伤痕,飞身而上,悬于君卿面前,红眼凝望君卿。君卿头发都乱了,衣袍全是鞭打后的条条血渍,他儿何时受过这苦,沥尘墨发扬在空中,眼中的泪终于在君卿面前落出。 君卿看着君父,震惊,二十余年,不管为何事,他从未见君父哭过,君父总是坚韧,像那些高山一样立在他面前,指引他,护他,不会露出一点点脆弱。君卿逐渐皱起了眉。 沥尘神色温和,“君卿,君父在呢。还有君母,她在家中等你,给你热了茶,等你回家呢。” 空中,下摆那条蛟龙尾无规律缓缓动着,君卿看着他的君父,面容可怜。像深海里脱离群体的可怜幼鲸,沉溺在幽暗海底,只得发出一声又一声低沉悲鸣的呜咽。 沥尘一滚喉咙,积着泪向君卿笑,随后转身,低头看听蕊,“解了君卿身上的紫缎吧。” 这紫缎生来对付君仙所用,若非外人,自身很难解开。 听蕊摇头,“他会杀了我孩子……” 天山上还是那般冷,冷得永远只剩寒,彻骨的寒,厚云压在天山顶,将人压制得喘不过气。 沥尘沉默看着听蕊,接着一字一字诛心问她,“听蕊,你老实说,我们家君卿的命,你是否一点都不在乎?你与他夫妻五年,你一分一毫都不曾爱他?要是他今天命丧于此,你是否连忌他都不会?” 听蕊不言。 沥尘观听蕊,她蜷缩一团侧身包住孩子,生怕有什么伤了她孩子似的,或许每个为母的人都会这样,或许,她是真的,害怕君卿伤害她的孩子,“听蕊,就算别的你不想答,可最后几个问题,我问你,你告诉大家。君卿,真的是妖吗?你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吗?他此模样时,做的可是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他用他自己的命,他拿自己的命在护着泽海荒?听蕊?” 听蕊已经颤着身,又哭了,可她还是什么都不愿说。 朔乾已无耐心,喝然打断,“够了!沥尘,何必给个小姑娘施压。”又指听蕊,“此女婚而不自洁,不忠亦不孝,如此人说的话,我是一概不会信!不管她说黑说白,我只信我自己看的!我看到的,君卿就是个妖!” 朔乾暗中握紧法器。 沥尘终于,也只能,一笑作罢,握紧剑,望着听蕊,“听蕊,你记着,我们家君卿不欠你什么,可你欠君卿的,永远也还不清了。” 沥尘道完义无反顾举剑指天,引天雷而下,瞬间乌云涌起,电闪雷鸣,四遭骤然间漆黑下来,只见他白裳衣摆哗啦作响,万般灵力聚于剑峰。 长老们见此不妙,纷纷踮脚飞于上空,各执法器,围成半圆。 “朔乾弟子何在!” “煊亘弟子何在!” “穆轩弟子何在!” 天山宛如雪崩了一样,“轰隆!”巨响,两势灵力相撞,震出巨大红光,十丈以内雪沙四散。听蕊弯腰拼命用身躯裹住孩子,等她极不容易睁开一只眼睛,迎着细雪沙子却看见,沥尘像箭失一样从空中坠落下雪地。 听蕊错愕张口,仿佛是不明自己看到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沥尘最终仰面于天,嘴角落血,可能听蕊忘记了,他腹中早有伤口,现在伤口仍在淌血,沥尘像知道自己已支撑不了多久,说着最后的话,声色凄寒,“君卿,我儿,君父为你感到不值……为坐这君仙之位,感到不值……” 他说完,望着君卿,闭了眼。 君卿睁目,想叫君父!君父!他咬着牙,咬着紫缎想呐喊,可是他什么也无法叫出。他只能在心里嘶嚎。紫缎缠着他嘴。他眼睁睁望着他君父闭眼,死去,他还一滴泪也无法落出,他心里所有巨大惶恐的难过,他该怎么表达? 那是他的君父,他的君父是那般好的人,从不肯数骂他的人,他如今已然失去了很多,世上已然没有几个人在爱他,他却这样就失去了君父。就在他眼前,在他最无力之时。君母,肯定在等着君父回家吧。 君母肯定在等着君父回家吧…… 他奋力动着,眉眼聚敛,额上青筋全因用力的动作而暴起,他拼命前倾身子,似乎想向沥尘而去。紫缎却把他勒得更紧,勒得衣裳挤成一团,仿佛要勒进他肉里,勒进他心。 他若能哭,早该哭了。 沥尘最后化成一缕缕光芒飘去天际,一点形影都没有。 除了三个长老,余下 分卷阅读59 众人皆是感到奇异。 煊亘仰头看沥尘最后向天而去的光影,只冷漠道,“泽海荒之妖,死不足惜,”又观君卿,“该到你了。” 煊亘最后一鞭,甩在他最脆弱的腹间,直直将他抽的落下地去,划出雪地很远,在雪地留下一条血痕。 他念着君父,早已无抵抗之心,浑身又巨痛无比,君卿支起半身,扶住胸口拼命地咳着,那些血顺着紫缎从他嘴里拼命的流着,化在雪地里很快成了一池小血滩。而他的尾静静贴在雪中,一动也不动,像美丽的东西,总是很安静。 “既是蛟龙尾,那我便生抽了你这蛟龙筋。”煊亘道。 君卿闻声颤眼。 “朔乾,借你刀一用。”煊亘将手伸向朔乾。 刀尖缓缓滑过那闪闪银白蛟龙尾,最后找准了一个位置,刺了进去。 紫锻勒住君卿口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鲜红温热的血从蛟龙尾上流出,这条美丽的尾,瞬间就变得污浊。 纵使。 纵使是一条尾,那也是由他双腿化成,连着他一切血脉肌肤。 抽筋之痛几人能忍。 他咬着牙仿佛要把嘴里的紫锻给咬断,他痛不欲生,几乎要死了! 明明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月初时候会同别人不一样……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头上会长着角,会有琉璃眼…… 君父,君父说。 说等他有了自己的小君仙…… 就会把泽海荒君仙一切秘密都告诉他。 可是。 可是。 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他再也没有君父。 他也不会再有小君仙。 他很努力的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可是真的特别疼…… 好疼…… 他双手绞着自己的衣,青经指骨暴起。 他很想哭。 君卿慢慢看着听蕊。 听蕊就在不远处。 难道她看不出他很想对她说几个字? “阿暖,我疼……” “我,疼……” 听蕊捂着嘴拼命的哭。 他便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一心一意,意难平 一条血淋淋的蛟尾筋被剥了出来,血腥残忍,随意丢弃在一旁。 君卿已经气息游离,颤着眼,满身冷汗,一身残留屠戮后的腥气弥散。 他咽着嗓,血腥的味道从嗓尖涌出来,双目好像要缓缓地闭上。 一切都好像白雾蒙蒙,要从他眼边消失。 当年分一半生魂灵魄,是不是也这么痛呢,他记不清了。 他合上眼,又睁开,嘴边大片血水流出,掺进雪中。弄脏了身下这无暇雪地。 而煊亘还是没有做罢。 对着君卿已经虚弱的不能再虚弱的肉身,扬鞭而去。 君卿吃痛,皱眉死握衣裳。 这一鞭让他翻身滚了几丈远,发带脱落,随风滚到雪里。 勉强支起身子,抬着头,这个角度让他和听蕊相对相视。 听蕊看着。 他无数发丝扬肩飘起,满身风雪苍夷,身后万重白雪绵绵,徒衬他鲜血染红了衣。这一刻,终于再也没有归人肯归。 在此刻,一切的爱都被消磨掉了。 那双琉璃眼之下的人,恍然之间再也没有她熟悉的神态了,再也不是以前望着她的模样了。 他眼里,似乎有了恨。 凡此以往,各自种种,一刀切除。 她早见过他的怪异形态。 她都知道。 这里众多人只有她知道。 她也不站出来替他说一句什么。 远远看着他遭受百般折磨。 给了别人紫锻来捆他。 还同别人寻乐,生着别人的孩子。 她不爱他,就可以不管他的死活,眼看他入地狱,眼看他痛到要魂飞魄散,眼见他君父葬于此。 煊亘再一甩鞭,这次一颗血红色的灵珠,被从他体内打出来了。 众人看着那颗发亮的灵珠,不知那是什么。 紫锻也顺势从他身上散开。 灵珠被打出,他一身灵力尽失。即便紫锻已脱身,他亦有反抗之心,却也都是在做无用功了。 他能开口了,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叫喊了一声,“君父!” “君父!君父!” 大家麻木的看着他。 没有一个人理解他有多悲戚伤魂。 丧父之痛,他这么晚才能喊出来。 每一句都是痛苦哀嚎。 天山回荡他痛苦的嘶声。 “君父……” 天山上已经没有沥尘的 分卷阅读60 形影,君卿看着沥尘最后倒地的地方,一滴眼泪,从琉璃眼滑出来,比海水清澈。 清澈的像他这个人一样,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原来琉璃眼不是哭不出,只是没有那个君仙痛到他这般,所以才哭不出。 发丝沁过水一样,黏成一团,好些沾在他额上,胸膛前背脊后,残破白衣露出血淋淋的肌肤,见不着一块好皮。 他一身残破尾,行不能行,走不能走,污血衣摆遮了一半的尾,另一半动也不曾动过,墨发缭乱散在身后,他好怪异的模样在地上伏着。 伸手握了一把雪,捏得见筋见骨,仰头喉管各经脉突起,悲哀哭道,“君父……” 是自己害了君父吧…… 他看着那颗滚在他面前发着亮的珠子,看了许久,最后缓缓伸手握住了。 他琉璃眼里是虚弱无力。 他活累了。 君父不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再护着他,他们千般百般想要他的命,要把他折磨至死。君母……以后君母该如何…… 他最后说出的话,都那么飘浮不定,脸上有未流尽的泪。 “我自愿奉命,你们放过我君母好不好?别为难她好不好?” 煊亘嗤鼻,“沥尘是妖,你是妖。烟琴,八九不离十也是的吧。” “不是,”君卿说,“君母不知道这些。你们放过她,我自愿奉命,不会有悔……” 君卿仍是泣泪,他用力握着血灵珠,里面的红光在灵珠里游动。 “我君卿……愿以吾之命,奉毕生灵力修为……护泽海荒千万年根基,保泽海荒永生不灭……”他啜泣出一口气,“自我君卿此后,泽海荒再无君仙……泽海荒众子女,以后皆……自由婚配,自觅良人……” 他说的那些话好像都变成了一股灵力,成了一个一个看得着的字,飘向天去。他的声音散在泽海荒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就好像当年,礼典司的人在礼台上念,“君卿,听蕊,今日终生为夫妻”一样,那声音传在泽海荒大地每一个人的耳里。 他看着手中血色的灵珠飘出红光点点,向天而去。 他最后无力一松手,灵珠滚出,手中原本红色的灵珠变了透明,像失了灵力一般。 众人刹异。 君卿,慢慢望着听蕊。 跟她说。 “听蕊,如果一切能重新来过,我一定……” 他说。 “不娶你。” 天山似乎一下冷了许多。 却怎么也没有雪落下。 听蕊就只是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然后,他头慢慢一点一点枕下去,缓缓闭了眼。 他的角不见了,他额头上古老的纹印不见了,那条蛟龙尾又化成了腿,只是鲜血泊泊。 他只是一个被鞭笞到血肉模糊的□□凡胎。 现在他死在这茫茫天山上。 他守着的人是一群固执愚昧的俗人,取他命。 她爱着的君妻,背叛他。 他如今自愿放弃性命。 他连死都不是死在她怀里。 不,应该是,他曾经爱着的。 爱过的,君妻。 君仙之妻。 君卿之妻。 身为她君夫的,他的妻。 他以这世间最不体面的方式死去了,活时受尽了这世间万种疼痛,伤痕累累,痛心痛身着死去,他们皆是冷眼不仁看着他。 最后终于亲眼瞧着他死去了。 他即恨着曾经爱过的这个人,也恨着这样不好的人世。 自泽海荒有君仙以来,总免不了少数几个君仙命数不好。 但死在这寒冷天山上,他君父是第一个,他是最后一个。 以后也不会再有。 至此决断。 “君……” “君卿!” 听蕊慌了神的喊,抱着孩子爬过去,“君卿!” 听蕊放下孩子只抱着他,拼命把他抱到怀里去,“君卿!君卿!”她只有哭了。 “你看看我啊!君卿!你看看我!” 听蕊全身发着抖的在哭,吸着鼻子气不成调,“君卿!” 那把落在雪地里的寒霜剑,慢慢散变成光芒,消失不见了。 听蕊看着剑,更害怕,又摇着君卿,“君卿!君卿!” 天山茫茫苍白一片,已经没有雪要下,四处斑斑点点多是君卿身上溅下的血。 血腥。 残忍。 无辜。 何其无辜。 君卿身上也散出茫茫细微的白色光点,一点一点,向天而去。 从他身上落出来的血,在雪地里,也缓缓消亡它的颜色。 听蕊看着他的衣袍,他的发丝,都变成了细微的光点,融在空气里,飘上了天际。 他在慢慢,消 分卷阅读61 失不见。 听蕊拼命抱着君卿,叫他的名字。 终究什么也挽回不了。 他的容颜渐渐消逝,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忽然只剩一团染血破烂不堪的衣裳。 “君卿!君卿!” 听蕊疯一样喊到,把那团衣裳卷到自己怀里。 最后衣服也变光光点点,彻底消失不见,抓也抓不住,从指缝间流失。 “君卿……君卿!”听蕊仰头看着那些浮上天的白色光沫,喊哑了嗓子。 天山忽然冷的骸人,到处都是纯白绵绵雪色,没有他的血红。 这世间再也没有他的痕迹了。 “君卿!” 这一切跟她梦中所梦竟如此相像。 梦里面君卿跟她说。 “阿暖,变只小猫儿给我瞧瞧。” 他笑着,然后就不见了。 他不见了。 以后不会有人叫她阿暖了。 不会有人跟她说,阿暖,你看。 不会有人给她说,你再变一只小乌龟给我瞧瞧…… “君卿……君卿……你还没有变小乌龟给我看呢……君卿……” “你还没有带我去看过海……你说要带我去看的……君卿……” “君卿!” “君卿!” 卿,已去。 是爱晚了。 世间再不会有他的痕迹。 而听蕊跪在雪地里哭着。 ☆、番一:也曾为你期待 好些年前,君父君母带着我去见了听蕊。 我挺烦恼的,因为他们说听蕊是我的小君妻。 我也挺不明白的,为什么听蕊出生的时候,因为一群崖上飞出来的鸟,莫名其妙在海上打了几个圈儿,他们就硬说听蕊是我的小君妻。 我可不认这样的事。 谁认她当小君妻了? 我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还是被我的君父君母给骗着去的。 我看着床上那个睡得沉沉的人,很不开心。 君父君母却还跟我说,要我分一半自己身上的东西给她。 我可不乐意。 我为什么要分自己身上的东西给她? 君母同我讲,她生病了,必须得我分一半东西给她,她才活得下来。 哦,生病?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 我才不想分给她呢。 我犟着不愿听君父君母的话,任他们说什么,我也不想分自己身上的东西给她,我说我不娶她,我不要救她。 于是君父君母把我留在她床边两日,哪儿也不准我去,君父一直守着我。 他们不准我出去,那我就赌气不吃不喝。 我整整两日不吃不喝。 结果。 结果…… 结果我就撑不住了…… 第三日的大早上,我苦巴巴地望着君父,说。 “君父……我饿……” 君父笑,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看我,好像早料到我会认输。 君父没作答,但是把头转向了听蕊,抬了下一下巴,仿佛在暗示我:你想吃饭?人家小姑娘都快没命了呢。吃完饭便救她么? 为解果腹这个燃眉之急,我只好假意应下。 但燃眉之急一解,我便马上就装作我不记得之前应过什么事儿。 君父只得继续守着我。 听蕊的君父君母很是好心,他们怕我再饿着,于是送了一盘糕点进来,明面上是说给君父吃的,其实是放在了我面前。 那晚,我一边坐在桌边吃糕点,一边侧着头看床上的听蕊。她脸色很白,跟夜晚海上飘着的那层薄薄碎光一样。似乎等天亮了,她便会同那些碎光一样消失了。 我觉着我做不到那么狠心。 我没听过她的声音,我也没见过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她对我而言,挺陌生的。 甚至,我觉得她脸上没血色的样子,挺不好看。我见过的泽海荒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比这样的她要好看。 可是她快要死了,我又不能真的狠心。 我不能真的看着一个人死掉,你说是不是? 世上谁会那么狠心呢? 如果我命在旦夕,肯定也会有人这样来救我吧。 君父取了我身上一半的东西给她。 取那东西能让她活,却快疼的要了我的命。 我觉着,在这件事上,我已经挺大度的,那般珍贵的东西,说给就给了。 虽然,我还是不想娶她来着。 所以在她醒来之前,我就随着君父君母回家了。 后来,又过了一年多。 君母跟我提起听蕊的事。 她让我去瞧瞧她。 我不愿意。 我说,“我不娶她,也不要去 分卷阅读62 见她。” 我烦。 君父君母居然能连拖带抱,把我从自己家带到她们家。 那是我第二次见她。 她的“病”好了,坐在藤椅上荡秋千。 她的君父君母就站在我的君父君母身边,谈论着我和她的婚事。 她的君父君母唤她阿暖。 她的君父君母说,她可调皮,上房揭瓦下河捉鱼乃家常便饭,要打要闹得看她心情。还说,泽海荒好些女孩子不喜欢她。 我却觉着没关系。 左右,她是我的小君妻。 我喜欢便行了,管他别的女孩子喜不喜欢她。 我将来会是泽海荒的君仙。 是一个每个人都要抬头仰望的角色。 是那种很厉害很厉害的角色。 我还有异常好的容貌。 以后她站在我身边,不会有人瞧不起她。 泽海荒的女孩子们会嫉妒她,会羡慕她,做梦的时候会掐着她的脖子问她:怎么她能嫁给我这般优秀又闪闪发光的人。 我那时傻兮兮想着,她日后必定得疯狂痴恋于我。 当然,她也可以来仰望我,像仰望天上那些漂亮的星星一样。 我允许她仰望我。 兴许我心情好,我会低头,像那些男子跟喜欢的女孩说话一样口气,轻轻哄她一声。 “阿暖。” ☆、番二:我不会走远 人老了果然就话多。 听蕊撑着下巴,听身后三个长老叽里呱啦呱啦叽里,气不带喘口不带停,唠叨了足足的三个时辰了! 问:三个时辰整,三个长老的语速相同,每句话字数相同,一人一句轮回。求:每个长老平均讲了几个时辰? 听蕊简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三个大四个大,简直跟那石榴里的石榴籽儿一样,数都数不来的无数个大! 烟琴和黛浓来给他们送茶水,烟琴把杯子从木托盘里取出来放在桌上,随后疑惑不解,“咦?怎么多了一杯?” 听蕊默默数着杯子数量。 问:叽里呱啦的是三个人,被叽里呱啦的是一个人,准备了五杯水。判断:是否多了一杯? “这,我不以为君婿也在这儿的么。”黛浓回。 烟琴端着两杯水递给长老们,“辛苦了,辛苦……”随后才答黛浓的话,“君卿呀,他早上出去了,现在还没回呢……” 烟琴还说了什么听蕊已经不晓得了,她只是在知道“君卿、早上、出去了”的时候,内心受了巨大冲击一样,简直是来自灵魂深处穿透□□的大爆炸,让她猛然一抬头,随后咔嚓石化。 听蕊眯起眼睛,隐隐寒光,撑手咯咯咯咬着银牙。 好哇!好得很哇!很有计谋哇!你这个男人很有心机哇!君卿! 我说呢,怪不得三个长老都一起聚在我这里数落我!合着你一个人偷偷跑了!你好落个清闲,让他们对我呱呱呱是吗! 太心机了! 很好!男人!很好!你棒极了!男人! 烟琴和黛浓一离开,长老们喝了水,开了腔,继续更大声的,呱!呱!呱! 听蕊气得撑着石桌一动不动,脑子里不停想着,你这个心机男人好得很哇! 现下君卿给听蕊的印象,除了“刻薄的要死的语气,”今日还喜提——“心机男人。” 极不容易熬到吃午膳,听蕊桌都没上就溜走了。 她从韶华浮雾到大街上的一路都在东张西望,最后在一个馆子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人。 馆子的门大开着,那个人就坐在二楼,听蕊站在大街上目光越过门,正正好好可以看见那个人的背影。 打架的气势瞬间上来,捏起裙子提起一步脚就要进去。 却冷不防被门口两个人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带钱了吗?你就进去?” 听蕊怒道,“带什么钱!” “先请去那边交钱,才可进去,瓜果水酒钱另结。”其中一个瘦得跟个竹竿精一样的人,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听蕊撇眼瞧瞧,摆了个摊儿在那收钱呢,又上上下下扫视这个馆子,合着是个听木偶戏的戏楼。 “有钱吗?”门口的那人又聒噪的问。 这轻蔑语气瞬间又叫听蕊火冒三丈,最大的问题是,她出来的急,还真没带钱。 听蕊看着楼里头那个人无事一身轻的背影,别提多气了,不管不顾要往里冲,门外头的两个人又拦住听蕊。 “他!”听蕊颤着手指,跟个簸箕一样抖抖抖抖抖的指着君卿,“那个穿白衣服的人看见没有!他方才在街上顺了我的钱!我是来找他要钱的!” 两个人反头看一眼君卿,又回过头来看听蕊,最后将听蕊一把丢出去,“没钱就别妨碍着我们做生意,还吓着别的客人。” 听蕊气的骨头嘎嘎作响,那晓得,馆里的君卿 分卷阅读63 居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不轻不淡的。 好像早就听出她声音,知道她在外面似的! 哇!你这个心机男人!心机重哇! 听蕊甩出一个手指着君卿,没来得及骂,人家又风轻云淡的将头反回去了,压根不爱理她的模样。 简直一把火在烧烧烧,听蕊忍不住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无义,休怪我无情!听蕊抖着手臂,吸着鼻子,弦弦欲泣,对着楼里面那个穿白衣服的人一声咆哮。 “枉我……千里寻夫哇!” 听蕊这一声咆哮,周围人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你瞪我,我瞪你。 “我容易么我!君父君母老了,就我一个人养着他们……我什么也不会,我就去当舞女啊……我每天旋转跳跃,我不停歇啊……”听蕊做戏做足,撕心裂肺般把头上的簪子扯了哐当甩地上,“我每天笑脸作陪,为别人画新妆……我怎么这么苦哇……”说着还撒起泼来,踩水车一样瞪着腿。 “两年前你怎么说的?你说你要养家的!结果一去不回!”听蕊仰天嚎啕,“我千里寻夫,结果你在这里花天酒地啊!” 花天酒地?我?君卿就心中默默问一句,没回头看。 没过一会儿有人上楼找君卿,“客人,楼下有位女子说认识你,这个……” 君卿这才不紧不缓反头看了眼楼外,就一眼,听蕊也盯着他,但仿佛没什么心领神交。随后君卿就慢悠悠回了头。 “哪来的疯疯癫癫的人,我不认识她。”君卿面无暇色说。 “哦,搅扰您了……” 来人又退下。 “赶走赶走,疯女人。”原先问君卿的那个人,现在站在楼外面,嫌弃的挥着手。 “你!”听蕊怒目。 “你什么你。”那人依旧嫌弃,又对左右两个人说,“快些赶走赶走,别搅了做生意。” 她咬着牙又望眼君卿的背影,还偏就不走了。 听蕊提着裙子,一曲腿,坐在地上。 “害!你这人,还惯会耍无赖的。”那人把眉头皱到天上去,“你走不走?” 听蕊干脆两手一环胸,头一撇,嘴巴也撅到地上去,不理会那人一句话。 反正她是气极了,反正她也没地儿去,反正她一个人是绝不会回韶华浮雾的。 那人絮絮叨叨半响最后自觉无趣,也就没管听蕊了。 街上一些人好奇看听蕊,摆摊的老板就小声说:千里寻夫呢,也是惨。 听蕊在心里狠狠说,我寻个鬼!君卿你个心机男人! 过不了一下,听蕊再听不得那些好奇的声音,就挪着屁股坐在门边角落去了。 听蕊在外头生着闷气,坐了半个时辰君卿才出来。 她垂着头,视线里有一些白色的衣裳,一贯白的闪光闪亮,跟大白鹅身上最柔软细腻的绒毛一样,一想就知道是君卿。 “走吧?”君卿问她。没什么起伏的语气,想象得到这个人也没什么很自责的看着她。 听蕊不为所动。 半响不见她起来,君卿也没打算继续管她,正要迈步往前走,下摆才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听蕊却生怕他又溜了一样,手疾眼快扯住他下摆。 他低头,看听蕊的手,又看她的脸。 她才抬了头,发了狠的看着他,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个人偷偷溜出来这样的事,你都做得出!心机男人!歹毒!” 心机?歹毒?君卿想着。就这点事我就心机歹毒了? “你都烦的事,难道我不烦么!你一走,他们三个人老头就围着我一个叨叨叨!叨叨了一上午!”听蕊很是生气的讲。 他看着她,内心忽的慢慢有一丝愧疚,因为君卿看她说完后,眼眶好像湿了些,炯炯目光除了很愤怒,还有那么几丝小可怜。 可怜又倔强的看他。 喔,神仙老天鹅,可他走的时候也没曾想到,三个长老会围着她一个人念叨,这不是他有意的。可是,她本就很生气了,他刚才还在戏楼里故意不理会她,似乎就有些过分了? “大不了……明天带你一起出来好了。”君卿说。 听蕊一把甩了他衣裳,“谁想跟你一起出来!我是叫你不要一个人跑!” “我带你跑,就不是一个人跑了。” 君卿一通话,让她没办法和他继续理论,听蕊气冷抖,抱住自己两肩,把下巴藏在手臂里。 现在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路上驶过一辆马车,咔咔两声压碎了两只玉簪子。是听蕊的。 君卿发现听蕊盯着两只碎了的簪子,然后撇过头,似乎撅了撅嘴,然后把整个鼻子和嘴都藏在手臂里去了。 她蓬头散发的坐在那里。 君卿却知道的,她最爱美的了。她一大早上就被人叨叨不停,来找他,他又不待见,现在簪子还碎了,她就更不开心了,她心里的小火山要爆炸了。 君卿没法。 分卷阅读64 可好在旁边有卖发饰的。 他盯着这琳琅满目,珠宝绚影的簪子,迟迟不能下手。 这簪子一根一根摆在那儿,他觉得都差不多呀。 可是他记得黛浓说过,听蕊喜欢款式新的。 但他怎么知道女孩子带的发簪,哪种款式新,哪种款式旧? 盯了好半天,君卿最后还是问老板,“有没有样子新的?买两支。” 老板选了两支金灿灿的,“客人,这是泽海荒近来最盛行的款。” 君卿带着簪子回去,听蕊还坐在老地方生闷气。 他只好蹲下去,拿着两只簪子在她乌秀发髻上比试。 嗯,是这样好呢,还是这样好呢? 他试了半天也没拿个结果出来。 女孩子的发簪,要放在发髻的哪个位置上才好看,他又不知道。 比划半天最后全放在头顶上去了,左一根右一根,对称。 他还觉得挺满意的,为此痴痴露了笑。 怪不能说他心思直,可能他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这左一根右一根,如果中间再有一根,那就是──上香。 喔,简直神仙老天鹅。 …… 听蕊一看他的笑就知道不靠谱,回过头,背后的门刷了光滑油亮的漆,可以淡淡照出她的样子,一瞧,果然不靠谱。 但看在他好心买簪子的份上,听蕊居然也没生气,对着那能照出她样子的门,拔了簪子,以手做梳,细细梳理头发。云鬓在她葱白指缝间如涓涓细水一样滑过。 门上能映出一些君卿在背后看她的样子,听蕊看着门里他的影,还是小小撅嘴。 梳完发,听蕊将两只簪子斜插在同一侧。 这一下她可算心情好些了,还能很有精神气的转过头对君卿哼了一声,拍拍衣裳上的尘土站起来。 不过她还是有气的,君卿走前面,她就跟在后面默默不肯上前。 直到街上突然出现一个小偷,抢了前面一个老妇人的钱就跑。君卿反应快,挥了一手,一堵薄如纸的光亮屏障就出现了。 看着是一层,撞上去却堪比铁墙铜城,小偷扎扎实实的撞了个头昏脑花,扑通一声仰面倒地而去。 听蕊可耐不住这多管闲事的心性,从后面越过君卿冲上前去。 听蕊玩着腰盯着地上那小偷的脸,来来回回的看,最后“啊!”的一声,“原来是你啊!” 恰好小偷也觉得听蕊眼熟,这不就是上次把他绑在沏涟台上的人吗! 君卿已经过来了,老妇人也过来了,一把气势汹汹从小偷手里夺回了被抢的钱,然后不停跟君卿说谢谢。 君卿讲,“小事,无须客气。” 听蕊还在盯着地上的小偷,“劣性不改!我得好好治治你!” 小偷瞪着能吃人的眼光看听蕊,听蕊的招数他可领教过了,想想就后怕,脖颈子都生凉,汗毛都生凉。 “这次我就……”听蕊对着小偷打了个响指,兴奋道,“把你变成个大猪头!” 只听得“嘭嘭嘭”几声,行人们侧目,瞧见那小偷头上蹦出两只猪肥大耳朵,鼻子变成了顶朝天的大长猪鼻。 大家哈哈大笑。 小偷只得立马捂着头,骂骂咧咧连滚带爬跑了。 听蕊高兴,就大拇指抵在鼻子上,伸出小舌头对那跑掉的人做鬼脸。 结果高兴地忘了形,一转头就对上君卿,愣了一会儿,她就瞬间拉下表情,甩了手没再做鬼脸。君卿微微弯了嘴角,她却以为君卿在笑话她呢。 她闷闷的又跑远了。 跑了一会儿,发现肚子挺饿的。没吃午膳就出来了。 所以又过了一会儿,她就和君卿坐在街边一张小桌上,老板端了几盘热乎的果团上桌。 听蕊夹了一个塞得满嘴都烫,她一边吃着烫嘴的果团一边问他,“你不饿?” “我不能吃这个啊。”君卿回她。 听蕊突然想起来了,这果团不是天山物。这下听蕊可来得劲了,挨着个的把所有口味都吃一遍,边吃还要边跟君卿形容,这夹心的果子怎么怎么甜,外面这个皮又是怎么怎么爽口怎么怎么脆生,到底有多么多么多么的好吃! 听蕊吃个果团跟吃个饕餮大餐一样,一副细细品尝的夸张模样,常日逢年过节,五花八门的罕见东西也没见她吃成这样。 君卿只得略有些无语的,把眼睛望向一旁,果然不该出钱给她买吃的。 待果团吃完了,这一天也差不多也要过去了,那太阳都下山了,天也该黑了。 可若是这个点回去,无疑能又能让三个长老歹着叨叨好几个时辰。 所以他们一致决定不回去了,不如在街上瞎逛悠一下。难道在街上逛悠不香么?还是等天黑透了再回韶华浮雾,偷偷的溜回去。想想也是美滋滋。 待到天都黑透了,跟拉上一块黑布帘子一样。在回韶化浮雾的路上,听蕊又忆起早上 分卷阅读65 的事情,生气。 她跟君卿抱怨顺带告诫道,“你以后要是再这么有心机的偷偷溜了,我跟你没完!” 君卿一手背后,走在旁边冷静答,“我要真想偷偷溜了,别说你千里寻夫,你就是万里寻夫都没用,你能去哪找我。” 听蕊就因为君卿的话不服气,所以大声道,“哼,我找得到。” “万一你找不到我呢?” “不可能!” 听蕊顿着步子,绕半个圈到他面前,仰脖颈子盯着他,路边昏昏灯光落在她脸上,半亮半暗颜色,她说,“我不可能找不到你!” 分明跟以前一样赌气讲的话,却因为她这样讲着,好不易气氛微妙得像在说什么誓言,他只静静望着她,结果被听蕊又加了一句——“你这个心机男人!” 可就算听蕊说很凶很凶的话,但其实在君卿眼里一点都不会凶。 他甚至有点想笑。 就是很想对你微微的笑。 “要是真的找不到我怎么办?”君卿问听蕊。 “好办啊,”听蕊撅着嘴,脸撇向天,叉腰,“凉着拌热着拌卤着拌。” 君卿看她无理取闹的样子,头痛,无语。 “送段心诀给你吧。”君卿掐指在听蕊眼前缓缓扫过,空气里被他用手扫过的地方出现了白色雾气,雾里面有像字形金色的光芒。 雾气散去,听蕊发现竟真是一句心决。 她记下,随后闭眼默念。 居然…… 真的能感知到君卿…… 跟平常修的那些法术不一样,这就只是心里面一种感觉而已,好像世界漆黑无边,你知道你自己在的方位,然后你能感觉到另一个人,他就在你旁边,虽然没有形状没有其他,什么也没有,可你就是的知道的,他此刻在哪儿。 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听蕊睁了眼感到新奇,“为什么我没在古书上看到过这么好玩的东西?” 君卿自得一副“你傻”的模样看她,“古书上不会记这个,这句诀只对你有用。” “为什么?”听蕊问。 因为,我有一半生魂灵魄在你那里啊,你不知道么。 君卿在心里说的话,没真的说出来。 “大概因为,你是我的命定人吧。” 听蕊听了却无语加嫌弃。 理都没理他自个儿独自走了。 君卿过了会才跟上来。 不过后来路上太无聊,听蕊戳着手指又好奇的问君卿。 “你刚才不会是逗我玩的吧。” “没有。” “那你给的这个决,永久管用吗?” “永久。” “那……如果离你很远很远,也管用吗?” “管用。” “真的能找到你?” “真的。” “你不骗我?” “不骗你。” “你骗我怎么办?” “骗你的话……我就是小乌龟……” ☆、番三:解密君仙之迷 墙上挂的那副画,忽然从末端开始燃烧,翻滚橙红的火苗,火焰像轻薄丝巾。 烟琴转头看去,面目神情一点点崩溃,最后哭着扑了过去,大叫,“沥尘……” 那是沥尘的一副画像。 屋子里好些东西都开始无端着火,燃到空气中渐次变成白色点点莹光,飘出老旧的沥瓦屋顶,尔后不见。 烟琴双手抚压胸口,嘶声痛哭,泣泪如雨,她是知道的,每一任君仙死后,所留之物皆会随之化为白光消失。 那么沥尘定然是…… 定然是不在了。 屋子里满是点点微芒消散,他以前用过的描花茶杯,坐过的靠椅,去天山寻君卿前,放在桌上摸过的辟邪珠,都慢慢成了光影不见了…… 烟琴嘶喊着跑出门去,她要去天山找沥尘和君卿。 才至街上,自天上云间,似有什么穿透暖和明亮的薄云,缓缓传来声音。是君卿的声音。烟琴和街上的众人一样,都诧异的抬头看去。 暖和的云间悠悠浮着金色光芒字体,君卿的声音绝望凄寒,绝望到隐约能听见一声泣哭:“我君卿,愿奉吾毕生灵力修为,保泽海荒万年安定,自我君卿此后,泽海荒再无君仙,泽海荒众子女,皆自良人,自由婚配。” 烟琴张着嘴,呆愣望着天上字,今早君卿才去天山寻听蕊,沥尘也去了,然后,沥尘……不在了。而现下这些字…… 是。 是…… 路上各色的行人都没有再赶路,纷纷开始跪下悸动哭着,此言于世,他们明白,他们的君仙,那世世代代皆得护卫他们的君仙,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他们年轻的君仙,今日殒命了。 众人都跪,一整条街,只有烟琴立于人群,高仰头颅,仍只呆呆的,怵目惊心的,望着天 分卷阅读66 上的字。 不久后,两珠露水一样的泪,像滚落竹叶尖,从她脸颊滑落。 沥尘,她的君夫,君卿,她的儿,她余此一生最重要最挚爱的两个男子,就这么离她而去了! 听蕊在天山眼瞧着那些白色光点,在她眼前如晨后大雾般消失弥散,地上一片血色也无,纯雪绵绵蜿蜒至天边无岸,她不知叫了声多少遍君卿,但是没有人能回应她的。 君什么? 是君卿。 君什么? 君卿。 那个卿? 卿卿我我的卿。 你不想要的卿。 你不想爱的卿。 你最厌恶的卿。 离开人世了。 她满目通红满脸泪水,哭得脑仁里似有一团烈火在炸裂,灼烧着她脑仁里的每一根神经。她站起来徒步跑下天山,背后谁叫她都不曾回头。 跑得太快裹夹寒气的风都刮在她的脸上,一团发髻吹得摇摇晃散,一珠卷叶发簪落到雪地,被大雪掩盖。她一路哭着下了天山,狂奔跑回韶华浮雾。雪地里留下连串厚实紧密的脚印,一时之间风都吹不散,她背影在雪地里越发渺小,似乎成了一朵瑟瑟抖动的扶桑花芽,沁在里冷潭悲笳里,次次踩雪像折竹声。 很久,我看见她疯一般的,红着双眼,双手奋力推开韶华浮雾的大门,那门晃出严重的吱呀声,她以为她能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韶华浮雾么?自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内里的一切东西更加拼命向着天游走,像游鱼要奔向它的水里。她不知道么,主上先辈,娴凎神女,本是天上仙,它们要回去了。于她过眼处皆是白色光点,内脏已毁,唯有外面那堵伸出了翠绿叶子的墙还是座完整的躯壳。 那簇叶片浓得跟翠墨般几欲滴出叶外,要滴落尘土一般,要合着干燥的尘土就那么离去,只是云间亮堂又暖和的光打在翠色上,紧紧拥抱叶子熠闪金辉。 我看见她大声哭着就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她似乎要看清这里的一切,她又似乎想找寻曾经的一切。 再似乎,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吧,主上走了,与他一切有关之物都会随之消失。 这韶华浮雾,是她与主上有关的五年。 可□□已去,她休想。 体想留住片点与主上有关之物。 这韶华浮雾,最终也梦散雾去一般,强盛白光过后,在她眼前消失,四面空荡荡,唯青翠树林盛满交织。 她独自立在那空荡里痛哭。 散去的发髻和脏去的裙角,证明她曾奋不顾身回来过。 她是那么爱美的人呢。可主上呢。那无数道血淋鞭痕,剜去的蛟筋,弄脏他雪白的衣裳。他死去那一刻,谁为他做怜、悲悯。 我低头看着透明的双手。 我也即将要消失了。 我,我们,随君仙的出现而一代一代更迭出现,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守护他们一代又一代上万年,他生我亦生,他去,我亦随他所去。 我们没有名姓。 每一任守护君仙的精石,皆会不断继承已死的前身记忆。在这上万年里,这泽海荒是如何到了现在,我都可以从那些记忆里看到,还有沥尘来不及与主上相说的,泽海荒历数隐密之事,我都知道。 我在那一代一代承袭的记忆里,如观摩一卷摞叠不清的沉长画布般,完整看到过。 数千万年前,睡在混沌昏晦里的人终于醒来,他用他肌如钢筋的臂膀举起一把利斧,将混沌的天地轰隆劈开,在一片污浊浓气里,天地得以两分;浊所以落地,至清至洁而归天。天界繁荣,地界荒芜。 那云间的天界自是仙气飘渺,金玉楼阁,霞色氛氲,有星河碧汉,有瑶池莲香。尔观地界,除去黄土泥沙,皆是无垠靛水,海桑陵谷。泥地似方,沧海似圆,海将地包围,循环横流。 天、地,本是如此相安无事,直至万年过去,地界海水忽然日月翻滚,白粼浪波沸拍崖岸,似乎有一口锅,煮着那大海的水。 天帝有感地界此异,借座下仙八方棱镜一观,原是地界深海中忽生一恶妖,恶妖昼夜不息腾海翻水,搅得地裂山崩海漫陆地。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的数年过去,恶妖仍不作休。为安地界,思量之下,天帝指派天界娴凎神女下界收服,又指派四仙侍同神女一同下到地界,助神女制以恶妖。 是谓,上天有眷生之德;帝予言曰,感言教化,上方良策,莫伤尔尔性命。 神女隧带仙器下去地界,只初来并未见那恶妖,反在岸上见一只灵巧白鹿,那鹿三十尺远外,礁石傍边,静足望她,好似端详,好似审量;鹿眼通透似凝水泉,鹿角参差似树缠枝,鹿额顶上绒毛间隐匿一片细小银光,那鹿通身洁如冬雪,四肢倾长,蹄如糕点。 天界都未有这般漂亮奇特的鹿。 神女上前去,那鹿却轻盈翩跹奔到海里,“扑通”一声银光闪现,忽成一尾蛟龙。 妖潜于海中,终日不肯出;偶见银光巨闪于海面随 分卷阅读67 浪浮现。海面之下,是一条倾长蛟龙之形,鳞片裹银,游态俱美,若夜里见到他在海面慢游,与月光相映,是为绝世致景。 然,无人可知,这样一尾蛟龙是如何出现在这海里,又是何时开始出现在这海里。地界无边漫长,风吹日光雨满,皆是天界施与,旦问这地界从无生灵,就连天帝皱眉掐指算尽天地万年上下之事,心田推尽日月恒迁,也计算不出这蛟龙来历。 蛟龙何时有?哪里来? 神女与四仙侍,偶跟蛟龙有一恶战。下至地界第三百零二十一日,煞尽万般辛苦,终于神女以紫缎,制捆蛟龙。 决无料到将这蛟龙捆上岸,雪白龙尾挣扎数下,拍起细沙,蛟龙头缓缓抬起时,转眼之间,又幻化成了一个男子;倾发在地宛似水墨一泼,一身绾红宽衣柔软;抬尽头时,是面华惊秀,风光姿容朗貌,双瞳艳轮多姿态,如有秋水流转。 天地间余四目相对。 神女心问,好一只漂亮的鹿,好一头漂亮的蛟龙,又是如此好容貌的男子。 哪怕天界,也未有这等姿容。 神女行至蛟龙前,那蛟龙的目光也顺着落于她脸,四位仙待也围了过来,好奇却又镇定地看着这条化了人形被捆住的蛟龙。 神女与蛟龙言道,我奉天帝指令来教化于你,从今此后,就由我在你身边,教你怜爱众生,断燥断恶,同心向道,莫行恶事。 那被捆住的蛟龙冷漠的看她,神女却对他温和相笑,挥手解去他身上紫缎。 对了,这紫缎原有一名,叫决稍紫缎,是神女从天界带来的随身器物,地界仅此一方神物,在数万年前的这片大地上,也只捆过这一条蛟龙——泽海荒的第一位君仙。 至于此后之万年中,紫缎随神女逝去隐埋于世,未见天日,除了听蕊寻到这荒古之物,捆过君卿,便再也没捆过谁了。 只似乎偏有命运如此,神女这一捆,制服一条蛟龙,捆来的是一个君夫,泽海荒的第一个君仙;直至万年后,听蕊捆的,恰恰又是泽海荒最后一个。 莫非命耶? 脱了身的蛟龙站起来看着神女,眼色疏离,隐有几丝傲慢不屑。 似乎一条龙,天生如此带着冷清疏离,瞧不起旁的生灵和物。 神女观地界邻海而荒,四面无高树只生杂草,择海而荒,神女便给这片地方取了个名字,谓之“泽海荒,”也给这条最初诞生在这片荒芜之地的蛟龙取了个名字,谓之“君泽。” 一条蛟龙幻化成人,有了名字,神女未回天界而留了下来,四位仙侍亦随居在此。 神女仙法素手一挥,泽海荒有了漂亮宽阔的房子,遮风避日之所,再手一挥,土里长出参天大树,绿色盎然。 君泽在一旁看着,却并无欣喜惊奇之色。 不日,神女便向天帝请求了一样东西。 她告曰蛟龙已制,只这地界得需要有更多生灵,才可生而不息;天帝允,指派掌管生灵的仙子,赠给神女一样东西。 神女在云间将那东西泼到地面,所落之处,这泽海荒便有了人,有了飞鸟走禽,海里游着各类长腮的生灵,鱼满浅塘,草满陂。 神女同君泽说,“你是这泽海荒诞生的第一个生灵,这一切因你而出现,我知,你血与此地,休戚相关,你以己血养根灵。你若不在,崖崩海裂,山火四百四十四尺高,水淹七百七十七尺深,生灵尽毁。是你守着这片土地。那么以后,你便是这泽海荒的君仙,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君泽自有灵力修为护身,神女及四位仙侍自有一身仙骨,附一身仙力;那泽海荒的万物生灵又是源自天上一捧仙水;是以,泽海荒人人皆有灵力修为,此后代代修仙,学习各类变幻之术。 尊神女与君仙为最上之贵。 神女与君泽同住一段时日,日日教他人间事,君泽却从不与她讲话,她缓声慢语,他独坐一旁。 原是在海为蛟龙,在地为鹿,因为神女,只化了这一次人形,从此就再也没有主动幻化回去过。 却因与寻常人又不同,虽是人的样子,却又带着原本在陆地而有的些许鹿形,发丝里藏着鹿角,额间还有一片小小纹路,得配他一张脸,那眼角翘得如同新月,眼睫细长,细看有几分妖异。 神女与君泽过的第一个月初之夜,眼看他周身白光点点如玉珠华露浮在空中,随后变成了一只白鹿,与她第一次见他时候一模一样,有着漂亮的鹿角,额间隐现银光,那双鹿眼就如同琉璃一样通透清澈。 那双灵动鹿眼打量她,随后又无视她,对她置若罔闻似的,曲下四条腿在露台上闭眼歇息,对着月光,一贯的姿势优美,鹿颈倾长,鹿眼睫毛都是碾成粉沫的纯粹白色。 神女陪了他一夜,这一整夜中,这只高傲的鹿仅有两次睁开眼看过神女,但每一次,他睁开眼,神女都正在望着他,尔后向他浅笑。 他做蛟龙时,满眼只有幽深黑暗的海水,他身体滑过冰海便是轰轰的水声滑过耳边。他做鹿时,观望的是黄沙满天寸草不生的土地 分卷阅读68 ,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呜咽若诉的风声。 可这个夜晚,一个天上来的女子陪他在这里歇息。 他还从来没有看到有哪一个生灵这样注视过他,向他露出微笑的表情。不是听到那些轰轰的水声,呜咽的风声。是在露台上,月光照在青石板上,漏更滴落青石板清脆作响。 那一声一声不知在敲打什么,可时光这样平和又朴素,像月光下有人穿针引线,绣了一两朵不起眼却漂亮的小花。 白日天光起,纱窗泛红渐更亮,她又眼瞧着他从一只鹿化做人形。 神女跟他说,“君与我成婚,意如何?你为我君,我为你妻,妻一生守你。” 神女总以为他是不会说话的,若有呓语,可探是像蛟龙一般的嘶声,又可探是像鹿一般的呦呦鸣声。 直到现在她提起这样一件事,才晓得他原来会说人语。 后世里,古书中,记载的只言片语,听蕊跟君卿问过的话,泽海荒生灵修得灵气便可言语,是记那书的人,最初时便故意把它记录得含糊混淆了,实际那书上记载的,指的是君泽。 蛟言人语,问之为何。 他沉吟,“为什么?” 神女道,“想教君去做一个人,欢喜于君,并非在乎君原本是什么,天上许多神仙,原本也并非是人。既为君来此,想同君一起,过这样平淡年岁。” 君泽什么都不懂,对人间这样的事并不感兴趣,亦没有多少理解,他生化于万物虚无时,未带情根,不解人间事;他是一块顽石,如何也点化不开的那种。 正因为什么都不懂,他更无所谓,神女说如何,他便随她如何。 神女向天帝请命,剔除了自己一身仙骨,仙骨一剔,却留她一身法力,便永远留在了这地界;四仙待贞守相随,便一起留在了这里。 成婚之时,喜房之内,神女纤色微红,明眸剪水,妙曼之犹如婀娜芙蓉,他仍是什么都不懂,不知何为亲吻,何为抚摸。珠压腰际稳称身。都是神女一点一点,又日复一日教会于他。 平素与他一起的时日,从来都是神女迁就于他,他仿佛日日都是长在寒山上不会开花的铁树,从来对谁都没有情感。 仙待们素访神女处,便都知晓,君泽不喜笑,一生没笑过几次。神女静,且庄稳,不会逗人笑,亦从未逗他笑过。 直到神女诞下一个与他的孩子,他看着摇篮里的人,才第一次笑过。那眼神,多了很多温和,如同满月下轻翻的海水,是神女都不曾拥有过的。 或许这无形之中幻化出来的灵物,别人永远是别人,是它物,而自己的血脉,又是不一样的。这血脉随他,出生便头顶鹿角,额中带细窄纹印。 一次,于摇篮旁,他问过神女,“我此生只能有一子,你也愿意?” 神女柔软而笑:“当随君意。” 孩唤君茏。 四仙侍既已定居,渐渐也有婚嫁,婚嫁之后退居其次,一切权力交由各自君夫手中,数年过,仙侍各子也渐长成,泽海荒便也有了五族之说,最初之五族,即由神女与四仙侍组成其中。 君茏长成,娶其中一仙侍之女,那女爱慕君茏,愿倾心待之。 可终究要担心君泽血脉何承,普通之人,灵力极低。那本是天上神仙一捧水泼到地面,无根生出来的人。只剩仙侍后代决绝不同,原为天上仙,一切皆有根源,有溯可寻。 非得仙侍之后,再与君泽之后代相辅相成,才能延承君泽强大灵力,才能守得住这泽海荒千千万万年,让这片土地永不陨落。 岀于这,君泽和神女一同布下命里罗盘。那日天光出奇甚亮,我从画卷中瞧见赤乌亮如熔金,大如巨果,晃晃然然也。君泽神女立于海面,蔚海粼光弄潮去;霓裳盈盈,羽冠携金,袅烟如仙气不散;君泽滴落自己一滴血在海水中,以后但凡他子孙降世,泽海荒的海水会有显示。神女站在他身旁,将手指尖的血珠一挥,那血珠便穿透萧萧厚云层,落在万里外陡峭竦峙不生林木的崖壁之上,此后但凡有年岁相配的仙侍后代出生,这崖壁上便会飞出火红雀鸟相告。以此结契,生而不息,长保太平。 故凡此海浪滚,雀鸟出,对方皆是命定人。 一生一世,一人配一人,永不得更改。 神女容貌未曾变过,一生都是年轻模样,然,阳寿有尽时。 君泽与她一样,本是不老不死之身,可她自请剔仙骨为凡人,凡人性命短暂。天帝只给了她不多不少九九八十一年阳寿。阳寿一尽,她归为一捧尸骨。 八十一年,这片荒芜之地自无到有,到欣然向上;人间盛象,繁荣安乐,是她眼见如此。只可惜,想教一个人情爱,貌似到最后都没教懂他。 八十年,君泽有多少事仍像以前一般木然。 八十年,他不老不死,她只是他的沧海一粟,她只在他的命里晃一晃,留下一个孩子。 气尽留于人间前,最后一日,他一直在床头守她,清澈眼睛望着他,未皱眉头,未有言语,分不出悲喜, 分卷阅读69 还是穿着那样绾红的颜色,像春天里繁枝上要开一朵嫩花。他衣料还是如绒羽柔软,但神女无力的手,握不住那样的柔软。 床边站着他们唯一的孩子,还有君媳。 神女一如当年那般呢,看向君泽,眼神很温柔,诉尽情肠,也不责怪这八十年,他从未懂过情爱的事,他对她笑过几次呢,她记得很清楚,因为这短短八十年,他本也未笑过几次。 唉,也罢了,不能强求一个不懂情爱的人去懂得什么,这八十年的陪伴已经很珍贵。 他不爱笑又总是高傲姿态,可起码还是愿意听话的,教他亲吻,他不是也乖乖的学么。 直到她快要气绝的前一刻,君泽用拇指缓缓摸过她的眉头,纵然他一张脸上还是没有太多的悲伤情绪表现。 本非是人,又如何才会会懂得人才有的情爱? 可这八十年日夜相守,与尔见月升明辉,六暖三冬的更替,或许也足以让他明白些什么呢? 他将摸过她眉头的手收回,食指中指并列点在自己眉心,一团红光像豆红在眉心浮现,两指轻轻在眉心转了个圈,最后姆指抹过两指,慢慢放下手来,指间便有了一颗血红色的灵珠,状如谪圆红枣,大如枳橘。 那灵珠闪闪做亮,内里红光悬浮涌动。那灵珠里头,可是他一生的灵力和修为以及精血,现下尽数凝结于此,今日取出,他也会气数将近。 虽还是那般容光华放的容颜,语气和眼神却瞬间有了年迈样子。 君泽同神女言,“没有你,我要这漫长的岁月有何用。” 一生不懂爱,也从未说过爱你,只有今日最后一句:没有你,我要这漫长的岁月有何用。是“我爱你”最好的表达。 神女没有哭过,她是带笑离去的。 君泽想哭,但他有最原始的琉璃眼,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流下一滴眼泪。 他将她的尸骨埋在了花树下,花开,她在。只是他都没等到那棵树第一次开花。 短短十日不到,忧思成灾,他似乎也要将死。 走前他坐在花树下的椅里,君茏和他的君妻就在一旁,君泽交给君茏一样东西,是他灵力修为凝炼出来的那颗灵珠,跟君茏道,“灵珠予子,子为下任君仙,子切勿守好君父君母留下的这片土地。” 君茏知晓他心,却仍难舍,“君父……” “父前日往天山,埋了自己身上一件东西在天山脚下,亦点化天山一片灵石,灵石化精,会护你们平安。” 前日他去天山,埋了自己一片龙麟在天山地底,日后天山脚下吸取的灵气,全是他埋的那片龙麟引来。他还在山脚下,用自己的血点化了一片灵石。 他血落灵石上,灵石便幻化成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叫他主上,他同那小姑娘说,“今日点化你,是要你们千千万万年护我君泽子孙。” 小姑娘跪拜他面前,“主上大恩施血点化我成形,定遵从主上旨意。” 这是我及我们最初的由来,我们,便也永远都只是十多岁姑娘的样子,永远无法长成大人的小孩模样,纵使在无数岁月春秋里,我们已经活了一万八千年。 每一任君仙自母胎降生前,身边皆会有一如我此样之精魂守护于他身则,直到他有了一个,能将自己一切传承给他的小君仙,他一生唯独的命脉。 在那小君仙降生前,原来的我,或者我们,完成最终使命,便就此消亡;像雨水落在湖泊里,蒸干向天,最后又重新落回湖泊中,又成一抹鲜活的水。 我们便是这样,消亡着,又重生着;不断在历历代代中,形成一个又一个新的,一生只属于那个小君仙的,会一路守护他的,“我。” 君泽最后同君茏吩咐的事情是:“我君泽子孙,不得近天山。” 君茏问,“为何?” “不近天山,不显蛟龙形。” 他言尽,合双目,缓侧垂头,了断呼吸。 君茏无泪,他的君妻却哭着,椅里的君泽幻化成光光点点,须臾片刻便飘向多空中消失不见。 说来讽刺又遗憾。 神女和君泽,天上来的人,最终是葬在土里,地上生的人,最终是飘向天里。生不在同一处,死亦无法相守同一处。在一起的那匆匆忙忙数年,全是靠命里浅溥的缘。 对于此后那些君仙和他们命里定好的君妻,硬要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犹如君卿和听蕊,一个归于土,一个归于天,真心相爱过的是残忍遗憾,没有相爱过的,反倒成了解脱,地老天荒,都不必再见了。 我断不会惦念你,你也莫要惦念我。 君茏与妻,也有一孩。 产子那日海水翻滚,后有神侍后辈生女,壁上万鸟倾出,这才有了泽海荒第一对命定之人。 一切都是照神女和君泽生前布好的轨迹走着,没有一丝偏差。 历过两代化形的婴孩出生,已经慢慢掩去了鹿形特征;君茏孩子的孩子自降世,额头便无纹记,鹿角也小去许多。这孩子长大,将髻发多梳 分卷阅读70 高一指宽,甚至可以完全将鹿角隐藏,见之与常人无二般。 等这孩子成婚之时,君茏已离世。 也正是成婚那日,他才抬脚踏进礼门,满眼鲜红冲入他目,他看着那些飘动的鲜艳布置,眼中却逐渐充血,忽做妖魔化了似的,失心智心神,不受掌控,唤出佩剑便开始屠杀迎礼众人。 一路愈杀愈体内血液愈沸腾,目光如焰;眼中似被侵蚀了日食,再似被镶嵌了红色花丝;愈见血腥越兴奋得异常,心中难抑。 全因本非是人,骨子里更天然携带兽性,极易暴躁失控。 他自婚宴杀至长街,所行过之地血腥粘稠似瀑,残煞至极。 犹记出生时额本无印,只有月初夜方显一晚,可现下一面屠杀活人,素银纹印一面显露于顶,藏在发丝里的白色鹿角猝然疯生狂长。 原来,哪怕出生时不带此些特性,一朝情绪难控,它们还是会按捺不住暴露出来。混沌兽灵,终归不是人,无论再如何学着做人,本性也是难以磨灭。 一场失控中的血腥屠杀,死去上万万人,幼孺皆有。 他终于在赤淋淋场景中清醒时,望着腥红满地,下跪握拳悸哭。 血流泽海,是他过错,却又非他过错。 错在他杀了这么多的人,这些人既爱护他,又敬待他,今日成婚过后他本为君仙,那些死去的人本该他毕生守候。 并非他错在于,他自己也阻止不了这样惨事发生,刀下每一片挥岀在地的活血,皆不是他有意动作。 君泽先祖和神女先祖,奉于一生打造泽海,是期望这里日臻而善,而非眼前这样血腥淋漓。 关山之水尚能以岭做挡,骨中之性该靠何阻? 他那未正式过门的妻前来寻他,既谅解了他,又劝化了他,说愿同他一起,拿一生赎罪。 他的妻给他带来一件洁白衣裳,是君茏君妻要她随行带来。 这衣裳,是神女生前,留下给君媳。 神女生前,早已害怕有此之事,千万的君仙里,或许总有那么一个君仙,本性大于人性,难抑心中之恶,行误杀生之事。故费十年久,采天地相接处焛河之水,浇灌禹桑之树,覆五成灵力织了这洁白圣衣,交由君茏的妻保管。 君茏妻若亡,再传后世君仙之妻。心祈这衣裳永藏柜角,是无用之时,却不料这么快便用上。 衣上自有神仙术,换穿可抑残暴性。但穿这衣,如同在身上套枷锁,时时刻刻不能做自己,时时刻刻,你都是一个被神仙法术禁锢的人。 然为赎这滔天罪孽,这君仙愿枷锁上身。 可这枷锁不止锁他一生,是千代万代一生。 此君仙那日对天起誓,自他开始,此后吾辈,必白衣加身,为此赎罪;其生世心铭惨痛,严苛律身,永不再犯诸如此错。 泽海荒古书在上,从来未记载这一浩劫,更不明后面之事,今时此话。 泽海荒常人及四族,亦从未真正知晓,君仙们为何终生白衣度过。 这场屠杀。 只存在于一代又一代君仙的口耳相告中。 为掐灭后世每一个小小入魔的可能,君仙们便是从出生之始就着白衣,他的每一个后世都在为他今日犯下的错赎罪。 又仿佛那些君仙,生来有罪。 哪怕他们一生到老,未害一人,一物,一灵,也得白衣一生;无关喜厌与否。 我有清楚记着,主上幼时同沥尘提过,他不想穿白衣,但是沥尘告诉他:不可,不愿意你也必须穿。 我在记忆里看到,每一个君仙都曾有过这样的疑惑:为何一定要穿白衣不可?可他们到最后又都不得不妥协。 君仙良善,无人愿去伤害他人。比起为那一点自由造成一念之差错杀数人,他们宁愿选择去约束自己,禁锢自己。 我猜,主上慢慢长大时,一定是明白了这样的事。沥尘没有告诉过主上太多,可主上在这样一日一日的约束里长大,他心中定是明白的,他与常人不一样,他为着泽海荒而活;就像他幼时初次用手摸到头顶坚硬的鹿角时,他害怕;那不是摸一个恪手的小石子,不是摸过就可以拿出身上放到河里去。 愈发越长大,愈发明白,别人身上不会长出那种怪异的东西,所以他如此害怕听蕊用怪异的眼光看他呵。 从前他以为,听蕊会像他的君母对待他的君父一样对待他,会像他喜爱到愿意把所有好拿出来给她一样,也喜爱他。 可他错了。 我也猜着,主上与听蕊成婚的那一年,不管听蕊做着多少无理取闹的事,他也包容着,妥帖解决着,除了很多发自内心的喜爱、敬让,大概还有一丝歉疚。 他歉疚着一个本可以与他不相干的女子,被迫同他接受这样的境地。 听蕊一直不嫁给他,她可自由许多,嫁给的人不是他,也可自由许多。 她不愿同他生一个孩子,他也包容着,因为主上那么明白,这一生被禁锢的感觉;她每一次对他 分卷阅读71 的指责都是事实,他似乎像一个怪物。 他的孩子也会像一个怪物。 如果她不愿意,他可以一生都不要一个孩子。 主上见过听蕊清晨喝一碗汤药,初次见,主上问过,“你喝什么?”听蕊却故做傲慢语气,想打下他的探究,“我身子差得很,喝的补药,如何了?” 自那以后,每每见她饮,主上都再不过问。主上,又何尝不知那一碗药是什么作用。 补身,也不用在每次行事之后急忙去补。 医官诊出她初怀身孕,他又何尝不是瞬间明白那不是他的孩子。 他如何能不伤心,她不愿意同他有一个孩子,却愿意同别人有一个。 主上跟她说过,想同她有一个孩子。 无关继承,只因是你我血脉,是你我两人的见证,只因爱你。 这泽海荒君仙与君仙之妻的关系,自君泽与神女初始,更贴近一个女子对男子的教化和引导;亦是妻,亦是师;教着他们人间的俗事,给他们陪伴,为他们养育着下一代,不辞辛劳也不诉苦。 那个屠杀了泽海荒数万人的君仙,他的君妻更是用一生的温柔待他,慰籍他,用最解人意的情感陪在他身边,孜孜不倦的要把他从地狱拉回到温暖的人间,哪怕他依是不懂情爱,她也陪了他一生世。 从前那一个女子,不是有着强大坚韧的心,陪在什么她们也不懂的君仙身边,教着他们人间的事。 虽自这白衣一穿,后世几千年里再也没有过这样惨痛之事。且后世所穿白衣并无附带灵力。 可白衣,成了君仙们的规矩、方圆。 而等着又一代的君仙出生,他们慢慢除去额间没有纹印,就连同头上的鹿角也跟着没有了,外貌更与常人无异,没有一点点鹿的特质。神女想让他们变得像人一样,他们慢慢是变得像人一样了。 我在记忆里,虽看到那些君仙在如梭日月中更迭传承的外貌变化,却又以为世上的君仙仍然永远不会懂情是何物,不明爱为何事。 这岁月得而易失也,恍然天山已过万重霜雪。 直到君泽离开的一万年之后,这漫长的一万年里,开始有了一个顿悟情爱的君仙,有一个叫君棣的君仙。 便是后来,听蕊所听说过,却没把他的故事真实了解完整的君仙。 二十岁,君仙君棣,当承君仙之位,娶君妻。 在那前几日,君棣之君父君母,约见了未来君媳的君父君母,定好了,两方的孩子要上见一面的。 君棣从未见过他那位君妻,他的那位君妻也从未见过他。可就在要见面的这一日,在见到他的君妻之前,他在湖边偶遇一个用湖水照面的女子。 灿阳于上、水色潋滟,那女子在湖边整理着面容长发。 抬首便观君棣。 只因那时的君棣还未担君仙之位,又素不张扬,泽海荒好些人并不认得于他,并不知其为君仙之子,又是未来君仙。 那女子只当他是一个陌生男子。 忽然察觉他见了自己在湖边整理仪容之姿,她既慌张又羞涩。 君棣随和脾性,对外人都是一样,“你不必怕我,我是……”没有说自己是君仙之子,换了个说法,“我叫君棣。” 那女子讶然着看他。君棣却笑着,衣袂在水中倒影微晃,水间长着青青寸草。 在泽海荒能以君做名的人,只能是君仙家的人,女子想到下一任君仙快满二十了,应当是他。 湖边就此一别。 君棣再见自己将娶的君妻,却全然失去心思,纵然那将娶的妻,美貌温婉无比,又不时目光流连在他;可然稍一两个转念,他还是会想起湖边的女子。 而湖边这女子,自见君棣,也是时时记挂在心。 一见两倾心是最俗的戏码,何况有一个人还有婚约在身,那可是上天早早定下来的姻缘。 以为就这样无果而终,没料几日后浅缘再见。两相交心过后,君棣为了她,拒婚了。 君棣那个未取进门的君妻,大度无比,跟所有人言道,既你已有心爱女子,我可以不嫁。 为这一事,两家闹过不可开交,伤无数人脑筋。可君棣,无论如何也不想娶他早就定好的君妻了。 君棣的君父苦口告诫他:你是要为一己欢心,至整个泽海荒不顾? 君棣言:他同别的女子也可以有下一任君仙。 他的君父叹息摇头:不,不会有,我们,跟那无根无源之人在一起,是不会有下一代的,唯独与四仙侍之后,才能孕育下一代;你要明白,君棣,你要明白,许多事情与决定,你不能只考虑自己,你要守着的是这泽海荒,你不能只为自己。 君棣无奈,终是娶了他命定的妻。 他妻与他成婚时,既知他的难处,却又奢他能回心转意,成婚那日晚上喜房内,她同他道,“你既娶了我,便只能自始至终对我好的。” 君棣不言。 而那个与他相互喜爱 分卷阅读72 的女子,后虽日日有爱慕者登门求娶,她却仍愁眉不展,终于在一日一日心灰意冷中,投湖自尽了。就在她和君棣相遇的那一座湖。 君棣知此,万念俱寒. 他想陪他心爱的女子去了,可又被这世事责任所累。他是竭力压制痛苦与他的君妻行过周公之礼,终于又等到他的君妻怀上一子,又等到他的君妻生下那子。 他的君妻无疑是爱他;他守着他的妻生子,又不肯看那子一眼,他就要走,她明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君妻说,“我也喜欢你,我才是你的君妻,我们成婚,有孩子,应当一直在一起。” 君棣亦不言语。 他转身将离时,她在床边拉着他的手,那只手苍白得几欲透过阳光,她同他道,“君棣,你看一眼我们的孩子再走。” 他只交给她一颗血色灵珠。 泽海荒那些人传的,君仙之子出生便自带灵力,是错的。 他们从无出生便自带灵力;身附灵力只因,出生之后,他们君父将这颗血灵珠放到了他们身上;而素来君仙传承的这颗血灵珠,便是君泽最初凝练出来的那一颗;得它,便得到君泽一生灵力修为,借它习练功法,修得多少,自己便又多得多少修为。 这颗血灵珠留下,君棣去到千里之外的湖泊,找他心爱的女子去了,毅然决然。 因为见到这样,见到那湖水溅起在提上,我开始意识到,君仙,也懂得人间的情爱了? 我不知君棣之妻怨过君棣否,她一人守他们的幼子长大。 泽海荒上下一万年,至君棣做止,是泽海荒第一对君仙与君仙之妻不和之例。 自此似乎也有人意识到了,那些虚无命数定下来的姻缘多么荒唐可笑,为何不能择一个自己心爱的人成婚呢?为何要守着别人而搭上自己的一生?丝毫没有选择的权利?成婚,从来不会有人过问你愿不愿意?你幸福与否是你的事情,但是你不能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弃泽海荒不顾。你,不能自私。你喜不喜欢那个人无所谓,但是你必须得跟那个人成婚,必须。 我以为君棣懂了情爱,只是君仙里特别的个例,可我看到往后那些君仙,似乎也慢慢知道对人好,敬重一个人,也爱一个人。 这不就是神女希望的么? 就连君棣的孩子君澈都是如此。 那些混沌生灵经过这么久远的年岁,终于渐渐有了人的情感呢。 君茏,他每月月初都会变为鹿灵的样子,君棣也会,可是君棣的孩子没有。每月月初,他仍可保持人形,只是月初那一晚头上会长出鹿角,额头中间生出银纹,再带着通透的琉璃眼。 我也乐观的以为,是了,从外貌到情感,他们越来越接近一个人。总有一天他们会与常人无异,拥有全部平凡人的喜怒哀乐,月初时再也不会显出那怪异的鹿形。 可君仙的君妻们却自君棣之事开始,越发偏离那亦妻亦师的形象,她们也开始抱怨了,觉醒了,有自己的追求了,觉得自己的一生不该绑在一个君仙身上了。 有矛盾的君仙和君仙之妻,也不止一两对了。有的人相爱过,也有的人终身没有相互爱过。 那些君仙们的妻子,有的抵抗过,可都失败了。只因为那不是她们能做主的人生,她们穷其一生挣脱不掉这样的命。 从君棣到沥尘,共历经八千年整。 这八千年来,君仙们对爱之一事的觉醒,君仙之妻们对自由一事的渴望,从来没停止过,越发像一场暴雨后拼命破土向天生长的苗禾。 沥尘与烟琴的故事,我也在那些回忆里看到过,他们是这八千年来为数不多认真相爱过的。 那个时候,沥尘的名字也还带有一个君,双方初次见面那一天,正是他们要成婚的前一年,那一天沥尘正满十九。 我看见沥尘用手背挑开那道布满点纹的素色帘子,他正要进门,她正要出门;帘子挑开时两人便打了个照面,沥尘愣了愣,烟琴也愣了愣;随后烟琴迅速地用手中的团扇,遮住了下面半张脸,沥尘则尴尬的笑了笑。 两方君父君母就各自站在他们身后,瞧见这样尴尬的一幕,也只是打趣一般的笑,之后入座交淡,两人都有些拘谨。 一见而欢喜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沥尘和烟琴是,因为瞩意着对方,才显得那样拘谨和不自然。 成婚前的那一年里,他们不知一起在泽海荒玩游过多少地方。后来成婚仅几月,烟琴怀子。 在那个孩子即将出生之前,守着沥尘的那个精魂消失,脱胎换骨,幻化成了一个我。 我为主上而生。 主上即将降世,我很是欣喜,每日在屋顶上看着沥尘如何照料烟琴。 算到主上降世的前几日,我踏遍泽海荒好多地方,终于相中一块风水甚好、灵力万聚之地,悬于云间上方,我握笔画过地上的青銮林木,笔走之处金光巨闪,方寸百亩是一方形。 日后,待主上长大了,当上了君仙,这里就是他和他君妻生活的地方。 分卷阅读73 林间盛光,祥瑞之象,预兆之象,不久于后便被人探到。沥尘被人告知了我圈出的那块地方,前去看过,回来还很是高兴的讲给烟琴听。他晓得,这孩子就快要快出生了。 孩子生下来,取名叫了君卿。 卿,本是“你”的意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涵意。沥尘说,等将来他也有了小君仙,要改名之时,让他自己再取便是。 主上日日长大,我偶尔会出现,就在屋顶上。会看到沥尘带着主上在院子里玩耍,主上把那些薄木片做的玩具举到沥尘面前,呀呀作话喊:“君父,君父……” 沥尘会抱起主上大笑。 想必,沥尘很喜这子。 那样的时光惬意,沥尘和烟琴恩爱,也格外疼爱这个唯一的孩子。我对这世上事情无甚了解,故无太多感悟,只是从那些延承过来的记忆里看到一些人间的变化,一遍一遍去品味和摸索那些人间各事。那些记忆里带着很多遗憾不完满的事情,甚至有血腥,有离弃,有无数女子的抱怨。 可那些年我看见主上在沥尘和烟琴身边长大,觉着世上还是有平静和美好的事情的。并非每一个君仙,一生都过得那么悲苦,并非每一个君仙之妻,一生都在这种婚姻里绝望。 君仙和君仙的妻子可以相爱,他们的孩子也可以快乐无忧的长大。 沥尘,是我在那些记忆景象里,见过的最接近于人类情感的君仙。直到后来主上长大了,在他见过听蕊之后,我又觉着,主上的情感更接近于人类,像人一样,会有很微末的情感变化,那样的情感小到你要去猜他是怎样的心思。 想当初的君泽,不知喜悦,故而一生没笑过几次,不知悲伤,也从未哭过。寥寥几次的情绪表达,都只与君茏和神女有关。 君泽往后好几代君仙,多是不哭不笑的,只有最原始的喜和怒,他们迟顿,迷茫,不会表达。像在没有罗盘的大雾里探寻人生。 可是沥尘和主上已经不一样了,我那时乐观的猜想,等到主上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又会更接近于人,如此代代下去,就是神女期待的结果。 主上长到十三岁,被连哄带骗去见了听蕊。我自知晓听蕊,我还没去看过她,我想,还不到时候,但我知道,那是主上未来的君妻。 听蕊降世那日,雀鸟盘旋海上,翻飞巧翅似舞,鸣啼不已,我去见过,确实是奇特之景。 主上从听蕊家中回来时候,似乎并不开心,我还担心,将来他们成婚,主上会不会不喜欢他的君妻?如此一生不和,重蹈覆辙,必然不好。 后来我又知道,主上分了一半的生魂灵魄给听蕊,身上不时会痛。 我见到主上有时夜里疼醒过,睁着眼睛无法再睡去,也不敢再动一下,怕动了身上会更疼,却也从未叫过沥尘和烟琴。 白天痛时,他只会闭门不出。 除了有一日,他痛倒在回廊上,不得已才叫了君父君母。沥尘和烟琴赶过去吓得脸色煞白如灰,沥尘把他抱到床上放着,烟琴便直在床边做哭,跟他说,“君卿乖,忍一会儿就没事了……” 然而主上乖巧,只是对烟琴笑着。 那个冬天主上开始畏寒,房中生的炭火根本暖不了他,我就坐在屋内房梁上,慢悠悠晃着我的双腿,看他抱着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主上肯定是觉着很冷。 我挥手而过,替主上扫了门外几丈厚的雪,只盼他夜里可以慢慢睡去,睡得安稳些。 第二日早晨还有人好奇,府中到处都落了积雪,为何独不见他房顶房外有雪。 是我,于心不忍。 很多夜晚,我亲眼见他冷得睡不着。 虽知主上与听蕊一切相生相结,却不明生魂灵魄这般东西,到底有何珍贵。只因我没有,通身上下只带着君泽一昧精血。 为这,我为主上翻遍万卷古籍,原来失去的生魂灵魄果然是补不回来,没有代替之物。一人或一灵,生来只有一味生魂灵魄,主上分出的那一半,永远也拿不回了,他必须也得年年忍受这样的冷。 十六个月,于一个日日感到痛楚的人来说,很漫长,可好歹十六月过去,主上慢慢不会再感到分出生魂灵魄的痛。 烟琴和沥尘又带主上去见了听蕊,我见主上出门时仍是不愿,可回来时,他情绪变了,主上貌似是喜欢上那个他命里要娶的女孩。 我觉得很好,放下那些担心。只要主上是喜欢他未来的君妻,那就不会有不和出现。 我以为如同主上这般的人,他的君妻怎会不喜欢他。 有道是命里□□定下的事,终归会有两心相通之感,跟纯粹的陌生人见陌生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见到对方,是什么感觉呢。 曾见一君仙笔案上墨言:世间心动,不过屋檐上铃铛迎风一响。 明白那个人,是应该去爱的人。 那日主上,心中应该有那样感觉。 主上和听蕊,我还以为他们将来会和沥尘还有烟琴一样,是一对良眷。 分卷阅读74 可怪我疏忽了。 我守在主上身边十几余年,只是守着他,不曾多看他之外的人,不曾看过他未来的君妻,从不知那听蕊蛮横跋扈又无理,从不是我想象的模样。 可韶华浮雾她初望主上双眼时,是否有如主上见她一般感觉?我不得而知。 主上十六岁,想要一件随身法器。我写了字条给他,置于桌上,告诉他远在千里之外的衡山插着一把寒霜宝剑,是上好之物,力劈山海不费吹灰,取剑略有艰辛,但只要他能取得便归他所属。 主上小小年纪修为极高,果然争气,来回不过几个时辰,轻松取剑回来。 后来愈发临近他与听蕊婚期,于成婚的前两年,沥尘吩咐人大动土木,在我当初画圈的那块地上建了韶华浮雾。 韶华浮雾,真是极好的名字,虽然不知是谁所取。 韶华浮雾临近完工主上才有机会去看过,我也跟去了。主上说要在园子里架秋千,沥尘和烟琴知道那是为听蕊架的,自然答应。 韶华浮雾漂亮,却少了些生气,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出现了。 我算了一算,不用太多,却也需得有二三十左右侍娥,还得有几个掌事的,算好后我捏一捏手指,云雾过后便凭空出现一堆人。 主上见了很受惊吓,沥尘笑着同他说,“众人生而平等,我们是君仙,守护泽海荒才是我们的责任,不能去驱使别人。这些侍娥掌事,都不是真的人,是灵气幻化成的,就跟这韶华浮雾一样,都是有灵气的。对了,就跟家中那些侍娥掌事一般,不用害怕,虽不是真的人,但也有情感和言语。” 那些掌事和侍娥围着主上转,当是见过主上,离开时,掌事和侍娥们也是一直守着这韶华浮雾,只等主上和他的君妻成婚之后搬过来。 直到那一刻,我想枝叶扶疏中园子里架起秋千的样子,我都乐观的预计着以后的事。 然而,就现在这一天,在不久前,主上亡于天山上。 主上羽化,远在千里,我是第一个感知到的,随后的表现就在于韶华浮雾的羽华,主上昔日用的东西都变成了光点,那些为主上而生的掌事侍娥们,身上也开始散出微微的光芒。 他们就站在我旁边,有的凄苦看着我,等我说上几句话,有的已经抬袖拭泪独自哭了。他们同我一样也已经明白,主上不在了。 他们是在为主上哭着,主上离开韶华浮雾前过着怎样的日子,谁不是看在眼里,谁又不是盼着主上能好起来。主上那般好的人,还没来得及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就那么去了。 我想着曾经的主上,有沥尘和烟琴疼爱着,去哪里不是带上他,泽海荒有谁不识得他,那些年长的人有谁不是看着他长大。他又何尝不是在众星捧月里成长起来的,被给予厚望,又被小心对待着,天之骄子一般。多么意气风发啊。 他离开这人世时却那么无奈和伤痛。 我无法感受主上在天山上,最后那些时刻内心的疼痛和绝望。如果他有活着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死亡。 曾经的我推断过未来之后万年的事,君仙们的情感会越来越接近一个人,慢慢连月初也不会显出鹿形,再慢慢的,哪怕去到天山也不会显出蛟龙尾。最终他们会彻彻底底成为一个平常的人。只需要再过一整万年就可以。 我也只是一万八千年前,被君泽在天山脚下点化的一块灵石,没有人间太多的情感,我随着一代一代的君仙不断的灭亡,又随着一代一代新的君仙产生时,不断脱胎换骨重塑而来。 只为守着与君泽的那一个约定,照看好他千千万万代的君泽子孙,不让他的子孙受一点委屈。 可如今呢,沥尘亡于天山,我的主上亦消亡在那极寒之地,是我没有守好他们。 一万八千年前,君泽说,我君泽子孙不得近天山,不近天山不显蛟龙形。 然而就在今日,主上去了天山,显了蛟龙形,亦死在那里。是我没有守好他们。 不近天山,不显蛟龙形。 因为压在天山的那片龙麟里有龙灵之气,会唤起君泽后代的蛟龙之身。 平素在地为鹿,远水而居,便是终生鹿形。 而听蕊,她成功了,她一直在抵抗谴责的事情,随着主上的死,彻底成功了。泽海荒再不会有君仙了,再也不会有女子需要嫁给不喜欢的人了,再也不需要嫁给一种叫君仙的奇怪的人了,不会有女子看着夜里那种长角的生物感到惊吓。 她可谓成功的很彻底,是泽海荒这么多年来,抵抗这种强制婚姻的最成功之人。 她不但为她自己争取到了利益,还为后世那些女子争取到了利益,泽海荒再也不会有君仙了,再也不会有。 主上死了,听蕊,你大可满意了? 只是我真的很好奇,日后听蕊在夜里做着梦,梦到主上死前最后一刻的场景,梦到主上那么绝望的眼神,梦里有着浓得散不开的血腥味,她会不会被吓醒?她究竟会不会良心不安? 她自由了,可那是拿着主上和沥尘的血和 分卷阅读75 生命换来的。 她明明也早就知道主上对他的心意,是主上亲口对她说的。我听见了。 在那个夜晚,那一句话,阿暖后面那三个字,连我都听到了。 主上说得是:“阿暖,我爱你。” 我以为她为自己求一个自由,无错;此前那些女子追寻她们想要的自由,无错;若她凭靠自己之能力,解这泽海荒定局,我无半句责言;可她断不该,不该以牺牲主上利己求,见之死而不救。 她现今怎么能做到狠心如此。 她玷污了主上的心,又玷污了主上的身。 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主上娶的是一个与他相爱的女子,他这一生会是怎么样。 他本值得拥有更好的,而不是这种下场。 君,乃泽海荒最引人为尊的字眼。只有每任君仙出生之后,至当上君父之前此段时间之内,才可以君做名。一个字也好,一颗灵珠也罢,一脉守护他们的精魂也好,对于未来君仙的悉心爱护,从未少过。主上倘若能有一子,舍君字,可取新名。可惜,主上还没来得及改他的名。 主上终究良善,他若可以狠心一点,他去了就那么去了,不必管这泽海荒的存亡还是覆灭,这世人待他不好,何不让世人为他做葬。 他却没这样,他献君泽灵力修为,献自己毕生修习的那些灵力修为,以自己的骨血做架,保这泽海荒千千万万年而立。 她,他们,一定想不到吧,定然不知吧,主上已经再无转世之机。今日他一脉魂魄彻底消散在此了,这就是代价,泽海荒再无君仙却屹立不倒,一劳永逸的代价。 他还不够好么,他一生到最后被这样折磨对待,却还念着他的君母能安心,不要被他连累了,希望泽海荒那些无辜的人能长久的活着,不要因为他的死,就此毁灭。 他既痛着,满身淋漓鲜血,又快要死了,他爱的人不肯救他,愿眼见他死去,他却还想要别人好好活着呢。 哪怕,今日天山上的人,下山后说着他的事,把他说得恐怖嗜血,让那些无辜的人误会着也把它当做妖呢。 他们是妖吗,会去伤害别人吗?他们才是诞生在这片土地上最初的生灵,他们原本什么都不懂得。 主上并非有意走上一个学着做人的轨迹,从不是自己自愿的选择,却被无情斩杀在此。 只需再过一整万年便可。他们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可是,这一切只进行到半途,他们还没来得及变成一个人,就已经被彻底抹杀掉了。 所谓为人,君仙的妻子们开始有了私欲,君仙们开始有了别的想法,或许越往后走,越渐渐有了人们的贪性和劣性。我回想记忆里那些看到的,他们最初本不是这样的,明明他们是相互扶持着的。 明明他们和她们,都有着世上最纯良的天性。 或许总有终一天,君仙们还是会落得这样下场,可现在这一切都压在了主上身上,把一切痛苦都强注在他身上。这史事自他改,可改天换日那刻,一种叫君仙的东西终结那刻,他一声疼都喊不出,他一人何以抵抗世俗,想护他无虞的人在他眼前死去,他那般无辜,世人又那般凶残。 听蕊和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对他呢。 我不知主上上一世过得如何,只看到他这一世过得很苦,没有下一世,从此世上再没有他会出现。 我不知泽海荒的古书是谁在写,我只知写那古书的人喜欢粉饰太平,记一些虚假却好看的往事,把这地上肮脏丑陋的东西藏起来,藏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就好像他们不愿意记录,君泽原本是一条在海里生活的蛟龙,那神女本来是天上的神仙,而他们本身就是一捧水。 他们把那些古事写得那样好看,好像自己天生属于这里,于是有人变成了异类,终不为他们所容。 在他们的记录之中,那些君仙们的爱情往事,都是铺满雪月风花,携带岁月美好。 那些君仙们又那么圣洁,在春日里穿着白衣,好像每一个都习惯对你笑一笑,温暖,平和,有皎好的身姿和容貌。 后世会怎么写主上和听蕊的故事呢?到底会怎样流传今日之事呢?会否也有一场美丽的相遇?然后她带着一个孩子,为心爱的他哭完了整个岁月?他又为心爱的她的理想献祭身亡,所以长眠天山寒地? 我觉得荒唐。 听蕊于她自己家中小住那半年,主上一人在这韶华浮雾,我见他每日辰时起,晚昏入睡;没有一日有所不同,没有一日有所差别,似乎不念她,又似乎格外念她。主上常一人独坐半柱香,目不转动,只发呆,天上挂着的日头大如斗笠,白色的裳袍铺了满地。 一天主上行去与听蕊逛过的街,夜晚停在抱听蕊下过的桥,桥下人群窜动,盏盏华灯美妙;冷风即映着他背影,又吹着他衣袍。就那样一道温暖得跟画一样景色之下,我终于知道主上发呆时在想什么了。 他疑惑人间的事。即孤独着,又无奈着。 这人间于他不好。 分卷阅读76 我曾同听蕊说,若她愿意与主上相处,她会发现主上是喜欢她的。 主上的喜欢,是自她后没看过旁人一眼,时时刻刻谨记在心,他可是一个有小君妻的人。他守着一份很微末的喜欢,一年一年等那个人长大,长到可以嫁给他。 可我没如此没料到,她的回答和语气里有那么多无法遮挡的厌恶。 这韶华浮雾,最终也梦散雾去一般,强盛白光过后,在她眼前消失,四面空荡荡,唯青翠树林盛满交织。 她独自立在那空荡里痛哭。 而我只是看着她哭。 我并不明白她此刻哭着的意义何在。 一个人活时她漠视如常,一个人去了,怕忽而间成了她双手捉不到的满月光;一个人在她眼前死得那般惨烈,又怕忽而间成了她心头挚爱的朱砂梅。 可是。 不管她轮回几辈子,几十辈子,她都再也遇不到主上了。 她再不必害怕看见,那样小心翼翼藏起自己脆弱样子的主上。 我也不必担心,主上再为那些难过的事做哭。 主上残留在世上最后一丁点东西消亡,我会随之消亡。 但在这离开世上之前,我以我今生全部之灵力,对听蕊下了世上最恶毒的咒。 此后的世世里,她若踏进这天山,踏进一步如针扎痛,踏两步五脉俱毁,踏三步身死在此。 如果每一个转世她都敢踏进这天山,我要她世世亡在于天山脚下。 她以后每一次转世,若非出生便夭折,便是一生无好果;她爱的人最后会背弃她,爱她的人最后会离她远去;我要她得到又失去,我要她一生不得爱滋味,往后每一世都在无人陪的孤寂中死去。 在每一世死去前,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无法做任何事之时,都忆起今生主上在天山之上被惨无人道的对待。 我要她,永无法弥补今生犯下的错误,永无法将她的爱传达给主上。 死前回光一刻,再悔也只能睁眼仰望流泪。 只因,主上在人间这短短的二十五载,还没有来得及参破人间的爱与恨,就为她死去。 既然主上恨着这样不好的人世间,和这样一个人。 他走了,既永远恨着,又无法继续恨着。 我即将随他消失。 在这消失最后的瞬间,留着我的残念。 那我也只好,替他恨着这样不好的人世,和这样一个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