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心尖宠》 分卷阅读1 《皇后的心尖宠》作者:云千重 文案: 后来,史书上用了八个字总结谢宝瓒的一生:福慧双修,独得帝宠; 民间说起这位仁孝皇后时,无人不羡慕她躺赢的一生:貌美,命好,气运旺。 只有谢宝瓒知道,若非她早年做了那个梦,梦里她嫁给了五皇子赵昭,最后落得被毒死后宫的下场, 她或许真的会把一手好牌,打到惨淡收场。 她从来不知,在那个梦里,竟然有人对她如此用情,卑微到为她捧起裙摆,叩在她的脚尖,只为了得她一低眉的温柔; 梦醒后,谢宝瓒决定把这人当做心尖宠,她不要他为她收尸,厚葬, 她要百年之后,与他同葬于他赐名的“长陵”,也与他生而同寝。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宝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想宠你! 立意:面对逆境要坚强,知足常乐 第1章 美人 宁德三年,才做了三…… 宁德三年,才做了三年皇后的谢宝瓒被人毒死了。 十四岁那年,宝瓒被许给了当今皇后所出的五皇子赵昭,三年后,太子被废,赵昭被立为太子,她嫁与赵昭为太子妃。再一年,赵昭登上皇位,而她做了皇后。 她贵为皇后,原本可以尊荣无比一辈子,谁知,赵昭却怀疑她与人有染,将她毒死。 明明是赵昭亲为,他却丧心病狂,让贵妃背锅,说是贵妃嫉妒她受宠,才下手将她害死。 贵妃一家被诛九族。 宝瓒死的那天,有人造反,城门起火,宫门被攻破,赵昭在宫中自焚,她也算是大仇得报。 那人戴一张银色面具,里红外黑的披风,翻飞的披风上,一头展翅高飞的鹰。袍摆猎猎,火光映照着这人的脸上,如在他的银色面具上跳跃,却照不进他的双眸,他的眼眸黑沉,似寒潭冰川,无情的深渊地狱。 宝瓒的魂魄在天上飘,很想知道为她报仇的人是谁,可惜,他戴了一张面具,遮住了脸。 她听到有人在跟这人说,“主上,皇后娘娘的尸体还被悬在冷宫的梁上……” 原来,她死了之后,赵昭都没有人帮她收尸。她死都死了,还要承受悬梁的苦。听说悬梁而死的死相很难看,可怜她美了二十一年,最后要落得个死相难看的下场。 这人沉默良久,就在她想着,恩人该不会去看她的尸身吧?她不想让人看到她那么丑的模样,其实她的仇已报,尸首什么的并不重要,也不必麻烦恩人时,这人开了口。 他声音嘶哑,如砂砾磨砺过,“让她贴身的人为她收殓,赵昭不是给自己建了帝陵?把帝陵改后陵,以皇后礼安葬,须隆重,孝期三年!” 新帝登基,她被追封为仁孝皇后,她的后陵被赐名为长陵,虽生前不荣,死后却是极哀。 宝瓒从睡梦中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外头,庄嬷嬷听到了动静连忙进来,看宝瓒这模样,连忙将她笼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姑娘,可是被梦魇着了?” 翠眉紧跟着进来,手里端着碗蜜露,喂给姑娘喝,宝瓒喝了一口,方才压住了魂魄,“佛祖眼皮子底下呢,哪里会有梦魇?我方才做了个美梦,正美着呢,谁知却醒了。” 她梦到自己一直看不见新帝的脸,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新帝虽然取下了面具,可是,他身上裹着万丈金光,而她只是区区一缕幽魂,靠近不得,也因此而看不清他的脸,朦朦胧胧却也看得出他有一张极为漂亮的脸,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冷又亮,如极夜里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 翠眉笑道,“姑娘这是又梦到了哪个好看的郎君?” “还是翠眉最了解我,这一次梦到的郎君啊……”谢宝瓒咽了一口口水,“可别叫他让我撞见。” “奴婢知道了,若是叫姑娘瞧见了,一定要抢回来做夫君?” 庄嬷嬷忍俊不禁,“小蹄子,还不快服侍姑娘起身,姑娘是好姑娘,都是叫你们这些小蹄子们给带坏了,仔细我去回太太,让太太好好罚你们!” 翠眉朝谢宝瓒眨巴眼,可怜兮兮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别的姑娘身边的丫鬟,只需生得周正就好,宝瓒却不同,她自己生得国色天香,美艳惊人,便容不得那些不美的事务,连丫鬟都要挑那些生得漂亮的,也因此,四个婢女个顶个地漂亮,也各有特色。 “唉,谁叫我最见不得佳人受委屈呢?”谢宝瓒捂了捂胸口,便扯着嬷嬷的手,“好嬷嬷,都是我的错,是我把她们带坏了的,她们哪一个不是听我的话……” 庄嬷嬷是经不得这个的,“哎呦”一声,狠狠瞥了翠眉一眼,哄着宝瓒,“好姑娘,奴婢可经不得这个!” 宝瓒和翠眉便相视一笑,庄嬷嬷是无可奈何,好在,宝瓒身边的四个丫鬟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私底下虽跳脱了一些,陪着姑娘玩也未尝不可,当着外人的面,那规矩谁不赞一声好? 翠眉才帮谢宝瓒梳洗好,锦屏便挑起帘子进来了,“姑娘,太太派来接姑娘的人都到了,在山门口候着呢,是这会儿就下山,还是再转转?” “这会子就下山吧,怕回去晚了,老太太会担心。” 一行人便收拾行装,诗礼世家出身的姑娘,虽只是来这大钟寺点长明灯,吃顿斋饭,衣食住行一应的物件都不少,小到一把扇子,大到铺盖卷,还有姑娘要喝水的茶 分卷阅读2 盏,要漱口用的痰盂,都是从家里带来,走的时候,自然是一件都不能落下。 谢宝瓒系好了披风出门,五月的天,晌午过后,略有一丝凉意,山林里吹来的风掀起了她的披风,吹动着她的裙摆,衬着一身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气质,就好似那随时会乘风归去的仙女。 山门口,大钟寺的方丈领着一群僧人恭敬地送别,谢宝瓒上了宝顶珠华的马车,门窗上镶嵌着宝石,拉车的是两匹纯白,身上无一丝杂色的宝马。 后面跟着十来辆马车,两旁是骑在马上,手持刀戟,身穿软甲的威风凛凛的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山上下来。 大钟寺离京城约有十多里地,位于京城的东南面,一路都是官道,是以,虽天色渐渐变暗,但马车的速度依然不紧不慢。 谢宝瓒歪在宽敞的马车里,哄着翠眉给她念书,“好翠眉,把《锦匣记》里头那段红被翻浪念给我听听好不好?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保证不在娘亲和嬷嬷面前说漏嘴,一定不会给你惹事。” 翠眉死活不上她的当,“姑娘,上次是谁在夫人面前说‘前凸后翘’的?姑娘还好意思说,奴婢和三位姐姐差点就被夫人发卖了。” “怎么会呢?你可知道我挑你们四个美人儿费了多少心思……”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翠眉猛地扑了上来,将谢宝瓒护在了角落里,问道,“庄平,出了什么事?” 外面已经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二人一上一下,对视一眼,谢宝瓒忙推开了翠眉,朝马车门口爬过去,透过缝隙,她看到一群黑衣人将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男子围住,那男子握剑,一个横劈挡住了黑衣人的进攻,趁着黑衣人的阵型有所松动,他跃马就朝前冲去。 明明看到了谢宝瓒等人,他若是冲过来,或许还可以分散黑衣人的注意力,但他却往相反的方向,势必就被黑衣人挡住了。 宝瓒看着他的背影,透着某种熟悉,那人一头鸦羽般的黑发被一根雪白的玉簪绾住,他在马上飞纵而起,一脚踢飞一个黑衣人时,侧脸上半边银色的面具便落入了宝瓒的眼中。 宝瓒的心跟着猛地跳了一下,或许,她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做的那个梦,正是佛祖的眷顾呢? “把车门打开!” 翠眉并没有反对,依言打开了车门。谢宝瓒坐在车门边,她扣下了鞋面上的一粒珍珠,拇指般大小,边把玩,边看着前面的这场厮杀。 “姑娘,要不要提醒前边的人,让他们让路?”庄平在马车边拱手问道。 “不慌,先看看!” 那男子的身手固然不错,路数甚至还有几分熟悉,但黑衣人的数量太多了,俗话说,蚁多咬死象,时间越长,男子渐渐有些不支。 黑衣首领警惕地朝谢宝瓒这边看了一眼,练武之人目力都很好,他分明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马车里跟看戏一样,在看他们打斗,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眼精致,容貌绝色,即便是看到如此血腥场面,也不见有丝毫慌乱。不过,她身边的护卫们冷静从容,应是身手不凡之辈。 须速战速决,若是这些人生起了干预之心,他这次怕是又要失手了,可是,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一旦等猎物入了城,他们再想下手,就不容易了。 面具男子的胳膊上被划了一刀,血飚射出来,趁着他心神略有恍惚的这一瞬间,黑衣首领已是移位到了他身后,手中长剑朝男子背心刺了过去。 叮咚! 剑身上突然爆射出一片粉末来,黑衣首领连忙闭上了眼依譁睛。高手过招,哪怕是一眨眼的失误,也会赔上自己的性命,显然,阎王已经盯上了这黑衣首领了,男子一个反手,剑身已经没过了黑衣首领的胸口。 宝瓒终于看到了男子的正脸,银色的面具紧紧地贴着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如寒潭深渊,也如级夜里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在那个梦里的时候,曾是指引那一缕幽魂向往往生的光明。 男子朝这边看过来的时候,车门已经关上了。车里,谢宝瓒打了个呵欠,“庄平,把这些黑衣人都抓起来,送往应天府吧,长得这么丑的人,有什么资格枉顾王法,□□就杀人?” “是!”庄平举起了手,马儿撒开蹄子朝前奔去。 “阁下等是什么人?凭什么要管我们的闲事?”黑衣副首领架住了庄平的剑,不甘心地问道。 “不为什么,我家主子说了,尔等生得太丑了,太丑了还挡住别人的去路就不对了。” 这是什么理由?黑衣副首领直觉这些人是在欺负人,可是他没有证据,不是,他们都蒙着脸,对方是怎么看出他们长得丑的? “别以为你们蒙着脸,我家主子就看不出你长得丑,要不是长得丑,你们会蒙着脸吗?”庄平说话间,已经将副首领砍下马,还不等这人直起身来反抗,就被谢家的护卫绑起来了。 头领捉住了,其余的人也很快就被绑起来,一个两个串在一起,串了长长的一串,画面颇有喜感。 面具男子坐在马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催动马儿过来,拱手道,“多谢相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日后若有可报答之处,在下必定竭尽全力。” “倒也不必!”谢宝瓒忙掀开车帘,趴在车窗上,盯着男子的面具,“只要你把面具揭下来让我瞧瞧你生得好不好,这笔救命之恩,我们就一笔勾销!” 男子在看到谢宝瓒这张脸的时候,略有片刻失神,听了她的话, 分卷阅读3 他有些好笑,眼中的冰雪也消融了,“若是在下面容丑陋,姑娘是不是也要把在下栓在他们后边?” 第2章 五皇子来得正好 谢宝瓒盯…… 谢宝瓒盯着男子的眼睛看了约有数息时间,这才莞尔一笑,开口道,“那倒不会,就冲着阁下这双眼睛,我也不能让美人儿受这等委屈。” 所以,这种委屈就只能他们受了吗?黑衣副首领忍不住朝这边哀怨地看了一眼,低下头,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可惜,谢宝瓒是看不见了。 男子的手扣上了面具,突然,谢宝瓒有些心慌,万一梦里恩人的脸是因为受了损伤,她这般做,岂不是很伤他的自尊? “慢着!” 男子的手顿住了,不解地看着宝瓒,只见她抿了抿唇,非常认真,“我突然想着,你戴面具很好看,就这样就挺好的,彼此有缘的话,也不必一定要用真颜相见。” 男子看出谢宝瓒是对他的脸没有信心,也不说破,而是从身上拽下一枚玉佩,双手捧给谢宝瓒,“既是如此,便用这块美玉代替我的脸,酬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谢宝瓒接过了玉佩,左右翻看一番,“这是汉玉,倒也罕见,不过再好的美玉也比不上美人的命重要,再会!” 谢宝瓒的马车群和护卫群浩浩荡荡地朝前走去,男子驭马等候一旁,待她的车驾全部都过去了,才催动马儿走在身后,路过方才打斗的地方时,死了的那些黑衣护卫已经全部被移到了一旁,只留了两个护卫在旁边等着应天府衙门的人过来验定,地上除了方才的车驾留下的痕迹,半粒粉色的珍珠还留在原地。 男子下马将这半粒珍珠捡起来,是南珠,拇指般大小的南珠,一向都是贡品,寻常权贵家有钱都买不起。 京城门口居然还有人大规模地行刺杀之事,偏偏还恰好被谢家的宝贝闺女给遇上了? 应天府尹张世林得到消息欲哭无泪,听说谢家的人连凶手都送来了,他忙重新穿戴好官服,弃眼前的晚膳于不顾,忙往正堂赶。 “小的见过大人!”庄平上前行礼,张世林忙亲自伸手扶住了,“不必多礼,请入座!” “大人请不用客气,小的不敢在这里多耽搁,此番来,是为这些嫌犯,大白天里,皇城脚下,居然敢在官道上厮杀斗殴,我家姑娘因此受了惊吓,正请太医呢!” 完了!张世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不打一处,将惊堂木猛地一拍,“尔等真是胆大包天,哪里斗殴不好,偏偏跑到谢大姑娘眼皮子底下斗殴,真是不想活了!” 谢大姑娘是谁?他们不认识! “大人,您如今问再多的话,他们也答不了。我家姑娘说了这些都是死士,一旦失手就会咬破牙缝里的毒囊自杀身亡,怕的就是熬不住酷刑泄露了组织的秘密。不过没关系,我等已经把这些人的下颌打脱臼了,大人可派人把他们牙缝里的毒囊清除,便可动用大刑。” “动——大——刑?”张世林瞪大了眼睛,公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吧? “大人或许有别的手段让这些嫌犯交代?难怪大人能够在应天府尹这个位置熬过三年,想必是有些本事……” “不,没有,我不行!”张世林起身拱手,“谢大姑娘智谋无双,本官也以为唯有动用大刑才能令这些穷凶极恶之人交代,本官一定不辱使命!” 地下的黑衣人等都呆住了,他们不怕死,但谁不怕死去活来? 这个谢大姑娘到底是谁?怎么堂堂一个应天府尹居然还会怕一个闺阁女子?牝鸡司晨,也轮不到谢家姑娘啊! 虽然从大钟寺回来,只有十多里地,但对谢宝瓒这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来说,也算是舟车劳顿了。 回来之后,先是向老太太禀报了这趟在大钟寺为老太爷点长明灯的前前后后,听得老太太满意得不行,明明谢宝瓒只是去亲手点了一盏灯而已,那灯和灯油也是大钟寺的和尚们提前就备好了,谢大姑娘只是将火从蜡烛上接到灯捻上而已,在老太太眼里,她的宝贝孙女儿立了好大一场功劳。 “老头子生来喜欢你,这一次你亲自去了,老头子在天上就会保佑我儿,将来定能嫁个好夫婿,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绝不敢慢待你。” 钱氏和宝喜母女二人对视一眼,这天底下是什么男子这么想不开,要娶这么个祖宗回家,为谢宝瓒做牛做马? 只不过,别说她们二房,满谢家,不管谁对谢宝瓒有什么意见,都只能憋着。都是老太太的孙女,谢家也就宝瓒和宝喜两个女孩儿,可老太太眼里也就只看得见谢宝瓒,看不见宝喜。 正说着,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快步来报,“老太太,姑娘,五殿下来了,正往朝晖院这边来。” “他来做什么?”谢宝瓒不喜地道,若没有那个梦,谢家是准备为她和五皇子议亲的,原先她也没什么意见,好歹五皇子是京城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儿了,一双丹凤眼,鼻梁高耸,除了嘴唇有点厚之外,也没别的毛病。 再,五皇子赵昭挺会穿衣打扮的,永远都是锦衣宝带,翩翩公子,京城里一干贵女多对五皇子有好感。谢宝瓒与五皇子亲近,引得多少人羡慕嫉妒恨,谢宝瓒挺享受别人嫉妒她恨她,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感受,也乐意与五皇子来往。 但现在不同了,眼看着五皇子快步进来,谢宝瓒重新打量这个人,觉得眼睛没有那人的亮,鼻梁也不及对方挺直,本来就有点损美感的 分卷阅读4 嘴唇就更加不用说了,那人的唇薄而显得有几分凉薄,粉淡如二月里的春海棠,实在是看一眼就叫人欲罢不能。 谢宝瓒觉得,便是自己三个长相出众的哥哥,在唇瓣这一点上,都不及对方的五分。 她就没见过比那人更好看的唇了! 挑剔如谢宝瓒,做了那个梦之后,对五皇子就越发没什么好感了,众人起身给五皇子行礼的时候,她依然恹恹地歪在老太太的怀里,捂着胸口,“祖母,孙女儿胸闷,难受……”她咬着唇瓣,一张小脸苍白没有血色,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老太太便知自己孙女又在作怪,也乐意配合,搂着她,“快,快叫太医!” 五皇子便觉着自己来得正好,他一面帮忙催着太医,一面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宝瓒抱进了里间,老太太总算还有几分理智,要跟着进去时,走到门口,想到还有个五皇子在,这才转身道,“五殿下,请恕老身不能奉陪,改日等宝儿好了,老身亲自进宫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老夫人言重了,本王本就是听说宝瓒回来的时候受了惊吓,这才赶过来瞧瞧,没想,竟是严重到了这般地步。”他踮起脚,朝里间看了一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也表现出他很关切的样子。 “殿下,请这边安坐,待臣女进去看看大姐姐如何了再回来禀报给殿下?”宝喜道。 赵昭看了一眼宝喜,并没有多少印象,只知道她是宝瓒二叔的女儿,便点点头,“有劳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先是在宝瓒的左腕上把脉,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再换到右边腕上,两道眉毛快连在一起了。 宝瓒给翠眉使了个眼色,翠眉便催道,“崔太医,我家姑娘是不是受了很大的惊吓?那些该死的歹徒,大白天里居然在皇城脚下就敢为非作歹,连奴婢们这些粗人都快被吓死了,我家姑娘何等金贵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崔太医这才“如梦初醒”,他做出一副非常痛心疾首的样子,“大姑娘本就有弱症,这次恐怕是受惊不轻,这才导致神魂不归位,若想日后不留下什么后遗症,就只有慢慢调养,万万不能劳心多虑,越发不能再受惊吓。” “天子脚下,居然出现这等事,应天府,刑部,大理寺,都是做什么的?”老太太一听说自己孙女儿“神魂不归位”,她哪里还记得起孙女儿的眼神暗示,关心则乱,早就假作真来了。 宝喜在门口站了半晌,见老太太这般不像是作假,便转身朝外走去。赵昭忙迎了上来,问道,“如何?” “大姐姐这次是要遭受大罪了,她本就有弱症,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崔太医说是个大症候。”宝喜叹了口气,“祖母正生气呢!” 老太太一生气,就喜欢进宫去闹,一闹,宫里宫外就不得安宁。 “我知道了!” 待崔太医出来,赵昭又问了一遍,崔太医所说也是大同小异,赵昭这才相信,有的人一吓,居然真能吓出病来。 “祖母,孙女儿没事呢!” “怎么会没事?幸好请太医来看看,要不然,这一拖,拖出个三长两短来,你让祖母怎么活啊?” 宝瓒有点头疼,问翠眉,“五殿下还没走吗?” 翠眉也不知为何自家大小姐去了一趟大钟寺,突然就对五皇子这么不待见了。不过,想到半路上遇到的那个面具男子,那人虽然被遮住了半张脸,但依然有着惊才绝艳之色,比有整张脸的五皇子要好看多了,翠眉也就能够理解了。 自家大小姐一向都只看脸。 “还没呢,方才奴婢出去,五殿下说想进来看看姑娘,奴婢说姑娘睡去了,还没醒。” “我家翠眉真机灵,嗯,我今日都醒不了了,翠眉去让五殿下早点离开。” “是,奴婢这就去。” 卢氏听说女儿受了惊吓,连忙丢下手中的事赶过来,从明间进来的时候,连赵昭都没有看到,谁知一进来,听到宝瓒和翠眉的话,卢氏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你是想吓死我跟你祖母吗?”卢氏手指头差点戳到女儿的额头上,但老太太在,她也不敢真的戳上去,半路上缩了回来。 “我的宝儿聪明,这法子好,虽说咱们谢家也不怕得罪皇家,但也犯不着给那些读书人骂咱们的机会。不过,宝儿能不能跟祖母说说,怎地如今不爱和五殿下玩儿了呢?” “孙女儿今日遇到了一个比五皇子好看百倍的男子,有了那人做比较,孙女就觉着五皇子生得是真丑。”她说完,还酸了酸鼻子,让人觉着赵昭实在是不好看。 老太太和卢氏也并未起疑,自己家的孩子是什么脾性,她们还能有不知道的,但也并未觉着这是什么大事。 “那以后就不和五皇子玩吧!”卢氏不甚在意地道,只要不是女儿真的受了惊吓才好。 她一低头的时候,看到女儿鞋面上的南珠珠花少了一粒,吩咐庄嬷嬷,“记得给姑娘把南珠补齐了,若是没了,就去我那里拿。” 第3章 二公子的礼单 五皇子赵昭…… 五皇子赵昭兴匆匆地来,就只看到了谢宝瓒一面,连和她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还要赶着回去,第一时间把宝瓒受惊吓的事告诉他父皇。 他进宫的时候,正好遇到太子赵旭出宫,原本想假装没有看到太子,可太子先喊了他一声,他就不能还装作聋了,连忙迈步上前,给太子行礼,“皇兄这是回东宫?” “嗯,这般匆忙是发 分卷阅读5 生了什么事吗?” “倒也无事,想起今日还没有来给父皇请安,臣弟心惶恐,就赶紧进宫来了。” “嗯,进去吧,正好这会儿没有朝臣在。”太子说完,背着手离开了。 赵昭朝他的背影看去,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李祥斋站在廊檐下看他。 李祥斋是建兴帝跟前的第一太监,曾跟着建兴帝出生入死,简在帝心。赵昭又是皇子们中最温润如玉的人,对这个贴身伺候李祥斋的人一向都非常恭敬,忙道,“公公怎地站在这风口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有些晚了。 “五殿下是来给陛下请安的吧?请进!”李祥斋躬身道。 赵昭侧了侧身,走了几步,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便扭头看李祥斋。 “不妨事的,是燕北王府二公子来了,陛下召见呢,已经有一会儿了。” 燕北王府的王妃是安国长公主,和赵昭乃是嫡亲的表兄弟,名叫萧凌辰,今年才十七岁,比赵昭小上一岁。 “是表弟来了?” 赵昭快步朝暖阁走去,向皇帝行过礼后,赵昭便看到了一个俊美无俦的儿郎,身穿一件蓝色锦袍,显得人长身玉立,头戴玉冠,起身朝他见礼,“见过景王殿下!” 赵昭已于年前受封,只不过京中人一向以皇子排序来称呼各皇子,众人已经习惯了,暂时还少有人以封号敬称,如此一来,虽显得尊重,但也有些见外。 “表弟何必多礼?”赵昭的眼眸只是一闪,很快便亲手扶起了萧凌辰,问道,“几时进京的?” “早就进京了,路上遇到了大昭寺的一个和尚,说我从北地来,身上带着煞气,怕冲撞了陛下,要我随着他念几天佛,一来给陛下祈福,二来也好静心,我便随着他在大钟寺住了三天,今日才进城。” “原是如此,我就说呢,哦,对了,你进城的时候路上有没有遇到一伙黑衣人拦路打劫?” “拦路打劫?”萧凌辰笑了一下,摇摇头,“我进城的时候一路上平安无事,并未见到什么黑衣人,不知出什么事了?” “父皇,今日谢大姑娘奉老夫人的命去大钟寺为谢老先生点长明灯,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黑衣人拦路打劫,谢家的护卫出手制住了那些黑衣人,谢大姑娘受了惊吓,一病不起了。” “什么?”皇帝大惊失色,“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在皇城脚下行凶?” 赵昭前脚才进了暖阁,刑部尚书后脚就来了,这会儿正等在外面呢。皇帝要传的时候,韩岱便匆忙进来,“微臣韩岱拜见陛下!” “起来说话,朕正要问你,今日谢家大姑娘在城门外受惊吓的事,你可听说了?” 韩岱心说,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了,连他自己的夫人都跟女儿交待又交待,近些日子有黑衣人行凶,千万不要出门。出事的地方离城门只有不到五里地,有不少目击者,不过那些人只看到了后果并没有看到前因,也不知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冲着谢家来的,反正,最后和谢家的护卫起了冲突被制,扭送到了应天府。 张世林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把那些人行刑了个遍,一个个遍体鳞伤,要死不活后,就往刑部一扔,万事不管了。 要不是怕皇上问起来,韩岱也不想管,但那些人好死不死,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上谢家大姑娘。 “臣略有耳闻,听说是崔太医把的脉,脉象不怎么好。”韩岱不敢说不知道,他可以不知道今日早上自家夫人有没有用过早膳,皇上问起谢家大姑娘的时候,他一定要表示自己是关心的。 “朕对不起谢太师啊,当年,朕问谢太师可有什么心愿,老人家既不为子孙谋官,也不为自己求哀荣,只说放心不下天下百姓还有他的小孙女儿,朕答应了要善待天下百姓和小宝瓒的。” 皇帝痛心疾首,将李祥斋喊了进来,“去朕的私库多挑一些颜色鲜艳的布匹,哦,对了,蜀地进上来的烟霞锦,再拿两匹去给小宝瓒,还有那些她喜欢的珠宝首饰,也多拿一些,那些药材,你瞧着挑,也一并送一些过去,务必交待好谢家,一定要让小宝瓒好好养病!” “是,奴婢遵旨!” 李祥斋已经不是第一次奉命给宝瓒送赏赐了,对宝瓒的喜好也非常了解。小姑娘家,喜欢的都是些漂亮的物什,越是珍贵越是亮眼的,谢大姑娘越是喜欢,人家千珍百贵养大的姑娘,什么好的没见过?李祥斋既然奉命行事,自然就不会让受赏的人不高兴。 听说陛下又给谢家姑娘送了不少布匹珠宝首饰和药材去了,宜寿宫里皇贵妃苏氏将好好一个青花梵文高足碗给摔破了,骂道,“小宝瓒,小宝瓒,又是小宝瓒,怎地不把私库全部给谢家搬过去算了?” 要说皇贵妃不气也是很难。 这烟霞锦,如烟如霞,穿在身上清凉透气,如笼着一层云霞,给人如梦如幻之感。因是新工艺制作出来的,每年的产出极有限,前些日子,蜀地总共才进了八匹烟霞锦上来。仅谢家大姑娘一个人就独得了四匹。 皇贵妃如何不气? “娘娘,谢家大姑娘被惊了,凤仪宫那边听说陛下有所赏赐,也忙让人送了好些东西去谢家,咱们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女官小心地问道。 这才是更加令皇贵妃生气的,她吸气,再吸气,摆摆手,“你看着办吧!” 女官正要奉命,她又嘱咐道,“别太寒碜,叫人给比下去了。对了,派人去安平侯府说一声,别怠慢了谢大姑娘 分卷阅读6 。” 宝瓒躺在家里收礼收到手软,倚琴负责掌管她的库房,在将礼物造册,一一报给她听,突然“咦”了一声,“姑娘,怎么安国长公主府也派人送了礼单过来,烟霞锦一匹,月华锦五匹,雨丝锦五匹,三尺高的珊瑚树一株,点翠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海棠式翠竹玉石盆景,葫芦架玉□□人盆景……” 礼单有点长,倚琴念了不到一半,念不下去了,这人谁呀,怎么送的都是姑娘喜欢的? “把东西摆上来我瞧瞧!”宝瓒朝前挪了挪身子,丫鬟们便捧着礼单上的物品在她跟前排成排,点翠鲜艳,红宝石亮眼,所谓的盆景也都是玉石做成的,价值不菲。 “姑娘,咱们家里和安国长公主府一向也没有来往啊!” 安国长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妹妹,当今皇太后唯一的女儿,十六岁那年被许给第三代燕北王做王妃,十年无所出,燕北王府便立了庶长子萧纵北做世子,谁知,前脚刚立了世子,后脚长公主就怀孕了,诞下麟儿,便是如今燕北王府的二公子萧凌辰。 “听说二公子回了京。” 只是,二公子一个男子,又不是长辈,怎么好送一些女子用的东西给她?谢宝瓒已经看过了这些礼物了,没有一个不打动她的心,要她拒收,那是不可能的。 “了不起以后长公主府有什么事,咱们回礼就是了。”谢宝瓒小手一挥,让倚琴把礼单造册,东西都收到库里,“哦,对了,五月十五不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吗?那套红宝石的头面留出来,我回头要戴那个进宫拜寿。” 次日早朝过后,赵昭再次来谢家,谢景秋还没有来得及去太学,便出面接待赵昭,“五皇子殿下安!” “不必多礼!”赵昭很是殷勤地扶了谢景秋一把,他是宝瓒的双胞胎哥哥,打小儿两人的感情就不一样些,“本王来是想亲眼看看宝瓒如何了?说实话,一日不见她,本王这心里就不踏实。” 谢景秋有些为难,“多谢殿下关心小妹,实在是昨日夜里,小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闭上眼就做噩梦,吓得她都不敢入睡。今日一早,实在是疲倦至极,她才合眼,这会儿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样子,若殿下一定要瞧,我这也只有派人去把小妹喊醒。” 谢景秋敢喊醒,赵昭也不敢让他去喊,这要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赵昭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谢景秋真的准备派人去喊,赵昭忙拦住,“不用,知道她的情况,本王也稍微放心些,本王还是先等等,待她醒了本王再来。” 多跑几趟,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谢景秋送走了赵昭后,让书童帮他去太学请假,自己转身去了内院,到了琉璎院,见那个做了一宿噩梦,不敢合眼的人正躺在廊檐下的摇椅上,一面摇着,一面惬意地享受着美婢们的投喂,谢景秋无端就升起了几分对赵昭的同情。 “妹妹,我是帮你把五皇子殿下打发了,可他说一会儿还要来。”谢景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妹妹旁边,不解地问道,“跟哥哥说说,你怎么说翻脸就和五皇子翻脸了,别用什么他长得丑这种话来搪塞我,要知道我可是和你一起在母亲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的人,你那点花花肠子瞒别的人瞒得住,休想拿来瞒我。” 第4章 智近乎妖 或许是因为双胞…… 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年龄相同,宝瓒自幼就和三哥无话不谈,越发亲近一些。 宝瓒没打算把自己的梦告诉家里人,主要是,这点事,她自己把控就行了,没必要让家里人担心。虽说谢家在朝堂上地位超然,但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宫里对谢家之所以愿意如此恩宠,除了谢老爷子曾经是当今皇上的授业恩师之外,当年先皇欲立太子,问谢老太师意见,谢老太师举荐了当今皇上。 后来,等其他的几个皇子大了,野心也渐渐起来了,与太子争锋,谢老太师又当仁不让地站在了当今皇上这一边,一路保他登上帝位,肃清朝堂,待朝政顺和,谢老太师便功成身退,没有让建兴帝有半分为难。 从古至今,有能耐的文臣武将数不胜数,但从古至今,不贪恋权柄,能够做到事了拂衣去的人却并不多。 谢家能够上百年屹立不倒,便是谢家人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凡事顺势而为,识时务。 家里人对谢宝瓒的好,她心里有数,若是一旦知道将来赵昭娶了她,又将她毒死了,祖母和她父母就一定会乱了节奏,这对谢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三哥,我要是把缘由说给你听了,你不能跟祖母和爹娘说,要不然的话,我就不告诉你了。” “好,你说,我保证不和任何人说。” 宝瓒朝四婢看了一眼,四人散开,将院子里的闲杂人等全部都清退了,守在四个角落里,如此一来,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得进来了。 “我昨日去大钟寺,午间休憩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宝瓒将梦中的场景说了,“我也不知新帝会是谁,但肯定不是当今皇子中的任何一人。虽说只是一个梦,但梦里的情景是那么清晰明了,感受也非常深刻,我觉得那个梦,不只是简单的一个梦而已。” 谢景秋非常震惊,不管是不是用来警醒的梦,只要小妹做了这个梦,谢景秋宁愿小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也不愿她嫁给赵昭了。 “当然不单单是一个梦了,而且你这梦还是在大钟寺做的,你想想,大钟寺是什么地方?佛祖的地盘。”谢景秋心很 分卷阅读7 慌,他听妹妹讲,就跟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次一样,围着谢宝瓒不停地打转转,真是想不明白,赵昭的脑子被驴踢了吗?他小妹这么好的一个人,多可爱啊,看着她,再郁闷的人心情都能好起来,赵昭是有多瞎才会命人毒死妹妹的? 赵昭,他要与赵昭不共戴天! 谢景秋握了握拳头,“小妹,你不用管,他要是敢来,我就帮你揍死他!” “不用!”谢宝瓒握住了谢景秋的手腕,“你要是揍他一顿,他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你难道还想他天天来不成?” “有人献殷勤有什么不好?虽然是个大猪蹄子,但他送的锦缎珠宝是货真价实的啊!” 谢景秋便明白了,以妹妹的性子,她是受不得半点委屈,更是不允许人伤害她半分的,哪怕是梦里也不成。用她自己平日的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这人天天都想害我,意念强烈到我做梦都感受到了”,所以,赵昭在梦里居然敢将她毒死,谢景秋已经可以预见到,赵昭下场将会有多惨了。 “既是如此,那哥哥先去太学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太学?” “不去,我受了惊吓,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一天不查出来,背后的主使一天不给个说法,我受的惊吓一天都好不了。” “行趴,我会把你这个意思带给韩岱,让他抓紧点!” 如今在朝中当个官也不容易啊,韩岱头上的发本来就不多,这次恐怕要掉得更多了。 谢景秋摇摇头走了,算了,他还是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和父兄那样,成为妹妹的靠山。 刑部的牢房里,韩岱亲自盯着人行刑。行刑这种事,一向只有酷吏才会做,韩岱一个读书人,实在是拉不下这个底线来。但,既然张世林都做了,他照着做,想必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们也怨不得本官,天下那么大,哪里行凶斗殴暗杀不好,非要当着那位的面做下这等血腥之事来,既然你们不交出背后的主使是谁,本官也就不客气了!” 韩岱一招手,自己先闭上了眼睛,但他忘了堵住耳朵,阵阵凄惨的叫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要是用手堵住耳朵,那就显得太没种了,韩岱还丢不起这个脸,他只有木然地听着。 唉,十年寒窗苦读,如今位高权重,却要受这种折磨。 “士可杀不可辱,韩大人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听说当年还曾旁听过谢太师的课,居然做出这等折损读书人气节的事来,不知谢太师在天之灵,会不会气得想从坟墓里爬出来?”黑衣副首领口吐血沫说道。 “住口!”韩岱怒道,“谢太师也是尔等枉顾人命之人有资格提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当着谢家大姑娘的面打打杀杀,把人都惊吓病了,你等若是干脆点把主使之人交出来,本官也可做主给你们一个痛快!” 黑衣副首领不由得想起了坐在马车里,闲适淡定地看他们打打杀杀的那个绝美少女,想必那人就是谢家大姑娘,他实在是想不出,明明她看得很享受的样子,怎么看完了,就受了惊吓了呢? 难道说,他理解的惊吓和韩大人理解的不一样? 又受了一番酷刑,韩岱吩咐,“一人给一片老参吊着,不能让这些人死了,大姑娘……哦,皇上哪里还不能交差。” “是!” 韩岱从地牢里出来,五月的艳阳照在他的身上,脑子里挥不去的是方才那些黑衣人受刑时的场景,突然之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扶着墙吐了起来。 “韩大人!” 韩岱抬起头来,什么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眼下这人便是最好的诠释,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同色的腰带,两侧各挂着一枚浅碧色的玉佩,正迎着风朝他走来。 近了,韩岱闻到了这人身上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香味清冷,与这人的气质又不显冲突。 “二公子!”韩岱忙收拾了一下,拱手与对方见礼。 “听说那些人还没有招,陛下让我过来看看!”萧凌辰抬目朝地牢里看了一眼,“谢大姑娘还病着,一日不好,陛下也一日放心不下。” “是,是,二公子,请这边请!” 二人联袂进去,韩岱拼命地压着汹涌澎湃的吐意,还没有到地牢,便听到狱卒大喊一声,“来人啊,来人啊,凶犯死了,全死了!” 韩岱吐也不想吐了,扶着墙一路朝前跑,萧凌辰快步都追不上他,等到了挂着那些黑衣人的地方,果然看到那些黑衣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唇瓣乌黑,已然没有了生息。 “完了!”韩岱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如丧考妣,呜呜呜大哭起来。 萧凌辰被他弄得有点懵,死的人与韩岱非亲非故,八百年都不曾打过交道,死了就死了,值得他哭得这么伤心吗? “韩大人,那个,节哀!”萧凌辰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韩岱,他蹲下来,要扶着韩岱起身,地牢里阴暗潮湿,韩岱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老了,够他受的。 “二公子,你说好好儿的,他们死了做什么呢?我都没有查出幕后主使是谁,他们怎么能死呢?” 萧凌辰抿了抿薄薄的唇,“韩大人,请恕在下直言,这些人本来就是死士,他们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幕后主使交代出来的,这是死士的生存原则。” 没有谁比他更加希望,这些死士能够开口说话了,他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没想到京城中,那人的手也伸得这么长。 既是死了,萧凌辰也不好多待 分卷阅读8 ,“韩大人,此地乃命案现场,在下不好多待,不过若是有什么需要过问的,随时召唤在下,在下一定不会推诿。” 这事本就与萧凌辰没有半分关系,黑衣人活着的时候,他与这些人面都没有照过。韩岱也能够理解,正常人谁也不愿意和命案扯上关系,便派了狱卒送他离开,自己赶紧把消息传给谢家,搞不好,他又要进宫请罪了。 韩岱薅了一把头发,唉声叹气,但愿谢大姑娘看在他剩不了几根头发的份上,能够帮衬一把。 “全死了?” 谢宝瓒睡也睡不着了,她吩咐翠眉,“叫人备好马车,就说我要往刑部地牢走一趟。” 四婢听到这话,半点都不惊讶,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和姑娘过不去,姑娘要留的人,也敢动。虽然这些人迟早要死,但也得姑娘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死。 马车很快就到了刑部门口,韩岱亲自来接,“怎好劳烦姑娘跑一趟?” “我不来,韩大人能查出是谁灭了这些人的口?人都给韩大人捉来了,就这么几个人,韩大人都没有看住,这可如何是好?” 韩岱欲哭无泪,“到底是谁在刑部大牢里动的手啊?本官要是抓到了这人,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按照《大雍律》,下手的人还不至于要被碎尸万段,韩大人慎言!” 刑部的地牢,建在地下,从门口沿着一条缓坡下去,两边的墙壁上点着风灯,光线昏暗,每隔三步均有一个持戟的甲士,墙上挂满了青苔,越往里走,气味越是难闻,偶尔能够看到老鼠在漫步,看到人,两只绿豆眼还敢和人对视。 谢宝瓒不是第一次来,对这些倒也并不稀奇。 从门口至地牢行刑处,哪怕是爬,也要不了半刻功夫。 黑衣人还挂在墙上,一共七人,挂了三面墙,死去约有半个时辰,并未被人放下来。 地上放了一个火盆,牢房里的阴冷被驱散了一些,光线也亮了起来。即便如此,楼珠举了一个琉璃盏,跟在谢宝瓒的身后,待宝瓒在黑衣副首领的面前立定,楼珠便将琉璃盏举高,照亮了副首领的脸。 “怎么没请仵作验尸?” “小人田七见过谢大姑娘!”一个身穿青衣的老者给谢宝瓒行了个礼,“因姑娘未至,这案件也非同小可,小的便略等了等!” 谢宝瓒知道他是琢磨着自己一定会来,所以才没有擅自轻举妄动,“多谢田老了!” “小的不敢!”田七有些激动,声音也在颤抖,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做这三教九流的活计,从来不得人尊重,但谢大姑娘就不一样,对他一向客气。 “可看出是怎么死的?” “小的不知。”田七说完,再次朝死者看了一眼,只看出是中毒,但这牢房里,前脚韩大人才走,刚刚走出地牢,这些黑衣人便死了,前后不过十数个呼吸的时间。 “把人取下来!” 狱卒很快便将人放下来,搁置在一块门板上。 此人长了一张非常大众的脸,身材高大,五官却极为普通,这是挑选死士最基本的要求。 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田七翻看死者,谢宝瓒在一旁看着。不过,这一次,谢宝瓒只让用一块白棉布擦了擦死者的唇瓣,上面留了一层浅乌色,谢宝瓒便道,“中的是乌木毒。” 谢宝瓒站起身,韩岱屁颠地过来,“谢大姑娘,这是什么毒?怎地我从未听说过?” 田七验了一辈子的尸,不知道见过多少死法,也从来不曾听说过这种毒。 “乌木毒毒性极大,只需在人的唇瓣上沾上一点,用舌头舔一下,便可以将一个壮汉毒死。毒性发作也非常快,前后只需一眨眼的功夫。这种毒,制起来也极不容易,我记得十八年前,老燕北王便是在战场上,被一根带乌木毒的箭擦伤,而即刻亡命的。” 谢宝瓒将白棉帕子扔到了火里化为灰烬,丫鬟们忙奉上水供她净手。待洗过手后,她一双美目扫过整个牢房,目光一一在狱卒们的脸上稍作停留,“取一盆米浆水来!” 依譁 没有人知道宝瓒要米将水做什么,但上至韩岱,下至狱卒,因见识过这女子的智近乎妖,没有人对她的任何命令产生质疑。 “恐怕你们都不知道,这乌木毒的毒性虽然极大,不出三个呼吸就会令人毙命,其实也很好解,只需米浆水便可将毒性解了。下毒的人将毒下在这些黑衣人的唇瓣上,应是用手指指腹涂抹上去的,虽然此时此刻,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但一个时辰后,手指便开始溃烂,慢慢蔓延全身直至命陨。” 第5章 戏精上身 狱卒中有人全身…… 狱卒中有人全身震颤了一下,谢宝瓒只当自己没有看到,她朝后挪了一步,将米浆水盆让开,所有狱卒一一上前将双手泡到米浆水盆中。 韩岱不解,既然有人给黑衣人投毒了,这人死有余辜,谢大姑娘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为这人解毒呢? “大姑娘,若是此人的毒解了,我们岂不是抓不到凶手了?”韩岱问道。 “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我这人一向心善,见不得人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比起人命来,能不能抓到凶手,都是其次!” 谢宝瓒眼角余光中,看到那狱卒释然,轮到他时,他也迫不及待地将双手插/入了米浆水盆中。 谢宝瓒的眼尾一挑,锦屏已是快速上前扣住了这人。 “凭什么要抓我?”那狱卒便看到,自己的食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黑,一股钻心的疼痛顷刻间 分卷阅读9 袭来,他痛呼一声,这时才知道上了谢宝瓒的当了,“你骗我,你这个毒妇,你骗人!” “闭嘴!”锦屏脾气不好,膝盖一顶,这人便如一摊烂泥趴在了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韩岱看得有点懵,虽害怕,还是忍不住问道,“谢大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韩大人,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觉得我那么好心善良到去帮一个坏人解毒?我又不是佛祖。”谢宝瓒笑得天真烂漫,嘴里说的话,却阴森森,“乌木毒若不入口是毒不死人的,但一旦与米浆水融合,便能很快渗入骨血,最后就会出现我方才说的那种情况。” 行,谢大姑娘怎么说都有道理!韩岱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当年在金銮殿上策论时的慷慨激昂,未必就战得过谢大姑娘的口齿伶俐。 更何况,他平日里要仰仗谢大姑娘的地方还很多。 “啊!”死到临头,狱卒有些癫狂起来,还要开口大骂,一个甲士将一只死老鼠塞进了他的口中,很快就被拉走了。 韩岱看了想吐,谢宝瓒却是面不改色,“韩大人,这人是你手下的狱卒,不是什么铜牙铁齿,难以撬动的死士,这一次,不用我教您如何从这人嘴巴里撬出点东西来吧?” “不,不用了!”韩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本官一定会严加拷问,揪出背后主使。” 韩岱这次倒是不辱使命,很快,就通过严刑拷打让狱卒招了,只是,对韩岱来说,招了也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因为他招出来的人是五皇子府的一个管事。 韩岱不敢多问,梳洗一番,把身上那些牢狱之气都疏散尽了,赶紧进宫去向皇帝汇报。 流言比韩岱的速度要快多了,他才走到宫门呢,五皇子殿下□□的消息便如同春风一般吹遍了整座京城。 传到谢家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五皇子因不愿和谢家结亲,便花重金买凶意图杀害谢大姑娘”,据说,那些黑衣人都是北边一个名叫“不留行楼”组织的人,擅长刺杀和使毒,眼看刺杀行为失败了,五皇子便一不做二不休,又干起了这种杀人灭口的勾当。 “是谁在外面造本王的谣?”五皇子气不打一处,要是知道是谁,他一定撕了这人的嘴。他一贯知道京城中人擅长造谣,谁家的白母猪下了一头黑崽,转眼就能被人传成这家的白母猪居然下了一头黑狗,日常自己还挺喜欢听这种没有逻辑的八卦,但一旦看的是自己的笑话,感受就不好了。 “殿下,眼下是不是应该赶紧去一趟谢家,最好能够和谢大姑娘当面说清楚?这要是引起误会就不好了。”王府的管家提醒道。 “对,你说的没错,备重礼,本王亲自走一趟!” 赵昭连忙沐浴更衣,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五辆马车,每一辆马车都被箱笼堆得满满的,从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到珍贵药材和寻常玩具,无一不精致,显得送礼的人非常用心。 “五弟这是要去哪里?” 路上遇到太子,太子皱眉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不年不节的,这是要去给谁送这么重的礼?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赵昭此时没什么心情和太子解释,他示意车辆朝旁边让一让,最好让太子快点离开。 寻常情况下,要是一个人问了另一个人问题,后者避而不答,问问题的人就应该识趣,赶紧闭嘴。可是,赵旭当太子当久了,就忘了“识趣”二字怎么写了,继续道,“五弟是因为城中的流言准备去谢家的吧?” 赵昭心说,你既然知道,还不快让路! “是,臣弟和谢大姑娘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比寻常人都要深厚些,臣弟不愿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让谢大姑娘对臣弟有什么误会。” “五弟,你乃皇子,在谢家人面前你是君,他们是臣,君臣有别,你怎么能够纡尊降贵去给谢家人送礼呢?” 赵昭一听这话舒坦了,他似乎看到了太子倒霉,眼睛都亮了很多,心说,有本事这些话你当着谢宝瓒的面说啊,最好明天,啊不,一两个时辰,太子这番话,也跟他“买凶杀谢宝瓒”的流言一样满京城都是。 “太子殿下,我与宝瓒之间,终究是与别人不同的,即便身份有别,可是对宝瓒,我始终无法做到寻常相待。太子殿下的话,臣弟会放在心上,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特殊对待的人,还请太子殿下理解!” 太子也就没办法了,心说,这大约也是父皇认为五弟不适合储君之位的地方。 谢翃在给他上课的时候也说过,人是有感情的,但为人处世,最应当学会的就是,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一定要用理智战胜感情,身为储君,这一点尤为重要。 太子摇摇头,先骑着马离开了。 赵昭依旧带着车辆浩浩荡荡地往谢家去。 谢宝瓒才沐浴完,准备睡觉,听说五皇子来送礼了,她整个人也精神多了,“既是送了这么重的礼,那就见一面吧。” “姑娘,请景王殿下在哪里见面?” “就在朝晖院吧,我一个女儿家,怎好私自见外男?” 秉着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姑娘怎么说都没错的原则,四美婢也不觉得才去过刑部大牢一趟,指点了一番凶案的姑娘,和景王殿下见面有什么不对。 但既然姑娘都已经吩咐过了,说她和景王殿下一日日大了,以后不好再来往,让她们以后对景王殿下该如何就如何,四美婢便将见面的地方安排在了朝晖院的明间。 朝晖 分卷阅读10 院是老太太住的地方,谢宝瓒在朝晖院住到了十四岁,今年开春才搬回自己的院子。 赵昭派人将礼单给了庄嬷嬷,他大阔步地进来,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谢宝瓒哭得伤心极了,“祖母,您就让我当着殿下的面问一句,就一句,他为何要这么做?孙女儿从未奢望要当景王妃,与殿下有所来往,也是因为祖父曾夸过殿下聪颖,并没有别的心思啊!” 赵昭额头上的汗珠子往下滚,他一步跨了进去,“宝瓒,不是我,我没有,我怎么会派人杀你呢?” 他很想再加一句,我这般聪颖,你为什么还没有别的心思呢?那种心思,你可以有的。 话到嘴边,看到老太太严厉的神色,他还是咽了下去。他要是敢如此唐突,依老太太的性子,不进宫去逼父皇削他的爵,对他严惩才怪呢。 “殿下来了?”谢宝瓒满面泪水,一双美妙杏眼如烟波一般,粉嫩的脸上挂着两行泪,被泪水晕染过的唇瓣透着珠粉般的颜色,看得赵昭喉结一滚,咽了一口口水。 真是太可惜了! 都是母后的孩子,可是太子出生后,要什么有什么,一大群人为他谋划。而他呢,什么都没有,所有人都说,有太子这个亲哥哥,他一辈子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富贵闲散王爷。 赵昭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谁要当什么富贵闲散王爷,都是父皇母后的儿子,太子蠢成那样,都有资格当皇帝,而他,自幼就得谢老太师一句“聪颖过人”,凭什么他就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既是谢家人给了他希望,那就由谢家人来帮他争取那个位置吧! 将来,他愿意许谢宝瓒母仪天下之位,而依谢宝瓒的风采,也足矣。 而其他的,比如,隆重的恩宠,无边的溺爱,赵昭自认是给不了谢宝瓒了。相反,赵昭并不认为谢家这种养女儿的方式是对的,女儿家,最终还是要相夫教子,知书达理是最基本的素养。 但,当着谢家人的面,赵昭不敢不惯着谢宝瓒。 “宝瓒,难道连你也相信京城中传的那些谣言?你难道不知道,谣言止于智者,我怎么可能会买凶杀你呢?你我之间……” “景王殿下,可也有句话叫‘空穴不来风’,也有一句话叫‘无风不起浪’,我虽信任殿下,可是殿下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就不知道了。殿下什么都不用说了,看在殿下这么多年照顾过我的情分上,礼物我会收下,但解释的话就不必了,殿下还是请回吧!” 怎么会这样?赵昭愣住了,既是连他解释的话都不想听了,礼物也大可不必收下。 谢宝瓒说完,就埋头在老太太的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声音之悲切,闻者落泪。 赵昭听得心里窝了一团火,朝老太太拱手,“老夫人,本王这就回去查这个案子,本王相信,天理昭昭,一定会水落石出。” 到底是谁在陷害他?皇太子?不像!大皇子?赵昭的心里有了一个念头,听说苏贵妃曾向父皇提过要将宝瓒许给大皇子,但父皇没有同意。 “唉!”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声,摇摇头,“老身这孙女自幼被她祖父和老身娇宠,不曾吃过一点亏,平日里若是无心得罪过殿下,还请殿下看在老身的面上,多有担待,以后老身一定会好好约束她,不叫她再去烦扰殿下。” “老夫人,本王从不曾烦过宝瓒,本王对宝瓒……” “心悦之”三个字还在唇边没有吐出来,赵昭便听到一阵拳风闪过,赵昭本能地一让,侧身避开,但下一拳再次至面门,耳边是老夫人的呵斥声,“景秋,还不快住手!” 拳头半路被收了回去,赵昭心有余悸,捂了捂自己的脸,幸好他躲得快,要是脸被伤了,宝瓒一定更加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祖母,孙儿气不过,妹妹天仙一样的人儿,景王殿下怎么能够买凶杀她呢?” 买凶杀他妹妹,景王还没有蠢到这份上,但敢到他妹妹梦里毒死他妹妹,以后逮着景王一次,谢景秋就绝不会手软。 “本王不曾做过的事,谁也休想栽赃到本王身上。”赵昭见谢景秋都报仇上门了,他也不敢多耽搁,连忙告辞离开,他得赶紧进宫去跟父皇解释,并请父皇加派人手尽快破案,他可不想帮人背这锅。 乾元殿的冬暖阁里,皇帝盘腿坐在南窗下的炕上,谢翃跪在地上,声泪泣下地道,“不管陛下如何斥责微臣,微臣绝不会相信殿下是故意犯这样的错,如果殿下果真想要微臣女儿的命,那也是微臣没有把殿下教好,微臣愿意请辞殿阁大学士的职务,一心教殿下学问,一定会把殿下教成一个有成之人。” 贵妃苏氏作惊讶状,“这怎么行呢?本宫虽一介女流也分得清孰轻孰重,景王殿下虽身份贵重,也不能让你辞去职务,一心教导之。陛下这里哪里能够离得开你?” “贵妃,这里是乾元殿,陛下和谢大人正在议事,你既知自己是女流之辈,后宫之人,就不该贸然多嘴。”皇后不悦地道。 但皇后对谢翃能够站在她儿子一边为她儿子说话,还是非常满意的。谢家百年屹立不倒,大约也是因为谢家人一向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贵妃说的话有道理。”建兴帝弯腰亲自扶起谢翃,“景王并非储君,怎么能得谢爱卿专心一致的教导?朕虽不知他这次是发了什么疯,但爱卿放心,朕一定会对他严惩不贷,也会对令媛做出补偿。” “舅舅!”一直坐在旁边不说 分卷阅读11 话的萧凌辰开口了,“我一向不曾来京城,以前听母亲说,京城里卢夫人是奇女子,虽未与卢夫人打过交道,但谢大姑娘去了一趟刑部大牢就能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真让人大开眼界。这世间竟有如此聪慧女子,难怪舅舅要大赏谢大姑娘呢。” “朕是要赏,就不知道该赏什么了?” “陛下,平日里您赏的金银珠宝也够多了,要是再赏这些,难免让人生出命比金银的嫌疑来,依臣妾的意思,陛下一向待谢大姑娘如亲女,还不如赏点能护得住谢大姑娘的。” 贵妃说完挑衅地朝皇后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您看臣妾说得可对?这一次,谢大姑娘从那些人手里死里逃生,那是因为谢大姑娘命大,也难怪受了惊吓,险些酿成大症候。唉,谢大姑娘真是可怜啊!”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贵妃不要胡言乱语,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管事自作主张,怎么就跟皇儿扯上关系了?”皇后怒道。 “陛下……” 皇帝止住了谢翃要再为景王求情的话头,“朕已经决定了,让礼部拟旨,封谢家宝瓒为乡君。”又想到谢宝瓒爱钱财,一个乡君的虚名头她未必满意,既然恩赏,就要尽量让受赏的人感恩涕零,皇帝便加了一句,“食邑五百户。” 竟是有食邑的乡君,这一下连贵妃苏氏都有些震惊了。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谢翃干嚎一声,但为什么不可,他也不说。君王重赏,该意思一下的推辞要意思一下,但真让他不要,他可舍不得。 他女儿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凭什么就不能得个乡君的爵位?有了这个爵位,将来嫁人,婆家也不敢欺负不是? “别说了,这是朕给小宝瓒的补偿,与爱卿也不相干。爱卿放心,朕现在就召那孽子进宫,看朕不打断他的腿!” 赵昭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皇帝暴跳如雷的这一句,他哪里还敢进去,扭头就准备离开,李祥斋本就尖利无比的声音响起,“五殿下请留步!” 赵昭被定在了原地,他缓缓地扭过头来,哀怨地看着李祥斋,你就不能眼瞎一次啊吗? 李祥斋可不管他怎么想的,笑呵呵地上前来,“陛下才念叨殿下呢,请随老奴进去吧!” 念叨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见赵昭进来,谢翃趁机离开。他并不太相信那些黑衣人是赵昭派的,五皇子虽然野心不小,但他犯不着拿这么多人来对付自己的女儿。更何况,现在所有人都被引导到那些黑衣人是要杀他女儿,而实际上并不是。 皇帝以为谢翃是不想看到要杀自己女儿的凶手,他也能够理解,命人将谢翃好生送出宫。 紧接着,萧凌辰也告辞,“舅舅,您要教训表哥,我就先告辞了!” “看看你表弟多会体贴人,你要是有他半分,朕也不会这般容不下你!”皇帝起身要取墙上的剑来杀赵昭,赵昭吓得跪都不敢跪了,他尚且不想死,再,圣人不也有“小杖受大杖走”的说法吗? 现在可不是“大杖”了,现在是要动刀枪了。 “陛下,冤枉啊!”皇后跪下来,抱住了皇帝的腿,贵妃连忙去拉皇后,“皇后娘娘,陛下教育皇子,您怎好阻拦呢?” 皇后的泪眼透着凶光,敢情杀的不是你的儿子,但她哪里顾得上贵妃,死死地抱住皇帝的腿,“陛下忘了,那些黑衣死士是在追杀一个面具男子,被谢宝瓒遇到了,并非是要杀谢宝瓒啊!” 萧凌辰朝外走的脚顿住了。 “皇后娘娘,说起来咱们要感谢那个面具英雄啊,要不是他阻拦,只怕这时候,谢大姑娘已经命丧黑衣人的剑下了!” “起开,朕今日不杀了这孽障,朕,朕……将来何以面对太师啊!” 皇后一阵绝望,果然,活人永远都是拼不过死人的,谢太师那老头子都死了多少年了,皇上竟跟挂念在心头的白月光一样,日夜不忘,三天两头就拿出来念叨一番。 “父皇,你打死儿臣吧,儿臣也不想活了,分明不是儿臣,现在不光是父皇,满京城的人都说儿臣想杀了谢宝瓒,儿臣有嘴都说不清了。”赵昭眼看跑吧,李祥斋不敢让他跑,难道他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被父皇杀死? 他要是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这么陷害他,他一定不让这人好过。 “贵妃娘娘,是不是大皇兄雇凶杀人,栽赃到了我身上?”赵昭体会到了“聪颖过人”的好处,脑子里灵光一现,如醍醐灌顶一般,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就都清楚了。 皇贵妃苏氏愣了一下,不过她也不是蠢人,“你大皇兄陷害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太子。” 说完,苏氏恨不得把舌头咬断了,“我是说,陷害你有什么好处?别自己做了事不敢担着,就往别人身上推。你父皇一生光明磊落,你们这些做儿子的,做了错事没关系,勇于担当就行。” 敢情这口锅不是背在你儿子身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皇后已经把贵妃碎尸万段了。一个妻,一个妾,虽说皇帝在礼法上从来不许庶压嫡,但若没有皇帝明里暗里的怂恿,贵妃敢在她一个正宫面前这么嚣张? 都是皇帝登基之后加封爵位,但皇后的娘家只是伯府,可贵妃的娘家是侯府。 第6章 又有人送上门来 听说赵昭…… 听说赵昭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皇后和太子都跪求的话,亲王的爵位都要被削掉了。 想到梦里,赵昭居然当了太子,谢宝瓒非常惋惜,“ 分卷阅读12 唉,多好的机会啊,果然皇子都是亲生的,不过看在我如今也有了乡君爵位的份上,暂时就先吞下这口气吧!” 谢宝瓒被封了乡君,对京城的权臣勋贵们来说,总算是又有了一个巴结谢大姑娘的机会。 接连三天,谢家大门口送礼的马车络绎不绝,礼物如流水一般往家里搬。谢家的下人们不让搬进来吧,人家直接就把礼物扔在门口,堆得连路都没法走。 皇帝听说谢家不肯收人的贺礼,还专门在早朝议完事后,当着朝臣们的面问谢翃,“都是同朝为官,既然大家伙儿为小宝瓒贺喜,你怎地能够拒不收贺礼呢?莫非爱卿是嫌弃朕给小宝瓒的爵位太低了一点?” 乡君的爵位着实不高,虽然封邑有点超标,但怎么及县主或是郡主好听呢? 谢翃连忙跪下来,“陛下恕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封微臣之女为乡君,微臣感恩不尽,怎么还会不知足,生出此等悖逆的念头?” “朕不过是和爱卿开个玩笑,既然无此意,正常往来的贺礼还是要受的。” 谢宝瓒便快快乐乐地在家里收了三天的贺礼。 “姑娘,安国长公主府又送了不少贺礼来!”倚琴拿着礼单递给谢宝瓒看,和上次一样,都是些绫罗锦缎,珠玉首饰,和珍贵古玩。 “这对血玉镯子拿来我瞧瞧!” 楼珠忙从礼品堆里将一个锦盒拿出来,打开一看,一对红如玛瑙,晶莹剔透的镯子躺在里头。楼珠跟着自家姑娘见过不少好东西,见此也依然有些震惊,“姑娘,很是难得呢!” 谢宝瓒便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对金镶玉镯子取下来,将血玉镯子戴上,手腕晃了晃,白皙的肌肤上,血玉衬得越发如雪,红与白相得益彰,竟不知是人如玉还是玉如人了! “好看!”四美婢忍不住赞叹道。 谢宝瓒便将自己才褪下来的两对镯子扔给了四婢,“你们拿着玩儿吧,这镯子不错,我先戴几天。” 她说完,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三少爷呢?” “回乡君的话,这还不到晌午呢,三少爷在学里还没有回来。” “太学有什么好上的?罢了,我一个人出去逛逛吧,天天在家收礼也没什么意思,左不过都是这些,识趣点的还知道给我送点值钱的,这些字画送过来,不是羞辱我吗?” 谢宝瓒随手拿了一幅画,展开一看,往地上一扔,“谁家送来的?送个赝品过来做什么?欺负我没读书?” 倚琴忙对着礼单一看,“乡君,安平侯府送来的!” “安平侯府?贵妃的娘家?就是那个嫉妒我生得美,诅咒我将来嫁不出去的苏南枝家里?” 倚琴心说,满京城里嫉妒乡君生得美,嫁不出去去的人多了去了,虽说她不记得苏家姑娘到底有没有说过这种话,不过,苏姑娘和自家乡君不是一路人,大约也是说过的,忙道,“应是呢!” 谢宝瓒想了想,愣是想不起来苏南枝长什么样了,一向,她若是记不起来那人的模样,便只有一个理由,一定是长得不美。 “这画留着,既给我送礼,还不拿点诚意出来,想忽悠我,没门!” “是,奴婢一定记得提醒乡君。”倚琴道,至于提醒,自然是提醒乡君别忘了好好感谢安平侯府送来的这副赝品。 “乡君,我们去哪儿逛?” 马车走在路上,半天也没有目的地,庄平在外面忍不住问道,再转,他都要晕了。 “就去祥云银楼吧,上次,他家不是说给我留了几套首饰吗?”谢宝瓒一直欣赏着手腕上的这对血玉手镯,这玉泽光润,色泽添一分太深,减一分太浅,就如同两个美人儿,蜷在她的腕上,那种不忍分别的感觉刻骨铭心。 “乡君,您终于来了?您要再不来,小的这店就没法开下去了!” 一看到谢宝瓒的马车,还没有停稳,祥云银楼的掌柜就迎了出来,大有一副谢宝瓒的马车要是不停,他就要上前拦车的架势。 “怎么了?有人赖账?要我帮你来讨账?”谢宝瓒在丫鬟的扶持下,不紧不慢地下车,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如果不听她说的话儿,任何看到她的人都要对她生出保护欲来。 “怎么敢?小的这店,日日都仰仗着乡君的福气才能开下去,挣得到钱。乡君上次来,还是在四月二十八日,到今日,沾的那点福气快要用光了。” 谢宝瓒忍俊不禁,楼珠啐了一口,“倒是惯会说些讨好的话,还不快前面带路,好茶点心备着去。” “备着,日日都备着,随时等乡君过来。”掌柜的弓着身在前面引路,“昨日才从南边来了一批首饰,乡君没有先挑,小的都不敢拿出来摆呢……” “她谢宝瓒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我舅舅的宠爱才这么作天作地,又不是宗室女,她凭什么就受封爵位?哼,不是说被惊吓得起不了床,怎么那些黑衣人一死,她又活蹦乱跳了?分明是一些蠢货才会被她蒙骗!” “月颜,快被说这样的话了,叫人听到了不好。难道你忘了去年围猎的时候,你和她对上……” “要你管?你觉得我被她欺负了一次,还能被她欺负第二次吗?她要再敢欺负我,我就敢进宫去把她蒙骗大家的事说出来,让皇上治她的罪!” 掌柜的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就不敢朝前走了,他浑身上下都渗出一层冷汗,抹了一把额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刚才太激动,他都忘了,楼上荣安长公主府的月颜乡君和一群小姐妹在呢 分卷阅读13 ,再说了,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知道都是乡君,矛盾还这么大呢? 谢宝瓒朝掌柜的摆摆手,“你忙去吧,我自己上去就好!” “这怎么行?” “没事,这会儿我哪里还有心情挑什么首饰?这个仇,我要是不报,我连饭都吃不下呢!”她说完,就一阵咳嗽,楼珠和翠眉两人赶紧上前去扶住了她,紧接着,翠眉就大叫起来,“快来人啊,我家乡君气得吐血了!” 楼上正在高谈阔论的声音嘎然止住,崔月颜一听“乡君”两个字就不好,她腾地站起身来,惊魂未定,旁边一个小姐妹是申侍郎府的申明玉,惊得用手捂住了嘴,“不会是听到了我们刚才说的话,才气吐血的吧?” 崔月颜怒道,“怎么可能?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话虽如此,崔月颜还是难免会害怕,她催着丫鬟,“出去看看,是不是谢家那贱……乡君?” 丫鬟才拉开雅间的门,迎面便对上了脸色苍白,唇瓣上还有血迹,一副要死不活样子的谢宝瓒,幽幽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一眼,便对上了崔月颜,“月颜姐姐,我只问素日只有景仰月颜姐姐的,便是围猎那次,也是月颜姐姐容不下我,陛下看不惯了,才会将姐姐的县主之位降至乡君,与妹妹并无干系。” 若无干系,当日是谁在陛下面前气得吐血? 看到谢宝瓒唇瓣上的血迹,崔月颜眼前一黑,几乎晕倒过去了,她没想到,谢宝瓒居然有这等能耐,想吐血就能吐血。 “谢宝瓒,同样的戏码,你能不能不要玩两次?”苏南枝实在是看不惯谢宝瓒这种欺负人的戏码,横竖她身上是没有爵位的,难道皇上还会把她打入奴籍不成? 谢宝瓒的目光落在了这横空而出的女子身上,眼睛小了点,鼻子塌了点,唇瓣厚了点,脸还太圆了一些,乍一看就跟两个大馒头拼在一块儿,她问道,“你可是安平侯府的苏姑娘?” “是我!” “我就知道,陛下虽封我为乡君,可我于大雍又有何功劳呢?连一个无品阶的闺阁女子见了我都不知道行礼,这乡君又有何用?”说完,宝瓒就朝后一倒,楼珠一把接住了她,大声喊道,“乡君,乡君,快传太医!” 祥云银楼有专供谢宝瓒歇息的房间,楼珠二人轻车熟路地将谢宝瓒送到了床上,很快就有太医前来诊治,一探鼻息,谢乡君居然没有了呼吸,这下,连太医都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他一来,谢乡君就如此了,皇上会不会株连,判他一个救治不力的罪? “乡君,她,她闭过气去了!” “啊?乡君,这可如何是好啊?奴婢就说您今日不要出门,在家里收些礼不好吗?非要出来转,听了那些骂您的话,您就想开一点,为何要想不开啊,这要气出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办?”翠眉又是哭,又是说,声音又大,使劲儿抹着滚滚而下的泪珠,这阵仗,只差没把崔月颜等人吓死。 “什么?什么?快起开,里面是我妹妹,是谁不要命了在欺负我妹妹?” 谢景秋下了学,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看到妹妹的马车,便过来寻她,听了翠眉的话,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他跑到床边抱着妹妹一阵摇晃,宝瓒便趁势被他摇醒了,悠悠醒来,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哥哥,她们骂我!”话音落,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你进宫去跟皇上说,让他虢夺了我乡君的爵位好不好?一来还去年围猎的时候,害得月颜姐姐被降爵位的债,二来,正如月颜姐姐和苏姑娘所说,我又有什么资格被封爵呢?” “我谢家对大雍无寸功,谢家一介平民,我非宗室女,怎么能够令皇上为我破例封爵呢?” 字字句句都针对崔月颜和苏南枝方才说的话,两人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气得要死,无可反驳。 苏南枝深吸一口气,她平生都没有见过这般得理不饶人的人,“谢三公子,方才我们背地里议论谢大姑娘,的确不对,但是自古以来论功行赏,谢大姑娘既然蒙祖上恩荫得以被封乡君,就当谨言慎行,德容言功不坠谢家风范才是,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实在是让我们这等外人都为之汗颜。” 谢景秋怒而起身,转身对着苏南枝,“你是何人?我谢家有什么风范,我怎么不知道?” “三哥,这位是安平侯府的苏姑娘,你不要冲撞了贵人,我们谢家算什么?怎么能够冒犯勋贵呢?”谢宝瓒用帕子捂着脸哭得一阵哽咽,围观的人听着一阵心疼,相干的人一阵气闷。 “原来是安平侯府,既然姑娘说论功行赏,既然都是后戚,敢问安平侯府,何德何能爵位比皇后娘家的还高?”谢景秋冷哼一声,“在下并非妄议陛下,实在是心中有惑,还请苏姑娘为在下解惑!” 第7章 谢乡君又被欺负了 谢宝瓒…… 谢宝瓒被谢景秋抱上了马车,马车的车轮缓缓地碾过街面,围观的人跟在后面久久不散。 车里,宝瓒已经坐起身来,哪里还有之前垂死的样子? 翠眉帮她擦掉了唇瓣上的那点殷红胭脂,将茶水点心摆了出来,宝瓒便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听外头百姓的议论,比一曲戏还要热闹。 “真是造孽啊,谢家这样安分守己的诗礼世家都要被勋贵们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怎么出门啊?” “也不是所有勋贵都这样了,你也不看看安平侯府是什么人家?那是后戚,后戚,自古后戚专权的还少吗?” “你是说,苏 分卷阅读14 贵妃家里要把持朝政了?这可怎么得了啊?当今陛下年富力强,怎么就糊涂到了这种地步?” “前有苏妲己,后有苏贵妃,唉,天下要大乱啰!” …… “噗嗤!”谢宝瓒不小心呛着了,她忙咳嗽起来,结果,外头的百姓听到了,就又开始传“谢乡君气得咳血了”云云,传到最后,进了乾元殿,就成了“谢乡君无功受爵被崔乡君和苏姑娘欺负吐血三升”。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好巧不巧,正是安平侯上书请封世子的奏折,他气得将奏折一摔,那奏折好巧不巧就落在了他泡脚的脚盆里,李祥斋正要抢起来,皇帝一脚将奏折便踩进了水里。 他伸出两条腿,让李祥斋为他擦脚,“还请封什么世子?他女儿不是嫌弃朕封给谢乡君的爵位太低了吗?一个贵妃的娘家,还想越过皇后娘家去?传朕的旨意,降安平侯府为安平伯府。” 贵妃在后宫听到这消息,正在画眉的手一抖,就勾了一条小指粗的蚯蚓在脸上,她顾不上擦,提起裙摆就朝乾元殿奔去,一路奔,一路哭,“皇上,妾身知错了,妾身……” “贵妃这是要去哪里?” 皇后拦在她的前面,皇后的凤辇跟在后面,女官侍人浩浩荡荡一大群,看到贵妃这张脸,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虽失仪,皇后难得没有降罪,还看了那宫人一眼,准备提一下她的品级,如此灵巧懂事的人不提拔一下,还提拔谁呢? 贵妃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抹得满脸都是,“皇后娘娘,您也不必笑话臣妾为难臣妾,臣妾的今日,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的明日。” 想到谢宝瓒的邪门,皇后也有些心悸,但她是正宫皇后,苏氏这贱人有什么资格和她相提并论? “闭嘴,你居然诅咒本宫?” “陛下驾到!”李祥斋那公鸭嗓子不合时宜地响起。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和贵妃暂时放下争执,一起向皇上行礼。 “平身!” “陛下!”贵妃朝皇帝扑了过去,若是换了平时,皇帝还是挺享受被佳人扑倒的情趣,可是今日,看到贵妃这张脸,皇帝吓得朝后退了两步,“贵妃,你脸是怎么回事?” “臣妾的脸?臣妾的脸怎么了?”贵妃看到皇帝这副惊悚的样子,以为自己破了相,浑身颤抖得如风中残柳,再一看,皇后忍俊不禁的样子,分明是高兴得都快要御前失仪了,可见她的脸坏到了什么程度。 此时,侯府降爵什么的,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眼前一黑,贵妃就此晕了过去。 “陛下,贵妃因陛下降了安平侯府的爵位,心生怨恨,才会装疯卖傻,气得晕了过去。”皇后施施然行礼道。 皇帝没有吭声,不过,眼睁睁地看着贵妃倒地,都不伸一把援手,就足以可见皇帝对贵妃何等不悦了。 皇后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凤仪宫,之前对谢宝瓒的那点怨恨此时也化作了愧疚。自己的儿子想要刺杀谢宝瓒,小姑娘也什么都不做,她有什么立场还去怨恨谢宝瓒呢? 再说了,自家熊孩子做了坏事,当父亲的打骂也好,责罚也罢,那都是□□裸的满腔父爱啊! 一想,皇后就坐不住了,“传本宫的懿旨,荣安长公主养女不肖,管教不严,毫无德容言功,勒令荣安长公主和灵丘乡君罚抄一百篇佛经,用以修身养性。” 荣安长公主接到懿旨,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待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关起门来,她怒骂道,“不就是平日的夙愿被谢宝瓒那个小贱人帮忙完成了,堂堂一国之后居然拿我母女来讨好谢宝瓒区区一个乡君,简直是不知所谓!” 底下的下人闻言,低下头来,心里却无人不在想,谢乡君可不是“小小”一个,惹上她的人,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偏偏这些勋贵们一个个就喜欢往谢乡君的刀口上撞。 皇后的娘家永宁伯府,终于和贵妃的娘家安平伯府爵位一般高了,永宁伯府在门口放了好大一架鞭。 早朝过后,永宁伯专门在宫门口等谢翃。 自古以来,文官与勋贵中间有着一道巨大的鸿沟,永宁伯府这种靠女儿上位的勋贵,看上去威风,而实则,比武功封爵的勋贵,更加叫人看不起。 同朝为官,视若无人都是寻常事。 永宁伯看到谢翃后这般殷勤地迎上去攀谈,还真是少见。 众臣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都放慢了脚步,偷偷地打量。谢翃一张笑脸比哭脸还要难看,其实大可不必,连他都不知道他女儿什么时候会盯上永宁伯府,更加不知道,永宁伯府什么时候会有不长眼的会得罪他女儿。 “谢大人,昨日娘娘的宫里赏下了一坛女儿红,啊不,一盒碧螺春,谢大人要是暂时无事的话,还请光临寒舍,品尝一二!” 一番邀请的话说得不伦不类,谢翃拱手道,“伯爷,本官还有要事,西城那边出了一桩命案,本官要去现场看看,告辞!” “啊,谢大人慢走,下次有空了我们再约。” 安国长公主府里,萧凌辰刚刚沐浴过后,披散着一头的长发,穿一身雪白的道袍,倚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葳蕤的枝叶遮挡住了日头,只落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好似从书中走出来的狐仙。 “公子,那管事在狱中死了,这条线索又断了。”聂卫有些惋惜,原以为到了京城,就能让世人看透世子的狠毒,容不下自家兄弟。 “还不到时候!”萧凌辰曲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这样已经很好了, 分卷阅读15 就算事情败露,□□裸地摊开在陛下面前,如今,陛下也不会完全站在我们这边。” 聂卫明白公子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他还是不甘心,“可是,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 “不急,慢慢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难道不是吗?” 管家容伯快步走来,“公子,宫里李公公亲自来传旨,命公子赶紧进宫,说是陛下有急事召见!” “陛下这时候在见谁?” “谢乡君才进了宫,手里拿着一幅画,说是安平伯府送的贺礼,想和陛下一起品鉴一下。” 又是谢乡君,聂卫忙道,“公子,谢乡君明显和五皇子殿下有仇,她想报复五皇子,借别的事不就好了,怎么非要在我们的事上掺和一脚。” 萧凌辰眸光凉凉地瞥了聂卫一眼,“自己下去领罚吧,再这般说话不知高低,你和涂英换一换。” “属下不敢!”聂卫忙跪下来。 萧凌辰已经起身,绕过了聂卫,朝屋里走去。童嬷嬷忙带了人过来为他梳洗更衣。 容伯看着聂卫长大,这么多年跟在公子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有心点拨聂卫两句,没看到短短几天时日,公子已经谢家送了两次礼,珍宝绸缎不要钱地往那边送,可见公子自有自己的打算。 “以后,谢乡君的事儿,你就别再多嘴了!” “为什么?”聂卫不解地问。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知道有的人为什么死得那么快吗?就是因为为什么问得太多了。” 贵妃一觉醒来,头上多了好大一个包。她睡觉的时候,就只能侧躺着。 “娘娘,谢乡君进宫了,在陛下面前告状,说是安平侯府,啊,伯府欺负她,给她送了一副假画,就是为了羞辱她这乡君爵位不伦不类。” “好啊,她居然还敢进宫来告状,本宫就是等着她呢。” 贵妃连忙起身梳妆,后脑勺上的包都不能落齿,梳子一碰就疼,等她匆忙赶过去的时候,就听到谢宝瓒的声音传出了东暖阁,“这马儿奔跑的时候,蹄子扬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要是稍微改一改,就更加逼真了……” 苏氏气不打一处来,她娘家又不似谢家诗礼传家,家里的字画古籍比金银珠宝还多,随随便便一眼就能看出字画的真假传承,花重金买副假画回来,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俗话说“礼轻情意重”,谢家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家,这个道理都不懂? 苏氏冲了进去,“陛下,臣妾父亲不知道那是一副假画啊,花了不少钱,他分明是被人坑了!” 皇帝正拿着一支笔,案上画了一半的《映雪红梅八骏图》,他正在勾勒一只马蹄子,被苏氏一嗓子嚎得一哆嗦,笔直直地就戳到了画上,好好一副意境深远的画,就这么被毁了。 谢宝瓒明显也懵了,好半天回过神来,看看苏贵妃,再看看案上的画,虽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皇帝还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他自己也有同感,这画实在是太可惜了! 第8章 萧二公子真会比喻 虽小宝…… 虽小宝瓒在,但皇帝也依然无法克制怒气了,他咆哮道,“朕还没死呢,嚎什么丧?啊?你存心跟朕过不去是不是?” 这罪名可就大了,谁不想活了,要和皇帝过不去? 苏贵妃一下子懵了,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来喊个冤罢了,皇上怎么就发了这儿大的火? “陛下,臣妾的娘家给谢乡君送贺礼,也是一番好意,谁知那杀千刀的卖画人把副假画卖给了臣妾的父亲,臣妾父亲哪里认识什么真话假画?可是银子是实打实地花了的,一共一千两……”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一天到晚银子来银子去,花一千两买一副假画是很光彩的事吗?不嫌害臊,还跑到朕这里来哭穷,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把朕这里诓骗的好东西都往娘家搬。” “陛下,臣妾没有啊!” 苏贵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喊冤,她怎么还有罪了? “陛下,二公子求见!”李祥斋进来禀报。 “宣吧!”建兴帝再次朝《映雪红梅八骏图》看去,实在是扫兴,本来他宣萧凌辰进宫,是让他来欣赏自己这副佳作的,现在有了这么一大处败笔,这画基本上就废了。 方才,萧凌辰来的时候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李祥斋也略有提示,他基本上算是弄清楚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宝瓒,她正拿一双明亮的杏眼看他。 她的腕上,戴着他送过去的镯子,衬得一截皓腕如雪,正如他所想象的那般,萧凌辰的心头猛地跳了一下,他忙挪开了眼。 “舅舅!” “不必多礼了,朕叫你来,本来是想让你和宝瓒一起帮朕品鉴品鉴,谁知这画算是没法入眼了。” 萧凌辰走了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画,就如同在看天造地设的山川美景,“舅舅这画,描绘精细,意态生动,意境雄浑壮阔,气势恢宏,画到这里,眼看就大成,这一点败笔,实在是如同美人脸上生过了个肉瘤,可惜了!” 萧凌辰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皇帝再次怒目瞪苏贵妃,“泼妇”二字差点就出口了。 苏贵妃这时候也明白过来,自己怕是着了人的道了。先是外头有流言说起安平伯府给谢家送了一副假画,谢乡君如何生气,如何说安平伯这是在嘲讽她非皇亲国戚,哪怕被封了乡君也是个假的,紧接着,谢乡君带了假画进宫,明显就是找皇上告状来了,偏偏她还没进来就听到谢乡君说马蹄子如何如何 分卷阅读16 ? 谢宝瓒她是故意的! “陛下,一切都是误会啊!分明是谢乡君,是她在害臣妾!” “请陛下明鉴!”谢宝瓒连忙提着裙子,在苏贵妃身后跪了下来,“贵妃娘娘,你我之间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臣女是如何害您,当着陛下的面,请直言!方才,您说安平伯府买了假画送给臣女,臣女不辨真伪,收了假画,不知是不是这件事令娘娘觉着,是臣女在害娘娘?” “假画?还有这件事吗?乡君,不知那画在何处,可否让在下一观?”萧凌辰好奇地道。 这也是个画痴,皇帝心想,连一副假画都想品鉴一番,看来,自己是找到了知音。 谢乡君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羞涩不已,“若非贵妃娘娘自己说出来,小女子并不知道那画是一副假画。小女子在想,伯府送来的贺礼,贵妃娘娘的娘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故意送一副假画当贺礼,还以为是好东西,就连忙拿了进宫想与陛下分享一番,既然贵妃娘娘说是假画,那就实在不敢玷辱陛下和萧公子的眼了。” 苏贵妃愣住了,明明是谢家的人说那画是假画的,现在怎么反而成了是自己说娘家送出去的画是假画了? “这就奇怪了,贵妃娘娘的娘家怎么会把一副假画当做贺礼呢?难道是历史上只闻其名,不曾现世的画,有高手临摹了出来?那就更要一观为快了。” 知音的话,句句都能打在人的心坎上。 皇帝便命李祥斋将宝瓒带来的画展开,竟是一副《洛神赋图》,若是别的画,皇帝还可以帮贵妃娘家圆个一二,可是,《洛神赋图》本就是没有真迹的一副图,都说前朝帝王喜欢《洛神赋图》,每日至少要观赏临摹三遍,死后便带入了帝陵。 “竟是这副画吗?”宝瓒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顿时羞得满面通红,“陛下,是臣女有罪,臣女得了画应该先看看,再拿进宫来呈给陛下。” “小宝瓒,你起来,你不说朕也知道。若是朕得了好画,也想第一时间找个懂画的共同分享。你没有自己先看,而是来找朕,这恰恰证明了你身为爱画之人的赤子之心。这也是朕看重你的地方。” 萧凌辰不动声色地看了谢宝瓒一眼,虽然说,他早就看出谢宝瓒能够得皇帝的宠信,并非全是因为谢老太师的缘故,但如此会揣摩圣心,也同样令他惊讶。 谢宝瓒朝他眨了眨眼睛,俏皮的神情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就好似方才,他所看到的是幻觉。 站在苏贵妃的角度来说,她父亲上当受骗买一副只闻其名不曾现世的绝品画作,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可是,站在皇帝这种画痴的角度,这种事实在是不可理喻。 一个懂画之人是不可能与一个对字画一窍不通的人产生同理心的。 “贵妃,安平伯是不是去盗帝陵了?” “陛下何出此言?”苏贵妃吓得魂都快没了,诚惶诚恐地磕头,“陛下若骂臣妾的父亲蠢笨如猪,臣妾不敢辩驳,可是若说臣妾的父亲敢犯下这等诛九族的事,臣妾不敢认!” “若没有,《洛神赋图》又是从何而来呢?”见苏贵妃依然懵懂无知,皇帝非常嫌弃,“罢了罢了,跟你说画,真乃对牛弹琴。” 这羞辱,着实让苏贵妃无地自容,又有些不服。当初是谁亲口说她天真烂漫,纯真不失天性?果然,一个人把你放在心上的时候,你大字不识是纯真,不把你放在心上的时候,那就是愚昧无知的一头牛了。 “陛下,请息怒!想必安平伯在字画一途上并不精湛,是以也并不知道《洛神赋图》被前朝皇帝带进了帝陵。如此说来,安平伯也是个受害者,皇上,看在安平伯既赊了钱,又丢了脸的份上,陛下就饶了安平伯这一遭吧!”谢宝瓒诚心诚意地求情。 苏贵妃气得脸都青乌了,到底是谁挑起的这件事,现在又反过来帮忙求情,谢宝瓒到底居心何在? “好吧!”皇帝舍得赏谢宝瓒这个脸,“这一次,朕就看小宝瓒的面吧,贵妃,你可是听见了,你是跑到朕面前告小宝瓒的状,小宝瓒却能够以德报怨,知道你和小宝瓒的差距在哪里吗?就在于不读书之过,不读书就不识礼,不知自省,行事毫无气度可言。” 这评语就很严重了,贵妃流着两行面条泪,她要再为自己辩解下去,她就得被这个大坑给活埋了。后宫中人谁还不会能屈能伸这种最基本的技能呢? “臣妾知错了,臣妾有愧,臣妾一定命娘家好好感谢谢乡君!”苏贵妃感恩零涕,“乡君小小年纪知书识礼,聪慧仁达,臣妾深感不如!” 而实则,在苏贵妃的心里,谢宝瓒阴险狡诈,包藏祸心,实在是坏透了。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有底气跑到皇上面前来和谢宝瓒硬怼的? 要是世上有后悔药,无论花多少钱,苏贵妃都会买。 “如此甚好!”皇帝不放心,叮嘱道,“既然安平伯连字画真假都不辨,以后也不必做这种附庸风雅的事了。谢家百年传家,还缺这种赝品?既感谢,就送些实实在在的贺礼,朕看,珠玉首饰就挺好,小姑娘多爱这些。” “多谢陛下,那臣女便却之不恭了!”目的达到了,谢宝瓒笑得温婉可爱,如同夏日里那迎着风,迎着烈阳绽放的芙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被贵妃这么一闹,皇帝也没有了画画的兴趣。 他将笔扔到了一旁,让萧凌辰坐,“死了的管事是景王府的人依譁,凌辰,你有什么想法?” 分卷阅读17 谢宝瓒拿着画笔,朝萧凌辰瞟了一眼过去,他这双眼睛,所有见过一面的人,都不会忘记,实在是好看到了极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宝瓒不知,但,清凌凌的一双眼,极能迷惑人的心性。 “舅舅,我是母亲送我到京城来的,天下之大,若非舅舅是当今天子,我恐怕在这天下没有容身之地。我这样一无权势,二无地位之人,五表哥他派人杀我做什么呢?” 无论皇帝的语气是多么生硬,萧凌辰言语间的乳慕之情,足以打动心肠最坚硬的人。 皇帝都难免为之动容,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时,谢宝瓒已经放下了笔,跪下来请罪,“陛下,臣女一时技痒,竟把陛下这副《映雪红梅八骏图》改了一下。” 皇帝一看,一轮红日映照在天空,红梅越发艳丽,白雪映照出人间的繁华景象,八骏整体气势恢弘,马蹄上的那团败笔墨点,已经化为了一团泥,非常逼真,哪里还看得出败笔来? “好!”皇帝拍案叫绝,让萧凌辰一起过来看,“真不知这小脑袋瓜是怎么想的,之前朕画的意境高远,这轮红日一出,便多了些细腻。” “这要感谢萧公子,若非方才萧公子一番话,令臣女想到,于咱们大雍来说,皇上不就是这一轮红日吗?” 皇帝的心头一震,诸多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当年,先帝昏聩,一味纵容后戚,偏听偏信,先太后娘家说燕北王府有多忠诚,他都听进心里去了。一直到燕北王府传出了要起兵造反的消息来。 先帝一下子慌了,又听信了先太后娘家崇恩伯的话,将他的亲姐姐安国公主下嫁到燕北王府,当年谁不说,安国公主下嫁是和亲? 朝廷失去了对燕北王府削藩的最好时机,乃至于今日,燕北王府坐大,朝廷不得不封燕北王府的庶长子为世子,而他这嫡亲的外甥,居然被人追杀到了京城门口。 甚至有可能,他的儿子们中有和燕北王府勾结的人存在。 皇帝的情绪一下子有些不好了,谢宝瓒好生宽慰了几句,很识时务地告辞,萧凌辰与她一同从宫里出来,“我送乡君回去吧?” “那就叨扰萧公子了。”谢宝瓒上车前,又朝萧凌辰的脸上看了好几眼,那点急色的模样,她拼命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在下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萧凌辰问的语气有点无辜。 “嗯,是,是有吧!”谢宝瓒昧着良心道,“要不,萧公子走近一点,我帮你把那点颜料抹掉?” 正好可以趁机摸一把脸,美人的脸,肌肤如雪,如上好的羊脂玉,想想就觉得手痒。 萧凌辰朝谢宝瓒的手腕看了一眼,走近,“这血玉手镯果然只有戴在乡君的腕上才有相得益彰之效。” 这是变相地夸她也生得美吗?谢宝瓒的手一哆嗦,忍不住重了一点,萧凌辰不知是否吃痛,往后仰了一下,谢宝瓒作势擦掉了他脸上并不存在的颜料,慌忙在自己裙子上擦了一把,伸手给萧凌辰看,“不好意思,有点干了,擦不掉,我下手就重了一些。” “无碍,多谢乡君了!”萧凌辰捂住了被谢宝瓒触碰的地方,少女手指尖的一抹微凉,似乎被他的肌肤记住了,久久不去。 第9章 相约 傍晚时分,安平伯府老老…… 傍晚时分,安平伯府老老实实地送了两大车感恩的礼物来了,两大车珠玉首饰,任谁都会心疼,听说安平伯气得一病不起,连夜传了太医。 “乡君,会不会有人说咱们欺人太甚,收了人这么多礼,把人气得都病了?”倚琴有些不放心。 “不会。”谢宝瓒吃着春桃,肉嫩多汁,一股子甜香,入口即化,她好不容易腾了一点间隙出来,含糊不清地道,“是皇上让安平伯府送的,与你家姑娘什么关系?你家姑娘要是不收,反而显得小气,记人仇怨,胸怀不够宽广。” 谢宝瓒一个桃儿吃完了,还要吃,庄嬷嬷不让,“桃儿吃多了伤脾胃,这大晚上的,姑娘已经吃了这么大一个桃儿,奴婢已经很担心了,怎么还能吃?仔细闹肚子。” 谢宝瓒也不说话,就嘟着嘴,伸出手,让庄嬷嬷帮她洗手。瞧姑娘这脸,庄嬷嬷又好笑又好气,“这桃儿就这般好吃?” 她家姑娘一向也不贪口腹之欲,吃东西格外挑剔,庄嬷嬷伺候姑娘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她这般贪吃过呢。 “好吃。要是早知道安国长公主府有这么好吃的桃儿,我早就让人去偷了。” “说起安国长公主府的桃儿,奴婢倒是想起,有一年去追个人,从安国长公主府的后院墙上经过,倒是见到过那里头有一片桃林,风一起落英缤纷,就跟仙境一样。”锦屏端了水进来给姑娘漱口。 “我怎地不知道?在京城住了十多年,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处去处呢。” “安国长公主府自从建起都不曾有人住过,不像别的府邸,三不时还会邀请一些女眷去赏花游玩,里头是什么乾坤,别说姑娘不知道,大约京城里的人都不知道呢。” 萧凌辰从北地回来后,并没有住在燕北王府在京城的宅子,而是住在他母亲的公主府里。有人说是为了博得皇家的怜悯,也有人说,身为嫡子,却没有做成王府的世子,大约是对燕北王府隔阂很大。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萧凌辰一个人住在偌大一个公主府,倒是怡然自得得很。 他从宫里回来,容伯给他呈上了后院桃林里的桃儿。这些年,桃儿从来没有人采摘过,一年年落在地上化 分卷阅读18 作泥,又护了桃林,桃儿越长越大,也越来越甜。 他捏着桃儿把玩,白里透红的皮儿,水嫩得紧,令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光明正大捏他脸的姑娘,便吩咐容伯送一篮子到谢家去。 夜有些深了,萧凌辰还没有睡,童嬷嬷过来催他,“公子还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更衣,摆香案,准备接圣旨吧!” “这么晚了,宫里还会有旨意下来吗?” 童嬷嬷虽疑惑,但依然脚不点地地安排。 就好似未卜先知一样,萧凌辰梳洗一番,才从后院走到前堂,宫里便真的有公公来了,还是李祥斋亲自来颁旨,皇帝亲自拟旨,封萧凌辰为安北侯,领大理寺少卿一职。 “臣谢主隆恩!”萧凌辰双手接过圣旨。 容伯红光满面地将早就备好的封红送过去。 “公公辛苦了,请留下来喝杯茶!” “不了,侯爷,这天色也不早了,改日奴婢再来讨杯茶喝。” 萧凌辰便不再留,不过他还是亲自送李祥斋到了门口。人都走远了,他还站在大石狮子的旁边,背着手望着如黑丝绒一般的夜空,这一次,如果没有谢乡君在一边敲边鼓的话,效果一定不会这么好。 这么多年了,母亲一个人在北地,京城中的人把她都忘了,忘了当年是谁牺牲了自己,换来了大雍的平静。或许,世人也已经忘记了她曾经的身份,只知道她是燕北王府的王妃,是一个笑话。 李祥斋也走了很远,回过头来,看到安北侯还站在门口目送,一时间也很感慨。京城中,怕他的人很多,尊敬他的人很少,这般尊敬他的人,就只有安北侯一人了。 回到宫里,皇帝问起安北侯接旨后是什么表情,看似像在问,自己这外甥对舅舅的赏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李祥斋却明白个中意思,道,“奴婢瞧着侯爷是个可怜人,奴婢走的时候,侯爷一直目送着奴婢,瞧那样子,都想跟着奴婢进宫来,侯爷对皇上的乳慕之情应是不假。” “再,奴婢瞧着,侯爷的眉眼竟似陛下呢。” 皇帝的心头再次颤动,有些动情了,“都说外甥肖舅,朕与长姐原本就很同相,辰儿生得像朕,这原本也没什么。” 先是凌辰,如今已是辰儿,李祥斋心里已是有了数,这竟是把安北侯看得如几个皇子一般重了呢。 元京城中人一觉醒来,京城里竟是多了个侯爷。 一大早,李祥斋将昨日皇帝亲自拟旨盖了玉玺的旨意送到礼部备案的时候,众臣子们都惊呆了。虽说皇上肯定会给萧凌辰一个爵位,毕竟是嫡亲的外甥,但是,按照惯例,破天也就是个辅国将军或是奉恩将军,谁也不曾料到,皇上会封其为安北侯。 安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实在是没法让人不多想啊。 五月十五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因是个整寿,早前半年,皇上便说要为皇后娘娘大办,附近的几个小属国很早就派了使团过来,到得早的,提前半个月,到得最迟的,三天前也都住进了泓胪寺了。就在昨日,听说与大雍征战了上百年不休的大魏居然也派了使臣团过来,即将到达,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乡君,听说大魏的人今天就到,好多人都到街上去看热闹了,咱们也去瞧瞧吧!”楼珠大步跨过了门口,一阵风地冲了进来。 庄嬷嬷咳嗽了两声,楼珠便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双手叠到了小腹处,小步小步地挪过来。 谢宝瓒掩嘴打了个呵欠,见翠眉又要给自己挽个飞仙髻,她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头,“别,怎么简单怎么来,要不然端着慌。” “是!” 谢宝瓒从镜子里看到楼珠,脸蛋儿红扑扑的,比前日安北侯府送来的水蜜桃还要好看,抿嘴一笑,“你跟三少爷说,让他在富春楼订个临街的,视线好的包厢,一会儿我带你们去瞧大魏人。” “是,奴婢这就去了!”楼珠一溜烟地跑了。 翠眉梳头发的速度都快了,给姑娘挽了两个髻,两边各戴了一朵珠花,不施粉黛,美艳中带着些俏皮,翠眉被镜子里的美人惊得晃了神。 “小蹄子,就知道偷懒!”庄嬷嬷骂归骂,但不得不承认,自家姑娘这张脸,不管什么样的发式妆容,都能够衬出十分的美来。 “嬷嬷难道不觉得我这样也很美吗?”谢宝瓒知道庄嬷嬷在恼什么,是觉着楼珠她们越来越没规矩,但楼珠四人于她来说,不仅仅只是下人,还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她们的忠心一向都令她感动。 “美,当然美,这天底下,奴婢就再没有瞧见过比姑娘更美的了。不过啊,姑娘再怎么撒娇,奴婢该教训这些小蹄子们的还是要教训,不能没了规矩。” “知道啦,嬷嬷,我走啦!” 谢宝瓒带着四婢,坐了马车,去了富春楼。掌柜的事先得到了消息,一直在门口守着,见谢宝瓒的马车来,忙迎了上来,“虽说乡君并没有提前派人来预定,小的还是留了个心眼,把那间房给乡君留着呢。” “赏!” 谢宝瓒话音落,楼珠将一个寻常的荷包扔了过去,掌柜的一握便知不下于五两银,越发笑得一张脸成了一朵点绛唇,殷勤地将谢宝瓒迎上二楼。 “乡君!”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宝瓒扭头一看,原来是萧凌辰,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同色的腰带,两侧各挂了一枚汉玉,玉冠乌发,身材修长,气质超然,如月下轻松。 谢宝瓒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道,今 分卷阅读19 日真是好运,有美人相伴,便是无什么热闹可看,也能消遣一天呢。 “是侯爷!”谢宝瓒从楼梯上下来,走近两步,“侯爷也是来看热闹的?是与人约好,还是独自一人?” 萧凌辰的眉眼一下子变得黯然,“我第一次来京城,除了乡君,暂时也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谁能约我呢?” “啊!”谢宝瓒说不出的高兴,美人没有人约,那她今日便可霸占了?但又怕生出误会来,声音高了八度后赶紧低了下来,“侯爷若是不嫌弃,可到我的包厢里和我一起观看。” “自是不嫌弃的,正好,我也没有订到好的包厢。” 跟在萧凌辰身后的聂卫恍然大悟,难怪那么多权贵子弟来约侯爷,侯爷都不应了,原来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是侯爷的朋友。不过,他们花重金订到的包厢,岂不是浪费了? 谢宝瓒和萧凌辰彼此客气相让地进了包厢,这包厢常年都是谢宝瓒用,里面的一应布置与其他包厢不同,熏香是谢宝瓒喜欢的冷梅香,屋子里的摆设布置也都是按照谢宝瓒的喜好安排。 萧凌辰把这些默默地记了下来,他站在屋里似乎有些拘谨,落在四婢的眼里,活像是被女妖精拐进了盘丝洞的高僧。 “侯爷,请坐!”谢宝瓒率先在榻上坐下,她歪着头打量萧凌辰,虽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就是梦里城外遇到的那位面具男,但是,这双眼睛她是不会看错的。 萧凌辰无辜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朝谢宝瓒靠近,“乡君,我今日出门前,特意洗了把脸,难道说,方才我写字的时候,又把墨沾到了脸上?” 上次是颜料,这次是墨? 谢宝瓒连忙起身凑过去,细细地看,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在裙子上一擦,“好像是有一点。” 手感真好啊! 四婢别过脸去,实在是没有眼睛看。唉,难怪陛下舍得给萧公子封侯,这么个傻白甜,那怕是封大将军,领十万军,也不会让人不放心啊! 第10章 送上门的美色 萧凌辰脸上不…… 萧凌辰脸上不存在的“墨”被谢宝瓒擦掉了,她在裙子上抹了一把,月影纱的裙子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见萧凌辰的目光落在那一块儿,谢宝瓒坦然一笑,“那墨点儿有点小,幸好我眼力好!” “乡君的眼力自然是极好的。”萧凌辰意味深长。 “那是当然!” 四婢有点想捂住耳朵,跟了乡君这么多年,以前的乡君只是仗着自己的美貌和聪明跋扈一些,这种见了美男没有下限的样子,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谢宝瓒怎么没来?你们看到那个小贱人了吗?” 隔壁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萧凌辰愣了一下,谢宝瓒主仆五人均是精神一震的样子,“是谁在关心我?楼珠,你去瞧瞧,别叫人发现我在这里,要不然,有些话,我就听不到了。” 有点扫兴,美男在侧,从旖旎状态切换到战斗状态,谢宝瓒难免有点堵。 “嘘,小点声!” 翠眉贴着墙,摸了摸,从墙上的多宝架上,将一个花瓶搬了下来,隔壁的声音,就听得清清楚楚了。 “怕什么?不就是仗着自己的美貌和脑袋瓜子一天到晚地欺负人吗?你们怕她,我可不怕。我不信,皇上还能把我乡君的爵位也给虢夺了。” 刚才的声音,没有了隔音之后,就越发嘹亮,谢宝瓒一听就听出是崔月颜,不由得掩着唇,“侯爷,隔壁是灵丘乡君,她对我一直有点误会,其实她从县主被皇上降到乡君,跟我并没有太大关系的。” 没有太大关系的意思,就是有一点点关系了? “我相信你!”萧凌辰的态度非常诚恳,看她的目光也那么诚挚,谢宝瓒再次在心里感叹一声,又美,又善良,她还能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 隔壁又传来苏南枝的声音,“乡君,你自己是不怕,可是你也要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我如今不是侯府的姑娘了,而是伯府。侯府为什么被变成伯府,我想不需要我说,要不是当时为了给你帮腔,我们侯府会这么倒霉吗?” “怎么怪起我来了?是我让你给我帮腔的吗?再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帮腔了,不都是因为谢宝瓒封乡君,大皇子给她送的贺礼很重吗?小气鬼!” “你,乡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南枝的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了。 “大皇子给我送了什么礼?”谢宝瓒起身的时候晃动了一下手腕上的血玉手镯。 “回乡君的话,是一对羊脂玉的手镯,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祖母绿头面,一套珍珠头面,一匹烟霞锦,一匹月笼纱,还有其他的一些珠玉摆件。” 谢宝瓒皱了皱眉头,“他给我送的这礼的确是重了一些,他对我难道说有什么企图?” “听说张世林是大皇子的人,上次在城外,乡君不是抓住了那些黑衣人吗?姑娘让人送到张世林那里用过刑后提点他,尽快把这案子转给刑部去,奴婢打量着,大皇子是因此而感激姑娘。” 谢宝瓒摇摇头,“大皇子脑子没这么好使,应不是为这事。” 萧凌辰脸上的神色数次变幻,末了,一抹释然,“外面热闹起来了,想必是大魏的公主来了,咱们要不移步到窗边?” “好啊,本来应当是我这个主人好好招待客人的,反而要侯爷张罗,是我失礼了!” “我们既然已经是朋友,自然不必客气。乡君这般,便是不把萧某当朋友看了。” 谢宝瓒 分卷阅读20 是巴不得和萧凌辰之间的关系再近些,听到他这么说,便很高兴,“我这人一向没什么朋友,要不然今天,也不会一个人来看热闹,能够有侯爷这个朋友,我当然很高兴。” 窗外,人潮涌动,气氛高涨。大魏的车队从城门口进来,两边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在疏通街道,维持持续。 前面是大魏的侍卫开道,中间是一辆两匹马拉的翠帷马车,车帘突然被掀开了,一张眼窝较深,鼻梁高耸,带着异域风情的美貌脸庞,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见此美人,谢宝瓒倒抽了一口凉气,真的是很迷人啊,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份惊喜的程度虽然不及她之前看到萧凌辰时的那种痴迷,但依然让人……有点心梗。 “乡君可是认识大魏的始平公主?” “啊?不认识啊,我只是觉着她这张脸挺有特色,还挺漂亮的。”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始平公主拓跋缇似乎有所感,突然就朝这边看了过来,脸上一喜,又一惊,接着就是怒目而视,而这怒,明显就是对着谢宝瓒的。 “我得罪过她吗?”谢宝瓒莫名其妙,亏得她还觉着这女的五官立体,与大雍人不一样,虽看不太习惯,但也不失一种美感。 “若乡君不曾去过大魏,那乡君与这公主便不应打过交道,据我所知,大魏从不曾派皇族来过大雍。” “那她对我像是有仇?” 萧凌辰目光冰冷地朝下面瞥了一眼,顺手放下了窗户,“恐怕是非我族类,见乡君貌若倾城,大魏的公主心生嫉妒罢了。” “说得有理!”谢宝瓒也没有了要继续看下去的意思,从窗边离开,萧凌辰跟在她的身后,“若乡君暂无别的事要忙,可否容我请乡君吃顿饭?” 这时辰,正是要用饭的时候。 “好啊!” 正答应下来,门外楼珠进来了,后面跟着聂卫,“侯爷,乡君,宫里传来旨意,命二位进宫,迎接大雍的使臣团。” 二人身后,还跟了宫里来传旨的公公。 谢宝瓒和萧凌辰不紧不慢地往皇宫里去,萧凌辰的马跟在谢宝瓒马车的一侧,不时凑近两步,与谢宝瓒说几句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萧凌辰脸上一直挂着温润得体的笑意。 道路两旁,看大魏公主使团的人还没有全部离去,便看到,一匹赵红的宝马,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公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又不失阳刚,温润中又带着淡淡的疏离,美好得如同天边的皎月,令人想仰慕又不敢生亲近之情。 第11章 一致对外 到了皇宫门口,萧…… 到了皇宫门口,萧凌辰下了马,谢宝瓒下了车,要在这里分开,萧凌辰去乾元殿,谢宝瓒去凤仪宫。 “今日真是遗憾,说好了要请乡君吃饭的,结果没有这个机会了。”萧凌辰眉眼含笑地看着谢宝瓒。 “改日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前两日,侯爷让人送过来的桃儿特别好吃,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侯爷。” “家里后院有个一亩三分地的桃林,可惜家里没有女眷,不好招待乡君,要不然,亲自去采摘,也是一番乐趣。” 谢宝瓒也觉得太可惜了,她歪着头想了想,“若侯爷得空了,帮我挑几个又大又甜的。嬷嬷虽不让我吃多,但一日一个,还是允许的。” “那就一日给乡君挑一个送去,可好?” 谢宝瓒点点头,凤仪宫的大姑姑亲自来接,谢宝瓒便和萧凌辰道别,跟着去了。 凤仪宫里,大魏公主使团的人已经到了,这一次的主使是始平公主,副使乃是大魏的礼部侍郎,由皇上接见。 “大魏始平公主拓跋缇拜见大雍皇后娘娘!” 谢宝瓒的脚步顿在了门口,待对方行礼结束了,她才跨步进来,皇后看见,连忙朝她招手,“宝瓒,快过来!” 屋里有三个陪客,贵妃,苏南枝和灵丘乡君崔月颜,谢宝瓒目光扫过,也不明白今天贵妃似乎组团来找皇后的茬了?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拜见贵妃娘娘!” 谢宝瓒恭敬地行礼,礼数周到,举止优雅,叫人挑不出错来。 “叫你来,是让你一起见见大魏的公主,这位是大雍的明宪乡君。” 明宪是建兴帝给宝瓒的封号,这封号说不上好听,但明宪含义深刻,建兴帝想破脑袋想出这个封号,大约还是因谢家乃是传承百年的诗礼世家,因此必须得选一个高大上的封号。 “见过公主殿下!”谢宝瓒在外族人面前,一向都做得无可挑剔,她五官精致,收敛了全身的那种慵懒和随性之后,反而叫人很难看懂。 拓跋缇认出,谢宝瓒原来就是方才在街边的楼上和萧凌辰一起的女子,明宪乡君?她来之前也打听过了,明宪乡君乃是谢家老太师最宠爱的孙女儿,谢老太师驾鹤西去的时候,将其托付给当今皇上,因此,深受帝宠。 “乡君请免礼!”拓跋缇目光环视殿内,“本宫来之前,乡君的大名便如雷贯耳,今日一观,果然胜出同辈甚多,若大雍的女子们都如乡君这般,这一次,本宫在父皇面前请求出使大雍,想必是不会得允许的。” 既是说同辈,皇后与贵妃便不算谢宝瓒的同辈,只有崔月颜和苏南枝才算,二人的脸色有些不好,但名气没有谢宝瓒的大,她们也认。 谢宝瓒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她也不会忘记,这女子第一眼看到她时其实是充满了仇恨的。 “我大雍物华天宝,地灵人杰,皇后娘娘母仪天下 分卷阅读21 ,为天下女子表率,我们这些做臣民的,谨言慎行,严以修身,知荣辱而守礼节,人人都做得很好。我算不得佼佼者,反而在座,苏姑娘和灵丘乡君胜出我甚多,不知公主从哪一点看出,我做得比较好?” 大魏公主大约是没有想到谢宝瓒居然不领情,难道说,她在皇后娘娘跟前夸她,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明宪乡君姿容绝色,才华出众,本宫在大魏的时候就有耳闻。至于苏姑娘和灵丘乡君,很遗憾,本宫并未听说。” 苏南枝和崔月颜的脸一红,她们心里生气这种踩一群人,捧一个人的举动,但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前,对方又是大魏来出使的公主,她们能怎么办? 家丑不外扬,而且现在面对的是大魏的人,尽管方才苏南枝和崔月颜又背着她骂她了,但家里的矛盾嘛,肯定是关起门来解决,不必把矛盾摆到外人们的面前。 “如此说来,便是始平公主误会了。在大雍,女子名声外扬,并非是什么好事。不过,我的名声既然能够传到大魏去,想必并非是我貌美才华好,而是其他的缘故吧!” 谢宝瓒指着灵丘乡君和苏南枝,“苏姑娘和灵丘乡君在大雍,均是才德兼备的好女子,想求娶二位的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如若不然,今日皇后娘娘也不会专程安排两位来作陪,始平公主可不能辜负了两位姑娘这一番好意。” 求娶她们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苏南枝和崔月颜面面相觑,谢宝瓒说的这两个人是谁?是她们吗? 这一来,两人的脸更加红了。 不论谢宝瓒说的话是真是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大雍的贵女们不论平时多少矛盾,在对向拓跋缇这个外族公主的时候,她们都是团结对外的。 拓跋缇的笑脸显得有些难看。 而皇后贵妃,苏南枝和崔月颜在这一瞬间,内心里也都达成过了一致,不论平时她们之间多少矛盾,在对待外族时,她们都须团结一致。 “明宪乡君说得没有错,苏姑娘乃是安平伯府姑娘,灵丘乡君是荣安长公主独女,均是我大雍出色的贵女,论才情容貌,都很出色。始平公主还要在大雍待一段时日,日后相处久了,始平公主便知道了。” “皇后娘娘有心了。” 皇后只是出面接待一下,按照礼数,明日宫宴之后,一直到始平公主离开,皇后都未必会再出一次面了。 始平公主起身告辞,皇后让崔月颜和苏南枝送公主出宫,她留了谢宝瓒,“你略坐一坐,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娘娘请讲!” 或许是因为方才,谢宝瓒“一致对外”的暗示,皇后居然没有让贵妃回避,“之前大魏说本宫这次寿辰要派使臣团来,在此之前,一直没有说来的人是位公主。还是十天前,泓胪寺那边才得到消息,至于大魏的使团到底是什么时候入境,朝中竟然不知。” “大魏竟是如此猖狂吗?边境那边竟然没有奏报进京?” 谢宝瓒瞥了皇贵妃一眼,大魏的边境,绝大部分都与燕北地境接壤。从燕北到京城,如果快马加鞭,那就需要十天时间。也就是说,大魏使团从燕北入境的时候,燕北王府并没有派人向朝中通报,而且,大魏的公主一路快马加鞭过来,也并未如进城的时候,翠幄香车,养尊优渥。 燕北王府是什么意思?燕北王还没有死,乃是萧凌辰的亲爹无误了,世子也并没有继位,萧凌辰人在京城,在世人的眼里,形同质子,燕北王府如此行为,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做大雍人,也并没有顾萧凌辰的处境。 第12章 太子接下了作死的活 皇后狠…… 皇后狠狠地瞥了贵妃一眼,怪她话多。 “娘娘,臣女可否冒昧地问一句,二公子为何会进京来?是皇上所召,还是有其他缘由?” “并非皇上所召。” 谢宝瓒便明白了,她点点头,“那就是了,大魏公主看似柔弱,但毕竟是北地人,马上功夫应相当了得,否则,从燕北至京城,十天的路程,便是快马加鞭也要日夜兼程。如果不出意料,大魏使团在眼北地应有过不短时间停留。” 皇后听得很认真,也不住点头,她听明白之后,皱起眉头,“也不知长公主在燕北如何了,昨日皇上还念起过,担心不已,这么多年,每次写信进京都是报喜不报忧,但听侯爷说,长公主身体不是很好。” 但是,萧凌辰可以离开燕北,但长公主是不能离开的,除非燕北之地与朝中彻底翻脸。 “侯爷果然大义!”谢宝瓒赞叹一声,“只不过燕北王和世子未必能够体会侯爷的良苦用心。” 无论真假,为了每天都能吃到一个桃儿,谢宝瓒还是愿意帮萧凌辰说几句好话的。更何况,美人如玉剑如虹,萧凌辰两者都占据,真是世间绝色。 “这么一说,我总算是明白了。难怪皇上一直夸乡君聪明,没想到,闺阁中人,也能把局势看得这么透彻。” “贵妃娘娘谬赞了,臣女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是皇后娘娘说起侯爷这个晚辈,臣女宽慰娘娘几句。” 皇后就很后悔把贵妃留下来,这个蠢货,除了魅色惑主之外,还能做什么?全凭一股子妖魅劲儿邀宠,说话全不过脑子。 “我们几个女人坐在后宫里说些闲话,哪里有什么本事评点朝堂之事?别说出去让人笑话,贵妃,天色不早了,本宫也累了,都散了吧!” 告别皇后,贵妃和谢宝瓒一起凤仪宫里出来,贵妃冷哼 分卷阅读22 一声,朝后啐了一口,她盯着谢宝瓒上上下下地看,像是才认识宝瓒。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贵妃就突然上前来,挽住宝瓒的胳膊以示亲近,“乡君,那你说说,大魏公主亲自到咱大雍来,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给皇后贺千秋?” 皇后也不是第一次过寿,以前大魏也没有这么隆重过。 谢宝瓒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贵妃的怀里抽出来,“所为何事,臣女也不知道,且看皇后娘娘寿辰过后,始平公主会不会回国了?” “始平公主是谁?哦,大魏的这个公主?为何要这么说?” “若回去,或许就只是单纯祝寿,顺便探测大雍一番,若是不回去,便是有所图了,至于是图谁?这我就不知道了。” 总算贵妃并没有完全蠢到家,“啊,你是说,她想当皇上的女人?或是皇子妃?啊呸,她在做梦了!” “臣女告退!”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谢宝瓒过去的时候,大魏的公主并没有被苏南枝二人送走,反而等在门口,而旁边就站着萧凌辰。 “始平公主,泓胪寺的官员已经等着了!”萧凌辰拱手行了个礼,冷淡疏离之情,非常明显。 “本宫初来乍到,既然与侯爷相熟,为什么侯爷就不肯多多关照本宫了?”始平公主虽生了一张个性鲜明的脸,五官非常立体,异域风情浓烈,但女人毕竟是女人,骨子里的柔弱总是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谢宝瓒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便不由得扫过她的身上,只是袍服宽敞,倒也看不出异样来。 “相不相熟,可不是公主一个人说了算的。” 眼看始平公主就朝萧凌辰逼近了,谢宝瓒一个箭步过去,挽住了萧凌辰的胳膊,将他往身后一带,“始平公主,莫非是泓胪寺的官员怠慢了公主?若果真如此,公主可以向皇上告状。” 泓胪寺的官员连忙上来了,“公主,馆舍已经安置好了,这边请。” “明宪乡君,本宫与安北侯早就相熟,今日异国他乡相见,乃是缘分。本宫想与侯爷畅谈契阔一番,乡君为何要阻拦了?” 始平公主的眼睛搁在谢宝瓒挽着萧凌辰的胳膊上,眼中闪过杀意。 谢宝瓒这人,越是能够撩到人恨她,又拿她没办法,她就越得意。见此,谢宝瓒反而将头往萧凌辰的肩上靠了靠,不过她个儿比萧凌辰矮了一个头,只靠到了他肩膀,并没有枕上去。 这份亲近,已是惹怒了始平公主,又令萧凌辰全身紧绷成了一杆长?枪。 “你说我为什么要阻拦了?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不是说我的名字你如雷贯耳吗?只要稍稍打听一下,你就知道,我一向喜欢多管闲事。” “瞎说!”萧凌辰抽出自己的手臂,抬起揽过谢宝瓒的肩,轻轻地拍了拍,“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你哪里是多管闲事,分明是喜欢打抱不平,再说了,我的事,你原该管,怎么算是闲事?” 萧凌辰语声温柔,直把始平公主惊呆了,她只看到过战场上的萧凌辰,出手凌厉,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只觉得若是征服那样一个男人,将会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还从未见识过萧凌辰这样的一面。 他也能够用温柔的眼神注视一个女子,他也能够用他驭烈马,拉硬弓的手将一个女子搂进怀里,他也能够如此这般满心满眼里都是一个女子? 原本,始平公主也曾想过,这般柔情似水的萧凌辰应该是自己的。 谢宝瓒并未多想,她和萧凌辰已经说好了是朋友,朋友之间的事,自然可以相互过问的。 谢宝瓒便狠狠地瞪了始平公主一眼,一把抓住萧凌辰的手,吩咐泓胪寺的官员,“好好接待始平公主,最近,元京大街上不太平,没事别让公主到处乱跑,免得受到伤害。” “明宪乡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泓胪寺的官员们将本宫软禁吗?”始平公主的脸有些黑,她是大魏的公主,而谢宝瓒只是大雍一个区区乡君,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谢宝瓒这张脸得天独厚,但那又如何?小小的谢家,还不足以与大魏抗衡。 “是又如何?” “谢宝瓒!”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太子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方才谢宝瓒的话,太子都听到了,他着实没有想到谢宝瓒仗着父皇的喜爱,居然跋扈到了这种程度,连大魏来出使的公主,她都能骑到人头上去。 太子翻身下马,挡在了始平公主面前,在他看来,谢宝瓒就是在嫉妒人的美貌,才会不顾两国礼节,“如何款待大魏使团,本宫相信泓胪寺的官员都非常清楚,明宪乡君就不必指手画脚了。” 萧凌辰的眼眸沉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谢宝瓒眼眸一闪,目光从太子腰侧扫过,就笑了,“太子殿下说得是,是臣女僭越了。” 她说完,就拉着萧凌辰告辞离开。 太子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都做好准备,谢宝瓒会怼他几句,他也会酌情处理,在外人面前给谢宝瓒几分颜面。谁知,谢宝瓒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太子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见过太子殿下!”始平公主拢了拢袖子,行了个礼,“多谢太子殿下为我解围。” “不必客气!”太子虚手扶了一把,两人又彼此客套一番,方才告辞。 始平公主坐上马车的时候,她的使女便看到她的手里把玩这一枚螭龙玉佩。 第13章 善良的小仙男 萧凌辰走…… 萧凌辰走在谢宝瓒马车的旁边,送她回家 分卷阅读23 ,和刚才来的路上比起来,萧凌辰就很沉默。 谢宝瓒撩开马车帘子,看着萧凌辰一张俊脸,真是笔墨难描,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完美无瑕。这就很让人嫉妒了,“侯爷,你怎么不高兴了?是因为方才太子吗?” 萧凌辰朝她看了一眼,“我们是朋友,可是刚才太子欺负你的时候,我都没有帮得上你。” 真是善良的小仙男啊! 谢宝瓒笑得眉眼弯弯,好看得如二月天里绽放在阳光下的海棠,“侯爷,你信不信,一场好戏很快就要开锣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魏的公主要把太子那蠢货的玉佩给偷了,但是,公主的手速之快,也让谢宝瓒惊诧,问道,“侯爷和始平公主原来相熟?” “啊,并未。”神姿玉容的安北侯有些急眼,“我与大魏始平公主仅仅见过两次面,每次都是在战场上。” 其中有一次,他差点俘获了始平公主,若非公主的副将以死相拼的话。 “公主可曾婚配?” “这就不知了,我与她最后一次在战场上对峙,还是在一年前。此后,并未听说有关她的信息。”萧凌辰很坦然。 车马到了谢家门口,正好遇上谢景秋从学里回来,他将妹妹往身后一拉,挡住了安北侯的视线,一揖到底,很是客气,“多谢侯爷相送!” 这份维护之情,谢宝瓒是习以为常了,倒是萧凌辰,第一次领教,还颇不适应,“三公子客气了,在下与乡君乃是朋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谢宝瓒稍微朝旁边站了站,露出自己半个身子,和萧凌辰招手,“侯爷,别忘了给我送桃儿啊!” “好!”萧凌辰微微一笑,眼中如有碎银闪烁,又似阳光洒在了清澈的湖面,波光闪闪。 谢景秋几乎被这张脸给闪瞎了眼,活像是萧凌辰脸上缀满了珠玉,他气得一转身,一把揽住妹妹的肩往里带,“庄子上没送桃过来吗?怎地还向人讨起来了?” “朋友嘛,再说了,他家的桃儿特好吃,哥,我让你半个。” “哼,我看你是瞧中了人家那张脸,也没见你把别人当朋友……” 谢景秋和妹妹咬耳朵,萧凌辰耳力深厚,听了满满一耳朵,一时间心花怒放,脸上竟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他这张脸生得本来就好,平日里不笑的时候,浓烈逼人,一股子锐气,一笑,就好似百花绽放,娇艳得令人沉醉。 聂卫牵了马过来,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跟这位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自家主子有些失态,笑得一点都不矜持。 次日,皇后娘娘春秋的正日子,谢宝瓒穿了一件胭脂色的烟霞锦,寻常首饰压不住她这身颜色,便选了长公主府送过来的一套红宝石头面,腕子上一对血玉手镯,自从戴上后就没有卸下来过,这血玉手镯似乎有了灵气,与谢宝瓒一双腕子生了感情。 “乡君,这烟霞锦和这头面手镯都是长公主府送过来的,安北侯看到了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翠眉差点被她家姑娘这一身装扮引得魂儿都快没了,好容易把个三魂六魄给抓住了,忍不住提醒。 姑娘美得太有攻击性了,让人想忽略都不容易。 “能有什么误会?误会你家姑娘我看上他了?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他还怕自己多想?”谢宝瓒想,那自己撩人的手段也太低了一点吧,她不信,啧了一声,“没关系,听说当年长公主下降,红妆二十里,先皇太后差点把后宫都给搬空了,这些年,宫里赏赐都堆积在长公主府,并没有往北边送,这点东西,侯爷未必放在心上。” 前儿,是谁说安北侯送这么多礼,是对自己有企图的? 宫里有什么事,谢家老太太一向都不怎么去。再,老太太身份特殊,受封是超品夫人,但年岁大了,她要是真去了,皇后也会不自在。 谢宝瓒打扮后后,去朝晖院里用了早膳,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逗得老太太哈哈大笑,多吃了一碗粥。 卢氏按品大妆,进院子的时候,遇到了钱氏母女,见二人站在院子中间,也不进去,有些纳闷,“不是在等我吧?” 屋里传来了老太太的笑声,“哎呦,你呀你,就是专门来克我的,我的乖乖,过来,祖母给你揉揉肠子,别笑岔气了。” 老太太自己都笑得死去活来,还惦记着惹她发笑的人,卢氏看到钱氏母女的脸色不是很好,心头一笑,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老太太的心生偏了,世人皆知,她也没办法。 “伯娘,还是不了吧,姐姐在哄老太太开心,我和母亲要是进去,担心老太太不高兴。” “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怎地会看了你不高兴?你这孩子,平日里就是心思太重了些,你看看你姐姐活得没心没肺的,就很好。” 宝喜觉得自己和伯娘之间的代沟是真大,还是说,她对“没心没肺”有什么误解? 小时候,宝喜是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姐真的是有些没心没肺,就没见她把什么人什么事放在心上过,每天活得称心如意,唯一的任务就是吃好喝好玩好,被一家人宠着,后来,她渐渐地大了,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幸好,这人是自己姐姐,要不然,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卢氏进去,钱氏母女也只好跟在身后进去,谢宝瓒今日倒是安安分分地坐在老太太身边,大约是怕身上的衣服起了褶子。 “娘!”谢宝瓒看到卢氏,待她行过礼,就过来拉住了卢氏的手,上下前后打 分卷阅读24 量一番,冲着老太太瘪嘴,“早知道母亲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我就偷个懒多睡一会儿,不来了。” “这又是什么歪理?”卢氏和老太太对了个眼神,笑着问。 “祖母爱看美人,我就想着,我今日这般美,在老太太跟前晃一晃,老太太就高兴了。今日娘打扮得比我还美,这个任务就可以交给娘了啊!” 老太太哈哈大笑,心情好了看什么都舒服,再加上卢氏也的确美貌不减当年,老太太点头,“你娘年轻时候儿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当时你爹瞧了一眼,回来书也不念了,非要缠着我让人去提亲。” “我多大年纪了,还美不美的?”卢氏听老太太说起当年事,脸庞一红,“母亲怎地还在晚辈们跟前说起这些了?” “这有什么,这本就是佳话一桩嘛!” 老太太又是后知后觉地看到钱氏母女,打了个招呼,两人这才得了空上前来行礼,谢宝瓒给钱氏见过晚辈礼,谢宝喜又给姐姐见了礼。 “大姑娘,今日宫里,你多带着你妹妹些,别叫人欺负了她去。”钱氏叮嘱。 宫里皇后虽说是宝喜的姨娘,宝喜一向不太讨人喜欢,每次进宫,坐在边上就跟个木头桩子,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宝瓒不同,这就是个能上蹿下跳的主,钱氏总在想,要是两人的性子能够中和一下就好了。 “谁敢欺负妹妹?”谢宝瓒笑了一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到了二门口,谢宝喜的车还没有来,她乳嬷嬷火急火燎地过来,“二姑娘,车轴坏了,一时凑不到好车,要不,二姑娘还是和乡君坐一辆车?” 本来就是姐妹,坐一辆车也没有什么不该,谢宝喜便看向谢宝瓒,“大姐姐,可否劳烦一下?” “劳烦我倒是没什么,下人们做事如此不省心,二妹妹是准备继续惯使的吗?”谢宝瓒眯着一双眼睛,盯着谢宝喜的乳嬷嬷。 这老妪垂着眼,连头都不低,一副浑然不怕的意思。谢宝瓒人虽然跋扈,但她一向很懂分寸,从来不越界。二房这边的下人们不懂规矩,有时候惹到了她,她总能容忍一二。 嗤笑一声,谢宝瓒便也不再多说,率先上了车,坐定后,方才吩咐,“扶二姑娘上来,阿猫阿狗就跟着走。” 阿猫阿狗当然指的是谢宝瓒的乳嬷嬷了,婆子微微屈身,“是!” 车内,谢宝瓒歪在楼珠的肩头假寐,谢宝喜端坐着,身子随着车辘辘向前,而不时晃动,“大姐姐,我小时候是吃乳嬷嬷的奶长大的,从小到大,也一直都是她为我谋划,若她惹得大姐姐不高兴了,还求大姐姐瞧在我的面上。” 谢宝瓒闻言,眼睛睁开一条线,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又闭上了。 “二姑娘这话,奴婢就当做笑话听听好了。我家乡君和二姑娘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的堂姐妹,依着乡君的脾气,今日若是奴婢们办事不力,这会儿早被打趴下了,就因为是二姑娘身边的人,乡君才忍着没有发作了。” “多谢大姐姐!”谢宝喜翘了翘嘴皮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车驶入了洪武大街后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外面说话,“乡君,可否一路同行?” 是萧凌辰的声音,谢宝瓒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谢宝喜挑开了窗帘子,萧凌辰正好弯着腰身靠近,与谢宝喜的脸差点对上了,他一张艳逸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从车窗的缝隙间朝里观望。 “备马!”谢宝瓒的声音蓦地响起,马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随着她的话音落,庄安已是牵着又一匹纯白母马小跑着过来。 “大姐姐,你,你不坐车了吗?” “不坐了!” 谢宝瓒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上时,朝萧凌辰看过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谢宝喜便看到,冷着一张脸,如同一柄绝世宝剑的男子,一瞬间笑若花开。 谢宝瓒站在车上,一跃而上了马,她控马的方式与寻常不同,有大雍人的风格,也有大魏这种马上民族特有的手法。萧凌辰的目光不落痕迹地滑过,朝谢宝瓒靠过去,两人并辔而行。 见萧凌辰打量自己,谢宝瓒也并无半丝窘迫,“侯爷瞧我今日装扮,是不是还行?” “世间最美好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乡君的美貌,我这样说,可能唐突了一些,但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再也不曾见过有乡君这般美貌丰姿的女子,以前不曾,将来也不会。” 谢宝瓒笑得眉眼弯弯,她那种带着攻击性的美,总算是收敛了一些,明月高悬在头顶,她比明月还要妩媚,“我也一样,侯爷朗目疏眉,神仪明秀,濯濯如春月柳,亦是不凡了。” 楼珠和锦屏骑马跟在身后,有点想把耳朵堵起来。 “大姐姐!” 身后,谢宝喜的半截身子几乎都伸出到了马车外面来了。谢宝瓒回头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勒住了马缰,待马车上前来,“二妹妹,你若是受了伤,我这马车也就毁了啊!” “大姐姐!”谢宝喜泫然欲滴,眼角余光朝萧凌辰身上瞥了瞥,她也是才知道,这原来是皇上的亲外甥,才被封的安北侯,“你是因为我在你的马车上,才不肯坐马车了的吗?” 她说完,还朝谢宝瓒身上的衣服首饰刻意看去。 “不是!”谢宝瓒坦坦荡荡,即便她今日穿的是裙装又如何?“我是因为想和侯爷并辔而行,畅谈一番,才想骑马的。我如果不想你坐我的马车,我会把你撵下去 分卷阅读25 的。” “大姐姐,你怎地如此?我是你嫡亲的堂妹。” “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如何?”谢宝瓒朝萧凌辰一笑,“侯爷,我这人一向不太喜欢委屈自己,让你见笑了。” 萧凌辰缓缓摇头,眸光凝视谢宝瓒,眼底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情愫,“我怎么会见笑了,我若笑话乡君,何尝不是在笑话自己?” 萧凌辰的眼角余光如箭一般,将谢宝喜投射而来的一抹目光斩落在马下。 第14章 好戏要开锣了 “谢乡君什么…… “谢乡君什么时候来?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没来?”宫门口,五皇子心急如焚,马儿被他催得不停地打着转儿。 “来了来了!”景王府的随从看到街头出现的一道明艳无双的身影,激动得连忙迎了过去。 赵昭第一眼看到谢宝瓒,惊艳得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待再看到她身边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催马上前,“宝瓒,你怎么才来,怎么还和表弟一起了?” 长公主府和谢家分明不是一个方向,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还有,谢宝瓒怎么没有坐车,而是骑马? “见过景王殿下!”谢宝瓒坐在马上,敷衍地行了个礼,见此,本来要下马给赵昭行礼的萧凌辰,只好安坐在马上不动了。 “不巧和侯爷遇上了,正好又想骑马,就骑了。” “你马车呢?难道待会儿晚宴结束了,大半夜的,你还准备骑马回去,多不安全啊!” 正说着,谢宝瓒的马车过来了,车停了,谢宝喜从车上下来,走过来给赵昭行礼,她看看赵昭,又看看萧凌辰,虽什么都没有说,但赵昭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不悦地朝萧凌辰瞥了一眼,“表弟,你和我一起进去吧!” “是!” 凤仪宫里有公公来接谢宝瓒,谢宝喜跟在她的身后,听谢宝瓒在问,“寿宴安排在哪里?” “回乡君的话,还是麟德殿,请乡君和二姑娘随奴婢来。” 皇后千秋,皇上下旨,二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及诰命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寿。谢家的女眷虽然不是都有二品,但是宫里的团圆宴,谢宝瓒都经常列席,这种隆重场合,自然是少不了她。 麟德殿里,分东西两侧,东侧是文武大臣,西侧则是诰命女眷。人已经快坐满了,卢氏和钱氏也已经到了,谢宝瓒大摇大摆地进去,她如一朵高高绽放在枝头的芙蓉,冷艳的眉眼,硕大的红宝石压不住她的美貌,而是为她的容颜增添了三分瑰色,烟霞锦如烟如霞,衬着光润玉颜,如朝霞初升,美不胜收。 帝后还没有来,原本畅谈甚欢的大殿之中,一下子寂静哑然,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谢宝瓒一人的身上,扶着门框侧立的谢宝喜也与众人一道,看着明艳生辉的女子,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嫉妒。 “宝瓒,这里!”灵安公主朝宝瓒招手,她身边有个空位,在郡主之上,但明显是为宝瓒留的。 宝瓒朝她笑了一下,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我怎么好坐在这里了?” “少说这些了,每次都来这么一套,烦不烦啊?”灵安一面示意宫女太监给她端茶倒水,一面道,“你怎么和你家二姑娘一道来?你刚才是没有看到她的眼神,简直是要把你一口吞下去啊!” “那又如何?她有本事就把我吞了啊!她马车坏了,要和我坐一辆,谁知道这次又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也知道,我家老太太身体康健,我一向这么孝顺,不好给她老人家添堵,再我二叔待我和她从无二致,人活着总得讲点良心。” “哎呦,你居然还有良心这种东西,在哪儿?在哪儿?”灵安公主作势朝谢宝瓒伸手,谁知,却被谢宝瓒一把搂进怀里,众目睽睽之下,谢宝瓒的红唇就印在了她的脸上。 “啊!”灵安小叫了一声,她连忙抬头环视一圈,果然,看到了好多意味深长的的目光,灵安气死了,脸红得跟咸鸭蛋黄,嗔怪不已,“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我怎么就害你了?你投怀送抱,我若是不表示一下,你岂不是又会难过?” “可是,可是……”灵安一个小姑娘,哪里经过这种阵仗,捂着脸,委屈扒拉地看着谢宝瓒,活像是看一枚登徒子,只不过,眼眸湿润,含情脉脉,看在众人眼里,那真是言语万千,暗潮涌动。 “成何体统!”太子忍不住低骂出声,目光如刀,狠狠地刮过谢宝瓒和灵安,如果不是今日日子特殊,太子肯定要冲上去训斥这两人一番。 大魏公主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盯着谢宝瓒看的目光很是失礼,“安北侯,请恕本宫不懂大雍的礼数,不是说大雍的女子都矜持自重吗?不知方才明宪乡君举动是为何意?” 谢宝瓒端着杯子,目光坦然地在三人中间打转,不知为何,她就是觉着,萧凌辰看她的眼神很是哀怨。 “始平公主,女子之间打打闹闹,实属寻常,难道说公主平日里没有三两个闺阁好友,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 “自然是有,只是,只是,方才明宪乡君的举动着实把本宫吓了一跳。” “吓什么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和宝瓒自幼情同姐妹,方才不过是闹着玩儿,你想问,问我就行了,一直纠缠着问安北侯,就很守礼节吗?”灵安公主平日里是听不得人说宝瓒半句不好,背地里说都不行,更别说是当着面说了。 “是本宫失礼了!”始平公主起身行了个礼。 恰好帝后 分卷阅读26 来了,随着李祥斋的一声公鸭嗓子叫,所有人都起身,跪迎。 “参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皇帝和皇后联袂而来,走到谢宝瓒跟前的时候,皇帝略有停顿,“小宝瓒又在闹什么古怪?” 虽是责备的话,但语气很亲近,称呼比公主们还要亲近。 “陛下,又被您捉住了,下次就不能当做没有发现吗?”谢宝瓒抬起头来,朝皇帝促狭一笑,皇帝也是有些无奈,摇摇头,和皇后坐上了宝座。 “皇上,当着臣子们的面了,再说了,明宪乡君也不小了。” “她再大,在朕的眼里也是以前那个双手捧得下的丫头。” 皇帝一抬手,李祥斋再次喊道,“平身!” “谢主隆恩!” 灵安一面起身坐下,一面恶狠狠地看始平公主,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一个洞来,“长得七丑八怪,还事儿这么多,真是讨厌!宝瓒,我听说她可能会留在大雍,你说,她是会成为我父皇的女人还是给皇兄们当妃子?” “都不会。” “可是,宫里都在这么说。” 宫里都这么说,还是谢宝瓒忽悠贵妃的。谢宝瓒朝贵妃看了一眼,贵妃也在目光不善地看始平公主,连和后宫的妃子们角力的劲头都没了。看来,只要始平公主一日不回去,皇上的后宫就会出乎寻常地团结安宁。 当然了,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 “哼,就她这脑子,留在大雍,能活得过三天吗?我听说,她就是一介武夫,不带脑子的那种。” 灵安有些不认识崔月颜,什么时候,崔月颜也和她们一个阵营了。但方才这番话,的确是崔月颜说的,她耳朵没有出现幻听。 “公主看我做什么?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魏的人,我们都是大雍的人,我只是家国情结而已。” “哦!” 酒过三巡,轮到给皇后娘娘送贺礼了。自然先从皇帝开始,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皇后才会有种压倒后宫所有女人的优越感。毕竟,妃嫔们过寿辰,皇帝若是在意,就让李祥斋亲自走一趟赏赐点什么,若是不在意,就是让宫监跑一趟。 “赐凤袍一件,凤冠一顶,珠宝头面三套,珊瑚树一架……” 皇后面有得色地朝贵妃看去,谁知,贵妃心不在焉,其他的妃嫔们,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一时间,皇后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待臣子们送了礼,便轮到大魏的使团了,既然是来给皇后贺千秋的,自然不能空手来。始平公主亲自将礼单奉上,“恭贺大雍皇后娘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千秋永驻!” “免礼!”皇后亲手接过了礼单,扫过一眼,递给了身边的女官。 “燕北王府贺礼!” 殿门口,一位内臣匆匆上来,他话音落,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萧凌辰。谢宝瓒也不例外,只是,她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有些忧色,萧凌辰似乎愣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皮子,正好撞上了谢宝瓒的目光,辨清楚她分明是在担心自己,不由得一笑。 谢宝瓒松了一口气,她一向对美人儿怜惜,身边的四婢都不忍心看她们伤心难过,更别说萧凌辰这等绝色了。 燕北王府送的贺礼也无非是些珠玉之类,其中一顶红宝石头面,与谢宝瓒头上的相似,皇后大约看了膈应得慌,将这套红宝石头面赏给了谢宝瓒。 “多谢皇后娘娘,臣女很喜欢这颜色,真正的珠光宝气。” “你喜欢就好,我年纪大了,压不住这个色儿。” 晚宴将尽,送走了帝后之后,后宫中人离场,紧接着就轮到谢宝瓒等人了。始平公主主动过去问萧凌辰,“侯爷,泓胪寺与长公主府在一个方向,夜已深,本宫可否与侯爷同行?” “不能!”谢宝瓒身后跟着捧着红宝石头面的楼珠,“我才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担心路上会有劫匪打劫,可否与侯爷同行?” “自然是可以的。”萧凌辰笑着朝谢宝瓒点头,转而对始平公主一脸歉意,“很抱歉,公主,乡君开口我素来不忍拒绝,只好委屈公主了。” “公主,本宫送送你吧。你远来是客,今日又是来参加母后的寿宴,本宫送你也是尽地主之谊。” 太子也不知是怕众人误会,还是怕始平公主想多了,解释的话说了一箩筐。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第15章 最亲近的 路上,谢宝瓒坐在…… 路上,谢宝瓒坐在马车上,谢宝喜的马车应该是修好了,出宫的时候,她奶嬷嬷亲自过来接她也没有说要坐宝瓒的马车了。 “侯爷,我有句话若问出来,可能会显得很失礼,但是不问的话,我又会很好奇。”谢宝瓒靠在马车的窗边,满月的光笼罩着她的脸,红粉朱颜,艳若桃花。 萧凌辰有一瞬的失神,很快回过神来,“燕北王府送贺礼来,我其实也不知道。今天送礼的那位长史,在我进京前,就已经不在燕北了,想必是早就进京来,为皇后娘娘的寿辰做准备。” 这正是谢宝瓒想要问的问题,她没有开口,萧凌辰就主动说出来了,倒也避免了她开口的尴尬。 如果换个人,谢宝瓒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了,但萧凌辰,谢宝瓒总是没法用对待寻常人的那种随性来对待他,总是要稍微庄重一点。 “我大哥长于我,在我出生前,就已经被封为了世子。我母亲身体孱弱,生我的时候,九死一生。在王府之中,我和母亲就好似一个永远都融不进侯府的外人,我从小没 分卷阅读27 有玩伴,没有与我亲近的兄弟姐妹。若非乡君,今日连与我说几句话的人都没有,说起来,在下要谢谢乡君,以后就别说问我,会失礼之类的话了。” “好!”谢宝瓒郑重地回答。 “乡君于我有恩了,我感激都来不及。” 谢宝瓒听了这话,欣喜一笑,看来,萧凌辰是真的把她当朋友了,连上次的刺杀事件都没有打算瞒着她。既是如此,谢宝瓒也就不会追问,“既然你不让我把你当外人,你也不必把我当外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两肋插刀,何必见外。” 萧凌辰眼巴巴地看着谢宝瓒,“乡君,我们是什么程度的朋友?就像乡君和公主之间那样的吗?” 谢宝瓒无端地脸一红,她和灵安之间可以随意打闹,有时候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举动,就像今日这样。不过,一向都是她调戏灵安。 萧凌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宝瓒并不觉得他是在羡慕嫉妒灵安,大约是觉得,她与灵安关系亲近胜过别人,才会如此发问。 “我会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种。” 萧凌辰迟疑了片刻,“好,但是,我会把乡君当做最亲近的人。” 他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桃儿来,递给谢宝瓒,“我今日在院子里找到的最大的一个,明日一大早我要去衙门坐班,等下了衙再给乡君带,可否?” 桃儿散发着一股甜香,谢宝瓒接过来的时候,上面还有萧凌辰的温度,她凑到鼻端闻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好!” 马车已是停在了门口,谢景秋在门口守着,虎视眈眈地盯着萧凌辰,他便没有下马,朝谢宝瓒兄妹拱了拱手,道别离去。 “妹妹,这是萧凌辰给你的?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谢景秋小心地扶着谢宝瓒,她已经打呵欠了,可还是盯着桃儿看,想一口吞下去。 “他不怀好意能图我什么?唉,我就怕他不图。不过,他现在自身难保,大约没什么心事在这种儿女情长上面。”谢宝瓒有点困了,靠在她哥的身上,跟没骨头一样。 谢景秋没办法,只好蹲下身背起了她,“都多大了,累了不会早点回来?” 说归说,还是把她背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看谢宝瓒很重,每日里不在乎谢宝瓒晨昏定省,但若是睡前没看到谢宝瓒一眼,就会睡不着,这会儿夜都深了,老太太还问了好几遍,让谢景秋一个明日还要读书的哥儿,在门口等谢宝瓒这个成日游手好闲的。 “祖母,我回来了!”谢宝瓒跟喝醉了酒,有气无力。 “我的儿,快回来!” 谢景秋将妹妹放在老太太的榻上,他后退两步,跟祖母请安离开,也没人搭理他。老太太已经将谢宝瓒笼在了怀里,要拿她手里的桃儿,她已经眯上了眼睛,还不让人拿走,“好吃,好香,不许抢。” “好,不抢,不抢!” 夜里,谢宝瓒便捧着这桃儿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晨醒来,有点渴,她让翠眉把桃儿洗了,早膳前,就先用了这个桃儿。 一大早,老太太还没有起,谢宝瓒用了一个桃儿之后,就神清气爽了,正靠着床头坐着,锦屏快步走了过来,“乡君,昨日夜里,始平公主死在了泓胪寺的馆舍里,今日一大早,大理寺卿和侯爷都过去了。” 谢宝瓒猛地坐起身,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太子没有出事,反而是始平公主出了事,“有没有说凶手是谁?” “外头是没有说,但是宫里,听说是太子,始平公主的袖子里藏着一枚玉佩,正是太子的螭龙玉佩。” 谢宝瓒忍不住笑了,“这倒是挺好的,昨晚太子仗义,亲自送始平公主回去,说不定郎有情妾有意,夜里太子去亲自探视一番,也有可能。” 不管是不是太子杀了始平公主,只要那枚玉佩在始平公主的手里,都够太子喝一壶的了。 只是,除了她知道始平公主拿了太子的玉佩,还有谁知道了? “我起身吧,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了。”谢宝瓒也不要人催不要人请了,她连忙起身,翠眉和倚琴过来服侍她穿衣梳洗。 待谢宝瓒陪着老太太用过了早膳,钱氏等人过来请安后,大理寺卿邹平终于来了,与老太太见过面后,就以皇帝召见的名义,请谢宝瓒走一趟。 “邹大人,我一个闺阁女子,这命案之事,能够起什么作用了?您可别为难我了,这件事要是被太子知道了,一定又要骂我成何体统了!您说我,上有祖母母亲教导,还被人骂不懂规矩,不是生生在打我祖母和母亲的脸吗?”谢宝瓒歪在老太太的怀里,说什么都不肯起身。 “太子居然敢说你成何体统,哼,就算不成体统,也自有我和你母亲教导,什么时候轮到太子来指责了?”老太太生气了,将宝贝孙女儿拢到怀里,生怕邹平上前抢人一样。 “老太太,这事,若是乡君不援手的话,下官就要落下贬谪了。”再看这对祖孙的嘴脸,邹平也明白自己是说了一句废话,苦笑一声,“京城之中,不管是谁家的黑猫下了白猫还是有个风吹草动,没有不传得满城风雨的,昨日,因太子殿下送了始平公主一趟,风声就传出来了。再加上这件事关乎两国,一个不慎就会挑起战争,还请老太太看在大雍百姓的份上,能够支援一二。” “难为邹大人一介文臣,居然还要关心武事!”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不过,邹大人多虑了,大雍和大魏这些年打的仗也不少了,就算将来因 分卷阅读28 为我孙女儿不伸出援手,而导致两国战乱,这骂名,我谢家也背了。” 邹平也算是明白了,今日,太子殿下若是不走一遭,他们是请不动谢宝瓒这尊神了。 乾元殿里,皇帝气得一脚朝太子踢了过去,太子跪在地上,支撑不稳,跟不倒翁一样,晃了晃,伸手一撑,又跪稳了,“父皇,儿臣昨晚连东宫的门都没有出,凭什么就传到儿臣的身上?儿臣没有杀始平公主,儿臣也没有立场要杀她!” “你是没有杀,可是,谣言可畏,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于你名声有碍,你身为东宫储君,做事丝毫不谨慎,身边的玉佩丢了居然都不自知,朕将来如何放心把大雍交到你的手上?今日被人窃玉,来日被人窃国!” 这话严重了,皇后噗通跪在地上,“皇上息怒,皇儿已经知错了!” 皇后拼命向太子使眼色,太子只好磕头,“儿臣知错!” 李祥斋进来,说是邹平来了,皇帝只好让皇后和太子起来,见邹平进来满脸苦色,问道,“如何?” “陛下,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现场除了太子殿下的一枚玉佩,没有任何线索,臣等暂时没有头绪。” “废物,人死在了泓胪寺,又不是别的地方,你们居然都查不出来是谁干的,现在还栽赃到太子的头上,朝中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皇后怒不可遏,这案子拖的时间越长,于太子的名声越是不利。 皇帝也很着急,但也不认同皇后这般做法。只是,当着朝臣的面,皇帝不好训斥皇后,只是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皇后娘娘,不是妹妹说你,咱们都是后宫女人,朝堂上的事,自有皇上和大臣们处理,皇后娘娘这般指手画脚,怕是不好吧?”贵妃适时地添油加醋。 皇后怒不可遏,正要发作,皇帝开口了,“皇后,这里自有朕处理,你和贵妃回去吧!” 第16章 气不死太子 皇帝转了几个圈…… 皇帝转了几个圈,他不好像皇后那样直接说出口,但急得脑袋上快冒烟了,最后忍不住问,“就真没有任何线索吗?” “就,就只看到,死者的手里有太子殿下的玉佩。”邹平感觉日了狗了,那始平公主才到大雍几天,怎么就和太子勾搭上了,这是最不应该勾搭的一位皇子啊! “那玉佩不是本宫给她的。” 邹平跪在地上,抬头凉凉地看了一眼太子,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意思非常明显,不是你给的,怎么会到了一个外族公主的手上了? “父皇,那玉佩真不是儿臣给她的。” “太子殿下,您不用解释了,明宪乡君都说了,那玉佩就是您给的,她亲眼所见,是在皇后娘娘千秋寿辰的前一天,始平公主进宫拜见娘娘,出宫的时候,就在宫门口,她得到了玉佩。” 皇帝气怒攻心,差点闭过气去,他冲上来就一脚朝太子踢来。太子本能地侧身一避,皇帝踢中了他的肩膀。 总算是没有酿成大祸。 前朝,不就是有位皇帝,一脚将皇子给踢死了。 皇帝冷静了一点,问邹平,“明宪乡君怎么说?” “乡君说,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始平公主不是太子所杀,第一,没有杀人的动机;第二,若是太子所为,太子殿下定然要拿回自己的玉佩;第三,太子殿下虽然……但是位君子,不会夜里贸然造访女子。所以,杀人的不是太子。” 皇帝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松完,太子就急吼吼地道,“说了不是本宫,既然她都知道,为何还不快点出来给本宫洗清冤情?” 邹平再次不吭声了,好似多说一句话都是玷污了自己的智商。 皇帝再次气怒,“蠢货,你又怎么得罪了小宝瓒?啊?你说,那玉佩,你为何要当着小宝瓒的面送给一个外族公主?” 太子蠢则蠢矣,暂且没有蠢到家,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父皇都不会相信了,他索性闭嘴了。反正,谢宝瓒说不是他杀的,就不会有人再相信是他杀的了,他担心什么? “皇上,景王殿下求见!” “他来做什么?” “父皇,听说太子和始平公主私定终身,太子怎么能做这种事了?”景王大大咧咧地冲了进来,一进来,看到跪在地上尴尬不已的邹平,他忙捂住了嘴。 “五弟,你怎么能够造谣生事呢?本宫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吗?” 身为同胞兄弟,景王对他,还不如明宪乡君对他的信任呢! “父皇,这话不是儿臣说的,外头都在传,说是始平公主被□□不从,太子殿下害了她的性命。”赵昭激动不已,他一句话没有说话,太子一口血喷了出来,皇帝眼前一黑,朝后倒去。 要不是李祥斋眼疾手快,皇帝的后脑勺准要磕在炕沿上。 “五弟,你,你……” “真不是我,是外头的人都这么在说,你是我亲哥,我坑你做什么?”赵昭两手一摊,显得很无奈,但他的眼睛出卖了他,分明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邹平,你陪太子去谢家,让太子当面给小宝瓒赔礼道歉,这个案子务必要快点破,关乎两国交往,家国社稷,朕相信小宝瓒是明事理的好孩子。” “是,臣领旨!” “父皇,儿臣也一道去吧,儿臣和宝瓒情谊深厚,太子殿下要是不能求得宝瓒的原谅,儿臣也能在旁边帮衬一二。” “皇上,明宪乡君并没有怪罪太子殿下,只说太子殿下重视礼仪,她一个女子若是抛头露面怕遭太子殿下厌弃,若是太子 分卷阅读29 殿下能够亲自去分说一二,乡君一定愿意伸出援手的。” 皇帝心里好受多了,“谢家满门忠烈,一心为国为家,朕并不担心。即便小宝瓒对太子有微词,那也是太子做得不够好,朕不是那不能体谅人的昏君。” “皇上圣明!” “父皇圣明!” 邹平随着两个殿下出宫的时候,安北侯等在宫门口,见他们出来,忙迎了上来,“大人,案情又有了新的进展。” 一听这话,太子就先激动了,“是不是找到凶手了?是谁?本宫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侯爷,有什么进展?”邹平到底老辣一些,见安北侯的表情,就心知不妙。 “泓胪寺的外墙后面,有人发现了一套染血的衣服,正是太子殿下昨日穿的那一套。”安北侯掀起眼皮子,看了太子一眼,眼角余光扫过五皇子,被他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惊了一下。 太子就跟那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得生无可恋了,“还是去谢家吧!” 原以为不用再面对谢宝瓒那泼妇呢。 一行三人,变成了一行四人。 到了谢家门口,四人被告知,乡君正在午歇,太子顿时就不悦,“这还没到晌午,她怎么睡起午觉起来了?本宫现在被架在火炉上烤,她怎么还睡得着?” 虽然不得不等着谢宝瓒睡午觉,但五皇子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还很开心,“太子殿下,女儿家本来就娇一些,谢家有多娇宠宝瓒,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咳咳咳!”邹平嗓子痒,咳了好几声,低声提醒道,“殿下,别忘了咱们是来赔礼道歉的。” 萧凌辰端着一盏茶,喝得慢条斯理,不一时,一个美婢进来了,团团行过礼后,又在萧凌辰跟前福了福身,“侯爷,我家乡君说,今日的桃儿还没有得了。” “是我疏忽了!”萧凌辰从袖子里掏出了好大一个桃儿,递给翠眉,“烦请姑娘带给乡君!” “是!” 翠眉接过来,正要离去,太子喊住了她,“唉,等等,你家乡君是不是醒了?跟她说,本宫是来给她赔礼道歉的,别让本宫久等了。” 翠眉横了太子一眼,太子殿下错在何处?” “本宫错在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多嘴多舌?今日看在你是谢宝瓒的丫鬟的份上,本宫不与你计较,否则……” “否则如何?” 谢宝瓒走了进来,美目流转一番,与萧凌辰对视了一眼,收回,落在太子愤愤不平的脸上,“太子殿下,我这丫鬟问的话,本就是我让她问的,若是失礼,太子殿下想罚就罚我吧!” 谢宝瓒嘴里说得客气,人却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抬起胳膊,顺了顺披帛,等着太子回话。 赵旭还能说什么呢?有父皇护着,他能拿谢宝瓒怎么办?只能在心里狠狠地想,将来他登极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谢宝瓒削爵,然后将她打入诏狱,一雪前耻。 “你不是说,始平公主不是本宫杀的吗?你赶紧跟着邹平去一趟泓胪寺,把凶手是谁查清楚,以还本宫清白。” “太子殿下,臣女只是一介女流,若非太子殿下驾到,非要见臣女,臣女是不好见外男的。”谢宝瓒用披帛遮住脸颊起身,“臣女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字不识一个的女流之辈,怎么能够担得起查案这般重任?太子殿下应当责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郎君们去查清案情,还殿下清白。” 太子殿下愤而起身,邹平不停地咳嗽都留不住他,“走,本宫就不信,没了你谢宝瓒,这案子还真的查不清楚了。” “太子殿下!” 邹平喊了一声,“始平公主死于密室之中,门窗紧闭,眼下所有的物证人证都指向太子殿下,若是给臣等一些时日,臣等或许能够查出一二,但如今人言可畏,流言四起,大魏也即将再次派使臣过来,皇上等不起,太子殿下等不起,臣等……也等不起!” 邹平跪了下来,皇太子的脚步在门槛内停了下来,他气得胸口起伏,双拳紧握,手背胳膊上青筋暴起,转过身,“谢宝瓒,你欲本宫如何给你道歉?本宫错在何处?” 谢宝瓒,淡淡地瞥了太子一眼,将脸别向别处,“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邹平哀叹一声,“太子殿下,明宪乡君乃女中豪杰,心中有家国天下,非一般女子可比,请太子殿下以国礼待之!” 太子犹自不甘,谢家人才辈出不假,谢宝瓒哪里就那么聪明能干,不过是借用谢家的资源为她谋名气罢了。真不知道谢家人怎么回事,从谢老太师起,到现在谢景秋,三辈人都把谢宝瓒捧在手心里,如珍如宝,反而对谢家另外一个小姐视而不见。 偏心偏到了这种程度,谢家人还对得起诗礼世家这四个字吗? 太子殿下总是忘不了,他几年前有一次来谢家,谢宝瓒窝在老太太的怀里,老太太亲手喂给她吃食,而另外一个女孩子则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那时候,太子殿下就很看不惯谢宝瓒了,仗着会邀宠,把一家人哄得晕天晕地,只对她一个好,全然不管她的姐妹心中有何感想。 “明宪乡君,本宫一时糊涂,不该为了气乡君,而与始平公主走得太近而着了她的道,以至于今日,让人传出这等流言来。请乡君看在家国份上,协助大理寺尽快破案,以宽慰父皇之心。” 太子最终还是在谢宝瓒跟前拱手,行了半礼,谢宝瓒起身以礼还之,“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愿太子殿下能够吃一堑长一 分卷阅读30 智,以后少做些鲁莽之事!” “噗嗤!”赵昭忍不住笑了,太子殿下的脸一黑,但怕功亏一篑,还是忍了下来。 第17章 想顺着她 泓胪寺在东城区,…… 泓胪寺在东平坊附近,谢宝瓒的马车,穿过了半座皇城,终于在泓胪寺的门口停了下来。 锦屏和楼珠扶着谢宝瓒下车,萧凌辰跟在旁边。 “始平公主住在一个单独的小院落,已经让人全部围起来了,现场也没有破坏,仵作已经简单地验尸了,等着乡君过来。” 田七在门口等着,看到谢宝瓒,赶紧过来行礼。 “验尸的结果是什么?”谢宝瓒看到他,眉头皱了皱。 “是格木酸。” 格木酸是一种烈性毒药,无色无味,溶于水,只要一滴,便可以放倒一头成年水牛。 谢宝瓒走了进去,始平公主住的房间一共三间,中间是明间,两个次间,一间是卧室,另外一间是书房。书房看上去并没有动,明间和卧房里多了一些非大雍风格的摆设,一看便知是始平公主带来的。 床在北面,正面靠墙,是一个斗柜。 始平公主依旧平躺在床上,只穿了一身睡袍,脸色平静,但脸上的苍白已经褪尽,多了一层服了格木酸才有的青色。 谢宝瓒翻开她的眼皮子看了一眼,又凑到她嘴边闻了闻,格木酸服用之后,很快便会进入血液,血液再遇到格木酸之后,会沸腾,撑破血管。始平公主满嘴都是血,的确是格木酸中毒的症状。 桌子上,放了两个茶杯,一把茶壶。茶杯里各留有水,已经冷了,其中一个茶杯的杯壁上还留有口脂的痕迹。 谢宝瓒正要伸手端杯子,却被萧凌辰扣住了手腕,她抬头看去,萧凌辰摇了摇头,“那里面或许有毒药。” “不会的。” 但谢宝瓒还是没有执着要去拿那个杯子,她笑了一下,也并没有收回手,“格木酸是苗疆一种秘毒,只要沾上一滴,不足以让人从这桌子边挪到床上去,所以,公主是在床上躺下后,才被人下的毒。” 谢宝瓒吩咐田七,“把这杯水拿去试验一下,看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泓胪寺贡献了一只偷油吃的耗子,可能是油吃多了,口渴,快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两只绿豆眼也依然滴溜溜地转着。 杯子里果然没有毒。萧凌辰这才想起要松开女孩子的手,他有些拘谨,“抱歉,方才失态了。” 谢宝瓒笑笑,表示不在意,心说,她其实很喜欢这种失态的,但女孩子要矜持。 “能够在公主睡下后,服侍公主喝水的,只能是她的侍女了。”萧凌辰的手缩进了袖子里,虽然方才是隔着谢宝瓒的袖子衣料握住了她的手腕,但她肌肤上的热度,依然穿透了那层单薄的月笼纱的布料,留在了他的掌心里。 “那些侍女应当关起来了吧?” “在这边!” 东厢房里,侍女们被关在了一起,谢宝瓒将昨夜服侍拓跋缇的侍女提了出来,那侍女跪在院子里,谢宝瓒围着她转了一圈,她对这女子有点印象,当日在宫门口,太子的玉佩被盗的时候,正是这名侍女贴身服侍。 “名叫什么?” “奴婢名叫哈屯。” 这奴婢说的是大魏话,谢宝瓒听不懂,萧凌辰便在一旁当起了翻译。 “站起身来让我瞧瞧!” 哈屯站起身,依旧低着头,谢宝瓒朝楼珠使了个眼色,楼珠上前去,从上到下在哈屯的身上摸了一遍,朝谢宝瓒点了点头。 在这个过程中,萧凌辰侧了侧身,站在了谢宝瓒的身前,将谢宝瓒和哈屯隔开。哈屯抬了抬眼皮子,双手紧握,看似紧张到了极点。 “始平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把昨晚的经过说一说。” “是!” 哈屯并没有再跪下去了,而是双手紧握,低着头,“昨晚,公主回来之后,就说让奴婢等全部都下去,说一会儿会有贵客来访。因公主武功高强,夜里并不习惯有人在旁边,所以一直没有让奴婢等陪夜的习惯。谁知,今日一早,奴婢等去敲公主的门,门窗紧闭,奴婢等以为不妥,便上报了贵国泓胪寺,谁知公主竟,竟然薨了。” “昨夜要来访的贵客是谁?” “是贵国太子殿下。” “胡说,本宫什么时候说了要来拜访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竟然偷偷地躲在柱子后面,以至于,哈屯竟然没有看到,她被太子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两步,却并没有跪下。 谢宝瓒的眼睛眯了眯,“你不用怕他,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他要是敢朝你动手,他谋杀公主的罪名就成立了。” “凭什么这么说?” “你杀害公主,被公主的侍女亲眼看到,你杀了侍女灭口,这个逻辑难道还不够严谨吗?” 太子殿下果然闭了嘴,很克制地站在廊檐下没有动。 “说吧,你怎么知道昨日要来拜访的贵客是太子殿下?” “是公主告诉奴婢的,公主说,她被大魏送到大雍来,或许就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自然是要为以后的生活找个着落。太子殿下已经向公主示好,她不能辜负了太子殿下一片深情。公主拿出了太子殿下亲手送给她的螭龙玉佩,让奴婢们退下,她要等太子殿下来。” “太子殿下的确说了要来夜会公主吗?尔等应当知道,这在大雍是不合体统的。大雍婚配,须讲究三茶六礼,私相授受,将会被人瞧不起,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哈屯摇摇头,“大魏不是这样,只 分卷阅读31 要男女之间两情相悦,便会赠送各自贴身之物,定下婚约。”说到这里,哈屯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怒目瞪着太子,“太子殿下,你是在玷污我们尊贵的公主是吗?你竟然不以贵国之礼待我国公主,你是在羞辱她?可怜公主将余生都系在了你的身上,你居然敢如此辜负!” 哈屯手上没有什么武器,头低着,朝太子猛地冲过去,要一头撞死他的样子。 楼珠一把扣住了哈屯,哈屯被拉得顿住了脚步,伸出去的手指尖,离太子还有一筷子长的距离,到底没有碰上。 太子被吓了个够呛,他一向觉得谢宝瓒就已经很泼妇了,没想到,大魏的女人是说动手绝不动口的,不用谢宝瓒再威胁,他自己就很识趣地往后退了数步,后背贴上了窗户。 将哈屯重新关回去后,谢宝瓒就从泓胪寺离开了。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倒是把太子,五皇子和邹平一干人吓得够呛。太子以为自己又把谢宝瓒惹毛了,吩咐萧凌辰,“表弟,你姿容不凡,谢宝瓒肯定喜欢你这张脸,本宫看她对你就少有地和颜悦色,要不,你去问问,她到底看出点什么没有?” 萧凌辰有些没听懂,花了数息功夫才消化完这番话,“难道说,乡君是看人的脸的吗?” “她就是个好色之徒,早就放出话来了,生得不好的人不要在她跟前晃。你没进京,就五弟她还看得上眼,现在,她跟我五弟好像也闹翻了。” “太子殿下,臣弟什么时候和乡君闹翻过?太子殿下既是求乡君办事,就不要背地里说乡君的坏话,什么好色之徒,多难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难道不正常?”赵昭很是自得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太子殿下倒也没有说错,谢宝瓒以前的确是很看好他这张脸的。 邹平朝萧凌辰一揖到底,“下官这张老脸就不去讨乡君的嫌了,请侯爷辛苦跑一趟吧!” 这是逼着他以色侍君了? 萧凌辰倒是很乐意,他的马才转过街角,就看到谢宝瓒的马车停在路边,他忙下马过去,楼珠已经从里面掀开了帘子,“侯爷,乡君请您进去说话。”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萧凌辰不由得精神一震,谢宝瓒正靠着马车在啃他给的那个桃儿,锦屏跪在跟前,用一个帕子托着流下来的汁液。 “唔,侯爷请坐!”谢宝瓒缩了缩自己的腿,萧凌辰在角落里把自己窝成了一团,锦屏用另一只手给他倒了一杯水,两人把个丫鬟忙得团团转。 谢宝瓒还要啃最后一口,锦屏将桃核用帕子一裹,不让谢宝瓒啃了,这在外人面前得多丢脸。 谢宝瓒撅了撅嘴,看在美貌丫鬟的份上,没有多计较。 锦屏帮她把嘴和手擦干净了,这才下去。 “一天可以吃两个吗?”谢宝瓒趴了过来,一张美艳的脸和萧凌辰的离得很近,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睫毛如蝶翼一般,又浓又密。 “不能。”萧凌辰摇摇头,她鬓边的头发快贴上她的唇瓣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嫉妒,萧凌辰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帮她撩起,顺到了耳朵边。 “一个人要谦虚,不能恃美行凶哦。”谢宝瓒不高兴地敲了敲桌子,“谁叫长公主府的桃这么好吃了,再不多吃点,就过了季节了。” “一天只能吃一个,吃多了伤脾胃,对身体不好。” “那我就不告诉你凶手是谁。” “没关系,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想。我想,那个侍女一定有问题,回头我让稳婆去查一下,再公主那边也要再仔细地验一验。” “真聪明!”谢宝瓒由衷地赞道。 “只是,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如果凶手是那侍女的话,她又是如何在杀了公主之后,不在现场的了?听说,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密室。我记得公主的屋子里有个斗柜,侯爷可以查看一下那个柜子,还有,屋子里其他可以容身的地方。另外,问清楚,今天早上是谁向泓胪寺的官员上报的,还有,是谁,最早看到那个名叫哈屯的侍女的。” “乡君才是聪明人!” “所以,我能够一天吃两个桃儿了吗?” 萧凌辰有些不愿辜负这双清凌凌的眼睛,只想顺着她,但又不愿伤害她的身体,这痛苦如此甜蜜,他犹豫片刻,“如果吃两个桃的话,那就只能吃两个小的,不能吃这么大的。” “小桃儿不好吃,我就喜欢吃大的,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就自己去摘。” 萧凌辰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难题,感觉无解,他犹豫好久,突然灵光一闪,将脸凑到谢宝瓒的面前,“乡君,我今日脸上可有脏污?” 第18章 娶媳妇的聘礼 萧凌辰下…… 萧凌辰下车后,马车继续辘辘地朝前行。 “发逍遥令,命阁中查清楚,始平公主到底是什么时候入了大雍境,在燕北之地逗留了多久,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里,谢宝瓒吩咐楼珠。 “是!” 马车驶入一个暂无人的街道时,楼珠从马车里出来,朝下一跃,便没入街头不见了。 “乡君,发生什么事了吗?”锦屏不解。 “燕北之地的手伸得太长了一点,我有点看不清他们下的这盘棋了。不管天下如何变幻,我谢家都不想管,但是,不能让大势潮流影响到了我谢家的生活,这是底线。” 萧凌辰目送着谢宝瓒的马车离开,马车里的那股甜香依旧在他的鼻端萦绕,百年谢家将女儿 分卷阅读32 养得格外娇贵,马车里奢华无比,车顶上缀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原本应当光线昏暗的马车里照得明亮如天光。 聂卫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他催动马儿上来,萧凌辰的马跟在后面哒哒哒,萧凌辰没有回头,而是吩咐,“传信给王妃,让王妃做好离开燕北之地的准备。” 聂卫愣了一下,“侯爷,这样合适吗?皇上会不会同意,王妃也不会愿意吧?” 若是愿意,王妃早就离开了,还会等到现在这时候? 当年,皇太后薨之前,临死想见王妃一面,王妃以身份特殊不便离开为由,硬是没有回京。 “今非昔比,照着我说的去做!” “是,公子!” 原本,他毕生所愿,就是带着母亲离开燕北之地,但现在,他的愿望已经不限于此了。 案子很快就查清楚了,毒死始平公主的分明是她这位叫做哈屯的侍女,侍女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而始平公主于两个月前进入大雍,刚刚入境,就小产了,不得已,始平公主便在燕北坐了一个月小月子,怕时间来不及,车驾先行,她坐完月子后,快马加鞭跟上。 “本宫就说,这件事跟本宫没有关系,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吧!”太子在东宫里得到消息,气怒不已,但传流言的人很多,连他父皇都听说了一两句,他能够把谁抓起来碎尸万段? “太子殿下,现在外头的人都在传,说始平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太子詹事也是不怕死,太子不喜欢听什么,他就非说什么。 “你说什么?这些人脑子有毛病吗?本宫和始平公主从未见过面,本宫是如何让她怀孕的?本宫有这个本事,怎么没让东宫的女人怀孕?” 太子詹事吃了一惊,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说错了,他嗫嚅半天,“本宫还没有太子妃,当然是不能那啥,让庶长子先出世。” 太子詹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念及自己刚才误解的,差点没把他吓傻,若太子是一个不能人事的,他们这些人不就是在朝作死里忙活吗? 太子冷静下来后,也发现自己方才说的话,要是又被传出去,他这太子之位都不保,“知道是什么人在传吗?” “谣言起于何处,臣等已经不可查,太子殿下,自古祸从口出,还请殿下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谨言慎行。” “知道了,知道了!现在案子都查清楚了,这谣言传来传去也传不了几天了。着人去一趟大理寺,本宫那枚螭龙玉佩也该还回来了。” “那玉佩,被谢乡君拿走了,说是太子殿下应当付给谢乡君的酬劳,说您忒小气,当日去给她赔礼道歉的时候,居然都没有带礼物。” “那玉佩……”赵旭准备说那玉佩是父皇所赐,但一想,那玉佩是始平公主一个死人握过了的,拿回来他也不想要了,既然谢宝瓒不嫌弃,拿去了也就拿去了,“去本宫的私库挑些礼物,给谢乡君送过去,就当做谢礼好了!” 太子詹事很高兴,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太子嘀咕一声,“她要这么多钱装老啊?” 太子詹事的脚步趔趄了一下,装老是个很不吉利的词儿,普通老百姓把人死了穿戴的过程叫做装老。真不知道太子为何非要和谢乡君过不去,连五皇子都知道巴结谢家。 世人都说谢家传承百年,这只是那些不知谢家根底的人才会这么说。他们这些读书人,谁不知道,谢家跟随朝代起伏,朝代兴,谢家退,朝代亡,谢家进。谢家在朝中看似很不显眼,但若果真如此,皇上为什么要如此抬举谢乡君呢? 太子殿下居然如此诅咒谢乡君,太子詹事觉得,自己可以另谋出路了。 朝晖院里,谢宝瓒将螭龙玉佩扔给了锦屏,“拿去卖了吧,卖的钱,你们一块儿分了。” 锦屏接过了玉佩,正反看了看,“乡君,这玉佩是死人拿过了的,怕是卖不出好价钱来。” “无碍,往道观里卖,好歹也是真龙天子佩戴过了的,应该还是能值不少钱的。” “太子算什么真龙天子,不是还没登极吗?” “小姑娘可不要随便说话哦!”谢宝瓒歪在榻上,举起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摇一摇,“这玉佩以前是陛下佩戴过的,后来有一次,太子得了风寒,皇上去看望太子,就把这玉佩赐给了太子,说是护佑太子。结果,那蠢货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就被始平第六根手指头给勾走了。” 锦屏想到那日情景,噗嗤笑出声来,“太子殿下莫非是被始平公主的美貌给勾了魂?要不然,别人在他身上摸东西,他都没有察觉?说起来,太子殿下年岁也不轻了,怎地皇上和皇后娘娘还不给他议亲?” 说到这,谢宝瓒就不说话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也是她以前为何会和五皇子走得近的缘故。只是太子蠢,以为自己被封了太子,位置就很稳了,没往某些方面想而已。 眼看着她也长大了。 谢宝瓒身为谢家这一辈里的嫡长女,她深知自己的婚事关系甚大,本就对婚姻大事没有什么期待。做了那个梦后,她就更加打定了主意,以后孤老终生,在谢家当个老姑女好了。 只是,她这么想,并不代表别人也会这么想,特别是宫里的。锦屏的话,提醒了她,皇帝和皇后一直没有给太子说亲,原因是什么? 太子那么蠢,生得又难看,特别是那鼻子,就跟猪鼻子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将来接个吻,还要对着那生了黑乎乎满鼻子鼻毛的 分卷阅读33 鼻孔?想想,谢宝瓒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乡君,安北侯来了,问乡君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安北侯来,说求见不合适。 “带桃儿来了吗?”谢宝瓒想到萧凌辰宁愿把脸送到她面前给她捏一把,都不肯一天多给一个桃儿,早上才分开,这傍晚黄昏要见面,若是不给桃,看她见不见? 翠眉捧上了一份礼单,厚厚的一叠,礼物之奢华,谢宝瓒也被惊到了,看了一眼,便摔在了桌上,“他是把自己娶媳妇的聘礼都备上了吗?” 翠眉愣得慌,这都什么事?这意思,乡君三天两头地把人调戏,是没打算跟人成事的吗?只是,这事,她们当下人的实在是不够格过问。 庄嬷嬷亲自去二门口将人领进来,才走到琉璃院门口,迎面便遇上了谢宝喜,她看到外男,不但没有避开,反而迎过来行礼,“见过安北侯!” 庄嬷嬷侧了侧身,“二姑娘怎地在这里等着?” “我准备去找大姐姐说话,莫非是大姐姐有客人?我记得三哥哥还没有回来。” 所以这客人一定不是谢景秋的,而是谢宝瓒的。 庄嬷嬷似笑非笑,“每到了暑日,乡君都歇在朝晖院里,这么多年,没想到二姑娘都不知道了。” 这是当着外人的面,谢乡君的一个下人居然要戳破二姑娘的谎言了? “嬷嬷!”翠眉催了过来,看到谢宝喜,行了个礼,转身走在前头,“侯爷,乡君等着了,在问怎地还没有过来?” “被二姑娘耽搁了一下,走吧!” 三人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谢宝喜掐了一朵开得正欢的栀子花,一瓣一瓣地将花瓣揪下来,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朝朝晖院看了一眼,愤恨地转身,走了几步,就跑起来,往钱氏的院子里跑去。 走进朝晖院,就跟到了另外一方天地,一片阴凉扑面而来。在外头地上烤了一身的暑气就被涤荡个干净。 树木葳蕤,将整座庭院似乎升到了南天门,四面八方都是来风。 老太太吃完后,出去遛弯去了,谢宝瓒便霸占了老太太平日里歪着的榻上,穿了一双睡鞋,伸出一双莲足来,并没有像时下女子裹足,而是一双天足,只是有点小,约莫有萧凌辰食指到中指的距离,一把可以握得住。 萧凌辰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收回了目光。 “坐吧!”谢宝瓒正在吃葡萄,把手和嘴都擦干净了,“有早春龙井,也有普洱红茶,侯爷习惯喝什么?” “我没有带桃儿来,乡君对我如此客气,实在是愧不敢当。” “唉,我也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我其实也担心,你要是给我带了桃儿来,我祖母怕是以后都不会让你进门了。方才,庄嬷嬷都在我祖母跟前告状了。” “奴婢也是怕乡君贪嘴任性。乡君自打出生,底子就弱,这些年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奴婢们哪里敢依着乡君的性子来?” “是啊,我这身子骨,不怕侯爷见笑,是风吹不得,雨打不得,一年里头到有一半的时间在养病了。” 萧凌辰猝不及防,他抬头盯着谢宝瓒,生怕她一不小心被风给吹跑了,他每次给她往大了挑桃儿,这样好吗? 谢宝瓒一双美目回望,看了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起来了,“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萧凌辰很想问她身体如何了,但他们毕竟不是很近的关系,他并不好开口,低下头时,耳朵尖儿都是红的,“乡君的身体可好些了?” 这话,他鼓了好大的勇气才问出来,屋子里一时间有些静,令他越发尴尬,这辈子,他都从未遇到过如此境地,一颗心也跳得宛如擂鼓。 “也还行吧,我们不说这些了,是不是案子破了?”谢宝瓒瞧美人窘迫瞧满足了,也就不再为难萧凌辰,话题一转,萧凌辰活了过来。 “哈屯已经交代了,人是她杀的,至于是谁指使的,她死活不说。” “不用逼问她了,只要查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就行了。不过,要查这件事,就更不容易了。如果我是太子,我现在要做的不是查出到底是谁想栽赃自己,而是查出,那套染血的衣物到底是谁从东宫渡出来的。不过,想必太子也没有关心这些。” “正如乡君所料,太子一心只在追问,到底是谁杀了始平公主,目的何在。” “这还需要问吗?”谢宝瓒话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萧凌辰温润的眼眸如同水洗过一般,抬头看了谢宝瓒一眼,“这次若非乡君,那人的阴谋恐怕就得逞了。” 若是两国起了争端,皇上和太子就算不聪明,也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他这个主动跑到京城来当“质子”的侯爷又是什么下场? 都说谢家这一辈,靠一个女孩子撑着,谢家气数也将尽,萧凌辰并不觉得。 “侯爷不必妄自菲薄,有些人就是自以为是,以为凭哪点阴谋算计,就能够蒙蔽天下人。实际上,越是这种人越是蠢。” 谢宝瓒不太会安慰人,但这么几句话,萧凌辰的心里就像被熨烫了一番。 第19章 又躺枪了 谢宝喜跑回到了她…… 谢宝喜跑回到了她母亲的院子里,屋子的朝向不好,落日的余晖正好全部被收纳进来,跟蒸笼一样。 钱氏正把芦荟切成片,往脸上贴,边跟身边的嬷嬷唠叨,“一个月一封家书,就是例行公事,每次写过来就那么几句话,还不及给那边写的话多,真不知在敷衍谁 分卷阅读34 ?不想写,就不写,谁还稀罕不成?” 谢家诗礼世家,而钱家原先是皇商。当今皇上当年在民间的时候,不小心和当今钱皇后撞上了,钱皇后是个厉害人物,一把就抓住了皇上的心。 当时,皇上还只是个皇子,连太子都不是。 先皇国库空虚,南边正在遭灾,钱家出钱又出力,平定了那一场灾难,先皇便下了旨,将钱氏指给了皇子为妃。 钱氏颇有旺夫命,前脚赐婚,后脚当今皇上就被封为太子,钱氏前脚被抬进东宫,后脚先皇就驾鹤西去,当今继位,钱氏被封为皇后。 钱家被封为永宁伯,新贵,根基不但不稳,谁也没忘记永宁伯是如何被封爵的,铜钱味儿都没有洗干净,自然是没有资格和一干靠军功封爵的勋贵并肩而立。 钱皇后为了给娘家撑腰,逼着皇上把自己的妹妹嫁到了谢家。 当然,钱皇后还没有痴心妄想到把妹妹嫁给谢家嫡长子谢翃,而是看上了谢家次子谢瞻。 一边是喝着墨水闻着书香味长大的世家公子,一边是拨着算盘,看着账本长大的富商女子,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一对儿,为此,京城中人没少看永宁伯府的笑话,谢家老太太也不同意,谢家无论如何还没有到要卖儿子的份上。 皇帝也不敢逼,只说让两个年轻人先相看一番。 皇后便安排妹妹和当时才刚满十七岁的谢瞻见了一面,谢瞻自己答应了,当时答复老太太的话是,“想找个大嫂那么精明强干的不太容易,钱家二姑娘又蠢又笨,娶个这样的省心。” 这也就注定了,夫妻二人一辈子就只能相敬如宾了。 钱氏记得刚进谢家那一年,她夫君写了一副对联,让丫鬟贴到门口去,她为了讨好夫君,主动请缨。 贴好后,她去邀功,夫君出来看了一眼,又深深地注视她良久,她脸都被看红了,以为夫君总算是动心了。 后来,谢家二公子来喊夫君去陪大伯喝酒,站在门口,时年只有五岁的谢家二公子念了一遍对联,问道,“二叔,二叔,对联为什么左右贴反了?” 从此,还想好好念书,成为一个真正的谢家人的钱氏,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谢家人的智商与生俱来,人人天赋异禀,她跟这些人成为家人,固然总是被瞧不起,但走在外头,谁也不敢欺负她。 谢家人也挺护短的。 “母亲!”谢宝喜冲了过来,看到她母亲贴着满脸的芦荟,越发火大,“你成日打扮,有什么用?父亲会正眼看你一眼吗?” “你父亲不是外放吗?他都不回来,如何正眼看我?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谢宝喜一把甩开她母亲的手,“母亲,你在这家里,活着不觉得窝屈吗?” “这孩子,是怎么了?” “我没有怎样,我就是觉得憋屈。”谢宝喜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这个家里,明明父亲和大伯都是祖母的孩子,可是祖母眼里只有大伯他们那一房。明明我和谢宝瓒都是祖母的孙女儿,可是,祖母眼里也只有谢宝瓒一个。” 京城里,不管是宫里的皇子,权贵之子,还是安北侯,眼里也都只有谢宝瓒一个人,凭什么啊? “这有什么?你祖母虽不及疼你大姐姐那般疼你,但你一向与你祖母也不亲啊,你但凡肯像你大姐姐那样亲她,她也会待你如同你大姐姐。” “说来说去,现在倒是我的错了?母亲看到谁家的孙女儿还要讨好自己的祖母了?大姐姐讨好祖母了吗?祖母分明就是不待见我们这一房。” “你祖母也还好吧?”钱氏细细想了一下,她进谢家,老太太从来没有像别的人家婆婆那样要她立规矩,她就生了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生,婆婆也没有往儿子屋里放人,也从来不过问。 婆婆的确如女儿说的那样偏心大姑娘一些,但是,这种话,她打死都不能在女儿面前承认。但偏偏,她女儿没有谢家人的那股子灵气,反而有钱家人的牛劲。 眼见女儿和她谈不拢,气冲冲地来,凶巴巴地离去,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钱氏难免担忧,这么多年,她是怕了谢家人了,这些人聪明到了极点,只要别人心里打点什么主意,他们都能够看到一样。 就女儿这点智商,能和大姑娘对着来?大姑娘那双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会看不透她女儿这点浅薄的心思? “你把钱家才送来的那一匣子银票,给大姑娘送过去。”钱氏吩咐身边的婆子。 “奴婢送过去,若大姑娘问起,说些什么呢?” “大姑娘应是不会问,若是问起,你就说你奉命行事,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二姑娘知道了。” “是,奴婢知道了!” 夜已深,谢宝瓒看了两页书,正准备休息,说是钱氏派了人来。 “让她进来!” 帐子还没有放下,婆子进来的时候,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在门口拍打干净了,才敢跨进门槛。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冷梅一样的清香,这是卢氏娘家每年送过来的金钱梅香,外头百金一两还不可得。 谢宝瓒倚在床头,拢着被子,头发披散下来,委在枕头上,奚嬷嬷捧了一碗水正在喂给她喝,见婆子进来,那细细的如葱白一般嫩白的手便推开了金碗,“这么晚了,婶娘哪里是有什么吩咐?” 婆子心想,二太太虽占了婶娘的辈分,还真不敢对大姑娘该有什么吩咐,笑着捧上了匣子。 “是什么?”谢宝瓒示意递过来,翠眉 分卷阅读35 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接了过来,先打开看看,见是一匣子银票,倒也没有惊讶,平静地递给了谢宝瓒。 婆子瞧见,心知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平日里不知道见惯了多少好东西,成日里给大姑娘送礼的人也不少,宫里的赏赐也多,倒也锻炼出了她们处事不惊的性子。 谢宝瓒就着翠眉的手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她收下,并拿出了二两银子打赏婆子,“辛苦了,我知道了,回去吧!” 知道什么了?婆子不解,接过银子,回去了。 钱氏还没有睡,等着她的回信呢,婆子有些担心,“太太,咱们送了那么多银子过去,大姑娘也不问,会不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她是聪明人,也难怪人人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不会不知道的。” 婆子离开,翠眉点了数,“姑娘,三千一百两银票,都是大和号的,那边送这么多银票过来,是有事要求着咱们吗?” “嗯,谁让她养了个蠢货女儿了?拿一百两大家分了。” 谢宝瓒院里上上下下一共三十多号人,再加上跟着出门的,一共四五十号人,平均下来一人也能得一百两银子,她院里经常分银子,这种额外的财,分起来也都有章法。 “大姑娘那边又在分银子了,就守门的王婶,你猜分了多少?” “多少?” “有两百多钱了,听说大姑娘出手就是一百两,四个大姑娘,人人都有五两银子,奚嬷嬷多些,得了十两。” “这么多?” “可不是,这分下来,连鹊儿那才进去打扫院子的都得了一百钱。” “呵,难怪挤破脑袋都想进去,她娘为了她补这个缺,请人吃饭花销了二两银子,这才几天功夫,就得了快五百钱的赏了,今年不到年底,就能回本,这还不算每月的份例。” “那有什么办法?大姑娘喜欢看漂亮的姑娘,谁让你家姑娘生得不够花容月貌?” 坐夜的婆子闲着没事唠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谢宝喜热得睡不着,起来坐在窗边听了个一清二楚。谢宝喜气得越发热了。她不睡,丫鬟绿萝便不能睡,忙活了一整天,累得站着都能睡着,这么熬着,难免会有点怨气。 同是谢家的女儿,谢宝喜本是四个大丫鬟的例,谢家女孩儿不多,都是娇养,但她偏偏凡事都要和谢宝瓒反着来,服侍的丫鬟减半,院子里的人也减半,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会尽量节俭,与谢宝瓒就不是一个家里出来的。 谢宝喜原先也是两个丫鬟,绿萝和红袖,红袖说好听点是被家里赎出去嫁人了,可绿萝知道,红袖和大姑娘院里的翠眉关系好,二姑娘就总是怀疑红袖把自己这边的事偷偷摸摸地告诉大姑娘。 二姑娘觉察到自己被背叛了,就赏了红袖二十两银子,做主让她家里把她赎出去,卖身钱是一分钱都没要。 二十两银子是二姑娘两个月的月例钱,攒起来不容易。 绿萝打了个呵欠,眼见二姑娘被气得不轻,她也没什么好脾气,出去把两个碎嘴的婆子一顿数落,进来后,也没压住火气,“姑娘,夜深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连你也想背叛我,是吗?” 绿萝愣了一下,借着月色,她看到姑娘的眼里冒出了一缕阴气。 “你是不是也想跟着大姐姐,不愿意跟着我?” 绿萝连忙上前两步,噗通跪下,“姑娘,奴婢没有,您可千万别赶走奴婢,奴婢家里没有人了,您要是把奴婢赶走了,奴婢就无家可归了!” 她小时候随着家里人从南边逃难来元京,爹爹病了,娘亲就把她给卖了。她先是被人贩子用二两银子买了去,卖给妓院后,她不懂事,逃出来,差点被打死,是大姑娘救了她。 那时候出面的不是大姑娘,而是奚嬷嬷。 奚嬷嬷带她进了谢家,分人的时候,二姑娘见大姑娘要挑她,和大姑娘别苗头,把她给挑了来。 红袖和大姑娘院里的翠眉好,她便托红袖帮忙打听她爹娘的去向,才知道,她爹一病不起,二两银子也没能救活他的命,娘亲带着不到五岁的弟弟改了嫁,听说跟着后爹去了北边。 具体去了哪儿,跟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大了,如今也知道好歹了。嫌弃我这里不好,没有钱拿,走出去也不像大姐姐屋里的人那般有脸,我也不怪你们,你若是挑到了高枝儿,你愿意去哪,就去哪!” 绿萝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她心里一阵阵害怕,也很后悔。方才,她有些困乏,脾气也不好,不该骂那两个嘴碎的婆子,怕是被姑娘瞧出了端倪来。 第20章 上来! 一大早,庄平从外面…… 一大早,庄平从外面递了信过来,有人约谢宝瓒在平一楼用饭。 平一楼是近两年京城才开的一家酒楼,听说老板是个北边的人,但请的是南边的厨子,做的菜偏甜,点心倒是卖得俏,元京城里的姑娘媳妇们多爱往那里凑。 谢宝瓒倒是去过一次,她生在元京,长在元京,虽祖籍山东诸城,口味却偏咸一点,吃不惯南边的菜。 她皱了皱眉头,见拜帖没有走门房,而是从庄平手里递进来,落款是一只燕子,只好答应了,“跟庄平说一声,若是对方请我吃饭的话,便不要平一楼的菜式,跟他说,我吃地道元京菜。” “是!” 谢宝瓒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远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哭声,挺伤心的。 门口 分卷阅读36 的媳妇迎过来的时候,谢宝瓒便笑道,“是谁屋里的,发生什么事了,别把老太太给吵着了。” 媳妇没敢吭声,里头,谢宝喜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知道自己没有大姐姐会做人,也没有大姐姐一天到晚嘴里会念叨老太太,我不得讨老太太欢喜,这家里上上下下也没有人会把我瞧在眼里,身边的丫鬟,一个个地都想往琉璃院跑,说是琉璃院成日里发钱,一年到头得打赏的钱比月例都多,连媳妇们都眼红,我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笼络不了这些人。这丫鬟,索性,我就交给大伯母,您是卖是留,侄女也管不着。” 谢宝瓒见发作的是谢宝喜,原本想走,毕竟昨日才得了人娘亲三千一百两银子,但此时,谢宝喜竟把祖母和母亲都连带上了,谢宝瓒就不能忍了。 “是哪个丫鬟?”谢宝瓒快步走了进去,“正好我屋里还少个丫鬟,既是妹妹调/教好了的,我拿来用现成的好了。” 谢宝喜的脸一黑,见谢宝瓒进来,她连身都不起,扭着屁股背对着谢宝瓒。 屋里,老太太,卢氏和钱氏脸色都不好,谢宝瓒一一行过礼,朝地上看了一眼,是谢宝喜身边的大丫鬟,此时哭得直抽,“奴婢并没有想去大姑娘院里,奴婢是一心一意想服侍好二姑娘的。” “哎呀,你傻不傻?去我屋里有什么不好?你好歹也是妹妹屋里的大丫鬟,你要去了我屋里,我还能把你降等用不成?去了,和翠眉她们一个例,多一个人大家彼此也都轻松些,有什么不好的,你居然还挑剔我。” 绿萝惊得嘴巴都忘了合拢了,每个主子屋里的下人分好了,少有挪来挪去的,除非长辈们把自己屋里做得好的丫鬟,拨给晚辈。翠眉和倚琴就是老太太给的,小的时候陪着谢宝瓒玩,长大了就当了大丫鬟。 绿萝却不是,她这样的是没有资格进谢宝瓒屋里的,毕竟是从外头买的,依家里长辈对谢宝瓒的喜爱程度,她最多只能做谢宝瓒屋里二等三等的丫鬟,当个大丫鬟,从出身上来说,就不够格。 卢氏看了女儿一眼,谢宝瓒朝母亲眨眨眼,她一过来就歪在了老太太的怀里,看似不经意地抚摸老太太的胸口,实则一下一下地为老太太顺气。 “你若是要,你就带回去吧!”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她一向也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儿有点不灵光,她哪里知道,竟然不灵光到了这种程度,又问钱氏,“你给喜丫头再挑两个丫鬟吧,喜丫头的月例银子以后涨到二十两,另外的十两从我的月例里拨给她。” “哪有这样的,就从我的月例里走吧,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宝丫头不懂事引发的……” “这跟宝丫头有什么关系?别什么事都往宝丫头身上推。”老太太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卢氏的话,摆摆手,“没事你们就都去吧,为这点事,就在我这里闹哄哄的,我头疼,让我跟宝丫头好好说会儿话。” “是!”卢氏带头离开,谢宝喜气得差点厥过去了,她临去前,看了一眼谢宝瓒,谢宝瓒正眯着眼看她,一股寒意,涌上了谢宝喜的心头,一阵毛骨悚然。 “我的宝儿是生气了吧?”老太太将谢宝瓒搂进怀里,“你妹妹有点像钱家的人,这么多年了,身上半点都没有谢家人的影子,不聪明,还喜欢闹点事,看在祖母的份上,你也别跟她计较。” “暂时不会的。婶娘昨日才给我送了一下子银票,看在钱的份上,我也能忍耐她一些时日。”谢宝瓒从老太太的怀里起身,“祖母,我今日要出门,您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我给您带回来,孙女孝敬您的。” 老太太顾全谢宝瓒的情绪,宝瓒也能体谅老太太的心情,能够理解,老太太不是她一个人的祖母,这么多年来,老太太绝大多数的感情都只给了宝瓒一个人,尽管里面也掺杂了很多其他的因素,但宝瓒依然很顾念这份亲情。 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老太太也很高兴,握着谢宝瓒的手,看着她腕子上的血玉镯子,“这是哪里得来的?当年有人也送了我一个这种材质的钗子,我嫌颜色太鲜了一些,就没有戴,你拿去戴吧!” 掌管老太太钗环首饰的丫鬟捧了个匣子来,里边是一根凤衔珠的钗子,一大块血玉就雕刻了一只半身凤,凤尾是掐金丝,尾巴上各镶嵌了一枚小指头般大的血玉,熠熠生辉,谢宝瓒一看便喜欢上了。 “老祖宗还留着这样的好东西了,真是的,这么多年了,都瞒着我。”谢宝瓒让翠眉将自己头上的一根碧玉簪取了下来,换上了这根凤衔珠的钗子,拿着钯镜来回地照。 “你们瞧瞧她这张嘴,这是不把我这里掏干净不罢休呢。” “谁让老太太只疼乡君一个了?别人想得也得不到。” 谢宝瓒心满意足地走了,老太太独自在榻上歪着,丫鬟给她捶着腿,她和跟了自己一辈子的婆子说道,“都说我只疼她一个,她但凡是个男孩儿,我也不必这么操心。护国寺的那秃驴,让人去催一声,得了空,让那大和尚来瞧瞧我这个老太婆。当年,要不是他多那一句嘴,我的宝儿能这么个样吗?” “上次,让人去问了,说是过了这五月,大和尚就得闲。不过,大和尚说,红尘烟火气重,老太太上了年纪,又快到了苦夏的日子,大和尚说老太太不妨去护国寺住几天,把乡君也一块儿带上。” 乾元殿里,建兴帝怒不可遏,一脚朝赵昭踢去,萧凌辰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朝旁 分卷阅读37 边让了一下,建兴帝将赵昭踢了个正着。萧凌辰似乎这时候才醒过神来,连忙上前扶住了建兴帝,“舅舅,息怒!” “息怒?你让朕怎么息怒?你瞧瞧你这些好表兄们,一听到晚,什么时候消停过?”建兴帝到底还是没有把萧凌辰甩开,脸上的怒气也似乎消散了一些。 萧凌辰扶着他在榻上重新坐下,“舅舅,很多事也不是表兄他们能够控制的,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是啊,父皇,儿臣也不知道东宫的人怎么就攀咬上儿臣了,儿臣真是冤枉死了。”赵昭只觉得萧凌辰似乎把他从死胡同里带出来了,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曙光,有了突破的方向。 “太子,二哥,你说句话吧,我真的没有,你是我亲哥哥,我只有盼你好的,怎么会干出这种缺德的损事来呢?” 太子被他摇晃得头都晕了,稀里糊涂地也帮忙求起情来了,“父皇,儿臣信弟弟!” 皇帝一阵头疼,他摆摆手,“行吧,你们兄弟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到底是谁把太子的衣袍带出去的,又是如何扔到了泓胪寺的,给朕一个交代。” 萧凌辰从乾元殿出来,赵昭在门口等他,看到后,很热络,“表弟,你说,这人到底是谁?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信任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我知道,这天底下,最不想看到表兄和太子闹矛盾的人,必定是舅舅。” “不管怎么说,你帮了我一把,要不去我府里,我们喝一杯?” “不了,大理寺那边还有事要忙,改日我带了礼物去看表兄。第一次登门,我空着手不好。” 赵昭也不过是一句客气话,萧凌辰跟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跑到京城来,是来寻求皇家庇护的。他今日在中间帮忙说句话,也算是他有眼力劲儿。萧凌辰一身荣辱得失都系于皇家身上,赵昭还犯不着为了他帮忙说两句话,就要正儿八经地酬谢他一番。 赵昭骑上马,甩着马鞭,哼着曲儿走了,心里在想,还是宝瓒的法子有用,他觉得,这份比纸还薄的皇家父子兄弟情,比他想象的要坚韧,以后还可以用上一两次。 聂卫等赵昭走远,方才驾着马车过来,“侯爷,世子那边来的人已经和乡君的人连上了,这会儿在平一楼见面,咱们过去吗?” 马车朝平一楼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萧凌辰敲了敲马车壁,“回去吧,不去。” 他固然能够想办法知道谢宝瓒和世子那边都说了什么,可是,他能做什么了?把谢宝瓒像解决其他人一样解决掉?萧凌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苦笑,他是把自己这条命,连谋划都没有谋划一下,就交到了那个人的手里了吗? 他现在,就好像跪在佛前的信徒,内心里布满了祷告,可是,佛祖到底听不听得见,如何审判,他什么都不知道。 前头有户人家在做丧事,前后都有车,只有一条单行道朝前,聂卫不好掉头。谁知,就这么走过去,竟然就走到了平一楼门前的大道上。 “公子,前面就是平一楼了。”聂卫有些欲哭无泪,不是元京人就这点不好,对道路不熟悉。 萧凌辰忍不住挑开帘子朝平一楼看了一眼,这是燕北王府在元京的产业,他不可能不知道,二楼的窗口,他和一张绝美的脸对上,对方朝他招了招手,那人正是谢宝瓒。 他看清楚谢宝瓒的唇语,“上来!” 第21章 梦里的他到底是不是你呢? …… 半个时辰前,谢宝瓒来到这里,对方的人为了示以恭敬,已经在这里等了她一刻钟时间。 酒菜是随时都准备着,她还没有落座,便已经上齐了。酒是上好的梨花红,菜是地道的元京菜,银碗银筷银杯,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 谢宝瓒一向不吃外头的东西,翠眉后面跟着一溜儿的丫鬟婆子,捧着壶、杯、茶叶,连烧茶用的小红泥炉子都带了,对方算是见识了这天下第一大家族大小姐的派头,请谢宝瓒上坐的话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在下燕北王府长史邱桐见过乡君!” “说起来,邱大人也是朝廷命官,品阶比我这个四品的乡君还要高,不必如此多礼!”谢宝瓒笑了笑,“邱大人进京城,皇上知道吗?” “皇上自然是不知道的。” 谢宝瓒笑而不语,这个邱桐去了燕北王府之后,被燕北王侧妃冯氏身边的一个侍女迷得五迷三道,索性就纳了做如夫人,如今生了两男一女。而他在京城明媒正娶的太太和嫡长子,成了朝廷形同虚设的质子,反而没有了什么价值。 翠眉不动声色地朝邱桐看了一眼,乡君当年点评燕北王府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个邱桐,明面儿上是王府长史,而实际上是世子萧纵北的人。 “下官这次前来,有点冒昧。” “哦,什么事让邱大人既然觉得冒昧,还依然要开口的?我记得,邱大人是枫山书院的学生,还曾经是我父亲的学生,我五岁那年,去父亲的书房玩,看到父亲在批改学生们的作业,恰好听到父亲念了一段话,‘秉天地之良心,为民谋福祉,虽万死难辞其咎’,这句话,邱大人还记得吗?” 邱桐全身一震,低下头来,内心挣扎了很久,还是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乡君,下官此次来,是帮世子带句话,若谢家愿意与燕北王府联盟,将许乡君锦绣终生。” “锦绣终生?”谢宝瓒一哂,“请恕我愚钝,听不懂这句话。” 听肯定是听得懂的,当时世子 分卷阅读38 说这句话的时候,邱桐这个棒槌都能够听懂,谢宝瓒怎么会听不懂呢?邱桐拱手道,“世子如今还未立妃,乡君暂时也没有定亲,宫中与乡君相配的皇子如今只有太子和五殿下,无论是长相还是才华,与世子都无可比拟……” 谢宝瓒不想再听这些糟心的话,抬起手来,“我明白了,这种事,须容我想想。不过,既然燕北王府有联姻的心,可否容我问一句,哈屯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世子的吧?” 邱桐被谢宝瓒脸上讥讽的笑刺了一下眼睛,他一个耿直的读书人,谁还没有一份“为天下立心,为万民立命”的初心?时与势将他打磨得已经不成一个人样,最终,也不得不活成了他曾经讨厌的样子。 “不是!”邱桐昧着良心说道,为了证明世子的清白,直视谢宝瓒的眼睛,“不知乡君怎么会怀疑到世子身上的?还有,乡君的确相信哈屯就是杀害公主的凶手吗?” “邱大人想说什么?” “想必乡君是不知道一件事,二公子与始平公主相交甚笃,他们在战场上交手过两次,棋逢敌手,是以惺惺相惜。始平公主曾经胆大包天地越过边界,到燕北之地与二公子相见,这件事,王妃都知道。” “你是想告诉我,始平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二公子的?” “这个,下官没有亲眼所见的事,下官不敢说。不过,始平公主主动请缨来大雍,专门跑到皇城来,不能说与二公子没有关系。始平公主这桩案子,皇上实在不该交给二公子审查。” “邱大人想必不知,这桩案子实际上是我查的,凶手的确不是二公子,实实在在是哈屯。” “这个……下官愚钝,还请乡君明示,既然是密室杀人案,哈屯乃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如何能够毒死公主之后,从密室中越出,而不留下痕迹的?” “谁说没有留下痕迹?当天夜里,公主身边陪寝的人是哈屯。虽然始平公主到底有没有人陪寝的习惯,我不知道,但是异国他乡,始平公主并没有一个人睡。泓胪寺馆舍的床边踏板脱了些漆,露出了板材面,上面挂了几根纱,纱质并非大雍所有。” 谢宝瓒嫌说的话多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公主下榻的房间里,有个矮柜,或许因为年久失修了,以至于哈屯钻进去的时候,落了一点木屑粉末在地上。也难为哈屯一个身怀六甲之人,在柜子里窝了小半夜。直到公主被害被人发现,人涌进来的时候,最先的关注点肯定是公主,这个时候,哈屯从柜子里出来,是最佳时机。” “想要做到密室杀人,以哈屯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还是不易。始平公主的出使团里,必然有她的内应,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了?只要怀疑的对象不是我大雍的人,是谁在帮哈屯,与我都不相干。” “下官感佩乡君高义,来之前,也有人曾问过下官,谢家如此维护这赵氏天下,当今除了封大姑娘一个乡君的小小爵位,还能给乡君什么?若非怕将来乡君把持朝政,早在护国寺的老和尚批出乡君的命格时,今上难道不该为乡君与太子指婚吗?” 元京女子一向议亲早,十岁开始,门当户对的人家就互相走动,为子女们牵线搭桥。但谢宝瓒已经十四岁了,眼看就要及笄,别人家这么大的姑娘,早就在备嫁了,可她到现在,连个意中人都不敢有。 “别人问下官,下官其实也很迷茫,不知乡君可否为下官解惑?” “邱大人想必是把原配夫人和大公子忘了个一干二净了?若是朝廷下旨,将邱大人调回来,邱大人想必也能做到抗旨不尊?但邱大人,不管您对燕北王府来说有多重要,但这世上的人与物,都是可以被量价而沽的,毕竟邱大人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说完,谢宝瓒便端起了茶盏。 邱桐浑身冷汗淋漓,他被翠眉催着起身的时候,在想,他是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话题被偏到了十万八千里远的现在了?乡君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联姻?但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谢宝瓒被护国寺的老和尚批出这样的命格之后,谢家下一代家主的位置就必然是她的了,正如谢宝瓒所说,他只是一个小人物,若非谢宝瓒想知道燕北王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谢宝瓒的面前? 翠眉送走了邱桐后回来,见自家乡君托着腮望着窗外发呆,忙问道,“姑娘,这会儿不走吗?” “叫人把饭菜都撤了,再重新上一桌,到了饭点儿了,吃了饭再走。” 谢宝瓒进了这平一楼,平一楼的掌柜便让一位大厨,一干帮厨专门伺候这位大主,各种菜肴已经预先备着了,谢宝瓒这边吩咐上菜,菜品便流水般地呈了上来。 邱桐没有想到,自己下个楼,居然就能遇到方才说过的人,他与萧凌辰四目相对,很是尴尬,打招呼吧,他怕萧凌辰问起他不得奉诏为何会回元京,不打招呼吧,这岂不是不敬? 萧凌辰木着脸,与邱桐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倒是没有让他难做。只是,在邱桐看不见的背后,萧凌辰举起手打了个手势。 邱桐到底做贼心虚,下楼后,没有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出去,而是走了后门。 涂英跟在他的身后,邱桐才出门,就有人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闷棍,晕过去之前,邱桐有些后悔上京城来送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而早已视他若仇人的正妻与形同陌路的嫡长子 分卷阅读39 正冷漠地看着他。 萧凌辰上楼的一会儿工夫,屋里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谢宝瓒坐在桌前等着他,看到他,便伸出了手,瞧着是要桃儿,但萧凌辰却看出了几分讨赏的意味。 萧凌辰忍不住勾唇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已经焐热的桃儿,却只在谢宝瓒的面前晃了一下,“先吃饭,再吃桃。” 谢宝瓒一伸手没有捉到,有些生气,这人真是的,仗着自己的身手好,就在她面前嘚瑟。 “你也认识我三哥吧?” “谢三公子玉树临风……”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他什么?” 被打断了话,萧凌辰也不生气,好脾气地问道,“讨厌他什么?” “他特别喜欢管着我,不许我做这,不许我做那,不过,他还不是最爱管我的。” “最爱管乡君的,想必是谢山长?” “不是我爹,是我大哥和二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谁?” 萧凌辰心说,只要不是像你爹,像谁都无所谓,摇摇头,“想必是像你的哥哥?” “侯爷真是有自知之明,你可知道我最喜欢我爹爹什么?就是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说,宝儿做得好,宝儿真聪明!” 原来,谢大人叫她“宝儿”,萧凌辰在唇齿间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稳稳软软的,虽不似她的性子,可是却特别适合用来称呼,“可是我不想做令尊!” “噗嗤!”谢宝瓒被他有点懵了的样子给逗笑了,歪着头,看萧凌辰,“那你想做我什么呀?” 这明显带着挑逗的话,令萧凌辰耳根一红,他看着满桌的酒菜,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很好养活的。” 谢宝瓒一双杏眼有些湿润,也不知是笑出了眼泪,还是因为其他。她不由得想起梦里的情形,大火蔓延宫中,火光跳跃在银色的面具之上,他的声音低哑,布满杀意的眸子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悲伤,明明是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此时的温润与梦里的临渊般的寒潭双眸,判若两人。 她很想问一句,“梦里的他到底是不是你呢?”但她知道,不会有人给她答案,就算萧凌辰是他,如今也给不了她答案。 萧凌辰说完这句话,窘得不行,谢宝瓒真的是有魔力,明明他平日里冷静自持,但是一旦到了她面前,就总是被她逗得手足无措,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我们用饭吧!”谢宝瓒也不再逗萧凌辰,把人□□了就不好了。 梦里,虽然赵昭荣登大宝,最后却丢了赵氏的江山。而将赵昭逼死的人,有着和萧凌辰一模一样的一双眼睛。谢宝瓒从来不相信,眼前这人的眼睛,真的就像在她面前一样,如此澄澈无辜。 这些天,谢宝瓒难得睡了好些天的好觉,却一直没有再做那个梦。 或许,她应当再去一趟大钟寺,在大钟寺里待上几日,看能不能把那个梦续下去?她不喜欢模棱两可,她想确定,梦里的他是不是萧凌辰。 萧凌辰感觉到谢宝瓒看他的目光中带着些审视,他并不在意,他知道谢宝瓒是聪明人,聪明人面前,永远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心思,更何况,他巴不得谢宝瓒知道他的心思。 第22章 以色侍君 谢宝瓒吃得太少了…… 谢宝瓒吃得太少了,就跟猫儿食一样,但两人的关系暂时还没有到那步可以劝她多吃一点的地步。用过饭,萧凌辰迫不及待地把桃儿给谢宝瓒,目的无非是想她能多吃一点。 他没有错过谢宝瓒脸上奸计得逞的得色,不由得很是无奈,还是不得不举着桃儿递给她,谢宝瓒也不接,想必是被丫鬟们捧着桃儿喂习惯了,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去,两人的动作就此被定住了。 萧凌辰的手指头被她咬住了,而谢宝瓒自然也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咬到了一块肉,那点得意这会儿全部都被尴尬替代,她愣了一会儿,有点意犹未尽一般,松开牙齿的时候,舌尖居然朝那根指头舔了一下。 萧凌辰会不会砍死她? 谢宝瓒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但她生来胆大,眼珠子居然一转,偷偷地朝萧凌辰斜瞥一眼,萧凌辰正盯着她看。 “侯爷,宫里传召!” 如果说谢宝瓒一辈子最感激谁的话,此时肯定是聂卫,她就觉得聂卫真是个好人,关键时候,竟然能救她一命。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浓稠得化不开,聂卫的声音,就好似一柄利刃,将两人合起来的尴尬一分为二,现在各自尴尬各自的。 萧凌辰竟然也没恼,他掏出帕子,将沾了谢宝瓒口水的桃儿擦得干干净净,放在桌上,两排贝齿咬出来的牙印朝二人摇头晃脑,得意不已,“乡君,皇上有召,我得去了,我让聂卫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宝瓒忙站起身,“我身边有护卫,京城不宁,侯爷身边还是不要少了人。” “不碍,乡君安危为重!” 唉,真是个谦谦君子啊!谢宝瓒连拒绝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路上,谢宝瓒上了马车后,就一直闭目养神,歪在车上,闭着眼不说话。 她从未这样过,她的精神似乎一直都很好,就算是坐在车上的时候,也会拉着四美们说话聊天,闹腾,很少有这种沉默的时候。 锦屏和翠眉各自使眼色,让对方去问问乡君如何了? “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没睡着呢!” 实在是看不下去两人的眉眼官司了,谢宝瓒眯起眼睛看了二人两眼,“也不怕眼睛抽筋了。” 分卷阅读40 翠眉忙爬过去,帮谢宝瓒揉着腿,“锦屏姐姐是想问乡君,今日平一楼的饭菜好不好吃?” 谢宝瓒撩起眼皮子斜睨了她一眼,“我怎地没有听锦屏问过啊?你是想问,是饭菜好吃呢?还是人好吃?我都没吃上嘴呢,我哪里知道啊?” “侯爷那般神仙人儿,乡君准备什么时候试一下?” “自然是要试一下,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甘心啊。不过,这人和菜也一样,有些菜看着色香味俱全,可是有毒,人呢,不试一下,万一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把式呢?” 锦屏和翠眉都愣住了,乡君这是什么意思? “乡君莫非是想把侯爷招为面首?”翠眉忍不住问出来,总觉得这有点难度,侯爷位高,将来肯定会权重,愿意给乡君当面首,做个以色侍君的角儿? 谢宝瓒只嘻嘻一笑,翠眉还要问,被锦屏掐了一把,“有什么不好的?原先奴婢见乡君和景王殿下走得近,也不好说,景王殿下的确不是良配。” “这你也看出来了?”谢宝瓒被逗笑了,“那你说,谁才是良配?” “谁是良配奴婢不好说,但景王殿下一面讨好乡君,一面又背着人说乡君的坏话,说乡君强势霸道,没有妇德,又说乡君生得妖魅,将来必定不安于室。” “比起太子来,景王倒是个聪明人。不过,这点小聪明却成不了大事。”说起太子,谢宝瓒问道,“上次那个螭龙玉佩,你们卖了多少钱?” “五百两银子。”是锦屏去卖的,“我们分了一百两,下剩的银子,倚琴姐姐收起来了,说是不能都分了,大头还是该归乡君。” “说了给你们的,回头拿去分了,多攒点嫁妆,将来你们出阁的时候,我也可以少花销一点。” 都不理谢宝瓒了,翠眉和锦屏沉默,谢宝瓒咳咳两声,“别害臊啊!那谁,是谁用这么低的价格买了那玉佩?难道不知道是御赐的吗?买回去供奉祖宗多有面子!” “是城里的富商曲家的少爷,昨天奴婢还看到他把玉佩戴在身上嘚瑟呢。” “曲家和钱家不是亲家吗?我记得曲家的姑奶奶嫁给钱家的大老爷,这敢情好,找个御史在朝中参一本,就说曲家仗着皇后娘家的势,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区区白衣居然敢佩戴龙形玉佩,简直是找死!” 锦屏看了自家乡君一眼,不知道乡君又在谋划什么,但心里默默为曲家的少爷点了一根蜡。说实话,若不是说那玉佩是什么螭龙玉佩,她真看不出蜷在一团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既然是从太子身上拽下来的,不是龙也是龙。 谢宝喜没有出门,钱家的姑娘钱妤好来看她。不管谢家是如何瞧不上钱家这种商贾之家,与谢家联姻,钱家是得了不少好处,不说别的,中堂上挂了一副出自谢家老爷的“福”字,但凡登钱家门的人,腰身都要弯一分。 钱妤好喜欢来谢家,谢家底蕴深厚,虽然身在闹市,但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宁远静谧之感,人在这里面待一段时间,灵魂都能被洗涤一番,举手投足似乎都自带了一股子世家的矜贵。 “你有什么好愁的?你大姐姐不议亲,也不代表你不能议亲,老太太不是已经说了让姑姑多带你出去转转,瞧瞧有没有什么出色的男子?”钱妤好一边啃着甜瓜,一边含糊不清,“甜瓜这么好吃,你居然都不吃,还有心思愁。” “你知道什么?满京城里,能有几个好男儿?满打满算,也就太子,五皇子和安北侯了。” 说起安北侯,谢宝喜的眼睛一亮,随后又是一黯,“哪一个不是围着我大姐姐转?” 钱妤好听出意思来了,兴趣也暴涨,“你大姐姐到底中意谁呢?” “不知道,她最近特别喜欢吃长公主府的桃儿。” “哪个长公主府?” “安国长公主府。” 外头的婆子进来说,乡君回来了。老太太命谢宝喜和钱妤好过去陪大姑娘说说话,谢宝喜嘟着嘴起身,“我和表姐又不是说话本的,我们说的话,大姐姐喜欢听?” “奴婢也不知道,老太太是这么吩咐的,说是乡君听说钱姑娘来了,命喊过去她瞧瞧。” 钱妤好与曲家的那买了螭龙玉佩的少爷正在议亲,钱妤好不肯低嫁到曲家去,论起钱财来,曲家这种依附钱家生存的富商,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眼呢?看过谢家的排场之后,钱妤好更想嫁到谢家这种人家来,不过,娘亲说了,谢家不可能再允许钱家的姑娘嫁进去了。 不管钱家有没有自知之明,都不得不承认,谢家因为与钱家联姻,已经废掉了一个谢二爷。老太太对谢二太太生的谢宝喜有多不喜,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也从未将钱家当做正经亲家来往。 没有谢家,还有其他的权贵,她一个伯府的姑娘,怎么可能还嫁给商家?都是她大伯娘在中间捣鬼,想把她当牺牲品去填补她那不知足的娘家。 两人心生不满,但依然不得不前往老太太的朝晖院。 还没进门,就听到老太太在宝贝谢宝瓒,“听丫鬟说你今日中午没用多少饭菜?胃口不好还是怎地?要不,跟祖母一块儿去护国寺住两天?” “不去,讨厌那个多嘴的老秃驴!”谢宝瓒往老太太的怀里拱了拱,日头当顶,她有些困,还是强撑着,“钱姑娘到底来不来啊?” 老太太一听宝贝孙女不耐烦了,当下就不高兴了,“找个人跑一趟,怎地,还要人抬过来不成?” “祖母!”谢宝喜的声音 分卷阅读41 响起,丫鬟们挑起了帘子,将在外头偷听多时的姐妹俩放了进来,“祖母,大姐姐想见我们?” 谢宝瓒歪在老太太的怀里,没有骨头一般,偷听的人不尴尬,她们这说人坏话的祖孙也不见尴尬,“是啊,钱姑娘来了,我这当主人的总要见一见。” 谢宝喜二人过来行礼,给老太太见过礼后,不得不向谢宝瓒这个乡君福了福身。 “都是姐妹,不必客气,我是听说,钱大太太想把钱姑娘说给曲家的少爷,这才想起来要见一见,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了。” “这是哪里说的话?没影儿的事,乡君,谢家是诗礼世家,乡君竟然拿这种女儿家的事出来说,实在是有些失礼。” 谢宝瓒最不喜欢有人跟自己讲礼数,她愣了一下,“这是没影儿的事?” 她便知道,眼前这姑娘被家里人卖了还不知道,她也就闭了嘴。她又不是钱姑娘的娘,干嘛要多嘴提醒她?一时也懒得搭理,摆摆手,“那就算了,你们去吧,我困了,要睡了。” 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很不好,才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钱妤好就在谢宝喜面前抱怨起来,“你大姐姐有病啊,无缘无故把我们喊过去,就为了问那一句话,不知道是哪个遭瘟的在她面前说嘴,拿女孩子的亲事出来说,这就是谢家大小姐的做派?” “我也不知道,你要生气,就当着她的面生气去,连我也拿她没办法了。” “你也是真笨,都是谢家的姑娘,凭什么你就要被她踩在脚下,你放心吧,她既然招惹了我,我就不会放过她。” 第23章 都是美貌惹的祸 钱妤好出门…… 钱妤好出门就撞上了一位从谢家门口经过的男子,穿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两枚玉质温润的汉玉,头戴玉冠,但整个人本身就是一块暖玉,透着浑厚底蕴的气质,让人见之忘俗。 钱妤好看得眼睛都直了,她从小到大原以为五皇子已经是天人了,现在才发现,真正的天人是什么? 便是眼前这人的样子。 就在钱妤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的时候,谢家门前的大树边就走出了一个人,上前去拱手,“侯爷,属下奉命把乡君送回来了。” “嗯,走吧,乡君有没有说什么?” “乡君她,她说了侯爷的坏话。” “什么坏话?”这侯爷勾唇一笑,六月天里的烈阳都不及他的笑灿烂,天地都为之失色,他并不生气有人说了他的坏话,还很期待,谢宝瓒都说了些什么?一定还在生气,说他没有给她带桃儿吧? 钱妤好朝前走了几步,快走到这侯爷的马前了,侯爷就跟瞎了眼一样,只当她一个大姑娘跟个障碍物,将马头偏了偏,带着随从就离开了。 钱妤好痴痴地看着人家的背影,侯爷,侯爷?京城里还有哪个侯爷是她不认识的呢?还有,如此年轻的侯爷,京城中除了安北侯,皇上的亲外甥,还能有谁? 还有,谢宝喜不是说了,太子,五皇子,安北侯,都是出色的男儿,但这三人谁不是围着谢宝瓒转?所以说,这人竟然让自己的护卫送谢宝瓒回家? 一股莫名的嫉妒在钱妤好胸腔里发酵,虽然她与安北侯第一次见面,对方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但强烈的占有欲,让她此时对谢宝瓒的恨意强烈到了极点。 “姑娘,回去吗?” “不回,进宫,我要去找灵安公主玩。” “可是,姑娘,咱们没有事先送帖子进宫。” 是啊,她身为皇后的嫡亲侄女儿,居然都没有随时进宫的资格,可是谢宝瓒有,凭什么啊?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能摊到谢宝瓒的头上,凭什么她能吃肉,别人就汤汁都喝不上? 萧凌辰听说谢宝瓒想召他为面首,不由得哑然失笑,又有些疑惑,她身边有两个丫鬟深藏功夫,照理说,应当也知道,聂卫的耳力非凡,可是为何还要在聂卫跟在身边的时候说这些话呢? 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萧凌辰绝对不会相信,谢宝瓒那样的人会一时失误,说话的时候不顾时间场合。 “侯爷,乡君真的是谢家的闺女吗?怎地说话行事,这般,这般……” 萧凌辰凌厉的一道眼刀横了过去,聂卫立马闭了嘴,他懊恼极了,容伯已经警告过他了,可他还是学不会。要怪,只能怪谢乡君太过惊世骇俗,身为女子,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去燕北接应王妃,让涂英来代替你的位置。” 聂卫从马背上掉了下来,等他醒过神,重新爬上去的时候,萧凌辰已经一抖马缰,跑得不见了踪影,他终于作死地让主子抛弃了他! 十天一次的大朝会,今天终于不再是徐缚和彭有圳两位大佬演相声了,吵完了西北到底该不该增兵,又开始吵到底该增多少,燕北王府会有什么反应之后,两派各自帮腔的人已是筋疲力尽,听的人也昏昏欲睡。 太子和大皇子赵晖对视一眼,又很快敛目,就好似方才,首辅和次辅之争与他们无关一样。两人心里也明白,这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增兵之后带兵的人是谁,才是他们要攻占的阵地。 而此时,两人的心里都没有谱,皇上将兵权抓得非常牢,他们都没有可以算作心腹的领兵之人。 但,无论怎么说,今天的朝会,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若是惹得皇上怒了,双方都得不偿失。 李祥斋见差不多了,就站出来吆喝一嗓子,“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臣 分卷阅读42 有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御史大夫上前来,双手捧着笏板,几乎从来不怎么露脸的人,居然说话明晰,吐词清楚,“陛下,臣要弹劾永宁伯府纵容亲眷作乱,不遵尊卑,行事僭越,有违法礼!” “你说什么?” 一向只在朝堂上当个人形摆件,朝臣们说话文绉绉一点都听不明白的永宁伯跳了起来,他没完全听明白,但常年上朝,总算是听懂了“弹劾永宁伯府”几个字。钱永忠御前失仪已经是常态,建兴帝也罚过他不少,基本上从封爵以来,就没有拿过朝廷的俸禄,全被罚没了。 御史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将钱家的亲家曲家少爷买了螭龙玉佩,没有用来供奉祖宗,而是大摇大摆地戴在身上显摆的事交代清楚,“皇上,此乃大逆不道之罪!” 皇帝也不傻,听明白了,问太子,“朕赐给你的螭龙玉佩,你弄到哪里去了?” 太子在身上摸了一把,方才想起来,这螭龙玉佩是何来历,便是被始平公主摸走,结果又被谢宝瓒破完案后卖掉的那枚,又是谢宝瓒,她就不能放过自己,让自己过两天安稳日子吗? 成日里应付兄弟们已经够累了的太子欲哭无泪,跪下来,“父皇,那玉佩后来成了命案的物证,儿臣,儿臣嫌它沾了晦气,便,便送给了明宪乡君,谁知,谁知竟被她扔了。” 萧凌辰抬起眼皮子朝太子瞥了一眼,只要想想,太子这蠢货要是娶了谢宝瓒,如何给她添堵,萧凌辰就想拿眼刀子杀死他。 “太子殿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嫌晦气,就把那玉佩送给明宪乡君?乡君好歹帮太子洗清了冤屈,你就拿沾了晦气的玉佩来酬谢她?”景王殿下义愤填膺,把大皇子想说的话都说了。 大皇子越位站出来,“父皇,儿臣以为,乡君帮太子洗刷冤情,理应得到重赏。乡君本是弱女子,太子殿下将死者身上的玉佩送给乡君,乡君因害怕而丢弃,也是情有可原!” 太子左右看看自己落井下石的兄弟,真不明白这两人哪里来的自信,以为他们如此维护谢宝瓒,谢宝瓒就会高看他们一眼。也不端盆水照照自己那张脸,有萧凌辰生得好看吗? 昨日,也不知道是谁不怕死,将谢宝瓒想把萧凌辰养成面首的消息传得大街小巷都是,连身在东宫的太子都听了一耳朵。 皇帝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他不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骂太子,按了按疼得筋直跳的额头,“明宪乡君岂止是救了太子一命,也避免了大雍与大魏之间不该有的摩擦,实在是功劳一件!” 太子若是真的背上了对大魏公主□□不成还谋害的名声,岂不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皇帝说,谢宝瓒救了太子一命,并非是夸大其词。可听在太子耳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 他身为太子,谢宝瓒为大雍的臣民,难道不该维护他吗?不就破了个案子,怎么到了父皇面前,就成了擎天之功了? 徐缚连忙站出来附和,“乡君护国有功,乃女中豪杰,臣等感佩不已!” “臣附议!”辅臣冯时适时地从景王身后站了出来。 此时此刻,一向挺太子的彭有圳也不得不站出来帮愚蠢太子圆这个缺,“皇上,臣等以为,金银珠宝已不足以酬谢乡君,该重赏!” 能赏什么?不就是爵位吗? 皇帝也欣然答应,“传朕的旨意,晋封谢家宝瓒为明宪县主,食邑一千户。”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的爵位比我的还要高?”崔月颜在长公主府里听说谢宝瓒受封为县主,那点谢宝瓒在皇后宫里维护过她的情分便烟消云散了,气得撕碎了一块帕子。 荣安长公主听说后,赶紧过来看女儿。她嫁给驸马二十载,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几次求皇兄想把她女儿封为郡主,皇兄就装聋作哑。反而是萧凌辰一回来,居然求都没求,就把萧凌辰封侯。 上一次,皇后为了维护谢宝瓒,居然还要她母女在府中抄佛经,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生气有什么用?难道谢宝瓒的爵位是她家里人为她求来的不成?”荣安长公主心疼女儿,自己心里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你如今也看到了,朝堂内外腥风血雨,何等复杂,在家里生气吵闹,父母会包容你,可到了外头,谁会包容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崔月颜还是不甘心,明明她才有皇族的血脉,可是爵位却不如谢宝瓒,到底谁才是皇上的外甥女? 正说着,外头的婆子报进来,说是钱妤好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月颜问归问,还是让人把钱妤好放进来了。 荣安长公主见女儿有了事做,暂时应该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离开了,让女儿接待小姐妹。 “你来做什么?” 崔月颜喜欢大皇子殿下,而钱妤好是钱家的人,是太子和五皇子背后的人,她们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一直以来,除了掐架,基本上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我怎么不能来?”钱妤好也知道,崔月颜不会给她好脸色,也不等崔月颜让座,就一屁股坐下来,“谢宝瓒被封了县主,比你的爵位还要高,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崔月颜一听这话,便知钱妤好来这里怕是目的不单纯,她胆子还没有大到敢朝谢宝瓒下手的程度,“你找死,不要拉着我!” “我不拉着你,只要你帮一个忙,借来安国长公主府的桃园一用,其他的事,不要你管。” 崔月颜将屋里 分卷阅读43 服侍的丫鬟挥手退下,“你在说什么?” “你最好不要问,只要有人出面在安国长公主府的桃园设宴,谢宝瓒就一定会去,只要她去了,其他的一切都好说,我保证就算事情败露,也绝不会牵连你。” 只要事成,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什么,连皇上都不会降罪下来,她怕什么? 只要想到那个如仙一般的男子,钱妤好浑身都是力量,哪怕此时让她上战场,她都敢提刀去砍敌人。 第24章 关于面首的谣言 谢宝瓒被封…… 谢宝瓒被封了县主,虽然没有达到她的目的,但还是不得不进宫谢恩。 皇帝的封赏非常吝啬,看似对她恩宠不薄,时有赏赐,可那些赏赐毕竟都是身外之物,加起来也没有多少。 马车里,楼珠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南边今年开春就开始下雨,一直没有停过,涨水涨得很厉害。南军中又爆出来克扣军饷,已经哗变过一次,镇压下去了,但这消息不知怎么地就走漏出去,南疆的几个寨子已经生了几次事了,总督乔春煊不但不安抚,还镇压,如今南边几乎全乱了,到处都是起了葫芦按下瓢,因到底没出大事,乔春煊也一直没有向朝廷汇报。” 谢宝瓒右手抚着左手腕上的血玉镯子,她想到梦里,离现在大约还有几年,也不着急,“到了这民不聊生的时候,也只有不破不立了,但这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我一女子也担不得多大的重任,祖母的寿辰快要到了,想必叔公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再说吧!” 谢宝瓒按了按额头,宫门到了,李祥斋派他的干儿子松寿来接谢宝瓒。 楼珠扶着谢宝瓒下车,扔给了人一个荷包,轻飘飘的,小太监高兴得嘴裂到了耳后根,恨不得就地给谢宝瓒作揖磕头。他早就听说谢县主为人大方,出手阔绰,摸到里头的银票,松寿跟叭儿狗一样,殷勤道,“县主请!” 萧凌辰从身后上来,“县主,请稍等!” 谢宝瓒扭头,便看到萧凌辰一身朝服,朗朗如晓月,萧萧如青松,笑道,“侯爷这是去上朝,还是下朝了没来得及换衣服?” 谢宝瓒似乎时时都很高兴,萧凌辰猜她是进宫来谢恩的,忙上前,“皇上宣召,我陪你进去吧!” 萧凌辰伸手让她先走,谢宝瓒一眼便看到了他干净、白皙,散发着玉一样柔和光泽的手,骨节修长,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咬过并舔过这手,顿时,隔了时日的尴尬再次袭来。 她轻咳了一声,抬手欲遮住脸,又觉得如此一来,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心虚,为了掩饰尴尬,她便就此伸手握了握萧凌辰的手,不忘了说一句,“侯爷是不是有点冷?怎么不多穿一点?” 萧凌辰的手微凉,温度正好,但谢宝瓒的手松了的同时,他全身一阵燥热。 四下里环顾一下,好在周围没有人,而谢宝瓒动作极快,松寿感觉异样扭头看的时候,两人又是一副正儿八经并肩而行的样子,两个肩膀中间,还可以挤进来两个人。 是合礼数的距离。 就好似,方才,谢宝瓒的一番动作,都是萧凌辰的臆想。但女孩子手骨温柔若无的感觉,还是被萧凌辰的肌肤记住了,甚至那份温度,也刻印得清清楚楚,让他永生难忘。 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萧凌辰窒息了好大一会儿,松了一口气,自我安慰地想,犯不着这般大惊小怪,也许再来两次,自己就习惯了。 见萧凌辰尴尬得快要同手同脚了,谢宝瓒也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颗心,有了这一次,萧凌辰就不会想起上一次了。 吃桃,吃到人的手指,这般出糗的事,谢宝瓒一辈子连做梦都不可能想得到,显得她多么猴急一样,会不会把伊人给吓跑了? 宫门就在眼前,李祥斋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见二人联袂而来,略有惊讶,忙笑着迎了上来,“皇上等着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也在,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也都在。” “多谢公公!” 萧凌辰抢先一步,将一个荷包塞进了李祥斋的手里,谢宝瓒笑了笑,跟着萧凌辰进去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李祥斋正想着的时候,楼珠忙将备好的荷包也塞了过去,李祥斋的思路被打断,呵呵一笑,“多不好意思,有点多了。” “侯爷的是侯爷的,咱们的是咱们的,方才城门口的时候遇上了,公公可别多想了。” “你俩怎么一块儿进来的?”皇帝皱了皱眉头。 “臣落后一步,进来的时候,叫住了县主,便同了路。”萧凌辰拱手道。 “之前还有人说你俩的闲话了,我就说不可能,县主和侯爷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也不知那些传出谣言的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贵妃说完,谢宝瓒的目光凉凉地飘了过来,她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皇后问起,“是什么闲话?贵妃说来听听。” “说是县主要招面首……” 皇后愕然,她连忙闭了嘴,谢宝瓒是随便能够编排的人吗? 谢宝瓒的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她用帕子擦着泪,“皇上,您可得给臣女做主,这话,臣女从未听人说起过,这是从何说起?娘娘身在深宫,又是听何人说起这谣言的?只要叫臣女揪住一个,臣女就能把造谣生事的人揪出来!谢家清清白白,祖上忠君报国,恪守本分,臣女居然被人如此编排,臣女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楼珠吓死了,连帝威都不惧,扑过来就抱 分卷阅读44 住了谢宝瓒,似乎怕她下一步就撞柱。 这话是大皇子进宫的时候,随口说给贵妃听的,当时大皇子其实想说,就谢宝瓒的命格,最好是谁也不嫁的好,招面首也不是什么坏事。贵妃脸都白了,见谢宝瓒靠在楼珠的怀里,微闭着眼,目光却如针尖般地射向她,她浑身发抖,“皇,皇上,是臣妾宫里两个下等宫女说闲话,被臣妾听到了,要臣妾想起是谁,还真就想不起来了。” 谢宝瓒跪在地上,脸煞白,好似一瓣被风雨打下枝头的杏花,随时都会被碾作尘泥。便是一直看谢宝瓒不顺眼的太子,此时也难免心生不忍,“这种话,到底是什么人说出来的?这不是毁人名节吗?” 听到名节二字,皇后的眼眸动了动,忍不住朝谢宝瓒看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皇上才说要给你议一门亲事呢,既是传得如此难听,这亲事的事也只好放一放了,好孩子,别哭了,一些流言蜚语,时间长了,也就过去了。” 方才,看到谢宝瓒与萧凌辰一块儿进来的紧张感,也没有了,幸好昨晚上,皇上说起太子和五皇子,让她在中间选一个,她推脱了一下。 谢宝瓒无论出身,人品,容貌,都配得上太子,但是,皇后就是不想要个,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住她这个婆婆的儿媳妇。当时她就说了一句,“这孩子心有七窍,不论许给太子还是昭儿,将来都能得一个好皇孙。”皇帝当时就沉默了,历史上不是没有拿捏住丈夫而把持朝政的皇后,更有甚者,把亲生儿子杀死了,自己当皇帝的都有。 皇帝大约也是想到了。 今天这谣言传出来,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想必皇帝是不会逼她的儿子娶这个祸水了吧? 苍雪大师虽然批出了谢宝瓒的命格,但也没说,她一定必须要嫁进皇家才行。当然了,不嫁进皇家,肯定是不能嫁给任何别的什么人的。 “母后,这只是个谣言而已……” 赵昭有些急了,他不是太子,稳稳当当的未来皇帝,他现在离太子之位都有十万八千里,他没有爹帮也没有娘谋划,他连大皇子这个庶长子都不如,除了找个得力的妻族,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皇后抬起手,止住了赵昭要说的话,她亲自过去扶起了谢宝瓒,“好孩子,别哭了,你要是哭出个三长两短来,你祖母和母亲该心疼了。贵妃娘娘也是有口无心,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臣女知道,多谢贵妃娘娘说破,臣女从不知道,臣女的名声竟然会这么差。想必,臣女一向在外抛头露面,也得罪了不少人,多少人在背后编排臣女,谁能知道臣女心头的苦呢?” 皇后气滞了一会儿,“你的苦,陛下和我都是知道的。” “唉!”皇帝叹了一口气,惋惜不已,发话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朕拿他是问。” 说完,他又谢宝瓒,“宝丫头,编排的话,虽然难听,也经不得查,可是若真查,闹大了也更加难听。更何况,老太太的寿辰快要到了,看在老人家的份上,你也暂时别计较了。” “臣女遵命!”谢宝瓒委屈得落下泪来。 萧凌辰别过脸,他闭了闭眼,要是知道,这话是谁传出去的,他必定要把这人碎尸万段。 为了安抚谢宝瓒,皇帝皇后赏赐了不少,贵妃更是不敢落后,赏赐更加丰厚,也憋屈。 贵妃原以为皇后打了要让谢宝瓒做太子妃的主意,如此一来,太子的位置岂不是稳若泰山?那她儿子还指望个什么劲儿? 没想到,她居然帮了皇后一把,果然是商贾女,打得一手好算盘,她怎么不死在谢宝瓒的手里? 这一对,不能做婆媳,真是辜负了天地。 谢宝瓒出去后,皇后和贵妃也回了后宫。赵昭心中有事,跟着赶了出去,他还想求皇后,皇后不等他开口就阻断了他的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谢家世世代代忠君报国,不会陪着你去干那些见不得列祖列宗的勾当,再要让我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必定让你父皇知道。” “母后,我只是,只是心仪谢宝瓒而已,母后想到哪里去了?我就不信皇兄对她不动心。” 赵昭扭扭捏捏,委屈得不行,到底是小儿子,皇后话说得很重,该心疼还是心疼,“天下美貌的女子多得去了,少了她一个?” “可是,像她这般家世,才识,又生得貌美的,天下有几个?” “瞧你那德行,改日母后帮你物色一个不比她差的。你也知道她聪明,你就说说,若是果真让她做了你嫡妃,你能拿捏得住吗?” 赵昭想了想,貌似不行,他突然灵光一闪,“母后,若不是嫡妃呢?” 皇后想了想,敲了敲他儿子的前额,“少打这主意了,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谢家不会答应的。” 第25章 喊她的名字 毕竟是自己放出…… 毕竟是自己放出去的谣言,谢宝瓒得了好后,就收了手。 走出乾元殿,楼珠用备好的湿巾为谢宝瓒擦干净眼泪,灵安公主的使女在不远处等着,探头探脑,见她们出来,忙招呼,“县主,楼珠妹妹!” 主仆二人快步走了过去,“是公主让你来的?” “是,公主说县主今日一定会进宫谢恩,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公主有话要和县主说。” 灵安公主是玉芙宫谦妃娘娘所出,谦妃乃是苗女,当年,苗疆臣服之后,大土司将女儿送进宫来,皇帝封妃后,就只 分卷阅读45 与谦妃同过一次房,之后慑于苗疆传说中的那些手段,连玉芙宫的门槛都不敢靠近。 谦妃也不必去给皇后请安,玉芙宫虽然在皇城的东边靠中心的地带,但却是一个世外桃源。 宫里的人虽然不那么怕灵安公主,但与她相交的却不多。 谢宝瓒去了玉芙宫,谦妃见她来,热情地让人招待她,又给她和灵安腾了地儿,自己去小佛堂念经去了。 “找我有什么事啊?是不是想我了?”谢宝瓒和灵安往榻上一歪,她倾身过去,一副要染指灵安的无赖模样。 “你又来了,楼珠,你还不管管你家主子,你瞧瞧,她都什么样儿了?” “公主,您就将就着吧,咱们县主才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了,贵妃娘娘在皇上和皇后跟前编排县主,说县主在寻思着找面首呢!” 灵安笑喷了,幸灾乐祸地指着谢宝瓒的额角,“让你天天地贫,不过无风不起浪,这话是如何传出去的啊?”她眼珠子一转,“不会是……” “你自己”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谢宝瓒用眼神止住了,她拈起了桌上一块栗子糕吃了,嫌弃太甜,皱起眉头,“宫里的御厨怎么回事,这糕点做得越来越难入嘴了,改日我让人给你送一盒子进来,算了,还是你跟着我出去吃吧,省得又闹出我要下毒毒死你的戏码。” 谢宝瓒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灵安想到苍雪老和尚为谢宝瓒批的命,顿时心疼不已,将人都挥手退下,揽起她的肩膀,“宝瓒,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在婚姻上迁就罢了。灵安,你对你的苗族表哥是有爱慕之心的,可我没有。” 皇后千秋寿辰的时候,苗疆派了苗王世子杨应梵前来,说是来求婚的,但谢宝瓒总觉得,恐怕没这么简单。 说起杨应梵,灵安公主的脸颊一红,在谢宝瓒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说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想不想见一见你表哥?我祖母要带我去护国寺住两天,让谦妃娘娘去找皇后娘娘说一说,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只要出了宫,就能想办法见面。婚前多接触,有了感情,将来去了苗疆,他也能多护着你一些。” 灵安的心头泛酸,她握着谢宝瓒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我去找母妃说一说。” 她明白谢宝瓒为她的一颗心,她见过表哥几面,说喜欢,也不过是少女情怀见到心仪的男子后的初开,真正让她随着这个男子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灵安会害怕,但也知道,这是她别无选择的命运。 “不急,我回头让人进宫来找你要消息就好了。你还没说找我来,是为什么?” “就想你了,见你一面。哦,对了,昨日,钱妤好进宫来,装作假意遇到了我,就说让我出面,去找安北侯借长公主府后院的桃园,你说好笑不好笑?我跟安北侯很熟吗?还有,我跟她很熟吗?她让我借,我就去借。我就怕她憋了什么坏心思,又找你的麻烦。” 谢宝瓒的眼眸动了动,看来,她喜欢吃长公主府后院的桃儿,又有人惦记上了,她安慰灵安,“你别担心,你也知道,一直以来,但凡想害我的,最后都把自己害了。” “我不担心,我就是觉得得和你说一声。” 灵安也不傻,她宫里宫外就这一个好朋友,总有人想害谢宝瓒就要从她这里下手,她很好骗的吗? 谢宝瓒的马车从洪武大街上走过,一个陌生的男子上前,请谢宝瓒去平一楼一叙。 谢宝瓒想了想,抿唇笑了,让马车拐到平一楼的后面,她从后门上了楼,被人领到了之前邱桐见她的时候订的包厢,萧凌辰从里面打开了门。 “就知道是你!”谢宝瓒一步跨了进来,她环视一圈,一切都没变,就桌上空空的,不由得笑道,“都想不到请我吃顿饭,回请一下?” 萧凌辰死死克制自己胸口汹涌的情绪,没有克制住,一把将谢宝瓒拥进了怀里,他无声地闭上了眼睛,“县主,不是我传出去的。” 他说完,总算是还有点理智,松开手臂,退后一步。 谢宝瓒看着他,他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之后便是心疼,总算是有那么一抹情绪与梦中的关联起来了,谢宝瓒情不自禁地伸手,萧凌辰以为她要打自己一耳光,想都没想便闭上了眼睛。 谢宝瓒的手便捂住了他的鼻子一下,她轻声道,“睁开眼睛!” 萧凌辰听话地睁开了眼,是一模一样的眼睛,可是,眼里的情绪不同了,懵懂,迷茫,又有些愧疚。 看来,还是不行,谢宝瓒有点后悔,方才在乾元殿,她演戏太投入了,以至于忘了去观察萧凌辰的情绪。 谢宝瓒放下了手,萧凌辰的手指动了动,他还是不敢,方才已经很孟浪了,他从未与女子有何接触,也知道,如果真心要待一个人好,便应当尊重她,绝不能行任何孟浪之事。 更何况,他不仅仅只是想待谢宝瓒好,今日才乾元殿,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他差点忍不住冲过去将她搂进怀里,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了这个人,他愿意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 “对不起,请原谅我方才失礼了!”萧凌辰差点语无伦次。 “如果我说我不原谅你,会如何?” 萧凌辰不敢抬头,他抿了抿唇,缓缓地,竟屈膝下去,谢宝瓒的心头像是被什么割了一刀,只觉得眼前这一幕那么熟悉,好似昔日的场景重现,不待她多想,她的手已是快过念头,拉住了萧凌 分卷阅读46 辰,“侯爷!” 萧凌辰半屈身体,如同等待审判的罪犯,谢宝瓒就这么扣着他的肩膀,“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我知道侯爷方才是为了在乾元殿的事难过,我也并没有怀疑侯爷把那话说出去,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那些话是我让人放出去的。” 萧凌辰愣住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谢宝瓒。 如果可以,谢宝瓒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坦白的,有些事,就算所有人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来。 这一次,谢宝瓒算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了。 “说起来,是我借了侯爷的东风,如果皇上追究的话,说不定,我还会因此害了侯爷。” “为什么?” 萧凌辰惊得站起了身子,他个儿比谢宝瓒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看着她,逼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败坏自己的名声?” 谢宝瓒不敢看这双眼睛,充满了悲痛,与梦中的如出一辙,她跌坐在凳子上,侧过身子,“不为什么,宫里有消息出来,说皇上欲把我指给太子,但我不想嫁给太子,便只好出此下策。侯爷放心,只要以后你我不再来往,皇上应是疑心不到侯爷身上。” 萧凌辰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单膝下跪,仰望着她的脸,“宝瓒,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对朋友,我向来愿意两肋插刀,只要能够帮得到你,我不怕陛下降罪!” 这一瞬间,谢宝瓒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的手指头动了动,还是没有伸出手来,而是站起来,背过身去,“我要你两肋插刀做什么?你应当也知道,我在乾元殿不过是在演戏而已,我这人素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就别说哭一场了,侯爷别被我骗了。” 萧凌辰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当然知道她在乾元殿是在演戏,可是,她能演,他却无法克制自己不随着她的哭而悲伤,“我知道了!” 萧凌辰说完,转过了身,慢吞吞地拉开门,他临离开前,依然不舍地扭头看了谢宝瓒一眼,却见谢宝瓒岿然不动,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不为任何人动心,不轻易动心才有资格做谢家的少主,撑起整个谢家。 只是他,依然难免会心疼。 护国寺的老和尚,真是活得年岁太长了一点,用批命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害一个少女,死了当下十八层地狱的吧? 头一次,萧凌辰希望这世上的人死了能够得到审判。 门在身后被轻轻地关上,谢宝瓒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尽了一般,踉跄朝后退去,忙伸手扶住了桌子。 楼珠快步从屏风后走出来,忙一把扶住了谢宝瓒,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这一次是真的着急了,“姑娘,你怎么了?” 她一急,连谢宝瓒才得的爵位都顾不上叫了,忙一把抱起谢宝瓒将她安置在床上,“姑娘,奴婢去把岩大夫叫来。” “不,不用,让我躺一会儿。”谢宝瓒只觉得胸口疼如刀割,她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去喊大夫!” 萧凌辰还没有走下最后一阶楼梯,就听到身后传来疾步声,扭头一看,见谢宝瓒身边那个身怀绝技的丫鬟三步并作一步地冲了下来,“你们进去服侍姑娘,我去叫岩大夫!” 叫做翠眉的姑娘扔了手里捧着的茶就冲了上去,他想都没想就折身而上,与楼珠迎面而上的时候问道,“姑娘怎么了?” 楼珠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冲了下去,萧凌辰也来不及多问,两步就冲到了包厢门口,他推门进去,一道拳风朝着他的面门袭来,萧凌辰侧身一避,听到里头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锦屏!” “宝瓒,是我!” 喊过她的名字之后,萧凌辰便不再满足于喊一个空荡荡的爵位名字。 第26章 你当知道我的心思 谢宝…… 谢宝瓒扭过头来,一张苍白的脸正好对上了萧凌辰,她轻轻一笑,如同一朵白牡丹绽放在了风雨中,随时都会飘零入泥,萧凌辰情不自禁地冲到了床边,所有的言行已经不受控制了,“宝儿,你怎么了?” 正在给谢宝瓒喂水的翠眉吓得手一抖,碗倾斜,差点洒了谢宝瓒一脸。 “到门口守着去。”谢宝瓒吩咐她,翠眉不敢不从,退了下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头一喜,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离开了。 “我没事,旧疾发作而已。”谢宝瓒挣扎着要起身,被萧凌辰按住了,“你别动,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萧凌辰隔了一层被子按在谢宝瓒的身上,却依然感觉到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地收手,想到自己唤了她什么,萧凌辰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说不出话来了,半晌,在谢宝瓒幽幽注视的目光下,他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我会一点医术,要不,我为你把脉吧!” “我听人说关心则乱,你现在的心跳估计比我的还要快,你把脉把得准吗?”谢宝瓒笑着问道,她枕在枕头上,笑眯眯地看着萧凌辰的这张俊脸,看着他为自己脸红耳赤,看着他为自己拘谨不安,看着他被自己欺负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由得想起,他会是将来逼着赵昭自焚的那个人吗? 他是那个以新帝的身份封自己为“仁孝皇后”,将自己独葬于帝陵之中,并为自己的陵墓赐名的人吗? 自古以来,她大约是头一个拥有独立陵墓的皇后。她不短的人生应当如现在一般活得灿烂,但死得凄凉,也不值得,而令她哀荣的人,是眼前这个男子吗? 谢宝瓒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再次抬手遮住了萧凌辰高耸的鼻梁以下的地方,她的脸如此苍白,萧凌辰的心 分卷阅读47 里很不好过,悲痛不自觉地涌了上来,一切都和谢宝瓒梦中的那半张脸不谋而合。 谢宝瓒展颜一笑,松了手,收回来的时候,被萧凌辰想都不想就握在了手里,她的五指冰凉,手腕细得令人心疼,萧凌辰用两手捧着,虔诚至极,做着如此不合礼数的事,却没有半点亵渎之情。 他单单只是在心疼她,担忧她。 谢宝瓒貌若倾城,性情强势,也令她的美极具攻击性,任何一个见着她的男人,无一不对她神魂颠倒,少有不动心的。 便是太子那种在谢宝瓒手里吃过无数亏的,午夜梦回,无人见处,也难免浮想联翩。 萧凌辰却没有,他一双眼坦荡至极,庄严与虔诚,就好似,他捧着的是佛陀的手,珍之重之,令人感佩不已。 就在谢宝瓒想着,若是萧凌辰就这么吻一吻她的手,她是该适时地表达一下羞涩呢?还是婉转地暗示一下,她想要更多时,萧凌辰居然放下了她的手,他温凉的手指搭在谢宝瓒的脉搏上,谢宝瓒不由得在心里哀叹一声,这貌若天仙的男人,什么时候能开个窍啊?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令这男人把她当神佛一样地供着? “我心口疼!”谢宝瓒用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脸色一阵煞白,萧凌辰明明感觉到她脉搏正常有力,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又不方便问她旧疾是什么,见谢宝瓒这般模样,吓得三魂出窍,抬手欲按她胸口,才惊觉自己差点失礼,腾地站起,“我去帮你喊大夫!” 大夫怎么还不来? 谢宝瓒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萧凌辰全身僵住了,他缓缓地回过头,谢宝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她眼神平静,并非是一时冲动,而且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虽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谢宝瓒还病着,萧凌辰却依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他缓缓地转身,在床前的脚踏上坐下来,“宝儿,你当知道我的心思……” “我不知道。你也从未说过。”谢宝瓒瞧着可怜兮兮的,手却渐渐地收紧,那一丢丢的力量,却足以将萧凌辰拉向她,毫不费力,甚至萧凌辰脚步一歪,跌向床边,要不是他伸手快,扶得准,几乎要跌在谢宝瓒的身上。 “宝儿……” 萧凌辰的手抚着谢宝瓒的脸,他眼里再也没有了面对她时的庄严,眼底被深深埋藏的深情缱绻渐渐地浮现出来。谢宝瓒的呼吸间全部都是萧凌辰的气息,彼此交融,萧凌辰闭上眼,将额头轻轻地抵在谢宝瓒的额上。 一阵剧痛传来,谢宝瓒握着萧凌辰的手猛地一紧,萧凌辰深吸一口气,见谢宝瓒的脸如金纸一般,她含着什么,死死地忍着,最终没有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宝儿!” 萧凌辰双手抱住她,谢宝瓒一只手抵在萧凌辰的胸口,微弱无力地喊了一声,“侯爷!” 她每一次呼吸,五脏六腑如同刀绞火烧一般,萧凌辰的每一次呼吸,于她而言,便是刀山与火海。谢宝瓒一手抓住萧凌辰的衣服,另一只手伸向门外,“翠眉!” 翠眉已是应声进来,看到谢宝瓒这样子,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了,“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一着急,连谢宝瓒的爵位都没喊。 好在此时,锦屏和楼珠带着岩大夫来了,萧凌辰将已是昏迷过去的谢宝瓒放在床上,翠眉快手快脚地端来了热水,将血清洗干净。 岩大夫第一次看到谢宝瓒如此,好半天才镇定下来把脉,把完了左手,又换右手。 萧凌辰站在床边,脸色也发白,盯着谢宝瓒,生怕一错眼他就没了。他六岁那年,在郊外遇到了逍遥公子谢子易,被谢子易缠上,非要他拜他为师。 萧凌辰小时候的脾气非常倔,谢子易越是逼得紧,他就越是不拜,但也没耽误他跟着谢子易学了不少功夫,包括一些旁门左道。 跟着谢子易学了十多年,谢子易和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孙女儿谢宝瓒,说她生得如何好,说她有多聪明,有一段时间,谢宝瓒的聪明,简直是成了萧凌辰头上的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说你咋这么笨呢?这一招,我只教了宝儿一遍,她就出得比我还好,你学了两遍也只学到个皮毛。” “这一段,我只跟宝儿念了一遍,宝儿就能倒着背下来了,你说你,三遍错了两个字。” “这一招,我见过的所有人里,宝儿耍得最好,她学会了和我出这招,我都没有接住。” 萧凌辰从小聪颖,心智也极高,他没想到,山外果真有山,还是一座他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山。后来,谢子易见他实在是倔强不肯拜师,就说,“无论如何,我都是你事实上的师傅,你不愿意拜在我的门下也无妨,我毕生的功夫都传给了你和宝儿,她年纪比你小,你以后能够照拂她一二,也算是报答我了。” “你不是说她有多聪明,有多聪明,为何还要我照拂她?” “你这臭小子,我没跟你说吗?她是女孩子,你是男儿,你难道不该照顾她吗?” 萧凌辰对谢宝瓒充满了好奇,谢子易这么多年,对他尽心尽力,萧凌辰当然不会拒绝。直到,他在郊外看到谢宝瓒,两人并不相识,而她却机缘巧合救了他,那一眼,已是万年! 萧凌辰走近了些,正要伸手捉谢宝瓒的手,他有些忘形,恐惧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他还没有得到,已经无法承受失去。 “侯爷!”岩大夫起身,朝萧凌辰行了一礼,萧凌辰才回过神来,“您会害死……” 分卷阅读48 谢宝瓒睁开眼睛,冷锐无比,岩大夫的话到了嘴边,咽下去了。 “我心里有数,你负责治病就行了,旁的事,不与你相干!” “是!”岩大夫后退了一步,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瓶子递给了翠眉,“服侍姑娘服下,一次一粒,须……” 清心寡欲四个字没有说出来。 萧凌辰担忧不已,试探地问了一声,“你的病……” “旧疾而已。”谢宝瓒笑了一下,楼珠将她的上半身抬起来,用靠枕倚住,谢宝瓒捏了那枚药丸,用水送服。 “侯爷,要劳烦侯爷送我去车上了,我现在没有力气走。”谢宝瓒朝萧凌辰伸出手,萧凌辰上前一步握住,楼珠用一领红色的斗篷将谢宝瓒裹好,萧凌辰抱起了她,只觉得她身子轻飘飘的,随时都可能羽化仙去。 岩大夫见此,惊得想要上前拦,但被楼珠拦住了。也是,主子已经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她的意志。 待谢宝瓒被萧凌辰抱着出了房门,岩大夫着急地道,“你们明明知道主子为何如此,不但不拦,你们竟然还怂恿。” 楼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岩大夫,什么时候主子做事,需要别人提醒了?主子这么多年,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这件事,不容你指手画脚。” 萧凌辰跟着上了车,谢宝瓒歪在车上,一双妙目朝萧凌辰盯了一会儿,直到把萧凌辰盯得面红耳赤了,她才收回目光,问锦屏,“被人盯上了没?” “没有,县主放心,没人看到。” “嗯。”她想了想,“让楼珠快马加鞭回去,把那支蝴蝶兰的发钗,给景王殿下送回去,就说恐怕要辜负殿下了,若是景王殿下问起,就让楼珠红一红眼眶儿就行了,多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 萧凌辰猛地朝谢宝瓒看过来,谢宝瓒也不再动手动脚,“侯爷别多想了,我这虽是旧疾,还是第一次发作呢。” 萧凌辰自然是听不懂的,但他也明白了谢宝瓒暗示的意思,“那蝴蝶兰的发钗,必定是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不过,姑娘一次都没有戴过呢。”锦屏多完嘴,掩唇一笑,传话去了。 萧凌辰的脸颊红得跟小姑娘一样,谢宝瓒忍不住笑起来,萧凌辰见她似乎好了许多,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谢宝瓒轻轻动了一下,脸上又是一白,眼看就要再次吐血的样子,谢宝瓒忙将眼睛闭上,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缓了下来。 “宝儿,你告诉我,你的病要怎么治?是不是有什么药材得不着?”萧凌辰凑了过去,他的呼吸再一次扰乱了谢宝瓒的心神,她顿时有些无可奈何,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鼻,将他朝后轻轻推了一下,一言一行中满满都是宠溺。 “侯爷,有没有听说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 说话,暂时能够转移一下她的心神,谁知,也不知这句话触动了萧凌辰什么,他的手猛地一紧,“我并非不知礼数,只是,在你面前,我再难做到!” “宝儿,你生气了吗?”萧凌辰朝后退了一步,谢宝瓒这才好受了一些,她睁开眼睛,眼里一道金线闪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萧凌辰却看到了。 第27章 如果她没有动心的话 马…… 马车在谢家门前停了下来,谢宝瓒坐起身来,萧凌辰要抱她,谢宝瓒摇摇头,“我不能让家里人担心,我自己能进去。” “可是,你才吐过血。”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二字,在萧凌辰的心口狠狠地砍了一刀,到底是什么样的病,才让她一直这样?也难怪,她的身体轻得都要飘起来了。 谢宝瓒以刚刚回来,身上灰尘很多,先沐浴休息一番后再去给老太太请安为由,回到了自己的琉璃院。她哪里还有精神梳洗,庄嬷嬷服侍她擦了手脸,便让人将她抱到了床上。 “已经确定了?就是情蛊?”庄嬷嬷给她掩被角的时候,低声问道。 “嗯。”谢宝瓒闭上了眼睛,嘱咐,“这件事,不能让家里任何人知道,我倒是不怕家里人如何,而是怕家里人知道了,会被对方拿捏。” “黑心肠的东西!”庄嬷嬷忍不住骂了一句,“谢家还要如何忠心?竟然对姑娘下这样的手,就不知是什么时候,在哪儿下的?” “必然是玉芙宫,我在别的地方一向谨慎,唯有在灵安那里不曾防备,谁能想到呢?” “情蛊一向成双成对,就不知,另外一个下在了谁身上?” “不是太子就是景王,再无第三人了。”谢宝瓒想了想,想到梦里的场景,越发肯定了,“应是景王,是我小看了谦妃了。苗疆的圣女,想来应是不简单的。” “这样的女人,姑娘就是想防也未必防得住。眼下,这情蛊该如何解才是关键。”庄嬷嬷恼怒不已,偏偏这件事还不能大肆宣扬。 “吩咐庄平,让他安排人去苗疆。” 原本情蛊威胁不到她,如果她没有对谁动心的话,这玩意儿在她身上,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妨碍她。但是,现在不行了,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她现在想想都害怕。 脑子里似乎有两条虫,其中一条翻来覆去地滚动,虽然明知道是蛊毒发作,但原先只听说过,还不曾亲身经历过,灵安被吓得够呛。 待她仔细分辨这丝信息之后,灵安的脸顿时煞白,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蛊毒竟然被下在了谢宝瓒的身上。 灵安冲进了大殿,看到母妃正怡然自得地喝着茶,她忍不住,冲上去 分卷阅读49 就将她母妃手中的茶盏打落了,大殿里的宫人内侍们吓得够呛,连忙低下了头,慢慢地退出去。 谦妃被女儿这般对待,也并不生气,她朝后挪了挪,让宫人们把地上收拾干净,她的裙摆被打湿,也只抖了抖水,没有立马要去换的意思。 “是谁动了情?容母妃想想,应是五皇子吧?莫非他喜欢上了谢家姑娘?”谦妃打量女儿,丝毫不在意女儿看她的目光有多么冷漠,不敢置信,笑了笑,“看你紧张成这样,难不成是谢家姑娘?” “不管是不是,你居然利用我,向宝瓒下蛊,为什么?” “不为什么。”谦妃随意地说了一句,便帮女儿整理她身上的衣服,“还是苗疆的衣裙穿着好看,你表兄要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喜欢,你说不习惯,多穿穿不就习惯了吗?” 此时此刻,灵安恨不得把身上这身苗家衣裙拿去撕掉,她身为谦妃的女儿,身上有一半苗家的血脉,但她毕竟在元京出生长大,对下蛊这一套也特别反感。 谦妃以各种理由,见缝插针,还是教了她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如今想来,她一早就有预谋。灵安后悔极了,什么时候,她母妃把这母蛊种在了她身上? 情蛊原本只有一对,现在,她能够感觉到身上这个是母蛊,而另外两个分别在五皇子和谢宝瓒身上的是子蛊。 “怎么解?”灵安冷漠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谦妃装傻,“留在身上不是挺好吗?这样一来,我儿在哪里,都没有人敢伤了你,只要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都活不了。” “你……”灵安忍不住流下眼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如果你单纯为了我好,你为什么不下在太子身上,而非要下在景王身上?你分明是想太子和景王自相残杀。” “我不这么做,他们就不自相残杀了吗?好了,母妃只是为了保护你,这样一来谢家姑娘为了她自己也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将来,你嫁去了你外祖家,你若是想让她在朝中做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 谦妃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但灵安已经听明白了,她自己也被自己的母妃算计进去了。灵安与谢宝瓒情同姐妹,她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姐妹的性命一辈子把控在别人的手上,被她自己把控都不行,她若是想为宝瓒解掉蛊毒,她就不得不答应嫁到苗疆去。 “母妃,我已经答应你了,我会嫁给表兄,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灵安失望不已,心如刀绞,“我明白了,你从不曾信任过任何人,包括我,是不是?” “怎么会?”谦妃依然笑着,灵安都想不明白,她母妃这辈子是只会笑了吗?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了?还是说,她的脸上,戴了一张只会笑的面具?所有的表情都被她遮掩在面具之下? “傻孩子,这蛊毒,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炼成的,没有十年之功,难成此事,那时候,母妃也不知道会有今日之事啊!” 这些话,灵安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她转身跑出了大殿。谦妃身边的嬷嬷问,“要不要去找公主?” “不必,随她去,这宫里,她能去哪里?” 灵安的确哪里都去不了,她蹲在一处僻静的宫墙角落里,泪水叭叭叭地往下掉。要是宝瓒知道她身上的蛊是她母妃下的,这辈子,宝瓒还会原谅她吗? 她真的很不想失去宝瓒这个好姐妹。她还记得六岁那年的年宴上,公主皇子们都围在宝瓒的身边,都抢着和她说话,她想过去,但是没有人愿意让她过去。 宝瓒看到她了,朝她招招手,“灵安公主,快过来玩。”等她过去了,宝瓒又夸她,“你生得真好看,我喜欢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宝瓒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公主,回去吧!”嬷嬷带着人找了过来,劝道。 嬷嬷也是苗疆人,不过,与谦妃不同,灵安从出生就被送到了她手里,比起谦妃,嬷嬷是真心疼爱灵安的人,也懂她的心思,“公主若是想为明宪县主解蛊毒,就得亲自走一趟苗疆,总有一日,谢姑娘身上的蛊毒一定会被解掉的。” “嬷嬷,我还能和宝瓒做朋友吗?要是宝瓒喜欢的人是景王殿下还好,要不是,她怎么办?” 嫁给一个不爱的人,那是怎样的痛苦啊,还在妙龄的灵安无法想象。连带的,她对自己的婚姻也不再期待了,表哥会是她的良人吗?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期待了,对她来说,偷偷在一个人身上下蛊毒,这种事,实在是太过伤天理了,用蛊毒将两个人绑在一起,不管是不是相爱,她都接受不了。 谢宝瓒蛊毒发作的时候,赵昭莫名感觉到心慌,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生命里流失,令他慌乱不堪。 蛊毒的事,赵昭根本不知道,忍了忍,一口血涌了上来,一股甜腥味,他还想咽下去,但翻江倒海,血脉寸断的感觉让他猝不及防,喷了出来。 这是这么回事?赵昭吓懵了,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连忙喊太医。 太医来了,诊脉也没诊出是怎么回事,但皇子吐血这件事不是小事,连忙上报太医院,找了不少人来会诊。 皇帝在宫里知道了,心知是怎么回事,倒也没有着急,只是疑虑,到底是谁动了情?他还没有来得及查,谢宝瓒的丫鬟便将赵昭之前送的一枚蝴蝶兰的发钗送到了景王府,说了那番话。 如 分卷阅读50 果是情蛊双方对彼此动情,不存在吐血这种事,甚至,彼此心灵契合,永远都不会发生知道自己身上被种了蛊这种事。现在,谢宝瓒居然把景王送的蝴蝶兰的发钗送还给景王,皇帝除了怀疑景王动情,而对象不是谢宝瓒之外,不做任何他想。 赵昭一口血喷得蹊跷,蝴蝶兰被退得莫名其妙,他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太医院这边又说他身体好得很,除了吐血需要静养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都吐血了,还没有别的毛病,这群庸医! 但此时,赵昭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宝瓒为什么会把他送给她的发钗送还回来?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好的信号,谢家是他必须争取的对象,一旦争取成功,九五之尊的位置,对他来说,就是手到擒来。 首先,谢家主持枫山书院,朝中文官泰半都是出自枫山书院,即便那些不是来自枫山书院的,家里或有传承,父兄辈也必然有人与枫山书院有关联,只要谢家站出来支持某位皇子,太子也可以找根面条上吊了。 其次,赵昭已经听说了,逍遥阁背后的主子也来自谢家。逍遥阁是什么组织?逍遥榜上排名前十的高手,有八人是出自逍遥阁,而其中三人是谢家的。天下第一高手逍遥公子据说就是谢子易,谢家的祖辈,如今已经不参与逍遥榜的排名了,但此人一日在,天下便没有人敢与他争锋。 谢家另外两人,排在逍遥榜第五和第七位的高手,便是谢宝瓒的二哥和三哥,驻守北疆。 第28章 你梦到的是我吗? 六月初八…… 六月初八,正是桃儿熟得最透的时候,荣安长公主借了安国长公主府的后院,举办蟠桃会,邀请了京中顶级贵妇贵女圈参加,谢宝瓒是收到第一份请柬的人。 养了两天,她身体已经差不多了,期间,萧凌辰几次想办法递信进来问候,礼物也送了不少,只是没有办法见一面,在外头愁得不行。 早在他送谢宝瓒回府的那天晚上,萧凌辰便飞鸽传书,让贺云进京。 安国长公主府的后院门口临街,宽敞,此时,挤满了各府前来赴宴的马车。崔月颜和灵安同时到达,彼此对视了一眼,均没有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什么和善的情绪,各自下车,被荣安长公主带来的下人们迎了进去。 宝瓒暂时还没有来,萧凌辰已经派了童嬷嬷带人去接,若是来了的话,让宝瓒走前门,不要去挤后门进去。 书房里,萧凌辰只询问贺云,“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道金线,那一刻,我非常不安,贺云,你说过你见多识广,哪怕是疑难偏症,也多有涉猎,你能不能告诉我,她这是怎么回事?” 贺云第一次看到萧凌辰如此,他们认识有十年了吧,原本贺云以为,自己这一辈子是不会有机会看到萧凌辰惊慌失措的样子了,哪怕是天塌下来了,萧凌辰也不会眨一眨眼。 “你说的这个人,是个女人吧?星执,你仔细说说,她是什么时候吐血的?” 星执,是萧凌辰的字。贺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倒也不是特意在打听萧凌辰与谢宝瓒之间的什么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云担心被他误会,忙道,“你刚才说,她眼中闪过一道金线,这种情况,我只在一种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中了情蛊的人,而动情的对象,并非与她一起被种蛊的人,所以我才问你,如果你与她肌肤相亲的时候才发作,那就基本上可以断定。” “什么肌肤相亲?你不许胡说,我与她清清白白。” 萧凌辰此时的心情格外复杂,他原该高兴才是,但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自从遇见谢宝瓒后,不是没有过奢望,若是谢宝瓒恰好心里也有他,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但到了这一刻,他宁愿谢宝瓒从未认识过他,更别说动心了。 但是,让他说放弃,萧凌辰做不到。 “可有解决的办法?” “情蛊盛行于苗疆,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本炼制,成本很高,首先要从一堆毒虫中经过成百上千次筛选,选出恰好一公一母的两只虫,然后用养蛊人的心头血喂养,认主,上十年之功方可成。一般,有资本养蛊的女子,都出身于非富即贵的家庭。” 毫无疑问,京城里能够有机会接触谢宝瓒,而不会让宝瓒有所警觉防范的苗疆人,便是玉芙宫了。萧凌辰的脸铁青,他来京城不久,也知道,谢宝瓒与灵安关系匪浅,上一次宴会的时候,两人打打闹闹,非常亲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萧凌辰只觉得连自己的心都被揪得很紧,不知道宝瓒会有多么难受。 “侯爷,县主来了。”童嬷嬷赶紧过来通报。 萧凌辰暂时顾不上这些,连忙整了整衣衫,快步朝前院走去。 长公主府的大门大开,满京城的人都看到了,连新晋的安北侯都在巴结明宪县主,荣安长公主都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侯府的大门只对谢宝瓒一个人打开了。 “县主!” “侯爷!” 两人相对行礼,萧凌辰飞快地打量了谢宝瓒一眼,见她神色平静,稍稍放心,侧身迎谢宝瓒入府。 待进了门,侯府的大门合上,萧凌辰才稍稍朝谢宝瓒靠拢,却也不敢靠得过近,尽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县主的身体可好些了?” “侯爷是在担心我吗?”谢宝瓒歪了歪头,一副调皮的样子,眉眼笑得弯弯,“要是我说,只要看到侯爷,我就没事,侯爷该怎么办?” 萧凌辰的心里像是被刀捅了一 分卷阅读51 下,他满腔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几次张嘴,可是话到了嘴边都不忍说,待入了后院,谢宝瓒被一池碧绿清透的嫩荷吸引了目光,他才走过去。 “侯爷,送几片荷叶给我,我想让人熬点荷叶粥吃。” “好!” 谢宝瓒回过头来,正对上了萧凌辰的眼睛,看似平静,可这一刻,她却看到了他眼中滚动的神情,暗暗沉沉,令人揪心不已。 谢宝瓒轻轻一笑,她抬手朝萧凌辰的眼睛遮去,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真的是千种风情,唯独,她看不得这一种。 “宝儿!” 萧凌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正要将她朝怀里带,可是看到她强忍的难受,萧凌辰连忙松开。他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心头毁天灭地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侯爷怎么了?”谢宝瓒笑着转过身来,弯下腰,从下往上,朝他看,见萧凌辰沉着脸,她反而笑了,“侯爷是怕我来了,把你家的桃儿吃得太多了吗?” “宝儿,你的病是不是因为……”萧凌辰很想问是不是因为“我”,可是这样问出来,他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有别的情绪呢? “是不是因为什么?”谢宝瓒笑着问道。 怕谢宝瓒一直弯着腰难受,萧凌辰不得不伸手将她扶起来,只不过,一待她站稳,他就松了手,背着手在身后,边走,“我是想问,是不是娘胎里带来的?我府上有个人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叫贺云,要不,让他帮你把个脉?” “不用啊,我这病,全靠情绪调节,只要心情平和,没有人惹我生气,就不会有事。” 萧凌辰知道她在说假话,但是,这样的谎言,谁会舍得戳穿呢? 谢宝瓒落后两步,顺手采过小径旁边的花圃里的一朵快开败的芍药,将花瓣儿轻轻放到萧凌辰背在身后的手心里,萧凌辰顺手一握,将她的手握住了,两个人都站住不动了。 萧凌辰的心如擂鼓一般,这不是他第一次与谢宝瓒肌肤相亲,可是,他的心从未像此时此刻不安过,他想,如果没有情蛊在中间横着,他们一定可以做很多事。 他也一定要想办法去向谢家提亲,哪怕谢家让他入赘,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谢宝瓒也隐隐有些不安,她抽出手,转到了萧凌辰的面前,仰头看着他,“你知道了啊?是不是?” “宝儿!” “嗯,贺云来了,他去过苗疆。不过,你看到了什么,跟他说了什么,他就连我这个病人都不曾见过,怎么就知道了?” 谢宝瓒皱了皱鼻子,她生得精致无比,哪怕是皱眉酸鼻子这种动作,做起来都引人入胜。 “宝儿,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看过几本医术,一次机缘巧合,看过一个苗疆巫医的手稿。我也知道一点。” “那我在你面前,岂不是很丢脸?”谢宝瓒窘迫得双手捂住了脸。 “怎么会?” 萧凌辰心如刀割,握住她的双腕,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是我先动心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城外,我被人追杀,我看到了你,那一刻,我就……动心了。” “这还差不多!” 谢宝瓒边笑着,脸色却很不好看,她将额头抵在萧凌辰的肩上,“一定是上天在惩罚我!” 怪她不该贪图人美色。 萧凌辰任由谢宝瓒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环着双手,却不敢太触碰她,只抚在她的发鬓上,“我想,贺云应当会有办法的。” “我觉得应该是那年,宫里灯会,我进宫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灵安,我们年龄都很小,我和她做了好朋友,她邀请我去玉芙宫玩。当时,谦妃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奇怪,我没有多想,有点心疼灵安,有个这样的母亲,日子一定很难的吧?我没想到,那时候,谦妃就已经打了这样的主意,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我唯一一次在宫里用吃食,喝了玉芙宫一杯水。” 蛊,这种东西,外人很难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灵安,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会嫁到苗疆去了吧?” 谢宝瓒抬起头来,“我第一次遇到你那天,是从大钟寺下来,那天,我在大钟寺午歇的时候,做了一个关于你的梦,梦里,你戴着面具,我一直无法确定。下山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你也戴着那面具,要不然,我也不会多管闲事,谁知道面具后面的人,生得是美还是不美?” 萧凌辰却笑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面具?” “银色的。” 萧凌辰牵着她的手,朝书房走去。 到了门口,他吩咐谁都不要进来。 他从与书房连接的卧房里拿出一个面具,银色的,举到谢宝瓒的面前。谢宝瓒的眼睛一亮,她接过面具,戴在了萧凌辰的脸上,梦里,正是这个面具,这半张脸,这双眼睛,眼睛里的悲痛都如出一辙。 “宝儿,你梦到的是我吗?”萧凌辰拿下这枚面具,在手中转着,打量稍许,“我一共就两个面具,这个面具是我上战场的时候才戴的。” 不用谢宝瓒回答,萧凌辰就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你说,我身上的情蛊还能不能解了?” “能,一定能的!”萧凌辰扔了面具,将谢宝瓒搂进怀里,要是不能,就让他陪她去死吧! 第29章 你这就管上我了吗? 赏桃会…… 赏桃会在桃园。 当年先帝将紧靠着宫城的府邸赐给了唯一的嫡女安国长公主,后花园的一带恰好与皇宫的御花园比邻,只隔了两道墙,绵延迤逦而去,连接着 分卷阅读52 景山,山脚下一片便是桃园。 萧凌辰将谢宝瓒送到了桃园附近,依稀能够听到贵女们的声音了,他停下了脚步。 “待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嗯。”谢宝瓒微微一笑,朝萧凌辰伸出手来,萧凌辰无奈地笑了笑,将怀里揣了好半日的桃儿拿出来放在了她的手上,“今日的份,一会儿去了,不许多吃。” “你这就管上我了吗?” 萧凌辰的脸不由得红了,好半天才道,“嬷嬷一日三遍地在我跟前说,桃吃多了伤脾胃。” “我知道。” 也不知是知道“桃吃多了伤脾胃”呢,还是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萧凌辰眼见她跟着丫鬟去了,渐渐地没入了桃林中,有小姐妹在跟她打招呼,半开玩笑地责怪她为何来得这么迟,萧凌辰这才转身,他走得有点缓慢,一边想着,情蛊应当是一对,另外一只应是在五皇子身上,这也正好印证了蝴蝶兰的钗。 而这一点,谢宝瓒心里也有数,只是,她将发钗还给五皇子,又是有何用意? “侯爷!” 萧凌辰被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吓得顿住了脚步,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但萧凌辰已经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今日,来家里的都是客人,萧凌辰微微颔首,便准备侧身避开,谁知,这女子却无端朝他扑了过来。 萧凌辰身手何其敏捷,眼前这女子虽也貌美如花,但萧凌辰平生也最憎恨人算计于他,落在萧凌辰的眼里,便显得面目可憎。 “啊,姑娘,你怎么了?” 红蔷原本躲在暗处,她家姑娘朝萧凌辰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附近,恰好苏姑娘和崔姑娘带着人在附近,正如姑娘所谋划的那样,让人恰好看到了侯爷将姑娘扶在怀里,凭谢家的家世地位,侯爷也不得不娶她为正妻。 红蔷远远看到安北侯过来,俊美无俦的容颜,玉树临风的气质,也让她迷醉。若是她家姑娘能够嫁与侯爷为正妻,那她也就有了被侯爷收房的机会。 谁知,一切与她们主仆幻想的都不同,萧凌辰身子一闪,谢宝喜便摔在了离她约有十步远的地方,正好脸朝地。 红蔷惊呼出声,也惊动了在附近的苏南枝和崔月颜,两人也正好如谢宝喜所料想的那样,听到动静,连忙带着人过来了。 “谢二姑娘,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小心摔着了?还不快扶你家姑娘起来。” 苏南枝最后一句话是对红蔷说的,红蔷回过神来,赶紧去将谢宝喜扶了起来,所幸谢宝喜摔下去的时候,手垫了一下地,脸是保住了,可细嫩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却擦伤了一片,渗出血来。 “侯爷,您这是何意?”谢宝喜趴在地上不起来,两眼泪汪汪,“不论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我上有祖母爹娘,下有长姐兄长,侯爷可以向他们说我的不是,为何出手如此之重?” 谢宝喜伸出手来,渗出了血的手上,沾满了绿苔泥巴,看起来着实吓人。 苏南枝和崔月颜也不由得认可谢宝喜说的话,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一个男子将女子摔成这样呢? 两人都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的真相,但谢宝喜的一句话,却似乎让人知道了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也没有想到谢宝喜是自己摔下去的,听这意思是萧凌辰将她摔在地上的。 萧凌辰的脸黑得能够滴下水来,若眼前这人不是宝儿的堂妹,他再多毒的话都能说出口来。 谢宝瓒才到了桃园,脚还没有站稳,灵安就跑了过来,拉着她两眼通红,“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谢宝瓒假装没有看懂灵安哭过的眼睛,“走,我先去给长公主请安!” “宝瓒,你来了,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荣安长公主正坐着和一群贵妇说话,面前是摆好的桃,各色的果品、点心,几壶茶,待谢宝瓒行过礼,吩咐人给她看座,“去把月颜找回来,就说宝瓒来了,要玩一块儿玩。” 谢宝瓒端起茶,装模作样地要喝,灵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谢宝瓒便趁势将茶杯放下,“你怎么了?” 谢宝瓒这才看到楼珠快步走来,行色匆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而此时,荣安长公主的丫鬟也过来了,在她耳边耳语两句,荣安长公主忍不住笑了一下,起身,“宝瓒,前边出了事,说是有人冒犯了侯爷,我们去瞧瞧!” 事关萧凌辰,谢宝瓒也连忙起身,楼珠过来了,低声将事情说给了宝瓒听,让她提前有个准备。 荣安与谢宝瓒一起走,其他的命妇贵女们跟在后头,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这架势,也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谁不知道安北侯姿容不凡?又是安国长公主唯一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多少人正心里打着主意呢,也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这么快就下手了,一干人去得特别快。 贺云远远地看到,来的一群人中,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容貌倾城,她或许不是位最尊者,却一身气势出众,虽笑得温柔,可眉眼间却噙着一抹桀骜不驯,这样的女子,也不知道世间有怎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 紧接着,贺云便看到,萧凌辰自来人出现,目光便锁了过去,方才身上涌动的滚滚杀气,也随之收敛了。 “嬷嬷,我是谢家的姑娘,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还需要我说吗?难道我还会自取其辱不成?” 童嬷嬷站在萧凌辰的身边,默着脸,这话叫她怎么回?这世上自取其辱的人,谁会觉得自 分卷阅读53 己是在自取其辱呢? “红蔷,我记得你是叫红蔷吧?” 谢宝瓒扫过一眼众人,便猜中了事情真相,“还不快扶你家姑娘回去,是身体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大姐姐,连你也不帮我吗?你知不知道,侯爷他居然把我摔了出去,我都差点破相了。”谢宝喜说完,哭了起来。 萧凌辰极为紧张,他担心谢宝瓒相信她堂妹的鬼话,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说什么,似乎都不妥,无论是维护他自己的名誉脸面,还是实话实说,让谢家的姑娘没脸。 谢宝瓒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一眼有魔力,萧凌辰的心也随之跟着平静下来,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信任他,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长公主府这么大,你怎么会和侯爷遇上了呢?看来,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做事太不上心了,竟然让你在外面私自见到了外男,幸好是侯爷把你摔在了地上,若是遇到别的人,做了什么别的事,如何是好?” 谢宝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就是这个意思,还愣着做什么?把姑娘带回去,跟二太太说,好生看着,把伤养好了再出来。” 这是要软禁她的节奏?谢宝喜听闻,也没有再分辨,任由人将她带走了。 “还是明宪县主好气魄,小小年纪,当机立断的本事也是了得!”荣安长公主笑着说道,她的目光追随着谢宝喜,看到对方的后背僵硬了一瞬,越发笑得意味深长。 “多谢长公主,只是,这份本事,也不是三两日能够养成的,若长公主舍得,可把月颜姐姐交给我,假以时日,月颜姐姐或许也能得我三分真传。” 荣安长公主这就笑不出来了,幸好有别的命妇在旁边插科打诨,这才把二人的这番唇枪舌剑给打断。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五皇子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戴玉冠,收拾得规整利落,带了两名太监,穿花拂柳而来。他不知道在那摘了两个桃儿,看到谢宝瓒,朝她递出一个。 谢宝瓒只瞅了一眼,楼珠上前来接了,顺道给他行了个礼。 五皇子见没人答他的话,便又问了谢宝瓒一遍。 “殿下这就问得稀奇了,今日又不是我请客,你也不是我的客人,可着我问又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平日里多话吗?还是觉着我活该帮长公主招待客人?” 谢宝瓒说完,便转身朝桃园走去。 荣安长公主顿时有些没脸,知道谢宝瓒一向都是有仇当场就报,她这是在生气方才自己在她姐妹中间挑拨离间呢,只好赔笑道,“才我可是真心夸你呢,怎么还生上气了?” 谢宝瓒的手段在京城里,人尽皆知。荣安长公主偷鸡不着蚀把米,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她若是此时不赔个小意,谁知道后边,谢宝瓒会使什么手段,那时候,倒霉的或许就是崔月颜了。 荣安长公主是不敢拿女儿冒险的,谢宝瓒点了崔月颜的名字,荣安长公主便不敢明面上得罪谢宝瓒了。 横竖,很快,谢宝瓒也会笑不出来。 坐席的时候,服侍的丫鬟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谢宝瓒的裙子上,这在女眷中是用烂了的套路,谢宝瓒也就从善如流地跟了这丫鬟去附近的山房换衣裙。 “县主,奴婢已经通知楼珠姐姐去拿县主的衣裙去了,请县主稍候。” 带谢宝瓒过来的是荣安长公主府的侍女,以前跟崔月颜出过门,谢宝瓒有印象,她点了点头,“劳烦了,我在这里等会儿,你若有事,就先离开吧!” 这丫鬟求之不得,离开的时候,就跟身后有恶犬追来一般。 谢宝瓒的眸色深了一点。 谢宝喜的马车驶出了巷子,在街头转了一个圈,又回来了,她换了一身衣服,从后院门进来的时候,荣安长公主府的守门人,就跟眼瞎了,没看到她一样。 红蔷不解,她想再拦姑娘一把,毕竟方才,安北侯被冒犯后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有种刀架在了脖子上的死亡威胁。 “你知道什么?那不过是我试探一下而已,若他接住了我,这事也就成了,若不成,我现在已经离开了侯府,后边侯府出什么事,也与我不相干,这原本是之前就商量好了的。” 萧凌辰的冷酷也是那么迷人,谢宝喜若说之前只是迷他的皮相与权势地位,如今,谢宝喜的心里已经装下了这个男子。 五皇子来,萧凌辰原应当陪着,但他方才被谢宝喜败了兴,托称身体不适,回了书房,陪五皇子的是贺云。 “这些年,贺公子想必走了不少地方吧?听父皇说,你医术精湛不少。” “不敢当,不过游山玩水而已,若殿下不弃,可否由在下为殿下请回平安脉?” “求之不得!”五皇子伸出手来,贺云拿出一个手枕放在桌子上,指尖微凉,搭上了五皇子的脉。 “如何?” 半晌,五皇子见贺云眉眼平和,心中已经有了数,放心地问道。 贺云笑着收了手枕,“殿下年轻体壮,说是平安脉,自然是平安无恙了。” “殿下,长公主那边开席了,请殿下过去。”一个不认识的婆子自称是长公主府的人,过来请赵昭。 “知道了,你先去,我随后就来。”赵昭起身与贺云告辞。 他行不多时,便迷了路,恰好前面有女眷,离了十多步远的距离,赵昭听到主仆二人在说快些走,担心宴会迟到了,赵昭便心安理得地跟在 分卷阅读54 二人的后面。 越走,有点偏了,赵昭驻足立了一会儿,那主仆二人居然就不见了,前面不远有一处山房,有人影在晃动,赵昭便快走两步过去,树木葳蕤,浓阴掩映下,一处小小的院落幽静雅致。 “有人吗?” “呜呜呜!” 有挣扎声传来,赵昭吃了一惊,想着这等地方,到底是谁在行不轨之事?赵昭冲到了门口,里面的声音越发大了,好在他自小在宫廷里长大,见多了腌臜事,理智回笼,冷笑一声,便准备离开。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迷烟朝他袭了过来,赵昭正要屏住呼吸,已然来不及了,最后的一点神识中,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有点像谢宝瓒身边的丫鬟。 而方才,就是谢宝瓒身边的丫鬟把他带来的小太监喊走去摘桃儿去了。 第30章 宝儿陪我 那一对主仆正是去…… 那一对主仆正是去而复返的谢宝喜和红蔷。谢宝喜特意打扮得和以往不一样,又遮遮掩掩,因此,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赵昭居然没有认出她来。 赵昭本来带来了两个小太监,谁知,叫谢宝瓒给弄走了。 安国长公主府从赐下来就没有住过人,京城中人自然也没有机会进来,不像别的府邸,一年里头总会寻各种由头办三五次宴会,若有那通家之好,彼此家里的下人对府邸的前后院也能略知一二。 而安国长公主府,哪怕是萧凌辰从北地带回来的人,也未必都走遍了。 赵昭在这里面迷路,太正常不过了,这也给了谢宝喜机会。 她明知赵昭跟在身后,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便顺势而为,领着赵昭去了谢宝瓒换衣裙的山房。 丹桂山房四周种满了丹桂,还没有到季节,不见花开,犹见树木葱绿,远处的竹林传来龙吟凤啸之声,还没有走近,一片阴凉扑来。 安国长公主府的富贵,几乎是处处可见,这让谢宝喜难抑激动。 主仆二人见赵昭已经跟了过来,便放心下来,她们进了谢宝瓒等的房间,原本这里应该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谢宝瓒按住,只要在这里弄出一点声音,而且只要是谢宝瓒的声音,赵昭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来。 谢宝瓒是谁?谢家的嫡长女,逍遥令主,只要赵昭心头不灭夺嫡之心,就一定不会放弃谢宝瓒。 这便是谢宝喜这一场谋划中的依仗。 而此时,谢宝喜躺在床上,她的衣服被剥光了,身上只留了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悲愤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宝瓒,她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宝喜,如同看一只丧家之犬。 “你天生注定为皇家妇,你的夫君注定了要成为九五之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同为谢家的嫡女,就因为你生在长房,就因为有苍雪大师为你批命,谢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而我什么都没有,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从来没有不知足过。这里不是谢家,我们姐妹之间要论情,回家有多少话说不完?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把赵昭引到这里来,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引他来,是他自己跟在我后面来的,我怎么知道?”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把赵昭引到这里来,目的何在?”谢宝瓒似乎失去了耐心,谢宝喜抿了抿唇,她不信谢宝瓒会这么狠心,无论如何,她都是谢宝瓒的堂妹,如果她受辱,谢宝瓒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说了,是他自己跟在我后面来的。” “想必他是喜欢上了你,谢宝喜,侯夫人的位置怎么能够满足得了你呢?凤临天下才当是你应有的待遇,毕竟,你也是谢家嫡女。” 谢宝瓒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如果谢宝喜愿意说实话,哪怕是虚情假意地说些忏悔的话,她也愿意看在祖母的份上,最后给她一次机会,但谢宝喜显然是高估了她的慈悲了。 她根本不需要用自己的声音吸引赵昭,谢宝瓒抬了抬手,楼珠便已经将赵昭拖了进来,将其外袍剥了,往谢宝喜的床上扔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谢宝喜此时才知道怕了,“你这个恶魔,你要做什么?祖母不会放过你的,我父亲他对你那么信任,那么好。” 谢宝瓒怜悯地看着谢宝喜,“谢家的确应当再贡献一位皇后,但我已经失去了兴趣了,你放心,赵昭染指于你,皇后的宝座一定是你的,我会帮你争取,祖母和二叔也会满意。” “不,你不能这么做!” “我已经倦了和你们玩这样的游戏了,楼珠,她太吵了。” 计谋的安排总是这么俗套,谢宝瓒领着侍女坐在附近的观景楼上,这是一处极好的地方,从这里,可以将整个后花园一览无余。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谢宝瓒便看到荣安长公主领着人慌慌张张地跑来,逢人便问,“看到明宪县主了没?” “回长公主的话,奴婢没有看见。” “那看到五皇子了吗?” 被问的侍女们摇摇头,荣安长公主便提醒一般地嘀咕一声,“这两人,到哪里去了?有什么悄悄话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谢宝瓒饮着一杯桃汁,侧身对楼珠说道,“我记得那桃林旁边有个池塘,有莲花快要开了,若灵丘县主从那里经过,别错过了好机会。” “是。”楼珠想着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便问道,“县主,安排何人搭救?” “问侯爷一声,让府上的管家找个送小菜或是送水的老百姓,也不能是什么歪瓜裂枣,多少周正 分卷阅读55 一些,也没有家室的,也别太委屈了县主。” “有什么吩咐,可以现在就跟我说。” 身后传来萧凌辰的声音,谢宝瓒扭过头去,笑了一下,“侯爷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听童嬷嬷说,宴会出了点事,担心不过,便过来看看。”萧凌辰上下打量谢宝瓒,见她的确完好无碍,这才放下心来,抬眼朝荣安长公主一行人看去时,眼中已是迸发出了杀意。 “我无事。”谢宝瓒示意楼珠,“你去安排吧,有侯爷在这里,我不会有事。” “是!”楼珠快步离开。 童嬷嬷带了人上来,在这里支了桌子,丫鬟们鱼贯而入,捧了食盒过来,很快,便摆了一桌。 “我还没用膳,宝儿陪我用一些。” 谢宝瓒有些好笑他总是将自己的体贴说得这么委婉。方才,入席的时候,荣安长公主安排的丫鬟将茶水倒在了她的身上,她一口没吃,便去丹桂山房那边换衣服,又布下了这个局,也根本没有来得及吃东西。 “好啊!” 萧凌辰亲手舀了一碗鸡汤递给谢宝瓒,她喝了一口,上好的乌鸡,里面加了红枣、黄芪和党参,全是补血补气的,这是惦记她之前吐了一口心头血呢。 “滚,全都给本王滚开!” 这边,用膳的氛围宁和温馨,丹桂山房那边已经发作了。赵昭的药性很快就过了,也是因为谢宝瓒并没有下太多的迷药,他醒来时,和一个半裸的女子躺在一张床上,荣安长公主和两个嬷嬷站在床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俩。 “怎么是你们俩?” 这分明是个局,赵昭又不是傻子,只要长了脑子都能看出,他是遭人毒手了,“姑姑觉得本王应当和谁在一起?” 他是荣安长公主亲自下帖子约来的,而荣安长公主约他来,可不是为了他和谢宝喜躺在一起的,荣安长公主也懵了,此时的她若说还有一丝理智,那便是后悔,悔不该听了某些人的话,对谢宝瓒下手。 谢宝喜悠悠醒转,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裸背,她惊叫一声,朝身上摸去,只剩一条亵裤,顿时一阵慌乱,慌乱过后,她也明白过来,今日,不管有些事做没做,都跟做了一样,她这一生,是没法如愿以偿了。 都是谢宝瓒! “谢宝瓒呢?给本王把谢宝瓒喊来!”赵昭发着疯,他从床上起身,两名小太监连忙滚进来服侍他穿衣,荣安长公主带着嬷嬷退了出去,她的脸上各种颜色交杂,她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也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 谢宝瓒咽下最后一粒米,放下了碗筷,侯府的丫鬟上前服侍她漱口,又饮了两口茶,才有人连滚带爬地上来,“县主,景王殿下让您过去见他!” “是该去见见了!” 萧凌辰已经用完了饭,他漱口净手过后,拉了她一把,“我和你一起过去。” “侯爷是想告诉宫里,侯爷是站在我这边的吗?”谢宝瓒笑着道,她低着头,捏着萧凌辰的手指头,用纤细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划着纹路,“我们还有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呢,再说了,这件事,我能够自己处理。我听说,操纵别人体内的情蛊,只有苗疆的圣女才有这种手段,而且是口口相传,并无文字记录,苗疆在十年前,曾经送过一名女童进宫,我想应当是苗疆这一代的圣女。”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去查。” “嗯!” 谢宝瓒踮起脚来,在萧凌辰完美的侧脸上落下了一个吻,见萧凌辰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得像一头呆鹅,谢宝瓒笑起来,迈着轻灵的步伐,下了楼。 萧凌辰轻轻地捂住被吻过的地方,心中没有喜悦,只有刻骨的疼痛,这一吻,谢宝瓒是没有动情的吧?她笑得那么欢快,若是她的体内没有蛊毒,他倒是可以反守为攻,让她瘫软在自己的怀里,可是于他们二人而言,爱侣间的这份亲密,终究只能用别的方式来表现了。 谢宝瓒一口气跑下了楼,她靠在楼梯的柱子上,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唇角有血蜿蜒流淌下来。 锦屏连忙接住了她,将一枚药丸塞进了她的口中,“县主,为何不听岩大夫的话,离侯爷远点?若长此以往,县主这身子如何受得住?” “这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谢宝瓒叹了一口气,“傻丫头,将来等你心里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你才明白,有时候,很想死在他的怀里,这样一来,他一生一世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人了,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她想到梦里,萧凌辰眼里的那份决绝,也不知后来,他有没有立后?那人又是谁?黄粱一梦,竟然也让谢宝瓒体会到了嫉妒的苦涩与不甘。 她想,这世上再霸道的蛊毒,也不及萧凌辰梦里梦外下给她的这份情毒了。 “奴婢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奴婢只知道,县主得好好地活着,奴婢求县主让奴婢去一趟苗疆,为县主寻解药。” “回头我们一起去,现在先去解决二姑娘的事。” 第31章 赵昭想娶的人 丹桂山房,该…… 丹桂山房,该来的人都来了。 赵昭和谢宝喜已经穿戴整齐了,衣服上难免些许褶皱,与二人的身份着实不配,但此时,没有人注意到二人的衣衫,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来,无一不是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大白天里,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是如何滚在同一张床上的,难道说,看对了眼,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吗? 谢宝喜脸上的眼泪就没有干过,这些天 分卷阅读56 来,她无时无刻不被谢宝瓒被抓包后的狼狈刺激着,做梦都不曾想过,有一天,这份狼狈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不是谢家的资源都在谢宝瓒的手上,她谋划的一切又怎么可能会落空,会遭反噬? 谢宝瓒姗姗来迟,她坐了约有片刻,萧凌辰这个主人才不情不愿地过来,落座在最末次的位置后,一声不吭,没有半点要询问的意思,似乎无论这花园里发生了什么,都与他不相干。 这份沉默,如同一把利刃在千刀万剐谢宝喜的心。这是她平生心仪过的唯一一个男子,也是因为他,才有了这份谋划,可是,在他的眼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就跟蝴蝶闪动了一下翅膀,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谢宝喜却又觉得,他不看自己一眼也好,她想,她是接受不了他打量的目光的,就好似在看,赵昭到底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荣安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向凌辰借这个院子,原本是想,眼看入夏了,自从花神节后,宫里宫外都不曾热闹过,我才想了这么个主意,谁知…… 唉!” 赵昭才不会听她这些鬼话,谢宝瓒进来后,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谢宝瓒的脸,见她一直黑默着脸,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赵昭满心里都不舒服,“姑姑,我还以为,你托人带了几次话让我来,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出呢,不就是个女人吗?本王纳了便是了。” “纳?”谢宝瓒挑眉看过来,“王爷,我谢家嫡女,岂会给人做妾?要纳可以,除非王爷一并将灵丘县主也纳入房中。” “谢宝瓒,你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的,你扯我儿做什么?你妹妹不检点,和男人做出这种事来……” “长公主!”谢宝瓒的声音提高了八百度,“是谁三番两次给我谢家下帖子?荣安长公主府没有桃园,借了安国长公主府的都要办,今日后院中的全是荣安长公主府过来的下人,若说这一切都不是在长公主的掌控之中,那未免太侮辱长公主的智商了。就不知,把我谢家的嫡女与景王殿下牵扯在一起,于荣安长公主有何好处?” 荣安长公主哑口无言,倒也不是谢宝瓒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让她无可辩解,而是,谢宝瓒纯粹是胡说八道,但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要怪就怪,她们太低估了谢宝瓒的手段了,以至于,她们均以为势在必得,做事就难免留下了痕迹。 “我想起来了,听说长公主有意与宜寿宫结亲,但是我谢家女又没说要和长公主抢,为何要受长公主的算计呢?” “明宪县主,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与本宫都没有关系。若是明宪县主要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如我们都离开,腾出空来给明宪县主,你好好盘问一下令妹,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明厅里坐了几位与长公主关系亲近,也不怕受牵连的贵妇,崔月颜等几个闺阁贵女,自然是不好沾染这种事。 “是啊,县主,之前令妹出了事,不是出府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一个贵妇帮腔道。 “童嬷嬷,谢二姑娘去而复返,走的是正门吗?”谢宝瓒一开口,荣安长公主就知道不好,狠狠地瞪了一眼为她帮腔的妇人,要她多嘴。 “县主说笑了,因长公主不在,正门一向都不开的。” “是了,连荣安长公主来,走的都是后门,想必谢二姑娘也是只能走后门的,不知今日后门上的是安国长公主府的人呢?还是荣安长公主带来的人?” 可惜,两边的人之前都商量好了,谢宝喜来,后门上的就跟眼瞎一样看不见。如此一来,谢宝瓒在侯府出了事,与谢宝喜也沾不上干系,无论是问起,她都可以因此撇得干干净净。 谢宝喜落下泪来,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宝瓒伸出手,握住了妹妹的手,柔声道,“妹妹快别哭,大姐姐在这里呢,谁也欺负不了你去。” 她抬起凌厉的眼问赵昭,“今日这件事,无论如何,还请王爷给个说法,是纳是娶,凭王爷一句话,无论如何,请王爷看在谢家门楣的份上,不叫世人觉着皇家欺人太甚!” 赵昭用杀人般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荣安长公主一眼,冷哼一声,起身甩袖就走。 谢宝瓒很不喜,在身后喊了一声,“王爷!” 赵昭终究在跨出门槛前,停下了脚步,“本王会向父皇请旨,册封谢二姑娘为景王妃,如此一来,谢大姑娘可满意了?” 赵昭缓缓地扭过头,他眼神复杂,让人很轻易就看到里头盛满了伤痛。 谢宝瓒不惜再次补一刀,起身福了福身,“臣女代替家祖母和谢家满门,多谢王爷成全!” 一跃成为王妃,谢宝喜却没有半点欢喜,她冲到了谢宝瓒的面前,扬起手就要朝谢宝瓒打去,却被折身回来的赵昭一把扣住了手腕,而谢宝瓒也被萧凌辰拉到了身后护住。 “你做什么?你大姐姐为了你低声下气求本王,你不但不领情,反而还要恩将仇报,若非看在你是谢家女的份上,本王稀罕你这样的女子做王妃?” 谢宝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看到谢宝瓒眼里的戏谑,气得差点吐出血来,“王爷,你,你,你又如何不知今日这一场都是她策划出来的?” “是谁布下的局,本王心里有数,不必你提醒。”赵昭上下打量了谢宝喜一眼,这才想起来,冷笑一声,“将本王拉进这个局,也有谢二姑娘的一份功劳吧?之前,在前边将本王领到这 分卷阅读57 里来的人,便是谢二姑娘吧?” 谢宝喜脸色一白,朝后退去,赵昭并非不是个如意郎君,谢宝喜只不过之前对萧凌辰的执念太深,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成为景王妃,将来或许还能够成为一国之母,凤临天下。这一刻,谢宝喜突然不想失去这份好姻缘了,但赵昭明显已经不答应了,“是你,对不对?你是故意的,故意把本王领到这里来的。” “不,不是我!”谢宝喜猛地朝后退去。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谢宝瓒在一旁道,“王爷,姻缘份已定,又何必再多探究?难道知道了来龙去脉,这桩婚事就能不作数?” 自然是不能的,就算他再反对,他父皇也不会答应。除非谢家主动提出来这件事作罢,但谢宝瓒为了自己的名声,一定不会让步分毫。 这一场闹剧,到此为止,来的时候,众人都是兴高采烈,回去的时候,心情就沉重而又复杂了。 人都走光了,赵昭却没有离开,“宝瓒,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从今往后,你是我妹夫了,你我之间还是少来往的好。” “宝瓒,你可知道,今日我是为了你才答应娶你妹妹。” “这件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王爷娶不娶谁,都是姻缘和时势所定,并非你我人力能为之。” 谢宝喜站在门口,将里面这番话听了个分明,屈辱再次涌上心头,她朝谢宝瓒看过去的目光里淬了毒一样,她就知道,只要有这个狐狸精一样的堂姐还活着,京城里的男人们眼里就不会装得下其他的人。 赵昭想娶的人果然是谢宝瓒,哪怕此时,已经答应了会请旨娶她。 同样是谢家的嫡女,凭什么谢宝瓒的手里有逍遥令,凭什么老太太喜欢的人是她,凭什么宫里要那般抬举她? 回去的路上,红蔷低声对谢宝喜道,“二姑娘,奴婢以前听过一耳朵,也不知道真还是假?” “你听说过什么?”谢宝喜漫不经心地问。 “听大太太屋里的人说,大姑娘不是大太太生的,当年大太太只生了三少爷一个,大姑娘是大太太捡来的,对外说是生了一对双胞胎。” “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可属实?” “二姑娘放心,奴婢的姐姐银红在大太太的屋里伺候,是有一次大太太和大老爷说依譁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二姑娘放心,这话,奴婢跟谁都没有说过。” 谢宝喜觉得上天都在帮她,当年苍雪大师批命的时候,说了,护龙凤出在谢家,如果谢宝瓒不是谢家的血脉,护龙凤又会是谁呢?谢家嫡女,除了谢宝瓒,便只有她了。 荣安长公主从丹桂山房出来的时候,脸色自然是很难看。她并非和当今皇帝一母所出,能够被封为长公主,还是她走了宫里多少路子,贵妃替她说了不少好话的结果。 今日,她算是把凤仪宫得罪了个干净,宫里算计什么,她多少知道一点,只怕皇上也不会放过她了。 如今,为今之计,便是把她女儿和宜寿宫的婚事订下来,一来如了女儿的愿,二来她除了投靠宜寿宫,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第32章 吻 “你说明宪县主要了不少…… “你说明宪县主要了不少荷叶回去了?要晒干了做荷叶粥吃?” 崔月颜指着荷塘里的荷叶问安国长公主府的一位丫鬟,“侯爷亲自让人给她捞的荷叶?” “回县主的话,侯爷吩咐船娘们到荷塘中间去摘的荷叶,说是靠里头的没有落浮尘,要干净一些,站在这边就可看到被摘秃了的一片。”小丫鬟生了一张伶俐的嘴,哄得崔月颜果然站了过来,小丫鬟朝后退了几步,离崔月颜要远一点。 崔月颜扶着树干踮起脚尖朝前望去,果然看到,光秃秃的几根杆子立在荷塘中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就在这时候,腿窝不知道被什么弹了一下,脚下又是青苔塘堤,崔月颜只觉得脚底一滑,人已经不受控地坐在了地上,朝荷塘里滑了进去。 “啊!”她尖叫一声,连挣扎都免了,人就已经扑腾在了荷塘中。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县主落水了!” 荷塘边,陪着崔月颜来的苏南枝也慌了,招呼人下去救崔月颜,可是两人身边的都是弱不禁风的丫鬟,下去除了多丢一条命,还能做什么? 眼看崔月颜扑腾得越来越远离岸边了,苏南枝急得跳了起来,“还不快去找人来救县主,县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还有命活?” 安国长公主府的嬷嬷来了两个,见此,也不敢擅自做主,“姑娘,府上久无人住,这次侯爷回来也没有带什么人,若是姑娘不嫌弃,倒是有侍卫……” “胡说,侍卫怎么能够救人,你们自己下去!”苏南枝一面让人去找竹竿来,一面逼着两名嬷嬷下水。 “奴婢等不识水性,便是下去也救不得县主的命。” “快,下去救人!” 崔月颜的丫鬟怕死,不知道从哪里拉了一个人来,这人身上带着一根扁担,站在岸边,将扁担伸进水里,指望崔月颜能够握住扁担后被拉上来。 崔月颜已经在水中几次沉浮,眼看着头都不冒尖了,哪里还看得见什么扁担? 这人约莫二十来岁,生得五官端正,眼神清亮,并非什么邪佞之徒,只身上一身短襟衣衫表明了此人身份,应是平头百姓。 冯二眼看荷塘里的人是起不来了,他也挺着急的,扁担一扔,就朝水里扑了过去。 分卷阅读58 “唉,你干什么?你给我上来,谁让你多事?” 冯二一把抓起了崔月颜,将她托出了水面,“俺多不多事俺不知道,俺只知道,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了。” 崔月颜悠悠醒转,看到救了自己的人一眼,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荣安长公主与谢宝瓒前后脚到,两人同时看到了崔月颜被一名男子抱上了岸,两人身上均湿漉漉的,因已经入夏,崔月颜穿了一身夏装,衣服打湿后,胸前红底金线牡丹的肚兜都看得清清楚楚,玲珑的腰身被托在男子的臂上,柔软得如同岸边的垂柳。 崔月颜落水的时候,岸边只有心急如焚的苏南枝和几个不识水性的丫鬟,此时人被救上来了,倒是围了不少人,看到这一幕,无人不是啧啧两声,难掩惊讶。 “这人是谁?”荣安长公主黑着一张脸指着救了自己女儿一命的男子。 “是给长公主府送菜的小贩,姓冯名叫冯二。” 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荣安长公主一口老血没吐出来,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成何体统,还不快把县主抱回来!” 两名嬷嬷过去,从冯二手里将晕过去的崔月颜抢了过来,冯二还不肯给人,“唉,要把水催出来,要不,白救了这一命。” 荣安心说,还不如不救呢。 谢宝瓒朝楼珠使了个眼色,楼珠会意,连忙过去,“让奴婢来吧!” 楼珠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从两名身强力壮的嬷嬷手里一把就将崔月颜抢了过来,她的手在崔月颜的后背抚摸过去,崔月颜一口水喷了出来,人也清醒了过来。她全身都湿透了,环视了一圈四周,目光在她娘亲黑沉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了与她一样浑身湿淋淋的冯二身上,心里已是有了数。 “县主,请站好了!”楼珠将人放了下来,但并无人上前来扶她一把,她的丫鬟跪在地上等死,而她母亲身边的人,没有得到长公主的命令,并不会伸出援手。 此时,追究她为何会落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的人生再无攀爬的可能,一跤跌下,她已经从爬到了一半的山腰再次落到了谷底。 “母亲,请送我去宏恩观吧,女儿愿此生以后青灯古佛,为皇上和母亲祈福!”崔月颜跪了下来,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无恨已无怨了,生死跌宕一场,原本也不蠢的崔月颜心知,此后,她要做的便是想办法挣扎着活下去了。 荣安长公主缓缓地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儿,她用一根手指头勾起了崔月颜的脸,这张脸曾经让她无比自豪,也曾待价而沽过,此时,却怎么看怎么碍眼。 明明比谢宝瓒的脸差不了太多,明明她的女儿出身也比谢宝瓒的高贵,可是,此时,一个站着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这场闹剧,而另一个却跪在她的面前苟一条命。 荣安长公主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愤怒,恨其不争,她扬手便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混账东西,就这点出息?” “你凭什么打她?” 冯二不知富贵门中的艰难事,他冲上去便推了长公主一把,将崔月颜拦在身后,“你凭什么打她?她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你这妇人怎地如此心狠?” “来人……” 谢宝瓒笑出声来,她走上前来,“这位小哥,你方才救了灵丘县主一命,长公主府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不知你要什么报酬?” “要啥报酬?看到有人落水了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淹死?顺手拉一把的事,又不是俺一个人会做,换了谁都会拉。”冯二还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 “这位小哥实在是个好人,这天底下若是人人都像小哥这般想,那就好了。楼珠,赏一百两,虽说小哥不求回报,但咱们该感谢还是要感谢!” “这件事与县主什么关系?”荣安长公主哪里会听不出谢宝瓒言外之意,她要保这位小哥,“就算感谢也是我长公主府的事。” “这世上好人不多,今日既然有幸见到了,我也实在是不忍视若无睹。” 崔月颜站起身来,朝谢宝瓒行了个礼,“多谢,我身无分文,想感谢也无从感谢起,宝瓒,谢谢你,日后若有机会,我再还报今日之情。” 崔月颜醒来时,是在楼珠的怀里,她很清楚,是谢宝瓒救了她一命。尽管,她已经猜到,方才一定是谢宝瓒动手害她,可是,她却恨不起谢宝瓒来。 两方交战,只论输赢,她输了。 崔月颜的心里只感到一阵凉,太了解她母亲了,对她母亲来说,她被这样一个人救了,还不如去死。 可是,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是不愿再死第二次的。 “还报倒是不必了,你若去了宏恩观,我回头去看你。”谢宝瓒说完,便领着人离开。 今日之事,于她而言,着实算不得什么。崔月颜落下这样一个下场,谢宝瓒心里也毫无愧意,如果今日得手的人是长公主和谢宝喜等人,留给谢宝瓒的结局也无非只有一个,那便是嫁给赵昭。 她将别无选择地帮赵昭夺嫡,将来赵昭会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而她,将来母仪天下,有了那个梦的示警,她应当不会再被毒死,而是会想方设法生下嫡子,为他谋取太子之位,等儿子当上皇帝,她成为皇太后,尊荣一生。 这个结局似乎也不坏。 谢宝瓒抬起头来,看到站在树荫下的萧凌辰,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灼灼如玉,一双饱含深情的眸子看过 分卷阅读59 来,她方才所有的设定里,似乎并没有这个人的位置。 “王爷,皇后娘娘薨了!” “本王晚了一步!” 谢宝瓒的耳边传来了轰鸣一声,这道声音,含着无穷的悲凉,遥远的梦里,和现在清晰的时光交汇,震得她全身一颤,喉头一口腥甜涌了上来,脚步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宝儿!” 萧凌辰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一把将谢宝瓒搂进了怀里。谢宝瓒松了一口气,闭上眼便不愿睁开,她没有力气睁开,脑子里混乱不堪,梦里的,今生的,无数片段,走马灯一般,没有先后顺序,就好似被人强行塞进来,拥挤不堪地翻涌着。 “头好痛!”谢宝瓒抓住萧凌辰胸襟的手在用力,却没有什么力道。 “宝儿,坚持一下!贺云,贺云,滚出来!” 萧凌辰抱着谢宝瓒,原地转了一圈,他自己的家里,他居然找不到方向了,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跑去,怀里的人儿软得像一根面条,萧凌辰的眼睛通红,眼中似乎有泪。 “这边,侯爷,这边!”楼珠在前面跑着,引导方向。 萧凌辰六神无主地跟在她的后面,他不时低头看一眼谢宝瓒,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眸闭着,不再说头疼,萧凌辰却反而害怕不已,他低下头吻着谢宝瓒的额头,“宝儿,马上就到了。” 第33章 两心相印 谢宝瓒陷入了…… 谢宝瓒陷入了混乱的梦境之中。 梦里,乞巧节的时候,皇后召一群贵女们进宫,人人都传应当是要给太子和五皇子选妃了。她生来就被苍雪大师批为护龙凤,皇帝和皇后也几次流露出要将她许给太子的意思,但被父亲拒绝了,父亲也因此而惹得皇帝不高兴。 她进宫的时候,在皇城前遇到了萧凌辰,他正被一个小太监欺负。安国长公主为了大局嫁给了燕北王,萧凌辰是被父兄逼得无家可归而来到京城,皇帝并不待见他,宫里随便一个太监都能给他脸色看。 谢宝瓒便呵斥了那太监,给了他一张引荐,萧凌辰去了枫林书院,被父亲收入门下。 不过,这是后话。 她进宫后,有人催动了情蛊,她被赵昭玷污,谢家不得不答应了她与赵昭的婚事。而她成为了景王妃后,也不得不为赵昭谋划,太子被废,皇帝被赵昭毒死,赵昭登极后,她被封为皇后。 这一场大梦,谢宝瓒做了三天。 贺云为她把脉,也找不出病因来。谢宝瓒几次几乎断了呼吸,谢家人悲痛欲绝,老太太晕过去几次,哭道,“我的宝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好在,谢家人自顾不暇,也没人看出萧凌辰的异样来,他看着床上的谢宝瓒,生机几无,也忍不住在想,要是宝儿没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宝儿的梦里,他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时候他们应该还不曾见过面,梦里他做了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有没有待她很好? 应该是极好的,他有些感激那个梦,梦把他们牵绊在了一起。 他也想到,宝儿晕过去之前,正好他去接她,她一定很高兴,才会动了情,催动了情蛊。 岩大夫与贺云再次会诊后,赵昭带了一群太医来,但人人把脉之后,都摇摇头,一筹莫展,没有分毫头绪。皇太子也守在一边,整个长公主府的氛围,似末日降临。 玉芙宫里,灵安跪在谦妃的寝宫门口,一直没有起来。 谦妃一个苗疆圣女,居然在拜中原的佛。 皇帝领了李祥斋匆匆而来,看到灵安,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不等灵安行礼就匆匆地进去了,他挥手让李祥斋退下,走到谦妃的旁边蹲下身,伸手欲搭在谦妃的肩上,试探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 “昭儿向朕求娶谢二姑娘,明宪县主的病是否因此而起?” 谦妃如同一尊玉佛,此时才稍微动弹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是想问,若五皇子娶了谢二姑娘,是否会遭情蛊反噬吧?皇上是位慈父,妾身非常欣慰。” “灵安做错了什么?她也是待嫁的姑娘了,还能在你跟前几天?” 这话似乎触动了谦妃的心,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妾身知错了。那情蛊是妾身亲自炼出来的,五皇子身份贵重,妾身定然不会让情蛊反噬于他,只是,若五皇子不能娶谢大姑娘,一来,情蛊失去了作用,二来,谢大姑娘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皇帝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也只有朕好好补偿她一番了。她既然是这样的命格,若能入道观修清净无为道,于江山社稷,于谢家也终究是有益的。” “陛下圣明!” “李祥斋,传朕的旨意,着礼部拟旨,晋封明宪县主为明宪护国郡主,岁银一万两,岁米五千石,食邑三千户。” 这封赏赶得上亲王了,李祥斋一下子呆住了,而门外,听到消息的灵安,寻思这背后的意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圣旨下达的时候,谢宝瓒还没有醒,谢家一连接了两封圣旨,都是和谢家的姑娘有关,大姑娘被封为护国郡主,而二姑娘被指婚嫁与景王为妃,真是烈火烹油,繁花着锦的好事,一时间,上门贺喜的络绎不绝。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谢家人此时品砸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皇帝如此大肆敕封,谢宝瓒将来还能嫁给谁呢?满朝文武,谁愿意娶一个虽无亲王品阶却有亲王待遇的女子。 景王妃定下来的第二天,皇后从宫里发了十多封帖子出来,邀请京中 分卷阅读60 的贵女们进宫赏花,谢宝瓒虽也拿到了帖子,但谁都知道,此时她还躺在床上没有醒来,想去也去不了,这帖子,纯粹只是给谢宝瓒做个脸,没有半点用处。 老太太在谢宝瓒的床边守了一天一夜,卢氏几次让她去睡,老太太都抹着眼泪摇头,她不知道可怜的孙女儿到底怎么了?她怕她去睡了醒来的时候,被人告知,她孙女儿醒不来了。 “只要我的宝儿能够醒来,我再也不骂护国寺了,我谢家愿意给护国寺的菩萨塑金身。”老太太许下宏愿。 外面的事情,老太太还不知道,谢翃从外面进来,将屋里的人都请了出去,虽然在别人家里这么做有点不合适,但此时,谢翃也是没有办法了。 “母亲,现在五皇子的婚事已经定了,是喜姐儿。宫里应当有意给太子选妃了,听说皇后属意次辅彭有圳的女儿。” 老太太大吃一惊,若是如此,那她的宝贝孙女儿怎么办?自从被苍雪那老秃驴批出她孙女儿是护龙凤的命格之后,谢家都不敢给宝儿议亲,原以为会顺当地嫁进皇家去,如今却成了个笑话。 谢宝瓒在京城人的眼里,的确成了个笑话,虽然皇帝也着实是补偿了她不少,但敕封本身就是个大耳刮子。 “宝姐儿怎么办?”卢氏再镇定,事关女儿终生,她也无法镇定下来,一股怒气不受控制,“他以为他皇家是什么东西?想一份富贵就把我女儿的终生给买断了,想得美!” 老太太也冷哼了一声,“护国,他建兴帝是做了个好梦,想让我谢家的女儿为他的江山守寡了,做梦!” 萧凌辰缓缓地在谢宝瓒的床边坐了下来,他握着谢宝瓒的手,轻轻地揉着,“宝儿,你什么时候愿意醒过来?你算无遗策,这是不是也是你的算计?如果有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萧凌辰生平第一次说情话,也没有预演过,说得有点磕磕绊绊,怕谢宝瓒笑话他,可是,看到谢宝瓒一动不动,他又不由得悲从中来,不论他说了什么,宝瓒都听不到。 宫里的赏花会是在谢宝瓒昏迷的第三天开的,皇后大约也担心,怕拖时间长了,谢宝瓒醒来了,要去了,怎么办? 因为时间很匆忙,以至于,很多姑娘都没有来得及做新衣裳,打新首饰。好在,大家都差不多,也不存在谁会笑话谁的意思。 宫里的意思,早就传了出来,除了彭家姑娘彭蕙如,别的女孩儿都是陪衬,也着实用不着多讲究。 崔月颜当日从安国长公主府的后门出来的时候,没有进过家门,便被荣安长公主派人送到了宏恩观。这一次,苏南枝接到了请帖,御花园里这么多姑娘,人人都很高兴,兴高采烈,三五成群地说话,可她却失去了和任何人说话的兴趣。 “听说明宪郡主还昏迷在安国长公主府,谢家也是挺奇怪的,也不知道把人弄回去,要是有个不好,难道还从安国长公主府出门不成?” 苏南枝循声看过去,见识永宁伯府钱妤好,也的确只有她才敢在皇后娘娘的宴会上,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彭蕙如很好奇,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望过去,没有敢问一声。周围多的是巴结她的人,便有人帮她问了,“她是因为什么昏迷不醒?” “谁知道呢?”钱妤好不由得想起了安北侯的天人之姿,“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 言外之意,谁都听出来了,都是一阵不怀好意的笑。 苏南枝却笑不出来,她不由得想到崔月颜临走前托人带给她的话,“待你好的人未必真的待你好,若是那天谢宝瓒不在,我恐怕就死定了。南枝,不要指望谁会为你谋划,人这一生,能够为自己谋划的人只有自己。” “钱姑娘,那你觉得明宪郡主谋划的是什么?她若真谋划什么,是你能够发现得了的吗?” 钱妤好顿时不说话了,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害怕,所有参与这场谋划的人都没有落到好,如今只剩下她了,若是被谢宝瓒知道,她也曾参与了,她会落什么好? 谢宝瓒醒了过来,她一眼便看到了蹲在床边的萧凌辰,歪着头,似睡着了,但她一睁开眼,对方就抬起了头来,四目相对下,谢宝瓒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神色的变化,从震惊到欢喜,不过是转瞬之间。 “你怎么了?”谢宝瓒抬手摸着他的下巴,有点扎手,她顿时起了玩心,掌心抚过来抚过去,她还从来不曾见过他留须的样子,有点显沧桑,但也依然好看。 “宝儿!”萧凌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握住她的手,略垂头,闭上了眼,将眼中的热意逼了下去,便腾地起身要喊贺云,“我让贺云过来诊脉。” “别动!”谢宝瓒拦住了他,“你抱抱我!” 萧凌辰一膝跪在了床上侧身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肩窝,“宝儿,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么快就醒过来了。”谢宝瓒只觉得全身无力,却不肯叫他担心,强撑起精神,“我都听到你在叫我啦!” 萧凌辰说来,竟是有些委屈,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他脸上的短须在她的脸上刮了刮,“谢大人他们都来了,你昏迷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在,这会儿,宫里下了旨意,他们出去商量去了。” “是什么旨意?”谢宝瓒心里已是有了数,笑道,“一定是皇上敕封我的旨意吧?想必太子妃也有了人选。” 萧凌辰以前总是听逍遥 分卷阅读61 公子说他侄孙女儿有多聪明,没有见过谢宝瓒的时候,他嗤之以鼻,心想着,谢家人都孤高自傲得紧,把自家人夸得都到天上去了。 而现在,若是有人和他反驳一声说,谢宝瓒的聪明劲儿也就这样,他肯定要提刀砍人了。 “皇上敕封你为郡主。”萧凌辰是真担心谢宝瓒会委屈,谢二姑娘被指婚给了五皇子,皇上便断无再让另一个谢家姑娘嫁进皇室的可能,只是皇上将宝瓒封为郡主倒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让她的食邑俸禄赶超亲王,就不知何意了? “真是小气!”谢宝瓒笑了一下,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萧凌辰放了一个靠枕在她的身后,听了这话,补了一句,“食邑和俸禄都不低。” “我原还以为他会封我个……”谢宝瓒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见萧凌辰怔怔地看着她,她抬手抚了把他的脸,明知故问,“怎么了?” “宝儿,我现在问一些事,是不是还是不合时宜?我原以为我们……非比寻常,你的很多事我都想知道,当然,我的事你只要问,我也都会告诉你。” 萧凌辰把话说得小心翼翼,谢宝瓒明白了,她身子有些受不住,便侧身倚在萧凌辰的身上,这样一来,也是给了萧凌辰一些回应,萧凌辰将她搂进怀里,一时间,时间和气流似乎都停滞了,彼此能够听到对方心跳,这种感觉是两人从未经历过的,但也都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两心相印吧! 第34章 好姐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萧凌辰有点手忙脚乱,起身的时候,谢宝瓒压住了他的袍摆,他动作太快,又一脚从脚踏上踩空,差点摔了下去。 谢宝瓒忙一把拉住了他,忍不住笑道,“你慌什么?” 门被推开了,门口挤了三颗脑袋,六道视线齐唰唰地看过来,聚焦在谢宝瓒和萧凌辰交握的手上。 谢宝瓒的手哆嗦了一下,正欲松开,被萧凌辰反手握住了。 “咳咳!” 谢翃率先跨了进来,萧凌辰这才松开,谢宝瓒朝后靠在床上,到底是女儿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谢景秋恶狠狠地瞪了萧凌辰一眼,冲上来,“妹妹,你觉着怎么样?” 卢氏也顾不上女儿和安北侯之间到底有什么,看到女儿醒过来,她欢喜得流泪了,“好了就好,吓死娘亲了,你祖母也担心得不得了,才说完话,有些受不住,便去客房休息了。” 正说着,童嬷嬷进来,“侯爷,郡主,宫里灵安公主来了,一定要见郡主一面。” 萧凌辰皱了皱眉头,毫无疑问,宝瓒是因灵安而没有防备玉芙宫才会被下了情蛊,虽然那时候,灵安与宝瓒一样是个年岁不大的孩童,但萧凌辰还是无法不迁怒灵安。 “她来做什么?”话虽如此,萧凌辰也不能为谢宝瓒做主,便看向她。 谢宝瓒似乎丝毫不介意,“爹、娘、哥哥,我已经没事了,想必灵安有事要和我说,我先见一见她。” “宝儿,你大病初愈,才醒来,连口水都没有喝。灵安也不是别人,娘去跟她说,让她改天再来,好不好?” 宫里如此安排,卢氏已经对曾经的皇恩浩荡厌恶至极,也恨屋及乌了。 谢翃也很赞同,摸着胡须点点头,“要见,也等身体好些了再见。” “不好吧?要不,我去见见?”谢景秋不赞同道,见妹妹拿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朝他看过来,他挠了挠头,略有尴尬,“我只是觉得她大张旗鼓地出趟宫,一定是很担心妹妹,让人空跑一趟终归不好。” 谢宝瓒的心头轻轻一跳,可是带给她的感觉很不好,此时,即便她再精神不济,也不肯让哥哥帮她见灵安了,“我没事,我也正好有些话要和她说,爹,娘,很快,我就见一见。” “我陪你吧!” 谢景秋强行往床前的圆凳上一坐,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一定要和谢宝瓒一起见灵安。 如果谢宝瓒不曾喜欢过一个人,此时一定会用强制的手段拒绝哥哥的这种无理要求,但此时此刻,她不由得想到,梦里,萧凌辰对她也曾用情不浅,他得知赵昭对她起了杀心之后,不惜背上弑君叛国的罪名,仓皇造反,他攻进皇城,在宫门前得知自己已经被赵昭一杯毒酒送归了西,那时候他的心情是怎样的? 谢宝瓒放下了与年龄不符合的杀伐果断,看哥哥的眼神也不由得多了怜悯,“哥哥,你确定要和我一起见灵安吗?” “怎么,我不能吗?你这样,我得在旁边看着你才行啊!”说假话的时候,谢景秋总是不由自主地会红耳朵,谢宝瓒盯着他滴血一般的耳朵看了一会儿,想着这种事,便是再不忍,也须得让哥哥知道,最后取舍如何,谁也不能帮他做决定。 “既是如此,我也留下来听一听吧?” 灵安进来,谢家一大家子,还有安北侯都在,她愣了一下,也顾不上,就冲到了床边,未语泪先流,“宝瓒,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 谢宝瓒捏了捏她的手,灵安后边要说的话,便咽了下去,她坐在床边,谢翃等人要过来给她行礼,灵安哪里还敢让谢家人给她行礼,她心里的愧疚如怒海一般,不住地拍打着她的心岸,要越过那不高的心堤,汹涌成灾,她自己都差点要给谢宝瓒跪了,怎么好接受谢家的行礼? “不,不用了!”灵安含着泪水,摆手,惊慌得好似没有见过乡野村夫,身上丝毫不见皇家尊养出来的贵气。 分卷阅读62 谢翃与卢氏均不是寻常之辈,本来没有想到灵安,但此时,心中难免生了疑,不过倒是没有怀疑是灵安动了手脚,而是怀疑她背后的谦妃。 谢翃更是想到了最近皇帝下的一连串旨意,之前还在疑惑,此时已是醍醐灌顶。谦妃就好似一条养在后宫的狗,平日里夹着尾巴,别人欺负上门,她都不敢吠一声,但这种狗,就喜欢下暗嘴。 谢翃看着女儿云淡风轻的脸,他担心女儿年幼人情浅,不知道防备人,被人暗伤了,心里还在为人推脱。 “公主,小女九死一生,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原该好生静养,既是公主没有别的事,不如由臣的内人陪公主去外面说说话?” 谢翃说得很不客气,谢景秋急得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毫无世家公子的风范,可见,人再稳重,也很难过得了关心则乱这一关。 更何况,谢景秋少年郎,是谢家的幺子,上有两个兄长出色不凡,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顶门立户,连妹妹都比他强,他也远不需要历练出自己稳重的心性,也很少稳重过。 “爹,公主是关心妹妹才会来的,想必应是有话要和妹妹说,要不,让她们自己说会儿话?” 谢翃狠狠地瞪了小儿子一眼,平日里觉着儿子心性淳厚,天真烂漫的那点好处,现在全成了无知浅薄,甚至妇人心性了。 连卢氏都觉出了不对劲,她不敢往深处想,也无法无视小儿子看灵安时那小心翼翼得不对劲的眼神,“秋儿,你去看看你祖母如何了?” 谢宝瓒并未打算把自己中了情蛊的事告诉父母,她也知道,这件事灵安怕是知道了,她之所以迟迟不走,应是也有要与她说透的意思。 “娘,我饿了,想吃青菜粥。爹,不知道庄平回来了没有,爹帮我去瞧瞧。” 这明显就是在撵他们离开嘛,见女儿的精气神都还好,谢翃和卢氏也就放心地离开了。萧凌辰觉着待在这里有点考验自己的耐心,他喊了谢景秋一起离开,“三公子,我昨日得了一副好画,就不知道是真品还是赝品,可否劳烦你帮我品鉴一下?” 若萧凌辰都不留下来,谢景秋一个人也着实不好在旁边听两个女孩子的谈话,他不得不起身,有点怨萧凌辰,就这眼力劲儿,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他妹妹的青睐了? “宝瓒!” 灵安的双膝缓缓地朝着谢宝瓒弯了下来,谢宝瓒连忙去拉她,无奈,她大病初愈,身体实在挣扎不出那么多气力来,“灵安,你这是做什么?” 灵安泣不成声,“宝瓒,我早就应该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身体里被我母妃种了蛊毒?” 透过朦胧的泪眼,灵安看到了宝瓒平静的脸庞,她不知道宝瓒是习惯了维持这样的一副神情,还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蛊毒的存在,可那是情蛊啊,宝瓒她心里喜欢的人是谁呢? 谢宝瓒的手搭在灵安的手上,她轻轻地捏了捏,“灵安,你快起来吧,你是公主,是君……” “宝瓒,你放心吧,我会乖乖地嫁到苗疆去,我会和苗疆的圣女搞好关系,我会想办法找到解蛊的方法,我一定会帮你把蛊毒解掉。” 灵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脸上还淌着两道晶莹的泪痕,似乎是看到了谢宝瓒眼中并无憎恨与厌恶,想到她一向不是迁怒之人,大约是在和宫里宫外胸有沟壑,而不喜阴谋手段的人,感叹谢宝瓒为人之余,她也忍不住好奇,“宝瓒,你有喜欢的人吗?中了情蛊的人,不能轻易动情,要不然就会遭反噬。” 谢宝瓒咳嗽两声,“灵安,太子哥哥他在做什么?” 灵安的脸上,血色迅速褪尽,忍不住颤抖起来,“宝瓒,你不会,不会……” 谢宝瓒垂下眼帘,虽说不至于和灵安无话不谈,但,灵安的确是她短短人生里,关系最好的姐妹,比谢宝喜这个有着同样有着谢家血脉的姐妹更加亲近。她们曾经在一起品评过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从皇子到权贵之子,也曾笑谈过谁适合做夫君,但到了今日,当她的心里真正有了喜欢的男人,她却不敢告诉这个好姐妹了。 “彭家姑娘兰心蕙质,聪慧灵动,皇后娘娘一向欢喜有加,自是比我更加合适。” 灵安忍不住哭了起来,谢宝瓒一向对谁都宽厚,唯独对太子殿下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当太子陷入困境之中,又是宝瓒为他洗刷冤屈,从前种种,灵安想不明白的事,此时此刻,如醍醐灌顶一般,她全明白了,可是已经晚了。 “父皇他,他……”她能说什么呢?为人子女,她不应该道父母的不是,父皇为君,她为臣,更加不该悖逆无礼,“宝瓒,太子将来登极,肯定不会只有太子妃一人,你以前说过,你不喜欢夫君三妻四妾,太子哥哥并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 更何况,现在宝瓒的身上还有了蛊毒。 第35章 情难自禁 谢宝瓒从灵安的神…… 谢宝瓒从灵安的神情与反应,已经猜到了外面的局势情况,谢宝喜被指婚给五皇子,这一点不会有什么变故,既然她被封为郡主的旨意已经下了,想必,赐婚的圣旨也是前后脚到的事。彭蕙如身为内阁次辅彭有圳的女儿,彭有圳一向支持太子,彭蕙如是最佳的太子妃人选。 如此一来,五皇子与太子再次势均力敌。 谢宝瓒心里半点都没有自己成为弃子而应当失落的觉悟。她微微含笑,用那点微薄的力气拉着灵安,“起来吧,你去了苗疆,不要急着为我谋划,先自己站稳 分卷阅读63 脚跟。对了,你看到你那个表哥了吗?我病了这些天,是一定要去一趟护国寺的了,回头你去那里,我们想办法见一见你表哥。” “宝瓒,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这样。你说不让我急着为你谋划,可是你呢?你都这样了,心里还不是在为我谋划?”灵安腾地站起身来,她显出决绝的神情,“宝瓒,见不见我表哥的,有什么关系呢?” 横竖她是一定要嫁到苗疆去了,以前是为了表哥,为了母妃,现在,她是为了宝瓒。 “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话吗?今生今世一定要嫁给喜欢的人,你表哥肯定要见一见,一定要让他喜欢上你,将来你去了苗疆,我才会放心啊!” “那你呢?我求了母妃很久,她都不愿意告诉我解蛊毒的方法,宝瓒,你只想到我好了你能够放心,可是你呢?我如何放心得下呢?” “好了,别说这些了,对我来说,只要你们都平安幸福,我就很满足了。” 和灵安说了一会儿话,谢宝瓒有些累了,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很想坚持和灵安再说一会儿,但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灵安见此,心里越发难过,她捂着脸,呜咽着跑了出去。 楼珠进来了,打了水给姑娘洗了手脸,谢宝瓒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三少爷呢?” 谢景秋听说灵安走了,来得很快,“妹妹,你和公主说了什么?” “哥哥,灵安公主要和亲南疆,你应该听说过吧?” 谢景秋的眼神迅速暗淡下来,“我知道,这是朝廷很早就决定的事了,南疆的世子不是一直待在京城,现在还没有回去?”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谢景秋摸了摸妹妹的鬓角,他落寞地一笑,“你在瞎想什么?公主和你一向情同姐妹,我便顺便把她当妹妹看待,又让你误会什么了?你大病初愈,少想些有的没的。” “侯爷呢?你们不是去品鉴画了吗?” “没有品成,刚刚出门,他就被人叫走了,在他书房待了一会儿,就被你叫来了。” 萧凌辰的书房,并不是谢景秋待的那一个,很久没有在他面前现身的涂英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就好像刚刚杀人放火刚回来,头上戴了块黑色的头巾,脸上一道从眼角斜到了下巴的伤口,大白天都可以吓死人。 “苗王的人明天到,帮苗王世子提亲的人是苗疆的大巫医,听说苗王对这桩婚事非常重视,提亲的彩礼一共准备了二十多车,多天材地宝,五百年的何首乌就有三支。” “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涂英谨慎地问道,“主子,到时候找谁背锅?” 萧凌辰揉了揉眉心,想到之前两桩案子,张世林和韩岱一没辙了,就找宝瓒,他顿时觉得头疼,“不要留一点痕迹,世子死在了京城,不需要人背锅。” 涂英明白了,世子死在了京城,唯有宫里才能做到不留一点痕迹。 灵安跌跌撞撞地回去,进殿门的时候,与里面出来的一男一女面对面,虽然时隔多年,灵安还是从男子的脸上看到了刻在她记忆里的那个人的熟悉的线条,她情不自禁地开口喊了一声,“表哥!” “见过公主!” 杨应梵眼里闪过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女子则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灵安,女人的第六感总是那么灵敏,灵安竟然感觉这女子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而她分明第一次与这女子见面,竟然也没来由地讨厌这女子。 “苗疆第二十一代圣女蚩灵,见过公主殿下!”蚩灵只手按在胸口,对灵安倨傲地弯了弯腰。 两人的目光第一次对接,便闪过了一片炽烈火花。 第二十一代圣女?灵安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苗疆的第二十代圣女,那么蚩灵,便是母亲的接班人吗?她不喜欢这女子,可是,如果想要解宝瓒的蛊毒,她能够绕得开蚩灵吗? 想到宝瓒,灵安的心里一阵刺痛,她在想什么?她还有什么资格肖想表哥?又有什么资格争风吃醋?这么一想,看着蚩灵的眼神就平静了很多。 “你们准备离开吗?早知道你们来,我今日就不出宫了。” “公主客气了,公主很快就要到苗疆去了,到时候我们多的是机会见面。”蚩灵略带些挑衅地说道。 灵安只微微勾了勾嘴角,笑着点点头,没有羞涩,没有喜悦,只有一丝哀求在眼中,她笑而不语,看着杨应梵带着蚩灵离开。 可若是灵安公主对她恨不起来,蚩灵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一个人的独角戏可不好唱。 “世子,公主是不是在恨我?” “她恨你做什么?”杨应梵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小太监,给了蚩灵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一切等出了宫门再说。 宫门口,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杨应梵的目光落在蚩灵光洁的下巴和脖子上,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捡起了方才的话题,“你为什么说灵安会恨你?我瞧着,她很喜欢你啊!” “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将来可以和她做姐妹吗?” 蚩灵上前挽住了杨应梵的胳膊,“世子,难道不能不娶公主吗?只有我一个不好吗?我也可以给世子依譁生很多儿子的!” 杨应梵笑了一下,捏了一把蚩灵的下巴,“你就不怕长老们知道了,把我这个世子之位废掉吗?玷污圣女,我可不敢啊!” 杨应梵说是不敢,手还是抚上了蚩灵挺翘的臀部。 灵安去给谦妃请了个安,母女二人无话可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回到寝 分卷阅读64 殿,她躺在床上,心如火焚。若是没有这件事,此时她应当会对苗疆圣女生出嫉妒恨来,但这份令人痛苦的嫉妒恨,于她而言,已经成了奢望。 单纯的生活的痛苦,在生死面前,都不重要了,反而成了触不可及的幸福。 “公主,大巫师要来了,公主出阁的日子,皇上已经让钦天监在算了,很快就出来了。娘娘两年前就在准备,命奴婢等为公主准备嫁妆,这是苗疆新娘子穿的衣服,公主要不要试试?” 灵安厌烦地看了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杨应梵那张脸重现在她的脑海里,驱散了一点厌烦,但她还是打不起精神来,“先放着吧!” 嬷嬷是苗疆来的,回到谦妃这边,预备说一说,谦妃停止了念经,“她不肯穿吗?不肯穿就不穿吧,去问问,大巫师什么时候到?” 问出这话的时候,谦妃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她睁开眼睛,目光穿过了重重的时光,她看到了在苗疆的大山里奔跑的女孩子,身边跟着一条大青蛇,一个持剑的少年跟在后面,阳光将少年的脸照得那么明媚,但少年眼睛里的光比太阳都要明亮,足以照耀她的一生。 “回娘娘的话,大巫师明天到。” “明天,我们出城去迎接大巫师。” “娘娘,这恐怕不妥,大巫师也不会同意娘娘出城的,太危险了。” “怕什么,我多少年没有见过大巫师了,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出我来?”谦妃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后悔,这些年没有好好保养这张脸,谁能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面呢?当年,他送自己出苗疆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你我余生,不必相见!” 他是在怨恨自己吧?怨恨就怨恨吧,所有的情仇恩怨,隔了家与国的仇恨,在这三千里外的异乡,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谢宝瓒醒来,就不得不面临着一个问题,她不方便一直住在安国长公主府了。 这是最后一晚,还是萧凌辰许了贺云诸多好处,把安国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前朝的一本孤本医书送给他,贺云才昧着良心说谢宝瓒虽然醒来,但暂时不宜移动,无论如何须再静卧一晚,才不得不让谢翃夫妇勉强同意,谢宝瓒再待一晚上,明日一早,就是抬也要把谢宝瓒给抬回去。 谢景秋被留了下来照顾谢宝瓒,就睡在谢宝瓒所住的院落的西厢房。 夜里,他睡得很沉,萧凌辰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做美梦呢。 “谁?”楼珠握住了腰间的软鞭,谢宝瓒抬手止住了她,“去开门吧,应是侯爷。” 虽然,他们连靠近都难,需要忍受剜心之痛,可是,就这样白白地浪费一个机会,谢宝瓒同样也觉得可惜。 萧凌辰进来,看到谢宝瓒披着夹衣靠坐在床头,他顿时有些后悔,不该这个时候过来,劳得她不得安生,“我看看你就走。” 谢宝瓒伸出手,萧凌辰忙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谢宝瓒上前去,将头抵在了他的肩窝,一阵翻江倒海的甜腥味涌上来,她闭上眼睛,狠狠地咽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鼻端全是萧凌辰身上用惯了的青竹香混杂的男子气息,缓缓地抚平了她万箭穿心般的痛。 萧凌辰原本还很克制,暖香软玉在怀,又是喜欢的人,他伸手就将谢宝瓒抱进了怀里,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宝儿!” 第36章 不叫她那么难受 萧凌辰倾身…… 萧凌辰倾身向前,谢宝瓒被他推着往后,萧凌辰的双手握住她单薄的后背,额头抵着谢宝瓒的额头,他看不见她眼底的神色,只从她微微勾起的唇瓣,柔和的脸部线条看得出,她并无不妥。 萧凌辰的唇缓缓靠前,小心而又克制地在她的好看的唇上吻了一下,不舍得离开,舌尖描摹过她的唇形。 心头狠狠地一跳,谢宝瓒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萧凌辰便连忙松开了她,“是不是又不舒服?” 谢宝瓒睁开眼睛,眼中倒映着男人俊美的模样,她的眼里溢着笑意,浑然没有把正发作的蛊毒放在心上,只觉得,这种甜蜜混杂着的痛苦,也别有一番滋味。 梦里,她并没有对萧凌辰动过心,若非她从一个做梦者的角度去看梦里的一切,带了神祗一样的视角,她也不会发现,萧凌辰对她爱得那般卑微。 新帝继位,萧凌辰从不叩拜,丹陛之下设一座,朝中众臣无人不看他的脸色说话。但是,偶尔的一次机会,她乘坐凤辇遇到了萧凌辰,他却跪在路边,恭送她离开。 她嫁与赵昭后,从未与赵昭同房,夫妻陌路,而赵昭宠幸的每一个女子,都不得好死。 每一次大朝会,都有御史谏言,帝后应当为民间夫妻树立榜样,应当恩爱早日诞下太子,但是,五年光阴,她连与赵昭同房都不曾有,但朝中从无人敢提出要废她的后。 如今,谢宝瓒忍不住在想,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在赵昭的后宫里生存?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谋划着让赵昭宠她,她为赵昭诞下麟儿,她甚至都想得出,大约他还打着将来为她辅佐儿子的主意。 酸涩弥漫在心头,谢宝瓒忍不住伸出手将萧凌辰的腰身环住,搂得很紧,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触碰到梦境里的萧凌辰,两个时空才不会隔得那么遥远。 “没有不舒服。就算不舒服,我也甘之如饴。”谢宝瓒有些不要脸,萧凌辰被她取悦到了,抬手抚摸在她的头上,他的心里渴望得要命,但所有的条件都没有成熟,而最让他安 分卷阅读65 心的是,最起码在所有的条件成熟前,不会有任何人会打宝儿的主意了。 这样一来,他就有充裕的时间去布置一切。 而这份消耗终究还是很大,谢宝瓒调整自己的心绪之时,也渐渐地疲倦下来,不一会儿,萧凌辰就感觉到,箍着他的双臂慢慢地松了下来,谢宝瓒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就这么信任我?嗯?”萧凌辰点了点她的鼻子,有些无奈地摇头,将她身上披的夹袄拿走,妥当地将她放进了被窝里,“你这般信任我,我自是一生都不会负你,宝儿,无论如何,都不要怕!”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贴上自己的唇瓣,轻轻吮吸,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可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不必担心会催动蛊毒。 萧凌辰从院子里出来,难得出来露一面的明月已经当空,时辰已经不早了。 贺云正做着美梦,被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起床气大得不得了,“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真的想杀了你!”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压制?” “压制什么?”贺云的脑子里一片糊涂,萧凌辰不耐烦地看过来时,目光如箭,倒是让贺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你是说压制情蛊?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她?” 萧凌辰踱到了窗边,看着外面明月如水银般倾泻下来,如月笼纱一般照着这人间大地。他当然知道,他与宝儿之间隔了恐怕不止一条银河,牛郎和织女还能够借着人间的喜鹊搭桥,一年一度良宵,而他们,若情蛊不解,终生便只能两相遥望,连眼神都不得不克制。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她能够正常地在一起,最起码不叫她那么难受。” 不知为什么,贺云还想打趣两句,但看到萧凌辰这一身落寞,恨不得和外面的夜色融到一块儿去的背影,也忍不住跟着难受,“这的确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她若心仪于你,你还不能用别的法子断了她的念想,你若是娶妻,有了心仪的女子,她会死得更快。” “我怎么可能……”萧凌辰闭上眼睛,他想说我怎么可能会心仪别的女子,但对着贺云说这样的话,等于放屁,“你就说你有没有法子吧?” “我试试吧!可能会要点时间。” “多久?三天够不够?” 贺云彻底不想理他了,摆摆手,“你滚吧,我要睡了,我睡好了才有精力帮你想办法。” 谁知,萧凌辰离开后,贺云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曾经去过一趟南疆,那边林深树密瘴气多,各种毒物也多,人们习惯了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每家每户都有几手绝活,各种各样的蛊毒花样繁多,层出不穷。 情蛊在南疆虽然名头很盛,但实际上,很少有姑娘会真的炼制用来牵制情郎。那里民风开放,依山傍水而生,人们的性情也很耿直,喜则合,合则一生一世,少有背叛和辜负,情蛊这种东西,唯有一些性情偏激之人才会用到,而南疆的历史上,但凡用过情蛊的男女,无一不是一段悲壮的历史。 贺云第一次听说情蛊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情蛊会与他扯上关系,有一天,他不得不远赴南疆,寻找这种情蛊的解药。 可是,情蛊一向都是男女某一方炼制,种在自己和喜欢的人身上。 现在很显然,谢宝瓒身上的情蛊,与南疆传统的情蛊不一样。 次日,贺云便离开了。与此同时,谢宝瓒被谢家的人接了回去,萧凌辰一直将她送到了谢家,喝了一盏茶,听了一大堆谢家人感谢的话,才离开。 老太太没有让谢宝瓒回琉璃院,而是让她住进了朝晖院。谢宝瓒搬到琉璃院的时日已经不短了,可是,在朝晖院里的屋子依旧如她从前住着时候一样,不管她什么时候又住进来,都似她从未离开过的样子。 钱氏带着谢宝喜来看谢宝瓒,钱氏不缺钱,这一次谢宝瓒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她自然不会空着手来,相反,喜形于色,带了一大堆药材来了。 “这一次,你妹妹要不是你,婶娘只有上吊的份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居然这么害咱们谢家人,要知道,老天爷总是在帮咱们这边,可不是,因祸得福,咱们喜姐儿眼看就要是王妃了。” 谢宝喜的脸上并无喜色,相反,还浮上了一些厌烦来。 谢宝瓒歪在床上,淡淡地扫过一眼,笑道,“这也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正应了好事多磨,喜姐儿和景王爷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兄妹,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不是这话!” 钱氏欢喜得拍了一把巴掌,心里明白,若非喜姐儿出自谢家,便是她和皇后娘娘是姐妹,也断然没有这么容易自己的女儿就能当上景王妃的。 “郡主的身体好些了没有?”谢宝喜讥诮地看着谢宝瓒,眼里流露出来的轻蔑,屋子里的丫鬟们都看出来了,楼珠等人看不懂谢宝喜的心思,不明白,二姑娘到底是因何而有了瞧不起姑娘的资格。 “好些了,二妹妹客气了。” “不敢!” 谢宝喜也不知是不敢当谢宝瓒这一声“二妹妹”呢,还是不敢当“客气”二字。谢宝瓒也觉察到了谢宝喜的神神叨叨,她也没有放在心上,“二婶,二妹妹想必是这些日子准备婚事累了,恰好我也有些乏了,改日待我好了去看二婶。” “啊,好,我们的确待得久了一些,宝姑娘,你好好休息,年纪轻轻的,一定要把身体养好 分卷阅读66 ,别落下了病根。”钱氏连忙站起身来。 庄嬷嬷笑着送她母女二人出去,她不爱听这样的话,笑道,“哪能让姑娘留下病根呢?”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母亲跟郡主说话,你一个奴才在旁边凑什么热闹?你要是不懂规矩,我倒是可以帮郡主教你些规矩!”谢宝喜总算是扎到了一个发作的机会,她话音方落,门外就进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杀气腾腾,战场都上得! 庄嬷嬷也是见过世面的,她朝谢宝瓒瞅了一眼,见自家主子笑吟吟地,并没有把眼前这情景放在心上,胆气便足了一些,正待上前行礼赔罪,谢宝瓒说话了,“果然是要嫁进皇家的人了,二妹妹如今可算是威风起来而来,如此一来,我也不必担心二妹妹将来去了婆家受人欺负。” “不过……”她掀开被子起身,披着衣服走了过来,“庄嬷嬷可不是你能够教得了规矩的,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连钱氏都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庄嬷嬷,但这老嬷嬷却低着头,垂手站立在一旁,并不说话。 “庄嬷嬷是先皇太后留给我母亲,我母亲给我的。别说你现在还不是正儿八经的景王妃,便是将来……,你怕是也没有资格教庄嬷嬷规矩。” 谢宝瓒大病一场,言行之间少了以前的那种含威不露的气势,显得有些柔弱,只是眉眼间带的那点笑意,好似一把刀,将谢宝喜的尊严片片凌迟,毫不手软。 钱氏恼怒地看向谢宝喜,女儿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问也能够猜出几分来。趁着谢宝喜还没有回过神来,钱氏忙拉着她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帮女儿道歉,“你二妹妹失心疯了,宝姑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宝瓒只笑笑,“二妹妹已是定亲的人了,二婶平日里把她看紧一些,都说乐极生悲,真生了悲就不好了。” 第37章 纠缠不清(小修) 谢宝喜出…… 谢宝喜出了琉璃院,便猛地一甩,将她母亲甩开了。 “你做什么向她道歉?你知道她是谁吗?”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钱氏看看左右,“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回去后,谢宝喜屏退了左右,将她听来的消息说给钱氏听,“这话,可不是别人说出来的,是大太太和钱嬷嬷说,恰好让人听见了。母亲不用问是谁听见的,横竖我也不会告诉你。她谢宝瓒不是谢家的嫡女,我才是谢家的嫡长女,她今日的一切原本都该是我的,琉璃院,祖母的宠爱,还有家族的那些资源,原本都该是我的。” “她是个贼……” 钱氏猛地上前,一把捂住了谢宝喜的嘴,“你疯了吗?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钱氏一面震惊听到的这消息,一面脑子也转得非常快,她很快就想到了,当年卢氏怀谢景秋的时候,怀相很不好,京城里又热,七月流火,她熬不住,便去了城外的别庄,那里背靠枫山,环境幽静,气候清凉,与书院高低相望,是个避暑的胜地。 九月里,传来喜讯,说是大太太生了一对龙凤胎,老太太当时叫人放了好大一架鞭炮,当天就去了别庄,一直住到了卢氏满月才回来。 如果宝瓒这孩子不是谢家的血脉,那又会是谁的呢? 钱氏来不及想这些,只叮嘱谢宝喜,“这些话,不管是谁教你的,你烂到肚子里不许说出来。有谢家,你才能给景王当王妃,若是一旦叫人知道郡主不是谢家的女儿,谢家便犯了欺君之罪,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就算将来留了我们一命,没了谢家,你以为宫里还会认咱们这门亲事吗?” 谢宝喜满腔的激情此时化作了说不出的悲愤与仇恨,“母亲的意思,就算我们知道她不是谢家的血脉,难道还要替她遮掩不成?凭什么?她明明不是谢家人,偏偏占了谢家嫡长女的身份,我才是谢家嫡长女,我才是!” “就算是谢家嫡长女又如何?你到底是想当郡主,还是想当景王妃?你自己想清楚!” “谁想当景王妃了?”谢宝喜终于把这句话吼出来,她突然发现,说出这句话来也不是那么难,她想要的,并不是景王妃的身份,她明明喜欢的是那个光风霁月,如神仙一般的男人,她头一遭喜欢一个人,怀春心思却被谢宝瓒生生给毁了。 钱氏只觉得女儿是疯了,甚至连女儿言之凿凿的话她也觉得是女儿失心疯臆想出来的,为了不让谢宝喜在出阁前将谢宝瓒得罪个透彻,钱氏甚至禁了谢宝喜的足。 “老太太哪里去了?今日怎地没有见到?”谢宝瓒就着楼珠的手,喝了两口药,就不耐烦喝了,问起老太太。 “去了护国寺,原说带郡主一块儿去住两天的,郡主这么一病,老太太也吓着了,今日一大早,还不等郡主起身,就出了门,说是要赶着烧头柱香为郡主祈福。”庄嬷嬷接过了楼珠手里的药碗,过来哄谢宝瓒把药都喝下去。 谢宝瓒无奈,推开庄嬷嬷的手腕,别过头去。 “郡主要是再不喝,明日侯爷问起来,奴婢可要说实话,不得为郡主遮掩了。”楼珠在一旁笑道。 “侯爷问起什么了?你又说了什么?” “侯爷每日让小宽子过来问一声,问郡主今日有没有好好喝药,一顿有没有吃上一碗饭?”楼珠边说挤眉弄眼,谢宝瓒觉得好笑,“我才回来了多大一会儿?” 正说着,翠屏快步走了进来,“郡主,外头韩大人和侯爷一块儿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郡主。” 谢景秋跟 分卷阅读67 在翠屏的后面,唠唠叨叨个没完,“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外头死了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韩岱一个刑部尚书,难道就想不出法子破案,屁大点事,都要找上门来,谁拿了他刑部的俸禄还是怎么地?” “谁死了?”谢宝瓒掀开帘子,就要起身。 谢景秋快步进来,忙将她推到床上,“你别动,我是听说城门外今日死了个人,怕就怕这一出赶紧回来,果然,就赶上了。” “赶上了什么?” “赶上韩岱来了啊!韩岱那是个二五眼,从来不知道为别人着想,可安北侯是怎么个意思?难道不知道妹妹病了这一场?我就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谢宝瓒觉着好笑,“哥哥这是把自己和爹也骂上了?” “我说的是,男人大多数都不是好东西,我和爹当然不算。” “楼珠,你出去问问,外头出了什么事了?就说我见不得多的人,让侯爷过来说话。” “就在这儿吗?”谢景秋瞪大了眼睛,谢宝瓒推了他一把,“韩大人既然来了,爹又不在家,哥哥还不快出去应酬,留在我这儿做什么?” “哦,我知道了,侯爷来了,你就不待见我了?哼,没良心的小东西!” 谢景秋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萧凌辰过来,他应是刚刚从城外回来,一身风尘,走路很急,差点和谢景秋给撞上了。 “侯爷!” “三公子!” 彼此不失客套,但谢景秋看萧凌辰的眼神绝对不好,审视、戒备,又有些若有若无的亲近。萧凌辰心知怎么回事,笑着点点头,便在谢景秋要杀人的眼神中,走进了谢宝瓒的闺房。 “今日觉得如何?” 萧凌辰不敢太靠近谢宝瓒,无论他心里多少牵挂,担忧,渴望,求而不得,相思蔓长,在面对谢宝瓒时,他都把所有的心思收收藏藏,不敢带出来,又不敢遮掩太甚,让宝瓒以为他对她无心。 “好多了!”谢宝瓒坐在床上,歪着头,“我想起身,嬷嬷她们都不让。” “是不该起来。”萧凌辰蹲下身子,将谢宝瓒的手握住,凑到唇边吻了吻,见她有些动容,便忙松开,“外边虽然出了事,韩岱说什么都要来,我也跟着过来,只是想来看看你,无论什么事,你若不想管,如今谁也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我知道。”谢宝瓒垂眸想了一会儿,又抬起来,“是谁死了?” “苗王世子。”萧凌辰盯着她,虽看不见她眼中神色,但依然看出来,谢宝瓒吃了一惊,她猛地抬起头来,“怎么会这样?今天是南疆大巫师进京日子,世子死在这一天,他是怎么死的?” “中了‘血尸蛊’,听说是他们的圣女第一个发现的,我去看了一眼,死相很惨。” 萧凌辰是大理寺少卿,出了这样的事,他理应第一个赶到现场。谢宝瓒却从他无动于衷的脸上,似乎看出来了点什么,“现场还有什么线索?” “没有,听说原本今日一大早,世子是要去城外迎接大巫师的,到了时辰,还没有听见动静,圣女便进去了……” “苗王世子身边没有下人了吗?怎么叫起床这种事是圣女在做?” 萧凌辰见谢宝瓒说着就不高兴了,他还有些莫名其妙,转而想起,苗王世子要娶的人原是灵安公主,宝瓒这是在为灵安公主打抱不平? 若非灵安,宝瓒又如何会中情蛊?况且下蛊的人还是谦妃,萧凌辰越想越意难平,但他一个大男人,若是吃一个女子的醋,实在是有些叫人瞧不起,“听说圣女和苗王世子关系匪浅,两人一起从南疆过来,在京城逗留这么长的时日,一向都是同进同出。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和苗王世子一样,有了未婚妻还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 萧凌辰说完,见谢宝瓒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他顿时耳根有些发热,牵过谢宝瓒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就不会。” “侯爷是说不会什么?” “不会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 谢宝瓒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她有些笑不出来了,她身上的蛊毒是宫里用来牵制她的利器,想必解起来一定不容易,谦妃据说是南疆有史以来最天资卓绝的圣女,胆识也不俗,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想要她出手,都是天方夜谭。 哪怕她和灵安情同姐妹,谦妃在下手的时候,也并没有心软一二,这么多年,她作壁上观,安定若素,便能瞧出为了南疆,她怕是连灵安这个女儿也都能舍得。 这样一个人,从她手里谋解药,岂不是痴心妄想。 如若没有解药,她与萧凌辰将来又该如何呢? 只是,让他不要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话,谢宝瓒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说了,便是伤人。 她看着萧凌辰这张俊脸,心里也是诸多不舍,想来想去,若是将来真到了无解的哪一天,无解便是最终的答案吧! “我记着侯爷的话呢。”谢宝瓒握住萧凌辰的手,两人都很克制,一人的手温凉,一人的手带着适宜的温度,谢宝瓒叹了口气,“南疆世子死在了京城,又是死在大巫师的眼皮子底下,就不知道,这一次如何收场。” “就看皇上有多少诚意了,苗王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只不过,杨应梵的母亲是南疆最大的土司之女,只生了这一个儿子,苗王愿意善罢甘休,杨应梵的母亲也未必愿意。”萧凌辰安抚谢宝瓒,“南疆一乱,有些机会就来了,若是一直这么风平浪静,有些事就不好为之。” 突然之 分卷阅读68 间,谢宝瓒有点想看看谦妃此时是什么表情,不动于衷是不是真的长在了她的脸上? 这个世道,每个人都在谋,她从前没什么好谋的,如今连命都快没了,也该谋一谋了。 家国天下,若上天仁义,就不该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摊到她的头上来。 谢宝瓒叹了一口气,她何等聪明人,一听萧凌辰这话,便明白事出有因了。杨应梵死得应当是有根有据了,她与杨应梵素不相识,苗王世子来到大雍,她也就远远地看过一眼,也还是看在灵安的份上才关注了那么一瞬,也是那一眼,对杨应梵的感觉并不好。 想到灵安将来要嫁的是怎么一个人,她隐隐觉得有些亏。 而她自己呢?谢宝瓒的心一下子就有些软,人也跟着软了起来,她靠在萧凌辰的身上,“我有些累了,这案子,你准备怎么跟韩岱说?” “我来的时候也没说是来瞧你的,我只说想拜访一下老夫人,谁知老夫人不在府上。”他搂过谢宝瓒的肩,小心翼翼,如捧着一汪秋水,生怕漏了一点点,两人虽靠得近,却也无关风月,滚滚红尘中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这案子原本就不与你相干,韩岱那些人尸位素餐,平日里指望惯了,遇事半点都不想抗。” 萧凌辰有点抱不平,谢宝瓒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这种被爱护的感觉实在是很好,谢宝瓒唇角微微弯起,心里已是欢喜不已。 有情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挺好,哪怕只能靠在一起说说话,都想能天长地久,时光不再流转。 第38章 情丝 萧凌辰在谢宝瓒的房间…… 萧凌辰在谢宝瓒的房间里,并没有待多久,出来的时候,韩岱满怀希望地迎了上来,却见萧凌辰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又朝着他摇摇头,韩岱便知道,这事儿不成了。 杨应梵到底是怎么死的,外面有大巫师不依不饶,里面又有谦妃一哭二闹,皇上只差叫韩岱自己顶这口黑锅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韩岱急得只搓手。 萧凌辰默不作声,出门就上了马,连与韩岱寒暄都没有,更别说安抚他两句了。他素日里八面玲珑,今日突然性情大变,韩岱也没有起疑,只道他在谢家后院受了什么气。 听说,谢郡主是在安国长公主府出事的,安北侯今日一来,就去给老夫人请安,想必是要去请罪道歉,结果人家还没有给脸色。 韩岱想到萧凌辰这尴尬的身世,在京城里虽然受圣宠,可是荣安长公主借他家的后院办宴会,他也不是不敢借吗?现下闹出这档子事来,平白受这无辜之灾。 萧凌辰的掌心里,似乎还留着谢宝瓒身上的柔软与香。 韩岱的马车跟在后面,韩家的管家上来与萧凌辰道了一声“大人有事要先去忙”,萧凌辰淡淡地点了点头,正好宫里有太监来宣,皇上即刻要见他,萧凌辰索性一抖马缰,马儿撒开了腿朝宫里跑去。 宫门口,停着一辆璎珞丝绦都褪色了,四边棱角起了毛的旧马车,两堵红墙的夹道上踟蹰走来一个年龄约有些大了的妇人,她抬起头来,朝萧凌辰看过来的时候,萧凌辰只觉得她眉眼有三分熟悉,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来,便朝一旁挪了几步,让出道来。 倒是领他进宫的太监,认识这妇人,行了个礼,“见过英国公夫人!” 居然是英国公夫人,听到这名号,萧凌辰身体都站直了一些,忙拱手行礼,虽没有作声,但身体已经非常恭敬了。 “安北侯客气了!”英国公夫人声音柔和,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无形中,萧凌辰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将自己的双臂抬了起来,他跟着直了身,朝夫人看过去。 此时,车上有人下来了,朝这边走过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远远喊了一声“母亲”,抬眼间,朝萧凌辰瞥了一眼过来。 萧凌辰目不斜视,朝英国公夫人再次拱手,“夫人请慢行!” 萧凌辰转身离开后,犹能感觉到一抹视线轻轻地扫在他身上,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道,这若是英国公府的姑娘,也未免太失礼了些。 毕竟,哪有这么纠缠着一个男人看的女子? 他却不知,若是追随他的是谢宝瓒的目光,他或许又是一番心境,难免还会搔首弄姿一番。 乾元殿的冬暖阁里,皇帝靠坐在南窗下,曲起一条腿,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养神,听到李祥斋轻声说,“皇上,安北侯觐见”,他才慢慢地眼睛眯开了一条缝,说声,“进来吧!” 竟是有气无力,气若游丝。 萧凌辰进来之后,这才看清楚,屋子里,除了皇帝,百年难得一见的谦妃也在,今天才进京的大巫师陪坐在一旁,韩岱居然先萧凌辰一步进了京。 “启禀陛下,臣方才去了谢家,没有见着郡主,听说郡主病了还没有好,这案子,郡主怕是帮不上忙了。”韩岱唉声叹气,活像是谢宝瓒要是不帮忙,他这身官袍就要被脱了一样。 谦妃冷笑一声,“轮到我南疆人出了事,她就不帮忙了?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是谁动手,不想得罪人?也是啊,我南疆人的命,哪里有大雍的值钱呢?” “娘娘所言极是!”萧凌辰嗤笑一声,眼中一片讥诮之色,丝毫不觉得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顶撞他的爱妃是一件多么胆大包天的事,“大雍有句话叫罪有应得,臣这里说的可不是苗王世子,郡主是因何病了?连臣都给牵连上,娘娘想必是心中有数的。” 谦妃大吃一惊, 分卷阅读69 皇帝也恼羞成怒,“安北侯,休得放肆!” 萧凌辰抬眼朝皇帝看了过来,他眼中满是委屈,一片乳慕之情此时化作了伤心与难过,眼圈儿都红了,让人忍不住想问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皇帝终究叹了一口气,“朕叫你来,原本是想问问,你去谢家见着宝瓒那丫头没有?要是见着了,她怎么说的?若是实在病得厉害了,唉,也就没法子了。” 谦妃垂眸深思,难得地没有热嘲冷讽,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因果报应这句话? 大巫师坐在她对面,目光很隐晦地朝这边瞥了一眼,他起身朝萧凌辰行了个礼,问道,“不知郡主得的是什么病?可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 大巫师应是听出了,谢宝瓒的病与谦妃无不关系。萧凌辰的心头一动,但他极好地掩去了神色,丝毫不掩饰地剜了谦妃一眼,没有说话,但立场和表情都非常清楚了。 “不劳大巫师操心,这是我大雍的事!”谦妃无情地道,此时,她又成了大雍的人了,这大约就是身为女子的优势了,和婆家闹翻的时候是娘家人,与娘家人不睦的时候,她又冠上了夫姓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萧凌辰自嘲一笑。 “你既然不知,那你为何知道谢宝瓒身上的病,与本宫有关?” 萧凌辰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谦妃的脸色一白,她生得极其美,当年在苗疆,九曲十八寨的小伙子们哪一个不被她的一颦一笑吸引,谁不愿为她卖命?只可惜,她当年一心都只在那一个人身上,从不曾把其他的人放在眼里,但也从未被人如此鄙视过。 而且,这人还是鄙视她的智商,谦妃顿时无话了,她也知道,她女儿灵安去见过谢宝瓒了,想必,做出了什么举动,抑或是说了实话,让谢宝瓒等人知道了。 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她原本就不曾想隐瞒什么。甚至,她心里有种快感,谢宝瓒是什么人啊?谢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才貌双绝,大雍的明珠也毫不为过,而她,就是要让这颗明珠碎成齑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里,她心里隐隐有一丝快感。 萧凌辰一看她这表情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说这女人歹毒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而他的心也沉了下去,这样的人下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皇帝也瞧明白了,九五之尊,真龙心思,谁也不敢揣测,但单看他对谢宝瓒连过问都没有,便知这人果然是天子,过河拆桥做起来轻车熟路,落井下石也是本命绝技,一双眼落在韩岱身上,无情至极,“韩岱,你身为刑部尚书,勘查真相,捉拿凶手,本就是你的职责,朕限你一日之内破案,如若不能,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朕吧!” 大巫师从南疆来,那里的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往,他从殿里出去的时候,还在想,什么叫“提着脑袋来见”? “大巫师请留步!” 大巫师忙停住了脚步,连带,萧凌辰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见追上来一个身穿南疆服饰的年迈嬷嬷,约莫是谦妃身边的人,她行了个南疆的大礼,“大巫师,请您务必要想办法找到杀害苗王世子的真凶,否则,苗王世子死不瞑目。娘娘会求陛下,让大巫师将公主带回南疆,一命赔一命,这是我南疆人的活法。” 萧凌辰吃了一惊,他忙去看大巫师,见大巫师闭了闭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扭头就朝宫外走去。 而那嬷嬷,深深看了萧凌辰一眼,也是叹口气,转身回了宫里。 这是什么意思?但萧凌辰一条腿还没有迈出宫门,他就明白了,不由得冷笑一声,谦妃这是在逼宝瓒呢,她是想借自己的口把这话递给宝瓒,若大雍不能查出真凶是谁,灵安公主一旦到了南疆,少不得就要被推上祭台了,若是查出真凶了,灵安去了南疆,便也可以保住一命。 萧凌辰不由得有点好笑,谦妃到底是出于什么,才会把他看成是这等心软良善之人?谦妃自己是灵安的亲娘,尚且能够将灵安的命不当一回事,把她当做筹码推来推去,凭什么他就要怜惜? 萧凌辰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太小了,既装不下这家国天下,也装不下欺凌他的父兄亲仇,如今只装得下谢宝瓒身上的蛊毒。 他也曾感叹过命运多舛,既然生在王府侯门世家,却半点做不得住,还不如每日里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连行商走卒都不如。等他从北一路走来,看太多了黔首白衣,他才明白,自己多少有点良心被狗啃了的肤浅,比起那些人头朝不保夕的小百姓,每日里流离失所,吃了上顿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吃下顿,他在王府被挤兑,被排斥,被欺辱,就显得无病呻吟了。 而如今,他尝到了情滋味,初进京时的满腔志向尚存,却敌不过谢宝瓒一旦不在了,天下之大不知何以家为也不知志存何处的恐惧。 别说灵安一条与他不相干的命了,现在南疆攻破天堑,北虏破进京城,他恐怕都会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谢宝瓒,应是他守护了三生的执念,这执念一旦化作情丝,缠缠绕绕在他的心上,只会把他的心越缠越紧,越缠越小,再也装不下其他了。 第39章 议亲 长夜尽短,入了仲夏…… 长夜尽短,入了仲夏之后,天气越来越热,便是老夫人的朝晖院,如今也难免染了些暑气。往年倒是不觉得,今年,也不知是不是年岁也渐老,心里装了事了,谢老太太越发有些不耐烦,夏快过了一半,开始苦起来,待谢宝瓒的身子骨好 分卷阅读70 一些了,老太太便说要去护国寺住两天。 端午正好逢了沐休,谢翃带着老婆儿子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过闲话后,老太太拍了拍怀里的谢宝瓒,“宝儿也跟着一块儿去。” 谢宝喜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的那祖孙二人,心里想着,既是嫌热,这大热天里还搂个大火炭在怀里,怎么不把这老东西热死算了?谢宝喜不信以老太太的这份精明,这么多年,不知道谢宝瓒不是谢家的骨肉,可老太太的眼里,分明孙女儿只有谢宝瓒一个人,还把一帮孙子都压在后面,居心何在? “正好儿子没事,护送老太太去护国寺。” 老太太摆摆手,“要你送什么?景秋送,几步远的路,你要没事,就在家里歇歇。” “哪有老太太出门,儿子闲着都不护送的道理?正好,儿子也惦记苍雪大师的棋艺,自从上次和老和尚切磋之后,这一去又是多年,今日也是个机会呢。” 谢宝喜忍不住插话了,“祖母,孙女儿也想去。” 钱氏吃了一惊,她用力瞪女儿,不许她添乱,可谢宝喜铁了心了,难得说好听的话,“孙女被指婚了,在家里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这些年,孙女儿也没有在祖母跟前尽孝,将来想起会添多少遗憾,还请祖母成全。” 这番话,合情合理,也动人心。 老太太的眉眼又柔和了几许,“照理说,你定了亲,本不该出门,你既然有这份孝心,就跟着去吧,我们少过些日子就回来。” 晌午过后,起了一阵风,天气似乎转凉了,老太太收拾了东西,谢府几辆马车,将老太□□孙三人送到了护国寺。 谢翃将祖孙三人安顿好之后,就去寻苍雪大师。谢宝喜带着丫鬟婆子,假装出门散步,准备跟上,谁知跟不多远,迎面过来一群人,看阵势,穿着打扮,与谢家不相上下,只被簇拥在中间的中年贵妇,谢宝喜认不得是谁家的了? 看年龄,她都是晚辈,谢宝喜忙上去行礼,对面一个婆子在那贵妇的耳边低语说了一句,那贵妇侧身避开半步,“谢二姑娘客气了,圣旨既下,姑娘虽未过门,我也不敢受姑娘这么大的礼!” 这番话,总算是让谢宝喜体会到了圣旨带给她的身份的变化之好,她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内心里也略有松动,只是想到太子与景王之争,谁知道将来会是怎么一个结局,又想到那个仙姿般的男子,她心里依然意难平。 说来说去,这桩婚事,并不是谢宝喜自己求来的。一桩姻缘,连阴差阳错都算不上,更是一场对峙输了之后的惩罚,谢宝喜心头的那点满足感很快也荡然无存了。 “小女子年幼,见识有限,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我家乃英国公府,国公夫人近日才从边塞回来。” 谢宝喜深吸一口气,原来是英国公夫人,她忙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扎扎实实地行了一礼,“见过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府与谢家同是当朝的两大顶梁柱,但若说起对大雍的贡献,英国公府绝对不亚于谢家。大雍,文靠谢家□□,武靠英国公定国。谢家又与英国公府不同,谢家向来不偏不倚,忠诚的是大雍的百姓,而英国公于当今皇帝的意义却又不同,若无英国公,今日坐在这龙椅上的,未必就是当今皇帝。 谢宝喜也是最近才慢慢知晓朝中之事,她听说英国公年岁渐老,数次向皇上提出交出兵权,要回京城养病,没曾想,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说谢老夫人来了护国寺,姑娘想必是侍奉你祖母来的?” 谢宝喜见英国公夫人是朝她们住的这个小院落来的,想必是来拜见祖母,忙道,“我和姐姐侍奉祖母来的,若祖母知道夫人也来了,一定很高兴,以往我们来的时候,护国寺没有别家,怪冷清的,不知夫人准备住几日?” 英国公夫人笑笑,“我正要去拜会老太太,可否请姑娘带个路?” 这是客气的说法了,谢宝喜想到自己进宫前,竟然能够结识英国公夫人,自然是高兴万分,她忙殷勤地侧身让过,“夫人请!” 老太太才安置好,谢宝瓒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不困,便趴在老太太的膝头,听老太太讲古。 老太太讲的是个狐狸精勾引书生的故事,别的狐狸精故事,一般为了犒赏那些听故事的,会给个好结局,比如说,狐狸精被书生感动,化作了人,夫妻俩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可老太太讲的不一样,“那狐狸精被感动了,想要化去千年的道行,彻底把自己变成给一个人,为书生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谁知,书生家里来了一个表妹……” “我知道啦,书生和表妹纠缠不清,狐狸精知道了,气怒不已,把书生和他那讨厌的表妹变成了一块石头,狐狸精犯了天规,遭到天谴,被菩萨拿住,罚她在后院看老鼠。” “我宝儿就是聪明,你怎么知道这结局的?” 谢宝瓒的精神有点不济,她到底是凡胎□□,几口心头血吐出来,身体被伤到了。再加上,她梦里梦外,都是第一次把一个人装在心里,没人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去关照萧凌辰,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想多了,也会忍不住去想将来的事,他不可能一直等着自己,一个平凡的书生都会想到要传宗接代,更何况他那样的身份,只是现在想让她眼睁睁地看到那个人与别人生儿育女,她如何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心头血几起几落,她的精神又怎么能好? 谢宝瓒惯会哄老太 分卷阅读71 太欢喜,她自然没有说,老太太的故事一向就是这么个套路,她从小听到大,只要老太太提个开头,她就能猜到结尾,反而得意地一笑,“我是老太太肚子里的蛔虫啊,当然知道了。” “哈哈哈,瞧瞧这贫嘴的丫头,我肚子里的蛔虫都这么大了,哎呦,成了精了哦!” 屋子里的婆子媳妇们也跟着凑趣,老太太下晌午的那点乏意也跟着没了。 英国公夫人的脚步在小院子门口停住了,她耳尖,听到了里头老太太的声音,还有一个小女孩儿清脆的声音,那声音于她来说,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可是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就好似梦里曾经听过无数次,前世刻印在灵魂深处的。 这就奇怪了。 “是祖母和姐姐。”谢宝喜言简意赅,可是英国公夫人还是听出了谢宝喜刻意隐藏的嫉妒,她想到,屋子里的女孩儿知道守在出门在外的老太太的身边,人年纪大了,夜间容易走乏,换个地方更是难得入睡。可从家里出来,舟车劳顿,到了地儿就想歇一歇,可若是真歇下了,夜里可怎么熬? 屋子里的女孩儿也不知如何钟灵毓秀,她迫切地想看一看,正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你祖母定是很疼爱你姐姐”也被她咽下去了。 听说英国公夫人来了,老太太拍拍谢宝瓒,“懒虫,起来,帮祖母出去迎一迎。” 谢宝瓒便忙起身,丫鬟们围过来,帮她整理钗环衣服,无一丝不妥当后,她忙快步走了出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谢宝瓒一脚跨出门槛在外面,另外一只脚还在门槛里边,就这么被卡着,出不去了。她的目光定定地看在英国公夫人的脸上,而英国公夫人也直直地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就这么胶着,竟然就砍不断也撕扯不开了。 “她是谁?” “她是谁?” 两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就升起了这个念头,于二人来说,明明是生平第一次见的人,可是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 英国公夫人从拉上了谢宝瓒的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了,她连和老太太见礼都不曾松开过,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不时地看她两眼,最后忍不住对老太太道,“让老太太见笑了,我没有女孩儿,见了宝瓒就欢喜。” 老太太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不为别的,英国公夫人膝下有两子,均是文武不凡的好男儿,与谢家二子在大雍齐名,都说有了这四个后起之秀,大雍的江山以后就稳了,哪怕是找个二百五当皇帝,也能白得个天下太平。 英国公世子年过二十,因常年在边疆,至今还未议亲,小儿子十八岁,老大都没有议亲,自然也轮不到他。 谢宝瓒原本是要许给皇家的,但是皇家居然嫌弃,老太太原先也不想宝瓒嫁进宫里,她一天不见宝瓒就闹心,深宫似海,叫她常年见不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八十岁,如今自然是更加不稀罕皇家了。 英国公府好啊,老太太以为英国公夫人是有这想法,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至于,苍雪大师为宝瓒批的那护龙凤的命,于老太太来说就是一个熏死人的狗屁,她这次来,本就是来找苍雪老东西的麻烦的,她活到这把年纪了,自己不怕得罪佛祖,就怕儿孙们不顺遂。 第40章 温情的事 谢宝喜坐在老太…… 谢宝喜坐在老太太的右手边第一张椅子上,平日里,若是有了尊贵的客人来,这位置是谢宝瓒的,但今天,她陪坐在英国公夫人的身侧,谢宝喜头一次越过谢宝瓒坐,她心头却没有半点欢喜。 所有的人,看到她的时候,都会很喜欢,可是看到谢宝瓒后,就把那点喜欢全部都给了谢宝瓒,好似她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谢宝喜抬起眼皮子朝谢宝瓒看过去,见她用一双充满了乳慕之情的目光看着英国公夫人,顿时,谢宝喜心头浮上来一个念头,顿时大震,这不会是真的吧? “夫人是有福之人,世子和二公子都是好样儿的,没有女孩儿将来娶两个孝顺的好儿媳妇是一样的。” 英国公夫人听这话,正中下怀,她笑眯眯地看着谢宝瓒,“老太太说的这话极是。” 谢宝瓒顿时就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假装没有听懂英国公夫人的话,脸上连一丝羞赧之色都没有,却趁机与英国公夫人疏离起来。 谢宝喜倒是心头一喜,这番话,她听懂了,老太太分明想与英国公府结亲,这倒是好事,就看谢宝瓒夹在中间怎么办? 自古婚姻大事,均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宝瓒倒是有这个能力自己为自己谋一桩婚事,可也要看宫里答不答应? 为了让这件事能够尽快变得复杂,最好让谢宝瓒骑虎难下,谢宝喜很体贴地起身,“大姐姐,祖母和夫人要说大人间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 谢宝瓒抬起头来,她看谢宝喜的目光非常冷,冷得这大热天里,谢宝喜竟然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出了院子,谢宝瓒便懒得与谢宝喜上演姐妹情深了,她往右走,谢宝喜往左走,两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谢翃与苍雪老和尚在藏经阁的楼上对弈,谢宝瓒寻过去的时候,旁边居然有个不速之客,看到对方,谢宝瓒有点惊讶,那人却像是早有预料,起身与她见礼,“郡主来了?” “侯爷……怎么在此?”谢宝瓒问完,才发现当着旁人的面,如此这般问,有点失礼,好在苍雪大师正在冥思苦想一步棋, 分卷阅读72 似乎并没有听到心里去。 谢宝瓒没想到萧凌辰也在,她前一刻才想过这个人呢,现下又见着了。只是,她前一刻想的是,她身上的蛊毒要是解不了,她又何必耽误萧凌辰呢? 谢宝瓒很小就被太叔祖逍遥公子看中,培养为逍遥令的令主,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的使命,遇事冷静,待人也总是少三分热意,老太太讲古的时候,讲的多是一些温情的故事。 故事里不乏一些侠女,仗剑江湖,或结局完美,或情深缘浅,但喜欢一个人嘛,难道不应该是成全他的幸福吗? 那时候,老太太大约是担心她会被逍遥公子给带坏了,养成些强取豪夺的性子来,做出离经叛道之事。 而现在,老太太给她讲狐狸精被书生背叛,最后遭天罚的故事又是为什么呢? 谢宝瓒默默地坐在一边,萧凌辰不时朝她瞟几眼过来,无一次,两人的目光对撞上,就好似昨日里在谢宝瓒闺房里的脉脉温情,是萧凌辰一个人的一场梦。 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棋局很快到了尾声,谢翃落下一子后,起身向苍雪大师行礼,这老和尚不知道活了多少岁了,须眉全白胜雪,眉梢眼角都是皱纹,可偏偏脸上两坨肉白里透红,鲜嫩无比,就跟练了返老还童的邪功一样,不是个好人。 谢宝瓒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着这老东西,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把这老东西身上的肉片下来烤着吃了,可是目光落到老和尚一双白玉雕成的手上,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古往今来,能练成如来神掌的人就不多,自神功传世之日起,不超过双手之数,功力练成不少于一个甲子,而这其中,酒色财气一样不能沾。 要不是老家伙年过八十了,谢宝瓒真想找个桃红柳绿的姑娘,破了老家伙这一生神功。 “郡主别来无恙!” 不知何时,谢翃和苍雪一盘棋终于下完了,苍雪老和尚起身给谢宝瓒行礼,双手合十,谢宝瓒坐着纹丝不动,一双眼睛上下三路毫无避忌,发出一声笑,“老和尚,见到我,难道不该三跪九拜吗?” “宝儿!”因有外人在,谢翃忍不住呵斥一声,“不得无礼!” 苍雪老和尚却抬起手,止住了谢翃,“郡主还在三界,未出五行,若有那一日,老衲愿为郡主前一衲子,为郡主扫门前雪。” “不敢!”谢宝瓒讥笑道,“一个连自己门前雪都扫不干净的人,本郡主何敢让你去扫?” 说完,谢宝瓒站起身来,“父亲,老太太那里来了客人,怕是不方便留父亲一起用膳了,横竖这破庙里的斋饭也难吃得要死,父亲还是回家陪母亲用膳吧!” 谢翃知道,女儿与苍雪之间的这段冤仇这辈子是难解的了,而他对苍雪也是一肚子意见,寻常时候不过是一点面子工程,他点点头,陪着萧凌辰往外走,“小女无状,让侯爷见笑了。” 谢宝瓒这一面,是萧凌辰从未见到过的。方才,她不愿与自己目光相对的那点愁也就散了,只是未免担心,听着身后,谢宝瓒那寂寥的脚步声,明明他们一起同行,可是,那脚步声就好似她一个人走在十丈软红间,无论世间多少热闹繁杂都难以进她的心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与苍雪之间又是怎么回事呢? “谢大人说笑了,郡主性情坦率天真,又有谁会笑话郡主呢?” 谁会舍得笑话她呢? 苍雪站在藏经楼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三人走远,他脸上的笑慢慢地凝固下来,像是戴了一张面具。若此时,他的身边有一只谛听的话,一定能够听清楚他内心里的话,“小姑娘,老衲也是迫不得已啊!谁让你身份贵重,又恰好在谢家呢?” “大师!” 苍雪转过身来,看到来人,并不惊讶,而是道了一声佛号,“谢二姑娘,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谢宝喜知道,老和尚是看在她未来的身份的份上,她目光左右环顾,见这一处只有两个扫地的小僧人,极有眼力劲儿,瞧出他们是有话要说,便渐渐地往远处扫去。天色渐晚,暮色四合,便是有些来藏经阁里的俗人,此时也离去了。 “大师,我心头有个疑问想请教!” 苍雪并不昏花的老眼透出一点精明的光来,含蓄而又内敛,“姑娘,你的疑问老衲答不了。” “大师都不问我有什么疑问,就说答不了,岂不是有失出家人的慈悲?”谢宝喜生怕老和尚弄神弄鬼最后离开,忙道,“当年大师为我姐姐批命之前,可曾说过,护龙凤是在谢家?” “阿弥陀佛!”苍雪叹了一口气,“景王妃,往事不可追,来事不可拒,天色已晚,老衲让弟子送景王妃回去!” 这老家伙开始管红尘事了,谢宝喜并未与景王成婚,还当不起“景王妃”的称呼。苍雪大师乃修行中人,本不该做这等僭越之事,他如此,便是在提醒谢宝喜。 谁知,他不喊还好,一喊出来,谢宝喜反而一声冷笑,“景王妃?大师,我还当不起这声景王妃,我再问一遍,大师当年是说过,护龙凤出在谢家吧?您给我姐姐批了护龙凤的命,我就想问一句,若她不是谢家的血脉,这护龙凤的命格,又该落在谁的身上呢?” “咔嚓!” 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苍雪和尚道了一声糟糕,他连忙追了出去,门口并无人影,地上,只有一根不知何时从老树上落下来的残枝,扫地的小僧人跟瞎了似的看不见,此时被人踩断了 分卷阅读73 。 谢宝喜跟了过来,想起她母亲说过的话,脸上跟着一白,“欺君之罪”,她的这点执念,还没有到舍生忘死的地步,禁不住喃喃道,“是谁?” 老和尚没有这么多废话,追了出去,但一直到了山门门口,也没有见到一道鬼影子,他左手拇指捏着中指,任凭他如何把这诀捏得这么坚定,脑子里依旧是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一句话,“大师修行过甲子,早就在佛祖跟前挂了号了,这世间肉身罗汉罕有,就不知将来大师去佛祖跟前报道的时候,佛祖问一句,当个小姑娘的冤孽如何了,大师该如何回答?” 苍雪就跟做梦一样,直到夜深,两肩担起了露水,他才从梦里醒来,一回身,看到一道人影,这肉身罗汉竟然吃了一惊,连道了三声佛号。 “不必客气!”谢宝瓒丝毫不意外,她披着一件桃红色的披风,头上的钗环都歇下来了,鸦羽一般的发比这夜色要浓重多了,她扶着旁边一株芙蓉,凑上去嗅了一口,“大师做了什么亏心事,站着都能做噩梦?” 挑衅的目光斜过来,她也不等苍雪回答,格格笑两声,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阿弥陀佛!”不到半天时间,苍雪就把明日要念的佛号借过来,道完了。 第41章 打闷棍 这护国寺,谢宝瓒不…… 这护国寺,谢宝瓒不说来了一百趟,也来了九十九趟了。王母娘娘的瑶池,若是逛的次数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老太太用过膳,和英国公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撑不住去睡了。 谢宝瓒心里存了事,有些睡不着。 也不仅是心里存事的缘故,一个人气血不足或是不顺,都影响睡眠。 一道鸟叫声传来,虽然非常逼真,但谢宝瓒还是听出了端倪。她脚步蹲下,在一处花丛边驻足了一会儿,抬手示意让身后的人别跟着她,她径直一个人走了过去。 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拉住她,将她扣在了怀里。 熟悉的气味传来,谢宝瓒纠结了很久的心,此时也平静下来了。她在想,做什么好女人呢?这世上做什么好事不需要付出代价?谢家为了这大雍的天下,究竟牺牲了多少,谁知道?世人只知道,谢家权倾天下,门生故旧遍地,瞧着风光得不得了。 正如她头上护龙凤的命格,知道的人不多,而仅知道的人里头,不该知道的就一个谢宝喜,只看到她身上的风光,嫉妒得恨不得想把她撵出家门,将这名头抢过去,并不知道,这名头上长满了荆棘,无声无息间就能刺穿人的血肉,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血尽而亡。 前一秒还在纠结,是不是该给这个男人放一条生路,也给自己一条生路,可是当怀抱里熟悉的气息被吸进了肺腑,谢宝瓒突然又觉得,便是死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又有何妨? 她情不自禁地就伸手环住了萧凌辰的腰身,宽背窄腰,劲瘦有力,血肉之躯又蕴含着蓬勃的生机与力量,谢宝瓒深吸一口气,在想,若无这蛊毒缠身,在他的怀里,今生今世必能够得珍重安放吧? 偏安于小小一后院的女人们,总是有着满心的不甘,天地如此宽广,可把女人的世界局限得那么小。但,阅尽人间事态,在深宫之处,朝堂边缘,如行走在刀刃之上的谢宝瓒,突然又很羡慕那些在后院里斗来斗去的女人。 她情不自禁地问道,“侯爷,若有将来,您准备娶几个女人与我作伴?” 原本是一句玩笑话,萧凌辰却感觉到了心头狠狠一痛,他情不自禁地就将谢宝瓒搂得越发紧了,“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他捏着谢宝瓒削瘦若无骨的肩,指尖传来她身上若凉的温度,在想,若有将来,他哪里舍得她受一点委屈呢?若有将来,他不知道多么感谢佛祖,那怕今日,他恨不得把这护国寺夷为平地,将苍雪活剥生吞,若真有那一日,他愿意为护国寺的佛像重塑金身,也愿意与他今日所对立的一切妥协。 萧凌辰笑了一下,“郡主的意思是同意本侯将来纳几个姬妾?本侯何德何能,竟有这般好运,得娶郡主这样的贤妻,只可惜,要辜负郡主一片善心了。” “怎么说?” 两人打着机锋,谢宝瓒竟也觉得有趣,便追着问。 “娶妻如养兵,贵精不贵多,本侯以为,有郡主一人,足矣!” “那真是遗憾了。我还在想着,若有将来,侯爷纳几房姬妾,每日里跟我逗趣,人在后院,也不会寂寞。”谢宝瓒嘴里说着“遗憾”,心里的甜蜜却如泉涌一般,她抬起头,唇瓣不小心划过萧凌辰的脖子,两人均为之一愣,相贴合的两具身体也跟着有些发直。 轻微的瑟瑟的声音传来,将两人有些尴尬的气氛打破,萧凌辰一个转身,将谢宝瓒拉在了自己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只看到护国寺高高的围墙上,出现了一道人影。 今晚无星也无月,夜影重重中,两人目力非凡,看清楚围墙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孩子,那孩子应是没有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别人的眼里,匆匆朝围墙外看了一眼,也不管落地有多高,下面有没有危险,翻身就跳了下来。 “那小崽子进去了,传我的命令,把护国寺给我围起来,不许他逃脱了。” 墙外,嘈杂的声音打破了这夜的宁静,火把倒映在夜空之中,分成了两拨,分别朝两边如游龙一般展开,脚步声纷杂。而围墙里面,那瘦小的身影弯着腰,贴着墙移动,她移不多远,围墙上又一道人影翻 分卷阅读74 身而下,比起这小个子刚才笨拙的动作,这位可就灵活多了。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萧凌辰握着谢宝瓒的手越发一紧,只见那小个子动作倒是快,在那大个子黑影落下来的瞬间,他出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那人刺去,果然刺了个正着,只不过,她力道不大,也未中死穴,但这也够了,大个子疼痛得全身一缩的瞬间,那小个子便如猫儿一般,朝外一窜,很快就没入了黑暗之中。 “站住!” 大个子勉强喊了一声,摇摇欲坠。 就这一声,谢宝瓒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是乔榛与,居然被一个连□□都困难的小瘦子给伤着了。谢宝瓒与萧凌辰对视一眼,两人都不太看得清对方的脸,但是,只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萧凌辰此时不便出现在护国寺,他本该和谢翃一起早就离开了护国寺。 谢宝瓒抬起手朝前挥了一下,很快,随在她身边的几个婆子就过来了,齐声喝道,“是谁?” 乔榛与有一瞬间的错觉,他翻进来的地方不是护国寺,而是某家的后院,几个婆子将他围了起来,他右腹处被那该死的苗疆小子刺伤了,此时血流如注。 乔榛与的老子虽然是南疆总督,乔春煊武功盖世,一双铁掌能够开山劈海,可自古英雄老子儿狗熊,乔榛与原本想立个功,结果人犯没有抓着,反而自己受了重创。 他这伤,说严重挺严重的,伤在腹部,流血不止,可若说很严重,倒也不至于,最起码,他捂住伤口还能够吆喝出声来,“我是乔榛与,是来抓犯人的,那小子往那边跑了,你们还不快追,围着我做什么?” “这位大侠说笑了,我们陪着我们家郡主散步,走到这里,哪里见过什么人犯?倒是看到大侠您飞檐走壁从墙外进来,这护国寺乃是皇家庙宇,正常不都走大门的吗?难道说,佛祖偏偏不让大侠您一个人进门不成?” 郡主?乔榛与一听,最近来护国寺小住的郡主不就只有谢宝瓒一个人吗?他忙喊道,“明宪郡主,在下是乔榛与,还请郡主搭把手,害死苗王世子的凶犯朝那边跑去了,请郡主援手一二……” 乔榛与不知道谢宝瓒站在何方?他喊的方向恰好与谢宝瓒背向,谢宝瓒正欲朝前走去,萧凌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宝儿?” “我知道,我过去瞧瞧,方才那□□进来的小孩子想必有点来历,万一是南疆那边的什么人呢?” 萧凌辰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苗王世子是中“血尸蛊”而死的,中原人哪里有这种邪门的玩意儿?韩岱也不是个饭桶,既然已经惊动了禁军,乔榛与亲自率人来抓捕,那这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萧凌辰将一枚铁莲子扣在了手里,他隐藏在一棵古树后面,看着谢宝瓒走了过去,她清脆的声音和着这夜风被吹散开来,“乔指挥,援手就不必说了,我现在身体走两步路都要喘三次,今非昔比,怕是要让乔指挥失望了,不过,这逃跑的凶犯,到底是什么人?我还要在这寺里面住两天,可别叫她给伤着了。” 乔榛与疼得浑身冒冷汗,他死死地捂住伤口,心想着,都这种时候了,难道郡主不应该赶紧喊人来为他疗伤吗?想必是天黑,郡主和她的人并没有看到他受伤了? 乔榛与其实也不想让谢宝瓒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样子,若谢宝瓒真的没有看到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朝后退了两步,靠着围墙站定,“是南疆那边过来的,是那边最近叛乱的播州土司杨桂谦之子赤鸾,杨桂谦乃是死于苗王手下,赤鸾因此而向苗王世子下杀手,郡主,不知你带了多少人来?外面都被我围住了,我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南疆人那些诡谲的手段。” “那些诡谲的手段?说得也是,不过,我是不怕的,乔指挥,天晚了,你自便,我就不奉陪了。” “郡主……”乔榛与高喊一声,“谢家一向讲家国大义,如今,凶犯就在眼前,郡主为何止步不前?” 谢宝瓒咳嗽两声,楼珠听了顿时怒不可遏,“指挥使瞎了眼了吗?我家郡主都病成这样了,少把那些什么家国大义拿出来压人,你一个大男人躲懒,指使我家郡主一个女流之辈追凶犯,你居心何在?” “想必皇上封我这个郡主是个假的,是个人都能指挥两句,乔指挥,要不然,我就让这些婆子丫鬟们帮你追好了?” 幸亏这时候天黑了,乔榛与流了那么多血,脸也一阵发烧,想必是红了的。他立功心切,以至于口无遮拦,也幸好谢宝瓒只是揶揄两句,并没有太过为难他,只领着人离开了。 乔榛与后悔不已,也有些不明白,这地儿闹腾得这般厉害,寺庙里的人都跟死了一样,居然没半个人来。他兀自想着,朝前走了一步,谁知身后,一道劲风冲上而下袭来,乔榛与侧头没有避过,一道闷棍下来,他身体一软,沿着墙角滑下,瘫坐在地上。 第42章 若他将来有了儿子 萧凌辰站…… 萧凌辰站在墙头,掂了掂手上的木棍,有点可惜了,这木棍粗不过儿臂,长不过三尺,要是再稍微长一点,粗一点,或许就能够把这人的脑袋开个瓢了。 他的本意并没有想要乔榛与的命,毕竟第一次见面,而且现在乔春煊还掌管着南疆边境的十万大军。乔榛与是他的独生儿子,乔春煊娶了十多房妻妾,年过不惑才得了这么个儿子,看得自然如眼珠子一样。 从来溺子如毙子,萧凌辰将棍子扔了的时 分卷阅读75 候,也不由得摇头想到,若是乔榛与的功夫稍微高一点,今日也不至于稀里糊涂地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给伤了,而他打这一闷棍的时候,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可怜乔榛与甫一露面,就死于闷棍之下,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而乔榛与一死,乔春煊八十岁的老母也就活不成了。 萧凌辰打定了主意,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管谢宝瓒如何舍不得,他都要狠下心来,好好教,绝不叫自己的儿子落得乔榛与这样的下场。 他打了这一闷棍,便扬长而去。 护国寺的护院把人力都调到了谢家老太太住的院子外头,再加上,英国公夫人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临时改了主意,要留下来多住两日,护院便疏忽了前边的一块,以至于乔榛与死了好久,都没有人发现。 谢宝瓒回去的路上,让楼珠安排人去查那个孩子,她留了心,听说是播州土司的儿子,便想找机会问一问,有关蛊毒的事。 蛊毒,对于中原人来说,也实在是太诡异了一些。 岩大夫一生痴迷医术,饱览群书,对蛊毒也没有摸到门道。 楼珠领着人去了,跟了谢宝瓒来护国寺的,当然不止明面上这几个人。她领着人回院子里,才踏进去,便笑了一下,对锦屏道,“让楼珠回来,把人都撤回来。” 谢宝瓒并没有即刻就踏进去,而是先去老太太那边看了看,亲眼看到老太太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也不敢惊动,只叫人精心伺候着,守夜的人晚上不要走了乏。 她回到自己的屋里,进内室的时候,让楼珠和锦屏跟着她进去,在屋里立定,朝床头靠墙壁的夹缝间看了一眼,“赤鸾,出来吧!”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便从暗处走了出来,她拇指掐在中指上,不怀好神色地盯着谢宝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楼珠和锦屏都有点紧张,守在谢宝瓒的身边。毕竟,如今郡主不比以前了,病病歪歪了这么久,要是这小子动起手来,伤着了,她们找谁哭去? 谢宝瓒却只淡淡地一笑,在桌边坐了下来,亲自动手,斟了一杯茶。她房间里的茶,哪怕是寒冬腊月也都是恰到好处地温着,不会烫也绝不会是冷的,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将方才那点涌上来的甜腥味给冲了下去,她指着墙上已经没了的影子,“下次再躲的时候,注意点,别给人提示,影子都快长到屋顶了,我又不是瞎子。” 这孩子倒也实诚,果然朝自己方才躲的地方藏了一下,回过头来时,脸上懊恼的神情丝毫没有掩饰。 “是谁护送你来京城的?人呢?都死光了?” 不说则好,一说,这孩子居然眼泪哗啦啦地淌下来。谢宝瓒叹了口气,她回来的路上,本也没指望这么快就能找到这人,甚至在心里无数次地想过,兴许不一定是个孩子,只是个头稍微矮一点。此时,看到赤鸾,一个毫无心机城府的孩子,她连问都不想问了。 人这一生,有些事,要失望多少次,才会滋生出绝望呢?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她垂眸,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锦屏,把她带下去安置一下吧。” “你是不是想把我交给你们的皇上?我来京城是找皇上告状的。”赤鸾抹了一把眼泪,“我阿爹和阿娘都被苗王杀死了,苗王诬陷我阿爹造反,其实不是,是因为我们寨子里头开出了一条金矿,他要独占,我阿爹不答应,他就想出了这一招。” 谢宝瓒抬起眼皮子,“你们那开出什么金矿,你与我说做什么?” “你穿这么好的衣服,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可是你家里再有钱,有一条金矿的钱吗?你要是肯帮我,我分半条金矿给你。” 谢宝瓒心想,果然是个孩子,“这些话,你去跟皇上说吧,那金矿,你分给皇上,我要金矿做什么?” 赤鸾难掩失望的神色,谢宝瓒有些想笑,倒是这孩子先失望起来了,她都没失望呢。 半夜,护国寺前面的骚动总算是影响到了这边。乔榛与都死了半宿了,终于被人发现了。谢宝瓒翻了个身,忍不住为他松了口气,要再不收敛,寺庙外的野狗都要爬进来啃尸体了。 门外,谢宝瓒听到老太太屋里的嬷嬷来过问,值夜的丫鬟说“郡主歇得很好”,嬷嬷放得轻轻的脚步声从她的窗前经过,她闭上眼睛,有点睡不着。 赤鸾被安置在耳房和楼珠她们睡在一起,中途,楼珠过来和她说过,那孩子一沾上枕头就睡死了,想必是好些天没好好睡过了,睡不多时,就在做噩梦,嘴里喃喃地喊,“跑,快跑!” 家破人亡,亡命天涯,倒也是个可怜人。 只不过,这或许会是她睡过的最后一个安稳觉了,明天,京城里还不知道会刮起什么风。 下半夜,谢宝瓒睡得并不好,到了天明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没有人叫她,她也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就自己醒了。 翠眉和倚琴进来服侍她梳洗,楼珠也来了,一边打下手,一边道,“郡主,刑部韩大人和应天府张大人都来了,在老太太那里说话,等着见郡主。” “若是来提赤鸾的,就把人交给他们,这件事和咱们没有关系。” 若说有关系的话,韩岱和张世林还应该感谢她昨天没有把赤鸾放走。 楼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韩大人和张大人的意思,昨晚郡主有没有见过乔指挥?若是见过了,能不能说一说,乔指挥有可能是被谁杀死的?” 分卷阅读76 “乔榛与死了吗?什么时候的事?”谢宝瓒瞧着一脸惊讶,楼珠的话就跟倒豆子一样,“是啊,说起来真是奇怪,说是昨天半夜里头有人发现乔指挥死在了墙边,他腹部是有一道伤口,但不是致命伤,他脑袋上的那个才是,可是谁把他打死了呢?” “乔指挥死了,有什么好处呢?”翠眉想不明白,就摇摇头。 “我们去瞧瞧吧?”谢宝瓒心想,自然是有好处的,如此一来,南疆与大雍是断没办法和平共处了。南疆的世子死在了大雍,乔春煊的独子死在了追杀南疆人的过程中,赤鸾是绝没有本事把乔榛与给打死的,那么杀了乔榛与的人,会是苗王的人吗? 大人物做事,往往不需要证据,他们只需要掰清楚利益就行了。南疆与大雍维持了这些年的表面和平,如今,随着播州地界发现了一道金矿,这表面的和平是断难再维持了。 有人比谢宝瓒更加清楚这一点,也更加懂得她的心。如果南疆与大雍的合作,需要她付出一生的代价的话,那还是别和平共处了。 谢宝瓒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膳,这才过来老太太这边,她看到韩岱和张世林的时候,眉头蹙了一下,让人都看到了,老太太顿时就对来的两人没什么好脸色了,“我们祖孙来这地儿避个僻静,你们也都能找来,这是不叫我老婆子好活。” “老太君,这话我等可担待不起啊,实在是这次的事,非同小可。” “不就是说乔榛与死之前与我说过几句话吗?”谢宝瓒坐下来,不待韩岱和张世林行礼,她便张口,“这是又查不出凶手了?横竖我也闲着,这便过去瞧瞧吧!” 韩岱和张世林求之不得,两人忙和老太太告罪,要跟在谢宝瓒的身后过去。谢宝喜喊了一声“大姐姐”,殷切地道,“能不能把我也带去瞧瞧?我想跟着大姐姐长点见识。” 谢宝瓒转过身,正儿八经地道,“二妹妹,你将来是景王妃,学这些仵作手段做什么呢?不过,你若是想看,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就去。” 韩岱和张世林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这些话。 谢宝喜也是个奇怪的,听了这些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依然向老太太请示,她想去瞧瞧。 老太太叹了口气,朝她摆摆手,谢宝喜瞧着欢欢喜喜地跟在谢宝瓒的身后,她一派天真,就真的像是去看个热闹。 才出了院子,朝前走了不多远,过藏经阁,朝右拐,在罗汉堂门口,谢宝喜听到说话的声音传来,她只听了一耳朵熟悉的音,一颗心就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抬眼看去,果然是安北侯与大理寺卿联袂而来。 第43章 心意相通 两拨人彼此见礼…… 两拨人彼此见礼,谢宝喜想从萧凌辰的脸上看出端倪来,谁知,他却只匆匆扫了谢宝瓒一眼,便再没有朝她看第二眼。 谢宝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既欢喜又有些失望,安北侯难道连她大姐姐都没有看上? “怎么邹大人也来了?这都快赶上三司会审了,韩大人还不放心?” 谢宝瓒揶揄的话一出,萧凌辰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很快挪开,彼此意思已经从心里过了一遍,实在是不足与外人知晓。 “若不得郡主看看,指点一二,连皇上都不放心呢。” 谢宝瓒笑笑,“这就请韩大人前面带路吧,昨晚黑灯瞎火的,我也是跟着丫鬟婆子们走,连方向都没多留意呢。” “大姐姐,我早起看到你院子里多了个小孩子,不知那是谁呢?瞧穿着打扮,不像是京城中人。” 谢宝喜话音落,所有人都瞧着谢宝瓒,她淡淡地扫一眼谢宝喜,“南疆播州土司的儿子赤鸾,被人追杀至此,昨晚我收留了她。” 谢宝瓒说得坦坦荡荡,倒是让众人有些不好继续盘问,但这“众人”并不包含谢宝喜,“大姐姐,你是怎么知道,赤鸾是被人追杀,而不是在杀别人呢?” 谢宝瓒若是不知道谢宝喜提前说这些话的用意,她坟头上的草都生了好几茬了,不由得冷笑一声,“十一二岁的孩子,衣衫褴褛,不知二妹妹是从何处看出,她在追杀别人的了?” 谢宝喜还要张嘴,萧凌辰已经不耐烦了,“景王妃,这里是大理寺、刑部和应天府在查案,皇上定的期限急,怕是没时间为景王妃答疑解惑。” 谢宝喜忙抿了嘴,脸胀得通红。她倒也学会了隐忍,而“隐忍”这个词,是她从母亲那里学到的。有一年,宫里举行宴会,谢宝瓒跟着大人们进宫,宴席间,崔月颜欺负谢宝瓒,那时候谢宝瓒第一次进宫,她年纪又小,若是换了别的孩子,肯定又哭又闹委屈起来了,但她并没有。 母亲回来,跟嬷嬷说,“这孩子以后长大了不得了,小小年纪这么能忍。” 嬷嬷那时候隐晦地朝她看了一眼,她一直都记得那眼光,紧接着,嬷嬷也跟着附和,“隐忍不发,这是大人都难做到的。” “可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就那么忍着。后来,宴席快散了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她从崔乡君跟前经过,摔了一跤,她忍着眼泪爬起来,旁人问她,她委屈不肯说,结果谁都觉得是崔乡君故意绊了她。皇后娘娘也有些生气,赏了宝丫头,罚了崔乡君。” 虽然母亲没有说,到底是不是崔月颜绊倒了谢宝瓒,谢宝喜都觉得,栽赃陷害这种事,六岁的谢宝瓒就已经轻车熟路了。 难道说,安北侯如今知道 分卷阅读77 了谢宝瓒的性子,觉得女子不该是她这样的品性,而对她少了那一腔热忱?如果是这样,安北侯这样的男子,也真是不得了,不为女色所惑,在乎一个女子的内在,谢宝喜深吸一口气,重又打起精神来,端正了脸,下巴也扬得高一些了。 乔榛与依然靠着墙坐着,护国寺的秃驴们居然有维持凶杀现场的经验,周围被人用绳子牵起来,将那一处围着,两个武僧拿着棍子在路的两头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张世林的人则将现场围成了一圈,田七在里头忙活,前胸后背的汗已经将他身上浸透了,看到谢宝瓒,他忙过来,“郡主,小的已经验完了,此人腹部中了一匕首,伤口很浅,不到半寸,不及内腑,便是流半晚上的血也不至于要命,后脑勺被人打了一棍子,表面伤痕并不明显,但颅内已成一片混沌,后颈经脉断裂,应是高手所为。” 谢宝瓒的眼角余光朝萧凌辰瞥了一下,他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转过身看似看周围的环境,耳朵却是竖起来了,听谢宝瓒再说,“这算不得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据我所知,仅京城之中,就不下两手之数。” 楼珠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为谢宝瓒铺了一条毯子,她的绣花鞋踩在毯子上,斜面上的珍珠颤巍巍地晃动,她走过去,蹲下身,仔细地瞧了瞧那成了一锅粥的头颅,扫了一眼旁边的棍子,“用这么粗的棍子,哪怕是个二流高手,也能一击致命。” 谢宝瓒起身回来,问韩岱,“我昨晚的确和乔指挥说过两句话,韩大人是因何而锁定杀死苗疆世子的人就一定是赤鸾?” “赤鸾乃是播州土司的儿子,她一路来京城身边带了不少高手,其中一人因与人起冲突而被我抓进了牢里,他供出来苗王世子是赤鸾所杀,那血尸蛊便是赤鸾下的手。除此之外,我下官真的找不出,整个京城还有谁有这份能耐。” 谢宝瓒心说,不是还有谦妃吗?谦妃当年被她哥哥苗王送进宫前,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谢宝瓒真想知道,她沉吟片刻,“韩大人,杀人偿命,这非同儿戏,若非证据确凿,我建议还是不要随意臆断的好,你说满京城不知道谁还有这份能耐,我知道的就有两人,世间恩怨情仇绝非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些,而其中任何一桩都能够成为杀人的动机。” “郡主教训得是!”韩岱低着头,满脑门汗珠子,羞愧不已。若非性命攸关,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实在是皇上那里无法交差。 别人都没有说话,谢宝喜偏偏以为谢宝瓒说的“两人”,是因为她这番敲打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敢问她,这“两人”到底是指哪两人?她想着,大家对谢宝瓒如此恭敬,堂堂的刑部尚书,正二品大员,谢宝瓒一句话说出来,够做谢宝瓒爷爷的韩岱,就跟孙子一样,为的是什么呀?不就是谢宝瓒谢家嫡女的身份吗? 她心里一阵冷笑,“大姐姐,你说的这两人,到底是谁啊?我脑子有点笨,想不出能是谁?” “二妹妹,脑子笨的话,我教你一招,那就是少说多看多思。”谢宝瓒朝邹平瞥了一眼,“邹大人,你明白我说的两人是谁吗?” 邹平有点恼火谢宝喜,心想着,都是谢家的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谢瞻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怎地就生出了谢二姑娘这么一根棒槌来?此时,他连谦虚的余地都没有,他若是说“不知”,不就成了和谢宝喜一般的蠢货了? “谢大姑娘说笑了,‘血尸蛊’是南疆人的手段,眼下在这天子脚下的南疆人是真不多。” 谢宝喜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她情不自禁地道,“难道说是大巫师?啊,还有谦妃?” 只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她自以为自己猜中了真相,得意得不得了,只是若再往深了想,她又想不明白了,大巫师也好,谦妃也好,为什么要对苗王世子动手呢?还有,似乎人人都知道乔榛与是怎么死的,偏偏,她不知道,她顿时就有种自以为接近真相的猜测,难道这人是谢宝瓒杀的? 谢宝瓒前一刻还在教谢宝喜“少说多看多思”,话还没有落地,谢宝喜就嘀咕出这番话来,韩岱等人忍不住朝谢宝瓒看去,见她一双杏眼纹风不动,唇角微微弯起,很自然的笑,也笑得淡然,如同没有听到谢宝喜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话,这些人也就懒得计较这未来的景王妃“童言无忌”了。 谢宝喜见众人都不吭声,她勉强压住心头的动荡,只以为自己说出了这些人都不敢说的话来,再一寻思,也明白这番话也的确不好宣之于口。但这份猜中真相也的确叫她得意万分,只觉得,自己从前是没有往这方面操心,若真留意,做到谢宝瓒这番运筹于帷幄,决胜于朝堂江湖,也并不难。 验尸已经有了结果,乔榛与很快就被抬走了,乔家派了人来收尸,老太太被人搀扶着亲自过来,哭得昏天黑地。偏偏天公也跟着凑趣,起了风,老太太满头白发在风中凌乱,养尊处优一辈子,都是靠精气神撑着,此时,精气神一泄,哪怕是下人环绕,和那些农家的老太太又有什么区别呢? 谢宝瓒退到了一边,并没有和乔家的人打交道的意思。谢家在朝堂话语权不可谓不重,乔家一向与南疆打交道,两家一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也确实没有打交道的必要。 倒是英国公夫人不得不出来与乔家打声招呼,两家是姻亲,当年老英国公在的时候,与乔家订了一门亲事, 分卷阅读78 将当时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孙女儿许给了乔家第三辈的儿子,乔榛与娶的便是英国公府的女儿郭云樱。 这郭云樱本是庶出,当年英国公府被先皇流放的时候,郭云樱只有一岁。英国公府流放那几年,这孩子应是跟着吃了不少苦。 乔家也是重义气,眼见英国公夫人肚子里是生不出嫡女来了,便将婚约落在了郭云樱的身上,她三岁那年,乔家将其接回了京城,直到又三年,英国公府被当今皇帝平反,一家从岭南回来,郭云樱才回到英国公府,英国公夫人将其记在了自己名下,养在了膝下,也是对乔家投桃报李。 乔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乔夫人更是醒来昏厥,昏厥又醒来,周而复始,一条命都快不在了。郭云樱被人扑到了英国公夫人的怀里,哭个不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约也是觉着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她嫁到乔家不到一年时间,新妇丧偶,连个遗腹子都没有,眼下两眼一抹黑,一生命运自己做不得主,似乎除了哭,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第44章 诚意 谢宝瓒只朝那边看了一…… 谢宝瓒只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往护国寺后面的客院走去。那里紧靠瑜伽山,左边一座白色的十一层高的舍利塔,旁边碑石圆盖林立,埋葬的是护国寺历代得道高僧,中间一丛紫竹林,不管有没有风,三丈之内都能听到龙吟凤啸之音,远了就听不见,东面就是客院,离前面的大雄宝殿罗汉堂约有两里地。 谢宝瓒自四岁那年被苍雪老和尚批出了护龙凤的命格之后,每年,她都要随祖母来护国寺住上几日,年年走这条路,应是熟悉无比,今天,却觉得这条路景色依旧,但显得有些陌生了。 护国寺今日来的客人尤其多。 看到面朝紫竹林而立的人,谢宝瓒不由得叹了口气,数丈远的距离,她就停住了脚步,足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朝前走去。 来人恰恰也是在等她,听到了声音,那人转过身来,毫不意外谢宝瓒的战战兢兢,左右不自在,笑道,“我就这么让你不待见?” 谢宝瓒走上前去,朝这人行了个礼,从四岁那年,她在护国寺看到这人,十年过去,岁月并不曾在她秀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笑起来,眼角连笑纹都不曾有过。如果说,她没有老,谢宝瓒也是不信的,至少那双眼睛里神采飞扬的东西慢慢地少了,渐渐地笼上了一层云雾,叫人不忍心看。 “司姐姐!” “喊我姨,我可不要你把我喊年轻。” 谢宝瓒撇撇嘴,边往客院那边走,边问,“可见到老太太了没?” “没有,你不在,我一个人怎么好见老太太?” 谢宝瓒不好说什么,她回头打量了司灵霄一番,一副江湖儿女的打扮,这样一个人往老太太跟前一站,的确有点不伦不类。老太太待人一向都很客气,可这些年来,唯独对眼前这人,有点不待见。 可偏偏,每年这个时候,司灵霄都不肯放过机会,总是会赖在谢宝瓒的屋里不走,直到老太太实在是忍不住,打道回府,她才一声不吭地离开,没有人迎她来,也没有人送她走,年年不落,谢宝瓒想了好多年,都不曾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因领了个人来,谢宝瓒便在老太太的门口问了一声,“老太太可歇下了?” 里边静了好大一会儿,老太太才气哼哼地道,“咱们宝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要进来就进来,平日里也没见这么殷勤过。” 这是把她也连带地牵连上了。这位每年雷打不动地来报到,老太太还没有到糊涂的时候,自然记得往年这个时候,这位已经来了。谢宝瓒这般反常,老太太又不是谢宝喜那样的蠢货,用膝盖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司灵霄方才与谢宝瓒嬉笑的那点轻松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她无端紧张起来,谢宝瓒能够清晰地听到她喘气的声音,不由得想到,将来自己会不会也有这般紧张的时候?不知道安国长公主是怎样的人?她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能不能到那时候还不一定呢。 她从前嘲笑司灵霄,在江湖上横行的人物,扬名立万,说起灵霄堂主的名号,无人不是肃然起敬,但面对老太太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在后院一辈子的老人,她居然还会紧张。 如今,谢宝瓒是笑不出来啦,不但笑不出来,还有些同情。难得地,她伸手握住了司灵霄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冰凉,并没有让司灵霄轻松半分,反而还越发紧张,进门的手同手同脚,滑稽极了。 老太太见面就端起一杯茶来,用所有的行动表达了她对司灵霄的不待见,从皱眉不搭理,到无视当这个人不存在,足足表演了一盏茶的功夫。 司灵霄就跟个丫鬟一样,行过三跪九叩的礼后站在地下,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只要在老太太跟前站着,她就很满足了。 “谁让你来的?是谢子易?”老太太没好气地问。 “回老太太的话,师傅说今年老太太的大寿,他原本该回来,只眼下手里有急事,回不来了。”司灵霄说完,朝谢宝瓒看了一眼。 老太太老眼并不昏花,看到了她的眉眼官司,也跟着朝孙女儿看了一眼,见她一脸茫然,老太太反而放心下来,“不回来就不回来,既不是七十三也不是八十四,有什么好回来的?谢瞻不也回不来吗?” 司灵霄飞快地抬眼朝老太太看了一下,她退了回去,再次当回自己的背景角色。 老太太重重地叹 分卷阅读79 了一口气,她似乎也懒得搭理司灵霄了,朝谢宝瓒招了招手,“宝儿过来。” 谢宝瓒过来了,她将谢宝瓒搂进怀里,接过了丫鬟捧过来的热帕子,轻轻地帮她擦脸,“你二妹妹跟着你出去,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 “倒也……还好!” 谢宝瓒一环视,不知何时,屋子里都是老太太信得过的心腹,除了司灵霄。 “她不是个聪明孩子!”说完这一句,老太太也没有别的话了,直到谢宝喜进来,老太太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母亲昨日夜里染了风寒,今日派了人来,你如今身份与从前不一样了,这个时候,理应在你母亲跟前尽孝,我这里不必你跟着,你收拾收拾,一会儿我让人把你送回去。” 谢宝喜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一丝不落地被老太太看在眼里。 “是!”她实在是太过震惊,心里情绪难忍,以至于忘了问,她母亲的病如何了。 司灵霄虽低着头,谢宝瓒还是看得出她不时地朝谢宝喜看两眼,这人打量了谢宝喜不知道多少次了,似乎总是看不够的样子,她帮谢宝喜问道,“不知钱夫人的风寒如何了?重不重?” 谢宝喜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个人在,她一看到司灵霄,顿时就气不打一处,“你是想我娘病重,还是不重?” “喜姐儿!”老太太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谢宝喜顿时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只耷拉着嘴角,不情不愿地给老太太行了个礼,下去了。 老太太气闷,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待她出去了,才跟谢宝瓒抱怨,“你说这孩子,这种性子,将来嫁到皇家去,究竟怎么样才好?” 谢宝瓒想了想,宽慰她道,“祖母多虑了,古人不是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给儿孙当马牛?既然二妹妹她能够被选中,将来自然当得好景王妃,又何须我们为她担忧?” 老太太盯着谢宝瓒的脸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她有些乏了,也到了要午睡的时间,因有司灵霄在,谢宝瓒便告退了。 昨晚并没有睡好,谢宝瓒歪在榻上,翠眉帮她捶着腿。若是在谢家,这活计一向都是绿萝的专属。谢宝瓒跟前的丫鬟每个人都有自己分内的活,绿萝来得晚,跟着庄嬷嬷学一些捶腿捏肩打杂的事。只这次,谢宝喜来,谢宝瓒便没有带她,也是免了她进出遇到谢宝喜,而不自在。 庄嬷嬷进来了,替代了翠眉,一边为谢宝瓒捏着一边看她的脸色,见她出神有一会儿了,怕她多思多虑,回头夜里又睡不好,便叫唤了一声。 谢宝瓒回过神来,“二姑娘那边的人说,我母亲和钱嬷嬷说我不是谢家的血脉,这事,庄大哥那边可有眉目了?” 这事儿,不光谢宝瓒在查,谢宝喜也安排人在查。两拨人一起查到了当年给卢氏接生的稳婆,还没来得及下手,那稳婆就凭空消失了。 庄嬷嬷将这事说了,谢宝瓒便问道,“那稳婆是谁?母亲当年生哥哥和我的时候,是在城外的庄子里,那稳婆应当是早就找好了的。庄平能够查到,二姑娘自然也能查到,如今还有谁在查?”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答案。谢宝瓒做事可以滴水不漏,可是谢宝喜就未必了,她大喇喇地去查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卢氏的人,若卢氏还不知情,那卢氏这个当家主母也可以让贤了。 如果她不是谢家的嫡女,那么她的亲生父母应该是谁呢?如果她不是谢家的嫡女,今日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一瞬间,谢宝瓒的脑子里回想起了好多过往,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聪明,能够拿得起谢家的逍遥令,也一直以为谢宝喜与她争,真是螳臂当车,但这一瞬间,老太太的偏宠,太叔祖的看重,都成了一个笑话,是她自作多情的讽刺。 谢宝瓒闭上了眼睛,她十四岁豆蔻年华,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此时,眉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愁,连眉眼都朦胧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想多了,但心里的魔障就跟雨后的春笋一般,不受控制地生长,戳破了土壤,执意去迎向风雨。 “郡主,苍雪大师有请!” 楼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的时候,谢宝瓒重重地透出一口气来,她脑子里好容易有了一丝清明,将那魔障破开,头一次,苍雪大师有请,她主动前往,只是出门的时候,两腿有些无力,在门口踉跄了一步,把几个丫鬟吓得差点跪了。 “那老东西找我做什么?”路上,谢宝瓒强行谈笑风生,只是显得有点无力,楼珠心细,察觉出了主子情绪不好,只是想不明白是为什么,“邱桐又来了,苍雪大师是受他之托,请郡主一见,邱桐这次来,带了些诚意,若郡主不往,苍雪大师也会执意请郡主过去。” 第45章 心有灵犀 谢宝瓒不知道这世…… 谢宝瓒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诚意是能够打动自己的,她笑了笑,觉得对方有些不自量力。只眼下,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便也没有走回头路。 苍雪大师功力不凡,毕竟是个除了练功和修行之外,漫漫长夜只能一日度过的出家人;邱桐自然是不可能再在京城露面了,来的人也从北地来,偷偷摸摸身边应当也不乏好手,楼珠能够打听到“诚意”这种东西,已经是很不错了。 “来的不是邱桐,具体是谁,奴婢该死,没有查到。” “是什么诚意,我们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楼珠听了,心里越发不好受,总觉得自 分卷阅读80 己很无能,偏偏遇到个好主子,成日里让她在愧疚中度过。 按照楼珠的想法,她应该帮主子打听到,对方到底要和主子谈什么?而不是,只打听个背后的人,有什么企图,想和主子谈什么,她都没有弄清楚。 依旧是在藏经楼,还是在苍雪与谢翃下棋的那个屋子里,站在门口的时候,谢宝瓒看到之前谢翃坐的地方空着,苍雪大师没想到谢宝瓒会如此赏脸,他忙起身相迎,“阿弥陀佛,施主请进!”示意谢宝瓒坐谢翃坐过的位置。 谢宝瓒定定地看着那位置良久,连一人从屋子的屏风后面走出来,她都没有留意。她还清晰地记得昨天,谢翃与苍雪大师对弈时的一个个机锋,将苍雪大师逼得步步后退,那份凌厉如刀尖上的锋芒势不可挡。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却还是忍不住地想,如果她是谢翃与卢氏的亲生骨肉,谢家还会任由苍雪大师给自己批出护龙凤的命格吗? 她知道这份恶意的揣摩毫无道理,多少世家豪门,女儿娇生惯养长大,最后又有几个不是用来为家族交换利益?安国长公主这个前车还在呢,明晃晃地在哪摆着,一旦大雍和燕北开战,她会被哪一方挑在枪尖上,还真是难说。 但谢宝瓒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她甚至忍不住想,她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为什么生下她而又丢了她? 谢宝瓒有点失魂落魄地进去,在那把椅子上坐下来了,幸好她眼眸低垂,神色不清,苍雪这老和尚不会盯着一个小姑娘的脸看,而邱桐也深知谢宝瓒的底细,不敢盯着她看,以至于,她这片刻的失神,谁也没有看见。 来的人不是邱桐,邱桐以后若想回到燕北王府,已是不太可能了。 “怎么,世子这是又帮我找了一门什么好婆家?这又找上我,不知说的是哪门亲事?” 邱桐至今依然被其老婆孩子软禁在邱家。来的人是袁浩,谢宝瓒曾经见过这人的画像,乃是燕北王世子萧纵北身边得力的人之一,比邱桐更得萧纵北的信任。此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高大,典型的北地人,走路落地无声,两侧的太阳穴鼓起,双手如玉,一看就知其练一身硬功,功夫都落在手上。 “郡主说笑了,下官身为燕北王府的人,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次前来求见郡主乃是受主公之托。邱桐办事不利,少不得,下官要帮其添补一二。” “主公?”谢宝瓒弯了弯唇角,点头道,“不知是什么事?想必苍雪大师也是认同了的。” “阿弥陀佛,老衲三十多年前受过袁施主祖上之恩,今日愿意在郡主跟前引荐袁施主,是报昔日之恩情!”他说完,站起身来,“两位施主慢谈,老衲还有功课未做,失陪!” 谢宝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吭声。袁浩起身相送,走到门口,方才反转。 “郡主!”袁浩掏出了一个玉瓶,推到了谢宝瓒的面前。 谢宝瓒没有动,楼珠拿起玉瓶,打开看,里面是一丸一丸的小药丸,装了满满一瓶,约有一百来颗,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来,楼珠屏住呼吸,忙将瓶塞盖好。 “这是何物?”楼珠不客气地问道。 “是专门用来克制情蛊的,一月一丸,这里一共99颗,一年十二个月,八年时间,足够郡主找到解毒的法子。”袁浩说话间,带了些得意,“这是燕北王府的诚意。” 这就是诚意啊! 谢宝瓒朝玉瓶看了一眼,问道,“我虽年轻,也知道天上掉不下馅饼来,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若说代价,郡主就见外了。邱桐应与郡主说过,燕北王世子仰慕郡主久矣,原本想与郡主结秦晋之好,但也不想勉强郡主,毕竟天底下的盟约也未必非要是婚约,历史上不乏歃血为盟的佳话。若郡主愿意与燕北王世子联手,将来之势必定胜过今日。” 袁浩不愧是饱学之士,一条舌头能战三军,他放肆地上下打量谢宝瓒一眼,飞快,其中意思,足够谢宝瓒体会。 “袁大人还想说什么?” “谢家利用郡主久矣,郡主虽年幼,但学富五车,见识过人,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岂能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谢宝瓒叹了一口气,“看来有些事,是天下人都知道了。” 这可真是要感谢谢宝喜啊! 虽说京城没有秘密,也没有必要传播得这般迅速吧。 “这件事,我且先考虑一下吧!”谢宝瓒依譁朝楼珠使了个眼色,楼珠便毫不留恋地将玉瓶放回到了原位。 “郡主身上的蛊毒……” “蛊毒么,算不得什么,一生孤苦,这蛊毒自然也害不到我头上。不说是情蛊吗?若没有那个情字,那蛊还怎么作妖?” “郡主毕竟还年轻,即便不能和世子爷成就百年之好,若将来有那青年才俊入了郡主的眼,郡主岂能不心动?” “这青灯古佛也挺好的,袁大人难道瞧不见苍雪大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红尘往来,毫无牵挂,一身自在,轻松自如?” 袁浩颇为遗憾,他将玉瓶重新拢回,也不由得感叹,十四岁的女孩子,心志这般坚韧,也难怪当年苍雪会点了这孩子为护龙凤。听说,那时候,郡主才四岁,已然能够做到抄写佛经的时候,一个时辰纹丝不动,抄写的字迹无一字败笔,工整不乱。整本《金刚经》没有一字错漏。 用苍雪的话说,前世福慧双修也未必能够做到谢宝瓒这般。 苍雪起了爱才之心,欲破格收谢宝瓒为弟子,给 分卷阅读81 她两个选择,护龙凤或是苍雪门下弟子,谢宝瓒没有思索,选了护龙凤这个命格。 据说,苍雪问她为何,她说她的命格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护龙凤的命格不是苍雪说了算。而若是做了苍雪的弟子,她将半生不由己。 袁浩自然是惋惜的,也知道,谢宝瓒这样的人,与世间那些三从四德的女子不一样。她有自己的主见,心志坚定,决定了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谢家选她接掌逍遥令,还真是没有选错。 袁浩先行离开,谢宝瓒似乎喝这藏经楼的茶喝上了瘾,她一杯茶下肚,又让楼珠给她倒了一杯。 待第二杯茶喝了一半,萧凌辰总算是进来了,他看似像无意间闯了进来,一只脚踏进门槛的时候,还惊得往后仰了一下,但也没有迟疑,而是直接走过来。 “楼珠姑娘,把你家主子喝的好茶也给爷倒一杯来。” 楼珠见自家主子一副不待见侯爷的样子,抿着嘴忍笑,提着茶壶过来,倒了一杯茶,推过去,“侯爷,您请慢用。” 果然,谢宝瓒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楼珠忙退开,心说如今这活计越发不好干了,两个主子打擂台,可不是她们这些小鬼不好过? “侯爷,我有个疑问,不知该不该问?” “郡主有什么疑问,本侯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宝瓒似乎不太信他的话,笑了笑,眼望前方,“方才燕北王府给我送来了一瓶药,据说可以压制情蛊,什么时候,燕北王府居然和南疆成了好朋友了?” 萧凌辰眼眸闪过,良久笑了一声,“郡主说笑了,燕北王府在北,南疆在南,彼此连来往都不曾有,如何会成为好朋友呢?至于那压制蛊毒的药,郡主是中了什么蛊毒不成?” “阿弥陀佛!”苍雪大师在门口出现,“萧施主什么时候来的?老衲竟然不知,失敬失敬!” “哦,苍雪大师,本侯一直惦记昨天的那盘棋,有些迷惑,来找大师解惑,看到郡主一人在品茶,方才进来打扰。” 谢宝瓒怔怔地,似乎在思考萧凌辰方才说的话,好半晌回过神来,没看到苍雪大师一样,“侯爷真是好兴致,难不成最近死的那两人,侯爷找出凶手了?我听大魏的使团不日即将抵京,难不成敷衍大魏的说辞已经准备好了?” 萧凌辰拍了拍脑袋,“这些事,朝中自然有能干者一力担之,本侯如何有着举鼎之力?郡主太看得起本侯了。” 谢宝瓒嗤笑一声,起身为二人让位置。只是临出门前,与萧凌辰错身而过,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一点心有灵犀,一点隐藏的,专门为对方而留的笑意。 谢宝瓒也从这一点笑意中看到了萧凌辰为她的担忧,她微微勾唇,身世而带来的纠结,也在他这一眼中,冰消雪融了。 她想,这便是“情”吧,问世间,情为何物?是那冰天雪地中的一抹暖阳,是这红尘倾轧中得以喘息的一人臂膀,是狼群环伺时走了狗屎运靠上后背的一棵树。 苍雪大师笑呵呵地,送谢宝瓒到门口后,转身与萧凌辰对弈。萧凌辰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居然将昨日一盘残棋摆了出来,“大师,本侯记得谢大人在这里落了一子,便剿杀了大师半壁江山。本侯想了半宿,就是想不明白,谢大人是如何布局的?” 第46章 护着 老太太原本计划在护国…… 老太太原本计划在护国寺住个三五天的,往年也都会小住这些时日。 先是出了乔榛与死在护国寺这一档子事,现在乔家的人都快焊在护国寺不走了,一面要护国寺和刑部交出人来,一面又要在护国寺做九九四十七天道场,这还能清净得了? 进入仲夏之后,就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了。护国寺因满树的后山带来阴凉,又是佛祖眼皮子底下,因那点清净而带来的清凉就这么被乔家给一轰而散了。 老太太最怕吵吵闹闹,乔家在谢家眼里虽然不起眼,但人家那是死了传宗接代的人。乔春煊妻妾成群,满地的藤蔓上花儿开得不少,但结的果就这么一个。若是指望乔春煊能够再老树上结个青瓜出来,乔家自己人都不信。 乔家以后的香火难继,老太太不耐烦,就只能自己走路。 要是以往,老太太前脚离开,司灵霄后脚就得回去。这一次,也不知道司灵霄和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居然同意司灵霄跟着回谢家。 谢宝瓒也是回去当天才得知这个消息,她吃了一惊。司灵霄的那点心思,知道的人不多。也正因此,老太太才一直不待见她。 谢宝瓒依然坐了老太太的车,和来时的时候一样,但她心里搁了事,宽大的车厢里的气氛就有些不一样了。 冰釜冒着凉气,老太太将一块毯子搭在了谢宝瓒贪凉的腿上,“女孩儿家的,别贪这点凉气,真要等凉气入了身,以后要拔出来就难了。” “不是还有祖母吗?”谢宝瓒懒懒地,闭着眼睛,虽然盖上有点热,她也没有蹬,就这么忍着,总觉得从老太太身上得来的这些年的慈爱,都是偷来的。 而她,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偷。她偷了谢家这么多年的宠爱,结果还在怀疑这份宠爱背后的企图。她勉强让自己收起了之前那习以为常的多思多虑,闭上了眼睛。 卢氏亲自领了人在二门门口迎接,钱氏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瞧着脸色苍白,但依然强撑着来门口迎接,扶她的人不是谢宝喜而是丫鬟。 “老太太!”卢氏先一手扶着 分卷阅读82 老太太下来,另一只手接过了谢宝瓒的手,“宝儿,可算是回来了!” 她笑眯眯的,谢宝瓒所有的对母亲的感受都是从卢氏身上得到的。她这两天想了不少,原以为和卢氏之间无论如何都会有些隔阂,可是看到卢氏的一瞬间,她的心就软了。 卢氏将那个稳婆先一脚接走了。这个消息,谢宝喜不一定查得到,对谢宝瓒来说,这是不值一提的事。如果愿意,她甚至可以查到上一顿皇帝吃了什么? 谢宝喜袖手站在旁边,既没有上前来扶老太太一把,也没有和谢宝瓒说一两句增进感情的话,她就像是这一群人中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冷然地看着谢宝瓒等人和钱氏。 “你这孩子,还不快上前去行礼。”钱氏推了她一把,谢宝喜被推得上前了一步,“见过祖母,大姐姐好!” 谢宝喜就跟在做一件例行公事的事,没有带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老太太纵然有些累了,也还是注意到了,上下打量了一遍谢宝喜,“喜姐儿这些天服侍你母亲累了吧?” 谢宝喜一僵,她忍着心中的愤愤不平,眼见司灵霄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她顿时就忍不住了心头这口气,“自是没有大姐姐服侍老太太累,就不知是大姐姐在服侍老太太呢,还是老太太在伺候大姐姐,横竖我是没有大姐姐这福气的。” 老太太和一干人都愣住了,谁都不曾想到,谢宝喜居然敢在老太太跟前不敬,她是疯了吗? 钱氏的嘴巴张得很大,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纵然卢氏见多识广,这辈子不知道见识过多少大场面,还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有自家的小辈在老太太跟前不敬,敢给老太太下脸。 “女不教母之过,还不给我掌嘴!”老太太是气狠了,不问青红皂白,指着钱氏,当即就有嬷嬷上来,照着钱氏一张惨白的脸狠狠地掴了下去。 左右一边一巴掌,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犹如在心头震荡。 谢宝瓒不由自主地就抓紧了卢氏的手,卢氏另外一只手过来,抚摸上谢宝瓒,舒缓了一下她紧张的情绪,又拍拍她,方才松开。 “老太太,小辈们不懂事,也是无心之过。弟妹平日里在老太太跟前一向孝顺……”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你何时看到宝儿忤逆过?哼,从小儿心思就不纯,我原想着长大了,也该懂事了,眼看就要嫁到皇家去了,照这么下去,将来不是给谢家光耀门楣,而是给谢家带来灾祸。” 老太太虽然气难消,但也没有再让人掌掴钱氏了。倒是谢宝喜,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钱氏涕泪横流,两边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各五个粗又红的印子,触目惊心。 “我自然是不能和谢宝瓒比,我如何和她比?她是巴不得巴结这谢家所有的人吧?我为什么要巴结自己的血脉相连的人……” 钱氏再也忍不住了,她转过身,伸手就朝谢宝喜的脸上扇了过去,她都没有惜力,谢宝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已是夺眶而出,“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为了她居然打我!” 谢宝喜指着谢宝瓒,“她是个小偷,是贼,她偷了我的东西,你不帮我,你居然还打我!” “喜姐儿,你说的这话真是,什么叫宝儿偷了你的东西?难不成你觉着自己是将来的景王妃了,如今把谢家的人都不瞧在眼里了?先是忤逆老太太,如今又对长姐不敬,也怪不得老太太要罚你!” 卢氏说话还从未这么不客气过,她对一个晚辈,这话已是非常刻薄了。 “看来我是管不了你了。”老太太冷笑一声,瞧谢宝喜的眼神已是充满了憎恶,连带地她也瞧不顺眼钱氏,总觉得钱家的血脉不好,以至于把谢家的孩子都给带歪了,又想到当初皇后想逼,谢瞻妥协,满心都是灰的,摆摆手,“送到祠堂关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老太太走了两步,扭头又吩咐卢氏,“跟老大说一声,让他上个请罪折子,就说谢家二姑娘德行不修,在家忤逆长辈,不堪为皇子妃,请皇上降罪,退婚!” 若是如此,谢宝喜还有何前途可言? 自皇帝给谢二姑娘赐婚以来,这满京城的贵妇,又有几个不巴结钱氏的?从前瞧她不上的人,如今都过来抱她的大腿了,把她恭维得快要上天了。 钱氏自己也得意,她姐姐是皇后,她虽然嫁进了谢家,但谢家不但没有给她底气,反而让她无一时不自惭形秽。 这么多年,也只有女儿赐婚,才让她尝到了何为人上人,被人高看一眼的甜头。 “请老太太恕罪啊!”钱氏噗通一声,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膝盖,就这么直直地跪下来,五体投地,哭天抢地。 司灵霄从她身边走过的脚步就顿了一下,谢宝瓒扭头看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司灵霄的目光,里头满满都是乞求。 谢宝瓒视而不见,不为所动。谢宝喜嫁不嫁得进皇室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相信,若谢宝喜不是怕连累了自己,今日她一定会把谢宝瓒不是谢家血脉这件事捅出来,又何曾顾忌过谢宝瓒的处境? 十四年姐妹情,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连谢宝瓒自己都有些佩服谢宝喜,竟是如此冷血,心狠手辣。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谢宝瓒竟然想不起来了,一定不是从“蟠桃会”那日开始的。从谢宝喜算计她开始,她们就已经撕破脸了,从此之后,尽量一笔写出两个“谢 分卷阅读83 ”字来,哦,或许在谢宝喜的眼里,自己已经配不上“谢”这个字了。 或许是因为谢宝喜的话,触动了卢氏。两人送老太太去了朝晖院之后,卢氏便没有和谢宝瓒商量,就请示老太太,“姐儿几日不在家里,估摸着也吵得老太太不得安宁,这两日就让她住我那院子吧!” 老太太摆摆手,“去吧,去吧!” 她看了一眼谢宝瓒平静的脸,心知谢宝瓒心里已经存了疙瘩了,不由得暗地里叹了口气。老太太一辈子看人看得准,只自家孙女儿这脾性,老太太琢磨了一下,像谁呢?还是像宫里的皇后,和钱家人一个性子。 卢氏很聪明,回到院子里,就拉着谢宝瓒看布料,新买的瓷器,又开了库房,让谢宝瓒挑了些精巧又不便宜的小玩意儿。 谢宝瓒睡了个午觉起来,便听到次间有声音传来,是谢景秋的,“谢宝喜她是头猪吗?怎么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今日家里这件事,恐怕是包不住了,外头不定怎么传起来了,难道,真的不让她嫁给五皇子了吗?” 连谢宝瓒都有些可惜。 “传就传呗,老太太决定了的事,要不,你去拦着?”卢氏揶揄自己儿子。 “我才不去呢,我就是怕会对妹妹不利。” “你妹妹……将来定是要许个好的。”卢氏说这话,似乎格外没有底气。 最起码,谢宝瓒是听出了卢氏这语调不如平日里那般中气十足,信心坚定。她没有睁眼,今日谢家的这桩闹事,卢氏既然没有下死命令,自然要传到外头去的,与这流言一起传出去的,自然也会有谢家嫡长女不是谢家的血脉,这一传言。 第47章 父女兄妹 “妹妹醒了吗?”…… “妹妹醒了吗?”对谢景秋这种妹控来说,要亲眼看到妹妹无碍,他才能放下心来。 谢宝瓒便翻了个身,门口庄嬷嬷一听到动静就进来了,“姑娘醒了?” “外头是谁在说话?” 寻常人,当然是听不清谢景秋和卢氏在外头说话的,但谢宝瓒耳聪目明,她虽听清楚了,这么问出来,卢氏和谢景秋依然没有起疑。 卢氏甚至亲自过来,拿了谢宝瓒的裙子要帮她穿,谢宝瓒要自己动手,“哪能让母亲帮我穿?” “你小时候哪天不是我帮你穿的?有一次,你外祖母病了,我回了一趟范阳,你哭闹了三天都不肯让人给你穿衣服,哭着要母亲。” 卢氏说到这里,眼圈儿都有点红了。谢宝瓒凑过去,双臂环上了她的腰,“母亲,等你老了,哥哥不养你,女儿养你。” “谢宝瓒,你又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叫我和哥哥们不养母亲?得亏是我亲耳听见,敢情你成天在母亲跟前,专一地给我上眼药?”谢景秋不好进来,就在外头大放厥词。 谢宝瓒鼓起嘴,“我才说了一句,哥哥就说了这么多。谢景秋,你可留着你这张嘴,将来金銮殿上有你说话的地方,和我吵嘴,你羞不羞?” “我和谁吵都觉得羞,唯独和你吵不羞,要是我能吵过你,我比考状元都高兴。” “可把你嘚瑟的,这志向可真大,我怎么不知道?” 谢翃一脚跨进来,屋里屋外,顿时就没了声音。谢景秋连忙站起身,他方才是真得意忘形了,结果,连他父亲从院门到这里走了多远一段路都不知道。 “父亲!” 谢宝瓒偷偷地抿嘴一笑,她发现,谢景秋长这么大,还没有学会聪明,也真是够笨的。 卢氏忍俊不禁,点了点女儿的鼻子,“这就高兴了?” 谢翃走到门口,咳嗽一声,女儿在屋里,他便没有进来。卢氏忙道,“就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听说老太太和宝儿回来了,我就跟上峰告了个假,回来看看,这一路可还好?” 后面一句话是问谢宝瓒的,她忙道,“挺好的。” “好什么好?为父还不知道你,一准儿在路上睡得跟头小猪一样,凡事都有老太太在为你张罗,你自然觉着还好。” 谢宝瓒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没有说话。卢氏看在眼里,也只是宠溺地摇摇头。 谢宝瓒梳洗一番出来,他父亲和哥哥已经坐着在喝茶,父子二人似乎无话可说,只是一齐抬起头朝谢宝瓒看来的动作来看,这确实是父子,一般的脸膛,浓眉大眼,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都那么相像。 谢宝瓒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这张脸,才想起来,她脸上似乎并没有谢翃和卢氏的影子。只不过,她这张脸自小就有祸水之姿,及至稍微大一点,明艳绝色,凡见到她的人,均是第一眼就惊艳,便少有人探究,她到底生得像谁? “父亲,哥哥!”谢宝瓒走过去行礼。 谢翃依旧矜持地点点头,他素来是个严父,谢家三个儿子没有一个不怵这老父亲,唯独谢宝瓒,从小儿在谢翃的膝头上长大,哪怕谢翃板着脸,也拗不过谢宝瓒三个呼吸功夫,就会缴械投降,脸上泛起和颜悦色。 方才还在责备谢宝瓒,这会儿,谢翃上下打量女儿几眼,皱着眉头,“宝儿怎么瘦了?” 谢宝瓒极力想翻个白眼了,谢景秋在旁边说着大实话,“统共就一天功夫没见面,父亲真是火眼金睛,这就看出来妹妹瘦了。爹,要不,您去乔家看看乔榛与,兴许您一眼就能看出凶手是谁呢?” 谢翃起身就拎起屁股下的板凳,举起来就朝谢景秋砸过去,有这么挤兑老父亲的吗?“你这个不孝子,三天不打你,你就要上房揭瓦了?” 分卷阅读84 谢宝瓒连忙过去拦在了父子二人的中间,她抓住椅子腿,怕她只捧得起书和笔的父亲手腕一哆嗦,这椅子就砸在自己的头上,“爹,别把自己伤了,我帮您罚哥哥吧?” 谢景秋连忙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他又不是傻子,谢宝瓒不在,他会这么嘴欠么?“妹妹,还不快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谢宝瓒连忙头一低,身子一矮,就从椅子下面钻了过去。那椅子突然一重,谢翃怕折了手腕,椅子朝前一送,他人往后一退,椅子被砸在了地上,好险没有砸了他的脚。 兄妹二人听到动静,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见谢翃险险地躲过一劫,生怕被殃及池鱼,连忙转身跑了。 “你带我去哪里?” 眼看谢景秋带着自己朝祠堂越走越近了,谢宝瓒不解地问,“你不会带我去找谢宝喜吧?” “嗯。”谢景秋眉头越锁越紧,眼里也渐渐地曝出了谢宝瓒从未见过的凶狠,谢宝瓒有些怕他发疯,想着,他爱去看看就去看看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看在这么多年兄妹情深的份上,无论谢景秋怎么选择,她都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 谢宝瓒不知,谢景秋此时心里有多么后悔,多么懊恼,他懊恼自己天生资质很差,当年没有被叔祖看中选为逍遥令主,他也后悔自己哪怕资质很差,也应该努力练功,而不应该暗自庆幸,在看到谢宝瓒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时候,他还躲在屋子里幸灾乐祸。 谢景秋也知道,什么狗屁的护龙凤,都是骗人的鬼话。要是谢宝瓒不是逍遥阁的少主,如果她手里没有逍遥令,她又怎么会被卷入到权力的漩涡之中,深陷倾轧,举步维艰,步步惊心? 谢家的祠堂,谢宝瓒基本上每年都会来两次,随着老太太和谢翃祭祖。平常,也有家族里受罚的晚辈来这里罚跪,这种好事,从来轮不到谢宝瓒。 谢宝瓒不管是在谢家,还是在京城里,每每被人提起,都是拿来给同龄人当典范的。 “看看人家宝姑娘,一派行为举止,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典范,人家多大一点,打小儿就没像你这么皮过。” “你但凡有谢家姑娘三分灵秀,我跟你爹也不至于愁得头发都掉了。” “我要是有个谢家姑娘那样的女儿,我做梦都笑醒了……” …… 然而,谢宝瓒依然忍不住在想,这件事与谢翃到底有没有关系呢?当年,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是谢翃将她抱回来的。她肯定不是谢翃跟别的女人生的,要不然,卢氏绝不可能十四年如一日地将她放在心尖儿上宠着。 当年,有个丫鬟企图爬谢翃的床,谢翃已经将那丫鬟逐出了房,卢氏依然不依不饶地将那丫鬟卖到了青楼,足以可见,对勾引自家男人的女人,卢氏手下是不会留半点情面的。 “你们来做什么?” 略有点沙哑的声音传来,跪在牌位下的谢宝喜扭过头,乍一眼看到光亮,她生理性地眯了眯眼睛,看清楚是来人,顿时眼里就迸发出了和谢景秋一样仇恨的光。 仇恨,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成了双向的了? 再说了,现在心里满是恨意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谢宝瓒努力地捋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发现,她还真的恨不起眼前这女人来,蠢到家了,沉不住气,就跟一个一点就着的爆竹,谁还会和爆竹过不去呢? “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看看你这惨样啊,不是想害人吗?怎么把自己给害成这样?说真的,谢家祖上几代都没出过你这种蠢货了,难不成几天没上坟,我错过了谢家祖坟上冒的青烟了?出了你这么个奇葩?” 谢景秋一向很少和谢宝喜说话,谢宝喜不是没有巴结过这个堂哥,她母亲就生了她一个,她打小就很羡慕谢宝瓒有三个哥哥,个个都把她宠得跟宝一样。谢宝瓒七岁前,就没有自己走过路,每天都是从这个哥哥的背上挪到那个哥哥的背上。 谢景棠和谢景洲哥儿两,谢宝喜不敢靠近,两人生得都很俊,就两张门神脸,看人都带着凶相,只有在面对谢宝瓒的时候,两人的脸上才会挤出点笑来。 谢宝喜便拼命巴结谢景秋,谢景秋好玩,总拉着谢宝瓒一块儿玩,谢宝瓒的功课多,上午要读书,下午要练武。谢宝喜就抓住了这种好机会,但她所有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谢景秋根本不爱和她玩,总嫌弃她蠢。 “谢宝瓒倒是不蠢,只可惜了!”谢宝喜朝谢宝瓒挤了挤眼,似笑非笑,“谢宝瓒,你那么神通广大,你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姓谢,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你爹娘是乡野村夫,你不敢认,还赖在谢家?” 谢宝喜一直很担心自己在祠堂跪着,这番话落不到谢宝瓒的耳朵里去。没想到,谢宝瓒自己找上门来了。 谢宝瓒的确是故意来听这番话的,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看着谢景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谢景秋的腿抬了抬,谢宝喜都缩着肩膀准备的躲了,他到底还是没下脚,只一跺,踩在了谢宝喜的手背上,也没有用力,“谢宝喜,我劝你还是积点口德吧,我本来不打女人的,为了你,我愿意破个例。” 谢宝喜的手,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娇嫩得很,她吃痛,生怕谢景秋一冲动把她的手踩废了,连忙抽了出来,还是搓破了皮,火辣辣地痛。 “三哥,你疯了吗?我才是你妹妹,谢宝瓒她不是咱们家的……” 谢景秋一耳光打在了谢宝喜 分卷阅读85 的脸上,“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她和我是龙凤胎,我和她一块儿在我娘的肚子里待过,是不是我妹妹,我比你没有数?谢宝喜,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再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谢景秋后悔死了带谢宝瓒一块儿过来,他原想着当着谢宝瓒的面,给她出出气,谁知遇到了谢宝喜这么个蠢货。 第48章 我以为你是来提亲的 出了祠…… 出了祠堂的门,谢景秋懊恼得不行。谢宝瓒却在旁边忍笑忍得肩膀直抖。谢景秋看着辣眼睛,自己这般费心费力为的是哪般? “笑,你还笑,我还不是为了你!” “哥,我要不是谢家的,你还会对我好吗?”谢宝瓒突然不笑了,她正色问道。 “谁说你不是谢家的?你吃了谢家十四年的米长大的,你敢说你不是谢家的?”谢景秋说到最后,也不知是伤心了还是怎么地,眼圈儿都红了,谢宝瓒也跟着鼻子一酸,她被谢景秋一把扣进了怀里,“妹妹,你别瞎想,谁敢说你不是谢家的,我就把谁弄死。” 谢宝瓒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你怎么把别人弄死?你长这么大,连蚊子都没有捏死过一只啊!” 回去的路上,哥哥牵着妹妹的手,谢宝瓒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跟在谢景秋的身后,只不过,小时候,她和哥哥一般高,如今,谢景秋个子窜很高了,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她其实很想说,想多了的是你们啊!可是,又一想,谢家人怎么会不多想呢?十四年,谢家的确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若谢宝瓒一心想寻回亲生父母,将来再被亲生父母接回去,这么多年,谢家的布局岂不是白瞎了? 逍遥阁非谢姓不传,逍遥令非谢姓不掌。 谢宝瓒另一只手摸了摸荷包,她是不是应该自觉地把逍遥令拿出来?还有叔祖,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她得找司灵霄问一下了,叔祖会有什么安排呢? 卢氏和谢翃相顾无言,茶喝了一盏又一盏,谢翃有点憋不住想更衣了,卢氏还没有开口。屋子里静得让人忍不住想屏声息气了,心跳都不敢太快,生怕声音太大了。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再不说,宝儿和秋儿都要回来了。” “到了现在,你都不打算跟我兜底吗?”卢氏方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当初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跟你说还有秋儿,他是个儿子,凡事他能担得起。可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这件事,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了,宝儿永远是我们的孩子,逍遥令在她的手里,将来够她安身立命,谢翃,我跟你做了多少年夫妻了?我怎么就那么傻,居然信了你的话?” 卢氏捂着脸呜呜呜地哭起来,曾经的那些甜蜜早就化作相濡以沫,左手牵右手固然没有什么感觉,可也不用提防左右手上突然多出一片割肉的刀片。更何况,这世间,最难割舍的不是激情,反而是习惯。 谢翃拿着帕子,从卢氏的指甲缝里为她擦流出来的眼泪,卢氏转过身,这一刻,她想起来的都是这个人的不好,他虽未纳妾,可并非不曾偷食,只不过这人眼光高,极重传承,因此,每次都收拾干净,不叫对方为他留下半点血脉。 说起来,真要感谢她那好二叔,娶了钱氏那个蠢货,生下谢宝喜这个更加蠢的。起初,老太太反对谢瞻娶钱家姑娘的时候,就提过这一茬,怕耽误了子嗣。但这种事,不真的发生,谁都不会认真。直到谢宝喜生下来,三岁那会儿,老太太就开始嘀咕,这孩子,瞧眼神就不是个聪明的。 那会儿,谢宝瓒已经会捧着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断句了。 这件事对谢翃,不是没有触动的。 所以,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夫妻恩爱,年深月久都是骗人的鬼话。若没有宝瓒这档子事,卢氏是愿意与谢翃维持岁月静好,但谢翃若是拿了宝瓒来算计,卢氏无论如何都没法原谅他。 “这件事是个意外。” “意外?”卢氏是不信的,她松开手,凉凉地瞥了谢翃一眼,“你先说,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我捡来的。” “你还在骗我!”卢氏一嗓子吼出来,刚刚到了院门口的谢景秋兄妹二人吓了一跳,谢景秋忙喊了一声“娘!” 吵架的夫妻二人忙跟哑炮一样,即使胸膛里依然滋滋地冒着烟火,也没法一飞冲天了。 “进来,去哪里野去了?”卢氏擦了一把眼泪,钱嬷嬷领着杏红就跟飘一样进来,没有声响就到了她身边。 谢宝瓒二人进来的时候,卢氏脸上已经收拾过了,除了眼眶有点红之外,看不出异样来。她伸手牵过了谢宝瓒,让她还跟小时候一样坐在自己腿上,“太阳一落山,凉意就下来了,出门也不多穿一件衣服。” 她曾经是多么盼着有个女儿,谢翃把谢宝瓒抱回来的时候,她刚刚生下谢景秋,又是个带把儿的,她失望得不得了。 她抱着谢宝瓒软软的身子,只觉得老天爷真是长了眼睛,这个时候送给她一个女儿,她欢喜得连累都不怕了,执意让钱嬷嬷给她催奶,谢宝瓒是她亲自奶大的。 卢氏是杀了谢宝喜的心都有了。 外边传的那鬼话,说什么,她和钱嬷嬷说话不留神被人听了去的话,她是不信的。这件事,十四年来,她不曾宣之于口过。 造老太太的谣都比造她的强。 “这会儿还有点热呢,哥哥带我去祠堂看喜姐儿了,又被她骂了一顿。”谢宝瓒抬起头来,朝谢翃看过去,“父 分卷阅读86 亲,老太太的寿辰,叔祖会回来吗?” 谢翃警惕地朝她看过来发,放下才喝了一口的茶,“你要叔祖回来做什么?少听外头那些闲言闲语,一到天热,你就不耐烦练功,别以为我不知道!” 谢翃板起脸来,谢宝瓒将脸埋进她娘的怀里,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卢氏搂着女儿软软的身体,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以前她很反对女儿要练功,如今又觉得,不论如何,练功的女孩儿总是比闺阁弱质要坚强一些。 谢翃在,谢宝瓒便没有留在卢氏的院子里,晚饭过后,她和谢景秋一起离开。 谢景秋将她送到了琉璃院,看到满院子的漂亮丫鬟,看到他就跟一群饿狗看到了肉骨头,他就不敢朝里迈步子了,“你进去吧,我这就回去了,明日学里要考试。我得临时抱一下佛脚。” “哦,但愿佛祖能够看到捏着他脚指头的你的手指头。” 谢宝瓒一进去,就感觉到了屋里的气息。楼珠一把扣住了她身侧的短剑,谢宝瓒摇摇头,“你们先下去吧。” 萧凌辰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一点都不见外,坐在梢间喝茶。 看到谢宝瓒,他忙起身将她来回打量了一番,比起他第一眼看到她,谢宝瓒的气色着实算不上好。他想起贺云带回来的信,压制蛊毒的药并不好配,燕北王府已经知道了谢宝瓒中蛊毒的事,让他叮嘱谢宝瓒一定不能接受燕北王府的“诚意”,即便那药有效,也一定会有后患。 这边的事,告一段落之后,萧凌辰准备亲自去一趟南疆。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谢宝瓒将一盘点心推过去给他,“我才从母亲那边用过饭,这会儿倒是不好传饭了。” “我回去吃。”萧凌辰拈了一块点心入口,“听说谢大人提前回来了?” “是的。”谢宝瓒笑了一下,“你是听到我身世的事,才会过来的吧?” “当年,卢夫人是在枫山脚下生谢景秋,前后三天,方圆十里之内,出生的孩子一共有八个,其他的七个都好好地养在家里,唯独有一家的孩子,听说一落地就没了。” 谢宝瓒没想到,这么快,萧凌辰就从另一方向突破,找到了有关她生身父母的消息。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就是为了告诉她,他帮她找到他们了? 谢宝瓒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想,她到底要不要去打听? 萧凌辰小心地看着谢宝瓒的脸,见她的脸上一片茫然,像是一个走夜路找不到方向的人,四面八方都涌上来一片不知名的黑影,好似鬼影重重,心焦,却不知道突破口在哪里? 萧凌辰猝不及防地经历了和谢景秋一样的情绪,那就是后悔。他后悔跑来跟她说这些,但谁又知道,他听说谢宝瓒不是谢家的,他多么害怕,怕谢宝瓒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她本就是个心思重的,蛊毒再加上这种糟心的事,她会一个人躲着哭吗? 她哭的时候,谁会在她身边安慰她呢?萧凌辰便当仁不让地来了。 可是,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此时,萧凌辰又想多了,难不成,这些消息还没有传到谢宝瓒的耳朵里?而他不会是那个将这种糟心的事告诉她的该死的人吧? “宝儿,我……”萧凌辰捏着自己的脸,要不是顾及自己在谢宝瓒面前的形象,他真的很想一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 谢宝瓒却笑了,人说关心则乱,这话一点都不错啊! “你怎么了?你一来就打听我爹回来了没有,我以为你是来提亲的,结果,居然不是。”谢宝瓒鼓起嘴,一脸嗔怪。 萧凌辰的脸通红,他到底不傻,长臂一伸,将谢宝瓒搂进怀里,“宝儿,你愿意的?太好了,我明天就来。” 萧凌辰一脸傻笑,他高兴得有点过了,一口口的热气喷在谢宝瓒的脖子上,她肌肤上一片火热,忍不住颤栗起来,喉头一片腥甜,便闭上了眼睛,忍笑道,“傻子,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的了。” 一桶冷水当头泼下来,萧凌辰还没来得及着急,谢宝瓒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如今身世未明,还有一些麻烦事未了,你刚才说,有一家的孩子一落地就没了,是谁家的?” 短短几息功夫,谢宝瓒已经做好了出身农家的准备,若生身父母不是故意丢掉她的,愿意要她,她也一定要认他们。她甚至难免多想,父亲当年把她抱回来是因为母亲想要一个女儿的缘故吗? 她知道,以父亲的性格,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她心里依然抱了一点期翼。 第49章 谁也不能抢走你 萧凌辰的心…… 萧凌辰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提亲”两个字,就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他被锁在心头的欲望。 以前,不是没想过,但成亲,这不是要谢宝瓒的命吗? 蛊毒,是横亘在他和谢宝瓒中间的一道银河。牛郎织女尚且还有人间的喜鹊帮忙呢,他和谢宝瓒连用来横渡的片板都没有,徒手游弋过去的希望也如此渺茫。 而谢宝瓒用“提亲”二字撩拨完萧凌辰之后,她也后悔了。萧凌辰的呼吸一滞,她胸口的血就往上一涌,一股血腥味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萧凌辰全身僵硬了一瞬,连忙推开她。 “宝儿?” 谢宝瓒将这一口血咽了下去,只是唇角依然难以避免地被染红了。她忙用帕子掩饰,雪白的丝绢上,便落下了猩红的一点。 “我没事!”谢宝瓒心里有点凉,照这么吐下去,她怕是等不到萧凌辰来提亲了。 分卷阅读87 萧凌辰将先提亲,定名分的要求就这么咽了下去,他抬手捏过谢宝瓒的下巴,拇指轻轻地刮过她的唇角,将最后一点残留擦拭干净,“宝儿,提亲的事可以暂时不急,不过你要答应我,你得等我!” 谢宝瓒胸口的气血一阵阵地翻涌,她有点支撑不住,抬起胳膊撑在了桌上,这时候,她应当离萧凌辰能有多远就有多远,可是,一旦他身上的气息不再萦绕在自己的鼻端,她又渴望那种味道。 这男人,真是个妖孽啊! “我答应你!”谢宝瓒弯起唇角,“你怕我嫁给别人?”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谢宝瓒垂下眼帘,不由得想起她梦中的那个男人,一身冷厉肃杀的气质,活像是满世界都欠了他银两,全世界的废物都不配和他说话,他以银色面具遮脸是因为谁都不配看到他的盛世容颜。 而眼前的人,脸还是那张脸,眼睛也还是那双眼睛,神色不一样了,就天差地别了。 谢宝瓒却觉得不管是那张冷得快掉冰渣子的脸,还是这张因不知所措而有些傻气的脸都各有千秋,有毒容易上瘾,专门用来克她的,她此时都快要吐血三升了,还不怕死地抬手抚上了萧凌辰的脸,身子朝他倒了过去。 “我不是怕你嫁给别人,我是怕你被别人抢走了。”萧凌辰把三生三世的克制都用尽了,他倒是能够保证自己不对谢宝瓒动手动脚,却不能保证谢宝瓒投怀送抱的时候,他还能做柳下惠,长臂一伸,就把谢宝瓒搂进了怀里。 萧凌辰的手抚上了谢宝瓒后颈的穴位。谢宝瓒眼睛一闭,便陷入了昏睡之中。萧凌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的时候,她的手还紧紧地捏着萧凌辰的袖袍,他也不舍得拽出来,情不自禁地就握住了谢宝瓒的手,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萧凌辰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将谢宝瓒的丝绢帕子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他俯下身,舌尖扫过谢宝瓒的唇瓣,被血染红的唇,失去了血色的保护之后,便现出了一抹苍白。 “谁都不能抢走你对不对?谁要是抢走你,我就和谁过不去,天下人抢走你,我就和天下人作对!”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楼珠听到屋里没有动静了,便在门口喊了一声,“郡主?” 萧凌辰下手并没有用力,他这梁上君子走了没多久,谢宝瓒就醒了过来。她唇瓣上的口水都还没干,有点不舒服,谢宝瓒抹了一把,脸便跟着一红,心口一荡,又是一阵气血涌动,楼珠的生意就传来了。 “嗯。”她应了一声,楼珠忙推门进来了,见谢宝瓒躺在床上,脸色并不好,吓了一跳,“郡主,你怎么了?” “没事!”谢宝瓒闭了闭眼睛,“侯爷走了?” “走了。” 楼珠一进来,翠眉等人也就开始忙活起来了。时辰不早了,她们得早点把郡主安置了。 这一夜,对谢家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连老太太这样讲究养生的人,每日里天一黑就睡下,今晚却被吵得不得安宁。 钱氏原先只在朝晖院门口跪着,跪了半天,见老太太对她是眼不见心不烦,她便挪到了院子里来。结果,又跪了半天,老太太人老心更硬,几次朝窗外望去,婆媳二人目光交流,老太太都无动于衷。 钱氏便一腔悲愤化作勇气,又挪了进来,直到挪到了老太太的跟前。 “看来,你是不逼死我这个老不死的,你不罢休是不是?”老太太喝了一碗燕窝,为今晚的熬夜做准备,“要说这不孝顺,你还是个孝顺的,谢瞻才是真不孝顺。” 钱氏愣了一下,这和她相公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嫌弃地看了钱氏的蠢样儿一眼,简直就是辣眼睛,对自己身在千里之外的儿子越发不满,“说起来,是我那个不孝子非要把你娶进来的,这么多年了,我冷眼瞧着,也没瞧出你是朵富贵花,有慑人魂魄的本事,你且说说,当年你是如何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司灵霄站在旁边听了全程,有些不自在。老太太不是第一天不满钱氏,但既然做了婆媳,老太太私底下对钱氏如何,没人知道,当着外人的面,她从不下这个儿媳妇面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 钱氏浑身打着摆子,一来是跪得膝盖发麻,双手撑在地上,也无法减轻膝盖处传来的疼痛。二来,她是被老太太这态度给吓的,“母亲,是媳妇不孝。媳妇就喜姐儿一个孩子,从她落地开始,媳妇就盼着她这辈子平平顺顺,一生无忧。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求母亲宽恕,她的婚事也求母亲高抬贵手!” 司灵霄忍不住朝钱氏看了一眼,心里道了一声“糟”,果然老太太的脸越发黑了,她捏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你听听,听听这话,叫我高抬贵手,我倒不知道怎么是朝自己的孙女儿高抬贵手。” 老太太跟前的嬷嬷跟着瘪了瘪嘴,有些瞧不起钱氏,二太太这是太不会说话了,哪有老太太惩罚不懂事的孙辈,当母亲的这么明目张胆求情的?求情不说,还威逼,也难怪老太太会生气。 真是个拎不清的,别说是老太太了,寻常农家的婆子,也要翻脸。 钱氏却不这么想,她满心里都是自己跪在祠堂的女儿,一心沉浸在女儿从小到大的回忆中,满脑子都是女儿在祠堂里受苦受罪的画面,这魔障不停地折磨她,令她寝食难安,只有跪在朝晖院,她才能够平息心头的担忧,总觉得自己是在和女儿一同受苦。 至于老太太说了什么,钱氏也 分卷阅读88 没有听懂,她自说自话,“母亲,喜姐儿是您嫡亲的孙女儿啊!” 这话一说,屋子里的人都想捂住自己耳朵了,司灵霄别过脸,都不敢看。 果然,老太太没戴帽子,要是戴了,也是怒发冲冠的效果,她举起手中的茶杯,也不顾里头装的是滚水,朝钱氏不留情面地砸了过去,“两个耳光都没有把你打聪明点!” “谁是我嫡亲的孙女儿,谁又不是?哼,我说谁是,谁就是,我说谁不是,谁就不是!”这话似乎还不解气,老太太又道,“宝儿要不是我嫡亲的孙女儿,只能说是我老婆子没有福气。活了一辈子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今日倒是叫我自己看了自家人的笑话,我养了儿子,生得出一个,就能生的出两个来。司姑娘!” 司灵霄触不及防地被点名,愣了一会儿,忙不迭地在老太太跟前跪下,听老太太问道,“当年说的话,如今还算数吗?” 司灵霄其实记不起来当年她都说了什么,但这么多年的等待了,许是上天都在怜悯她,她福至心灵,“小女子在老太太跟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算数的。” “那就好,老二一个人在外头这么多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你当年说,愿意为我谢家鞠躬尽瘁,我也不要你赴汤蹈火,我只让你到老二身边去,好生照顾他,若是顺利为他留个一儿半女,将来……”老太太朝钱氏瞥了一眼,后边的话,没有说,但其中的意犹未尽谁都听出来了。 可怜钱氏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她自己心里扒拉了一下,她和谢瞻都已经过三十的人了,膝下就喜姐儿这一个宝,连个继承香火的都没有,她甚至在想,老太太瞧着精明,其实是个糊涂的,也是太不关心自己儿子的香火了,都这会儿了,才想起为儿子纳妾。 一个妾而已,还能越过她这个正妻不成?谢家这样的人家,钱氏也不担心谢瞻会弄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司灵霄有点懵,期盼已久的好事一下子砸到了头上来,她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怎么会真的来了呢?她以为这辈子是盼不到进谢家的门了。 她是什么人啊,谢瞻又是什么人?一个江湖人,连爹娘是谁,她是不是人生地养,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被阁主捡到的,都很难说。比钱氏这个在谢家人眼里满身铜臭气的商户女,她还没有身份地位可言。 司灵霄一辈子只想给谢瞻做个丫鬟,如今,老太太陡然要她去给谢瞻生儿育女,司灵霄还在想,这个任务是不是有点艰巨啊! “多谢老太太!”司灵霄决定先把这桩好事揽上来再说,至于如何做,她想,还有谢宝瓒呢,让谢宝瓒为她出主意去。 第50章 他送的头面 司灵霄一向不…… 司灵霄一向不懂,谢家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或者说,同样都是女人,谢宝瓒的脑子怎么就跟人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现在,她将昨晚老太太的决定说了,谢宝瓒就一脸了然,半点诧异都没有。要知道,她昨晚,一宿都没有睡着,想着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谢宝瓒,谢宝瓒最起码要惊讶一下吧! “宝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司灵霄有点生气,“咱们多少年的感情了,你既然知道,最起码也应该给我提个醒儿吧?” 谢宝瓒就跟看一个智障一样,凉凉地抬起眼皮子朝她撩了一下,“这种事,还需要提前知道吗?昨天老太太把你带回来,为的不就是这点事?” 司灵霄目瞪口呆,这种未卜先知的事,她一辈子都可能做不到。瞧着,她可能比钱氏还要蠢,也不知老太太到底看中了她哪一点? 司灵霄可能不知道的是,蠢这种东西,并不能一概而论,不能把所有不能做到“一叶而知秋落”,“窥一斑而知全豹”,“问琴声而知雅意”的人都论为蠢。 对老太太来说,她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能够做到明哲保身,只要不作死祸及家人,就不算蠢。倒也没有司灵霄想得那么复杂。 司灵霄顿时就有些自惭形秽了,谢宝瓒年龄虽小,但明心慧性,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怎么想的,有些不忍她这些年对二叔的一片痴心,足足等了十五年,等来了这么一个结局。 换了以前,谢宝瓒是体会不到这种痴心的,每每说起司灵霄,她都有些不齿,为个男人,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每次出任务,不管是南边还是北地,她都跟拼命一样地干活,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就为了省点时间绕个路,去那县城看一眼那男人。 偷偷摸摸,还不叫人知道。 如今,谢宝瓒的心情到底不同了。她昨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头一次为了蛊毒,有点厌弃自己,十四年光阴,傻成个什么样儿?弄了个毒虫在自己身上,不能起心动念,动辄吐血,图的到底是什么? “你也不必如此,去了南边,好好儿照顾二叔,圆了老太太的心愿,你就立了大功了。二叔一去这么多年,当年走的时候就跟老太太说,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要不是每年还写几封信回来,家里头都要以为他怎么了?” 谢瞻的情况,司灵霄比谢宝瓒知道得更多,但她喜欢听人在她面前说起谢瞻。偷偷喜欢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把这个人与自己无关的一言一行,一蹙眉一抿嘴,在心里一遍遍地琢磨,就如同对着一碗别人正在吃的山珍海味,自己咽口水,是一个滋味。 这个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可就是忍不住去想他 分卷阅读89 ,忍不住去回味,味道这么平淡,却乐此不疲。 味道之所以这么平淡,是因为自己没有吃到嘴啊! 如今,美味佳肴端到了自己跟前,司灵霄又近乡情怯,她不担心这盘菜不好吃,而是担心这盘菜不想被自己吃掉。司灵霄的话提醒了她,菜都被厨子端到了她面前,已经由不得她吃不吃了。 “倚琴!”谢宝瓒喊了一声,倚琴过来了,将一个黑檀木的匣子递过来,这匣子约有七寸长,五寸宽,精雕细琢,面儿上还有一层镂空富贵花,缠枝环绕,一把小金锁锁着,挂着根小拇指般大小的钥匙。 谢宝瓒扬了扬下巴,倚琴便将匣子放在了桌上,谢宝瓒一根手指头推过去,“我也算是你的老东家了,你要出阁了,这是嫁妆!” “出阁”二字,一下子就撩拨了司灵霄的心脏,这一会儿,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今以后,她将被锁在一个后院里,天涯海角,江湖朝堂都会离她远远的,她再也没有资格过问了。 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了,司灵霄起身在谢宝瓒跟前跪了下来,“少主,我,属下舍不得逍遥阁!” 从小在逍遥阁长大,大师兄逼着她和哥哥蹲过马步,犯了错被抽过鞭子,阁主亲自指点他们练功,闯过十八堂的考验,终于可以出阁出任务的时候,她高兴得从楼上一头栽了下来,差点摔成了脑残。 她被阁主骂得最多的是“瞧你这蠢样,我孙女儿四岁都比你们强!”第一次看到少主,司灵霄将她奉为天人,真心实意觉得,少主一根手指头都比他们的脑袋聪明。她也曾想过,将来逍遥阁会在少主的带领下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呢? 从今往后,这些与她都没有关系了,从明天早上开始,她就不必也不应该起五更地练功,晚上打坐,让内力在身体里转个大周天,日复一日。到了这一刻,司灵霄才真正体会到,为了这一天,她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没有人让你离开逍遥阁,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你去南边,在我二叔身边,也不是没有任务的。” “什么任务?属下一定肝脑涂地。” “追查一下情蛊的解法。” 司灵霄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她喃喃自语,“阁主去了南疆,难道是因为……少主身上中了情蛊?” 谢宝瓒淡淡地点点头,叔祖只说去南边,卸下肩上的重任,逍遥阁的事全部都交给谢宝瓒处理。谢宝瓒却通过他的行走路线推断出,怕是岩大夫已经将她身上中情蛊的事,上报给了叔祖。 “少主,是不是宫里……” “去吧,路上小心,宫里的事,我会处理,你只需留意就行,若有眉目,不许擅自行动,一定要上报。” “是!” 司灵霄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楼珠进来了,“大魏的人到了,皇上在乾元殿设宴,请郡主寅时三刻入宫。” “更衣吧!” 今日再入宫,谢宝瓒心知与往时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宫里的香饽饽,谁都想巴结一下。到了宫门口,也不会有专门等着的太监,为她开特例,引她先行入宫了。 谢宝瓒换上最时新的裙子,头上身上一套红宝石首饰,她装扮起来,依旧是明艳过人,并没有因今非昔比的地位差,而有任何逊色。 钱妤好本来是和彭蕙如一起来的,能够巴结上未来的太子妃,她挺得意的。虽然,她们只是前后马车,整个过程并没有任何交集。可对钱妤好来说,太子妃同意她的马车跟在后面,这就暗示着,彭蕙如默许了她的巴结。 钱家乃商贾之家,家里出了皇后,荣获爵位,也没能改变其一身的铜臭味,家里仅有的两个读书人,如今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大约只认得两个字。 钱妤好身上当然没有读书人的那份清贵,她深谙巴结人的道理,只要对方不驱赶,便是给了自己机会。 只是到了宫门口,凤仪宫里的小太监在门口等着彭蕙如,连正眼都没有给她一眼,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好歹,她是皇后娘家人啊,钱妤好让嬷嬷凑过去自报身份,谁知,人家小太监赔着笑脸,话说得很好听,但意思就是凤仪宫对所有权贵家眷都一视同仁,彭姑娘身份特殊些,才能够走这后门。 “哟,这不是明宪郡主吗?”钱妤好撩开帘子,看着谢宝瓒的马车,“真是难得,小女子居然还有机会和郡主一道儿等在宫门口!郡主,谢二姑娘来了没?” 钱妤好存心奚落人,声音也不小,周围排队进宫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谢宝瓒朝庄嬷嬷看了一眼,庄嬷嬷会意,从马车里出来,“钱姑娘,老身多谢钱姑娘关心我家郡主的好意,只是这会儿,老身还是劝姑娘一句,自从韩大人家的公子与姑娘议亲之后,就卧床不起,这门亲事成不成得了,尚且不论,只是,前一个与钱姑娘有过婚约的曲家公子,如今还在牢里呢。” 与钱妤好有过婚约的男子,一个平白无故地遭了牢狱之灾,一个无缘无故就卧病不起,至今查不出病症来,这不能不叫人多心啊! 偏偏,韩岱的夫人也在这次被邀的名单之中,偏偏又和谢宝瓒等人离得不远,她想到自己的儿子原本生龙活虎的,可不是与钱家有了婚约后,才身体每况愈下! 再加上方才,钱妤好出声呛谢宝瓒,她很讨厌这种不庄重的行为。且不说谢宝瓒是超一品的郡主,就谢宝瓒出手帮过韩岱多少次?谢宝瓒纵然当不成皇家的媳 分卷阅读90 妇,也轮不到钱妤好这种人糟践。 当下,韩夫人心里就有了主意,她想到自家老爷二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桂榜才有今日,好好的书香门第,凭什么要让钱家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暴发户玷污? “郡主,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钱妤好顿时脸都白了,“你如此中伤我的名声清白,是何道理?” “钱姑娘,这可真是好笑了,我家郡主的车都没有停稳,您就喊打喊杀地过来了,难不成只许您这州官放火,不许咱们老百姓点灯了?”庄嬷嬷也是一张利索的嘴,哪里是钱妤好这种小姑娘家家能够抢白过去的? 周围响起了一片嬉笑声,这就是高低立现了,堂堂一个伯府姑娘,亲自上阵骂架,韩夫人只觉得众人的目光穿透了马车壁板交织在她的身上,她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谁和你说话了?叫你家主子出来说,我可不和一条狗对吠!” “哎呦,钱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家郡主可做不得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哟,你家郡主羞羞答答的,难道还准备当新娘子不成?她想嫁,也得人敢娶才行啊!” “郡主!”一道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只见骑着一匹枣红马的健硕男人慢慢靠近,看到男人,钱妤好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她不会动了,只见男人的目光冷锐得如刀尖一般,她的脖子也跟着一凉。 谢宝瓒听到声音,心头一跳,有点无奈,萧凌辰总是能够让她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气血,一下子就溃不成军,她应了一声,“侯爷!” 又听到一道声音,“宝瓒,你来了,怎么不进去?松寿,郡主在这里,还不快过来把郡主领进去,让她在这边等着,像什么话?” 一人小跑过来,“景王殿下,侯爷,郡主,小的眼瞎,没瞅见郡主的车,请三位贵人随小的进去,皇上等着呢!” 谢宝瓒从马车里出来,她一抬头对上了萧凌辰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映出了一片宝石红,是他送给她的那一套头面,她第二次戴。 第51章 母亲 四目相对,两人对了一…… 四目相对,两人对了一下眼神,萧凌辰几不可闻地朝她点了一下头,谢宝瓒便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她装作和萧凌辰不熟,对五皇子道,“多谢景王殿下,二妹妹在家里一切安好,请景王殿下不必担心。” 如此一来,赵昭对谢宝瓒的关照,便成了一切看在谢宝喜的份上。 赵昭被噎了一下,他心里想说,二妹妹个屁,他是因为谢宝喜的缘故吗?他连谢宝喜长得是圆是瘪都不知道。今日一早,早朝之后,谢翃求见父皇,后来,他也被召进去了,原来谢翃竟然是请罪的,谢宝喜在家里顶撞老太太,把老太太气得不轻,这等忤逆之辈,自然是不适合做皇家媳的。 赵昭当时,简直是心花怒放,差点御前失仪,从东暖阁里出来的时候,他都要飘起来了,一脚从台阶上踩空,要不是小太监们扶得快,他就要以头抢地了。 一开始赵昭也有点膈应外面的传言,谢宝瓒不是谢家的嫡亲女儿,是抱养的,但就是这样的流言蜚语如狂风过境,暴雨来袭之后,谢家都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声。 父皇问过谢翃,谢翃虽然没有婉转否认,但依然说,“皇上,臣夫妇膝下三个儿子,宝儿这丫头是拙荆求神拜佛多年,日思夜盼来的,对臣和拙荆来说,血脉已经不重要了,宝儿是臣的女儿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是啊,谢家抚养了她十四年。谢家也不是寻常人家,门楣清贵,谢宝瓒在谢家受宠无比,谢家是真心实意在待她好,想必谢宝瓒也不会有别的心思,毕竟,天底下比谢家好的人家,屈指可数。 若是如此,谢宝瓒是不是谢家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赵昭满心都是打算,但谢宝瓒看上去并不领情。不是说,皇上给他和谢宝喜赐婚后,谢宝瓒还吐血了吗?要不然,怎么还把他送的蝴蝶兰钗子给退回来了? “宝瓒,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这就是尬问了,赵昭以前哪里这么没话找话过?他觉得,自从赐婚这档子事,啊不,自从他被抓奸之后,他和谢宝瓒之间的那点亲密劲儿就没了,两人之间隔了一道天堑,此时赵昭想努力越过去,但看到慢慢缀在后头的谢宝瓒,她用谦卑在为自己打掩护,避免与他接触。 顿时,赵昭的口中涌上来一阵苦涩,将他无可奈何的的无能为力具体化了。 萧凌辰看似眼睛看着前方,但他的一颗心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谢宝瓒的身上,以至于赵昭都感觉到了,两个人一句话不说,没有任何交流,可是他就是觉得谢宝瓒和萧凌辰之间似乎有点什么。 “多谢景王殿下关心,我一切都好!” 谢宝瓒一说话,便打破了某种僵局,赵昭略等了一步,扭头朝二人看,他又有些不确定了,方才是自己的错觉吧? 李祥斋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从乾元殿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来,也不见他如何迈步子,就看到他两步就过来了,“郡主请留步!” 谢宝瓒刹住了迈向后宫的脚步,笑道,“李公公,是陛下有吩咐吗?” “皇上哪有什么吩咐?皇上听说郡主好不容易进宫了,这不是惦记了有一阵子了,想见一见郡主呢!” 这就太客气了,谢宝瓒脸上的笑略有些僵,她不好说是自己的错,这么久不进宫来给皇上请安,索性就懊恼一笑,“我这就向陛下请罪去!” 分卷阅读91 “殿下,侯爷,一起请!” 希方斋在东暖阁的后边,靠北,到了夏日,前面高大的殿宇挡住了阵阵热浪,希方斋里就被沉浸在一团阴凉之中。 谢宝瓒还没进希方斋,便感到清凉扑来,和冰釜里渗出来的那种彻骨的寒不一样,这清凉让人非常舒服,屋子里传出来的爽朗笑声也不会让人感到焦虑。 萧凌辰闻声如被钉在了地上,他的眉眼也瞬间跟着阴沉下来。赵昭没有发现,谢宝瓒与他心意相通,感觉到了,不由得担忧地瞥了一眼。 屋子里除了皇帝,南疆的大巫师,还有一个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身材高大威猛,已近中年依然俊朗的男子。萧凌辰给昭武帝见过礼后朝着人行礼,“父王!” 居然是燕北王!谢宝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这人,萧长懋则是大大咧咧地扫过谢宝瓒一眼,“景王爷龙章凤姿,臣就不夸了,省得那帮天天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史又给陛下上折子,说臣巴结景王爷,景王爷结交外藩。” 皇帝哈哈大笑,“你这一杆子把御史们都打了,仔细他们知道了,天天与你过不去。” “他们这些人,文不能治国,武不能□□,真正破开嗓子骂架,又骂不过那些乡野村妇,除了欺负臣等这些君子,还能做什么?”萧长懋大言不惭,目光又扫过谢宝瓒,“这位想必是明宪郡主了,谢翃真是好福气!” “谢爱卿那福气,连朕都羡慕不来呢!”皇帝扭头跟谢宝瓒说话,“宝丫头多日不进宫来看朕了,今日要不是皇后传召,怕是你也不肯来,如今大了,果然连朕都不大爱搭理了?你们这些孩子啊,小时候都挺乖巧的,大了,一个个翅膀硬了,就不理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了。” “皇上可是冤枉人了,臣女随祖母去护国寺为皇上皇后娘娘祈福,这才回来。这天儿热,皇上每天召见大臣,看折子不得闲儿,臣女来,不是捣乱来了吗?回头您该向爹爹告我状了。” 真是小女儿娇态,萧长懋的眸光闪了闪,待谢宝瓒才告辞出去,他就迫不及待地向皇上请求,“皇上,臣有两个儿子,不定哪一个,求皇上把明宪郡主赐给臣当儿媳妇吧?” 堂堂燕北王,两个儿子随谢宝瓒挑,这是太有诚意了。 赵昭一听急了,忍不住喊道,“父皇……” 皇帝摆摆手,还没有说话,又被萧凌辰打断了,“父王,母妃怎么没跟父王一起回来?” 皇帝也愣了一下,“一晃二十多年了,朕都没有再见过长姐了。” “皇上,臣有罪!”萧长懋拱了拱手,“要不是当年臣仰慕安国长公主,也不至于令皇上与长公主一别这么多年。这一次,臣也是奉长公主之命来京城,为的就是这孽子的婚事。” 萧凌辰的手紧紧握住,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可落在别人眼里,被解读出了好几种不一样的解释。 萧长懋给了他一个警告眼神,皇帝则略为歉疚,这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嫡亲外甥。赵昭则羡慕嫉妒,总觉得萧凌辰这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谢宝瓒穿过两侧红色的宫墙,不远处便看到一堆一堆穿得红红绿绿,头上宝石金钗四射的,聚在一起,彼此恭维,说些试探的,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那是明宪郡主吧?” 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场面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看过来,惊艳的,羡慕的,敬仰的,只有一人是火热的,紧紧地盯着谢宝瓒,她显得非常激动,全身都在打颤,丫鬟扶着她,都站不稳。 谢宝瓒扫过众人,目光在英国公夫人身上略作停留,也不知这位夫人身体怎么了?抖得就跟秋风中的落叶。 认是没法认的,英国公夫人听说谢宝瓒今日要来,她便来得特别早,在凤仪宫的门口等了好久。别的贵妇也是瞧着她在宫门口,以为是这里风大,她图凉爽,慢慢地也就聚了不少人。 “明宪郡主!”英国公夫人主动上前打招呼,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宝瓒的脸,几日不见,她似乎比自己初见她时候憔悴了一点,难道是因为身世的缘故,谢家如今为难她了? 抑或是,她在想,生她的爹娘为什么会抛弃她?英国公夫人不敢想,只要一想,眼泪就会唰唰唰地流,那样就很失礼了,但她脑子里魔障了一般,很想拉着谢宝瓒解释,不是爹娘不要她了,那时候他们在被发配的路上,中了小人的奸计。 天知道这些年,她只要想起自己夭折在路上的女儿,她就心如刀割。 见英国公夫人主动和明宪郡主打招呼,那些以为明宪郡主被皇家嫌弃了的人,也纷纷变了态度,对谢宝瓒殷切起来。谢宝瓒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捧高踩低,她不到五岁就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性子,熟练地,高雅地,不失风度的应对,人人都能叫得出名号,也能恰到好处地关心一下对方家里最近发生的,足以和外人道的事儿来。 彼此再散开后,英国公夫人没有松开谢宝瓒,又不知道该找什么话说,其实说起来,身份也并没有定下来,但就因为她身边的嬷嬷说谢宝瓒和她生得有四五分像,反而和卢夫人和谢大人没有相似之处,英国公夫人便笃信了。 想问候两声,也无从说起。 “范夫人,张大姑娘还好吧?原本我应该去看望张姐姐的,只最近我自己身体也是时好时坏……” “孩子,你身体怎么了?”问完了,范氏才觉得不妥,好在谢宝瓒是个很体贴的孩子,很会照顾失 分卷阅读92 态人的情绪,她才不显得尴尬,“你小小年纪,可别落下病根来。你娘以前与我关系也挺近,未出阁的时候我们也常走动的。” “母亲提起过。倒也不是什么大病,有点气血不顺,身子骨懒了些。” “那也不能小看了。” “是!” 谢宝瓒乖巧地应下来,范氏却被她口中的“母亲”二字给刺得心头流血。宝瓒口中的“张大小姐”正是才死了丈夫的郭云樱,养在范氏膝下,她出阁的时候,范氏陪了自己一半的嫁妆,如今却是恨不得喝了她母女二人的血,吃了她们的肉。 连带地,范夫人把自己的丈夫也顺带恨上了。 第52章 夜探 皇后的身边陪着两个人…… 皇后的身边陪着两个人,谢宝瓒进去的时候,听到她们说话还挺热闹的。谢宝瓒有着过耳不忘,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她有心,哪怕这人在她耳边只说过一个字,她都能把这人的声音牢牢记住。 因此,听到郭云樱的声音时,谢宝瓒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范氏怕是受了惊,趔趄一下,差点摔在门槛上,谢宝瓒及时地拉扶了她一把。 “母亲!”看到范氏,郭云樱像是受了惊,连礼节都不顾了,直接就起了身,朝范氏跨出两步,大约才想起是在皇后跟前,又收住了脚步。 谢宝瓒冷眼旁观,皇后的脸色不好看,其他的夫人们也拿异样的目光在看范氏。而范氏,也是个聪明人,哪能不知道,郭云樱此举,对她是什么影响? 只是少有人想到,郭云樱这样丧夫的不详人怎么会出现在宫里,方才还和皇后谈笑风生。 谢宝瓒与皇后见过礼后,便扫过了另外一人一眼,谢宝喜挑衅地朝她看了一眼,抿唇一笑,似乎在笑谢宝瓒的假装镇定,想必心里也在嘀咕,不是应该在谢家的祠堂反省吗? 此时一身光鲜地出现在宫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谢宝瓒淡淡地垂下眼帘,皇后朝她招手,“明宪郡主来了,过来本宫这边坐,你说你有多久没进宫了,也不知道来看看皇上和本宫。” 这番话第二次从耳边过,谢宝瓒应付起来,越发娴熟。 所以,不是所有人都天赋异禀,很多人年纪轻轻却有着运筹于帷幄的实力与胸怀,不过是因为她更早地面对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人与事,每一个字都不能说错,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说过的每一字虚言都不能忘记,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只能让人看到能看到的那部分真实,真正的事实必须被掩盖在虚妄之中。 如果每一天每一时一刻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一头猪都能修炼成狐狸。 谢宝瓒只坐了凳子的一小部分,用两条依然放得非常体面的腿悬空支撑着身体大部分的重量,比起一屁股坐在皇后身边的谢宝喜,她算得上是摇摇欲坠,却也是个随时能够奋身而起的姿势,不叫舒适消磨了她的意志。 “臣女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适,虽一心记挂皇上与皇后娘娘,也不敢进宫,怕把病气带进宫里。皇后娘娘乃千金之躯,如意安康乃是天下百姓之福,还望皇后娘娘为万民着想,坐不垂堂!” 可眼下就有个“垂堂”在,皇后不明的目光在谢宝瓒、英国公夫人和郭云樱身上转来转去,突然笑了,“你这个孩子啊,就不该生作女儿,若是身为男儿,陛下便得了一名好御史。” 谢宝瓒到底是英国公夫人亲生的啊,即便没有养恩,血脉相连是一点没错。才郭云樱打了英国公夫人的脸,当着众人的面上演了一曲嫡母磋磨庶女的隐晦戏码,谢宝瓒便用“千金之躯,坐不垂堂”来劝谏皇后娘娘,不要和不祥之人走得这么近。 皇后能不生疑吗? 英国公夫人却感动得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看谢宝瓒的眼神之慈祥温柔,难以抑制。 “多谢皇后娘娘夸赞,幸好臣女身为女儿,如若不然,今日便被燕北王爷一锅给烩了!” “哦,怎么说?”皇后笑问。 谢宝瓒垂下眼眸,“臣女不敢说,若是说了,在座的诸多夫人怕是要怨臣女了。岂不是平白的帮燕北王背锅,太不划算了。” 这一说越发将众人的胃口吊起来了,连皇后都想派人去前边打听一下燕北王到底说了什么浑话? 皇后也把之前对谢宝瓒的那点芥蒂抛开,不自觉地与谢宝瓒说起更多的事。可在谢宝瓒没来之前,是郭云樱和谢宝喜陪着皇后说话,而现在,不光是皇后,连在座的夫人们也都围着宝瓒转起来。 直到一个夫人不小心将茶水泼洒在了谢宝瓒的胳膊上,“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郡主实在是对不起啊!” 说对不起也没用,谢宝瓒似笑非笑地看了这夫人一眼,也不得不起身随宫女找个偏僻的地方换衣服。 “还请姐姐派人待我的侍女去门口帮我把衣服取来!”谢宝瓒将一个随身带的荷包递给宫人,她带着楼珠在一旁等着,锦屏和那宫人出去了。 这里属于凤仪宫的外围了,谦妃的人进来的时候,谢宝瓒没有任何意外,那宫女给她行了个礼,将一个绣袋拿了出来,递给谢宝瓒,“这是半份情蛊的解药,能暂时压制郡主体内的蛊毒,若郡主能够帮忙查出是谁害死了世子,我家主子就会把另外半份解药送给郡主。” 谢宝瓒扫了那袋子一眼,就好像那里面有通过目光就能种在人体内的蛊毒,飞快地挪开了,“说实话,从你家主子那里出来的东西,我连看一眼都害 分卷阅读93 怕。” 谦妃大约是没教自己这下人对答谢宝瓒的这话,她没了词,低下头,显得有些窘迫。 谢宝瓒也不为难她,虽然怕死,还是拿过了那袋子,打开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半枚药丸,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捏制成的,透着一股子怪味,跟驴粪团子差不多。别说这玩意儿只能够压制她体内的蛊毒,就算能够完全解了,她也不见得有勇气吃下去。 谢宝瓒一抛,扔给了楼珠,接过帕子擦擦手,“你回去跟你家主子说,杀害世子的凶手呢,我肯定是知道的,不过我不说。说真的,你家主子这份解药,和北地人送给我的真是差远了,卖相都差了好多个档次。” 这侍女是从南疆来的,听了这话,格外吃惊,抬头看了谢宝瓒一眼,“不可能,我家主子是南疆圣女,她的老师是大巫师,外边的人不可能制得出这种解药。” “我怎么听说,谦妃娘娘离开南疆之后,大巫师又收了一个徒弟,若还活着今年也该有二十岁了吧?” 这侍女是南疆人,面部表情控制能力还是差了点,一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她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谢宝瓒不管不顾地说,“听说几年前死了,大巫师巫术高明,自己正儿八经收的徒弟要是真死了,怕是很没面子的吧?” 那宫女和谢宝瓒做一场交易,白交了一份定金,连这交易能不能做成都不关心,见谢宝瓒不说话了,匆匆行了个礼转身便跑了。 大魏气势汹汹地来,要说拓跋缇有多尊贵吧,一个得宠的公主怎么可能会离开国土,远赴他国?要说不得宠吧,这一次来的使臣团咄咄逼人,连一晚上都不肯忍,在大雍皇帝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宴会上逼着皇帝交出凶手。 而这个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太子。 也不知道大魏使臣这是听了谁的话,坚信是太子对他们国家的公主欲图不轨,恼羞成怒才会动手杀人。 连谢宝瓒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大魏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岂有此理!”燕北王率先发难,指着大魏使臣的鼻子骂道,“你们这纯粹是血口喷人,你们有什么证据?” “人证物证你们都找出来了,就因为这个人是你们的太子,你们就想包庇他,公理何在?” “人证是谁,物证是什么?” 燕北王此话一出,谢宝瓒便觉得不妥,果然,大魏使臣义正言辞地道,“人证是公主的使女,物证就是太子的衣服,公主临死前手上还捏着狗太子的玉佩,这些还不够吗?”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在谢宝瓒的身上,但谢宝瓒却很无力,她闭了闭眼睛,“这个案子,我已经破过了,凶手是公主的侍女,证据链完整,证据确凿……” “呵!明宪郡主,纵然你聪明绝顶,但你们大雍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太子忍不住站起来吼道,“放肆!本宫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染指一个异族女子,即便她是个公主,在本宫眼里她也是一个异族人!” “太子殿下,既然如此,在宫门口的时候,为何安北侯为难公主的时候,殿下非要为一个异族人出头呢?” 太子顿时哑口无言,脸胀得通红,“本宫不过是伸张正义,不忍看一个异国女子在皇城脚下受欺负,难道这也有错?” 但没有人回答他这到底有没有错,谢宝瓒转动手中的茶杯,觉得这一次太子应当好好体会一把什么叫“欲加之罪”了。 皇帝沉着脸,大国气度此时也顾不上了,他心里咒骂着,要是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他一定饶不了。 但皇帝已经没有机会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了? “皇帝陛下,我皇说了,要是陛下不交出太子殿下,敝国为了给公主讨回公道,只能兵戎相见了!” 毕竟是堂堂一国之公主! 只是,大魏难道不能冷静一下,思考这其中的道理吗?赵旭也不是□□熏心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异国公主铤而走险? 大殿里,谁都被这一波给震惊住了,大魏居然为了一个公主向大雍宣战,这份好战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但关键是,大魏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不惜牺牲一个公主,而大雍居然没有丝毫准备。 大魏的使臣拂袖离开之后,被吓懵了的夫人们也纷纷离宫。 皇帝将安北侯、燕北王,还有大巫师留下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干重臣如英国公,谢翃等人。 谢宝瓒披上了披风也正准备离开,楼珠匆匆走过来,“郡主,一切如之前安排的那样,谦妃娘娘顺利地见到了大巫师。” “我们回去吧,等消息传出来。” 夜里,萧凌辰又驾着夜色而来,谢宝瓒披着衣服欲起身,被他按在了床上,“听说谦妃给了你半枚解药?我拿给贺云看看?” 谢宝瓒让楼珠拿来,给了萧凌辰,“只有半枚,应该会有点作用,不过气味太难闻了,也挺恶心。” 谢宝瓒捏住了鼻子,萧凌辰却是一点都不嫌弃,他嗅了一下,不是狗鼻子也没有闻出到底有些什么药材,便越发郑重地收起来,“他二人说话,别人离得很远,大巫师功力不浅,我们安排的人不敢靠近,只隐约听见谦妃质问,南疆如今和北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大巫师不肯能把这种事过告诉她,只敷衍了几句。” 第53章 情殇蛊 若回到十多年前,谦…… 若回到十多年前,谦妃还是大巫师亲自选的圣女,每年南疆的圣火节上,一身雪白华丽袍服的圣女,头上 分卷阅读94 戴着精美华丽的银饰,从圣坛上取下长生天神赐下的圣火,由她亲自捧给大巫师,而大巫师这个南疆人敬奉的神的代言人,也要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从她手中接过圣火,点亮祭坛周围的火盆,将代表着希望的圣火传递下去,在南疆的十川九山之间点燃。 自幼失去了母亲的女孩,若没有独特之处,自然是得不到老苗王父亲的关注。老苗王虽然在南疆一言九鼎,可他的地位也是靠娶各寨子的姑娘才慢慢地稳固下来。 好在上天怜悯这个自小生命力就非常旺盛的女孩,机缘凑巧之下,她救了一个从虎口里逃生的少年,几年后,这少年继承了大巫师的权杖,要选一位与自己同时代的圣女。 “历代圣女都是大巫师的徒弟,谦妃当年在南疆也一样。虽然大巫师只比她大五岁,按照规矩,她也是大巫师的徒弟。圣女跟着大巫师侍奉长生神多年,听说这情蛊是她那时候就开始炼制的。” 如此说来,炼制这情蛊的时间就不止十年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居然舍得给我用。”谢宝瓒自嘲一笑,萧凌辰看着她的脸,灯光下,极品羊脂玉都不及她三分,比起初见之时,她瘦了一些,也越发令他怜惜。 有件事,萧凌辰还不敢告诉谢宝瓒,她身上中的这情蛊与南疆那边流行的情蛊还不一样,一般的情蛊都是一对,种在男女双方身上。而谦妃炼制的这一对却不是,而是“情殇蛊”,一共三只,两只在谢宝瓒和赵昭身上,另外一只母蛊,如今下落不明,而这只母蛊可以操控另外两只“情殇蛊”。 “情殇蛊”自古以来,只在南疆的历史上出现过,据说非天赋异禀,很难炼制成。当年炼成这种大成之蛊的人,是个被丈夫背叛的妻子,她将母蛊种在自己身上,那一对情殇蛊分别种在丈夫和情敌的身上,一旦他们结合,情/欲便会催动蛊虫,两人就会爆体而亡。 萧凌辰轻轻地握住了谢宝瓒的手,捏着她柔软的手指。灯火在夜风中摇曳,周遭里一片静寂,若撇开谢宝瓒身上那惹人心烦的蛊毒,还真是岁月静好的一夜。 可这一夜,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太子跪在乾元殿外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已经三个时辰了。夜风从他身边吹过的额时候,连他的衣摆都不曾吹起丝毫,殿前的灯光避开了他那张脸,大雍的储君,还没有从东宫的位置上下来,便已经被时光遗忘了一般。 皇后蓬头垢面,而此时离乾元殿开宴不过数个时辰,凤冠被摘下来之后,皇后连头发都不曾梳一把,脸上的脂粉被泪汗交织的水冲刷之后,形成了道道沟壑,无情的岁月刻刀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脸上刻过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分寸,连脸皮都给刮走了一层,显得面目可憎。 “母后,儿臣真的没有。儿臣与皇兄一母同胞,唇齿相依,皇兄若当不成太子,这东宫之位也未必能够轮到儿臣,儿臣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呢?”赵昭跪在地上,皇后一声声的抽泣,他听在心里格外烦躁,口中说的话,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睡着了都不会说错。 可心里的话,他也不知道嘀咕了多少遍,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同样是赵氏的龙子凤孙,阎王爷都没有说他投胎的时候跑慢一点,他就没有资格当储君,他为什么要放弃呢? 皇家没有骨肉亲情之说,平王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哪怕将来他只想做个富贵闲王,也不得不活在皇兄无休止的猜忌之中,不定什么时候他脑子一抽,污蔑他谋反,他的一生就会在没有任何预兆中走到尽头。 这也是为何,只要生在这皇宫之中,他们这些人永远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平头老百姓还能有个选择,是要饭还是给人当奴隶,全凭喜好。而他们这依譁些看似高贵实则可怜的人,只能别无选择地去挤这个独木桥,要么坐上皇位,要么尸骨无存。 他又能怎么办呢? 赵昭抬头看凤座上的女人,明明是从这个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赵昭觉得她于自己来说如此陌生。 商贾之女,能够当上大雍的皇后,只能说明他这个母后不简单。一个拥有雄心壮志,并付诸于行的人值得敬仰,可是只许自己努力不许别人钻营的人就太可恶了。 不过转念一想,不论是皇兄当上皇帝还是将来他成为九五之尊,这个女人都会被尊为皇太后。既是如此,为什么要放下已经捧在手里的一碗肥肉,再去拼着性命抢另一碗同样口味的肉呢? “母后,若没有别的事……” “慢着!”钱皇后抬起头来,看儿子的眼神同样冷漠陌生,“母后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算今天跟母后说,那件事是你做的,母后也不会怪你。都是你父皇的儿子,你有想法,也正常。” 赵昭的心提了起来,多少年了,他一直等着这一天,但知子莫若母,钱氏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你既非嫡,也非长,这条路不适合你。你若是怕将来你于你皇兄跟前没有寸功难以立足,今日就是一个好机会!” 赵昭的心渐渐地凉了下来,他也很瞧不起自己,在做什么美梦呢? “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他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走去,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看着外面的夜色,他也有些迷茫,是哪里不对了呢?冥冥中不是有人告诉过他,他一定可以的吗? 直到,他的视线越过了高高的宫墙,看向谢家所在的那个方向,他才略 分卷阅读95 有所悟,机会到底是怎么失去的? 前往乾元殿的一路上,赵昭心里做着假设,如果谢宝瓒没有对他冷落,如果他们还能和以前一样亲密,今日他的处境就会大大不一样。若是要怪,就只能怪那次“蟠桃会”,他和谢宝喜睡在一张床上,他做没做什么,自己还是知道的,当时他应该查,但想到谢宝喜也是谢家的女儿,而他要的只是谢家的助力。 现在,他才明白,谢家这个助力,全部都被握在谢宝瓒的手里。 赵昭失魂落魄地走着,跟着他的太监远远地被落在后面。谁也不敢跟上来。 高高的宫墙在地面投下了一道道影子,将人的一大半都照在黑暗之中。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幽灵一样,朝赵昭冲了过来,猝不及防下,赵昭被这人轻轻地撞了一下,是个身材矮小,瘦不拉几的小太监,赵昭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手上就被塞了个纸条。 小太监自知惹祸,转身就要逃,赵昭的人忙要追,被赵昭拦住了,“算了,是不是才进宫的,还没有学规矩。”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了几步远,有些心神不宁,“找个地方更衣。” 谁还没个三急呢?堂堂皇子也不能免俗。 赵昭让人都退下去,自己解了裤子,完事后,不等提裤子就迫不及地地把纸条看了,“南上北下,盼君记挂”。莫名其妙,赵昭却莫名其妙地懂了,他阴冷的脸上浮上了一丝嘲讽,亲王是不可能当个亲王的,除非从娘胎里出来,他就没那个心思,他现在想回头已经太晚了。 都这个时候了,母后还不肯保他,他也只能靠自己了。 赵昭将纸条在烛火上烧了,一只手提着裤子,喊人进来服侍。 是夜,景王殿下向皇上请罪,大燕公主死的那天晚上,泓胪寺后墙外面的那件太子锦袍,是他扔在那里的。 “儿臣当晚在皇兄那里喝酒,一个侍女把酒水洒在儿臣的身上,皇兄就把自己的衣服给儿臣换上,回去的时候经过泓胪寺,儿臣忍不住在车上和侍女荒唐,情急之下把脱下的衣服扔下了马车……” 挺好的,连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坦白的理由都打好了伏笔,“儿臣怕父皇责罚,不是有明宪郡主帮忙查清了案子吗?儿臣就当了回缩头乌龟。” “荒唐!”皇帝似乎也只能骂荒唐二字了,他挥挥手,让两个不省心的儿子滚。 赵昭两个脚尖一发力,人直直地起来,也不和太子打招呼,转身就走。 “五弟!” 赵昭顿了顿脚步,太子被两个太监扶着挪过来,他跪得久了,两条腿没什么知觉了,“谢谢你!” 这就是皇家,赵昭转过身,借着乾元殿前那点灯笼光看清楚太子的脸,良久,不由得笑了,“皇兄不必客气,是母后让我来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有那么一瞬间,赵昭在想,他这个皇兄当皇帝的确要比自己合适,也不怪老天爷都偏心他,投胎的时候,让他跑快了点。大燕公主死后的第三天,东宫的井里便捞起来一个宫女,消息传出来,赵昭就知道,他这皇兄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大约也知道了,本来应该出现在浣衣局的衣服为何会被人抛尸在泓胪寺的后墙外。 但这会儿,太子向他道谢的时候,脸上分明写着真心实意四个大字。 他到底是真的心存仁慈呢?还是忍辱负重惯了? 赵昭从宫里离开的时候,萧凌辰也准备从琉璃院潜出去,他怀里揣着半枚解药,就跟怀着个大胖小子一样,慎重得不得了。 茫茫夜色,让很多人都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也只能闷着头朝前走,在某一个拐角处停下脚依譁步看看,选一个自己觉得心安的方向继续前行。 萧凌辰在谢家的围墙上略驻足,他四下里环顾了一下,便朝着泓胪寺的方向奔了过去。萧长懋来京之后,没有住进安国长公主府,他以在京中停留时间不长,住在了泓胪寺,而南疆大巫师和大燕使臣团也住在那里。 泓胪寺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皇后千秋的时候,那时候,多少人都记起了帝后年轻时的恩爱情长。 第54章 待她将来七老八十 南疆大巫…… 南疆大巫师、北燕使臣团和镇守北地的燕北王府,无论哪一方拉出来都是一方势力,此时分住在泓胪寺的三个院落里,也不知泓胪寺卿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此安排,总归是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燕北王府在南疆和北地的中间,正对着的方向也正好是皇宫。 萧凌辰站在泓胪寺的屋顶上,他脚下是大巫师的卧榻,屋子里响起了呜呜咽咽的声音,空灵悠远,有慑人魂魄之功。 萧长懋居住的院落里,人来人往,热闹得不得了,厚重的夜幕被屋檐下挂的大红灯笼撕开了一方空间,屋子里的繁华与奢靡驱散了子夜时分带来的静谧与沉寂,小小的院落因为燕北王的到来,上演着浓重的日夜颠倒。 倒是大燕使臣团,从皇宫里出来后,上下人等全部都换上了丧服,院落的大门口,悬挂着白色的灯笼,院子中间立起了一根招魂幡,夜风从那院落里扫过的时候,花香都似乎被那阴森森过滤掉了,变得格外阴冷。 “是哪位朋友来了?请进来喝杯茶!” 萧凌辰如一只不起眼的燕子,轻轻地落了下来,大巫师的房门打开,萧凌辰抬步走了进去。 “请坐!” “这么晚了,在下还担心会扰了大巫师的清梦,没想到今晚大巫师也是个无梦之人 分卷阅读96 。” “侯爷亲自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如果我没有猜错,应当是为郡主身上的蛊毒吧?” 萧凌辰猛地抬起头,他与谢宝瓒之间的事,知道的人很少,毕竟情爱这种事,如果不是当事人想宣之于世,刻意隐瞒的话,的确很难让人知晓。 “侯爷不必误会,我只是听说侯爷与郡主相交甚笃。” “郡主于本侯有救命之恩。” 大巫师身着宽大的长袍,一头长发垂在身后,生得俊逸非凡,比起昭武帝那大腹便便,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后的一脸焦黄,也难怪谦妃这么多年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 萧凌辰将半枚药丸拿了出来,托在手上,“大巫师可否帮忙看看,这半枚药丸,对郡主身上的蛊毒是否有压制之效?” 大巫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似乎在闻那气味格外认真,“侯爷相问,我应当知无不言,不过,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以侯爷与我这样的身份地位,即便我实话实说,侯爷也会犹豫不定,不如我们交换一个消息?” 萧凌辰握住了药丸,他沉下脸来,“大巫师想要的这一条信息,本侯无可奉告,若是大巫师想知道您那宝贝徒儿的下落,本侯倒是可以告知一二。” 仙风道骨的大巫师气息有些紊乱,“她早就死了!” “当年大巫师为了保住她一条命,不叫她死在自己师姐的手上,可谓用心良苦。师徒乃禁忌之恋,这份情深义重到底没能抵得过世俗的摧残,大巫师放彼此一条生路,也是明智之选。只不过,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无法放手,午夜梦回,噬心之痛无法与外人道,也必然让大巫师难以入眠吧?” “侯爷,如果郡主身上的蛊毒解不了,侯爷又会做何选择?” 依然还是想知道他与宝瓒的关系。 萧凌辰顿了一下,他虽然年轻,但城府之深也不能不叫人忌惮,倏地一笑,速度快到让人以为方才他脸上闪现的痛色只是错觉,“大巫师这话叫本侯无法回答,当事之人都无解的事,本侯又如何知道答案呢?本侯只知道,人这一生,幸运之事本是不幸,不幸之中也有万幸。” 他也曾想过,他与谢宝瓒之间如此不易,苦苦挣扎将来也未必会有个好结果,可是那又怎样呢?若将来,他为她死了,以她的性子,将来七老八十的时候,也能坐在一棵紫藤花下想起今日,想到他这么一个人也算是陪伴她一生了。 但愿那时,她儿孙满堂。 这么一想的时候,萧凌辰觉得苦,又觉得苦中带着一点甜了。 “侯爷才是明智之人。”大巫师颇有感触,他居然还是没有套出萧凌辰与谢宝瓒之间的关系,也难怪这个人能够从拥兵自重的父兄手底下逃脱,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那我也只能说侯爷今日白跑一趟了。” 萧凌辰难免失望,他也不得不起身,“夜深了,大巫师还是早些歇下。” 他走出几步,大巫师又喊住了他,“侯爷,只要您能够找到那只母蛊,送到南疆来,只要我还活着,便有办法用那只母蛊帮侯爷引出郡主身上的情殇蛊。” “代价是什么?” “我如果说代价是侯爷要在南疆为客二十年,侯爷愿意吗?” “救命之恩,又有何不愿意的?”萧凌辰转过身来,笑道,“听说大巫师棋艺高超,本侯以二十年为期,应当能够有机会胜出大巫师一二。” “若侯爷能够赢我三局,二十年之期我们可以再商量。”大巫师自负地哈哈大笑。 萧凌辰觉得这人真能装,至少他此时笑的时候,丝毫没有高手应有的风范,仙风道骨全部都蜕变成了下三滥的浪气,萧凌辰看着有点辣眼睛,奔了出来。 泓胪寺外,萧凌辰看到拦在路前的人,他倒也并不意外,他这个父亲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拜访萧长懋的邻居,他要是不知道,萧凌辰就要怀疑,燕北如今是谁说了算? “混账东西,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燕地去?” “我母妃呢?你把她怎么样了?”萧凌辰眼睛都红了,兔子眼一样。 萧长懋看着儿子这张与长公主如出一辙的脸,勉强压住了心头隐隐泛起来的痛,“你母妃她……”萧长懋朝自己住的小院落一伸手,“随为父进来。” 萧凌辰笑了一下,放下心来,“她走了,对不对?” 他叫人给母妃递过信息,让母妃离开王府,他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来做准备,没想到母亲的动作会这么快。当年,母亲嫁到燕地去,先帝不可能不为他这个唯一的嫡女准备一点压箱底的东西。 “你母亲离开燕地,对你,对大雍,可没有半点好处。” “我母亲留在燕地,你又顾忌过什么呢?你如此恼羞成怒,让我想想,母亲肯定不是一个人离开的,对不对?你亲自来京城,是想看看母亲有没有回来,我想她就算离开也一定不会回来,她能去哪里呢?” 只能去南疆了,萧凌辰想到逍遥阁主谢子易也离开了燕地,去南疆帮谢宝瓒找解药,他放下心来,觉得今晚可以睡半个好觉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慢着!”萧长懋背着手上前,“你是在帮明宪郡主寻找解药吧?为父这里有一瓶解药,可以暂时压制她体内的蛊毒,本来是准备送给她的,谁知,她没有要。” “不用了,燕北王府送来的东西,就算是我转手交给她,她也不会要。母亲离开前,没有把铁鹰十三卫交给我,父王不必对我如此客气。” “逆子,你忘了你 分卷阅读97 姓什么了?你不姓赵,你是萧氏子孙!”萧长懋压低了声音怒道,“若非你一向只顾及你母亲,不顾萧氏的脸面,为父为何不愿把世子之位交给你?你不但不反省,对为父这副态度,是为子该有的孝顺吗?” 自古父慈子孝,萧凌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王爷,我从燕地到京城,一路上九死一生,我以为整整一年的追杀,我死里逃生,这条命早已回报给了王爷了。” 他让人带信回去给母亲,实际上也是告诉母亲,他活下来了。若他没有活下来,燕地最后是什么结局,萧凌辰不敢想象,或许铁鹰十三卫就会与燕地同归于尽,最后落到大雍手里还是被大燕侵占,他都管不着了。 大约母亲也是这么想,二十年她一公主之尊镇守燕地,也算是回报了先帝的养育之恩。若把儿子一并葬送,是她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混账,没有老子,哪有你?” “没有王爷,或许我还可以姓谢!” 萧凌辰毫不留情地道,萧长懋怒不可遏,他好歹还记起这里是京城,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压制住动手的冲动。萧凌辰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管燕北王多么神勇无比,他终归还是不能凭一己之力将这京城的夜幕全乎撕裂。 英国公府,范氏又是一夜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听到一点动静就连忙起身了。 “如何?” 来人是她身边的嬷嬷,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谢家那边前些日子也在查那个稳婆,一共三路人,其中有一路便是郡主,后来那稳婆不知道被谁得了去,再也查不到了。” 范氏顿时心灰意懒,她重重地躺回了床上,“那孩子很有手段,难道她早就知道了,不肯认回我这个当娘的?她哪里知道我……是我没本事!” “夫人何必这样想?要奴婢说,是咱们郡主有福气,一落地就谢家的人捡了去,也好过那么多年跟着咱们受苦。” 范氏果然被劝住了,“她虽与我分开这么多年,可她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认我便不认吧,你说得对,乔家再好,怎么比得过谢家?” 更何况乔榛与还是个短命的,今日,范氏听说郭云樱一回来冲到她姨娘院子里把姨娘扇了一耳光,范氏就痛快了。 “我总是要让那孩子回来看看,老太太的寿辰给郡主下张帖子吧!” “是!” “老太太还想着给大姑娘再张罗,乔家那边尸骨未寒,这种事做出来也不怕人戳脊梁骨骂。我是无所谓了,我就生了那么一个宝,被她们设方设法给扔了,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再骂也骂不到我的头上来。” “太太还有三少爷呢。” “三少爷心里主意大着呢,我现在是怕了,指不定他们又在设什么法子害我。你忘了大姑娘还是我怀里长大的呢,不是自己养的,总是和自己不亲,就被痴心妄想了。” 嬷嬷知道自家太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也不好劝,“郡主是个格外明理的,想必郡主心里也有数,要不然,皇后跟前,郡主也不会变着法子帮太太说话了。” 范氏果然就被这话给糊弄住了,越想越觉得谢宝瓒心里是有她的,甜滋滋地,“得想着法儿把那些嫁妆弄回来才好,要给也是给我宝瓒,哪能给那对贱母女?” 第55章 赐婚 萧长懋只能眼睁睁地看…… 萧长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肖子孙萧凌辰离开,他有点烦躁,每每看到萧凌辰都是五味陈杂。世上父母都盼着儿女有出息,可萧长懋却盼着萧凌辰是个糊涂蛋,如此一来,他心里好受一些。 但萧凌辰却偏偏不,都说儿女都是债,这话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别人家的孩子聪明点的三岁识字,五岁出口成章,萧凌辰从会说话开始就能识字,三岁的时候就能照着一本残缺剑谱比划不说,五岁能无师自通地通过臆想将残缺篇章补全。 虽然,那些他补全的那些剑招用来杀人有点够呛,但一个五岁的孩子,有这种意识就非常难能可贵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萧凌辰做完第一篇文章拿来给他看,想得他一句称赞的眼神,想一次,萧长懋就恨一次,无数次想,他为什么要赶到自己跟前来投胎? 这么好的孩子,不管是给谁当儿子,他都能抢过来当义子,而不是亲生儿子。 “我让你长大到如今,已经尽了当父亲的责任了,以后你死在我手里,或是我死在你手里,我们都不必相互怨恨。”萧长懋叹一口气,一转身,就跟见鬼了一样。 “王爷,好久不见!”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萧长懋被大巫师装神弄鬼吓了一跳,恼羞成怒,说话也很不客气。 “王爷和侯爷父子久别一朝相见,说话太过投入,才没有注意到外人。”大巫师丝毫不计较萧长懋的无礼,反而不怕讨嫌地走了过来,“王爷放心,方才侯爷已经看到我了,我这也不算偷听。” 萧长懋的脸色再也无法维持该有的颜色了,他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萧凌辰已经半点不再顾念父子之情了。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出卖给了南疆,萧长懋心里对儿子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愧疚之情,也一下子烟消云散,“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叫大巫师看了好大一场笑话,呵呵!” “我听说,天下当父亲的最终都要成为儿子的垫脚石,这一副肩膀总要把儿子往上托一托。寻常人有一个出色的儿子,都要高兴得睡不着觉,王爷有两个惊才 分卷阅读98 绝艳之子,不知王爷准备用这副肩膀托哪一个儿子呢?” 萧长懋笑了一下,“大巫师这是羡慕嫉妒本王了?羡慕没用,大巫师现在找个女人生个儿子,还是来得及的。” 他说完,准备走,满脸都写着不想与大巫师寒暄的字样,但大巫师既然出来,就没打算轻易放他离开,“王爷,燕地有没有一个叫乌娅的人?” “乌娅?没有听说过。”萧长懋似笑非笑。 大巫师长叹了一口气,“王爷乃是做大事之人,想必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只是情蛊乃我南疆之物,为何燕北王府会有压制郡主体内情蛊的药?” “燕北王府的所谓解药,连郡主都不信,大巫师就这么容易相信?大巫师不怕燕北王府拿瓶假药哄人?” “既是乱,就让这天下更乱一点好了。”谢宝瓒看完手里“南上北下,盼君记挂”的字条,让楼珠点了一盏烛火,凑上去烧成了灰烬。 锦屏将一张帖子送了进来,“是英国公府送来的,说后日是老国公夫人的寿诞,请郡主赏个脸,去喝一杯酒。” 谢宝瓒接过来,她看着有点眼热,这帖子居然是英国公夫人亲自写的,她原不想出门,也只能叹一口气,“备一份寿礼,不必太隆重,差不多就行了。” 听说英国公太夫人和夫人婆媳二人多年不睦,一个怪儿媳妇生不出儿子来,另一个怪老家伙给儿子纳妾太多,清官难断家务事,英国公被这对婆媳二人逼得恨不能常年住在兵营里。 “南下北上,盼君记挂”已经多年没有人说起这四个字了。 京城的南北楼里,赵昭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还从来不知道,楼后还有一幢小楼,小楼上从外面看,就形似一个八角亭,可是上了小楼,才知道,里面别有乾坤,楼面下沉约有三丈,四面镂空,能看到护城河的水从旁边流过,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可以传来,唯独里边的人说的话,传不出去。 “王爷,请坐!” 赵昭在朝堂上看到过英国公,总是佝偻着背,抬不起头来的样子,让人很难把他和战场上威风世面,令敌人望风而逃的英雄气概联系在一起。而此时,英国公郭崇抬起头来朝他看过来的这一眼,让赵昭为之神魂一凛,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头病虎,装病的虎! 还知道“南下北上,盼君记挂”的人已经不多了,很多人就算知道,也不敢说出来。唯独眼前这个人,他是不忌讳这些的。 “陛下身体每况愈下,昨日夜里,两位殿下离开后,太医一共进来了三拨,汤药喝了三碗。” 赵昭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了,英国公敢说,他却不敢听,“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当然知道,要是殿下不敢听,臣不说就是了。”英国公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自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自从谢家女不是谢家所出的消息传出来后,英国公就知道,属于自己的劫数到了。 这世上,他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夫人范氏,更何况,另一头还是他被抛弃了十四年的女儿。 当年那个孩子被抱走,他眼睁睁地看着,感情告诉他,应该追上去看看,生死心里都有个数,这一生心才有落处,可是理智却拉扯着他,最终他收回了目光,转过了身,及至听到夫人声嘶力竭的哭喊,他再去追的时候,已然晚了。 债,既然欠下了,无论多晚都要还,还得越晚,利息越高,拖到来世,也避不开。 “国公爷找上本王,应当是有备而来?本王已经按照国公爷的意思,帮太子顶下了这桩罪,国公爷应当知道,这对本王来说是失去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上天吝啬,机会可不会总有。” “臣既然找上了王爷,自然不是来玩过家家的,王爷不必试探了。”英国公一向少与人虚以为蛇,赵昭再多说两句废话,他都想拂袖而去了,“臣只有一个条件,将来王爷登极,我的女儿明宪郡主须为后,且永不废黜。” 赵昭的脸涨得通红,从小到大不是没有人在他面前恭维,将来殿下登极云云,但那些人说话的分量哪里及得上英国公呢? 若说当今皇上最信得过谁,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英国公了。别看谢翃位高权重,给皇帝当儿子,赵昭知道,谢翃也只是位高权重而已,远不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郭崇。 郭崇手里掌握着十万禁军,城外云台大营统帅是郭崇曾经的副将,两人一起出生入死过。 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郭崇的手里。 赵昭激动得全身发抖,“本王对郡主本就仰慕已久,不怕国公爷笑话,当初肯与谢家二姑娘有婚约也是受郡主胁迫,为了郡主本王是什么都肯做的。” 郭崇不太信他这些鬼话,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空白的圣旨,递给赵昭,“请陛下亲自下旨!” 笔墨都准备好了,就等赵昭这只手了,他此时连笔都拿不稳了,但依然气沉丹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不是郭崇在旁边盯着,不定写出多少错别字来,总算是磕磕碰碰地写完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圣旨:还没登极就封后。 而好巧不巧,谢宝瓒睡了个午觉醒来,李祥斋亲自捧着赐婚圣旨来了,今日一大早,萧长懋就进宫了,哄着皇帝给他外甥萧凌辰赐婚,女方正是谢宝瓒。 两份圣旨同时出炉,一份已经宣旨了,另外一封还在赵昭笔下酝酿着。 谢宝瓒将圣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见无纰漏,方才领旨谢 分卷阅读99 恩。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李祥斋在想,当日皇上封谢宝瓒为郡主的时候,打的还是天底下大约没有人敢求旨娶郡主了,谁知,这天底下就有个胆大包天的燕北王。 皇上虽然气得要死,但也还是不得不下旨。好在明宪郡主并非真正是谢家所出,否则,陛下还真是骑虎难下了。 “公公喝杯茶再回去吧!” “不了,今日陛下跟前是老奴当值,可离不得人。” 翠眉趁机塞了个荷包过去,轻飘飘的,李祥斋笑眯眯地接了,压低了声音,“郡主若进宫谢恩,就赶在明日这个时候,陛下精神好些。” 谢宝瓒心头咯噔一下,没想到皇帝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步田地。每日这个时候,正是交午时,阳气落,阴气生,看来皇帝的日子不多了,而这正好与她梦里的时间对的上。 就不知,赵昭是用什么法子从太子手里抢过皇位的? 对赵昭来说,他父皇给不给谢宝瓒赐婚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郭崇肯定比谢翃有价值多了,谢翃一介文人,打嘴巴官司厉害,夺位就差得太远了。 郭崇不一样,他是个帅才,有定鼎天下之能。 郭崇一回到家里,范氏就扑了过来,差点把郭崇的脸给挠花了,“你知不知道皇上下了什么旨意?他把宝儿指给了萧侯爷,他怎么能把宝儿指给萧侯爷呢?” 范氏已经疯了,郭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要说什么回屋里说,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十四年前就该疯了,不,应该更早,郭崇,我怎么会嫁给你的?你害我们娘儿两不浅,一直到今天,我的宝儿还在认贼作父,你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女儿,郭云樱才是你女儿,对不对?” 范氏哭得声嘶力竭,郭崇很无力,“那时候那么凶险,官场之上彼此倾轧,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很正常,什么叫认贼作父?” “你居然这样说,那你为什么不把姓谢的弄去流放?你们当时明明一个阵营,他是怕你得皇上的信任,把他挤得没位置。我不信这件事皇上什么都不知道。”范氏冷笑一声,“把天下人都当傻瓜呢,先帝把你流放,他再帮你平反……” “住嘴!”郭崇只差给范氏跪下来了,“你冷静一点,你要的,我都会弄来给你,我只求你好好的,不要惹事。你多想想郡主吧,要是你有个什么事,就算不连累到她,她那样的孩子,心里也未必好过。” 果然,谢宝瓒就是治范氏最好的一剂良药,她勾了勾唇,“我不惹事,老天爷都看着呢,我的宝儿,她一定会好好的!” 第56章 嫁妆单子 范氏一遍遍地看着…… 范氏一遍遍地看着封后圣旨,她盯着最后的四个字“永不废黜”四个字,看了很久,最后才满意地露出笑来。 “我知道,把我的女儿送上皇后的宝座,不一定能让她幸福。可这是我这个当娘的,唯一能够做的事了。英国公府欠了我女儿的,都要吐出来。” 范氏并不知道,谢宝瓒身上中了情殇蛊。郭崇却知道,所以他才会选赵昭。赵昭并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但他为了范氏母女,别无选择。 英国公府的祠堂里,郭崇跪在祖宗的画像前,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剑,一场流放,将当年鲜衣怒马的英国公身上豪放奢靡的贵族气磋磨得一干二净,人生无常也让他体会得不能再深刻了。 以至于,他不想回到京城,在边疆多年,他反而自在许多,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想,身为军人,他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只要能够守护大雍的百姓国土安康,他和郭家的子孙受再多委屈也值得了。 但,他终究还是不得不回到京城,再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那个人,郭崇才发现,背叛和牺牲是一道刻在身上无法愈合的伤口,经年越久,伤口就越深,越无法忍受。 人这一生,所为的到底是什么?郭崇早就过了不惑之年了,他早该明白这个道理,原以为身为军人,为的应当是国与民,可一个人的身份,并不能做到那么纯粹,他还是个男人,一个父亲。 邱姨娘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想从自己的院子里出去,这么难。皇上还活着,山陵并没有崩塌,她却走不出自己的院子了。 “让我出去!国公爷呢?我要见国公爷!” 邱姨娘拍打着门框,可是外面的人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人应她一声。 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邱姨娘听这声音太熟悉了,她喊道,“云樱,云樱,快让人把姨娘放出去!” 郭云樱只让人把窗户打开了半扇,堪堪露出了邱姨娘的一张脸,“母亲说妹妹出生的时候,是你骗了她说妹妹死了,也是你让人把妹妹抱走的,为什么?” 邱姨娘愣住了,她大约从未想过,问这件事的人会是自己的女儿。最近想不到的事太多了,宫里也没有人来找她,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谁也帮不了她了。 她为英国公府诞下了长子,出卖枕边人,若最终连个夫人的封号都没有,她这一生为的又是什么呢? “云樱,是夫人让你来问姨娘的吗?你就那么相信夫人的话?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就算不为姨娘,也应当知道,凭姨娘一个人,能够把一个孩子怎么样吗?”邱姨娘痛心极了。 郭云樱并不关心到底是谁做了这件事,当年若不是那个小婴儿被遗弃,她就不得不跟着一起被流放,她不可能有机会在乔家过那些年安逸的日子,也不 分卷阅读100 可能嫁给乔榛与。 原先,她是多么庆幸自己,如今她就多么憎恨姨娘,她宁愿跟着被流放也不愿嫁给一个短命鬼,年轻轻就守寡,不知道将来的出路在哪里? “母亲把我的嫁妆都拿回去了,姨娘,你告诉我,将来我靠什么生存呢?你有嫁妆吗?你就算有,也不会给我吧?你留着那些都准备给哥哥,你怕将来嫂嫂不给你个好脸色?” “你胡说!”邱姨娘被依譁女儿道破心思,“你哥哥是我生的,我还会怕他不孝顺我?” “是你生的又怎么样?我能喊你是母亲吗?哥哥他喊过你母亲吗?他敢吗?姨娘,你少自欺欺人了,我们都不是太太生的,可我们谁不喊太太一声母亲?”郭云樱流着泪,“太太相中了一户人家,要把我送过去给人做妾。太太说,妾生的,只能当妾。” “她敢!”邱姨娘总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把那件包裹多年的温柔外衣撕了下来,目呲欲裂,“这国公府还轮不到她做主,你祖母还活着呢,还有皇后娘娘,她不是很喜欢你吗?她们都会护着你的。” “姨娘,你是国公府的姨娘,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在为谁做事?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说你是为了我能够嫁进乔家,才把妹妹扔了,真的是这样吗?” 郭云樱失望地看着邱姨娘,眼中慢慢地浮上了憎恨之色,她曾经多么庆幸自己有一个能掐会算的姨娘,从她出生开始就为她谋划好一切,嫡出身份,高门贵婿,丰厚的嫁妆,她也原以为自己会幸福一生,海市蜃楼终归只是海市蜃楼,偷来的,永远见不得光,如露水一般短暂。 范氏坐在老国公夫人的屋子里侃侃而谈,她就像看不见老夫人脸上的怨毒一样,自顾自地说着,“虽说年纪大了些,如今也赋闲在家没什么事做,可家境底子还在,那边也愿意趁着热孝把大姑娘接过去,说好了当女儿一样宠着,我就放心了。我养了她一场,这府上再没有比我更疼这孩子的了,我跟前没个一儿半女的,我不疼她,还能疼谁呢?老太太觉着如何?” 地上的婆子偷偷觑着老夫人的脸,见老夫人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过去了,都不由得为老夫人捏了一把冷汗,婆媳斗法半辈子,如今儿媳妇是半点都不肯让着婆婆了。 “你为了报复我老婆子,连国公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吗?堂堂的国公府女儿,就算是庶出的,也不至于要给人当妾!” “看老夫人说的,媳妇一直把老夫人当亲娘一样看,说什么报复呢?老夫人做了什么,值得媳妇报复?”范氏笑了笑,“云樱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媳妇请护国寺的高僧苍雪大师给她批了个命,说她命中克夫,注定无子。这话我都不敢在外头说,生怕乔家的打上门来,人家好好的独子被云樱克死了,咱们上哪找个大活人赔去?” 外头传来“咚”的一声响,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老太太已经顾不上了,指着范氏想骂又不敢骂,“你,你”两声,眼睛一闭,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我还有什么呢?范氏心里想着,她笑着站起身来,头一次发现,把老太太气成这样,是这么爽快的事,难怪老太太每天都要把她气上几次。 “母亲,母亲!” 郭云樱及时醒了过来,她膝行几步,抱住了范氏的腿,哭道,“母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知道,祖母保不住女儿,皇后娘娘也保不住女儿,这世上能够保住女儿的只有母亲了,求母亲怜惜!” 范氏斜睨了她一眼,婆子们上前来将郭云樱拉开,郭云樱还在挣扎,范氏已经很不耐烦了,“我怜惜了你十四年,谁怜惜过我的女儿?” “母亲怜惜了我十四年,这十四年里,妹妹难道没有人怜惜吗?我听说卢夫人疼爱妹妹,谢老太太把妹妹当掌中宝,谢家的三位公子快把妹妹宠到天上去了,妹妹在谢家有什么不好?” 是啊,有什么不好?正是因为太好了,好到叫人挑不出刺儿来,才更加让人憋屈。 范氏很快就体会到了方才老太太的那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感受。她的女儿从小被人批出了护龙凤的命格,看似宫内宫外都受宠,实则是行走在刀尖之上,她小小年纪,是如何应对这些的? 试问,这满京城的贵女,又有哪家的父母会让护国寺的老秃驴给自己的女儿批命,还批出这样的命格来?谢家这些年,因“护龙凤”这三个字,赚取了多少好处? 还有她聪明的女儿,从小抛头露面地行走在各种凶杀现场,看似风光无比,可范氏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有锥心之痛。 谢宝瓒歪在老太太的怀里,她暂时不去想一些事情,但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地想到她那年进宫,是老太太带她去的,灵安约她一起去玉芙宫玩,她不想去,皇后娘娘催她过去,还跟老太太说,“灵安是个乖孩子,会好好照顾宝丫头的。” 老太太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不忍看她,回过了头。只可惜,那时候,她还太小,看不出老太太眼中的那份不忍。而如今,这份不忍,刻印在了她的心头,她想,这辈子,她怕是都忘不掉了。 很多事,就算随着时光久远了,看似过去了,实际上在当事人的心头并没有过去。 “你二妹妹不懂事,祖母不喜欢她,祖母只疼爱宝儿一个。”老太太抚着她的头顶,让人把她的嫁妆单子拿过来,“都是你以前说要的,祖母都给你列在这上头了,瞧瞧还有没有漏了的。” 嫁妆单子密密麻麻一大本,恨不得 分卷阅读101 把谢家的家产都陪嫁了一半去了。谢宝瓒接过来,欢天喜地地从头看到尾,“大哥和二哥有没有说回来给我送嫁?” “信儿都没有送到呢,哪这么快?”老太太被孙女的天真无邪逗得笑起来了,“这最后两页是你大哥和二哥年前送信回来,要给你的添妆。他们都惦记着你呢,就怕你哪天被许了人家,这天高水远的,他们来不及给你添妆,年年都要写信回来,添了又添。” 谢宝瓒的鼻子有些发酸,“皇上只指婚了,钦天监那边还没有算好日子,时间还早呢。” 不管怎么说,这辈子,她是摆脱了赵昭了。但她身上的情蛊,比那宫墙都要坚固,牢牢地将她和萧凌辰隔开,这喜庆的,贵重的嫁妆单子,如同她的陪葬品一样,她很想问一句,“祖母,您知道我身上的情蛊吗?” 曾经,她怕谢家人担心,没有把情蛊的事告诉他们,但他们真的不知道吗? 谢宝瓒不由得难过,这是谢家给她的买命钱吗?过去十四年,他们之间的这份亲情难道都是假的吗?她不想猜忌,可是猜忌的种子已经埋下了,无论谢宝瓒如何辩解,她都很难去说服另一个自己。 第57章 心有千千结 夜里,谢宝瓒做…… 夜里,谢宝瓒做了个梦,梦到她身上的蛊毒解了。 礼乐在耳边响起,主婚人的声音那么嘹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清晰地入了人的耳,她透过红红的盖头,随着萧凌辰拜了下去,谁知,萧凌辰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眼睛突然就变成了赵昭。 谢宝瓒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从床上坐起来,恍惚间看到床边有个人影,不由得又是一惊,“谁?” “郡主?”外面,楼珠轻声喊了一声。 床幔被撩起,谢宝瓒看到萧凌辰探了进来,她松了一口气,全身无力地朝萧凌辰身上倚过去,“楼珠,我没事,做了个噩梦!” “郡主有没有流汗?要不要擦身上?” 谢宝瓒便感觉到萧凌辰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背,他低声道,“身上汗湿了,叫人进来服侍你更衣?” “先等等!”谢宝瓒有点想哭,只是她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早就不知道诉苦喊累是什么滋味,但这会儿,鼻子一阵阵地发酸,她双手紧紧地攀着萧凌辰的衣服,“你怎么在这里?天天做梁上君子。” “今日,李祥斋去宣旨了,那会儿我就想来。宝儿,你开不开心?” 皇上赐婚了,他们如愿以偿,原本应该都很开心的。谢宝瓒这才想起,是啊,他们是未婚夫妻了,她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想哭呢? 大约,这桩亲事,除了他们这两个当事人,对于其他人来说,其实就是一场诅咒。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急于这一时。贺云去了南疆,岩大夫也在那边。我听说逍遥阁主也过去了,我想总会有办法的。”萧凌辰透过一层薄薄的衣衫,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将他的肌肤打湿,烫得他身上一阵阵发紧。 萧凌辰握着谢宝瓒肩头的手也不由得越发紧,他怕捏痛了她,手朝她的脸颊移动过去,却被她一把握住了,“我只是很高兴,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谢宝瓒在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以萧凌辰的性子,她也不愁没有人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为她上一炷香,她也不至于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只是,萧凌辰和别人生的孩子为她点上的香火,她受起来会甘心吗? 应是不甘心的,可这世间,想要做到心甘情愿,又是多么不易。 萧凌辰低下头,在她的头上落下一个吻,一时间,他自己的眼眶也热了,心里有千千万万句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能说什么?说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解药,说将来我们一定会幸福?还是说,十多年的谋划,谦妃那样的女人一旦出手,必定不会给人给她自己留后路,我们前途堪忧? 如果时间能够就此停滞不动该多好啊! 萧凌辰只能在心里说,若是你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欢喜,不会有人为我欢喜,我苦恼,也不会有人为我担忧,这世间繁华千重,全都与我无关了! 但他终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每一个人都挣扎在对方为他们挖的陷阱里挣扎,不知道死期已是对手的一点善念了。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谢宝瓒从萧凌辰的怀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门外,传来了略有些凌乱的声音,楼珠急切地道,“郡主,庄平回来了,有急事要见郡主。” 既然是这个时候,便不是小事。谢宝瓒推了萧凌辰一把,“你先在外边等一会儿,我恐怕要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谢宝瓒便梳洗好了,她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头发束成了一把马尾甩在脑后,一双短靴,干净利落又英姿飒爽。 萧凌辰眼前一亮,但也来不及多惊艳,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出了什么事?” “燕地那边我们一共十三个暗桩,已经被拔了九个。”谢宝瓒朝萧凌辰看了一眼,“我们先出去。” 外面的马车上,谢宝瓒继续道,“老阁主是我叔祖,这么多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一直没有离开过燕地一步。燕地之外的其他事务全部都是我在打理。因他在燕地,那边我就没有多插手,前些日子他让司灵霄回来,把燕地的暗桩也一并带了回来,才几天功夫,就全部出事了。” 分卷阅读102 谢宝瓒欲言又止,萧凌辰知道她的意思,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猜想的没有错,燕地出事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天一早,我父王应当就会离开。北燕使团既然来了,应当是没有打算离开过。” 马车在南北楼后面的小楼停了下来,楼珠和锦屏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扶谢宝瓒下车。萧凌辰先出来,转身牵着她的手,她出来后,萧凌辰的长臂在她腰间一搂,将她带了下来。 明明这些动作是第一次做,可落在人的眼里,那么熟练,那么顺畅,像是做了一辈子的动作。 庄平受了重伤,躺在床上,看到谢宝瓒进来,他要挣扎着起来,被楼珠按在了床上。 “躺着说吧,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不是说燕地出了事,怎么你还受伤了?” “属下送岩大夫去南疆,走到半路,遇到了岩大夫的师兄,听说岩大夫要去南疆,两人结伴同行,岩大夫就让属下回来,怕郡主身边没有人用。正巧属下听说,南疆圣女在附近出现,属下想能不能从她身上找点线索,就跟了过去。结果看到圣女被一伙歹人抓住,装进了麻袋里,对方人多,属下只能一路跟着,这伙人居然往京城方向赶来,属下在城外的时候被人发现,和他们交了手。” 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消息,庄平朝萧凌辰看了一眼,谢宝瓒道,“你说吧,侯爷不是外人。” “属下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大魏的军队已经越过了北境线,借道燕地,已经攻占了孟原府,孟原府的知州大人以身殉国,一家老幼全部被杀死,尸首吊在城楼之上,咱们在燕地一个暗桩的兄弟们为了抢夺尸首,全部丢了性命。” 若非亲耳听到,谢宝瓒着实难以相信,她看向萧凌辰,见他眼中没有丝毫惊讶便知他怕是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燕北王府的一些事,在萧凌辰的心里恐怕早就是一根根刺了,他不说,谢宝瓒便不好问,“你先安心养伤,楼珠负责派几个好手生面孔先去燕地那边看看暗桩是怎么回事,被拔了的重新建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能……” “做瞎子”三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股热气冲开房门扑了进来,楼珠如一支箭飚射进来,和锦屏一左一右护住谢宝瓒,“郡主,快走!” 已经来不及走了,整个京城突然就乱了,南北楼所在的这一条街全部都烧了起来,火光冲天,外面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谢宝瓒与萧凌辰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赵昭动手会这么快。 庄平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才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流如注。他一手捂住一侧伤口,另一只手用力掀开了床板,下面出现了一个地道,“郡主,侯爷,从这里走!” 南北楼与皇宫在一条线上,周围都是衙门,对面是太学,后面是十里阳林河,河水粼粼,隔着一条河是阳林长街,一溜儿的烟花柳巷之地,歌女们轻灵的嗓音隔着一条河面传过来时,格外动听。 南北楼占据了这地势,又是京城里首屈一指奢华的酒楼而出名,南来北往的商客,满京城的达官贵人,无不喜欢来这里消费,坐在小楼上,看河上的画舫轻轻地划过水面,免费听歌女们伤春悲秋的腔调,如此一来,就能多灌一杯愁。 但今日,这南北楼要被付之一炬了,火光被西南风一路送向了大雍的皇宫,边上的十八衙门是最好的路桥,把这大火搭过去,水龙喷射出来的好像不是水而是油,将这大火助长老高。 地道里很闷热,庄平被楼珠一把拎起了领子,一路走一路骂,“你托人带信回去多好,偏要郡主跑这么一趟,现在好了,自己的命不一定能保得住,把郡主连累了,我看你死了怎么闭眼。” “你少说两句吧!” 谢宝瓒被萧凌辰拉着往前奔,锦屏提着一把剑殿后,地道里很快也钻进了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追杀他们。 地道不是很长,很快就到了阳林河边,钻出地道,是在一棵杨柳树的下面,旁边的一间茅屋,已经隔空被热浪化成了灰烬。 萧凌辰将谢宝瓒托出地面后,他自己爬了出来,将庄平拉扯上来后,楼珠一跃而上,轮到锦屏时,她的手在洞口晃了晃,人就不见了。 “锦屏!”谢宝瓒顿时急了,楼珠一跃而下,洞里传来了打斗声。 谢宝瓒抽出了短靴里的匕首要冲下去,被萧凌辰拦住了,“我去!” 庄平靠在大树上,他睁着眼睛,看着四处的火光,似乎有点迷茫。 “知道追你的是什么人吗?”谢宝瓒问道。 “来了,郡主,他们来了!”庄平挣扎着爬起来,他拄着剑,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来的都是些蒙面的黑衣人,待他与其中一人对视一眼,心里已是无端冒出些绝望来,他相信此时,郡主已经不需要他给出答案了。 第58章 我做你手上的刀 谢宝瓒的确…… 谢宝瓒的确不需要庄平回答她的话了,而她对庄平的那点猜忌也化作了愧疚,她后退两步挡在了庄平的身前,命令道,“你坐着,别动!” 来的人正是追杀庄平的那伙人。庄平原本的确可以将他要说的话带给谢宝瓒,但是,他已经被人盯上了,他的话那些话基本上是传不到谢宝瓒的耳朵里去的。也亏得庄平做事绵绵软软,总担心自己窥探到的都不是真相,这才请了谢宝瓒过来听。 庄平做梦都想不到,京城之中居然还有人敢杀谢宝瓒,他眼看着黑衣人逼近,谢宝瓒的手上只 分卷阅读103 有一柄短刀,不由得急了,“郡主,你快跑,我来拦着他们。” “闭嘴!” 不等黑衣人围上来,谢宝瓒脚掌在地上一蹬,迎了上去,她身上的披风迎风一展,罡气将披风撑起如船帆一般,只不过刚硬如刀刃,围上来的黑衣人长剑砍过来时,谢宝瓒待人都围了过来,她飞起一脚朝一个黑衣人踢去的时候,身体一个旋转,披风所带的罡气将围着她的人全部掀翻了。 这些黑衣人顿时朝外退了出去,都是京城中人,谁也想不到一向弱质如水的谢家嫡女居然还有一身好功夫。他们以为他们要对付的人是谢宝瓒身边的丫鬟,还有这个在他们的追杀中受了重伤的庄平,轻敌之下,他们一不小心就遭受重创,略定神之后,才重新围了过来。 此时地道之中,萧凌辰挡在最前面,楼珠和锦屏被挪到了最外面,锦屏的肩上被砍了一刀,她受伤的手提着一把刀,另一只手捂着伤口,楼珠已经朝地道外爬了上来,她一把拉住锦屏,正要冲上去,迎头就是一刀砍下来,楼珠侧身一避,锦屏的刀迎了过去,她顿时觉得肩头又被劈了一刀,剧痛之下,刀落了地,但好歹将这一刀拦住了。 “放开我,你上去!” 谢宝瓒一声低喝,她的脚尖挑起了一个剑尖,飞身如鹞子一样,朝洞口扑了过来,庄平已经捡起了剑,与围过来的黑衣人战在一起,想为楼珠等人留一条通道。庄平重伤之下,力道不及,踉跄一下,差点撞上了对方的刀锋,谢宝瓒拎着他的衣领猛地一拉,她反手夺过一把刀,大开大合的刀法如同滚起的雪浪,搅合起一阵鲜红的血雨,下了一场如三春桃花般的漫天花雨。 楼珠一把将锦屏拉了出来,萧凌辰且战且退已经到了洞口,谢宝瓒拿了一柄刀后,攻击范围大了很多,她习惯使短刀,但那仅限于杀人之法,若想守护一方领土,还是大刀要合适一些。 黑衣人见不得手了,领头的人一声长啸,呼啸而去,去的方向正是皇宫。 五个人,伤了两个。这一处暗桩的人也恰好来了,将庄平和锦屏带走。 谢宝瓒和萧凌辰联袂追着黑衣人而去,楼珠缀在后面,再后面是逍遥阁的几个好手,沿途踏过民居的屋顶,看到街上黑压压的军队,往日里在京城指点江山的那些权贵们,家家户户关了门窗,躲在屋子里当鹌鹑。 对他们来说,天变了,明天是谁坐在龙椅上与他们无关,横竖是赵家的子孙,是父死子继,还是能者居之,只要自己的屁股底下坐的还是自己的位置就行了。 命没了,便是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也没什么意义。 “阁主!” 一个穿浅色袍子的人踏雪无痕地跑了过来,他的眉间还有一道血痕,但衣服上却干净得好像是秋游才回来,“老阁主来的信。” 这人双手捧过信奉上的时候,眼皮子也抬了起来,看向谢宝瓒,不期然,正好与谢宝瓒的眼睛对上,他心里咯噔一下,又犹豫起来,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不过是运气好在谢家长大,逍遥阁最早并非是谢家的产业,南疆朱雀分堂已经八年不曾来过巡路使了。 “老阁主?”谢宝瓒愣了一下,她按着刀柄,围着这人转了半圈,皱眉道,“你是谁?” “属下乃朱雀堂主朱鹮。”朱鹮约莫四十来岁,但他的实际年龄远不止,年过六十的人了,鬓边没有一丝白发,他警惕地看着谢宝瓒,见她明显放松了警惕,忙道,“属下有罪,阁主三次召见,属下因事务缠身,一直都没有前来叩见,这次老阁主去了,分堂有老阁主坐镇,属下日夜兼程赶来,想尽快见阁主一面,当面聆听阁主教诲。” 朱鹮说完,抬起头来,他的舌尖已经抵住了上下牙,只等谢宝瓒伸手过来拿信。以他朱雀堂主的身份,朱鹮有信心谢宝瓒会给他这个面子,更何况这会儿,她身边也没有下人,她断无叫安北侯帮她接过信的道理。 谢宝瓒果然伸手了,不过她伸的是左手,朱鹮也看到了安北侯的剑尖已经缓缓地翘起,而他微微张开了嘴,一股力道喷出,几乎与此同时,谢宝瓒右手的刀如同一道光影般朝着朱鹮劈砍过去。对方大约也没想到她问都不问一声就出手,反应得稍微慢了一点,左肩已经被削下了,原本带着点恭敬的脸,此时浮上了阴鸷。 太可惜了,他口中的那枚小剑偏了那么一点,并没有刺中谢宝瓒。他功败垂成,不该小看这个女孩,他应当想到,能够被谢子易选中,又不是谢家人,还能够掌控逍遥阁,必然会比同龄人高出许多。 “阁主,属下死了没关系,只是南疆朱雀分堂以后恐怕不会姓谢了。” “你真以为朱雀分堂八年不上京叩问,我还能容忍朱雀堂八年吗?”谢宝瓒讥诮地笑了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朱鹮,“你自诩聪明,一面担着我朱雀堂主的身份,一面给谦妃当走狗,一面又与乔春煊眉来眼去,把天下人都当傻子?乔榛与死了,你巴巴地跑来谋杀我,是想拿我的人头供奉给谁呢?” 朱雀堂一直都是逍遥公子谢子易的嫡系,谢宝瓒虽然接手了逍遥阁,除了三次令朱雀堂主来京叩问之外,从未与朱雀堂有过任何照面,哪怕是遣岩大夫去南疆,也是令庄平护送。 庄平回来的路上说是看到有人对圣女下手,又受人追杀,谢宝瓒便留了心眼,“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送你一程?” 朱鹮脸上神色变幻稍许,他此时方后悔,不敢冒犯这个 分卷阅读104 女孩子,噗通一声朝谢宝瓒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属下多谢阁主!” “你不必谢我,我想你对老阁主还是忠心的,你不过是不甘心看到我年纪轻轻就接管逍遥阁,不愿对我鞠躬屈膝。” “属下糊涂!”朱雀堂主闭了闭眼,不论如何,罪不及家人朱鹮不得不佩服谢宝瓒的气度,“小人不过是一只老鼠,一点小伎俩瞒不过阁主。南疆已经和北燕勾结,一起征伐大雍,若大雍还能有个好皇帝,属下也不会弃明投暗。” 朱雀堂主说完,拔剑一横,他一声浅色的袍子终归还是没有避开这血色的夜。 楼珠追过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啊”地尖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了嘴,去看谢宝瓒。 只见她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点想哭,又似乎含着笑。她走了过去,在朱雀堂主的身前蹲下,只见他的腰间挂着一个荷包,谢宝瓒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荷包拽了下来,捏在手中,看了良久,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将荷包收了起来,将朱雀堂主一脚踢下去,正好下面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着了火,朱雀堂主便躺在了那火堆里,他的脸上似乎挂着笑,笑得也很安详,两只手搭在腹上,安然赴死,求仁得仁一般。 谢宝瓒只看了一眼,脚步不停,朝前奔去。 倒是楼珠,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看到朱雀堂主,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前不久谢宝瓒用飞鸽传出去的一沓指令,还有她说过的一句话,“一朝君子一朝臣,不必怪那一朝一代的皇帝一上来就换自己人。” 过去的几年间,郡主三次招朱雀堂主不至,如今不招他反而来了。老阁主去一趟南疆,郡主这边才拿到消息,外头的人就传得沸沸扬扬,这也不怪郡主狠心。 谢宝瓒心中不平,朱鹮这人,她并不想亲自动手,却又不得不承叔祖老人家的情。他老人家送上门来的,她就一定该要吗?她早就不稀罕了。 谢宝瓒脚下不由得奔快了一点,泄愤一般,被萧凌辰一把拽住,她猝不及防,直直地朝他的胸口撞了过去,萧凌辰也没防备,一声闷哼。 “你在生气什么?”萧凌辰看不得她这么自虐,气提得老高,也不怕她剩不得几口的心头血闹罢工。 谢宝瓒被他一声吼,心口的那点气突然就没了,见他皱着眉头,心想着,这就翘起尾巴了,凶谁呢?也没见恃宠而骄成这样的。 “生你的气啊!你一路上连声话都不说,我怕你是瞧见我心狠手辣,故意想疏远我。” “我是这样的人吗?”萧凌辰的语气不由得就软乎下来,不管此时火光血色交织,把个京城渲染得跟人间地狱一般,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上,“老阁主卸任,你根基不稳,动容雷霆手段,本就是情有可原。只是刚才,你不该自己动手,我做你手上的刀不好吗?” “不好!”谢宝瓒执起他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翻过来看他的手背,骨节分明,如凤尾修竹,她梦里,这只握剑的手不知沾染了多少血,她清醒的时候,想留着这只手,将来好给她的孩子换尿布。 这点雄心壮志,谢宝瓒自己想着挺开心的,倒也不足为萧凌辰解惑,说“不好”的理由,她指着正阳门外门内门外厮杀的两拨人,“侯爷的剑,留着去斩奸佞吧!” 不远处的正阳门,门内门外,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一边在守门,一边在攻门。看样子还要坚持一会儿。 谢宝瓒朝这边走,本来是出来找英国公。赵昭动手,帮他的人只能是英国公,他不是傻子,找别人襄助,没什么成算,还不如拿把剑抹脖子。 谢宝瓒不管英国公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趟这淌浑水,她都不希望自己是被架在这一场国破山河乱的赌局上的筹码。 宽阔的正阳门大街之上,两边的衙门和店铺紧闭,大街上是战斗激烈的甲士,穿着一样的衣服,谢宝瓒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分辨对方不是自己人,一个个就跟被魔神附身了一样,杀得眼睛都红了,和大魏人战斗也没见他们这么卖力过。 果然,钱帛动人心,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些人之前是如何被鼓动的,赢了封侯封爵,输了就人死如灯灭,裂土封侯,但凡是个男人,谁还没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做过这样的美梦呢? 至于亡国奴,反正大雍人也不止自己一个,别人当得起亡国奴,自己也能行。 就在谢宝瓒以为,和宫里太子激战的人是赵昭的时候,谢宝瓒在一条小巷子里看到了被围困赵昭和英国公郭崇。围攻他们的是一群穿血衣的人,看着染透的颜色,谢宝瓒猜测,之前这些人应当穿的是白衣。 满城的火光映照在这些人身上,每一个人都踩踏在尸体上,朝赵昭和英国公转着圈子,被围的人也不知在忌惮什么,只用刀剑守住周身,并不攻击,如此一来,对方人多,还不知道能够守多久? “是苗疆的人。”谢宝瓒看到这些人手上拿的武器,上面雕刻图腾花的功夫不比打磨刀锋少。 “不止!”萧凌辰的眼睛盯上了隐藏在屋脊后面的夜空,几点雪光反射过来,这是火光在刀刃上跳跃出来的光影,“应该还有北地的人。” 今晚可真是热闹啊! 眼看南疆人将背对着背的赵昭和英国公分隔开了,很显然是准备分开他们好下手。英国公也不知从哪里听说赵昭是他亲儿子一般,拼着后背被人砍上一刀,也要为赵昭挡剑,谢宝瓒迫不得已,纵身跃下,一刀带过,那南疆人 分卷阅读105 的刀还没有砍到对方的身上,自己的脑袋便别向了另一边。 谢宝瓒和萧凌辰身后都有人,此时一加入包围圈,英国公和赵昭的压力顿时就小了,一口精气神一泄,两人连站都站不稳,只是还没缓过气来,谢宝瓒的刀便已经架在了赵昭的脖子上。 “你做什么?”赵昭差点吓尿了。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现在,京城乱不得,把你的人全部都归拢来,听我的命令。” “凭,凭什么?” “就凭现在你的人头在我的手上。”谢宝瓒冷下脸来的时候,谁还记得她是那京城里富贵无双的美貌郡主?修罗都比她温柔多了。 赵昭心想,就算今日这皇位落到了他的手上,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谢宝瓒当上了皇后,动不动就对他来这么一遭,还不如让他死了。 英国公领着一群人朝着皇宫杀了过去,剩下的一拨人由赵昭率领全城围捕南疆人和北魏的人。萧凌辰带了几个人朝泓胪寺奔去,远远看到萧长懋的马已经越过了北平门,他手起刀落,凡是拦他路的人全部都被削了头,而城外,偌大的一个“燕”字,被长风卷起,旌旗猎猎,三千燕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逼近了京城。 萧凌辰站在城楼之上,萧长懋勒住了马匹,他似乎早有感应,转过身来,朝城楼上的儿子看过来,只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父子二人便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以后山高水长,再见面,便是刀刃相向了。 父子二人的心里各自装着一个天下,也分别为情所困,只不过一个已经挣脱开了情爱的束缚,决绝一身,准备与长天一搏,而另一个甘心戴上一副枷锁,愿走遍千山万水,随时就地殉身。 第59章 看不懂这出戏 谢宝瓒浑身…… 谢宝瓒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了,绝大部分都不是她的血,胯/下的马儿在嘶鸣,围上来的甲士一群接着一群。 这是一个迷惘之夜,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战,但谁都不能放下手中的武器。 宫门如同在风雨中摇晃的酒幡,发出垂死挣扎的嘎吱声,英国公应当是已经被醒酒了,他要是再不醒,他的女儿也要折损在这里了,“听我的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 但已经太晚了,不会有人在对方没有放下武器的时候,将脖子伸到别人的刀口之上。 皇帝站在乾元殿的门口,看着外面血色的天,他当然听到了英国公的话,此时心中的疑虑更多,偌大一个宫城,所有的生物似乎都成了幽灵,唯独他一个活人,站在血染的台阶之上,李祥斋的半张脸隐藏在台柱之后,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祥斋啊,朕是不是老了?怎么朕就看不懂这出戏了呢?” 他原以为自己曾经导演并主演的那一场夺嫡之戏,已经够惊心动魄了,今晚,听到外面好几拨厮杀声,他不知道该信谁的了。三个儿子,臣子们,掺和在其中,昭武帝觉得他们这些人的手段都太低了一点。 唯一手段高一点的,还是太子啊,太子身在东宫,这个时候都不动一下,可见沉得住气。昭武帝松了一口气,总算,他选的太子没有错。 “大皇子,你想做什么?” 谢宝瓒的声音隔了宫门传进来,昭武帝没有听到大皇子说话,但攻门的声音越发激烈起来,如同擂鼓一般,宫门似乎再也经受不住这般重负,就在这摇摇欲坠之时,宫门外一片死寂,似乎阎王降临,把所有的生命都收割了。 嗖嗖嗖的箭声响起。 不知何时,英国公已经退到了攻击圈以外,他指挥手下的神武卫将攻门的所有叛军全部剿杀。英国公正要上前去拍门,谢宝瓒拦住了他,“将宫门外打扫干净,我们回去吧!” 英国公不是很理解,带头打扫的过程中,他恍然大悟,直起身来,不由得朝那个穿一身血衣的女孩子看了过去。 她和萧凌辰站在一起,也不知是故意做给别人看还是情不自禁,萧凌辰用一块帕子在帮她擦脸,她微微仰起了脸,眯着眼睛,晨曦毫无保留地洒在她的脸上,羊脂玉般的肌肤上,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纹路。 这就是当年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母亲和邱氏联手丢弃的那个女婴吗?她怎么会被谢家捡到了呢?哦,想起来了,他们当时落脚的破旧城隍庙离枫山不远,他倚坐在缺了半边的门槛上时,还遥遥看到过暮色中的枫山,忍不住想到,是谢翃诬陷了他吗? 这么多年了,他很想知道,当年“南上北下,盼君记挂”这八个字,到底是谁写的,是谁递给他的?又是谁转身向先帝告密,从他家里搜出来? 宫门外一片安静,除了从门缝里流淌进来的血水在渐渐升起的日头下,晒得凝固成黑色,似乎昨夜的那一场厮杀是昭武帝做的一场梦。 李祥斋欲派人把地面清洗干净,但被昭武帝拦住了,“让臣工们都瞧瞧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朕已经老了,这是迟早的事啊!”他转身准备进殿去,想起来了,吩咐道,“叫人去给明宪郡主带句话,今日大朝会,让她也上朝听一听吧!” 谦妃从内殿里踩着猫步走了出来,地上铺了厚厚的软毯,她落地无声,倒也没有把昭武帝吓一跳,“陛下,昨日夜里,臣妾的人露馅了,以后再想出手怕是难了。” “不会再有以后了!”昭武帝摆了摆手,跨过门槛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他连忙扶着门框,叹了一口气。 谦妃看着他老态龙钟,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要 分卷阅读106 上前来扶,被李祥斋抢了先,“娘娘一宿没睡,还是老奴来服侍陛下吧!” 谦妃心说,你个老东西,你服侍给我瞧瞧?她冷笑一声,也知道,昭武帝是不肯让她近身的,她所过之处,连只蚂蚁都不让有,可见昭武帝对她忌惮之深。而她当年进宫的时候,本就是赌气,又年轻自负,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一进这深宫,就被陷在这里面,这么多年,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陛下,明宪郡主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十个灵安也比不过她。昨晚,五皇子叛乱,臣妾以为一定是她在后面支持,只不过后来看到局势不利,这才倒戈,行平反之事。” “朕知道了!”昭武帝也是一宿没睡,精神不好,他摆摆手,谦妃固然不甘心,也不得不退下。 “祥斋啊,你说昨晚那档子事,宝瓒那丫头,到底掺和了什么?” 李祥斋哪里敢评说?但他不说也有不说的罪,唯一能做的是实话实说,“奴才这点见识哪里敢揣摩主子们的心思?不过,奴才总觉着,郡主有大义,她便是迫不得已行事,也一定不会挑昨晚这个时候。” 昨晚是什么时候?北魏、南疆,还有燕北王府都在,昨晚一围宫,如今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昭武帝也一概不知,局势变幻之下,大雍岌岌可危也。 “报!” 大朝会上,众臣工才刚刚站位,几个公主没来,但驸马都被派来了。谢宝瓒一个女流之辈,站在萧凌辰的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就好似昨晚的一切与她无关。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宫门口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急报之声。 “灵州八百里加急,乔春煊与南疆一战,全军覆没!” “报,北魏进犯,孟原府知州以身殉国!” “报,燕北王府长史袁浩求见!” …… 昭武帝不知道该听哪一桩了,他坐在龙椅上,神情恍惚了半晌,决定先见一见袁浩,李祥斋便叫了一声,“宣!” 袁浩捧了折子上来,“皇上,昨夜北魏人偷袭京城未果,一干人夺城门而去,燕北王亲自去追,留下折子,命令臣下若今日一早王爷来不及参加大朝会,便将折子呈上请罪!” “陛下,燕北王未奉诏而进京,又未领旨又离京,分明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依法该斩!” 说话的是个穷酸御史,谢宝瓒瞥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萧家占据燕北一地,乃是历代皇帝心头的一根刺,身上的一块疮,一个不慎就会恶化,流脓,搞不好还会要了命。这御史,张口就来,要是燕北王这么容易被斩,还轮得到别人说话? 真不知道朝廷为什么要把这些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的人弄来位列三班? 皇帝就当是听了一个屁,他让李祥斋拿过折子,就短短几句话,是萧长懋用他那双拿长戟的手绘就而出的折子,不过,肯定是有人帮他提前写了,他誊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准备好了的。 不管怎么说,燕北王跑了,虽然他迟早是要跑的,但昨晚这种时候跑,足以让人明白他的意图。 昭武帝将折子往龙案上一扔,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萧凌辰的身上,“辰儿,可知你母妃的下落?” 萧凌辰抬起头来,他眼中含着浓浓的悲痛,“昨晚,我也问过王爷了,王爷说母妃还好好的,但我不信。” 昭武帝闭了闭眼,心里划过一丝痛楚,若非他无能,又如何会让胞姐吃这样的苦?金枝玉叶,锦衣玉食,谁曾想过,本身就是牢禁一生呢? 如此一来,那些正准备开口,叫嚷着要把萧凌辰捆起来挂在城墙上的人,闭了嘴,他们这才想起来,安北侯是皇上的外甥。 “陛下,臣愿意领兵五万,迎敌北魏,为皇上解北境之忧!”萧凌辰一掀袍摆,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五万,踏平南疆,好好教训那帮南疆土狗!”赵昭义愤填膺,满脸通红,活像是与南疆有杀父之仇。 台词都被人抢了,太子看看萧凌辰又看看赵昭,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昨晚那场宫变到底是怎么回事,轰轰烈烈地来,悄无声息地去,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楚大殿之上,少了皇长子赵晖,越发有些迷茫。 赵晖是头猪吗?他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还造反?简直是活该! “宝瓒,昨晚多亏了你,朕心知肚明。如今大敌当前,你以为是该安内还是先攘外?” 谢宝瓒低着头,跪了下来,“陛下,大敌当前,臣女以为先攘外,祖宗江山社稷为上,百姓安危为上,有陛下在,所有的鬼魅魍魉都算不得什么。” “依你看,谁领兵妥当?”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又有御史按捺不住了,但谢宝瓒并没有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她抬起头来,“北面有臣女的两个兄长,只需陛下一道圣旨,他们便能领兵迎敌。南边大巫师才刚刚离京,虽然快马加鞭,但等他回去筹备战事也需要一段时日,倒也没有那么急迫,臣女以为,可令英国公率兵,安北侯为先锋,震慑为主,南疆必不会乱。” “一派胡言!”彭有圳嗤笑道,“郡主只是女流之辈,见识有限就不要在这里误导陛下了。南疆已经叛乱,总督乔春煊战死,你居然还敢说南疆必不会乱!” “臣以为郡主所言甚是!”萧凌辰出列道,“乔春煊镇守南疆十多年,臣听说乔总督治下,人分三六九等,连狗的地位都比南疆人高。这么多年,南疆忍气吞声,没有人敢轻易破坏南疆与大雍的协议,用尊 分卷阅读107 严维护。乔榛与死,刑部并没有最终破案,查出凶手是谁,反而栽赃陷害给南疆。 乔春煊因一己之私,举兵侵犯南疆,引发这一场战争,难道不但无过还有功吗?” 刑部尚书韩岱低着头,脸上红得可以煎鸡蛋了,但让他上前来说一句“臣有罪”,他又不敢,好不容易陛下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昭武帝最近的忘性的确大,他给了刑部三天时间破案,结果三天后,他给忘了。现在被萧凌辰提醒起来,他狠狠地瞪了韩岱一眼,但已无心给乔榛与查凶了,一来没时间,二来他老子惹出了这桩大事,死了也是活该。 昭武帝年纪大了,精力也早就跟不上了,到了晚年,他只想粉饰太平,谁知,临躺进陵墓的前一刻,还得面临国破山河碎的局面,昭武帝看着满朝文武都是面目可憎,他冷哼一声,“郭崇、萧凌辰接旨,命你二人领兵五万,镇守南疆。” 明宪郡主似乎越发受宠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谢宝瓒低下头,皇帝老了,但还没有糊涂,而她,此生应是不能离开京城了。 第60章 软肋 谢宝瓒的马车并没有离…… 谢宝瓒的马车并没有离开,在宫门口等着。 李祥斋亲自送英国公和安北侯出来后,笑吟吟地一甩拂尘,“郡主,请吧!” 皇帝刚刚喝了一碗药,东暖阁里的窗户都关着,大夏天里,皇帝似乎还很怕冷,穿着一件披风,把自己裹着,屋子里腐朽的臭味和药味交织,弥漫着,几乎要把人熏晕。 “坐吧,小宝瓒!” 谢宝瓒只敢坐了半边凳子,她双手扶着膝盖,听皇帝道,“十几二十年前,在这京城里面,也有这么一个夜晚,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大约早就想到了,这样的事,每隔个十几二十年,都会发生一次。那一次,朕坐上了这皇位,小宝瓒你告诉我,昨晚本来应当是谁入主这乾元殿的?” 谢宝瓒不慌不忙地跪了下来,“陛下,不管是谁,终归都是您的儿子,大皇子、太子或是景王殿下,臣女以为,都甚肖陛下,将来必定能够守成一统,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将赵氏江山传承下去。” 昭武帝靠在墙上,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宝瓒,你心里有恨吗?” 谢宝瓒抬起头来,摇摇头,“没有,恨会蒙蔽人的心智,只会提醒自己技不如人,是一种羞辱,臣女不恨。” “英国公是因为你,才会站在赵昭那边的吧?朕原以为这天下,谁都能背叛朕,唯有他不会。那一次,要不是他,朕功亏一篑。” “不会的。”谢宝瓒柔声道,“陛下乃天子,上天既然选定了皇上,自然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决定。” 昭武帝上了年纪,哪怕是天子,气血一虚,夜里就很难入眠,哪怕睡着了,梦里也都是早年做过的一些亏心事,因他而命丧的人,夜夜扰得他不敢睡,一遍遍地叩问自己的灵魂,当年夺位,他到底做对了吗? 谢宝瓒说得对,他是天子,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不是谁想要就能拿到的。曾经他也以为,这大位,他想给谁就给谁,可如今,都是自己的儿子,他属意的未必能够坐稳江山,他不待见的兴许是未来之君。 果然,这才是天子。昭武帝的心放下来了,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给了他答案。 昭武帝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开脱,并不代表,他就能原谅篡位的儿子。 大朝会之前,赵晖就已经被关在了诏狱,大朝会的时候,赵昭没有找到领兵南疆的机会,会后也一并被投进了诏狱。 皇后先是为太子求情跪了一夜,如今小儿子命不保夕,到底是亲生的,她不得不再次跪在乾元殿前,哭诉了一晚上,呜呜咽咽的声音如孤魂野鬼在嚎叫,第二天早上,她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来。 皇贵妃倒是淡定,递了消息出宫,给娘家的人,让安平伯府用世子苏南宴换大皇子一个平安。 安平伯府靠裙带关系上位,府上既没个读书人,也没有个握剑的。贵妃眼见年老色衰,大皇子争储君之位也没有多少胜算,安平伯府倒是想得开,把府上唯一的嫡长子送到了军中,希望能够搏个军功。 苏南宴十六岁从军,如今已经过去六年了。到底是安平伯府的嫡长子,安平伯既想他能够立下军功,又不想拿儿子的命冒险,便令他去了南疆,想着就算打仗也是起个冲突小打小闹一下。 谁知,乔春煊没了独种儿子,脑子一下子就被灌满了水,居然铤而走险,十万大军折在了南疆雨林之中。苏南宴押后,眼见形势不妙,带着自己的五千人马退了出来,如今与南疆僵持着。 苏南宴在南疆六年,没了乔春煊,他就是最清楚实际情况的人,若他能够为萧凌辰效力,对萧凌辰来说,无疑是与虎添翼的事。 谢宝瓒若是心向着自己未来的夫君,一定不会不理睬这枚橄榄枝。 大军压境,南北不利于战的消息一波波地传来。京城的大街上,已经少见香车宝马,往日里人来人往的银楼,如今也门可罗雀。 苏南枝坐着马车从街上经过,不由得感慨万千,曾几何时,她们这些贵女们还为了一个不待见自己的男人争风吃醋,彼此倾轧,如今,谁还有心想这些呢? 昨晚,姑姑从宫里带话出来后,家里就乱成了一锅粥,她今日一大早被赶出来,和母亲一起到谢家 分卷阅读108 拜访,名义上是宽慰谢宝瓒,实则,是去言和。 想到自己曾经和谢宝瓒的那点恩怨,苏南枝如今也啼笑皆非了,那些事好似上辈子的事了,年少的轻狂,而实际上才过去了几天呢? 谢宝瓒从宫里回来就缩进了琉璃院,老太太几次打发人来看她,她都以累了,身体乏为由没有过去。老太太只差亲自过来了。 大白天里,萧凌辰躲在谢宝瓒的闺房里,两人说话胆战心惊的。虽然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但这么偷摸着,到底还是于礼不合。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南疆?我就算想去,我也是想和你一起去。” 这么两地分居算怎么回事?萧凌辰有点不高兴。 “你来京城的时候,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当时,我猜想你肯定是打算得皇上的信任,将来领兵一方,关键时候能够施展抱负,不管是拿下燕北王府也好,还是有别的雄心壮志,一定不会是想和我一起,一架马车,就这么游手好闲到南疆去。” 萧凌辰被她说中了心思,也并不觉得有多丢人,“今非昔比,我想法变了也理所当然。” “我不是谢家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苍雪老和尚一直装死,当年他说护龙凤出为谢氏女的话,不知道他是不是年老忘性大,也不出来澄清了。我想,不是他不出来澄清,而是他这张嘴虽然长在他的脸上,但什么时候说话,该说什么,都不是他说了算的。” 萧凌辰握了握拳头,此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逍遥阁这些年在我手上,勉力支撑,皇上才稍微睡得着觉。我今日说两位兄长在北地,随时都能够率兵出征,皇上并没有听进去,我想他一定另有打算。只是朝中已无可以领兵的大将,若是你在南疆能够打一场漂亮仗,北地便可图。” 谢宝瓒握住了他的手,“侯爷,你也知道,我只能留在京城,逍遥阁一日在我手上,我一日不能离开京城。我是你的未婚妻,我的荣辱系于你的身上,但是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萧凌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他何尝不知她身上是一个死局,皇帝忌惮逍遥阁,而逍遥阁也是谢宝瓒赖以生存的依仗,谢家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选她接掌逍遥阁。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神仙都不知道呢。谢宝瓒百年之后,江山更迭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 谢翃当年从城隍庙抱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他真的只是想给夫人一个女儿,后面的一切安排难道真是天意吗? 范氏面若冰霜,一张脸好似戴了一个铁面具。郭崇坐在旁边一杯茶接一杯茶地喝,他明明身体劲瘦,可膀胱似乎没有什么负担。 邱氏跪在地上哭道,“是妾身猪油蒙了心,就想到樱儿那么小一点跟着妾身流放,不想她受这个罪,妾身才会想到这遭天打雷劈的主意,妾身该死,夫人如何惩罚妾身,妾身绝无怨言,只求夫人能够看在樱儿一片孝心的份上,放过樱儿。” “你还在骗我,你当我是个傻子,被你骗了十多年,我就一直这么好骗不成?”范氏冷笑一声,“你若再不说实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郭崇原先是不管这些妻妾之事的,今日,想到了朝堂上,他眼睁睁看着人抱走的女儿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维护他,愧疚便如潮涌一般,“都是我的女儿,云樱已经享了十多年福了,之前的夫婿,也是她没福消受。若她后半辈子受点苦,能让郡主心里平点气,我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邱氏一直嘴硬,是因为仗着郭云樱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国公爷还有份儿呢。此时听这亲爹说的什么话,一下子把她给吓住了,脸上的泪水都凝固住了一般,好半晌才一嗓子嚎出来,“国公爷,樱儿可是您的亲闺女啊!” “郡主还是我的嫡女呢!”郭崇似笑非笑,“我这一生都不是个有福之人,好好的闺女,我都不敢认,也没脸说她是我闺女。” 郭崇说完,起身拍拍袍摆,去了书房。他似乎一点都不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指使邱氏干出这番事来的,他也有点怕亲耳听。 “夫人,您还是别问了吧!”邱氏哭起来,“妾身不敢说,说出来只会给满门招祸。妾身年轻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宫里的贵人,若不是他,妾身也进不了国公府……” 范氏的脸白了又白,这么多年,她一直因为邱氏耿耿于怀,与国公爷同床异梦,不知道多少次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嫁给郭崇,一进门就受这种羞辱。庶子生了一个又一个,而她,却遭人陷害,年过二十才有了一个女儿,结果一落地,就被人告知是个死胎。 “老太太也知道,是不是?”范氏无力地问出了这句话,继而就跟疯了一样,笑起来,“我真是瞎了依譁眼啊,真是瞎了眼。” 在老太太的眼里,宫里布下的暗桩,一个三教九流出身的妾室,居然比她原阳范氏女的正妻都要有用,她能说什么呢? 可怜她的女儿,十四年前,是这些人的棋子,十四年后,又要成为人质,被扣押在京城。 天理何在? “夫人,求您放过樱儿吧!”邱氏抬起头来,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范氏还是看懂了她眼中的威胁,那是鱼死网破的死志,范氏忘了,邱氏也是当娘的人,为母则刚,不分贵贱。 “我们这一辈人的事,与孩子们没有关系。你今日把实话都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为难她的地方。你是她的生母,她的事,你替她多操心吧 分卷阅读109 !” 邱氏愣住了,她操心,她一个妾室如何操心?“夫人……” “你不必说了,我若不是想给我的孩子积德,你当知道,这京城中后院里三不时地死个把人都是常事。” 邱氏心惊肉跳,慢慢地起身,退了出去。 她准备去找老夫人,可到了院子门口,被人拦住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全被换了,她一个都不认识。为母则刚,看来,范氏不是不准备追究,而是冤有头债有主,她不屑于拿一个晚辈报复。 “邱姨娘,老太太让您进去,有话要吩咐。” 邱姨娘懵懵懂懂地走进去,待她踏进了老夫人的院子,突然警觉过来,要退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你们想怎样?” “老夫人身边没个说话的人,夫人又忙,国公爷的意思,让姨娘暂时就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尽孝。” 那她的樱儿的婚事怎么办? 第61章 你是我的依仗 谢宝瓒只觉得…… 谢宝瓒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这般安宁,她鼻尖是萧凌辰身上的气息,夹杂了一点青竹的味道,有醒脑提神之功。 “我从小到大有一根鞭子在抽着我,时时刻刻提醒我,要是稍微不那么努力一点,逍遥阁就会败在我手里,谢家上上下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后来,稍微懂点事了,就明白,死无葬身之地的不是谢家,而是我自己。我不想死,就只能比旁人更加努力,揣摩别人的心思,不叫别人看透我的心思。” “以后,都不会了。” 不会什么?萧凌辰在想,以后,他不叫她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吗?还是不叫她揣摩自己的心思?一个人已经习惯了那样去生活,又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要如何才能忘得掉?这种本能,带给过她安全感,要怎样安逸的环境,才能让她连本能都忘掉? 萧凌辰一下子没有了自信。他害怕自己做不到,他在想,他得怎样努力,做个实实在在的,十全十美的好男人,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她才会心甘情愿地磨掉爪牙,心无旁骛地待在他的身边?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必须是他萧凌辰才行。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有心理负担的。”谢宝瓒笑着抬起头来,“我也没有想到皇上会给我们指婚,正好我也出不了京城,有我在后边看着,你在前线也好安心打仗。这一次,南疆、北魏一定不会放过这次好机会,皇上想和稀泥,这两边也未必会给他们机会。天下即将大乱,手上有了兵权,无论如何都能保住一条命。” 苏南枝边走边打量谢家的后院,这是她第一次来。说起来也奇怪,京城之中,像谢宝瓒这样的贵女,一年无论如何也要办个一两场花会,借此抬高自己的人气,又能历练一下办事能力。 谢宝瓒这些年一次都没有。苏南枝以前还和小伙伴们议论过,谢宝瓒这人清高,瞧不起她们,只跟灵安公主她们玩,分明是瞧不起。兴许谢宝瓒暗地里办过了,只是没叫她们知道而已。 如今,她进了琉璃院,看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走路无声,进退有度,苏南枝这才觉得,谢宝瓒要名气有名气,要能力有能力,她分明不需要用办花会这种手段来收买人心,扬自己的名气。 “坐吧!我虽年轻,实在是身子乏得很,起不来给夫人行礼了。”谢宝瓒稍微妆点了一下,也没有遮住脸上的苍白,这柔弱显得恰到好处,令人忍不住就生起了怜惜。 苏南枝多看了她一眼,心想,这般美人,她若是个男的,估摸着要哭爹喊娘地娶回家来,好好儿供着。不管是皇太子还是五皇子,都不是东西,以前争着抢着要,如今又都不要了,把人折腾成这样。 “郡主客气了,该我给郡主行礼才是。” “夫人这是说哪里话?您是长辈,我是晚辈,这也不是在别的什么场合,私底下,我和南枝还是姐妹。” 彼此就都不客气了,若真让安平伯夫人给谢宝瓒行大礼,她还真拉不下这个脸,坐了半边屁股,“听说郡主身子抱恙,南枝这孩子非要来看郡主,我恰好有事要与郡主商量,便跟了过来,让你们小姐妹没功夫说话,郡主不会怪我吧?” 谢宝瓒没那闲工夫与这母女二人东扯西拉,“大约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吧?夫人有话就直说,能够为娘娘效力,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苏南枝不知道这是场面话,觉得自己以前对谢宝瓒那么多成见,实在是有点猪油蒙了心了。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郡主。”安平伯夫人生得五官平淡,额头很平,颧骨有点高,她一向很不喜欢生得好看的女子。每次在宫里看到谢宝瓒被众人众星捧月,她就嗤之以鼻,但现在,她的来意还没说就被谢宝瓒猜了个透,她就觉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什么好都叫这女子给占了去。 “侯爷的事,我做不了主,我也没法给娘娘答复。苏小将军在南疆这么多年,这一次能够死里逃生实在是万幸,他手上能够收留多少兵士,也是他将来能不能够起复的依仗。” 说实话,苏南宴在南疆,这一次“死里逃生”,朝廷不追责,已经是苏家祖上冒青烟,皇上给大皇子一点颜面,保住他的体面罢了。至于以后,一旦皇帝驾崩,新皇继位,苏家必然是要栽在苏南宴这一仗上的,当什么不好,当个逃兵!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送上门来的,谢宝瓒一向也不会稀罕。 更何况,这一去南边,淮州 分卷阅读110 三万驻军首领,曾经是英国公麾下将领。既然英国公为了给她这个女儿赎罪,连叛乱的事都敢做,将昔日将领收为己用,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安平伯夫人没有听懂谢宝瓒的话,但贵妃娘娘听懂了。 皇帝亲自提审两个儿子,邹平和韩岱,还有御史台上卿一起作陪。三人如坐针毡,诏狱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原本阴森,四周还放了冰,韩岱等人便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 后背分明寒气入侵,可全身都在冒着汗,韩岱就觉着,这一天下来,他怕是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赵晖痛哭流涕,“父皇,儿臣糊涂,不该听太子挑唆,他许了儿臣世袭罔替亲王之位,儿臣才会猪油蒙了心。” 皇帝大惊失色,这个结局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混账东西,难道不是你贪心不足,想朕屁股下的这大位,才起兵谋反的吗?”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自己有几斤几两儿臣心里清楚,就凭儿臣府上八百亲兵,儿臣如何谋反?太子说只要儿臣领兵前来围宫就行,其余的事,太子会安排。” 皇帝气得摇摇欲坠,跪在一旁的五皇子忍不住朝赵晖看了一眼,赵晖望了过来,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五皇子懂了,他垂下眼,记住了大皇子的这份恩情。 只是赵昭有点不明白,这事儿,大皇子突然掺和进来做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功败垂成,掺和进来,就是为了关键时候给他背锅? 赵昭忍不住想笑,就在这时候,皇帝点他的名,“你说说,你又是为了什么?” 韩岱想,皇上实在是不懂审案的技巧,这不是让两个犯人在串供吗? “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就看到半夜三更有人攻城,儿臣一看,这还了得,就赶紧带了人来保护父皇。儿臣带的人也不多,就府上一点亲兵,都不够禁军塞牙缝的。” 昭武帝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两个儿子这是当着他的面在串供呢,但他的精力也只够审到这儿了,站起身,他摇摇晃晃地出去,也不要人扶,到了诏狱门口,朝后看了一眼,“这地儿阴森,祥斋,朕记得庆王府还空着,把那地儿腾出来,给太子吧!” 太子被废了! 那一夜,唯独太子没有参与宫变,这么大一口锅,最后背在了他的头上。太子想不通,但身在局中,哪怕想不通也要拼命想啊,战场之上,哪有站着不动,不挨刀枪的? 从诏狱出来,赵昭弹了弹身上沾的草屑,赵晖走在后面,待他近了,赵昭回身向他鞠了一躬,左右无人,赵昭道,“大哥,要不我们兄弟二人签个君子协定吧!” 赵晖看了他一眼,“不必了,五弟,过去的是我妄想,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和五弟签君子协定?但愿将来,五弟不要忘了今日之事。” 赵昭明白了其中意思,他也承了赵晖这个情。昨晚,贵妃宫里有人来过,也不知道跟大皇子说了什么,不过,谢宝瓒可以不保他,但不会不保英国公。她一向不喜欢欠人的人情,每每欠了,当场就会还,是以,在牢里的几天,他根本就不担心。 大皇子平安地从牢里出来,贵妃松了一口气,虽然谢宝瓒拒绝了苏南宴,但苏家并不打算放过萧凌辰,赖也要赖在萧凌辰身边。 太子从东宫被移到庆王府的时候,谢宝瓒的马车跟了一路,她有点想不通命运的安排了,一个人难道仁厚还有错了?但仁厚这样的品德肯定不应该在一个太子身上,他可以用仁厚来收买人心,却不能让仁厚占据他的品性,只能成为工具。 “郡主?”楼珠见谢宝瓒一路连口水都没有喝,难免担心。 “楼珠,你不用管我,我没事。”谢宝瓒笑了一下,很虚弱,“我都习惯了,习惯了啊!” 庆王府只做了简单修葺,待太子一家进去后,朱红色的大门哐当一声便关上了,禁军将庆王府里里外外围了起来。谢宝瓒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的缝隙,她似乎看到太子进门前朝后看了一眼,那眼中充满了质问,“我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不做的人居然会有错,谢宝瓒也想问天,为什么? 萧凌辰与英国公一路快马加鞭,在荆州做停留,筹兵五万,过常德,在思南府驻扎。 此地已是一片兵荒马乱,乔春煊的旧部如今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马,补充进大军之中,总人数也不过六万,此地的粮草已经被南疆人烧得一干二净,再往里走,是瘴气弥漫的山林之地,南疆人在其中行走如飞,可中原人一进去就头昏脑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没命。 英国公骑着马,在山川下来来回回走了十来遍,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给了乔春煊底气,让他敢率领十万大军打进去。 第62章 焦虑 英国公果然是亲爹,从…… 英国公果然是亲爹,从淮州过时,便点了一千军给萧凌辰。此时,他留在思南府,而萧凌辰领着那一千军,也不知去了哪里? 大巫师只要近到思南,闻到林子里弥漫而出的瘴气,他就觉得精神了。望了一眼那层层叠叠的山峦,旭日当顶,雾气也散不开的霭,大巫师的心情稍微宽松了一点,这一次去京城也不算是无功而返,至少找到了一点她的踪迹。 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一场大战似乎难免,大雍这些年欺人太甚,乔春煊在南疆发号施令,俨然一方土皇帝。大地的精髓被他挖走了不少,南疆的百姓在他的眼里土狗都不如。大巫师忍了下来,当年圣女下嫁, 分卷阅读111 但凡她的心里还有一点父老乡亲的情分,也不至于在宫里这么多年无所作为,连个乔春煊都换不掉。 乔榛与死的时候,大巫师还很高兴,觉得上天有眼,乔春煊唯一的儿子居然就这么没了,这老头子想再生个儿子出来,怕是连长生天神都帮不了他,谁能想到,乔榛与的死,居然还能把南疆扯进去? “走!”大巫师撩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南疆的山林,便松了手,马车朝前走了没多远,就被拦了下来。 “大巫师,别来无恙!” 萧凌辰深吸一口气,双腿夹了马腹,马儿踱着步子上前,他身后的一千军士,已经将前路给拦住了,大巫师带的人不多,但每一个南疆武士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顷刻,双方人马剑拔弩张。 大巫师从马车上探出头来,这种姿势其实很危险,一旦萧凌辰出手,大巫师不方便回击,也不容易避开。但萧凌辰知道,大巫师的手段不在他出手的快慢,“我来的时候,明宪郡主给了我一条妙计,她说南疆的地底下有一种黑色的油,不能碰火,一旦遇火,将起燎原之势……” 大巫师如同长在脸上的那点云淡风轻,此时被生生扒了下来,他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萧凌辰,见他轻轻一笑,“郡主还说,这里的山脉里藏着不仅仅只有金子,还有一种黑色的燃料,只要被点燃,就会万万年烧不尽,也扑不灭……” “侯爷,这非君子所为,您看着一片山林之中,不但有万千的百姓,还有数不尽的生灵,不管是黑色的油,还是黑色的染料,都是毁掉这片山林的诅咒,如果有人做出这样的事,长生天神都饶不了他!” “长生天神是你们南疆的神,如果他足够正义就会惩罚做出情殇蛊的人,就不会让人把情殇蛊种在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身上,如果大巫师真的为这片大山里的生灵着想,就不应该坐视不理。 你们曾经的恩怨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萧凌辰笑起来,但他的脸上显出了死志,“就算长生天神会惩罚我,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找不到解情殇蛊的毒,我要亲手在这片山林浇上黑油,亲手点燃这片山林,让所有人都为她陪葬!” 大巫师倒抽了一口凉气,“侯爷,之前我们不是这样约定的。” “那是因为,之前我并不知道,南疆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乔春煊何其蠢笨,居然会将十万大军带进南疆的雨林之中。不需要南疆的武士出手,茫茫大山,莽莽丛林,就能够捏死蚂蚁一样捏死十万大军。但我不是乔春煊!” 萧凌辰让人将一桶黑色的油提了过来,与大巫师曾经在雨林的地坑里看到的油有稍许差别,只见萧凌辰将一根火折子扔进了桶里,轰地一声响,火焰喷起老高,一桶油就这么轰轰烈烈地烧起来了。 四下里一片死寂,所有南疆武士的眼睛里都跳跃着火焰,如同魔鬼一样在啃噬他们的心灵。就在这时,萧凌辰又让人将一截从树上砍下来的青树枝扔进了桶里,火焰只窜了一下,前一刻还青翠欲滴的树枝,此时已经开始化作焦炭。 “本侯知道,谦妃娘娘在宫里多年,早已经忘记了南疆的山川与河流,将来她百年后,也不会回到这片生她养她的故乡了。都说故土难离,对一个白眼狼来说,谦妃娘娘为了一己之私恐怕连亲爹娘都不一定认,就别说什么故土了。如若不然,大巫师当年也不会舍得将一个对自己情根深种的圣女送往大雍了?” 大巫师无言以对,叹了一声,“郡主真是奇女子!” 萧凌辰继续道,“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实在是天下无敌。本侯对付不了谦妃娘娘,只好拿着十万大山作伐了,大巫师,这里非本侯的故土,里面的生灵也没有本侯的乡亲,本侯所作所为或许会遭长生天神的天谴,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本侯如今顾不得这么多了。” “在下知道了!”大巫师闭了闭眼睛,“十多年前,在下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不该饶恕犯下重罪的圣女,更不该将她送往大雍的皇宫,在下也明白了,一个人无论犯下多大的错,黄泉碧落,最终都逃不过罪责,纠正的时光越久,付出的代价也会越大。在下的这点体会,与侯爷共勉!” 萧凌辰对大巫师做过什么错事,没有半点兴趣,“本侯的耐性不多,等的时间不会很长,大巫师请!” 朝山林中的路,被大雍执甲的兵士让开,大巫师浩浩荡荡的队伍热热闹闹地来,此时走得寂静无声。来迎接大巫师的南疆勇士一下子从山林里冲了出来,将大巫师一行人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萧凌辰,被大巫师一通怒骂,带进了林中。 “大巫师,这个大雍人刚才威胁您!” “若来日大火焚山,将是我的罪过,愿长生天神指引我一条通天的路,愿长生天神宽恕我的罪过,保佑十万大山的生灵!”大巫师跪在马车上,他的脑子里闪过过往的种种,他不愿意想起的,又无法忘记的。 救过他性命的,他终究辜负了,他想保护的,最后逃离了他。命运的安排总是如此玄妙,这世间的苦,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想要去搏命的那份雄心。 北方的战火如同萧凌辰在南疆大巫师面前点燃的这一桶黑油,桶炸裂之后,黑油流了一地。孟原府沦陷之后,大魏的军队带着破竹之势,如一柄尖刀,直插大雍的心脏,短短不过两个月功夫,北面已经沦陷了十多个城池。 各地的驻军最多只能够坚持不到十天时间,无一例外地城破,屠 分卷阅读112 城,城楼上被插上大魏的旗子,满城的百姓都论为大魏的补给,供养他们攻入下一城。 离立秋还有两天时间,燕北王府反,世子萧纵北率领一万骑兵夜袭大雍兵营,谢家长兄谢景棠早有准备,双方一番厮杀,都没有落到好处,萧纵北撤兵,但因此而牵制住了谢家麾下的长枫军,原本驰军支援内线的谢景洲不得不回援,只在附近徘徊,逮住小股的大魏军清扫。 消息传至京城,满朝哗然。谢家军暂时是不能动了,燕地与京城只隔了一道门,这道门一破,燕北军就能登堂入室,大雍的天下就直接可以改姓萧了。 昭武帝不管精力济还是不济,此时都只能强撑起来,重新调兵遣将。无奈,大雍这些年太平日子过久了,除了英国公和谢家的两兄弟,实在是没能历练出手的将领。若论帅才,谢家两兄弟都还算不上。 英国公之前被谢宝瓒一句话,被调往南疆去了,此时再改弦更张,只会显得大雍无人可用。 “父皇,派儿臣御敌吧!”赵昭这会儿是真急了,若是再这么下去,他要焦虑的就不是太子之位,而是怎么逃亡了。 再一次,赵昭体会到了他父皇是真老了,老了就应该早点从这个位置上下来,昏君误国,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陛下,臣以为,陛下应当早封太子,由太子辅佐国政,皇上可以腾出精力来专心御敌。”谢翃也慌了,“大魏此时被阻在夔州,夔州府已经三次告急,想必也支撑不了多时,若再无援军,一旦夔州被攻破,千里平原再无险关,大雍危矣。” 昭武帝似乎听不到,冬暖阁里还没立秋的天气,居然生起了火盆,可怜了这些身穿朝服的皇子大员,谢翃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急的,满头大汗,顶着昭武帝明明糊涂却又爆出精光的眼神。 谢翃想,皇帝的心里大约是在怪他的。 当年他和英国公一文一武,辅佐昭武帝。那时候的谢家还是他父亲当家,父亲信老庄,讲究无为而治,说白了就是淡泊不争,可是谢家要那么多好名声做什么?谢翃一心想做的就是实现祖父的愿望,谢与马治天下,这天下可以姓赵,但有一半应当由谢家说了算。 赵氏算什么呢?往上追五代,还是个要饭的。可是谢家,数百年传承,底蕴深厚,如果说谢家是因为没有紫气萦绕,才叫赵氏得了天下,谢翃觉得这是老天爷瞎了眼。 昭武帝怪他,有什么用?天底下的男儿,谁心里没有雄心壮志,连英国公郭崇那样的武夫不也大放过厥词,“待将来统领三军,当保天下二十年太平!” 二十年,想得可真美啊! 谢翃抬起头来,与昭武帝对视了一眼。这位人品如美玉一般的谦谦君子,平日里言行举止堪称典范,怎么可能会做出御前失仪的事呢? 昭武帝怕是老眼昏花到了极点,也不知是不是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竟然半点都没有觉得诧异,“谢爱卿,你说说,本朝还有谁堪领军御敌?你告诉朕,还有谁能当得起这般重任?” “臣不知!”谢翃道,“臣的两个儿子已经在北方的战场上,臣日夜担忧不已,还请陛下恕罪!” 昭武帝明白了,谢家还有两个儿子呢,此时咬住了燕北王府,只要谢翃不提刀弑君,昭武帝都拿他没有办法。 二十年,他养了一头最大的白眼狼,在这里等着他呢。 “陛下,明宪郡主求见!” 李祥斋是昭武帝跟前伺候了多年的人,若说这天下谁最懂帝王的心思,莫过于李祥斋了。昭武帝略为愣了一下,“让小宝瓒进来吧!” 谢宝瓒行过礼,皇帝问道,“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谢宝瓒朝火盆看了一眼,“臣女原本进来看谦妃娘娘的,进宫门的时候,遇到了宋将军刚下朝,臣女便想着陛下已经议完事了,兴许得空,便过来了。” 皇帝正要点头,突然问道,“是哪个宋将军?” “宋执,前北大营统领,以前曾因写的折子里有错别字,被一干御史参了个灰头土脸,这些年一直在兵部做个侍郎。一年前,臣女的哥哥还曾与宋将军过过几招,瞧着这些年手应是没有生。” 昭武帝深深地看着谢宝瓒,如果说一个人不论她经过了多少恶意,却还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用她仅有的善意去对待这个世界,这样的人不是天生良善便是傻。 可谢宝瓒她一点都不傻。 “朕知道了。小宝瓒,你也见过朕了,你不是要去看谦妃吗?去吧!” 不等谢宝瓒从乾元殿走出去,李祥斋便去宣宋执觐见。 谢翃追了出来,谢宝瓒却没有等他,而是径直去了后宫。 谢宝瓒三岁的时候,蹲在树荫里看蚂蚁拖一条青虫,边看边掉眼泪。谢翃走过去问她在哭声么,她指着蚂蚁和挣扎的青虫,“爹爹,我想帮大青虫,可我又怕蚂蚁饿死,我想帮蚂蚁,又怕大青虫没了命,怎么办?” 三岁的孩子能够把话说囫囵就不错了,居然还在想一个两全之策。谢翃摸了摸这孩子的头,知道自己不必再犹豫了。或许世人都觉得,逍遥令主应当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如此才能壮大保存。但谢翃不这么认为,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最容易噬主。 谢家要的就是个良善之人,才能够想出两全之策保住逍遥阁和谢家。 他并不担心谢宝瓒怪他,怪也没有用。如果怪罪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惩罚的话,世上还需要天理做什么呢? 第63章 她好不容易爱上的 分卷阅读113 转过宫墙…… 转过宫墙的拐角,谢宝瓒才感觉到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目光被切断了。她松了一口气,知道从她在皇上面前举荐宋执的那一刻起,她与谢翃之间的那点仅剩的,勉力维持的父女之情就被斩断得干干净净了。 十四年前,如果不是谢翃从邱氏的手中接过她,她会被野兽吃了吗?会在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里被雨水冲走吗?或许会,那样世上就没有她了,可是,尽管如此,她依然无法释怀。 毕竟,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思想意识,兴许有,她也忘得一干二净,那个还在襁褓中的自己许过愿吗?有没有说过,若是有人愿意收留自己,愿肝胆相报呢? 玉芙宫的门口,灵安冲了出来,看到谢宝瓒的一瞬间,她掉头就想跑,谢宝瓒笑着叫住了她,“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来找她的吗?”灵安结结巴巴地道,她丢魂落魄的样子,语无伦次,“宝瓒,你们先聊一会儿,我……” 她话没说完,眼泪就如决堤的水一般涌了出来,把一干下人吓得手足无措。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谢宝瓒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脸,“是不是娘娘骂你了?我去瞧瞧,你若做错了什么,就好好儿跟娘娘道个歉。” 谢宝瓒的手看似柔弱得紧,保养得如同水葱一般,看着稍微一折就会断,可是握着灵安的手如铁钳一般,她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谢宝瓒不让她逃,也没有安慰她,她就知道,很多事不一样了。 谦妃瞥了一眼碗里黑乎乎的液体,她身边的嬷嬷偏着头看着她,“娘娘,是时候了,该上路了!” “是他让你做的吗?我若是死了,你们都活不成。还有谢宝瓒,她不想解她体内的情殇蛊了吗?” 嬷嬷笑了一下,“娘娘,您一个人孤身在这宫里,这么多年了,南疆大约被您忘了个一干二净,可奴婢们不能,奴婢听说兄嫂今年又添了个孙子,那里还有奴婢父母的棺椁悬在那山崖中,若是被一把火烧了,来日奴婢去哪里找他们的魂魄?” “你们都有人惦记,谁惦记过我呢?”谦妃泪流满面,她想一把推翻了这药碗,可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来了,“是他辜负我的,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娘娘,谁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呢?您说大巫师辜负了您,大巫师又辜负了您什么?若没有大巫师,您兴许已经折在了先王后的手里。” “他对我那么好,我一直以为他心里是有我的。结果不是。他是为了保护那个小贱人。这么多年,我一看到灵安我这里就痛,我就悔,南疆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活该,活该啊!” 谦妃大笑起来,灵安被谢宝瓒押着站在寝殿的门口,她全身都在发颤,不知道发生过了什么,但也听明白,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母妃说的看到她心里就痛,是什么意思?灵安的脸一片煞白,她求助地看向谢宝瓒,她眼中的哀求令谢宝瓒不由自主地手就松了。 灵安如同一只被猫松了爪子,放她一条生路的老鼠,她转身就朝外跑去,裙摆被脚踩住,一不小心就扑到了地面。 谦妃扭头就看到了,大吃一惊,灵安扭回头,母女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连接,一同连接的似乎还有她们的心。这么多年,灵安千方百计地想讨母妃开心,而谦妃正如她自己所说,灵安代表的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往,还有她摆脱不了的耻辱。 “耻辱”二字,如同一把剜刀,时时刻刻在剜她的心。她不愿意看到灵安,但此时,一线灵光进驻了她的灵台,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用她所有的耻辱凝结的孩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她唯一最亲近的人了。 “孩子,你过来!”谦妃笑着朝灵安伸出手。 灵安迟疑了一下,她也看到了那只药碗,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爬了过去,抱住谦妃的腿哭道,“母妃,你不要死!” 那药碗被嬷嬷坚定地移开了,无论灵安如何挥舞,都碰不到那药碗分毫。灵安除了抱着谦妃的腿哭,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她以为,是谦妃自己想不开。 “郡主,你终于来了?我估摸着你不来,嬷嬷也不会催着我喝。” 灵安猛地抬起头来,看看谦妃,又看看谢宝瓒,她终于想明白了,又扑过去抱住谢宝瓒的腿,“宝瓒,不是你,告诉我,不是你。” 楼珠和锦屏一左一右将灵安拉开,她直视谦妃,对方也毫不气弱,半晌,谢宝瓒笑了一下,“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郡主,我只有一个愿望,有郡主一日就有我灵安一日。” “娘娘的这个愿望,我怕是爱莫能助了。娘娘往生之后,是想回南疆呢,还是留在大雍,这个我倒是可以勉力成全。”谢宝瓒抬起手,看着她掌心里不知何时开始显露出来的一道红色线条,抿了抿唇,“娘娘应是知道,娘娘之后,我怕是也很快就要走了。” 谦妃笑了一下,“郡主拿本宫的女儿威胁,就有点愚蠢了。我这一辈子,只受过一个人威胁,那时候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别说听他的话当圣女了,就是他要我的命,我也要双手奉上。你说,要是我那时候死了,会不会好些?他会不会惦记我一辈子?” “娘娘的遭遇,我也很同情。我想,这也是大巫师将娘娘送到大雍来的原因吧!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背后有南疆,宫里的贵人们一般也不会招惹娘娘。只要娘娘肯放过自己,就能得一 分卷阅读114 条生路。敢问这些年来,娘娘还不明白,哪怕乔春煊将南疆当做自己的后花园,把南疆人当刍狗一样驱使,大巫师百般忍让,为的又是什么呢?” 谦妃怔愣了好久,她死寂一般的眼里,渐渐地焕发出了一点神彩,“可他为什么还要对乌娅那个贱人念念不忘?他以为我不知道,他这次来京城,所为何事?” “娘娘,我听说广南土司府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焦土。所有的尸体里,少了一个少年和一个女童。听说,这女童是少年的姐姐与他父亲所出。娘娘,请问,这女童应当喊少年舅舅还是哥哥?” 谦妃的脸霎时就白了,她的耳边一直回响着一句话,“蚩灵,我对不起你,若有来世,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那时候,她满心都是痛苦,她指着那女孩问他,“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那女孩子痴痴傻傻的,不灵光的样子,“她……她,她是我的妹妹!”说完,他闭上了眼睛,那一脸悲痛,令她一阵心灰意冷,他是怕她伤了这女孩,才会故意撒谎说是他妹妹的吧? 她赌气要来京城当皇帝的妃子,他犹豫很久才说,“也好”。后来,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样子,她明明知道乔春煊不是个好东西,朝中几次要把乔春煊换掉,可她就是不肯让皇帝换,昭武帝大约也看出了她的心态,自然是求之不得。 “娘娘,听说老苗王一年总要去广南土司府几次,每次都要过上十天才肯回来。广南土司有个貌美如仙的女儿……,老苗王每次去,都会用车装很多金子去。那女童虽然痴傻,但也只是比寻常孩子反应稍微迟钝一些,老苗王为何会容不下一个孩子?也难为大巫师到了那时候了,还会相信,虎毒不食子这句话。” 谦妃终于捂住脸哭起来了,她全身都在颤抖。大巫师会相信“虎毒不食子”是因为他亲眼看到老苗王将她顶在头上,亲手将打好的银饰戴在她的头上,是因为她曾经说过,“天下的父亲也有不一样的”,可是,他们那时候终究太年幼,不懂得人心险恶。 大巫师以为出手的人是她的父亲,只要她父亲的人看到被关在那小屋里的人不是那女童,就会放手。却没有想到,早有黄雀躲在后面,她那继母终究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毁了她。 当年,那女童看到了老苗王,吓得魂都没了。老苗王当时没有什么反应,事后派人向女童下手。女童自然就是大巫师说不清应当是妹妹,还是外甥的乌娅。老苗王先是让人用食物将乌娅骗到了一个一人高的地窖里面,也没有马上就杀她,大约准备留着做什么,这样一来也给大巫师留了救人的时间。 大巫师求到了谦妃面前,她那时对大巫师提了一个要求,她帮他把人救出来,他娶她。大巫师答应了,虽然有点勉强。 她是怀抱着怎样的情怀去救了那孩子,这么多年来,她无数次后悔自己不该心软。她把那孩子顶了上来,自己却成了别人刀俎上的鱼肉,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夜晚,她被撕裂的痛,心脏也一并被撕成了两半。 那个夜晚,大巫师在哪里?他知不知道? “那个夜晚,大巫师也在,他送走了乌娅,就回来救你,但是被你那继母抓住了,他被人绑在屋梁上,眼睁睁地看着你承受的痛苦。”谢宝瓒说的话毫不留情。 谦妃的耳边再次响起,大巫师跪在她的面前,“我回来娶你,你嫁给我吧!”但是,她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兴冲冲地跑去救那女童的少女了,所有的憧憬的甜蜜都化作了仇恨,她冷冰冰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娶我?你是皇帝吗?” 那时候,刚刚当上大巫师的少年,还是别人手中的傀儡,在南疆还没有任何话语权。看到他脸上灰败的颜色,谦妃那时候的心里划过一丝快感。 “娘娘应当也猜到了什么,只不过娘娘不肯直面,不管是老苗王还是先王妃,娘娘都惹不起,人总是这样,连仇恨都要捡软的那个去恨。”谢宝瓒嗤笑道。 谦妃却突然不哭了,她看着谢宝瓒,“我以长生天之名,用我的前世今生来世为咒,谢宝瓒与我的女儿灵安命运与共,生死同时。谢宝瓒,你说这些不是想让我帮你解掉你身上的情殇蛊吗?你若想嫁给你心爱的男人,你就必须与我的灵安共侍一夫,否则就会心裂而亡。” “哈哈哈,我得不到的,你们都休想得到,休想得到!”谦妃突然站起身来,她大笑数声,并没有喝嬷嬷给她备的那碗药,但依然七窍流血,身体晃了两下,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靠在桌沿,死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她,对这一切有点猝不及防。谢宝瓒的身体有些脱力,她摊开手看了一眼,那条血色的线,蜿蜒上了她的手腕,不知来历也不知去向。 谢宝瓒有些脱力,心里有种无喜无悲的空灵感,似乎灵魂已经升上了天空,她冷漠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灵安扑在谦妃身上哭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在哭她自己还是在哭谦妃。嬷嬷冷漠地指挥着宫里的人,去报给皇后知晓,将谦妃移到榻上去,换衣服梳洗小殓,一切都井井有条。 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能够让自己心动的人不容易。举凡遇到了,就不肯轻易放过。将这个人放在心里一辈子,恨也好,爱也好,都是一种信仰,能够支撑自己在艰难的红尘中跋涉下去,不至于半途脱力。 如她此刻这般,连一道宫门都迈不出去了。 分卷阅读115 “谢宝瓒!”灵安被人推开,她便朝谢宝瓒冲了过来,短短这么一刻功夫,她已经披头散发,脸上涕泪交加,哪里还有高贵公主的面目在? “你逼死了我母妃,是你逼死了我母妃,不就是情蛊吗?我都说了我会去南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解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手?” “灵安,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出宫,什么时候不能出宫吗?” 谢宝瓒的冷静,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够感染她想要感染的每一个人,灵安顿时愣住了,她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等着谢宝瓒的下一句话,“你去南疆?没有皇上的旨意,你出得了这道宫门吗?一个连自己都做不了主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帮别人呢?” “还有,不是我逼死了你母妃,这么多年,你母妃何曾给自己过一条生路?她想拖所有的人下地狱,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萧凌辰,她好不容易爱上的男人,怎么能允许别人染指呢? 第64章 “情”之一字 谢宝瓒从来不知道,“情…… 谢宝瓒从来不知道,“情”之一字,竟然是如此伤人。她也算是体会到了情滋味。若没有萧凌辰,她也不管什么谢家,情蛊,还是英国公府,这些身外之物难得勾起她的心思来,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不算差。 哪怕做的那个梦,死相难看,当时做梦的时候也就难过了那么两三天,只觉得自己也算是威风过的人了,竟然死在赵昭那么个人手上,着实冤屈。 而梦毕竟是梦,若是没有梦里那个人,那梦做过了也就算了。从想知道梦里那个人是谁开始,到找到那双眼睛,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梦就不再只是一个梦了。 多少怨念堆积,才会让人大梦一场,梦里走过一生一世? 不知不觉间,谢宝瓒的心里已经生出了执念。 执念,可以是一个人踏过刀山剑海,义无反顾的勇气,也可以是令人踌躇不安,裹足不前的软肋。 皇后和贵妃一起来了,两人看到谢宝瓒的心情都很复杂。但看到她这张脸,两人又都跟见了鬼一样,何曾见到谢宝瓒憔悴至此过?但是,两人都不敢吭声,谁敢招惹她啊,就凭一张嘴,居然把谦妃给说死了。 宫里没有秘密,谦妃被身边的嬷嬷所迫,逼着她喝毒药,皇后和贵妃都觉得这简直是扯淡。谦妃是那种逼一逼就能自己寻死路的人吗?毕竟当年,肚子里有种,还敢进皇宫来当妃子,这样的女人,自古以来都稀有。 宫里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玉芙宫有凤仪宫埋的人,凤仪宫也有宜寿宫的眼线。谢宝瓒没来之前,两宫的人就已经知道,南疆那边迫于压力,要动谦妃了。 压力是谁给的,满朝文武都知道。谢宝瓒这个从来不参与朝政的人,在大朝会上举荐了亲生父亲和未来夫婿领兵五万牵制南疆,皇上居然准了,这意味着什么?皇帝在甩锅,或者说通过这个动作在向谢宝瓒示好。 谢宝瓒个人的能力固然不怎么样,但她的背后,一方是英国公府,一方是谢家。谁能想到,当年谢翃埋下的一颗棋子,如今竟然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 谦妃不是那种迫于压力就会就范的人,谢宝瓒说了什么,皇后和贵妃在赶来的路上,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她们一面惊讶于这些往事,一面震慑于谢宝瓒的手段,所谓诛心,原是这样。 谢宝瓒难得表现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可是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却依然避之如蛇蝎。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谢宝瓒正要拜下去,皇后连忙让人拦住了,“没看到郡主累了吗?还不快扶着些。” 皇后只是说说,她的人不会真的去扶谢宝瓒。而楼珠等人也不可能让别的人近谢宝瓒的身,忙扶住了谢宝瓒。 谢宝瓒也就坡下驴,正要开口告辞,皇后似乎怕她开口,“多谢郡主来送谦妃一程,谦妃一直想回南疆去,求过本宫很多次,本宫也想成全,但是宫妃出宫,长途跋涉回娘家,哪有这样的先例?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是啊,皇后娘娘说的没错,连臣妾也总听到谦妃说想家的话,虽埋骨他乡,但也能魂归故里,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贵妃装出一副死了姐妹很伤心的样子,“郡主和玉芙宫一向走得近,难免悲伤,还请节哀,多保重身体。” 谢宝瓒愣是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两位突然对她如此体贴,福了福身,便出宫了。 皇后和贵妃站在玉芙宫的台阶上,斗了半辈子的两姐妹,头一次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看到谢宝瓒出了宫门,两人均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谁这辈子没有遗憾?谁的身体里没有住着一个心魔?谁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曾辗转反侧,扪心自问,这一生到底图的是什么?谁又不曾萌生出抛弃一切,在一个地方躲个天长地久,却又不得不被滚滚红尘裹挟着一路狂奔,身与心不得半点休闲。 在皇后与贵妃的眼里,谢宝瓒便是世间最大的心魔,只要有一点空隙她就能钻进来,挑拨得最坚强无敌的人无畏地面对死亡。 这样的人谁不怕呢? 灵安已经哭得快晕过去了,偌大一个皇宫,没有了谦妃,她就跟浮萍一样,不知道根在哪里,也不知道要飘往何处? 嬷嬷领了一干从南疆带来的下人跪下来,“公主,请让奴婢等服侍公主吧!” 待娘娘的丧事后,嬷嬷准备护送灵安回南疆。她的身上没有大雍皇族的血脉,以前还能 分卷阅读116 遮掩过去,如今,这话从娘娘的嘴里说出来后,只怕满皇宫的人都知道了,很快天下皆知。 南疆当年送进宫的圣女,不但非完璧之身,还珠胎暗结,皇帝会放过她们吗?会放过南疆吗? 灵安没想这么多,她心里充满了恨,既恨谦妃,也恨谢宝瓒,还恨这些嬷嬷,更加恨她自己。但她没有谦妃那种为了爱赴死的勇气。她从来没有爱过,那点对苗王世子的憧憬,还没有萌生成爱意,就已经枯萎焦黄,被残酷的现实冲击。 那时候,她一心都是想回到南疆,为谢宝瓒找到解药。 “你们会忠诚于我吗?会不会将来,你也会像对我母妃那样,端一碗毒药让我喝下?”灵安的身上失去了灵气,她就像一个胶布娃娃,脸上没有血色,两眼空洞,毫无生机。 她的心里却惦记着谢宝瓒临走前说过的话。 “灵安,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出宫,什么时候不能出宫吗?” “一个连自己都做不了主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帮别人呢?” 宝瓒跟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认真的样子,让灵安想哭。她眼中终于泛起了湿润,凝聚成了泪,再一次滚滚而下。都到了这一步了,宝瓒还在担心她,为什么要这样呢?她们之间已经没有再握手言和的可能了啊! “大巫师是长生天神的代言人,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拒绝大巫师旨意的权利。”嬷嬷很痛心,她向灵安行了个大礼,“公主,大巫师很惦记您,请允许我们在您的身边服侍,用生命守护您!” 灵安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没有母妃了,哪怕是心理上,她也没有了任何依仗。她连成为她母妃手里工具的资格都没有了。这个世上,她似乎无牵无挂,可是,宝瓒这点似有似无,完全由她领会出来的担忧,如同溺水的人手里抓到的一根浮木,牵引着她挣扎,支撑她活下去。 封太子的旨意,几乎与谦妃离世碰在了同一时间。以至于,皇后和贵妃正准备拿这点事为由头见皇帝一面,走到半路,皇上封景王为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后和贵妃之间一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可怜的姐妹情,也土崩瓦解,彼此憎恨地看了一眼,一个欢天喜地回去打赏宫人,另一个则去御花园掐了好大一把花泄愤。 谦妃的死,尸体未凉,便已经被人抛到了九霄云外。死了一个对手,带来的喜悦,远远不及儿子被封为太子强烈,也敌不过儿子没被封为太子的失落与焦虑。 “咳咳咳!”昭武帝猛烈地咳起来,还没来得及换上太子衮服的赵昭跪在榻前,用痰盂接住了昭武帝的呕吐物。他面色平静,好像带着浓烈臭味的浓痰是美人口中的香茶,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放到一边,用帕子擦去老皇帝唇角的痰渍。 父慈子孝,难得在这皇宫深苑上演。 “父皇,儿臣想向父皇讨一道圣旨!” “什么旨意?”昭武帝说话很艰难,双眼微阖,他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还是在勉力支撑,尽量为这个儿子添堵,“还有什么旨意需要朕来下的?莫非你还想朕禅位给你?朕活不了两天了,太子监国,朕想管也管不了,这都是登极前要走的一步,你慌什么呢?” 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宫变,在诏狱的时候,绝望中挣扎过,赵昭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心静如水。用谢宝瓒的话说,他是天子,谁都挡不住他要走的这条登天之路。 “父皇,谢宝瓒是护龙凤的命格,儿臣以为,她只能成为儿臣的妻子。” “呵呵!护龙凤?当年苍雪大师说,护龙凤当出自谢家,谢宝瓒不是谢家的血脉,谢家犯了欺君之罪!” “父皇,这江山只能姓赵,不能姓萧,儿臣请父皇收回赐婚的圣旨。”赵昭对谢家的“欺君之罪”充耳不闻,“儿臣以为,一个人的命格应当与出身没有关系。” 就算有关系,他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他虽然是太子,但想要坐稳这江山,还需要点时间。谢家和英国公府的支持必不可少。谢宝瓒这个女人,他也不想将来一辈子与她斗智斗勇。她只能死在他的手里。 皇帝艰难地挪动眼珠子朝赵昭看了一眼,他虽然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阴曹地府,多年帝王生涯练就的一双眼睛也昏花,可心还是明的,赵昭在忌惮谢宝瓒,一个未来之君居然心有忌惮。 老皇帝喘得更厉害了,一激动,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你在怕什么?”他说完,就再也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赵昭从地上起来就转身,冲出了这屋子,走到外面,深呼吸,要把吸进肚子里的那些腌臜的气全部都吐出来,“李祥斋,父皇的玉玺放在哪里?” “太子殿下!”李祥斋提醒道,“陛下随时会醒。” 松寿在门内,全身都在颤抖,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瞧着还算和煦端方的五皇子,居然能够做出这等忤逆的事来? “若父皇醒不了,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谢大姑娘嫁给安北侯,做个侯夫人哪里有做皇后风光呢?”赵昭斜睨李祥斋一眼,“本宫相信你找个拟旨的人还是找得出来的,盖上父皇的玉玺,派礼部去谢家宣旨吧!” 宫门口,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一人,“皇上,太子,京城被围了。西大营徐至叛乱,勾结北来的大魏兵夺取西大营,六万人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 原本平静的京城里,此时四面八方传来了喊杀声,似乎为了印证这小太监通报的噩耗。 赵昭伫立听了一会儿,笑了,“不是还有谢家在吗?让 分卷阅读117 谢翃来见本宫,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哦,还有,英国公世子呢?一个庶出,能够被封为世子,也到了该为国尽忠的时候了。” 赵昭一转身,见李祥斋还跪在地上,一脚踹过去,“谢翃来,你也省事儿了,回头直接去谢家宣旨吧!” 城里已经如同一锅烂粥。 先是北大营的宋执被调走,领兵三万兵前往北面,虽然人少,但一路筹兵,估摸着到达北境,对敌上,少说也有十来万。北方一向押着重兵,防线建了一重又一重,既防着大魏,更重要的还是防备燕北王府。 燕北王府与大魏眉来眼去已经不止一两年了。大魏的公主拓跋缇来京来得蹊跷,过了边界线后在燕地停留一个月也蹊跷。 北大营的兵被拨走了一半,如今西大营反了,四大副将估摸着也被杀得差不多了。京城被围,离京城最近的一支驻军还在许昌,赶过来最少也要三五天功夫。 满大街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禁军全部都被押到了城墙上。十万禁军,北大营四万,西大营四万,京中的常备禁军只有两万,虽然挑选的是军中精锐,但少有经过战场血与火历练的,站在城楼上,光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群,火把与血光共亮,腿肚子直发抖。 原禁军统领是英国公,江山快要易主,这禁军统领自然也改换了他人。时任禁军统领为冯落川,乃次辅冯时的儿子,本是状元之才。冯家自然是希望冯落川将来能够接过冯时的班,谁知冯落川不爱四书爱兵书,十六岁中举之后就靠当街写书代笔,挣了几个小钱,一身叫花子行头开始游历江湖。 十年方归,学了一身用冯时的话说“屠夫杀猪”的本事,四处谋门路参军都被冯时阻拦,万不得已,冯落川之后又捡起了书本,一年后赶上大考,状元及第,金銮殿上,冯落川抗旨进翰林院,差点没把老父亲冯时给气死,死活进了兵部,谋了个外地参军,又机缘凑巧到北边镀了层金回来,进了禁军。 赵昭被封为太子之后的第二天,皇帝就没有起来过,禁军虎符便由赵昭交到了冯落川的手上,本来是从龙之功,如今竟要把性命给搭上了。 来谢家宣太子钧令的是松寿,谢翃换了朝服准备出门,谢宝瓒在庭院里拦住了他,“父亲这是要去哪里?外头这么乱,父亲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你……”谢翃这才看清楚谢宝瓒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手里提着一把剑,他很快换了一副脸孔,脸上的恼怒转瞬即逝,好似别人的错觉,“宝儿,你这是准备去哪里?外面这么乱,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 谢宝瓒没想到,到了这会儿了,谢翃与她倒是父女同心了。 “我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叔祖学功夫,当年父亲哄我说学了功夫以后没人能欺负女儿。女儿的功夫,连叔祖都称好。倒是父亲的手是用来拿书卷执笔的,已经入夜了,谁知来传旨的人是不是宫里出来的,抑或是受什么人胁迫,父亲,女儿出去看看就行,父亲还是留步吧!” “你想软禁为父?” “父亲!”谢景秋从厅堂里走了出来,“父亲还是听妹妹的话留在家里吧!” “逆子,这里有你什么事?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谢宝瓒瞥了他一眼,她脚步轻移,眨眼便已经站在门口,“这个家是你说了算,但逍遥令是在我的手里。谢家家训,危急时刻逍遥阁将以保护谢家为上,如今正是危急时刻了。” 谢翃一直知道这个女儿有杀伐果断的气质,在他的眼里,谢宝瓒一直都停留在软软的一团,被他从郭家下人的手里接过时一般大小。他还记得谢宝瓒牵着他的袍摆哭道,“爹爹,我不想练功,我只想读书。”几年之间,一直被谢宝瓒藏在眉间眼底的杀伐之气,终于喷薄而出,朝谢翃直面扑来,让他尽情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反噬”。 第65章 好好保护你姐姐! 谢翃惊呆了,也恼羞…… 谢翃惊呆了,也恼羞成怒。 他冲上去就要抢谢宝瓒手中的宝剑,谢宝瓒连避让都懒得做,好在谢景秋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父亲,你要做什么?” 谢翃看了一眼冷若冰霜的谢宝瓒,他不敢再造次,这个女儿不吃他这一套,他从谢宝瓒的神情中已经看出了鄙夷,他所做的一切试探都是自取其辱。他们之间的那点父女之情,早在谢宝瓒进宫举荐宋执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无情斩断了。 “谢家对你多少还有养育之恩吧?” “闭嘴!” 老太太被两个丫鬟扶着,不知何时站在廊檐下了,她平日里走路不用拐杖的,今日却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迈下台阶,举起来,猝不及防地朝谢翃挥了过来。谢景秋连忙朝后一躲,眼睁睁地看着他父亲挨了一下,谢翃的鼻子一酸,噗通跪了下来。 “孩子,你去吧!”老太太对谢宝瓒道,“只要你还愿意进谢家这扇大门,你永远都是祖母的好孙女儿。” 谢宝瓒修炼出的一层包裹那颗热心的冰冷的外壳,咯嘣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纹,她鼻子有些发酸,正要应声,待看到谢翃偏头看过来的眼神,她弯了弯唇角,“祖母,不管我还进不进这道大门,您都是我的祖母。” “唉!”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看一眼怒其不争的儿子,再看一眼年纪轻轻已然能够独当一面的孙女儿,竟是一口气老了十来岁,从前精神抖擞的模样颓然神伤,双手拄着拐杖,站都站不住了。 “宝儿!” 卢氏 分卷阅读118 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到站在大门口的女儿,她连忙刹住脚步,生怕再跑一步,女儿就此离开了,“宝儿,你是来离开母亲吗?” 谢宝瓒再也忍不住,她眨眨眼,涌上来的热意全然不顾,就此湿润了她的眼睛,“母亲,外头兵荒马乱,我让人好好保护家里,母亲和祖母回去吧!” “妹妹,我跟你一起去。”谢景秋不知何时,让小厮给他提了一柄剑来,就往外走。 “秋儿,你做什么?”谢翃一口喝住。 谢宝瓒已经无动于衷了,她冷着脸对谢景秋道,“你跟着去做什么?就提得动一把剑,你举得起来吗?” “妹妹,不要瞧不起你哥,保家卫国本来是男儿的事。” “有大哥和二哥就行了,当年我们抓阄,谁让你没有抓到‘武’字呢?” “我要先抓,我也会抓到!” 一句话,谁都说不出话来了。似乎谢翃的声音就在昨天,“秋儿,你是哥哥,你让着妹妹,让妹妹先抓”,谢宝瓒当时留了个心眼,她偷偷潜回来,从垃圾堆里翻出了那两个阄,打开一看都是“武”字,她乐坏了,心想父亲对她真好,她要好好练功才是,再苦再累,她都忍下来了。 谢家只许进不许出,一家人坐在朝晖院里,谢翃板着一张脸,活像是谁欠了他三百钱。 “太子召你进宫准备做什么?”老太太问。 “儿子怎么知道?”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人老成精了,她能不知道吗?不管皇帝当初给谢宝瓒赐婚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是什么好事,都是利用。而现在,赵昭将谢翃召进宫去,危急时刻,能有什么好事?拟继位的旨意,或是篡改皇上的旨意,对谢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谢家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从龙之功了,但谢翃从来都认不清。又或者,谢翃有自己的想法,而老太太自己不知道。 这种事,越想,越是让人心惊胆战。老太太上了年纪,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她不敢往深处想。 别看历史上有乞丐当皇帝的,有臣子篡夺上位,也有揭竿而起的老百姓登临绝顶,人家那些都是气运到了,命中注定有。谢翃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当年与英国公同为昭武帝麾下的人,不思与同僚齐心协力,为了争这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陷害英国公,差点截断了昭武帝的夺嫡之路。 英国公一家命不该绝,谢翃后怕,手中捏住了谢宝瓒这颗棋子,恰好昭武帝忌惮谢家的逍遥阁,谢翃便想出了这一箭双雕之计,由谢宝瓒掌管逍遥阁。 别的女孩儿还在母亲的怀里讨糖吃的时候,谢宝瓒在烈日寒冬里蹲马步。 说来说去,这都是依譁一个无辜的孩子。老太太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谢家养不出这样灵秀剔透的孩子,她难免会偏疼这孩子一些。 谢宝瓒勒马立在洪武大街上,今日夜里城外的第一波攻击已经暂停下来了。城楼上跑下来一个传令兵,“小的见过郡主,大统领和韩尚书请郡主城楼说话。” 谢宝瓒将马递给了楼珠,拾级而上,夜风吹起披风将她单薄的身子裹住。韩岱由两个小厮扶着,在这四处反射出熠熠寒光的城楼上站不稳,冯落川面无血色,手扶着腰间的宝剑在颤抖。 城楼下,对方在调兵遣将,正背面的帅旗下站着一位年至中旬的将军,看似一脸病容,两眼露出精光,盔甲上的护心镜反射出火光打了过来,将他们这一处照得雪亮。一只箭破空而来,箭尾带起呼啸的风,谢宝瓒忙将冯落川一把拉开,她挥剑一劈,剑应声而斩,已是把韩岱吓得两腿一软,几乎坐在地上。 “韩尚书什么时候调至兵部,我怎么不知道?”谢宝瓒扶了韩岱一把。 “郡主,下官也不想来。应尚文那老东西病得太快了,下官没追上,这不,太子殿下就命下官暂代兵依譁部。外面围了不下十万兵,京城里兵不过三万,郡主要不出来,下官只好厚着脸皮上门去请了。” 韩岱当刑部尚书的时候,遇到大案要案总喜欢问谢宝瓒的意见,复杂一点的,都会请谢宝瓒去现场勘查给个思路。他一个进士出身的文人,命案现场多看到两个死人都要颤抖,这种两军对战,刀光剑影的场面,还能不晕过去,谢宝瓒都佩服。 “十万?”谢宝瓒环视一圈,摇摇头,“外边十万兵倒是不至于。” “啊?”韩岱愣了一下,“那他们有多少人?” “五六万吧!” “郡主快别说笑了,五六万和十万,对于我们只有三万人来说,有什么区别?” “开国年间,太/祖花了大力气建造城墙,我们这城墙比起旧都的城墙要坚固十倍,韩大人放心只要没人里通外敌,三万兵最起码能够固守一个月,足够许昌的军队勤王了!” 谢宝瓒话音未落,便有个小兵连滚带爬地上来,“报大统领,南门被,被,被攻陷了!” 谢宝瓒脸色大变,韩岱指着谢宝瓒这张被苍雪和尚开过光的嘴,手臂颤抖数下,两眼一闭,彻底晕过去了。 “大燕的人选个门都不会,南门不是还有附楼,要攻陷也还要一会儿。”谢宝瓒朝冯落川伸手,“大统领,给我一把硬弓!” 当下有人将一把几乎过了谢宝瓒腰间的弓取过来双手奉上,她接过来,“好叫儿郎们瞧瞧,咱们这敌人都是一群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她搭弓放箭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正背面的中军营上的猎猎生风的大旗,被从天而降的箭射倒,那旗 分卷阅读119 帜呼啦一声,挣扎了一下,最后在漫天星光与火光的映照下,倒了下去。 敌营里一片喧哗,城楼上正恹恹欲睡的大雍守军一个激灵,全醒了。这旗帜插在京城的正北方,上面金龙环绕的一个“魏”字,如同插在所有大雍人心头的一柄利刃,痛不欲生,又无可奈何,此时有高手将这利刃拔走,还不伤性命,所有人都活过来了。 冯落川深吸一口气,站在他面前的似乎不是一个豆蔻少女,而是天降神女,前来救赎他的。 “大统领,谢家有两位将军在前线,英国公身经百战,每一战都不甘人后,身先士卒,斩敌将于军阵之中。战场之上,我们怕的永远不是死,而是内心的恐惧,大统领,眼下是属于你的战场,这一战流芳百世还是被钉在耻辱柱上,就看你的了!” 谢宝瓒一转身,身后的披风如同升起在旗杆上的旌旗,鼓舞着将士们的心。而同一时刻,一束火光从城中冲天而起,“逍遥”二字在空中绽放。 赵昭站在乾元殿的台阶上,仰头看到了。 南城门被攻陷,皇帝昏睡不醒,谢翃被女儿软禁,谢宝瓒上了城楼射下了敌人的中军旗,赵昭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决定暂时不考虑护龙凤的事,而是将注意力转向如何御敌。 无论谢宝瓒是谢家的逍遥阁主还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女,她都是大雍的人。帝都沦陷,谢宝瓒这样才色双绝的人,第一个讨不了好。 “太子殿下,时间来不及了,请殿下早做决断!” 说话的是冯时,赵昭宣谢翃进宫的时候,冯时就来了,松寿前脚刚走,冯时后脚就进宫,一直游说太子这时候登极,镇守京城,安排人将将要登上太上皇宝座的昭武帝送出京城。 “臣相信犬子至少能够镇守京城一个月,而三天后,许昌的长卫军就会赶来勤王。届时京城围可解。” 而赵昭,既得了孝子之命,危急时刻自己迎难而上将老皇帝送到安全的地方,又可以得英武之名,京城岌岌可危之时太子没有弃城而逃而是与京城誓死共存亡。 “城外谁会接应?” “老臣亲自护送太上皇出城,用性命担保太上皇的安全。”冯时在想,自己护送太上皇,成全了赵昭的为帝欲望,而自己的儿子保卫京城与赵昭共进退,父子二人保两代皇帝,成就了一段佳话。 将来撰写史书的人不得不用大幅篇章来记录他冯家父子二人,专门立传在所难免。 “殿下,不可!”彭有圳一贯看不惯冯时这钻营取巧的性格,“大魏窜通徐至这个叛徒围困京城,燕军不可能不知晓,燕北王手下两员大将徐拓和蒙青均有帅才,徐拓被谢家兄弟拖住与其周旋,蒙青却没有后顾之忧,臣担心蒙青此时正黄雀在后,一旦京城破,蒙青一定会出来摘现成的果实。” 对于燕北王来说,现成的果实是什么?当然是赵昭现在还没有坐上的皇位了。他不由得憎恶起远在南疆的萧凌辰了,萧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本宫记得,蒙青原先是长公主带去的人吧?” 是谁带去的人已经不重要了,蒙青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唯一的叔叔是长公主身边的阉人。长公主远嫁,蒙青还是一个陪嫁的马夫,如今成了一员大将,他能不为燕北王卖命吗? 英国公府大门紧闭,六百亲卫,郭崇一个都没有带走,此时奉范氏的命将整个英国公府护得水泄不通,既不许进也不许出。 夏天的雨隔牛背,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云,几道雷声过后,一道闪电将天空劈成了两半,暴雨铺天盖地下来,庭院里已经水流成河。 邱氏跪在雨地里摇摇欲坠,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郭霖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邱氏猛然扑过去,差点将郭霖的腿抱住。郭霖反应迅猛,朝后一退,被这疯婆子吓了个够呛。 “三少爷!” 范氏屋里的婆子出来,就像没看见邱氏一样,一侧身,“太太让您进来!” 郭霖火急火燎,也懒得跟着疯婆子计较,他走到廊檐将蓑衣脱了,刚跨过门槛就跪了过去,“母亲,孩儿想出府,与明宪郡主一起为大雍守这京城!” 明宪郡主四个字轻易就能勾住范氏的魂,这些天她就跟着魔了一样,总是会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之中。当年那个孩子要是没有被抱走,十四年哪怕母女在流放之地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也会其乐融融。 她的女儿聪颖灵慧,怎么会怪她一出生就流放呢?女儿会幸福地长大,穿她亲手做的衣服,她手把手地教女儿写字,教她读书,不必练武,到了这种时候只需要和别的女孩子一样躲在家里,她可以抱着哄着,而不是抛头露面,像个男儿一样,担起责任。 “你去吧,好好保护……郡主!”范氏说不出“你姐姐”三个字来,她闭上眼,两行长泪,“若能活着回来,我会让你父亲请旨封你为世子。” “母亲,孩儿没有这个意思。”郭霖低下头,又觉得自己解释的话真是多余。 “去吧,六百亲卫,你带四百走吧。”范氏并不在意自己这个庶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是真心实意,又能如何呢? 第66章 郡主的回礼 谢宝瓒身边只有二十来人,…… 谢宝瓒身边只有二十来人,“逍遥”令出,只是让城外逍遥阁中的人知道京城的状况,好想办法往外报信。 南疆大巫师并无要与大雍开战的意思,一直到北魏打进来,他都非常忌惮谢宝瓒用黑油焚林的主意。毕竟, 分卷阅读120 乘火打劫这种诱惑不是寻常人能够抗拒的。南疆这么多年,一直受乔春煊这种人的压迫,早就憋了满肚子的气,机会来了,怎么能甘心放弃? 萧凌辰正在演示如何提炼黑油,兵营外面一阵喧嚣,英国公忙掀开帘子,与萧凌辰一同出去,便有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侯爷,大事不好了,京城被围,南城门被攻破,郡主领兵和北蛮子大战……” 轰!萧凌辰的大脑一片空白,朝中的文武大臣都死光了吗?居然让一个女子披挂上战场。 “建始末年,先是出现吴辅良叛乱,差点把京城一锅给端了。后来本将又‘通敌’,呵呵,两代帝王估计都怕了,朝中武将被剥夺兵权,带兵的成了文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文臣的话不能不听,否则参你一个‘通敌叛国’,谁能受得了?” 几百年难得打一个闷屁出来的英国公居然有感而发,萧凌辰连害怕都忘了,一下子愣住了。 他这才发现英国公手里虽然拿着个紫砂壶,这壶居然和寻常的茶壶不一样,大了一倍不止,还隐隐有菊花酿的味道。而英国公脸上那被萧凌辰误以为是高原红的红,原来居然是酒后酡红。 见萧凌辰盯着自己的“茶壶”看,自尊心尚存的英国公居然手抖了一下,极为不自在,“以前在岭南的时候,腿脚受过寒,湿气被逼进了关节上,落下了病根。军中不许饮酒,我这是违反了规矩。”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见西施白头,见廉颇不能饭,就如同看牡丹被风吹雨打,让人感到辛酸。 英国公握着紫砂壶,左右为难。 “军中不能饮酒,并没有说不能饮茶。”萧凌辰摸了摸鼻子,“大帅,京城危急,南疆也不能放松,好在有宝瓒献的妙极,一时半刻南疆不会轻举妄动,末将愿请愿,领兵勤王,回救京城。” 萧凌辰的确是急了,领兵多少,此时回去来不来得及,他都想不了那么远,只恨肋下不能生出双翼,他不能与谢宝瓒共存亡。 一时间,午夜梦回的时候,浮上心头的遗憾,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朝朝暮暮又天长地久的执念也变得可笑,若是不能,难道就能斩断这段情丝了吗? 欲以身代之,欲将她栓在自己的身上,欲用这具血肉做墙,化作坚韧将她好好藏起来,不受世间风雨侵蚀。 英国公也不由得沉思,他到底错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儿?英国公膝下只有二子,庶长子已经被老太太养废了,二子夭折,还剩一个三少爷五岁时庶母因病去世养在范氏跟前,因性格内向,在府中就跟个透明人儿一样,没有一个出息的。 英国公将一枚玉佩从腰间摘了下来递给萧凌辰,“你应当早就知道了,明宪郡主是我的女儿,只不过我没有脸认这个女儿了。血脉却是斩不断的,将来你们成婚,这是她的嫁妆。拿着这个,经过泸州的时候,去寻一家肉铺找一个姓鲁的屠户,如今能够聚集起多少人来,我已经不能保证了,三五十个亡命之徒应当还是可以的。” 萧凌辰也不嫌弃,他接了过来,就好似接过了谢宝瓒的半生,珍重地放在了身上。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心里琢磨一下,若是走泸州,他回京城要绕远道,虽然只耽误半天时间,但他不想冒这个险。 若是因他晚回去半天而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也没什么活头了。 英国公倒是没有看出萧凌辰会不在意他提前给的这份嫁妆,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试问这世上哪个男人不爱酒色财权?他话是说只有三五十个亡命之徒,而实际上当年他被流放的时候,埋下的何止三五千人? 昭武二十三年,七月十八日,英国公调集播州、永顺、岳州等地共五万军马,号称十万,由安北侯领兵勤王,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前朝的澶渊之耻犹在眼前,太/祖时立下的“异姓不得封王”终因第一代燕北王攻下了燕地,一雪前耻,燕地重新成为了北方的屏障而被封为异姓王。 今日的澶州,再次兴起了一片血雨腥风。曾经将燕地十六州从异族的版图割裂下来,带给老百姓庇护与尊严的燕北王府最终还是走到了大雍的对立面,这一次他们背靠大魏这个宿敌,屠刀挥向了给予他们尊荣的平民。 “左翼,归队!”谢景洲挥着一柄大刀催动胯/下的骏马,声嘶力竭地喊道,常年镇守边关,当年的读书郎已经不复白皙的面孔,血与火将他历练成了一条真正的汉子。 眼看着燕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谢景洲忙将誓死冲锋的哥哥喊回来。谢景棠率领一群敢死队,想要将包围圈撕裂,他们谢家兄弟二人不能都埋在这里。他是哥哥,自然要为弟弟留一条生路。 谢景洲冲了过去,一刀将劈向哥哥背后的一杆枪挑开,反手挥出去的时候,有点脱力,吼道,“要死一起死,你死了,我有脸回去吗?” “你十五岁被送往军中,有什么没脸的?”谢景棠吼道,“忘了妹妹说过的话了吗?” 谢宝瓒说过什么? “哥,在军中待三年,你就不欠谢家什么了。” 萧纵北站在高坡上,手里甩着一根马鞭,眼看着长枫军越来越少,谢家兄弟在做垂死挣扎,他有点克制不住脸上的笑。 都说乐极生悲,萧纵北不希望在这关键时刻,出什么幺蛾子。 嗖! 一支箭破空而来,萧纵北偏头躲过,一缕头发扬在了空中。顿时,他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直觉 分卷阅读121 非常敏锐,曾经无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也正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也无数次让他在父王面前圆过谎言。 “发生什么事了?” 萧纵北回过头去,一个传令兵冲了过来,“世子爷,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萧纵北怒火如织,这种时候,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叫不好了,他已经将谢家的两兄弟围困了十天十夜,要不是谢家兄弟还有点用,还用得着等到这时候? “徐将军率领三万人没有来援助世子爷,而是去追安北侯去了。” “追安北侯有什么不对?安北……”萧纵北的话说不出来了,他愣了一下,心头还有一丝侥幸,“安北侯去哪里了?” “安北侯筹集了十万人马往京城方向去了。”传令兵被踢了一脚不敢再自作主张,“徐将军应该是拦截安北侯去了。” 徐拓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也不是个新兵蛋子连服从军令的规矩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徐拓应该迂回到南边给谢家最后一击,迫使谢家兄弟投降燕北王府,如此一来,谢家在天下读书人面前的那点道貌岸然就土崩瓦解了。 将来,萧家坐拥天下,谢家若是知趣识时务,能够起草一部即位诏书,也就罢了,若不能,今日谢家兄弟的投降便可以拿出来说事,以此打压谢家让他在读书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正好也就给了其他家族一个机会。 进退适宜的事,萧纵北觉得别说耗上十天十夜,就是一个月,也值了! 就在这时,西边一阵狼烟四起,紧接着就是一阵骚动,原本守在西边的队列朝西边移动,萧纵北彻底坐不住了,脸阴沉得快滴下水来。 牛大茹看了萧纵北一眼,一声不吭,骑着马朝西边跑去,边跑边问,“还不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拨传令兵迎面奔来,马还没有停人便滚了下来,“报,粮草,西边的粮草被烧了!” 这传令兵生就了一副好嗓子,唱旦角必定可以声倾四方,他一嗓子吼出来,战场上正在鏖战的双方都顿了一顿,趁着燕军这边走神的瞬间,谢景洲一刀砍下来,连着带了两颗人头,他的胳膊也因此而脱力,刀脱手而出,正好当胸砍倒了一名燕军。 “燕军的粮草被烧了,兄弟们,天助我也!”谢景洲大喝一声,左手夺过一名燕军的□□,将当头砍过来的一把斧头掀开,一马当先朝着怔愣的燕军冲了过去。 长枫军受损严重,人数已经不足三千,此乃长枫军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败仗。所有人都做好了垂死挣扎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准备,谁能想到,这时候居然还出现了转机呢? 虽然燕军没有了粮草,也未必就能够退兵,兴许他们还会成为燕军恼羞成怒的牺牲品,燕军会大肆屠杀他们,尽快结束这场战斗,但总比钝刀慢慢割脖子要好得多。 萧纵北果然恼羞成怒,他也没这个耐心慢慢磨了,传下命令,速战速决,将牛大茹喊回来,这片战场交给牛大茹,他骑着马朝西边奔去。 从这里到粮仓,还有一条近道,但是需穿过一个山谷。 行至一半,萧纵北后背再次冒出了白毛汗,他连忙勒住马,望着前面两侧的高耸云霄的绝壁,还有前面狭窄的山谷,点点银光在眼前闪烁,他抬头看一眼空中的太阳,抬起手来,拦住了后面的人。 但已经晚了,冯春一声令下,无数绳索收起来,巨石滚动,如雷声阵阵。 山脚下,受惊的马儿发出嘶鸣声,前蹄扬起,萧纵北几乎被马儿掀下了马背,他调转马头往后跑,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滚下来的巨石已经将来路堵住,萧纵北顿时一阵绝望,心想道,我命休矣。 众人纷纷下马,箭矢和巨石齐飞,此时除了萧纵北的亲卫朝他围拢过来,其他的人纷纷逃窜,一时间,峡谷之中如同人间修罗场,萧纵北的右臂中了一箭,他咬牙一把将箭拔了出来,一边一个亲卫扶着他,连滚带爬地翻过了那块大石,石头上的尖角几乎刺穿了他的胸膛,血流如注。 从峡谷里出来,萧纵北松了一大口气,好庆幸捡了一条命,要不是他机灵,今日这条命恐怕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冯春一个纵身,从悬崖上挂了下来,扭身就到了萧纵北跟前,他举起剑就砍了过去,萧纵北侧身避开,亲卫们肉身顶了上去。 “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人不是正规军,一身江湖气的打扮,萧纵北心头已经有了答案。 “世子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冯春呵呵一笑,“听说世子爷对我家阁主仰慕久矣,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江湖人多不讲究,上来就砍,不像两军对战,开战前还要擂个鼓,各自的将领往返几个回合,打个熱身。萧纵北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勉强拎一把剑,且战且退。 一滴血飚上了冯春的嘴唇,他舔了一口,看着萧纵北的眼神,热烈得如同寡妇逢上了二春。他一举掀开拦着他的两个燕军,欺身上前,被同伴给拉了一把,眼前一阵黑烟,众人连忙闭气远离,待黑烟过后,萧纵北已经在三里之外了。 “邪门!”冯春打定了主意要拿这人的性命,忙带人追了上去。 粮草被烧,临阵换了主将,燕军人数虽然众多,但气焰已经一而再,再而衰,谢家兄弟二人同样力不逮也,但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潜能无限。 牛大茹还准备瓮中捉鳖,派出去的探子都没有回来,他心里就按暗道不好。萧纵北毕竟是世子爷,带走的人不多 分卷阅读122 ,此地离长枫军驻地不远,他担心谢家兄弟还有后手,是以,不停地派出探子探世子爷的安全。 “中军分出三个纵队,你,领军接应世子爷!”牛大茹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不详的鹰戾声,紧接着,不知道是哪里又出现了一个亮嗓子的,“燕军世子殁!” 燕军一阵哗然。 “冲啊!”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冯春带着人冲了过来,而谢景洲带着人往外冲,几乎同时,燕军的围剿土崩瓦解。谢景洲带着人杀出了一条生路,与冯春回合,反过来剿杀牛大茹。 第67章 这一次,我没有来晚 一场恶战至晚方歇…… 一场恶战至晚方歇,长枫军反败为胜,牛大茹被谢景洲一刀砍中后背,负伤而逃。 若说萧纵北这辈子除了萧凌辰这个讨债鬼之外,还有谁最碍他的眼,莫过于谢宝瓒了。 澶州的战场上,遍布着尸山血海,烧得熊熊的烈火舔着旗杆苟延残喘,一双双没有瞑目的眼睛朝同一个方向瞪着,萧纵北的目光扫过全场,似乎与每一双眼睛都对视了一遍,一个个怨灵升起来在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连质问,都质问不出具体的内容来,多少人一生怕是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要上战场?是为了什么而打仗,不是他们不愿意想,而是想了也没用。 到底是当个明白人幸福,还是做个糊涂鬼轻松?连神仙都给不了答案。 死的人,已经渐渐地化作黄土一抔,而活着的人还有资格恨,咬牙切齿,想尽办法把仇人碎尸万段! 谢景棠兄弟收拾残兵,打扫战场,退居澶州城内,与站在黄土堆上的萧纵北遥遥相望。黄春被带了上来,后面跟着谢景洲,追了过来,“哥,黄大侠是妹妹派来的人。” “谢将军说笑了,在下一个小人物,哪里当得起‘大侠’?” 黄春其貌不扬,是那种丢在人群堆里,长三只眼睛都很难注意到的人。但这人在战场上的勇猛,谢景棠亲眼所见。这样一个人其实是有大将之才的,仅凭手下一两百人,居然打出了两万人的气势,不但将燕军的粮草烧光,还能迂回到战场背面,将谢家兄弟的眷属全部转移。 若说谢景棠之前还怀疑黄春此举的目的,有什么企图的话,现在听说是谢宝瓒派来的人,他打消了疑虑,一揖到底,“活命之恩,请受在下一拜,将来若黄先生有何差遣,我谢家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春朝旁边一让,摆摆手,“将军言重了,二位将军也是为国为民,在下奉阁主之命襄助将军,同样是为了大义,这种局面,在下相信但凡有能力的人都会义不容辞,在下怎能受将军的礼?” 这天底下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偏偏是谢宝瓒出这个面呢?谢景洲心里喜滋滋的,妹妹派人来帮忙,他受了,心中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而对妹妹有这个本事而与有荣焉。 谢景棠却想得多一些,谢翃当年将妹妹抱回来,其用意,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他身为谢家长子,将来继承家业的人,早就知道了。是以,这么多年,他一面怜惜这个妹妹,难免对她偏疼一些,一面也在想办法,如何将她从京城这个漩涡里摘出来。 谢家还轮不到谢景棠当家,他当年离开京城,不愿意接手枫山书院,也是不屑于这种阴谋诡谲的做法,想挣一份堂堂正正的功劳以安身立命,在父亲跟前多一份话语权,将来能够好生安置妹妹。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走到那一天,在最危急的时候,反而是妹妹救了他们。 “黄先生知道京城那边的情况吗?” 黄春也不知道,他是一个月前得到京城那边的指令,安排他筹集人,关键时候一定要想办法保证谢家兄弟及其眷属的安全。阁主好似知道,谢家兄弟一定会陷入这种困局之中,提前将萧家囤积粮食的地方告诉他们,黄春便安排高手从山外挖了一条地道,穿过了一个座山,直达粮草囤积之地。 黄春等人原本是想将粮草搬空,一来风险很大,二来时间也来不及了,最后只好一把火烧了了事。 而谢家家眷的事,黄春也是提前安排人进城,燕军突破长枫军防线围城之前,黄春便提前一步将谢家眷属移走,并疏散了部分百姓。萧家围城,目的在于谢家人,一些不愿意走的人,对萧家来说意义不大,萧家也不是异族,屠城对他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不愿走的百姓,并无风险。 当夜,谢景棠忙于整军守关,谢景洲直奔京城。黄春虽然带人离开,但他并没有远离澶州,而是留在附近,时刻关注着战局。 萧纵北气势如虹而来,身负重伤而归,整兵十五万,不但没有将谢家兄弟收入囊中,反而烧了粮草,被徐拓带走了两万人,牛大茹被人抬回来,总共带回来的人马不到四万,还连带上了伤病残将。 谢宝瓒满脸都是血,一双眼睛黑黝黝的,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抬到城楼下的昭武帝,冯时被押着,一身狼狈,不复朝堂上攻讦政敌时的意气风发。 赵昭双手扶着城墙,他不知道此时应该用什么表情,应该流两滴眼泪还是应该正义凛然地为了全城百姓不顾他父皇的死活。 “太子殿下,臣也不为难殿下,只要交出明宪郡主,殿下退居长江以南,臣就把皇上送还给殿下。”徐至连看都不看被五花大绑的徐缚,徐缚气得大骂,“逆子,你这个逆子,老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徐至大约 分卷阅读123 是被骂烦了,才反呛了一句,“不是你这个老东西让我关键时刻便宜行事的吗?没有你通风报信,我怎么知道冯大人会带着皇上转移?” “你……”徐缚气得两眼一闭,想晕过去,偏偏这时候还不适宜,他转而向太子解释,“太子殿下,臣冤枉啊!” 赵昭看够了谢宝瓒一张冷脸,问道,“郡主,你的意思呢?” “太子殿下,若臣女一命能够换回皇上平安,臣女愿往!”她说完,就准备下城楼,赵昭喊了一声,“慢着!” 谢宝瓒转过身来,赵昭解下了身上的佩剑递给谢宝瓒。谢宝瓒没有接,凉凉地看了一眼,梦里赵昭真的是因为怀疑她与人有染,而将她毒死的吗? “殿下,我怕疼,这辈子都不可能自行了断,若殿下不放心,我下城楼的时候,殿下可以安排人动手。”谢宝瓒淡淡地说了一声,扭身就下了城楼。 燕军退居五里,南城门被打开,城楼上布满了弓箭手,箭尖上反射出道道寒光,如密网一般将整个城门口罩住。 郭霖拼命地往上冲,被李祥斋安排人拦下了,他目呲欲裂,被人用一条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臭袜子勒住了嘴,喊不出声来,只能做无谓的挣扎。 与谢宝瓒一起并肩作战,郭霖一开始还存点私心,此时只想心甘情愿地认姐姐,哪怕永远只能仰望,无法近到她的跟前,也心甘情愿。 “谢宝瓒!” 崔月颜灰土头脸地冲了过来,被禁军拦住了。谢宝瓒从城楼上下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昔日针锋相对的几个小姐妹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怜惜。 谢宝瓒领兵御敌的时候,崔月颜便组织小姐妹做一些后勤工作,昔日针锋相对的姐妹,如今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 谁能想到,这一场围城竟然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呢? 谢宝瓒笑了一下,她吩咐楼珠和锦屏,“你们留下!” 楼珠和锦屏第一次没有执行命令,“郡主忘了吗?属下等不是服侍郡主的丫鬟,而是死士。” “我不需要死士。你们留下,还有别的任务……”她顿了顿,越过城垛朝远处看去,她似乎听到了马蹄声,看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正朝这边奔来,有一个声音在说,“我又来晚了一次。” “我不放心侯爷,你们俩留下,与侯爷共生死!” “郡主,请恕属下等做不到!”楼珠斩钉截铁,她朝城楼上看了一眼,赵昭正看着谢宝瓒,眼中的神色未定,她在想,这样一个人堪配人君吗? “郡主,侯爷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属下和楼珠姐姐跟着郡主这么多年,就让属下二人陪着郡主一起上路吧!”锦屏扶着谢宝瓒走下台阶,红底黑面的披风被夜风卷起,一朵浓云笼罩在京城的上空,城楼上的火把也暗淡了下来。 萧凌辰拼命地催着马儿,心急如焚,一路狂奔过来,马儿已经倒了好几匹了,徐拓跟在他的后面,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公子如此失态,近乎癫狂了。 徐拓担心不已,他身后还有五万军要关照,但自己又放心不下,只好安排副将沿路跟着,他自己领了精锐一路护送公子回京。 浓云最终如锅盖一般,将整个京城笼罩其中,萧凌辰几乎迷失了方向,一点火光在前方出现,萧凌辰纵身下马,拨开双腿就朝前方奔去。 箭矢密集,如雨一般倾下,谢宝瓒突然发力,转身将楼珠和锦屏朝后推开,恰在此时,谢景秋冲了过来,喊道,“妹妹,不要去!” “哥,最后求你一件事,帮我照顾好楼珠四人!” “不,郡主!”楼珠和锦屏被谢景秋一只手拉了人拉不住,就在二人挣脱的时候,一道大力传来,二人不由自主地就被吸了过去,一个身穿袈裟的大和尚眨眼就到了眼前,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谢宝瓒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朝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敌军结阵,蓄势以待,只要她从城楼上走出去,箭雨就会将她射成筛子。前面是谢家和英国公府,与她没有关系,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师,我们前世一定有仇。” “阿弥陀佛!” “我记得‘护国第一禅寺’六个字是逍遥公子向先帝求来的笔墨吧?” “女施主博闻广记,老衲佩服不已。” 谢景秋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人群遥远处显出了半具身体的人,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一个所谓的得道高僧,就为了一个禅林首席的位置,竟然枉顾一个四岁女孩的命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加残忍的慈悲吗? “哥,不怪别人,这场游戏里,我不该心软。以后不会了。我怕疼,不想带着箭矢下葬,哥,你记住了!” 谢宝瓒说完,转身就朝箭雨中冲了出去,她似乎听到了身后悲鸣的声音,腰间的软剑被展开,一道白练结成了光球将她护得密不透风,突然之间迎面一人冲了进来,长剑劈向她头顶的箭,一把将她笼进了怀里。 “宝儿,我没有来晚!” 第68章 我怕你对我动心 谢宝瓒听到了一声闷哼…… 谢宝瓒听到了一声闷哼,她扶着萧凌辰后背的手上,润上了一层温热的液体,一股腥味冲上了鼻端,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作了悲愤。 她一把将萧凌辰扯到了身后,手中的软剑圈成了环,身后是扑上来的燕军,血气一下子冲到了谢宝瓒的头顶,她掐住手中那根隐隐发热的红线,厉声道,“赵昭,若不想死,就停下来!” 分卷阅读124 赵昭无端就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痛,一线热意从他的指端一直往手臂蔓延,惊得他浑身都起了白毛汗,就着火光,他看到了一根诡异的红线从左手的无名指尖一直朝上蔓延。 红线如同裂开的猛兽的嘴,朝他露出了狰狞的牙。 他是什么时候中招的?这红线又是什么?赵昭想都没有多想,就下令,“停止放箭!” 箭矢停了下来,朝前冲的燕军也止住了脚步,谢宝瓒跪了下来,将中箭的萧凌辰搂在怀里,仰头看着他,他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宝儿,我差点就来迟了!” “怎么会来迟呢?不会来迟的,疼不疼?” “不疼!” 萧凌辰好似感觉不到后背的疼痛,他双手握住谢宝瓒的大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转身看向城楼上的赵昭,“敢问太子殿下,臣的未婚妻到底犯了何罪,未审未判就要受万箭穿心之刑?” 赵昭没想到这一茬,身为太子殿下,他做什么事还需要理由吗?需要解释吗? 萧凌辰一反之前的温吞模样,一身矜贵清朗的贵族公子气儿褪得干干净净,指着被抬上来的昭武帝,“太子殿下,皇上为何会在这里?” 昭武帝一阵担惊受怕,居然还挣扎出了一点精神。他强撑起了身子,指着赵昭,“逆子,还不开城门,把朕放进去!” “父皇!”赵昭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围军,与蒙青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解读出了一点杀意,“父皇,勤王的军队还没有到,儿臣不敢开城门,除非……除非安北侯砍下徐至的首级,将叛乱的兵士全部杀死,儿臣才敢开门。” 所谓烈火见真章! 谢宝瓒冷笑一声,“赵昭,这些话应当是你说的吗?难道说,到了现在这时候,帮你扮黑脸的人都没有吗?” 赵昭这才回过神来,但已经晚了。韩岱领着文武百官在城楼上跪了下来,请愿道,“太子殿下,请遵守之前的约定,明宪郡主已经交给了燕军,请殿下同意隔江而治,换回皇上。” 萧凌辰没想到是这样一回事,他气得恨不得飞上城楼将赵昭砍死,情绪激烈之下,身后的伤口愈发炸裂,血流得更欢了。 徐拓终于赶到了,与蒙青对视,军队呈雁翅散开。关键是,萧凌辰带的军队已经到了,而这会儿,许昌的勤王军队还不知道在哪里? 谢宝瓒心知肚明,昭武一朝,能够领兵打仗的不多,稍微有点能力的都被猜忌,除了北面一线谢景棠兄弟二人还拿得出手,其他的都上不了台面。 而谢家并非没有被猜忌,一来有谢翃在朝中周旋,二来,如今谢宝瓒也算是明白了,昭武帝手里捏着英国公这张牌。昭武帝的权衡之术虽玩得不太顺溜,也不能说没有用。 站在英国公的角度,他肯定会猜疑自己的小妾被谢翃收买,这中间到底有多少昭武帝掺和,说不清道不明。 萧凌辰摇摇欲坠,赵昭一时半刻是不会打开城门的,谢宝瓒左右为难,就在这时,张世林将谢家老太太、卢氏和范氏捆了上来,推到了城楼上,“郡主,您能够保证皇上的安危吗?” 谢宝瓒冷笑一声,她自身难保,若非萧凌辰,她如何逃得脱这枪林弹雨,她从下城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抱了死志,她就算再不甘心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从密集如云的箭雨中逃脱的。 老太太朝张世林啐了一口,“拿我一个老太太两个妇人来威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亏你还是朝中大员!” 范氏盯着谢宝瓒,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心中稍安,对卢氏道,“谢谢你这么多年善待我的孩子,若我当年知道,我的孩子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她,哪怕要饭我也要她跟着我!” 卢氏闭着眼睛,“姐姐,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她细语喃喃,也不知道范氏听到了没有。范氏笑了一下,她纵身从城楼上跃下,张世林赶过来抓她,手指头只碰到了她一层衣料,眼睁睁地看着范氏坠下了城楼。 “娘!”谢宝瓒松开萧凌辰,她如鹞子一般朝范氏扑了过去,软剑朝范氏卷了过去,但剑尖只看看割断了捆绑她的绳索,最后一刻,她获得了自由也听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声“娘”。 谢宝瓒摊开双手,看着血泊中的中年妇人,她是如此美貌,一如她记忆里曾经想象过的样子,她不敢碰,生怕一碰,这缕残留的生命就烟消云散。 “宝儿,娘很高兴!”范氏挣扎着伸出手,将谢宝瓒的手攥得紧紧的,“娘给你攒的嫁妆都好好的,待你嫁人的时候,十里红妆一定比别的女孩儿都要风光。宝儿别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你了。” 就为了她不受制于人,范氏才会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谢宝瓒跪在地上,心里的悲痛似乎没有那么重,但骨子里泛出来的酸意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 萧凌辰已经过来了,他扶着谢宝瓒的肩膀,“宝儿,我们走吧!” 谢宝瓒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嗯,我既为萧家妇,自然该跟着侯爷走!” 不需要选择了,眼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谢宝瓒反而感到轻松了些。萧凌辰要俯身帮她抱起范氏,身后的箭有些碍事,他反过手,握住了箭尾,闭上眼,猛地一扯,带出一团血肉,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扔了出去。 血浸透了衣服,一步一个血印,谢宝瓒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背上偌大一个血洞,她疼得有点窒息,忍不住想,以后会长好吗? 分卷阅读125 谢宝瓒有点失神。 “太子殿下,我们就按照之前的约定,殿下退居江南,届时我亲自护送陛下过江。”萧凌辰说完,将谢宝瓒一搂,放到了马上,他翻身上马,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再次后退数里,安营扎塞,准备死磕。 谢宝瓒不会包扎伤口,萧凌辰偏偏不让人帮他包扎。谢宝瓒没有多想,便拿了金疮药,棉纱去找萧凌辰。 徐拓和蒙青都在,之前看到谢宝瓒满身满脸都是血,看不清五官,也只知道这人有双明亮的眼睛。看到谢宝瓒进来,洗干净的一张小脸如珠如玉,精致无双,两人忙垂下眼,不敢多看。 “公子,末将等先告退!” 萧凌辰听到谢宝瓒的脚步声,心思就不在讨论的话题上了。眼下这种局面,萧凌辰也很头疼,若让他们交出昭武帝,他们这十万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作死,这种事的技术含量并不高,越是蠢货,作起死来,杀伤力越大。徐至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被萧凌辰一剑砍死,割下了脑袋送到了城门口,但蒙青呢?徐拓呢? 他们是奔着萧凌辰来的,难道萧凌辰也能够为了自己,把他们送给赵昭? 这不可能! 到了这时候,谢宝瓒已经回到他的身边,萧凌辰做不出这种无情无义自毁长城的事来,可是他不能不顾忌谢宝瓒的想法。 谢宝瓒正要给他褪去上衣,萧凌辰便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别动,我让蒙青来!” “你是怕我对你动心吗?” 两人都是一身血污,萧凌辰身上的血沾在她的身上,谢宝瓒能够闻到一股独特的味道,她抬起眼认真地看着萧凌辰,经此一役,她无比笃定萧凌辰就是梦里的那个面具人。 虽然这是她早就确定了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她无比心安。 “你不是对我早就动心了吗?”萧凌辰有点得意,虽然谢宝瓒不知道,都走投无路了,他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是怕你对我起意,你身上的蛊毒,我暂时没有办法。” 原本去南疆,萧凌辰准备深入南疆腹地寻找解蛊毒的法子,但临走前,谢宝瓒不让他进南疆山林,还教了他那么个法子震慑大巫师。 他们何年何月才可以成亲?才能够肌肤相亲? 不过,现在不用想了,范氏死了,谢宝瓒身为女儿无论如何也要守孝。 金疮药根本堵不住伤口,很快就被血冲走。最后还是蒙青想办法,不知道从哪来弄来的泥膏糊住了伤口。萧凌辰换了一身衣服,两人一起去看昭武帝。 谢宝瓒站着,萧凌辰坐在昭武帝的榻前,“舅舅,现在怎么办?” 这种局面,昭武帝死了都能被气活,他之前怕死,一直担心自己起不来床,坐不了那把龙椅,现在龙椅没有了,他被气精神了,破口大骂,“赵昭这个混蛋,朕一定要废了他,废了他这个太子!” 赵昭已经不需要昭武帝废了,回到宫里后,谢翃就给他拟定了即位诏书,并封昭武帝为太上皇。天未大亮,赵昭便率领一干文武大臣,由冯落川率禁军保护,从东面出城,折向南面。 早上,萧凌辰将这消息告诉昭武帝后,昭武帝直接被气晕了,他日常捏在手里的一串珠子掉了下来,萧凌辰捡起来看了看,放在了他的手边。 这是一串小叶紫檀佛珠,一共十八子,经年日久,外面有一层厚厚的包浆,顶珠是一枚镂空的金珠,上面小拇指一般大小,刻了十八罗汉,可见手艺之精湛。 京城被腾了出来,无论如何,昭武帝都是帝王之身,如今被儿子封为了太上皇,他也有资格住皇宫。萧凌辰护送昭武帝进宫,庆幸的是,有资格跟着赵昭走的人不多,是东宫的一班人马,和与谢家息息相关的一干大臣。 太医被留了一部分下来,晌午过后,昭武帝好容易被抢救过来,看到熟悉的环境,他心头稍安,招来了谢宝瓒和萧凌辰。 昭武帝的手一抬,挂在他四指上的佛珠再次掉落,又摔在了地上,谢宝瓒不忍心萧凌辰弓腰叠腹,便俯身捡了起来,要还给昭武帝,他摆摆手,“你拿着吧,朕戴不上了。” 长者赐,不敢辞,更何况是帝王所赐,谢宝瓒只好谢恩,将十八子佛珠握在了手中。 赵昭弃城而逃,并没有跑多远,而是在许昌停留,纠集了十三万人,号称三十万大军,一半朝北攻击燕军,另外一半则打着勤王的口号,朝京城挺进,解救太上皇。 “逆子!”昭武帝听说之后,强撑起来,环顾一圈,居然无将可点,就在这时,庆王府一个老太监滚了进来,连哭带嚎,好容易才叫人听清楚,原来三日前,先太子就死了,这大热的天,蛆都长了好几升了,腐臭味已经飘了好几条街了,没有人管。 昭武帝一听,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头一偏,再次晕了过去。 当晚,萧凌辰发起了热,谢宝瓒先安置好他后,联络了城里的逍遥阁,着人追踪楼珠等人的消息,她自己驾了马车去庆王府,短短时日没有关注这边,不知何时,围墙又高了很多,还没有走到街口,就闻到了隐约的臭味。 谢宝瓒本来想把昭武帝赐下的这串佛珠拿进去挂在太子的胳膊上,提醒他来世路上,最好不要再与昭武帝相遇,闻到这股味道,谢宝瓒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默念道,“想必你也不需要我提醒,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吧,虽然挣扎得要苦一点,但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回去的路上,庄平跟了上来为她驾马,“郡 分卷阅读126 主,楼珠四人被太子殿下带往南边去了,属下派人跟了过去,找到机会会把她们四人带回来。” “安排一下,我亲自去找她们。” 萧凌辰带来的三万人驻守在京城之中,由聂卫亲自率领,徐达和蒙青各领了两万燕军,驻守在城外。因为萧凌辰的关系,再加上赵昭这么一闹腾,之前的围城,燕军和大雍军的对峙成了一场笑话。 凌晨时分,萧凌辰挺了过来,他眉眼间虽然瞧着有几分憔悴,但精神很好,对他来说,这一场煎熬似乎算不得什么,就好比寻常人头疼脑热一场。 倒是谢宝瓒,担忧不已,见他退热,自己熬不住,倒在了他的床边。 萧凌辰起身,将谢宝瓒抱起来,放在床上,他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往宫里赶。 第69章 欢喜的事 文武百官不知道该干什么,都…… 文武百官不知道该干什么,都堵在宫门口,看到萧凌辰,都围了过来。 “安北侯,许昌军一共十五万,朝京城包围,眼看又要围城了,现在怎么办?” “太子殿下以勤王为名,筹集大军前来,讨伐我等,安北侯,明明我们才是正义之师啊!” “京中粮草也不多了,诸多大户随着太子殿下离开,眼下盗贼四起,安北侯,还请早做决断!” …… 萧凌辰有点气虚,一急之下,他头晕眼花,连忙一把扶住了宫门,“诸位,我们都是同朝为官,都是陛下的臣子,这些事,本侯也无法独自做决定。” 宫里内侍匆匆跑了过来,是松寿,太过心急,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地,“侯爷,陛下醒过来了,还请侯爷赶紧过去!” 萧凌辰和众臣工也来不及分辨,赶紧往宫里跑,待到了乾元殿门前,又有个太监出来宣旨,令萧凌辰、韩岱、邹平入内见驾。 其余的大臣只能在外面等着,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松寿出来宣旨,封萧凌辰为“辰郡王”,由萧凌辰、韩岱和邹平组成内阁,统摄朝政,所有军政命令,三人合签即可生效。 难为昭武帝到了这时候,还能想得出这种招术来,大约也耗了不少精神,松寿宣完旨,大臣们听旨谢恩,昭武帝满意地睡了过去。 “王爷,眼下三件大事,头一件就是大军来袭之事。下官的意思,不能再像之前等两边的军队围起来了,我们再想办法突围。城中人心惶惶,经不起再被围一次了。”韩岱拱手道。 邹平虽然没有说话,但眼巴巴地盯着萧凌辰,一副等他拿决定的样子。 徐拓和蒙青来者不善,到现在还将军队驻扎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这两人都是当年长公主带去燕地,眼下听命于萧凌辰的意思,要是这两人能够出面帮一把,京城之围也就算不得什么。 萧凌辰没有接话,他沉思片刻,问道,“韩大人说有三件大事,这是一件,还有两件是什么?” “陛下的病,眼下只能养着了。”韩岱沉吟道,“京中的局势要稳住,民心要尽快安定下来,此其一,其二,臣以为储君之位应当再定夺,本朝自太/祖开国,以孝治天下,这天下如何能够传给悖逆不孝之人。” 萧凌辰看向邹平,邹平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勇气,拱手道,“侯爷,储君之事,是下官与韩大人商议之后的结果,韩大人所言,也正是下官想要说的话。” 赵昭已经即位,对于天下人而言已经算不得是太子了。但对于京城中的这些迂腐大臣们来说,赵昭只要一日没有被昭武帝废掉,便一日都是太子。昭武帝一日不说禅位,赵昭也一日都是太子。 真是矛盾啊! 萧凌辰摆摆手,“一共三件事,本侯也只能处理一件,打仗的事,本侯还年轻,本侯上。其他的事,两位大人找同僚们商议处理。本侯先走了。” 被子和枕头上都有萧凌辰留下的气息,谢宝瓒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她心里存了很多事,但依然睡得很香。要不是听到门外萧凌辰的声音,谢宝瓒还不会醒来。 萧凌辰进来,先洗过手,换了一身衣服过来,不期然与谢宝瓒的一双眼睛对上,他略愣了一下,笑着来到床边,“是我吵醒你了?” 这种感觉真好,醒来就能看到这人,谢宝瓒看看外头的光线,时辰也不早了,坐起身,问道,“宫里有什么动向?” 萧凌辰把事儿说了,听说邹平和韩岱要废太子,谢宝瓒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张世林聪明,也难怪张世林在皇上跟前只能当个应天府尹,到不了九卿这一层。废太子?废了之后立谁?宫里连个三岁的小儿都没有,眼下不过是父子相争,皇上总有一天要走,到时候这大位不还是得留给赵昭这个唯一的儿子。” 这也正是萧凌辰不接那两人话的缘故。 谢家是回不去了,英国公府自然也没有谢宝瓒的去处。 谢宝瓒住在安国长公主府,她执意住在客房,正好客房离前院还近些。她的丫鬟如今不知道在哪里,庄嬷嬷跟了过来,再加上童嬷嬷一把好手,身边竟是些婆子了。 好在,这两嬷嬷都是乐见其成,也不迂腐古怪,两人在屋里说话,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嬷嬷们倒也没有做些咳嗽提醒之类的事儿,屋子里安安静静地,谢宝瓒垂了眼帘,脸蛋儿渐渐地红了。 萧凌辰坐过来,轻轻地握了她的手,将她缓缓地拉进怀里。试探的动作做得小心翼翼,只要谢宝瓒有任何不适,他就能停下来。 大约是因为太紧张了,一直到靠在萧凌辰的怀里, 分卷阅读127 谢宝瓒都没有体会到那种钻心裂肺的疼痛。 萧凌辰牵起她的手,一条红色的细线朝着她的胳膊向上。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还没有拜堂,萧凌辰不知道这条细线会蔓延到哪里去,他不好掀开谢宝瓒的衣服,自然也会越发担忧。 死亡倒计时的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头,软香暖玉,也激发不起萧凌辰的欲望,他捏着谢宝瓒削瘦的肩膀,轻轻摩挲,指腹在蝴蝶骨上划过,美人在骨又在皮,可是他满心里都是悲哀。 谢宝瓒不敢太过用情,虽然这一次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地发作,好半天喉咙里都没有涌上来腥甜味,谢宝瓒不得不怀疑,这是死到临头了,才会有的回光返照吗? 谢宝瓒心猿意马,忍不住想到,要是销魂一次死了,其实也很值得啊! 她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勾住了萧凌辰的腰带。萧凌辰低头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捉住,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眼里的责备显而易见,谢宝瓒被抓包,脸往他的怀里一埋,吃吃地笑出声来了。 “故意的,是不是?”萧凌辰忍俊不禁,这么一闹,他的心情说不清是好些了,还是更坏了,但他的语气里透出了笑意,显得轻快。 “嗯,我就想你会不会是……”谢宝瓒凑到了萧凌辰的耳边,低语了一句,她自己话没说完就臊得不行,声音压得很低,想萧凌辰听见,又想他听不见。谁知,萧凌辰习武之人,耳力本就好,两人搂在一块儿说,凑得这么近,一点气音都听得清楚,他的心头猛地一跳,偏头就吻上了。 谢宝瓒躲也没有躲过。她本来就没想打算躲,人生第一次,有点不适应,就扭捏了一下,被萧凌辰一把捏住了下巴,柔软就覆盖了上来。 直到太过投入,谢宝瓒的喉头再次涌上了腥甜,连萧凌辰都尝到了这味道。谢宝瓒连忙推开他,一口血没有吐出来,被咽下了。 方才有多销魂,此时就有多难受。但谢宝瓒忍受着这种噬心之痛,也觉得甘之如饴。 萧凌辰却心如刀割,他盯着谢宝瓒的红唇,有些肿,涌上来的激情还没有退,却只能如树桩一样坐着,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一声,时间过得很慢,直到他看到谢宝瓒有些松垮的衣领下,雪白的肌肤上刺眼的一道红线,他呼吸一滞,一念之间,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 “王爷!”谢宝瓒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想去一趟南疆。” 萧凌辰久久不说话,从年龄上说,他是个毛头小子,但不仅仅血气方刚,他冷静得近乎冷酷,如若不然,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不可能从父兄的围剿中活着出来,跑到京城,得昭武帝赏识,到今天这个地步。 大雍被分割成了如今,父子两代皇帝各占一壁江山,燕北狼子野心,大魏虎视眈眈。除了昭武帝,不管哪一方得势,萧凌辰都不可能有活路。 而谢宝瓒更不必说了,就一个护龙凤的头衔,就注定了想牵着她这个风筝的人很多,也注定了她一直都在挣扎,一直都挣不脱。 萧凌辰想帮她把这些绳子全部斩断,想给她最大的自由,想让她未来的日子过得舒心自在,也想给她最大的尊荣。 “好,我安排人送你去。”他轻轻抚摸着谢宝瓒的蝴蝶骨,一边在心里描摹一边道,“等我把这边的事办好了,我去接你。” 不知道这一生还会不会有机会相依相偎,还没分开,谢宝瓒的心里便生出了浓浓的不舍。他们聚少离多,甚至见面的次数都很少,男女大防,各自有事,能够在一起说话的时间都寥寥无几,可是彼此之间却一直心意相通,很多话不需要说,便已经印证到了对方的心意。 “你再亲亲我!”谢宝瓒闭着眼睛。 从小就不爱流泪,总觉得这种表现很懦弱,自从认识萧凌辰之后,就变得脆弱多了,此时,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她不敢睁开。 如果换一个女人跟他说“你亲亲我”,萧凌辰估计连正眼都不想看这女人一眼,心里还会骂一句“淫/荡无耻”,然而,此时此刻,这句话从谢宝瓒的口中说出来,是他听过的最好的情话,他恨不得把谢宝瓒揉进自己的骨肉血脉之中,从此一生一世再也不用分开。 甜美的滋味还没来得及在唇齿间蔓延,萧凌辰便松开了她。 “给我半年时间,要是半年我没有回来……” 谢宝瓒没有说完,萧凌辰的拇指便摁住了她的唇瓣,“五个月后,我去接你,然后成亲。” 谢宝瓒笑了,心里隐隐有点羞涩,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再过一个月她就及笄了,也可以成亲了。 她看着萧凌辰的这张俊脸,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够,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瓣偏薄,显得无情,抿起来的时候如剑锋一般冷锐,但她才尝过滋味,柔软,温热,想起来都让人心跳不已。 这样一个翩翩美男子,将来是她的夫君,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 “好啊!”谢宝瓒心想,不知范氏在天上听到后会不会放心? 范氏的丧事已经打点好了,小殓过后,谢宝瓒去看了一眼,便大殓了。棺椁用的是上好的楠木,不知道萧凌辰从哪里找来的?对这些,谢宝瓒并不在乎,人死如灯灭,她与范氏之间的母女缘终究浅,范氏的那一跳,的确激发了她心头的悲愤与叛逆,但真正留在心底的难过并不多。 说到底,人间十四载,谢宝瓒享受过的喜乐并不多,她少得可怜的同理心都留给了身边的人,范氏与她便是血脉 分卷阅读128 相连,轻易能够打动她的心,可打动的次数也太有限了。 “逼死你的人,是梦里逼死我的人,于情于理我都会帮你报仇。娘,来世若有缘,就让我做你的女儿,你好好疼我,我也好好爱你吧!” 过午之后,棺椁被运出了城门,送葬的人并不多,谢宝瓒披麻戴孝,将范氏送上山后,她便顺便离开。 萧凌辰站在城楼上,西北面狼烟已经升起来了,谢宝瓒的马车朝南边跑去,一同跟过去的还有萧凌辰的五百多隐卫。这支隐卫是铁鹰十三卫中的一支劲旅,萧凌辰又从其中选拔了精锐组成了一支分卫,由涂英率领,护卫谢宝瓒。 赶车的是涂英,平时作为萧凌辰的侍卫头子,挺有气势的一个人,一身短打衣褂,脚上一双千层底鞋子,架在车把手上,手里甩个鞭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常年行脚的车夫。 涂英把庄平的位置给抢了,庄平只好骑着马,带着一群镖局装扮的人,前后护着,总共一二十人,瞧着势单力薄,全然没有贵人的气派,这一群人倒像是富商小姐从北到南的迁移。 出城朝南走了不过五十多里地,谢宝瓒便被人追上了。 谢景洲原本带了些兵出来,但听说京城之围已解,便将带来的军队遣回去了。毕竟,燕北王府筹谋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拿的出那十多万军队,萧纵北不怎么灵光,萧长懋这只老狐狸还活着啊。 路边有个小茶铺,兄妹俩就在这里撞上了,准确来说,是谢景洲先在这儿等着的。他是个直肠子,没有多想,总觉得妹妹还是以前的妹妹,是不是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他的妹妹。 “妹妹!”谢景洲看到谢宝瓒的马车过来,就连忙赶了过去,谢宝瓒从马车里一出来,他就跟以前一样,朝妹妹伸出了手臂,要将她抱下来。 谢宝瓒已经不是七岁的小姑娘了,她眼看就及笄了,要不是出了这么多事,都应当待在家里待嫁,绣盖头鸳鸯枕。 谢宝瓒抬起头,谢景洲看到她的脸,稚气已经脱尽了,他的手就顿在了原处,不敢像以前那样环过去,把妹妹抱在怀里。 “二哥!” 谢宝瓒欢喜地叫了出来,她扶着谢景洲的胳膊下车,假装不知道地问,“二哥怎么会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第70章 给你一个交代 谢景洲对谢宝瓒的印象还…… 谢景洲对谢宝瓒的印象还停留在梳着两个包包头,眉眼间还有未脱的稚气,眼睛如黑曜石般亮闪闪的儿时模样。再见面,妹妹已经是大姑娘了,他有点不适应。 两人在这马棚一样的茶寮找了张靠里的桌子,庄嬷嬷将谢宝瓒的全套用具都拿出来,不沾染茶寮里的东西。谢景洲见服侍谢宝瓒的人不是以前那些美貌丫鬟,便问起来,“楼珠她们呢?” “被带走了!”谢宝瓒朝南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谢景洲知道谢家跟着太子朝南迁移了,他有点不理解父亲的选择,试探地问道,“父亲知道吗?” 谢宝瓒转动手中的茶杯,小红泥炉子在旁边烧着松果,吐出的气味芬芳,茶水噗噗噗地冲着壶上的盖子,童嬷嬷给二人续上了一杯水。 “二哥,谢大人的事,我不太清楚。当时,城楼上,太子殿下拿祖母和母亲她们威胁我的时候,父亲也在。” 谢景洲倒抽了一口凉气,很多传闻在谢宝瓒这里得到印证的时候,他才明白,过去的那个家已经不在了,时光如同一把死神的镰刀,将过去与现在一分为二,他的信仰也在这一刻崩塌。 他心里有个呼唤,催促他选择什么,可他不想搭理,只想一只手握住过去,一只手抓住未来。 谢宝瓒牵了牵衣袖,她端起茶杯,将温热的茶水饮尽,又问候了谢景棠和嫂嫂侄儿们,谢景洲已经无心寒暄这些事,只说了声“都好”,他有些失魂落魄,军旅生涯早就将他磨得没有什么心机,问道,“妹妹,父亲为什么要跟着太子走?当今皇上对他不好吗?”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这心魔,也叫执念。过去做过的一些事,就像人生的一道坎,过不去,放不下也忘不掉,自己跟自己较劲,想抹平所有的痕迹,便拿相关的人作伐。 谢宝瓒不想评价谢翃,便不吭声。 谢景洲深吸一口气,“妹妹,我回去找大哥商量,总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景洲站起来要走,谢宝瓒拉住了他,“二哥,不用给我什么交代,这些事和你,和大哥都没有什么关系。” 她一时着急,便忘了遮掩,谢景洲一眼便看到了她手腕掌心里的红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根红色的线,从左手无名指上蔓延向上,穿过掌心,没入了她的衣袖口里。谢景洲欲掀开她的衣袖,谢宝瓒忙抽出了手,脸都红了,“二哥,你做什么?” “你是我妹妹,我能做什么?”谢景洲急了,也不走了,坐下来,指着她的手,“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毒?谁给你下的毒?” 这时候,谢景洲才看到谢宝瓒的脸色不好,白得透明,脸上细微的血管都能看到。他走那年,谢宝瓒多么健康啊,一天到晚都停不下来,他还愁过,不知道是不是妹妹练功才会那么精力旺盛,将来要是她喜欢的少年嫌弃她怎么办? “不是!”谢宝瓒摇摇头,“二哥,你不要想多了。” “萧凌辰呢?这个时候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我要去找他!” 谢景洲太了解谢宝瓒了, 分卷阅读129 她要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谁都没法从她嘴里问出个一二三来。他起身就往外走,一个人冲了过来,差点与他撞上,见面就扑倒在他跟前行了个大礼,“谢二公子,谢二将军……” “我知道我是老二,不用一遍又一遍提醒!”谢景洲脾气不好,也不管来人是谁,开口就吼。 “我叫邱大安,我要从军,想进长枫军!” “长枫军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谢景洲彻底不讲道理了。 谢宝瓒觑了来人一眼,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生得有点腼腆,一说话就很激动,好像是谁逼他开口,“你叫邱大安,是从京城出来的?” “是。”邱大安不敢看谢宝瓒,但他知道谢宝瓒的身份,“郡主,我父亲叫邱桐。” “原来如此。”谢宝瓒便帮他说话,“你起来吧,你想参加长枫军,是为了对付燕军吗?其实也不必大老远跑到澶州去,附近两位将军麾下应该都在招人,蒙大将军和徐拓徐将军那里我都能说上一句话,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引荐。” 邱大安是个读书人,也不蠢,听了这话,大吃一惊,“郡主,徐大将军和蒙大将军都是从燕地来的。” “从哪里来的不重要,我且问你一句,你参军仅仅只是为了替家母雪耻?”谢宝瓒似乎很失望,“如今国破山河碎,百姓民不聊生,邱公子当初读书的初衷是什么?也是为了替家母争口气?” 邱大安被谢宝瓒一句话就勾起了很多回忆,他小时候母亲对他管教很严,每天睡三更起五更,要比同龄人多做很多功课,每次考试都要保证名列前茅,若是不能,就要跪在庭院里将整本书罚抄十遍。他曾经恨过母亲,但有一次看到母亲望着北方流泪,他就不恨了,开始恨父亲,要不是父亲抛弃了他们,他也不至于要承受母亲的迁怒。 他最开始学识字,读书的初衷是什么?邱大安竟然记不起来了,但绝不是为了给母亲争气。 “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邱大安愧疚地道,说了一句标准答案。 谢宝瓒笑了笑,“以前是什么初衷不重要了,我只想问公子一句,如今参军的目的是什么?” 谢宝瓒的声音很好听,说的话也是循循善诱,与邱大安这些年听过的每一句话都不一样,他顿时激情澎湃,高声道,“为安天下而参军!” “即使如此,我劝公子不必去澶州了,就近参军,多学本领,将来好杀敌疆场!” 谢宝瓒写了几个字,掏出一枚小印钤了个印章递给邱大安。邱大安千恩万谢地走了。 谢景洲冷静了下来,他寻思谢宝瓒对辰郡王应是很信任。他久居北境,对燕北王府那点烂事了然于心。萧凌辰那样宁折不屈的性格,是不可能与燕北王府冰释前嫌的,一旦他有机会,定然会报这十多年的仇与怨。而眼下,萧凌辰已然掌握了这个机会。 谢宝瓒此举也是在委婉告诉谢景洲,她已经选择站在萧凌辰这一边了。一个人而已,不值得谢宝瓒又是写字又是用印,她做这些也是在告诉谢景洲。 一手过去,一手现在,谢景洲已经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而又自私。这么多年,谢宝瓒为了谢家,为了逍遥阁付出的还少吗?谢家对不起她,他凭什么要求谢宝瓒原谅谢家呢? “二哥,如果你坚持要给我一个交代的话,我求你和大哥,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要和燕北王府联手。”谢宝瓒说完,退后两步,一辑到底。 谢景洲连忙推开,一把托住谢宝瓒,“你做什么?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就是了,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莫非在你心里,我和大哥都不是你哥哥了?” “我知道不管我提什么要求,大哥和二哥都会想尽办法帮我达成。只是,这件事,我担心会和谢大人的立场冲突,若果真到了那时候,大哥和二哥不要为难,无论你们怎么选择,我都能接受。” 谢景洲心里咯噔一下,他倒是忘了这一茬,只是他看到谢宝瓒手心里的那根红线,硬下心肠,“不管大哥怎么选择,我都会答应你,你永远是我妹妹。” “多谢二哥!” 谢景洲才出茶寮,传令兵就来了,北境再起烽烟,燕军再次攻城,他快买加鞭连忙朝澶州赶过去。 谢景棠已经收紧了兵线,筹集了十万兵力,与燕军的十五万大军对峙。 战火暂时还没有蔓延开来,兄弟二人已经接到了谢翃送来的太子的旨意,尽量与燕军讲和,眼下他们应当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萧凌辰。 萧凌辰挟天子以令诸侯,乃是天下人的公敌。如果谢家兄弟愿意让出一条道来,燕军愿意出五万人与长枫军一起围攻京城,解救昭武帝,而燕军另外十万军,足以将大魏驱逐出境。 “大哥,我做不到!”谢景洲摇摇头,痛苦地望着谢景棠,“我答应了妹妹,不与燕军联手,而且我不相信萧长懋那个老贼,这么多年,他处心积虑难道不就是想入主乾元殿吗?” “糊涂!”谢景棠呵斥他一声,“这是你我能决定的事吗?太子殿下的钧令,还有父亲的选择,我们做子女的……” “做子女的怎么了?这是一家之事吗?事关天下,事关将来谢家的安危。还有,咱们谢家对得起妹妹吗?当年她才五岁,谢家将她送到宫里,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下蛊,护国寺的那个老和尚不是东西,难道你我也能不做人吗?” 谢宝瓒被下蛊的事,最后还是被谢景洲给问出来了。庄嬷嬷跪在他的面前声泪 分卷阅读130 泣下,“郡主是老奴一手带大的,将来她要是活不成了,老奴是要一起下去服侍郡主的。郡主一直放不下楼珠四人,二公子若是办得到,将来无论如何要帮楼珠她们寻个好归宿。” 谢景洲这才知道,自己妹妹心仪安北侯,本来是未婚夫妻,却无法亲近,她命不久矣,不想死在京城,才说是出来寻解药,但谦妃已死,她亲手炼制的蛊毒,还能寻得到解药?就算有,短短时日,运气得多好,才能恰好遇到这种高人? 第71章 想他了 邱大安拿着谢宝瓒给他的举荐信…… 邱大安拿着谢宝瓒给他的举荐信找到了徐拓,徐拓很惊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够得到郡主青睐。 “来,把你的本事展示一下!”徐拓指着军中帐里的一排兵器,示意邱大安任选一样,哪怕他提得起一把刀呢,甭管这人有多大能耐,徐拓都准备给他一个官当当,要是本事可以,做个先锋,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是要给的。 邱大安愣了一下,走过去,一把提起一柄刀的时候,手腕一沉,剧痛传来,手扭了,邱大安握住手腕,哀嚎一声。 徐拓给愣住了,这分明是个书生吧,走错地方了,来军营做什么? 邱大安手腕受了伤,他有点担心,自己这么菜,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想到战场上,自己要是不怕死,先死的就会是别人。谁能想到,他连把刀都提不起来呢? 徐拓连谢宝瓒都不信任了,郡主塞这么个人来,难不成打仗的时候,他还得带在身边,派护卫护着? “徐大将军,我是郡主举荐来的,你不能撵我走!” 这也是邱大安不走正常招兵流程,跑到谢景洲跟前的缘故,他一个书生,也不肯跪人,梗着脖子与气得面红脖子粗的徐拓对峙,“我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我自有法子帮助你们对付燕军。”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对付燕军?”徐拓气笑了,“怎么,你还准备告诉我你准备靠意念杀人?” “不是。”邱大安再次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我父亲以前跟着燕王世子做事,燕北王府的很多布局,他都知道。燕北王府号称大军百万,其实只有五十万,这些年虽然高筑墙,广积粮,但燕北地处北面,当地产粮有限,所积之粮有限。是以,燕北王依譁府筹划的是边战边抢粮,而这些粮仓就分布在这些地方。” 邱大安索性收起了恐惧,他走到堪舆图前,手指头在堪舆图上点了好几处,在徐拓的眼里,这些不经意的点,已经连成了一条线,他顿时一惊,后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要不是邱大安的这番献计,他们拟定的攻击计划,带来的结果可能就会与燕军擦肩而过,而等他们醒过神来的时候,燕军可能就已经越过澶州防线,进入了京城地段,运气稍微好一点,燕北王府就能入主京城了。 徐拓朝邱大安行了一个大礼,差点没把邱大安吓死,以为徐拓还是不肯留他,有些急了,“我还有别的法子,牛大茹是邱桐的学生,我知道他把他家里人藏在哪里,只要我们抓住他家里人,就有辖制他的办法。” 牛大茹是谁?徐拓能不知道吗?眼下是燕北王府麾下第一大将,虽然用别人的家人来做文章有点不地道,但战场上,能够减少损失就想尽办法减少损失,他道,“有劳邱先生了,今日起,邱先生就是本将麾下的军师。” 能当军师,不用上战场杀敌,对邱大安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连忙向徐拓行礼,“多谢徐将军!” 八月十四日,中秋节前夜,昭武帝让松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而来圣旨,封辰郡王为“大将军王”,筹集兵马,讨伐各路大军,以安大雍,“顺百姓之心,安先帝之心”。 大将军王当日便点将,令徐拓为北路大元帅,蒙青为西路大元帅,大将军王自己领兵五万,朝南进发,毫无疑问,他是要捉拿太子,第一战在许昌打响,就在萧凌辰开始攻城的时候,赵昭带着文武大臣们,浩浩荡荡地出了许昌城的南门。 谢宝瓒等在江边,夜风吹起了她身上的披风,背后是万丈红光,攻城的号角已经吹响,谢宝瓒似乎能够听到萧凌辰发号施令的声音,她几次想回头,但极力控制住了。 回头又能如何? “郡主,大军过来了!”庄平快马来报,谢宝瓒打起精神,“准备工作都妥当了吗?” “已经妥当!” “那就按照计划执行吧!” 赵昭既然已经登极,此时坐的是龙辇,夜色中仓皇而逃,难免气急败坏,“把谢翃喊来,这都什么事啊,为何要朕半夜从许昌离开?” 谢翃上了年纪,这些日子天天提心吊胆,一路奔波劳累,精气神竟是萎靡了好些,他连忙爬上了龙辇,“皇上,等过了江,咱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皇上从未到过江南,不知道那边富贵繁华之地,小桥流水江影斜,落花飘处是人家,皇上一定会喜欢那里。” 赵昭被他说得有点心动,“江南?哪里有什么好?朕丢了京城,现在又丢了许昌,跟丧家之犬一样,朕去了江南住哪里?” “皇上忘了?当年太?祖皇帝三下江南,在金陵城建起了行宫,规格、豪华都不逊于京城,臣听那边的人说,乾元殿大柱上的狮子竟跟会动一样,栩栩如生,千姿百态,前殿三座,后宫六座,分东六宫和西六宫,偌大个御花园,一年到头花香怡人,陛下一定会喜欢。” 赵昭的确喜欢上了,他被半夜 分卷阅读131 叫起来跑路的那点怨气,此时被憧憬给冲散了,好奇地问道,“你说太?祖皇帝当年怎么会想到要在江南建行宫呢?” “太/祖皇帝英明神武,深谋远虑,其心思臣不敢揣摩,不过依臣来看,恐怕还是与燕北王府有关。” 虽然谢翃没有明说,但其中意味深长,赵昭听出来了,不由得赞同道,“是这么个意思。” 翻过鹊芝山,便到了江边,赵昭似乎听到了水流声,他催着队伍走快些,离身后的火光和呐喊声越远,赵昭的心就会越安宁。 “慢着!”冯落川命队伍停了下来,赵昭很快从龙辇里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 “陛下,前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张世林凑了过来,前边黑乎乎的,要是前军的火把照不着,就什么都看不见。 “赵昭,别来无恙!” “谢宝瓒,是你?”赵昭没来由地就犯怵,他忍不住朝谢翃看了一眼,谢翃也有点发懵,谁能想到,谢宝瓒会出现在这里,话说,萧凌辰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谢宝瓒都是他的未婚妻,他就不怕别人指着他脊梁骨骂? 谢翃还没来得及反应,赵昭的手指头尖就开始发热,一直延伸到了左臂,越过肩膀,牵扯到了左胸,刀绞撕裂一般地疼,他全身都起了一层白毛汗,忍不住喊道,“谢宝瓒,你干什么?” 赵昭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怕,喊劈了嗓子。 “赵昭,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在怕我吗?要是不怕的话,你就到前面来。” 开什么玩笑,赵昭可是九五之尊,居然纡尊降贵地听从一个女人的命令,不顾死活地跑到前面去,赵昭正要拒绝,心脏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全身的衣衫都被汗透了。 “皇上,您怎么了?” 龙辇里,苏南枝爬了出来,扶住了赵昭的胳膊,赵昭疼得心烦,一把将苏南枝掀了下去,幸好才下过雨,地上没有干透,苏南枝摔在了一片软土上,她低着头,久久没有抬起来。 大皇子不知所踪,苏家在破城之前,就投靠了赵昭。看到昔日的政敌跪在地上求饶,赵昭很有成就感,为了表忠心,苏家将南枝送进了宫,当晚就服侍了赵昭,但只得了个美人的封号。 在赵昭跟前,苏南枝这个美人还不如一个太监有面子。 “宝儿,你在闹什么?”谢翃怒气冲冲地喊道。 “谢大人,我好歹也是皇上封的一品郡主,谢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我的名字,什么时候谢家连礼数都要了?” 谢翃恼羞成怒,谢景秋跑了上来,狠狠地剜了谢翃一眼,谢翃反手打过去,被谢景秋歪头避开。 这一幕,没有多少人看到。 赵昭跌跌撞撞,谢景秋忙跑上去,“皇上,我扶您过去吧!” 赵昭求之不得,但他不敢贸然答应,好在谢宝瓒那边没有反对的声音,他的心脏也好了很多,这才有力气撑着谢景秋一步一步挪到前面去。 谢宝瓒站在悬崖之上,看到谢景秋的时候,她的眼神稍微柔和一些,并没有多看,而是凝视赵昭,“赵昭哥哥,我们上一次在宫里看花灯,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她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时光都拉回到了三年前,连赵昭都忍不住想起了从前往事,那时候他看谁都不顺眼,就喜欢和谢宝瓒一起玩,她很聪明,他身边的人也经常会暗示他,和谢家姑娘亲近,将来若是能够娶她,必然会得到谢家的襄助。 而最初,他和谢宝瓒一起玩,其实也并没有这种想法,只单纯地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呢?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做了手脚?”赵昭可不会忘了自己已经两次疼得死去活来了。 谢宝瓒伸出白玉一般的手,“赵昭哥哥,你看!” 一条细细的红线,在黑暗中都闪着光一样,映照出了诡异的红,如此刺眼,谢景秋惊呆了,猛地抬头看向谢宝瓒,发现她的脸色很差,如垂暮之人,几乎看不到生机。 “妹妹,你怎么了?” 谢宝瓒置若罔闻,一门心思都在赵昭身上一样,“赵昭哥哥,你听说过情殇蛊吗?一雌一雄两只蛊虫分别在你我身上十多年了,你可曾察觉过?” 赵昭第一次听说,身体里有只虫,还会时不时作祟,赵昭恶心得想吐了,“是谁,是谁这么大胆子?” 前一刻还是九五之尊的帝王,还在憧憬着去了江南,那种温柔之乡,做个醉生梦死的皇帝,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下一刻,他就被告知,自己的小命,拽在别人的手里,天上地下的感觉真是令人生不如死。 第72章 做个了结 谢宝瓒的全身也都湿透了,她…… 谢宝瓒的全身也都湿透了,她冷笑一声,“我一生最恨受人摆布,三哥,楼珠她们都跟着你的吧?” “是!”为此,谢景秋已经和谢翃反目成仇了。 “那就好!”谢宝瓒扭头对赵昭道,“我这里有一枚解药,赵昭哥哥要和我一起吃下去,我们才能够摆脱情殇蛊。三哥,你派人为我和赵昭哥哥护法,蛊毒被排出来时,不能让任何人打搅我们,否则的话,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庄平带了人,将此地围了起来。谢翃带人来阻拦,谢宝瓒便让人停了下来,什么话都不说,只盯着赵昭,看他如何做抉择? “是什么人在你我身上下的情殇蛊?会有什么后果?”赵昭发现,自己的左手上,居然也出现了一道红线,冒着 分卷阅读132 微微的热意,心脏也跟着在颤动,他知道不用问,他就已经信了,但是,让他就这么过去,也不知道谢宝瓒到底要做什么,他会害怕。 “那年我五岁,赵昭哥哥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元宵佳节的时候,赵昭哥哥想,能够在你我身上下蛊的人,还能有谁?” “这件事,父皇知道吗?” “皇上应该是知道的。”谢宝瓒用不确定的语气道,她也很清楚,赵昭并不需要确定皇上是否知道,他只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是他的父皇先负了他。 “哈哈哈,原来父皇知道啊,那看来,母后也知道。”赵昭就跟疯了一样,“我明白了,你我中了情殇蛊,我就只能娶你了,你是谢家最受宠的嫡女,谢家肯定要支持我,和太子打擂台。可是,最后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一直不知道情殇蛊这件事呢?” “赵昭哥哥,跟你没关系,我知道情殇蛊这件事就够了,我为了活命,只能嫁给你。” 赵昭明白了,若谢宝瓒想要嫁给一个人,这个人不管是谁,都是无法抵抗的。谢宝瓒为了活命要嫁给他,他肯定是求之不得。 原来,这场计谋里,最大的变数正是被掌控的谢宝瓒,谁能想到,她不怕死呢? 赵昭扭过头去,看向谢翃,谢翃坦然地看着他,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皇上算计了他的闺女,他怎么知道呢,说来说去,他应该算是个受害者。 赵昭顿时无语了。 帷幕被拉了起来,所有人都退避三舍,谢宝瓒和赵昭一起走进了帷幕之中。 江风在这一刻都变得温柔起来,苏南枝望着随风起伏的帷幕,欲哭无泪。 赵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谢宝瓒有种没来由的信任吧?他曾经在城楼上命令弓箭手射死谢宝瓒,谢宝瓒在他的手里已经死过一次了,可是到了这会儿,他依然相信谢宝瓒不会对他下手吗? 帷幕里并没有红被鸳鸯枕,与赵昭想的不一样,他愣了一下,只听见谢宝瓒道,“赵昭哥哥,我不想和你做夫妻,我也不想死,我们就把这条命交给上天吧!” “你什么意思?”赵昭这会儿知道慌了,他后悔信任谢宝瓒,她一向忠肝义胆,仁义盖天,做事从来都只为别人考虑,怎么这次,她就不这么做了呢?如果他死了,大雍怎么办? “庆王已经死了,皇长兄也不在了,宝瓒,要是我死了,大雍你准备父皇交到谁的手里?” “皇帝陛下春秋鼎盛,赵昭哥哥和我都不必担忧这些事,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呢。” 说完,谢宝瓒便拉着赵昭朝帷幕中间走去,赵昭也不知道她在捣什么鬼,挣扎又挣扎不了,他要喊救命,心脏疼得喊不出来,突然一脚踏空,眼前一黑,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洞里,也不知道这洞有多深,好久之后,赵昭才发现自己又掉进了水里。 谢宝瓒早就松开了他的手,心脏也不疼了,赵昭拼命地喊救命,但江水淹没了他的声音。 昭武二十三年,被一根百年老参吊着命的昭武帝终于等到了捷报,燕北王府被夷平,叛变的文武大臣们都被捉拿归案,大魏求和,送来了银两、布匹和美女,南疆也再次俯首称臣,曾经垂死的大雍,被一剂猛药激活,重新焕发了新的生命力。 只可惜,老皇帝膝下三个皇子,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失踪。 失踪那晚,南逃的一干文武大臣和禁军恨不得把鹊芝山挖空,也没有找到悯王殿下。大将军王在攻克许昌之后,命一万大军在鹊芝山搜寻了一个月,也一无所获。 中了情殇蛊的两个人,就这么从人间蒸发了。 南疆的水清且亮,打着麻花辫的姑娘端着木盆来到河边洗衣服,对岸的青年背着竹篓,一边砍柴一边唱着山歌,歌声嘹亮,满山谷都听得见。河边的嫂子媳妇们听到后都笑起来了,“宝瓒姑娘,延庆在思慕你呢!” 谢宝瓒笑了笑,她低头认真地捶打衣服,洗好后,又用木盆将衣服端回去。 竹楼建在寨子的最东头,和最近的一栋竹楼也有一百多步。三个月前,谢宝瓒被人捡回来时,恰好被楼上的人看到了,把她要了回去。她现在是这人的奴隶。 南疆七十二寨,如星星般散布在大山深处,谢宝瓒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想搞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但无果。 谢宝瓒的主人是个老妇人,穿一身黑色的袍子,将手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她常年盘坐在窗户边,望着外面的大山,只露出一双眼睛,无神,如深渊,看上去幽深而可怕。 谢宝瓒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蛊毒已经不在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妇人救了她,妇人不说,她也不问。 中午,做好了饭菜,她还是如从前一样,端到妇人的面前后,她就出了房间,将自己的一份吃完,过一刻钟左右,她进去收碗。 但这一次,妇人并没有吃,她依然望着远处的大山,一动不动,入定了一般,若不是她眼里有泪,谢宝瓒就不得不上前探一下鼻息,看她是不是死了。 谢宝瓒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只好陪在她身边坐着。 过了好久,天色渐渐地暗了,妇人的声音就像是两片破瓦瓮刮出来一样,“是谁在你身上下情殇蛊的?” 她的眼睛看过来,就好似死神挥舞着镰刀,划过的光影,谢宝瓒并没打算隐瞒,“是谦妃娘娘,曾经南疆的圣女,老苗王的女儿。” “谦妃娘娘?她做了你们中原的皇妃?呵呵,真好,偷了我的东西去害 分卷阅读133 人,不愧是那老东西养出来的!” 谢宝瓒垂下眼帘,她大约知道了这人到底是谁了,谁能想到,曾经南疆十万里大山最漂亮的姑娘,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已经忘了日子了,可是,我就是记得每年的这一天,这个晚上,那场大火烧得真烈啊,我听到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闻到的都是焦糊的味道,人人都在喊救命,可是又有谁会来救他们呢?我让人把寨子里通往外面的路全部都封了,那么脏的地方,就该一把火烧干净了,不给这大山留下一点污秽。” “他们都还活着,你还想见他们吗?” “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都还活着。那个少年成了南疆的大巫师,那个孩子被送到外面去了,我进来的时候,她生活在燕地,现在也应该还在那里,你想见他们吗?” “那个老混蛋呢?” “都死了,那些不该活着的人都死了。长生天神听到了你的呼唤,他们都死了。” 妇人这才转过身来看她,好久,她笑起来,声音很刺耳,“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蛊虫在你身上的气息,我只想知道,这个被害的傻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摸出了一串十八子佛珠,谢宝瓒才看清楚她的手指如鸡爪一样扭曲得不成样子了,上面一层皮皲裂不堪,不像是人手,这是严重烧伤的一只手。 “这是从哪里来的?” “是大巫师给大雍皇帝,大雍皇帝给我的。”谢宝瓒平静地道,“你想见他们一面吗?” 妇人久久不说话,却紧紧抓住了十八子的佛珠。 谢宝瓒猜想,这十八子的佛珠,应当也是她留下来的,曾经南疆最美的女人,据说是长生天神派到人间的天使,她精通巫术,擅长养蛊,所有的疑难杂症在她面前都不是问题,只可惜,这天使般的人被玷污了。 而第一个玷污她的人,不是别人,是她的生身父亲,后来,又被送给南疆最有权势的男人。 她被沦为工具。 那一场大火,或许烧死了很多无辜,可是,每一个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悲剧的人,难道就真的无辜吗? 上天会把该收走的收走,不需要世人评判。 因果轮回,她开的局最后由她来收尾,她给出的东西最后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十万大山,她似乎从未来过。 第二天一大早,谢宝瓒便发现,妇人已经坐化了。她的手上还挂着那串十八子的佛珠,谢宝瓒接了过来,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没有为她收敛,而是报告了当地的巫师,假传了她的遗言,一把火将竹楼烧了。 谢宝瓒将那十八子的佛珠给巫师,“这是大巫师的东西,麻烦您帮忙还给大巫师。” 那巫师用性命担保一定会把手串还给大巫师。 谢宝瓒背着行囊往北走,那个名叫延庆的青年非要送她一程,谢宝瓒也没有拒绝,结伴而行的时候,她建议道,“不如出山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很大,等你在外面看够了,你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回来?” 还没有出大山,河水的上游就出现了两条支流,谢宝瓒分辨了一下,依然选择了靠北面的那一条,继续涉水而上。 第73章 来接她 年关刚过,离前一年的八月十四…… 年关刚过,离前一年的八月十四日,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冰河还没有消融,燕子也没有回来,刚刚登极,改年号为“佑宝”新帝,将一干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急事全部放下,下了南巡的圣旨。 韩岱和邹平在乾元殿前跪了一晚上,到了天明的时候,松寿终于出来了,传二人觐见。 “陛下,如今朝局不稳,张世林在狱中还死不认罪,国政新朝,百废待兴,陛下此时南巡,这朝中政务都交给谁呢?”韩岱知道,新帝南巡的原因还在于明宪郡主,一天没有找到明宪郡主的尸体,皇上一天都不死心。 “张世林已经死了!”新帝靠在榻上,他也是一晚上没有谁,但人很亢奋,看着外面新阳升起,窗前一株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来的柳树长出了新枝,这才刚刚入春呢,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昨日,松寿准备叫人砍掉,被萧凌辰拦住了。 昭武帝最后还是没有熬过冬至,提前两天就死了,老参都还没用完呢,他就去见了佛祖。没有留下遗诏,可见人死之前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说了话也不算,要是不说,还能被体面地移进帝陵。 而且,他的儿子们都死光了,要不是这个外甥子,他能不能落个全尸都还两说,至少现在能够得个寿终正寝,后世皇帝能够正儿八经地帮他议谥号。 人上了年纪,只要不倚老卖老地耍泼,就很好说话。 萧凌辰被迫黄袍加身,主要原因还是他手上握着军权。 半年不到的时间,他将所有的外敌全部都消灭了,大魏求和,今后岁岁进攻,燕北王府不复存在,在燕地设立都卫,将燕地的管控权集中在朝廷手里;另一方面他雷厉风行,实施各种改革,各地休养生息,结束了自前朝末年开始的动荡局面,老百姓安居乐业,对新帝也格外拥戴。 张世林这么快就死了?昨天还关在诏狱,咬死不认罪。 很快,韩岱和邹平明白了,张世林已经不需要认罪了,认罪也是死,不认罪也是死,大约张世林自己心里也清楚,还不如做个直臣,将来史书上记载的时候,不会被口诛笔伐。 只是在韩岱和邹平看来,这全是痴心妄想。昭武帝还在,张世林弃昭武帝选择太子的行为,根 分卷阅读134 本就不是文人风骨。 一夜之间,该死的人全死了,包括在众臣面前声泪俱下地忏悔不已的萧纵北。也不知是谁,给皇上递了一耳朵话,说当初萧纵北两次派人来找明宪郡主,准备联姻,皇上当时听了没说什么,但转瞬,萧纵北便在狱中自尽。 如今,还活着的,只有萧长懋了,儿子当了皇帝,因为是从昭武帝手中接过的帝位,是以,连被封为太上皇的资格都没有。庆王府筑的高墙,让他听不见红尘中喧嚣的声音,前半生的梦想与戎马倥偬,似乎都成为了前辈子的事。 “朝政不稳?有谁想篡位吗?”萧凌辰的声音极其无情,那个能够把他留在人间的人不在了,这皇位,这天下,于他而言,和毫无意义的一日三餐又有什么区别呢? “谁想篡位,我把这皇位给他!”萧凌辰弯唇一笑,给人一晃神的惊艳,可细看一下,他眼中没有任何笑意,唇角如噙着一道冷光,慑人魂魄。 韩岱和邹平心里咯噔一下,浑身都冒出了白毛汗来,好在,当年郡主一心盼着这天下太平,这位好歹还念着郡主的遗愿,否则的话,还不知道要把这天下搅出什么来? 二月初二日大朝会,萧凌辰颁布了自己的旨意,以韩岱、邹平和谢景棠三人组成内阁,处理朝中一应大小事务,京城的防务交给英国公,徐拓出任禁军统领。 帝王南巡,出行却非常简单,他只身带了一百多隐卫走的是当初谢宝瓒走的那条路,在鹊芝山的时候,他在那个洞口旁边的大树杈上坐了很久。 他终究还是被谢宝瓒骗了,她说她要去一趟南疆,顺便把楼珠她们救出来,其实,他们最后相聚的那天,谢宝瓒已经存了死志吧,她选择和赵昭同归于尽,是为了给他铺一条通往至尊高位的路。 萧凌辰有点后悔,他出来前,应该先封后的,他想象着封谢宝瓒为皇后的样子,想告诉她,他的整个后宫都只有她一人,从头到尾,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大巫师很紧张,新皇人还没有来,谢景洲带着十万大军已经压在了边界线上,瘴气弥漫的山林,从开春始,就从中被劈出了一条路来,笔直地穿透了整个南疆,七十二寨被分成了两半,有人称颂也有人担忧。 谢景洲修的路到达苗王所在的土司城的时候,岩大夫背着药篓子来了,他在南疆地界已经快一年了,一直没有找到解决蛊毒的法子,一开始他还很着急,一天恨不得掰开当三天用,后来阁主没了,他的日子过得就如这漫天的浮云,不知道会飘向哪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 岩大夫就再也没有出南疆了,他索性留了下来,准备将没有做完的事做完了。有生之年做不完,来世继续好了。 “在下对情殇蛊知之甚少,有传闻说这情殇蛊是第一代圣女养出来的,也有人说是长生天神赐给南疆求而不得的女人的。在下是个大夫,不是巫师,并不信这些。不过,现在不信也不行了,不信就永远找不到路,找不到方向。” 贺云抬头看了他一眼,头一次,没有和他杠。 萧凌辰登极之后,让人给他带过一句话,“找到解毒的方法后再回来”,贺云有点不服,可是如今人家是九五之尊了,那个人难得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他的未婚妻是他心心念念求来的,费了多少心思,机缘巧合才得了那道指婚圣旨,就这么没了。 其实,就算萧凌辰不说这句话,贺云也没脸在出这片大山了。 他一开始和岩大夫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总是争吵,后来他们的目的一致,遇到的困难相当,慢慢地也知道联手了,再后来产生了默契,很多时候不需要说什么,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谢景洲一直低着头,他其实也不知道要把岩大夫拉过来问了,能起什么作用。但,他的日子就跟魔障了一样,到处寻找一些能够和过去,和妹妹扯上一点关系的痕迹,在心里一遍遍揣摩,“二哥,我求你一件事”,他都已经做好了要和家里抗争的准备,如果大哥不答应的话,他肯定会领着自己那点兵叛出来,就为了兑现给妹妹的承诺。 但,妹妹没有为难他们,赵昭很快就死了。萧凌辰的军队很快就包围了鹊芝山,他们开始大范围地搜救妹妹,除了找到了赵昭的一只鞋,他们一无所获。 那一夜,谢家所有人都没有合眼,他们都在想着十多年的日子,妹妹在谢家看上去金尊玉贵,可是她享受到了什么? “你们终于如愿以偿了!”谢景洲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谢景棠不顾谢翃的反对,第二天将兵权上缴,他原本想领个闲职,是萧凌辰说,“她一直盼着国泰民安”,谢景棠七尺男儿,当场就哭成了泪人,在户部领了个职位,开始日夜不休地埋头干活。 谢翃一病不起,谢景秋在家里侍疾,做该做的事,就是不和谢翃说一句话。 谢家,曾经门楣光鲜,是读书人眼里的朝圣之地,如今虽然每日打扫,可是“谢宅”二字却无端变得灰突突的,俨然没有了昔日的精气神。 三人坐着喝茶喝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萧凌辰日夜不休从京城赶过来,只花了不到十天时间,路上跑死了五匹马。他下马的地方,正是当初他用桶装黑油吓唬大巫师的点儿,大巫师领着南疆有头有脸的人跪迎在路边,看到萧凌辰的样子,人人都吓了一跳,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分卷阅读135 ,浑身灰尘扑扑,实在不像是个一国之君。 但,他的眼神让人害怕,落在谁的身上,都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不寒而栗。 龙辇还没有到,萧凌辰并没有要等的意思,坐了一辆车,他头疼得厉害,可是睡不着,脑子里的片段一个接一个,不多,反反复复地出现,总是那么几帧,也有谢宝瓒撩拨他的时候,每每这时,他的心底会冒点热气出来,提醒他,他还是个活人。 “陛下,大巫师求见!” 大巫师上了马车,将手串拿了出来,萧凌辰看到手串的一瞬间,目光像是黏在了上面,他一把抓过手串,“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怕惊醒了谁的梦。 “陛下,半个月前,西南边的一个寨子里的巫师,把这个给了我。大约四个月前,他们在河边救了一个漂流而来的女子,年约十四五岁,听着像是明宪郡主……” 萧凌辰托着十八子佛珠的手在颤抖,昭武帝当时把这个佛珠赐给宝瓒,他不放心,还偷偷让人检查过,金镂空的珠子里头其实别有乾坤,不过,里面装的是防毒的药物,对身体没有影响,还能压制宝瓒体内的蛊毒。 所以,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他才能够那么投入地吻她一次,后来他无数次地想,如果上天只愿意给他们这点恩赐,他宁愿不要,日日只看着她不得亲近,但能够看一辈子,也是幸福的事。 “她人呢?” 大巫师自然不会说谢宝瓒跟一个叫延庆的小伙子走了,更何况,明宪郡主本来就拒绝了那小伙子,小伙子也是出于怜香惜玉的心才会送明宪郡主出山,“半个多月前,明宪郡主病愈后离开了,往南走了,我想,她应该是准备出山,去往京城。” 第74章 婆媳 谢宝瓒走出大山就花了十天时间。…… 谢宝瓒走出大山就花了十天时间。还是有向导的情况下,两人从山里出来,就跟野人一样了。 她当日被寨子里的人捡到的时候,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连手腕上的镯子都不知道冲哪儿去了。在寨子里三个月,谢宝瓒吃的都是那妇人嘴里省出来的粮食,自己没有创造任何价值,自然是身无长物。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山中也不需要金银,这些天,两人吃的都取自于山上,就算有钱,也没有用处。 出了山就不一样了,走路就要花钱。没有钱,连城门都进不去,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倒霉事居然也被谢宝瓒遇到了,话说,她一辈子什么时候为钱发过愁呢? 延庆背着竹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两只眼睛忙不过来,只顾看去了,没有发现一道瘦得跟纸人一样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脏兮兮的手伸进了他的竹篓里。 “哎,你干什么?”谢宝瓒一把扣住了她抓住草药的手,对上了一双黑黝黝如琉璃般的眼睛,亮得可以令天上的太阳失色,又透着一股子令谢宝瓒熟悉的感觉,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这细胳膊的主人嘻嘻一笑,快若闪电地收了回去。 也是谢宝瓒没有用力,细得跟牙签一样,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谢宝瓒不至于拿这么个魂都没长齐全的人来劲。 这人佝偻着身子准备走,谢宝瓒“哎”了一声,从延庆背后的竹篓子里摸出了一根新鲜的笋子,递给她。这人愣了一会儿,好半晌才接过来,在身上随意地擦了一把泥,咯嘣吃起来。 她应是好久都没有吃过能入嘴的东西了,吃完了,扯了扯谢宝瓒,又指了一把延庆,走在前头。 横竖今日是进不了城,谢宝瓒见她没有恶意,便跟着过去。绕着城墙走了半圈,沿路都是杂草丛生,走到一处看不出任何特殊的点儿,瞧着傻乎乎的姑娘,扒开枯黄的杂草,精准地找到了一个狗洞,扭身朝谢宝瓒招手。 也等谢宝瓒有什么反应,那姑娘就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谢宝瓒和延庆面面相觑,都有点犹豫,是跟着钻进去还是走正门?进城要收一文钱,关键是他们还没有路引。一是延庆从来没有出过南疆,二是谢宝瓒走到哪里,都招摇过市,什么时候还需要路引这玩意儿? 那姑娘钻过去后,很快又回来了,她本来就灰头土脸,钻了一次狗洞也看不出和没钻有什么区别,看到这一点,谢宝瓒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那姑娘把她一扯,她也就顺势跟了进去,狗洞还不小,她一抬头,看到眼前一双白底黑靴,顿时觉得不妥,赶紧身子一抻开,脚一蹬,正要爬起来,那人一脚就朝她面门踢了过来,谢宝瓒双手撑地,脚在城墙上交替一踩,便避开了,待她落地,吃了一惊,嘴巴张了张,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乌丫,你做什么?又去钻狗洞了?” 一个生得极好看的妇人轻拎着乌丫的耳朵,将她提起来,乌丫似乎很喜欢这一举动,她咧着嘴笑着,指着谢宝瓒,“姐姐有好吃的,有好吃的。”她说完,朝那妇人拦腰抱去。 那妇人也不避开,一身雪白的裙子,当下就被染出了一个人形的图案,妇人苦笑不得要推开她,乌丫抱住不放,“娘娘,娘娘!” 谢宝瓒也不说话,只朝那双白底黑靴的主人行了个礼,便杵在一边。 此时,延庆终于爬进来了,回身又爬出去,将他的篓子拉了进来。乌丫过来讨要笋子吃,延庆将最后一个笋子递给她,乌丫又跟啃萝卜一样啃了一口。 妇人有一双令人看着熟悉的眼睛,灵慧通透,看出谢宝瓒和谢子易之间诡异的氛围,她也没有 分卷阅读136 点破,只笑道,“多谢你们给乌丫吃的,既然是乌丫的朋友,寒舍就在不远处,请过来喝一杯茶!” 谢宝瓒犹豫了一下,谢子易朝她瞅了一眼,“连声叔祖都不肯喊了吗?” “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叔祖。”谢宝瓒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声,跟了上去。很多事,就是隔着一张纸的距离,有这张纸还能自欺欺人一下,一旦纸被戳破,甭管别人怎么想,自己这关就过不了了。 从城中穿过时,恰好衙门的来贴告示,前面围了很多人,谢宝瓒听人议论道,“陛下要从咱们这里经过,天爷啊,先帝爷多少年都不知道还有咱们这里这座城,陛下一登极就到咱们这里来,咱们这地儿是要时来运转了啊!” “我听县太爷第三房小妾的弟弟的侄儿的媳妇说,陛下南巡是为了找皇后娘娘。” “胡说,陛下都没有封皇后呢。” “谁说没有?陛下没登极前不是和谢家的姑娘定过亲的吗?还是先帝爷做的媒呢。” 谢宝瓒听这一耳朵,有点熟悉。那被乌丫唤作娘娘的妇人扭过头来看了谢宝瓒一眼,“当今皇帝的年号为佑宝,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谢宝瓒总不能问一声“当今皇帝的名讳是什么”,这是犯大忌的事,她笑了笑,“我们是从南疆出来的,对中原不熟悉。” 谢子易瞥了谢宝瓒一眼,“听说明宪郡主失踪了,可能丢在了南疆,姑娘从南疆来,有没有瞧见?哦,对了,当今皇帝姓萧,先帝爷曾经给明宪郡主和当今皇上赐过婚。” 谢宝瓒恍若隔世,她抬眼朝那告示看去,恰好瞧见了“佑宝元年”的字样,“佑宝”,谢宝瓒的唇瓣哆嗦了一下,“自是看过的。” 她死过一次的人了,原应该把生死勘破,她也原打算这么做了,可是在看到谢子易的一瞬间,心里还是不受控地被仇恨注满,哪怕她已经猜出了这妇人的身份,也依然想自欺欺人。 但,看到“佑宝”二字,她想起了萧凌辰,自然也会想到,他听到她的死讯后,会是什么反应呢?他会不会难过,会有多难过? 谢宝瓒突然想起,她还不知道萧凌辰对她用情究竟有多深?从前没有想过,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用想这个问题了。 皇后?谢宝瓒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竟然想落泪。 “谢阁主,我只想问一件事,护龙凤的命格,是您让苍雪老和尚算出来的吧?是为什么?” “宝儿,我以为你足够聪明,应当明白一件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事,也没有绝对的坏事。你说天底下的父母爱自己的子女,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爱的话,又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延庆被绕晕了,挠着头,看看谢宝瓒又看看这个瞧着跟神仙一样的男子,广袖襦衫,形象雅致,不明白地问,“你们认识吗?” “认识,我宁愿从没认识过。”谢宝瓒挑衅地朝谢子易看去,笑道,“说起来,谢阁主也是我的师傅,只不过,我们隔了辈分,以前一直叔祖叔祖地叫。谢阁主一向很会体谅人,也请体谅一下我,我生身母亲是如何死的?若那天,不是我生身母亲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死的就会是我。” “或许,您要说,我可以不用管谢老夫人和卢夫人,也不用管范夫人,毕竟谢家一直是在利用我,而范夫人对我,到底是不是我母亲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记得,这一向是谢阁主处事的原则。可是,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哪怕我知道,这是一个局,一个用来瓮中捉鳖的局,我又有什么选择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在设计一个局的时候,当然会面面俱到,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 只可惜,世人漏算了一点,一个母亲对孩子那种无私的爱。所以,后来,谢宝瓒无数次忍不住地想,那天跳下城楼,不愿她受人摆布的人,为何不是卢氏呢? 这里是宝庆府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出城后走上不到十里地,便是南疆的山林。县城名叫狄县,听起来是个很阔气的名字,其实整个县城,户不过一百,民不到一千,是个下县。 谢子易在主街上盘了一个客栈,请了一个掌柜,两个厨子,三五个打杂,聊以度日。 前边做生意,后边是个两进的院子,谢宝瓒等人从后门入,被引进去后,去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便出来见面。 乌丫已经被妇人洗得干干净净,瞧着是个体面的大姑娘,只不过很瘦,头发稀且黄,便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突出,明亮如黑葡萄一般,只是瞧着少了一缕神。 谢宝瓒朝着妇人行了个礼,“宝瓒见过王妃!” 妇人见识破了身份,显得格外热情,拉着谢宝瓒的手来来回回地看,“挺好,挺好!” 她连着说了好几遍,神情很激动。 谢宝瓒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方才梳洗的时候,只有一个聋哑的老婆婆服侍她,做事很利索,也很规矩,只可惜既不能说也不会听。 谢宝瓒瞧她的手段,应是宫里出来的,也不知是何缘故,会变成这样。 “逍遥令,我当日离开的时候,已经交给了三哥谢景秋,谢阁主,护龙凤的命格,虽然护了我这么多年,但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感激谢阁主的。我母亲的一条命,虽然是赵昭所为,但我很难不迁怒到谢家头上。” 当日,谢翃虽然没有露面,但这其中的手笔,谢宝瓒想不到谢翃,都难。 谢宝瓒一向不是这种会 分卷阅读137 无端用恶意揣摩别人的人,但她就跟魔障了一样,没法抛开这个执念。 以至于,她几乎连谢家两代长辈都迁怒上了。 当晚,谢宝瓒在这家小小的客栈住下,次日一早,她下楼的时候才听说,客栈易主了,她居然成了掌柜,谢子易带着曾经燕北王府的王妃,昔日的安国长公主离开了狄县,不过,乌丫被留下来了。 她正在吃一碗汤面,挑起一筷子,让给谢宝瓒吃,“姐姐,吃!” 傍晚时分,狄县唯二的两家客栈被挤满了人,新帝的先头部队先到达,四处找一个叫做“宝瓒”的人。 第75章 我终于接到你了 松寿如今也被人尊称一…… 松寿如今也被人尊称一声公公了,领了一群内侍,捧着新皇的一大堆东西进来,扬着嗓子吆喝掌柜的,“还不快准备已经最好的房间,不伺候好,仔细揭了你的皮!” 谢宝瓒从楼上下来,看到熟人,心里抑制不住喜悦,“松寿公公可真威风!” 松寿手里甩着个拂尘,吓得手一抖,拂尘落在地上,抬眼看去,双膝已是跪下,哭着喊道,“皇后娘娘!” 谢宝瓒被他这一嗓子喊得,差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瞎喊什么?” “陛下找您找得真苦啊!” 萧凌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眼睛一眨不眨地四处搜寻,但凡看到可疑一点的,都叫人拉到跟前来,仔细辨认一番。 “皇上,这人看属下等就跑!” 两个侍卫将人拉到了萧凌辰的跟前,他手里还紧紧拽着一块玉佩,哭道,“这,这是俺捡来的,不是偷的。俺从不偷东西。” 这是一枚螭龙玉佩,萧凌辰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曾经在赵旭身上出现,后来被作为赵旭杀人的物证落在了大魏公主的手里,再后来,这证物被谢宝瓒拿去设了个局。 萧凌辰让聂卫去查这螭龙的来龙去脉,他自己继续往南边走,只是速度很慢,每一段路都要来回看三遍,生怕错过了什么。 他瞧着很着急,但很沉得住气,就在这种淡定中煎熬。 直到前面有人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到了他跟前就滚了下来,“陛下,皇后娘娘找到了!” 萧凌辰从未封过皇后,莫名其妙地就冒出了个皇后娘娘,他愣了一下,身边的内侍连忙提醒,“陛下,是明宪郡主找到了!” “在哪里?”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也很轻,生怕这是一个梦,他声音大一点,梦就醒来了。 “在,在狄县……” 萧凌辰翻身上马,胯/下骏马通人性,能够感受到主人急切的心,撒开蹄子朝前跑去。 客栈已经被戒严,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阵仗的延庆吓得战战兢兢,乌丫与他待在一起,手里玩着个荷包,若细看的话,这荷包与曾经谢宝瓒从朱雀堂主身上摘下来的那个格外像。 谢宝瓒坐在二楼的窗前往外望着,看到远处一人一骑如流星一般,朝这方奔来,她想站起来,竟然有些脱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不知何时,谢宝瓒已是泪流满面,她好似原地做了个很长的梦,直到房门被一把推开,萧凌辰堵在了门口,她的神魂才归位,什么都没有想,全无意识,一切都出自本能,扑了过去。 “宝儿!”萧凌辰紧紧搂住她,五个月的时间,对萧凌辰来说,日日都是煎熬,他每天都不敢睡,害怕听到她的任何消息,找到她的,和没有找到她的,他都害怕听。 直到此时,他把她搂在怀里,感受她身体的温度,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我接到你了!”萧凌辰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把她整个人托在怀里,舍不得放,又害怕她体内的蛊毒又作祟。谢宝瓒跟做梦一样,她双手搂过萧凌辰的脖子,将唇瓣贴在他的肌肤上,感觉到他身子颤了一下,心想,这种感觉真好,心爱的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的感觉,是真好啊! 萧凌辰将她放在床上,双手撑在她的枕边,小心翼翼地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宝瓒摇摇头,捧着他的脸,“在南疆的时候,救我的人是大巫师的姐姐,是她帮我解了情殇蛊。” 萧凌辰俯下身来,将唇贴在了她樱桃般的唇瓣上,辗转。 松寿在门外徘徊很久,两位主子从重逢,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五个时辰了,连口水都不要喝吗? 谢宝瓒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她身上一阵酸痛。一开始只是亲吻一下,后来,是她没有控制住,先扯了萧凌辰的腰带。 她是谢家养大的女儿,照理说应当最注重礼数,他们都没有成亲,做些亲密的事情,于礼不合,若被外人知道了,必然会被人瞧不起。 但这件事,谢宝瓒想了很久了。当她想到颠鸾倒凤一场,然后死了,也让她知道,男欢女爱的滋味,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这念头,从落在她心上开始,就在生根发芽。原以为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活过来之后,她拼命想见他,就只为了做这一件事。 “你是我的了,宝儿,以后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萧凌辰见她醒了,凑过来,拼命亲她,“你骗过我,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你刚才惩罚得还轻吗?” 萧凌辰意动,没忍住。谢宝瓒将他搂进怀里,将他眼底的欲/望看在眼里,手下滑,抚在了他的腰上,腰劲瘦,手感如她想的那般好。 沉沦,也是一件令人着迷的事。 这一夜,他们 分卷阅读138 都没有从床上起来,抵死缠绵,直到天明。 次日,聂卫便把消息带回来了,萧凌辰神清气爽,眉眼间的戾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一脸喜气,变得格外好说话,也很亲民。 松寿给他上茶的时候,有种自己换了主子的错觉。 谢宝瓒梳洗好出来,萧凌辰一见她身影,就起身迎,亲自扶了她的手,柔声问,“怎么起来了?” 谢宝瓒瞪了他一眼,聂卫和松寿装作耳聋,恨不得出口告诉两位主子,他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萧凌辰脸上顿时浮现出少年般的懊恼,牵着她坐在自己方才坐过的椅子上,而他自己,坐在斜边上。 尊卑有些颠倒,但谁也不敢说什么。底下人的愿望其实都很单纯,只要主子们好服侍就行了。萧凌辰就跟个阎王一样,只要他不杀人,想干什么都行。 “你接着说!” 萧凌辰全副心思都在谢宝瓒身上,聂卫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用心在听,“臣已经问过了,大约四个多月前,这边的村民在河边捡到了一具尸体,通过描述,臣猜想是前太子赵昭的。当时他身上的配饰都还在,臣也全部都追回来了。他的尸体也是当地的居民掩埋的,为的是不让官府发现,追回他们从赵昭身上摘下的配饰。” “埋在哪里?”萧凌辰随口问道,主要是因为,谢宝瓒朝他瞥了一眼。 昨晚,他们做了那些事后,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他除了谢宝瓒,从未碰过别的女人,并不知道,男女之间的这种事,原来也代表着某种深刻的意义,这种身与心的相通带来的喜悦,是任何语言都没法描述的。 也难怪,古人会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萧凌辰觉得,那时刻,哪怕是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无法停下来。 “说的是赵昭!”萧凌辰怕谢宝瓒听不懂,解释道,“昨天我来的时候,遇到有人拿了那个螭龙玉佩,结果查下去,居然查到了赵昭的下落。” 赵昭被埋在一个山林边上,挖开的时候,众人发现,居然连领破席子都没有,这边气候湿热,他的尸身已经腐烂,萧凌辰没让谢宝瓒靠近,两人在离了快一里地的山坡上瞧着。 “累不累?”萧凌辰也不管地里头埋的是不是赵昭的尸体,照理说他继承了人家爹的皇位,要是赵昭没死,这事儿就闹大了,要是这地里埋的真的是赵昭,就真应了一了百了那话,以后谁还有由头喊些什么“还政赵氏”的废话? 谢宝瓒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也这样,一旦被标记过了,就从一个沉稳,天塌下来都能顶上去的男人,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孩,一天到晚就跟没断奶地围着人转。 反正,萧凌辰是让她见识到了,男人幼稚起来有多么可怕。 “累不累”三个字都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而此时,日头还没有过杆。 “我要是说累,你是不是会打自己一顿?” “你要是累了,今日晚上,我就再轻点。”萧凌辰边说,边帮她捏着肩膀,疏散一下筋骨。 “这话,你昨天就说过了。” “能这么办呢,宝儿,我只认你。”他凑过来,又想亲,谢宝瓒忙推开他的脸,嗔怪道,“还有人呢。” “回京后,我比你先两个时辰进宫,你走慢点,我从宫里出来接你,然后行封后大典,好不好?” “好,你说了算。”谢宝瓒满眼都是宠溺,她不知道萧凌辰和安国长公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凌辰来,安国长公主就离开,她担心萧凌辰知道后心里不舒服,也一直没有告诉他。 但,这事,肯定是瞒不过萧凌辰的。 她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和萧凌辰说一下这个事。当一个男人,总是表现得跟个孩子一样的时候,女人如果足够爱这个男人,自然是愿意把他当孩子宠的。 仵作过来验尸,不确定这人是不是赵昭,但他是因为身体被石块冲击,导致肋骨三处断裂,可能伤及肺部,才会死的。 他死后,衣服被剥得只剩下一身亵衣,聂卫看了衣料质地,可以确定是赵昭没错了。皇子贵胄,落到如此下场,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赵氏一朝,在昭武帝的手里终结,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 这一夜,许是太累了,谢宝瓒一夜无梦。 第76章 心疼他 昔日的安国长公主府,门楣上的…… 昔日的安国长公主府,门楣上的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当今皇上亲手写的“明宪郡主府”的匾额挂了上去。里面服侍的主要班底还是楼珠一干人,主仆相见,免不了抱头痛哭一场。 萧凌辰提出当天就将谢宝瓒接进宫去封后的主意,被谢宝瓒拒绝了。上位者太霸道,下面的人怎么做事?礼部如何安排?如此仓促,叫后人怎么看? 谢宝瓒自己无所谓,她向来不在乎这些虚名,但她不想后世的史书上,有任何对萧凌辰不好的评价。 谢宝瓒刚刚收拾齐整,谢家老太太和夫人就递了帖子,要过来拜访。谢宝瓒将帖子看了一眼,认出是卢氏亲手写的,“就说待我休养几日,待身体养好了,亲自去谢家拜访,给老太太和夫人请安!” 来送帖子的是老夫人跟前得体的嬷嬷,见了庄嬷嬷后,一个劲儿地说老太太如何惦记郡主,担心不已,夜不能寐,饭也吃不好,一定要亲眼看到郡主身体康健,才放得下心来。 这些套路,庄嬷嬷一辈子见得多了,“老姐妹,都在一个屋檐下碰头的人,这些话啊,我听着就行了。不是我不帮老 分卷阅读139 姐妹传这些话,郡主九死一生地回来,身子骨瘦得我见了不知道多心疼,再宫里那边也催得急,日子都定下来了,可是连盖头都没有裁好,府里上上下下忙得陀螺一样打转,实在是插不进去嘴。” “郡主对老太太和夫人的孝顺,那是不必说了,回来头天就说要去谢家拜访,是我和楼珠几个拦下来了,这要是有点闪失,皇上一旦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呢?” 皇帝的名头压下来,总算是把谢家这老虔婆的嘴给封住了。 庄嬷嬷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正要回后院里去,宫里童嬷嬷来了,带来了萧凌辰的圣旨,说是前安国长公主薨了,礼部已经给皇上定好了大婚的日子,要赶在热孝把亲给成了,毕竟子嗣为大。 还请明宪郡主体谅。 谢宝瓒正在喝茶,听到这话,茶碗掉下来了,把腿给烫了,屋子里一阵兵荒马乱。 “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一个时辰前,是长公主,啊,不,皇太后的人送来的信。”童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地道,她后面一句没有说完的话是还让人把铁鹰十三卫的虎符也带过来了,交给了萧凌辰。 可是,这种时候,铁鹰十三卫对萧凌辰来说,又有什么用呢?他最需要的时候,皇太后都没说把铁鹰十三卫交出来,她恨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选择了忠诚于大雍,只是最后,上天给了她一个可笑的结果。 大雍终究还是落到了外姓人的手里,尽管这个人是她的儿子。 谢宝瓒无所谓体谅不体谅,说起来,她应当也还在守孝,她生母范氏死了不到半年,虽然是为她死的,但她心里却并没有那么多的哀伤。范氏活着的时候,谢宝瓒也没有认她,死了之后,谢宝瓒也九死一生,把什么都看得淡了。 “嬷嬷,皇太后她真的……薨了吗?”谢宝瓒怎么也不敢相信,毕竟,才见了没多久的人,这么快就说没了,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还是疑惑。 屋里除了谢宝瓒,没有多的人,童嬷嬷也就放心大胆地说了,“按理说,应是没有的。皇太后派人送了信回来,信中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看完后,坐了整整一宿,今日一早,大朝会上,就宣布了这事。” 昨夜,萧凌辰并没有来,谢宝瓒还以为他是因为才回宫,政务很忙。没想到,昨日夜里,他一夜没睡。 谢宝瓒顿时心疼不已,原本准备拿去问萧凌辰的事,她提前问了,“这是为什么?我一直以为,皇上和皇太后之间,母子关系很好。” 谢宝瓒问这种话,有点不妥当。 虽说,萧凌辰并没有下旨意封安国长公主为太后,但身份上,她就是皇太后。谢宝瓒哪怕做了她儿媳,也不该打听她母子之间的关系。 很多事,可以看,可以听,就是不能说。 童嬷嬷倒是没有隐瞒,“皇上从小儿是奴婢带大的,长公主下降到燕北王府,就知道自己怕是不会有子嗣了。再,公主们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她们不用拿孩子来固宠,对子嗣也并不上心。只是,长公主远离京城,一直都很不开心,眼看着日渐憔悴,侧妃生了世子后,逍遥公子设法换了长公主的药,不久后,长公主才有了皇上。” 谢宝瓒听得心头一惊,真是处处都有谢家的人。逍遥公子不是别人,就是谢子易,逍遥阁前阁主。 “长公主对皇上好吗?”谢宝瓒问得胆战心惊。 “好不好,不都是母子吗?”童嬷嬷语气里充满了叹息,“若依奴婢来看,长公主算不上一个好母亲。皇上小时候是真乖巧啊,功课总是第一名,学得比谁都好,逍遥公子教他功夫,多大的苦,他都能吃下去。换了别的母亲,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不知道多开心。长公主却从不在意皇上的学业,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她也并不放在心上。” 一时间,谢宝瓒觉得她曾经在长公主眼里看到的那抹欣喜与激动,都像是错觉。若是如此,那在狄县的时候,长公主看到她,说“挺好”又是什么意思? 谢宝瓒一向觉得自己有几分善解人意的本事,但现在,她有点看不懂了。 “奴婢也说不好皇太后这算不算,皇太后只是待皇上不似别的母亲那般上心,显得有些冷淡。” 可对谢宝瓒来说,母亲的一份冷淡,比刀枪都要伤孩子的心。 “皇太后怎么认识逍遥公子的?”谢宝瓒仔细回想逍遥公子与长公主的相处,如今才觉出有些不妥来。而实际上,她第一眼没认出安国长公主的时候,也曾怀疑过,这是不是逍遥公子这些年都不回谢家的缘故,后来认出来是长公主,她就没往那方面想了。 “皇上从未反对过皇太后和逍遥公子来往,只是皇太后总是觉得因为皇上而对不起逍遥公子。” 这就很奇怪了。 “当年,皇太后还是公主的时候,逍遥公子是宫里教公主们功夫的师傅,那时候逍遥公子还是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公主是个小姑娘。后来,公主下降燕地,是逍遥公子送嫁。此后,逍遥公子就一年年守在燕地,这些年,若不是有逍遥公子,长公主的日子怕是会很不好过。” 正说着,楼珠在外面报,“皇上来了。” 天还早着,谢宝瓒连忙起身,童嬷嬷跟在后面,才出了屋子,萧凌辰就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谢宝瓒见他脸色不好,忙迎了上去,“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宝儿!”他一把将谢宝瓒搂进怀里,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是拥有天下的君王, 分卷阅读140 唯有此时,他抱着谢宝瓒,才能安心下来,自己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怀里这个人是永远不可能会抛弃自己的。 谢宝瓒让底下的人都出去了,亲手沏茶给他喝,觑着他的脸色,见他有些魂不守舍,便索性说开,“方才我已经问过童嬷嬷了,本来早就打算问你,实在是担心不过,皇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凌辰离宫前已经让礼部在拟谥号了,追封他生母安国长公主为皇太后。 萧凌辰将怀里的信给谢宝瓒,让她自己看。 短短的一页信笺,并没有说多的话,只是说她跟着逍遥公子走了,二十多年前,她没有做的事,如今终于可以兑现心愿了。还说,让萧凌辰原谅她,虽然是个母亲,也是个女儿,是个姐姐,她不能做对不起赵氏祖先的事,如今,既然大位已经归了萧凌辰,她就把当年先帝给她用于保命的铁鹰十三卫交给他。 “我儿得偿所愿,愿萧氏江山永固!” 一股戾气就这么在谢宝瓒的胸口升起,她有了骂人的冲动。 “宝儿,她在恨我,我知道她在恨我。当年,世宗皇帝的公主不止她一个,她乃皇后所出,根本不需要嫡公主联姻。世宗皇帝之所以选中她,是因为她非谢子易不嫁。” 谢宝瓒倒抽了一口凉气,反过来的意思,谢子易其实不愿意娶她。那么现在,谢子易为何要带着她离开? 她想起虽见过一面,可是表现的像个十四岁小姑娘的长公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日头渐渐西沉,橘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花香。 谢宝瓒搂着萧凌辰,“还没吃饭吧?我们吃完饭在说话,好不好?” “好!”萧凌辰的头在她怀里蹭了蹭,听话地起身。 童嬷嬷等人在外面摆了桌,因谢宝瓒刚用过饭不久,厨房临时给萧凌辰做了些易克化的饭菜,几样清淡的小菜,粥和拇指头大小的馒头。 他一样吃了一点,不见得胃口有多好,两人去桃园里散步。桃花开得很热闹,远远看去,如霞锦一般,一阵甜香被风吹送着飘过来,沁人心脾。 两人十指相扣,谢宝瓒道,“不见得会有你想的那些事,我们现在担心也没有用。虽然谢家手里扣着器,但他们无非也就是想自保,只要我们把控住尺度,不会有你担心的事发生。” 第77章 莽撞 谢宝瓒说的“器”,自然是投鼠忌…… 谢宝瓒说的“器”,自然是投鼠忌器的意思,而这个“器”,不是别人,是仁康皇太后。 礼部一共拟定了好几个谥号,其中有“仁孝”,“仁康”,毕竟是前朝的公主,礼部当初没有跟着赵昭走,还是原班人马,想给安国长公主一个好谥号,但报上来后,萧凌辰都没有用,而是自己定了“仁康”。 不能说“仁康”不好,但到底没有沾上一个“孝”字。 谢宝瓒寻思,安国长公主到底也算不上一个“孝”字,从她迷上谢子易的那一刻起,她就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太宗皇帝将她远嫁燕北王府,未必没有疼爱她的意思。 她被谢子易带走之后,萧长懋亲自寻到了京城来,燕北王爷何等英雄气概,难道就没有估算过,一旦昭武帝不放他离开,会是什么下场? 但他依然来了! “谢家罪该万死!”萧凌辰咬牙切齿地道,“我一生最恨这种处心积虑的人。” 谢宝瓒知道他没法恨自己的母亲。这天下是萧凌辰打来的,只不过他占了气运,才显得比别人更容易一些,只花了短短半年时间。 他给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天下一个喘息的机会,为老百姓们谋了一条生路。 要是换了别的母亲,不知道会多开心,谁知,长公主却在信的末尾,标上了那句话,看着就像是诅咒。 谢家,谢宝瓒并不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她捏了捏萧凌辰的手,“这件事,我来处理吧,谢家,我终归比你要熟一些。” 两人散了一会儿步,就回屋了,夜里,萧凌辰也没有多折腾,弄得谢宝瓒尽兴了,他就停了,搂着谢宝瓒很快就睡着了。 或许头一天没有睡好,早起,谢宝瓒喊他起来上朝,起床气还挺重。翠眉进来服侍,他虎着张脸,将翠眉撵走。谢宝瓒只好打着呵欠起来,他脸色才好看一些,将谢宝瓒横着抱起来,又扔到了床上,“我自己来,不要人服侍。” 待出了门,谢宝瓒才听到外头松寿公公张罗着人给皇上整理衣服,送上龙辇,抬进宫去上朝。 这有点不成体统,谢宝瓒心里想着,但太累了,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她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大朝会早就散了,皇上让人从宫里送来了些点心,还有一碗燕窝粥,让人盯着郡主用完。 没等谢宝瓒用完这碗燕窝,谢景棠来了,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见到谢宝瓒后,行了个大礼。 谢宝瓒有点惊诧,她这大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任何情绪都不显露于色,曾经是谢翃极为得意的儿子,一向介绍谢景棠的时候,都会加一句,“这小子和我年轻时候一个样,傻不拉几!” 所谓傻不拉几,无非也是为了凸显谢家人的聪明,谢家人也的确,天生就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很会揣摩人心,也极会玩平衡,对权谋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本事。 “大哥,这是做什么?”谢宝瓒作势要扶他起来,谢景棠怎么可能会让她扶?连忙往后一让,也趁势起来,“妹妹,使不得!” 谢宝瓒笑道,“大哥就算想行大礼 分卷阅读141 ,也早了点儿!” 谢景棠在椅子上只坐了半个屁股,心里很不是滋味,谢宝瓒肯唤他一声大哥,足以说明她就是个重情的人,况且这么多年,他看着谢宝瓒长大,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能不知道吗? 谢景棠实在是没有心情与谢宝瓒说些玩笑话,他一副表情都快哭了,谢宝瓒见此,挥手让屋里人都退下,只留了童嬷嬷伺候。 童嬷嬷是萧凌辰的人,谢景棠自然也是知道的。 “返乡的行程,已经定了。妹妹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回去看看吧!”谢景棠开口很艰难,“我知道谢家很多事做得……不怎么好,子不言父过,我不说,妹妹应该知道,我心里有数。” 谢宝瓒不语。 谢景棠叹了口气,“欢儿和乐儿都还小,我和你二哥会好生教导,不求他们闻达,但求品性纯良。待叔祖将来被送上了山,欢儿和乐儿都大了,看在他们都喊过你一声姑姑的份上,你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 谢宝瓒眼睛有点湿,她没想到不用她开口,谢景棠就有这么大的魄力,舍弃谢家今天在朝堂上的权势,返回乡下去。这一去,谢家将回到江左,与朝堂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了,天长日久,再加上萧凌辰铁腕手段,谢家迟早会被边缘化。 谢家舍得吗? 谢宝瓒此时才发现,谢翃有句话说错了,谢景棠不是像他,而是与他这个父亲一点都不像。谢景棠是有大智慧的人,她点头,承诺,“他们都是我的侄儿,我这个当姑姑的,不护着他们,谁会护着他们。大哥和二哥要好好把他们教导承认,君子不器,成己达人,知白守黑,卑以自牧,克己守礼,连皇上也是赏识的。” 谢景棠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将一份礼单递到谢宝瓒的手里,“这是我来之前,祖母让我带过来的。这是家里从妹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攒的嫁妆,若妹妹不要,这些嫁妆将来也不知道给谁?” 谢宝瓒接过来,她扫了一眼,正是以前和祖母一遍遍过的嫁妆单子,她久久不语,最后,在谢景棠期盼的目光里递给了庄嬷嬷,“替我送一送大公子。” “是!” 谢景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安国长公主府出来,他骑在马上扭头朝“明宪郡主府”几个字看去,他还记得当日皇上写下这五个字时,落在宣纸上的那颗泪,他心里充满了对谢宝瓒的感激,若是谢宝瓒没有及时回来,等着谢家的便是灭顶之灾了,不管他多么识时务,愿意割舍谢家的一切都没有用。 谢景棠回到谢家,直接去了安思堂,谢翃一身道袍,披头散发,正坐在丹炉前炼丹,装神弄鬼,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甜香,闻之,令人精神一震,横竖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景棠屏住呼吸,也不能屏住多久,但他就是不敢放心大胆地吸气,生怕一个不慎,就跟谢翃一样,在这条左道上越跑越远。 “父亲,山长令交出来吧!” “逆子!”谢翃睁开眼睛,布满了血丝,也不知吃了什么,嘴唇红得就跟吃了胭脂一样,脸白得像是被蒙了一层白纸,他长相阴柔,活像是一个被画出来的女鬼,“你还不如拿把刀杀了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逆子?” “你骂谁是逆子?” 门口,老太太的拐杖在青石板上跺了跺,屋子里,父子二人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谢翃连滚带爬地出来,谢景棠一息都不敢耽搁地跑了出去,冲到老太太的身边,扶着她,“祖母,您怎么来了?” “把山长令交出来!”老太太冷声道,“这么多年,你胡作非为,我装聋作哑,没有管教你,到了现在,你若还指望着我给你留一点脸面,你就是痴心妄想。谢家的家业不能败在你一个人的手里。你想想你弟弟!” 谢翃跪在地上,“母亲,孩儿做错了什么?枫山书院是在儿子手上兴盛起来的……” “在你手上兴盛的?”老太太用拐杖点了谢翃一下,“你当你父亲,你祖父都没有你这份能耐是不是?他们为什么不把枫山书院兴盛一把?你读书不走正道,不顾亲情,不念家国,醉心于阴诡之道,走火入魔,还不知自省!” “不念亲情”四个字,如同一道天雷,劈在了谢翃的身上,他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出现了十多年不再见面的弟弟的面孔,似乎在质问他,“哥,你为什么不娶钱氏呢?纳她为妾也行啊,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你既不顾谢家门楣,执意要娶一个不知来路去向的江湖女子,为何不拿你的终身大事为谢家添瓦加转?” 傍晚时分,一枚山长令交到了谢宝瓒的手里。 她拿着那枚山长令,趁着夜色来到了谢家。 二门口,老太太亲自领着两个儿媳等着,还有谢宝喜,看着谢宝瓒从马车上下来,一干人曲膝跪下去,她心里五味陈杂,两腿一软,虽不甘愿,但只能顺势着地。 “祖母,您这是做什么?”谢宝瓒一手扶着老太太,另一只手拉着卢氏,短短时日不见,老太太原先的花白头发,如今已成了满头银丝。卢氏瞧着也憔悴多了,两鬓斑白,看着谢宝瓒,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流泪。 回到朝晖院,一切依旧。 在正屋门口的时候,谢宝瓒便吩咐楼珠等人,“我和祖母母亲有话要说,童嬷嬷进来服侍就好,你们在外面等着。” 既然谢宝瓒都不带人,老太太和卢氏自然不会让下人们跟进来。 两人要请谢 分卷阅读142 宝瓒上座,谢宝瓒执意不肯,依然和从前一样,拉了老太太在上首坐着,“范夫人死的时候,我心里是存了恩怨的。我自己生死都无所谓,连累无辜之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宝儿,你别怪母亲,母亲那天也没打算要你为难,是范姐姐她太快了。” 无论说多少,都无法消除卢氏那会儿心里头一瞬间的犹豫了,而这一丝犹豫,将血脉这种东西存在的差异放大了无数倍,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但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处处都还留着她曾经的气息,谢宝瓒已经无法再对眼前这两个人执着过去的那些恩怨了。她毕竟还要往前走,未来的日子还等着她。 谢宝瓒拉起再一次要在她跟前跪下的卢氏,她双膝忍不住落地,“母亲再这样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哪怕卢氏对她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又有什么资格要卢氏的性命呢?用道德去绑架别人的人,终究是无德之人。 卢氏吓了一跳,连忙抱着谢宝瓒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女孩儿多娇贵,怎么能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边说,她边揉着谢宝瓒的膝盖,一如她曾经把谢宝瓒养得那么珍贵。 卢氏的确想要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也的确把谢宝瓒当自己的女儿在养。她恨谢翃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好好的女儿,因为这些本不该拿到闺阁来说的政事而对谢家,对她这个母亲心存芥蒂。 她也无数次想,若谢宝瓒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该有多好! “宝儿,家里的事,你大哥跟你说了吧?老家的祖屋要修,这一路过去,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时间,回去了正好赶上好季节把屋子修葺一番,祖母怕是看不到你出阁了。”老太太说着眼里都含着泪了,“你打小儿,祖母就盼着能看你穿上嫁衣,可真到了这一天,祖母还是不忍心,我的宝儿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啊!” 谢宝瓒眼里溢出泪来,扑到了老太太的怀里,“祖母,将来我要是去江南,就去看您!” “好,那我就努力多活几年,我还要看到我的重外孙呢!” 钱氏和谢宝喜还在门口等着,谢宝瓒想起钱皇后,昭武帝死了的那天晚上,她就一根白绫,把自己吊在了梁上,和昭武帝同一天入了昭陵。 但钱氏,似乎并没有受影响,哪怕是南边传来消息,说是司灵霄怀孕了,看怀相,估摸是个儿子,她也只有高兴,还对谢宝喜道,“阿弥陀佛,你父亲终于有后了。” 这心得有多宽! “宝儿,你回来,祖母还有个事要和你商量。”老太太有些为难地开口,“你二婶不想跟着我们回江左去,要请离回钱家去,你二妹妹,她想带在身边,在京城帮她找个好人家。我和你母亲的意思,当初,也是祖母糊涂了,才把司姨娘送到南边去的。” 谢宝瓒明白了这层意思,钱氏肯定是不愿离开京城,就为了谢宝喜也不愿离开,她将谢宝喜留在京城,可以凭以前的人脉,找个权贵子弟嫁了,也比去江左嫁个乡绅强。这是她的条件,她留在京城,把嫡妻的位置腾出来。 真是生意人啊! 而这样一来,谢宝瓒看在谢家的份上,将来就不能不顾谢宝喜的婚事,她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随便一指,都能解决谢宝喜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 老太太也明白,但她实在是不想再委屈儿子了。与其说她老糊涂了,不该把司灵霄送到南边,不如说她当年不该心偏得太离谱。 谢宝瓒答应了下来,“祖母放心吧,看在二叔的份上,我也不会不管二妹妹。” 不是看在二叔的份上,而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 “祖母离开的时候,就把二妹妹送到我的郡主府,我看着就好。毕竟姓谢,这么跟着二婶回钱家,不成体统。祖母的意思呢?” 老太太自然是求之不得。谢家不是没有实力安置谢宝喜,但老太太不愿因为一个孙女,在萧凌辰和谢宝瓒的心里扎上那么一根牛毛针呢,既然离开,就干干净净,妥妥帖帖地离开。是以,她才不得不答应,钱氏把孙女儿带到钱家去。 谢宝瓒若是肯把谢宝喜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以后,祖母让三哥每年回一趟京城,去宫里瞧瞧我。” “好!” 卢氏抹着眼泪,心里越是感激这个女儿,就越是恨谢翃。她当年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呢? 从老太太和谢景棠决定南迁之后,家里就开始打包,一些物件先往南边运。到了人要走的时候,东西也运得差不多了。 谢宝瓒将山长令送到了宫里,朝堂上,为选谁出来当谢翃的继任者吵得一塌糊涂的时候,谢宝喜在家里玩自杀。 让钱氏与谢瞻和离,留在京城,是谢宝喜的主意,她都已经看好了目标,实在不行,就嫁给表兄钱英循。若是舅母不同意,谢宝喜都想好了让她妥协的手段。谁知,好不容易等老太太代替儿子给她母亲签了和离书,老太太居然变卦了,要把她送去给谢宝瓒。 她凭什么要住到谢宝瓒的郡主府?她是谢家的嫡女,为什么要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闹了两天,老太太也有些乏了,对卢氏道,“去跟她说,若是不愿意去郡主府,就跟我们一块儿南下吧!将来留在家里做个老姑子,你那三个儿子也不会不管他们这个不成器的堂妹。” 卢氏心里厌烦极了,应了声“是”,出去后,就先去寻了钱氏。 钱氏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些年,谢 分卷阅读143 家连她的嫁妆单子都没有看过,不存在钱财纠葛,反而把京城的几处门面不好的铺子给她做了补偿,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回到钱家,做个有钱的姑奶奶,不用活在聪明的谢家人的阴影中,钱氏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若非为了女儿,她早就离开了。 “弟妹,郡主虽然不是我养的,我对她的秉性很了解。你在钱家,若是过得不痛快,吹点风到她的耳朵里,她不可能不管。想必钱家也是盼着你回去的。听说,京城外的那一片好庄子,都划到了你的名下,我打听得没错吧?” 钱氏的脸一白,呐呐不语,多年妯娌,钱氏当然领教了太多卢氏的精明。 “你让喜姐儿跟着你,不是我说句忤逆的话,我是求之不得的。不过,我也给你一句忠告,靠前夫家的侄女儿,终究不如自己的女儿可靠。若是喜姐儿将来能够嫁个好夫家,钱家也依然不敢把你怎样,也一样要求着你,你说呢?” 钱氏还算没有蠢到家,卢氏一点,她就透了。当下,没有多犹豫,把嫁妆一拉,浩浩荡荡地从谢家离开了。 钱氏一走,谢宝喜也闹腾不下去了,被老太太连夜送到了郡主府。 谢宝瓒将她安置在丹桂山房,这着实是个与她有渊源的地方。 只不过,此举,有点刺激了萧凌辰。他当晚过来,听说了“丹桂山房”四个字,可劲儿地折腾她,就像是要抹去她的某一段记忆一样。实际上,只要想起那日,若非谢宝瓒机灵,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想到荣安长公主的阴谋,他就一阵后怕,唯有莽撞,才能让他稍微安心。 谢宝瓒一夜不知道求饶了多少次,她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怎么就不明白萧凌辰这是在发什么疯。 第78章 大结局 次日,谢宝瓒就觉得小腹处有些…… 次日,谢宝瓒就觉得小腹处有些胀痛,她实在是不好说,便强撑着。谁知,到了更衣的时候,亵裤上有点见红了。 服侍她的是庄嬷嬷,本来瞧着她恹恹的,就有些埋怨皇上折腾人,一见这阵仗,吓得魂都快没了,连忙让庄平去请一位老成持重的御医来。 一把脉,御医就跪下来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谢宝瓒还没被封后呢,大婚订在三日后,这会儿,她有点后悔,没有一回来,就答应跟萧凌辰成亲,原来,他的报复等在这儿呢。 顿时,谢宝瓒头疼,摆摆手,“找个人进宫,去跟皇上说吧。” “娘娘有点小产的迹象,这个,一定要多注意。” “这些个话啊,张大人还是跟皇上说妥当,郡主还,还……”后边的话,庄嬷嬷实在是说不出口,若是可以,她也很想一根面条把自己挂起来。 张太医还以为出来是请一场平安脉呢,没想到,还被派了任务。他从郡主府出来,就坐上马车往宫里走,一路上寻思,这要怎么开口呢?还有,这可不是只诊出个平安脉的事,后续,还有一大堆要收尾的事,比如,要帮娘娘隐瞒怀孕的事,这都一个多月了,将来还要制造早产的假象…… 就在张太医在心里预演的时候,松寿公公亲自出来接。 宫里一听郡主府叫了太医,早就等着了。本来,张太医从郡主府出来,就会被宣召入宫,见张太医不等宣召就直接进宫,萧凌辰一颗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可不会想到是自己昨晚作下的孽,只一门心思在想,昨晚,谢宝瓒没怎么睡,是不是累狠了?今晚,还是温柔一点。 他神不守舍,正在说禁军改制的英国公便住了嘴,南书房里约有片刻的宁静,一个小公公进来,“皇上,张太医到了!” 英国公忙问道,“陛下身体有何不爽利吗?” 本来,皇帝的身体健康是要保密的,但都赶上了,不问也不行。 “是皇后娘娘。” 自大雍太/祖始,皇后都是先婚后封。萧凌辰却是先下了封后的圣旨,准备大婚之后,再行册封仪式,可见皇上对谢宝瓒这个皇后有多么重视。 英国公心里咯噔一下,他低下了头,对这个女儿,他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啊。若她流离失所,英国公还可以以照顾她为借口,提一下认祖归宗的事。 太医进来了,想必是皇上太心急了,竟然没有让英国公回避。英国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没有起身告辞。 “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般的惊喜,萧凌辰一下子就呆住了,好半天,他才跳了起来,“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宝儿以后就不会离开我了!” 英国公怀疑,皇上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不枉我这么多天的努力!” 他有点愤怒,但再大的怒气,又有什么资格发泄呢? “陛下,未婚先孕,朝臣们将如何看待皇后娘娘?”英国公跪在地上,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女儿,他不奢望挽回什么,只是不想一错再错! “她是朕的皇后,昭武帝赐婚,天下为证,谁敢说她半个不字?就算未婚先孕,朕看天下人谁敢笑话她!”萧凌辰当即翻脸,盯着英国公道,“你当年既然抛弃了她,今日在朕面前惺惺作态,又是为何?这是朕和皇后之间的事,她都没有责怪朕,你有什么资格?” “臣没有资格!”英国公以额磕地,“当年臣被流放,看到抱走她的是谢翃,想到谢家清贵,臣……已是有今日没有明日的人,谢家把她养起来,又能图臣什么呢?” 尽管义正言辞,可是, 分卷阅读144 英国公说这些话,自己都觉得很没有底气。 萧凌辰高兴,也就不跟他计较,他来来回回地走,想着要下个什么圣旨昭告天下,张太医道,“陛下,皇后娘娘有小产迹象……好在皇后娘娘身体底子打得好,只需喝两剂保胎药……” 萧凌辰只听了一半,便闪电一样,冲出了房门,他一口气跑出宫,进了郡主府。 谢宝瓒正在喝药,心里骂着萧凌辰,看到他来,只掀起眼皮子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哟,皇上来了?” 屋子里跪了一地,萧凌辰接过了童嬷嬷手里的碗,“宝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药也不好喝。” 谢宝瓒看到他眼底的红意,满肚子的气也就消散了,“你怎么来了?满头汗,跑过来的?怎么没骑马?” “忘了。” 萧凌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把你娶进门的。我昨夜里不该那么折腾你,还痛不痛?” 谢宝瓒心说“活该”,喝了保胎药后,那种胀痛下坠感就没了,谢宝瓒便不舍得吓唬萧凌辰,“没什么不适,哪个当大夫的都喜欢小题大做。人人初孕时,大夫都喜欢说有流产迹象,都是唬人的。” 萧凌辰一个男人,头一次当父亲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放下心来。他的手覆盖在谢宝瓒的小腹上,轻轻地摩挲,这里有个生命,一头牵着谢宝瓒,一头系着他,从此以后,他的肩上又多了一份责任。 三日后,正是晴好天气,谢宝瓒着凤袍,戴九凤冠,坐三十六人抬的大轿,被人抬着从乾元门进,与皇帝萧凌辰在天地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到处都是火红一片,透过红红的盖头,龙凤喜烛,和满殿里红色的帷幔,谢宝瓒似乎看到了梦里的一片火光,萧凌辰的目光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悬在大梁上的她,她看懂了萧凌辰那一刻的眼神,“你为何不多等片刻?为了你,我才走到今天,我原本想让你做我的皇后。” 萧凌辰揭开她的盖头,她抬起头来,看到萧凌辰微醺的脸,四目相对下,萧凌辰被她眼中的深情震住了,他俯身下来,将谢宝瓒搂进怀里,“宝儿,我要让你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做到了!” 是不是因为两世的执念,才会让她在他们相遇之前做了那个梦? 天下事总不会有十全十美。大婚之夜,萧凌辰碍于谢宝瓒肚子里的小东西,辗转反侧,久久无眠。 谢宝瓒被他翻来覆去的动作闹腾得没法睡好,“皇上,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乐极生悲,啊,不,因果报应!” 萧凌辰被她逗乐了,脸埋在她的肩头笑了好久,“宝儿,当初你中情殇蛊,我就在心里说,若上天眷顾,能够让我每晚上抱着你睡,什么都不做,我也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不要了这条性命。” 谢宝瓒捂住了他的嘴,“你胡说什么?你现在是一个人吗?你再说这样的浑话,就去南书房睡。” “不要!”萧凌辰将她搂得紧紧的,“休想用这招惩罚我,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就是不能一个人睡。” “为什么?” “我怕鬼。” “不要脸。” 次日一早,南疆大巫师来辞行,谢宝瓒在坤宁宫接见了他。延庆和乌丫跟在他的身边。再见面,就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两人都有些拘谨,不敢抬头看谢宝瓒。 “娘娘应当早就猜到了,乌丫其实就是乌娅,她是臣的妹妹,是个苦命的孩子,臣寻找了她很多年,这一次多谢娘娘,要不是有娘娘,臣余生难安。”大巫师起身行了个大礼,“还请娘娘允许臣将她带回南疆。” 大巫师以为谢宝瓒是想把乌丫留在京城当人质,“她心志不全,臣怕她在京城会给娘娘添麻烦……” 谢宝瓒听懂了,“大巫师多虑了,本宫还欠乌丫一个人情呢。她能够找回哥哥,这是冥冥中上天对她善良的嘉奖,她理应回到南疆去,那里的山林气候应当更加适合她。” “多谢皇后娘娘!” 倚琴将一张房契递给延庆,延庆心惊胆战地接了,谢宝瓒道,“这是狄县的那个客栈,离京城远,本宫也用不上,以后就交给你打点吧。多谢你带着我从南疆山林里走出来,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进宫见本宫。” 延庆连忙跪下来谢恩,尽管他并没有明白,他能有什么事是需要麻烦皇后娘娘的。 若论辈分,荣安长公主作为萧凌辰的姨母,应当被封为大长公主。她等了很久,谢宝瓒都被封为皇后了,她还没有等到晋升的旨意。 荣安长公主进宫拜见谢宝瓒之后,经过了一处偏僻的冷宫,朝里看了一眼,一个身穿缁衣的尼姑跪在佛祖的像前恭敬地敲着木鱼,念着佛经。 荣安长公主脚步一顿,拐了进去,“灵安,真的是你?” “贫道空灵,女施主,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灵安,你还年轻,何必要选这条路呢?”荣安叹了一口气,“唉,姑母也能理解你,从古至今还没有未婚先孕的皇后,她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又怎么是她的对手?” 灵安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任何光彩,看荣安的眼神也跟看一个死人一样,她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就进了内殿。 荣安觉得无趣,瘪了瘪嘴,有些嫌弃灵安的蠢笨,扭着屁股从冷宫里出来,这才舍得出宫。 尼姑坐在桌前,几次看面前的粗瓷碗,她提着笔的手颤抖,无法落笔,最后似乎觉得 分卷阅读145 写什么都是多余,便放下笔,站在铜镜前将衣服整理一番,端起粗瓷碗回到了佛前,和刚才一般那么跪着,只不过,不再敲木鱼,而是端起粗瓷碗一饮而尽。 荣安还没来得及换下进宫时穿的朝服,便被一拥而入的禁军绑了起来,“奉圣谕,荣安长公主有谋杀灵安公主的嫌疑,着虢夺爵位,打入刑部大狱。” 她居然连进诏狱的资格都没有,荣安喃喃地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帮她?” 钱氏听说荣安和灵安都死了,以为这是谢宝瓒的手段,吓得瑟瑟发抖,她连忙驾车去郡主府,准备见女儿一面,壮壮胆。 谢宝喜自从住进了丹桂山房后,就没有机会出过门,服侍她的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嬷嬷,每天就跟念经一样在她耳边念叨,“姑娘,今日的佛经还没有抄呢,姑娘能安下心来,皇后娘娘才会放心,姑娘要听皇后娘娘的话,将来才能谋个好出路。” 听说钱氏来了,谢宝喜高兴不已,谁知,嬷嬷连问她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把钱氏打发了,“姑娘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做完,不见客!” “她不是客,是我娘。” “姑娘,那是钱家的姑奶奶,姑娘是谢家的姑娘,来郡主府不是客人,难道还是主人吗?姑娘,您应该听皇后娘娘的话,什么时候姑娘性子改好了,奴婢自会进宫禀报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为姑娘指门好亲事。” 谢宝喜的脸一白,她素来知道她祖母狠,偏心,没想到,老太太的心居然能够偏到这步田地。老太太这是拿她在谢宝瓒的跟前卖好,表决心呢! 佑宝次年一月,正是一年伊始,大地回春的好季节,皇后娘娘诞下麟儿,皇上昭告天下,封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