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怨鬼找我轮回》 分卷阅读1 【仙侠】《总有怨鬼找我轮回》作者:涂山妖怪 文案: 为了活命与遇难者缔结了还愿轮回契约的钟冉,曾经的生活从走近科学,变成了走进玄学。 不仅多了副不死之身,还多了许多甩不掉的鬼麻烦── 下葬的死人还能活生生出现? 失踪多年的男孩儿现身杀人? 雨夜凄厉的咒骂到底为哪般? 每天都身处灵异事件,钟冉表示:还能不能愉快玩耍?我能躺回废墟吗?! 众鬼:命不要了? 钟冉:好的!我爬出来了。 本以为会永远孤独漂泊,却没想到,当年与她不对付的人,成了她最后的依靠。 危急关头,卫舜总会出现:“别怕,我来了。” 无论你去哪儿,我总能找到你。 一句话简介:帮鬼还愿,续命赚钱 内容标签: 强强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冉,卫舜 ┃ 配角:很多 ┃ 其它:悬疑灵异 1、001 钟冉 刚过六月,雨水就一天多过一天。 凌晨的京城因为暴雨少了许多行人。孙冕鼻尖喷出酒气,手里打着转盘,《小城故事》的悠扬旋律从喇叭逸出。 叮咚!音乐界面突然挤入信息,孙冕划动屏幕,是淘宝店铺发来回复—— 客服—翁婆:[亲亲,这边不建议今日开业哦。] 孙冕点开对话框,淘宝信息略有延迟,好半天才跳出下一句: [亲亲,我们师傅研究周易很多年了,都是纯手工分析。今日辛卯时诸事不宜,与您的八字冲煞,不建议今日开业哦!] 真无聊,婆娘就信这些神神叨叨的,非让他下单这破玩意儿。大早就开车出来了,也没见啥事儿啊。 车轮微微打弯,拐入灯红酒绿的街市,孙冕放慢了车速。 这里酒吧很多,夹街的年轻男女沿路缓行,经常会有喝高的拦车回家,孙冕觉得开头就会是一票好单。 车没往里开多少,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抻长胳膊摇了摇。 孙冕停在她面前:“去哪啊?” 女人三十岁上下,眼角老态略显,眼底晕开一圈黑色。浓郁的红唇衬得粉底越发厚重,雨水都无法刷动半分。 她声音沙沙的,听得孙冕嗓子发痒:“清河街13号。” 两点几公里,不是大单子。 孙冕点点头:“上车吧。” 朦胧的雨雾模糊了前方的道路。孙冕虽然喝了点酒,但还记得前方在修地铁来着。 车前灯打上蓝色挡板,[城建一局]四个白字十分扎眼。 孙冕咽了咽口水,自觉烟瘾上来,伸手探向烟盒。他叼着滤嘴,手在口袋里摸索打火机,突然想起车上还载着客人,顿时停下动作。 孙冕拿下烟嘴,随口问道:“介意抽烟吗?” 耳边没有立即回答,他的余光瞥向后视镜,女人的背挺得僵直,空洞的视线落在他椅背。 白字反光很亮,慢慢晃上女人的脸。孙冕分神去看,那惨白的粉底下似乎压了一抹暗色,他虽看不清,却觉心里发怵。 孙冕松开手指,香烟落入口袋。 那簇反光随车体行进往上挪动,孙冕把着方向盘,眼珠时不时瞟向镜中。 女人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发现他的窥探。白光在女人鼻尖摇曳,渐渐晃入眼底…… 孙冕忽然双眼大睁,用力踩下刹车! 尖锐的声音撕破昏暗的天空。车身晃了晃,急切擦过挡板,一连串的响动吓得孙冕几乎腿软。 方向盘皮套被攥得发皱,头皮被血冲得发麻。孙冕呼吸急促,眼睛愣愣盯向前方。 或许只有几秒,可他觉得像入了时间尽头。 孙冕梗着僵硬的脖子,眼珠颤颤巍巍转向后视镜。那双眼重新隐入晦暗,看似毫无特别。 可刚才,他分明看见一对眼珠…… 一对被瞳孔吞噬大半的眼珠!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声音填满了四周的寂静。 孙冕手臂抖成筛子,一点点靠近把手。 这时,女人再次开口:“到地儿了?” 孙冕立刻缩手,支支吾吾回到:“快,快了。” 分卷阅读2 女人的嗓音毫无波澜:“就在这儿停。” 说罢,她递给孙冕一张钞票,推门撑开雨伞,高跟鞋踩入一洼积水,污浊沾染了黑色鞋面。 孙冕手指发冷,伸手按亮车内灯,就着昏暗黄光端详着钞票—— 是…普通的人民币。 *** “下一站,新云桥站,新云桥站,要下车的旅客……” 机械的女声响起,钟冉猛地睁眼。 她像突然被人从水底拽出,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手指慌忙按亮手机屏幕。因为心绪紊乱,她定定看了好久才看清时间: [2013年7月12日] 钟冉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总算有了一丝真实感。 又做了那个熟悉的梦。 耳边有人声音轻快地哼歌,有人“咯咯”笑夹杂方言在谈话,还有偶尔砸入窗框的雨滴声。 “啪!”,身后的人关上了车窗。 钟冉迷失在熟悉的梦境中,关窗声蓦地将她拉回现实,她下意识摸向自己挂在胸前的指南针。 指南针已经陈旧得失去了金属光泽,甚至漆面有些许剥脱。 钟冉摘下紧扣在头顶的帽子,调整背包缓缓坐起。 因为上车时还是大太阳天,而她在阳光直射下会莫名四肢发软,所以不得不捂紧自己。 钟冉定了定心神,向窗外唰唰滑过的风景看去。 是了……她在开往汆文县的大巴车上。 现在科技很发达,几乎看不出震后的痕迹。两排山头波浪线似的排开,大片雨水浸湿墨绿的树叶,显得林子愈发苍翠,平添一份难以探究的神秘。 *** 车停在一个小的旅游景点,身边的大姐下了车。钟冉百无聊赖地靠上车窗,眼珠随蠕动的人潮滴溜溜打转,突然听见询问声:“同学,你这儿有人不?” 钟冉循声看去,是个穿着连帽衫的年轻小哥。 她摇摇头,那个小哥把包放上行李架,就着座位空隙挤了进去。 车尾喷出灰黑废气,连帽衫探长脑袋同隔了条走道的一男一女唠嗑,钟冉无奈提议:“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怎么样?” 连帽衫讪讪一笑连连点头:“谢谢啊谢谢!不好意思啦…“ 钟冉起身交换位置,两人坐定后,连帽衫随口问到:“你也去汆文吗?” 出于礼貌钟冉点点头,连帽衫一拍大腿:“巧了,我们也是!” 巧什么?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好不?! 钟冉还是微笑着应付他。 连帽衫见她似乎不介意搭讪,话也多了起来:“我叫何天,如何每天赚钱的何天,你叫什么呀?” “钟冉,钟表的钟,冉冉升起的冉。” 何天赞叹道:“名字挺好听的呀!你是一个人来吗?” 钟冉不太想理他,只是点头。 何天指指旁边介绍到:“这两个是我的朋友,那个大高个叫卫舜,我发小,旁边是他表妹陈灵灵。我们都没怎么到这里来过,你有没有做什么攻略之类的,要不要大家分享一下?出门在外,可不就是认识朋友嘛!” 钟冉顺指向看去,卫舜和陈灵灵友好一笑,她钟冉瞥见两人中指尾部似乎都有发亮的红线。 戒指?不是兄妹吗? 钟冉眨眨眼,再次定睛望去,红线却消失了。 以后不能在车上抓瞌睡了,睡得太久眼竟花成这样。 余光瞥见何天期待的神情,钟冉敷衍到:“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来。” 何天听她还算客气,本想继续搭话,但下一秒她就闭眼躺回了靠背,何天也只好将话咽回肚子。 *** 大巴车到汆文县后,钟冉扣紧书包拖着行李箱下车。她看向远方延伸的马路,准备去的士广场打车到锦程镇。 路上多数旅客都要去锦程镇,那里既有遗址景点,也是其他热门旅游区的中转站。三五成群的人嬉闹奔过,明明连标志物都没有,一个个却照相打卡不亦乐乎。 钟冉低头沿马路缓行,忽然听见有人呼喊。钟冉抬头望去,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打招呼的何天挤出一个微笑。 分卷阅读3 何天迎上来,不经意地望望天色:“你也是去锦程镇吗?你等会怎么去啊?” 钟冉眼睛瞟向车来车往的马路:“等会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拉车的师傅,这县城还挺多的。” 何天挑眉:“这不好吧?天色这么暗女孩子家家的不安全。我们包了车,等会和我们一起呗!” 钟冉摇头:“没事没事,我自己就行了。” 继续劝说反倒显得自己才是隐患,何天颇为惋惜地回到:“那行吧,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远处的卫舜冲何天大喊:“车来了!何天你赶紧的!” 何天连连应和,略带踌躇地冲钟冉摆手:“那…我们走了啊。” 何天往出租车跑去,钟冉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脖颈有了突兀的摩擦感。钟冉垂眼,脖上挂链突然开裂,指南针顺势跌落,哒哒哒滚到前方,慢慢停了下来。 钟冉捡起它想揣回兜里,无意识瞟见表盘的指针…那连南都不指的磁针,此时,竟缓缓转动起来! 黑色指针在阴寒的天空下泛起冷光,就如它在手里的温度一般。如果不是这触感太真实,钟冉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指针莫名转了个大弯后,针尖小幅度摆了几摆,最终顿住身形。 锋利的针尖直指前方,钟冉顺向看去。 它指的是……正在站在出租车前,还没上车的陈灵灵! 钟冉咽下唾沫,紧了紧手中的金属壳,蓦地大喊:“等一下!” 陈灵灵率先转头,何天也从车里探出头来,疑惑地望着边喘边跑的钟冉:“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钟冉弯起嘴角,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方便再多一个人吗?” 2、002 旧闻 车行驶在新修的道上,何天递了包薯片给钟冉:“我就和你说嘛,女孩子一个人坐车可不安全了,你来找我们才是明智的。” 钟冉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啊,这最近山里下着雨,确实让人感觉不安。” 她眼睛又转了几转:“你们有没有定旅店啊?” 何天点头:“当然定了,你没定吗?” 钟冉略显害羞地摸摸头:“我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订什么样的比较好,要不就和你们订一间吧。” 何天拍了拍胸脯:“没事,包在我身上!” * 雨渐渐下大了,司机师傅把窗给摇上,呼呼的冷风被隔绝在窗外。 司机师傅姓张,本地人。近些年因为地震来看遗址的人很多,去坪南沟的也偶尔有人会在此处转一转,当地人因此练了一口不标准但流畅的普通话。 张师傅看这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也变得健谈起来:“娃子们要来锦程做啥子撒?里头其实没啥子风景滴。” 何天话唠,立刻凑了上去:“陪同学来的,她是锦程本地人,来这边看完就去坪南沟看看。” 张师傅就着车内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那次事情出来后,蛮多娃子都搬走了,这娃子也是的吧。” 陈灵灵犹豫着点头:“对啊。” 张师傅惊讶地瞟过后视镜:“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那个黄色外套的小妹子。那小妹子看着眼熟,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熟人,唉,可惜那个熟人……不提也罢。” 众人看了眼钟冉,钟冉尴尬笑道:“我也是四川人,我盛都的,不是锦程的。” 张师傅看着后视镜里不停倒退的车辆:“前些年的旧国道被震豁开了缝,现在新修的道比以前还顺畅。娃子们去镇里头看,不看平浪中学之类的地方的话,都不晓得有地震这么个事。” 何天好奇问到:“平浪中学现在什么样?” 卫舜瞥向陈灵灵,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岔开话题:“我们初来乍到,灵灵也很久没回来,不知道来这里有什么当地的讲究和特色么?” 张师傅“呔”一声:“那就说这个平浪中学,你们去参观遗址的话,记得把脸颊涂红撒。” 何天莫名其妙:“为啥?” 张师傅打开雨刷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那中学下面还埋着人,不吉利,好多人去那,生病出事的都有。” 何天有点为难。他做什么都 分卷阅读4 胆子大,却怕鬼,听张师傅这么一说,原本活跃的他顿时噤声。 卫舜感觉气氛不对,随口反驳到:“话也不用这么讲,天灾降下来的的东西,哪来吉利不吉利的?要是不吉利,那整个锦程的人早就走光了。” 陈灵灵也鼓起勇气附和:“我就是平浪的,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那些去世的老师同学我多多少少都认识,都是好人。您这都是迷信。” 张师傅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驳斥,他咧嘴一笑,露出长期抽烟发黄的牙:“你们这些娃娃,都是读了几年书,我这半吊子的学问,比不上。 但是啊,人要是死了,他就不是原来的他了,一个陌生的东西,你怎么能说好还是坏?我这些年在道上开车,走过许多夜路,见到听到的,我虽然解释不了,但也是亲眼见的。” 这诡异的论调带众人陷入了新一轮沉默。卫舜从没听过这种理论,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把大家从害怕中拉出。 这时,后排一言不发的钟冉发问了:“那…您见到了什么?” 没有人驳回钟冉的问题,大抵都对这种话题害怕又好奇。 ‘‘问我见到过什么?’’张师傅手中打着转,慢慢陷入了回忆,‘‘等会你们能看到路边有个213国道遗址,就在那里,我遇到过一件事。” * 那个时候啊,国道被这天灾给豁了缝,桥也断了。 我们镇上啊,以前就这条道上进出的,当时临时给劈了条道,忒不好走,但是这镇上的人需要物资啊。 我们家在边边儿上,房子破坏了,但我和我婆娘没啥子事儿,我就和着好些兵啊,搞志愿的小年轻的啊一起去运点用品。 大概是地震后第八天吧。那个时候基本放弃搜寻了,其实早就懈怠了。 你看这人吧,困在那角角里,能活几天?所以当时放弃搜寻的时候,蛮多搜寻的兵们还有活着的人都哭。 啊…你们是没见过,特别可怜的,多少条命哦,死了连个尸体都不能挖。啊你们问为啥子噢?怕塌啊,塌了还得赔命,所以只能放弃了。 我当时大概晚上八.九点吧,连着几天下雨呢,大家都说老天爷爷也难过着。 我婆娘坐我旁边听着车里的广播。我记得好像是搞得啥子新闻,你们也晓得,当时锦程这事哪哪都在报,今天死了多少多少,救了多少多少,哪个领导来了,每天都播。 我就和我婆娘开玩笑。我说:‘你看,我们也干些苦哈哈儿滴活,还不收啥子费用,咋的不见别个也表彰表彰。’ 当时下个雨蛮大,车道打滑的,我婆娘就说:‘哈娃儿呦,你看点路,莫瞎搞。’ 说的好巧不巧的,车灯刚好晃过一个人。一个男的,像突然出现的,那车前车灯往那一打,我看得蛮清楚,一个认识的。就我刚刚和那个女娃儿说的那个熟人。 其实也不算特别熟,咱镇上也不大,他开店的,我给他送过货。我听朋友说,当时他姑娘好像刚挖出来给送医院了。他姑娘也是命大。 我可唤得一背的汗,立刻打了方向盘,车一停,我和我婆娘赶紧下来看。 这一看,嘿!居然什么都没有!当时还胆子大,两个人在周围转了转,后来冷得不行又回了车里。 连着好多天,我走夜路总是抓瞌睡,再精神都会在那条路上抓瞌睡,好几次差点翻车,唤得我不敢开了。 过几天我婆娘和我说那男的,没挖出来,早就死了。除了咱,好几个人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各种样子的。 我们一合计,坏了,八成碰到回煞的了。你们也晓得,不是有个头七的说法吗,咱山坝坝里本来就阴,遇这么个大灾的,自然是会有不干净的。 你们还别不信,这祖宗的书里都讲了,敬鬼神远之,无论信不信它的存在,心怀敬畏总没错的。 几个月后,我们去普照寺帮忙…普照寺你们晓得不?就那个都江堰的,当时损失也蛮惨的一个。 在那边遇到了个老头,破破烂烂的穿着,说要饭的也不像,左手拿着个什么书,右手拿着根筷子,筛边打晃地东哈西一哈的。 我看不下眼,心想不会是受灾的人吧?于是给了个小子儿,那老头却拦住我,开腔问最近遇到啥子事儿不? 我一听就晓得这人啊,看着神神叨叨,却不一定是普通人。不是说叫什么,人不貌什么相的嘛?我就和他说了这事。 他就和我说,这大灾之后啊,会有很多 分卷阅读5 没办法安葬的。古人说入土为安,那还得有法子安啊。虽然现在有火葬了,那也是死人心里普遍接受了,你让他横尸在破烂堆下,算啥子呢? 所以啊,头七他们化成魂,看不见自己尸体,就找啊找啊,我撞上的八成就是这样的。找不到,第七天就游成鬼了。鬼啊,就不会呆在尸体附近了,他们会去各个地方。 我听着玄乎,问他那么多鬼,有啥子办法哦?他和我讲,会有办法的,这事有人解决的,让我不用担心。 我问他,哪本书说的?我家有个外地读书的仔仔,没听他说过。 他却说,这书都是人写的,有些事儿,写书的不会去写。民间多少传闻,真真假假,总也有真的。 他还说你要是怕夜路,往座位下放把刀就完了。说完他就走了。 我想也是,不然这么多年大灾大难的,死了不知多少人,那得多少鬼啊,肯定有人收拾。后来我听他的,往垫子下放了刀,诶!果然没啥子事儿了!你说玄不玄? * 车上的人听得都很认真,倒是提问的钟冉有点魂不守舍地望向远山。 张师傅突然指着窗外说:‘‘呐你们看,就那,看到了吗?’’ 众人闻言向窗外看去,果然望见一座断裂的水上大桥,桥身一半依然矗立,另一半却直直扎进江里。 岷江水依旧急切而不知疲倦地奔向自己的终点,它早已不记得五年零两个月前,那个让大地悲鸣的时刻。 * 快要到镇口,远远地便见山顶竖了块石头,石面用朱笔刷上了[锦程镇]三个大字。 车驶入小镇,人声鼎沸的街市上,早已辨认不出遗留的痕迹。 张师傅把车停在旅店附近,指了指旁边说:‘‘对面就是超市和药店,你们有啥子要买的可以去里头。你们把行李搬下来吧,我把车锁了好去买点东西,下午还要跑几趟呢。’’ 钟冉下车打量周围建筑,仿古的牌匾刻着旅店的名字。张师傅帮其他人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后备箱搬出后,径自去了对面超市。 何天凑到钟冉跟前:‘‘我等会帮你问问我们那还有没有空的房间?’’ 一旁的卫舜插话了:‘‘等你问,房间有也早没了。你们去拍照的时候我打电话问过了,老板说没了,但是能拼一张床出来,在阳台上,不介意的话能睡人,也不吵。我搜了一下,现在旅游高峰,性价比高的基本预订满了,如果要住,其它比较贵的还有,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卫舜原以为钟冉会拒绝,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没事,我的预算不是很多,既然有地方住就可以了,多谢,’’ 何天的高兴溢于言表:“那行,咱一块办入住吧!” 钟冉微笑说:‘‘你们先去吧,我也去超市买点日用品。’’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马路边。 3、003 约定 陈灵灵把身份证递给卫舜,沉默地坐回沙发。卫舜见她脸色不佳,问道:‘‘怎么了?晕车了吗?’’ 陈灵灵虚浮一笑:‘‘没事,你去忙吧。’’ 卫舜抿了抿唇,把证件都推给何天:‘‘你帮我办一下入住,我去对面药店买点药。’’说着就拿腰包出了门。 * 卫舜买了几包晕车贴和一盒藿香正气水。正要转头回去时,隔着玻璃看到张师傅和钟冉并排走在道上。 张师傅提了一袋子东西,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钟冉就听着,末了还微微鞠躬表示感谢,张师傅则摆了摆手。 卫舜跟着他们过马路,张师傅去了停车处,钟冉则往旅店方向走。卫舜刚想上去打个招呼,却瞥见钟冉从包里拿出空塑料袋,接着往里头塞了几包餐巾纸和一瓶矿泉水,便快步向旅店走去。 卫舜看她的举动颇是不解,正心中犯着嘀咕,便听到路边响起喇叭声,原来是张师傅。 张师傅摇下车窗探脑袋冲他喊:‘‘明天你们还要包车不?我明天有空。’’ 卫舜笑了笑:‘‘需要的话今晚联系你吧。’’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回去:‘‘刚才那个姑娘问了你什么?聊得挺起劲的。’’ 张师傅耸肩:‘‘没啥子,她好像对我讲的那个故事蛮感兴趣的,问我那个老头子还在不在那里。我说那个老头子说还有想做的事没完成,去了别的地方了。嗯……不过她倒还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 分卷阅读6 问题?’’ ‘‘她问我,那天晚上碰到的熟人,叫啥子?’’ * 卫舜回到旅店正见钟冉和何天说着话,何天语气直爽:“就卫生纸你可以找我拿,我和你说我包里背了那么多早就不耐烦了,还不如和你一样到地方买!” 钟冉微笑着听他说完,见卫舜过来和他草草打过招呼,独自上楼了。 何天神神秘秘地跑来问他:‘‘你觉得我明天要不要约她一起出来玩。诶你说我明天穿那件黑T会不会显得我特帅特精神?’’ 卫舜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啊?’’ 何天一脸无语:‘‘还有谁?当然是钟冉啊。’’ 卫舜皱眉,何天看他表情奇怪,立刻挑眉:‘‘你啥意思?你觉得我配不上?’’ 卫舜按住他的肩膀犹豫片刻,说:‘‘何天,我觉得,她不简单。’’ 何天打掉他的手:‘‘当然不简单,你以为都和你家灵灵一样,娇滴滴的,人家敢一个人出门,当然不简单。我就是看中她这点,你以为我看脸啊,肤浅。’’ 卫舜无奈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她一直没和我们说实话。’’ 何天有点不解:‘‘为什么?’’ 卫舜一时语塞。没有事实依据还是别瞎说的好,他立刻掩饰道:‘‘没事,就是第六感,你不用当回事。’’ 何天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半晌后咋舌:‘‘听过女人第六感准,还没听过男人的准,为了表示对你性别的肯定,我决定把它当反话。’’ 卫舜:”……” * 旅店老板是个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她把两张沙发拼起来铺上毯子,便成了张简易的床。 老板娘边整理边对钟冉交代:‘‘我给你提个醒哈,这边有的人啊会来晾衣服,到时候可能打扰到你。不过你出门为什么不提前订宾馆?这高峰期的,客流量大,即时订宾馆难免有些难。’’ 钟冉礼貌性笑到:‘‘我第一次出门,没什么经验。谢谢你啦。’’ 老板大度挥手:‘‘没事,你要是住这,我给你减个二十块钱,免得你吃亏。’’ ‘‘嗯,好的,真的谢谢你了。’’ 这种山里头的旅馆,因为晚上气温低,一般都不设有空调,老板搬来的落地扇就足以抗热了。 钟冉收拾好东西坐回床上,阳台比不得屋内的隔音,偶尔能听见有人出房门走动。 她拿出手机,将前天订的旅店退房后,走在阳台窗户边拨了通电话。 接通的是个操着方言的女人,背景还伴着点嘈杂的噼啪声:‘‘冉冉啊,你在同学家玩得好不好撒?’’ 钟冉点头:‘‘挺好的婶,你在搞麻将撒?叔叔呢?’’ 婶婶刘丽华是个家庭主妇,平日里做做家务,如果丈夫钟义不在家,她就会去麻将馆搓几盘麻将消遣。 刘丽华抱怨说:‘‘唉,你叔叔啊,最近身体不好,还隔三差五往外跑,说是公司有活动派遣。你说他上的什么公司,天天把员工往外头派的。唉!个板板的!这牌,火气差得很!’’ 那头一阵说话声,过了会儿刘丽华才回她:‘‘冉冉啊,婶先忙着了,你有事再打啊!’’ 钟冉应了一声,那端挂了电话。 钟冉叹了口气,拎起换洗的衣服准备先洗个澡,手机忽然一阵震动,她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有未读信息。 打开一看,是裴元易发来的:[终于在毕业之际成功脱单了!] 钟冉看着这则消息,心不自主地下沉。 成功了啊… 钟冉将信息栏的短信打了又删,实在说不出祝福的话,只能简短回了个[好],然后立刻关机,生怕他又来分享幸福。 手机被扔上窗台,钟冉提起洗漱用具,准备去洗个澡冷静冷静。 * 旅店除了多人间有独立浴室,其他的每层楼有两个小浴室,可容一个人洗漱,结构和家里的差不多。 钟冉来得比较早,不需要排队就能洗。她脱衣服时感觉荷包有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把指南针忘在兜里了。 钟冉打开淋浴头,哗啦啦的热水冲刷了旅途的疲惫感,给冰凉的手脚送去一阵阵暖意。 热气蒸腾 分卷阅读7 在镜子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钟冉无意识地暼向放在衣服上的指南针,想到今天它突然转动的样子,心里竟有些发怵。 神游了很久,手脚都被冲得发皱,钟冉终于回过神来,关了淋浴头。 热气腾腾的浴室里,钟冉看不清周围。因此,她也看不到指针重新转动,最终停下…… 黑黝黝的指针指向她身后。 * 这澡洗了很久,钟冉觉得四肢发软,慢吞吞穿好衣服,想着给镜子除雾照照衣着。 钟冉取下莲蓬头调成冷水,对准镜面一阵冲刷。 模糊雾气被冷水冲刷,密集的水痕顺着重力蜿蜒下流,将视野扭曲。不过两秒功夫,镜面逐渐变得清晰。 钟冉正梳理末梢濡湿的头发,余光瞥见镜中背景。半秒后,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背后有人?! 不… 或许连人都不是! 那人直直地杵在身后,上身穿着白色针织,衣料还残留着褐色的血迹。头发蓬乱如草,头骨有一处凹陷,瘀血凝成块状坨在其中。 她眼睛的瞳孔异常散大,几乎吞噬了整个眼球,更有一道道鲜红的血水爬满脸颊。 钟冉本能地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竟被吓得丧失了发声的能力,喉头被几欲跳出的心脏堵死,四肢血液上涌头皮发麻,刚刚才回暖的手脚顿时变得冰冷无比。 女鬼突然上前,钟冉下意识往墙角缩去,地面湿滑她没站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钟冉的身体不住发抖,无助地望向曲腿蹲下的女鬼,那张血脸越来越靠近,面部狰狞的肌肉让钟冉的呼吸几近停滞。 女鬼没有再往前,而是用沾染血污的手指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钟冉咽了口唾沫。按恐怖片的套路,女鬼写的字肯定不吉利……或许是[死亡]、[偿命]这类字眼。 钟冉缓缓低头。 只一眼,她便想起十八岁那夜第一次梦见,尔后总是重复的梦境。 梦里的她被废墟紧压,本以为自己死了,忽又从混沌中睁眼,有个半透明的人影立在面前,冷眼俯视动弹不得的她: ——“你想活下去?” ——“我们做个约定,能让你多活几年的约定。“ ——“你还太小,等你岁逢暗九时,记得遵守约定。” 钟冉看向眼前两个潦草的血字: [约定] * “约定是什么?”钟冉向她求证,“是……我梦里的约定?” 人死后会保持死亡状态,女鬼死时也许被砸伤了脑子,不会说话,只能点头示意。 钟冉下意识摸向砰砰心跳。 为了弄清那个梦,她才选择高考后的这个暑假回到家乡。 钟冉舔向发干的嘴唇:“这到底是什么约定?为什么是我?” 女鬼不解,本就扭曲的面容变得越发瘆人,钟冉垂下眼睛,指了指衣服堆里的指南针:“那…那个指南针…是怎么回事?” 女鬼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顿了半天后,起身把指南针递给她。 钟冉战战兢兢地从满是血污的手里接过,女鬼示意她盯着玻璃面,然后拉着她握住指南针的手,左右摆动。 指针随之挪动,针尖始终跟着女鬼偏移。 庞大的信息量让钟冉一时难以消化,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陈灵灵的场景,不禁问道:“所以,你和陈灵灵什么关系?今天下午指南针偏移,是不是因为你在她身边?” 女鬼猛然点头,焦急地皱紧眉头,细短的手指在地上刷刷写到: [救我女儿!] 4、004 猜忌 四个字迅速融进地面水渍,慢慢向周围晕开。 钟冉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舌头有些打结:“所,所以…她遇到了什么事?你说说看?” 女鬼摇头。 不知道?钟冉抹了把汗。 这该怎么弄?难道要做24小时无休摄像头?这也太尴尬了…… 女鬼见她没有表态,再次刷刷写到: 分卷阅读8 [求你保护她!] * 回到阳台,钟冉才发现背后已被冷汗濡湿。 平复心情后,她打开手机点进浏览器,输入“心电感应”几个字。 屏幕唰地弹出各种无关内容: [心电感应—歌曲—酷酷音乐] [心电感应是个啥?有人经历过吗?] [恋人到底有没有心电感应?求有经验的解答!] 钟冉继续向下拉,有条新闻标题分外夺人眼球: [死亡老太托梦家人,亲人间神奇的心电感应] 嘁,瞎扯一通。 嘴上虽这么说,钟冉的手却不由自主点了进去: “科学家提出,血亲之间有时能感应到对方的危险和情绪变化,虽然没有证据,但有大量的事实佐证……” 真的假的? 钟冉正看得心慌,走廊陡然响起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她呼吸几近停滞,梗直了脖子咽下唾沫,接着缓缓回头…… 原来是何天。 何天笑嘻嘻问道:“我们打算吃牛肉,三江黄牛,特有名。刚问了老板,推荐了一家店,诶你吃不吃牛肉啊?” 钟冉默默舒了口气,点头到:“既然你们安排好了,那就吃那个吧。” * 饭馆虽小,但是吃的人不少。 服务员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一桌走后便立刻收拾好桌椅,为他们拼出一张大饭桌。 男孩从兜里摸出小本本:“吃点啥子?” 何天早做好了点菜攻略:“黄牛吧,黄牛必点,你们都吃辣吧?那就要辣的。然后卫舜你不是喜欢吃排骨嘛,来个棒子骨吧……汤就来酸菜汤吧,三江腊肉看起来也不错,也要辣的……” 一条龙式地点完菜后,何天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看大家都很无聊,便提议:“咱要不玩个游戏打发一下时间?” 他从旁边的牙签盒数出十根牙签放到左手,卷起手指遮挡视线,并作势抽了些握入右手: “你们来猜我右手牙签的数目,猜对的那个我可以问他一个问题,都猜错了最后一个猜的人问我问题。我给个范围:0~10,按顺时针来猜,猜五次。” 卫舜先猜:“一。” “不对。” “九。”陈灵灵说。 “不对。” 钟冉无意扫过陈灵灵和卫舜的指尾,似乎又看见了红线。她瞪大眼睛去瞧,红线再次消失。这时,有人出声提醒到:“钟冉,到你了!” 众人盯得她颇为窘迫,便胡乱说了个数:“六?” 何天双手攥在腿上“哈哈”大笑:“你猜中了!”。钟冉一脸难以置信,其他人也让他拿出来看。 何天伸出手,果然是六根。 钟冉认输:“你想问什么?”何天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男朋友啊?”钟冉略显诧异地摇头:“没有。” “我看也是,哪个男朋友放心女朋友一个人出门的。”何天再接再励,“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钟冉顿了片刻,随即笑笑说:“这不对吧,不是只能问一个问题吗?” 何天讪讪地闭嘴,把牙签递给钟冉。 钟冉也数了几根,握拳搭在膝上:“0~10,你们猜五次,逆时针,猜吧。” 卫舜和何天都猜错了,轮到陈灵灵时,她犹豫道:“…八?” 钟冉迟疑几秒,众人疑惑望去,她才把手拿上桌面缓缓摊开:“你猜中了。” 陈灵灵认栽,钟冉沉下眉头问她:“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人或事?”卫舜心中一动,偷偷看向钟冉。她神情认真,不像是随便问的。 陈灵灵扫视众人一圈,摇头说:“没有的。” 钟冉抿了抿嘴唇,看不出信不信,把牙签给了陈灵灵。 轮了好几局卫舜都没中招,何天心里颇为不平衡,双手合十说:“老天保佑我这次一定要把他拉下水!” 也不知是不是祈祷起了作用,这次真的轮到了卫舜,何天高兴大喊:“天都看不下去了,卫舜你活该!” 卫舜拿着牙签也抽了几根, 分卷阅读9 让大家顺时针下去说。 第一个猜的就是钟冉,她胡乱猜了个七,没想到卫舜犹豫片刻后,把手指展开—— 不多不少,七根。 卫舜眼睛对上她的,似在探究什么:“你…第一次来锦程吗?”钟冉被他的神情惊住,抿唇点点头:“是的。” 卫舜眉间微皱,嘴皮子动了动,前来上菜的服务员擦过他的视线。 钟冉不好意思地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陈灵灵和何天也陆续起身去洗手,卫舜则表示他留下来看包,等众人回来了再去。 * 何天正搓着手指,厕所门突然大开。他抬头对镜子一瞧,原来是卫舜。 何天胳膊肘怼了怼卫舜:“好好的机会被你浪费了,我还想知道钟冉有没有喜欢对象呢。”卫舜嘲笑他:“你不是耍手段问了一个了吗,没有男朋友不就够了嘛。” 何天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卫舜边洗手边回到:“我刚刚趁你不在看到了,你位子下的牙签。” 何天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这都被你发现了,帮我保密哈。我先走了。” 等他出去后,卫舜慢慢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干了手。 不止何天,他的位置下也有,三根…… 还有钟冉的,两根。 * 吃饱喝足已是晚上九点,钟冉准备去厕所洗把脸再睡觉,甫一转身,门口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把她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钟冉定了定神才看清是卫舜,心里默默吐槽:这年头人和鬼都流行不打招呼突然出现了吗?她的心脏真的受不起三天两头这样的惊吓啊… 卫舜上身穿着灰色T恤,外面套了件衬衫外套,下.身裤筒笔直的黑裤子,显得整个人精神越发挺拔,不像要睡觉倒像要出门。 钟冉不知道他的目的,只能礼貌地问道:“有事吗?” 卫舜人高马大,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钟冉很有压迫感。等她开始不安地抿嘴,他才发话:“听张师傅说,那个熟人姓钟?” 这话让钟冉本就动荡的内心瞬间激起千层水花,但面上只是微微张嘴:“是吗,我不知道。” 卫舜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问了他吗?” 钟冉眼睛瞟向旁边,故作轻松到:“随口一问罢了,他说他不记得了……”她突然住了话头。 因为侧着脸,卫舜看不到她愣住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紧紧咬着的嘴唇—— 丫的他是不是在诈我?!张师傅根本没说他姓钟对不对? 钟冉板起脸开始下逐客令: “不好意思,你要是来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我还要洗漱,你可以选择继续呆在这儿等我洗完,但是我一个大姑娘家,和你衣冠不整呆着,可保证不了别人怎么传。” 说完她抬腿要走,卫舜却抢先一步拦住: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事故意瞒着,但是如果真的有事,甚至是为了什么故意接近我们,就算你是个女孩子,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撂下这番语气不善的话,卫舜转身离开,钟冉却开口叫住他,犹豫着说到: “那个你表妹,你注意一点儿,不要让她遇到什么危险。” 卫舜不解:“你什么意思?” 钟冉面不改色地扯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情绪不对。”边说边镇定地越过他。 卫舜一把拽住她胳膊:“只是情绪不对,你会在吃饭的时候耍手段,就为了问她一个问题?” 钟冉暗恼自己多嘴,又觉得要是不说,她时刻跟着陈灵灵也不是办法。左右为难之下,她冷脸大吼到: “让开!” 卫舜怎会容许她不解释清楚就离开,正要继续询问,钟冉却蹲在地上呜咽出声。 卫舜心中略一咯噔:不会是我把她弄哭了了吧,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我这有些…… 钟冉边哭边用方言掺着骂:“哈批的!你非要问这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刚刚失恋!难受得要死!你却来逼问我不知道的东西!你,你个龟儿子!” 卫舜被吼得一愣一愣,虽然听不懂也知道在骂人。看她的表情狼狈又可怜,卫舜刚想安慰几句,余光却暼见不知何 分卷阅读10 时出现的何天。 何天一脸惊讶:“卫舜你惹人家哭了?你居然会欺负女人?啧啧越发不男人了。” 卫舜哑口无言,忿忿蹲到钟冉跟前,声小而不失狠厉:“我先前警告你的话,不是闹着玩的,你给我记好了。” 说罢,他无奈扫了眼何天,大步离开阳台。 何天俯身问小声啜泣的钟冉:“你哭什么呀,他到底怎么你了?你和我说,我揍他丫的!” 钟冉抬手擦干眼泪:“没什么,小误会,你有什么事吗?” 何天尴尬地挠了挠头:“没事,就问问你明天有打算去的地方吗?没有的话和我们一起去平浪中学遗址看看,怎么样?” 钟冉没有回应,半晌后反问到: “你们明天是个什么行程时间,方便告诉我吗?” 5、005 波澜 卫舜背着包下楼时,何天正坐在前台沙发上逗猫。 卫舜走到他身旁:“大早上的你就出去,干嘛呢?”何天没好气地回答:“买早饭。” 卫舜两手一摊:“早饭呢?” 何天敷衍道:“吃了。” 卫舜看着他喂猫的包子,努努嘴:“看来是…吃了。所以你起那么早,应该不是为了喂猫吧?” 何天看起来怏怏不乐:“要喂的猫早跑了…”卫舜眉毛一挑:“钟冉走了?” 何天眼皮翻了翻,望向门外:“一大早就退房走了。你说这人情咋这么淡薄,昨儿还问我今天玩啥,结果说走就走,一点征兆也没有…” 卫舜愣了。 他没想到钟冉会走,昨天的警告看来她倒是听进去了,只是这么快付诸行动让他有些诧异,像是他把她赶走似的。 卫舜一时觉得有点对不住钟冉,也对不住何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哥给你种一片。” 何天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拈走他的爪子,懒得再搭理,继续撸猫去了。 *** 钟冉穿着刚从小贩那买的防晒衣还有鸭舌帽,脸用一次性医用口罩遮挡,背包也存入了新订的青旅。 此时的她,正站在陈灵灵青旅旁的树荫下,偷眼望见他们陆续出门,立刻装作玩手机的路人。 昨天卫舜已经对她产生怀疑,她也不好再死皮赖脸跟着他们。路上她跟着保护就行了,回了旅店,卫舜应该可以接手。 卫舜那小子疑心重,就算怀疑她话里真假,也会警惕一些。 待卫舜一行人上了车,钟冉提前预约的包车司机也到了。九点半出发去平浪中学,今天还挺幸运,两边都很准时。 钟冉坐稳后问司机:“师傅,这去平浪应该只有一条路吧。”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说出跟踪前面车辆的话。 司机点头:“就这条路,基本不往别的地方走。” 结果刚拐个弯,钟冉就发现他们的车走了别的道儿。 钟冉汗颜:“那个,司机师傅,跟上前面的车……” 司机一脸疑惑,钟冉绞尽脑汁地胡诌:“我……昨天和我男朋友吵架,今天赌气不想和他坐一辆车……” 司机果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先是表示包在他身上,然后说:“小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正常得很,别一吵架就跑路,外头乱的很,前几天那个遗址附近还出了几个抢劫案,你一个小姑娘可不安全。” 钟冉硬着头皮连声应是。 *** 他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停下了。钟冉跟着下车,抬头看到入口处挂了‘’锦程湾公园‘’的标牌。 她打量一下四周。 依稀记得以前这里是所小学,也是她的母校。地震后她再没回过这里,没想到建成了一个公园。 说是公园也不大,里面种了点花草树木,开凿了个人工池塘,池子里养了些吃吃睡睡的锦鲤。不过因为是给游客的休息场所,所以人来人往的还挺多。 钟冉跟着他们一直走,见他们在推车的小贩那里买了几根冰糕,然后坐在长椅上聊天。 钟冉选了草坪上最适合的位置,同游人一起席地而坐,视线偷偷穿过帽沿紧盯众人。 陈灵灵正和卫舜说着话,突然抬头往钟冉的方向看去。钟冉懵神片刻,定睛看清才松了口气…她指的是离她不远的厕 分卷阅读11 所。 陈灵灵同众人交代几句,卫舜作势要跟上,陈灵灵赶紧摇头又指了指厕所。 钟冉估计她不好意思让卫舜在那里等她,而且又不是很远,拒绝了卫舜保护她的想法。 她一个人拎包去厕所,经过草地的时候,钟冉把帽子压得更低了。好在陈灵灵只抬头目视前方,并没有注意周围。 等了五六分钟,陈灵灵终于出来了。 钟冉正要放松之际,突然发现陈灵灵身后跟了个男人。 从钟冉的角度,再加上她十分关注陈灵灵,能看得很清楚…那个人的手伸入了陈灵灵包里。 钟冉立刻上前,何天比她更快地喊了句:“卧槽!有小偷!” 猪队友!刚才阳光照射下,钟冉分明看到了那人手里闪烁的冷光——那可是把刀! 小偷被人识破,恼羞成怒之际猛地挥刀向惊慌的陈灵灵扑去! 眼看刀尖就要刺中,来不及多想,钟冉立刻扑上去推开陈灵灵,堪堪挡住重击! 刀锋划过上臂近肩处,虽然只是划了表皮,但还是非常疼。钟冉闷哼一声跌倒,同时,卫舜和何天飞奔过来。 何天把陈灵灵扶起,卫舜则一个飞腿拦腰踢去,正中小偷的腹部! 何天急忙去擒小偷胳膊,却听卫舜冲他喊:“警察证警察证!”何天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警察证,汗颜于自己的菜鸟行径,竟比学生党的卫舜反应还慢。 人群骚动渐平,围观群众伸手去扶钟冉,钟冉下意识抬头,刚好与按着小偷的卫舜四目相对…… 他认出来了?! 钟冉无视群众好意,吃力撑起身子逃离,同时,卫舜把小偷就地一扔快步跟上。 卫舜本就腿长,钟冉身上又有伤,两人的间距很快缩短… 只差一步了!卫舜跨大步子,钟冉却忽然转向,当机立断跑进了厕所。 *** 在门内缓了好久以后,钟冉终于喘上了气。 旁边洗手的莫名其妙看着她,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进了个蹲位,插上插销。撸起袖子后,钟冉这才发现伤口比想象的深,现在还在往外渗血。 她默默站在蹲位按压伤口,听着外面换了一批又一批的脚步声,她才松开手。 伤口愈合成了细线。 钟冉吐出长长一口气。这奇特的愈合速度她前些日就略有察觉,没想到竟是真的,也不知是不是[约定]的交换。 钟冉推门而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洗手,她前去搭讪:“这位姐姐,不好意思,能请你帮个忙吗?帮我看看,外面有没有三个人在,两男一女。” 那女人狐疑地打量她,钟冉解释到:“他们是我同学,非要等我一起回旅店,我想一个人去逛,他们不肯。” 理由虽然牵强,但也不过举手之劳,那女人也就答应了。 很快女人就进来冲她摇头示意,钟冉终于放心走出去。 这厕所气味实在难闻,再呆下去她怀疑自己能伤上加伤。 外面阳光正盛,钟冉的力气又使不上了,走路都有点晃。她眯着眼睛看向表,果然是正午时分。 钟冉拉起帽子,身后忽然响起调侃声:“做好事不留名的有,跑得快的还是第一次见。居然躲了近二十分钟,挺能耐的啊。” 钟冉回头,卫舜一步步接近,高大的身子挡了部分阳光,倒让她清醒了许多。 钟冉心里抓狂:我一个做好事的被逼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面上却一团和气:“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卫舜被她一本正经的演技逗笑了:“装得还挺像。” 钟冉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儿?我都不想和你打招呼,你还非来和我打招呼。又不是做什么坏事被你给撞见了,做好事还得心惊胆战地躲着,我容易吗我?” 卫舜听着她吐槽,目光却转向她胳膊:“伤到了?”钟冉侧身摇头:“没事。” 卫舜笑道:“我等你就是为了补偿的,前几天误会你了,要是口子深救去医院吧,医药费我出,你不用操心。” 钟冉坚定拒绝:“真的没事,真的,不用了,你回去吧。” 卫舜不信:“怎么可能?我看那人下手可不轻,你还痛的大叫,怎么会没事?”说着就伸手来抓她胳膊。 分卷阅读12 钟冉敏捷躲过,低喊到:“我怕疼,所以大叫,这你也管!?” 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弄得卫舜颇是无奈:“你也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胆子这么大扑上去救人?你知道什么刀吗?M10刺刀!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可是军用器械!能切钢丝绳的!你这种普通□□分分钟给你分家!” 钟冉听得后怕,语气也软下来:“抱歉,我知道有点鲁莽,不过我要是不去,你表妹不就受伤了吗?对吧?” 卫舜被怼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回道:“灵灵是有人担心,可你也有爸妈啊,你爸妈不担心吗?” 这次换钟冉说不出话了。 她转身沉默片刻:“不担心啊,他们不会担心我的。” 卫舜自觉失言:“你……你爸妈和你关系不好啊?” 钟冉摇头,面对他把袖子卷起:“你看好了,真的只是擦伤,没什么问题。” 卫舜凑上去仔细瞅了瞅,果然是小伤,当下便松了口气:“那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谢谢你了。别拒绝啊,不然我良心不安。” 钟冉环视四周:“他们不在吗?” 卫舜摇头:“他们不知道是你,我没提,怕自己猜错了,所以找借口说是去警局做笔录,等会再回去。” 他顿了顿,补充到:“其实我早就在旅店看到你了,一个要离开的人不可能问我们的行程,而且就算衣服变了,身形走路习惯也不会变。为了验证,我还叫司机改了道儿,没想到你真的跟了上来。” 说完他还想调侃一下:“我发现你和何天蛮般配的,一个自以为是的设局,一个傻不愣登往里跳。” 钟冉干巴巴地039;噢’了一声,觉得自己挺傻逼的,本以为一切完美,没想到早被看穿。 卫舜安慰地拍拍肩膀:“走吧,带你吃一顿,以后山高水长的,还不一定能见到,就先在这里把人情做足了吧。” 钟冉半晌才挤一句:“我寻思着,这倒像赶人宴呢…” 6、006 惊变 卫舜说的请一顿,其实只是街边小馆,不过钟冉对食物没讲究,所以吃得很愉快很满足。 她筷子不停:‘‘其实我挺好奇,看你身手不错,学校还教这些吗?’’卫舜喝着茶,闻言尴尬地咳了咳:‘‘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高中曾在道上混过。’’ 钟冉上下打量他:板寸黑发,干净的脸,整洁清爽的穿着,怎么也没法儿和混混联想起来。 卫舜得意地晃晃脑袋:‘‘看不出来吧,我改造得挺成功的。初一的时候我妈去世了,高中我爸娶了个后妈,当时我特别反对,就这样混道上去了。开飞车,打架,喝酒,抽烟,还有更混账的事都干过,不过现在洗手了。’’ 钟冉讪讪一笑,还真看不出来。 卫舜接着说:“几年前灵灵家因为有我妈这层关系,我爸就帮他们迁到京城,那丫头你也看到了,善良又软糯,一直试图把我拉回正轨。 她同说她挺希望她爸找个伴儿的,人生那么长,如果总记挂一个死去了人,该有多寂寞啊。” 说到这里,卫舜语重心长起来:“后来我慢慢想通了,接受我爸的选择也复读考上大学。所以你要是和爸妈关系不好,试着改变一下想法,很多事没有对错,立场问题。’’ 长长的一段说得他口干舌燥,卫舜又喝了口茶:‘‘我都把底给交代了,你也说说你的事呗。为什么要帮灵灵啊?’’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钟冉只好含糊其辞:‘‘有点复杂,你可以理解为她家对我有恩吧。’’ 卫舜难以置信:‘‘那你确实是锦程的吧。先前看你冷情冷面,没想到是挺讲义气一姑娘。’’ 义气哪里担得上,钟冉笑笑不说话。 卫舜试探性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灵灵有什么危险的。’’ 钟冉有些语塞。 本来以为不会再见便扔下这句话,也没想好怎么解释,现在听他问起,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钟冉微微抿唇,反问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啊?’’ 卫舜眉头挑起:‘‘你信?’’ 钟冉迟疑半晌,缓缓点头。 卫舜神情古怪:‘‘你该不会想说……是鬼和你说的吧……’’ 这话虽是事实,可听着着实荒唐。钟冉想起梦里承诺的保守秘密,立刻改口道:‘‘也不 分卷阅读13 是。不过我做了个梦,特别真实,我这个人又比较倔,所以非要找出真相。’’ 卫舜听她语气认真,颇为汗颜地顺她接下话头:‘‘嗯…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倔…’’ * 吃完饭,卫舜跟上钟冉:‘‘你现在住哪?我送你过去呗。’’钟冉摆手:‘‘不用了,就隔壁街的那家青旅,很近的。’’ 她转身往街口走去,几步后忽然回头,卫舜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与她对上目光后慌忙别过视线。 钟冉哭笑不得:“真的很近拐个弯就是,你还是先回去吧,灵灵还需要你们安慰。” 卫舜嘴唇轻抿:“唔…那…那我走了。日后估计见不到了,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先学着保护自己吧,别逞能。” 钟冉伸手拂过鬓角乱发:“学着呢。” 说罢她穿进街巷,亮着寒光的钢刀从眼前晃过,她顿时炸毛般跳起,撒丫子往街角奔离。 菜场老板暼过背影,肥肉堆叠的脸挤出讥讽:‘‘神撮撮的,八成受了啥子刺激。’’ 钟冉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就算为这莫名的约定,送她挨刀子也太不厚道了,简直是仗着她有特异功能瞎搞……这种刺激处理方式,再来几次她能表演当场去世。 * 刚进大门,何天便喘着气向卫舜跑来:‘‘哎呀你终于回来了!你不是让我带灵灵看医生处理伤口嘛,她死都不肯还又哭又闹,不知道要干嘛。’’ 卫舜眉间一沉,立刻跟他过去。 四人间只有陈灵灵一个人在,她独自坐着发呆,表情有些木讷。 卫舜轻声询问:‘‘灵灵,怎么了?’’ 陈灵灵双目无神,呆呆瞪他许久,愣是只流泪不说话。卫舜坐在她身边安慰到:‘‘别哭了别哭了,有啥不好的同我们说说。’’ 他的手刚碰上陈灵灵肩膀,被她一把躲开,嘴里念念有词。卫舜眉间颦蹙,与同样不解的何天对视一眼,试探性喊道:“灵灵?” 陈灵灵还在兀自喃喃,卫舜的耳朵逐渐凑近,终于听清了她含糊的话语: “活不了啦…活不了啦…” *** 夜半 何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最近几个月陈灵灵就跟变了人似的,动不动就眼泪哗哗地掉,也不知道谁惹了她。本来卫舜是趁暑假带她出来散心的,没成想遇到这事儿,搞得她更神经兮兮了! 何天瘪嘴,忽然听见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他侧目看去,卫舜死死闭着眼,嘴唇却张张合合,神情紧张且带着恐惧,手脚在半空不住挥舞。 何天见怪不怪。这段日子卫舜老睡不踏实,他自己也说最近精神状态怪怪的。 这都是什么事儿,真是… 何天叹了口气,翻身继续睡了。 *** 陈灵灵下铺的姑娘听着浴室里的动静,颇有些焦躁地在床边踱步。 都一个小时了,还没洗完吗?这啥时候能让她洗漱? 她终于忍不住敲了门:“你好,请问你洗好了吗?” 没有回答。 她尝试着推门:“打扰了……我进来一下。”门内景象逐渐清楚,姑娘顿时睁大双眼── 陈灵灵站在洗漱台旁,手中拿着湿衣服,机械地重复搓揉过程,那表情木讷眼神呆滞,像丢了魂一般。 那姑娘盯了她半晌,不知怎地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关门没敢再打扰。 她心有余悸地爬回床铺,蒙头试图入睡。在一遍又一遍的调整中,焦躁的心终于缓解,她渐渐步入睡梦。 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枕边呼呼地响,被窝里直灌冷风,脑子被吹得越来越清醒。 姑娘慢慢睁眼,隐约看到纱帘拂过大开的窗户,风顺着帘底灌入屋内。 她揉揉眼睛努力看清,才发现窗框坐了个人。那白色的睡裙,长长的头发,在风中不住飘摇,像随时会被风吹落。 画面太过诡异,她一个激灵神思归位,终于辨认出那人模样… 是……上铺那个女生?! * 钟冉感到脸上一阵阵冰冷的拍打,迷 分卷阅读14 糊睁开眼,一张血脸吓得她差点叫出来。那女鬼不停地用巴掌拍脸,钟冉惊吓过后是满腔愤怒。 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钟冉几乎动了还手的念头,那女鬼却不由分说拉她起身,按着她的肩膀不停晃动。 钟冉刚醒本来脑子就转不动,此时更是被摇成一团浆糊,她按住那双石头般冰凉的手,不禁打了个寒战,彻底清醒过来: ‘‘怎么了到底?’’ 那女鬼不会说话,在床单上胡乱地挥动手指写字。钟冉看清后,心中大惊—— [救人!] 陈灵灵又出事了?! 来不及换衣服了,她穿着睡衣就开始向楼下跑,到了门口,她才想起门是锁着的。 那该怎么出去?叫人吗?叫老板起来开门会不会来不及? 正准备叫老板的钟冉突然被女鬼拽着,向墙壁跑去,就在要撞墙的当口,她紧紧闭上眼,却没有发生预想的疼痛…… 穿墙了?她还有这能力?! 愕然半秒后,钟冉顾不上思考其他,跟随女鬼奔向陈灵灵所在的旅馆。 夜里的风很冷,钟冉趿拖鞋哼哧哼哧地跑着,路上几个拿酒瓶的醉汉朝她围来。 钟冉一哆嗦,情急之下将拖鞋扔了过去,趁那些人懵神时赶紧跑路,谁知只拖了几秒,醉汉们又追上,伸手就要抓到衣摆! 这时,原本不能触碰其他活人的女鬼,突然周身发蓝,在醉汉面前现形,吓得那群人不停倒退,连滚带爬地转身逃跑。 钟冉争分夺秒地往青旅赶去,但还是晚了。 她听到一声尖叫,顺着尖叫的方向,她目睹了陈灵灵的白衣划出弧度,如生命将熄的休止符,直挺挺朝水泥地砸去。 * 凌晨三点多,旅店楼下响起了救护车的鸣叫,高音平音彼此循环,让听得人心绪难宁。 医生摇了摇头,惋惜地告诉何天,患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下铺的姑娘披了条毯子,沉默地缩入前台沙发,那双眼直愣愣盯着趾缝,仿佛傻了一般。 何天拦着不让卫舜看,起先卫舜还挣扎,慢慢不再反抗,就这样蹲在墙角,目光空洞得连眼泪都挤不出。 女鬼趴在陈灵灵盖了白布的尸体上无声恸哭,钟冉在树下愣愣地旁观,忘了自己还打着赤脚。 如果…我来得及时一点,如果我没有放松警惕,如果我没有因为怕卫舜怀疑离开旅馆……我有错。 都是我的错… 她蹲在冰冷的地上,低声呜咽起来。 何天正要进门,猛然瞥见树下抱膝的钟冉,嘴里念念有词,表情却凝固不变,也不知在想什么。虽然看不太清,但他莫名觉得毛骨悚然,所以没能上前。 何天回了大厅,皱眉对卫舜说:‘‘奇怪…我好像看到钟冉了…?’’话未说完,卫舜突然起身飞跑,何天不明所以地跟过去。 卫舜堵在钟冉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厉声询问:‘‘你给我说实话,你还知道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故意瞒着我?!’’ 何天听得一脸懵逼,但是看钟冉这颓废模样于心不忍,便过来劝解:‘‘卫舜你干啥啊?她和这件事能有啥关系,你发疯也要看对象啊!’’ 他又转向钟冉:‘‘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现在情绪失控,你最好离远点。不过,这件事如果真和你有关,我也不会放过你。’’ 扯这么一出,钟冉倒是平静了。 她用力把手指从肩膀掰下,语气冷漠:‘‘这事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路过。还有卫舜,你这疯子般的行径能查到什么?以为你能严刑逼供吗?’’ 卫舜气得额角突突,可想起她帮过陈灵灵一次,自己又无凭无据,终究是冷静下来:‘‘你没有解释的?’’ 钟冉鼻息深长:“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如果需要解释,警察会来找我,不需你代劳。” 何天脑门汗滴直垮。 这丫头,明明看人都把枪端起来了,还往枪口撞,真是…胆子大。 他动动嘴皮想圆场,卫舜目光落在钟冉身上转了几转,突然绷直脸:“你等等。” 说着他就往屋里去,何天“哎呀”一声,忙推搡钟冉的肩膀:“走走走!搞不好他去抄家伙了,你别和他倔!” 钟冉抿抿唇:“他有 分卷阅读15 病。” 何天应声:“是是是!他最近是怪怪的,你别和他见识…就…”余光瞥见大步回来的卫舜,手里还拿着个白色物什,看得何天一阵捉急:“唉!你!” 何天顿了顿,眨巴起眼睛:“诶…你?” 卫舜停在钟冉跟前,手指勾着拖鞋边沿:“这个给你。”原打算不客气地扔下,却又暼到那双泥土斑驳的脚丫,他犹豫着伸手:“穿上。” 何天两撇浓眉高高挑起,钟冉迟疑片刻后接过拖鞋:“…谢谢。”卫舜心里别扭,迅速缩回手:“你最好别有什么牵扯,不然…” “不然”半天憋不出下句,他丧气地转身离去。 被混乱惊醒的人越聚越多,何天受不了路人的无端猜测,转身进旅店去寻卫舜。 卫舜杵在墙角一言不发,何天说:‘‘明天灵灵的爸爸会来,到时你要打起精神来安慰他,他肯定比你难过得多。’’ 卫舜答非所问:‘‘送派出所了?’’ 何天一时愣神,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遗体,只是不愿提那两个字而已。他点头:‘‘明天报告就能出来,如果……如果是……自杀的话,可以要求调查细节……’’ 卫舜又沉默了。 何天以为他不再说话,正要离开时,卫舜又问道:‘‘钟冉呢,她去哪了?’’ 何天一脸气愤:‘‘怎么?你还想找人家吵架?我不知道!’’ 卫舜低头吹着热水:‘‘没吵,就是问一下,她一个姑娘在外面也不安全。’’ 对对对,没吵架,是要干架! 自相矛盾的卫舜气得何天牙痒痒,要不是看他表妹刚过世,可真想一拳招呼过去,打得这家伙清醒点。 * 钟冉趿着拖鞋往回走,天已经微亮。 山里的早上略有薄雾,街道清洁工猛一瞥见游荡的人,还以为看到了鬼,吓得手中扫把歪倒路面。 待看清楚她有五官有腿,他这才犹豫着上前:‘‘小妹子,出了啥子事了?一个人在这里做啥子?’’ 钟冉轻微抬眼并不说话,突然,指南针的指针剧烈晃动!钟冉瞳孔骤缩,将清洁工挡在身后,迎上女鬼张成爪状的手! 7、007 招魂 因为悲愤过度,女鬼的怨念骤然加深,瞬间能对钟冉以外的活人造成伤害。 钟冉自然不允许她伤害无辜,硬生生替清洁工受了一击。手指穿破肩胛的刹那,她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清洁工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好半天才想着接住后仰的钟冉。此时的钟冉虽浑身发抖,但意识还在。她用力推搡清洁工:“滚远点,越远越好!” 清洁工犹疑片刻后,轻轻放下钟冉,连推车都顾不上就跑得无影无踪。 钟冉躺在地上,看着不停向外流血的伤口,钻心之痛让她直抽.搐。 鬼的伤害和人类世界的冷兵器不同,恢复起来漫长又痛苦。钟冉觉得每一秒都分外煎熬,顾不上形象翻滚挣扎起来。 女鬼发泄了部分怨气,重新变回仅钟冉可见的半透明模样。她俯身,钟冉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只看女鬼用指尖蘸上她的血,一笔一划写到: [你要补偿。] 钟冉冷汗直流,嘴唇嗫嚅着:“怎么补偿?” 女鬼继续写下:[因果。] 所有的事情,都有它的原因,都需要一个结局。 *** 陈灵灵确认死亡的第二天傍晚,卫舜去了公安局。一个是说明她死前的人际关系,一个是打听尸检结果。 结果没出意外,的的确确是自杀。 卫舜拿着尸检报告,瞥到上面的[脊椎断裂]、[肋骨粉碎性骨折]等字眼时,眼圈又要红了。 这得多疼啊… 前来的警察是个中年男子,他叹了口气安慰道:“节哀吧,这么些年我也看过很多……也不知道锦程造了什么孽,还有刚从废墟里挖出来,没几天就跳江的……年轻人有什么看不开的……” 卫舜没听他说的,只是问:“你们怎么确定是……自杀的?” 警察惊讶地瞪大双眼:“你不知道吗?我们调查过她的就医记录,她有抑郁症。” 何天下楼的时候,看见不知何时回青旅的卫舜正坐椅 分卷阅读16 子上沉思,模样瞧着不太对劲儿。 他找老板简单地下了碗鸡蛋面,将冒热气的碗沿凑近卫舜:“吃点儿吧,灵灵的弟弟刚打电话,今晚他俩就来了。我听电话里他情况不太好,咱还得打起精神照顾他。” 卫舜摇头:“有火吗?”何天果断拒绝:“你都不抽烟很久了,又不是啥好玩意儿,越抽越颓。” 卫舜没说话,何天从上往下看,只觉得他仿佛在忍着什么,此时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小心翼翼地问到:“你……今天去警局,什么个结果?” 卫舜刚要端面,何天这么一问,他手指突然紧扣碗沿,‘哐当’一声…玻璃碗落地应声成渣! 何天猝不及防被吓到,缓过神再看向他,脸色沉郁得让人害怕。 卫舜面目狰狞,扯着嗓子吼到: “你知道她怎么了吗?抑郁症!不光抑郁症!她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十多处伤痕!最早的是将近半年前!他妈的不知道是哪个人渣长期侵.犯灵灵!长期你知道吗!” *** 天色完全暗下,钟冉站在旅馆后门。 按女鬼的意思,天越黑,她周身的阴气充足,就能和死魂一样穿墙入室。钟冉闭眼牟劲一冲,果然顺利进入。 没有成功的喜悦感,她立刻奔去四楼。 陈灵灵的房间空无一人,东西还是原样摆放,但是没有封锁,想必已经查明死因了。 黑黢黢的窗户外是晃动的树影,钟冉心跳得飞快,凉意从脚底蔓延。 虽然手有点发抖,但她更不敢退缩,日后……可能还要经历。 适应了黑暗以后,她先在陈灵灵的箱子里翻着衣服,发现里头有零食浴巾之类的必需品,却没有未洗的脏衣服。 钟冉侧头看见一面镜子,那镜子正对着浴室门,里头几件衣服像没脚的人一样晃悠着。 这就麻烦了,死人没洗的旧衣服会保留最完整的气息,这样容易招魂,可惜她运气不好。 还有一种办法。 钟冉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根长长的柳枝,在柳枝尖端穿入一块白布,上面有红墨水写的三行字: [生癸酉鸡年三月丙辰月辛酉日 世故陈灵灵 逝癸巳蛇年六月己未月辛巳日] 一切准备完毕,钟冉将柳枝绑于窗上,白布在夜风中飘起,就像那晚陈灵灵的睡裙。 现在……就是等了吧。 那个女鬼告诉她,这么做可以招来陈灵灵的魂。钟冉这种人魂体属阴,容易沾上亡魂,如果亡魂刚死不久,靠近她时,魂体残留的记忆能被她获知。 钟冉惴惴不安地立在窗边,她不知道下一秒能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 未知的东西最让人恐惧,手心涔涔渗出冷汗,身上越发敏.感。阴冷的山风一吹,浑身哆嗦一阵胜似一阵,连带着心脏也战栗起来。 忽然,钟冉听到窗户‘咯吱’响起。 来了吗? 窗外的招魂幡仍猎猎飘摇,就像在暗夜伺机而动的未知者。招摇的树影对着夜空哗哗扬动,钟冉静止不动的影子被它割裂。 窗户的咯吱声越来越响……哐── 招魂幡仍然浮在空中,窗户却猛地关上了! 钟冉几乎吓得跳起,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却发现影子起了变化…… 她的影子……变淡了! 人在黑暗中视觉减退,其它感官都变得敏.感。钟冉后脖子的鸡皮疙瘩连着碎发,因为这一阵阵寒意密集起立。 指南针透明壳下的磁针缓缓转动,针尖停在后方。 后面吗? 回头的三秒,是她这些年经历过最恐怖三秒。钟冉仿佛看到,张师傅咧着发黄牙齿的笑容: “人要是死了,就不是原来的他了。一个陌生的东西,你怎么说他是好是坏?” 她来了。 * 陈灵灵的爸爸陈为来电话时,卫舜正在论坛翻看类似灵灵的案例。 汽车站里,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穿着褪色却整洁的T恤,提着旧得发黄的行李袋,右手还留着工伤断指的痕迹。 陈为虽然模样憔悴但神色平静,旁边戴 分卷阅读17 眼镜的陈智倒是情绪外露,一听到姐姐名字,眨巴眼皮就掉了一串眼泪。 见陈智这样,卫舜心里仍有点抽痛,他忍住悲伤去帮陈为拎包,陈为却冷脸扫过他:“不用你来。” 卫舜知道陈为肯定怨自己没看好灵灵,他心里也很内疚,只好沉默地跟在后头,何天则拍拍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这时,前方的陈为再度开口:“先去警局,我想先见见灵灵…” 白布被掀开,陈智看到姐姐熟悉的面孔,喉咙发出越来越响的呜咽,随后蹲地上失声痛哭。陈为目睹白布渐渐盖上,愣立半晌后,坐回长椅一言不发。 卫舜在阴影处看着他们。 他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怕上前了,情绪激动的他们会把怒气全撒在他身上。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可是在理智和情感对峙一阵后,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有责任,他需要面对。 卫舜拍拍陈为的肩膀,沉声安慰道:“舅舅,请节哀。” 陈为拂开他的手,语气平淡:“节哀什么?灵灵的死,也不是多大的事。” 卫舜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明白。 陈为岔开话题:“带我去灵灵最后去的地方,我把她的东西带走,请人给她换上她喜欢的衣服。” 回过神的卫舜缓缓点头,应了他的要求。 * 卫舜带他们去旅店,因为事先给老板打招呼塞了钱,而且这种事发生后大多都退房离开了,所以即使深夜,老板也给他们开了门。 陈灵灵住的房间虽已解禁,但门上还留着封条。他们拆了封条进房,陈智把箱子打开,发现里面没有灵灵的衣服。 他四处张望,瞥见浴室悬挂的衣架,便去把衣服收回,卫舜则呆在箱旁看着遗物,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东西整理完毕,何天劝陈为父子回定好的旅店睡一觉再商量火化的事。何天卫舜帮忙拎包,和陈智一起离开旅店。 听着动静消失,钟冉从房间的储物柜爬出。 刚才被陈灵灵附体,因为她年轻暴毙怨气过重,钟冉猝不及防经受冲击,胸部的伤口又裂开来,更糟糕的是,身体有伤时她没办法穿墙出去。 原想按正常路线离开,却听到楼梯间有人走动,情急下她赶紧爬进了储物柜,不然被发现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钟冉拉开门,直觉身旁有人。她心中一紧,一阵手风呼呼袭来,企图按上她肩膀! 钟冉矮身想溜,那只手反应更快地拽住她的手臂!钟冉还要挣扎,奈何力气不够,胸口穿来一阵撕裂疼痛。 她反手握拳招呼过去,灯却‘啪’地一下亮了。 卫舜!? 钟冉?! 彼此愣了几秒,卫舜阴沉着脸:“你干什么?”钟冉知道自己该解释,但是她不知如何解释,脑子飞速运转,嘴上却沉默。 卫舜迫近逼问:“为什么翻灵灵的箱子?” 钟冉猛地抬头…他怎么知道的?! 卫舜读出她眼里的震惊:“一般人整理箱子都是正面放零食背面放浴巾,这样在车上放箱子的时候零食不会压坏也方便拿取。但灵灵的箱子顺序不对,我怕有人想发死人财翻过,才走了又折回,没想到居然是你。” 冷静的逻辑让钟冉乱了阵脚,先前被他识破伪装时,她就该知道卫舜不是个好骗的。 镇定,一定要镇定,不能让对方看出她的不知所措,进而得寸进尺。钟冉不露声色地反问:“你觉得我来做什么?” 本以为她会胡诌,却没想到她还理直气壮的反问,卫舜顿时燃起心火:“我他妈怎么知道!?” 钟冉被吼得心惊肉跳,胸口又似乎开始疼了。但她不敢暴露五指形状的伤口,如果送医院肯定会被询问,到时候解释不清,只会更让人怀疑。 钟冉硬着头皮转移卫舜的注意:“你知道陈灵灵是抑郁症自杀的吗?” 卫舜身形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钟冉见他神色松动,立刻说:“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原因。”卫舜闻言脸色变了几变:“啥原因?” “D大的某位教授,他…”钟冉研判着卫舜的神情,“我想,陈灵灵身上的伤,你应该知道了。” 卫舜脸上阴晴不定:“什么意思?他对灵灵……?” 分卷阅读18 钟冉扯下他抓紧胳膊的手:“我就知道这么多,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陈灵灵应该更愿意是他抓住幕后黑手吧。 卫舜急切追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来这里……是为了这个?”钟冉的眼神变得捉摸不透,卫舜只觉背脊隐隐发凉: “是的,是陈灵灵告诉我的,就在刚才。” 8、008 记忆 卫舜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还在判断话里真假,钟冉却越走越远:‘‘与其纠结我怎么知道的,不如去帮灵灵平复怨气,她现在还没能安息。’’ 钟冉在拐角处驻足扶墙,回头瞅了眼尚在震惊中的卫舜,提起力气快步离开。 这不可能!卫舜醒过神想去追问,可还是晚了,钟冉早已消失不见。 他失去了继续追踪的心思,蓦地想起她问他信不信鬼神。如果说那时他还觉得扯淡,现在他已经有点相信了。 卫舜深吸一口气,转头瞧见几道红色印记,在白墙上尤其突兀。他凑近辨认,伸手抹了一把。 是…血迹? 她受伤了? *** 钟冉捂着胸口飞奔进另一头的通道。过了会儿听身后没有追来的响动,她才放心地下楼。 经过前厅时,她偷眼看向老板娘的房门缝,灯已经关了,里面也没动静。她蹑手蹑脚走去前台,打开了桌上的电脑。 一般入住人的信息会记录在电脑里。如果台式电脑没有设密码,她就能获得想要的电话号码。 钟冉无奈地摆摆头。 她实在没勇气再出现在卫舜面前,但又必须了解事情进展。隔着屏幕,他们怎么怀疑生气她都能忽视。 电脑屏幕亮起蓝光,显示已自动登录。 没有密码?钟冉松了口气。 幸好,这样就不用特地找他要电话了。 钟冉拿出手机,将卫舜一行人的号码记在备忘录里,然后关上电脑,去了二楼角落的房间。 等吧,等着天亮老板娘开门正大光明地出去,或者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能出去了。 山区里的夜晚还是冷的。几声压抑的喷嚏后,钟冉觉得自己莫名的可怜。 这种日子以后还会有,可是还有多久呢? 钟冉缩在墙角蜷起身子,尽量留住体温。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她遇到太多事,即便是这种困顿的环境,她闭眼竟酝酿出了睡意。 钟冉的头靠在冰冷的墙面,短发擦过脸颊垂在半空,渐渐沉入睡梦。 梦中,从陈灵灵那儿获得的记忆盘旋不去。 钟冉看不到契约之外的灵魂,但她能感到一阵阴冷的存在,并一点点钻入脑海。 眼前走马灯般闪过各种画面。钟冉本以为该是完整的记忆,可当陈灵灵的意识融入她时,她却感受到一片混乱。 如同一张被人撕碎揉皱的纸,钟冉努力探知灵灵的记忆,也只隐约看明白些许。 她以陈灵灵的视角目睹了那人的侵.犯,羞于启齿的经历将陈灵灵推入恐惧的深渊。她害怕亲人知道,害怕同学知道,只有对着心理医生诉说: “我想我该爱上他的…不然我真的太痛苦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心理医生努力劝慰,也只换来短暂的平静。陈灵灵省钱买了一瓶又一瓶抗抑郁药,将苦药和苦水独自咽下。 终于,在白天受到惊吓后,她从楼上跳了下去。 结束了,但是一切都完了。 陈灵灵睁眼看着上空楼里黑洞洞的窗户,像她又黑又大的瞳仁。那个微胖的身影曾摸着她的眼睛感叹:“真美,就像我喜欢的那个女明星一样。” 瞳孔逐渐散大,她看不见了。 耳边响起女人的惊叫,惊叫停止后,她听到了树叶沙沙的响动,就像小时候妈妈抱着她走过露天长廊时,那温柔安详的入睡曲。 都说死的时候,过去会像电影一样回放。 陈灵灵却没有回放的记忆。 意识渐堕黑暗,周围混沌不明,她感到有什么在身后追逐。恐怖的气息越迫越近,一双无形的手企图攫住心脏,将她的呼吸沉入深深的水潭。 就在陈灵灵挣扎着想扑出深潭时,钟冉冒出水面清醒了过来。 分卷阅读19 她大睁着眼睛,皮肤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说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陈灵灵不堪回首的记忆。 钟冉不明白这些反常的寓意,剧烈擂动的心跳将她拉回现实。她抹了把冷汗,带着暖意的阳光蓦地晃入眼底。 胸口似乎不疼了。 钟冉闻到香气,楼下的老板娘正做着早饭,炊烟在窗外飘散,勾勒出食物的轮廓。坐北朝南的屋子斜斜沐浴在穿透山雾的晨曦中,偶尔,钟冉能听到母鸡勤快地叫唤。 她抻长胳膊松动筋骨,迎着门口光线正大光明地走出去,虽然阳光越炽热力气会越小,可钟冉能感到活着的真实。 活着…真好。 *** 何天拿手机对卫舜晃了晃:‘‘定了明天下午的返程票。’’ 卫舜点头,试探地问道:‘‘我舅舅他……准备什么时候走?”何天回到:‘‘陈叔打算提前到今天下午入土,入土完就坐火车回去。’’ “这么快吗?”卫舜略略惊讶,“他真是这么决定?灵灵的事…不再查查?” 何天揉揉鼻梁:“他说想早点入土,不想打扰灵灵安息,可能这边避讳惊动死人吧…下葬地也选好了,我给你短信传了。” 说起这个,何天忍不住叹气。好端端一姑娘,前几天还活生生站那儿,怎么转眼就要被土埋了? 他偷眼打量卫舜,也不知卫舜在想什么,就坐那儿一直沉思。 何天不好叨扰,犹豫着问到:‘‘你看…要不咱出去走走?等到时间了我们再去……送送她?’’ 卫舜摇头:‘‘我一个人出去吧,我约了人。’’ 何天惊讶地挑起眉头。 哈?这当口约人?男的女的啊?卫舜那孙子不是这么胡来吧? 卫舜也没再解释什么,扣紧腰包就出了门。 *** 人声鼎沸的饭馆里,卫舜漫不经心地夹着菜,时不时看向对面的张师傅。 张师傅端起自带的酒壶:‘‘有啥子事想问吗?喝酒不?尝尝这壶酒,自家去年酿的,醇得很。’’ 卫舜把酒杯凑上去斟满,小咂一口便把酒杯放下:‘‘能给我讲讲您那日见到的熟人吗?’’ 张师傅皱眉回忆片刻,才想起他指的是谁。 张师傅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忒奇怪,死人有啥子好了解的撒,还特地请吃饭。你想知道啥子噢?’’ 卫舜回道:‘‘您知道的,能记起多少说多少吧…’’ 循着手机记下的地址,卫舜来到一家面馆前。张师傅说自己了解的不多,这家面馆的老板是他们的老熟人,店铺也是接手他家的。 卫舜打量着面馆陈设,它的规模并不大,和周围小店一样,店老板就是厨师,再加个收银的总共也就俩人。街市游人不少,尽管没到饭点,馆里还是稀稀落落坐了几桌。 卫舜点了碗腊肉排骨汤面,手指在木筷上来回摩.挲。面端来以后,他借机同老板攀谈:‘‘老板,我几年前来的时候,这里好像是另一个人开的,怎么他不开了?’’ 老板愕然,顿了半晌后有些难以启齿:‘‘当时是两兄弟开的,叫钟诚钟义。其中哥哥在地震中遇难了,另一个就离开这里了,听说是一家去了成都。 卫舜故作惊讶地张大嘴:‘‘那,那个人是不是有个女儿?他女儿呢?’’ 老板眼神古怪,卫舜立刻补充说:‘‘我还给那个姑娘说过话,挺灵秀一小姑娘,还给我送了些特产。’’ 老板倒是来了兴趣:‘‘说来巧,当时那女娃子好像是上平浪中学,那么点大,在废墟下压了七八天,居然还活着。他家还有个大三岁的男娃,好像是远亲,也是隔了好几天挖出来的,真是命大得很。不过后来那女娃子跟她叔叔一家走了,听说考了个啥子大学,蛮有名的。男娃没那么会读书,高中毕业不久就外出打工了。’’ 卫舜凑近老板,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他家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比如……有没有跳大神的?’’ 老板顿感莫名,皱眉迟疑着说:‘‘说死人闲话不好,但我认识的钟诚是有点奇怪。两兄弟都是河北的,但好像断了蛮久联系。钟诚一家来后两三年钟义才搬过。之后他和本地人结了婚,两家就一起开店。 虽说这店算合开,但钟诚在家次数很少,说是出门进货,但他家又不是没人送货。而且他好像不是很缺钱,每次回来还给带挺多 分卷阅读20 特产。我家当时与他邻居,经常能收到一点,嘿,天南地北的都有,还蛮有意思的。’’ 卫舜觉得心里有什么‘啪嗒’跳出,但一时探究不清,只得先按捺住。 他试探性问道:‘‘你说钟诚罹难了,那他妻子也跟着钟义夫妻离开了吗?还是……’’ 老板叹了口气:‘‘唉,那女娃子虽然自己命大,爹妈命却不好,双双去世了,就留她一个人了。’’ 卫舜身形一顿,蓦地想起钟冉说过的话。 ——‘‘你爸妈不担心吗?’’ ——‘‘不会啊,他们不担心。’’ 原来他们都去世了。 老板突然想起什么,两撇眉毛耷拉下来:‘‘说到怪事,还有一件,蛮瘆得慌的。’’ 9、009 入殓 卫舜抬头示意他继续。 老板接着说:‘‘也就那年的事儿,说的蛮玄乎的,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就那年啊,解放军不是来了蛮多大头兵帮忙挖嘛,我当时正躺医院,听几个余震里受伤的兵说的,当时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不定现在上网搜还能搜到。 那时差不多地震后……大概六七天的样子,他们运东西的大头兵白天夜里都运。有一天晚上他们也是开车,经过一片河边树林。树林晓得不?咱山区就是山水多。 有个娃娃兵就说下去方便一下,下去了后没几秒就回来了,慌慌张张还摔了一跤。那几个在车里照看物资的看他不对劲,问他干啥子,他却说自己看到奇怪的东西了,正往这边靠近。 你猜他们看到什么了?’’ 卫舜想起张师傅说过的话,嘴唇嗫嚅着:‘‘不…不干净的?’’ 老板挑眉:‘‘小伙子上道儿,就是那个,还不止一个,阴兵借道知道不?我也是后来网络普及了上网搜到的,瘆人得很……他们听那小伙子话都说不清,又大晚上可吓人了,立刻想开车跑。结果一扭钥匙,嘿!车熄火了,开不了! 然后他们就缩在车上,等啊等,不久就看到一长列运东西的车,发着绿色荧光。鬼火晓得吧?他们说就那种颜色。 车里装的都是啥子呢?人头啊!将近30辆!还有人……或者也不是人,下车来数数儿。突然瞅见那几个大头兵,小声交谈到: [他们是吗?] [不是不是,那些早跑了,有人会去收的,不管。] 那些人一听,怕是把他们当死的了哦,当时吓得差点尿裤子,好在没真找来。 那次地震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六万多,和那车的数量差不太多!怕不是阴兵来收尸的,恰好被碰见了。’’ 这话听着神叨叨,配上老板神秘的腔调,听得人胸口憋闷。白日的山沟不算冷,卫舜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直到回了旅店,卫舜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若是原来他是不大信的,可是现在…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神论者,这几日陆续给灌输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存在… 天不怕地不怕的卫舜,还是有点怕鬼的。 肩膀突然多了阵压力,卫舜猛地一抖,何天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想啥呢这么专注?’’ 卫舜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没事。’’ 何天可不信:‘‘大早上就出去了,现在回来还愣了吧唧的,没事谁信?说吧,怎的?’’ 卫舜陷入沙发里,表情十分深沉,深沉得何天都有点怕,立刻反思自己最近有没有干什么缺德事。 深沉了好一会儿,卫舜才开口:‘‘你觉得这世上有鬼吗?’’ 何天目瞪口呆,支支吾吾问道:‘‘你……你不是想学那汉武帝吧……’’ 卫舜没弄懂他说的意思,眼神充满疑惑。何天立刻补充:‘‘招魂啊,那李夫人死了汉武帝不是特别想她嘛然后各种找人招魂。你不是想学汉武帝吧?’’ 何天边说边比划,似乎已经确定卫舜误入歧途。卫舜莫名其妙:‘‘想哪去了,怎么可能?’ ’何天舒了口气:‘‘我说嘛,你还不至于。所以你问这个干嘛?’’ 卫舜摇头:‘‘没干嘛,随便问问。’’ 看卫舜的样子,何天觉得八成他是因为最近打击太大,所以整个人都不正常了,遂识趣闭嘴不再追问 分卷阅读21 。 *** 下午三点,天空飘起了细雨。 陈智坐在入殓厅外,红肿的眼睛瞟过卫舜等人,何天不禁停下甩伞的动作,沉默地与之对视。 卫舜看向关闭的屋门:“舅舅在里头?” 陈智垂眼:“给我姐小殓。” 何天站在一旁,压抑的氛围让他手脚无措,好在屋门很快被打开,何天连忙直了身子。 陈为平静扫过众人:“起灵吧。” 葬礼比想象的还要低调,既没有吹弹的器乐队,也没有跟队的哭灵人。棺木用料轻便,以至抬棺的苦力寥寥无几,连驻足围观的都比他们人多。 街道小雨淅沥绵长,形形色色的花伞来回穿梭。卫舜身披黑色雨衣跟在陈氏父子身后,漆红的棺木在余光中摇摇晃晃。 他抿抿唇,伸手去拢下滑的帽子,猛然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顿时缓了脚步。 钟冉? 钟冉隔着人群不紧不慢地随他们挪动。她的眼睛在棺木处游移,并未发现卫舜的打量。 白色雨衣衬得钟冉脸色越发苍白,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要将棺板盯穿。 穿过棺板能看的…只有陈灵灵的遗体啊。 卫舜心头一凛,却挪不开目光。钟冉绷直唇线,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拇指在中指指节处反复摩挲。 卫舜下意识学她抬手,对着掌心发呆。 到底是看什么呢? 何天的胳膊肘怼上困惑的卫舜:“干嘛呢?” 卫舜连忙将手揣进兜里:“没,没什么。”何天略显担忧:“我说你要不去看看医生?你最近…有点奇怪啊。” 卫舜扯出一抹笑,眼睛往周围探去,却再也寻不见那抹白色身影。 他不禁伸长脖子,何天按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说话声音大了些,陈为回头瞟过两人,卫舜立刻收敛动作,露出尴尬的笑容。 埋葬地在郊外的坟山,因为国家不提倡土葬,有限的丧葬地密密麻麻插满了石碑,看得卫舜手脚发凉。 苦力工拿着锄头一下一下敲击着湿黏的泥土,陈智抹了把泪痕,低头站到陈为身侧。陈为冲领头的微微颔首,领头的抬手:“落。” 壮汉们吭哧吭哧扛起木棒,棺木被举离地面,发出咯吱细响。 封棺的牟钉折出亮光,卫舜眼睛眯起,目送它沉进土坑。随着一阵闷响,棺盖晃了晃,稳稳落入坑底。 苦力们用铁锹将土坑封住,堆起一个小小土包,余下的土被他们散向四周拍平。 走完整个程序,雨水已经停了。卫舜跟在陈智身后,等他脚步放缓便与之并行:“你们今晚走?订好票了?” 陈智扶了把眼镜:“嗯,来之前就定好了。” 面对这个比他小了几岁的表弟,卫舜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拍拍他的肩膀:“你和舅舅…都请节哀。” 陈智偏头瞅了瞅卫舜,余光转向自顾行走的陈为,轻轻摆头:“我知道,你放心。” *** 第二天下午,卫舜一行人准备离开旅店返程。 何天最后一个收拾完,看着不远处陈灵灵曾住过的屋子,不禁唏嘘长叹。 门上的把手插了一束蓝色满天星,那是陈灵灵最喜欢的花,显然是卫舜放的。花瓣还垂着清晨的露水,晶莹剔透如同她纯洁的心。 何天拎着背包去前台退房,看见卫舜佝偻的背影,正想去给点宽慰,却发现他和前台小姑娘相谈甚欢,手指也毫不空闲地在屏幕按动。 何天凑上去瞅,看到了备忘录上一串号码,好奇问他:‘‘这谁的号码啊?’’ 卫舜把手机收回兜里:‘‘老板的,以后我要来住就打他电话。’’ 前台小姑娘略显惊讶地瞟过卫舜,却没说什么。何天也没细想,催促到:‘‘走吧,咱还得去赶大巴。’’ 临上汽车前,卫舜看着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突然,他好似下定决心,拨通了备忘录的那串号码。 ‘嘟——’漫长的十五秒后,那端接了电话: ‘‘喂,你是……?’’ 卫舜清 分卷阅读22 了清嗓子:‘‘是我,我是卫舜。嗯…我有话想问你,又怕电话里说不清,趁我还在这儿,方便再见个面吗?’’ 那端沉默了数秒,缓缓回到:‘‘就电话里说吧,什么事?’’ 何天远远看卫舜正聊着天,准备过去提醒他检票。突然脚下一阵摇晃,他还以为自己没站稳,呆了数秒才反应过来…… 地震!? 脑海浮现出地震的惨况,何天顿时心中大乱。出于求生本能,他的腿比脑子反应快,拔腿就向空地跑,许多拿行李的旅客也忘了行李直往外冲。 刚跑几秒,地面停止了震动。 何天惊魂未定,傻傻地随大流往回走,人们交头接耳感慨到:‘‘还好,小地震。’’‘‘没事没事,赶紧走吧。’’‘‘头一次遇到,原来是这感觉。’’ 何天意识终于回笼—— 卫舜呢? 何天左右环顾一圈才找到他。卫舜正举着手机说话,模样颇为焦急。 何天向他靠近,这才听清他的呼喊声:‘‘喂,喂?怎么了?信号断了吗?喂?出什么事了?喂!?钟冉你说话!’’ 听到这个名字,何天诧异得说不出话,直到卫舜挂了电话让他先回成都,自己背包大步离开后,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吧?!卫舜什么时候和钟冉勾搭了?! *** 钟冉正坐在屋外的树下捂着肩膀发呆。阳光斜斜照入树荫,她伸手去挡,从指间缝里远远瞧见一个逆光而来的身影。 钟冉放下手,光线被那身影挡住,她睁大眼睛惊讶到:“卫舜?’’ 看清眼前人,卫舜放下心来,又隐隐有点生气。 明明就没事,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电话,搞得他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要不是他知道青旅地址,便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两种情绪相互交织,他一时不知该用哪种情绪交流,只得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嗯。’’ 钟冉胡乱捡话题:‘‘巧,巧啊。先前话还没说完,有什么想说的坐下来慢慢说。’’ 嘿,你还知道刚才没说完就挂了? 卫舜心中不满又上头,但觉得她许是事出有因,只好先客气寒暄:‘‘刚才小地震没事吧?’’ 钟冉愣住。她原打算借这个机会和他断联系,结果他不仅没质问反而是关心,倒让她有点惊讶:‘‘没事啊,你呢?’’ 光顾着关心她竟忘了自己也身在震中,卫舜略带尴尬地摇头:‘‘还好。’’ 接着他又板脸问到:‘‘为什么不回个电话。’’ 唉,果然还在生气。 钟冉下意识捂住兜里的手机:‘‘刚……手机摔坏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 卫舜狐疑地审视她,她理直气壮地抬头试图证明自己是实话。 卫舜直视眼前躲闪的视线,忽然用手机拨了通电话。 10、010 信与疑(一) 钟冉咽了口唾沫。要怪就怪她没料到卫舜会来,所以手机开着震动而不是静音。 卫舜举起手机:‘‘每次你撒谎的时候都爱转移话题,上次还有上上次都被你糊弄过去了。 这次咱们有一说一,你到底为什么撒谎?你不想说我也逼不了你,但鉴于你胡话连篇的习惯,我不禁怀疑你先前告诉我的是真是假?’’ 他的声音冰冷,听得钟冉心如擂鼓,只能闷头想法子。 而卫舜脸上隐隐有了愠意。 假的?如果真是假的,那她所有的言行不就是耍猴吗?亏他还当真把自己吓唬一番,真是让人冒火! 卫舜按住她的肩膀,眼神不善:‘‘我说过的,如果为了不良目的接近我们,我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句话现在还算数,你最好别动歪心。’’ 钟冉咬牙忍住肩上疼痛,倔强地抬头:‘‘你尽管查,查出来和我没关系,我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正僵持着,一个拎着袋子的老婆婆突然远远喊到:‘‘那个小伙儿你做啥子!快点松手!小妹儿有伤!’’ 卫舜闻言微怔,蓦地想起墙上带血的五指印,低声询问:‘‘你真的受伤了?’’ 钟冉趁他手劲微松把衣服拽出,恶狠狠啐到:‘‘关你屁事。’’ 分卷阅读23 卫舜额间突突,但见她肩膀上渗出的血,将气话咽了下去,老实站在一边。 老奶奶拿出外用的软膏药水:‘‘刚才突然发地震,柜子就砸下来,小妹儿冲过去把我孙孙给抱住,直接砸她身上了。这么好的小妹儿,你个男的欺负她做啥子?’’ 柜子砸了?卫舜抿唇:‘‘伤得深吗?’’ 钟冉又恶声恶气地回道:‘‘关你屁事!’’ 卫舜心里忿忿亮出拳头。 老奶奶扫过卫舜,对钟冉说:‘‘咱进屋去吧。’’钟冉点头,卫舜正要跟着,老奶奶问钟冉:‘‘他是你啥子人?’’ 钟冉余光瞥去:‘‘债主。’’ 可不是债主嘛?逼得比谁都紧,天天问这问那,还老怀疑人。 卫舜面上尴尬,老奶奶义正言辞:‘‘不是男朋友撒?我给她上药,你就不能看。’’ 卫舜更尴尬了。他无奈地目送钟冉远去,忽然大喊:‘‘我在这等你,你弄完了就出来!’’ 想了想又补充到:‘‘不耽误你很久……’’ 钟冉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她回头,瞥见卫舜变化的口型。 卫舜嘴皮子碰了碰,她勉强分辨出是…‘‘别逃’’? 钟冉心虚地脚下一个趔趄。 你说不逃就不逃?我偏要逃,让你在那里严刑逼供?当我傻啊? *** 卫舜在长凳上等了将近十分钟,时不时往旅店门口瞟去,路过的几个姑娘偷偷将目光投在他身上,同身旁姐妹小声交谈。 卫舜懒得搭理,从兜里摸索出烟盒。手指刚钳住一根,他蓦地想起陈灵灵一本正经教训的模样,百感交集下,卫舜喉头一哽,顿时失了兴致。 路过的姑娘同伙伴咬耳朵:‘‘可惜了,我不喜欢抽烟的。’’ ‘‘抽烟怎么了,长这样抽烟多帅啊,看脸得啦。’’ 两人频频回头,直到卫舜抬眼甩了个不耐烦的眼神,她们才识趣离开。 如是又过了些时候,卫舜控制不住回想钟冉撒过的谎,心里越发没底,焦躁地在门口徘徊。 终于,他再也无法按捺怀疑,大步往旅店走去,一进门便瞧见方才的老奶奶。 卫舜耐着性子询问到:‘‘刚才那个姑娘呢?’’ 老奶奶眼神戒备,卫舜被盯到心慌才听她缓缓开口:‘‘我让她从另一个门走了,她给你留了张条。’’ 最后一点信任也被耗尽,卫舜调整心绪扯出笑容:‘‘您……为什么帮她……’’[骗我]二字说不出口,卫舜堪堪咽了下去。 老奶奶翻起眼皮,额间皱纹不满地聚在一处:‘‘好好一小伙子,为什么欺负那么柔弱的小妹儿?你没看她哭得……又赌博又买马,花了人那么多钱,还非要让人跟你回去受苦?日后你们自己心平气和地谈谈吧,我可不管。’’ 卫舜脸色变了几变,先是生气她的欺骗,后是生气自己疏忽。气着气着,他差点给气笑。 卫舜接过纸条,上面是段潦草而陌生的字迹: [有些事解释不清,但我绝不是坏人。山高水长,不再见。] 卫舜边迈出大门边拨电话。果不其然,电话无法接通,八成是拉了黑名单。 回想她堪称拙劣的演技,他真是眼瞎耳聋,居然再次上当。 周围人来人往,杂乱的噪音穿透耳膜,听得人五心烦躁。 卫舜把纸条揉成团,用力掷入垃圾桶。他的面容看似平静,可一旦有人无意与他对视,便会感到背脊冷风飕飕,加快脚步溜出视野。 卫舜摸出了烟盒。 行啊钟冉,我卫舜再信你就是王八! *** 钟冉坐在通向成都大巴车上。 她看过列车表,这是倒数第二班大巴。上车之前她战战兢兢地观察四周,生怕卫舜找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是,卫舜并没有跟来,可能是下一班,也可能没打到车决定明天走。 车脱离了盘山路,行上宽阔的大道。 夏夜天黑得晚,八点才黑透。为了不造成行车干扰,车灯调得很暗。 钟冉向外望去,山里夜色浓得看不清远方,只有马路黄色的反光线成为视线焦点。 前面座位稀稀 分卷阅读24 拉拉地坐了好些人,大多数在玩手机,也有摇摇欲坠打瞌睡的,钟冉看得直想笑。 正放松时,她感到后脖一阵冷风,鸡皮疙瘩密集起立。 钟冉微微皱眉。也不知想来谁开了窗,本来体质就偏冷,这下更让人直哆嗦。钟冉刚要转头询问,突然顿住身形。 后座…好像没人的。 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记忆中女鬼的狰狞模样让心脏猛地瑟缩! 她的指尖都在颤抖,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回头… 果然是她。 那女鬼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在掌心飞快写到: [余震滑坡,卫舜危险,救他] 钟冉心中满是疑惑,小声问:‘‘你怎么知道?’’ 女鬼又写:[灵灵说的]。 钟冉好像明白了点儿。 记得以前看一些猎奇的书,说鬼魂就是一种磁场,能让无线电广播或者交流电线被影响,强大的甚至能影响别人的大脑运行,产生梦境和异常行为。 而地震也会使表磁场异常,鬼魂相较于人对这种变化更为敏感。 好笑的是,鬼魂这种看似很不科学的东西,总会有人想方设法往科学靠拢,甚至还说得有理有据。 钟冉握紧手机正在犹豫,女鬼却蓦地望向一旁。周围温度持续下降,冷得钟冉牙关打战。 她搓搓冒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忽然心神一震。 胸口多了一只青白的手,修长的五指贴近砰砰心跳。钟冉顺着手的方向看去,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陈灵灵? *** 卫舜像被扔进了一条黑暗无尽的隧道。他伸手向顶部探去,四周将他紧紧包裹,狭窄逼仄的空间压抑得人喘不上气。 卫舜循着径路前行,忽然,他迅速回头。 没有人…可他分明感到一双试图攫住他的手!卫舜被压抑到恐惧,额角冒出豆大的汗滴。 不对…不对…做梦。 他咬紧牙关奋力挣扎,终于睁开了眼! 车颠簸上山道,他正戴着耳机靠在窗边,刚才奇怪而诡异的梦让他没了睡意,只得思考和陈灵灵相处的细节,试图找出线索。 手机却在此时震动了。 看清了号码,卫舜略有些惊讶,随即冷笑一声,接通了电话:‘‘怎么,又有什么想骗的?’’ 另一端的钟冉并未生气:‘‘你的大巴是不是开进山道了?’’ 卫舜心中一阵莫名:‘‘是啊……’’ 钟冉却说了句让卫舜遍体发凉的话:‘‘你快从那班车上下来,不然可能会出事!’’ 常人听到这种话都会有些恐慌,卫舜当然也不例外,但几秒便冷静下来:‘‘你先前骗我多次,这次怎么知道是不是你骗我的把戏?’’ 钟冉很想说信不信由你,但沉默一阵后,还是秉着良心继续说:‘‘你不想想,我为什么知道你坐上这班车?’’ 卫舜在她沉默的几秒内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一种被人监视的毛骨悚然感油然而生。 他听钟冉继续说道:‘‘前些天下过雨,今天白天发生过小地震,山上石头已略有松动。如果再发生小地震,你觉得会怎样?’’ 卫舜看着窗外车灯晃过的地震石,石面刻的几个大字分明而刺眼。他垂下眼皮:‘‘你是说地震滑坡?’’ 钟冉老实回复:‘‘是。’’ 卫舜苦笑:‘‘你觉得如果真的发生,我会看全车人的危险不管吗?’’ 钟冉的心快速擂动。 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当英雄? 卫舜继续说:‘‘且不说有可能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钟冉,我是个有血有肉有良知的人。我不会下去的,我会留下来和司机交涉,即使他不信,我也会尽力改变这一切。’’ 卫舜边说边环视四周。 车上有一对老夫妻,相互头抵头耳语着,有个母亲,抱着三四岁的孩子看手机里的动画片,还有和他一样孤独的人,正在座位上打盹…… 不能这么下车。 卫舜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 钟冉挂断了电话 分卷阅读25 ,盯着黑屏出神。 她突然觉得自己挺自私的。 死里逃生后她只想好好活着,所以别人如何她并不会关心。这种情况换成她肯定选择独自下车,可现在碰上卫舜这种“傻子”,两相对比之下,自己倒有些自惭形秽。 钟冉对一旁模样可怕的陈灵灵摇头:‘‘他不肯,我没法儿说服他。’’ 女鬼也侧头面向陈灵灵。陈灵灵嘴角肌肉紧绷,干涸的血渍挤出细小褶皱。 钟冉猜得出,面对卫舜这种决定,陈灵灵肯定在为自己的有心无力而痛苦自责。 11、011 信与疑(二) 卫舜握紧发烫的手机,快速思考对策。 倘若是真的,他该怎么办?司机会信吗? 如果地震发生,除了会导致山体滑坡,还有可能导致车向偏离,这在盘山公路上是极其危险的。 卫舜努力搜索这方面的知识。他记得以前陈灵灵的书他翻阅过,有个什么地质条件……地质条件…… *** 钟冉的手机突然震动,来自卫舜的短信挤入屏幕:[能知道还有多久吗?] 她看向陈灵灵,陈灵灵点头,钟冉脑子里浮出一句话 :根据今日白天的经验,开始异常到发生有半小时左右。 钟冉看着通话记录,算了算时间,给卫舜发出信息:[二十分钟不到。] 卫舜略一思索,在手机上编辑草稿信息,前去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出了山路啊?转得难受。’’ 司机有些不耐烦:‘‘四五十分钟吧,你们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抗折腾?’’ 四五十分钟,来不及了。 卫舜抿了抿唇,盯紧窗外。 地质条件… 平缓的坡,成片的大树,滑坡体舌……搏一搏吧! 山区这样的地理环境不算少见,但人在紧张时总容易觉得时间不够。 卫舜双手捂上肚子:‘‘师傅麻烦停一停吧,我想下去方便一下。’’ 司机皱眉,显然不想同意。卫舜一脸难受:‘‘真的很疼,感觉是吃坏了东西。拜托您了,我保证不耽误大家时间。’’ 司机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 卫舜把草稿短信发送,然后将背包放上座位,对一旁的小伙子说:‘‘能帮我看一下包吗?马上回来,谢谢了。’’ 车上的人因为停车略显不耐,奈何人有三急,他们也只能心里默默骂几句。 这时,车内响起刺耳铃声。他们循着声源看去,发现是刚才那个下车男生的手机在叫唤。 铃声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在响。邻座的小伙子按捺不住冲动,虽然知道不对,还是试图探入包内关掉,这才发现卫舜的背包居然带密码锁的。 大家听着嘈杂的铃声,关了又立刻响起,如此四五个循环以后,卫舜终于满脸歉意的上车了。 他打开背包拿出手机,关掉了聒噪的铃声。车内顿时安静,司机也旋转钥匙准备发动汽车。 就在车轮前移的瞬间,车身一阵摇晃,有经验的司机立刻下车查探。 不一会儿司机回来,垂头丧气地对乘客说:‘‘非常抱歉,后车胎压到石头爆胎了。不过别担心,我这里有备胎,请几个男士搭把手换个胎。’’ 人群一阵骚动,陆陆续续下去了几个年轻的男人,也有坐得屁股疼的乘客下车去走动。 卫舜隔着背包摸了摸侧兜的匕首。 M10刺刀,那天从小偷手中夺走的,一时被匕首吸引,鬼迷心窍偷偷留了下来。 如果光线充足,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车胎破口和石头扎的洞明显不同,石头是他后续嵌进去的。 当时他让钟冉不停给他打电话,就是为了掩盖破坏轮胎的声音。第一次做这种“缺德”事,卫舜手心还是捏了把汗。 不过,这刀完整插入刀鞘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旦…… 卫舜突然用力,刀柄被他拔下,被刀柄掩盖的刀身裸.露出来。 是把做工精细的双刃刀。 卫舜手指摸上刀刃。刀身呈乳白色,被打磨得光滑锋利,边沿还刻着形状奇怪的符号。 卫舜并不能看懂,当时他以为是某种新型武器,一时好奇便留了下来, 分卷阅读26 没想到却用在了此处。 正沉思着,脚下地面突然晃动。与此同时,不知何处传来了隆隆响动,其间有尖锐的刹车声撕裂黑夜! 几块小型落石从山顶滚下,砸上大巴,发出连续的撞击声,车里小孩吓得大哭起来。 车胎旁的男人们本能抱头蹲下,卫舜也跟着躲在大巴侧面,有石子不断敲向背部,疼得他一阵龇牙。 晃动沉寂后,旁人立刻向声源处跑去,卫舜一把起身拦住:‘‘别去,前方可能是滑坡!’’ 众人颇为震惊,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时,卫舜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那边语气迟疑:‘‘是……卫舜吗?’’ 卫舜差点笑出声。 这丫头真逗,大概她是怕其它幸存者接了电话。 怀着点报复心,卫舜抿紧嘴唇默不作声,想听听钟冉如何打算。 钟冉连着问了好几遍,依旧没听到回答,小声自言自语:‘‘好吧,八成活不了了。’’说完就果断挂了电话。 卫舜不禁汗颜。毕竟还是认识的人,连个难过的样子也不装,叫人太伤心了。 他只好给拨回去,等了很久钟冉才接通:‘‘谁,谁啊?活人还是…死人啊?’’ 神神叨叨的…卫舜觉得好笑:‘‘当然活的,你见过死人打电话?’’ 那端沉默片刻:‘‘见过。’’ 卫舜想起她说过的话,立刻收敛了笑意:‘‘你是对的,现在我信你了。’’ 他一步步后退,远离受惊的人群,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人,你不想说,我不会过问。以前对你的怀疑,请你谅解。’’ 钟冉显然不太信,敷衍地‘‘嗯’’一声,卫舜沉默等着她的下文。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钟冉的声音。 周围环境嘈杂,卫舜不是很能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得捂紧另一只耳朵:“喂?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他边问边向安静处挪去,忽然,模糊的说话声转成了机械嘟嘟声。 卫舜拿下手机,茫然地看着屏保,手指在上空停顿。 他刚才,是不是听她喊了声“陈灵灵”? *** 钟冉攥紧手机,眼前的陈灵灵突然痛苦挣扎。手掌离开钟冉胸口的瞬间,钟冉再也看不见她,急切喊到:“陈灵灵?!” 周围再无变化,钟冉与女鬼对上视线:“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女鬼拼命摇头,起身在周围绕了好多圈,最终失望地垂下脑袋,手指在座椅靠背飞速写到: [她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钟冉沉下眉头,“她不在我要怎么帮她?我连她的记忆都看不全,那边我怎么调查……” 面对钟冉连珠炮似的疑问,女鬼只能摇头。钟冉重重叹了口气,拒接了卫舜再次打进的电话。 *** 卫舜嘴唇绷直,眼睛定定盯着拒接提示,不知不觉踱步回了人群。 钟冉并没有打回来的意思,卫舜只好发送信息: [有事可以找我,就这个号码不变。] 司机摸着那块嵌在轮胎里的石头,嘴中念念有词。卫舜好奇上前,才听清司机的念叨:‘‘阿弥陀佛,这是上天给的宝物,保佑我们避开一劫。我一定好好珍藏。’’ 偷听的‘上天’嘴角一阵抽搐,默默深藏功与名。 *** “我说老毛,你这一大男人胆儿也忒小了,例行巡查而已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居然畏缩成这样?” 保安处的李哥打着手电走在学校走廊,“不是我说,你平时少看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尽吓唬自己了。” 同样保安服的老毛提着灯光走在后头:“但…但我昨天确实听到窗户莫名其妙噼里啪啦的,吓得我浑身都不得劲儿,你不信你去看看,就那扇窗户——” 他抬高灯光,光柱晃向远方,“喏。” 李哥顺着抬高手电:“我看看,什么稀奇玩意儿?” 说着,他迈着大步大大方方地往窗台靠近,边走边嘟囔:“大惊小怪…” 这时,老毛突然停下脚步,走廊声音顿时单薄。 李哥奇怪回头,手电挪 分卷阅读27 回身后:“干嘛?” 老毛视线慢慢望向他:“你听…是不是在响?” 李哥嘴角无奈地动了动,却下意识屏住呼吸。 笃笃笃,笃笃笃… 李哥背后汗毛竖起:“操!还真他妈有东西?” 看着老毛僵硬的神情,李哥略有些气愤:“老子倒要看看啥东西在那儿给我装神弄鬼!”说罢,他真的加快脚步开始小跑,老毛面容急切: “你别冲动!万一真的什么冲撞了…” 话音未落,李哥已经到了窗边,提起烁亮的手电一通乱照,看得老毛胆战心惊。 李哥伸着脖子凑上窗框,半晌后松了口气,“呔!我就说你神经过敏吧!你自己来看,是学校飞进蝙蝠了。好事儿!说明咱生态环境有进步!” 老毛急忙跟过去瞅了瞅,待看清扑腾飞走的小身影,当即放松下来。李哥拍拍他:“所以我和你说,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瞅瞅你这怂样儿,是不是干啥子缺德事了?” 老毛挠挠头:“大事一样不搞,小事一样不落,我也就这点儿出息…”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忽然,走廊响起突兀的脚步声。 老毛再次缓下脚步,这次连李哥也听得清楚清楚。 那声音细碎凌乱,带着一种刻意的压低,李哥的第一反应是:“操!进贼了?!档案室也有人偷?!” 他边吼边循声跑,老毛气喘吁吁跟在后头。来到走廊拐角,老毛终于赶上李哥,两人一同拐了个弯,突然齐刷刷愣在当场。 老毛直直盯着走廊,下意识拍大腿“嘿!”一声,“我就说吧!” 李哥眼神转到他身上,一个大掌罩向后脑:“你他妈疯魔了?兴奋什么?!老子那是…那是撞鬼啊!” 如果没看错,刚才拐角时,他是看见某种东西。 一个飞奔的黑影,自走廊出现后,竟瞬间消失在墙角?! 12、012 追踪(一) 京城的七月,带着暑气的阳光照得行人浑身燥热,熊晨并拢五指隔空扇风,手机忽然一阵震动。她没好气地接过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男声回到:“你还要多久啊?” 熊晨四处张望一番:“还没呢,人都没看到,你等会直接来商场找我吧,估计不用多久,就拿个东西。” 男人轻“嗯”一声,“你舍友她不是…怎么家里还有人有心情过来还你东西?” 熊晨抿唇半晌,眼睛依旧在搜寻背影:“我怎么知道…” 正加快脚步迈入大楼阴影,她突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猛地转身看去,一个短发姑娘微笑到:“熊晨?” 熊晨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 姑娘指了指手机:“刚给你打电话说你在通话中,所以才冒昧上前。我是昨天联系你的陈灵灵表妹。” 熊晨扫过她的黄色皮肤衣:“哦哦是的,不好意思…”她连忙交代几句挂断电话,“是我是我。你是钟冉,是吧?” 钟冉视线挪向屋内:“外头挺热的,我们进去再说吧。” “好的。” *** 钟冉点了杯最便宜的冰饮,吸嘬几口后,手探向包中摸出一份打印纸:“这个暑期实践表是你让灵灵帮忙带回去处理的吧?她的事……你也知道了,所以你自己完成吧。” 说着,钟冉将打印纸推过去。 熊晨犹豫着接下:“灵灵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钟冉垂下眼睛:“抑郁症…你们都不知道吗?” 熊晨咬住下唇:“感觉似乎有点儿…她平时本来也不爱说话,我们很难感觉到。” 钟冉点点头,熊晨略显尴尬:“不好意思,这种时候你还来还我东西…” “除了情绪变化外,”钟冉抬眼看向她,“灵灵有没有其他比较特别的事?” 熊晨愣了愣:“啊?比如?” 钟冉搅起杯底的沉淀:“比如…她有没有和哪个教授走得特别近?” 熊晨皱眉,起先是疑惑,后来是思考,最终摇摇头:“灵灵是学委,和很多老师都有联系,说特别近……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她拿起手机:“这样吧,我男朋友也是学委,他…” 分卷阅读28 “晨晨!”不远处一阵男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那男孩穿着格子衬衫,普普通通的很难认出,钟冉第一眼差点没找到声源。 熊晨离开凳子:“你怎么来了?” 男孩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你不是说挺快的吗,哪知道我等半天没等到,只能先找甜品店休息了。” 熊晨咧嘴一笑:“正巧,有事问问你。”她指向钟冉,“灵灵的表妹有事想打听一下,你不是学委吗?肯定比我清楚。” 男孩礼貌介绍到:“你好,我叫郭敬。” 钟冉敷衍地点点头。 熊晨向郭敬转达问题:“灵灵她和哪个教授打交道最多啊?你知道吗?” 郭敬眉眼倏忽褪去笑容:“你问这个干嘛?” 熊晨无奈地摆手:“不是不是,是她问的。” 郭敬转向钟冉,试图松懈绷紧的面部肌肉,眉间还是留下了褶皱:“你问的这个……和陈灵灵有关系?” 钟冉垂下眼皮,眼珠微微转动:“我姐姐是得抑郁症死的,我只是想通过她在学校所有熟悉的人,去了解一下她到底发生过什么。” 说罢,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郭敬身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熊晨闻言看去,郭敬嘴角微微抽动:“我…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帮你问问别的班委吧,她和我也不是很熟,对吧晨晨?” 熊晨应声点头:“对啊对啊,要不我再帮你打听打听,灵灵这件事我也觉得不对劲,她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她偏头抹了把眼角,“如果我查到什么,一定告诉你。” 钟冉脸斜向熊晨,眼睛却转往一旁的郭敬。他双唇贴得很紧,将嘴中空气牢牢封死,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桌角,过了几秒拉上熊晨:“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 不等钟冉表态,他牵住熊晨匆忙推门离开。 *** 卫舜迈入警局大门,里头值夜人员连忙喊到:“干嘛的?有事吗?” 卫舜讪讪一笑,提起手中塑料袋:“找你们署的何天有事,顺便帮他带了份夜宵。” 值夜人员狐疑地打量一番后,指指桌角小本:“登记一下,登记完了再说。” 卫舜顺从地前去登记,刚划过最后一笔,何天在身后喊到:“呦,来了啊!” 卫舜放下笔,听值夜人员板脸训斥到:“你小子,以后不许带不相干人员进局里,你当这是你家呢?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干,回头我叫头儿削你。” 卫舜和何天连忙鞠躬道歉。 何天拉着卫舜落座,压低声音说:“你确定要这么干吗?随意搜索他人信息是违法的知道不?” 卫舜手指搭上桌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知道,可对有些人,只能以违法治违法了。再说了,我只是确定嫌疑人,又不是去泄露身份信息。” 何天见他没有动摇的意思,只好呼出长长一口气:“行吧…唉,最近局里忙着扫黄打非,我还得冒险帮你干这事儿,真当我欠你的。” 说着,他伸直脖子偷眼扫视一番:“你帮我把风啊。是不是只用查找这半年联系的号码身份证就成?” 卫舜低低“嗯”声应答,何天的手敲上键盘,噼里啪啦忙活起来。 卫舜从袋中抽出印有学校老师名和基本信息的打印纸,对照何天的查询结果,勾出联系名单。 两人互相配合着整理完联系记录,打印纸已勾去了大半。 何天重重敲下最后一个键:“行了,翻完了。”见卫舜依旧埋头看着纸张,他也凑上去,“结果呢?结果如何?” 卫舜指着上头黑白分明的印刷字:“目前看来,这些老师都是在授课日期内或多或少同灵灵有联系,但并没有在节假日或者超过教学时间的联系,所以我暂时没法确定嫌疑。” 何天撑着脑袋:“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D大的教授,不查别人?” 卫舜手指顿住,缓了半晌才回了句不明所以的话:“我也不知道,莫名就…信她了。” “哈?你说信谁?”何天好奇追问,“你从哪儿掌握的线索?” 想起钟冉似乎有不愿为人知道的秘密,卫舜抿抿唇,岔开话题:“这你就不用管了,眼下这情况有些棘手,我得想…” 卫舜忽然止住话头,惊得何天立刻抬头查看,却并没见到有人过来,便埋怨到:“你这会吓死人 分卷阅读29 的知道不?!” 卫舜并无搭理的意思,手指拈起纸角来回翻阅,似乎在确认什么。 何天见他神情凝重,试探性问道:“怎么了?知道啥了?” 卫舜笑容古怪:“是啊,为什么得找联系多的,不找联系少得反常的?” 何天垂眼看去,卫舜的手指落在某个信息栏旁,第一排的名字十分醒目: 【于成军】 *** 熊晨踮脚搂住郭敬的脖子,留下晚安吻后歪头笑道:“那晚安,我回去啦!” 郭敬点头示意,目送熊晨哒哒哒跑入楼房。楼梯间挨个亮起,亮到五楼后,郭敬才卸去笑容,满脸疲惫地向小区外走去。 途中经过商店,他随手挑了包中南海,就着打火机所剩无几的汽油,点燃了香烟。 烟雾猛地呛进肺中,郭敬捂嘴咳了咳,随后抖落碎屑叼入嘴里,貌似轻松地插兜往回走。 经过第四根水泥柱时,他脚步一拐进了楼间小巷。周围路灯黯淡,衬得眼前星火越发亮堂。 郭敬拿下滤嘴,吐纳出烟气,待朦胧烟雾散尽,他却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突然出现的影子。 郭敬手指一抖,烟屑从指尖掉落。他战战兢兢地偏头:“谁…?” 身后响起人声:“是我。” 声音有点熟,郭敬一时想不起来,大幅度转头看去,钟冉正倚在墙角,就着路灯的微光看他。 郭敬松了口气:“是你啊?你是陈灵灵的表妹吧?叫…叫…不好意思我忘了。” 他尴尬地挤出笑容,等着钟冉的补充,钟冉直起腰身淡淡回到: “那我再介绍一遍,我是…陈灵灵。” *** 何天看着被卫舜圈出的名字,那力透纸背的笔划将纸张划断。何天回望卫舜:“这事有点棘手了。如果是真的,肆意篡改灵灵通讯记录的人,背后肯定有人脉,不是那么好查的。” 卫舜将笔缓缓放回桌上:“我知道。”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我先想法子将这事先确认一遍,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 何天有些犹豫:“有用吗?” 卫舜侧脸向他:“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灵灵死得这么无辜,难道我什么都不做吗?”他起身收拾东西,“这件事你就别掺和了,你在公安系统工作,被人抓到纰漏是要加倍惩处的。” 何天目送卫舜挺直的背影,鼻息逐渐变得深长。 *** “陈,陈灵灵?”郭敬难以置信,“你不是…?” 钟冉挑眉:“你不信?”她重新倚回墙角,“需要我证明吗?” 郭敬嘴角抽搐:“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你到底想干嘛??” 钟冉不解释,突然迈步子往路中央去。郭敬下意识后退,直到钟冉停下他才顿住身形。 钟冉扬起下巴:“那我就证明给你看。”说罢,她竟直直冲墙上撞去! 郭敬惊得耸起双肩,更让他惊惧的是,钟冉她竟然…竟然消失了! 手中的香烟被折断,倏忽跌落在地,烟屑冒着袅袅余烟腾入上空。忽然,白烟被风吹散,同时被瓦解的还有郭敬的意志。 他盯着从墙角冒出瞬间逼近的钟冉,膝盖关节互相打颤:“你…你…” 他比钟冉高出一个头顶,钟冉抬手,五指掐上他的脖子:“我问你,你还记得那个害了我的教授吗?” 郭敬嗫嚅着嘴唇:“于…于教授?” 钟冉手中力气微紧:“你对我,还有没有其他的亏心事?” 郭敬面部扭曲:“我发誓!我真的,真的只是做了个搭线的,我没想到教授是这样的人!等我知道之后我也很后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想看穿他的心。郭敬一阵接一阵的战栗:“我还试过帮你找光碟!你不是怕他拿这个威胁你吗,我真的有帮你找!” “你说什么?”钟冉手指略有松懈,“什么光碟?” 郭敬咽下唾沫:“你不记得了吗?你,你不是说,他给侵犯的学生都拍了视频,还,还专 分卷阅读30 门刻录收藏吗?” 钟冉睁大了眼睛。 13、013 追踪(二) 卫舜来到母校门前,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 这次一回京城,他立刻匿名在D大校园BBS上发了帖子,说了关于于成军的一些传闻。 下面立刻有人匿名回帖,并且透露了某些疑有关系者,诸如他现在门下的研究生,还有一些已经工作的毕业生。 虽然名字都用字母缩写或者张xx代替了,但有这样的信息就够了。 帖子讨论的很大,可是没多久就被管理员删除。网吧里的卫舜看着删帖警告,冷笑出声。 何天说他其实就是胆子小,不敢实名举报,还怕查出ip地址去网吧发帖。可实名举报有用吗?看他的势力,哪是毫无证据的传闻就能揭发的。搞不好陈灵灵的仇没报,先把自己搭了进去。 面朝花色大石门,卫舜拨了通电话。 电话那端嘟了三声,一个女人接通电话:“喂?您好,请问哪位?” 卫舜嗓音带笑:“请问是王绮绮学姐吗?” “是。” 卫舜仰头看着门前烫金的校训:“学姐您好,我其他学校大四的学生,今年下半年要考研,打算报于教授门下,不知道学姐有没有空出来聊一聊?” 电话里的女声沉默片刻:“我现在在学校研究室,你要是不急的话,等饭点出来吃饭再说行吗?” 卫舜坐在樟树下的长凳上,等了将近半小时,晃着蕾丝遮阳伞的学姐才姗姗来迟。 那学姐看到卫舜,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藏住自己的情绪,冲卫舜大方一笑:‘‘你好,你就是李烁?’’ 这个陌生的假名卫舜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点点头:‘‘你是王绮绮学姐吧?’’ 王绮绮微笑应下:‘‘还没吃中饭吗?不介意的话,先带你去食堂吃一顿吧,咱食堂的伙食还不错,顺便可以参观一下学校。’’ 卫舜颔首同意。 中午的太阳很大,王绮绮带着卫舜一直挑着阴凉处走。沿着人行道拐了几个弯,很快就来到一座四五层的楼房前。 她指着门口说:‘‘现在是用餐高峰,留校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咱们去三楼,三楼伙食贵一点但是环境好,有什么商量的也好说。’’ 卫舜跟着王绮绮推门而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人,倒是香气拥挤着扑鼻而来,他觉得还真有点饿了。 王绮绮和卫舜坐定后,卫舜点了份滑蛋饭和甜汤,而王绮绮则点了份重庆小面。 因为卫舜说自己没校园卡,王绮绮便用卡刷了二十多。卫舜坚持要付王绮绮现金,原本觉得没必要的她只好收下,越发觉得卫舜真是怎么看都顺眼了。 王绮绮捏细嗓子:‘‘你哪个学校的?你家是哪的?考研挺多都回家的。’’ 卫舜回道:‘‘我家就是本地的,学校是个不知名的三本院校,学姐不用知道。’’ 王绮绮以为他怕丢面子不好意思说,便笑到:‘‘没事,你这不想考咱们研究生嘛,挺好的,你能有能力的。’’ 王绮绮犹豫半晌,又问:‘‘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报于成……咳……于教授的研究生?’’ 卫舜抬头反问:‘‘为什么不呢?’’ 王绮绮有点为难:‘‘于教授……比较喜欢招女学生,男生要的少。’’ 卫舜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好奇:‘‘啊?搞勘探不是男生更吃香吗?为什么……’’ 王绮绮尴尬解释道:‘‘或许他觉得女生更细心吧。” 卫舜点头,不仅没表示怀疑反而岔开话题:‘‘其实我有个朋友也是这个学校的。’’ 王绮绮‘啊?’一声,问道:‘‘哪个专业的,看我认识不。’’ 卫舜回道:‘‘地质学大二一班的陈灵灵。学姐认识不?’’ 王绮绮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一直留心观察卫舜,很快捕捉到这个变化。 如果说刚才说这些的时候只有百分之九十相信,那么现在,卫舜几乎可以确定,陈灵灵的死与于成军关系很大。 王绮绮迟疑着摇摇头:‘‘陈灵灵?不,不认识,我研究生呢,怎么会认识本科生。’’ 对面投来意味不明的 分卷阅读31 目光,让王绮绮不禁心虚起来。 卫舜嘴角咧向一边,冷笑到:‘‘真的吗?’’ 他身子前倾,用勺子搅着甜汤,面上似乎毫无波澜:‘‘莫非学姐没有参加广播社团?’’ 卫舜的眼神又起了变化,这次让王绮绮感觉有点毛骨悚然:‘‘虽然她去得少,可学姐作为社团副社长,不应该没有印象吧?” 王绮绮在脑海中搜刮着,却怎么也想不起陈灵灵加入社团的事,又听卫舜补充说:“学姐再好好想想,还有一个叫熊晨的是她舍友,也是你们社团的来着。” 王绮绮连连点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不过我和她接触得不多,记不清楚。” 卫舜晃动脑袋:“哦不,我突然想起来,熊晨是参加了,可陈灵灵貌似没参加来着。看来学姐不仅记不清,甚至……记得有些混乱。” 王绮绮皱紧眉头,震惊过后是恼羞成怒。她匆匆起身:‘‘如果你不是来询问考研的,那我就先走了。’’ 在她慌张远离的身后,卫舜语气深沉:‘‘陈灵灵死了,你知道吗?’’ 王绮绮顿住身形。 卫舜继续说:“她得了抑郁症。’’ ‘‘我知道。’’王绮绮回头,语气冷静下来:‘‘但那个我有关系吗?’’ 她说出这样的话,卫舜没有惊讶,却不可遏止地愤怒起来。 不行,这个时候的愤怒没有任何用处。 卫舜定了定心神,说:‘‘当然和你没关系,但和于成军有关系。不过于成军和你们的关系,我想你也清楚。’’ 王绮绮情绪重新激动:‘‘你什么意思?!’’ 声音很大,旁人都往这边看过来。王绮绮气焰渐小,压低声音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卫舜嗤笑:‘‘你想哪去了?于教授和你……不就是学生老师的关系吗?’’ 王绮绮自知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说话,直接转身作势下楼。 刚迈出几步,她拳头紧了又松,末了回头望去,一字一顿郑重地说: ‘‘李烁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劝你想清楚了,那一窝子世界不是你能瞎掺和的。你没有背景,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别拿前途开玩笑。’’ 卫舜没有任何表示,任由王绮绮离开。他的目的不过是确认和寻找一点线索,现在已经达到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于成军能坐到那个位置,和其它上位者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当然没有能力同他硬碰硬。 王绮绮不过是依附于大树下的树苗,或许于成军许她一个前途,又或许有其它把柄在手,让她没办法离开和背叛。 卫舜摸着碗沿。如果是已经有了根基的毕业生呢?还会怕于成军吗? 而且,以他对陈灵灵的了解,陈灵灵虽然看起来柔弱,实则倔犟刚烈,怎么也不像为了前途放弃举报的人。 难道真的有什么不敢公开的把柄? *** 郭敬低头跟在钟冉身后,眼睛一直盯着钟冉拖出的黑影,对于昨晚的事,他几乎辨不出是梦还是现实。 或许是……某种魔术?比起借尸还魂这种事儿,还是这个更为可信。 郭敬喉结动了动,蓦地抬头,正对上钟冉斜睨来的目光:“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郭敬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编不出理由的他更加张皇失措,钟冉倒是淡然:“也难怪,谁会信呢?不过你好好想想,除了我本人,还会有谁知道那些事。” 郭敬咬住下唇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钟冉再次靠近,阴影笼上郭敬的双脚。郭敬退了半步,目光有些闪烁。 钟冉扬起下巴:“你慌什么?现在我需要你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我不过让你对我出现的事守口如瓶,如果连这也做不到,你也没什么生存价值了。” 郭敬呼吸急促:“我保证对于成军缄口不言!” 钟冉扫过他的脸:“人类的誓言并不可靠,我也没抱着你能一直隐瞒的想法,只要你瞒过今日就好。” 郭敬不是很懂:“什么意思?” 钟冉边往前边说:“没什么意思。” “陈灵灵…”郭敬犹豫不决地说,“我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分卷阅读32 ” 钟冉停下脚步,转身露出诡异的笑:“这人要是死了,就不是原来的她了。一个新的东西,你说她能一样吗?” *** 出了食堂后,卫舜在足球场的外围来回徘徊。三四点的太阳还是大,只有一小支足球队在训练,青春的身影在操场上肆意挥洒汗水。 卫舜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眯缝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黄色身影。 像是……穿着皮肤衣的钟冉? 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去,穿过一条短短的林荫道后,那身影和同伴一起进了栋大楼。 卫舜抬头一看,是个教学楼。楼外的保安看他没拿学生卡,拦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卫舜忍不住自嘲:看错了吧……她怎么会来这里,她不是这里的学生啊…… *** 郭敬指向走廊尽头:‘‘沿着那个走廊左拐,然后就能看到厕所的标识了。’’ 钟冉习惯性说了句‘‘谢谢’’,便拿着厕纸飞速奔离。 好险… 刚才在操场旁看到了卫舜,她立刻转去别的道儿,没成想卫舜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简直阴魂不散。情急之下,她只好谎称自己肚子疼要去厕所,拉着郭敬就进了教学楼。 碰上卫舜,怎么自己就总得拿厕所当避难所呢? 钟冉有点哭笑不得。 她一边洗着手,一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人。 接着,她从包里摸出一张光盘。 终于要了结了吗? 14、014 危机 钟冉甩着手从厕所出来,郭敬正放下手机:‘‘刚才我又和教授联系了一下,他说他在办公室等你……你确定要用这个借口吗?’’ 钟冉面无表情:“不然呢?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容易接近他吗?” 郭敬闭嘴不言。 钟冉跟着郭敬在办公楼七转八转,终于到了系主任办公室。 郭敬略有些犹豫:‘‘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想…’’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一番,其意不言而喻。 钟冉越过他,眼睛看向亮着红灯的监控:“除非走投无路,我并不想后半辈子过上被警察抓捕的生活。” 郭敬踌躇着:“陈灵灵…” 钟冉停下脚步,郭敬上前一步:“要不…我陪着你?” 钟冉眼神毫无波澜,将面前人扫视一圈:“陪我?” 郭敬坚定地点头:“是,当年……当年我没有勇气阻止,我…我也是帮凶,是我的错…” 钟冉抱着胳膊倚在门边,脚尖微微翘起:“郭敬,你是不是喜欢过我?” 郭敬张了张嘴:“灵灵…” 钟冉直起身子:“陪我干嘛?你能做什么?该有作为的时候你躲在一旁,如今的你只是想消除那份愧疚,摆脱怕我报复的恐惧。” 她弯了弯嘴角:“我不需要你的陪伴,我要你在心里害怕一辈子。” *** 办公室门打开的那一刻,钟冉看清了迎面而来的男人。他体型微胖,与陈灵灵的记忆中身形重叠。 钟冉渐渐抬头,记忆中轮廓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那张脸也焦距在眼前。和蔼可亲慈眉善目,并没有使人警惕的由心生相。 钟冉感到兜里的指南针微微抖动起来。 于成军让她坐上沙发,柔声问道:‘‘听说你想了解高考志愿的事儿?’’ 自从进了这间屋子,钟冉心中一直泛着恶心的情绪。 她想速战速决。便点头飞速说道:‘‘这件事之前,教授,我有样东西给你。’’ 于成军立刻皱眉摆手:‘‘我不收礼,你凭实力考来,送礼不是长远之计。’’ 钟冉摇头笑到:‘‘不是的教授,是我在沥阳小区捡到的一张光盘。’’ 钟冉从包里探出光盘。 光盘镀了层黄色封面,黑色的印刷体写着【D大教学内部光盘】,不过还有记号笔突兀地写上三个字母:‘cll’。 在推出去的同时,钟冉再次确认了一遍。按照郭敬的描述,那些光盘都是用D大内部教学光盘的形制刻录的,唯一不同的是还写了不同人的字母缩写。 分卷阅读33 钟冉说:‘‘我亲戚家也住在那边,听郭敬说您家也住在那里。您又是D大的教授,我就想会不会是您落在那的。’’ 于成军心头一阵瑟缩。 Cll…不就是陈灵灵的缩写吗? 他默默研判着钟冉的神情,目光犀利:‘‘你看过了?’’ 钟冉摇头:‘‘没有啊。’’ 于成军语气严肃:‘‘你想考我们学校研究生,怎么会没看过?’’ 钟冉瞪大眼睛,莫名泪目起来:‘‘教授,我一拿到就给您送过来了,真的,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看钟冉这泫然欲泣的模样,于成军心软了,他安慰道:‘‘好孩子,没有就没有,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说着就把手搭上钟冉的肩膀,钟冉却一个激灵起身,将于成军吓得浑身一抖。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钟冉立刻解释:‘‘对,对不起教授,我,我肚子疼,先出去一下。’’ 于成军‘慈爱’笑到:‘‘去吧,在右手边别走错了。’’ 钟冉快步跑出办公室门,看到在外面的郭敬,顿时卸去伪装:‘‘你给我记住了,把嘴管严实点。’’ 郭敬连连点头。 钟冉望向不远处的办公室,擦去眼角的残泪。 陈灵灵自杀的事,他一定已经知道了。那天她浏览BBS,知道有人发了相关的帖子,然后再刷新就被删帖了。 于成军这几天一定极度不安,此时光盘被爆出,他肯定会确认一遍这些关键证据的安全。 等着吧,一切都会结束的。 * 太阳下山后,于成军终于结束了工作。 他进车库解锁轿车,钟冉背着空荡荡的背包偷偷接近,身子钻入后备箱。 车尾一路颠簸,她跟着于成军来到他的小别墅前,并穿进屋内。 钟冉一直轻手轻脚,等着于成军的动作。 果然,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去确认。 根据他的脚步,钟冉能辨认出方位。脚步停在于成军的卧房,她穿入房间屈膝蹲下,视线越过床面。 看于成军费力地推远柜子,其后出现了一个嵌入墙中的密码箱。 就要接近真相了… 钟冉的五指激动地蜷缩起来。 【1053691】 于成军旁若无人地按下密码,钟冉则默默记住这串数字。 保险柜被人拉开,里面放了满满一摞碟片,甚至多到用铁皮做了年份隔板。 钟冉手里冷汗涔涔,说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 到底有多少人?这么多年,到底有多少被他祸害的人? 钟冉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 这种人渣怎么有脸活着?! 于成军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翻出一张碟片,沉默几秒后,猛地站起来。 发现了吗?她的那张是假的。 钟冉在暗处看于成军焦灼地踱步,突然,他的眼睛阴鸷地扫向四周。 钟冉紧张地掐住手指肉。 肯定会怀疑的,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联想起来,一定会怀疑的。 于成军立刻拿出手机打通电话,钟冉猜那是给郭敬打的。 果然,于成军语调阴沉地说:‘‘郭敬,你今天带来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说着说着,他关上了保险柜的门,并把柜子挪回去。他边问边远离,不久声音就消失在远方。 钟冉从床后面站了起来。 她没有开灯,摸索着去柜子旁。 挪开柜子就行了,她要把那些证据都拿走,一个都不给他留下。 钟冉把大背包放在地上,准备挪动柜子。 * 于成军走到客厅,突然止住说话声。手机被拉远耳朵,于成军盯着显示为桌面的屏幕,阴恻恻地笑了。 他轻手轻脚地接近房间,手中拿了把装上消音·器的手·枪。 如果没猜错,那个人一定会来,她的目的必然是这个! 他眼眶涨出红色血丝, 分卷阅读34 眼珠子因为兴奋几欲望撑开。 来吧,来吧,你也加入吧,你一定是想为其中某个人报仇的,对吧? 想起那个女孩年轻而姣好的身材,那洁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即便憔悴也掩盖不住的美貌。 于成军兴奋地战栗起来—— 囊中之物。 ‘啪嗒!’他突然按亮吊灯,手·枪指向柜子方向。 没有人?! 心中的想法一下落空,他恼怒地在屋子里翻来翻去。柜子里,床下,门后,他全都找了个遍。 没有!? * 钟冉在隔壁房间大口大口喘着气。 果然,她的猜想是对的。 于成军没有关房门,因为他就是想抓住她。一个产生了怀疑的人,怎么会忘记锁上房门,怎么会边打边远离这里? 为了保险起见,钟冉才决定静观其变。听着隔壁的响动,她不知该庆幸还是怨念。 钟冉静静靠上墙面,于成军则近乎疯狂地四处搜查。 尽管伤处恢复得快,但有没有致命处她并不清楚,所以钟冉不敢贸然与他撞面。 呼吸随着响动而紧张颤抖,钟冉想赶紧逃走,但是不能,一旦走了,于成军说不定会马上把东西转移到别处。 所以,今晚一定要解决。 但害怕还是不能避免,钟冉翻开手机联系人,手指落在某个名字旁。 卫舜的话,一定会帮她的。 也只有卫舜了。 钟冉按入短信栏。 * 于成军彻底锁上房门,等那边动静彻底消失,钟冉才重新回到卧室。 她蹑手蹑脚地挪开柜子,然后解锁扭开保险柜。 里面按照年份分门别类,每一张光盘都写着名字的缩写字母,有的还有‘一’‘二’之分。 她把包里一摞胡乱写字母的假光盘拿出来,根本不够填充的。 那些假光盘只是暂时不让于成军起疑心而做的障眼法,她本想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可没料到数量如此庞大,眼下算是计划失败了。 钟冉借着手机灯,模仿于成军的字迹,把光盘写上字母。比起汉字,字母简单易仿,粗略看不会太怀疑,能瞒一阵是一阵。 钟冉把假的光盘放入,新的则装进包里,然后把一切归为原位。 当她想起身的瞬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鞋。 那个女鬼,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 于成军正烦躁地盯着电视,茶几开了瓶价值不菲的红酒。 忽然,他听到一阵莫名响动,背脊一直警醒坐起,手则握紧了那把漆黑的手·枪。 *** 钟冉捂着心口倒在地上,依旧坚定拒绝了女鬼杀人的提议。 她并不是多么想遵纪守法,老实说她也想杀,但是她不能杀。现在刑侦这么发达,她不能下辈子躲躲藏藏的生活。 女鬼已经被恨意冲昏了脑袋。她企图附身钟冉,可是意志坚定的钟冉不让她附身。 女鬼伸出青黑的手,锋利的指甲瞬间穿透钟冉的肩胛。钟冉痛得浑身颤抖,不留神打翻了柜子上的花瓶。 听着这声脆响,钟冉心头一沉… 于成军要来了! 钟冉撑起胳膊痛苦挣扎,她必须得马上离开! 钟冉费力背包想穿墙而去,奈何她现在被女鬼所伤,在伤口好好恢复之前,她无法穿墙跑路。 怎么办!这是想逼她杀人吗? 她把背包挪到胸前,这样于成军就不能从背后钳制。接着她躲在门旁,屏息等待于成军的到来。 “咔哒…” 门把手被拧开了! 在于成军踏入房间的刹那,钟冉奋力夺门而出! 于成军反应不慢,端枪就开始扫射。 虽然枪法不准,但走廊狭窄子弹又多,钟冉手臂很快中了一枪。 她吃痛低喊,捂着血洞往门口跑去。 她手心握着枚尖锐的瓷片。如果真的逃不了 分卷阅读35 ,她只能装死然后见机刺伤于成军。 只要活着逃走,就算杀了他,杀了他也没办法了。 钟冉咬紧牙关,终于发狠。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 钟冉吃力地拖着身子接近大门。 就要到了!她使劲拧上把手。 糟糕!门竟然被锁了!? 身后响起金属撞响,于成军站在客厅,手中钥匙轻轻晃动。 他轻蔑一笑,枪口慢慢移到她胸口:‘‘你来求我,求我就给你钥匙。’’ 钟冉当然没蠢到会信他的鬼话。 15、015 援手 钟冉的眼珠瞥向旁边。 别墅的窗户就在不远处,她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心里有了主意。 跑! 钟冉拔腿就向往窗边跑去。 于成军边接近边放枪,嘴里不断丢出狠话:‘‘我叫你跑,再跑啊!’’ 钟冉感到小腿灼烧般的剧痛,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钻心痛感让她无法控制地呻.吟出声。 于成军面容扭曲,兴奋地举起枪,眼神如同抓到鼠尾巴的猫:“乖,别跑了,再跑下去怕给你又加几个窟窿,多了就难看了。” 钟冉尖牙刺破下唇,求生意志支撑她扶墙向窗口挪去。 到了窗边,她反而不跑了,转身看着逐步靠近的于成军。 于成军嘴角狞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越发让人恶心:“识相,来,过来吧。” 钟冉呼吸放缓,下定决心般锁紧眉头,抬手将手中碎片用力飞出! 于成军偏头躲过碎片,顿时怒火烧心,指枪向钟冉的手臂,迅速连发三枪! 钟冉在扔碎片同时立刻挪动身子,除了一发擦过手臂,另两发都穿入了窗玻璃。 窗户应声而碎! 钟冉略略松了口气,这下就不用浪费开窗时间了。 她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玻璃渣,此时也顾不得碎渣刺入手中的疼痛感,一股脑向于成军扔去。 趁着于成军再次躲避的空隙,她只脚踏上窗框,受了伤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努力往上一撑… 钟冉成功地滚入门外的草地! 接着,没有任何喘息的功夫,钟冉爬起来往远处跑,于成军也翻窗户追了出来。 受了伤的钟冉越跑越慢,刚才的挣扎已是极限,再这么下去,只怕很难顺利逃脱。 正努力思考对策时,背后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钟冉下意识回头,尚且来不及反应,一个黑影箭步蹿上,又一脚踹向于成军肚子。 这一脚看来不轻,于成军就地来回翻滚,枪也被来人夺了去。 钟冉堵住小腿的伤口,视角缓缓上移。 来人穿着T恤,背对着路灯。高大的身形,挺直的鼻骨,轮廓清晰可见。 钟冉看清楚了。 是卫舜。 *** 卫舜脚板压着于成军的肚子,手.枪抵住他的头,破口大骂:‘‘你他妈哪来的这玩意儿?中国禁枪你他妈知道吗!?’’ 钟冉眼前一阵黑:现在是讨论禁枪的时候吗? 于成军蜷缩在地轻声呜咽,已经失了挣扎的力气。 钟冉也疼得满身大汗,见卫舜神情发狠,担心他一个冲动把于成军给爆头,咬着牙上前:‘‘我有很充分的证据了,你不要冲动,这儿有监控!’’ 卫舜忿忿瞪向于成军,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提拳给他揍了个七荤八素才冷静下来。他转头看到钟冉几乎直不起的身子,立刻上去扶住她。 待看清了钟冉的枪伤,卫舜又是一阵怒气上头,拿着枪杆狠狠给于成军抡了几棍。 钟冉看他下手不轻,连忙挡住他的架势:‘‘好疼啊,赶紧扶我去医院!’’ 卫舜把手.枪子弹卸下,并将手.枪砸向于成军,冲他啐到:‘‘等着瞧!’’ 钟冉也有样学样呸了一声,卫舜戳着钟冉的脑袋教育:‘‘你不能学!都是流氓混混干的,你一个姑娘家文明点儿。’’ 钟冉不想听他废话, 分卷阅读36 捂着肚子装模作样:‘‘不行了不行了,赶紧把我送医院吧。’’ 卫舜已经没法分神辨认她真疼假疼,连忙将钟冉扶入车内:‘‘把你送到最近的医院,你忍一忍啊!’’ 钟冉缩在后座,待车开离小区,她才直起身子:‘‘不用送医院了,去最近的宾馆吧。’’ 卫舜停下动作,回头看她:‘‘什么意思?’’ 钟冉把背包放到一旁:‘‘这些都是于成军自己拍的犯罪证据,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印证了心中关于把柄的猜想,卫舜却一点兴奋感都没有。 他气得牙痒痒:‘‘你这么重伤不去医院?等死吗?’’ 钟冉摇头:‘‘不要紧,它自己会好的。’’ 卫舜脸色变得很差:‘‘是不是就因为自己能好,你就乱来?’’ 钟冉被他的脸色唬住,听他继续说:‘‘我管你是什么人,但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姑娘,好多事你不要凭着一腔热血去瞎掺和,你知不知道晚来一点你就……你就挂了!’’ 钟冉小声争辩道:‘‘不会挂的,我有特殊体质。’’ 要不是卫舜发动了车,他肯定能一个巴掌拍她脑门去,把这个不清醒的脑袋瓜子拍醒一点。 钟冉继续争辩:‘‘我也不想去的,但是我必须去……’’ 卫舜也不问为什么了,反正她要是想说肯定会说,不想说逼她只会让她跑掉。根据前几次的经验,就算现在开车在路上,她也能跳个车给他看。 钟冉低着头,几乎是哼哼唧唧的调调:‘‘我其实真的一点也不想去,我也想吃饭睡觉玩游戏,我其实特别特别宅。这种把头吊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 卫舜听她语气越说越不对,回头一看,这丫头居然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虽然认识这些天几乎每次哭都是在骗他,但是这次他觉得,这次她可能是真心的。 卫舜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既心疼又同情的,反正听着很难受就对了。 他把车停在小巷口的路边,然后解开安全带:‘‘走,带你撸串去。’’ 钟冉摇头:‘‘伤口没好全呢,衣服上也有血,不方便。’’ 卫舜想了想也是,便交代到:‘‘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就打开车门下了车,没过一分钟,钟冉听见车门“咔哒”一响,她莫名其妙地抬头,正迎上卫舜探寻的目光。 卫舜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嘿,我就怕你又跑了。’’ 钟冉想起前几次的不诚信记录,面上有些发红:‘‘放心吧,这次我不跑,等你回来。’’ 这话其实听着挺暧昧,卫舜背着光,钟冉没看清他的脸也刷一下红了。 卫舜走后,钟冉把包里的光盘拿了出来。接近一百张的光盘,钟冉看得心惊肉跳。 她的目光掠过光盘各种各样的字母缩写,终于找到陈灵灵那份,并把它抽出,单独放进夹层的书包。 没多久卫舜就回来了,手中除了一大袋香喷喷的烤串,还提了其他东西。 钟冉不知道是什么,卫舜犹豫着递给她:‘‘就随便一个店里买的,你还是换了衣服吧,不然就算伤口好了,别人也以为你去命案现场转了一圈。然后那个……你就在车里换吧,放心吧我不会偷看的。’’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钟冉咬着下唇,手中衣服还留着烟火气。她想起卫舜的及时援手,和自己还没说出的谢谢,嘴唇刚动了动,卫舜就“哐”地关上了门。 *** 钟冉翻看标签和□□想知道价格,谁知早已剪的剪扔的扔,大概是卫舜不想同她计较这些,还挺窝心的。 不过吧……咳咳,也太窝心了,连内衣都给买了。 钟冉捧起内衣,脸越发红热。 因为并不知道尺寸,所以他拿的是均码运动内衣,衣服和裤子也都拿了均码。衣服是纯白的T,上面绣了朵黄色的花。 钟冉其实觉得没有那朵花会更好,不过算了,直男审美……裤子倒是普通的牛仔裤,什么花都没,因为把握不好腰围,所以还穿了根腰带。 隔着车窗,钟冉看见倚在墙角的卫舜,他老老实实背对着她,手里还提着那袋烤串儿,模样有些滑稽,钟冉却笑不出来。 这下,真的欠人情了。 分卷阅读37 *** 随着伤口的愈合,钟冉体内的子弹慢慢被推出身体。 她将子弹扔进包里,拿卫舜给的湿巾擦去身上半凝固的血渍,顺便也擦了擦指南针,换好干净的衣服。 一切整理完毕,她打开车门,卫舜正在啃鱿鱼串,余光瞅见钟冉,抽出一串递给她:‘‘过来吃点儿吧。’’ 钟冉也不顾形象地和卫舜蹲在路边吃了起来。 卫舜咽下食物:‘‘以前我妈不让我吃,后来我妈去世了,我第一次去街边吃,才发现比那些山珍海味有趣多了,主要吃的不是味道,是一种热闹的烟火气息。 我妈家教严,人也温柔寡言,和我爸虽然恩爱,但是相敬如宾,家里吃东西也特别讲究,都是些没有油烟的精致料理,饭桌上总是不让我和我爸说话。 后来我爸娶了廖阿姨,他俩每个月总会吵那么几次架,吵了的时候家里各种鸡飞狗跳,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廖阿姨做的饭也和我妈不一样,很多炒菜烧菜,有的时候在门口一闻,就知道家里做饭了,有时我甚至却觉得,这样的感觉才像生活。’’ 钟冉听他絮絮叨叨讲着日常琐事,不禁笑道:‘‘你今天好像个老婆婆。’’ 卫舜愣神片刻,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个就这毛病,每次想安慰别人的时候话就很多,你觉得我唠叨,我就不说了。’’ 钟冉摇头:‘‘不,我觉得很有意思,我爸妈过世后,我就很少感受到那种家的氛围了,其实很羡慕你。’’ 卫舜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嚷嚷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故事啊……总让人觉得你怪可怜的……。’’说着,他的眼睛瞟过她,指了指她头顶,“你那儿还剩着草须呢。” 钟冉抬手摸索,没摸着。 卫舜觉得她这模样有些滑稽,忍不住笑着伸出手:“算了,我来吧。” 卫舜很高,上下.身都长,直腰时比她高了半个头,钟冉感受到手指划过的触感,忍不住仰头。 街边的路灯暗黄,打在卫舜的脸上也是暗黄的,但是他黑黑的眸子却很亮,钟冉的心被抹亮色‘啪’地一声,燃起了一小撮火苗。 偶尔有车‘嘟嘟嘟’叫嚣着路过,也有一样或疲惫或谈笑的夜行人,给这条巷子添了点热闹的氛围。 所以,钟冉听不到自己加快的呼吸,只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16、016 家人 卫舜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他不自在地缩回手,装模作样地咳一声:‘‘走吧,我们先上车吧。’’ 车开动后,卫舜问她:‘‘那你今晚住哪?’’ 钟冉说:‘‘……嗯……先去超市吧,我要在超市关门之前把我寄存的行李取出来。’’ 卫舜奇道:‘‘你把东西放那里?为什么不放宾馆?’’ 钟冉疲惫地撑着胳膊说:“怕有人向于成军告密,万一于成军背后有人,想找到我简直易如反掌。’’ 怕谁告密呢?卫舜也不好问,只得换个话题:‘‘那你现在住哪?’’ 钟冉说:‘‘等会带我找一个便宜点的青旅吧。’’ 卫舜想了想:‘‘我家在附近,你去我家住一晚吧。’’ 钟冉下意识摇头:‘‘这,这不太好吧……’’ 卫舜一本正经地解释:‘‘想什么呢,我爸还有廖阿姨保姆阿姨都在家,又不会占你便宜。’’ 钟冉汗颜:‘‘不是这个想法……哎呀我解释不清,就是……你怎么和你家人说啊?’’ 卫舜笑了:‘‘就这?没事的,我说你是我高中同学,家里出了点事要在我这睡一晚。放心吧,我爸都不太问的,廖阿姨也不太问的。我弟就是个四岁大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钟冉扑哧一笑:‘‘你还有弟弟啊?’’ 卫舜点头:‘‘廖阿姨生的,叫卫臻,臻品的臻,小名叫猴子,你到时候就知道了,熊孩子一个。’’ 钟冉看他高兴的模样,不忍心现在和他讨论那些问题,只好等待契机。 卫舜倒是自己收敛了笑容:‘‘那个……那些碟片,你准备怎么办?’’ 钟冉回到:‘‘我想送警局。’’ 卫舜摇头:‘‘不能直接送,现在网上传播很迅速,事件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掩盖。我们最好弄一部分传到网上,造成舆论冲击。’’ 分卷阅读38 他顿了顿:‘‘当然,网上的版本,把那些女孩子都打马赛克吧。’’ 钟冉点头:‘‘这事就交给我来吧……毕竟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怕会把视频流出去,那些姑娘都是无辜的。’’ 她研判着卫舜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我把陈灵灵的碟片单独抽出来了……那个……她的怎么办,你比我有发言权。’’ 卫舜沉默了。 车里的气氛有点压抑,钟冉数着不断倒退的路灯,最后实在数不下去了,卫舜才发话:‘‘我想销毁。’’ 其实陈灵灵自杀会成为舆论最大的谈资,甚至会有偏激人要于成军以命抵命。 但是卫舜终究是不想这么做,作为相处多年的亲人,卫舜不希望把陈灵灵推向风口浪尖,接受别人的讨论。 钟冉把碟片拿出来,卫舜摇头:‘‘你帮我处理,我看着就……唉。’’ 钟冉答应了。 卫舜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就算不靠灵灵的碟片,我也有其他的办法把这件事闹大。我要把那群官官相护的蛆虫揪出来,如果因此丢了学位,我也无所谓,因为这样的理由丢的学位,不要也罢。’’ 钟冉突然觉得卫舜的身影变得坚定而高大,自己的眼界狭隘而短浅。 她问道:‘‘你想好了?’’ ‘‘不用想。’’卫舜说,‘‘这世上总有人会逃避,但也总要有前进的人。我还年轻,不想变成一个冷血的老油条。钟冉,你明白吗?’’ ……嗯。 明白了。 * 车驶进了一个小区。小区里层层安保,有点类似于军区大院。 卫舜停好车就带钟冉进楼。 坐着电梯来到十五层,卫舜看钟冉模样紧张,安慰道:‘‘别紧张,你一紧张我也紧张,咱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说着他按下密码锁,门‘滴’地一声打开。内里空间很大,是复式公寓的设计,在不远处架了座旋转楼梯。 迎门来的是个系着围裙的五六十岁女人,钟冉猜她就是卫舜说的保姆阿姨。 保姆先想接过那个装满碟片的书包,卫舜连忙拒绝。她转去想帮钟冉拿个人行李包,钟冉也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卫舜对保姆说:‘‘刘妈,我同学人比较害羞,不喜欢别人帮来帮去的,你让她自己处理吧。’’ 钟冉点头表示他说的都对。 突然,不远处蹿出一只飞快奔跑的039;猴子039;,嗖地一声抱住卫舜大腿,奶声奶气喊到:‘‘哥!’’ 卫舜立刻将窝在地上的小人抱起,对钟冉介绍到:‘‘这就是我弟弟卫臻。’’ 卫臻忽然伸出手,自顾按上钟冉的肩膀:‘‘阿姨这里怎么有黑黑的东西冒出来?’’ 钟冉心中大惊,不自觉地捂住肩膀。 八岁以前的小孩子眼睛澄清,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女鬼贯穿肩胛的所留下的印子会让她那里暂时带上黑煞。 见她模样呆愣,卫舜拍掉卫臻的小胖手,按住他的小脑袋说:‘‘叫姐姐,怎么叫阿姨?’’ 卫臻不听,冲钟冉做了个鬼脸,卫舜假装生气地瞪向他,卫臻立刻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喊了一遍:‘‘姐姐。’’ 不远处出现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衣长裤的妇人,年纪约四十出头,看得出年轻时相当漂亮。 那妇人上前,装模作样地拧了把卫臻的耳朵,教育到:‘‘你这猴子!我叫你睡觉的呢?’’ 钟冉抿住双唇,那妇人应当就是廖阿姨了。 卫臻撅起嘴说:‘‘哥哥带回来一个漂亮姐姐我想看看。’’ 廖阿姨稀奇地挑眉:‘‘嘿,你个多大点的孩子就知道这么夸女孩子了?’’ 说完对钟冉笑道:‘‘你就是小舜的同学吧?哎呦,长得是真灵秀。在门口杵着干嘛,进来吧进来吧。刘姐!把刚烧的汤端出来,孩子们可能饿了。’’ 噼里啪啦一顿交代后,刘妈应声进了厨房。 趁着这个间隙,卫舜带钟冉去房间:‘‘这是我家客房,来之前我就吩咐刘妈打扫过了,床单什么都是干净的,你放心睡吧,把包就放那儿。’’ 钟冉放下东西就跟着卫舜出房门。 刘妈端出来一大碗汤,廖阿 分卷阅读39 姨给钟冉说:‘‘这是海藻虾蟹汤,都是今天上午买的海鲜,我瞅着厨房就这东西最新鲜了。不过你们这一代孩子好多海鲜过敏的,你要是过敏的话咱换别的让小舜一个人喝。’’ 钟冉讪讪一笑:‘‘没事,我不过敏的。’’ 卫舜伸长脖子左右看了一圈:‘‘我爸呢?’’ 廖阿姨努努嘴:‘‘在书房呢。你不是不知道,上面给命令要做的文件,你爸肯定要一丝不苟赶紧做完。’’ 说话间,一个背挺得笔直的中年男人从书房走出来。头发虽部分斑白但精神矍铄,没有军人的严肃刻板,倒是带了点平和亲近。 钟冉想,这大概就是卫舜的父亲了。 卫巍松微笑着看向钟冉:‘‘你就是卫舜的同学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钟冉感到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礼貌性回答:‘‘是的叔叔,我叫钟冉。’’ 卫巍松点头,只手拍拍卫舜的肩膀:‘‘卫舜你好好招待别人,我继续工作去了。’’ 他走了以后,廖阿姨凑到卫舜跟前:‘‘你爸真有意思,你看见没,就那么一下的功夫,他把假牙戴上了,生怕在你同学面前丢了你的面子。’’ 卫舜咧嘴,指着门牙对钟冉解释到:‘‘我爸年轻的时候呆过边防部队,在那里磕掉了一颗门牙。’’ 钟冉会心地笑了。 临睡前,钟冉找卫舜借电脑:‘‘我睡得晚,就先帮把视频弄一部分吧。’’ 卫舜把碟片包搬过来,却没有谈论这方面的意思:‘‘你明天早上想吃啥?’’ 钟冉想了想:‘‘不知道,你都吃什么?’’ 卫舜来了兴致:‘‘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早点起,我带你去旁边巷子吃,他们家卖的炒肝和羊杂包子都特好吃,只有起早才有得买,其余的时候买不到的,卖得很快。’’ 钟冉笑着应答。话音刚落,她眉头微微一皱,手不自主往兜里摸去,却听卫舜低喊到:“你…” 卫舜欲言又止,钟冉示意他继续,他却缓缓退到门口,在钟冉以为他无话可说的时候,又忽然开口: “钟冉。” 钟冉抬头:“啊?” 卫舜喉结动了动,手攥紧门把:“你好好休息,不要这么辛苦。” 钟冉不置可否,目送他关上门后,才从兜里掏出一样圆碌碌的东西—— 那个针尖正在抖动的指南针。 *** 因为这件事逐渐尘埃落定,卫舜晚上睡得很熟。 不知睡了多久,他猛然睁眼,一下子从床上弹起,看了看手表的时间。 完了,十点了! 他飞快地换好衣服就往外跑,正碰见刘妈,卫舜问道:‘‘钟冉呢?起了吗?’’ 刘妈奇怪地说:‘‘早走的啊,她说忙完了就走了,你不知道吗?’’ 卫舜的心陡然下沉:‘‘什么意思?’’ 刘妈系上围裙去厨房忙活:‘‘唉,人姑娘好像昨晚都没怎么睡,大早上就出去了,买了早饭说是你喜欢吃的,交给我就走了。 这会儿就你一个人,太太刚带臻臻出去玩了,先生也大早就去递交材料了。你赶紧洗漱了出来吧,我帮你把早饭热一热垫垫肚子。哦对了,她让我和你说活都干完了,电脑就放在客房。’’ 卫舜懊恼地拍向桌子:‘‘怎么就又走了呢?’’ 刘妈开了水龙头没听清,甩水探出脑袋问他说什么,卫舜也没再重复,只是愣愣地坐回位置,低语到: ‘‘走吧,反正总是要走的,我也留不住。’’ 17、017 暴露 四日后。 钟冉带着墨镜坐在南巷的一家咖啡馆里,右手搅着咖啡。 南巷无论什么时候人都多的吓人,哪怕这里一杯咖啡四十多,也坐得满满当当。 她只手撑住头,看着玻璃门外拥挤的人群。这样热闹的地方,钟冉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老实说,那天晚上她给视频打马赛克时,于成军那张狰狞的脸让她恶心害怕到胃抽搐,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只能从地摊买个便宜墨镜,挡挡垮到嘴角的黑眼圈。 手机略有震动,她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微博新消息。 微 分卷阅读40 博这几年发展得很快,很多年轻人都在刷。自从两天前有人把性侵视频和学校高层相勾结的事传出去后,就在微博热搜上居高不下。 没有了把柄在手,很多受过于成军言语挑逗或者实质侵犯的女孩儿都陆续站出来,进行了联名举报。越来越多的人给D大官博施压,给政府官博施压。 让钟冉惊讶的是,有一部分腐败勾结的实锤,居然出自郭敬。 后来看D大校园bbs,有人扒出,郭敬以前是喜欢过某位受害学姐的,具体是谁,帖子并没有说明。 不久,钟冉的手机界面又弹出新消息: 【D大性侵事件新进展:嫌疑人于成军已被警方逮捕。】 那些高层人,为了平息事情转移视线,必然会把于成军抛出做一个保命符。其他人钟冉没有抱希望能一并落网,只要于成军落网,她的责任也就到位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 不。 对钟冉来说,这只是开始。 旁边的电视播着于成军被逮捕的画面,沉声评价道:“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 钟冉静静听完,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起身推门。 门上的铃铛倏忽晃动,一阵一阵的铃声荡入鼎沸的人声,却没人能听见它的敲响。 就算被逮捕了又如何?这社会从来就不缺于成军,更不缺陈灵灵。 钟冉踏下台阶,被挤在匆忙来回的人群中,很快融入大潮。 路灯将她的影子映射到砖墙上,钟冉微微低头,手中指针猛烈摇晃。她五指拢住指南针,低声问道:“我不是已经帮你达成心愿了吗?你为什么还缠着我?” 她边说拐过街角,视野中再次出现那个女鬼。 钟冉深呼吸一番:“你到底…” 女鬼摇摇头,拉住钟冉的手。钟冉任由指尖在手心划动,微痒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弯了手指。 女鬼一笔一划地写到: 【灵灵还活着】 *** 郭敬将兜帽紧紧扣住头部,只露双眼睛警觉地直视前方。 妈的,这群记者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休息吗? 他烦躁地捏紧拳头,避开堵在小区门口的记者,转向旁边的便捷酒店。 大厅前台看他装扮诡异,忍不住多瞅了两眼,郭敬抬眼剜去,前台立刻挪开视线。 郭敬踏入电梯,看着金属墙面倒映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手指插进炸毛的头发里。 千不该万不该,千不该万不该,这下什么都毁了。 郭敬走出电梯掏着房卡,地毯柔软吸音,以至于他没听见身后接近的脚步。 肩膀被人拍动,郭敬吓得浑身一抖,房卡也随之落地。他转身看去,一个高个子男人杵在身后,眼神冷漠地盯着他。 郭敬嗫嚅嘴唇:“卫舜?你又有事吗?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做了!证据也都给你提供了!该补偿的我都补偿了!” 他恼怒地踩向地面,“我不过是无心之过!凭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找上我?!” 卫舜冷冷一笑:“钟冉找上你却不给惩罚是她心软不了解你的作为。指望犯人良心发现是没用的,不如给点实质惩罚。” 郭敬低声驳斥:“她怎么不了解?她不是灵灵本人吗她会不了解?!她也认为我是无心之过!” 卫舜靠上墙:“无心之过?难道不是爱而不得伺机报复?我告诉你,你的事情我都调查过了,要不是灵灵她爸莫名不肯追究,我能告你从犯你知道吗?!” 郭敬熄了火焰:“那你想干嘛?学校已经警告开除学籍,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能见好就收别再追究了吗?上头的你惹不起!” 卫舜沉默片刻,低低叹了口气:“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来找我干嘛?” 卫舜掏出手机,将通话界面展示给郭敬。 郭敬看着上面一片红色拒接,疑惑地皱眉:“你这什么意思?” 卫舜将手机放入兜中:“你是不是把我们的事和警方之外的人说了?” 郭敬细细回想一遍,蓦地挑眉:“我…我好像…好像!和我女朋友说过…” 卫舜偏头闭眼,牙关紧紧咬合。隐忍许久,他突然怼上胳 分卷阅读41 膊肘,将郭敬死死抵在墙面: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隐瞒我的身份?你他妈知不知道暴露身份就没法再放证据了?!他们直接找上门,后续都会功亏一篑!” 卫舜浑身充满了戾气,看得郭敬双腿发软:“我…我无心的…” “无心?!又他妈是无心?我看你生下来就没长心!” 郭敬哭丧着脸,却不知该作何辩解,只得握拳砸向脑门。 卫舜忿忿地松手,手机又进了电话。他不耐烦地按键关机,却发现来电显示是卫巍松。 卫舜迟疑半晌,接通了电话:“爸。” 隔着电话线,卫舜也能感到他的严肃:“你现在在哪儿呢?” 卫舜捏捏鼻梁:“外面。” 卫巍松沉声说:“你现在给我回来,马上回来。” 卫舜大约明白了卫巍松的目的,无奈回到:“好,我知道了。” *** 刘妈给卫舜开门时使了个眼色,卫舜点头示意。 卫巍松坐在松软的沙发上,背脊却挺得笔直:“最近干嘛去了?” 卫巍松已心知肚明,卫舜也不再辩解:“你知道的。” “知道?我不知道!”卫巍松重重拍向桌面,“我只知道我儿子在念书,不知道他掺和了那么多事,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卫舜鼻息深长:“现在你知道了。” 卫巍松见他一脸坦然,忍不住皱紧眉头:“那你又知道什么?” 卫舜目光坚定:“我知道,我会失去很多东西,学业,仕途,甚至你的部分人脉,但我不后悔。” 卫巍松不怒反笑:“怎么着?觉得自己很热血很正义?现在就能拯救世界了?我告诉你,毁了这些你就完了,你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卫舜抬眸:“那你想我怎样?” 卫巍松眼珠子偏向一旁,沉吟片刻说:“把告人的证据都撤下,微博删除注销。一个于成军已经够了,别人你就不要坚持了。” 卫舜冷哼一声:“然后呢?” “然后?然后滚回去继续念书!” 看着对方的狂风骤雨,卫舜一言不发进了房间。 卫巍松不解:“干嘛去!?话还没说完…” 话音刚落,卫舜拿着本暗红色小本重新出现。 卫巍松视线落在本子上:“你这什么意思?” 卫舜不回答,双手攥住皮套内页,猛地一扯,将内页尽数撕下! 卫巍松指向他:“你…你把学生证撕了干嘛!你什么意思?!” 卫舜深呼吸一番,手指起落间,薄薄的小本碎成了纸屑。他面上毫无波澜,仿佛撕废纸般轻松。末了,他将碎片投入垃圾篓,一字一顿到: “证据我不会撤销,书我也不读了。这地儿太过污秽,日后我自生自灭,再也不会回来。” 卫舜深深吸气,然后转身,迈出坚定地步伐,一步步远离家门。 *** 酒吧的巨型音响带着律动感,阵阵钻入行人的耳膜。酒吧内,五彩镭射灯穿透相互碰撞的玻璃杯,晃得人睁不开眼。 卫舜抬手往喉头灌入冰酒。 手机屏幕跃入信息:【来不了,今天头儿说有任务,不说了,做任务不让用手机。】 卫舜按熄屏幕,招呼吧台继续加酒。 台上DJ疯狂地甩着脑袋,而台下,脱了正装的白领正忘我地扭动身体。一个盘着头发踩着恨天高的女人穿过人群,抬手拍向卫舜的肩膀: “舜哥怎么来了?” 卫舜摇了摇杯里的碎冰:“烦,过来坐坐。” 那女人咋舌:“哪还有事儿烦得了你?当年我都听说过你打架的名声。” 卫舜敷衍到:“两码事。” 女人掏出面小镜子,手指梳理起耳边碎发,整理好后收进挎包,伸手攀上卫舜的胳膊:“干坐着多没意思,走,跳舞去。” 卫舜上下打量她:“瑶瑶,我记得你今年还没成年吧?” 瑶瑶脸上的浓妆遮盖了稚气未脱的脸庞,她无语地瞪向卫舜:“那有什么?谁看得出来?再说了,我马上就成年了。” 说着她又去拖 分卷阅读42 卫舜:“走嘛走嘛,来酒吧不就是喝酒跳舞吗?别跟个土鳖似的,穿得整齐不说,还点雪碧装样子。” 卫舜也懒得挣扎,起身同她往舞池走:“你爸妈又不管你了?” 瑶瑶生气撅嘴:“你能不能别提他们了,忙着离婚呢!好烦的!” 卫舜叹了口气:“怎么说我们两家也做过邻居,不忍心看你和我当年一样堕落。” 瑶瑶甩开他的胳膊:“你真的好烦啊!我看你不是改邪归正,是皈依佛门了!天天叨叨叨跟个念经似的,唐僧都没你多嘴。” 卫舜不再讨嫌,靠着根钢管左顾右盼。 瑶瑶扬起下巴:“舜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我记得你和丽姐谈过,你喜欢她那种的吗?” 卫舜有些心不在焉:“无所谓什么类型。” 瑶瑶凑近他扭了扭腰肢:“那你喜欢我这种风格吗?有没有很 fashion很flashy?” 卫舜抬眼,噗嗤笑道:“我更喜欢你土点儿。” 瑶瑶甩了个白眼:“靠,你会不会接话啊?喜欢土鳖是吧?行行行,我给你找一个…” 她梗直脖子四处张望,突然指着不远处独坐的女人:“那个穿T恤长裤的,你找她跳舞去。” 18、018 斗殴 卫舜下意识顺她指的方向看去。激光灯照不到的角落里,一个短发姑娘撑着脑袋,眼睛不知望向何处。 卫舜觉得有些眼熟,一时也说不上来,只得先按捺住:“你还是少学酒吧里什么姐什么姐教你的打扮,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这里头水多深,有些违法乱纪的事儿经常上演。” 瑶瑶直接无视:“废话真多。”她圈住卫舜的手腕,“跳舞跳舞,先跳舞!” 卫舜注意力不在眼前,而是不自主地盯向远方。 瑶瑶见他毫无动作,无奈放手:“行行行,我自己跳。” 卫舜没有回应,再次偏头望去。 那个齐耳短发的姑娘,此时忽然起身,因为动作幅度很大,不小心撞到了旁人。 她躬身道歉,就在直腰的刹那,镭射灯探去,照亮了她胸前一团黄色纹路。 是朵黄色的花。 卫舜心头突突跳动,几乎忘了自己身在舞池,脚步随她挪动。瑶瑶扯着嗓子大喊:“舜哥舜哥!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卫舜慌忙收脚,堪堪避开包围舞台的流水。等他再次抬头,那个身影已经到了门口。 卫舜赶紧追过去,瑶瑶也迈着高跟鞋吃力追逐:“我靠舜哥,你还真喜欢土鳖啊?!” *** 卫舜跑出酒吧大门,门侍弓腰:“谢谢光临。”卫舜一把凑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衣服女生?刚出来的?” 门侍回忆半秒:“哦哦!刚才有个短发妹子出来了,就往那里去了。” 他指了个方向,卫舜匆忙道谢提腿就跑。门侍还在纳闷,又一个短裙妹子跑来:“卫舜呢?” “谁?” “啧,唉!就是卫舜!男的,一个男的!” 门侍下意识往旁指:“哦,那边。” 短裙妹子也吭哧吭哧跑离,门侍与同伴面面相觑,然后摊手吐槽:“今晚怎么回事?女的追女的跑,男的又追女的跑,女的又追男的跑,是不是还得来个男的追男的跑?” 话音刚落,一个戴眼镜的斯文人出了酒吧门,刚要开口,门侍指向远方:“那那那!他去那儿了。” 斯文人扶了扶眼镜框:“额…我是问你地铁往哪个方向。” “……” *** 酒吧街的小巷子很多,卫舜每条都仔细探寻。 没有…没有… 忽然,他听到某处物品坠地的声音。卫舜心跳一顿,连忙循声而找,这时,一辆摩托自巷口倒入视线。 卫舜敏捷避开倒地的重物,鼻尖嗅到一丝血腥气。他的指尖发凉,迅速抬头看去—— 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裙女人抻长胳膊,白皙的手臂肌肉暴起。而手臂尽头,青筋遍布的手死死掐住了钟冉的脖子! 钟冉一只手拼命推拒锢紧脖子的手,另一只则与那女人争夺同是…”他抹了把头上的细汗,听见巷口传来呼喊:“舜哥?!” 分卷阅读43 卫舜抬头,瑶瑶正拿着手机站在面前。看到满身是血的钟冉,瑶瑶的脸“刷”地就白了:“这姑娘怎么了?”说着她举起手机,“赶紧,赶紧叫救护车…” “不许叫!”卫舜突然暴呵,吓得瑶瑶手一哆嗦。 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卫舜努力平复心情:“你干嘛非要找我?” 瑶瑶鼓起脸颊,面上写满了委屈:“我就是和你说一声,我刚看到警察来了,他们要把街道堵上,好像要搞扫黄打非,每个进出的都要查身份证。” 瑶瑶眼圈有点发红,却又倔犟地别过脸:“你看你现在怎么办?那姑娘这副模样,你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卫舜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瑶瑶你先走,这件事谁都不要说。警察不会找你麻烦,最多是教育你未成年人进酒吧。” 瑶瑶咬着下唇,“可你…”她一跺脚,“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我,什么事儿也不肯让我掺和。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用力抹去被眼泪晕开的眼妆,忿然奔向巷尾。 *** 钟冉脸色白得吓人,虽然背后的伤口似乎平整了些,可她还是精神焕散。 卫舜深深低头:“钟冉?听得清我说话吗?” 钟冉的眼睛睁睁闭闭,似乎是在回应。 卫舜想扶起钟冉抄他曾走过的小道离开,谁知两人刚勉强站起,卫舜就听见了鸣笛声。 来得太快了!再不往小道去,那里也会被封死。 卫舜掏出手机试图打通何天的电话,何天却迟迟不接。卫舜只得放弃让他开后门的想法,扶着钟冉问:“还行吗?” 钟冉费力地点头。 卫舜锁紧眉头,视线落在巷口的摩托车上。而这时,四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小跑着闯入巷子。 卫舜抿了抿唇,忽然俯身捡起小刀。 几个年轻人余光瞥见卫舜和满身是血的钟冉,吓得一个激灵。其中打着耳钉的支支吾吾到:“你,你们干嘛?” 卫舜指着他座下的摩托:“借你的车用用,用完还你。” 起初被刺眼的红色冲击视觉,几个年轻人吓得噤声,待他们反应过来对方不过一个男人和一个伤患,立刻有了底气:“你他妈谁啊?滚滚滚!老子烦着呢!” 卫舜也不生气,从兜里掏出几百块:“花钱借呢?” 耳钉男身后的跟班说:“涛哥赶紧的!警察快来了,抓看守又得被训话被骂!” 耳钉男方才略犹豫的态度瞬间收回,露出凶狠地表情:“听见没,老子赶时间!” 卫舜轻轻将钟冉放下,沾了血的右手擦拭下巴薄汗,留下一道殷红血渍。 耳钉男见他模样乖戾毫无畏惧,心中害怕又愤恨,视线扫过周围跟班,试图以声壮势:“想干嘛??打架吗?!” 说着他跳下摩托,双手握拳挥向卫舜。岂料对手不是个省油的灯,就势圈紧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摔倒。 耳钉男猝不及防屁股落地,顿时尾骨疼得直抽。他摸向身后:“操!杵着干嘛?打他啊!” 几个跟班纷纷下车,但他们显然经验不足,出拳虽狠却杂乱无章。卫舜劈手扣住其中一人胳膊,顺势掀翻在地。 倒地的跟班喘了很久才憋过来,见卫舜毫无颓势,忽然转向坐在墙角的钟冉。 钟冉咬牙,手悄悄摸向废弃的建房竹架。就在这时,一个黑色东西飞入视野,“哐”地砸上跟班脑袋! 黑物落地,钟冉这才看清是只高跟鞋。她略一转头,又一只鞋子叩上跟班脑门,跟班捂头嗷嗷嚎叫,指着巷尾的瑶瑶放狠话:“操!臭娘们!” 瑶瑶举拳挥了挥:“靠!狗男人!”说完她拔腿就跑。 跟班想去追,在迈步的瞬间被竹棍绊住,连着趔趄几步才站稳,愤怒地瞪向始作俑者。 钟冉左手扶墙试图站起,右手攥紧竹棍不放。 跟班气得血液翻涌,边骂边捡砖,逐渐逼近钟冉。 钟冉知道竹棍是长距优势,打算待他接近时用力怼上。就在此刻,跟班忽然被一个极快的身影撞上墙面! 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成了渣渣,猛烈咳嗽几声,却被眼前晃动的寒光吓呆。 卫舜手执刀柄,刀锋贴着跟班脖子:“打女人算什么东西!?” 分卷阅读44 跟班吓得膝盖打架,嘴唇抖动半天也吱不了声。卫舜眼中血丝迸发,忽地转身抬手,企图偷袭的人被他甩到地上。 卫舜挥刀刺下,冰冷的刀刃堪堪掠过偷袭者的指缝,深深插进地面。 众人都没了动静。 卫舜起身:“我原本没打算动真格,你们小小年纪下手却如此狠毒。我告诉你们,我卫舜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们还他妈毛都没长齐!” 耳钉男蜷着肚子歪斜站立,眼睁睁看着卫舜扶起钟冉,一同坐上了他锃亮的宝贝摩托。 卫舜扬起下巴:“这车我会还你,凌晨三点去刘园广场取,借车钱医药费一并奉上。” 说罢,他熟练地踩向油门拧动把手,排气口喷出浑浊尾气。卫舜扭头,对靠在背上的钟冉低声说:“抓紧了。” 钟冉没搭话,只是牢牢攥住他的衣摆。 摩托车隆隆开过,耳钉男不服气,扶腰大喊:“老子的宝马1150!蹭掉一块漆老子告得你倾家荡产!” 摩托没开多远,车上的人突然抬起胳膊比了个“ok”的手势。 耳钉男稍稍放下心,瞥见歪七扭八站在一旁,且纷纷目瞪口呆状的跟班,硬气地挺直胸膛: “看啥看?!混混告混混很稀奇吗?!老师都说了,用法律维护权益是每个公民的权利,一看你们就没好好上课!” 19、019 死人 摩托车擦过两屋之间最窄的缝隙,卫舜伸长脖子环视四周,并没有警察设立岗哨,悬起的心终于被安放。 摩托开上宽阔的大道,卫舜放慢了车速,听见风声呼呼刮过脸颊。他看向后视镜中那束飞舞的头发,又低头见到两只攥在衣摆的手,心中突生怪异感。 卫舜松开一边车把,手指缓缓探向衣角处,指尖触到坚韧的指甲盖,压出细小褶痕。 钟冉的手指动了动。 卫舜松了口气,大声提醒:“抓紧点儿,等会儿拐弯多。” 钟冉没动也没加力,卫舜透过后视镜看她微微露出的侧脸,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要说什么。他将车速放到最慢,摩托隆隆的响动瞬间消失,他凝神细听,钟冉又说了一次: “子强哥哥,我想回家,我想睡觉…” 卫舜听清了。 他抿紧双唇,突然来了句:“我不是什么子强,我是卫舜。” 卫舜也不知自己为何多嘴,忍不住再次瞥向钟冉。钟冉双眼紧闭,根本就没恢复神智,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 见她又开始念叨,卫舜压紧了油门,“轰”一声加快速度冲出十字路。 *** 车停在朋友家楼下,卫舜搀钟冉进门时,罗子惊呼:“卧槽怎么回事?你和我说带朋友来借住,可没说是搞成这样来住啊,你这样被邻居看到了是要报警的!” 卫舜直奔客房:“这个暂时解释不了,但肯定不是啥违法勾当。喂!臭袜子怎么没收?” 罗子小跑去一把抓过袜子:“饶了我吧,你刚和我说的时候我还在打野,哪里走得开。” “结果呢?” “输了,被搞了还补刀,操。” “活该。”卫舜边说边将钟冉轻放到床上,然后半蹲下给她脱鞋,罗子倚在门边看得叹为观止:“这姑娘啥来头啊?能让我们卫大少爷亲自照顾?” 卫舜懒得理他:“热水器烧好了?” 罗子摊手:“我就没关过。” 卫舜点点头:“找条毛巾用热水浸透拧干,我一会儿用。” 罗子打着瞌睡去了浴室。 卫舜从衣柜翻出一件干净的T恤,犹豫再三还是老实放在了床头。 罗子很快将毛巾拿来,卫舜冲他使了个眼神:“出去带上门,继续玩你的去,不打扰了。”罗子嘿嘿两声,意味深长地瞅了钟冉一眼,卫舜下意识挡在她面前:“去去去,玩你的去。” 待罗子走后,卫舜才叠好毛巾,轻轻敷上钟冉脖子的瘀伤。那几道紫红的手印缠绕着细白的脖子,卫舜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随着钟冉的哼唧声消失。卫舜不知是不是压得重了,连忙抬起手,钟冉却没再吭声。 卫舜继续敷着瘀伤处,心里却不住回想起巷子里那一幕场景。 于成军的事儿不是 分卷阅读45 解决了吗?好端端的她怎么又跟人干架了? 沉思半晌后,卫舜再度抬手,脖子上的淤青已经恢复成细小红痕,看来钟冉的特殊体质终于起了作用。 卫舜探向钟冉背后,那里的伤痕也早已平坦如初,他心底的石头也终于落地。卫舜把毛巾叠成巴掌大小,将钟冉露外头的皮肤仔细擦拭一遍,毛巾很快便染上血色。 他将毛巾扔到一旁,起身给钟冉掖了掖被角,然后推门出去。 罗子正在客厅同暧.昧对象撩骚,见卫舜出来连忙挂断电话:“咋了?还缺啥?”卫舜指指房门:“她醒了你给我说一声,要是要走电话打爆也要告诉我。” 罗子挠了挠油油的脑门:“不是,你这是想囚禁人家?”卫舜没好气地瞟过他:“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行行行,我胡说呢。” 卫舜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二十了。 他往玄关走了几步,复又转身:“你们家几楼来着?” “二楼啊!” 罗子莫名其妙地看卫舜来回踱步,然后问自己:“笔和纸有吗?借我用用。” *** 卫舜将大字条贴上房间窗户,再次看向钟冉。她面容安静平和,似乎陷入了深睡。 卫舜看着窗户上【走前告诉一声】几个大字,觉得刺眼又好笑,终于还是选择眼不见为净,快步走出了房门。 他迅速下楼开车,很快便到了约定的刘园广场。 卫舜坐上长凳,不禁又回忆起钟冉做过的一切。结合以往的经验,他觉得钟冉肯定遇到其他棘手事儿了,而且又是为了哪个不知名的恩人。 哦,有可能是那什么子强哥哥。 卫舜突然想到她的喃喃自语,鼻尖喷出深长鼻息…对了,瑶瑶还不知道安全回家了没。 卫舜给瑶瑶发信息,过了一会儿,瑶瑶回复到:【被警察叔叔抓局里训话了。】 卫舜有点儿幸灾乐祸,不过他想到瑶瑶砸的那两只高跟鞋,觉得还是应该帮帮她,于是拨通了何天的电话。 “嘟——”漫长的几声机械音后,那端接通了电话:“卫舜?” 卫舜听着这声音有些奇怪,确认到:“何天吗?” “嗯。” 卫舜笑道:“是这样的,我有个认识的小妹妹,她…” “卫舜…舜哥…”何天的语调发生了变化。 卫舜皱眉。舜哥这个称呼,只在何天以前做小跟班的时候叫过,之后每次这么叫他,都是有求于他。 难道何天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卫舜握紧了手机:“有事直说吧,我听着呢。” 那头沉默许久,沉默到卫舜几乎以为网线出了问题,直到声音再次响起,卫舜的心被提到一个新高度。 何天的嗓音在发抖。 他说:“舜哥,我完了,我遇到大.麻烦了。” “怎么了?” “死了,有人死了…”何天声音里带着恐惧和绝望,“我看守的俩女的,都死了!” *** 耳钉男摸上脸颊的淤青,龇牙咧嘴地问:“到地儿了吗?” 跟班梗着脖子瞅了瞅:“到了到了到了,就在前头了!” 耳钉男嘴角抽搐:“他奶奶的,老子再带人和他打一架,看他嚣张的,哎呦…”受伤的腹部撞到前面的人,他疼得直吸冷气,“干嘛呢!” 跟班指着前面亮起的车灯:“涛哥,是你的车吗?” “京M322…卧槽我的车!!”刚还蜷着肚子的耳钉男此刻健步如飞,“狗日的车还我!我找我爸透支了一个月零花钱来的!” 跟班气喘吁吁地递上一个信封:“涛哥。” 耳钉男打开一看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医药费租车费600附上。摩托再借用一会儿,城东警局自取。】 *** 卫舜边停车边往何天手机打电话。将近十个电话全是未接通话,卫舜搞不清状况,心里头七上八下。 刚一进局里就被值班人员拦下:“又来找人?上次说过了下不为例!”卫舜表情严肃:“我要见廖队。” 值班人员不耐烦 分卷阅读46 地回到:“廖队忙着呢,没空管你。” 卫舜看向他:“忙什么?人命官司吗?” 值班人员皱起眉头,眼珠子歪向一旁,再次嚷嚷到:“听不懂人话?没事儿赶紧走,别挡着后来真有事的。” “卫舜?”屋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怎么,几年不受管教,又皮痒了?”卫舜不自觉挺直了背:“廖队,我来找何天的。” 廖队敷衍到:“他不在。” 卫舜抿了抿唇,“廖队,我知道有些事不能告诉外人,我就问问他人还安全不?” 值班人员板着脸就要训话,廖队却抬手打断:“他很安全,等事情调查清楚,他会回去的。” 廖队脸色阴郁,似乎真遇到了棘手的事件。在他佝背转身的瞬间,卫舜想起何天在电话里的说辞: ——“她们没有身份证,被扣在酒吧杂物间里让我看管。可当结束搜查要回警局时,我们再开门,发现她们都没了呼吸。” ——“法医说,她们一个是药物窒息而死,一个是失血过多而死,可现场什么都没有,连血迹都没!卫舜……我是不是撞邪了?” *** 罗子刷着门牙给卫舜开门,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搞得这样想干嘛?” 卫舜答非所问:“她呢?” 没头没尾的问题让罗子困顿的神经有些短路:“她…哦她啊,睡着呢,没啥事儿。” 卫舜快步越过他,又放轻动作慢慢推门,客厅的灯光探入,正照在钟冉蜷曲的双腿上。 居然真的睡着了? 卫舜暂时松了口气,对罗子说:“你帮我找床褥子,我就在床边打个地铺,免得她半夜出什么事我不在。” 罗子叼着牙刷屁颠屁颠地跑去翻箱倒柜了。 *** 卫舜躺在薄薄的褥子上,空调冷风吹得他遍体发凉。 一闭眼他就想起何天那番意味不明的话,翻来覆去许久,终于在东方微亮时才迷糊睡着。 半梦半醒间,卫舜陷入了梦魇。他感觉身体被扔到一颗树下,那颗树很高很高,每根枝系都很发达,甚至比他的腰身还粗壮。 他就这样立在原地动弹不得,突然,胸口袭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卫舜低头一看,心脏处竟豁了个大窟窿,透窟窿望去,沾血的枝条裹着他还滚热的心脏,一点点退往上空。 卫舜顺枝叶的方向抬头,刚才还岿然不动的树,现在却像生了灵魂,每枝末梢都挂满了鲜红跳跃的心脏。 胸口有风灌入,呼呼吹得他头痛欲裂,同时,一种莫名的空虚感侵蚀了衰败腐烂的身体…… 这时,卫舜感觉有什么在晃他肩膀,他蓦然睁眼,只见一双眸子从床边探出,微亮的夜里略带光芒。 他的手探向肩头,猛然用力,那只推肩膀的手被他连拖带拽,床上的人也随之滚落。 钟冉猝不及防倒向床下,胳膊肘努力撑着地板才没砸到卫舜胸前。她双膝跪在他双侧,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腾在卫舜上空。 有头发丝垂在卫舜颊旁,拂得他有些发痒,也不知是脸痒还是心痒,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慌张。 两人僵持几秒,卫舜从刚醒的暴躁中挣脱,转而成了疑惑和惊讶:“你在干嘛?” 钟冉慢吞吞地直腰,慢吞吞地回答:“哦,我在晨练。” 20、020 怀疑 卫舜愣愣盯了她许久,好整以暇地将手枕于脑后:“你自己听听,你觉得可信吗?” 钟冉不吭声,默默从地铺爬起,然后淡定地爬上床,确认到达安全区后幽幽回到:“我觉得挺可信的。” 卫舜支起身子望着钟冉温吞的表情,不知道该以什么姿势发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呆萌呢?哦不,其实你胡扯的时候就挺呆的。” 钟冉不说话了,倒回床上掀起被子盖住头。 卫舜伸手戳戳她的后脖子:“诶。” 钟冉闷闷答到:“干嘛?” 卫舜说:“被子掀开,闷不闷啊?” “要你管。” 嘿,恼羞成怒了。 卫舜也不坚持,彼此安静好一会儿,钟冉以为卫舜睡下了,缓缓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 分卷阅读47 ,像只从壳里伸头的乌龟。 钟冉回头,正对上卫舜弯弯的眉眼,她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准备转头重新眯眼,卫舜却开口问:“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钟冉嘴唇轻抿:“这茬还过不去了?” “不是这个,”卫舜无奈地补充,“我是说我睡着的时候,你其实是想把我拍醒吧?” 钟冉才明白他指的这个,顺着答到:“哦,是有点。” 卫舜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最近老睡得不踏实,何天也同我说了好几次,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会吵到你休息,你要是没什么事了我就去客厅睡。” 提到何天,卫舜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那通电话,恍神几秒后准备起身,钟冉突然问:“你是不是不信这世上有鬼?” 卫舜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提事,脑子不停盘旋起何天那句“是不是撞邪了”。 ——“舜哥…我是不是撞邪了?” 卫舜重新坐回地铺:“什么意思?” “那我向你证明,”钟冉认真地说,“你还记得今天袭击我的那个女人吗?” “嗯。” 钟冉眉头微微下压:“那个女人…是陈灵灵。” *** 何天躺在看守所的硬板床上,偏头看向窗外将亮的夜色,烦躁地拽住头发。 有皮鞋声响起,何天猛地梗直脖子,廖队正站在铁栅栏外呼唤:“何天。” 何天立刻下床板正腰杆:“头儿。” 廖队颔首示意:“暂时委屈你了。杂物间没有监控,我们调了周围走廊的监控,虽然你并没进房间,但也没其他可疑人物出现,我们只能先把你关着,等事情清楚了,自然放你出来。” 何天表示理解:“头儿,那些姑娘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谈及此,廖队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双手插上腰,眼睛盯着地面来回扫动的脚尖:“这个,有点儿棘手。” 何天不解:“为啥啊?” 廖队抬眸,上三白眼盯得人发怵:“不知道什么人用了什么手段,那些姑娘的户籍显示是已注销,也就是说……” *** “也就是说,灵灵还活着?”卫舜不知该作何表情,“是这个意思?” 钟冉摇头:“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说给你证明这世上有鬼了。” 卫舜喉结滚动:“那你的意思是……她是死的?我,我也能看见死人?” 钟冉的手探上脖颈:“你知道我的伤口为什么恢复得这么慢吗?” 卫舜摇头。 钟冉的五指贴住滑腻的肌肤:“因为死人的煞气,会让它恢复得很慢。” 卫舜略略明白,又不很明白:“所以…灵灵她诈尸了?” 钟冉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前两天她妈妈找上我,告诉我她探知到陈灵灵的气息,她以为灵灵还活着,等我跟着她在酒吧找到灵灵时,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说?” 钟冉指向后背:“她的背上,有大块暗紫红色痕迹,虽然用衣服遮住了,但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卫舜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尸斑。 他努力想平复心情,可这几天连着太多魔幻事,他实在无法排解心中的烦闷和惊疑。 卫舜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他一把拿过手机,屏幕显示竟是何天。 卫舜赶紧接通电话:“喂?你还好吗?” 那端的何天压低声音:“我现在借着给父母报平安的由头打的电话,所以我长话短说了。” “卫舜,那几个姑娘好像是暗娼,更奇怪的是身份证因为非自然死亡注销了。你玩得开见得多,能不能告诉我,用什么手段又为了什么要注销身份证?” 卫舜瞬间愣住。 何天捂着手机:“喂,卫舜?舜哥?” “何天!你好了吗?”电话里有人大声询问。 “哦好了好了!”何天扬声应答后又小声冲着话筒,“那我不说了,你要是有什么知道的记得告诉廖队,我就靠你们给我清白了。嘟——” 电话挂断后,卫舜沉默了许久。他偏头望向床上的钟冉:“ 分卷阅读48 你…” “我听到了。”钟冉垂下眼睛,“我现在有点儿乱。” 卫舜深呼吸几次,挤出一抹笑:“你看这天都亮了,要不我们吃个早饭吧?” *** 罗子顶着头鸡窝发,莫名其妙地看向桌上丰盛的早饭,又莫名其妙地看向好端端的钟冉:“这是…?” “一点小心意,感谢你昨晚的收留。”钟冉将热腾腾的早饭往他跟前推去。 罗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早饭上。他伸长脖子对钟冉左瞅瞅右瞅瞅,瞅来瞅去也没发现异样,惊讶地落了下巴:“你这身体…好的?” 钟冉开始踢皮球:“啊?我身体坏过?昨天发生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卫舜你知道吗?” 卫舜被皮球砸中:“哦,我知道。” “知道什么?”罗子疑惑。 “知道什么!”钟冉担心。 卫舜眯起眼睛,扫过钟冉躲闪的小表情,歪头挑起眉:“哦,我当然知道,我看到了。” 罗子吸着豆汁儿:“看到了啥?” 钟冉不说话,暗暗冲卫舜挤眉弄眼。卫舜的手指在钟冉眼前晃来晃去:“我啊,我昨天看到这姑娘她…晕血。” “晕血?”罗子更不懂了。 卫舜点头:“对啊,昨晚酒吧街有混混打架,拿啤酒瓶咣当几声往人脑袋上砸。这丫头恰好经过,跑路的时候看到有血溅出,眼一闭腿一蹬就晕了,忒没用。” 罗子耸肩:“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么多血得闹人命了吧,怎么不见新闻说说?” 卫舜随口胡诌:“都是未成年人不好报道,被警察压下了。” 解决了一桩八卦,罗子又开启另一桩八卦:”那你俩什么关系?” “啊?就…”卫舜偷眼看向钟冉,“就朋友关系。” 罗子眼神意味深长:“哦~我凌晨听到隔壁房间咚的几声,还以为是什么呢,看来只是朋友互盖被子。不好意思,误会误会。” 卫舜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笑出声:“那还真不是…这丫头晨练来着。” 钟冉:“……” 罗子:“……” *** 相互道别后,钟冉站在街角看卫舜和罗子谈着什么。罗子点头,卫舜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罗子退回楼梯间。 卫舜过去时,钟冉正抬手将手掌翻来覆去地观察。听见他的脚步声,钟冉转头:“说完了?” “说完了。” 钟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我…也和你告别吧。” 卫舜皱眉:“什么意思?告什么别?” 钟冉垂眸:“字面上的意思。其实于成军的事把你牵扯进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剩下的你就不要插手了,我怕你…怕你也遇到什么,抓警局事小,丟命事大。” 卫舜又气又好笑:“什么鬼?我都不怕你怕啥?” 钟冉咬住下唇:“反正我和你不一样,某些方面来说,我比你强点儿。” 钟冉不想再解释。她匆匆转身要走,卫舜却突然拉住她的胳膊。 意识到自己太冲动,卫舜连忙松手:“抱歉…我只是想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灵灵毕竟也是我的亲人,我不可能甩手不管。” “是啊…”钟冉抬头看向他,“亲人怎么会甩手不管,哪怕是死了,也会为孩子挂心,这才是亲人该有的想法才对。” 卫舜了然:“你是想从我舅舅入手调查?” 钟冉颔首示意:“灵灵的母亲无法探知灵灵的气息,不知道那边又发生了什么。总之,从她父亲着手最简单可行。” 卫舜沉下眉头思忖片刻:“这个,我还真得帮你。” 钟冉眼睛对上他的,听他继续说:“你从没与我舅舅打过照面,一个外人不容易问出什么,或许我更有机会问出点东西。” *** 陈智倒出满手白色药片,一点点拨着数了数。 十四片,还不够。 啤酒瓶折出暖色灯光,旁边的手机传来温柔女声:“您好?还在吗?陈先生?” 陈智继续往手掌倒起药片。 十五、十六、十七……二十,够了。 分卷阅读49 他拿起手机轻声说:“在的。” 那端努力用亲切的嗓音回复:“是这样的陈先生,嗯…因为时间关系呢,我们的通话可能要结束了,结束前我能给您做个调查吗?” “嗯。” “您现在还有自杀的想法吗?” “没了,谢谢。” “好的,那这样,我给您做个简单的测试可以吗?” “嗯。” “好的,那有几个问题请您如实回答一下。您最近……”不及说完,陈智按下了结束键。他看着屏幕显示为010的心理咨询号码,嘲讽一笑。 有用吗?没用。 陈智起身去客厅倒水,陈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的红衣女星咿咿呀呀唱着口齿含糊的歌,台下观众却听得如痴如醉。 陈为似在看又不似在看,眼珠闪着跳跃的画面,神情却很呆滞。 陈智浑浑噩噩地倒水,直到水溢出杯口他才反应过来。滚热的开水烫到手指,陈智本能地松手,不锈钢杯落地打了个旋儿。 清脆的响动后,陈为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眼皮都没眨。 陈智已经见怪不怪。 他搓着通红的手指,忽然听到门铃被按响,诧异地皱紧眉头。 大早上的,会是谁呢? 陈智慢慢挪动脚步去开门。隔着铁门的薄纱,卫舜露出礼貌的微笑: “表弟啊?舅舅在吗?” 21、021 断指 陈智看到卫舜后当场愣住,脑子乱嗡嗡的什么也想不到,只能呆呆点头:“哦,在的。” 卫舜褪去了笑容:“嗯…我最近有点儿事要离开京城,所以想来……再看看灵灵,顺便买了些小礼物送你们。” 陈智闷声应答,哐当开锁:“进来吧。” 卫舜手里提着东西,只能用肩膀顶开铁门,然后反脚踢上。 铁门响动时,卫舜越过短短的玄关,正看见陷入沙发的陈为:“舅舅好。” 陈为余光瞥向他:“嗯,你来了?坐。” 陈智帮卫舜接过满手东西,低声解释到:“我爸他那次工伤后就一直不爱说话,姐姐的事让他更不愿开口,你别见怪。” 卫舜大方摆手:“没事,如今不爱说教的长辈多难得,我可珍惜了。” 他坐在陈为侧方的沙发,陈为的视线终于挪到他这边。卫舜舔了舔下唇:“舅舅,最近还好吗?” 陈为点头:“你呢?” 卫舜咧嘴笑道:“我啊,也就那样…嗯…”他脖子微微凑近,”最近的新闻您看了吗?于成军落网了,灵灵她…也算能安息了。” 陈为垂眼:“那就好。” “真的吗表哥?”陈智端茶水的手突然一抖,“真的吗?” 卫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你们都…没关注?” 陈智低声叹了口气:“我最近考试,学校手机查得严,前两天刚放假。” 卫舜随口问道:“考得怎样?” 听到这个问题,陈智顿时垮脸,间接将结果告诉了卫舜。卫舜连忙安慰:“没事没事,这不还有一年才高考吗?不用急。” 陈智耷拉脑袋一声不吭,卫舜见他情绪不对,指着茶几上的提袋转移话题:“这里头有西瓜,冰镇过的,趁凉赶紧切了吃吧。” 陈智嘴上没应,却听话地提着塑料袋去了厨房。 目送陈智离开客厅,卫舜不自在地转动眼珠:“舅舅,我最近看到一个和灵灵长得很像的姑娘,真的特别像,我甚至产生了她就是灵灵的错觉。您说…这可能吗?” 陈为没回答,手捏住茶杯把,小咂一口后才说:“不知道。” 卫舜目光流转,停在陈为手上。陈为执杯的右手动作别扭,中指处突兀的空缺着。 卫舜蓦地想起一年前,灵灵边哭边对他说:“爸爸摔下脚手架,医生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万幸的是,陈为挺了过来,只是手指据说被工地的钢材砸碎,留下了残疾。 卫舜无意识地端起茶杯,总感觉有东西堵在心口呼之欲出。他暂且放下套话的任务,仔细探究心底疑虑。 到底…是什么呢?视线瞟到自己的手指,卫舜微微动弹。 分卷阅读50 忽然,他心头一顿,开始突突狂跳。 对…对…是手指!那天他觉得别扭的伤痕也是手指! 卫舜呼吸急促,眼睛自下而上,慢慢挪向旁侧的陈为…… “嗡——嗡——”他听到不远处响起手机振动音,方才翻涌的心潮被他强行压下:“陈智,电话!” 厨房无人应答,卫舜只好起身去往铃声方向。陈智的房间被厚厚的窗帘与外界隔开,卫舜一眼就看见亮屏的手机,快步走去接通电话:“喂你好?” “喂?您好?请问是陈先生吗?” 这么官方和正式的叫法,卫舜以为是骚扰电话:“我不是,他现在人不在,你有事?” “是这样的,刚刚陈先生给我们心理咨询中心打了电话,然后又突然挂断,我们得确认一遍陈先生的心理状态…” 卫舜皱眉,突然扫到桌面的一片白色。 耳边是絮絮叨叨的温柔女声,卫舜却全然听不见,只将手慢慢伸向台灯开关。 啪!灯开了,同时卫舜睁大眼睛── 药片?! 卫舜手指收紧,猛地推门往厨房跑去。 就在脚尖踏入厨房的刹那,他嗅到了熟悉的血腥气。彩色瓷砖拼凑的地板上,陈智直挺挺躺着,手周绕了一圈刺眼的殷红。 女声还在不断询问,卫舜下意识喊到: “还做什么问卷啊?!赶紧叫救护车!” *** 卫舜歪歪扭扭地靠上病房外的长椅,偶尔瞅见房内打盹的陈为和昏迷的陈智,他都会觉得很不真实。 卫舜愣愣盯向摊开的五指,怎么也想不通有什么联系。 就在这时,他的手掌落下一片阴影。卫舜抬头看去,钟冉不知何时到了走廊:“怎么回事?” 卫舜攥紧五指:“我现在很懵。”钟冉坐到旁边:“你说说看。” 卫舜将手凑到钟冉眼前,钟冉不明所以,顺着手臂的方向对上卫舜的双眼:“受伤了?” 卫舜摇头:“不是,我发现灵灵和舅舅都有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就是…”卫舜犹豫片刻,“你还记得灵灵掐过你的脖子吗?”钟冉回忆半秒,缓缓点头。 卫舜用手比划着:“我帮你擦拭过瘀伤,当时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细细想来,我看到的伤痕很奇怪。明明应该五指分为一和四,分别按在脖子两侧,可你的脖子上却是一和三,食指与无名指空得很开。” 钟冉微微张嘴:“那你舅舅他…也是?”卫舜肯定她的疑问:“他是去年的工伤。” 钟冉咬住下唇,严肃地思考起来。 卫舜补充到:“或许是巧合,灵灵复活后遇到了什么,所以丢了根手指。” “不,不是复活后,也不是巧合。”钟冉打断他,“她下葬的时候,手指就已经没了。” 卫舜眉间皱起。钟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时灵灵的妈妈想送她一程,是她告诉我,透过棺材看见灵灵的中指没了。” 卫舜嘴角抽搐:“不,不会吧。这手指有什么用吗?”钟冉将手搭在心口:“你听说过十指连心吗?” 卫舜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放在胸前:“知道。” 钟冉摇头:“你不知道。连心的手指,只有一根,不是无名指,而是……” 她放下手,大拇指慢慢摩挲上修长的中指。 *** 陈为悠悠睁眼,卫舜正好推开房门:“舅舅你去睡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陈为望了望生命体征恢复的陈智,最终同意了他的提议。卫舜等他离开病房,这才坐到床边。 陈灵灵是自杀,陈智也是自杀。虽说一个是因为侵犯,一个是因为学习,都算事出有因,可未免太巧太近,让事情变得微妙起来。 卫舜正埋头思索,陈智却睁开了眼。 卫舜挤出笑容:“醒了啊?还有不舒服的吗?医生说你失血量不大,休息几天就好了,不会有什么大碍。” 陈智很明显不想说话,偏头闭上眼。 卫舜试探性问道:“陈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低落的?” 还是不说话。 卫舜抿唇:“ 分卷阅读51 你不说也可以,我只是担心,灵灵一声不响走了,你又想离开,你们让舅舅怎么想?” “他不会…关心…的。”陈智哑着嗓子吃力说到,“他…好久…都…不关心…我们了。” 卫舜试图安慰:“怎么会,刚才他还守你守到这个点了,怎么可能不关心呢?” 陈智斜睨他,又不吭声了。 卫舜对这目中无人的小屁孩有些炸毛,但想着他情绪不稳,还是压下火气:“那你最近是有什么伤心事,或者有什么…有什么奇怪的反常的事?” 陈智终于不再摆脸色:“没有。只是前段时间休息不好有点烦躁,之后心情一直低落,这次考试又没考好…表哥,我是个没用的人。” 卫舜心里咯噔一声:“你为什么睡不着?” “不知道,就是睡不着。”陈智翻了个身,“现在身体很疲惫,倒是有了睡意。” *** 钟冉拎着夜宵进房时,卫舜正靠在椅背上,像是入了睡梦。 她轻手轻脚地将夜宵放下,转头望见熟睡的陈智,眉头压向双眼。 钟冉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在做艰难的决定。蓦地她笑着摇头,又像是做可笑的决定。 如是反复几次,钟冉终于咬唇点头,缓缓接近病床的陈智。 陈智的手背还连着吊瓶,人睡得四仰八叉,只是表情略带烦乱,嘴里嘟嚷着什么。 钟冉立在床头,迟疑地伸出手,停在陈智双眼上方。 秒针滴滴答答随着机械音转动,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钟冉咽下唾沫,手指拂开耳边乱发,俯身接近陈智。 她的指尖轻柔地搭上陈智眼皮,然后扒开眼尾—— 几道纵横交错的黑色血管,暴露在空气中。 钟冉的肩膀突然一抖,连忙收手转身,卫舜正站在她身后低声询问:“干嘛呢?” 钟冉尚在震惊中,完全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拉住卫舜的手:“你跟我出来。”卫舜猝不及防被她拉住,那柔软的指腹印在他粗砺的掌心,仿佛落入一朵娇花。 他下意识想回握,钟冉却放开了手:“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虽然听着很荒唐。” 她的表情很严肃,卫舜也收敛了心思:“什么事?” 钟冉垂下眼睛,复又抬眸:“我怀疑,陈智甚至陈灵灵,他们被下降头了。” “下降头?你怎么知道?” 钟冉说:“他俩都精神异常颓靡且有自杀倾向,再加上陈灵灵的诈尸,我有理由怀疑背后有人操纵,所以我查了资料。” 钟冉掀开眼皮:“眼尾眼白处如果浮现黑色血管,说明中了降头,而陈智恰好就有。” 卫舜边听边掀开自己的眼皮:“还有这种说法…” 钟冉的呼吸蓦然停顿。 卫舜不解地歪头:“你怎么这副表情?” 钟冉嘴唇嗫嚅:“何天说得对,是中邪了。”她抬起胳膊,缓缓探向卫舜的双眼… “不是他中邪了,是你中邪了。” 22、022 将计就计 想要挪开的胳膊被钟冉擒住,再加上她的“中邪”二字,让卫舜心脏直跌谷底。 他扯出别扭的笑:“逗我呢?!”钟冉放开他的胳膊:“不信你自己照。” 卫舜当然不是不信,只是正当头有点儿难以接受。他慢慢放下胳膊,头偏向旁处:“没想到啊…搞了半天我也成了受害者,这事儿怎么听着这么好笑?” 嘴里说着好笑,面上却半分也笑不出。卫舜沉默片刻,开始积极寻找对策:“那我舅舅,他是不是也有这种症状?” 钟冉靠在墙上:“我不知道,我没直接和他照面。但我能趁他睡觉的时候,穿进屋子查探一番。” 卫舜颔首:“行,那我先联系精神科看有没有做心理疏导的,陈智这边能暂时拖住。”说着说着,卫舜准备转身,钟冉却突然拉住他:“你…确定你现在精神状态还行?” 卫舜咧出大大的笑:“想啥呢?我都这么积极的求生欲了,像是要寻死觅活的吗?” 钟冉迟疑着松手,卫舜却一把回握住:“诶,钟冉。” “嗯?” “我要是真啥时候扒窗台往下跳了,你记得直接敲晕不用留情。” 分卷阅读52 卫舜说得轻松,钟冉却答得认真:“好。” “答应得可真快。也别太过分了,万一被你一棒子敲死了,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哦,”钟冉竖起食指,”要不我给你垫个肉垫吧,反正我也死不了。” 卫舜被她的一本正经逗笑:“那我可真不能寻死觅活了,不然还得拖着你往罗子那儿借宿,罗子这小子一看,智商再低也没法拿晕血蒙混两次。” 说罢,卫舜迅速转身往走廊尽头去,偷偷捂上自己的心跳。刚才知道中邪的瞬间,他分明感到,那出现在梦里的强大空虚感席卷了全身。 这事…得赶紧解决了。 *** 夜风吹得挂铃哗哗飘响。 被树影穿透的纱窗微微摇晃,很快,大片阴影覆上纱窗。钟冉站在床头,试探性伸手,在陈为上空划动。 没有动静。 钟冉呼出长长一口气,手越靠越近,尽量轻柔地扒开陈为的眼皮。 黑暗笼罩了视线,钟冉看不太清,只能凑近脑袋。那血丝布满的眼睑下,是浑浊发黄的眼白,但是…… 血管是红色的? 钟冉猛然抬手,心跳上下跃动,将不安一点点扩大。她转到另一头,再次扒开眼皮。 也没有。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几声夜猫叫。尖锐而绵长的嘶喊,将钟冉的思绪拉回。 是了,他是断指,陈灵灵也是。既然陈灵灵是行尸,那么他……钟冉支起手指,探向陈为的鼻息—— 没有鼻息。 他果然…也是死人! *** 卫舜从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个打火机。手指用力按下红色开关,一簇火苗腾地冒出,融进不夜的城市。 钟冉正好下楼,看见卫舜手中的跳跃的火苗,不禁后退了几步。卫舜余光瞥见钟冉,收回手指熄灭火苗:“结束了?” 钟冉快步上前,低头沉吟半晌:“抱歉。” “什么?” “你舅舅…他和灵灵一样,早就死了。” 卫舜挑起眉毛,眼皮迅速眨动几番,末了一脸淡然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 “嗯,我猜的,中指可能是个分界点。起初中邪的人保留中指,当他们精神状态彻底崩溃死亡,中指会以什么途径削掉。而这个中指,很有可能就是控制他们的关键。” 卫舜抬手望向自己的手指,“那些被控制的活尸,会被利用做普通人不能做的事,比如暗娼。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下的降头,但我猜,还有一部分活尸是传播者,比如…我舅舅。” 钟冉隐隐约约也有这种想法,但她并不敢确定。 卫舜将手插进兜里:“我得继续调查。” 钟冉问道:“去哪儿调查?”卫舜耸肩:“还有什么地方比警局信息更多吗?那两个死掉的女人,不还没调查过吗?” 钟冉拦住他:“你等等,我有事要交代一下。”卫舜不解:“你说?” “不是你。”钟冉捂住兜里的指南针,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街角,“是她。” *** 廖队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袅袅余烟弥散开来,刺鼻的烟草味儿迅速占领鼻腔。 荧光屏的幽蓝光线照进视线,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渴睡感让动作越发焦躁。 箭头不断落在进度条上,当到达某个区域想切换街道时,屏幕的【无法查询】让他怒火中烧。 操!每次,每次看她们坐车到这个十字路,屏幕就显示故障,分明是有人故意损毁了监控!到底是拐去了文锦街,还是清河街直行? 廖队将鼠标摔向显示屏,旁边的年轻刑警吓了一跳:“头儿,别看了,再看多少次也只能这样了,等会儿询问她们家人,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廖队灭了心火,眉间皱纹却愈加深刻。他拧开茶杯灌了口茶水,然后擦干嘴角:“你觉得她们是死在杂物间吗?” 年轻刑警歪脖子一笑:“您说笑呢嘛?不然呢?” 廖队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调过她们曾经的死亡证明,写的都是自杀。警署法医都查过了,程序没有任何问题,家人也坚持说是真的死了,怎么也不肯信死人还 分卷阅读53 能跑到这里。” 配合头顶电扇有一搭没一搭的咔哒声,年轻刑警心头狂跳:“您…您不会说是诈尸吧……?不可能,咱都是信马克思主义的好同志,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可取,头儿你别瞎想了。” 廖队苦笑:“你说得对,可要是死亡证明真的没错,我们就处理不了了。上头的…”他指指天花板,“会把材料交接给原籍,这事儿就脱手了,到时真相如何,我们也探究不了。” 年轻刑警转向电脑:“唉,那也没办法了,就是可惜又成桩悬案。” 廖队敲着桌面,心里还是憋闷。突然,他听见有人敲门进来:“廖队,那个叫卫舜的小子又来了。” 廖队戴上帽子:“行,你让他等等,我这就出去。” 卫舜抱着胳膊坐在长椅上,见廖队出来,他迅速起身:“廖队。” 廖队揉揉鼻梁:“你又来干嘛?看望何天?他马上就要出来了,这几天在局里吃好喝好睡好,还不用干活,说不定都乐不思家了。” 卫舜摇头:“我是来找您的。” *** 年轻刑警坐在椅子上打着报告,工作几年养成的警觉性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他立刻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头顶电扇呼呼地将空调风送下。先前他还抱怨空调太老旧,非得加个电扇才舒服,而现在……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有点儿冷啊。 ——“你觉得她们都是死在杂物间的吗?” ——“不然呢?” “您…您不会说是诈尸吧……?“ 啪!他旋转电扇开关,扇叶停止了转动。 还真是…挺冷的。 钟冉靠在墙角,听见椅子的响动,差点蹦出心跳。幸好那人关好电扇就没了动静,不然她又得跑路。 钟冉摸索着往停尸房走去。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她按捺心中的恐惧,一个个掀开油布。 是…这两具吗? 钟冉看到了她们的断指,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却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除了她们,除了陈家,除了卫舜,还有多少呢? *** 廖队与卫舜面对面坐下:“所以呢?你就是想问案情进展?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能透露。” 我当然知道你不能透露,可除了这个话题,我还能用什么拖住最老练的刑警? 卫舜摆出吊儿郎当的笑:“我就是好奇……” “好奇也不行,保密是我们的职责。”廖队本来神情严肃,可几秒后,他叹息着摇摇头,“而且这事儿吧,大概率是要压下了…” 卫舜不动声色地将眼睛瞟向空旷的走廊。 还没完事吗? 正想着该如何找话题,话题却自动送上门了──一对中年夫妇风风火火跑进警局,女方上来就大喊:“我女儿呢?” 值班刑警连忙拦住横冲直撞的她:“这位女同志请等等,在这里登记一下信息!”女人表情焦急:“登什么信息啊!是你们让我来的!” 值班刑警面面相觑,询问到:“请问您是……?” “我是赵小容的妈妈!”女人指着自己胸口,“你们不是电话里说我女儿遗体出现在这儿,让我自己认领的吗?” 值班刑警恍然大悟:“哦,请您等等,这边还是要登记的,登记完了我们有话要问。” 廖队拨开众人:“是邱悦女士和赵辉先生吗?请您这边去。”他指向走廊深处。 待别人领着夫妇二人走远,值班刑警问廖队:“不先登记吗?” 廖队皱眉:“这种时候讲什么形式?我想赶紧弄清楚,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卫舜依旧坐长椅上,沉着脸目睹一切,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 夫妇二人再度出现时,赵母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抹去眼角止不住的泪水:“到底怎么回事?我女儿半年前就去世了,我们亲眼看着她下葬的,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尸体竟没变化?” 廖队抿抿嘴唇:“她的死亡证明是你们开的?” 赵母瞪大通红的双眼:“ 分卷阅读54 这位警官,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骗人?我女儿当时在宿舍吞了安眠药,她的舍友都看得清清楚楚,法医验尸我们也在,我们才是最希望她没死的那个啊!” 廖队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警察同志。”一直沉默的赵父开口了,“我知道您的意思,换作我们也会怀疑。别的您怎么调查都可以,我只想求这件事有个结果。” 廖队眼神闪躲,又故作镇定地解释到:“这个,我们已经尽力调查了,您放心,等我们把材料与你们开证明的警局交接后,双方定会共同合作查清。” “查清?查一天清也是查清,查十年清也是查清,查一辈子呢?查到我们死了,你是不是负责给烧到坟头!?” 赵母情绪十分激动,话也越说越大声。 赵父也按捺不住了:“警察同志,我向来是愿意信你们的,可我也怕啊,怕你们觉得早就是死人了没什么好查的,我们基层百姓根本没法去申诉啊!” 值班刑警被叨得有些不耐烦:“既然你们不信任,那还找警察干嘛?!”他边说边将人往门口送,赵母气得面容扭曲:“你们就这办公态度的吗?!” 索性她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在门口:“行,那我就在这儿等你查清。” 值班刑警开始冒火,正要前去理论,廖队却一把拉住他,指着门口大喊:“干嘛的干嘛的!” 话音刚落,玻璃门探出个戴眼镜的男人,身后还跟了个平头男。眼镜男举着相机扶了扶镜框:“接到群众热线,说这儿有案子,想来采访一下。” 廖队快步上前:“不接受采访,哪儿凉快上哪儿,我们这边没案子,别像苍蝇一样扇都扇不开!” 平头男挡在眼镜男面前:“没有就没有,凶什么凶?!” “谁说没有!有!我这儿有!”赵母不知何时起身跑来,“记者同志,我女儿死了半年,尸体无缘无故出现在这边,我求他们调查清楚,他们却口头敷衍,你评评理!” 值班刑警气得直瞪眼:“你怎么胡言乱语呢?我们难道没有尽力吗?!我们队长熬夜多少天了,就是为了个结果!” 眼镜男也不说话,光拿相机咔嚓咔嚓。 值班刑警指着他吼:“谁让你照的?!删了删了!” 咔嚓咔嚓…光做不说又是几张,看来是有经验的老手。 值班刑警立刻动手去抢,平头男一把拦住:“警察打人啦!打人啦!”双方撕扯间,眼镜男拔腿就跑。 廖队拉回值班刑警:“别落人口实,那群记者唇枪舌剑的,随便一个投诉就能扣你半年奖金。” 值班刑警一跺脚:“那咋办啊?等着被他们泼脏水?”廖队扬起下巴:“这不,派了个无业游民过去。” 值班刑警顺势望去,卫舜迈着长腿已经跑没影儿了。 23、023 线索 廖队将速溶咖啡倒进杯中, 待开水浸没咖啡粉, 卫舜回到了警局:“廖队, 我回来了。” 廖队颔首:“删了吗?” 卫舜叹了口气:“没删干净,平头男打架厉害着, 我怂,打不过跑了。” “啊?!那怎么办?谁知道那些人要写成啥样?舆论的力量大家也看到了, 前段时间不是出了个性侵案吗?可就是被各界媒体搅了个天翻地覆。” 屋内其他刑警为未来的压力坐立难安, 卫舜提议到:“不如你们给上头报告一声, 赶紧发个应急通告。不是线索消失了吗?你们向社会各界搜集线索,让群众看到努力, 自然就不会施加太大压力了。” 年轻警察有些难堪:“这不就闹大了吗?” “不然呢?等着他们闹得更丑更大?”廖队绷紧脸庞,“就这样吧,我们准备一下,往上头通报。卫舜,你过来!” 队长都发话了, 大家不得不着手进行,人群立刻忙碌开。 卫舜跟着廖队来到僻静角落, 廖队忽然转身:“说实话。”卫舜毫不意外, 老实从兜里掏出胶卷:“底片都在这儿了。” 廖队接过胶卷:“我就知道,你小子从来打架都是不到头破血流不认输的, 怎么可能轻易就跑。” 卫舜依旧保持轻松的笑:“幸好廖队了解我, 不然这计划还实施不了。” 廖队冷哼一声:“你知道我会帮你?万一我不肯上报闹大呢?” 卫舜眼睛挪到底片上:“那就 分卷阅读55 把它们还回去。”廖队无奈地摇头,“你小子倒是长本事了,威胁警察?” 卫舜认真回到:“因为我知道, 您不会的。您一直都是我敬重的人,无论事实真相多难探究,您都会坚持自己,所以我信任您。” 廖队深深叹了口气,噗嗤笑道:“行啊你,是真长本事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线索消失的?” 卫舜尴尬地挠挠头:“猜的,也就那么几个理由迟迟无法突破了不是?” 廖队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行,希望你的努力没有白费,年轻的小间谍。” 廖队走远后,卫舜打开手机,看到屏幕备注的【记者骚扰热线】,自嘲一笑。 于成军那件事还曾因记者的电话而烦躁,如今却不得不有求于人,还真是…硬币的两面性。 卫舜按熄屏幕,蓦地抬头,对窗外趴着的钟冉竖起拇指:“感谢情报提供,小间谍。” 钟冉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然后转身,却听见哐哐哐的脚步声。“哗!”地一声,卫舜推开窗户,一把拉住钟冉的后领子:“等等!” 钟冉猝不及防被拉住,退了两步:“干嘛?”卫舜将手摊开:“给你的。” 钟冉偏过头,几颗包装糖躺在卫舜手心。钟冉心中涌起莫名情绪,听卫舜解释到:“我是看你嘴唇发白,怕你低血糖,特地找廖队要的。” 钟冉伸手接过,低声说到:“谢谢。我好久没吃过这种巧克力了。”卫舜微微歪头:“又有故事啊?” 钟冉的视线飞速扫过他:“没有,就…一个挺重要的人曾经也给过我这种巧克力。” 卫舜嘴角无意识地耷拉下,他想到钟冉第一次装哭的时候,说的就是自己失恋了。 卫舜合拢掌心:“哪个?那个子强哥哥吗?” 钟冉有些惊讶:“你认识他?” 卫舜眼珠子向上瞟,显得很不在意:“哦,你睡梦提过。” 钟冉扑哧一笑:“不是他,子强哥哥是我堂哥,以前他经常带我玩儿,后来他出去打工,我们就很少联系了。” 卫舜嘴唇抿成线:“哦,那还有别人啊。” 钟冉岔开话题:“你困吗,我想找个地方睡觉。” 卫舜指了指前方:“那边有家便捷酒店,我们去那边开…咳咳,暂住。”他觉得开房二字实在别扭,硬生生给憋回去。 钟冉没觉得奇怪:“那行,就去那里好了。”卫舜迅速从窗台翻出,钟冉惊呼一声:“你不怕有监控啊?!” 卫舜随手关窗:“怕啥,廖队都习惯我从这儿溜了。” 钟冉艰难地挤出一个词:“惯犯。” 卫舜也不生气,转而开始掏钱包。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钟冉听见卫舜压低声音,打了几通无人接听的电话,然后突然停下脚步:“等会儿…我回警局一趟。” 钟冉拦住他:“我这儿有钱。” 卫舜愣愣地与她诚恳的眼神对视,末了又气又笑地抬手,停在她额间。 钟冉下意识闭眼,卫舜却雷声大雨点小,轻巧地划过她额头:“我说你这丫头,能不能看破不说破?” *** 轰隆! 钟冉被一声惊雷吓醒,猛然睁开眼时,听见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手表,下午一点二十。窗户被厚厚的帘子盖上,所以没有光线打扰睡眠,让她一觉睡到了现在。 钟冉按压有些酸痛的脖子,两只脚在地上摸索着拖鞋。随后,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卫舜并不在旁边床铺。 钟冉下意识环望一周,门却“滴滴”响起,卫舜推门而入:“你醒了?吃饭吗?楼下有吃的。” 钟冉抓顺头发:“你几点起的?” “早上六点多。” “这么早?”钟冉有些惊讶,“你不会…又做噩梦了吧?” 卫舜无奈地举起手机:“没有,是警察叔叔打电话骚扰,你睡得太死了,没听见铃声。” 钟冉脑子清醒过来:“怎么说?” 卫舜拇指按按眉间,显得有些头疼:“廖队说,这事儿有些棘手,上面的意思是征集信息可以,但不能大肆行动,以免造成恐慌。” 钟冉翻出论坛的警局通报:【各位市民:现城东警局,有偿向各位征集两名重要人物线索 分卷阅读56 。赵小容,女,21岁。李婷,女,32岁…】 除此之外,通报下还附了两张正面照。 钟冉关闭界面:“这事儿的确不能传出去,否则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子。”卫舜从背包掏出雨伞:“楼下有吃的,你饿了可以去,我得去医院一趟。” 钟冉套好袜子:“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不能干等着,得从已有的线索中再打探打探。而且…” 钟冉看见卫舜眼下的淤青,欲言又止。 而且…卫舜等不起。 *** 钟冉抬头望着雨棚垂下的细长水帘。周围行人匆匆,许多避雨的挤作一团,钟冉被人蹭到,脚下不稳踉跄几步。 卫舜伸直胳膊护在她旁边:“站过来。” 钟冉瞧着人高马大的卫舜,很识时务地挪近一些。卫舜举着伞说:“这不行,我往前点儿,出租都被别人拦跑了。你在这儿别动,我过去一趟。” 正说着,一个中年妇女指着远去的车屁股抱怨到:“这车怎么回事儿?要停不停的,我刚明明看着它是空车,怎么绕来绕去拦都拦不住?” 卫舜只别过头瞟一眼,又将钟冉往里面推了推:“你注意点儿,别淋着雨了。” 说罢,他拄着雨伞奔入雨中。 钟冉伸长脖子紧随卫舜的背影,手摸向口袋,掏出两粒圆鼓鼓的糖纸。 她随意拆开一颗塞进嘴里。 甜的。 卫舜跟那群提着塑料袋的大妈挤在一处,仗着身高优势也冲不过干劲十足的大妈们。 这时,一辆空车拐来。中年妇女对同伴喊到:“拦什么拦?又是这辆!” 卫舜却毫不在意地伸手挥动。出租车打开停车灯,穿透雨幕的瞬间,大妈愣在当场:“这年头,坐出租也区别对待了?” 卫舜一把拉开车门,对钟冉招手:“过来。” 钟冉拉起防晒衣的帽子,小跑着冲过去,卫舜连忙递来雨伞,将钟冉送上后座。 *** 卫舜跨进副驾,两人坐定后,司机打开计程器。 雨刷擦去玻璃上绵密的水痕。卫舜扣紧安全带,眼睛瞟向窗外:“师傅,您刚刚怎么一直不停啊?” 司机“呔”一声:“刚在纠结事情呢,所以没停。”卫舜也不好问纠结什么,只得先报目的地:“去H大附属第一医院。” 司机点点头,停车同时把住方向盘,准备在红灯变绿后改变方向。 车里只有雨刷笃笃的响动,在雨声包裹中显得有些沉闷。司机转动广播旋钮,打破了车内寂静:“您好,这里是实时广播新闻,下面播报国内新闻速递……” 卫舜随意听着,忽然开腔说:“这种事儿也太魔幻了,遇到可真是倒霉。” 司机的手指敲着方向盘:“这新闻倒没啥,我还有更惊悚的事儿。” 卫舜这些天听的惊悚事儿已经够多了,原想着敷衍过去,却听司机问:“就早上公安局的通报,你们知道吗?” 卫舜沉默地等下文。 司机抬头看是绿灯,边踩油门边说:“我刚才在警局附近转来转去,就是在纠结这事儿要不要作为线索说明,又怕说出去警察不信,纠结了半天还是放弃。 就上个月,也是个下雨天,有个长得和通报人很像的女的拦了我的车。我新手上道儿,本想第一单来个开门红,结果吓了个够呛,说出去谁都不肯信我。” 卫舜望向后视镜,钟冉与他对上眼神:“什么事,这么吓人吗?” 司机见他们竟想听下去,当即来了兴趣:“就到清河街附近,临下车的时候啊,我不小心瞟到那女的的眼睛……哎呦!她的瞳孔跟针尖似的小!吓得我呦…” 卫舜余光瞥见司机的出租车资格证,上面印着几行大字,最当头的是他的名字: 【姓名:孙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因为领毕业证,出门在外,所以略微短小了。明天恢复正常。 Ps,我正在京城(//?//) 24、024 尸体 窗外的雨逐渐加大。车穿过立桥后, 卫舜将车窗摇到顶端, 车内声音瞬间变小。 他侧头看向司机:“孙师傅, 当时她在哪儿下的,你记得吗?” 分卷阅读57 司机先是干笑一声, 随后点头:“记得个大概,那天是我第一单, 相对还是记得些的。” 卫舜试探性问道:“您可以带我们去吗?” 司机奇道:“不是去医院吗?去那儿干嘛?你们还真信啊, 这么些天过去了, 我自己都不太信了。” 卫舜坦然地拿起手机晃了晃:“没事儿,刚才朋友约我去清河街, 我对你说的也挺好奇,顺便看看也无所谓。” 司机半信半疑地调转方向:“行吧,既然你们这么好奇,那我带你们去看看。” *** 车停在城建一局的蓝色围栏旁。司机隔着车窗指向外面:“就这里,她当时说去清河街13号, 就是过了十字路口那个居民区。” 雨下得很大,水渍模糊了外界视野。卫舜推开车门, 一脚踏进了凹陷的水洼, 钟冉随之下车。 卫舜扶着伞柄,眺望向远方:“居民区里面吗?” 卫舜没听见应答, 垂头看去。钟冉双唇紧紧闭合, 手忽然伸进兜里,突出一个鼓囊囊的小包。 她的睫毛在雨雾中隐隐绰绰,忽然睫毛颤动, 她抬头与卫舜四目相对:“这个地方,是不是和你舅舅有关?” 卫舜被她问倒:“舅舅……我想想啊…” 他眼珠朝上,仔细思索后,突然眉头挑起:“好像,好像他的新公司就是在这边,灵灵以前同我说过,似乎是叫景什么…” “景江大楼。”钟冉指到某处,卫舜抬伞看去,【景江大楼】几个大字竖在建筑围栏旁。 卫舜压低伞沿:“你怎么知道?” 钟冉拢上防晒衣的帽子,轻描淡写地答到:“我让灵灵的妈妈帮我注意她丈夫的去向,她告诉我这几天陈为只去过那里。” 卫舜环视四周,冷不丁起被风吹起鸡皮疙瘩:“等,等我一会儿。” 钟冉跟着手中指针走去,步子迈得飞快。卫舜的伞被低垂的槐树枝刮来刮去,索性收了伞小跑着跟上。 两人来到写字楼前,指针依旧直指大门。 钟冉回过头去:“灵灵妈妈昨天告诉我,接近这块区域陈为会突然失去踪迹,像莫名消失的陈灵灵一样。” 卫舜扫视大楼:“看起来和普通写字楼没多大区别啊。” 钟冉跨上台阶:“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刚接近大门,保安立刻拦住:“干什么的?” 钟冉拂开帽子,露出一张笑脸:“找亲戚,他在里面工作。” “哪个亲戚?叫什么?哪个单位的?” “陈为,耳东陈,作为的为。单位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钟冉瞥向卫舜。 卫舜接话:“搞销售的。” 保安狐疑地审视他们:“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销售部的。” 钟冉趁间隙抖抖身上的雨水,手摸向头顶才发现头发已经湿了大半。 她将防晒衣裹紧后,保安再次走来:“没有,这里没有一个叫陈为的。” 钟冉略略张嘴:“不会吧?你问过了?你们楼里只有一个销售部?” 保安开始赶人了:“要不信你们自己找亲戚给楼下保安处打电话,办公场所不是你们小孩子说进就进的。” 钟冉自知理亏,也不再辩解,准备招呼卫舜再想法子时,却见卫舜盯着不远处蓝色挡板发呆。 钟冉顺他的视线望去:“怎么了?” 卫舜扬起下巴,示意突入大楼空地的围栏:“你看,那块挡板有裂缝,风一吹裂缝会增大,好像可以拉开。” 钟冉抹去睫毛挂着的雨滴:“还真是。” 卫舜也不多说,戴好衣帽直奔雨中。 他来到挡板前,轻轻一推,挡板应力而动。钟冉正要跟上,却见指针也一同指向了挡板处。雨声随着隔板关闭而变小,建筑物内乒乒乓乓的金属声扭入耳膜。 钟冉低头看看不再挪动的指针,挽起两鬓湿发往里挪。混着砂土的地面吸去脚底水渍,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 两人穿过无人空地,突然听见大喊:“干嘛的?怎么跑进来了?!” 钟冉循声望去,一个带着蓝色头盔的工头正指着他们:“不知道这里危险啊,赶紧出去!” 卫舜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 分卷阅读58 我们问个问题,马上出去。” “要问什么赶紧问,别磨磨唧唧的。” 卫舜划动屏幕,将警方通报的图片放大:“您见过这两个姑娘吗?她们应该来过附近,更或者…她们来过工地?” 工头凑前随意扫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走走走,这地儿从规划到动工一年多了,基本没见过你们这样乱闯的,赶紧出去出去。” 卫舜拉过发呆的钟冉:“行行行,打扰了。” 说着,他握住钟冉的手腕往回走。钟冉一直木木地盯着指南针,对他们的对话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回到挡板旁,卫舜驻足转身,甩着胳膊在钟冉眼前晃来晃去:“诶?傻了?没事的,线索还可以再找。” 钟冉终于有了反应:“不用线索了,就是这里没错。” 卫舜左看看右看看,并没有找到隐蔽的空间。 钟冉握紧指南针:“那是能通活人躯体,却只有死人能看见的通道。也就是说,女鬼能看见能进去,而我们不能,障眼法罢了。” 她手中平放的指南针慢慢转为垂直。刚才还纹丝不动的指针,此时,竟渐渐指向地面! 卫舜隐约猜到指南针的用处,可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还是让他愣了几秒。 他蹲下来,沿着指针方向摸索地面。 接着,他摸到凹凸不平的某处,与平整的地面对比鲜明。 卫舜眯眼眨了眨,确定自己眼睛所见是毫无异样的地面。但他还是遵循手的触感,向四周扩散探寻。 蓦地,他摸到了把手状的微微凸起。 卫舜抬眸,与钟冉对视后,钟冉肯定地点点头。 卫舜手下用力,一层圆盖状遮蔽体被他揭开,露出底部黑洞洞的空间。 圆盖被放置一旁,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红褐色文字: 【行过,入止】 *** 工头背手转到无人的空地。他的那双硬底鞋在地面走来走去,伸长脖子四处瞅瞅,并没见到刚才那两人,遂放心走回监工现场。 卫舜拍拍头顶被脚步震落的灰尘,凝神细听上头动静消失后,隔着一片黑暗问钟冉:“怕黑吗?” 钟冉摇头点头他都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靠近的体温。鼻尖萦绕着土腥味儿,又隐隐夹杂着女孩子独有的香气,在这片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一阵阵撩得他心跳扑通。 卫舜定了定心神,按亮手机屏幕,钟冉的脸清楚了许多。 他点亮手电:“我们进去看看。”钟冉咬下嘴唇:“我先报个警…” 卫舜拦住她:“不能直接报警,首先这事儿还没定论,不能随便闹大。再则,你确定了这是巢穴又如何,警方大肆查探会以讹传讹造成民众恐慌。所以他们还是会压事儿,不如我联系廖队,让他带人来低调搜查。” 钟冉觉得他言之有理,遂关闭屏幕改为了手电。 两只手电的亮度很快将一隅天地点亮,周围粗糙的土坯平面也显露出来。 钟冉小心翼翼地照向脚下,生怕踩到什么东西。就在她紧张不已时,视野伸入了一只纹理粗乱的手心。 卫舜停在前方,偏头看向她:“你怕不怕?” 钟冉呆呆望着他的手,又仰头。卫舜的双眼折入手电的星点光亮:“你怕不怕?” 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钟冉目测土道仅容一人的宽度,觉得不能因为一时恐惧给别人添麻烦,刚才动摇的手指归于沉寂:“不怕。” 面前的手指尖微微发颤,然后迅速合拢缩回:“不怕就行,那我们往前。” 钟冉不作应答,只是牢牢跟在后头,用手电帮他照明前路。 甬.道没有太大,两人才走十米不到便能望到头。 钟冉略略安下心来,快步跟上:“感觉的确没什么东西。” 卫舜却不言语,举着手机继续往里,光束直直探进甬.道外的空地。 随着走路的晃动和身体的接近,光线略略偏移。卫舜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钟冉及时停下:“怎么回事?”她伸长脖子,卫舜却扬手挡住她的视线:“别看。” 怎么可能不看?钟冉拉下的胳膊,定定望向眼前。在甬.道外的方形天地中,她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手机光线黯淡,当 分卷阅读59 光柱往空地探照,一颗毛发浓密的头颅出现在脚底的视野。 头颅连着尸体惨白的脖子,裹身的长裙,反光的鞋面,毫无生气地躺在两人脚下,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压抑且骇人。 钟冉挪动光柱。 一,二,三,四……… 光线所及处,竟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尸体! 那圈尸体有男有女,无不诡异地就地躺倒,彼此严丝合缝地紧贴。他们头朝外脚朝里,在有限的空间中堆叠成圆,甚至有的地方还摞了几层。 面对这样令人震惊的场景,钟冉双腿打颤,头皮止不住发麻,连卫舜贴近也没发觉。 卫舜挡在她身前,抓住她的手:“没事,那只是死人。” 钟冉反射性握紧他的手,似在重复又似在自我安慰:“只是死人。” 卫舜感受到她的恐惧,立刻按亮屏幕联系廖队。这时,信号却显示为“无”。 卫舜环视四周密封的土壁,打算粗略观察一番便回地面。 视线穿过尸体围成的环,他发现正对面还有条甬.道。卫舜抬起手电往旁照去,左右也各建了一条甬.道。 难道甬.道还各自有出口? 正思索着,钟冉却放开了他的手,直直往尸堆里走。 卫舜不明所以地跟去,而钟冉与他所见不同。原本只能夜里看见的女鬼,在这阴气颇重的甬.道现了形。 女鬼蹲在一具尸体旁,无声地恸哭。钟冉知道,那是陈灵灵的尸体。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偏头想对卫舜说点什么。 卫舜下意识低头凑近,却见钟冉的瞳孔倏忽放大,眼里映出一抹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Sorry,昨晚酒吧街玩晚了点儿 25、025 活尸 卫舜几乎是下意识地揽住钟冉俯身下趴, 一阵手风刮过, 他反应极快地反手一抓, 那只掠过头顶的手臂被他抓住。 卫舜用力圈紧手腕,待余光扫过, 借着手电微弱的光,他隐约看见那只手的模样—— 青白发紫, 手指干细, 那浑浊的指甲盖又尖又长, 轻轻挥过皮肤时,能留下一道渗血的爪印! 卫舜连忙使劲将活尸甩向地面, 在她落地的同时,卫舜直起摇杆,却看到了更糟糕的一幕。 那些尸体,都慢慢站了起来! 卫舜心中连恐惧都来不及,只剩下一个字: 逃! 卫舜将手机放回兜中, 把住伞面抡长伞柄。还未适应黑暗的眼睛辨不出周围环境,但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卫舜反手把钟冉拉到身后, 缓缓沿着土墙靠近甬.道。 这时, 他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卫舜用力睁闭双眼,试图让视野清晰, 奈何等不及他认清一切, 又一爪扑来! 卫舜凭声辨向,手指精准扣上活尸的手臂,并加重力气将手臂生生掰断。 “哐!”女尸撞上土墙, 发出诡异吼叫。叫声尖锐刺耳,卫舜忍不住耸起肩膀,又一具活尸劈手袭来! 卫舜忍不住大骂:“操!丫儿的有没完了!” 他抬腿狠狠扫过活尸双脚,活尸没有自我意识,更难以维持平衡,噗通一声撞向地面。 卫舜拉住钟冉:“走走走!” 钟冉打架不行,不敢拖累卫舜:“你走,我没关系!” 卫舜二话不说拽紧钟冉手腕:“上次你不就像要死一样躺地上,谁他妈知道你这破玩意儿是不是堆沙上的堡垒?” 正说着,他用胳膊肘怼开一具矮小活尸:”丫的摞起来还没三块豆腐高呢,还想伤爷爷我?” 矮小活尸被掀翻在地,仍不死心地伸手扯裤管。卫舜暴躁地踹飞:“劳您驾,让个路行不?!” 钟冉挥舞拳头揍向迎面的一具活尸,那活尸反应迟缓,硬是被钟冉锤趴下了。 钟冉视线晃过活尸瘆人的死人脸,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推着卫舜后背:“快走。” 卫舜拿伞柄“哐哐”敲向迎来的尸体。蓦地,他感到有什么拽住了他的衣袖,卫舜不耐地扬伞打去,在伞柄距离半指时,他顿住了手。 灵灵?! 陈灵灵依旧穿着酒吧外那件黑色 分卷阅读60 连体裙,脸色虽苍白,却因粉黛多了份诡异的红,浓郁的双唇微微张开,似有话要说。 卫舜恍神片刻,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 就在他分神之际,陈灵灵原本平静的面容倏忽扭曲。她散大的瞳孔骤然紧缩,眼白吞噬了残存的瞳孔,暗红血管爬满眼球! 卫舜暗道不好,连忙伸手挡前。陈灵灵出手极快,锋利的指甲直刺卫舜心口! 卫舜双眉拧紧,迅速挪开身子,但已避免不了挂彩的结果。 陈灵灵五指大张,尖利的指甲破空而至,手风刺得卫舜肋骨生疼。 就在即将接近的瞬间,陈灵灵的身子猛然向后倾倒。 她收回胳膊,双手攀向脖子。血管暴起的脖子处,一根黑亮的长带死死捆住了她! 卫舜的眼睛已完全适应黑暗,他看得很清楚,那是根腰带。 钟冉用尽全力拽紧腰带,任凭陈灵灵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卫舜暗暗自骂:早不呆晚不呆,偏这时候发呆,简直自掘坟墓! 他边懊恼边提着伞柄冲去。同时,被他打倒的活尸再次蜂蛹而上! 钟冉咬牙奋力勒着陈灵灵脖子,一点点靠上墙壁。她感到背部触碰到实物,原想安下心,却惊觉不对…… 墙壁怎么会是软的?! 钟冉动作快于思维,连忙拖陈灵灵往身后送去,陈灵灵被她放开,挣扎着扑向墙壁。 而墙壁前方,女鬼正逐渐现出实体。她的眼神充满杀意,身体开始发出幽绿荧光。 钟冉手心冒出冷汗。 疯了疯了…这地底洞穴养人不行,养鬼是一等一的厉害!原本只夜里看见的女鬼,却在这大白天现了身! 钟冉后退几步,手指捏着腰带,眼睁睁看陈灵灵再次袭来。 陈灵灵狰狞可怖的脸越来越近,钟冉刚要甩动腰带,银色伞柄突然怼上陈灵灵脑门。 卫舜喘着粗气,手背擦去下颌汗水,贴着钟冉后背低声说: “有我在,怕什么?” 钟冉咽了口唾沫,微微定下心神:“这样不行,他们本来就是死人,再怎么也弄不死。” 卫舜偏头看着再度起身的活尸们:“一个个都堵在甬.道,我们要逃,只能往上或往下挖土了。” 钟冉心念一动,突然看向头顶。 卫舜护着钟冉抵上墙壁,见她盯着上方,随口问道:“怎么了?” 钟冉眼神忽然坚定:“抬我上去。” 卫舜原是不解,沉思半秒后茅塞顿开:“你是打算…?” 钟冉点头。既然女鬼能突然尸变,证明此地阴气颇重,那么她也许能像夜里一样穿墙。 钟冉略有犹豫,身子忽然腾空,卫舜高举手臂托起她:“你能走就先走。” 他看向四周聚拢的活尸,还有蠢蠢欲动的女鬼,沉声说:“出去一个就有希望。” 见钟冉还没想好,卫舜大呵一声:“走啊!” 钟冉咬住下唇点点头,借卫舜托举的力量猛然上蹿! 卫舜感觉手中一空,钟冉的身子消失在头顶。 *** 工头正在整理头顶的安全帽,回头见一个人凭空出现,吓得他手一哆嗦,帽子也跌落在地。 他急急忙忙弓腰捡起,指着钟冉大喊:“干嘛的干嘛的?闯施工现场不要命了?” 钟冉恍若未闻,手脚并用地爬起,直奔挡板处。 工头只手捂着帽子,边跑边喊:“嘿!小兔崽子还想逃跑?!站住!” 钟冉冷不丁被擒了后领,脚下趔趄差点摔倒。工头厉声询问:“你哪儿的?干嘛的?” 正要提着她往保安处走,手中人却拼命挣扎,脚用力蹬向他的膝盖处。 工头吃痛松手,骂骂咧咧再次跟上,忽然,钟冉回了头。 工头瞥见她的脸,当场愣住—— 那张脸…怎么跟鬼似的,苍白中透着青色,甚至眼白挤得快爆出! 他停在原地不动,钟冉不知自己如何摆脱的工头,只加快脚步扑向甬.道终点。 保安处的人拿着防暴棒:“干什么的?再留这儿我就报警了啊!” “那你赶紧报 分卷阅读61 啊!!”钟冉目光发狠,“去啊!赶紧报警!” 保安被她呵住,本来的主动报警变成了被动,手伸往兜里,嘟嚷到:“丫的找抽…” 他边拨打边盯紧钟冉:“喂,警察同志吗?我这里…” 他惊讶地看着钟冉趴在空无一物的地上,旁若无人地摸索地面,似乎在找什么。 保安挠了挠头:“我这里好像来了个精神病。” “精神病找120,警察帮不了你。” 保安连那端挂断了都没注意,直勾勾地望着钟冉。“啪!”地一声,她凭空拔出一个圆盖。 他愣愣地冲手机说:“不是她精神病…难道是我精神病?” 钟冉趴在洞口大喊:“卫舜!” 无人应答。 钟冉的心逐渐下沉:“卫舜…!” 她探腿就要跳下,突然有东西把住了她的脚踝,惊得钟冉伸另一条腿去踹,又被那东西握住。 钟冉惊魂未定,试探着问:“卫舜?” 黑黢黢的洞口慢慢冒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卫舜吐出嘴里沙尘,一脸忧桑地说:“冉冉,你不能轻点儿吗…” 钟冉嘴唇微启,张了老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沉默地将腿抬高,然后缩回地面起身。卫舜撑着胳膊蹿出土洞,拍了拍身上灰尘,眼睛环视四周:“看什么呢都?” 保安目瞪口呆,工头指着土洞:“你这…这里头咋回事?” 卫舜挡在洞前:“刚不小心掉下去了。” 工头不信,大步往洞口走去,卫舜一把拦住:“给我待在原地!” 他疾声厉色,惊得众人不敢动作。卫舜的手机传来说话声:“在哪呢?” 卫舜眼睛紧盯众人,压低声音说:“景江大楼旁边。” 说罢,他举起手机对众人警告:“你们谁接近就是破坏现场,都得蹲局子,给我待那儿别歪歪唧唧!” 工头扶了扶头顶安全帽:“下面啥情况啊?” 卫舜目光挪向他:“有具尸体而已。” “卧槽有尸体?”“天哪哪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这年头奇葩事多了去了,不过还是瘆得慌…”“怪不得我昨天值夜觉得总有啥盯着我,怪恐怖的。” 众人叽叽喳喳谈论开,卫舜松了口气。要是给他们知道这下面成了乱葬岗,不知道得传成啥样。 *** 建筑工地里外被警察围得密不透风,钟冉给警方做完笔录后,顺着梯子爬进地洞。 甬.道的几名警察,对着横七竖八摞到一起的尸体无不噤声,有年轻的甚至眯眼不敢去看。 卫舜指着头顶方寸亮光:“钟冉打开圆盖我才跑出来,真是吓死我了,谁知道一脚踩空居然掉这么个乱葬岗里了。” 廖队挑眉:“你小子每天趾高气昂的,头抬到天上才会失足落下,你看人家就没掉进去。” 卫舜模样老实垂头尬笑,待廖队转去别处,他才走回钟冉身边。 钟冉小声问道:“你怎么逃到洞口的?” 卫舜偷眼环视一周:“有光漏进来后尸体就没了动静。” 廖队询问手下:“确定无关人员都散开了?” “确定。” “行,把这些尸体都运回警局吧。” 周围开始忙碌,廖队愁眉紧锁,感觉自己头都大成了皮球。 运尸的担架一个个擦过卫舜,卫舜视线随之挪动,心中却不知在想什么。 双手五指松了又紧,卫舜穿过人群来到四条甬.道交汇的空地。他站在中央左顾右盼,眉头渐渐下沉。 钟冉望着他的举动颇为不解,卫舜却旁若无人地蹲下,手掌在地面来回摩挲。 突然,他屈起指头敲了敲,又趴在地上听回音。 末了,卫舜直起身子,对焦头烂额的廖队说:“这下面还有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甬、道居然也是屏蔽词… 26、026 悸动 “啥?”廖队抹了把额头的汗, “还…还有什么?” 卫舜向周围指了一圈:“你们看, 这四条甬.道分别为东南西北四方, 但除去刚才的入口洞,其 分卷阅读62 他都是封闭的隧道。” 卫舜继续说:“我以前上过考古选修课, 周朝末期的墓地形制就是二层台竖穴墓。挖洞的人因为技术或者设备不够先进,所以空间形状不标准, 按理应该是长方形, 但这个好像挖成了圆形。 而且我刚才趴下看过, 这土层是新旧土混合的花土,很明显有人挖过洞又给填上。” 廖队被这说辞绕得很糊涂:“先不说这是不是, 就算是,给这些尸体建造墓地干嘛?难道这人觉得他们是王族后代要好好安葬?有毛病?” 卫舜掉头,眼神虽然平静,话却让人胆寒:“谁告诉他们是安葬?这些人…是陪葬。” 这些人…是陪葬。 陪葬… 廖队想起刚才摞尸及顶的一幕,即使他干了多年刑警, 也不免惊惧。 卫舜指尖转向地面:“二层台竖穴墓的意思,就是外层陪葬品, 内层墓主人, 也就是说…” 廖队心领神会,扬声喊到:“小徐!” “头儿?” “找些工具, 给我往下挖。” 小徐惊讶:“头儿?挖这个干嘛?” “挖!”廖队神情严肃, “我倒是要看看,哪个敢在皇城脚下排场搞这么大。” 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拿铁锹哼哧哼哧忙碌起来。松软的泥土被铁皮撬起,一点点堆成小土坡。 钟冉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 卫舜后退几步:“你咋了?感觉心事重重的。” 钟冉眼睛飞速扫过他被划出血痕的胳膊:“没事,我在旁边站着压压惊。” 卫舜张了张嘴,突然有人喊:“头儿,下面有东西!” 众人快步围上去,只见土层裸.露出一小块儿浅黄板状物,随着周围泥土被扒开,板状物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眼见暴露得差不多了,廖队弓腰抠住板状物边缘,却没有立刻下手。 他抬头与卫舜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犹豫。 如果里头有更匪夷所思的东西,该怎么办? 沉默半晌,卫舜点点头。 廖队手中力气加重,蓦地翻开了木板。 “轰!”的一声,木板倒地,扬起尘埃迷了众人视野。卫舜挥挥眼前浑浊的尘土,捂住口鼻睁大眼睛—— 没有?! 木板之下的空洞,竟然什么都没有? 视野越来越清楚,空间零星飘着尘埃。廖队伸长脖子探去:“空的?” 卫舜放下捂口鼻的手:“看来是。” 廖队蹲在空洞边沿,手指摸了把压得严实的洞壁:“这儿应该是放过东西的,不然没必要建造一个没意义的洞。关键是放的是啥?尸体吗?谁的尸体呢?” 卫舜沉思片刻:“或许前几日听到风声,已经被谁转移了。” 廖队越听越愁,忍不住锤向地面:“他奶奶的,把工地的那些都给我带局里,老子要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 “警察同志,我们也很无语啊!”保安坐在桌子对面两手一摊,“好端端的工地死了个人,我们吓都吓死了好吧,要是真有可疑人物在那儿逗留,我肯定比你们还想逮那孙子揍一顿!” 年轻警察一拍桌子:“别转移话题,好好说话好好想,不然查到你提供伪证,这局子你就蹲定了。” 保安十指紧紧交缠:“我操!你们这是逼供?!” “啪!”保安被突然拍下的文件夹吓了一跳。他抬头望着面目表情的廖队,忍不住一阵瑟缩。 廖队坐下:“既然你想不起来,我问什么,你答。” 他拿出两张照片:“见过吗?” 保安老实审视一番,偷眼看了看廖队,又再次确认一遍:“见过,你们发过通告的,对吧?” 廖队继续问:“除了通告,你还在哪儿见过?” 保安认真回忆着:“没,没有,真没有。” 廖队看似随意地翻起了文件:“那你最近有没有去酒吧街?” 保安皱眉:“酒吧街?” “对,”廖队斜睨他,“去过没?有没有约过女人?” 保安立刻摆手:“警察同志,我虽然是个 分卷阅读63 鳏夫,可也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啊,不至于这么猴急想找女人。” 廖队挑眉:“那其他同伴有经常出入酒吧街的吗?” 保安摇头:“他们下了班的私生活我了解的并不多,嗯…工头吴说不定会去,他老婆还怀着孕,你知道的,男人嘛…” 廖队猛地拍桌子:“乱造谣告你诽谤的知道不?不确定的话给我烂在肚子里!” 保安哆嗦一阵噤了声。 廖队烦躁地起身:“我出去抽根烟。” 年轻警察连连点头。 *** 廖队靠在墙角,手指不停按着打火机开关。打火机没有如期出现火光,廖队气得直想砸地。忽然,周围“啪”的一声,有微弱火光靠近。 卫舜将打火机凑上:“怎么样?” 廖队深深吐纳烟气:“很不爽。” 他将审问的证词给卫舜吐槽一遍,卫舜听着听着,心里越发沉重。 廖队双指夹紧香烟:“查过那些尸体的身份了,他们都注销了户口。更奇怪的是,前面那俩我查了资金动态,她们似乎只有现钱,我猜她们除了拿来殉葬,还被拿去赚钱。” 廖队叹了口气,“还这事儿吧,我看悬,忒悬,我只能尽力而为了。要是解决不了,至少问心无愧。你呢,也不用过度关注这事儿,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有答案的,不然牛顿也不会跑神学院当神棍了。” 卫舜的手依旧抬着,打火机的光在面前燃了又灭,他的面色也明暗不定: “我也想不关注,可我和你不一样。” 正说着,钟冉甩着手向两人走来。廖队怼怼卫舜:“诶,你咋认识人小姑娘的?看着年纪不大,是不是被你骗来的?” 卫舜示意他闭嘴,脸朝向钟冉:“怎么样?肚子不疼了?” 钟冉擦擦手上的水:“我那是饿得疼,去旁边吃点东西就好。” 卫舜咧嘴一笑:“那没事,我有钱了,请你吃顿好的。“ 钟冉闷声应答,卫舜凑上前:“你怎么了?从那里回来就一直不对。” 钟冉不理他的问题,扬起下巴朝向他的胳膊:“上药了吗?” “啊?”卫舜一时没反应过来,廖队嘿嘿笑道:“啊什么?人小姑娘心疼你受伤了。” 哪是心疼呢?卫舜嘻嘻应着,压低声音冲钟冉说,“愧疚啥?又不是你弄伤的。” 钟冉也不说话了,卫舜对她的沉默有些头疼,背后突然有人说:“诶,你们还在啊?” 卫舜回头,工头和保安一并上前。工头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先前不知道你俩是帮咱们警察同志调查案子的,如有冒犯纯属误会,请别见怪。” 不等卫舜表态,工头继续说:“我们打算请你们吃顿饭,当赔礼。” 卫舜本想拒绝,又见天已黑,钟冉还饿着肚子,他摸了摸口袋不太鼓的钱包:“行,那一块儿去吧。” *** 四人来到一家号称十年老店的牦牛火锅,工头积极地往两人杯中倒酒:“这酒算赔罪,倾注了我百分之百的诚心,喝了这酒,咱们就此揭过。” 卫舜大方地一饮而尽,钟冉迟疑着端起小酒杯,在对方的注视下慢慢喝完。 工头高兴地说:“感谢二位给我们面子。这事儿我们就不提了,吃饭吃饭。” 钟冉的手够着有些吃力,正要抻长胳膊,一双筷子将大块牛肉放入她碗中。 卫舜小声调侃到:“够不着同我讲,他们是给我们赔礼的,我们可不能吃亏。” 钟冉噗嗤一笑,小幅度地点头。 吃着吃着,工头突然面向钟冉:“小姑娘是干啥的?多大了?” 钟冉瞟过他笑出褶子的脸:“我还在上学呢。” 工头若无其事地夹菜:“今天你凶人的气势还真把我吓了一跳,那模样…可真有点儿恐怖呢。” 钟冉垂眼盯着碗,并没有搭理的意思。工头又说:“小姑娘…很特别啊…” 钟冉心跳一顿,应到:“我同学也这么说,他们说我特别的一般。” 工头愣了愣,随即干笑两声不再继续。 *** 从火锅店出来,钟冉逆着月光挑干地方走,卫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分卷阅读64 忽然,钟冉停下脚步,转身对卫舜说:“你等我一下。” 说罢,她踩着水洼跑往不远处的药店。 卫舜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着那瘦长的身影在店里翻腰包,结账,然后又“噼里啪啦”踏着积水奔向他。 细小的水花蹦入空中又坠回地面,钟冉的一双眸子和水花一样晶亮。 他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一句话: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是相逢在前生。] 笃笃笃… 钟冉提着塑料袋越靠越近,卫舜指尖相互压制,似乎这样能按捺自己砰砰的心跳。 可当钟冉在他面前停下脚步,露出笑意时,他心口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钟冉拎起塑料袋,额前刘海有些凌乱,却遮不住弯弯的眉眼:“我帮你上药吧。” 卫舜愣愣地望着她,直到钟冉再次出声提醒,他才缓缓点头:“哦,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从京城回去啦 今天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不时不时断更啦,前几天抱歉抱歉。 27、027 劫人 下过雨的夜里, 天有些发冷。钟冉手指的温度触上卫舜的胳膊, 说不清是因为突然的凉意还是什么, 让他浑身一紧。 钟冉放轻棉签力道:“疼吗?” 卫舜说了句没过脑子的话。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杵在湿漉漉的街道,对眼前的姑娘说: “你吹吹, 就不疼了。” 反应过来后,卫舜觉得挖洞钻已经不顶用了, 必须挖穿地球, 一头栽进球面另一端才能勉强缓解现在的尴尬。 他僵直身子, 钟冉慢慢皱起眉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疑惑, 然后试探性低头,鼓着腮帮子吹了吹: “这样?” 卫舜赶紧抽回手臂:“行,行了,我们回罗子家里吧。” 说罢,他猛地跨开几步, 差点踩进深水洼。 钟冉提着塑料袋继续挑挑拣拣地走着,前方的卫舜突然停下脚步, 往她的方向挪来, 然后一把接过塑料袋: “看着路。” 钟冉愣神片刻,见卫舜模样别扭, 也不知在别扭什么。卫舜嘴角动了动, 这次没有走到前面,而是放慢脚步与她并行。 钟冉一直沉默,偶尔环望四周, 却只字不言。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卫舜想找话题打破僵局时,钟冉先开口了:“有件事,我得和你说说。” 卫舜回到:“你说。” 钟冉直视前方:“关于我的特殊之处,只有你知道,所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让我暴露。” 卫舜一脸肯定:“我哪次没帮你隐瞒嘛?” 钟冉沉声说:“你得答应,无论遇到什么情况。” 卫舜听她语气忽然严肃,顺着她说:“好,我答应。” 钟冉松懈了表情,大步向前迈去:“我和你不一样,所以你不要仗着自己能打就乱来,不然…” 她回头,“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 *** 虽然罗子不是第一次看到卫舜心事重重,但心事重重到半夜不睡站窗边冥想还是头一回,以至于起夜的他被吓得差点失禁。 罗子急匆匆跑进厕所舒畅一番后,抖着水渍来到客厅:“干嘛呢?嫌沙发太小还是咋的?都说让你同我睡一张床了,扭扭捏捏的不肯答应。” 卫舜没好气地说:“得了吧,就你那睡品,不是被踹下床就是被鼾声吵死。” 罗子倚上窗框:“所以呢?这位大哥,为谁风露立通宵啊?” 卫舜垂下双眼:“我感觉自己挺不被需要的。” 罗子拍向他的肩膀:“怎么会,我还需要你给房费水费呢。” 卫舜对他的调侃视若无睹:“算了,和你说不通,睡觉睡觉。” 他边说边躺上沙发,罗子凑过来:“我觉得吧,需不需要这东西,对事不对人。比如你吃喝拉撒能需要人吗?对吧?其他的,比如你现在无家可归,不就需要朋友了嘛。” 卫舜睁开眼睛:“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选择无视。睡觉睡觉。” 分卷阅读65 罗子直起身子刚要离开,卫舜突然说:“明天下午我得去医院看我表弟,晚饭就拜托你了,附近没什么好外卖,你下楼的时候帮她带份盒饭。” 罗子啧啧两声:“似此星辰非昨夜,为她风露立中宵。” 卫舜抽出脑后枕头“啪”地砸去。 * 钟冉翻了个身将空调关掉,然后起身推窗。 窗外阴湿,夜风带着些许寒凉卷入房间。钟冉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鼻腔充满泥土的腥味。 借着发毛的月色,她抬起手,大拇指摩挲上中指尾部。 忽然,桌上的指南针略略偏移。 空气弥漫着丝丝腐朽气息,一双白中泛紫的脚停在钟冉身后, 钟冉头也不回:“确定吗?” 女鬼点点头。 钟冉挪开按在中指尾部的拇指,同是,被阴云遮蔽的月牙露出了全貌。 一根鲜红发亮的细线,出现在中指尾端。 *** 缠绵的大雨过后是炎热的艳阳,窗外响起的嘶嘶蝉鸣,给树影添了份躁动。 卫舜睁眼看向腕表,十一点二十。 钟冉的房门早已打开,她坐在书桌旁,随手翻着杂书,貌似认真的样子。 卫舜下意识摸向嘴角,没有摸到哈喇子的印记,这才放下心去洗漱。 罗子打着瞌睡进卫生间,一屁股墩子将卫舜挤到一旁:“让我洗把脸,昨晚又通宵游戏了,脸油得难受。” 卫舜双手沾水,努力压下头顶一撮翘起的乱发:“中午吃啥?” 罗子通过镜子与他对上眼神:“你没看到?饭桌上摆着菜呢,小姑娘亲自下厨,说是做点儿吃的感谢我大方收留。” 卫舜哼哼一声:“她一直都这样,逮着点机会就还人情。” 罗子冲他挤眉弄眼:“呦,还和我吃醋了?可别误会啊,她大早上给我发短信,问我你喜欢吃啥,我寻思着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啥,干脆点了我爱吃的,就当收你点儿房费了。” 卫舜吐出牙膏沫子:“你怎么能让她出钱呢?她哪儿有钱啊?” “她不出钱你出啊?你的钱还不是找我借的?得了吧,给人姑娘知道你囊中羞涩岂不是更惨。” 卫舜小声反驳:“我那是一时的,等这阵子事情过去了,我去找道上朋友看看有没有工作。反正下次你想吃啥和我说,她想报答你就当没看见。” 罗子胳膊擦擦嘴角:“有便宜不占真当我傻啊?” 卫舜皱起眉头,罗子连忙挥手:“得得得,你就当我傻的。” 两人在卫生间墨迹好一阵,钟冉终于出了房门:“吃饭不?都做好了。” 几秒后,卫舜探出脑袋:“来了来了。” 罗子看着桌上的饭菜,感慨到:“现在会做饭的女生还真不多了,看你那模样还以为娇养大的,没想到厨艺了得。” 钟冉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里人经常不在,所以自己学着做了些,勉强能吃的水平。” 罗子自觉地夹起大块排骨:“可别谦虚了,以我二十多年的经验,你这卖相口味绝对过关。唉…突然舍不得你走了,你走了以后,我只能继续过上肥宅的外卖生活。” 钟冉微怔,没有立刻接话。罗子咽下满嘴食物:“不是赶你们的意思啊,你们扯上的案子严重不?还要住多久啊?” 他面向钟冉,露出两排白牙,“我的厨房次卧全交给你,你想住的多久住多久。” 钟冉垂下眼睛:“再说吧。” 一直默默吃饭的卫舜忽然偏头,与钟冉目光交汇。钟冉很快别过脸,低头继续扒饭。 *** 医院来往的家属并不多,卫舜找医生了解过陈智近况后,推门大步迈入。 陈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吊瓶滴液。 卫舜坐上板凳:“最近感觉如何?” 陈智懒懒答到:“还行,就是我爸最近都没来看我,心里堵得慌。” 卫舜眼神游移:“你爸他工作忙着呢,交代我多来看看你。” 陈智嗤笑一声:“工作?自从有了新工作就常常不回家也不管我和我姐,好像比家人还重要。” b 分卷阅读66 r    陈智烦乱地闭眼,“给他介绍工作的同事,比他顾家多了。” “同事?”卫舜眉间颦蹙,“哪个同事?” * “操!”罗子砸鼠标,“就知道刷,团战啥玩意儿?!” 他脱下耳机,伸指头掏掏耳洞。肚子的鸣叫突兀响起,他摸了摸肚子,看向电脑时钟。 快五点了。 罗子起身撑了个懒腰,趿着拖鞋缓缓向玄关走去,正系鞋带的时候,忽然想起卫舜的交待,踮起脚去次卧。 次卧的房门紧闭,里头并没有动静。罗子敲敲房门:“诶,打扰一下,我下去买盒饭,你有啥想吃的或者忌口不?” 没人应答。 罗子歪着脑袋看向墙上挂钟。五点零三分,这个点还在午睡? 罗子挠挠头,再次敲门:“诶,在吗?” 他凑近耳朵去听,依旧没有动静。 罗子感觉不太对了。他想到前几日钟冉被卫舜抱回来的模样,不禁有些后怕,连忙用力拍门:“在吗?给点儿反应行不?” 没等几秒,罗子握紧把手:“打扰了…” 他推开房门,却惊讶地发现——她不在? 虽然视野一目了然,可他还是无意识地将空调被翻来覆去,仿佛那儿能藏进一个人。待他宕机的脑子终于重启,他才发觉,窗户是开着的。 罗子急忙跑到窗边探头,一楼的防盗网简直是浑然天成的下楼工具,也就是说…… 钟冉偷偷跑啦? * 黄昏的老胡同人烟稀少,仅有的归家人带着满身疲惫行色匆匆。便利店老板将零钱递给钟冉:“您好,找您的六元。” 钟冉将零钱放回包中,顺手拆开冰棍。冒着汗珠的冰棍吃进嘴里,让钟冉感觉燥热有所缓解。 她边舔边随意在胡同里穿梭,偶尔停下脚步逗逗打转的野猫,显得很是无聊。 一辆三轮从身边驶过,蹬车的老头吆喝到:“让一让诶让一让!”钟冉转了弯,顺势溜进狭窄的巷道。 街边路灯按时亮起,一盏盏照向地面。钟冉拿着手机说:“喂婶婶,我在胡同这儿玩呢。嗯…嗯…还行,有朋友陪着呢,没关系…” 讲话声很大,不仅盖过自行车轮胎的滋滋声,也盖过了脚步声。 一个男人跟在钟冉身后。 “嗯好的好的,”钟冉仍在说话,“我晓得的,注意安…” 欻! 一声破空而至的响动,男人猛地跨上前,胳膊卡紧钟冉的脖子,棉布摁死她的口鼻。 钟冉的双腿在地面胡乱划动,随着男人手中力气加大,她渐渐平息了挣扎。 * 推着小推车的护士停在病床边,柔声对陈智交待:“换药了啊。” 说着,她将输液架的吊瓶取下,换上满满一瓶新药。 卫舜对周围的动静毫无知觉:“哪个同事?记得样子吗?” 陈智双眼微阖:“和你有关系吗?” 卫舜有些不耐,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起。 他接通电话:“罗子?有事吗?” “喂?卫舜吗?”罗子站在房门口,五指插进乱发,“你那个小女友,她不见了。” 陈智见卫舜刷地起身,瞬间变了脸色:“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罗子头疼不已:“我也搞不清楚,感觉她像是从二楼爬下去的,可我觉得她没必要瞒着我走啊,你说不就打声招呼的事儿吗?我又不会拦住她…” “因为她不想我知道。”卫舜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怕你告诉我,她想瞒着我。” 罗子不明白:“什,什么意思…喂?卫舜?” 卫舜挂断了电话。 陈智愣愣看着卫舜逐渐靠近的阴沉脸。 卫舜俯身,猛地揪紧陈智衣领:“我告诉你,先前你抑郁,怎么搞我都随意,可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要是不说,你姐姐和你爸爸都难以安宁。不光他们,我,你,我们都得见阎王!” 陈智一时难以细究他话中意思,哆哆嗦嗦地说:“你…你问的,我不一定记得…” 卫舜想起什么,忽地 分卷阅读67 松了手指—— 昨晚吃饭时,工头的虎口处似乎有水泡的疤痕。这种长期摩擦留的水泡,监工并不会亲自下场做事,除非… 卫舜眼神发狠:“我问你,那个人是不是姓吴?叫吴岩? 陈智语无伦次:“好,好像是…” 卫舜再次揪紧衣领:“他是不是有个老婆?” 陈智点点头:“有的,我记得他有个怀孕的老婆,去年我爸出事,他们俩还来看望过…” 卫舜心神一震。 昨夜廖队抽烟时,龇着黄牙嗤笑到:“他们的供词真是千奇百怪,那个保安说自己遵纪守法,然后呢,说工头老婆怀着孕,他才有可能瞎搞,你说,这无故内讧好不好笑?” 他老婆…到底怀孕多久了?! 28、028 孤勇(一) “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窗帘密闭的屋子被汗味儿濡没, 房顶悬挂的风扇呼呼送出热风。 手机喇叭口传来低沉的旋律, 偶尔被金属撞击声掐断。 啪嗒。 一滴血自床角坠入地面,渐渐散成星射状。浅色床单被鲜红污染, 渐渐变得斑驳。 墙头照射的灯光被扇叶切割,明明暗暗晃上一张人脸。他的眉毛挂着汗珠, 细小的汗珠顺着重力汇聚, 最终沉向下空。 啪嗒。 汗珠砸进床单, 与些微血渍融合,消失了踪迹。男人粗短的手指握紧床上细瘦的手腕, 沿着掌心脉络划出更长的血痕。 床上的女人没有动静,苍白的脸被长发衬得更无血色。她鼻翼毫无翕动,微突的胸下是高高隆起的腹部。 男人放下那只手,转向旁边床铺。 他抻直胳膊,就在指尖触碰上莹白肌肤的瞬间, 钟冉睁开了眼睛。 她语调低沉,声音嘘寒问暖般平静: “你想杀我吗?” *** “让一让让一让!”卫舜脚步飞快, “让一让让一让!” 他侧身穿过大厅人群, 迅速跨出大门。天似要下雨般昏沉,来往人车与匆忙的身影擦肩而过。 耳边是通话连接音, 每阵嘟嘟声都让卫舜更紧张一分。 接电话啊! “喂, 卫舜吗?”那端终于接通了电话。卫舜把紧手机:“廖队,能不能查一下吴岩的住址?” “你要他的住址干嘛?”廖队的声音充满疑问。 ——“所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让我暴露。” 卫舜闭嘴,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 ——“你得答应,无论遇到什么情况。” 钟冉昨夜的告诫在耳边盘旋不去,卫舜放缓脚步,深呼吸一番后冷静下来:“没什么,昨天他请我们吃饭,我们把东西拿错了,想找他拿回来。正好我今天闲着,想着直接上门去问,工地不也没开工吗?” 廖队沉默片刻:“行吧,我把他的电话住址都发给你。” 卫舜停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左右徘徊着。几秒后,手机进了短信: [西平十二条35号] 卫舜立刻伸手拦了辆的士,关门报过地址后,他一拳砸上座椅,软垫被突然的力道深陷。 原来,她不知何时知道了真相,昨晚就决定好了。这种事警方无法解决,所以她想独自面对。 卫舜攥紧拳头,指甲刺入手心—— 你就逞能吧,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 钟冉冷冷看着吴岩,将手臂贴回身侧:“昨晚吃饭的时候,你对我下蛊了是吗?” 刀柄微微一抖,吴岩双唇嗫嚅:“你没死?” 钟冉摸了摸脖子:“你冒险下蛊跟踪,想将我拐来,目的就是为了和旁边这个女人完成些什么,是吗?” 吴岩绷紧面部肌肉:“所以你故意送上门来?你怎么知道我下蛊跟踪?” 钟冉想起昨晚酒水中暗暗浮动的血色,还有女鬼告知她吴岩尾随一事,不禁嗤笑:“你不是说过吗?我很特别。不然你也不会如此心急想杀我。” 分卷阅读68 吴岩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说的对。你能穿墙,偶尔形神如鬼,像是书里说的契约者。有了你,给鬼胎续阴命会比其他人快很多。” 钟冉心跳一顿:“哪本书?” 吴岩迅速伸手去钳制她:“话题到此为止!” 钟冉避开手风向另一边滑去,双脚落地同时,吴岩操刀往她袭来! 钟冉也不躲避,眼睁睁看着刀锋划入肩胛,刺骨的疼痛瞬间让她白了脸色。 吴岩刚要收回力道补刀,却被钟冉握紧五指:“看来,那本书说得不全。” 她猛地用力,硬生生将吴岩的食指掰断! 吴岩浑身被冷汗浸透,他五官扭在一处。微眯的视野里,钟冉夺过短刀,自肩胛处拔出。 她闭紧苍白的嘴唇,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接着,渗出的血越来越少,最终愈合不见。 吴岩瞪大了双眼。 钟冉拎着刀柄,眼睛向上斜睨:“我的特别,你还不清楚。” 她执刀冲往吴岩! 吴岩下意识后退,一个踉跄坐倒地上。他靠在床边,突然抬手一挥:“去!” 钟冉的刀尖没入一具冰冷的尸体。 床上大肚子的女尸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挡住刀口。她低垂着头,长发在身前晃荡,将脸掩盖其后。 突然,女尸仰起头! 她的脸部血管尽数暴起,乌紫的脉络纵横交错,像藤蔓一样缠上青白的脸颊。 女尸倏忽睁眼,全白的眼球也爬满了黑色细线,那些细线像有生命般,在眼球突突搏动! 钟冉连忙抽手,堪堪躲过女尸的长甲,女尸五指大张,一下接一下地劈来。 这些阴物的损伤能力比人类厉害许多,钟冉只能不停退避。待她缩进屏风喘口气时,吴岩已不见了踪迹。 钟冉探出身子想去找,女尸又一爪袭来,划破了钟冉的手背,顿时渗出暗红鲜血。 钟冉咬牙隐忍,忽地瞥见那收回的五指中,中指甲盖与其他不同,有层红褐色覆盖其上。 钟冉心念微动,余光挪向不远处房门。 她略略曲腿借力一蹬,在女尸爪尖刺来时俯身操起板凳砸去。 女尸的指甲嵌入木凳,她使劲儿甩开,木凳撞上墙角折成两截! 噼啪声响的同时,钟冉蹿去门口,哐地一声关上房门。 女尸循声冲到门前,以手为刃,将木门劈出大洞,右手直直探了出去。 就在她手臂转动想扩大门洞时,手腕被人卡在了洞口! 钟冉奋力圈紧女尸胳膊,不顾指尖如何划伤自己,扬刀猛然砍下! 一截断指应声而落,骨碌碌滚向门缝。 断指截面鲜血淋漓,女尸停顿身形,像是被人定住。 钟冉松手,失了支点的女尸陡然倾倒,“咚”地一声坠回地面。 钟冉抹去脸上血迹,张嘴大口喘气。松懈了戒备的她顿感疼痛,她摸向伤处,原来胳膊被长甲挑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钟冉捂住伤口,拖着疲惫的脚步寻找吴岩的踪影。 她回忆刚才的情形。吴岩当时站在房门另一端,没有穿过她们跑出去,只有可能在这间房里有什么密室。 钟冉四处环视,沿着墙壁从头到尾敲一遍,试图摸清后头是否另有天地。 忽然,她想起那个挖在工地下的墓穴,于是蹲着贴近地面,屈指敲向地板。 她一点点挪动脚步,一块与周围缝隙略大的地砖引起了她的注意。钟冉趴在地上,仔细听着动静,然后扒住地砖用力一撬,地砖成功被她撬翻。 钟冉迅速挪开它,一方金属小门呈现在眼前。 不是地洞就是地下室,这人上辈子属地鼠的吗?! 钟冉使劲儿向上拔,金属小门毫无动静。 从里头锁上了? 钟冉气得脑门突突,一拳砸上金属门:“你有种就在里头缩着!只要你出来,我掐死你个砍脑壳的!” 吼完这句,钟冉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祈祷伤口能赶紧愈合让她亲自揪出这个缩头乌龟。 就在此时,钟冉摸到兜里震动的手机: 分卷阅读69 [你去哪儿了?]17:10 [你是不是去找吴岩了?]17:12 钟冉盯着屏幕,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门窗有了突兀的响动。 [你别做危险的事,我马上到]17:43 她腾地一下起身,心中隐隐不安。 卫舜吗? *** 卫舜摸着发烫的手机屏幕,不停看着定位信息,出租车却停了下来。 卫舜猛然抬头:“怎么了?” 司机望着后视镜里的他:“堵车了,五六点下班高峰。” 前方一片喇叭声响起,红色车尾灯照得卫舜心中越发没底。他问道:“要堵多久?” 司机耸耸肩:“这谁知道呢?快的十几分钟,慢的半个多小时?我有次堵过近一个小时的,京城嘛…” 地图显示定位为丰泰西巷,离西平十二条还有1.8公里。 不及犹豫,卫舜从兜里掏出五十元:“不用找了。”说罢,他推开车门,大步跨向车道。 前方马路拥堵得望不到尽头,卫舜在车缝中艰难行走。突然,他只手撑上车前盖,借力跃入栏杆另一侧! 司机攥着平整的五十元钱,目瞪口呆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金钱生命的可贵,还当街耍酷,搞不好得撞死你。” *** 钟冉听着门外窸窣声响,放缓脚步悄悄接近。 五指力道加重,刀口折出冷光的反射上墙面,一点点晃近大门。 卫舜吗? 钟冉深吸一口气,手握上门把,然后慢慢用力,将门打开小缝。 外界光线挤进阴暗屋内,钟冉侧着身子凑上,打算一窥屋外时,光线陡然消失,几只手大力插入门缝! 钟冉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怼上大门。铁门在她的挤压下缓缓合拢,然后咣当关上。 她尚来不及松口气,窗户的咯吱声蓦地加大,纱窗被尖锐的指甲尽数划破! 钟冉呆立半秒,刚要提刀劈去,身后的纱窗也遭到了同样的破坏! 钟冉左右环顾着那些企图爬入的活尸,当机立断地往房内跑去。 这五六具活尸,看来是没有被吴岩召回地洞炼鬼胎的尸体。吴岩这不要脸的,只会躲在地下室搞这种操作了。 钟冉闷头跑入房间,哐地关上房门。透过门上的破洞,她能看清房外靠近的活尸。 钟冉咬牙切齿,刀尖插进地板:“卑鄙!” 虽然这操作的确卑鄙,但是真他妈有用! 钟冉被指甲划门的声音弄得一阵阵头皮发麻。她烦躁地踹向地面金属门,仿佛能这样把门踹烂。 欻! 活尸的手挤进门洞,近圆形的裂缝正向外放射扩张! 钟冉偏头看着自己还没愈合的伤口,牙关死死咬紧,额角经脉突突。汗水顺着眉心滑下鼻梁,很快流向眼眶。 在视野濡湿之前,眼前出现了一双血渍斑驳的脚。 钟冉抬头,女鬼不知何时现出身形,缓缓屈膝蹲下,冰凉的双手接近钟冉持刀的手,然后用力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日更,但更新时间不能确定,正在调整ing。求砸评论,偶基本都会回复的拉 29、029 孤勇(二) 耳边是刺耳的挠门声, 钟冉不明所以地望向女鬼:“你……?” 女鬼松手, 食指在地上刷刷写到: [我想为丈夫女儿报仇] 钟冉皱起眉头:“可我现在也进不去啊, 外面还堵了一堆没脑子盲从的尸体。” 女鬼摇摇头,再次写到: [你能。] 钟冉双唇微张, 见女鬼伸出手,干瘪的手掌展现在眼前。 钟冉迟疑着, 将手心贴上去。 掌纹相合的瞬间, 她感到有什么穿透身体, 忍不住闭眼。再度睁眼时,女鬼已消失不见。 钟冉环视四周, 胸口突然袭来一阵钻心之痛。她捂住心口,却发现心脏的搏动变得极其微弱缓慢。 她低头望向地上血字,突然明白了女鬼 分卷阅读70 的意思。 她们俩…结合了? 胳膊伤口愈合加快,在门外活尸进入之前,见骨的伤痕消失, 只剩为灵灵挡刀时留下的疤。钟冉摸着那条细小痕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它不能愈合。 不等她多想, 房外声音愈演愈烈, 门洞骤然加大。钟冉握紧刀柄,猛地一踩, 消失在房内。 *** 眼睛突然进入一片黑暗, 钟冉视力有些不适应,缓了几秒才看清周围。 这是个狭小的空间,堪堪容下一架爬上金属门的木梯。空间充斥着地下室独有的霉味儿, 闻得她鼻尖发痒。 钟冉压抑着打了个喷嚏,瞥见墙壁一扇小门,门缝处漏出些许光亮。 钟冉悄悄接近,一点点穿透墙壁。一墙之隔的另一端倒是无比亮堂,但这亮堂并不是电灯的亮堂,而是火烛的亮堂。 那些油灯在四个墙角分散,各自簇拥着一张矮小立柜。柜顶都立着瓷碗,其中一盏旁放了相框,框里的小男孩笑得无比灿烂。 密室中央是个巨型玻璃缸,里面盛满发黄的透明液体,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钟冉猜测,这玻璃缸该是用在那女尸身上的。 她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往墙角挪去。这时,她闻到一股隐香,且越近墙角香气越浓,待走到跟前,钟冉突然反应过来—— 是肉的焦香…灯里燃的,是尸油! 钟冉胃部一阵抽.搐,她忍住恶心接近立柜,低头看向瓷碗。 莹白的瓷碗盛着暗红色血液,透过液面,钟冉隐约看到头顶有东西在晃动。 她下意识抬头,看清那片密密麻麻的东西后,愣立当场—— 手指,全是手指!长短不一的灰白指头被细线缠绕,一根根悬在室顶,像老树垂下的万千枝条。 尸油燃烧的黑色烟雾向上萦绕,最后在指端消散。肉的焦香伴着腐烂血气,不容拒绝地钻入鼻腔。 钟冉手中冒汗,忽然,背后似有风动。 她本能地握紧匕首,一根麻绳猛然缠上脖颈! 钟冉被人用力向后牵引,粗糙的绳面勒得她眼前发黑。她反折右手,凭感觉往后挥动,刀尖遇到阻力的同时,绳索略有松弛。 钟冉趁机抬手割断绳索,吴岩失了着力点,乍然往后仰倒。 钟冉捂着脖子用力咳了咳,吴岩赶紧爬起往门口跑去。 钟冉一把抓过断绳,想将吴岩活捉。吴岩连滚带爬地跑到门边,眼见钟冉就要追上,他伸手抓过油灯,往钟冉面前晃过。 钟冉停下脚步,再也无法迈近半分。 吴岩露出狡猾笑容:“原来你这种人真的怕火啊。” 钟冉咬住下唇:“你逃了也没用。” 吴岩脸部肌肉挤出扭曲纹路:“我没杀人,最多算毁坏尸体,警察奈何不了我,你也是知道的,不然你就不会以身犯险了。” 钟冉眉头下压:“可你老婆不就死在你手里了吗?” 吴岩从柜中提出一壶尸油:“她可不算,她是自杀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那年厂里裁员,想辞退我,娘们傻啊,挺着四个多月的肚子帮我找关系。我俩都为了这事儿奔波,结果我家卓仔没人看,掉水里头,死啦。” 他的表情似哭似笑:“死啦,死啦…都死啦,我家娘们也想不开,带着还没取名的幺娃吞药死啦…” 絮絮叨叨说完后,吴岩语调变得古怪:“不过没事儿,我学了些好东西,至少能让幺娃出来看看世界。” 他手执油灯,两撇眉毛耷下:“就差一点了,明明就差一点了…是你!都是你们破坏了!” 钟冉胸口起伏不定:“你知道炼鬼胎是什么吗?那种极阴的东西,出来也是鬼!根本不是人!” “那又如何?!”吴岩面目狰狞,“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想要留下一个,是人是鬼有关系吗?” 钟冉简直无法理解这种疯子行径。 她嘴唇嗫嚅:“到底你从哪里学的这些?那本书…” 吴岩不回答,将油泼在密室外的小隔间,然后哐当扔下油灯。 顷刻之间,火苗舔舐了地面所有油渍,热浪席卷了整间屋子。 钟冉想穿墙逃走,谁知对着这扑面火光,她的身体竟有种撕裂感。 分卷阅读71 她疼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弓腰捂心,指端因为用力而泛白。 吴岩狞笑着,手脚并用爬上木梯。 突然,钟冉感觉有什么抽离了身体。她嘶吼一声跪倒地上,吃力地扭动脖颈。 视线越过橙色火光,钟冉看见吴岩顿住身形,右腿开始下探,眼睛却仰望打开的金属小门。 他嘴唇发抖:“你…你是我婆娘吗?” 几秒后,小门伸出一只血管遍布的鬼手。 钟冉微微眯眼,看着那只弯曲的手陡然抻直,尖锐的指甲深深插入吴岩心口! 吴岩痛呼几声,很快失去力气,重重跌回地面。 胸前衣襟被殷红晕染,吴岩每咳一次,都有血自肺涌上口鼻,蜡黄的脸顿时血迹斑驳。 他挣扎着爬向钟冉:“救…救…我…” 地板被拖出血痕,钟冉隔着火光与他对视,内心忽然平静。 她垂下眼帘:“我救不了你,你为了你的孩子,她也为了她的孩子。” 钟冉看向杵在一旁的女尸…或者不是,是被女鬼附身的女尸。 女尸屈膝蹲下,扬手补了一爪。 指甲陷入软肉,吴岩四肢猛然抻直,然后了无声息地软下去。 钟冉依旧跪着,女尸的力气倏忽被抽走,扑在吴岩身上。 隔着重重火光,那血腥味儿被热气蒸腾,像蛇一样扭入鼻腔,也钻入脑子。 钟冉表情麻木,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深陷其中。她踉跄着想起身,却双腿一软颓然倒地。 她还活着,她还要这样活着。 还有多久呢? 钟冉双手插入发间,终于嘶吼出声。 “钟冉!钟冉!” 痛苦中,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么不真切,仿佛从天边传来。 她愣愣地仰头,火焰噼啪炸出火花,在视野中飘散。 火花熄灭坠落的刹那,有个披着被单的人出现。 他脸上有细小血痕,额间碎发微卷,一双眼睛比火光还亮。 他毫不犹豫地冲来,像从火里生长的希望,强而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肩膀,大声对她说:“你怎么不跑啊!傻站着干嘛啊!你不是有特殊能力吗?!” 钟冉喃喃道:“我怕火。” 卫舜咬牙切齿:“你还知道怕!你…” 话未说完,眼前的姑娘扑进了他怀中。 卫舜怔神片刻,用湿被子将她裹严实,轻声说:“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好吗?” 钟冉没吭声,紧闭双眼随他挪出被火封门的密室。 她脚下突然一个趔趄,睁眼去看,原来是吴岩的尸体。 钟冉正要跨过,忽然瞥见吴岩身下一抹突兀的黄色。 她俯身抽出那本册子,借着闪烁火光翻阅起来: […以鬼木为引,借巫者之血,无火自燃,得焦屑。书八字生辰于幡,谓之招魂… …食以巫血,体虚而魂散。待暴亡,切其将指,可为己用…] 钟冉草草翻至最后一页,看得心头发怵。热浪中,她的手掌竟渗出涔涔冷汗。 卫舜好奇凑上:“你怎么了?” 钟冉啪地合上册子,全没了刚才对他展露的柔弱:“没什么,我们先离开这里。” 卫舜搀着钟冉爬出地下室。他环视四周的尸体,不禁揉揉眉心:“这次真得成[悬案]了。” 钟冉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便知他在吴岩死前,与还被操控的活尸打斗过。 钟冉小声道:“谢谢。” 卫舜一时没明白:“谢什么…哦,你说伤口吗?没事没事,你千万别愧疚,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要跟来的。” 钟冉拧开水龙头,冲洗着匕首刀锋。卫舜突然开口:“那个吴岩…他…怎么死的?” 钟冉关了水阀,背对着他:“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的因果,等法医验过伤口你就知道了。” 卫舜松了口气:“不是你就好,就怕你为了这些不关己的事儿变成个通缉犯啥的,这就难办了。” 钟冉低嗯一声,忽然转身:“你过来。” 分卷阅读72 卫舜疑惑地走过去。 钟冉握住他的手,将中指暴露,以刀尖划出小口,然后用力挤压。 三滴黑色的血顺着手背滑落。 卫舜问:“你这是…” “解蛊,书上说的。”钟冉没有抬头,“伤口好好处理,按时上药,没好之前不要沾水,发炎记得看医生…” “钟冉…”卫舜眼前忽然发黑,“我好像…” “头晕是吗?正常,等会你会昏睡一段时间,醒了就好。” 卫舜动了动手指,努力睁大眼睛:“你想…” 话没说完,他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倒入钟冉怀中。 钟冉费力扶稳,望着卫舜紧皱的眉心,轻声说到: “再见了啊,卫舜。” *** 再见了啊… 卫舜蓦然惊醒,心头突突跳动。 钟冉吗?是钟冉的声音? 他腾地坐直,前方有人大呼:“哎呦,你终于醒了!” 卫舜醒了醒神,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出租车后座。司机操着方向盘,一脸开心地说:“你再睡下去,这一百块就不顶用了。” 卫舜双手按着太阳穴:“什么一百块?” 司机呔一声:“就一小妞儿拦了我的车,把你扶到后座后给了一百块钱,说让我沿着二环线跑,等你醒了自然会告诉我去哪儿。” 卫舜急忙问道:“她人呢?” 司机瞟过他的脸:“我怎么知道,你们不认识吗?” 卫舜掏出手机翻看,司机又问:“你要去哪儿啊?” “去火车站。” “哪个站啊?西站南站还是中心站?……嗯…hello?说一下?” 卫舜绷直嘴角,眼睛一刻不离屏幕,却依旧没找到他想找的联系人。 如是三遍过后,他竟有点想笑,说不上是苦笑还是自嘲。他颓然靠上椅背:“算了,去东里胡同吧。” “好嘞~” *** 钟冉将行李箱掏空,内容物尽数放入包中。 一切整理完毕,她将包背回背上。收废品的老大爷确认到:“你真的不要了?” 钟冉微笑着说:“不用了,以后…也用不上了。” 老大爷将零钱递给她,她确认数目后揣进包里,大步离开回收站。 街边朝阳很柔和,她拿出兜里书册,迅速翻到尾页。 那页的最后一段戛然而止,书却完整无撕毁,仿佛复印时就已经是残册。 阳光落上黑色铅印,钟冉轻读出声: “兹有震后返魂者,与暴亡未尽寿者缔约,以续阴命。司接引亡者职,畏火,畏中天之日,能穿堂入土,曰[存命人]” 30、030 生金 卫舜被很大的撞击声惊醒。 他懒懒回头, 罗子甩着湿淋淋的牛仔裤, 杵在门边说:“你还要睡多久啊?昨天一回来倒头就睡, 大早上又跑来骚扰我说吃卤煮,结果老子刷牙的功夫你又睡了。” 卫舜胳膊撑起上身:“几点了?” “几点?都过了中饭点了!家里停电, 老子闲得裤子都搓毛了。” 怪不得背上出了那么多汗。 卫舜双腿探着拖鞋:“我洗个澡,洗完了出去吃饭。” 他边说边往浴室走, 罗子一把叫住他:“那啥, 那丫头有件脏衣服在我这儿, 洗不出来了,你看是扔了还是咋地?” 罗子指向沙发背上搭着的白T, 上面的血渍已成深褐色。 卫舜瞟过一眼:“扔了吧,没人要。” 罗子面上有些犹豫:“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那丫头昨天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你又只字不提…” 卫舜眉毛微动:“她回来过?” 罗子点头:“是啊,不然怎么拿的行李,她没和你说?” 卫舜沉默半晌:“她有没有交待什么?” 罗子想了想:“哦, 有的。她说卧房有外伤膏药,还说你背后有伤, 让我提醒着你上药。” 分卷阅读73 罗子贱贱笑着, “姑娘跑了,在下可以勉强代为上药。” 卫舜没好气地说:“我还不至于。” 说罢, 他趿着拖鞋进了浴室。 *** 就着凉水冲了许久, 卫舜内心终于平静。他用毛巾拭去身上水珠,与镜子里黑眼圈浓重的人对视。 这下能好好睡觉了。 卫舜边擦头发边往外走,罗子端着手机对他晃晃:“有电话。” 卫舜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上前, 待看清屏幕显示的联系人,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实感。 她真的走了啊… 卫舜微不可闻地叹气,接通电话问:“喂,何天?你没事了吧?” 那端的何天连连应声:“没事了没事了,晚上有时间不?咱吃顿压惊饭。” 卫舜回到:“我在大学同学家里,就上次一块儿吃过火锅的那个,干脆三个人一起吧。” “行行…哦对了,买箱啤酒,你喝哪个牌子的?” 卫舜刚要回答,电话里却传来了杂音,没过多久,他听到廖队说:“卫舜吗?” 卫舜应到:“是的,有事吗?” 廖队压低声音:“昨天你说的吴岩家,我们秘密去处理了,这事儿你别对其他人说,以免造成恐慌。但我有问题想问你…那个吴岩的尸检结果很奇怪啊,他的伤口怎么像…怎么像被女尸的指甲穿透的?” 卫舜语气平淡:“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去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廖队的嗓音有些烦乱:“现场太乱了,也很难查证有没有活人在场,附近监控又不全,这边真是没办法了…” 廖队唉声叹气一番后,突然转移话题:“吴岩的尸体还有个奇怪点。” “什么点?” “嗯…说起来有点恐怖。他的七窍有血渗出,其他尸体…也一样。” 卫舜眼皮抬起:“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廖队单手插腰倚在角落,“先前那些尸体都没有的,过一夜全成了这样。那个吴岩眼球的血管都是黑的,看久了瘆得慌…” 卫舜呼吸几近停滞,掌心被手机勒出印痕。 *** 绿皮火车哐当一声,车速逐渐减慢。 钟冉被震动惊醒,腾地一下坐直,头顶不小心磕在上铺床板。 她捂着脑袋揉了揉,听列车员大喊:“到了啊到了啊,成都北站到了啊!” 钟冉摸黑从行李架取下大包,沉重的背包瞬间压上肩膀,让她脚步微一趔趄。 熙熙攘攘的过客拖着行李箱从身边穿过,钟冉抬手挡住站台刺眼的光亮,待适应后才缓缓放手。 钟冉突然有些迷茫,她在原地呆呆站了许久,直到手机震动将她拉回现实:“冉冉呐?要去站里头接你吗?” 钟冉迈出脚步:“不用了婶,我自己会走的。” “哦好的,天黑注意安全啊,给你炖了汤,回来喝。” 钟冉喉头哽咽,努力压抑情绪:“好,我知道了。” 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呼出长长一口气。 地铁亮着的M标识十分醒目,钟冉沿街边林荫道走着,忽然回头:“你又要做什么?” 过路人侧目而来,钟冉却毫不在意:“该做的我都做完了,约定是一个心愿,多的我不会帮也不算违约。” 女鬼摇摇头,抓住钟冉的手腕,试图贴上她的掌心。钟冉想起她附身时的举动,下意识就要收回,却在同时手中一沉。 她抬眸回望女鬼,女鬼露出了笑容。 虽然那森然面庞配着微笑有些瘆人,但钟冉还是第一次见到女鬼这个表情。 女鬼嘴唇张张合合,似乎说了什么,钟冉努力辨认出那个词—— 谢谢。 接着,女鬼身形如未烬的火屑般,熄灭、消散…… 钟冉怔神许久,才看回掌心之物: 一块发亮的金石。 *** 凌晨六点,后武寺周边街道多了许多行人。 未到景区开放时间,后武寺的朱色栅栏依旧紧闭,行人大都匆匆一瞥便奔向别处。 分卷阅读74 老李头叉开双腿闲坐在寺庙旁的摊位,用牙签剔着牙缝里的韭菜叶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这是城里颇具规模的玉石集市,大大小小的摊位都摆满了玉石制器。 说这玉石顾客,老李头倒是摸得门清,毕竟摆摊十多年了,对来往者是看客还是买客,简直一眼可辨。 那年纪轻轻结伴而行的,多是看客。因为玉石里头的弯弯绕绕挺深,没有一定年资的,要么被以次充好,要么被以假乱真。 若说辨玉是门学问,那么被骗就是学费。因此,毫无经验又略有文化的小年轻,多是不会轻易试水的。 老李头翘腿大呵到:“诶来往的看一看嘞,正宗新疆和田玉,假一赔十假一赔十嘞!” 喊完一轮嗓子有些发干,老李头往喉咙灌了些凉茶,刚要继续,摊位来了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姑娘戴着棒球帽和墨镜,一看就是好奇而来的游客。 老李头不做声,任由她弓腰扒着盘里散玉。 扒了好一会儿,姑娘大概觉得不交流太尴尬,抬头笑道:“这玉怎么卖?” 老李头下颌一扬:“看你选哪盘挑哪些,都不一样。和玉贵点儿,俄玉便宜。” 姑娘没搭话,继续闷头扒着盘子。 老李头试图营业:“我说小妹儿,这玉都是好玉,随便挑,保真。” 老李头拈着牙签继续剔牙,那姑娘停下手中动作,突然来了句:“你们这儿,有黄金交易不?我看贴吧说,这儿私下有的。” 老李头弹开指缝残渣:“小妹儿可别瞎说,黄金交易都是走正经市场的,没国家允许咱可不能搞啊。” 姑娘沉默半晌:“真的没有?” 老李头肯定摆手:“怎么可能有,你问这个干嘛?” 姑娘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她又开口:“我有金子想卖。” 老李头嘿嘿笑道:“手镯项链吗?金饰品店都能回收,正经黄金市场也不收啊。” 姑娘摇摇头:“是…生金。” 老李头噤了声。 他沉吟片刻:“生金?小妹儿是不是看错了?国家金矿管得严的,捡到都得上交,哪来生金淘啊?你是去哪儿玩淘到的碎金吧?” 姑娘比了个手势:“有这么大。” 老李头望向蹲在面前的姑娘,满脸不信:“这么大的生金…是砂金吗?怎么可能…你带来了吗?” 姑娘回到:“没有,想先问着,没交易就算了。” 老李头略显犹疑:“你有照片吗?” 姑娘点头:“有的。”说罢,她从荷包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块比表盘略大的金石躺在桌上。其形不规整,其色金黄发红。 就照片而言,还真像砂金,而且大小品相相当不错。 老李头想了想:“这样吧,你要是信得过我,改天带东西来,我帮你看看,交易什么的先不谈。” 姑娘面容平静:“我带来了。” “啊?” “我带来了。”姑娘重复到。 老李头眉毛上挑:“你不是说……哦…小妹儿还挺贼,怕我哄你是吧?” 姑娘展露笑容:“你说的是。” 她从包里摸出金石,伸到老李头面前。老李头刚想去拿,姑娘却合拢手掌:“我还是怕你哄我。” 老李头了然一笑:“这样吧,这种事我不常处理。我带你去那家店,他家生意做得多,又有实体店,不像咱们四处挪摊位,这下你放心了吧。” 说着,他指向不远处挂着牌匾的店铺。 姑娘将金石收回包内:“行。” *** 两人一进门,老李头就扬声喊:“老薛,生意来了!” 姑娘扶了把墨镜,偷眼打量四周琳琅满目的玉器,待听见笃笃下楼声,这才循声望去。 来者是个两鬓斑白岁数半百的男人,他一身滑腻绸褂,鼻梁架了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和蔼。姑娘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却说不上在哪儿见过。 老薛笑得娴熟:“什么生意?” 老李头将人往他跟前送送:“金石生意。” 分卷阅读75 “金石生意?”老薛微微皱眉,看向那年轻姑娘,“首饰还是金条?” “都不是。”姑娘再次拿出金石,“是生金。” 老薛有些惊讶,接过金石后扶正眼镜仔细瞅。末了,他下结论到:“还真是…你哪儿来的?” 那姑娘夺回金石:“合法出处。若交易便莫问,若不交易,我收回。” 老薛忽然觉得这姑娘挺有趣:“你还是学生吧?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钟冉。” 老李头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名字不错,听着像文化人。”说完他面向老薛,“她…老薛?” 老薛直勾勾盯着钟冉:“你叫什么?” 钟冉取下墨镜,与他对上双眼:“钟冉。钟表的钟,冉冉升起的冉。” 老薛奇特的面部表情转瞬即逝:“你想卖了它?” “对。” 老薛点点头:“那你随我来,我们好好商量。” *** 一个小时后,钟冉将鼓囊囊的钱包放进挎包。 两千四百八十元,够了。 她重新戴上帽子和墨镜,对老薛微微弓腰:“谢谢您了。” 老薛看着她欲言又止,在她转身时终于开口:“小姑娘!” 钟冉回头,老薛笑容柔和,放缓语气道:“记得注意安全。” “…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还有一更,拖延症的我有罪。 31、031 沣木 2017.7.6 九寨沟市周边的沣木镇, 有个开发时间不太长的拉则沟。 由于这里是九寨沟入黄龙的必经之处, 而且藏寨分布不少, 每年这个时候,来往的游客还挺多。 赵老头是村里的有名的爱走街串巷的人物, 哪哪儿的肉好吃,哪哪儿的酒好喝, 他都搞得十分清楚。 比如一年多前开的那家青旅兼饭店, 酒和肉就很合他的胃口, 像年轻时在日喀则吃过的高原牦牛肉和自酿青稞酒,所以他最近常去, 且尤其爱带着他的爱犬哈皮。 哈皮是只高大威猛的土狗,看起来面相凶狠实则外强中干,上次牵出去遛圈儿,还被附近村民养的鹅给吓得缩在墙角哀嚎。 此时,这条猛狗正翘丫子在树下方便。赵老头拎着壶桂花酒, 掂量着这次能从青旅老板那儿薅来多少吃食。 桂花是自家姑娘从山沟沟摘的,酒是自家婆娘亲自酿的, 好喝到掉舌头, 那老板是个识货的,肯定会中意。 还没进门, 赵老头就瞥见门口停了辆新车。以往这里停的只有牌照生锈的东风标致, 和赵老头女婿开的车同款。 这一个多月不来,老板新买了一辆车? 看这车黑得锃亮,一看就是没跑过多少道儿的新车。从车型分辨, 应该是辆越野。 赵老头对车研究不深,就觉得这车贼霸气,贼拉风,忍不住拉着哈皮绕车多遛了几圈。 正要上手时,他听老板大喊:‘‘我说!老赵,你别瞎搞它啊,这是阿舜新从4s店提的玩意儿,看中了好久才咬咬牙分期付的,可贵了,平时都舍不得让我碰一把。’’ 老板叫朱浩,人称大朱,约莫三十多。留了个藏族人的小辫子,上面扎满五颜六色的珠串儿,脸上还留了指甲盖长的胡须。自认为是个落魄的艺术家,为人却粗声粗气,半点儿文艺气质也无。 赵老头恋恋不舍地多瞅几眼:‘‘好车子啊。’’说完牵着哈皮溜达过来,“咋没见舜娃子咧?’’ 大朱指了指旁边楼上:‘‘没起呢,昨天看球赛到凌晨,过会儿去车站接人,让他多睡会儿吧。’’ 旁边楼是大朱和阿舜合伙开的青旅,藏式联合别墅的模样。房子以白为主调,但窗户和砖瓦都是五彩的,顶上还挂了片五彩经幡。 此时楼上的卫舜,正往玻璃杯里倒着鲜奶。 和以前比,他黑了点,壮了点,穿着随意了点,眉边多了道浅浅小小的伤疤。 最大的不同是,他终于有钱买车了。 他对自己那辆普拉多宝贝得紧,没事要跑窗边看看,有事也跑窗边看看,出了门还要交代大朱常常去看看。 在房里草草吃过早饭,卫舜随 分卷阅读76 手摊开报纸。 这山里头的信号没有城里好,经常会因为下雨下雪或刮风断了信号,他也养成了订报纸买书看的习惯。 翻到社会新闻的模块,卫舜一眼便瞅见版面最广标题最大的新闻:《江城市恶性医闹团体抓获》 卫舜本没太在意,随便扫过文字,有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知情人向警方呈递了相关证据,根据这些……’’ 卫舜添牛奶的手抖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钟冉。 *** 14年的冬天,有个事件在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也是‘知情人’向警方提供了线索。 那时因为他在当地警局有熟人,两人聊天时正好谈起这个话题。 熟人同他讲,也不知道是谁给的证据,真的不知道。那日早上打开办公室门,证据就好好躺在桌上了,甚至有怀疑是内部谁查的,结果没人承认,也不知怎么进来的。 卫舜心里每一个细胞都叫着,是钟冉,肯定是。但他按捺住查找手机号码的心思,毕竟那丫头走得洒脱,他也不好黏黏糊糊。 但15年六一的晚上,他重新得到了她的号码。 那时他还在可可西里的巡山队打下手。 当晚的可可西里下了小雪,有点冷,卫舜在牦牛毛编织的帐篷外面哆嗦着站岗,和迎风撒尿的藏獒两两相望。 这个巡山队不是国家隶属,更不算正式,多是像卫舜这样自发来的。这么多年来虽然人员壮大了些,配置上依旧比不了正式军队。 好处是纪律没那么严格,在这样冷的天里,还能小酌一杯酒暖暖身子。 卫舜的队友撩开帘子扔来酒壶,卫舜一把接住。他放下猎.枪扭开壶盖,一股青稞酒的热气冒上。扒土的藏獒闻到气味,在他腿边蹭了蹭,最后呜咽着跑开。 卫舜就是在这时接到了电话。 当他看见屏幕陌生的号码时,还迟疑了片刻。敦促他接电话的是,号码的归属地——四川成都。 他刚要接听,对方却在他迟疑的两秒内挂了电话。 卫舜鬼使神差给拨了回去。 接通的时候,话筒里杂音很多。卫舜分不清是这边的风声还是那边的风声,所以冲着手机大喊:“你好?你是…?” 熟悉的女声裹杂着风声传来: ‘‘是…卫舜吗?’’ ‘‘……对。’’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钟冉。’’ 确认身份后,卫舜反而语塞了。各种话在肚子里翻来覆去了几遍也没能出口,只好干巴巴地问:‘‘有事吗?’’ 钟冉却反问:‘‘你那边杂音也好大,像是在刮风,今天京城天气不好吗?’’ 卫舜瞅着荒凉的无人区:‘‘嗯……这几天京城都在雷阵雨。怎么突然想和我打电话了?” 钟冉回道:‘‘没事……我在监利……嗯就是一个小地方,今天这儿天气不好,有个老人说八成要走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卫舜没听懂:‘‘走什么……?’’ 钟冉解释:‘‘就是一种传说,你不知道就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有的时候我走走停停,觉得有点无趣了就会翻联系人打电话,本来是和其他人打的,不小心拨错了,要是打扰到你了我现在就挂。’’ “啊也没有也没有…”卫舜一把从藏獒嘴里夺过猎.枪,龇牙无声地警告它,“我也挺无聊的。” 卫舜感到了一点点安慰,至少她没把自己的电话删掉。这样一想,她不告而别还删号码的事,突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两人杂七杂八扯了一堆,钟冉说有事要走,说完手机就“滴”地一声,界面重新变回了桌面。 可可西里的信息收取延迟,之后三四天他才听说那边出了翻船的大事。他赶紧给钟冉拨回去,却再也没拨通过。 卫舜虽然不说,心里却一直期待着能再接到她的电话,可这两年过去了,她的号码还在手机里躺着,人却仿佛彻底消失了。 闹钟将卫舜从思绪中拉回。他扭头一看,七点五十了。 卫舜换好衣服下楼。 一年多以前,他和大朱在拉则沟合开了这家青旅,他懒得管账,就偶尔接送来住的旅客,或者送旅客去景区赚外快。 分卷阅读77 外快的钱加旅店的收益还算可观,自己也乐得清闲。 今天要接的人倒是相当重要──多年不见的何天和没见过面的何天老婆刘盼星。 何天夫妇今年刚结婚,卫舜赶不及去参加婚礼,何天倒无所谓,调侃让他包了西南部的蜜月之行,卫舜当然一口应下。 下楼的时候卫舜正碰上黄姗。黄姗是大朱的老婆,长得清秀动人,画画和做饭都是一绝,只可惜瘸了右腿。 黄姗把饭盒递给他:‘‘听说你是去成都接人,这去成都的旅途远,怕你路上饿了,包了饭团当便当吧。’’ 卫舜嘻笑着接过饭盒:‘‘谢姗姐!’’揣着便当出了门。 *** 门外大朱和赵老头还在唠嗑,哈皮用爪子刨着爬满蚂蚁的泥土,哼哧哼哧不亦乐乎。 卫舜端着饭盒出现,那狗鼻子精得很,立刻把前爪伸得老高去捞饭盒。 卫舜可比狗子高了不少,况且狗子还被栓了铁链,卫舜连抬手都不用,就看那狗子蹦蹦哒哒地没法得逞,呜咽一声继续刨土了。 大朱对卫舜说:‘‘这去了得半夜回来吧?’’ 卫舜点头:‘‘快的话大概凌晨一点,如果运气不好遇到滑坡就不知道了。你们俩甭等了,我有钥匙不要紧。’’ 说着就去拉那辆牌照生锈的东风标致的车门。 大朱大声问:‘‘不开你那辆普拉多?’’ 卫舜摆手:‘‘不了,人不多,何天那小子也还没到我想用它的程度。’’ 大朱腹诽:这买辆车当佛供着,平时也舍不得用,还花了大价钱改装,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用得着。 *** 开到下午三四点才到成都车站,饭盒里的饭团早就被卫舜吃得干干净净。 停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何天联系,那端的何天也一直等着电话,刚一打便接通:‘‘哎呦金主大哥,这会儿到哪了?’’ 卫舜回道:‘‘废话真多,赶紧的带东西出来。’’ 何天说:‘‘你到站口来接吧,我们这东西有点多,不方便。’’ 卫舜边问地方边往广场走。 就快到约定处时,他余光瞥见一抹亮色,突然顿住了身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个日期设定,我真不是故意和现实重合的… 【我说今天有更新嘛~11:59也算今天呀】 32、032 重逢 他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防晒衣带着棒球帽的身影, 虽然那打扮很像男孩, 可是恰好扫过的一眼让卫舜产生了错觉。 钟冉吗? 还没等他回神, 何天就拖着箱子背包一颠一颠地跑来:‘‘你看啥呢?快帮忙!’’ 卫舜接过行李,何天从上到下扫视他:‘‘唉, 得有快四年没见了,你好像黑了, 不过好像帅了点, 更精神了!不像我, 这工作一稳定,肚子上就开始长膘。’’ 说着他用手在肚子比划一圈, 嘀咕道:‘‘你说这肚子的膘怎么减呢?’’ 离何天几步开外站着个女人,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何天忙冲她喊:‘‘诶星星!哎呦别生气了,赶紧来吧。’’ 说着就去拉着她的胳膊:‘‘真没什么,不信你问卫舜!’’ 那女人对何天臭着脸,对卫舜倒不好摆脸, 笑着问候:‘‘你好,我叫刘盼星。’’ 卫舜礼貌性地点头:“我知道, 何天那小子已经在我面前炫耀十万八千回了。” 刘盼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 何天默默顶出拇指给卫舜的机智点赞,顺势拉住他的胳膊:‘‘瞬哥快, 给她解释一下, 我和那个叫钟冉的姑娘真的没什么的!’’ 卫舜没反应过来:‘‘谁?’’ 何天提醒到:‘‘钟冉啊,就我们四年前去汆文遇到的那姑娘,今天火车正好碰上了, 她刚从武汉来,估计回成都。我记得她好像是住成都的对吧?” 何天凑近低声说,“星星怀孕脾气见涨,非认为是我的老相好,你帮我……诶卫舜!你去哪?!’’ 卫舜快步撇开人群,往身影消失的方向离去。 *** 分卷阅读78 旁人向疾步奔跑的人投去探究目光,卫舜将路人抛于脑后,直至视野里再次出现那个背影。 他迟疑了。 如果不是的话,岂不是很尴尬……而且这么久不见,说什么比较好… 好久不见?为什么没了联系?我很担心你?你现在怎么样? 正忐忑地打着腹稿,那人边撕包装袋边离开便利店,卫舜恰好与她对上视线。 长得…真有点像。 明明肚子里塞满了得体的台词,可与钟冉对视时,卫舜却全忘该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看她接近,然后……她转了方向?! 卫舜“嗖”地一下跨步上前,眼疾手快拎住背包带。 钟冉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嘴边还挂着冰淇淋奶油,一双圆眼滴溜溜在他胸前打转。 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卫舜连忙放手,钟冉下意识舔了口冰淇淋。 突然的对立让场面颇为尴尬,他磕磕巴巴地打招呼:‘‘巧,巧啊,在这里见到你。’’ 钟冉更瘦了,脸色也不好,卫舜差点没认出。 而钟冉愣了很久,抬手指指旁边:‘‘我其实…想去厕所来着。’’ 卫舜挠秃脑袋也想不到她会搞这句开场白,一时没法儿接话。 钟冉补充到:“我这次是真的想去厕所…” 卫舜尴尬地摸摸后脑:“哦…你,你先去吧…” 钟冉扶正背包刚要转向,忽然又问他:“能帮我拿下东西吗?” 卫舜呆呆地接过冰淇淋,看她背着超大登山包笨拙地蹲下来系鞋带。 他无奈地屈膝,将冰淇淋递回:‘‘我来吧。’’ 钟冉的脑子一时有点轴,反应过后想拒绝,卫舜已经迅速地将鞋带系好,顺手扶她起来:‘‘你回家吗?你家在哪,要我送你一下?’’ 钟冉摇头:‘‘不了,我去汽车站,等会儿直接去沣木。’’ 卫舜这下乐了:‘‘这真就顺道了,我也去。’’ *** 后座的何天怼怼卫舜肩膀:‘‘嘿,你小子什么时候和钟冉这么熟了?我怎么啥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小子正在狱里吃牢饭呢。 卫舜笑笑没说话,钟冉则在副驾上老老实实地扒盒饭。 何天同刘盼星八卦:‘‘我就说吧,我和钟冉啊,不熟,卫舜才是熟人,嘿嘿~对吧?’’ 卫舜竖起食指:‘‘再啰嗦我把你扔下去。’’ 他偷偷瞄向钟冉,钟冉还是一门心思吃着盒饭,好像饿了挺久。见她干巴巴啃着,卫舜给钟冉递了瓶水:‘‘旅店定了吗?’’ 钟冉终于有了反应:‘‘没呢,等下我用手机订。’’ 卫舜回道:‘‘不用了,我开了家青旅,你等会儿上那去住吧。’’ 钟冉‘啊’一声,突然掰着手指数了数:‘‘要不这样,我先住着,离店的时候算算住了多少天,房费超过200我能用券。’’ 卫舜被她一本正经的算盘逗笑:‘‘这多麻烦,我给你打折好了,0折怎么样?’’ 钟冉喝了口水:‘‘那是指不要钱,还是全价啊?’’ 卫舜同情地望着在座位缩成团的钟冉。 这丫头,不会是傻了吧? *** 天色渐黑,有月光穿过层叠山峦照入车内。卫舜分心往旁瞥,才发现钟冉不知何时睡着了,那半边脸在朦胧月中,轮廓都模糊起来。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夜里会越来越冷。卫舜伸手把她的帽子压低,然后脱下防晒衣给她搭上,顺便掖了掖衣角。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迟疑和犹豫。 何天看得叹为观止,小声对刘盼星说:‘‘好像不止是熟那么简单,卫舜那小子,和那姑娘间的关系比我想的还亲密。’’ 刘盼星偷偷附和,此刻的卫舜却在懊恼: 怎么就没把那辆拉风的普拉多给开出来呢? *** 车行到十二点,只有何天强撑精神打游戏陪卫舜,另外两个都睡着了。 在车流较少的路段,卫舜停车稍作歇息,拿保温壶的水泡了杯速溶咖啡。 分卷阅读79 何天也开始呵欠连天:‘‘我去旁边方便方便,顺便清醒一下。’’ 何天下了车,卫舜大口地喝着咖啡。 因为水温不够溶解不彻底,喝到最后浓得发苦。卫舜眉间微皱,还是给喝完了。 这时,钟冉好像堕入了梦靥。她眉头紧拧,脑袋小幅晃动,手指也在衣摆处时松时紧地攥着。 卫舜见她嘴里念念叨叨,想去听听她说的什么。刚一凑近,钟冉猛然睁眼,两手掐上卫舜的脖颈! 好在卫舜反应够快,立马向后一仰,伸手去捉钟冉手腕。 钟冉的动作比他想得更快,缩手躲开了他的桎梏。刚要劈手再攻时,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人,手指顿在半空。 气氛变得有点古怪,卫舜戏谑到:“你这动手的暴脾气还是没变啊。” 钟冉坐直身子,惭愧地解释:‘‘抱歉,我刚才睡迷糊了。’’ 眼前的钟冉不像以前的她了,面对变故反应更快更冷静。卫舜不禁猜测,这样的变化,是多少个可怕瞬间累积起来的。 这几年,她肯定很辛苦。 两人的动静惊醒了刘盼星,她刚嚷嚷着:‘‘什么事……’’,忽然住了嘴。 从她的视角看去,他俩贴得极近,简直像做着某些不可描述的事。 刘盼星知趣地翻身,一副没醒的模样继续嘟嚷:‘‘……都好讲……’’ 何天方便回来拉开车门,刘盼星这才睁眼,重重掐了把何天的手臂,倒把何天彻底掐醒了:‘‘动静真大!都被你吵死了!’’ 莫名其妙被掐,何天却也没生气,嬉皮笑脸地大喊:“我错了啊老婆!” 前座两人都没回头,心照不宣地看向远处。卫舜重新将车发动。 接下来只有何天和刘盼星夫妻俩边打游戏边互损,卫舜和钟冉都没怎么交流。 偶尔,卫舜会“不经意”地扫过钟冉,黑夜的掩盖下,钟冉的脸色捉摸不定。他挪开视线,脑子里还是时不时蹦出她的模样。 卫舜默默念叨,虽然以前也不是那么了解钟冉,但他明显感觉到,钟冉的心像结了层厚厚的壳,不那么容易对人敞开了。 钟冉虽然不看他,手却仍紧紧攥着他的外套,显得心有余悸。 这几年在外头养成了警觉的习惯,虽然她一直盯着窗外,仍然会察觉卫舜或者后座传来探究的视线。 即使如此,她依旧淡定地看着窗外,绷直嘴唇一言不发。 *** 凌晨两点多,车终于开到旅店门口。 何天夫妻早就睡得七歪八倒,钟冉却还保持着看窗的姿势。 卫舜刚想提醒她到地方了,才发现这丫头脑袋竟抵着窗户睡着了。 钟冉睡着的样子很乖,没有刚才那种让他捉摸不透的深沉。 卫舜注意到她歪掉的帽子,头发从缝隙散下一绺,搭上修长的脖子,长度刚好到锁骨。 鬼使神差的,卫舜突然拈起那绺头发,小心翼翼地将它拢回耳后。 借旅店门口的灯光,他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她。 她的眼角有颗暗红色的痣,很小一颗,以前披着短发没太注意,如今瞅见这颗安稳趴在眼下的痣,和她睡颜一样又乖又软。 这次没有噩梦,钟冉睡得比刚才安稳,对他的动作没有反应。 卫舜有点不忍心叫醒。 微弱灯光下,他看见钟冉眼底的青紫,就知道她肯定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在可可西里那几年,卫舜也尝试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特别难受,有时连着一周睡不好觉,整个人的精神恍恍惚惚,骑马背上颠簸着都能睡着。 真不是夸大,同行有个体力不太好的小伙子,真在马背上睡着了,还摔下来差点被马踩死。 卫舜叹了口气,将暖气开得更足了些。 车里就这么静静地睡着三人,要不是大朱起夜正看见楼下停的车,这一晚卫舜可能真就让他们这么呆着了。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首先惊醒了钟冉,她立马坐直了身子,把卫舜给吓了一跳。 接着,何天和刘盼星也揉着眼睛醒来。 大朱披着毯子,瞅瞅里头坐着的人,一脸莫名其妙:‘‘到地方了怎么不上楼呢?这都要天亮了赶紧进来吧。’’ 分卷阅读80 33、033 交心 大朱带何天夫妇住进有落地窗的榻榻米二人间, 卫舜则拎着钟冉的大包往楼上去。 钟冉现下刚醒, 脑子里还是浆糊, 懵懵地跟着卫舜上到阁楼。 卫舜将她的包放上客厅沙发:‘‘一开始不知道会碰到你,所以没留房间。这暑假是旺季, 三人间啊亲子间基本都定完了,剩下的就是上下铺, 最少也是四人间。这阁楼是我的住所, 挺安静。’’ 钟冉问道:‘‘那你睡哪儿?’’ 卫舜说:“一楼有个三人间, 平时兼职生会住那儿,这次兼职来的是个男的, 你一女孩子,就别住那样的了。” 钟冉挠挠头:“我其实无所谓……以前还住过男女混住,主要是便宜。” 卫舜重重拧开房门:“让你睡就睡,怎么给你住好的还嫌弃?” 钟冉对他突如其来的气恼有些无措:“不是……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这个……房费我可以多付…” 刚开的门被卫舜咣地关上, 他指指脑袋:“你睡糊涂了?我不是说不收钱了吗?客气什么,就当……” 卫舜眼神游离不定, “就当…嗯…感谢费, 对,以前你帮我们那事儿的感谢费。” 钟冉闻言还真回忆起来:“不是你的朋友也给我……” “不说了我困死, 几点了还纠结这个, 晚安!”卫舜打断她,急匆匆往楼下跑去。 钟冉目送他离去,才从茶几拿起一串钥匙。 车钥匙都不拿走, 这么困吗? *** 这一觉不知睡到了几点,钟冉醒来时,外面天色阴阴的,感觉像要下雨。 钟冉翻身摁亮手机,竟然就十一点了。 她立刻从床上爬起,觉得头发油油的想洗个头,便从背包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浴室。 刚一推门,钟冉瞅见手边一个毛茸茸的黑色东西,像是凭空长在沙发扶手上。 她瞬间吓没了瞌睡,定睛去看才认出是人的脑袋。 奇怪…他昨天不是说睡一楼了吗? 卫舜在钟冉开门的同时弹起,眼睛仍有点眯缝,言语却很利落:“你要去哪儿?’’ 钟冉抬起手中衣物:“我想洗个澡。” 卫舜睁开了眼睛,眼神有些闪烁:“哦…我就随便问问。你昨晚睡得踏实吗?” 钟冉点头:‘‘还好。你不是说去楼下睡了吗?怎么跑沙发上了?’’ 卫舜含糊回应:‘‘哪儿睡都一样。’’ 说完不久,他突然来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走的时候好歹说一声,不要又不辞而别。’’ 见钟冉表情微妙,他掩饰着咳了一声:‘‘我去洗漱了,应该快吃饭了。’’ 卫舜边说边远离,忽然停步转身,一把将钥匙从茶几拿起,再次转向楼梯口。 钟冉在身后回到:‘‘放心吧,我走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卫舜的背影顿了顿,半晌后才小声说:“你哪次说话算话了。” 钟冉没听清,刚想确认确认,卫舜却直往楼下奔去。 * 大朱在前台和端着牛奶的何天聊得欢快,见卫舜下楼随口道:‘‘那姑娘起来了吗?等会把你的熟人叫下来吃饭,哦对了,厨房有水管坏了,等会帮我修修。” 大朱边说便往卫舜头顶瞟去,“诶阿舜,你头发没梳吗?怎么这么乱?’’ 卫舜摸了摸头顶,脸色忽变,一脚跨向玻璃橱柜,凑近反光处仔细辨认。 靠!刚才他就是顶着这副尊容和钟冉讲话的?! 大朱看向大堂客人:“别臭美了,赶紧上楼把头发理理,别丢自己的面子。” 卫舜哭丧着脸:“还要啥面子啊,早都丢光了。” *** 待大堂那批客人散去,众人才开始用饭。 钟冉尝了口玉米饼,不住称赞道:‘‘这饼真软真香。’’ 卫舜回她:‘‘这是姗姐烙的,姗姐手艺简直米其林级别。不过牦牛火锅还是大朱拿手,能把那肉煮得又嫩又香又入味,今晚做你尝尝。你还有啥想吃的给我说,肉类管够。’’ 大朱喝 分卷阅读81 下大口醪糟:‘‘对,小姑娘不用客气。’’他眼珠子转了转,“你和卫舜怎么认识的?大学同学?” 何天咽光嘴里东西,接话道:“我知道我知道,前些年在汆文认识的。” 一提到汆文,大朱略略知道发生过啥,识趣地住了嘴。 何天因为不知道他俩的其他故事,便没继续说,倒是刘盼星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怎么认识的啊?’’ 卫舜轻咳一声:‘‘没什么,就刚好住一个旅店来着,她帮了我一个忙。’’ 何天倒是没听说帮忙这茬,只记得当时两人总有冲突来着。不过那事对卫舜和他来说也不是啥好回忆,给刘盼星添了碗醪糟就把问题糊弄了过去。 *** 卫舜帮着大朱修水管,大朱眼睛瞟了瞟卫舜,装作不经意地问:‘‘阿舜啊,你和那个钟冉,到底是个啥关系?’’ 卫舜微微愣神,随口敷衍到:‘‘没什么,就认识的。’’ 大朱刻意盯向手中铁钳:‘‘这姑娘……我觉得这姑娘吧,她是不是来路不正啊?反正…不太对。” 大朱压低声音,“她刚居然问我,这镇上监控多不多。我说这山沟沟里连警局都没有,只有个破破烂烂的警卫处,更别提大城市的一步一监控了。听完这个她啥也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像是盘算着什么。” 卫舜心中咯噔一声:“她还问了啥?” 大朱摇摇头:“我走南闯北多少年了,看的人可比你多。有的人啊经历的事儿少,眼睛总是向上看,倏倏跳着火;有的人啊经历太多了,那眼睛就失了光彩。我看那姑娘年纪也不大,却总给我一种沧桑感,太怪了。” 卫舜抿抿唇:“你想多了,她就是累的,没什么来路不正。” 大朱抬眼看他:“你别是被她糊弄了。” 卫舜将起子重重一拧:“你别老认为你多老道,当初要不是你看错人,姗姐也不至于……”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事可是大朱心里的疤,自己怎么就口不择言了? 他深呼一口气:“抱歉…总之她的事我比你清楚。她是个好姑娘,很好很好的姑娘。” *** 两人修完水管,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这季节正是高原雨季,能见到太阳的旅客纯靠烧香拜佛,所以这点儿毛毛雨真是见怪不怪。 钟冉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撑头看着外面的风景。前台阿姨正在制作茶点,甜甜的香气给湿润的空气增了点粘腻。 卫舜在钟冉对面坐下:‘‘想什么呢?’’ 钟冉微笑到:“你来了啊。我刚点了壶奶茶,喝吗?” 卫舜摇头:“我经常喝,你要喜欢就自己多喝点。” 钟冉也没坚持,卫舜见她手腕处露出白色不规则形状的手串,好奇问道:“这手串是什么做的?看着不认识。” 钟冉把袖子拉上些,将手串更完整地暴露“还记得我先前给你打的电话吗?” 卫舜略一回忆:‘‘记得,可后来你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了。’’ 钟冉不好意思地解释:‘‘就那天,我的手机掉水里了,所以换了部手机。我和你说过走蛟的事吧?当时我跟着当地渔民去的,结果碰上了沉船,这个你知道吧?’’ 卫舜听她说得云里雾里:“有什么关系吗?” 钟冉说:‘‘走蛟就是蛟蛇化龙,在长江这儿时有发生。走蛟时天气会反常,暴风暴雨甚至龙卷风都有可能。那天的船就是遇到化龙失败的蛟,所以沉了。 走蛟以后,山里会留下大根龙骨。那渔民和我说,我体质特别,既不能以阳避阴,又怕阴气过盛,所以这走蛟的龙骨亦正亦邪,最适合我趋利避害。 虽不知是真是假,但有了它我确实没那么怕太阳,也不容易在夜里受其他鬼魂惊吓了。’’ 卫舜犹犹豫豫地说:‘‘一直想问……你……到底做什么的?’’ 说完他又摆手:“不想说就算了,也不逼你。” 钟冉默然几秒:“不是不想说,我自己也不知道算什么……反正不是干坏事。” 想到大朱的怀疑,卫舜连忙应声:‘‘这我知道的。’’ 视线晃到钟冉胸前的指南针,卫舜斟酌着问:‘‘这指南针从前就看你戴着,用处我差不多知道点,但这种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钟冉手指捏着金属壳,轻声说:‘‘是我 分卷阅读82 爸爸的遗物,送我的第二天,我爸就在震中去世了。’’ 卫舜懊恼无比。 今天尽说些不识趣的话题? 他收敛了笑容,尴尬到:“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前台端来大杯奶茶,钟冉用勺子搅动沉淀:‘‘没什么,过去挺久了…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开旅店?我本以为你会按着毕业考研工作的路线走下去。’’ 听到这个问题,卫舜捏了捏鼻梁:‘‘这事吧…其实咱们在京城见面时,我就已经被开除学籍了,你走后我就去可可西里游荡了几年,大朱也是在那儿认识的。前年他邀请我和他一块开青旅,我就同意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钟冉看了眼烟盒:‘‘我先上楼去。’’ 卫舜把烟叼进嘴里:‘‘不用避开,高原环境恶劣,我早就戒掉了,现在就偶尔这样叼嘴里过个瘾。” 钟冉沉默地用手摸着杯沿。 卫舜说得轻巧,但她能看到他变黑的皮肤和眉角隐隐的疤痕。 卫舜问:‘‘这几年,你又是怎么过的?’’ 钟冉抬眼,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还能过得怎样?钟冉倏忽笑道:“就那样吧。” 大门铃铛突然叮叮作响,有个涂红唇的女人带着雨天泥土气息踏进屋内。微卷的黑发配上精致的妆容,与镇上多数女人的质朴对比鲜明。 钟冉本以为是游客,准备起身让卫舜去招待,那女人却上下打量着钟冉,最后眼神落回卫舜身上: “舜哥,前几日订的东西给你送到了,账单要核对一下吗?” 34、034 男孩 那女人的声音分明带着甜, 但却不是那种刻意的甜, 像她不经意从袖口探出保养得当的指甲一样, 浑然天成毫无做作。 卫舜摇头:“你没有出错过,直接付钱就好了。多少?” “一千五百七十三。”那女人回道。 “行, 那我出去搬东西。”卫舜起身同她出了门。 不一会儿,钟冉就看那女人和卫舜抱着好几个大纸箱进了门。 钟冉目瞪口呆, 一个穿着高跟短靴打扮精致的女人, 居然能毫不费力地搬起三箱东西。 黄姗一手拄着拐杖, 一手翻着钱包:‘‘王笙,等会儿留下吃饭不?” 那个叫王笙的女人拍拍手上灰尘:“不了, 等会儿我有老同学请我吃饭,送完这一趟我就回去。” 黄姗突然发问:“男的?” 王笙愣了愣,眼神不自主瞟向旁边:“嗯,男的。” 黄姗笑到:“准男友吗?” 王笙犹豫片刻,回道:“可能吧。” 黄姗叹了口气:“哪个男的能娶你也真是好运, 长得漂亮不说,还不怕苦又能干。” 王笙讪讪:“姗姐过奖了。”说完, 她的目光转回卫舜身上。 卫舜就着前台水池洗干净手, 对两人的对话恍若未闻:“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钟冉眼睛盯着外头:“那辆车…是运货车吗?” 卫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集市那边的车,那儿卖很多山货, 我们都往那儿进食材, 游人也常去集市买特产。” 黄姗忽然将钱包送到卫舜眼前:“你把钱给人家算算吧。” 说着她偏头看向钟冉,“小姑娘,能过来厨房一下吗?我这边弄牦牛火锅, 一个人弄有点吃力。” 钟冉猝不及防被点名,不明所以地随黄姗进了后厨。 * 黄姗切着案板的大块牛肉,扭头对钟冉说:‘‘能把旁边那个瓶子递给我一下吗?谢谢啊。’’ 呆了半天,只是这种举手之劳吗?钟冉把瓶子递给她:“姗姐……我能这样称呼你吗?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让我做事吧?” 黄姗低头笑到:“是啊,我做的很明显了,不知道卫舜那小子知不知道我的意思?” 钟冉好像有点明白,却又不敢确定,听黄姗继续说:“王笙和卫舜正处于暧昧期,你知道吧?” 钟冉心中微微诧异:“这个,我真不知道。” 黄姗挑眉:“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熟识。那你和阿舜什么时候认识的啊?”b 分卷阅读83 r 钟冉说:“大概有三四年了吧,不过期间没什么联系。” 黄姗松了口气:“原来这样啊?你也看出来了,我在撮合王笙和阿舜。去年王笙给我们家送货,我就看出她对阿舜挺有意思的。阿舜这孩子平时过得挺糙,身边也没个照顾的,怪寂寞的。 我听大朱说阿舜高中谈过恋爱,分了就没谈过了,应该不是那种不愿意找对象的。他平时粗枝大叶,估计对小姑娘的心思不敏感,再这样下去,王笙怕是要退缩了。” 钟冉对他们的感情没什么兴趣,倒显得对王笙很感兴趣:“王笙她是做什么的?那个集市你们都很熟吗?” 黄姗想了想,说:“王笙啊?你别看她打扮得很女人,做起事却一点都不输给男人。她经常在道上运货,送往临近村镇。 前些年川西不太安全,行夜路甚至有持.枪抢劫的,王笙有次就碰到了,硬是和劫匪干了一架,把人家打到胳膊骨折。之后她的名声就立了起来,好多人不敢随便动她货车的念头,是个人物。” 听了这个典故,钟冉一时没吭声,半晌才低声说:“他俩…还挺般配的。” 黄姗剁着肉没太听清,凑近耳朵:“什么?” 钟冉岔开了话题:“你说的那个集市,我也想去那儿买点土特产。不过…那个集市是不是挺乱的?” 黄姗手下渐缓:“乱?” “嗯,会不会有什么边缘人物在那儿?” 黄姗噗嗤一笑:“想什么呢?小县城哪来的边缘人物,这儿马上要作为重点旅游开发项目,肯定不会的。” 钟冉嘴巴张了张,最后轻声说到:“但愿如此。” *** 王笙还是被黄姗说动留了下来。 饭桌上,王笙和卫舜两人聊着路上的见闻,聊得十分起劲,大朱偶尔插几句,钟冉则沉默地扒拉米粒。 何天皱眉不知在想什么,眼皮子对着卫舜抽了很久。卫舜根本没注意,只他媳妇儿刘盼星注意到了,手指扒拉上他的眼皮问: “咋啦?眼皮子跳了?左眼右眼啊?左眼的话今晚我买张彩票去。” 何天把刘盼星的手拉下,冲卫舜说:“舜哥,走,出去买瓶白的,这啤酒实在喝不下去。” 卫舜刚想说屋里有,可看何天欲言又止的模样,思忖这家伙肯定有事,便一口答应了。 *** 刘盼星作为孕妇食量颇大,不一会就吃了大半碗牛肉,人也从局促变得放松:“其实我老早就好奇了,钟冉,你和卫舜是不是…?” 钟冉疑惑,刘盼星神秘一笑:“昨晚我和何天都看到了,卫舜看你的眼神可真是温柔得能掐水。” 钟冉瞥向一旁的王笙:“可能……他是困得打了哈欠。” 刘盼星摇头:“不对,肯定不是……” 她还想再问,钟冉抢先说:“你最近是不是总是熬夜啊?” 刘盼星一脸疑惑:“啊……好像是,最近有几个电视贼好看,追着追着就忘了时间,你怎么知道的?” 钟冉一本正经:“我本科学医的,我和你说啊,这熬夜都写脸上呢,孕妇熬夜不仅对自己不好,也对孩子不好。” 其实脸色暗沉孕妇的通病,钟冉也不过随口一说岔话题。 刘盼星摸着脸将信将疑,又听钟冉噼里啪啦给她科普了一堆注意事项,把她彻底从八卦中绕离,全忘了话题开头是啥。 钟冉偷眼打量神色平静的王笙,暗暗松了口气。 正说着,玻璃门忽然被推开。卫舜和何天各提了大袋子进门,两人都沾染了雨天潮气,靠近时让屋里人不禁一哆嗦。 大朱帮着何天把东西往屋里收拾,而卫舜的袋子都是小零食,便随手搁上沙发。 王笙瞟过沙发,眼睛忽然亮了亮,边掏袋子边对卫舜笑道:“你还记得我喜欢薯片啊?” 卫舜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钟冉,伸手拦住王笙:“这是何天买的。” 王笙顿住右手,尴尬一笑:“哦,早说嘛,不好意思啊。” *** 在场除了卫舜和何天,钟冉和其它人都不熟,只好捡就近的蔬菜吃。 卫舜夹来一筷子牛肉塞进她碗里:“别客气,当自己人吃就行。” 钟冉低头赶紧将肉夹起吞下,眼见卫舜又夹来一 分卷阅读84 块,匆忙起身说:“我,我这边还有事,你们先吃,我打个电话去。”说完便急忙上了楼。 卫舜淡定地把牛肉放回自己碗里,黄姗则余光看了眼满腹心事的王笙。 大朱偷偷蹭了蹭黄姗,对她摇摇头,何天抬眼观察着微妙的气氛,只刘盼星一人吃得吭哧吭哧。 * 钟冉坐在床上。刚才她并没有吃饱,肚子仍然有些扁,可现下一点食欲也没有。 她看向电话薄仅有的三个联系号码:叔叔婶婶,还有个最近联系人。 他的备注写得比较长──[李广生父亲]。 钟冉回忆起前几日在火车站的情景。 当时正是黄昏,她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江城,胸前的指针却像钟摆一样晃动起来,晃得疲惫的心再次紧张跳动。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夜幕降临后,她终于见到了此次要帮的人——个去世时约莫四十多岁的女人。 当时她正在厕所洗手,周遭灯光突然暗淡。尽管这几年常见到这种场面,但是当鬼脸自身后浮现映入镜面时,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女鬼操.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我想请你,帮忙把我的孙子找回。” 钟冉咽了口唾沫:“你孙子?” 女鬼在她背后叹了口气:“我家李成就这么一个娃子。十天前他们去拉则沟玩,广生失踪了。我试图跟踪他的气息,可怎么也找不到,所以,我要你去找广生。” 钟冉立刻退了回成都的票,径直去在江城的李广生家。 钟冉向李广生父母说明自己是李广生失踪案的知情人。因为怕他们不信,钟冉诚实地告知李成,自己是通过他母亲方穗华知道了这件事。 起初他们简直当钟冉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直到她说出更多家中信息,才逐渐由不耐变为诧异。 钟冉打听完所有信息后正准备离开,李成的妻子郑雪突然起身,用力抓住了她胳膊。 原本已经看不到希望的郑雪,此刻仿佛海中抓到孤舟。 她颤抖着嗓音:“钟小姐……既然你不同于常人,那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种将她视为救命稻草的人,钟冉见了不止一次,但她也只能惋惜地叹气。 原本若早些找上她,李广生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可如今…… 鬼能找到人,人能召唤鬼,但鬼找鬼和人找人一样,太难了,所以女鬼才找她寻求帮助。 李广生……大概已经去世了。 35、035 疑云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钟冉在窗边瞧着院门那盏泛黄的灯出神, 直到门口突然出现四五把五颜六色的伞, 圆圆的伞面晃入钟冉视野。 那些人在院子停了会儿,不知道商量些什么, 好半天才进屋里。 钟冉估计是游客,倒也没太关心。等他们进去几分钟后, 又出来两把颜色不同的伞。 钟冉瞧着它们越来越远, 待伞面微倾斜才发现是卫舜和王笙。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 无意识拉上窗帘露出小缝,做贼似地看着。 他俩的头时隐时现, 也不知谁在说话。钟冉只能看到王笙的靴尖在地上来回磨动,卫舜仍双腿笔直地站在对面。 两人交谈许久,卫舜忽然向院内挪动,王笙急忙跟去,没两步见卫舜停下, 她也随之停下。 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卫舜拍拍王笙的肩膀, 再度离开时, 王笙没有跟上。 她沉默地在原地站了数分钟,才举伞离开。 钟冉也不知心里什么感觉。先前她隐隐想着可能会发生啥亲密的事, 可是没有发生她也没失望, 反倒是……有点想吃东西了。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钟冉忽然有了丝莫名的期待,待敲门声响起, 她立刻开门,却是大朱微笑着站在外头。 大朱问道:“下去烤壁炉吗?屋里没开空调还挺冷的。姗姗做了黄糖姜茶,准备在大厅看个电影,没事的话下来一块儿吧。” 钟冉没想起姗姗是谁,反应过来后,她已跟着大朱下了楼。 *** 一楼厅室有面墙上挂着投影幕,大约准备放电影,所以给关了灯,唯一的光亮来自燃烧的壁炉。 分卷阅读85 壁炉旁的卫舜正教从未生过火的何天怎么使用: “别!别把柴放得太密集了!没空气怎么烧!化学都丢给老师了?”卫舜指挥着焦头烂额的何天。 何天则紧张地拿火钳将柴火挪开,因为离火炉太近,眼睛干得有点睁不开,额头也冒出细细汗珠。 卫舜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你这样简直浪费我白天劈的柴。”说完他把火钳拿走,何天则乖乖看着他摆弄。 钟冉安安静静地听他俩说话,仿佛看到四年前的他们。 四年前啊……钟冉不禁把头发拢了拢,斜眼瞟向挂在墙上的穿衣镜,顺手扯下橡皮筋扯下重新梳理头发。 这些天忙得没不注意仪表,头发都扎得一团糟。 她以指为梳把头发捋顺,火光映入脸颊,睫毛在白净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 何天去帮刘盼星摆弄电脑,卫舜扭头看到钟冉,忽地愣神。 钟冉感到他探来的目光,顺着目光望去,卫舜掩饰性寻了个话头:“过来坐着吧,这里暖和。” 卫舜蹲在壁炉旁摆弄起来,钟冉坐定后,听他说:“头发放下来挺好的。” 她眉毛一动,抬眼看见他橘红的面容。卫舜不自然地补充:“这里太冷了,头发放下来会比较暖和。” 钟冉尴尬应和:“是的呢。” 这时,钟冉听见叽里呱啦地交谈声。黄姗带着三四个人从楼上下来。钟冉仔细一听,说的好像是外语。 她问卫舜:“那些人是外国人?” 卫舜回道:“有两个日本的,在成都当建筑师,另一个陪同来的,说是他俩想出来放松一下。” 钟冉看黄姗交谈流利,不禁赞叹:“姗姐日语很厉害啊。” 卫舜点头:“姗姐以前做亚洲地区国际翻译的,会日韩英法四国语言。” 钟冉有点好奇她的腿伤,但又不好发问,只得“嗯嗯”应下。 卫舜挪近了些:“你很想知道她为啥这样了对吧?” 被人戳中心事,钟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 卫舜端来黄糖姜茶递给钟冉:“这事啊,大概是三年前。我当时不是在可可西里当巡山队嘛,大朱也是,不过他呆了七年左右,混了个小头领,我就当他手下。 那年姗姐带了日本科考队来这边做生物科研,准备驻扎半年左右。 她和大朱挺有共同话题的。大朱去的地方多,姗姐也是,两人就旅途见闻谈了很久,很投缘,不久就在一起了。 两人结婚不久,有次抓盗猎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折了两个兄弟。当时我怀疑有内应,就和大朱列出了可疑名单。 其中有个叫平措的跟大朱混了好多年,大朱觉得不可能,给我下了担保。我半信半疑,只偷偷在他鞋底粘了追踪器。 没想到平措真的是内应,知道我怀疑他,劫持姗姐同盗猎的一块儿逃了。 我和大朱几个兄弟一路追,直追到日喀则。那几个孙……小子妄想逃到尼泊尔,最后被我们抓住,我眉角的伤就是他们划的,姗姐也是那时中枪,落下了腿伤。” *** 谈到这些,卫舜将手肘搭上膝盖,手指交叉成拳,定定地望着跳跃的火苗,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钟冉以为是那些惊险的回忆,却不知怎么安慰,只好说:“都过去了……” 卫舜摇头:“不,没有过去。”他皱着眉头,“那些人虽然被抓了,但是我隐隐觉得,他们背后还有人。 我查了他们的背景,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在偷猎之前太过平凡。要知道,他们搞到的可是军队枪支。 而且他们盗猎多年,按照上世纪的案例,不说富得流油,至少钱数不少,可他们中哪怕是领头也没有什么多钱,只有可能还有上级。而且有件事……太古怪……” 钟冉见他眉头越来越紧,心中不知怎的觉得这事……不仅古怪,而且恐怖。 卫舜侧头偏向她:“这事,别人都不信,可我觉得,你可能会信。” 钟冉下意识回道:“什么事?” 卫舜看着壁炉再次陷入回忆: “那群人里有两个人,从头到尾都不说话,眼神也很呆滞,当时我们以为他们是脑子有病。 在樟木镇,我们联系部队一 分卷阅读86 起抓人。偷猎的被我们追至夜里,直到轮胎被打中才不得不下车硬拼。 那时我忽然发现,那两人根本就不像脑子有病,甚至反应敏捷得吓人。 双方火拼的时候,平措跟着那两人跑了,我一直关注着他们,所以立刻追上去。 奇怪的是,我明明打中了其中一个,但那人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他嘶吼一声,身上竟泛出红色的光!” 钟冉听得有些迷惑:“红色的光?” “对。他们动作太快我没跟上,还好我给平措粘了追踪器,发现他们在镇上偷了辆卡车准备逃离。我刚一追上,就听见车内有大动静,随后…车突然烧了起来! 车里同时发出惨叫,那叫声像不止一人,而是几十个人一起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卫舜仿佛心有余悸,手不自在地搓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看错了听错了?” 钟冉听得心情起起伏伏,诚实答到:“这个……如果你问我世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事,我会回答,我相信有。但一旦有人说他真的见到了,我却不敢肯定,因为实在古怪。” 卫舜没表态,只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在暖色火光下折出森森寒意。 钟冉不明所以,卫舜把刀柄冲她:“你看看这匕首。” 钟冉拿去端详一会儿:“没什么特别的啊?” 卫舜摇头:“你把刀柄捏紧。” 钟冉顺他的意思五指扣拢,卫舜握着刀柄与刀刃连接处,猛然用力。 钟冉惊讶地张大双唇。 这刀柄竟可以抽离,刀柄掩盖的另一端竟也是刀片? 与其他刀片不同的是,它通体白色,上面还刻了奇怪的文字,有点像……金文? 卫舜将刀柄扣上另一端,钟冉接过后翻来覆去地又看了看:“有什么来历吗?” 卫舜回道:“还记得四年前的汆文吗?当年有小偷刺伤你,用的就是这把刀。” 钟冉的手下意识朝肩膀的方向伸了伸,略惊讶地问:“你为什么留着这东西?” 他答非所问:“你知道这上面刻着什么吗?” 钟冉摇头。 卫舜看着上面的文字,低声念到:“皋,诣后土,将刺为死,兹我赢。” 这一串古怪的话让钟冉很不舒服,她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卫舜说:“我特地找历史教授研究过,他说这是先秦常用的祝辞模版,大意是[诏告后土,我刺杀的东西会死]。” 钟冉越发不解:“那这用来干嘛?” 卫舜将匕首放回腰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那天抓到那群人,我们搜到了几把一模一样的匕首。而且平措趁乱逃跑后,剩下烧死的那两人,胸口都有刀伤。” 钟冉心中升起怪异感:”所以你觉得……?” 卫舜点头:“不仅如此,那教授告诉我,古人用七、二七做吉数驱邪,而这刀柄圈数确实与真正的M10不同,有七圈。并且,这刀身不是别的材料,而是…人骨。” 钟冉听得心慌。 如果他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匕首的用处,大概真有些邪乎。 钟冉定定与卫舜对视,一时之间两人竟不知该说什么缓解当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 如果卫舜想的不错,那么这些人背后的同伙,从汆文到青海,甚至国外,绝对是个棘手的数量和分布。 一阵冷风灌入,钟冉不禁打了冷颤,回头一看,刚才的日本人人正和大朱推门离去。 黄姗一脸无奈地说:“那些日本人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住这儿最豪华最贵的酒店,所以大朱带他们去另一家了。” 钟冉终于被拉回现实。 她喝了口仍热着的黄糖姜茶,听卫舜问:“明天你打算进景区玩吗?” 钟冉手中一顿:“我…不去了,我想休息休息。” 卫舜看了眼何天夫妇:“他俩打算去,你一个人留旅店怪无聊的,要不我明天带你转转,这附近有家挺不错的火锅店。” 钟冉摇头:“不用不用,何天既然是来找你当导游的,这么做有点不合适,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卫舜忽然压下眉头,研判起钟冉的神情。 钟冉抿抿唇,拿捏出诚恳毫无纰漏 分卷阅读87 的笑容:“真的,我最近挺累的。” 36、036 寻因 钟冉躺在床上, 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刀疤。 当年歹徒的一刀, 留了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可是这伤口却没有和其他的一样消失。 钟冉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那刀肯定有问题, 可现下却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她翻了个身,仔细捋捋现状。 李广生是在镇上失踪的。那天李成逛着土特产市场, 正和商贩讨教还价, 谁知一转眼李广生就不见了。 镇子上谁也不认识李广生, 再加上藏民多语言不通,所以即使他逮着人就问, 也没能问出个究竟。报警的这几天警方也询问了不少商户,除了些印象不深含糊其辞的,就是干脆摇头啥也不知的。 如今的情况是,女鬼已很难探知李广生的气息,极有可能他已经死了。 如果是被人贩子拐走, 那或许是中途发生了什么不可预估的事故。若不是人贩子,最坏的可能就是遇到变态直接给…… 钟冉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想要知道一切, 必须得亲自问问李广生的鬼魂。不过现在将过头七, 只有在他死亡的场地才有可能招到残留死魂。 所以,她必须知道李广生最后出现的地方。 *** 清晨的沣木迎来了大晴天, 远处覆盖积雪的山峦清晰可见。 卫舜转动方向盘, 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弯弯绕绕的道路。何天通过后视镜观察卫舜,突然想到昨晚去超市路上的对话。 他问他:“你和那个王笙,啥关系啊?” “朋友。”卫舜答得很干脆。 何天又问:“那你对她有意思不?” 卫舜笑了:“你还不了解我?有意思的话我早就追她了。” 何天再接再励:“那钟冉…你对她, 是不是有点…?” 卫舜被问住了。 他想了想,诚实回答:“我不知道,也许是喜欢…或者是好奇?在我确定想法前,还是别祸害人家得好。” 何天鄙夷地看着他。 当年刘盼星追他时就说过,好奇,是喜欢的第一步。卫舜这情商,等他发现自己喜欢人家了,说不定人家早跑路了。 何天只能言简意赅地提醒到:“喜欢这事儿确定不了就算了,不喜欢的你得赶紧说清了,否则这能煮熟的鸭子都要被你吓飞了。” *** 车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景区。卫舜让他们下车,自己把车停在停车场,打算在售票厅汇合。 何天却让刘盼星先去大厅等他,自己屁颠屁颠跟着卫舜去了停车场。 他装作不经意地说:“青旅不是有个暑假体验生活的兼职学生叫赵……喜还是熙的嘛?现在的年轻人可直接了,今早钟冉帮老板娘抱柴火,他可殷勤地帮她鞍前马后。” 卫舜当然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回头用刚从后备箱拿出的登山杖手柄怼住他的嘴:“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哔哔哔的,钟冉长得不错,人也够礼貌客气,有人帮她不是很正常吗?” 何天心里腹诽:行,算我多管闲事了,谁要是再关心他俩谁是孙子。 卫舜把票和登山杖给何天:“你和你老婆两人过二人世界去吧,我这边要帮王笙他们搬东西。” 何天满脸问号:“啊?她来了?” 卫舜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峰:“沟里有个旅店老板让我去他那儿取样东西。这儿景点暂由私人承包,出于某些原因我不方便开自己的车,正好王笙他们要送货,就搭个顺风车。 你们沿着栈道慢慢走,大概中午十二点半的样子能到倒龙海子。那儿有家私人饭馆,我们在那等你。” 何天“哦”声应答后离开。卫舜目送他远去,将手机翻到赵熙的对话框,眼睛微微眯起,手指起落间把赵熙拉进了黑名单。 殷勤殷勤殷勤,没见对自己殷勤,可见这小子不靠谱,拉黑了事。 *** 两点三十五,日头已不那么烈,甚至隐入了厚重云层,远处积雪的峰顶也被云雾遮掩。 钟冉戴上棒球帽下楼,正碰到在前台同人聊天的黄姗。黄姗余光瞥见钟冉,笑着问道:“午睡睡得还好吧?” 钟冉顶了顶 分卷阅读88 帽沿:“挺好,这边挺安静的。” 黄姗视线扫过她腰间的挎包:“这个点出去玩儿吗?拉则沟从头走到尾要一整天时间呢,不然你就走到倒龙海子好了,天黑前能回来。” 钟冉压低帽沿:“我不去拉则沟,只在镇上随便转转。” *** 回到青旅,卫舜先将王笙和何天夫妇放下车,自己去青旅对面停车。 一进门,卫舜便看到抱着暖手袋的黄姗。他环视周围一圈迟疑问道:“钟冉还在上头休息吗?” 黄姗摇头:“她不久前出去了。” 卫舜连忙追问:“去哪儿了?拉则沟附近没见她啊?” 黄姗笑到:“这点时间哪够去拉则沟,她说就在镇上随便转转,没说去哪儿。” 见卫舜面上隐忧,黄姗安慰道:“放心吧,你朋友又不到处乱跑,这大道上能出什么事。” 卫舜望向逐渐阴沉的天空:“她就没走过大道。” *** 一阵冷风带着点点冰凉划过脖颈,钟冉立刻戴上冲锋衣的帽子,然后将拉链顶到最上挡风。 黄姗说得没错,这边的土特产集市的确很大,来往叫呵的商贩不绝于耳,运货的车辆也接连不断。 钟冉侧身避开拉货的三轮,抖抖裤腿溅上的泥泞,抬头环视四周。 [瑞祥山货批发店],李成就是在这里挑的东西。 钟冉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大拇指掠过李广生比v的笑脸,然后拉下兜帽往店里走去。 店老板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钟冉:“您是…?” 钟冉回到:“我是他妈妈,因为广生失踪的事儿给我打击太大,警察搜证时我住院了。” 虽然年纪看着不大,但她略显苍白疲惫的脸增添了可信度。老板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知道的都和警方说了,有孩子失踪了我也很难过,总之……别担心,肯定能找到的。” 钟冉调头望向街道:“你们这儿都没安监控吗?” 老板将照片还给她:“穷乡僻壤的哪来的监控?大城市安了监控出事也没少,各人凭良心办事吧。” 钟冉微一弓腰:“打扰了。”说罢就出了店门。 她开始挨家挨户询问起李广生的下落。其中一家老板想了想回到:“好像见过,先前警方也来问过,我感觉像是在那儿见到的。不过你问了也没用,这边店铺警察都问了的。” 钟冉看了眼他指的方向,点点头:“谢谢。” 她循着街角往下,除了有家店铺大门紧闭,其余都没提供有效信息。 走着走着,钟冉仰头看见招牌,喃喃到:“石记珍品批发。” 昨天饭桌上似乎听他们提过,这是王笙工作的店铺。 一进店门,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起身问到:“有啥想买的吗?” 钟冉直入主题:“见过照片上的男孩吗?” 男人捏着照片一角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不太记得了,每天来往的人太多了。好像…好像警察来问过?” 钟冉连连点头:“对,警察问过的。” 男人皱眉:“您也是警察?” 钟冉抽回照片:“我不是,我是他妈妈。” “他妈妈?”男人有些惊讶,随后放柔神色,“不好意思,这个我帮不了您。” 钟冉低声说:“没事,那我不打扰您做生意了。” *** 下午四点,镇上居然飘起了细细雪花。 黄姗坐在火炉旁,望着窗外说:“今年居然这么早就下了雪,看来后面会更冷。” 大朱在前台断断续续弹着木吉他:“年年都听那些专家说什么全球气候变暖变暖,我看这边是全球气候变冷。” 添柴火的赵熙说:“其实主要是想说气候反常,北极南极那边冰川确实在融化,但近几年南边城市夏天也没前些年那么热了,我以前看知乎说,河南在千年前还有可能是亚热带呢。” 大朱笑到:“什么狗屁,现在网络社会人人都是专家,谁知道电脑背后坐的是人是狗啊。” 众人一阵哄笑。 王笙只微抬嘴角,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机里的电视,也不知是真在看还是心不在焉 分卷阅读89 。 何天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刘盼星,刘盼星则奇怪地问:“你说,卫舜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何天看向门口的卫舜,他站在推拉门前,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也不知在想什么。 *** 沿街问了十几家店,依旧一无所获,钟冉丧气地捏着照片往前走。 突然,一个人影堵在前方。 钟冉心头一紧猛地抬头,把前方长胡茬的男人吓了一跳。 胡茬男脖子挂着长长的布条,布条将打开的木盒支在胸前。钟冉垂眼看去,木盒里放满了短细的褐色物什。 胡茬男指指木盒:“要的,吗?虫…草。” 他的汉语不太流利,钟冉勉强分辨出他的意思,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胡茬男急了:“很好的…自己的山里的…” 钟冉挤出勉强笑容:“真的不用了。” 说着她想绕开胡茬男,刚走了两步,她又突然回头:“等等。” 胡茬男脸上又惊又喜,一把将木盒送到钟冉跟前。钟冉视若无睹,径直把照片呈给他看:“你见过这个男孩儿吗?” 胡茬男不解,钟冉指指照片又指指四周:“他,在这里,出现过吗?” 胡茬男松开眉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望天回想很久,犹豫地点点头:“好像有过,这里,走的。” “哪儿?” 胡茬男手指伸向某处:“那里,周围。” 钟冉转身就走,胡茬男在身后大喊:“要的吗?虫草?” 钟冉回头笑道:“明天我再看看。” 摆脱了胡茬男,钟冉循着街边又问了两家,却依旧一无所获。 眼见天色将暗,钟冉点开手机一看,四点四十三了,再不回去怕是会引人担心。 她叹了口气,刚准备改道,突然瞥见一条狭小的巷子。 钟冉心念一动,侧身插入巷口,沿墙壁往巷尾去。她闻着墙上浓烈刺鼻的霉味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快速钻出巷子。 巷尾是条左右延伸的长道,她身后是那排商铺的后门,前方则是一堵白墙。白墙爬满水渍,多处已经剥落,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钟冉踏着潮湿深陷的土路,仔细辨认墙角堆放的杂物。据以往的经验,每家每户的垃圾或者废品都透露着他们的私人信息。 钟冉弓腰小心翼翼地翻查,忽然,她听见有人开窗,连忙直腰装作路过。待头顶的窗户“哐”地关上,钟冉松了口气,打算继续翻查。 这时,墙角一块颜色鲜亮的布料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下意识凑近,伸手扒开堆在上头的纸箱。纸箱倒落的瞬间,那布料完全暴露在眼前: 一件小孩尺寸的旧衣服。 钟冉拈起衣角抖抖,一捆麻绳从中跌落。 她低头看去,那捆麻绳杂乱无章地散在地上,像堆扭曲的草蛇,其上还沾染了深色污迹。 钟冉俯身捡起,借着微弱的日光仔细辨认—— 像是…干涸的血渍? 37、037 失踪地[一] 钟冉扔掉麻绳拿起小孩衣服仔细看了看, 那衣服有几处破口, 破口周围似也有血渍。 钟冉迅速起身从巷口往这边数了数。这堆东西在第七家后门处, 她无法确定是谁,只好先返回街面。 第六家是[石记珍品批发], 第七家便是唯一一个关门闭户的商铺。 钟冉站在门前试图敲门,石记老板探出头来:“你又来了?” 钟冉的手顿在半空:“我怕有信息遗漏, 还是想问问看, 万一他们在家呢?” 石记老板挠挠头:“你急着找吗?这样吧, 我店里有街店的号码薄,你进来坐坐我帮你翻翻看。” 钟冉看看还未黑的天色, 点点头:“行,麻烦你了。” 她跟着石记老板进屋,一股山菌的气息扑鼻而来。石记老板嘿嘿笑道:“你随便坐,顺便可以看看店里山货,价格公道货品真, 回去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钟冉敷衍应和,石记老板蹭蹭蹭上楼找号码薄去了。 钟冉蜷曲手指叩上桌面, 脑中不断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东西 分卷阅读90 。 如果是第七家, 他们确实是有可能为躲避风声关门闭户的。如果没办法侧面问出信息,就只能等天黑后她偷偷穿入店里去看了。 钟冉笃定注意, 正要起身, 忽然听见一阵敲击声。 声音似从通往后门的走廊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十分有规律,听得她突生疑窦。 不会, 是隔壁吧? 钟冉迅速起身,一点点沿墙壁往声源靠近。 声音忽然停了。 她顿住脚步,伸手掀开走廊墙壁的挂帘。 原来帘后是扇挂锁的门…两店竟是联通的?! 声音缓了几秒,忽然又响起。 笃,笃,笃…像敲在墙上。 有光从门缝透来,钟冉单眼凑近用去看。 什么都没有? 她想努力看清时,敲击声再次停止,被窸窣的响动替代。钟冉闭眼缓了缓,再度睁眼… 一只眼睛突然出现在门缝! 她吓得浑身一抖,那只眼睛也迅速远离,退往房中。钟冉定下心神,终于看清了屋里人。 那是个九岁左右的男孩,身形瘦削面色蜡黄,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衣服,一脸惊恐地望着房门。 虽然不是李广生,但钟冉的呼吸却随之急促。 原来这里…真的是个犯罪窝点? 就在她弓腰查看门缝时,一个手持美工刀的背影逐渐向走廊靠近…… *** 雪越下越密,门口的木栅栏留下一层薄薄的积雪,挂在栅栏上的彩灯依旧顽强闪烁。 卫舜看了眼手表。正五点,眼见天就要黑了,钟冉还没有消息。 黄姗递来一杯热奶茶:“大朱说柴火不够了,明天早上谁劈柴?” 卫舜下意识“哦”一声,答非所问:“姗姐,钟冉除了说出门,没有交待其他什么吗?” 黄姗微微皱眉:“还在担心她?那姑娘看着也有二十了,总不至于不认识路吧?” 卫舜没说话,沉默地嘬了口奶茶。黄姗也无话可说,蓦地想起王笙私下同她说过的: ——“卫舜他不是情商低不懂我的心思,而是在用一种保全我面子的方式提醒我,不用白费力气了。” 黄姗轻叹口气,忽然听见桌椅碰撞声。王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回店里帮忙整理东西了。” 王笙背好挎包刚要走,卫舜拦住了她:“我送你。” 王笙双眼睁大,似有动容:“什么?” 卫舜微笑到:“我送你回店里,顺便去拿点干松茸。” 王笙抑制住砰砰乱跳的心,眼底浮出笑意:“好,好。” 她不敢多留一眼暴露自己,迈大步子走到前方,卫舜最后看了看手机屏。 五点零三分。钟冉上次盯着王笙的车,又突然问起集市,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如果真的别有目的,那她也许去了那里。 *** 木质地板猛然被踏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闪着冷光的利刃直扑钟冉! 钟冉迅速沿墙壁翻身,刀刃直直扎入木门! 来人想立刻拔刀再击,钟冉劈手而来,一把握住他翘起的拇指,用力掰断! 那人大吼一声跪倒,钟冉看清了他的脸,果然是石记老板。 石老板左手握拳往上重击,钟冉掰着他的右手去挡,刀锋正中左手腕骨,疼得他蜷缩起来。 钟冉夺去美工刀,用刀刃去砍嵌入门中的挂锁吊扣。木门被她抠出带屑的小洞,她握紧吊扣用力一拔,几枚小螺丝弹到地面,吊扣被她拔了出来! 钟冉扔掉挂锁踹开木门,男孩愣愣地看她跑来牵起自己,然后被大力拽出房间。 石老板一只手钳住男孩脚踝,男孩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钟冉想扶起他,却被不知何时下楼的帮工操着木棍砸来! 帮工手持木棍用力极狠,所落之处都留下深陷的凹痕。 钟冉退避时手机跌落,她本能地弯腰去捡,帮工又一棍扫来,逼得她挪动脚步,不慎将手机踢入柜底。 钟冉放开男孩腾空双手,趁袭击者抬手空门大开时,一击锤向腹 分卷阅读91 部。 帮工吃痛弯腰,钟冉提膝再一击向下颌,喉头受创的帮工仰倒在地,险些喘不过气。 钟冉用力补了几脚,余光瞥见石老板按着男孩肩膀,似要把他拖走。 钟冉将刀口伸长,架上石老板的脖子:“李广生在哪儿?” 石老板紧闭双唇不肯吐露,钟冉大吼:“李广生在哪儿?!” 刀刃堪堪穿过浅层皮肤,一丝血色渗出。石老板面目狰狞:“有种你杀了我!” 钟冉眼睛微眯:“你以为我不敢?” 她的周身气场忽变,刀锋似又冷了几分。石老板额间冒出冷汗:“你他妈有种杀啊!杀了你别想知道他的下落!” 钟冉冷哼一声:“那没关系,办法还有很多。” 说完,刀刃深了半寸。 石老板强撑着不说话,眼睛瞟过勉强支起身子的帮手,口风微有松动。 忽然,前门似来了人。 石老板狞笑着斜睨钟冉:“你继续啊!我还有人,你呢?” 钟冉眉头紧拧,眼里盘算着利弊。以一抵二勉强能行,以一抵三容易折损,说不定还会连累无辜男孩。 前厅动静更大了,钟冉一把将石老板掀翻在地,然后圈住男孩手腕:“走!” 男孩木然地被拖着往后门跑,帮工经石老板授意,踉跄着去追。 *** 石老板捂着流血不止的腕骨处,蠕虫般挪到墙角,费力地靠上墙。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抬头看向走廊来人,是王笙。 王笙惊讶地环视周遭打斗痕迹和血迹:“怎么回事?” 石老板虚弱地抬眼:“妈的…前几天拐来的那个男孩他妈找上门了,臭娘们真她妈能打。” 王笙脸色忽变:“是…是那个男孩?” 石老板玩味一笑:“对啊,你亲自送的。” 王笙忽然发狠,只手揪住石老板衣领:“我他妈就一运货的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下作,再加上…再加上他运气不好…” 石老板扬起下巴歪咧嘴角,门外有人喊到:“王笙?这么慢,松茸是没货了吗?没了就算了。” 王笙手中力气一松,石老板将衣领扯出:“不知者到底有没有罪,你觉得警察会判断吗?” 他凑到王笙耳边,“你是从犯。” 王笙心神震动,眼睛定定望着远处,不知想些什么。 门口脚步声渐近:“王笙?” 王笙腾地起身,愤恨又无奈地瞪了眼石老板,径自往前门走去。 *** 卫舜拿了盒干货随意瞅着,听见王笙的动静,他转头问道:“怎么了?找了半天?” 王笙努力镇定:“没事,松茸没货了,你要的话明天给你。” 卫舜点头:“行,那我先回去好了。”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某处,王笙有些手足无措,试探性问道:“怎么了?” 卫舜收回目光:“没事,我就是看你后头凳子有点儿乱,石老板是不是不在?按他平时的性格,应该不会把凳子瞎放的。” 他边掏手机边往门口去,“那我先走了,明天有货了和我说。” 说罢,他的脚已踏过门槛,王笙暗自松了口气。 而这时,走廊尽头隐隐出现铃声。 因为距离远,声音很低很小,且响了两声便消失,王笙本没太在意,抬头却见卫舜大步跨到了面前: “里面怎么回事?” 王笙张了张嘴,卫舜绷紧面部举起手机:“为什么她的手机在里面?” 王笙下意识看去,屏幕大大的[钟冉]二字很是刺眼。 她摇头:“我不知道…”见卫舜脸色越发沉郁,她赶紧补充,“我真的不知道!” 卫舜抓起她的胳膊:“我刚看得清楚,你的衣袖上有血迹!就在你进屋短短几分钟里,沾的谁的?你说!” 王笙不住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她…” 卫舜用力甩开胳膊,直往走廊冲去。 待他来到走廊尽头,乱糟糟的一切让卫舜的心渐渐下沉。 石老板拖着受伤的身子站起,卫舜眼角发红,猛地 分卷阅读92 将石老板抵上墙角:“她人呢?!” 背部受到冲击,石老板忍不住咳了咳:“谁?” “钟冉!”卫舜面色可怖,“她在哪?!” 石老板小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 卫舜从他手中夺过手机:“还他妈撒谎?!手机都在这儿了!” 石老板难以置信地喃喃到:“她不是…不是李广生妈妈吗?” 卫舜不再浪费时间,使劲儿将他扔回地上,踹开后门跑出去。 摩托车不在了,小货车也不在了。他蹲地判断轮胎痕迹的新旧,抬眸望向西面。 忽然,他起身进屋穿回前门,王笙大喊:“你要去哪里?!” 卫舜不搭话,打开车门坐进去。刚要关上,王笙一把怼住门:“你要去哪里?” 卫舜皱眉:“等事情解决,我有账和你们一笔笔算,不用赶着来找骂。” 王笙急声说:“你要去蒋爷那边对不对?!后院往西走就只有穿拉则沟的车道,蒋爷早就放话不让你出现,你现在去不死也残!” 卫舜掰开她的手,直盯她的双眼:“就算要死要残,我都去定了,何况……” 他踩紧了油门,“我可没那么弱。” 38、038 失踪地[二] 男孩抱着钟冉的腰, 凛冽的风夹杂雪花, 像冰刀刮得他脸上生疼。 钟冉面部肌肉绷直, 大声说:“抱紧了,先出了这鬼地方, 我带你回家。” 男孩的手插入钟冉衣兜,突然摸到一张薄而硬的东西。他拽出一看, 李广生的笑颜渐渐覆上了雪花。 钟冉感到身侧动静, 低头看去:“照片上的孩子和你一样。” 男孩抬头:“姐姐要找的是他吗?” 摩托车速微减:“你认识?” “嗯…我听说过, 他似乎…” 嗞── ──!! 摩托轮胎在雪地发出尖锐摩擦声,转动戛然而止。钟冉一脚踩进雪地, 望向前方聚拢的车灯。 几秒后,背后也有车灯晃来。 钟冉嘴角紧绷,从荷包掏出美工刀,然后折成断刃。她拉下马尾辫,以指为梳将长发卷成团状。 前后车辆围来, 一辆轿车停在眼前。车上下来一个穿皮衣的壮汉,鼻头被冷空气冻得发红。他的嘴边喷出热气:“驰子, 这就是你说的人?” 帮工渐渐走近:“就是她。” 果然是同伙吗?钟冉伸胳膊挡在男孩身前。 壮汉啧啧两声:“看着瘦瘦弱弱的, 居然能砸你们的场子?” 驰子扫过钟冉:“这女人可真能打,也怪我我疏忽大意了。” 壮汉扭扭脖子摆出虚架子, 语气带着挑逗:“呦, 来来来,我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倒想看看有多能打。” 钟冉神色平静:“你们想干嘛?” 壮汉收敛了笑容:“嗬, 还真是有个性。我没想如何,只是请欺负我兄弟的人回家里喝口茶。” 他抱着胳膊,“本以为是个牛逼人物,没想到就一瘦皮猴,驰子你最近混成什么怂样儿了?” 驰子略显尴尬:“勇哥说笑了,每天干体力活累都累死了。” 陶勇斜眼笑着:“体力活?和男的还是女的?” 众人嗤笑起哄,钟冉听着直泛恶心,强自镇定地往车中走去。 陶勇指着她:“诶诶诶!干嘛去?” 钟冉回头:“不是请我去你们家喝茶吗?” 陶勇挑眉:“这么听话?” 钟冉冷眼看他:“我自认为以一挑多不是多明智的选择,既然如此,何必白费力气。” 陶勇目送钟冉被押入车中,歪嘴笑道: “这女人识时务,有点意思。不过驰子,我得和你说清楚了。”他掉头向驰子,“虽然蒋爷今年跑京城勤了些,但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这女人你关着吓唬几天就行,打人掂量着点,可别摊人命官司,咱能做地头蛇这么久,就是因为不惹大事。” 驰子面色变了变,勉强挤出笑容:“哪能呢…” 陶勇指了指男孩:“他也跟那女人一 分卷阅读93 伙的?” 驰子快步将男孩推搡过来:“他是我远房亲戚,暑假过来玩。” 陶勇打量了眼惊恐的男孩:“这孩子估计被那女人吓到了,带他去别墅吃点好吃的。” 驰子拽紧男孩的胳膊:“好嘞。” *** 随着天色黯淡,白雪也越发分明。 卫舜只手打着转盘,舌尖掠过干涸的嘴唇。 突然,车前灯照到一架金属物什,卫舜连忙下车查看,却发现是辆倒地的摩托。 摩托已覆上薄薄的积雪,看来停在此处有些时候了。 卫舜蹲下,轻轻拂开地面薄雪,沾染泥土的车痕暴露出来。 前头两辆,后头跟着一辆。 卫舜起身眺望远处亮灯的别墅。 被抓去蒋爷的地盘了? *** 钟冉刚下车便被人推搡,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双膝跪地。 陶勇撸了把鼻子:“关仓库去,不开灯不给吃喝,绑一晚上等她认错。” 他看向驰子,“这样解气不?” 驰子嘿嘿一笑:“解气解气,不过关灯就不必了,等我在里头消消食。” 陶勇拍向驰子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还是那句话,悠着点儿,别又惹事。” 驰子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放心。” 陶勇还想交待什么,有手下忽然跑来:“勇哥,有辆车闯来了。” 陶勇神色不耐:“哪辆车?不知道这边私人承包的吗?” 手下凑他耳边说了几句,陶勇齿间相互研磨,眼中嘲弄尽显:“他这次居然不披着别人的壳做缩头乌龟了?有种!我去和他叙叙旧。” *** 钟冉被旁人押进库房,驰子跟在身后:“把她的手栓梁上,看她还能打不。” 手下闻言用细绳锢住她的双手,然后穿过低矮横梁打了个死结。 旁人离开后,驰子一步步靠拢,伸手探上她脖颈,然后慢慢下移。钟冉绷直身子向后仰,驰子却揪住她的衣摆凑近。 他的手继续游走,钟冉冷冷开口:“再动一下试试?” 驰子的手停在衣兜处,掏出美工刀扔到地上:“怎么,还想打?” 钟冉嘴角浮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驰子一拳打上她的腹部,笑意顿时被痛苦吞没,她皱眉闷哼一声。 驰子揉揉五指:“挺能打的不是?” 钟冉偏头看往窗外,驰子张开五指钳制她的头部,用力掰向自己:“妈的看哪儿呢?!你妈没教你好好听人说话?啊?!” 钟冉微垂眼帘,淡淡瞥过驰子狰狞的脸: “天黑了。” 驰子双眉挑起,还没反应出什么,被钟冉奋力踹翻在地! 她借此反力双腿蹬向后墙,强大的冲劲使身子直扑横木。她用力抓紧,双手撑过横木跨坐其上,略一弯腰从发髻抽出刀片,迅速割断细绳。 驰子捂住腹部瞪大眼睛:“你真是…李广生他妈吗?” 钟冉跳下横木,从地上拾起美工刀: “我说过,再动一下试试。既然你试了,那这次…该我了。” *** 前方铁门闭紧,一辆破旧的东风标致在此熄火。 几个寸头男堵在车灯前,其中一个挥着木棍喊:“下车!” 卫舜下车,顺手捋捋滑雪服的帽子:“蒋爷在吗?” 木棍男嗤笑:“蒋爷?你小子谁啊?” 卫舜冷眼看他:“我和蒋爷认识的时候,你都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打杂。” 木棍男面色一凛:“你他妈找打!” 他举着木棍劈开,卫舜侧身一躲,顺势钳住他的胳膊用力掰向背后。木棍男吃痛松手,被卫舜一把抵在车上,木棍也狠狠怼在腰间。 就在木棍男出言咒骂之际,铁门突然开了。 一个男人高声说:“小鲁,来往是客,动什么手啊。” 卫舜放开小鲁:“勇哥,我来找蒋爷。” 陶勇嘴里嚼着葛根:“蒋爷不在, 分卷阅读94 这儿暂归我管,你有什么事直说。” 卫舜瞟过别墅:“我有个朋友被带这儿来了,不知她做了什么得罪你们,烦请勇哥见谅。” 陶勇扬起下巴:“朋友?你也知道朋友?当年跟蒋爷混的时候,你说不干就不干,还搞来雷子砸了我们生意,害好些兄弟蹲了炮局。要不是蒋爷念你救过他一次,早把你剁了喂狗了。” 卫舜垂眼:“那时年轻气盛,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如今我只当普通生意人,讨点小钱罢了。” 陶勇“呸”一声吐出葛根:“真是冤家路窄,你这生活正讨到蒋爷新收的地皮了。平时你坐我手下的车当缩头乌龟,咱都睁只眼闭只眼,今天你明目张胆跑来,是觉得蒋爷消气了?” 卫舜恭敬答到:“不敢。” 陶勇裹紧皮衣:“你那朋友砸了我手下的场子,我不过给点苦头。你要真想去见,行,先让我看看,你身手到底退步了多少!” 他一挥手,身边乌泱泱围上十几个人。 卫舜握紧拳头,余光扫过周围人群。小鲁仗着人多,提着棍子再次袭来! 卫舜微一偏头,手臂如蛇缠上他的胳膊,然后反向一拧,小鲁被掀翻在地。 四五个人蜂蛹而上,卫舜抬腿扫过最近一人,同时双手承接冠顶的木棍,持棍者被大力带着向前扑倒。 陶勇身边人说:“这人下手一点也不狠,要是我,直接断骨了事。” 陶勇瞪他一眼:“你丫真聪明,这不是你兄弟是吧?!” 手下委屈瘪嘴。 陶勇双手插兜,喃喃说:“其实蒋爷也没多恨他,那生意损失并不大,他只是失望接班的好苗子反水,让他颜面扫地而已。” 这厢卫舜堪堪躲过前后夹击,反应明显慢了下来。 小鲁见状,抡着木棍往他腰间劈去! 卫舜猝不及防中招,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小鲁拿棍子朝他肩胛处狠狠砸了几次,直到卫舜趴回地上难以动弹,这才听陶勇喊: “行了行了,别搞出人命了。” 小鲁忿忿罢手,临了又补一脚。卫舜一声不吭,眼睛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陶勇蹲在他面前:“我这边气消得差不多了,可蒋爷我没法交待,你自己掂量掂量,该怎么办?” 卫舜脸上红痕明显:“若…蒋爷…不嫌弃,我…愿意削指赎罪。” 陶勇沉下眉头:“那女的是你什么人?居然让你这样为她?” 卫舜喘着粗气,费力扯了扯嘴角:“挺…重要的人。” 陶勇垂眸眨眨眼:“原来是个重色轻友的玩意儿。这话你自己说的,日后蒋爷问起,我只如实交待,原不原谅就是他的事了。” 说罢,他起身招手:“小鲁你过来。” 小鲁快步跑来:“勇哥。” 陶勇拔出腰间匕首递给他:“你去,砍了他的小指。利落点,别让他疼晕过去。” 小鲁接过匕首,斜睨向卫舜:“是。” 卫舜四肢无力,被人拖往板凳旁,左手也被抻直放上凳面。 他的手指动了动,显得有些畏缩。小鲁将冰凉的刀刃贴上他指间:“怕疼吗?怕的话,我给你加点冰,舒服。” 他的小眼珠在卫舜脸上打转,似想欣赏接下来扭曲的表情,卫舜掀起眼皮,沉默地抬眼直视。 小鲁缓缓点头:“看来是不怕的…” 说罢,他扬手剁下! 39、039 白骨 刀锋将入肉的刹那, 凳子猛然倾斜跌倒! 卫舜一脚踹向凳脚, 小鲁手中力气落空, 刀锋因惯性持续下跌。 卫舜左手转而钳住小鲁手腕,趁他还未反应过来, 撇着他的胳膊刺向他的咽喉! 刀刃堪堪划过小鲁脖颈,小鲁吓得呜咽一声, 被卫舜禁锢在身前。 卫舜拽着小鲁站起, 与目睹一切的陶勇对视:“你不是挺在乎兄弟的吗?” 陶勇嘴里搅着残渣, 摇摇头:“你不会动手。” 卫舜手中力气更紧了:“谁知道?刚才他打我的时候,可是一点余力没留。一共十四棍, 我都记着呢。” 面部狼狈的血渍变成戾气,卫舜眼睛微眯,“我和你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你怎么知道 分卷阅读95 ,我身上就没背着人命呢?” 陶勇吐出残渣:“看来你长本事了, 学得比狐狸崽子还狡猾。” 卫舜嘴角动了动:“我只是不想玩车轮战浪费时间。今日之后,待蒋爷回来, 我自行请罪。” 陶勇下颌咬紧, 死死盯着卫舜:“放人!把那女的给我放了!” 卫舜拖着小鲁恐惧瘫软的身子,随手下向库房去, 陶勇也一并跟上。 库房推开的刹那, 众人都怔立当场。 驰子浑身血渍,双手呈大字瘫倒地上,有大片鲜血自右胳膊肘流出。他双目瞪圆, 死鱼般撑开眼眶,苍白的嘴唇嗫嚅着说:“救…救我…” 卫舜放开小鲁快步上前:“她人呢?!” 陶勇拦住他:“你丫看不清状况?是我兄弟要被那女人搞死了好吗!?” 卫舜扬起下颌:“她要是想杀,他还能有力气说话?钟冉只是挑了他的手臂神经。你也不问问,他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陶勇神色忽变:“什么意思?” 卫舜在驰子身旁蹲下:“我问你,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驰子大声呻.吟,对此只字不提。 卫舜点头:“行。”他将匕首贴上驰子左臂,“干脆点,两只手都不要了…” 驰子缩了缩手臂,恨恨盯着他。陶勇指着他喊:“卫舜你要是敢弄,老子真毙了你!” 卫舜用刀背拍拍驰子脸颊:“你也不想想,既然他有委屈,为什么不求你们罩着而是缄口不言?除非…” 他凑近驰子,低声说:“是干了蒋爷痛恨的勾当,人命买卖是吗?” 驰子嘴唇越发颤抖,陶勇听清了卫舜的话,上前拽住驰子衣襟:“你他妈又干了这事儿?!” 又?卫舜偏头看去。 陶勇暴呵:“前年你怎么和我承诺的?怎的?看蒋爷最近去京城,又他妈皮痒了是吗?!你以为蒋爷为啥要拼了命拉上任老大下位盘这块地皮?他儿子当年就是在这里失踪的!你这是触了他的大忌!” 驰子嗓音发哑,艰难说到:“勇…勇哥…你信他的…鬼话?” 陶勇龇牙:“老子不信他信你个有前科的?真当老子比你蠢?” 驰子张嘴大口呼吸,额头冷汗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这时,有个脸颊青紫的手下跑来:“勇哥勇哥!” 他看见满身鲜血的驰子,顿时噤声。陶勇吼到:“有事说!” 手下犹犹豫豫地望着驰子,指了指自己脑门:“他…还受得了刺激么?” “废什么话啊赶紧说!” 手下一哆嗦:“就…就他那亲戚,被,被那女的带走了…” 陶勇脸色更难看了,他揪紧驰子:“你他妈还瞒着?!那男孩是不是你拐来的?!说话!” 卫舜面上已十分不耐:“钟冉去哪儿了?” 驰子被两人拉得喘不上气,这时,有个女声大喊:“她去了枯树滩!” 卫舜回头,王笙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一定是去了枯树滩。” 驰子脸上肌肉抽动,忿忿盯着王笙。王笙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是来找李广生的。当时我们运货,在枯树滩发生了车辆侧翻,副驾当场死了,李广生也因头部受到冲击昏迷不醒。之后,他们找人交接,低价把他卖到了别处,至于是哪,我就不知道了。” 王笙努力平静自己,“我也是因为那次车祸才知道,自己竟成了拐卖的从犯。” 卫舜腾地起身:“谢谢…”说着,他便朝门口跑去。 擦过王笙时,王笙小声说:“我只是不想真的当了从犯。” 卫舜停顿脚步:“谢谢你,真的。” 说完,他回望陶勇:“还有你,大冷天穿皮衣冻得跟狗一样。” 陶勇下意识撸了把鼻涕:“你丫才是狗!” *** 摩托车灯照得指示牌发白,上头的[枯树滩]三字清晰可见。 钟冉停下摩托双脚踏地:“是这儿吗?” 男孩点头:“我当时就是听他们这么说的,那个叫李广生的弟弟,在这里出了车祸。” 钟冉将车靠在路边,踏入一旁草地,积雪的地面陷出脚痕。 分卷阅读96 周遭很安静,只有脚下咯吱声。钟冉蹲在地上,从挎包掏出与人头等大的玩具熊,熊的脖子上挂着白色布条。 这是李广生最喜欢的玩具,经常跟在他身边,沾染气息最多。 钟冉用美工刀割破手指,然后递给男孩:“你把它拿好,等会儿要是有人来,你就先跑,跑不过就拿刀砍他。” 男孩愣愣点头接过。 钟冉再从包内拿出一捆细短槐木,抽取其中一根,用食指的血划上血痕。 噗嗤一声,槐木顶端竟燃出无火之烟。 钟冉将槐木怼上玩具熊挂的布条,青烟沾染白布,却没留痕迹。 失败了?果然还是过太久了吗? 钟冉叹了口气,重新抽槐木再试。这次,槐木凑得更近了,周遭的风雪似乎也随之变大。 青烟熏着白布,袅娜如人手抚过,随后消散。槐木渐渐变短,在燃至钟冉指尖时,白布忽然起了变化。 空无一物的布条上,慢慢显出了血色生辰八字! 钟冉呼吸停滞,手也忘记收回。 她仿佛入了一片无雪的黑暗。 *** 陶勇坐地上望着王笙:“你们都干了什么破事儿?!尤其是你!”他看回驰子,“你他妈鬼迷了心窍,不是告诫过不要碰人命生意你偏不听!现在我顾不了你了,雷子要来,你他妈蹲炮局去。” 驰子依旧仰躺着:“勇哥…我的确…的确是鬼迷心窍了…这蒋爷不是快回来了吗,我原打算提前收手,哪知…哪知有雇主花大价钱指名让我绑那孩子卖他。” 驰子一脸懊悔,“我就知道,这钱越多越不是好事儿!东子车祸死了,我暴露了,那孩子也废了,连水漂都没了。” 陶勇拧紧眉头:“东子和王笙多无辜!你设计他们运货,查出来你倒能干净脱身,真牛逼,我都不认识你了。” 驰子不住摇头:“不是…勇哥你别说我欺负死人不会说话,东子是自己要求参与运货的…我哪知道会遇上车祸…” 咣当!地面突兀响起碎裂声。 王笙慌忙去捡茶杯碎片,嘴中不住说到:“对不起对不起,走神了。” 她的手微微发抖,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盖上反光的碎片,视野也融成红色。 她想起了车祸后东子的惨状—— 他双目圆瞪,舌头抻直,面部经脉爆起,自脖颈到脸颊都是一片绛紫,仿佛被人掐死在车里。 而车祸原因…是他避让突现的行人所致… 一个车祸后消失的灰衣男孩。 *** 耳边的风雪仿佛消失,黑暗中,一个孩童出现在钟冉眼前。 孩童对她展露笑容。 李广生?钟冉看清了他的模样。 李广生逐渐靠近,牵住钟冉的手。钟冉顺着他的力气往前,然后在沙棘树旁学他蹲下。 李广生继续拉她的手摸向土地,钟冉不明所以,见他开始挖土,她也学着挖土。 两人刨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个白色硬物出现。 钟冉心神微动,继续去挖。土洞越挖越深,渐渐地,一具小小头骨被完全暴露。 钟冉呼吸急促起来。 李广生?不… 就算死了,只死几日,怎么可能化成白骨?那灰色像袄子一样的衣服,也不是李广生穿的。 钟冉问李广生:“你呢?你怎么回事?真的死了吗?尸体在哪?” 李广生摇摇头,握紧她的手。 他的记忆倒流,零碎地钻入钟冉脑中。昏迷,车祸,颠簸,上车,关押,被绑……引诱? 被谁引诱? 钟冉努力撇开眼前雾障。她看到李成正弓腰挑选着货物,而李广生瞥见门前一个会打鼓的娃娃。 玩具娃娃一下下敲着鼓点,仿佛在鼓励他过来。 李广生走了过去。 玩具娃娃被人拿开,他伸手抓空,顺着娃娃方向望去,一个男孩微笑着说: “你来,哥哥把玩具给你。” 欻! 利刀入肉的闷响! 分卷阅读97 眼前一切被打碎,钟冉顿感到腹部剧痛。她蜷缩在地,冷汗被冷风瞬间吹干,更被雪花迷了视线。 男孩手持滴血的刀,神色呆滞:“杀了姐姐,那些叔叔肯定会高兴,高兴了,就会给我好吃的。” 钟冉缩回双腿,使劲按压腹部:“你…你居然…帮他们做饵…” 男孩再次抬手:“对不起姐姐,可我好怕叔叔们不高兴,如果他们不高兴,就不给我吃的,还要打我。” 钟冉疼得龇牙:“那些叔叔不会来了…我们都…出来了…” 男孩怔怔盯着钟冉,忽然流下大滴眼泪:“没用的…我试过了…他们会抓我回去,会打得更厉害。” 钟冉喘着粗气,费力支起身子,双膝挪到男孩跟前。 男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一双温暖的手臂圈紧: “没事的,这次不会了…姐姐…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枯树滩其实很美啊…… 40、040 白骨(二) 雪花濡湿了钟冉的长发, 男孩握紧她的手:“姐姐…我想回家。” 钟冉拿过他手中的刀扔到一旁, 用另一只没沾血的手摸摸他脸颊:“姐姐也想回家, 可姐姐…回不了家。” 男孩眼珠漆黑发亮,眼圈却通红一片:“对不起…对不起…” 钟冉摇头:“以后会有很多人对你好, 你不用再害怕了。” 伤口的疼痛感已没那么明显,钟冉勉强起身:“我们先…” 这时, 有车灯探来, 直射入钟冉眼中。她看不清前方, 拽着男孩本能喊到:“跑!” “钟冉!” 钟冉愣立原地,以手遮光费力望去。车灯映照下的雪花织成一片苍白, 如轻柔飘渺的鹅毛缓缓坠地。 一个人影只身前来,在钟冉未及反应时闯入视野。 她僵着身子,被来人拥入怀中。 卫舜双臂紧紧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缓缓呼出白气, 半晌没有说话。 钟冉茫然地盯着前方车灯,卫舜的手将她扣入温暖处, 让僵冷的身子无所适从。 她嘴角动了动, 卫舜忽然从中抽离,抬手就车灯看了看指缝, 脸色忽变: “你受伤啦?伤哪儿了?哪个崽子干的我去收拾他!” 钟冉被他晃来晃去的脑袋晃得头大:“没有…小伤小伤, 很快就好了。” 卫舜一脸心疼:“哪会呢?这么多血哪会是小伤…” 钟冉忽然凑近他的脸,手指抹过红肿的鬓角。卫舜被碰到伤口,疼得微一龇牙。 钟冉有些无奈:“你又是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 卫舜挡住脸颊:“没有打架没有打架, 我…我夜盲,走路没看路,摔了一跤,蹭破了皮。” 钟冉不信,探着脑袋去查有没有别的伤,卫舜一把拦住:“外面冻死了,我们到车里去。” 他看向男孩:“诶?你哪家的孩子?” 男孩怯生生躲回钟冉身后,钟冉安抚他:“没事,这个哥哥不是坏人。” 男孩小声喊:“叔叔好…” 卫舜挑眉:“你瞎喊啥呢,我怎么就跟这姐姐差了个辈分?” 钟冉看他模样较真又气又好笑:“行了行了,去开车门吧。” 钟冉跟在他身后,卫舜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身,摘了帽子把围巾取下,然后快速一圈圈裹紧她的脖子和湿发。 钟冉被围得只剩眼睛,她抬头盯着卫舜,诚实地说:“我没那么冷其实。” 卫舜戴上连衣帽,别别扭扭地说:“我戴着热,先放你那儿不行吗。” 钟冉看他大步向前的背影,低头摸着围巾有些发愣。卫舜察觉到她没跟上,回头说:“别发呆了,赶紧回去,姗姐可是以为你只是出去溜达的,被逮着问的话,我可不帮你解释。” 钟冉快步跟上:“那我就说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你再去解释吧。” 卫舜装腔作势地瞪她一眼:“我好心来接你,恩将仇报啊?” 钟冉埋头在围巾里偷笑,卫舜却变了个语气:“钟冉。” 听这语气,他似有正事要说,钟冉等着下文。 卫舜和她四目相对,有雪 分卷阅读98 花跃入彼此视线,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他拍了拍她帽子上的薄雪,冰凉的雪花很快融化进他的体温:“以后不要这样了,你不用瞒着我的。” 卫舜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唐突。他迅速地缩手,忍不住偷偷打量钟冉的反应。 一阵沉默后,钟冉点头,轻声回道: “好。” *** 钟冉将车门打开,先送男孩上去,自己要踏入的瞬间,突然收回脚。 卫舜不明所以:“怎么了?” 钟冉垂眸想了想,“我想找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 卫舜疑惑皱眉:“什么地方?” 钟冉抿了抿唇:“就让那孩子呆在车上,你随我来。” 卫舜见她神色凝重,便将头探入车门:“那小孩儿,你就呆车里别瞎跑,哥哥姐姐去去就回。” 男孩疲惫地应了句:“知道了叔叔。” 卫舜略显汗颜,瞥见钟冉正往树林去,赶紧提腿跟上。 钟冉边走边环顾四周,忽然停下脚步:“那是什么树?” 卫舜顺着她视线望去:“沙棘树,拉则沟特产沙棘汁,你住的这些天没喝过吗?” 钟冉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沉默地朝着树下挪动,然后弯腰。卫舜也跟着弯下腰:“你要干嘛…诶诶诶!冉冉你刨土干嘛?!” 钟冉没回答,只是越挖越深,卫舜见她像入了魔似的啥也不说,便学她在地上刨了起来。 土坑越挖越深,比钟冉先前看到的还深。絮状雪花融进红黑色泥土,然后被新土掩埋。 卫舜的手指忽然碰到一样硬物。他下意识缩了缩手指,然后更用力地掘起泥土。 一个白色硬物出现在手边。 卫舜抬头望向钟冉,钟冉绷紧唇线,试图继续将它刨出。卫舜只觉背心发凉,加快了手中速度。 渐渐的,那东西露出了全貌── 一具头骨。 头骨尺寸比常规要小,看起来年纪不大。钟冉沉声说:“再挖。” 卫舜从脚边捞来一根树枝:“用这个。” 他将树枝深深插入泥土,接着使劲一翻,头骨被撬动挪位,暴露出底下的东西。 卫舜赶紧拉出来拍拍土渍:“好像是件夹袄?” 他凑近土坑,有森然尸骨埋在其中,隐隐绰绰的白色十分刺目,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钟冉停手:“是小孩的头骨,看样子,应该死了至少三年了。” 卫舜面色发沉:“陈年旧案吗?” 钟冉起身:“这事情我管不了了,最多是报警处理…”她的手探向荷包,“啊,手机好像落下了。” 正苦恼着,有手机递到她跟前:“你的。” 钟冉抖落手中土屑:“你…还去了店里?” 卫舜抱着胳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找到你的?难不成我能和你一样通灵啊?” 钟冉“哦”声应答,卫舜却拉住她:“昨天不是和你交换号码了吗?为什么手机显示的还是陌生号码?” 钟冉舔舔嘴唇:“我…忘了。” 卫舜当然知道钟冉存的心思,他喃喃到:“反正你是个没良心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家伙,又不能按头让你记得我。” *** 车渐渐靠回别墅区域,钟冉看见前方路人,连忙弓腰:“那什么…我头发湿湿的,去吹吹空调风…” 卫舜揪起她的后领:“躲啥躲,不会找你麻烦的放心。” 钟冉讪讪直起腰杆,“这你也知道了啊?” 卫舜直视前方:“哦,我和他们有点交情。” 正说着,一根木棍横在车前。卫舜赶紧踩刹车摇下窗:“又怎么了?” 小鲁揉揉肿起的脸颊,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不是我,勇哥找你。” 卫舜探出头去,陶勇裹了件破旧的军大衣,嘴里仍然嚼着葛根:“驰子交警卫处了,这次你算给我们扫了个杂种,我会如实和蒋爷说的。” 卫舜敷衍应答后刚要摇窗,小鲁的手忽然扒拉窗框,狠狠吐出嘴里血丝:“过几天我再找你约架!” 卫舜余光瞥向钟冉,挤眉 分卷阅读99 弄眼示意他闭嘴,小鲁嘲讽地挑眉:“怎么?被打得眼皮抽了?” 卫舜一把将他的头按出窗外:“可闭嘴吧你!” 他“啪”地一声关紧车窗,眼睛转向沉默的钟冉,别墅灯光裂成一道道映在她脸上,卫舜竟有些心虚。 待车驶离别墅区,她才慢吞吞说到:“看来你们确实挺有交情的。” 卫舜嬉皮笑脸:“啥事都没,你放心吧。”见钟冉眉头依旧不松,他开始转移话题:“说说你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钟冉将事情大致同卫舜交待一遍,听着听着,车已经行到了青旅停车带。 卫舜半晌没发话,倒车停回车位。停好后也没解开安全带,只是指关节敲打着方向盘。 钟冉猜到:“你是不是挺好奇他们为何找我的?” 雨刷刷着逐渐减小的雪花,前面的青旅清晰可见,男孩已经歪在后座睡着了,无人有下车的意思。 卫舜终于点点头:“我确实挺好奇的。” 钟冉似有犹豫,卫舜却准备解安全带:“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没那么好奇。” 钟冉挡住他按纽扣的手,空调风下,温热的手指略略发热,碰上卫舜手背时,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自手指传遍全身。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窘迫,在车内狭窄的空间无限放大。 钟冉放开手:“其实…这是我的责任。” 卫舜不解地望去:“什么叫责任?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类似于牛头马面或者黑白无常的那种?” 他边说边在头顶比划,钟冉忍不住脑补出自己人头马面的样子,噗嗤一笑:“那倒不是…我是他们的后勤部队,或者说跟在他们后头擦屁股的。” 卫舜更糊涂了。 钟冉摊开十指:“我也只是猜测,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上我。说出来怕吓到你,那些突如其来的大灾过后,总会留下许多来不及或不愿被阴兵送返的鬼魂,我的职责就是送他们离开。” 她的手指微微弯曲,“我不知道这件事何时到头,也不知世上是否就我一人。我做这件事四年了,也不过送走了百来人。” 卫舜愣神半晌:“为什么是你?” 钟冉无奈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碰巧。也不知幸或不幸,其实那场地震后,我可能活不下来的。” 卫舜表情严肃起来:“钟冉,我觉得你一个姑娘家老这么到处跑也不是办法,没出事是你运气好,万一碰上亡命之徒穷凶极恶的,你这身板哪够用啊?咱能不干这工作了吗?” 钟冉歪歪脑袋:“我不能…他们和我缔结了契约,若是有违背,可能会遭到反噬。至于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说着她弯着手臂鼓起肌肉,“放心吧,我强壮得很,毕竟我可是刀枪不入。” “真的刀枪不入吗?没有其他弱点?”卫舜表示不信。 钟冉蓦地想起自己手臂的疤痕,迟疑了几秒,卫舜赶紧摆手:“别说了别说了,这秘密一旦说出去,有一回就有二回,没有绝不透风的墙壁。” 钟冉见他神情正经认真,联想到方才突如其来的拥抱,心脏猛然跃动,低声说:“谢谢。” 她打开车门离开,卫舜锁车快步跟上,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唉!我把那孩子忘车里了!” 他匆匆跑回车边,还没开门,便听见了男孩委屈的哭腔:“叔叔骗人!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分三章发送。 41、041 前男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向人倾诉了心事, 钟冉夜里睡得异常踏实, 直到第二天卫舜打电话喊她吃饭才醒来。 心情愉悦时, 连刷牙都能哼出歌。 虽然李广生的事并未彻底解决,可她现在却想奢侈地放松一日, 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 她破天荒地涂了个口红。 口红还是两年前买的,那时因为一个月都没睡好觉, 回学校上课怕被人询问, 便买了支口红提气色, 如今一直带在身边,也是不想有人看出她的疲惫。 不过今天想涂, 她却说不清为什么。 钟冉下楼,正碰上抱大包红薯干的刘盼星。刘盼星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说:“涂了口红感觉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活力四射了。” 分卷阅读100 钟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前比较忙,疏于打扮了。” 刘盼星递给她红薯干:“其实也还好, 一般大家都看不出来,我怀孕以后皮肤也没以前好了, 只是周围人都不怎么关注, 除了何天一天到晚在我身后念叨着早睡早起。” 钟冉接过红薯干道了声谢,舌尖的甜味让她感到越发舒畅。 甜食果然会让人开心。 卫舜和大朱正与厅里一对情侣交谈, 听只言片语像是商量登雪山请向导的事。卫舜听到脚步声回头, 见是钟冉才露笑容:“姗姐那里有刚打的豆浆,你要喝去厨房找她。” 那对情侣闻言转头,双方都愣住了。 钟冉尴尬地打招呼:“裴, 裴元易啊,好久不见呢。” 确实好久了,自从手机掉江里换了新的,大部分联系人都弄丢了,再加上她总是东奔西跑,根本没时间同别人联络感情。 裴元易身边仍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周君乔的活泼爽朗和经常闷头无言的她几乎相反。 周君乔撩开耳边长发,热情地同钟冉打招呼:“我记得你,我刚和裴元易在一起那会儿还一同吃过几次饭。” 钟冉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什么时候了,她默认点头:“哦,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太久了,我忘了。” 周君乔眉间颦蹙,偏头用另一只耳朵对着她:“不好意思,我那边听不清。” 钟冉见她耳边挂着个类似耳返的机器,表情有些惊讶,裴元易解释到:“前几年她出了些事故,现在得戴助听器。” 钟冉望向依旧笑着的周君乔,微微凑近:“我记得我们吃过饭。” 周君乔嘴角挤出一对梨窝。 裴元易继续问她:“听说你这几年老是请病假,现在有没有好些啊?” 钟冉敷衍到:“挺好的,现在挺好的。” 裴元易又问:“我保了C大研究生,你今年也应该毕业了吧,有没有考研啊?” 钟冉摇头:“我……就勉强毕个业吧。” 裴元易听她的意思,也不好继续问。 一时间两人无语,周君乔立刻转移话题:“对了,你是来这里玩的吗?等会我们一块吃个饭吧。” 钟冉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刚想硬着头皮答应,卫舜却说:“钟冉你去围个围巾,昨天不是说好要出去吃火锅吗?” 钟冉知道他在给自己解围,于是顺水推舟地说:“不好意思啊,昨天和朋友说好了出去吃饭的。”周君乔有些可惜:“好吧,那下次有机会再约。” 裴元易放柔语气:“乔乔,你中午想吃什么啊?”周君乔略带撒娇地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最讨厌点菜了。” 钟冉没继续听,打算上楼拿卫舜给戴的围巾,忽然想起什么,从扶梯探出头去: “裴元易。” “什么?”他仰头。 “我表哥…”钟冉问道,“他最近有和你联系吗?我一个多月没联系上他了,虽然他以往也不爱同家人联系,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 裴元易犹豫片刻,仰头微笑:“放心吧,前些天和他联系过了,他好得很,还给你找了个嫂子。” *** 虽然筷子扒着火锅里的肥牛,卫舜眼睛却隔着氤氲的蒸汽望向对面:“他就是你前男友吗?” 正失神的钟冉猝不及防被点名,立刻否认到:“不是,还没有到这种关系,就是认识的同学。” 卫舜看似不在乎地往锅里添肉:“我看得出来,你对他的感情有点特别。” 他问得直接,钟冉也不否认了:“是有些特别,他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同学。 高中我跟着叔叔婶婶去成都上学,那时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不爱说话,有些人就在背地里说我有精神病,都不怎么和我玩。裴元易听说后,就警告班里瞎传的同学,还帮我补习功课,所以我对他很是感激。” 卫舜扯了扯嘴角,表情忿忿:“你的同学真是又蠢又幼稚。” 钟冉无所谓地耸肩,将话题拉回:“其实他们挺般配的。裴元易是个从小家庭优渥的人,周君乔也是,而我呢…他和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卫舜轻蔑一笑:“那是城里的公子哥,吃不了苦,他要是跟着你,就那瘦瘦的身板,走一步喘三步。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就喜欢娇柔的小哥哥,平时抗不了 分卷阅读101 事,但真遇到啥绝对跑得比你还快。” 钟冉没好气地说:“说的好像你以前不是公子哥。” 卫舜回怼:“不是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嘛?我身上可挂了不少勋章,”他装腔作势地拉拉衣领,“纯爷们儿。” 钟冉一时语塞,又觉得他正经胡说的样子很是好玩,偏头笑了起来。 卫舜见她不再沉闷,眼神变得柔和:“冉冉,你不用觉得比不上人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是?那男的可能就喜欢温室的娇花,就算娇花比你条件优越,但那是来自父母的给予,真正可贵的,是你自己努力得到的。” 钟冉听着他的话,笑着摇摇头:“放心吧,我从来就没有看不起自己,只是羡慕别人安稳的生活罢了。” “会有的。”卫舜认真地说,“一切都会结束的。” 卫舜的眉骨生得很高,衬托得眼睛格外深邃,尤其是看人的时候。 钟冉对上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停留几秒。手边滚烫的汤汁不停冒泡,但不过一秒便破裂,弹出细小的油花落在手背,刺痛的瞬间她终于回过神。 钟冉掩饰性地去拿漏勺捞肉,眼睛停在火锅里,死都不肯再抬起来,仿佛锅能盯出朵花儿。 卫舜也自然地拿筷子夹起碗里东西,就像刚才什么都没谈论过。 * 吃过饭钟冉有些犯困,两人走在回旅店的路上,街边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正杵在街边闲聊,身上珊瑚绒的连体熊猫装很是惹眼。 钟冉好奇地多瞅几眼,问到:“他们在那里干嘛啊?” 卫舜顺着看去:“去九寨和卧龙的大巴会在那里停下,应该是等车的吧。” 说到这,他装模作样地咳了咳:“等你事情办完了,我带你去玩,不用坐大巴,我开车就成。” 高原正午的太阳很烈,虽然蛟骨手链能稳固她的神智,但当头的烈日还是不敢随意直面。 钟冉戴好帽子并用围巾裹头,为了不闷热,她拉下外套拉链,凉风鼓入衣缝,终于舒服了些。 钟冉只露一双眼睛瞥向卫舜:“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一下。” 认识这么多日子,她还是第一次郑重地请他帮忙。卫舜有些稀奇,调侃到:“什么忙啊?先声明,烧杀抢夺我可不干。” 钟冉以为他认真的,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哪会干那个,一点小忙而已。” * 天色越来越暗,院里飘来厨房烧肉的香气。 五颜六色的多肉盆景错落有致地摆在石路旁,几株大的直接栽进土里,卫舜正拎壶站在院内,壶口直往多肉戳去。 赵熙抱着柴火连声阻止:“舜哥别浇了!姗姐今天浇过了!朱哥让你帮他烧炉子!” 卫舜仿佛没听见,还杵在那里不给反应。 赵熙过去又喊了声“舜哥”,卫舜这才听到有人同他说话:“有事吗?” 赵熙盯着他手中的空壶挠了挠头:“没,没事了,那个…朱哥让你去烧个炉子。” 卫舜将壶放回地面,赵熙汗颜地盯向空壶,小声嘀咕到:“舜哥怎么怪怪的,居然拿着空壶浇水……等等!舜哥!” 卫舜回头。 赵熙将手机屏怼到卫舜眼前,唯唯诺诺问道:“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卫舜弯腰凑近手机,瞅了瞅屏幕又瞅了瞅愁眉苦脸的赵熙,直起腰杆:“对啊,谁让你不认真工作,老往漂亮女顾客身上动注意。” 赵熙哭丧着脸:“舜哥,我都单身二十多年了,还不许找个女朋友吗?” 卫舜坦然:“找女朋友当然没关系,但动到我头上,我自然得找你算账。” 赵熙呆呆地目送卫舜离开,随后翻转手机反复看了很久,终于领悟了他的意思: “卧槽!真的吗舜哥!卧槽!我搞到大八卦了!” 42、042 换魂 卫舜握着火钳把柴火夹进壁炉, 王笙坐在壁炉前的小沙发上, 试探性问他:“你的那个朋友不下来吗?” 卫舜手里短暂一顿:“走了, 今天下午回来就走了。” 王笙短暂回了个“哦”,抿抿嘴唇, 欲言又止地看着卫舜的背影。 腿边传来火炉的温度,但是离胸口太远, 她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寒。 分卷阅读102 他们的一切都是她在迈步, 卫舜明里暗里也暗示了很多次, 她总选择性忘记。 她主动疏远,希望能让他有所挽留, 可只有无心情爱的,才能像卫舜一样坦荡相见,不像她眼神处处躲闪,人却不自主地靠近。 黄姗和她说,卫舜只是忙事业, 多等几年就好。起初她也这样说服自己,觉得他虽无情, 但算得上有义。 如今她才领悟,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无心情爱,至少卫舜不是。而自从那姑娘出现, 她也基本死心了。 卫舜不是不会爱人, 他只是不爱她罢了。 *** 此时的钟冉,正在卫舜房间里静坐,等着半夜十点的到来。 十点, 闹钟准时响起。 钟冉准备好树枝和毛绒玩具,手指摸着娃娃柔软的绒毛,脑中纷杂事物一拥而上。 昨晚招来李广生的魂魄,她才意识到他并没有死,只是处于濒死边缘昏迷不醒,所以魂体不稳。 他残留于失踪地的部分魂魄暂附在娃娃身上,可是魂魄太弱,如果身体离得太远,魂魄很难回身,即使回身,也会因为魂体虚弱而重新分开。 必须抓紧时间把李广生的身体弄来,不然七七四十九天后,魂魄灰飞烟灭,到时大罗神仙也难救。 从驰子他们口中套消息太慢,最快的办法就是换魂了。 让李广生的部分魂魄入自己身体养着,而自己比较强大灵魂跟随剩下的魂魄去上李广生的身,将他带回这里。 这项操作并不简单,先要让李广生裂魂,其次自己得离魂,然后双方互换才算成功。 而且就算成功了,李广生的身体现在什么状况她一概不知,如果被埋在土里,怎么挖出来也是个问题。 好在人还没死绝,应该不会腐烂,不然想象一下,原本从土里蹦出个人已经够惊悚了,万一这人还是个腐烂骷髅架子,慢悠悠从地里坐起来,哪个倒霉蛋子要是碰到了,不吓死也得屁滚尿流了。 更可怕的是遇到个抄家伙的傻大胆,一棍子下去又把她给打得丢魂,那才真是白忙一场。 钟冉点燃一根树枝,向着熊娃娃脖子上写有李广生生辰八字的布条凑去,然后沿着中央划出一条线。 青烟歪歪扭扭地向上空散开,燃烧处较高的温度触及布条,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钟冉反复地划着,直到第四根即将燃尽,布条终于从中间断开。橘黄色火星吞噬着黑色的边沿,耗尽最后一点热量后最终恢复黑暗。 与此同时,娃娃的头滚落在地。 裂魂成功了。 钟冉脸上却未轻松一分,她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 最大的挑战来了。 *** 十一点,大厅聚集的寥寥客人都打着哈欠回房。大朱打理完大厅,交代卫舜睡觉前灭壁炉,便也回去歇下了。 卫舜环顾周围无人后,快速上楼,等到了房门口,却踌躇起来。 做了好一阵思想工作,卫舜打开门,随即几乎是本能地大步冲去,将钟冉的头从水盆里拉出。 一阵水声哗响,钟冉并未睁眼,仿佛失去生命力一般瘫坐在凳子上,如果不是卫舜在旁支撑她的身子,她可能就直直倒下了。 等钟冉身子固定,卫舜这才注意到,凌乱的桌面有多么骇人。 指甲盖长短的树枝散落桌上,一端黄白色截面,一端被灼得焦黑;只有头的娃娃滚落其中,棕色的毛脸朝上,眼睛像盯着卫舜打量般一动不动。 钟冉的头发因为浸水湿漉漉耷拉在面颊,不知是否因为水凉,她的脸色透出诡异的青白。 卫舜看见她只手捏着娃娃的另一半身子,指甲盖因用力而红白分明。 明知道结果,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探去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 卫舜的脑海空白了一刹,冷静下来后,钟冉交代的事重新回到脑中。 他将钟冉抱起,小心放入提前整理好的柜子。她的脚碰到柜子时发出一声闷响,卫舜感觉怀里有些动静,不经意地瞟到她的脸,手抖了抖,差点把人掉到地上。 她睁眼了! 那双曾闪着微光的眸子里,如今漆黑一片,就像瞳孔吞噬了一切。昏暗的台灯映入其中,星点的亮光更让人背脊发凉。b 分卷阅读103 r 卫舜立刻把身体放回柜子,然后将她手中珠串取下,紧紧扣在她心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十几秒。 周围太.安静了,卫舜只能听见时钟嘀嗒的转动声,却失去了计数能力。 那嘀嗒声盘旋在耳边,就像锤子撞击着他的胸口,永不停歇,永不疲倦,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终于,那双眼睛合上了,原本绷直的身体也软了下来,安静地蜷缩在角落。 卫舜不敢大意,他把珠串放进她胸前的荷包,然后将娃娃的身体从她手里抽出,连着娃娃头一起带下楼,放进壁炉中燃烧殆尽。 重新回到房间,卫舜开始收拾桌面,钟冉的手机摆在桌上,下面像是压了张纸。 卫舜抽出纸来,黑色的笔印透过纸背,在笔画末尾处留下晕染的痕迹: [如果‘身体’放这让你心慌,就找个隐蔽的地方埋起来,不用觉得内疚。一切完成后,切忌搬运,否则功亏一篑 。] 卫舜有点想笑。 她都这么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更不可能言而无信了,要 是真像她想的那样做了,那他就是怂包。 卫舜把纸整齐地叠了两层,放回抽屉。 还有钟冉的手机来着。 卫舜准备将手机一并放入抽屉时,不小心磕到了桌子,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钟冉没有设置锁屏,手机自动解锁。她的桌面是很简单的一串英文: To be or Not to be。 卫舜知道她在这一次次‘责任’中的挣扎,偶尔他也会想,如果换作他,会不会这么认真的完成这些‘责任’呢? 但卫舜也很清楚,这些责任从一开始就没有想不想的余地了。 *** 钟冉从一片黑暗中苏醒。 当时她强迫自己埋入水中,企图通过濒死状态魂体分离。 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想挣扎出水,但身体仿佛被什么束缚无法动弹,现在想来,应该是李广生的部分魂魄勾住了她的魂魄,才使她顺利地魂体分离。 她看向四周,明明是空无一物的黑夜,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在上升,在移动。 不知道黑暗持续了多久,突然传来一阵晃动。 猛烈的坠落感撕扯着钟冉的意识,她痛苦地喊出声,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短暂失明,她眯着眼适应一会儿后,察觉到自己的上空很奇怪,不像是屋内…… 因为担心有人在这里,她不敢有大动作,只眼睛向旁边转动,才辨认出自己正躺在某处山洞里。 身体的知觉慢慢恢复,她感到脖子后床褥粗糙硌人,眼睛斜向左下看去,原来她睡在枯草铺成的临时床铺上。 这个洞里真是超乎寻常的冷,钟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有那串蛟骨手链护身,她觉得精神不振,身体也越发不抗冻了。 再次打量周围,钟冉发现自己所处的山洞很小,洞口处一片黑暗,只微微可见一点橘黄色光线,想必所处的应是洞中洞。 她把手放眼前晃了晃,又小又白的手,必然是李广生的身体了。 因为周围无人,她先记住自己的位置和姿势,然后大胆翻过身,匍匐着朝洞口爬去。 洞口突然响起说话声,钟冉愣神半秒后立刻闭上眼躺回,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那娃子咋到现在还没醒咧?你说要是还不醒,咱要不就给送老精那开刀?至少还能多来点钱。”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这娃子忒怪,倒了这么多天,像个死的一样不吃不喝不拉的,可模样看着又像个正常人。”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送去开刀忒可惜了,这批就这个男娃子卖相好,年纪还小。下面刘村的大强子正好少了男娃子,昨天还寻思找我买一个,出三万块。” 钟冉听这口音,像是北方口音,李广生可能被送进了个北方山村。 正思考着,又听二人说:“这洞也忒冷了,咋搞这样一个地方待着了?” 另一个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按响打火机的‘啪嗒’声。钟冉闭着眼,一股烟味在鼻尖萦绕。 “有地方呆就不错了,雷子查得严,这边除了些采蜜的花儿客,基本没 分卷阅读104 啥人,反正咱也来不了几次,将就着呆呆,别娇得跟娘们似的。” 这时,洞里回响起脚步,有人低声说:“雷子走了,咱把东西搬回去吧。” 说罢,洞内骚动起来。钟冉屏息等人来处理李广生的身体,可人未等到,却听见一阵在土地拖拽的杂音,同时还有压抑的呜咽。 钟冉按捺住好奇,仔细地听着响动。 其实根本不用仔细听,那呜咽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男人的叫骂:“贼你妈嚷死你!看你那蹭样儿,还找雷子!有本事包跑啊,再拧次,怂给你打出来挂城墙!” 一阵棍棒打肉的闷响,呜咽逐渐变成哭喊。 钟冉听得真切,是女人的哭喊:“我错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不跑了!求你了!啊!不要打我啊……!求你了!” 闷响一声一声并未停止,另一个男人大吼:“打,死起打!贼你妈的!跑去镇里喊雷子,跑不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承诺完成,销假 43、043 窝点 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听得钟冉手指紧握, 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 她不能去, 李广生是个身体普通的四岁儿童, 没有特殊能力,还虚弱没有力气, 出去了就是找死。 哭喊逐渐变小,最后钟冉听不见了, 有男人“呸”一声, 问:“死咧?”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后, 有人回道:“没咧,留着气, 腿断了。” 问话的人冷笑:“断得好,断了就不跑了。” 草芥人命的行为,漠然的语气,钟冉虽又怕又怒,到底还是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隔着薄薄的眼皮, 她感到眼前光线一阵明暗,耳边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响。 那声音响了很久, 钟冉的心浮浮沉沉。 也就是说, 这洞里还有许多人,如果不是犯人……那就是许多和李广生一样被拐骗的儿童了。 她分辨着耳边的动静, 似乎有人靠近, 然后她猝不及防地被人粗暴扛起,腹部压上硬硬的肩膀,钟冉差点干呕气促。 她闻着那人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儿, 感到他正在走路,一颠一颠的,钟冉的肋骨被压得生疼,面上却紧绷着不敢有所表现。 这种煎熬持续了好几分钟,钟冉被扔上一个硬硬的躺板。 紧接着,她听到脚踏铁板的撞击声,身后躺着的地方也随之震动。她猜,这应该是类似于拉货的皮卡,她和一群人都被扔在了车板上。 等上车的动静消失后,她听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声音:“齐了不?”有人喃喃数着人数,说:“齐了,走吧。” 很快,发动机的隆隆声响起,车子摇晃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 钟冉的头紧挨着挡板,随着车身晃动,她的头总是磕到挡板,撞得她脑子晕晕乎乎。 因为一直没听到人说话,钟冉谨慎地抬起眼皮,偷偷开了条缝,观察着车上的人。 她发现,这车上不仅有和李广生差不多大的五六个孩童,还有两三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女人。 那几个孩子,原本应该生气勃勃的脸,此时却如失了魂魄一般,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死死低头瞅着地面。 那几个女人头发蓬乱,脸上挂着黑色的污浊,衣服更是脏兮兮如同破布,每人都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其中一个尤为惨烈,她衣不蔽体,身上是一道道红的紫的瘀痕,甚至还有向外流血的伤口。 她的身子半靠在车挡板上,头仰得高高的,不知是看着天还是闭着眼。低垂的手指貌似了无生气,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她的指尖在车板微微划动,似在偷记路线。 钟冉看得心惊肉跳,这女人肯定就是刚才挨打的人了。 根据刚才发生的事,她能猜到个大概。 那个女人,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被拐到这里,因为想反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逃到镇上,然后被抓了回来。 她在镇上引来警察,所以那些人就把被拐卖的送入山洞以掩盖犯罪证据。 钟冉的眼珠继续向车头偏去,那里站着个魁梧的男人。他背对众人,只手抓住车头竖起的护栏,另一只则夹着短短香烟。 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人,应该就是刚才将她扛上车的男人了。 分卷阅读105 * 货车行驶一段后,在一片空地停下。 钟冉重新紧闭双眼,任由那人又将李广生瘦小的身体扛起。 因为垂着头,别人见不到她的表情,她能斜眼暼往旁边,心里默默记着出门的路线。 腹部的憋闷感刺激着她的喉咙,为了不让自己咳出声,钟冉只能死死咬紧的牙关。 很快,她又一次被毫不客气地扔到地上,触地的瞬间,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震了震,不自主地皱了眉头。 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化,立刻眯眼环视周围。 还好,还好,那人扔下她后就关门离开了。 钟冉心中镇定了许多,人贩带来的压迫感消失,自己的精神头也似变好了。 她呼吸着这陌生的空气,空气里有土腥味,有腐木味,还有……铁锈味? 不对。 钟冉深吸一口气。 是血腥味,还混着一股冲人的尿味。 她缓缓撑大眼缝,发现这屋子里不光有她,有那个被打的女人,还有刚才在车上看见过的男孩。 他年纪不大,十岁左右,能看得出衣服是比较好的料子,但因为长期蜗居于此,衣服爬满了灰尘。 那孩子一言不发地低头静坐,自己玩着自己的手指。钟冉就算睁大眼睛盯他许久,他也没有发现。 那奇怪的混合味儿是从他身上发出的,钟冉有意打量起他。 男孩没有穿鞋,双脚以某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黑色的裤子粘了一块块干泥。 好几只苍蝇在他的膝盖处环绕,时而停在上头,时而散开飞走,那孩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沉迷在自己的世界。 钟冉盯着膝盖水渍似的深色斑块,心头蓦地一紧。 那孩子的腿,是不是也被打断了? 额头因为这个念头冒出冷汗,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女人绝望的叫喊。 钟冉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 如果逃跑失败或者用力反抗,那么等着她的,将会是断腿吗? 甚至,更可怕的惩罚? *** 太阳渐渐西斜,钟冉总是保持一个姿势实在有些不舒服。 她环视无动于衷的两人,尝试着稍稍伸展手臂,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钟冉大着胆子睁大眼睛挪动脑袋,仔细地思考逃跑方案。 首先,她和这俩被关在这里,与其他人分开,肯定是有原因的。 钟冉猜测,也许他们都失去了行动力……更或者,有可能是被归在了一个不好的类别,比如……器官贩卖。 来之前,她多多少少查阅了一些信息,像他们这样失去行动力的,如果不是被抓去当要饭的“土狗子”,就是作为贩卖器官的储藏容器,因为一般家庭是不需要他们这样的人的。 若李广生一直不醒,那就很有可能被拉去器官贩卖,如果他醒了,那就是被卖到需要孩子的家庭。 钟冉开始审视这间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类似农村被废弃的小卧间,有床有柜子,但床早已塌得不成样子,柜子也蒙上厚尘。 通往外界的窗户是扇不可左右开合的玻璃窗,在不了解看管情况前,贸然敲碎逃出绝对不可行。 她的目光移向门口。 那是扇木门,通过木门上的小孔,隐约能看到外面应该下了铁锁。 周围并没有任何工具可借助,妄想从门口逃出也不可行。 她静悄悄地伸了个懒腰。 出这个屋子是当务之急,如果连屋子都没办法离开,那么逃脱就是无稽之谈。 正费神时,门口传来了铁锁碰撞的声响。钟冉立刻恢复原来的姿势,依旧装出昏迷的模样。 她听到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开饭咧,来吃!” 钟冉眯着眼睛看向门口,是个农村女人,约莫四十岁,或者更年轻一点。 那个农村女人端着瓷碗和塑料瓶,将碗里俩夹腌菜的馒头扔地,装水的塑料瓶也一并滚落,然后她重新锁门离开。 钟冉看着那俩馒头,口水不自主冒了出来。 李广生这些日子根本没有吃 分卷阅读106 饭,瘦弱的身体就算要逃也需要能量,所以吃饭更重要。 钟冉重新看向那两人,他们完全不为所动,好像痴傻了一般。 她大着胆子爬过去,将馒头拍去灰尘快速吃起来。 馒头并不是好馒头,隐隐有一股馊味,可有吃的就不错了,钟冉也管不了那些了。 吃了一半的馒头,钟冉感到有人盯着她。她循着目光看去,那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女人正倚在墙边,眼中毫无波澜。 钟冉舔了舔嘴唇,从地上捞起另一只的馒头:“吃吗?” 女人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两鬓乱发还垂着几根黑色细发卡,隐约盖住脸上的表情。 钟冉在她面前蹲下,仰头望着女人:“你想离开的,对吧?”她在女人眼前晃晃手指,“我看到了,你在记路。” 女人眼皮撑大,嘴角微微耷拉,似有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钟冉将馒头塞入她手里:“求生意志需要体力支撑,如果连力气都没有,即使给你一条生路,也只能躺在路边。” 女人的手指终于开了些,骨节用力嵌入馒头中。 钟冉稍稍放下心,转向那男孩。他因为长期没进食,看起来越发瘦弱。 钟冉端着剩下的馒头和清水上前,试探性问道:“哥哥?” 男孩停下玩手指的动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钟冉把馒头掰成小的递给他:“不吃吗?” 男孩盯着馒头,仿佛不知道那是什么,犹豫了很久后,他终于接了过去,先舔了舔,然后大口大口吃起来。 钟冉喝了几口清水,把瓶子也递给他:“喝一点吧?” 男孩这次没有犹豫,接过后将剩下的一口气喝完。 钟冉喷出长长鼻息。这男孩应该是精神出了问题,倘若有人照顾,也不至于到现在不吃不喝。 转眼夜幕将临,村里安安静静,只偶尔能听见远处的狗吠。 钟冉躺回稻草堆,尽管是夏日,乡野农村的夜里还是有些寒冷,而她身上只有件破烂的旧衣服。 钟冉蜷缩身子,望向旁边早已熟睡的男孩,心里有些难过。 七七四十九天,如今已过去了近十天,也就是说,若她不能及时回到沣木,就算李广生的身体回去,也没办法魂体相合了。况且那蛟骨手链不知能镇多久,万一镇不住不合身的魂魄,怕是四十九天不到就得功亏一篑。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逃出去。 钟冉再次研究起方案。 两个途径,一是从这里出逃。如果真要逃走,必然不能直走山下,因为近日有人逃过,怕人贩会沿原路去查,到时又被抓回。 另一个途径就是等待机会,等李广生被卖到看守不严的地方,或许逃跑的可行性更大,只是剩下这两人,她就没法帮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发文晋江不会及时提醒有更新,我每天9~12点更新,你们从能显示的前一章往后翻。 不更新会提前说,一般更六休or不休一 44、044 反击 因为担心突然来人见自己姿势变化, 钟冉一夜都睡得十分警醒。 早上并没有人送饭, 直到日头逐渐变大, 窗户栏杆的影子由长变短,才听到门口重新有了动静。 门锁被打开, 昨天那个农妇又端着同样的东西进来了。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汗味儿,钟冉闭着眼睛, 想忽略她的存在都不行。 鞋底和粗糙黄土摩擦断断续续地响起, 钟冉忍不住有些紧张。 一片朦胧的视野让人心中没底, 很怕一睁眼就见到那个女人的脸怼到自己面前。钟冉的呼吸越发清浅,努力猜测着那个女人的行动。 为什么放下了东西还不走? 她的大拇指死死掐住食指的肉,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脚步声停止了,钟冉觉得血液瞬间凝固,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起来,心脏也拼死跳动,仿佛要破出胸膛。 脑中燃起激烈的思想争斗,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只有一秒, 她终于下决心, 偷偷将眼睛开缝,眼珠子向旁转去。 农妇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因为男孩吃东西手脚不便, 为了不让农妇怀疑有人喂他, 钟冉故意留了些碎屑装作不小心掉 分卷阅读107 落,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 她等待着农妇的态度。 那个农妇站起来,扬手就给了男孩一巴掌! 猝然而至的巴掌不仅惊呆了钟冉, 也打懵了男孩。 男孩捂脸大哭起来,声音嚎得很大。他哭了好一阵,嘴巴张张合合,钟冉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可听到的只是喉咙里嗯啊断音,根本辨不出完整的句子。 钟冉心里大惊。 原以为那男孩只是精神不正常才不说话,难不成……他不会说话?她再次看向他断掉的双腿,忍不住想到一个更残忍的可能── 或者,他的舌头没了? 农妇边踹边骂:“阔批的个撒万货!哭哭哭!再哭,批嘴给你扇扯!看你不晓得饭的宝贵,尽个锤子的给我浪费!” 钟冉听那男孩哭得声嘶力竭,又想到是自己的自保连累了他,愧疚和愤怒直冲脑袋。 为什么这是一个小孩子的身体?! 如果她现在拥成人的力量,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她一定会用拳头教她做人! 可是!…若她贸然冲出去,不仅那孩子得不了救,自己也要赔进去。 钟冉越想越恨。 为什么就要权衡利弊?为什么就不能像卫舜那样明知道危险还要去抗争? 钟冉余光瞥见农妇脚边的瓷碗,突然腾起一阵狠厉的想法,在这怒火填满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她背抵着地面,小心地向瓷碗处挪去。就在即将碰到瓷碗时,余光突然冒出人影,理智制止了她的行动。 是…昨天那个扛她过来的男人! 钟冉的脑子空白了两秒,再次闭紧双目,心口如有鼓擂。 他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钟冉听那男人的脚步逐渐接近,手指与衣角搅作一团,屏息辩识着他的一举一动。 男人的鞋带起一阵土灰,扑得钟冉脸颊发痒。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听男人发话:“弄啥弄啥?大中午的吼起死?” 农妇回到:“个撒万货浪费馍,打死去球。” 男人冷哼一声:“当我不着儿?早说了这些货要卖钱要卖钱,一个两个被你搞成这德性,每天不找人撒气就不得劲,没耳性的东西!” 农妇讪讪一笑,朝男孩补几脚:“奶奶个腿儿,害我挨口。” 男孩呜咽一声,闷着嗓子蜷曲身体,抬袖擦擦泪水,脏兮兮的脸又多了几道污渍。 *** 这次的中饭,三人都没有动一口。 直到天色渐暗,钟冉依旧仰躺地上,望着天花板结网的蜘蛛发愣。耳边突然有了窸窣杂音,她警觉偏头,一只白花花的大馒头塞入视野。 她掀起眼皮,瘸腿的女人一只手伸向她,另一只拼命往嘴里塞食物,眼底隐隐噙着泪光。 钟冉咬住下唇,发狠似的夺过馒头,大口大口吞进腹中。她机械地将嘴填满,直到整个馒头下肚,女人才哑嗓子说:“我们,逃出去。” 钟冉吞完残渣,喉头略显哽咽:“好…逃出去。” 女人盯向门口:“他们每天中午晚上会来送饭,今天还剩最后一顿。晚上视野差,选这个时候逃跑胜算比较大。” 她的眼神变得古怪,“小.弟弟,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总觉得,你和那些小孩不一样。等会儿若有突发情况,你先照顾那个比你大的哥哥,若失败了,就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她眼圈泛红,“一切办法我都试过了,那些混蛋要再弄我,我就和他们同归于尽。”她转身背对着钟冉,窗框投来沉沉暮色,将钟冉笼罩进她的影子。 女人握紧拳头:“我的腿不方便,只能在她进门时给上一击。你记得带着哥哥逃,往山洞方向逃,等天亮后再下山。” 她环顾四周,忽然快步走到残破的床边,将床板抽出,吃力地将板子拖到门边,压低眉头再次交待:“记得,一定要快,千万不能犹豫,如果哥哥逃不了你就先逃,能走一个是一个,及时下山报警但注意别被人跟踪。” 正说着,她似乎听到什么,嘴角突然紧绷,眼睛眨也不眨地与钟冉对视。钟冉听见鞋板摩.挲地面的声响,连忙推推女人,将她从紧张中拉出。 两人各杵在房门一侧,默默提着口气,仔细辨认门外动静。 女人压下嘴角抽.搐,指尖抠进 分卷阅读108 腐朽的木板,眼珠似有根无形的细绳牵制在门上,一动不动。 就在两人神经绷到极致时,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农妇踏入的瞬间,女人眼皮紧阖,拼尽手中力气下砸! 哐!哐!哐! 几声连续的撞击后,女人睁开双眼,直奔眼帘的是农妇淌血的面部,以及……农妇手中的瓷碗! 两只白馒头落地,农妇脸庞扭曲,拿瓷碗往女人头顶砸去! 女人原就不稳的心态顿时崩塌,反射性抱头下蹲。由于重心陡然偏移,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瓷碗撞上木柱发出锐利的尖叫,农妇手中只剩碎片,她愤怒地想要上前,脚腕却被人牵制。 农妇拧眉瞪眼,却见一小小身子死死拽住她脚踝,冲女人.大喊:“打她!”女人试图拖着断腿上前,农妇迅速踢开,正中女人腹部。 她疼得无法站起,农妇也不再管她,俯身去掐钟冉的脖子。甫一蹲下,农妇陡然身子僵直,呆呆目睹锐利的瓷片,直冲面门而来! 她惨叫一声捂紧双眼,失控水闸般的鲜血从指缝溢出。 钟冉趁机缩回身子咳了咳,听到农妇杀猪般嚎叫,她急忙大喊:“走啊!”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打算去捞断腿的男孩,却发现男孩不在身侧。她转头去找,忽然双目睁圆,惊讶地张大嘴唇—— 男孩手握一把细碎瓷片,任由锋利的边角刺破娇柔的皮肤,血珠从中冒出,从一滴滴汇聚成线。 他拖着残损的身子在农妇身旁蹲下。倒地的农妇正乱挥双手,蓦然触到近身的男孩,隔空徒劳地推搡。 在她张嘴要喊的同时,男孩面部挤出狰狞褶皱,似下了狠心,将瓷片尽数塞进她嘴中! 农妇反射性咽下,被这锋利锐器划得喉口生疼。疼痛像条钻破了血管的长虫,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撞得她滚来滚去,却只能发出熄火的哑叫。 女人过去搀扶男孩,男孩艰难地直腰,冷眼旁观农妇疯狂的踢踹,竟露出了一抹笑。 钟冉喉咙动了动,蓦地瞟见院内有人,连忙将门栓插紧。接着,她吃力地拖起床板,哗啦一声敲碎了后窗! 女人刚要从窗户翻逃,钟冉却拦住了她:“去!去床下!” 女人愣神两秒,门外传来暴呵和撞击声。顾不了多想,她抱起男孩直往塌陷的床下钻去。 两人藏好后,钟冉想转身,女人急忙拉住她的袖口:“小弟弟,你…?”钟冉用力掰开手指,坚定地与她对视:“一定要安全下山,记得报警。” 说罢,她不再看试图挽留的女人,迅速跑回窗边,深吸一口气,将胳膊狠狠划出血痕。 血渍滴上窗框,钟冉捂着胳膊爬到农妇身边,嚎啕大哭起来。 木门被人踹开,钟冉的哭声戛然而止,泪眼婆娑地望着来人。 先前那魁梧的人贩站在最前,身后跟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魁梧的男人见到屋内场景,肉眼可见的黑了脸,目光在农妇身上转过后落回钟冉:“人呢?哭你妈哭!” 男人吼完突然反应过来,“你啥时候……” 钟冉拿血糊糊的胳膊擦干眼泪,擦得脸颊黑红相间十分狼狈:“我…我刚醒,有个,有个姐姐抱着我想跑,我害怕就,就没敢动,被她拽着摔了一跤…” 农妇忽然捂着眼睛挣扎起来,嘴里不停发出呜咽,似想引起他们注意。 男人干瘪的胸膛慢慢鼓起,似在酝酿什么,他蹲回农妇身侧:“嚷嚷啥?” 农妇擒住他腕部,嘴角扯得老大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噪音。 因为辨不出方位,她的手指在半空胡乱指动。眼见指尖冲钟冉而来,钟冉胸腔堵了口不上不下的气,让额间冷汗迸发。 男人不耐烦地吼到:“贼你妈让你学字不学,谁他妈听得懂,没空听你申冤!”他起身踹了跟班一脚:“杵着干啥,还不找人去抓!” 钟冉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余光却监视着床边动静。 看不见动静,就是最好的结果。 男人蹲在钟冉身前,一双血丝满布巩膜发黄的眼紧盯她:“你说,说清楚点儿。” 钟冉咽入唾沫:“我…看到那个姐姐,用碗的碎片,就这样…”她扬手向下,“插,插进了地上那个阿姨的…眼睛…” 她一脸惊恐地捂住双耳:“阿姨叫得好可怕,我 分卷阅读109 好害怕…我想回家!”说着说着,她又哭了出来。 男人稍稍离钟冉远了些,眼珠偏向别处,然后起身,慢慢朝柜子挪去。钟冉心脏瑟缩,手指在积灰的地面留下抓痕。 男人眯起眼睛,那脚踹开了柜子! 没人。 他肩膀耸动,嘲讽地摇头:“妈的,跟个半大的娃娃想这么多。” 钟冉松开五指,微不可闻地呼出气。 见男人疑心消了大半,她大着胆子问道:“叔叔…我怎么会在这里?”男人烦躁地跺脚:“你妈的自己不记得就不记得!问个屁!” 钟冉被吼得脖子一缩,嗫嚅着嘴唇说:“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我想回家!” 哭腔中似乎真有委屈,听得男人一愣一愣。 难道翻车把脑壳撞坏了? 男人问道:“你记得你叫啥不?” “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男人歪嘴一笑喃喃低语:“终于他娘的给了点好处。”他俯身面对钟冉,“你是不是想回家?” 钟冉连连点头。 男人了然:“叔叔可以带你回家。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会儿我们吃过饭,有人来接你回家,好吗?”他摸向钟冉的头,“叔叔是好人,不会骗你的。” 钟冉压住心底的恶心,怯生生竖起小指:“说话算话。” 男人粗糙的手指缠上她的小指:“说话算话。” 钟冉飞快收手,跟着男人转往门口,期间不敢偏头,只将手置于身后,食指钟摆般晃动。 女人屏息窝在床底,目光粘上她示意逃跑的指尖,胳膊死死锢住男孩,目送他们一步步踏出屋门。 45、045 买家 钟冉跟着男人穿过院内空地, 迎面走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男人将钟冉推给她:“艳妹儿, 你先带这娃娃处理下伤口, 顺道吃个饭。” “我听孙嫂子那边叫得吓人,咋回事儿啊?还有这娃娃……” 男人略显不耐:“破事儿, 有俩货跑了,我等会儿找人带孙嫂子去卫生所处理处理, 你就别管了。” 艳妹听话地点头, 准备带钟冉去吃饭, 而那男的一直跟在两人身后。 钟冉当然知道他还不太信任自己,所以她不可能在这个关头逃跑, 那简直自寻死路。 钟冉表现得很乖,不到处看也不随便说,只心里头琢磨着他们的性格特点,想办法去迎合。 他们破天荒给了她鸡腿配菜粥,外加热乎的黄米饽饽。 钟冉风卷残云般吃完所有, 还不忘给艳妹摆出一个纯真的笑。 她用衣袖擦嘴:“阿姨,要不要我帮你收拾啊?” 艳妹倒是没那么容易被打动, 她冷冷地说:“管好自己的事。” 钟冉没能继续搭话, 艳妹便带她去了个小房间。 房间仍然是破旧的土坯房,但是有了简易的床位, 上面铺了张充满潮味的被单。 钟冉乖乖进去, 故作可怜地回头:“阿姨,我怕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 艳妹看她包了两汪眼泪, 觉得就是小孩心性,心中疑虑打消不少,眼神也没了刚才凶狠:“自己睡。” 钟冉擦擦眼泪,小声答应道:“好。” 等艳妹锁门离开,钟冉才卸下天真的伪装,静静坐在床上,盯向自己脏兮兮的球鞋。 耐克球鞋,斐乐衣服,这些牌子虽不算多么大牌,但对李成这个工薪家庭来说,已经给了孩子最好的。 钟冉想到郑雪和李成那怀着期待又怕失望的眼神,陡然压力倍增。 除了不得已完成所谓的契约,有时她又很庆幸。若不是那个契约,也许还有很多坏人逍遥法外。 凭她的微薄之力,也许不能改变这个大环境,但至少,能给一些家庭带来希望。 接下来……… 钟冉看往门缝处熄灭的灯,想到那群和李广生一样的妇女儿童。 那呆滞且毫无波动的眼神,他们是否已放弃了希望?钟冉不敢想象,倘若不是借着孩童身成人心的优势去欺骗,她也许也会落得同样下场。 * 钟冉睡得很轻, 分卷阅读110 门外微末的响动就能将她惊醒。 她全身绷直,不由自主开启防御状态,闭着眼仔细辨认门外对话。 “柏老哥,你看那娃娃能卖多少钱咧?” 柏老哥的声音很熟,想必就是那个魁梧男人:“不着儿,上次品相不错的娃娃卖了五万多,这次要看卖家肯出出多少。得赶紧趁娃娃没啥记忆时出手,卖个好价格,到时候有啥问题也算不到我们头上。” 钟冉放缓呼吸,每一个字都不敢错过。 这样看来,她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下家,逃出去的可能会大很多。 那两人又说了些不打紧的话,艳妹为准备早饭提前离开了。 柏老哥还在外头站着,钟冉也不清楚他要干嘛。不一会儿,她闻到呛鼻的劣质烟味儿,不禁皱皱眉头,听见又有人进了屋子。 那人声音不大,说话内容听不大清,但应该是个女人。 柏老哥大声回答:“哦芳姐啊?……多少钱咧?那不行那不行,少了,这娃娃品相特别好,年纪小还没啥记忆,太难得了,下次可不定有这么好的机会咧。” 钟冉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的谈话中,俨然把李广生当做了猫狗贩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的宠物生意。 很快,双方似乎谈妥了价格,柏老哥连声说好,边说边和对方远离这里,任凭钟冉怎么竖耳朵,也很难再听到声音。 中午艳妹给她又送了次饭,钟冉见她喜上眉梢的模样,试探性问道:“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艳妹这次没有发脾气:“要么今个儿,要么明个儿,很快就来了。”说完给牢牢锁上了门,生怕她跑了。 钟冉坐回床上,开始筹谋下一步计划,想着想着,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卫舜的号码。 换魂那日,卫舜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磨茧,并严肃交代到:“我知道拦不住你,但只要你有了定位有了方向,就立刻打给我。记牢了,绝对不要忘记!” 钟冉将号码又背一遍,右手在空中划来划去,仿佛这样能安心许多。 ……我会平安回来的。 这是离开前她对卫舜说的最后一句话。 * 卫舜这几日做事心不在焉,今天又叼着未燃的烟头,独自在青旅的露天阁楼吹风。 何天捧来一份凉糕:“尝尝呗,我媳妇学着做的,给个好评。” 卫舜接去随意尝了一口,敷衍到:“挺好的。”说完他扭头望回积雪的山峰。 何天只好故作轻松地吃起凉糕:“看在兄弟我陪你在外面吹冷风的份上,说说看,怎么回事?” 卫舜脑子没转过弯:“什么怎么回事……” 手机突然响起,卫舜顾不上何天,立刻接通了手机。 电话那端响起温柔女声:“您好,这里是万家房产,现在有个………” 卫舜把着手机大吼一句:“滚蛋!”然后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何天被他的火气吓到,愣了好久才说:“你怎么了到底?人家没招你没惹你,不就是正常打骚.扰电话问个业务吗……” 卫舜将烟卷扔地并使劲踩了踩,叹着气说:“和你说了也没用,你不懂。” 踩完就拢拢衣服离开,留何天在天□□自凌乱。 卫舜蹭蹭下楼推开房门,盯着身旁柜子出神。 钟冉的身体就躺在里头,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无论何时想起来,他都觉得魔幻又荒谬。 他的指尖敲打着屏幕。 三天过去了,钟冉没有任何消息。 这几日他从没关机从不离身,手机铃声调到最大,还关了屏蔽垃圾信息的功能,就是为了不错过重要电话。 他很担心。 正走着神,手机再次响起。 卫舜妹太抱希望,因为关了屏蔽功能,他这些天收到的骚扰电话比正常电话多了好几倍。 但他看清屏幕后,还是忍不住低咒出声。 不是骚扰电话,是催命电话:“喂?卫舜不?” 卫舜努力平静语气:“有事吗勇哥?” 陶勇嗓音带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说:“我来提醒你,蒋爷很快就回了,你做好准备,他可是点名要见你的。” 分卷阅读111 “见我干嘛?算账?” “不知道,但是吧……”陶勇笑意消失,“总觉得这事儿,挺严重的。” * 钟冉吃过晚饭,就听有人接近了房门。 她抓着馒头,门锁一阵窸窣响动,很快木门大开,明亮的灯光晃了进来。 钟冉拿手遮挡眼睛,等适应了强光才放下胳膊,却见柏老哥和两个陌生女人站在门口。 钟冉有些困惑,奶声奶气地问道:“爸爸妈妈来接我了吗?” 其中一个老年妇女慢慢接近,嗓音混浊如含老痰:“碎娃仔,和奶奶回家咧。” 柏老哥带钟冉和他称为芳姐梅婶的俩人出了门,门外还杵着个穿深蓝工装的中年男人。 芳姐上前问:“老汉儿,你看这娃娃咋样?” 那男的回到:“好得很好得很,小舅子肯定喜欢。” 钟冉算捋顺了他们的关系。梅婶是芳姐的妈,眼前这男的是芳姐老公,买他的应该就是芳姐的兄弟了。 那男的和柏老哥分别推开小摩托,钟冉被放在柏老哥的座位后头。 柏老哥拿一条蒙眼的黑布要给钟冉套上,梅婶过来阻止:“别这样弄,娃娃会害怕。天黑得很,他啥都看不见。” 钟冉暗自庆幸,这样一来,她也许能记下些路线。 钟冉讨好地拉拉梅婶的衣袖:“奶奶,我怕。” 对于这个称呼和她极尽讨好的模样,梅婶很是受用:“不怕咧,等会儿就回家。” 山里的黑夜确实很难视物,钟冉不敢显得太好奇,只偷偷暼过车灯扫过的路面,集中精力去记标志物。 车行的是下坡路,很快就进了一个村子。 这村子与刚才的村差不太多,砖土堆砌的瓦房,木栅围成的院子。偶尔几条土狗出现在土路中央,听见发动机的轰响后,急匆匆闪到道旁吠叫。 有人搬凳子坐在门前灯下唠嗑,还有几户忙着往房顶搬东西,更多的人呆在家中,透过窗户隐约能见里头忙碌的剪影,甚至还能闻到饭菜香气。 真是幅和谐安逸的乡村画卷。 钟冉侧头,嘴角浮出冷笑。 车停在某所土黄色房前。那是由三四间平房构成的一套屋子,主屋门口亮着昏黄顶灯,漆绿的铁门贴着褪色的对联。 土道还卧着只大黑狗,听到来人远远诶就叫唤开来。 两人停稳了摩托,柏老哥把钟冉抱下车,梅婶牵着钟冉的手说:“等下见到爸爸记得喊人。” 钟冉听话地点点头,芳姐夫妇没有跟着她们进屋,而是站在门口同柏老哥交谈。 梅婶带着钟冉推开铁门,黑狗跑上来对钟冉凶狠地叫唤。 钟冉被吼得心头直颤。早就听说黑狗辟邪,没想到是真的,它这样叫得人十分头痛。 梅婶冲黑狗挥手驱赶:“去去!土子别叫了咧!这是自家人!” 土子不听,依旧对着钟冉叫唤,梅婶进屋就把门关上,将土子的声音隔绝在外。 她开了主屋内灯,又带钟冉穿入院子,指着院内某处亮灯的平房说:“你爸爸在里面呢,去和他说话。” 钟冉有点紧张,她不知这个爸爸凶不凶,或者有没有不良癖好。 梅婶推开屋门,一个微胖的男人正窝在矮凳上吃饭,见到她俩后明显愣住,好半天才问:“妈,妈,这个小,小娃娃是谁,谁咧?” 梅婶将钟冉牵到男人面前:“你不是要儿子咧?这就是你儿子。” 钟冉作出小孩怯生生的模样,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不离不弃~ 46、046 出逃(一) 男人显然被吓住了, 筷子扑通掉落桌上, 然后手忙脚乱地捡起, 放衣角擦了三四遍,抬起来审视许久后又擦了擦, 这才傻呵呵地笑道:“干,干净了。” 见了这一幕, 钟冉倒是理解他们为什么买儿子了。 眼前这个男人, 可能智力有些障碍。 梅婶把筷子给夺走:“不吃咧阿亮, 和儿子说说话!” 阿亮神经质地用手背擦嘴,眼睛定定盯着钟冉老半天, 把钟冉盯得直发怵。她只能自觉点凑前和他搭话:“爸爸,你为什 分卷阅读112 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接我啊?” 阿亮犹豫地看着梅婶,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梅婶代他答到:“爸爸最近生病啦,所以把你寄放那个伯伯家。” 阿亮搓搓手对着钟冉傻笑,不停重复到:“儿, 儿子,儿, 子……” 钟冉想了解梅婶对她的底线, 毫不客气地坐上桌旁木椅:“爸爸,我饿了。” 阿亮张张嘴, 半天才说:“吃, 吃饭…”然后指着钟冉对梅婶说:“儿,子饿,饿了……吃饭, 饭…” 梅婶顺着阿亮的意思:“好,等会儿给东娃仔加个蒸馍。” 说完她走到钟冉面前,摸摸她的头:“记住咧,你叫赵小东,东东。” 钟冉重复道:“东东?” “是咧,东娃仔。” 钟冉第一面虽表现得不错,但那家人对她的戒心并没有放下太多。 她睡在一间小屋子里,梅婶依旧会每晚锁门。 对钟冉来说,这举动简直多此一举。没有打听清楚逃跑路线前,她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好在这几日过得还算轻松,有吃有喝,周围对她比较友好。尤其是阿亮,因为心智不全,没有做父亲的威严,却有当玩伴的心性。 头几日钟冉被限制出门,所以阿亮爱拉她用剪刀裁纸玩。阿亮虽然其他做得不好,但剪纸却钻研得透彻,甚至可以说有天赋。 钟冉偶尔会特意去厨房帮梅婶做饭,时不时将黑乎乎的炭抹上脸逗她开心,以求放松她的戒备。 第五日,钟冉终于能被阿亮牵着出门遛弯了。 土子被栓在门口,长长的铁链限制了行动,它只能拼命冲钟冉吠叫。 阿亮立刻安抚土子,不停念叨:“儿,儿子,是儿,儿子……” 钟冉不敢上前,倒不是怕狗,而是这黑狗辟邪,说不准真把她的魂给喊回去,那就前功尽弃了。 阿亮同钟冉帮着梅婶晒谷子,芳姐的丈夫大胡将摩托车停在了门口。 钟冉见他后座大包小包的东西,猜测他应该去的镇上,顿时集中起注意力。 大胡两手提着大袋东西,芳姐连忙前去帮他往屋里送。 大胡说:“镇上开了新店,妈要不要带阿亮去镇上玩玩?忒的意思,有啥子舞龙舞狮的,说是要搞半个月活动,阿亮也有一个月没去镇上咧。” 钟冉心头一紧,手里虽不停忙着摊谷,眼珠子却偷偷偏向大胡。 梅婶接过大胡买来的货物,边翻边回:“忒好玩的?那阿亮去不去镇上咧?” 阿亮正忙着铺谷子,闻言异常高兴地起身:“镇,镇上好,我要吃,吃油,塔塔……” 他转头冲钟冉:“油油,塔,塔吃,好…” 芳姐立刻回到:“东东不可以,东东留家我们看着,妈你和阿亮一起就行。” 好强的戒心。 钟冉默默咬住下唇,也不哭着要求,只装作好奇询问阿亮:“镇上好玩吗爸爸?” 阿亮的手在空中比划:“有,这,这么大的城堡,还,还有这么大,大的屋,屋子……” 钟冉难过地望向芳姐:“姑姑不让我去,下次爸爸带我去好不好啊?” 阿亮挠了挠头,表示又不知该怎么回答,梅婶说道:“以后再说吧,以后带东娃仔去看。” 以后再说?钟冉两只手指重重捏上稻谷。 以后遥遥无期,她一定要尽快想法子离开。 * 晚上洗漱时,钟冉和主动要求和阿亮一起泡脚。 阿亮肥肥胖胖的脚丫占了大部分脚盆,李广生的小脚只能搭上他的脚背。 钟冉故意用脚掌拍水,逗得阿亮直笑。趁他放松精神时,钟冉问道:“爸爸,镇上是不是很好玩啊?” 阿亮回忆着:“镇,镇上有好,好多房子,好好…多人。还,还有…”说着双手做出抓握动作,屁股前后拱来拱去,“这,这种,车车……”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还有,一种,这么大的软,软盘子。能嗖地飞,飞出去,我,我给…带回来了。” 说着他又瘪嘴,“妈妈不,不让,玩。说,说我砸,砸到人。” 钟冉继续问他:“那我们去的话,是要坐什么车去啊?姑父的摩托吗 分卷阅读113 ?” 阿亮点头,又摇摇头:“可,可以有,大车车,这…这么大。要走好,好久,能开去镇,镇上。” 钟冉眼睛一转,询问道:“是不是方方的,和房子一样啊?” 阿亮想了想:“差,差不,离……” 看来从村里去镇上是有大巴的,但可能要走一段山路。 钟冉试探性问道:“那要多少钱啊?” 阿亮略显疑惑地看着她,仿佛不知道钱的意思。 钟冉给他形容:“就是那种上车给的,圆圆的东西。”说罢还给他比划了一下大小。 阿亮恍然大悟:“好,好几个。”说着就扳指头数了数,扳了半天还是没数清,只好抱歉地看回她。 * 钟冉躺在床上辗转来去。 若自己独自逃离,那么通往大巴的山路必不好走,而且看阿亮扳的指头,怕是得要好几个硬币,她可半分钱都没有。 钟冉烦躁地翻个身。 如果这里有信号就好了,这样她就能想办法打电话喊卫舜来,可现下的情况,只能先去镇上再联系卫舜。 要么拿钱自己跑,要么趁阿亮去镇上时一起去,但无论如何得先拿钱做两手准备,李广生的身体不能拖了。 他们家的财政各自管理,钟冉比较好接近的只有梅婶。 据她观察,这几天时间里,梅婶会让阿亮整理破烂卖给收破烂的人,然后阿亮会拿钱去小卖部买汽水,算是对他的一种简单锻炼。 这些破烂能换三四块钱,将是她得钱的最好机会。收破烂的走前她也偷偷问过,平均一周来村里一次,梅婶几乎每次都会和他交易。 七天,够了。 钟冉开始明确计划。 * 她先是有意无意地怂恿阿亮,去说服梅婶去给她做馕当主食。馕存放的时间长,万一迫不得已在山里躲避追踪,至少不会饿肚子。 每天饭点前,她故意引阿亮玩些好玩的东西,比如编童话故事,而且要在饭点时让故事意犹未尽。 阿亮会恋恋不舍地去吃饭,钟冉就会吃得很慢很慢,直到阿亮吃完要玩的时候,她就能明目张胆地揣着没吃完的馕找他玩。 趁他们不在,钟冉会把馕藏在衣服里,夜里睡觉时再把馕放被套下压住。 这几日同阿亮在外时,钟冉注意留心隐蔽处和周围地形,视线时不时跟随骑摩托回来的男人猜测路线。 村口小卖部的附近路线已烂熟于心,到时用破烂钱给阿亮买饮料,而她拿走换下的零钱,骗阿亮玩捉迷藏,自己就能偷偷逃走。 钟冉表现得乖巧而不突兀,对于捉迷藏的游戏,他们在家门口时不时就来几次,以此让阿亮适应这个游戏,并放松紧惕。 日历终于掀到7月20日,天气也越发炎热。 钟冉算算日子,大概就这两天,收破烂的三轮就要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照例端吃食去找阿亮玩。 芳姐忽然斥责:“怎么老这样和阿亮玩?东东,你不知道饭桌的规矩?” 钟冉心里咯噔一声,讪讪坐回椅子,耷拉脑袋承认错误:“姑姑,我错了。” 芳姐没说别的,只上下打量她一遍,交待道:“以后不许这样了,没规矩!” 钟冉挤出几滴眼泪:“对不起,姑姑,我,我不这样了。” 梅婶劝阻到:“你咋对孩子这么苛刻,东娃仔小,说几句就算了啊。” 芳姐没再为难她,但期间若有若无地瞟过钟冉。 钟冉装作看不到,谨慎应付着梅婶的聊天,心中有了别的盘算。 吃完饭后,阿亮抱怨向钟冉:“怎,怎么,这,这么晚啊?” 钟冉瘪瘪嘴:“姑姑不喜欢我,我不想和她一块儿。” 阿亮显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绪,只好捧着刚叠的青蛙说:“它,它好玩,我,我们继续,玩,玩。” 钟冉接过青蛙,冲阿亮眨眨眼:“爸爸,我们去拿个东西,怎么样?” * 第二天的午日越发炙热。 钟冉从早上开始就把积攒的馕揣在身上,惴惴不安等待着三轮车的到来。 中午吃 分卷阅读114 完饭,梅婶去洗碗,芳姐倒开水准备给地里干活的大胡送去。 门外响起了喇叭声:“破烂,收破烂嘞!” 钟冉的心刹那间高高悬起。 芳姐提着饭盒出门,临走前冲梅婶喊:“妈!收破烂的来了!”说完便匆匆离开。 梅婶从厨房叫唤阿亮:“阿亮!去给破烂换钱!” 阿亮大声应和,钟冉赶紧过去帮忙。 收破烂的老人用毛巾抹了把汗,黄中带黑的手摊开,上头躺了张纸币和几枚亮晶晶的硬币。 钟冉默默数了几遍,一张五块,三个一毛。 阿亮很高兴,钟冉牵着阿亮的衣袖撒娇:“爸爸,我想去买饮料好不好啊?” 阿亮笑嘻嘻地扒着零钱,点头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芳姐:哪那么容易呢? 47、047 逃脱(二) 钟冉和阿亮两人单独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的汽水都是盗版城里的牌子, 味道其实和糖水没有区别, 但阿亮没怎么喝过城里汽水, 所以对它很是喜欢。 钟冉选了最便宜的那种,阿亮说他也想喝, 于是她把自己的递给阿亮:“你喝吧,我不想喝了。”为了省钱。 阿亮感到奇怪, 老板递来硬币, 钟冉抢在阿亮之前夺过零钱, 一脸天真地仰头:“爸爸,这些东西好神奇啊!纸的换成了硬邦邦的, 还多了几个诶!” 阿亮皱着眉无从解释,只好说:“回,回去吧。” 钟冉对他展露一个大大的笑:“爸爸,回去之前,我们要不要玩个游戏?” 钟冉让阿亮把头低下, 踮脚凑上去。 阿亮眼睛一亮,正要点头, 背后突然有人问:“阿亮, 你在这里干啥?“ 钟冉笑容凝固了。 她回头,芳姐正抱着胳膊站在他们身后, 面虽然朝着阿亮, 可眼睛分明盯在钟冉身上。 钟冉后退几步,躲到阿亮身后,手指抓紧他的衣袖, 怯生生地望着芳姐。 芳姐冷笑:“装!贼你妈厉害咧,差点就被骗咯!” 说罢,她将钟冉从阿亮身后揪出,钟冉用力挣扎,攥着阿亮的衣袖不肯放手。 阿亮一头雾水,只得拽着芳姐的胳膊,激动之下更加结巴:“姐,姐姐……你,你不,儿,儿,子……” 梅婶从不远处赶来:“阿芳,你做啥咧?” 芳姐松了手:”这瓜皮的哄人!今天就给你揪出来!她把馕都藏怀里了,就等着跑路咧!” 钟冉闻言,脑内瞬间空白。 梅婶皱眉:“这没凭没据,瞎说啥子咧?” 芳姐指着钟冉,厉声吼到:“你怀里揣着啥子?拿出来!” 钟冉瘦小的身子一颤,立刻哭出声来,边哭边说:“没什么的啊!姑姑欺负我,爸爸你也不要我吗?” 芳姐叫骂:“嚷,死起儿嚷!看你球样儿!把东西拿出来!” 钟冉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 不知所措的阿亮,狐疑的梅婶,咄咄逼人的芳姐,钟冉边啜泣边把外套扒拉开。 没有馕…是个软软的飞盘。 阿亮尴尬地低头,芳姐也呆住了,梅婶倒是反应快:“啥子回事?” 钟冉解释道:“爸爸说,这个玩具是从镇上买回来的。奶奶不让他玩,我们就想偷偷玩一下……” 说罢,她瞅了瞅一旁犯错小孩般缩着脑袋的阿亮,阿亮不好意思地说:“是,是的,妈妈,我,我错了。” 梅婶松了口气:“多大事儿,大张旗鼓的,人家还以为我家出了啥事儿!” 说罢对着芳姐埋怨:“你也是!没凭没据就在这嚷!你这瓜皮才欠打得很!” 芳姐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好半天才缓过神,啥理由也找不出,只好低头任梅婶责怪。 * 夜间吃饭时,钟冉不敢靠近芳姐,只和阿亮一块默默地扒饭。 梅婶觉得气氛不对,便给钟冉夹了几块肉:“你姑姑今天错了,回头我打她!东娃仔不怕啊!” 钟冉依旧做出害怕的模样,对一点动静都抖三抖给人看,叫梅婶更是内疚。 分卷阅读115 直到躺回床上,钟冉这才松了口气,将馕从背后裤腰带抽出。 这几天吃饭,芳姐怀疑的眼神让钟冉多了个心,于是让阿亮把软飞盘取来。 今天芳姐说是送饭,可钟冉观察到,她倒的开水连底都没满,很明显不是以送饭为目的。 保险起见,她不得已做了两手准备。 虽然很险,但经过这件事,芳姐的疑心会打消很多,后面的逃跑就更简单些。 只是要换个时间了,比如…明天阿亮和梅婶去镇上的机会。 *** 梅婶从衣架取下带着阳光.气息的T恤,帮阿亮换好后,边拉衣角边交待:“等会儿咱去镇上玩,记得跟紧我,乱跑以后就别想去了。” 阿亮听话地点头,忽然听到房门咔哒响动。他偏头看去,钟冉打着赤脚出现在门前。 梅婶停下手中动作:“东娃仔?要干啥咧?” 钟冉低头挪到阿亮面前,伸手拉拉他的衣角,怯生生说到:“爸爸,我想和你一起去。”她瘪嘴泫然欲泣,“我怕…怕姑姑,她不喜欢我。” 阿亮不知所措地望向梅婶,梅婶摇头:“不行,镇上人太多,我一个看不来你俩。” 钟冉收手在裤腿抹了两把,显得很局促。 梅婶见她可怜兮兮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俯身摸摸她的头:“东娃仔乖乖,等我们回家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咧?” 钟冉蹭蹭爬上床,瞪着双无辜的眼睛:“那…我今天要在爸爸这里玩!” 梅婶一时没吭声,低头思忖片刻,扬声大喊:“芳芳!” 端着簸箕的芳姐挪进房门,因为大早起来干活,她的脸颊又潮又红,大小不等的汗珠被一袖子抹去:“啥子咧?” 梅婶压低声音:“等会儿我同阿亮去镇上,没人看东娃仔,你就让她把房门锁上,钥匙从门窟窿塞给你。” 钟冉耳朵微动,再次瞥向门锁确认。 农村的门是老式挂锁,阿亮的房间和她的不同,不需要从外锁看管人,而是从里锁图安全。锁扣大部分嵌在内侧,比较容易撬开。 可惜要不是窗上装了铁栏杆,从窗户应该更好逃出去。 芳姐烦躁地瞟向满脸无辜的钟冉:“她忒的怕我,你带她去镇上算咧。” 梅婶不置可否瞪向她,芳姐顿时熄了火:“行行行,算我背时。” 梅婶牵住阿亮的手:“那我们走了。东娃仔,你就呆这儿玩,中饭姑姑给你送屋里。” 她边说边打量钟冉,钟冉小幅度点头,显得勉为其难。 待两人走后,芳姐端着簸箕抖了抖,掉落一地碎屑:“没事别叫我,尿壶在床底,吃饭我给你送。” 说完,她脚步重重地踱到门口,指了指小桌台:“锁在这儿,等会儿你把门锁上。” 她哐当关上门,钟冉赶紧上前将锁圈入锁扣,咔哒落锁后,一只手从锁边窟窿伸出,用力拉了拉挂锁。 钟冉吓了一跳,愣愣站在边上。芳姐一只眼睛对准窟窿,眼珠子直往上暼:“好好呆里头,别给我瞎搞。” 钟冉用力点头,直到脚步声走远,她才瘫靠墙角喘了口气。 距离中饭还有一段时间,她小心翼翼地翻桌面杂物,收纳篮筐发出细小的撞击声。 忽然她收手,眼睛向下盯了半秒漏光的门缝,迅速躺回床铺,轻轻以被子盖头。 她的眼睛从被子露出,门缝漏入的光裂出黑色影子,逐渐盖过光亮。 钟冉眼见那影子停了几秒,直到黑暗慢慢褪去,她才掀开被子重新下床,蹑手蹑脚地凑上窟窿。 芳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钟冉彻底松了口气,继续翻起杂物。 剪纸、固体胶、彩笔……剪刀。 她拿起剪纸的大剪刀,光是握持处就比李广生的手还大。 她再次从窟窿望去,确认无人后,将尖端对准绿色锁扣。 锋利的尖刃死死卡住锁扣的螺丝,钟冉加大手中力气,漆绿的螺丝被蹭掉屑。 碎屑紧紧贴在尖刃处,就如钟冉紧张冒汗的额头。 周围空气闷热,她的手心变得粘哒哒,螺丝在持续的手劲下终于松动。 钟冉看到希望,手腕再加力道 分卷阅读116 ,螺丝随着旋转的剪刀逐渐被撬动。 咔哒… 螺丝掉了下来。 钟冉抹掉汗珠,小心翼翼地用剪刀扭动锁扣。锁扣被迫翘起,留下一条宽宽的划痕。 她赶紧将锁扣连锁一同取下,一点点拉开房门,然后轻轻关上。 走廊暂时无人。 钟冉贴着墙壁往外挪去… 忽然,拐角处晃入人影! 心跳骤然加快,她喘着粗气环视四周,在来人拐弯前,迅速躲进了杂物间! 钟冉缩在墙角,默默闭眼数起数字。 十、九、八……二、一! 她匍匐卧倒,尽量贴紧地面,屏息探出头,芳姐已经拐过走廊往卧房走去。 不能再犹豫了! 钟冉轻轻起身,踮脚迅速跑离。 穿过困了她十多日的屋子,钟冉头也不回地迈大步急速奔跑,沿村里凹凸不平的水泥路往小卖部离去。 低矮房屋长脚般飞快倒退,漠然注视着烈日下奔跑的身影。 钟冉丝毫不敢耽搁,偶尔几声摩托轰响,惊得她肩膀高耸边跑边回头,以确认不是朝她而来。 这些日子的力气全蓄积在腿上,不过几分钟,她便扎入了道旁树林。 茂密的林子遮蔽视线,钟冉放缓脚步环视四周,胸口大片起伏着,连呼吸都在颤抖。 没人跟来。 她开始寻找头顶电线。只要沿着电线和线柱延伸的方向,就能找到另一处公路。 李广生的视力很好,钟冉很快就从缝隙瞅见远处田原高耸的电线杆。 她尽量在林间穿梭,脚步一直紧跟电线。 爬过小土丘,涉过浅水滩,她一路快步下行,终于在汗流浃背之际望见了灰白色路面。 钟冉所处的树林微微高于行车路面,她蹲在树后审视路况,终于等来一辆村镇大巴。 大巴三分之二的高度被灰土爬满,轮胎只需轻刨,许久无雨的路面便扬起尘雾,给车身再添一身风尘。 钟冉摸出兜里仅有的几元硬币,刚要跳下土坡,蓦然瞥见窗边倚靠的半张脸。 是…芳姐的丈夫?! 钟冉赶紧收回脚步,压着怦怦胸口躲于树后。 待马达声重新加大,她才伸脖子望去—— 窗边探头张望的大胡,堪堪与她擦过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夹带私货时间: 有首Hans zimmer 的《The Mole》,是《敦刻尔克》的bgm,比较适合这章。 鄙人码字时爱制造氛围,你们阔以试试~【电影就不说了,诺兰我男神!】 48、048 故人旧案 钟冉呼吸一滞, 匆匆掉头拔腿奔跑。 她顺车道继续下行, 低矮茂密的树林只偶尔穿来阳光, 明明暗暗的视野让心越发忐忑。 钟冉顾不上脚底盘错的树根,连着踉跄好几步,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跑了多久,她才敢扶着树干歇气。 单薄的T恤已经被汗濡湿, 偶尔吹来的风让她鸡皮疙瘩直立。 她自觉眼前发黑, 忍不住坐到地上歇息, 懵懵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串数字。 一六三…二四九九…零六二… 她的手无意识在地上划出那串号码。 卫舜的手机号码。 钟冉盯着那几道划痕,忽然起身朝蜿蜒的山路看去, 手指抟成拳状,渐渐攥紧。 村子就那么点大,车上难免会碰到见过自己的人,上车太过危险。哪怕不坐车,走也要走但镇上, 一定要找到有电话地方。 钟冉扶着树干继续行走,慢慢直起了腰杆, 努力加快速度。 从阳光炽热走到暮色渐沉, 钟冉的脚步越来越疲惫,几乎是拖着自己艰难前行。 她咬牙支起上身, 终于撑不住坐回地面。 就在她眯眼休整时, 突然听见车道一阵碾压地面的响动。本来车道有车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除了行车声,她还听见一声声突兀的叫声。 狗叫? b 分卷阅读117 r    钟冉脑子空了空, 蓦然想起门前那只黑色大狗,心神为之震动—— 糟了!要是派狗去闻,找人只是时间问题! 满身的疲惫被逐渐接近的狗叫声驱逐,钟冉慌忙往树林深处蹿去,她甚至听见了轮胎刹车的刺耳噪音。 有手电的光柱探来,钟冉脚下和背后难以同时兼顾,一时不慎摔了个跟头。 没了脚步声,周围瞬间安静,隐约能听到有人交谈: “就这附近!找!赶紧找!” “我就说那瓜皮货,哄人!就他们信!蠢到死!” 芳姐的声音! 钟冉顿时汗毛倒立,指尖止不住颤抖。 就在心跳越来越下沉之际,她的鼻尖蹭到了泥土……湿的? 钟冉凝神细听,从杂乱的脚步中分辨出隐隐的水声。 或许…池水能盖住人的气味? 她撑直胳膊爬起,循着水声跑去,眼前呈现的池塘让视野豁然开朗。 光柱越来越亮,顾不上其他的了,钟冉屏息跳进池塘! 哗然水响随着下沉被吞没,钟冉耳边只剩咕咕闷水音。 她试图睁眼,却实在睁不开,手指在四周乱舞,终于触摸到池塘壁,粗糙盘错的树根被她紧紧抓住。 钟冉借力接近水面,仰头换气后,再次没入水中。 眼睛渐渐适应了流水,她微眯视线打量四周:池塘被惊起一群鱼苗,绕着她腰间打转儿;有枝叶伸入,破开水镜直探面门,上头还发了翠色新芽。 钟冉静静等了许久,直到鱼苗都归于沉寂,她才重新冒出水面。 灯光消失了,只有升起的月光。 月光零碎地铺在身侧,随她的动作起起伏伏。钟冉脱离水面张力,身子突然一松,整个人被弹上水岸。 她瘫坐地上长吁一口气,仰头望着发黄的月亮。 如果能像自己不怕死的身体那样,躺水里睡一觉就好了。 归巢的飞鸟惊动了静谧的环境,钟冉摇头甩开不切实际的幻想,脱下衣服用力拧干。 穿戴完毕后,她拍拍屁股泥渍,再次朝车道靠近。 *** 卫舜被突兀的电话声惊醒。 他条件反射性弹起,一把从床头捞来手机。屏幕的图标跳得欢快,下面的号码却是自己不想看到的麻烦礼包。 卫舜不耐烦地接通电话:“大清早的又有何贵干?” 那端的陶勇轻笑一声:“我劝你赶紧清醒点儿,等会儿用这语气和蒋爷说话,我保你竖着来横着走。” 卫舜浑身一激灵:“蒋爷回了?” “废话,当我没事想联络你?上次不给你提过醒了吗,蒋爷这段时间就回,他说了有事找你,很重要的事。” 卫舜边放外音边穿衣服,听陶勇语气深沉,“蒋爷看起来心情不好,你说话悠着点,可别触了霉头。” 卫舜随意洗漱一番后匆匆下楼,正碰见叼着面包的何天:“你昨天不是说不送我们的吗?怎么突然起这么早?” 卫舜敷衍到:“有急事要去一趟…”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红包,“怕日后也有事赶不上我干儿子的满月宴,红包提前预支一下。” 何天晃晃脑袋,歪嘴笑道:“嘿,这么客气,那我代我儿子收了这彩头…不对,万一是女儿你可得付双倍,所谓穷养儿富养女…诶?人呢?!” 大门咣当一声重新闭紧。 *** 车行至大铁门前,这次明显比以前多了人手,卫舜下车跟着个陌生男人进门。 书房里,陶勇正杵在一边,抬眼见卫舜出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卫舜深深吸气,大步迈至沙发前:“蒋爷。” 柔软深陷的真皮沙发上,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默不作声地看向卫舜。他保养得很好,面部皱纹还不及眼皮褶子厚重。 那双深凹的眼睛黑洞洞,配上稀疏的眉毛,凝视时如吞没荒草的深渊,直看到人心底。 卫舜平静地与之对视,似乎已习惯了他探究的目光。 蒋爷冲陶勇摆手,陶勇顺从地离开书房。 两人静默许久,蒋爷开口了:“ 分卷阅读118 坐。” 卫舜坐到他对面。 他一言不发地态度让卫舜坐立不安,蒋爷则动作迟缓地点烟,顺道递给卫舜一根。 卫舜拒绝到:“我已经戒了。” 蒋爷收回烟盒:“怎么,担心我在里头动手脚?” 卫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蒋爷深吸一口,慢慢吐纳出烟雾。透过袅袅白烟,他的头发似又白了几分。 一支烟抽完,蒋爷将烟头摁进盛水的烟缸,余雾顿时被水淹没。 他淡淡开口:“还记得超超吗?他以前最喜欢和你玩。” 卫舜扯了扯嘴角:“记得。” 蒋爷指尖摁得发白:“我老来得子,对他向来爱护有加,谁知超超在这儿出了事,这你也是知道的。” 卫舜当然记得。 九年前他高一,在还没什么名头的蒋封手下混。当时蒋从超才四岁,蒋封跟着老大来拉则沟开发项目,超超正好放寒假,便缠着要来玩。 蒋封带超超玩时忽然接到老大电话,让他去办些杂事。本想同老大商量着送孩子回宾馆再说,老大丝毫不管,不由分说地将话说定。 蒋封只好通知卫舜开车去接超超,而超超暂时跟在同行的张舟身边。 卫舜赶到后去找超超,张舟在声色犬马处玩得正爽,对超超的行踪一无所知。 从此,超超便再没了消息。 蒋封本想给张舟吃苦头,老大却因张舟做事爽利转而斥责他自己看管不严。蒋封愤恨不已,筹谋一年多差点豁出性命,终于将老大拉下了位。 卫舜不知道蒋爷为何旧话重提,用眼神询问他。蒋爷弯腰,手依旧摁着烟头,似在酝酿什么。 末了,他缓缓说:“超超找到了。” 卫舜颇为惊讶:“真的?他…在哪儿?” 蒋爷两腮绷紧:“在地里埋着。” 卫舜瞬间懵神。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却像拼不出意思。 蒋爷抬眼望着他:“是你报的案,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卫舜的声音越说越小,突然回神睁大双眼,“他,他是前些天被挖出的…?” 蒋爷松手,任由烟头落入水中:“前几天,我收到了警察的消息,他告诉我,有具尸体DNA检测结果,和我当年报案留下的DNA证明一样,衣着特征也一样。” 他靠回沙发,“这几天我总是梦见超超,他还是那么点大,拉着我的衣服和我说他一个人很冷,很害怕…我以为…” 他似在笑,却红了眼圈,“我以为,如果一直找一直找,哪怕找到我躺进棺材,只要有一口气,总能找到他的…可我没想到…” 声音被呜咽吞入喉中,一字一句都变得模糊,“不是我先找不动,而是他已经死了…他死了!” 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人,此时不过是个痛失爱子的垂暮老人,放弃了一切颜面和自尊,在卫舜眼前,剖开自己心底最痛苦最脆弱的一面。 卫舜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手指纠结地绞在一处。 蒋爷陷入漫长的沉默,许久才重新抬头:“说说看,你怎么找到的?” 卫舜垂眼:“那天…去找你手下绑架的一个孩子,路上被树根绊倒,正好露了出来。” 蒋爷双眼研判着他,冷冷说:“说实话。” 卫舜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就是实话。” 蒋爷扬起下巴,目光犀利:“钟冉是谁?” 提及这个名字,卫舜顿时僵直了身子,呼吸心跳骤然急促。 蒋爷扔下一张照片:“我找手下了解过,你不是去追被拐的男孩儿,而是这个女人。” 卫舜指尖碰到照片,一点点将它挪正── 是…钟冉的身份证照? 蒋爷继续说:“那个被拐的孩子我也问过,他告诉我,是那个女人找你去挖的。不仅如此,我的手下还和我说,这女人很能打,而且……她很特别。” 蒋爷躬身,与弯腰看照片的卫舜拉近距离,“她能在封闭的房间来去自如,简直像是能…穿墙。” 卫舜手指一抖,抬眸望向蒋爷:“怎么可能,她就是个普通人。我那天确实是去找她,但碍于她对你手下动过手,怕你追究没敢说。” 蒋爷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分卷阅读119 :“我在道上混很多年了,某些玩意儿,我是信的。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总有人我得罪不起,我心里清楚。只要见她一面说说关于我儿子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的观音玉佩顺着脖颈滑落,白中透绿的颜色在卫舜眼前晃来晃去,如钟摆敲在心头。 卫舜抿紧双唇,突然而至的铃声打破了对峙的僵局。 卫舜一动不动,蒋爷的下巴直指他衣兜:“接电话啊。” 卫舜的手徐徐探向兜内,摸出震动的手机,上面一串陌生号码赫然醒目。 他直腰远离蒋爷,在甩不开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 “……喂?” “喂?卫舜吗?……我是钟冉。” 作者有话要说:卫舜: 我等了你快十天,结果…???你是真的很会挑时候了(ノ=Д=)ノ┻━┻ 49、049 他会来 卫舜瞬间直起腰身, 因为没注意平衡, 差点歪倒在地。 他稳住身形, 急切地询问:“你在哪儿呢?” 电话里稚嫩的童声大喊:“我在汉中市田羽镇庆石街田羽广场这块儿呢!爸爸!” 卫舜猝不及防,差点跌下沙发。 对着蒋爷探究的眼神, 他的心情很复杂,半晌后咳了咳:“干, 干儿子, 我得去接他。” 蒋爷眼皮的沟壑挤在一处, 向上斜睨。 卫舜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握紧手机起身:“对不起蒋爷, 我必须得去,等我事情处理完了再说。还有,钟冉有自己的意愿,不是我同意她就会来。” 他一字一顿到,“况且, 我不同意。” 说完这句话,卫舜夺门而出。 楼下的陶勇见卫舜匆匆地下楼, 冲他大喊:“你这就没事了?!” 卫舜顿住脚步, 回头无奈道:“哪会没事儿,我摊上大事了。” 他用力拉开车门, 陶勇拍拍车窗:“你去哪?蒋爷这事儿没完吧?” 话音刚落, 一群人黑压压地围了上来。 卫舜扣紧安全带,厉声呵斥:“让开!” 陶勇弹了弹肩膀棉絮:“蒋爷没发话让走,谁敢让他走?!” 卫舜怒目圆瞪, 眉毛压低,面色极为沉郁,盯得陶勇发怵。 接着,他踩下油门。 发动机轰隆隆响起,车轮隐隐有滚动趋势,围车的人都下意识后退半步,只有陶勇在窗边与他僵持。 油门越踩越紧,陶勇看他眼中狠色不像做假把式,心里也萌生了退意。 正畏首畏尾时,有人朗声高喊:“让他走!” 陶勇松了口气,蒋爷立在门边:“卫舜,换辆好车接人,汉中离这儿远,你这破车开到半道就得熄火。” 卫舜听着声音没回头,直踩油门往山道冲去。 眼前的景色就如未来一般,树木盘根错节,天空阴云蔽日,看得他心生迷茫。 *** 钟冉挂断电话,踮脚将三元硬币递给包子铺老板:“谢谢叔叔。” 老板问道:“小娃娃和爸爸走丢了?怎么搞得脏兮兮的?” 钟冉挤出天真的笑:“我爸爸和朋友到镇上来玩,玩着玩着就把我忘了,我到处找爸爸,不小心掉沟里了。” 她从柜台拎起一袋包子,老板又说:“下次说地址不用说那么详细,就说咱老刘包子铺,他肯定能找到。” 钟冉向上扯着嘴角笑笑没说话,忽然听到食客交谈: “下纲村那家傻子记得不,听说他家丢了个娃娃。” “他家还有娃娃?谁生的娃娃?” 老板探出头去:“这啥世道啊?做爹妈的一个两个都不看娃娃,我这儿也有个走丢的…诶?人呢?” 钟冉牟足了劲跑进街市人群,有个中年女人迎面而来,惊得她浑身一抖。 芳姐?……不,不是她。 钟冉暗自舒了口气,大艳阳天的,她将热腾腾的包子揣进胸口才感到一丝暖意。 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钟冉机警地审度四周,任何身形相似者都会让她的心脏跃上喉口。 分卷阅读120 穿过长长拥堵的土路集市,屠宰的猪嚎不绝于耳。钟冉机械地啃着包子,早已分不清流入眼里的是冷汗还是热汗。 她来到狭窄的巷尾,闻着公厕难忍的臭味儿,慢慢瘫坐下来。 有人从厕所出来,见到孤零零脏兮兮的小孩,不禁问道:“小娃仔怎么一个人?爸爸妈妈咧?” 钟冉眼皮渐渐抬起,望着来人:“我等他来接我。” 那人和蔼一笑:“要不先去阿姨店里休息?万一你爸爸妈妈没来咧?” 她向钟冉伸出手。 钟冉愣愣直视那只手,摇头说:“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我得在这里等他。” *** 黑夜随着人声渐熄而降临,巷外街市的灯火依次亮起,又慢慢黯淡。 不知时间几何,四周已经没了动静,连偶尔经过的野猫都放缓了呼吸。 钟冉将濡湿手心的塑料袋,扔往垃圾堆集处,然后在空旷的广场独自转悠。 广场除了放气干瘪的充气蹦蹦床,就是被围了低矮石台的瘦弱小树,连把凳子也无。 钟冉从满是广告的公告墙上,撕下所有的海报纸张,整整齐齐铺满围树的石台,并平躺下来。 隔了层薄纸的石台依旧泛凉,她小心翼翼拖着海报盖肚子,有些庆幸这是具孩童的身体,才能勉强不着凉。 钟冉不敢睡得太死,奈何她确实困得不行,刚闭眼就模糊了意识。 她做了个梦,梦见九年前。 父亲钟诚还在,边翻箱倒柜边抱怨:“你们老师怎么临时通知啊,初中生生学地理能学个啥?” 母亲戈雁琴递给钟冉一片香瓜:“找就找,怪咩娃儿做啥子。” 说话间,钟诚终于翻出了指南针:“找到了找到了。”他冲钟冉点点针尖位置,“红色这端指南,白色指北,记住了吗?” 钟冉慢吞吞吐出瓜子:“晓得,我又不是小娃儿。” 戈雁琴拿纸擦擦她嘴角的瓜渍:“啥子不小哦?在妈妈这里,你永远都是咩小的娃儿……” ………… 吧嗒。 钟冉的眼角滚落一滴泪珠。 似有夜风轻柔刮去冷泪,身子也逐渐回暖。睡梦中,她好像闻到了淡淡香气,是洗衣粉那种干净的气息,枕下的石台也莫名柔软起来。 钟冉是被一阵湿润的舔舐弄醒的。 来不及睁眼,她听见有人压低嗓音嚷嚷:“起开起开,我的人你也敢染指?” 钟冉艰难地掀起眼皮,才瞧见眼前杵了条狗。狗巴巴地垂着狗眼,舌头作死地再向她试探。 一双手指修长的大手伸到钟冉眼前,狗嘴被它锢紧。狗子拼命攒动尾巴,喉咙发出委屈地咕噜声。 钟冉感觉自己头枕着人腿,那人俯下.身子,熟悉的侧脸与狗对视:“狗兄,咱打个商量,你要是乖乖让她睡,她睡醒了我给你买狗肠。” 钟冉拉下盖着的外套:“额…我醒了。” 一人一狗同时转头给她行注目礼,卫舜嘿嘿一笑:“醒了啊?那我们回车里去。” “那狗肠呢?” 狗子闻言也歪头向他。 “开什么玩笑狗兄那么通情达理,怎么会在乎…卧槽!”卫舜一把提起钟冉后衣领,“狗兄它真不讲理!” 狗子凶巴巴地叫唤开,卫舜提着钟冉一溜烟钻进了他的宝贝普拉多。 *** 钟冉穿着卫舜的大外套坐在副驾,卫舜买了点吃的递给她:“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赶紧吃点儿吧。” 钟冉接过,小声说着“谢谢”,然后狼吞虎咽起来。 卫舜靠上椅背,实在不知怎么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只能沉默地看她吃饭。 钟冉吃得很快,饭盒一下子见了底。卫舜给她递来瓶矿泉水:“别噎着了,喝点水。” 钟冉抬起手背,卫舜立刻用湿巾拦住她:“用纸擦吧,手脏,免得生病。” 钟冉不好意思地接去,擦干净嘴后,猛地灌了几口,这才缓过来。 卫舜见她的样子,几度欲言又止。钟冉知道他的心思,扬头看向前方:“我们把车开去一个人少的地方吧,这里我不放心。” b 分卷阅读121 r    车开到某处隐蔽空地才停下,钟冉将这几天的经过仔仔细细给卫舜讲了一遍。 卫舜听得又气又怕,不知是该说她胆大机智,还是过于冒险。但人好歹是平平安安地坐在身边了,他只能嘟嚷道:“你这……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他见钟冉看起来垂头丧气,心里一阵紧张,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怎么了?” 钟冉低下头:“当时在人贩那儿的两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出来。” 卫舜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啊…”他从杂物格抽出一卷报纸,“喏,昨晚在商店顺便买的,就怕和你有关系。” 钟冉狐疑地接过报纸展开,上面的大标题十分醒目—— 『重大新闻:田羽警方侦破跨省男童贩卖案』 钟冉一行行找着自己想要的信息,终于看见一行细小文字[案情叙述者李红(化名)丁华(化名),目前已找到家人。] 钟冉心底石头落地,将报纸放回杂物格,忽然想起什么四处打量起来:“你这车…我还是第一次见,挺大的,应该不便宜吧?” 卫舜咧嘴笑:“便宜便宜,哪辆车都没你贵…” 话音戛然而止,卫舜心跳瞬间加速,余光偷偷瞟向李广生那张童真的脸,自觉说漂亮话的时机找得忒不对劲。 他手足无措地晃晃方向盘,询问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钟冉说:“回沣木,我得赶紧和李广生把身体换回来。” 卫舜抿嘴看她,咳了咳:“我觉得也是,你还是赶紧把身体换回来吧……用小孩子的身体和我说这么成熟的话,感觉好奇怪……” 钟冉刚想点头,突然感到眼前一阵黑矇,随即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起来。 50、050 失魂 卫舜被她的神情吓住, 连忙俯身问道:“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钟冉咬紧牙关,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半晌没吭声。 卫舜看着实在心疼, 跟她一块儿急得满头大汗:“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去医院, 别挺着, 有什么说出来好吗?疼的话你, 你就……” 卫舜别无办法,只得把手伸过去:“你就咬我吧, 我不介意的。” 钟冉推开他的手,挣扎着说:“蛟骨,蛟骨手链,怕是要镇不住我的魂魄了…我现在,感觉自己要被吸走……赶紧, 得赶紧回去,李广生年纪太小, 魂魄, 怕是要提前入轮回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闭眼晕了过去。 * 车经过便利店, 卫舜下去买了五罐浓缩咖啡和一包薄荷糖。收银员见卫舜长得不错, 想同他搭个话,但看他一直黑着脸,便半个字也蹦不出口了。 而此时, 卫舜心里正涌着诸多不好的猜测。 钟冉已经昏迷了四个小时,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再这样下去,他都想抱她去看医生了。 卫舜在街边喝完两罐咖啡,又嚼起薄荷糖,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准备回去继续开车。 刚打开车门,便见钟冉蜷缩身子窝在副驾,睁眼定定盯着他。 卫舜又惊又喜:“你醒啦?” 钟冉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卫舜感觉到不对,犹犹豫豫问到:“钟冉…吗?” 还是没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征兆的大哭! 卫舜懵了神,身子比脑子反应快,他迅速坐进车内,关紧车门点燃引擎。 看着后视镜远远甩开的万家灯火,卫舜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反应够快,这要是被陌生人看见,非得把他当人贩子扭送警局不可。 车行驶到一处僻静路段,钟冉还是哭个没完。卫舜被她嚷得五心烦躁,要不是他不确定现在是钟冉还是李广生,他定会拿衣服堵上那张嘴。 他把车停靠路边,双手将钟冉的脸掰正:“你还是不是钟冉啊?你要不是的话这么大声哭啥啊?我又一声不是坏人!” 不听,继续哭。 …………行吧。 卫舜没招了,他从没带过小孩儿,记得姗姐和大朱还计划生孩子来着,要是是这样个哭货,他卫舜肯定打包告辞,江湖不再见。 钟冉哭了有一个多小时,终于给哭累了,沉沉昏睡过去。b 分卷阅读122 r 卫舜揉了揉太阳穴。 这些天被骚扰电话弄得没睡好觉,接着又连开了俩宿车,现在还被鬼哭狼嚎一个多小时,整个人精神处于崩溃边缘。 在她安静的间隙,车平稳地行上国道。 凌晨这个点车不算多,卫舜勉强打起精神审度路况。 这时,他听身后突然开口:“卫舜,你有绳子吗?” 卫舜看向副驾驶,那张脸神色平静,应该是钟冉没错。 他不禁松了口气:“后备箱有尼龙绳,本来是用来在车顶绑行李的。“ 钟冉神情急切起来:“你赶紧找个地方停车,把绳子取过来,然后绑住我扔后备箱去!” 卫舜本就不是很清醒,这番话让他更是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啥意思啊?” 虽然很疑惑,但他还是照钟冉的意思停了车,钟冉催促到:“赶紧去啊!” 卫舜立刻下车拿来绳子,边走边说:“你这是想干啥啊?把你绑起来感觉好……” ?……!! 卫舜盯着眼前的钟冉,结结实实给吓了一跳:她眼睛恨恨瞪着他,牙齿死死咬合,嘴唇止不住抽动,看着不像人,而是捕猎的野兽! 卫舜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同时,钟冉凶猛地朝他扑来! 好在这只是小孩儿的力气,模样再可怕,也打不过成年男人。 卫舜左手按住他的头,右只将他俩胳膊钳制在背后,然后死死地用膝盖把人抵在后座。 那身体挣扎不开,卫舜按头的手腾空,先用尼龙绳捆紧手腕,后用剩下的绳索将身体来了个五花大绑。 做完这一切,卫舜精疲力尽,那身体像虾一样蜷曲蠕动着。 卫舜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钟冉目前没法儿沟通,只好勉强重新开车上路。 车又行了几小时,卫舜再从镜子往后看,五花大绑的身体没了动静,闭眼仿佛睡了过去。 卫舜心里默默嘀咕,等钟冉清醒,他一定要问清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太特么刺激了,他心脏可受不了这反复折腾。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嘀咕,身后的钟冉貌似恢复神志:“卫舜,你还好吗?” 卫舜黑着脸:“好得很,感谢你及时提醒。” 钟冉蠕虫般挪动一阵,卫舜问她:“要我解开吗?” 钟冉连声拒绝:“不能不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回去。” 卫舜追问:“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 钟冉平躺在后座,深深叹了口气:“嗯…这么说吧,人在灵魂不稳时有两种表现,一是退化得和婴儿一样,一是凶残得和原始人一样,这两种都是没有思想和理智的表现。” 联想到刚才的行为,卫舜半天才从牙缝挤出一句:“这可…真是合情合理的理论啊……” 钟冉又挪了挪身子:“还有多久到沣木啊?” 卫舜估摸着时间:“大概还有五六个小时吧。” 钟冉见他座旁堆成小山的咖啡罐,犹豫片刻说:“你要不…休息一下?我看你好像很累。” 当然累啊! 从接到她的电话起,他就马不停蹄地开车赶,至今都没睡觉,全靠咖啡吊口气。 但看钟冉这状况,卫舜真的很难放心休息,逼他睡他也睡不着啊。 卫舜伸手揉了揉鼻梁:“你睡吧,我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 钟冉微笑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你就定闹钟睡一个小时,我保证我没事的。” 卫舜研判着她的表情:“真的?” 钟冉诚恳地点头:“哎呀你不要瞎想了,我是最想换回身体的人,怎么会骗你呢?” 卫舜还是向困意妥协了,他将车停靠路边,手机定好闹钟,趴方向盘上试图入睡。 等呼吸渐渐规律,钟冉试探性喊了句:“卫舜?” 没有回答。 她放心地用脚扒下门把,缩着身体滚到路边,然后费力起身跪坐,俯身冲沟里呕吐起来。 这种魂体不附的感觉太过难受,就像有人撕扯着自己的灵魂。那两种状态不过是种自我保护机制,可为了不让卫舜受困扰,她只能努力保持清醒。 分卷阅读123 刚才骗卫舜,是因为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钟冉在路边吐了个七荤八素,最后吐无可吐,剩着胆汁和胃液从嘴里涌出。 口腔充斥着又酸又苦的味道,眼睛也因为过度呕吐满是泪水。 不知吐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大脑缺氧,意识也开始恍惚不清。 这时,似乎有双温暖的手探来,从背后将她抱紧。 若不是腹部难受的绞痛让她知道自己仍然清醒,钟冉也许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听到了熟悉的嗓音,那声音很低很柔,像怕惊动她:“冉冉,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的。” 五脏六腑仍绞在一处,疼痛不停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卫舜的声音和温度,成了她苟延残喘的一线希望。 她紧紧攥住他的袖口,努力想清醒点儿。 卫舜轻轻拍打她的背:“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每次骗人你都喜欢转移话题?” 钟冉混乱的脑子里,忽然冒出四年前的那个下午。有太阳照进树荫,卫舜怒气冲冲地吼到:“每次你撒谎的时候都爱转移话题!” 唉…她好像都没什么长进啊… 卫舜抚摸她的额头,温柔地说:“不要忍了,休息会儿吧,我可以的。” 安慰一声接一声,蛊惑般灌入耳中。钟冉的痛苦似乎减轻了许多,终于再次堕入睡梦。 * 卫舜看着眼前又开始鬼哭狼嚎的男孩儿,无奈又放心地按揉起太阳穴。 算了,以后再慢慢同她计较今天的破事儿。 趁着自己还足够清醒,卫舜加速行驶许久,直到天边渐亮才想起去看里程。 还有两小时不到就回沣木了。 卫舜望向陷入新一轮沉睡的钟冉,开始头疼回去后怎么避开大朱他们。 他瞥见路边早点店,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于是把车停在空地,准备下去买几个包子裹腹。 车刚停稳,钟冉又腾地坐起,卫舜顿时心头一惊。 经历了一晚的哭喊、吼叫,钟冉的嗓子已经嘶哑了。她望着卫舜说: “等会儿能给我也带个包子吗?” * 俩人都坐在了早点摊前。 卫舜体恤她手被绑了整晚,肯定又酸又疼,便顺手帮她掰开筷子,又将毛刺给搓干净,这才放上她的汤碗。 钟冉刚要端碗,老板插了一嘴:“这娃子都这么大了,不能惯到啊!” 卫舜本来没想说啥,钟冉却从筷筒抽出一双新的,学着卫舜的样子掰开搓毛,然后整齐地码上卫舜的汤碗,末了对老板说:“所以我这算惯着我爸吗?” 卫舜没忍住,嘴里差点喷出豆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挺睚眦必报的,不过这斤斤计较的模样比逞能可爱多了。 老板瘪嘴看了眼惹不起的熊孩子,搭上抹布回了店里。 卫舜实在觉得稀奇,伸手捏长她的脸蛋说:“是不是这小孩儿的身体影响了你,以前可不觉得你这人多拧啊?” 回忆起以前,卫舜感慨道:“不对,你以前就爱骗人,鬼话一套套的,多少人都被你乖巧的模样迷惑了。” 钟冉挣脱魔爪,揉揉发红的脸蛋:“赶紧吃吧,等会儿有正经的要讲。” 卫舜颇为扫兴,端起筷子准备吃面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通电话,竟是姗姐打来的:“喂姗姐,什么事儿啊?” 电话那端的黄姗语气急促,显得很是慌乱:“那个钟冉怎么回事啊?!她怎么在你房里?还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姗:现在嫌人吵,等你有了小孩就真香了。 51、051 回魂 沣木雾蒙蒙的早晨, 准备入沟的游客们小心翼翼地挑路走, 生怕不小心撞上啥东西。 有游客经过一家三层旅店, 听到有女人的哭喊和尖叫,顿时惊得鸡皮疙瘩高耸, 赶紧拉着同伴快步离开。 黄姗头疼地看着说得口干舌燥的大朱,那个叫钟冉的姑娘依旧哭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大朱忍不住问黄姗:“这丫头先前看着挺正常的, 怎么今天突然这样了?卫舜怎么把人家锁自己屋里了呢? 分卷阅读124 ” 黄姗摊了摊手, 指着黑屏手机说:“刚和卫舜打了电话, 他说马上回来,也没太多解释, 只能等他来了再问了。” 大朱暼回依旧哭得撕心裂肺的姑娘,烦躁大声:“别哭啦!有什么你直说!!!” 那姑娘被他吼得一个激灵,蓦然止住哭泣。 她手指绞着衣摆,怯生生地盯着大朱,咬唇没有出声, 可豆大的泪水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可恨啊! 大朱努力保持温柔:“你…到底有什么事吗?” ‘钟冉’擦了擦眼泪:“叔叔,我饿了。” ???大朱脑内飘过一阵问号:叔叔?我瞅着就比你大七八岁, 不能因为我留了胡子就隔了个辈分啊… 一旁的黄姗噗嗤笑出声:“老朱啊, 我早就劝你刮胡子了,你看现在二十几的姑娘都能理直气壮地喊你叔叔了…” 大朱挠了挠头。 叔叔就叔叔吧, 你别哭得我头疼就好。 这时, 赵老头拎着酒壶上了楼:“噫?舜娃子那辆车呢?” 大朱心正累着不想搭话,黄姗回他:“开走了,说是去接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说完就去厨房给那姑娘弄吃的了。 赵老头往凑大朱凑近:“刚经过的时候听你们这喊得吓死个人, 不晓得的还以为搞什么人命了哦!“ 大朱捂着额头:“是快出人命了,我被搞得烦死了。” 赵老头看向坐沙发上还在掉眼泪的‘钟冉’,一脸惊讶:“这丫头怎么啦?哭什么呀?” 听了这话,‘钟冉’又拔高一个音调嚷嚷起来。 赵老头猝不及防地抖了抖手,疑惑地望着大朱,大朱解释道:“我也搞不清状况,就今天早上听卫舜房里有人哭,打开门这丫头就在了。” 赵老头睁大了眼睛:“舜娃子还拐卖小姑娘啊?不对吧,隔壁好几个姑娘暗恋他来着,他还需要这么干?” 大朱摆摆手:“不知道,等那臭小子回来,我非把他吊起来审问不可!” 赵老头对着‘钟冉’瞅来瞅去,摸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目光略显深沉:“这丫头,是不是中邪了啊?” 大朱闻言猛然抬头,听赵老头说:“你看,她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印堂发黑,瞳孔还莫名有些大,你不觉得有点像……” 大朱被他说懵了:“你懂这门道?” 赵老头‘呔’一声:“自然懂嘞,我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人…我看这丫头,八成中邪了。” 大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那你说,有什么办法不?” 赵老头细细一想:“有,你家有鸡不?” 大朱闻言哼哧哼哧跑进厨房,抢过黄姗手里的菜刀,手起刀落间麻利地砍下鸡头,又哼哧哼哧端出了鸡血。 赵老头捧起那碗鸡血,手指些微沾了点,往钟冉七窍各点一滴。然后,他面朝东方念了几句神神叨叨的话,将剩余的鸡血给泼了出去。 大朱等人好奇地上前围观—— 没变化,继续哭。 赵老头尴尬地捧着空碗,挠了挠略秃的脑门:“可能咒语记错了,要不…我再试试?” * 就快到地方了。 卫舜看着再次昏睡的钟冉,心里十分焦急,弄不清她自己的身体现在怎么个样子。 这时,钟冉突然在副驾蜷缩起来。 卫舜见她的表情愈发狰狞,连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再坚持会儿啊,马上到了!” 钟冉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了,她右手抠住窗框,忍不住哼出声。 卫舜试图擦拭她额前的汗滴,却被钟冉用力拂开。 接着,她梗直脖子往窗户撞去! 卫舜心头一惊,立刻踩下刹车,然后死死地抱住她:“别撞别撞!会出事的!再坚持会儿…坚持会儿好吗?!” 他用手护住她额头,阻止她撞窗的架势。 因为休息不足,卫舜的反应能力变慢,一时没注意,钟冉再次撞上玻璃! 卫舜的手隔在当中,撞得他心脏直抽抽,龇牙倒吸着冷气,半天没能说话。 好不容易等他缓过 分卷阅读125 来,钟冉已经不撞也不挣扎了。 她整个人晕倒在怀里,任凭卫舜怎么喊叫拍打,都没能给点反应。 卫舜的心一下跌进了崖底。 * 大朱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钟冉’,突然自沙发挣扎起身。 她直腰又倒下,不停地变换双手,试图去堵自己的七窍,哭得越发用力。 几秒后,她的七窍竟开始涌血! 沙发被指甲抓出一道道破印,很快,她的声音变小变弱,头直直往墙面撞去! 大朱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前去将人钳制,对其他人吼道:“愣着干嘛!快来帮忙啊!” 众人齐心协力,用绳子把‘钟冉’绑得结结实实,重新放回沙发。 ‘钟冉’吼得声嘶力竭,七窍的血丝仍然外渗。 黄姗用毛巾给她擦着血渍,止不住喃喃:“这都什么事呀这是……” 就在众人愁云笼罩之际,房门陡然响起卫舜冷冷的嗓音: “你们干了什么?” 众人循声看去,卫舜抱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儿,杵在门边一言不发。 大朱第一次见卫舜这种表情,冷漠之下含着隐隐的愤恨,任他多少年的人生履历,也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卫舜继续沉默着,将那孩子放在另一处沙发上,然后用湿巾擦干净‘钟冉’脸上的血迹。 事主越是不说话,旁人越是寒蝉若噤,最后还是黄姗柔柔开腔: “阿舜啊,我们看她不太对劲,猜她可能中了邪,就拿东西给她沾了沾,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虽然知道他们是好心办坏事,可卫舜现在根本没和他们讨论的心思。 他把已经慢慢平静的钟冉松绑,背对众人不知在酝酿什么。 最终,他站了起来:“姗姐,我不是在电话里说过不要乱动吗?” 黄姗愣了愣,急忙解释道:“我们就觉得这个又不一定有什么用,就是……我们真没想到和这些有关……” 卫舜闭眼几秒,胸口大片起伏,额头青筋暴起,是个人都看得出他现在不能惹,黄姗只好知趣地闭了嘴。 独自缓了许久,卫舜环视众人:“谁先提出来的?” 赵老头犹豫片刻后,站出来承认:“我,我说的。” 卫舜的眼神瞬间发狠,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你既然相信有这么回事儿,那你就和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不一样!你懂这种事会给人带来影响,为什么不深思熟虑再做?我告诉你,要是钟冉出了事儿,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强压之下,赵老头双腿有点儿发软。大朱刚准备劝架,却听身后有人开口: “卫舜,你别吼他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卫舜下意识松手回头。钟冉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一旁的李广生却没有动静。 换回来了? 卫舜急忙上前,半蹲在沙发旁:“你现在感觉如何?” 钟冉动了动身体:“知觉还没怎么恢复,可能等会儿就能好。” 说着,她冲赵老头笑笑:“大爷,对不起啊!卫舜他这几天没休息好,人有些急躁了。” 她又看回卫舜,“他的方法虽不算好,但基本路数是对的,你也不用怪他啦。” 卫舜垂眼走到赵老头跟前:“老赵,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急眼了……” 赵老头‘诶’一声,大度挥手:“没事没事,我知道,小年轻的关心则乱嘛!” 听了这话,卫舜的脸刷地就红了,一时也找不出掩饰之词。 大朱出来打圆场:“行啦行啦,没事就好。赶紧吃饭啦吃饭啦!老赵,中午留下来吃饭不?” 赵老头心有余悸,刚才卫舜的气场真的有震慑到他,只好故作轻松地说:“不用啦,我家婆娘说中午会搞个小火锅吃,我就先走啦。”说罢赶紧下楼开溜。 大朱拍拍卫舜的肩膀:“我这儿有几斤腌好的牦牛肉,过几天你给人家送过去。” 卫舜点头答应,又走回钟冉身边。大朱看着钟冉欲言又止,却被黄姗拉着下了楼。 钟冉重新扭动胳膊,感觉身体知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感觉还行,但是李广生有些棘手了。” “ 分卷阅读126 怎么说?” 钟冉回道:“李广生年纪小,魂魄离体多时,只怕很难维持,需要比较强大的灵魂助他牢牢合体。” 卫舜心里一紧:“你又要自己…?” 钟冉摇头:“干了这个的话,我的魂魄就灰飞烟灭没有轮回了。我肯定不能干这个,剩下的得交给李广生父母去选择了。” 卫舜好奇:“选择什么?” 钟冉望向男孩依旧紧闭的双眼,无奈地回到:“选择救儿子,还是让母亲的灵魂进入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0点发,虽然相当于明天断更一日,but好像没啥区别hhhhh 52、052 心意 听了她这句话, 卫舜不禁问道:“这, 这一般人都会选儿子吧……毕竟母亲已经去世这么久了……” 钟冉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这么说比较好, 因为人家就在你旁边看着你呢…” 钟冉指指自己的指南针,针尖正对躺着李广生的沙发。 卫舜一下子毛骨悚然, 连向沙发道歉:“不好意思啊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冉噗嗤一笑:“逗你呢, 我故意把它对着………” 话没说完, 针尖竟慢慢转动起来。 女鬼…真的来了。 钟冉望着李广生的位置, 想必刚才他们俩说的话她也听到了。因为是白天,钟冉并不能看见女鬼, 但她猜得到,女鬼现在的心情应该很复杂。 她撑着胳膊坐起,对卫舜说:“走吧,我们先去吃个饭。”说罢就要站立,谁知身上力气还没恢复, 一个腿软,直直朝地面扑去。 卫舜眼疾手快地接住, 钟冉则下意识抓住他的肩膀, 非常准确地倒入他的臂弯。 顿时,钟冉感觉血如洪水般汹涌地冲向脑子, 连带心脏就像失重那样, 难以控制地敲击着自己的胸口。因为腿还软着,这时放开支撑会扑回地面,她只好尴尬地说:“要不…你把我放到沙发上, 我缓缓再下去。” 说完她身子向后倾倒,试图放手坐下。卫舜的胳膊突然环上她腰间,拦住了她的去处。 钟冉刚弯下的身子不得已又直起,略松的手指重新攥紧他的衣服,两人竟比刚才贴得更近了些。 钟冉根本不敢抬头,只好故作镇定地盯着他衣服的纹理,想了半天竟不知应该怎么开口。 卫舜的低笑声从头顶传来,她心里一阵紧张,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他说了句话,声音并不小,但现下钟冉的脑子乱哄哄,一时没能领会出他的意思。反应了好一会儿,钟冉才领会过来他的话: “没事,把我当拐杖用用,不收钱。” 说完,卫舜的手仍然环在身后,身体却挪向她的侧方,伸出另一只手说:“走吧,一块儿下去。” 钟冉犹疑地将手搭入他掌心。 他的手比她大出许多,只一合掌,便能全部包住。掌心温度很高,还带着些运动留下的薄茧,粗糙而温暖的触感让钟冉心中越发忐忑。 她知道,她就快依赖他了。 * 卫舜扶着钟冉下楼,黄姗见到他俩的姿势,只微微张嘴,并没发表言论。 大朱倒是很淡定:“过来吃吧,今天有松茸炖老母鸡,姗姗用高压锅弄了很久,鸡肉都煮得很烂,保证味道融好了。” 钟冉略显不安地坐下,但夫妻俩并没问什么也没表现出好奇,她暗自松了口气。 这顿饭几人各怀心事,但又都不道破,吃得很是诡异。 饭后,钟冉的腿也恢复了。她主动提出要帮黄姗洗碗,黄姗犹豫地看了眼大朱,大朱笑着说:“那我和卫舜出去溜弯儿买点东西。” 厨房的水声哗啦啦响起,干净而冰凉的水花溅在钟冉手中,她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黄姗笑到:“那边有备用的加绒手套,你拆开用吧。” 钟冉没有去拿,而是说道:“姗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没事的。” 黄姗洗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低头温柔地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不想说的话,不需要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去说,更不需要想法子去编,我也三十多岁啦,很多东西也已经没必要去探究了。只要你做的不是坏事,对得起自己,别人的想法有那么重要吗?” 分卷阅读127 听着她诚恳的语气,钟冉不禁有些感动。她微微侧脸掩盖住自己波动的情绪,飞快说道:“谢谢。” 黄姗又问:“不过我挺好奇,你和阿舜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见钟冉沉默下来,黄姗斟酌着说:“其实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对彼此都很看重。阿舜脾气直,但是不会没原因爆发,你走的这几天他总是神色郁郁,而且你没看到,他见你被绑时有多愤怒,我和他也认识两年多了,第一次被他的神情吓到。” 钟冉越听脸越红,咬着嘴唇有些手足无措。 见她这样,黄姗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如果你觉得,你们两个能够好好发展,那就牢牢抓住对方,哪怕最后没能成功,也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 大朱叼着根棒棒糖,迎风吸了口冷气:“阿舜,那个姑娘做什么的我就不问你了。我只想知道,她做的事是好还是坏?” 卫舜毫不犹豫:“她是个好姑娘,也没有做坏事,相反,她冒着危险做了许多我都不一定做得到的事。”说完,他拢了拢衣领,望着前方空荡荡的街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大朱迟疑了一会儿:“感情这种东西是你自己选择,我们都没法儿插手。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不是很多东西凭着一时冲动就能成功的,你一定要深思熟虑,她到底适不适合你。” 卫舜默不作声,仔细想了一会儿:“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不试试,永远也不知能不能成,你说呢?” 大朱朝手心呵了口热气:“我也只能表示支持。” * 钟冉刚同李广生的父母通完电话,便听门外响起了卫舜的声音:“方便进去一下吗?” 钟冉直起身子,略略整理仪容才说:“进来吧。” 卫舜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配上笔挺的长裤,高大健硕的身躯站在门口,遮去了大部分走廊灯光。 他问她:“怎么不开个灯啊?黑灯瞎火的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说着,他将灯打开,提着小塑料袋走了进来。 钟冉盯着小塑料袋:“你来有事吗?” 卫舜把塑料袋晃了晃:“给你擦个药。”说着,他从里面拿出软膏和碘伏,“这软膏效果特别好,你手腕的勒痕擦擦就能好得差不多。” 钟冉呆呆看着他走近,自然地坐到身边,然后拿棉签沾上碘伏,对她说:“手伸出来吧。” 她几番犹豫着想说自己来,可实在舍不得说出口,只好乖乖地伸手。 卫舜见她手上一道道青紫渗血的勒痕,很是心疼地说:“那群糙老爷们也真是,暴力装卸比快递还粗鲁……唉!你不是有特殊能力吗,怎么还这么明显?” 钟冉无奈回到:”我现在处于虚弱状态,修复力也差了些,没办法,超人也不是时刻都厉害的啊。” 卫舜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温柔问道:疼不疼啊?” 钟冉摇头:“还好啦,忍得住的。” 卫舜心里有点不爽快:“忍忍忍,总是忍,谁要你忍了?疼就说,别总憋着,你这样让我觉得……反正就是不喜欢你这样。” 钟冉装模作样地皱眉,龇牙咧嘴地说:“哇疼死了!卫舜你轻点儿!” 说完她歪着脑袋问他:“你确定这样会比较好吗?” 卫舜拿手指戳戳她脑门,压着笑意装严肃:“行行行就你厉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君子不和小女人一般见识。” 钟冉咧嘴看着他,尔后说道:“卫舜,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卫舜手里动作一滞。 他感觉她要问的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钟冉却好像问吃饭,问天气一般自然:“卫舜,你怎么看我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用了多大勇气说出口。她能感觉自己的呼吸紧张到停止,藏于身侧的手攥成拳,手指不停地相互摩擦。 卫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那你呢,你怎么看的?” 钟冉没料到他会把球抛回给自己。 这种事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刚才说的那句她已经泄气不少,现在再让她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钟冉微微张嘴,眼神躲闪地看向他,最终咬唇放弃到:“那算……”b 分卷阅读128 r “你怎么想的,我和你一样。” 卫舜突然握住她的手,明亮的眸子认真地凝视她,“你怎么看的,我就怎么看。” 钟冉愣神片刻,傻呆呆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话一说出口,她猛然闭上嘴,万分后悔自己怎么这样不矜持。想了想又觉得,这明明是卫舜给自己下套了吧?! 卫舜看钟冉几度变化的表情,忍不住用两只食指戳住她的脸蛋:“你觉得呢?” 钟冉情商智商都正常,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卫舜热切的表情就像火一样点燃了她的希望,可也…让她害怕。 她头往后仰,脱离了他的戏弄,表情变得冷静: “我明白了,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和我会不会是脑子一热而已。卫舜,有些东西,不是不管能不能成,想试就试的。你也知道,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安稳的呆在这里,一辈子都活得安全,可我不同。 也许你现在觉得这种生活刺激、有挑战。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也陷入了困境,后悔了,挣扎了,要离开了,我怎么办呢?我很怕到时候我很喜欢你,你却不要我了,那比现在离开要难过得多。” 听着她的话,卫舜脸色逐渐深沉,最后他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走动。 说完这番说辞,钟冉自己也颇为忐忑,一时也没能继续解释。 卫舜叹了口气:“冉冉,你站起来一下。” 钟冉闻言,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卫舜快步上前,高大的身影颇有压迫感,钟冉下意识后退一步。 接着,卫舜一只手紧紧环上她的腰,另一只轻轻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抱入怀中。 53、053 交易 钟冉猝不及防, 她双手垂在身侧, 竟不知如何安放, 只好又紧张地握了拳头。 卫舜的下巴抵在她头顶,钟冉只觉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温暖气息, 她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太过冷静的说辞了。 卫舜抚摸着她的脑袋,很心疼, 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只能这样紧紧地抱住, 仿佛就没了那么多顾虑夹在两人中间。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你说的很对, 现在下定论,对我们来说都很不负责。我不敢确定我是否能用这样平凡的身躯陪着你上刀山下火海,现在给的任何承诺都是没底的。 所以,我决定给我们留点思考的空间,过些日子考虑清楚了, 彼此给一个答案,好吗?” 钟冉闷闷地应了一声, 心里说不上是后悔还是欣慰,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就这样紧紧抱着就好。 卫舜顿了顿, 又说:“如果你需要我的话, 不要因为怕这怕那的不告诉我。我啊…真的不喜欢你不需要我的感觉。” 他终于松开手,钟冉心里顿时空了一块。 忽然,卫舜语气有了变化:“关于先前承诺带你去玩的事, 我可能一时实现不了了。等把这事儿解决完,我立刻送你回家。” 钟冉不解皱眉:“你有事?很…棘手吗?” 卫舜一脸轻松地按住她头顶:“不棘手不棘手,我去面对就好。” *** 快进八月的沣木,白天也越发冷了。 黄姗开门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擦干流出的眼泪后,正见到院里来了对年轻夫妻。 她热情问道:“住宿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男人犹豫着说:“请问,有个叫钟冉的女士住这里吗?” 李成和郑雪夫妇看着躺沙发上的李广生,起先是难以置信,随后郑雪扑过去搂着儿子大哭起来,李成则默默地转头抹泪。 钟冉站在门口说:“现在李广生的魂魄非常弱,需要一个较强的灵魂帮助他好好结合身体。” 郑雪听着很是莫名,她擦了擦眼泪,转头望向她。李成倒是反应了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冉坐回椅子,抿了口茶水:“您还记得李广生的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李成回忆片刻,略显恐慌地搓了搓双手:“我,我妈说的?” 钟冉点头:“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不妨告诉你。现在需要一个强大的灵魂帮李广生回魂,而您的母亲就是最好的选择。” 李成愣了 分卷阅读129 ,与郑雪面面相觑,好半天才说道:“你……什么意思?” 钟冉面不改色:“我相信,我说的您应该明白。” 李成咽了口唾沫:“是不是这么做对我母亲有什么损伤?” 郑雪紧张地看着李成,语速疾快:“既然婆婆已经去世了,怎么损伤,应该都没有儿子重要吧!” 钟冉微不可见地皱眉。 郑雪的心思她自然理解,她担心李成会放弃儿子,所以想点醒李成。可这里面,最没资格发话的就是她和郑雪。 郑雪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心急,抿嘴偷看了眼神色凝重的李成。李成毕竟也算经历过风浪的中年男人,他的语气冷静许多:“所以,会有什么损伤呢?” 指魂针的针尖动了动,钟冉面露难色,望着它指的方向:“大概就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世上吧。” 郑雪眼睛微微瞥向李成,却一句话也不敢提,只能皱眉干急。 李成垂眸闷声不响,郑雪抱着李广生试图使眼色,忽然愣了神。 钟冉将指南针怼到两人眼前:“阿姨,若同意,红针顺时针晃动,若不同意,红针逆时针晃动。” 郑雪张了张嘴:“婆婆她…她在吗?” 钟冉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答案。 郑雪将脸贴上儿子脸颊,嘴里喃喃到:“婆婆,对不起,我求您救救您孙子好吗?求求您了…” “闭嘴!”李成十指交缠纠成一团,“听我妈怎么说,最终还得看她。” 郑雪顿时噤声,只敢压抑着呜咽。 钟冉嘴唇抿成线,指针同时转动起来。 右…左…右…指针停在了顺时针方向。 钟冉将金属壳包回手心:“她给了选择。” 李成神色复杂,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对不起妈…对不起……等我回去给您多烧些纸钱,给您摆上您最爱的黄牛肉。” 魂飞魄散了,哪还有福气享受呢? 钟冉知道这不过是李成自我安慰的说辞,她没有点破:“那就开始吧。” *** 回到走廊时,高原的黄昏火烧云般热烈。 钟冉张开五指,迎着窗户透入的金色微光,掌心渐渐显现出一块发亮的金石。 “再见。” 她低声说完,将金石放回兜中,猛然心神一震,耳朵听见蜂鸣般难以隐忍的杂音。 嗞──── 钟冉捂着双耳蹲下,无意识地缩在角落里发抖。 莫名的耳鸣越来越响,在耳边留下竭力一声后骤然褪去。 “冉冉……冉冉……” 长时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钟冉的视线渐渐清晰,听力也重新正常。 卫舜蹲在面前面容急切:“你怎么了?还有啥后遗症吗?” 钟冉呆呆地望着他,直到他伸手去摸额头,她才反应过来避开他的手:“没事很正常,有点不舒服而已。” 卫舜还是不放心:“可你以前不这样啊?” 钟冉起身:“以前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经常折腾抵抗力下降了。” 卫舜挡住她的去路:“要不你看看医生吧,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钟冉连连摆手:“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卫舜按住她的肩膀,“这哪是小题大做?” “嗯…大,大题小做?”钟冉敷衍到,“反正也不碍事,没什么大不了。”她边说边拂开他往外走,卫舜加快脚步跟上:“等等等等,我们往后门走。” 钟冉不解:“好好的前门不走走什么后门?” 卫舜拉住她的手:“这你就别管了,我连夜开车送你回成都,你在车上好好…” 话音未落,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卫舜手中一紧,捏得钟冉手腕生疼。 陶勇堵在走廊尽头:“说好的接完人就去见蒋爷呢?” 卫舜挡在钟冉身前,压低声音:“你不是很会爬窗下楼吗?你从窗户走,别回来,完事后我给你打电话。” “叨叨啥呢?赶紧过来。”陶勇抬手指向卫舜,随后微微偏移,“你就是钟冉吧?” 卫舜抻长胳膊,试图将钟冉拉 分卷阅读130 得更靠后,钟冉却主动站了出来:“找我?” 陶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听说你挺能打,可惜一直没机会见识,如今蒋爷找你有事儿,希望咱和和气气的,可别动粗。” 卫舜拽着她手腕:“谁让你站出来了。” 钟冉偏头微微一笑:“本来也是我动了他手下,没理由让你收拾烂摊子。再说了…”她凑近他耳边,“他都盖章我能打了,找机会让他见识见识也行。” 卫舜面颊紧绷:“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钟冉置若罔闻,扬声说:“不是蒋爷有请吗?那就赶紧去,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 车刚停在铁门前,立刻有人拉开了车门。 陶勇在驾驶座上吸了口烟:“下去啊,不是不要浪费时间吗?” 钟冉轻轻掰开卫舜牵制手腕的手指:“放心吧,我没事。” 卫舜嘴角动了动,却没出言阻拦,只顺着她松手,目送钟冉下车离开。 陶勇玩味一笑,就着后视镜暼向卫舜:“怎么,还在我面前演什么恩爱夫妻吗?” 卫舜冷脸没有回答,直接下车摔门,“哐”地一声惊得陶勇抖落一地烟灰。 陶勇再次吸了口烟气:“丫的跟我耍啥脾气呢,还不是她自找的,有病。” *** 钟冉随手下进入书房,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闭。 头顶的水晶吊灯在地毯折出多彩光色,随着挪动自脚前穿到脚跟。 地毯铺得很厚,钟冉的脚步也轻,接近时没发出半点声音,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死寂。 这时,一个苍老男声打破沉寂:“请钟小姐坐。” 钟冉循声加快脚步,蒋爷正歪进沙发里,头顶没入沙发靠背,从后面根本看不见人。 她大方坐下直入主题:“找我有事?” 蒋爷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她面前:“雨后毛尖,刚泡好,第一道茶水,要不要尝尝?” 钟冉明面没有拒绝,礼貌性捧起茶杯,却没抿一口。 蒋爷也没在意:“钟小姐是做什么的?” 钟冉眼皮微抬,手指在杯沿滑动:“自由职业。” 蒋爷点点头,钟冉却总觉得他意不在此,心里更谨慎了半分。 蒋爷咂了小口茶水:“既然钟小姐不肯说清,我也不勉强了。众所周知,我是个生意人,今天叫钟小姐来,也是想做桩生意。” “什么生意?” 蒋爷合上茶盖,“人身生意。” 钟冉皱了眉头。 蒋爷继续说到:“我家里头啥不多,但家藏珍宝多,所以监控也多,偶尔拍到钟小姐的一些行为,请不要怪罪。” 钟冉眯起眼睛:“威胁我?” 蒋爷将茶杯搁回案几:“不是威胁,是协商。我是生意人,虽偶尔走过歪门邪道,但我向来讲诚信,也知道保护盟友的商业信息,监控现在在我手边…” 他拍拍身侧的黑色塑封袋,“只要你同意,我立刻销毁。” 钟冉垂眼望着塑封袋:“你不怕我直接上手销毁吗?” 蒋爷收回手:“那这场划算生意,你是做不成了。” 钟冉好整以暇地靠上椅背:“你倒说说看,什么人身生意值得你在我这里费神?” “首先,”蒋爷十指交错,“我得感谢你帮我找到了我儿子…让他能安葬。” 钟冉微微挑眉,明白了他话中意思。 蒋爷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卫舜曾经得罪过我,这你也知道的吧?” “猜到了。” “很好,那我就直说了。我要你帮我查出,当年是谁绑架我儿子,是谁让他…再也不能回来。”蒋爷偏头紧绷腮帮,似在隐忍什么: “作为交换,我和卫舜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以死人的消息换活人性命,你说是不是很划算?” 钟冉抿了抿唇,手指敲着皮垫,“你们这些都和我无关,为什么要我掺和?” 蒋爷面容冷淡,但却含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信:“石记老板…是个人贩子,因为本地的黑色产业都会互有勾连,所以我这次特地审问过他,他都和我说了。” 分卷阅读131 蒋爷换了个懒散姿势,神情却凝重起来: “你要找一个叫李广生的孩子对吗?绑架那孩子,是我一个手下怂恿的,而这个手下……就是前阵子车祸死的东子。” 似有真相即将破出,钟冉胸口发闷:“那和你儿子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蒋爷眼神变得狠厉── “因为东子,就是当年玩到忘记超超,间接导致他失踪的死胖子手下。而且,超超失踪的地方,他也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他俩的关系,还没到时候,淡定~ 54、054 问尸 钟冉颇为震惊:“你是说…东子和你儿子当年的死, 有联系, 更或者, 他是主谋从犯之一?” 蒋爷静默片刻后,点头。 钟冉扬起下巴:“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蒋爷语气郑重, “我找你不是没原因的。东子死了,只有从他那儿敲线索最快, 而你, 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弓腰凑近茶几:“还有卫舜, 你难道不想帮他脱离是非吗?” 钟冉扯了扯嘴角,半晌才说:“卫舜他原本就想帮你的, 只是他不说罢了。” 蒋爷沉默地与她对视,听她说:“卫舜他没那么傻,明知道你和他对立,还要跑来拉则沟办事。想必他也因为当年晚了一步而愧疚,所以才一直寻机入沟里, 搜集你儿子的线索。” 蒋爷塌下肩膀,状似轻松地靠回椅背:“所以呢?” “所以, 这项交易本就不存在。是我, 单方面去帮你,而不是你, 来做交易。” 钟冉神情坚定咬字清晰, 蒋爷轻笑一声,“你才是真正的生意人。” 钟冉不置可否:“让我帮你可以,但请蒋爷明白, 事成之后,是你欠了我们人情。无论日后卫舜遇到什么,你都要偿还这个人情。” 氛围忽然陷入寂静,蒋爷默不作声地盯她许久,终于颔首:“好,那么作为报酬之一…” 他从塑封袋抽出录像带,拿起茶几的打火机。 啪嗒。 打火机蹿起一簇火苗,无声地将一切吞噬殆尽。 *** 钟冉刚从书房出来,便看见被一群人围着不让接近的卫舜。 卫舜正倚在窗边,他比多数人都高了半个头,听到走廊的动静伸长脖子探来,见钟冉毫发无损,他这才松了口气:“事情解决了?” 随之而出的蒋爷抬手示意,手下人立刻散开。卫舜快步上前,“他没为难你吧?” 钟冉没搭话,只微笑应答。 卫舜见她藏事的模样,心里有些没底,抬头见蒋爷也一脸高深莫测,顿时感觉不对。 钟冉猜他已经把事情想到了最坏的地步,安慰性拍拍手臂:“没事啦,蒋爷只是和我谈笔生意,作为交换,他欠了我人情。” 说着她便跟往蒋爷身后,卫舜问她:“那你现在干嘛去?” “去找人查查线索。” “谁?” “东子。” *** 陶勇将密码门关好,走到卫舜身旁:“那丫头难道是法医出身?可法医验尸都不要灯吗?” 卫舜只绷紧唇角盯着玻璃窗。窗内没有亮灯,走廊灯光衬得里头越发昏暗,连人影都无法辨清。 而暗房中,钟冉正站在放东子尸首的床前。 陶勇自觉没趣,讪讪退回蒋爷身侧,蒋爷却说:“你们都出去,这里暂时只留我和卫舜。” 陶勇点点头,顺从地带其他人出了外屋。 蒋爷与卫舜并立:“你觉得她靠谱吗?” 卫舜斜睨向他:“你要是觉得她不靠谱,就赶紧放弃这个念头。” 蒋爷拍拍卫舜肩膀:“年轻人别这么急躁,我知道她对你意义重大,放心吧,我看这丫头挺能权衡利弊的,不太可能为别人贡献自己。” 卫舜一言不发,回想起进入之前钟冉说过的话。 ——“你不用担心,这场交易是我占了便宜,东子看来和李广生的事情还有莫大关联。虽然李广生算安全回来了,可并不意味着这事情就真结束了。即使他不求我帮忙,我也会弄清楚真相,顺便……” 分卷阅读132 ——“顺便什么?” ——“顺便帮你攒个人情。”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模糊不清的房内。 谁稀罕这破人情了,她想还人情给他才是真的,逮着点机会就想人情两清,臭脾气一点没变。 正心烦意乱着,卫舜眼见屋里倏忽起了一缕白烟。 他的烦躁顿消,转而是不可抑制的紧张。 白烟一束接一束拍向窗户,像有生命的菌丝黏上窗框,生长蔓延,然后又慢慢消失。 喀嗒…… 屋内一阵突兀响动,卫舜连忙怼上玻璃窗,本能地擦擦窗框白雾,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后,他停下手中动作,屏息以待。 白雾自中心开始渐渐散开,卫舜的视野终于清晰,可他并没能缓解紧张情绪,而是倒吸了口凉气── 钟冉背对着窗户,右侧手臂抬起。 白中发青的手臂尽头,一只腐烂的手掌与她相连。 满脸黑红色瘀斑的东子,此时竟缓缓坐了起来,一双瞳孔散大的双眼,黑洞洞地与窗外对视! *** 钟冉睁开眼睛。 天地昏暗,周遭死气沉沉,脚底如一面延伸至天边的墨色水镜,倒映出她苍白的脸颊。 钟冉蹲下,手掌与水镜中的相合。 忽然,脚底莫名泛起水波,一圈圈扩向远处消失。 水面手掌并无变化,甚至连半点荡漾也无。 钟冉指尖微动想要抽离,就在同时,倒映的手掌破出水面,扣住钟冉张开的五指! 那只手破溃流脓,指甲长且发紫,死死钳制着她,钟冉猝不及防,被那只手用力拉入了水镜! 一切发生在眨眼瞬间,再度看清时,钟冉像回到了现实。 但不是如今的现实,是过去的现实,藏在东子脑中的记忆。记忆的画面悄无声息,只能走马灯般一帧接一帧闪过。 她好像被拉进某个简陋的房间,房间狭小.逼仄,东子背对着她坐在桌旁,手里正握着手机,嘴唇张张合合,却听不到说了些什么。 她走到东子跟前,东子对她视若无睹,仍自顾讲着电话,面部一直保持微笑。 笔尖在白纸上滑动,留下深浅不一的墨痕: 2004082116 8万…划掉…10万。 东子落笔,唇角龇出贪婪笑容。 钟冉虽不懂上头那行数字意味着什么,但下面很有可能是交易价格,且是关于李广生或者超超的。 正观察时,房门突然被拉开,一个略显稚嫩的男人推门而入,钟冉惊讶地张嘴。 卫舜?是……多年前的卫舜? 他的长相没怎么变,只两颊还带着婴儿肥,不像现在颌线分明。他头发修得很长,还染了色,只是没有补染,呈一种掉色的枯黄。 钟冉蓦然发笑。 要是卫舜知道自己看过他的荒唐时期,肯定羞愤欲死。 卫舜冲东子说了几句话,但因各自为他人手下,彼此只充当传话筒,所以没怎么交流,卫舜就退回了门口。 钟冉下意识抬手,却在指尖伸到眼前的瞬间,空气似水般波动,很快便切了画面。 周遭景色一转,她看见身穿灰色棉袄男孩,正舔着根棒棒糖。那件衣服,正是那日她从土里掘出的衣服。 钟冉的意识越发清醒集中。 这是……超超? 超超一脸天真地抬头,面前有个胖男人俯身摸摸他的头,似乎交代了什么。 既然这部分记忆存在,那么……钟冉环顾四周,果然见到杵在旁边的东子。 胖男人与东子一同进了麻将室,小而简陋的休憩室只剩超超一人。 超超探长脖子四处张望,颊边还鼓着甜丝丝的糖。他走到窗边百无聊赖地往外看,肉乎乎的小腿在半空划来划去。 钟冉猛然意识到,若这部分也在,那么…… 她心如鼓擂,视线在小房中飘来飘去,很快便发现微开的门缝,以及──门缝外那只滴溜转动的眼睛! 钟冉僵直身子望着门缝,突然门缝加大,东子走了进来:“哥哥带你出去玩, 分卷阅读133 好不好?” “好啊!” 画面最后,东子用纱布死死捂住超超的口鼻,超超双腿徒劳挣扎一番,很快便没了意识。 目睹一切的钟冉心跳急快,指甲慢慢陷入手心。 超超被迷.晕后送进楼下石老板车中,东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麻将场,直到卫舜和蒋爷陆续寻找,他才随胖子离开此处。 蒋爷发疯似的大面积封.锁,可正是这着急寻找的心态,让石老板和东子不得不赶紧开车,试图将超超送出沣木。 意料之中,他们在拉则沟附近遇见了蒋爷手下。 为了不暴露自己,东子与昏迷的超超窝在面包车后座,石老板用货物将他们掩盖。 蒋爷的轿车从旁驶过,东子心头大惊,手中不觉用力,而超超却在此时吃痛醒来。 超超张嘴就要哭喊,东子环视四周没找到趁手工具,慌乱之下,他竟掐上了超超的脖子! 超超的喉管被人拼命压制,哭喊声被迫咽入喉底,而同时被掐住的,还有维持生命的气道。 逐渐模糊的视野中,蒋爷的黑色轿车离开、消失。 东子已经被紧张的氛围掐断了理智。他疯狂地加大手中力气,无论脖颈多么脆弱,反抗多么无力,换来的只有更猛烈的挤压。 待石老板吼出声来,东子才慌忙松手,而此时的超超,早已没了生命体征。 *** 东子将超超就地掩埋,跪在堆平的土地一言不发。 石老板烦躁地踢向道旁沙棘树,嘴里咒骂着东子的冲动,为自己出力又拿不到钱愤恨不已。 沙棘树的落叶簌簌打着旋儿,扑入地面。 一茬又一茬的落叶在地面腐烂、掩盖。地底的尸体也逐渐蜕成白骨,静静埋了九年。 这日,拉则沟下了场大雪。 钟冉视角转移,似被拉进一辆开着暖气的货车。 货车驾驶座上,九年没有路过此地的东子,正沉默地打着方向盘,眼睛不时朝路边瞟去。 车灯探上『枯树滩』几个大字,东子心神一震,车轮猛然转了个弯儿。 副驾的王笙心有余悸地责怪他,东子闷头受着她的责怪,重新发动货车。 王笙抓着车门扶手,伸手调整广播。原本放着夜间歌声的广播,突然嗞嗞作响,似乎遇到了什么干扰。 王笙皱眉抱怨几句,执着地去拧旋钮。 嗞── 电流声越来越刺耳,王笙捂着耳朵抬头,猛然瞥见一个灰衣人影,下意识缩起脖子! 哐当!! 方向盘被大幅转动,车身失控般甩尾旋转,王笙攥紧扶手抟着身子,身体各处撞上车门。 哐当哐当!! 她的后脑撞到坚硬玻璃,刹那失了神智。 东子也在一片混乱中撞得鲜血淋漓,待货车侧翻归于沉寂,他才悠悠醒转。 腿被压得无法动弹,血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个灰衣人影逐渐接近、蹲地。 是……超超?! 超超脸部呈病态的绛紫,脖颈青筋分明,口鼻还留有带血的分泌物。 那是他死时的模样! 求生欲使东子奋力挣扎,想拔出被卡的腿,却只是徒劳。 他疯狂嚷叫着王笙,见王笙没有动静,终于哭喊求饶起来。 超超面无表情地望着涕泗横流的东子,随后扬手! 东子被隔空掐住气道,双手发疯般抓向脖颈,留下一道道血痕。脸部脉管渐显,将惨白的面容染成濒死的紫红。 挣扎许久后,东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55、055 爆发 周遭景色瞬间崩塌, 远处的黑雾吞噬了所有。钟冉被烟雾缠绕, 手心紧张出汗。 烟雾渐渐沉寂, 四周又重归一片漆黑,只剩脚底反光的水镜, 和脸朝地没入水镜的东子,东子维持这个姿势许久, 忽然有了动静。 他闭眼缓缓起身, 依旧是死前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与钟冉面对面站立。 钟冉定定心神:“东子?” 东子猛然睁眼。 分卷阅读134 钟冉差点岔气,急忙调整呼吸:“我有话问你。” 东子一声不吭地望着她。 钟冉继续说到:“告诉我, 到底是谁给你钱,让你接连拐走蒋从超和李广生?又是为什么要拐走他们?” 东子面部有了波澜:“他缠着我…他一直缠着我…” “谁?”钟冉追问,“谁缠着你?” 东子不回答,只顾喃喃自语,忽然神色突变, 痛苦地伸手抓向脖颈,身体无骨般螺旋扭曲! 钟冉呼吸急促, 大喊到:“到底是谁?!谁缠着你?谁指使你?!” 脚底水镜猛烈激荡, 迅速往东子脚底收拢! 水镜越缩越小,在东子身后扬起千层水花, 将钟冉与他隔绝开来。几秒后, 水花刹那变小,脚底也不再反光。 钟冉微微偏移身子,瞳孔骤然缩紧—— 东子身后, 一个灰衣男孩抬手,五指长甲泛着血色,隔空捏住了东子的脖颈! 钟冉嘴唇嗫嚅:“超超…是超超的鬼魂吗?” 超超浑身发红,双眼瞳孔全无,只剩一对不知朝向何处的眼白,错位的面部肌肉昭示着他永不平息的怨气。 怪不得,怪不得招魂时没别的魂魄存在,原来超超的鬼魂一直与东子纠缠,重复着杀意。 超超张嘴发出尖锐叫喊,钟冉耳膜刺痛,眯眼看向东子,东子在这场永不停歇的折磨下渐渐后退,越发接近超超。 钟冉动弹不得,只得急切大吼:“告诉我!哪怕一点点也好!为什么拐走他俩?到底有什么原因?!” 东子浑身颤抖,艰难地动动嘴唇。 钟冉勉强辨认口型:“耙子?靶子…?” 尖叫猛然变大,东子跟着发出怪声。接着,他像被人隔空吸住迅速倒退,尖锐的长甲自身后破出! 东子失了挣扎,悄无声息地倒回地面。尖叫霎时停止,钟冉的心跳似也跟着停顿。 她指尖颤抖,与已成厉鬼的超超对上视线! *** 卫舜插兜靠窗,顺道看了眼手表。 八点四十,她已经进去半个多小时了。 卫舜隐隐担忧,指尖相互摩.挲。突然,身后房间有了响动。他赶紧贴上窗户,待看清窗内,顿时血液上涌── 东子的尸体已躺回床铺,钟冉却倒地挣扎起来! 她眼睛紧闭,长大嘴巴试图呼吸,双手死死护着脖颈,似在抗拒某种未知的东西。卫舜遍体发凉,本能地想去开门,蒋爷却拽住他大喊:“不许进去!” 卫舜大吼:“你他妈看不见?!她现在很危险!” 蒋爷冷下脸:“我看得见!危险又如何,是她自己答应的!万一开门放出了什么,你我都有危险!” 卫舜用力挣开他:“在我这里,一切都没她重要!我只要她平安!” 说完这句,卫舜快步蹿到门前,使劲去拧把手,然而无论他怎么扒拉把手,密码门却纹丝不动。 卫舜心跳渐沉:“你…你上锁了?” 蒋爷沉默地看着他。 卫舜嘴唇发抖,心头一阵接一阵瑟缩:“你……你根本就无所谓她死不死?!”他边吼边冲向蒋爷,同时外屋门开,人群蜂拥而上,试图拉住卫舜。 卫舜脖颈暴出青筋:“你疯了!你他妈疯了!” 蒋爷对陶勇说:“拦住他,只要不伤性命,什么工具都可以。” 卫舜回头望向黑黢黢的屋内,双手紧攥成拳。他暴呵一声,用力挣脱众人桎梏,并一拳击向来人腹部! 这一拳倾注了他的滔天怒火,手下顿时吐出透明液体,直直摔向地面! 卫舜不再有所保留,来一个打一个,凡上前者统统被拧断手脚,趴在地上无力再击。 卫舜隔空冲蒋爷大喊:“告诉我密码!” 蒋爷依旧不发话,在陶勇身后冷静地看他们厮打。卫舜踹开旁人,忽然肩膀刺痛,他顺着疼痛看去,划破的衣口正汩汩渗出鲜血。 他微微喘气,伸手按住肩膀,与余下四人对立。 小鲁首当其冲,挥着匕首上前。卫舜躲过攻势,弯折手臂推挡持刀的手,借力将小鲁小臂划出长长血口。 小鲁疼得龇牙咧嘴,握紧刀 分卷阅读135 柄退回墙角。 卫舜眼中迸发血丝,横腿踹往另一持刀手下。手下隐隐听见骨裂的咔擦声,捂着上腹倒地翻滚。 卫舜正准备收腿,脚踝陡然被人牵制,一个踉跄摔倒地面! 到底是车轮战太过疲惫,卫舜吃力爬起,却被打趴在地的几人拼命压住胳膊。 卫舜只能用脚去踹扑来的持刀者,奈何身体受限,仅堪堪躲过要害,刀尖没入了小腿! 卫舜疼得冷汗直冒,双重疼痛已使他身体到达极限。持刀者重新冲来,他咬紧牙关,凝神去辨落刀点… 哐── 金属门同时有了响动。 哐,哐…! 众人来不及反应,响动骤然增大。 轰隆一声!金属门竟瞬间变形脱落! 持刀者被骤然倒塌的门击中,顺着光滑地面滑了几米远。 卫舜呼吸凝滞,望向漆黑不可视物的门口,不过几秒,时间却静止般漫长。 接着,一道影子似从黑屋溢出。灰色运动鞋踏上黑影,随后是冲锋裤、冲锋衣…… 钟冉出现在门口。 她抬手指向前方:“放手。” 无人有动作,众人皆愣立当场,钟冉死盯着卫舜的方向,眼角目眦欲裂: “我说,放手──!!” 随着声音加大,钟冉面庞扭曲,人中流下鼻血,周遭显露红光!呐喊中不仅有她,更似有几十个嗓音同时跟着爆发声响! 窗户嘎吱嘎吱同时晃动,灯泡也都变得明暗不定。卫舜和身边人都被无形的力量弹开,更有甚者撞墙后呕出鲜血! 一切眨眼平息,氛围刹那陷入死寂,连呻.吟也无。 卫舜一动不动靠在墙边,惊呆了。 他仿佛回到樟木镇那晚,听见燃烧货车中的两人,发出了数十人的嘶吼。 刚才的吼叫似乎拼尽了钟冉的力气,她的手回落身侧,止不住眼皮上翻,鼻血顺着嘴角流向下巴。 接着,她身子瘫软,向后仰倒。卫舜不顾脚伤踉跄着奔去,钟冉睁不开眼,只听有人在耳边呼唤: “冉冉…冉冉?冉冉!!” *** 喉管被双鬼手擒住,呼吸被迫戛然而止。她探向脖子试图扒拉,却怎么也找不到鬼手所在,急得她双腿直蹬…… 钟冉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脱出。 她似乎身处于某间卧房,窗帘被拉得严实,半丝光亮也没有透入。钟表声滴答滴答,却不及呼吸疾快,钟冉听见嘀嗒声中插入杂音,连忙握拳转头。 卫舜正从地铺爬起,嘴里不住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钟冉松了口气:“我睡多久了?” 卫舜顿了顿:“嗯…一天吧。” “那今天几号?” “……26号。” 说完这句,卫舜犹犹豫豫地说:“你知道你睡了两天啊?” 钟冉呼出深长鼻息:“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醒醒睡睡,睁不开眼而已。”她揉揉太阳穴,卫舜紧跟着问:“头疼吗?” 钟冉略带鼻音:“嗯,有点,可能睡多了。”卫舜叹了口气,果断坐到床边:“我帮你揉揉。” 钟冉也没拒绝,闭眼任由他按太阳穴,手压着依旧扑通的心跳。 卫舜的手法很轻柔,揉在脑门缓解了许多。钟冉困顿不已,头有隐隐前倾趋势,卫舜停止了动作:“这才凌晨,你可以再睡会儿。” 钟冉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好的。” 两人躺回各自位置。卫舜一闭眼,脑海便不停在樟木镇的恐怖画面中切换,瞬时又睁眼坐起。 钟冉也同时坐起。 两人在黑夜里相对无言,钟冉的眼睛映着开关荧光微微发亮。 卫舜刹那呼吸加速,蓦地起身:“那我们开灯睡吧…”他刚迈出步子,却被钟冉拉住。钟冉小声说到:“你上来睡吧。” 卫舜抿了抿唇:“我这……两天没洗澡,怕你嫌弃。”钟冉“哦”一声慢慢放手,卫舜下意识握住,彼此的体温瞬间将心跳点燃。 卫舜指尖触碰她的脉搏,只觉呼吸被带得更快了。 分卷阅读136 半晌后,他打破沉默:“你别老这样,迈一步退三步,你多迈半步,我这不就来了吗。” 他躺到床边,侧身与她对视,“我一直都在的。” 钟冉垂下眼皮,手掌缓缓贴向他的手心:“那我就不怕了。” 卫舜指尖动了动,将五指错入她指缝,扣紧:“我也不怕了。” 钟冉抬眸,卫舜嘴角噙着笑意,伸手探向她的鬓角:“好好睡吧。” 钟冉愣神片刻,忽然挪近卫舜,头埋入他的臂弯。卫舜很配合地拥住,安慰性轻拍她的脊背。 钟冉闷声说:“你以前的打扮真非主流。” 卫舜的手顿在半空,垂头盯着她后脑:“你居然看到了?!” “嗯,在东子的记忆里。” 卫舜无比懊恼地说:“我真是……哎呀!我就该阻止你的,一世英名全毁了!” 果然羞愤欲死了。 钟冉忍不住闷头憋笑,肩膀一耸一耸。卫舜手指弹向她头顶:“让你笑,亏我还照顾你这么久,没良心。” 钟冉噗嗤笑开,拦住卫舜的手:“不笑了不笑了,不好笑。” “虚伪。”卫舜装模作样地哼唧一声。 钟冉的笑扫去了多日阴霾,卫舜眼神也越发温柔,不觉扬起嘴角,而钟冉慢慢敛去笑意,“对了,有件事我得和你商讨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卫舜日记:今天见证了媳妇儿超强的武力值,仿佛预见日后被家暴的命运。 *** 最近频繁陪家人去医院,而我只用网页版发文,对于评论不方便也不及时回复,但每条都会看,感谢评论,还请见谅(^з^) 额…卡文这个…我:偷偷笑 *** Ps:最近的海螺沟儿童失踪案不知道大家看过了没…… 我才看到,心情有点复杂…因为那边我也独自走过。 川西有些沟连山道都没,道路崎岖泥泞,石滩水滩遍野,没带登山杖都是半匍匐着走的。 风景好是好,但是真的危险,大家出去旅行尤其是原始森林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偏离大道,但凡封锁不让进,必然是出过事的,别侥幸。 56、056 耙子,靶子 卫舜高亢的心情一下子落回低谷, 他也知道事情远远没完, 只是他刻意没提罢了。 钟冉说到:“我当时问了东子关于李广生和超超之间的联系, 以及幕后黑手是谁,他只告诉我一个词。” “什么词?” 钟冉嘴唇一张一合, 做了个口型。卫舜没看明白:“你说大声些,我没听清。” 钟冉抿唇片刻:“事实上, 我也没听到, 似乎是耙子或者……靶子?” “耙子?靶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卫舜皱眉, “你确定他说的是这个?” 钟冉沉默地点头。 卫舜陷入纠结境地:“耙子的话……猪八戒的九齿钉耙?可是我不记得超超喜欢西游记啊?至于靶子,我只能联想到打靶, 也没听过超超玩枪玩箭…” 他稍稍远离钟冉,见她眼珠偏向一边,似在思考什么:“你在想啥?” 钟冉没搭话,嘴里喃喃自言自语着。 卫舜有点心慌,手搭上她的额头。钟冉无奈地拉下手:“你干嘛?” “我看你神神叨叨的, 怕你还有啥后遗症。” “不是后遗症,但我好像想起一些东西。”钟冉凝视着卫舜, 但眼神却飘得很远, “当时我看到东子在房里商量价钱,纸上写了一串数字。” “数字?” “好像是……二零四…嗯…八什么六?挺长一串的, 可能是保险箱密码什么的。” “2004816?”卫舜追问, “是这个吗?” 钟冉嘴唇微张:“似乎有这些数字…你有思路?” 卫舜静静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钟冉咽了口唾沫:“这个是……” “超超的生日。”卫舜开口了,“2004年8月16日。” 钟冉下意识说到:“可是…我记得末尾还有几个数字……”她倏忽睁眼, “难不成?” 分卷阅读137 靶子…耙子…八字… 是他的生辰八字? 卫舜呼吸急迫,顿了顿说:“我得给蒋老头子打电话确认一遍…” 他麻利地从被子中爬出,探手去摸手机,钟冉却拉住他的衣袖:“还有件事,我没和你说。” “什么事?” “我不得已把超超的魂魄……掐死了。” 卫舜停下了手中动作:“冉冉…” 钟冉舔舔嘴唇:“但那不是我的问题,是那老头子不肯开门,超超的魂魄已是善恶不分的厉鬼,他想杀我杀所有人,我在里头求救无门,只能……” 卫舜重新伸手搂住她。 钟冉愣了愣:“卫,卫舜…对不起啊…我知道你和超超关系也很好。” 卫舜沉声打断她:“我没怪你,是蒋老头他自作自受…但是冉冉,你现在身体到底有没有不舒服?我对你的事完全了解不上,你不说又不让我问,我就更帮不了你,就算你出了事儿我也只能干看着。” 钟冉耳边听着他忽近忽远的心跳,支支吾吾到:“暂,暂时还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卫舜舒了口气:“一言为定?” 钟冉悄咪.咪探出小指:“拉勾?” 卫舜没辙了:“你这个…小孩儿才信…”他边抱怨边勾上手指,“你要是骗我,就连小孩儿也不如。” 钟冉笑着点点头,刚要抽离手指,卫舜却用力勾住。 钟冉疑惑地回望他,卫舜别别扭扭地说:“再,再盖个章吧?” “……” *** 陶勇正在晃动烟盒,忽然瞥见蹑手蹑脚从房间出来的卫舜,试探性问道:“那姑娘她…还好吗?” 卫舜冷脸说:“蒋爷呢?我有事找他。” 陶勇自觉亏心,也没敢多问:“蒋爷在二楼餐厅吧,他习惯早起的。” 卫舜不再看他,直往楼梯口奔去。 陶勇继续从盒里摇出烟头,蓦地听见房门转轴似有细响,手中倏忽用力。 他屏息等了半天,确认是幻听后才去叼烟卷,这时,他发现烟头竟不小心被掐断了。 陶勇俯身捡起烟头,汗颜地抹额。 奶奶的…那女人是真能打,幸亏没机会找她领教,感谢一直淡定的祖坟冒了回青烟。 *** 走的一路都无人敢正眼看卫舜,对于自己的狐假虎威,卫舜只能忽视。 蒋爷端正地坐在餐桌旁,见到直冲他来的卫舜并没有惊讶,反而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卫舜猛然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手下们本能地想阻止,却没人敢近身。 蒋爷被迫与他对视,眼神依旧冷静:“她现在如何?” 卫舜迅速从兜里掏出匕首,手下有人喊到:“蒋爷…” 卫舜对乌泱泱围上的人毫不在意:“你太让我寒心了。” 蒋爷喉结动了动:“为亲人,为自保,人之常情。” 冰冷的刀刃紧贴蒋爷脖颈,卫舜努力调整呼吸:“若不是她平安,我就算爬也要爬来宰了你。” 他松手狠狠推开蒋爷。蒋爷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领,将渗入冷汗的纸巾扔进纸篓。 静默半晌后,蒋爷问他:“是来找我算账的?” 卫舜坐上餐椅:“真要算账就不止这么简单了,我是找你商量事情的。” “啥事儿?” “关于超超,你有没有把他的八字透露出去过?是八字,不是只有生日。” 蒋爷颦眉回忆许久,“东子透露的吗?他拐走超超和他的八字有关?” 卫舜缓缓点头。 蒋爷深吸一口气,靠回椅背:“太久了…他的生日当年同伴基本都知道,至于出生时间,只要有心人问我,我也不太可能捂着。” 意料之中的结果,卫舜虽失望但也没太意外。 蒋爷问道:“那另一个孩子呢?那个叫啥李啥的?” 卫舜十指交叉置于桌上:“等冉冉醒了再让她打电话……” “钟小姐!钟小姐!” 卫舜听到叫声 分卷阅读138 往门口看去,钟冉神色紧张地闯进屋里,陶勇带着好些人跟在后头跑,却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 见到卫舜,钟冉明显松弛了表情,上下确认他毫发无损后,这才开口:“你起来应该叫醒我的。” 卫舜不好意思地摸后脖子:“我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打扰。” 蒋爷扬起下巴:“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用早饭吧。” 钟冉坐到卫舜身边,听蒋爷说:“卫舜把八字的事儿告诉我了,钟小姐有没有问过另一个男孩?” 钟冉握着手机:“我准备问的。” 有人端来早饭,蒋爷打断钟冉:“不急,先吃过早饭再说。” “不用了。”钟冉推拒到,“我现在就打。” 蒋爷知道钟冉戒心重,微笑点点头:“既然钟小姐不嫌麻烦,那就拜托你了。” 蒋爷秉退众人,钟冉翻到李成夫妇的号码,拨出电话按下外音键。 嘟—— 等候音响起,三人都没有动桌上的吃食,直到那端接通:“喂?钟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钟冉俯身接近话筒:“是有事想问你,关于李广生的生日信息。”她略回忆片刻,“是八月十六日吗?” 那端沉默几秒:“不是啊,是四月五日。” 钟冉抬眸与卫舜对视,读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钟冉继续问道,“那他的八字,你最近有没有告诉别人?” 李成显然不知所云:“八字?告诉别人?什么意思?” 钟冉语气严肃:“你再好好想想。” 蒋爷机械地勺粥往嘴里送,明显注意并不在粥上,一直等着李成的回答。 那端的声音消失许久,终于再度开口:“好像有…在道观求签的时候…” 钟冉精神一振:“哪里的道观?” “嗯……”李成陷入回忆,“我们当时走陇蜀线,途中经过寺庙都有拜过…要说八字的话,有家道观解签需要八字,我没多想就给了,算完我们也没留,早早就走了…难道道观有问题?” “道观解签…”钟冉嘴角耷拉,“是不需要八字的。” 李成语气慌乱:“真的有问题?那怎么办?我儿子好不容易平安回来…要是…” 钟冉打断他:“你别慌,先告诉我道观在哪儿,我去查查看。” 李成略略放心:“在陇南,陇南马县。” 钟冉随口安慰他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卫舜翻着手机:“马县在陇蜀交界,离沣木不很远。那儿有个三岩道观比较有名,应该就是它了。” 蒋爷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钟冉冷漠地瞟过蒋爷:“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不要插手,我怕打草惊蛇。” 蒋爷猜她还在记恨自己锁门的行为,手指敲在桌上:“我没打算插手,只是就你们俩可能不安全。你们带上陶勇,让他跟着一起去帮忙。” 卫舜眉间微沉:“监视我们?” “不是…”蒋爷诚恳摇头,“我只是想帮你们。” 卫舜拉着钟冉起身:“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若是陶勇敢做出格的行为,我绝不手软。” *** “靠!我手都软了!”陶勇从驾驶座回头,“说好的每四小时换人开车呢?你们就可劲儿让我当苦力是吧?” 卫舜冲他竖起食指,指指靠身上睡着的钟冉,压低声音说:“要不是她睡着了,你以为我舍得把宝贝让你开?就你那垃圾技术,磕了绊了我得哭死。” 陶勇嘴里喃喃着抱怨的话,卫舜赶紧指着前面:“你丫给我看路!” “看着呢看着呢,回头老子赚了大钱,买个更贵的羡慕死你。”陶勇边吐槽边看向导航,“妈的…这马上天都黑了,咱往哪儿去住啊?总不至于风餐露宿吧?” 卫舜查着附近地图:“慌啥慌,附近有个小县城,等会儿在那儿落脚就成。” suv的大轮胎轧过一段颠簸的山路,光秃秃的群山环绕着不远处的小城。 钟冉被晃醒,下意识揉揉眼睛:“到哪儿了?” 卫舜努嘴示意导航:“早着呢,我们先在县城歇息,明早出发的话,能在晚饭前赶到。” 陶勇长叹一声:“你可算是醒了,我这都连续开六小时 分卷阅读139 零三分了。” 钟冉脑子发懵,顺他的话说:“你可以叫醒我的。” 卫舜嘁一声:“他敢吗?” 陶勇鹌鹑似地缩起脖子:“不敢不敢,保命要紧,只是…现在能换了吗?” 卫舜指指窗外:“县城都快到了,你想耽误时间风餐露宿就直说。” 车身最后一阵颠簸下山,轮胎跨入陈旧宽阔的平桥,桥洞有河水慢慢淌过,带来不大不小的绵延水声,盖过了周围摩托的轰响。 57、057 降头? 落日顺着山间缝隙慢慢下爬, 颜色由橙转深, 最后化成了浓浓墨色。 找到空地停好车后, 陶勇哼哧哼哧地把大包驮出去,啪嗒扔上干裂的水泥路:“酒店有没有?老子想赶紧睡个觉。” 卫舜踢开脚边碎石渣:“哪来的酒店, 这小地方只有网上搜不到的招待所,将就着睡睡就好。” 说着他环望四周:“不过……招待所好像也没看到, 得问问当地人。诶?钟冉呢?” 陶勇指指身后:“买水去了。” 钟冉站在一家简陋的小卖部前, 与老板交谈甚欢, 怀里还揣了三四瓶农『父』山泉。 老板抬手指了个方向,钟冉连声道谢, 转身向卫舜跑来:“问到了,招待所要拐过这条街往西,走个三五分钟就到了。里面应该有热水可以洗澡,附近也有面馆。” 卫舜接过水瓶,无视陶勇哭兮兮的表情, 转手塞进大包。 陶勇同卫舜干瞪眼,卫舜拍拍他的肩膀:“就沣木那地方, 穿皮衣都能把你冻成狗, 可见你内里亏虚严重,该锻炼锻炼。” 陶勇想呸他一脸, 余光瞟到钟冉又给咽了回去。 他不情不愿地拖着大包跟他们找住处, 嘴里嘟囔到:“等到了道观,老子得求个出行签,看看是不是下下签。” “求啥签啊, ”卫舜一脸坏笑,“会被拐走的。” 陶勇想到超超,又联想到各类新闻的拐卖事件,尤其是那种醒来发现少了器官的,一米八的壮汉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陶勇不敢看后头深沉的夜色,哒哒哒拖着大包跑到他俩前方: “哦,老子帮你们开路。” *** 招待所实在不辜负这明晃晃的三个字,墙边杵着的灯牌已看不出本来颜色,陈旧的横杆还垂着剥落的铁锈,搁上头随风晃荡。 陶勇若有所思:“我觉得吧……要不我还是睡车里吧。” 卫舜一把拦住:“那可不行,你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谁都不敢宰,门神必须留下。” 钟冉先进了招待所,守门的是个裹头巾的老太太,见到钟冉眯起双眼:“你做啥的?” 钟冉礼貌答复:“住宿,这里还能住吗?” 老太太弓腰起身:“可以,你随我去噶头看要哪种?” 钟冉冲两人使眼色,卫舜赶紧推着陶勇进屋。 招待所看起来简陋,但环境倒还规整,没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老太太停在房前掀开帘子:“这个行呗?” 钟冉探进去瞅瞅,是个小标间,两个一米三的床铺配上张小桌几,独卫都没有。 钟冉问道:“价格怎么算?” 老太太竖起五根手指:“一人五十,三人一百五。” “能便宜些不,你看这儿也没厕所啥的…” “谁说没灰圈?噶里头有。”她指指走廊尽头,“还有胰子和滚水,都不要钱用,将将有几个烂窠子想住,我都没给。” 她说的钟冉大半没听懂,只知道语言不通,讲价是不可能讲价的,遂敷衍着点头:“行,一百五就一百五。” 说着她准备掏钱,卫舜却抢先递给老太太,冲钟冉笑道:“放心吧,这次出来我带足了钱,不会住不起旅店的。” 陶勇嘟囔:“还有五十是搜刮我的…” 卫舜抱着胳膊:“你要是敢一人睡车里,这五十我就还你。” 陶勇瘪嘴:“当我没说。” 三人简单整理着大包,钟冉抱起换洗衣服:“那要不你们先收拾着,我去洗个澡吧。” 卫舜点头:“行,你洗漱完了我们去。” 陶勇摆手:“我不去了不去了,我要 分卷阅读140 睡觉。”说着便一头扎进被褥,慵懒地赖赖被子。 卫舜无奈耸肩,示意钟冉先出去,避开他教陶勇做人的血腥场面。 钟冉刚走,卫舜一拳砸向陶勇背后:“我话可说前头,要想睡先去洗漱。” 陶勇疼得直吸凉气:“我体格最大,一人睡一张床,碍你啥事儿啊?” 卫舜没好气地说:“谁准你一人一张了,哪来这么好的事儿,我和你睡。” 陶勇一个鲤鱼打挺:“你说啥?你不和那姑娘一块儿睡吗?” “想啥呢,人家一大姑娘家的,我就这么不和人商量跑去自荐枕席啊?人还不把我当二流子扔出去?” 陶勇惊掉下巴:“嘶……难不成,你衣不解带照顾人家那几天…是打的地铺?!卧槽卫舜,你可真出息啊!” 卫舜斜睨他探究的神情:“我这是慢慢来,以为和你一样不顾别人的想法,当个地痞流.氓就行?” 陶勇嚷嚷到:“我怎么就地痞流.氓了,我要真地痞流.氓,到手的小姑娘可不是大把吗?至于三十多还没个媳妇儿嘛?” 他倏忽凑近,“慢慢来,你可拉倒吧,装什么纯情处.男啊。等你慢慢来,怕是连天鹅毛都吃不到……” 正说着,门外响起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笃笃笃… 陶勇瞬间噤声,小声问道:“那姑娘吗?” 卫舜嘴角动了动,扬声喊:“谁啊?” 门外没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陶勇麻利爬下床,抵着门吼道:“门外那位,别他妈装神弄鬼啊!” 陶勇心里头直打鼓,卫舜忽然指着门缝说:“有东西塞进来了。” 陶勇低头一看,果然多了张卡片。他俯身拾起:“什么……今夜春宵共枕,纯情少女寂寞少.妇等你慰问。电话1763…我靠,小广告呢!” 卫舜愣神几秒,腾地起身往门边去,陶勇急吼吼喊到:“这破地儿你也敢试?信不信等你的只有咔擦一剪子,给你摘得心脏都不剩!” 卫舜拉开屋门:“这招待所谁都能进太不安全了,我去找钟冉。” “我靠!她那么能打我才不安全呢!喂!” *** 卫舜倚上走廊墙角,尽头的浴室隐隐传来水声。 等了许久,他百无聊赖地开始在周围打转儿。走廊吊灯昏暗且间距遥远,卫舜的影子模糊而修长,直映上浴室的推拉门。 ——“可拉倒吧,装什么纯情处.男。” 脑子蓦地蹦出陶勇的叨叨,卫舜无奈地摇头,耳边却“啪”地一声… 停电了?! 浴室的水响戛然而止,随之是声压抑的叫唤。卫舜心中一紧,急忙跑到门边敲门:“冉冉?” 过了几秒,浴室传来回应:“我没事,刚灯黑了,我没看清周围,把胳膊划伤了。” 卫舜松了口气:“没关系,我就在门口呢,你不用怕。” 里头噗嗤一笑:“卫舜,其实我不怕黑的。” 卫舜语塞。 他当然知道她和别的姑娘不同,但他打心底把她看成个普通姑娘,也许这样,她就不用事事藏心里了。钟冉不是天鹅,她把自己当成随处可种的野草,只有他愿意把她当宝。 钟冉继续说:“你去让老太太找人检修吧,小地方停电很正常,你也不用担心。” 卫舜闷声应答,刚要去找老板,走廊忽然晃进一张惨白的人脸! 他呼吸错乱,好半天才看清是打着手电的老太太。 老太太将手电递给他:“我将将叫人查线路,天热了,电线毛病多,你们先打这个用用。” 卫舜点头道谢,转身敲门:“手电要吗?” 话音落后,推拉门开了个小缝,缓缓探出一只白皙光洁的胳膊,上头还挂了几滴不大不小的水渍,正往脚下滴落。 钟冉接过手电,轻轻关上门。 光亮照进浴室,她就着手电检查自己腕部的伤口。刚才手腕不小心撞上生锈的铁制水管,顿时拉出条血口,胳膊还沾了许多褐色锈迹。 钟冉将手电竖在洗脸台上,探向水龙头拧开,清亮的水柱哗哗流出。 她褪下蛟骨手链,俯身去清洗手腕,余光无意识上瞟,猛然瞥见镜子 分卷阅读141 里的自己。 除了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珠,其余本应与常人无异,可眼球却出了古怪—— 手电的光自上而下探来,眼部血管比往常更清晰,她分明看见…眼球下方的脉络,竟然深得发黑! 瞳孔骤然缩小,钟冉慌乱甩干水滴去扒眼皮。 没看错……是黑色! 脑子嗡嗡地叫,思绪乱成一团。钟冉不知道何时何处中了谁的蛊,更不知道这蛊毒会让她如何。 她后退一步,不小心绊倒了洗发水,门外卫舜询问道:“怎么了?又弄伤了?” 钟冉连忙敷衍:“没事没事,我马上就好了。” 她七手八脚地将瓶子摆好,机械般地戴手链擦身体。 啪! 头顶的灯亮了。 钟冉停下动作,仿佛被亮堂的屋子拉回意识。她头皮发麻,屏息走到镜子前,右手颤抖着再扒眼皮── 血管变回了红色。 钟冉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愣愣在镜旁杵了许久,直到门外发出响动,她才勉强醒神。 *** 钟冉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卫舜笑道:“这么久,还以为你打算整晚泡水里了。” 钟冉心不在焉地应声,跟着卫舜往屋里走。 陶勇早就趴床上睡着了,卫舜无奈说:“他这人比石头还拧,说不洗就不洗,就让他这么着吧。” 钟冉点头,缓缓爬上床铺:“晚安。” “嗯,晚安。” 卫舜关了灯,静静躺在陶勇身侧,准备进入睡眠。 半梦半醒时,他听见一阵阵如雷贯耳的鼾声,忍不住睁眼去推陶勇。 陶勇哼唧一声,嘟囔着梦话翻了个身,换好姿势重新打起呼噜。 卫舜很是无语地背对他,转眼见钟冉紧闭双眼平躺床边,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 卫舜轻手轻脚地起身,打算帮她盖好被子,谁知他刚一捏住被角,钟冉便猛地睁了眼睛:“谁?!” 卫舜嘴唇微张:“你…没睡?” 钟冉怔神片刻,伸手拉回被子:“睡着了,被陶勇的鼾声吵醒了。”说罢,她翻身朝向窗外。 卫舜也没继续再问,满腹狐疑地躺回铺位。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血管,30章有个坑(划掉)……伏笔,画重点,要考【滑稽】 Ps:明天(14号)陪家人去医院拆线,可能修不了在15号0点更的文,所以请假一天,15号晚上更,鞠躬抱歉啦。 58、058 签文 待第二天日上三竿, 三人才穿戴完毕去了停车空地。 陶勇看着精神萎靡的两人, 摸摸脑袋:“我寻思着, 你俩没干啥我不知道的事儿吧?” 卫舜揉揉眉心:“你确实不知道,你的鼾声杀伤力有多大。” 陶勇脸部泛红:“啊…这个嘛, 我也控制不了…嘿嘿嘿。” 卫舜打开后座车门:“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先开一段, 我补个觉。” “好嘞~” 车缓慢爬出盘曲山路, 翻越荒草遍野的山头, 渐渐往导航的目的地靠拢。 钟冉推开窗户指着远处:“是不是那里?” 卫舜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高低起伏的山头突兀地起了座黄色复古建筑, 因为距离尚远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隐隐能见香火燃出的白烟。 陶勇看到了目的地,放心地松松筋骨:“可算到了,再不到我又得被你压榨好几个小时。” 海拔两千米的山头有些寒凉,钟冉裹紧卫舜的外套望着前路, 眉间微有颦蹙。 陶勇忽然踩了刹车:“卫舜,和你打个商量呗。” 卫舜挑眉:“什么?” 陶勇不好意思地说:“这山路太窄了我不敢走, 你不是常跑川藏线吗?换你开上去行不?” 卫舜推开车门:“看你那畏手畏脚的样儿, 我还怕你把我的车剐蹭了,起开起开, 我来。” 陶勇顺势坐上副驾, 卫舜点燃油门:“都扶稳了。” 轰—— 马达发出低吼 分卷阅读142 ,钟冉下意识握紧扶手,身子跟着蜿蜒道路左右摇晃。 车行在外车道, 每次睁眼都能看见车头似直冲悬崖驶去,钟冉索性闭眼,任由卫舜折腾。 行至心跳直扑喉口,车速终于慢了下来。钟冉慢慢睁眼,正对上卫舜不怀好意的笑容:“到地儿了,准备下车。” *** 道观外围漆成亮黄,门楣书着『三岩观』几个大字,浓重刺鼻的劣质檀香味扑面而来。 道观旁停着廖廖几辆私家车,看来香客并不多,所以门口仅站了个年轻知客接待。 那知客穿了身灰蓝长褂头戴深色道巾,道巾歪歪斜斜,无论打扮还是站姿都颇不正式。他冲三人随意作揖:“善人可是来供香的?” 陶勇抢先开口:“我来求个签。” 知客瞪大眼睛,反应过后微笑到:“有的,沿庙观中轴去,第一座神殿便有签文求取。” 卫舜叫住知客:“这儿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知客点头:“也有,往里去找解签的化外先生,他会领你们去客舍。” 陶勇压低声音问卫舜:“你敢在这儿住?你就不怕…”他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卫舜神色淡定:“我不怕他做,就怕他不做。” 知客引着三人进门:“这儿往右转是斋堂,往左是客舍,客舍需先生引见,斋堂只管自己去便可。” 说着他再次作揖返回门口,陶勇挤眉弄眼:“这儿看起来还挺先进,不说别的,光这大门贴的领香付费二维码,就足以见得是个紧跟潮流的寺庙。” 卫舜没搭话,视线随钟冉挪动:“你去干嘛?” 钟冉扬起下巴:“求签,解签。” 她跨过门槛,望着面前胡子长垂的三清道人们发呆。 陶勇眼睛扫来扫去:“该拜哪个?” “都拜。”卫舜回到。 陶勇盯着正中放了签筒的元始天尊:“那我先拜这老头儿。” 说着他大刺刺跪上垫子,敷衍地磕了个头,捞起签筒就开始晃悠。 木签在筒里互相碰撞,发出噼啪声响。蓦地,一根木签落地,陶勇连忙捡起:“第五十一签…那我先去了,你们慢慢拜。” 他迅速起身去找签文,卫舜问依旧杵着的钟冉:“你不想求吗?” 钟冉回过神:“等你求完我再来吧。你打算求什么?” 卫舜故作轻松地说:“我都奔三了,有房有车有存款,当然是问啥时候能有个管家婆。” 他端正地叩了三叩,拿起签筒上下晃晃,很快便落了根木签。 “第三十签…”卫舜起身张望四周,“解签的在哪儿?” 钟冉看过去,陶勇正在门口撅屁.股数签纸。 卫舜问道:“你呢?你求什么?” 钟冉跪在神像前,缓缓磕三个头,回忆起昨晚的画面:“我想问命。” 正要拿签筒,卫舜却按住她手背。钟冉不解地看去,卫舜微笑到:“问什么命啊,你这只是份不同寻常的工作,应当问事业。” 他一字一顿到,“命这东西,太大了,问别人不如问自己。” 问自己什么呢?钟冉看回签筒,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哗啦掉下大把木签。 “再来一次吧,你这样不算的。” “没事。”钟冉随意挑了一根,“求着玩玩,又不用认真。” 第二十七签。 钟冉起身说:“走,我倒看看这签文能怎么胡扯。” 陶勇躬身瞅了大半天,总算是瞅到了问出行的五十一号,就着又薄又小的签纸念到:“中签…丫的居然不是上上签!道失手康…步什么艰难?不宜急也?这啥呀看不明白?” 卫舜一本正经地解释到:“就是说,你丫给我老老实实当苦力,别动歪心思。” 陶勇嘁声,对他的解签毫不相信。 卫舜数数签文架,很快找到问姻缘的三十签,急忙展开来看。 看完后,他卷起签文对钟冉说:“找找你的啊,你多少号?” 钟冉摊开手中叠好的纸:“已经看过了。”卫舜打算去拿,她却合手,“签文给别人看就不灵了。” 卫舜小声说:“那我是给你看,还是不给呢?” 分卷阅读143 “什么?” “没事儿,我们去解签吧。”卫舜面对陶勇,“解你的去。” 陶勇一脸为难:“不行!我就想当个苦力,万一问我八字出了啥问题咋办…要不让她去?” 他指指钟冉,钟冉刚要应,卫舜却不耐烦地冲他摆手:“行行行,我去我去,看你那怂样儿。” 他大步转身,钟冉微落于两人之后,偷偷抽出第三十号签纸: 『下签:音沉大海,后会难期。天不从人何亟亟?宜止。』 *** 解签处的老头儿,许是久坐不动太冷,披着件半新不旧的大褂子,歪歪扭扭地趴桌上玩手机。 听见来人,老头儿连忙直起腰杆:“解签?” 卫舜拉开凳子坐下:“是。” “想问啥?” “姻缘。” 老头儿展开签纸看了看签文,又看了看卫舜:“看不懂还是……?” “问如何解?” 老头儿伸出两根短粗的手指:“仅解签十块,问破法二十。善主放心,都是供的香火钱,给您添福添寿。” 卫舜递给他整钞:“如何破,你倒说说看。” 老头儿指指桌上小册子:“请善主留下八字,八字解签更准。” 卫舜本想胡写一个,落笔时脑海又浮现那条签文,半有意半无意地写下了真实生辰。 “92年2月20日16点?”老头儿指指纸面,“是这个吗?” 卫舜颔首,老头儿闭眼掐指算算,忽然身形一顿。卫舜见他手指再无动静,忙问道:“很难解?” 老头儿倏忽睁眼,对着册子瞧了半天,抬头向他:“善主求姻缘啊?” 他叹了口气:“善主这八字,不好解。壬申壬寅丙寅丙申,纯阳大凶诸事不宜……这命格,少见。要破的话倒是可以…” “怎么破?” 老头儿满脸为难:“问命格是泄露天机,我可是要折寿的…” “所以,您这天机要多少钱?” “善主心向神灵恩德深重……”他俩指朝天一戳,一本正经道,“再加二十。” “……” *** 陶勇拿着根烟卷在手中来回把玩,每次想叼嘴里,就瞥见钟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得已放弃念头,掏出片葛根嚼起来。 他挑话头:“卫舜这小子真是,解签而已非不让咱跟着看,也不怕落了单被抓去当童养夫。” “谁当童养夫呢?!”卫舜跨出门槛,“趁机说我坏话?” 钟冉问道:“解完了?要八字了吗?” 卫舜摊手:“要了,也给了,不过可能没啥用,不知道他们打的啥算盘,还顺道坑了我两百的住宿费。” 陶勇后退半步:“我觉得还是离你远点儿吧,万一晚上有啥事儿,我可不想被你拖累。” 卫舜跨步上前,胳膊锢住他的脖子:“巧得很,我想万一有啥事儿,拖也要把你拖下水。” 陶勇挣扎:“算我倒霉,这次回去我得求蒋爷给我打赏点儿红包。” 解签的老头儿从侧墙探出头来:“请三位善人随我去客舍。” 道观外头看着不大,内里却五脏俱全,只是曲折的回廊少了窄了些,但景观格局还算用心,单客舍的走廊,便不吝地在围栏排了一排开花的兰草,隐隐幽香倒是耐闻。 老头儿推开仿古的木门:“咱道观就三间客舍,这是最大的一间,够住四人。” 钟冉踏进屋子,四面墙壁各放了张窄长床榻,床铺头围相连紧密靠拢。中央放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头水杯茶壶一应俱全,花纹与门边摆着的盆景是同套佛肚竹。 若不是带着目的来,确实是个好地方。 老头儿没多说,关门便离开走廊。 陶勇挑了个靠窗的铺位坐下,钟冉则四处查看起来。 没有监控,没有摄像头。 她从里头插好插销:“今晚睡觉警醒些,千万别睡到拐你走都醒不了。” 她扒拉棉被找到线头,用力抽出一根长长的棉线,然后将小茶杯的杯耳穿入其中。 卫舜不解:“ 分卷阅读144 你干嘛?” 钟冉将棉线一端套上他手腕:“这细线易断,若你遇到不可抗力被拉走,它就会断掉,茶杯也会碎,能给我们提个醒。” 正打算给自己套另一头,卫舜见她只手不便,微笑到:“我来吧。” 他轻轻打上死结:“这样你也安全点儿。” 钟冉的手揣入兜里,两张签文攥进手心。卫舜没抬头,低声说:“供香的道士心思不纯,签就不会准,我不信它说的。” 钟冉指尖动了动,他的手依旧停在她腕部,蓝紫色的脉管延伸至皮肤深处,她看不见,也辨不出方向。 钟冉抬眸,与卫舜温柔的视线相碰。 他好像总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以这种不露声色的方式,让她拒绝不了。 “所以…你俩是打算把我扔一边了?”陶勇突然出声,“那我咋办啊?万一半夜被拖走,还得抱卫舜的大腿才得救吗?” 卫舜无奈地摸摸心口安慰他:“放心吧,我才是危险的那个。” *** 入夜的山顶凉气逼人,钟冉将厚被子盖严实,拉出一角掩住棉线和茶杯。 卫舜与她头抵头睡下,细长的棉线连接两人的手腕。 钟冉睡不着,缓缓从兜里捞出一张签纸。签纸粗糙砥砺,上面印着的黑字也微微发毛。月光自窗外透来,明亮的光柱照得签纸几乎透明: 『下下签:劳而无功,空耗两难。纵有阴骘,难有转机。』 手指透入橘色光线,指甲道道竖行纹路,没入指腹扭曲复杂的线条。 钟冉无声地叹了口气,翻身看向对面睡得正鼾的陶勇。 原不打算睡觉,但下半夜的困意一阵接一阵拍来,让她不得不闭眼小憩。 就在意识模糊之际,手腕棉线猛烈抖动起来! 钟冉瞬间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拽。谁知指尖刚碰上棉线,“啪嗒”一声,茶杯坠地碎裂! 她应声而起,急忙回头去看── 线头连着的另一端瘫软在地,而它所指的床铺,卫舜竟消失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恢复更新,照常晚零点更,鞠躬。 59、059 火车 钟冉像被人掏空了意识。她愣神几秒, 随后腾地下榻跑到空荡荡的床边:“卫舜!卫舜!” 陶勇刚从梦里醒来, 尚有些迷糊:“你干嘛?” 钟冉握拳狠锤床板, 陶勇终于被她惊醒:“卫舜不见了?!那咱赶紧出去找啊,你捶床有用吗?!” 钟冉斜睨着他:“睁眼看清楚了, 有劫人连着床单被子一起劫走的吗?很明显这床下有机关!” 她不停摸索闭合的床板,试图寻找开关或者缝隙, 陶勇却高高举起了凳子:“让开!” 钟冉看他牟足了力气, 连忙翻身躲开。 砰砰砰!! 木凳猛地敲上床板, 撞得木屑横飞! 钟冉下意识挡住飞屑,只听击打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咔擦! 木凳被敲断腿的同时, 床板也破了个洞。 陶勇扔下残破的椅子:“他奶奶的!这下头真有密道!” 陶勇刚要凑上,钟冉却拽着他匆匆后退:“小心!” 咻──! 破空而至的某物直直插入天花板,陶勇仰头去看,是个黄色针筒状子弹。 他一脸惊讶:“你咋知道有这玩意儿?” 钟冉抡起木板:“我们刚才的动静怕是观外都能听见了,更何况下面。万一有人, 你真当人家不做准备?” “那那东西是……?” “麻醉.枪。”钟冉狠狠砸上破洞,“刚才卫舜掉下去, 肯定也因为这个无法呼救。” 洞口被她扩大, 更多木片随之松动,木屑落地同时钟冉跟着探脚:“现在跳!”, 说着, 她果断跳下了洞! 咻──! 钟冉刚下地面还未站稳,又一枪朝面门射来!她侧身躲避,针头堪堪擦过腰间! 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人堵在地底出口处, 手中端着匕首样的物什,刀尖正对着钟冉。 分卷阅读145 钟冉扬起下巴:“BMQ麻醉.枪,是吗?” 男人心中一惊,听钟冉继续说:“一次只有两发,我建议你悠着些用。” 男人冷冷提起嘴角,手中开始装卸:“可是子弹……我还有。” 男人余光瞥见正小心往洞口下探的陶勇,端着匕首对准他的方向! 就在这时,钟冉忽然挪动身子,直冲枪口而来! 男人低语:“不自量力…” 他果断按下扳手,闪着金属光泽的针筒弹呼啸袭来,正中钟冉肩头! 钟冉闷哼一声,手探上扎入身体的子弹,用力拔出,狠狠扔回地上。 男人身形微顿,眼珠一阵颤抖:“你竟然不怕…” 钟冉拎起木板劈头砸下,男人本能要躲,却被陶勇一脚踢到洞壁,呼吸变得艰难。 他喘着粗气睁眼,钟冉刹那功夫挪到脚边,从他手中夺去麻醉.枪:“告诉我,刚才那男的去了哪里?” 男人摆出大义凛然的姿态:“就…就不告诉你…” 钟冉腮帮紧绷,匕首在指间转换方向,刀锋精准地插入男人小腿! 男人哀嚎一声,陶勇看得肉疼不已,抬手抹了把冷汗。 钟冉再问:“他去了哪里?” 男人捂腿鬼哭狼嚎,钟冉不耐地举刀,男人连忙喊到:“我说我说!他们走货运火车,拉黑货去定西的火车!” “定西哪儿?” “不知道…”眼见钟冉神色不善,他哭丧着脸大喊,“我真不知道!你赶紧去吧,火车很快就开了!” 钟冉不再询问,匕首对准男人,扣动了扳机。 最后一枚麻醉剂没入手臂,钟冉收起匕首:“替卫舜还你的。” 男人努力撑开眼皮,终究是倒向了地面。 钟冉扒上洞口,陶勇急吼吼嚷到:“这麻醉剂用他身上太浪费了吧!万一有用呢?” 钟冉使劲儿撑回地面,居高临下地俯瞰陶勇:“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他要是通风报信,卫舜指不准会被送哪个犄角旮旯了。赶紧给我上来,开车去火车站!” 向停车空地跑的一路,陶勇都在思考人生。 这女的到底什么来头,别的不说,就BMQ麻醉.枪,他一走黑道儿的都只听过没见过,她是哪来的本事一眼就认了出来? 钟冉打开车门:“磨叽什么呀,赶紧上来!” 陶勇闻言飞快地钻进驾驶座,忽然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敢开这道儿…万一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钟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尽管开你的,磕了碰了我不怪你。” “……行吧,你说的。”他踩下油门,才听钟冉补充,“但卫舜怪不怪就不知道了。” “靠!我丫的是为了救他!” *** 卫舜被一阵强烈的碰撞疼醒。他试图动弹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被麻绳捆住,整个人还被塞进了麻布袋。 麻布袋微微透光,卫舜辨不出是日光还是灯光,只记得自己昏迷前还躺床上,不知怎的背后一空,似乎落到了什么地方,接着就意识不清了。 卫舜没敢有明显动静,只听人问:“车停了?” “停了,正装货呢,大几车煤球,不知装到几时。等到了珉县咱再下,那边有人接应。” 麻袋细密的洞眼忽明忽暗,似有人在旁来回走动。卫舜知道自己暂无性命之忧,倒冷静了许多。 算上说话的,至少绑匪有俩人。听他们的意思,是想借货车把自己运到一个叫珉县的地方,至于想干些什么,卫舜实在想不明白。 会不会和他的八字有关? 卫舜回忆解签老头儿的话,除了一番神神叨叨的捞钱借口,就只剩自己的生辰八字是真了,他没法儿去探究。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鸣笛。 呜── 卫舜心头一惊。 大手笔啊,还他妈火车!难道要搞货运火车送他离开千里之外?!钟冉他们呢?还找得到自己吗?难不成得同他们玩荒野求生? 卫舜凝神细听,刚才走过的人又走了回来:“快开车了,搬吧。” “搬搬搬!等到了地儿,找人牙子讨余款 分卷阅读146 ,咱回去喝酒吃肉。” 卫舜感觉自己一头一脚被腾空,身子跟秋千似的在那儿晃荡,恨不得吼他们轻点儿,脖子快勒脱臼了。 正努力平静心态,他听见忽远忽近的说话声:“你说,非找这样的人做啥?” “谁知道,但肯定能赚大钱,不然那人牙子也不会叮嘱咱长期留意了。” 其中有人声不像在自己身边,也就是说,一人离他较远,还有两人搬运,至少三人。 卫舜悄悄挣扎手腕,依旧纹丝不动。 几人嘿咻嘿咻将他扔进黑暗密闭的某处,卫舜感觉有灰尘扑鼻,痒得直想喷嚏。 他屏息压制住,这才发现身下压着的麻袋扑进了黑尘。 这儿原是放煤球的火车集装箱? 手指摁在碎渣铺满的地面,钝痛让他清醒了许多。 “等会儿给他吃饭喝水不?” “给个屁!就几个小时,死不了就行。醒了再打针麻醉,随他吃喝拉撒一概不管。” 卫舜听了想打人。 车厢蓦地抖动,铁轮嘎嘎轧着铁轨开始行驶。 哐啷哐啷……火车渐渐加快了速度,朝着不知方向的目的地行去。 卫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皱眉沉思起来。 如果要逃,这人数有限的车厢逃跑是最容易的,一旦到了有人接应的珉县,再想脱离就难多了。只是上厕所这种常规借口没法儿用,万一逮着又给一针,不怕昏迷,就怕剂量过猛扎成个傻子。 “你们呆这儿,我去透个气。这货厢没灯眼睛不好使,味儿也难受。” “开着门吧,反正也没啥人。” 沉重的铁门轰隆打开,视野变得亮堂许多,看来天快亮了。 拉货火车行了许久,速度一直没上太快,慢吞吞的行车声听得卫舜颇为烦躁。 不管了,只能趁此机会,搏一搏也好。 他双腿用力蹬向铁皮壁! 旁人立刻吼到:“奶奶的他醒了!”说着脚步一阵凌乱,卫舜扬声喊:“有没有水,放我喝口水行不?” 脚步声变近了,卫舜静静躺地上,忽然感觉头顶有人在解封口,很快视野便透进更多亮光。 麻袋被拉至下巴,卫舜仰头:“喝口水行不?” 他一眼便瞥见站角落里的解签老头儿,蠕动身子说:“化外先生是吗?您看这北方多干燥,我实在渴得不行了,能喝点水吗?” 化外先生两手揣袖,颇为神气地说:“随便给他点水。” 解麻袋的汉子弄来运动水袋,一股脑塞卫舜嘴里,灌得他不住呛咳。 卫舜觉得鼻腔满是水渍,眯眼缓了会儿,睁眼便见化外先生拎着把匕首正对他。 BMQ麻醉.枪?他似乎曾在廖队的警局见过。卫舜下意识缩缩脖子:“等会儿!” 化外先生停下动作:“又想要啥?” 卫舜歪歪斜斜地倚上墙壁:“你看我现在五花大绑的,想干啥也干不了,让我换个姿势歇会儿行吗?” 化外先生杂毛丛生的眉头挑起,缓缓放下匕首。 卫舜暗自舒了口气,试探性问道:“我这莫名就当了冤大头,您好歹说说,为啥要绑我啊?” 老头儿又竖起了匕首。 得,当他没问… 卫舜识时务地岔开话题:“雇主的目的我就不问了,但你们绑我是为了钱吧?看到我那辆suv了吗?全款加改装70万,你们要的钱我也能给。” 化外先生抱着胳膊:“年轻人,咱这行生意得讲诚信,临时变更金主,日后还能接单吃饭吗?” 卫舜觉得棘手了。 跑江湖的从来都是诚信当头,金钱诱惑等于断人财路,有脑子的都不会上钩,何况这儿臭皮匠有三个。 正盘算着,他猛然瞥见大开的铁门。 铁门上方,一个长发乱舞的人头竟缓缓探出,如同朦胧晨曦中的鬼魂! 卫舜呼吸凝滞,睁大眼睛去辨认── 钟冉?! 60、060 怪物 卫舜的表情引起了外化先生的注意, 他顺着视线想回头, 却听到一声大呵:“看你丫的!” 分卷阅读147 卫舜扭着身子上前, 老头儿猝不及防被冲撞,踉跄着倒向地面。 同时, 门口的同伙被人钳住脖颈,闷哼一声直扑车外, 惨叫着滚落火车! 卫舜双腿死死压着老头儿的胳膊, 被捆的手框到他脖前, 用力勒住,任凭他怎么挣扎也丝毫不动。 钟冉扒着车厢顶部跳下, 长发像无数根触手在半空飘动。剩下的同伙硬着头皮跑来,谁知刚到跟前,肩膀被人拎起,双腿忽然腾空,直接被扔下了火车! 陶勇的头杵在门顶, 双手垂于钟冉身侧,愁眉苦脸到:“额……我腿勾杆上, 麻了…” 老头儿晕死过去, 卫舜叼着刀柄磨断绳结,顺手给老头儿来了个五花大绑。钟冉帮着陶勇跳下后, 问卫舜:“勒死了?” 卫舜甩甩手腕:“没呢, 按了他的颈动脉窦,暂时晕过去了。” 陶勇从车厢探头,只见滚落的两人狼狈地爬向铁丝网, 牙缝龇出一句:“亏得拉货火车速度不快,他俩真命大。” 卫舜拍拍老头儿的脸:“醒醒醒醒,别装了。” 老头儿鼻翼动了动,睁眼就要呸人。卫舜早有准备,将他头顶的纯阳巾抟成团,硬塞入他嘴里。 老头儿嘴巴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眼,气得浑身发抖。 卫舜点点他肩膀:“风水轮流转,这次我三你一,咱俩看看谁厉害。” 老头儿嘴角发酸,忍不住放软表情,示意他想说话。 卫舜警告他:“要是你又打歪主意,我让你下巴脱臼。” 老头儿连连点头,皱纹缠绕的面庞显得倒可怜。 卫舜扯出他嘴里的头巾:“为啥要绑我?谁指使的你们?” 老头儿唇线紧抿,不说话也不吭声。 卫舜和陶勇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拎起他老胳膊架去集装箱外。老头儿双脚对着呼啸滚过的地面,本能地扭脚大喊:“他妈的你们这是杀人!犯法!” 卫舜冷声说:“贼喊抓贼?要不我现在就报警?” 老头儿顿时噤声,突然鞋跟松动,啪嗒掉进铁轨嗞嗞搅动。 他浑身颤抖,卫舜却将他放得更低,亏得他拼命抻直双腿才没被绞入车轮。 “说!”卫舜厉声到,“钱重要还是腿重要?” 老头儿两片干瘪的嘴唇嗫嚅一阵,半晌才说:“腿重要腿重要!” 卫舜眼神示意,陶勇将他拖了上去。 老头儿躺地上不停喘气,卫舜揪着他衣领拖到门边:“现在说。” 那老脸满是为难的褶子,好久才支支吾吾到:“我…知道的不多,他们只让我留意有没有八字纯阳的,然后…瞅着机会能拐就拐,完成不了就告诉他们是谁往哪儿去…” 钟冉蹲到他面前:“李广生的八字也是你说的?” 老头儿似乎没听懂,钟冉补充到:“就你找的上一个男孩。” 老头儿犹豫着点头,“他们留完八字就走了,说是去沣木那块儿玩。后面我没管,听人牙子说会找别人。” 这个别人,大概就是东子和石老板。驰子只是接收了石老板的二手消息,以为自己做了划算生意还能甩给东子,殊不知人家把身份瞒得密不透风,全然把他当枪使。 卫舜追问:“那你和牙子怎么联系?知道他的身份吗?” 老头儿尴尬到:“有是有,有个手机号,可这年头谁还没个双卡双待啊,那号也不定……我说我说!刀挪开!” 懒得听人废话的卫舜将匕首装回兜里,老头儿指示到:“我手机里有,锁屏密码6666…那啥,你们联系的时候别说我……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 钟冉挪开匕首,卫舜对她的学以致用竖起拇指,接着摸索出老头儿手机,看到最近联系人中的『懒杆』:“懒杆是谁?” 老头儿拼命点头:“就他啊!平时大家都这么叫,我也跟着叫。他上头还有人,是谁我就不清楚了,就知道他们都珉县的。” 卫舜将号码保存进自己的手机,顺手扔掉老头儿的手机:“你艺名是化外先生,真名呢?” 老头儿欲哭无泪地望着手机抛物线:“张,□□。” 陶勇连忙接话:“张老头儿,等见着那牙子,麻烦你指认指认,不然就把手留给有需要的人…” 老头儿脸上沟 分卷阅读148 壑更深了:“我都五六十了,能别老给我整这出么?” *** 几人在车上窝了好半天,卫舜看着手机定位说:“估摸很快就到珉县了,到时火车速度会减慢,我们趁还没到站下车。” 陶勇给老头儿紧了紧绳子:“为啥啊?” 卫舜努嘴向老头儿:“先前他俩同伙不是跑了吗,万一知会了接应者,我们几个不一定打得过。” 老头儿顿时熄了气焰,蔫蔫地倒回墙角。 火车穿入一条深长的隧道,在群山中盘旋行驶。卫舜扒拉扶杆眺望远处,沉声说:“做好准备。” 他吩咐陶勇:“等会儿我先跳,你把他扔给我然后跳下,钟冉最后。” 火车鸣笛声响起,轱辘的车轴声变慢变沉。长长的车身擦进狭窄的车道,一面是根枝缠绕的土坡,一面是高高架起的铁网。 火车离土坡仅半步之距,卫舜忽然大喊:“跳!” 他率先跨出火车,只手抱紧树干。陶勇同时将老头儿推到边沿,在老头儿闭眼乱叫中,卫舜一把抓住他腰间的麻绳,用力提上土坡! 条条擦过的树枝看得陶勇心慌慌,他双腿抖成筛糠,不住念到:“老子这次回去,定要让蒋爷给老子涨工资,发双倍奖金,娶个漂亮媳妇儿!” 车站已经入了眼帘,钟冉呵斥到:“赶紧跳!再不跳别说媳妇了,自己都要成童养夫!” 陶勇硬着头皮哀嚎:“求祖坟再冒青烟!”便一脚踏上了土坡! 钟冉调整呼吸,瞅准即将迎来的歪斜树干,奋力一跨,紧紧扒住了树干! 她心有余悸地怔神片刻,转头望向远处的陶勇。陶勇骂骂咧咧地脱离树干,正趴土堆上喘气。 卫舜拖着不情不愿的老头儿往他们走来:“先去坡顶。” 陶勇接过他扔来的人,听他忽然发问:“对了,我那辆车你们给停哪儿了?” 钟冉和陶勇对视一眼,陶勇支支吾吾地说:“额……停,停火车站旁了。” “车还好吧?” “还,还行…就是蹭破了点儿皮,然后……后视镜断了而已…” “……还有吗?” “车,车前灯碎了一个。不过没关系!我打电话找车行的修好拉这儿来就是了!” 卫舜不忍卒听,要不是念陶勇是赶来救人,他真想给他来个十大酷刑,如今却只能默默为爱车点蜡。 三人拖着老头儿沿手机指示地图去找珉县。珉县地处秦岭北支,不仅灌丛矮树居多,还得顶着高原毒辣的太阳,长时间的行走令人干渴难耐。 卫舜拧开水壶倒了倒,里头半滴水也没流。他问老头儿:“你们这儿有溪或者其他水源吗?” 老头儿转眼珠想想:“咱珉县有渭河源头,水质好,乡里都去那儿弄水。就沿这道儿往西,翻过那座山包便是最近的流域。” 陶勇舔舔开裂的嘴唇,终于来了力气:“我去我去,你们拖那老头在这儿等我。” 老头儿连忙说到:“我也想去!去…方便会儿。” 陶勇皱眉:“就地方便哪儿不是方便?非得去河边?” 老头儿为难地暼向钟冉:“这不还有个女人嘛,河边有灌木能遮遮我这薄脸儿。” 陶勇无奈地瞪他一眼,将绳头拉长绑自己腕上:“走走走,我看你能耍啥鬼注意。” *** 陶勇急不可耐地拉着老头到河边,渭河蜿蜒曲折,绕过山丘伸往远处。河水宽广且清透澄澈,沿岸浅水区可见水底石子,但中心往深,微蓝逐渐变暗,显得河水深不可测。 陶勇先喝几口,偏头见老头儿也俯身喝起了水,便问道:“你不是去方便吗?还嫌容量不够你撒的啊?” 老头儿沾湿双唇:“这不太干了嘛,我也不急。”说罢他拂水上脸,“等会儿去也来得及。” 陶勇懒得再理,拧开壶盖准备灌水,忽听老头“啊”的一声,急忙看去:“干啥呢一惊一乍的?!” 老头捂着渗血的手指:“这地里的草梗很锋利,不小心割破了。” 丝血渐渐汇聚成团,滴入河中,随着水流消散。 陶勇无语:“大男人这点儿伤叽叽歪歪,赶紧方便去。” 老头儿笑笑:“好嘞好嘞。” 陶勇 分卷阅读149 目送老头儿跑灌木丛里蹲下,透过隐隐缝隙能见他在动作,遂放心地将水壶沉底,任凭河水拍打着进入。 正悠闲地哼歌等人,陶勇忽听水声变大。他抬头,远处一层层的浪头逐渐变快,暗蓝的河心被搅得不再宁静。 他嘟嚷几句,手腕猛地被牵引,偏头见老头儿的手在丛顶高高举起,手里石块猛然下砸── 咔擦! 石头应声而碎,锋利的边沿握在老头手中! 陶勇暗叫不好,赶紧出声阻止,余光却瞟到水中忽现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惊得头皮发麻,双腿顿时僵在当场。 黑影倏忽接近,搅得水花濡湿膝盖。陶勇本能地伸手去挡,突然脚踝一阵剧痛,他双目狰狞着望去… 是条大鲶鱼! 鲶鱼与他胳膊等长,通体黑得发亮,滑腻腻的鱼尾拍打岸边,白中泛乌的尖牙死咬人肉不放,直到大片血色蔓延至水流深处。 晶亮的浪花被染成透明的嫣红,而远处,一波突高的浪头正朝岸边袭来! 老头听见惨叫和落水声,腰部被陶勇一阵接一阵牵拉,连忙加快了磨绳速度。 就在麻绳毛边的同时,冰冷触感忽然贴近。 老头停下手中动作,顺着刀刃看去,卫舜腮帮紧绷,厉声问道:“陶勇呢?” 未及回答,延伸至河中的麻绳蓦地绷直! 老头尚未作出反应,便感腰部剧烈扯动,一股大力拉着他往河岸方向摔去! 一切发生于眨眼瞬间,卫舜伸手去抓,指尖堪堪错过老头的衣角。老头迸发撕裂喉咙的惨叫,声音几乎破出天际,卫舜快步上前,也只捞来一只磨损严重的布鞋。 他手指握紧,听身后喊道:“卫舜!” 卫舜回头,钟冉握着匕首:“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得下水看看。”卫舜脱下外套叼住刀柄,一头扎入尚未平息的水流!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是卫舜,还是超超,都是八字纯阳,不信你们可以测测。hhh~ 61、061 暗流 坠进河水的同时, 视线充满河底搅上的淤泥, 像绵密的粉尘遮蔽周围视线。 卫舜四处查探, 双手拂开泥沙,才发现充满视线的不仅是淤泥, 还有……血! 深红的血被水流稀释,与灰黄泥土混在一处, 看得人辨不清方向,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土色渐渐变淡, 血色越来越浓,卫舜低头见下方血水最淡, 蹬腿朝河底游去。 河底流速较慢,卫舜游得轻松了许多,边前行边仰头去观察上方景象。 视野出现一团突兀的黑影,他连忙加快速度往黑影划去。 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卫舜手中动作变缓,待看清头顶景象, 刹那停于此处── 不是一团黑影, 是数不清的黑影! 大大小小的长条状鱼群绕着个人打转,那人仰头朝河面, 背对着卫舜, 腿脚挣扎幅度越来越小,一股股血柱自浑身各处冒出,在河面光亮的笼罩下愈发清晰。 是…张老头儿! 鱼群前仆后继地撕咬着他残破的身体, 麻绳早已断裂,只剩毛边的断端如水草浮动。 卫舜蹬腿上前,腾出手来握紧刀柄,迅速朝老头靠近。 有小群鱼类奔蹿而来,锋利的尖牙刚划过衣角,便莫名晃动鱼尾远离。 卫舜顾不上探究,握紧匕首挥向老头周身。鱼群相互撞击着逃跑,作鸟兽状一哄而散。 黑雾渐渐消失,卫舜赶紧拽着张老头的胳膊朝河面浮去。 *** 卫舜吃力拖着沉如死尸的老头儿,裹着湿答答的衣服游回岸边。他趴石滩上喘息一阵,已经辨不出自己所处的方位,只能先拍拍张老头儿:“诶!醒醒!” 张老头儿全身是血,唇色已是惨白无比。 倒于身侧的手臂止不住颤抖,他忽然目眦欲裂,张大双唇无声地嚎叫。 卫舜顿时心道不好:“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张老头儿嘴巴一张一合,手指示意胸口。卫舜赶紧扯开他胸前的衣服,大片爬满血渍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分卷阅读150 血渍顺着重力下滑,在身下汇聚成河。 老头儿干瘦的肋排处,心尖正噗噗跳动。以心尖为中点,粗细不一的血管隆起,暗红的脉络竟渐渐被黑色吞噬! 卫舜呼吸急促,连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头儿吃力地仰起下巴,似乎有话要说。卫舜赶紧凑近,听他缓缓说到:“是……河的…诅,诅咒…会,会死人…” 耳朵几乎贴在他嘴边,卫舜才分辨出最后一句话: “求求你,找,找懒杆…救我…” 不及尾音咽下,老头突然四肢抻直,眼眶撑得浑圆,血水混杂的嘴巴大张!接着,他的躯干大幅度抽.搐,瞬时没了生息。 卫舜愣神许久,才重新看往河面。河面平静一如往昔,连泛起的波澜也似悄无声息。 有水花溅上鞋尖,卫舜俯身捡起一块光滑的石头,摩挲着上头的纹路。 身后响起窸窣动静,卫舜回头,钟冉正架着陶勇慢慢走来。 卫舜上下打量,见到陶勇破碎的裤腿,快步前去蹲下,陶勇被吓得直缩腿:“干啥呢干啥呢这是?!” 卫舜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腿,以三处破溃为始逐渐往上,树枝般的血管延伸至膝盖,呈现诡异的乌黑。 卫舜立刻扯下长长布条,在膝盖位置绑紧,疼得陶勇直嚷嚷:“我靠搞啥啊!” “救你。”卫舜拍拍手起身,“你中毒了。” 陶勇愣愣研判他认真的表情,又低头看向伤口,心头不禁瑟缩:“我…我真的中毒了?” 钟冉闻言略微张嘴,忽然扭动臂膀,慢慢抬眸与卫舜对视。 卫舜瞳孔骤然缩小,手指探上她肘部:“你…也被咬了?!” 陶勇支吾答到:“她,她是为了救我…对不起!” 钟冉放开陶勇,把袖口撕裂打上死结:“没事,它会好的,只是好得比较慢。”她偏头看向水面,“看来河里头…是些阴损的东西。” 陶勇见两人表情凝重,顿感大事不妙,耷拉着眉眼问道:“我…我他妈是不是会死啊?”他指着一动不动的老头儿,“跟他一样?!” 卫舜沉默着,钟冉也不回答。陶勇一脚踹上碎石堆:“我他妈倒霉透了!丫的说好坟头冒青烟呢?敢情是有人给老祖宗鞭尸啊?!” 卫舜按住他肩膀:“要不是你坟头冒烟,你就得和他一样被绑得动弹不得咬成千疮百孔,何况咱还有法子。” “有啥法子?换个姿势等死?” “不,”卫舜摇头,“也许…我能救你。” *** 沿着渭河往西北,只需再行上一小时不到,便能眺望到略显现代气息的水泥路面。 裹着大衣的牧民挥动皮鞭,鞭笞声砸在地上,攒动的羊群互相推搡着往路中央聚拢。水泥路朝乡里延伸,分支都是泥泞的土路,直通每户人家。黄砖堆砌的斜顶房屋高度统一,上头的红框玻璃窗积满了陈年灰土。 村口蓝色路标贴着白色『门吕乡』三字,路标下头,一个趿着棉拖衣冠不整的男人靠在杆上,每过一人他都闻声抬头。 男人挠挠起皮的脸蛋,喉管忽然发出低沉嗐音,随即大张嘴巴吐出浓痰,顺脚踩了踩。 他擦干嘴角残渍眺望远处,三个陌生人影渐渐靠拢,其中个子最高的先一步上前。男人上下打量一番:“你就那打电话的?叫啥来着…” “卫舜。”他回到。 男人点点头:“我钱大伟。你在电话里说啥…你是那□□找来的人?□□人呢?” 卫舜目光别向旁处:“他…死了。” “死了?!”钱大伟瞪大双眼,“你,你们给弄…?” 卫舜示意陶勇上前,陶勇提起裤腿指指脚踝:“你们那河里头到底有啥不干净的东西?我长这大,从没见过那样凶猛的鲶鱼。” 钱大伟直愣愣盯了脚踝许久:“你们下河了?那□□也是…?” 提起老头儿陶勇就来气:“他丫的自作自受!还把我们给搅和进来!” 卫舜抬手打断:“我知道你们要找八字纯阳的,所以我来,是想和你们做个交换。” 钱大伟抿抿唇角:“啥交换?” “用我换我两朋友的命。”卫舜扬起下巴,“那张老头儿说,你们有法子救人是吗?” 分卷阅读151 钱大伟嗤笑一声:“对啊,可我看,你不像会乖乖帮我们做事的。我答应了,我大大(伯父)不一定同意。” 卫舜皱眉:“既然你决定不了,带我去见能决定的人。” 钱大伟环视他们一圈:“行啊,既然你愿意,我当然乐意促成这桩生意。” * 钱大伟大刺刺走在前头,棉鞋拖在粗砺的土地上喀喇喀喇响。 陶勇一跛一跛拐着右腿,见他渐渐偏离了聚居区往荒山靠拢,不禁小声怀疑:“他这是想把咱一并给卖了吗?” 钱大伟哼哧一声:“你们都这年纪了能卖几个钱?我大大的住处在山上,叽叽歪歪的,怕就别来啊。” 卫舜没理会两人的对话,而是压低声音问钟冉:“我看看伤口。” 钟冉略微转动胳膊,那膨隆的血管虽然狰狞,但走了这么些时候并没有蔓延扩散,看来她的身体是有所控制的。 卫舜放下心来:“虽然好得慢,但加上他们的治疗肯定能提前恢复,到时就按咱们商量的做。” 钟冉垂手:“嗯,你放心。” 钱大伟回头瞟过喃喃低语的两人:“我负责地把你们送到地方了,可别想着打我啥主意。” 卫舜诚恳到:“我女朋友手不太舒服,我安慰她一下都不行吗?” 钱大伟嗤笑着不置可否:“看到前面那座建坡上漆红的大房子了吗?” 陶勇仰头张望,只见光秃的黄土坡上,依山而建一所明清式砖木房,横梁挂着烫金的『娘娘庙』字样。斜飞而出的屋脊内敛又略带张扬,褪色剥脱的红柱昭示着它的久远。 从正面看去,房屋左侧沿山道向上堆砌木梯,楼梯栏杆挂满飘摇的彩色经幡。木梯继续延伸数米,在屋顶高度向后折至不远的山顶。 钱大伟示意他们跟上,陶勇瞧着总觉鬼气森森特不安全,拖拖拉拉地随众人靠近。 钱大伟顺着土道至庙宇右侧,拍拍拦路的铁杆门。门内有个穿宝蓝夹袄的男人正翘腿坐凳上打盹,听见声音连忙回头:“诶?你不是说找方客玩几把吗?咋来了?” 他边问便拉开插销,钱大伟指指后头:“带人来了。” 男人瞟过三人又望回钱大伟,钱大伟补充:“□□该带的人。” “那…他自己人呢?” “死了。”钱大伟满不在乎地说,“掉河里了。” 男人讶然,视线挪上陶勇裸.露的脚踝,便明白了七八分。 钱大伟视线越过他:“先行在屋里头?” 男人摸摸脖子:“先行从早上就等消息了,早前电话里听说人跑了还挺急,没想到转眼就自己上门了。” 钱大伟冲卫舜指指:“你穿山门往里,要找的人在正殿清修。” 钟冉等人想跟上,钱大伟却一把拦住:“你们跟我去治病,病没治好前就别见面了。” 卫舜微不可见地皱眉,“想扣人?” 钱大伟抱着胳膊:“咱们是初次见面,谁知道你们打的啥主意,既然说好了以一换二,这么吃亏的事儿还不许我长个心眼吗?” 钟冉冲卫舜颔首示意,又冲钱大伟语气平淡地说:“那就麻烦你们好好治病了。” 钱大伟歪嘴一笑:“那当然。” 卫舜目送他们转去右厢房,夹袄男忽然探手伸向他腰间,他本能地后退:“你干嘛?” 夹袄男迈近一步:“搜搜你身上的东西,这儿可是娘娘庙,别啥玩意儿都往里头带,尤其那戾气最重的刀枪。” 他似笑非笑地抬头,卫舜厌恶地扯扯嘴角,从兜里掏出匕首:“只有这个,爱信不信。” 夹袄男将匕首揣进荷包:“信,当然信,俊俏小哥儿的话我从不怀疑,但还有一样我得帮你保管。” 他举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 62、062 八字 跨过朱红的门槛, 卫舜听见阵阵杂乱的摇铃声。他循声抬头, 见殿正中位置, 一个陶土彩绘的束发女人面冲殿门。漆红发亮的披风挂着俩褪色的铃铛,伴着她一双空洞的眼睛, 不像神仙娘娘,倒像催命女鬼。 卫舜转换视角往旁边看, 有个穿黑色大马褂的老人正跪坐在软垫上, 闭眼一动不动, 仿佛很是投入。 卫舜试探性过去,先行睁眼, 目不转睛地 分卷阅读152 盯着他的举动。 旁边座椅垫子啥都没有,卫舜只好站着,听先行操着难得标准的普通话:“你就是张健给找的那个人?” 卫舜点头,他继续问道:“下过河了?” “下了。” 先行缓缓起身,从桌几上拿来便签本, 执笔问他:“说说你的八字吧。” “1992年2月20日16时。” 先行记下八字,然后掐指起卦, 在纸上记下卦象, 皱眉看了许久:“八字是纯阳,但不该是纯阳。” 卫舜没听明白:“啥意思?” 先行合上便签本:“卦象很怪, 以八字起卦, 所得卦象与子平术不同甚至相背。简言之,就是你给的八字…是不是假的?” 他仔细又打量一番,“但……你下河而毫发无伤…” 卫舜听得七绕八绕:“我来不是找你算命的。” 先行背手于身后:“我这人就这毛病, 凡事卜上一卦心里踏实,毕竟我需要你做的事,没那么容易。”他顺手将便签本甩回桌子,“可惜此卦无解,无法预料。” 卫舜问道:“所以和我的八字到底有啥关系?” 先行眼皮上翻,略略扫过他:“你跟我来。” 先行带他穿过空无一物的中庭,跨进朴素简陋的后殿。正中没有供奉神像,而是口不大不小的撞钟,绕过撞钟便瞧见一处木制书架。 先行站在书架旁:“那渭河你见过了,它来自黄河,是黄河一级支流。黄河千百年来改道数次,渭河便曾因此而枯竭过。” 先行探手向书架,手指在参差不齐的书队滑动,最终停在侧封破损的软皮书旁:“这是四十多年前修订的县志,与新版本唯一的不同,便是关于五十多年前的记载。” 卫舜接过他递来的书,翻着充满腐烂气息的纸张,脆弱的书页被一层层揭开。 先行说:“1966年冬末,黄河变道渭河枯竭,暴露出河床。” 卫舜翻到末尾几页: 『公元1966年,冬末,渭河枯竭至次年春初。』 “那年冬天,在金渡滩流域发生过一件事…” 『金渡滩掘出青铜盂、玉璜、带钩等多件文物,具体位置已不可考。村民徐关磊掘墓后连夜遁逃。次日河水回涨,多人下河打捞未果,遂放弃。』 短短一段话看完,卫舜还是没明白:“和八字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删去这件事?” 先行从他手中抽回书册:“原本是为了防止有人不顾危险下河捞文物,现在看来,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县志啪嗒推回书架,“此后不久,接连有村民放牧时被拖拽至河中撕咬,至今村民都不敢下河,只在边上放牧。后来总结出一个规律,无论人或者动物的血都会吸引来河里凶猛怪物。” 卫舜算是听明白了,陶勇曾说张老头割破手指,原来是故意杀人,而不是碰巧。不过尸体都凉了,这波报应来得倒快,怪物还挺给力。 先行继续说,“后来,我们曾试图捕捞过,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怪物并不是一种,而是河里众多鱼类。” 卫舜想起他看到的黑影,确实大小形态各异,并且清晰地辨认出几条鲶鱼模样的怪物。 先行与他对视:“几年前有位路过的高人指点,说那墓穴的挖掘或许惊动了墓主,导致阴气淤滞。长此以往,水生生物变得暴戾嗜血,而八字纯阳者,可以抵抗它们的袭击。” 他直勾勾地眼神让卫舜有些不安:“所以,你是想让我…下河?” 先行点头:“寻找墓穴位置,该封则封,该祭则祭。” 卫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先行问道:“你不信?那你继续随我来。” 他推开殿门,带他向院侧门走:“从这里上去,便能见峡谷,峡谷在金渡滩流域附近。” 他一步步踏上台阶,栏杆的五彩经幡飘至眼前,卫舜拨开经幡,随他往山顶绕去,当转入背侧峡谷时,他愣住了身形── 棺材… 布满坡道的棺材! 峡谷雾气团团,游云般弥散在各处,棕色棺材被笼罩得虚无缥缈,如地府并入天境。谷底长河奔流不息,隆隆响动掩盖了山鸟的振翅嘶鸣,仿若天地只剩此声。 卫舜偏头:“这是…?” 先行摸上手边棺木: 分卷阅读153 “这些年死在河边的人,这儿有四十七口棺材,还有些沉入水底的无人敢寻。” 卫舜望见狭窄的山道出现俩抬棺人,他们费力地将棺材放下,冲先行点点头。 先行指着那口棺材:“那是张健的。”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把尸体放这里,而不是埋了?” 先行摇头:“最开始也是掩埋的,尔后发现,那些尸体偶有诈尸现象,便埋进了这里。” 他从地上薅起一根野草:“或许是金仙娘娘保佑,这里能让他们安息,而这种野草,便是能治愈你同伴的神药。现在……你信了吗?” 卫舜语气淡然:“所以你是为了什么干这些事?” “为了拯救村子,这些年因为怪物的事人心惶惶,村里很多年轻人离开了,旅游业也无法发展,长期下去,村子会越来越穷。” 他说得冠冕堂皇,卫舜嗤笑:“这不是你绑架的理由,那些孩子难道不可怜吗?为了你所谓的拯救死了多少人,你有数过吗?而且……” 他摸向棺木,“若只是为了拯救,汇报高层征集志愿者,解决这个并不是问题。而你,掩人耳目暗做肮脏交易,其实怕是为了……文物吧?” 先行欲言又止,卫舜打断他:“你不用急着辩解,我对你的理由没有任何兴趣,也不需要用所谓的拯救冠在我身上,试图激起我的正义感,死心塌地的帮你。”他面色冷淡,“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先行歪嘴,几块褐色老人斑挤在一处:“正义,不就是为维护自己利益的掩护吗?正义就不会有牺牲吗?” 卫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等我看过同伴的治疗情况,再和你谈所谓的正义。” ** 隔着几人围成的肉墙,卫舜忍不住吐槽:“我没那么不自量力去和你们硬拼,只想问问他们伤势。” 钱大伟挪开身子:“随你。” 卫舜快步走到钟冉身边,目光瞟向胳膊:“怎么样?好些了吗?” 钟冉对上他的视线领会意思,忽然扑上来抱住:“还是疼…特别疼…” 陶勇对她蹩脚的演出表示鄙夷,余光瞥见钱大伟探究的神情,连忙龇牙咧嘴:“哎呦喂,我也疼死了!” 卫舜拍拍钟冉的后背,仿佛真在安慰:“没事没事,过几天就能好了。” 钟冉一脸委屈地埋入他肩膀,低声说,“伤在恢复,明天就能好,到时我穿墙救陶勇逃走,顺便偷点草药继续治他。” 卫舜凑近她耳边:“真的疼吗?” 钟冉偷偷斜睨他:“哪能一点都不疼,不过还能忍。明天你在哪等我们?” 卫舜飞快瞟过先行:“明天我得下河。” “下河?” “嗯,”卫舜皱眉,“那老头儿贼精明,生怕夜长梦多,明天就打算带我下河。至于到底干嘛,我现在也说不清,总之你放心,对我来说没危险。” 钟冉咬着下唇不吭声,卫舜笑着捧起她的脸,故意夸张语气:“呦,还真担心啊?” 钟冉闷声说:“谁担心了,我就想骂骂陶勇,谁叫他自己不看着点,白搭我疼一天。” 卫舜捏捏她脸颊:“那是,咱家冉冉多怕疼一姑娘,看得我都心疼死了。”他收敛了笑容,“所以啊,要是我出事儿,这姑娘可得哭成啥样,我哪里舍得。” 钟冉推开他的手,“胡说八道。” 说着她忿忿剜了陶勇一眼,陶勇只觉脖子飞来阵阵冰刀,瞬间停止了嚷嚷。 ** 夜里卫舜辗转难眠,脑中一直转着那句『是纯阳,但不该是纯阳』,想不明白这语焉不详的话到底有啥含义,若对明天下河有影响,那他可真是亏大发了。 原以为自己会睡不踏实,没想到他听着窗外水声,竟慢慢沉入了深睡,直至被哐当开门声吵醒。 卫舜朦胧睁眼,天色微有些亮,他分不清自己是睡到凌晨还是睡了整天,开口问来人:“几点了?” 吊灯啪地亮起,卫舜又给结实吓了一跳。 来人不止一个,是五六个,都穿着黑色锦缎大褂,其中一位捧着套同样材质的衣服,上头还端端正正堆了朵大红花。 卫舜直愣愣盯着大红花:“…你们走错地方了?是哪位要办喜事儿吗?” 先行从门口进来:“没走错,你就是我们选的大青苗,得担着这名头送 分卷阅读154 去河边。” “送河边去……”卫舜咽下唾沫,“这都21世纪了,不会还有给河伯娶媳妇儿…或者给河婆挑夫家的陋…咳咳,传统吧?” 先行斜睨他:“只是举行个祭拜仪式,得用这法子封锁河道,以免被不相干的村民闯入坏事儿。” 端盘的人上前,卫舜摸着这滑腻腻的料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怎么就觉得这事儿,越来越邪门了? 63、063 下河 卫舜不情不愿地套上黑色长褂, 脑袋扣了顶插金边的瓜皮帽, 然后用张木雕面具遮脸。透过大小有限的孔眼, 他只能目视前方,听着侧方嘈杂人声。 卫舜跨上镶花的黑马, 视线随之颠簸。道旁走着几个同样长褂披身的人,先行则在最前方牵缰绳。 卫舜隔着面具打量周围, 夹道的乡民黑压压匍匐路边, 许多人闭眼祷告, 黄黑泛红的脸写满了虔诚。 卫舜寻思,怪不得先行说乡人会因为祭祀封锁不去河边, 这么笃定的信仰,怕是诓他们跳河永生,也真能下去几个吧。 队伍穿过长长的村道,自村头向金渡滩行进。随着离村越远,周围乡民越少, 渐渐便只剩一支队伍往河岸靠拢。 高原辐射晒得黑衣发烫,卫舜不禁去擦下巴细汗, 忽然感觉马匹剧烈晃动, 他赶紧勒住马缰,听先行说到:“到地儿了, 下马。” 卫舜揭开面具, 登时被河面映照的夕阳晃得眼花。 马蹄浅浅陷入潮软的湿地,卫舜翻身下马,脱掉一身累赘的祭祀服。 先行令人摆好矮桌, 上头搁着供奉香火的香炉。卫舜眯眼望去,为首的先行点燃三根立香,然后扇灭明火,与众人一同朝河面鞠躬再插入香炉。 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俩兄弟走到卫舜面前,递给他一套简易的潜水装备:“这玩意儿能供你水下呼吸半小时。” 卫舜握着小型氧气罐:“就我一个下水?” “我们和你一块儿下。”左边的回到。 卫舜皱眉:“你们不用氧气罐?”先行扬声说,“阿卓阿屠是村里最厉害的水鬼,这种深度的流域,一次能潜十到十五分钟。” 卫舜知道这老头子鸡贼,肯定是怕他跑了才派人监视,便一言不发地穿戴装备。阿卓忽用麻绳捆在卫舜腰间,麻绳另一端伸得老长,被先行攥在手中:“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别见怪。” 卫舜无奈皱眉,暼见有俩背箭筒的人靠近。先行问他们:“排子都备好了?” “备好了,就等下河了。” 卫舜怕下凉水抽筋便活络起臂膀,先行却说:“省点儿力吧,等这日头下去了,咱才方便下河。” * 因为出门已是黄昏,众人没等多久,夕阳便彻底沉入地平线。 渭河暗流涌动,在夜色中显得静谧而危险,陆地只剩原野虫鸣,半点人影不见,更别说什么围观乡民,河岸的一切被都黑暗掩盖。 弓箭手按亮蓄电灯笼,黄色灯罩透出陈旧的光色,静静照亮一方天地。 灯笼插上皮筏子,倒影随水波晃悠。忽然,有人踏上皮筏,一圈圈波纹迅速漾开,引得水草四处飘荡。 卫舜和俩兄弟随弓箭手们登筏子,先行及其他人去往旁边筏子。 夜里雾气渐起,两艘皮筏摇入中央,掌篙的老头儿停下动作横起竹竿,转头对远处示意。 先行的筏子靠近,高声说:“你们分区域查看,先从这里开始,顺着水流往北延伸,查到可疑处立刻拉绳为引。” 阿卓阿屠也在栓好绳索,还围了鼓囊囊的腰包。卫舜见阿卓从包里掏出筒状物什:“防水手电?” 阿卓点头:“省点儿用,沉底再开。” 卫舜接过手电按下开关,手电亮度尚可但射程不足,照入水下怕是更短。不过有总比没好,卫舜将它插进了装氧气罐的背兜。 阿卓冲某个弓箭手笑笑:“你可警醒点儿,下头要出了啥岔子赶紧射箭,搞死怪物我给拎上去炖鱼汤。不过你瞅准了射,可别想趁机弄死我。” 弓箭手忽视他意味深长的笑,将绑人的绳头系于灯柱:“与其小心我,不如小心那不长眼的怪物。在箭弄死你之前,别自个儿剐蹭血口惹来它们。” 阿卓搓搓手:“说得我还真有点儿哆嗦。” 阿屠叫唤到:“别谝 分卷阅读155 传了,赶紧下水去!”说罢他朝向卫舜,“你先跳,看看水里有啥情况?” 卫舜无奈点头,含着呼吸器一头扎入水中。 这次下河比白天视野更暗,周遭水流也更湍急。他用力往河底蹬去,没多久便触到河床,硌脚的沙石添了不少踏实感。 卫舜轻拽绳子,麻绳还有挺长一段盘在水下,看样子能游挺远。 他借着手电灯光四处查探,光柱晃上某道白影,惊得他胳膊一抖,差点跌回河床! 光柱重新挪向前方,白影轮廓渐显,卫舜这才看清它的真容—— 是副残破的尸骨。 卫舜前去摸摸尸骨残余布料,材质和乡人的棉袄无异,应该是从前死在河底的人。 水底再无其他异样,卫舜灭了电灯,寻到头顶支离破碎的灯光,直朝水面浮去。 破水而出后,卫舜喘了几口新鲜空气,对阿屠说:“没什么怪鱼,就一副死得只剩骨架的残骸,可以下水。” 阿屠点头,同阿卓言简意赅到:“下河。” 说着,他率先遁入水中。 * 三人逐渐远离河面,道道光柱在河底汇聚;绳索盘旋着坠下,落底搅起大片淤泥,卫舜拂开堆积的尘雾,开始朝远处游去。 俩兄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卫舜打着手电转来转去,一旦晃上略显不同处或者踩到硬板,他都会停下拂开泥沙。 游了近十分钟,疑似墓穴或者丧葬品的东西没见到,倒是化骨的尸体又多了一具。 阿屠背着尸体随两人浮出水面,然后一把将它甩上皮筏:“是上个月失踪的老尹。” 弓箭手拽着三人上筏子,让掌篙的向北挪动。 皮筏继续前行,竹竿撑得水面摇摇荡荡,连带灯光也晃得人眼花。卫舜抹着湿漉漉的脸颊,眼睛凝视河下起伏的污泥,看它们腾起又回落,像飞速变化的流云。 忽然,掌篙的放缓动作,筏子被竹竿撞了一下,微微偏移方向。 阿屠问道:“有啥问题?”阿卓跟着接嘴,“没事儿搔啥摊子,赶紧弄完回去。” 掌篙的重新晃动竹竿:“刚才好像有啥撞到杆了,大晚上的瘆煞人。” 阿卓皱眉:“么事瞎唬人,明晓得我胆儿小。” 掌篙的也不辩解了,继续向前推进。 船又北行十几米,最终停在河道狭窄的水草疯长处。众人靠岸休憩半晌,掌篙的拿竹竿撇去水草,“你们等会儿下去看着点儿,别被那水草缠住了。” 阿卓比了个手势,就要整理腰包手电下水,忽听附近响起人叫声,连忙循声看去。 先行船上有个男人后退半步,见大家都望向自己,不好意思地说:“天太黑了,把水草错认成了那东西,对不起对不起。” 阿卓摸了摸心脏:“日他咧,一惊一乍唬死人。” 阿屠在筏边回头:“怕啥怕,赶快弄完就能回去了。” 说着,他和卫舜同时跳入水中,阿卓也紧跟着下了水。 卫舜听见头顶似乎两声扑通,抬头却只望见阿卓一人跳下,而阿屠早往河底去了。那脸在水中惨白瘆人,看得他脖颈鸡皮疙瘩直竖,连忙别过脸。 漂浮的水草十分干扰视野,卫舜边拨边蹬腿下沉,忽然被什么揪住衣领。 他心跳漏拍,一把擒向后方,才发现是不知何时赶上的阿卓。 阿卓面色惊恐,抬手示意他往上看。 卫舜缓缓偏头,登时体温流失殆尽… 有人掉下来了! 那人因挣扎太猛辨不清模样,整个身子浮在先行所处的筏底,手试图扒上筏边,却被什么大力拖拽下沉! 缠绕的水草被河水搅动分离,卫舜看清了那东西── 是鱼!那些长满尖牙异常嗜血的鱼! 黑色鱼群疯狂撕扯男人的大腿,血丝如入水的墨汁瞬间扩散! 卫舜暗道不好,忙扯阿卓指指河底,示意他赶紧下沉离开河面。 阿卓领悟他的意思,蹬腿随卫舜往下,卫舜大力排开河水试图快速沉底,脚踝却蓦地被拉住。 他回头一看,阿卓面目扭曲,裂开紧抿的嘴缝,细密水泡自口鼻逸出;而他身后,密集如织的鱼群正侵袭而来! 分卷阅读156 卫舜果断掉头拉人,阿卓却因疼痛无声地嘶喊,大片水泡掩盖了惊惧的神情! 随后,他被鱼群疯狂地朝远处拖拽,只余浓重血水弥散,变色的水草却仍如人手招摇。 还有阿屠… 卫舜冒出这念头,使劲儿排水往下,阿屠正愣愣立在河底,失魂似地望着卫舜靠近。 两人刚一会面,有簇黑影破水而来! 卫舜下意识躲避,黑影触地受阻,瞬间停止了推进。 是根铁头木箭…不,不止一根! 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来,眨眼蹿向各处。卫舜和阿屠手忙脚乱地避开箭头,担心划伤自己又引来鱼群。 卫舜朝远处脱逃,腰间绳栓突然绷直,显然已到了极限。 靠!八字纯阳这么稀罕的命格,没死怪物嘴里,反要被盟友搞死,这他妈什么世道! 卫舜只得绕着麻绳打转,蓦地灵光一闪,从河底拔起箭矢,用尖利的箭头磨动绳栓。 咻──! 又一声蹿响,长箭堪堪从旁掠过,划断了氧气连接管! 供氧霎时消失,卫舜猛吸一口憋住,牟足了劲去磨麻绳。如是过了几十秒,箭雨有减小趋势,他放弃了磨绳,打算浮出水面换气。 然而此时,大片鱼群朝他扑来! 卫舜心头大惊,往阿屠的方向看去。阿屠虽努力按压肩膀,却抵不住血气蔓延! 他绝望地拽紧卫舜的麻绳,仿佛拉着最后希望,拼命挥手臂向他求救。 卫舜毅然调头,但比不过鱼群飞蹿的速度。黑压压的影子从身侧掠过,直冲阿屠扑去! 阿屠停止一切求救行为,发疯似地搅起泥沙;沉寂已久的泥沙被迫苏醒,云雾般笼罩他周身,卫舜的视线也瞬间浑浊,只能眼睁睁看着鱼群钻入。 随之,泥沙更大面积地蔓延,将血色一并吞没。 卫舜知道再留得搭命,决绝放弃了救人的想法,朝空气充盈的河面浮去。 刚才的逗留消耗了大把能量,仅剩的氧气已无法支撑他继续。他的胸口大片起伏,闭气程度将达极限,却只能挣扎着向上… 中途突然一阵憋闷,卫舜本能地张开双唇! 冷水如蛇钻入口鼻,迅速侵蚀他的意识,他内心突然冒出个绝望的念头: 完了,这下神仙也救不了了… 卫舜放弃了挣扎,任由意识被水淹没… 朦胧视野中,似有人影朝他游来。 她的长发在脑后浮动,白皙的手臂排开一切向他靠拢;深蓝天地只剩这一抹异色,卫舜以为他产生了濒死幻觉。 真有…神仙吗? 他定定望着来人,冰凉的胳膊被她拽紧,随之凑近的是熟悉的面容,以及…陌生的触感── 他的唇齿与她贴在了一处。 64、064 巢穴 呼吸被人续上, 卫舜清醒了许多, 瞪大眼睛盯着两扇眨动的睫毛;钟冉双手捧着他的脸, 他则下意识将她搂紧。 她的嘴唇很软,也很凉, 他能感到空气在彼此舌齿间流动,不仅给了他生机, 也给了他悸动, 被凉水冷却的体温迅速回升。 钟冉闭眼沉浸在单调的水声中, 卫舜攥紧她后背的衣服,如濒死者攫取着续命的养分。 他已经无力思考这是求生还是情迷。 钟冉忽然将他推开, 拔出腰间匕首,利落地割断了麻绳。 身体得到解放,卫舜赶紧携她逃往别处,钟冉指指前方,示意他跟自己走。卫舜听话地跟在背后, 顺手拔起长箭,狠狠插死几条追来的鲶鱼, 将它们的尸体推进饕餮的鱼群。 两人游了不久, 钟冉看见突兀垂入的树枝,连忙游近岸边, 用力浮出水面。 陶勇抹了把脸上水渍:“丫的!能不能提个醒再出来!吓老子一跳!” 钟冉趴回岸边慢吞吞地说:“你确定拉裤腿提醒会更好?” 陶勇想象了一下画面, 顿时偃旗息鼓,一脚将插岸的枝条踹进河里:“你爱咋咋地吧…” 卫舜躺石滩上不停喘气,大有把漏掉的氧气喘回来的架势。缓了许久, 他擦擦眼睛环视四周:“这是哪儿?” “庙 分卷阅读157 底下的山谷附近。”陶勇指指不远处的谷口,“一路下来他妈成了露天棺材场,大半夜吓死人。” 卫舜记起昨日先行说山谷离金渡滩不远,了然点头,“你们逃出来的时候没被人看到吧?” 陶勇眼珠转向卫舜,“有是有,但是吧…我干了件绝对明智的事儿。” 卫舜见他神神秘秘的,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钟冉问道:“你们不是下河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卫舜长叹口气:“我也不清楚,昨天那先行明明说血才会吸引鱼群,可我们下河的时候没人流血,怎么就有人被拖下皮筏了呢?” 钟冉皱眉沉吟片刻,想不出什么名堂,只好放弃:“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现在没人绑着,我们自己去找传说的墓穴。”卫舜走回沿岸,“我去把手电找来,他们不会贸然下水就碰不到我,你们在上头等着。” 钟冉欲言又止,简短提醒到:“不管找不找得到,若氧气不够了就先上河面换气。” 卫舜比了个ok的手势,屏息潜入水中。 他循着河道向南,沿路听着汩汩水声。头顶没有灯光也没有皮筏,甚至一条怪鱼都看不见,河底只剩水草飘荡。 卫舜对此总觉不对,不仅这次,被突袭前下河也从未见鱼群,且先行说怪物们是在嗅到血气后才突然冒出。 正思索着,他瞥见熟悉的筒状金属物,连忙加快身形游去,正是他遗落的手电。 卫舜望向全无一物的上方,蹬腿过去,悄悄接近河面。 他只手扒上野草茂密的河岸,慢慢仰头浮起,待脖子露出水面,他才调整呼吸。 原先一片混乱的地方已然平静,先行等人也早没了踪迹。卫舜重新扎入水中,迅速游到水底,忽然瞥见沉寂在泥沙中的黑色物什。 他在旁边落脚,将它从泥沙抽出,就着手电的灯光辨认起来。 是阿屠或者阿卓的腰包? 包带已经被咬烂,卫舜伸手探入,包里还有没能用上的手电,之后也许有用。 为了方便凫水,他把两只手电都塞进腰包,将断裂的包带系于腰间,继续向回折返。 * 钟冉无意识捏紧指南针,呆呆盯着微澜的水流。突然,有人破水而出,张嘴换气后飞快朝她游来。 她松懈手指,大步跨到河边:“没什么事吧?” 卫舜撑上河岸:“哪能有事儿呢,放心吧。” 陶勇瘫在一旁晒月亮:“等会儿你们俩下水去找那啥墓穴,我腿伤还没好,游不动。” 卫舜犹豫片刻,冲钟冉说:“我有个法子,不用你们下去。” “什么法子?” 卫舜瞥回河流:“我下过五次河,其中两次水里出现了怪鱼,可剩下几次不仅没有鱼群,甚至一条影子都没见到。” 他沉眉凝视平静的河面,“它们因血水出现,可出现前,都在哪儿呢?” 钟冉与陶勇面面相觑,领悟了他的意思,“所以你要…?” 卫舜抖抖水渍起身,“我要引出它们,看看它们到底潜伏在哪儿。” 他随手砸碎石块,将锋利的一端对准指尖,蓦然有手拦在他面前:“我来。” 钟冉拔出匕首,双手置于水流上空,刀刃紧贴指腹,冰冷的触感化为锋利的刺痛。 细小血丝顺着指腹滑上指甲,在指尖处汇聚成滴状,倏忽落入河中。 暗蓝色的河水看不出融进了血液,暂且没有变化。 众人屏息聚在岸边,陶勇离得最远,探长脖子张望黑黢黢的深水。卫舜则靠近河流,些微水花溅上湿透的裤管,而他豪无察觉。 突然,潺潺水声多了杂音,像有什么拍动了水面。 啪嗒! 又一声响起,卫舜急急转移目光,却只见还未平息的水花。 他掏出手电,回头与钟冉对视,钟冉抿唇缓缓点头,目送他果断扎入河流。 甫一下水,卫舜只觉四周太过黑暗,什么都无法看清,只能摸索着按亮手电。 灯光瞬间亮起,短粗的光柱戳破漆黑的河底,卫舜看清环绕他的河水,冷不丁心脏瑟缩── 是鱼群,但不是他先前所见的规模。 它们遮天蔽日,密密 分卷阅读158 匝匝将周围包裹,当光粒照上篦齿般整齐排列的鳞片,星点银色便衬得鱼身愈发黑暗。 卫舜紧绷身子靠在岸壁,方便他时刻冒出换气,静静等待它们散去。 鱼群如滚水翻涌一阵,终于有了离开的势头。 卫舜冒出水面深吸口气,重新没入河底,在下方紧随它们往北游动。 黑色鱼尾整齐划一地左右摇摆,卫舜打着手电努力跟上,距离却渐渐被拉大,他的屏息也将到极限。 这时,鱼尾似乎减慢了动作。 卫舜伺机蹿到正下方,脚还未站稳,便见鱼群眨眼转向,直奔他面门而来! 卫舜下意识后退贴壁,怔怔望着鱼群脱弓箭矢般蹿来河底。他本能地闭眼抬手,静默几秒后,却并没感到撕咬或撞击。 卫舜缓缓睁眼,这才发现它们并非冲他,而是直直钻进了脚下泥沙! 大片大片黑影没入河底,泥沙覆上它们的部分鳞片,如薄纱掩盖蛰伏的杀意。 卫舜胸口越发憋闷,他赶紧冲出水面,连续咳嗽几声才勉强缓解。 他拿手电环照四周河面,然后光柱上移,照见稀稀拉拉的棺材,这才发现自己竟游到了后山谷底。 此处距钟冉他们不远,怪不得当时鱼群来得又快又多,而且……卫舜将手电晃回山坡。 怪不得棺材里的尸体在此处才能安放,原来这儿就是它们安息的巢穴。 卫舜大喘气后,再次没入水底。 他踏进松软的泥沙,俯身在四处摸索。此处水流湍急更加费力费氧,没三分钟便耗尽了空气,不得不重新换气。 他哗啦冒出水面,余光瞟到俩坐岸上的人,差点跌回水里。 陶勇举另一只手电探来:“我刚看到你手电的光,还以为你要上岸,结果又蹿了下去。你找到地儿了?” 卫舜游回岸边,“找到了,不过得多花点儿时间,下面水又深又急,换气比较频繁。” 说着,他爬上石滩松动筋骨。 陶勇看看依旧黑布隆冬的夜空,耸肩到:“那随你,反正时间还长…” 钟冉忽然起身,“不,时间没那么充裕。” 陶勇用眼神询问钟冉,钟冉指向晦暗的山顶:“娘娘庙没亮灯,留守和外出的都不在,也就是说…若不是出事了,就很可能都在找我们。” 陶勇顿时额头冒汗:“干嘛啊这是?阴魂不散啊?想抓我们关黑屋吗?” 钟冉摇头:“我们知道的太多,恐怕不是关黑屋这么简单了。” 卫舜叹气:“那我现在就…”钟冉却拦住了他,“我去,我可以不换气。” 卫舜愣了愣,随即皱眉,“你去干嘛?那鬼东西谁知道啥时候发疯,万一把你咬得到处窟窿,你从哪儿恢复起啊?又想躺床上吓人是不是?” 陶勇嚷嚷到:“你就让她去呗,我看她水下功夫挺好的,以一挑百不是问题…” 卫舜反驳:“挑个屁!还不是被咬疼了一天!” 陶勇被吼上了头:“妈的她不去咱坐着儿等死啊??她又不是你奶.大的搞得比她妈还能管事儿!” “那你凭啥为她做决定?!” “老子做个屁的决定!老子只是投票表态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卫舜胸口起伏不定,“你他妈顾大局?!你明明是不把她当数!我爱她所以我不想拿她冒险!” 话语一出,三人刹那噤声,只有冷风呼呼刮过。 意识到自己急吼吼蹦了些不着边际的词,卫舜硬着头皮补充:“她,她就是不,不听我的…” 陶勇转怒气为看戏,双手清脆拍了几声,啧啧赞叹:“妙啊~终于下手了?” 虽曾表白心意,可当众说爱这字眼还是头一次,尤其还喊这么大声。卫舜偏头扶额,为自己的口舌之快.感到羞怯。 沉默许久的钟冉噗嗤一笑,慢慢走到他跟前。卫舜难为情地别脸,又觉得这样更丢人,便强迫自己正脸,只眼睛死都不肯对视。 钟冉叹了口气,伸手对上他掌心扣紧:“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你得给我机会证明。”她抬眸,“我做过的事不比这简单,所以请你安心。” 卫舜眼珠转来转去,小声说:“你哪是让人安心,是让人疼心…”话虽含糊,但手指回握却不含糊。 分卷阅读159 钟冉又笑了,露出一对尖尖虎牙,“是让你疼心的同时也安心。” 65、065 古墓 卫舜一脸不情愿:“说了也白说, 不说了不说了…”他松手站到旁边, “你去吧, 注意安全。” 钟冉握紧匕首,卫舜还是忍不住与她对视, 看她郑重点头后,毅然跳入水中。 河面噼啪泛起水花, 卫舜佝偻着背坐回地上, 对着肆意流淌的河水发呆。 陶勇蹭蹭蹭跑到身边蹲下:“诶, 我咋感觉你现在跟个老妈子似的。” 卫舜撑头哀叹到:“老妈子有我惨吗?好歹说了人家会听,而她要是想走, 我特么拿身子横她面前,你信不信她能给举起来扔河里?” 陶勇沉默片刻,“嗯……我觉得她真能做出来。” * 虽然不是第一次下河,但这黑黢黢不见四周的地方,钟冉还是颇有些忐忑。 她打开手电, 双脚落于河床。底部嵌着大大小小的黑鱼,她脚趾触到滑腻的鱼腹, 不禁胃里一阵倒腾。 钟冉趴地上去摸索异样之处, 但鱼群太密集,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给查找工作加大了难度。 一条条鱼被她拔出泥沙, 那些本就突出的鱼眼似要爆裂般向外鼓起,锋利的牙齿藏在暗红的鱼唇后,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这样查找太慢, 钟冉直起身子照往远处,那里还堆积着数不清的鱼群,若真要一点点排查,工程量实在过大。 她咬住下唇,决定铤而走险。 钟冉迅速朝远处河面游去,在确定离鱼群够远后,她拿匕首割出细小伤口。 血液在指尖扩散,很快消失不见,钟冉拇指按压伤口,没几秒伤口便自动愈合。 这时,脚下暗流湍急起来! 钟冉紧盯黑暗中的巢穴,蓦地屈腿蹬上岸壁,一个俯冲蹿入河底。 前方鱼群受蛊惑般,纷纷挣脱泥沙朝她离开的河面聚集。钟冉堪堪擦过大流,迅速重返巢穴,再次搜索起空荡的河床。 * 陶勇枕着胳膊面对长河,突然发现远处河面响起鱼尾拍打声,连忙转头喊到:“卫舜!有情况!” 卫舜并没有回答,而是手里拿着黑色腰包,不知在想什么。陶勇只好一瘸一拐自己过去,“诶,你相好的有情况啊。” 卫舜缓缓抬头神色凝重:“我这里…好像也有情况。” 陶勇不甚明白:“啥?” 卫舜拉裂腰包开口,将里头翻折出来:“你看。” 陶勇拎着腰包用手电灯光看了半天,发现夹层有个微微发亮的东西。他用手指将它捞出,是个小型塑封袋。 他不解:“这说明了啥?” 卫舜沉眉:“这材质没啥延展性,会因为内部或外部的压力突变而破裂。我一直很奇怪,当时下河为什么会有人莫名被拖走,看来……” 他眼珠转向别处,“有人设计好,在水鬼下水后,塑封袋因水压变化而破裂…若里头装的是血,这么做要不是为了杀人,那就是为了…” 卫舜握紧手电,“让我放松警惕『真心』当他的先锋,收渔翁之利。” 陶勇眼神震动,下意识舔舔嘴唇,“那,那怎么办?” “先冷静,他们可能在暗处窥视我们。我们装不知道,直接跳河里逃跑。” “现在?” “就现在,”卫舜偷偷打量四周,“即使有鱼群。” 他若无其事地起身,手指锢紧电筒,扶着蹒跚的陶勇往河边靠拢,忽听有人高喊:“你朋友伤还没好,急着下啥河呀?” 卫舜头也不偏地低吼:“跑!” 陶勇努力维持平衡,但带伤的腿实在没法儿走快,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卫舜几乎是将他半扛着走,眼看离河水三步不到,一支箭矢破空而至! 刷刷刷! 又是几箭射在前方,生生拦住了去路! 两人前进不得,只得转身面对。众人举着手电,前排稀稀拉拉站了六个拉满弓的人,为首的正是曾同船的箭手,与钱大伟并立于先行左右。 卫舜撑着脚疼的陶勇,微微俯身抽出一根箭羽,本能摆出应战架势。 分卷阅读160 弓箭手慢慢围近,先行跟在他们身后,“咱就待岸上,好好等你同伴上来,叙个旧。” 卫舜目测人数约莫十来个,且不是弓箭就是木棍,又是堆硬碰不得的硬茬儿。 身后水中并无动静,钟冉应该安全,这让他放心了不少。他冷笑:“你是觉得,自己把黄雀在后这出戏演得很好是吗?” 先行满脸适意:“好不好不知道,螳螂捉到了就行。麻烦你们离岸远些,我可不想那姑娘一上来,就被咱这阵仗吓了回去。” 卫舜冲陶勇示意,两人颇识时务地往山坡靠拢,弓箭手们一直围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卫舜余光瞥往河面,手心沁出冷汗,默默祈祷钟冉能将这潜在的危险看清楚些。 * 泥沙渐渐沉淀,钟冉的视野也清晰起来。 她只手把着手电,灯光快速扫过局部区域。除了密密麻麻的孔眼,更多的是毫无异样的石块儿,一时之间辨不出什么名堂。 钟冉耐着性子仔细排查,光柱最远端蓦然照到某个形状怪异的凸起。 她心跳突快,连忙凫水游去。 那个墨绿凸起呈杯耳状,深深嵌入泥沙。钟冉停在旁边,手指扒开覆盖的沙土,那东西逐渐现出全貌。 钟冉将它用力拔出,手指拎着颇有些分量。它整体呈扁宽杯状,表面生了层毛毛绿,用手电环绕一圈,依稀能辨认铜绿掩盖下的刻纹。 是件青铜器。 钟冉立刻照亮四周,这才发现前方几乎布满了生锈的器皿,若真是古文物,那将是价值不菲的数量。 在她研究青铜器的同时,还没离开的两条鱼发疯似的咬来,钟冉赶紧扔下青铜器,腾地游往上空。 看来不仅是血,动了墓主人的东西也会惹到它们,真是凶残又敬业的守墓人。 她沿河道继续前行,突然瞟到一处略大的突起,便急忙沉底拂开沙土,指尖感受到它凹凸不平的纹路。 她从头到尾扫过这长方形突起,在漆黑一片的河底,她感到了隐隐寒意… 是棺木。 钟冉呆立半晌,提醒自己恐惧得不是时候,遂鼓足勇气靠近棺木,挥手扫去泥沙。 棺盖完全暴露,上头漆红花纹有序地扭曲盘旋。钟冉摸过棺盖,惊觉这花纹似乎是字的形状。 她赶紧腾高水面观察整体,发现这字像卫舜说过刻在双头刀上的金文。 栩栩如生的象形字旁,缠绕着对称的装饰花纹,经久不褪的暗红似墓主对她的警告。 钟冉咬唇继续下挖,手指似有所落空,她连忙照往手边,这才发觉棺盖与棺体并非严丝合缝。也就是说…棺材被人开过? 钟冉手指松了又紧,踌躇许久后,终于下定决心。 她把手电搁在一旁,用力去推棺盖。起初棺盖纹丝不动,在她不断加大的力气下,渐渐发出颤抖,然后猛地被推离棺口! 沉闷的响动惊得四周水声哗然,气泡自河底腾向水面。 钟冉指尖陷入手心,慢慢将视线挪到棺木中。 充满河水的黑暗棺材里,一副发白的骸骨万分刺眼,但除了骸骨便再无其他特殊。因为这地方很玄,即使历史久远的骨头没被水侵蚀干净,钟冉也不觉得奇怪。 她松了口气,扒在边沿仔细研究起来。 这副骸骨并不是完整的骸骨,它缺了截腿骨,并且左肋骨多有断裂,而碎裂的骨片就躺在棺底,显然是入棺后被什么弄碎的。 水流变得湍急,钟冉知道鱼群要回来护墓,便后退准备上岸,忽然脚跟被什么硌住。她低头,发觉自己正踩着露白点的硬物。 钟冉拂去堆积的泥沙,一把白刃短刀出现在眼前。 她捞过手电,迅速扫视它的细节。刀刃是发黄的奶白,刀背似有刻痕,她连忙翻转过来… 是行古老的金文,且似曾相识。 钟冉拇指摩挲着刻痕,眼睛瞟向右手肩膀。她想起身上有一道疤,而这道疤,正是当年在汆文被匕首划伤的刀疤。 卫舜给她看的刀刃文字,她还记得── 『皋,诣后土,将刺为死,兹我赢。』 钟冉握着刃部迟钝的短刀,缓缓挪回棺口,刀尖对准肋骨破碎处。 霎那间,水底像起了旋风,暗流激烈地 分卷阅读161 涌入周身,连带泥沙被卷成团,包裹着钟冉和棺木! 钟冉高举短刀,用力插入心脏处! 水流一阵阵激荡,引得无数石子翻腾。黑压压地鱼群倾数回巢,它们没有钻入河底,而是发疯般无头乱撞,撞得血水四散! 钟冉对抗着无形的阻力,张嘴暴呵一声。 霎那间,本无血肉的尸骨竟冒出缕缕殷红! 混乱视野中,她看见数道雾状黑影自鱼群抽离,直向棺木冲来! 钟冉下意识耸肩,黑影掠过脸颊时,她瞥见一张张狰狞咆哮的面孔张嘴向她,尖利的碎牙仿佛将吞噬一切,惊得钟冉伸手阻挡! 狰狞的脸倏忽停止攻击,似被什么怼得动弹不得。钟冉胳膊发抖,渐渐睁开双眼… 黑雾顿在眼前,项链被无形的力量拉起。小小指针对抗着数张鬼脸,在生锈的铁壳中剧烈转动! 鬼雾发出尖利嘶叫,被迫没入尸骨;尸骨自刀尖处变黑,逐渐向全身蔓延… 鱼群骚动变大,互相撕咬撞击,好几次差点误伤钟冉。她艰难地插紧刀柄,促使尖刃渐渐下陷。 * 河面激起一层接一层的骇浪,将石子搅得四处飞散。 坡上众人愕然地探长脖子,与对方僵持的卫舜心如鼓擂,不知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忐忑间,有喀喇声响起。 声音越震越大,众人循声望去,坡道棺盖皆在颤动,似乎有东西要破出。 卫舜怔怔眨眼,就在这瞬间,棺盖齐齐翻了个儿,尽数跌落在地! 有人惊声大呼,那棺木中或刚死或化骨的尸首同时翻出棺材,但最让人恶心的,是还在腐烂的尸体。黑斑中央是可见脓水的连肉骨,带着浓烈扑鼻的腥臭朝人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现在是为爱发电,但偶尔出现留言我挺高兴的,也许有时不及时看或者不知道回什么,但还是感谢大家留言 【鞠躬】 66、066 黄雀 离得最近的乡民被腐尸扑倒践踏, 惨叫声不绝于耳。 弓箭手掉转箭头射向混乱尸群, 少量腐尸相继倒地, 但多数仍继续以扭曲可怖的姿势朝人群涌动。 卫舜与面色苍白的陶勇对视一眼,想趁机突出包围圈。 这时, 有一众死尸飞速奔前挡了去路,卫舜用手电狠狠砸向骷髅架, 头骨瞬间塌陷, 它却踉跄着继续前行。 卫舜忽然发觉, 这些死尸并没有伤人的意思,他们前仆后继地入河岸跳水底, 明显不是冲人而来。 他终于反应过来,连拉着陶勇低吼:“赶紧走!” 先行也看出端倪:“抓人!” 周围人听清命令,急忙挥棍去抓卫舜。 卫舜心一横,抽出陷入泥坡的箭,将箭头精准插入钱大伟臂膀, 然后夺过木棍挥向旁边。有乡民被木棍击中胸口,后退半步跌倒在地。 卫舜五指紧绷, 毫不手软地挥棍打人。陶勇也抢了根木棍给他断后, 但凡再度起身的都被他一棒子给敲回去。 弓箭手忙着射杀死尸,未曾分心去监视别人, 卫舜觉得这是逃脱的好机会, 陶勇也爆发全身力气往前冲… 就在这时,周遭喊叫声突减。疯狂的死尸像瞬间被抽干意识,一个接一个扑回地面, 血肉也慢慢褪去黑气。 卫舜等人愣在当场,与一名箭手对上了眼神。 * 钟冉迸发最后的力气,手背脖颈青筋暴起,嘶吼着将短刀插往深处! 刀尖忽然落空,她趔趄一步撞到棺壁;同时,棺木有了异常响动。 它咯吱咯吱马达般震颤,泥沙被卷得越来越多。 钟冉连忙脱开泥沙包围,在不远处静等变化。 四处乱撞的鱼群纷纷跌往河床,直挺挺倒在面上。 随着泥沙卷起,棺木和鱼尸逐渐下陷。接着,水流霎时静止,泥沙眨眼回落,一层层覆上棺木和鱼尸。 泥沙越铺越厚,棺木越埋越深。 很快,河床的所有消失在钟冉怔神瞬间,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般,陷入无尽的死寂。 * 靠!真不是时候! 分卷阅读162 卫舜懵神半秒,忽然提棍折返,大步跨往先行的方向。 先行周围的人蜷缩在地,较远的箭手刚刚反应过来,立刻拉弓对准卫舜。 千钧一发之际,卫舜一把提住先行衣领,将他怼到自己身前。陶勇在身后替他大喊:“都给我把弓箭放下!” 弓箭手们没听他的,而是以半圆形式,包围三人前方。 卫舜手上加力,先行嗓音颤抖:“等等等等!先放我先放我!” 弓箭手头子站在包围圈外,抬手制止行动。 两人暂时放下心,陶勇力气忽松差点扑倒。 卫舜的目光在人墙转动:“放我们走,等到了河边,我就让他安全回去。” 先行咽下唾沫略显犹豫,卫舜压低声音,“我知道阿卓阿屠是你弄死的,要不想你那些跟班人心动摇,最好按我说的做。” 先行愣了愣:“弄死……?啥弄死?” “装蒜吗?”卫舜攒动眉头,“腰包的血袋不是你装的?” “血袋?!”先行几乎忘了自己被挟持,偏头向他,“你啥意思?腰包根本没经我手,是……”他眉间忽然上挑,“是……” 卫舜顺他的目光看去,弓箭手头子迅速拉满了弓! 咻──! 卫舜立刻拉着先行躲避,长箭却还是没入了先行腹部。 他疼懵半秒,随后捂着肚子瘫倒,痛苦呻.吟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陶勇糊成一团:“啥,啥情况?内讧?” 卫舜无视陶勇的疑惑,紧盯箭手头子。头子再次满弓瞄准:“杀他,收利;杀你,灭口。” 围人的箭手们不知所措,防备略显松弛。陶勇试探性挪地儿,头子的箭就跟着他挪动,搞得他不敢再试,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 卫舜额角沁出冷汗,屏息观察箭矢指向。 蓦地,他眼神起了波澜。 头子感到后脖一阵风动,警惕地拔箭转身。某个反光硬物劈头砸下,若不是他躲得够快,这东西就得砸到他脑门。 受击的肩膀传来剧痛,头子本能下蹲,正对上偷袭者的双腿,便用力抱紧拖拽。 钟冉底盘不稳,被这一拖踉跄跌倒,手电也被迫摔了出去! 头子随意拾起长箭,两手握持就要下插;钟冉拼命以胳膊抵挡,双方局势瞬间僵持。 卫舜呼吸急促,一脚踹向分神的箭手,趁他吃痛夺过长弓箭筒,迅速搭弦拉满。 整个动作不足三秒,陶勇大呼:“你会不会啊!?” 卫舜眉头锁紧,指端叩弦,“巡山队里学过,不难。” 他屏息瞄准,手指倏忽松弛,白羽随风猎猎作响,呼啸着袭往两人… 咻── 头子顿感大腿钻心刺痛,戾气猛然上头,更用力地挥箭下压! 咻咻── 双箭齐发,正中他双肩! 卫舜执弓立于人墙之后,山间冷风吹动碎发,深邃眉眼将箭手头子的挣扎尽收眼底。 头子仰头嘶喊,直吼得面色发紫。 卫舜试图穿越人墙,四名弓箭手忽然抽箭搭弦,卫舜见状,立即放平长弓四箭齐上,对准拦路的箭手。 陶勇对这架势腿一哆嗦,高壮大汉差点龟缩于卫舜身后。 卫舜冷声说:“你们俩头领都没了指挥力气,何必再为他们背人命?” 钟冉不知何时挪到箭手身后,“我劝你们收手,现在不是以四对三,而是以四对多。” 话音未落,有车灯探照而来。 陶勇顿时松了口气:“我就说我干了见明智的事儿吧,这不,救兵搬来了。” 卫舜嗤笑一声,“这叫屁的救兵,明明是马后炮,专打扫战场的…”他脸色突变,指向车灯晃过的人影,“谁在那儿?!” 光柱描出那人轮廓。他满脸血色衣衫褴褛,手中羽箭高举,反复扎入箭手头子的心脏;箭手本还能反射性蜷曲膝盖,尔后便没了动静。 卫舜微微张唇:“阿,阿屠?” 强撑的阿屠倒回地上,咝咝抽着凉气。卫舜连忙奔上前去,“你…没死?” 阿屠挤出虚弱的笑:“你以为是我那弟弟,没用,胆儿小…”他怨恨地盯向尸首,“个奶奶的…杀,杀 分卷阅读163 老子兄弟…老子,搞…搞死他…” 阿屠猛烈呛咳,虽然血管阴毒褪去,失血过多的他也再难撑住。 卫舜追问到:“他为什么要杀你们?” 阿屠喘着粗气,“阿,阿卓知道…他勾结外人,想利用先行,在搞到古董后弄死他,然后自己卷走东西…他…” 阿屠意识开始溃散,眼皮向上翻起,呼吸只出不进,很快便成了死尸一具。 卫舜放不下心,又转头去扶躺地不起的先行,“我一路都没发现跟踪,你到底是怎么找我们的?” 先行满头是汗,“你逃走后,徐雄说不如趁你放松警惕时跟踪,等你下河捞了东西,咱再中途拦截。” “徐雄就是那拉弓的?” 先行艰难点头,“他就是盗宝者…徐关磊的后代。我不知他竟了解古董的位置,直到今晚他才告诉我,还说普通人去会被鱼群撕咬,不如等你上岸直接去抢。” 他缓了口气,“掘墓时破四.旧正开头,为了不引来查抄,大家都缄口不言,知情者并不多。徐关磊逃走不久回过一次,将知道位置的都给灭了口,我也不清楚徐雄从何得知地点…” “阿屠说他勾结外人…”卫舜喃喃到,“难不成就是…” 先行摇头,“我不确定,他早就没了音讯,不知是死了还是隐姓埋名…毕竟五十年过去了,不可预料的太多。” 说完这段,先行已耗尽了说话力气,强撑着睁眼。 陶勇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来,“还干嘛呢?上车啊,等雷子逮你追究自卫伤人吗?” 卫舜缓缓起身,望着昏迷不醒的先行,一时无言。 * 陶勇率先钻进副驾,冲驾驶小哥说:“你们这群涎皮赖脸的,平时蒋爷给你们劈了多少道儿,好不容易赶着点报偿的机会却磨磨叽叽,怕不是觉得收尸更刺激?” 驾驶小哥赔笑,“山里道儿不好走,这不一接电话就赶紧来了。勇哥理解理解,日后生意还要往来的。” 陶勇呸一声,“就你们这速度,啥好货都得被同行捞走了,回头真得劝蒋爷再考虑考虑。” 驾驶小哥尴尬一笑,闭嘴不再说话。 陶勇转头扔卫舜两部手机,“你们的东西,我让他们去那破庙搜出来了。” 卫舜道了声谢,将钟冉的递过去。 钟冉握着手机发呆,满腹心事都写在脸上。卫舜问道:“有啥事儿同我讲讲?” 她抬头:“你还记得你给我看过的匕首吗?” “什么匕首?” “就是当年在汆文的那把。”钟冉问道,“你带来了吗?” 卫舜摇头,“那刀一头钝的,另一头根本没开锋,带身上也没用,我留沣木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它?” 钟冉犹豫半晌:“那个河底的棺木,它不是挖洞的墓穴,像是直接葬在水底,我从没听过这种水葬形式。而且,墓主人似被短刀镇住,若是拔出短刀,就会造成这种局面。” 她凭空比划一阵,“那把短刀刻的文字,和你给我看过的完全一样。” 卫舜沉默与她对视几秒,忽问:“那你想通了吗?” “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先不想了,这天下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他揉揉钟冉的头发,“你现在没啥『工作』吧?” “嗯…没有。” 卫舜咧嘴笑道,“我也没啥事了,先前不是说开车带你玩吗?咱去川西玩几天放松放松,不知道大忙人肯不肯给面子?” 钟冉眨巴眼睛,“去哪儿玩几天啊?我只带了三套衣服,一套没洗一套穿这样了…” “这算啥?”卫舜靠上椅背,凝视略显局促的钟冉,“这钱能解决的,都不叫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好几章,咳咳… 发糖。 67、067 悠长(一) 钟冉第一次觉得, 她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譬如这好不容易睡懒觉的日子, 大早上就有人来敲门督促她吃饭。 她懒懒散散地开门, 卫舜指着手表:“都快八点半了,再不吃早饭就变中饭了。” “我没吃那习惯, 可以不吃…” “那不行,吃一口 分卷阅读164 也是吃, 吃完再睡。” 钟冉被他晕晕乎乎扯到饭桌前, 面对热腾腾的红油抄手、糖油果子和醪糟汤, 她只勉强扒了几口,便又晕晕乎乎地爬回了床。 不知这趟睡了多久, 朦胧中听到鸡叫她才勉强睁眼,捞过手机一看── 十点…… 十点二十七了! 昨晚卫舜貌似说上午八点半出发去漳扎,当时她满口应下,哪知这睡得太熟,竟真把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钟冉一跳一跳地套着裤子, 又匆匆忙忙地梳理头发,才洗不久的头发有些炸毛, 怎么梳都梳不好, 气得她用水糊湿才勉强服帖。 钟冉手脚并用边刷牙边穿鞋,紧赶慢赶总算在十二点四十之前洗漱完毕。 刚一推门, 沙发的卫舜从报纸抬头, 一双眼睛瞟过她头顶:“又洗头了?” 钟冉尴尬地拂过头发:“湿头发好梳点儿。” 卫舜放下报纸,“你傻啊,梳不起来就披着呗, 湿头发怎么出门?不怕头疼。” 说着他从浴室取来吹风机,“幸好昨晚没还姗姐,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懒得上下折腾。你坐过来,这儿有插头。” 钟冉抿抿唇:“我自己来吧。” 卫舜拍拍沙发空位:“你不是困吗,我给你吹还能眯会儿。” 钟冉乖乖坐好,卫舜按下按钮,风口呼呼喷出凉风。他手对着风口,“太凉了,怎么弄热啊?” 钟冉指向中间那排调档开关:“这个按到顶。” 冷风忽然变热,钟冉不禁一哆嗦。说让自己闭眼休息,可这种氛围下,她哪还能有困意,只得睁大眼睛干瞪前方。 卫舜的手很轻柔,一簇簇捋着她的发梢,生怕扯到头发。 钟冉犹豫片刻:“其实从下往上吹会比较容易干,而且头发没感觉神经,你可以稍微粗暴点。” 卫舜噗嗤一笑:“从下往上,你不怕吹成狮子狗啊?慢慢来吧,反正自己的车又不赶时间。” 是不赶时间,但是……钟冉手指攥着衣角。 但是她现在心跳得很快,这种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冉冉。” “……嗯?”钟冉好半天才回神。 “你有白头发了。”卫舜嗓音低沉,“你才多大的小姑娘,怎么能有白发呢?” 钟冉静默半晌,小声说:“那我把它拔下来…” “不能拔不能拔。”卫舜出言阻止,“我妈以前说白头发越拔越多,不能拔的。” 说完这句,卫舜陷入了沉默,彼此间只剩吹风机的呼啸。钟冉舔了舔唇,“其实我高中同学好多都有白发,这社会生活压力大了,很正常。” “嗯…”卫舜低声应和,“要是白头发能一高兴就变黑多好。” “怎么可能?又不是PH试纸说变色就变色啊?” 指尖轻轻拢起她脖颈的碎发,卫舜柔声说,“我真这么想,这样,我就不会让你长白发了。” 钟冉背对着他,目光定定落在反光的玻璃杯上。 那儿有道熟悉的人影,手腕穿过她的发梢,与她的影子连成一处。 * 卫舜将登山包拎下楼:“我和大朱去弄行李,外面太阳大,你先屋里等着,弄完了叫你。” 钟冉听话地坐回大厅沙发,黄姗端来热奶茶:“去哪儿玩,玩几天啊?阿舜和我说路线随缘,我可不信。” 钟冉笑道:“我不知道,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黄姗瞥向拿伸缩绳的卫舜,随口问钟冉:“早饭不错吧?” “啊?” 黄姗歪头看她:“阿舜六点多就起床了,硬是几个电话把我也拖起来,说什么教他弄成都早点。我还想他怎么闲成这样,结果他弄完就端盘子上了楼,给我和大朱就留了俩糖油果子。” 说着,她比出两根手指。钟冉心跳一顿,小声到:“我不知道是他做的,我以为从外面买的。” “你不知道吗?四川向来跨个市就换种吃法,我们这山沟沟吃面,哪来的抄手和油果子?” 钟冉垂眸盯着冒热气的陶瓷杯,“这样啊…我确实不知道。” 她握紧杯耳一口闷完,卫舜推开玻璃门探进脑袋:“走 分卷阅读165 了冉冉!姗姐,大朱说让你把赵熙喊下来劈柴。” “来了来了来了!”赵熙拎着双脚乱蹬的母鸡蹭蹭蹭下楼,“鸡抓到了!它飞天台去了,没想到鸡真能飞,长见识了。” 母鸡仰头咯咯叫得凄厉,黄褐色的羽毛扑棱落了一地。 黄姗抓过双翅:“要不你俩留下来吃中饭再走吧,中午弄竹笋烧鸡。” 母鸡一个激灵,尖利的鸡嘴磨来磨去。 卫舜摆手:“不用了,我算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再等吃饭就不够了。” 黄姗将胡乱挣扎的鸡挪远了些,“你不是说什么随缘旅行吗?我就知道你大早起来忙活,肯定是规划好的。” 卫舜咧嘴一笑,“再怎么随缘也不能露宿街口不是?” * 黑色suv驶出沣木县城,渐渐扎入人烟稀少处。卫舜瞟向车内镜:“等会儿绕垭口要爬上4000,怕外头太凉,你把外套裹上。” 钟冉抖开叠在旁座的冲锋衣,“还要上垭口吗?从这边去漳扎不是东北向行驶吗?怎么直往东去?” 卫舜挤挤眼睛:“还有件事儿不是前几天说好的吗,我带你从江油绕,你还怕我把你带丢了啊?” 钟冉用帽子蒙住头:“不怕,你把我扔在这里,我也走得回去。” 卫舜打着方向盘:“是是是,你厉害你厉害。” 车转上垭口,环绕的雪山清晰可见。大片鼓起山包的草地站着或饮水或撅蹄子的马匹,有牧马人垂着马鞭同抗相机的摄影师交谈,旁边几个裹着鲜艳披肩的女人在风中瑟瑟发抖。 见前方马路坐着个盘腿拍照的姑娘,卫舜只好减慢车速等她弄完。拿手机的小伙儿冲他抱歉一笑,迅速咔擦几张便拉着女友退回路边。 钟冉余光瞟了瞟那些抢眼的红裙子姑娘,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卫舜问钟冉:“这儿好像是拍雪山的绝佳视角,你想拍吗?” 钟冉连连挥手:“我一拍照就四肢僵硬,从小都很少拍,而且你看她们穿得光鲜亮丽,我实在不适合。” 卫舜竖起食指教育到:“这种地方嘛,穿得鲜艳叫相得益彰,穿得简单叫返璞归真。可可西里有个沱沱河知道不?我当时在那儿和大朱留影,巡山队哪来环境给你拍大片,就拿个手机裹个毛袄咔嚓弄了两张。” 他指指头顶,“当时理发周期长,那儿又干得要命,头发被风竖得老高,看着跟该割茬儿的稻草差不多。” 钟冉噗嗤一笑,卫舜踩下油门,“我拍照时就和你现在一样傻不愣登地笑,结果第二天就被志愿者叫去帮捡了整天的公路垃圾,后来我们经过那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钟冉眉眼弯弯,撑头望着他,“卫舜,有没有人说过你挺适合单口相声?” 卫舜瞥向后视镜,“我只适合对你开放的相声,对别人不想说。” * 车下了垭口,玻璃温度和氧含量逐渐上升。 钟冉脱了冲锋衣,摇下车窗望向窗外。窗外山峦慢慢褪去,稀疏房屋则一幢幢多起来,行人从棉袄到短袖,仿佛跨越了三个季节。 开阔的公路往高楼大厦中延伸,车轮左转拐上跨江大桥,柏油路面吸去车流杂音,环境瞬间安静。 钟冉问道:“现在去吃饭吗?” 卫舜点头:“我知道这儿有家川菜馆不错,而且地点在商场里头,方便吃完逛逛。” “逛哪儿?” 卫舜冲她眨眨眼,“逛衣服。” 每个城市的建筑格局相似,商场相似,就连商场入驻的品牌都相似,钟冉恍惚有了回成都的错觉。 卫舜摸摸后脑:“我也弄不清你们女孩子喜欢穿啥样的,你自己看着喜欢就行。” 钟冉左右环视,找到一家快时尚女装:“我就随便买套便装吧。”卫舜快步跟上,“你不用想着省钱啥的,买几件衣服花不了什么钱。” 钟冉解释到,“不是为了省钱,主要是实用。” 卫舜知道她的脾性,只好随她进店铺。 钟冉也没多看,在店里扫视一圈挑了套合适的衣服,便拎着衣架进了试衣间。 她换好新衣服,拂开遮脸的长发,盯着镜中发白的脸色愣神。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都忘了女孩子的爱好? 她也 分卷阅读166 喜欢在周末逛逛奶茶店,买几件并无用处的小饰品;也喜欢与舍友一起沉浸在换装乐趣中,像所有普通姑娘那样,谈谈明星八卦,聊聊爱情理想,如今…… 钟冉捧起沉寂的指南针。 为了不招贼惦记,她取下了所有饰品,扔掉了所有裙子,甚至连鲜亮的上衣都被压进箱底。 钟冉叹了口气,用手理理凌乱的长发,猛地拉开帘子。 卫舜站在外头,手指勾着件长至脚踝的红裙,冲她微微一笑:“要不要试试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悠长的假期啊~ 我也想吃: 糖油果子,红糖糍粑,醪糟汤圆,北川冰粉,红豆凉糕,冷锅串串,红油抄手… 我还想吃: 煎饼果子,羊肉泡馍,炒肝儿,豌豆黄,茯苓夹饼,玫瑰镜糕,腊汁肉夹馍… 其实我最想吃的是新疆的酸奶粽子!粽子碾碎,加浓稠的蜂蜜和原味酸奶,五块钱一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有巴坦木烤馕!还有大把羊肉串儿! 68、068 悠长(二) 钟冉愣了半秒:“啊?” 卫舜将裙子塞入她怀中:“试试吧, 又不吃亏。” 钟冉懵懵地被推回试衣间, 然后被拉上帘子。她手捧着滑腻垂坠的裙子, 眼睛望着门口,仿佛能穿过帘子与卫舜对视。 “不好意思里头有人, 请等会儿吧。” 卫舜的声音让她回神,她脱下刚换上的新衣, 将长裙小心翼翼地套入身子, 然后反手拉上拉链。 艳丽的颜色衬得不见光的皮肤越发白皙, 钟冉犹豫许久,才一点点拉开帘子。 卫舜正抱着胳膊听店员拍马, 听到动静立刻望来。他倏忽怔神,接着露出笑容:“我就知道,这种裙子穿你身上绝不比那些人差。” 钟冉局促地攥裙摆:“真的啊?” 卫舜大步上前扶着她的肩膀转身:“你看,我都不敢站你旁边了,咱俩瞬间拉开了层次。” 钟冉盯着全身镜中眼神躲闪的姑娘, 以及她身旁笑容灿烂的男人,慢慢挺直了腰杆。 店员凑近:“这裙子是今年夏季主打款, 前几天都卖断货了, 今天才进了批新的。你女朋友皮肤好人又高挑,穿这件裙子实在太合适了。” 卫舜抬手:“行, 就她刚试的那套和这套一起。” 钟冉睁大眼睛:“可这裙子什么时候穿得上啊?” 卫舜屈指弹过她额头:“我带你玩川西, 你不打算带我转转成都啊?等咱玩一圈了回成都不就能穿了吗?难不成你觉得成都在八月份说立秋就真立秋啊?” 钟冉抿唇:“好吧,我知道了。” 卫舜双手揉揉她脸蛋:“你个钟扒皮,舍不得钱带我转成都啊?” 钟冉被弄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卫长工, 等回了成都我就任你剥削。” 卫舜满意地扬起下巴:“钟冉同志,说话算话啊,可别试图挑起阶级斗争,咱农奴已经翻身把歌唱了。” 钟冉拉下他的手:“是是是,说话算话。” 旁边的店员低头偷笑,钟冉羞赧地用胳膊肘怼他:“你看你,别人都笑呢。” 卫舜嘻嘻咧嘴:“我可不怕,自己媳妇儿还怕丢人啊?” 钟冉心跳忽顿,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神。 卫舜似笑非笑地凝视她,她嘴角动了动,略显慌乱地说:“那,那我先去把衣服换回来吧。” * 卫舜心情颇好地哼歌往电梯走,钟冉拉拉他衣角:“要不我去楼下超市买点儿零食吧,路上什么吃的都没有,我看你也挺无聊的。” 卫舜眼睛转了转:“你想请我吃啊?” 钟冉连连点头,卫舜却默默叹了口气,面上仍是笑容:“行啊,有富婆包.养我当然乐意。” 钟冉放松了表情:“那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反正后面路程还长着,多买点也没关系。” 卫舜貌似开心地拍手附和:“那就劳金主破费了。” 因为是上班时间,超市里没有往常拥挤,大多是带孩子的家庭主妇或者老头老太太在闲逛。卫舜推着推车指来指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b 分卷阅读167 r 钟冉顺他的指挥四处奔跑,卫舜好整以暇地趴扶手上,观察她忙碌又乐呵的身影,忍不住挑起坏笑。 既然这么爱还人情,那看我累不死你。 他指向2L的农夫山泉:“还有这个,给弄两提车上喝。” 钟冉这丫头,对他颐指气使的态度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哼哧哼哧将水抬上推车后,更欢快地撒丫子晃悠: “这个要吗?” “这个也可以!” “这个我以前吃过,好吃!” 卫舜对她的推荐照单全收,手掌压压堆出推车的零食:“冉冉,要不咱借辆房车吧?我觉得这架势下去,我的普拉多得承受它不该承受的重量。” 钟冉窘迫地缩脖子:“嗯…你觉得够了就算了。” 卫舜眼珠四处转动,“嗯…我觉得我还差点儿东西。” 他推着购物车来到酒水区:“买几瓶酒,怎么样?” 钟冉疑惑:“不是不能酒驾吗?” 卫舜无奈到:“你傻啊,我一天24小时开车吗?”他晃了晃酒瓶,“成年人的乐趣,要不要体验一下?” 钟冉呆呆点头:“行吧,那你随便拿。” 手指在货架划过,忽然停在某处,卫舜拎起瓶颈:“这酒可以,果酒,浓度低又不辣口,姗姐以前推荐过,估计你能接受。” 结账时,钟冉豪气地将卡甩上收银台,卫舜歪头看她:“这么爽快,卡里多少钱啊?” 钟冉竖起指头:“三万多呢。” “哦,那真挺多的。”卫舜压住笑意,“被人养的感觉真好。” 收银员瞟了卫舜一眼,故意叹气摇头。卫舜将两提水递给钟冉:“你来你来,我提袋子。”钟冉忙接过提桶,卫舜挑衅地冲收银员扬眉,看她顿时垮了脸,与隔壁的小姐妹交头接耳起来。 他望回钟冉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冉冉,你真能拎停车场去啊?” “可以啊,又不重。”钟冉努努嘴,“你把袋子看好,里头有些东西易碎。” “真的不用我帮忙?”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钟冉举高右手,“你看,我还有余力呢。” 正走着,她的视线忽然插入人影。 卫舜堵在她面前,劈手夺过桶装水,“我认输,算我服了你了,还个人情就这么开心?” 他将水和提袋换到左手,右手牵起钟冉:“看好了,这才叫有余力。” 钟冉愣愣被他牵着,手指紧包进他掌心,感受到他温暖的潮意,和隐隐的不悦。 * 一切收拾完毕,卫舜发动了越野。 接下来很长一段路他都没开口,钟冉也没找话,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 车驶离城市,重新踏上国道,太阳的色彩也越来越黯淡。 钟冉抵着玻璃窗默数掠过的路灯,突然问到:“我能喝点儿水吗?” 卫舜右掌一翻:“当然可以,但注意点路,别颠簸着泼衣服上了。” 钟冉在塑料袋里掏了半天,几只玻璃瓶被撞得乒乒乓乓。 卫舜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方向盘,虽然眼睛盯路,心却时不时冒出些主意。 怎么才能改掉钟冉这划清界限的坏毛病?他皱眉沉思。 人要养成个习惯,至少需要两周,那他两周内天天给她砸钱砸到她麻木会不会好点儿? 不过按她的脾性,要么就默默攒钱给他砸回,要么就成了扫洗打杂的专业女仆。前者更像她点儿,说不定还能连本带利,不失为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卫舜脑补出用钱砖拍晕钟冉的场景,为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好笑,甚至笑出了声。 低笑一阵后,他反应过来自己没听到钟冉的动静,本能回头探看… 钟冉这丫头团起冲锋衣,竟就这么抱着睡着了。 卫舜放缓车速,慢慢停靠在路边。小县城的路灯不甚光明,正对着的便利店倒是亮堂,独独将钟冉睡颜照得清楚,连两颊细密的绒毛都能辨出。 他蹑手蹑脚地跨过座位空档,蹲在后座小心拉走衣服,然后用它盖住钟冉蜷缩的身子。 她睡得很熟,他从没见过她睡得这样熟,对车内动静完全 分卷阅读168 没有反应,只是在拿走衣服时反射性紧了紧胳膊。 卫舜伸手,隔空刮过她鼻梁。 又傻又倔的臭丫头,怎么就让他喜欢上的。 卫舜皱皱鼻子,闻到隐隐酒气,终于反应过来… 怪不得她睡得这么熟,居然偷着喝了酒! 他又气又笑,忍不住轻弹她额头:“有心事就是不肯说,学人家喝闷酒,喝醉了嘴还抿这么严实,看不把你憋成个老太婆。” 钟冉眉间微微攒动,手指凭空抓了抓,接着又陷入睡梦。 卫舜拂开下垂的发丝,指尖在她耳后停顿,直到车外小孩的咯咯声拉回神智。 他伸长脖子探看窗外,中年男人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牵着屁颠屁颠的儿子,有说有笑地推开店门。女人跟在后头喊了两声,儿子率先转头,迈着小短腿风风火火钻入母亲的臂弯,父亲无奈而宠溺地在一旁叉腰。 卫舜看回钟冉,五指轻抚她后背。 以前,他对未来的规划是,三十岁和所有人一样成家立业,拥有普通人的小幸福。 可现在,她闯入了自己的人生,将既定的棋局全部打乱。 未来,或许是同她完成曾经的规划,又或许随她一辈子漂泊,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哪块拼图,她都能平平安安站在身后喊他。 既然她爱还人情,那就请还至他生命终结。 * 车轧过漫长的山道,在天彻底黑透时终于了看到漳扎的路标。 车内温度渐低,钟冉蜷曲双腿缩进外套,头也埋入温暖的衣领。 卫舜手机进了电话,他调整蓝牙接通:“喂?瘦子吗?” “到哪里了?还有好长时间呐?” 卫舜小声说:“到县城边儿上了,马上就到旅店门口。你和胖子准备准备,咱晚上来点儿小酒小肉。” “ok,那让我哥去商店弄些肉,正好隔壁那家准备换人跑路,全场7.5折甩卖,划算得很。” 两人又交谈一阵后,卫舜挂断电话,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儿。 小县城夜里没什么路灯,好在住户还算密集,漆白的房屋排得整洁干净,大道路况看得一清二楚。 卫舜打眼瞧见『藏舍人家』的彩灯标识,一楼全玻璃式大门拉了层薄薄纱帘,隐约可见前台晃动的人影。 卫舜拐弯插入旁边小巷,在后门停好越野。发动机熄火的瞬间,环境顿时变得安静。 卫舜下车扒开后门,钟冉仍乖乖卧于座位,头在他眼皮底下微微缩动,似乎感到了冷风入侵。 卫舜只手按着车顶,“冉冉,起来了,我们回屋里睡觉好吗?” 钟冉哼唧一声,缓缓睁眼眨巴几下,然后撑着胳膊爬起,仰头望着他。 卫舜神情柔和:“走,咱上楼去睡觉,下头被子都没有,蜷着脖子也难受,睡久了该头疼。” 钟冉的五官渐渐聚在一处,小脸摆出副泫然欲泣的姿态,耷拉着嘴角嚷嚷:“可座位它黏住我了,它不让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卫舜: 她可能也许大概maybe,醉得不轻… 69、069 悠长(三) 卫舜惊讶挑眉:“你喝了多少酒?” 钟冉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我特别害怕。” 卫舜无奈地躬下身子:“怕啥呀?” 钟冉垂目沉吟, 泪珠子在眼框滚来滚去:“我就是…特别特别怕, 我觉得卫舜会厌烦, 然后就不理我了,然后…然后…然后我不能让他发现我这么胆小。” 卫舜被她七零八落的说辞弄得稀里糊涂:“啥啥厌烦啊, 不就一瓶果酒嘛,你不至于醉成这样吧…” 钟冉歪着脑袋看了看他:“我好像见过你?” 卫舜屈膝蹲下:“你刚不还说我呢嘛?” 钟冉哭丧着脸:“完了, 我好像喝醉了, 我是不是在发酒疯?” 卫舜叹了口气, 伸手试图抱她出来:“你不是发酒疯,你是说醉话。”他的手穿过胳肢窝叩在她背后, “好了好了,先上楼,上楼再说。” 钟冉被他大力抱起,双手死命抠着门缝:“我不去!我在发酒疯,卫舜会看到我丑陋的样子, 他会讨厌的!” 分卷阅读169 卫舜满头冒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发疯, 但是吧…我这不正看着呢嘛?” 钟冉抽噎几声, 喃喃到:“好像是,你好像是卫舜。” 她松开手指, 卫舜感觉自己跟抱了只大金毛似的, 她双腿架上腰间,毛茸茸的脑袋在肩上磨来蹭去:“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麻烦?” “没有,我觉得你太不麻烦了。” “那你有没有讨厌我?” “…冉冉, 你讨厌人的时候会这样累死累活的抱着吗?那要不你讨厌我试试?” 钟冉趴他肩头咬耳朵:“可是你都不和我说话。” 卫舜故意沉下嗓子表情严肃,“再纠结这个问题,我就把你扔地上。” 钟冉突然直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捧起他的脸,低头在嘴角掠过双唇。 卫舜怔立当场,抬眸见她一脸大义凛然:“亲一亲就不生气了,亲一亲,怒气啪就飞走了。” 卫舜沉默几秒,“冉冉,你真是能精准击中敌方要害。”他哑着嗓子,“可我现在更生气了,你得换个地方再亲亲。” 钟冉眼睛张张合合,似乎在疑惑他的话,卫舜扬起下巴撅嘴说:“不能亲偏了,亲这里。” 他喉结动了动,慌乱又期待地盯着钟冉靠近,扣在她腰后的手慢慢收紧,卫舜不禁屏住呼吸…… “…舜,舜子?” 两人闻言齐刷刷转头,巷口某个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胖子,一手拽着大食品袋,一手圈俩白酒瓶,目瞪口呆地盯着两人: “卧槽真的是你?!我弟说让我下去买吃的,我还奇怪大晚上的比我还嘴馋,哪晓得你小子居然来了,靠!我弟也真能瞒事情。” 卫舜尴尬不已,“额…我过来玩几天。” 钟冉哼唧一声,“也是个酒鬼。”说完拱回卫舜肩膀,卫舜干笑着解释到,“她是我对象,主要是陪她来玩的。” 胖子了然一笑:“还是小年轻会玩。” * 钟冉双腿夹在卫舜腰间,任他走路怎么颠簸也毫不挪动,嘴里还嘟嚷着些不清不楚的说辞。 瘦子打眼见着他俩,指指钟冉:“王笙?” 卫舜赶紧打断:“胡说八道,我和她就普通朋友关系。” 瘦子挠挠头:“你电话里说带对象来,又没说是哪个,我以为是上次见到那个总跟你后头的女的,我看她长得还可以,和我哥都以为是你的准对象。” 卫舜嘘声:“行了,猜错的就别提了,你先带我把她抱房里睡觉,等会儿再说吃饭的事儿。” 瘦子点头:“ok,给你留了间总统套房,你来了总统我都不让住,够意思吧?” 卫舜托了托下滑的钟冉:“够意思,改明儿我让大朱在店里拉个宣传横幅,上头印你们店名,您看满意不?” 瘦子嘿嘿一笑:“不够不够,得在沣木镇入口再挂个指示标——『欢迎您来漳扎藏舍人家大酒店』。” 说着,他伸手戳戳钟冉的胳膊:“她睡着了?” 钟冉忽然抬头,皱眉一阵哄哄唧唧,卫舜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又?” 钟冉埋回肩膀闷声说:“刚才有只八爪鱼触手挠到我了!” 卫舜得意地冲瘦子晃晃脑袋:“说你呢,谁让你瞎碰我媳妇儿。” 瘦子再次挠挠微秃的后脑:“原来是喝醉了啊。” * 小酒店没有电梯,卫舜吭哧吭哧把钟冉抱上四楼,用膝盖怼开房门。里头灯还没亮,房里一片漆黑,腾不出手的卫舜只好开着门将钟冉抱入。 这房间大是大,但只有张宽阔的双人床,纱帘颜色布置得尤其暧昧,卫舜觉察到瘦子促狭的小心思,无奈地捏捏鼻梁。 都醉成这样了,能安稳睡着就不错了。 钟冉拽着他胳膊不肯撒手,卫舜只好侧身躺下,将被子盖她身上:“不洗澡啊?” 钟冉头埋进被子,鼻音发齉:“嗯~不洗。” “不洗会臭掉的。” “不洗就不洗!”钟冉拈起一撮头发嚷嚷,“我都连着洗两次头了,再洗头发要掉光光了!” 嗬,还来了脾气? 卫舜只手捏住她两颊:“你 分卷阅读170 看着我,这是几?” 他晃晃两根手指,钟冉盯了几秒,不耐烦用力地按手指,“你能不能别变出这么多只手,我数不清楚!” 卫舜咋舌。看来她真醉得不轻,也不知明早还能记得多少…不行,得录下来当证据,省得她矢口否认自己的[暴行]。 卫舜偷笑着掏手机,忽听瘦子敲响房门:“还来点小酒小肉吗?” 他甫一起身,钟冉便收紧他的胳膊,硬是不肯放人,还作势就要假哭。 卫舜冲瘦子两手一摊:“要不你把酒肉搁冰箱里,咱明天再吃,又放不坏。” 瘦子好整以暇地倚靠房门,“我算看清楚了,先前见你单身潇洒得很,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女人啊爱情的,没想到你这人还挺耙耳朵。” 卫舜安慰着拍拍钟冉:“今天特殊情况,她平时特独立,比你和你哥还独立。” 瘦子一脸不信:“就扯吧你个耙耳朵的。” 说完,他关门下楼去。 屋子顿时不见光亮,钟冉两手攥着他胸前的衣襟,不明原因地抽噎起来。 卫舜急忙给抹眼泪:“啥情况?又谁惹你了?” 钟冉在旁边捞来捞去,卫舜一把拦住她不安分的手,“找啥呢?” 钟冉泪眼婆娑地说:“完了!我找不到我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要复读了!呜呜呜…” 卫舜沉默地磨磨牙,半晌后,他牙缝龇出一句话: “侬脑子瓦特了?” * 钟冉现在就是,特别后悔。 早上起床的时候,卫舜两手死死按着她的手腕,睡得十分警醒,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她昨晚肯定干了些有违常理的事… 钟冉刚一动静,卫舜缓缓睁眼:“你睡醒了?”说完他忙不迭打了个瞌睡,一头栽入厚软的枕头,又猛地抬头,“你清醒了不?” 钟冉连连点头:“我睡得有些糊涂了,不太记得昨晚我…咳咳,干了什么。” 卫舜闷声栽回软枕,“没太多,主要就是闹腾,一会儿要吃红糖糍粑,一会儿要扒窗学狼叫…唉,还对我上下其手的,差点被你糟蹋了。” 钟冉默默抽回手,默默把人缩进被子。 卫舜拉下被子,支着脑袋垂眼看她,“你不记得了?” 隐隐有片段闪过,还有些十分奔放大胆的画面,钟冉惊得肩膀一耸,连忙摇头:“不记得了。” 卫舜挑起笑意:“那你记不记得,你还要亲我来着?” 钟冉心跳漏拍,薅起被子蒙头,“不记得了。” 卫舜看她龟缩的模样,哭笑不得地按向她露出的头顶:“你这人,醉的时候话揣得清醒,可清醒的时候,怎么能装醉呢?” 钟冉小声反驳:“我就是醉着的呀…”她从被子侧面滑下床,“我先去洗个澡,洗完澡再说…” 钟冉迈着碎步哒哒哒跑进浴室,哐当一声拉上门。 卫舜伸长脖子,听里头水声响起,这才掏出手机点进视频。 视频场景乌漆抹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媳妇儿,你这次玩的啥?躲猫猫?” 手机正对着床,床上有团拱起的棉被,听见他压低的笑声后蠕来蠕去,接着大喊:“卫舜!卫舜!” 画面猛烈抖动,迅速朝床边靠拢,“怎么了怎么了?”钟冉正攥着被角在里头挣扎,他一把掀开被子,听她带着哭腔,“我以为你不见了!” 他没再管拍摄,伸手搂住钟冉安慰,“没有没有,我在这里。” 摄像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钟冉压抑的哭声,“我好害怕,我看见你为了我受重伤,还以为你要死了…” 卫舜柔声宽慰,“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你只是喝醉了,想太多产生了幻觉…没事的啊,别怕。” 钟冉将脑袋叩入他怀中:“你不能有事,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了,和我婶婶一样重要。” 卫舜佯怒,“嗯哼,还有和我一样重要的啊?我还以为我是独一无二的。” 钟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可我只有你在身边,你是我最最喜欢的人,也是我最怕伤害到的人。卫舜,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卫舜下巴抵在她头顶,低低叹了口气,“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问题,知 分卷阅读171 道了吗?” 钟冉乖巧点头:“知道了。” 她安分地趴在他怀里,渐渐没了哭声,呼吸也变得匀速而缓慢。 卫舜低头凑近她睡颜,双唇从鬓角掠过,最后停在她耳边: “我的小傻瓜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停更一天,三次元有事情忙。 接着几章都是>3500的大章,剧情有点转折,卡在甜甜的地方比较好,咳咳。 70、070 事出 瘦子撸了把鼻涕, 抬头见下楼的钟冉, 睁大眼睛说:“这不挺正常的小妹崽吗?” 跟在身后的卫舜捂住瞌睡的嘴:“唔, 所以我都说了,她就是喝醉了…胖子呢?” 瘦子边理钱边耸肩:“出门了, 说是去外地学啥子酒店管理的课程,名额有限。可算了吧, 他那字都认不全几个, 学了也是半吊子。” 卫舜两手一摊:“票呢?” 瘦子从抽屉摸出两张纸:“不是说了有关系走后门嘛, 非要正规买票干嘛?一张大几百贵死了,而且这些天都不怎么出太阳, 看不到翠海最美的样子,划不来。” 卫舜接过门票:“我就想带她体验一把普通游客的乐趣,不买票不能坐观光大巴。看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瘦子表示投降:“耙耳朵比不过比不过,你们好好玩。” 钟冉因为不知道昨晚干了什么奇葩事, 一直对瘦子的目光躲躲闪闪,瘦子嘿嘿一笑:“你这对象面皮还挺薄, 妹崽, 晚上还来不来点酒?” 钟冉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我酒量不行。” 卫舜揽住她肩膀:“你别逗她了, 她正羞着呢, 再逗怕是要恼羞成怒。” 瘦子歪嘴笑道:“ok,那晚饭见,我再去超市弄点新鲜食材, 好好招待弟妹。” * 正值暑假高峰期,无论是过安检还是上观光大巴,那人群都是摩肩擦踵挨山塞海,二十多度的阴沉天气里,硬是让卫舜背后闷出了细汗。 钟冉凑近他耳边:“我想去趟洗手间。” 卫舜点头:“去吧,离我们上车还有一波,手机这些我先帮你拿着。” 钟冉挤着人缝擦进封闭的厕所,没成想女厕人多得连大门都迈不入,只好老老实实排在门外。 推拉门咔咔开关好几次,钟冉终于进了大门,前头还堆着两三个或焦急或无聊的女人,看得钟冉很是没底。 这情况,也不知道等大巴到站了她能不能赶回。 钟冉无聊地左顾右盼,忽然愣住身形。 眼前镜子里,她与发怔的自己面对面,而她的目光,正粘在胸前陈旧的金属壳上。 她呆滞几秒,略略低头拽起指南针。 红白相嵌的金属指针,如受到莫名震动一般,正小幅度偏移方位。 钟冉脑内嗡嗡鸣叫,不禁闭眼摇了摇头,突然背后似有人戳动。她本能地转身,涂满鲜红豆蔻的手收进袖口,浓妆艳抹的女人扬起下巴:“你不去厕所我去了啊!” 钟冉回过神来刚要开口,视野啪一声黯淡。 因为屋外阴沉,屋内又封闭,停电后的厕所竟黑黢黢的连人影都辨不清。 钟冉转头回去,听见人声交谈: “干嘛呢这是,怎么旅店停电这儿也停电?” “诶,我们那里也停了诶,九寨这是要检修线路吗?” “不会吧,这种大型旅游景点停电肯定要通知吧?不然怎么运转?” 有人按下手机电筒,几簇光亮照入狭小空间。 钟冉感觉肩头又有人拍动,略显不耐地回头:“你要是想去你就先…” 有光亮晃上身后,原本粉底厚刷的白脸,此时却呈蜡黄颜色,同时,保养得宜的秀发失水般枯萎。 钟冉头皮发麻,目光顺着手臂向肩头移动,那截蓝色长袖转为灰扑土色,丰润莹白的手腕,竟慢慢皱缩成干瘪柴状! 她猛然抬头,女人脸颊塌陷颧骨凸起,深凹的眼眶衬得眼珠似将暴出! 不过几秒,颤抖从心脏蔓延至指尖,钟冉大口呼吸着,见那女人微微张嘴,双唇逸出两字: “快走。” 分卷阅读172 话语刚毕,头顶啪一声亮起电灯。 女人恢复红润面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蜷着眉头挤出尖锐话语:“看什么看!有毛病?!” 钟冉兀自神游,女人烦躁地怼过她肩膀,径直插队踏进了隔间。 * 卫舜伸长脖子瞥见低头的钟冉,一把拽住她帽子:“往哪儿去呢?” 钟冉踉跄着拐到他跟前:“不小心走过了。” 卫舜见她脸色不佳,心下正奇怪,钟冉忽然展露笑容:“干嘛呢?不许我神游啊?” 卫舜稍稍松了口气,将她重新拉进队伍:“神游个啥啊,不怕被坏人拐走啊?” 钟冉吃吃笑道:“谁拐得走我啊,我以一敌十。” 卫舜放下心来,揉揉她的头发:“行,那以后我聘你做保镖,工资就是我银行卡,想拿多少拿多少,划算不?” 钟冉夸张地挤弄眼睛:“划算,太划算了!” 卫舜没再调侃,而是握住她的手,作势转头观察队伍变化。 钟冉见他转移注意,垂目望向指南针,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眉间逐渐锁起。 有余光偷偷瞥来,卫舜绷着唇线半字不提,只收紧了力气,将她冰冷的五指握于手心。 * 瘦子正转着铅笔,听见有人推门,头也不抬地大喊到:“欢迎光临!” 前台桌面被敲响,瘦子抬头见是卫舜,一脸惊讶到:“回这么早?” 卫舜点头:“看完就回来了,今天天气不好,好多景点看着一般般,等以后出太阳了再去。” 瘦子附和到:“我就提醒你了嘛,这几天没出啥子太阳不值得看,不过听说318公路风景正好着,反正你们也没啥子目的地,干脆西藏那边去。” 卫舜敷衍到:“再说吧,钱来多那边还没给他联系,到时候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瘦子一脸嫌弃:“就那个,一天到晚想着咋坑钱的钱奴古吧?”他眉头拧成囧字,“舜老弟啊,我最近穷死了,要不这顿你就请了吧?哦不,下顿下下顿也拜托你了!” 卫舜噗嗤笑道:“没那么夸张,他就耍耍嘴皮子,坑也不坑不到我头上,最多把房价往上抬个几十块钱。” 瘦子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探长脖子张望:“你女朋友呢?” 卫舜指指门外:“门口玩猫呢,你家附近流浪猫还挺多。” 瘦子一拍桌面:“不能因为我不给橘子洗澡你就说它流浪猫啊!它哪儿脏了?!” 正说着,钟冉抱着浑圆的胖橘进门:“它真是好乖啊!” 卫舜瞟过瘦子,瘦子赶紧摆手:“橘子是陪我俩空巢老人的乖儿子,绝不外送,提都不要提…不!想都不要想!” 卫舜无语地说:“我只是想问你准备啥时候开饭?想啥呢,我又不是没钱买。” 窝在钟冉怀里的胖橘喉间咕噜咕噜,慵懒地将头搭上她胳膊,眯着双猫眼看空巢老人炸毛,“我家橘子独一无二,你居然没看上?!” * 下午六点多,漳扎下起了小雨。 雨声淅淅沥沥点在细尘爬满的玻璃窗上,扭曲着由顶滑到底,最后汇入肮脏的水洼;积雨的窗面朦胧了屋外风景,将写实虚成了抽象。 瘦子小跑着端来大盘烧肉:“来咯来咯,吴式正宗四川烧肉,请弟妹品尝打分。” 钟冉不好意思地先动筷,夹肉放入嘴里,“好吃好吃。” 瘦子从冰箱捞来白酒,皱巴着眉头用力拧开,然后怼紧冰箱门,将酒瓶子落在桌上:“来舜子,我们大半年没见到咯,来几杯意思意思。” 卫舜举起小酒杯:“两小杯就行了,喝太多我给发了酒疯,你俩都得跟着忙活。” 瘦子呔一声:“哪儿那么容易喝醉呢,你以前不是在酒桌吹过啥子巡山队没人拼得赢吗?” 卫舜低头笑道:“因为那时就已经喝醉了,喝醉的人啥都吹得出口,我说我能灌一缸子老白干你信不?” 钟冉听着这话,又联想到昨晚自己的醉酒行径,忙缩起脖子噤声。瘦子大拇指一翘:“信啊!只是怕你喝完,我随便点个烟都能把你燃炸。” 酒杯当啷撞响,白酒刚要下喉,卫舜的衣兜响了起来,他摸索出手机按下接听: “ 分卷阅读173 喂?大朱?” “卫舜吗?”大朱声音有些古怪,“刚才来了几个人,说是找七月十六号到七月二十四号期间的住户,这么长的时间,我怎么不记得有人住这儿?” 瘦子在钟冉面前手舞足蹈地讲着往事,逗得钟冉笑声不停。 卫舜随口交代了一句,捂着手机挪到旅店门外。 遮雨盖滴下连珠串儿似的雨水,几滴落进卫舜脖颈,他抹去湿润,“啥意思?谁?” “就是……”大朱说,“有几个装扮挺普通的男的,好像周围旅店都被问过,我也不认识。先说是住宿,又说啥找失踪的朋友,还想强行看住宿登记。正好陶勇在这儿,看架势双方要打起来。” 卫舜心头突突跳动。 七月十六号到七月二十四号…… 不正是钟冉换魂的日子吗? 卫舜余光瞥向微笑回应瘦子的钟冉,压低声音:“这事儿你别到处说,尽量把他们留那儿,我凌晨回来。” 大朱语调上扬:“今晚吗?已经快八点了,近道儿也要五小时啊!何况漳扎那边不是下雨吗,你不怕山体滑坡?”他默然几秒,“这事……似乎很严重?” 卫舜舔过发干的嘴唇,“我不知道…但绝不是小事儿。” 说完,他果断挂了电话。 钟冉见卫舜冷着脸推门而入,疑惑到:“怎么了?看你脸色…有事?” 卫舜拿起搭在椅背的黑色外套,“有事儿,我得回沣木一趟。冉冉,你暂且留瘦子这儿,我办完事就回来…” 钟冉起身,“什么事这么急,饭都不吃要冒着雨走?” 卫舜眼神游离,“没你的事儿,旅店遇了些麻烦,大朱应付不来。”他穿好外套,摸过钟冉侧脸,“不用担心,我经常下雨走山道儿。” 钟冉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卫舜偏头向瘦子:“冉冉交你照顾了,让橘子好好陪她玩儿,有啥事打电话。” 橘子伏在钟冉脚边蹭了蹭,似乎在回应。 卫舜深吸口气,毅然转身推门。他冒雨走入停车的深巷,忽听见身后哒哒的脚步声… 卫舜回头,钟冉停在巷口喘气,长发被雨淋得发亮。 卫舜攥紧手指抿住嘴唇,似在隐忍什么,可对上那双被雨淋得睁不开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折回,一把将钟冉拥入怀。 他的手按在她头顶,脸紧贴她耳边,低声说:“我会很快回的,明天或者后天。” 钟冉轻轻推开他,摇摇头,“不用你这么赶,我没关系。” 卫舜右手捧着她的脸,拇指在眼旁摩.挲。 钟冉褪下蛟骨链,拉着他手腕圈入,“它能保你路上平安,不会遇到些奇怪的东西。” 卫舜本想拒绝,可见她一脸担心,终究是按捺了话语,微笑着点头: “好。” 钟冉目送他上车、点燃发动机,隆隆的引擎盖过了雨声的淅沥,她靠在墙角,胸口渐渐起伏…… 垂在半空的指南针,慢慢偏移了方向。 71、071 灾难 卫舜在盘旋的山路上开着夜车, 心里不知怎么一阵阵不安。 他摸索出手机, 盯着显示号码的界面, 手指在屏幕上空滑动,犹豫许久还是没能拨出。 广播里的音乐节目正放着流行歌曲, 卫舜却无心去听。他翻出大朱的电话,拨通后问道:“喂, 你那里怎么样了?” 大朱语气倒是平静:“还, 还好, 应该不会打起来,但是他们好像要离开, 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卫舜赶紧交代:“尽力留下他们,我有重要的事询问…哦对了,姗姐没吓到吧?” 大朱回到:“没有,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卫舜连连应声,分神之际, 他听到广播好像插了条紧急新闻。 他留心去听广播内容,突然猛转方向盘, 刹车也被狠狠踩下, 一声刺耳的摩擦音划破夜空! 大朱被刹车声吓到,连忙询问:“怎么了?阿舜?!” 卫舜伸手将广播声调大, 再次确认了一遍内容: [紧急通报!21时19分在九寨沟市发生7.0级地震!] 卫舜脑 分卷阅读174 海瞬间空白, 对这简短的语句确认了许久,才回复电话那端的大朱:“抱歉了大朱,我大概……暂时回不去了。” 他挂断电话, 重新拨打钟冉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 手攥紧方向盘一个大转,他用力踩下油门,加速向回行驶。 从枯树滩回去的那晚,他曾询问过钟冉是否有命门,钟冉那时犹豫了,也就是说她有命门。 如果,如果…… 卫舜强迫自己不要瞎想,可想法一旦生了根,便控制不住地生长蔓延,他忿忿咬紧牙关。 如果刚才再多陪陪她…… 后悔和恐惧让心脏一阵阵瑟缩,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我会很快回的,明天或者后天。” 冉冉…等我… 我现在就回。 * 一路驶来,离开时完整的公路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平缓的土坡被削成尖利的悬崖,耸立的房屋陷入开裂的地面,更别提在屋外哭喊余惊未定的村民。 遍地碎石让卫舜不得不放慢车速,可越是开得慢,心中越是急切。 前方停着许多被压坏的车辆,脸色苍白的行人朝他比着手势,示意不要靠近。 卫舜管不了这些,他直接忽视了警告,越过一片又一片受灾区域。 在搜救队到来之前,幸存的人结成团队清理支离破碎的房屋,时不时会有满身是血的伤者被挖出,或者……死者。 卫舜不敢再看,他一门心思地赶往漳扎旅店。明知道信号可能已被地震破坏,他还是不断按下拨号键,冰冷机械的女声让他的心逐渐下沉。 车终于进了漳扎,但前方道路破坏严重,车辆无法深入。 他将越野随意停在路边,就朝旅店跑去。 一路走来,群众慌张的叫喊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卫舜紧紧抓住手腕的蛟骨链,身上不觉出了许多冷汗。 在损毁的路面艰难行走许久,他终于回到了酒店。房屋早已瓦解坍塌,刷白的墙根暴露出红色坯层,只剩『藏舍人家』的招牌还完整地躺在废墟上。 卫舜紧紧握拳,掌心的温度无法温暖冰冷的手指,更无法温暖冻结的心脏。 周围人问道:“你来找人吗,刚逃出来的人都集中在那里了。”他指着远处亮灯临时避难棚,卫舜顺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棚外站了十几个人,顿时又燃起希望。 他迅速奔跑过去,棚里人都无比平静地看着焦急万分的他。 卫舜仔细找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钟冉,也没有瘦子。 有个女人见他模样紧张,靠近问道:“你是找啥子人吗?” 卫舜点头,那女人好心提议:“那边还有很多伤者,你去找找。” 因为下过暴雨,路面早已泥泞不堪,现在天空还飘着冰凉的雨丝,卫舜走得越发摇晃,好几次差点滑倒。 他终于到达另一间临时避难所,那里躺着许多呻.吟的伤者,无人分神看他。 灯光很暗,他一个个辨别面孔,突然感到裤管被人抓住。 是瘦子? 卫舜蹲下查看他的伤势,瘦子的腿被绷带扎紧,疼痛让他难以成句:“钟,钟冉被埋住了…” 只一句,卫舜几乎停止了呼吸。 瘦子握住他的手腕:“地震,地震发生的时候,我们正在大堂。她,她把我推出屋子,我只被门前柱子压住了腿,而她就…“ 瘦子见卫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好似丢魂一般,实在不忍细说,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也傻了,没能,照顾好她。你现在赶紧…赶紧过去帮他们一起,兴许能挖出来……” 话未说完,卫舜立刻扔下他折返。 瘦子望着棚外黑洞洞的夜色,悄悄抹了把眼泪。 都怪他这呆脑子,竟让个姑娘来救…若钟冉真出事了,这卫舜肯定得疯掉! * 卫舜徒手翻着粗砺的砖瓦。 瘦子说话时,他脑子一片空白,好坏想法不断交错,折磨得他几近崩溃。 如果真的伤到要害……不,不会的,怎么会这么巧? 不会的… 分卷阅读175 他一边后怕一边安慰,不知不觉浑身已经透湿,手指也磨出了血泡。 旁边老伯递给他铁锹:“拿着工具挖吧,你这样,人没挖出来,手怕是要废了。” 卫舜接过铁锹,手指捏紧了长棍,半晌没有动作。 老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放弃希望,还没有过黄金时间,搜救队很快就来了。” 砰!卫舜一拳砸上满地砖渣,手指顿时渗出鲜血。 如果,如果我晚一步离开…… 卫舜拿铁锹不知疲倦地挖着,雨水淋满了他苍白的脸。 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带她去玩…… 手掌的血泡破裂,殷红的血色在木棍留下印记,很快又被雨水冲刷。 如果……我因为她的不舍而留了下来…… “钟冉!” 他哽咽的喉头终于喊出了声。 * 钟冉蹲在还算安全的墙角,拉开被废墟压得变形的拉链,将包里挤碎的瓶罐扔掉,重新整理一遍衣物。 捧着皱巴的红裙,她沉默了许久,仔仔细细将它叠好,与其他衣服一同塞进包里,然后背上受伤的肩膀。 地震发生时,她的穿墙能力及时帮忙躲过了一劫,但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受了伤。因为以前的阴影让她再次受到惊吓,在墙角晕了好一会儿才清醒。 肩膀的伤口比较深,恢复起来不是那么容易,钟冉只能压住脉搏,尽量不让血流得太多。 瘦子那边…她醒来后不知人去了哪里,但现在不是找瘦子的时候。她本想联系卫舜,可手机依旧是没有信号的状态,这种想法看来很难实现。 得赶紧去个有信号的地方联系上他才行。 路边时不时有担架擦过,她顺手帮忙将伤者移至安全区,活动让发冷的身体恢复体温。 她继续朝灾区外围奔走,突然望见熟悉的车辆。 卫舜……? 她跑近车前,车里却空无一人。 卫舜肯定是去找她了…钟冉急匆匆往回赶,她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样快。 心脏一阵突如其来地抽动,她的双腿像灌入千斤铁水动弹不得,喉头也仿佛被什么攫住,接连闭塞的毛孔引得她牙关打颤。 为什么,有种灵魂要脱出的恐惧? 肩膀伤口又开始哗哗地向外渗血,身体的恢复能力明显降低。 这是……怎么回事? 钟冉深吸口气,耳边听到隐约铃铛声。 她眼珠下意识朝四周转了转,并没有看到拿铃铛的人。 难道是幻听?刚才地震时身体受到了未知的伤害? 身后有灯光靠近,钟冉明知道是车灯,却直愣愣站在雨中,如鬼压床一般,清醒却动弹不得。 胸口一阵轻微震动,她本能地低头… 突然,有路人抓住她的衣角并大力将她拉回道旁:“小心!” 钟冉被这么一拉,身体倒能自如活动了。 她感激地望向老婆婆,老婆婆指着驶离的黑色轿车:“你怎么站在道上发呆啊!刚刚太危险了!” 钟冉呆呆转头,刚才过去的轿车尾灯亮起,她能辨出蓝色车牌,是川A的牌号。 钟冉心神恍惚,一时竟忘了同老婆婆道谢。 那辆车接近时,她分明看到指南针晃动起来…而且,不是那种有指向性的摆动,是疯狂而快速地旋转! 钟冉盯着忽然熄火的轿车,耳边再次响起摇铃。突兀的噪音掩盖了嘀嗒雨声,让她头痛欲裂,喉管一波接一波的恶心。 轿车车门缓缓开启,钟冉佝偻着腰强忍痛苦,跌跌撞撞地往回逃离。 卫舜的越野近在眼前,钟冉趴在门边喘气,忽想起卫舜离开时躲闪的眼神,心中涌出隐隐不祥。 他的离开,是不是和自己有关,是不是她闯了什么祸? 雨势已经减小,后视镜面斑驳的水渍变得稀疏;镜框下沿排列齐整的雨滴,间或落砸在钟冉鞋面,慢慢润湿她的脚尖。 她侧过脸,无意瞥见后视镜中的自己,指端忽然颤抖── 是蛊… 她睁大眼睛,黑色的眼球盘旋着乌紫色膨隆血管,像从树根探 分卷阅读176 出攫取性命的枝条。 是蛊…是蛊毒! * 卫舜带着满身泥水往停车处走去,一阵阵恐惧和悲哀敲打着他的神经。 钟冉…… 余光突然晃到后视镜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接近。 是圈在风雨中飘荡的头绳。 卫舜似哭似笑地看着头绳,雨水被修长的睫毛拦住,然后越积越多,最终模糊了视线。 你没事…太好了。 卫舜与晃荡的头绳沉默相对,独立良久后,雨终于停了。 卫舜抬头望着黑暗的天空,竟不知该作何想法。 欣慰,不解,甚至恼恨…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跨入越野,将头绳扔上副驾,然后猛地关紧车门。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你果然还是不需要我吗? 卫舜把座椅调低,颓废地躺倒。手机还停留在拨号界面,金属外壳的温度与车外空气一样冰冷,他却越握越紧。 为什么每次都是不告而别? 是觉得他很好耍,还是觉得自己太聪明? 卫舜只手盖住双眼,沉声叹了口气。 * 钟冉踉跄着走出人群密集区域,神智异常恍惚,接连撞上好些路人。有人试图拦住她,“妹崽?没事吧?要不要去救援处休息一下…” 声音听着缥缈遥远,钟冉掀起眼皮瞟了那人一眼,那人顿时噤声愣神。 钟冉拂开他的手继续前行,见到一辆刚卸完物资的货车,旁若无人地爬进车厢。 她瘫倒在车板,带着潮意的冰冷侵袭全身,却让她陷入了昏昏沉睡。 如是过了半晌,有人踏入车厢叫唤:“小姑娘,小姑娘…” 钟冉勉强睁眼,司机问到:“怎么了小姑娘?需要医生吗?” 钟冉摇头,虚弱地扯起双唇:“带我离开这里。” 司机挑眉显得很是惊讶,钟冉耷拉着眼角重复到:“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司机犹豫许久,终于勉强同意:“到了平武我得帮忙装运救援物资,你那时再下车行吗?” 钟冉缓缓点头,平静地阖上眼皮。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个发生日期,我是算好了的。 72、072 黑手 年纪越大越不经睡, 刘丽华凌晨便起床忙活家务, 拎着满袋垃圾下楼, 手机正放着关于地震的新闻解说。 听到灾情的通报,刘丽华叹了口气, 不禁回想起当年汆文的惨况,手中垃圾也迟迟没能扔出, 杵在桶边看视频入神。 “婶婶…” 刘丽华回头, 钟冉满身泥渍站在身后, 脱线的包带垮到了胳膊肘。 她头发凌乱且干枯,要不是面庞还算清晰, 刘丽华几乎以为她是哪儿蹿出的拾荒者。 刘丽华赶紧扔了垃圾袋,在她跟前狠捶大腿:“幺儿哦!你啥子弄这拖里落石的!看得我心尖尖儿疼!” 钟冉眼眶发红,“婶婶…” 刘丽华一把牵起她:“快快回去洗澡!这像啥子样儿!” 钟冉下意识缩手:“我手脏兮兮的,不要牵。” 刘丽华掉了两滴眼泪,“我是你婶, 哪里嫌你脏啊?快跟我回去,洗干净就不脏了, 还是香香的幺儿。” 钟冉绷紧唇线, 刘丽华抹了把泪水牵紧她的手,“走, 回去婶给你煲汤喝, 喝好了睡个觉觉,有啥子事以后再说。” “……嗯,好。” * 钟冉似乎发了高烧, 口中食之无味,脑子晕晕乎乎,随意喝了碗汤便草草睡下。 刘丽华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伸手探向她额头,冰凉粗糙的手掌贴在身上,钟冉舒服了许多。 刘丽华将空调温度调高,顺手给她掖掖被角:“我去给你翻点退烧的,吃了药再睡啊。” 钟冉觉得眼皮重逾千斤,沉默地点点头,任刘丽华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折腾。在她临近睡着之际,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先莫睡,起来吃点药。” 钟冉勉力 分卷阅读177 支起身子,咕咚两口咽下胶囊,翻身又睡了回去。 刘丽华悄悄关门离开。 钟冉一直没睡着,只是意识模糊。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客厅有人说话:“老钟,你为啥子今天回了?我没买菜拿啥子做饭噻?” 钟冉微微睁眼,睡意因着病痛散去驱除了大半。屋外天色昏暗,她起身按亮台灯捧来镜子,手指颤抖着掀开眼皮… 血管仍是乌紫,只是膨隆已褪。 “你眼袋真是越来越大了,要晓得休息啊,工作莫要那么拼。” “工作的事儿你啥也不懂,别老烦我!” 钟义操着熟悉的北方口音,语气颇显不耐,“冉冉呢?她回了?” 钟冉顿时清醒,下床趿着拖鞋咔哒推门:“叔叔。” 她们和钟义聚少离多,钟义对钟冉的感情也比较淡薄,但这次见到她,神色多有欣喜:“你啥时候回的?” 钟冉随口答到:“今天早上。” “呦,这都快晚上了。”钟义瞅了瞅天色,“你在家睡了一天啊?病了吗?” 钟冉下意识摸摸额头:“回来的时候有点发烧,现在好多了,应该没事了。” 刘丽华不相信地伸手试温度,掌心确实摸着额头发凉,这才放下心来:“年轻人体质是好些,就吃点药睡半天能好。” 钟冉去窗边饮水机倒水,听刘丽华问道:“你这次为啥子提前回了?不是派去外地出差吗?” 钟义叹了口气:“强强出事了,你还不知道吧?” 钟冉手中停顿,浑身血液凝滞。 刘丽华不明所以:“不是说外头打工吗?能出啥子事……不会是啥子意外吧?人怎么样?” 钟义喷出深长鼻息:“人没啥事儿,但是…不是小事儿。警察打电话说,他涉嫌藏毒被抓了,就关西安那儿的监狱。” “啥子?藏毒?藏啥子毒?”刘丽华颇为震惊,“毒,毒品呐?” 钟冉猛然回头,紧盯眉间攒起的钟义:“警察打来说的,都有案件编号了还能有假?谁知道强强怎么把自己搞局子去了?!” 刘丽华有些着急:“没有啥子办法弄出来啊?” 钟义摇头:“弄不出来,国家对毒品管治多严,你不知道,冉冉知道。冉冉,你说叔叔有法子给弄吗?” 钟冉被掏空了意识,脑海只剩关于周子强的记忆。 周子强是难产去世大姑姑的儿子。父亲说爷爷奶奶很早就离了婚,父亲跟爷爷住唐山,大姑姑和叔叔跟奶奶搬走。后来发生地震,两家断了联系,直到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亲才和叔叔重新有联系。 她记得很久前,家人从石市搬去汆文,没过几年,叔叔便带了周子强来落户。 彼时她还年幼,小县城的平房外有棵枣树,她踩着周子强的背在树梢高处摇冬枣,青红相间的枣子便骨碌滚了一地。 她被父亲提着衣领骂浪费,周子强拦在面前替她挨骂。骂完后,她哭他就趴地上捡冬枣,将包满枣子的衣服推到她面前。 索性她也不哭了,蹲在门口同他一块儿磕枣核。 记忆中,关于堂哥的部分充满了嬉闹。自从她上了大学,与堂哥的联系便越来越少,只是她没想到…… 刘丽华叨叨抱怨:“冉冉你不关心就算了,毕竟不是你带大的。可强强是你亲手带的,怎么也这样不关心?” 钟义烦躁地拍桌:“我那是不关心吗?我关心也得有个途径啊!他那是犯法你知道吗?!” 刘丽华瞬间噤声,耷拉着眉眼瞥向地面。 钟义摆手:“你也不用想啥探监了,强强这罪重,等判决期间非直系亲属不得探监。” 钟冉机械性端起空杯,余光瞟向窗外,一辆缓缓行驶的黑色轿车吸引了她的注意。 钟冉扣紧杯耳,探长脖子张望车牌,却因为离得太远无法看清。 她的胸口大片起伏。 耳边是凡俗的吵闹,眼前是冷冽的漆黑。两相夹攻下,她转身进房拎出装手机的腰包,直奔玄关而去。 刘丽华大喊:“冉冉!干啥子去!” 钟冉一脚蹬入球鞋:“去同学家。” * 望着远去的川B车牌,钟冉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揪心。未知的东西永远最让人恐惧,她当 分卷阅读178 时不敢面对,现在却想探究,藏在暗处的黑手怕是为她的懦弱偷笑。 钟冉拉起球鞋后跟,漫无目的地晃荡。 城市的高楼在夜里如同发光的怪物,带着残忍的冷漠凝视迤逦前行的蝼蚁。 川流不息的人行道上行人匆匆,昏黄的路灯将新式楼房燃出陈旧色彩,整座城充斥着令外人向往的嘈杂与生息。 钟冉靠上灯柱,从兜里掏出手机。 37个未接电话,15封未读短信,全来自同一个人。 钟冉闭眼挣扎几秒,删除了所有红点。 清理掉一切,她并没有感到轻松,而是越发的沉重,无论是对于未知的前路还是无法明朗的感情。 钟冉从寥寥联系人中翻出裴元易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嘟──界面转为接听状态,熟悉的男声传来:“怎么了?” “子强哥哥的事,你知道吗?”钟冉望向马路,“你上次不是说他好好的吗?” 那端沉默许久,响起打火机的啪嗒声,“你在哪里?回成都了?” 钟冉沉沉应声,裴元易没有立刻表态,深吸一口烟气后掐灭烟头,“在家吗?你别乱走,有事我去找你。” 钟冉隔着电话线摇头,“我不需要,我只想问你还知道什么?” 她听到裴元易倏忽叹气,呼吸细弱而漫长:“我不知道,我也才知道不久,先前和你说他平安,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钟冉握紧手机,“你怎么能骗我?你还是我介绍给子强哥哥的,他向来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看他深陷泥淖而不提醒?” 那端又陷入死寂,好半天才说:“小冉,对不起。” 钟冉慢慢下蹲,头埋进腿缝:“你没有对不起,这事错不在你,我不该打电话质问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对不起…”裴元易说,“真的对不起,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出事。” 钟冉抬头:“我出什么事?” 电话那头响起木门的咔哒声,裴元易鼻息渐长,“我只是想祝福你…还有你身边那个男人。” 钟冉愣神片刻,语调呆板地说,“我挺好的,他也挺好的,你和周君乔也要好好的。” 失真的人声轻笑道,“谢谢,我挺好的。” 钟冉挂断了电话,扶着灯柱捶捶发麻的双腿,手机放入腰包的同时摸到冰冷的硬物。 是两块还没来得及卖掉的生金。 钟冉仰头长叹一声,给另一个人拨通电话:“薛爷爷,你在家吗?” * 薛老正提着木头笼子逗鹦鹉,听见门铃按响连忙应声:“来了来了!” 鸟笼被挂于盆栽上方,鹦鹉一跳一跳喊到:“你好,你好…”,薛老大步跨到门边:“来了来了来了!” 钟冉站在外面,见薛老满脸堆笑:“回啦?又有生意做了?” 钟冉眉眼弯弯:“是的呢,刚从外地回来,有两块大的生金给您做交易。” 薛老大开屋门:“进来进来…哎呦,知道你要来的话,我应该把客人送的桂花拉糕留点。那东西甜丝丝的,你们年轻人肯定爱吃!” 钟冉换上拖鞋:“您去年不是说,医生让您戒糖戒脂吗?这些甜食还是少吃些吧。” 薛老晃晃食指:“那可别了,我从年轻就好甜食这口,戒糖戒脂等于要命。” 钟冉开门见山:“这次金块的成色块头都不错,您鉴鉴。”薛老斜笑着指指钟冉:“小丫头这几年倒是学了许多本事,行,我来看看值多少钱。” 他接过生金:“你去沙发坐坐,今天刚好招待客户,桌上有瓜子茶叶啥的,随便吃喝。” 钟冉点头,目送他进了房门。 没几分钟,薛老探出头来:“小冉,去旁边超市帮我买点东西行吗?我儿子今晚开车送孙子来玩,家里没什么零食玩具,我差点忘了买。” 钟冉连连应声:“行,那我去了。” 刚出超市,闷热的气流便袭向全身。钟冉右手被勒得生疼,准备换边拎提袋,手机忽然震动,她连忙将其摸出。 是卫舜打来的。 钟冉犹豫再三,脑海不停在镜中蛊毒和卫舜离开的场景切换,终究没能按下接听。 分卷阅读179 如果将他牵扯进来,她会后悔一辈子。 钟冉放回手机,尽量平静地朝薛老别墅走去。别墅区并未住满,许多没装潢的窗口黑洞洞一片,看得人心脏上下跳蹿。 她快步离开漆黑地域,闷头走近灯火通明的别墅,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答。 钟冉心中奇怪又忐忑,下意识推门:“薛爷爷…” 门是开的。 玄关仍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连皮鞋的位置都没挪动,她记不清自己是不是忘了关门,只好继续往里走:“薛爷爷,我回来了,东西就放茶几了!” 屋内温度比先前高了许多,但空调并没有关闭。钟冉环视四周,发现放盆栽的窗台纱帘飘动,似乎没有合窗,光秃秃的鸟架子随风轻晃。 钟冉额间渗出冷汗,忽听扑棱一声,薛老养的玄凤落在脚边。 玄凤通体白色,除了头顶几撮嫩黄羽冠,便只两颊团着粉红。它叽叽喳喳地转身,拖长的尾巴似乎染了点异样嫣红。 钟冉心头瑟缩,下意识叫唤到:“小芽?” 小芽扑动翅膀,飞上钟冉肩头。钟冉扒开它尾部的羽毛,指尖留下濡湿的鲜红…… 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活在台词里的周子强啊…我啥时候得拉他出来遛个弯再领盒饭。 73、073 彷徨 钟冉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快要炸开。 她压抑心底的不安, 转身看向地面。 是了, 有血…通往卧室的地面有血! 钟冉循着血迹往卧室走, 突听里头一阵骚动,随手抓起装饰的泥塑雕像, 一点点朝门口挪近。 哐当…哐当… 钟冉双手把着雕像,屏息穿入墙中。雕像正对着床边, 薛老躺在地板一动不动, 花白的头发满是凝结的血块, 衬衫连着脖颈糊成一片。 钟冉嘴唇发抖:“薛,薛爷爷…” 薛老眼睁睁看她靠近, 试图摇头阻止,张嘴却发不出声响,痛苦地扭曲了五官。 这时,钟冉听见了摇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她心神恍惚,头痛与恶心并发, 双腿止不住打颤,差点跪倒在地… 体内似有股奇怪的气流, 在突突血脉间奔涌不息, 并且直冲她加速的心脏! 钟冉捂着耳朵凄厉嘶吼,眼皮死死扣紧, 五感尽数封闭。她听不见自己的喊叫, 也看不清周围的场景,甚至除了体内的痛苦,她失去了任何知觉! 摇铃声越来越响, 每一声都狠狠敲在心头,震得她创伤加重。 钟冉用力撕扯床单,瘫在地上的双腿使劲乱蹬。 衣柜忽地被推开,里面走出两个男人。高个的手执古铜色铃铛,铃铛每动一下钟冉便抽.搐一阵;矮个的握着捆粗壮红绳,试图禁锢她挣扎的四肢。 意识中有抹吞噬不掉的清醒,钟冉努力抓住这抹清醒,拼命撑开眼皮! 持绳的男人被她狠厉的神情吓住,手中麻绳一个哆嗦。 摇铃男越发卖力地晃动铃铛,钟冉随之流出鼻血,两股血柱滑入下巴,在地板汇成血洼。 血洼渐渐扩散延伸,与薛老身下的血泊连为一片。 铃声越来越响,钟冉尖利的虎牙咬破了下唇,带着腥甜的锈味儿吞入喉咙,使得意识越发清醒。 黑色的血管在面部扭结,眼神却在睁闭之间瞬时清明! 钟冉双颊肌肉狰狞,对男人抬起胳膊,五指渐渐张开,然后用力收紧! 噗── 男人只觉胸口被什么撕裂,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顺着钟冉苍白的脸颊下坠。 他下意识低头,一只干瘪鬼手捏爆了他的心脏! 钟冉踉跄着起身,男人双腿一软,如陷地的高楼,沉沉砸向地面。 他的身后,站着个浑身萎缩的女鬼;女鬼掀起血糊的眼皮,与钟冉对上视线。 拿绳的男人呆立片刻,反应过后拔腿就跑。钟冉右手凭空一划,女鬼须臾移位,身子挡住男人的去路,并劈手穿破颈部动脉! 男人倒地哀嚎一声,霎时没了生息,只剩右腿反射性抽.搐 分卷阅读180 。 支撑钟冉的意志泄去,她喘息几秒连忙回头:“薛爷爷!” 薛老依旧躺在地上不动,只剩眼珠随钟冉转悠。 钟冉扶起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杀你?!” 薛老强撑力气攥住她的手腕,“快跑…不…不要回头,你…会牵连…家人…” 钟冉心神震荡,嗫嚅着嘴唇问:“什,什么意思…,”她喃喃到,“他们要找的是……我吗?” 薛老微眨眼皮,似在肯定她的回答。 钟冉陷入沉默,薛老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小冉冉,居然…长这么大了…诚哥得…多高兴…” 他的眼圈蓦然泛红,“可是…他要是看你这样…又得多,多难过…”薛老哭了又笑,皱纹矛盾地纠缠,“活着,活下去…一定要…坚强…” “您…”钟冉落下大滴泪珠,喉咙哽咽语不成句,“您认识…认识我爸爸?他…他是不是也…” 薛老没再回答,微笑着闭了眼。 钟冉双目睁圆瘫坐在地,任由泪水刷去满脸血渍,被稀释的腥红沿脸颊轮廓浸入唇缝。 直到薛老的体温逐渐逝去,她才缓缓起身。 她走到浴室镜子前,拧开水龙头。晶亮冰冷的水柱拍打着手臂,她用力搓去血迹,拂水将脸冲洗干净。 深色牛仔辨不出是血是水,她只换了件肥大的上衣,将多余部分扎进裤子。 临去前,她最后扫了眼表面平静的客厅,小芽拖着沾血的尾巴抓紧鸟架,尖利的小嘴咿咿叫到: “你好,你好…” 钟冉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 出了别墅大门,钟冉隔空砸碎监控,拖着长长的影子远去。 靠在墙后的黑衣男人收回视线。他嘴里叼着细短烟卷,手指嗒嗒输入信息: ——她现在能力太强,贸然行动已经引起了警惕,得像对那男的一样,加点儿料。 ——可以。反正能知道大致位置,你们瞅准时机再行动。 男人嗤笑,夹下燃至尽头的烟卷,噼啪敲入回复: ——是| …… * 钟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忽感肚子阵阵饥饿,才想起自己整日只喝了点汤水裹腹。 她拐进街角便利店,随手从货架拿些零食饼干,抱着它们直冲门口。身后有人大喊:“小姐!小姐!你还没付钱!” 钟冉充耳不闻,店员大步跨近,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小姐,你的钱……” “别碰我!!” 哐啷──! 钟冉回头的瞬间,店员感觉被什么揪住衣领,带着他剥皮抽筋似地向后翻腾,重重撞上收银台。 他疼得倒吸凉气,张嘴就要骂人,却见身后突然蹿出个诡异的女人。那蜡黄的脸干瘪的身,简直像刚从墓葬堆里挖出的尸体,还裹杂着隐隐腥气。 店员识趣闭嘴,任由她们远离。 巷子里寥无行人,钟冉抱着零食幽灵般穿行,女鬼扭着畸形的身体飘到前方。 钟冉抬眸:“让开。” 女鬼尖声说:“给你的能力不该是这么用的!” 钟冉冷笑:“你说怎么用?杀人?要不我现在折回去杀了那男的?或者……”她拔高音量,“让我为你们死,让我的家人、朋友,都为你们陪葬?!” 发泄一阵后,她强忍情绪,“以前只有我孤军奋战,这就算了…可你们偏要在我的亲朋死去才肯出手,这算什么道理?!” 女鬼静默半晌,“你的能力是慢慢增强的,原本我们早能借你接触活人了,是那串手链压制了你的能力。” 她指指钟冉空荡的手腕,钟冉却听不进她的解释:“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死,全世界死光了都与我无关。” 女鬼本就僵直的身子越发僵硬,好半天才说:“你现在很激动,等你冷静下来再谈。” 说罢,她转身消失在街角。 * “小姐?小姐您好,请您将背包过安检。” 钟冉神智回笼,愣愣点头取下腰包。 尽管已是深夜,售票窗口依 分卷阅读181 旧排了绵长的队伍。乘客们或提或背,大大小小的包裹压上身,对比她单个的腰包,实在不堪比较。 排了许久才轮到钟冉,售票员头也不抬地问:“去哪儿啊?” 半晌无人应答,她抬头见钟冉眼神飘忽,只好提高了嗓门:“您去哪儿啊?要什么车次铺位?” 钟冉自言自语:“我去哪儿…” 与售票员对视许久,她垂眼道:“随便吧,哪趟最快发车,就去哪儿吧。” 售票员双眉下压,对她的行为很是不解。身后有人催促:“小姑娘,你还有多久?” 钟冉握紧身份证,径直退出了通道。 她返回车站广场,诺大的城市却没有她的去处。在钢筋铁瓦的怪物包围下,她感觉到肉身的脆弱和苟且,以及…在血脉中伏匿的危机。 也许当年,那些砖瓦倒塌时,她就该死在那里。不用见亲朋离去,不用四处飘零,更不会爱而不能。 如今她只能在黑暗中,用自以为是的坚强,包裹土崩瓦解的情绪,无声地咒骂生存。 广场聚了大批中老年旅游团,老人们叽叽喳喳谈论着她已厌倦的旅行,有人抱着孙子擦肩而过:“让一让啊让一让!” 胖娃娃握拳趴在老人肩头,肥嘟嘟的小嘴半张半闭,均匀地呼吸着。 钟冉随波逐流,呆呆被人群搡入队伍。 手机几声震动,她机械地按亮屏幕,又多了几封未读信息: [冉冉,几时回家啊?你包里的衣服婶都给你洗干净挂阳台了,早点回啊!] 手指继续下滑,卫舜的短信跃入眼帘: [知道你事出有因,无论何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所以…早点回我,早点回来。] 钟冉按熄了屏幕,望着漆红的『成都东站』,视野渐渐模糊。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你是我们旅游团的吗?” 钟冉没有回答,僵硬扭转脖子,看向热心的老人。 老人睁大眼睛:“呀!你怎么,怎么哭了?是不是找不到你爷爷奶奶了?你去哪儿的呀,要不我帮你问问?” 有凉意自眼尾滑入衣领,接着,是更多眼泪涌出… ──“一定要…坚强。” 钟冉拭去止不住的泪水,挤出一抹笑容: “我想回家,可我…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推荐郑玮莹的《墨海》依旧是纯音乐。 一直埋伏笔的主线终于出来了…呼… 74、074 犹豫 [旅客朋友们, 你们好, 列车前方到站是, 石家庄站,要下车的乘客请及时准备好自己的行李, 注意脚下空隙.....] “呼…嗯……”硬卧车厢里,一个穿着灰色厚毛衣的中年男人打了个瞌睡。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保温杯, 对坐在对面的同伴说:“妈的, 不是说z字头贼快吗?老子看它比老子那堆废铁还慢。等到了哈尔滨, 老子这腰要被搞散架。” 对面矮胖的年轻男人端着绿色的纸桶,呲溜滋溜吸着略发硬的泡面:“我咋听说这z是直达的意思啊?” 中年男把茶沫子吐回保温杯:“小年轻屁都不懂, 净他妈整事儿,老子真他妈后悔带了你个毛楞子。” 矮胖男知趣地闭了嘴,羡慕地看向走廊里推着行李箱的旅客。 那些打扮光鲜的城里人,连毛孔里都发着光,姑娘们一个个粉雕玉琢的, 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充斥在车厢里。 矮胖男看了看自己的粗糙发黑的手指,忍不住在衣服上来回蹭蹭, 再拿起来时,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改变。 人与人的差距……妈的。 这时,一个背着黑色大包的年轻姑娘走进车厢, 手里拿着蓝色车票, 嘴里数着床铺号,到他们这一栏时停了下来。 那姑娘脱下鞋子,露出一双白色的袜子, 小巧的脚丫踩在梯子上,一只手抓着梯子的竖杠,一只手费力的把黑色背包往行李架上堆。 圆润的屁股在眼前摇晃,矮胖男咽了口唾沫,起身问到:“要我帮忙不?” 那姑娘专心往上推着包,正眼都没给一个:“不用了,谢谢。” 矮胖男感觉有些吃瘪,扯下嘴角坐回位置 分卷阅读182 。中年男伸手掏着牙缝里的茶叶渣,略带嘲讽地看向他:“就你这鳖样,还想着吊美女呢。” 矮胖男啐了一口,小声说:“这些年轻女人,就是欠操。” * 十点,车厢内的灯都灭了,只留下车厢连接处微弱的灯光。 中央的视线很暗,有些人睡着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鼾声,没睡着的基本都在看手机,屏幕的荧光打在脸上,就像黑暗里出现的惨白面孔,倒是很有恐怖片的感觉。 矮胖男偷眼看着斜上铺那个年轻姑娘,她正戴着白色耳机小声打电话:“嗯,晓得嘛....明天下午到哈尔滨...您最近为啥子爱问我的安排啦?放心吧,我不是第一次出门了,这次是公司派的,同事都在呢.....那我挂了,周围都睡了。好,好.....” 那姑娘扯开耳机,把枕头放平躺下。 凌晨两点,车厢基本都睡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各处回荡。有个黑影下了床铺,又顺着铁梯向上铺爬去。 “啊!”一声惨叫,接着是沉重的闷响,周围乘客们朦胧睁眼,有人开了手机的手电,照向地面。 “铁子!”中年男叫出声来,然后飞快地跳下床铺,扶起趴在地上发抖的矮胖男。 光线都往他那边照去,这才看清矮胖男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一脸惊恐地望向上铺——那个貌似探出来看热闹的脑袋。 中年男焦急询问:“你咋回事啊?撞傻了?赶紧说话啊?” 人群窃窃私语,不断有人瞟向上铺的姑娘。 上铺的姑娘却稳如泰山坐在那里,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矮胖男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她:“有,有鬼!” 身边的乘客先是一脸懵,然后是一阵低声交谈,有人反驳到:“胡说!哪来的鬼,你睡糊涂了吧?” 矮胖男大吼:“我没有!刚爬上去的时候,我就见了个满脸是血的男的坐在她床边,就是他把我推下来了!” 下铺的男生抓住了重点:“好端端地,你为啥爬人家姑娘的床?” 矮胖男怔住了,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没说出辩解的话来。 下铺的戴眼镜的女人说道:“依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公共场合当众强.奸妇女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及死刑,未遂犯酌情量刑。” 矮胖男被她义正言辞的话给唬住,他紧张地舔舔嘴唇看向中年男,中年男面色发冷:“真的吗?” 矮胖男的眼神因为激动和害怕略有闪烁,中年男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推开他起身:“妈的真没尿性!你妈没教你咋做人吗?老子也他妈穷,娶不了老婆,但老子从来没动过这样的歪心。你自己滚老家吧!” 戴眼镜的女人找来了乘务员,对矮胖男说:“这边监控很快调出来,如果发现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下一站就是警察等着你。” 有人再次看向事件中心的姑娘,却发现人家不知何时离开了床铺。 * 真恶心。 钟冉在卫生间反复用湿巾擦拭自己的裤腿,一想到那个男人曾摸过她的脚踝,她就止不住干呕。 镜中突然出现一个满脸是血的老年男性,钟冉抬头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说:“刚才真是谢谢了。我的事情已经办完,接下来会处理你的事情。”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再次抬头时,那个男鬼已不知去向。 钟冉盯着镜子里的指南针,略有些呆愣。 已经十一月底了。 自从八月离开成都,她发现自己多了一个能力,就是能随时召唤前来求助的鬼魂。当与鬼魂近到一定范围,她能使鬼魂现身保护自己,鬼也能利用她与家人直接沟通。 当然,前提是家人的承受力足够强大。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时,就差点把老太太吓到住院。 钟冉嘲讽地与镜子对视。 这种能力,算是对她的回报吗? 她推开厕所门,站在车厢连接处。窗外夜色下,她偶能见到城市的星点灯火,想起了在石家庄的调查。 薛老死的时候,那语焉不详的指向,似乎说明了他与父亲的某种渊源。印象中父亲总是外出,说是出差,她也从未多想,如今…… 钟冉摸着泛凉的金属壳。 她忽然觉得,父亲会不会也和她一样,因为这该死 分卷阅读183 的约定在外奔波,赚着死人提供的钱财,所以和薛老建立了同样的联系。 她怀揣这个疑惑回了趟唐山,当年家人为何搬离她并不清楚,对父亲的一切她更不了解。本以为能调查出什么结果,可除了被邻居按头灌入谁离婚了谁生娃的八卦,别的一无所获。 她曾旁敲侧击问过钟义,钟义也毫无头绪,仿佛……她记忆以外的父亲,是一片空白。 钟冉往床铺走去,围观的人已然散去,只剩下铺的眼镜女还坐床上刷手机。她刚要爬上去眯会儿,眼镜女突然开口:“一个人出来玩吗?” 钟冉犹豫了片刻,想到她刚才还好心为自己打抱不平,礼貌性点了点头。 那女人继续问:“也是去哈尔滨吗?”钟冉反问到:“你也是?” 女人笑了笑,对她颔首。 钟冉静默一会儿,见她没有继续的意思,便爬回了床铺。 * 卫舜站在病房前犹豫许久,毕竟近五年没有回家,他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家里人。 前几天,他接到廖阿姨的电话,说他爸因为高血压住院,他才连夜开车赶了回来。 卫巍松和他一样倔。 高中那次别扭和这次的争执,每次都是他先服软。都说老顽固老顽固,果然年纪越大越顽固,他和他爸都是如此,所以这几年硬是连电话都没通过。 卫舜深呼吸几番,推开了病房的门。廖阿姨正坐在椅子上削苹果,见他来了,高兴地推了推在床上看书的卫巍松:“你看,谁回来了?” 卫巍松远远地瞅了他一眼,没吱声,又把头扭了回去。 廖阿姨有些抱歉地望向卫舜,然后放下手里东西,示意卫舜同她出来。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廖阿姨瞟了眼依旧盯书的卫巍松,说:“他就是脾气拧。其实听说你要来,他还特地让人给理了头发,就是不想让你看到他邋遢的样子,担心他的状况。” 卫舜点头,问到:“我爸现在怎么样?” 廖阿姨笑了笑:“放心吧,没啥事,就是要注意降压药调整。你爸也到退休年龄了,以后我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一天到晚尽和年轻人比试,不服老不行啊。” 卫舜放心地舒了口气,:“臻臻呢?” 廖阿姨无奈扶额:“那个小崽子,最近说啥追漂亮姑娘,笑死我了,你说就屁大的小娃娃,谈啥恋爱啊?” 卫舜想起天天跟屁虫似的小猴子,他离开那天他哭得最撕心裂肺,通电话时总是叨个没完,现在居然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廖阿姨烦躁地叹了口气:“不说他了,你呢?这几年有没有找个好姑娘啊?隔壁张伯伯可是抱上了孙女,每天献宝似的来你爸面前炫耀,探病也是三句不离。你爸虽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他还是很羡慕的。” 卫瞬抿唇,揣在兜里的手微微捏拳。内心一阵挣扎后,他松手说:“还没呢,暂时也没那个想法,想拼一下事业。” 廖阿姨似乎还想说什么,卫舜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很大,连病房的卫巍松都忍不住向这边看来。 卫舜手忙脚乱地接电话:“喂?” 那端的何天问到:“你小子不是说今天回京城吗?说好了给带土特产,是不是给抛脑后了?” 卫舜走到墙角小声说:“我在我爸这边呢,等会儿去你那儿。” 何天声音听起来很高兴:“那正好,我媳妇儿因为胎像不稳在同一家医院住院呢,我现在正陪着她,你等会儿完事了给我联系。” 卫舜应和着挂断了电话,廖阿姨提醒他:“你这铃声调得太大了,医院里还是低调点儿。” 声音很大吗? 卫舜苦笑着瞥了眼手机屏幕,无数条垃圾信息,却没有一条自己想见的号码。 * 何天和刘盼星聊着天,远远瞅见卫舜,立刻激动起身:“哎,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这三个多月不见像隔了半个世纪。” 他围着卫舜转了一圈:“不对啊兄弟,你不仅没贴上秋膘,怎么还瘦了?” 卫舜将一大包山里货塞刘盼星床头,嫌弃地推开何天:“边儿上去,别搞得gaygay的。” 何天笑得鸡贼,又似乎想起什么,“对了有东西给你来着,我给忘车上了,咱一块儿下去拿一下。” * 分卷阅读184 卫舜跟着何天下到停车场,何天从后备箱翻出大包东西,卫舜接过一看:“这啥呀?红薯干?” 何天点头:“几天前钟冉微信我媳妇儿,问她吃的红薯干是啥牌子。因为是自家晒的,我媳妇儿说给她寄,她却说啥也不肯麻烦我们,我想着你这不回京嘛,就顺道把东西捎递给她。” 红薯干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卫舜呆呆盯着它,表情有些古怪。 何天好奇问道:“怎么啦?” 卫舜将红薯干推回他手里:“你让你媳妇儿自己寄给她吧,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在何天小心翼翼地追问下,卫舜只好解释:“她说她还想打拼一个下事业,要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简而言之就是…我被甩了。” “所以呢?”何天反问,“你就不联系人家了?” 卫舜点点头。 何天瞬间换上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情商太低还是智商太低啊?女生说考虑考虑,就是让你更猛烈地追求啊,你怎的听不懂人家暗示呢?” 卫舜嘴角抽搐:“你又知道……” “那当然!”何天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跟着星星浸淫韩剧多年的人。”他把纸袋又推给他,“所以你自己多主动联系她不就好了嘛!” 是这样吗? 卫舜看着手中散发清香的纸袋,微微愣神。 她会在等我联系吗? 75、075 联系 北国的冬天, 即使十二月未到, 也会令人感到寒冷。 钟冉刚从恒温车厢出来, 一阵风刮得她直跺脚。 她朝双手哈了口热气,隐约的白雾沾上手指, 潮湿的触感让她更加瑟缩。她将手揣兜里捂了好一阵,待肢体恢复知觉, 才掏出手机查看附近的旅店。 那男鬼说的地点在哈尔滨周围郊区, 现在已近黄昏, 得等明天下午到汽车站转车才行。 钟冉翻看许久,确认周围没有便宜的青旅后, 无奈查询了一遍卡里的余额,又默默算了大概花销。算清自己还有余钱吃饭,她才放心地订了家连锁酒店。 现在.....应该先吃东西才行。 为了省钱,钟冉决定步行去酒店。 路上冒热气的铺子不少,看得她饥肠辘辘, 于是在小炒店和包子铺之间徘徊一阵后,她选了便宜又能捂手的后者。 不过这家店的生意看起来不错, 正饭点的队伍排到了门口, 听周围操着北方口音谈笑,钟冉感到了寂寞。 她翻出很久没开的微信, 这才看到刘盼星昨晚发的消息: [红薯干我让卫舜给你带去了, 吃过后记得微信我五星好评哦,我妈最喜欢听好话了。] 钟冉心头忽滞,立刻将手机的收件箱和通讯记录翻看一遍, 确认没有遗漏后,她略带失望地返回桌面。 卫舜该是真生气了吧,说不定连联系方式都删了…或许出于面子他没能告诉别人,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他可不缺女人追求,难免会有些拉不下脸。 手指凭空划动一阵,钟冉终于憋出句回复:[卫舜还好吗?] 犹豫许久,她长按退格删去所有,简短打了句感谢的话,便将手机揣回兜里。 手触上兜口的瞬间,钟冉心神一震,似乎感到什么在牵引。 怎么回事,难道蛊毒…?可这些日子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钟冉转身出了队伍,身后大妈拉住她问:“咋了丫头?还排队不?” 钟冉摇摇头,大妈立刻向前挤了挤,刚空出的位置便被毫无缝隙地占领,甚至比先前更拥挤了些。 店门挂着块挡风的塑料帘子,钟冉边环视边朝门口离去。正准备掀开帘子,肩膀一阵猝不及防的疼痛,她同一个风风火火跑入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钟冉倒是稳稳站住了脚跟,那姑娘却啪一声坐地上,疼得哎呦直叫。 钟冉伸手去扶,那姑娘连声说着抱歉,然后借她的力气站了起来。 钟冉本想问人有没有事,那姑娘却并未理她,径自在原地弓腰探看,似乎想寻找什么。 钟冉试探性问道:“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那姑娘摇头:“不用不用,一块破表,我自己找就成。”说完,她也不顾路人奇怪的眼神,趴地上摸索起座椅和 分卷阅读185 桌底的空隙。 钟冉原还想着做点什么,但看人家并没搭理的意思,只好知趣地出了店门。 * 店外与店内的温差极大,刚接触到外界,冷空气就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钟冉缩着脖子摸向心跳,那阵牵引感似乎消失了。 隔着透明帘子,她看了眼越发拥挤的队伍,无奈耸肩朝旅店的方向离去,希望路上还能碰到卖馒头包子的店铺。 这时,她脚步忽顿,感到背后被谁窥视,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在外养成的警觉驱使她立即转身… 身后是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因为正处周末,附近男女老少都来这儿闲逛,耳边不时冒出商场温柔的广告声,和卖场的尖锐的促销声。 钟冉站在街道中央,装作打电话的样子,不露声色地审视周围。形形色色的行人与她擦肩而过,她逆流站立良久,最终没能发现可疑之处。 可能又是.....错觉吧。 最近旅途太过疲惫,神经也因着薛老一直紧绷,得赶紧买点吃的回旅店休息才行。 钟冉没有再作逗留,径直沿街道远去。 * 正午十二点,太阳升到头顶上空,夏日不受欢迎的温暖,此时却有无数人走入沐浴,明晃晃的亮度照得路人脸色发白。 钟冉在街边阴影下行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打眼瞥见一家包子铺。正准备踏入时,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再次敲向神经。 这次,还是错觉吗? 钟冉停步的同时迅速回头。小巷里行人不多,只远远瞅见三两人影,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她捏紧胸前的指针,如果有必要,得立刻召唤男鬼现身保护。 迎面而来的只剩寒冷,紧张的大脑再次回忆起薛老的惨况。 这些日子她从未忘记,无论睡梦或是眯眼间隙。那殷红的血和苍白的脸相互交错,两种色彩同时在颅内搅动,搅得她脑子发懵,呼吸也变得急促。 随着遗愿完成越来越多,与她结仇的人越来越多,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也越发敏感。 这样的压迫感,不像是错觉… 钟冉没在原地继续逗留,立即朝旅店方向撤去。 冷空气刺激着喉管,她不由自主咳嗽几声,随之是剧烈地喘息。但她半点速度不敢慢下,脚步也越发紧凑。 这时,电话猝然响起! 突兀的铃声回荡在空旷的小巷,钟冉迅速掏出手机,显示的号码让她颇感意外… 刘盼星? 钟冉犹豫几秒,还是按了接听。 她努力调整呼吸,还未来得及发问,熟悉的嗓音让呼吸停止,佝偻的背部瞬时直起── “钟冉吗?是我。” 卫舜? * 因为怕钟冉不接电话,卫舜借用了刘盼星的手机,何天那两口子充满期待地望着卫舜,他用余光都能感受到浓浓的八卦热情。 那端持续嘟嘟声响,卫舜心中莫名忐忑。他攥紧衣摆,直到有人接听才松了手指,同时脑子也懵了神。 好在他只愣几秒,话语便自动蹦出:“钟冉吗?是我。” 好不容易吐出这五个字,他瞥了眼四道灼灼目光,颇为尴尬地朝门外挪去。 出去后他顺手关门,企图隔绝房内噪音。寂静又昏暗的走廊里,他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和…隐约的喘息? 方才的不安被这些杂音无限放大,卫舜立刻追问:“你怎么了?” 风声没有减弱,卫舜凝神细听,还能辨出杂乱的脚步。 刚想重复问题,电话传来钟冉断续的回复:“我...我没事。”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通话。 卫舜拧紧眉头:“你到底怎么了?感冒了还是…” 又是一阵紊乱呼吸,钟冉的语气却出奇平静:“没什么,我先挂了。” 冷漠的机械音取代了令他不解的杂音,卫舜转身跨回病房。 他绷直唇线只字不提,一把将手机塞给何天后,抓起搭上椅背的棉服就往外跑。 何天见他模样焦急,连忙大喊:“怎么啦?没谈好?!” 卫舜背对着他摆手,外套都没 分卷阅读186 顾上穿,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何天和刘盼星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里读出了迷茫。 卫舜哒哒下着楼梯,视线紧盯屏幕,手指点击通话。 那端接听后,他的语气变得焦灼,脚步也越发急凑:“廖队,能请您帮我查个消费信息和手机定位吗?” * 钟冉没有直接进酒店,而是在周围巷子兜了几圈,直到那种压迫感减轻,她才放心地朝酒店去。 手往肩膀拢了拢下滑的背包,她偷眼望回空荡荡的街道,略略放松了呼吸。 甫一进大厅,扑面而来的温暖让她直打冷颤。 前台服务生微笑着问她:“您好,请问是办理入住吗?有没有在网上预订?” 钟冉点点头,将身份证递给前台。 前台指着旁边摄像头:“麻烦您看着那边,我们需要录入您的照片。” 钟冉顺从地过去录像,蓦然感到一阵恶心和疲惫。手不自主撑上桌面,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放清醒些… 这时,似乎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钟冉猛然回头,因未从警惕中抽出神智,她对突然的肢体接触有些反应过度。待认出来人,她这才卸掉紧张… 是火车上帮她的眼镜女。 眼镜女热情笑着:“真巧,你也住这里啊?也是,这儿算是附近比较便宜的酒店了。”钟冉扯出笑容:“你也这么晚才入住?” 眼镜女点头:“对啊,来哈尔滨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松花江转一转啦,这边交通挺方便的,而且司机特别好,直接把我送到了门口。 ” 钟冉退到后方以便别人办理入住,前台问了眼镜女同样的问题,眼镜女摇摇头:“没预订呢,直接办理就行啦。” 前台接过身份证,等待处理的间隙,她望向远离的钟冉:“要不要明天一块儿出来玩?” 钟冉敷衍一声,径自拐进了电梯口。 眼镜女目送她离开后,嬉笑着问前台:“能选房间吗?” * 全封闭式的标间,只用拉下厚布帘子,便能掩盖大部分光线。 钟冉觉得头脑发懵精神疲惫,本打算休息休息,可并不亮的电视机红点晃得她半晌安睡不得。 她翻了个身,听见隔壁隐约的咯吱声,无奈调低空调温度,用被子将头盖紧。 大白天的,要不要玩这么激烈? 躺着躺着,她想到今日反常的不适感,心中到底存着忧虑,于是双手叠于指南针前,打算召唤男鬼。 也许因外头太阳正盛,如此过了很久,她也没能等来男鬼,反而那阵疲惫越发剧烈,整个人像要陷入晕厥。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 钟冉揉揉脑门,在一阵阵困意袭卷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时间在她匀称的呼吸中流逝… 说不清是睡梦还是真实,朦胧将醒之际,她听到细微猫叫,如利爪挠在耳膜,挠得她四肢无法动弹,似乎陷入了梦靥。 钟冉试图睁眼,几番挣扎之后,她眼皮掀了条狭窄缝隙,盯着黑暗的床边愣神。 小标间没有窗户,只有劣质墙纸绘以花草点缀,仅剩的光源来自电视红点,在黑暗中显得脆弱而诡异。 昏昏视野里,她见到一抹渐显其形的黑影,在地板来回晃荡。黑影不大亦不浓,像柴堆燃剩的余烟,矮矮伏在床边。 突然,两点异色自黑影中亮起,直勾勾盯向床头。 霎时,钟冉屏住了呼吸…… 是双猫眼! 76、076 猫 卫舜靠在车边, 屏幕的红色电话图标鲜艳扎眼, 『正在拨号』几个小字后跟着一串无解的省略号, 仿佛是对未知的忐忑。 加油.枪从油箱抽出,员工嘴里喷出白气, 在黑夜越发明显:“先生,油加好了。” 卫舜没有多说, 一脚跨回车内点燃油门, 隆隆的引擎震得车盖发抖。 没人接电话。 卫舜把着方向盘转回漆黑国道, 面上似毫无波澜,眼珠却时不时扫向变黑的屏幕。 他伸手按亮屏保——凌晨2:09。 因为担忧, 卫舜神思依旧清醒,半点疲惫也无 分卷阅读187 。将暗的手机忽然进了电话,他赶紧接听: “喂?” “喂?是卫哥吗?蒋爷给的联系方式,说您要杆子?” “是。”卫舜将手机怼到嘴边,“得全套, 包括瓤子。” “行,那在双前道儿上102的岔口见。” 那端简短说明后挂断了电话, 卫舜瞥了眼只有三点多的公里数, 放慢了速度。 国道的黄色道标被车轮一条条吞噬,与没有夜晚的城市相比, 郊区更像人生原本的样子, 看不透猜不透,带着沉默的冷静,注视着在时间轴上奔跑的人。 尾灯亮起红色, 在两道交接的岔口,一辆打着双闪的白色轿车停靠路边。 卫舜打着方向盘,车身迅速插入岔道儿,白色轿车跟在后头,直到某处荒芜的空地。 卫舜熄了油门下车,轿车同时出来个裹着劣质皮衣,套着破洞牛仔的男人。他头顶两撮冲天红毛,配着双红帆布鞋,倒是在夜里相互辉映。 卫舜摊手:“东西。” 红毛从后备箱捞出手.枪,漆黑反光的外壳晃得鸡皮肤直立。 “贝雷塔92.F。”卫舜握住枪柄,“老式手.枪,现在特种部队已经不用了,手感和杀伤力都不行。” 红毛胳膊肘撑在大开的门上,“没法子,最近口收得紧,能搞到的就这种了。咋的?您还打算上战场?” 他边说边递来长筒消声器,卫舜咔哒将二者卡紧,“不清楚,万一是呢?”红毛挺起腰杆,“您可真打算搞这玩意儿杀人?那可得把我指纹抹咯!” 卫舜将手.枪扔进副驾,“我不知道,万一……”他目光锋利,直割在红毛心头,“有需要呢?” * 钟冉指尖动了动,针扎般的刺麻感自端点蔓延至全身。 黑影逐渐成形,猫状雾气小步迈近床头,无形的爪子扒拉棉被跳上,在钟冉的注视下趴于胸前。 她呼吸变浅,生怕胸口的起伏惊动这抹危险。 黑影的眼珠发着幽幽荧绿,目不转睛盯着她,随后缓缓阖上。 唯一能动的指端抠紧被单,磨平的指甲陷入柔软的床垫,钟冉丝毫不敢松懈。又痛又麻的感觉愈发鲜明,她的面部肌肉扭曲,气道被急促的呼吸蒸干,嘴唇开始发裂。 这时,黑影形状起了变化。 它慢慢立起四肢,黑雾般的头凑近钟冉,使她几乎产生猫呼噜的幻听。 叮铃铃…… 时隔三月的摇铃声响起,钟冉的五指蓦然并紧。 与此同时,猫睁开了眼睛! 荧绿色眼珠对上她睁圆的双眼,眼珠正中,瞳孔如蛇般骤然竖直。 钟冉顿住了呼吸,原本发凉的身体血液涌动,燥热瞬时将头脑冲得发晕,让她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 血管似有虫爬,身体动弹不得,她痛苦地皱起眉头,眼睁睁目睹猫影变大,随后── 猫影张大了双唇! 黑洞洞的嘴爆发骇人的怒吼,撑开的面积几乎可以吞噬她大半个头!铃声随即突增,钟冉的心脏猛烈收缩,钻心剧痛撬开了她的嘴唇! 黑影化成长条虫状迅速下钻,螺旋着涌进她的喉管! 灼烧感自口腔滑进食道,并顺食道朝胸口侵蚀。 随着黑气蔓延,钟冉由肢端的小幅抽.搐,转为全身大面积弹跳,躯体不自主地上下撞动,连带床板发出沙哑的呻.吟。 她的视线泛花,像老电视昭示即将损毁的雪花屏,大脑也慢慢迟钝、停滞… 钟冉闪过一丝绝望又轻松的念头。 要死了吗?…终于? 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睁大的眼睛定定望着房顶,黑雾漫上眼球,双目挖走般空洞。 摇铃声…… 原先只有一处难辨方向的脆响,此刻病毒式侵润四周,密密匝匝将床头包裹。 铃声由尖转沉,最后撞钟般笼罩全身。随着一声声敲动,沉闷的声波缓缓扩散,引导心脏同频率跳跃。 声音……变了。 貌似,变吵了?…不对! 钟冉心跳突然加快。 是 分卷阅读188 手机铃声!手机铃声! 意识被源源不断的响铃拉拢,眼球的黑雾发出细小震荡,隐隐有褪去之势。 摇铃由缓转急,霎时变回单薄的响动。本来动弹不得的手指,蓦然抻直攥紧,迟钝的指甲掐进湿冷的掌心! 钟冉扯着喉咙惨叫一声,大片腥甜从嘴里喷涌而出! 她翻身猛烈咳嗽,呕出更多乌黑粘腻的血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润红了白色里衣。 钟冉撑着床沿吐得昏天黑地,被黑雾灼烧的身体瞬间发凉,意识也逐步冷却。尽管耳旁仍有嗡嗡蜂鸣,她勉强能忍着不适,搜寻起铃声来源── 左…还是右…在哪儿? 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钟冉一时无法分辨,急得冷汗直冒。 在哪儿……在哪儿?! 她拼命用手锤着刺痛的脑门,耳鸣因此停滞两秒,铃声也从朦胧变得清晰。 在…隔壁?! 钟冉拖着瘫软的身子,挣扎着扑到地面。顾不上被撞得生疼的胳膊,她捂紧指南针,张嘴暴呵到:“给我…滚出来!!” 叫喊破出喉咙,房间窗户咯吱作响;面前的墙壁被吼裂开缝,朝周围藤蔓般放射。 “滚出来!!” 她五指大张怒目而视,与此同时,两道鬼影极速撞上墙壁!裂缝白墙顿时被撞出破洞,里头堆砌的红砖碎成块屑! 粉尘扑面而来,钟冉一动不动等着灰雾散尽。直至雾气沉寂,隔壁朦胧的身影才渐廓其形… 是…眼镜女?! 钟冉的手指骤然松懈,眼镜女伺机再摇铃铛。 钟冉踉踉跄跄地扶床起身,眼镜女冷笑出声,自腰间取来另一只铃铛。左右手双管齐下,钟冉两腿发软,倏忽跪倒在地! 眼镜女迈着沉稳的步子逐渐靠近,手中摇铃不徐不疾,镜片折出令人胆寒的白光。 她冷眼望着蜷缩在地的钟冉,刚要跨入房间,一双鬼手撕拉一声穿透裤管,掌风刺得脚踝发痛。 眼镜女趔趄后退,钟冉瞅准空隙抓过手机,忙不迭扒上窗框,抱着排水管顺势下滑。 她松手跌落水泥地面,顾不得蹭破血印的肩膀,手脚并用着朝远处奔离。 没跑多远,那铃声长脚般紧密跟随,肆意鞭笞着钟冉的理智,让她一步一跌艰难前行。 眼镜女站在窗边,大半身子露出窗框,两手执铃探入夜色,如穿行人鬼两界的噬魂鬼魅。 钟冉只觉食管一阵翻腾,卡于锁骨的某样东西逐渐下滑,尖利的爪子刺得胸前撕裂般剧痛! 视野又被蒙上黑朦,若没有车轮碾压声提醒她回神,也许这吊着的一口气又要被铃声吸走。 钟冉强撑力气,摇摇晃晃地往街口跑去,突然脚步一顿,她的后领被人逮住! 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的心跳迅速下沉,转头瞥见攥她衣领的棕衣男人。男人厉声呵斥:“跑啊,再跑啊!” 恼人的铃铛依旧在耳边徘徊,钟冉失去了挣扎意志。面对比她身强体壮的对手,那点反抗如同蚍蜉撼树。 她麻木地看着即将包围的五人,这时,铃声忽被尖锐的刹车音打断! 砰──! 一声压抑的火.药炸响,棕衣男呜咽着松手。同时,钟冉脖颈沾上一抹带着腥味儿的凉意。 她循枪声回望,一辆黑色越野开入小巷,距她已不过十米。尽管车牌看不大清,但车型曾无数次出现在钟冉迷茫的梦里。 每次与同它出现的,还有个想见却不能见的人… 驾驶座窗边,一只执抢的手探出。冒着硝.烟的枪口对准钟冉后方,同时车速加快,呼啸着近身而来! 钟冉呆立原地,愣愣望向漆黑的车内。 昏黄路灯晃上挡风玻璃,驾驶座人影渐明。那张脸轮廓深刻,眼睛藏入眉骨阴影,别人辨不清长相,可钟冉辨得清。 他的所有早就深刻心底,哪怕是远远的背影,她也能一眼认出。 钟冉嗫嚅着嘴唇:“卫舜…” 越野猛然甩尾转向,卫舜推开车门:“上来!” 钟冉被他吼回理智,迅速跨步上前…就在此时,铃声再次响起,她一个不稳踉跄跌倒! 眼镜女的指间荡起千层音波,钟冉翻身仰 分卷阅读189 躺,即使难受到死亡边缘,她依旧咬唇不肯发声。 眼镜女正得意之际,铃铛猛然炸裂,声音戛然而止。尚来不及反应,她的手背一阵灼热,似被什么眨眼穿过! 眼镜女懵懵低头,大半边手掌被子弹贯穿,断面的骨肉早已碎成烂渣,嗞出的鲜血喷满窗框! 她惨叫一声倒地,双腿死命蹬向墙面,蹭掉大片白屑。 铃声,停止了……?钟冉略略缓神,胃部突然被某样东西撕扯,引得刚直起的身子再次趴下。 那东西锋利无比,逆着食道方向往喉管涌动。结束的摇铃被凄厉猫叫替代,她捂紧双耳蜷缩成团,在粗砺的地上扭来扭去。 胳膊被人抓住,卫舜一只手拿枪一只手扶她:“冉冉,冉冉!” 钟冉兀自喊到:“有,有猫在叫!” “哪儿呢?哪儿有猫?!” 脚跟在地面反复摩擦,她根本听不进他的问题,嘴里不停重复:“有猫…有猫…” 卫舜圈紧她身体送往后座,其间扣动扳机连发子弹,企图近身的两人被精准射中脚踝,余下三人立马掉头上车。 卫舜坐稳车驾狠踩油门,尾气管嗞嗞震动,喷出微黑的废气。 他压低眉头,从车窗伸出手.枪,就着后视镜看清轿车方位,手臂稳了稳,利落地扣下扳机── 砰砰! 消声器压下弹道摩擦音,两声脆响后,轿车轮胎破裂,瞬间歪了方向。卫舜瞥着镜中混乱的场面,微微松了口气,转手对准道路监控… 子弹刚要发射,一抹鬼影穿入眼帘;监控随之被毁,或黑色或透明的外壳哗啦碎了满地。 车轮碾过残渣,卫舜惊讶地目睹鬼影消失,余光瞟见后座动静,急忙转头── 钟冉嘴角挂着血丝,眼皮往上翻看,黑雾未褪的双目紧盯监控方向,抬至半空的右手缓缓下垂。 作者有话要说:猫鬼(猫蛊)是我国传统蛊术之一,邪恶又残忍… 77、077 双鬼 她的眼睛转向卫舜, 面部血管缠绕, 膨隆的条纹似小虫蠕动, 一股一股朝脖子推进。 卫舜踩下刹车,愣愣盯着她的眼球。眼球并未被黑雾吞完, 尚余一丝白线盘旋,仿佛在与某种势力斗争。 卫舜伸手接住她下垂的胳膊, 手腕蛟骨碰到她的瞬间, 局部血管竟迅速褪去了黑紫。 卫舜隐隐明白了什么, 将蛟骨链套入她腕部。白色发黄的骨珠贴上手腕脉搏的刹那,钟冉蜷曲腹部, 疯狂抖动起来! 她眼皮撑大,那丝白线逐渐扩散,同时伴随着愈发剧烈的挣扎! 卫舜连忙钳制她试图抓腕的手,双腿使劲压上身,偏头不看她的痛苦神情, 生怕因为心疼而功亏一篑。 此时,钟冉体内正经历着难以言喻的折磨。 挠在喉管的东西紧急收爪, 撕得她满身冷汗, 却抵不过某种拉扯它的力量。不知抗争了多久,钟冉力气一松, 疼痛瞬时消失, 喉咙只剩卡顿感。 那卡顿物被无形的手往喉口推,钟冉鼻翼翕动,挣脱卫舜的桎梏翻身, 趴在位子上干呕起来! 腥甜之气涌入口腔,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扩张咽喉,钟冉“哇”一声吐出大片鲜血! 血管急速收缩下沉,重回原本的位置。她的五指攥紧坐垫,有团东西裹着鲜血,自张开的嘴巴落地。 卫舜赶紧开车内灯,头顶亮光照入座椅间隙,他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 一团黑色绒毛。 钟冉喘着粗气,发红的眼圈望向卫舜:“是……是猫毛…” 卫舜愣神片刻,顾不上血水的粘腻,立即抓起猫毛扔出窗外。 钟冉翻身躺回座位,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卫舜一言不发地递给她抽纸,转身跨进驾驶座,并点燃油门。 车轮在马路飞驰,他绷紧唇线,目不斜视地盯着路况,不知在想什么。钟冉没有开口,她不会也不懂该怎么解释,毕竟她也一无所知。 * 凌晨三点半,车停在亮灯的快捷酒店旁。 卫舜率先开门,走了几步又转头折返,刚迈步的钟冉被吓得坐回位置。 他脱下外套,带着体温的衣服盖向 分卷阅读190 钟冉头顶,也不多加解释,便迈着长腿跨入酒店。 钟冉抹了把下巴残血,才明白他是让她遮挡胸前血渍。 她小心翼翼将衣服套好,拉起兜帽罩住凌乱的头发,小跑着跟卫舜进门。卫舜在前台办好入住,径自迈入电梯,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钟冉只得用手去挡电梯门,垂头丧气地挪到小角落。 红色数字跳到5楼,金属门一开,卫舜便先踏上地毯。柔软吸音的地面不着一声,静得钟冉心直打鼓,幽灵般跟在他身后。 卫舜停于517号,捏着房卡刷绿锁芯,门锁咔哒一响,他拧动把手进房。 钟冉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卫舜就杵在门口不进不出,像是等她进来,又像是轰她离开。 两人就这么沉默以对,卫舜开口了:“你打算睡走廊?” 钟冉忘了他背对自己,拼命摇头一阵才反应过来:“哦,我,我哪儿都行…要是你不愿意…” 卫舜微微侧脸:“你先进来。” 钟冉屁颠屁颠跑上前。 待她进了房间,卫舜才关闭房门。房卡没插进总闸,屋里只有窗外透来的霓虹光,微弱地闪烁在诺大空间。 钟冉咽了口唾沫,手探向他掌心:“我来吧。”指尖刚触上房卡,卫舜倏忽收回:“你不是不需要我吗?” 钟冉手指顿了顿,再次伸向他背后:“我不是不需要,我只是…”只是什么呢?解释哽在喉头许久,“我只是…怕你出事…” 卫舜力气渐松,钟冉抽出了房卡。 她没多余的话,摸索着将房卡插入,就着黯淡光线继续寻找开关。 墙上的手忽然被人按住。 钟冉心跳漏拍,听见一阵窸窣响动,仅剩的光源被高大身躯遮得严严实实。 接着,她被一双手,温柔又急切地捧起脸颊。那两点映入夜色的眸子盯着她,似乎想将她吞噬。 钟冉屏住了呼吸。 卫舜垂头吻下。 周围变得异常安静,钟冉的五感也异常敏感。她听见卫舜紊乱的呼吸,还夹杂着双唇的摩挲声,两片燥热的触感将她的体温点燃,灼灼烧亮彼此双眼。 卫舜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她耳垂:“可你不知道,我更怕你出事。” 他再次吻住她,她的身体被强而有力的胳膊缠入怀抱,背后无意识抵上墙面。 卫舜的吻像瞬间降落的大雨,紧密包裹着她的唇瓣,两人唇齿在其间拥抱。 他的索取越来越强势,钟冉被迫节节败退,手指攥着他的衣摆,说不清是想推远,还是想再近些。 卫舜的手从腰后挪至脑后,微一用力,双唇被贴得毫无缝隙。 钟冉胸骨压得生疼,还未恢复的喉咙因空气涌入而刺痛。她僵直身子隐忍一切,任凭卫舜发泄他的愤怒和恐惧。 卫舜喘着粗气分开,嗓音低沉蛊惑:“这是我们的初吻诶,你能不能认真些?” 疼痛略略褪去,钟冉轻笑一声,揽住脖颈亲向他的鼻尖、下巴,在卫舜动.情时抽离,“要不是有东西盯着,我会告诉你什么叫认真。” 她的目光越过他肩头直指身后,卫舜下意识回头,钟冉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别看,挺恐怖的。” 卫舜嘴角抽动:“别人不是…看不见吗?” 看他强撑勇气的模样,钟冉不禁发笑,“那是以前,现在靠近我就能被看见,只是戴了这手链,他们看得见摸不着。” 卫舜舔了舔嘴唇:“那,你赶紧叫他走…” 钟冉起了捉弄的念头,蜻蜓点水般掠过他唇畔,卫舜一把搂紧她的腰,咬牙切齿到,“等你把这事儿办了,我就把你办了。” 钟冉低头笑开,见他又要回头,连忙出声制止:“别回头,等我叫他们离开。” 小小软软的手挡在卫舜侧脸,卫舜挑起嘴角:“你真觉得我会被吓到啊?”钟冉的手慢慢下滑,停在他心口,“你不用骗我,你就是害怕,我感觉得到你的心跳。” 卫舜抿唇,“你说的对,我是挺怕的…”他双眼凝视钟冉,“但是…我想为了你去适应、感受你的生活,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钟冉犹豫许久,放开了手。 卫舜调整呼吸,慢慢扭动脖子,余光瞥见鬼影,咝咝抽着凉气挪开目光:“你,你没和我说你会一次处理两份工作啊!” 分卷阅读191 钟冉捂嘴偷笑,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我也是头一次碰见两个,也被吓到过。我看还是算了,首次尝试可别来这么刺激的。” 卫舜强自镇定,“我,我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你等会儿我肯定行…” 他深吸口气,僵着脖子一点点挪动,视野慢慢看清身后。 最先入眼的是只血肉模糊的胳膊,黑色长袖变成半截,断面以下是浸红的衬衫和削肉的白骨。 顺着手臂往上,灰败的脸嵌了双爆出的眼球,眼球血色弥散,黑瞳仁从大片殷红中突兀冒出。 卫舜眯眼观察,勉强认得它是男鬼,突然心头狂跳。 方才不是……两个吗? 脖颈有冷风掠过,鸡皮疙瘩带着发茬儿竖起。他下意识转头,钟冉的手抢先怼去── 凑近卫舜的鬼脸被大力推开,脖子以违背人体构造的方式大幅扭曲,虽然身子正对两人,头却偏向了后方。 钟冉嗓音发冷:“谁准你吓他了!” 女鬼长发落上蛟骨链,倏忽冒出青烟。她脚底不动,身体扭着直起,一双针样瞳孔正对卫舜。 天不怕地不怕但怕鬼的卫舜,冷不丁往钟冉身后缩了缩脖子。 女鬼捋平腰间旗袍的褶皱,歪斜破裂的唇角扬起,“男人就这样儿,不仅色中饿鬼,还十分怕事儿。” 卫舜挺直腰板:“胡说八道!”女鬼嗤笑:“不仅怕事儿,还死要脸皮。” 钟冉按捺卫舜的肩膀:“别同她计较,她肯定被石头压坏了脑子。” 下巴的血渍要滴不滴,女鬼习惯性去抹怎么也抹不掉的血色,浸红的双唇衬得脸颊越发惨白。 她斜睨上了年纪的男鬼,言语却对着钟冉:“你早点休息,休息完了好办事。”她姿态妖娆地转向男鬼,“我可不想做鬼都跟这糟老头儿捆绑。” * 屋内暖气太盛,习惯了南方阴湿天气的钟冉觉得口唇发干,半夜被渴醒。 她摸向尚未恢复的喉部,内里仍有疼痛未消,弄得她怎么也睡不好,略显烦躁地翻身。卫舜猛然睁眼:“怎么了?” 他眼神清明,看来也睡得不踏实。钟冉拍拍他环在腰间的手:“没事,我就是有点渴,想去喝口水,你继续睡。” 卫舜微微松了口气:“好。” 钟冉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卫舜说是继续睡,可目光一直随人挪动,直到她拐入玄关。 钟冉从柜子拿出未开封的矿泉水,猛灌几口,冰冷的水柱淌入喉咙,刺激伤口又疼又痒,不禁压抑着咳了几声。 她抹了把眼角泪花,瞥见绣花旗袍的一角,差点被水呛住:“你…你能不能不要大半夜吓人?” 女鬼懒懒靠在墙角,虽然形容狼狈,但依稀看得出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她细瘦的五指抬至眼前,望着涂满豆蔻的指甲:“这九年来,没人看得到我也没人陪我说话,我快憋死了。” 钟冉努嘴:“那个同你一起的男人,你找他不就完了。” “他?”女鬼冷笑,“他可不是人,我当了他十二年床伴九年鬼伴,已经看厌了。” 钟冉知道女鬼不拉她好好唠嗑是不会罢休了,遂放下水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女鬼掀起细长的眼皮,“等了这么久,我终于能解脱入轮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好呀,有几句话说说,不想看的可以跳过── 其实我不是专职写作,而且我在准备医考中,这本书的写作其实都是我挤时间去写的,甚至很多时候熬夜到凌晨。 咳咳,原本还有很多写文糟心的事儿拿来卖惨的,但是转念一想,万一上帝们嫌弃我负能量我就玩蛋蛋啦!所以就提三件事。 ①我快入v了,希望入v那日,一直在我身边的小天使不要抛弃我。大家不知道,收益和曝光是挂钩的,有更大的曝光量是多么令作者开心。 【真不是为了钱…我这水平一本总收入还抵不过一天的工资】 ②随着考试将近,我会减少看评论和数据次数,但并不是不看了或者不让你们留言了。我也说过,读者的鼓励非常重要,先前没评论连码字动力都木有,全靠存稿活着 【小声:所以现在存稿已经枯竭】 ③专栏发了预收,题材见标签,有兴趣的可以收藏预收或关注专栏。如果下本能早些入v,狗皮膏药似的盗 分卷阅读192 文狗就能惨死一片了。 【这个问题是真的头秃…救救孩子吧】 就这样,例行鞠躬,感谢看完的天使们,明天见。 78、078 曼娇 钟冉背靠柜子:“所以,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你们找上我至今, 只说让我来这儿, 没说让我干嘛。” 女鬼散大的瞳孔映着开关荧光,可钟冉并不觉得恐怖, 反而有种诡异的美感。 原来美人死了,也是美鬼。 女鬼血色红唇扬起:“这么快切入话题太没意思了, 交流之前得相互了解了解。你叫钟冉是吗?哪两个字?” “钟表的钟, 冉冉升起的冉。你呢?” “佟曼娇, 轻歌曼舞的曼,娇生惯养的娇。”她说, “爸妈给的称呼,我并不喜欢。我更喜欢外婆取的小名,阿清。” 说罢,佟曼娇五指穿过微卷的长发,上头发亮的珍珠发卡十分惹眼。见钟冉目光挪往鬓发, 她下意识抬眸:“它好看吗?” 钟冉垂眼笑了笑:“还不错。还有闲话继续吗?”佟曼娇抱起胳膊慵懒地靠回墙面,“你是没耐心, 还是迫不及待想听听我的事?” 钟冉沉默片刻, “两者皆有吧。” “我的一生其实挺无趣的。”她说,“我也不知是啥让我留恋, 以至于入不了轮回。” 她的手指掠过唇角, “扬州瘦马,知道吗?” 钟冉略显惊讶地睁眼。 佟曼娇语气平淡:“现代瘦马可没古代那些六艺精通,只要会一样, 拿来吸引些谢顶的油腻男人,足够了。” 钟冉眼神微有触动,“你是吗?” 佟曼娇的食指挪到唇畔:“我是。” 她面上毫无波澜,仿佛在给钟冉诉说一个典故,尽管这典故听起来荒谬且悲哀:“我九岁时,家族企业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圈里大佬都爱会跳舞的美人,我正好生了不错的皮囊,家里就请了老师教我跳舞。” 佟曼娇微微仰头:“我从十二岁起就被男人簇拥,他们有的大腹便便,有的满面油光。十八岁时,掌握三省煤业的老板看上了我,他老婆因病瘫痪,他正需要女人,我爸便顺水推舟将我给了他。” 说到这里,佟曼娇倏忽笑了,指尖点点唇珠:“是给,不是嫁。白国正是靠妻子发家的好男人,哪里会抛弃发妻?为了全他的名声,我成了他养家里生孩子的情妇。” 她挑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与正室同一屋檐的小三。” 钟冉没有表态,只是静静看着她。 佟曼娇耸肩:“我呢…十八岁跟了他,十九岁生孩子,三十岁随他出差被石头砸死,也算报应。” 钟冉舔了舔唇:“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佟曼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自认为死得没什么遗憾。一辈子吃穿不愁,多少人羡慕不来,死了对我这无聊的人生也算解脱,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逗留。” 钟冉眉间颦蹙:“你再想想,盘旋不去肯定是有执念的。会不会是孩子或者什么…” 佟曼娇摸着下巴思考一番:“嗯…我对女儿没啥感情,还有个没出生就流掉的试管儿。非得说有…我想再见见我爸妈吧。”她冲钟冉眨眨眼,“我想吓吓他们。” 钟冉表情有些微妙,佟曼娇歪着脑袋,长发从肩头滑落:“你同情我啊?” 钟冉抿紧唇线:“惨事我见多了,早麻木了。” 佟曼娇做作地叹了口气:“你别同情我,我可不是好人。”她低头,十指展露眼前,“我曾不择手段上位,插足别人家庭,害死别人儿子,自己倒轻松撒手还能让你还愿,上天对我真是太好了。” 钟冉望着她:“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父母。” 佟曼娇点点头:“好……”话音未落,她突然捂着脑袋双膝跪倒! 钟冉吓了一跳,愣视她逐渐扭曲的面孔,喉咙也发出瘆人的惨叫! 一道人影箭步冲至钟冉面前,卫舜侧脸向她:“你别怕,躲我身后!”钟冉按住他肌肉绷直的胳膊,“她不是要伤害我,她好像很难受…” 钟冉绕过卫舜,蹲在佟曼娇身侧。卫舜的手顿在半空欲近不近,直至确认女鬼并无威胁,才缓缓收回。 佟曼娇扯嗓子苦喊许久,钟冉试着探手,却被她一把擒住! 青 分卷阅读193 白发紫的五指圈紧钟冉手腕,卫舜本能地迈步,却被钟冉抬手阻拦。 惨叫声渐渐变小,佟曼娇艰难地扭动脖颈,用力推开钟冉:“你想死啊…不怕我误伤吗?” 钟冉说:“你也杀不死我。” 因为疼痛,佟曼娇挤出副皱巴巴的笑容:“那你男人呢?不怕我杀他?” 钟冉语气淡定:“且不说戴蛟骨链时你摸不到实物,要真敢试,让你尝尝永留人间的滋味也挺好。” 佟曼娇的表情恢复正常,呸一声道:“哪儿好了?你不在的话,没人看得见也没人摸得着,忒没意思。” 钟冉见她没事了,便借卫舜的力量起身。佟曼娇拉住她的裤管:“你说…鬼也会头疼吗?” 钟冉被难倒,诚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说我没见过。” 佟曼娇失望地收回目光,双手环抱膝盖,头埋入臂弯:“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 酒店的窗帘很厚,即使外头艳阳高照,里头却昏暗无光。钟冉站在浴霸下刷牙,嘴里咕噜咕噜漱着凉水,感觉喉咙依旧刺痛,赶紧吐出了凉水。 卫舜睡眼惺忪地飘进浴室,双手慢慢环腰,下巴搁上她的肩膀:“起这么早?我还以为能睡到傍晚。” “你没睡好?” 卫舜半眯着眼:“嗯…老想着昨晚那些人,有点儿烦心。” 钟冉弯腰洗好杯子,转身与他对视:“不用烦了,暂时不会有事了。” “你知道?” “嗯。”钟冉晃晃腕部,“原本…我被人下了蛊…”见卫舜神色忽变,她赶紧补充,“那些人肯定是通过蛊毒探知我的大致方位,但蛟骨链能压制蛊毒。所以有了它,那些人便不会那么轻易地找到我。” 卫舜嘴唇微张,好半天才说:“蛊毒是怎么回事儿?我只知道几年前…” “我不清楚,按理来说是不会的,毕竟你都解了,我应该也没事。所以我和你的蛊毒,来源不同…”钟冉皱眉沉思,“至于在哪儿出现又何时出现,我就无法探知了。” 她扒开眼皮,白色巩膜上只剩熬夜的血丝。 卫舜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揩去她下巴的白沫:“走一步看一步吧…首先,你得把嘴擦了。” 钟冉讪讪吐舌,抽纸在嘴周抹了一圈:“没了吧?” 卫舜故作正经地凑上前,煞有介事地说:“你旁边不是有镜子吗?哦~我知道了,你在勾引我…” 钟冉两指按住他双唇:“诶!这位壮士,我的出发点可是十分纯洁的,你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别把世界都染色了。” 卫舜唇线翘起,挤出嘴角两撇笑纹:“牙尖嘴利。” 钟冉挺直腰身:“说正经的,今晚我得出去一趟。”卫舜追问:“出去,去哪儿?” 钟冉冲他眨巴眼睛:“去工作。” * 卫舜眼珠慢悠悠转向旁边,又慢悠悠转回前路:“嗯…你别这么看我,看得我开车都没法儿专心了。” 钟冉胳膊撑头,侧脸直勾勾盯着他,盯到他不自在地清嗓,她才换了个姿势:“我总觉得,上班带家属不太好…” 卫舜抬手打断:“我不听啊,反正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人家大酒店办寿宴,能遇到什么?难不成你觉得能来个恐怖.袭击?我看你才是危险人物。”她指指门上插着的手.枪,卫舜哼唧一声拒不回答。 车停在灯火通明的高楼前,一栋楼的亮度生生夺走了周围所有光彩。 隔着镂空围栏的距离,外头是劳动者平凡琐碎的小日子,里头是资本家铺张奢靡的昙花宴。觥筹交错间,舍的是普通人家整年收入。 铁门站着几个保安,卫舜摇下车窗:“我们来参加佟老先生的七十大寿。” 保安对指引停车的服务生比了个手势,弓腰微笑到:“请您按他指引的方向去地下停车场。” 卫舜打着转盘挪动车轮,钟冉顺手捋平他露出袖口的衬衫:“要是我身体恢复了,这种场合都是随意出入,没这么麻烦。” 卫舜余光瞥来:“麻烦是麻烦了点儿,但是……”他凑近她耳边,“能看到你精心打扮的样子,也不亏。” 钟冉面无表情地红了脸。 车倒入停车位,卫舜脱下厚重的黑色棉袄,露出熨贴的 分卷阅读194 条纹西装,“走吧。” 钟冉拉开外套拉链,墨绿镶金边的裙摆随之滚落。她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没走多远,5cm的高跟鞋便带着脚踝往旁崴去。 卫舜一把搀住她:“我就说买一套吧,你偏要借,这鞋子不合脚,很容易摔的。” 钟冉抹红的嘴唇弯起弧度:“和尺寸没关系,我没怎么穿过高跟鞋,不适应。” 卫舜对她的笑脸毫无招架力,只好挽起她的胳膊强装严肃:“你现在笑得开心,等会儿嗓子没好又折了脚,有你哭的。” 钟冉言语平静:“我会努力不再哭了。” 卫舜心念微动,垂眸凝视她毫无波澜的表情,说不出是自己敏感,还是她话有深意。 79、079 宴变 还未进门, 酒店大堂的嘈杂声直灌双耳。男人们高矮胖瘦不齐, 但手中无一例外端着折光的高脚杯, 来去间便是钱财的滚动;女人们裙风摇曳,巧笑的姿容掩盖了话语的机锋, 叮当配饰更添了层攀比的酸意。 西装革履的服务生拦住钟冉:“您好,请出示邀请函。”钟冉点头:“你等等…”说着她便往珍珠手包里摸索。 服务生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打转, 最后落回钟冉忙碌的手臂。钟冉露出不好意思地微笑:“请稍…” 蓦地, 她顿住话语, 僵硬着脖子转向窗外。 服务生随她的视线望去。 屋内越亮堂,屋外越黯淡, 玻璃窗上人影攒动,如蒙了层薄纱的油画。而油画边角,却突兀出现一笔清晰的人像。 服务生眨眼辨认,突然倒退几步跌倒! 鬼,鬼脸! 那东西贴在窗前, 乌黑的长发混入夜色,带血的侧脸如削断的半边人头! 他半晌说不出话, 本能地抱头蹲下。这时, 肩膀猝然被人拍动,惊得他放声尖叫! “诶诶诶!你咋回事儿啊你?还干不干活了?!” 听到熟悉的人声, 服务生勉强睁眼, 领班正居高临下地瞪人:“说话啊!不干滚蛋!” 服务生好似充耳不闻,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掉头看回窗外… 不, 不见了? 钟冉抻长脖子听领班训话,卫舜拉住她胳膊:“你可真是学坏了,万一给人吓出毛病,看你怎么收场。” 钟冉眼神游离:“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换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当然有啊。”卫舜晃晃手机,“你早说,我托关系让人介绍介绍也不是难事儿。” “那你不早说!” 卫舜两手一摊:“我哪儿知道是佟雷那老头子办宴席?他家同道儿上的有些交情,我那把枪也算道儿上捞来的。” 钟冉皱皱鼻子:“马后炮。” 卫舜屈指弹向她额头,钟冉一把挡住:“等会儿我干我的,人多眼杂,你就别跟来了。” 卫舜的手停在半空:“那你自己小心。” 钟冉眼珠转了转:“你也要小心,我看……”她努嘴撇向旁边似有若无的视线,“你在这满腹油水的男人堆里惹眼极了,可别给我招蜂引蝶。” 卫舜手指下移,轻敲上她眉心:“好,本人当你的专属吉祥物,乖乖站角落等你。”钟冉揉揉额头:“你哪里乖了,凶巴巴的。” * 离开卫舜后,钟冉准备去楼上休息区找佟家人。在她刚踏上墙角楼梯之际,室内灯光忽暗。 台上大大的寿字亮起,周围簇拥的蓝色假花被红光染紫,显得格外俗气。 身穿缎面长褂的男人下楼梯上高台,滑腻衣料同冒茬儿的光头反折红光,早已辨不出原色肃杀的鸦青。 他略圆的脸蛋鼓起笑意:“感谢各位朋友莅临鄙人的七十寿诞,要是有招呼不周处,还请多多包涵。另外,鄙人还有喜事分享。” 佟雷扬起下巴示意台下,一对年轻男女跨上台阶。他牵起女人的手:“上个月,小女佟思清成年,而今日,她将与关家公子关岑订婚!” 十八岁的佟思清穿一袭水红鱼尾裙,下摆细密的褶皱随风而动,面上酡红的脂粉与灯色辉映,正是春风得意时。 十八岁啊… 这样看来,她是在佟曼娇嫁人后不久出生的。佟家凭白家扶持扩张,她生来便含着姐姐铸造的金汤匙,在最好的年华谈了场最适合的恋爱 分卷阅读195 。 钟冉垂下眼皮,蓦然瞥见一双漆皮的细跟女鞋。佟曼娇立于身侧,一绺头发在手中把玩,貌似漫不经心:“生二胎挺好的,国家不正鼓励吗。” 修长的五指划破如缎的发面,血肉模糊的半脸掩于其后,只留靡颜腻理的部分对着钟冉:“红楼梦我最喜欢一百零五回。” 钟冉不明其意,静等她的下文。 “偌大一个家,忽喇喇似大厦倾,倒是干净。” 佟曼娇指尖抹血,轻巧掠过颊部,将脸色红染,“只是没想到,忽喇喇倾颓的不是大厦,是蜗居大厦下的雨燕。大厦另起高楼,迎来了百鸟朝鸣。” 她的声音婉转如莺,唱戏般抑扬顿挫,眼里却看不到情绪。 沉默许久后,她微微垂眸,“走吧,我看完了。” 钟冉惊讶到:“你不是要…要吓吓他们吗?”女鬼狭长的眼尾挑起:“然后呢?” 钟冉一时语塞,佟曼娇瞥回高台:“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我早就看清了,什么遗憾都没了,只想早点儿离世,随它入天堂还是地狱。” 四周无亮,所有人的焦点集中在高台,没有人会注意穿梭其中的游魂。 钟冉沉吟片刻:“那走吧,我送你离开。” 佟曼娇转身擦着墙角,钟冉快步跟上,忽然在吵闹的祝福中听到疑惑人声:“阿清?” 一个黑色西装的中年人跨步前来,保养得宜的手伸向佟曼娇。磨圆的指尖堪堪搭上绣花的肩袖,却并无触摸实物的质感,径直穿过了肩头。 男人愣神半秒,眨眼间灯光亮起,背影也随之消失。 正发着怔,一只莹白的手圈紧他腕部。男人顺势看去,钟冉展露艳丽的笑容:“先生在找什么?” 男人嗫嚅嘴唇,忽然微笑着挤出眼角细纹:“看错人了。” 钟冉松手:“人多处难免眼花缭乱,先生下次小心。” 男人叹气般轻笑:“谢谢提醒,下次不会了。” 钟冉礼貌性颔首,转身贴墙离开。 刚拐过墙柱子,她瞥见站在阴影里的佟曼娇。她十指扣在胸前,也不知在想什么。 钟冉谨慎地打量过往宾客,迅速踏入阴影:“你干嘛还出现?” 佟曼娇抬手搭上鬓发,那枚陈旧的珍珠发卡压在指下。钟冉顺她的目光望去,刚才略有失态的男人,此时正捏着杯脚与大佬们谈笑风生。 钟冉问:“你认识他?” 佟曼娇目光不转:“认识挺多年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是佟老头下属的儿子。” 钟冉了然:“发卡也是他送的吧?” 佟曼娇笑了:“是啊,廉价玩意儿,反正我也要走了,要不你帮我还他?” 她取下发卡,珍珠光泽不复,只余岁月的划痕满布。 钟冉推回她摊开的手:“他摸不到的,实物早随你埋于地下了,你和它都是真实世界的虚影。” 佟曼娇眼珠转动:“你取下手链,他就能摸到了。” 钟冉摇头:“我还以为你看得多透彻,即使取下手链让他摸到,在我远离后,它依然会消失。” 佟曼娇自嘲一笑:“我忘了。”她拉直旗袍立领,习惯性扭着腰肢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钟冉皱眉:“还有事?” 佟曼娇没回答,钟冉发现她从肩膀至握拳的手都在颤抖,接着,手臂肌肉线条凹陷,面部以非人的姿态扭向钟冉! 钟冉下意识后退。 佟曼娇弥散的瞳孔蓦然缩小,白色巩膜霎时被血红吞噬。她双手紧捂头部,原本小巧的红唇被大力撑开,喉咙迸发骇人的尖叫! 声音响起的刹那,钟冉本能捂耳下蹲,宾客循声看来之际,头灯巨型水晶吊灯闪烁不定,像挂于攒动人头之上的不定时炸.弹! 忽明忽暗间,钟冉再度睁眼,佟曼娇竟消失在眼前。她四处探看,却听人群爆发惊呼,有人指着台上:“那,那…” 钟冉掌心冒汗,忐忑望向高台── 佟曼娇背对着众人,双腿腾空而起,背后金丝绣纹随灯光时隐时现。 她依旧捂着脑袋嘶吼,只是叫声被湮没在宾客此起彼伏的呐喊中。巨型寿字亮度不减,每每灯光熄灭,那鲜红色彩便将高台衬得如入鬼界。 分卷阅读196 血色寿字前,佟雷魔怔般呆立,与几近疯狂的佟曼娇两相对视。 混乱中,有人抓脱了桌布,装饰的烛火倒塌,橘色火苗接连舔舐了数张桌面,火光点亮了整层楼房! 会场顿时陷入恐慌,那些穿着光鲜的人们一窝蜂往门口挤去,在求生欲的趋势下,即使脚踏高跟也健步如飞。 因为惧怕火焰,钟冉脚下发软动弹不得,被人群撞得踉踉跄跄,差点平地摔倒。她下意识抓向旁边,一只强健的胳膊将她撑起。 她靠在卫舜怀里,听他大声喊:“先走!”钟冉看往高台:“可她…” 卫舜揽住她的腰:“她摸不到活人不要紧,但是你不能留这儿引人注意,我们还不知道追杀你的人是谁,不要冒险!” 钟冉被他护着往外走,临近门口,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会场所剩人数寥寥无几,其中最惹眼的,是立于中央的西装男人。 他一动不动杵在那儿,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钟冉暗自咬唇,毅然随卫舜奔离。 * 出了会场,两人放慢了脚步,与周围不顾形象狂跑的男女形成对比。 卫舜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发现钟冉眉间紧锁,隐隐有细汗冒出。 刚放下的心又给悬起,卫舜连忙弓腰:“你怎么了?”钟冉咬牙摆摆手:“没什么…” 她的手无意识往下探,卫舜顺势蹲下:“是不是脚扭了?” 钟冉咧嘴笑道:“真没事,它自己能好…” 卫舜抬头凝视她:“冉冉,就算喊疼也没关系的。” 橘红光色在他面上游移,慢慢挪至眼底。钟冉嘴角动了动,一时竟忘了脚踝疼痛,沉默地看他背过身子:“上来。” 钟冉乖乖趴了上去。 卫舜直起腰杆,手往后按紧裙摆:“什么狗屁高跟鞋,咱以后都不穿了。” “好啊。” “还有那女鬼,疯疯癫癫的尽吓人,害得你崴脚,咱以后也不管她了。” “好啊。” 卫舜停下脚步,“你敷衍我啊?” 钟冉搂紧他的脖子:“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和我在一起,你老是忧心忡忡的。” 卫舜转来半张脸:“你是没看到,你不在身边时,我脸拉得更长。用大朱的话说,那脸简直能垮到地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鼻尖,“踏踏实实的担心,比悬在天上的担心好太多,你明白吗?” 钟冉没有立刻答复,静默半晌后,她伸长脖子,吧唧在他脸颊留下唇印。 卫舜双手紧了紧,钟冉额头抵着他的鬓角,光洁的小腿晃晃悠悠,嗓音带着笑意:“走吧,吉祥物。” “……冉冉!” 80、080 老宅 熊熊大火蔓延, 佟曼娇在半空痛苦挣扎, 鬼喊声扭入佟雷耳中。 他嘴唇颤抖:“阿, 阿清?” 头痛逐渐停止,佟曼娇眼中血色依旧:“阿清?您还记得我的小名?” 她笑着摇了摇头, “爸爸,我的名字, 从十二岁起就只叫曼娇…轻歌曼舞的曼, 娇生惯养的娇。叫我阿清, 能分得清我和思清吗?” 佟雷张开双手:“爸爸…爸爸记得的…爸爸分得清…” 火光映入褪红的眼眸,佟曼娇离远了些:“我没有辜负你们, 我努力了。” “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佟曼娇深吸口气,微微仰头,高傲地俯视他:“你们确实对不起我,要不是那姑娘不肯摘手链, 我一定杀了你。” 电线被火烧断,寿字熄灭坍塌。 佟曼娇不再看他, 转身就要离开, 却意外望见了会场中央的男人。 她喃喃到:“杨穆…” 这一声虚无缥缈,还未入杨穆耳中, 佟曼娇便消失在半空。 杨穆凝视身影消散处, 独立良久,怔怔落了眼泪。 * 钟冉咝一声倒抽口气,卫舜缩着脖子耸肩, 看着像比她还疼。 医生放松了手指:“这位家属,您脚也扭了?”卫舜理直气壮地反驳:“我看我媳妇儿疼,我 分卷阅读197 也疼,这叫共情知道不?” 钟冉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不好意思啊医生,他这几天休息不好,情绪躁动。” 卫舜眼珠滴溜溜转向钟冉,伸胳膊拉下她的手:“你要疼就掐我,我怕鬼但不怕疼。” 听到[鬼]这个字眼,医生抬眸瞟了卫舜一眼,嘿嘿笑道:“小伙子,这世上哪儿来的鬼呢,怕那玩意儿噶哈?” 卫舜在钟冉明显的暗示下缄默不言,医生也没继续,托着钟冉的脚踝扭动:“这样儿疼不?” “不疼。” “那这边儿呢?” “不…咝!有点疼有点疼。” 钟冉两指掐上卫舜的手背,卫舜闷哼一声抿紧唇线,另只手抚摸她的后背,示意她放松。 医生轻松笑道:“没啥事儿,就一扭伤,没动到骨头,开点儿涂抹的药就成。就稍微注意着些,别毛楞儿地新伤叠旧伤。” 钟冉连声道谢,撑着卫舜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药房走。没走几步,她试探性甩甩脚踝:“好像可以了,嗓子…”她又使劲咳了咳,“好像也好了。” 卫舜握着开药单:“药还是拿了吧,也许以后用得上。” 钟冉小心翼翼迈出左脚,走起路来还算正常,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取完药,两人往停车场去。卫舜用钥匙给车解锁,钟冉在旁边来回踱步:“还是运动鞋穿着舒服。”卫舜拉开车门:“那是,运动鞋可惯脚了,穿多了连皮鞋都不习惯,更何况你那尖头小高跟。” 为方便整理借来的衣服,钟冉坐进后座:“也不知佟曼娇那边怎样了?” 卫舜回头:“不管她了,该怎样就怎样,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钟冉坐在两鬼之间,无奈地扶额。 卫舜有些炸毛:“我说,你俩就不能稍微有那么点提示吗!幸好我车还没发,要是车开了,咱就一车两命了!” 佟曼娇懒懒靠上窗户:“是一车一命,钟冉可死不了。” 钟冉抬手打断:“等会儿啊…白国正没离开我能理解,你怎么也还在呢?” 佟曼娇斜睨向她,微微耸肩:“我也不知道,原本我也没啥执念,不知道留人间的意义是什么。” 钟冉无言以对,掉头看白国正:“那白老板,她不知道她的,你也不知道你的吗?” 一直沉默的白国正突然开口,低沉嗓音中,带着上年纪者特有的沙哑:“我也许是…老宅的财产吧。比如保险柜,家里应该还没人打开,可别浪费了。” 钟冉瞥向佟曼娇,佟曼娇微垂眼皮:“看我干嘛?” “我在想,你会不会是放心不下你女儿呢?”钟冉陷入回忆,“我见过挺多放不下儿女的游魂,你会不会也是?” 佟曼娇嗤笑一声:“那小妮子?从出生到我死都不太喊妈,我也没亲手照顾过她,关系可没那么好。” 钟冉知道和她是讲不通了,决定先解决确定的事:“白老板,你的老宅在哪里?” 也许隔了太久,白国正偏头回忆几秒:“在郊区,有套宅子,嗯…卉子也住那儿。” “卉子…?”“嗯。我女儿,也是她女儿。” 佟曼娇不驳斥也不应声,淡淡看着窗外。 钟冉通过车内镜的与卫舜对上视线,点了点头。卫舜开启导航:“现在七点四十多,你的老宅今晚能到吗?” “能,离市区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卫舜踩下油门:“那就今晚解决吧。” * 郊外的路灯亮度不高,点缀在在沉沉夜色里,昏黄的色彩令人恹恹欲睡。 佟曼娇不停抹着眼皮抹不掉的血渍,试图让视野变得清晰。 一马平川的地面与天际平行,延伸至望不到的远方。重复的景色看得钟冉很是无聊,便开始同女鬼搭讪:“先前在会场,头痛又犯了?” 佟曼娇小指捞捞耳廓:“嗯,以前我头疼可无人知晓,如今你在,让我当众发泄了一回,够爽。” “你头疼多久了?” “不清楚,死之前就有了。”佟曼娇言语轻快,“从我流产开始就有了,时不时发作,大概是后遗症吧。本以为死了就没事,哪知道死了还得承受。” 钟冉靠上椅背:“那你在会场都干了些什么?没把你爸吓死 分卷阅读198 吧?” “他啊?”佟曼娇讥笑,“贪生怕死的,试图用亲情感化我。迟来的懊悔最没用,我不喜欢,也不稀罕。” “那……那个男的呢?”钟冉问得小心翼翼。 佟曼娇神情恍惚,骤然发笑,“我本指着听他说点儿煽情的话,结果你走得太快,还没来得及照面就消失了。” 说完这句,她又看回了窗外。 卫舜瞧着前路:“前面稀稀拉拉有几间别墅,你的宅子在那儿吗?”白国正俯身望去:“嗯…再往前些,围着铁栅栏的就是。” 车尾红灯亮起,渐渐朝路边靠拢。平整的水泥路面停着辆肮脏的轿车,要不是车头的飞天女神还算干净,卫舜几乎认不出这满身泥垢的玩意儿竟是老式劳斯莱斯。 钟冉冲佟曼娇摆手:“你们先别出现吓着别人。” 两鬼闻言消失。 偌大的庭院连守门人都没有,镂空的栅栏圈不住疯长的灌木,常青枝叶从中穿出,无人修剪的植物早已模糊了人工框定的模样。 钟冉抹了把铁门的积灰:“里头有人吧?” “有。”卫舜伸长脖子,“一楼二楼都有房间亮着灯。” 钟冉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先按门铃。很快,门上小喇叭便传来年轻女声:“您好?” 钟冉眨眨眼:“您好,请问白卉女士是住这儿吗?” 那端沉默几秒:“我就是,请问您是…?”钟冉实话实说:“我是您父母的朋友。” “朋友?”女声轻笑,“我父母过世九年多了,想来的朋友早就来过了,现在再来,我家已没啥可以帮你的了。” 屋外刮起了冷风,铺地的落叶被迫卷起,有几片飞上钟冉肩头。卫舜拉紧拉链:“看这天气,保不准真要像天气预报说的下雨。” 钟冉改了主意:“我直接进去吧,隔着这么长的距离,什么都没说服力。” 卫舜缓缓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 别墅一楼很高,宽阔的两扇大门紧闭,欧式的宗教性雕花突出平面,衣服的縠纹早被岁月磨平。 钟冉按下墙面门铃,滴滴几声电音后,白卉支吾着问道:“你,你咋回事儿啊?怎么进的外门?” “白小姐,我没有恶意。”钟冉平静回答,“甚至可以说,我是给你送钱来的。” 对讲器的窸窣杂音消失,玄关响起拖鞋的哒哒声。 接着,大门缓缓开启,一个瘦高的女人站在门边。她有双和佟曼娇极像的凤眼,原生的五官很是浓烈,只需加深眉毛点红双唇,便能惊艳四座。可惜…… 她的妆容看着十分廉价,劣质的棕色眉粉不甚均匀地延续着断眉,稀疏绒毛像黄土地里烧灼的三两焦木。而本应红润的嘴唇透露病态的苍白,深凹的眼窝倒像重疾缠身。 白卉裹紧黑色羽绒服:“你到底是谁?”钟冉露出微笑:“你就理解为…我能通灵吧。” 这种颠覆常理的说法显然难以服人,白卉半信半疑:“我怎么信你?” “你父亲卧室是不是有个保险柜,你们不知道密码,所以至今未能打开?” 白卉嘴角动了动:“你…真的能通灵?” 钟冉点头。 “那…”白卉下意识张望庭院,“我爸还是我妈…?” “都在。”钟冉放轻声音,生怕吓着她。白卉却没表现出过多的震惊,她将门缝开大:“那就请您进来吧。” “等等。”钟冉补充到,“我还有个同伴在外面。” * 白卉领着二人来到客厅,三层高的小洋楼除了她,连个人影都不见。 钟冉四处张望,蓦地瞥见两团灯光。她定睛去看,那白光发自烛状小电灯;小灯各居左右,中央整齐摆着三个牌位,黑底金字,在亮色装潢中十分惹眼,看得人心底发怵。 白卉毫不在意地指向牌位:“我爸,我妈,我哥。”钟冉疑惑到:“你还有哥哥?” 白卉摇了摇头:“同父异母的哥哥。” 不知怎的,钟冉想起那晚长谈时,佟曼娇说过的话──“…我曾不择手段上位,插足别人家庭,杀害别人儿子…” 卫舜拉拉衣袖将她的意识唤回,白卉自顾往墙后穿行,钟冉赶紧跟上。 没走多远,钟 分卷阅读199 冉听见带着背景乐的说话声。屏幕荧光晃入眼帘,她下意识眨眼,却见白卉并未上楼,而是转去了楼梯旁。 钟冉这才发现,正对电视与沙发持平的地方有架锃亮的轮椅。轮椅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对众人,一动不动窝在那里。 白卉俯身冲老人说了几句,老人半点动静也没给,白卉却似习惯了她的反应,直腰走回楼梯。 钟冉扬起下颌:“她是……?” “我爸的正妻夏琴…”白卉突然捂嘴咳嗽几声,缓过气后才说,“前些年脑子出了问题,很多事记不清了,现在谁都不认得。” 钟冉抻直脖子望去。老人背影佝偻,搭在扶手的五指微有动弹,头渐渐扭向漆黑的窗外: “又要下雨了。” 她的声音细弱蚊呐,三人并未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好像抽了,莫名没了好几个… 81、081 雨夜 白卉拿出大串锈迹斑驳的钥匙, 在其中来回翻寻, 终于挑出房间钥匙:“这儿我只打扫过一次, 尔后就再也没碰过。” 久不运转的门轴吱呀呻.吟,一层细灰扑来, 钟冉和卫舜捂着口鼻挥手,直到尘埃落定才跟白卉进门。 屋子很大, 所有家具都被盖了塑料薄布, 薄布此起彼伏高矮不一, 下层精致的器物依稀可见。 白卉揭下墙面薄膜,露出嵌入墙中的保险箱。光滑的金属反折亮光, 看起来不算太旧。 她询问钟冉:“你是说你知道密码?” 钟冉没有直接答复,而是按白国正的交待转动密码旋钮。 咔哒…锁芯自动弹开,她顺势拉开箱门。里头堆满了纸质文件,看起来倒是丰厚。 白卉面容终于有了波动,她伸手抚过最上层的牛皮纸, 喃喃到:“原来…我爸的不动产证明都在这儿。”她掀起文件套,下头还压着张淡黄信纸, 黑色文字井然有序地排列其中。 “立遗嘱人白国正, 男,63岁, 哈尔滨市人, 现住…”白卉倏忽抬头,“这是我爸的遗嘱?” 钟冉耸肩:“你都不确定,那我就更不确定了。”白卉对她的怀疑瞬间打消, “你做这些目的是…想要报酬还是其他东西?” 钟冉与卫舜对视一眼,她笑道:“报酬就不必了,能借宿一晚吗?你们郊外宾馆有点儿少。” 白卉折起遗嘱:“当然,只是我们家没有佣人,大房子无人打扫,仅剩的干净客房可能堆了杂物。” 钟冉摆手表态:“没关系,我们不介意。” * 白卉领着他们回到一楼,电视机还亮着,只是那台轮椅不见了。白卉四处张望,终于在窗边发现了夏琴:“阿姨,咋把窗帘拉开了?” 夏琴头颈细微颤动,喉咙发出崩弦二胡般断续又含糊的嗡嗡声。 白卉听不懂,也没有好奇探究,一把拉拢窗帘:“要下雨了,我不喜欢下雨,你也不喜欢,为啥要强迫自己?” 夏琴僵直脖子望着纹丝不动的蕾丝布帘,直到白卉握着手柄推开轮椅,她的视野才有所变化。 白卉蹲在夏琴身旁仰头:“阿姨,我送您回房间睡觉好不?”夏琴没摇头也没点头,目光呆滞地与她对视。 白卉无奈起身:“我先带你们去卧房吧,等会儿再招呼她。” 钟冉一步三回头,试探性问白卉:“她是阿尔兹海默征吗?什么时候得的?”白卉背对着他俩摇头:“具体时间说不上了,得有七八年了,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 她拧开门把:“就这间吧,你们应该…方便一块儿住吧?” 卫舜咧嘴笑道:“方便,方便。” 临走前,白卉貌似随意地交待:“阿姨精神不正常,而且怕下雨,晚上要是有啥动静,你俩不用慌张。” 钟冉和卫舜面面相觑,目送白卉关门离开。 两人整理了一会儿背包,卫舜捧着洗漱用具:“是我先洗还是你先?” 余光瞥见衣柜旁微微露出的鞋尖,钟冉说:“你先去吧,我等你弄完再去。” 厕所水声哗响,钟冉走到衣柜旁,果然看见靠在侧面的佟曼娇:“你来了?不见见你女儿吗?” 佟曼娇讽刺地歪嘴:“也不知卉子和谁学的这么败家,才几年时间,丰厚的家底就被败成了这样。还有那 分卷阅读200 白老头的大老婆,居然疯成这样,真让人唏嘘。” 钟冉四处探看:“白老板呢?” 佟曼娇表情轻松:“不知道,谁管他啊?这些年老黏着我,活着黏死了也黏,他消失我才感觉身体舒畅些。” 钟冉挑眉:“也许人家对你倾注了真感情呢?” 佟曼娇娇笑一声:“小妹妹,真感情在这名利场太难得了,更何况是个沉浮多年的老男人。”她手指纠缠发梢,“最多是见色起意,就算我死了,那也是鬼中拔尖儿。” 钟冉不再搭话,垂头看向手心。 没有金块也没有其他,应该还未彻底消失。 * 墙上挂钟嘀嗒旋动,每一秒都是无法回溯的流逝;时针和分针最终在12集合,秒针渐渐靠近二者。 嗒、嗒、嗒… 钟冉翻了个身,恰好与卫舜对视。 “睡不着吗?” “嗯…嘘──” 钟冉竖起食指,眼珠斜向外上。彼此静默许久,她轻声开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卫舜皱眉:“好像…下雨了?” 窗外雨点绿叶,顺着叶尖砸入水洼,声音比指针敲得密集,渐渐掩盖了时间的低语。 钟冉定定望着他:“你再听。” 卫舜无意识屏息,尽量将雨声分离。突然,他抬眸看回钟冉,眼神带着点不确定:“有人在说话?” 确切来讲不是说话,更像扯着撕裂的喉咙,发出似哭似笑的叫骂声。那声音在雨里断断续续,却正因它的隐蔽,使得沙哑的嗓音愈发诡秘── “…当年死乞白赖地求我稀罕你,翻身便寻了下扇儿…” “你这狗东西,几十年感情挫成灰还攥手里,生怕被揭开你腌臜的面皮!” “看这宅子空荡荡,妻儿惨死笑兮兮,活该你成轱辘棒子,活该你下阿鼻地狱…” “哈哈哈哈哈…看看你那魂儿画儿的脏脸,哭得鼻涕都垂进嘴里…” 声声控诉声声凄厉,钟冉没由来一阵瑟缩。卫舜覆上她抓枕头的手,低声询问:“要不我们去看看?” 钟冉犹豫几秒,缓缓点头。 随着房门推开,房外雨声和叫骂声同时变大。卫舜不敢开灯惊动别人,只牵着钟冉摸黑循声。 “死──啊!哈哈哈哈…管你家财万贯,管你左拥右抱,死啊!哈哈哈哈哈…” 卫舜被骇人的大笑惊得手中一紧,几乎忘了拐弯看路,钟冉连忙拉住他,无声地指指墙后。 指尖所指处,正是夏琴看电视的地方。那儿窗户大开,冷风将暖气驱散,蕾丝布帘如鬼魅晃动。若不仔细辨认,黢黑的夜里容易看得人手脚发凉。 “我和你一起去地狱!我要压着你,永世不得翻身!” 锃亮的轮椅倒地,夏琴则挺直腰杆坐在旁边。冬日的雨水寒冷刺骨,拍在她脸上却似毫无知觉,单薄的睡衣领口已濡湿了大半。 骂完长长一串,她歇了口气,指窗的手也渐渐放下。 西北风吹得窗框咯吱晃响,黑白斑驳的头发缠于脑后,肌肉下垂的脸定定地凝视窗外。 钟冉刚迈半步,夏琴身形微顿,蓦地转过脑袋! 她的五官歪曲错位,口鼻几乎挤在一处,高低不一的眉毛将额头拧出纠结线条,两只含怨的双眼直勾勾盯向他们! 卫舜本能地将钟冉拉回身后,却听扑通一声,夏琴重重倒向了地面。 钟冉暗叫不好,连忙小跑着前去扶人。窗外亮光照来,夏琴眼皮上翻,两弯粉色肉条下是微黄的巩膜,睫毛时不时随眼皮抽.搐。 卫舜关紧窗户,抹了把脸上雨水:“是不是癫痫或者啥发作了?”钟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不确定…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找白卉拿药。” 说罢,两人迅速完成交接,钟冉带着满腹疑虑往楼梯奔去。 * 二楼的格局很大,房间也多。钟冉自楼梯口往各地穿行,猛然瞥见一处房门,随即止住脚步。 那扇门绘制的纹路有些古怪,木制深褐的门面,用红漆画了几串符号。钟冉看得不甚清楚,本想接近去辨认时,某处响起了人声。 她连忙掉头张望,隐隐辨认出声源来自走廊尽头的房间 分卷阅读201 。 她迅速穿入墙中。 房内视线晦暗,厚布帘子死死遮盖窗户,半点光亮也无。听不到刚才的人声,钟冉手指紧张地攥起衣摆,毫无头绪地环视四周。 “妈妈…” 声音再次入耳,钟冉看往床头—— 穿着紫色睡裙的人缩在床头与窗帘间的空档,宽大的裙摆将双腿包裹,只剩苍白足尖露出裙边。 白卉双手捂耳,头深深埋入膝盖,肩膀一耸一耸,似在害怕又似哭泣。 钟冉小心翼翼地蹲下:“白小姐…?”听见有人呼唤,白卉缓缓抬头,垂至下巴的眼罩脱入脖颈,发红的眼圈警觉地看向她。 钟冉右手搭上她的膝盖:“别害怕,是我。” 白卉嘴角耷拉,哭声孩童般稚嫩:“我…我想要妈妈…我想要妈妈…” 她不停重复这句话,仿佛真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儿,艳丽的五官蒙上一层难以名状的惊恐。 钟冉尝试着靠近:“你…真的想见妈妈?”白卉抽噎着点头,“窗外下雨…我很害怕…没有人陪我,只有我一个人…” 钟冉沉吟片刻:“好,那你把眼罩戴上,我让你妈妈出来见你。” 白卉睁大双眼,像被人遗弃在外的宠物,警醒又疑惑。钟冉不禁放柔了嗓音:“直接见她怕吓着你,我们一步步来。” 白卉听话地戴上眼罩:“我可以了。” 钟冉握紧指南针,刚准备呼唤佟曼娇,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杵在了身后。 钟冉冲她点了点头:“你和白小姐说说话吧。” 佟曼娇没有挪步子,但钟冉第一次见她流露出略带哀伤的温柔,“卉子,是妈妈。” 阔别九年的熟悉嗓音,白卉迅速直腰:“…妈妈?” 钟冉识趣地后退,佟曼娇屈膝下蹲,右手徒劳地穿透白卉脸颊,“我在这儿,有啥事儿和妈妈说。” 白卉拭去鼻涕:“妈妈,下雨天最讨厌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雨声。” 佟曼娇语气轻柔:“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下半脸突然扭曲,“因为十年前,阿姨差点杀了爸爸…我看见了,就在爸爸书房里。” 82、082 阴影 钟冉心念微动, 疑惑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白卉冲着声源方向仰头:“我看见了, 我没有骗人…十年前的夏天, 妈妈出门找沈阿姨,我也去了同学家。” “那天六七点下起了小雨。因为没带伞, 我怕雨太大不好回家,就提前离开了…” * 十岁的白卉穿着粉色公主裙, 一双干净的白皮鞋沾满了泥渍。刚一进门, 她便见冯妈跪在地上擦桌脚, 额头淌下一行黑汗,像客厅的空调毫无作用。 冯妈擦擦脸颊:“小小姐回来了?不是说十点才让田家司机送吗?” “算了算了, 芊芊的娃娃还没我的多,而且雷声好大,我在外面害怕…”白卉伸长脖子,“怎么你和张姐姐赵爷爷都在客厅啊?爸爸说让你们大扫除吗?” 冯妈咧嘴笑道:“夫人让我们做的,说前几天客人走时没做, 过几天又来客人还不做,一个个大概是想扣工资了。” 白卉换好拖鞋:“那我去楼上玩儿…” “哎呀不行吧?”冯妈阻止到, “夫人说没事儿不用上楼, 她和老爷都有事儿忙,打扰的要扣工资!” 天空突然划过惊雷, 白卉浑身一哆嗦:“我又不找阿姨玩儿, 我去房里看电视,《星光大道》还没看完呢!” 说罢,她蹭蹭蹭跑去了楼梯口。 接近八点的夏日天色已昏, 再加上屋外阴云密布,没开灯的走廊几乎看不清东西。白卉循着记忆去找开关,亮灯前,她望见书房门缝透出一丝微黄光束,风吹似的摇摆,不太像电灯的光。 十岁正是爱闹腾的年纪,她忽然起了一丝捉弄的念头。 白卉蹑手蹑脚地接近书房,隆隆雨声间隙,她耳朵一动,似乎听见房里有人说话。 阿姨也在吗?还是秘书爷爷? 白卉凑上前去,模糊辨认出只言片语──“求你…求你不要这样…求你了我错了…” 声音颤抖且微弱,白卉听不出是谁在说话,好奇驱使她摸上门把,轻轻旋动外围 分卷阅读202 … 拧不动?她加大力道还是纹丝不动,猜里头是落了锁。 疑惑之际,她听到清晰女声:“求我?我明里暗里求了你多少次,可你是怎么做的?为了找年轻女人不被娘家诟病,我的病被你拖延不治,那时你想过你错了吗?” 是…夏阿姨的声音?! 白卉趴在门边,听见物品坠地的哐当几声,并伴随着压抑的呼喊。天降惊雷阵阵,里头的动静被吞没,刚入耳的求救也就此消失。 好奇和恐惧相互鞭笞,白卉浑身僵硬,听着混入雨声的嚎啕,终究是好奇占了上风。她轻轻跪倒,慢慢趴向地面,就着底部门缝,她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宽阔的书房内,仅一圈白蜡照亮狭窄区域。无风摇曳的火苗隐约腾起黑烟,黑烟逐渐分成五缕,如焦黑的手指向中央聚拢。 白卉捂住了嘴巴。 烛光中央立着张皮质办公椅,白国正十指紧攥浑身发抖。黑烟如无形的绳索将他捆死,除了嘴巴能自由张合,其余便像与大脑分离般失控。 缠绵病榻的夏琴浓妆艳抹,旁边站着个端碗的驼背老人,正对着一方牌位念念有词。 驼背递来血油混融的瓷碗,夏琴张开五指,用缠满红线的剪刀剪下指甲。 指甲入碗、沉底,最后嗞嗞冒出小泡。 白国正看着碗越来越近,脖子后缩双唇紧闭,却被夏琴一把攫住了后颈。她面目狰狞,一扫往日的温柔姿态:“喝!给我喝!” 一道闪电撕裂黑夜,天空劈下两声响雷。夏琴的脸被白光照亮,五官瞬间模糊,只剩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俯视白国正。 白卉指尖发抖,白国正比她更大幅度颤动挣扎。夏琴撬开牙关,将猩红的液体强行灌入他嘴中! 大半生过着富贵日子的白国正,被迫咽下腥甜恶臭的血水,喉头一阵接一阵缩紧,止不住干呕起来。 夏琴目的已达,猛然转身跪下,面对着儿子的牌位:“我夏琴,用我儿子的魂魄,我的性命,诅咒你白国正…一年内死于非命!我同你下地狱,压得你永世不得翻身!死后也要遭受折磨!” 说罢,她重重磕向瓷白的地面。 一声,又一声…她的额头被磕破,青紫的伤口渗出鲜血,聚于眉角蜿蜒下坠。 她连磕九个响头后,惊吓过度的白卉失去了思考能力。耳边是父亲的哑声嚎啕,眼前是阿姨的疯狂行径,她不禁大哭起来。 驼背突然转身,大步跨去开门;白卉缩坐在墙角,撕心裂肺的哭喊直震人心。 他回头冲夏琴说:“这孩子…撞煞了。” * 听完这一切,佟曼娇已说不出话来。 有泪水自眼罩流出,白卉嗓音呜咽:“妈妈…我活不了太久的…” 佟曼娇嘴唇嗫嚅:“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她夏琴要为儿子报仇,也该找我。要不是我野心太盛试管怀了男孩儿,她儿子也不会被我家视为阻碍死于车祸…” 白卉捂住面庞:“我是想说,可是…夏阿姨阻止了我,说听者都会遭反噬。原本阿姨是打算连您一起报复的,可因为我,她觉得您的罪孽已经得了报应,所以…” 她偏头猛咳几声,一时难以成句。 佟曼娇起身面对窗帘,烦躁地锤向窗户,可惜手直直穿过了墙壁,只能徒劳发泄。 她抱着胳膊来回踱步,钟冉在旁静静看着,卫舜不知何时也来到身边:“夏琴没事了,我扶她进屋休息了。” 钟冉沉默点头,听佟曼娇大喊:“祸不及下一代,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我流产砸死入不了轮回都是报应!” 卫舜用眼神询问钟冉,钟冉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看。 佟曼娇长叹口气,复又蹲回白卉身边:“这是我的错,都是我该有的报应!” 对比佟曼娇的失态,钟冉显得异常冷静:“那个夏阿姨,她是因为施咒反噬的吗?” 白卉静默半晌,点了点头:“爸妈死了没多久,夏阿姨便出现病症。她在彻底疯掉之前,把所有财产都给我交了底,我只留够了生活必须,其余的…都捐了。” 佟曼娇恨铁不成钢:“你个二虎吧唧的!你瞅瞅你现在生活成啥样儿?” 白卉哽咽到:“可是妈妈,做错了事,都是要偿还的…你死了,就只有我去偿还了…” 佟曼娇偏头 分卷阅读203 捂住双眼,“我…从小我都没怎么照顾你,你凭啥帮我偿还,你亏不亏啊?!我在人群中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生出这么个傻子…把家产都扔了干净!” 白卉抹去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佟曼娇仰望天花板,心头说不出的酸楚:“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让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我错了…” 一人一鬼相对不相见,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钟冉试探着问道:“你那夏阿姨…真的没对你妈妈下手吗?” 白卉摇了摇头:“我确实没听到…而且,夏阿姨病后,我特地找到那位做法的大师。是他告诉我阿姨的病是诅咒的反噬,是注定的,治不好。” 佟曼娇十指陷入发中:“她诅咒我是应该的…我可以承受,但她不该牵连无辜却没有补救,这和我们家族那些肮脏手段有什么区别?!” 白卉循声探出手,隔空摸向佟曼娇的脸颊:“妈妈,我没事的,捐了遗产我心里很轻松,杨叔叔也常帮我打点。我过得很好,您不用责怪任何人。” “杨…杨穆吗?” 白卉应到,“嗯。杨叔叔人很好,他没结婚,一直把我当亲女儿照顾。” 佟曼娇失了声音,垂眸盯着地面良久:“那你要记得…感谢人家。” 白卉笑着轻轻摆头:“妈妈,也许…他希望您亲自去谢他。”她嘴角略有耷拉,“这九年,我看得出来,杨叔叔不是想照顾我,是想照顾您的女儿。” “不用说了。”佟曼娇出声打断,“卉子,我这辈子,早已结束了。” 白卉抿唇成线,再也无话可劝。 见两人住了话头,钟冉这才开口:“白小姐,可否问一问那位大师的联系方式?” * 阴绵绵的天空遮蔽了阳光,卫舜坐进驾驶座,听钟冉对白卉解释:“快的话三个小时就能回来,毕竟他住的是市内,又不是跨了城市。” 白卉说:“那要是能赶上晚饭就打电话,我给你们做好,咱一块儿吃。”钟冉笑着点头:“谢谢,麻烦白小姐了。” 白卉沉默几秒:“那个翁大师脾气古怪,到时你们说话注意着些。” “明白了。”钟冉跨入副驾系好安全带,等车驶离别墅,她微笑的脸终于垮下:“你们跟来做什么?” 卫舜眼睛盯着窗外,余光都不愿瞟过车内镜。 后座的佟曼娇翘起二郎腿,尖头小皮鞋随车身上下颠簸:“你是想探究关于我的事,我不该跟上吗?我也很好奇,他那所谓的咒术,是不是厉害到连我也波及。” “那要是确实波及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佟曼娇食指点点脑门:“让你杀了他,你干吗?”见钟冉眉间颦蹙,她哄笑一声换了姿势,“放心吧,最多吓唬吓唬他。这事儿也算是报应,我人都死了,探究清楚原因,让我早点儿入轮回也挺好。” 钟冉无奈地捏捏鼻梁,“那么白老板,您的愿望我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非得让您跟来?” 白国正爆裂的眼珠瞥向钟冉:“我只是想跟着娇娇一块儿,她还在,我就不走。” 佟曼娇嗤笑:“生前装深情上了瘾,死后还端着这副嘴脸,恶心给谁看?” 白国正识趣地以沉默掐断了话题。 83、083 撕裂(一) 钟冉掀起帽兜踏出车外, 匆匆忙忙地往大厦跑去。卫舜锁好越野紧跟着跑进大厦, 抖抖身上的积水说:“居然忘了向白卉借伞, 真是失策。” 钟冉拂开黏脸上的湿发:“电话你存了吧?”“当然存了,这我怎么会忘记。” 卫舜便说边翻手机:“翁神棍, 翁神棍…哦,在这儿。”钟冉凑上前去, “你打电话问问他具体在哪个大楼, 白卉好像记错了名称, 我搜地图附近没有叫达顺的地标。” 卫舜比了个手势,按她的想法拨通了电话:“喂, 请问是翁大师吗?”电话那头静默片刻,一道稚□□声响起:“您有事儿?” 卫舜不禁皱眉。 但凡开门做生意的,鲜少听这种语气同潜在客户说话,大概名气大了,这架子也蹭蹭端了上去:“哦, 我是朋友介绍来的,说您这儿算命很准, 就想着问问。” 女声问道:“您哪个朋友?” “白家的。”卫舜如实回到, “城郊白家的小姐,名叫白卉。” 分卷阅读204 话筒传来窸窣动静, 隐约有人交谈, 卫舜依稀辨出男人的声音,他应该才是白卉所说的翁大师。 “喂?哪位啊?”话筒换成了男人接听,他声音兴奋语调高亢, 全不似刚才女声的冷淡,“算命吗?紫微斗数看相八卦六爻奇门遁甲…” “啊…看相看相!”卫舜赶紧打断,“所以得去您店里亲自看,但我忘了您的店在哪儿开的。” 木桌的稿件被风掀起页角,拿手机的驼背男人裹紧棉衣:“哦,在塔顺大厦那儿。”他回到,“9楼908室,翁婆命理堂。” 那端客套地感谢几句挂了电话,男人干瘪皱巴的手指按住欲飞的纸张,将手机压上纸面。 正低头打算拉起外套拉链,桌前凭空出现一个人影。他余光瞥见半截裤管,边抬头边说:“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们…会…” 他停止了动作。 * 钟冉跟着卫舜奔向马路对面的塔顺大厦。大厦外观与其他写字楼无异,高耸直立的十七层房间看不见屋顶,晃于屋外的平开窗给人摇摇欲坠的恐惧,钟冉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卫舜递来纸巾:“擦把脸。” 钟冉那纸吸去水渍,探头看了看四周:“那大师有没有说AB哪个入口离908室更近啊?” 卫舜随她张望:“没想到这楼还有好几个入口,那神棍也没提哪个更近。不过没事儿,咱先进B门避雨,我给他再打个电话。”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钟冉为楼里充足的暖气一阵哆嗦,身子往拐角挪了挪,正对上佟曼娇的侧脸,“就你吗?白老板呢?” 佟曼娇剔着指缝干涸的血块:“我哪儿知道,说不准飘其他地儿去了。” 钟冉下意识看往手心,并没有遗落的金块。她攥紧五指,“你先离开这里,无论问出什么都不许跳出来吓人。” 佟曼娇笑了:“这有啥好吓的,我人都死了,把神棍吓死同我地底做伴,岂不更隔应?你要不放心,我走就是。” 钟冉目送她消失,心底隐隐觉得不安,再次张望起周围。卫舜的手机停在耳边,视线挪向钟冉,“好像…没人接?” 钟冉轻咬下唇:“再打一次。” 耳边传来冰冷的嘟嘟声,连续响过四十秒后,通话自动掐断。卫舜定定望着她,“还是…没人接。” 钟冉扣上兜帽:“你直接坐电梯上九楼找908室,别管哪个入口近了…”说罢她转身直冲楼外,卫舜大喊,“你去哪儿?!” “救人!”钟冉小幅回头,雨水重新濡湿面颊,“我得让白国正在这片区域消失!” * 驼背的大师两鬓斑白,抬眸望人的同时,额头皱纹簇拥成条:“你…你哪位?!” 残败的黑色西装垂于腰间,红白相融的衬衫沾在胸前,白国正凉凉开腔:“我找你,封口!” 他猝然扑来,驼背大师双脚落地迅速后退,被绊倒的木椅哗啦砸向瓷砖! 在半步不到的距离,窗框被冷风刮得咯吱呻.吟。驼背大师腰间佝偻,努力抬头才能与白国正对视,“你…你哪位啊?整这么个行头真是丑得不忍直视。” 白国正斜睨大开的窗户,忽然双手抬起,作势要扑去掐他脖颈! 面对这突然的袭击,驼背大师本能倒退,可他身后已无退路,手掌不自主按上积水的窗沿,眼看就要倒出窗外──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接近,驼背大师右胳膊一紧,一股大力将拉回他屋内! 卫舜穿透白国正的身体,手死死抓住大师手腕,嘴里喘着粗气:“别怕…他碰不到实物,伤不到你…” 白国正顿时变了脸色,面部线条蓦地狰狞。他四肢落于地面,脖颈拧成麻花,头部以奇特的扭曲方式,渐渐朝天转动! 驼背大师挠挠泛白的头发:“其实…他好像能摸到人。他看起来不像鬼,更像是非人非鬼的怪物。” 卫舜厉声呵斥:“你丫不早说!现在强行解说个屁!逃命啊!” 说罢他从桌面捞来笔筒,一股脑往白国正扔去。白国正果真能碰实物,头与笔筒接触的同时,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 卫舜拽住一动不动像看戏的驼背大师:“走走走!” 驼背大师踉踉跄跄地被拖到门口,卫舜来时匆忙并未关门,直到两人冲入走廊,他才反脚踹上 分卷阅读205 大门。 金属门哐当砸上白国正头顶,他被撞退半步,门却也因此未能关闭。 卫舜拖着驼背大师,向走廊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大吼:“快走!快去按电梯!” 上班族被吓得浑身哆嗦,文件夹也随之落地。好在他反应不慢,愣了半秒便拔腿往电梯间跑,边跑还边扯嗓子尖叫:“个驴犊子的!要死人命啦!” 卫舜被这拔尖的嗓门刺得耳膜生疼,慌乱中略略偏头,只见白国正手脚并用,在阴冷的走廊中疾速蹿来! 卫舜咒骂一声,正面瞥见电梯间外的防火门,急忙扯着驼背大师的袖口送入隔间,然后转身怼紧防火门:“愣着干啥!赶紧按电梯啊!” 上班族手指颤抖着在墙上戳两遍才戳对位置。他手心全是冷汗,指尖死死按着按钮,眼泪汪汪地盯着咬牙顶门的卫舜。 驼背大师白眉一挑两手一拍:“嘿嘿嘿!还挺刺激。” 卫舜吼道:“去你丫的刺激!…再不来帮忙!等会儿统统嗝屁!” 门缝时大时小,卫舜的身体随之抖动。正努力僵持着,电梯门叮咚开启——[九楼到了,电梯上行。] 卫舜额角青筋爆起:“别来帮忙了,赶紧撤!”驼背大师刚变向的脚又给挪了回去,上班族在电梯里招手:“快点快点!” 驼背大师快步跑去,身后响起大喊:“顶不住了!”话音刚落,大门哐地一声敞开,卫舜转身就跑:“快快快准备关门!” 白国正扭曲的脖颈飞速转动,骨折的眼眶爆出眼珠,沾血的黄牙冲击视野。他下肢猛力一蹬,上肢朝众人扑来! 驼背大师下意识贴上四方空间的铁壁,上班族双腿发软惊声大呼,只有卫舜强撑力气,手指着长按冰冷的关门键。 白国正怪叫着上前,卫舜能感到寒毛被流动的空气吹起,呼吸也随逼近的鬼脸停滞…… 二者相距不到半指,卫舜浑身僵直… 接着,捕猎般跃动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三人皆愣神,两扇铁门若无其事地闭合了缝隙。 上班族硬挺挺直着上身,双腿却渐渐软了下去,屁股结实地坐回地面:“这,这是嗝哈呢这是…啥玩意儿啊这…” 驼背大师蹲在他面前,两撇胡子一抖一抖:“喂,小伙子,你这体力不行啊,平时可得勤加锻炼。” 上班族哭丧着脸:“锻炼个屁!俺文件丢了,要没了工作,那真能天天锻炼。” 卫舜捂着额头缓气,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号。金属音持续十秒后,钟冉接通了电话:“喂?你那边还好吗?” 卫舜抹了把冷汗:“刚才白国正居然能摸到活人,而且想杀了那神棍。现在他不见了,应该是你跑出了他的现身范围。” 车外大雨泼盆,窗户蒙上一层水汽。钟冉抖抖袖口水渍,擦干小片视野:“是,我坐的士往郊区去了,你们暂时在楼里别动。哦对,你叫那位大师接电话,我有事问他。” 电梯行至一楼开启,卫舜率先走出。上班族探出脑袋张望半天,驼背大师一掌拍向他后背,惊得他瞬间弹起:“个驴蹄的吓死人!” 驼背大师吹胡子瞪眼:“咋还骂人呢?你不好玩,我不和你玩了!我找黑棉袄玩儿!”上班族心底憋闷正无处发泄,被这么一说倒来了脾气:“你…” 卫舜赶紧拦下:“翁大师…”驼背大师叉腰:“叫啥大师这么高级,我就一算命糊口的,叫翁叔就成。” 卫舜连连应声:“翁叔,有通电话请接一下。”翁叔狐疑地研判他,貌似了然地点点手指,“哦~今天这些,你们是不是联起手来玩儿我的啊?哪个电视台是吧?” “大师…”电话那端说到,“我们绝不是闹着玩。刚才找您的鬼,和您之间有什么联系?他为什么想对您下杀手?又为什么能摸到实物?” “等等等等!”翁叔打断,“你问这么多我从哪儿回答,你一个个问。嗯…我先问你个问题。” “嗯,您说。” “刚才那丑八怪,是哪个犄角旮旯的鬼东西啊?” 钟冉:“……您不会,不记得了吧?” 翁叔理直气壮:“喂,我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除了保洁那几个成天吼人扔垃圾,我还能记得谁?不过…”他煞有介事地摩挲下巴,“他丑得这么有冲击力,我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卫舜补充到:“他死之前不长这样。您仔细回忆 分卷阅读206 回忆,有没有个叫白国正的老头儿找过您?” 钟冉握着手机屏息等待。车身突然一个颠簸,她被迫跟着摇晃,手机差点儿摔出座椅。 钟冉撑着椅背:“什么事…” 声音戛然而止,司机缓缓回头…一只血痕斑驳的手架上了他的脖子! 84、084 撕裂(二) 电话传来卫舜焦急的嗓音:“冉冉?冉冉…钟冉?!” 钟冉眼睛紧盯着副驾探出的可怖侧脸, 沉声说:“卫舜, 让那老头儿赶紧给我想起来, 不想起来,白国正我就拦不住了。” 说完, 她按亮外放键,将声音调到最大。 白国正开裂的下唇掉至下巴, 说话时嘴部畸形诡异:“调头, 回塔顺大厦。”司机被他面容骇住, 手哆嗦着去转方向盘,却被厉声大呵吓得停手: “不许调头!继续往前!”通过后视镜, 钟冉凌厉的眼神也让司机心头哆嗦,“你要是调头,我现在就弄死你。” 司机:“我,我太难了…” “调头!” “往前!” 双重震慑下,司机哭丧着脸:“我, 我把车给你们,你们打一架自己开吧…”说完, 他忙不迭地拧下门把, 白国正伸爪抓去,企图将人质揪回。 钟冉迅速抬手阻挡鬼爪, 胳膊瞬间被尖利的指风贯穿! 她咬牙忍痛, 浑身大汗淋漓:“要命就滚!” 司机心里恐慌,没留神一屁股坐进了水洼,连滚带爬地冲往路人寥寥的人行道。 白国正连忙去掌方向盘, 钟冉扑向驾驶座,双手桎梏他的行动。微有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深红的血水透入椅缝。 * 电话里不明所以的撞击声听得卫舜心惊胆战,他想再对翁叔详细描述,转头却不见了人影。 他忙问兀自喘气的上班族:“他人呢?那老头儿呢?!” 上班族指指大厦门口,那儿站了个独自避雨的男孩。男孩靠在玻璃门上,手里拿着个五彩的塑料风车,一脸无辜地望着蹲在面前的白发老头儿。 翁叔嘻嘻笑道:“他们都不和我玩,你和我玩好不好?” 男孩一脸嫌弃:“我妈说了,和年纪大的人玩儿会被欺负,何况你胡子都白了。”他上下打量一眼,“而且你们还会碰瓷儿!” 他冲翁叔做了个鬼脸,哒哒哒跑去角落。翁叔双手撑头叹气,“这人生,真是忒忒忒没意思了…” 正丧着,肩头被人拍动:“老…翁叔,你再好好想想,就…这么高,然后这个身材。方脸,眉毛比较浓…” 翁叔挣开他的手:“你等等啊,我先去找那小孩儿要风车…” 卫舜急忙按捺躁动的老头,“都啥时候了还玩!你不怕他再找来弄死你吗?!” 翁叔腾地起身,腰部微微顶起:“怕啥啊真是!人都有一死,或留在人间或下了地府,凭啥别人能死我不能死?” 卫舜被他胡搅蛮缠的说辞弄得哑口无言,见老头眼神时不时飘上风车,他无奈妥协:“行行行!只要你想起白国正的事儿,我就给你买一百个风车!” 翁叔眼睛一亮:“说话算话?” 卫舜表情憋屈:“骗人的是…小狗。” 翁叔高兴拍手:“嘿嘿嘿好的,我这就给你想。”他在走廊来回踱步,时而双手抱于胸前,时而抬手搔搔脑后。 卫舜的嘴唇因紧张而干裂,但他不敢出声打扰,只得努力辨认电话的杂音。 突然,那端传来哐地一声,卫舜握紧手机:“钟冉?!” “没…没事。”钟冉嗓音憋闷,像鼓着劲儿使在了别处,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你让他想…继续想…” 出租车的操纵杆被她掰断,而此时,她正双膝抵着白国正的胸口,手肘撑住他下压的肩膀,奋力阻止他靠近手机。胳膊的裂口渗出鲜血,一滴滴垂落钟冉颊间。 “啊!我想起来了!”翁叔锤向自己手心,“好像几年前,是有这么姓白的家里找我办过事儿,貌似是夫妻俩。” 钟冉的声音断断续续出现:“什,什么事…”话还未完,白国正加大力气,硌得钟冉关节生疼。 卫舜舔舔唇:“现在不是追溯往事的时候,翁叔我问你,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解决?怎么赶紧让白国正消失?” 分卷阅读207 翁叔抓了抓头发,忽然食指挑起:“啊,我想清楚啦!你能找到个跟他一块儿的女鬼嘛?叫啥我记不清了…” 有了明确目标,钟冉深吸口气,四肢猛然用力,一脚将白国正踹回了前座! 白国正猝不及防没抓上椅背,重重摔向了挡风玻璃。他龇着含血的牙齿,只见钟冉双手贴上指南针,闭眼召唤起佟曼娇。 白国正嘶吼着扑回,钟冉伺机捞来手机,一把拧开车门,快步冲入雨中。冬日的雨水沁湿脖颈,钟冉回头,白国正手脚并用地跳下车板,四肢激得水洼飞溅! 冷雨冰得钟冉呼吸困难,她随手拎起锥形路障砸去,白国正偏头躲过,加速朝她靠拢! 钟冉往前跑了几步,陡然停下脚步。 她的身后出现了穿旗袍的背影,大雨穿透身体,无法将她的头发濡湿半分。 佟曼娇挡在钟冉跟前:“白老头儿,你怎么回事?她是和我们缔结契约的,你又杀不死她,费那力气追着跑,是闲的还是蠢的?” 白国正缓缓直起身子,“我不伤她,只要她把手机给我,随我去塔顺大厦。”佟曼娇闻言耸肩,转头看回钟冉:“那你给他呗,反正你也是帮咱还愿的,实现这点愿望还是可以的。” 说罢她就要挪位,钟冉见白国正蠢蠢欲动,脱口而出:“你的死还有头疼都和他有关!” 皮鞋尖头重新挪回,佟曼娇正了正脸色:“啥意思……”脑后突然一阵骚动,她闻声掉头,白国正十指曲张,狰狞着朝钟冉扑去! 钟冉急急蹿离,白国正张扬的手臂蓦地被擒住,“白老头儿,这么心急?让她把话说完再上手也不迟啊。” 白国正眼珠转动,全白的眼球竟让佟曼娇略有发怵,手指微微松动。白国正一把挣脱束缚,肩膀怼开佟曼娇,尖利五爪对准手机张开。 钟冉咬住下唇,蓦地手势变换,佟曼娇被她控制,身子猛朝白国正甩去,将他撞得倒向一旁。 佟曼娇眼神怨念:“你…!”钟冉表情冷漠,“你什么?我帮你做事,你帮我挡灾,这也是彼此的约定,不是吗?” 佟曼娇忿忿跺脚:“好!那我就把这老头儿抽到崩溃!”她飞身直冲白国正,涂红的指甲用力刮上皮肉,将他脖颈刮出了印痕。 佟曼娇惊讶到:“他怎么会受伤…简直,简直不像鬼…倒像非人非鬼的怪物…” 晃神间隙,白国正反手擒向她腕部。佟曼娇猝不及防,被连带着翻了个身,滑至几米之外。 钟冉趁两人不可开交之际退到墙角:“喂,喂?翁老头儿呢?你们倒是说说下一步怎么弄啊?!” 卫舜将蹲地画圈圈的翁叔提起,手指还攥着他后领:“接下来呢?快告诉她!” 翁叔耷拉眉毛抓耳挠腮:“你倒是给我点时间嘛!我可是上了年纪的人,你一吼,我就全给忘了;我一忘,你的小女友就搞不定了;她搞不定,你就得跪搓衣板了…” 卫舜两颊绷紧,隐忍怒气不发。彼此静默几秒,翁叔一拍掌:“哦!对了!激怒她!” “激怒谁?” “那个跟着她的女鬼啊。”他凑上手机,“喂!小丫头,你赶紧把那女鬼激怒,让她怨气爆发一下,摘了那丑八怪的心脏。” 钟冉堪堪躲过撞来的佟曼娇,在大雨中扯着嗓子嘶吼:“我又和她不熟,特么怎么激怒啊?!” 翁叔两眼垂看屏幕,嘴角牵成细线:“嘿嘿嘿我来我来,气死别人我最拿手,让我来说让我来说!” 卫舜扶额:他确实很能气人… 钟冉喊了一句:“佟曼娇!”佟曼娇正与白国正互相掐着脖子制衡,听到喊声,两人刷刷转头。 话筒传来翁叔亢奋的嗓音:“佟曼娇是吧?想知道你怎么死的吗?” 白国正蓦地加大力气推开佟曼娇,疯狂地朝钟冉奔来! 钟冉凝神屏息,手臂一收一推,佟曼娇再次被她牵制,身子疾速靠近又疾速扑往白国正,两鬼再次纠缠于一处。 “你啊…嘿嘿,你真倒霉,真的。”翁叔俯身贴上话筒,背后驼包更突了,“他被自己老婆诅咒后,出钱问我有啥解法。我说有办法让他死而复生…” 白国正慌乱挣扎,佟曼娇死死抱着他的腰身,“继续说!” “我说啊…”翁叔提高嗓门,“找个人替你承受,不就完了嘛。” 卫舜和钟冉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 分卷阅读208 。 翁叔笑容灿烂,“只是这个替死鬼,得有他的血脉。这老头对女人真是渣得可以,二话不说就敲定了怀孕的你,毕竟他仅剩的女儿撞了煞,根本承受不了移咒。” 钟冉手指收紧,手机微微颤抖。 “所以我收钱办事帮他移了命格,只要他死,你就死。你替他承受死亡和痛苦,他只需跟着你吸完未尽的阳寿,不出十年就能返魂人间。看他这半人半鬼的样子,我干得还挺成功~” 佟曼娇浑身一震,盯着白国正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看看你,白让他跟了你九年多,却不知因为他害了你女儿和还没出生的儿子,自己也赔了命。啧啧,真傻真天真。” 白国正张嘴,雨水流入嘴中:“娇娇…” 佟曼娇定定望着她,周身黑气弥漫,冰冷雨水一簇接一簇穿身而过。渐渐地,雨滴穿行越来越慢,最终… 浸湿了她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下一本,附上个简单的小文案: 姜昭好惨一女的。 那场核站爆炸导致的辐射后,她不仅没了家园,还丢了个对象。 他温柔帅气大方可爱(?) 失去他的姜昭寂寞、空虚、冷。 数着一堆钱的时候想他。 提枪在辐射怪物里屠出条道的时候想他。 单手痛殴某自称镇中一霸的傻比时也想他。 就这样对着无人接听的电话打了2555天,姜昭终于见到了他! ! 他寸头、黑衣、用异能揍哭辐射怪。 姜昭:我的小可爱怎么变成了大魔王QAQ?! 85、085 报复 白国正下意识瑟缩脖子, 对湿发贴颊的佟曼娇说:“你信他?咱俩做了十二年夫妻九年鬼伴, 你信他?!” 佟曼娇直起腰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的对,我们处得太久了。”冷雨在下巴汇聚成线, 冲刷了满脸的血渍,也洗清了冷漠的眼神: “正因为处得太久, 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好色, 故意将原配拖成重病;你贪名, 掩盖儿子死亡真相。你对人…从来就没有心。” 她的巩膜血丝变粗,迅速覆盖竖直的瞳孔。垂在身侧的十指红甲增长, 圆润的甲盖冒出突兀的尖头。 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也没有疾言厉色的质问,甚至连落雨的啪嗒声都似减小。她的声音盖过风雨低吟: “我不信他,更不…信你!” 白国正企图蜷身逃走,却被尖利的长甲插入肩胛。他张嘴欲叫, 喊声被又一阵刺痛吞没喉间! “这一爪,为我连坐的女儿…” “这一爪, 为我死了的儿子…” “这一爪, 为我浪费的青春。” 身心双重煎熬下,白国正疯狂攒动身子, 挣扎着脱开了她的桎梏。 他手脚并用地逃跑, 顾不上四肢血如涌注,一心只想远离鬼爪的威胁。雨雾中,他瞥见钟冉的背影, 加快速度扑上前去── 哐! 钟冉迅速转身,锥形路障狠狠抡向了偷袭的怪物! 白国正措手不及被她正中头部,跌在地上滑行数米,恰恰停在那双熟悉的尖头皮鞋旁。 佟曼娇骤然俯身五指大张,长甲深深挖入他胸口!嗞出的腥红喷向脸颊,却瞬间被雨稀释成淡粉,佟曼娇收拢手指: “这一爪,为我失去的生命。” 白国正霎时熄了生气,一双眼球光亮黯淡。随着雨水冲刷,他的肉.体褪成了骨架,剥脱的部分渐渐化为黑烟,在半空中消失殆尽。 钟冉喘着粗气,变形的路障自手中脱落,咣地一声坠地。她表情略显微妙,“若不是他贪生,成了非人非鬼的怪物,也不至于轻易被杀。” “钟冉?你怎么样了?”手机的说话声微弱,钟冉赶紧凑近耳边:“没事了,白国正……”声音戛然而止,卫舜听她卡壳心中忐忑:“怎么了?没死?” “不是他没死…是…”钟冉怔怔凝望鬼气弥漫的雨幕,待黑雾消散,女鬼却消失了身影,“…是佟曼娇,不见了。” 卫舜急声追问:“不见了?怎么回事?她没伤到你吧?” 分卷阅读209 钟冉捂着手机:“我没事,你现在赶紧开车过来接我,我在…”她望了眼路标,“我在建设南路和长安道的交叉口等你。” 卫舜挂断电话,翁叔见他有闪人的趋势,急吼吼地喊:“喂年轻人!赖账可不是好习惯啊。” 卫舜眉头下压:“怕了你了。我不会赖账,但我有重要的事儿得先处理!” 说罢他冲进雨中,翁叔探长脖子:“那我在这儿等你!你要忘了我就打电话骚扰了哈!” 卫舜遥遥比了个ok的手势,身影消失在楼外。 翁叔笑脸灿烂,摸了摸背后的驼包:“钱也赚够了,玩也玩够了,咱们准备挪地儿咯~” * 钟冉窝在副驾,手指擦过微齉的鼻子:“喂?白小姐吗?” “嗯是我,你们事儿办完了?” 钟冉岔开话题,“且不谈这个,我有问题问你。白小姐,你妈妈有没有回你那儿?”那端愣了半秒,“没有啊…我妈妈她…会回我这儿吗?” 钟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没回就算了,若你看到她,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 白卉沉默一阵:“我妈她…出事儿了?” “不是你妈出事了。”钟冉语气严肃,“是怕别人出事。” 白卉沉吟片刻,虽不解但也乖乖应和:“…我知道了,她若是来了,我会告诉你的。” 钟冉挂断电话,却见卫舜单手翻起了手机,她出声询问:“你在找什么?” “找人问佟雷的联系方式。”卫舜按下拨号键,抬头看回路况,“如果佟曼娇要发泄怨气,我猜她第一个想去的,应该是她父母家里。佟雷和三省道儿上的有点瓜葛,应该查得到私人电话。” 钟冉觉得他言之有理,便也向白卉发送询问短信。电话终于接通:“喂?又要捞杆子啊?先前友情发放,这次可得给钱了啊…” “不是,我要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啊?谁啊?” “同你们来往的佟氏企业老总,佟雷。” 细嗓子的男声嗤笑:“大哥,咱这可不能随便泄露信息啊,你且先说说找他干嘛?” 卫舜嘴角下撇:“等我给你解释完,人尸体都凉透了。” “还尸体呢?估计人家都不认识你。他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真死了收尸都轮不到你,可别诓我了。” 钟冉的手机进了短信——[白卉:因为我妈不喜欢我和佟家来往,所以没有外公电话,只知他住临江小区。] 她将短信呈给卫舜,卫舜握电话的手骤然收拢,掌根紧贴方向盘转了个大圈,越野随之在路面漂移。 待车身平衡,卫舜沉声到:“我连他雇你们撞死白家公子的事儿都一清二楚,你说我和他家不熟?” 通话霎时陷入沉寂,那端半天才回复:“我只有管家和秘书的联系方式,你等等,我给你发短信。” 电话挂断后不久,便进了条纯数字短信。卫舜将手机递给钟冉,钟冉啧啧两声:“撒谎技术可以啊,脸不红心不跳的。” 卫舜挑眉:“跟你学的,不过青出于而胜于蓝。” * 别墅外冷雨凄风,别墅里暖气融融。管家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对女佣指了指厨房:“晚饭好了吗?该到六点用餐时间了,老爷不喜欢迟到。” 女佣恭敬点头:“刚做好,正准备送去呢。” 管家示意她快去,同时兜里震动起来。他赶紧掏出手机,却见是个陌生号码,略显迟疑地接通:“喂?您哪位?” “喂您好,请问是孔先生吗?” 女人的声音?管家有些惊讶,“您是……?” “我是佟先生的合作伙伴,他电话我没打通,只好打管家的电话了。希望您能转接给他,关于合同的条目,想商量一下见面时间。” 管家皱眉:“打不通?不可能吧…这冬天光下雨不打雷的,不会影响通话吧?” 对方轻笑一声,“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您还是把电话转接给他,我同他说说。” 管家狐疑地又看了眼号码显示,按捺怀疑的心思:“那请您稍等,他在三楼书房。” 管家三步并两步上楼,端饭的女佣与他碰面:“孔叔您怎么来了?”管家无奈地晃晃手机,“工作上的事儿,你就甭管了。” 分卷阅读210 他抢先到达书房,门缝灯光反常的昏暗,还隐隐传来咯吱杂音。他与女佣对视一眼,试探性敲了敲门:“老爷,晚饭来了。” 里头并无人声应答,杂音却更响了。 管家奇到:“老爷应该没有外出吧?” 女佣摇摇头:“我一直在一楼忙着,并没有见老爷出门。” 管家再三敲门,屋内仍无反应。这时,手机传来了动静:“孔先生,能否快些处理?我这边还有文件赶着,怕耽搁了彼此时间。” 管家似下定决心,深吸口气握上门把:“打扰了老爷…” 门缝开大,冷风迎面袭来,冻得他眯眼一个哆嗦,身后突然而至的惊叫却将寒颤吓了回去。 他定睛一看,顿时遍体生凉── 佟雷眼白外翻倒于地上,满桌的文件被扫落,屈曲的双腿完成最后一阵挣扎后,渐渐放平僵直。 而他身侧,一个长发女人杵在桌旁。那半边红染的旗袍强烈冲击着眼球,盯得管家双目发懵。 是谁…人吗? 不像人…倒像是…宴会见过的女鬼! 管家不知佟雷为何被鬼纠缠,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女佣哗啦将盘子摔了个稀碎,尖叫着折回了走廊。 女鬼眼风掠过管家,只一瞬便惊起他万点疙瘩,嗓音也被吓失;女鬼却没作停留,身子极软地从窗缝蹿离,眨眼消失在夜里。 管家膝盖打战,通话的女声唤了十几遍才把吓丢的魂儿给唤回:“孔先生,孔先生!您看到女鬼了吗?!” 管家脑子宕机,对她早有预料的反常已无从深究,愣愣回复到:“走了…她走了。” * 钟冉咬牙锤向窗户:“错过了!估计佟雷那老头子没救了。” 卫舜抿了抿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跑也跑不掉,你已经尽力了。” 钟冉摊开空荡荡的手心:“你不明白,她滔天的怨气必须发泄完才能恢复理智,现在她没消失入轮回,意味着…她还会继续报复人命。” 卫舜腾出手拍拍她高耸的肩膀,忽然铃声大作,钟冉赶忙接通:“喂?” “钟小姐,我妈,我妈真的回来了。我刚才…似乎在窗户见到她了。” * 夏琴坐着轮椅,尖瘦的下巴高高扬起,空洞的双目紧黏上死沉沉的窗帘。她喃喃低语:“死了啊,死了啊…死了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电视荧光忽明忽暗,投在脸上光影斑驳,面部的沟壑也越发深刻。 荧幕演员提线木偶般做着毫无灵魂的表演,抑扬顿挫的配音增添了突兀感。 蓦地,电视音量变小,窗框却咯吱摇晃,陡然豁开缝隙。 风雨声中,一双皮面剥落的高跟驻足于轮椅后,凝血的小腿渐渐倾斜,绣花的裙边坠向地面。而那,慢慢沉直至夏琴银须盘旋的后脑。 夏琴低头,有微雨飘落手背,丝丝凉意沁人。 她嘴唇嗫嚅,絮絮之语微不可闻:“等他死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86、086 还珠 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飘动, 佟曼娇五指弯曲, 轻轻掐上夏琴的脖子:“不会好起来的。你看看你, 做了这么多,赔上的却是别人的命。” 夏琴面无波澜, 仍然目视前方:“会好起来的…他死了,我要同他下地狱…” 五指渐渐收紧, 嫣红的嘴唇贴在夏琴耳边:“那我送你一程。我的命赔你儿子, 你的命赔我女儿…” 夏琴干瘪的双唇微微上挑, 混浊的眼泪倏忽流下。 佟曼娇目睹她黑白相间的鬓发一缕缕银染,皱巴的皮肤失水般迅速塌陷。佟曼娇力气忽松, 亮红的长甲略有缩短,细长的眉毛颦蹙:“你把自己的命,捆上了他的命?” 夏琴眼里终于波动:“我不甘心…我这辈子,什么都没了。”深凹的眼眶对上染血的眼珠,“我要压着他, 永世…不得翻身。” 黑气蓦地变浓,佟曼娇冷声说:“你以为这样说, 我就不下手了?” 利甲再次变长, 佟曼娇绷紧唇角,指尖微微发抖… “妈!”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循声转头。白卉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跑下, 膝盖咚地跪于地面:“妈!求你了!放过夏阿姨吧!” 佟 分卷阅读211 曼娇顿住身形,听白卉不停说到:“你们死后,阿姨耗尽心血整顿公司, 就是想我的余生能有保障,她一直在赎罪。” 白卉偏头咳了几声:“我不怪她…以前你们都不陪我,只有哥哥陪我。如果我有能力,我也会不计一切代价报复杀我哥哥的人,所以我理解她。” 佟曼娇嘴唇嗫嚅,白卉俯身磕在地上: “一切都过去了,放下吧,放下吧妈妈…” 她的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再次抬头时,佟曼娇蹲在她身前。 巩膜血色渐渐褪去,佟曼娇颤抖着摸上女儿病态的脸颊:“卉子…对不起。”她面容可怖,白卉却看出了泪意。 她按住母亲的手:“时隔九年,我还能再见您最后一面,没有遗憾了。再过几年,我便能与您团聚了。” 在母女絮絮叨叨的诉说中,夏琴嘴角噙笑,缓缓闭上了眼。 触碰感倏忽消失,白卉手指动了动,“…妈妈…”佟曼娇双眼恢复原有的清明,长甲断回了圆润轮廓。她作势抚过白卉的双眼,重现她儿时少见的温柔:“妈妈走了。” 咸苦的泪水沁入嘴中,白卉点头微笑:“再见。” 佟曼娇起身望向窗外:“雨停了,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罢,她迈入了死寂的长夜。 * 月中一点清辉,浮光跃入积水;圆钝的鞋跟踏碎了水中倒影,迤逦向远方前行。 佟曼娇穿过铁门,手指拢了拢低垂的长发。高跟鞋的咚咚声里夹杂了紊乱的脚步,佟曼娇下意识回头,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杵在背后。 他喘着粗气,向来整齐的鬓发凌乱不堪,有几簇还挂着水珠。 佟曼娇嘴唇动了动,许久才说:“你来了?” 九年不见,年近四十的杨穆略显老态,只笑容的弧度未变:“我来了,佟总告诉我你来找他了,只是到最后…你下不了狠手。” 佟曼娇抱着胳膊:“你想多了,我只想让他在人间多留会儿,等我投了胎,便不用再见了。” 杨穆不应和也不驳斥,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凝视。 佟曼娇说:“我要走了。” 杨穆点头:“我知道。” 佟曼娇转身,杨穆小心翼翼地说:“我能…再靠近你一次吗?” 见她没有表态,他试探着上前:“就一次…最后一次。你死时,我没能见你一面,如今你又要走了,我怕…再也没机会了。” 佟曼娇仰头,胸口平复半晌,回眸笑道:“你傻啊?我靠近你,你也摸不到我,何苦多此一举?”她重新背过身子,“我走了,你找个好女人好好生活…” 旗袍下摆微动,她的脚步却止于原地,杨穆拦在她身前:“你若是不想见我,便直接穿身离开。” 佟曼娇垂下脑袋,齐整的睫毛微微颤抖:“你不想见你。” 杨穆闭上眼睛:“那你便穿过去。” 等了许久,对方没有说话声也没有脚步声。杨穆忐忑地掀起眼皮,佟曼娇轻轻抱住了他,“你说的对,我想见你,很多年了。” 这个阔别二十多年的拥抱,没有温度,更没有触感,杨穆却有了年轻时的心跳,只是它多掺了一丝沉重。 他双手环绕,像抱空气般回抱她:“对不起,是我太没用,对不起…” 佟曼娇嘴角翘起,头埋进他臂弯:“不是你的错。从十二岁起我就知道我们绝无可能…只是我贪婪地把你当成阳光,妄想牢牢栓紧。” “是啊…你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完美。” “可是…”佟曼娇直腰远离,身体穿透他的拥抱,“这不该是你的人生。” 她的手探向他脸颊:“不用再记得我了,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杨穆兀自维持着姿势,眼神流露出哀伤。佟曼娇摸向鬓发:“她说,我只是这个世界的幻影,所以这发卡,我再也还不了你。” 珍珠发卡躺在手心,圆润的莹光被划痕断裂:“我便带着它,去往我该去的地方。” 杨穆眉间攒动,唇角忽上忽下,说不清是喜是悲:“我记得,这是你十六岁时我送你的礼物。那么多名贵的首饰,你只要了最不起眼的它。” “他们给的都是皮毛,只有你给了所有。”佟曼娇指尖轻动,“我这么精打细算的人,当然选最贵的。” 分卷阅读212 她的声音渐渐缥缈:“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但我必须选错。” 杨穆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掌心,指腹忽感冰凉。他双目睁圆,轻柔地握上她的手,仿佛动静太大会戳破泡影。 佟曼娇轻笑一声:“原来这么久了,她还是没麻木,真是个蠢人。” 她抽手,杨穆下意识收拢五指,抓到的却只是珍珠发卡。佟曼娇依旧笑着:“我真的要走了,以后…便不再见了。” 未作多余停留,佟曼娇决然转身,遥望无尽长夜: “启棺一视真长诀,面色如生识汝哀。二十九年缘顿尽,不留十日待人来。” 笑着笑着,凉意终于顺流而下,落入了虚空。 咸苦的泪水浸透掌心,杨穆怔怔望着珍珠发卡,在她逐渐远离的背影中,消失殆尽… 蛟骨链圈回手腕,钟冉低声说:“一个抓不住,一个忘不掉,何必呢?”卫舜五指扣入她指缝:“若不努力将可能变为肯定,这世界,就失去了意义。” 钟冉看向泛黄的金块:“两只鬼魂一笔工资,亏本买卖没意思…走吧。” * 塔顺大厦在夜里的亮度不减,只是苍白灯光给下过雨的夜晚添了丝寒冷。 有个矮小的身影在路边裹了裹领口,疾驰的车流未让她眼神波动半分,直到一辆越野停在道旁。 卫舜摇下车窗,略显奇怪地皱眉:“不是…翁大师吗?” 对面的女孩抬眸看他,卫舜这才看清她竟也严重驼背。 她容颜稚嫩,表情却没有孩童天真,一双桃花眼颇为不耐:“他有事儿处理,只交代我拿风车。唔,还有这个,权当你送风车的报酬。” 她递来薄薄卡片,卫舜狐疑地接过:“通讯方式吗?我有啊…” “你没有。”女孩双手插兜,“我们要换地儿了,原先的联系方式也会弃用。这是他的私人号,不会变。” 听着她冷淡的嗓音,卫舜觉得耳熟,似乎同她电话交谈过:“你就是先前接过我电话的助理吧?” 女孩朝后备箱挪步,敷衍应到:“我不是助理。” 钟冉将卡片的电话存入手机,目光一直随女孩挪动,看她接过卫舜递来的纸箱,拒绝了他帮忙的想法,头也不回地走进大厦。 卫舜上车关门,见钟冉拿着卡片和手机发呆:“你真给存了?” 钟冉将卡片塞进杂物格:“你知道吗,道上有四种人不能惹,残、女、老、幼。他们能行走江湖,必然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 她望回通明的大厦:“若是四人合一,那便是绝对的危险,也是绝对的机遇。所以…我得留着。” 钟冉突然弓腰咳了咳,卫舜抚向她背后:“怎么了?嗓子还是没好?” 她摇了摇头:“没事,冷空气吸多了,喉咙被刺激到了,缓一缓就好了。”卫舜摸向她微湿的发梢:“不会感冒了吧?” 钟冉放低椅背,闭眼躺了下去:“没事,很快就好了…我先睡会儿…” 卫舜半信半疑地点燃油门:“不舒服就告诉我。”钟冉鼻子齉齉,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再搭话。 * 八点四十,离西安还有很久。 虽然不知道钟冉要去西安见谁,卫舜还是决定随她一起,毕竟那些追踪的人毫无头绪,他实在不放心钟冉独行。 翻看着附近酒店,卫舜有点后悔走那么快了,毕竟这地儿穷乡僻壤的,也不知是不是又得住啥招待所。 他翻着手机界面,止不住打了个瞌睡,余光瞥见陷入深睡的钟冉,手不放心地摸向她额头。 烫的? 卫舜缩手摸回自己的,果然有温差,便俯身将唇部贴上她额头。感受到异常的高温,他忍不住小声训斥:“就说你感冒了吧,不听,你看你现在…” 钟冉朦胧睁眼:“我觉得有点头疼,嗓子也干。” 卫舜退出酒店搜索:“没事儿的,我带你去看看医生,打一针会好得快些…” 钟冉褪下半边袖子,蓝色毛衣的半只胳膊血迹斑斑,一道破裂的口子还在渗血。卫舜连忙按亮顶灯:“这谁给弄的?是不是白国正那死老头儿?!” 钟冉点点头,哑着嗓子说:“我以为它慢慢能好的,谁知它恢复慢又淋了雨,伤口好像发炎了…” 卫舜踩下油门:“没 分卷阅读213 事儿的,再忍耐一会儿,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87、087 红月 乡镇的冬夜飘满枯草的气息, 几排破旧的二层小楼房透着发黄的灯光, 时不时蹿出灰不溜秋的野狗冲着街边叫唤。 卫生所的玻璃门缝大豁风, 在走廊小破椅坐着的大妈瞅了眼病怏怏的钟冉,抬头问卫舜:“这大妹子咋了?看脸色不太好啊。” 卫舜将钟冉裹进胸前棉衣:“她伤口感染了, 需要打抗炎针。” 大妈拢了拢外套腾出位置:“来来来坐着儿,看她这模样站着可不好受。” 卫舜扶着钟冉坐下, 钟冉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 旁边站着的卫舜将她的身子揽入腰间:“靠我身上睡会儿, 墙上凉。” 钟冉格外乖巧,一声不吭地窝在他身前。大妈咧嘴到:“我家那口子要有你对媳妇儿一半好, 也不至于我大晚上一个人来取药了。” 卫舜微笑应和,忽听医生叫唤:“翠嫂子!来拿药了!” 大妈起身:“你俩坐吧,我取了药就回去。这儿暖气不足,你小心着点儿,小丫头们娇贵, 别感冒了。” 说完,她拍拍肩膀擦上的墙屑, 脚步轻快地进了药房。卫舜坐上椅子, 钟冉顺势靠过去,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怕我打针睡着了, 你记得同我说说话。” 卫舜拢过她的鬓发:“睡着就睡着吧, 有我呢。”钟冉声音微哑:“睡着了感冒会加重的…” “你们俩,进来看病!” 卫舜闻言支起钟冉去往诊室。卫生所的诊室不大,漆黄的办公桌旁坐着个中年女性。她鼻梁架着厚厚的镜片, 微凸的眼睛瞥过两人:“谁看病啊?” 卫舜帮钟冉撸起袖子:“她手臂受伤,浸了雨水有点儿发炎。”女医生推了推镜架:“呦,咋这深的伤口哇?咋搞的啊这是?” 卫舜胡诌到:“被摩托车带了一下,给划伤了。” 女医生握着钟冉手臂端详许久:“这不行,边上都红了,得打消炎药,不然化脓就麻烦了。我给你开药,你出门东走就是药房,领完了过来我给她打。” 卫舜问道:“就您一个吗?” 女医生笑了:“咱这小卫生所你还指望几个?有一个就不错了,这个点有时都直接关门了。” 做完皮试,女医生握着细长的针头弓腰扎入静脉。钟冉眉间微微颦蹙,女医生固定好针头:“两瓶药,滴完了叫我换。” 卫舜举着吊瓶:“没有啥床位吗?” 女医生收拾起桌面:“那没有,原本有俩床位,值班医生太少了就没打算收住院,门都锁着呢。”她指了指门外,“外头有长椅,旁边有挂吊瓶的,就将就将就吧。” 卫舜沉默片刻:“行吧。” * 长椅靠近大门,偶尔钻入的冷风冻得双手冰凉。卫舜坐在边角腾出大半个空位,方便钟冉半躺着休息。 他敞开棉服,尽量捂住她的手。钟冉清了清喉咙,努力让沙哑的嗓音清晰:“你不怕冷吗?” 卫舜满不在乎地摇头,暗暗搓了搓发红的手背:“没事儿,我一大男人肯定比你耐寒,你只管休息就是。” 钟冉头往他怀中靠拢:“同我说说话吧。”卫舜沉吟半晌:“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在巡山队听说的故事。” 钟冉低低应了一声,卫舜只手牵着她,声音轻柔缓慢:“你知道,早几年的时候,巡山队除了同恶劣天气斗争,还有一些偷猎的人。他们比我们有钱,装备也比我们好,所以牺牲队员也很常见。” 钟冉捏捏他的掌心:“我不喜欢悲剧。”卫舜柔声应到:“这不是悲剧,只是个不知是否真实的故事。” 钟冉没再阻止,听他继续讲:“那时,巡山队里有个叫多杰的人。他是个刚进队的年轻人,莽撞,却也热血。 多杰跟着队长抓偷猎的,当时先抓到部分领队的牧民,循着牧民给的路线去端窝点。经过七天的追踪伏击,他们在格尔木同偷猎的打了照面,双方火拼时,偷猎头头把人质推了出去,其中有个年轻姑娘,是来此地的志愿者。多杰也没多想,就把姑娘救了下来,自己大腿中了一枪…” “那他们在一起了?” 卫舜摇了摇头:“没有,这姑娘有严重的肺水肿,没多久就死了。” 钟冉嘟嚷到:“还是个悲剧嘛…”卫舜屈指刮过她鼻梁:“谁告诉你故事里出现男人女人就得 分卷阅读214 在一起了?傻子。” 钟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那你继续说。” 卫舜仰头回忆:“大概是两年后,多杰又随队长出个危险任务。也是在格尔木那里枪战,多杰因为旧伤复发行动迟缓,一个偷猎的就端枪准备毙了他…” “啊?那他也死了吗?” “没有,他没死。”卫舜回到,“有只藏羚羊救了他。” “藏羚羊?” “嗯。”卫舜说,“藏羚羊及时上前,腹部中了一枪,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即使临近死亡,那双眼睛却一直睁着,多杰看它像长了双人眼,当时便心生敬畏,希望能救下它。 可惜的是,经验老道的牧民说它救不活了,只是有余愿未了,憋着口气挣扎人世。” 钟冉小声打了个瞌睡:“什么愿望?” 卫舜瞅了眼快要滴完的药瓶,继续说:“它想去楚玛尔河看红月亮,也是那位死去的女志愿者在笔记本写下的愿望。多杰就想啊,会不会是那姑娘为了报答他,即使转世成了羚羊,也要拼命回护一次…” 钟冉轻声喃喃:“因为多杰护她,所以她想用命还吗?” 卫舜没听清她的絮语,“多杰就带藏羚羊去了楚玛尔河,没想到,他们真在夜里见到了红月亮。月亮升起的那刻,羚羊便阖上了眼…所以老人说,藏羚羊是可可西里的精灵。它们有人的灵性,也许…还有人的灵魂。” 说完长长一段,卫舜歇了口气看回钟冉,她闭着眼睛均匀呼吸,仿佛陷入了梦乡。 女医生端着药瓶过来,卫舜“嘘”声示意。女医生快速换好药瓶,压低嗓门说:“你媳妇儿真幸福,这么好的男人可忒少见了,我那老公就气死人。” 卫舜脱下外套盖钟冉身上,女医生递来热水:“可别你媳妇儿病好了自己给整病了。” 卫舜笑着接过,安静的走廊突然响起铃声。钟冉猛地惊醒,从兜里掏出手机:“…喂?婶婶…?”“喂?冉冉呐?你这段时间怎么没往屋里头打电话撒?” 钟冉捂着额头变了口音:“对不起婶,我事情太多都忙忘记了,你有啥子事嘛?” “没啥子事,就是问问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撒?” “还好,除了有点点忙。” “哦,那钱缺不缺嘛?我往你卡里打了几千块钱,你要是不够记得说啊,莫委屈自己啊…” 听着唠唠叨叨的话语,钟冉又打了个瞌睡。女医生问卫舜:“你俩都不是东北的啊?”卫舜摇头:“不是,我俩是来旅行的。” 女医生了然一笑,指了指吊瓶:“那等药滴完了,你再叫我。” * 夜半时分的乡镇很难找到旅馆,卫舜只好同钟冉在车里将就一夜。 因为担心她体温升高,卫舜总时不时惊醒探向后座。第三次的手触上额头,钟冉突然睁眼望来。 卫舜对上她晶亮的目光:“还不舒服吗?”钟冉的嗓音仍带着嘶哑:“楚玛尔河真的有红月亮吗?” 卫舜笑了:“纠结这个干嘛?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带你去看。”钟冉微微撅嘴:“我不去,我才不想裹着破洞的棉衣,头发油得一茬儿一茬儿的。” 说完,她起身凑到他嘴边轻吻一下:“我很高兴,那么危险的可可西里,你没有留在那里…晚安。” 卫舜逮住她企图缩回的脖子:“冉冉…有件事我得说清楚。”他嘴唇轻抿,“我是个很正常很正常的男人,但我尊重你的想法,所以…不要总来挑战。” 钟冉眨了眨眼睛,貌似无辜地说:“挑战你…怎么挑战?” 她缓缓凑前,嘴唇掠过他的鼻尖,“这样…”头渐渐下移,停在他唇畔,“还是…这样…?” 卫舜喉结动了动。 狭小的空间里,钟冉能听见他深快的呼吸,和笃笃的心跳。 卫舜压抑许久,低头克制地吻上人中,沉声说:“就算故事是真的,多杰也从没想过让那姑娘偿还。你不许学她,尤其是…不许把命当报酬。” 他险些沉沦的意志和努力压制的欲望,让钟冉心念微动。她略略推离,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印上双唇:“…知道了。” * 剁鱼的叫卖声将钟冉惊醒。 她勉强睁眼,下意识摸向胳膊。伤口仍在,只是面积明显缩小,压着痛觉也不明显了,应该今明两天就能全好。b 分卷阅读215 r 听着菜场的吆喝声,钟冉不禁起身抵窗张望:镇民们或骑着摩托或三两步行,朴实的棉袄大衣点缀薄雾的清晨;朝阳的光芒一簇簇穿透寒冷,即使脚下淌着黑泥巴水,人们脸上却洋溢着欢快的喜气。 听见卷帘门的噼啪声响,钟冉回头看去,昨晚关门的卫生所来了陌生医生,白大褂套在厚重的棉服外,臃肿又滑稽。 正看得起劲儿,车门啪嗒一下拉开,钟冉一头栽进卫舜掌心:“冉冉,大早上的趴门边干嘛?差点儿把面给我撞翻。” 钟冉感到他手心微烫,想来是在打包袋上捂久了。卫舜二话不说往里钻:“过去点儿,给我腾个位置。” 钟冉挪了挪身子,卫舜将冒着热气的食品袋递来:“没有包装盒只有提袋,将就一下。” “那你干嘛不吃完了再带啊?这样吃多不方便。” “我这不想陪你嘛。”卫舜用竹筷搅起面团,眼睛瞥过钟冉,“快趁热吃,冷了就没法儿暖胃了。” 钟冉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筷,筋道的面条弹出细小汤汁,尽数溅到脸上。她尴尬地用手背抹去水渍,有团纸巾凑来:“你看你,傻不傻?” 卫舜用纸擦干脸颊,煞有介事地感慨到:“唉,要是我不在,你可没法儿自理了。” 钟冉倏忽笑了,卫舜问道:“笑啥?”她歪头看着他:“保姆很尽职,得加工资,金块都归你。” 卫舜愣了愣,纸团再次凑近她脸旁:“有金主仗着自己有钱就压榨,不行,我得反抗!”钟冉笑着躲闪:“我错了我错了,我瞎说的…” 笃、笃、笃。 几声突兀的敲击后,有人贴上窗户,操着一口大碴子味儿说:“里头的,大白天整啥玩意儿呢!影响多不好!” 两人立即停止了嬉闹,窗外人满嘴世风日下,边念叨边背手离开。卫舜两手一摊,好整以暇地说:“这可误会大发了,卫生所的大姐要听说了,怕是得震碎三观。” 钟冉顿时憋红了脸:“都怪你…” 卫舜捏捏她的鼻尖:“行行行,都怪我都怪我,赶紧把面吃了。” 88、088 针指谁(一) 脱离了东北的地界往西南下, 一路依旧沿袭北方广袤的地势, 只是经过小街市时, 爱下拐的腔调逐渐变平,能听得出越来越浓的京片子。 卫舜瞟了眼导航:“再过十几分钟就进北京了, 今晚咱在北京住,有个老朋友见一见?” 钟冉顿时来了兴致:“谁啊?刘盼星他们吗?” 卫舜神秘一笑:“那倒不是。” 待车穿出繁华的商业区, 渐渐驶入平整低矮的巷道, 钟冉突然领悟:“是不是要去东里胡同?” 卫舜挑眉:“嘿, 你对罗子那臭小子倒还有印象啊?难得,他这几年跟念紧箍咒似的给我叨叨处对象的事儿, 我去刺激刺激他。” 下午时分的胡同迎来了人流高峰期,下班的放学的都往里来,只是很少有人开车入巷,多是三两个套校服的欢快步行,或是背皮包的上班族蹬脚踏车驶入。 卫舜一按喇叭, 几个搭肩走前头的男孩们一哄而散。初中正是好奇的年纪,钟冉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他们探究的目光。 钟冉问到:“他们这么早放学啊?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还有晚自习。” 卫舜瞟过后视镜:“咱们市搞啥素质教育, 初中生基本没啥晚自习, 我们学校高中都没晚自习。” 钟冉颇羡慕地看姑娘们捧着手机,边走边同伙伴叫嚷自己发现的新八卦, “真好, 没有那么早就被学习禁锢了。” 卫舜嗤笑一声:“也没有很好,别看学校不上课,家长可都是提着去培训班的, 哪哪儿竞争压力都大。” 车停在熟悉的巷口,几个停好自行车的主妇提篮子往里走,其中一个见到卫舜招了招手:“哎呦,这不是小罗的同学吗?” 卫舜连忙应声,小声同钟冉说:“罗子家原本不是两层楼嘛?前年街道办勒令给拆了,就是那阿姨举报的。罗子爸妈气得跳脚,好长一段时间都和她家不对付,现在看来关系好转了。” 钟冉了然:“怪不得前几年看还有稀稀落落的双层房,现在全推成了平房。” 那阿姨打量钟冉一番:“这小妞儿是你对象还是媳妇儿啊?” 卫舜牵紧钟冉:“都算,都算。” 钟冉暗地揪他一 分卷阅读216 把:“你这便宜占得挺顺口啊?”卫舜咧嘴笑道,“那不然呢?你说哪样称呼不对…反正说了也不改,我就听听。” 钟冉话噎在嘴边,尔后嘟嚷到:“就会耍嘴皮子,我讲不过你。” “诶?舜子!”罗子裹着黑色短款羽绒衣,啤酒肚将灰毛衣撑出个鼓包,“呦呦呦,还有一位稀客!叫……叫啥来着?” “钟冉。” “哦哦哦对!”罗子手中的勾嘴的鱼还在摆尾,他提上胸前指指自己脑袋,“瞧我这工作都忙晕了…”鱼尾扑腾甩到他脖颈,罗子赶紧放低胳膊,“好久不见,还认识我不?” 钟冉犹犹豫豫地回到:“有一点点…你好像长胖了…” 罗子无所谓地摆手:“奔仨儿了,也该到了长胖的年纪。男人的花期就这么短,手头赚得了钱就成。” 卫舜插话:“你爸妈又出去旅行了?” 罗子摇了摇头:“没呢,他俩在别处买了套房,本来是说给我我没要,所以他俩自己去住了。我还是更喜欢胡同的氛围,自在舒坦。哎呀在外头站着干啥!赶紧赶紧进屋里来!” 青砖堆砌的墙壁充满干燥的泥土味儿,钟冉闻着暖和,进门更是被暖气熏得一阵哆嗦。 罗子把鱼扔进厨房:“留下来吃饭不?吃的话我去外头市场再买点儿火锅底料,大冬天儿的火锅加点儿小酒,舒坦。” 卫舜摆摆手:“不了不了,等会儿得接我爸出院,家里头要吃个饭。”罗子偷眼打量自顾看鱼缸的钟冉,神神秘秘地凑近卫舜:“见家长啊?要定婚期了?” 卫舜小声说:“哪有先见男方父母的道理?我还没上过她家的门,所以不能算见正式见家长,就是恰好碰上了,打个照面认识认识。” 罗子摸摸后脖:“我还以为你俩处挺久了,该到结婚年龄了…行吧,随你咯,到时婚礼请我,给你俩双倍红包。” 卫舜挤弄眼睛:“现在就想找你要点儿东西。” “啥啊?” 卫舜作势指指头顶:“你妈不是从澳洲带了羊绒帽和羊绒围巾吗?你说你戴小了,要不给我吧。” 罗子抱着胳膊:“那白给可不行,借你对象给做顿饭呗,我对她的排骨念念不忘。” 卫舜微笑到:“放心,肯定不让你吃亏。我从东北带了整只干鹿茸,你看是给叔叔,还是你自己…” 他笑容蔫坏,罗子怼他一胳膊:“少拿我开涮,我正值壮年呢。不过你真送我啊?整只可比羊绒贵啊。” 卫舜无奈到:“那没办法,谁叫冉冉这人心眼实,给她买吧肯定又得盘算些报酬。” 钟冉凑在鱼缸前,看着五颜六色的热带鱼缓慢穿梭,手指弹上玻璃缸发出脆响,鱼群顿时四散飞蹿。 卫舜胳膊搭着米白色毛织品,轻喊到:“冉冉,走了。”钟冉惊讶地直起腰身:“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吃饭走。” 卫舜解释到:“可能…我得回家里接我爸出院,你和不和我一起去?” 钟冉怔神片刻,呆呆点头:“哦…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啊。”卫舜笑了:“没事儿别紧张,就见个面吃顿饭,不要有压力啊。” 他边说边换鞋,门刚开缝,他忽然愣住身形。钟冉小声问道:“怎么了?” 卫舜回头,露出柔和又温暖的笑:“外面下大雪了。” 钟冉眼睛亮了亮,下意识就往外探头,卫舜一把捞住她:“等会儿!”他扶正钟冉,手中的羊绒围巾一道道将她圈紧,轻柔保暖的绒帽扣上她头顶,末了顺手理理她耳边碎发。 钟冉感觉头颈温度迅速上升,脸皮也开始泛红。卫舜拍拍她肩膀的雪花:“好了,现在出去吧。” 罗子飘过客厅,紧紧抱着包牛皮纸袋,扯嗓子冲他俩大喊:“我靠!别在爷门口秀恩爱!玄关全给雪打湿了!” 卫舜得意地晃晃脑袋:“就要秀,气死你。”说罢,他揽住钟冉的肩膀,“走嘞,媳妇儿~” 钟冉把头埋进围巾,余光瞥着鄙视三连的罗子,缩着脖子同卫舜出了大门。 矮房胡同里,几个拢着校服的初中生从身边擦过,有人从瓦缝间抠了团小雪球砸向同伴,同伴灵敏躲过,雪球便朝着正聊天的卫舜飞来。 卫舜猝不及防被雪花落了满头,又冰又凉的碎粒顿时将眉毛染白。 男孩们赶紧撒丫子往屋里蹿,卫舜哭笑不得地拂头顶:“我这被瑞雪盖满头的发茬儿,来年长势肯定好。” 分卷阅读217 钟冉伸手扫去他眉毛的雪花:“这一下弄的…疼不疼啊?”卫舜眼睛转了转:“疼,要不你给吹吹?” 钟冉忽然想起几年前的夜里,卫舜也是这样站在街头同她说:“你吹吹,就不疼了。” 一切恍若隔世,钟冉神情呆愣,忽然脸上多了丝柔软触感。她目光流转,卫舜凑到她面前,热气喷在耳根:“帮你回个神。” 钟冉两手把围巾扯上头顶,瓮声瓮气地说:“…这种办法私下用就好…注意点公德…” 卫舜按住她脑袋:“都在看雪呢,谁看我们…走了~” 钟冉扭扭捏捏地被他牵着往车门去,忽然脚下放缓速度,目光定定落在某处。卫舜奇怪地顺她望去:“怎么了?看啥呢?” 钟冉盯着街口停靠的出租车,一个年轻姑娘从驾驶座下来,隔着风雪张望四周,神情很是茫然。 钟冉喃喃到:“这姑娘……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卫舜顿生警觉:“陕西挂牌的出租车,怎么会来这儿?…我们得赶紧离开了,免得碰上些不能碰上的人。” * 鹅毛大雪里,医院大楼的灯光长毛般四处发散。廖阿姨裹着白色毛呢大衣,一双长靴快步迈向街边。卫巍松被两人搀着下楼,右边的男孩儿年岁较小,抻长脖子远眺;左边的女人年轻漂亮,敞开的大衣被风鼓起,露出膝盖的微微泛红。 廖阿姨跺跺脚往回走:“小舜说马上就到,咱们在这儿等等,你冷不冷?”被军大衣严实包裹的卫巍松摇头:“我没事儿,你让小舜开慢点儿,可别急中出错。” 男孩儿语气激动地指着不远处:“诶!那辆是不是哥的车啊?” 年轻女人身形忽顿,努力克制的嘴角暴露了她的兴奋和期待。她抿了抿唇,见车身越来越近,搀人的手指渐渐收紧。 卫巍松松了口气,冲女人笑道:“你俩好久没见了吧?等会儿跟咱一块儿吃个晚饭,再让小舜送你回去。” 女人不好意思地低头:“那,太麻烦他了…” “那有啥?”卫巍松咧出嘴角褶皱,“小舜肯定也愿意的。” 黑色越野放缓车速,久在路上的轮胎给薄薄雪地印上鲜明的车痕。它最终停在廖阿姨面前,车窗被人摇下,卫舜探出脑袋:“不是说到了再出来吗?天这么冷,感冒了我可不负责。” 廖阿姨笑着摇头:“是你爸他非要下来。” 卫舜顺势向卫巍松看去,惊讶地挑起眉头:“…瑶瑶?你怎么来了?” 洗去浓妆的瑶瑶越发清纯,一双圆润的杏眼低低垂下:“我…我就是过来看望伯父出院的…” 卫巍松说到:“正巧碰上了,就同瑶瑶好好叙个旧,人小姑娘晚上不好回家,到时候你送送她…瑶瑶,你去副驾。” “等等!”卫舜出声制止,“不好意思了瑶瑶,副驾是我对象的专座,车里可能没你位置了。” 众人皆是一愣,车门蓦地一声哐当,钟冉下车绕上人行道: “伯父您好,我是钟冉。”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背书忘了时间! 89、089 针指谁(二) 卫巍松显然将几年前的照面忘得一干二净, 卫舜下车站到钟冉身侧:“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是我女朋友。” 廖阿姨倒是反应快:“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钟冉礼貌性点头:“是的阿姨, 前几年来您家里做过客,借宿了一晚。” 廖阿姨了然:“哦!我想起来了, 小舜的同学是吧?” 瑶瑶对干净整齐站那儿的钟冉毫无印象,眼睛不住打量她平凡的装扮, 几句话撂嘴边欲言又止。 卫巍松眉头微皱, 但并未明显不耐:“谈多久了?她也是北京的?” 钟冉刚要回答, 卫舜牵紧她的手:“谈的时间不算长,但认识挺久了。她不是北京的, 家在四川。” 卫巍松脸上挂了白霜,将绷紧的神情衬得越发严肃:“做啥工作的?有意留北京吗?”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卫舜手指加大力气:“爸,我只是带冉冉来吃个饭,没必要问东问西的, 今后如何也是我俩的事,您甭干涉。” 卫巍松瞥过钟冉, “行啊, 你倒是很有主见,谈个对象也捂得严严实实…”他看回瑶瑶, “你去坐副驾, 哪来啥专座不专座,你俩一个院子长大的,还能比不 分卷阅读218 上…” 车滴滴响了两声, 卫舜锁住车门:“瑶瑶,我叫车把你送回去,安全到家了再给我联系。” 瑶瑶轻咬下唇眼圈泛红,却倔犟地不肯落泪:“我有手有脚,自己叫就行!” 说罢,她将纽扣一颗颗扣死,修身的大衣合拢缝隙,剩双裸.露的丝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固执地往雪地深处离去。 对于这尴尬的场面,钟冉识趣地噤声,只手指更紧密地贴入卫舜掌心,卫舜也缩缩指缝报以回应。 * 行车的一路,卫巍松一直板着脸,只有卫臻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 “姐姐认识我哥多久了?” “姐姐怎么认识我哥的?” “四川好看吗?我还没去过!” …… 诸如此类的没话找话,钟冉只能真假掺半地应付。卫臻听不出她的敷衍,越问越兴致盎然:“姐姐要同我哥结婚吗?” 钟冉一时语塞,卫舜瞥过车内镜,食指竖在唇畔:“大猴子,你嫂子面皮薄。记住了啊,这种话只能问男方不能问女方,你以后可不能先问姑娘结不结婚。” 卫巍松唇线抿了抿,偏头看向窗外。廖阿姨感到氛围不对,连忙插嘴:“臻臻!再啰哩八索把你扔车尾陪跑!” 卫臻调皮地吐舌,手指拉了拉钟冉袖口,一颗费列罗塞进她手心:“给嫂子的见面礼。” 钟冉微微愣神,手指包住糖果小声说:“谢谢…” 卫舜腾出手来摸了把卫臻毛茸茸的脑袋:“行啊你,这么快就把你嫂子收买了?可别指望日后挨打有人替你说话,她归我管。” 卫臻瘪嘴:“我以后有老婆护我,才不需要嫂子帮忙…” 前窗堆积的雪层越来越厚,雨刷扫下大片白屑,洋洋洒洒落于车侧。 卫舜将车停在小区门口,后座三人陆续下车。廖阿姨见他没有开入车库的意思,连忙问道:“不一块儿吃饭?” 卫舜瞥过卫巍松满脸的愠色:“不了,我们还有事儿,以后有机会吃。” 卫巍松鼻尖喷出白汽,拉着卫臻往楼里去。廖阿姨从窗缝递来一沓红钞:“给你准媳妇儿的见面礼,今天太突然,以后正式上门会隆重点儿。” 卫舜试图推拒,廖阿姨加大力气:“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爸的意思。你知道的,这大半生没谁敢忤逆他的决策,你当瑶瑶的面下他脸皮,他肯定生气。他留我在这儿也算默认了,下次来,记得早点儿打招呼。” 卫舜指间松动,廖阿姨将钱塞进掌心:“路上注意安全,有时间打电话。最重要的,好好对人家,大老远跟你来不容易。” 卫舜郑重点头,钟冉弯腰探来:“谢谢廖阿姨,也请您替我向伯父道声谢。” 廖阿姨颔首示意。 * 越往夜深雪越密集,酒店的落地窗覆上斑驳的白印,偶尔几片落单的冰晶清晰可辨,六只微小的触角扒拉着窗面。 钟冉擦擦白雾,额头抵玻璃上张望,卫舜在身后喊到:“窗户冰,你伤还没好别瞎折腾。” 钟冉赤脚踩上地毯,柔软温热的绒毛压在脚下。卫舜倚靠床头:“还是大酒店舒服吧?” 钟冉钻进被子:“主要是这儿暖气足。” 她的脸被暖气片熏得发热,细腻白皙的皮肤透着一丝暧昧的粉色。卫舜心念微动,鼻息蓦然变长,身子不觉靠近。 钟冉闻声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神,一时呼吸紊乱,脚尖渐渐绷直。 两人静默半晌,卫舜低低笑道:“你太危险了。”钟冉垂下的眼皮稍稍掀起,一双发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卫舜嗓音变沉,尾音勾子似的勾得她心跳加速,“真的…太危险了…” 她咽下唾沫,闭眼感受他的双唇扫过眉心、右眼,然后落在鼻尖。 轻吻随着呼吸逐渐下滑,最终停在她嘴角。他极有耐心地引导她松动唇缝,手顺着胳膊上移,掌心抵住她后脑,在彼此交缠的气息中加深融合。 钟冉的感官倏忽放大,除了听见窗外沙沙的碎响,还有令人脸红的喘.息。单调而绵长的背景声,将偌大的城市缩成仅容彼此的天地。 钟冉方寸大乱,手指攥紧卫舜的衣角,将原本进退自如的卫舜理智击碎,险些没能按捺心头欲.火。 分卷阅读219 他一顿饕餮,直到钟冉呼吸不畅才勉强分离,低垂的双眼深深凝视不敢抬头的她:“所以我说,你太危险了。” 钟冉调整鼻息:“我以为,你是说我让你危险。” 卫舜手指摩挲她唇畔:“你确实让我很危险,你总是引诱我,那我只能让你也危险了。” 他挑起嘴角,“想不想…更危险些?” 钟冉咬住红肿的下唇,刚回落的血液再次涌上耳根。 见她手指来回纠结,卫舜不住点点她鼻梁:“没准备好就直说,我又不会把你生吞活剥,别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钟冉没底气地辩解:“我能说话…”她扭捏的模样让卫舜忍俊不禁,一把捞进怀里,“难怪别人说姑娘害羞时最难把持,你简直在往火坑跳。” 钟冉清了清嗓子:“…我没有害羞!” “行行行!那就安静睡觉。”卫舜揉揉她蓬乱的头发,“躺下好好休息。” 钟冉嘟嚷着倒下,卫舜刚要随之躺倒,手机忽然铃声大作。他从床头抓来手机,屏幕显示的却是[闻瑶] 卫舜与钟冉对视一眼,钟冉点头同意他才接通:“喂?瑶瑶?” “喂,舜哥吗?”闻瑶嗓音沙哑,“我能同你说几句话吗?” 卫舜放柔声音:“瑶瑶,今天太晚了,我和女朋友都要睡了,明天再说行吗?” 闻瑶沉默片刻,“就一会儿,不耽误你…们睡觉。”卫舜无奈地捏捏鼻梁:“行,你说吧,我听着呢。” “能不能…”那端的闻瑶扒在窗边,冷雪呼呼扑上脸颊,“能不能单独说?我不想被别人听到。” 卫舜望回钟冉,她再次点头,无声地指指阳台。卫舜掀开被子去往阳台:“你说吧,除了我,没人能听到。” 握手机的手冻得发红,闻瑶眼圈更红:“舜哥,你这次认真的吗?还是当年的丽姐一样,只是随便谈谈?” 卫舜叹了口气:“瑶瑶,我也不小了,已经经不起岁月的折腾。这次,我是奔一辈子去的。” 闻瑶嘴唇嗫嚅,颤抖的单音吞入喉头,缓了许久才说:“卫舜,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卫舜静默几秒:“嗯。” “那…你对我呢?” “实话吗?” “说实话。” 卫舜长长叹息:“瑶瑶,其实…我以前觉得你挺烦的,因为你总爱缠着我。可现在我我能理解你,真正爱上了,便总想在一起,即使对方厌烦。我挺喜欢你的,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不会改变。” 闻瑶仰头,对着迎面的雪花苦笑:“我知道…了,但有很多你都不知道。” 有眼泪淌下,“小学的时候,我在作文上写,我想嫁给院里那个臭屁的哥哥;初中时你妈妈去世,我每天徘徊在你家楼下,生怕你想不开;高中你叛逆早恋,我便学着丽姐打扮,总觉得你只是错过了我的好。” 闻瑶垂头,温热的泪水融化窗框薄雪,“没想到,我不是错过了,是从没入你眼里。” 卫舜抿抿唇线,轻声到:“瑶瑶,我不会因为你付出了多少就回心转意,所以…及时止损。” 闻瑶抹去眼痕:“我知道,你们男人的心都硬,捂不热。”她试图勾起嘴角,“我说完了,你早些休息,晚安。” 电话传来嘟嘟忙音,卫舜抱着胳膊倚在墙边良久,无奈地摇了摇头。 钟冉见他回来,不好奇也不探究,只帮他忙掀开被角。 卫舜躺在她身侧:“你不想问我们谈了什么吗?”钟冉拉好被子,故作夸张地说:“说我坏话?” 卫舜急忙辩解:“怎么可能…”钟冉噗嗤一笑:“你看你,我开个玩笑这么紧张。”她望向天花板,“其实我知道,无非就是少女心事,这也没什么。” 卫舜幽幽说:“她人挺好的。”钟冉背过身子:“她是挺好的,但我可以比她更好。” 卫舜探长脖子:“终于知道吃醋啦?” 钟冉也不搭话,伸手推开他凑近的脸,好半天才说:“其实我能理解她,我曾和她一样,只是连问为什么不爱的勇气都没有。” 卫舜重重躺上床面:“哦。” 钟冉折回身子:“吃醋啦?” 卫舜恨铁不成钢地轻咬她耳垂:“就是吃醋,从你第一次提他开始就吃醋,吃了四五年了,你要不要尝尝北京陈醋的酸味 分卷阅读220 儿?” 钟冉被热气熏得脖颈发痒:“啊啊啊不谈了不谈了,睡觉睡觉!” 卫舜将她扣入怀中,沉声说:“瑶瑶问我,这次是不是认真的。我同她说,我这次是奔一辈子去的。” 他拇指摩挲着钟冉手背,“我是认真的。” 钟冉心头发紧,眼睛盯着白雾聚集的窗面,一时无言。直到卫舜鼻息变长,她才轻声回到: “我也希望,能是一辈子。” 90、090 针指谁(三) 直到中午, 积雪依然厚堆, 好在城里有铲雪车及时清道撒盐, 车辆拥塞的北京城并未因此交通瘫痪。 钟冉重重踏上墙角积雪,松软的雪层被踩出深深的窟窿, 大半只脚陷入雪中。她余光偷偷瞥向街边停靠的车列,眼神犀利起来。 有喇叭在身后响起, 钟冉转身, 卫舜摇下车窗:“走了, 冉冉。” 她最后瞟一眼车列,卫舜刚要顺势看去, 却被她只手固定脸颊,轻飘飘吻了上来。 卫舜唇角勾起:“这次可是你光天化日没有公德。”钟冉面对着他,眼珠却瞥向旁边,“那辆车也在。” 卫舜眉心微皱:“…那辆挂陕F的?” 钟冉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坐进副驾:“我观察过了, 在你取车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或车与它接触,里头也只有一个女司机。虽然不清楚动机是什么, 但看样子不太像那些人。” 卫舜手指敲上转盘:“兴许他们怕找不到你, 不知何时派人来跟踪的?”钟冉拉紧安全带:“不敢确定,先开车, 看它是不是真的跟踪我。” 卫舜谨慎地观察车列变化:“若真来跟踪, 我就改路线甩掉它。” 越野车轮变向,往中央右行车道驶去。卫舜眼珠转动,自后视镜内辨认出那辆刷绿的出租, 在一群镶黄条的出租中格外扎眼。 他两腮绷紧:“她跟来了,我要转向甩掉她了。” 钟冉握紧把手,卫舜猛打方向盘,强硬插入转向车列的缝隙,跟着车流右转。待车经过数条巷道并行的长街,他再次改道,趁其不备开入深巷。 卫舜大力踩油门,很快蹿出巷尾,融入奔流向西的车队。 沉默地开了许久,一直观察后方的钟冉发话:“好像甩掉了,暂时没看到它来。” 卫舜目不斜视:“现在下定论太早,等到了郊区再谈甩没甩掉。如果真是外地车辆,她对道路绝没有我万分之一熟悉。” 出城路上,他不停变换线路,钟冉时不时被甩尾惊得脖颈瑟缩,卫舜则始终沉着地规划下一条道路。如此在京城兜兜转转近两小时,两人才成功地驶入郊区。 钟冉略略松了口气:“这次像真甩掉了,我一路都没太见着它。”卫舜对后视镜确认了一遍:“应该是甩掉了,看来它对路线不熟,跟踪经验也不足,若真是那帮人,该是刚加入的新手。” 见钟冉并未搭话,卫舜奇到:“想什么呢?出差错了?” 钟冉眼珠斜向右上,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好像记起来了,我第一次是在哪儿见到的她。” “哪儿?” “哈尔滨的包子铺。”钟冉锁眉沉思,“当时她一个人,十分莽撞地冲进店里撞了我。她年纪不大,看起来唯唯诺诺,不像存着坏心思。” 卫舜歪了歪嘴角:“人不可貌相,你别把她想得这么无辜。要不是有所图谋,不可能锲而不舍跟了这么久。” 钟冉回头张望:“但愿…她图谋的东西不坏吧。” * 经过了跟踪事件,车内气氛有些压抑。卫舜玩笑般调高广播音量:“好不容易来了这僻静地儿,咱关心关心国家大事。” 钟冉静静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连打几个瞌睡。卫舜又调小音量:“坐车是挺无聊的,你去后座睡会儿,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钟冉摇了摇头:“我陪你坐着。”卫舜腾出手来揉揉她脑后:“你傻啊,看你强打精神的样子我更分神,去睡会儿,听话。” 钟冉斟酌片刻,顺从地跨去后座;卫舜将暖风开大,前窗的缝隙也紧密合拢。 她无声躺了几秒,忽然开口:“卫舜,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卫舜扬声应和:“你直说,我能帮得上肯定会帮。” 钟冉犹豫再三:“就……你不是认识公安系统的人吗?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周子强的事情?” 分卷阅读221 卫舜压低眉头:“周子强……是你提过的那个堂哥吗?” “你还记得他?” 卫舜无奈笑道:“你说的事有几件我不记得?只有你不记得的,比如你坐摩托趴我背上,念叨的全是这个名字。” 钟冉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我…什么时候坐过你的摩托了?” 卫舜肩膀一垮:“我就说你不记得了吧。算了,我大度,不和你追究芝麻点儿大的陈年往事。你堂哥也在公安系统吗?” 钟冉咬住下唇轻轻摇头:“不是…是他犯事了。” “犯事儿?犯啥事儿?” “好像…和毒.品有关。” 卫舜顿悟:“你这次,是不是就为了找他?”见钟冉肯定点头,他试探性问道,“你不会是想…把他从狱里捞出来吧?” 钟冉急忙摆手:“不是,这个也太为难你了。我只是想去见他一面,看看他犯了多大事,有没有转圜余地。” 卫舜把转盘的手指紧了紧:“嗯,只是打听一下倒是没事,你可不能仗着自己的能力胡来。” 钟冉哭笑不得:“哪能呢?” * 冬季天色黯淡得早,不过近五点,郊外的道路便黑了大半,只零星几户聚集的农庄增添一抹亮色。 正盘算着等会儿去哪吃饭,卫舜瞥见钟冉嘴里念念有词,不禁凝神细听起来—— “妈…妈…” 她整个人蜷在后座,双眼紧紧阖着,眼皮被力道挤出褶皱,眉心也竖起岁月的印痕。 卫舜不知她是不是做了噩梦,心底正犹豫要不要把她叫醒,钟冉的神色却起了异样的变化:“妈…妈…?” 朦胧黑暗里,她在不见首尾的隧道奔跑。周围有风吼有人叫,还有塌方的轰隆声,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害怕地捂紧双耳,像小孩儿一样猫在角落。 “冉冉…” 钟冉听见女人柔声的呼唤,像破冰的春风吹散寒冬的恐惧。她抬头,面前人影渐显轮廓,一步步朝她靠拢。 钟冉急切地想要看清,却始终只有模糊黑影。对比她的焦躁,黑影倒很是沉静,缓缓抬手指着她。 钟冉嘴唇轻启:“妈…妈…?” 上空一阵晃动,钟冉重心不稳坐倒在地。她下意识仰头,隧道上方,黑压压的砖块尽数朝她砸来! 钟冉动弹不得,而黑影蓦然变高,像换了个人扑向她。钟冉本能地缩起脖子,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能掀起眼皮,试探性看往身旁。 黑影的面容逐步清晰,他被砸得满脸血渍,却微笑着说:“冉冉,别怕…” “…冉冉…冉冉?冉冉!” 钟冉陡然惊醒,胸口大片起伏。卫舜停了车,一脸担心地凑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愣愣望着与梦境重叠的脸,只是眼前的他没有血渍也有没有微笑,眼里流露着不加掩饰的忧心。 她的胳膊慢慢举高,冰冷的手指抚过卫舜侧脸。卫舜眼珠转向她挪动的手,接着也抬手摸她额头:“发烧了?” 钟冉收手:“没有,做了个噩梦。”卫舜松了口气:“我就猜你可能做噩梦了。梦里都是假的,我在这儿呢,别怕。” ──“冉冉,别怕…” 钟冉瞬间想起梦中话语,拼命甩头:“我不怕,没什么怕的……” 尖锐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钟冉吓得浑身一抖,卫舜扑哧:“还逞能,看你这吓得,赶紧接电话吧。” 钟冉抹了把冷汗,掏出兜里手机:“喂,婶…叔叔?” “冉冉啊?今天怎么没打电话啊?你婶婶说这两天听你喉咙都有点儿嘶哑,是不是感冒啦?” 钟冉下意识摸向脖颈:“是感冒了,不过快好了,您不用操心。对了,婶婶呢?怎么是您用电话?” “哦,你婶婶啊…”钟义语速疾快,“她下楼买东西了,说昨天聊天忘了问你缺不缺钱,怕你看病花钱不够用。” 钟冉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我现在有工作,不缺钱。” 许久没沟通的叔叔话比往常多了许多,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钟冉回答前反复思考,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工作性质。 不知叨叨了多久,钟冉感觉车速蓦地变快,心头一紧捂住话筒 分卷阅读222 :“怎么了?” 卫舜面容沉郁低声道:“她跟来了。” 钟冉怔神半秒,边扭头边对准手机话筒:“叔叔,我这儿有急事处理,先挂了。” 她梗直脖子辨认车后情形,鲜绿色的出租闯入眼帘,车头两盏加亮的灯泡晃得她眼疼。 卫舜嗓音严肃:“你坐正把安全带系好,等会儿我要加速下国道进野道儿。她车的性能不好跑不过我,我想办法拦截她问清楚。” 钟冉立刻扣上按钮,手指抓紧门把,时不时转头张望。 卫舜推杆变档,猛地踩下油门。 引擎发出超负低吼,轮胎将地面摩出尖叫,导航的女声却无比冷静: “您好,此道路限速六十,请减速…” “…您好,此道路限速六十,请减速…” “…您好,此道路限速六十,请减速…” “……” 卫舜咬紧牙关,手心沁出冷汗,目光始终盯着前方道路。而钟冉咽了口唾沫,望着那辆试图加速的车越甩越远,心头剧烈跳动。 嗞──! 临近国道出口,越野却大力摆动车身,钟冉被这猝及不防地一甩,差点儿撞上窗户。 她捂着发痛的肩膀,才反应过来…车停了?! 钟冉呼吸凝滞,卫舜也暂停了手中动作,肩膀忽上忽下起伏不定。来不及看清漆黑的前路,她听卫舜冷声吩咐:“从座位底下把枪捞出来,给我。” 钟冉毫不犹豫地躬身拿枪,车内视野忽亮。她本能地仰头,却见四道强光穿透玻璃── 两辆不知何时拦路的黑车,在昏暗的天色里,亮起了前灯。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个有头有尾的人,所以,我回来,也会在故事里等你们回来。 【致歉请假条】 首先向追到这里的小天使说: 对不起!我要停更到12.22日,直到考研结束啦! 大家可以看到,我几乎没有断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如此长时间抛弃大家的! 考研对我的专业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必须一心一意地考一次,对不起! 接下来无论考没考上,12.23日会恢复更新,首日万字更新,入v则日六,绝不断更,这期间我也会扣缝存全文。 请小天使不要抛弃我!!T_T 这章留言的都有100点红包!如果没及时发,12.23日会与新章红包一并发送[时限至1.1日] 感谢各位!鞠躬! * 接下来还有许多。 关于周子强、裴元易、周君乔以及很多人的背后都会一一揭开。 金石的秘密,幸存者的幸存原因,幕后黑手以及这个故事的源头都会填坑。 请你们等我十二月回来!【挥手绢】 91、091 针指谁(四) 卫舜头也不回, 子弹在手中上膛:“听好了冉冉, 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 记得先保护自己。” 钟冉拳头攥紧:“那你呢?” “我?”卫舜眉头下沉,“我保护你。” 钟冉双唇挤压成线, 静静看着卫舜开窗探手,冰冷黑洞的枪眼对准逐渐靠近的黑车。 咻── 压抑的枪声后, 其中一辆轮胎被爆, 子弹穿透橡胶磨向地面, 又被坚硬的水泥折回金属车底,砰响带上了火花。 右车方向微偏, 左车继而加速。卫舜调转枪头,突然神色变化,迅速收回胳膊。 砰砰! 子弹呼啸着堪堪擦过手指,灼烧的刺痛让卫舜出了身冷汗。他低声咒骂:“丫的他们也有枪!还他妈嚣张到消.音器都不装! 钟冉急声询问:“你没事吧?!”卫舜甩甩指尖血渍:“没事儿,他…” 砰砰砰!! 又是连续的枪响, 卫舜与钟冉匆匆伏身,后视镜瞬间被子弹击碎, 细小碎屑弹入前座。 卫舜咬紧牙关向左猛打方向盘, 越野出其不意从右擦过左车。同时,他极为迅速地蹿向副驾, 手.枪对准左车就是三发。 分卷阅读223 左车一处轮胎爆裂, 驾驶者敏捷地猫身躲避,子弹堪堪掠过他的后背,倒是正中了副驾的太阳穴。 卫舜几乎能闻到爆裂的血腥味儿, 他脑门淌下细汗,脚底却毫不犹豫地踩紧油门,加速越过左车,朝没有阻拦的后方行驶。 刚脱离包围,卫舜听见嗖嗖子弹音,随之是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他下意识伏身,车身猛然右晃,很快便失了应有的速度,并随轮胎的转动上下弹跳。 卫舜这才意识到,轮胎中弹了! 后备箱有备用轮胎,但显然不是换轮胎的时候。卫舜踩下刹车:“钟冉,你听我说,他们的目标是你,必要的话我给你打掩护,你往野道跑,他们抓不到你自然罢手。” 钟冉呼吸急促,“他们不会放过…” “听话!”卫舜锤上方向盘,“你敢不听话,老子现在就扔了你!” 钟冉手心攥紧指南针,却没有前来助力的鬼魂。她摸摸痊愈的胳膊,深吸口气:“你不会扔下我的,我不怕你威胁。” 卫舜回头与她对视,钟冉目光清醒:“现在除了你,只有我能自救。” 两辆黑车各下来一人,一个纹身爬满脖颈,一个颧骨横过刀疤。冰冷的枪柄卡在他们手中,步步朝越野逼近。 两人在车尾分开,分别沿两侧向车头走来。刀疤男咔哒上膛,谨慎地迈近后座,握枪的手心沁出薄汗。 就在即将到达后座时,有双胳膊凭空从车门穿出,抱紧他膝盖使劲一拉,他被带着向后仰倒! 纹身男被那声惊呼吓住,就在愣神的半秒,卫舜从前窗探出身子,对他持枪的手扣动扳机── 咻! 子弹眨眼贯穿手掌,纹身男被削去半掌,手.枪也跌落在地! 钟冉整个身子蹿出车门,趁刀疤男还未起身,她狠狠踩上胸口,踩得他呼吸骤停,试图蜷身子咳嗽。钟冉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枪,冷冽的枪口对上他惊恐的面容。 刀疤男缩了缩双腿,卫舜大喊:“留活口!” 砰砰── 钟冉连扣扳机,两发子弹射入那人双腿,强劲的后坐力使她后退半步差点跌倒。 卫舜松了口气:“冉冉,把枪上保险,别走火了。”说罢,他枪指满头大汗的纹身男,“你给我上车。” 纹身男嘴里嚷嚷几句,卫舜厉声呵斥:“话说给我大声点儿!” “我说…”纹身男狞笑到,“老子弄死你!” 卫舜皱紧眉头,陡然想起左车副驾有人,那么右车……?! 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乱,卫舜下意识提枪瞄准,那人却极快地奔来,拳头向他腹部猛锤! 只一拳的力道,卫舜竟觉得受了数拳,猝不及防的疼痛感让他连连倒退,险些跌落地面。 他喘着粗气,勉力压下扳机。弹道被弹壳擦出火花,子弹飞速钻入来人胸口,后背溅起一片血雾! 卫舜这才看清那人干瘪的面容,不像年轻力壮的青年,倒像年过半百的老人。 老人胸前血渍晕染,从心口弥漫至腋下,最后…停止了渗透。 卫舜目睹那被透的窟窿,竟缓缓聚拢消失,并将子弹…推出了身体! ──“大朱大朱!我这边有情况!” ──“咳咳…说!” ──“那个逃跑的同伙,他好像…不会中弹…” 他仿佛回到樟木镇的寒夜,被巡山队追踪的偷猎犯在前方逃窜,卫舜拿猎.枪崩了其中一发,那人却毫发无损地继续奔离。 此时的卫舜眼神震动,而那个望着他的老人,失了神智般面无表情。 卫舜握紧了手.枪。 钟冉看得忐忑不安,下意识将枪口调转,卫舜冲她大吼:“小心身后!” 钟冉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拖拽,像毫无挣扎力的布娃娃,被另一个陌生男人提起后领。卫舜顾不上即将降临的危险,忙朝她的方向射了两枪。 突袭的男人被击中手腕,反射性松开手指。钟冉伺机补枪,一弹穿透来者的脑袋,人也跟着摔回地上。 卫舜收手的同时,勉强躲过老人的拳风,内心一阵烦躁── 去他丫的,这俩是中弹不死的怪物,亏他还因为误杀而愧疚,早知道多补几枪,延缓点儿恢复时间也好。 分卷阅读224 卫舜肩头中拳,疼得倒吸凉气。纹身男骂骂咧咧地起身,捂着流血不止的右手:“干.他娘的,给老子弄死他!” 看着面目狰狞的敌手,卫舜心念微动,枪口再次对准纹身男。纹身男边躲边扯嗓子:“上啊!给老子搞死这男的!” 他拾起手.枪,不稳便的左手数弹连发将弹夹射空。虽瞄不太准,但过了把报复瘾,他的笑容也越发扭曲:“垃圾玩意儿,只知道躲。” 卫舜喘着粗气,对连连后退的钟冉大喊:“是他们在操控!先从他们下手!” 纹身男身形微怔,咒骂到:“我去你奶奶个腿儿!不要命的玩意儿!” 老人提拳袭来,卫舜弯腰躲过。老人一拳扑空转身又一拳,卫舜忽然伸手钳制双臂,任他怎么挣扎都不松动。 老人勃然大怒,四处转圈甩动胳膊。卫舜瞅准方位陡然松手,抬腿往老人胸膛狠踹,借力在半空后翻坠落车顶。 纹身男一时没缓神,然后反应过来:“操!你他妈…” 卫舜顺着车顶滑至车尾,在纹身男话语落地前,枪口对准了他的心脏。 纹身男浑身僵直,卫舜嘴角噙笑:“你不垃圾,别躲。” 纹身男眼珠转向老人,刚要开口呼唤,砰地一声,子弹贯穿了他的肩胛! 他神情呆滞,似乎不知是谁中了枪,身子不受控制的后仰,又因卫舜的拉拽顿在半空。 卫舜面对他,枪管点点脑门:“幸亏他这儿不好使,不然也不会这么主动的把我送你身边。”说罢,他用枪柄敲晕了纹身男。 卫舜直腰转身,身姿挺拔如夜里突起的高山,压得车另侧的刀疤男呼吸顿止。 卫舜居高临下俯视他,他双腿中弹只能瘫在车旁,嘴唇微有嗫嚅,似想召来被.操控者。 卫舜却没再给废话,枪壳狠狠击向他脑后。 随着操控者们意识丧失,攻击钟冉的人动作停滞,与那老头齐齐挺直腰身。男人向后踉跄两步,忽然嘴角狰狞,脚趾到发梢触电般颤抖! 卫舜大喊:“离他远点儿!”说罢,他翻身下车,在纹身男的衣兜里摸索起来。 杵在马路中央的俩人喉咙迸出咕咕怪声,他们手指抓向脖颈,锋利的尖端挤破皮下毛细管,血点弥散成条。 渐渐地,血痕周围的皮肤由惨白转为淡红,并迅速吞噬了出血点。随着一声撕耳惨叫,他们周身竟透出了雾状红光! 目睹这一幕,卫舜鸡皮疙瘩直立,摸索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终于压到一样硬物。 他匆匆从荷包掏出匕首,金属质感让他安心了许多。钟冉抵在门边,直到看清匕首才明白了他的意图:“有用吗?” 卫舜指端用力,刀柄随之脱落,露出掩盖的白色刀刃。看着熟悉的金文铭刻,他沉声说:“必须有用。” 其中一人发疯般袭向钟冉,钟冉借引擎盖翻上车身。 男人扑空,指甲撞上引擎盖,瞬间被大力翘卷。他好似丧失了感觉,这样十指连心的剧痛连眼皮都不动,紧盯退避的钟冉。 钟冉冲卫舜点头,故意朝车顶爬去。男人见状去捞,两次抓空便开始烦躁,企图学她爬车。 掌心刚贴车顶,钟冉突然扯空他双臂,男人被迫贴紧车窗,未及挣扎,利刃便从背部穿透了心脏! 白刃贯穿的窟窿冒出不明黑气,像从体内释.放的某种力量。男人随黑气溢出而失了力气,扒拉车壁的手下垂,随后瘫软在地。 卫舜甩去血渍:“他们和我当年在樟木见到的是同一批…”话语未完,他猛然抬头,“那老头儿呢…” 哐! 撞击声源自车底,来不及探究,卫舜脚踝被某种异于常人的大力拖拽,毫无防备地仰倒在地。 蹲在车顶的钟冉试图伸手,却没能捞到衣角,眼睁睁看他半个身子被拖往车底! 卫舜忍着摩擦的剧痛,胳膊往周围捞掉落的匕首,浑身发红的老头却不给他机会,硬是将他扯去了车另一侧。 卫舜拼死扒住轮胎,脖颈暴出脉络:“匕首!先拿匕首!” 钟冉闻声调头,一跃跳回地面,伏地去探车底的匕首。 她心跳剧烈,严冬天里撞得额头汗滴不止。卫舜手肘几乎脱臼,只得腾一只手拔枪解决,奈何右手刚松,那老头便将他硬生生扯远了几米。 卫舜抻胳膊努力够枪,脚踝的攥力忽然消失。老 分卷阅读225 头松了脚踝,十指随之大张,直朝他脖颈扑去! 钟冉眉头紧皱,伸腿去踢匕首,匕首被踹出车外。她刚要收腿去捡,猛然发现车底多了双脚,有手伸入视野捡走了匕首。 钟冉急急起身,却见车头站着个年轻女人。女人下巴后缩,眼底的闪烁和手指的颤抖昭示着恐惧,匕首却坚定地朝钟冉递来。 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断更这么久…咳咳可能也没几个人看了,总之先发一章,今天还有两章。 往后无特殊情况不断更,直到这本结束。 另:还在等我的小天使们!挥手让我看看你们好吗! 为了防止大家过太久不记得剧情,我会在每章涉及以前伏笔的地方向大家进行简短解释。 【前情提要】: 这章的主线剧情,是从90章开始的,不记得的可以回头翻翻。感谢在20190918 00:46:54~20191222 17: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ula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092 钟冉 没时间探究, 钟冉一把抓过匕首, 忽听“砰”的一声, 她颈后寒毛直立,心头瑟缩不已。 冒着硝烟的枪口正对卫舜肩膀, 他食指扣着扳机,近距离射击的弹片嵌入骨肉, 疼得牙关都打颤。 老头儿被子弹削断手腕, 施在脖颈的力量倏忽变小, 动脉嗞出的血汇入地面,形成粘腻的血洼。 触目惊心的红让钟冉瞬间耳鸣, 思绪混乱得根本分不清状况,只记得卫舜倒地,枪响,身下留了滩血色。 女司机目睹钟冉的脸由苍白转青,脖颈血管暴起, 顺着脉络向下蔓延,只剩手链处的血管仍蛰伏。 她看得口唇发干, 本能地抱头蹲地。钟冉瞳孔急剧缩小, 周身黑气迸发,似酝酿着某种不可知的力量。 此情此景, 卫舜不禁想起在蒋爷别墅里的那晚, 以及……与刚才那男人相似的黑气。 在他愣神的半秒,钟冉褪下蛟骨链,五指隔空一抓──欺身压人的老头身形忽顿, 浑身血管同时爆裂,血肉飞溅到卫舜脸上! 钟冉七窍渗血,提着刀柄靠近。 老头儿只剩颗心脏悬挂半空,身体碎片渐渐朝心脏聚拢,大有恢复之势,钟冉却没再给机会,一刀插进了心脏。 心脏破裂的瞬间,漂浮的肉块陡然跌落,老头残破的身子直挺挺倒向卫舜身侧。 卫舜抹了把血渍,钟冉只剩眼白的双目与他对视,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七窍的血仍往外流。 不出半秒,那红色转深,竟眨眼成了黑色。卫舜赶紧夺过她攥手心的蛟骨链,迅速套入腕部,钟冉眼皮眨动两下,随后一头栽进他怀中。 卫舜抱起晕厥的钟冉,余光瞟向蹲地的女司机:“把车旁的尸体拖去那边的轿车。” 女人嘴唇嗫嚅:“你,你们杀人了?” 卫舜冷笑:“他们不是人。” 女人半信半疑地挪动脚步,却见轮胎旁躺着个胸口流血的男人。他看起来虽了无生气,可面部突起的黑血管像有生命般蠕动。 女人连咽唾沫,杵在一旁忘记动弹,卫舜厉声提醒:“还他妈发愣?等他恢复了你也没命!” 女人一个激灵,下意识问道:“他,他这是啥东西啊……” 卫舜将钟冉平放在后座,只手按压自己肩膀渗血处:“反正不是人,插了这刀只会被封住,必须烧毁才能彻底灭亡。” 他眼珠微微斜向钟冉,“他们怕火,刀枪不入,能和死人沟通…”卫舜拭去钟冉耳鬓的血痕,喃喃到,“我也不知是什么,但我知道,她不是坏人。” 女人不明所以,怯生生地试探:“那,那他们不是坏人,你杀了他们,不就是…坏人了吗?” 卫舜没再搭理,跨过晕倒的纹身男,拖着老头胳膊往黑车拽。 他从后备箱找了根软管,一头捅油箱一头搁嘴里,汽油被吸了出来,呛在喉管又涩又冲,卫舜差点干呕。 女人见他毫不犹豫拿汽油浇车,就知道这坎儿是非迈不可了,便横下心去拖尸体。 男人似乎感受到她的力道 分卷阅读226 ,身体抽.搐般弹动,女人吓得双腿发软,嘴里不住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卫舜扔了软管接替她:“行了,你离远点儿。” 女人如获大赦,赶紧逃离现场。 卫舜用尼龙绳捆死纹身男,并把他扔进越野后备箱。纹身男眉间蹙动,卫舜又劈一掌将他打晕,哐当踹紧后门。 女人指指同样晕厥的刀疤男:“那,那他呢?”卫舜皱眉沉思,心头有了主意。他将刀疤男拖往路边,枯草掩盖下,刀疤男被严实隐藏。 女人不懂卫舜不杀不绑的意图,却不敢多问,蹲路边畏畏缩缩。很快,她闻见浓烈刺鼻的汽油味,不禁捂住双眼。 卫舜按亮打火机,一簇火苗蹿起,顺着软管向下舔舐,如蛇般钻入车内,瞬间吞没一切。 他眼里映入火光,仿佛从火中看见樟木镇燃烧的货车,里头两人发出瘆人惨叫,与现下如出一辙。 听着古怪的叫声,女人怎么也想不通两人怎么发出数十人的声音,表情同当年的卫舜一样。 油箱被高温灼烧膨胀,在卫舜眼前炸裂。巨响惊得女人抱头大喊,卫舜却不为所动,视线游回昏睡的钟冉。 钟冉双唇苍白,热浪濡湿鬓发,但人还在那儿一动不动。卫舜有些心慌,手指犹犹豫豫地探向胸口,直到掌下跳动明显,他才松了口气。 卫舜发动越野,女人开出租紧随,他从后视镜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搭理。 * 乡镇的两层楼医院亮着灯光,大门出入的病人却不多。 卫舜抱着钟冉进门,偶尔碰见的几个人都好奇张望,虽然看不见黑衣渗透的血渍,却能闻到汽油混着血腥的怪味儿。 值班医生刚脱下白大褂,见他急匆匆抱人闯入,便指着门连声嚷嚷:“诶诶诶,咋回事儿啊?” 卫舜脸色不善,看得医生心底发怵,声音也失去底气:“干,干嘛?” 卫舜偏了偏头:“帮我给她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哪儿出了问题。” 医生见钟冉半死不活的样子,对这种病人也不敢收治:“我们这儿下班了,你转远点儿,我看她病得也不轻,没法儿治……” 他盯着卫舜手里漆黑的枪柄,话噎在嘴边。 卫舜面露愠色:“有什么仪器都给我用上,我就要现在检查。”医生勉强挤笑:“您,您这是开,开…” 子弹咔哒入膛,卫舜两腮紧绷:“就现在。” 医生不再反驳,手忙脚乱地套上白大褂,也不管衣领有没有翻好,战战兢兢地带卫舜去了核磁室。 启动仪器的间隙,医生偷偷打量着卫舜,他肩头似乎被什么弄湿,脖子还残留红渍,看起来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医生乖乖做检查,卫舜则找来些医疗器械,将一侧肩膀露出。 左肩被弹屑削得血肉模糊,五六片碎片深深嵌入肉里,看得人心头发紧。医生晃眼瞧见器械盘的金属碎片,不敢看更不敢问,暗暗起了报警的念头。 卫舜用镊子夹出染血的碎片,牙齿死死咬合,疼得腮帮子都在抽.搐。 他强忍着做完清创消毒,单手缠纱布时,他掀起眼皮看向医生:“检查弄完了?” 医生本来偷偷瞥他,闻言一个激灵:“弄,弄完了,等结果。” “多久?” “四,四十多分钟吧。” 卫舜不再言语,沉默地给自己包扎。包好后,他将钟冉抱回长凳,静静坐在那儿,手指不停揩去她鬓角冷汗。 医生如坐针毡,结果出来后终于松了口气,匆匆浏览着片子。没过多久,他脸色越来越诡异,嘴里喃喃到:“这…这啥东西?” 卫舜扬声问:“怎么了?” 医生指着白色脉络:“这个是血管,她的血管很怪,有的地方时凹时凸,周围却很正常,就像血管钻了啥东西,我还从没见过。” 卫舜抿了抿唇:“也许是……蛊毒,它在体内和某种力量抗衡,才会在她爆发力量后迅速吞噬意识。” “孤…啥孤…独?” 卫舜淡淡瞥了他一眼,抱着钟冉起身:“看来你确实不会治,医药费我搁这儿了。” 说罢,他用膝盖怼开门,却在眨眼一瞬调转枪头,对着桌角砰咚一枪! 医生吓掉了手机,正照相的屏幕磕上瓷砖,撞出 分卷阅读227 些许裂痕。卫舜冷声说:“这枪可不是假的。” 他将器械盘的弹片揣进兜里,转身出了大门。医生满背冷汗,半晌不敢弯腰捡手机,直到走廊没了动静,他才一屁股蹾回地面:“阔批儿的,现在医闹装备都这么硬核了吗?” * 卫舜将钟冉放入后座,转眼见那个女司机正手捧纸碗,靠在出租车旁欲近不近。卫舜关好车门:“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擦去唇边残羹:“我…我不是来找你的。”卫舜锁紧眉头:“我知道,你来找她的。”他拇指点点车窗。 女人小声问:“她是啥人物啊?”卫舜答非所问:“你跟踪了我们一路,到底有什么企图?” 女人把纸碗扔到路边,从兜里掏出枚卡通手表,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见过这个表吗?” 表身有些陈旧,塑料表带还磨了个字母[Z]。卫舜接过去端详:“看不出牌子,像是随手买的地摊货,我没见过。”女人急忙追问:“那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邹强的?” “哪两个字?” “邹就是那个…反耳旁的那个,强就是强壮的强。” 卫舜将手表还给她:“没见过,和冉冉有关系吗?” 女人略显失望地垂眼:“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这表是我男友留下的,它不指正确时间,指针却不像坏了,总在奇怪地转动。”她举起表盘,“你看,它一直指着那姑娘的方向。” 卫舜回忆起钟冉的指南针,“你是说,你一路是跟着它来找我们的?” 女人点头:“嗯…我原本以为,它会带我找到邹强。”她表情变了几变,“邹强不见了,我还有话想同他讲。” 看她的样子不太像骗人,卫舜暂时打消了赶人的念头:“你等冉冉醒了问问她认不认识邹强吧,我先处理别的事。” 他越过女人打开后备箱,纹身男被五花大绑捆在其中,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正对卫舜。卫舜从他裤兜摸出手机:“说说看,谁指示的你?怎么同他联系?” 纹身男缄口不言,一双微凸的眼珠在他身上转了两转,最终落在鼓起腰间。卫舜见状掏出手.枪,拇指弹开保险:“还想试试?” 纹身男急急摇头:“不是…除了能回短信,上头电话都是单向联系,你问的我也没法儿说啊!” 卫舜拽他手指解锁手机,快速翻阅了他的近期通话及社交软件,其中明显为虚拟号码的通话引起他注意。他将屏幕怼上纹身男:“是他吗?” 纹身男犹豫着点头。 卫舜锁紧眉头:“他们要求你干嘛?你又怎么找到我们?” 纹身男唇瓣贴紧,半晌才试探说:“他们让我找到那女的,利用那俩男的控制她。那俩男的是他们弄的傀儡,具体啥玩意儿我也不清楚,就告诉我能操控他们,操控不住就用匕首戳心再烧。” 见卫舜把枪的力气微松,纹身男背部略略松懈,不自主张嘴喘气。 卫舜挪走枪口:“你怎么找到的我们?” 纹身男有些为难:“这个,我真不知道…他们每次用信息通知我具体位置,指引我去我就去了。” 卫舜划入短信界面,果然见到连续几条关于地址的信息。逐一查看后,他不禁皱紧眉头,从后座翻来钟冉的手机。 93、093 亲人 夜里一丝荧光照得脸庞阴晴不定, 他左右对比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手心开始冒汗, 鼻尖喷洒的白汽逐渐变长。 末了,他按熄屏幕, 将钟冉的手机塞进兜里,在纹身男面前只字不提。纹身男看得满头雾水, 卫舜只说:“你老老实实呆这儿, 要是敢有动静, 老子一枪崩了你。” 说罢,他关闭箱门捏捏鼻梁, 脑海不断浮出手机的信息。 钟冉这几日电话不多,仅有的几次都是与家人报平安。而那些通话时间过后不久,“他们”便收到并发送了位置信息。 往好想,也许是巧合;往坏想,也许他们有啥特别手段截获通话定位;最坏的…就是钟冉的叔叔婶婶, 利用电话反向追踪她的位置。 卫舜只手掩面,既觉得这个想法荒唐又合理。毕竟蛊毒不能利用, 以这种方式查清她的位置, 确实最容易。 可是连他都不敢信,何况钟冉? 卫舜烦躁地踹了脚轮胎, 女人浑身一抖, 鹌鹑般缩起脖颈。卫舜终于想起她,指指后备箱说:“车里那男的和听到 分卷阅读228 的对话都不许同钟冉提。” 女人下意识询问:“为,为啥啊?” “为啥?”他想起那些被.操控的怪人, 沉沉叹气,“鬼知道那群人还留什么后手折腾她,我可不想她被利用。” 说罢,他钻进车内哐当关门。女人歪着脑袋似懂非懂,直到引擎发动她才恍惚回神,赶紧开车跟上。 * 车开了没多远便停在某招待所门口。女人趴车盘上,直到卫舜将钟冉抱出,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有个中年男人站在破旧前台,他半边脑袋谢了毛发,锃亮的脑门闪着油光。寒冬天里暖气不给力,他叼根便宜烟卷缩在棉服里,伸出的胳膊略显笨拙:“80一间一晚。” 说着,他瞅了眼靠墙边昏睡的钟冉,意味深长地挑起嘴角:“捡尸?” 正递钱的卫舜突然收手,眼神带着冷意。男人倒是不怕,见怪不怪地嗤笑:“生啥气?玩笑而已。” 他手指拈上钞票,从卫舜手中抽离的瞬间,眼前寒光闪过,一柄白色刀刃擦过虎口嵌进桌面。 男人愣了几秒,眼见虎口渗出血点,卫舜抽回匕首:“怕啥?玩笑而已。” 男人没再多说,乖乖找了零钱便窝回板凳。卫舜抱起钟冉,正撞见女人冻红的脸颊:“你们住这儿?” 卫舜敷衍点头,没走几步忽然说:“自己住一间,小心点儿。”女人笑得刻意:“没事儿没事儿,又不是第一次。” * 房间的面积不大,只有张1.3米的床和爬满黄色水垢的厕所,连桌子都小得跟课桌一般。 卫舜拧干水龙头发黄的部分,将毛巾洗湿后搁暖气片烘热。 钟冉老老实实平躺着,任由他擦拭汗渍血渍,眉心褶皱看得卫舜很是忧心。他攥着毛巾坐在床边,仰望墙皮剥脱的天花板,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深深叹了口气。 指尖突感被面起伏,他下意识收紧手指,同时床发出咯吱的响动。 背对床面的卫舜晃见一抹黑影自身后投射在墙上,纤细的胳膊被吊灯拉得老长。 他又惊又喜,刚回头,脖颈被一股强大的手劲掐上! 卫舜喉管猝不及防被人擒住,按压的蛮力逼他剧烈呛咳。他睁大眼睛,望着面目狰的钟冉,喉咙发出断续的呼唤:“钟…冉…” 钟冉目光并未落于他身上,反而眼神空洞意识不清,嘴里还喃喃:“不许碰他,我杀了你…” 卫舜将她的手腕用力拉扯,钟冉力气变大,他废了很大劲才勉强脱离掌控,肩膀的伤口也随之绷裂。 钟冉手脚乱舞,卫舜奋力将她压回床面:“钟冉!你给我清醒过来!” 细看之下,钟冉的瞳孔如死人散大,映出卫舜焦灼的脸。她一直加力挣扎,卫舜却力气逐渐变小,肩头有温热渗透,一丝血腥冲入鼻腔。 卫舜干脆扑在她身上,用全身重量压制,手紧紧环抱她脑袋:“冉冉,没事了没事了…快醒过来…” 钟冉动作忽顿,卫舜松懈之余陡然慌乱,连忙支起胳膊去看。 钟冉脸上落了两滴血,顺她苍白的脸颊滑入枕间。她瞳孔骤缩,意识也瞬间回笼,嘴唇一阵嗫嚅却什么也说不出。 卫舜愣了几秒,抬手揩去血渍:“没事了,啊,不要怕。” 钟冉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他,小声致歉:“…对不起啊…我好像做了错事…” 卫舜挤出笑容:“对不起谁呢?胡说八道,我给你擦脸…”他顺势起身,却被一双手死死抱腰。 卫舜不得已沉下.身子,钟冉窝在他胸口:“对不起…我是个灾星,你不该跟着我的。” 卫舜弯了脖子,在她唇畔轻轻吻过:“我这个人有点英雄主义,跟着你拯救别人特有成就感,你可不许剥夺我的乐趣。” 钟冉低声一笑,没摇头也没点头,只静静地抱着他。 两人就这么躺了许久,钟冉睡意上头,模糊间,一声惊叫打破睡意。 她浑身一激灵,卫舜迅速起身:“我去看看。”他摸来手.枪,钟冉随之出门,两人循声奔向隔壁。 隔壁房门大开,那个女司机拼命抵在墙角,单薄的秋衣被扯得老高,露出微微鼓起的小腹。她仰望杵在跟前的中年男,脸上写满了惊惧,牙关因寒冷和害怕止不住颤抖。 卫舜扣上扳机,中年男拾衣服的动作立马停止 分卷阅读229 ,勉强笑着举高双手:“放,放松点儿放松点儿,没啥……” 砰── 子弹碾碎了床头的玻璃杯,女人下意识捂耳蜷身,发出口齿不清的呜咽。 眼见枪口又对上脑袋,中年男闭紧了嘴,目光一丝也不 敢挪开,真怕他就真这么结果自己。 钟冉蹲在女人身旁:“你怎么样?有事吗?”女人双腿一软坐回地面,隆起的腹部大刺刺暴露在眼前。钟冉眼神游离片刻,下意识问道:“你怀孕了?” 卫舜闻言咒骂:“你丫连孕妇都不放过?!”中年男缩缩脚尖:“我,我也才知道她是孕妇…” 卫舜揪起他的后领往门外拖:“你他妈人渣,哪只手痒老子帮你敲断!” 女人心有余悸地握上钟冉手腕,钟冉低头看见她袖口的手表,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手表…谁给你的?” 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背抹了把眼泪:“我…我男朋友的,他失踪了好几个月,我一直在找他。” 钟冉指尖擦过表带,凹入的字母Z硌在指腹。她抬头与女人对视,望着她狼狈的模样,呼吸骤然急促:“你男朋友,是不是叫周子强?” 女人呆愣半秒,摇了摇头:“不是,他叫邹强。”“那你有没有他的照片,或者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女人连忙点头,从床头捞来手机调出相册:“有的,我和他有很多合照。”说着她递给钟冉,钟冉接过手机翻看。 女人目睹她变了脸色,然后腾地起身去门口:“卫舜。” 男人衣领被擒,勒得脖子绛红,眼眶散布的青紫更添滑稽。他倔犟地抻直脖子,理直气壮与钟冉对视,钟冉定定回望他:“这种事,你干了不少吧?” 她眼神微妙,带上刀割般的锋利,男人舔了舔破皮的嘴唇:“那又咋样,你们女人就是…” 卫舜一脚踹上他膝盖,疼得他差点儿跪下骂娘。他龇着含血的牙狞笑:“被男人玩过的货色,算啥东西,宝贝成那样…” “你他妈嘴巴干净点儿!”卫舜一拧胳膊,磨骨的疼让男人吼得撕心裂肺,躯干吊着脱臼的胳膊一挺一挺,像砧板上要死不活的鱼。 他半边身子支在墙角:“他娘的…你给老子等着…” 卫舜刚要出手,钟冉一把夺过手.枪,黑黢黢的枪口对准男人。男人识趣噤声,一双眼忿忿不平,对自己没有丝毫反省,倒对他们很是憎恨。 他缓了好一会儿:“怎么?就为这么个路人,你还想用枪?哼,真能耐,菩萨都没你…” 钟冉冷声说:“跪下。” “…啥?!” “我说。”枪膛下了子弹,“跪下,给她道歉。” 男人双眉高挑:“他娘的臭娘…” 尾音未完,便被一声枪响吞没。 男人指头被削去两根,十指连心,噬心的疼痛将他拖进一片黑懵,他倒地翻滚,连尖利的嘶叫都挤不出了。 待视野清明,他打眼又见枪口,钟冉居高临下俯视他:“闭嘴,跪下道歉。” 男人高扬下巴,满布血丝的眼球死死撑大,颇不甘心地从地上爬起,捂着流血的右手重重跪下。 女司机倚在门边,在他转向自己时本能后退,却被男人扯嗓子的呐喊拖住脚步:“对不起!” 女司机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地望向钟冉,钟冉问:“你原谅他吗?” 看着满目鲜血,女人摸摸微凸的小腹:“算,算了吧…就当给孩子积积德。” 钟冉抹去眼角血珠:“卫舜,你帮我把他锁进隔壁,什么时候被人放走就随他运气了。” 正要行动,女人一把拽住钟冉:“你……为啥要这样帮我?” “因为…”钟冉垂眸看了眼她紧攥的手,抬眸说:“你是我的亲人。” 94、094 西安 女人窝在床角小口嘬着白开, 见钟冉进门, 她正了正身子, 眼神飘忽不定。 钟冉坐她面前,尽量放柔语气:“你…叫什么名字?”女人余惊未定, 小心翼翼答到:“胡荣荣,草木枯荣的荣。” 看她模样畏缩, 钟冉噤声数秒等她缓神, 再隔空指指手表, “听说…你是跟它来找我的?”胡荣荣小幅点头:“那个指针会跟着你跑。” 钟冉满心疑虑,手不觉捏向被面, 胡荣荣像回忆起什 分卷阅读230 么小声询问:“你认识这块表?真的是…我亲戚?” 钟冉垂眸:“嗯,这块表是我堂哥的,表带的Z字是他刚买时我瞎刻的,为此他还向我妈告了状。”她手指微攥床单:“他不叫邹强,他叫周子强。” 胡荣荣似没听懂, 坡度平缓的眉型逐渐攀起,如两撇疑问的八字:“你这话啥意思?” 钟冉目光闪烁, 胡荣荣嘴皮子迅速张合:“他…他为啥骗我?他说他是厂里打工的, 难不成也是骗我?!” 见她情绪躁动,钟冉急忙按捺她的肩膀:“你听我说, 我堂哥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敢告诉你。比如…比如…” 比如他也许和我一样。 钟冉被千头万绪塞得心如乱麻,一时想不出修饰的言辞,干脆直言所有:“他现在在西安监狱里。” 胡荣荣动作停滞, 通红的眼里情绪地震,不自觉张嘴大口喘气:“你是说…他犯事儿被抓了?” 面对这张因怀孕和奔波而憔悴不堪的脸,钟冉挤不出只字片语,只能用表情传递答案。 胡荣荣眼珠翻看上空,像是在接受什么,又像在抗拒什么:“严重吗?要多久?” 钟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听说是待审状态,但情节有些严重,可能…可能要很久。” 胡荣荣沉默许久,一直胆怯的面色露出愠怒:“你骗我。” 钟冉想否认,胡荣荣却发疯似的推搡她,用力锤向小腹:“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钟冉急忙撇开她不知轻重的拳头:“胡姐姐你听我说…”胡荣荣手脚并用地推阻,“滚!你们都不是好人!都骗我!” 钟冉被蛮力怼开,退了几步才站稳。胡荣荣又怒又急,两行眼泪不觉落下,大滴大滴渗入被窝。 钟冉试图上前,却被进门的卫舜拽住胳膊。他轻轻摇头,拉着钟冉离开,只留胡荣荣独自在床头,脖子陷入瘦削的肩胛,放声大哭出来。 * 走廊哭声时高时低,钟冉眉间紧拧,想灌口凉透的白开,卫舜却伸手拦下:“我去给你加点热的。” 他拎起水壶,湿漉.漉的蒸汽从壶口逸出,暖得他手指一热,不禁打了个寒颤。钟冉掌根揉揉眼睛:“你先进去睡吧。” “那你呢?” “我睡不着。”钟冉说:“我得看着胡荣荣,等她平静下来,还有很多事得和她说。” 卫舜将纸杯递给她,并没有直接回复:“杯子很烫。”钟冉心不在焉,被烫得直缩手,卫舜赶紧挪走杯子捏紧她指尖:“别倔,你不睡我哪儿睡得着,要么都这儿杵着,要么都进去睡。” 钟冉小声叹了口气,头乖乖埋在他胸前:“我就是觉得累,哪里都累。”卫舜揉揉她发顶:“熬夜当然累,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钟冉闷声应答,忽听木门吱呀作响。她回头,胡荣荣面色苍白形容枯槁,深凹的眼珠子定定盯着前方:“你知道强哥在哪儿吗?” 钟冉拿捏不准她的意思,胡荣荣抚平翘起的发脚:“我有话问他,再决定怎么办。” 说罢,她摸过微凸的小腹,神色变得决绝。 * 隔壁男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就留着膝盖还能动弹,脚板一个劲儿往墙踹,踹得钟冉黑眼圈越发浓重。 她辗转难眠,卫舜也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男人踹累了,方圆几里的公鸡却接连尖嗓子叫唤起来。 钟冉觉得身子飘飘忽忽,推门见胡荣荣更加飘忽。胡荣荣头发蓬成鸡窝,目光疲惫地蹲在角落,钟冉试探问道:“你没睡啊?” 胡荣荣摇头:“睡不着。” 钟冉扶额:“那疲劳驾驶不太好吧?要不你坐我们的…”钟冉想起卫舜也困得慌,尾字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胡荣荣自嘲:“无所谓,人活着不就是各种遭罪吗?” 钟冉知道她心情不佳,当下也说不出劝解的话,只好等见到周子强再谈。 清晨的乡镇雾气浓重,卫舜靠在街角拉开易拉罐口,连灌三听冷咖啡后,他咬牙打了寒颤,瞬间清醒许多。 两抹亮色从旅店出来,卫舜赶紧将空罐塞进垃圾桶,手背抹了把残渍,故作精神地上前:“收拾完了?” 钟冉把包递给他:“你等会儿,我得给婶婶回个电话…”她摸索手机,“昨天突然挂断,我怕她担心…诶我手机呢? 分卷阅读231 ” 她焦急地翻找,卫舜提醒到:“可能昨天太混乱,手机掉马路上了?”钟冉在各处瞎踅摸,末了重重叹气:“这可完了,来往车轮不长眼,渣能都碎没了。我不记得婶婶的号,得找个地方重办电话卡才行。” 卫舜敷衍点头,手下意识往裤兜按,直摸到硬邦邦的壳子,他才敢松口气。 猜测没证实前,他不想说来让钟冉困扰,而他琢磨的印证方法,更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 西安城里高楼并不密集,修葺过的城墙在雾霾里隐隐绰绰,就那批艳红灯笼还算清晰可见。 这座城文化底蕴多厚,那游人就堆叠得多厚,明明还是清晨,大大小小旅行团便赶鸭子般督着游客快走,近城墙处给摞得水泄不通。 钟冉透过后视镜往后望,胡荣荣的出租绿得扎眼,不急不缓地紧跟在后,钟冉吊起的心微微松懈,又被一阵铃声攫起。 卫舜看了眼屏幕的号码:“我托人联系了看守所,估计是那熟人打来的,你帮忙接一下。” 钟冉刚伸手铃声便断了:“要拨回去吗?”卫舜暼过导航:“算了,马上到地方,下车再给他联系。不过…你那堂哥情节很严重吗?市级看守所和区看守所不一样,关的可都是重犯,他这事儿可不小啊。” 钟冉冷汗微渗:“不会吧…?我太不清楚。” 卫舜掌根摩动方向盘:“不知道就算了,到时候再说。” 车往南下至三环,在银灰色铁制伸缩门边熄火。卫舜倚在车旁,遥望一眼灰白的楼群,冲钟冉说:“你等等,我给回个电话。” 听着嘟嘟声,卫舜不觉走出了几米外,对方才接通电话:“喂?卫舜啊?” “对是我,昨天托你那事儿办得如何?我们到门口了。” “这个……”对方有些为难,“我给他们分局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一开始他们同意了,过会儿又给我来电,说啥…情节严重不给办。我寻思着,你不是说是毒.贩子吗?我调档案说藏毒30g,死刑都没够,怎么就严重得不给探视了。” 卫舜眉毛下耷:“结果呢?” “对不起啦兄弟,不是我没帮忙,他们咬得很紧,我也搞不清状况。”那端语气无奈,“隔条街的局子都不让管闲,更别说我这横了道秦岭,抱歉了啊。” 电话挂断后,卫舜瞥过车边交谈的两人,手往兜里探来钟冉的手机,上面几通未接电话赫然醒目。 他琢磨半晌,将手机收好。钟冉视线挪来,看他表情便明白了七八分:“不让进?” 胡荣荣正扒弄鬓角,闻言表情霎时凝固:“啥意思?不让进是啥意思?”卫舜深吸口气:“估计得等提审判决吧,现在说是不给办。” 胡荣荣呆滞几秒,熬红的眼球左右晃荡,却找不到聚焦点,连带脚下也趔趔趄趄。钟冉扶住她:“胡姐姐你别急,我们先去宾馆住下,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 卫舜附和:“对,我们先住下,等我找别人问问。” 胡荣荣目光扫过灰败的大楼,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 车驶入不远的旧巷,干燥许久的路面被轮胎刮起灰烟,头顶电线长虫般交结。那些悬墙外的招牌花花绿绿,以至于车停在门口,钟冉才认清宾馆的字眼。 卫舜推开车门:“这三环建设比较落后,警局边的街道还算整洁,最重要的是比较安全。” 钟冉倒无所谓简不简陋,十分自然地背包进了大门。登记室被磨砂玻璃围着,就一侧开了窗,窗顶褪色的倒[福]微有卷曲。 里头大婶正吹热茶,见到来客连忙递过本子:“麻烦您嘞,身份证啥的都出示登记一下。” 她刷刷记录完毕,递来两把钥匙:“上三楼,楼梯口左拐第二间。”卫舜晃了晃钥匙:“你们这锁…” 大婶手指敲敲桌面:“您放心,撬不开,咱开店这些年也没听说出事儿的。” 卫舜倒没多说,跟钟冉他们上了楼。胡荣荣按部就班地开门进门关门,钟冉隐隐担心,站走廊听了好一会儿动静才进房间。 房间设施倒还齐全,只是墙角旧式电视落满了灰,看样子住客都不大用。枕头铺了层蓝色枕巾,床头还假模假式地摆了篮塑料花,看着倒是简朴居家。 卫舜拽动木门,确定没有松动才安下心来:“冉冉,我今天有事,可能明晚才回。” 钟冉倒水的手停顿:“什 分卷阅读232 么事?” 卫舜解释到:“有个交情不错的请我通宵唱k,本来想带你一起,但你也知道,我那些狐朋狗友闹得开,带你去不太好…” 钟冉好整以暇地抱胳膊:“那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卫舜笑到:“当然,你随便查岗,要联系我就找隔壁借手机用,等我回来再带你处理手机电话卡。” 钟冉说:“不用,我也没事干,今天下午就营业厅办…” “不,”卫舜匆匆出声阻拦,“嗯…你还是在这儿呆着吧,那些怪人不知道又会算计什么,还是别随便出门。” 钟冉歪头研判他,卫舜下意识挺直腰身,听她调笑:“你该不会…怕我撞见你做坏事吧?” 卫舜松了口气:“哪能呢?我当然是行善积德,求个出入平安。” 95、095 设计 后备箱封闭憋闷, 还大半被汽油桶占领, 连半点晃动的空间都没, 纹身男不得已紧蜷双腿。 闻着灰尘混汽油的味道,他有些恹恹欲睡, 箱门蓦地咔哒几响,他慢吞吞掀起眼皮, 卫舜探来半个身子:“吃饭不?” 纹身男撑大绿豆眼, 目光敛着狠意。卫舜扬起下颌:“没毒, 吃,还是不吃?” 他面上没了耐心, 纹身男嘴角微扯:“吃。” 卫舜一把攫住后领,将他提出后备箱。纹身男被.干燥的风刮迷了眼,努力眨巴几下,才看清他们正地处郊外。周围暮色渐起,一马平川的原野没几颗遮眼的树, 很是荒凉贫瘠。 卫舜给他松解腕部,他只剩左手能使, 受伤的右手仍吊身侧晃悠。卫舜递来水和包子, 纹身男迟疑几秒,还是伸手去拿。 指尖刚碰瓶身, 卫舜收了回去:“在此之前, 先做件事儿。” 不给看还好,一见那阳光下闪烁的水珠,纹身男止不住去舔嘴唇:“啥事儿?” 卫舜将手机递去:“接个电话。” 纹身男接来翻看, 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还停在信息界面,白底黑字排着一句话[那俩人跑了,我正追着] 他貌似明白了什么,没几秒手机便震动起来,正是上头那串虚拟号码。在他迟疑的瞬间,卫舜梆梆敲响车壳:“接电话。” 瞥见他手里熟悉的枪身,纹身男手臂的伤更疼了,冷不丁哆嗦一阵,赶紧按下接听键:“喂…喂?” “喂?”对方声音冷淡,“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我们…”余光挪进敲满字的屏幕,他照着念起来,“我们…嗯,那俩刺头逮不住,火.拼了一场。我…” 他目光停在“念你同伙名字”的提示栏,心中腾起一丝念头:“我同伙儿晕了,我装死,等那俩上了车我才敢拦车跟上。” 说罢他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瞟过卫舜,见他脸色并无变化,他才暗自松口气:“不过那俩也受了伤,女的挺严重,在医院逗留挺久,现在住旅馆。您要不多派几个得力的来抓,我一个人没法儿应付。” “地址?” “额…那个…守阳县居寿路那个快捷酒店。” 对方抄记几秒,最后搁了句“等信息再联系”便挂断电话。纹身男眼珠往旁斜,卫舜若无其事地收走手机,顺道递来水瓶:“感谢。” 他嘴角噙了丝笑,纹身男看着不太舒服,心中冷哼:还真自以为是,当那帮人和你一样蠢,我会连同伙叫啥都不知道吗? 他背地讥讽,却摆出副忿忿神色:“谢他娘啊!还不是被你逼的。” 卫舜也不生气:“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结果也由你承担。” 纹身男没听懂:“你啥…” 话音未落,枪柄再次敲击后脑,他的视野顿时黑懵,脚一崴身一沉,重重跌回地面。意识消失前,他满脑子只剩一句话: 他奶奶个腿儿,先让人喝口水不行吗? * 纹身男晕晕乎乎,嶙峋的肩胛骨被一阵又一阵颠簸得生疼,终于把他撞醒了神。他认命般缩在角落,直到车轮停下,才呼吸到让人神清气爽的空气。 后盖再次开启,有发黄的路灯漏入,晃得眼睛刺疼。卫舜把他拽出便自顾离开,纹身男手脚被缚,只能蜷膝盖缩坐着。 四周枯草半人高,蔫巴巴往地面倒伏,几辆中型货车密集散落,漆蓝的皮被裹了层褐色铁锈,看样子倒像废车场。 分卷阅读233 纹身男扭脖子再往远看,刷黄的铁皮平房立在荒地里,白底招牌被灰尘镀了旧色,但竖体的红字依旧显眼:[来客旅馆,24小时营业] 纹身男有点儿懵神:“不是守阳县…”他恍然大悟:“也对…远离陷阱更安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待这儿…” 等于他还得被卫舜绑段时间… 纹身男的脸瞬时垮下,卫舜的声音猛然响起:“很想见他们?” 纹身男心脏骤缩,卫舜不知把车停去了哪儿,身后只剩荒草与废车,深蓝夹克袖被他挽得老高,露出两条精瘦的胳膊。 他倚靠车壳,也不管上头黏满干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转着枪柄,两道视线挪来时,纹身男竟被盯得发怵。 他头次见卫舜这阴恻恻的表情,联想今日总总,他感觉自己…或者上头那群人,落进了未知陷阱。而陷阱旁,有人露了獠牙,眼底泛起危险的莹绿。 卫舜从荷包摸来钟冉的手机,脸掂得很平,语气却很客气:“喂?钟叔叔?” 距离有点远,纹身男没听清答复,卫舜便接话头:“哦,我是钟冉的男朋友…嗯,她生病了不太舒服,不方便接电话,要不明天我再让她给您回电?” 纹身男搞不清他打的什么注意,趁机摩动手腕,蓦地身子一松,他被卫舜拽了起来。 卫舜微阖眼皮:“绑人这行当,我干得很熟,绑过的人还没有能挣脱的,不用费那力气。” 纹身男嘴唇嗫嚅:“你…你到底是干啥的?” 卫舜攥紧他后领嗤笑:“烧杀抢掠都干过,你信不?” 纹身男从脚趾到头发丝都开始颤抖,双腿腾空乱蹬,像被人猛拎后颈从笼里提出的兔子,甚至还发出类似的尖叫。 卫舜拖他进了铁皮旅馆,他见里头亮灯却没人,终于琢磨清卫舜是早有准备,这顾盼无物的荒凉地,算成了他的牢笼。 纹身男被搡进空房间,卫舜亮灯拉帘,从外往里看,便只剩隐隐绰绰的影子。 纹身男被反手捆紧椅背,腿肚子也被尼龙绳死箍板凳腿,屁股坐的凳面虽滑,他却如坐针毡,还不如悬梁上自在。 他嘴角扯了扯:“你…到底啥意思?” “选择。”卫舜蹲凳子旁,绕出结实的水手结,“你已经选过了,剩下的该他们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讲清楚!” 这种关头,纹身男已经丧失了讨好兴致,惊怒之下带得面部肌肉抽.动,拼力挣扎也不过让凳脚喀啦碎响几声。 卫舜挺直腰杆:“你觉得呢?我为什么放你同伙一码,又为什么纵容你在我眼皮底下打哑迷?” 纹身男呆愣几秒,黑小的瞳仁在框里震荡:“他们…会来这儿?” 卫舜竟勾出笑容:“对啊,就是要让他们猜我绑了你,猜我设了陷阱等他们。这样,他们跳真陷阱才干脆利落。” 纹身男呼吸急促:“他们,他们怎么能知道你在到底哪儿?” 卫舜拍拍他肩膀:“你最好祈祷他们不知道,不然你想想…”他指向拉紧的窗帘,“从外头看里头有人影,他们会不会先发制人?” 说着,他手中枪.管在椅背磕响,那短暂的一声,却往纹身男心头蔓延许久,直到整个人被声音包裹,钟罩般震聋发聩。 * 宾馆的暖气还算充足,钟冉感到些许燥热,连灌三大杯凉水,依旧面色浮红。她推开玻璃窗,北风将温度吹低许多。 钟冉摊开五指,手心静静躺着表盘,指针却随她的方向摆动。她突然攥紧手表,面朝看守所方向沉吟半晌,毅然转身下楼。 长巷没有路灯,偶尔几个镇民路过,加绒的厚领直裹上鼻尖,白汽喷得均匀绵长。脖颈的寒毛被冷风刮竖,她把帽沿扣紧,散步般踱到看守所前。 值班室灯光敞亮,两个高壮的警卫员各守一边。钟冉只匆匆瞥过,便在围墙外拐了个道,从种满矮树的后院穿墙而入。 她不知里头布局如何,小心挑着无人处探查。因为是夜里,走动人员较为稀疏,但时不时能瞟见装备齐整的武.警,一个个手里端着蓄势待发的黑杆枪,可不像是空夹。 钟冉抬头仰望,长道尽处便是严丝合缝的钢网墙,黄色警示牌悬挂得十分扎眼,一眼就能辨出这是高压脉冲网墙。 钟冉舔了舔下唇,环顾四下无人,埋头跨进墙内监所。 监所并不 分卷阅读234 大,约莫四层高。走廊光线昏暗,能看清各处监控的红点。她挑着道走,忽然听见踢踏脚步声,隐隐还有刻意压低的交谈。 钟冉赶紧躲入盥洗室,听甩棍磨在石砖地里咔哒作响,有阵男声逐渐清晰:“…是忒恐怖,大晚上的。咱不是说隔音墙给换个蜂窝的吗?每天巡那儿我都觉背后飕飕的。” “嗐,咱这手底吃饭的,哪儿能催这?我这甩棍都成哑棍了,怎么甩…”金属搅动空气簌簌几声,“你看,还这么长。” “真不知道收押这种人干啥?那模样邪怪得紧,总觉得哪天得蹦出来咬人,没见过吸.毒吸成这样的…” 两人逐渐走远,钟冉摸着门把撑起,指尖有些发抖。 他们说的…是周子强吗? 钟冉走回走廊,顺刚才两人的方向折回。走了没多远,走廊灯光依次熄灭,只剩尽头两盏尾灯和屋外渗入的微亮。 影子被远灯拉得晦暗不明,钟冉警醒地寻找,这里每个房间都安装蓝色自动门,规整地簇拥在同一平面,像格调死板的蜂巢,只是没有嗡嗡声,反倒很是安静。 她沿楼梯往上爬,遇到监控便穿墙过。就在踏出第三层楼梯间时,冷风裹杂着细响飘来。钟冉一个激灵,赶紧退回楼梯口,屏息辨听响动。 如是过了半分钟,人声无增无减,听着语不成调,像钢刀磨锯老琴,沙哑里还带了丝能聚人疙瘩的凄厉,听得钟冉步伐紧张。 她循声去找,其实根本不用找,沿过道没几步就是,声小只是因为隔墙太厚。她站在墙外悄悄问道:“子强哥哥?” 里头没应声,依旧保持着怪叫,钟冉深吸口气,半边身子探了进去。 96、096 周子强 黑暗骤然包裹, 钟冉看不清毫无光亮的环境, 用力挤挤眼睛。狭窄空间里声音无处可去, 撞上墙壁后便折回耳旁,像有无数人声在耳边呻.吟。 钟冉摸出打火机, 忍着对火的恐惧点燃。火光噗一声蹿亮,摇曳在暗房内。 钟冉回头, 一眼便瞥见角落里半躺的东西, 霎时血液直涌下肢, 手心瞬间冰凉── 那摊东西只辨得出人形,皮肤融化般黏在肉上, 而肉被腥腻的血水爬满,反射的亮点随火闪烁。他的臂骨好似敲断了一节,断面骨端隐隐裸.露,仅有连皮的肉耷下,勉强包裹半边。 那人感受到火亮, 睁开血丝缠绕的眼球,下意识缩了缩脚尖。 光明随火光熄灭, 钟冉闻到腐臭味反射性干呕, 扶在墙角吐得视线模糊。 她擦干嘴角眼角,用沙哑的嗓音询问:“子强哥哥?” 那人停止了呻.吟却毫无动作, 只眼珠朝这边斜来, 钟冉逐渐靠近:“子强哥哥吗?我是小冉啊。” 那人的目光一直紧黏她,直到钟冉蹲在面前,他才勉强扯动嘴唇:“冉…”钟冉鼻尖发酸:“子强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周子强吃力抬手, 指尖还垂着血丝。瞥见自己可怖的手,他又迅速收回:“走…” 钟冉没听清:“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是不是和我一样…”她举起手表,“这东西,是不是也能和死人沟通?” 周子强猛推过来,手指颤抖地指门:“…走…谁…都不要…联系…” 钟冉跌坐地上,兜里的双头匕首掉了出来。她赶紧去捞,周子强眼睛睁大,跌跌撞撞地扑向地面,一把抓紧她腕部:“杀…杀了我…” 钟冉嘴唇嗫嚅:“什,什么?” 周子强力气骤然加大,钟冉几乎能听见指间关节喀哒作响。周子强仰面怪叫,她看见他身体血管一根根突出,黑红脉管趴上血肉,时而鼓起时而回落,像蚕食生命的长虫。 钟冉震惊几秒猛然清醒,将手链圈进他腕部,长虫受惊般回缩,周子强意识终于清明。 钟冉胸口大片起伏:“子强哥哥,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周子强瘫软在地,费劲地回答:“你叔叔…不是好人…” “…谁?” “钟义…”周子强只手覆盖她手背,“他…和那些人…是一伙的。还有…还有很多人…我不知道是谁…” 钟冉手脚发凉,整个人如悬在半空,连入耳的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有人…给我下了蛊,逼我做犯法的事…钟义…是帮凶。他们利用完…我就被扔下…被逮捕…” 说完,他 分卷阅读235 缓了口气,用力攥向刀柄:“杀了我…” 钟冉拼命摇头:“子强哥哥,你还有…”她把手表塞给他,“你还有妻子,有孩子…” “…孩子…?” “对!”钟冉语速疾快,生怕他在喘气间隙夺走刀柄,“你有孩子的!胡荣荣,胡荣荣你记得吗?她怀孕了,她找了你很久…” 周子强手指微微松懈,钟冉趁机拔走匕首。他跪坐地上,手心滑过地面,留下两道掌宽的血痕。 钟冉小声说:“子强哥哥…” 周子强用断臂将手链捋下,按进钟冉手中:“杀了我。”钟冉试图推拒,周子强却坚定地握拢她五指:“杀了我。” 周子强力气加大,箍得她手腕生疼:“小冉,杀了我…我不可能回去…更不能让荣荣看见我这样。” 他嘴角上扬,溃烂的肌肉挤成一团,血如眼泪下坠:“我不是故意欺骗她的,让她别再找我了。孩子的话…去留随她,是我对不起她,不该把她牵连进来…” 钟冉抽手:“你自己告诉她!我不去!” 周身血管又开始蠢蠢欲动,周子强却笑了:“小时候有颗枣树…地震被连根拔了。你很难过,想带去成都当个念想…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 钟冉定定看着他:“它…已经死了,移栽过去也只是换个地方扔。” 周子强轻握她指尖,在她掌心留下血字。 他边写边喘,每次呼吸都能将五脏六腑紧成团:“这是…我没来得及给荣荣的答复…你给她看…她知道我的意思。” 他渐渐松了手。 钟冉心头梗着巨石,连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木然地朝胸口举匕首……等惨叫和挣扎消失,一切重归平静,她点燃囚牢,留下捧灰烬离去。 * 铁皮旅馆外四野寂静,有只花色野猫蹿进草丛爬入废车,在机器腐朽的味道里停留几秒,然后伸前肢跃回地面,飞快逃入丛间小径。 几道刺眼的远光灯在接近荒地前熄了亮光,缓缓驶入旅馆小径。车轮碾压石子咔咔几声,惊得夜猫背脊竖起,潜入枯草里嚎叫。 车停在旅馆前,远远便能见里头蠕动的阴影。 那虚黑影子投在帘上,粗脖子带着圆头不停晃悠,能看出是个人影。 车窗缓缓摇下,一管黑杆对准窗户。车内下来七八个精壮男人,轻手轻脚地伏在草垛里,一双双眼睛死盯大门。 车窗边沿,细长的消.音器随人影挪动,在短暂调整后,咻地一声,窗户被瞬间粉碎,随玻璃一同散落的,还有那道挣扎的人影。 举枪的男人冷眼相看,手指张合间,铁皮小屋被轰出煤窝般密集的窟窿眼,灯泡也应声而碎。 男人刚要放下枪,耳旁突然蹿出刹车的尖叫! 他下意识回头,一辆灭灯的越野在不远处原地甩尾,引擎隆隆轰鸣着,掩盖了枪.支装卸声。 越野车牌被塑料罩住,他看不清牌照更认不出里面是谁,只依稀辨清人影轮廓,和突然探出的黑色枪.管! 男人本能缩头,枪口却并未瞄准他,而是对上了密集停靠的卡车! 男人终于醒神,随之大吼一句:“撤…” “撤”字没完,便被砰砰两声枪响掐断。一颗子弹命中铁皮油箱,里头汽油汩汩汇出;另一颗划过洞口,金属磨擦间迸发了激烈火花! 火花落进汽油,流动的水蛇成了蹿天的火龙,熊熊之火不仅将枯草吞噬大片,更逆向钻入了油箱! 不堪热压的油箱瞬间膨隆,在铁皮鼓起的噼啪声中陡然爆炸! 顾不上同伴,男人连忙调转车头,但跑不过连环爆裂的卡车,很快便被挟杂浓烟的火舌吞入火海! 越野依旧在道旁转轮烧胎,卫舜挫开弹.夹,空荡荡的凹槽让他感觉极不踏实。 他把枪塞入储物箱,最后望了眼燃烧的荒地,足尖抵深油门,头也不回地驶离了火海。 * 红布招牌的宾馆夜里格外醒目,一个皮裙女人脚踩8cm细高跟,一双指甲涂得晶亮,小蛇般攀上油头男的胳膊:“人家不喜欢这种地方。” 油头男手往后探,掐了把皮裙绷起处:“就你这狗屎样儿,出来卖要求还这么多,顶多给你一百小费。” 皮裙女不情不愿地扭脖子腹诽:“穷酸鬼,讨不到老婆出来找快活,吃.屎还能比屎 分卷阅读236 高贵?” 她转头假笑:“咱这是歪锅配扁炉,一对配一对。您看,我这指甲都抠掉色儿了,您精壮,等会儿少不了给撬没的,要不再给80做个美甲呗~” 油头男从兜里掏出两百:“行了,给我闭嘴。” 女人笑嘻嘻接去,钱边抹过红唇:“谢谢老板~” 说着她就把钱往兜里探,胳膊肘突然被蛮力撞歪,钱都飘去了地上。她尖嗓子叫唤:“前面那女的!你咋回事儿没长眼呐?!” 钟冉回头,鬓角碎发被冷水浇湿,黏哒哒粘颊上,显得苍白可怜。 面对这张脸,皮裙女怜惜噤声,抱怨的话也是说不出口了。油头男不怀好意地打量钟冉,钟冉不给眼色,把钱捡起递给女人。 女人伸手,钟冉却拈开两张钞票:“下面这张是假的,看准了再收。” 油头男顿时跟被人拍了巴掌似的,脸上烧红辣得生疼,钟冉抬腿就走,他一手按她肩膀:“你他…” 钟冉再度回头,两颗乌圆的眼珠骤然缩成针尖,像误入人间的鬼魅,看得油头男双腿哆嗦不稳,一屁股蹾去地面。 钟冉离开,女人幸灾乐祸地搀起油头男:“你咋回事儿?咋还坐地上了?” 油头男哭丧着脸,双手一摊:“完了,我妈说见鬼三日必倒大霉,老子的生意又要黄了!” * 钟冉脚步虚浮地跨上楼梯,险些没注意台阶,一脚踏空扑倒在地。 木制地板这么一摔动静极大,胡荣荣推开房门:“…钟小姐?”她赶紧前来搀扶,“你怎么了?摔伤了吗?” 钟冉借她力气起身,掌心一直攥着。胡荣荣看她指甲摁得发白,手柔柔握上她的,小心问道:“你是…遇到啥事儿了吗?我刚才去找你,发现你人不在。” 钟冉反问:“你找我有事?” 胡荣荣有些尴尬:“也不是大事儿,就是我那边水忘了烧,洗澡水有点儿凉。” 钟冉不置可否,似在酝酿什么情绪,胡荣荣隐隐感觉不详,突然松了手:“那我…我先回房间了吧…” 她一转身,钟冉叫住了她:“荣荣姐。” 胡荣荣半晌没回头,手指在掌心相互摩.挲:“…嗯?” 钟冉举起右手,微晕染的血字在她后背展开:“这是子强哥哥让我给你的答复,他说没来得及回答你,你看了就知道。” 胡荣荣僵直脖子,许久没能转来,钟冉也极有耐心地等着,等到胡荣荣嗓音开始发抖:“他人呢?” 钟冉不说话,胡荣荣蓦然扭头,眼泪糊得辨不清字迹,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最后捂脸低吼:“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钟冉说:“他说,他对不起你,他不会回来了,让你别等了。” 胡荣荣怔怔抬头,终于看清了血字。 心上一相,心形相声是为想…是个“想”字。 胡荣荣手指颤抖着,欲近不近探向掌心。血字已干,被掌纹挤成褶皱,愁苦地与她对视,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生子啊?” 想啊。 一直都想。 胡荣荣捂紧嘴唇,害怕发出让她追悔、恐惧甚至绝望的呐喊,在静籁无声的夜里,委屈而压抑地,从喉管漏出了哭声。 97、097 家族 钟冉懒得开灯, 黑灯瞎火地坐床上发呆。不知呆了多久, 楼下几只野狗吠叫着拉她回神, 她把手表往掌心抹了抹,表面血渍擦干, 指针逐渐清晰。 它左右小幅摆动,最后停在身前, 钟冉深吸口气, 突然捋下蛟骨链:“不跟着别人而跟着我, 你到底是谁?” 她五指摊开伸入半空,指尖多了丝冰冷触感, 一只青白的手搭在她掌心。钟冉低头,瞬间失了嗓音:“妈…妈?” 戈雁琴蹲在床边,鬼手紧贴她五指,仰头与她对视:“冉冉…” 明明话在肚子里滚了千百遍,可真正重逢时, 许久没开口的戈雁琴几乎丧失了说话能力,几个声节扯得十分费力。 钟冉嘴角耷拉:“…你到底跟了我多久?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见我?就这样留我一个人?” 戈雁琴低头:“对不起啊…冉冉, 我怕你刨根究底地问我, 就会知道关于你…还有子强的事情…现在你还是知道 分卷阅读237 了。” 钟冉嘴唇发干:“你是说…我和子强哥哥,真的是同一类人?”她目光摇摆不定, “不, 我爸爸…我爸爸也是,对不对?!” 戈雁琴垂眼默认。 直到钟诚从1976年的废墟里爬出,他才发现自己的奇特处。他追溯不清来源, 但多年调查终于弄清了一件事──宿命。 家族血脉与地震缔结了某种契约,若死在地震中,就会与罹难者命运相连,以贴身物件为契物、完成遗愿为任务进行续命;若没死,那就与常人无异,更不会有通灵能力。 十八岁是个分水岭,古人以九为槛,明九是年龄带九,暗九是九的倍数,而后者往往有重大转折。对家族来说,只有岁过暗九,契约才会生效。 族谱的人就因为这约定分散各地,钟诚想寻根追底都难,只能守约在人间游荡,直到遇上让他想停留的女人。 钟冉出生没多久,钟诚就发现有人试图控制他。为了躲避黑手,他抹掉过去一切,与戈雁琴回了她老家开店。 听完母亲的叙述,钟冉眼神定定,头连摆数下:“不,不对。” 她拽紧戈雁琴:“你还有事没说…我爸爸是怎么死的?”戈雁琴眼裂倏忽撑大,手腕用力回缩,钟冉急声到,“你不敢出现,不是怕我知道家族的事,而是我知道后想起这个问题对吗?” 戈雁琴停止了挣扎,听钟冉继续:“如果我爸和我一样不怕受伤,那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那群人把他杀了?是谁?!” 戈雁琴怔愣片刻,声音细若蚊呐,“不是…” 她捂住钟冉的手:“其实…其实等约定完成,结契人就会…停止续命。” 停止续命……? 2008年,成都小年比往常都冷,钟诚与老薛面对面涮火锅,红肉沾上滚热的牛油,没几秒就烫成褐色。 饭吃到尾声,老薛见钟诚脸色不好,筷子便搁下换成酒杯:“有啥子事跟我讲嘛诚哥!照顾我这久生意,都没得机会感谢感谢!” 钟诚撸起衣袖,玻璃酒杯哐当撞响,烈酒下肚很快上头。他醺红的眼睛对上老薛:“这顿我请。” “呦,还客气起来了?” 老薛点燃香烟,隔空指指钟诚钱包:“换相片啦?你丫头都这么大啦?” 钟诚腼腆一笑:“读初中了,好歹从这么点小,拉扯这么大。”他手指比划一番,“娇气得很,啥家务也不会,被她妈宠坏了。” “嗐,小丫头娇气说明养得好,懂事的孩子总有心酸的故事。”老薛抖抖烟屑,“想家了吧?这次回去多陪陪呗。” 钟诚揩过热汗的鼻尖:“我可能…回去就不走啦。” 老薛挑眉:“这话啥子意思?”钟诚笑了:“我俩可能是最后一次生意上的交情了,往后我不用干了,回家陪老婆孩子。” 老薛了然:“哦,那挺好啊,我就觉得你那工作不好,到处奔波劳累的。下次你再来就是私交朋友啦!来,干杯!” 他举杯,钟诚却迟迟不碰上。正疑惑着,钟诚突然说:“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回家了。” 说完,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他眼前双手捂面,“嗬”一下哭出了声。 * 若不是戈雁琴紧握她的手,钟冉也许会给自己洗脑这不过是场离奇的梦,梦里说什么都不能信。 钟冉一字一顿到:“…你骗我?” 戈雁琴眉间深锁,她知道钟冉不会接受,也不敢再刺激她。钟冉淡淡地抹了把冻红鼻尖,戈雁琴补充到:“你帮过的鬼,都在你身体里。” 钟冉手顿了顿:“什么?” 戈雁琴解释:“你爸爸告诉我,正因为他们,能力才越变越强大,等约定完成,得带他们离开人间。要是单方面撕毁约定,你就压制不住他们,会慢慢被剥夺意识。” 钟冉想起那些被.操控的人,被迫停止还愿,结局恐怕就是周子强那样生不如死,最后被人随意丢弃。 戈雁琴说:“所以冉冉…你不要因此放弃,要先活着,才能有转机…” 钟冉打断她:“妈妈,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戈雁琴嘴唇紧抿,目光哀切。心情沉到极点,钟冉却有些想笑:“我一直以为我在努力生活,没想过…我是在努力赴死。” 她的眼神逐渐平静,“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分卷阅读238 * 皮裙女脱了皮裙裹上浴巾,窝床角给趾甲涂甲油,还以极高难度的姿势探嘴去吹。刚准备补色,浴室门猛地一推,油头男变成了湿头男,边捋发边说:“你咋不走啊?” 皮裙女手指揩掉涂出的部分:“嚷啥呀,老娘平日接别人生意可都是一小时甚至整晚上的,你这就呆了半个小时赶人走…” 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男人,“没能耐。” 油头男气得浑身哆嗦,开口就想骂人,皮裙女脸色忽变,手里指甲油也跌向床单。 靛蓝的染料弄污了大片白色,男人指着床单吼:“这!你这!要额外付清洗费!你去付!” 皮裙女眼珠从窗户缓缓挪开:“…刚刚,刚刚好像有啥东西…掉,掉下去了!” * 越野开上野道,卫舜拉开手套箱摸索烟盒,盒边静静躺着空夹枪。他犹豫半秒合上箱门,唇畔沾着滤嘴,眼往外斜睨后视镜。 暂时没动静。 他放心地将目的地设回宾馆,却在坡脚拐弯处,见两道远光灯从侧方小路晃来! 卫舜被刺得睁不开眼,凭印象推转操纵杆,堪堪擦过那辆轰响巨物。 越野在道旁急停,那辆车也随之放慢速度,轮胎仍原地打转。卫舜侧头望去,看清那是辆重型皮卡,银色牵引拖着黑色挂车,保险杠用粗壮钢材层层加固,横纵几根铁棒像这只野兽的獠牙。 这辆违规改装车,撞上来能给他这普拉多撞成废铁,车主这样嚣张,该是个地头蛇。 卫舜手心沁了把汗,却见皮卡车主摇下车窗,伸出一只缠满纱布的右手,卫舜顿时血直往头皮翻涌── 昨晚的旅店老板?! 卫舜反应极快,趁皮卡车身未转赶紧将油门踩底,皮卡随之掉头紧追不舍,看来不让他吃下这口铁饼,皮卡是不会放弃追逐的。 卫舜心里骂娘,面上却绷得很直,将车速推到最大往国道方向飙。 皮卡经过暴力改装,车速丝毫不逊于他,甚至以极限马力缩短间距,卫舜几乎能听到高马力下,皮卡车壳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他五指收紧,蓦然暼见沿边长河,下决心般甩尾转向。 听着皮卡引擎声近,卫舜解了安全带,摇下驾驶座车窗,直冲皮卡折回! * 旅馆后头的杂货堆里,一只野狗钻了进去。它鼻子往里拱,边嗅边吠叫,声音不大,却足以把钟冉从昏迷中叫醒。 刚开始意识还有点混乱,随后被冷风刺得脸颊发痛,折断的骨头也在疼痛中聚拢,她能听见清脆的融合声。 钟冉动弹不得,野狗湿鼻子往她脖子蹭,压喉咙呜咽几声,然后撒丫子跑开。金属废品被她砸出大口,窟窿眼垂下的铁条要掉不掉,搁半空钟摆般晃悠,规律地敲击风头。 喀哒…喀哒… 钟冉睁着眼,视野成像模糊,像虚焦的镜头,随神智恢复逐渐收拢虚影。 垂在一旁的指南针倏忽转动,有个长发影子蹲到她身侧。钟冉感受到凉凉触觉,一股气从鼻腔涌入喉管,又陡然逆喉管撑大嘴唇。 钟冉胸膛微挺,四肢暖意复苏,看清了陌生女鬼。她半脸损毁变形,宝蓝外套里裹了件染血的T恤,牛仔裤被废墟磨毛磨破,一只鞋子不知所踪。 “想找我办事?”女鬼没说话,钟冉自顾开口,“我好像死了两回,其实死也没那么恐怖,对吧?” 女鬼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的戈雁琴,随后主动消失。戈雁琴握着钟冉的手:“冉冉…” “妈妈…”钟冉闭上眼,“我觉得好累。” 戈雁琴托起她的后脑揽入怀里:“…人总会为各种事奔波,但他们都没有机会再活一次。”她轻拍钟冉后背,“那些活着的人,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罹难、去世。他们活得不知朝夕生死,只是为了当下。” 她摸摸钟冉鬓发:“你活着从废墟爬出来,认识了那么多你本不可能认识的人,而且…有些人很需要你。” 钟冉睫毛轻颤:“…谁?” “你身边那个男孩…”戈雁琴说:“你忘了吗?” 钟冉似乎想起什么,瘫软的身子突然迸发力气,蓦地睁开眼睛。 戈雁琴慢慢放手:“我留不了多久了,周子强一死,和他结契的鬼都会消散。我逗留人间只为了你,只要你把日子过好,我彻底消失也不怕。” 分卷阅读239 钟冉从地上爬起:“妈妈…” 戈雁琴摩挲她的脸:“别难过,就算去了轮回,人生也不属于现在的我了,和消失没有区别…” 说罢,她将手抽离,身形逐渐模糊:“别考虑太多,只有先活着,人生才有转机…” 钟冉愣愣站着,目送戈雁琴融进漆黑夜里。 楼房间隙传来交谈声:“我是真看见有人掉下来了!不然那么大的撞击声哪儿来的?您不信,您去那后头瞧瞧!” “么瞎唬我,咱这地儿从没出过事,哪来自杀的不选双子塔跑咱这小三层跳着玩儿…诶姑娘,你咋杵着不进来啊?” “哎呀…你不觉得恐怖吗…” 钟冉兜帽子将血液凝结的后脑遮严实,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正巧与登记室大婶擦过。大婶闻到隐隐血气,以为自己鼻子失灵,忍不住揉鼻尖。 皮裙女见她从里头穿出,赶紧拍她肩膀拦下:“诶…你?”皮裙女指向高高堆起的废品,“你怎么跑这儿来?后面…” 她犹犹豫豫地搓手,“后面是不是有啥…不对劲儿的东西啊?” 钟冉淡淡瞥过:“没有,没看见。” 皮裙女难以置信,直到钟冉远离她还傻愣愣站着,指间突然感受到一丝粘腻。 她摊开半染猩红的掌心,下意识凑近去闻,一股铁锈味直冲鼻腔。 皮裙女反应不过来,听大婶站废品前插腰咋呼:“嗬!还真有啥玩意儿给戳了这么大一窟窿!” * 因为怕那群人循蛊找上门,钟冉迅速退了房,往楼底长巷撤离。思及卫舜,有个念头总在心头打转,转得她十分不安。 周子强说,叔叔和那些人是同伙,假如是真的,那么叔婶给自己频繁打电话,恐怕…也是抱着目的的,比如…利用手机追踪。 现在手机丢了,卫舜又借口有事离开… 钟冉越走越急,很快便找到亮灯的小店。微笑都没来得及摆,她匆匆凑前:“您好,请问您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用?” 见老板表情迟疑,钟冉急声说:“我手机被偷了,得找朋友帮忙办急事,拜托您了。” 老板从兜里掏出手机:“行,那你用吧。” 钟冉迅速接过,回忆卫舜的号码,手指有些哆嗦。她肩膀高耸,脖子缩进肩线,听见有人接通才塌下双肩:“喂?” “喂?” 是个女人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发问,那端先说:“您好,请问您是机主的家人吗?是这样的,这位机主车翻进江里…” 钟冉脑子发轴,甚至滑稽地觉得像误入了狗血剧,连颤抖的嗓音都如出一辙:“…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准备复试,所以评论区可能来不及回复,请大家多多包涵~ 依旧期待你们评论。 98、098 不懂 “这位小姐您先别急。”那端处理得十分熟练, “车翻江里, 人逃出来趴岸边晕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正对他做详细检查。他手机也进了水, 我把卡插备用机上才联系到的您,等您来了再还卡。” 钟冉仔细记下地址和床号, 商店老板问她:“朋友出事儿了?” 钟冉咬唇点头, 刚把手机递过去, 又立刻收回:“抱歉…我能再用用吗?” * 大朱从病房出来时,穿制服的交警正簌簌冲他翻阅记录:“你这朋友还蛮幸运, 就轻度肺炎加中度脑震荡。” 大朱一阵汗颜。 幸运能搁病床上躺着吊水?幸运该躺希尔顿总统套房喝几瓶82年拉菲。 交警说:“这大冷天的,多数司机都关了车窗,他正好开着。要知道,这落了深水不及时逃出,水压陡然增大, 那门窗都是极难推开的,多少司机就淹死在这里头。” 大朱抻长脖子:“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现场什么情况?” 交警翻了几页:“嗐, 双方都有责任。根据现场车痕判断, 一个突然转向行驶,一个不仅违规改装, 还超速忒多。你朋友是翻水里了, 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车没刹住撞石坡翻了跟头,现在还抢救着。” 交警抬头暼了眼病房, “所以我说他幸运呗,你没看那车改装的,再贵的猫也咬不过带獠牙的虎,这要真 分卷阅读240 迎面撞上,车跟人都得报废。” “那车呢?” “捞出来了,估计修修还能用,你们到时找保险公司理赔就行,我给你们开个证明。” 交警又随口几句交代便离开,大朱倚靠墙上,透过病房窗户盯着卫舜,脑子却翻想起钟冉那通电话。 当时他正脱了湿鞋,悠哉悠哉靠躺椅上烤火,对忙着搭柴的赵熙指点几声,兜里突然一阵震动。 他一看打的是工作号码,以为哪个从携程来问房的,没多想就接了,哪知刚一接通,对方哆嗦的嗓音便将他唬住:“喂,朱老板吗?” 大朱思索良久,愣是没把对方跟钟冉搭上号:“你是哪位?” “是我,钟冉。” 大朱回忆半秒就想起了她:“哦钟冉啊,有事吗?” 钟冉压着颤抖的嗓子:“朱老板,卫舜出车祸了,需要有人替他在记录纸签字。你能不能…来西安一趟?” 大朱一个激灵挺起上身,差点儿从躺椅翻了下去:“你呢?你人去哪里了?你怎么不去?” 钟冉沉默半晌,大朱能听见她沉重的呼吸:“我…这场车祸,怕是和我有关。我要是去了,会继续连累他…” 大朱算听明白了,钟冉的意思大概是,卫舜背了好大口的黑锅,还是她给甩的。 回忆完这些,他心里十分憋屈。 早说这丫头不简单不简单,还上赶着往人身上凑。 现在好了,自己躺床上遭罪,人家却缩龟壳里避而不见,推他去干爹妈的活… 真是去他娘球的。 * 卫舜醒来时,住院区医生正在查房,后头浩浩荡荡跟了堆实习生。他一睁眼,几个油光水滑的后脑勺对着他窃窃私语,还时不时飞来探究目光。 卫舜下意识摸摸下巴,好几天没刮胡子,青茬儿冒得比春笋还快,看起来比大朱还有落魄艺术家气质。 说到大朱,他依稀记得半醒时他来过,还啰嗦了堆有的没的,尤其数落钟冉数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让他惊从病中起,就差晃肩膀抹鼻涕泪了。 但现在,大朱好像不见了。 卫舜挪动脑袋,意识到针管早给拔了,便往床头探手,正摸到自己和钟冉的手机。 修好了? 他按下开机键,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迎面来几个未接号码让他感觉奇怪。这不是托去通融看守所的人么?怎么又给打来了,难道有转机? 卫舜赶紧拨回去,那端小伙子深吸口气,犹豫到:“那个…卫舜啊,你那个亲戚啊…我昨天又给看守所的联系了一下。有件事儿…得给你说,可能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他说得弯弯绕绕,卫舜感觉脑仁荡得更疼了,忍不住按太阳穴听他往下接:“唉…听说,他好像死了,就是吸.毒以后有那种症状,他没挺过来就死了。” 这下卫舜彻底清醒了,他差点弹跳起来:“死了?死多久了?” “就…”对方说,“你们来的那天,前天晚上。” 卫舜的心往下直坠。 他最懂钟冉,钟冉不可能真等他去通融再找周子强,如果周子强的死钟冉知道,甚至和那群人有关,那么… 卫舜心口摔得生疼,手指都有些使不上劲,颤颤巍巍地联系大朱:“喂大朱,你不是说钟冉找的你吗?她人呢?” 背景音很嘈杂,还隐隐有车喇叭声,显然是在外头:“那个钟冉,她找我打听你的病情,还说有事要我帮忙,我正去见她呢。” 听钟冉好端端的,卫舜松了口气:“你跟她说,我等会儿过来…”“还过来呢?没看人家都不想见你,你说你干嘛?犯贱吗?你这车祸是她导致的你知道吗?!” 卫舜上身倏忽挺直:“谁跟你说的?” “谁?人家自己承认的,我又没冤枉她!” 卫舜心里又咯噔一下,苦恼地栽入枕头。 坏了,钟冉这丫头不知受了谁刺激,又得钻牛角尖了。 实习生们杵门口听教授讲课,刚才窃窃私语的那个见卫舜上身钟摆似的起起落落,不禁啧啧几声:“唉,好端端一个帅哥,怎么翻江里,把脑壳都浸水了?” * 大朱走到公园时,钟冉正坐秋千上眺望那群围成圪塔的大爷,中心那位手把着大毛 分卷阅读241 笔杆子,呼喝几声,一口气顺下一行草书,围观者连连拍手叫好。 她看得很投入,眼睛都不带眨,只小腿垂地上晃秋千。冬阳镀在她发顶,像染了层剔透的琥珀壳,看起来生气勃勃,却让大朱有些沮丧。 明明外表天真无害,怎么就招惹上亡命之徒了? 他扫过长椅的登山包,椅面还仔细用报纸铺叠,心里蓦地一沉:“你没住宾馆啊?”钟冉听到声音也没太大反应,只随他暼过长椅:“哦,我身上手机没了,卡也不能用。” 大朱又问:“卡为什么不能用?没钱了吗?” 钟冉没具体回答,语焉不详地说:“我现在最好和外界断联,不然不知道他们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大朱觉得她是故作神秘,但成年人的修养教育他别瞎开口,便绷着脸说:“卫舜情况不是特别好,医院躺着你也知道了。” “嗯。” “中度脑震荡加肺部感染,还挂了水。” “嗯。” 大朱见她面无波澜,心里头憋出一团火:“你怎么这样?看都不去看一眼,还装模作样地问我情况干嘛?” 钟冉脚尖在地面磨来磨去:“没死就行,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这话听着像很有道理,可大朱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说服力,成年人的修养也没能拦住他那火气:“不是,卫舜那蠢蛋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这不就是你给惹的吗?黄姗为我断根头发丝我都想剖腹谢罪,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钟冉慢吞吞抬头:“她腿瘸了你都没剖腹,凭什么头发比腿重要?” 大朱瞬间噎住。 奶奶的,卫舜那龟孙子居然全讲了?吵架不都往死里夸大,瘸子给吹成飞毛腿么,她这一语戳破,他那指甲盖点大的声势还怎么继续?! 大朱尴尬咳几声:“总之…你别再乱搅和了。对了,你说有事找我,到底什么事?” 钟冉顿了顿:“能不能借我两千块钱?我卡暂时不能用了,需要点生活费。”她犹豫几秒,“最迟下月还你。” 钟冉表情平淡,没有刻意的可怜兮兮,倒像在诚心承诺,让大朱拒绝不得。他边嘟嚷边掏钱:“小姑娘家别老外头晃,这世界比你想得要复杂…” 黑皮夹刚攥手里,一只手按住了他。大朱转头,卫舜套了件夹克,里头还裹着病号服,手背冻得通红:“钟冉你怎么回事啊?” 钟冉也没想卫舜会找来,她看看大朱,大朱说:“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挂水,我就随口一提,哪知道他就来了。” 卫舜把皮夹塞回大朱兜里:“你借啥钱啊?又想跟我玩金蝉脱壳?” 说着他就要上前,钟冉兔子似的从秋千跳起,抬手对他扯蛟骨链:“你不许跟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她气势汹汹地一阵比划,卫舜愣神半秒,突然给整笑了:“你搁这儿演动作片呢?大庭广众的对我使这招,不怕上今日头条啊?” 钟冉余光扫过路人,讪讪放下手:“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我叔叔…或者我婶婶…” 钟冉神情黯然,卫舜看得很揪心,话还没出口,钟冉又问他:“我手机是不是你偷的?” 大朱舔舔手指开始数钱:“我说人小姑娘怎么手机丢了,卫舜你没事偷人手机干嘛?来来来我出钱赔你一部…” 卫舜又气又笑:“对,我是出于谨慎扔了手机,但车祸就是意外,难道你觉得我为你以身犯险?你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啊?我看你挺适合写小说。” 话是这么说,卫舜偷偷打起寒战…想象力何止丰富,简直精准,简直直切要害。 钟冉唇抿成线,一个字一个字吐到:“那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表情奇怪,卫舜收起嬉笑嘴脸:“我该知道什么?” 钟冉双眼眨巴几下,最后眼皮下耷:“没有,你什么都不该知道。”她凑近卫舜,“这次我当面告别,还有两小时火车就开了。” 卫舜摸出几样东西:“知道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送点东西。”他摊手,“这手机双卡,新卡用我的身份证办的。还有这储蓄卡,密码和身份证号写背面了,你记好就抹掉。” 新手机新卡,掂在手里颇有些份量,钟冉话哽喉咙里说不出,卫舜摸摸她脑袋:“诶,穷丫头,记得联系我还钱啊。” 钟冉沉默点头,转身拎起大包 分卷阅读242 ,将东西胡塞进去,还用手抹发酸的鼻尖。卫舜看得心口抽痛,却没出声阻拦,去跟前假装调笑:“冉冉,要不再来个吻别吧。” 钟冉摇头:“算了,我不学电视那套,一般这样是走不了的。” 卫舜问:“你会不想走?” 钟冉认认真真点头:“也许会,我现在就靠这百分之一的勇气转身,所以你别动摇军心。” 她转身背对他,目光丝毫不偏:“卫舜,我走了啊。”说罢,她托起大得滑稽的登山包,脚步稳当地往路边拦车。 卫舜留在原地,目送那辆的士离去。大朱虽然看不明白,但隐约感觉钟冉不像他想的那样,忍不住问卫舜:“你真舍得让她走啊?” “怎么可能?”卫舜举起手机,屏幕红点缓缓挪动,“我换套衣服就跟上。” 99、099 纹身 大朱抹了把冷汗:“费那么大周折干嘛?她不是说了你拦她她就留下吗?”卫舜摆摆手, “你不懂, 她这人拧巴, 需要点时间自己消化,逼急了会彻底消失。” 大朱猛然觉得自己白长几年岁数了, 看女人是真没卫舜看得清楚:“我觉得…你似乎有点变了。” 卫舜裹紧夹克:“不是我变了,是你的态度变了。你要还对钟冉有偏见, 就会觉得是她麻烦不是我费力气。大朱, 有些事你没看清全貌, 不要擅作主张去下定义。” 大朱扑哧一笑:“讲得还蛮哲学。” 卫舜叹口气:“那当然,我当年差点儿因此得罪她, 不然我就得埋地底长眠了。” 说着,他跺脚打了个冷颤,脚跟蹭在鞋边磨得发红,“他大爷的,为了赶时间我袜子都没穿, 再跟你磨叽,我又得躺医院歇菜了。” * 车还没到火车站, 钟冉便在中途叫停。她环顾四周鳞次栉比的楼房, 找到一家纹身所,屋内燃了盘香, 檀木香里带点茉莉芬芳, 闻着很是受用。 老板同大朱一样留长发,唯一不同的是胡子刮得干净,手腕还戴满了绛色珠串, 青蓝的绿松石点缀出色彩层次。 老板见人进来便问:“纹身吗?有没有在网上预约或者购买?” 钟冉摇头:“没有,我临时找的。”她把包塞入储存柜,“要等多久?”“现在就可以。”老板递来本画册,“你有没有看中的或者自带的图案?” 钟冉推走画册:”有,我打算纹串数字。” “纹哪儿?” “哪里不疼就纹哪里吧。”钟冉腼腆一笑,“我比较怕疼。” 纹身机咔咔哒哒响着,钟冉躺在蓝色软板床上,女纹身师拿绘样问她:“以前纹过吗?” 钟冉表示没有,女纹身师盘起自己挑染的长发,露出腋下小小的「LCY」字母,回头又问:“我看你要纹的像手机号,你自己的吗?” 钟冉笑了:“不是,但很重要。” 女纹身师坐上皮凳,弹走指甲落的断发:“不会是男朋友的吧?那我劝你考虑清楚了,万一以后有啥变故,想反悔都来不及,洗纹身是真的疼。” 她抬手指指腋下:“看到了吧,这个是我初恋的缩写,第一次纹就是他带我纹的,分手也洗不干净,到现在看着还很烦。” 钟冉仰望天花板:“不会,不会有变故了。” 女纹身师叹了口气,耳坠子晃得叮叮当当:“那行吧,纹锁骨这儿会稍微有点疼,不过忍一忍就能过去。” 细小刺痛持续了很久,钟冉摸摸皮肤发红处,上面黑色刺痕扭成一串数字,像锁链一节节拧成铁线。 钟冉穿好衣服挎好大包,蛟骨链磕得掌心手机乒里乓啷。她走出店门,转脚来到24小时便利店,用宝贵的钞票换了包烟和打火机,蹲街边台阶咔擦点燃。 烟头无声冒火,她想起小时候过年,钟义开玩笑骗她吸烟,把火星子吸亮就能去烧烟花引信。 她傻乎乎去咬滤嘴,刚合上牙,她爸一大巴掌拍歪烟头:“钟义你闲不闲啊?给小孩儿吸尼古.丁?我看你脑子得敲开洗洗。” 对着橙色滤嘴,钟冉犹豫几秒,像小时候那样猛嘬一口,一股呛人的味道吞噬口鼻,她挪开香烟大咳几声,手指碾熄烟头。 “丫的,还真是难闻。”钟冉不觉冒出一句,想起自己竟说了卫舜的口头禅,调子不南不北让她有点颓丧。 还真勇敢,还真走,这么有胆怎么连电话都不 分卷阅读243 敢打给婶婶确认确认? 钟冉叹气,起身拍干净屁股,路人.大叔看看她手中的烟,又看看她搬家似的包,估计把她当成离家出走的小孩,止不住摇了摇头。 钟冉眼尾轻抬,目光驰过路人,将香烟连烟盒塞进垃圾桶肚子:“丫的,浪费我二十块钱。” * 从平原一天爬到3000米高原,刚下火车的游客都张嘴大喘粗气,幸好街头那“红景天,氧气瓶”的招牌够红够显眼,几个头脑发晕的也不至怕高反怕得转头钻回火车。 钟冉不是第一次登高原,她早做好了高反准备,但没出现什么反应,揣兜里的十支葡萄糖看得她有点后悔。 这钱够吃顿面条了。 钟冉拉低帽沿,六点的拉萨天还挺亮,高原日照晒得她后脖子发热,她赶紧顺导航加快脚步,攻防战般躲过拉客的司机。 青旅门面很大,钟冉咬开葡萄糖边吸边掏证件,前台兼职生撸了把猫:“订房了吗?” “没订,打算入店订,但我昨晚打电话问过。” “哦,昨晚八点多那个是吧,我想起来了。” 兼职生长辫子一甩一甩,猫挣脱怀抱跳上桌,对钟冉缩缩瞳孔,钟冉陡然想起猫鬼,连往后退了几步,肩膀却抵上软乎乎的事物。 她转头,短刘海男生反射性退避:“哎哟。”男生揉揉心窝,“小姐姐你看点路。” 钟冉连连道歉,男生眉头微皱,游移的眼珠定她脸上:“你好像…有点点眼熟。” 这熟悉的开场白和这陌生的人脸,钟冉以为他搭讪,随口敷衍几句便去拿房卡,兼职生问道:“你怕猫吗?不好意思啊,以后订青旅前应该问问,好多都养了猫的。” 钟冉微笑:“没事,没有很怕。” 男生挠挠眉角刚要说话,一个卷发姑娘拦他面前:“刘暨,我装身份证的包包忘车里了,能不能把司机电话给我一下下。” 刘暨不耐地掏手机:“你不是说你们宿舍经常旅行吗?这么重要的证件都能忘?行了,我帮你问问,你们收拾别的东西。” 他边说边往外走,卷发姑娘黑脸跺脚,旁边的马尾辫安慰到:“纱纱你别急,刘暨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追人要有耐心。” 张纱鼓起脸颊:“要不是为了他,谁想跑这种穷地方忍高反啊?再说了,背包游就比跟团高贵吗?一路都不理我,宁愿跟人家陌生姑娘嬉皮笑脸。” 说着,她还望了眼钟冉,钟冉舔过嘴唇,赶紧退出了风口浪尖。 * 刚放包没多久,张纱和马尾辫也跟了进来,钟冉沉默地收拾东西,张纱还在嘟嚷:“我真不想早起…徐智辰到底靠不靠谱嘛?一下子安排七点去大昭寺,一下子又说后天得更早办签证,还不如跟团呢。” 张纱抱怨完,拉着马尾辫的胳膊:“梦琪,你跟徐智辰问问,能不能晚点点去?” 梦琪安慰她:“徐智辰都来三回了,肯定没错。要不你就玩完日喀则就回去,我觉得尼泊尔也没什么玩的。” 张纱有些沮丧:“好不容易boss放个假,我跟来受什么罪啊…头疼死了。”梦琪轻揉她太阳穴:“要不你别去吃晚饭了,我给你带回来,你想吃什么?” “不不不!”张纱搂她胳膊,“我要是不去,刘暨肯定又给我减分,老娘要去,肺水肿休克也要去!爬都要爬过去!” 钟冉叼着第三支葡萄糖,看她俩手挽手出了门,慢吞吞咽下齁嗓子的溶液。 算了,在葡萄糖解决前,还是别花钱吃饭了。 * 天色完全暗下,钟冉下楼正听见五六个人围长桌聊天,她一出现,兼职生忙把沙发的猫抱走:“和我们一起喝酒吗?” 钟冉环视长桌,梦琪靠徐智辰怀里说悄悄话,张纱则坐刘暨旁边,瓶颈子在手里绕来绕去,通红的脸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 钟冉回到:“我就想了解一下,你们有没有去日喀则的拼车?”刘暨冲她招手:“巧了,我们也正商量嘞,你去日喀则也是打算走尼泊尔吗?” 钟冉摇头:“只停在日喀则,不往国外去。” 张纱卷卷发梢:“刘暨你就别想了,刚才不还说五人座刚好吗?七人座得空一个位置,划不来。” 兼职生往脑后拂辫子:“那我也可以去啊!我跟老板说一声提前走,正好满两个月,下月我去林芝那家换宿。” 分卷阅读244 张纱两撇眉头下压,嘴唇抿得死死,挺直腰杆往沙发边沿挪了挪,刘暨毫无反应:“行啊,那我们拉个群,到时候我找好司机通知具体时间。自驾的话我们还能在羊湖那边停久一点。” 众人闹哄哄加了波微信,刘暨将手机屏伸入钟冉视野:“你微信号多少,扫扫?” 新换的手机,为谨慎起见,钟冉只保留了通话信息功能,其余软件没登录也没绑定银.行卡。她推拒到:“我没微信,记个电话就好。” 刘暨有点尴尬,张纱翻翻眼皮,用钟冉能听见的音量低喃:“这年头没微信?装什么原始人啊。” 刘暨反应倒快:“行,那你告诉我号码。”钟冉掏出手机:“要不你告诉我吧,我给你联系。” 刘暨手顿了顿:“嗯…行吧,那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不然我们怎么称呼啊。” 钟冉犹豫片刻:“钟冉。” 刘暨闻言挑眉,“名字也…有点点耳熟。你是不是四川的?” 来不及回答,玻璃瓶被人重重撂桌上,张纱没好气地说:“刘暨,人家都不想搭理你你看不出来吗?” 刘暨才从重响中反应过来,拍桌子大吼:“张纱你脑壳有包吧!老子说话关你屁事啊!” 张纱眼圈发红,嘴撅着不吭声,梦琪赶紧劝慰,徐智辰也往下扯刘暨,嘴里不住念叨:“刘暨你别吼人家,有话好好说…” 钟冉见状赶紧溜回了房间。 * 六人间的屋子只住了三人,其中两人还杵楼下扯皮。 钟冉乐得清闲,拉帘子钻被子翻看手机。新号只存了卫舜的号码,卫舜输联系方式时,还不忘设个备注:[金主爸爸等你联系] 钟冉给看乐了,三两下换了新备注,然后转去旧卡。旧卡除了几封垃圾短信,其余什么都没,她在婶婶的联系界面停留许久,最终还是关了机。 刚要探脚出去,便听张纱哭哭啼啼走来,梦琪追后头安慰:“别这样,女生本来就不该倒追,刘暨他脾气不好,你又公众场合干涉他自由,换谁都生气。” 张纱一屁股蹾床边:“我知道!他刘暨就喜欢那种放.□□人!什么诗和远方,什么心灵净土,不就是往山沟里找刺激吗!” “…张纱…别人还在呢…” “我说错了吗?!我看她就是来穷游的,穷游搭车有几个不是肉.偿?装一副纯洁文艺的样子,就是专勾引刘暨那种傻逼!” 梦琪听不下去,赶紧捂住她的嘴:“张纱!你喝多了!” “…我就是喝多了,老娘骂死那群傻逼!一啤酒瓶抡死他们!” 张纱骂骂咧咧好一会儿,突然梗喉咙干呕一阵,哑着嗓子说:“我去洗把脸,你帮我把床铺一下吧,我被子还没套,不会套。” 梦琪叹气:“你这自理能力真的堪忧。” 张纱撸了把鼻涕,嘴里不住叨叨:“堪忧就堪忧吧,我又不靠家务赚钱,大不了以后请个保姆。” 她颤巍巍地扶墙进厕所,趴马桶边抠嗓子吐,头顶灯泡突然闪了闪。她抬头,灯光“啪”一声灭了,张纱抹抹嘴角:“梦──” 名字还没喊完,身后木门哐当撞上门框,厕所瞬间成了封闭空间。 黑黢黢没半点声音的屋子,再加上镜子里乱晃的人影,张纱吓得嘴皮子打颤,话都说不利索:“梦,梦琪…梦琪!” 她一脚跨到门口锤门:“梦琪!梦琪开门!别吓我!”她往下摸索门把,毫无章法地乱扯一通,扯得门框咯吱作响,“快开门!” 梦琪跑近厕所:“我打不开啊!你是不是从里头锁上了?” 张纱哆嗦着去摸小铁栓,手指使劲扒拉开,眼刚见光,便软脚虾般瘫地不起。梦琪蹲下问她:“你怎么了你?真喝醉了?门锁没锁都不记得?” 张纱两腿乱蹬,脸埋胳膊里捂泪,嗓子哭哭嚷嚷:“我再也不要喝醉了…都喝出幻觉了…太恐怖了!” 钟冉收回右手,鼻尖喷出长长热气。 何止是别喝醉,建议声带也留家里好好封存。 100、100 初(一) 本以为能睡个好觉, 哪知五点多张纱就起来倒腾, 也不知想倒腾出什么效果。钟冉掀开床帘一角, 看张纱穿了件藏式长裙,各色珠串散在腰间, 随裙摆起起落落。 梦琪压低声音,连说带比划:“我觉得你 分卷阅读245 还差副耳环, 就那种银制的大耳环。” 张纱往唇角抹匀口红:“算了, 好久没穿耳环耳洞都长拢了, 不缺这一样…你看看我辫子编得均不均匀?” 梦琪点头:“可以…巴珠歪了。”她把缀满头的松石蜜蜡拨了拨,又仔细审度一番, “可以了可以了,保证刘暨眼前一亮。” 张纱举手机连拍几张,各种手势都摆了个遍,然后翘着腿拖图标修图:“管他亮不亮,反正我就是来拍照的。” 等两人离开, 钟冉才倒向床铺想睡回笼觉,奈何睡意消失就难以入眠, 她辗转来去把手机开了又关, 最后还是起身出门。 往哪儿去也不知道,她漫无目的地在道上踱步, 看藏民虔诚地伏地朝拜, 过客与他们彼此混杂又泾渭分明,哪怕换身藏服打卡,那轻佻的言行还是能剥开伪装的外衣。 钟冉顺街尾眺望, 雪山隐隐环绕着藏式平顶房,一条条五彩经幡在屋外穿行,像热烈的花枝在冷风里盘踞。花枝尽头,漆金白塔环成高低起伏的围墙,钟冉歪头辨认几秒,终于看清她瞎走竟走来了大昭寺。 她默念:“过寺门不入虽然罪过,但诸位神仙肯定能原谅一个不小心跑错的穷鬼。” 钟冉装模作样地合手作揖,扭头就要离开,一个红衣喇嘛挡了她的后路。 他转着经筒给钟冉鞠躬,钟冉不知回礼该学佛教还是道教,手搁半空晃悠半天…嗯,扎德西勒还是西扎勒德来着? 钟冉忘了怎么开口,喇嘛则说了好些掺藏语的中文,中文部分还讲得十分烫舌,钟冉听不懂,像扔去国外的文盲傻愣愣站着听。 喇嘛见怪不怪,手指指她腕部,又叽里咕噜说了堆混血话,钟冉犹豫地捋出蛟骨链:“你说这个?” 喇嘛点头,伸手示意她给自己,钟冉想推拒,喇嘛却没坚持几秒就收回了手,边转经边闭眼念叨,末了睁眼鞠躬:“扎西德勒。” 钟冉有样学样:“扎西德勒。” 喇嘛走后,钟冉举起胳膊,圆润的白色蛟骨在烈日下灼灼生辉,她感觉蛟骨链力量稳固了许多,至少对阳光没那么敏.感了。 本打算折回,她余光瞥见一道躲闪人影,正皱眉寻思,刘暨挪入视野:“嘿!你怎么也来了?”他三两步跑上前,“你进寺庙了吗?” 钟冉摇头:“没呢,不打算进去。”刘暨笑到:“昨天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你是不是四川的?” 钟冉眉间颦蹙:“嗯…你为什么这么问?” 刘暨挠挠眉角:“哦,这样的,你跟我一个高中同学长得很像。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然后学习挺好的高中同学。” 钟冉心头咯噔一声:“…你不会是…某个大组组长吧?” 刘暨两手一拍:“对对!我是中间那个大组的。你平时不和同学玩,我就对你印象不太深,就记得那时大家都说你…” “说我什么,精神病是吗?” 钟冉冷笑一声,刘暨被盯得心虚,目光摇摆不定:“对不起啊…其实我也没讨厌你,就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跟风…其实回想起来,你人挺不错的…” 见她面露愠色,刘暨连忙补充:“我还纳闷为什么好端端给你按这样一个称呼,毕业后也在同学聚会上问过,我那时才知道原来…” 钟冉不想继续:“嗯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想道个歉是吧?行,你往回走,抱着你的道歉说给释迦摩尼听吧。” 徐智辰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刘暨,她们都喊你去布达拉宫呢。” 张纱本来pose摆得不亦乐乎,远远见刘暨同别人谈得不亦乐乎,顿时脸黑了半边,梦琪见状放下相机:“刘暨,赶紧来吧!” 刘暨匆匆比了个手势,冲钟冉又晃手机:“要不…晚上请你去酒吧喝酒,敞开了聊,给我个机会道歉行不行?” 钟冉刚要拒绝,忽然心念一动,瞳仁绕眼眶转了大弯:“行啊,我给你个机会补偿。” * 听身后俩女人叽叽喳喳,刘暨无奈扶额。本意是单独请钟冉,哪知这俩也跟了过来,他转头问:“不是…钱梦琪,你跟张纱什么情况?” 张纱下颌微扬:“徐智辰说酒吧老板他认得,他带梦琪去玩,总不能就留我一个人在青旅吧。” 钟冉耸肩:“我也听不懂弹唱,多几个人聊天也行。” 张纱眼珠子朝顶翻,小声讥讽:“听不懂还去酒吧,目的不纯。”梦琪胳膊肘怼 分卷阅读246 她:“你好意思说,你还不是目的不纯。” 张纱抠抠指甲:“我从不掩饰的,我可没她装。” 钟冉竖起食指冲她眨眼:“这回真被你说对了,我确实目的不纯。” 张纱猝不及防,一时没控制好表情,两撇长眉几乎拧成麻绳:“梦琪,她那是向我宣战呢!”梦琪也急眼了:“…不会吧,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几人各怀心事,钟冉落座刘暨对面,张纱便坐他身边,梦琪自觉地往里挤挤,张纱顺势贴上刘暨胳膊,眼神若有若无地飞过钟冉。钟冉揩揩鼻尖,不禁暗自发笑,还好服务生端来了酒水单,她才勉强遮住笑意。 刘暨问她:“说好的请你喝,你想喝什么?这边特调鸡尾酒味道不错,酒精浓度15左右,比较适中。” 钟冉还没发话,张纱指头压着菜单:“那我要一杯可可小姐。” 刘暨用眼神继续问钟冉,钟冉凑近他,低声说了几句,刘暨挑眉:“啊?那怎么行,请人得请最贵的才对。” 钟冉只手撑脸,昏黄的灯光照得眼波雾蒙蒙:“没关系,就照我说的。” 酒吧高台坐着年轻弹手,尤克里里斜躺在他臂弯,他的指尖往弦尾来回拨弄,随调唱出民谣。台上唱得动情,台下则忙于推杯换盏,几个小年轻围酒桌玩卡牌,笑骂几乎盖过歌声。 众人无趣冷场,钟冉从心不在焉中回神:“要不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输的罚酒或回答问题。” 徐智辰来了兴趣:“行啊,我找老板要副扑克摸数,摸到大王的就输,由上家提问罚酒。” 花花绿绿的扑克摞成一堆,五人依次起牌,钟冉“哎呀”一声:“我起到大王了。”上家的刘暨忙问她:“喝酒还是真心话?” 钟冉目光偏向旁处,举起自己的酒杯,还特意晃动几圈:“喝酒!” 她喝一大口,徐智辰带头叫好,刘暨低笑一声,对此心照不宣,想同钟冉对个眼神,钟冉压根没注意这桌,眼神也不知飘去了哪儿。 如此又玩几轮,张纱总抻脖子去瞅刘暨的牌:“你怎么老抽不到大王啊?”刘暨嘴角微撇:“抽到了我也不会玩真心话,来酒吧不就得喝酒吗?” 张纱知道自己问话的念头扑空,抽牌抽得兴致厌厌,倒是钟冉一口口喝在兴头。 钟冉第五次抽到大王,刚要端杯,刘暨拦住她:“那个,这次要不问个问题嘛?”钟冉放下酒杯:“你有什么问题?” 刘暨抿抿嘴唇:“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裴元…” “不玩了不玩了!”张纱话听半句,以为他想问情感状况,赶紧推乱牌桌,“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梦琪见状附和:“算了算了我也不玩了。” 刘暨顿时窝火,话遛嘴边却被陡然响起的金属乐打断。徐智辰大声说:“每晚八点,吧里会打碟蹦迪,光弹唱特别没趣。走走走,我们也扭几圈去!” 梦琪有点为难:“我觉得好吵啊,我不太喜欢这种音乐。”徐智辰拉起她:“走嘛,出来玩就好好玩啦,别这么拘束…” 梦琪被他拖进人群,张纱凑近刘暨耳边:“你去不去?”刘暨弯弯眉眼:“去啊,当然去。”他面向钟冉,“你呢?” 钟冉摆了摆手:“算了我就不去了。”刘暨起身来抓手腕:“我们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呆着,你就…” 话还没完,一只手将刘暨大力按下,刘暨跌回凳子,顺胳膊往上看:“你谁啊你?” 那只手松开刘暨肩膀,转身从阴影走出,钟冉嘴角翘起,目光斜睨他。卫舜穿了件灰色大衣,袖口表带擦得锃亮,骨节分明的手捏紧杯脚,自顾落坐钟冉身旁。 钟冉视若无睹,伸手去端杯子,被卫舜用酒杯挡下:“想去跳舞?” 刘暨嘴唇微张:“你们认识啊?” 钟冉连连点头:“不认识不认识。”她脖子往刘暨探去,“他好像是个跟踪狂…” 卫舜脸恼成了蟹壳青,一记爆栗敲她脑瓜:“跟谁玩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呢?三日不见当三年啊?” 钟冉摸摸头顶,刘暨率先开口:“我管你是谁,人家不愿意跟你跳舞看不出来吗?”卫舜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不和我去,难道和你去啊?我估计…你连她的号码都没吧?” 他背靠沙发,目光上下打量刘暨,眼皮下垂时,微挑的眼尾如嘴角勾得似笑非笑,刘暨隐隐恼火:“你们真认识?” 卫舜嗤笑:“对啊,她手机里还存着我的号呢,你不信让她给你看…”边说 分卷阅读247 他边拿钟冉手机,钟冉心一哆嗦赶紧抢来:“有有有,确实有。” 刘暨神色微变,卫舜则挑眉,眼皮眯成长缝:“你又干坏事儿了?” 钟冉忙把手机塞兜里:“没有没有…”卫舜目光游走,忽然将她搂腰带起:“不看也可以,除非…”他附在耳边,呼吸捂热耳垂,“陪我跳舞。” 作者有话要说:预祝大家元旦快乐,阳历2019即将过去,我掐章还是挺准的,破百章和元旦给大家发个糖吧。 101、101 初(二) 镭射灯炫亮刺眼, 钟冉头靠卫舜肩上, 眯眼听他询问:“你啥时候知道我跟着你的?” 钟冉踮脚:“因为你太笨了, 我只是和别人走一起,你就迫不及待露了马脚。你以为穿新衣戴墨镜, 我就不认识你了?” 卫舜贴耳边低语:“还真别说,墨镜是不是挺帅的?”钟冉轻笑:“再加个帽子叼个雪茄, 你就能演许文强了。” 卫舜微一叹气:“怕你怀疑, 我特地往后延一天跟来, 早上才下的飞机,现在还高反头疼。”他胳膊一紧, 彼此亲密贴合,“结果看你玩这出,我脑仁更疼了。” 钟冉搂住他脖子:“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沉不住气出来跳脚。” 卫舜头往远挪挪,屈指弹她额头:“你倒厉害, 抽烟纹身喝酒泡吧,迟来的叛逆期是吧?信不信我揍你?” 钟冉埋头偷笑:“我就是试试, 想把人活着能干的都干一遍。”卫舜略显诧异:“你这理论有点儿歪啊, 年纪轻轻谈啥生啊死的,胡说八道。” 钟冉往他脸颊亲了亲:“我不喜欢酒吧, 我们出去…” 张纱懒懒窝在软凳里, 视线时不时扫过人群。徐智辰把梦琪牵回座位,对张纱指指门口:“我刚好像看那姑娘跟一个男人走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张纱没好气地说:“我早说了, 那就是个放…”碍于刘暨在旁,她憋小音量,只口型变几变,“放荡的货色…” 刘暨倒没多在意:“酒还没喝完呢,我们再玩两盘炸金花。” * 钟冉沿地砖走砖线,不稳的步子时不时踏出线外,卫舜牵住她:“这么好玩吗?” 钟冉笑得有点傻气:“不好玩,但就是喜欢玩。”她拦在卫舜跟前,“我不想走路了,你把我抱回去。”说完她张开双臂,卫舜脑袋一歪:“衣服穿厚了,抱不起来。” 钟冉摇头:“我不管,不抱就不走。” 卫舜食指戳她脑门:“行啊你,耍赖还耍得挺得意,我看你就是捏准了我的七寸才这么嚣张。” 钟冉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喝醉了嘛…”卫舜抬手打断:“你把我当二傻啊?我一看就知道你那杯子里是雪碧,雪碧要能把人灌醉,小学生都得上街撒酒疯。” 钟冉咧开八颗白牙:“不是有句话,酒壮怂人胆嘛!酒就是个借口,我其实是想撒个娇。” 卫舜怔了半秒,忽然偏头直笑,钟冉两手一摊:“那你到底抱不抱嘛?” “我是服了你了。”他弯腰将她托起,手牢牢卡在臀后,“你就是那被雪碧灌醉的小学生,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钟冉掰正他的脸,狠狠亲了把脸蛋,卫舜瓮声瓮气地说:“你挡我道儿了,我看不见路,摔了你又得找我的茬儿。” 钟冉乖乖伏他肩上:“你还是追来了。”这句话没头没尾,卫舜等她下文。她指尖张出小缝:“我说过,我的勇气就那么一丢丢,你要是追来,我就什么都不剩了。” 钟冉手指顺势合拢,卫舜将她圈紧:“其实手机装定位挺不道德的,但我怕你真走,我连那一点点勇气都没…”他压低音量,“被你吓怕了。” 钟冉闷声说:“我不能保证以后也不走,但是…”她顿了顿,“我现在最在意的是你,如果没必要,我绝不想离开。” 卫舜沉默一会儿,突然抖动胳膊:“回你的旅店还是我的?”钟冉嗓音带笑:“我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能同意吗?” 卫舜调转方向,钟冉两腿夹他胯间:“诶,你打算去哪儿?”卫舜哼唧一声:“是我傻,人在手里攥着还问瞎话,我现在就把你绑床上去。” * 小旅馆的标间设施简陋,房梁空调转得呜呜直响,床底弹簧也被动地发出咯吱杂音。 不仅如此,隔音效果也差得离谱,钟冉听隔壁床头时不时抵上墙 分卷阅读248 ,那带了躁动和汗水的低吟,随不规律的撞击声扩散,像鼓着热风的暖气,熏得她面色发红。 卫舜觉得手怎么摆都别扭,没底气地解释到:“因为你的青旅附近就这一家最近…我也不知道会有人搞这事儿…” 钟冉哄笑一声,卫舜下脚去探拖鞋:“我找前台换房…” “不用。”钟冉只手揽上他腰间,“你躺下。” 卫舜懵了神,隐约觉得气氛微妙,心脏像鼓槌砰砰往胸口撞,钟冉加大了力气:“你躺下。” 卫舜躺得比睡棺材还老实,见钟冉倏忽起身,坐在腿上俯视他:“诶,还有个词叫酒后乱性,你有没有听说过?” 她手往衣领挪,解开一颗纽扣:“既然醉都醉了,那就把所有…贯彻到底。” 卫舜眨了眨眼,手指向她锁骨:“冉冉,你这儿有颗痣。”“不是痣。”钟冉继续解纽扣,“是纹身。” 卫舜看清了纹样,眼底颇有震动。 他抬眸,正对上她颤抖的手,明明紧张又害怕,她却拼命掩饰,通红的脸蛋憋出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卫舜按住双手,将她拉回床面,顺势翻身覆上:“诶,你怕不怕?”钟冉嘴唇哆哆嗦嗦,话都说得七零八落:“我,我也没有怕。” 卫舜第一次觉得她就该这样,有他猜不透的秘密,也有她盖不住的情绪,这些或好或坏的小特征,构成她最完整的爱意。 他轻笑一声,附在她耳边低语: “我来。” * 手机闹铃忽然震响,钟冉骨头架还散着,就肩膀勉强能动。她懒得抬眼,循声瞎摸,一只胳膊越过头顶拿到手机:“定闹钟干嘛?你起得来?” 卫舜说话略带晨起的鼻音,尤其那热气熏在鬓边,下钩子般挠人心肺,钟冉瞬间醒了神。她哑嗓子说:“先前和他们说好,早起去办边防证。谁知被你截胡了…” 卫舜关了闹钟,重新将她搂紧,鼻尖往仍汗湿的发根里蹭:“…嗯,不管边防证了,下午我带你去。” 钟冉耸耸硌他下巴的肩膀:“别凑太近,我头发湿的,有汗味。”卫舜胳膊贴紧她:“…我又不嫌弃…” 钟冉挣了挣身子:“主要是…你,哎呀你别蹭来蹭去的…我真是怕了你了!” 卫舜埋她发间哄笑:“怕啥,中场休息没让休息啊?”他飞快亲过她耳垂,“你怎么就不懂食髓知味呢?” 钟冉感觉体温再度上升,忙用胳膊肘抵开他:“不行不行,我得给他们发个信息说一声,毕竟是我提议跟他们一起的。” 她胸口团着被子,伸手去捞手机,打算点联系人给刘暨发信息,卫舜顺势挪啊挪,脖子老长地探来窥屏。 钟冉反射性将手机抵胸前:“你干嘛?”卫舜笑容蔫坏:“我就想知道你到底为啥不给我看手机…” 钟冉连夜折腾,脑子里全是浆糊,这话还没回过味,卫舜一把抽走了手机:“让我看看呗…” 钟冉一个激灵:“不行不行…”她探身去抢,“卫舜你王八蛋!” 被子没了手攥,顺光溜的肩膀下滑,钟冉手忙脚乱地裹被子,卫舜点进联系人,瞅着置顶那位逐字念到: “…人傻钱多的方脑壳…” 他食指摁上屏幕:“我靠!你丫改我备注还骂我傻呢?钟冉你出息啊你,学会损人了?”他边说边揪她脸蛋,“我就说你为啥不给我看,敢情做了亏心事啊?” 钟冉颤巍巍地接过手机:“所以我让你别看嘛…我这就给你改回去。” 卫舜哼唧一声:“晚了。”他倏忽凑近,“要利息的…”钟冉捂紧胸口义正言辞:“不不不不,这位金主,我人穷志不短,卖艺不卖身。” “谁让你现在卖身了?”卫舜双手捧她的脸,“我就想把你名字写我户口本里。” 钟冉睫毛轻.颤:“你…什,什么意思啊?” 卫舜的拇指摩.挲她耳根,一双眼皮微阖,垂目看她:“就是…想负责的意思。” 钟冉有点缓不过神,发红的眼圈定定望着他,半晌没能说话。卫舜收回手,略显局促地说:“我这话是不是太突然了?我不是临时起意的,真的…” 卫舜言语急切,原本酝酿一晚的说辞瞬间卡带,钟冉伸手封唇:“我知道。”她噗嗤一笑,“你看这憋屈的样子,搞得像我不负责一样。” 卫舜喉结动了动:“那你 分卷阅读249 的答案?你…”他拉下她的手,“你同意不?” 钟冉感觉笑容快挂不住了,连忙倾身拥抱他,头搁肩上不与他对视:“再说吧,就…等一切结束了,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她把最后几个字咽进肚子,卫舜用力回抱:“好啊,那我等你。” * 张纱蔫巴地靠在床头,梦琪端来开水:“我说你,前天才说不喝酒,结果昨天喝更多了,活该你宿醉头疼。” 张纱嘴角都抬不起来,简短精炼地问:“证呢?” “办好了,帮你放进背包了…” 张纱正撅嘴吹热气,忽听房门被人推动。钟冉步入视野,一只马尾俏生生甩在脑后,面上满是红光。 张纱鄙夷地皱鼻子,上唇外提露出颗尖牙:“一晚上没回,我就说吧…”她朝向梦琪,“这种人,也就刘暨看不透。” 梦琪轻推她:“你现在倒是不头疼了。” 张纱眼皮上翻:“看到这种人头更疼了,我去厕所洗洗眼睛。”她撂下杯子往厕所走,眼神有意无意瞥过钟冉,故意发出不屑的“切”声。 刚按下开关,顶灯嗞嗞唰过电流,光闪得比蚊蝇振翅还快,张纱几乎被它闪瞎,连忙去捂眼睛,突听头顶一声爆响! 她睁眼,灯壳炸出的玻璃飞溅四周,几片碎渣朝她面门划来!张纱下意识退避,一不留神跌去了地上。 冷静几秒后,她的余光见头顶有异动,猛一抬头,有只手正往回收。 张纱顺势看去,钟冉眼皮都不带掀,边整肩带边说:“我觉得,女孩子还是少喝酒…”她慢慢抬眼,“免得头晕眼花,嘴巴抽筋。” 张纱双腿缩进臂弯,目光跟俩筷子似的直戳戳盯钟冉发呆,直到梦琪过来推她:“你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张纱欲哭无泪,眉间耸成小山:“我,我要是再喝酒,就改名叫张傻叉!” 102、102 短信 卫舜正站角落里把玩烟盒, 见钟冉挎着大包出房门, 他攥皱盒子塞回兜里:“差点没忍住。” 钟冉歪头:“忍什么?” 卫舜别过窗台一眼:“你说有的女人嘴怎么这么碎呢, 说话听着就令人生厌。”他接下背包,“下次再遇到这种人, 我…” “你就怎么?还能打人不成?”钟冉漆黑的眼珠斜看他,“那些人就是想找豁口倒情绪垃圾, 让她知道我惹不起就行, 女人的嘴巴还得女人来管。” 卫舜伸手撅她两片嘴唇:“行行行, 你厉害,以后我的嘴巴也归你管。” 正说着,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卫舜机警回头,刘暨站在黑洞洞的楼梯道里,一双眼睛生得亮堂:“…你来拿东西的吗?” 他虽瞟着卫舜肩上的大包,言语却指意钟冉, 钟冉点头:“对,我拿完就走。” 卫舜护犊子似的半边身子挡钟冉跟前, 脑门青筋一抽一抽, 显然仍有不爽。刘暨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神对钟冉飘飘忽忽, 像是有话要讲, 还多半不太好说给卫舜听。 钟冉撇开卫舜:“你说。”刘暨犹豫几秒:“昨天不是有件事没问你吗?” 钟冉乍想起昨日那句未完的问话,明白他不太好开口的原因,遂迈几步上前, 示意刘暨往旁去。 刘暨退回楼梯阴影,钟冉面对他站定:“是不是…跟裴元易有关?” 刘暨两指贴唇上摩挲,末了舔舔嘴唇,显得有些局促:“原本听说这件事还有点点诧异,因为班里不是盛传你跟裴元易在一块儿嘛,我本以为你俩现在还在一起,所以就想提醒提醒你。” 他挠挠脑后发茬:“啧,可是现在说既像马后炮,又像背后阴人。” 钟冉摊手:“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 “诶诶诶。”刘暨出声阻拦,“碰都碰上了,就当说说闲话,你也随便听听。裴元易啊…其实你有病的事…就是精神上那个病。”他食指隔空在脑门划圈,“当时是裴元易给大家传的。” 刘暨双手插腰,眼睛别向旁处:“我是在同学会上听周森讲的,就那个副班长。他说你婶婶找班头让他关注你的心里动态,裴元易不是班长嘛,所以班头也给他交代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 “嗐,就是…”刘暨说,“这事他先传的,你当时又不合群,所以大家就慢慢孤立了你。结果他自己倒装模作样来辅导你, 分卷阅读250 也不知是想补偿还是故意玩你。” 楼道光源高而远,刘暨眼皮微垂,两撇睫毛影拉得老长,钢刷般插在钟冉心口,她疑惑又迷茫地皱了眉头。 * 西南地界干燥严寒,街头巷尾都蒙了层灰扑扑的旧色,几辆皮卡屁.股后的排管喷出带油腥味儿的白汽,边嘎吱松钢骨边吃力推轮胎。 钟冉倚着水泥砌的墙面,手指凌于屏幕上空,不断在桌面和电话薄间徘徊。 卫舜的影子投来,钟冉抬头见他指指身后:“谈妥了,就咱俩包一辆皮卡,1000块,等到了日朗乡就能搞车自驾。” 皮卡司机五十岁上下,穿一身旧布工服,宝蓝里掺了点陈年白污,头毛像折弯的猪鬃又硬又短,他拍拍车门,对钟冉露出干褶的微笑。 钟冉没多问,迅速将电话卡切回旧号,随卫舜踏入了后座。 车上路前先抖三抖,钟冉坐稳后,心神不宁地握着手机发呆。卫舜隐约听了些谈话,也知道钟冉这嘴铁锹都撬不动,当下啥也没说,只手指嵌入她蜷缩的指缝。 国道开阔平坦,路面偶有冰结,全靠轮上的铁链防滑,好在司机算老手,急拐弯处倒没出岔子,一路稳得钟冉犯困。 手机信号时有时无,钟冉渐渐松懈了精神,头下意识往窗户歪,卫舜将她扒回肩上:“困了就睡会儿。” 钟冉正眼皮子打架,突然神色一凛,急忙端起手机。 卫舜斜眼看去,她的屏幕显示来了短信,而发件人写的竟是她婶婶刘丽华。 卫舜犹豫,钟冉比他更犹豫,明明一秒就能确认的东西,指端却在半空琢磨许久才点进去。蝇头小字随车晃成虚影,钟冉挤弄双眼,终于看清了那行短信── 别信你叔叔他不是好人! 这话没有头尾,钟冉却像被抡了记重拳,胸口闷得心慌,指尖也摁出白弧。卫舜疑惑又忐忑,一时竟不知该说点什么,直至钟冉开口:“我要打一次电话。” 她神情坚定,卫舜早知她不会袖手等待,毕竟他是没情感所以能撇清理智,可钟冉感情复杂,不可能要求她不管不顾。 卫舜沉吟片刻:“好,等会儿到前面那个湖,那是个小景点,信号会好点儿。”他顿了顿:“接通以后半分钟,只有半分钟,多一秒都不行,绝对不行。” 他把时间咬得很死,这是安全范围的极限,哪怕钟冉哭闹他都不容松动,钟冉倒是认识清醒:“好,就半分钟。” 头顶云层堆积,佩昂措的翠色被压抑成灰蓝,湖面皱起动荡的縠纹。 钟冉往草场栅栏去找满格信号,卫舜亦步亦趋地跟着。景点停车不多,过客打卡就走,牧民牵起马缰,磨着干裂的嘴皮同几个好奇游人推销骑马照相。 游人连连摆手,他失落几秒,很快盯上了钟冉,扯直缰绳朝她挪近。人未到推销词便随风滑进耳朵里,钟冉正辨听电话,草草抬手表示拒绝。 牧民不死心,跟她后头又走了几步,突然手劲受阻。他顺着缰绳往旁看,卫舜神情严肃,紧绷的嘴角显示不耐。 牧民同他僵在原地,只有马悠闲地探头啃野草,连根嚼完后还放肆打了个响鼻。 钟冉拂开吹至嘴边的发丝,手指无意识梳理着发尾,忽听有人接通了电话。冷风肆意灌入耳膜,钟冉堵上左耳:“喂?喂…” 她的身体陡然绷直,耳边同时响起叫唤:“挂电话钟冉!挂电话!” 钟冉像没听见,除了风将衣角吹翻,身体生了根般一动不动。 “挂电话!挂电话!…” 卫舜边说往她跑,钟冉呆愣愣站着,手机蓦地被人抽走,心也跟抽走了似的,那呼呼的风刀裹来冰碴儿戳进胸窟窿,寒冷顺血脉冻得头皮发麻。 卫舜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钟冉扭动僵冷的脖子:“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喊…” 她恍神半晌,脸被风雪割得通红:“可能…是我婶婶。” * 司机老头儿往兜里探来探去,终于摸出包软云烟。正往外抖烟灰,车门呲啦被人扒开,他朝后看去,钟冉两眼失焦,近乎机械地爬车坐下,卫舜紧随其后。 司机顺手递过香烟,卫舜摆摆手,钟冉这才恍惚回神。她头枕在卫舜膝上,听他又重复一遍:“千万别上当,不一定是她,怕是做笼子等你钻呢。” 钟冉应了声是,和应吃应喝没区别,只表情透着古怪,弄得司机很困惑:“这是做啥嘛?小姑娘想照相 分卷阅读251 你不让她照?哎呦,出来玩就是玩钱,你砍我的价就算咯,小姑娘还是要好好宠的。” 卫舜不好解释,随口敷衍了几句,钟冉轻声说:“我感觉有点冷,是不是空调没开?” 司机嘬嘬烟嘴:“空调开了嘞。” 卫舜示意他别管,脱了外套盖钟冉身上,钟冉裹紧领口,手牵住卫舜的,身体节肢动物般蜷成一团。 司机舌尖顶过牙缝:“啥嘛?是不是感冒咯?高原感冒不好搞啊,你们注意着点。” 卫舜点头:“知道的。” 司机踩燃油门,两道雨刷簌簌扫去碎雪,远方枯草竟晃眼被雪落成了黄白。 卫舜摸了把钟冉后背,明明里三层外三层厚实隔着,他却隐约摸到突起的脊线和肩胛,然后钟冉的脊背越来越下沉,呼吸好似只出不进。 卫舜给她捂实了衣角,心尖突然揪得生疼。 这恼人的丫头,怎么越喂越瘦了? * 久日无雨的日朗乡干巴巴挤了几滴细瘦雨丝,一个剃了莫西干头的小男孩拱屁股往土堆抠蚂蚁,沾满黄泥的指头把蚂蚁扒得无头乱撞。突然一阵车喇叭响,他耸直了脖子张望,一下又被人逮衣领提起。 拎他起身的油须大叔瞪直眼睛:“你他娘盯点儿路行不?尽给我整些闹心事儿,怕你爹我无聊是吧?” 老大叔嫌热般只穿件粗布衬衣,宽袖藏袍松垮垮地缠在腰间,曳地袖口被拖成了土色。 爷俩正吹胡子瞪眼,卫舜从皮卡下来,胳膊冲老大叔一挥:“钱来多!” 钱来多松了男孩的后领:“哎呦,舜老弟!”他瞬间撒手,点着男孩鼻子说,“机灵点儿,红包咋讨还记得不?” 男孩点头,屁颠屁颠跑卫舜身边拉衣角叫唤:“舜子叔!”讨钱的话还没出口,卫舜掐指一算:“两年生日是吧?一年两百,五百够不够?” 男孩两指一叉:“我马上十岁了!” 靠!你丫才七岁好不!你那[马上]的算法真是别人拍马都追不上! 卫舜无奈瞥了眼钱来多,钱来多倚门边搔搔眉角:“这话真不是我教他的。”卫舜叹了口气,麻利抽出红票:“行,叔叔给你八百,记得让你爸送你去学校上课。” 男孩欢喜接过钱,撒丫子跑回钱来多身边,钱来多指指卫舜身后的钟冉:“这就你说的那姑娘?长得还挺标致。” 他咧嘴笑:“你好啊,我叫钱来多,藏名钱奴古吧,这我儿子嘎嘎。” 钟冉突兀地哧笑一声,钱来多颇为诧异地抹脸:“笑啥?我脸上沾土了?” 卫舜扬起下巴:“因为你名字取得不仅呼应还很贴切,你说你不是钱来得多就是要很多钱,藏民谁敢跟你做生意?” 钱来多挥手:“嗐,简单。汉人眼里我叫钱奴古吧,藏民眼里我叫钱来多,反正这俩族人交流起来鸡同鸭讲,要不是我告诉你,你能知道我这名啥意思?” 嘎嘎指向皮卡:“爸!我想坐那个!” 钱来多打掉他的手:“坐个屁,信不信我让你回屋坐扫帚腿儿?”他一把推开门,冲卫舜他们招手:“进来进来,屋里烧了火炉子,比外头暖和。这天一黑,再晚进得把你俩冻死。”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这名字不是为了搞笑,藏语里是可爱的意思~ 入v公告: 明天(1.3)开始更新的就倒v啦!对作者来说是好事,但可能有些读者更喜欢免费,这个不可避免,希望大家彼此理解。 入v后可能跟文小天使就没那么多了(苦笑),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不入v就没有更好的榜单,我也是个俗人。 每个太太码字都不容易,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也多多支持正版!给大家鞠躬了。 1.3日~1.7日间,凡留言的都有100点红包相赠,还请诸位多多支持这本及预收~ ** 预收《注意!变异大佬出没》 文案: 一场大型核爆将Y星污染,人们被迫入侵百年前的平行时空,建造与古代人比邻的新城。 悲催成了孤儿的姜昭随众入异世,在三不管地带扎根开店,对一切皮痒闹事打到跪服,成了有钱难惹的霸王花。 美滋滋没多久,她带领的勘探队被群未知怪物围攻,因核爆而失联的男友突然出现── 分卷阅读252 他寸头、黑衣,用异能揍哭了怪物,举着掉漆的旧手机:“你就是[ 老婆大人]?” 姜昭惊觉,这活着却不接电话的狗男人,不仅开了外挂,还独独把关于她的记忆……全搞忘了?! * ①有失忆梗,但原因是为了女主 ②轻悬疑+微惊悚的异世文 ③1v1双强cp,但主角不是无所不能(画重点)不洒狗血,额…除非失忆算狗血 103、103 照片(一) 时间仓促下, 钱来多就煮了锅东北乱炖, 配上点酸菜粉条算解决晚饭。钟冉草草扒了几口就感觉食物再也落不进胃里, 钱来多看她食欲不振,用眼神询问卫舜, 卫舜解释到:“她有点高反。” “高反呐?我这儿还有板胶囊。”他说着就指挥嘎嘎,“你往那电视柜下头翻翻, 有个红塑料袋包的药给我拿来。” 嘎嘎放了碗快步去柜子倒腾, 随后递来盛得满当当的袋子, 钱来多扒了扒袋里的东西:“这个这个!” 卫舜接过没剩几颗的胶囊板:“你这…放多久了?” “不记得了,这有啥, 反正我家药都这样吃。” 嘎嘎连连点头:“我爸说了,药都能杀菌消毒的,不会放坏!” 卫舜尴尬一笑:“还,还挺有道理。”他把铝膜剥了几颗攥手里,“那你们吃着, 我们坐车久了,先回屋休息休息。” 见卫舜他们进屋, 钱来多掂掂塑料袋, 对嘎嘎似笑非笑:“你这脑瓜子记性还挺溜,我说啥你都记得, 那你记得给你妈供香不?” 嘎嘎讪讪:“忘了。” 钱来多一掌招呼他脑壳顶:“那还不给老子去?!” * 老木房子窗杦松动, 外头冷风一吹,便撞得玻璃嘎吱作响。 卧房燃着炭炉,不得已留了道窗缝, 卫舜两手紧攥棉被,下巴牢牢夹在被面,忽听一阵哐啷声,他猛然惊醒,下意识去捞钟冉,却发现钟冉不在身边。 卫舜睡意瞬间消退,赶紧踩了登山靴往房外冲,正碰见钱来多边打瞌睡边说:“你也听到了?好像啥有东西倒了。” 他眯着眼环视,却见大门豁开了缝,几撮夹雪的风直往里灌,冻得他牙关打颤:“娘儿逼的,不会进贼了吧?我这穷得连狗都不沾,还能有啥宝贝给捞了去?” 卫舜感觉不对,慌忙拉开门。迎面吹雪似鹅毛,冰刀般划过脸颊,卫舜瑟缩一阵,很快便看清了门外的钟冉。 她背对屋子光脚立雪地里,脚跟被冻成绛紫,脑后长发飞得比头顶还高,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能被吹折。 钱来多目瞪口呆:“娘嘞,怕不是哪个雪山头落来的拉姆吧?”说完他揉揉眼,“嘿,不对呀!这不你家那小丫头吗?!” 钱来多抹了把鼻涕,刚要出声喊,卫舜一把捂他嘴巴:“别说话。”钱来多只能干瞪眼,卫舜解释到,“她不太对。” 钱来多顿悟,钟冉这的确不像清醒人能干的事,清醒人哪会大半夜跑这儿来体验自然?不是身体烧了火,就是脑壳打了铁。 转念他又一琢磨:坏了,不是真给药吃坏脑子了吧?他这不怕冷的技能,怕也是时不时给冷风磨的吧? 正忐忑着,钟冉突然膝盖一弯,跪地上拜了几拜。雪落满她的头发,像披了层戴孝的白麻,看来竟生了丝悲凉。 钱来多有些犯嘀咕,钟冉却重新站起,像什么都没发生般转身进屋,钱来多这才发现她眼睛是闭着的。 敢情是梦游啊? 钱来多终于放下心,卫舜却眉头越拧越皱,跟在钟冉身后不敢出声。 钱来多摸摸糙手的下巴,感慨现在小年轻的恋爱,不搞刺激的都不敢管这叫爱情,他这脱节社会的孤寡老大叔,是没机会再来个第二春了。 * 钟冉轻车熟路地爬床躺下,手抱膝盖蜷成球。 卫舜摸黑用纸给她擦脚底,忽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说人在没安全感时都会用胎儿的姿势蜷缩,想来她最近受刺激太多,心理上的毛病隐隐有复发之势。 卫舜扔了纸团,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旁,将她的手脚放自己身上取暖。 起先钟冉的肢体还本能推拒,后来手脚温度复苏,她也随之舒展身子,像找到依靠般牢牢黏在他怀中。b 分卷阅读253 r 卫舜觉得她心里憋的事不是他能解决的,既沮丧又心酸,手便更用力地抱拢,希望能让她身体暖和些。 * 听着他的心跳,钟冉在一片黑懵中又睡了数小时,耳边隐约响起钱来多夸张地叫唤:“去你奶奶的!滚滚滚!谁准你吃我家大米了!” 她浑噩睁眼,顺势拱身下床,趿拉鞋子走出房门。钱来多举高扫帚,一双粗眉几乎耸上天:“娘个叽的吃个球!老子请你吃扫帚!” 他一扇下去,几只闷头啄米的鸡拍翅膀瞎蹿,顿时满屋子鸡飞鸡跳,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嘎嘎两手握着刀柄,半只脚丫还踩地上,他却半点不觉凉,反而眼睛发着激动的绿光,时不时冲鸡脖子一番比划。 卫舜边扇鸡毛边说:“你这生活不止鸡毛一地,还刀光扫帚影的,真令人.大开眼界。” “你还说!还不是你那…”钱来多余光瞥见钟冉,顿时止住话头,眼珠转向旁边,“还不是你这兔崽子给踹的!浪费粮食可耻知道不!” 他擒了嘎嘎的后领,笤帚稍子在嘎嘎肩上扫来扫去,雷声大雨点小地训斥着。嘎嘎满脸委屈,撅嘴就要哭嚷,钟冉赶紧劝阻:“小孩子又不是故意的,算了算了。” 钱来多闻言松手,继续往屋外赶鸡。 卫舜调头问她:“怎么样?睡得还好吗?”他瞥见钟冉裸露的脚踝,“怎么袜子还没穿呢?赶紧回屋把袜子穿了。” 钟冉被他推回房间坐回床上,钟冉反问:“你昨晚睡得好吗?”卫舜接话很快:“挺好的,就是炉子有点烤,烤得喉咙发痒。” 钟冉叉.开脚丫,卫舜瞟见她趾缝间嵌了粒白润的大米,略显诧异地与她对视。 钟冉害羞吐舌头:“好像让那个小孩子背黑锅了。” 卫舜嘴角动了动:“你…你猜到了啊?” 钟冉凝视他几秒,然后点头:“我知道,我高中有过这个症状,医生说心理压力大容易产生。” 卫舜索性敞开了说:“冉冉,我觉得你就是缺个发.泄口,你要是担心就告诉我,我们再想办法冒险试试。” 卫舜握住她的手,“要是难过,你就哭一次,或者多哭几次,我不会笑的。” 钟冉微一摇头:“卫舜,” 她说,“我心里憋得慌,但我哭不出来,真的哭不出来。” 她的眼神温柔平静,甚至嘴角浮出浅浅梨涡,可卫舜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落了眼泪。 * 钟冉出去时,钱来多已经着手收拾战场,嘎嘎搬了板凳坐窗边,一本旧书放跟前高凳上,借点日光翻阅。 他看得不甚专心,不是抠抠鼻子就是伸手往炭火上探,钱来多指他大喊:“还玩火,小心晚上尿床!” 嘎嘎赶紧收手,手指还是不安分地往凳面戳戳戳戳,钟冉俯身上前:“你这是干什么啊?” 嘎嘎抬眼看她:“我爸教我识字。” 钟冉扫了遍页面,竟有些半文言文,于是惊讶到:“你认识?”她随手一指,“这段你看得懂吗?” “嗯…小尔贝…啥内…山一个二十二三啥啥女…” 钟冉噗嗤一笑:“你怎么字都读一半啊?”嘎嘎理直气壮:“我爸说了,字读半边就是对的!” 钟冉扶额:“好像是个普适方法,但是吧…你这读的怕是一半又一半吧?照这样,不会的岂不是都念[一]?” 嘎嘎小声嘟囔:“我都是念口…” 钟冉随手翻页,却见字里行间到处是和谐的框框,赶紧合了书页:“这,这…《贪欢报》?!”她抬头,“钱大哥,你这…怎么给小孩子看这种…艳书啊?” 钱来多哼唧几声:“我在看啥就教他啥,反正他也读不懂,就当识字本学习呗。再说了,咱老祖宗写得,后辈还读不得啊?” 这越说越离谱,钟冉实在无言以对,只好从书摞里抽本正常书:“反正我闲得无聊,就教你识些字吧。” 嘎嘎脸蛋挤成两坨红疙瘩:“好啊好啊。” 钟冉蹲在旁边,挑着笔画简单的字给他念,嘎嘎颇有兴致地学她读,还时常指几个陌生字眼询问。 卫舜靠在门边,视线毫不偏移地凝视她那张镀了阳光的侧脸,薄薄面皮透出暖橙轮廓,睫毛也随眼睛眨出亮弧。 钱来多伸直了脖子凑来:“诶诶诶,哈喇子都垂成瀑布了 分卷阅读254 。” 卫舜下意识抹嘴角,“怎么可能,胡说八道。倒是你…”他说,“你得送嘎嘎去学校上课了,按理去年就该入小学了,现在学费都不用钱的。” 钱来多抠抠牙缝:“哪有你想的简单,嘎嘎他妈病耗得久,前后积蓄也没了,上月催债的来了七八趟,我还得先还钱。”他顿了顿,“再说了,免学费又不免杂费,最近的学 校也得翻山去,我哪有时间送,他自己去我又不放心。” “可以考虑远点儿的寄宿啊…” “吃饭不要钱?住宿不要钱?杂七杂八的要不要钱?”钱来多冲他搓搓手指,“这玩意儿,脱手容易,到手…难!” 卫舜噤了声,钟冉向他走来,一脸的嗔怪:“嘎嘎说你老盯我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嘎嘎冲卫舜做个鬼脸,卫舜抬手吓唬他,又对钟冉笑到:“我觉得你以后要不当个老师吧,挺适合的。” 钟冉摆手:“算了吧,教一两次还有兴趣,多了我就烦了。” 卫舜说:“跟你开玩笑呢,以后我存钱,咱开家客栈,你来当老板…”“那你当什么?店小二?” 卫舜歪头靠钟冉肩上,娇娇柔柔地蹭了几蹭:“我当老板娘啊。” 钟冉浑身一哆嗦,用手抬开他的头:“正,正经点正经点,小孩子看着呢。” 门外一阵突兀的喇叭声,嘎嘎忙跑去门边扒着看,满是尘土的suv边站着个谢顶老头,见到嘎嘎怯生生的小脑袋便问:“你爸呢?找我借车的,人哪里?” 钱来多拉卫舜出去,三人聚一块简短交接后,钱来多问卫舜:“你啥时候走?” 卫舜看看积雪的路面,又望望天空:“明天吧,现在道路结冰,得让太阳烤烤,不然轮胎打滑。” 老头递来一提袋红肉,汉语说得很是粘牙:“这个我家宰羊,分你吃。” 嘎嘎激动地揽入怀里,钱来多握住老头的手,往里塞了根云烟:“多谢多谢,下次还车来,我让他请你吃饭。” 卫舜跟着点头,老头摆手以示推拒,边笑边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ω??)??我打算给文改个名字,但封面底图不变,大家莫要认不出来,红红的底图黄黄的字就是我啦。 104、104 照片(二) 钱来多熟练地将羊排改刀, 一股脑倒进热气升腾的锅里, 又随手拈了点葱姜洒入。高压锅蒸出雾白水汽, 渐渐染了丝羊肉膻,闻得人食指大动。 嘎嘎早早守桌边等着, 待满锅羊肉端来,他赶紧伸筷往锅里捞, 钱来多打掉他的手:“诶诶诶, 咋会事儿?平时尽挑些边角旮旯的记, 给你说的正事儿总不记得!” 嘎嘎老实撂筷,钟冉见状夹去一块肉:“都动筷都动筷, 不讲那么多。” 桌下烧着热炭,嘴里喝着热汤,很快便吃红了脸。钟冉瞥见暗角里一个略带反光的相框,不禁侧脸去看:“诶?这照片?” 钱来多抻胳膊捞来:“哦,这个呀~卫舜你记得不?咱几个在可可西里照了很多相片。” 卫舜笑着捂眼:“噫…这玩意儿你还放框里了?那形象见不得人!” 钟冉凑近去看, 照片背景荒凉尽是土色,除了远处几座微蓝的雪山高耸入云, 便只剩茫茫大片盐碱地。 五六个头顶高低起伏的男人勾肩搭背站一处, 卫舜站大朱身边,竖大拇指比了个“棒”, 头发果真堪比枯草。 钟冉指着边角:“这个抱孩子的是钱大哥?” “对, 当年我媳妇儿刚走,那小犊子又哭又闹的,我就开我那辆要卖的皮卡, 带他往外溜了几个月。” “那这个呢?”她指指大朱身边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圆脸男生,“这个好像还没成年呢?”卫舜顿了几秒:“这是多杰,那年刚十四,前任巡山队长的儿子。” 钟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你是不是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卫舜微笑点头:“那个是多杰给我们讲的,当时他就往地上薅了根草,说那男的叫小草,我总不能跟你说他叫小草吧?” 钟冉笑到:“你这盗别人的故事还盗别人的名字?你不怕他知道把你给薅秃了?” 卫舜静默半晌:“没事儿,多杰已经去了。” 钟冉身形微僵:“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卫舜摆摆手:“都快四年了,我跟多杰不算太熟,大朱跟他比较熟。那年在樟 分卷阅读255 木,他拉我喝了一晚上,硬说对不起多杰对不起队长。” 钱来多敲瓶子:“这个我知道!你电话给我讲过,说他硬把自己整成了壶,上头刚灌下头就吐。”他往塑料杯里斟白酒,“嗐,谁知道平措那小子,平时瘦嘎嘎的,居然干这缺德事儿。” 嘎嘎目光杵来,钱来多指他碗里:“没说你,你这都胖球了。” 钟冉视线挪动,落在最外沿那个穿蓝衣的矮瘦个身上。他头毛剃光胡子却未刮,点点青茬缀鼻下,棉絮脱出的瘦布棉衣冻得他脑袋坨成疙瘩。 卫舜指他:“他就是平措,原先和大朱关系不错,大朱也是轻信了他。” 钟冉见平措浓眉鼠目,忽然觉得面相学也算挺科学了。这豆大的眼裂被黑珠挤满,看人时总遮掩三分,确实让观者顿生不适。 她推还照片:“算了,吃饭吧。” * 化了的积雪又在夜里冻成冰碴,直到近午时分,冰才逐渐融成脏水,渐次渗入地缝。 钱来多往坑洼里扫水,卫舜拎着俩大包:“走了啊!”钟冉也冲他挥手,钱来多指指车胎:“铁链还得上上,有些地儿还冰结呢。” 卫舜从车窗探出个“ok”手势,钥匙拧动油门,喷出灰白尾气。钱来多作势往鼻尖扇了扇,目送车身驶离夹屋的土道,嘎嘎的叫唤从里屋传出:“爸!爸!” 钱来多放倒扫帚:“咋了?不让你勺米呢吗?” “你看!米袋里好像有虫子!红红的!” 钱来多赶紧进了屋,嘎嘎蹲旁边畏畏缩缩:“我怕虫…你来弄吧。” 爷俩一边蹲一个,钱来多瞅见莹白的米堆里似乎埋了角红色,看着十分突兀,便拿手扒拉几下,竟拽出一沓红票子。 红票子被布条绑着,缝里还夹了张字条:[记得送嘎嘎上学]。 钱来多眼里发胀,忍不住用袖口蹭了把脸,两颗咸水珠顺沾泥的脸颊滑落,模样怪是滑稽。 嘎嘎指着他挂白痕的脸蛋怪叫:“爸!你掉金豆子啦!” 钱来多又往眼睛抹几把:“卫舜他奶奶的,把钱搁米袋里,不知道这大冬天的米多难洗吗?!” * 扎木小学正临上课时间,那些背书包的嘻哈乱跑,时不时捡石头互相追逐。有个卷毛小孩边叫边躲,忽然扒地往车底钻,卫舜拽脚踝将他拖了出来:“不要命了啊?不怕一车轮子碾死你?” 小孩翻身坐起,拍了拍身上灰土,伙同同伴冲他做鬼脸,卫舜懒得生气,目光只落了半秒便转回巷口。 钟冉靠在巷尾:“说说看,你要找的是谁?在哪儿?” 女鬼半脸被削,深可见骨的血口往外泛着脓水,钟冉虽略感恶心,但她眉梢都不曾动弹,貌似淡定的等女鬼回复。 女鬼指向自己:“我叫刘小蕊。”钟冉寻思这名字耳熟,顺她的话点头:“然后呢?” 刘小蕊托托下坠的皮肉:“我是平浪中学的支教老师,但…”钟冉蓦然抬眼:“你,你是不是教过二班?” 刘小蕊颔首示意,钟冉心情复杂:“刘老师,我…就是二班的学生。虽然您来了一学期不到,但我记得。”她沉默半晌,“没想到,我竟然和您一般大了…” 刘小蕊牵住手腕打断:“那就请你一定要帮我。” “…你找我是想做什么?” 明明是张血肉斑驳的脸,可叹气时,钟冉却能看清她面部的无奈:“当时我来平浪,是我男朋友让我来的。” “男朋友?” “嗯。”刘小蕊手指局促地揉搓,皮屑连着血块掉落,“那段时间,他说要去汆文做事,正巧我们招支教,他便建议我一起去汆文。” 钟冉了然:“你想找他再见一面?” “我死的太匆忙,好多话来不及说,每天都想再见他一次,我真的很想他。” “那我帮你带话?” “不。”刘小蕊表情微妙,“我想亲口跟他说。” 钟冉略一思索:“你…想借我在他面前现身?” “原本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刘小蕊略垂头,身后车灯掠过,描出她变形的轮廓,“他这里戴了玉佩,驱邪的,对死人来说靠近不了。” 她食指缺了半根,血糊的断面在锁骨划圈后放回兜里:“所以,我想请你帮我。” 分卷阅读256 “怎么帮?” “我想亲自道别,但我不想吓着他,想…借你的身体用用。”刘小蕊手指在荷包滑动,“我知道你做事的原则,不会耽搁多久,我保证。” 钟冉默不作声地研判她许久:“你兜里…放的什么?” * 卫舜倚在门边,微信消息来回翻了七八遍,又将对话框无聊地删删减减,直到周围有鞋底踩碎沙石,他才抬头:“话说完了?” 钟冉自顾拉开车门:“去拉岩县景区。”“拉岩县?靠近樟木的那个?景区又远又没看头,你确定去那儿?” 钟冉从车窗探出头:“正因为是景区,周围宰人的交易市场才多。我答应找的人就在那里,连建丰,一个货车司机,负责羊绒制品批发运输。” 卫舜心道,这些“雇主”倒是爽,不操心吃喝就算了,还满世界跑着追人玩,死都死得不安分,就不能发挥点鬼的特长,吓唬吓唬把人都集中处理吗? 钟冉缩进去的脑袋再次探出:“还有事?” “没。”他跨进车座,“你可别把手链取了,我怕哪天手痒,不小心让那些鬼再死一次。” * 落了灰的招牌刷上层稀落落的瘦雨,泥渍纠着水痕向下蜿蜒。太阳晒干后,那白道道的“织运羊毛”字样便结了泥壳,使本就低调的招牌变得愈发不起眼。 门口一个穿土黄毛衣的男人正往胳膊肘揪毛球,疙瘩在指尖越团越大。灯光罩着纷飞的毛绒,看得人鼻尖发痒,他哈嘴巴喷嚏几声,忽听喇叭滴滴响,忙弹了球团往屋外去。 “连建丰!”土黄毛衣招呼一声,“啥子?就你一个?光头呢?” 连建丰跳下车门:“去厕所咯,这场子就那么一个公厕,累得人好找。”他拉开货箱门,扫扫扑鼻的灰,“货备好了?” “好了,来搬。” 土黄毛衣说着便捞起一件米黄厚绒毯:“这批货质量不错,销售国外,有好路子。” 连建丰顺皮毛下捋,焦油熏黄的指甲掐进深层,粗短萝卜指捏出鼓包轮廓:“纯不?” “纯!你看这白的杂毛都没,还不够吗?”土黄毛衣按住连建丰的手,眼角赘皮倏忽撑开,“不仅纯,还贵。” 连建丰缓缓打量这张盘算的笑脸,手中力气渐重:“长线生意很脆弱,经不起多次加码,不想做可以直说。” 土黄毛衣笑容冻结几秒后松手:“兄弟,天冷就别说这种寒心话了,咱谈点热乎的,比如现在搬东西不?” 连建丰抽走毛毯:“搬。” * 车胎刚刨起半把尘土,卫舜便在巷道熄了火。钟冉拧下把手,卫舜问到:“我真的不跟着?” 钟冉摇头:“不用,这种带话的小事我做了没一千也有八百了,轻车熟路。你看着点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打电话。”她哐当关紧车门,兜上连衣帽便往深了去。 卫舜目送她走远,手机嗡嗡震动,心道不会刚离开就出了问题吧,拿起一看,却是大朱的号码。大朱嘴里嚼了什么,说话含糊不清:“喂?阿舜吗?你那车行打电话,说近些日子就能修好,问你啥时候去取?” 卫舜这才想起自己那辆宝贝还躺车行维修,只是当时他晕床上,全赖大朱经手,自己竟忘了深入了解了解,一时对爱车充满愧疚:“这样,我最近事儿多,要是联系你去取你就帮我取了呗。” 他强调到:“好好试驾,千万别被他们敷衍,你……”正要唠叨下去,车窗被人敲响,卫舜捂电话回应:“这么快处理完了?” 钟冉笑道:“没,我想拿点东西。”她摊手,“有刀吗?给我。” 卫舜迟疑几秒:“你想做什么?用来防身?” 隔着灰黑玻璃窗,钟冉凑近的脸像突兀浮出黑夜的鬼魅,连笑容都带了丝陌生的讨好:“带着我放心点,你也放心点,不是吗?” 卫舜抽开杂物屉,在水果刀和双头刀间徘徊几秒后选中前者:“用这个吧,新开的刃,比较锋利。” 钟冉接过小刀放入兜内:“我很快回来。” 卫舜握着手机,钟冉的身影隐匿在浓黑中,大朱叫唤到:“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啊!我这汤都凉了。” 卫舜拿起手机:“没事了,你挂吧。”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设置发表时间老打成2019,我怀疑2019给我下了套,它总让我觉得202 分卷阅读257 0其实还很远。 105、105 平措 连建丰哼哧哼哧搬了几沓毯子, 正待转身, 蓦地瞥见一抹亮色身影。钟冉将拉链拉至唇下, 尖细的下巴缩进领口,颊边轮廓愈显圆润, 配上双乌溜明亮的眼珠,即使这样直勾勾盯着, 也没让连建丰感到不适。 他搡搡土黄毛衣:“诶诶!”土黄毛衣顺目光回望, 热情笑道:“买毛毯吗?” 钟冉半边嘴唇扬起, 慢慢又翘起另一边,满腹深沉的冷笑变成了天真:“我来找人的。”她抬手朝连建丰, “丰哥,我叔叔让我给你捎东西。” 土黄毛衣疑惑皱眉:“你叔叔是谁?我可不认识哪个大老粗有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侄女。” 钟冉又笑了:“我叔叔,县外供油站的,你平时不都在我家批发汽油桶吗?” 连建丰这么一听,除了日常跟自己跑车的, 就只有供油站那老大哥知道自己是常客了,这世上又没隐形人跟踪, 自然信了七八分:“你叔叔让你带什么?” 钟冉手伸兜里, 表情透着古怪:“叔叔说,这东西啊, 不好给人看的。” 连建丰同土黄毛衣对视, 土黄毛衣提议:“要不你们去里头谈,我来搬。”连建丰点头:“那等光头来了,你让他找我。” * 连建丰用手拂下长凳堆积的毛絮, 向钟冉比出请坐的手势。钟冉没多客气,径自与连建丰比邻而坐。连建丰对她自来的熟稔略感诧异,但表情转瞬即逝:“什么东西要私下给我?” 钟冉并未直接答话,而是眯眼望向他脖颈红绳。红绳经多年冲洗,褪成发白的旧色,底端连接的玉坠埋进衣领深处。 连建丰被瞧得后脖子发麻:“你看什么?” “你这个玉佩。”她探脖子屈身,上翻眼皮与连建丰对视,“是用来辟邪的,对吗?” 此话一出,连建丰更觉毛骨悚然:“你,你什么意思啊?玉佩不用来辟邪……还能干嘛?” “可是这东西,太久了,请来观音迟迟不送走,积攒的怨气怕是比躲开的还多。”说罢,钟冉目光上移,“你印堂黑中透紫,最近是不是生过病?” 连建丰无意识攥了衣摆。上周他的确翻山受了凉,高反十分严重,可这些他并未同供油站老板讲过,她怎么可能…… 连建丰心头发憷:这他娘,不会真着什么歪门邪道了吧? 钟冉见他面色几变,顺水推舟到:“这玉佩怕是戴不得了,我看这屋里本就格局阴森,路上见到那个鬼一样的女人,怕是会找上门啊……” 她尾音咬得极重,似有若无引着连建丰继续发问:“什,什么女人?” “一个穿着宝蓝外套,满脸是血的女人……她说,她来找一个故人。” 话没听完,连建丰一把抓上玉坠,狠狠扯断了红绳。他脸色苍白如纸,脖颈却勒痕斑驳,嗫嚅着转移话题:“你大哥哦不…你叔叔,你叔叔让你给稍我什么?” 钟冉不紧不慢地掏荷包,直到白色物什露出一角,连建丰黏住的视线才稍有动弹。 钟冉摊开五指:“这个,叔叔让我给你。” 连建丰觉得十分眼熟,却又说不上到底是什么,遂舔了舔嘴唇:“里头包的是……?” “白色粉末。”钟冉一派坦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连建丰感到心底埋的陈年旧刺似乎破出了心包,尖锐刺头扎得浑身哆嗦,每根神经都似在抽打着心脏。他伸手去捞,钟冉合了手掌:“丰哥,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连建丰睁大眼睛,钟冉嘴角的笑渐渐消失:“丰哥,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很多女人都叫过他丰哥,洗浴店常光顾的粉衣小妹,棋牌室常赊钱的半老徐娘,她们在灯火明亮处,在黑灯瞎火里,总拿捏最嗲的腔调,比演技最差的演员还叫人发腻,但他根本不在乎,因为他需要的不过是那半晌贪欢。 除了刘小蕊。 她的叫法独一无二,带点川渝混杂京腔的音调,用鼻音强调她在京城念书的经历。他听了三年忘了十年,却在眼前这女人的凝视中,陡然勾起往事。 她质问他:“丰哥,我每次帮你搬运的书里藏的到底是什么?你让我跟你去汆文目的是什么?” 她哭着说:“你不知道吗?藏毒超过30g是要枪毙的!要枪毙的!我会死你不知道吗?!我们得自首!” 之后她从废 分卷阅读258 墟爬出,他拿砖块砸死了她。 起初他噩梦缠身,求了护佑平安的玉坠,然后他刻意去忘,再后来他真忘了,今天他终于记起。 钟冉摊开手,连建丰几乎失去了自主意识,手渐渐朝她靠近。指尖触碰掌心的刹那,一只皮肉剥脱的手如脱壳般从完好的手掌中剥离。 连建丰猛然仰头,钟冉的脸割裂成两半,一半对他露出了血淋淋的笑: “丰哥,我好想你啊。” * 卫舜看了眼手机,钟冉离开不过八分钟。 五指在身侧不停攒动,他显得有些焦躁,明明刚看过时间,却急不可耐地又看一遍。再度抬头时,微光穿透夜幕,一颗锃亮的脑门从视野中闪过。 不知怎的,卫舜盯着那一瘸一拐的模糊背影,目光竟似挪不开。 他头未转,手探向手机,迅速调出了钟冉的号码。他从未在钟冉自主行动时打扰,但心底涌上的隐忧让他坐立难安,手指在屏幕前犹豫起来。 * 连建丰手往桌面捞坠子,脚却本能后退,坠子没捞着,身下一个踉跄扑入地面。 钟冉仍端坐着,眼神从空洞中一点点恢复,手指无意识压紧玉佩。 刘小蕊彻底从她身体剥离,黏答答的血丝顺指缝下滑,连建丰能闻到那股熟悉刺鼻的铁锈味,与他举起砖块时,飞溅上鼻尖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双手合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种关头,他连辩解的话都憋不出,除了几句徒劳的道歉和打桩机般不停摆动的手,他根本做不出逃避反应,只裤腿在地面象征性摩擦几下,便抱头喊起了饶命。 刘小蕊挥动匕首,刀锋直指他,连建丰连滚带爬,堪堪被割伤腿肚,刺痛让求救声噎在嘴边。 匕首见了血,刘小蕊面部越发扭曲,几乎以嗜血的姿态疯狂挥刀。连建丰腿部连中两刀,第三刀将至前,大门蓦地被人撞开! 突兀的撞击声让刘小蕊下手迟疑,连建丰见机冲门口连连呼喊:“救命!救命!” 他求生欲迸发,手脚并用地朝来人扑去,刘小蕊暴喝一声,血沫甩入羊毛堆,刀光闪过钟冉。 钟冉神智恢复,刘小蕊迅速逼近门口,却在三步外失了准头,身体如被大力拉扯,半分接近不得。 来人倚着门框,剃光的头顶冒了星点短芽,隆冬时节只穿身单皮夹克,胸前坠着的观音玉牌分外滑亮。 他鼠目微张,又黑又小的眼珠只漏半截,看人的姿态透着股狡诈,两片厚唇上下拍打几声,浓重的口音便灌入耳内:“杀谁呢?这么热闹?” 光头腿脚不便,步伐迈得极慢,刘小蕊惧怕玉佩,在他逼近前逃离了屋子。 光头斜睨钟冉嗤笑到:“小妹妹,是你要杀人吗?” 钟冉退了两步:“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哐当! 连建丰操起折凳,用力砸向她后脑。钟冉闷哼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便上身一挺扑倒地面。 连建丰吐了口血沫:“他娘的!还想杀你爷爷!”说罢他就想加踹一脚,光头冷笑:“有种你去踹那女鬼,别往她身上撒气啊。” 连建丰讪讪收脚:“光…哦不老大,平措老大,我以后再也不喊你光头了。” “早该喊了,前年你沿318逃去聂拉木,谁救了你,你他娘不记得,我可把你那狗腿样记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你在西南道上还算有经验,哪轮得到你跟我做事。” 平措屈膝,仔细端详起钟冉的模样:“品相不错,打电话叫上老黑,问他还收人不,要是顺道,那就碰个面。” 连建丰心有余悸:“这…还带上她?” 平措眼神轻蔑:“瞧你那怂样,估摸这丫头就是被鬼上身了,你玉佩…”他从桌上捞来扔给连建丰,“戴好了,做贼就别心虚,杀人就别怕事。搜一下她的手机。” 连建丰往各个兜里摸索一阵,并没有找到手机,便将钟冉用毛毯严密包裹,像货物一样扔进了车厢。 车底发出隆隆震响,裹人的毛毯逐渐散落,钟冉偷偷睁开了眼睛。 * 卫舜正听着手机忙音,货车引擎声从老远传来,隐隐约约,像来自巷道另一头。他挂断了通话,同时收到一封来自钟冉的短信。 卫舜赶紧点 分卷阅读259 开,信息略长,长得直往他心窝里戳—— [跟踪手机定位,我在货车上,开车的是平措,确定窝点前别打草惊蛇。] 卫舜瞬间懵神,甚至回想了半天,不敢确定她说的平措是哪个平措,是那个带过登山队的导游,还是搞过拼车的司机,还是…他曾经一枪打中膝盖的叛徒。 不能回信息,卫舜复杂的心情无处宣泄,第一次感觉脏话才是语言精粹,千言万语全凝成屏幕前的一声── “cao!” 106、106 解救(一) 连建丰龇牙清伤口, 嘴里骂咧咧:“妈了个批的, 这他娘是鬼吗?分明是毒蝎子精!挠一爪就流脓, 老子该上青城山找老道儿收了这贱皮子。” 平措单手掌方向盘,闻言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杀鸡杀狗没杀过人, 原来是沾了人命的。” 连建丰扯了扯嘴皮:“我那是意外,她哭着闹着要自首, 我脑子一空, 几下就呼没了命……诶, 你沾过人命吗?” 平措竖起两根手指,眼睛眯成短缝, 连建丰扯了纱布啧啧几声:“怪不得这么淡定,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阎王都发愁。” 平措说:“三回……有人排队等着收。” 他唇线微抿,粗黑的眉头压住眼裂,手缓缓探向膝盖。 隔着厢门玻璃, 钟冉听不到他们对话,只能瞥见后脑勺晃动。她小心地将手机塞回内.衣, 手臂小幅度往周围摸索, 指端正压着厚实的羊毛。 摸起来倒是暖和,可这些拿来贩卖的货物这样随意堆放, 连保护的包装都没有, 钟冉心生疑惑。 她加力下压,一寸寸摁过,依稀感觉掌下有微妙变化。虽然凸起幅度极小, 但反复确认后,钟冉几乎可以肯定,毛毯中缝制了某样东西。 联想到刘小蕊的遭遇,她头皮不禁发麻。 会是……毒.品吗? * 钟冉不知车走的那条道,时而上下颠簸时而左右摇晃。除了车轮咯噔咯噔轧过石子,便只剩风穿堂的喀喇声,钟冉闭眼听了许久,车身蓦地一抖,刹车惯性让她冷不丁磕上车壁,压抑着倒吸口凉气。 连建丰摇下车窗:“我日.你仙人板板,再这样搞信不信老子抽你!” 车旁并停一辆中型货车,司机也摇了窗,羊羔服的米黄内衬衬得脸色越发黑红:“不是你打电话找我吗?我这车想表示个热烈欢迎。” 平措探长脑袋:“老黑,车里几个人啊?” 老黑笑了:“你这车里只要不是大象成精,来十个姚明都不成问题。”说着他跳下平地,“但歪瓜裂枣不收,懒得处理。” 连建丰也下了车:“那当然不是,皮相好着呢。” 老黑表示得先看看,又唠唠叨叨提起最近公安大力打压,说汉中那窝人抓的抓跑的跑,这市场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该考虑考虑金盆洗手的事。 连建丰习惯性蹦了俩脏字,然后给厢门开锁:“就你那文化水平,跑厂里打工都不定能不能吃饱饭,别想了,先搞几票再说。” 老黑说:“我哪像你们,有组织有纪律的,我们就是俗称的散犯,没大佬罩,全他娘靠自己。” 挂锁噼里啪啦撞响铁皮,很快便敞了门缝,钟冉靠在车壁,听声音忙缩起双腿,一脸惊恐地盯着来人。 连建丰歪脑袋看她:“呦,醒了?” 他上来就拽钟冉胳膊,钟冉拼命挣扎:“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犯法的!犯法知道吗!要枪毙!” 不说这还好,一说连建丰就想起刘小蕊,那女人聒噪得像只公鸡,扯脖子挺胸对他吼,死了还要作孽,他不禁血气上涌,一拳把钟冉搡下了车:“枪毙枪毙枪毙!你们女人就妈的知道枪毙!我该给你先尝尝子弹!” 闹哄哄的动静让平措好奇下车,钟冉则跌入地面,五脏六腑几乎摔错位,一个硬邦邦的物什从兜里掉出。 她忙伸手去捡,老黑眼疾手快捞了过去:“真是隔行如隔山,手机都不摸就扔给我,你是嫌我不够刺激?” 连建丰气急败坏,劈掌夺过手机:“这鬼东西还藏着掖着了?你赶紧把锁给我解了!” 钟冉被一惊一乍的呼呵缩了脑袋,手迟疑着伸出,连建丰一把擒住食指,死拽着往指纹识别区凑,很快便解了锁。 屏幕正在短信界面,收件人显示[卫舜],一行还没打完的字留在最底层 分卷阅读260 ,显然是慌张之下锁了屏。 呼救的字眼格外嘲讽,连建丰冷笑:“卫舜是谁啊?” 钟冉不说话,耸脖子翻眼上瞧,眼里像满是心虚。连建见状丰踹了车胎一脚:“说话!” 钟冉咬唇不语,气得连建丰抬手机就要砸,却被人用力拦下。平措一只手抓他胳膊,另一只抽走手机,细缝眼渐渐撑大:“哪个卫舜?” 钟冉急得近乎飚泪:“我,我……”平措微笑着摁她肩膀:“好好说话。” 钟冉咽了口唾沫:“我,我男朋友。” 平措揉揉发红的鼻尖,偏头盯着旁处路面,笑几声熄了笑容,复而又笑。连建丰不解:“光……哦不老大,老大你说这手机怎么弄?找人卖了还是当场处理干净?” 连建丰默然半晌,手指不停滑屏幕:“新手机吧?款式新,里头也干干净净,约莫要个四五千,砸了卖了怪可惜。”他将手机放进内兜,“留给自己岂不是物尽其用?” 钟冉噤声不言,平措拽她后领子:“老黑,这女的暂时不能给你,我也想留着物尽用。” 钟冉呼吸一松,老黑嘲讽一笑:“那你大老远把我搞来看你们唱双簧啊?吃饭吃出闲屁了,我就当绕远路过道儿了……” 他顺手撸了把鼻涕,又往地里吐口水,拿钥匙开了自己车厢的门:“或者当停车检查了。”他扒进车厢嚷嚷,“都给我坐开点,我搜搜你们有没有藏东西。” 钟冉被平措往车上带,能听见那边车厢一点物体撞击声,却听不到人声。她刚踏上货车,就听见一阵突兀暴呵:“看什么?!你这什么眼神?!” 不知里头发生什么,车皮一阵微不可见的晃动。钟冉和平措回头,老黑正拽着一个姑娘的头发,边骂边往草地带。 姑娘光顾着咳嗽,被搡得踉踉跄跄,凌乱的头发盖过脸颊,但透过发间缝隙,能隐绰绰察觉两道怨毒的目光。 钟冉一时四肢发麻,老黑却不以为意,竟当众人的面解开了皮带。 平措嘴角动了动:“靠,露天接地的,当自己牲口么?” 他狠狠把钟冉推进车厢,哐地关上了门,然后斜睨看热闹的连建丰:“看你娘啊,这有什么好看?你来开车。” 连建丰嘿嘿敷衍过就往驾驶座钻,待发动引擎时听到隐约几句“装病啊咳你妈呢”“起来起来给老子起来…” 连建丰听得闹心,探头正要骂娘,忽然几声惨叫惊得他浑身哆嗦,刚探出的头也立刻收回,拧钥匙的手都抖成筛糠。 车轮刚滑几步,反应过来的平措往他脑瓜子一拍:“瞎跑什么呀怎么回事啊?那边吼得跟杀猪似的,听起来像老黑啊。” 连建丰脸色寡白:“我,我好像看到……老黑那肠子肚子都剖出来了,他旁边站的……好,好像是刘小蕊……” 平措愣神数秒:“…赶紧给我调回去!那鬼又伤不了你,车厢还他妈一堆活人呢!人要是跑了报警,查老黑头上咱谁也别想跑!” * 老黑尸体横成大字,腹部以下血肉模糊,让连建丰不忍卒看。平措探探同样倒地的女人心跳,起身摆手:“高反搞成肺水肿,也死了。” 他嘱咐平措:“等会儿尸体连车都烧干净了,别留什么痕迹。” 说罢,他拉开半掩的车厢门,里面绑手绑脚的四个姑娘惊恐万分。平措毫不怜惜地往自己车里扯,末了还调笑连建丰:“我看你这是要被鬼缠一辈子了,有这么个见义勇为的粘人精,可别祸害了身边兄弟。” 连建丰神叨叨地攥紧玉佩,仅会的几句宗教语言翻来覆去说了个遍,什么南无阿弥陀佛什么嗡嘛弥呗呗哄,又什么急急如律令什么上帝保佑,就差跪下给八方神仙磕头了。 钟冉挤去车头端坐,那些女人被推上车后,以一种看同类的心情凝视钟冉。钟冉没说话,直到平措再次锁上厢门,她才打量起新来的四人。 卡车发动,几个没坐稳的齐刷刷往车尾扑,钟冉也差点跌倒,一个姑娘用身体撑住了她。那姑娘眼睛大下骸圆,长得像电视里常受欺凌的小白花。 钟冉小声说:“谢谢。” 刚才本想救人,奈何晚了一步,蛟骨链不能总脱下,毕竟平措跟那伙人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羊入虎窝可不能继续暴露。 钟冉被反手绑着,整理手链颇为麻烦,忽感觉两道目光投来。她谨慎抬头,却见那姑娘缩脖子小心看她,眼神和当年的陈灵灵一样,怯懦里带点悲悯的温柔。 分卷阅读261 钟冉问:“你有话说?”姑娘凑得很近,盯着颧骨处反问她:“疼吗?” 钟冉才想起天杀的连建丰推她下车时,她的脸往地面蹭秃了点皮,只是她常受伤又能自愈,这点事本没放心上。 不过被人提起,还是有…一点点疼的。 钟冉犹豫半秒摇头:“不疼了。” 大眼姑娘也没多说,斯斯文文的样子像是个读书人,面对这种情况虽然心慌,但也没像别人那样啜泣连连,钟冉对这柔弱外表高看了几分。 * 深夜行车容易犯困,连建丰和平措交替轮了两轮。平措浅眠不久,便听刹车嗞啦一声,他睁眼,连建丰正往车篓里掏纸,见他醒来便说:“我拉屎去,你去不去?” 平措嫌弃地皱眉:“想去就去,说这话恶心谁啊?” 连建丰乐呵呵地跳车,咣当用力甩门,隔着厚厚的挡风玻璃对平措挑眉蔑笑。平措懒得搭理,眯眼靠椅背上继续歇息。 车厢女人们有的哭累了打盹,有的低头看地,大眼姑娘听到细响猛抬头,却发现身旁的钟冉没了踪影。她意识混沌视野不清,随意环望一阵后,目光转回原位,突兀现身的钟冉惊得她差点尖叫。 钟冉忙比出噤声手势,她颧骨的擦伤已然消失,而不知何时挣脱绳索的手,正握了把水果刀。 刀锋微微发寒,姑娘很是惊讶,明明都被搜过身,她还能藏住那么大的刀,要不是现代社会讲究科学,她可能以为这是天降神刀,专来解救她们的。 钟冉没有解释,悄无声息地帮她割断绳索后,依次给其他人松绑。 接着,钟冉轻轻推开了厢门。 107、107 解救(二) 夜里光线并不刺眼, 可看见外界的那刻, 她们竟像久不见光的暗牢囚徒, 几个感性的就要落了眼泪。 风刺啦啦吹得厢门铮铮响,钟冉赶紧稳住抖动的门, 声音也压到最低:“你们快点走,沿月亮的方向, 那边能上岔道, 能看见村子。” 众人虽不懂钟冉如何得知, 但保命的心态远胜好奇,几个最近的二话不说便跳了车。钟冉将小刀塞给大眼姑娘:“你比较冷静, 要带大家认清好人坏人,必要的时候……” 话说得点到即止,姑娘手指发凉,胳膊像从未持刀般战战兢兢,然后拼命点头:“你不走吗?” 钟冉含糊其辞:“我……帮你们断后。”眼见姑娘就要劝说, 钟冉赶紧把她往远了拽,“要走快点走, 别磨蹭!” 姑娘原地犹豫几瞬, 便随即追随其他三人往东跑去。 为了给众人争取时间,钟冉从车厢顺来断绳, 打算先找上连建丰。刘小蕊自身后冒出, 冲钟冉指指脖颈,示意她记得玉佩。 钟冉没立刻答复,而是双手拽直绳索, 目光露了丝狠意。 * 连建丰松快完,正提裤子想赶紧隔绝这冻人的西北风。刺骨的温度刮得手指僵硬,连扣皮带的速度也慢下许多。 他冷得一哆嗦,还来不及享受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热流,蓦地脖子一紧,像被什么勒上喉管,呵欠没完的嘴本能闭紧,咬得舌尖钻心疼。 勒力陡然增大,他被带着后仰,瞬间屁股落地,两边坐骨痛得骂娘。 钟冉使出最大力气来对抗男女力量的悬殊,右手拼命去压动脉窦,以期十秒内让连建丰失去意识。 也许是压迫已逼上命门,连建丰挣扎得比先前还厉害,手不断想掰开钟冉。钟冉指甲陷入肉里,冷风刮得脑门冒汗,心跳一阵快似一阵,嘴里倒数的十声终于落地。 连建丰两眼一翻两腿一软,皮肤变得湿冷,最终陷入晕厥。 钟冉大口喘气,虎口被麻绳勒出了血点,还留了些许粗糙纤维。 来不及调整呼吸,钟冉赶紧去扯那打了死结的玉佩,奈何指甲剪得太勤,她没办法快速解开,只能往土里摸索锋利坚韧的石片。 钟冉焦头烂额找了一阵,手刚触上冰冷石块,周遭视野陡然亮起! 她冷不丁一个激灵,几乎是屏息的状态回头。 正对她的车头反折寒光,车灯如巨型怪物的双眼,在浓夜里陡然睁大,两道刺人眼球的目光,狰狞着穿透钟冉的心跳! 钟冉使劲眨眼,才看清副驾冒出了半边身子,黑冷枪头直指她脑门! 钟冉动作凝固,下蹲 分卷阅读262 的姿势没敢变,倒是平措跳下了车头,猎.枪准心丝毫不偏。 钟冉慢慢举起双手,与平措对面而立。她心里正盘算能让刘小蕊帮点什么,忽听平措开口:“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到底是人是鬼? 钟冉像被人拿捏住命门,生怕暴露了自己身份,两撇嘴唇下意识抿紧,对他的提问不予解答。 平措枪口下移,冷流卷来扳机扣动声,紧接的是火.药迸发声,子弹带着不容躲避的速度,呼啸着钻入钟冉小腿! 钟冉霎时发出惨叫,腿疼得往地里跪,整个下肢都弥漫起剔骨的剧痛。 平措见她伤势如常人,那股怀疑的劲头终于按下,拎着麻绳给钟冉来了个五花大绑。钟冉没反抗,面上仍保持了惊慌神色,平措嗤笑:“装什么装?卫舜能看入眼的,我不信没点胆魄。” 钟冉表情淡下,貌似惊讶地问他:“你,你认识我男朋友?” 平措嘴角翘起:“不仅认识,还挺熟。”他没有继续聊的意思,转而说了句,“把她看好。” 钟冉后脖子汗毛直立,连建丰不知何时醒了神,手用力按她肩膀:“没问题。” 平措子弹上膛:“他妈的,跑,有本事继续跑…”见钟冉露出真正的焦躁,他玩味到,“再厉害的腿也跑不过子弹跑不过车。” 钟冉还是头回有种憋闷感,紧张和怨恨撑得胸口都要炸裂。她咬牙,坚持不吭一声,目送平措上车发车,然后朝空旷的草原疾驰。 卡车碾过草地,像放归原野的猛兽,轮子是踏平一切的四肢,猎.枪就是剖肠挖肚的利爪,喇叭不响嘶吼不发,在开阔的荒草地里窥伺猎物。 钟冉听见枪响,浑身血液倒流,连建丰感受到掌下的僵硬,看戏似的嗤笑:“我们跑夜道的可警觉呢,你以为光冷兵器就能玩转这无人区?天真。” “…你最好闭嘴,一天栽我手里两次,这也吹得出口?” 连建丰哪知这女的都紧张成这样还嘴皮不饶人,当即脸青白交替,毫无底气地辩解:“我ri你仙人板板,今天是第二天!” 钟冉面色沉静,连建丰却越看越气,提拳就要招呼时,忽然又转了念头:“算了,不打你,让你亲眼看看我们怎么把你同伴,一个,一个…抓来。” 钟冉不吱声不气恼,先前吃人的眼神也慢慢平静:“生死我见多了,死又不是终点,但杀人是有报应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连建丰陡然想起刘小蕊,看笑话的心情全无,连脸色都黑了三分。 * 平措急刹车后,端枪跳入荒草丛,从地上拽起大腿中弹的女人。女人因高反落后众人,再叠加上新伤,呼吸都成难事,发绀的嘴唇吃力张合。 平措问:“其他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女人抬眼不言,平措补充到:“你想维护谁?她们都跑了,没人等你没人扶你,你走不了了,甘心吗?” 这话霎时剖出了黑暗面,她盯人的眼神越发用力,抬手往东指去:“那边,她们想上岔道。” “哪边?”“那边!”女人吼着说,“你去抓啊!把她们都抓回来啊!” 平措满意地松手,女人顺势坠地,肋骨疼得呼吸近似消失。平措冷眼看她:“这世上,总还是叛徒更多吧?” 说罢,他瞄准心脏:“叛徒,更该死。” * 连建丰心里将刘小蕊里里外外凌迟个遍,第一百二十刀划下时,货车声音渐近。 他拎着钟冉衣领拖上前去,平措下车开厢门:“你数数,走的数目对得上吗?” 连建丰以为平措健忘,就那稀落几个人头怎么可能记不清,后来才发现他这话是对钟冉说的,甚至语气带了点挑衅。 钟冉深吸口气,缓缓走近车厢,正当头躺着具尸体,后面三个姑娘瑟瑟发抖。 她低头隐忍一阵:“看完了,对得上。” 平措一抹微笑:“没数清楚,还差你呢。”说罢,他环视车内,“你们说说看,谁带的头,谁解的绳子?还把锁链弄断了?” 三人面面相觑,其中几道目光就要落在钟冉身上,大眼姑娘突然举起匕首:“我干的!” 钟冉心中一惊,忙用眼神示意她别乱说话,大眼姑娘手抖得厉害,可言语没有半分退缩:“…我干的。” “那你怎么干的?刀藏哪儿的?”平措好整以暇地用眼神逼问,姑娘被问 分卷阅读263 住,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就,就藏身上,那个,那个老头没搜出来。” 钟冉刚要发话,平措忽然举枪,对围成堆的三人子弹下膛。 一直未说话的两人反应不慢,听见那催命的咔哒声赶紧离姑娘远了些。 钟冉呼吸紊乱,手指搭上蛟骨链。平措要真起杀意,她不顾暴露也得指使女鬼转移视线。 平措端枪的数秒内,钟冉指尖发白,姑娘呼吸停滞。 一阵大风吹得厢门咯吱摇晃,平措手臂动作变化,转而对尸体砰砰开火! 姑娘听见枪声,腿一软手一抖,连人带刀瘫了下去。钟冉仍处于懵神状态,直盯着尸体渗出的血荡子发呆。 平措收枪:“死人身上多好推事。”说完,他指指连建丰,“你坐副驾,到地方前把她们看紧点。” 钟冉再次上车,两个女人目光露怯,不自主朝角落挪去,只有大眼姑娘仍坐她身旁。钟冉对这结果丝毫不意外,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本能这东西她要是追究,那些怕跟她待久了脑子失常的高中同学,她早给收拾了干净。 尸体的血还在外渗,但脸上红点已然凝结。钟冉的手被反剪在背后,只能背身费力去摸尸体的眼睛,然后合拢。 她表情肃穆,姑娘也沉下面色,断续言语间带了丝迷茫:“我们…还回得去吗?” 钟冉逐渐抬头,面对她眉心焦灼挤出的川字山包,一字一顿回到:“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回家。” * 昂扎是樟木管辖的乡,不大,最近搞二胎的春风也吹上了白皮斑驳的宣传墙,原本中文加藏语刷的基本国策,此时被“怀孕就该生,丁克就该抓”的口号替代,但押韵的汉字不是押韵的藏语,导致村民难记难背,生养仍遵循自然。 土登就是计划生育里多胎养殖的典型,上头俩兄长带他进了警局编制,然后双双给毒贩埋进了土里。他弟承兄业,也光荣断成了八指,右手余下的三根嘬烟动作依然娴熟。 土登拢拢大衣,冒气的茶杯捂手里发烫,蓦地听办公室来了外人,几个值班警察正问东问西,好半天外人才冲他喊:“土登!” 土登搁了茶杯:“快四年不见了,你这次来,该不是单纯喝酒吹嘘的吧?” “你说得对,我这次,是来当朝阳群众的。”卫舜将装满烟酒的提袋放他桌上,“我有重要消息举报。” 108、108 报仇(一) 土登右眉向上一飞:“呵, 还举报?举报什么?举报谁?” 卫舜双眼自进来开始就似有若无往土登的手指瞟, 眼下听完这句, 他目光干脆不动了:“你…右手还方便吧?” 土登摇头:“拿不了枪,从一线撤下了。其实我左手也能拿, 上头说手就是你替换的弹匣,两只还有后卫, 一只…估摸没几下就成了空夹。” 说着说着, 他举手看了眼, 蓦然双眼微眯:“等等,你啥意思?你提这个是想干嘛?” 卫舜没发话, 眼神透着严肃和焦急。 土登仿佛一下掉进14年那个旋涡,巡山队向樟木镇附近警力联系,他被连续几通电话从被窝攫出,干冷的寒风直往喉道里刮,整个肺都冻成了冷藏库。 然后是整队、分派任务, 他一个书面经验扎实但实战经验不足的也端了枪,啪啪几阵扎人耳膜的火拼后, 他就看着那火花冲自己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是什么,一个小小枪子儿就削掉他两根指头。 他疼得脑子都抽抽了, 冻僵的手染上鲜血, 甚至冒出句无厘头的话:哦,原来老子的血还是热的。 土登回神,眼珠反复摇摆, 似乎对自己的理解充满怀疑:“嗯,你是说,你找到跑掉的那伙人了?” 卫舜头点得极慢:“是,他们从没走远,就在樟木附近扎了根,眼下卷土重来了。” * 临近天亮,货车往垭口开,海拔逐渐上爬。光秃秃没什么植被的荒地使氧气更加稀薄,钟冉感到久违的憋气感,吸气频率也越来越快。 其他几人也有些呼吸疲惫,其中一个蜷缩身子,像干了一天体力活般大口大口地喘,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 车速开始减,待拐过一个山包,便彻底停下。 门口接应的几个无一不是肤色黧黑,两颊铺满皲裂的红斑。平措拧开车门,其中领头的吴汉笑脸迎来:“宋哥还等那批货呢,你们这次比寻常慢了好几小时啊。我寻思你再不来,几条傻 分卷阅读264 狗得去刨你了。” 平措说:“我不是电话讲了吗,老黑出了点事,我们处理一下,顺便接手几个要处理的女人。” 吴汉好奇跟着连建丰往车厢去:“居然有四……哦不五个?怎么还有个躺着呢?”他顺手去翻尸体,毫无准备被惨白的脸吓抖了手:“我cao!死的!” 平措吩咐周围:“那个死的扔出去处理,剩下的带去关好。” 车厢的女人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下车,吴汉凑近她们,脸上带着坏笑:“你叫什么?” 大眼姑娘小声说:“张玉昭…” “哦~那你叫什么?” “…孙,孙萌。” “没事儿啊,咱们很和气的。你喜欢狗吗?你看,咱还养了只狗,是爱护动物的好人。”黑黄相间的大狼犬冲人堆吠叫,吴汉边说边动手动脚,孙萌半点不敢反抗,只五官渐渐聚拢,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声。 吴汉觉得无趣,转而向钟冉:“你又叫什么?”钟冉本想装出害怕,可瞥见平措,她便觉再装就做作了:“钟冉。” 吴汉掰正她的脸,眼神变得古怪:“你不怕?” 钟冉直视他,余光却搜寻他脖颈处是否有红绳,半晌才回:“怕,没人不怕死,只是怕了也没用。” 吴汉倒感觉有趣了:“平措,你从哪儿搞来这么个胆大的,留我玩几天呗。”平措嗤笑:“不是我不想留你,她可是跟鬼扯上关系的,你不怕?” 吴汉松了手,兴致恹恹:“早听说你以前跟什么操纵鬼的人有关,说得神叨叨的,我们是没机会见识了,你可别拿这些话诓我。” 钟冉知道他说的意思,心口撞得突突响。平措抓过钟冉绑手的麻绳,言语略带深意:“就算诓你的,这人我也有用,等失去利用价值,你想干嘛干嘛。” 他搡着钟冉往里去,钟冉腿伤已经复原,但仍得装瘸子走,平措没几步忽然顿住:“你脸上是不是擦伤了?” 钟冉可不觉得他是在关心自己,立刻警惕起来:“没有啊,什么时候擦伤过?” 平措眼神阴鸷,面部肌肉紧绷,上下打量这个一脸坦然的女人。钟冉清晰看见眼珠里倒映的自己,手指悄悄攥起。 如是僵持数秒,平措面部松弛:“可能天太黑,我看花了眼。” 吴汉在身后催促:“你别磨叽了,宋哥已经快等烦了,赶紧处理完跟宋哥汇报情况吧!” * 盯着手机屏上岿然不动的红点,土登指甲搔搔嘴角:“跟踪器?” “是。”卫舜将手机放入兜中,土登默默看他许久,直到他按捺不住,“看我干嘛?” 土登说:“卫舜,你离开巡山队,不会也是加入警队编制,搞啥卧底去了吧?” 卫舜面露无奈:“你当我演电视还是写小说呢?什么卧底不卧底的,是我女朋友她被弄进了贼窝。” “女朋友?这,这不对啊!我不记得那伙人没和人口贩卖搭上边,难道他们这些年扩展业务了?”土登边嘀咕边往电话薄翻,“这情况严重了,我得赶紧联系上头支援。” 他去窗边打电话,卫舜则再次掏出手机,指尖停在显示垭口的红点上,干裂的嘴唇逐渐发白。 * 四个女人都被关进黑屋,说是黑屋也不大准确,还是有那么点光从豁风的缝隙漏来,虽不怎么亮,好歹能看清乌糟糟的地面。 铁皮墙对抗风力的咔哒声,取代了令人焦灼的沉默。钟冉缩角落里,抠缝向外眺望,发现正对的是片荒地,只有稀疏几个裹棉衣的在外站岗。 这趟安定下来,钟冉算舒了口气,平措那疑窦丛生的眼神又令这分安心很快吹散。 她观察四周,另外三人都忙着思考人生,没人对她留意。钟冉摸上蛟骨链,默默召来了刘小蕊。 刘小蕊突兀站着,钟冉忙比划她蹲下,然后小心往阴暗处挪。 钟冉问:“你们摸不到别人,但能摸到我,对吧?”刘小蕊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连续点头后,钟冉指指小腿:“帮我制造伤口,形状得像枪伤。” 鬼虽然死了身体,可情绪还在,刘小蕊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不由张大的嘴巴:“你疯了?” 钟冉眼神定定:“你照做就是,只有你们弄的伤恢复起来才比较慢。”她卷起血糊的裤管,以一种不容否决的态度,“开始吧。” 说罢,她咬上了衣袖。 分卷阅读265 * 平措进屋时,宋今明正窝矮凳上伸手烤火,原本浓密的发际褪成了稀疏细苗,看着比实际年龄显老许多。 听见动静,他十指交握成拳,凝视跳跃的火光:“来了?”宋今明沉默一会儿,又拿火钳插碎煤炭,“清点齐了吗?” “齐了,我打电话确认过,晚上尼泊尔那边会明确交易地点。” 宋今明放平火钳,随意瞥过平措的脸:“没休息好还是沾毒了?你那黑不溜秋的皮肤都藏不住下垮的眼圈了。” 平措摸摸粗糙的面颊,宋今明也没多追究:“我们靠这玩意赚钱,但别靠这玩意休闲,沾了就戒不掉,还记得刚子怎么死的吗?” “记得,过量注射死的,我亲自给埋的。” 宋今明点头:“虽然你半道出家,但我早说你能力不差,当年混战全靠你活了我们仨,老大的卧底心老早就背叛了。” 平措低嗯一声,宋今明继续烤火:“你带来那女的随便处理,但是要干净利落,出了岔子你知道后果的……行了,你先去歇着吧。” 平措刚迈出半步,宋今明再次叫住:“等会儿。” 平措转身,宋今明拿火钳戳戳地面:“老大那边,今天来了电话,说有存命人出现在咱们路线上了。除了咱俩,其他人都不知存命人是什么,你说说看,有没有见到可疑的?” 平措想起了钟冉:“那她有出现在我们这里吗?” 宋今明歪歪脑袋,指端扣紧手柄:“你有怀疑目标?” 平措皱眉,他并不确定怀疑是否准确,但能确定的是,钟冉要是交出去,他计划的东西就得功亏一篑。 他沉吟片刻:“暂时没,我会留意的。” 宋今明研判他,烂了睫毛的眼睛仍然犀利:“你最好留意点,三年前事情弄砸了,咱就被扔来这条次线,钱是一回比一回少,这次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平措言简意赅:“知道的。” * 要说倒霉,还得张玉昭倒霉。好说歹说大学选了外地,终于能挣脱父母的管制,一入学便比挣脱铁笼的鸟飞得还欢快。 欢快之余,乖乖女总想尝试点从未尝过的刺激,脑子一热便选寒假往西藏跑,还坚持独自一人,以证明自己够独立够自主。 结果现实狠狠扇了她一嘴刮子,还给她来了个当头棒喝。 她就被傻乎乎拐来了日喀则。 一想到爸妈,张玉昭就忍不住红眼圈,大大的眼睛里噙满眼泪,风唱出的调子都能听成世上只有妈妈好。 张玉昭挤掉小滴泪水,隐隐听见有人压抑着哼唧。她循声去看,却见钟冉脑袋低伏,肩膀耸高耸低,心道:她不会也哭了吧? 钟冉慢慢抬头,薄薄的面皮纸糊般苍白,嘴巴不停抽着冷气。 张玉昭被捆了腿,只能跪着往她那边挪:“你怎么了?腿还流血吗?” 钟冉虚浮一笑:“没事,左右不过是个死,有什么好怕的。” 张玉昭总把她当主心骨,这下信念崩塌,瞬间眼泪啪嗒直掉:“你不是,你不是说…要,要一起回家吗?” 钟冉没料到玩笑能把她逗哭,连忙缓了口气:“没呢,我逗你的,我没事真的…” 铁皮门忽然开启,张玉昭反射性抖了抖身子,再想起回头查看时,平措已到跟前,左脚深右脚浅地停在身后。 张玉昭脑子空白,平措却没对她表示,眼睛始终盯着钟冉。 钟冉发话:“你要干什么?” 平措骤然下蹲,猛地掀起裤管。皮肤接触寒气,鸡皮疙瘩顿时聚拢,流血的伤口也疼得愈加明显。 钟冉龇牙咧嘴,鬓角短发汗湿,忍不住骂出了声。 平措探究的眼神渐渐褪去,用力拽起钟冉:“你出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夹子上扑成狗,但是相信我,扑成热狗我也会好好写完的(^_^) 请大家多多留言哦 109、109 报仇(二) 钟冉一路被他绑着往蓝色临时屋棚走, 路上经过的男人投来异样目光, 甚至赤.裸得想剥下她冷静的外皮。 钟冉沉着脸, 直到平措踢开其中一扇门,她被人大力一推, 肋骨撞上凳子。 钟冉努力坐正,眼睛转过周围。窝点建的都是临 分卷阅读266 时房屋, 面积不过十平, 别说沙发, 床都是木板拼凑而成,上头堆叠点羊皮便当软垫躺, 看着脊柱都发疼。 钟冉的屁股硌在硬板凳上,任她怎么挪都不好受。平措静立片刻,突然上前解了麻绳。 行为像善心大发,但表情像兽.性大发,毛刺刺的眼神让钟冉提高警惕, 解绑的胳膊仍僵在身后。 平措掏出手机:“拿着。” 钟冉识时务地接过,平措突兀问道:“你男朋友爱你吗?” “…嗯。” “有多爱?” 钟冉被问住, 但平措盘算的东西早在她预料中, 甚至是她亲手策划,这番问题也不算出格。她很快回到:“说不清, 但他会因为一通电话立刻买机票来陪我。” 平措嗤笑:“难得, 我倒想见识见识,卫舜喜欢一个人得怎么喜欢。” 他边说边往门口走,从门后取来猎.枪, 咔哒解除保险。钟冉手指紧握手机,平措枪口朝地:“别紧张,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明天来樟木接你。” 枪管点点地面,“你就说,你一个人旅行,结果行李在旅店被偷了,想他来帮帮你。” 钟冉正待说话,平措横了枪:“不然…你知道结果的。” 钟冉凝视平措,好半天才明知故问:“你跟卫舜是…有仇吗?” 平措冷脸相对,钟冉颦眉,两片嘴唇渐渐抿薄。平措深吸一口气,鼻孔冒出两股白烟,枪柄随呼吸慢慢垂下:“你好好照做,这仇就清了。” 钟冉咽了口唾沫,在他面前犹豫着点通话界面,眼看枪口再次横来威胁。 高原3g不稳,通讯信号也不算好,嘟嘟声磕绊许久才接通:“…喂?” 那端卫舜不明情况,谨慎之下只用了通用语言,除了尾音略长,其余听不出破绽,钟冉放下心来:“卫舜,我…我东西被偷了。” 电话里沉默几秒,似乎在考量答复方式:“偷了?什么被偷了?” 平措一步步逼来,枪管抵近钟冉的太阳穴,嘴附在她耳边:“哭出来,哭给他听。” 钟冉闻言,嗓子眼憋了口气,努力酝酿出情绪:“我,我的箱子,我的箱子在旅店被偷了,身份证和钱包都在里头,要给当地警车立案,还得开身份证明。” 她说着便发出颤音:“卫舜!我好担心啊!我从没处理过这种事,你能不能来日喀则陪我?” 钟冉别的不说,演技这些年是越发精进,以前还得时间加点音乐催泪,如今哭腔说来就来。别说骗局外的,就连平措这知情人都开始入戏了。 钟冉的伤心话说得十分投入,事情给渲染得绘声绘色,平措绷不住了,枪杆拍她后脑:“赶紧的!” 钟冉立刻掐尾:“……地址我给你发微.信定位了,你快点来…” 完事她挂断电话,情绪有点刹不住车,嗓子还抽抽噎噎好一阵。平措啧啧几声:“挺能耐啊,雷声大雨点小的挺是事儿,怕不是从表演系毕业吧?” 钟冉收敛了情绪:“过奖,天赋而已。” * 土登全程听完通话,越听越感觉糊涂,一双眼睛瞪着黑屏的手机眨巴眨巴:“你们俩这是打暗语?我可是跟上头汇报完了等安排的,你可别是报假案吧?” 卫舜拉上拉链:“我女朋友比你聪明,平措你记得吗?” 虽然没打过照面,但大朱嚎丧似的哭喊他历历在耳,除了扒尸体上叫多杰的名字,就是尽挑些恶毒词汇给平措加前缀。 土登点头:“记得,是你们巡山队的,好像当了叛徒。” 卫舜说:“他就在那个窝点,而且…怕是想拿我女朋友当诱饵,报曾经的一枪之仇。” 他语气尽量平缓,但从抽.搐的嘴角可知,平措要是站他面前,他可能立马扑上去,用最粗暴原始的方式撕咬。 土登感觉情况比想象中还复杂,任何纯粹的利益冲突,一旦沾了仇恨,便是场你死我活的恶斗。 他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内部电话缓解了尴尬,土登赶紧接通:“喂?” 他不断应和,眉毛时皱时缓,末了挂断电话:“卫舜,你是对的,上头说他们曾多日侦查,也确定了犯罪分子的活跃区域,就在那一带。” “那他们准备怎么应对?” “已经开始整理队伍计划方案,估计今晚或明日凌 分卷阅读267 晨…就会有所行动。” 卫舜问:“你会参与吗?” 土登摇头:“我们局会派人支援,但我不能去,你知道的,我手上的伤…” “那我能去吗?”卫舜眼珠子定定,手攥紧了桌角,“我根本没闲情搭理平措的表演,我只想去救我女朋友。” 土登默立良久,对这个请求表示否决:“你已经不隶属巡山队,内部行动外人不能参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最多能去抓平措,兴许他闲得无聊把你女朋友也带了去呢?” 卫舜不是不明事理,他很清楚自己充其量算个受害者家属,多的要求无法满足。他垂眼,睫毛扫下一片厚重阴影:“我懂。” 土登安慰性拍拍他肩膀:“我会申请派人跟你一起去,他们在外包围防止有手下埋伏你,你万事小心。” 卫舜摁住他的手:“土登,钟冉有情况一定要迅速告知我。” 他加重语气,“她不仅是我女朋友,更是我未来老婆。” * 平措收到卫舜回的简讯,说自己今晚就能赶来,两片皲裂的厚唇勾成上翘的月牙。 钟冉暂时失去了利用意义,但平措的计划远不止于此。枪能杀人身体,但不能磨人精神,卫舜这人不怕死,但最恨无力感,要想报复人,就得从他最薄弱处摧毁。 平措向来是懂的。 他捞起又被绑的钟冉,“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屋子?” 这种问题根本不是听她回答,而是用潜台词告诉她,他有个不错的折磨方法,喜欢不喜欢都得受着。 钟冉冷眼端详,平措忽然起了兴趣。他很想知道,这个和卫舜一样死不认栽的女人,到底以什么表情求饶。 他说:“我想,吴汉会很乐意给你提供住宿,提供睡床。” 钟冉总算明白他打的算盘,即使胸有成竹,也免不了想骂一句:“你他妈真不是人。” 她骂人都骂得不动怒色,仿佛话是用手指敲出的,一点情绪也无。平措没由来的挫败感,当即用枪抵她后脖子:“再多说一句,老子先让你当不成人!” 他不再出言激她,也说不清为何不敢再激,可能因为那和卫舜一样让他恼火的眼神,带着优越者自有的睥睨,看他像看莽夫,看蠢人。 卫舜刚进巡山队他就开始讨厌,他跟大朱混了五年,而卫舜很快就从中拔尖,他再也没得到大朱器重。 他一个孤儿,在社会向来没存在感,仅有的一点,都被卫舜碾压得死死。他不知道这种情绪该称作什么,他嫉妒同时也仰慕,巴不得他死又不想他那么快死。 他视为对手的人,死得太快,不就是给他两边脸甩巴掌吗? 所以他想跟他计较个高低,看他认输,看他吃瘪。 他苦于没机会计较,或者卫舜就没在乎功劳,这样过了半年多,宋今明通过老大的眼线找上了他。 宋今明说:“我知道你能力不差,不被人重用太可惜,想不想跟我赚大钱?” 复杂感情瞬间有了喷薄点,平措从不定义自己为好人,谁需要他谁看得起他,他就跟谁走。 于是他答复:“想。” 他想有钱有存在感,他不想杀人,但他杀了多杰。他还记得多杰中枪时的眼神,跟临死的鹿临死的牛没区别,只是多了丝难以置信。 那双湿润、黝黑的眼睛,在疑问出口之前,永远闭上了。 这不是自己的错,平措当时边落泪边想,都是卫舜非要追来,他从没想杀多杰。 卫舜说他叛徒该死,叛徒确实该死,但卫舜也该死,要不是他跑得快,卫舜那子弹就进了他的心脏! 杀人一样不手软,装什么义愤填膺? 钟冉被平措拽着走,没完全长好的腿踉跄几步,平措便回了头。她看见他眼圈发红,但不是伤心的红,是一种激动、兴奋的红,红得眼珠子都在颤抖。 钟冉不知道瘸腿会给他带来这么深的影响,以至于他拼命往坏人的方向越挫越勇,这种死乞白赖的坏法,钟冉根本理解不了。 * 吴汉正往窟窿眼扣皮带,平措就拖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闯进来。虽然这一吓给他吓飞了魂,可回过神来,这样的白日惊吓,弄成惯例他也挺赞成的。 吴汉说:“你挺莽啊。” 平措废话不多直奔主题:“送你的。” 分卷阅读268 吴汉兴冲冲搂过,钟冉整个人都僵着,不说话也不给脸色,跟能呼吸的木头一样。 吴汉有点怀念早上的钟冉,但他这人不挑,给什么要什么,毕竟人还是挺漂亮的,可惜隔了层厚衣服,摸不透里头是平板还是山丘。 平措兜上帽子:“我先告诉你,这女人你动可以,但是得等我给你发视频再动。” 吴汉觉得奇怪,怎么还兴来现场直播? 平措眼睛本就小,打量钟冉时,那眯缝的动作瞬间挤没了眼裂,别说钟冉起疙瘩,吴汉都有点发怵。 平措说:“我想让她男朋友看完完整整的人怎么弄得支离破碎,过程远比结果叫人揪心。” 吴汉张大嘴巴:“她男朋友跟你有仇啊?” 平措撑开双眼:“我跟她男朋友有仇。” 平措走后,吴汉还在寻思这两种话里的不同,寻思来寻思去就得出一个结论:真是闲的。 110、110 报仇(三) 车轮驶入第一个巷口时, 好巧不巧, 洋洋洒洒的雨滴冻成了雪花, 愈往夜深愈蓬发,满世界的漆黑便铺满了厚厚的白。 卫舜锁车前, 将包也一并锁入,只身空手进了旅馆。 旅馆不大, 拐角处插了电暖, 老板烤得手心冒汗, 见人也没多问,指点几句房间位置便重新开始发呆。 卫舜循楼梯上三楼, 水泥地面还残留着扫洒过的水痕,指甲盖大的积水混了鞋底污泥,看起来比未打扫还脏。 卫舜脚尖正淌进水洼,但他没太在意,视线忙于甄别周围是否有埋伏。 目前没发现异常。 卫舜缓了口气, 屈指敲敲木门。门是老式挂锁门,敲动时门缝张张合合, 露出腐朽的里框。 静等一会儿, 他听见里头开锁阀的动静,哐哐当当几下, 每声都落得极慢, 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享受。 卫舜脊骨微屈,脚尖朝外挪动,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门吱呀绵长一声, 豁开个两指宽的小缝,小缝还没来得及透出点灯光,便伸出一支黑洞洞的枪管。 卫舜扫了眼形制,心里略微咯噔:有点麻烦,是把大口径猎.枪,打得了皮糙肉厚的狮子,一枪给腿骨分家绝不在话下。 看来是用上了最好的武器,专等他这消失了近四年的“仇人”。 * 今晚雪来得又快又急,只消风口犹豫几秒,眉稍发茬便落成了白毛。宋今明原秉着闲情逸致,结果出来得不巧,棉袄外裹好整张羊皮毯,开门往外一站,这雪就慢慢缓了节奏。 他立地生根地站着,又点了根烟,人不动,白雾自动从七窍蹿,抽烟已抽得出神入化。 旁边长毛的小喽啰一脚一个深坑:“宋哥,还有多久出发?” 宋今明看了看他蓝宝石切割的腕表:“快了,再过一个小时,估计尼泊尔的也该到地方了。” 他呼吸着雪后冷气,鼻腔刺激得脑子清爽,即将到手的大红票子更让心里舒爽,连带语气也愉悦许多:“拿了钱宰几头肥羊,别除羊膻,老子最爱这膻味儿!” “好嘞!” 宋今明心情多好,平措心情就更好,甚至愉悦得想哼歌,但他及时控制了自己,将冷面仇人的形象贯彻到底。 卫舜举高双手,惊讶挑眉状:“怎,怎么是你?” 平措枪口抵他肋骨:“你没长变,甚至养白了点,看来这几年,你过得挺不错。” 卫舜笑:“你记得还挺清楚,我都不知道自己养白了…” 平措用力钻他肋骨,卫舜微皱眉头等他放话:“外面灯暗,你进来叙旧,好好回想我变没变。” 他开大了门,枪管跟随卫舜往里挪,卫舜还举着手:“让站还是让坐?”他越泰然自若,平措心眼越小,脚狠狠往地板一跺:“闭嘴站好!” 卫舜十分识趣,让站就站,让闭嘴就闭嘴,识趣得平措有点不知所措,一时忘了该怎么凶神恶煞,五官还停在刚才的位置。 卫舜见他表情僵硬,插缝说:“嗯…我女朋友呢?” 这句话提醒了平措,他先问:“你说说看,我变了哪儿?” 卫舜还惦念着钟冉,颇有点烦躁,但碍于那管虎视眈眈的枪.炮,他只能说:“可能…脸胖了?” 分卷阅读269 平措叨没了兴致,腾出手往膝盖一指,言简意赅到:“瘸了。” “哦。”卫舜问,“我打瘸的?” “废话!”平措说完了废话也不再废话,忽然挑起玩味的笑,“你不是问我女朋友在哪儿吗?你女朋友正等着欲仙欲死呢。” 卫舜的淡定瞬间起了波澜:“你什么意思?” 平措还是笑,就用阴恻恻的眼神盯他笑。卫舜算看明白了,这几年平措外貌没变,但有枚叫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绞得他寝食难安,非得杀人泄愤。 他其余没变,他单单变态了。 平措用眼神钉他,他也回敬眼刀,喉咙飞出剐人的气魄:“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平措空闲的左手摸出自己手机,“来来来,我给你解释。” 碍于枪口,卫舜不进不退,看平措点进视频通话,很快便被接通:“你可终于打来了!我这都猴急了!” 平措伸手,屏幕怼近卫舜:“给你女朋友打声招呼。” 吴汉那张大脸占满屏幕,昏暗黄光照得痘印坑坑洼洼,像两颊裹了层鳄鱼皮。平措又吼一句:“吴汉!” 吴汉笑容洋溢:“我就想看清楚点这男的的眼神。” 说罢,他离远摄像头,慢条斯理地挨近钟冉。钟冉绑手绑脚跪坐床上,镜头向她一挪,灯光糊白的五官慢慢清楚。 她半掀眼皮,眼神平静无波,也不理会卫舜,只冲吴汉说:“你觉得好玩吗?” 吴汉笑得嘴角要挤上眼角:“现在不好玩,我喜欢更刺激点,挣扎激烈点更有趣。” 他说着就往钟冉脸上亲,钟冉后仰躲开,卫舜气得牙齿差点咬掉:“平措你他妈有病!有病别对女人撒,有本事对我撒啊!” 他关节都拧得喀哒响,恨不得钻屏幕里给吴汉戳成血窟窿,再吊风口晒成人干! 平措目光一直放卫舜身上,看他表情就能知事情进展,现在眼圈又激动红了。他说:“吴汉,你赶紧进入主题,我手都酸了。” 吴汉一门心思都陷这倔美人身上了,此时不听提醒,他也早早动了办人的念头。 他松绑钟冉的腿后,随即把人放倒,想欺身压上去。钟冉腿踹他,他踹不动,然后钟冉就大叫,叫的声音又大又刺耳,几乎把耳膜嚎了个对穿。 吴汉脾气上来:“我.操!” 他还没动手就叫成这样,简直是自讨苦吃! 吴汉怒气冲头,加把力气两腿一压,用手去抓钟冉细巧的胳膊。 钟冉一嗓子嚎完,突然安静下来,黑漆漆玻璃似的眼珠正折着灯泡亮光,把他扭曲的脸照得一干二净。 钟冉这么一静,吴汉也懵了,和她大眼瞪小眼,彼此平和得简直诡异,倒是隔了十几米远的宋今明喷嚏一声,笑骂到:“吴汉这人,迟迟不肯出门,原来是掉温柔窝了。” 长毛应和:“哪温柔了,听这中气十足的叫唤,吴汉可有得受了。” * 钟冉那声尖叫叫得平措心肝都颤了几颤,他好奇又恼火地转来屏幕。画面被举着一动不动,里头两个一上一下干看着,都没有动作。 面积有限,他只能看清两人的侧脸,虽然离得不近,但平措感觉钟冉那嘴就要一口把吴汉嚼成碎渣。 他说不清这种压抑感从何而来,可能是两人间的氛围太过古怪,吴汉这摧花不留情的,怎么就像钢板化精一样,盯着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一动不动了呢? 正想不通时,屏幕里灯光忽闪,两人轮廓也看不清了。 他眼睛有点花,隐隐觉得,两人中间,是不是…多了个影子? 平措没往神神鬼鬼的想,因为他根本没时间想,就在他一呼一吸的两秒内,吴汉喉咙里发出怪叫,像呛了什么东西,有液体往气道涌的水泡声。 紧接着,手机啪嗒掉去床下,平措给吓了一跳,枪柄跟着抖三抖,而更让他惊恐的,是吴汉突然挤入的脸。 那张脸…姑且不该说脸,该是剥了皮的血架子,半边削没了肉,留张大嘴不停往外流东西,猩红的液体就这样盖住了摄像头。 吴汉最后的表情定格在脑海,耳边是听也听不清的怪声。 平措直觉,好像是救命。 他脑子转不动,把手的颤抖都忘了,尽记着一句:救命。 救谁呢? 分卷阅读270 平措有点闹不清楚,本能地去屏幕找答案,然后便和张熟悉的脸,对了个正着。 好像是…女鬼吗? 这个念头从脑子发芽,往脚尖冲撞,他浑身上下都被撞得乌七八糟,连指甲盖都慌成了筛子。 就在他兀自乱作一团时,面前一声枪响,他直愣愣循声抬了头。 * 刘小蕊听见枪响,手机的屏幕熄火般暗下,黑屏里浮出几个白字:对方已挂断。 钟冉一把夺过手机:“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刘小蕊摇了摇头:“没事,你男朋友没事,拿手机的那个大概是倒大霉了。” 吴汉还躺床上,不仅被扯了舌头,脸皮也剥去一半,身体半死不活地摊大饼,两颗眼珠瞪得凸起。 钟冉凑前去端详几秒,什么话也没跟他说,径自把后窗推了开。 雪早已停下,外面有人隔老远地往这边望。钟冉坦然对视,蓬乱的头发配上甜甜的笑,知情人都觉得,要么吴汉征服了她,要么她已经被搞疯了。 真可怜… 看戏的彼此低语一阵,有人冲钟冉吹了口哨,但是没人前来打扰…吴汉办爽事谁敢打扰,这不找抽吗? 钟冉没再笑,两手抓齐头发重新束好,然后给刘小蕊下命令:“脱光他。” 吴汉失血过多,手脚冻得像冰砣,意识也趋于模糊,别说脱衣服,现在卸了他四肢也挣扎不动。 刘小蕊三下五除二地办完事,好歹给他留了条底裤。 钟冉凑吴汉耳边:“我这人比较讲究,你不害我性命,我便不杀你。我留你这条狗命冻着,等过一晚上,活得下来你就活,活不下来你就跟阎王报道,全凭造化。” 吴汉貌似听懂了点,青白的嘴唇嗫嚅一番,最终没声音出口,闭眼昏死过去。 吴汉已经构不成威胁,钟冉抹去脖颈血渍,从墙面穿行离开。 * 平措右手被一枪打断,子弹穿出胳膊射碎屏幕,手机顺势砸成稀烂。 他难以置信,狭缝眼睁也睁不大,只有眉毛拼命飞高,嘴里哼哼许久也哼不出个所以然。 卫舜把着手.枪,枪口指他额头。平措也不是吃白饭的,作势一弓腰,猎.枪换手的同时身体迅速逼近。 卫舜一枪扑空后,平措企图抠扳机,手指还没好好搭上,枪管便被人踢歪。 他疼得左手没力,自然握不紧枪柄,现在枪被踢歪,他只能眼睁睁看卫舜劈手而来,左手被他这么一撇,枪口竟对准了自己。 他被手.枪猎.枪同时抵着,双管齐下之余,卫舜还忿忿将他踹平躺下。 平措几乎能看见卫舜的怒火,顺空气灼烧而来,恨不能把他焚成烟灰。 他极少看卫舜动大怒,很稀奇也很满足,甚至嘴角一勾,冲卫舜笑出声来。 111、111 偷跑(一) 卫舜这下人都懒得骂了, 他知道他自己越气平措蹦哒越欢, 索性沉脸不动声色, 枪口径直对着平措。 平措笑容消失:“你怎么不气了?” 卫舜说:“我气够了,再气下去就得崩了你, 你想看我生气?” 他两发子弹上膛,平措想看又不敢看, 硬是把狠话咽回, 换了种谈话方式:“你不问问我笑什么?” 卫舜扫过他的脸:“没兴趣, 变态的想法我理解不了。” “变态…”这个词在平措嘴里嚼来嚼去,他觉得很新奇, “变态?卫舜,舜哥,你太了解我了,我就是个变态。” 他面孔突然狰狞,手臂不断抬起又锤地:“我他妈变态也是因为你!我讨厌你, 讨厌你高高在上的样子!讨厌你处处压我一头!讨厌你害我杀人害我瘸腿!” 卫舜从未听过这种论调,他觉得地上这人像垂死的蠕虫, 固执地扭来扭去, 看了叫人泛恶心。 这副表情引得平措愈发愤恨,他上身蛇一样陡然拱起, 卫舜立即屈膝, 枪口贴他额头:“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是变态,你只知道逃避, 只知道把责任推给别人,从不想自己的问题。” 他指尖紧扣扳机,“你是个懦夫。” 平措唇齿紧咬两颊微鼓,嘴角支起道唇缝,恼羞的怒火哧哧从唇缝往外喷,发出开水壶般的怪声。 卫舜等他发泄干净,鼻腔缓缓喷 分卷阅读271 出热气:“我替多杰送你一程。” 平措急声:“你要杀我?” 卫舜挑眉:“你真以为我不敢?” “你敢,我差点死你枪下,我知道。”平措大幅度呼吸,细牙尖利地磨着,忽然转移话题:“你真不好奇我为什么笑?” 卫舜扣枪的食指松懈:“既然你这么想说话,我给你个开口的机会。” 平措坐直了身子:“…我笑你们都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他头怼枪管向卫舜贴近,音量放轻放缓,在咬牙切齿的神态中藏了丝得意:“你是不是觉得,杀了我就等于解决了叛徒?” 卫舜脊背一挺:“别跟我打哑迷。” “因为你不知道,所以对你而言是哑迷。我告诉你,我是叛徒,但那个人…是卧底,从头到尾就没和你们一条心。” 平措拿眼睛斜睨,又歪唇一通讥笑,卫舜不禁回想起当年,平措的转变之快的确让人怀疑。他受谁挑唆?又怎么和宋今明搭上线? 以前没探究出,现在更探究不出,卫舜唇线抿薄,厉声说:“你这话目的是什么?想抖落真相嘲讽我们?” 平措笑着,深吸口气慢慢吐纳:“我已经嘲讽完了,现在想提个要求。” “你有那个资格吗?” “我有。”平措拱肩缩背,眼睛翻看他,“这个秘密,就是我的资格。” 卫舜垂眼,轻笑着不住点头,平措表情缓和,抬手想拍他肩膀,却被他一掌拂掉:“不,你没有资格。” 卫舜目光冷冷,手指重新扣紧:“我告诉你,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抱着你的秘密跟阎王说,我没耐心跟你磨蹭。” 他保持枪口姿势,缓缓起身,“先是用钟冉触我底线,又想拿秘密换你狗命。平措,你算盘打得太响,但我卫舜,不受人威胁。” 他态度坚决不容置疑,平措终于意识到自己撞上硬茬,生命完全攫在了卫舜手中。 他呼吸开始发抖:“卫舜!你不能杀我!” “还有什么筹码想说?” 筹码…筹码…平措焦急万分,脑子搜刮着各种信息,但灯光似乎太过刺眼,他的思考被迫凝滞,觉得自己被抛进一片天地皆白的野地,黑暗无处遁形。 他找不出筹码,抱头尖声嘶吼:“卫舜!死你手里我不服!我死都不服!” 他脖子粗红,吼得声嘶力竭,手指用力剐蹭头皮,指甲渐渐抠出血洞,鲜血随乱舞的手揩满头顶。 卫舜不再看他,闭眼开了枪。 * 旅店楼下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松软干燥,踩上去嘎吱作响,卫舜弯腰抓起把雪,往脸颊擦了擦,血渍被融入雪中。 他忍不住打了冷颤,有人前来拍他肩膀:“诶。” 他回头,土登的手下指指楼上:“你怎么不通知我们上楼啊?里头没事儿了吗?” 枪在卫舜手里打转,他简明扼要:“我没事,他死了。” “死,死了?” 卫舜把枪扔还给他:“嗯,他持枪想杀我,我自卫,你赶紧通知人处理现场,然后安抚下老板情绪。” 手下没碰过人命,这么一听,他觉得卫舜简直不同寻常,哪个寻常人杀人后还能这么镇定自若?他看死人一眼都得连做噩梦几天! 手下瞬间对卫舜又惊又怕,他周身看着充满戾气,并不是自己能触及的世界,多说也无益,赶紧跟土登汇报情况才是正经。 卫舜对他肚子里弯弯绕绕无心探究,手机既没钟冉也没土登的通讯记录,他对垭口的情况一无所知。 卫舜又抓了把雪,这次是往脖颈灌,冷飕飕的凉气沁透心脾,因焦躁而沸腾的血液瞬间平静,他的理智也恢复许多。 他们不来消息,那他得自行前去了。 * 连建丰正眉飞色舞地跟蹲地抽烟的长毛唠嗑,话题无非是从女鬼手底下脱险的刺激,他边说边抬手:“然后那鬼就这样,欻一下!往我腿上割刀子。” 他的手凭空插下,说得一惊一乍,长毛说:“我靠!那你咋跑的?” 连建丰得意地晃脑袋:“我灵活啊,这走夜道的经验都有十几年了,别说区区女鬼,就是来个猛鬼军团也搞不死我!” 连建丰神神秘秘地凑近:“所以我跟你说,吴汉这人 分卷阅读272 太猛了,鬼附身过的女人都要,啧啧。” 长毛扔了还没燃尽的半截烟卷,挪脚踩灭后,仰头问宋今明:“宋哥,咱什么时候走?” 宋今明手指夹烟,忽视了长毛的问题:“你说的那女的,真的是鬼附身?” 连建丰摊手:“那谁知道啊,平措说是我就说是,反正他比我见识多。” 宋今明眉间发蹙,烟自顾燃了几秒,他又问:“平措呢?” 长毛表示不知道,连建丰也摇头:“貌似听他提了一嘴,他跟那个鬼附身的女的有仇…也可能是跟那女的熟人有仇,估计寻仇去了。” 宋今明狠抽了口烟:“操。” 他弹亮烟头,指示连建丰:“你去踹吴汉的门,甭管他穿裤子还是光屁股,赶紧把那女的给我拖来!” 连建丰有些为难:“这…不好吧,我怕给吴汉吓出啥毛病。” 宋今明踹他背:“赶紧给老子去!” 连建丰就地滚半滚,雪都来不及拍便撒腿往那排蓝房子跑。宋今明十分烦躁,一口一口几乎抽得七窍生烟,混浊的眼珠四处转动,慢慢转去了后山包。 长毛就看他目光像冻住一样,黏那儿不再动弹,他问:“宋哥?什么事啊?” 宋今明舔舔下唇,蓦地将烟碾熄:“没事,我们马上去跟尼泊尔那群人交接,在此之前…” 他往黑屋那头抬手:“你去把那些女的处理了。” “处理?怎么处理?” 宋今明眼皮松弛,垂眼看人时,耷拉的眼皮只留条细缝,眼黑眼白都难分清楚。 长毛瞬间了然:“好好!我知道了!” 长毛一走,宋今明连忙用毛毯裹紧脑袋,先以寻常速度走,然后小跑着拐进暗角喘.息,一脚踢歪雪堆。 完了… 下过雪的月亮朦胧长毛,但高原的星群铺天接地,再加雪地白得反光,他能清晰望见,那寸草不生更不可能长玻璃的山包处,有几个晶亮的东西在反光。 那八成是狙.击.枪的瞄准镜!窝点被人埋伏了! 宋今明掌心沁湿,两鬓捂得冷汗直冒。 他得跑,偷偷地跑,谁也不能知道,否则闹出大动静,那群条子非提前进攻不可! * 长毛持枪进屋,里头顶灯没亮,依稀看见几个人头攒动。 他按亮开关,黑屋霎时亮起,三个女人靠成一团,对他手中的枪分外恐惧。 她们也就半大点年纪,最大不过三十,此时都像年幼失恃的孩童,一个个缩起脑袋发抖。 长毛抹去鼻涕:“对不住。” 他咔哒上膛,正要端枪瞄准,他突然上身一挺,有尖刀从腹部破出,血沿刀口哗哗往下.流。 他疼得肠子像被绞烂,哼哼唧唧连惨叫都喊不出,刀刃抽出的同时,他两腿一软,纸人似的往后仰倒。 张玉昭率先认出钟冉,名字却梗在喉口。钟冉三两步上前,拿刀划开她们的麻绳,扯着张玉昭说:“快走!” 张玉昭两眼泪汪汪,嘴角几乎撇去下巴尖,眼看就要大哭出声,钟冉急得低吼:“不许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张玉昭哭腔噎在喉管。她被钟冉的呵斥傻住,连呼吸都停止,更别说吸鼻子,一条清鼻涕顺人中蜿蜒下爬。 钟冉哭笑不得:“但可以擦鼻涕。” 张玉昭擦干净鼻涕,差点没能忍住:“…我怕死了…” 其余几个也不停抹泪,钟冉赶紧拽她起身:“没时间让你们伤感了,都给我把眼泪憋回去,看清楚路,谁要是摔了,其他人都不许回头!” * 连建丰把宋今明的祖宗十八代都开棺腹诽一遍,然后贴着吴汉的大门听动静。 门那头安安静静,别说人声,连床板吱呀声都没。连建丰满心疑虑,脚试探性踹了几下,然后扯嗓子喊:“吴汉!吴汉!” 没人应门。 铁板做的房子,里头也是铁链上栓,连建丰自认为没那个本事把门踹开,只能拍门又喊几句。 他确认门外没挂锁,便对此更加疑惑,疑惑之中,他脑海豁了丝亮光,一切茅塞顿开。 不会…不会也遇上刘小蕊了吧? 连建丰战战兢兢,刚才他说的纯 分卷阅读273 粹吹牛瞎掰,别说猛鬼军团,刘小蕊现在近他半寸,他都能吓成屁滚尿流。 连建丰不敢再管,连忙往回奔去。 待他跑回原地,才发现长毛和宋今明都没了踪影。他询问遛弯来的几个小喽啰:“宋哥呢?彭启东呢?” 小喽啰抓抓脑袋:“宋哥?宋哥似乎去空地开车了,不是说晚上有交易吗?至于启东哥…好像拿枪去黑屋了。” 连建丰愣在原地,小喽啰们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长毛、他还有宋今明,应该是一起去才对啊。 怕死的人对死格外敏感,他心里发慌,觉得这情景怎么如此相似,就像…就像他当年抛下同伴偷跑一样。 在他诸多念头盘旋之际,后院猛然起了枪响,有喊声灌入耳内:“跑了!她们跑了!” 112、112 偷跑(二) 小喽啰们还没反应, 连建丰一拍大腿:“愣着干嘛?你们赶紧去啊!” 几人立刻往声源处狂奔, 连建丰也狂奔, 但他是反着奔。正正好,这下都去抓人了, 他现在往哪儿都很顺畅,遇人只说拿枪。 连建丰疯了般跑得雪尘飞扬, 忽听远处炮火连天, 火花映得天地锃亮, 他手往下巴抹了汗。 幸好幸好,逃命这方面他经验充足, 那群傻不愣登的蠢货,就让他们当挡箭牌吧。 * 钟冉也在跑,但持枪的大流追着她跑。刚才没料到有人往草丛方便,她们甫一夺后院出去,那人就愣了两秒, 跟她们大眼瞪小眼。 钟冉血涌得头皮发麻,刀还没使上, 那人就叫唤开了:“跑了!她们跑了!”说着就朝人堆开枪。 钟冉让刘小蕊断后, 三个姑娘乍一见刘小蕊都是膝盖打战,钟冉气得用力推搡:“跑啊!跑啊你们!” 张玉昭连忙一手拉拽一个, 拼命朝后山狂奔, 突然有子弹落脚边,炸出拳头大的雪团。 她们吓得魂飞魄散,但脚下不敢耽搁, 只能又哭嚎又奔命。 后头跑来十二三个抓人的,全都端枪开枪,虽说是自制土.枪,但杀伤力十分可观,挨一子儿就能断手断脚。 钟冉回头,子弹射得遍地开花,雪花雾一般扬起又落下,好几发都划破了皮肤,火辣辣刺得生疼。 刘小蕊不是厉鬼,做鬼的能力十分有限,钟冉离得越远她杀人的力量越小,再加上持土.枪的见她都吓成了机关.枪,连续火光令她很难下手。 情急之下,她抢了把枪扔给钟冉,示意她加入抵抗,钟冉急忙接过,准头没对就朝后一通扫荡。 土.枪杀别人厉害,杀自己人也厉害,钟冉胡射乱射好歹伤了两人,但虎口没由来一震,她疼得后槽牙间直磕撞。 钟冉下意识脱枪看手,才发现自己对枪的把控不足,火.药向后漏出,攻击武器使成了自残武器。 “靠!”钟冉憋了一肚子火,枪被扬得老高,掷标枪般一甩,正砸中最近那人的头。 那人光顾捂头停止了开火,刘小蕊见机奋力一抓,当即给他来了个开膛破肚。 后头人见状,子弹越发密集,钟冉顾不得其他,只能推着三人继续跑,留余光搜寻有无货车停靠。 砰砰砰——! 钟冉的肩头再次划出血痕,她下颌眼角都溅了血,尚来不及抬手擦,右手的推力陡然扑空。 钟冉惊得脖颈僵直,又被跌倒的张玉昭绊得脚下趔趄,差点抱着她就地打滚。 张玉昭止不住呻.吟,但她硬撑着不肯哭,钟冉一摸,从她手臂大腿都摸出了血洞。 心脏提到喉咙口,堵得她呼吸发慌,又立即冷静下来。 幸好幸好,不是致命伤。 她抬头对另外两人大吼:“走!你们走!不许回头!” 两人惜命不敢耽搁,互相牵扯着往远跑。张玉昭咳出了鼻涕泡:“姐姐…你跑吧,我跑不动了。” 钟冉拳头紧攥:“我不跑,我这人说话算话,该带走的我一个也不落下。” 张玉昭问:“我能哭吗?”钟冉没回答,她便自顾流了眼泪,“真的疼啊…” 子弹呼啸着削过钟冉脸颊,她睫毛凝了血,又拿掌根拼命揉干,接着深吸一口气:“你一定会活着。” 说完这句,张玉昭感觉钟冉的体温似乎在迅速褪去,抓她手腕的五 分卷阅读274 指比身下冰雪还凉。 大风吹红了钟冉的眼,丝状血管交叉缠绕,在张玉昭的视线里,那一股股红线逐渐膨胀成黑色,眼白湮没其中。 张玉昭连疼都忘了,嗫嚅着说:“姐姐…” “…你一定会回家…” 钟冉放平张玉昭,腰杆慢慢挺直,将全身暴露在弹雨中。她的体温降至零点,血珠冻成冰渣,簌簌顺脸颊掉落。 追赶的人被她的反常行为惊住,开枪略有迟疑,随后有人大喊:“鬼!鬼!她也是鬼!” 众人见钟冉脸上的血管膨隆蠕动,像被大片黑网罩住,眼睛暗得能摄人心魄,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他们准头全对上了钟冉,此起彼伏的上膛声后,数十发子弹密密匝匝地朝钟冉盖来! 钟冉抬右手,握拳的五指猛然张开! 子弹似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停于半空进退不得,拿枪的俱是一惊,手起手落间又飞来大片子弹。 所有子弹都近不了钟冉半尺,她鼻尖发痒,有血从鼻孔渗出,直直流进了唇缝。 黑雾萦绕周身,她高抬左手,鼻血随之越流越多,一股成了两股,青白的嘴唇被黑紫覆盖,血顺下巴往衣领浸透… 钟冉十指合拢。 子弹被黑雾推得上下振动,频率堪比蚊蝇振翅,众人反应不及,黑雾便裹了子弹撕裂冷风,咻咻朝他们折回! 发愣的腿脚挪不动,逃跑的速度比不过,一时竟无人能躲。眼皮张合的半秒内,张玉昭听惨叫声接连不断,挟腥味的冷风将意识吹醒许多。 她几乎惊掉下巴,一双眼瞪得溜圆,等人群尽数躺倒,她才想起去看看钟冉。 钟冉两手倏忽下垂,人有些站不稳,时刻酝酿着倒地姿态。黑雾铺天盖地的向她袭回,她强撑口气,费力地去掏口袋,在神智吞没之前圈紧了蛟骨链。 钟冉垂头,和张玉昭眼神对个正着,张玉昭想露笑脸,可嘴角刚动,钟冉就两眼一闭砸了下来。 张玉昭瞬间给砸懵了神,愣愣盯着钟冉几秒,然后捞起她瘫软的身子:“姐姐?姐姐?” 张玉昭又听见远处枪响,啪啪啪打得鸡飞狗跳。她茫然无措地揽着钟冉,眼泪唰唰往下直掉,张嘴就哭嚷出声。 警察赶来时,张玉昭哭得几乎背气,又硬撑嗓子把气喘回,哭腔拉得极长:“…完了!我把姐姐害死啦!” * 接到消息时,卫舜的轮子险险擦过崖边。他心跳还没归位,手拍拍胸口,这一拍便摸到震动的手机。 土登描述完,卫舜差点气没喘顺,土登结结巴巴地说:“刚…把那群人抓了,人质也给救了,但是你女朋友这情况,有点…不太对。” 他打起预防针,“卫舜你别慌啊,你女朋友没什么外伤,但就是醒不过来,已经往医院送了,我现在正赶去,你也往医院开吧…” 这种情况遇过几次,卫舜也算经验充足,听完虽没多慌,但心还是揪得发疼。 钟冉这人…枉他搁心尖上护着念着,她却一门心思把命往人枪口送,简直太不把自己当数了! * 宋今明发誓,这是他生平最狼狈的一次,他逃的姿态比缩头乌龟还缩头乌龟,自己都想骂自己一句狗娘养的。 破皮卡也偏偏忒不给力,爬坡吼得比拖拉机还声大,结果是空喊口号,连蚂蚁都爬去了前头。 宋今明狠锤方向盘,喇叭长声滴滴后,皮卡干脆哑火罢工。 他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下车就给轮胎来个猛踢,没踢几下,手机催命似的叫唤起来。 他一看,上头显示的竟是老大名头,一时冷汗直掉,心撞得咚咚响:“…喂?” “宋今明。”老大的声音起伏不大,“你厉害啊?生意又搞砸了吧?” 瞒也瞒不住了,宋今明破罐子破摔,就等老大发落他生死,生固然好,死…他当然得挂机逃跑。 老大沉默之际,宋今明已经在脑海演示起路线,没多久,老大又开口:“存命人找着了吗?” 宋今明早抛脑后了,当下只能硬头皮说:“有,有个怀疑的,但是没证实…窝点就被人端了。” 老大轻笑:“说来听听。” 宋今明老老实实地复述前因后果,无论是连建丰和女鬼的恩怨纠葛,还是平措对钟冉的身份隐瞒,他都一五一十地道来 分卷阅读275 。 老大又沉默了:“……连建丰呢?” “不,不知道…”宋今明答得很没底气,“我跑的时候他还没跑,人也不知在哪儿。说,说不准…” 老大平静时很平静,生气时也很平静,以至于没人能琢磨清他的脾性,宋今明更为忐忑。 老大语气没变,但咬字重了许多:“你去找连建丰,尽量把他找来,然后按我说的做,成功了就饶你一命,失败了…你记得买好棺材。” 宋今明赶紧问:“我为什么要找他?找他来做什么?” 老大没立刻答复,宋今明听那端长长呼气,半晌才说:“存命人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 “知,知道一点。” “那我告诉你,你怀疑的人没错,她身上有蛊,我能得知她的踪迹,最后是出现在你那里。” 宋今明捶胸顿足,恨不能把平措剥皮抽筋,但他没能耐隔山打牛,只能把牙咬得咯吱响。老大继续说:“至于连建丰,他是存命人沟通女鬼的关键。” “您的意思是…抓了连建丰等人上钩?” “不。”老大嗓音带笑,是低沉简短的冷笑,“他还有更好更稳妥的用处。” * 连建丰没车,跑得也不远。山凹万籁寂静,连鸟都飞不出一只,除了偶尔有风刮,他听不到其他声音。 连建丰缩头缩脑地蹲着,觉得自己已逃过一劫,眼下该琢磨琢磨怎么藏匿段时间,然后继续他谋财害命的事业。 事业的轮廓还没琢磨清,铃声突然响起,在这地方简直像平地惊雷,他哆嗦着掏来手机。 宋今明的?他还有脸打电话? 现在树倒猢狲散,宋今明也不再是宋哥,连建丰的尊敬早抛了干净,语气也粗鲁起来:“干嘛啊?” “连建丰?”那端确认到,“你跑出来了?” “废话!死人能接你电话?” 宋今明满心都是老大的盘算,对他的无礼置若罔闻:“要我接你吗?” 连建丰觉得稀奇:“你接我干嘛?不是各跑各的吗?难道你想赖上我?” “当然不是。”宋今明解释到,“警察一搞,这生意连带整条路线都得完蛋,老大可容不下临阵脱逃还活着溜走的,你觉得他会放过咱们吗?” 连建丰被他唬得手脚发凉,逃脱的喜悦荡然无存:“那,那你什么意思?” 宋今明压低声音:“咱现在栓同一根绳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我有人脉,能搞到偷渡的路线,也算相互有个照应。” 这等天降的馅饼,连建丰被砸晕脑袋,没仔细品味其中深意,便双腿跳进了陷阱:“好,那你来接我。” 113、113 濒死 樟木镇医院简陋, 钟冉人刚送上门诊, 医生便一个劲儿摆头, 示意土登他们转院。 土登没办法,前脚刚进樟木镇后脚又跑日喀则, 海拔降了升升了降,轮胎气放了补补了又放, 硬折腾到天亮才把人送进了病房。 卫舜匆匆往医院赶, 没留神台阶差点摔跤。刚到病房门口, 就见着瘸手瘸脚的张玉昭。 她缠满绷带,脸还刷了层碘酒, 看着倒很伤患,偏偏跟又护仔母鸡似的围钟冉跟前,谁靠近都用眼瞪。 土登不信邪,非领医生给钟冉抽血,张玉昭连忙操了吊瓶架当枪耍, 颇威风地挥舞一阵,比没瘸腿的还灵活。 土登骂骂咧咧地退回门口, 打眼见卫舜, 嘴里叫苦不迭:“这女的!这女的!不肯让医生抽血化验!也不让做颅内ct!” 卫舜刚迈脚,张玉昭横了铁架拦来:“你又是谁啊?” 卫舜用手扒拉开:“我是钟冉男朋友。” 张玉昭有些迟疑, 卫舜问她:“你为什么不让医生给她检查啊?” 张玉昭面上为难, 索性扯嗓子嚷囔:“那,那……反正她不能瞎检查!治病也得看病人自己的意愿!” 卫舜似乎明白什么,低头贴近她耳边:“我都知道的, 你跟我说。” 张玉昭小心翼翼地斜眼探究他:“你,你真的知道啊?她昏迷前跟我说,她特殊的事不能暴露,让我警惕点。” 卫舜哭笑不得:“用这种方式?你这样搞,自己没显得警惕,倒能让别人对你警惕。行了,交给我吧,我有分寸。” 分卷阅读276 张玉昭不认识卫舜,但她直觉卫舜是可信任的,因为他看钟冉的眼神很温柔很怜惜,说话也轻声细语,不像土登咋咋呼呼。 卫舜去钟冉床边,张玉昭就搬凳子虎视眈眈地监视土登,土登委屈到抓狂,从门边探头找存在感:“还是叫医生来吧?这有毛病得查啊!” 灵活的瘸子又提铁架跟他杠上,土登三十多岁一沧桑大叔,硬是对蛮横的小姑娘没辙,双手高举退回了走廊。 卫舜没心思听他们你来我往,原想等钟冉醒来好好批评一顿,可亲眼见她昏迷,他好不容易硬下的心肠,没半秒就软成一滩。 卫舜边骂自己给钟冉拿捏得死死,边控制不住去掖被角,然后拂她粘颊边的乱发,指尖刚碰上,身体突然发僵。 张玉昭同土登唾沫横飞,卫舜却像被隔绝在千里之外。 吵嚷声遥远而模糊,突如其来的耳鸣很快将它驱逐,卫舜呼吸乱了套,忽上忽下地去摸钟冉身体,所触及处竟全是冰冷一片。 他脑子空白数秒,随后食指弯曲,颤抖着伸向钟冉鼻尖。 呼吸…几近消失… 卫舜理智快要炸掉,他手忙脚乱地搓钟冉手心,妄图将体温搓回,可也知自己是瞎忙活,没多久便苍白着脸失态大喊:“土登!土登!快去叫医生!” * 抽血、ct、造影…各种检测手段齐活了,就差等出个结果。 土登不是没看见钟冉的样子,她两只眼睛土坑般凹进去,呼吸连张纸都吹不起来,本就细瘦的手枯萎成骨头架子,鸡爪似的松在身侧。 这跟濒死的人…有什么区别嘛?! 土登心里叫嚣着完蛋了完蛋了,钟冉要是出事,看卫舜这模样,不跟着开窗往下跳都是很对得起他了。 卫舜可品不出土登那点小九九,此刻他也没像先前那样死抓钟冉,只坐凳子上一言不发,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交错的手指互相掐得发白。 土登试图说:“没事的你别担心,我看钟冉那姑娘顽强得很,会缓过来的。” 卫舜不理他,他便调头找张玉昭跟他统一战线,奈何张玉昭更郁闷,眼泪流得比谁都欢畅,没吸收干净的碘酒被她抹来抹去,脸花成黄一道白一道。 狼狈的哭猫。 土登又气又好笑,先前多神气,现在就多落魄,早知如此,早点检查不挺好吗? 卫舜焦灼着,冷空气都显得烫喉咙。 他闲不住,打电话给警局熟人,让那伙人在审讯时吃尽苦头,可也解不了多少气。平措被他毙了,吴汉被钟冉吹个透凉,剩下那群喽啰死不死残不残。 至于逃掉的几个… 卫舜只能督着快捋出线索,他实在没那个心分去报仇了。 卫舜双手掩面,深深叹了口气,医生拿着厚厚一沓报告来喊:“病人家属!谁是家属?” 卫舜赶紧起身,板凳被抵得呲啦响。医生脸比结了霜还凝重:“这个情况…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卫舜早开始做准备,可这话一听,他脚底跟醉酒似的晃荡不稳,土登一把扶他。 医生继续说:“这情况我们真没见过,会诊也没结果。她各项指标都在临界值徘徊,尤其体温…体温只有20度,这个概念…换旁人早就休克死亡了。” 医生边说边翻报告,要不是她看钟冉还有人样,早当怪物往安全局送了。 一席话说完,医生总结到:“我们尽力了,要不你转院吧?转哪儿我们给办理交接手续,北京脑科发达,最好往那儿转,华西或者中山也可以。” 卫舜干着嗓子,声音哑得难受:“就北京吧,我打个电话。” 兴许瞎猫碰上死耗子,科学治好了玄学呢? 卫舜从不求他爸做事,这次他全豁了出去,任谁都不比钟冉重要,那虚无缥缈的面子更是半两不值。 他真切感觉到,社会没点人脉,还真是走不下去。 土登偷偷问医生:“你实话说,还有得治吗?” 医生脸绷得很僵,语焉不详地说:“这要看情况了,查明病因才能对症治疗。” 对症治疗找什么医院啊? 应该找几个老道儿驱邪做法! 张玉昭心里犯嘀咕,看卫舜佝偻着背小声讲电话,她问土登:“能行吗?不行我托我爸妈找关系?” 分卷阅读277 土登摆手:“这你就甭操心了,卫舜虽说看着低调,但其实人家多少算个二代,军二代官二代…” 张玉昭苦着脸:“又不是神二代仙二代,二代顶个屁用啊?” * 多了层关系后,手续都办得极快,卫舜联系好空中120,没多久便接到等候电话。 他跟着担架往停机坪走,张玉昭也要跟去,土登抓她后领:“你跑啥啊,你是家属吗?可别想免费坐飞机。” 张玉昭急得跺脚:“可我不守着,心里头慌啊!” 钟冉已经送上直机,张玉昭眼见飞机要开走,甩了土登就冲卫舜喊:“有进展给我打电话!拜托你了!” 卫舜也不应好不好,张玉昭坐楼梯口直掉眼泪,土登没见谁有她眼泪多,跟水气球似的一戳就发大水,他安慰道:“我看你还是别哭了,哭也不顶用。” 张玉昭嚷嚷着推搡他:“我要哭!我就要哭!关着不让哭,出来还不让哭吗?!” 她颓丧地席地而坐,又拉袖子揩起了眼泪。 * 卫舜离开北京太久,保持联系的熟人所剩无几,何天小两口和和美.美他自然不便叨扰,只能叨扰罗子这只孤寡单身狗。 罗子听他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地说钟冉病了,二话不说便提了束康复鲜花,风风火火跑来了医院。 花挑得匆忙,几朵蔫了脑袋,卫舜也没多看,直接放去了床头。罗子看钟冉这状态,便问:“睡了呢?” 卫舜答:“就没醒。” 罗子细看来去,心想这不止病了,简直快死了。 卫舜黑着眼圈也不解释,就倚角落里叼烟,烟嘴被他咬来咬去,没亮火的烟头四处晃悠。 罗子再问:“医生怎么说?啥病啊?” 卫舜隔空摆手:“谁都查不出毛病,就这么睡着…医生说再观察观察,身体已经差到极点,但仍吊着口气自主活命,送重症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只能时不时再监测监测。” 罗子略一咯噔:“那,那不成植物人了吗?” 他挠挠脑袋,觉得钟冉跟他还真是过命的缘分,第一次见就满身是血,第二次好点,第三次干脆半死不活了。 卫舜这两天脑子都塞满浆糊,乍一听“植物人”几个字,他懵神片刻,竟开始仔细思考成真了怎么办。 如果钟冉就这样当一辈子植物人,他该怎么做呢? 没人能保证自己只爱一人,更没人能保证自己只爱一植物人。卫舜料不到前路,但他清楚,至少现在他是心甘情愿地照顾她。 他愿意守着她,当她的保镖兼保姆,两人就在半大的院子里相互依存,谁也不离开谁。 人一旦接受最坏的结果,做起事来便有了底气,卫舜不再颓角落里叼烟,他开始认真思考起科学以外的治疗方案。 北京哪个寺庙最灵?他平时也没研究,现在临时抱个佛脚也不知道佛肯不肯施舍点仁慈。 不然就请道士做法,本土的总比外来的好,说不准治标治本,把钟冉那蛊毒也给去了。 卫舜思考问题时,两眼会瞪得发直,整个人陷入忘我状态,搁罗子看来就是濒临崩溃,气都喘不出一口的那种。 他觉得卫舜很需要点温暖,于是凑去安抚他,谁知手刚搭上肩头,卫舜便急吼吼地往病床跑。 罗子见他翻背包翻得起劲,忍不住问他:“你干嘛呢?” 卫舜头也不回:“找人看病。” 罗子心道这是好现象,人能积极找对策说明还算正常,至少不会寻死觅活地瞎折腾,卫舜不愧是卫舜,老婆都快挂了,他还能冷静想办法。 但接下来,他听卫舜在电话里提起什么中蛊什么鬼魂,刚放下的心瞬间吊去了嗓子眼。 卫舜他哪是冷静,他八成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orz挤时间码字,来不及回复评论,请见谅T_T 114、114 引魂(一) 要是时间再倒退五六年, 卫舜肯定也觉得自己疯了, 但这几年玄乎其玄的东西早把他科学主义的眼光磨没了, 所以他能当罗子的面淡定地进行交谈。 他打给的是翁叔,先前在东北遇见的算命老头。电话接通时, 他换了种热情无比的嗓子套近乎:“翁叔…” 分卷阅读278 “我不是翁叔。”对方嗓音稚嫩,“我是青婆。” 卫舜想起那个驼背女孩, 台词噎死嘴边, 脸尴尬得泛红, 又必须硬头皮继续:“您还记得我吗?先前在哈尔滨…” “不记得了,但我觉得叙旧没必要, 你找我有事?” 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卫舜索性顺牌而出:“有,我女朋友,她现在昏迷不醒,想请你帮个忙。” “哦, 我不想帮。”青婆几乎不假思索,“这边忙着呢。” “…您忙什么?” “忙着找野人。” “……”卫舜觉得她就是在逗人玩, 他信神神鬼鬼, 但不代表他什么鬼都信,特别这种印未解之谜骗小学生的报刊文。他努力压着胸火, 语气平静地说, “您就当做笔行善积德的生意,我们这边会付您钱。” 对方居然低声笑开:“喂小伙子,行善积德也得看对象, 帮一个对自己没用的人,你真以为有神仙给你积分,凑满一百送上天堂?” “…干你们这行的不信神仙,这不等于算卦的说自己反对迷信?” 青婆笑腔消失:“我的确不迷信,神仙也不是万金油,哪儿用糊哪儿。” 卫舜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简直在浪费生命,于是敷衍几句客套话后匆匆挂断。 要说干什么的人脉他都有,唯独这玄学他是两眼一抹黑,除了翁叔,他只能想起度娘。正当他打算翻翻靠谱的道观时,青婆居然打了回来。 卫舜受宠若惊,他感觉青婆是逗上瘾了还想再玩两把,思想上没抱任何希望,但青婆一开口,希望的火苗又噌噌冒回了头顶:“你女朋友,是存命人吧?” 卫舜没听过这个词,但能说出这样专业且神秘的词汇,想必青婆是投了点心思在里头的,他老实答到:“不知道,存命人是…?” 青婆简短解释一番,卫舜越听越是那么回事,隔着电话线不住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好,那我帮你。” 卫舜被她冰火两重的态度搅得脑子发懵,她的同意和反对都没有预兆,简直像抓阄办事,而卫舜除了应好,也说不出怀疑的话。 电话那端捣鼓一阵,卫舜尖耳朵听着翻箱倒柜,然后她再次开口:“那女人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她中蛊,爆发力量时蛊毒容易趁虚而入,这次她弄死好些人,本来体质就吸引阴物,不仅蛊毒,新成的鬼魂也来火上浇油,她承受不住就晕了。” “那…有什么办法没…?” “有。”青婆说,“需要人入魂引魂。” 卫舜哪听得懂这种专业词汇,青婆只能解释:“就是需要你的魂魄潜入她体内,把她从恶魇中带出。” 卫舜一琢磨,这是让他灵魂出窍啊! 他有些疑惑:“但我人活得好好的,又不是专注十年跳大神,总不能说出窍就出窍吧?” 青婆沉默几秒:“你要是能说出窍就出窍,这通电话就是在浪费话费。返魂香知道吗?” 字面意思卫舜当然能懂,但详细他一概不知,只好当个好学的听众。 青婆说,聚窟山返魂香,闻之使死者生,也能使生者往。钟冉现在跟死人没区别,鬼魂使人阴暗面放大,她沉溺在悲伤情绪里,要是没人引导她走出黑暗,她八成得困一辈子。 青婆打了个比方:“就像你做一场无限循环的噩梦。” 卫舜问:“那返魂香哪儿有卖的?” “…你当是给寺庙供的劣质香火,说买就能买呢?这世界上极少数人才有,比如我。” 青婆言语间略带自豪,卫舜也摸不透她话里真假,是不是借机坑他一把,只好顺阶而下:“那你卖我吗?” “你买不起。” 青婆简明扼要,卫舜本想表示表示倾家荡产的决心,但她没给这个机会:“所以我免费送你。” 卫舜困惑:“不是很贵重吗?” 青婆笑了:“后土一家子都快灭种了,我再往钱眼里钻,怕是死后不得安宁,但有一笔钱你还是得付。” “你说。” “你得出运费,总不能我倒贴车费人肉送达吧?” “……” “中通还是韵达?” “……” * 分卷阅读279 连建丰被这一步三熄火的皮卡弄得没脾气,宋今明跳下车门,掀盖看了会儿油泵后,使劲合紧车盖:“多半是油路堵了,咱往旁边找个小店,先休息半天再说。” 连建丰怕夜长梦多,面上颇有些犹豫,宋今明往西指:“马上就到了,又不急这一时,等晚上也更好偷溜。” 连建丰仰望低垂的天空:“行吧,咱赶紧休息休息,你抽空找你那朋友再确认确认。” 不等宋今明把车锁好,他自行往招待所走。招待所大门拉开,里头闻着乌烟瘴气,是带了点烟草气息的霉味。 他舌头在嘴里搅弄一番,口水往喉管咽了咽,自觉烟瘾上来,回头找宋今明借烟。 宋今明递他一根,他叼着办好住房手续,边上楼边吞云吐雾。 宋今明问他:“好抽吧?黄鹤楼小雪茄,好烟。” 连建丰咬着滤嘴点头,猛吸一口后,夹下香烟看了看:“还有爆珠呢?白酒香。”他歪嘴笑到,“没想到老子落魄了还能抽到好烟,你平时钱赚挺多啊。” 宋今明答非所问:“好烟你就好好抽,以后兴许抽不到了。” 连建丰吐纳烟气:“也是,国外可没咱们的味道好。” 从前烟越抽越清醒,今日这好烟倒抽得人犯困,连建丰张嘴瞌睡一番,指着角落的小床:“我困了,想休息会儿,你睡不?” 宋今明摆手:“就一张,俩大老爷们睡一块也不是事,我出去给朋友打电话。” 连建丰懒得客气,鞋也不脱就趴上床去,没多久便呼呼打起响鼾。 听见如雷鼾声,宋今明去而复返,轻轻推开了门缝。 * 连建丰睡得酣畅,一觉有些不知年月,再睁眼时,窗台布帘严实掩盖,原就黑暗的夜色透不来一丝亮光。 他睡眼朦胧,脑子也糊成一片,废好大劲才辨认出周遭轮廓,差点想不起自己为何会睡在这陌生房间。 他伸了个懒腰,恍惚间瞥见床头有人,下意识喊了声:“宋今明?” 那人坐靠椅上背对他,连建丰觉得好笑:“你搞什么啊?一动不动吓唬谁呢?” 话一说完,连建丰清醒许多,原先停转的脑子开始运作,他几乎能听见颅内生锈的吱呀声,齿轮费力咬合,钻得他脑门胀痛。 他彻底清醒过来:“……宋今明…?” 不,不对…宋今明是秃顶油头,但那人…分明是长发! 连建丰牙关咬得咯吱打颤,说不清是冷的还是怕的,没暖气的房间冻得脸肌肉僵直。 他咽了口唾沫:“…你…谁?” 那人慢慢挺直腰身,脖子朝他转来,半张血脸微带反光,几近脱垂的眼珠瞥向他抽.搐的脸颊。 连建丰本能地去观音坠,脖颈却空无一物。这时,他听见矫揉造作又万分熟悉的嗓音:“…丰哥,是我啊。” * 卫舜最后收到顺丰隔日达,上头标注的地址竟来自神农架,他不禁怀疑翁婆那俩是不是真跑去深山老林找野人了。 罗子不放心卫舜的状态,天天往医院跑得勤快,正碰见卫舜从快递盒里拆出指甲盖大的小木块。 他凑上去看:“这啥玩意儿啊?这么点小还用快递送来?” 卫舜没搭理,只端详这通体发红的木块,末了跟罗子说:“等会儿我把病床帘子拉了,你别进来,我叫你再说。” 罗子两撇眉毛下耷,好奇挠得他满心痒痒:“神神秘秘的,到底干嘛啊?” 卫舜言简意赅:“烧香,拜佛。” 罗子一合计,卫舜大抵是束手无策才搞起了封建迷信,当即对这对苦鸳鸯又同情三分:“行行行,我帮你望风,绝对不会有人来看。” 卫舜已经着手拉帘子:“还有我爸他们可能会来人,你注意点的电话。” 罗子十分笃定地表示ok,卫舜将床帘沿圈拉严实,瞬间围成个封闭世界。 他将返魂香放入小铁盘,青婆说香烬则点到,估计花不了太久。 卫舜沉吟片刻,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滚烫的火苗舔过木屑一角,烧出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像花香中夹杂了丝碾人肠胃的血腥。 卫舜脱去鞋子,艰难地挤入窄床,侧躺在钟冉身侧,并将她紧锢在怀。他摸过钟冉鬓发,垂头附她耳边:“别怕,我就来了。” 分卷阅读280 * 青婆说,人有两层意识,潜意识和深意识。潜意识光怪陆离变化莫测,无法预料会遇见什么,更无法与主魂沟通,因为她根本看不清你的脸。 卫舜深以为然,比如现在,他就踩在…一堆尸体身上。 而且,全是钟冉的尸体。 除了听觉视觉,其他感觉在意识世界都是虚的,所以卫舜感受不出脚下踩得软绵绵还是硬邦邦。 钟冉们全都闭眼,以死人面容躺得歪七硕八,各种姿势堆叠成山,而他站在制高点,头顶是没有云彩的天空。 卫舜试着迈脚,才发现自己踩哪,哪里就会像软泥一样深陷,仿佛不是人的肉身,而是橡皮捏成。 无论踏哪个,卫舜都不忍心,只好杵在原地,边转脖子边喊:“钟冉!” 看似辽阔的空间连回声都没有,声音一去不返,一旦噤声,周遭便重新陷入死寂。 卫舜有点手足无措,青婆让他进来,却没说怎么做才能把钟冉带出,他追问,青婆也只说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这叫天天不应还怎么见机行事?难道让他一个个钟冉翻着问真假么? 卫舜两手围成喇叭,决定再喊一次:“钟──” 名字还未喊完,卫舜视线有些摇晃。他低头,自己脚下正踩的身体,竟慢慢浮水一般,从尸海中浮出。 卫舜心到:这就是“机”了。 刚待弯腰,他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往前扑了几步,再站稳时,他才发现不仅脚下在动,所有的尸体都在动。 没有触觉,判断脚底波动来源的能力也会失丧失,卫舜被一波接一波推得四处摇晃,晃得他眼睛泛花。 动静来得快去也快,他即将摔倒前,尸山重归平静。卫舜心底不安,真打算一个个翻问时,正对上视线的那具尸体,突然睁了眼睛。 卫舜舔过嘴唇:“你…真是…” 他陡然顿住话头… 不仅这具,所有尸体,都睁开了眼睛! 115、115 引魂(二) 卫舜成了目光焦点, 此刻即使是钟冉的模样, 也免不了让人惊悚,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蓦地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卫舜没有痛觉, 很快便看回脚边,只一眼, 他跟被人戳刀似的上身一挺, 鸡皮疙瘩几乎蔓延至心脏。 尸体一具具腐烂, 皮肉先紫后黑,脓液则沾皮带肉, 软趴趴黏虫似的滑落。尸变过程像按下了快进键,眨一次眼就褪一块皮,很快便模糊了样貌。 卫舜咝咝倒抽凉气。 这些不是钟冉,都不是! 他火速爬起,踩着腐肉尸山向远奔跑, 喘气回头间,他目睹那群褪了皮的尸体, 露出皮囊之下的本尊。 它们浑身黑紫, 大嘴裂至耳根,尖利腥臭的牙齿还挂着血色黏液, 拉着丝朝地坠落。 钟冉体质特别, 对阴邪之物有极度吸引力,因此除了结契的鬼,还有许多野鬼钻入身体, 要不是蛟骨链抵挡部分,只怕数量会更加庞大。 如今钟冉被压制,困于体内的鬼魂,都开始疯狂反噬,向来怕见鬼的卫舜,这次简直把恶鬼及它祖宗一百八十代全碰上了! 青婆说潜意识的变化不可预料,正如卫舜倏忽暗下的视野,蓝天被积雨的乌云覆盖,层层叠叠坠得极低,几乎抬手可触。 卫舜步履紊乱,脚下尸体不断腐解,他只能跟恶鬼拼速度,看是他逃命快还是它尸变快。 然而,这潜意识像给他量身定制的鬼屋,在他抻脖子想探寻远处安全区的同时,前方尸群竟也骚动起来! 卫舜停下脚步,周遭尸体尽数腐烂,多米诺骨牌倒放般叠列而起,八方全给他堵了上! 卫舜锁眉沉思,如果他坐以待毙,还魂香燃尽之前,他绝无可能救出钟冉,且不说青婆会不会买一赠一,但凭这快递速度,钟冉只能越耗越多变数。 卫舜克服恐惧,咬牙切齿地蹲地,在脚下尸体完成褪皮之前,他握紧胳膊用力一拽,筋肉腐化的肩膀被他拽裂开来! 卫舜握着这唯一武器,瞅准最近的恶鬼给它当头一棒。恶鬼吃了硬棍,头顶皮肉顺势塌陷,流动的腐肉堵了它视野。 它张手乱挥,卫舜拦腰横断,一骨头棒子将它腰部打分了截。 上身只有张牙舞爪的 分卷阅读281 鬼手,下.身只剩无头乱闯的双腿,卫舜又一棍将它们掀翻在地。 其余恶鬼虽能如法炮制,但卫舜终究是五感不全,有东西扑上也不知道,好几次差点被偷袭鬼拆进肚子。 卫舜背冒冷汗,被鬼吃这麻烦就大了,青婆说他离的是魂魄,万一遭个三长两短,意识永归混沌绝不是玩笑话。 卫舜越想越心累,手也打得艰难,好在身体不知疲惫,只要提防偷袭,就能一直打下去……想着想着,他手速忽顿。 不,不能一直打下去,钟冉还只脚踏在阎罗殿,没时间给他车轮战。 就在晃神的瞬间,他身体猛向后仰,挣扎着回头,面目狰狞的鬼正双手锢他脖子,试图将他控制。 卫舜摔得四仰八叉,命门完全暴露在众鬼眼前,它们个个像从未饱食的饕餮,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扑,流涎的嘴拼命撑大,黑洞般啃上来! 卫舜骂了几句,手去抓桎梏他身体的胳膊,然后奋力翻转腰部,在他仰面转为俯身的同时,那双胳膊被他拧断。 卫舜双手持骨棍,谁敢靠近就敲鼓般暴打,恶鬼们一时攻势变小。 卫舜想反客为主,不料他刚迈大步,一只手从脚下尸堆的缝隙蹿出,牢牢抓住他脚踝。 那只手虽然沾满血污,但指甲圆润肤质白皙,应该是人手。 卫舜警醒三秒,眉眼随之舒展:“钟冉!” 他认得,钟冉身体的每一寸他都很熟悉,她左手腕部有颗鲜红的小痣,衬得肌肤柔白胜雪,他曾吻过。 卫舜赶紧腾空双手,任众鬼怎么拉扯,他都坚决维持原位,专注翻掘脚下。 又一波恶鬼咆哮扑来,他抬头,手往旁探索断臂,视野突然变化,一抹背影从眼底冒出。 卫舜瞪直了双眼,钟冉背对他,乌黑长发垂落,丝丝缕缕落他手背。她张五指怒吼一声,无形的力量如血刃飞刀,将大片猛鬼拦腰斩断! 脓血溅满视线,卫舜抹了把脸,钟冉在同时转头。 她的皮肤蝉翼般透明,污血顺脸颊绘出轮廓。红白相互映衬,她的脸色愈显苍白,几乎能看清皮下蛰伏的脉络。 卫舜名字还没喊出,钟冉又一次长眉深锁,抬手扫光他身后的恶鬼。 她呼吸迟缓,嘴唇张合间,慢慢吐出语句:“第,三百七十三次。” 卫舜没听清:“什么?” 钟冉眼珠偏转,渐渐歪了脑袋:“你是谁?你也是鬼?”卫舜恍惚半晌,指着自己解释:“是我,卫舜啊。” 他回忆起青婆的交代,钟冉视角下,他的面容会模糊不清,说话也像空谷回音,根本看不出是谁。 但眨眼辨认后,钟冉展露了笑容:“我知道,你是卫舜,因为只有你会来。” 卫舜身形停顿半秒,突然抻长胳膊,用力将她搂住:“你知道就好。”他轻抚她脑后,“总之我来了。” 卫舜没有触觉,但现在,他分明感觉到,钟冉孱弱的胳膊从他腋下穿过,柔柔回抱他。 他觉得,此刻他们是褪去了肉身的魂魄,在沐风节雨后,彼此缠绕交汇。 卫舜满心欢喜,不仅是因为他找到钟冉,还因为钟冉爱他懂他,就算一切崩塌,至少她能认出他。 钟冉说:“卫舜,我得出去。”她语气坚决,带着惯有的坚强,却又像女孩一样往他臂弯里埋脑袋,“我绝不能死。” 卫舜点头:“好。” 话音刚落,环境起了剧烈变化。他身下突现黑色漩涡,像植根于地底的龙卷风,将所有卷没吞噬。 卫舜感觉地面一空,人也跟着掉了下去。 * 这片黑暗简直落得没完没了了,卫舜就一直往下掉,掉到他开始无聊数数,数到第九十二声,他屁股结实落地。 卫舜仰躺一会儿,猜现在在深意识还是潜意识。如果说潜意识是对虚无的映射,那么深意识就是对现实的储存,简而言之,他会看见许多记忆碎片。 正沉思中,他忽然听见哭声,很细小很克制,哭着哭着还吸起了鼻涕。 卫舜寻声爬起,不远处来了个蕾丝小花裙,小花裙背着小书包,藕节似的小腿绷紧白袜,两丫小辫子甩在耳边。 那小姑娘身量不足一米,哭声也是女孩的纤细,边哭边抹鼻涕泪。 她从黑暗中来,城镇的夜色紧随身后,每靠近一步, 分卷阅读282 黑暗便被抹去一寸,直到她穿越卫舜的身体。 卫舜站在十多年前,像最高级的vr一样,虚幻在眼里变成真实,除了什么也摸不到。 有个个子稍高的男孩呼气跑来,俯身抓住小姑娘的胳膊:“小冉!你哭啥子嘛!” 小姑娘放下胳膊,脸型就是缩水版的钟冉,那时双眼皮还没长开,眼睛长而微挑,哭泣时眯成小牙。 她说话磕磕巴巴:“我,我被老师批评了,她说我数学考砸了,说我上课不专心,让我把卷子带回去签字。” 卫舜差点笑出声。 考砸这事,他从没怕过,反正他爸一抽皮带打他妈就会护他,骂骂咧咧的话他就当听不见。后来他妈去世,他爸忙着找新欢,他就更不带怕了。 男孩比他还嚣张:“这有啥子,我教你嘛,你就找小卖部阿姨签字,她肯定不跟你妈说。” 钟冉抽噎:“啊?” 男孩一拍胸脯:“我保证,你放心,我每次都是找她签的。” 卫舜又气又好笑,心里暗骂:周子强啊周子强,原来是你教坏我媳妇儿的。 钟冉哭得更伤心了:“可我不敢骗人…我怕我爸发现了,肯定吼我。” 周子强一本正经地教育她:“骗人是必须要学的,骗不下去你就转移话题,我帮你制造混乱…” 两人并排走,卫舜抓耳挠腮的想知道结果,奈何场景一变,微带湿气的小镇下起了大雨。 而整齐矗立的房屋,眨眼塌成了废墟。 卫舜心跳得很快,这场景,以前他只从电视看过,那时他在遥远的北京,隔着电视屏幕滋溜面条,他妈在一旁和面做包子:“哎呦,这天灾哦。” 现在,他就站在天灾里,穿军装的在挖,志愿者们在抬,雨冲出了毛土坯,黄泥巴水混着半凝的血块往低处聚集。 这时早已错过黄金七十二小时,挖出来的都活不成人样。 有人拿铲子跪废墟前,背部大幅佝偻,铲子则小心翼翼地往底刨。旁边战友大吼:“你这是干啥呢?赶紧往那边去,那边需要人!” 那人指缝隙:“这里头有人!有人!” 众人一片混乱,有质疑的,有茫然的,更多是呼朋唤友,拿铲子拿锄头,一点点砸开碎石,很快便传来消息:“出来了出来了!” 一个血人从废墟拽出,最当头的摸摸她鼻息:“…还,还活着,还活着!” 有人难以置信地唏嘘一声,这挣扎七天活下来的生命堪称奇迹,大大增加了他们搜救的信心。 人们逐渐散去,一个中年女人问钟冉:“阿姨领你去检查好不好?”钟冉有些茫然,女人摸摸她的头,转身指挥起救援工作。 所有人都在忙碌,静止的钟冉显得格格不入。 她好像没有青春期,早早抽条的身子瘦弱易折,裤腿撕拉破损,露出小鸟般的细腿,在熙攘人流中挺直默立。 卫舜蹲在她面前,彼此隔了十年时空,但伸手就能感知她的难过。 钟冉眼神空洞,泪水却填满眼眶,定定与卫舜对视。 她小声说:“我想找妈妈。” 没人理她,卫舜也无法与她对话,只能听她渐渐哭出了声:“我妈妈呢?我妈妈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今天被拉着走亲戚,所以更新延后了。为了避免更新时间不稳,从今天开始改成晚九点左右更新。 感谢支持! 116、116 引魂(三) 卫舜心口有点刺痛, 每吸一次气, 复杂情绪便针扎般在五脏六腑游.走。这世上要真能有穿越, 他肯定选择回到那年,让钟冉躲开劫难, 向自己病死的妈妈道别。 卫舜的手穿过虚无影像:“没事的冉冉,我妈妈…也去世了。” 记忆里的钟冉哪听得清来自他的安慰, 直哭到缠满绷带的刘丽华跑来。刘丽华也哭, 边哭边拍钟冉后背:“我们冉冉…怎么这么苦哦…” 卫舜重新站直, 虚影被新场景抹去,他先听见闹哄哄的玩笑声, 等场面慢慢清楚,才明白这是间教室。 男生冒了胡茬,女生胸脯微鼓,声音身材接近成人,只是都穿着校服疏于打扮, 应该是群高中生。 班主任站在讲台,萝卜粗的胳膊划来划去:“安静一点啊!按轮座规则, 大组都 分卷阅读283 往左搬, 门口组往靠窗的搬,后排往前挪, 第一排去最后一排。班长!班长指挥一下!” 卫舜身侧突然蹿出个高个男孩, 卫舜稍一回忆,顿觉有些暴躁。 裴元易是吧? 裴元易剃了头乖巧板寸,拉链老老实实拉到最顶, 除了脸皮在一众青春尴尬期的男生里白净突出,其余的一无是处。 至少卫舜觉得是一无是处。 卫舜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盯他看,刚刚的忧郁才缓解,顿时被滔天的酸味淹没。 钟冉这记忆里,总不会还真给他喂老北京陈醋吧? 卫舜自顾在骚动人群中七窍生烟,有个男声悄悄说:“不帮她搬,她这里有毛病,会传染。” 卫舜一时没回味过来,想清楚后,他一脚踹人屁股,气得浑身冒火:“他奶奶的,你才有病!” 男生当然感受不到这未来之脚,说着就偏头往旁瞅。 卫舜顺他视线,果不其然找到了闷头搬书的钟冉。她小脸用力通红,眼神却冷得冻人,周围女孩都有男生殷勤的彰显风度,就她自己默默摞书。 高中生的书又多又杂,钟冉胳膊细,为了不拖进度,她都是从腰摞到肩,哼哧哼哧地绕过座位。 卫舜看那摇摇欲坠的书山,忍不住想帮她推直。 但钟冉这倔脾气,别人不说帮她绝肯不求,就算累得汗湿衣背,她还是一声不吭。 钟冉弯腰堆书,搬她位置的男生不耐烦了:“你能不能快点!” 钟冉不抬头,语气依旧平平:“我尽量。” 见她不给反应,男生两眼一翻:“脑子有问题,行为也有问题。” 钟冉刚搬起的书又重重放回:“你动作快,你来。” 男生不屑地“切”一声,卫舜快从冒火烧成灰飞烟灭,而钟冉还是不动声色地忙碌。 男生抱来最后一摞:“我都搬完了!你动作能不能快点!”一口气吼完,他对同桌嘟囔,“我都不敢坐她的位置,万一我也神经病了,我爸妈得心疼的。” 钟冉终于抬头,漠然扫视他,男生理直气壮:“看什么!赶紧搬啊!” 钟冉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呼出,肩膀随呼吸陡然下坠。 她扯了丝冷笑,手往男生的书山一推,两摞书哗哗哗落了一地:“书搬完了?有时间学狗叫不如快点搬书。” 钟冉气人效果超群,这回换男生七窍生烟,他扯嗓子开始骂人,钟冉还没搭理,他倒先把脖子气粗了。 卫舜抱胳膊围观精彩的变脸,觉得钟冉真是越看越可爱,气也气得可爱。 男生骂不出效果,立马去钟冉要搬的位置动手,后领却被人拉住。 裴元易站他身后,精瘦的胳膊倒不算文弱,把男生拽得直踉跄:“想跟女生动手?” 男生眼圈气红:“她先动手的!” “但是你先动嘴的。”裴元易说,“怎么?嘴撅上老鼠夹了?脚跳得这么欢?” 男生还想反驳,班主任又进了教室,他衡量再三,暗暗吃下了哑巴亏。 裴元易走去钟冉的位置,帮她搬起一摞:“别跟他计较,他肯定嫉妒你比他瘦。” 钟冉扑哧一笑,又习惯性收敛笑容,从他手中捞来书本,先前未气红的脸,此时红到了耳稍:“我来吧,我抱得起…” 嘿!钟冉这人,是把他摁醋海里扑腾呢! 卫舜使劲搓揉自己的脸,觉得此时不比那男生好看多少,要不是隔了数年时空,他肯定比妒妇还能阴阳怪气地拿话刺裴元易。 正琢磨怎么删除记忆,突然一声车喇叭打乱他的思绪。 卫舜转头,救护车灯刺眼,一长一短的鸣笛呼啸奔来。 他发现自己正杵马路中央,本能地往路边跨去,救护车穿过脚踝,堪堪停在道旁。 卫舜环顾四周,忽然觉得这深浅意识都有点针对他,刚展示完裴元易的好,就把他干过最坏的事拿来摁头观看了。 卫舜和钟冉隔了条马路,同时隔着的还有五年前的自己。 他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但心里门清,这是陈灵灵去世的夜晚。 深意识能困人的,都是让钟冉难过、伤心的记忆,就如刚才,即使裴元易让人解气,但被孤立误解的落寞,卫舜都看得清楚。 分卷阅读284 他那次,大概是真伤到她了。 卫舜没上前,因为他闭不了自己的嘴,更堵不住钟冉的耳,这场记忆重现已经够受了,他不想再附加折磨。 他曾偶尔庆幸,若不是怀疑,也许钟冉就是他擦肩的过客,世事缘法大抵如此,总伴随躲不过的矛盾纠结,两股平行绳索才能系在一处。 但如今,他看见钟冉蹲地偷抹眼泪的模样,后悔吞没了庆幸。 若他多点信任和耐心,钟冉或许不会这样难过。 他最不想看她难过。 卫舜突觉疲惫万分,手捂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再度睁眼时,他来到一片陌生的黑夜。别墅群灯火零星,路灯更是昏黄黯淡,照得树影深长。 卫舜下意识寻找钟冉,甫一回头,钟冉就拎塑料袋,步履沉重地走向别墅。她的手揣进兜里,指尖紧握手机,夏日的热汗闷湿发脚,蜿蜒贴上脸颊。 卫舜不太记得起这是何时,只好跟随钟冉接近别墅,还没进门,卫舜就觉察到古怪。 门怎么没关? 尽管知道已经过去,卫舜心仍跳得极快,而钟冉比他还慌,与一只鹦鹉对视半秒后,她狂奔进了卧室。 卫舜僵在房门口,手指微微发凉。 钟冉抱着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他从没见过长大后的人还能哭成孩童模样,两腿蹬地,脖子抻长,两排细牙张得老大,从喉咙迸发能撕碎声带的哭喊。 卫舜像被什么堵住肺管,鼻息几乎停滞。 是那群人,他们一直想抓钟冉,甚至不惜以杀人为代价,原来钟冉的不告而别,竟是为了不连累他。 卫舜无意识往摸胸口摸,他感觉心脏被荆棘填满,一根根刺戳得他疼痛不已。 钟冉哭够了,用满是血渍的袖口擦干眼泪,脸被血糊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污浊,只剩眼神依旧清醒。 她去厕所洗手,垂头耸肩,嶙峋的背骨忽上忽下,大口大口喘过粗气。 卫舜看她掌心接满凉水,狠手将脸勒干净,然后定定从镜中研判自己,小声说:“钟冉,你不能哭。” 说完,她推开门,像孤魂一样游离。 卫舜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和她化成一样的野鬼,在砖瓦泥墙雕刻的森林里穿行。 钟冉走到人群熙攘的火车站,抬头仰望灯牌许久,伸手隔空摸了摸。红色荧光,温暖又血腥地照在手心,她手指弯曲抓了把空气,然后放入兜内。 她误闯进旅行队伍,每步都走得艰难,卫舜虽能轻松穿行,但他胸口沉痛,逼得脚步比钟冉还慢。 有位老太太关切地询问,钟冉轻声说了一句,眼泪又滑入衣襟。 老太太没安慰多久便随众离开,人海推钟冉往前,钟冉漫无目的地浮动,眼里再没了湿意。 卫舜就想,她怎么这么傻? 不仅是悲伤,笑也会有泪,怒也会有泪,眼泪仿佛是各种情绪堆积后的闸口,不落泪怎么行呢?就这么憋着,迟早得被情绪吞噬干净…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不会哭了? 卫舜鼻尖酸楚,陡然模糊了视线。 他有些发愣,抬手擦过眼角,咸湿的温热浸润指尖。 他也好久没哭过了。 卫舜将湿漉抹净,两边人海像隔了层单向玻璃,别人看不到他,他听不到别人,直朝钟冉走去。 玻璃夹缝的尽处就是她,自以为坚强地站在原地,钢板化精般一动不动。 在他接近的同时,人群渐渐褪色、淡去,他们之间什么也不剩,只剩半米的虚无。 卫舜轻喊:“钟冉。” 钟冉像听到什么,视线循声而来。 卫舜再次喊到:“冉冉。” 钟冉还是记忆里的她,表情难以置信,嘴唇嗫嚅发抖:“…卫舜?” 卫舜点头:“是我,我来了。”他一步上前,像平常那样,双手将她包裹在怀,“你送鬼魂回家,我带你回家。” 他抚上她的鬓发,和病床的自己姿态一致,钟冉也四肢垂直,像昏迷那样无动于衷。 但很快,她轻轻回抱卫舜,随着哭声逐渐委屈,她收紧胳膊,在他肩头濡湿洪泽一片。 117、117 隐匿(一) 分卷阅读285 钟冉的哭声闷在肩头, 忽大忽小, 暗夜火苗般摇曳不定, 风一吹便熄了响动。 卫舜见她的身影与周围同时黯淡、透明,眨眼融成漆黑一片, 料想这回该真正结束时,空旷无垠的意识震动起来。 卫舜四处环顾, 脚下火光似的亮点陡然灭去, 一切如烟尘蒸腾消散, 原本消失的血腥花香,此刻浓烈刺鼻, 几乎熏得人脑门发胀。 袅袅白烟悠然自脚底上升,卫舜貌似看出了钟冉的轮廓,忍不住试探:“钟冉?” 她嘴唇部分微有张合,烟雾描成的细眉颦起,卫舜没听见一个字, 就猛然往下跌落。 失重感促使他奋力睁眼,头顶刷白的墙面盘旋了好一阵, 他才勉强定住心神。 钟冉呢? 他下意识收紧胳膊, 怀里空荡荡,就被窝还剩了点余温。他听见真实环境的嘈杂, 而萦绕鼻尖的怪味早随香烬化成了余灰。 布帘拉开缝, 罗子的大圆脸凭空挤来:“诶,你醒啦?”他脑袋一歪,“我寻思着, 你怎么比钟冉还能晕呢?你不是没事儿吗?” 卫舜茫然片刻:“钟冉呢?” 罗子钻入这方天地:“额…就…让我把这个给你。人嘛…”他挠头,“我也正想呢,你那小女友是不是换了国籍的蜘蛛侠,怎么攀墙越户搞这么溜?” 他凑近卫舜,“我怀疑,她又从窗户跑啦。” 卫舜接过揉成小团的纸片,显然是匆忙之下从记录单扯的一角,圆珠笔迹张牙舞爪,但那四个字简洁鲜明,看得他心头发怵: [留意你爸] 卫舜抬头:“我爸来了?” 罗子大拇指朝后一指:“门口跟医生了解情况,原本我坐外头守阵,小女友就虎了吧唧蹿来,刚跑门边又立马折回。我正奇怪呢,她扯了吊瓶记录单,刷刷写完塞我手里,交代几句就开窗没了影。” “然后?” “然后你爸就进来了啊,他拉帘看了你一眼,比我还纳闷,说不是你女朋友受伤吗怎么换你躺了,又问钟冉去哪儿了,你说这叫我怎么说?” “…你怎么说?” “我说,你女朋友在他来之前零点零一秒康复,人呢…跑了…哦对,钟冉说让你等她联系,你别去联系她。你俩是不是吵架了?跟我前女友一样,我打她电话不接,非得自己想通。” 卫舜云里雾里,原指着两人醒了来场两眼泪汪汪的诉说衷肠,哪知不仅衷肠没诉,连目光都没搭上,钟冉就率先溜了,留他在原地懵圈。 这事儿…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卫舜又看了眼纸条,心里既觉古怪,又觉惊悚。 他爸有什么让钟冉这样谨慎?难不成他认识了几十年的父亲,还有他完全不知的背景? 帘子嘶啦一声,卫巍松的双眼平静扫来,目光清淡得匮乏意义。 卫舜看不出特别,听卫巍松询问他:“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个姑娘生病住院吗?人呢?” 卫舜虽信任钟冉,但即使卫巍松同他气场不合,终究是巴心巴肺操劳了几十年的爹,让他怀疑也不太容易,眼下这个问题,他只能撒谎应付:“嗯…出院了。” “出院?丢你在这儿自己走了?” “对,她…刚跟我分手。”卫舜答得艰难,“然后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卫巍松半信半疑,花白的眉毛一拧,没再和他纠结此事:“先跟我回家去。” 他语气本该像训斥小孩贪玩离家,但隐隐让人听出了忧虑,卫舜恍惚感觉不对味,决定先顺竿下爬:“好。” 话音未落,电话突然振动,卫舜摸上荷包,心想钟冉不该这么快给他联系,接通一看,意料之中的不是她: “喂?卫舜吗?你那车我领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啊…我回北京了,要不这车先留你那儿存放段时间?” 卫舜絮絮叨叨之际,卫巍松身后忽然围来几名男子,各个手拿抹布,将病床周围仔细擦拭。 卫舜抬眼与卫巍松对视:“爸?” 卫巍松没解释:“现在就跟我回去。” * 大朱挂了电话,盘算这辆拉风越野怎么偷偷拿来过瘾,便听见哒哒踩踏楼梯的响动。 他回头,黄姗摸 分卷阅读286 着扶手下楼,总爱精致打扮的她竟穿来最讨厌的枣红大袄,连平时抹红的嘴唇都不施一色。 大朱奇怪:“你这么早就要卸妆睡觉?” 黄姗柔柔笑:“没呢,先出去买点东西,等会回来。”大朱探头望天色:“家里缺东西了吗?这么晚了没必要吧?” 黄姗垂眼,尔后眉间耸动,视线微微轻抬:“我…就想出去走走,顺便买点东西。” “要我陪你…” “不用不用。”黄姗迅速摆手,语气突突急促,“我走走,马上就回。” 黄姗戴了防寒口罩,干燥冷风仍吹得眼圈泛红。她小心回头,大朱隔了道玻璃门,温暖地窝入沙发,仰头不知想什么美事,嘴角笑容浮现。 黄姗也笑,但她笑容清淡,眼角染了点冰冷湿意。 她慢慢朝远踱步,默默计算着年岁。似乎结婚四年未满,她好日子没过够,指缝抓得越紧,岁月便流得比想象还快。 她走到一辆丰田车前,车灯光柱亮起,刺得她鼻尖酸痒,心头也跳如鼓槌。 驾驶座有人下车,一个黑棉衣的青年男拉开左侧后座门,对她招呼:“姗姐,好久不见了。” 黄姗驻足门前,她的视角只看见后座熨帖笔挺的裤腿,以及泛油光的鳄鱼皮鞋,但她脑海能勾勒出肩线平整的西装上衣,还有一双深如暗礁的长眼。 青年又说:“姗姐,老大不常亲自办事,你可别自找罪受。” 黄姗脑门血管突突,咽下口唾沫:“嗯。” 她弯腰钻进后座,瘸腿不甚方便地收拢,然后关紧车门。 身旁男人年逾四十,优渥生活使皮肤脱离底层的褶皱,几抹白须被染回青黑,由于长期锻炼,中年常囤的油脂全无痕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男人开口,声音喜怒不辨:“这几年生活挺舒心。”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黄姗没有反驳:“还行。” 男人的手搭上她肩膀,黄姗本能旁挪,男人用力攥皱衣服:“怎么?我养七年的婊.子,几年良家生活就彻底转性了?” 他嗤笑,“你演得不累吗?” 黄姗脑子里又涌入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上年纪的男人想妆出油头粉面,色衰爱弛的女人掷千金养颜,糜烂肉.体就靠金钱支撑,骨头都散发着铜臭。 她一点都不喜欢,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二十不到就浸渍其中。 黄姗斜睨他:“你不是答应,最后一票做完,我就跟你们脱离关系吗?” 男人手指挑她下巴:“诶,黄姗,你有没有想过,你演戏的天赋无人能比?你看,交际花做得来,国际翻译做得来,良家妇女也做得来。” 黄姗扭头躲开:“你说话不算话。” 男人手指不安分地游.走:“我对你不够好吗?至于你抓住男人就放不开吗?他能满足你什么?这里,还是…这里?” 指尖压力从胸口滑下,停在难以启齿处,黄姗浑身泛疙瘩:“他是真心对我好,你是利用我。” “利用什么?我明明是发掘你的才能。”男人眼神忽冷,锐利似针扎,“可你呢?去年他们找你探问存命人,你居然糊弄我?” 黄姗被拧得青紫,疼痛间,她想起钟冉暗藏故事的脸。她曾安慰钟冉,每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她不追问,因为她的秘密,比钟冉更让人避之不及。 黄姗冷笑:“你拼了命找存命人,不就是怕到了期限交不出鬼胎吗?” 男人身形微僵,黄姗继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跟了你七年,你那点经历,我早摸干净了。” “你觉得你在威胁我?” 黄姗扬起下巴:“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建议,你可别逼太紧。” 男人松了手,想起黄姗憎人的表情,不禁嫌恶地揩揩手指:“我不逼你,只是让你做点事。” “你说。” 男人并未顺势回答,而是慢吞吞从烟盒抖出香烟,烟圈吐在封闭后座,闻得黄姗咽喉干痒。 男人靠烟舒缓了心情:“卫舜认识吧?我想让你去一趟北京。” 黄姗每个字都吐得咬牙切齿:“我不想再帮你害人。” 男人脖子伸长,凑她面前喷出烟味,黄姗愤怒的脸庞霎时模糊:“由不得你。”他的手在黄姗膝盖揉搓,“记得这腿是怎么弄的吗?” 分卷阅读287 黄姗呼吸急促。 她当然记得,是她挑唆平措,尔后又爱上朱浩,为了彻底撇清嫌疑,她自己拿枪,对膝盖扣了扳机。 男人挑眉:“平措已经死了,你老公挺高兴的吧?你觉得,他若知道那次是你搅弄风云,会不会一样高兴?” 黄姗屏住呼吸,拳头握得发抖,但很快,她松懈了力气:“你想要我做什么?” * 黄姗回来时,大朱已经穿外套准备出门,见她神情奇怪,不禁上前询问:“怎么了?你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正要去找你。” 黄姗摇头:“我没事,就是接了通电话。” 大朱研判她:“…坏消息?” 黄姗又否认:“不是,你记得我以前做翻译的公司吧?我有同事在做项业务,正巧接洽的客户是我接待过的,就想找我这个轻车熟路的去帮忙。” 大朱犹豫几秒,两手一拍:“好事啊!你成天闷这儿也不是事,正好最近旅游淡季,你回去和同事叙个旧,左右也不耽搁。” 黄姗憋住泪意:“我就是…舍不得你。” 大朱两颊泛红,忍不住摸摸头顶:“你…咳咳,老夫老妻的,没必要哈。” 说完他还是上前,哄小孩似的抱她拍拍后背:“嗐,我寻思我魅力还挺大,居然把我老婆迷成了跟屁虫。” 他轻吻鬓角,“去吧去吧,没事,回来咱继续为二胎政策做贡献。” 黄姗屈指抵他腹部:“不害臊。” 大朱撅嘴,狠狠在她额头盖章:“咱上楼睡觉去吧,今晚我兴致特好!” 说完他就给黄姗来了个打横抱,黄姗搂他脖子埋进臂弯,偷偷哽咽起来。 118、118 隐匿(二) 卫舜许久没试过被这样辖制, 每段区域都在保镖目光内。他陷入轿车软凳, 皮革被空调闷出汗臭, 像被人塞进蒸热的养殖场,他魂魄状态尚且不稳, 此时只觉恶心又晕眩。 手刚搭上开窗按钮,卫巍松出声制止:“开窗干嘛?” 卫舜的手停在按钮旁:“透气, 车里太闷。” 卫巍松稀疏的睫毛上下微抖, 目光静止片刻, 他说:“开个小缝就好。” 卫舜心有疑问,手也不再动作, 转而环抱胳膊:“爸,有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神秘秘?” 卫巍松皱了眉头,视线沉沉扫来,是那种饱含凶煞却不露危刃的杀手,只边袖亮出机锋, 卫舜被带着呼吸凝重,手指摁在车壁, 渐渐加深了力气。 爷俩一前一后上了电梯, 期间卫巍松一言不发,卫舜觉得自己像考砸的小孩, 明明不怕打不怕骂, 却在面临危险前,下意识僵硬身躯。 进门后,卫舜探看周围, 廖阿姨和臻臻都不在,只有保姆在熨西装。卫舜问:“臻臻呢?”保姆缓下手中活计:“臻臻放寒假呢,夫人带着回山西娘家了。” 卫舜心道,不会这么巧,要么他爸故意支开,要么他爸是瞅准时机带他回来。 卫舜跟卫巍松进了书房,天色将昏,棕红雕花的大门一关,整间屋子便切断光源,落地窗早被厚实布帘掩盖干净。 卫巍松摁下台灯开关,灯是五年前新换的,复古式铜骨灯,铜雕凤凰从底座延伸,顶接磨砂琉璃垂花,灯泡如蕊,坠在垂花中心,护眼黄光朦胧照亮。 卫巍松就坐在灯旁,旋转座椅纹丝不动,只有指尖敲于扶手:“你这几年,去了西南?” 卫舜觉得笔挺站着有些像听训学生,遂搬了高凳与他平视而坐:“这些廖阿姨早该跟你说了吧?” 卫巍松胳膊支撑脑袋:“嗯,你这次遇到的事我也知道,在日喀则是吗?” 卫舜并不奇怪:“是。” 提起这个地名,卫巍松显得坐立难安,时不时换手屈肘,上身忽直忽弯,座椅轴承偶有响动。 他半张脸被灯光照得五官模糊,抬眸时,眼珠像突出画布的墨点:“记得我年轻在边防部队待过吧?” 卫舜自然记得,除了出门在外,卫巍松磕掉的门牙总对他豁风。 卫巍松摘了假门牙:“我以前就是呆在日喀则。” 卫舜张了张嘴:“这我倒没听说过。” 假牙收入储存盒,卫巍松“哐”地合紧:“卫舜,你不知道 分卷阅读288 你面对的什么人吗?”他轻推金属盒,“从前你在家胡闹就算了,西南那块,我不希望你再接触。” 卫舜终于明白了:“爸,你是说,你对那些人有了解?” 探究心一来,卫舜身体本能前倾,眼睛也微微睁大。卫巍松下巴颌高扬,眯眼凝视他:“不了解。” 这显然不是真话,卫舜追问:“你到底为什么这样谨慎?他们能有什么?” 卫巍松起身去门口:“这段时间你留北京…” “爸…” 卫巍松陡然转身,手指隔空点他,疾言厉色:“我告诉你,你害自己就算了,别害别人!” 卫舜愣神:“爸?” 这是当爹该说出口的话吗?什么叫害自己别害别人? 不等卫舜再次发问,卫巍松急急走出书房,连风声都不留,便带紧了房门。 *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k字头南下火车,钟冉用力推合厕所门,然后落下铁栓。 她双手支撑盥洗盆边沿,试图稳住晃荡身形,眼睛则死死盯着镜子,目光微露狠意。 钟冉喘气平息,缓缓掏出手机,自虐式将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 [妻子刘丽华,于2018年1月18日10时37分,因病抢救无效离世,兹定于2018年1月22日9时在家中出殡,望生前亲朋好友,相互转告,际时参加。 特此哀告 夫钟义 2018年1月20日] 耳边响起卫舜的话──“千万别上当,不一定是她,怕是做笼子等你钻呢…” 钟冉拿凉水扑脸,随后狠狠捋下湿意,睫毛还挂着水珠。她又抹了把脸,袖口静止眼前,呼吸沉重半晌后,她垂了胳膊。 钟义的号码在屏幕停留,钟冉拨通电话,听着嘟嘟声转为呼吸音,她指甲抠上墙面:“喂?” “喂?冉冉啊?” “是我。” 那端沉默一段,以略带悲痛的语气:“你婶婶的讣告,你看到了?” 钟冉一时没说话,双方心知肚明,但都不点破,这是成年人的智慧,也是成年人的险恶。 “冉…” “叔叔。”钟冉打断他,“不用忙着定位,我告诉你,我马上就回成都了。” 钟义鼻息渐渐绵长:“钟冉,我还当你是我侄女,所以你最好回来好好合作。” 钟冉问他:“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记得小时候,我爸虽然总说你不务正业,爱出去野,但我从不觉得你是坏人。” 钟义笑了:“冉冉,叔叔我别的教不了你,但有句话你必须记清,没人会跟利益过不去,他们是,我也是。” “是他们找到我父亲的踪迹,顺藤摸瓜找上.你,才有了这个局面吗?” “……” “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谁是我认识又没认清的?” 钟义一时无言,直到钟冉攥紧五指,他才说:“冉冉,追究过去没有意义。存命人也不是长久活着,不如为他们做点贡献,余下日子,还能享受点利益。” “享受?像周子强那样享受吗?”钟冉冷笑,“虽然我不知你们拼命找存命人干嘛,但是这种享受,绝不是我承担得起的。” “你要拒绝?” “我绝不接受。”钟冉仰望头顶,视线随火车晃荡,“我告诉你,我不怕死,我是鬼门关的常客,但你怕。” 她嗤笑,“人一旦起贪恋,这些带不去坟墓的东西,就成了怕死的开端。” 钟冉深吸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叔叔,从今天开始,你的命,就悬在我手里。” 她掐断了电话,从兜里翻出那把双头匕首。匕首一端白骨削成,另一端被她开锋磨利,薄如纸片的刃口折射冷光。 “列车前方到达,郑州东站,要下车…” 钟冉收起匕首,打开厕所门,外头等着的乘务员微笑到:“旅客您好,列车停靠期间应关闭厕所,希望您下次…” 钟径直掠过,行李留在车厢,只身踏出车门。检票的列车员喊她:“诶诶诶!车只停八分钟!别误了点!” 钟冉戴上兜帽,趁夜色掩映,头也不回地往出口去。 她出站台而 分卷阅读289 不出车站,穿墙越轨去高铁月台,那里挤满游客,几个放假大学生正推箱往人堆走,钟冉紧跟他们。 很快,流线型车体鸣笛声响,熟练地停在月台。 钟冉踏上了南下高铁。 * 钟义听忙音许久,陡然回头:“徐寅三,我尊称你老大,你可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徐寅三还穿着深蓝套装,真皮沙发坐得无比舒坦,烟在指间来回把玩:“你怕了?” 钟义还年长几岁,对这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如何都难服,语气也带了点怨怼:“我老婆是你们弄死的,跟我可没什么直接关系。” 徐寅三视线挪离烟卷,眼皮微上掀:“钟义,你问心无愧?不是你亲手交给我们的吗?” 钟义与他对视,嘴角下扯,眉心褶皱渐深:“徐寅三,你活得没点人样,虽然我心狠,你心更狠,下.身麻木上身阴毒,情感在你这里,比粮食还容易糟践。” 徐寅三重复问题:“你怕了?” 钟义偏头,深呼深吸,末了回到:“她可她娘的是存命人!根本不是寻常武器能防的!” 徐寅三微笑盯他,钟义努力平息怨念,话题一变:“你愿意放走的那女人,对她也没半天情分吗?” 徐寅三眼神尖利:“谁告诉你的?” 钟义懒散后靠:“大家都知道,她是你养最久的金丝雀,你去西南,还能找谁?” 徐寅三吐出嘴里余烟,眼皮遮盖大半视线:“我不过放她出去玩玩,她自己要沉溺其中,我只能亲自提她回正轨。” 他冷笑,“倔得很,宁愿瘸腿也要博取别人的信任,怎么不见对我这个养她多年的这么上心。” 钟义见他不爽,心里爽快多了:“赌徒心态,迟早赔本。” 徐寅三碾熄烟头,不赞同也不反驳,钟义懒得继续搭理,起身拧开把手:“徐老大,拜托你手下的把钟冉定位给我,至少对她,我能做点防范。” 说罢,他关门离去。 徐寅三伸手,将摁熄的烟头又往里压,直压到它干瘪成饼,他抓起烟灰缸,狠狠砸向了窗台。 * 徐寅三没在屋里逗留太久,整理好衣着便朝地下室去。 看守的几个恭敬鞠躬,徐寅三抬手,他们拿钥匙开锁,铁皮门吱呀推动。 徐寅三踏入水泥平台,又转身往阶下走,刚踏几步,就有人呻.吟出声。 徐寅三下了高台,正面对吊着个男人。 男人手脚缠着红绳,细绳一道道,自腕部绕往关节,间或垂坠铜铃。他头骨凹陷,面皮剥落,浑身没一块干净地,血渍浸透衣物,在干冷天气里冻成坚硬血块。 徐寅三开口:“报复完了,感觉如何?” 男人缓慢抬头,却是女人的嗓音:“放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汗…这几天都是九点多更新,以后尽量稳在九点。 可以猜猜这男的是谁,也可以猜猜钟冉想干嘛,挺好猜的应该… 119、119 隐匿(三) 徐寅三伸两指, 从男人脸上揩下血渍, 轻嗅一阵后, 拇指缓缓搓揉开。 男人不说话,嘴唇咝咝吐凉气, 眼皮都有些翻不起,徐寅□□远半步, 抱胳膊端详他:“你该感谢我, 让你报仇, 还让你有了活人的体验。” 男人猛抬头,鼻根狠狠发皱:“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打钟冉的注意!” 声音是女人的凄厉,在暗室来回撞击,徐寅三耸肩:“我也没瞒你,刘小蕊…是刘小蕊吧?还挺知恩图报的,她没白帮你, 我也不喜欢白帮人,你……” “让我跟这具身体捆绑, 还指望我帮你?!”身体没有呼吸, 即使气极,她胸口依旧毫无起伏, 只眼睛瞪大, 微突的眼球几乎裂出。 徐寅三歪头:“哦,但谁让你不找别人非找他报仇呢,只有他, 才能引你出现困入体内,要怪就怪你自己,找了这么个…容器。” 刘小蕊后槽牙磨得下颌抽动,徐寅三满不在乎她吃人的眼神:“放心,我会给你换个容器。” 他从内兜抽出木盒,巴掌大小,柳木色彩晦暗,是死人皮的惨灰,刨光后泛的亮泽也是莹白。 他拇指推开小缝:“知道里头是什么吗?” 分卷阅读290 刘小蕊不答话,徐寅三也不生气:“蚕魂蛊的蛊虫。” 名字浅显易懂,刘小蕊倏忽抬眼,徐寅三看她眼神颤抖,手指搭上盒盖:“放心,别的存命人能用,钟冉可用不上。” 徐寅三弯腰凑近她:“她现在,还挺强,所以我要用更强的东西…”他直腰,手往水泥墙一指,“这两天,有没有听到那边的动静?” 刘小蕊与他视线交汇,那是比恶鬼还阴暗的眼珠,头顶吊灯照不入一丝,暗得能把光吞没,即使对上连建丰这副尊容,也豪无惊惧波澜。 徐寅三缓缓开口:“再毒的蛊,也毒不过死人的怨。” * 卫舜在客厅徘徊许久,徘徊到保姆都吊高了心脏,手往水槽瞎摸,摸掉了一摞瓷碗。 保姆紧张兮兮地收拾碎渣,卫舜半点反应也无。 他觉得自己眼前被钟冉蒙了层雾,又被卫巍松蒙了层雾,思及平措的遗言,又是雾上加雾,整个人颇为混乱。 思绪就在云蒸雾绕里扑腾到深夜,卫巍松终于回家:“还没睡?” 睡不着也都是给你惹的! 卫舜无言以对,卫巍松倒很有话说:“那正好,明天你跟瑶瑶吃个晚饭。” “哪个瑶瑶?” 卫舜不是装傻,他是真一时想不起来,眼看他爹就要误会,他终于顿悟:“哦,闻瑶啊?” 卫巍松点头:“瑶瑶听说你回北京了,想跟你见面。” 卫舜皱眉:“你什么意思?是让我跟她相亲?爸,我有女朋友的,虽然我不是啥正经人,但劈腿这事我绝不做。” “你不是分手了吗?” 卫舜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当时为了把钟冉摘清,他胡乱搞了条说辞,那晓得他爹居然天真到他说啥就信啥,而且还下手挺快,不等他想办法开溜,就先拿闻瑶堵路了。 卫舜嘴角抽.搐:“哦,好像是哦。” 卫巍松朝他靠近,拍拍他肩膀:“你以后不能回西南,就留北京发展。闻瑶她爸你知道,跟我数十年交情,家族企业有个部门需要人才,你大学肄业,这职位很难得。” 人生二十多载,卫舜从没在人前做低伏小的梦想,宁愿荒野里挨枪,也不愿格子间挨批,让他当凤凰男,不等于把鹰扔鸡群互啄么? 卫舜点头:“好。” 这么好的跑路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 钟义从床头爬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定位再三判断,以确定钟冉搭乘的的确是k107。 即使晚点半小时,晚上也铁定能回成都。 钟义发憷,存命人他不是没见过,周子强知道他掺和其中便发狂杀人。他躲得远,但那一道道自墙面下爬的血水,像冬日垂檐的冰棱,冷冷锥他心跳。 那些人可都是拦腰斩的,要不是恰好有蛊压制,只怕会更狠。 钟义不知周子强如何染了蚕魂蛊,也不知钟冉如何染了子午蛊,这种蛊不像蚕魂蛊能慢慢吞噬性命,只能追人踪迹。 他深以为,老天那杆秤绝对是朝他倾斜,他害死至亲,没见得有报应。 命悬她手?开玩笑,她的命才是攥人手里。 钟义恐惧转为怨怒,一脚踢翻茶几,看玻璃杯砸得七零八落,就像看钟冉支离破碎,一种报复的舒爽弥漫四肢。 爽完了,他终于有力气办正事。 刘丽华的尸体还停殡仪馆,做诱饵也得真有东西,何况她算陪了自己近三十载,说半点情分没有也是假的,他又不是徐寅三。 钟义穿好衣裤,电话拨给了徐寅三:“今晚之前,你这人员可得布置清了,别把我的命当诱饵,我不是那个倒霉男人。” 徐寅三笑容很轻:“放心,我给她围成铁桶,你们这小高层,她遁地也只能往楼下遁。倒是你,别忘了穿上尿不湿,省得到时丢人。” 钟义骂:“放你娘的屁!” 他使劲摁屏,看通话界面退出才勉强咽下口怒气。 钟义下楼开车,银色宝马,他一没技术没文凭的打工仔,要是就埋头扎公司里,一辈子都别指望名牌车。 钟义满意摸摸流线车型,树影倒映在引擎盖,黑乎乎一团阴,只末梢延伸出晃荡叶片。他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像那群有钱人一样,把车重 分卷阅读291 新漆装,啥图案拉风就刷啥。 钟义心头美滋滋,很快冲淡了恐惧。 徐寅三这小子,怕不是真想把他当连建丰使,他可不蠢,白天把吊唁场布置好,晚上说什么也躲徐寅三那大宅子,谁敢跟钟冉硬来谁就是二逼。 钟义车开极快,颇有当年拉货车的激情,几个飒爽摆尾就到了殡仪馆。 殡仪馆和精神院,一个躺死人一个关疯子,都是寻常人避之不及的玩意,故而选址都很郊区。 钟义到地方,四周樟树高围人员稀疏,两旁贴红砖的门柱笔直伫立,银色大铁门半开半闭,大楼的阶梯倒是摆满盆栽,一派花团锦簇。 他按程序领走骨灰,漆棕的四方木盒,掂起来沉手,但远不及活人重,原先蛇皮袋都团不下的身体,此时缩在手心,活了四五十年也就今天最轻。 钟义站门口抽了根烟,觉得自己愧疚劲儿有点上头,摸摸盒面说:“你别恨我,我承认我是个垃圾,但你自己也太蠢,睡了二十多年,连我干啥勾当都不知道,还掏心掏肺对个没血缘的贼丫头。现在贼丫头想杀我,等她下去了,你教训教训她长幼尊卑。” 一根抽完又续一根,钟义愧疚没了,脚步也松快许多,钥匙晃晃悠悠跟他跨进驾驶座。 他将盒子放上副驾,刚抬头,后视镜闪过一片影子。 影子闪太快,他睁眼去瞧,冷刃就贴上了脖颈。 钟义没仔细打量过自己侄女,但他记得她有双杏眼,和他哥一样眼褶很深,看人时,眼睛陷入深眶,黑洞洞的能穿透人心。 此时,这双眼睛,就从他肩头探出。 钟义意识掏空半秒,他想不起钟冉,但钟诚的模样一直在脑海打转,这让他感觉眩晕。 刀口又深毫厘,他明显觉察到刺痛,放空的意识瞬间收回:“冉,冉…” “钟冉。”她开口了,“别叫得这么亲热。” 钟义呼吸愈渐沉重:“钟…钟…钟冉,我是你叔叔…” “那我就是你祖宗。”钟冉嘴角扬起,眼睛却未弯曲,“很久以前,我叔叔就没了。” 见钟义不敢吭声,她继续说:“是不是很惊讶,我本该下午五点多到成都,对吗?” 钟义光顾着怕,哪顾得上好奇,钟冉这么说,无非是想嘲笑他,他也就这么听:“你以为那通电话就是给你宣战?钟义,我从不做无用功。” 钟冉把名字咬得极重,仿佛是她恨了八百辈子的仇人:“我提醒过你,你怕死,必然会想尽办法掌握我的行踪,我给你行踪,你就这么信了…” 钟冉贴他耳边,“你,真蠢。”她远离半寸,“…往南开车。” 钟义两手发抖,别提开车,抬根指头都费力。 钟冉干脆刀刃划深,血顿时渗入衣领:“开车!” 钟义开始后悔了,也许徐寅三说得对,他该穿尿不湿等钟冉。 他满脑子都是糊墙的鲜血,周子强被摁在地上:“钟义!你跟那群人苟合,他妈不是人!你他妈畜牲都不如!” 他质问他,“你说!到底谁给老子下的蛊!老子把你们统统杀干净!” 钟义说:“我不知道,我、我也是刚刚加入…” 他说得也没错,跟徐寅三合作时,周子强已经被下蛊操纵,他是自己察觉周子强的异样,才顺滕找到他们。 徐寅三说,他地震没死,成不了存命人。自己怕他认识其他存命人而去通风报信,才尽力没让他知晓。 现在他既然知道了,只要乖乖合作找家族旧人,就给他荣华富贵。 徐寅三问他:“你还知道有谁吗?” 那时钟冉刚高中毕业,一切与常人无异,钟义摇了头:“不知道。” 如今命被钟冉悬着,他恨极了。 当年他要是知道存命人岁逢暗九才契约生效,他肯定把钟冉监视得死死,不会等毛丫头长成大刺头,像现在这样,拿刀架他脖子。 钟冉再次出声:“开车!” 钟义控制抖动不已的手,踩深油门,车往郊区更深冲去。 120、120 鬼胎(一) 银色宝马在三环外疾驰。 钟义眼珠直瞪前方马路, 余光是钟冉肃杀的脸, 根须分明的浓眉下压, 挤出浅浅褶印,牙齿咬得两颊紧绷。 分卷阅读292 蓝色大货车从涵洞拐出, 钟义本能避让,刀又嵌入半分。 他疼得额头冒汗, 但心里的考量更让人慌张。 再往南…就得到蓉昌高速了, 沿蓉昌高速, 就是去汆文… 钟冉想回汆文吗?干什么? 钟义扫了眼副驾,空调热风扑面, 吹红大片脸颊。 想把她婶婶埋回故乡,然后…杀他谢罪? 钟义气闷,一时喘.息混浊,从前闻着舒适的烟草味,如今怎么闻都觉恶心, 后视镜挂的[出入平安]也晃得人头疼。 即使是冬季,远山翠色依旧浓郁, 白雾绕腰及顶, 辨不清丈高几何。雨丝压上车盖,霖霖声渐重, 冷雨冻成霰雪, 哗哗砸响玻璃窗。 压抑的天气,压抑的氛围。 钟义的心理承受力已达极限,钟冉不说话, 他脑子里的血腥画面越演越烈,突然冒出个念头。 妈的,老子拼了! 他松弛油门猛地右转,身体惯性□□,刀刃同时偏离! 钟冉力道落空,钟义腾手去抓她腕部,濒临死亡的恐惧促使他收紧五指,钟冉感觉骨头要被捏碎。 她咬牙下压,钟义拧她胳膊,另一只手也顾不上方向盘,用力掰她握刀的手指。 钟冉起身,车内空间不足,她佝偻着腰去勒他脖子。细瘦的胳膊力道极大,钟义被抵上靠背,只能腾手扯她扼人咽喉的手臂。 疯了疯了! 眼看就要偏离车道,钟义被双重死亡威胁惊得魂飞魄散,身体挣扎扭动,双腿蹬得老直。 广角镜显示前方来车,黑点越来越近,钟义背脊僵硬浑身发凉! 这时,他感觉喉头一松,钟冉的胳膊竟收了回去。 钟义反应不及,钟冉探身转动方向盘,车身堪堪擦过货车,以不可挽回的速度撞向护栏! 轰──! 一切眨眼发生,钟义感受到猛烈撞击,安全气囊瞬时膨隆,他整个人被压在其上,五脏六腑都震错了位。 车体冲破护栏,沿山道下跌,最后停在坡底。轮胎陷入淤泥,碎渣坠落水洼,一圈圈波纹向外扩散。 钟义耳鸣半晌,感觉喉咙发甜,咳出了带血痰液。 颅内嗡嗡声不绝,他掀眼皮往旁看,钟冉的头撞上挡风玻璃,玻璃裂开了花,她也血流不止,殷红血水自发际蔓延至下巴。 钟冉闭眼,貌似没了呼吸。钟义想夺门而逃,但气囊抵得空间极小,他慌慌张张扯开车门,右脚却拔不出,急得左脚在水里直跺。 钟义仰头挤眼,憋了口气拼命拽脚,大腿陡然刺痛,他张嘴嚎叫出声! 钟冉双手握刀,刀尖深没他腿中。 霰雪如碎刃,颗颗扎他脖颈,钟义已经呼不上气,只剩恐惧支撑他与钟冉对视。 钟冉刀锋再深:“你忘了…我是存命人吗?” 她睫毛还挂着血珠,“存命人…是不会轻易死的。” 钟义腮帮子冻得邦硬,脸上表情不变,脑海却闪过无数念头。 钟冉抽刀:“我第一次挨刀的时候,和你一样怕得要命,但现在…我不怕了,哪怕撞成烂泥,我也不会怕了…” 她说,“我曾埋废墟七天七夜,泡长江两天两夜,砸死过摔死过…” 她刀柄抖动,“拼死拼活,我就是想多活些日子!谁要敢断我的路,我要他的命!” 钟义终于察觉,钟冉真的不再是小侄女。 小侄女没有这样狠戾的眼神,她会哭会闹,小皮鞋弄脏一点就要拿纸擦秃皮,绝不会像这样浑身鲜血,不怕死人,更不怕杀人。 钟冉揪起他的衣领:“所以,别看轻我。” * 原打算敷衍晚饭,闻瑶却偏偏清早就来电话骚扰,言下之意是先吃中饭,再来顿烛光晚餐。 卫舜本就烦躁,现在更想冷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爱蹬鼻子上脸呢,不就是他爸托她家弄个职位吗,他卫舜还没开口,她还真以为他欠了谁的。 所以卫舜转头就给安排盏灯泡:“喂?罗子,你今天有空不?” 罗子抠脚宅男一枚,听说有人请客,还是家又贵又不饱腹的西餐厅,必是欣然接受,而且 分卷阅读293 早饭都要为它挪位。 卫舜挂了电话,盘算着餐厅的地理位置。 卫巍松几个保镖人高马大,身手且不提,光黑压压一围就够他头疼,好在保镖有点社会自觉,应该不会在桌旁围观,不然明天头条得写:震惊!黑.道大哥谈判现场! 卫舜转念又想,他们大概率会守餐厅门口,他不能走常规路线。 但这五层高楼,闹市,总不至于让他当众变壁虎,或者不怕死跳楼吧? 思来想去,主意只能落罗子身上。 让他弄出点动静,来一次声东击西,不失为高效率低耗能的好法子。 卫舜笃定了主意。 * 钟冉拽着一瘸一拐的钟义下车,她趟过浅水塘,钟义右脚陷进淤泥,不小心摔出个狗啃泥。 雪籽融湿他的头发,衣服也灌满泥水,脸上黄白相间,配着皱巴巴的表情,万分狼狈。 钟冉松手,刀指他,人立塘边:“你就停这里。” 钟义半只小腿没水里,失血又湿.身,冻得牙关直哆嗦。 钟冉问他:“你知道什么,全告诉我。” 思绪太多,钟义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半晌没能答话,钟冉面露厌色:“那我问,你答。”她沉吟几秒,“…周子强怎么回事?” “嗯…你,你高中毕业那年我才发现他有异样,然、然后我听说…” “听说?” “我没骗你!我真的了解不清。听说…听说周子强一年多以前中了蚕魂蛊,能被下蛊者操控,还会慢慢被吞噬魂魄。” 钟冉想起周子强临死前的模样,呼吸紊乱片刻:“继续。” “然后…然后他就…” 钟冉打断他:“他们怎么找上我们的?” 钟义面露难色:“其实…最开始他们是循二哥…就是你爸,循你爸的踪迹追来,大概…11年还是什么时候,发现强强也是存命人,便想法子对他下手…” 钟冉仔细算算,当时她高一,周子强比她大四岁,也就是二十岁。如果存命人岁逢暗九才契约生效,那么他已经当了两年存命人。 而她…毫不知情。 钟冉想不起周子强的异样,她光顾读书和伤春悲秋,竟连堂哥的变化都不曾察觉。 钟义急声说:“冉冉!其实我也算救过你,当时他们问我知不知道别的存命人,我说不知道…” “你闭嘴。”钟冉手指点他,“那是我幸运,我没成存命人,不然我的下场,只会比哥更惨。” 钟义沉默,钟冉拂开湿发:“我的蛊又是怎么回事?” 钟义犹豫着摇了摇头:“我……曾经问过,但徐寅三不告诉我。” “徐寅三?” “对……对!都是他!徐寅三!” 陌生的名字,钟冉皱眉:“他是幕后主使?” “对!对!他就是!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冉冉你相信我,比起外人,我当然对侄女更……” 钟冉啐他一口:“你这样说,也不怕堂哥和婶婶在地底下笑你?” 钟义眼圈泛红,指甲掐进手心,钟冉朝他招手:“你靠近点。”钟义艰难地拔腿,一点点往岸边挪,钟冉匕首抵他胸骨,“我婶婶…怎么死的?” 钟义眼皮翻起,眼珠飘忽不定,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钟冉加重语气:“回答我,谁杀的?怎么个死法?” 钟义不敢回答,试图咽唾沫掩饰恐惧,却被钟冉突然的怒吼吓得呛咳:“回答我!” 钟义止不住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谁杀的?!” 钟义四处乱指:“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们!是徐寅三!是袁友坚!是杜柯…”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名字,半点不敢往自己身上揽,钟冉胸口大片起伏,终究是平静下来:“不,是你。”她刀尖向他,“钟义,是你。” 他停止呼喝,像从未听过自己的名字,当即成了插水的秧苗,身体弯曲,且脆弱,随时能折断在寒风。 秧苗迎风抬手:“钟冉!我是你叔叔!” 钟冉不回答,他自顾吼叫:“你敢杀我?!你大逆不道!你不配当钟家人!” 分卷阅读294 钟冉越不搭理,他就越心虚越恐惧,脚步在浅塘蹒跚:“你…你婶婶,刘丽华!她就是这样,在这里…”他手指胸口,“一枪,就一枪,一枪毙命。” 钟冉拳头攥得发抖,却不露声色,冷冷听他疯狂地演讲:“那血啊,就像喷泉似的,从这里,啪!冒出来!” 他张开五指一扬,手顿在半空,蓦然转头向她,嘴角上挑,幅度逐渐加大,裂开上下两排黄牙。 钟冉不为所动:“你怕死怕疯了。” 她说得没错,钟义怕死,所以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后,他只想拼命给她添堵,但很显然,钟冉的冷淡,让他澎湃的报复毁于一旦。 他不再说话。 钟冉说:“我没有枪,所以…”她精准下手,一刀刺入心脏,“委屈你用这种死法了。” * 被请吃饭是意外之喜,能见美女那就是喜上加喜,罗子喜滋滋,却被卫舜悄悄几句话泼了盆冷水:“等会儿服务员上蛋糕,你别的不管,就把蛋糕往她身上砸,然后跟她吵架。” 罗子惊得五官错位:“我靠卫舜!这操作太狠了,你是不是怕我被她看上?” 卫舜无言以对:“…真话,我巴不得你被看上。” 罗子牙齿咯吱咯吱,却带笑贴上闻瑶的冷脸:“小妹妹,你多大了?” 闻瑶看看卫舜又看看罗子,刷白的粉底都盖不住黑脸。 尽管卫舜一再强调自己处境艰难,罗子还是心头忿忿。你说如花似玉个漂亮妹妹,不喜欢就算了,还演什么得罪人的戏剧冲突,简直离开钟冉就想当万年单身狗。 说什么来什么,罗子低头一看,q. q居然来了消息,还是陌生人消息,网名曰[走走走],备注曰[钟冉]。 罗子惊直了双眼,不禁啧啧两声,复而嘿嘿一笑。 卫舜啊卫舜,我看你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他毫不犹豫加了好友,钟冉上来就问[你有办法找来卫舜吗?我想借你的手机跟他说几句话。] 罗子虽然纳闷怎么让他当传话筒,不过他依旧表示[不瞒你说,他就在我旁边,而且跟个漂亮小妹妹相亲呢] 那端很快回到[不用骗我,他若对人有意思,相亲不会带你。] 罗子皱鼻子,贼丫头还挺精,不给点猛料可不行。 他给卫舜拍起了视频,卫舜瞥见他:“你干嘛?” 罗子得意地晃脑袋:“你猜?” 卫舜摆手:“懒得猜,你爱干嘛干嘛…”说罢,罗子把屏幕怼到他面前。 卫舜看到钟冉的名字,又看见刚传的视频,视频缩略图是花枝招展的闻瑶,他顿觉大事不妙:“我靠!” 他一把夺过手机,往上翻看信息,对余下两人交待:“失陪一下,我去趟厕所。” 闻瑶看他急吼吼往厕所冲,不禁问道:“他干嘛?” 罗子无情点评:“年纪轻轻,尿频尿急。” 作者有话要说:钟冉第一次挨刀是在5~6章…回想来,那时吓得菜场都不敢过,还真是…变化挺大。 【Em…许久不回评论,一个是我有点词语匮乏不晓得怎么撒娇打滚,然后不想因为评论数量或者好坏影响更文思路_(:з」∠)_多说多错,但是我偶尔会看的hhh,还请大家多多留言】 121、121 鬼胎(二) [?你发这个视频什么意思?] [卫舜呢?让他给我联系] … 卫舜小跑进卫生间前厅, 手机接连几条消息挤入, 他迫不及待拨通了钟冉的号码。 “喂?罗子吗?” “…是我。”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 背景有细碎杂音,卫舜开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冉却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卫舜愣了愣,轻笑一声:“是挺生气的, 原本打算等你接通臭骂一顿, 但是听到声音以后, 突然就不气了,还激动得想哭。” 钟冉听出他的戏谑:“对不起啊。” 卫舜皱眉:“你那边有点吵, 在干嘛?” “嗯…马路边呢。”钟冉团坐在土坡旁,手抱着骨灰盒,远处是她烧掉的轿车,“我回成都了,天气不好。” 分卷阅读295 卫舜叹口气:“你啊, 老是扔下我,不怕哪天我一气之下真扔你不管了?” “所以你就找个漂亮小妹妹相亲?” 卫舜默默把罗子剐了层皮, “那是, 你要是连这都信,我这颗心可就凉透了。” 钟冉扑哧笑:“你要是敢相亲或成亲, 我就去抢亲。” 卫舜站镜子前, 旁边来人洗手,他也下意识去拧龙头,手指在水柱下摩.挲:“你怎么找到罗子的q.q?” “从你空间进去看的, 他在底下有留言。” 水凉,卫舜不禁打了冷颤:“为什么这么麻烦?直接给我联系不好吗?” “卫舜。”电话里,钟冉似乎深吸了口气,听筒能听见嗤嗤喷气声,“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会很奇怪,很难以置信…你信我吗?” 卫舜心跳顿半拍:“信。” 回复之后,钟冉反而没了动静,也许在沉思措辞,卫舜手指停止搓动:“…冉冉?” “你知道,我能看见死人的记忆,对吧?” “知道,你跟我说过,从灵灵开始你就有这个能力。” “…那天在日喀则,我取下蛟骨链,误杀了几个人,他们和那群人是一伙的。然后,我被他们的魂魄侵袭,陷入昏迷,看见了他们残存的记忆…” 卫舜呼吸逐渐轻缓,生怕错过一字。 “卫舜,你爸爸年轻时…曾出现在他们的记忆里,而且是…上级关系。我之所以要立刻离开,不敢通过你的手机联系你,因为我怕你爸爸是…那窝人的同伙,会像追踪我的手机一样监视你…” * 闻瑶搅弄饮料,门牙把吸管咬得干瘪。罗子十指纠结,因为他看见服务生,正推着罪恶蛋糕,笑容洋溢地朝这桌接近。 罗子往厕所瞅两眼,闻瑶目光锁定蛋糕:“谁订的?” 服务生微笑端起,罗子腾地起身一把截胡,捧着这六寸小蛋糕,他两颊鼓足勇气,脸突得像青蛙头。 手指刚倾斜零点零一度,有人隔空一声大喊:“等会儿!” 罗子堪堪拢住下滑的蛋糕,闻瑶满脸疑惑:“你干嘛?” “…额…祝,祝你生日快乐?” * 徐寅三第二次给钟义拨电话,那头依旧显示无法接通。 他沉默几秒,手指掸掸袖口烟灰,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青年问他:“老大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徐寅三抬手一指:“把徐老四给我叫来。” 青年刚应和,徐寅三对他背影喊到:“杜柯!” 杜柯转身,徐寅三下颌高扬:“黄姗那边怎么样?” “已经到北京了。” 徐寅三缄默,手摸摸下巴:“你给大头袁打个电话,我还有事交待。” * 罗子尴尬地舔去手指奶油,冲闻瑶挤了个笑:“味道还…还挺好。” 闻瑶翻眼与他对视:“我不是今天生日。”她缓和脸色问卫舜,“蛋糕是你订的吗?为什么突然订这个?” 卫舜心里七七八八,根本没去听问话,手直冲她摆,拉上罗子就要离开。闻瑶上前拦住:“舜哥!你饭还没吃呢!” 卫舜松开罗子:“你让开。” 他脸色极差,看人时,眉间深皱,薄唇紧抿,像努力拦着嘴里刀子,生怕再开口就飞出来伤人。 但闻瑶心情急切,根本看不出他的隐忍:“你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卫舜深吸口气:“闻瑶,你现在最好别惹我,我清楚地告诉你,我不会在北京工作,更不会去你家公司。” 他隔空点她:“你趁早放弃。” 他往前迈步,闻瑶拉住他:“卫舜,你,你不是…你爸不是说你分手了想在北京找工作吗?为什么突然…” “他骗你的。”卫舜拂开她。 “卫舜!你不许走!你给我解释清楚!不然…不然…”闻瑶本就不太会说话,此时一急眼,她更是口不择言,“不然我绑也要把你绑去公司!” 卫舜顿住脚步,猛然转身:“你想都别想!我跟你之间半点可能都没有,连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关心!” 闻瑶被他突如其来的狠话凉透心,整 分卷阅读296 个人像根杆子插进大理石地面,直挺挺呆愣愣,在餐厅目光的聚集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愧。 酸楚从鼻尖涌上眼底,她啪嗒落泪,顾不上晕妆,使劲儿用手抹眼,一次不成又抹一次,直抹得手背黑糊一团,她哽咽着跑进洗手间。 罗子出了餐厅,回头想看也只能看见黑压压四五个彪悍男,便小声说:“你话太重了,小姑娘能有多大恶意?我看她就是脑子轴,一心扑你身上,慢慢来就好。” 卫舜被别的事堵得心慌:“她哪里是脑子轴,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等人往河里踹。” 等进了电梯,他又转念一想,闻瑶怎么说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这次当众训斥确实有些过意不去,等事情尘埃落定,他还是要好好道个歉。 * 闻瑶心里头难过,感觉脸全丢干净了,以后卫舜要是找她,她肯定先砸一鞋跟再骂一顿。 闻瑶把他浑身上下统统腹诽个遍,到底是小孩脾气,哭好了骂完了,总归看开许多,又开始操心起自己花掉的眼妆。 她拿纸巾擦干黑晕,又仔细用口红描摹唇廓,眼见自己恢复青春靓丽,她勉强挤出微笑,踩着高跟哒哒哒往楼下去。 闻瑶没驾照,心里头还巴巴有点酸,怕地铁失态丢人,便叫了辆滴滴想去酒吧。 坐副驾时,她自我折磨式把餐厅场面回顾一遍,眼圈又红出了眼泪。 司机看不下去,递给她纸巾,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又指前头:“就停这里吧,里头不好倒车,我走过去。” 司机点头示意,闻瑶迈下车,孱弱易折的小腿摇摇摆摆,羊毛大衣都裹不住冷风吹。 滴滴司机开走后,闻瑶在路边呆立两秒,然而就在这两秒内,她失去了所有。 一辆川A的黑车停于身后,后座大门推开,尖长的针管陡然扎入她大腿。 闻瑶喘.息间挣扎,腰部被人揽过,她不自主地倒入车中。四肢微弱抽.搐后,她的瞳孔一阵缩放,最后散大开来。 副驾的黄姗瞪大双眼,朝驾驶座怒吼:“你们是要杀她?袁友坚,你骗我?!” 袁友坚嗤笑:“老大说了,你会操控死人。” “但她才多大?你们怎么能……” 后座的李木云嚷嚷:“姗姐,你怕不是好日子过糊涂了吧?你间接当凶手的,没十个也有八个了,装什么良善人啊?” 袁友坚语气肯决:“姗姐,那卫家人可真是严防死守,这几天除了这丫头能引他家的出来,还有谁更好下手吗?” 黄姗从染缸爬出,又被徐寅三踹回,现在染缸不仅黑成一片,还比严冬更冷。她冻结其中,拔不出离不开,回想起大朱,她怔怔惨白了脸。 * 雨凝成雪,雪又融回了雨,飘飘洒洒绵延一阵,才不舍停止。 钟冉洗去血渍,双手环抱骨灰盒,蓝色冲锋衣被她穿得肃穆而清冷,迤逦行走间,对所有过路车声置若罔闻。 也不知沿道走了多久,期间有人停车询问路线,她指远处:“沿条路继续走,没多远就是汆文了。” 男人感谢到:“不好意思啊。”他老婆抱着半醒的儿子,闻言揪他一把:“早跟你说别太信高德,都快把你引沟里去了!” 男人压低声音:“别老在外头给我甩脸子。”末了,他说,“小姑娘,你要去汆文吗?” 钟冉点头,男人问道:“要不我捎你一把?” 钟冉没拒绝,她腿肚子也走酸了,有顺风车倒是挺好。 女人推开后座门,见她领口锈色污迹斑驳,头发又结成一团,忍不住询问:“你是摔跤了吗?” 小男孩醒来,白色旅游鞋往里缩,怯生生地打量她,钟冉顺话点头:“雨天太滑,没看清土坑。” 女人看她把木盒子搂得紧紧,便提议到:“要不你把它放后头吧?我看壳子都弄脏了,放衣服上也不太好。” 钟冉回她:“这是我婶婶的骨灰。” 女人愣神片刻,没吭声,小男孩仰头问:“妈妈,骨灰是什么?” 女人面露尴尬,不禁冲后视镜探来的目光埋怨,钟冉倒是一派寻常,只眼睛有点发直。 车停在汆文近郊,钟冉下车,女人正伸胳膊,瞥见她对车大幅度鞠躬:“谢谢。” 女人不知该应和什么,想抽纸擦座位的手慢慢收回,钟冉装没看见,顺手关好 分卷阅读297 车门。 山里空气湿冷,她鼻尖泛红,猛地咳了几声,又仰头打量四周。遵循记忆,她进了片山林,记得小时候清明节,她爸妈还有婶婶带她扫坟,来的就是这片地方。 钟冉往深去,没多远便见了稀落几座孤坟,再往里,刻了黑字的石碑蓦然出现。 地震后,叔婶曾出钱翻新过,字没被风雨磨去多少,倒是在冲刷后愈显清晰。 钟冉掘了把湿土,将木盒端正放入,跪着拜了拜后,起身刚准备离开,又蓦然蹲回:“婶婶,再等等。” 她刨出盒面,手轻轻抚摸上,“我…想看看你死前记忆,那个徐寅三到底长什么样,还有谁害了你…或者想害我。” 匕首贴近她指腹:“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近年关要走亲戚了,只能保证不断更,不能保证更新准点,还请见谅。 大概每天晚上9~12点更新,断更肯定提前告知,不说的话,即使再晚也会更。 122、122 鬼胎(三) 徐寅三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酒未醒, 香味不够浓郁, 沉淀物滑入杯底,又被浮上杯口。 笃笃笃… 他听见不徐不缓的几声敲动, 门外有人说话:“干爹,是我, 杜柯说你找我?” “进来。” 把手被外力转动, 灯火通明的房间裂开黑缝, 光透入缝隙,照亮骨节分明的五指。 那只手松开门把, 门缝骤然豁大,漆亮的皮鞋踏入房内。 * 腥红的血从指尖淌下,钟冉右手握拳,血渗入手心。她紧捏一阵,血糊的手握上槐木, 无火之烟袅袅上升。 钟冉闭眼,再度睁开时, 一只手包裹了她握槐木的手。它皮肤松弛, 指甲缝脏污堆积,食指与拇指略微反翘, 像在地上猛抓过。 钟冉面对刘丽华:“婶婶?” 刘丽华脸色灰败, 胸口处的棕黄毛衣沾染血渍,血沿重力下垂,直浸至腰间。 钟冉反手握住她的, 正要开口,猛听背后一声枪响,她本能地耸肩,听回声在耳边渐远。 钟冉松手,四周环绕的树木依次倒伏,桌椅围墙从土里钻出,实木地板自脚底蔓延,逐渐变幻成陌生场景。 刘丽华骤然仰倒,四肢瘫软在地,而钟冉回头,与一管长.枪对了正着。 她抬头往上打量,一个灰裤男人松弛手指,枪插回衣兜。他背后是张真皮沙发,棕红皮料子油亮柔软,能将身体陷得很深。 有人翘腿坐沙发里,油头、冷脸,有双长凤眼,随年纪增长眼角下耷,但能看出原有的上挑轮廓。 收枪的男人探刘丽华脉搏,刘丽华濒死,呼吸只出不进,眼裂几乎撑破,眼珠死死映着沙发。 男人回头:“老大,差不多了。” 徐寅三点头,外门被人敲响:“干爹。” 呼唤的语句不长,可入钟冉耳中,就像巨石沉水,在心底溅起大片水花。 钟冉起了身,近乎机械地挪步子,徐寅三声音平缓:“徐老四吗?来得还挺准时。” “我向来不爱迟到。” 钟冉心跳上下锤动,震得咽喉直泛恶心,身侧拳头攥得肌腱分明。 “那我进来了。” 旋钮被转响,钟冉听见咔哒一声,下意识去拽紧门缝,似乎是害怕什么,又似乎是逃避什么,然而她摸不到门把,指甲狠狠插.入了掌心。 门猛地被拉开,钟冉与来人对面对站立,呼吸都在颤抖── 裴元易。 裴元易先见到抠地挣扎的女人,乱糟糟的头发根本看不清脸,他便直接无视:“不是说过吗,没事别叫我来你这里。” 徐寅三斜睨他:“养大了,想跟我撇清关系?” 裴元易静默而立,用冷漠回应他的问题。 徐寅三指地上:“你一直瞒着那姑娘,连她叔叔都不敢见上面,是不是怕有一天她知道你背地里干的事,会恨你怨你?” 裴元易头转得极慢,地板那滩血顿时从无视变成触目惊心。 他嘴唇嗫嚅:“钟,钟冉吗?” 愤怒偃旗息鼓,恐惧和悔恨冲击他胸口,四肢温度退却:“不会…是她吧?”b 分卷阅读298 r 裴元易脚下不稳,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好不容易将女人头发扒开,看清面孔后,他强撑的力气被抽干,人也坐到了地上。 徐寅三补充:“她你也认识。” 裴元易愣愣望他,忽然心跳停顿,又将女人审视一番。 他的确认识,是钟冉经常来学校看望的婶婶! 钟冉蹲他面前,总觉得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她看了三四年,本以为自己了解许多,没想到连他最基本的身份都不知道。 现在这张脸表情复杂,疑惑中带了丝惊惧,平时温润平和的他,被刘丽华的尸体没收了那份从容。 刘丽华也认出这个总被钟冉挂嘴边的男孩,她气若游丝,手向上一攥,拼尽最后力气揪皱了裴元易的衣襟。 裴元易瞠大双目,被垂死的力气拉近地面,听她恨恨吐出两个字:“畜牲。” 说罢,她咽气撒手。 裴元易没敢看她,也不知目光落在哪个角落,而钟冉的眼睛一直盯他,目睹他眼底涌出了湿意。 * 相隔千万米的别墅内,徐寅三望向裴元易:“徐老四,你是摆脸给我看?” 裴元易疾声厉色:“我不叫徐老四!我不姓徐,我姓裴!” 徐寅三搁下红酒:“你以为我就该姓徐?我跟你一样,从小就改了名头,成了这个徐家的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更何况其他?” 裴元易吼过之后,发红的脸渐渐褪白:“你这次又有什么惊喜给我看?上次是周君乔,上上次是钟冉的婶婶,你还要做什么?我已经办了这么多事,你能不能消停点?!” 徐寅三没说话,端酒一口气喝完,酒杯猛往墙角摔! 他起身几步逼近裴元易,裴元易下意识后退,强自镇定地立稳身子。 两人离不过半尺,徐寅三停住脚步,伸手拍他衣领:“老四,你们背着我干了挺多事吧?” 他咬字落在“们”上,裴元易咽了口唾沫。 徐寅三手指点他胸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几个月前还亲自去找过黄姗,对不对?” 裴元易回忆起黄姗那通电话──“元易,我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你猜是谁?” 周君乔正同他在去往九寨沟的路上,他随口问道:“谁啊?” “夹你书里那个姑娘。” 裴元易怎么会忘记,那张钟冉在暖阳里打盹的照片,运动会的操场闹哄哄,只有她独自眯眼靠樟树下,有落叶飘她头顶。 他公物私用,拿班级相机偷偷拍下,从此,画面定格在他早已不用的数学书中。 他临时改变路线,去了开发不久的沣木,就想见见许久不敢见的姑娘。姑娘身边多了个男人,将他替代得很好,能逗她开心逗她欢笑。 他想,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徐寅三微笑看他:“你完全忘了自己是带任务接近她家的,我怎么就没料到,你们家族遗传的多情,让你对自己的猎物产生感情。” 他抬手指向虚无:“你女朋友知道她是个烟雾.弹吗?” 裴元易握住他手腕:“乔乔是无辜的,她是好姑娘,你千万别对她下手,我什么都答应你。” 徐寅三扭开手腕:“放心,我给她吃好喝好,她还以为自己是被人绑架,就等着爸妈来赎呢。” 他又说,“你老老实实跟我做事,谁都不会受伤害,偏偏你们都爱阳奉阴违,平白让两个姑娘多受多少折磨?” 他话已说完,手按裴元易肩膀,用力捏了一把后离去。 裴元易凝视角落里的碎渣,泠泠微光刺得他两眼发酸。 * 钟冉蹲地上,呼出好长一口气。 她拼命用手挖土,一捧接一捧将骨灰掩盖严实,用手拍平后,又茫然地推出小土堆。土堆推得越来越高,她动作停顿半秒,突然大力将它拂倒! 钟冉觉得,人生就像楚门的世界,所有人都知情,都监视她,都在看她表演。 她往舞台一站,聚光灯探来,观众都藏台下,黑漆漆望不见面孔,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钟冉怔怔望了许久,感觉自己有些麻木,麻木于背叛和真相,情绪也失去了波动,甚至平静得自己都有些惊讶。 惊讶结束后,她手忙脚乱地拂头发丝,如果 分卷阅读299 卫舜在的话,肯定要数落她往密林乱跑。 卫舜也在惊讶,他受过的惊吓不多,故而惊讶时间也比钟冉长些,一直到进家门,保姆耐不住问东问西,他才恍惚回神:“刘妈,你来我家多久了?” 刘妈答到:“差不多你四五岁吧,估计你都不记得了。” 卫舜点头:“我是挺多事不记得的,如果婴儿时期就能有记忆,可能我发现的端倪会多许多。” 刘妈略感奇怪:“婴儿都是没有记忆的。” 卫舜又点头:“你说得很对。” 刘妈觉得他古里古怪,下午茶没吃几口,她照常唠叨,也没听卫舜照常敷衍,一时像塞满心事似的望窗外发呆,一时又把手机翻来覆去地检查。 刘妈就看他捣鼓,捣鼓完了,他貌似松了口气:“我爸啥时候回?” 刘妈皱眉:“老爷一直在二楼办事啊,中饭都是我送上去。”末了她补充,“他最近基本不出门,出门也是一堆人前呼后拥。” 卫舜沉默数秒:“我去楼上找他…” 还没迈出几步,他便听见门铃响,刘妈大喊:“来了来了!” 卫舜停下脚步,刘妈开门:“哎呦!闻小姐?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出去办年货,晚上还有坑爹的亲戚搞事,挨到半夜才能安静码字。 我考虑过年休整两天,可能是今明两日,介时给大家请假条!感谢在20200120 23:24:04~20200122 02:4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琮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3、123 鬼胎(四) 听到这个名字, 卫舜十分意外, 闻瑶大小姐脾气, 没拉她爸给卫巍松施压已经算很不正常,现在登门, 要不是想亲自给他点颜色,就是想找人给他点颜色。 总之别说用脚趾想, 用十根脚趾加大半个脑袋, 卫舜都想不到, 闻瑶竟是上门来道歉的。 她还穿着离开时的衣服,头发干枯卷翘, 嘴唇朱红厚重,玄关暗光下更显脸色苍白,见到卫舜突然大喊:“舜哥!” 卫舜有些尴尬:“闻…瑶瑶,你怎么来了?” 闻瑶大幅鞠躬:“对不起舜哥,先前在餐厅,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该那样说话的。” 刘妈比卫舜还意外:“你们俩吵架了?怪不得小舜看着魂不守舍, 原来是这样。” 卫舜不好否认, 闻瑶继续说:“舜哥,真的对不起啊,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能原谅我吗?” 卫舜挥手:“也不是什么大事,谈不上原谅,我自己也不该那样吼你, 抱歉。” 闻瑶前进半步,卫舜本能后退,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妥,遂扯出笑脸:“你就是来道歉的?其实没那个必要,电话里说一声就好。” 闻瑶摇头:“不仅道歉,我爸明晚办腊八宴,想请你家去。”她声音减小,“而且…我爸还说了,这次宴席,全是一些熟人间…交流认识。” 卫舜心领神会,名利场上的聚会,通常是各界人物牵线的桥梁,既要听须溜拍马,还得说阿谀奉承。 他问:“腊八不是三天后吗?为什么提前了?” “哦,我跟我爸说,那天要参加我妈那边的活动,你知道我爸妈早就…所以他们不太互通,我只能两头兼顾。” 说着,闻瑶掀开皮包暗扣,卫舜注意到她戴了棕红皮手套,先前在餐厅没见着,兴许是塞进了背包。 闻瑶摸索一阵,卫舜忽觉动作微妙。 她的中指抵上暗扣时,手套指根处折痕异常深,仿佛其下空无一物。 但只是瞬间,未及卫舜细看,闻瑶便抽出镀金卡片:“这是那家会所的地址和邀请券,那边只有会员能进,所以给你们送来这个。” 卫舜慢慢接过,闻瑶迅速松手:“那我走了…明天见。” 她转身回楼道,胳膊被人拉住:“瑶瑶。” 闻瑶停下脚步,卫舜跨步出门,无视门两侧视线灼灼的保镖,手搭上闻瑶的脸颊。 闻瑶抬头,楼道灯光白亮,眼底光点跃动。卫舜微眯眼,指尖感受她发凉的体温,随后下挪至颌骨。 闻 分卷阅读300 瑶一言不发,愣愣回望他,卫舜收手:“回家吧,要注意安全。” 闻瑶原地停留几秒,很快点头附和,卫舜目送她离开,“哐”地扣紧房门。 他展开五指,注视半晌后陡然握紧。 刚才他特意靠近闻瑶,白炽光下,她的瞳孔丝毫未变,始终维持散大,而他掌缘触碰颈动脉时,也感受不到任何搏动。 闻瑶…难道成了灵灵那样的死人? * 闻瑶径直走进车库,轿车门一开,她坐进去的同时倒入后座。 副驾的黄姗缓缓睁眼,凭空抬起的手倏忽垂落。喘.息几声后,袁友坚说:“怎么样,是不是顺利引出了门?” 黄姗眼皮下垂,脑海闪现卫舜的脸,尽管他看上去未起波澜,但总让她觉得有点坐立难安。 袁友坚再问:“怎么样?说话。” 黄姗目光偏转:“应该是送到了,但我不能保证他们肯定出来…” 袁友坚手指轻揩过鼻尖:“没关系了,这种场合,他们家必然会派代表出门,哪怕那姓杨的当缩头乌龟,他儿子也肯定要出门,到时候…” 袁友坚朝黄姗微扬下颚,“就该你亲自上场了。” * 手指在卡片边缘磨来蹭去,闻瑶的异常让卫舜忐忑无比,总联想起已过去五年的往事。 如果闻瑶出了事,必然…必然跟他们有关! 愧疚和懊恼并发,卫舜心里头翻江倒海,卡片揉碎前,刘妈突然开腔:“现在吃晚饭吗?快七点了。” 卡片塞入兜内,卫舜以稀疏平常的口吻交待:“刘妈,晚饭我和我爸都不吃了,你回房休息吧,我给你放个长假,你可以回老家看孙子,年后再回。” 刘妈眨眼飞快:“这…什么意思?是要…辞退我?” 卫舜摇头:“不是,家里有点急事,不方便外人在场。”他边说边把刘妈往房间推,“你现在就收拾,趁入夜坐晚上的火车回家。” 刘妈被他推到房门口,扒着门框问他:“真的不是辞退?” “真的不是,我保证。” 刘妈奇怪地嘟囔几句,雇主家事她也不好过问,便进房间开始清行李。 卫舜颇有耐心地等她收拾,客客气气将刘妈送出家门,然后插栓落锁,三步并两步跨上了二楼。 不等他敲门,听见走廊响动的卫巍松开了门:“要吃晚饭了?” 他年纪大,尽管原本身高不赖,但此时背部微弓,银须贴紧头顶,在卫舜视角下,俨然已是个老头子。 卫舜放轻语气:“爸,我有事要问你。” 卫巍松试图挺起背部,但人不得不服老,此时想与卫舜对视,他必须抬高双眉,皮肤压出厚厚褶皱。 卫舜感觉视线就夹在褶子里,半分动弹不得,直到卫巍松肩部松懈,认命似的开大房门:“你进来吧。” 空间烟味弥散,卫舜看见烟灰缸还躺着零星烟头,看来他今天没少抽。 卫巍松背对他,手撑着桌面,将架在烟灰缸边未燃尽的烟夹起,深吸两口吐出,卫舜只能瞧见冒烟的后脑勺。 卫巍松说:“想问什么就问。” “需要我问吗?你应该知道我的疑惑。” 卫巍松没说话,烟头在烟灰缸边沿轻敲,白屑飘入缸底积水。 卫舜上前一步:“你还不打算说吗?” 卫巍松转头:“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我以前在边防部队,见识过那群人的手段,想警告你离远点而已。” 说完他又拿后脑勺对人,香烟袅袅中,活像尊没烟孔的香炉,鳞次栉比的发丝就是雕花失败的刻纹。 卫舜快步逼近,卫巍松转身正对上他伸出的手,一边一只将领口揪起:“爸!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指向窗户,“闻瑶刚才来找我,但我告诉你,她可能死了!她可能是死人你知道吗!!” “死人”这字眼明显刺激不轻,卫巍松面露惊惧,香烟几近被夹断。 卫舜语气越发激烈:“他们已经开始不择手段地行动了,你还要龟缩到什么时候?!你不说,这事根本无从解决!你我都得等死!” 卫巍松脖子勒红,唾沫吞咽极慢,血丝网住发黄的眼白,就剩眼珠在其中飘摇不定。 分卷阅读301 卫舜恨恨松手,情绪陡然爆发让他胸闷气促,深吸几口气才缓和下来。 卫巍松折断香烟,滚烫的烟头灼烧指腹,他在疼痛中找回冷静,哑嗓子开口:“你真想知道吗?我觉得,你不适合知道。” 听他语气似乎是泼天狗血的开端,而且跟自己十分有关,卫舜徒手抹了把脸:“别用这种眼神,总不会是我不是你亲儿子之类的吧?” 卫巍松短暂一笑:“你猜得对,你只算我半个亲生儿子。” “…半个亲生?你什么意思?” 卫巍松对卫舜难以言表的神情早有预料,语气端得四平八稳:“你的身体或许是,但你的灵魂…我不敢确定。” 他探出食指,指尖隔空从卫舜头顶挪向脚底,“不知你,该算人算鬼。” * 裴元易窝回自己别墅,这里是他对外宣称的家,无兄弟姊妹,父母常年外出,他自主打理生活,是个有钱的留守儿童。 此时,向来冷清的别墅,在电视闹哄哄的台词声中,伏匿了许多双眼睛。 裴元易十指反复纠结分离,耳边回响徐寅三离开前的话语。 ──“她会回来找你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往她婶婶面前溜圈?” ──“那丫头聪明,没落进她叔叔的陷阱,但我棋留后手,她每胜一步,就离陷阱更近一步。” ──“年轻人,别想着跟老滑头斗。” 裴元易手心又湿又冷,乱毛线似的脑子找不到线头,连胡七乱八的杂念都没,视线紧跟演员手里那杯冷饮,随气泡上升下沉。 她会来找你的… 找你算账,从此互为仇敌。 这念头从心底萌芽,逐渐攀上喉咙,裴元易感觉自己失去了呼吸能力,慢慢将手指插.入发间。 * 对于卫巍松的回答,卫舜始料未及。 亲不亲生的狗血戏码他不是很困扰,就算现实见得少,电视也早早灌输了相关画面,亲戚又从小爱开“你是捡来的”玩笑,真出现了,他不太可能像电视那样歇斯底里。 但把狗血硬生生掰成灵异,他就很难接受了。 是人是鬼? 他卫舜活了二十六年,说他是鬼,别说他自己,天天见鬼的钟冉也很难信,哪有鬼这么违背自然法则,该有的技能没有,该怕的东西不怕,比正常人更像正常人。 所以卫舜以为他爸在开玩笑,但卫巍松神情肃穆,看不出半点玩笑的影子。 卫舜绷直面庞:“爸,你得说清楚了,到底什么意思?” 卫巍松手指搅弄烟灰:“1991年,你出生的前一年,我还叫杨尧,在日喀则做倒卖鹰隼羊皮的生意。” 1991年,杨尧还是那些人在西南路线的一员,盗猎正值猖獗,是条发财险路。 南边老大还叫徐二丑,名字丑,人不丑,咧嘴镶金牙,裹貂装地主。膝下有个养子叫徐寅三,年纪轻轻模样潇洒,比模样更潇洒的是个性,常年干劲足,爱往边境扎。 杨尧干出点名头,在日喀则勉强混口小头领的饭,顺道结识了老大养子徐寅三。 徐寅三是带任务来的,一群人酒足饭饱吹起牛皮,他说:“十五年前那场地震记得吗?” “记得,河北嘛!” 徐寅三擦嘴边酒渍:“这全国上下悲痛的事,到我们这儿就成了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众人自然觉得他胡说八道,嚷嚷他拿这事开涮也不怕夜路见鬼遭报应,徐寅三不服:“那是因为你们都不知道,这死人能复活,还能跟鬼沟通。” 徐寅三故作神秘,“把他们啊,牵吸命的蛊,能结什么你知道吗?” “还结出啥…你当种树呢?还能结出活人不成?” 旁边都摇头不信,杨尧也摇头,徐寅三压低声音,“鬼…胎。” 词语陌生且充满未知的恐惧,众人怀疑又兴奋,忙叫他继续往下讲,鬼胎是什么有什么用处。徐寅三撩开大衣,露出腰间挎的厚玻璃瓶:“喏,就在这里头。” 杨尧只瞥见拳头大的肉.色玩意儿,徐寅三便盖拢回去:“徐家最上头那位,全指它发财呢。” “发财?这玩意儿能发财?” 徐寅三想显摆又不想透露实情,真假参半地说:“当然, 分卷阅读302 徐家那么丰厚的家底,全赖这玩意儿,有灵性,通灵,跟泰国养小鬼似的…” 那年代消息闭塞,国外就是个存在书本和口谈中的概念,没人知道养小鬼是什么,但徐家有钱绝对保真。 徐寅三又补充,这东西靠吸人命活,得养好久,存命人能加快其生长,养大了就能…他喝口烈酒,“就能发财了。” 具体是不是用来发财不知道,但这绝对是好东西。 至少杨尧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第二日,他与徐寅三小心保管的玻璃瓶不翼而飞。 第四日,他窃取了某死者身份,学尸体磕掉门牙,在身份信息录入不全的年代,他摇身变成了卫巍松,娶个西南女人当老婆,拖家带口去北方改头换面。 卫巍松继承了死者的身份,再加上混边界多年的老辣,他很快在京城混出名堂。 他将这些归功于尚未成型的“鬼胎”,日日供夜夜供,想着成型那日,他该得多大红利,谁知鬼胎尚未成,老婆陈采香率先怀了孕。 卫巍松喜不自禁,官运亨通家庭美满,于是又想去鬼胎处拜拜,这一拜,便拜出了大问题。 玻璃瓶里那个有人形轮廓的肉团,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抬头看更新日期,凌晨四点多… 为了不食言,我还是熬夜码字了,可惜晚了点,对不住。 武汉现在封城闭户,疫区人民希望各地都别沦为第二疫区。 祝你们新年健康。 124、124 夜袭 卫巍松心里咯噔一响, 还拿玻璃瓶摇了摇, 确认封口完整无破损后, 他再也摸不到头绪去寻消失的“鬼胎”。 陈采香做完孕检回家,正逢老公急得抓耳挠腮, 出于关心问了句:“怎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问话时,陈采香脸色比他还白, 但卫巍松一门心思琢磨失踪的宝贝, 对她的状态并未在意。 陈采香自顾往桌上放b超结果:“今天产检, 医生还问我是不是瞒报怀孕时间,因为才两月不到, 竟有了人形。我不懂这里头门道,你说小孩是不能早发育吗?” 卫巍松只手挠头发,闻言朝桌面瞥去,黑底白影的图片上,有团人形实体静止其中。 他肢体僵硬, 似被这一眼钉上了钢板。 这轮廓…不就是… 焦灼的血液霎时冷却,抖成筛糠的手捧起产检结果── ……鬼胎吗?! 卫巍松越看越笃定, 立刻去郊外找玄学大师, 硬拉陈采香奔往周边小寺庙。 陈采香不大信这些,尤其当秃顶老头说出“是人非人, 是鬼非鬼”的判词后, 更气得浑身发抖,孕激素使然的坏脾气让她差点掀了卦摊。 几乎所有母亲都护犊子,哪怕只隔层薄壳的鸡蛋, 你都不能掐指便定它生熟,更何况是隔了肚皮,还没成型的小肉团,怎么能只言片语定人鬼。 卫巍松拽住暴走的妻子:“香香!我们得把孩子打掉!” “卫巍松!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毛,老娘就跟你拼命!” 她拳脚相向,川妹子的辣态尽显,在卫巍松愤怒得几乎动手前,秃头大师大声阻拦:“不能!这孩子不能不要!” 卫巍松乖乖松手,大师补充到,“它来路阴邪,你若掐断它转生为人的路,它必然加倍报复回去。” 发财宝贝成了烫手山芋,卫巍松急不可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大师白眉深锁:“有,但是…得委屈尊夫人了。” 陈采香如何也料不到,自己老公带回的罪孽要她承担,刹那青了脸,连大师的解语都难以细听:“我算个预产期附近的纯阳时辰,只要他按点出生,就能压制胎内阴邪。” 他顿了顿,“但这方法,对尊夫人损伤极大,可能…会折寿。” 具体会折寿多久,大师拿不定主意,陈采香更是心头惶惶。 夫妻二人没得选,一人折寿总比双双被怨鬼缠身要强,陈采香对老公哭过骂过,也怀疑过秃头神棍的说辞,但日渐瘦削的脸和异常膨隆的肚子,提醒她这孩子绝非普通。 怀孕第七月,她被推.进暗屋,几个巫蛊穿着的人长袖挥舞,手持铃叮叮晃响,她的腹部随铃声剧烈收缩! 陈采香疼得昏天黑地 分卷阅读303 ,几乎刚吊上一口气又给吼了出去,折腾整整三个小时,她才听见婴儿清脆的哭啼。 儿子皱巴巴又浑身血污,她忙用手擦拭他两颊,看清他与常人无异的面容后,陈采香悲喜交加,抱紧婴儿失声痛哭。 卫巍松端详婴儿,陈采香嗓子哑得说不清话:“取个名字吧。” “叫…卫舜吧。”他答到。 “顺利的顺?” “不。”卫巍松说,“尧舜的舜。” * 盯着长成大人的卫舜,卫巍松掸掸烟灰缸积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卫舜语调呆板,“没了,我…我先走了。”他转身几步又退回原位,“爸”这个称呼不过上下唇些微一碰,但他却叫不出口,“…他们找你,肯定和鬼胎有关,对吧?” 卫巍松轻叹气:“就因为你与他们徒生过节,他们才会调查你的背景住处,顺藤找我简直易如反掌。我与他们,也就这么个交集。” 他按揉脑门,“那东西对他们很重要,我曾偷偷打听过,他们一直在找,现在得到我的下落,想索要回去也属正常。” 卫舜神情茫然,静默片刻又说:“那玻璃瓶你还留着吗?” 卫巍松张了张嘴:“哦…留下了,在保险柜里锁着。” 卫舜点头:“我有个提议,你得照做。”垂下的眼皮猝然翻起,他目光带了阴邪煞气,让卫巍松感觉前所未有的压迫,“你必须照做。” * 空气湿冷弥漫,窗外带潮的土腥味从夹缝送来,丝丝缕缕刮过后脑,能使人保持清醒。 凌晨2点半,别墅电视依旧亮着。 沙发能摆的姿势有限,裴元易后背酸胀,被屏幕蓝光刺得眼睛发干。他揉眼,用手机向徐寅三发送短信:[她今晚不会来了,你让手下都撤了吧]。 发完后,裴元易脚步说不出的轻松,快步朝卧房走,几乎不带屈膝便直扑上.床。 他脸埋被子闭眼片刻,敲打被面的指尖逐渐平静,随之感到寒冷。身心俱疲时,脱衣服都成了累赘,裴元易掀开被角跻进床褥。 适应黑暗后,即使闭眼,对光线变化依旧敏感。 隔着薄薄一层眼皮,裴元易似感觉暗影攒动,于是缓缓睁眼── 一只握刀的手,从天花板缓缓探出! 困顿的大脑陡然清醒,四肢却仿佛陷入沉睡,裴元易周身僵冷,竟对此动弹不得,又不愿大喊出声,只喘着粗气凝视天花板。 天花板人脸渐渐浮现,鼻子、嘴唇…还有双不带感情的眉眼。 钟冉半身穿出天花板,持刀与他隔空对视! 裴元易双唇颤动:“小…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言辞哀切,“你果然会来杀我吗?” 钟冉面不改色,但两颊咬得青筋叠暴,似乎将所有力气倾注在刀刃上。 裴元易一动不动,甚至思考起遗言时,钟冉的胳膊倏忽收回! 砰──! 是金属擦过弹道,又被消音.器阻隔的摩擦声! 裴元易顿生警觉,下意识冲钟冉大喊:“你快走!” 子弹嵌入墙壁,顿时炸开蛛网般的裂隙,裴元易目睹钟冉抽离,身影从天花板消失,又听楼上脚步杂乱:“快快快!这间房!!” 紧接着是数弹齐发,裴元易来不及穿鞋,脚踏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趔趔趄趄地朝二楼狂奔,脚趾不小心踢上台阶,疼得他肌肉一紧。 冲进房间的人无间隙扫射,钟冉即刻穿入另一间房。众人蜂拥追逐,边跑边顺墙壁开火,裴元易则循枪声跑去。 钟冉脚步变缓,端枪的人踹开房门,一股无形力量扑面涌来! 钟冉卸下蛟骨链,形同鬼魅的身影从吊灯勾下,隔空绞断闯入者的胳膊! 人群叠连后仰,钟冉步步逼近,怒吼一声以指为刃,横刃猛劈,刹那间血肉飞溅! 她揩去鼻血,掌心还有黑气浮动,裴元易杵在楼梯口,隔了满地呻.吟的人,与她两相对望。 “小…小冉…?” 裴元易见识过存命人的狠戾,但从未想象钟冉这番模样,黑白分明的大眼掩藏在血腥之后,天真中带丝危险的狰狞。 黑瞳占据的双眼将他带回数年前那个烟雨濛濛的午后,他在食堂门口 分卷阅读304 望天,大雨隔断了回教室的路。 拇指揩干脸颊的雨丝,他望见一袭淡蓝裙,撑着深棕格子伞,踏雨而至。 雾气蕴湿碎发,钟冉那双眼在朦胧间愈加鲜明。她很少对人笑,但此时的笑令他铭刻于心:“没带伞吧?” 水秀的手指倾斜伞面,“一起走吧。” 一起走吧… 泛冷光的金属伞柄如此灼人,连靠近都会被烫伤,但他还是接过:“我来吧。” 钟冉梨涡浅笑:“好。” 弯弯眉眼渐淡,凶狠怒目渐深,裴元易觉得一切都完了。 他喉咙微哽:“钟冉…” 钟冉对他抬手,掌心血珠坠成红线,在掌根处断裂。 裴元易认命闭眼,突然铃音四起! 他睁眼,四五个执铃人从暗处蹿出,铃音如水波一圈圈扩散,带着势不可挡的震颤力,逼得地板嗡嗡出声! 裴元易被人群阻挡视线:“钟冉!” 颊边凉风刺痛耳廓,身后“轰”一声,墙角凭空出现五指巨痕,深至内埋管道,水管瞬间崩裂! 水从缝隙嗞出,裴元易背脊发凉,水顺睫毛滴落,视角逐渐扭曲。 钟冉没杀他更没恋战,戴好蛟骨链从窗户跳下,执铃人堆到窗前,钟冉早已消失。 裴元易衣服湿透,有人过来喊他:“小四哥!” 他脚步凝滞,半晌无言,来人帮他裹上毛毯:“小四哥去楼下吧,这水管爆了,得找人修。” 裴元易回头望了眼破碎墙面,沉沉点头:“嗯。” 正当下楼时,他接到徐寅三的电话,徐寅三语气如常:“没抓到是吧?” 裴元易不答话,徐寅三继续说:“怎么?还挺想见她?放心,她明晚会再来的,这丫头不达目的不会放弃,你就在家乖乖等…” 卧室被打得四处漏风,裴元易不愿意再回房间,转而进入客房,沾水的手机往毛毯擦干,他抬头问旁人:“你们能抓住她?” 铃铛收回兜内,那人答:“三爷说了,她从头顶穿来,就加派人手守侧壁,从侧壁穿来,就派人守头顶。她狡猾,肯定是先来探路,怕留了大招没使,当然…” 那人扬起嘴角,“我们也留了后手。” 裴元易捋掉发梢水滴:“活捉对吗?” “当然,三爷说了,存命人这样宝贵,得好好利用。您就好好休息,我叫人来修水管。” 裴元易蜷缩身体团入沙发,即使毛毯将脖子塞得密不透风,仍抵挡不住湿衣的冰冷。 裴元易疲惫小憩,不知过多久,天空被朝阳点亮,周围人也散去,他听见客厅有骚动:“进来进来…” 裴元易瞥过房门,几个蓝衣维修工背着大包小包在客厅逗留,背包工具撞得兵兵乓乓。他转身背对房门,原不打算起床,但有脚步靠近。 他越听越清醒,掀开毛毯坐去床边:“几点了?” “快八点了。” 裴元易捂嘴咳嗽几声:“帮我倒杯水。” 热腾腾的水杯递来,裴元易接过,脑门酸胀眼睛发痛,似乎有点感冒症状,蒸汽熏得他呼吸困难。 裴元易小咂一口,脖颈多了丝凉意,便下意识去摸,指尖触到锋利薄片。 他心跳突突,手愣在脖子边,听见熟悉的女声:“敢出声,我立刻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但不太定时间 125、125 曾经 裴元易转头, 钟冉身穿深蓝工作服, 戴着同色棒球帽, 两绺头发分垂两鬓,容貌早已恢复正常。 她抬高帽沿:“惊讶?” 是很惊讶, 但裴元易还是微微摇头:“比起惊讶,其实我更…” 钟冉加大手中力气将话堵在他嘴边:“别做这种表情给我看, 你欠我的多了去了, 这笔账出了这门我再一一给你算清楚。” 她压低帽沿, 视线斜睨门口,“这群蠢货, 越把我当存命人提防,我就越当自己是普通人,光明正大的在白天潜入。” 她看回裴元易,“我现在不想杀你,但你要是不跟我离开, 那就说不准了。” 裴元易被刀顶着起身,钟冉远眺, 守门的都跟修水管的上去帮忙, 眼下 分卷阅读305 客厅没剩多少,正忙着给她布置陷阱。 看他们热火朝天, 钟冉冷笑, 裴元易轻声说:“你变了。” 刀尖深半寸,穿破三层衣服直达骨肉,裴元易感觉锐痛, 反手摸向刀柄。 钟冉警惕地攥紧五指,他的手却顺刀柄继续后延,最终覆上钟冉手背。 钟冉身子僵了僵,接着用力拂开:“走。” * 卫舜彻夜未眠,脑海一直将人生回放,当片段回溯至珉县,他猛然记起那个白胡子先行。先行甩甩笔墨,在记事本算上一卦,目光疑惑:“你这八字…是纯阳,但不该是纯阳。” 从前他不理解,如今想来,一切恍然领悟。 当年陈采香将阴邪鬼胎生出,用至阳八字强压他命格,才使一家人安然无恙。 那鬼胎到底是用来做什么? 卫舜又追溯与钟冉最初的相遇,那个疯狂起尸的男人,就是为了制造鬼胎而害人。他本以为鬼胎是终点,难道它其实是某种目的的根源? 卫舜冲吊灯伸手,光芒透过指缝,他能看见细腻掌纹,和隐藏在皮肉之下搏动的血管。 他到底人算鬼? 卫舜握紧手指。 无论是人是鬼,他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心跳的,如果鬼也是这样,那做鬼做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翻了个身,心底只剩对父母的愧疚。陈采香怎么说也是因他而死,而卫巍松多年养育也不是虚的,他无心带回麻烦,但结果已经产生。 卫舜有些憋闷,突然铃声大作,他接通手机,大朱语气兴奋:“阿舜,你猜我到哪儿了?” “哪儿?” “已经过保定了。” 卫舜熬了一宿,反应有些迟钝:“啊?” “傻眼了吧?我可不是为你来的,我是去接我老婆。” 卫舜瞬间坐起:“姗姐来北京了?” 电话响起滴滴喇叭声,大朱驶过红绿灯才回复:“是啊,她去北京.帮前同事办事。怎么?她没给你联系吗?我以为她会去看望你,她还是带土特产走的。” 卫舜含糊答到:“可能太忙了吧。” 大朱降低音量:“你可别跟她说我来了啊,我偷偷来的,想给她个惊喜,不然你这辆宝贝普拉多,我开来也不还你。” 卫舜有气无力:“随你吧,我不掺和。” “你怎么了?病了?” “没事。”卫舜揉揉鼻梁,“昨晚通宵办事,可能有点累。” “哈哈哈,年轻人可悠着点,小心肾亏。” 卫舜不想继续和他调侃:“我挂了,有事以后再说。” 因为有新电话接入,卫舜挂得干脆,待看清联系人,他顿时又气又笑。 合着夫妻俩是故意闹他的? 卫舜接通电话,黄姗说:“阿舜,你在家吗?”卫舜伸脚探鞋,“在,有事?” “也没什么,我正好在北京办事,带了点土特产,可能要来你家叨扰一番。”卫舜趿拖鞋去洗漱间:“嗯,到时候再联系…” 手机陷入平静,卫舜也陷入沉默,就着凉水搓了把脸,沾湿的手指捋捋压歪的头发。 十点半。 按闻瑶的意思,虽说是晚宴,但从中午开始,蝇营狗苟的财权大亨就已经入了会场,里头各色项目是稳固关系的必要手段。 卫舜擦净两颊,穿戴齐整,隔着西装大衣,他使劲将身侧按了按,昨夜他向卫巍松讨来的手.枪,安静别于腰间。 至于是否是请君入瓮的鸿门宴,他就不得而知了。 手.枪被按出轮廓,门铃突然几声催促,卫舜松手,两层衣物掩盖杀机。 闻瑶换了身丝绒长裙,站门口对他微笑:“走吗?” 几个保镖想跟上,卫舜抬手拒绝:“我爸不愿出门,你们都得留这儿,有异动立刻通知我。” 闻瑶歪头问:“舜哥,你家安保都这么严密吗?” 说着她便去挽他胳膊,卫舜挪远脚步,嘴角歪斜,眼缝眯得锐利:“有些东西,得防。” * 裴元易被钟冉搡上出租,又被她推入竹林。这片郊区公园面积不小但人烟稀少,常青树木环 分卷阅读306 绕下,倒似野外寂静。 裴元易踩上满地竹叶,吸过水的泥土柔软粘滞,兴许是因脚底沾了落叶,他走起路来步履沉重,呼吸也深沉绵长。 钟冉没再拿刀对他,他闷头前行,直到身后说:“就坐这里。” 裴元易坐在湿冷的大理石长凳,因为阴云蔽日,草木遮天,临近中午的竹林竟昏暗一片。 钟冉摘下棒球帽,裴元易问:“衣服哪儿来的?” 钟冉扔了帽子:“抢来的,原本那人被我脱光了关进厕所。” 不说话时,裴元易保持他惯有的优雅风姿,尽管这风姿沾满尘灰,头发也略显凌乱,只剩眼神始终如一的平和。 钟冉瞥他一眼,他微笑,钟冉白他一眼,他还是微笑,钟冉便垂头不再对视:“我心肠不软,你若妄想用以前打动我,趁早死了心。” “小冉。”裴元易说,“我没这么想过,你了解我,如果我不是出于自愿,你不会这么容易把我带走。” 钟冉短暂轻笑:“你说得对,我了解你,我觉得你是有感情的人,所以我承认,我是看准了这点才自信能将你带出。” 钟冉扯下皮筋,以指为梳绑紧头发,侧脸鼻尖微压,不知不觉添了丝阴鸷气质。 裴元易说:“我想和你谈谈。” 钟冉把弄匕首:“我觉得你没条件和我谈。” 裴元易垂眼,苦笑到:“你说得对,但我不是和你谈条件,而是用这个真实身份,与你坦诚一次。” 钟冉眼珠斜来,又收回视线:“不如你先说说,你到底做过什么丰功伟绩。” 裴元易偏头猛咳几声,努力调整嗓音:“你哥哥,是我害死的,蛊,也是我下的。” 虽然钟冉早有猜测,但他亲自说出口后,这一切突然真实扎心,指尖被摁成惨白。 裴元易继续:“我父亲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曾是徐寅三的手下,徐寅三想找人接.班,便选中了我。” 他擦擦鼻尖,“你也知道,他从零八年开始就致力于寻找存命人,因为存命人能快速炼鬼胎,接着他就找到你们家族的线索。” 他缓了口气,“那时你才上高中,并没有存命人的特质,但周子强已经有,所以徐寅三就想抓住他。” “这些我都知道,你怎么给子强哥哥下的蛊?” 裴元易抬眼看她,眼神万分疲惫:“对不起小冉,当时…当时徐寅三说,周子强被放任几年,能力已不容小觑,但他只和你走得近,所以…想从你入手,接近他。” 他不敢再看她,“我…我刻意接近你,然后通过你与周子强建交,就是想…给他下蛊。” 回忆自己干过的错事,裴元易拳头紧握,好半天才说,“然后…他就受我们控制,一边被蛊毒吸食生命,一边又被迫用存命人特有的能力帮我们犯罪…” 犯罪是指什么,钟冉当然明白,她心头恨恨,言语也充满讽刺:“你们算盘打得真精,真是无一遗漏的利用干净!” 她咀紧牙关强压怒火,“我的蛊毒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家族到底计划着什么东西?” 裴元易抿唇,倏忽摇了摇头:“我暂时不想说,除非你帮我一个忙。” 钟冉拔出匕首:“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裴元易定定凝视她,钟冉从他眼中读出哀求,刀尖挪开半寸:“你说。” 裴元易深吸一口气:“帮我救出周君乔,她被徐寅三抓了。” 钟冉难以置信:“你让我冒险去救她?裴元易,你当我什么?你以为我还喜欢你,甚至能为你豁命救情敌?” 裴元易频频摇头:“不是的小冉…”他看了眼刀尖,“你是不是很想杀我?” 钟冉狠声说:“别以为我下不了手。” 裴元易起身往前,手握上刀柄,钟冉手指被他裹住:“我知道,你喜欢别人,也能对我下手…但是你救她,不仅我会告诉你所有,而且,你能消除蛊毒。” “蛊毒?” “对,你的蛊虫就在徐寅三的别墅里。” 钟冉推近匕首,刀尖抵他胸口:“那你呢?只是交换信息,我自己杀进别墅,也一样能得到。” 裴元易静默半晌,手向后滑,刀锋嵌入掌根:“我以命还命。” 钟冉抬头与他对视,裴元易微笑,仿佛承诺一顿饭那样简单:“我不会食言, 分卷阅读307 小冉,你不知道,其实…我觉得,已经活够了。” 钟冉眼睛依旧盯他,匕首却用力夺回,甩甩刀刃血渍:“你的命本来就不值钱。” 她转身,裴元易突然拔高嗓门:“钟冉!周君乔是无辜的,我欠她,但你…你也欠她!” 钟冉回头:“我欠她?你放屁!” 裴元易指她腕部:“你这条手链,还记得怎么来的吗?” 钟冉惊讶于他对手链的熟悉,不觉皱了眉头:“一个高人指点我,让我去监利,那里有蛟化龙,会留下蛟骨。” 裴元易点头:“那个高人,是我派去的。” 钟冉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裴元易狠狠擦过鼻尖:“你刚成为存命人,我就已经猜到了。我一直帮你隐瞒,直到你上大一,徐寅三的子午蛊出现异样,才知竟有存命人染上这蛊毒,他便追踪子午蛊,发现就在我周围。” 裴元易语气急促:“当时,我怕你被发现,所以…所以我找你和周君乔一起吃饭,顺便在水杯下了暂时压制蛊毒的东西。他们循蛊而来,我故意让你离开,乔乔…她替你…替你受了这场灾,魂魄受损…以至右耳失聪。” 他低头:“她…她原是学音乐的,那次失聪对她打击很大,一度抑郁成疾。我对她有愧,不能再伤害她了。” 钟冉愣神许久才结巴到:“那,那你对周君乔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裴元易想说,自从给周子强下蛊,他就再也难以面对钟冉。他喜欢她,但他没资格喜欢,即使钟冉也对他产生爱慕。 周君乔是个好姑娘,她鼓起勇气表白,他顺水推舟接受,希望能掐断钟冉的心思…但他错了。 看见钟冉和别人一起时,他觉得自己很蠢,很贱,甚至起了干脆揭露钟冉身份,让她恳求他的念头。 但他还是不忍心。 徐寅三知道了他的隐瞒,将他打得遍体鳞伤,在床上休养许久,可听到钟冉那通埋怨的电话时,他突然又觉得,很值。 裴元易温柔一笑:“你就当我是个对你愧疚的疯子,这个疯子爱周君乔,很爱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算27号的更新,28号晚上还有一章】 先行的话在62章,周君乔的耳聋在41章,那通电话出现在72章。 其实第二卷尤其是后半卷挺重要的,很多伏笔在,不记得的可以回头翻翻。 好人坏人的界定真的很难…怎么说呢,我觉得裴元易其实不坏,我对他怀有仁慈,但大家放心,做错事的人必须有惩罚。 126、126 入瓮 竹影在他脸上割裂, 半只眼隐入黑暗, 风过影动, 眸中亮光随眨眼闪现,又缓缓归于黯淡。 钟冉被落叶拂脸, 下意识抓了抹空气:“裴元易。” “嗯?” 她大步往回走,以手攥他衣襟, 眼珠纹丝不动地紧盯:“我可以和你合作, 但我告诉你, 我谁也不欠。” 她一字一句颇为用力,“这些都是你暗自策划的, 我不知情,更不需要为她负责,要细算,那也是你欠的!” 她松手远离,“希望这次, 别再让我失望。” * 车驶离小区,卫舜从后视镜遥望司机半张脸, 问闻瑶:“你们家换司机了?” 闻瑶瞥过驾驶座:“早换了。” 卫舜翘起二郎腿, 看似随意地与司机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李木云,木子李那个李。” 卫舜手指轻叩门板:“哦, 你当他们家司机多久了?以前没见过你。” “嗯…”李木云眼珠对上闻瑶, 闻瑶眼波流转:“…有大半年了,你不是一直没回北京嘛,没见过也正常。” 她的记忆在操控者黄姗的脑海中搜刮, 回答也算无纰漏,卫舜眼皮微垂:“哦,是这样吗?”他俯身前探,指指左侧路口,“金湖会所左拐抄小道,会更近些。” 李木云瞟过红绿灯,犹豫数秒才答:“卫先生,那边…真的更近吗?” 他问得模棱两可,不肯定也不否认,似乎在研判卫舜的态度,但这番纠结后,卫舜心中已有答案:“…我骗你的,开个玩笑,车上太闷了。” 李木云偷偷吁了口气,松懈的五指重 分卷阅读308 新握紧转盘。 此行目的,除了袁友坚和黄姗知道,他压根就是凑数的。分配完任务,袁友坚大早就不告而别,眼下只有他和黄姗执行,也不知计划到底靠不靠谱。 袁友坚让他支开卫舜,并照闻瑶的方式把卫舜做了,以备不时之需。金湖会所地处偏远,只有到了附近,他才敢动手。 隔着车隔板,李木云对藏匿的针筒咽下唾沫,闻瑶则伸个懒腰:“还有段路,我先睡会儿。” 卫舜谨慎瞟过闻瑶,她说睡就睡,倚着车门紧闭双眼,脑袋随颠簸晃荡,一切自主动作尽数消失。 卫舜指尖轻点座椅,李木云保持沉默,车内气氛略显压抑。 这时,通话铃声打破了尴尬。 卫舜右滑接听,黄姗在耳边开口:“喂?阿舜吗?” 卫舜觉得这通电话有点不是时候,语速也随之加快:“什么事?” “哦,你还在家吗?早上我不是说给你送点土特产吗?。” 卫舜没料到她来得这么‘准时’,前脚刚走,后脚就给添了麻烦,一时竟感觉无言以对:“嗯…我不在家,要不…你晚点再来?” “但是…”她语气为难,“我已经到你家这边了。” 卫舜默然半晌:“那我派人下去拿?你腿不方便吧?” 黄姗说:“太麻烦了,要不我直接给你送家里吧?我看你们这儿有电梯,其实还算方便。” 特殊时期,卫舜对他人进屋十分敏感,连声拒绝到:“不用,不麻烦,我找人下去拿。” 那头安静下来,仅剩细碎呼吸音,卫舜心念一动:“姗姐?” “好。”黄姗嗓音微颤,“你派人下来拿。” 卫舜交待几句后挂断,黄姗摸入兜内,指腹刚触及针管,她想起徐寅三的承诺:“放心,只要你干完这票,我会把你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至于朱浩…他永远不会知道。” 他语气转为嘲讽,“但你不觉得,你跟我本就是一丘之貉吗?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你可没太手软。” 黄姗摇头甩开回忆,渐渐握指成拳。 * 车程已近两千米,卫舜心底涌现不安。他十指交错,大拇指来回互顶,闭眼陷入沉思。 闻瑶…极有可能被他们杀了,现在出现的闻瑶,便如之前所见活尸,一举一动身不由己。 他斜睨毫无知觉的闻瑶,又瞥向稳当开车的司机,浓眉微微下压。 为什么还不动手?是在等离开闹市,再实时计划吗? 动手做什么?杀他?还是利用他? 卫舜再次闭眼,不速而至的黄姗浮现脑中。 她来得太巧了…听大朱的意思,应当早就来了,但迟迟不与他见面,非得这个节骨眼来访…… ──“你是不是觉得,杀了我就等于解决了叛徒?” 卫舜猛然睁眼。 平措嚣张嘲弄的声音,仿佛在耳边重现──“我是叛徒,但那个人…是卧底,从头到尾就没和你们一条心。” 心脏锤动胸口,卫舜的手不禁探向腰间。 卧底是谁? 黄姗是作为考察队翻译加入的巡山队,她不是队员,对内部情报并不熟悉,所以当年猜测叛徒从未往她身上联想。 但如今…平措说自己是受人挑唆,挑唆者不需要任何情报,只需观察可利用之人,就能事半功倍且不引火上身。 卫舜血涌头皮,脊背也通电般发麻。 如果这个可能成立,那么,他们根本不在乎这次卫巍松是否出门,最终目的也非请自己入瓮。 只要引开他,再利用这层关系进屋,就能… 卫舜手心冷汗迸发,抬眼望向后视镜,李木云掀起眼皮,目光间或瞟来。 * 门口保镖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商量着这笔工资怎么拿怎么花,电梯叮咚一声,刚离开的保镖哼哧哼哧提来麻袋,有器皿乒乓撞响。 领头的问道:“这就是那特产?都有啥啊?” 提麻袋的掂掂重量:“好像有啥干牛肉,牛角和羊绒毯…还挺沉。”他顿了顿,“老爷说了,东西拿到就给他送进去,你帮忙按个门铃。” 领头的闻言照做,屋内很快传来卫巍松的询问:“小庆 分卷阅读309 吗?” 小庆应声,门锁咔哒几下,卫巍松开门接过,又觉麻袋太重,便支使他:“进来帮忙。” 小庆提回麻袋,跟卫巍松跨进家门,左脚朝后轻踹,哐当关闭大门。 * 李木云被盯得发怵,沉声提醒:“卫先生?” 砰──! 卫舜拔枪叩动,动作眨眼变换。子弹从椅背贯穿李木云肩胛,他惨叫一声打歪了方向盘! 卫舜跨入前座,李木云只顾叫唤忘了应对,被卫舜用枪柄狠狠敲来! 枪伤叠新痛,李木云满脑子抽抽,气都提不上来,硬是被卫舜夺走方向盘。 卫舜两脚分踏正副驾驶,佝偻腰部控制车向,李木云被抵得喘不过气,手拼命探去储物屉,指尖刚扣出小缝,卫舜胳膊肘下怼,几乎将他指骨折断! 卫舜扒开储物屉,从中掏出针筒,满管不明溶液让他心泛冷意。 他咬牙猛打转盘,将刹车一踩到底,李木云被惯性甩来甩去,头撞上车门玻璃,眼前霎时黑懵一片。 等他眨眼看清,卫舜的枪已抵上他脑门:“这是什么?!” 针筒在他手中,液面微折冷光,李木云识时务地回到:“苯、苯巴.比妥…” 高浓度液体挤满10ml,卫舜就算不懂医学,也知这样的剂量足以致死,他厉声询问:“是要用我身上吗?” 李木云被他呵斥,计划和盘托出:“是、是…呼吸中枢麻痹,体表看不出症状,会死很快,痛苦也…比较少…” 这种拈轻的说辞显然打不动人,卫舜扯来他的手臂,李木云拼命挣扎:“干什么!干什么!” 卫舜拇指紧贴推.进器:“你们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杀了闻瑶?!” 李木云根本不知道闻瑶的名字,见卫舜目光朝后座偏移,他终于领悟,却不敢吱声。 卫舜将他抵在车门,李木云又踹又踢,奈何伤口痛脑袋又晕,终究没能抵过卫舜的力气,只能扯嗓子喊:“你他妈干什么!你要杀人吗?!” 针头扎进血管,卫舜说:“我不杀你,杀了你闻瑶就死无对症,我请你去审讯室坐坐,相信你身上背的所有罪,足以让你吃一管硫喷妥钠。” 李木云对自己能判死刑的结果心知肚明,他想逃,奈何卫舜不给机会,镇定.剂使他彻底晕厥。 卫舜扔掉针筒,给卫巍松拨去电话。 等待间,李木云被拖去副驾,卫舜发动引擎,朝不远处的住宅折回。 * 手机在书房震动,桌面产生共鸣,放大的声音传入客厅。 无人接听的铃声停止许久,卫巍松双手高举:“小、小庆?” 小庆持枪而立,神情略显呆滞,仿佛意识游离于千里之外,卫巍松想起卫舜关于闻瑶的猜测,不禁换了问题:“你…是谁?” 小庆开口,语调有起有伏,叫人很难看出他的异常:“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用记得,我是徐寅三派来的。” 一夕之间,这名字被人数度提及,每次听闻,卫巍松都是心头一紧。 他试图谈判:“好…我姑且还叫你小庆…你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小庆说:“你不用给我装失忆,这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你是其中一个。” 卫巍松喘.息片刻:“…没想到这么多年,徐寅三还在找那东西。” 虽说是徐寅三的阵营,小庆的语气却听不出愤怒也听不出狠戾,反倒是公事公办的平静:“这东西有多难炼成,你不清楚很正常。” 他扣动扳机,“告诉我,它在哪儿?” 卫巍松十指弯了弯:“我告诉你,你能不杀我吗?” 透过小庆视角,黄姗能看见卫巍松恐惧的脸,眉毛和唇线同时下撇,嘴角木偶纹深凹入.肉,明明是阅尽千帆的老油条,却在她面前疲态尽显。 杀他是徐寅三给的任务,如果不杀,该如何回去交待? 但撇开其他,卫巍松是卫舜的父亲,如果她杀了,卫舜又会如何? 踌躇半晌,黄姗沉声开口,小庆随之嘴唇张合:“你先把东西给我,再谈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我明晚12点以前更新… 127、127 捅破 分卷阅读310 看这架势, 可商量余地比她指腹与扳机的距离还短, 卫巍松能混这层面, 要说大智慧高手段一个没有,但察言观色的本事总能叫人竖拇指。 既然此劫难逃, 不如争取点时间。 卫巍松眨了眨眼:“现在?” 小庆偏头长叹,枪口微朝下倾斜, 卫巍松脚底一挪, 他又立刻横回枪柄:“废什么话!” 卫巍松肩膀耸起:“好好好, 我现在去拿。” 地板擦得锃亮,拖鞋有点打滑, 顶着后方压力,卫巍松尽量稳住脚步,手心却开始冒汗,门把手被印上鲜明掌纹。 小庆跟他进房间,反手将门扣紧, 卫巍松瞥了眼黑屏手机,再无人打来电话, 他感到一丝绝望。 小庆催促:“哪儿?” 卫巍松收回视线, 手指挂历:“那儿。” 小庆人高马大,手去拎他后领, 卫巍松就被轻轻松松地提着往墙面推。 小庆拿枪, 隔空点点挂历:“赶紧的!” 听他语气烦躁,卫巍松立马扯下挂历,厚厚一沓铜版纸坠地, 哗啦啦砸他鞋面。 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抱怨,手忙脚乱地去拧保险箱。平日这小旋钮从不费力,但今日他拧得颇急,一时拧错了位,怎么都扒拉不开。 他以为是力气没用到位,便拿指甲猛抠,小庆呵斥到:“你在拖时间?!” 卫巍松差点跺脚:“没有没有,我看看是不是…”他凑近旋钮,“是不是密码拧错了?” 卡口咔哒几声,规律而紧密,小庆似听见额外响动从房外传来。 卫巍松忙着弓腰试密码,小庆的目光虽仍在保险箱驻留,脚下却缓慢倒退,待退至门边,他轻轻扭下把手,从门缝望去。 没变化。 正要合上房门,保险箱猛被拉开,小庆转来目光:“好了?” 卫巍松没回答,伸手捧出樽玻璃瓶,隔老远对小庆点头:“好了。” 小庆的视角随脚步摇摇晃晃,黄姗听过关于它的描述,却从未见过,放面前也说不出真假。 这玻璃瓶虽保存完好,但过久年岁已将清晰度腐蚀,淡黄液体包裹的肉团静躺其中,四肢五官俱模糊,只能大致认出人形。 黄姗抬手,小庆也抬手:“给我。” 卫巍松将玻璃瓶递过去,小庆腾出左手紧紧搂住。 东西已然交付,卫巍松的生死再次提上话题。 小庆与他距离不足半米,拿枪的手探出,枪口能抵他心脏。 黄姗还在犹豫。 卫巍松紧盯小庆失神的双眼:“你是帮徐寅三办事的,求财还是求权?这两样我都能给,你没必要非得杀我…” 黄姗一度缄默,枪口绕他胸前滑动:“都不是。” 卫巍松艰难吞咽:“那…就是有把柄?” 枪管用力顶上他胸膛,黄姗低声斥责:“多嘴!” 死到临头,卫巍松的四肢逐渐发冷。 人有贪欲,求钱求权都好倒戈,唯独被人捏住把柄最麻烦,他放弃了利诱:“你要是杀了我,门口都会听见,到时候你跑也难跑。就算你把门口全杀了,房间处处是你的痕迹,很难不被查到。” 他留她几秒缓冲时间,“…不如你放了我,我让你走,这件事就当不曾发生。” 他眼睛下瞥,见对方手指松动,微不可闻地呼出口气,可手.枪又用力一戳,将这口气戳了回去:“就算杀你,留下的痕迹也不是我的,因为,我根本不是小庆。” 卫巍松忘了这茬儿,脖子本能地缩入肩膀:“杀人会遭报应的!” 小庆手臂僵直,暖气熏红脸颊,卫巍松更是急得浑身发热。 两人僵持不下,卫巍松靠点微薄希望支撑身体,手.枪一动,他刹那停止呼吸。 小庆再次开口:“躲乡下躲国外都可以,我劝你最好别再露面,徐寅三没闲情搅海翻天去杀人,只要你继续龟缩,平安老死不是不行。” “…什么?” 小庆搁下玻璃瓶,边拿枪威胁,边用床单将卫巍松裹成蝉蛹,然后寻来电线,将他拦腰一捆。 好险留下条命,卫巍松不挣扎也不吼叫,静静看他忙活。 小庆再度抱起玻 分卷阅读311 璃瓶:“祝你好运。” 房门一拉一关,脚步声渐渐远离,卫巍松慢慢喘出大气,绷紧的肌肉随呼吸松弛。 * 玻璃瓶藏入麻袋内,小庆推开大门,领头的保镖眼珠偏过来,表情有些古怪。 小庆提起麻袋:“我下去处理处理垃圾。” 领头的反应迟钝,等他远离才小声回答:“知道了。” 小庆前脚刚拐弯,后脚大门再度开启,卫舜将枪别入腰间:“帮我爸松绑,告诉他楼下有辆牌号3307的,里头有人要处理。” 领头的话语磕巴:“小庆…小庆真是坏人?” 卫舜垂眼半秒,迅速摇了摇头:“他绝对不是。” 说罢,他快步奔入楼梯口,下楼的同时,他不断联想方才的种种。 他一到家,就示意保镖不要声张,举枪潜进屋内。小庆听见动静推门,他只能猫入沙发靠背,等危险过去才重新起身,发现房门留了条小缝。 卫舜将枪管塞进门缝,倘若小庆有杀人倾向,他就立刻动手。 但最后,小庆放过了卫巍松。 卫舜满手是汗,小庆的犹豫纠结都在他眼里,他不知道这人是否与黄姗有关,所以他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并未阻拦他离开。 卫舜沿楼梯一步三跳,箭步冲进电梯间,电梯即将到达一楼,卫舜隐入暗角,见三四个人踏出电梯,其后跟着的便是小庆。 卫舜故意落后五六步,追踪小庆直至地下停车场。 临近车前座,车门感应般开启,同时,小庆双腿一软,车内探出的手托住麻袋。 卫舜伏在车后,看清了女人的侧脸── 真是…黄姗? 四顾无人后,黄姗将小庆拖去角落,伸手探探他鼻息,指尖感受到微弱热气,她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 也许是挣出泥淖太久,又或许本性并不爱生杀夺予,她实在下不了狠手,冒着失败的风险存他一息。 等小庆醒来,也许神智记忆会受影响,但好过失去性命,到时她再施点苦肉计撇清,结果也不算太坏。 黄姗双手合十:“对不起。” 她跨入川A的轿车,从左视镜望了眼小庆,最后发动。 卫舜开走卫巍松的奔驰,谨慎地与她保持间距,一前一后离开了停车场。 * 日头很大,黄姗的车在城区绕行一圈,最终驶入僻静郊区。 四周房屋低矮,不似闹市高耸密集,有几处还保留了老北.京风貌,看起来落后而宁静。 车又深行百米,穿越晾衣绳横行的小道,几簇铁苋从水泥缝隙探出,似在乍暖还寒的季风中挣扎。 房屋逐步稀疏,野草愈渐拔高,近车道的植物依旧鲜绿,但一丛丛非正常倒伏,显然近期有车轮反复轧过。 车停在老旧工厂前,墙皮大大的“拆”字被白线圈入,看栏杆堆积的厚厚铁锈,这工厂应当废弃已久。 袁友坚这样走边缘的人,绝不会住进严查身份的酒店,这种毫不起眼的角落,是藏匿行踪的绝妙去处。 黄姗踹紧车门,远处有辆越野型制的黑车,杂草掩映下,她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草草扫过便进入工厂。 工厂内部三层楼高,钢筋铁骨铸就屋顶,高架于黄姗头顶,两边是少砖缺瓦的开放式作业台,承重梁裂痕遍布,看起来岌岌可危。 空间最末是小两层楼中楼,又宽又高的阶梯延伸至二楼,一楼房间分布于楼梯两侧。 袁友坚就坐上头,楼梯还残有水渍,颜色与黄姗脚下所踏一样,深灰偏蓝,像无聊的水汽自我画像。 黄姗举高玻璃瓶:“东西拿来了。” 袁友坚拍屁股下楼,黄姗制止到:“等等!” 袁友坚堪堪停下脚步:“有事?” 黄姗将玻璃瓶放置地面,用力去揭瓶口,袁友坚连忙大喊:“你搞什么?!放手!快放手!” 黄姗已经揭开瓶盖,袁友坚步伐急切,几乎是跳着下来,却听她大喝一声:“别过来!” 袁友坚立即刹速,黄姗掏来打火机,迅速按亮火苗。火苗噗嗤噗嗤,随她动作接近瓶口,亮点映入液面。 袁友坚呵斥:“你到底要做什么?” b 分卷阅读312 r    黄姗瞠圆双眼:“这里头是尸油,对吧?” 袁友坚指她:“知道还不放下打火机?!你敢烧它,三爷跟你拼命!” 黄姗笑了笑:“徐寅三?他算什么东西?”火苗熄灭,她姿势却不变,“你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如果不把我留他那里的所有照片视频,以及其他痕迹销毁,这东西,今天就永远消失!” 袁友坚狠狠瞪她两眼,手背擦过鼻梁,突然歪嘴笑:“黄姗,你这是仗着这事儿知道的人少,三爷不敢同你大动干戈?” 黄姗再次点燃:“打电话!” 袁友坚岿然不动,表情有些玩味:“你知不知道,临走前,三爷交待过一件事?” 黄姗呼吸变快,面上仍维持狠戾:“打电话!” 袁友坚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黄姗:“你知不知道,我今早出去干了什么?” 黄姗下意识护住玻璃瓶,身子微朝后仰:“你到底废什么话?!” 袁友坚点了点头:“行,我不跟你废话。”他转身上楼,黄姗等他的回复,心跳快蹦离喉咙。 二楼闸门大开,袁友坚搡出一个人。 他脑袋血液凝结,上身被捆得扎扎实实,眼睛也蒙了布。行走时,他看不见路,差点被碎砖绊倒。 虽然很被动,但那人语气强硬,骂骂咧咧地吼到:“你奶奶还有气儿吗?老子操.你奶奶!!” 黄姗浑身一震,动作归于静止。 袁友坚没同黄姗讲话,而是朝向那人:“朱浩,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飞来横祸?” “老子知道!老子一棍子把你全家女人戳成了串儿!你他娘不服气,想搞你祖宗!” 他骂得很露骨,袁友坚也不生气,伸手解他的蒙眼布,冷枪直指大朱脑门:“来,看清楚了,下头是谁。” 大朱又骂几句,眨巴眼睛望楼下,忽然顿住身形。 他嘴唇嗫嚅数秒:“…我近视,你…走近点。” 黄姗没有动作。 大朱说得不假,他近视三百度,平日不戴眼镜,早养成了看轮廓辨人的习惯,尤其是熟悉、在乎的人,他不用看清脸,只需瞟过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 黄姗走时穿的是深蓝棉衣,台下也穿深蓝棉衣,黄姗爱留两绺头发在鬓角,台下也留了两绺。 大朱几乎是自言自语:“…姗、姗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轻易许诺了,你们且看我何时不熬夜吧… 128、128 溯源 不管是好是坏, 一切都有种尘埃落定的无力感, 对比大朱的翻江倒海的, 黄姗平静得出乎意料:“是。” 袁友坚缓缓晃动脑袋,似在欣赏两人的表情, “意外吗?” 大朱不言不语,惊讶劲早过了, 如今只剩点希望攥手里, 希望黄姗解释解释, 把一切推翻。 但袁友坚很快戳破他的念想:“朱浩啊朱浩,虽然认识你不久, 但我很同情你,毕竟贪人钱财的女人不少,杀人兄弟的…大概仅此一位。” 黄姗握打火机的手微微发抖:“我没杀!” “哦~”袁友坚点头,“对,你没杀, 是他手下内讧。你就是根针,几句话挑一挑, 把叛徒送给了我们。” 大朱不是傻子, 讽刺意味极浓的话专挑耳膜刺,他急怒攻心, 上身拼命挣扎:“你放屁!你闭嘴!” 袁友坚一脚踢他膝盖, 大朱跪倒,他又狠踹后背,将大朱死死摁在地上。 大朱气得头晕目眩, 半边脸紧贴地面,水泥濡湿的石灰味呛人口鼻。 他用力咳嗽,眼睛蒙了层水雾,随着悲愤越积越厚,最终顺眼角下坠。视野清晰的刹那,他尝到一丝咸苦,咽不下去,感觉它沿唇缝渗入喉管,直透五脏六腑。 袁友坚拿枪指他,眼珠却望黄姗:“三爷说了,你要敢拿那东西威胁,我就拿捏他的命,看你如何选择。” 黄姗翘翘嘴角,眼底看不见笑意:“威胁还有什么意义?我求的不过是洗白自己,眼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渴求了。” 打火机的轮廓深印掌心,黄姗咬牙往旁一抛,枪也解下扔开。 袁友坚颔首:“三爷就喜欢你这点,通透。东西递上来!” 黄姗抱 分卷阅读313 着玻璃瓶上楼,大朱拼命抻脖子望她,双眼皮翻得褶子都不见,眼珠几乎蹦出眼眶。 黄姗把东西放在离袁友坚两米远,听袁友坚的指示后退,直退至原点。 她踩上原来的湿脚印,却无法完美贴合,深知从前已不可追回,即使有机会摒弃前嫌装作原点,那寸伤疤也是掩不了揭不掉的鸿沟。 黄姗说:“东西已经给你了,把他放了吧。” 袁友坚捧走玻璃瓶,大朱早已失去逃脱的兴趣,就趴地上,任悔恨鞭挞身心。 袁友坚目的达到,心情飘飘然,枪也随手腕一阵舞动,然后停在大朱头顶。 黄姗脸色突变:“你干什么?!” 大朱顺她目光往上看,枪口不大,却黑洞洞压他天灵盖,他一时竟有些费解,过后了然。 这是还要杀他? 这次大朱异常平静,换黄姗歇斯底里:“袁友坚你说话不算话!你卑鄙!!” 袁友坚耸肩:“要怪你去怪三爷,是他容不下,让我把朱浩解决了。要我说,他就是见不得你巴心巴肺对别人,说到底也是你自己不知足,非得拔了一身富贵毛,跟个底层人混一路。” 黄姗双目睚眦,忍出了满头青筋,终究将怒火压平:“你别动手,给我点时间,让我求求三爷。” 袁友坚子弹入膛:“还求什么求…” 黄姗猛然跪倒,额头磕上地面,顿时灰头土脸:“我求你,求你等等!” 大朱脖颈叠暴青筋:“老子不用你求!” 黄姗又磕头:“求你!” 砰──! 枪响后是玻璃炸裂的噼啪声,大朱本能地抖罗身子,几点腥热溅上后颈,而黄姗目睹袁友坚身后绽开了血雾。 发黄的液体随之倾倒地面,带股诡异肉香,嗞嗞膨出油泡,朝远处蔓延。 卫舜不知何时爬上作业台,黑色大衣镀了层灰扑扑的白。 他弯曲拇指,后掰保险,第二枪蓄势待发! 袁友坚见过世面,这一弹没能要他的命,更使他涌现杀机,手指穿入扳机,枪口重新对准大朱── 砰、砰、砰! 台下数枪继发,袁友坚被子弹打得连连后退,弹壳触壁反弹,跳弹伤及大朱耳垂,霎时拉出条血口。 袁友坚小腿一阵抽搐,再无力气举枪,血从胸窟窿涌出,逐渐带走体温。 大朱朝子弹源头望去,黄姗坐地上喘气,枪在手里颤抖。 大朱没见过杀意蓬勃的她,很陌生,甚至他怀疑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黄姗反应过来,脚步深深浅浅地奔去楼梯,大朱仰头坐起,任由她蹲下松绑,始终不置一词。 黄姗察言观色,没向他开口,而是目光转去地面。那滩油汪汪的地方躺着团肉.色,巴掌大小,表面锃亮反光。 黄姗要捞,卫舜制止她:“不用捡了,假的。” 黄姗顿住手臂:“你…早就知道了?” 枪插回腰间,卫舜摇头:“我也是今天才确定,原来你是…”顾及大朱,他轻描淡写地结束,“探子。” 大朱瞥过黄姗,掌根抹开额角血凝块:“阿舜,我们走。” 他说着就来拉人,卫舜拒绝到:“抱歉,我还有事问她。姗姐,借一步说话。” * 两人前后脚出工厂,卫舜走得极慢,貌似悠闲地扯了根狗尾巴草,绒毛蹭在掌心:“你没杀我爸,我很感谢。” 黄姗叹气似的说:“用不着谢我,你我都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我犯过的错,我自己清楚。” 卫舜抬眼看她:“你还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卫舜紧盯她:“全部,尤其是关于钟冉和存命人的部分,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要说的太多,黄姗开场白思考许久:“就从…我所知道的存命人谈起吧。” 她谈到许多卫舜已知的特质,以及他们与鬼胎的联系,卫舜边听边转草梗:“还有呢?就这些吗?” 黄姗摇头:“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恐怕徐寅三也不知道,他拿到的册子,本就是断简残篇。” “册子?” “对。”黄姗随手比划,“这么大一本,都是用古 分卷阅读314 语写的,听说徐寅三说,原版在徐子首手里。” “徐子首又是谁?” 黄姗沉吟半晌,似乎在犹豫如何解释:“徐家有五号人,徐子首、徐二丑、徐寅三、徐卯四,还有一个神隐的老太爷,我也不知道名字。 原本徐子首在北,徐二丑在南,鬼胎是老太爷给的任务,你父亲…偷了鬼胎,徐二丑想把责任推给徐寅三,被徐寅三杀了,他不敢让老太爷知道,因此…他用了阴邪手段去炼鬼胎。” 卫舜皱眉:“什么手段?” “你不了解。”黄姗试图解释,“册子里都是些神鬼法门,徐寅三删改册子,让使用者以血为引,但那是错的。用血,会与子午蛊结连。” 卫舜感觉怪,又说不上哪里怪:“子午蛊?” 黄姗点头:“一种能追人踪迹的蛊毒。存命人虽能加速炼成,但实在难抓,徐寅三便播散册子。这世上愚昧者众多,越恶越能传播,他利用这点,将炼鬼胎的人无形扩大,只需结出肉团,他便能循迹收回,用它们将鬼胎炼成形。” 卫舜嘴唇微张,一些画面闪过:“你说的那册子,是不是…这么大。”他比划大小,“黄色封皮,线装?” 黄姗惊讶:“你见过?” 卫舜回忆起工头吴岩,钟冉曾从吴岩住处拾起本册子,他无意瞟了眼,里头晦涩的文字引人注目,但钟冉很快合上。 卫舜折断狗尾巴草:“…竟是…这样。” * 裴元易坐沙发休整,听见门锁响起,钟冉带着满身寒气进屋,朝他递来塑料袋:“颗粒一天三次一次两粒,冲剂一天两次。” 裴元易接过,小心询问到:“住你家里,不怕徐寅三找来吗?还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钟冉斜睨他:“那是有钱人美好的托词,事实只是,我没钱,你也没钱。” 裴元易沉默地拉开塑料袋,看里头药盒躺得歪七扭八,钟冉又淡淡开口:“别误会,我不念旧,更不吃回头草,如果你感冒运动心肌炎死了,那就死得太便宜了。” 她话说得挺绝,裴元易也不作纠缠,寻找开水冲药去了。 钟冉回到卧室,那个被她扔火车的包没有着落,她得再拿些换洗衣服。 衣服按春夏冬分类而列,钟冉随意挑出几件,手指滑过挂衣肩膀,最后停于一片鲜红。 买这件裙子时,卫舜构想了许多游玩计划,谁知还未开头就发生变故。人算鬼算算不过天,命运爱看人分崩离析,再往受难者屁股踹上一脚,发出哭一样的嘲笑。 钟冉拉出裙子,闻清衣料残留的香气,铃兰香,是婶婶爱用的牌子。 每想起这些,她都想拿刀将裴元易戳上三五千遍,但她完美控制情绪,没真冲动戳刀子,而是无比克制地,将红裙细细折叠。 卫舜的电话就在此时打来,近日冲击太多,钟冉感觉身心快飘于尘世外,要不是卫舜,她也许能就此飞离。 卫舜一接通就开门见山:“冉冉,你人在哪儿呢?” 很普遍的开场,钟冉答到:“我回家了。” 卫舜踌躇片刻:“你仔细听我说,我可能知道你的蛊毒来源了。” 钟冉挺直了脊背:“…什么?” 129、129 终有报(一) 卫舜将黄姗说过的话挑重点给她复述一遍, 起初钟冉还半信半疑, 等听到吴岩的部分, 顿时毛骨悚然:“所以你是说…我居然从最开始就染了蛊毒?” 怪不得裴元易告诉她,大一的时候她就暴露了身份, 原来生死节点,是从此处产生。 钟抚过额头:“谁告诉你的?” 卫舜踌躇:“…黄姗。” “哪个黄…”钟冉回忆起来, 手抓上红裙裙摆, “朱、朱老板的老婆?” 卫舜轻嗯一声以示默认, 钟冉摁下许多不好猜测:“你别告诉我…黄姗她…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她追问起这几日的经历,谈及卫巍松, 卫舜忽觉疲惫,也不想再给钟冉添隐忧,便将鬼胎部分剔除,只说卫巍松是那群人的叛徒,他们是来杀人的。 那头的钟冉竟挑不出话讲, 沉默许久才说:“我没想到,我们身边有这么多两面人。” 卫舜以为她意指钟义, “你现在在哪儿?打算做什么?” 钟冉环视 分卷阅读315 四周:“我自己家里。”她低头看了眼蛟骨链, “我打算去除蛊毒,永绝后患。” “……你要直接找徐寅三?” 钟冉深呼吸:“是。” 卫舜隔电话线摇头:“不, 不, 太危险了,至少等我过来。” 钟冉轻笑一声:“我等不了了,再多等几日, 周君乔就多一分危险,我怕她会出事,她毕竟…是无辜的。” 怕卫舜对周君乔不熟,钟冉前瞻性解释到,“周君乔是裴元易的未婚妻。” 裴元易? 卫舜联想起钟冉记忆里那个拉链到顶的臭屁小白脸,语气也端不稳了,酸溜溜来一句:“你还对他挺上心,他一个弱质男流,能成什么事?” “卫舜,”钟冉轻声说,“他就是徐家老四,徐卯四。” 黄姗目睹卫舜脸色越变越差,夕阳斜射下,五官阴影拉得老长,半张脸湮没在黑暗中。 卫舜挂断电话,扔掉狗尾巴草,狠狠碾了一脚:“姗姐,我问你,徐卯四是不是原名裴元易?” 黄姗始料未及:“…对,你怎么想起来问他?” 卫舜手指攥得很深,强忍着不爆粗,抬手指远方:“他居然从开始就骗她,我看错他了,他不是小白脸,是根本就不要脸!” 卫舜怒火中烧,一巴掌拍断拂面的野草,急急转身,黄姗突然拉住他:“阿舜,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卫舜回头:“你快说。” 黄姗松开他的袖子,十指相互绞动:“我要解决点私人恩怨,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大朱那边,就交给你了。” 卫舜听出她话里有话:“什么叫不会再出现?” 黄姗嘴角扯上弧度,暖橙色朝霞镀入眼珠:“他希望叛徒如何,我就如何。” 他希望叛徒如何呢? 黄姗离开,夕阳灼人的亮,将野草堆烧成火红。茎杆随风搏动,火海里一波接一波,如热浪翻涌。 卫舜垂眼,那根被碾碎的狗尾巴草,早嵌入了泥土,真是生于斯死于斯,该有的结果,半点都逃不过。 * 大朱颓坐楼梯上,展了五指盯着瞧,也不知瞧的是什么。 卫舜坐他身边,看清指尾对戒,他结婚几年未曾取下,早给岁月磨掉了光泽。大朱说:“我想了很久,你说的对,我是不太会看人的。” 他微阖眼皮,“我真的,从没想过是这种结果,她的过去我原可以不闻不问,但涉及那群黑心贼,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忽略。” 大朱抬眼看他,眼泪和血流:“你说,人怎么能演得这么好?我连掩饰错误都不会,她怎么能演贤妻良母这么久,我甚至一点都不曾怀疑?” 卫舜欲言又止:“…兴许…她其实没在你面前演戏。” 大朱看回戒指,睁圆眼珠。他不像多杰死时那样惊天动地,而是平静地、沉默地流泪,铂金指环虚成银色影子,又在泪水坠出后虚影叠合。 他拽拽戒指,这几年有点幸福肥,戒指早嵌入.肉里,成了禁锢的钢圈。 珠宝店导购员言语聒噪,一个劲鼓吹这枚戒指的贴合,他被好听话迷了耳,咬牙买下对戒,还兴冲冲给黄姗展示:“pt的,有pt标识!电视上不是说啥,购买铂金请认准pt标识吗!” 黄姗说:“干嘛这么破费,我看这东西跟银的也差不了好多。” 指尖滑过戒面,如今大朱想,黄姗说得也对。 铂金又怎样?三四年过后,那黯淡的光彩,和易拉罐环也差不了多少。 当初为什么执着要买呢? 大朱断了片似的,愣愣思考许久,直到卫舜拍拍他肩膀:“我要回一趟成都,你去吗?” * 徐寅三盘腿坐绒毯上,面前摆了樽香榧木棋盘,底部镂空雕花,能嵌脚趾一根,在木窟窿里时弯时直。 雪印白子夹指缝,徐寅三自我对弈,莹润透光的流线绕棋一圈,摸上去爽滑趁手,落子也清脆悦耳。 杜柯扫了眼棋局,觉得老大实在算不得会下,黑棋吃子过快过急,角色又难从黑子抽出,以至白子越走越逼仄,完全是装备高于实践,过把瘾而已。 徐寅三察觉到他的到来:“有事?” 杜柯说:“没找到小四哥。” 徐 分卷阅读316 寅三停止棋局,扬手,哗啦啦往棋盒倒了棋子一堆,黑石雪印交错分明。 杜柯犹豫到:“您看…” “不用管他。”徐寅三从棋盘拈棋子,“我没打算留他,也没笃定活人能困那姑娘,我等他们自投罗网。” 他的重音落在‘们’上,说话时手速慢了三分,“徐老四和他爸一样,看似重情重义,实则愚蠢无比,我连养父都能下手,他却连挡枪傀儡都交付情谊,没出息。” 又一波棋子掷入棋盒,杜柯问:“您真有把握吗?” 徐寅三攥住最后三颗棋:“你觉得呢?” 杜柯迟疑:“…我不知道。” “我早说过,她聪明,聪明人只信自己开辟的路,越充满荆棘,越以为是真路。”棋子一颗接一颗串连成线,“布棋三招,自成死路。” * 因为感冒,裴元易这一觉睡得很早,期间偶有低烧,迷迷糊糊睁眼,看见钟冉端来杯开水:“发烧会口渴,记得喝点水。” 她放下玻璃杯就要走,裴元易哑嗓子喊了句:“小冉。” 钟冉转头,裴元易只是逞嘴快,她真停下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半天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钟冉握着门把:“你以前发烧就爱睡觉。” 她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平淡,往事于她已经失去意义,裴元易感觉沮丧,甚至挫败,无力地点点头:“晚安。” 喝完寡淡无味的开水,他又从荷包掏来巧克力,甜丝丝腻嘴里,他突然想起周君乔的话:“你为什么兜里老放巧克力?” 当时他回答的是:“心情不好,吃甜食开心。” 这也是钟冉教的,所以,每次从徐寅三那里受委屈,他总会拈几颗巧克力放嘴里,周君乔不明真相,会笑话他:“像小孩儿一样。” 裴元易想,或许他和钟冉都是缺糖的孩子,所以他才会那么快被她的坚强勇敢吸引,那是他所缺少的部分。 上半夜头疼许久,他才勉强睡着。 黑夜的空虚塞来一堆光怪陆离的梦,有人有鬼有亲有疏。他梦见周君乔,刚高中毕业,额头盖了厚厚刘海:“裴元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他恍神片刻:“…没有啊。” 家世容貌给她与生俱来的自信,周君乔仰头笑:“那正好,我喜欢你,你考虑考虑?” 他刚要回答,钟冉突然落座,梦里的裴元易很疑惑,这时候她俩不应该认识才对,怎么三个人聚一起吃起饭来了? 再转头,周君乔的刘海编入发际,那是刚上大学的发型,她依旧笑眯眯:“裴元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裴元易瞥过钟冉:“没有啊…” 钟冉喝了盏茶,搁下时,手腕蛟骨链滑出。他凝视许久,直至钟冉的身影淡去,周君乔再问:“裴元易,你喜欢谁?” 裴元易摇头:“没有,没有。” 周君乔的七窍血沫横生:“裴元易,你到底喜欢谁?” 两股鲜血从她双耳喷涌,如殷红长剑贯穿脑袋! 周围墙壁渐渐染满血色,白底映衬下,它鲜明夺目,刺得裴元易双眼生疼。 血腥吞噬所有,八方红潮涌来,桌椅尽数湮没其中。裴元易被血海卷入,周君乔早已认不清五官,但话语真切分明:“裴元易,你骗我!你骗我!” 她捂着耳朵,血依旧喷薄:“你为什么让我替人受过!我做错了什么?!” 大口腥甜灌入喉咙,他猛扑一阵,手奋力扬起,身体却被漩涡吞入。指端那方寸天地逐渐收拢,他恐惧地挣扎,但脚底像被什么拖住,怎么扭都不动弹。 裴元易低头,一只褪成骷髅的手攥他裤管,周君乔在他脚下,单手探入自己喉咙,眨眼撕裂了头颅! 裴元易冷汗淋漓地醒来,太阳穴青筋突突跳,却记不起梦中细节,只剩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在脑海徘徊。 这梦,是暗示他…周君乔有危险吗? 作者有话要说:巧克力这个梗,好久远了,大概是23章提到的。 呼~男女主终于要团聚了,明天中午更。 130、130 终有报(二) 裴元易按住胸口心跳, 满心疑虑地起床, 推门入客厅。钟冉正坐沙发看书, 雨水洗刷的阳光色温白冷,映照她清晰锐利 分卷阅读317 的轮廓。 钟冉从书页抬眼:“睡得挺久。” 裴元易灌了大口温水:“我们今晚去吗?” 钟冉合书:“我是有这个打算, 但看你这样…好像有什么不得不去的理由?” 裴元易摆摆手:“没什么,噩梦而已。” 钟冉将书推入茶几中央, 手指轻叩在桌面边沿:“趁你脑子还算清醒, 给我说一说他别墅的构造, 还有可能采取的手段,我们需要分工合作。” 钟冉语气公事公办, 裴元易感觉她像是谈论做生意,彼此只剩利益瓜葛。 裴元易抽纸擦擦额头汗渍:“好。” * 越野刚下高速,卫舜接到一条来自北.京的短信:[你让我帮忙处理的工厂我去了,什么都没有啊?] 卫舜眉间颦蹙,敷衍回了句“好”, 心底有所猜测。 他从后视镜瞟了眼大朱,大朱双眼紧闭躺在后座, 貌似因熬夜而困顿, 实际眼皮子底下的眼珠晃得厉害。 卫舜给黄姗发去信息,黄姗肯定了他的猜测, 卫舜又问:[你带走那些, 想要做什么?] 车开出一千米外,黄姗才答:[该做的事。] 卫舜看回大朱,正对上他睁圆的双眼:“你好好开车, 看我干嘛?” 卫舜犹豫:“大朱,你和黄姗…结婚证怎么处理?你真不打算再见她了?” 大朱翻个身屁股对人,半嗓子不肯吭,直到卫舜真开始专心行车,他才低语:“我不能原谅她,但我更恨自己,几年夫妻都是付出真情的,我原谅不了她…也忘不了。” “什么?” 大朱仰躺:“阿舜,你说我做的对吗?” 卫舜沉吟着转方向盘:“其实你做得对,但做得好不好,我没法说清,要看你想要目的。” 大朱长叹一声,懒得再谈。 * 成都郊外群山迭嶂,天气好时,能从山顶眺望大雪塘绵延的白色峰线。司机打了个转儿:“这么晚上山沟沟,没得帐篷没得毛毯毯,冷的呦。” 后座两人各怀心事,钟冉随口说:“我们不是去看雪山日出的。” “那你们上山做啥子?野外求生?” 司机自以为幽默地干笑两声,见两人都没搭话兴致,他顿觉无趣。 重云遮夕阳,亮点自云缝漏出,暖橙与冷蓝鲜明对比,过渡处,白日渐次深染成黑夜,及头顶,墨蓝已浓得难以晕化。 三栋联合别墅,掩映在大片常青树林中,灰白石制墙面勾连拼接,宽阔落地窗从树顶伸出,青灰布帘严密拉合。 钟冉伏在铁艺围墙不远处,视线穿透镂空栅栏,能看清守卫情况,她的手摸上腰间短刀。 裴元易低低开口:“如果有必要,你会把蛟骨链拿来用吗?” 手指停在刀柄处:“什么意思?” 裴元易眼眸晶亮:“你也见识到了,徐寅三不止用枪火利器,更会用邪术法器。前者你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后者你却认知不足,我怕会着了他的道。” 钟冉半挽衣袖,蛟骨链从袖口脱出:“你说它有用?” 裴元易缓缓点脑袋:“那些人并非什么驱邪杀鬼的方士,而是和徐寅三一样,手段阴毒的活鬼。他们用的法器,都不是正经东西,比如红线…” 他两指拈成线状,横空一划,“是以夭折婴灵的鲜血浸泡,怨气煞人。” 钟冉微不可见地皱眉,裴元易认真问道:“你信我吗?” 钟冉攥紧蛟骨链:“姑且信你最后一次。” * 守夜的保镖肩扛长.枪,两人一组,在外围栅栏来回巡视。 山林水汽蒸郁,出芽的新叶凝聚夜露,随风坠入湿泥。守夜的脚踩烂泥,硬底靴没跺出半点声响,只留下深陷地面的鞋印。 哪怕摔倒,也只会留下凹痕。 守夜人被双伸入栅栏的手拽倒,闷哼还没出喉咙,便被钢刀阻断嘴中。 钟冉收刀,裴元易则踩镂花爬入院子,一把从死人怀里夺走长.枪。 钟冉知道他是想拿个趁手工具,手势提醒他别敲到硬物,裴元易点头,将枪背在胸前,手臂紧紧护着。 分卷阅读318 按裴元易白天的描述,徐寅三向来爱将人关进地下室,地下室空间大隔墙多,普通人排查起来相当困难,只有她能迅速完成。 钟冉扫过别墅,侧方窗户无光,她可由此处下手,先入室再遁地,裴元易随她断后。 钟冉穿墙而入,轻轻推动窗户,裴元易一脚跨进房间,脚底触地时,枪管轻敲上窗杦。 哐… 钟冉呼吸顿止,裴元易也动作凝滞,两人聆听许久,确定四周无变化后,才继续下一步动作。 钟冉手作刀状朝脖子一抹,眼睛狠瞪他,裴元易点头,将枪头放低,整柄圈进怀中。钟冉恢复正常脸色,刚要穿地,突然挺直背脊愣立不动。 裴元易凑近,钟冉竖指噤声,眼珠往旁偏转。 嘶啦…嘶拉…是利爪挠墙的声音。 钟冉本能地耸肩,呼吸放轻放缓,虚汗从额头冒出。 嘶拉──嘶拉─嘶拉… 声音变急变响,钟冉才听清它来自四面八方,墙皮地震般颤抖,白屑部分剥落,露出黑色轮廓。 裴元易看清了墙面图案:“…猫?!” 欻──! 几道黑影从四周扑来,裴元易大喊:“钟冉!” 钟冉被黑影缠倒,裴元易也受到冲击,直挺挺后仰倒地,又被猫鬼拖行数米,脊柱摔得喘不上气。 裴元易端枪,他准头本就不行,几发下来,倒是跳弹险些伤人。他索性停止开火,用枪杆去锤缠身的猫鬼。 猫鬼不是凡物,凡物不能伤它,它也伤不了常人,裴元易只是被缠得不可开交,磕磕绊绊站起又摔下,身体倒没受伤害。 反观钟冉,她体质偏阴,黑影凶狠撞她胸口,似乎想穿透心脏! 钟冉站不太稳,努力去探左手,一把捋下蛟骨链,伸直胳膊张大五指,掌心黑气浮动,无数鬼影冲出体内! 猫鬼被撞得七零八落,残片融入黑气之中。 裴元易艰难地扶墙站直,忽然大喊:“小心!” 钟冉回头,房门不知何时开大,数十簇红线从门口探入,几十个执铃人快步逼近! 红线绕行四肢缠紧,线挂铜铃一响,钟冉只觉血管搏动剧烈,手背经络突.起,黑紫血脉蜿蜒入袖。 钟冉知道自己肯定浑身暴出青筋,她能感受到体内如有虫蠕,且随血奔赴心脏,企图一口口将其啃食。 裴元易看她模样,趔趄着去捞墙角猎.枪,同时,猫鬼重新占领优势,破开黑气,直朝他双腿飞去! 裴元易再次扑倒,伸长胳膊也挨不到枪壳半分,愤怒地蹬踹猫鬼。 钟冉右手紧握蛟骨链,凹凸不平的珠面深嵌掌心,红痕纵横交错。 眼皮睁闭间,她下定了决心。 钟冉扬手,一掌拍向地面,力气不大却震得地板咯吱尖响,堵在门口的众人摇晃起来。 蛟骨链狠撞瓷砖,瓷砖开裂,而它碎成齑粉,在钟冉的指缝灼.热冒烟。 呲──是火苗燃烧的声音。 裴元易回头,钟冉四肢的红线陡然起火,幽蓝无红亮,顺红线一圈圈往回蔓延! 蓝火速度极快,所及之处,红线烧断化灰。 执铃人来不及松手,火便顺红线舔噬手指、躯干,阴冷蓝光烧成炽热明火,眨眼将身体吞没。 惨叫此起彼伏,几乎听不见铃铛炸裂声。有人试图跳入池塘,但即使全身淹水,那火都不会熄灭,能在水底烧成焦骨一堆。 猫鬼随风消散,裴元易拽过枪,听见窗外守夜人呼喝,连忙提醒钟冉:“按照计划,你先下去,我断后!” 钟冉捏了把蛟骨粉末,郑重点头,瞬间蹿进了地下。 * 徐寅三在别栋书房,打杀声听得很模糊,杜柯进门:“捉鬼人都死了,那女的有样东西,好像很厉害。” 茶水微有颠簸,徐寅三搁下瓷杯:“徐老四…看来他背着我还做了很多事。怪不得钟冉那丫头行踪时隐时现,肯定是徐老四暗中帮她,给了样东西…” 他手指转动杯沿,“…蛟骨,肯定是蛟骨!” 他怒气上头,茶杯掷向墙壁,听那清脆的肢解声,他忿忿咬牙,“他妈的!让他帮我找蛟骨,却始终没有音讯,原来是私自按下消息,故意瞒我!” 分卷阅读319 “老大…” 徐寅三死死握拳:“裴元易要是能活,你给我备好东西,我亲自凌迟他!” 杜柯唯诺应声,等徐寅三的怒火平熄点,他才说:“老大,袁友坚拿那东西来了,就在后门等着呢。” 徐寅三重重坐回沙发:“让他过来,小心点东西,别被谁发现端倪,否则我当场毙了他。” * 地下室高度出乎意料,钟冉坠地摔出响动,几个看守的就要拿刀干上,钟冉的手一伸一抓,毫不费力地解决他们。 四周水泥堆砌,像未装修的墙坯,顶灯间距长且黯,阴冷如人间地狱,还混杂浓烈刺鼻的死水腥味。 钟冉不敢高声喊叫,只一间间查看,其中某隔间并未收拾干净,墙角木架还挂着凝血红绳,似乎才腾空不久。 钟冉摸那绳上干涸的褐色,估摸这间房不久前关过谁,但是不是周君乔,她不敢确定。 钟冉用脚尖磨磨地面,猜测残留的大片红褐也是血渍,这间房关过的人,一定饱受折磨。 钟冉想起周君乔温柔和善的脸,不禁有点担心,若真是她,一个娇养长大的千金,怎能受得住这种酷刑? 钟冉努力平静心态,钻入隔壁房间。 这间房连灯都没有,只有门缝透来的走廊微光。光线柔弱,驱不了黑暗,钟冉勉强能看清陈设,却看不清细节,刚走半步便磕上矮凳。 她弯腰揉了揉腿,忽听见细碎呻.吟,下意识问道:“周君乔?” 呻.吟变大,那人似乎想说话,钟冉寻声往里走,隐约认出人形:“周君乔?” 周君乔长发遮脸,钟冉能闻到浓郁铁锈味,抬手轻拍她的脸:“周君乔,我是裴元易的朋友。” 手指似被黏液润湿,钟冉低头轻嗅。 是血的气息。 她咬咬下唇:“再坚持会儿,我带你出去,去医院,一定会好起来。” 钟冉用匕首劈断绳索,让周君乔的手搭她肩膀上,然后一脚踹开木门,拖着她走进长廊光下。 周君乔又发出怪声,钟冉转头,她也转头,两人视线对了正着。 钟冉的下肢顿时僵冷。 周君乔歪头,长发顺势下滑,半边脸血肉垂落,而另外半边,蠕虫爬满骷髅架子! 131、131 终有报(三) 走廊灯光貌似黯了三分, 阴冷地底水渍爬墙, 青苔在角落生根, 湿绿色层层浸透,如伸入别墅腐生的怪物。 而红色蠕虫, 是周君乔体内的怪物。 它们皮肤透明,体内灌满肉糜和鲜血。 它们钻破皮肉, 尾部倒刺将伤口勾大, 一节节拱起回落, 从另一侧皮肉啃光的眼窟窿钻入,钟冉能看清游离轨迹, 它们的轮廓在皮下凹凸。 钟冉胃部一阵抽.搐,喉咙紧得作呕,下意识抬手看,才发现刚才抹脸的黏液,竟是血和虫液的混合。 她几乎是本能地松手倒退, 周君乔重重落地,松垮穿着的外套散开, 白皙身体竟无一处好肉, 指头长短的蠕虫受惊般拱出皮肤,然后蜂蛹挤回。 钟冉嗫嚅嘴唇:“周、周君乔…” 周君乔抬头, 钟冉看见她眼珠瞪大, 牙齿咯吱咬响。 钟冉手指血液凝滞,蜷入掌心凉意瘆人。她直觉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转头要走, 却听一声是鬼非人的惨叫,将她震慑当场! 那声音…是撕裂喉咙后迸发的尖叫,苍老而充满疯狂。 叫声愈渐拔高,声线倏忽分成两条,像不同的嗓音同时嘶吼。 钟冉回头,周君乔嘴中黑气喷薄,一股分两股,又缠绕拧回一股,两张鬼脸同时冲她而来! 钟冉突然领悟。 普通鬼魂难以与她结合,但契约鬼容易。这是刘小蕊的魂魄携周君乔的怨灵,想并进她身体。 她还是着了徐寅三的道! 因为距离过短,钟冉应付不及,黑雾霎时融进了她体内! 发光金石凭空出现又砸落地面,她听见清脆啪嗒声,紧接着,就只剩自己喉咙的惊叫。 这不是她发出的,钟冉想,是与她合并的周君乔。 她仿佛看见周君乔困暗房,大浴缸满是干瘪发白的蠕虫,徐寅三 分卷阅读320 拍拍她的脸: “你以为,裴元易爱你?” “知道你耳朵怎么聋的吗?” “他为了庇护别人,故意误导他人,让你被视作目标,然后…替人受苦。” “他不爱你,他只是愧疚。” “这是夹他书里的照片,这个女人,叫钟冉。” “你恨他们…对吗?” …… “…啊─!啊──!!” 周君乔在浴缸中,发出与此时相同的惨叫,那是痛苦的闸口和无助的宣泄,在黑暗中撕裂心肺。 钟冉趴地上吼得喉咙又痒又痛,一双脚停在她身侧。 钟冉斜睨过去,宋今明下蹲,手捏夹她的脸:“小丫头,就是你坏我路线,搞得我这样落魄?要不是老大准我戴罪立功,兴不兴老子这条命就折你手里了。” 钟冉瞪他不得,身体似有无数蠕虫啃噬,她恨不能挠得浑身破溃,尖利指甲抓出皮屑血肉,双腿蹬地挣扎! 宋今明从她叫声之外分辨出有人接近,遂藏进暗室。 裴元易满身是血地来到走廊,不曾想看见这副情景。 他几乎认不出周君乔,她像个蛆虫蛀破的布娃娃,了无生气却表情狰狞。 裴元易犹豫半秒,立刻转向钟冉:“小冉!小冉!小冉你怎么回事?!” 钟冉说不出话,右手无比艰难地抬起,匕首握在掌中。 低烧的脑子乱哄哄,裴元易手忙脚乱将她揽起:“小冉!坚持会儿!我带你出去!” 钟冉腾空的左手推他一个踉跄,手背暴起青筋,一把攥住刀柄,然后拔.出。 裴元易瘫地上,自言自语:“…骨杀?” 刀柄掩藏的骨白刃暴露,钟冉来不及合拢刀鞘,徒手握紧金属刀刃端,试图将骨白刃扎进心脏! 裴元易摇头:“不不…这不能插.入心脏,你会出事,你会出事的!” 他爬着上前,钟冉依旧往胸口刺,但许久难近半寸。裴元易仔细观察,才发现她右手下拉,左手却上提,似乎是两只意识割裂的手,正彼此博弈。 怎么会这样? 裴元易心乱如麻,一时竟不知该帮谁,手停半空犹豫不决。 刀柄被两方力气扯得颤抖,鲜血顺刀刃滑落衣襟,蓝色衣料被染成大片深紫。 裴元易又往前爬几寸,却听身后脚步声起,来人奔跑着接近。 他转头,一道人影扑身而来,双手包裹钟冉的手,用力扎向她心脏! 裴元易看清那人眉头紧锁的侧脸,隐约有些熟悉:“你是…” 刀刃没入心脏,大股鬼影从体内逸出,钟冉停止了嘶吼,双腿静止不动,手指松懈,被卫舜握在手心:“冉冉…” 钟冉闭眼,裴元易双目圆睁:“…你在杀她?你杀她?!” 卫舜厉声怒喝:“滚你妈的!” 他话说得狠戾,手却在发抖,抽刀时,刀刃划在掌中,却疼得心口抽痛。他将钟冉抱入怀内,嘴唇贴上她鬓角:“我带你走。” 裴元易听见多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朱扛枪跑来:“阿舜!快点走!又来人了!” 卫舜瞥过裴元易扔地的枪:“会用吗?” 裴元易没能迅速作答,卫舜背起钟冉:“不会用就死这里,有感情没能力,最该死。” 他一手稳固钟冉,一手端起抢来的长.枪,裴元易终于有所反应,将角落里的周君乔也背走。 卫舜子弹上膛:“如果我们出不去,那就……一起死。” * 杜柯进书房,身后跟着袁友坚。袁友坚抱来薄毯包裹的玻璃瓶,脚步踏得极慢,徐寅三有点不耐烦:“过来!” 袁友坚加快步伐,杜柯关闭房门。 徐寅三抬下颌:“东西拿来了?” “拿来了。” “我看看。” 袁友坚手套未脱,双手捧上瓶身,徐寅三揭开薄毯,里头飘浮的人形肉团另他无比满意。玻璃瓶放回桌面,徐寅三说:“坐。” 袁友坚正打算去旁处落座,徐寅三指定方位:“就那里。” 袁友坚看看空无一物的地面,颦 分卷阅读321 眉:“坐地上?” 徐寅三挑眉,眼尾扬得更高:“怎么?有毛毯,席地而坐还委屈你了?” 袁友坚不反驳,乖乖盘腿坐下,徐寅三将那张清代黄梨花木交椅拖他面前,翘腿坐稳,俯身靠近:“黄姗呢?” 袁友坚答:“姗姐在楼下,说想散散心。” 徐寅三眼睛微眯,手搁他颊边:“这次,干得挺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手一搭接一搭拍他的脸,语气不像奖赏,倒像问责。 袁友坚没想好说辞,徐寅三加大力气,两字一次拍脸:“我知道,想要我的命,对吗?” 袁友坚头往后缩,徐寅三单手锢紧他脸颊,将他怼到眼前,另一只手顺势下摸,扯掉袁友坚的手套。 袁友坚本能挣扎,徐寅三扔开手套,狠狠拉起他手腕,眼珠盯他残缺的中指,复又转回:“你的东西,都是我教的,还没出于蓝,就想胜于蓝,当我蠢吗?” 袁友坚不说话,徐寅三几乎将下巴捏碎:“我知道你看得到,黄姗,你是想杀我吗?” 袁友坚右嘴角抿直,那是黄姗隐忍时常有的小动作,徐寅三手指略松懈,袁友坚趁机挣脱。 徐寅三又问:“明知道近我跟前不能带武器,你打算怎么杀我?” 袁友坚瞥向墙壁,那里架着柄夫差长矛,徐寅三恍然大悟:“哦~你想用那把矛杀我?不愧是我教出来的,活学活用,就地取材。” 徐寅三从怀中掏出柳木盒,大拇指一推,能听见其中蠢蠢欲动的虫蠕声。 他抬眼:“黄姗,你就这样喜欢他?”对着这张完全不同的脸,他仍能说辞暧.昧,“我知道,你怕我杀他,所以想先下手。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毕竟杀来杀去太血腥,我不喜欢血腥,我喜欢和平点。” 他凝视袁友坚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望见黄姗本人,“回来伺.候我,伺.候爽了,他的事,就此揭过。” 男女间的伺.候无外乎床笫,他眼底情绪流露,若黄姗真在此处,他能轻巧地剥除那层遮羞布。 一口唾沫吐来,徐寅三抹了把脸:“他妈的!”他一脚踹翻袁友坚,“有本事别拿死人身体挡枪,装什么贞洁烈妇,多少人玩过都不知道!” 袁友坚被踩脚下,肚子蜷缩,伸手去扒他的腿,徐寅三又踹:“动!还他妈动!” 袁友坚不动了,徐寅三揭开柳木盒:“还记得子午蛊蛊王吗?” 袁友坚瞪眼,徐寅三两指夹出黄色蛊虫,它头有长须,二十四足张牙舞爪,腹部黄绿色黏液坠落。 徐寅三说,“你知道这蛊虫多厉害,能蚕食别的蛊,反向追踪施蛊者。黄姗,你好好躲起来,让我刺激刺激,别那么快抓住你。” 说罢,袁友坚的脖颈被倒入蛊虫,蛊虫嘴一沾皮肤,注射毒液的大颚张开,狠狠咬合。 徐寅三挪脚,嫌恶地看他浑身抽搐,黄姗的蛊很快被剔干净,他变回死尸。 徐寅三说:“好好吃吧,这段日子都没吃饱饭。” 他懒得看恶心画面,背手打算离开,忽听身后玻璃炸裂,有人快步跑来。 来不及回头,徐寅三感受脖子一阵锐痛,腥味热流喷涌射出,四肢霎时冰冷! 他捂脖子转身,难以置信地指着袁友坚:“你…你…” 徐寅三跪倒,意识还在盘旋,能体验脚底碾压腹部的痛楚,但他连蜷缩的力气都没,只能睁大双眼,听袁友坚说:“你太自以为是了。” 他脚跟使劲碾,“我根本,就没给袁友坚下蛊,而是换了魂魄。” 他连皮带肉地扯出蛊王,狠狠摔地,“这并非被.操控的尸体,而是活人。” 徐寅三嘴唇张闭,声音细小:“…你是普通人,与死人换魂,根本活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体…也会废掉。” 笑容昙花一现,黄姗说:“我没打算回去。” 她掏出打火机,点燃地面尸油:“我与你,同归于尽。” 徐寅三笑了:“钟义…说我是赌徒心态…迟早会输…”意识在热浪中逐渐模糊,“我…输了,但他们…也赢不了…” 徐寅三手抓上她裤管,“我死了…太爷…会立刻知道,因为…我们徐家几个,都是…傀儡。我们的命…在他手…” 命在徐太爷手里,想要他死,他立刻会死,而徐太爷若死,他也会死。 这才是徐家 分卷阅读322 几人唯太爷是从的原因。 徐寅三话说不完,咽下最后一口气,黄姗拽走裤腿:“我只解决我的恩怨,别的,我管不了了。” 蛊虫被火烧灼,软趴趴的身体翻滚弯曲,最终成了焦炭。 黄姗去窗旁,隔着玻璃映照的火海,遥望苍茫月色。 她摸入衣兜,戒指静躺掌心,与月亮一样惨白,但多了丝火光跳跃。 她握紧戒指,蓦然长叹一声。 她可以是奸细,可以是情.妇…她演过很多角色,最后陷在妻子的角色里走不出。 这是生命的谢幕,她只是可惜,用不了真实模样,在火焚的舞台中,对不再回头的观众,道一次,永别。 * 大朱没由来恍惚半秒,流弹顺衣袖划破,卫舜将他抵开:“大朱!” 大朱回神,卫舜指点他:“左边!” 指尖掰动保险,又几发子弹上膛,卫舜单手扫射,血气顿时扑满空间。 裴元易在他们后方开枪,一发发打得极慢,但好歹命中率高了许多。 卫舜弹匣耗尽,从尸体捞来新枪,听声辨位,下手又快又狠,前方一排围攻者纷纷伏倒。 他压抑着喘.息,脖子忽然收紧,钟冉的胳膊似乎动了动,这让他分外惊喜:“冉冉?” 子弹破空而至,卫舜忙转身,以手护她胳膊,手背被擦伤,火辣辣的刺疼直钻心。 卫舜靠近大朱:“他们人太多,我们去隔间,用墙壁掩护,看准了再动,不能在走廊久留!” 大朱应声,卫舜怕伤及钟冉,只能倒着走路开枪。弹壳如雨,密集盖向地面,钟冉就在哗啦啦坠地声里又动胳膊。 卫舜枪端得手臂酸胀痛,几发差点失准,惊得他满背冷汗。 他退入房间,裴元易退得太急,差点后仰摔倒,大朱堪堪托住下坠的周君乔,手被什么濡湿,就着走廊灯光一看,惊得气都喘不均。 他手指周君乔:“她…她…” 卫舜又崩一枪:“别慌神!先活着再说!” 大朱浑身都开始不得劲,感觉世界变得奇奇怪怪,下意识往里头又退半步,耳边突然听到响声。 怎么会有别人? 大朱回头,隐约见一抹人影站在角落。人影手部抬动,黑暗中陡冒出两张鬼脸,双身拧成股麻花,朝卫舜方向扑去! 大朱扯嗓子:“卫舜!” 卫舜循声转向,正对上飞来的惨白鬼脸,速度之快,眨眼便已袭上面门! 卫舜手指扣枪,鬼影在与他一掌距离处,停了下来。 卫舜眼珠偏转,钟冉不知何时抬头,脖颈的指南针凭空竖起,五指也冲鬼魂张开。 指南针飞速旋转,她指尖阴气迸发,黑瞳挤满眼球:“从来…只有我.操控鬼魂的份,而不是…由你们…控制…我!” 她五指收紧,鬼魂怪叫着回扑,将藏于暗处的宋今明缠倒! 132、132 劫后 宋今明重重摔倒, 魂魄受鬼侵扰, 大脑被迫停运, 下肢因痛苦而扭动,鞋跟将地表干涸的血磨出条条刮痕, 手指拼命抠地,发出刺耳锐响。 钟冉凭空抓取, 拧成一股的鬼影分成两道, 一道收回钟冉手中, 另一道钻进周君乔体内。 裴元易被冲得脚下趔趄,他稳住身形, 反手托托周君乔:“乔乔?” 周君乔仍昏睡,但指尖略有动弹。 房外枪声渐小,端枪杀入的人缓缓靠近,钟冉拍卫舜肩膀:“放我下来。” 不等卫舜松手,她自行探脚落地:“跟我走。” 卫舜依旧扣着扳机, 钟冉跨出房门,手指起落间, 黑影如网罩去众人头顶。众人不断开火, 银白火花擦过黑网,点亮巴掌大的天地, 其间形态各异的死人脸, 惊得他们尖叫连连。 黑网越收越拢,将其手脚包裹,枪口再难以动弹, 只剩嘴巴能求饶。 大朱世界观崩塌,半吊着口气支撑他嗓子发声:“你…你不是人?”这话听起来像骂人,但模样比被人骂了还委屈,“我…我还在人间活着?” 卫舜敲他一枪杆:“胡说八道啥?我们都还活着。” 大朱兀自怀疑,卫舜指宋今明:“是他害的你?” 分卷阅读323 钟冉摇头:“他不是主谋,徐寅三才是。” 卫舜点头:“哦。”他干脆利落地开枪,射穿心脏,宋今明没来得及吭声便没了呼吸。 他忿忿收枪,“就当便宜他了。” 裴元易提醒他们:“我们得去找徐寅三了,徐寅三等着收割结果,肯定不会离开,应该还在自己书房。” 卫舜和大朱各扛两把枪,甫一上楼,便透过窗户看见半边天空红染,黑夜里极其扎眼。 裴元易指向亮处:“那是徐寅三的书房?!” 他推门跑入草坪,脚下伏倒的伤者众多,挤得他无处落脚,仅能踮脚踩在池塘边张望。 钟冉靠近时,他转头:“那栋楼都烧干净了,不知道徐寅三是跑了还是死了,你的蛊虫…” 钟冉扒下眼皮:“已经没事了,我感觉得到。” 卫舜凑近她仔细观察,不放心又去扒另一边,左右反复确认后,他终于松了口气:“你…你…”他拂开额前乱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高兴…” 他上身无措地转来转去,最后面对钟冉,将她紧紧搂住:“好极了…好极了…” 裴元易也舒出长气,看卫舜能直白地表达激动,他默默退远了些:“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小冉,我走了啊。” 钟冉早忘记裴元易关于生死的承诺,只剩劫后余生的欣喜,语气也柔和许多:“你要走了?” 裴元易垂眼,阖上眼里潋滟的池光:“嗯,我带周君乔一起离开。” 钟冉迟疑:“可她…这个样子,还有得治吗?” 裴元易捡空隙落脚,声音逐渐飘远:“我会有办法的…”他停在屋门前,转身,“好好照顾自己,努力活着。” 钟冉与他对视,想起母亲说过关于存命人的结局,突然多了份心照不宣:“我知道。” 钟冉目送他进屋,揽起毫无知觉的周君乔,卫舜的手按上她肩膀:“走吧。” 大朱扔下枪,仰头望望月亮,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场火,烧得可真漂亮。” * 钟冉带他们回自己家中,手指敲敲其中一扇房门:“这是钟义和我婶婶的房间,里面有他的衣服,你要是想换洗,可以随便拿来穿。” 卫舜问她:“你去干嘛?” 钟冉拐入自己卧室:“拿衣服洗个澡。” 卧室蒸汽升腾,钟冉双手抱膝坐浴缸里,长发在水面沉浮。她捞起一簇,细细捋掉血渍后,矮身沉水,感受到背部擦伤的刺痛,又从水面脱出。 一阵叮咚坠响,浴缸边沿漫出水帘,落在瓷砖汇集成洼。 钟冉双手顺颅顶后抹,睫毛水滴连连,她几番深长呼吸,眼睛缓缓睁开。 浴室门被敲响,钟冉扬声:“谁?” “我,给你买了点药膏。” 钟冉犹豫片刻,重新抱膝坐好:“进来吧,门没锁。” 卫舜穿了件灰蓝单衣,一手端棉签酒精,一手拉开浴帘,隔着霭霭雾气:“洗好了吗?” 钟冉脸色薰得发红,仰面与他对视:“快好了。”她头低下去,眼睛盯水面,“你先把帘子合上,等会儿我裹浴巾出来。” 卫舜蹲在浴缸旁:“我看看你手指的伤。” 钟冉递来右手,卫舜端详她翘起的指甲,里头凝了血,是十指连心的痛。 蒸汽润湿双眼,卫舜柔声问:“疼吗?” 钟冉摇头:“不疼了。” 余光瞥过背部,卫舜看见斑驳血痕,她不疼,他的心倒又疼了三分:“这也不疼了吗?” 钟冉以梨涡微笑:“会好的。” 指腹在伤痕边缘抚过,指温冰凉,触碰泡热的皮肤,钟冉脚趾陡然绷紧,转眼正对卫舜认真的眼神:“我看着很疼。” 他低头,轻吻在肩下,然后抬头。钟冉捧起他的脸,倏忽双唇压来,带着少有的索取和急躁,在唇端努力倾注感情。 卫舜挺直脊背,手指穿过她湿润的秀发,停留于后颈,将钟冉按得更近些。 钟冉本就被泡得呼吸浊重,此时更喘不上气,轻轻推开卫舜,一双氤氲的眼睛对他轻巧眨动。 卫舜双手下滑,陡然搂上纤腰,比她更重更急地吻来。 她就像滑 分卷阅读324 腻的妖精,一个惑人而不自知的妖精,用声音和柔软,诱他深入,诱他沉沦,抱他通往只有彼此的境地。 * 钟冉裹好浴巾坐小木凳上,卫舜拿酒精仔细沾拭伤口,她咝咝几声,肩胛骨拢了拢:“其实不涂它也很快会好的。” 卫舜板脸:“乖乖坐好,我可不想又带你去打消炎针。” 钟冉皱鼻子:“刚才还情话连篇的,一下子就变脸,真不好伺.候。” 卫舜拿棉签敲她脑袋:“谁伺.候谁呢?”他扔了棉签起身,“我先出去,你穿好衣服回房睡觉,这几天太累,多休息,我不打扰了。” 大朱睡主卧,他估摸大朱有很多情绪要消化,便去书房打地铺。身下就垫一层绒毯,后背硌得慌,躺上去颇不自在。 书房门被推开,卫舜抬脖子张望,钟冉趿着棉拖,悄咪.咪踮脚靠近,然后脱鞋从床尾爬来。 卫舜拿被子蒙她的头,钟冉哎呀呀嚷几声,卫舜哄笑:“喂,你矜持点行不,大半夜还来投怀送抱啊?” 钟冉闷被窝里头,瓮声瓮气地答:“我怕你睡不舒服。” 卫舜拉下被子,露出钟冉委委屈屈的脸,他两手拽被子,将她一把拽近,狠狠啃她脸颊。钟冉又哎呀叫唤,卫舜调笑:“我以为你做好了再度献身的觉悟。” 钟冉推他远点:“我是正正经经让你来陪我睡觉的,没你我睡不踏实。” 卫舜凝视她许久,裹被子将她打横抱起:“回你房里睡,这里你睡也不舒服。” 钟冉窝他怀里,闻着熟悉的气息,突然感觉安心,手搂紧他脖子:“卫舜,我特别特别想你。” 卫舜没应和,而是将她稳当当放床上,手刮过她鼻梁:“我知道。” “那你想我吗?” 她用小女孩撒娇的语气问人,头还煞有介事地蹭他胳膊,眼皮掀得老高,巴巴望他。 卫舜凑近,鼻尖在她鼻梁处来回摩.挲,钟冉睫毛轻.颤,与他目光交汇,听他低声说:“再撒娇我听听。” 钟冉瘪嘴:“不撒了,撒娇很费脸皮的,我刚才这么厚,现在就这么薄。” 她两指指腹紧贴,卫舜平躺她腿上,轻叹口气:“…冉冉,以后…我只有你了。” 钟冉不知他何来这种感悟:“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卫舜睁眼看她:“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 钟冉嘴巴裂出大大的“啊”,心道:还能这么狗血吗? 钟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俯身,长发从肩头滑落,发梢抚过卫舜眼角。卫舜抬手盖住她双眼,钟冉想扒开,但触及他指间僵意,犹豫半秒后,不再动弹。 卫舜嗓音又低又闷,带点被抛弃的委屈:“前些时我想,什么叫世事无常。你说好端端的,怎么我就成了…养子?” 钟冉小声问:“你确定吗?” 卫舜心道,其实比养子更惨,养子好歹是人生父母养,他却连人都不一定是。 但卫舜没说,微挪开手,就对上钟冉关切的眼神,他屈指点她额头:“放心吧,我没事。” 钟冉发出短暂感叹,两指戳自己脸蛋,向上推弯嘴角:“这样有没有好点?” 卫舜挑眉,钟冉扒开八颗白牙,言辞含糊地说:“这样呢?” 卫舜躬身,浮若光影地轻掠她唇畔:“还是这样好点。” 钟冉捧他的脸又亲了亲:“那有没有更好一点?” 卫舜揉她脸蛋:“你不想睡觉了是吧?” 钟冉赶紧缩进被窝,头也蒙上,慢慢掀起点缝,偷偷瞧卫舜。卫舜胳膊撑头侧躺,轻拍她后背:“快睡。” 钟冉老实闭眼,原想等卫舜困倦,她再挑弄一番,哪知卫舜拍得太舒服,她渐渐真生睡意,呼吸变得匀长。 卫舜停止拍动,指尖划她睫毛:“唉,叫你睡还真睡啊?以为你多担心,原来就是个嘴上赵括,白感动了。” 话里虽显责怪,但见她睡得这样舒服,他的心蓦然柔软,忍不住埋头,在她眉尾留下余温。 卫舜下床去客厅,纸杯灌满凉水,在窗边静立片刻,忽然瞥见楼底有人走动。 那人头裹薄毯,将脸遮得密不透风,一手包毛毯一手抱瓶子,路灯折得瓶身发亮。他抬头,正碰见卫舜,隔空冲他招了招手。 卫舜捏瘪纸杯:“裴元易 分卷阅读325 ?” 133、133 西南(一) 街口灯光昏黄, 卫舜捧来几瓶罐装啤酒, 递给坐马路牙子的裴元易, 裴元易斜眼看酒瓶:“你故意欺负我喝不了酒?” 他掀开半边毛毯,脸上到处是虫蛀的窟窿, 窟窿密集往下,自脖颈伸入衣领:“我这里头都吃空了。” 卫舜有点意外:“你这是把那女人的…东西, 都揽自己身上了?” 裴元易低头笑, 扯着嘴角血洞, 皮肉挤成小丘:“这是徐寅三给我的惩罚,这尸虫唯一的解决方法, 就是转移到别人身上。” 他看看自己的手,翻来覆去,能感受到东西在里头蠕动。 卫舜问他:“你会死吗?” 裴元易又笑:“你这话问得不对,应该问我能不能活。” 卫舜撬开拉环,猛灌一口, 手背擦擦嘴:“能活吗?” “能。”裴元易说,“别人不能, 但我能, 跟着徐寅三这些年,阴邪东西我见了不少, 该会的我都会。换了别人必死无疑, 但是我,勉强能当个行尸走肉。” 卫舜瞟过他坑坑洼洼的脸,转头看飞驰的夜路车。车灯一闪而过, 留下发光亮弧,像浮在时光里的尘灰吊子,虚飘飘,半点地气不沾,便化没了影。 他又问:“值得吗?” 裴元易捏着不开封的啤酒罐:“如果是钟冉,你会照做吗?” 卫舜愣了愣,不及回答,裴元易继续说:“你若不会,我会。” 卫舜笑着摇头,啤酒罐碰上他的,“叮”一响,代替笑声:“这话你别说给她听,她耳根其实很软,我怕一感动,跟你跑了。” 裴元易晃晃瓶身:“放心吧,她很爱你,她不会。” 卫舜无言地咂了两口,裴元易补充:“相对的,钟冉要是提前离开,你会比我更难过。” 卫舜从瓶口抬眼:“什么意思?” 裴元易没料他是毫不知情的态度,想想又理解钟冉会对他隐瞒,摇头说:“没什么意思,只是前路多舛,徐家太爷肯定会追查上门,到时又是场恶战。” 卫舜皱眉,他隐隐能感觉事情还有发展,但往后他并无头绪,如今提起,他倒真心有点担忧。 卫舜喝光一瓶又开一瓶,酒气熏红脸,他才说:“钟冉要真有什么,我大概…很难活下去。” 他话锋一转,“不过要是我出事,她指不定能活得挺好,到那时,你要是敢找她,我做鬼都饶不了你。” 卫舜两指拎酒罐,竖起食指朝裴元易,“骗过她的男人,我一个都不放心。” 裴元易略显惊讶:“你知道我对她…” 卫舜嗤笑:“我也是男人,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眼神和动作如何,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况且她喜欢过你,你是我的重点观察对象。” 裴元易偏头苦笑,拿满罐撞他振荡的半罐: “敬情敌。” “…敬情敌。” 卫舜一口气干完,裴元易说:“钟冉人很好,善良又坚韧,我羡慕你。” 他鼻尖喷出绵长白汽,“你说得对,有感情没能力,就是害人。怪我太懦弱,她们我谁都救不了,又无法正面和养父对抗…” 他仰头看月亮,“如果我不选择逃避现实,而是一开始就学好本事,蛰伏在他身边,也许…” 没什么也许可言,裴元易很清楚,做假设不过是为失败寻找托辞,毫无意义。 彼此沉默片刻,夜风吹倒了空罐,卫舜扶起,用眼神示意裴元易:“那是什么?” 裴元易挪开身子,玻璃瓶装载的肉.色圆团十分熟悉,卫舜下意识嘀咕:“鬼胎?” 裴元易看向他:“你认识?” 卫舜点头:“盗走徐寅三鬼胎的人,就是我爸。” 裴元易嘴唇大张,很快又闭上,缓缓说:“原来如此,原来你爸就是杨尧,真没想到…” 卫舜迟疑,无意识捏皱酒罐:“问你个问题,鬼胎会变成人吗?” “什么?” 卫舜竭力形容:“就是,鬼胎会不会托生?会不会成为婴儿生下来?” 裴元易沉吟:“…你说的情况是可能的,因为鬼胎本就该放在阴气极重的地方,比如这个,”他拍拍玻璃瓶身,“是鬼胎被盗走 分卷阅读326 后,徐寅三重新炼来的胚胎。因为存命人难找,普通人太慢,他努力许久,连轮廓都炼不出。” 他看回卫舜,“这东西是放在地底供养的,若沾阳气太久,极有可能托生。” 他絮絮叨叨讲述许多,蓦然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舜难以启齿,一句话卡顿许久:“我就是托生的鬼胎。” 裴元易惊直了双眼:“你、你竟然…” 他起身沿盲道徘徊,一掌将蠢蠢欲动的尸虫按回皮下,隐忍挠心之痛数秒,他才有力气说话:“你得杀了太爷。”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不知道。”裴元易说,“鬼胎是太爷用来续命的邪术,早从1970年开始,他就着手这件事。炼鬼胎,需要以自身血肉分别为核,血为阴,结阴胎;肉为阳,结阳胎…” 裴元易上打量他,“如果你不是女扮男装,那便是阳胎。鬼胎要在他八十一岁前结成,八十一是双九岁数,是半寿,更是大转折,他会在寿诞时完成续命。” 裴元易坐回卫舜身侧,“一旦续命开始,鬼胎都会有所感应,恐怕…你命难保。” 卫舜嘴唇微动,怔愣许久,才机械地问道:“那他,多大了?” “八十。”裴元易一字一顿,“今年会满八十一,所以徐寅三才如此疯狂地找存命人。” 卫舜竟不知该做何表情,肌肉都被冷风凝结:“…糟老头子还活挺长,真是祸害遗千年。” 跑车驰过马路,晃来一片虚焦影,灰白直溜,像沾了汽油味的孤鬼,虚虚实实,叫人心神恍惚。 卫舜屈指弹倒空瓶,听它砰砰几声,有了点活着的实感:“告诉我,徐家还有什么秘密?”他抬头,“徐太爷到底是谁?” 虫似乎蛀上声带,裴元易捏喉结猛咳,发出烟囱滚一遭的沙哑嗓音:“他的名字,我从前听过,但许久不曾提及,有点忘了…好像是,徐什么磊?” 他难受地抓喉咙,卫舜撬开铝罐:“喏。” 裴元易皱巴着脸望他,卫舜递近些:“就当酒精杀虫吧。” 裴元易叹气似的干笑,接来啤酒猛灌,血洞溢出酒水,周遭皮肉变得湿亮:“…好像是徐关磊,我从未见过。 他和徐子首在北,徐子首该有五六十,但长得十分年轻,我曾见过一次,大概三四十的模样。” 名字似有点耳熟,卫舜啤酒端至嘴边,却迟迟不喝,琢磨数秒:“那他们的窝点在哪儿?” 裴元易回忆:“他们的窝点遍布各地,但常去的地方是岐山。” “岐山?” “对。”裴元易指北,“陕西岐山。” “岐山指意很多,你说的是县城还是山脉?” “山脉,千山余脉,具体方位我目前也不太清楚。” 卫舜嘀咕到:“怎么都爱藏深山老林?” 裴元易摊手:“他们跟徐寅三一样,基本不会自己出面,由一个叫孙宝苏的对外交易。东北由吴、佟两家分据,华北势力颇杂,西北是孙家地盘,姓孙的背后正是徐太爷。” “孙宝苏?你名字没记错?” 裴元易闻言再回想确认一次,摇头:“没错。” 卫舜不住点头:“对,这就对了…孙宝苏跟蒋爷有过生意往来,但前些年因为一批货闹翻了。我曾在蒋爷手下,听他骂过:‘姓孙的怕不是徐家龟孙’,那时我不了解,如今想来,蒋爷指的便是徐太爷。” 裴元易诧异:“你竟和华北那群势力有牵扯?你到底什么背景?” 卫舜摆摆手:“年轻不懂事,跟人混过,蒋爷如今往西南发展,届时定会吞并徐寅三的残余势力,说不准,南方要改姓了。” 两人同时没了话题,裴元易喝光啤酒,从衣内兜掏出本巴掌大的册子:“这个,你交给钟冉。” 卫舜随意翻看几页:“这就是徐寅三那本册子?” 裴元易微一颔首:“你知道的不少,那应该知道,钟冉的册子是假的,这本才是真册子,但依旧不全,尤其是关于存命人的部分。” 提及这个词,卫舜翻回封面。扉页绘制了黑色圆圈,将一半区域囊入,中央像画了条长尾巴鱼。 卫舜手指旁挪,圈边沿又以小圆标注,内部填了根线条,像扭曲的7,又像未勾完的‘己’。 他问裴元 分卷阅读327 易:“这画的都是啥?” 裴元易先指中央:“这是金文的‘鬼’,”他指尖挪动,“这是金文的‘尸’。这幅图便是关于炼鬼胎的方法,尸体以特定方位摆放,中央逐渐凝成鬼胎。” 又是金文? 卫舜狐疑:“这和那把双头匕首有关联吗?” 裴元易想起钟冉刺向胸口的刀:“骨杀?有,有关联。”他演示一番,“那把匕首是双头刃,我们称为骨杀,因为…它是用存命人的小臂削成的。” 卫舜盯他划过胳膊的手,缓缓抬眼:“不仅要命,连全尸都不留?” 裴元易深呼吸:“不把生命当数的人…会给谁慈悲?” 卫舜合上册子:“谢谢你,这个我会转交给钟冉。” 裴元易食指竖于唇边:“别告诉她这是我给的,就当我没来过,更别提及我的变化。” 他起身,卫舜问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裴元易弯腰,拎起空罐啤酒:“救乔乔之前,我答应过小冉一件事,还没完成。”他举铝罐隔空碰杯,“多谢你的啤酒,祝你们…顺利。” 如此简短的一句“白头偕老”,他却说不出口,重新拢起毛毯,将酒瓶抛入垃圾桶。 铝罐“哐啷”撞响,余音短暂,很快湮没在滚滚车轮声中。 * 冬日的阳光干燥温柔,钟冉侧身,嗅到略带酒气的暖香,眼睛还没睁,手顺气息勾上旁人脖子:“…竟然大早上喝酒……” 她猛然睁眼,“你不会没睡吧?” 卫舜背光,轮廓镀上朝阳的暖意,右手伸来,透光的指腹能看清皮肤纹路,错综交.缠,与她鬓角厮磨。 钟冉被挠得发痒,缩脖子蹭蹭他的手,像只毛绒绒的奶狗。 懒意上头,她慵倦地抻直四肢,卫舜拿长发拂她脖子,钟冉忍不住咯咯笑:“哎!你好讨人嫌,酒鬼!” 卫舜拥她静坐一会儿,钟冉捏他手指玩:“为什么不睡觉跑去喝酒啊?是和大朱吗?” 卫舜收拢五指,将她乱动的手钳制:“是啊,你也知道黄姗的事,我昨晚就陪他喝了一点。” 钟冉蓦然沉默:“他挺可怜的。” “谁?” “他俩,”钟冉补充,“都挺可怜的。” 卫舜又陪她静躺许久,直到钟冉辗转想起床,他才从床头递来本册子:“这是姗姐让我给你的。” 钟冉皱眉:“这是…”她翻阅片刻,“确实与我以前看到的不同,原来真册子是这样写的…徐寅三这老东西,挺有搞邪.教的天赋。” 她认真同记忆中的内容比照,卫舜拢起她下垂的长发:“冉冉,有些事我得让你知道,尤其是关于我身世的部分。” 134、134 西南(二) 钟冉面向他, 疑惑地歪了脑袋:“你…不是昨晚跟我说过吗?喝断片了?” 卫舜摇头:“先前怕你惦念, 没告诉你, 现在不能瞒你,得把事情摊开了说。” 除去裴元易, 卫舜将所有一五一十地向钟冉陈述,起初她还能强自平静地听, 等卫舜提及徐太爷与他的生死关系, 她脸色终于变了几变。 钟冉飞速眨眼, 仿佛能缓解情绪:“哦…哦…”她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有点饿, 我去吃点东西…” 她挪动身子,卫舜一把将她拉入怀里,轻轻掰正她的脸。 钟冉垂眼不吭声,卫舜拇指抚过睫毛:“睁眼看我。” 钟冉眉头颦蹙,嘴角轻微耷拉, 慢慢掀起眼皮,能看清她发红的眼圈。 卫舜温柔一笑:“冉冉,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过或者担心, 是想以积极的方式去面对。无论发生什么,两个人比一个人好, 我不想以欺骗的方式让你获得短暂的心安, 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坚强地在我身边。” 听他这么说,钟冉这要落不落的眼泪倒是没了出现的理由, 委屈回复:“你都把我吹成这样了,我哪还敢说不。” 卫舜揉她脸蛋,把五官挤出褶皱:“谁叫你这么好讲道理。” 钟冉没好气地挣脱:“我要吃早饭,你不许跟过来。” 她趿拉拖鞋小跑开,卫舜走进客厅,目光追随她去饭厅的背影,大朱自卧室探脑袋:“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对啊。” 分卷阅读328 卫舜叹了口气:“随她去吧,人又不是铁打的,总得留点时间消化。” 大朱:“哈?她吃夜宵没消化?” 卫舜无奈地瞥他一眼,换了话题:“今天我开车回趟沣木,要不要一起走?” 大朱联想起许多往事,嗓音闷闷的:“车是我开来的,你还没付报酬,就当顺风车车费了,我懒得花冤枉钱。” 卫舜拖长字音:“行──当给你报酬了。” * 饭厅空荡荡,冰箱也空荡荡,只有昨晚在楼下买来的面包。钟冉细细掰碎面包,掰完也吃不进一口,碎屑都落掌心,被她拂掌送进垃圾桶。 塑料包装喀啦啦地响,钟冉听得心烦,团了包装又要往桶里塞,忽然间,指南针似乎起了感应。 钟冉拉出它,指针嘀嗒转动,最终停在垃圾桶旁。 钟冉赶紧合拢窗帘,阳光大半被隔绝,一抹蹲地的鬼影随光线黯淡而逐渐清晰。 钟冉指他:“你…?” 瘦叽叽的小爪子扒拉桶框,蜡黄脸蛋陷入骨头,小男孩舔舔嘴唇,看样子受饿许久,成了饿死鬼,细指点点桶里的面包:“它好吃吗?” * 行李没什么收拾的,钟冉挎个大包就下楼,卫舜塞进后备箱,哐一声合上:“还有缺的吗?” 钟冉摇头:“没了。” 卫舜看看手表:“现在是九点,要不中饭咱晚点吃?晚上应该能到沣木。” 钟冉提议:“那在汆文吃吧,路程不算长,一两点就能到,我有事要办。” 说罢,她拉起指南针,卫舜了然:“好,那就在汆文落脚,到时你办事,我正好给蒋爷联系,看看他何时有空。” * 近二月的天气,山区云蒸雾绕,玻璃窗凝了层水汽,风景变得模糊不清。 雨刷抹干窗面,卫舜遥望国道遗址,蓦然回忆起张师傅那口烟熏的黄牙,说话时嘴缝裂得很大。 还有短发的钟冉,冷脸戴帽子,不搭理何天,更对他多有提防。 谁曾想时隔几年,最陌生的人成了最亲近的人,遥想往事,能露出怀念而释然的笑。 大朱看不到两人的眼神交流,就感觉身旁冷飕飕,但窗户是关的,暖气是开的,衣服也好好合着,没道理跟挨冰块坐一样。 大朱牙关颤巍巍,冷不防转了道山弯后,他拉把手固定自己,等车开入镇子停好,他推门下车:“我怀疑座位底下搁了冷风机,就对我那浑身吹,吹得我鸡皮疙瘩直垮。” 钟冉笑眯眯回应,趁大朱离开,她大半个身子钻进车内:“不许恶作剧,不许吓唬叔叔,他跟我可不一样。” 钟冉对男孩张牙舞爪,皱鼻子龇牙:“哈…再这么做我就像那些恶鬼一样吓唬你。” 男孩怯生生指卫舜:“那那个叔叔呢?” 卫舜抽掉车钥匙,目光探来,钟冉转转眼珠:“他可以,他心脏很好。” 男孩有样学样,伸爪子探脖子给他:“哈~” 他头发在废墟蹭了满头灰,脏兮兮又狼狈,十指像抠土许久,嵌了混血的泥,手腕红绳也褪却颜色,剩双眼睛尚且亮堂,瞪起来像只小狐狸。 卫舜转向钟冉,钟冉伸手屈指:“哈~” 卫舜给他俩一人一记暴栗:“长本事了是吧?吓唬我?爷爷我是吓别人长大的。” 男孩被敲脑袋,头缩钟冉身后,钟冉做样子又吓卫舜,宽慰他:“别怕,那叔叔就爱凶巴巴的,但他人不坏。” 男孩竖起小爪子,无声对他屈屈手指,卫舜以手为枪:“砰…”男孩耸肩,偷偷躲钟冉身后笑。 大朱扬声喊:“你俩磨蹭什么呢?快下车吃饭了!” 钟冉应声下车,卫舜与她默契地落后大朱几步:“那小鬼也是跟你结契的?” 钟冉点头,卫舜惋惜到:“这么点小,看起来也就五六岁,死之前该有多难过,才盘旋至今不愿离开。” 钟冉眼神黯淡:“他是个留守儿童,爸爸妈妈常年不在家。出事前那晚,他爸爸给他打电话,说要买奥特曼书包给他,他惦记很久,直到死去。” 她叹了口气,“他又饥又渴撑了四五天,我体会过这种感觉,很难受。” 卫舜闻言拉过她的手:“走,咱吃点热乎的。” 分卷阅读329 钟冉朝他眨眼:“果然还是卖惨对你有效。” 卫舜刮她鼻梁:“欠揍。” * 大朱近些时胃口不好,吃饭不香,肉眼可见地凹了脸颊,原本学落魄艺术家修剪的胡茬,现在没添文艺,倒是将落魄贯彻不少。 卫舜提议让他先回车里头歇息,他也不拒绝,拿车钥匙自行离开。 山里没太阳,男孩裹了件卫舜的外套,戴起大帽子将脸遮严实,旁人怎么也没法看出他是个全无生气的死人。 钟冉蹲下问他:“你真的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住哪儿吗?” 男孩摇头:“这里鬼好多,都觉得我小,爱吓唬我,我不敢回去,也不敢找妈妈。” 钟冉朝远处张望,群山仿佛近在眼前,颗颗树木清晰可辨。山脚长街张灯结彩,年关将至氛围浓烈,几个小孩拿摔炮噼里啪啦地砸,踩着新鞋欢乐跑过。 男孩搓搓掌心污渍:“妈妈会不会嫌我脏?她不喜欢不讲干净的小孩。” 钟冉点他鼻子:“每个人都是脏兮兮地来到这个世界,但每个妈妈都恨不得立刻抱着亲亲他,你妈妈也一样,她不会嫌弃你的。” 男孩抬头朝卫舜求证,卫舜连忙应和:“是真的,我弟出生时比你还脏,我嫌弃,但他妈没嫌弃。” 男孩面容松动,郑重地点点头,钟冉起身同卫舜商量:“要不我们去问问名字,小地方,若是本地住户,应该互相认识。” 卫舜表示赞同,一个牵女孩的妇人从道旁经过。 女孩不过三四岁,长辫子扎头花,风吹得纱花原地飞舞,小棉袄干干净净,漆皮绒靴锃亮发光。 妇人竖食指对她交待什么,女孩的头一点一点,甩得辫子窜来窜去。 男孩从帽沿处偷看他们,等两人踏进一家饭馆,他才拉拉钟冉的袖子:“那是我妈妈。” * 三人进门,过了饭点的餐馆客流冷清,年轻伙计热情招呼他们:“来吃饭的吗?” 钟冉摇头:“我来找你们老板。”年轻人琢磨一番:“熟人?什么名字?” 牵钟冉的小手紧了紧,钟冉回答:“不是熟人,但算故人。” 年轻人有点犹豫,楼上下来个中年男人,头发剃成短茬,反复刮过的人中泛一层沧桑的青黑,见几人杵在门口,他忙问道:“有事?” 年轻人说:“老板,他们来找你的。” 中年人打量两人,目光在矮小身形上停留,奇怪于他不合身的外套,沉吟片刻又问钟冉:“我不太记得你们…嗯…你叫什么?” 钟冉瞟过年轻人,斟酌回到:“您还记得…祝长龄吗?祝福的祝,年龄的龄。” 年轻人扬高声线:“老板,跟您一个姓诶!” 祝老板渐渐表情失态。 * 钟冉与小长龄坐进包间,祝老板关紧门,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不定:“怎么突然提我儿子?你到底是谁?” 钟冉对长龄俯身,轻言细语:“把帽子摘下吧。” 小长龄慢慢摘了兜帽,露出一张胆怯期待的脸:“爸爸。” 祝老板眉间逐渐聚起小峰,不住摇头:“不…不…这不可能…长龄、长龄已经死了,他尸体…是我亲自监督下葬的,这…” 他手指长龄,急促喘.息,“再说了,若长龄还活着,那也该有十六岁了,不可能只这么点大!” 钟冉淡淡开口:“谁告诉你,他还活着呢?” 她摸长龄的脑袋,“祝老板,您看清楚了,他是死人。” 祝老板怔怔望了许久,他不敢信,那张存在于永不敢翻的相册里、笑容天真的脸,竟在死去十年后,再度现身。 他还是摇头,仿佛能甩开这似梦非梦的场景,如此挣扎多时,他终于稳住身形,泪水盈于眼眶:“长…长龄啊……” 他捂脸哭喊出声:“长龄啊!” 小长龄看爸爸哭成这样,边流泪边不解:“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钟冉平静地摇头:“这是你的执念,你没错,是它的错。”她指指头顶,“于天地而言,万物皆平等,无所谓贫富生死,故而冷酷得近乎无情。” 小长龄听不明白,但还是跳下板凳,去拉祝老板衣角:“爸爸,我就来看你一眼,看完我就走,你 分卷阅读330 别哭了,好不好?” 祝老板视线模糊,使劲地揉去眼泪,看清他面黄肌瘦的脸,突然悲从中来,哭腔几乎拉出天际。 钟冉亲自去劝慰:“祝老板,生死别离不过幕间曲,我只是为了全长龄一个心愿,如果让您伤心,我很抱歉。” 祝老板摆手:“不…”他收敛哭腔,“当年,我和妻子在外地,都没来得及和长龄道别,你拔了我心头一根刺,谢谢你。只是…长龄是否还能留在我们身边?” 钟冉轻叹一声,摇头:“抱歉。” 祝老板理解:“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死去的人总是要转世,我只希望…长龄下辈子能生个有钱人家,至少…父母都在身边。” 他抱住长龄,“长龄,爸爸爱你,爸爸一直都想你。” 长龄小声说:“我以后还想见到爸爸。” 祝老板只手抹去余泪,又给长龄擦眼睛:“以后有缘分,会再见你的。” 他看回钟冉,“只是这件事,别让石芸知道,她好不容易因为妹妹走出悲伤,如今又见长龄离去,我怕她会更难过。” 钟冉须臾迟疑:“好。” * 钟冉牵长龄出门,卫舜看祝老板眼神发愣,便知他情绪大起大浮,还没能缓过气。 走廊响起皮球声,越落越快,最后滚到长龄脚前。小女孩跑来,从他脚边捞走气球,好奇探头去看兜帽下的脸。 长龄撇脸,女孩小奶音问道:“爸爸!他是谁啊?” 祝老板拉开女孩:“钟小姐,你们走吧。” 钟冉示意卫舜,三人沉默告别,街边见面的妇人小跑而来:“思灵!思灵!” 长龄将沾满泥土的鞋面收进裤腿,与妇人擦身而过,妇人轻拍思灵的后脑:“让你别乱跑!害妈妈担心!” 长龄目光黯淡,钟冉牵过他:“走吧。” 妇人心念忽动,下意识转头望去,长龄低垂的手腕处,一根红绳垂坠,水洗的苍白。 她喃喃低语:“长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匆忙而就,语句未经琢磨,我会修改修改。 135、135 西南(三) 钟冉脚步微缓, 长龄也听到呼唤,但两人都没回头, 倒是妇人迈半步上前, 被祝老板牵住:“石芸。” 妇人斜抬头,与祝老板对上眼神,祝老板垂眼, 轻轻晃脑袋。妇人仿佛明白什么,目光不动, 扭动手腕挣脱, 在丈夫手背拍了拍。 祝老板不再阻拦, 小女孩好奇地张望,皮球在怀里擦动。 钟冉放手, 妇人来两人身后,钳着长龄的背慢慢后转,拂下他的兜帽。 十年过去了,有些模样日渐模糊, 妇人蹲他面前,先摸上腕部红绳, 确认纹路和编织是自己熟悉的走向, 才逐渐上移, 抹抹他脸蛋灰尘:“长龄?” 长龄生涩开口:“妈妈。” 他有些局促,甚至缩脑袋,妇人深深低头,隐忍好一阵, 指尖肉眼可见的发抖。 “……妈妈?” 妇人抬头,眼圈微泛红:“你等等,等我一会儿。” 她急步去楼上,钟冉能听到头顶噔噔脚步声。脚步入房停歇数秒,再度响起时,声音越踱越近,很快下楼:“长龄,来看看。” 钟冉循声转向,妇人手里捏了个深蓝书包,似乎才去除包装,表面光洁如新,萌化版奥特曼瞪俩金灿灿的大眼,一副正儿八经的握拳姿势,和长龄现在一样。 小女孩指书包喊:“爸爸!我见过!” 祝老板去妇人身侧:“不是……让你扔了吗?” 妇人眉间皱了又平,反复咽下哭腔,小声说:“…可我舍不得…我总觉得,长龄会回来。” 祝老板无声地按她肩膀,妇人冲欢喜却犹豫的长龄招手:“过来啊。” 钟冉顺势推他后背:“去吧。” 长龄舔舔嘴唇,撒丫子跑去捧过书包,摸了许久才说:“是迪迦诶!” 妇人抚弄他后脑刺手的发茬:“对啊,你不是有版迪迦的碟片吗?” 长龄“哇”一声低叹,手指沿书包轮廓流连:“真好看。” 妇人唇线抿成细缝,两片薄唇紧咬在齿间,半晌才说:“好看哦,我 分卷阅读331 也觉得好看。” 妇人下蹲,手抹了把他脸上灰土,但很快白灰又爬回两颊,怎么抹都无法干净:“长龄,你听不听妈妈的话?” “听!”长龄拼命点头。 “你要记得,到地下呢,缺什么少什么,就托梦给妈妈。” “好。” “还有,别…”妇人努力压制泪意,“别等爸爸妈妈,有机会,就寻个好人家投生。” 长龄摸着书包不答话,妇人描他眉眼:“如果有机会,托生后见到妈妈,能不能…给我个提示?妈妈比较笨,你要明显地告诉我,好吗?” “…好。” 妇人深看他许久,闭眼点了点头:“走吧。” 钟冉目光虚飘过卫舜,卫舜颔首示意,她牵起长龄:“我们走啦。” 长龄放开书包,钟冉与妇人相视。妇人别脸,钟冉拂过长龄侧脸,似有若无地遮挡视线:“走了。” 长龄不再回头,跟钟冉转了个弯,身形愈渐透明,消失在拐角。 妇人眼睁睁看那抹小影子在楼梯磨灭,霎时再也忍不住眼泪,双手紧抓丈夫的肩膀,一寸寸朝地面跪倒。 * 大朱头伸窗外,唇边肌肉有力,烟屁股叼得纹丝不动,嘴吸鼻子喷,鼻孔像俩烟囱往外吐白气。 他在烟雾缭绕间看见卫舜,挥手:“你们干嘛去了?这么晚?” 钟冉皱眉,卫舜夹走他的烟:“大冬天车里闷,别瞎抽,味道散不出去。” 他碾了烟头扔垃圾堆,大朱呼呼长喷一阵,将余烟喷尽,嗤笑到:“还以为你们也嫌弃我,要跟我分道扬镳呢。” 卫舜跨进驾驶座,指他:“大朱,人颓可一时,不可一世,咱包容你劝慰你可以,但总靠自己想通。” 大朱闷声不吭,抱胳膊往后座一躺:“你说得对,等我想通了再见到黄姗,得大度地、慈祥地宽恕她,而不是总想打电话大骂她。” 他电话攥手里,心里憋团火,“她还挺自觉,知道我没好话说,干脆掐了电话线,怎么打都不接。” 卫舜心里一咯噔,眼瞟过钟冉,钟冉不解地歪头,卫舜清嗓子:“我看她日后是打算彻底撇清咱们了,你也别乱想,总会过去的。” 大朱再不提此事:“你主动去蒋爷那儿,是打算重修关系?” 卫舜手指敲转盘:“重修关系?”他摇头,“他还欠钟冉人情没还呢,对吧?” 钟冉看他挑来的眉眼,跟着点头,大朱摸摸胡茬:“你这业务还挺繁忙。” * 春风没吹破山下的冰,山上更显料峭,窗隙削来夹雪的风刀,刮得肌肉冷到面瘫。大朱合紧车窗,抓抓吹枯的乱发,远眺道路感觉熟悉,没拐多远,歇业的青旅便从山档子冒出。 卫舜送到门口,大朱对着两大把挂锁插腰,腰间钥匙哗啦啦响。他搓手挑来门钥匙,还没插.进锁孔,卫舜便发动引擎。 大朱开嗓大喊:“你俩晚上还回来睡吗?!” 卫舜摇窗,捋下两片沾睫毛的雪花:“回,但不知道时候,你给留个灯。” 说罢他的脸收进车内,扑面的暖气熏得人一哆嗦:“你不下车去睡个觉?” 钟冉探身帮他关窗:“你自己说的,蒋爷是承我的情,既然如此,我不去,谁给你面子?你打算武力解决?” 她话说得眉飞色舞,隐隐带点得意,卫舜捞她亲了亲:“当初觉得你界限太清,现在一想,你可真有先见之明,值得这个。” 他竖拇指,指腹印她脑门轻碾一下,钟冉拉开他的手:“夸它好使还欺负它,口是心非。” 卫舜喜欢她生动的模样,忍不住学车载广播哼起歌,钟冉嗔怪:“难听死了,你这是捏嗓子叫魂呢!” 卫舜更来劲儿,冲她耳边轻喊歌词:“要想俘掳她,柔情蜜意加一把 ,动听的情歌,再唱吧…” 钟冉被热气挠得脖颈发痒,推他正身:“真是个老小孩!” 两人你来我往的言语折腾,直到别墅灯光探来。 卫舜老远望见裹貂的陶勇,那油光水滑的短绒,柔软轻盈,一看就是上次从蒋爷手里薅来的大奖赏,小雪茄在指缝袅袅生烟。 卫舜下车关门:“荣幸啊,蒋爷竟然又派你亲自迎我。” 陶勇烟指楼上:“原打算派小 分卷阅读332 鲁来,哪知小鲁还惦记那场没成的单挑,听说你来,已经磨刀霍霍了,我寻思兄弟不能再变猪头,自己请缨来的。” 卫舜已经记不得小鲁的模样,钟冉松开安全带推门。陶勇一看她,浑身皮肉发疼,几十块一根的雪茄掷进雪地,鞋尖搅雪踩熄。 陶勇双手伸上:“钟小姐…哦不钟姐,钟姐,这回可没谁惹你打架吧?” 许久未见,陶勇仍是又痞又赖的模样,大概媳妇儿还没找,阴阳不调,下颌多了片火气痘,眼白也燥得发黄。 卫舜替她握手:“客气,她现在很温柔,一般不动手,动手就要命。” 陶勇表示:“知道知道,咱现在人口相传,都听说了她暗室打趴一片的传闻,个个恭敬着呢。” 卫舜抽回手:“蒋爷在书房还是客厅?” 陶勇指意二楼:“你差点没赶上,蒋爷最近养生睡得早,再晚几分钟,你就得叫他起床了。” * 蒋爷果然一副将歇的打扮,敞浴袍窝沙发里,细毫羊绒膘子厚亮,穿单件也能在室内闷汗。 两人进来时,他眼神示意方位:“坐。” 两人分坐南北客座,蒋爷盘盘绘青花的瓷杯盖,杯面飘着未展的嫩毫,香气四溢。他鼻息深闻,熏得满脸蒸汽:“白天才打电话,晚上便到,啥事急成这样?” 他先瞟过钟冉,卫舜屈指敲敲桌面:“蒋爷。” 蒋爷目光被吸引:“你说。” 卫舜手贴桌上:“您还记得孙宝苏吗?西北那块的生意人。” 蒋爷略思索,一个重量级的影子浮现脑海:“记得,龟孙嘛,虽说好几年没来往了,但忘不了。” 他想起些往事,蓦然警惕,“你问他有事?或者你要办的事,跟他有关?” 卫舜定定盯他,点头:“是。” 蒋爷撂杯盖,喀哒一声,双手捧茶吹了吹,嘴唇慢条斯理地试探温度。 卫舜也不急,他知道这是蒋爷犹豫的征兆,多年道上的摸爬滚打,让蒋爷学会收敛声色,言行端得越稳,对方越捉摸不透。 果不其然,一口茶水入喉,蒋爷终于变了语气:“你招惹他们,不好。” 他话里有话,卫舜静等他指教,蒋爷放下茶杯:“我跟孙宝苏断来往,也就近几年的事,你还在我手下做事时,我们黑市的古董,都由他经手,这你也是知道的。” “隐约有印象。” 蒋爷靠上椅背,拇指摩.挲嵌入扶手的木珠,转出细碎刮响:“我曾是个无神论者,但上次找你谈和钟小姐有关的交易时,你应该看出来了,我现在,是敬鬼神而远之。” 他眼珠右斜,语速慢悠悠:“我不喜欢回味往事,但念在你算和我有深厚交情,我得跟你提个醒。 你知道,古董生意里,我有华北这块的渠道,能收古董,再倒卖。 孙宝苏有收藏癖好,他要看得上就买,看不上,便充当中介帮我在他的势力范围倒卖。 我曾经收过一批高质量货,价值最高是成化年间那盏缠枝纹牡丹高脚碗,市面拍卖能达七百万,裂纹都丝毫没有。 龟孙一眼就相中,但不巧,我打算送江西肖家,开发沣木他在其中斡旋,费心费力,这东西便算报酬。 我原是同他有商有量,但龟孙出生时义务教育没普及,并不是文化人,也不懂行,只有个狗头师爷懂行。 狗头师爷人称胡压价,古董价格死咬不放,从前我维持和气,私下骂骂,现如今非想薅走我有打算的东西,我自然不同意。 胡压价急了就贬低古董,还说这是赝品,幸好手下有个懂行的小年轻,跟他口舌争执,还暗讽龟孙。最后龟孙灰溜溜走了,临去丟下句话,说他看中的东西,没哪次失手。 我本来没当事,直到第三天,那批东西独独丢了高脚碗,我才感觉不对,调监控来看,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卫舜当然不知道,但当蒋爷目光移至钟冉身上,他皱眉问:“难不成…” 蒋爷拿杯盖拂茶沫:“没错,一个穿墙的鬼影,身形不胖,应当不是龟孙,但切切实实拿走了高脚碗。” 钟冉细琢磨,若孙宝苏跟徐家有关,手下有存命人也不是难事,所以并未感觉奇怪。 卫舜也一样:“后来呢?” 蒋爷摇头晃脑地吹茶:“我猜是他干的,但没证据, 分卷阅读333 没几日他自己沉不住气,隔电话线同我语焉不详地炫耀一把,还让我把那批货剩下的卖他。 谁愿意呢?我说不愿意,孙宝苏哼哼几句,说老蒋哥,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但这世间有些东西,我打交道,你却一无所知。 他阴森森的,我直觉不对,打算货物甩手,日后不再来往,便同意了。 姓孙的点名让那个懂行的小年轻送货,要小年轻再同胡压价论论价,小年轻也就去了。 我当真没想太多,可货送完价谈妥,送货那几个一去不返,电话也不接,人像蒸发一样,我才起了疑心,打电话问龟孙。 龟孙说他不知道,兴许人家跑路了,他点货确实缺几件瓷盘。 我疑心不定,通知手下找人,这一找就是半个月。我事多,差不多忘了这茬儿,手下来人说,那小年轻的尸体找到了。 我问在哪儿,他说麟游一带,已经腐臭,四肢肉都没了,骨头还露着,死相极惨,村洼几个老婆子差点吓疯。” “麟游?…麟游在哪儿?” “宝鸡下属的县城。”蒋爷翻茶盖,“陕西宝鸡。” 卫舜抿唇成线。 作者有话要说:等会儿修改一下 136、136 博弈 蒋爷见他神色变化, 翻盖的动作停顿:“怎么?有问题?” 卫舜躬身探近:“那麟游县,和岐山什么距离?” 蒋爷眼皮子微下垂, 眼珠从左游到右, 复又上翻眼:“岐山穿它而过,岐山县跟它比邻。怎么,你对这事儿有别的看法?” “你以前提到孙宝苏背后有个姓徐的, 能说说吗?” 卫舜无意识搓.揉手指,钟冉研判蒋爷的神情, 蒋爷倒难得露了丝迷茫:“这姓徐的…我也只是猜测。姓孙的从前做交易, 几次接电话冲里头太爷太爷的叫, 我以为真是他祖爷爷辈,直到某天他情绪激动说了句徐老头, 我才感觉不对,孙和徐八竿子打不着,点头哈腰的态度也更像上司。” 他摇头,“后来我想派人查查姓徐的什么派头, 就发生了决裂的事,于是我也没再招惹那帮子人。” 卫舜与钟冉对视, 两人都相信蒋爷是真心不知情, 也没再试探。 屋外有人敲门, 蒋爷扬声让进,陶勇捂电话进来:“底下那笔水路的生意,遇了点麻烦,姓冯的那伙人想敲钱, 您看…” 蒋爷招手接过手机,踱去窗前交涉,陶勇弹弹貂袄烟屑,眼珠往钟冉处转。钟冉不给他探究的机会,别过眼神,他便转向卫舜,卫舜悠闲地做出请茶姿势,陶勇伸掌回绝。 蒋爷讲完电话,手机递去的同时问道:“所以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卫舜直截了当:“我想借您的名头,跟孙宝苏见面,谈笔交易。” 蒋爷刚坐下,身子未动,心念已百转千折:“我与他们早没了牵扯,现在让我再去,只怕他不大能同意…” “蒋爷。”卫舜说,“他不会跟古董过不去,只要您手里有真货,再加点赝品,我能接近他就行。” 蒋爷自顾续茶:“你有你的计划,我不多问,但这件事我答应起来,很难。” 他放下茶壶推远,手未离,卫舜按上壶身:“蒋爷,您还记得,您欠钟冉的人情吗?”他手指轻转壶盖,“上次我们冒那么大的险,才将超超的仇人彻底揪出,您的许诺还没兑现,我知道生意人不会随意食言。” 两人以手指博弈,壶身轻晃,最终推往蒋爷一侧。 蒋爷手指松懈:“货物,我可以考虑考虑,但绝不能借我本人的名头。” 他向后靠,“你说我是生意人,不假,生意人的承诺建立在利益权衡上,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我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我知道。” 蒋爷揉揉鼻根:“这件事必须做吗?” “蒋爷。”卫舜语气严肃,“这个关乎人命。” “谁的?” “我的。” 蒋爷挪开手,目光在卫舜身上停留一阵,落于钟冉面部,钟冉表情如出一辙的凝重,他终于相信: “那好,看在你救过我还帮超超报仇的份上,货物我提供。至于名头…你要是能说服我哪个道上有名的手下帮你,我就让他去,出了事由他承担。” 卫舜心道,他这不还是为难人吗,果 分卷阅读334 然撇开以往交情,蒋爷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者。 卫舜扯动嘴角,话未说,陶勇先脱口而出:“蒋爷,我去。” 卫舜颇感意外,蒋爷也意外得眉毛皱起:“你?你去?” 陶勇被三人盯得毛刺刺,装模作样地正正领子:“不是,别的不说,这义气我是绝对的讲!” 他说来了劲儿,“卫舜,你丫上次为了给我治腿伤涉险,我这里都记着呢。”他拍拍胸脯,“兄弟面临生死劫难,我陶勇帮忙,义无反顾!” 卫舜稀奇:“虽然我知道你看重兄弟,但也知道你怕死第一,真的义无反顾?” 陶勇指他:“你丫看不起我!到底要不要我去?!” 卫舜起身,双手握上他的:“行行行,勇哥你现在形象在我心里飞升,我十万分看得起。” 蒋爷摸扶手:“陶勇,你想清楚了,孙宝苏的品行你也是知道的,虽说小栾的死还没定论,但我猜,跟他们八成脱不了干系。” 陶勇哽住,眼睛掩饰性眨巴几下:“蒋爷,我这要是真回不来,您可想好谁替我守西南吗?” 蒋爷指向门外静候的小鲁,顿数秒,又偏回陶勇:“你等会儿带卫舜去拿那批货,自己同姓孙的联系,若做什么损人的事被抓了把柄,记得把我撇出去,就说是你自己的主意。” 陶勇点头:“您放心,我不辜负兄弟,更不会害您。” 蒋爷五指相搓,末了朝门外挥手:“你们去办事,我到时间该歇了,让小鲁进来收拾茶具。” 陶勇示意卫舜,卫舜携钟冉一并出门,小鲁步子轻飘飘地进来。 蒋爷看他一副欢天喜地的欠揍样,扣杯盖:“怎么,你还真打算接陶勇的班?” 小鲁客套到:“没有的蒋爷,我跟勇哥还隔着呢。” 蒋爷翘腿:“混这行,像我这样权衡利弊,将情分置后的,不少,但那种全不讲情分的,混得再高,也不过当个跑堂奔腿。” 蒋爷起身按小鲁肩膀,“要往上走,不可像陶勇那样徒讲感情不讲利弊,但,也不能全程当看客。” 他背手往床边去,“你,没那个能耐。” * 陶勇领两人入仓库,大概是吃过孙宝苏的亏,仓库不大围人不少,密码输完还得卸下道沉重挂锁,推门后,一股古董死味卷土腥扑来。 陶勇扇扇潮气:“仓库有点乱,刚到的这批还没来得及整理,你们看着挑,挑个三四件中等值钱的,再拿几样赝品,混个样子足够了。” 卫舜问:“这里头哪些是中等值钱的?” 陶勇挠头:“我也不知道,我不识货啊!” 卫舜上过几节考古系选修,对先秦物件略知一二,但秦后宝器知之甚少,蒋爷既然随他挑,那最值钱的必然早已收走,他挑起来也没多少顾虑。 钟冉端起一件瓷盘,陶勇喊到:“诶诶诶!轻拿轻放轻拿轻放啊!” 钟冉调头提醒:“陶……” 陶勇感觉袖口剐蹭什么东西,心陡然落空,手不自主跟着下抓,正巧抓上瓶脖子,心回归原位。 他举着看瓶底:“娘诶!乾德的罐子…”末了他顿顿,“乾德是哪个皇帝老儿?大清那个?” 卫舜夺过青花瓶:“那是乾隆,乾德是北宋年号,再说了…”他掂掂瓶身,“这半胳膊长的花瓶,要真是宋朝古董,少说值个千万,蒋爷不会大刺刺放这儿给人挑。我看这不是乾德,前天还差不多。” 他放入小纸箱,“不过充个数还是可以的。” 钟冉翻开木架的四方漆红盒,黄绸布上躺枚古玉。掌心大的玉佩,透雕螭虎纹,质青黄,杂赭红沁,掂手中很有份量。 陶勇眼尖:“这挺值钱,我才收的,底下懂行的夸过,说这能卖几十近百万,只是蒋爷说瓷器更好卖,这东西就先搁置了。” 钟冉拿红绳串入窟窿:“就它吧。” 她将玉佩系脖间,陶勇奇到:“你们不是来收东西吗?这值钱玩意应当好好存放才对…” 卫舜摁他肩膀:“你就别管了,我们有安排。” * 陶勇小皮卡停旅店门口,货厢瓷器金器相互磕绊,叮呤咣啷响不停,听得他缩脖子耸肩,一下车就直奔车尾检查。 卫舜的车轮没装铁链,刹车拉老长,溜过了停车位才堪堪停住。大朱 分卷阅读335 像一直在门口蹲守,两人甫一下车,雪夜陡然亮起院灯,碗口粗的灯柱探来。 卫舜感觉不太对,大朱由远及近,推开院门:“阿舜。” 陶勇被他似哭似笑的表情吸引,眼神询问钟冉,钟冉也不懂,静等大朱开口。 大朱踉跄上前,手机差点脱手落地:“阿舜…” 卫舜一把扶住他:“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大朱只穿件毛衣,不知是冻的还是如何,嘴唇颤抖,手攥卫舜衣袖也抖:“刚才…我接到电话,有人…有人在湖里捞到尸体,警察让我去认领…” 他的五官逐渐聚拢,泪水冷却眼廓:“是姗姗…是姗姗啊!” 手指松懈,他蓦然蹲地嚎啕。 卫舜虽然早有猜测,但乍一听闻,他还是心神震荡。 陶勇不明所以,直觉这不是他的场合,默默往旁退,钟冉拉他摇头,示意他跟自己进屋,院子只留两人。 哭声盖过风雪,每一声都刺嗓的疼,大朱很快哭没了声音,蹲地啜泣。 卫舜默立他身旁,任雪花敲打脸颊,等大朱哭腔渐渐平息,他才伸手,拂去大朱满头的积雪:“我陪你领她回家。” * 黄姗后事办得极其简单,火化成灰,装小盒子里。巴掌大的地方,没金没银,甚至没人形,但能蜷大朱怀里。 大朱胡子许久未剪,原本臭美修出的弧度,如今长短不一,像疯狂生长的野草,在下巴编织沧桑。 卫舜看他,好像看到自己,若钟冉成了捧灰,他是会这样抱她立野地里沉默,还是一同躺入盒子。 大朱眨眨眼袋垂坠的眼睛,手抚木盒:“好像也没过几年,对吧?” 卫舜小心开口:“四年吧。” “是啊,四年,一千多天,两千不到,好像掐指数数,这时光就从指缝飞走了。” 大朱书读得不多,从前自诩文艺,言行举止却露着粗犷,如今瘦成把骨头,眉梢眼底忧郁流露,倒是自成一派的文艺。 这三天以来,该安慰的,卫舜也反复给他嚼过,大朱听不进,他也说得索然无味,现下早已词穷,彼此剩点沉默的空气。 大朱拿铁锹挖出深坑:“这里风景好,黄姗喜欢,我也喜欢。以往我俩老大早来这地方转,好像就这角度,能看见日升月落,黑压压一片出巢的鸟儿。” 木盒压进坑里,大朱拂了层土,“阿舜,我打算走了。” “去哪儿?” “不知道。”大朱说,“也许回湖北,也许去南疆,又或者…大江南北都走一遍,没有目的。” 他的手插.入土里,捧一把又撒出,无言半晌:“旅店也交给你了,这里我不会再回来。” 卫舜知道,这是已经最积极的面对方式,他除了点头,也没什么话能劝。 大朱从衣兜掏来一枚戒指,放唇间吻了吻:“rest in peace.” 这是黄姗对多杰遗体的祷告。 戒指放置于木盒上层,指深的泥土掩埋。 大朱夯实土堆,俯身对泥土低语:“我原谅你了,再见,姗姗。” * 阳光化积雪,院内多肉露出生机勃勃的绿,钟冉后背晒得暖意融融,小铁铲拿手里,心不在焉地松土。 有人蹲身旁看她,钟冉侧眼望去:“办完了?” 卫舜回答:“完了。” 钟冉又一铲插土里,卫舜握她的手抽出:“不是这样松的,要斜着,这个方向…”他缓缓铲入,“不然根须会被伤到。” 钟冉目光在他脸上游离,试探性问道:“朱老板走了吗?” 卫舜低“嗯”应声,手仍握她的松土,钟冉任人控制,感受他逐渐回暖的掌心。 眼看这片土快戳成疏松窟窿眼,卫舜停止动作,钟冉趁机抽走铁铲:“我帮你倒杯热水吧,太阳没什么温度,怪冷的。” 钟冉起身,卫舜也起身,她感到手臂一紧,被卫舜揽入怀中抱紧。 钟冉手还沾着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抬掌根蹭蹭他后背:“别难过啦,聚散有时,总会重逢的。” 卫舜短暂哄笑:“我要是想见大朱,打个电话约约地方,就能见到。” 钟冉略一思索,又蹭:“人死 分卷阅读336 不会复生,你也不用太难过,总要向前看。” 卫舜附她耳边低语:“你啊,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的想法,也难怪,因为你光想着照顾花花草草,无暇顾及我。” 钟冉拿手柄轻戳他腰间:“胡说八道。” 卫舜直起上身,手捧她的脸:“我在想,活人和死人都在这个世界,或许就隔一抷土,但彼此再也无法对话,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他认真地凝视钟冉,“我不敢跟大朱比谁更坚强,所以,你可千万千万走我后头。” 钟冉垂眼:“诶,现在是你比我危险吧?我都还没发话,你倒先提了一筐子要求。”她用力拧他,“蛮横。” 卫舜扬下颌吻她额间,钟冉睫毛轻.颤,恍惚听见玻璃门垂挂的铃铛响起。 她转头,陶勇探出大半个脑袋,俩眼愣与她对视几秒,缩脖子回屋:“打扰了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137、137 会面 钟冉推远卫舜, 手拍拍泥土:“你有事?” 陶勇“喏”一声,指意卫舜:“原本他不是有事儿处理, 这行程就耽搁了嘛, 现在咱得赶紧去了。我给姓孙的拍了几张古玩照片,他挺感兴趣,已经着手想看货了, 你俩合计合计?” 卫舜摆头:“不用合计了,趁天气好, 就今天吧。” 陶勇老在山旮旯打转, 出门办事的机会甚少, 如今比飞出铁笼的鸟还能叫唤,一会儿吐槽天台真是国内最泛滥的山名, 一会儿又指劈山遁地的隧道,感慨青山绿水被早被地鼠成精的崽子霍霍成了土秃子。 他一拍皮椅:“知道咱现在啥路吗?” 钟冉:“不知道。” 陶勇说:“绛法路,你看马上往法门寺去了,喏, 就那长得跟扑克方块一样的标志。知道法海为啥叫法海吗?” 钟冉摸下巴思索:“…法海无边的意思?” 陶勇连连摆手:“不对不对,嘿嘿, 因为法门寺皈依是法字辈, 法海那老头儿啊八成自法门寺来。” 他合手一阵阿弥陀佛, 卫舜从后视镜看钟冉:“你别听他忽悠,他就是闲得慌,找点事儿乐乐。” 陶勇的阿弥陀佛变了调,鼻孔嘴巴哼哼出声:“法海你不懂爱, 雷峰塔会掉下来~” 到达下榻宾馆已经半夜九点,见孙宝苏的事情自然往后延。 陶勇从暖意盎然的皮卡跳出,冷不丁被风吹哆嗦,更来了精神,胳膊一把拐来检查瓶瓶罐罐的卫舜:“蒋爷跟姓孙的还有建交时,他介绍过一家足浴,那里头技师啊,美啊…” 他竖四根指头,掌心掌背翻来翻去,“都是明星脸,啥四大花旦四小花旦的都有…里头有个美眉,人称小冰冰,声音嗲得化水…” 耳边呼来风声,车尾白瓷瓶子晃荡几下,底盘一斜直愣愣往车底砸,陶勇七手八脚地捧住瓶身,钟冉收手:“我可都能听见啊。” 陶勇连忙嚷嚷:“没!没呢!那小冰冰我干妹妹,天地良心,我没鼓动他当我干妹夫!” 他边说边放瓶子,趁钟冉回头,他偷声继续:“我看那丫头不懂啥情趣,你要不要跟…诶诶诶!” 他的脚被什么拖住,前扑摔成个大马趴,两只胳膊稳当当地高举瓷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钟冉扬唇轻笑,手朝卫舜晃了晃,卫舜立刻表态:“哪个女明星能比我媳妇儿好看,那真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谬论,您可别杜撰了,要去您自己去,啊。” 陶勇麻利爬起:“卫舜你丫妻管严!” * 陶勇兴冲冲离开,钟冉抱胳膊走卫舜前头,卫舜趁她刷门捏她脸蛋:“卖怒气的小姑娘,瞎想啥呢?” 钟冉点他胸口:“狐、朋、狗、友。” 卫舜满脸委屈:“冤枉啊,我啥都没干过,真的,你不信随便查,我这底细可清清白白。” 钟冉哼唧一声不多搭理,卫舜殷勤地挂衣服烧水,顺带连牙膏都挤上。等他忙活完,钟冉坐床边撑胳膊看人,眼底隐隐带笑。 卫舜揪她鼻子:“嗬!装,还装!” 钟冉连忙拂他的手求饶:“疼疼疼!放手啦放手啦!” 卫舜朝掌心哈气,突然伸进脖子挠痒,钟冉边笑边扭身子:“别挠痒啊你!幼不幼稚幼不幼稚?!” 钟冉扭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 分卷阅读337 推他远些,卫舜见她面含春风,突然停止呼吸,探身近她唇边。 钟冉抵他肩膀:“看电影,看电影…” 卫舜低低哄笑,偏唇落于右颊:“小狐狸崽子。” 钟冉驳斥他:“大狼崽子。” 卫舜把她卷进被窝:“行了行了,外套没穿别感冒了,看什么电影自己找,我先去洗了。” 钟冉百无聊赖地翻看电视,不知怎么来了兴趣看恐怖片,便点进一部日.本鬼片,听电影里的水琴声响得头皮发麻。 她拿枕头挡面前,偷偷地从缝隙看,眼瞅主人公在走廊跑得连扑带摔,她又急又怕,听浴室门“咔哒”一声,头瞬间缩进被子。 卫舜逮她后脖子:“真鬼都不怕还怕假鬼啊?” 钟冉露双眼睛:“那音效太恐怖了,一惊一乍的,而且我没见过这种蜥蜴一样的鬼,哪只鬼没事会往地上爬?” 卫舜瞥了眼放大的鬼脸,笑着看回钟冉:“怪可爱的。” 钟冉皱皱鼻子,房门忽然被敲响,她推卫舜:“你去开门。” 卫舜不知哪个家伙如此扫兴,没好气地拧开门,却见陶勇挤进一张沮丧的脸:“唉!” 钟冉按下暂停键:“谁啊?” 卫舜答:“狐朋狗友呢。” 陶勇举起副崭新扑克牌:“要不要玩几局干瞪眼?” * “顺子。” “要不起。” “炸.弹!” 卫舜出四张牌,又甩两张,陶勇拍大腿:“原来大猫儿小猫儿在你家呢!” 卫舜摞起牌:“那是因为你不记牌,瞎打一气,怎么打得赢?” 陶勇撂牌,卫舜问道:“怎么就去那么点时间?那家店倒闭了?”陶勇摇头摆手:“听了件事,想着不很舒服,就回来了。” 卫舜洗牌,陶勇问:“你怎么都不问我啥事啊?” 卫舜抬眼看他:“我不问你也会说。” 钟冉慢吞吞喝了口水,陶勇捞耳朵:“小冰冰好像不在那家店了,我问领班的,她说上个月就走了,好像还得罪了孙宝苏。” 提起这个名字,卫舜和钟冉被吸引注意:“怎么说?” 陶勇挠挠嘴角:“小冰冰不是挺好看嘛,孙宝苏也一直往她身上砸钱,我们跟他断往来的时候,她差不多成了半个情.妇。” 这倒不足为奇,卫舜早前都听说过,蒋爷外头的莺莺燕燕也不少,都是些逢场作戏的戏码。 陶勇接着说:“上月小冰冰被接去孙宝苏的住所,哭啼蹄回来,还落了一身伤。小姐妹问她,她骂骂咧咧把孙宝苏数落一顿,说是不小心碰到个啥古董玩意儿,差点摔碎,孙宝苏当场甩了她几巴掌,还拿皮带给她抽得浑身凸肿。” 钟冉皱眉:“那姓孙的是什么牌子的神经病?就算卖身也是有尊严的啊。” 陶勇两手一拍:“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没几天小冰冰就不见人影了,电话啥也打不通。领班琢磨她是不是回老家了,但她们混这口饭的,没几个会说真实家乡,大家找不到,也就作罢了。” 卫舜与钟冉对视一眼,两人各有猜疑,陶勇自顾说:“小冰冰还差我万把块钱呢,我也不是惦记这钱,但好好一个人竟然跑路了,我心里真不爽快。” 卫舜试探性问道:“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毕竟这种小地方,红灯区的都是社会隐形人,警察都不大管得到……” 陶勇摊手:“不大可能吧,小冰冰平时大大咧咧,不炫富也不结啥仇,平时夜路都是结伴走…” 三人一度沉默,陶勇将牌全攥手里:“算了算了,打牌打牌,这回谁先起?” 三人打到半夜一两点,钟冉实在困得头昏脑胀,率先趴床上睡了。 卫舜跟陶勇又厮杀几盘,陶勇眼珠子斜床面,小声说:“你跟她玩真的啊?我不知道她啥路数,但感觉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悠着点,我怕哪天她动动手指头,你骨头都没得剩。” 卫舜压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陶勇翘嘴巴:“呦,还挺护老婆,我炸!” 卫舜挥手让他继续:“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的心就是海底捞,等捂热乎,自己就翻出真心了。她啊,看似精明,其实很傻,我不在她身边,她能勉强过好,我在她身边,她能真正过好。 分卷阅读338 ” 卫舜倏忽微笑,“我就喜欢看她好好的,比你薅了万把块钱还高兴。” 陶勇抹乱牌局:“不打了不打了,妈的,酸得老子倒牙。” 卫舜指他:“你丫故意的,快输了就毁牌,赖皮!” 陶勇拍屁股走人,卫舜收拾残局又洗了把脸,爬床前,听见钟冉翻身,压得床头吱呀响。 他小心挪过去,刚睡定,钟冉慢慢钻进他怀里:“海底捞煨热乎了,大爷您小心点,别烫掉了假牙。” 卫舜喉结滚了滚,啃上她肩膀:“不烫嘴,挺香。” 说罢,他按熄了吊灯。 * 昨日陶勇才提法门寺,今天还真应孙宝苏的邀来附近。 临过年,寺庙本地外地的络绎不绝,参观游览顺带烧香拜佛,显一派香火热闹。 钢筋架构的十三级宝塔鹤立鸡群,重檐高拱风铃阵阵,但钟冉离得太远,仅能从窗户眺望,并不能听见铃铎声。 茶楼雅室雕刻出鸟语花香,孙宝苏散了珠帘,膘肥的赘肉挤进座位,一身冰川蓝的银狐裘皮更显体格膨胀。 他说话,牙齿镶金,两撇油胡子抖抖,手腕各色珠坠撞声比嗓音悦耳:“陶兄弟,好久不见,阔绰了。” 陶勇摆手:“不敢不敢,这低劣貂绒哪能跟您比?” 孙宝苏的烟也是金碧辉煌,火亮点直指窗外:“佛经说,微风渐发,则宝铎和鸣。这铃声是善果得报,才千年清雅,让人听的高兴。” 越缺什么越想展露什么,孙宝苏翻来覆去就会这一句,故而每次入茶楼都要显摆显摆。 请客多了,自己都不记得给谁说过,陶勇早没了第一次听时的诧异,随口奉承:“说的对极了。” 孙宝苏仿佛才发现他身侧站了人,眼皮上挑:“你们是…?” 陶勇指钟冉:“这两个,一个是我手下,一个新入古玩界,对古董知道点皮毛。” 孙宝苏有点意外:“女人当手下,还是头一次见,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小姐。”他上下打量,“光带着都倍有面子。” 孙宝苏大拇指横向旁边,给卫舜两人介绍:“这是我手下胡鸣,等会儿由他负责谈价。” 孙宝苏比较寒碜手下,胡压价原就生了副尖耳猴腮的嘴脸,再配上修身瘦绒衣,肩膀像被下巴削薄,整个人透出股刀锋成精的气质。 胡压价客客气气朝两人握手,钟冉沾沾指尖就收回,卫舜倒握得久,两人还没开谈,胡压价就两眼饱含敌意。 孙宝苏说:“我看你给我的照片,品相都挺不错,别的不说,要真是宋朝的东西,我这趟铁定值。” 陶勇招招手:“小冉妹,你把东西都亮出来,给咱孙哥看看。” 得这么个称呼,钟冉后颈竖起鸡皮疙瘩,强忍不适搬来纸箱,里头一阵脆响,听得孙宝苏两眼放光。 陶勇说:“孙哥,咱不仅仅是宋朝,还有什么明清的瓷盘瓷碗,你要喜欢,统统拿走。” 钟冉拉开封条,泡沫分隔的器物丝毫无损,顶灯照来,薄如纸的瓷片通体润亮。 胡压价率先捧起青花瓷瓶,说:“宋朝绘的青花较别朝深,偏爱浓墨重彩,看起来挺是那么回事。” 他掂掂,又转着仔细端详,末了放下瓶子,与孙宝苏眼神交流。 卫舜知道是赝品,箱子里也是真假参半,所以捧上他认为真品的瓷碟,堵住孙宝苏临近发作的脾气:“您再看看这个。” 胡压价打量许久:“这个你出多少?” 卫舜伸出五根手指,胡压价挑眉:“五十万?!你不是懂行吗,光绪年间民窑的东西,市面再贵也卖不到五十万,你这是狮子开口!” 卫舜根本不知道价值几何,伸手指只是试探行情,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改口:“那您说多少?” 胡压价伸一根指头:“最多十万。” “那不行。”卫舜说,“怎么着二十万也是值的。” 胡压价感觉他不是真半吊子,估价倒挺准确,正正脸色说:“十二万到顶,我们跟蒋爷生意来往多,不会胡压你价格。” 卫舜目光偏转,飘入钟冉视野,钟冉与他对上眼神,默契地眨眼,听他继续:“那您再看看下面的。” 钟冉顺势从里头翻出彩绘寿盘,恭敬地捧至孙宝苏跟前,孙宝苏原 分卷阅读339 打算瞥过即可,突然,一抹铁锈色跃入视线。 他眼底忽亮,定定盯钟冉脖颈不动,红绳挂的玉坠露出大半,成色相当漂亮,不知全貌如何,比女人半露的酥.胸还勾人。 孙宝苏轻敲茶杯,犹豫片刻,见钟冉就要走,他急声问到:“能给我看看你脖子的玉坠吗?” 138、138 杀机(一) 钟冉停下动作:“什么?” 孙宝苏看看陶勇, 陶勇恍然大悟状:“小冉妹,人孙哥让你把你脖子那玉坠给他看看呢。” “这个啊?”钟冉边说边解红绳,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 说是上头哪位老太爷,战乱年代收来的东西。” 她谎撒得面不改色,陶勇都快信了八分:“那相当于传家宝了?” “可不。” 孙宝苏把玉摸手里, 感受它温润的触感,螭纹细腻栩栩如生。他递给胡压价, 胡压价掏来放大镜, 开手电, 细细查验其透光与瑕疵,又拿指尖一阵轻敲, 鉴别良久才冲孙宝苏点头。 孙宝苏将玉握入掌心:“这位钟小姐,可有兴趣与我谈笔交易?” 钟冉面露难色:“你是想说这块玉的事吗?” 孙宝苏点头,双下巴抵上粗脖子,肥肉挤出褶皱:“钟小姐是聪明人, 我话也说敞亮点,就是想买这块玉。” 见钟冉不为所动, 他按住玉佩:“六十万, 怎么样?” 卫舜近前:“孙老板, 六十万,是不是有点儿白萝卜扎刀,半点血不出啊?” 胡压价玩转放大镜手柄:“嗬,那你说多少?” 卫舜比出“八”字:“八十万, 总能值吧?” 这玉佩估价百万上下,八十万算挺亏了,胡压价窃喜,冲孙宝苏眨巴眼睛,孙宝苏扣紧玉佩:“那…” “不卖不卖!”钟冉突然上前,从他手里捞走玉佩,“那是我爷爷的遗物!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东西!给我八千万我也不卖!” 孙宝苏手指落空,下意识抓抹空气。到手肥羊没捞着,反被人虎口夺食,他心里窝团火,拍桌子大骂:“老子给的钱已经够你霍霍几年了!别他娘蹬鼻子上脸!” 玉佩死死摁怀里,钟冉比护崽母鸡还咬牙切齿:“就是不卖!” “你…!” 双方剑拔弩张,孙宝苏腰间佩着镶玉金刀,气极时不觉去摸刀柄,卫舜快步挡钟冉前头:“孙老板!” 孙宝苏忍得后槽牙咯咯响,好不容易咽下火气,仍维持对峙的姿势:“讲!” 卫舜拿捏笑容:“孙老板,我们来这儿一遭,本就是好好做生意的。钟小姐虽不愿意,但我们还要停留几日,等私底下再磨磨,兴许这生意…不就…” 他伸手,按上孙宝苏腰间,五指力气渐重,硬将姓孙的戾气压灭。 孙宝苏忿然抽手,屁股重重墩回座椅,烟尾燃烧半晌,直烧至滤嘴,一溜儿烟屑自动脱落。 他扔掉烟头又掏一根,胡压价赶紧递火,他就着火的香烟猛吸一口,说话吞云吐雾:“行,看在蒋爷的面子上,我请三位下榻我那儿,何时想通何时找我。” 他率先掀帘而出,胡压价给三人开道。钟冉放缓脚步,与卫舜落于陶勇身后:“刚才我演得像不像?” 卫舜低声:“像极了。” 钟冉又问他:“方才听你们谈价格,看你好像很了解一样,以前还干过这种活?” 卫舜歪嘴笑:“那姓胡的既然叫胡压价,我自然得改名──瞎抬价。” 钟冉哄笑:“你就是一嘴两张皮,尽扯把子,小心那胡压价真找你切磋,露馅可就玩完了。” * 孙宝苏没多少学问,但明显请了个有学问的狗头军师。四栋两层高的联排别墅,皆按中式风格建造,光围墙镂空的窗棂就价值不菲,更别提名家之手的画栋雕梁。 院落分为前中后.庭,中庭最大,风弄湘竹疏影横窗,用陶勇的话说,阔绰的没他铺张,铺张的没他嚣张,生怕小偷不来偷,保镖都没请多少。 三人明面上只是同为蒋爷手下,交情不深,所以客房安排也是单人单间,吃过晚饭便该各自回屋。 卫舜擦嘴后,向孙宝苏提议:“我在古董行,听说孙老板家中珍藏无数,既然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孙宝苏脱了裘 分卷阅读340 皮,手臂起落间,定制的缎面长袍微泛珠光:“你这么年轻,能认识多少东西?” 卫舜恭敬回答:“不太认得,所以想请孙老板给我长长见识。” 陶勇顺势怂恿:“对啊孙哥,从前跟您来往那么久,除了蒋爷,我可从来没机会看看您的珍藏,好奇死了。” 钟冉也细声软语:“孙老板既然对我的玉佩感兴趣,想必是个识货的,不知道您对古董照顾如何?” 宝贝藏家里,光自己欣赏实在无趣,听人奉承才是收.藏初衷。孙宝苏细琢磨,他们都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陶勇又算老熟人,不担心他会整事,便点头:“行啊。胡鸣!” 他竖两指召唤人,胡压价狗腿样扑上前,听他吩咐:“你去备鞋套手套,等会儿我带他们上楼看看。” “好的。” * 藏宝阁在顶楼,三米高的金属防盗门气势压人,门面漆出金色图腾,犹如凤凰卷尾,又以浮雕鱼鳞纹填充空白,古老而神秘。 胡压价递来鞋套,孙宝苏弯腰,卫舜才发现他脖颈处漏出半弯青灰玉石,像是玉璜,双勾线雕龙纹,颜色陈旧。 卫舜手速顿了顿,陶勇胳膊肘怼他:“你穿好没?” 卫舜直起腰杆:“穿好了,走吧。” 大门吱呀呀推开,卫舜紧跟孙宝苏。屋内面积不大,做工精细的架子满当当陈列古玩,金银玉铜都有,最大件当属半人高的连枝青铜灯。 孙宝苏得意洋洋,在宝贝堆里指点江山,讲到价值时假模假样地摆手:“买都买不到的,有钱都买不到的。” 卫舜有心观察,发现陈设另有玄机,是按朝代远近摆放。他在唐宋木架边徘徊,果然看见蒋爷说的牡丹高脚碗。 钟冉四处张望,瞥到尾架后一扇微启的门,指它问孙宝苏:“那里头是?” 孙宝苏神色微变:“那里头啊?东西更老,先秦的,早前带个女人进去看,那婊.子差点打翻一陶罐,气得我直接动手。” 见钟冉有意前往,他提醒到:“谁要是敢翻了那些东西,小心不保小命。” 他的语气半带玩笑,顶灯照过货架,条条道道的影子投落肉脸,明暗割据,倒给表情添了丝阴恻恻。 钟冉不怕威胁,但也不想徒惹麻烦,手老实地背背后,就用眼睛扫视。 卫舜站她身边,对比外界的大方陈列,这里头倒是非一般的保护,并不多值钱的陶罐陶碗,也都用泡沫板围好。 孙宝苏开腔:“几位也看得差不多了,再看也看不出名堂,不如跟我出去喝上几杯?” 屋主下逐客令,三人不好觍脸继续逗留,钟冉率先折返,孙宝苏跟在她身后:“看到那个残缺的镂雕玉佩了吗?” 钟冉顺他手势张望,孙宝苏略带讨好:“那东西和你脖子挂的是同款,我巴巴盼着完整的,没想到能碰见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他把“缘分”咬得极重,仿佛能逼钟冉承这份凭白的情,钟冉将玉佩揣紧了些:“不卖。” 孙宝苏当场变脸,几个大步跨远,袍摆反光跳得比心火还旺,甩手直接下楼。 胡压价插腰,指桑骂槐地说守卫不知好歹,光拿钱享受不晓得办事。 等孙宝苏下了四五阶,他拔高嗓音收尾,熟练地跑回主子身边,一胖一瘦宛若阿拉伯数字“10”,跳着脚离开众人视野。 钟冉掂掂玉佩,陶勇问卫舜:“她这能行吗?” 卫舜压低声音:“对于孙宝苏这种脾气,不是事不过三,而是可一不可二,越得不到,越挠心挠肺地想要。” 他眼睛一转,“等着吧,他很快就要派存命人出场了,只要解决存命人这种潜在麻烦,孙宝苏的一切就尽在掌握。” 陶勇不明白:“存命人是啥?” 卫舜拍他肩膀:“你只用记得,很能打且打不死就行。” 陶勇皱眉:“这技能,咋听着有点耳熟啊…” * 孙宝苏怒气鼓鼓,敦实身子走路带飓风,胡压价跟得略显吃力:“宝爷,宝爷!” 孙宝苏翘腿往凳子一坐,拿烟嘬两口,尼古丁扑灭烧心的火气,他抖抖烟屑:“叫四方脸明天来,让他引路,送他们上黄泉。” 胡压价佝偻背:“宝爷打算怎么处理?” 孙宝苏邪笑,笑得脸颊鼓囊囊: 分卷阅读341 “记得五六年前跟蒋老头最后一笔生意吗?一样处理,就说有出价更高的,让他们自己去谈。” 他抹两撇油胡子:“我把那玉佩弄到手,多的不用管。” 胡压价有点忧虑:“我看那懂行的小子,像比陶勇还能打,要不保险点,药晕了再…” “诶!”孙宝苏摆手,“跟你强调又强调,死的药的都不要,我只负责挑货,又不需暴力手段,你.操啥瞎心?!” 胡压价懂事闭嘴,退离了书房。 * 中庭竹影修长,延伸至楼底折断,余影朝楼顶蔓延。细瘦斑驳的叶片影,如攫人的利爪,在窗边张扬舞动。 月光隐入云端,树影与黑夜交融,风也似随之停止,沙沙声陡然寂静。 云散月出,影现风不动,竹影尖稍却一阵突兀摇晃,但很快重归沉默。 一团雾浓的白烟,在窗口渐廓其形。 影瘦长,远观即是人样,身体如雾气渗进窗缝,弄不出半丝声响。 钟冉侧躺入睡,黑暗中,感官变得十分敏.感。面临危险,她的身体做出本能预警,脸颊鸡皮肤聚拢,鬓角碎发竖起。 钟冉摸入枕下,睁眼,一刀朝上空扎去! 刀锋受阻,似乎扎进硬物,她听见什么碎裂,很细很淡,但足以让人彻底警醒。 钟冉瞪直双眼,望着四肢趴床做蛤.蟆状,身躯肥大的来客,嘴唇有些许嗫嚅:“孙、孙老板?” 不是人,也不是存命人…? 你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小故事: 楼下有些健身器材,我每天都会去锻炼锻炼,今天下了一天雨,所以没去。 晚上的时候我正码字,头秃怎么接下去,突然听到嘎吱声,是那种金属器材晃动时,连接部位磨出的响动。 声音来自楼下,我很奇怪,这么晚了还下雨,谁会在楼下玩呢? 我以为自己幻听,没码几个字,又听见声音── 嘎吱…嘎吱… 我掀开窗帘向外探头,楼下器材淋了雨,湿淋淋泛冷光,赤脚的我感觉一丝寒凉。 这时,肩膀好像被人拍了拍,我回头,有个湿头发女孩对我笑: “要陪我玩吗?” 【深夜小短篇hhh,突发奇想而已,确实听到了这种声音,但我没下床也没掀窗帘,不然屏幕这头,给你们发文的可能就不是我了(^_^)】 139、139 杀机(二) 钟冉抽刀, 骨白的刀刃竟豁出裂痕,她连忙屈膝上顶, 孙宝苏拱腰躲过, 满面横肉苍白无比,似也在惊讶她的举动。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孙宝苏抬拳下砸, 钟冉踹上他膝盖,手趁他半身腾空, 一把将人掀翻。 孙宝苏后背撞上.床板, 钟冉迅速跃下地面, 听噗嗤一声,角落藏好的陶勇按计划打燃火机。 微光点亮方寸天地, 孙宝苏狰狞的脸惊呆陶勇:“我cao…他怎么进来的?!” 钟冉扬手:“先别──” 话音未落,慌乱的陶勇已点燃地面引信,火苗顺势蹿去床铺,留下一长条烟灰。 钟冉怕火, 下意识要躲,卫舜将她捞回背后, 双手猛抓床单, 作势要将孙宝苏掀地。 孙宝苏突然跳起半人高, 腾空时,钟冉听见咔哒声,像骨骼关节在相互砥磨。 咔哒…咔哒… 眨眼间,孙宝苏拉长拉扁身子, 咋一看竟抽成了瘦长条,全不似他原有的肥胖模样。 陶勇操起靠背椅:“你丫到底啥玩意儿?!” 他一板凳砸去,孙宝苏软化,丝丝缕缕自窗缝渗透出去,身体在玻璃聚拢,如长吸盘的壁虎,牢牢趴于其上。 他瞪了众人一眼,脚趾猛撞窗户,以非比寻常地速度向楼顶攀爬! 钟冉三步并两步跑到窗边,头探出去仰望。视野蹿入黑影,孙宝苏竟在屋檐蛰伏,就等有人出窗,抓人衣领摔去楼底! 孙宝苏不是人,钟冉更不算人,她抬手怒喝一声,黑气在掌心酝酿,倏忽袭向孙宝苏面门! 孙宝苏被黑煞撞退,手脚并用地蹿回屋檐,又顺它上爬。中式屋顶展如双翅,将房屋笼罩其下,钟冉半 分卷阅读342 个身体伸出窗外,却怎么也找不到孙宝苏的踪迹。 陶勇着急瞪眼:“卫…”名字还没喊完,他猛然惊觉,“卫舜呢?!” 钟冉回屋内环视一番,半点人影不见,她顿时心跳落不到实处,像悬半空剧烈瑟缩。 这时,头顶噼啪一阵响,钟冉仰头,才发现是隔了层房梁的子弹声。 陶勇跑去对面窗户:“卫舜!卫舜在后院!” 卫舜拿卫巍松留他的手.枪,顺水管从二楼滑下,跑出几米才看清屋顶状况,朝潜伏在屋脊的孙宝苏开枪。 孙宝苏被子弹逼得连连后退,这一退就退去钟冉那侧的房檐,钟冉循声辨位,示意陶勇下楼,带卫舜去中庭。 枪还在响,陶勇刚攀下楼底,卫舜最后一发子弹飞离,与瓦片擦亮火花! 他扯嗓子大喊:“钟冉!” 钟冉确定了方位,五指大张,黑气自指缝冒出,如无限延展的利爪,瞬间掏落大片砖瓦! 承重物消失,孙宝苏感觉到失重,又被什么缠住脚踝,狠狠甩向地面! 钟冉听见脆物碎裂的巨响,孙宝苏竟不流血,身体摔成了一片片残肉! 卫舜与陶勇穿走廊去中庭,同时,残肉眨眼聚拢,仿佛不曾摔破般,粘合成了原来模样。 钟冉眼睁睁看他恢复,又一击挥去,孙宝苏灵巧避开,并不在她视野逗留,而是直飞进楼底的开放式客厅。 客厅是中后.庭走廊连接的枢纽,也是视觉死角,钟冉没有透视能力,下意识跑对面窗户俯瞰,后院空无一人。 此时,卫舜和陶勇被白影团团围住,孙宝苏转得极快,卫舜辨不清是人是影,试图先上满弹夹,胳膊却被蛮力牵扯,重重甩去了草坪! 一切也就弹指间,陶勇都来不及反应,孙宝苏止住身形,一双大手钳紧陶勇的脖子! 陶勇被掐得背气,又给人拖行数米,两眼一黑就要晕厥,枪声猛把意识拉回。 卫舜大喘气,左手持枪,右手几乎扯脱臼,全靠腰力支起上身,对准孙宝苏就是两枪。 子弹贯穿孙宝苏,俩胳膊碎成渣滓,卫舜惊讶地发现他滴血不流,甚至像没有痛觉。 陶勇挣扎着脱离掌控,身体使不上劲,只能爬行逃跑,但骂人的力气他还有:“我去你个龟孙!你他娘赶紧死球!” 他捞根凳子腿儿,手却举不起来,板凳噼啪砸上肚子,他哎哎呦几声,蜷肚子呻.吟:“我…去你…丫的…!” 卫舜按捺心中疑惑,瞄准心脏又崩两枪。 孙宝苏两胳膊同时朝肩膀聚拢,并抽身躲开子弹。 他眼裂撑至极限,眼神凶狠吃人,提拳攻击卫舜时,后脑突然“哐当”两声,似被硬物击中,几道裂缝在颅顶蔓延。 他回头,陶勇高举板凳:“我cao你祖宗!” 卫舜伺机补枪,子弹将人射成个对穿,身体拦腰截断! 威力强,后坐力也强,卫舜虎口震得生疼,忍不住甩甩手。陶勇对孙宝苏目瞪口呆:“你他娘连血都不流?!” 卫舜大呵:“陶勇让开!” 他举枪要发,耳边有异样骚动,他立即停止扣枪,警觉地挪动位置。 身后枪声贯耳,好几颗子弹冲他而来,奈何准头不行,对手没打着,反倒有一颗射穿了孙宝苏的脑袋。 好不容易身体愈合,脑壳又碎成渣,孙宝苏遍地零落的嘴巴怪叫:“你他妈会不会使枪?!” 跳弹蹦来蹦去,陶勇脚跳得像打地鼠,百忙之中破口大骂:“哪个瘪犊子瞎他妈搞事儿?!” 胡压价被两人点名,枪端得受宠若惊:“我、我啊…” 陶勇指他朝卫舜喊:“日.他仙人板板!!” 卫舜调转枪头,子弹上膛间,胡压价自觉滚去角落,借假山掩护,枪杆也收回山后。 陶勇正打算再下指示,脚踝蓦然一紧,孙宝苏拽他摔落地面。 陶勇脊柱狠狠撞地,疼得抽不上气儿,孙宝苏松手,大力扑他身上! 卫舜见状立刻开枪,子弹连排穿孔,孙宝苏捞了陶勇挡面前,硬逼卫舜减慢枪速。 卫舜感觉棘手,几发失准的子弹呼啸射来,胡压价还在假山旁虎视眈眈。卫舜两相为难,脑海飞速运转,突然想起什么,冲二楼大喊:“钟冉!钟…” 分卷阅读343 孙宝苏用拳头揍陶勇,陶勇勉强偏过,眼见拳头将瓷砖锤出裂痕,他吓出一背冷汗:奶奶的,铁拳超人啊?! 孙宝苏又要提拳,卫舜不能放陶勇不管,趁胡压价歇整间隙,他转枪口开火,延缓落拳时间。 孙宝苏堪堪避开,陶勇抓来凳子挡拳,卫舜要开枪又要盯偷袭,胡压价火力加剧,四人一时陷入僵局。 * 钟冉能听见打斗,但她已经进入后院的洋楼,顶层就是孙宝苏的藏宝阁。 原本别墅守卫就不多,此时似乎都被屏退,只留两人持枪蹲守。 钟冉猜测,孙宝苏怕暴露真实面目,又低估了他们三人的战斗力,故而行动时没留手下待命。 她甫一出现,看守藏宝阁的人顿生警觉,但钟冉隔空一击,两人就全匍匐在地,失去了意识和攻击力。 不流血的身体,摔地的碎瓷声,以及对藏品格外的呵护。 ──“谁要是敢翻了那些东西,小心不保小命!” 钟冉穿堂入室,抓起半人高的连枝灯,直奔先秦藏品区。 孙宝苏仿佛有所感应,攻势骤然减缓,挤眼的肥肉微微抽.搐,整个人僵化般顿在原地。 陶勇正抱头挡拳,见他反应奇怪又不敢吱声,总不能提醒:“喂,咋不继续打我?”或者,“诶,该打人了。” 两人谁也没动,静默数秒,孙宝苏率先回神,起身朝后院跑! 卫舜思路清晰:“陶勇!抱腿!” 陶勇一愣神,也不去领会话里送死的含义,下意识就捞他双腿,孙宝苏猝不及防磕倒,下巴又碎一地。 他愤怒至极,双腿忽然拉长,猛踹陶勇胸口! 陶勇心窝子差点踹停,还死抱着不撒手:“你丫在害怕是不是?!老子就要弄死你!” 卫舜动作加快,咔咔哒哒上膛扣枪,接连数发子弹后,打得孙宝苏疯狂翻动。 陶勇趴地拽人,跟他一块儿像烤架羊肉一样翻滚,脑门沁满冷汗:娘啊,怎么变得跟他妈车轱辘似的浑圆,快滚吐了! 他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停下,眼底金星还没散,就瞅黑懵中冒出个大拳头,直袭他额间! 陶勇忘记避让,满眼是挥舞的肉拳,几近等死── 拳头刚挨他鼻尖,力道还没着陆,堪堪停在半空。 拳风击散了陶勇的鼻息,他四肢血液倒流,眼睛瞪得老大,差点翻眼背气。 孙宝苏像被人隔空戳刀子,上身一挺,忽然侧歪倒地! 哗啦! 钟冉高举连枝灯,扫落一排陶瓷瓦罐! 哗啦── 钟冉狠锤玉石瓦片,一棍下去全是钱,但她眼皮都不眨,手臂几番起落,将木架的宝贝尽数击碎! 孙宝苏七手八脚,根本不知道该捂哪儿,手在浑身抓来抓去,发出利器划瓷砖的尖锐叫声。 陶勇完全看呆,刚还滚得像球的孙宝苏现在扭得像虫,他一时竟搞不清状况,目光随姓孙的慢慢往后院挪。 孙宝苏爬行半晌,冲顶楼方向抬手,陶勇顺手势看,只见窗边多了人影。钟冉提来脑袋大的陶罐,手伸出窗户,眼睛凝视孙宝苏。 孙宝苏摇头:“不…” 钟冉撒手,最后一个陶罐坠地。 孙宝苏还维持方才的姿势,但身体已动弹不得。 陶罐摔裂的同时,他也开始裂缝;碎片叮铃咣啷,他也应声而碎,化为一堆齑粉,被风吹走七七八八。 陶勇傻不愣登,卫舜也原地驻足,众人竟是胡压价反应最快,拿枪蹭蹭蹭冲孙宝苏奔来。 卫舜上膛,陶勇赶紧抬拳防备,胡压价风似的跑陶勇身边,枪一扔手一举,大脚往地一踹,蹬得孙宝苏灰飞烟灭。 陶勇目瞪口呆,胡压价跪得无比熟练,俯身贴地,真情实感喊了句:“陶大爷!” 卫舜放下枪,器械发出杂音,胡压价转身再加了句:“卫大爷!”他仔细想想还缺个人,麻利往窗口拜,“姑奶奶!” 卫舜蹲地,用枪管挑他下巴:“你要干嘛?” 胡压价满面愁容,原本刀削的瘦脸就干瘪,如今更是褶皱分明:“三位祖宗,哎呦!可饶了我吧!” 陶勇嚷嚷:“凭啥?你可是想把我们咔嚓…” 分卷阅读344 他抹脖子,“做掉,对吗?” 胡压价指着只剩衣服的孙宝苏:“我是被逼的,我就是领人工资为人打工,半点坏事都没做,没做啊!” 他摇头摆手,卫舜打量他,胡压价心虚地缩脖子,想想又换成一副讨好表情。 卫舜点头:“行,我不追究你,但你要告诉我,孙宝苏什么人,做什么事,他上头那位太爷是谁,你们如何联系?” 胡压价这次真心否认:“我知道的真不多,那、那姓孙的,他保密得很,也不会跟我个外人讲啊…” “知道多少说多少,”钟冉来到身边,“讲一个错字剁一根指头。” 胡压价见识过她下手的狠决,哆嗦回到:“我只知道,他平时会往那边送东西,送、送人啊,送货的…” 卫舜追问:“怎么送?” 胡压价舔舔嘴唇:“那个…比如你们啊…”见陶勇面色阴沉沉,他赶紧强调,“比如!比如!” 胡压价虚抹冷汗:“有个四方脸…大名叫熊鹏达的,会来接些往来的生意人,用有更高价的买家为由,诱人过去。” “然后?” “然后…我也不知道然后会是什么,那孙宝苏也没跟我讲啊…” 陶勇面对他:“小栾就是这样被弄过去的?” 胡压价早忘了:“小栾是?” 陶勇脚踹孙宝苏,惊得胡压价脖子陷进肩膀:“妈的不用问,肯定是!这个龟孙!” 胡压价想多抓点生机,掏空脑袋又挤一句:“明天!明天我联系了四方脸,他会来接你们走,你们要抓抓他,他知道的比我多!” 陶勇歪嘴笑:“你倒挺能转移目标。” 胡压价小声说:“过奖过奖,命比较重要。” 卫舜擒他后领拉起,胡压价慌里慌张地喊:“不是说好讲完事情就不追究吗?!” 卫舜笑:“我只说我不追究,没说警察不追究啊,干.你们这行都是灰色产业,说管,那也是能管的。陶勇,” “啊?” “你等会儿给他送局子。” 陶勇为难:“卫大爷,不是我说,你觉得我能行吗?我也算是…那啥啥啥嘛……” 卫舜故意挑眉:“也对,同一片林子飞来的,你也不是啥好鸟。” 陶勇被怼一遭,脸霎时垮下,胡压价倒挺高兴:“警察好啊,咱人民警察都是妥帖人,不搞高压手段,不犯大事儿死不了。” 卫舜提他绑柱子上,钟冉站庭院中央,推开刀鞘,骨雕的刀刃对光细看,能看见一道自刀柄蜿蜒至尖端的裂缝。 卫舜发现她表情有些忧虑:“怎么了?” 钟冉合上刀刃:“孙宝苏像是先秦古董成的精怪,不知道是早就成了,还是挖出来才成的。” 她斜睨那身空荡荡的衣服,“他身体太坚硬,差点害匕首裂掉。” 卫舜也有些许好奇,蹲在孙宝苏身边,指尖沾点齑粉搓.揉,蓦然瞥见一抹青灰色:“玉佩?” 他掏来细看,果真是透闪石玉雕刻的玉璜,两面纹路相同,端部有小孔,被岁月磨损得圆润发亮。 卫舜沉吟片刻:“像是周朝玉组佩。” “什么?” 卫舜摊给她看:“记不记得我很久以前告诉你,我上过考古选修课,当时教授展示过,说这种夔龙纹多见商周,而它这种型制,应该是玉组佩。” 钟冉疑惑:“这能说明什么?” 卫舜摩.挲表面:“顾名思义,玉组佩是多个玉佩组合,出土都是整件一块儿,也就是说…”他将玉佩收入兜内,“别的玉佩,在他某个熟人手里。” 140、140 山阴(一) “熟人…”钟冉喃喃, 不知熟人会不会就是徐家那几位,但目前看来, 徐寅三裴元易都不曾提过, 应该不是徐家所有人都有。 卫舜眺望远方:“总之,这东西先留下,日后若有用场便用, 若没有…”他冲陶勇笑,“留你拿给蒋爷邀功。” 陶勇抱拳:“客气, 客气。” 卫舜眉头微皱, 捂上右手关节。他瞟过沉思的钟冉, 左手偷偷探入袖中,摸到一丝粘腻, 再抬手,指尖沾满了猩红。 卫舜收拢五指,手腕却被钟冉擒住:“怎么回事?” b 分卷阅读345 r    看清他糊血的手指,钟冉又急又心疼, “怎么回事?谁弄的?!” 卫舜拉开她的手:“没事,姓孙的先前给拉出血口, 又被子弹震了震, 可能伤处裂大了。” 钟冉气红眼, 拿匕首往胡压价脖子比划,胡压价缩脑袋:“我的错我的错!但是姑奶奶,我不是真心伤人,我……” 钟冉一刀插柱子上:“别废话!有没有医药箱?” 胡压价眼瞪刀刃, 黑眼珠子快要蹦出,听钟冉好歹留他一命,他赶紧点头:“有有有!这栋楼里,一楼最左是个杂物间,里头有药箱,绷带碘酒啥都有!” 钟冉抽刀,朝陶勇扬下巴:“你看着他,我去给卫舜上药。” 说完她去牵卫舜,卫舜掌心还汗涔涔,摸她手里略显潮湿。钟冉扣紧五指,卫舜挺享受这难得的待遇,手更用力地回握。 走廊灯光亮堂,钟冉推门进屋,见卫舜不跟上,她折回走廊:“干嘛不走?” 卫舜手指抓空气:“不牵我,走不动。” 钟冉扯他手腕:“耍无赖!” 卫舜被她推凳子上坐好,看她翻箱倒腾许久,还急得用脚踹抽屉,他觉得很稀奇。钟冉甚少发火,偶尔耍脾气,也是淡淡的,像一拳锤进沙包,等敌人抽手逃离,她才微龇獠牙。 现在,她总情绪外露,卫舜摸摸下巴,觉得不知不觉中,钟冉开始有同龄人该有的言行了。 钟冉哗啦啦扔满地杂物,终于翻出了铁皮药箱,干巴巴说到:“衣服脱了。” 卫舜拉链拉得极慢,眉毛高挑,目光在她面容游.移,颇有挑.逗意味。 钟冉脸掂得很平:“别逗了,快点。” 卫舜脱半边外套,钟冉帮他扯衣袖,小心翼翼地规避伤处。T恤凝结伤口血液,拉袖子时,卫舜感觉牵到了痛处,微不可见地颦眉。 钟冉抬眼:“疼吗?” 卫舜摇头:“没事,你弄吧。” 钟冉拿来剪刀,沿衣缝剪开:“我晓得很疼,要是不疼,你肯定就哇哇哇叫出来了,真疼才不会说。” 卫舜腾出手轻捏她脸蛋:“你真了解我。” 钟冉小声嘟囔:“我才不了解你,将心比心罢了。” 衣袖剪断,钟冉才看清伤处,血已经模糊边缘,但翻出的皮依旧狰狞吓人。钟冉止不住眨眼,生怕红了眼圈阻碍视线。 她低头捞来碘酒棉球,始终拿后脑勺对人,卫舜知道她正咬唇隐忍,也不点破,只是眼神越发温柔。 钟冉先用酒精清洗,然后上药,小心吹干药水。她专心看伤,卫舜专心看她,见她离伤口太近,他伸手掂起下巴,拇指轻摩她唇边:“你是想拿脸抹干?” 钟冉哼哼:“我是那么没眼力见的吗?” 她拿纱布缠胳膊,手法娴熟,卫舜不禁怀疑:“你这从哪儿学的?还有哪个男人享受过这种待遇?” 钟冉眼睛转了转:“裴元易啊。” 卫舜敲她脑瓜:“故意诓我是吧?真要是他,信不信我立马把他扔酒精里泡澡。” 钟冉摸额头:“你这人怎么总上纲上线的,敢情你肚子里全填的醋吧?” 她包扎完,去翻先前翻乱的抽屉,找针线缝补衣袖。 钟冉飞针走线,卫舜又摸下巴:“你还有啥技能是我不知道的?这是你妈教你的,还是哪个小白脸让你学的?” 钟冉头也不抬:“不是,我从前外头奔波,没什么钱,有些衣服划破了就只能缝缝再穿,久而久之就熟了。” 钟冉去咬线,卫舜半晌没吭声,她奇怪地抬头:“还疼呢?” 卫舜低低叹了口气:“虽然你这样很能干,但以后衣服要是破了,咱就买新的穿,我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会寒碜我媳妇儿。” 钟冉咧出梨涡:“放心,以后花钱跑不了你的。”她如释重负地撒手,“好啦,弄完啦。” 卫舜拍拍旁边:“坐过来。” 钟冉帮他穿衣服,手在外界停留太久,挨上脖子堪比冰块,卫舜拉她的手往腰间送,外套严实捂上。 钟冉靠他怀里,手指慢慢回暖:“说正经的,你是打算抓了那个送货人,还是……” 卫舜说:“我觉得顺藤摸瓜比较稳妥。且不说他知道多少,能不能逼问出来也是问题。再则,要是来的又是啥乱七八 分卷阅读346 糟的精怪,没抓着给跑了,那不仅暴露自己,还会打草惊蛇。” 他沉声问,“如果要涉险,你怕不怕?” 钟冉扬下巴看他:“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卫舜情绪翻涌,一时有点心猿意马,钟冉抽离怀抱:“赶紧去找陶勇吧,他怕是快等得就地打滚了。” 两人回到客厅,陶勇大刺刺坐地上,拿草梗编起草环。一个大男人竟手工活做得不亦乐乎,听卫舜接近才掀眼皮:“嗬!我还以为是在给木乃伊包扎呢。” 他拍屁股起身,“你啥时候给他扔警局去?” 胡压价正打盹,眼缝瞧见朝他的指尖,冷不丁一个激灵。 卫舜还没开口,钟冉先答:“我们不打算给他扔警局了。” “啊?” 陶勇疑惑,卫舜也微抬眉头,钟冉望向胡压价:“主要看你怎么表现。” * 晨起的天空晦暗无霞,一列黑漆小货车驶入别墅野道,精准地停于后门。 胡压价早早立在门边,两手揣进衣袖,脚步稍退,坚硬的枪口便抵上后背。 卫舜头轻歪,眼神示意他,胡压价想起昨晚钟冉的说辞:“按原本的计划来,让我们与送货人接头。若做得滴水不漏,我们离开,你就能走,若偷偷给我使绊子,我保证你当场死亡。” 胡压价左思右想,这蒋爷派来的怕都脑子抽风吧?明明能溜之大吉,为啥还上赶着找死?毕竟被骗走的,他就没见过有人回来算账。 胡压价对小命很看重,要是能额外留下人身自由,那更锦上添花,他当然不会使绊子,他恨不得早早给他们送狼窝去。 车门打开,四方脸下车。他下颌突出,颧骨也突,皮肉被骨头撑得无比平整,双目也扯成上挑狐狸眼。 但他一开口,根本听不出精明狡猾:“胡老叔,急么?不急等我吃过这口包子。” 他从座位顺来食品袋,包子馅还热腾腾,咬上去蒸汽扑鼻,弄得陶勇喉咙发痒。 四方脸口齿含糊:“这几位就是卖家吧?” “是是是。”胡压价赶紧介绍,“熟卖家,做过好些生意了,老实放心。” 四方脸拍拍车厢:“我这里头今天也是一堆货,什么通风机啊凿岩机的…诶,你们的货呢?” 卫舜答:“车里呢,我们开自己的车走。” 四方脸习以为常,并不多问,三两下啃完包子,包装袋就地一扔:“走吧走吧,早点儿走,你们还能赶上吃饭。” 他说得轻巧,陶勇却有点打鼓。 吃啥饭?断头饭? 四方脸爬上卡车,冲众人挥手:“去啊,赶紧去开车!” 卫舜与钟冉对过眼神,问四方脸:“我们能不能跟你坐一辆?我们那小皮卡后座放了杂物,不方便。” 四方脸探头往后看,皮卡窗玻璃反光,也看不清里头如何,便嚷嚷:“随你随你,你们这些讲究人,就是麻烦!” 卫舜推陶勇往皮卡走,陶勇背冒冷汗,夸张地拿手点点自己:“我…!” 卫舜拧他臂膀,陶勇话噎回去,嗓门压低,“我一个人开?!我都不知道这是通往哪儿,那要是阎王道,可连屁都来不及放,就连人带车没了影儿!” 卫舜安抚:“我会从后视镜监督的,你放心,要真去阎王道,我跟钟冉爬也会爬来救你。” 陶勇知道他不会瞎扯淡,半踏实半嘀咕地踏上皮卡。 卫舜攀入卡车后座:“走吧。” 两车前后发动,胡压价喜滋滋挥胳膊,屁股翘老高,心美得要飞天。 古董没了,钱还有啊!孙宝苏那个不知哪年成的老精怪,对信用卡云支付根本用不踏实,非把现金堆家里,白白便宜他胡鸣。 胡压价掸走车轮刨起的土灰:“以后咱就是上等人了。” 他拢拢衣领,昂首阔步往院门踏,忽听鸣笛声由远及近。他瞠目结舌,心还云端飞舞,脚却因红蓝闪光灯黏在地面。 制服笔挺的警察晃晃手铐:“胡鸣同志,我可盯你们的生意好久了,跟我走一趟?” 胡压价顿悟,恨不得撕碎嗓子,冲溜走的货车大吼:“臭娘们玩我?!我cao你祖宗!!” * 别墅本就偏远,车很快 分卷阅读347 脱离国道。钟冉抠指缝,卫舜低头凑来:“贼丫头,胡压价怕要从天堂跌个粉身碎骨。” 钟冉得意:“谁让他乱开枪,我就是想气死他。” 碍于四方脸在前,卫舜不敢表现得太亲密,不然他真想把钟冉揉怀里狠狠啃个遍。 四方脸往后视镜瞥人:“你俩不是本地人吧?” 他率先挑起话题,卫舜见招拆招:“是啊,我们从外地来,本来是和孙老板谈古董生意,但他说有更好的买家,我们生意人自然想赚大钱。” 四方脸不置可否,转弯的同时换了话题:“你们跟孙老板打交道多吗?” 卫舜垂眼,眼珠偷瞥钟冉,钟冉也摸不透他话中意思,颔首示意他继续回答。 卫舜说:“不是很多,前些年断过来往,以前密切点。” 四方脸长“哦”一声,点头:“也是,孙老板是个奇怪人,隔三差五就有生意往别地方送,我猜他和矿老板关系挺不错。” “矿老板?”卫舜问,“哪个矿老板?” 四方脸奇怪:“他没和你说吗?那个更大的买家,就是开矿…” 他蓦然噤声,眼神摇摆不定,卫舜看他模样心虚,试探性勾话题:“他似乎和我提过,但开矿怎么了?” 四方脸抿抿唇:“我看你们…应当也是做那种灰色产业的吧?嗯…”他眼珠偏斜,“那个矿老板,也算灰色产业,那个矿…非法的,你懂吧?” 卫舜听他口无遮拦,心里隐隐没底。 能容忍他对受骗者讲内幕,想必听了这话的,十有八.九,没机会告诉外人了。 卫舜继续发问:“那你知道,矿老板姓什么吗?” 四方脸皱眉回忆:“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诶……等到了矿上,有人和你们接洽,姓夏,他才直接同老板打交道。我就是个跑腿的,负责给矿上运物资,别的我也说不清楚。” 卫舜眉间颦蹙,钟冉也陷入沉思。 四方脸感觉气氛微妙,嗤笑一声:“怎么?你俩跟矿老板认识?” 卫舜立刻否认:“没有,好奇问问。” 卡车开进山道,原本还间或有蓝色路标,指示道路方向,随着山路延伸,周遭人烟渐渐荒芜,墨绿植被填充天地,剩一条光秃土道直插.入林。 四方脸摇下车窗,风吹直顶发。他从烟盒晃出两根香烟,一根朝后递来。 卫舜摆手拒绝,四方脸没坚持,直接架上耳朵,点燃自己那根。 他冲窗外吐烟,钟冉视野霎时朦胧,但很快烟雾散尽。她远眺,发现黄土路逐渐扩宽,树木缝隙豁大,机械运转声阵阵入耳。 车轮轧上密集石子,钟冉随之摇摆,匆忙扒紧扶手,卫舜将她揽过,避免她撞到窗户。 植被消失,地面仅剩低矮灌木,眼前尽是黄土。地表裸露,飞沙走石,山坡像翻皮的伤口般狰狞,畸石又嶙峋如獠牙,吞没大片葱郁。 卡车停下,四方脸推门跳车,转头敲敲后座:“到地方了。” 卫舜先下车,扶钟冉小心跳下,陶勇朝他们走来:“这啥地方啊?” 卫舜伸脖子张望,不远处搭了工棚,稀疏几人蹲里头纳凉。 卫舜答陶勇:“大概是矿场吧。” “矿场?谁的矿场?龟孙的?”陶勇很惊讶,他以为怎么着“交易对象”也该住洋楼,再不济,至少有个像样的房子。 如今这局面…难不成不想要命,而是想诓人进矿场打工? 陶勇难以理解,卫舜倒略有猜测。按四方脸的意思,这里并非终点,应是交接点,真正能接近徐太爷的人,恐怕就在此处。 只是这非法矿场,到底开采什么?是为赚钱还是别有目的? 他正思索,听四方脸语气忽然讨好:“夏头儿!这边!” 卫舜循声望去,一个身穿军大衣的男人靠近众人。驴脸,轮廓硬,短发梳成大光明,高发际越显老态,眉心嘴角纹路深嵌。 都说人上年纪,皱纹会揭示他前半生的境遇,想来这个夏姓男人,是常年陷入困境,才会总摆一副沉重神情。 男人裹裹衣领,大衣手肘处破洞,露出廉价纤维棉,衣摆长年不洗,早被泥浆模糊颜色。 四方脸递香烟:“夏头儿,抽烟吗?” 男人夹走烟卷,四方脸赶紧递火。他深 分卷阅读348 吸,烟雾直捣入肺,说话时喷出甚少:“你们就是孙宝苏介绍来的?” 卫舜挺直腰背,装出客气的模样伸手:“您好,鄙姓陈,名舜。” 钟冉一点就透:“我叫戈冉。” 陶勇打算有样学样:“我…”卫舜接他话茬:“他叫陶勇,是蒋封蒋爷的手下。” 陶勇满脸问号,男人与卫舜握手,不咸不淡地说:“我姓夏,夏宗,至于蒋封是谁,我不认识,你也别指望我看谁面子办事。” 他烟夹手里不动,对四方脸说:“你去找老孟,就说今日等领钱离开的暂且多留几天,当然,钱不会少。” 四方脸问:“临时工又要走几个?” 夏宗瞥他:“是,让他们别急,到时我引他们去领工资。哦,让老孟再招点临时工,要求和以前一样。” 四方脸连连应是,夏宗看回卫舜:“三位风尘仆仆,现在也到中饭的点,我请你们去我屋里吃饭,饭吃完了,再去同矿主谈生意。” 他的行为敷衍又无礼,若是真心做古董交易,头一件该是检查货物是否完好,但他忽略掉,甚至眼神都不给,摆明了另有图谋。 卫舜不捅破,陶勇倒有点焦急,拉远钟冉:“你俩都不报真名,凭啥我要说真名啊?” 钟冉低语:“我和卫舜同矿主有过节,怕他听名字认出,再则,我们本就是打蒋爷名号来的,若你不说真名,那不就露馅了?” 陶勇直哼哼:“说得好听。” 钟冉扑哧笑道:“放心吧,他们又不是金角大王,总不至于叫你一声,你就收进葫芦吧?” 陶勇还是心有隐忧:“那万一是呢?跟你们一块儿,不是鲶鱼精就是古董怪,真碰上啥山大王,我都不奇怪。” * 夏宗的平房陈设简单,但满桌宴席不简单,山珍海味珍馐美馔,光一颗掌大的鲜松茸就价值不菲,更别提与它共沐汤浴的东涛鸡。 卫舜留了心眼,筷子动得极少,钟冉更是只扒几口,陶勇虽偶尔缺心眼,但关键时刻,也算得上谨慎。 夏宗没有劝饭的意思,拿纸巾擦过嘴唇,慢悠悠扫过众人:“三位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该谈正事了。” 141、山阴(二) 夏宗搁下纸团, 卫舜垂眼,抽纸慢慢擦手, 情绪藏于眼皮:“夏先生打算亲自送我们去?” 夏宗起身:“当然, 老板住的地方较隐蔽,这边没地图也没信号,你们想找也找不到。” 钟冉闻言摁亮手机, 对卫舜摇了摇头,卫舜领会, 微微拧结长眉。 夏宗好整以暇地研判他们, 似乎想窥探卫舜的心思, 卫舜面容不改:“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夏先生带个路, 我们快去快回。” 过午时分,日头稍偏离云层,从间隙豁出道道光柱,碎石反折零星细光, 地面更显敞亮。 夏宗开来十二座面包车,最后一排拆除, 用于装卸货物。他抬高车尾门, 示意卫舜:“我看你们东西也不算多, 都放这里头来吧,只开一辆车上去。” 卫舜闻言,手臂拢紧身侧,挨到腰间结实的枪柄:“好。” 陶勇吃饭吃出一身冷汗, 此时没搬多久便额间淌水。他擦额头,余光瞥见车壁,四道划痕抓破铁漆,还隐隐残留红褐。 陶勇咽了口唾沫。 奶奶的,谁抓的?这得使多大劲儿? “看啥呢?” 突兀一声问话惊得陶勇浑身哆嗦,他急中生智:“没呢,就是看你这铝桶箱,搁这里有点儿碍事。” 夏宗轻放装古董的纸箱:“这山里头没加油站,所以得备油桶,你要是嫌碍事,我也没办法。” 陶勇不多纠结,象征性挪挪油桶。 夏宗亲自去发车,陶勇拉过卫舜:“你看见那车里头的划痕了吗?” 卫舜不经意瞟过车头,低声说:“看见了。” 陶勇搓搓胳膊鸡皮肤:“我怀疑是人抓的…要真是人抓的,那得遇到多可怕的事儿,才能挣扎成这样…” 卫舜竖手指放嘴边,轻摇头。 夏宗冲三人探头:“还上车吗?” “上,上!” * 矿场锤砸声渐远,陶勇坐副驾,在夏宗余光里满不自在。 分卷阅读349 卫舜试探性问道:“夏先生,你们这矿,是挖的什么东西?掘的什么财宝啊?” 夏宗目不斜视:“金矿。” 他答得大大方方,卫舜皱眉:“金矿?” 这里有金矿,卫舜倒不奇怪,毕竟川、陕、甘是“金三角”,但矿物需要有渠道流通,这个规模的野矿在岐山,以往他竟没听蒋爷提起。 要么,徐家保密工作太好,要么…就是意不在此,所以每次流入市场的分量不足以引人注目。 陶勇问:“那你们就靠这金矿维持产业啊?这山头都被你们承包了?” 夏宗横目过去:“你们问题太多了。” 他语气阴沉,神情更阴鸷,陶勇噤声又觉得没面子,便装模作样掸掸貂毛虚无的灰,胡乱来了句:“嘿,这道儿还真挺不好走。” 他说的事实,离开那个土石狰狞的荒凉地,这片密林遮天蔽日,压根辨不清东南西北,也就灌木倒伏的车轮印能让人看清轨迹。 卫舜透过玻璃,树木高低错落,将视野填满。原本枝桠还能透丝光柱,随着行车愈深,绿里透黄的围林渐变成带蓝的冷色,周遭气温更让貂皮都遭不住。 陶勇喷嚏一声,赶紧合紧窗缝。 钟冉面容无波,但手往兜内一探,攥匕首的掌心微冒冷汗。 发动机的轰鸣掩盖车轮折断野草的窸窣,卫舜能感觉车在爬坡,并且越爬越深,像入了没有动物侵扰的原始丛林。 树冠疯长接天盖地,藤蔓将躯干无限膨隆,形成自然雕刻的纠结纹路,草本植物织成绿绒毯,几乎辨不清地缝。 钟冉看了眼手机,依旧显示无信号,但时间计算精准,是下午4点将至。 车轮一个大转,与山顶凹缝擦过。凹缝深长,三米宽,自远处朝更远蔓延,活像将山头劈开,树荫遮蔽望不到头,隐隐能闻水声。 钟冉心里奇怪,再抬头时,她看到一颗异常粗壮的树,叶脉呈密集条状,与桑树叶形十分相似。 卫舜喃喃:“榆树?” 钟冉回头,卫舜仍探头望窗外:“我还没见过这么粗的榆树,估计得两人合抱,这树龄至少百年。” 他朝地面俯看,发现它的根系发达外露,但周遭几乎没有藤本植物。不仅它周围,再往行车方向远眺,地面植物愈渐稀疏,大片红土被树根翻起,简直像榆树吃光矮木。 钟冉虽没学过植物地理,但这种情况,她也明显觉察到异样。 她与卫舜相视一眼,各有疑虑。 这时,车身一阵颠簸,停了下来,堪堪在山缝边沿。 夏宗拧开车门:“车往里就不好开了,你们下车拿拉车装卸东西,我们步行往里。” 陶勇率先下车,钟冉和卫舜紧接着下来,四人一同码好纸箱,夏宗推拉一阵,试试拉车轮轴:“没问题的话就走吧。” 深处黑黢黢,榆树个顶个的粗壮,连排成茂林,半分光也不见,只能用夏宗给的手电。 陶勇心里没底,自觉跟卫舜后头,钟冉在陶勇身侧,抽烟的夏宗殿后,零星火点像孤魂在摸黑林子里飘来荡去。 陶勇不敢多问,满脑转的是拉车咔哒声,卫舜只行两步尚未深走,忽然唤到:“陶勇。” “啊?” “你数数,咱们有几个人。” 陶勇心一哆嗦:“四、四个啊。” “你数数。” 陶勇舌头打结,手更是抖得厉害:“一、二、三…四…四个啊。” 陶勇说完,甚至怀疑自己数多了数漏了,嘴里又喃喃一遍,卫舜噗嗤笑到:“逗你的!看你都快吓成鸵鸟,就差往土里钻了。” 陶勇自诩彪莽大汗,要类比也是跟狮子豹子,跟细脖子细腿儿的鸵鸟,简直八辈子沾不到边。 但钟冉点头:“我也觉得像。” 陶勇拿貂绒捂实胸口,牙一咬心一横:“靠!老子吓个屁,老子知道你怕,老子走前头!” 他小推车拉几步绕卫舜前头,卫舜却岿然不动。 陶勇问:“干嘛?又酝酿啥坏主意吓我?!” 卫舜低头看看地面:“陶勇,你有没有觉得,土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cao!你丫还玩,信不信…” “我也感觉 分卷阅读350 到了!”钟冉说,“有什么东西,在爬,或者…在蠕动…” 蛇吗? 钟冉尽量往知识范围所及展开联想,但她说服不了自己有不冬眠的蛇,便回头:“夏…” “啊──!” 钟冉急急甩头回望,又听哗啦几阵瓷瓶碎裂声,她循迅速移位的黑影抬手电,正晃上陶勇惨白的脸,倒挂着朝头顶提起! 一切变化太快,陶勇惊恐的叫唤更是直钻入耳,钟冉脑子嗡声一片,忽听“砰砰”枪响,有子弹射入半空,迸发金色火花! 陶勇脚部松懈,以狗啃的姿势摔入地面,肋骨都震得生疼。 他骂骂咧咧地抬脖子:“我cao…”手往脚踝探,“我他妈流血了?!” 卫舜情急之下开枪,如今仍举枪不动,头往钟冉偏去。 钟冉呢?? “哐当”一声,他见一束手电光柱匍地滚动,有影子在挣扎。他下意识拿手电探照,却见夏宗正捂钟冉的嘴,直往树干处拖! 卫舜怒不可遏,枪口瞄准就打,夏宗本能松手,钟冉就地滚离,听卫舜数枪连发,声声入.肉。 钟冉趴地上,能闻清腥味浓烈,血水满糊视野。 她抹脸,卫舜手电探去,夏宗躺得一动不动,胸口血窟窿深深浅浅,几乎给打成蜂窝。 卫舜收枪:“这地方不能呆…陶勇,刚才绑你的东西我看清了,是树根。” 陶勇又摸摸脚踝的粘腻,凑鼻尖仔细闻,确认是血,但他压根没感觉到受伤。 难不成脚神经废了? 他吓得赶紧起身跺脚,卫舜来拉他:“快点走!趁我们还没深入这怪林子,不然麻烦大了!” 卫舜怕他走不动过来架人,但陶勇脚步如常,甚至算健步如飞,没几步耳边就呼来风声。 他还寻思这是刮风还是跑出了风,卫舜用力按他后背:“蹲下!” 他又被摁进泥巴,脏话没出口,风刀杂腥气扑面而来,还没能收割一根毫毛,倏忽消失于半指之外。 陶勇睁大眼睛捞来手电,与卫舜的光柱交汇,才看清钟冉挡在不远处,掌心黑气如藤,紧缠另一股黑煞! 夏宗不知何时站起,与钟冉一样抬手,两股黑气相持不下。而他的胸腹,血窟窿正逐渐愈合,嵌入体内的子弹被推出! 卫舜手指把着枪柄,脚底扎根般静立:“存命人…吗?”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除钟冉以外,清醒的存命人。 钟冉扬声大呵,黑气蓦然向夏宗逼近,夏宗显然也在惊讶,没留神被黑气掀翻,身体弹上树干。 钟冉拔起双头匕首,骨刃露出,执刀向夏宗挥舞! 夏宗反应极快,侧身躲避并张合手指,黑气如网,眨眼笼罩钟冉的胳膊。 钟冉感觉被大力牵扯,手不觉带匕首朝树干牵引,人也狠狠扑撞。 眼看刀刃要插.入树干,卫舜枪口对来,冲夏宗一发击中手背。夏宗吃痛收手,牵扯钟冉的黑气中断,钟冉却仍因惯性继续前扑。 咔擦── 原本直插树干的刀刃偏离轨道,斜划树皮,哪知这皮堪称坚硬如铁,刀尖大力一抵,便轻易被树皮折断!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情绪有点乱,延迟了一点 142、山阴(三) 钟冉眼睁睁看刀刃刀柄分截, 白刃坠土里,连声响都不剩。 夏宗趁钟冉晃神, 转手对卫舜, 卫舜“叭叭叭”枪子儿比雨还密,他只能躲避,脚倒勾在树杈, 手掌冲陶勇挥舞! 陶勇眼看黑气往他腰间缠,转身往外跑, 没几步便被黑气缠上。 卫舜冲夏宗开枪, 夏宗一把拽过陶勇挡在身前。陶勇感觉肠子要被勒结, 脚踹得欢,嘴更是吼得起劲儿:“老子cao你爷爷!你太爷爷!你祖爷爷!你祖上十八代!” 夏宗指钟冉:“我往上数, 跟她同宗同族你信不信?” 陶勇舌头顿住,换了种骂法:“你爹娘挂了没?我cao你爹娘!死了老子也要掘坟还要撒.尿!” 夏宗被骂得两颊绛红,手指用力合拢,陶勇感觉骨头都开始咯吱求救, 脸色顿时煞白。 夏宗还要加力,忽听背后风动树叶, 他转身, 大片鬼影自钟冉掌心扑 分卷阅读351 来! 夏宗腾出左手接招, 鬼群声势凌厉,钟冉感觉似飓风将袭,脚下有点立不太稳,遂也伸出左手, 两掌齐发。 她五官用力扭曲,鼻腔发痒,有鼻血缓缓坠下。 夏宗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较钟冉年岁更长,但只手对付仍十分吃力,更别提钟冉那赌命般厮杀的气势。 夏宗微转脑袋,手背青筋暴起,条条肌腱分明。 陶勇腰间松了点力气,赶紧偏头挣扎,卫舜大吼:“别他妈动!” 卫舜的声音如平地惊雷,陶勇当场怔愣,呼吸都随之静止。夏宗猛想起卫舜,转头望去,一发子弹堪堪从颧骨划过! 黑漆漆不着光亮的林子,卫舜仅凭林口昏光视物,两发失准后,一发正中肩胛。 夏宗肩膀剧痛,松手使陶勇跌落。陶勇三进土,这次疼得满背汗,貂皮还十分捂人,要不是念它太贵,陶勇恨不能扒了貂绒再扒层人皮。 他连爬带滚往卫舜身后钻,卫舜上前挡他,手起指落间又上膛。 夏宗伸手,从肩膀抠出子弹,血淋淋带腥味,借掌心鬼气,直射钟冉! 钟冉侧身躲过,夏宗跳离树干以指为刃,狠狠朝钟冉劈来! 钟冉拿胳膊抵挡,周身黑雾缭绕,在手风袭来时,她能听见鬼影哭嚎。 钟冉奋力抵挡,但余波还是震得胸骨发疼,险些没提上气。 夏宗落地处离她不足一米,钟冉连连后退,探胳膊捞过匕首,以黑煞将刀刃送至他心口! 夏宗本能避闪,步履无意识接近卫舜,钟冉再接口气往卫舜跟前送,卫舜伺机拿枪崩人。 夏宗双面受夹,张嘴长吼一声,蓄积阴戾鬼气,朝钟冉尽数迸发。钟冉就地翻滚,抽手夺回匕首,往陶勇大喊:“过来!” 陶勇扯嗓子:“想让老子送死?!” 卫舜与钟冉眼神交汇,钟冉努下巴朝林口示意,卫舜领悟,忙拽陶勇起身:“过去!” 陶勇不知他俩的算盘,只知道卫舜大力推他离开,钟冉接住他的扑势:“走!” 夏宗抬手去抓,卫舜闪身奔他面前:“你妈没教你打架别分心吗?!” 他提拳挥去,夏宗下意识抬胳膊,哪知卫舜同时屈膝上顶。夏宗后仰躲过,差点断了子孙根,捂裆恨恨说:“你他妈一男的使这样的阴招?!” 卫舜勾脚绊人:“招数还他妈分男女?!” 光赤手打架,夏宗远不及卫舜的力量与速度,他踉跄着往地面扑,手撑住树干才没磕进土里。 卫舜扣扳机,夏宗不禁闭眼耸肩。空气静止半秒,他睁眼,卫舜打了虚弹,根本没枪子儿蹦出。 卫舜又扣几下,夏宗狞笑:“没子弹了吧?” 卫舜掀衣摆掏替换弹夹,夏宗绝不会留机会,掌心黑气冲卫舜涌动! 卫舜被掀翻,弹夹也被夏宗扇走。他捂胳膊后退,直到抵上树干,夏宗牵动黑气,再次向卫舜发力! 黑气大片成雾,劈头包裹卫舜,也将夏宗视野遮干净。 夏宗五指收拢,黑气如刃钻往卫舜胸膛! 夏宗几乎能想象带血腥的惨叫,兴奋时,黑雾中探出一只手。 一只持枪的手。 它仿佛记得方位,食指在底部扣动,“啪”地一瞬,夏宗感觉胸口被贯穿,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背部重重着陆! 黑气倏忽消散,卫舜扶树干站起:“老子没开保险而已,这智商…”他捞弹夹来替换,“怎么混到这个岁数的?” 夏宗命中心脏,意识陷入混沌,卫舜抓紧补他几枪,拔腿朝面包车跑。 夏宗动弹不得,破碎的心脏快速愈合。子弹推出时,他意识回归,听见引擎发动的轰鸣。 夏宗强撑着起身,循声大步追去,正见卫舜往车后跑,陶勇拉人上去,“哐当”封闭车尾门。 车身只响不动,夏宗眼底恨意愈渐浓烈,力气也眨眼恢复。 他三两步上前,双手扒拉车框,身体穿透尾门! 进门瞬间,夏宗尚来不及睁眼,就听陶勇大呵:“滚你丫的!” 夏宗闻到刺鼻气味,一时辨认不出,便被它浇了一身。 汽油?! 夏宗睁大眼睛,见陶勇满脸狰狞地端着铝油 分卷阅读352 桶,而卫舜在旁摁亮了打火机。 夏宗直觉不好,想穿门逃走,奈何刚探出半个人,脖子便被钟冉狠狠勒住。 见夏宗嵌门里欲退不退,一直藏于车旁的钟冉,只手握刀高举。刀身无柄,薄刃深陷掌心,又被她送进夏宗的心脏! 夏宗上身挺得板直,黑气从破口逸出,钟冉加大力气,将全部刀锋压入夏宗胸口。 夏宗残留余息,黑煞在四周激荡。钟冉被震开半米,车内的卫舜和陶勇也受波及,双双撞上车壁! 啪嗒… 卫舜听见细碎声响,紧接着车底一晃,车外景物竟开始倒退! 车旁就是山缝,不知深几丈几,卫舜拉陶勇:“快跑!手刹震松了!” 陶勇掀起车尾盖,奋力扑腾出去。卫舜点燃打火机,扔往浇满汽油的夏宗,火油交融,眨眼炸开银花。 卫舜也往外跑,蓦然脚踝一紧,趔趄前扑,钟冉迎上他:“卫舜!” 她抓紧卫舜双肩,卫舜转头,烧成火球的夏宗伸手,五指嗞啦冒油,紧拽他的脚踝! 卫舜眼神好,晃眼从夏宗脖子瞧见一抹青灰,像是玉璜。 钟冉离火太近,眼底发花喘不上气,只剩双手还能死攥卫舜。 车轮刨出浅坑,载着车内一切冲入山缝! 卫舜被大力拖走,钟冉使不上劲,脚底蓦然腾空。 陶勇想来帮忙,但车跑得比人快太多,他眼瞅那车轮在半空滚动数圈,很快便因重力坠入山缝! 山缝湿气颇重,沿崖壁遍布青苔。 陶勇鞋底打滑,好不容易刹住脚,还未感慨句好险好险,山风刮得他身形不稳,头一仰脚一溜,直挺挺掉进了山缝。 *** 陶勇浑身发冷,忍不住哆嗦一阵,意识逐渐清醒。 他听见潺潺水声,尿意袭来,逼得他睁大眼睛:“靠!” 陶勇扑棱爬起,手忙脚乱地解皮带,突然动作停顿,与皱眉的钟冉两两相望。 钟冉板着脸往旁指:“去那边。” 陶勇百忙之中给钟冉鞠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人有三急…”他念念叨叨地跑进水边草丛,通体顺畅后,提裤子往外走,回忆起先前的一幕幕。 居然还活着? 陶勇捏把脸,确定人还清醒,才放心地来到钟冉身边:“卫舜呢?” 钟冉往后指:“那里。” 陶勇顺她望去,卫舜躺地面,身下铺垫黑呢外套,身上罩着貂绒大衣。 这大衣…有些许眼熟啊… 他往胸前乱摸一通:“靠!那是老子的衣服!” 陶勇通体湿透,岸边又凉意逼人,没多想便跨去卫舜身边。手刚掀点缝,钟冉呵斥:“掀开试试?!” 陶勇瞥见貂绒下压着的肉.色,眼睛眨巴眨巴:“你居然把他脱光了?!” 钟冉往远挪步,陶勇才发现,远处深水区躺了堆废铁,明显是面包车残骸,还被钟冉拆了部件,放岸边当晾衣架使。 陶勇记不清自已掉进山缝后发生什么,虚心请教钟冉:“我俩是怎么躺这里的?他为啥还没清醒?” 钟冉甩甩卫舜的衣服:“他是溺水晕了,而你是吓晕的,就这么简单。” 陶勇抬头往上望,他们所处的正是山缝下方,两岸崖壁坡状耸立,坡度陡峭,其上藤本丛生青苔遍布,估计想爬也难。 头顶仅透丝光缝,勉强可视物,陶勇喃喃:“这么高掉下来,居然没死。” “哦,原来你是想死的,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 钟冉冲他张开五指,陶勇讨好一笑,摸后脑:“你说你救人也不彻底点,我这身上也湿答答的,咋不帮我也晾晾…” “你要是敢让她脱,信不信我挖你眼睛?” 卫舜嗓音凉飕飕,竖胳膊撑头远眺他,陶勇隔老远都觉得杀气腾腾:“额…哈哈哈…我开个玩笑。” 钟冉坐在卫舜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尤其是呼吸顺不顺畅?” 卫舜微笑:“放心,我没什么大事。” 钟冉拉出他的胳膊,端详轻微出血的旧伤:“这里没医疗条件,我怕伤口浸水感染,便自作主张揭了纱布。” 她摁摁周围, 分卷阅读353 “还疼不疼?” 卫舜干脆躺她腿上:“还行,我以前也受过伤,不打紧,先拿干净布条包扎一下,等上去再处理。” 钟冉点头,用貂绒给他盖好:“我就怕你受寒感染。” 陶勇蹲水边背对他们:“喂,你俩秀恩爱得看场合啊,这里还有人呢!” 钟冉不搭理他:“卫舜你先躺着,我把衣服拿来,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这里荒无人烟,呆久了变数太多。” 陶勇无聊搅水,听身后阵阵衣料摩擦。钟冉对卫舜摊手:“手机都浸水了,暂且不能用,先放好再说吧。” 她背过去等卫舜穿衣,忽然肩头一暖,卫舜将自己的外套搭她身上:“你衣服也没干呢,可别病了。” 钟冉拂开衣角:“我就算病了也好得快…” “听话。”卫舜压实肩膀,“你可是一以抵十的武力担当,万一又遇到什么奇怪物种,光我们可不好对付。” 钟冉权衡利弊,最终答应,卫舜摸她头发亲了亲:“辛苦啦。” 陶勇捂眼睛,偷偷裂开点指缝:“二位,咱可都是水里扑腾来的,湿柴就别学那干柴烈火了。” 卫舜把貂绒砸来:“你丫废话还真多!” *** 按卫舜的意思,山涧自高向低,顺水流应当能找到山脚。 崖底空间不大,但妖风极大,陶勇感觉独自披貂有点过意不去,便扯了衣服与钟冉交换,自己裹卫舜的外套抱怨:“你丫真是瘦精精的,我扣子都合不上。” 卫舜抬眼斜看他:“那是你久不锻炼,肌肉都成了肥肉。” 钟冉踮脚,衣服分他一半,卫舜也不拒绝,半搂她在怀里互相取暖。 陶勇抻脖子眺望:“那里似乎有个洞?水往洞里流了?” 卫舜闻言张望,崖壁开凿了石洞,四人并排可入,但高不过两米,看起来圆中带方。 崖底本就晦暗,洞内更是浓黑如墨,隐约能听见水流哗响。 他抬头看天:“这水怕是要汇成地下暗河,顺它走也许走不出去。我看现在也快晚上了,露天休息不安全,不如就在洞口小憩。” 143、143 山阴(四) 陶勇犯嘀咕:“这里头…怎么看着更瘆得慌?” 卫舜微俯身, 拂开遮眼的树枝:“我们祖先喜欢居住在山洞,不仅是因为遮风挡雨, 更主要的是, 怕夜里有野兽攻击。” 说着,他摸来腰间手.枪:“现在枪浸水了,怕炸膛不能用, 还是洞里更安全。”他搂紧钟冉,“你怕吗?” 钟冉摇头:“还行。” 卫舜调头看陶勇:“你呢?” 陶勇拂头顶, 要答不答, 卫舜悠悠说:“你要是怕, 在洞口放哨我觉得也可行。” 陶勇迈一大步:“呸!非正常生物都见过了,还能怕正常的?!”他前走两步, 又倒退一步,回头,“诶,我夜盲, 要不你俩先请?” “……” *** 洞口布满无名灌木,立春未至却绿意盎然, 在湿气浓厚的空气里苍翠欲滴。 滩涂杂草丛生, 一步一个浅坑, 走得很是黏脚。卫舜拿树枝敲打洞壁,陶勇说:“你敲啥呢?回声定位?” 卫舜又敲几声:“打草惊蛇。” 陶勇不自觉裹紧衣服:“这大冬天的,惊蛰都没到,哪来的蛇?” 卫舜指点周围:“你不觉得这片林子不像冬天该有的样子吗?出现不冬眠的蛇, 我都不觉得奇怪。” 钟冉想到凉滑密集的蛇鳞,不禁浑身寒颤,手指攥紧貂绒,陶勇忽然喊:“诶!” 钟冉手指一抖,听他的脚步在洞内回荡:“这里有石头滩,还算干燥,能坐下来休息。” 钟冉松口气:“你别一惊一乍的,搞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滩涂石头大小错落,越近水流越零碎。一米宽的暗河平稳流淌,溅起的水花不多,故而石面微润,但并无积水,摸上去冰凉沁人。 陶勇下意识掏兜,突然叹气:“诶,这时候要能生把火多好。” 钟冉递去打火机:“我有,先前下水想看夏宗死透没,从水底摸到了你的打火机,晾干了,处理处理应该能用。” b 分卷阅读354 r    “那夏宗死透了没?”卫舜更关心威胁者的生死。 钟冉点头:“死透了,只剩半截焦化的骨头,骨灰估计都已经随水流逝了。” 卫舜思忖片刻:“…那你有没有注意到玉璜?” “玉璜?” “对,我脖子戴的这个。”卫舜捞出青灰玉佩,“下坠前,我看见夏宗有个一模一样的东西,不知道与孙宝苏是不是同一组。” 钟冉垂眼仔细回忆:“没太注意。” 卫舜抿唇:“那算了,也不打紧。” 陶勇点火清除水汽,呼呼吹灭:“还好能用,那要不咱出去拾了柴火再进来?这大晚上肯定冷,你们觉得咋样?” 卫舜拍屁股起身:“行,一块儿去吧,现在谁落单都危险。” *** 出洞时,日落月升,正垂直悬于山缝,冰蓝色光华自缝隙透入,照亮大片天地,倒比原先视野清晰许多。 卫舜撇断崖壁伸出的树枝:“挑这种针叶松树,油脂高好燃烧。” 钟冉凑近,能闻到混杂土腥的松香,不禁多闻几次:“若不是这地方太过危险,我觉得当野外锻炼也不错,来一顿松香烤…” 卫舜拿树枝敲她脑门:“还真来兴致了?” 钟冉拂掉松针:“苦中作乐,苦中作乐。” 陶勇咽唾沫:“早上没吃,中午扒两口,晚上饿得我胃疼。”他巴巴望了眼山涧,“这里头要是有鱼,老子宁愿感冒也要下水摸鱼。” 他左右摆头叹气,咂嘴尝不到任何味道,心里倒泛起苦:“嗐…这啥破地方…哎呦!” 他脚底一滑,险些真下进河里,卫舜拖住他调侃:“我还以为水里头又有啥怪鱼,能听懂人话,听说你要吃他们,先下手为强了。” 陶勇扭扭脚踝:“奶奶的,这岸边到处是青苔,差点儿伤筋动骨。” 钟冉指脚踝:“你受伤了?” “啊?”陶勇闻言低头,“没啊,没觉得啊…” 他扭脚时裤腿上提,露出浅色袜子,袜沿血色弥漫,看上去倒真像被东西划出血口。陶勇下蹲卷裤管,手扯了把袜子,挤出粉色血水:“真是血?” 卫舜凑近:“是夏宗的血?” 陶勇挠挠脸颊:“好像不是…我记得先前我被那树根吊起来,然后…你开了枪,我掉地上,当时摸就有血,还以为是子弹划的。” 卫舜抹袜沿,挨鼻尖闻闻,倏忽皱眉抬头,陶勇满心疑虑:“…不是血?” 卫舜伸水里搓手指:“陶勇,老实告诉我,袜子几天没换了?” 谭勇拍大腿:“靠!你丫才不换袜子!” 卫舜甩水滴起身:“是血,有点邪门…”他抬头望天,“怕是…树根的血。” “啊?你说啥?树会流血?”陶勇挑眉毛挑眼,嘴角扯大。 卫舜舔过嘴唇:“也不是不可能,麒麟血藤和龙血树的汁液都是红色,或许这是种我不认识的树,不仅有血色,还有血腥。” 陶勇苦兮兮一张脸:“没、没毒吧?” 卫舜耸肩:“不知道,但我劝你别吓自己,真要有毒,直接毒死咱们不就好吗,没必要大费周折拿树根缠你。植物虽没脑子,但自然生长的东西,往往已经进化出了捷径,不会做无用功。” 陶勇有些腿软,浑浑噩噩地往前找松树,钟冉抱起小摞树枝:“搞不好,那些树怕是能吃活物。” 卫舜与她对视,钟冉一字一顿到:“吃草,吃鸟,吃狼吃虎…又或者,吃人。” 她眉间逐渐聚拢,眼皮睁得纹丝不动,但眼珠光点跃动。 卫舜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便听不远处极力扯长的“啊──”声,紧接是陶勇的呼喊:“我cao!救我!救我!!” 他鞋底打滑,跑得一步三晃,哒哒哒激起浅滩水花,顾头不顾腚地冲卫舜奔来! “快!快!!” 他吼得哑嗓,崴脚扑倒,一头扎进卫舜怀抱的柴堆。 木柴噼啪散落,钟冉从乱中听出野草折断的碎响,但很快,类似摩托马达的轰鸣声盖过一切。 钟冉五指紧握,不远处,一抹四足身影张嘴吼叫,脊背黑亮的长须迎风颠簸,獠牙在月下更显尖利! 钟冉伸展五指,隔空拧断了它的脖子! 分卷阅读355 声音戛然而止,它侧躺倒地,前蹄抽.搐数秒,很快归于平静。 钟冉松了口气,陶勇胸膛大片起伏:“奶奶的,原来是野猪,叫得比家猪刺耳多了,老子还以为是啥要命的怪物。” 钟冉掏出剩金属刃的双头匕首:“那就松香野猪吧。” * 三人回洞内,卫舜削尖木棍,给半人长的野猪来个头尾贯穿。陶勇趴地上使劲儿吹火,火花噗嗤炸开,他鼻尖辣辣灼痛。 钟冉坐远,看卫舜与陶勇分拿木棍两端,死猪在火燎的热浪里翻滚,渐渐烤出油珠,带香的烟气蹿进鼻腔。 钟冉动动嘴角,唾沫直往外涌,又用力咽回。 陶勇胳膊发酸:“好家伙,这份量可够重,累得我肩膀疼。” 卫舜指尖戳戳焦酥皮肉:“估摸着可以了。” 他让陶勇双手固定,俯身剖开肚皮。蒸汽扑鼻而来,闻得陶勇两眼黑懵:“好了没?我已经饿得站不稳了。” “等会儿,内脏得去除。” 刀刃在里头搅弄一阵,陶勇猛吸香气:“好了没?” “等会儿…”卫舜停刀,顺骨缝掏出碎肉扔开,横刀继续摆弄。陶勇无聊,望着那团废弃碎肉,忽然眯眼。 他无意识探长脖子,卫舜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陶勇挤眼睛,貌似在确认:“好像有啥东西在闪?” 卫舜皱眉:“什么?” 陶勇递木棍给他,卫舜捧稳,回头看他的举动。陶勇蹲得极低,几乎贴脸上去,伸手往里一掏,摸到圈状硬物。 他怔愣半晌,缓缓抬头,与卫舜对上目光。 卫舜不解歪头,扬下巴示意他拿出。 陶勇抽手,五指慢慢摊开── 一截烤成焦褐的断指,连一枚银色钻戒,被火焰折射亮光,亮光随火苗颤抖。 卫舜指腹发冷,不知不觉探上断指,微抬眼皮与陶勇相望,钟冉的声音远远传来:“怎么了?” 卫舜意识拉回,转头看钟冉:“野猪肚子里……吃了人骨头。” 钟冉“腾”地站起:“什么?!” 卫舜拿走断指,快步递给钟冉,明明一眼就能看清,钟冉偏端详许久,嘴唇嗫嚅:“那野猪从哪里来的?” 陶勇起身:“我带你们去。” *** 三人再次出洞,沿长河下行。月亮偏移,光线不及原先明亮,但众人已适应黑暗,仍能看清周围。 陶勇指向低矮灌木丛:“就是这里,我在这边折树枝,那家伙就伏在里头对我哼叫。” 卫舜弯腰走近,手扒开灌木。里头并没有预想的尸体或者断肢,倒是能瞧见倒伏的草丛纹路,顺纹路眺望,湿泥巴地里蹄印深深浅浅,朝更远蔓延。 卫舜环视周围,提议:“要不要去看看?” 钟冉点头:“必须得去,不摸清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如何有尸体,晚上也睡不安宁。” 陶勇难得附和一回,狠狠搓胳膊:“我觉得这里很难说,老子可不想提心吊胆躺一晚上。” 卫舜握紧刀柄:“那就沿蹄印走,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万籁寂静,只剩水声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沿河又行数百米,夜间汽雾四起,崖底更甚,周遭如蒙白纱,连蹄印都很难再看真切。 卫舜直腰:“算了,我怕雾越来越浓,到时连回去都很难。” 他伸手,五指朦胧,旁边的钟冉也模糊了五官,但声音还算清楚:“那就回去。” 她转身时略匆忙,脚下没踏稳当,手本能地探前扑倒,卫舜赶紧扶她:“摔着了?摔哪儿了?疼不疼?” 连珠炮似的问题并没有引起钟冉注意,她坐在地上,手往崖壁处推,杵直胳膊不动弹:“卫舜。” “怎么了?” 钟冉站起来,拍干净泥巴,试探性往崖壁方向踏,最后稳住脚:“这里的坡是缓坡,能上去!” 陶勇先没反应过来,听懂了万分激动:“啥?啥啥啥?!”他一把拽住卫舜,“老子能上去了?!” 牵动伤口,卫舜脸色寡白,嘴角倒抽凉气。陶勇没察觉,晃几晃后放手朝土坡走,末了又折回:“真的能走!快!咱们快上去!” 分卷阅读356 卫舜感觉身体忽冷忽热,正拧眉隐忍,钟冉拉他衣摆:“你怎么了?是有疑问,还是…” 卫舜摇头:“没事儿,咱们先上去,这里雾气太重,怕也是不便久留。” 钟冉表情狐疑,卫舜扯出笑,“真的没事儿,再耽搁,怕是真成对面不相识了。” 他边说边越过两人,钟冉扯住衣袖:“我走前头,你们跟后头,万一有什么东西,我比匕首管用。” 卫舜并没有拒绝,反而自觉后退,退至陶勇身侧。陶勇咧嘴凑近:“嘿嘿,原来你也有怕事儿的时候啊?” 卫舜脸色苍白,陶勇直觉不对劲:“你…” 卫舜捂他嘴巴,沉沉摇头,陶勇咂吧嘴唇,等他放手才低声询问:“你的手好烫,咋回事儿?” 卫舜食指竖唇边,示意他闭嘴,身影朦胧的钟冉冲两人高喊:“别犹豫了,快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许吃野味哈! 144、144 尸林 卫舜放低手指, 陶勇扬声答:“来了来了!马上来!” 坡底夜雾浓重,往上倒趋于稀薄, 钟冉在半山腰回头, 身后路段已被雾气笼罩,像滩流动的烟白色河流。 陶勇眺望前方:“这能见度比下头好太多了。” 钟冉扒树枝继续上行,山石遍布藤藻植物, 她不得不依托灌木的枝干攀爬,从云聚月隐爬到云散月出, 光辉照亮前路。 她抬头, 听见风动树稍的沙沙声, 蓦然感觉眼熟:“卫舜。” “嗯?” 钟冉指上方黑压压一片林子:“那是不是…榆树林?” 卫舜停下脚步:“好像是。”他面对陶勇,“看来我们是上来了, 不过沿河流走了这么远,直到山坡才来到榆树林的另一边缘,可见这林子有多大。” 陶勇问:“那咋办?还穿林子回去?” 卫舜摇头:“当然不,今晚先在这儿原地歇息, 等明天天亮,我们背林子反方向找路, 总能到山脚的。” 他边说边向上走, 等挨近榆树林边缘, 转身俯瞰,才发现这条窄坡是唯一一条缓坡,左右崖壁都陡峭万分,没有登山装备完全无法上下。 钟冉来到身旁:“站这么近没关系吗?” 卫舜指崖边:“这儿有条窄道, 树根没伸过来,可以沿它走走,看能走多远,兴许能到我们来的地方。” 陶勇已经累得腿软,就地一坐:“那咱们赶紧休息,明天天亮再说呗。” 钟冉借月光,拾了许多枯黄蕨草堆成睡铺,陶勇同卫舜砍木材,就地搭建柴堆,拿干草引火烧燃。 钟冉怕火站得远,卫舜围火旁坐下:“过来。” 钟冉摇头:“没事,你们睡,我放哨。” 卫舜拍拍身旁:“相信我,过来。” 钟冉闭眼挪动,脚步虚浮头皮发麻,卫舜牵住她手腕:“躺下。” 钟冉摸索着躺倒,睁眼时,卫舜面朝她侧躺,身子遮挡火焰:“这样看不见火,会不会舒服点?” 他背对火光,轮廓勾勒暖意,钟冉低“嗯”一声:“挺暖和的,你的手有点点热。” 卫舜右手下滑,搂她的腰:“刚才烤了会儿火。” 貂绒盖在两人身上,他的头埋入她发间:“冉冉。” “嗯?” “你身上很香。”他轻嗅一阵,“我喜欢这个味道。” 钟冉听见火苗噼啪炸开,炸得心脏砰砰直跳,卫舜收紧胳膊:“跟你一起我很安心,什么都不怕。” 钟冉伸手,轻拍他背部,用玩笑掩盖害羞:“你这话听起来很脆弱哦。” 卫舜的身形比她高大许多,能将她严实裹怀里:“嗯,我一直挺脆弱的,你多说点好话,多拍我一会儿。” 钟冉时轻时重地拍着:“那你喜欢听什么好话?”卫舜沉吟片刻,凑耳边:“就你平时,床上说的那种…” 钟冉僵硬半晌,手掐他后背:“去你大爷的,这种关头还逗我玩!” 卫舜强忍笑声拽她手臂:“嘘、嘘!陶勇睡着了,睡着了…” 钟冉抻脖子望去,陶勇的脑袋缩外套里,只露半个头顶,细听还有鼾声。 钟冉压低声音:“ 分卷阅读357 你怎么知道?”卫舜冲她眨眼:“以前蒋爷派他办事,他都特别有冲劲儿,要是干累了,哪怕坐地上也能秒睡,我们送他外号,陶酣子。” 陶酣子听不见两人讲话,手往下巴抓抓,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 卫舜将钟冉摁怀里:“不闹了不闹了,天一亮必须得起,快睡。” 陶酣子鼾声如雷,钟冉听着听着,竟感觉眼皮发沉,在卫舜臂弯中睡去。 陶勇的确困得睁不开眼,先听卫舜絮絮叨叨说什么,又听木柴噼里啪啦炸得欢快,一度分不清自己是沉睡还是清醒。 木质纤维烧裂,“啪”一声,如深夜响惊雷。 陶勇蓦然睁眼,隔火远望,发现对面的卫舜已不知所踪。他疑惑皱眉,伸腿抻个懒腰,脚板像挨到什么,无法笔直探出。 陶勇心跳突突,低头朝脚边看,一个卷发女人坐篝火旁休憩。 她侧脸鼻尖微勾,鼻梁细长,一双眼裂极大,睫毛刷得像苍蝇腿,黑发更衬肤白似雪,嘴唇也红润三分。 陶勇更疑惑了:“小冰冰?” 女人正脸瞧来,下颌收如尖锥,精致而刻薄。陶勇“噌”地坐起:“小冰冰?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冰冰往火里添柴:“勇哥,我还差你一万零七百块钱呢。” 陶勇扫了眼堆她身旁的木头,抓脑袋:“你来还钱的?” 小冰冰五指握柴禾,触地敲了敲:“我倒是想啊。” 陶勇感觉不对:“你、你不是走了吗?去哪儿了?大D杯跟荷叶姐都找你半个月了!” 小冰冰穿一身兔毛皮草,水蓝色被火光映得发紫,泛黄的手指从中探出:“我也不知道,但是勇哥,我还想找你借钱。” 陶勇眨眼:“啊?”火热得手背发痒,他挠来挠去半点没减轻,心里颇为烦躁,“你借来干嘛?” 小冰冰抬左手,五指张开:“我的戒指没了。” “戒指?你还有戒指?” 小冰冰点头:“是啊,一克拉碎钻,不值钱,孙老板给我的赔偿礼物,让我陪他出差。” 陶勇瞥见她的另只手,有什么忽闪忽闪,忙问:“那边手戴的难道不是戒指?” 小冰冰又抬右手,钻石明晃晃折光:“我的戒指没了。” 陶勇心口有什么呼之欲出,却下意识嘟囔:“没戒指…我还没钱呢!估摸你压根就没钱还,遥遥无期的欠条,我哪敢再借啊?!” 小冰冰说:“我有钱呢,就在这儿。” 陶勇左顾右盼:“钱?哪儿?” 小冰冰努嘴:“这儿。” 陶勇低头看,小冰冰身边的柴堆全成了钞票,再往火里瞧,烈焰在焦黑的钞票上舞蹈。陶勇左右歪头端详,忽然嗫嚅嘴唇:“可你这个…是冥币啊?” “是啊。”声音在耳畔响起,“就是冥币啊。” 陶勇心口一哆嗦,火烤得额间冒汗,头缓缓往旁转── 小冰冰仍高举双手,从指尖向脖颈失水蔓延,娇嫩的皮肤瞬间枯萎,成了瘪瘦人干! 噼啪…噼啪… 木头炸裂,陶勇浑身一激灵,睡意霎时消退。 做梦吗? 他缓缓睁眼,手背瘙痒未褪,似乎还伴随凉意。他目光挪动,靠近篝火的手背摊满黄绿色黏液,有一滴自上空坠入视野。 眼看手指抖成筛糠,他磨蹭地仰望头顶── 树梢末隙,一团青白色光晕中,渐渐探下人脸! 陶勇疯狂甩手,破喉咙尖叫出声! 卫舜陡然睁眼,一把掀开貂绒,手执匕首对准陶勇。 光团从树梢跳下,卫舜才看清,那是人的骨架:大腿大臂白骨裸.露,皮肉风干皱缩,脓液自内脏淌出,有莹莹火点环绕周身! 眼看它像要扑上陶勇,卫舜甩刀的同时大喊:“陶勇!” 陶勇喊回神,缩腿直往后退。刀刃簌簌带风,闪着冷光飞向尸鬼,尸鬼受惊吓后退,萤火四散又聚拢。 钟冉朝尸鬼抬手,尸鬼敏捷避开,黑煞震松嵌入树干的刀尖,啪嗒掉进土里。 尸鬼被激怒,五官扭曲变形,挥胳膊锤向陶勇。陶勇呜哇哇几声,直往篝火旁扑,外焰滚热灼痛,他甩手指拼命叫唤。 分卷阅读358 钟冉改变方向,黑气丝丝缕缕,如渔网罩向尸鬼头顶。 尸鬼踉跄后退,枯枝绊腿,肉架子颤几颤,近乎跌散骨头。 黑网劈头盖脸地裹来,它拿手挡也挡不住,黑网缠得它动弹不得。 尸鬼身形静止,萤火水波般外扩离散,它霎时失去支撑,后仰倒地。 陶勇心跳还没平复,脚尖畏缩地探去,星点萤火停于尸鬼指缝,牵引手指合拢,正扯上陶勇裤腿。 陶勇拿脚拼命踹,踹散那堆萤火,手指自然松懈。 他舒了口气,环视四处游离的萤火:“这玩意儿到底是啥?” 钟冉研判一阵:“像是磷火,就是平时所说的鬼火,青白色温度低,曾听说是死人灵魂的化身,我一直当谬论。” 卫舜目光随鬼火流转:“那现在看来,也许不是谬论。” 钟冉循它们的轨迹往前迈步,见鬼火飘向崖边,沿山缝飞远。 钟冉追上去:“它们好像有要去的地方,卫舜,你不是说可以沿这条窄道贴树林走吗?咱们正好试试,看它能延伸多远,能不能到我们要回的地方。” 卫舜拾刀:“行,跟上去。” 陶勇不情不愿,但一看地上躺着的尸鬼,又觉得呆原地更恐怖,连忙拔腿跟卫舜后头。 东方天光熹微,周遭仍浓夜如墨,鬼火如星群,在崖边汇成银河,照亮山路。 钟冉说:“我觉得,那东西不像要伤害我们,更像是怕人才躲着,是我们把它激怒了。” 陶勇摸下巴:“这尸体的死相,我老觉得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他猛一拍手,“对,对!小栾,小栾的尸体就是这样!尸体干得像木乃伊,某部位被剔骨除肉,那脓水流的呦…” 他隐隐泛恶心,抠嗓子干呕一阵,“奶奶的,真受不了…” 钟冉加紧步伐:“它们飞快了。” 卫舜跟上去,钟冉跑几步忽然停下:“没路了。” 没路了。 榆树根系发达,远远伸向崖壁,阻断前路,树冠遮蔽天空。鬼火也停止前行,一簇簇拐弯划出亮弧,朝树林深处推.进。 钟冉垂头,两三点磷光低坠,伏在脚底不远处,散落光尘。 钟冉下蹲,在磷光停留处扒开泥土,一只脱水皱缩的手逐渐暴露。那只手食指缺失,腕部被啃得七零八落,尸骨在磷光映衬下惨白瘆人。 钟冉冲陶勇招手:“你来,把那截断指拿来。” 陶勇递给钟冉,钟冉往缺口一合,正是长短和谐的五指。陶勇与她面面相觑,突然领悟:“小、小冰冰?” 卫舜扬声:“你们看。” 钟冉扭头,方才飞离的鬼火,此时纷纷如流星落地。 鬼火停留数秒,有亮光从土壤破出。 一点、两点…无数点,地面光芒大炽,辉映榆树林,周遭亮如白昼! 钟冉感觉刺眼,下意识眨动眼皮。等适应光线,她才惊觉,光点以脚底为起始,带状蜿蜒入林,像条半米宽的河流。 而河流凸起的卵石…是皑皑连绵的白骨! 钟冉震惊数秒,问:“我看到的…是真的?” 卫舜轻声答:“是真的。” 钟冉难以置信,转头看陶勇,陶勇愣愣盯向远方,半点感慨说不出,只能以大张的嘴巴表示惊叹。 钟冉摇头:“这简直…太可怕了,那野猪是不是在这里啃的尸体?” “八成是。”卫舜说,“这树林还能有活物接近,证明它吃的东西很专一,是…” “吃人的林子。”钟冉接话,“吃人的林子…” 陶勇蹲地,满肚子窝火:“奶奶的!他奶奶的!小冰冰肯定是被龟孙送来这鬼地方,吃得都不成人样了。” 他一拳锤地上,“奶奶的!她还托梦提醒,老子要能出去,定给她修座坟墓,让她好好转世投生,再不受那群怪物的骚扰!” 卫舜满脸凝重,钟冉察觉他有心思:“你发现什么了?” 卫舜回望来路:“我们沿山缝,走了四五百米,对吧?” “嗯…大概是有这么长。” 卫舜指树林:“你再看看这鬼火河的走向,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钟冉眼珠转得极 分卷阅读359 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正处于……山洞顶端。” 145、145 洞穴 钟冉联想起洞内河流, 进去时没发现异样,但众人也并未深入, 不知若深入洞穴, 会是怎样的景象。 陶勇打算挖尸体,没扒拉多久,他摸到一个硬壳, 手指用力抠出,发现是筒手电, 摁下还能亮光。 正要说话, 他听见岩土松动的簌簌声, 抬头远看,鬼火河随泥土开裂而分崩离析, 磷光潜回土缝,尸骨也掩埋入土。 树林突然晦暗,倒显得东方天色铮亮,朝阳露出圆弧, 金红朝头顶铺展。 陶勇试图继续,挖了半尺仍未见到尸骨, 甩手叹了句:“没了, 挖不到了。”他难得有丝文绉绉的感慨, “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许和小栾一样,是鬼火们想逃离的依附吧。” 卫舜探头俯瞰山缝:“雾散了。你们看,下头的确是那个洞穴, 河都往里头流了。”匕首插回腰间,“我得下去看一眼。” “下个屁!”陶勇拦他,“那里头都不晓得是啥玩意儿,进去不怕死啊?!” 卫舜没看他,而是看钟冉:“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吧?”钟冉犹豫点头:“记得,找徐太爷。” 卫舜定定凝视她,钟冉再度点头:“好,我跟你下去,九死一生到这里,总不能白来一趟。” 陶勇听得云里雾里:“喂…喂!”他赶上二人的脚步,“你俩不是说找龟孙吗?现在又要找谁?” 卫舜调头:“陶勇,这件事只跟我的生死有关,跟你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在洞外等,若过了晌午还没出来,就默认我俩没了。” 陶勇目光在两人间摇摆:“那先前,在那什么定西,你俩下河救人犹豫了吗?” 钟冉与卫舜面面相觑,摇头。 陶勇清清嗓子,故作仗义地高抬下颌:“当时我被那老头儿弄进水里,还以为自己死定了,那么多怪鱼往河里蹿,也就这丫头敢来了。老子虽不说,心里一直记着呢。” 他稳当走几步,“讲义气是老子万千优点中的一个,还有一个是知恩图报,你俩不必谢我,老子知道自己很英勇。” 卫舜拍他肩膀:“感谢英勇的勇哥,等这事儿办完了,我就是卖房卖车,也要陪你相遍全世界的美女,讨个好媳妇儿。” 陶勇扒开他:“您呐就扯吧,等这事儿完了,怕是卖房卖车陪你媳妇儿周游世界!”他一个眼风飞来,“对吧?弟媳?” 钟冉抱拳:“日后再谈,再谈。” *** 三人沿土坡下行,卫舜头晕脑胀,没留神抓空树枝,脚滑了半米。 钟冉扶他胳膊:“慢点下,路不好走。” 卫舜猛挤眼睛,试图缓解眼花,摆摆手:“知道的知道的,刚才想事儿去了。” 钟冉撇树枝:“又想什么?” 卫舜眉头下压:“记得当时在定西,那个先行抓我下河前,曾经给我看过他们的县志。县志记载,有个姓徐的盗了河里古墓,才导致门吕河出现怪象。” “姓徐?”钟冉不禁警惕,“又姓徐?” 卫舜颔首:“不必怀疑自己的猜测,裴…黄姗曾跟我说,徐太爷本名叫徐关磊,而县志记载的盗墓贼,也叫徐关磊。” 钟冉放缓脚步:“所以你怀疑,这两个是同一人?” 卫舜沉吟:“说不准有重名,但我觉得这个名字重名率并不高,再说盗墓大概发生在60年代,如果按徐太爷今年满81算,当年他二三十岁,年龄上也说得通。” 钟冉垂眼思索:“有道理,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她眼睛睁大,“这样想来,孙宝苏和他的关系也能说通。孙宝苏是先秦古董化精,恐怕正是徐关磊盗的古董。” “不仅如此。”她沉默半晌又补充,“我记得当时在河底看到过古墓,古墓有短刀,与骨杀形制一模一样,很有可能,那里就是一切的起点。” 钟冉越想越觉得成立。 60年代徐关磊掘墓,偷走先秦古董,还包括那本记载存命人的书。徐关磊利用各种手段揽收钱财,因为想长生,便依照书中的方法炼鬼胎。 若他得知存命人与地震的关系,那么唐山地震,正是他寻找存命人的引线,父亲钟诚因此暴露身份,举家搬去汆文。 钟冉心跳疾快,牵扯得呼吸加速 分卷阅读360 ,手指也逐渐发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古墓里躺着的那位,就是她同宗前辈,又或者…是她正儿八经的祖宗! “冉冉…冉冉…?” 钟冉恍惚回神,卫舜指前方:“你走过地儿了,都快走到对面崖壁了。” 钟冉愣愣盯半晌:“…哦,哦。”她跟随卫舜拐弯,“你的脸好红啊,很热吗?” 卫舜背对她:“刚走得急了,是有点热。” 前方陶勇压根没听他俩对话,如今下到坡底,倒是驻足催促起来:“你俩赶紧的,趁大白天阳气盛,啥蛇虫鼠蚁妖魔鬼怪都得滚蛋。” 三人继续往前,水声隐隐,尔后愈趋增大,山涧水流奔腾,撞上卵石溅起白花。 面对黑黢黢的洞口,卫舜握刀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远离对方,一定要保持警惕。” 他牵紧钟冉,“走吧。” *** 洞内空间狭隘,有穿堂风刮来,呜呜似人声哽咽。 众人越行越深,很快被黑暗笼罩,陶勇端起手电:“小冰冰忒厚道,死了也不忘照顾我,留这盏手电真是帮了不少忙,若找不到尸体,日后我去法门寺给她烧头香,保她下辈子平平安安。” 光柱探照四周,洞壁受侵蚀颇深,纹路凹凸不平,有大小孔眼错落分布,光线照来,更显孔洞黝黑。 三人走到昨晚烧火的石滩,焦木依旧原样堆积,看上去没活物来过。 洞内温度比外界更低,卫舜不禁寒颤,钟冉握他的手:“冷吗?” 卫舜下意识要抽离,钟冉抓紧:“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我没事儿…” 钟冉不听他辩解,急急去捂额头,卫舜头痛,也不想再掩饰,任她的手停留:“你发烧了?!” 卫舜眼睛酸胀,眼皮眨得费力:“可能吧。” 钟冉摁他肩膀:“低一点。”卫舜不动,她加力气,“低一点,听话。” 卫舜屈膝沉下.身子,钟冉双唇贴上他额头,滚热的温度让她心中没底:“真的发烧了…”她头离远些,与他对视,“多久了?” 卫舜转转眼珠,钟冉长叹一声:“算了,我知道,肯定是昨天就开始了,你一直瞒着我对不对?” 陶勇心虚地别脸,钟冉余光见他动作:“你也知道?” 陶勇连忙摆手:“诶诶诶!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钟冉从他手里抽走手电,小心翼翼脱下卫舜的半边衣袖。光照亮伤口,她发觉结痂处周边泛红,隐隐有透明泌液,已经出现炎症。 钟冉沉默地帮他穿好衣服,卫舜头疼之余心里还直擂鼓:“冉冉…” 钟冉深吸口气:“你瞒我干嘛?” 卫舜瞟了眼陶勇,陶勇偷偷摊手,钟冉瞪过去,他赶紧立正站好。 钟冉看回卫舜:“瞒我干嘛?” 卫舜双手捧她的脸,大拇指轻摩鬓角:“我怕你担心,怕你难过怕你哭…总之我没事,你别多想。” 钟冉嘴唇微撅,眉心皱出褶子:“卫舜,你太小看我了。” 她拉下他的手,“我告诉你,哪怕你现在只剩一口气,我也不会在原地哭哭啼啼,哭是没有用的,我会想尽办法救你。” 她垂头,“如果救不回你,就算跟你死了,我也是不怕的。” 卫舜双唇微启,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也只是动动喉结,话语咽回喉咙。 他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钟冉,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拼命守护的那个,钟冉多是感动回应,但其实,她对他的感情并不少,甚至比他更浓郁热烈。 她只是不爱表达而已。 卫舜微笑拂她头顶:“唉,你别咒我啊,我这远没到生啊死啊的程度,别那么凝重。” 钟冉目光嗔怪,抓他的手放自己肩上:“我扶你走,你要是走不稳,我就当你的拐棍。” 她高举手电,“找到徐太爷的老巢,比没头没脑找路下山概率更大,我们继续往前。” 卫舜摸她骨瘦嶙峋的肩膀,想她这样的小身板,是如何撑过这么多苦难的? 他想起记忆里钟冉孱弱的身子,那双竹竿细腿,踩着掉底的球鞋,在熙攘人潮中哭喊爸妈。 分卷阅读361 若他卫舜能活长久,他一定要好好把她捧手心,以后他来遮风挡雨,给她前辈子不曾有过的安稳。 卫舜手底力气渐重,攥皱了钟冉的衣服,钟冉问他:“不舒服吗?” 卫舜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有些感怀,你知道,生病的人多少都有点多愁善感。” 钟冉拿手电照亮前路:“目前虽还没什么特别,但我们别放松警惕。” 行路越深风越响,钟冉晃动手电,感觉不远处拐弯很急。陶勇仰头望:“你们觉不觉得,洞顶好像是越来越高了?” 钟冉竖起灯柱:“是啊,我也感觉到了,原先入口不大,如今倒像越走越宽,果真是别有洞天。” 手电横回前方,无意掠过暗河,一抹殷红直袭眼球,惊得光柱抖动。 卫舜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钟冉扭手腕,亮光随手缓缓偏移。 光照之下,那片晶莹透亮的暗河,竟渐变成了猩红! 卫舜双目圆瞠,抽过手电,循水流照射暗河。红色自身边区域起始,先是淡粉,往深走,色彩逐渐浓郁,似血般暗红发紫。 陶勇也看清了状况:“这、这他妈…” 他倒退几步跌坐在地,卫舜蹲河边,手舀上一捧,凑鼻尖闻了闻,然后面朝钟冉:“有腥味……恐怕,真是血…” 手电对准暗河,卫舜靠得极近,似想看出什么。光亮探照周围,他晃见一团游动黑影,心脏骤缩,震得喉管猛咳。 钟冉抚背平息他的咳嗽:“怎么了?” 卫舜喘几声,光柱朝黑影指:“…你看。” 钟冉仔细端详,发现是团植物根须,正随水流飘荡。 水底有植物的根,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钟冉握卫舜腕部,带手电偏转方向。 奇怪的是,两边河岸,似乎都有根须飘荡,像沿岸石头长了根,往暗河汲水。 但石头是不会长根的。 钟冉扒开碎石,石下垫着泥土,很明显是土壤深处埋了某种根系。 出于谨慎,钟冉并没有掏水里一探究竟,忽听陶勇大喊:“你们过来看!快点来!” 钟冉回头,刚刚摔倒的陶勇重新爬起,正站拐角处,手指远方。钟冉携卫舜围来,待看清洞内天地,她的呼吸深提一阵,大气都不敢喘出── 树根…全是树根! 宽薄的树根深嵌洞壁,只余半盏凸起,像山洞的血管,纵横交错又彼此汇集。而洞顶,有无数细长须根盘错节,密织成穹顶,间或有缝隙豁开,微光从中漏出。 钟冉愣神许久:“这个…恐怕就是榆树的根吧?” 卫舜照向它们:“嗯,而且,它们好像在蠕动,跟蛇一样。” 钟冉指点他照远:“你看,过了这段,前面的树根似乎越来越稀疏。”她张开五指,“我们是穿过它们,还是折回?” 不及卫舜发话,陶勇捡起巴掌大的碎石,猛朝这边掷来! 146、146 洞穴(二) 卫舜一把拽开钟冉, 石头坠地撞响,又弹入水中淹没。 卫舜怒吼:“陶勇!你丫发疯啊?!” 他嗓门扯得极大, 能压制呼呼风声。冷风灌入喉咙, 他呛咳一阵几乎飙泪,钟冉边给他顺气边喊:“陶勇!你这是干嘛?!” 陶勇又俯身捡石头,握手里凭空挥舞, 嘴中念念有词:“你丫干嘛?抽你妈的风?!信不信老子给你脑门开花!” 他不停拿石头砸人,小石子扔完, 他抠出条状长石, 舞刀弄枪般摆弄一阵, 然后高抬手臂,猛朝自己颅顶贯去! 钟冉见情形不对立刻伸手, 黑煞击碎长石,簌簌扑落头顶。 陶勇诶呦几声,又骂:“你他妈牛逼!老子陪你们进来!恩将仇报是吧?!” 他拼命踹动空气,卫舜想上前, 眼底突然一片黑懵,钟冉扶住他:“卫舜!” 卫舜甩甩头:“我没事…我没事…” 钟冉扶他站好:“我去看看他怎么回事。” 她提步跨出, 刚迈两步, 蓦然感觉脚踝发紧, 来不及细想,便听身后利刃破空,直冲后背刺来! 钟冉迅速回头,寒光闪过, 卫舜竟想提刀穿透心脏! 钟冉 分卷阅读362 心跳沉底,下意识摇头:“不…不可能…” 卫舜五官狰狞,她从未见他般模样,仿佛变成了杀人怪物,对她没有半点情感,眼底尽是嗜血冷漠。 钟冉嘴唇颤抖:“不…这不对,你不可能杀我…”她堪堪避开刀锋,“你不会杀我…你不是卫舜…你绝不是卫舜…” 卫舜拔刀相向,钟冉后退躲闪,本能地抬手反击,却在出招前半秒陷入犹豫。 这一犹豫,她错过了最佳时机。 利刃划破皮肉,深可见骨的伤口往外冒血,疼得她心口抽痛。 钟冉捂胳膊倒抽凉气,死死盯着卫舜:“你到底是谁!你绝不是卫舜!” 后背蓦然钝痛,钟冉转头,陶勇搬起大石头,狠狠砸向她! 钟冉背部受重创,上身往前一扑,听见刀入肉的钝响,锐痛刺激她蜷缩腹部,双腿软倒在地。 她卷曲双腿,手按伤口。 卫舜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甩甩刀尖血珠,又一刀狠狠插来! 刀尖并未如愿锥心,而是停在半空。 钟冉五指紧握刀刃,使它半分接近不得。她掀高眼皮翻看卫舜:“你不是卫舜…你一定是幻觉…” 她扭动脚踝,“你是树根带来的幻觉…卫舜就算自己死,也绝不会杀我…” 她更加收紧手指,“有本事…你说说看,我身上纹了什么东西,只要你说得出,我就任你宰割…” 持刀者依旧面目扭曲,刀刃再深半寸。 “说不出…”钟冉掌心黑气迸发,轻喘浊气,“那…就是幻觉!” 刀锋铮铮作响,她暴喝一声,生生拧断了刀刃! 刀刃坠地的刹那,视野随波澜变形。她听见清脆叮铃,然后是细若蚊呐的呼唤:“…冉冉…冉冉…” 视野陡然清明,钟冉睁大双目,卫舜苍白的脸色映入眼帘:“冉冉…冉冉…” 她躺他腿上,被他晃动肩膀,软软捏住他的手腕,卫舜动作忽顿:“冉冉?” 钟冉像刚从水中挣脱,大口喘粗气,卫舜捞她抱起:“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被啥鬼东西勾了魂魄,再醒不过来,我就要驮你下山了。” 他一下子话说太多,又哑嗓子咳嗽起来,钟冉拍他后背:“我刚才怎么回事?” 她目光偏转,看见卫舜手中握刀,不禁缩缩脖子。卫舜瞟过刀刃,合刀鞘收回:“河里树根爬上来,缠了脚踝,弄得你神志不清,尽说些胡话。” 他笑道:“我看你拿手对自己使劲儿,还以为你要自残,吓得我赶紧割树根,哪知你说我要杀你…” 他点她鼻子,“傻瓜,我怎么可能杀你。” 钟冉低头看,地上躺了段根须,估摸就是刚才缠她的那截。她摸胸口呼出长气,蓦然记起:“陶勇呢?” 卫舜偏头:“我帮他割了树根,他也正昏迷着。” 钟冉探脖子张望,正逢陶勇四肢挥舞,嘴里嚷嚷完一堆脏话,挣扎起身。 三人大眼瞪小眼,陶勇锤飞碎石:“你丫!” 看两人情形,陶勇感觉不对,手指夹了石块,又慢慢放下,“奇怪,我不是被你捅得满身窟窿吗?” 卫舜汗颜:“敢情我在你俩心里,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人狂魔?” 陶勇神叨叨地往胸口摸来摸去,确定没有窟窿眼,他才摸后脑:“奇怪…难道我睡着了…做梦…” 卫舜好心又给他解释一番,陶勇喃喃:“原来如此…诶,那你怎么没被缠上啊?” 钟冉调头看他:“对啊……难不成,难不成你也是幻…” “幻你个头啊!”卫舜一记暴栗敲来,“哪个幻觉能把我做得这么逼真啊?是不是要我给你说说纹身…” 钟冉赶紧捂他的嘴:“啊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卫舜!你是卫舜!” 卫舜挑眉瞪眼,含糊嘟囔几句,拽下她的手:“傻瓜蛋儿,居然用这种方式验证,万一不是幻觉是真人,给你扒衣服咋办?” 陶勇啧啧两声:“我貌似懂了,合着你俩就是找我秀恩爱的吧?” 他拍屁股站起,一脚踹翻石头:“啧,我可去你丫的。” 众人平静片刻,钟冉问:“那我们现在还进去吗?” 卫舜拔刀:“去,为什么不去,我倒想看看,哪 分卷阅读363 个王八犊子养了这么些鬼东西。” 钟冉站陶勇身边:“听好了,等会儿要是有东西袭击,你就躲我身后。”她看向卫舜,“你也是。” 卫舜甩甩刀子:“我知道,我很会审时度势的。” 三人踏入树根密布的空间,缓缓前行。钟冉听见窸窣摩擦声,树根彼此纽结蠕动,仿佛在窥伺众人,就等机会咬脖子吸血。 钟冉咽下唾沫,随意一点动静都能引得她绷直脊背,靠动物本能屏息辨声。 卫舜踩碎石片,咔哒一声,三人鸡皮疙瘩高耸,钟冉大喊:“弯腰!” 卫舜闻言弯腰,钟冉伸掌拂断树根! 以它为引,头顶树根条条道道缠来! 陶勇没武器,自觉地蹲地抱头,钟冉黑煞酝酿,双手上举,鬼影怪叫着切断树枝,纷纷坠如冰雹。 陶勇被断枝砸上,摸背半晌,摸到粘腻血水,冲卫舜喊:“这东西真能流血!” 卫舜瞪眼指他身后:“小心!” 陶勇感觉脖子被缠,一口气憋胸口不上不下,闷得心跳发慌! 树根拖行半米,卫舜持刀跟去,抬手猛.插根须。 树根被斩,飙出大股血注,卫舜抹了把脸,陶勇摸脖子拼命咳喘,余光瞥见卫舜肩头:“后面!” 卫舜下意识提刀阻挡,树根飞速冲来,却在触到他脖颈前,堪堪停下。 卫舜睁眼,树根迅速后退,转而扑往陶勇。陶勇拿石头砸,卫舜一刀戳去,又将它断成两截。 他把刀给陶勇:“跑!往里跑!” 陶勇看准了挥动刀刃:“那你咋办?!” 卫舜扯出玉佩:“有这玩意儿,它不会伤我!” 陶勇眯眼辨认,这不是孙宝苏那块玉佩吗?刚才还有先前树根都不伤卫舜,竟是因为玉佩? 钟冉斩断大片树根,拉扯陶勇:“走!” 三人边打边跑,卫舜时不时出言指点方位,百来米距离硬跑出马拉松的质感。等三人跨入没树根遮蔽的山洞,陶勇长吁一声,累得匍匐倒地。 卫舜感觉身体愈发滚烫,忍不住揩额头,但半滴汗也没出。 他扶洞壁喘.息平气,钟冉席地而坐,抬头望他:“你那个玉佩…” 卫舜取下递来,钟冉端详一阵,并未发现特别,遂还回:“没想到,这东西用处极大,很有可能是孙宝苏与徐太爷的关联所在。” 卫舜圈进脖子:“我原本就有这猜测,看来夏宗也的确拥有它,所以他敢空手进入树林。” 他直腰环视四周。 这片空间密闭,只剩众人所在处能连通外界。顶盖距地面约五米,不算高,但面积极大,血河顺流而来,在此处蜿蜒盘旋,最终隐没地底。 卫舜心道:山洞走到头了。 钟冉仰望良晌:“上不登天,下不入地,七面环壁一面通,隐蔽的好位置,却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卫舜,“你信吗?” 卫舜摇头:“不信,这地方肯定有古怪。” 陶勇气息平顺:“不是,我看就是你俩想多了,这可能就是吃人林子下的天然山洞,总不见得能藏人吧?” 他踹洞壁,“你看,这结结实实,啥都没有,除非他们能隐形。” 想到这种可能,陶勇搓胳膊,“嗯…这要是真能隐形…那就忒恐怖了…说、说不准正望着咱们,看热闹…” 卫舜回忆往事:“说到隐形,冉冉,你记得你那册子里有关的记载吗?” 钟冉颔首:“记得,用人的额间血混朱砂,写下特定符咒,能隐藏暗门,从前陈灵灵那件事,我们亲眼见过。” 卫舜摸索地面:“找找看,会不会又是障眼法。” 钟冉顺从地俯身,在地面来回试探,想发现与眼见不同的触感。 见两人表情认真,陶勇也有样学起了样:“还真有这种邪门玩意儿吗…?” 钟冉动作停顿,卫舜问:“有发现?” 钟冉摇头:“不是,你看那边。” 卫舜顺她胳膊望去,斜对面有土坡紧贴洞壁,高约三米,不起眼,但平缓上升。 钟冉拍拍手掌灰尘:“我想,障眼法不总是在地面,可能是洞壁,也可能…在头顶。你说呢?” 分卷阅读364 147、147 徐子首 卫舜觉得猜测很有道理, 下意识点头,眼看钟冉要往土坡走, 他拦住:“我去。” 他绕过艳红暗河, 脚底泥印深深浅浅。走到土坡处,发现土坡有走动痕迹,不明显, 但足够辨认。 卫舜沿坡上行,到顶后, 手往上抬, 恰摸到洞壁。他随意滑动手掌, 除了砥砺质感,其余并无特别, 低头望钟冉一眼。 钟冉说:“再仔细摸摸。” 卫舜闻言闭眼,撇开外界干扰,专注手掌触觉,很快发现, 这洞顶虽凹凸不平,但不似石块冰冷尖锐, 反而光滑有纹路。 手触上某处凹陷, 卫舜动作顿了顿, 手指沿凹陷划出弧度,看钟冉:“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我先上去,你们见机行事。冉冉, 你是留的后手,不能急躁现身。” 钟冉掌心握紧,郑重点头。 卫舜拉起玉佩,朝凹陷摁去,边角完美贴合。 玉佩嵌入的刹那,钟冉感觉头顶扑来尘灰,随手扇往鼻尖,再抬头时,她察觉以凹陷为中心,周遭竟如水波扩散。 紧密缠绕的藤蔓构成顶盖,螺旋式勾结蔓延,将原来的石质洞顶吞没。 卫舜微动手指,玉佩所嵌入的缺口,正是藤门钥匙。他逆时针旋转,藤蔓松解,门缝逐渐豁大,看样子一拉就能开。 陶勇下巴合不上嘴:“这……”钟冉将他的震惊捂回嘴里,卫舜试探性拉动藤门,藤蔓窸窣擦响,“哐”地门缝大开! 木制阶梯一层层铺展,构成悬空式楼梯,两边还有藤制扶手。 卫舜踏上去,头顶刚冒尖儿,后脑勺便抵上硬物:“你是谁?” 冷不丁一声问候,卫舜双腿僵硬,手背向身后,冲钟冉比驻足手势。 钟冉知道他肯定遇到了麻烦,虽然不清楚状况,但隐约能猜到上头有人埋伏或守备,便朝陶勇竖指示意噤声。 卫舜目光慢慢偏转,两个穿棉袄的男女各持一枪,嘴边冒热气:“说!” 卫舜识趣地高举双手:“我找徐太爷,有事。” * 男人押解卫舜,卫舜反手压背后,肩胛骨抵枪,乖乖不敢挣扎。 男人搡他快走,卫舜余光打量四周,暗叹这才真是别有洞天: 脚底所踩的藤蔓并非洞顶,山洞无顶,烟囱状,出口在极高处,远到只能辨清拳大的亮洞,正午光线如柱,直插.入地。 洞穴面积极大,有木质房屋依附洞壁建造,密密匝匝绕壁四层,山洞中心空旷,壁屋彼此以藤梯勾连,形成螺旋交错的交通桥。 想来是洞内不便大功率发电,仅顶层有灯泡,其余三层均点煤油,隐隐能听见发电机轰鸣。 藤蔓坑洼坎坷,踩上去不太习惯,卫舜走得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攀上四楼,一个光头男人接手。 他鼻头多肉浑圆,眉毛稀疏发黄,上下唇都极薄,跟他的宽肩阔背毫不搭边:“他谁啊?” 押解者回到:“说来找太爷。” 光头男打量卫舜,粗声粗气说:“找太爷?太爷根本不会出来见人,我看是来找老大吧?” 别人的地盘里,卫舜审时度势:“是,徐子首徐先生也行。” 卫舜与光头男身高相当,但此时他被压低上身,不得已翻眼看人。光头男微俯身,手拍他的脸:“能找到这里,想必有人带路,谁?夏宗?” “不是,是孙先生介绍来的。” “孙先生?” “对,孙宝苏孙先生,”卫舜答,“因为此事极为重要,是孙先生引路到山口,并借给我玉佩,让我自己前来。” 走廊悬灯刺眼,照得光头男脑门比眼亮堂,看着看着,卫舜又觉眼睛发花,强定心神研判光头的表情。 光头表情没变,姿势倒变化多端,不是抱胳膊就是搔顶发,末了往卫舜脖颈一拽:“就这个玉佩?” 卫舜点头,光头问押解者:“你能认得这玉吗?” 押解者摇头,光头男拿手里翻来覆去,揉揉眼:“个板板的,洞里呆太久,视力都退化了,我也认不出来,等我通知老大,让他来会会这个人。” *** 光头男带卫舜沿山壁七弯八绕,终于在某间木屋停下。 卫舜视 分卷阅读365 线不偏,余光观察这间木屋。表面上,除了略大些,与别处并无不同,但甫一踏入,他就能感到特别。 脚底踩的木板纹路泛金,且不似别处干燥裂缝,水晶吊灯也是璀璨繁复,光割面数量,只怕最贵的钻石也不敢说堪比。 唯一的坏处是,亮得他眼疼。 卫舜努力挤眼,恍然瞥见房门边一抹身影,形体修长,布巾裹面,边沿略露半点肉.色,以及肉.色下隐约的白骨。 虽烧得意识迷糊,但卫舜仍得迅速盘算说辞。裹脸人匆匆掠过,卫舜能感觉他视线探来,又很快别开。 裹脸人一走,光头就敲门询问,里头有人答话:“让他进来,我瞧瞧。” 光头男推卫舜进门,卫舜稳住身形,先瞧见一张长长木桌。木桌最里端,一位三七分油头中年男,正端坐木椅,慢条斯理地拿手绢擦嘴,面前还摆着未吃完的肉排。 长桌只有这一道菜,卫舜心中疑惑,男人忽然开口:“听说…孙宝苏让你找我?” 他举止斯文,说话也柔和,嘴角牵动大肉痣,给这份温润添了丝贼气。 卫舜沉吟数秒:“是徐子首徐先生?” 光头男耸他肩膀:“废话!” “小唐。”徐子首依旧轻言慢语,“对客人要有礼貌,我们这里,可数十年难得见到访客。” 小唐怏怏闭嘴,但手劲不松,卫舜佝偻背,呼吸越发难受。 徐子首问卫舜:“说吧,孙宝苏为什么让你来?” 卫舜耷拉眼皮盖住目光:“不是孙先生让我来,是我找孙先生,为了见您。” 徐子首有些意外,手指抚摸肉痣:“这话从何讲起?我徐子首,可是低调得几乎查无此人。” 卫舜暗自喘气,身体冷热交加:“徐先生,关于徐寅三,您可认识?” 徐子首放平胳膊,搭上手绢,食指在绢面划圈:“哦?连徐寅三你都认识?” 卫舜斟酌语句:“不仅认识,我还知道,他弄丢了鬼胎。” 卫舜在赌,赌刚才那个裹脸者的身份。 丢失之事,徐寅三原本瞒得滴水不漏,但自己若猜得没错,那个裹脸者肯定说过此事,并利用徐寅三重制的鬼胎,来徐太爷身边。 徐子首指尖停顿,目光瞟过小唐,示意他出去。小唐走后,他才缓缓开口:“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到底什么人?” 卫舜鼻翼翕动,尽量平静呼吸:“那么您可知道,鬼胎,是我父亲偷走的。” 徐子首心生警惕:“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卫舜站直,以显得郑重其事:“来和您谈谈,鬼胎的下落。” 徐子首靠椅背:“然后呢?” 卫舜面不改色:“徐老板应该算个生意人吧?若您手上有对方想要的货物,您是当慈善家,还是做老本行?” 徐子首听懂他的意思,扬声:“小唐!” 小唐推门而入,徐子首示意他挟制卫舜,卫舜被小唐摁倒在地。 徐子首起身:“想跟我谈生意?你难道不知道,别人做交易都选公共土地,没有人会单枪匹马来对家地盘谈。” 卫舜猛咳几声,强忍不适:“…徐先生,我并非勇士,更不是烈士,您只需要给点东西,打发打发,我不会死咬消息不松口,没必要…咳…没必要动武力。” 听他一席话,徐子首觉得这人临危不乱,倒挺有胆色,当即口风松动:“你想要什么?” 卫舜咽下唾沫:“徐先生,这里,谁的话语权最大?” 徐子首眼珠转几转:“你直说。” 卫舜说:“我要和徐太爷亲自谈谈,有些东西,有些地方,恐怕只有他知道。” 徐子首惊讶:“你想见太爷?” “对。”卫舜喘气,“我一开始,就是来见徐太爷的。” 徐子首思忖半晌:“你要见他,可以,但今日怕是不行。小唐,你带客人下去休息,后续听我吩咐。” 小唐拽卫舜起身。 弓腰时间过长,卫舜头皮发麻,眼底金星直蹿。没走两步,突然一阵热流涌入天灵盖,眼帘子灌铅般合拢,身疲脚软,晕了个倒栽葱。 小唐激动呼喝:“哎呀我去!这病秧子怕是靠风刮进来的吧?!” *** 分卷阅读366 隔层眼皮,卫舜感觉视野忽明忽暗,思绪放空半晌,猛然回归。 他睁眼腾地坐起,煤油灯近身围了三盏,盏盏微冒黑烟。 一个长巾裹面的人侧脸对他,手拿钢针轻挑,灯芯舒展,黑烟也变轻薄。 那布巾印的波西米亚花纹,蓝调为主,一番花团锦簇,按理该是女人的打扮,但开口却是沙哑男声:“怎么样?清醒了?” 卫舜寻思这声音哑得耳熟,那人倏忽转头。昏黄油灯明暗跳跃,映照黏皮挂肉的骷髅,颇有点惊悚。 卫舜差点顺不上气,呼吸调整片刻,问:“裴元易?真是你?” 眶内眼珠偏转,眼球裸露大半,能看见血管鼓动。 卫舜不可思议:“裴元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打的什么主意?” 裴元易拨开面巾,头皮早被啃噬大半,剩几撮黑毛勉强点缀白骨,要不是卫舜见过且听过他转移虫噬后的模样,绝对无法猜出这人竟是裴元易。 钟冉记忆里的裴元易,虽谈不上意气风发,至少干干净净,现在这番形容,别说自己,他这个旁人都看得不胜唏嘘。 裴元易推来板凳,坐床边:“你伤口发炎,我已经找人帮你上药了。” 卫舜转手臂看了眼,又狐疑地端详他:“当时你离开,我还以为你要远遁天涯,没想到你来了徐太爷的老窝。说说看,你有什么目的?” 裴元易眼珠由上及下:“原本,我抱着和你一样的目的。” “杀了徐太爷?” 裴元易点头,下颌关节咯吱作响:“我欠小冉一条命,但我不想浪费这条命,想让它有点价值,便打算帮你们一把。” 卫舜颔首:“但是呢?” 裴元易皱眉,其实他面肌断裂,能动的只剩神经:“你不怀疑我?” 卫舜垂眼,摸过重新包扎的胳膊:“裴元易,我这人交朋友的准则很简单,认可你,就不会怀疑你。” 他抬眼,“你为那女孩忍受这种折磨,我佩服你,也认可你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裴元易无意识搓手指,本想不动声色地打量,但眼珠出眶太多,由不得他隐瞒情绪:“小冉看人不太准,跟着你,也许能少很多弯路。” 他轻声叹息,“你来的路上,可有见过夏宗?” 卫舜压低声音:“见过,实不相瞒,夏宗已经死了。” 裴元易眼珠蓦然撑出微末:“死了?你们…?” 卫舜无言默认,裴元易喃喃点头:“死了也对,我猜你们要来,也必须通过夏宗这关。徐子首不认识,但我可是对你们的底细清清楚楚。” 卫舜换话题:“为什么问起夏宗?” 裴元易黑眼珠朝下偏移:“卫舜,小冉还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裴元易犹豫,手攥衣摆轻搓,最终抬眼珠:“她没告诉你,存命人,都是怎么死的吗?” 148、148 恐惧 卫舜皱眉:“夏宗是我们杀的, 我当然知道存命人如何能死。” “那如果不借外力,你认为…存命人能活长久吗?” 卫舜仿佛没听懂:“什么意思?”裴元易垂头, 卫舜追问, “什么叫不借外力?什么又叫长久?” 面巾裹回头顶,裴元易露单眼,眼球在黑洞洞的眶里打转:“存命人是靠契约鬼续命的, 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还没你活得久。” 卫舜觉得在听谬论, 眨着眼靠往墙壁, 伤口抵上硬物, 他却没心思感受疼痛,脑海只剩那句── 她或许还没你活得久… 谁呢?钟冉吗? 怎么可能? 卫舜向来自以为稳重, 此刻却有点想跳脚指鼻子骂骗子,但他找不出裴元易骗他的理由,左思右想来一句:“你…胡说吧?” 裴元易脸藏进阴影,叫卫舜看不清他的神情:“我没胡说, 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存命人若不履行契约,会被契约鬼吞噬, 且能力越强反噬越大。” 他顿了顿, “但若履行了, 契约总有完成的一天,到那时…她会慢慢变回普通人,再然后,就是死人。” 卫舜垂眼, 眼皮迅速张合,仿佛能缓解震惊:“…我…”他撑床板探脚,“我不信… 分卷阅读367 我要去问她…” “卫舜。”裴元易胳膊拦他,“你先别多想,谁也不知道契约何时结束,也许是很遥远的事。” 卫舜未有反应,怔愣盯人许久,才点头:“对…”他越点越快,“对,你说得对,对。” 他平缓呼吸,很快恢复正常:“那这些和夏宗有什么关系?和你的出现又有什么关系?” 裴元易放低胳膊:“前两日,我通过孙宝苏来这里,告诉徐子首,我被虫噬是因为徐寅三怕我揭发他弄丢鬼胎,再向徐子首呈上未成形的胚胎,博得一点信任。” “嗯,先前在徐子首处见到你,我也是这么猜想,才临时编了理由。” “那时我见到夏宗,他虽是存命人,但一直在矿场和山洞奔波,运送吃食物资。他保有存命人的能力,不履行契约不受反噬,换言之,也不会因为契约结束而停止续命。” 卫舜沉吟半晌:“说下去。” 裴元易继续:“而且,夏宗为什么忠心卖命,不把太爷的事泄露出去?我猜,太爷肯定有特别手段能维系存命人的寿命,才得以牵制夏宗。” 卫舜目光挪来:“那你知道是什么手段吗?” 裴元易摇头:“不知道,但我认为和那本册子有莫大关联,所以在打听此事的同时,我也在探寻册子的下落。” 卫舜略一思索:“你知道册子从哪儿来吗?” 裴元易还是摇头:“不知道,徐太爷的来历无人知晓,做事目的也难以猜测,这也是我至今不敢动作的原因。” 房间极小,他伸手便能触及窗帘,微掀一角,“我劝你也别轻举妄动,如今你住一层,徐子首在四层。四层守备森严,不知多少卧虎藏龙,再则…” 他合拢帘缝,“我至今未曾见过太爷,更不知他住在哪里,既然目的是他,打草惊蛇肯定不好,至少得先见面。” 卫舜抬手:“放心,这个我清楚。” 裴元易系紧面巾:“我听说,徐太爷一般每月中旬出现,这次才月初。听徐子首的意思,徐太爷很可能因为你提前出来。”他起身,“我想,鬼胎对他必然意义重大,你小心应付。” 眼见他要离开,卫舜出声:“裴元易。” 裴元易手搭上门把:“还有事?” 卫舜眼神定定发直:“钟冉…她知道存命人会死吗?” 裴元易默然数秒,语气迟疑:“我猜,她也许是知道的。”他开裂的嘴唇微抿,“卫舜,关于我的部分,还是别告诉小冉。” 不等卫舜答复,他出房门,听小唐声音渐近:“老四,人醒了?” “醒了。” “问的啥子嘛?问出来没?老大不跟我讲,悄悄透露.点撒?” 裴元易关门,门框轻震,木质撞击声在卫舜耳边回荡,他未细听裴元易回答,眼前似有画面在转。 ──“那你就什么都不知道…” 钟冉当初离开西安,曾有指意不明的说辞,那双黑眸暗含湿意,他未读懂,但现在,他似懂非懂。 卫舜缓缓躺下。 烛光长影,在墙壁明暗交融。影未动而烛火摇,噗嗤一声炸开灯花,影边轮廓虚晃,又瞬息平复。 卫舜轻咳几声,火苗受惊般屈身后仰,又挺腰与他对望。 卫舜眼皮渐重,缓缓合上。恍惚间,他听地板喀哒踩动,有人踏光而来,伏在他床边,小心伸手试探额温。 卫舜睁眼,来人面容似梦非梦,半面藏影半面光。 卫舜哑声开口:“好像…是做梦?” 他呼吸浊重,悠悠又闭眼,额间触感渐失,又贴上一抹温热:“嗯…那你就当做梦,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生怕咬重一字而扰他清梦。 卫舜听见衣物擦响,隔眼皮的光忽明忽暗,似有身影走动。 他突然握上来人手腕,重重往怀中一拉,钟冉猝不及防,“哎呀”声吭出半节,憋嘴里不敢说完。 卫舜翻身压倒,钟冉双手蜷于胸前,像两只小肉爪,静静感受拂面而来的呼吸。 卫舜手指描她轮廓:“原来不是做梦,你半夜跑我房间来做什么?” 钟冉眨眼:“你睡迷糊了?这里那么危险,我自然是趁晚上穿来,一间间探查你的下落啊?” 她偏头 分卷阅读368 ,“还真让人惊讶,怎么…” 卫舜忽然抵唇吻上。 钟冉感觉他的手绕于脑后,氧气被他吮尽。她缩脖子推人,卫舜却吻得更急更重,擒她脖颈,感受指下脉搏跳跃。 是温热鲜活的生命。 卫舜只手将她搂紧贴合,钟冉压得喘不过气,试图偏离双唇:“卫舜…” 一吻毕,两人额头相抵,鼻尖交错。 卫舜眼帘低垂,并不与她对视:“冉冉,我好像睡昏头了。” 钟冉眼睁得一动不动:“所以你耍流.氓来验证自己还醒着?” 卫舜抱紧,体重承她身上:“嗯。” 他头埋脖子,钟冉指尖戳他肩膀:“…其实我觉得你是不是低估了自己的重量,我有点点喘不上来…” 卫舜微微支起体重,仍压着她,在她发间呼吸:“现在不重了?” “…还行…” 钟冉挣了挣,卫舜哼唧一声:“别动。” 他虽然说过人生病会脆弱,但钟冉很难想象能脆弱成这样,仿佛自己推他,他就能哭给她看。 钟冉斜眼盯煤油灯,又斜回来:“要不…你换个姿势压我?老压右边我有点受不了…” 卫舜哄笑,翻身仰躺。钟冉爬起来,支楞胳膊,似笑非笑地俯视他:“你这样做,万一把病传给我怎么办?” 卫舜枕胳膊,好整以暇地看她:“那也没事,反正你恢复得快。” 钟冉佯怒掐他:“那换了旁人,不都说病了我来照顾你之类的,怎么你还挺理直气壮起来了?” 卫舜抓她的手腕:“那是因为你很特别啊…”他将手搭上自己颊边,“冉冉,你会永远这么特别,对吗?” 钟冉愣了愣,在她愣神之余,卫舜手指渐渐发冷,蓦然松懈力气。 钟冉抽离手掌,笑道:“那当然啊,不然哪经得起折腾。” 卫舜眼底烛光晃荡,钟冉竟觉得心虚,直到他叹气般轻笑:“对,你向来经得起折腾,你要是普通人,我或许也不会认识你。” 钟冉手指张了又合,迟疑良久最终攥拳:“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跟陶勇说是来查探一会会,再不去说明情况,陶勇那哈巴儿该急得满地打转了。” 卫舜从抽屉摸出手电,撇除裴元易相关,向她简略说明今日遭遇,提醒到:“这边情况复杂,除了深夜偷偷来,其余时候别冒险,静观其变。” 钟冉晃手电:“知道的,放心。” 她下床要走,卫舜突然起身,从背后将她搂住。 钟冉觉得卫舜十分反常,刚打算问明白,卫舜却放下胳膊:“去吧。” 钟冉怔愣愣答到:“哦……好。” *** 洞口燃了火堆,隔老远便能看清霍霍挥拳的陶勇。 钟冉止步于五米外,陶勇停下动作:“嗐!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俩真出啥大事儿了,正盘算要不要救一救。” 钟冉盘腿坐暗河边,拿石头打起水漂。石片飞旋几圈沉底,陶勇在哗哗声里开腔:“那边到底咋回事儿?” “嗯,那个洞上建了房子,很大,卫舜被徐家人扣下,目前还算安全,他打算先静观其变。” 陶勇舒了口气:“那还好,还好。” 钟冉抱膝,下巴搁膝盖上,盯着水波粼粼的河面发呆半晌,忽然问:“诶,你说,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特别热情?” 陶勇抱胳膊:“您这是要秀恩爱?” 钟冉摆手:“不是,我是真的很疑惑,虽然他平时也挺热情,但这样撒娇黏人还是头一回。”她疑惑皱眉,“他说是因为生病,可我总觉得不对。” 陶勇摊手:“那有啥不对的,我生病时啥样,你能想象吗?” 钟冉脑补他捶胸撒娇的模样,一拳下去她得抖三抖,迅速摇头挥散画面:“嗯…不太能。 陶勇一拍手:“这不就结了嘛,这每个人生病的调调都不一样,有人爱死扛,有人爱撒娇,可能你恰恰碰上撒娇的,而且有句话叫啥物极必反嘛?平时越坚强的,这种时候越脆弱。” 钟冉懒得捋极必反该不该这么用,手指划水圈:“哦,可能吧,是我想多了。” *** 卫舜一觉醒来,身体已松快不少,发烧症状也消 分卷阅读369 失。 他推窗,洞顶飘进细雨,水汽氤氲,在光晕中尽显朦胧。 卫舜感慨这儿湿气颇重,也不知徐太爷为何选址这里,毕竟这种山旮旯,能确然得到的东西,大概就剩关节炎。 小唐脚踩藤蔓地,鞋面湿得发光,远远瞧他开窗,指他大喊:“那个…你!” 卫舜闻言望去,小唐大拇指往身后横去:“老大说,找你吃个饭,顺便再谈谈交易。” 149、149 太爷(一) 细雨绵延, 卫舜润湿手指,从冰凉中感受到一丝春意将至的温暖。 他站在四层俯瞰, 虽说房间数量不少, 但走动的人极少,偶尔冒出三两顶抽烟的人头,眼神交汇时, 卫舜能觉察到不怀好意的探究。 小唐打断视线交流:“走啊,站那边愣跟呆瓜一样, 还等老大亲自来请啊?” 卫舜收回目光:“来了。” 因为阴云蔽日, 长廊挂灯一应亮起。卫舜踩影子进门, 徐子首仍如昨日独坐桌旁,面前只摆盘香煎肉排, 红棕透亮的酱料让人看不清肉质肌理。 徐子首勾起搪瓷杯,掀盖,小咂一口。卫舜站桌侧,琢磨这杯子倒挺有年代感, 装潢讲究的徐子首,喝什么会用这种廉价器皿。 徐子首抿唇, 舌尖在齿颊酝了酝, 半晌才说:“坐。” 卫舜拉椅子坐下, 有人端来饭菜混装的盒饭,徐子首抬手作“请”状:“条件简陋,希望您别嫌弃。” 哪有犯人嫌牢饭难吃的?卫舜客气掰筷,他这半关押式处境, 压根就没嫌弃的资本。 徐子首也没听他回答的打算,刀割肉排切换话题:“你昨日说要见太爷,我询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同意了。” 卫舜内心波澜,筷子倒端得稳当:“什么时候?” “明晚,我会派人来找你。” 刀锋割瓷盘,连续几声咯吱,徐子首叉肉往嘴里送,却不似他惯有的温吞,反是嚼两口囫囵下咽。 昨天卫舜身体不适,没仔细端详这个能近身徐太爷的男人,今天再来,免不了要探究一番,毕竟孙宝苏和夏宗都不算人,徐子首又是何方妖魔,他得好好斟酌。 卫舜心想,徐家几位名字取得很有特色:子丑寅卯,首二三四,名称暗含顺序,也不知是按哪种顺序。 若是年龄,那徐子首也该五六十了,但眼角无褶皱,甚至最暴露年龄的脖子也光洁平整,说他五六十,卫舜不是很能信。 总不至于为了保养,他特地从山旮旯往美容院折腾吧? 卫舜貌似随意地夹菜:“徐先生年纪轻轻,但能做这西北头目的左膀右臂,想必有过人手段吧?” 徐子首搁置餐叉:“没手段,全靠资历压人,我快满六十了。” 卫舜惊讶于他年岁不符外表,更惊讶于他不对年龄遮掩,但转念一想,自己正攥他手里,他也没必要撒谎。 卫舜外露情绪,表现得城府不深:“啊?这、这……想不到,徐先生保养能力还真是过人…” 徐子首迅速吃完肉排,手绢擦嘴,指尖拂过肉痣:“事情交代完了,我也到了困点。”他起身,“小唐,领卫先生回去。” 卫舜手还拿着筷子,筷尖指饭盒,徐子首隔空摊右手,示意他该离开。 卫舜没填饱肚子,不计较他直白的驱逐,厚脸皮端碗筷,临门还客气举高以示感谢。 小唐关门,外界雨已停歇,能嗅到雨后积水的腥味。 卫舜歪歪站着,眼珠偏来偏去,最终在小唐身上落定:“这雨过天晴,空气不错,您要是不介意,能带我转转这地方吗?” 小唐斜望顶空:“哪里晴了?不还是阴沉沉的?”卫舜点头:“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能自己边走边消食了…” 小唐拦他:“行,我带你开开眼,但你可别觉得有机会乱跑,这里没啥子多,就子弹还算多,留神别射成筛子。” 卫舜筷子指前方:“请。” *** 他原打算旁敲侧击地探听关于徐太爷的下落,谁知小唐长得五大三粗,心思却十分精细,对他擦边的问题不予回答。 卫舜随他下三楼,脚踩铺垫松木的地面,瞟过挂满油灯的屋檐,说:“这种木材,怕是容易发生火灾吧?” 听他话题急转弯,小唐反应了好一会儿: 分卷阅读370 “火灾倒没发生过,山里松木多,加工也便宜,老大这样安排我倒能理解。” 卫舜趴木栏杆上,慢条斯理地拈菜:“我倒不太理解,你为何会来这里做事?这地方连通讯都成问题,你难道不向往繁华都市?” 小唐歪嘴笑:“就是因为够荒僻,够难找,我们才敢来。” 他唇缝龇开,虎牙尖角微露,像攫人性命的铁锥,咧嘴时,刺入柔软唇沿。 卫舜筷子动作变慢,轻笑:“…原来是群亡命之徒。” 目光在周遭游离,他能看见稀稀落落几个彪莽男人,满口爹娘的笑骂彼此,他小心避开视线。 原来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贼窝,甚至是凶犯窝,硬杠起来,怕是场豁命的厮杀,占不了几分便宜。 卫舜扔掉饭盒:“我也困了,想回去歇歇。” 刚挪几步,视野倏忽变亮,卫舜仰望,洞顶豁口照入阳光,光柱因太阳方位略东偏,直直晃眼。 其余地方仍黯淡,显得这块尤为刺目,卫舜抬手遮光:“这回可是真天晴了。” 小唐耸肩:“晴了也不代表能乱走,回你屋里去。” *** 卫舜盘腿坐床上,看窗外日光渐褪,有人送来晚餐,依旧是盒饭。 饭菜来回搅弄,他心想,这该蹲监狱的在外晃荡,该自由的却关着坐牢,真是个黑白颠倒的罪犯乐园。 卫舜端坐闭眼,听到些许动静,微掀眼缝,一抹瘦条影自身后生长,胳膊如枝叶缓缓舒展,悄悄去搭他肩头。 卫舜只手蹿去,一把握紧:“还想吓唬我?” 钟冉“嘘”声,窗外有人走动,影子投射布帘,又随脚步飘远。 她仔细聆听动静,最终松了口气,手贴上卫舜的额头:“身体好些了吗?” 卫舜扒拉开:“早就好了,你别担心。” 烛光里观美人,钟冉眼底晶亮,带点少女的俏皮:“那正好,免得你又像昨晚那样奇奇怪怪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卫舜故意凑近:“我哪儿奇怪了?” 钟冉隔空指他的脸,划圈:“你想赖账啊?” 卫舜拍掉她的手:“我认账,难道你还能有样学样的还回来?” 钟冉皱鼻子:“…我可没你流.氓。” 卫舜指腹摩.挲她手背:“我今天又和徐子首见了面,他告诉我,明天能让我跟徐太爷见面。” 钟冉急声问:“你有把握吗?会不会出漏子?” 卫舜安抚:“把握还算足,你静等消息就好,我估计…”他眉间颦蹙,“这几日,我们跟徐家,就快有结果了。” *** 二月一雨晴三日,光束条亮分明,布帘烤出轻微糊味儿。 等落日西斜,光束渐渐东偏,小唐哼着歌来敲门:“里头的赶紧出来,老大让我带你去见人。” 卫舜不慌不忙地开门,小唐似笑非笑地说:“你面子还真大,我从未见过太爷特地见谁,你算头一个。” 卫舜扯嘴角:“过奖。” 他随小唐踏上楼层间的联通桥,扶藤蔓稳住脚步,抬头时,尽处站着布巾裹面的裴元易,手搭栏杆,远远与小唐对视。 小唐打招呼:“老四,你怎么有闲情出来遛弯了?” 裴元易哑声回应:“随意走走,你们要去哪儿?” 这件事知情者显然不多,至少徐子首对裴元易仍未完全信任,小唐敷衍到:“没啥子咯,老大找他说点事。” 裴元易拉低头顶布巾:“嗯。” 出眶的眼球藏入阴影,他侧身避让,小唐擦他而过。 卫舜紧随其后,似有若无地瞥过裴元易,手指悄然伸出,拉动他衣袖。裴元易心领神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又退半尺,余光目送两人继续上行。 藤梯走得摇晃,直至踏入四楼长廊,卫舜才感觉脚步落到实处。 小唐转身,从兜里掏出圆形小铁盒,扭开后,卫舜能看清里头的无色膏体。小唐两指一抹:“卫先生,你是想永远瞎眼,还是想暂时瞎眼?” 卫舜以眼神询问,小唐抬两指,油润膏体反光:“要是不想永远眼瞎,那就闭眼。” 卫舜闭眼,感觉眼皮被人抹上东西,先清凉,而后火辣辣刺痛,他却睁不 分卷阅读371 开眼流不出泪,仅能隔眼皮感受点光亮。 小唐递来绳头:“小心点走,摔了可没人扶。” 卫舜握紧,绳索被牵动,好在小唐还算照顾人,并没有快步走为难他,卫舜能遵照自己惯有的节奏,不徐不缓地迈步。 失去视觉,卫舜极力放大其他感官。 他能感受到自己正沿长廊绕圈,不知最终会停在哪间屋外。 昨日他以脚丈量过,绕长廊一圈约五百八十步,根据起点与终点的间隔,他能估计房屋大约位置。 但小唐比想象中机警,不仅时快时慢打乱他的节奏,还偶尔折返,偶尔原地绕圈。 卫舜表面不露声色,脑子里努力琢磨新方法,走着走着,眼皮外光芒大炽,还带了些许温热。 夕阳吗? 卫舜回忆闭眼前光线偏移的方位,对所处位置有了大致估计,小唐再拉绳,他保持自身步调,没数多少步,脚尖便踩上小唐的足跟。 小唐开口:“往左转个身。” 卫舜闻言左转,木门咯吱一响,他被拉进房间。 绷直的绳索松懈,卫舜仍攥着绳头,听门哐当关上,有脚步远离。 小唐走了,意思是……他到地方了? 卫舜顿生警觉,谨慎倾听片刻,并未听见怪声,反而安静得令人发怵。 惴惴不安中等待无果,他思考起方才的路线。 经过夕阳直射区域后,他顺时针走了四十三步,按每间屋子约六步长计算,那就是经过了近七间屋子… 卫舜背脊僵直。 徐子首的屋子,不正在那附近吗? 他故作烦闷地跺脚,与自己屋内廉价的地板不同,这地板音色浑厚,没有疏松木质的轻浮鼓音,应该是顶好的木料。 难道徐太爷的住处,藏在徐子首屋内? 跺脚声消失,有喀哒开门声续接,卫舜听方向,并非来自外门,应当是屋内某处暗门,至于具体位置,离得太近他无从考究。 手中绳索重新绷直,卫舜顺拉扯迈步,鞋底踩动地面,时不时发出声响。 周身温度突降,他像迈入冰窖,后脖子渐生凉意,脚步声也变了个调,像踩在实心地砖上。 哐当… 门被关紧,卫舜杵在原地,隔眼皮察觉有阴影靠近,下意识后躲,有人开口:“想一直瞎着眼?” 声音嘶哑苍老,每个字都如浓痰滚喉,听得卫舜咽唾沫。 阴影再次靠近,自眼皮划过。 又是一阵辣痛,卫舜使劲眨眼缓解,试探性撑开眼缝,率先撞入眼帘的,是张巨幅油画。 画像铺满整张墙面,白发老爷子皮肤干瘪枯黄,浑身不着.寸缕,手擒一具无头婴儿尸体,在裂如黑洞的嘴边啃噬。 卫舜眼熟,无言沉吟片刻。 这是……《神农吞噬其子》? 150、150 太爷(二) 神农那双怒瞪的眼与卫舜对个正着, 卫舜挪开目光:“徐太爷?” 房间吊灯明亮,四方上下都铺陈木板, 前后各设一扇门, 门上凿有圆孔连通空气,小而稀疏,无法通过孔洞窥探。 进门左侧, 长形六仙桌的边缘紧抵墙壁,又以两把太师椅背靠长桌, 徐太爷一屁股蹾入椅子, 翘腿, 自桌面捞来旱烟。 随着香烟普及,这种旧时代的喜好早已退出舞台, 但往回五六十年,哪家还能没个坐树下的烟民,喷出渺渺烟雾呢? 徐太爷年满八十,四肢瘪瘦无肉, 灌风的袖口伸来骷髅爪,摁打火机边点边抽。卫舜细瞧, 他腕部露了点白, 材质与纱布类似。 烟叶子老, 后劲儿极大,卫舜都感觉辣嗓子,徐太爷却一口口抽兴头上。 卫舜琢磨这太师椅是不会分他一张了,于是松懈站姿, 余光在屋内扫荡,但屋内除了桌椅书柜没其他可疑物件,他按捺住好奇。 徐太爷问:“听徐子首说,你有事必须当面说我听?”他垂眼喷烟,“而且,跟徐寅三丢失的鬼胎有关?” 卫舜答:“是的。” 徐太爷歪靠椅背:“既然来了,还让我给你一句句挤着问吗?” 老爷子真当是太爷,从进门开始,不是叨叨就是抽 分卷阅读372 烟,也没给他切入主题的暗示,还指望他初见面就当蛔虫琢磨心思? 卫舜掂平脸,语气不卑不亢:“我家与鬼胎的联系,您应当从徐先生处听说了吧?” 徐太爷鼻腔里短暂一声“嗯”。 卫舜指尖敲裤缝:“那东西,我放在珉县了。” 语毕,徐太爷没能顺利吐烟,呛喉管猛咳两声,嗓子更哑了:“……珉县?” “东西埋在门吕河的淤泥里,门吕河…是在珉县吧?”卫舜目光瞟空座,徐太爷心领神会,拿烟杆敲扶手。 卫舜顺势坐下,与徐太爷平视:“太爷,我要求直接找您,也是为您好,那地方有多特别,除了您,我不知别人是否清楚…” 徐太爷冷笑:“那我还得感谢你?” 他腮帮子咬硬,卫舜抬掌:“徐太爷,我并不喜好威胁人,见好就收知足常乐,您不必酝酿杀我灭口的主意。” 徐太爷猛抽一口,鼓囊两颊喷烟:“你要的好是什么?” 卫舜摸扶手:“人有三贪,财、色、权。后两者都能用前者买到,您说[好]是什么?” 他三指互搓,意思不言而喻。 徐太爷敲烟杆:“你要多少?” 卫舜眼睛转了转:“我是个识时务的,既然在您的地盘,价值当然由您衡量。” 徐太爷盯他半晌,直至鼻孔烟气喷尽,突然拍掌附和:“好,既然你这样爽快,我绝不会亏待,等我拿到东西,钱会汇你卡里。” 卫舜嚼字:“拿到东西?” 徐太爷笑脸凑近,眼角皱纹开花:“生意人都是一手钱一手货,等确定货物,你再拿钱也不迟,对吗?” 猜忌在意料之中,卫舜迅速同意,不让他看出半分犹豫:“自然。” *** 卫舜又被糊了眼睛,自徐太爷房内原路送出,小唐见他完好无缺甚至春风得意,不免高看几分,拉绳也拉得客气许多。 卫舜面上得意,其实内心焦灼。 珉县徐家的耳目,最有可能是徐雄,但徐雄已死,其他知道内幕的也早关进了警局,现在徐太爷要挖河床,必然要再派人去。 他故意只描述大致位置,车程再加挖寻时间,撑死争取两天。 所以,他得赶紧解决徐太爷了。 卫舜回房时,洞内已完全暗下,风吹房檐火焰摇,影子也跟着虚晃。 他坐上.床铺,先前心里一直绷弦,如今见完面,他有种大事已成的松快感,长长舒气,却被脚踝突然的握力打断。 卫舜收脚,钟冉从床底爬出,拍拍膝盖蹭上的灰:“你可算回来了。” 她拂开嘴角发丝,卫舜哭笑不得:“你钻床底下干嘛?” 钟冉努嘴:“本来是躺床上的,但我透窗户看见你身后有人跟来,怕他进屋,就下意识穿床板掉床底了。” 她揉屁股,“这床还挺高…” 两人一站一坐,卫舜揉腰顺手,揉着揉着就把人揽进怀里:“正好,我有事情要……” 窗户忽然贴来人影,轮廓渐近渐深。卫舜噤声,对钟冉比划手势,钟冉果断翘屁股又往床底钻,钻到一半听见敲门。 卫舜扬声:“谁?” “是我。”门外嗓音沙哑,但钟冉莫名觉得耳熟,身子也僵在原地。她抬头,卫舜向她伸手:“起来吧,自己人。” 钟冉被力道带起,卫舜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薄毯遮脸的男人,钟冉引颈去望,男人扒开半张脸,刚要对卫舜说什么,余光瞥过钟冉,明显愣了愣。 钟冉嘴唇微启,男人慌乱地裹上薄毯,唯一暴露的双眼也藏入阴影。 卫舜眼珠朝钟冉偏来:“他…” “我是徐家老四。”裴元易抢过话头,“这位是…?” 卫舜嗯哦几声,应到:“这是我…给你提过的女友,跟我是一起的。” “裴元易…”钟冉轻轻开口,裴元易后背鸡皮肤聚起,头皮酥.麻麻,像电流蹿过全身。 “…裴元易,不也是徐家老四吗?”钟冉状似喃喃,目光在门口打转,尤其当它扫过自己时,裴元易觉得,那是双穿透阴影直达心跳的眼睛。 他指端紧了又松:“嗯,你说的裴元易,也曾是徐家老四, 分卷阅读373 但他背叛了徐家,我便替代他成了徐老四。”他微一鞠躬,“我是他的表兄。” 卫舜眼神飘忽,最终落于钟冉眼中:“嗯,他的确是裴元易的表兄。” 钟冉歪脑袋扬下颌:“你…为什么遮着脸?” 裴元易攥皱薄毯:“…因为…我相貌丑陋,怕吓到你。” 钟冉靠近两步,手指探至薄毯边缘,停顿,未继续掀开。隔着半寸空气,裴元易在阴影中凝视她犹豫的指尖。 她还是放下手:“原来如此,那我便不看了。” 心石落地的同时,一股浓郁悲哀感,弥漫裴元易全身。 卫舜顾及他的心情,给台阶下:“我这边也有事同钟冉商量,要不你就…先等等?晚点再来找我?” 裴元易抬手:“…不必了,就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商量关于太爷的事。”他换话题,“今天你是去见太爷了对吧?” 卫舜探头环视走廊,往里拉裴元易:“进来再说。” *** 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立刻开口,空气沉默一会儿,卫舜说:“我知道徐太爷住哪儿了。” 裴元易面朝他,卫舜解释:“虽然他给我蒙了眼,但我判断位置大概在…徐子首屋内。” 钟冉不清楚外界布局,但裴元易是知道的:“徐子首屋内?” 卫舜点头:“我细想想,这也很合理,除了徐子首,没人能直接接触徐太爷,如果由徐子首亲自服侍徐太爷,那么会省去诸多麻烦。” 裴元易沉吟:“你的推测…有一定道理。” 卫舜接着说:“徐太爷亲自将我拉进房间,我一踏入,便感觉温度变低,地面踏上去也像实心,而非悬空的木板,所以我猜…”他指墙壁,“徐子首凿了洞,挖空部分山壁,以此作为徐太爷的起居室。” 钟冉想象一番:“那徐太爷为什么呀?为什么要像鼹鼠一样窝在洞穴里,他不觉得憋屈吗?” 卫舜缓缓摆头:“不知道,出于谨慎我没有当场动手,但我观察,他并不像妖魔鬼怪。也许正是因为身体脆弱,他才要隐蔽行事,毕竟他干的缺德事太多,仇家若找上门,必然是场腥风血雨。” 他看向裴元易,“我骗太爷鬼胎在定西,你最近留意,看看徐子首有没有离开,或者有没有派谁离开,尽力…” 裴元易打断他:“不用了。” 卫舜皱眉,能感觉裴元易的视线直勾勾盯人:“徐子首派人传话,让我明早去找他,我猜和这件事有关。” 卫舜怔愣片刻:“…也对,鬼胎的事,你也算少数知情人。” 裴元易接话:“所以我今天找你,除了问他的传话是否和你有关,还有一点…”他悄然瞟钟冉,“我知道那本册子藏哪儿了,我若离开,你们可以酌情处理。” 卫舜垂眸思忖,无意识摸向下巴,突然抬眼:“我有个计划,你们愿不愿听听?” *** 朝阳入岫,光束条条如金刃,穿破稀薄晨雾。 徐子首临窗而坐,手肘搭窗框,目光在纵横交贯的藤梯间游荡,末了眼皮微阖,手端搪瓷杯,仰头小咂几口。 再抬眼皮时,小唐的身影挪入窗景:“老大。” 徐子首杯盖掩口鼻,嘴中酝酿一番才放下搪瓷杯:“有事?” 小唐恭敬答:“老四来了。”徐子首端杯起身,小唐补充,“姓卫那小子也来了。” 徐子首偏头看小唐,小唐身子壮硕,谄媚起来倒一副软骨头的阿谀做派:“您要是不愿意见,我这就把他轰走…” 徐子首舌尖抵齿面滑了滑,咽唾沫:“没事,让他俩都进来。” 小唐立马转去走廊,冲薄毯掩面的裴元易招手:“进去进去。”他指卫舜,“你也进去!” 裴元易步伐极慢,脚踏得颤巍巍,小唐并未注意,目光全落卫舜身上:“过场真多,三天两头来一次,当你家呢?” 卫舜不理会,小唐悻悻,见他俩一进门,徐子首便比划手势,让自己关门远离。 小唐心底不服气,但还是乖捞捞掩实门缝,趴木栏杆上放空思绪。 门窗一关,屋内光源便只剩吊灯,隔绝阳光的白昼,黑夜般毫无温度,免不了让人感觉后脖子生凉。 徐子首拉座椅自顾坐下:“既然你俩同时来,那正好。卫先生,关于挖掘的位置,请你亲自 分卷阅读374 向老四描述描述。” 他揭杯盖,喝茶般拂杯沿,发出器皿碰撞的乒乓声。 卫舜口述手描,余光时不时扫过徐子首,徐子首悠闲喝水,并未监看他的动作。 卫舜说完,徐子首适时抬头:“老四,你怎么打算?” 裴元易侧脸对人,但即使正脸,那布料掩盖的面容也无法看清。 搪瓷杯顿在半空,徐子首拔高嗓门,音调弧形上扬:“…老四?” *** 小唐探兜内摸烟盒,摸到烟盒,打火机却没影。他将衣兜翻遍,料想昨晚抽烟搁桌上忘了拿,正懊恼时,一簇火苗递来。 小唐嘴里叼烟,吐词含糊不清:“谢谢啊。” 他伸脖子凑近,烟丝灼烧的气息顺火焰蹿出,他狠吸一口,无比惬意:“你…” 白烟在鼻腔阻断,小唐愣数秒,才缓缓喷气:“老四?你不是进去了吗?” 裴元易露半脸,眼球在眶里打转:“是啊。” 小唐瞅了眼尚且关闭的屋门,言语犹豫:“你…” 话说半截,另半截随插腹的刀刃咽入嘴中。 他张嘴要发出嘶吼,裴元易抱他狠狠戳深,手指有血流淌,从指尖滴入地缝。 小唐吭哧喘气,试图扒开刀柄,但力气流失太快,他疼得手软脚瘫,拉不住裴元易的衣袖,渐渐滑去地面。 裴元易支他站立,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察觉,揽小唐拖去角落。 *** 徐子首眼神定定,手指攥紧杯把:“老四?哑巴了?!” 薄毯掀缝,一只皮肉完整的手露出。 039;裴元易039;展开五指,黑煞如利箭穿心而来! 151、151 太爷(三) 没了手劲束缚, 薄毯扑扑坠落,露出长发垂肩的女人脑袋。 钟冉甩开鞋底高跷, 又脱下过长的男士外裤, 顺手绑起长发。 徐子首的胸膛被黑气贯穿,他踉跄两步,手中搪瓷杯不稳, 杯口下扣,哗啦泼洒出大片猩红。 杯盖在木地板一阵颤抖, 雪白表面落了几滴红, 卫舜闻到浓重腥味, 不知是否来源于他胸口的鲜血。 徐子首捂心脏,指缝渗出血水。他摁得格外用力, 止不住喃喃:“不能…不能……” 钟冉推卫舜:“找暗门!” 卫舜朝墙壁挪步,忽然听钟冉喊:“卫舜!” 卫舜回头,原先缓慢蜿蜒的血,竟猝然喷薄, 像戳穿的动脉般飞溅三尺! 他的视线被血糊住,狠抹了把眼。徐子首拼命摇头:“不不不…”他退至墙角, 以手遮挡脸, 手腕从袖口露出。 卫舜这才看清, 他腕部竟缠了纱布:“……徐太爷…?” 鲜血越涌越快,仿佛要流干,卫舜目睹他挡脸的手,失水般迅速皱缩, 沟壑愈渐明显,朝袖内蔓延! 徐子首还在摇头,手上下难兼顾,最终双手按向胸口。 没了遮挡,那张与年龄不符的嫩脸,瞬间成了风干腊肉。皮肤平整不再,肉痣失去依附,竟从嘴角剥落。 “徐太爷?!”卫舜指他,眉头不住攒动,“你…竟真是徐太爷?!” 钟冉难以置信,卫舜重复到:“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钟冉大喊:“卫舜趴下!” 卫舜赶紧弯腰,钟冉掌风挥去,徐太爷的胸口又中一击,贴墙大喘气:“你…竟是存命人?!” 他看卫舜:“…你们设计我?!” 他扯嗓子嚎叫,大门被人踢开。钟冉背脊僵直,回头看,一具皮肉破碎的身躯跨入房内。 徐太爷抬手:“老四…叫人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裴元易显然被他的模样惊呆,卫舜提醒到:“他就是徐太爷!” 徐太爷挥舞手掌,颤巍巍指向裴元易:“你、你与他们…也是一伙的?!” 裴元易全不顾他的哀嚎:“外面的人我都支走了,册子就在屋里,我来翻,你们快把他解决!” 他开始翻箱倒柜。趁三人注意转移,徐太爷爬向茶桌。黑气在钟冉掌中翻涌,她双手凭空一推,黑刃飞向桌底,将他自腰部横断! 分卷阅读375 血早近乎流干,劈两半也无血渍飞溅。徐太爷手压着地板,拼尽力气,将地板摁出凹陷。 墙壁左右分离,露一扇木门,门上有孔洞,卫舜发觉,这正是自己昨晚所见的门。 徐太爷两半身子反射性抽.搐一阵,便不再动弹。钟冉踹两脚没反应,问卫舜:“要不要进去看看?” 卫舜点头,交代裴元易:“你先找着,有异动立刻通知我们。” 钟冉随他进屋,打眼瞧见那幅画,惊悚到令她不适。 卫舜说:“我昨天看了,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他指后门,“那里头,我怀疑更有文章。” 钟冉靠近门孔,听见呼呼风声,挟来古怪的气息,丝丝入鼻。她试探性扭门把,门没有设机关,微一使劲便豁开缝隙。 卫舜来身边,与她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犹豫。 卫舜按她肩膀:“我先进。” 钟冉松开把手,卫舜小心推门。门轴经受潮气生了锈,咔哒咔哒,哑叫着一阵运转。 卫舜挡钟冉前方,手往门边探。 这间屋子更阴冷,灯未开,远处黑洞洞地延伸,仅能见一小片嶙峋崎岖的天地,是未加装修的原生洞壁。 卫舜摸到开关,摁下,灯自头顶亮起,一盏盏,逐步朝远蔓延。 除了吊灯,头顶还有东西迎风摇摆,钟冉不禁牵上卫舜的手: 肉块…全是肉块,挂在头顶,被穴风渐渐吹干! 她记起大学时观摩手术,刀划破花白的皮肤,暴露一层脂肪,约拇指深,其下筋膜交错血管纵横。 钟冉喃喃:“这不是牛羊肉,也不是猪肉…”她看卫舜,“是人骨头剔下来的…人肉。” 榆树林那堆残皮烂肉历历在目,咯吱咯吱,徐子首切肉排的声音也盘旋耳边。 卫舜攥拳:“…他在吃人肉。” 远方送来腥风,搪瓷杯在脑内再次打翻,一滩猩红泼洒,冲击他突突的脑门:“喝的…怕也是人血。” 同类相食,远比妖魔鬼怪更可怕。 他手心冰凉一片。 *** 裴元易倒腾柜子连翻两层,除了些零散物件,根本就没他要找的册子。 他扒第三层,发现拉力受阻,手便使劲拔,却只能拔得柜子摇晃,抽屉竟纹丝不动。 他咽下唾沫,觉得有东西呼之欲出,便环视左右,搜寻趁手的工具。工具没找到,他倒有了新主意,将上头两层抽屉全拉离了木柜。 他扔抽屉,探脑袋入柜,里头黑黢黢,他便摸来手机照明,霎时冒冷汗── 抽屉中央静躺着一本古书,以绢帛为书页,因为存放太久氧化成褐色。书脊用棉线装帧,透过封面,隐约可见内页竖排的文字。 让裴元易倒吸凉气的,并非这本形制古老的帛书,而是周遭包围的节肢类怪虫。 怪虫密密麻麻,头顶似有啮齿,微泛红光。 若要拿到册子,必须伸手入内,但是… 裴元易心中打鼓,手伸了又缩,转念想想,自己已经算不得人类,也许没什么伤害。 就在他犹豫的档口,玻璃摔地脆响,钟冉扬声:“谁?!” 裴元易被一语惊醒,回头望,才发现茶桌下的尸体早已消失! 他踉跄着奔向密室,心中不断埋怨自己,手指扒上门框:“…太爷?!” 徐太爷杵油画前,单手攥着团肉,身体缝隙未合拢,内脏在破口暴露。 肉团刚取出,表面油亮,拳头大小,是成了人形的胎儿。 裴元易呼吸急促:“…阴…胎…?” 卫舜是阳胎投生,太爷手中剩的自然是阴胎,若不是卫巍松盗走鬼胎,只怕如今,他手里成形的就是阴阳两胎! 卫舜拿匕首对他:“…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徐太爷连连摆手:“我不是怪物…不是怪物…我也曾是人…”他露出手腕纱布,“我的血会消耗,血多是年轻的样子,血少则是老人…血一耗完,我就会变成干尸…” 他的神情万分痛苦,“我必须喝人血吃人肉,除此之外,什么都吃不了,我恨这种生活!”他颤抖嘴唇,“我想变回人,只有它…只有它可以…” 他双掌隔着鬼胎 分卷阅读376 合拢,“我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这样的…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 卫舜厉声吼:“别他妈给我卖惨!这不是你养凶杀人的理由!”他咬牙:“抽干.他的血,剃光他的肉,把骨架子丟火里,不信烧不死他!” 徐太爷五官扭曲:“……好!好!” 他双手擒鬼胎,嘴角越开越大,几乎裂上耳垂,露出森白牙齿,与油画的神农如出一辙! 黑气从钟冉掌心逸出,在半空凝成爪状,试图捞走鬼胎,不料刚挨身体,便被无形之力猛撞开! 黑气反扑,钟冉被震开半米,卫舜连忙去搀扶。握着卫舜的胳膊,钟冉喘.息到:“他身体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 她摇头:“…不知道,像和我一样的…鬼魂煞气…” 钟冉再次蓄力,却来不及了。 徐太爷吞下了鬼胎! 钟冉如何也想不到,他会用这种直白的方式利用鬼胎。尽管血腥满溢,尽管筋骨难嚼,他鼓大腮帮,一口口,将拳大的肉团拆进了肚子! 徐太爷嘴角嗜血:“你们想杀我…想杀我…我不会如你们的意!” 刚要上前,他的表情突然痛苦,攫住自己喉咙怪叫不已。 钟冉看得瞠目结舌,忽听身侧“咚”的一声,卫舜单膝跪倒,手抓皱衣襟! 他使劲摁压心脏,气喘如牛,钟冉蹲下问他:“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卫舜艰难抬手,指徐太爷:“他、他在吸鬼胎的命…也是…我的命…” 钟冉紧紧攥住他的手,两人掌心都濡了汗。 徐太爷还在兀自抓喉咙,退两步撞上墙,左半身皮肉渐渐剥落,落成了半边骷髅。 钟冉见机横掌劈去,煞气化刃飞出。 黑雾自徐太爷心口蔓延,迅速笼罩周身,钟冉的煞气竟融入了黑雾,半点的效用都没起! 黑雾如烟尘消散,徐太爷的模样慢慢清晰。 钟冉只手挡护卫舜,看清变化后,她不禁加重力气,握紧卫舜的胳膊── 徐太爷的脸…变了。 他不再干瘪,却成了张左右分明的脸。右眼睁左眼闭,右鼻子短左鼻子长,右唇厚左唇薄,说话时,只有一边在动:“我怎么了?” 右唇张合,与左唇割裂,钟冉看得古怪,与卫舜是同样的惊讶脸。 徐太爷右手摸上右脸:“我怎么了?”手往左移,“我的脸…这不是我的脸…我怎么了?” 左眼猝然睁开。 徐太爷像感应到什么,动作停顿,指尖微发抖:“…你…是谁?是谁?!” 众人陷入一片死寂,左唇缓缓张开:“五十多年前,你盗了我的坟墓。你,忘了吗?” 徐太爷回忆零碎,终于记起五十年前的夜晚,他下入河底掘淤泥,掏走铜鼎陶罐,又被雕刻精美的棺材吸引。 这里头,肯定藏了更贵重的宝贝。 他还记得,自己寻了根扁长木板,努力插.入棺缝,憋红了脸将棺盖翘起。接着,一缕黑气冒出,团成人脸,径直冲进体内! 半个月后,他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发皱,三十不到的年纪,竟一夜成了鸡皮老叟,再一夜,便是枯肉附骨的怪物! 徐太爷恐慌至极,寻了各种偏方,吓走无数道士,终于在坟场,喝到第一口人血。 他恶心人肉人血的腥臭,当读懂棺主人手里那本帛书时,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 如今看来,他…好像被书骗了。 又或者这个棺墓主,一直在等人撬开棺材,用这个看似希望的帛书,引他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结局。 徐太爷骨头发寒,摸着自己的半张脸:“原来…是你…是你…就是你!!”他想狠抓左脸,手却顿在半空无法动弹。 左唇语速缓慢:“这是你自找的,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让我在你体内,好好享受了五十年。” 右唇凄声:“帛书说吃鬼胎能复生成人,它是骗人的!骗人的对不对?!” 左唇提起一抹笑:“原来你也不笨,那我告诉你,鬼胎吃了的确能复生成人,但,是我复生成人。” 他一字一顿,“书是我写的,是我骗了你。” 152、152 闻悲 分卷阅读377 徐太爷悬半空的手攥紧, 从指尖到手腕都在发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左眼珠右偏:“我?”它扬嘴角, “你只用知道, 我叫幽精就好。” 卫舜满头冷汗, 钟冉目光狠剜, 似要将幽精放血剜肉。 幽精又咧左唇:“真是没想到, 我寄生的躯体是个蠢货,这么多年连鬼胎都无法炼全, 只能生成一半躯体。” 他上下打量卫舜, “不过没关系,我想, 另一半也快了。” 钟冉牙紧咬,双手煞气凝聚, 大呵着涌向前方! 右半身子被划得皮开肉绽,左边却完好无损,甚至将力道返还! 钟冉被反噬, 沿地板滑出老远。卫舜想支起膝盖,但每动一下,心脏就有如针扎:“…冉冉…” 裴元易把钟冉捞起:“你没事吧?!” 钟冉借力起身,无意碰到他骨节裸露的手指,裴元易灼烧般缩进衣袖。 钟冉并未察觉到局促, 拂开他的胳膊, 再次发力,黑煞比以往更猛更烈,震得徐太爷连连后退。 两股鼻血流入嘴缝, 钟冉“呸”地吐出,幽精抬左手,好似飓风掀起,卷黑气而来! 卫舜腮帮子绷紧,扑身护钟冉,感觉后颈被煞气划出血口,火辣辣刺痛,但比预估的力量小了许多。 他偏头,钟冉面肌狰狞,豆大的汗滴坠入衣领,硬是抗住了杀意。 两股黑气在房内相持不下,幽精左手运劲猛推,钟冉站不稳,连带身旁两人一并摔倒! 幽精放下手,偷偷垂左眼打量,手背血管凸起,指尖隐隐有腐烂势头。 他握拳不再出手,冲钟冉喊:“你…!”他指自己,“你是存命人吧?我是谁,你知道吗?!” 钟冉抹嘴角,冷笑:“…我知道,你是我隔了八百辈子的祖宗。” 她颤悠悠起身,“祖宗又如何…你该埋土里烂成渣,而不是在这里和我攀关系…” 她扬手袭击,幽精也大力推来黑煞,生生逼退钟冉。 她撞进卫舜怀中,虚弱地喘.息,卫舜摸她的脸:“冉冉,够了…别再伤到自己…” 幽精被迫反击,手背突出的血管越来越多。他怒不可遏,甩了右脸一耳刮:“都是你个蠢货!鬼胎炼不好,金矿也找不对!你若再聪明点,我早就复生了!” 徐太爷捂右脸:“金矿…” 幽精又一掌甩来:“像你这种蠢人,早该死了!” 徐太爷想摇头,可头无法摆动,只能嗫嚅嘴唇:“不…不…” 幽精左掌聚黑煞,使它凝成锥状,深深刺进右肩。 黑气入体,霎时化为藤状,四处窜行搅弄。徐太爷疼得尖叫,手不停在肩颈抓挠,却挠不到具体位置。 血糊的肉沫嵌满指甲,他抓得遍体鳞伤,突然上身一挺,鼻孔半丝气儿都冒不出,抬手,眼睁睁看自己皮肉融化。 他化成满地脓水,只剩森森骨架子,与幽精肉.体相连。 幽精对卫舜伸手,钟冉暴喝着再次攻击! 幽精后退躲避,突然停脚步,沿墙壁蹿上天花板,从众人头顶爬向房外! 钟冉捂嘴咳嗽几声,拉卫舜:“…我们追!” 裴元易爬起,箭步跑进外屋,幽精早顺房顶攀出了屋门,在走廊回望众人。 裴元易与半人半骨的幽精对视,幽精手朝外,横掌一劈,藤蔓接连断裂,引得房屋震荡,油灯烛火尽数打翻! 松木锻造的屋子极易燃,火海迅速蔓延,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垮房屋。 幽精沿洞壁蹿出洞顶,地板随底层坍塌而摇晃。裴元易摔倒,颠簸着爬向柜子,牙一咬心一横,手掏入抽屉。 怪虫如恶狼扑食,整群嘶咬他的手指,并顺胳膊上爬。所及之处,骨肉都化成脓水,胳膊成了半截。 裴元易庆幸自己失去痛觉,将册子护怀里,奋力朝钟冉奔去。 钟冉见他奔来,瞪眼睛大喊:“你…小心!” 地板陡然坍塌,裴元易脚底踏空,连人带书册一并滑落! 热浪拂面,钟冉又开始眼底泛花,强撑口气扑过去,拉住他剩半截的胳膊,卫舜也伸手:“左手给我!” 怪虫簌簌掉落,有几只掉进裤管,从脚踝开始啃噬。 分卷阅读378 下肢慢慢融化,怪虫想啃完身体,只是时间问题。 裴元易抬左手,将册子举高:“…拿走。”钟冉怔愣愣,他又轻声唤她,“钟冉,拿走。” 卫舜抽走书册压身下,顺势圈紧他的手腕:“我们拉你上来!” 裴元易转眼珠,火光跃动,仿佛映衬烛火的飞蛾:“算了。” 他扭手腕,卫舜舔舔干枯的嘴唇:“裴…你…!” 裴元易笑着摇头,抽手腕,“算了。” 算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钟冉紧了紧手指,薄汗濡湿两鬓,绒发蜿蜒,贴在湿亮的眼角:“你…是…” 裴元易的左手皮肉残缺,好在指骨完整,能像从前一样,轻轻抚摸钟冉手背:“我…只是徐家老四。” 可惜,他感受不到她皮肤的温度。 钟冉摇头:“…不…你…”她拼命拉扯,“不…不!你等等!” 指骨圆润冰冷,贪心地停留一阵后,抬起。 钟冉嘴唇止不住颤抖:“不…不!” 不什么呢? 人的生死,除了老天定局,也要看人愿不愿意留下。 裴元易是真的累了。 他握上钟冉的手腕,用尽全力,抽出胳膊。 钟冉张嘴大喊,他却只听见房屋倒塌声,火焰将其燃烬,风一来,便能吹得无影无踪。 多自由啊。 钟冉面无血色,很苍白,被火光彻底染黄,像落日的色彩。 裴元易伸手,五指遮住她悲伤的脸,回忆起樟树下的睡颜。那时的阳光,便如火光热烈蓬勃,一切都在起.点,还能选择。 若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远远拍照,揣着容易满足的心思,留书页中偷偷回味。 他会拂开头顶落叶,在喧嚣人潮的背后,偷偷落下轻吻。 裴元易仰望洞顶的曦光,闭眼,湮没于火海。钟冉深抠门框,眼睛瞪得发直:“卫舜…他不是裴元易,对吗?” 卫舜揽她后退:“…他不是。” 钟冉愣愣点头:“我晓得他不是,我晓得的…他还欠我一条命,但我不需要他还了,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 卫舜拂开她的额发:“你做的很对。” 钟冉试图微笑,但她发觉嘴角已不受控制,越想上提,它就越下坠。最终,她放弃挣扎,点头:“对,我不用他还了,他会好好活着的。” 心脏隐隐刺痛,卫舜的额角忍出青筋,钟冉见他有异样,恍惚回神:“我们得离开这里,我们得找到幽精…” 她拾起册子拍了拍,扶卫舜:“下面的火不知要烧多久,我们从那条隧道出去,” 她牵卫舜,卫舜用力回握,彼此掌心贴合。 两人穿木门进隧道,发电机被烧毁,灯也没了电,钟冉只能闻到腥臭味,看不见头顶晃荡的肉块。 两人快步走,感觉隧道在缓慢下行。走了近百米,钟冉听见汩汩水声,远方微光渐显,她三步并两步,赶紧跨出了隧道。 隧道外仍是密闭洞穴,暗河自地底涌出,大片猩红覆盖。钟冉环顾四周,穴壁有尸体镶嵌,岩石似有生命,将尸体时掩时现。 卫舜说:“这里肯定是徐太爷取血的地方。”他指穴壁,“那些尸体埋土后,应当是被某种力量推来这里,简直…像屠宰场。” 钟冉敲穴壁,都是实心,并没有出口。 她叹气:“这里是徐太爷的粮仓,他压根就没必要设计出口,我们只能等火烧完了再走。” 卫舜轻“嗯”一声:“但愿它能早些烧完,不然这地方呆久了也瘆得慌。” 钟冉心情不佳,闻着腥味更加沉闷,拼命扇鼻尖,随后越扇越慢:“…卫舜,你有没有感觉,地底在动?” 卫舜刚想摇头,忽听头顶有风声,拉过钟冉:“小心!” 脑袋大的石头坠地碎裂,钟冉身形摇晃,还以为是自己踉跄,谁知站直后,她依旧无法站稳,遂抬头:“…上面!上面裂开了!” 头顶缝隙豁大,无数碎石砸来,钟冉和卫舜弯腰抱头,卫舜扯她:“下河!” “…什么?!” “下河!” 钟冉被拖去河边,卫舜躲闪落石:“这条 分卷阅读379 河肯定与外界连通,我们从河里走!” 钟冉略犹豫,卫舜脱外套下河,忍着腥味浮出水面:“下来!快!” 钟冉深吸口气,一头扎入暗河! 视野满是血红,不断有碎石落水,引得水底气泡翻涌。 卫舜极力辨认钟冉的身影,钟冉也在寻他,两人撇开浓浓血色,彼此眼神交汇,终于放下心。 卫舜四处巡游,周遭一片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找到河道方向。 他浮水面换气,钟冉也浮出:“往哪边走?” 卫舜摇头:“暂时不知道,我再下去找找,肯定能找到。” 他潜河里,游许久才摸到岸壁,打算顺它探索时,有人拉扯他的衣服。他回头,一个漂亮女人贴近自己,眼睛大下巴尖,长发如海藻漂浮。 如此诡异的局面,卫舜不得不提高警惕,女人却没做什么,双手一凫游往远方。 卫舜寻来钟冉,示意她前方有人,钟冉点头,比手势表示她要跟去。 钟冉要去,卫舜只能跟随。女人游前面,黑发红河煞是鲜明,钟冉虽有点忐忑,但她直觉这女人并不想害她。 或许,是另一个与她结契的鬼? 钟冉按捺疑惑,追她游了许久,直游到胳膊发酸,才察觉前方红色渐淡,鲜血似乎被水稀释。 钟冉燃起希望,加快手中速度。 血色由深转浅,再转无,钟冉脱离了殷红流域,周围红血如丝,轻薄弥散。 有身影蹿来身侧,钟冉本以为是卫舜,但定睛看,才发现不是卫舜。 又或者说,不止卫舜。 百十道人影脱离红河,他们手足不动,身体却能自主推行,如顺水漂浮的扁舟! 钟冉惊讶,迎面有人折回,是那个引路的女人。 她停在钟冉面前,伸手,掌心钻戒漂浮。钟冉看她一眼,女人点头,钟冉才敢接过。 女人笑了笑,眼弧下弯,是个美人坯子,可惜她已不再是人。 她绕钟冉游数圈,最后转身,同那百十道人影,齐齐消散在河中。 钟冉握紧钻戒,卫舜游来身边,扬扬下巴,自己率先游上了岸。 他趴到岸边,摇头甩水,捋了把脸部水珠,好不容易清晰视野,又一串水珠溅得视线模糊。 他拼命抹眼睛,掀眼皮翻看。陶勇拿棍子戳了条鱼,鱼还没死透,尾巴垂死挣扎,甩得水花四溅。 他与血淋淋的卫舜对望,语气震惊:“娘诶…老子这一棍子下去,是不是…给你戳窟窿了?!” 钟冉破出水面,陶勇越发震惊:“…还是个双人穿?!” 153、153 三川 钟冉吐出一溜水柱子, 冲卫舜伸手:“拉我一把, 我没力气了。” 卫舜卡腋下将她托起, 钟冉趴地上喘气。问题太多, 陶勇不知道从哪儿开头, 看看气息奄奄的鱼, 决定先务实点:“你俩吃烤鱼么?” 他掏打火机,摁了几遍也没蹿火星子, 说:“嗐, 没油了。” 钟冉有气无力,沿暗河深指:“那里头火正旺, 你可以考虑一下。” 陶勇长长“啊?”,说, 怪不得方才听到山体跟地震似的轰隆轰隆,敢情你俩不是算账,而是搞爆破去了? 卫舜摆手:“先不提了, 出山洞再说。” 陶勇一边搀一个:“所以你俩真受伤了?闻着一股腥味儿。” 卫舜摆手又否认:“外伤没有,内伤挺重,别说了,说多了我头晕。” 陶勇悻悻,拉扯他们出洞, 回头时, 下巴掉得老长:“娘诶…”他指头顶,“你们看到没,山缝豁大了, 还变矮了。” 卫舜凝视许久:“塌了,这座山头,塌了…” 众人洗去皮肤血渍,爬上缓坡。榆树林倒伏,整棵整棵陷入乱石,剩几条根须裸露地表,真像地震后连根拔起的惨象。 看来这山缝底下的秘密,将就此消失。 卫舜摸摸心口,迎阳光远眺,大片墨绿生机勃勃,寻不到幽精路过的痕迹,庆幸的是,森林不再晦暗,至少轮轧的小道能认清了。 山路崎岖,开车不比人走容易,故而开车两个多小时,行路也不过三小时,到金矿时,午饭的 分卷阅读380 点刚过不久,烈日烤灼岩石,脚底都有些发烫。 四方脸蹲凉棚,饭后一支烟,抽得无限快活,听老孟焦头烂额地嚎嗓子:“你们别急,别急!我在想办法联系!” 老孟跟前堆了五六个黑皮肤汉子,个顶个的健硕,搞得他很有压力。为首的说:“前两天就说了结工资结工资!现在工资不让结,人也不让走,是不把我们临时工当人看吗?!” 老孟口唇发干,舔起了死皮:“…哎呦!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是给人打工的啊!那夏老板一个字不留就跑没了影,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能给面镜子就照出方位吗?!” “我不管!你必须给个说法,不然老子举报你们开黑矿请黑工,大不了鱼死网破,一道儿蹲炮所去!” 老孟眼珠微斜,正对上四方脸,四方脸说:“您可别看我,我也是来讨工资的。” 四方脸想,夏老板大概是跑路了,既然迟早要讨工资,那么以多欺少总比单打独斗好,他这番便宜占得及时且不损德行,实在是高妙。 眼瞅老孟就要松口,把他这些年吞肚子的油水吐出来,四方脸眯眼嘬烟,袅袅中看见三个人影走近。 他碾熄烟头,嗖地起身,指他们三个喊:“诶诶诶!你们!”他拉老孟,“那三个人是跟夏老板走的,肯定知道!” 老孟如逢救星,隔老远就开始攀谈:“三位!” 他们衣裤血渍染得均匀,不过是浅色变枣红深色变更深,老孟没看出什么,客客气气说:“你们是刚从老板处来吗?” 卫舜与钟冉对视,说:“你们找夏老板?” “对啊。” “正巧,我们也寻他。”卫舜开始编,“我也就奇了怪了,你说车开得好端端的,半路把我们扔下是怎么回事?” 他叹气,“你们这山里头乌漆麻黑,我们还遇上鬼打墙,走了好些天才出林子。你看这衣服都破口了…” 他毛衣褴褛,脱线的绒球到处都是,扯一扯更显破烂不堪。 老孟也觉得惨,遂冲人群双手一摊:“我就说吧,夏老板的事儿,我哪能知道呢?!要不你们再等等,我看看能不能凑点儿工资?” 老孟抠抠搜搜,怎么可能真给钱,多半是拖时间。矿工们不够机警,听他这么说,七嘴八舌吵嚷开,有假意感激也有督促期限,总之局势算稳定。 卫舜朝四方脸偷偷勾手指,四方脸过来:“有事儿?” 卫舜环视四周:“今天这里有没有陌生人经过?” 四方脸翘嘴角:“嗐,别说陌生人,有活物经过都要惊起鸟群,我今天一直在凉棚蹲着,啥也没看到。” “那矿上呢?”卫舜问,“矿上有陌生人去过吗?” 四方脸缓缓皱眉:“没有吧,这矿哪哪儿装备都疏漏,偏怕人发现是黑矿,防生人防得忒严,谁要是来,那肯定早早就知道。” 卫舜摸下巴沉思。 幽精骂徐太爷时,说除鬼胎外,金矿也与他的复生息息相关,但徐太爷找错了地方。 现在看来,这里应该是错误地点,那正确地点又会在哪儿呢?和幽精到底有何相关? 太阳隐蔽于云后,风也失去温度,钟冉吹得一哆嗦,卫舜提醒四方脸:“虽然你们找不到矿老板,但孙宝苏和他们关系密切,兴许知道一点?” 四方脸细想想:“对啊…对啊!”他拍大腿,“我给胡鸣打电话问问…” 卫舜按他肩膀:“是这样的,我们这副样子,也需要回镇上换身衣服,要不你直接去找他,顺道捎我们一段?” 四方脸没答话,平时看不出精明,此时表情倒很符合狐狸眼的算计,眼珠几乎偏出眶,自以为暗示的明言。 卫舜竖手指:“两百块,怎么样?” *** 车拐离茂林,钟冉回望葱郁山头,有种脱离危险的轻松。 四方脸行车颠簸,陶勇坐副驾震得屁股疼,钟冉往衣兜摸索册子,指尖挨到硬物,忽开口:“陶勇,这个。” “啥?”陶勇回头,一枚晶莹透亮的钻戒静躺钟冉手心。 钻戒折光,摇晃出亮弧,陶勇眼花认不清细节,脸憋红,抬眼结巴到:“您…这个…是…要…”钟冉觉得他思维偏去了外太空,无奈递近:“你看清楚点。” 陶勇接过,拈手中定睛端详,末了更惊讶:“小…”他谨慎地压低声音,“…冰冰?” 分卷阅读381 钟冉点头,陶勇探长脖子:“你从哪儿拿到的?不是埋土里了吗?” 钟冉抿抿唇:“我们在水里时,她现身引路,最后把这个给我,并没有提什么。我想,那些…人摆脱了恶林,大概能得到安息了。” 她帮陶勇合拢手指,“这个戒指,你便当她的寄托,放法门寺超度吧。” 陶勇握紧,长叹一声:“她真是个好人。” 四方脸目光转来,钟冉推陶勇坐正,听他说:“前面就要上平路了,有几个急转弯,你们都坐稳抓紧了。” 钟冉扒扶手,从衣兜掏出帛书。 帛书虽曾浸湿,但笔迹依旧清晰,掂手里觉得踏实。 她草草翻阅,因为视线震荡,她看不太清内容,但扉页的圆圈画与徐寅三的册子完全一致。 钟冉继续后翻,发现尾页也画了副画。 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地图。 三脉长线自左上角起始,波折延伸,汇于右下角,每条都标注小字,依旧是金文。 最底边那条还绘了山形小图案,山体中央亦有注字,虽是金文,但模样与简体字相似,钟冉多几眼辨认── 是个“岐”字……岐山的岐吗? 她目光挪动,地图空白区也写了单字金文,像「全」字左下添两点。 卫舜凑近,眯眼看许久:“这三条线的走向,我似乎见过。” 钟冉抬眼,卫舜挨得极近,皮肤纹路都能看清,眼皮下阖时,两条细亮的眼褶弧形蜿蜒。 卫舜看她愣神,屈指弹额头:“怎么了?看傻了?” 钟冉低声问:“…卫舜,你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胸口还疼吗?”她垂眼,“如果找不到他,你该怎么办?” 钟冉情绪低落,卫舜挪近,手揽她的肩膀:“万事有万事的定数,你要相信,我们大难不死这么多回,福气还在后头呢。” 钟冉侧头倚靠,卫舜与她交扣十指,以沉默的姿态消化情绪。 *** 四方脸送他们到镇口,独自开车去孙宅,刚入巷,远远瞅见门上糊了封条,白底黑字,上曰[宝鸡扶风县公.安厅],再看日期,他前脚走后脚就查封了。 四方脸感觉大事不妙,赶紧给老孟通电话,老孟好不容易歇气,一口汤还没滚热喉咙,就听四方脸嗓音颤抖:“老孟啊。” 老孟说:“你喘口气再说。” “不、不是…”四方脸急得结巴,“孙家被查封了你知道不?” “…啥?!”老孟汤勺掉进盆,“啥?查封?查啥封?谁查?” 四方脸坐回卡车:“公.安的,封条都贴了,我给你看照片,真的我没骗你!” 他挂了电话,老孟手顿在屏幕上空,直到图片发来,他放大看清文字,一颗心扑通扑通堵上喉咙。 坏了,公.安封的…… 警察顺藤摸瓜,会不会就摸到这黑矿,正谋划抓他正着,所以夏宗收到风声跑路了?! 老孟锅碗瓢盆砸得稀里哗啦,打包值钱玩意儿,不等月黑风高,借岩石掩护溜离了矿场。 *** 法门寺外集市繁茂,两条街全卖佛门器物,檀木珠铜铃铛,佛像神像菩萨像,从生娃到嫁娶再到入土,凡与宗教相关都是一应俱全。 只是门庭略显冷清,陶勇说买个檀木盒,老板都受宠若惊,吉利话说得一套套,硬忽悠他买了香料袋子当护身法宝。 卫舜抱胳膊站店外,隔壁老板问:“看相吗?免费看相哦。”见卫舜不搭理,他再接再励,“我看您印堂发黑,最近定有血光之灾啊,不如……” 卫舜拿张百元钞票拍他掌心:“说点好话。” 老板被红票票映得心神荡漾,看印堂也不黑了:“唉呀!我看错了,您额角堂堂面泛红光鼻若悬胆眼若分星,实在是…” 卫舜往钟冉走,老板拢手在嘴边:“…实在是财帛锦绣啊贵人!”他摇钞票,“我定帮您捐功德,保您逢凶化吉四季平安!” 钟冉靠路灯旁,仔细阅读帛书,卫舜的阴影投下,她抬头:“你来了?” 她指尾页:“你看,这像不像地图。三条路分别出发,汇于右下角,而这儿又有岐山标识,像暗示某种线路。” 钟冉翻到前页,“前页这 分卷阅读382 个字很多,与空白区的字一样,大概是解释这副图的,可惜我看不懂。” 卫舜顺她的指尖看,像全不是全,比全多两点,确实常出现在字里行间。 钟冉又翻回尾页:“我想了想,这个字标在地图空白区,或许是想说,地图与它有关?” 她手指沿岐山图标划圈:“除了三条线,就只标注了岐山这个地方,是否说明,岐山就是它的具体位置?” 卫舜皱眉:“我想起来了。” “什么?” 卫舜顺三脉线路描绘:“这是地图没错,但这三条不该称为路,而是河。” 他回忆片刻,“我上考古选修时,听周朝以泾渭洛为三川,其中渭水经岐山,所以最底层这条线是渭河。”他依次往上,“泾河、洛河。” 钟冉思绪愈渐清明:“那这个字…是[金]?金矿的金?所以徐太爷和我一样,误认为地图标注的岐山就是金矿?” 卫舜点头:“历史上确实有说法,三川都发于岐山,但事实并不是,或许是有人想设置眼障。”他舔舔嘴唇,“如果能看懂书,就能解读了。” 卫舜摸出手机,“可惜手机没电还浸了水,不过没关系,我拿电话卡插别人的,找教授翻译一下。” 他边说边往店里走,钟冉等待间无聊翻看。 蓦然,她想起什么,将扉页尾页同时翻开,然后贴合。 扉页所绘制的圆圈,与尾页叠交,三条线路的起始点,都在圆圈上。 而圆圈正中央的「鬼胎」,与尾页的「金」字,完美重合! 钟冉像发现惊天秘密,呼吸颤抖,随便一声叫喊就能惊得她浑身哆嗦:“…冉冉。”她反应许久才循声张望,卫舜晃手机:“你过来看。” 钟冉木愣愣地过去,卫舜说:“刚才我搜了搜三川和岐山,你猜我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卫舜将屏幕怼近,荧光屏白底黑字,鲜明惹眼,钟冉忍不住读出声:“周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 。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她目光下滑,“此为史料记载最早的……地震。” 154、154 圆心 地震… 她从地震中复活, 他们家族所有人, 都与地震息息相关……钟冉离远屏幕, 眼眸光点乱蹿, 和此时的心绪一样。 卫舜的声音拉她回神:“册子借我拍个照发教授吧。” *** 一个平凡中年人, 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老婆养, 最怜惜的就是钱和命。 史魏年逾四十,膘肥脸胖, 消瘦的只剩钱包, 不得不牺牲大把时间,开辆二手桑塔纳搞面的生意。 冬天阳光越好, 走路出行的就越多,史魏生意不佳, 简单扒过晚饭,便再次开车赚钱。 毕竟这晚上天气再好,总有怕夜路的人想搭这班车, 尤其服装厂那群姑娘,他是熟面孔,彼此还都挺放心。 二月底的天变化多端,早上还热到脱袄,晚上便寒风冻人。史魏摇窗开暖气, 迎出风口长声一个呵欠, 心道自己来早了,厂里班还没下,应当先拉几单再来。 刚捏上钥匙, 偏门晃来人影,史魏拿袖口猛擦起雾的玻璃。 那人长衣服长裤,右裤管松垮垮迎风招摇,像是姑娘的瘦骨架,奈何脸裹了层布,只能瞧点白生生的皮肤。 人影冲他而来,史魏挤眼端详。那人袖口裤腿长短不齐,像未经细裁的初级样衣,裹脸布也是胡乱扯的,边沿还掉着须线。 史魏挺奇怪,新中国成立快七十年,县城早摘了贫困帽,他还没见过谁裹破布上街。 那人越走越近,手比脸先贴上玻璃,敲了敲:“载人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 史魏没在服装厂见过他。据他所知,服装厂基层健硕结实,高层满脑肥肠,这种瘦成杆儿的身材,也只有门卫大爷可堪比,但这熨烫般平整的皮肤,很明显是个年轻人。 男人半露左脸,说话有些涩,像开口极少,连舌尖卷翘都控制不好:“到底,载不载?” “载,载!”史魏摇窗,“您坐后头吧?后头暖气足些。” 男人扒拉车门,带一股寒气进车,史魏点油门:“以前没在这儿见过您,来找人的吗?” 分卷阅读383 男人答非所问:“去宁夏。” “啊?” 男人眼珠偏来:“去宁夏。” 史魏没走过远路,最远也不过从县城边边绕到市区,老婆孩子都等着他定点回家,遂拒绝:“这个…先生啊,咱从这儿到宁夏,刚过边界也得七八小时呢,您这…我没法儿去啊…” 史魏想客气道一声另请高明,手还没够上门把,脖子像被什么扼上,呼吸断在喉咙里! 史魏眼瞪得老圆,舌头扯直,拼命踹上车门,哐哐哐震得车身摇晃。 脖子的力气倏忽松弛,史魏摸喉咙死命呛咳,仿佛要呕出五脏六腑。 眼角咳来了泪花,史魏看东西模糊,狠抹一把眼,戾气窜头想指鼻子骂人,蓦地看清后座,腌臜话噎回嘴里── 这……这是人吗? 半边脸没皮没肉,哪个正常人还能活能动能说话?! 史魏哆哆嗦嗦,吓得捋不顺舌头:“…你…你…” 男人掌心黑气如爪,直扑他面庞,却在毫厘之距停下。 史魏手脚冰凉。 同行总说,夜路走多了会惹脏东西,他这车只跑了两年的道儿,怎么能比十多年的老司机还倒霉? 男人又问:“载不载?” 这次他咬字分外清楚,史魏压根也没想来硬的,家里还有三四张嘴等饭吃,他死了,老婆孩子咋活啊? 他小心翼翼地偏离黑气,攥上车钥匙:“载!载!” *** 陶勇又花钱又费力,终于请来法门寺僧人度小冰冰一度。 他摸口袋没剩啥现钱,钟冉也没现钱,卫舜倒是有,但花过车费又冲动消费,此时捞出的只够三人开标间。 陶勇借前台电话向蒋爷说明情况,蒋爷说能派人来接,但陶勇手机进水手头没卡,划钱不太现实,还是勉强将就一晚。 陶勇按捺吃大餐的欲望,拽出最后二十块:“□□泡面,你们吃啥口味?” 三人齐刷刷蹲在酒店外台阶旁,万家灯火敞亮,比那地底溶洞不知强多少倍,久未摄盐,泡面也香得出奇。 陶勇裹貂绒,泡面吸得贼溜,三两口喝完面汤,袖子擦嘴:“你们事儿都解决完了?” 卫舜摇头:“没呢。” “还有啥没解决的?” “我的生死吧。” 卫舜吃着面,语气轻描淡写,陶勇却端斜了面汤:“…生死?生啥死?”他嘴唇抖三抖,“你、你会死……” 卫舜抬胳膊堵钟冉双耳:“你丫不会说话就别瞎说,惹我媳妇儿难过,小心我明天让你上不了车。” 钟冉目光别开,沉默地挑面,陶勇抻长脖子:“但你不是就为了解决这事儿才来的吗?怎么会没解决?失败了?” 卫舜微叹气:“那人跑了。” “谁跑了…”陶勇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要找的徐家人跑了?!那人去哪儿了?” 卫舜摇头:“不知道,我也正在想,有了一点点眉目,”他看向钟冉,“如果你的推测没错的话。” 尾页的三川地图,起始点都落于同一圆圈,包括他们曾去的珉县,既是渭水源头,也是幽精坟墓。金矿在圆圈中央,所谓的岐山,不过是障眼法。 真正的金矿,是圆心所指向的地点。 卫舜回忆三川图案入了神,陶勇搡他:“前台的叫你去接电话。” 卫舜大步跨去,前台小姐递来手机:“您留的号码。” 卫舜借她的手机叮嘱过教授,一旦翻译完成就用这个号码通知他,看情况,教授的速度比他预计快许多。 前台小姐低头,状似忙碌,偷偷翻眼打量他。卫舜察觉目光,扯嘴角礼貌一笑,前台眼睛眨巴眨巴,唰地胀红脸颊。 卫舜略离远些:“教授。” “卫舜啊?”那端回,“你发我的图片我看过了,但我有点不明白,这东西…说得挺玄乎,是类似巫蛊祭祀的活动吗?” 卫舜隔空冲钟冉招手,钟冉递来帛书,摊开,卫舜脑袋凑上:“您先说说翻译吧。” “翻译并不难,但有些词我不明白。”教授说,“譬如…存命人?存在的的存,生命的命,存命人,也许是我们未曾考察出的某种职位或官名?” 分卷阅读384 卫舜瞥钟冉一眼,钟冉扬下巴示意,卫舜说:“嗯,然后呢?” “这上头说,存命人的命脉在金脉里,这个金脉,掌他们的生死财富,且有未知力量,使死人进去复生,活人进去长寿…嗯,还有这种地方吗?”那端略带笑意,“这古人啊,知道的越少,就越比咱们有想象力,死人要能活,这世界岂不要乱套?” “您说的对。”卫舜抿唇看钟冉,“这世上……怎么能有死人复活的道理。” 电话里响起噼啪键盘声,过后,教授又说:“你问的那个地点,我研究过了。三川至今源头未变,渭河在鸟鼠山,泾河在六盘山,洛河在草梁山…这三源头所指的圆心,在沙坡头附近,也是周朝时的羌戎混居地。” “沙坡头附近…哪个沙坡头?” “宁夏。”教授回到,“宁夏沙坡头。” *** 接到电话时,大朱正蹲戈壁晒太阳。信号不好,他爬坡又下坡,折腾许久才填满信号:“喂?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大朱吗?”卫舜坐车里,刚过一个急转,钟冉无意压到胸口,他气息陡乱,“咳咳…你在哪儿呢?” 大朱仰望天空飞过的棕尾鵟,眯眼:“南疆,你要是再晚点打,就得等我失联两天了。” 陶勇吹茶杯热气,兴冲冲地同司机聊天。电话杂音本就多,此时更有点影影忽忽,卫舜提高嗓门:“陶勇,小声点。” 陶勇悻悻,卫舜脸贴手机,捂左耳:“我有事想拜托你,我记得你在宁夏呆过,有没有认识的人,熟悉腾格里沙漠?尤其东南部,我想请他当向导。” 大朱就地下蹲,无意识后坐,犬牙交错的土层硌得屁股生疼:“…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他起身拍屁股,“急吗?” “挺急的。” 卫舜语速快,大朱听出了急迫,“那行,我今天就帮你打听清楚,明天再去徒步。” 大朱挂断电话,陶勇问:“你这么急,干嘛不直接去宁夏,还非得跑回去一趟?” 卫舜攥手机:“有样东西,我必须得回去取。” 作者有话要说:别怀疑古代人找圆心和测绘地理的技术,商朝就有勾股定律了,咱们大中华的古人就是牛啊~ 155、155 宁静 陶勇这次回来, 除了胡茬儿冒须下巴破皮, 几乎可以说毫发无损, 还领了扫除西北势力的大功。 他走路多飘, 小鲁走路就多重, 憋气的劲儿都摆脸上, 撑得脸皮紫红,要不是蒋爷屏退, 眼刀子就要剜人而来。 蒋爷对手下从不吝赏, 以都匀毛尖作接风茶,可惜陶勇不懂行, 除了香和涩,尝不出特别, 牛饮几口便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经历。 他说得还算有分寸,重点落孙宝苏身上,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以为龟孙就是纯粹的油腻暴发户,哪知人家转眼成了精,还是古董精。 话至此处,必然会扯徐家人,陶勇是真不清楚, 说话也含糊其辞, 最后总结一句:“我没见过,卫舜见了,他也没跟我讲。” 蒋爷倒茶:“卫舜人呢?” 陶勇捞回茶杯又一口饮尽, 看得蒋爷眉毛直跳:“他啊…他马上又要走了,听说该抓的没抓着,睡一觉得去宁夏。” “宁夏?那么远?” “啊,宁夏啊。”陶勇挠头,“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我也很奇怪。” 他伸手抓茶壶,蒋爷拎走,给自己续杯,含唇齿酝酿一番,搁茶盏:“嗯,这次西北之行,孙家大伤元气,对咱们日后百利无害,卫舜也算帮了大忙。你看看他有没有需要的,我能帮衬就尽力帮帮。” 陶勇略思索:“有,还真有,卫舜想进腾格里沙漠,正愁向导,您看有没有人脉…?” 他又捞茶壶,蒋爷提壶到半空,“有,我可以问问,但这茶…”他抬掌,“你就别喝了,暴殄天物。” 陶勇手背抹鼻子:“蒋爷,您这是茶壶里下元宵,进了壶不让出啊。” 蒋爷撂下茶壶,作请状:“液体黄金不讲价,一口两千,扣得起奖赏你就端。” 陶勇自觉收手:“其实我觉得…白开水也挺好的。” *** 阁楼无灯光,屋顶斜窗映入月色,照亮大片清辉。 卫舜开灯,光明驱散昏 分卷阅读385 暗,许久未回的卧室原样摆放,棉被都叠得一丝不苟。他拉床头柜,抽屉躺一把金属匕首,拔开手柄,骨刃微有泛黄。 钟冉进屋,手抱大摞衣服:“…骨杀?”卫舜回头,钟冉追问,“你怎么会还有一把?” 卫舜手指抹过边刃:“忘了吗?损毁的那把是从徐家人身上捞来的,而这把,是我五年前在汆文拿到的,因为刀口钝,一直也没派上用场。” 钟冉抱紧衣服:“正好,如果幽精也是存命人,也许骨杀,能对他有用。” 卫舜收刀:“我也这么想。”他打量钟冉,“你要洗澡吗?” 钟冉捧衣服示意:“嗯。” 叮铃声蓦然响彻前厅,卫舜大步跨去,摁接线按钮:“谁啊?” “我,陶勇。” 钟冉转身:“那你下去开门吧,我洗澡了。” * 陶勇背靠玻璃门,捂香烟点火,卫舜脚迈得轻,拉门毫无征兆,陶勇后背一空,踉跄几步站稳:“靠!您走路能出点儿声吗?” 卫舜只穿毛衣,风吹得寒毛直竖:“外头冷,进来说话。” * 钟冉脱衣服站花洒下,拧开关放水,热腾腾的水花迎面扑撒,她感觉背后一阵刺痛,像是伤口浸了水。 钟冉关水闸,拿手擦拭镜面,背对镜子扭头,直扭到脖子发疼,才看清后背。 针细的血口,一指长,结了痂。 谁身上有小血口都正常,但她身上有就不正常。这么细的伤,换作平时,出血都来不及就自动愈合了,更别提结痂。 钟冉探过去,指腹摸到凸起,很钝,却似刀刃扎在心上。 她赶紧朝漱口杯伸手,黑气涌出,五指骤然合拢,将杯身抓变形。 钟冉如释重负,却失去了洗澡兴致,在花洒下静立须臾,按捺突突跳动的心脏,粗略冲洗过便开始穿衣。 她拎起挂绳,指南针随之摇摆,左右左右,如催眠的怀表晃人眼花。 指南针捞入掌中,她的手腕无意识偏转,余光瞥见指针,竟同步转了起来! 钟冉咽唾沫:“谁…在这里吗?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没有动静。 她舔嘴唇:“我知道你在,别跟我玩捉迷藏,不然你交代的事,我绝不会好好去办。” 还是无人回答。 钟冉从足尖开始生凉,蔓延至五指,寒冷一阵阵席卷,攥得金属壳抖如筛糠── 指南针……开始指南了? * 陶勇终于燃亮烟头,往楼梯口瞅瞅:“钟冉不在吧?” 卫舜指头顶:“楼上。” 陶勇吐纳,鼻孔唇缝烟雾缭绕,“嗐,她不在我才敢抽烟,不然我一摸烟盒,她那脸就拉老长。” 卫舜抱胳膊:“我琢磨,你深夜造访,应该不是专程为了吐槽我媳妇儿吧?” 陶勇摆手:“那当然不是,你别跟她说我说她坏话了啊……我是来问你,向导请到了没?” 卫舜摇头:“没有,大朱说他也没问到,那群人沙坡头玩得倒熟,若要深入,一没那个闲心,二没那个技术。” “那正好。”陶勇扬纸条,“我托蒋爷打听过了,他那边有人可以当向导,不过……”“说话别留半边,我没那个耐心。” 陶勇抓嘴角,“也不是啥大事儿,那人因为盗猎鹰隼,刚从监狱放出来,脾气也不太好,咱们同他说话得注意点。” “咱们?” 陶勇点头:“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卫舜紧盯他数秒,垂眼:“陶勇,先前你愿意与我们同行,我很感激,但那时我并不知徐太爷是个非人的狠角色,你跟我们去,很冒险。” 陶勇深深吸烟,垂手,抖烟尾:“卫舜,我知道你朋友多,但我跟你那些兄弟不一样。” 烟停嘴边,任凭火光舔舐烟丝,“咱们出生入死,没个十回也有九回了。跟你有关的事儿,我能做就好好做,活着我给你摆宴,死了我替你收尸。” 卫舜扯出抹笑:“你丫别咒我。” “真的,我是说真的。”陶勇说,“你刚到蒋爷身边,还是我带的你,记得不?” 他比划个头:“那时你好像比我矮一 分卷阅读386 点,比谁都叛逆,遇事儿就摔瓶子打架,被别人揍得皮青脸肿,还是我督着你上药。你说男人留疤没事儿,你看,要真留疤,能找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吗?” 回忆起往事,他眼皮微阖:“你金盆洗手,砸了蒋爷一票生意。我当时也气,恨不得拿刀砍你,但转念想想,老子亲手带入门的就这么一个,砍了你,还跟谁吹「赤拳龙」是老子徒弟。” 卫舜笑着摇头:“你可就往脸上贴金吧,我啥时候认你做过师父?” 陶勇抬腿顶膝盖:“难道不是老子教的你,只要有用,阴损的招也是好招?” 他叹气:“我知道想取代我当左膀右臂的不少,但我不在乎,没人和我一样,对兄弟义气对蒋爷忠心,没人和我一样…年轻人都浮躁了。” 卫舜酝酿良久,到底是没能说出忆当年,冲陶勇勾勾手指:“我抽一口。” 陶勇递烟来:“给你根新的。” 卫舜犹豫半晌,推拒:“算了,抽烟口气重,钟冉不喜欢这味道。”他抻胳膊扩扩肩膀,“我上去了,你抽完记得锁门。” * 卫舜进屋时,钟冉正窝沙发里,毛巾搭肩膀,呆呆地擦拭发梢。 屋内温度不高,钟冉穿得很薄,卫舜开空调:“怎么穿就这么点,也不知道开个空调?” 钟冉抬头,额际湿答答坠着发绺:“哦,我忘了。”她用力搓发尾,“你们谈什么谈了这么久?” 卫舜歪脑袋:“…就…给我介绍了向导,谈了点过去的事,陶勇想随我们一道儿,我就答应他了,反正干活不嫌人手多。” 钟冉喝完满杯水,赤脚钻进被窝,头发散落肩头,瞧上去毛茸茸略带傻气。 卫舜看时间:“还早呢,现在睡你睡得着吗?” 钟冉下巴伏膝盖:“昨晚陶勇太吵了,我都没怎么睡,本来是打算早睡的。”她靠床头,“但你一来,我又不想睡了。” 卫舜坐她身旁,若有所思地凑来:“怎么…你想…” 钟冉推他:“我是想看电视,看电视!” 两人如一对老夫老妻,下班后洗去满身疲惫,就这么窝床头,与爱人一起,享受难得的宁静。 节目单被钟冉摁来摁去,卫舜单手搂她,绕过肩头捞遥控器:“你要是不知道看啥,我推荐你看几部电影呗。” 钟冉死死护着:“不行,我有想看的!”她边嘟囔边点进电视界面,“小时候家里不买碟片,我只能去邻居家看,仙剑一还没看完,人家就搬走了,我要把它看完。” 卫舜捏她肩膀:“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钟冉果真调出了电视,眼睛瞪得老大,半点瞌睡也无。 卫舜偏头看她,屋内熄灯,只剩荧屏晦暗晃人。她侧脸镀光,冷冷幽幽的,像超脱于尘世外,卫舜竟觉得失真。 他无意识凑近,钟冉的鬓角感受到温热鼻息,侧头正与他鼻尖相抵。 她小声问:“干嘛?” 卫舜沉声说:“…没什么,过来看看你…” 钟冉笑了:“你就在我旁边,还用得着这样看?” 卫舜鼻尖刮她鼻梁:“真奇怪,怎么看都看不厌,你是不是给我下了咒,我感觉自己被绑得死死的,却又心甘情愿。” 钟冉脸发红,缩缩下巴:“…你…能先让我把电视看完吗?” 卫舜大笑着双手搂来:“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钟冉靠他怀中,静静看电视。卫舜有些打盹,心思不在剧情上,听钟冉突然开口:“明明灵儿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骗人呢?” 卫舜恍惚睁眼,看清电视画面寻思半晌:“也许是不想让李逍遥担心吧。” 钟冉说:“可是他马上就会知道啊,这样突然转折,岂不是更难过?” 卫舜沉吟:“嗯…大概是导演故意这么设计,想增加点戏剧效果,没必要纠结。” 钟冉低低回应,头歪他肩上:“你找电影吧,我看完了。” 遥控器递他,他还真不知道看什么,纠结来去,选了部公路喜剧片。他看徐峥站天桥阴影下,甩手跺脚指黄渤:“你现在在人生阴影里,但阴影也是人生一部分,你怎么就出不来呢?!” 一个是摆明面的阴影,一个是埋心里的阴影,到底谁在阴影下? 卫舜耸肩哄笑,压在肩头的人 分卷阅读387 没反应。他靠近,钟冉早已合拢眼皮,呼吸轻浅,鼻翼微微翕动。 卫舜关电视,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摸黑抵她额头,亲了亲。 他不能死,他还有个姑娘没娶回家,老天这次……肯定会站他这边。 156、156 沙怪(一) 去宁夏的路途遥远, 从清晨越过晌午, 直至太阳西斜, 车轮才隔空轧过滚滚黄河。 黄河不比长江清澈, 更不比长江温和, 水流在桥下激涌, 陶勇摇窗远眺:“没兰州那边的声儿大,这跟沙漠伴流的脾气就是收敛得多, 不然一言不合就被沙漠吞了干净。” 许是为了映衬黄沙黄河, 周遭建筑也是一片土灰色,丝巾旅游团花花绿绿地飞舞, 好看不一定,但扎眼很肯定。 有男人端摄像机擦过钟冉, 嘴里叫唤:“往这边!这边点儿!” 他咔擦几声,漂亮女郎穿身吊带长裙,顶烈日摆出悠闲姿态, 一拍完便哎呀呀叫热,防晒衣帽往身上一裹,与方才的优雅大相径庭。 陶勇歪头:“李先生?” 女郎顶高帽沿,往摄影师处瞟:“你朋友啊?” 摄影师身高一七五上下,光头冒青茬, 颧骨微凸, 长疤威风凛凛,缺截的食指断面狰狞,语气也毛刺刺:“你…蒋爷说的那人?” 女郎拉他胳膊撒娇:“季哥, 你不是说这两日全程陪我玩吗?怎么就有事儿要走啊?” 摄影机随胳膊晃荡,李长季挣开:“宝贝儿,你季哥有事,改几日再call你。” 女郎娇哼,胸脯往他手臂直蹭,李长季屈肘怼开,烦躁地拧眉:“跟你说话听不懂是吧?颇烦的,拿俩肉团蹭啥呢?!滚滚滚!” 他脸色变得快,看陶勇时也没转换过来,两撇长眉直插鼻根:“蒋爷的交情是交情,钱可一分别少,否则我半路就扔了你们。这沙漠有几颗梭梭我都清楚,但你们不一样,扔里头就等着变人干吧。” 陶勇来不及答话,女郎气鼓鼓地撞歪他,弯腰捞起皮包,重重甩身后背着。 钟冉听她压抑嗓门,咬牙切齿地嘟囔:“贱怂!不就是一监狱劳改犯嘛!老娘还不伺候了…” * 一晃太阳已落,入夜的沙坡头气温极低,非得弄几瓶烈酒才堪暖身。 李长季撬了三瓶老银川,对喉咙眼一阵猛灌,又几筷子夹满碗羊肉,隔着腾腾热气抬眼:“沙漠哪儿,位置有吗?” 卫舜点头:“有大致位置。”他要掏手机,李长季嘴里塞满肉,摆手:“…知道方向就行,你们的手机我不会用。” 他脱节社会七年,早摸不清科技发展,看别人用手机如此顺畅,心里头更堵得慌。 钟冉慢条斯理地剥花生,李长季找到发.泄口:“怎么还带女人?” 钟冉掀眼皮:“女人怎么了?” 李长季嗤笑:“女人怎么了?女人费事儿啊!都是群假披狼皮的兔崽子,平时尽嚷嚷男女平等,真遇事儿都畏畏缩缩,就知道躲男人后头。” 卫舜听得酒意窜头,腮帮子咯吱咬动,钟冉摁他的手,朝李长季举杯:“李先生,做人做事不可话说太绝,不如咱们先比比酒量,看谁更厉害。” 她率先饮下,李长季呵呵几声:“还挺有江湖味儿。” 两人你来我往,卫舜担心她酒力不胜,但见她掌心黑气蓬勃,酒都偷偷运入手中,不禁低头轻笑。 四五瓶喝完,李长季已经晕乎,脚底也飘飘然,一深一浅地踩地,扶陶勇肩头嚷嚷:“不够…不够…!” 陶勇无奈地搀他进宾馆,李长季扶墙吐满口酒气,擦嘴,终于清醒了些:“这娘们…真tm能喝…” 呕吐物带一股酸臭,陶勇捏鼻子作呕,李长季挣开他,喃喃掏手机:“小婊.子…小婊.子…” 他拨通电话,那头娇声中带一丝讥诮:“呦,季哥,突然想起我了?” 李长季吐息混浊:“我知道你没走…还在208是吧…今晚陪老子爽爽…爽完了给你买镯子买包…” 女郎笑声渐冷:“还镯子包呢?怎么,玻璃镯子义乌包?印满lv就真当自己是驴了?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蹲局子七年落后好骗,老娘伺候你?我呸!驴骑一骑还知道不蹶蹄子踹人呢,你又算什么东西?!” 撒娇是真俏,辱骂也是真毒,李长季喝高的脸唰地白成纸,那头干脆挂断, 分卷阅读388 再拨就是忙音。 他气得摔手机,屏幕哐当开花,余光瞥见钟冉,指她吼:“你们女人都是骚.货贱.货!一群黑驴蹄子还敢骑老子头上?!” 他扑过来:“老子…” 话还没完,卫舜抬手劈他后脖子,看他倒栽葱摔瓷砖重重一声,没了动静。 卫舜拍拍手,冲陶勇:“杵着干嘛?找服务生抬他上去,顺道撬他牙关灌点醒酒汤,别耽误明天的事儿。” * 李长季睡饱醒来,后颈隐隐作痛,对镜子一看,竟添了道青紫淤痕,但他实在想不起昨晚喝醉的事,嘀咕着出房门。 陶勇同他打招呼,李长季有气无力地应声,陶勇看他脖子后淤青,感慨卫舜这手下得也忒重了,看来没个五六天绝不会消散。 四人草草吃过杂碎面,卫舜和陶勇商量放轮胎气的事。钟冉无聊闲晃,街边几家租卖服装的店铺,见她就招手:“小姑娘,要不要租衣服照相啊?还免费与骆驼合影哦!” 钟冉拒绝,瞥见店里一抹鲜红,是件吊带长裙,珠光面料,摸上去冰凉滑腻。 她心念微动:“那个多少钱?” “两百,质量很好的嘞,你看…”老板正絮絮叨叨,有道人影拢来。钟冉偏头,李长季嗤笑:“穿红裙子跟骆驼合影,不怕被骆驼甩脚下踩烂?” 钟冉恍若未闻,冲老板比划数字:“一百五十,卖不卖?” * 两辆越野一前一后开动,陶勇坐李长季身侧,眺望远方:“不从景区里头走?” 李长季瞥他:“走那条道儿麻烦,天上飞一堆滑翔伞,地下跑一堆飙车族。再说进景区要钱,你们有闲钱砸,我可没闲心检票。” 他沿河岸行驶,绕过尘垢飞扬的工厂,渐渐甩开土路,朝绵延的沙丘靠近。 陶勇敲窗户:“那堆警察咋回事儿?怎么还有救护车?” 黄沙黄土黄风埃,红蓝闪烁的警灯愈显惹眼,李长季偏眼珠:“哦,昨天中午发现命案,说是有辆面包车里躺了死人,也不知死多久,都被风干了,今天叫家属来认领。” 隔层单向玻璃,不仅光线黯淡,妇女的哭喊也没那么撕心裂肺。白大褂抬担架,有位老妈子软趴趴瘫上头,也不知还剩没剩呼吸。 陶勇啧啧两声:“人间惨案哦。” 刚入荒漠还是硬壳戈壁,间或能见几株绿意。车胎刨出轮印,无情碾倒刚冒芽的梭梭,奔沙漠深处扬长而去。 沙砾逐渐覆上戈壁,天茫茫沙漫漫,灌木稀少举目难寻,如同大海行舟,四下竟难见活物,偶尔几尾金蝎,也被轰鸣声吓回沙窝。 陶勇拉下遮光板,看手机地图:“再沿道儿往西北走。” 越野跨过沙脊,俯身冲.刺沙坡。李长季控制车速穿越沟渠,绕陡峭沙丘环转半周,问陶勇:“还要往前吗?已经走了快两百公里,跨入内蒙了。” 陶勇说:“原本我也以为是沙坡头附近,没想到地图上指缝的差距,搁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指前方:“总之你沿这个方向继续走,快到了我自然告诉你……” 李长季松油门,车速骤然减慢。 陶勇惯性前冲,一把抓紧扶手,手机扑通掉入椅缝。他往缝里捞手机,边摸边抱怨:“你丫干嘛?!好端端刹啥车?!” 李长季攥紧方向盘:“…还要往里的话,你们就自己去吧。” 卫舜的车与前车相隔百米,翻沙脊绕沙沟,视野陡然开阔,望见李长季那辆漆绿的Jeep停在远处。 李长季下车,陶勇也下车,跑得鞋底飞沙,指李长季喊粗脖子。 近两点的太阳又毒又辣,陶勇没戴遮阳帽,防风面罩紧围脖子,捂得满头汗,情绪也极度暴躁。 卫舜离太远听不清,加大油门上前,熄火的同时听陶勇吼:“咱们都是付钱了的!你说不带就不带了,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卫舜推车门:“怎么回事?” 陶勇拔腿跑来,奈何一步一陷行走艰难,只能提嗓门先传声音:“他!就他!说啥再往前就不走了!不讲诚信!” 光线刺眼,卫舜眯眼望人:“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肯走?” 李长季席地而坐,闻言拼命摇头:“不能走不能走!太深了,走不得。” 卫舜扔壶水给陶勇, 分卷阅读389 示意他消消气,自己坐李长季身边:“为什么走不得?你不是以前在沙漠腹地盗猎吗?怎么出了狱,连走一遭都怕成这样?” 李长季晃胳膊:“不一样,不一样!我以前是常去盗猎,但我向来是避开那块儿的,不能走!” “为什么?” 李长季咽唾沫,取腰侧水袋灌几口,擦嘴:“你们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我们这行也算消息互通,前辈们都会提醒,不让我们往那块儿走。非要走,宁可绕一整天,也不能图路短走直线。” 卫舜拉帽沿:“没说原因吗?” “当然有啊!”李长季拍大腿,“他们说沙漠里有沙怪,吃人的,敢往那边的兄弟都失踪了,骨头渣都不剩。” 他叹气:“我以前很听劝,但七年前,我被雷子盯上,不得已抄近道,正好擦过它的边沿。” 李长季抹了把糊面的风沙:“当时真的只是擦边,没有直愣愣往里冲,结果刚轧一棵沙拐枣──我记得也就车轮高,就看见了沙尘暴。” 他胳膊伸展到极限,划圈:“这么大,铺天盖地的…唉!我没留神撞到红柳树,还没缓口气,就被风吹翻了车。我陷车里动不了,还是雷子把我拖出来,最后乖乖上了警车。” 钟冉站卫舜面前,与他对视一眼。卫舜说:“那真是抱歉,也许…它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李长季像踩到痛脚高高蹿起:“啥?!”他甩手,“我不去!要命的!不能去!” 他边说边往越野跑,跑到半道儿,衣领似被人擒住,不自主后仰倒退,鞋跟沿沙地划出两道长痕。 李长季被拖行数米,衣领忽松,他跌地面喘气,扯正领口向后望。 黑煞钻入钟冉掌心,她缓缓收手:“既然收了钱,就没有跑路的理由。放心,只要你不作死,我保你性命无忧。” 157、157 沙怪(二) 李长季呆愣数秒, 嘴角龇出尖牙, 挤得颧骨高耸, 长疤似一条逮人就咬的蜈蚣, 随肌肉颤抖。 他翻白眼瞪钟冉:“他妈的贱匪子!”噌地起身扑来。钟冉伸手, 李长季被无形的力量扯住身形, 半点靠近不得。 他张牙舞爪,脏话如脏水一股脑倒出, 钟冉用力, 李长季双腿蓦然腾空,竟被她吊了起来! 他拼命抠衣领乱蹬, 钟冉冷脸,指尖再合拢, 李长季感觉喉咙气不上不下,憋得脸色酱紫。 钟冉放手,李长季脸朝地摔倒, 满鼻子满嘴都是沙粒。他边咳边吐沙,钟冉蹲地,手捏夹他的脸,拽下防风巾:“去,不去?” 她瞳仁骤缩, 李长季恨恨, 却不敢发作:“……去…去!” 钟冉手抹细沙,互相揉.搓后拍了拍,就当洗手。 李长季黑脸, 钟冉垂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愣着干嘛?走啊!” * 钟冉坐后座紧盯,李长季浑身不自在,大拇指捏得发白。 陶勇问:“还有多久?” 李长季抿抿唇:“就前面了…”他透过后视镜看钟冉,“这位大姐,你们非得深入吗?不深入会死人吗?!” 钟冉偏头:“会。” 李长季嘀咕一番,钟冉说:“有话直说,不用委屈自己。” 李长季眼珠晃荡不定,犹豫到:“你们到底干啥呀?我原以为跟我一个行当,蒋爷才联系我这个有经验的…” 钟冉斜睨他:“要你管。” 李长季噎话:“……不是你说让我直说嘛…” 钟冉剔指甲:“我是让你直说,但没说会回你。” 李长季心里吐出长长一声“呸”,谋划着怎么从钟冉指缝多抠点钱,几颗造型歪斜的胡杨蹿入视野。 胡杨早已枯萎,粗桠生细桠,细桠又生末桠,瘪瘦如矢状尖刺,枝蔓扭结交连,形似五指翻土而出。 是只长满毛刺的手。 李长季踩刹车:“不能再进了。” 钟冉问:“这片区域大吗?” “大,当然大。”李长季歪头想形容,“至少五六个足球场那么大,听老一辈说,一进里头就是风暴,地形都绘不出来。” 钟冉拧眉:“那就必须开车进去了。” 李长季回头下耷嘴角,沉默地表示抗.议,钟冉与他互望:“开车。”b 分卷阅读390 r 李长季猛捶喇叭,短暂一声“嘀”,他压嗓子嘟囔:“妈的!这群人,比我还不要命!” 车轮发动,碾尘压土直冲入内,李长季手心捏汗,屏息环顾四周。 周遭起伏小,没有高耸的沙丘,也没有风蚀山地。黄沙接天,零星几棵胡杨也是枯黄,除却来时留下的轮印,没有丝毫活动痕迹,沙面光滑得像砂纸磨过。 好像也没什么怪事。 李长季以为自己多心,这区域他只靠近过一次,有句话叫经验之谈,他这半点经历压根谈不上经验,或许…是巧合呢? 李长季不敢开太快,脑海时刻绷根弦,陶勇倒挺悠闲:“除了风稍微小点,好像也没啥玩意儿嘛。” 钟冉趴后窗回望,卫舜的车不紧不慢保持距离,看样子也算正常。 李长季翻过沙脊滑入沙沟,后方视野被沙坡遮挡。卫舜的车正爬坡,钟冉望不见他,手指摁紧座位垫,蓦然瞧车头冒出,她才缓缓松懈。 陶勇意味深长:“嗐,我说你干脆回他车上得了,这样扭着瞧,我都替你脖子疼。” 钟冉坐正飞他眼刀:“废话真多。” 她拿手机研判方位,发现信号强度基本为零,陶勇也滑动屏幕:“不是说啥通讯基站覆盖全国不是事儿嘛,这地方咋比可可西里信号还差?” 李长季咽唾沫:“…我就说…这地方很奇怪吧……” 他蹭蹭掌心汗液,把握方向盘,余光瞟过后视镜,突然大喊:“他疯了吗?!” 钟冉和陶勇皆是一怔,李长季回头:“不是告诉他行车要间隔百米吗他怎么不听啊他是不是疯了?!” 他一口气蹦出大串,钟冉翻身跪上椅子,额头抵后窗,看清卫舜的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连声说:“肯定有事!肯定有事!” 话音刚落,卫舜摇车窗,探出左手急切比划,钟冉大喊:“他让我们快往前!” 李长季差点没反应过来,眼珠斜后视镜:“油门太大容易陷沙里!” 钟冉横眉竖眼:“那就尽量开大!” 李长季低骂一声,正待加油门,陡然瞥见后方景象,不禁脱口到:“…我cao。” 沙尘暴…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如沙海掀巨浪,席卷沙石滚滚涌来! 卫舜的车与之相较,像小小的黑色蝼蚁,即使开足马力赛跑,也不过蚁步对抗巨象,被吞噬只需弹指刹那。 卫舜关闭车窗,钟冉眼看他被沙暴湮没,再眨眼,百丈高的巨浪已逼近车尾! 周遭飞沙走石,砸得车身叮铃咣啷,黄沙层叠围裹,俨然遮蔽天光。钟冉捂面罩压低帽沿:“开车灯!开车灯啊!” 风暴声渐响,说话又隔了层厚布,李长季压根顾不上听,抱头大喊:“我就说有事吧!你们偏不听!” 车身晃荡,如悬于钢丝摇摇欲坠,钟冉口鼻灌满细沙,一把扑前座去摁车灯。 前后车灯点亮,光柱穿透黑暗。卫舜也摁亮车灯,钟冉回头,那两盏光点只有碗大,荧荧随风闪烁。 车壳吹得咯吱鼓动,她吐出满嘴沙,屏息,隐隐能听见吼叫。 不是风吼,风再猛,也不过呜呜中带点刮耳的挫锯声。这阵声音,更像撕裂喉咙后,粗糙而尖锐的嘶鸣,像拿钢刀割颅顶,阵阵头皮发麻。 钟冉抻脖子张望,巨石迎面砸来,半边嵌入挡风玻璃,放射性蔓延裂缝。 透过零碎的玻璃,钟冉循车灯远眺。 昏暗视野中灯光辉映,朦胧照亮前方,如烛火蒙一层泛黄薄纱。 薄纱后,两道黑影渐廓其形。 黑影高耸,粗圆如巨人的双腿,快速接近车身。钟冉抬头,黄沙倏忽聚拢,沙团裂出指缝,像巨人的铁拳,朝车顶砸来! 钟冉迅速扒车门:“下车!!” 她倒地匍匐,陶勇和李长季也闻声扑出车外。 拳头停在车顶,并未捶毁,转而伸向另一辆 ,钟冉掀面罩大喊:“卫舜!!” 嗓子呛入沙粒,钟冉捂嘴猛咳,陡然迎面掀起狂风。她睁眼,沙拳调转方向,直朝她面门扑来! 钟冉下意识抱头,有人影箭步冲来,揽她倒地滚动。 钟冉拼命揉眼睛,卫舜扯开她的手,帮她兜紧面罩。 沙怪一招 分卷阅读391 落空又挥拳,两人同时趴下,听风声呼呼掠头顶,惊得鬓发乱窜。 钟冉迅速爬起,迎拳风伸展五指,黑气从掌心迸发,渔网般罩向沙拳! 拳头被黑气缠络,钟冉用力一抓,黑气锋利如刃,眨眼击碎沙拳! 大片沙石自头顶落下,钟冉使劲儿摇头,手不停拂弄头发,恍惚听见卫舜在叫喊。 她循声去找,耳边风声又起,后背似挨了记重拳。她背脊挺直,头无意识后仰,人被甩去了数米开外! 钟冉摩擦地面,后背火燎的疼,手撑地想起身,又感觉碎石扎进掌中。 她拔走碎石,手心划出了血口,殷红顺掌纹滴落。 血融入沙地,形成指甲盖大的湿坑,有细尘被吸进坑内。 陶勇又跑又跳,进车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手足无措时,他看见李长季钻进车底,心道这姓李的也是鸡贼,晓得沙怪凭眼睛找人,躲不就完事了嘛? 他哼哧哼哧往车底钻,李长季踹他,拉下面罩:“你他妈干嘛?!” 陶勇也拉面罩:“就许你躲不许我躲?!” 李长季吼:“大家要是都躲起来,那沙怪一个都找不着,还能想不到掀车?!” 陶勇骂:“你他妈拿我们当掩护呢?!” 李长季又踹:“滚滚滚!!” 陶勇气急败坏,干脆拽他俩腿往外拖,李长季蠕得跟虫子一样,但比虫子能说会道:“陶勇我cao你妈!你这是拉垫背拉诱饵!你缺德!” 陶勇加大力气:“老子这辈子啥都不缺,缺的就是德!” 李长季鞋袜都挣脱了一只,拿光脚丫死命踹。陶勇握他脚踝,将他倒吊拖起,李长季抱他膝盖猛拉,陶勇扑腾跪倒,两人摔去一处。 李长季还要骂,卫舜一人一脚:“你俩脑子有坑?!现在内讧不要命了?!” 他拽两人后领,陶勇眼尖:“小心!” 卫舜俯身,拳头堪堪擦头顶过,陶勇怒气上头,随手操起碎石,往沙怪处连砸几次:“我去你丫的!” 虽然对沙怪没用,但发.泄怒火很有用,他手往旁探,摸到一块大个儿的,刚要搬起,却被人一脚踩下。 陶勇偏头,钟冉脚踏碎石,一双眼瞪得无比清醒。 陶勇被她的表情唬住,小声说:“你…你要干嘛?” 她不搭理,手摸腰间拔.出匕首,金属刃泠泠泛光。 陶勇咽唾沫,眼瞅钟冉跨大步,朝沙怪的方向迈近,急吼吼喊卫舜:“她比我还疯啊!那沙子能怕刀扎吗?扎一万个窟窿也死不了啊?!” 钟冉背影坚定,卫舜摇头:“我不知道…但她肯定有主意,我信她。” 钟冉持刀贴掌心,猛力划手,鲜血霎时顺刀刃流下! 她握拳,忍痛挤弄伤处,血越涌越多,血珠渐渐连成长线,成股落入黄沙。 她抬手任血流,沿车头走直线,踱步数十米,身影没入沙幕。陶勇头冒冷汗,搡卫舜:“……她人呢?” 卫舜起身:“我去……” 话音还未被风卷跑,周遭沙暴忽止,像陷入死寂,细沙颗颗可辨,失重般悬浮空中。 卫舜伸手,来不及抓取,沙粒猛然震颤,尽数朝前方涌动! 三人被飓风吹得身形摇晃,卫舜本能地扣紧皮帽,微掀眼缝。黄沙似被地面吸引,沿血划的直线形成幕帘,飞速坠地堆积。 卫舜眼里进沙,拿掌根揉眼,模糊间,钟冉的身影穿沙幕而至。 她长发披垂,周身黑气与黄沙相缠相绕,形成球状保护圈。手指骤然张合,沙落,五官渐次清晰,半点沙粒不缀发间。 陶勇心跳停顿,手也忘了动作,卫舜脑中只盘旋一句话──她属于这里。 钟冉打破众人的惊愕:“你们干嘛?还不快上车?” 李长季从沙里翻出鞋袜,使劲儿抖罗,麻利地穿戴齐整,拉门,又停止动作。 钟冉问:“你干嘛?” 李长季仰望天空,环视沙丘,小心翼翼地说:“这风沙过后,地形完全变了。我不太记得…我们走过的路线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这章有点卡,sorry.慢了点 158、158 命脉(一) 阳光发白, 黄沙也 分卷阅读392 明晃刺眼, 目之所及, 周遭一片亮色, 偏风声呜嚷嚷, 叫得像短命野鬼, 仿佛天地割裂,头顶着尧舜天, 脚却踏冥王府。 钟冉扒拉碎发:“我记得, 蒋爷说你很熟悉沙漠,走一遍就能记得路?” 李长季摊手:“我的确能记路, 但前提是大致沙丘沙沟没变,这妖风过来一切都变了, 我们进这里头也不是走的直线,除非…” “除非什么?” 李长季回忆:“除非咱们能找到见过的植物,最好是胡杨, 那些植物的位置我都记得,能根据它判断行车方向。” 卫舜拍拍帽沿的沙:“带你来还是没错的,那咱们就掉车头往回走,先找到返回的路,才能再谈前进。” 他从后备箱找来铁锹, 走到沙暴积成的线形沙垒, 脚踩锹头,深深插.入沙里,只剩木棍孤独矗立。 卫舜说:“就用这个当标记吧, 好认。” 四人重新上车,调方向往回,车屁股刨起乌泱泱尘沙,颇有点断梗飞蓬的肆意。 尘埃落定,车身已远成孤点,微风拂动细沙,掀一层薄黄。 平整的沙地陡然拱起弧度,铁锹柄抖了抖,慢慢地,一点又一点,没入沙中。 * 钟冉坐卫舜车里,拿医药箱清理伤口,卫舜瞥她:“你划那么深干嘛?不疼吗?” 钟冉倒抽凉气,龇着牙缝说话:“不深点,怕血流得不够。” 卫舜转车盘:“嗯,幸好你的伤口愈合快,估计今晚就能好,不然每天更换处理也是麻烦事。” 钟冉动作微顿,很快拿纱布掩盖过去,边缠边说:“这地方古里古怪,也不知道幽精藏在哪里。” 卫舜指尖敲车盘:“没什么好担心的,肯定在这块儿,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是多久呢?谁也不确定,他的命固然宝贵,其他人也不廉价。撇开生死,无论幽精能不能找到,都得送他们离开这鬼地方。 卫舜不作声,钟冉撕扯胶带,熟练地黏合纱布,五指握了握,伤口仍有点疼。 她瞥过卫舜,卫舜专注于前路,并未朝她看,她才小心探入衣领,轻扯指南针,斜眼望去,针尖依旧钉在南方。 卫舜引颈远眺:“他们的车好像抖了一下。” 钟冉的心猛然一顿,赶紧将指针塞回衣领,卫舜皱眉:“你怎么了?” 钟冉抬头:“他们的车停了。” 卫舜转方向,刹停在Jeep车旁。陶勇同李长季下车,李长季趴地上,手往车底探,卫舜问:“怎么回事?” 李长季半边脸贴沙里,脖子扭向他:“底盘好像被划了,这小沙包还能有啥硬东西,除非树桩子埋底下了。” 他越伸越里,粗糙沙面下硌到一样硬物,摸起来光滑温热,像打磨过的木棍。李长季挑眉:“还真有东西,我还以为是小沙丘,跨过去就塌顶了,哪想到居然埋了硬的,这家伙也是挺缺德。” 他斜睨陶勇,“跟你有的一拼。” 陶勇懒得发作,蹲地翘屁股,头低得直涌血:“到底啥东西,你赶紧扒拉出来!” “慌啥,我正扒着呢。” 李长季边说边拂沙,手感越发像木棍,他凑脸张望,喃喃到:“……这…眼熟啊。” 陶勇听他卖关子,硬不揭谜底,便大半张脸挨紧地面:“话说半截最缺德,不会说就别说,我瞅瞅……欸?” 他这一声扬得又高又长,卫舜也好奇起来:“什么?” 陶勇冲他招手:“你来,你过来认认。” 三人一同伏地,陶勇指那根藏阴影里的木杆子:“你瞧瞧,那是不是你埋的铁锹?!” 卫舜缓缓转头,与眉头拧结的陶勇对视,目光交叠间,都看清对方眼里的疑惑,甚至些许…惊悚。 卫舜转眼珠,视线黏紧木棍,嘴角扯了扯:“这……有点像。”他斟酌语句,“…这地方,又刮沙暴了?” 陶勇倏地直腰,一拳砸得飞沙走砾:“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咱们沿反方向走!居然又回来了?!” 钟冉嗫嚅一阵,嘴唇磨起皮:“这大白天的,大沙漠里…鬼打墙吗?”她抬头,“太阳不还明晃晃照着吗?” 李长季抽身出车底,火燎屁股似的往外跑,边跑边喊:“他妈的!我不信!我就他妈往东跑,能跑回 分卷阅读393 来我今天就埋这儿了!” 他脚底扬沙虎虎生风,卫舜高喊:“李长季你别跑!这地方压根就不正常!” 李长季自诩沙海游鱼,先被个女人攥手里,又被这地方颠覆认知,此时窝了满肚子火,任他爹娘在世也吼不回来。 卫舜话音落,他已跑去了百米开外,脖子和脸一阵红似一阵,顶着烈日热气蒸脑。 陶勇拢手作喇叭:“姓李的──” 还没喊完,李长季脚下踏空,在陶勇视野中陡然矮了半截。 陶勇怔愣两秒,一脚跺入黄沙:“坏了!流沙!” 卫舜闻言朝越野冲,翻出伸缩绳,疾步跟上陶勇。陶勇连扑带摔跑过去,李长季两腿全陷进了流沙,但人还算冷静,没有傻乎乎挣扎。 卫舜喊陶勇,绳头扔去,陶勇往李长季手边甩,李长季攥绳子大吼:“快!快拉我上去!” “你别催啊!”陶勇憋红脸,“我在拉!” 每吐一个字就吸满嘴沙,陶勇使劲儿咬牙,牙缝里嘎嘣嘎嘣响:“…奶奶的…这东西…真难拉啊…” 卫舜也勒得手心辣疼,眉梢眼底尽是汗,扭脖子叫钟冉的力气都分不出半点。 陷入流沙得用卡车才能拉回,还不一定回来个完整的人,李长季手死死攥着,心中腾起浓浓绝望,艳阳天里冷汗濡背,风一吹牙关都颤抖。 他分明感觉流沙像磨牙的怪物,不立刻吞人,而是细嚼慢咽,拿迟钝的牙一点点收紧猎物。 猎物已经吞没大半,再过胸口,他就喘不上气儿,只能求陶勇割头,至少棺材里不是衣冠冢。 李长季闭眼哀嚎,嚎完,胸口还没有憋闷感。他奇怪地睁眼,钟冉站沙坡上,五指冲他张开。 李长季抿嘴唇,几乎忘了牵绳,陶勇吼:“拉啊!绳子拉上啊!”他回头,“卫舜你咋使不上劲儿?!” 卫舜一言不发,手背叠暴青筋。 李长季捞绳索,肩膀撕裂痛,腰也勒得生疼,骨关节像被蛮力撬动,喀啦啦地响。 钟冉迎风,发梢干枯凌乱,有鼻血蜿蜒流下。 她狠狠擦干,双手一齐用力,暴呵一声,李长季拔萝卜似的从坑里蹦了出来! 他后背着地,半天吸不进气,手指卡沙里死抠,好不容易顺了气,又被卫舜攥衣领拉起:“很牛逼是吧?再跑啊?!” 他指钟冉,“找死离远点儿!别麻烦别人!” 李长季被唬住,撅嘴巴瞪眼,舌尖顶着沙石却不敢吐。 卫舜松手回车里,李长季劫后余生,一时眼圈红热,顾不得手指脏兮兮,拼命揩眼角。 钟冉失血多,嘴唇脸颊尽显苍白,人中还凝着棕红。李长季哑嗓子问:“为啥要这么拼命救我?” 钟冉抹血渍:“我答应过,保你性命无忧。” 她拢拢发丝折返,卫舜迎面走来,递给她水壶,钟冉拧盖子喝几口,看得李长季唇.舌发干。 陶勇朝他伸手:“腿没废吧?没废就赶紧起来!” * 李长季霜打茄子,开车也软绵绵,在沙漠中七绕八绕,直绕到夕阳在地平线扯出血口,大片红霞朝头顶蔓延。 沙子吸热快,散热也快,不等月上梢头,温度已降至呵气成冰。 卫舜指关节僵硬,冲前车按喇叭。 陶勇摇下车窗,混沙的冷风猛扑脸颊:“干嘛?” 卫舜扬声:“入夜了天冷,车耗油太多,而且看不清背光面行车不安全,咱们原地休整,等天亮再出发。” 陶勇收脸进车,嘟囔:“谁知道明天还是不是绕这儿打转呢?” 车顶绑了帐篷锅炉,野营装备一应俱全。卫舜裹毛毯,往沸腾的锅里撒了把脱水蔬菜,看它吸水舒展,很快铺满锅面。 陶勇拢炭炉烤火,搓搓手背,李长季小心凑来:“那个…钟小姐不怕冷吗?” 他掀眼皮,目光在钟冉熄灯的帐篷留驻,陶勇摆手:“你别管她,她有她的原因。” 李长季自讨没趣,蔫蔫地挪近炭炉,四肢暖意复苏,心情也畅快许多。 卫舜手捧蔬菜汤,怔愣许久,忽然放下汤碗:“陶勇。” 陶勇应声,卫舜起身招招手:“你来一下。” 陶勇指李长 分卷阅读394 季吩咐:“你好好看火啊,不够就添炭,锅别敞着煮,别把水煮干咯……” “陶勇?” “哦来了来了!” * 沙丘顶风景极好,中旬的月色也极美,城市看不到繁星,但此处天高地阔,一片冷色星光流淌,照得黄沙苍茫。 陶勇捂烟点火,卫舜伸手:“给我一根。” 陶勇斜眼看他:“你不是戒烟了吗?” 卫舜轻声说:“最后一根。” 陶勇抖罗烟盒,香烟落他掌心。卫舜凑来借火,倏忽烟雾燃起,氤氲进眼眸,陶勇摸不透他眼神的含义。 卫舜喷薄烟气,望天:“今晚月亮不错。” 陶勇挠嘴角:“别卖关子了,是不是又有啥坏消息要讲,你最好早点说,我好有准备,免得杀我个措手不及。” 卫舜弹落烟絮,灰扑扑落入尘埃:“我有事想拜托你。” 他从衣兜摸出银.行卡,递给陶勇:“这里头是我这些年的积蓄,不说过得多好,吃饱穿暖总没问题。” “…给我的?” 陶勇愣愣伸手,卫舜拐胳膊避开:“给钟冉的。” 陶勇讪讪,又觉得他这话透着古怪:“你干嘛不自己给她?” 卫舜低头,白烟升至头顶,眨眼吹散。 明明只隔层冷风,陶勇却觉得,他像并入了另一方世界,连烟味都虚渺渺,是神仙洞府的香火气,不挨天不着地,苍白卷曲,攀在无垠夜色里。 陶勇打了个寒颤:“你为啥不直接给她?” 卫舜吐字平缓,与往常一样:“怕死得太突然,来不及给,又怕说得太早,惹她难过。” 陶勇像被风吹成耳鸣,脑子嗡嗡振荡:“…啥意思?” 卫舜卷衣袖,卷至胳膊肘以上,原先鼓囊囊的肌肉,此时却萎缩成杆儿,皮肤皱巴,如抽干水的胡杨。 陶勇眼珠上下游荡,带着不确定:“你…” 卫舜捋平衣袖:“我快死了,这次是真的。”他深吸烟嘴,“就当我交待后事,你悉心听听吧。” 陶勇缄默,卫舜有一搭没一搭吐纳白雾:“我死的样子不好看,到时你帮我拿油布裹好,若在这沙漠,便就地掩埋吧。” 他顿了顿,“钟冉肯定会难过,也许不让你碰我,你就当帮我最后一次,千万别让她抱我不撒手,拼死也要捞走尸体,否则我怕她崩溃。” 他低声:“不过你也别担心,她这人心软得很,不会真让你死。” 他细想想,补充到:“房产证营业证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我房间里,到时托蒋爷置换置换房产,钱都给钟冉。” 陶勇嗓子眼堵口气,愣是发不出声,憋许久才说:“全都是她,你自己没要求吗?比如…棺材喜欢啥样的?” 卫舜笑了,轻飘飘地说:“没考虑过,我忘了。” 他沉默良久,“有一件,我很遗憾。” “你说。” 食指中指碾着烟嘴,卫舜说:“我遗憾,这辈子没能好好跟她说一句,我爱她。” 烟嘴送入唇间,他叹气般吐息,“可惜眼下不能再同她说了,以免徒增悲伤…遗憾,便遗憾吧。” 有多爱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卫舜鼻腔嘴里都是烟,像要将自己点着、化灰,随这场风沙飞去海角天涯。 火灭心灭,他掐烟头,慢吞吞嘱咐到:“再陪我坐会儿吧。” 159、159 命脉(二) 卫舜喊陶勇离开时, 钟冉是没睡的。 她熄了灯, 趴门帘子边, 偷偷掀起一角, 从缝里窥探卫舜招手的动作。陶勇边抻胳膊边起身, 指李长季说了什么, 风沙太大,她没有听清。 两人走后, 李长季左右环顾, 拿铁勺飞快捞过一勺,沥干水哼着歌, 将蔬肉倒自己碗里,凑鼻子闻闻, 肩膀连同脖子舒快地抖了抖。 小家子气。 钟冉合帘缝躺下,厚绒毯裹睡袋,入茧般束缚自己。帐篷隔绝沙尘, 她仍能听见微粒拍打,像过江的阵雨,哗哗奔过又陡然静止。 拍打声渐重,钟冉烦躁地睁眼。 外界烧了炭火,橙光迥然, 木架影拉长至帐篷 分卷阅读395 顶, 给明亮划了道暗痕。 门帘忽鼓忽平,缝隙有细沙挤入,悄悄然, 似掩耳盗铃的小偷,在钟冉眼皮底下登堂入室。 拍打声愈发响亮,门帘子抖动加快,哗啦── 一抹虚影自帐外闪过。 钟冉立刻爬起,嘶拉扯开门帘,挟杂沙石的大风迎面刮来。 她拂去满脸沙,李长季僵在锅边,铁勺子连带蔬肉扑入地面,尴尬说:“钟、钟小姐啊…原来是你哈哈哈。” 他迅速捞勺子,小指头悄咪.咪勾沙土,掩盖浪费的食材。 钟冉不理这些:“你刚才看到人了吗?” “有、有人吗?”李长季眨巴眨巴眼,“没…有啊…” 两人相隔五米,中间没脚印,除非李长季能瞬移,否则不会是他。 视线隔空炸得噼里啪啦,一个心虚一个疑惑,最终钟冉挪目光:“小心别吃撑了。” 她合拢帘子,回头,帐内悬浮的人将她吓失了声! 说人也非人,是黄沙聚成的人形,有胳膊有腿有五官,正常身高,以扭曲的姿势抵着帐篷顶,两道目光俯下。 钟冉捂嘴,好半天才憋住惊叫,摊手示意旁边:“……请坐?” 人形倒也不客气,盘腿坐枕边,钟冉不晓得它是男是女,只得礼貌称呼:“您…是谁?” 两瓣凸起的嘴唇一张一合,似男声低沉:“我乃爽灵。”脑袋突然裂解,生出另一张脸,笑纹栩栩如生:“我乃胎光。” 两人声线相同,发音古怪,像是关中方言的调调,配上半掺古语的说辞很是滑稽。 两颗歪头共一根脖子,钟冉隐隐脖子疼:“那你们…找我?” 爽灵指她:“你,来寻幽精?” 钟冉垂眼皮,沙粒连指甲缝都凹了出来,实在是颇为细致,她抬眼:“是。” 爽灵指甲凑嘴边,胎光狠狠拍掉他的手:“都两千多年了,咋还憋不过来,破毛病!” 胳膊散开又重新聚拢,爽灵缓缓尴尬的神色:“来寻幽精,你是找对了,正巧,我二人也在找你。” 钟冉眉间颦蹙:“找我?” 胎光插嘴:“不是只找你,是找幽精的后代。” 爽灵点头:“对,幽精的后代。” 钟冉抬手打断:“等等…”她眼珠子在两头游离,“你们和幽精,到底什么关系?幽精又是什么东西?” 胎光抓腮,斜眼看爽灵:“幽精竟没把家族秘密传下去,任后代拍脑袋自我领悟?” 爽灵点头:“可能,不,很可能。” 眼见两颗头要展开激烈讨论,钟冉赶紧插话:“嗯…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爽灵指自己:“我,”又指胎光,“他,以及幽精,我们仨本是同一人。此人之名,后代皆有所颂传,众人称其为,后土娘娘。” * 周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 。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伯阳父掐指一算,这场地震死者过多怨魂过众,阴阳失和,以至三川堰塞不通。 他火急火燎地求告后土,彼时,掌幽冥的后土已清闲数万年,不忍心阴魂阻塞三川,以至死者不能往生,生者将以往死,便离三魂,顺泾渭洛三川而下,引导亡者回幽冥。 为了不让他们滥用能力,后土设命格,只能化解怨气延寿,怨魂清干净,三人便归尘归土。 神的三魂与人的三魂并无两样,幽精仍是幽精,那个掌人情爱,使人好色的幽精。 对于幽精堕入情爱,爽灵胎光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幽精妄想脱离命运与凡人相守,这就很不符合后土的初衷。 幽精暗地研究续命,以鬼胎造肉身,却还缺东西稳定魂魄。他终于想起他祖宗后土娘娘,造了处金脉,作他们财富与命脉的维系点。 这处金脉,便是三川源头所指的圆心。 胎光得知他有出格的举动,立刻阻挠,这场你抓我跑持续许多年月。 妻子成了老太太,老太太又半边脑袋埋进土,拉着幽精的手,临终只一句:“我知道,你与我是不同的。” 幽精想活,也想妻子复活,便提刀跟另外两魂干了一架。 结果很显而易见,一对二,毫无胜算。 分卷阅读396 爽灵将匕首深深刺入心脏,并告诉他:“后土娘娘仙逝前说,若我们中谁先动私心,那必然是你,所以她断臂为刃,以此作骨杀,封印你。” 幽精逃跑,一步三跌地跪于妻子灵柩前,就着细瘦烛火,完成了一项跨越千年的计划。 他担心爽灵和胎光发现,便为鬼胎编了假作用,命脉的位置也未直接道破,整本帛书看上去,不过是本玄学用书。 趁爽灵和胎光找上门前,他将孩子送走,书揣怀里,泰然无比地接受结果。 公元前236年,镇杀幽精于陇西,葬渭水源头,门吕河畔。 胎光问:“幽精是不是还留有一女?” 爽灵答:“是,但无甚干系,后土娘娘料事如神,她说过,幽精若反叛,便由他的后人继承祖业,为维护世间阴阳作牺牲。” 爽灵与胎光知自己大限将至,分别葬入泾水洛水的源头,三川作陪,守护金脉的安全。 直至1966年,黄河改道,墓穴暴露,徐关磊掘坟。 * 爽灵叹气:“其实这浮云沧桑万万年,神仙也会生私心,更遑论是人。” 钟冉拂毛毯沙尘:“你们也会有私心吗?” 爽灵与胎光目光相接:“有,当然有,但我们与幽精的私心恰好相反。” “怎么说?” 爽灵沉默半晌:“他求生,我们求死。” 钟冉抬眼:“为什么?” 胎光笑道:“因为太无趣了…”他单手撑头,歪看钟冉:“你想啊,我们守这片沙碛两千两百五十四年,看了无数过路客的悲欢离合,却从未参与其中…人生,太无趣了。” 爽灵习惯性咬指甲,沙子簌簌扑落钟冉裤管。 她弹走沙子:“所以你们找我,是想做什么?” 爽灵再度开口:“彻底杀了幽精,毁掉金脉,结束我们的永恒。” 钟冉拧杯盖:“既然你们能镇杀他一次,就能镇杀第二次,为什么不是你们去?” 爽灵不用言语解释,只朝钟冉伸手,钟冉犹豫着,爽灵弯了弯五指:“杯子给我。” 钟冉慢吞吞递过去,原以为爽灵会稳当捧起,哪知她刚放手,茶杯便穿透手掌,扑通泼上毯子。 沙洞聚拢,爽灵说:“看到了吗?我们只是魂魄,握不到所谓的实体,包括幽精,也包括骨杀。你们白天本不必躲沙怪,它没杀伤力,全靠风吹沙埋阻止闯入者。” 钟冉指自己:“所以…只有我能?” 爽灵点头:“只有存命人能,因为金脉,在流沙之下。” 钟冉瞠大双目,爽灵继续说:“普通人进了流沙必死无疑,存命人不一样,你以为,你只会穿墙吗?” 他摇头,“不,你还能入地,我们可是后土娘娘的后代。” 钟冉呼吸急促:“所以幽精在流沙下头?” 爽灵与胎光凝视她,点头。 钟冉眼神定定,也不知目光该落哪儿,只盯着帐篷外的火光,隔了层布的朦胧,像命运琢磨不透。 她放稳茶杯:“好。” 爽灵诧异:“这么快,不再考虑考虑?” 钟冉摇头:“不必了,其实我来这里,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也有私心。” “…你的私心是什么?” 钟冉按亮野营灯,面色蓦然照白:“趁我死之前,我想让某个人,活下来。” * 人对死亡是恐惧的,恐惧来源分两种,有人是留恋,有人是遗憾,有人有留恋也有遗憾,譬如卫舜。 他一鼓作气,以为自己接受了命运安排,但当他踏入营地,看清帐内飘忽忽的人影时,突然丧失了勇气。 他的遗憾和留恋,都系在那抹影子中。 卫舜掀帐帘,钟冉裹着毛毯,手捧热茶,微笑迎接他:“你来了?” 她的小腿被艳红遮盖,露半截莹白,水萝卜似的光滑,连足尖都熠熠生辉。 卫舜坐下,将她的双脚拢入衣摆:“里面穿的什么这么单薄,鞋子袜子也不套一个?” 钟冉扬下巴:“我想和你去车里说说事。” 她赤脚踩入沙地,亦步亦趋地走在卫舜前方,卫舜 分卷阅读397 说抱她过去,她拒绝:“我喜欢这种感觉。” 她爬入副驾,抖抖脚缝沙粒,卫舜关车门开暖气:“你说吧。” 钟冉指前方:“再开远点,那边有个小山包,能看见连绵沙丘,很漂亮。” 卫舜说不清自己的情绪,一路西行,超越山包数百米,想远些再远些,远到生死别离追不到的边缘,然后停车,再也不回去。 可惜他只开到一棵垂垂老矣的胡杨前,钟冉便阻止了他。 她的手搭他肩上,附耳边低声说:“开太远了,会回不去的。” 暖气温热,唇齿间喷薄的气流也热,是带有鼓动性的燥热,熏得他头脑发晕,像登入春室,见盎然花群中有鸟兽缠绵。 卫舜偏头看她,钟冉靠近,试探性亲吻他的鼻尖。 卫舜推肩膀:“冉冉…”他呼吸浊重,“…不该这样的,你是要和我谈事情…” 钟冉扬手,毛毯滑落,露出莹润肩头,红色吊带似有若无,更像细弦撩.拨。 卫舜挪不开目光,好半天才磕绊地说:“这、这裙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手顺臂膀缓缓上移,钟冉勾肩带:“好看吗?是不是很像你给我买的那件?” 卫舜怔愣许久,他不是忘记,而是带着惋惜回忆起当日种种,颤了颤嘴唇:“像,一样好看。”他与她对视,“很衬你。” 钟冉捧起他的脸,指尖从下颌游至眉尾,冰凉触感却煽起星火。 卫舜视线飘忽,喉结动了动:“你…里面没穿?” 钟冉跨坐他腿上,后脑抵着车顶,长发丝丝缕缕挠他脸颊,痒痒的,更胜过猫爪挠心。 钟冉弯脖子吻下,双手环抱他的头,卫舜显些沉沦,拼命克制到:“…不…不行…我没带措施来…怕你会…” 钟冉食指封他唇畔:“…我不怕。” 车灯泛黄,她的轮廓罩一层光晕,薄而陈旧,是时间沉淀后的熟滑。她是玫瑰盛放,不似花苞青涩,抓紧凋零前一秒,发出危险的邀约。 卫舜得承认,他想采撷。 钟冉再吻下,领口大张,卫舜又见那串黑色纹身,嘴唇发干:“我cao…” 他探手卷裙摆,咬牙:“给我等着!” 微风翻细沙,车身却如腾海峰巨浪,左右飘摇。风声胜似喘. 息,深夜的潮气抚平沙漠的干涸,糜乱酝酿,连升顶的月头都默默滑入云中,等待最后一刻坠落…坠落,落进新生的朝霞。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晚上写比较有感觉点,咳咳。 幽精爽灵胎光,是道家说的三魂七魄,具体网络可考证,以及伯阳父首次提出关于阴阳的理论,就是在岐山地震的时候。 有人猜三川枯竭是因为堰塞湖,随便猜猜就好,真相谁也不知道。 至于后土,她确然是掌管幽冥的,古代掌管魂魄的神很多,她是其中一个。 160、160 终战(上) 钟冉湿涔涔地窝卫舜臂弯里, 皮质坐垫有股肉味, 是热汗交织情爱的味道。卫舜食指盘她发丝, 钟冉自己也玩:“你是不是抽烟了?” 卫舜低低应了一声, 又补充:“抽着玩的。” 钟冉不发话, 只给他胸前划圈, 静静听会儿风声后,她问:“你渴不渴?” “有点, 你渴吗?” 钟冉起身去捞茶杯, 座位间嵌着的杯子,刚才被她一胳膊打翻在地, 幸好她盖得紧。 热潮还未褪去,车内暖气憋人, 卫舜摇下点窗缝,摇正了座椅:“毯子披上。” 他将钟冉和毛毯一同拢入怀中,钟冉捧茶杯, 锁骨微露,白晃晃亮晶晶,眼底也是亮的:“喝水不?” 卫舜接过:“你真是…太疯狂了。” 他大口灌入,喘干的嗓子得到些微滋润,又觉得不够, 扬头全喝干净。 钟冉挪回副驾, 卫舜扣好衣裤,茶杯放回车架:“走吧。” “嗯。” 月轮坠向东方,露半边悬挂车窗顶, 钟冉伸手,指缝透入冷白亮线。 卫舜捏鼻梁:“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 卫舜掌根揉揉眼:“这还没到困点,我怎么感觉来瞌睡了。”b 分卷阅读398 r 钟冉食指描月下弦轮廓:“可能你太累了。” 卫舜笑着:“不是你说累吗?” 钟冉转头看他:“我也确实累了。” 月光自窗外镀来,与车灯陈旧的暖色不同,它清冷犀利,使身形轮廓加深,五官却影影绰绰,恍惚成了缕幽魂,辨不清模样。 卫舜用力挤眼,摇头:“不…不对…” 他猛踩刹车,轮胎刨出深深印痕。 钟冉倾了倾身子,卫舜扑来,摁住她肩膀:“…你做了什么?” 钟冉去抚他的脸,卫舜一把攥紧手腕,像苟延残喘的溺水者:“…冉冉…告诉我…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不要骗我…别骗我……” 钟冉屈五指,随后又伸直,指尖恰停在他唇边,划一抹冰冷。 卫舜眼珠下斜,看她指尖折射清辉,苍白晃眼。 他眼底濡湿,缓缓摇头:“你想扔下我?”他抬眼凝视她,“你要扔下我了…” 一阵阵眩晕鞭笞意识,他强撑着抓来茶杯,咬牙:“…你骗了我,你要扔下我了!你怎么能…?!” 茶杯砸地,他努力扒上门把:“…我得清醒过来…”他趔趄着摔出车门,“…清醒过来…” 浓浓的无力感笼罩,像愈渐收拢的蚕茧,卫舜透不过气,手抓了把细沙,仰面躺倒。 困倦与惊怒交织,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掀起沉重的眼皮:“钟冉…你…不能这样…” 钟冉跪倒他身旁,红裙乌发,眉眼浓烈,皮肤白得透明。她双手捧他脸颊,深深俯下:“我会努力活着回来。” 她闭眼,在卫舜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掠过一吻,蜻蜓点水,卫舜甚至感受不到唇温。 他不甘地松手,任风吹散了细沙。 * 白天受刺激太多,精神无限疲惫,陶勇强自挨到十二点,终于阻止不了眼皮合拢的趋势,掀帘要入帐。 李长季问:“那俩还没回来?” 陶勇白他一眼:“看不懂?你母胎单身啊?” 李长季讪讪,“我去睡了。” 陶勇呵欠直涌,闷头撞进被褥,眯眼没几秒,他听见指甲抓塑料布的呲啦声,猛然睁眼,帐子不知何时蹿进一颗脑袋。 陶勇胸口擂鼓,嘴皮子相互磨磨,半晌才说:“钟、钟冉啊?” 钟冉勾手指:“你出来一下。” 好男不跟女鬼斗,陶勇醒了瞌睡,乖捞捞拉帘子爬出帐外:“啥事儿大半夜的…” 钟冉背对他,身形瘦长,肩披波西米亚毛毯,其下裙摆翻飞,大而亮的月轮嵌入头顶,活脱脱一位驻沙漠的女神仙。 陶勇承认,她确实漂亮。 钟冉转脚踝,正脸随之挪来,手拎钥匙:“拿好。” 风吹钥匙串,叮叮当当,掉漆的铜铃音色清脆,在她手中更像古刹风铎。他记得孙宝苏剔牙时曾说:“浮屠塔浮屠塔,屠尽浮世建的塔,那看起来宁静祥和的东西,其实是罪孽的聚合。” 说完,他落寞地补充:“有罪的人,也想长活啊…” 陶勇觉得他没文化却穷显摆,现在想来,孙宝苏至少与钟冉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 钟冉微举高:“拿着。” 陶勇没伸手:“这不是卫舜的车钥匙串儿吗?你给我干嘛?我没开过沙漠,不知道咋开。” 钟冉前进一步:“不知道也要学着开。” 陶勇干脆背过手:“不是,你先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打哪门子主意?卫舜闪着腰了?” 钟冉说:“你们开车带着卫舜离开。” “现在?” “就现在。” 陶勇手收得更紧了:“为啥啊?到底啥事儿这么急?” 钟冉放下胳膊:“我要走了。” “去哪儿?” “流沙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陶勇咽唾沫:“你闲疯了?去那儿干嘛?那、那埋里头可是会断气儿的!” 他作势抹脖子,钟冉垂眼皮:“我不会因为流沙而死。”她抬眼,“我若不去,卫舜肯定活不成,我若去了,也许 分卷阅读399 我们都能活,你说,我该怎么选?” 陶勇难得聪明一回:“若你去了铁定能活,那你为啥还要让我拖卫舜走?” 钟冉沉默良久,足尖轻划圈:“至少能有希望,好过等死。他为我做过很多事,我只报答一次,不管成败。” 陶勇皱眉:“卫舜他从没想让你报答。” “我知道,”钟冉打断他,“我知道,可我向来,是不欠人的。” 陶勇感觉滑稽可笑,叉腰:“你俩一个两个的,啊,把老子当遗物储存室,我告诉你,你最好能回来挨卫舜一顿打。” 钟冉摇头:“其实,我原本也没多久了。” 她在笑,陶勇却觉得憋闷,“啥意思啊?” 钟冉再度抬手:“你告诉他,不用愧疚,我原本就活不久了。” 陶勇怔愣愣,她没有解释的意思,抖抖钥匙:“拿去。” 陶勇接过钥匙:“那…你……我们还是出不去这块地皮呀!” 钟冉指他身后:“往那个方向一直走就能出去,你们不会再遇见鬼打墙了。” 她扬手,红裙如飞蝶翼,落手,沙海大片翻腾。 陶勇被吹得脚步晃悠,本能地扑倒地面,埋头捂紧口鼻。 狂风停止涌动,陶勇从沙里拔.出半边身子,摆头拂落沙粒,听远方李长季哀嚎:“靠──去你娘的沙尘暴!帐篷都吹没了!” 陶勇回头,明月照黄沙,绵延千万里,除了天幕的蓝和地底的黄,哪还寻得见半抹红影,飘摇在天地间。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还有一更 161、161 终战(下) 沙漠表面温度散失, 但身体埋入时, 藏于底层的温热包裹浑身, 反而比外界暖和。钟冉封闭口鼻, 能感受到黄沙如手, 接连将她推向远方。 远至某个点, 身下沙层蓦然变薄,钟冉听见沙石下坠的哗哗声。 后背陡然落空, 钟冉的心跳随身体疾速下降, 重重摔到地面。 脊柱连着脖颈剧痛,她微顶上身, 大口喘粗气,喉咙管却像梗住硬石, 许久才灌入空气。 意识逐渐恢复,她大睁双眼,顶空一片晦暗, 有些微金亮闪烁周边,朦朦胧胧,似层淡色轻纱。 钟冉支上身,摇摇头,视线朝光晕偏移…… 是流沙瀑布, 但并非二氧化硅的复杂组分, 而是更为简单的构成── 金… 流金瀑布。 它自跌落的头顶倾泻,两丈宽,声势浩荡, 严密聚拢,像条不留缝隙的黄金绸缎,垂落时,溅起金屑烟尘,袅袅似水雾。 流金瀑布流入金河,河与瀑布等宽,却没有瀑布的激烈,安静环绕成圈。 金河圈定的中心,是圆形黄金台,台面极广,方形祭祀坛高高垒起,四面有阶梯。沿阶梯上至顶端,半空悬浮着巨型心脏,黄金雕琢,周身散发红光。 幽精的身体,正躺在心脏之下。 钟冉颤巍巍站起,金河横亘于两人之间。她握匕首,黑煞在指缝酝酿,顺手腕向躯体缠绕。 血管剧烈跳动,脉冲式沿黑煞冲入体内,钟冉浑身的经脉突.起,黑眼珠将眼白吞没。 拇指顶刀鞘,喀哒一声。 幽精睁开了眼。 他不着寸缕,左半边身子皮肉完整,右半边只胳膊勉强有皮覆盖,是具行走的肉骷髅。 肉骷髅坐起,钟冉能看见关节滑动,发黄的关节更像陈旧机械,几乎能听见齿轮咬合的吃力声。 幽精面朝她:“没想到,你居然能找来,不愧是我的后代。” 钟冉合刀缝,又一声喀哒:“不用和我攀关系,我要真当你是祖宗,就不会来杀你。” 幽精语气带笑:“杀我?为何杀我?” 不等钟冉答话,他歪脑袋,微凸的眼珠盯她瞧:“就因为我想活下去?” 他张大五指,黑气聚拢,“你看看,你血脉中流淌着什么,你和我一样…”他猛然攥手成拳,“都是为了活下去,拼命努力。” 他跳下祭坛石床,指天:“凭什么我们就该为别人牺牲?凭什么我付出后得到死亡的下场?凭什么我留恋的我想要的…都不能长久?!” 分卷阅读400 他狠狠跺地,“凭什么我们不能有私心?我们是人,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他指钟冉,“你这样辛苦奔波,不也是为了活下去吗?!” 他一句比一句激烈,一句比一句昂扬,仿佛是呼风唤雨的祭司,质问的是钟冉,是天地,更是死了千百年的后土娘娘。 钟冉咽唾沫,目光聚在他指尖:“我是想活下去。” 幽精张开双臂:“那就和我一起,我的灵魂能荫蔽你们,只要你常来我身边,就能活下去。” 钟冉嗫嚅:“所以,夏宗是受了你的荫蔽?” 幽精怔神,仿佛在回想:“哦,他…”他摇头,“目中无人,只看得到眼前,不成气候。” 钟冉视线直愣愣,幽精高举双臂原地转圈:“你看,这里金石堆成山,不比你辛苦赚得的划算吗?” 他扬声,“再想想你二十多年的人生,你难道不想继续活下去吗?” 钟冉神色黯淡,“你说的对,我是想…”她坚定语气,“但我和你不一样。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能活到现在,全靠你所憎恶的命数。” 幽精厉声说:“你就甘心落得这样的结局?” 钟冉摇头:“不甘心。” “那…” “我小时候,”钟冉说,“看到杀鸡很难过,觉得人很残忍。妈妈告诉我,万物生下来都有它的使命,人养鸡是为了吃,鸡能活下来,也全靠人。” 她舔舔嘴唇,“所有生灵在位置上各司其职,没有甘心或不甘心。纵使想挣脱命运,也永远不该以牺牲别人为代价,更何况…” 钟冉扬下颌,“后土为天下牺牲自己,爽灵和胎光孤独千年,若是为了自身利益滥杀无辜,那么…” 她推落刀鞘,刀尖直指幽精。 “…你不配做后土的后人,更不配…做存命人的祖宗!” 黑气聚成剑,数十把,连同骨杀,齐齐朝幽精飞去! 幽精退回石床,双手凭空划圆,利剑网入胳膊间,进退不得。 钟冉叠加左手,骨杀悬半空震荡。 幽精用力,鼻根皱出纹路,左眼皮压得极低,愈显眼神杀气腾腾。 钟冉像被无形的力量推动,脚底磨着地面后退,小石子硌得皮肉生疼。 幽精暴喝,利剑被震碎,骨杀反折方向,直直冲钟冉袭来! 利刃穿风声,欻── 刀尖堪堪停下,距眉间不过半指。 钟冉徒手握刀刃,任它深入骨肉,鲜血坠成红线。她狠狠下扯,骨杀脱离幽精的掌控,重新握手中。 她双手把刀柄,脸颊肌肉微微抽.搐,手背肌腱根根凸起。 地面血洼骤然聚拢、倒流,缠绕刀柄直达刀尖。红血与黑气纠结,横成利箭,眨眼射向幽精! 幽精勉强躲过,但血箭的杀气震慑周边,硬将他右胳膊震碎! 幽精撞上石床,浑身骨头散架般抖动。他咬牙,双手顶起,黑煞成巨型雾团,被他投入金河。 钟冉感觉地面晃荡,稳了稳身形,再抬头,原本平静的金河,竟激起了万丈波澜! 波澜摔回河面,溅落八方水花。钟冉抬胳膊去挡,听见诡异风声,像人吼又像鬼嚎,撕得耳膜剧痛。 她挪胳膊,只见金河骤然凹凸,冒出数百只金河鬼,咆哮着奔她而来! 幽精狞笑,爬上石床,咒语在嘴中喃喃,两指向上,悬浮的心脏迸发红光! * 天边浮出金橙色,像熬过头的鸡汤,腻在云层里。 陶勇小心跟在李长季车屁股后,尽管李长季无数次摇窗吼他远点,还竖中指骂人,陶勇依旧黏糊糊地跟着。 谁知道哪路神仙会不会一拍脑壳,觉得他们走得太顺,又掀沙暴捉弄人。 他余光盯后视镜,感觉后座躺着的人动了动,连忙正脸去看。 卫舜低哼,无意识弯了弯胳膊,蓦地睁眼,把陶勇吓一大跳:“你、你醒了?” 卫舜两撇眉毛拧成八字,死死捂胸口,发际渗出细汗,像把身体搁上烤肉架,一滴滴汗坠得极快。 陶勇抹了把冰冷的额头:“你…你很热吗?” 卫舜说不出话,只蠕腿往前座凑,汗手扒上靠背:“回、回去…回去… 分卷阅读401 ” “为啥呀?不是,这、这马上就开出去这鬼地方了,你看那歪扭扭的胡杨就在前头,总不能回去送死吧?!” 卫舜指尖摁得惨白:“那…”他喘气,“那就停车…我留…” 陶勇拼命摇头:“不行不行,我答应钟冉,非把你送走不可!” 他踩油门快速驶离,卫舜腮帮子绷紧,全力往前扑,硬扑上陶勇的胳膊肘,连带车盘大幅度转向,车头直扎沙堆! 陶勇“哎呦”乱叫,险险绕过沙堆,没撞个沙窟窿埋进自己。 卫舜的肋骨重重顶上操纵杆,他龇牙,强忍着去推车门。心脏几近撕裂,他脚下发软,一头栽进沙地。 陶勇急匆匆下车,李长季也下车:“干嘛啊干嘛啊你们?!别耽误时间!” 陶勇大吼:“你他妈看不懂情况?没看他病了吗?!” 李长季撸袖子:“你吼啥吼?!就你俩还想出沙漠?我要是半路把你扔了,你就等着喂鹰吧!” 陶勇怒气冲头:“你吹啥牛逼?忘了昨天在钟冉那儿怂成啥样了吗?!” 李长季叉腰:“嘿?!”他指来路,“你拿她威胁我?老子告诉你,她铁定回不来了,她死里头了!” “你他妈放屁!” 卫舜吼得脖子发红,青筋纵横交错,恨不能扑上去掐人,陶勇赶紧抱他的腰:“卫舜你冷静点儿!你病了千万别激动!” 卫舜死命挣扎,突然动作停顿,身子软绵绵朝下坠,双膝跪倒在地。 陶勇看他手里攥沙,浑身抖成筛糠,忙蹲下:“你咋了,你到底哪儿不舒服?你……卫舜?!” 卫舜呼吸骤停,脸朝地扑倒。 陶勇给他翻身:“卫舜!卫舜!” “我滴个光三呦!”李长季指卫舜,手指颤巍巍,“你看他的手!你看他脖子!你看!” 陶勇闻言去看,原本长健的五指,此时失水般皱缩,一团团指节凹凸分明。 好端端一个人,竟眨眼瘦成了皮包杆子?! * 金鬼军团杀气腾腾,钟冉高举胳膊,用力下压。黑气如波扩散,一道接一道,撞得金鬼的身躯七零八落。 金块骨碌滚动,一旦相互挨上,便立刻重组成新鬼。 ──“你打不过的…只有…” 钟冉想起爽灵的只言片语,目光骤然坚定。 她闭眼,双手缓缓抬起,停至胸前,倏忽睁眼。 推手掌的同时,无数黑影化作人像,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他们自身旁擦过,钟冉偏头,与佟曼娇对上视线。 钟冉斜睨幽精,众鬼也斜眼看。 钟冉说:“撕裂身体,你们会消失,永远消失,但我会尽力保全你们。信我吗?” 众鬼没有怨气煞气,只剩平静。 佟曼娇轻翘嘴唇:“信。” 钟冉缓缓点头,指前方:“去!” 鬼魂以手为刃,指甲增长变利,朝金河沿岸奔去! 隔了堆攒动人头,幽精闭眼盘坐石床,经受红光的滋养,右半边逐渐裹上皮肉,隐隐有了人样。 他掀眼,隔条长河俨然成了战场,无数鬼魂厮杀,没有鲜血,没有吼叫,只是安静地魂飞魄散。 钟冉呢? 他放眼寻找,鬼魂都是血淋淋的模样,满目红潮,却独独缺了那抹艳红裙摆。 幽精梗脖子转眼珠,面上没有惊慌,手指却给大腿掐出道道红疙瘩。 钟冉呢? 他腾地起身,顾不上掩盖焦虑,左右扭脖子搜寻踪迹。 没有…沿岸都没有… 新生的指甲锋利扎人,嵌掌心刺疼,幽精努力冷静,却止不住嘴唇颤抖。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找我吗?” 声音落地如惊雷,钟冉不知何时自地底钻出,站石床中央,紧挨金色心脏,“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幽精甩黑煞,钟冉挪身躲过,骨杀的白刃莹白泛光:“我知道,论鬼魂之气,我打不过你,不过没关系……” 她划破左掌,双手各一道血痕,“收走鬼魂煞气,看谁更能打。” 分卷阅读402 幽精呼吸紊乱,又要拿黑煞袭击。钟冉不留机会,在他抬手前,双掌抵上了心脏! 手掌贴近的瞬间,心脏红光大盛,金色消退,逐渐被殷红替代。 血液不断涌入心脏,钟冉面容苍白,感觉掌下有搏动,起先微弱,尔后越来越重、越来越快,渐渐与钟冉的心共同跳动。 幽精挪不动步伐,有东西想破出胸口,他妄图摁住,黑煞却穿透指缝,尽数钻入巨型心脏! 拼杀的鬼魂被同时吸走,钟冉垂手,像被抽干了力气,膝盖弯曲,差点瘫石床上。 她拿刀扎地,支撑着不倒,深吸口气奋力站起:“你…来打。” 幽精自觉手脚无力,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占不了上风。 左右先活着再说。 幽精朝河岸跑,钟冉提步追上,幽精听见身后哒哒脚步声,快步趟入金河。 欻── 是利刃破风声,幽精被割破颧骨,尖锐刺疼。 他怒不可遏,提拳便揍钟冉,钟冉躲过,但稳不住脚步,踉跄着扑入河中。 幽精见她是真没力气,忽然来了兴致:“真打?” 钟冉起身,甩甩刀刃:“真打。” 幽精又一拳招呼来,钟冉躲,他同时提腿扫人。钟冉来不及退,被他一腿扫倒,重重跌回河中。 幽精掰指关节:“我告诉你,两千多年前,我还愿还了五十多年,那时没枪没炮,全靠什么你知道吗?” 他挥拳,“就是这个!” 钟冉就地翻身,捞他脚踝狠拽一把,幽精趔趄着撞向河岸。 到底是体魄强健些,幽精没摔倒,戾气更加上头:“你找死!” 钟冉举刀看准了刺,奈何幽精手速更快,落拳的同时,劈掌夺过了骨杀! 钟冉手腕被拧,疼得浑身冒冷汗,恨恨盯着幽精。 幽精歪歪翘起嘴唇:“还打吗?” 钟冉大半个身子埋水里,只浮一张笑脸。 幽精冷笑,脚踩得河水飞溅,提刀猛刺入钟冉胸口! 血染白刃,汇入金河,一缕殷红消失不见。 钟冉胸口大片起伏,依旧是笑,幽精加深刀刃:“我不蠢,不会问你笑什么,耽误时间。杀人,都是要干脆利落的。” 钟冉附他耳边:“你…说得对,杀人…要干脆…利落……” 哧──! 幽精呼吸停滞,垂头,似有一根白骨插.进了心脏,并且心脏被什么捏紧,在他反应之前,用力捏成了碎块! 幽精喘.息浊重:“……你…竟剥脱了右手的皮肉…?” 钟冉凝视他:“记得什么是骨杀吗?”她掏出满手鲜红,“骨杀…就是存命人的臂骨,你…忘了吗?” 幽精刀柄握得发抖,但他摇头:“…那又怎样?我…还是会愈合,在这河里…点不燃火,你…杀不死我……” 钟冉扯嘴角,虎牙锋利直插人心:“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摸来打火机,一簇火苗蹿出,幽精顿时眼底泛花。 他挤眼睛,钟冉问,“知道我们为什么怕火吗?” 幽精突然抬眼,想看透那双眼眸,但它墨黑幽深,连飘摇的火光都照不透。他觉得,他好像犯了大错。 他大意了。 钟冉絮絮低语:“命脉就是金脉,五行中有个定论,火克金,所以…金脉怕火。” 幽精奋力摇头:“不…不!你…你想同归于尽!你疯了?!你疯了!” “若不是不得已,谁不想活呢?” 钟冉放手,任火苗坠河,点燃大片金光,像蹿入半空的金河。 * 陶勇和李长季一人抓一头,好不容易把卫舜端进了车,还没各就各位发动轮胎,就听轰隆巨响,一回头,李长季下巴直掉:“…我滴个光三呦…” 塌了… 原来沙漠也会塌啊… 地面突然凹陷,妖风四起,鼓足了劲儿将沙丘填入大坑,扑簌簌地,像陷进地底的流沙瀑布,壮观至极。 陶勇也惊叹,还没能把此情此景同钟冉联系上,就听车门“哐当”一声。 分卷阅读403 卫舜竟恢复了模样,两眼发直,胳膊腿颤了又颤,趔趄着往回走。 陶勇终于被狂风吹清醒,拍大腿:“坏了!坏了坏了坏了…卫舜!卫舜呐!” 卫舜听不见陶勇呼唤,他眼里只剩逐渐平息的流沙。它们从癫狂,从热烈,从大片大片地飞舞,到缓慢、静默… 像一滩死水,连风都无法刮起。 卫舜头摇得极慢:“…不……” 他跪倒,掌心深陷入土,“没了…” 陶勇跪他身边:“什么没了?” 卫舜脖颈僵冷,动作迟钝,但霎那,眼圈便红了全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瞠大双目,泪水将脸颊描出白印,心脏似被穿透,腥热涌喉头。 他趴地,呕了满地血红。 陶勇目光定定,竟忘记该如何动作,倒是李长季说了句心里话── “原来悲伤,真的会吐血啊……” 作者有话要说:额……还没结局,HE 162、162 四年 一通电话, 把大朱从吹嘘遛马的青旅谈局中解救出来。 大朱看号码是卫舜, 想也不想便接了, 那端劈头盖脸来一大段:“喂喂喂?朱老板是不是啊?哎呦喂你快回来瞅瞅!你们这旅店咋搞的, 我这不晓得啊!” 大朱满脸懵:“啊?你谁啊?” “我啊我啊!”那头说, “我那个谁, 蒋爷手下那个陶勇!” 大朱:“哦,你在旅店干嘛?” “我不知道卫舜住哪间房, 也不晓得你们被褥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放哪儿, 你回来整整。” 大朱歪头:“这不对啊,你不是用卫舜的手机吗?卫舜呢?” “他啊, ”陶勇叹气,“你当他死了吧, 他现在比死人也差不了好多了。” 陶勇挂电话,卫舜就坐沙发边抽烟,抽得比香炉还绵延, 一根根都不带停,似想抽个灰飞烟灭。 陶勇差点抹眼泪:“要不你说点儿话呗,骂个人也行,就、就当我不该放她走,你打我骂我呗?” 卫舜微掀眼皮, 眼风只些许扫过。 他一路没合眼, 只当自己是抽烟机,如今满目血丝,说话也沙哑呛音:“你走吧。” 若心急能用跺脚体现, 陶勇怕是能把地跺穿。 大朱也算义气,第二日便一飞机搭来了成都,再花了比平日多一倍的钱,穿风雪回旅店。 滴滴司机开雨刷,刷落满目苍白:“嘿,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久呢!” “是啊。” 大朱拖拉杆箱回来,胡茬鬓角写满沧桑。 他实在是没想到,再回来时,他从被劝慰的变成了劝慰的,理由还是同一个──死了老婆。 陶勇接电话,大朱踏入玄关,雪都来不及抖落:“他人呢?” “…你看看去吧,我不知道该咋说话了。我连钟字都不敢提,一提,他就跟疯了一样,沿院子打转,觉也不睡饭也不吃,我看着都快死了。” “他人呢?” “楼顶呢,赶紧来吧,我怕他跳下去,不敢下楼给你开门。” 大朱不换鞋,泥脚印融成一滩水黄,自玄关串至楼顶,推顶门,大片风刀夹雪扑面,比他得知黄姗死亡的那晚还要激烈。 但风声却并不咆哮,而是安静地,拿钝刀子,一点点锉人心肺。 陶勇眉梢落成雪白,指远方:“那里。” 大朱放眼望,天地扑簌簌落雪,围栏边立着一人,不知站了多久,已经和地底的白融成一片。 大朱吸鼻涕:“那…他就一直这样?” 陶勇摇头:“前些天更可怕点,如今还能说句话。” “说了什么?” “就重复一句,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跟入魔障似的。他四天不吃东西,只能捏鼻子灌糖水,脸颊凹得像坑,忒深,我瞅着都心疼。” 大朱感觉事情不妙,跨大步上前,横亘着半臂风雪,他眯眼:“卫舜啊?” 卫舜怔怔转头,大朱竟看出一丝迷茫。 大朱拍他肩膀:“回屋里坐坐吧,干站着也没用。” 分卷阅读404 他低头,努力压抑叹息,“回去吧,啊?” 卫舜缓缓摇头,语调呆板:“回不去了…我什么都没了…” 大朱从未见过他这样,哪怕杀得浑身浴血,哪怕亲手埋兄弟尸骨,他也不过沉眉红眼,至少能落几滴泪发.泄心酸。 大朱摸他后脑:“哭出来也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 陶勇眼圈又热又红,转身抹泪,手机蓦然震动,他接通电话:“喂?” “喂陶先生吗?这边搜救队的。” 陶勇扬声:“是不是有啥好消息了?” 大朱转头,卫舜缓慢扭脖子,陶勇听着听着,嘴唇抿得极薄,手指颤抖:“你们…!”他余光扫过卫舜,压低声音,“你们再搜搜啊!那肯定是有的啊!” “没有啊陶先生,李先生亲自带咱们去的,连流沙都没发现,更别说尸体了。”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我们也没办法了,要不您征集线下志愿者吧,上回有个横穿腾格里失踪的,就是靠志愿者搜的。但这么些天,按您说的啥也没带,那…八成生还几率很小。” 陶勇慢慢挪手机,按挂断。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隔着密匝匝的雪帘子,卫舜嘴角扯了扯,拂开大朱的手往屋里走。 大朱快步跟上,陶勇也紧随他身后,哪知卫舜一进屋子,便甩手锁紧了门。 冰碴儿往脖子里灌,面肌冻得哆嗦,这并不是最让人恐慌的,最慌的是,风声渐起咆哮,压根听不见屋内动静。 陶勇拽把手:“卫舜!卫舜啊!还有希望有希望!你别乱来啊!卫舜…” 大朱摁住他的手:“你听。” 陶勇松门把,门把哐当躺横。他凝神,从萧瑟风吼中听见哭声,隐隐绰绰,似地底刮来的孤魂嚎啕,是堕入永恒黑夜的悲鸣。 哭声持续良久,门后的人像要将毕生泪水挥霍干净。 大朱摇头:“让他哭吧,也许哭完,会好的……都会好的。” * 一切果真好了起来。 第二日天晴,积雪没能堆积便融化。卫舜两眼淤肿,下楼时,骨瘦形销的架子撑不起大衣,袖口裤管嚯嚯鼓风。 昨晚大朱没来得及细看,卫舜如今是真没人样了。眼球攀满血丝,如枝如藤,眼底落一片青灰,像浸润湿意的黑泥巴土,胡茬比野草还蓬勃。 整张脸久未打理,荒野一般,疯狂而颓丧。 陶勇静默盯了会儿,没敢出声,大朱先开口:“吃早饭吗?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卫舜点头:“面条吧。” 大朱去厨房,仔细切肉丝青菜,还卧了俩溏心蛋。卫舜没辜负他的心思,三两下吃完了面,擦嘴:“中午吃什么?” 他腰杆挺得笔直,仿佛问的不是吃饭,是家国大事。 陶勇小心开口:“你想吃啥呀?” 卫舜仰头想了想:“竹笋炖鸡,牦牛火锅,松茸,肉片松茸…” 听着不便宜,但好歹是想吃东西了,陶勇简直要拍手欢庆:“行行行,咱给你买。” 卫舜看大朱:“你去吗?” 大朱摇头:“我不去了,我留这儿陪你吧。”卫舜提议:“陶勇不识货,你去买吧,他留下来杀鸡就好。” 大朱犹豫一会儿,点头:“行,我去买,你留屋里好好休息吧。” “嗯,我洗个澡睡个觉。” 大朱挂钥匙离开,化雪的高原刮骨的冷,他冻得面无知觉,揉揉脸,心里总有点放心不下。 转变快了,太快了,比他更快。他当时还没卫舜那般悲伤,怎么转脸就吃得比他还香? 大朱车钥匙插孔里,有妇女带小孩,小孩骑四轮车哒哒哒,嘴里唱儿歌,小短腿扑得欢腾:“…当太阳下山岗我要赶回家~和妈妈一同进入甜蜜梦乡…” 大朱收紧五指,后背惊出冷汗。 坏了! 他穿过柏油马路,小孩转了个弯,一双眼瞪得溜圆:“妈妈,他也要回家吗?” 女人摸他脑袋:“对啊,大人也会累,也是要回家的。” * 大朱奔入院子,陶勇正对着大盆放鸡血,手里挥挥刀:“诶?你干啥这么激 分卷阅读405 动?!” 大朱急声问:“卫舜呢?!” “上楼洗澡啊,咋啦?” 大朱二话不说往阁楼狂奔,陶勇也不管歪脖子鸡死没死透,扔了刀一道儿狂奔:“咋了咋了到底?!” 大朱气喘吁吁,一脚踹上浴室门,里头上了锁,怎么踹都纹丝不动。 陶勇手指还坠着血珠,眼盯门缝发愣。门缝有粉色蜿蜒流淌,顺地砖缝隙填满又溢出,一白一红对比刺眼,且红色越来越艳,陶勇脑壳转不过弯── 这洗澡水,还能是红的啊? * 这次折腾到半夜才算完,陶勇坐病房外,像折了大半条命,已经是只出气不进气,嘴里念念有词:“要死了…这次真要死了…” 大朱咬牙,一耳刮子扇给自己:“信任的人杀我兄弟,不信的人为兄弟死,老子戳瞎眼算了!” 陶勇八尺大汉,现如今眼泪直转,像小媳妇儿蔫脑袋:“我丫才该死!早知道卫舜变这样,我他妈就是豁了命,死也要把钟冉拽回来呀…” 他也顾不得大朱的心情,摁他肩膀晃晃,“你当时咋调整的,你同卫舜说说劝劝。” 大朱红着眼摇头:“这刀不挨自己身上不晓得疼,你看我,黄姗去世时他说得头头是道,但到头来,真搁自己身上,谁受得了啊?我就问你谁受得了?” 谁都劝不了,还得自己琢磨透。 卫舜缝针出院,蒋爷亲自派人来接,开的是底盘最稳的宾利,不颠簸,比卫舜的脸掂得更平。 卫舜神情疲惫,但这次回来,吃饭喝水都恢复了正常。他越正常,大朱和陶勇越觉得战战兢兢,生怕他故意伪装,让他们放松警惕。 两人合计着轮流看守,陶勇想联系蒋爷派人,卫舜端茶杯笑了:“不用这么麻烦。” 他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想笑,陶勇却瘆得慌:“你、你笑啥啊?” 卫舜嘬口茶:“你们阵仗太夸张了,我忍不住。” “夸张?那你…!”陶勇差点儿把割腕的事翻来说,大朱摁住他,“你那样做,能让人放心吗?” 卫舜垂眼看看手腕:“没什么,割着玩的。” 谁脑子抽风把命拿来玩?! 陶勇简直要咽气,卫舜活动活动手腕:“你们不用紧张了,我不会这么做了。” “……真的?” “真的。” 卫舜说到做到,不仅吃饭喝水,还运动锻炼,脸逐渐丰润回去,精神也重新焕发。 陶勇如履薄冰地观察一阵,终于确认卫舜拾起了求生意志,打算联系蒋爷张罗张罗旅店开张。 卫舜却拒绝:“不用了。” 陶勇皱眉:“为啥呀?你坐吃山空也不行啊,这店总得开啊!” 卫舜说:“再等两年吧,我想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不等陶勇反应,他真从卧室拎出了登山包,草草交代几句,便离开旅店。 陶勇摸脑袋:“…现在很流行旅行解压吗?” 大朱摊手:“可能吧。” * 卫舜这一去,就是两年。 从沣木出发,沿西南去西北,再从西北到东北,一路始终陪伴的,只那辆色彩深沉的普拉多。 他走访许多寺庙,管它道观还是佛堂,里头秃顶或者束发,他都拜上一拜,拜完了也不知说点什么,随手捐功德箱,十块十块地投,听点香的和尚说吉利话。 偶尔山野下起雨,他卧后座听风雨,一夜无眠。 再大的雨总有放晴的时候。他看完那部喜剧片,开车到天门山,阿凡达表演早已过时,只剩高矮胖瘦不等的千手观音。 卫舜坐.台下,漂亮女郎来搭讪,请啤酒请槟榔,卫舜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抽烟。 女郎觉得他挺酷,摇曳着玲.珑腰身挨近,卫舜自氤氲烟雾中抬眼,白汽喷女郎脸上:“有话说?” 女郎推近啤酒:“给点面子嘛。” 卫舜嘬烟嘴,推远:“要开车的。” “开车?”女郎蹭来,“那正好…我喜欢开车…” 卫舜偏头看她:“知道什么叫存命人吗?” 女郎愣神:“啊?” 分卷阅读406 卫舜挣脱她:“不知道就滚远点,我对卖的不感兴趣。” 他掐烟头,不留眼神飘然离开,女郎从呆滞中回神,尖细小高跟跺了又跺,咬牙切齿:“妈的!神经病啊!” 这一路骂他神经病的挺多,尤其不缺女人,偶尔会有男人。卫舜不在意,他只是惆怅。大江南北的,连存命人的影子都摸不着,钟冉这脉人,仿佛沙漠划浅坑,一夜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舜酗烟不酗酒,到西北就嗓子干痒,越发懒得说话,管他是罗子大朱何天陶勇,任谁打来电话,他都没几句就挂断。 就像自己抛弃了世界。 大朱电联陶勇,哀叹:“这架势,等他回来的时候,不是胖成猪就是瘦成猴,反正我不指望他能正常了。” 但其实,卫舜还收拾得挺妥帖,比整日窝旅店的大朱还妥帖。 他经过马县,三岩道观已经换了批人,香火也比往常旺了许多。卫舜躬身拜三清,知客问他:“抽签吗?” 卫舜答:“我以前抽过,问姻缘的,记得是第三十签。” 知客扬脑袋想想:“签文换了一批,正如命运也会换轮,谁也不知未来如何。旧签文只是过去,没有一支签能攘括到生命终结,抽新签,能看短期未来。” “那抽吧。” 还是第三十签,但签文成了上上:“青云万丈自有路,行谒千里敬东床。” 卫舜喃喃念出,知客微躬身,毕恭毕敬地伸手:“要解吗?” “解。” 知客细看看,递还给他:“签文上说,香客静待些时日,一切自有转机。” 卫舜觉得好笑:“从前我佳人在侧,来抽签,下下签,说我一点转机也没有。如今她走了,再抽签,它让我静待转机,你说我怎么信?” 知客微笑到:“签文这东西,给解签以外的人看,就不会灵验了。” 卫舜凝视他半晌,扬手,将签纸扔进香火鼎,看它烧焦成灰:“好,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那夜卫舜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抢救室,头顶手术灯探来,五盏敞亮的灯泡,照得他视野白茫茫一片。 医生给他输血补液缝针,他麻醉都没打,一针针刺痛,抵不上胸口的疼,那种渗入百骸的悲恸,能让呼吸消失。 他也不知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明明身侧该是绿油油的手术服,但偏头时,却见到一抹红艳。 钟冉拼命摁住出血点:“你想当罗密欧?” 卫舜听不懂,干涸的嘴皮些微弹动,钟冉摆头:“卫舜你不能死,我还活着,真的。” 他哑嗓子:“你骗人。” 钟冉头摇得飞快:“我真的没死,你一定要活着,我会回来的,你不能跟我擦肩而过,我受不起这种打击。” 手术钳冰冷,像钟冉的指尖,卫舜已经流不出泪,嘴唇嗫嚅:“我没法儿信你,但我会活着。” 卫舜醒了。 他摇车窗,外界晨风微暖,隐隐有了春日气息,拂在脸上清爽和煦。他松动筋骨,又燃一支烟,抽完后,发动轮胎,朝西南方向驶去。 * 对于卫舜回家,大朱非常非常意外,卫舜言简意赅:“我回来给钟冉立个衣冠冢。” 梦里真真假假,他分辨不清,唯一能肯定的是,命是钟冉给的,他不能说不要就不要。若钟冉真死了,他立个衣冠冢,也许能送魂魄好好离开。 她不能再为他盘旋了。 卫舜去警局注销身份,再回钟冉家中,捧红裙子静坐良久,郑重地放进红木箱。 他把衣冠冢立在汆文,她父母婶婶身旁,石碑刻了黑字,除了钟冉便只剩他自己的名字:[先室钟冉夫人之灵 夫卫舜]。 卫舜捧了抔黄土:“你不让我死,那我就活着,等阎王叫我,我就和你葬一块儿,也立个这么高的坟。”他隔空比划,“你若泉下有知,我俩化蝶做伴也行,你说呢?” 旅店重新开张经营。 沣木开发得越来越好,还有蒋爷这个地头蛇罩着,卫舜便专心做老板。大朱以为他放下了,开始张罗起姻缘问题。 漂亮女顾客来得勤,卫舜叼烟公事公办,那群姑娘连眼睛的便宜都占不了,有大胆出格的,也统统被扫帚赶了去。 大朱觉得不妥:“我瞧那个 分卷阅读407 姑娘挺好的,你还想求啥样的,过日子嘛,平平淡淡多好。” 卫舜吐烟圈:“当你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爱,还能接受平平淡淡吗?” 大朱不反驳了。 将心比心,即使从前的夫妻卧室改造成客房,他也半步不敢踏足,毕竟窗外群山的角度如此熟悉,每看一眼,都在往心头剜肉。 大朱打电话给陶勇:“我觉得我俩完蛋了。” “咋了?” “这旅店就改名叫光棍旅店吧,打一辈子铁杆光棍,没得救咯。” “我呸!”来自纯种单身狗的唾弃。 * 2022年的清明节,正值旅游高峰期。 卫舜作为登山领队,成天忙着打电话登雪山,好不容易挨到清明结束,他实在累瘫了,别说登山,连抬指头挨屏幕都成了累赘。 大朱捧啤酒,同稀落几名旅客聊天。卫舜躺壁炉边,开始眼皮还能撑点缝,等天彻底一黑,别说留缝,他恨不能眼皮子包裹下眼睑,意识全堕入梦乡。 所以他没听见手机铃声。 铃声吼了许久,大朱抻脖子望卫舜,发现他一动不动完全熟睡,只好捞走手机:“喂?你哪位?” “里厚?汝是这个号码的主人?” 是中年妇女的声音,带点南方人卷翘不分的调调,大朱挪开一看,泉州的号码:“您是…?” “我是泉州侬,顶刚揢到女仔,锁骨有汝的号……” 大朱听得满脑子浆糊:“您…您会说普通话吗?” 女人叽里呱啦又一大串,有人大声喊她,用方言吼了一通。大朱听那端嗞嗞杂音,不禁拔高嗓门:“喂?喂?!” 卫舜被惊醒,热气烤得喉咙干,伸手捞茶杯:“大朱,怎么了?” 大朱将手机递来,卫舜接过,那端换成了年轻男声:“你好,你好。” 虽然略带口音,但总比先前好,卫舜问:“您是哪位?” “是这样的。”男声说,“我妈前段时间从海边捞上来一女的,明明挺成熟的,却硬说自己上高中,不是偷渡的。我妈看她身上有纹身,像是号码,就照着打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认识的。” “……叫什么名字,她有说吗?” “钟冉。”男声说,“钟表的那个钟,冉…嗯…太阳那个冉…冉冉升起的冉!” 卫舜摔碎了茶杯。 作者有话要说:怕卡在悲伤的地方,所以这章码多了点,弄晚了些,抱歉抱歉。 签文那段在58章,钟冉和卫舜看过彼此的签文,故而都不灵验,嘿嘿嘿~ 163、163 茫然(一) 急匆匆几阵铃声, 硬把陶勇从被子里拽出, 他披貂绒趿拖鞋, 不小心踩到足尖, 一只拖鞋飞得老远, 趔趄着扑向书桌:“喂喂喂?” “陶勇吗?” “大半夜的要不是断头的事儿就等着被老子拧头吧!” “比断头还严重。”大朱说, “你赶紧来旅店,陪卫舜去趟泉州。” “到底啥事儿啊?” “…”那头哒哒哒下楼, 喘气半晌, “我、我给你说…钟、钟…钟冉回来了。” “……谁?谁?!” 大朱三两句解释完挂断电话,卫舜已经跑去了马路对面, 手抖得连车钥匙都插不进。大朱敲车窗:“阿舜你别急,你等等, 等陶勇来。” 卫舜不耐烦地啧几声,“等他干啥呀?!不等不等!”大朱指他右手:“你这情绪不适合开车,开半道儿铁定出事!” 卫舜松了钥匙, 一会儿抹鼻子一会儿掰手指,半点静不下来。他摇窗:“大朱,那…不会是骗子吧?” “啊?” “就那什么电话诈骗,会不会拿钟冉骗我?” 大朱左眉压低右眉高挑,满脸疑惑:“卫舜你不清醒吧?骗你图什么呀?让你去泉州然后宰你万把块钱?骗子都是电话里一条龙解决的好吗!” 卫舜左右手互相绞动:“……我不知道, 我觉得很不真实…真的…我感觉我在做梦。” 他自己拧一把大腿, 大朱问:“疼吧?” “不疼。” 分卷阅读408 大朱使劲儿拧他肩膀:“疼吗?” “疼疼疼疼疼…!” * 若不是考虑钟冉没有身份证,卫舜一定会选择飞机去她身边。虽说他激动得开不了车,但陶勇也没好哪儿去, 不是减速带开足马力,就是拐弯处临时打转。 卫舜被甩来甩去,破天荒的半句话没训,满心满脑塞的全是照片──那个泉州人的空间照片。 他还记得昵称是堆非主流乱码,头像不知截的哪部动漫,空间开黄钻装点酷炫,最新的说说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男人露半脸比v,从v缝里能看清一抹瘦长身形。她捧书蜷板凳上,照片太糊,辨不清是什么书。 车里晃,卫舜放大又放大,能见的也只是侧脸轮廓,但这足够了。 她每个角度的模样,他都刻入灵魂,死都忘不了。 但卫舜有点生气:“丫的,谁他妈准他偷拍了!” 陶勇连忙安抚:“淡定,淡定!好歹人家是捞她上来,还提供了吃食住所,通知了你。” 卫舜截掉那半张嬉笑的脸:“他要是敢碰根指头,老子管他救没救人,打一顿再说。” 车开出沣木,卫舜才想起两人穿的冬装,便在成衣店薅了套单衣单裤。陶勇埋怨:“老子出门就想到了,但大朱催命似的一分钟一趟电话。” 卫舜扣皮带:“主要怪我太急了,下楼还摔了一跤,膝盖到现在都是青的。” “那你还真挺急的。” 俗语说颠狂的马容易闪失,慌张的人会出乱子,两人一路有惊无险,偏偏临门一脚,车耗光了油。 卫舜放眼张望,这方圆百里,就一条康庄道,夕阳穿云缝撒粼光,仅渔火与之辉映,见不着落户灯光。 他恶狠狠踹了脚车胎,车壳子委屈屈地呻.吟,陶勇说:“这咋办,要不原地等个半小时,打电话让人送油来?” 卫舜看手机:“算了,我走过去。” “走过去?走多久?” “个把小时吧。” “我靠?!”陶勇问,“真走过去啊?” 卫舜点烟:“对,你留下等人来加油,我走过去。” 卫舜说走就走,海风拂得衣摆泛波澜,烟雾拉老长,袅袅娜娜,像细爪子挠人鼻尖。 陶勇皱鼻梁:“是真的挺急。” * 周围悬崖峭壁,顶下头的海浪拍打岩礁,哗然一阵接一阵,白沫子混水腥覆盖石面,滑溜溜,连苔藓都不留。 卫舜吐烟,心中念头四转,落不到实处,撞得心脏跳跃激烈。 他想吹风冷静冷静。 卫舜扔烟头,碾熄火星,灰白烟屑迭起四散。他哈了口气闻闻,烟草味不浓,钟冉应该闻不到。 近乡情怯,近人也情怯。 卫舜觉得极不真实,恨不得拦住过往车辆,让司机挨个抽他清醒。 他原地跳了跳,深吸气拍拍脸,满脑子筹划该怎么开口,听身后嘀嘀几声:“前首那个!” 卫舜转头,黄头发绿T恤的男人骑摩托驶来:“你去哪里哇?你不是我们村里侬吧?”他两脚点地,停卫舜身旁,“我看到前首有车抛锚,川U的,是不是你朋友?” 卫舜点头:“对。” 黄毛指前方:“这条路就通去我们村,你是哪家的亲侬吧?” 他话里半杂方言,卫舜语意含糊:“嗯…是。” “我送你哇,这路野远,平时镇上公交要走廿多分钟。” 黄毛原地拧油门,轰隆隆一阵响,卫舜隐约明白他的意思,跨上摩托车:“太感谢了,真是麻烦您了。” 卫舜刚坐稳,轮胎嗖地飙出几米,黄毛问:“你找哪家哇?” 卫舜想了想:“姓俞的一户,好像叫…俞钧天。” “哦哦那家啊。”黄毛说,“那家前些天捞上来一个女人,听说长得真靓,还以为是陵娘娘。嘿嘿,我还未看,能介绍我认识认识哇?” 卫舜抿抿唇:“那是我媳妇儿。” 黄毛瞟后视镜,卫舜顶满头乱茬儿,脸垮得极长,他打起了马虎眼:“…哦,哦。” * 分卷阅读409 老式石头房鳞次栉比,灰白色高高矮矮,依山坡错落。水泥路修得好,潮湿的环境扬不起尘土,绣球花梗润水般青翠。 黄毛在主干道停车,卫舜递了根烟道谢,下石阶穿入屋群。 枣树野蛮生长,沿小道儿抽条开花,青绿的颜色,缀叶片里半遮半掩。卫舜拂枝转入窄巷,有狗吠猫叫,混在家户的吵嚷声中,给咸腥海风添了丝烟火气。 “y—a—r—d,yard,庭院。” 读书声破风而入,像咬上一口青果,脆甜又略生涩。 钟冉就坐庭院里,高板凳当桌子矮板凳当椅子,脱了拖鞋踏凳腿儿上,脚丫子一翘一翘,听见脚步,倏忽掀眼皮。 情绪像埋了四年的种子,随她抬眸撒下雨露。种子发芽,翻土破石,带着不可挡的势头生长,又被困在喉咙眼。 卫舜竟哽不出半个字。 钟冉抹鼻子:“您找人?” 夕阳略泛紫,照头顶熠熠生光,卫舜感觉刺眼,眼底云蒸雾绕:“……冉冉。” 钟冉起身:“你就是来接我的?” 她长胳膊长腿,袖口裤管短半截,偏胸前扩得极宽,垂坠面料勾勒出文胸轮廓,上方凹入空荡荡的坑。 卫舜一看就知道,她从里到外穿的都是别家衣服。 “诶!你是不是卫先生哇?” 卫舜抬头,二楼窗户探出个年轻脑袋,男生眨眨眼,“我是俞天钧!” 他缩回头,提嗓子大喊:“妈!妈!” “啊?” “接钟冉的来了!” “哦!来咯!来咯!” 妇人烫一头小卷,玫红碎花裙,微胖的脸撑平了褶皱,笑得苹果肌鼓囊囊:“汝是底呢侬?来接钟冉哇?” 男生蹦蹦跳跳下楼:“妈,他听不懂方言,我来说!” 俞钧天浑身活力使不完,手挥得起劲儿:“你好!你好!你从哪里来的啊?” 卫舜看他过于年轻活泼,不禁问:“你多大了?” “我十六了呀!” “哦。”卫舜下意识回复,又忍不住嘴角上翘,“哦,哦!十六啊,挺小,挺好。” 俞钧天觉得他古怪,问钟冉:“你们是不是熟人啊?” 卫舜抢先答:“当然熟,非常熟。” 俞钧天指钟冉:“她真的上高中啊?” 卫舜摸摸下巴,冲他勾手指,两人背过去絮絮交谈:“你们怎么捞到她的?” “前几天我妈跟人跳广场舞,她要拎喇叭,所以最后走。她眼睛不好使,还以为是谁落沙滩的红麻袋,打算去看看,结果就发现了。” “哦。” “她真上高中啊?” “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四川人,高三,本来在家里睡觉,也不知怎么就飘来了这里,问她爸妈她说死了,亲戚的号码也没记住。我妈以为她偷渡,要拉去警局,差点把人吓哭了。” 卫舜调头,钟冉歪脑袋与他对视,他笑了笑,搭俞钧天的肩膀压声音:“她惹到人了,被人家扔下船,可能脑子浸水,失忆了。” “啊?”俞钧天瞪大眼睛,“溺水也会失忆?” 卫舜煞有介事地点头,俞钧天怔愣愣:“哦,哦…”他瞥钟冉一眼,“她好可怜啊。” 卫舜拍他肩膀:“放心,我不会再让她遇到这种事了。” “哎呦──”陶勇奔入院子,张双臂,“我的娘啊!你这几年都…唔!” 卫舜捂他嘴巴:“冉冉,走了。” 陶勇眼珠子斜来斜去,卫舜挤眉弄眼,他瞧钟冉满脸的陌生,了然挑眉,卫舜赶紧点头。 钟冉狐疑:“我真认识你?” 卫舜说:“当然啊!” 钟冉上下打量他:“你有证据吗?” 卫舜叹气,指自己锁骨:“你这儿不是纹着吗?那是我的号码。” 真是不提还好一提就气,钟冉咬牙咝咝吐气。 她记得自己吃了宵夜,趴床上享受假期懒觉,结果一觉醒来,她躺进了陌生房间,还有个女人逼问她是不是偷渡犯。 她说自己高中生,女人不信,指她 分卷阅读410 胸前,叽里呱啦说鸟语,男孩翻译到:“我妈说,好孩子不会纹纹身。” 钟冉对镜子拉领口,果真有串数字,她吓得赶紧拿手擦,薄薄的皮肤发红发热,仍没有掉色迹象。 钟冉做了十多年好学生,别说纹身,连酒都没沾过。她摸摸莫名增长的头发,舌头打结:“今…今年几几年,几月…几号?” “2022年4月1号啊。” 钟冉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倒地晕了过去。 卫舜不知道好学生颠覆认知的打击,还搁那儿比划。钟冉眼珠转了转,摇头:“那也不一定,万一你偷了别人手机来的呢?” 卫舜哭笑不得:“你脑子的七弯八绕想啥呢?” 钟冉揪鼻尖:“而且,我怎么可能纹别人的号码啊?” 卫舜抱胳膊:“你怎么就不会纹别人的号码了?” 钟冉语气急:“那要纹,也不会纹你的呀!” 卫舜皱眉:“那你纹谁的?” 钟冉两瓣嘴唇一抿,某个字就快脱出口,硬生生咽回去:“说了你也不认识。” “……裴元易吗?” 钟冉嘴唇微张:“啊?你认识啊?” 靠,还真他妈是! 卫舜简直要捧心吐血,更气的是,裴元易死得连骨渣都不剩,就算尸体在,挖出来鞭尸也忒不厚道,他只能打牙齿自己吞。 卫舜深吸口气:“那你要怎么样才信?” 钟冉挠脸颊:“至少我婶婶来接我,再不济,打个电话我才信。” 卫舜面色沉了沉。 真相太残酷,现在的钟冉根本接受不了,他只好杜撰:“你叔叔婶婶都去国外了。” “那国外也能打电话啊,而且…他们怎么会去国外了?” “因为他们要躲债。”卫舜说,“你家欠债了,他们怕债主上门,所以躲去了国外。” 钟冉舔嘴唇:“怎、怎么可能…就算是,我婶婶也不可能扔下我,让我独自呆国内,万一债主找我怎么办?” 卫舜摇头轻笑:“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找你,我会保护你。” 钟冉更疑惑了:“所以…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来接我,还要保护我?” 卫舜微笑,朝钟冉招手:“你过来。” 钟冉心跳忽快,不由自主地向他挪近。 卫舜双手拂鬓发,停在她颊边:“因为,我是你丈夫。” 164、164 茫然(二) 就算没经历过生死考验, 钟冉也是个精明人, 卫舜此话一出,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半步:“结婚证有吗?” “…还没结, 订婚了。” 这解释毫无说服力, 钟冉嫌弃:“我才不信。” 卫舜凑她耳边:“我连你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 钟冉眉眼颤动, 嘴巴张大,目光遮遮掩掩地掠过卫舜:“真、真的啊?已经…到那种程度了…吗?” “嗯, 比如……” 陶勇隔老远, 就见钟冉面皮蓦然变粉,然后热气蒸头, 艳红从脖根子涨满耳廓。 他歪嘴笑:“这天还没黑呢,卫舜这厮不厚道啊。” 俞钧天不懂:“啊?” 陶勇晃晃脑袋:“小孩子不用懂。” 俞钧天拍胸脯:“为什么都说我小?!我不是小孩子, 我十六了!十六了!” * 两人坐上台阶,卫舜费许多口舌,给钟冉杜撰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躲债逃亡故事, 让钟冉对自己的失忆有了初步认识。 她咬指甲:“所以…我这么厉害的吗?” “对,你一个打十个。” “哇哦,”钟冉小声赞叹,但乖乖女的身份压抑了点激动,“好厉害啊…” 她咯咯咬断指甲, 卫舜拍她手背:“你哪儿学的坏习惯。”钟冉想想:“不对啊, 那你当时去哪里了?我掉海里都没人下去捞,全看我死啊?” 卫舜的手顿在她头顶半指外,默然片刻:“对不起…我当时, 被人绑架了。” 钟冉两眉毛飞扬:“啊?” “ 分卷阅读411 对不起,”卫舜收回手,“对不起…如果我陪着你…你一定很害怕吧?” 他转正身子,垂眼盯地面,钟冉歪头看他:“其实,你也没错呀,又不是你的问题。” 卫舜不说话,习惯性摸烟盒,刚掏出半角,他想起什么,烟盒推回兜内:“今晚我们先住一夜,明天你跟我走,好吗?” 钟冉为难:“我走倒是没什么,这里我也不认识,但我走去哪里呢?” “你想去哪儿?” 钟冉颦眉沉吟,“我家房子没被抵债吧?要是还在的话,我就回家里住。” 卫舜点头:“依你。” 钟冉言语犹豫,目光躲躲闪闪:“那你…也回家吗?” 卫舜低头,轻声一笑:“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家。” * 将入夜的坪村异常寂静,山顶镶了层金紫薄云,归鸟如豆影颠簸,没入云中不见。 俞钧天一家子就两口人,存粮不多,掏空了冰箱也就六菜一汤,卫舜难为情,又发红包又洗碗,试图还点人情。 油腻腻的泔水窝着旋儿流入洞口,卫舜冲去满手泡沫,往围裙蹭手:“陶勇,你帮忙把抹布叠了。” “你干啥去?” “我找钟冉。” 他解了围裙挂墙角,出厨房,正碰见拎葡萄的俞家妈妈:“陈姐,您看到钟冉了吗?” 俞家妈妈摇头,嘴皮子翻得极快,卫舜硬是一句没懂。她又比划来去,拎高葡萄串:“我也未讨得伊。” “…她不在屋里?” 俞家妈妈摆手:“未看着。” 陶勇甩水渍:“都杵门口干啥呢?” 卫舜指尖发凉,时而抿嘴时而舔唇,五指相互搓.揉,好半晌才说:“陶勇,我到底是不是在梦里?” 陶勇胳膊肘怼他:“你瞎想啥呢?赶紧找人去啊!” 卫舜怔愣片刻,止不住喃喃:“对…对…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俞钧天一步跨两阶,蹦哒哒地下楼,正瞧见卫舜匆匆出门。他问他妈:“他们干什么去啊?这么急?” 俞家妈妈说:“讨钟冉,伊行出去了。” 俞钧天搔顶发:“这有什么找的,不就是吃完饭踅街吗?” * 天已经黑透,沿水泥路往上,一路刀砍剑削的崖壁,下头黑布隆冬,能听水响却不见水花,整片海域连盏渔灯都望不着。 卫舜远眺,除了脚底能勉强看路,海面是接天连地的黑,像厚布遮眼,心也蒙了层雾。他有些踏不稳,陶勇扶他:“你先别慌啊,这小村落里,能有啥事儿?” 卫舜扩两指揉脑门,乱糟糟的念头滚成线团,理不清思绪。 陶勇指前方:“那是不是钟冉呀?” 卫舜转头,与钟冉隔着片矮木丛。 土缝冒来的光棍树生长蓬勃,半人高,一簇簇细绿棍子相互敲打,半片叶子也没,活像被风刮秃了脑袋。 钟冉手捧这把秃棍子,临崖而立,海风翻卷衣袖,露出俏生生两抹嫩白,夜里十分惹眼。 卫舜上前,钟冉拂发丝:“你们怎么来了?” 卫舜欲近不近,停在半途:“……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乱跑?” 钟冉诧异:“我吃饱饭出来散个步,怎么就是乱跑了?你问俞钧天,他也知道的呀。” 卫舜衣袂飘扬,宽阔的裤管翻飞如蝶,像随时要乘风坠海。 陶勇隐约见他攥拳,青筋叠暴,却终究没留半个字,转身折回。 陶勇喊钟冉:“你站一站就赶紧回去啊!” 说罢,他循卫舜的背影追去。 * 卫舜走得很快,陶勇视线紧跟,结果一转角,人就跑没了影。 他压嗓子喊:“卫舜!卫舜你去哪儿了?” 他边喊边走,脚尖不留神绊到东西,踉跄几步站稳,才发现是卫舜伸长的腿。卫舜颓坐石阶上,身后也不知哪户人家,灯火通明却没人声,只有院子里几声鸡叫。 陶勇坐他身旁,卫舜十指交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陶勇虽这么嘀咕,但嘴不会这么说:“没有啊,我理解 分卷阅读412 你。” 卫舜摇头:“你不理解。” 他摊五指,“她现在对于我,就像纸雕的娃娃,我摊着手,风会刮跑,捏紧了,她会毁掉。” 卫舜垂头,十指插发间,“你不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它带来的高兴很短,更多是害怕,怕得而复失,特别怕。” 陶勇沉默地拍他肩膀,抖根香烟递去:“来一根?” 卫舜抬眼,陶勇这才察觉他眼圈泛红,像接连熬了几宿,血丝都网不住颤抖的眼珠。 陶勇叹气:“你这是何必呢?人都找到了,眼看就能娶回家了,搞这么一出,倒像回到了四年前。” 卫舜仰头捂眼睛,深深叹气:“对不住,我控制不了。” 陶勇把烟叼进自己嘴里,啪嗒点燃:“就坐这儿抽抽烟,抽过会舒坦些。” 卫舜拒绝:“算了,我就不抽了。” “为啥?你啥时候打算戒烟了?” 卫舜起身拍拍灰:“就今天。” * 卫舜推门,钟冉正独自坐沙发剥葡萄皮,听声音回头,满脸的尴尬。卫舜不知她尴尬什么,只当是刚才他埋怨她,让她感觉莫名其妙,甚至想退避三舍。 卫舜拿掌根揉揉眼:“你早些睡,明天我喊你起床。” 他往楼梯口去,钟冉叫住他:“卫舜。” 卫舜顿住脚步,钟冉趿拖鞋小跑来,离他半米停下:“对不起。” 卫舜微张嘴,咽了口唾沫:“什么对不起?” 钟冉轻咬嘴唇:“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你别误会,真的,我不是埋怨你。” 卫舜喉结动了动,抬手想揉她脑袋,钟冉下意识退半步,杏眼微阖,显然有点局促。 卫舜扯抹笑:“冉冉。” “嗯?” “我知道你把我忘了,一时接受不了我。”他收回手,“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个,但我想提一个要求。” “…你说。” 卫舜抿唇成线,鼻尖喷长气:“如果你想离开一会儿,请告诉我你去哪儿。若再失去你,我怕…”他深吸气,“我……我可能…” 他一时哽咽,垂眼看地面,想随口说点什么,却感觉头顶被人抚摸。 他抬眼,钟冉踮脚,手轻轻摸他顶发:“你别瞎想呀,我也没说我会瞎跑。” 卫舜觉得有情绪想喷薄而出,他努力压抑,却怎么也压不住,便扯了钟冉胳膊,将她揽入怀中。 他头埋肩膀,埋得很深,隔层薄薄衣料,钟冉能感觉到温热湿意,在肩头蔓延。 她试探性伸手,抚平轻.颤的脊柱:“别哭啊,我不会走的。” “……你保证?” “我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能恢复啦,再下头就是各种发糖番外了~番外完了就没了,标完结是不会续写的。 165、165 尘埃落定 俞钧天提了大袋烘干海苔塞后备箱, 阳光烫得车屁股滚热, 他琢磨:“这后头温度太高, 烤久了怕是会失去口感, 要不放后座吧?” 陶勇摆手:“后座要坐俩人。” “两个人也能装得下吧?” “嗐, 你不知道。”陶勇说, “钟冉有上车睡觉的习惯,有时得霸占大半张椅子, 卫舜给我交待又交待, 后座不能放东西。” “那放哪里啊?” “副驾呗,”陶勇耸肩, “副驾铁定不会坐人,他俩肯定窝一块儿去了。” 俞钧天抻脖子四处望望:“那他们人呢?” 陶勇努嘴:“往上头去了, 钟冉说临走前再看看海。” 清晨的海不似昨夜晦暗,远海静,能映照天际, 养殖紫菜的毛竹错落序排,像数百根凋了叶的芦苇杆,长长短短扎海生根。 钟冉长发未束,迎风吹出乌黑瀑布:“我刚捞上来的时候,其实有知觉的。” 卫舜偏头看她, 钟冉眺望渔船:“当时, 我好像被包裹在一片水域中,就像…胎儿在羊水里,能动能呼吸, 然后我就被推上了沙滩。” 她转头看他:“是不是很神奇?” 分卷阅读413 卫舜微笑:“你本来就是个奇迹。” 钟冉仰望天空:“我听说泉州多尊奉关帝爷,但这边供奉陵娘娘,你知道陵娘娘是什么吗?” “不知道。” 冷风吹来,钟冉搓搓胳膊:“西海中近列姑射山,有陵鱼,人面人手鱼身,见则风涛起。” 她嘴角微裂,露出小虎牙,“海边供奉人鱼,奇怪也不奇怪。” 卫舜点头:“确实能理解。” 他脱下衬衣外套给钟冉披上,钟冉垂眼:“谢谢。你信这世上有人鱼吗?” “你信?” “信,”钟冉颔首,“因为我似乎看到了,一条红尾巴鱼。” 卫舜了然:“所以你这些天总傍晚来散步,是为了探究这个?” 钟冉抿唇笑:“你想多了,我那是真吃多了,想消消食。”她深吸一阵海风,“有没有也无所谓,这世界本来就很神奇。” 稀落几艘渔船斑驳在蔚蓝海面,黑黄陈旧的木色,似天际洇入水中的墨渍,逐渐分散。 卫舜缓缓合眼,深呼吸:“是啊,这世界,真的很神奇。” * 引擎轰隆隆发动,俞钧天抓紧时间喊几句常来玩的客套话,就被他妈拎耳朵训斥去上学。 陶勇绕崖边盘桓:“这地方挺闲适的,等我老了,往这边买栋房子养老,嘿嘿~” 卫舜笑道:“等台风来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别说台风,这海边的蚊子又毒又多,昨晚我被咬了好些包。” 陶勇晃脑袋:“那是你肉太嫩,像我一样皮糙肉厚,那蚊子叮都叮不进来。” 陶勇还待说话,卫舜冲后视镜里的他作“嘘”声,陶勇压嗓门:“睡着了?” 钟冉头抵前座靠背,眼睛勉强睁缝,正是天人交战最酣时,连陶勇的话都没听清,更别提卫舜凑近的脸。 卫舜俯身,钟冉睫毛颤抖,薄皮底下的眼珠轻晃,欲睡不睡的模样很是可爱。 他试探性揽她肩膀,钟冉眉毛提了提,眼皮却没掀开。 卫舜低声说:“靠我身上睡吧。” 钟冉半清醒半迷糊,隐约觉得这声音舒服,想循声睁眼,但瞌睡牢牢黏她眼皮。她鼻子里轻哄一声:“…嗯…” 卫舜搂住她,盖外套掖下巴,钟冉头蹭了蹭,正蹭他颊边,又暖又痒的。卫舜偏头,双唇落她顶发。 钟冉指尖轻晃,无意落他腿上。 卫舜舒展五指,一点再一点,接近她的体温。 相互触碰的温暖,让卫舜心尖颤了颤。 他拢住钟冉的手,钟冉无意识松懈指缝,任他插.入。十指缠绕间,她嘴唇微张:“…卫舜……” 卫舜低头,钟冉仍闭眼,只是眉间颦蹙:“…卫舜…你不能死…我还活着…” 她状似呓语,卫舜却被这声喃喃攫紧了心跳。 钟冉眼角润了滴水珠,“…我会回来的…” 卫舜揩去她脸颊的湿意:“…我知道,你这次没骗我。” 钟冉渐渐停止了梦靥,十指扣紧,像萌发时的嫩芽,深深钻入土地,拥抱土壤,不断汲取养分。 皮肤相抵间,卫舜觉得他的一切,终于是回来了。 * 作为一条合格单身狗,陶勇的原则是绝不跟着情侣掺和,毕竟他一路有意无意瞅到的狗粮实在太多,所以一到成都,二话不说就自行跑路。 凌晨三点,天还灰着,大马路奔腾的车流少了许多。卫舜这四年常来这片转悠,倒比失去九年记忆的钟冉还要熟悉。 钟冉没睡醒,迷迷糊糊,卫舜一路牵着,两人手心都沁了汗。钟冉想蹭干,她一挣扎卫舜就攥紧:“要去哪儿?” 钟冉弯弯手指:“捏着疼。” 她眼缝掀得小,眯眼仰头,像等人来撸的猫,说话也娇娇的,勾人而不自知。 卫舜滚喉结,稍稍松手,钟冉就拿掌心蹭衣服,蹭啊蹭,像小朋友一样老实又专注。 卫舜问:“擦干了吗?” 钟冉点头,他伸来另一只手:“那就上楼睡觉,真是傻里傻气的。” 钟冉乖乖握上去,楼道挤,她走卫舜身后:“可不可以不牵啊?这段路我会走。” 分卷阅读414 “不可以。” 钟冉嘟囔:“你像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头子,倔,死倔,还一根筋不让商量。” 卫舜转身撅她嘴巴:“清醒了是吧?嘴皮子这么厉害,信不信我给你堵上。” 他凑近脑袋,钟冉忙撇开他的脸,轻声轻气:“我没清醒,我困着呢,我瞎说的。” 钟冉别着头,楼道里灯光昏黄,照得耳根橙红。卫舜说话,热气喷她手心:“冉冉,我确实不小了,我今年三十了。” 钟冉眨眨眼,正脸对他:“你都这么大了啊?” 卫舜笑着弹她额头:“你以为呢?你也不小了,快二十七了你知道吗?” 钟冉别别扭扭地计算年龄:“…可…我觉得我才十八。” 卫舜牵紧她的手,继续上楼:“如果真回到十八那年,我想重新认识你。” “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吗?” “嗯,”卫舜说,“但不是很愉快,那一直是我心里一根刺,拔不出来,这些年越想越觉得后悔。” 他走前方,背影有些单薄,落钟冉眼中竟读出了些许沧桑。钟冉手指松松紧紧,回应他:“我要是真跟你在一起了,那说明我是不介意的,你不用放心上。” 卫舜回头,灯光勾勒笑脸轮廓:“我知道,你向来都很体贴人。” 屋内虽常年无人,但卫舜悉心地拿塑料布盖严家具,如今扯掉遮盖,家具还算干净。两人在楼道一通长谈,钟冉倒不困了,打起十二分精神做起了家务。 卫舜站凳子上擦灯泡,钟冉扶凳腿:“你以前也住这里吗?” 卫舜扬着头:“没有,我们以前住沣木。” 钟冉哦哦几声,又问:“可我总觉得你对这里很熟,我以为我们是住这儿的。” 卫舜动作停顿:“嗯…你失踪那些天,我常来这儿,这儿有你的相册,还有很多属于你的东西。起先看着难过,后来…不看更难过,我怕有一日,我会忘记往事,那这世上,就没人记得你了。” 他越说声音越沉,最后喃喃细语,钟冉听不完整,但隐约能感受他的心情:“卫舜。” “嗯?” “你是不是…”她抿唇,许久才说下半句,“特别想我?” 卫舜抖抖抹布,递给她,钟冉拎住一角,他却没放手:“你说的对,我很想你,特别想。” 钟冉怔怔与他对望,卫舜垂眼,神色温和平静,眼底却隐藏了滔天情绪。 钟冉抽走抹布,有点手足无措:“哦、哦…那我先去洗抹布了。” * 卫舜忙上忙下,浑身汗水淋漓,忙完就进了浴室。钟冉倚沙发上,原也打算洗澡,哪知困意席卷,不等卫舜出来,自己先陷入了浅眠。 卫舜喊几声没人应,裹了浴巾推门,钟冉蜷胳膊蜷腿,在沙发窝成一团。 卫舜无奈到:“你这四年,不知是没睡够,还是睡晕了脑袋。”他摩.挲钟冉鬓发,轻笑,“也好,能睡着是福气,比以前好。” 卫舜俯身,发梢凝的水珠垂坠,滚落到钟冉额角。 钟冉眼皮动了动,卫舜直腰捞来衣服。刚解浴巾,就听钟冉“呀”一声,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不在里头换衣服?!” 卫舜转头,钟冉拼命挤眼缝,右手牢牢捂脸,唇角撇得老下。 卫舜慢条斯理地穿裤子:“我衣服忘拿了,本打算让你送来,哪知你睡仙附体,没听到。” 钟冉裂点指缝:“你胡说!我没睡着!” 卫舜拉她手腕:“我都听见鼾声了。” “你胡说!我睡觉不打鼾!” 她理直气壮地挺胸膛,话里振振有词,可一说完,整个人漏气似的猫腰,矮半截身子:“你快把衣服都穿了…”她偏头,“快点。” 卫舜笑意盎然,钟冉眼珠子偷偷斜来,窗台泻入朝阳,柔柔的金橙色,镀卫舜脸上熠熠生辉。 他眉眼弯出亮弧:“真好。” 钟冉愣愣问:“什么真好?” 卫舜手臂绕她后脑,抵唇边亲吻鼻尖:“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 钟冉始终觉得,作为一名失忆的未婚少女,不应该和个陌生男人同居屋檐下。但对方实在比较无耻,总有借口陪她睡觉,不是说怕猫叫,就 分卷阅读415 是说怕打雷。 钟冉推他:“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打雷啊?” 卫舜又黏回来:“男人也分很多种,我这种比较脆弱,受不得惊吓,吓多了会生病。” 钟冉才不信他的鬼话,拿脚踹,卫舜牢牢锢着,钟冉就揪他:“你这是脆弱的人吗?!演也演像点好吗?!” 卫舜闷她发间:“挨你身边就不脆弱了,勇猛得很。” 钟冉万般无奈,但她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好像曾度过了无数次相同的夜晚,只要在他怀里,总能好好睡上一觉。 她亲近他,是种本能。 卫舜也很规矩,不做越界的事,偶尔亲一亲,也十分温柔。 钟冉在他一步步引导中失去防线,卫舜再来睡,倒是不用找借口,脱了衣裤往床上一躺,钟冉就自觉爬过去。 这是个很危险的预兆,钟冉想,她迟早会任他宰割。 想到这儿,钟冉咬牙切齿。 卫舜这人忒厚脸皮,别人得寸进尺,他得寸进丈,好好睡觉就好好睡觉,这些天居然开始动手动脚,要不是她守得牢,早就被他剥光了。 钟冉把这话给他抱怨:“你能不能老实睡觉?” 卫舜转转眼珠:“我上辈子不叫柳下惠,这辈子不当苦行僧,媳妇儿在怀里,怎么能忍。” 钟冉挣开他:“那你去睡你的房间,这样就能忍咯。” 卫舜捞她过来:“那我会睡不着,”他挑眉笑,“你也会。” 钟冉在心底嚎两嗓子,委委屈屈地说:“你不要脸,我是那种人吗?” 卫舜亲亲她:“你本来就离不开我。” * 卫舜过了一个多月快活日子,将见色忘友进行得十分彻底,某日晨起,他正哼着歌给钟冉下面,鸡蛋壳一敲,手机就进了信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来了队老外找不到向导,正愁呢。」 卫舜擦擦手:「那没办法,再过些天吧,钟冉同意被我领回去,我就回来。」 大朱发了个无语的表情:「这辈子被钟冉栓得死死的,你没救了。」 「我乐意~」 波浪线扬得飞起,隔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舒坦,大朱回忆起四年前的卫舜,无奈到:「随你,不过年轻人,注意身体。」 卫舜退出微信,又一封信息挤入,竟是来自土登:「张玉昭要结婚了,请柬都发来了。」 卫舜手指忽顿,琢磨着怎么回复。 那次相遇后,土登和张玉昭互加微信。张玉昭表面乖巧,实际心里藏了匹野马,要不是因为有阴影,她会放任自己驰骋在青藏线。 土登就成了她好奇的途径,两人常聊,聊着聊着,土登有一日,突然给卫舜信息:“「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彼时卫舜从旅途刚回沣木,诸多事要办,便随意回复:「那就追啊。」 「唉,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不到一块儿。」 卫舜没多问,土登也没多说,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今再收微信,竟是女方的婚礼请柬,不禁让人唏嘘。 卫舜犹豫未答,土登说:「你别多想,我来是通知你一声。你不是朋友圈说找到钟冉了嘛,这件事我给她说了,她很惊喜,告诉我她马上要结婚,想请钟冉去。」 钟冉从门口探入脑袋:“面还没好呢?” 卫舜拿筷子搅面:“你想不想去参加婚礼?” 钟冉疑惑:“谁的婚礼啊?” 卫舜旋钮关火:“你救过命的人。” * 张玉昭虽满是南方人的水灵劲儿,但其实家在天津。卫舜拉行李出机场,远远便望见寸头男人:“这儿!” 虽已入五月,天津仍算凉爽,土登一身牛仔短褂,白色里衬,打扮虽年轻,到底藏不了日照过度的衰老,眼角纹路放射性绽开。 卫舜停脚步等钟冉,钟冉小媳妇上门般扭捏,悄悄附他耳边问:“他是新郎吗?” 卫舜摇头:“他不是,他是新娘的朋友,也是我朋友。” 钟冉牵上他的手:“我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你别跟别人玩,把我忘了。” 卫舜忍俊不禁:“怎么可能,我要是把你弄丢了,新娘子会把我大 分卷阅读416 卸八块。” 土登上前:“呦,好久不见啊,还认识我吗?” 卫舜摁他肩膀,摇摇头,土登瞥他一眼,眼珠转回钟冉:“你…不记得我了?” 钟冉摇头:“不记得了。” 土登不知该接什么话,哈哈打起马虎眼:“哦,没事儿,咱先住下,明天才参加婚礼。” * 结婚是人生大事,张玉昭凌晨就起床梳妆,大堆亲朋蜂蛹一堂,闹哄哄好一阵才开车去宴席。 与她相比,钟冉可悠闲多了,九点睁眼爬起,卫舜一胳膊又把她搂回去:“不用这么早起。” “可是要参加婚礼呀。” 卫舜鼻音齉齉:“嗯…新娘子才要忙活,你就是去吃个饭,激动什么?”他半睁眼,“等你做新娘,再早起。” 钟冉满脸通红:“做新娘我也不要早起…” “嗯,依你。” 两人赖床许久,直到十一点才从酒店出发。土登睡眠不足,断指的右手卡烟卷,试图恢复些精神。 钟冉皱鼻子打喷嚏,卫舜没阻止土登,只揽钟冉离远点。土登抽烟过半,偏头望向两人:“你媳妇儿不能闻烟啊?” 钟冉摆手:“没事,你抽你的,我不要紧。” 土登鼻子里喷烟气,不置一词,钟冉同卫舜咬耳朵:“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卫舜“嘘”声:“咱就当不知道,随他吧。” * 三人姗姗来迟,新娘子已从婚纱换成了滚金红旗袍,几绺小卷发垂鬓角,娇俏又活泼。 身边的新郎腰身板正,据说是军队出身,皮肤黝黑笑容精神,喝酒也不在话下。酒桌战友隐晦说了点荤段子,张玉昭捂脸直低头,新郎揽她肩膀,大笑着摆手:“别闹!别闹!” 钟冉倒完最后几滴果汁,卫舜拍她:“新娘来敬酒了。” 钟冉随他站起,张玉昭一见面,蓦然红了眼圈:“姐姐…” 她泪水蓄满眼,扑簌簌直往下掉,眼睫毛晕开了黑色。钟冉有点呆:“你、你别哭啊…”她语无伦次,“怎么…你们一个两个见了我都要哭呢?” 张玉昭小心抹泪:“对不起啊,我就是控制不了情绪,一看到你,就特高兴,高兴得想哭。” 钟冉下意识咬指甲,抬眼望卫舜,卫舜递红包:“祝新人长长久久,大吉大利啊!” 张玉昭推拒,卫舜硬塞她收下,她又落泪,两瓣红唇颤抖:“姐姐对我有恩,我真不能收,我还准备了对玉镯子,你们千万别颠倒了身份。” 她冲新郎招手,新郎捧来缎面红盒:“小玉说你救过她,这份恩情,您一定一定要收下。” 钟冉很是为难,卫舜笑着接过:“行了,我们收下,新娘子开心点儿,可别说咱们欺负你。” 钟冉跟着应和,张玉昭破涕为笑:“我开心,开心极了。” 她转而朝土登敬酒,土登略显局促,手指擦鼻尖:“祝…”他咽唾沫,“祝…新娘子身体健康,新郎也身体健康。” 祝礼词说得像祝寿词,张玉昭感觉奇怪,卫舜举酒杯:“对!祝新人身体健康,健康了才能生大胖小子。” 张玉昭娇.嗔地瞟过新郎,新郎碰酒杯:“承您吉言!” 新人夫妇满面红光,土登两杯酒下肚,不知是酒精让人晕头转向,还是自己醉了自己,拉卫舜胳膊:“我跟你说啊…” 卫舜见他红眼,等夫妻去了别桌敬酒,才迟迟回答:“你说。” 土登心里泛酸,刚憋了许多场面话,临到头啥也说不出,如今说了也白搭,摆手:“算了,算了。” 他给自己灌黄汤,“你太幸运了,真的…”他垂眼,“这世上能如意的痴人,真幸运。” * 宴席将散,张玉昭拉钟冉聊了许久,两人稍稍活络,便到了分别时刻。 新郎牵走张玉昭,卫舜也来拉钟冉,钟冉问他:“结婚都这么麻烦吗?她跟我说,她凌晨五点就起来了,还差点儿漏了耳环,我的天…” 卫舜牵着絮絮叨叨的她,边听边露微笑。 钟冉不太爱逛街,两人便搭地铁回酒店。地铁没座位,钟冉倚靠卫舜,一路话题不止,激动得像自己结婚。 卫舜逮她歇嘴的空隙,问:“你记得明天什么日子吗? 分卷阅读417 ” 钟冉抬眼珠回忆:“今天几月几号,我好像不记得诶。” 卫舜低头凑近:“今天五月六号。” 钟冉愣了愣,手指扒拉衣摆:“我…好像是明天生日?” 卫舜嘴角上扬:“是啊,二十七岁生日。” 钟冉撅嘴:“我真的二十七了啊?” 卫舜点她鼻尖:“怕什么?怕老啊?” 钟冉情绪低落:“倒不是怕老,只是觉得,我好像还没满十八,怎么就二十七了…九年时光什么都不记得,有点难过。” 卫舜揉头顶:“记不记得都没关系,我们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 卫舜拧水龙头,往脸上拂冷水,终于冷静下来。 他摸兜内,巴掌能裹的丝绒小盒静贴掌心。他掏出盒子,拇指顶开盒盖,一枚钻戒嵌于中央。 卫舜很紧张。 他扯领带,松领扣,不断对镜子演练腹稿,手心满是汗。 明天钟冉生日…他要正式求婚…… 卫舜伸手入水池,感受它变温变凉,指腹隐隐皱缩。明明喝了许多水,他仍觉得嘴唇发干,舌尖总难濡湿,似有团火困在喉头,等待他发.泄。 “你还没洗完吗?” 卫舜偏头:“洗完了,马上就出来。” 卫舜推门,钟冉坐床边削苹果,削得十分认真,果皮连成整串儿,一圈圈落入裙摆。 听见动静,她递苹果:“吃不吃苹果?给你削的哦。” 她挺起腰身,修长的脖颈白杨般直立,虽有长裙遮挡,仍能见浑圆的膝盖,裙摆陷入腿缝,勾勒两条细瘦的肉杆,尽处是双白嫩脚踝。 卫舜酒气上头,热浪拂身。 钟冉见他不回答,自顾啃了一口:“嗯…还挺甜。” “真的很甜吗?” 钟冉懵懵扬下巴:“啊?” 卫舜快步上前,双手捧起脸,弯脖子吻下。 钟冉有点慌了。 卫舜从没这样吻过她,带着迫切,似往她的原野放了把火,野草遇见烈焰,以铺天盖地的势头融化身躯。 钟冉脊背绷直,卫舜的手指在脊柱滑动,每行一寸,都是星火燎原。 钟冉不记得苹果怎么掉的,也不记得衣扣怎么解的,只记得卫舜声音很好听,是不同往常的好听,低沉中融入蛊惑,热气挠她耳廓:“…冉冉…抱紧我…” 她抱他,指尖在一根根脊柱间翻山越岭,又像抹过琴弦,能拨出卫舜的喘.息。 到达连绵山区的尽头,卫舜胳膊收紧:“…冉冉…” 钟冉说不出话,嘟嘟囔囔一阵,但卫舜并不想听她说什么,贴身吮双唇。 钟冉意识朦胧:“…你…你脸上都是汗…” 卫舜低声笑,钟冉圈他脖子:“别、别笑…我不好意思了…” 卫舜埋她怀中:“我忍不住…冉冉…我忍不住…我曾以为我失去了一切…但…我其实多么幸运…” 钟冉张嘴喘气,卫舜攥床单,“冉冉……” “卫舜……” …… 云雨过,夜幕已深。钟冉睡得极沉,卫舜却睡不着,双目睁圆,目光黏她脸上,仿佛怎么看都不够。 钟冉咂咂嘴,汗水湿了又干,几缕碎发硬邦邦贴耳旁。 卫舜扬起嘴角就忘了沉下,指尖隔空描绘五官,有意无意地掠她睫毛梢。钟冉眼珠小幅滑动,卫舜收手,悄悄印上一吻:“睡个好觉。” 他捡衣服进浴室,钟冉躺平身子,眉眼微微颤抖。 ──“火克金,但火生亦土,所以事实是…金脉燃烧,土重生,我回归。” 钟冉不住晃脑袋,嘴唇动了动:“…后土娘娘…” ──“你是愿意继承我的衣钵,还是从此消亡?” 钟冉视线黑懵,身体无限下坠,轰然落地。 她依旧躺着,有流水自脖颈流过。钟冉摸脖子,抬手,五指金光徜徉。 她陡然起身,火光扑面,看见幽精在金河里扑腾。他手指握流水,水却从指缝溜走,半点抓不住。 分卷阅读418 幽精摇头:“不要…我想活下去…我求你了…” 钟冉怔怔流泪:“我也想活下去…可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幽精恨恨瞪她,“你死!你给我死!!”他挣扎着扑来,钟冉闭眼,准备迎接当头一棒,静待良久,却并没有意料中的疼痛。 钟冉睁眼,幽精行消影散,化一道黑雾,融入了祭坛的心脏。 心脏猛烈跳动,哧── 它碎成残骸,转眼如云雾消散! 生命与火光同时湮灭,钟冉感觉身体腾空,像幽魂,轻飘飘升顶,金河逐渐透明,自己的尸体静躺于河中。 她看呆了。 “你是…幽精的后代?” 钟冉抬头,祭坛红光迸发,一道人影乍现,声线温柔,像是女人的嗓音。 钟冉点头:“是。” 红色人影走近:“多少年了?” 钟冉并不知她问的什么,却能脱口而出:“两千七百九十八年。” “是啊,”人影叹息,“好久了,太久了。” 钟冉问:“你是谁?” 人影略带笑意:“我是你嫡嫡亲的真祖宗,一般都叫我后土娘娘。” 钟冉眼波流转:“后土…娘娘?” 人影隔空伸手,摸她脸颊:“可怜可怜,既然你是命定之人,能让后土血脉延续,那就给你个机会。” “什么意思?” 人影收手,“我想想如何解释…”她嘴边咬指甲,“这样说吧,火克金,但火生亦土,所以真相是……烧金脉,土重生,后土回归。” 钟冉皱眉:“你…都知道?” 人影摇头:“世界变数千万,谁也说不准日后,我只是卜过卦,命数告诉我,千百年后,金因火而灭,土依火而生。” 她抬自己的手看看,“所以我建造金脉为命脉,是为了保后土这脉的永存,防止日后变数。” 钟冉嗫嚅:“那你说的机会……是什么?” “机会就是…”后土凝视她,“你愿意继承我的衣钵,还是从此消亡?” 钟冉轻咬唇:“继承又如何?” “岁逢暗九,”后土伸手,“岁再逢暗九,我许你重生,但你这辈子,怕是与鬼魂玄事分不开了。你如何选?” 钟冉盯了她掌心许久,抬眼,搭入她手中:“我继承你的衣钵。” …… 钟冉后脖子剧痛,倏忽起身,将走出浴室的卫舜结实吓到:“冉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摸后颈,慢慢抽回手指,指尖有金气攒动。 卫舜嘴唇发抖:“…你…你没事吧?” 钟冉眼眶湿意蓄积,渐渐盛不下,泪水顺睫毛流出:“我都想起来了…卫舜…我想起来了…” 她双手攥他手腕,撸起袖口:“你的手…”她抬眼,两行咸苦泪蜿蜒,“你为了我…你…你竟然…” 她蓦然环抱他腰身,压抑着哭腔,“…我差点就错过你了!” 卫舜浑身僵直,嘴唇轻.颤:“…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 钟冉在云端飘忽,凡物穿身而过。 她落地,踏入漫漫黄沙。卫舜扑倒地面,吐了满目鲜血:“没了…什么都没了…” 钟冉跪他面前,伸手,卫舜却看不见她,直愣愣栽倒。 她手指抓空,耳边尽是陶勇的吼叫:“卫舜!卫舜!……” 卫舜不分昼夜地抽烟,钟冉在云蒸雾绕中静静看他,听他喃喃:“我总觉得,你不会死…也许他挖一挖,就挖到了。” 他猛吸一阵,“你只是被埋了,刨不出坑来,对吗?” 搜救电话湮灭了他的希望,卫舜哭完,如游魂野鬼,飘然入房间。 睡吧…钟冉想,睡一夜起来,会好些的。 第二日,卫舜拿匕首进了浴室。 钟冉摇头:“卫舜…你不能这样…”她扑过去,却什么也抓不到,“卫舜!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 对比她的激烈,卫舜异常冷静:“我好像跨不过去了。” 刀刃贴皮肉,硬冷生疼,他面若死灰, 分卷阅读419 一刀刀划入骨肉,“冉冉,下辈子,你可不能再不告而别了。” 钟冉嚎啕,但没有人听见,她试图按伤口,却无法遏止血流。 卫舜生命将熄,奄奄中望见了她。 钟冉问:“你想学罗密欧?你不怕我们会像他们那样懊悔错过吗?” 手术灯照得面色惨白,卫舜嘴唇干裂。 “卫舜你不能死,我还活着,真的。” “我不信…”卫舜恍惚间回应,“你骗人。” 她骗了他太多次,他已经无法信任了。 钟冉摇头哭泣:“我真的没死,你一定要活着,我会回来的,你不能跟我擦肩而过,我受不起这种打击。” 卫舜再没有睁眼力气:“我不信你,但我会活下去…” * “我的身体就顺着暗河一路漂流,过江过河,最终入海,直到上个月,我才魂魄归位,重新有了意识。” 钟冉在卫舜怀中抽噎,卫舜抚摸她脊背:“冉冉…没事了…都过去了。” 钟冉抬头,卫舜俯身为她揩眼泪,“所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对吗?” “嗯。” 卫舜笑着刮她鼻梁:“那万一我转头跟别人好了,你怎么办?” 钟冉想了想,摆头:“你不会的。” “万一呢?” 钟冉还是否认,揽他脖子埋头:“你不会的,我知道。” 卫舜推她远些,深深凝望她:“既然你这样肯定自己吃定了我,我又怎么能反驳?只是…”他摸索荷包,“作为你骗我的补偿,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 卫舜单膝跪下,双手捧起丝绒小盒,眼底落入微光: “后半辈子,永远陪我。”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我为啥断更…瞅瞅字数,就知道了(><) 166、166 俗世 卫臻年满十三, 已从满地撒娇变为满屋讨打。卫舜携钟冉入门, 他正同廖阿姨就作业与游戏的问题闹腾, 哭嚷嚷到:“我哥大学都没读完!不也能赚钱吗?!” 廖阿姨鸡毛掸子对人:“你跟他比?你瞅瞅你那胳膊腿, 香山都登不上去还想学你哥干旅游业?!” 客厅鸡飞狗跳间, 刘妈提新拖鞋到玄关:“挨打呢, 别管他。” 卫舜探头望了望,卫臻张双臂屁颠屁颠跑来:“哥!哥!救命!” 卫舜巴掌怼他额头:“诶, 我认可你妈说的, 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卫臻抱钟冉胳膊:“嫂子救我!” 钟冉耸肩往后退, 卫舜拎他肩膀提开:“疯猴子,我记得你说以后找老婆护你, 不需要嫂子帮来着?” 卫臻委屈瘪嘴:“我是找了呀,可我妈棒打鸳鸯,吹了。” 廖阿姨一杆子甩上沙发, 眉心川字深刻:“你还好意思说?!滚过来!” 卫臻撒丫子乱跑,张牙舞爪鬼哭狼嚎,卫舜有点幸灾乐祸,低声对钟冉说:“青春期和更年期杠上了,目前我投更年期一票。” 钟冉掐他腰:“现在光看热闹, 以后要是生了个熊猴子, 看不整死你。” 钟冉这次来,是作为真真正正的准媳妇上门。 打电话通知那天,卫臻的大嗓门震碎手机屏:“啊?!啊?!要结婚了?!” 廖阿姨比较淡定:“带姑娘来家里坐坐。”卫巍松就更言简意赅:“带人上门。” 钟冉一来, 卫臻以满屋子挨揍声作为迎接,卫巍松下楼,卫臻立马噤声,好声好气地凑上前:“爸,哥带嫂子来了。” 言下之意是你赶紧去看嫂子吧千万别来教育我。 卫巍松鼻腔里哼唧一声,点他额头:“不做作业就没收手机。” 五人吃了顿家常便饭,没多少客套话,钟冉捧上山珍礼盒,卫巍松回以鼓囊囊的红票子礼包。 准媳妇上门,做继母的也不好立婆婆威,廖阿姨满脸堆笑,也送些珠宝首饰作回礼,钟冉包里揣满珍珠镯子,沉甸甸,拎起来是甜蜜的负担。 卫舜怕钟冉局促,吃完中饭便开车走人,一路车轮子飞转,绕几条老巷便到了东里胡同。 分卷阅读420 罗子半年前结的婚,对象是网咖老板娘,嗓门贼大,一嚷嚷能叫方圆百里都听见喊声:“罗晨辰!你老熟人拖家带口来嘞!” 罗子真不知卫舜会来,正穿条大裤衩躺得四平八稳,他媳妇端来搪瓷盆,手指沾水珠弹他脸上:“罗晨辰,你老熟人带漂亮妹子来了,您还要光身子躺这儿?” 罗子呲溜爬起,套外衣,一圈圈肚子肉堆在腰间颤动:“哪个老熟人啊?我下午还上班呢!” 他趿拖鞋跑门口,鞋底扬尘,他媳妇儿掌心兜水,扑通洒满地:“这大热天儿的不下雨,满屋子尽是灰,真烦!” 罗子迎面见到卫舜,第二眼看清钟冉,激动得嘴唇发抖:“你你你你…你啥时候回来的?” 卫舜奇怪:“你没看我朋友圈吗?我上个月就发过照片了。” 罗子拍大腿:“我天天忙加班,不加班就加觉睡,哪儿有空一条条翻着看,兴许就错过了!你俩咋有空来啊?” 卫舜摆手:“也没啥大事,给你送样东西。” 罗子接过红扑扑的硬纸片,烫金的“囍”字冲击眼球,他翻来覆去地看:“哎呦喂…哎呦喂哎呦喂!这喜帖呢?!” 卫舜揽钟冉肩膀:“看清楚了啊,下月12号,我媳妇儿要做六月新娘,份子钱一分不许少。” 罗子咧嘴到耳边:“厉害了啊!才回来就要结婚。” 卫舜垂眼看钟冉,胳膊紧了紧:“那是,早该娶了,本来也轮不到你先我一步。” 罗子耸肩:“那是你只认她一个,就半年前我结婚,你那脸还生无可恋着,现在好了,笑得比那西直门的猩猩还二缺。” 钟冉捂嘴笑,阳光下火般烤人,映照得钻戒滚烫耀眼。 * 鉴于六月沣木还冷着,卫舜同钟冉商量,决定宴席摆在汆文。准夫妇趴床上,钟冉拿婚纱册子比划来去:“我觉得这种比较好看,但是裙摆太长了,拖地容易脏。” 卫舜塞她一口苹果:“不是一般都三套嘛?一套接亲一套行礼一套敬酒。” 钟冉呆滞:“啊?三套吗?可张玉昭说只有两套啊?” 卫舜啃苹果:“不不不,大裙摆拿来行礼,但接亲穿肯定累赘,接亲加一套中式…就那种秀禾服怎么样?” 他撑脑袋歪看她,“我媳妇儿长得漂亮,啥都应该穿来看看。” 钟冉算价钱:“租三套有点划不来,还有车队啊场地啊…好贵啊结个婚。” 卫舜仰躺:“租两套,还有一套定制。” “啊?”钟冉摇头,“这种衣服平时压根穿不上,定制太浪费钱了,不行不行。” 卫舜挪她身下,揽她脖子:“我说可以就可以,婚姻大事,留着当个纪念也行,万一生了女儿,还能当传家的礼服。” 钟冉俯身蹭他鼻子:“那要是儿子呢?” “那儿子就给儿媳妇儿穿呗,儿女要看不上,他们结婚那天你穿我看。” 钟冉扑哧笑:“你傻不唧唧的,那种场合我怎么能穿…” 卫舜翻她身上,轻咬耳垂:“…偷偷穿…就穿我一个人看…” * 陶勇极喜欢掺和热闹,尤其是办喜事的热闹,甭管它嫁娶乔迁弄璋高升,那铺天盖地的红看了就叫人开心,故而早早就往汆文凑。 场地定在汆文大饭店,夫妇双方宴请的不多,尤其钟冉,伴娘都凑不齐,卫舜便交待朋友,找些熟面姑娘来充数。 按习俗,夫妇结婚前夜不能见面,新娘得等新郎开车接,由喜娘送出,临门放串大红鞭炮,寓意小日子红红火火。钟冉与卫舜各下榻一处宾馆,卫舜花大价钱,给钟冉包了整层楼,就差喜娘伴娘入住。 刘盼星儿女双全,当送亲喜娘再适合不过,何天不可能抛老婆一人,拖小女儿也来汆文,被卫舜讨了份丰厚红包。 女儿刚满一岁,话都说不清,小屁股往下一坠,蹲地嚷:“爸爸…尿!” 何天弃牌局,将女儿整只端起:“好好好,爸爸带你去屙尿。” 陶勇叼烟,向大朱甩了张红桃K:“这生娃就是麻烦,俩孩子不得烦死。诶?卫舜呢?他不是刚还在旁边观牌吗?” 罗子满嘴嚼茶叶,言语含糊:“…外头…给钟冉打视频电话。” 陶勇扒拉三张牌,啧啧两声:“真是一晚上都坐不住,恨不得能把人揣袖子里。” 分卷阅读421 卫舜迎冷风打了个喷嚏,钟冉凑近屏幕:“感冒了?” 卫舜抹鼻尖:“没,鼻子突然一阵痒…你一个人在房间呢?”钟冉点头:“星星姐刚陪我说了会儿话,现在回自己房间跟儿子打视频了。” “说了点什么?” 钟冉蓦然羞涩,垂颈闷头,话语结结巴巴:“没、没什么…就是说点闺房话,她看我乖顺,以为我…还是那什么…” 卫舜舔舔唇,嘴角咧开长缝:“那她真是低估你了,也高估我了。” 钟冉仍低头,掀眼皮翻看他,颇有点坐立难安:“你别瞎说…别破坏我的纯洁形象…” 卫舜忍俊不禁,隔屏幕点点她:“那纯洁的小媳妇儿,我不在,你今晚睡得着觉吗?” “睡得着,肯定睡得着。”钟冉玩味地笑,“只有你睡不着。” 卫舜刚要逗她,陶勇探脖子挨来:“您俩还腻歪呢?钟姐姐呐!卫舜先借咱一会儿吧,何天要给他家小丫头把屎,牌桌三缺一了!” 钟冉挥手:“那你们先去玩。” 卫舜也挥手,抵唇加一个飞吻,陶勇感觉被扼住命运的咽喉,捂脖子吐舌:“我的天,我的天!辣眼睛!” 卫舜屈指敲来:“你丫真闲得慌!” 他裹领口打算进门,黑夜奔入一辆宝马,川A牌照,车轱辘都擦得锃亮,路灯底下光晕晃眼。 车停在大门边,卫舜驻足,见车门推开,露一双细长腿,肉.色丝袜包裹严密,但抵不了夜寒,膝盖头冻得泛红。 陶勇抱胳膊:“大晚上戴啥墨镜?长得见不得人啊?” 黑长直冲卫舜走来,陶勇斜睨卫舜:“你老相好?” “胡说八道。” 女人远远便伸手:“卫先生是吗?” 卫舜随意握上:“您是……?” 女人摘墨镜:“我叫周君乔。” 卫舜颦眉,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但想不起在哪儿听过,随口应答:“哦…您找我有事?”周君乔掀挎包,摸出牛皮纸信封,递给卫舜:“这个给钟冉。” 信封卡入两指间,卫舜垂眼复又抬起:“里面是什么?” 周君乔把玩眼镜架,闻言扬下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卫舜掀开封口,夹出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操场,乌泱泱一堆人脑袋,红白校服整齐划一,看样子在办运动会。卫舜挪目光,真正吸引人的,是右下角倚靠樟树的少女。她齐耳短发,眼皮合拢,零碎阳光坠入乌鬓,宛若黑夜繁星。 卫舜翻转,背面有墨迹,隽秀工整,若字如其人,应当是个儒雅温和的人。 “紫玉钗斜灯影背,红绵粉冷枕函偏,相看好处却无言。”女人缓缓念出,显然熟记于心,“你说,这是给谁的。” 还用说吗?卫舜已看见右下角批注: 「予小冉,2012.10.18.」 明明双方语气柔和,陶勇却感到剑拔弩张。卫舜攥紧照片一角,抬头:“所以你什么意思?” “裴元易…”周君乔说,“你知道裴元易吗?知道裴元易与钟冉曾经的故事吗?” 卫舜深吸口气:“就这个?钟冉从没隐瞒我,你也别想用张照片就惹我生气,我不会拿醋意迁怒她。” 周君乔竟低头笑了:“是啊…原本,我打算明天来婚宴,亲自交给钟冉,狠狠隔应人,可是想想,她又做错什么了呢?” 她戴墨镜,“我只是…嫉妒无处发.泄。这些年,它一直提醒我,我到底多蠢,男人,又有多可恶。” 她抬手抹镜片下沿,叫人来不及看清湿意。 卫舜抿薄双唇:“我体谅你是个受害者,你把它给我,我便收下,希望你日后别找钟冉麻烦。” 周君乔叹息:“你放心,我没兴趣当那种人。这张照片,本来也属于钟冉,裴元易的心思,她有知情权。” 卫舜朝陶勇伸手:“打火机借我。” 陶勇递来,卫舜摁亮,浓夜里蹿一簇火苗。 外焰灼焦照片,散出塑料糊味儿,黑雾顺火焰升空,将诗句染成墨团,钟冉的睡颜也化一缕青烟。 卫舜撒手,照片受热蜷缩,打旋儿坠地,在脚边燃成灰烬。 周君乔隔墨镜打量卫 分卷阅读422 舜,卫舜归还打火机:“我不会给她,既是作为男人的嫉妒,也是作为丈夫的保护。过去的一切,就让它消失吧。” * “一梳梳来甜蜜美满!” “二梳梳来家业和谐!” “三梳梳来长寿永康!” “还有四梳吗!” “四梳……梳来子孙满堂!” 刘盼星握梳子,往缀满金饰的脑袋虚晃,钟冉羞得抬不起头,身边伴娘起哄:“新娘子快喝点酒壮胆,新郎官已经在门外等不及了!” 张玉昭压门:“姐姐!真的堵不住了!我开门啦!” 门缝一大,陶勇率先扑来:“哎呦喂!各位小姐姐,你们这力气咋比男人还大?!” 罗子推卫舜:“快快快!你媳妇儿等着呢!” 卫舜西装革履,头发也梳得油光水滑,面上难得红晕:“还不是伴娘闹的!非让我答啥脑筋急转弯,答错不让进,哪个出的馊主意?!” 他撇开众人,打横抱起钟冉,得意地抖抖身子,“咱没法智取,只得强攻了!” 陶勇从人群探出脑袋,胳膊率先高举:“亲一个!” “新郎亲一个!” “快亲!快亲!” 钟冉双手掩面,脖子耳根泛酡红,埋得脖颈几乎折断。卫舜象征性吻过头顶,扯嗓子嚷嚷:“都别挡道儿啊!谁挡道儿谁出双倍份子钱!” 男男女.女一阵闹腾,卫舜抱钟冉,心满意足地奔下楼。 这是场普通且俗气的婚宴,没有金玉满堂,没有花团锦簇,只有一对新人,面朝满街的张红燃爆,在鼓乐喧天间交颈呢喃: “冉冉。” “…嗯?” “从今天开始,你就只属于我了。” “…好。” 【正文完】 首发晋/江/文/学/城 @涂山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本就是俗世俗人,没什么光环,也没锦鲤附身。他们有波折,有平淡,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这是世界原本的模样。 钟冉呢,是个又甜又倔的姑娘,说白了,如果不是那份特殊,她就是天底下最平凡的人。她偶尔呆萌偶尔正经,喜欢小姑娘喜欢的一切,但那些遭遇掩盖了天性。 幸好她有卫舜,能把本性中甜甜的部分挖掘出来,不会变成漂泊旅人。 而卫舜更幸运,因为钟冉是个愿意付出生命报答的人,才有了最终的存活。 缘分的红线纠葛缠绵,缺失一环就不成姻缘,作为亲妈兼后妈,我就道一声── 恭贺新婚。 (番外待更) 167、番外 小日子 钟淼淼五岁时不爱早睡, 搬小板凳坐客厅瞎涂鸦。她爹等她妈睡下, 跟她讲故事, 从洪荒诞生讲到她诞生:“你的到来是个意外。” 她不懂:“什么叫意外?” 她爹吐了口瓜子壳:“意外怀孕你不懂, 原本你应该迟几年再…哎呦…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我不说了!” 他爹揣手里的瓜子全洒了地, 凭空从客厅滑进卧室。 钟淼淼捂嘴惊讶状:“哇!妈妈好厉害啊!” 卫舜讲得对, 原计划夫妻再浪几年,皆因他蜜月一时兴起, 小肉团就呱呱坠于2023年的秋至。 那时结完婚, 两人都没有蜜月计划,何天拍后脑提议:“跟我结婚那样, 绕祖国河山转悠一圈啊!就开你那辆普拉多!” 他挤眉弄眼,“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卫舜摆手:“不可能。” 虽然过程狂野, 但他措施向来到位,卫舜满打满算,计划夫妻腻歪两年, 哪知道来青海第二周,他就忘了形。 楚玛尔河周围没旅客,连野营的蚊子都没。辽辽天地间,青草地、翠屏山,几股泛红的河水翻山越岭, 默默于下游交汇。 卫舜看夜幕低垂, 星星如悬方寸之间,突然来了兴致。 钟冉席地而坐,锅炉的面还煮着, 她都没吃上一口,就被卫舜连哄带骗掳回车内。 卫舜一推车门就开始接吻,钟冉被摁进后座, 分卷阅读423 试图起身,又被他压下。她只好攥他肩膀:“…卫舜…你…” 卫舜密集落吻:“野地容易释.放野性…你要理解…” 他脸颊已开始胀红,“…先前在沙坡头…我来不及细品…其实真的很刺激…” 钟冉无意识仰头喘.息:“…可是…东西用完了…” “不管了…”卫舜脑壳发昏,“怀了就生下来…” 卫舜实在是没想到,他能一次中标。 得知怀孕那天,车停在天山脚下,钟冉裹毯子窝卫舜怀里,手指缠上他的:“诶,我给你说件事。” “你说。” “我这个月那个没来。” 卫舜没能立刻反应,还傻愣愣问道:“那个是哪个?” “就是每个月那个…”钟冉说,“姨妈期。然后我算了算…八成就是你没戴的那天晚上…” 卫舜脑海蓦地掏空,猛然直起腰:“你…?!” 钟冉抿唇,缓缓点头,小声吐出几个字:“你可能…要做爸爸了…” 那晚卫舜没睡着,先开足马力跑药店买了验孕棒,等钟冉测完,他端那支小塑料笔,如捧起新生婴儿,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几道杠是怀孕?” “两道。” 卫舜对着看,一深一浅两条红线,像双红彤彤的竖条眼,满怀期待地盯他瞧。 卫舜没出息地捂嘴,再抬眼时,眼圈激动得发红:“……我真的要做爸爸了…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钟冉被他拉怀里紧紧搂着,听他心跳激烈,“冉冉…冉冉……” 那晚钟冉难得睡早一回,卫舜站旅店走廊,给手机联系人一个个拨电话:“大朱!我要当爸爸了!” “哇?真的?恭喜恭喜!” “陶勇!我要当爸爸了!” “你丫能不能看看时间?!当爸爸了不起?老子要睡觉!” “何天!我当爸爸了!” “嘿,我就说嘛,这蜜月期,你肯定控制不住…” 当一电话打给罗子,罗子迷茫中闪过一丝清醒:“啥?” “我当爸爸了!” 罗子腾地坐起,“卧槽!卧槽!”他直拍胸口,“我也是今天知道我媳妇儿怀孕!太巧了!太特么巧了!” …… 卫舜接连打了十几通电话,才勉强平息激动,待他回房,钟冉受激素影响,蜷床中央陷入了深睡。 他一看钟冉,满心满眼盛满柔情,那温柔劲儿能溢出眼眶。 钟冉睡相好,乖巧不乱动,卫舜手心捏汗,不知该用什么姿势躺下,生怕惊扰她入眠。千辛万苦躺下了,他又开始思考怎么抱她,才不会压到肚子。 钟冉翻个身,本能地循体温挪来。 卫舜闻她香软,蓦然泛起一丝忧伤── 幸福总伴随着失落,他卫舜…真得当柳下惠了。 意外总能在不经意间来到。 钟冉怀孕八月半,有怨鬼半夜找麻烦。她端后土的作派训斥:“都给我记清楚了,从去年开始,我就不用再依靠你们生存,你们有求于我,都得等价交换,还得看我愿不愿意。” 那鬼也不是好惹的,尖牙就要扑上,钟冉掌心晕出金光,两指抵它额间:“你若想永远消失,我不介意推波助澜。” 怨鬼吼:“现在是文明社会,讲究平等!平等!我凭什么看你脸色?!” 钟冉冷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平等,除非你打得过我,否则就闭嘴。” 卫舜上厕所回来,怨鬼已呜咽着溜出窗外。钟冉脸色苍白,抓住卫舜的衣袖:“咝…疼…” 卫舜慌忙给她擦汗:“哪儿疼?嗯?” 钟冉五官皱在一处:“肚子疼…一阵阵的…我怕…要生了…” 小团子十分磨叽,硬折腾钟冉七八个小时,才慢吞吞露.点脑袋尖。卫舜在门外等,和他媳妇儿一样汗流浃背,手指相互抵得惨白。 他满脑子都是些坏猜测。 这么久…这么久…何天他老婆才生三个多小时,罗子家的小肉包还乖乖蹲肚子里,独独钟冉这样困难。 他甚至想到了保大保小的狗血桥段,以至于医生一出门,他就战战兢兢地抓 分卷阅读424 人肩头:“先保大,保大再说!” 医生郑重地摁他手背:“您听我说。” “您说!” “我只是…去趟厕所。” 卫舜的女儿诞生于中午十一点,一切十分和谐,除了时间稍长,半点波折没有,更没有卫舜瞎想的选择题。 医生拍他肩膀:“母女平安。” 卫舜觉得这比连续十天登山还累,几近虚脱地走到产房,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冉冉,以后绝对不生了,就生这一个。” 钟冉湿发沾脸,声音很轻:“为什么呀?国家不是提倡二胎吗?” 卫舜摇头:“咱在二胎政策里实行计划生育,给祖国缓解人口压力。” 钟冉扑哧笑:“你去看看孩子,我记得你说生女儿就叫秋安,现在还算数吗?” “不,我刚才改主意了。”卫舜说,“叫淼淼吧。” 钟冉挑眉:“为什么呀?淼淼这名字听起来还没秋安好听呢。” 卫舜摆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太磨叽了…太磨叽了…我希望她以后别这么折腾人了,秒秒钟解决问题吧…” 淼淼满月上户口,卫舜决定让她跟钟冉姓。 钟冉很惊讶:“跟我姓?” 卫舜摇摇臂弯里熟睡的女儿:“本来我也不姓卫,再则呢,她继承后土的血统,该跟你姓。” 做登记的女人对这番谈话莫名其妙,小声嘟囔:“…还血统…都几几年了还搞什么封建呢…” 钟淼淼小朋友营养周到,鼓囊囊的脸颊分外好捏,每次卫舜抱她遛弯,总有种蝇附骥尾的虚荣感。 “这谁家小娃娃啊?长得真俊!” “我的,我的!” “这你家小丫头啊!太可爱了!” “是的,我家的!” 钟淼淼比她爸妈都外向,虽然啥也不精通,但只要有人让表演节目,她都会扭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唱儿歌。 淼淼四岁读中班,同学家长故意逗她:“你觉得爸爸妈妈谁更爱你啊?” 淼淼黑亮的大眼珠睁得浑圆:“爸爸妈妈都不爱我。” “啊?为什么呀?” 淼淼委屈屈地瘪嘴,小眉毛皱在一块儿:“我一岁就没跟妈妈一块儿睡了,别家小朋友都可以!爸爸说,长大了就得一个人睡,可我还是个孩子呀……” * 淼淼五岁时,随爸妈去喀什,红砖老房子沿街连绵,家家户户开满鲜花。 异族小朋友追逐打闹,笑声传遍老巷,淼淼听不懂维吾尔语,自顾在小广场驻足,蹲鸽群里扒拉鸽屁股的羽毛。 钟冉买了份冰糕,卫舜揩她唇畔:“吃那么急干嘛?都吃唇上了。” 钟冉目光斜来,嘴角噙笑:“卫舜。” “啊?” 她无言凝视半晌,低头笑:“没什么。” 卫舜揽她肩膀:“冉冉。” 钟冉偏头,卫舜吻过眉心:“有你,有淼淼,我觉得很幸福,谢谢你给了我一切,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没啥技术含量,一篇普普通通的甜番外。 因为掐点完结,其他番外我就不放这里了,可以转专栏《超短篇合集》随缘写,随缘看。 其实文里有些伏笔较深,比如58章签文,钟冉抽27签,卫舜30签,这是他们重逢的年龄。 其余的也不多说了,故事就到此处吧,预收见专栏。 同系列的海(没取名字)发生在泉州,所以呢,这本对它有一定的伏笔,我没解释青婆,因为她算另一本伏笔。 这世界本来就很玄妙,不是所有都能解释完,日后,我们慢慢相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