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碎盛世烟花》 分卷阅读1 书名:踏碎盛世烟花 作者:一笑染尘埃 文案: 金戈铁马,一剑天涯。   纵然沙场执手相望,却禁不住江湖天涯路远。   一夜之间痛失所爱,她以爱为筹码,为复仇燃起复国决心。可是当她与曾经的共谋者站在宫廷的长阶上,她才发现,这场对弈里,除了他,其他人都是一盘棋而已。   只是,当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大雪纷扬的黑夜,他却有点失落。赢了,是真的赢了么? ================== 第1章 逃生 这个下雪的冬天很冷。 当宫廷的青石板上落满了大雪,一直安静的琉璃阁的门突然打开。面容清丽的女子一身绯红色的裘衣,伸手推着门,目光悠远的看着飘然而下的雪。 从屋外吹来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她有些冷,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将裘衣拢住。 “姐姐,你在想什么?” 就那样怔怔的站了很久,恍惚的听见走廊中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孩子稚嫩的声音打碎了这看似平静的画面,她仰着头,像是随着这大雪突降人间的精灵。 “玉珞,你听见有人来了么?” 绯衣女子低下头,抚摸孩子的脸颊,淡淡的笑着,眉宇间却多了一抹哀愁。 “嗯。”乖巧的点了点头,玉珞天真的面容与这个尘世显得极不相称,小小年纪的她并没有看出姐姐眼睛里的担忧,便继续仰着头问:“是皇上派人来了么?” “皇上……” 听到那两个字,绯衣女子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快进去!!” 恍然间回神,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回廊上尚未走近的人影,一把将妹妹拉进了房间里,迅速的关上了门。 “姐姐,你怎么了?你是怕皇上知道你有了小宝宝不高兴么?” 看见姐姐紧张的神色,玉珞有些不解的抓住她的衣角,轻声问道,看见姐姐的脸色在一瞬间显得苍白。 “玉珞,你听我说。” 松开妹妹的手,绯衣女子的笑容霎时在脸上消失。她快速的从袖子里拿出明黄色的卷轴,塞到妹妹的怀里:“你拿着这封诏书,从密室里出了这道门,就赶快出宫,在城门口等我。若是到城门关了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去与你会合,你要想办法将它交给福王。” 在房间里走动着,开启密室的门,绯衣女子一边不安的叮嘱着妹妹,一边转过头去看越来越近的人影。 “还有,除了福王,这封诏书,不能给任何人看。” 书阁上的琉璃扇在光线里闪着炫目的光芒,她的眼角忽然湿润。 玉珞一脸茫然的看着姐姐,觉得她今日的神色甚是奇怪:“姐姐,福王是谁?” 偏过头,顺着姐姐的目光看去,孩子止不住好奇。 琉璃扇的光芒将眼睛刺得生疼,绯衣女子缓慢的走过去,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仿佛要将上面的字刻进心里去—— “福王的名字叫凤若溪,他手里有一盏与这个一模一样的琉璃扇,他的那盏琉璃扇上刻着‘同生共死,不离不弃’以及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琉璃扇应声落地。 那些如梦般的从前轰然碎裂,那是他们曾一起闯荡江湖时立下的誓言,而今,却只剩下了一地的碎片。 “姐姐,你怎么把它打碎了?” 惊讶的跑过去捡起地上的碎片,八岁的孩子并不能理解姐姐此时此刻的处境,只是觉得这样漂亮的东西打碎了甚是可惜。 “你将这个交给福王……”伸出手,捡起刻有“凤君临”三个字的琉璃碎片,女子的眼睛里,恍然出现了幽凉的光芒,“你对他说,琉璃已碎,不必再有顾忌了。” 握紧了手里的琉璃碎片,她的声音竟带着微弱的哭腔。 握紧…… 再握紧…… 即使握紧那碎片的时候,手里不停有血流下来,她却还是固执的握紧。那个刻在心里的名字在不停的噬咬她的心,疼痛难忍。 “姐姐,你松手,你的手流血了。” 看见姐姐手里的血,玉珞顿时惊慌失措,焦急的跑过去掰开姐姐的手。 就在那时,屋外突然传来侍女轻微的禀报声:“梦主子,汪公公来了。” 那声音在此刻听来分外的清晰,刺耳的如同一声惊雷。 她一怔,随即将手里的琉璃碎片塞到玉珞手中,拉过一旁发愣的孩子,一把塞进了密室中:“快走!!” “姐姐,你和我一起走。” 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孩子眷恋的拉住姐姐的手,诺诺的说道,声音里带着乞求。 “呵……”蹲下身去,抚摸孩子的头,她在幽暗的灯光里苦笑,“傻孩子,他怎么会让我轻易的走出这扇门。” 宠爱的帮孩子整好凌乱的发丝,她终究还是起身,缓缓的关上了密室的门。 那时的玉 分卷阅读2 珞并不明白,为何姐姐最后会有那样的眼神——悲切的,凄凉的,像是在对着她诀别。 直到…… 密室门关上之前,她恍惚的听见密室外有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梦主子,皇上有旨。” “姐姐!!” 门关上了。 姐姐就一直都站在密室口,冷冷的站着,密室的门渐渐的关上的那一刻,她看见姐姐疾步走到床头,抽出了很久没有出鞘的那把剑。 “莫寒,拜托你,替我保护她,带她去见福王。” 待到玉珞离开后,房间内突然多了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他蒙着黑色的面巾,无声的握住绯衣女子的手,话语冰冷:“福王让我来保护你,你跟我走。” “放手!” 蹙眉,甩开萧莫寒的手,她瞥着门外候着的内侍,清晰的看见他们捧着的酒壶。 她知道,那里装着致命的液体。 “你不知道凤君临是什么样的人么?他会让你我活着走出去么?你这样,只会让我们一起把命葬送在这里。”盯着男子幽幽的眼神,绯衣女子的嘴角,扬起一个苍凉的弧度,“莫寒,当我求求你,救救玉珞,行么?” 恻然转身,她的眼中,已然溢满泪水。 一瞬间,他似乎再也无法拒绝眼前之人的要求——她跟着凤君临在战场厮杀多年,从未见她在什么时候露出过这般绝望的眼色,而夜汐死去时在耳边的嘱托也在这时隐约随风而来。 所以…… “好。” 明明知道或许这一面之后也许会是永别,萧莫寒却还是不露声色的应道。 那个字之后,黑衣的男子风一般的消失在了屏风之后的密室里。 “莫寒,谢谢。” 望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她不由的低下头,轻声呢喃。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但是萧莫寒,你的这份情谊,我永生难忘。 谢谢。 谢谢在最后答应我这样的请求,让我可以达成最后的心愿。 尽管…… 尽管我曾经恨你入骨,可此刻,我的内心却忽然溢满了不舍。因为我竟要用这双手,亲手将你拉进地狱里。 萧莫寒…… “夙娥,开门。” 当房间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她再次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盏破碎的琉璃扇,便整理好衣衫,吩咐侍女打开了琉璃阁的门。 “梦主子,奉皇上之命,特赐御酒一壶。” 汪公公一直站在门外等候着,大雪落在他的脚下,映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样的声音在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她站在风雪里,温婉安静的笑着,举手拿起那壶酒。 “梦主子,您不问为什么么?” 看见她若无其事的拿起那壶酒,汪公公忽而有些微微的动容。他伸手,挡住绯衣女子拿起酒壶的手,同情的眼神。 “不问我也知道,这是一壶毒酒。”她轻笑,清丽的眼眸在大雪里鲜亮而平静,“他要我死,对么?” “梦主子,皇上他……” 为难的松开手,汪公公垂下眼睑,再也不敢看绯衣女子那悲切的眼神。他想为那个人辩解,可是话到了嘴边,看见琉璃那样清亮的眼神,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必为他辩解,我明白。”手里捧着酒壶,久久的看着,绯衣女子的眼皮在大雪里轻轻的抬起,眼里的神色突变,“可是汪公公,我不能死。” 话音随着那碎裂的酒壶一起落下,她手里的冷剑已经划过送酒人的咽喉。 汪公公被眼前的一切吓得浑身颤抖,怔怔的站在雪地里,直到绯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墙角,他忽然清醒过来:“梦主子!!” 这一日突然变得那样漫长,通往宫门口的路似乎一直都遥不可及。在纷飞的大雪中奔跑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前行,与这冰冷的皇宫形成不同的景色。 耳边一直是姐姐的嘱托,眼前不停的晃动着那盏被打碎了的琉璃扇。从密室出来后,尽管寒冬的风将她吹的瑟瑟发抖,玉珞还是握紧了手里的琉璃碎片,护着怀里的诏书,一刻不停的跑着。 皇宫的书房外落满了白雪,年轻的帝王站在书架前,怔怔的看着中间摆放的那盏琉璃扇。 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那样的誓言而今听来,突然觉得好笑。可是,当嘴角缓慢的勾勒出了笑容的时候,心却莫名的泛疼。 琉璃扇上,最后的那两字刺得眼睛生疼,抬手去擦,却发现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皇上……” 门在那时被推开,内侍尖细的声音随风而来。 不知是不是冬日的风太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双腿不知什么缘故,竟渐渐的有些站立不稳。 他站在书架前,一直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他也不能回头。深怕一转身,那女子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身戎装,满脸泪痕。 “朕赐的酒,她可曾喝 分卷阅读3 下?” 半晌,那些溢出的泪水终于在风里凝结。他鼓足勇气,颤抖着问出那句话。 “回皇上,梦主子她……她……” 内侍惊恐的看他一眼,赶忙低下头,不敢开口说明真相。 “说下去!” 听见内侍惊惶的回答,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转过身来,疾步走向书房外。 “她……杀了送酒的公公,向着宫门口去了。” 书房外的风很大,雪在偌大的天空里轻轻的飘着。 他站在那里,听着内侍的话,仿佛看见她在大雪里孤零零的跑着。 大雪现在一定落满了她的肩头,她一定没察觉,或许…… 她还在流泪。 她恨我如此无情无意,她恨我亲手毁掉了我们的誓言。 “命御前侍卫务必在她出宫前将她格杀,否则,谁都别想活命!” 尽管如此…… 尽管她会恨我,尽管我如此不舍。 可是,到了此时此刻,我还是下达了这样狠心的命令。 琉璃…… 雪的光芒忽而变得异常刺眼,就在下了那道命令之后,年轻的帝王嘴角扬起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弧度。 很久之后,他轻微的仰起头,用手遮住被雪刺痛的眼睛。身边的侍卫惊讶的抬头,看见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竟在轻轻的啜泣。 第2章 大雪里的告别 那个传达命令的内侍走了很久,汪公公去追她也走了很久,却不见有任何一个人回来。 大雪在那段时间里,不停的飞过来,落满了帝王的肩头。 “都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看来,是朕低估了她。” 风雪带着他冰冷的话语向着天空飞去。 雪帘将视线阻隔,他忽然想起,她戎马一生,那些侍卫不可能轻易的杀了她。更何况,福王还派了人暗中保护她。 “看来,朕该出面了。”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脚下的落雪厚厚一层,掩埋了他掉落在雪地里的,那些饱含悲伤的眼泪。 抬头,负手而立,帝王明黄色的龙袍霎时在风里飞扬起来。 宫门口,大雪纷扬而落。 雪中有着刺痛人心的鲜血,一滴一滴像是点缀冬日的血色梅花。 御前侍卫将她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人敢下手。 “梦主子,吾等也是奉了皇上之命,还望主子见谅。”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人群里突然有人先开了口。 他们这些人,全部是她从军队亲自挑选出来的精英,大多数跟随她一起征战沙场很多年。 “废话少说!” 她在风里冷冷的笑着,固执的握紧手里泛着寒光的剑,眼神凌厉。 雪中一直有血在不停的滴落,谁也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血,还是侍卫们的血。 他就那样在风里站着,默默的看着她——看着她被冻的通红的脸颊,看着她清丽的眉目,看着她眼眶里渐渐涌上的泪水。 此刻,她的内心溢满了愤恨,那个名字一直在心里回荡—— 凤君临…… 凤君临! 凤君临!! “如果我死了,你告诉凤君临,我在黄泉路上看着他,他会有报应的!” 恨恨的说着那话,大风呼啸而过,将她的青丝吹得有些凌乱。 他在静默的听着,眉宇间突然就多了一丝失望,继而,兵器碰撞的声音随风而来,在风里放大…… 放大…… “住手!” 当侍卫们的剑全部指向了她,而她已经准备不再手下留情,对他们发出致命一击时,那个声音如同一声惊雷,轰然在她的脑海里炸裂。 她拿剑的手忽然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风冷,还是因为那个声音太让人震惊。 “凤君临。” 她轻轻的,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看。 温情的眉眼,深邃的眼眸。 是的,面前蓦然出现的这张脸孔她再也熟悉不过,所以,在那一刻,她不由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凤君临。 是的。他就是凤君临。 为他不惜一切,失去挚爱与挚友,最后却只是这样的一个下场。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陷入了一个阴谋之中——夜汐的死,凤凰楼的覆灭…… “琉璃。” 看见她怔怔的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喜是悲,凤君临有些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她回过神来,想要抬头重新握紧手里的剑。 然而…… 一抬头,就看见凤君临疾步走过来,将她揽进了他的怀里去。 他的怀抱在此刻那么温暖,让人眷恋的不忍离去。 所以,就在那个时候,内心明明溢满了对眼前之人的怨恨,她还是任由他抱紧了自己。 分卷阅读4 “君临,我问你,关于夜汐的死,你真的是幕后黑手?” 手中的剑已经掉落在地上,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逃不出去了,因为他在这里,自己已经不忍心离去。 可是,纵然今日要死在这里,她也想知道关于夜汐的死和凤凰楼覆灭的真相。 于是,她伸出手,缓缓的攀住他的肩膀,柔声询问道。 凤君临在寒风里浅浅的笑着,用力的抱紧了心爱的女子,慢慢的闭上眼睛。 “是。” 雪不停歇的下着,像那个久久不愿意结束的故事。 他和她在雪地里相拥,温暖而美好。 “是!” 凤君临的回答一直在耳边回响,琉璃悲戚的眼眸中,瞳孔在缓慢的放大。 因为,当凤君临说出那个“是”字的时候,手里突然有寒光闪现。 侍卫们的眼睛随着凤君临手里的寒光看去,看见冰冷的匕首握在帝王的手里,却已经插在了琉璃的腹部。 琉璃攀住凤君临的肩膀,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不停的从腹部滴落。然而,她却没有松开紧拥着凤君临的双手。 尽管…… 尽管那个真相冰冷的叫人潸然泪下,痛不欲生。 “凤君临,你会后悔的。” 大雪覆盖了屋檐…… 她附在他耳边说话,嘴角忽而闪现一个诡谲的笑,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流进了她的衣颈中去。 恍惚间,眼前的灯光已经慢慢的错过去了。夜汐就站在开满牡丹的楼阁上,温柔的笑着,张开双臂。 夜汐…… 回过神来,眼前还是纷飞的大雪,以及凤君临温柔却带刺的怀抱。 凤君临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已经哽咽。他说琉璃,若有来世,我定当与你不离不弃,执手偕老。 可是…… 她却只是轻蔑的笑笑,微微的摇了摇头。 “凤君临,即便有来世,我们一定不会再见了。”松开已经变得冰冷的双手,琉璃的脸上霎时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看,夜汐在宫门口等我呢。” 话音落地,她眉眼间的笑意瞬间散去,而后,便倏地闭上了双眼。 生命就此随风而去…… 琉璃扇已碎,她松开他的拥抱,安静的向后倒去。曾经的那些美好在大雪里散落一地,她袖子里琉璃碎片沾染着她凝结的鲜血,将这个世界映衬的残忍而苍白。 那绯红色的衣裳在白雪里开出了巨大的花朵,与帝王明黄色的衣裳同时刺眼的让人目不忍视。 密室出口处,堆积的大雪淹没了萧莫寒的脚步,他站在那里,觉得眼前的一切冰冷的不真实。 他想开口唤那个倒在雪地里的女子一声,他希望一切都只是凤君临想要引他出来的阴谋。 然而,雪地里殷红的鲜血让他不得不回到现实。那声呼喊一直被冻结在喉咙里,堵得心很疼。 琉璃…… 琉璃…… 心里一直在默念那个名字,双手因为握得太紧的缘故,颤抖不止。 “凤君临!” 雪一直下的很大,飞雪侵袭而来,缓慢的覆盖了琉璃清丽的面孔。 年轻的帝王在大雪里僵直的站着,双手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宫门口。 那个声音如同一个符咒,将他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他缓缓的转过头去,萧莫寒迎风而立,眼中充满了愤怒,恨恨的看着他。 “萧莫寒,是你么?” 虽然面前的人脸上蒙着面巾,凤君临依然从他的声音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你好狠的心!”两个人在风雪里对峙着,萧莫寒嘶吼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的心,他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听他说下去,“为了得到琉璃,你杀了夜汐,覆灭了凤凰楼。而今,为了你的江山,你却连琉璃都不放过。凤君临,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萧莫寒的指责此时听来异常刺耳。 低下头去看,雪地里的女子带着黯然的眼色,睡得那样安稳。 是的…… 是我亲手杀了我费尽了心机才得到的这个女子,她曾经如同我的呼吸。我那时以为,没有了她,我一定活不下去。 可是,而今,是我亲手杀了她。 手上沾满了琉璃的鲜血,刺得眼睛很疼。 可是,眼泪却再也流不下来了。于是,他并没有驳回萧莫寒的话,只是微微的扬起头来,蓦然轻笑:“可惜,我们这些人都回不到当初了。而今,不光是她,就连你,恐怕也活着走不出这个宫门。” 话说的很冷。 身边的汪公公看着帝王此时冰冷的眼色,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寒冷。 “我能来,就没想能活着出去。” 盯着琉璃渐渐被大雪覆盖的脸颊,萧莫寒并没有因为凤君临的话而刀戈相向,只是走过凤君临的身边,蹲下身,拂去琉璃身上的雪,将她抱起来。b 分卷阅读5 r   “凤君临,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头也不回的向着宫门口走去,萧莫寒的声音随风而来,带着寒彻心扉的恨意。 凤君临蹙眉,眼里的泪水渐渐结冰。手里的匕首一直在颤抖,他记得先皇有过手谕,谁都不能伤害萧莫寒。所以,这么多年,他容忍他在琉璃的身边默默关怀,容忍他处处威胁他的地位。 “杀了他!” 第3章 一张远方来的信笺 下令杀了萧莫寒的那天,雪下得很大。 那时手里握着琉璃的鲜血,怀里是冰冷如霜的昨天。 站在书架前,静静的看着琉璃扇在阳光里散发炫目的光芒,帝王眯着眼睛,看不清目光里到底是怎样的神色。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你都能狠下杀手?”记忆很清晰,那时萧莫寒的斥责声如利刃,让自己心如刀割,“凤君临,你简直猪狗不如!” 我猪狗不如?!! 到底是谁猪狗不如!! 要不是他,我而今能站在这里,亲手杀了我的琉璃…… 还有我的兄弟。 今日在这里该赎罪的人是谁?萧莫寒,你该去问问那个道貌岸然的凤若溪!! 纵然那么想要辩解,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一句真话都不能说。所以,那一刻,他只是缓慢的、勉强的从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笑:“三哥,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咯。” “你……!” 下令的那一刻,侍卫们已经将萧莫寒围住,隔着那些人,他用绝望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想用目光将自己送进地狱:“凤君临,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那是萧莫寒被那些刀光剑影掩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之后,直到他抱着琉璃倒在大雪里,凤君临都一直怔怔的站在那里,任由白雪覆白了青丝,直到寒风吹散了那些前尘过往。 “我等着那一天。” 那一天,面对兄弟和爱人的指责,似乎自己平静的太过异常。心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为了那个最后的真相,自己只好将所有的痛苦,如穿肠□□般咽进了心里去。 三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该下地狱的那个人,不是我…… 若,若在黄泉路上看见了我的琉璃,告诉她,我很想她。 “皇上,柳太傅求见。” 内侍尖细的声音将他从那日的情形中拉了出来,恍惚中眼角有些湿了,他抬袖拭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衣袖已经湿了一大片。 果然,我是太想她了。 自嘲的笑笑,凤君临转过身来,走向书房外…… 书房外的阳光明媚,但老者的面容里却满带黯然之色。顺着那些遥远的岁月回看过去,当年那个与世无争的少年,明黄色的衣袖上却沾满了爱人和亲人的鲜血。 “老师,您怎么来了?” 见到是他,凤君临从嘴角扯出一个尊敬的笑。可是冬天的风太冷,将他的那个笑匆忙的凝结在了脸上。 “皇上,听说……” 我多希望,希望都真的只是听说。 可…… 老者轻微的仰着头,不敢去看帝王明亮的眼眸。生怕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眼中的悲伤会挣脱眼眶。 “您是想说,琉璃和萧莫寒的事么?” “你真的,亲手杀了琉璃……” “是的。” 对话在微风里缓慢的进行。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两个人的心里狠狠的捅了一刀,但是,两个人却没有因此停下。 “你可知道……知道……” 举首仰天,老者的声音已然哽咽,那些堵在咽喉里说不下去的话是:你可知道,她已怀有身孕。 “我知道……” 侧目,年轻帝王的脸上,一抹苍茫的笑容,想说的话是:我知道她为我征战多年,不离不弃。 然而,他却怕那些话一出口,自己就会忍不住内心的哀伤,潸然泪下。 “凤君临,你好狠的心。” 听到凤君临口中吐出的那冰冷的三个字,柳若泫不由的浑身一震,感觉到冬天的风冷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是的,他已然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面对此时这个嗜血如命的君王,他内心像是被冷冰冻结着一样的疼。 最后,他只是低下头去,颤颤巍巍的转过身,踩着尚未融化的落雪,亦步亦趋的迈下了那一级一级的皇宫台阶。 阳光在那时照在他的脸上,眼角恍然有一滴眼泪,匆忙的掉落在了大雪里——琉璃,我还未曾看你成为一个母亲,还未曾看见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你竟已…… 我答应过你娘的事情,我终究是没能做到。对不起…… 福王府。 鸽子展翅飞过天空,带来冬日冰冷沉默的消息。 秋慕辰微微的扬起头来,看着静默无声的落雪。手里是从鸽子腿上取下的 分卷阅读6 信笺:琉璃和萧莫寒已死,凤君临将萧莫寒悬挂洛阳城楼示众。 洛阳的牡丹,什么时候才开呢?为什么这个冬天寒冷的凝结着岁月,不肯让这一切都过去。为什么不能让我在这个冬天,忘记那个刺痛人心的名字呢。 老天,你好狠心…… 仰着头,秋慕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远处,眼里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那行字一直在眼前不停的摇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觉得风很冷,左手里握着的那张信笺像是冰冷的利刃。 “慕辰,你在想什么?” 将脸埋在大裘里,男子俊美绝伦的侧脸在大雪中出现,带来温暖的问候。 他们在落雪中并肩而立,谁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福王,琉璃她……” 少顷,还是秋慕辰先开了口,可后面的话,却不知该如何接续。 “我不想知道她的消息。” 撇过头去,男子的眼眸在飞雪里淡漠如霜,嘴角噙着愤恨的笑意。 “那么,你整日盯着那琉璃扇,是在做什么呢?”在风里无可奈何的笑着,秋慕辰狭长的眼睛里闪过落寞的笑意,但是,那之后,笑容瞬间随风消散,“不但如此,你还派了萧莫寒去保护她。” 静静的述说着,天地间的万物似乎都随着这样的节奏缓慢的流动着,像是在对谁做着沉默的祭奠。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微微的蹙眉,凤若溪剑锋般犀利的眉目中带着讶异。右手里是方才被打碎的琉璃盏的碎片,那上面刻着让他永世无法忘怀的两个字:琉璃。 “你恨她为了凤君临将你推到这样的境地,你恨她到最后选他不选你,你恨她明明知道了一切真相,却还是庇护凤君临。”转过头,秋慕辰微扬起嘴角,讥诮的笑着,用力的握紧左手里的信笺,“你这么恨她,是因为你不能忘了她,忘了那些过去,忘了她是你深爱的女子。” “够了!” 当心底得一切都被眼前这个有着单薄身躯和清秀眉目的男子看穿,凤若溪不可自制的转过头来,愤愤的打断秋慕辰的话。 一向沉默温融的他,此刻握紧了双手,眼睛里都带着可以将他的内心焚烧成灰烬的愤恨火焰。 “秋慕辰,我以后不想再听你说这些。”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映有些失态,凤若溪默然松开紧握的双手。 “好,我以后可以永远不提她。”白色的雪地上突兀的盛开了鲜艳的花朵,秋慕辰低眼去看,发现凤若溪的右手中不停的有血滴落。心很疼,可那些话必须要说下去,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只好默默的闭上双眼,不再去看凤若溪幽深的眼眸,“但是……此刻……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关于她的消息。” “我说了我不想听!!” 被秋慕辰的固执再度惹恼,凤若溪终于无法再平静,侧过头来,愤愤的瞥了秋慕辰一眼,转身就走。 “因为……”雪一直在不停的下着,覆盖了那个曾种满了曼陀罗的院落,秋慕辰苍白的指节终于松开那张刺痛人心的纸笺,“若溪,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琉璃这个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那句话说出口的,只是在念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自己心如刀割。 抬头仰望,风带着谁呜咽的声音穿透岁月的城墙,向着那些前尘过往飞去…… 伸手触摸,却再也没有曾经的温度。眼角不知怎么湿润了,女子的笑颜在大雪里缓慢的消散,带着夏日的灿烂笑容。 第4章 大梦一场 这雪为什么一直下个不停? 雪里恍惚还回荡着秋慕辰说的那句话——因为……这个世上,以后再也没有琉璃这个人了。 院子里的曼陀罗怎么一直都在沉睡,这里的风为什么这么冷,而我的心…… 为什么狠狠地疼?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时候沉默的让人害怕。 尘世的风太冷,所以凤若溪站在风雪里,不由的伸出手用力的拉住了白色的大裘。 手里的伤口一直随着秋慕辰的最后一句话隐隐作痛,他僵直的站在雪地里,不敢转头。生怕转过头去,秋慕辰又会露出调笑的眼神,说,你上当了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也隐隐的希望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秋慕辰的眼睛里不会有悲伤。 “你又在骗我,对罢?” 很久之后,他终于强忍着眼泪回头。 可惜,一切都不是他期盼中的模样。 事实残忍的让人心如刀割。 “若溪,琉璃死了。” 秋慕辰的眼睛里结了霜,但凤若溪依旧看出了溢满他内心的那份悲切。 于是…… 他霎时明白,那盏琉璃扇,是真的碎了。而那个叫做琉璃的女子,也真的离他而去了。 她回不来了…… “不可能,她征战沙场多年,怎么会有人是她的对手?”想到这里,凤若 分卷阅读7 溪忽然有些惊慌和不知所措,飞雪悄然飘落,将那过往的一切缓慢的掩埋,“何况,我还派了萧莫寒去保护她。” 摊开手掌,那个名字上已经沾满了他的鲜血。 琉璃…… 琉璃…… “凤君临亲手杀了她,又用她引诱萧莫寒现身。而今,也许就在此刻,萧莫寒还被悬挂在洛阳城楼示众。” 听着秋慕辰的话,他不自觉的向着纷飞的落雪中退去,任由那雪花纷纷将他围住。 “他怎么会……不会的……” 他曾经善良纯净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童子,他怎么…… 那些前尘似乎一直在大雪里倒回。 有那么安静的一瞬间,他恍惚的以为秋慕辰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耳畔渐渐的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是琉璃清晰的、灿烂笑着的眉眼,她眯着月牙般弯起的眼睛,将那盏琉璃扇放在他手中:“喏,这琉璃扇我们一人一盏,它是我们同生共死的见证,你们可要给本姑娘收好。” “嘁,我才不稀罕要嘞。” 那时年少的他看着她鼓气的脸,暗自好笑,却还是不露声色的假装不屑一顾。 “喂,凤若溪,你也太太太太太……辜负我的一番心意了吧?” 他一直记得,那时凤君临接过琉璃扇以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微扬起嘴角,仔细的摩挲着上面的那行字。 “不要就还给我,我送给萧莫寒去。” 看见他不屑的神色,她心里似乎有些受挫,便愤愤的皱了皱鼻子,去夺他手里的琉璃扇。 “哎!送给别人的东西哪儿有要回去的道理啊?” 他紧紧的搂住那盏琉璃扇,推开她的手,扬眉斜她一眼。 “哼……明明就想要么!”分明记得,那时她像个男孩子般大大咧咧的将手搭在他的肩头,抱住他的脖子,笑得灿如夏花,“口是心非哦你。” 那时他们亲密无间,到了宫中,却一夕之间反目成仇。 “是的,我是口是心非。” 在大雪里兀自呢喃着,他缓缓的将琉璃碎片放在心口,仿佛是将那个女子融进心里去。 琉璃,对不起。 我不该在宫门口说了那样的狠话,我不该责怪你爱他不爱我…… 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面盛夏的牡丹开的异常鲜艳,因前几日下过雨的缘故,习习微风吹过,带来十里花香。 可是,从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跌下来的他,却觉得那天的风特别的冷。抬起头,乌云渐渐遮盖了明亮的天空,似乎一场大雨又要落下了。 “若溪,不要怨恨琉璃,她做了这样的抉择,内心一定很痛苦。” 那一别,他转身与老师告别,却瞥见她站在不远处戚戚的看着他。老师看见他目光移向别处,回头,看见了琉璃,便轻声的叹息开解他道。 但…… 那时被失败的耻辱蒙蔽了心智的他,并没能看出她眼睛里那层痛苦。 “若溪,若有一天,我亲自证实了你说的话,那么,请放心,我会将这江山亲手还给你。”那一日她浅黄色的衣裙比花朵还要耀眼,她以往都眯着弯起的眉眼,饱含着凄冷和哀伤,“但是……我拿我的生命跟你赌,君临他绝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绝情绝义的人。” “他会受万人敬仰,成为一个明君。”纵然那时他对她说了一切的真相,包括夜汐的死和凤凰楼的覆灭,可是她庇护凤君临的措辞,却依旧铿锵有力,“如果到了那时,你要答应,不会再拿先帝的遗诏威胁他,永远将江山拱手相让!” “好!我会一直睁大眼睛看着,等他成为明君的那一天。可是金琉璃,你记住,你为了他亲手将我推下了万丈深渊,成为了一个失败者。”在那一刻,在与她目光交错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溢满了失望。所以,一向温融如玉的他,掷地有声的对她抛出了那句话:“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倔强如她,明明眼中溢满了泪水,还是咬紧了牙,灿烂的笑着:“好,不见就不见,只要我们不会兵戈相见,即便你永远不见我,也没关系了。” 她的眼睛里仿佛是蒙了一层灰色的幔布,没有了以往的明亮和清澈。 “琉璃,你……” 他被她的绝情彻底击溃,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自嘲的笑着,恻然转身,策马离去。 那一别之后,就成了永诀。 “琉璃……” “墨大夫,福王他怎么样了?” 这一日,天刚刚放晴。 福王府里上上下下进出忙碌着,秋慕辰站在床榻边担忧的看着昏迷中的凤若溪。 “秋大人,福王口中念得那个琉璃,莫非……是皇上身边的梦主子么?” 蹙眉,墨韵仔细着听着凤若溪在昏迷着地絮语,转过身来轻声问道。 “正是。”秋慕辰低着头,想起那日凤若溪站在大雪里,久久看 分卷阅读8 着天空的神色,在心里默默的叹息一声。然而,说完那话,他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墨大夫何以晓得?” “不瞒大人,而今洛阳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皇上近几日也病了,皆言是为了那位梦主子。我曾打听过,那位梦主子叫做琉璃,曾是个江湖女子。”捻着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墨韵缓缓的摇了摇头——果然,这一个“情”字,害人不浅。 “如果我没猜错,那位梦主子,就是当年江湖第一楼的楼主,金凤琉璃。她曾与玉凰夜汐一起掌管凤凰楼,可是自从凤凰楼覆灭,夜汐死了之后,她便在江湖上消失了踪迹。” 那些往事终究在这个大雪融化的冬日被提起,秋慕辰也随着那些话陷入了回忆:“恩……那时,她是跟随福王和皇上回了皇宫。” “哦……”看着秋慕辰空洞的眼神,墨大夫似乎略有所悟,但却没有再问那些话,而是话锋一转,与秋慕辰说起别的事来,“秋大人跟随福王多少年了?” “十年。” “这么说来,你和梦主子也是旧相识?” 谈话到此戛然而止,当墨大夫最终提及自己与那女子的关系,秋慕辰忽然陷入了沉默。墨大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何提及了此话后,秋慕辰的眼色会变得黯淡,难道……? “他是……”墨韵在心中暗自猜测着,却忽而听见了秋慕辰惋惜的声音,“我的一位故人。” 原来如此…… “那么,这位主子既是皇上的枕边人,怎会与福王有瓜葛?” 听见秋慕辰的话,墨大夫心中对秋慕辰与这位女子的关系霎时释然,但看见凤若溪与凤君临皆为这个女子痴迷,墨韵还是决定从秋慕辰口中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这个……”有些犹豫的垂下眼睑,秋慕辰似乎对此事有些忌讳,“墨大夫,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外面的阳光随着谈话在渐渐的暗淡下去,消融了一半的雪下面,那个曾开满曼陀罗的院落里,埋藏在里面的种子悄悄的发了芽。 “可是,若在下无法知道病因,如何下药?” 听出秋慕辰的推辞之意,墨韵心中对那些往事越来越好奇。 “也罢,墨大夫也不是外人,说说也无妨。”秋慕辰明白心病还须心药医,若要治好凤若溪的病,就必须将那些往事一一道出,所以……“只是这个故事太长,容我细细道来。” 将目光移向外面孤独落下的夕阳,秋慕辰的目光随着时光的倒回越来越远…… 第5章 回忆如昨 那是凤煦四十六年…… 太子凤若溪无故失踪,皇上出动了御前侍卫找寻他的下落。其中有一位叫晟海笙的少年,在江湖上结交甚广,便向他们寻求帮助。甚至是被称作江湖第一楼的凤凰楼,都给了他情面,出动了各路人马寻找太子。 另一方面,皇上担心太子失踪的消息透露出去,各路人马又会蠢蠢欲动。为了避免兄弟之间反目,皇上召回一直在少林寺修行的五皇子凤君临,作为太子的后续人选。 只可惜,这位五皇子…… 从小生在少林,自由自在惯了,无法适应皇宫的生活,便乔装改扮逃出了宫去。 皇上一怒之下,下令全城通缉他。 故事便由此开始。 低眉无可奈何的轻笑,秋慕辰想起那些年的戎马生涯,不由的心生悲伤。 记忆如此清晰…… 这么多年,我以为这些事情我可以忘掉。可是,而今再次提及,我才知道,她已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也抹不掉。 金凤琉璃…… 这一梦太长 夜为什么这么黑,这么漫长?朝阳为什么还没有升起? 而我的琉璃为什么走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她为什么抛弃了我,丢下了我们曾经的誓言? 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是不是知道了真相,跑去了福王府? 她是不是害怕皇宫的日夜太漫长,回到了凤凰楼去? 琉璃…… 梦里他一直在四处寻找那个消失不见的女子,可是天好黑,光线好暗,他看不见她。他多么希望白天早些到来,那样或许他就能看得清,她躲在哪个墙角。 是不是在为了夜汐的死,躲在桃花林暗暗的哭泣? 或许,是为了凤凰楼的覆灭,在桃花林里拼命的练功? 不…… 不是的。 天这么冷,桃花还没有开,她怎么会去那里? 可是,恍惚之间,她就是一直站在那里。静默的没有一句话,他却还是听见了她内心的呢喃:“夜汐,春日的桃花落得太早,那个我们一起荡过的秋千被人砍断了绳索。我在这里站了很久,累的心都疼。可是,你没有再出现,给我一个依靠的肩膀和温暖的笑容。 我记得我总是说你不做凤凰楼的楼主,是因为你功夫不如我。其实我知道比试那天是你故 分卷阅读9 意输给我,你希望我以后不会被人欺负。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任性、无理取闹,我甚至可以贪玩、闯祸,因为你总会出来为我摆平一切。我从来不会担心凤凰楼的各项事务会有什么差错,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做好。 可…… 夜汐,站在这片桃林里,看着落了一地的残红和那架孤单的、已经摇晃不起来的秋千,我的眼泪一直在不争气的试图挣脱眼眶。在这个寒冷的春日,当我转过头去看,我忽然明白,我已经失去你了……” 他看见她伫立在风里,仰着头,努力的让眼泪流回眼眶。绯色衣裙随风飞扬着,像是在山巅独自盛开的蔷薇花。 “琉璃……” 他站在不远处,轻轻的唤她,可她仿佛没有听见。 “君临,你说,是谁这么残忍,杀了我的夜汐?” 咬破了唇,隐忍着眼泪,她手中的剑在风里发出微鸣,翻飞的衣袖装满了她的愤怒,在呼啸的寒风里猎猎作响。 她的声音那么冷清,没有了往日的调皮和温暖,仿佛一夜之间,她已然变成了可以担当一切的凤凰楼主,他忽然觉得她有一瞬间,与夜汐竟有些微的相似。 她一直低着头,对着身后的他呢喃:“他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重情义,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他痛下杀手?!” 风里带着她压抑的嘶吼…… 她眼中的泪水不知怎么就随着那些话掉了下来,那哽咽的声音在风里四散开来,让人不忍再听。 于是…… “琉璃,你别难过,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为夜汐报仇。” 少年皇子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她静默的听着,用力的将哭泣的声音压到最低。 “夜汐……”然而,那两个字一出口,她却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扔掉手中的剑,以手掩面,大声的哭起来,“呜呜呜……” 春日的桃花带着她的泪水从指间掉落,在地上化成浓得散不开的哀伤。 “琉璃……” 他一直都在她的身后,他也很心疼,可是她却始终没有能回头看他一眼,尽管他那么哀切的呼唤。 “我一定会查到凶手,我要将他碎尸万段,让他为我的夜汐偿命!!” 少女最后的哽咽声变成了愤恨,一点点的将他吞噬着。看见她紧握冷剑的双手,他突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在画面流转的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她站在面前,冷冷的看着他,说凤君临,我的夜汐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琉璃……不是我。” 睡梦中,帝王的双眸紧闭,温润的嘴角却一直在不停的喃喃着那句话。 “赵太医,皇上怎么样?” 凤烨宫中,汪公公着急的询问着凤君临的情况,看见他面色如纸的呢喃着什么,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御枕。 “心病难医,还要看皇上的造化了。” 为难的摇了摇头,赵太医收回替凤君临把脉的手,轻声叹息道。 夜里的寒风随着太医的叹息一起吹进了人的心里去,汪公公替榻上的凤君临擦去额头的汗:“皇上……” 梦里面自己是孤独的一个人,为了能挣脱束缚,不停的行走在刺眼的阳光里。 那个影子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无论走到哪个街角,都无法摆脱。 “喂,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啊?” 转过了几个街角之后,他终于被那个不知疲倦的“影子”惹恼,蹙眉转身,径直冲着随着他停顿下来的那个少女走过去。 “因为……” 那个眨着水灵小眼睛的少女被他这样直白的询问惊得目瞪口呆,原本月牙般的眼睛瞪得如葡萄般。 显然,她不曾料到自己追踪的这个少年竟是这般的心直口快。或许被少年方才的低吼声惊得不轻,琉璃有些诺诺的低下头去,吞吞吐吐。 “因为什么?” 看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凤君临在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的问道。 “因为这个!” 原本以为她会惊惧的抬起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想,她竟是毫无惧色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告示,偏着头,眯起眼睛,笑的灿烂而纯净。 “这是……”少年皇子被琉璃手中的告示惊得说不出话来,少顷,才从口中蹦出那两个字,惊慌的一把将琉璃拉进旁边的小巷子里,“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下令,在全城通缉你呢。”收起告示,少女在阳光里从嘴角扯出一个调皮的笑,不怀好意的冲他眨眨眼,“五皇子,这回你可跑不掉了。不光是这全城的捕快在找你,就连我们这些江湖人都在寻你。捉到你,赏银一千两哦。” “怎么你们江湖上的人还与朝廷有瓜葛?” 那时那个少年的眉眼清俊而明亮,一直远离宫廷纷争和尘世是非的他并不曾体会到这世道的险恶,对于江湖和朝廷联手这件事情,显得无比诧异。 “为了生存呗! 分卷阅读10 ”那时少女的眼神清澈透亮,无辜的瞥着他,满脸都是无奈和鄙夷,“你还是皇子呢,这个都不懂,怀疑你这么多年是不是出家去了……” 那年的少女心地纯洁的仿佛天山的白雪,纵然面对身在皇家的他,都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情绪。 “你怎么知道我这些年是在少林长大的?” 琉璃的那番话一出口,凤君临立刻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挑眉询问道。 琉璃先是一惊,继而低头扶额,哭笑不得:“我只是随便说说……” “我从小就被送到少林寺修行,习惯了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父皇非要让我回宫去,母后也哭着喊着要我回去,可是……宫里不是有太子哥哥么,为什么非要将我也关进那个鸟笼子里呢?” 委屈的嘟着嘴,诉说着内心的委屈,少年的眼色在夕阳里渐渐的黯淡。 “咦……?”躬下身,弯着腰,背起手,少女的影子在夕阳里拉长。她在花香里仰着脸,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看着他的眼睛,“看你不是一般的傻哦。你没听说么?因为太子失踪了,才非要你回宫不可,以防你的那些兄弟们谋权篡位啊。” 十六岁那年的洛阳城里,牡丹花开的格外明艳。可是少女的脸,似乎比那年的牡丹更让人迷恋。 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 尽管她说他傻,尽管她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可是他依然从她真挚的眼眸中看见了她善良的心。 “对了,你为什么会少林寺长大?” 长久的沉默让气氛慢慢变得尴尬,少女抬起头来,与他并肩站在墙角,用手去挡住刺眼的阳光。那句话问的很轻,像是不经意的耳语。 “我是在太子哥哥八岁那年出生的,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我还有一月便满一岁时,母后做了一个不祥的梦。梦里的白发老翁对母后说,将来,我和太子哥哥必定要自相残杀。只有将其中一人送往深山修行,方可避免我们兄弟兵戈相见。” 少年凤君临低着头,扬起嘴角,无可奈何的笑笑。 “而且,梦里的老翁说,我与太子哥哥永世不能见面,否则即便是我们修行再好,也是在劫难逃。所以,母后便跟父皇说,将我送到了少林寺。” “哦……我明白了。”打断了凤君临的话,琉璃的侧脸在夕阳里镀着薄薄的金色,“其实,你上当了,这只是你母后的一个借口而已。” 转过头来对凤君临笑的灿若夏花,琉璃仿佛能一眼看破这其中的玄妙,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原本你哥哥做了太子就已经遭人忌恨,又有了你这个皇弟,无论将来你们谁做皇帝,你母后都将母凭子贵。太子已经长大,但是你还小,所以,肯定会有人暗中害你,你母后是担心你被人暗害,所以故意这样罢?你们是亲兄弟,怎么会自相残杀呢,毕竟血浓于水的么。” 那年小小的她其实根本不懂得宫中的尔虞我诈,也不知道尘世的残忍冷漠,更不懂得人心的善变与凶恶。 所以,她说他傻。 其实…… 琉璃,你才是真的傻…… 你和夜汐一样傻。 你们太相信那些表面的假象,太相信人心。 “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这些,差点忘了我的大事。” 夕阳渐渐落下去了…… 琉璃抬头看着天色,忽然一拍脑门,仿佛记起了什么,也不顾身边的凤君临,转身就要跑。 “喂,你干什么去?” 这样的夕阳太美,他忽然有些舍不得就这样让她离去。所以,在她还未跑出小巷之前,他一把拉住了她。 “我去找夜汐,他和我兵分两路去找百晓生询问太子的下落。”转过头来,少女却并未如一般女子害羞的甩开他的手,她似是没有察觉到那握住她手腕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只是睁大了眼眸,露出纯净的笑:“对了,你知不知道太子在哪里?” 那少女的眼眸里是对他的期待…… 昏黄的灯光里,榻上昏迷的人兀自从睡梦中坐起,睁着双眼,却一动不动。 “皇上。” 在一旁侍候的汪公公见他起来,小心翼翼的换了一声。他却不答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像是一直陷在那样的梦境里。 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帮到这个有着月牙眉眼的女孩子,可…… 尽管自己也曾希望她和夜汐白头到老,然后在天境欲雪的时候,他和凤若溪提着酒,四人一起围着红泥小火炉,谈笑风生。 只是,世事终究不能如人所愿。 第6章 琉璃之殇 “不知道。” 他却从来都没能帮到她。 从夜汐的死,凤凰楼的覆灭,到而今,她要报仇。 “既然你不知道,我就走了。” 那女子转身就要走。 夜已经深了,灯光在摇曳着。帝王依旧在床榻上静默的坐着,仿佛想伸手抓住那个不经意甩开他的手,要离他而去的女子。 分卷阅读11 琉璃…… 琉璃! 想要开口呼喊,说琉璃,不要走。 可是,梦境里的少年,一张口,却问出了一句让人惊讶的话——“你不带我去见官领赏么?” 在那个夕阳西下的巷口,琉璃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绯色的衣裙比牡丹的光芒更刺眼:“带你回去之后,你一定再也不快乐了,我不希望是因为我们,让你受困在那里,一辈子痛苦。” 为什么你那么善良? 为什么那年没有带我去见官,让我恨你…… 琉璃,如果时光有可能倒回,我宁愿你没有遇见我和凤若溪。 可是…… 没有如果。 时光也不可能倒回。 我不光遇见了你,也遇见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夜汐。 随琉璃迈进凤凰楼的时候,凤君临忽然感觉有冷风吹来,叫人脊背一阵发冷。 “嘻嘻……夜汐,我回来啦!” 凤凰楼里原本静默的没有声音,琉璃一踏进去,这个冰冷的地方顷刻间有了活力。她大声的喊着夜汐,欢快的如同捡了玩具的孩子。 “琉璃。” 那一日,凤凰楼里的牡丹刚刚出了花苞,芳香扑鼻而来。那个男子就站在花丛里,淡然笑着的眉眼,将跑进他怀里的琉璃轻轻的揽住。 夜汐的声音虽然浑厚,却很温柔,眼色里溢满对琉璃的宠爱。 “夜汐,你有没有想我?” 仰着头,摩挲着男子的脸,琉璃像个孩子般嘟起嘴,期待的看着他。 “想。” 夜汐的话很少,说完了那个字后,他便低下头去用脸轻轻蹭蹭那张红扑扑的小脸。 “我也想你了。” 琉璃脸上的笑容在那之后顷刻绽开,用力的抱住她心爱的夜汐,仿佛要一直都赖在他怀里。 “我知道。” 两个人也不顾及旁人的颜色,在花丛里静静相拥。那一瞬间,凤君临恍惚的以为他看到的只是仙境里的景色。 “对了,带客人来,也不介绍一下么?” 那样的画面那么美丽,让人不敢去打破。最终还是夜汐在凤君临好奇的目光里先开了口。 面前的这个少年有着纯净的眼眸,像是没有沾染过世间的尘埃,他用和善的目光怔怔的看着他和琉璃。 “他啊?他是凤君临。”从夜汐的怀里转过身来,琉璃不依不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扬眉看着凤君临,“你今日怎么对这个人这么好奇了?” 一向除了琉璃之外,对其他人漠不关心的夜汐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连琉璃对此都感到惊讶。 “不会是吃醋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和夜汐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 夜汐不可否认的轻笑,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花朵都在他的眼眸里灿烂盛开了。 “原来是五皇子,幸会。” 安静温柔的夜汐声音里带着魔力,凤君临瞬时被那样的声音和笑容吸引,便抬手挠着头,不知所措的笑了笑。 “夙娥,你带着客人去休息,我跟楼主有事商量。” 吩咐身边的侍女将凤君临带离,夜汐轻扬着嘴角,对着凤君临礼貌的点点头,自然的牵起琉璃的手,慢慢地消失在弥漫楼阁的花香里。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还能听见琉璃对着夜汐撒娇的声音:“夜汐……我告诉你啊,我跑了好久的路,浑身上下都发软了,你背背我吧。” 夜汐温柔的笑声似乎有着很强的穿透力,他离得那么远,却还是听得那么清晰:“好。” “你找到太子了么?” “没有。” “你骗我……” “你看出来了?” “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找不到呢?你要是找不到,那我不就得去喝西北风了么?” “恩……我怎么能让你喝西北风去呢?看看……” “啊!真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呵呵……” 那年的夜汐那么温柔…… 可是,到底是谁容不下他? 夜汐是怎么死的? 其实,我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 或许我一直知道,可我不能说。 记得那是在凤凰楼生活的第五年…… 那年的某一日,他与琉璃去了一趟集市回来,便看见凤凰楼内一片狼藉,门口驻足的人们纷纷用惊愕的眼神和惊讶的叹息声传递着不详的讯息。 琉璃蹙着眉,惊恐的拨开拥挤的人群,跑进了凤凰楼去,他跟在身后,却一直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夜汐!” 等到他终于拨开了人群,却在还未到门口前,就听见了琉璃撕心裂肺的呼喊。继而看见琉璃疯了般的扑近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子身前,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夜汐……” 在琉璃 分卷阅读12 颤抖的呼唤声中,他最终看清了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温柔的眉眼。他满脸悲切的闭着双眼,眉宇间写满了不舍。仔细看去,他的眼角竟然有泪水缓慢的滴落在凝结的鲜血里。 他看见琉璃的手一伸出去,就像是被什么刺痛般迅速的收了回来。她怔怔在跪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抱着夜汐的头,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 “夜汐……夜汐……” 她开口一声又一声的唤他,小心翼翼,仿佛是害怕他只是睡着了,而自己的呼喊声会吵醒他。 那时的凤凰楼寂静的让人害怕,血腥味掩盖了楼阁里弥漫的花香,楼梯上和房间里满是那些熟悉的人们没有血色的脸孔。 “夙娥,怎么回事?” 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似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他一眼瞥见了她,便走过去轻声问道,生怕再次吓着她。 “我……我……” 然而,她却只是蜷缩在角落里,躲避着他的询问,嘴里支支吾吾,似乎想要说什么。 “夙娥,谁杀了我的夜汐?” 颤巍巍的转过头来,琉璃的眼睛里充满了血色,却没有一滴眼泪。 “告诉我,谁杀了我的夜汐?!!” 看见了夙娥,她就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疾步跑过去,一把握住夙娥的肩膀,尖叫着问道。 也许是琉璃的指甲已经嵌入了夙娥的肉里,些许的疼痛让她终于从恐惧中回神,看见面前满脸愤恨和悲伤的琉璃,她忽然惊慌的哭了起来:“楼主,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二楼主……对不起……” 以手遮面,夙娥冰凉的指尖有泪水迅速的低落。可是,琉璃仿佛没有看见:“我只想知道,谁杀了我的夜汐。” 那样的话语很陌生,眼前站着的琉璃没有像平常女子那般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在心爱的人面前痛哭失声。她只是静默的握着夙娥的肩膀,压抑着怒气。 “我……我……我不知道。” 夙娥惊惶的话语刚刚落下,面前忽然寒光一闪,冰冷的利刃瞬间吻上了她的脖颈。 琉璃站起身来,缓慢的、冷冷的从嘴角勾出一个绝望而愤恨的笑:“既保护不了二楼主,又没能记住凶手,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凤凰楼外站着观看这一切的人们,窒息的空气里是那个悲痛欲绝的女子满心的愤怒。 “琉璃,你冷静点!夙娥她一定只是吓坏了,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伸手去挡住琉璃的利刃,凤君临蹙眉,哀切的眼神,对着几乎失去理智的琉璃摇了摇头。 凤凰楼里开了一半的花朵在一片片的凋零,看见凤君临,琉璃似乎才从迷失的心智中醒来。 “凤凰楼毁了……” 手中的剑已经掉落,她默然的转过头去,一步一步的想要迈上那已经在自己眼中模糊掉的楼阁。凄切的声音随风而来,带着她内心深切的悲伤——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夜汐?!! 脚步沉重的像是心中的痛苦已经将骨骼压垮,那一张张在血泊中浸湿的脸孔让人心疼欲裂。 “琉璃,别去!” 琉璃的沉默让凤君临害怕,就在琉璃刚刚踏上流着血的第一个台阶时,他一把拉住了她。 他深怕当她迈上那些台阶,看见楼阁上惨死的人们,会当场崩溃。 琉璃停下来,静静的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鲜血。 那个瞬间,凤君临以为,她在哭泣…… “滚!!” 少顷,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低声的对他嘶吼,眼角却没有一滴泪水。 尽管那紧握着她手腕的手掌颤抖着,带着生人应有的温度。可是她却还是觉得尘世太冷,所以,她决然的甩开了那个一直爱慕着她的,少年皇子的手,一步步,坚定的踏上了那被血腥掩盖了的楼阁。 “琉璃……” 琉璃,那时的你太倔强、太善良,没有想到这世间会有人这样对待你和夜汐。你以为你们对所有人很好,所有人也会对你们很好。 可是…… 我的琉璃,你忘了,这个世界是如此残忍。 天渐渐的亮了…… 那一梦做了太长的时间,凤君临终于在渐渐升起的朝阳里恍恍惚惚的醒来。 “皇上,您总算是醒了,近几日可急死奴才了。” 汪公公斟了茶递给他,亲眼看着他接过啜了一口,像是渴极了。见他似乎没有像那几日一样痴痴傻傻,不由得喜上眉梢。 “朕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就在方才,还梦见了琉璃。”轻轻的笑着,一提起琉璃,他的脸上就泛起了喜悦,像是并不知道前几日发生了什么,“汪平,你去将朕前几日命人做的那件绯色大裘送到琉璃阁,这几日天冷,若不让琉璃保暖,她这病,怕是好不了。” 听见他的话,方才还一脸欣喜的汪平突然一惊,不由的抬起头来,脸色煞白的看着凤君临:“皇上,您……” 琉璃生病, 分卷阅读13 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她感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转,凤君临很担心,便命人用狐狸皮做了大裘,送给了琉璃。 就在琉璃死去的那一天,身上还披着那件绯色的裘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见他犹豫,凤君临突然蹙眉,有些不悦的怒声道。 “皇上忘了,梦主子已经去了。”低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蠢蠢欲动,汪平回话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哽咽:“还是您命奴才将她火化了。” 然而,他却似是听不出来,只是低着头看着汪平,一脸迷惘:“你在胡说什么?朕前几日去看她,她虽是病了,却还笑着与我说起想在琉璃阁的院子里做个秋千架……” 话没有说完…… 前几日宫门的积雪已经融化,青石板上的水渍在阳光里渐渐的消失。他怔怔的看着,一眼瞥见了宫廷楼阁的屋檐上那残留的一点白雪,脑子里忽然一幕幕的画面流转而过——琉璃在雪地里奔跑,绯色的裘衣刺眼而孤独;她抱着他,用力的抱紧,衣襟上都是刺目的鲜血,匕首在雪地里闪着残忍的光芒;她松开手,笔直的倒在雪地里,嘴角带着明媚的笑,鲜血瞬间晕染了一片,在雪地里开出妖冶灿烂的花朵。 站起身来,只身着明黄色的亵衣,他似乎也没有感觉到寒冷,就要走出门去。 “皇上,外面风大,您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罢。” 汪平赶忙拿了裘衣,跟在身后。 他依旧不说话…… “你说的话朕不相信,一定是朕惹她生气了,她叫你故意骗朕的,对不对? 过了很久,他终于悠悠的回过头来,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却迟迟未曾落下。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 凤君临面色苍白,眼里满是对他的期待,可是汪平却只能低下头去,轻声回道。 帝王站在被推开的门口,身子一怔,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下。他侧着头,闭上眼,用力的握紧了双手。突然眼前一黑,笔直的向前倒去。 “皇上!” 第7章 金銮殿上的对峙 宫里的灯光越来越暗了,似乎远远没有那年自己与琉璃携手踏进来的时候明亮。 怀里那装着琉璃骨灰的盒龛仿佛残留着琉璃的温度,用力的抱紧,再抱紧…… 可是心还是很冷,冷的全身不停的颤抖。颤巍巍的伸出手,将周围的被子拢到自己身边,帝王的脸在灯光里憔悴异常。 “汪平……”唤着在外面守候的内侍,几日没有吃东西的他脸色苍白如纸,微弱的声音里带着空洞的风,“该……上朝了么?” 汪公公在外面守候着,听见凤君临的问话,赶忙推门而入,低着头轻声:“禀皇上,还有一个时辰。” “更衣罢,夜太黑了,朕睡不着。” 帝王面无血色的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将怀里的盒龛放进室内的暗格里,精神恍惚的转过了身来。 “是。” 汪公公见他虽然眼神涣散,但意识却很清晰,立刻应声将龙袍取来,为凤君临更衣。 “朕没有上朝的这几日,朝中可有什么事发生么?” 天渐渐的亮了…… 明黄色的锦袍依旧耀眼,凤君临啜了一口刚刚奉上的茶。 “禀皇上,奴才前几日听柳太傅说,晟海笙将军不知什么缘故,集结了十万大军围在洛阳城外,似有叛乱之势。” 风肆虐的刮着,冬日的夜寒冷异常,当风呼啸吹过,像是谁在隐隐的哭泣。 “他……?”听着汪平的话,他紧紧的蹙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琉璃的事,可有人传告给他?” “没有。” 汪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低头应声道。 “那他所为何事?” 对着冰冷的手掌哈口气,凤君临蹙着的眉却始终没有舒展开——“今早召他入宫,朕好好问问他。” 这个与琉璃有着神秘关系的男子,有时候感觉很亲近,有时候却感觉很遥远。总是觉得,如果没有琉璃那根线,他们永远不会有交集。甚至,琉璃为他向他讨了一块免死金牌。 她一直在默默的保护这个看似与她毫无关系的男子,她一直默默的看着他流泪,她将他推到了能保护自己的位置,她将她和夜汐的凤凰楼也一手交付给了他。 琉璃,你与夜汐,我是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你与他之间……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晨曦的光映照着刚刚开启的冰冷朝堂的大门,也照着那个有着颀长身躯的男子。他一身戎装,背对着阳光,背影孤寂而悲伤。 “海笙将军集结十万大军围困洛阳城,不知用意为何?” 凤君临的龙袍在阳光里格外的刺眼,他的话如同冷风,吹进晟海笙的心里,格外凄寒。 “末将只是来找皇上讨个说法!” 仰着头,盯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男子的怒声嘶吼,真真切切的在大 分卷阅读14 殿里回荡的悲痛欲绝。 “放肆!” 金銮殿上汪平的声音尖细而刺耳,那一声如同炸雷,轰然在晟海笙的耳旁炸开。他张大双眼,将视线转向汪平。 “所为何事?” 凤君临转过头来,不经意的看了汪平一眼,示意他不要做声。 “末将听说,皇上诛杀了琉璃领主,可是真的?” 说道琉璃被诛杀,晟海笙的声音已经渐渐开始颤抖,似是隐隐的,带了哭腔。 “是真的又如何?” 凤君临听得出来,却不动声色。 “领主半生戎马,追随皇上征战沙场,皇上却忍心将她围困宫中,亲手手刃,不知所为何故?!” 凤君临的平静让晟海笙内心的愤怒波涛汹涌,忿恨已经来不及收回,他疾步走向凤君临,一把抓住坐在龙椅上的他的衣领。 身旁的侍卫惊恐的亮剑护驾,却都被凤君临摇头制止。 “我与她的事,与海笙将军似乎没有任何瓜葛,海笙将军还请自重。” 他依然平静的甩开晟海笙的手,示意侍卫们将他架出了金銮殿。 “昏君!你可知道,她是我……” 大殿外的呼喊声不知怎么的,说了一半,却没有声音。 想说,你可知道,她是我的亲姐姐。 可是,那句话,他却一直没有说下去,生怕那声呼唤一出口,自己就会肝肠寸断。 琉璃的话在耳边回荡:“海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说出我和你的关系,否则,你会有杀身之祸。” 凤君临顺着那刺目的阳光看去,晟海笙被侍卫押着,跪在殿外,低着头,努力的抑制着哭泣的声音,缓慢的抬起头来。 “她是我凤凰楼的领主!” 说完那句话,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忽然从这个一直坚毅冷峻的男子眼中落下,带着内心深切的哀伤。 冬日的阳光让人的视线变得恍惚,凤君临怔怔的看着他。忽然自晟海笙的眼睛里,看见了琉璃的影子。那样悲切的眼眸,带着凄伤的泪水滚滚而落。 “领主?不管是你凤凰楼的领主还是宫中的嫔妃,叛逆之罪,均不可恕!”自恍惚中回神,凤君临立时从汪平和大臣们诧异的眼眸中,惊觉了自己的失态,便重新收起脸上那个怜悯的表情,声色凌厉,“今日,若不是念在你为我堇氿国立下过赫赫战功,就凭你私自集结军队围困洛阳城这一条罪,让你死几百次都不过分!朕现在命你立刻退兵!!” “好!”阳光里的人影摇摇晃晃的起身,脸上的泪痕被冻结着,似乎在诉说内心的愤怒:“好……” 姐姐,你曾经说过,我要一直好好的守护凤君临。即便有朝一日我们反目,我也不可起兵造反。 我一直以为我能遵守我的诺言。因为你,我能遵守这样的誓言。 可是…… 姐姐,在你被他亲手手刃后,现在的我,再也无法隐忍我的愤恨。 我会为你报仇,一定会! “凤君临,你会后悔的……一定会!” 冷风里的人影越来越远,青石板上的影子步履坚定,可是眼眶的泪水却越积越满。 可是请相信,我不会让我自己的双手沾上他的血,让你怨恨我。 姐姐…… 这一夜,寒风凛冽。 黑暗中的风声呼啸而去,像是谁幽怨的哭泣。 这样的声音让人夜不能寐…… 凤君临寝宫的灯一直亮着,孤独寂寞的闪烁着苍凉的气息。屋内的帝王怀里抱着盒龛,安静的坐在那张曾经挚爱的女子睡过的榻上。 “汪平,夙娥带来了么?” 少顷,摇曳的灯光在微风里晃动着,他突兀的开口。 “回皇上,还没有。” 汪平原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谁想到他突然开口,让自己有些措手不及,回话的声音都异常慌乱。 空气里的压抑感再次来袭,黑夜随着凤君临的安静而沉默下去。 忽然…… 昏黄的灯光里,有个影子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缓慢的靠近凤君临。 “谁?!” 那个影子很小,凤君临看不清她的面容,便轻喝了一声。 “有刺客!!” 屋外的汪平透过窗纸发现了那个影子,心里一惊,大声喊起来。 侍卫们蜂拥而来,屋里的帝王却在那时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汪平不解,却还是吩咐侍卫们纷纷退了下去。 “玉珞……?” 原来,当汪平将侍卫们召集到门口时,凤君临已经隔着那刺眼的灯光,看清了那个影子的真实面目。 “你怎么在这里?” 待到侍卫们退下,凤君临便走进瑟瑟发抖的孩子,将她揽进怀里。 “君临哥哥……”孩子的身体在黑夜里不停的颤抖,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冰冷的如石头,“ 分卷阅读15 他们说你杀了我姐姐和莫寒哥哥,是真的么?” 八岁的孩子稚嫩的声音在颤抖着,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在他的心上划了一道新的伤口。 他低着头,搂着孩子,很久没有说话。 “是他们骗我的,对吧?” 挣开他温暖的怀抱,孩子的笑容那样纯真,眼神里满是对他的期待,问话的时候,双手还不停的摇摆他的衣袖。 他站起身来,听见内心潺潺的流血声:“是真的,玉珞。” 那句话不知怎么说出口,可最后还是不得不说出口。 因为琉璃,这是你的心愿。 “坏蛋!你为什么要杀姐姐和莫寒哥哥?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坏死了!!呜呜呜……” 当那几个字坚定的从他口中吐出,孩子突然收起笑容,大声的哭起来。 可是,她却没有扬起脸来,看见从凤君临眼角掉落的那滴悲伤的眼泪。 待到她终于抬起头来时,早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双眼里充满了对眼前之人的怨恨:“凤君临,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话音刚落下去,玉珞突然在凤君临来不及反应之前,转身跑出了门外。 “玉珞,你做什么去?!” 门外的汪平被突然跑出来的玉珞吓了一跳,继而看见穿着单薄亵衣的凤君临从里面追了出来。他一时不知所措,只是怔怔的看了看玉珞,再回头看了看凤君临。 “愣着做什么,是玉珞,快追!” 看见汪平愣着看自己,凤君临蹙眉,焦急的厉声道。 “是!” 听到那个名字,汪平急忙转身,率领众人在黑夜里循着玉珞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8章 不停歇的怨恨 城门口的风很大,萧莫寒孤单的身躯还在风里摇曳着,面色青紫。 八岁的孩子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 “玉珞……” 待到所有人追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那里,不哭闹,也不说话,只是静默的站着,就那样仰着头,看着萧莫寒冰冷的面容。 凤君临在身后唤她,她也不回头,只是倔强的握紧了双手,疾步跑向城楼。 “你们滚开!!” 城楼上的士兵们拦住了这个眼神愤怒的孩子,那些刀枪在她的眼前晃着,她却毫不惧怕的推开。 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缓慢的下起来。 城楼上的人面无表情的将玉珞与萧莫寒隔离在一步之遥,她的眼睛里再次缓慢的溢上了泪水——莫寒哥哥,尽管我这么努力,可是我却依然够不到你。你说过等我长大了,会娶我的。 我默默的等待着,乖乖的听姐姐的话,好好的学女红,等有一天你会带着最灿烂的笑容,让我成为你最美的新娘。 可这一切都被凤君临毁了! 我恨他…… 他永远不能被原谅,永远!! “玉珞,跟我回去罢。” 顺着那道开始阻隔视线的雪帘看过去,黑夜里那些被凝结在孩子脸上的泪水,微微的刺痛了帝王的心,眼眶不知为什么开始酸涩。 “你让他们都滚开,我要把莫寒哥哥放下来。” 半晌,孩子缓慢的回过头来,愤愤的盯着他。尽管那道目光隔着冰雪,他还是感觉到了刺痛。 “玉珞!” 躲开那束怨恨的目光,他转过头去,雪花不停的落在肩头,而他只是固执的摇了摇头,不曾答应孩子的要求。 然而…… 雪越下越大,孩子一直在大雪里与她僵持着,尽管懂得瑟瑟发抖,还是僵持着。 “放他下来!!” 最终,孩子歇斯底里的呼喊让凤君临无可奈何,只好转头吩咐身侧的侍卫们:“你们去把他放下来。” 风带着雪花一直向着这边吹来,汪平在一旁,犹豫着,似乎有什么话说,却怕惊扰了已经接近疯狂的玉珞,不敢再说下去:“皇上……” “快去!” 见他犹豫,凤君临不由的蹙了蹙眉,怒声道。 隔着那道看不见的,彼此怨恨的屏障,凤君临恍惚的看见琉璃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戚戚的看着他,说君临,帮我照顾好玉珞。 琉璃,那…… 谁来照顾我呢?我很想你…… “莫寒哥哥……” 萧莫寒冰冷的身躯终于被玉珞抱在怀里,可是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气息。孩子低着头,用力的将脸孔贴在那张已呈青紫色的脸上。 “我恨你!我恨你!!” 很久之后,她抬起头来,用力的瞪大眼睛,对着凤君临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样的喊声如冰刀,狠狠的划破了凤君临原本的伤口,他静默的闭上眼,迎着风雪,轻微的叹息了一声。 琉璃,看见了么? 你的心愿,这样难以达成。即便达成了,怕是我百年之后, 分卷阅读16 都要被挫骨扬灰罢。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冬日的阳光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埋葬了萧莫寒之后,孩子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表情。 “玉珞。” 跟着凤君临回到了寝宫,一抬眼,面容沉静的女子温柔的笑着,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夙娥姐姐!” 见到夙娥,玉珞欣喜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那一刻,仿佛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都倾巢而出,孩子的呼喊声里带着哭腔。 “玉珞,跟我去琉璃阁休息罢。” 蹲下身去,替孩子拭去脸上的泪水,夙娥温暖柔和的声音里让凤君临心里一震,不由的回眸去看。 眼前的女子眉目清秀,笑容淡雅,温婉沉静的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 琉璃,这样的她,真的是那个毁了凤凰楼的罪魁祸首么? 我有些不敢相信…… “夙娥,好好照顾她。” 观察着夙娥的神情,凤君临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轻声吩咐道。 “是。” 夙娥淡淡地点头轻笑,低下头拉住孩子的手,带着她与消融的大雪一起远离了帝王的视线。 夜汐,我终究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信任这个女子。 夜深了。 昨日未曾融化的积雪从树上被风抖落,在昏暗的灯光里闪烁着点点的荧光。 “玉珞,你很恨他罢?” 面容清秀的女子拉着孩子的手站在树下,仰着头安静的看着。 很久之后,她终于低下头,轻声的问道。 “姐姐……” 玉珞仰起头,从夙娥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但是,再仔细看去,面前的人,还是那个温婉柔和的夙娥姐姐,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姐姐帮你好不好?” “帮我?” “我们让他一辈子活在愧疚和自责里,让他痛苦一辈子,好么?” “嗯!!” 听到那样的话,想起萧莫寒,玉珞眼中再次泛起了恨意,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进去罢。” 领着孩子站在琉璃阁的门前,女子眉眼间的笑意越来越诡异。 “姐姐……?” 玉珞不解的扬起头来,不明白夙娥为什么让她进琉璃阁去。然而,当她用纯真的眼神去看夙娥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看见了夙娥脸上的狞笑。 “进去!” 她伸出手来,一把将玉珞推进了琉璃阁去,手里的火苗欢快的跳动着,映着她阴冷笑着的面容。 “姐姐!姐姐!!”玉珞在屋里呼喊着,感觉到门被从外面锁上,“你把我锁在这里做什么?你放我出去呀?” “玉珞,你死,就是惩罚凤君临最好的办法,知道么?”孩子的呼喊声那么急切,门外的人却无动于衷,只是缓慢的从嘴角勾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你和夜汐,琉璃,你们一起去死吧!!” 松开手里的火苗,夙娥的眼神阴沉而冰冷。 火舌从门口窜出,一瞬间蔓延到了被夙娥撒过酒的每一个角落。 “姐姐!你放我出去……” 外面的烟味在顺着门缝蔓延,火从外面缓慢的摧毁着一切。玉珞被刺鼻的烟味呛住,那乞求的话语,再也没能说下去。 屋外的女子漠然的看着,嘴角缓慢的出现一个悲伤却满带恨意的笑容,继而转过身去,踩着被大火融化的积雪,漫步离去。 金凤琉璃、玉凰夜汐,你们看见了罢?这就是你们这些毁灭了我幸福的人的下场! 而凤君临,你的下场将比这还要惨烈!! “皇上,不好了!琉璃阁着火了!!” 这一夜,似乎一切都没有平静的意思,凤君临刚刚合上眼,就听见屋外汪平焦急的呼喊声。 “玉珞!” 他从榻上惊起,想起玉珞在琉璃阁住着,赶忙披上衣服,冲出了门去。 火势越来越大,琉璃阁的一切都在缓慢的化为灰烬。宫人们站在门外,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场大火将一切都毁灭。 玉珞并没有能逃出来,待到宫人们来救火的时候,已经听不到孩子的呼喊声。而到了最后,这样的火势里,孩子生还的机会几乎没有。 或许,此刻,她已经化为了灰烬。 风肆虐的刮着。 帝王久久的站在堆燃烧殆尽的灰烬前,怔怔的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光。 琉璃…… 今夜的风真冷,我忽然觉得我失去了一切。 玉珞毁在这堆灰烬里了,你会不会怨恨我? 似乎…… 你的心愿,我无法帮你达成了。 我很累,很疲惫…… 我很想随你一起沉睡在这残忍的世界,可…… 没看到他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样,我怎么甘心就此离去?! 牺牲了你,牺 分卷阅读17 牲了玉珞,甚至牺牲了萧莫寒,我们为此付出的心血,怎么能白白的流? “汪平,带夙娥来见朕!!” 怒声嘶吼着,帝王的内心已经无法隐忍对那个女子的愤恨。 又是她! 琉璃,我原本以为她会改过,会忏悔,会好好的待玉珞。 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歹毒。 我不会再轻易的放过她和凤若溪,我要让他们都生不如死的活着。我要日日接受失去你的煎熬,那…… 我也要让他们活在地狱里,感受被烈火焚身的痛苦!! 你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么? 我至今都记得你那时的神情,我想,我现在一定也是这样的罢。 隐隐记得,那是夜汐死后的第二年,琉璃一个人重新建立了凤凰楼。 那天的风格外冷,就是在那时,在喧闹的集市上,遇见了年幼的玉珞。她被人一直追着,不停的跑,突然撞到了琉璃。 琉璃低着头,伸手扶住即将摔倒的孩子,将她护在身后,冷冷的盯着那个追随而来的男子。 “姐姐,救我。” 年幼的玉珞一边不停的颤抖,一边乞求面前这个有着冷漠面容的女子。 琉璃轻蔑的笑着,将手里的剑微微的握紧,继而漠然开口:“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我便饶你一命。” 男子在琉璃面前停下,不屑的打量着她,猥亵的笑着,靠近了她的身前:“那你陪本大爷一天,大爷就放了他。” 显然,男子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凤凰楼楼主金凤琉璃,有些放肆的笑着,却看见琉璃的眼角闪现了阴冷的光芒。 “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没有人看清她怎么出手,那个男子就已经倒在地上,颈上细小的伤口,潺潺的鲜血不断的流出来。 一剑毙命! “琉璃,你……” 天空渐渐的有了灰色的阴霾,那时的凤君临被眼前的一切震惊的双唇颤抖,“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他毕竟是条生命。” 洛阳城的牡丹开了很久,明艳而灿烂,然而,却敌不过此刻女子冷冽的眉眼。 “呵!”扬眉冷笑,琉璃以往会眯起的眼睛那一刻在风里奋力的张大,每一个从嘴里蹦出来的字都咯吱作响,“那……那些人为什么没有放过我的夜汐?!” “知道么,君临,这个人是个恶魔。他喜欢掳劫年幼的女孩子,糟蹋完了,便杀掉。江湖上每一个人都想杀他而后快,可因为他在朝廷有靠山,所以,没有人敢动手。”回头看那满地的血迹,琉璃的眼中只有冰冷的恨意,“他作恶多端,却可以长久的活着,我的夜汐那么善良……” 话已经无法说下去,哽在咽喉里,像是致命的□□,一旦吞下去,就会令人肝肠寸断。 “琉璃……” 听她提及夜汐,凤君临再也不忍心说出任何指责的话来,因为在回头去看琉璃的一瞬间,他恍惚的看见了她涌上眼眶的悲伤。 从记忆里回神,眼前的一切让人心痛难忍。 就像你曾经说过的,他如此作恶多端,却还能幸福的活着,而我的你那么善良,却如此惨烈的消失在这个尘世里。 凭什么?!! 我终于能明白当时你内心的愤恨和悲伤,所以,我像当年的你一样,再也不轻易原谅任何人。 第9章 经年的恩怨情仇 “皇上,夙娥带到。” 正当他内心翻涌起了不甘和怨恨的波浪,汪平的话就如那推波助澜的最后力量,让他一直隐忍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 “你为何如此狠心?” 他转过了身来,步步逼近那个低头不语的女子,“她只是一个孩子!口口声声喊你姐姐,信任着你,将你当做最后的依靠,你怎么忍心对她狠下杀手?!你还有没有人性?!!” 那女子安静的向后退着,始终低垂着眼睑,一句话也没有说。 “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掩盖你的罪孽。当年的夜汐之死,我放你一条生路,就是要让那个杀了夜汐的人夜不能寐,让他时时刻刻记住,他手上沾满了兄弟的鲜血!” 所有的宫人们都安静的听着,连汪平都不敢上前说一句劝解的话。 “皇上说的此番话,奴婢甚是不解,还望皇上明示。” 听凤君临说到夜汐之死,夙娥低垂的双眸中忽而闪现了恐慌的神色。 “在凤凰楼,每一个杀手的警惕性都很高,更何况是身为领主的夜汐。凭他的本事,对付着几百个大内高手到不在话下,更何况一个弱不禁风的凤若溪。”伸出手,捏住女子的下颚,让她不能自制的抬起头来,紧盯住她慌乱的眼眸,凤君临愠怒的面容里,忽然有了嘲讽的神色,“若不是有人做内应,在一向对她信任有加的夜汐的水里下了毒,即便那一夜有再多的大内高手,夜汐也不可能死!” 风声渐渐的停歇,这个黑夜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夙娥颤抖 分卷阅读18 着伸出手来,用力的掰开凤君临冰冷如铁钳般的手,转过了头去。 那样的话,她再也不能听下去。 往昔的一幕幕在黑暗中不停的倒回,她仿佛看见了那年有着温融笑容的夜汐,一身黑色的锦袍,静静的站在凤凰楼的牡丹花丛中,眯着眼睛,明媚的脸庞。 夜汐…… 夜汐死去的那一幕在脑海里回放,恍惚中他在寒冷的秋风里紧握着手中的剑,双眼带着失望和悲伤的泪水。 “我死之后,请代我照顾琉璃……” 剑最后落在那滴落的鲜血里,他最终还是从落满了牡丹的楼阁上掉了下去,泪水在脸颊上缓慢的随着一切在夜色里闪现着悲伤。 我的琉璃…… 我已不能再好好照顾你,在你身边为你遮挡风雨。 所以…… 你要坚强起来,好好的保护自己。 我好舍不得你,我好想永远在你身边,看着你灿烂的笑容。 可…… “琉璃……” 仰着头,不舍的看着天空,夜汐的气息缓慢的在风里熄灭。 她就一直站在那里,怔怔的看了很久——看着夜汐没了生息,看着大内高手杀了进来,看着凤凰楼的人们血流成河,看着一张张面孔沾满了鲜血。 凤凰楼…… 闭着眼睛,那一夜的那些血与火,在回忆里不停的翻涌着。夙娥的眼角,慢慢的湿润。 “你是琉璃最信任的侍女,她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是杀了夜汐和毁灭凤凰楼的真凶。” 凤君临的声音在此时听来分外刺耳,在风里站了很久的女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是的,是我在他的水里下了毒,是我害死了夜汐,毁掉了凤凰楼,一切都是我做的。”抬起头来,平静的说着那些话,夙娥的泪水慢慢的溢出了眼眶,“凤君临,而今,琉璃终于也死了,我心里可真是高兴。这几夜,想到金琉璃和夜汐终于得到了报应,我就开心的睡不着!” 眼前的女子边流泪边笑着,露出了至今为止最明媚却也最可憎的笑容。 “你……!” 然而,看见她眼睛里的悲伤,他就像面对那年的琉璃一样,再也说不指责的话来。 “知道么?我唯一的哥哥也是凤凰楼的杀手,他一直对凤凰楼忠心耿耿。可是,金凤琉璃接管了凤凰楼以后,便下令诛杀了我哥哥,只是因为他放走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低下头去,哽咽着将以往的悲伤和愤恨道出,夙娥双手手指已经深深嵌入了那堆燃烧的灰烬里,“我哥哥是凤凰楼里一等一的杀手,其他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金凤琉璃和玉凰夜汐就联起手来,双剑合璧将他格杀在了我的眼前……” 十四岁那年的记忆那么深刻,哥哥的脸在血泊里异常清冷,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怔怔的看着至亲的妹妹,眼眶里写满了悲伤。 他是我唯一的至亲,他们为什么狠下杀手?! 既然如此,我就要让他们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 “我恨透了他们,但是我当时技不如人。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隐忍着,终究寻到机会为我哥哥报了仇,哈哈哈……” 擦干了眼泪,仰着头,对着那个对自己有着深深怨恨的凤君临笑的阳光明媚,似乎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夙娥,你知道的那些事,是凤若溪告诉你的罢。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凤君临抿着嘴角,收起那双已经愤恨而抓紧了夙娥衣襟的双手——他忽然明白,原来每一个心存怨恨的人,内心都有一段悲伤的过往,“当年,琉璃接管了凤凰楼以后,立下了新的规矩:凤凰楼的杀手,不杀幼童,不杀老人,不杀无辜受累者。可你哥哥不听号令,将那孩子一家二十余口,全部灭门。若不是琉璃和夜汐及时赶到,救了那个孩子,恐怕那个六岁的孩子也成了你哥哥的刀下魂。” 将那段往事和那些真相娓娓道来,凤君临的眉眼间,缓慢的生出了一丝的怜悯:“你哥哥那时已经嗜血如命,成了一个杀人狂魔,凤凰楼里容不下这样的人,可是到了江湖上,他定然会贻害一方,所以,琉璃才下令杀了他的。” “不可能,你骗我!!”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尽管自己的内心里,那个声音一直在呐喊,可是,她还是从凤君临的话里知道了那年凤凰楼的所有人看她不顺眼的原因。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虽然清楚的知道那是事实,可她还是固执的坚守着自己心里的那道防线,“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 如果他是那样的人,那么,我却因为他而杀了我最爱的那个人。 怎么可能…… 我轻信了别人的谎言,亲手杀了我心里最爱的那个男子,然后将一切深深的掩埋了。而这一切,竟只是为了给一个嗜血如命的哥哥报仇。 “你骗我……你骗我……” 低下头去,勉强的维持着方才的笑容,夙娥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心里的那道 分卷阅读19 防线接近崩溃,让她近乎疯狂。 “你不相信我,可以问问晟海笙,他当年也是凤凰楼的一员。” 听着凤君临的话,她忽然觉得嗓子里哽咽的难受,风冷的让她握紧了双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着不再说话夙娥,凤君临从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笑,蹲下身去,紧紧的盯住夙娥摇摆不定的目光,表情忽而变得冷漠而诡谲:“虽然你杀了玉珞和夜汐,但是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留着你,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揭露十多年前的真相,毁灭凤若溪!!” 这个嗜血的冬天终究随着这场琉璃阁的大火过去,岁月缓慢的沉寂,沉淀着昨日的一切。 琉璃扇已碎,将这些人视若珍宝的从前都割裂成了碎片,而那些不离不弃的誓言,最终化为云烟,随风消散。 十年…… 晃眼之间,春天来临,万物复苏。 那年凤君临留下的誓言随着冬天的离去,在春日里长出新芽,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开花结果。 第10章 岁月已老 岁月已老,这世界如此寂静,任由一切在落雪里一年一年的荒芜。 十年了…… 琉璃,十年,他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可是…… 福王府。 “咳咳……咳咳咳……” 夏日里的曼陀罗花在院落里放肆开着,散发着妖冶的香气。面色苍白的男子躺在不远处的榻上,不停的咳嗽着。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映照着他痛苦的神色。 “王爷,您的病还没好,还是回屋里去罢。” 身侧的王妃温婉的眉目间泛着心疼的眼色,替他抚着后背,轻声劝说道。 “姻荷,我没事的,你派人叫秋慕辰来,我……咳咳……”话说到一半,嗓子里粘腥的液体便呛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有咳嗽声响彻院落。 “王爷,您找我?” 秋慕辰就在那时迈步进来,正好听见了福王的话,便赶忙走过去。路过那片溢满了曼陀罗花香的院子时,不由的皱了皱眉。 “正说你呢。” 虚弱的靠在姻荷的身上,凤若溪仰着头看着面前眉目渐渐苍老的男子,轻轻的笑说道。 “你去告诉凤君临,我要见琉璃……”在他身上看到岁月的痕迹,再思忖到现在自己的样子,内心的酸楚缓慢的将自己吞噬着,一点点,一点点……“咳咳……咳咳咳咳,让我祭拜她。” 被折磨的快要撑不下去了,可是,一想到她…… “王爷,十年了。你上过多少折子,哪次不是苦苦恳求,可是,他可曾应允过?!”然而,提及她,仿佛是提及了这十年来所有人内心的伤痛,“你即便再求十年,他也不会答应的!!” 厉声的怒吼在微风里轻轻的摇晃着,面色如纸的凤若溪妖冶魅惑的双眸中渐渐失去了光彩,阳光在树叶的缝隙里闪烁着光芒,却再也没有点亮那双黯淡的眼眸。 是的…… 琉璃,你看见了么? 我苦苦的求了他十年,只为能见你一面,即便看见的是你化成的尘土。 可他从来没有应允过一次…… 他为什么这么狠心?! 我以为我隐忍着,可以换得你和他的原谅,可他为什么这么狠心?!! “王爷,该出手了。即便不为了我们这些人,也该为了琉璃。” 秋慕辰的双手紧握,盯着病榻上脸色苍白的凤若溪,语气有了些微的缓和。 “琉璃……” 仰着头,轻轻的呢喃着那个名字。 念及她,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身旁的姻荷静静的听了很久,内心万般纠结的思忖着,却一直没有说话。 然…… 就在秋慕辰说完了琉璃两个字的时候,她蓦然一瞥,看见了凤若溪摇摆不定的眼色,内心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跪在凤若溪的面前。 “王爷,贱妾本不该插手朝堂之事,可王爷,她既然已经离世这么多年,为何还要为她与手足兵戈相见?若依贱妾愚见,这么多年,王爷一直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之所以没有派人将你这个手足置于死地,是因为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怕落人话柄。” 姻荷的话终究还是让凤若溪微微的蹙了蹙眉,她说的这些,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 “姻荷,别说了,退下罢。本王不希望让你也卷进这朝堂纷争中去。” 姻荷,在我与他的这场斗争里,已经搭进去了一个琉璃。希望你一直活在你的幸福里,不会与琉璃有一样的结局。琉璃有我日复一日的为她筹谋复仇,可你呢……? 为她复仇之后,我定然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不!我偏要说……”固执的抬起头,夏日的阳光将这个女子的固执和一往情深一览无余,“王爷是怕我提起那个琉璃,是怕听见我说关于她的任何事罢。” 分卷阅读20 她的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泪光,渐渐的积蓄了悲伤的力量,然后在那句情真意切的话之后,随着伤心满溢而出:“王爷,求您听臣妾一句劝罢。” 然而…… 榻上疲惫的凤若溪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转过了头去:“姻荷,听话,下去。” 我自然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我终究只能为她一人,负了天下人。 对不起…… “王爷!恐怕皇上正在等你出手这一刻将你们一举歼灭,为了一个死人,值得么?” 那时,姻荷温婉的眉目写满了执着和伤痛,亦写满了对他的爱和怨恨,然而…… “啪!” 他却一直看不见。 或许,他从来不曾看见。 亦或许,他从来都看见了,只是假装看不见。 “贱人!不许你在我面前说琉璃,她值不值得,本王心里有数。她与本王所经历的一切,你永远不能了解,本王为何视她如命,你也不会明白。” 我与她的一切,你怎么能明白——我们曾经在沙场同生共死的时候,你在洛阳城里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你怎能明白我与她一起经历的那些苦痛?! 你不懂…… 是的,你不懂。 十五年前…… 曼陀罗的花香随着记忆缓缓散开,摇曳着阳光的树叶间,是那些无法释怀的,她曾给予的温暖。 城楼下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在耳畔不停的回响。 闭上眼,似乎是陷入了梦境里。 当他穿着厚重的铠甲转过身来,他竟已有些认不出眼前的那个人来。那是……我么?——满脸鲜血,唇色苍白,眼睛里写满了绝望和愤恨。抬起头来,城楼上白衣锦袍的男子安静的站着,静默的看着这一切。 被敌军重重包围,孤军奋战,无法脱身,而身后的伤口血流如注。 他面临的是这样的困境…… “若溪!” 就是这样的时刻,就是这种生死无望的时候,那个绯衣女子的喊声在耳边清亮的响起。 回眸去看,她柔弱的身躯承载者厚重的铠甲,手持亮剑,策马而来。就那么一瞬间,在对望的一瞬间,她的身影立刻被湮没在了人群里,只有厮杀声还此起彼伏。 “琉璃!!” 看见她出现在战场上,凤君临站在那里,终于不能平静。他竭力呼喊那个奋力突围的女子,却没有出兵救援。 “若溪,快走!” 最终,琉璃从人群里杀出,可是,恶虎难敌群狼,她最终放弃了厮杀,一把将他拉上马背,疾驰而去。 “若溪,你不要怪君临,他不是不想救你,他是怕有更多的伤亡。”在马背上,风声很大,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况且,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敌军在身后紧追不舍,她浑身是血,脸颊上却依旧带着明媚的笑容。 回过神来,眼前还是明媚的阳光,可是他的眼眸里,却满是悲伤。 知道么?其实在跃上马背的那一刻,我就再也无法忍住眼眶的泪水。 因为…… 我看见琉璃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有些伤口处的血流出来,染红了那厚重的铠甲。 即便是这样,她也并没有在我面前喊过一声痛。 我知道,夜汐是她内心真正的伤痛…… 我宁愿她不要管我,恨我。可是…… 她却只是在被我连累的时候,灿烂地笑着说,我们要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凤君临…… 那时,琉璃自己身处险境,还是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替你说话。 可你为什么就能狠下心来,亲手杀了她? 为什么?! 那些幸福的日子我很早就忘记了,可是我们一起经历苦难的那些日子,我永远无法忘记。 因为琉璃的那些话,因为怀着对琉璃的愧疚,我忍了你十年。 当年我没能保护夜汐,而今,我不想我的手上再沾上她心爱男人的血。可是…… 那些回忆一直在脑海里,每一次想起来,都不停的将我的心腐蚀的疼痛难忍。 所以,我每次想起她,都难以抑制我内心的愤恨。更何况,这十年来,每一天每一夜,我都在不停的想她,不停地想…… 心都碎裂成星星点点的了,可我还是很想她。甚至比十年前更想! 思念越来越浓,我的愤恨越来越深,我无法隐忍了,知道么? “王爷……” 那声响亮的耳光在树叶间摇晃,清脆的让人心生哀伤。他的话如致命的毒刺,刺得那个方才执着的女子,凄婉的闭上了双眼,只流下两行悲切的泪水。 此情此景,落在秋慕辰的眼睛里,缓慢的凝结成了同情。他低下身去,原本想扶起跪在地上的姻荷,却忽而瞥见了凤若溪眼睛里的疼痛。 “莫要再说了,下去吧,本王不想废 分卷阅读21 了你。” 摆了摆手,凤若溪疲惫的抬眼,淡淡说道。 这个一贯待她冷漠的王爷眼睛里,忽然闪过了怜爱的光芒。她心里在生出了绝望的同时,却还是带着他给予的那一丝温暖。 所以…… 在这样的时刻,她默默的收起了自己的倔强和爱慕,静然站起身来,低眉顺目的转过身去,无声的走远。 “王爷,王妃也是关心你,何故如此?” 看见凤若溪对待姻荷如此无情,秋慕辰不由的蹙眉,看见曼陀罗的花朵灿烂的开着,像是一张张在嘲笑岁月的脸孔。 “每次我听见有人对我说,琉璃死了,我的心就像被人揪着,疼得我生不如死。”躺在榻上,伸出手去遮挡住那刺眼的阳光,哀伤在凤若溪的眼角缓慢流淌,“咳咳咳……咳咳……慕辰,你不想她么?” 慢慢的睁大眼睛,苍茫的看着天空里一直游走的浮云,凤若溪的唇角,缓缓的绽开一个空洞的笑。 身侧的秋慕辰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而他在风里自顾自的说着:“我很想她,想她站在牡丹花从里向我微笑的模样,想她生我的气把花朵揪下来丢我的模样,想她……” 哽咽在咽喉里的话,无法在继续说下去。生怕那些回忆一次一次的将自己的心碾碎,生怕自己忽然会泪流满面。 “王爷,别说了。” 话说到这里,身侧站着的秋慕辰眼角恍然有泪,却还是倔强的昂起头,将那些泪水全部咽进了心里去——我何尝不想她? 我想她在沙场对我扬眉冷笑的样子,想她与我并肩驰骋时不经意转头对我轻笑的模样,想她在冬天里勒马回头将暖炉抛给我的模样…… 正是因为太想念,我才会下定了即便是将你我推进地狱,也要完成她最后心愿的决心。 “我就这样想她想了十年,你说,我还能继续忍下去么?” 坐起身来,凤若溪轻轻的啜了一口石案上的茶,止住了涌上咽喉的粘腥液体,抬头看着眼前那个坚强隐忍的男子,淡淡地问道。 知道此时的时机已经成熟,秋慕辰的嘴角微微的上扬,被夏日的阳光映出一个深沉的弧度:“那么,福王,现在……?” “马上派人请柳太傅来府中一叙。” 闭上眼,闻着曼陀罗醉人的花香,凤若溪魅惑的双眼中,凄迷却异常坚定的神色。 琉璃,我已然不能相信,我还能在他的手中存活,所以…… 请不要怪我。 第11章 一封飞鸽传书 夏日的阳光缓慢的接续着忧伤,树林间的虫鸣鸟叫交织着奏出欢快的曲子。 “嘻嘻……驾!” 林间有马匹飞快的奔驰而去,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绯色的纱裙,白皙的面庞,如新月般的双眸。袖口上绣着的那朵巨大的牡丹花似乎缓慢的在她的笑声里开放。 “花羽,你快停下来,莫要骑马了,摔下来怎么办?” 身后,有人骑马追随而来,担忧的唤她。 “贤宇哥哥都可以骑,我为什么不可以?”男子的声音温厚而响亮,马背上笑靥如花的女子蓦然蹙眉,勒马回首,“海笙哥哥偏心……哼!” 说完那句话,那叫花羽的女子有些孩子气的嘟起嘴,生气的扭过头去,不看追来的男子。 “贤宇是男孩子,将来要骑马打仗,保家卫国的。” 晟海笙一身蓝色的长衫,无可奈何的笑笑,语重心长的口气。 “那我也要和他一起骑马打仗!” 倔强的昂着头,花羽束起的青丝在风里轻轻的飘动着,调皮的眉目间写满了坚定和固执。 “花羽……” 面对这个与故人有着相似面容的女子,他有些威严不起来,只好宠溺的看着她,温柔的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内心深深的叹息着,悲伤的垂下眼眸去——每次看见她调皮的笑着,眼睛眯起来,偏着头天真烂漫的模样,他就仿佛看到了十六岁那年,在凤凰楼对着夜汐笑的无比灿烂的那个人。 “喂,丫头,你又不听大哥的话啦?”正在两人说话间,树林另一边的疾驰的马蹄扬起一路的灰尘,那个清脆的声音在树林间异常悦耳,“看你整天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跃下马,宠溺的揉了揉花羽的头,男子的眉宇间满溢着坚韧的气息,然而眼眸里偶尔闪烁出的光芒,却带着莫名的恨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都只能看见冰霜。 “贤宇哥哥又来教训我,坏人!” 愤愤的瞪了晟贤宇一眼,花羽装作生气的撇过了头去,躲开眼前这个有着俊秀面容的男子揉着她青丝的手。 “你……” 晟贤宇看见她嫌弃的眼神,正要说什么,忽而有鸽子迅速的飞过天空,落在了晟海笙的肩膀上。 “海笙哥哥,谁来的飞鸽传书啊?” 看见那只白鸽在晟海笙的手中飞离,花羽不禁好奇的睁大眼睛,想看看飞鸽传书的内容。 分卷阅读22 然而,晟海笙只是抬起头来,笑而不答。 “花羽,你别为难大哥了,问东问西的。”察觉了方才晟海笙看飞鸽传书时异常的神色,晟贤宇赶紧将这个好奇心很重的妹妹抱上自己的马背,带着她离去,“二哥从洛阳回来,给你带了好东西,快跟我去看看。” 失望的看了晟海笙一眼,花羽懒懒的倚在晟贤宇怀里,闭上眼享受着阳光,满意的弯起嘴角:“好!还是贤宇哥哥最疼我!!” 林间还能听见马的嘶鸣和他们离去时洒下的笑声,晟海笙怔怔的看着贤宇带着花羽离去,内心不知怎么,竟像是泛起了一丝的酸楚。 手里是鸽子带来的消息,上面秋慕辰的笔记再也熟悉不过:“海笙将军,十日之后,恳请将军到福王府中一叙。” 看着那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他在风里嗤笑一声,握紧了手里的信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夏日的风一直安静的吹着,园中的牡丹在夏日的温暖照料里,全部展开了笑颜。 她在花园里漫步,牵着心爱的男子,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花羽,哥哥想让你进宫,你愿意么?” 少顷,他在开的最灿烂的一朵牡丹前停下,采下那朵花,温柔的替她戴在发际,云淡风轻的说道。 她巧笑嫣然,眼睛都随着喜悦的心情笑起来。 然而,当她听见晟海笙的那句话,犹如被人狠狠的在心上刺了一刀,疼得她动弹不得。 “海笙哥哥舍得我去么?” 半晌,她轻轻的仰起脸,收敛了笑容,满眼哀伤的看着他,“舍得,我便去,舍不得,我便留下来陪你。” 牡丹花在她哀伤的容颜里悄无声息的凋落着,他用手握着她的肩膀,轻轻的叹了口气:“花羽……” 他再不曾开口,可她心里忽然明白了一切。 “难道,你真舍得下我?” 抓着他的双手,她的眼中已然有泪。园子里的花似乎感染了她的悲伤,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舍不得又如何?人要有舍,才会有得。” 他动容的松开她的手,无可奈何的笑着,迅速的转过了身去,不忍心去看那双哀戚的眼眸。 “那……舍去我的理由呢?” 在背后轻轻的伸出手攀住他的肩膀,花羽的声音那样轻柔,但他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哽咽。 “报仇。” 那两个字,沉重的像是在心上压了一块大大的石头,而他已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说话时声音都开始颤抖。 “为谁?” 为了给那个人报仇,他连自己都可以舍弃。由此看来,那个人一定比自己重要。 也许是嫉妒心作祟,原本想要转身离去的她,不知怎么,不由自主的问出了那句话。 “金凤琉璃。” 提及那个名字,夏日的阳光都渐渐变得阴暗,天空的阴霾缓慢的覆盖着一切过往。他仰着头,看着浮云在一点点的消散。 姐姐,十年了…… 你,沉睡在这残忍的世界里十年了,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十年。 如果这样都不能将那个人拉下地狱,那么,等到我在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上与你重逢的时候,也不要怪我,好么? “她?是她……?!” 那四个字从晟海笙的口中说出,花羽立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战战兢兢的向后退去,跌坐在牡丹花从里——他说的那个人,是金凤琉璃。 是姐姐…… 是姐姐么? 让海笙哥哥挂念了这么多年,日夜难以安眠的人,是……姐姐? “那个人,是哥哥的心上人么?” 话到这里,两个人都在夏日的微风里,湿了眼眶。 “是我最爱的人。” 晟海笙颤抖着说出那句话,仰着头,无论怎么抑制,眼角还是有泪水不停的滴落在了他蓝色的长衫上。 她蓦然一瞥,看见了他掉落在肩头的泪水。这个坚毅刚强的男子,这么多年,从未为了任何人掉泪。可见,那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何等重要。 失去了她,他一定很心痛,所以才会止不住眼泪。 “好,我去。” 想到年幼时那种失去挚爱的炽痛在焚烧着他的心,尽管眼泪不听话的流下来,尽管舍不得眼前的男子,她还是幽凉的笑说道。 那一年…… 那是多么不堪回首的一年,我失去了姐姐和她的孩子,失去了莫寒哥哥,被我最信任的人推进了地狱。 我原本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踏进那个给了我噩梦的皇宫。可是…… 我心爱的人说,他要为他的爱人报仇。 我一直记得那天…… 我看见莫寒哥哥被悬挂在城楼上的那天,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至今无法忘怀。 我不想让他也一辈子活在这样的痛苦里,所以…… 分卷阅读23 原来…… 一切都已经轮回到了这里。 而现在,我也要重新将放下的仇恨拿起,为莫寒哥哥和姐姐报仇。 “花羽。” 转过身,将眼前的女子揽进怀里,晟海笙的心突然开始微微的泛疼。 你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我却为了我内心的仇恨,要亲手将你推上那条不能回头的路途。 对不起。 第12章 不速之客 眼睛里满是泛黄的秋叶…… 尽管这漫天的风雨里,绿色的桃林随着雨的拍打声沙沙作响。 遥望过去,那座楼阁依旧静默的伫立在这座小镇,偶尔还能看见有黑衣人从楼阁上快速的跃下,消失在大雨的尽头。 他们,又是在走上哪条不归的路途呢? 扬眉,猝然冷笑,男子的嘴角,不易觉察的哀伤。 “凤君临,知道么?为了夜汐,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记忆里那个深秋的风很冷,他和她站在这里,凝视着那座高大的楼阁,听见逆风呼啸着穿越了荒野。 她的声音淡薄冷漠的掠过他的耳畔,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了一丝的酸涩。于是他侧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消瘦的脸:“即便是我么?” 她一怔,随即低眉浅笑,缓缓的转过了头来,眼睛里是无尽的冷漠:“即便是你。” 她与他在寒风里对视,目光没有一丝的闪躲,甚至没有一点点的慌乱和不忍。 那一刻,她的身侧落满了秋叶,绯色的衣裙被包裹在秋叶里,渐渐的失去了最初纯净而明亮的颜色。那双曾经会眯起微笑的眼眸,亦溢满了这秋日的幽凉之色。 “那么凤凰楼呢?” 记得楼阁中那些一起度过的岁月,牡丹在盛夏怒放,而夜汐总是站在高高的楼阁上,笑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然而…… 这样的日子,却随着夜汐的离去,再也不会有了。 “没有夜汐,就没有凤凰楼。” 她转过头去,苍茫的笑着说出那句话,继而怔怔的看着远处秋叶层层叠叠的铺满了凤凰楼的屋檐,掩埋了夜汐和她走过的那条回廊。 那些日子都已经成为了昨日的灰尘,随着夏日凋谢的牡丹离去了很久,但却像是她心里的烙印,任谁也无法抹去,即便…… 是岁月和爱情。 “琉璃……”一直记得那时自己忽然不可自制的转过身来,紧紧的抱着她,“难道,真的……不可以爱我一点点么?” 尽管自己的心那么冷,尽管知道那是个奢侈的愿望,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声音在风里随着秋叶颤抖。 “不可以。”她伸出手来慢慢地拥住他,双手却没有温度,“我不会爱你,也不会爱凤若溪,我答应跟你回去,是为了能替夜汐和凤凰楼的众兄弟姐妹报仇。” 那些拒绝的话说的很轻,却依然在风里扩大,缓缓的吹进了他的心里去。 他松开手,任由秋风残忍的带着他的心痛落下一地的忧伤…… 无话可说。 然…… 她只是默默的盯着他,浅浅的笑着:“你会帮我的,对么?” 那个瞬间,他能看见她的眼睛在风里大睁着,湿润的如同弥漫着层层的薄雾。 所以…… “对,我会帮你。” 回忆在随着雨声拍打着心里流血的伤口,即使痛苦,眼睛里也无法再掉落一滴眼泪。 “皇上,雨下大了,您还是回去罢。” 雨越下越大,仿佛在陪着这个孤寂的帝王伤心。汪平在身边替他撑着伞,抬头去瞥他时,发现他竟在对着那座楼阁发呆。 他知道,凤君临又想起琉璃。 于是,他开口打断了凤君临的思绪。 “你说,凤凰楼的牡丹,开了么?” 他回过神来,却并没有理会这大雨和汪平的话,只是久久的看着被雨丝割裂的天空,轻声问道。 “此时正是牡丹花开时节,应该是开了。” 汪平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是低着头一本正经的答道。 “不……凤凰楼的牡丹不会开了。”紧握手中的琉璃盏的碎片,那惨烈的一幕在脑海里慢慢的回放——夜汐从楼阁上掉落下来,眼睛里满是悲伤;几百大内高手冲进凤凰楼,而凤若溪踩着那凋零的牡丹,掠过夜汐的身边…… 一时之间,牡丹凋谢,凤凰楼血流成河。 “夜汐死了之后,凤凰楼的牡丹就再也没有开过。” 那天的一切犹如一场噩梦——他和琉璃玩性大发,去了集市,而出发之前,他突然想起忘记了带银两。 可是…… 当他回来的时候,却正好看见了那一幕,迫于无奈,他只好飞掠上屋檐。 然而,透过屋檐,他还是能看见夜汐的脸,听见那些刺耳的厮杀声。在那一刻,尽管他的泪水在不停的从脸颊滴落 分卷阅读24 ,他却只能握紧了双手,眼睁睁的看着夜汐闭上了双眼,看着凤凰楼被血洗。 “皇上……” 推开汪平撑着伞的手,不理会汪平的呼唤,他站在大雨里,仰起脸,让大雨迅速的冲刷掉从眼眶挣脱的泪水。 而…… 远处的凤凰楼中,雨声滴滴答答的打在单薄的窗纸上,屋内的光线暗的看不见隐藏在屏风后面的人有些微微佝偻的身影。 白衣锦袍的男子安静的坐在离屏风不远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啜着手里的茶。 “又是你……”说着话,男子的眼皮并不抬起,一边玩着手里的茶碗,一边轻轻的扬起嘴角,“说罢,目标,酬金。” “十万两黄金。” 屏风后的人身披黑色的斗篷,黑色的斗篷下是暗红色的衣袖,声音有些尖细,却也能感觉到略微苍老的气息。 一开口,便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呵,不错……”然,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处变不惊的慢慢抬起头来,露出讥诮的笑容,“不过,我很好奇,而今的朝野,谁的命竟如此尊贵。” 雨还在下,越来越密集的雨点拍打着门框。男子仔细的听着,看见屏风后的黑影低着头,轻轻的吐出三个字。 他一惊,手里的茶碗砰然落地。 “凤君临。” 在闪电照亮了屋檐的一瞬间,他借着那微弱的亮光,清晰的看见了那个黑影映在屏风上的唇语。 凤君临…… 是的,他说的那个人,是凤君临。 “怎么?”听见茶碗掉落碎裂的声音,黑影微微一笑,转过脸来,看着男子有些僵硬的身影,语气里带着轻视的味道,“怕了?” “怕……哈哈……”仔细的听着屋外有人迅速掠过屋檐的脚步声,男子在轰然的雷声里回神,起身,走过去推开窗户,“阁下似乎并不知道一个秘密。” 风和雨一瞬间扑面而来,他并不闪躲,任由风将青丝吹得凌乱。 “什么秘密?” 或许是风吹进来的缘故,黑影突然全身一颤,看着他,感觉他的话语很冷,甚至连那个背影都让人觉得冷。 “凤凰楼原本就是替朝廷办事,而今,你却要我去刺杀当今皇上,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衣襟上落了雨,鬓间的发丝已经变得潮湿,然而,他还是岿然不动的伫立在窗前。 “你会……” 然…… 出乎他所有的料想,那个黑影虽然身躯佝偻着,却用斩钉截铁的尖细声音冷然回应道。 他一惊,感觉后面寒风阵阵,似乎有暗器直击自己背后的空门。 “有意思……”轻笑着转过了身去,快速的接住那个飞来的东西,有些佩服那个黑影不自量力的勇气,“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雨不停的下着…… 窗外模糊的雨帘里,那不远处桃林里的人影,恍恍惚惚。 “就凭你手里的东西。” 黑影低着头,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仿佛想看清那个人影的一举一动。 “玉凰印!”男子轻蔑的笑着,不屑的摊开手掌,然而,当他低下头去,看见自己手里那水润的玉印,立刻惊呼出声,“这是夜汐领主的掌印,怎么在你这里?” 手里的玉印上刻着“玉凰夜汐”四个字,在黑暗的光线里依然灼痛了男子的眼眸。 “见此印如见玉凰夜汐,怎么样,贤宇领主还是不想帮这个忙么?” “可是,皇宫守卫森严,恐怕……” 即便锦袍被从窗外的风吹得鼓起来,即便黑影发出的声音里带着让他极不舒服的味道,他也还是怔怔的盯着手里的玉印,满脸讶异。 少顷,他终于在雨声里缓慢开口。 玉凰夜汐的这块掌印随着他的死去被遗失,之后,便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 十四年了…… 面前的这个人手里竟然有着夜汐领主的掌印,难道…… 他该是杀死夜汐哥哥的凶手之一么? 抬起头来,久久的盯着屏风后那个佝偻着身子的影子发呆,晟贤宇的眼光在风的怒号中,不停变幻着。 然而,那个黑影却并没有注意到晟贤宇语气里的变化,只是紧张的盯着远处,声音忽而变得沙哑:“凤君临现在不在宫里,就在离凤凰楼不远的那座桃林里。” 指着那个在雨中模糊的影子,那个尖细声音的人苍白的手指在微弱的光线里被照亮。 晟贤宇不经意的一瞥,被那样的手指吓了一跳,很纤细,却像是被冻得有些发紫,甚至能从屏风下面看见他的衣角滴落的雨水——很显然,那个黑衣在进凤凰楼之前,在雨里站了很久。 “你怎么会得到这个消息?” 虽然怀疑,晟贤宇还是不动声色的悄然转身,背对着那个影子,淡然问道。 “这个你不必管,只要能除掉他,十万两黄金就是你的。” 可是,黑衣人似乎 分卷阅读25 急着离去,不想再与他交谈。 “好!你既有玉凰印,我便答应你。” 蹙起了一直舒展的眉,那晟贤宇淡漠的眼眸里,渐渐的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光。 屋檐上的雨水快速的从琉璃瓦上滴落,打湿窗前站着的人伸出去接住雨水的手。 “夜汐哥哥,我会找出当年凤凰楼被血洗的真相。”密集的雨丝在割裂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却一眨不眨的追随着那个离去的黑影,缓慢的握紧了手里的水滴,“但是,在此之前,请允许我为琉璃姐姐报仇。” 第13章 桃花林的坟冢 雨一直在下…… 依稀是那个桃花开的正好的时节,依稀还能看见凤凰楼里人们灿烂的笑颜。 喜庆的气氛弥漫着,掩盖了凤凰楼以往的冷漠。大红的喜字在阳光里熠熠生辉,而那时在夜汐的脸上,第一次看见了喜悦。 那年她十八岁,嫁给了他最爱的男子。 那年他十九岁,娶了他最爱的女子。 一切似乎幸福美满,连结局都兴奋的让人潸然泪下。 然而…… “皇上,奴才去过凤凰楼了。” 还在回忆里沉迷,汪平尖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生生将他从那段美好的岁月里拉回到了现实。 “晟贤宇说什么?” 他低着头,伫立在雨中,任由雨水将他浸透。油纸伞安静的跌落在地上,静默的倾听着面前的人内心的悔恨和悲伤。 “进去通传的人说,晟贤宇不在凤凰楼。” 站在凤君临的身侧,汪平的目光也随着凤君临看向凤凰楼,诺诺应声道。 “去祭奠夜汐了么?” 听见汪平的话,他突然记起,这一日,是夜汐的祭日。 十五年了,夜汐…… 原来你,已经离去十五年了。 扬起头来,让雨水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凤君临的眼角,恍然有泪——我多希望这些雨水,可以洗刷掉我的罪孽。 雨中,渐渐靠近的黑衣人冷冷的笑了一声,瞅准时机,拿起手里的弓箭:“凤君临,受死吧!” “唰!”的一声,利箭刺破空气而来,他毫无防备,被射中胸口:“额……” “皇上!!”雨中站立的他蹙眉,低头看见血从伤口中迅速的流了出来,耳边汪平的声音尖细刺耳,“保护皇上!” 眼前的一切在渐渐的模糊,那个刺客最后离去时回眸,对着他轻轻的扬起嘴角,得意的眼神。 “琉璃……”恍惚间,是琉璃站在那里,眉眼间都是温暖纯净的笑意,于是他急切的伸出手去,想抓住雨中模糊了身影的女子,“琉璃!” 然而,她却不曾理会他的呼唤,在御前侍卫的追逐里轻蔑的笑着,头也不回的离去。 “住手,别伤害她。” 看见侍卫们追逐她,他似乎感到了心焦,半昏半醒的对着侍卫们轻声喊道。 那之后,眼前突然昏暗…… “皇上!” 桃林的最深处,是夜汐的坟冢。墓碑上已经干掉的血迹,雨水放肆的冲刷着那用鲜血写上的名字:亲夫夜汐之墓。 青色的油纸伞在雨中接受着洗礼,伞下男子俊秀的眉目,出神的望着墓碑上的那个名字。 仿佛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站在那个寒冷的冬夜,眼神犀利如刀。 “夙沅,住手!” 那夜大火在身后一直蔓延,蔓延着照亮那一男一女走近的身影,以及他和她盛怒的容颜。 “本楼主已经立下新规,凤凰楼的杀手不杀幼童,你可知道?” 那个女子并不如身侧的男子好看,只是那眼睛似是盛着一汪清泉,让人沉醉。 “我知道。” 不知为什么,那个杀红了眼的人似乎对那个女子很是忌惮。就在那女子问完了话以后,他忽然冷静下来,茫然的看着手里的血,以及年幼的孩子,默然低下了头。 “既然知道,就放开他,跟我回凤凰楼受罚。” 她蹙着眉,愤愤的看着那个对年幼的孩子举着刀的嗜血恶魔,转过头去对着身边的男子点点头。 就在那女子侧过脸的一瞬间,他仰着头,借着火光看清了她身侧的那个男子。 这世间任何女子的容颜,都不及那个男子好看。 他对着那女子温柔的笑,继而转过头来,冷冷的握紧手里的剑,走近夙沅的身边,缓缓的伸出手来,握住了孩子的手:“走吧。” 那时恍惚的以为,面前这个笑的比牡丹还灿烂的男子,是天国派来拯救自己的。 “夙沅,回去罢。” 将年幼的孩子带回了身边后,那个面目清秀的姐姐声音很轻,也很纯净,像是在对着那个恶魔恳求,而不是命令。 那个叫夙沅的男子浑身是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站在那里的女子:“楼主……” 那女子似乎听见了夙沅的 分卷阅读26 轻声呢喃,缓步走过来,眯起眼睛对着他笑得不染尘埃:“还是叫我琉璃罢。” 是的…… 琉璃,金凤琉璃。 而那个牵着自己的手,有着倾世容颜的男子,叫做夜汐。 玉凰夜汐。 幼年时在凤凰楼的那些日子其实并不好,每天很辛苦的练功,和许多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 到了后来,是一对一的比试,功夫好的,留下来继续训练。而那些被淘汰的,有的送进宫里,有的不知送去了哪里,杳无音讯。 每天战战兢兢的活着,生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因为技不如人,被送去某个地方,然后人间蒸发。 然而,那些辛苦的日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那一天…… 记忆里的那一天,灯火清晰的亮着,凤凰楼训练杀手的小筑里,除了自己和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的夙娥,没有一个人。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全部倒在血泊里,悄无声息的闭着眼睛。有些少年因为害怕而惊恐的张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了任何的生息。 夙沅被二位楼主劝回凤凰楼以后,就一直被关押在由十四名高手守卫的地牢里。那一日,或许是看见哥哥如此痛苦,夙娥心生不忍,将他放了出来。 一场大祸由此酿成。 曾经的记忆很遥远了,可是那天的一切却一直真实的在脑海里回放着,恍若昨天才发生过。 那是一场残忍的屠杀…… 那个曾经手持利刃对着自己的杀人狂魔那天似乎是疯了,杀红了眼的他对着小筑里的少年们挥刀乱砍,刀刀致命。 他是小筑里的少年中,功夫最好的。可是,却依然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就在那利刃带着疾风迎面而来时,他忽而听见了那个细小、微弱并且带着哭腔的声音:“哥哥……” 那一声的呼唤仿佛让夙沅怔了一下,继而,他缓慢的停下手来,恍惚的看着眼前抓着自己的手,满面泪痕的少女:“夙娥。” 是的,记忆里那个柔弱的少女,是夙娥。 她总是安静的将少年们的床铺收拾好,然后默默的为他们清洗脏掉的衣服。在经过这个小筑时,也总是低着头。 偶尔在书房里看见的时候,她就像受惊的兔子般赶忙走开,仿佛怕打扰别人看书。 少女戚戚的望着他,哽咽的声音听的人心酸。 就在那时,金凤琉璃和玉凰夜汐赶了过来。 看见眼前的那一幕,看见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的少年,琉璃的眼眶里差点掉下泪来。 “厉风……” “槐炎……” 她过来,一个个的轻唤那些少年的名字,一个个轻轻的摇晃着,似乎期盼他们还能醒过来,围绕在她和夜汐的身边,对他们露出纯真的笑容。 “夙沅!” 金凤琉璃愤怒的嘶吼声还在耳畔,他能清楚的听见,所以被那样的声音吓的浑身一颤。 “本楼主不是下了命令,将夙沅一生囚禁在地牢里么?”那一声忿恨的质问声,似乎是聚集了琉璃全身的怒气,她那时紧握着手里的剑,指节“咯咯”作响,在那一刻,在那里的每一个人甚至都能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谁把他放出来的?!!” 夙沅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吃惊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怔怔的望着妹妹,继而,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盛怒的琉璃和夜汐。 “琉璃,夜汐……” 少顷,夙沅忽然不知所措的扔掉了手里的刀,惊惶的看着夜汐和琉璃,颤声喊他们。 然而…… “住口!!” 他的那声呼喊,却再也没有换来琉璃温情的目光,琉璃蹙着眉,手腕轻转,手里的剑立刻散发出清冽的光辉。 “夙沅,我已经饶过你一次,你竟不知悔改,对这些孩子狠下杀手。”面对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及同门师兄,那一刻,愤怒似乎已经将琉璃那颗善良的心吞噬殆尽:“今日,别怪我和夜汐不念旧日情分!” 转过头去,与夜汐对视一眼,琉璃询问的眼神。 “对,夙沅,今日,定然不能饶你了。” 平日里温融柔和的夜汐点了点头,低下头去,冷冷说道。似乎在那一刻,他也下定了要将夙沅格杀的决心。 “二位楼主,是我将我哥哥放出来的,你们要杀就杀我吧,你们饶了我哥哥好不好?” 站在夙沅身边拉着哥哥哭泣的夙娥听见两人的话,立刻惊恐的跪了下来。风在那时吹来,带来她苍白的哭泣声。 “夙娥,快走开!”少年站在夜汐和琉璃的身边怔怔的看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他知道,若是夙沅发起疯来,说不定也会伤害夙娥,“你哥哥已经疯了……” 然而,少女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抬头用丹凤眼幽怨的看他一眼,继而不停的对着琉璃和夜汐磕头:“我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我求求二位楼主,饶了他吧。” 少女一直跪在那里,不停的乞求,月光在 分卷阅读27 黑夜里照出夙沅苍白的脸孔。少年在月光里睁大眼睛,看见夙沅惊惶的目光里凶狠的光芒若隐若现。 就在那时,琉璃和夜汐在月华的映照里双剑合璧,直击夙沅的面门。“哥哥……”眼看着那双剑直刺哥哥的眉心,一向柔弱的夙娥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抱住夙沅,护着她唯一的亲人,轻声呢喃:“我会保护你,请不要再杀人了。” “夙娥!” 不知为什么,少年在那一刻担忧的呼喊起来,生怕那两把剑刺到了那个少女。 看见夙娥站起来要替夙沅挡去两人的攻击,琉璃和夜汐互相看了一眼,在剑到达夙娥一尺处猝然收手。 “琉璃……” 但是,因为那一剑两人都用了全力,力量反噬,在两人都急退几步后,琉璃似乎承受不了那样的力量,站立不稳,夜汐在琉璃的身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夜汐,你怎么样?” 就在两个人同时站稳的时候,琉璃也听出了夜汐呼吸的沉重和不稳,便转过身去握着他的手,担忧的问。 “我没事。” 温柔的笑笑,夜汐站稳了身体,若无其事的说道。或许是因为强撑不住,少年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两人同时吐了一口血,将那月华都染得鲜红。 “琉璃小心!” 谁也没料到,就在两个人都受了内伤的时候,夙沅的魔性忽然发作,他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少女,挥刀刺来。 那一刀无法闪躲,两人刚才分散了精力,况且,琉璃背对着夙沅,将空门露给了对方。 夜汐心里一紧,决然的伸出手,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琉璃。 那一刀不偏不倚,生生的砍在夜汐的肩头。夜汐忍着剧痛,拔剑而起,将夙沅的刀用剑一点一点的隔开。 “夜汐!!” 跌出很远的琉璃回过头来,看见那刀深深的插入了夜汐的肩头,怒火忽然自心中燃烧起来。 那个时候,琉璃的眼神是可怕的,仿佛遇神杀神,遇魔诛魔。 她一边迅速的捡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剑,一边自嘴里吐出四个铿锵有力的字:“御剑斩月!!” 就在那四个字出口时,琉璃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丝诡异的光芒,继而轻盈跃起,集聚了全身的力量,奋力一击…… 第14章 御剑斩月 “琉璃!” 那一夜,那样的情景很诡异——夙娥在夙沅的身后奔跑,夙沅的空门对着琉璃,琉璃的那奋力一击隔空杀去,夜汐面对着夙沅,眼睛却惊异的盯着发出那致命一击的琉璃。而少年的眼神,只是担忧的盯着那个奔跑的少女。 那最后对琉璃的一声呼喊,是夜汐发出来的。看见那狠厉的剑气隔空而来,几乎要伤到正在奔跑的夙娥,夜汐突然用力一撑,将夙沅推开。而后迅速的掠过夙娥身边,将她带离。 “哥!!” 那一剑隐含着怨气,在夙沅来不及回头时已经洞穿了他的身体。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了身来,瞪大了眼睛讶异的看着琉璃。 夙娥的凄厉呼喊还在耳边,可是琉璃却仿佛没有知觉,只是看着夙沅倒下去之后,嘴角露出他人从来没看见过的残忍的微笑。 少顷,转过了身来,少年借着月光,看见琉璃依然目露凶光,对着那闪躲开的少女又要发出致命一击。 “住手……” 就在那个瞬间,夜汐冰冷的手突然覆在了杀红了眼睛的琉璃拿剑的手上。 “夜汐……”那个声音那样轻柔,那双手像是放在炙热火焰上的寒冰,让她目光里的怒色渐渐褪去。她不由的蜷缩了一下,停下来,像是做了一场梦般的扬起头来,抓住夜汐的手,轻轻的问他:“我……我方才……我方才怎么了?” “你方才,又用了‘御剑斩月”这样的邪招。”看见琉璃紧张的神色,夜汐也顾不得肩头的疼痛,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琉璃,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用这样的邪招呢?你当年和我争楼主之位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 那年,最后的对决里只剩下他和她的时候,她突然出其不意的用了那一招。他原本该还击,可是他知道,若是还击回去,那样的剑气必然会伤害她,所以他躲开后,假装输了。 他与琉璃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练武,从没有学过这样的邪招。所以,他从那时候就开始觉得奇怪,她竟然会用这样折损寿命的招数。 “我……我不知道。”满脸迷惘,用清澈如水的目光不解的盯着夜汐,琉璃那时候仿佛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夜汐,什么叫……邪招?” “当你在使用‘御剑斩月’的时候,你的功力会被放大十倍,能够斩杀离你百米之内的敌人。” 盯着面前这个女子,夜汐忽然看不清她眼睛里深埋的沧桑,他蓦然想起,在发出那致命的一击后她愤恨的目光,隐隐与夙沅有些微的相似。 “这么厉害?” 撒娇似的一边替夜汐擦着肩头的血,一边撕下自己的衣襟为 分卷阅读28 夜汐包扎着,琉璃那时似乎并不明白夜汐的担忧。 “可是琉璃,用这样的招数,你的精力也在瞬间被放大十倍,这样,你的精力一次一次被消耗,会折损你的寿命,你知道么?” 深深的将心爱的妻子揽进怀里,夜汐甚至无法感受到伤口的疼痛。只要一想到琉璃的寿命会因此折损,他的心就狠狠的疼着,比伤口疼几十倍。 “夜汐,其实我……我……”听着夜汐夹杂着满心疼痛的声音,琉璃的内心渐渐升起了一丝愧疚感,她轻轻的抚摸着夜汐的伤口,犹豫了良久,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只是诺诺的轻声;“对不起,我以后不会用了。” 桃花林…… 记忆被风一吹,在大雨里散了。 青色的油纸伞还在风里摇曳,那一片桃花林在雨水的冲刷里沙沙作响——有人踏着桃树轻掠而来。 “楼主。” 那女子一袭黑衣,轻盈的站在桃树上,目光冷冷的盯着那个白衣男子挺拔的背影。 “成功了?” 他不回头,淡淡地问道,像是怕吵到在地下安睡的夜汐。 “赋嫣向来是箭无虚发,楼主是知道的,又何必再问呢。”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那双清冽入水的眼眸里,轻蔑的光芒,“若楼主信不过我,大可杀了我。” 隔着面纱,可以看清那女子在跃下桃树,单膝跪在男子身后时,从嘴角缓慢扯出的一丝冷笑。 “你这伶牙俐齿的丫头,我只是好心问一句,你倒好。”听着女子冷漠的声音,晟贤宇终于转过了身来,无可奈何的轻笑着扶她,“起来罢,这地上凉,回头你这腿要弄出点什么毛病来,我还真的要杀了你了。” 音落无声。 可他的那些话,每一个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的插进了赋嫣的心口。 她跪在那里,固执的睁大眼睛,目光冷漠的盯着俯身扶她的晟贤宇。 眼前的人有着俊秀的眉目,偶尔沉静,偶尔调皮,偶尔冷漠,偶尔……可怕。 “不要这样看我,像你这么厉害的人,若是放了出去,成了敌人,定然很难对付。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让别人用,所以,只有杀了你。” 见她抓住自己的手,固执的跪在那里不肯起来,目光里带着询问,以及隐隐的忿恨,晟贤宇便松开手,重新转过身对着那孤寂的坟冢说道。仔细听去,他的声音里竟带着轻微的叹息。 “哼……”知道自己即便倔强的跪在那里,晟贤宇也不会有一个同情的眼神,所以赋嫣便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冷冷道:“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那句话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少顷,油纸伞缓慢的掉落在雨中。 赋嫣讶异的抬头看去,看见晟贤宇轻轻的仰着头,很久之后,才再次轻轻的从嘴里吐出那句话:“我真希望我没有。” 是的,我希望我没有。 这样,我就不会被人控制在手心里,如一具行尸走肉。 “赋嫣,你听说过‘御剑斩月’么?” 多年前的那些回忆里,自己似乎是在做一个梦,走一段奇怪的旅程。原本不该是而今的模样,却偏偏身不由己的走着这条路,与那个神秘人并肩同行。 而且,那个神秘人,被琉璃称作“师父”。 “‘御剑斩月’?”扬眉,在雨里安静的站着,赋嫣的嘴角是讥诮的笑意,“我从来不用这等邪招来折损我自己的寿命,我还希望活的比你长呢。” 听着赋嫣的话,低垂眼睑,晟贤宇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欣喜,甚至是欣慰的光芒。 “放心,你一定活的比我长。” 他调笑似地转过了头来,隐藏了眼睛里的灰色,露出冷峻的脸颊,明亮的笑说道。 “楼主……” 虽然雨水打湿了他的发,阻隔了她的视线,可是她却忽而瞥见了晟贤宇眼中不易觉察的哀伤。在某个瞬间,她恍惚的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在一种煎熬里活着,眉宇间带着痛苦和无可奈何。 然而,面对此时对她笑得如此灿烂的男子,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那一声之后,他便蹲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油纸伞塞在她的手里:“早些回去吧,莫要凉着了。”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了…… 可是,她心里竟开始缓慢的升起了暖流:“楼主,请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即便那个人会‘御剑斩月’。” 第15章 不归途 雨还没有停。 从桃花林看望夜汐回来,站在楼阁上,出神的盯着远处的山峰,晟贤宇的思绪,渐渐的陷入那个黑暗的长夜里。 诛杀了夙沅之后,夜汐便将他留在了身边,而夙娥也跟着琉璃楼主。 他和夙娥见面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但是,自从夙沅被诛杀之后,她的笑似乎更少了,见到了他也更加胆怯 分卷阅读29 。话也越来越少,似乎只要有人触碰到她,她就会受到惊吓般迅速的躲开。 “贤宇,去书房里将窗户都关上,下了这样大的雨,怕是要将那些牡丹都淋坏了。” 依稀,那一夜也下着这样的大雨,夜汐的声音温柔沉静的从里面的房间传来。 “是,楼主。” 少年欣喜的取了伞,迫不及待的出门去了——在去书房的时候,会先经过琉璃楼主的房间,那样,说不定又可以看见夙娥了。 然而…… 匆匆忙忙的经过时,却看见琉璃楼主的房门关着,似乎楼主并不在里面。于是少年失望的低下头去,加快脚步赶往书房。 如果…… 如果那一日没有下这样的雨,如果自己没有冒冒失失的闯进书房里,如果……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当少年走到了书房时,发现书房的门关着,而窗户也都紧闭着。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一去,仿佛掉进了地狱。 “师父。” 书房里的光线昏暗,但是在那丝微弱的亮光里,少年恍惚的看见在书架的最后面,站着一个蒙面黑衣人。再仔细听去,竟隐隐的听见女子微弱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看不见与黑衣人对话的那个女子,但那个声音分外熟悉。 少年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去,蹑手蹑脚的走近,想要看清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 就在那时,他突然听见那个黑衣人缓慢的开口:“琉璃,千万不能将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夜汐,否则,他就得死。” 琉璃! 刹那间,少年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敢再往前走。生怕靠的太近,就会看清那个跪在地上,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女子,竟然是江湖第一楼的楼主——金凤琉璃! “可是师父,我……我怕我瞒不下去。” 琉璃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惊惧的看着黑衣人如鹰般锋利的眼眸,轻声道。 “你瞒不下去的那一日,便是夜汐死的那一天,你该知道,我身边和你一样的人不少。” 那个黑衣人的声音很苍老,但是颀长的身躯却依然挺拔如竹。他站在那里,让人有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感。 “那你答应我,永远不能对夜汐动手。” 琉璃的侧脸隐埋在黑暗里,看不清是怎样的神情,但是在提起夜汐的那一刻,她的语气异常坚定,似乎不是在请求,而是在与那人做一个约定。 “我答应。” 黑衣人也并没有因为琉璃的语气转变而有任何喜怒的变化,他依然双眼空洞的盯着那盆开的正艳的牡丹花,淡然应声道。 少年躲在书架后,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转身要跑,却不小心撞到了身边的书架。 “谁在那后面,出来!” 那一夜如斯漫长…… 雨滴落在屋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晟贤宇双手紧握着栏杆,眉目间依稀是怨恨和无奈。 闭上眼,一切仿佛还在眼前。 他在奋力的奔跑,想要逃出那个噩梦,可…… 书架发出声响的那一刻,空荡荡的书房里,那个黑衣人的声音格外刺耳,仿佛要刺穿耳膜。而当少年不管不顾的要跑出书房时,黑衣人如闪电般掠过书架,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 “呃……”少年在黑衣人尖锐的目光里挣扎,隔着面巾,仿佛能看见黑衣人嘴角阴冷的笑容,那样的目光和笑容让他感到害怕,于是他本能的伸出手去,要掰开那人的手。“放……开……我。” 琉璃原本只是静默的跪在原地,静候黑衣人处置那个发现了他们秘密的人。然而…… “贤宇?!” 一抬眼,发现了此时即将被送上黄泉的,是晟贤宇,她不由得脱口惊呼。 少年听见了那声呼喊,转过头来,痛苦的蹙眉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的蔓延上了死灰色。 “放开他!” 琉璃见此,迅速的站起身,疾步跑过来,抽出腰间的剑,对着那黑衣人怒喝。 “好。” 那人看见琉璃面色紧张,嗤笑了一声,眼皮轻轻的抬起,淡漠的看着琉璃,蓦然松开了手。 “你……你怎么在这里?” 蹲下身去,看着面色铁青的少年,琉璃的语气里都带着惊恐,仿佛此刻,即将有大的灾难降临。 “楼主,他是什么人?为何私自闯进凤凰楼来?楼主为何要瞒着二楼主在这里与他见面?” 少年那时并没有看见琉璃眼中的恐惧,依旧愤恨的抬起头来,盯着那个黑衣人。 就在那一刻,黑衣人的眼神瞬间起了变化,闪烁出了诡谲的光芒。琉璃一惊,赶忙握紧少年的肩膀:“贤宇,别说了!” 可是…… 当她的那句话出口,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黑衣人苍白的指节再次缚在了少年的 分卷阅读30 颈上,眼睛里是狠厉的光芒,然而说出来的那些话里,却带着嘲讽似地叹息:“真可惜,孩子,这些问题,你不该问!” 猛的掐紧少年的咽喉,黑衣人的身侧弥漫着杀气。 琉璃的眼神在那一刻随着少年的挣扎突变,眼神犀利而诡异,愤恨的盯着那黑衣人,缓慢的起身,握紧手里的剑,轻轻的从嘴里四个字,向那黑衣人挥剑一击,:“御、剑、斩、月!” 黑衣人一惊,立刻松开扼杀少年生命的手,黑色的衣袖轻轻一挥,如墙壁搬挡住了袭来的剑气。 “若你再敢动他,犹如此袖!” 尽管他早已经做好了防御,可是当琉璃积聚了愤怒的那一剑袭来,他的衣袖还是被那强烈的剑气撕破。琉璃双眼中带着血色的杀气,愤愤的盯着他。 “你……也罢……我饶了他便是。”知道此刻一旦触怒琉璃,即使杀了眼前的少年,自己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所以,方才那个强势的人对着琉璃做了妥协,“但是,他要为我所用。” 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琉璃在那一刻重新恢复了理智,低下头来,冷冷的拒绝:“不可!” “你觉得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么?”黑衣人眯起眼睛,漠然看着眼前冷静下来的女子,猝然冷笑一声,威胁的话说得异常淡然,“莫忘了,那孩子还在我手里。” 静静的听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 琉璃被那样的话语惊得一怔,而后缓缓的抬起头来,握紧双手,恨恨的盯着黑衣人,却一句都没有说。 那一刻,少年能感觉到,身边的琉璃在不停的颤抖,全身都溢满了愤怒。 黑衣人却不去理会琉璃的眼神,手一探,抓起地上的少年,掰开他的嘴。 “唔……唔唔……”少年蹙眉挣扎,看见黑衣人将一粒黑色的东西放入了他的嘴里,逼迫他吞了下去,“你给我吃什么?” 那一夜,风声一直没有停歇,不停的和着雨拍打窗棂。 “蛊。” 那声回答似乎是随着风雨一起袭来的,那么冷,那么淡漠。 “它会存活在你的身体里,每年的冬至都会噬心蚀骨,让人生不如死,除非有师父给的药,才会减轻一些痛苦。” 轻轻的诉说着,此刻的她,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 “哼!你以为你用这个来折磨我,我就会屈服么?” 那时年少,所以轻狂。 倔强如他,在那黑衣人面前,没有露出一丝畏惧的目光。 “琉璃,告诉他,不臣服的后果。” 那人却不看他,在无边的黑暗里,静静的盯着绯色衣裙的琉璃,轻灵而诡异的说道。 “贤宇,我求你答应他。否则,不光是你我,这整个凤凰楼的人,都不能活……” 她在那时依旧没有抬头,可……当她说完那些话以后,当少年回头看她时,发现她低垂着双眼,面无表情,可是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似乎一眨眼,就要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 多年后,那时的少年伫立在这里,终于能明白,在她眼中未曾滴落的,是泪水……饱含悲伤和愤怒的泪水。 即便是如此倔强,即便那一刻少年并没有畏惧,可他却忽而想到了那个如兔子般容易受到惊吓的少女——夙娥。 所以,他再也没有说任何的话,和琉璃一起向那个人作出了妥协。 “贤宇,你在书房里做什么?等了这么久都不见回去。” 就在那时,夜汐推门而入,带来了光明与希望。黑衣人在窗前一闪,便消失在了大雨里。 看见夜汐持灯走来,少年几乎要扑进他的怀里哭出来,可是,身后的琉璃一把拉住他,眼睛里带着乞求:“贤宇,今日的事情,切不可告诉夜汐。” 少年点了点头,将那些即将溢出眼眶的眼泪,生生的咽回了心里去。 灯光渐渐的近了,夜汐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少年抬眼去看,发现琉璃的眼睛里竟也溢满了泪水。 “琉璃,你也在么?” 看见琉璃,夜汐轻轻的笑着,声音温柔如昔。 “哦……我正好来书房看看,碰见贤宇,与他说了几句。” 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侧脸掩埋在黑暗里,琉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不易觉察的哽咽。 “原来如此。”然,一向对琉璃关怀备至的夜汐竟没有发现琉璃声音里的异常,持着灯走过去,将她拉进怀里,语气里满是担忧,“我刚刚看见有个黑影从书房掠过,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事呢。” 琉璃在灯光里笑,方才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干。 “有你在,这凤凰楼能出什么事啊。”她轻轻的捏了捏夜汐的脸颊,像个孩子般的向他眨了眨眼睛,执起夜汐的手,“走罢。” 第16章 神秘来客 “贤宇,从此以后,你我都是天涯不归人了,姐姐对不起你。” 从那一夜回到这里,凤凰楼依旧挺拔矗立。可是 分卷阅读31 而今站在这里的人,已经变成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少年。 琉璃的话还在耳畔,带着莫名的忧伤。 楼宇上伫立的男子锦袍里灌满了风,眼神迷离。 琉璃姐姐…… 多年后,伫立在这里,我终于能明白你对我说的那句话,以及当你站在这里看着满城风雨时,内心的悲戚。 或许,你那时站在这里,也想过,该不该继续这样活着。 扬起头来,感受着雨的拍打和风的吹拂,眉目俊逸的男子,突然从嘴里发出轻声的叹息:“夜汐哥哥,如果那时你早点来,该多好。” 若你早一步来,或许我们就不会陷入这深深的泥沼,无法自拔。甚至即便知道自己手上沾了鲜血,还是要不停的进行杀戮。 “为何站在雨里自言自语?” 突兀的,那个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一惊,转头去看,发现黑衣老者不知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他的身侧。 “师父。” 见到黑衣人,他低眉顺眼的欠身,并没有回答老者的问话。 “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出神?”看出了他在故意回避,老者黑色斗篷下的脸色异常阴沉,“贤宇,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晟贤宇低着头,淡然而冷漠的将目光投向远处,郑重答道。 老者沉默着,没有再说话,眼神清冷空洞。 “师父此次来,是新有任务么?” 沉默的气氛让人感到压抑,所以晟贤宇还是开了口,问明老者的来意。 “嗯。”沉沉的回应一声,老者的口气一如多年前那样淡然,“杀了秋慕辰和凤若溪。” “这……”晟贤宇侧目,看着这个已经骨肉如柴的老者,不明白为什么在提起杀戮的时候,他的口气可以那么轻松,甚至眼睛里只有冷漠,“为什么?” 很多年了,他不曾随自己的心走过,师父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让杀谁就杀谁。从来没有问过的、却一直很想问的那句为什么,终究在这一刻问出了口。 老者浑身一怔,继而静默的笑着,眼神悠远的看着远处,像是在讲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事:“十年前,琉璃问了我同样的问题。然后她权衡了很久,选择了自尽,结束了这恶魔般的人生。” “自尽?”可是,这样的故事里,偏偏出现了“琉璃”这两个容易触动人心的字眼,于是,晟贤宇惊诧的转过头来,紧紧的盯着他,“琉璃楼主不是……被凤君临所杀么?” “哼!我的孩子,你真天真。”冷笑着,老者慢慢地眯起眼睛,看着那不停从屋檐滴落的雨珠,“那些,都只不过是外面的传言而已。” “琉璃死的那一天,我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虽然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可是我亲眼看见了,她从袖子里拿了匕首,然后握住凤君临的手,将利刃刺向了自己。”提起那一天,提起琉璃,老者的眼睛里,竟闪烁着柔和的光芒,那里面没有诡异,也没有冷漠,“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凤君临杀了琉璃……亲手杀了她。甚至所有人都听见了,凤君临承认他杀了夜汐,可谁也没有听见,琉璃最后说的那句话。” 讲到这里,老者突然停了下来,斗篷在风里飞着,如即将展翅的鹰。 “什么话?” 晟贤宇听的出神,想要知道最后的真相,便追问道。 “你骗我……” 那一天的一切那么清晰。 她和他就那样相拥着站在无尽的风雪里,安静温暖的像是一幅画卷。 她问他:“夜汐是不是你杀的?” 他闭着眼睛,紧紧的抱着挚爱的女子,咬紧了双唇,铿锵有力的吐出那一个字:“是。” 她翩然轻笑,眉宇间写满了疼痛,在他的耳边轻语:“你骗我……”然后,当大雪无尽蔓延,遮盖了眼帘,那绯衣女子的眼中,恍惚落下了一滴满带悲伤的泪水。继而,她快速的抽出匕首,握紧帝王的手,将利刃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松开手的一瞬间,帝王惊愕的眼神里,满是痛苦和不舍,怔怔看着她笔直的倒在雪地里。 而在那一刻,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迅速变换着。可唯有她,是笑着的,仿佛结束了那魔鬼般的一生,是她最快乐的事。 “那时候,我已经告诉了她杀夜汐的真正凶手。”想起她最后离去时的神情,黑衣人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惋惜,“她是我最得意的女弟子,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将‘御剑斩月’用的那么好。” “原本,还该有一个人的。只是,琉璃这丫头太了解我,居然在最后嘱咐那个叫夙娥的侍女将那个孩子杀了。”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老者的嘴角竟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然,她又该是江湖的另一个传说了。” 这么多年来,晟贤宇第一次看见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露出如此温和的表情,便怔怔的盯着他看着,仿佛想将他看穿。 “那个叫夙娥的侍女现在被凤君临囚禁在宫里的西竺园,我可以帮你救她,但是 分卷阅读32 你必须杀了凤若溪和秋慕辰。” 从记忆里回神,老者对上晟贤宇惊讶的视线,面容重新恢复了冰冷,甚至话语里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我不需要你帮我,我会自己去救她。”倔强的转过头去,移开自己的目光,晟贤宇的眼睛里也溢满了冷漠。 “只是……我似乎,误伤了凤君临。” 但是,想起凤君临的时候,他内心忽而升起了一丝愧疚。原本以为琉璃是他杀的,没想到,结局却出乎意料。 “放心,赋嫣的那一箭,还不足以要了他的命,否则,赋嫣这丫头,而今就不会还好端端的在这凤凰楼里了。” 从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老者的语气里,带着对赋嫣的不屑一顾。似乎那样厉害的杀手在他眼睛里,连一粒灰尘都不如。 “师父,请答应,怎样待我都可以,莫要伤赋嫣性命。” 听见老者提及赋嫣,晟贤宇心里一紧,忽而想起她冷漠的眼神,轻声对老者说道,倔强如他,声音里竟带了一丝的乞求。 然而,老者的眼神却凌厉如刀,轻轻的拉了拉被风吹起的斗篷,漠然的冷笑一声:“呵……这两个人,你只能保全一个。” 可,老者越是这样强势,面前这个看似温顺的弟子却越是倔强,他固执的昂着头,任由青丝和衣襟都被雨水淋湿:“若我向两个都想保呢?” “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了。”那些话在风里飘摇,老者的唇角依旧是讥诮的笑意,在他看来,晟贤宇的固执不堪一击,“琉璃那么厉害,却连夜汐都保不住,更何况你。” 说罢那话,老者再也不理会少年的坚持,跃上栏杆,轻盈跳下,快速的消失在大雨里。 晟贤宇握紧了冰冷的栏杆,慢慢地扬起嘴角,露出看似乖巧,却满带愤恨的笑意:“我并不是琉璃,我会尽力保护我身边的每个人,即便是鱼死网破!” 西竺园。 黑暗里的灯光很久没有亮过,女子安静的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眼神空洞的盯着远处。 “我还以为,她死了,你会很高兴呢。” 黑衣人的身影也隐没在这黑暗里,悄无声息,犹如鬼魅,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惋惜和感叹。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哥哥是那样的一个人。” 冷冷的抬起头来,用诡异的目光静静的盯着那黑影,女子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 “告诉了你又如何?告诉了你,你就不想为你哥哥报仇了么?” 对上那女子阴冷而空洞的目光,黑衣人不屑一顾的声音里,带着阴郁和嘲讽。 “若我知道是这样,我绝不会为了报仇任你摆布!” 或许是那样的语气刺激了眼前这个几乎疯狂的女子,她在黑暗里缓缓的站起来,缓步走进黑衣人的身前。 “我绝不会让你,杀了夜汐,毁掉凤凰楼。”话说到了最近,她几乎失控的扑近黑衣人的身前,抓住他的衣襟,抬起头来,恨恨的盯着他,“更不会让我的双手,沾满了我心爱之人的血……” 伸出手来,静静的看着,女子的眼角,恍然有泪。 “夙娥,凤凰楼不是我毁的,夜汐也不是我杀的。”轻轻的挥了挥衣袖,迅速的退离女子的身前,黑衣人的话虽黑夜的风吹进耳畔,“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抬起头来,恍惚的看着那个人,视线渐渐的模糊。 “最后杀了夜汐的那个黑衣人是谁,你或许一直都知道,对么?” 那血腥味弥漫的黑夜在脑海里渐渐清晰,记忆随着黑衣人的那句话铺成开来。 那样的黑夜,血与火不停的蔓延而来。 那个黑衣人站在楼阁上,长长的青丝垂落在身后,眼睛里泛着红色的血光,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紧握着手里的剑,冷冷的盯着夜汐。 夜汐站在她的对面,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双眼溢满了疼痛。 他缓慢的走近那个女子,想摘下那面纱,看个清楚。 “御剑斩月!” 可是,当他走近时,那女子忽然轻盈跃起,挥剑一击。夜汐抿着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动作迟缓的拿起手里的剑,用力挥去,那一剑与隔空而来的剑气碰撞,发出巨大的力量,将两个人同时震得向后退去。 “哼!”那黑衣人是个女子,声音很冷,却很熟悉。她向后退去几步,猛然将剑插入地下,止住后退的脚步,抬头冲着夜汐微微的笑,“好厉害的身手。” 夜汐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尽管嘴角有血缓慢的流下来,滴在了雪白的锦袍上,他还是固执的走近那个女子,想看清她真实的面目。 “夜汐,别过去!” 这时,凤若溪的声音突兀的在夜汐身后响起,他满脸是血,看起来也奋战了很久,疲惫不堪。 然而,夜汐并没有在他的话语里停下脚步。借着那血色的火光,她渐渐的能看清,夜汐每走近那女子一步,就会自眼中溢出一滴眼泪。到了最后,等他到达那女子的身前,早已经 分卷阅读33 满面泪水。 “琉璃……” 第17章 永恒的别离 记忆里,在那女子被揭下面纱的一刻,是夜汐一生中最悲伤的时刻。 她跟随他们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夜汐那样的神色,满脸泪水,眼睛里尽是悲切。 “真的是你。” 他哽咽着,颤抖着伸出手去,缓慢的揭去女子的面纱,瞬间泪如雨下。 而面纱下的那张面孔,赫然是他的妻子,她的楼主,凤若溪的朋友—金凤琉璃! 那女子低下头去,自嘴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冰冷如霜:“既然看见了我的真面目,定然不能让你活着!” 说罢,拔剑起身,那女子的身手快如疾风,迅速的退离夜汐的身前。继而站定,再次持剑相对。 “那就杀了我罢……”那样的黑夜真冷,将夜汐悲伤的泪水凝结在了那绝世倾城的脸颊上,他轻轻的扬起嘴角,扯出一个苍茫而悲凉的笑容,“但是……在此之前,琉璃……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哽咽着,当那样带着绝望和悲伤的话出口,琉璃眼中的血光慢慢地褪去。 “夜汐……”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以及夜汐那张写满了失望的脸,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惊惧的直视夜汐的目光,怯怯的呼唤。 那一刻,凤凰楼的厮杀声都离他们远去,只有夜汐的泪水真实的滴落在琉璃的心上。她茫然的呼唤着夜汐,恐慌的双手都在颤抖:“夜汐,我……我……” 一切都很安静,琉璃的话语说不出来。 在那一刻,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很苍白。 夜汐的眼泪仿佛无法抑制,他脸颊上的失望让琉璃惊慌,她努力的闭上眼,仿佛在与内心的恶魔斗争。 “太子殿下小心!” 然而,那样安静的时刻只定格了一瞬,便被再次闯进来的那些黑衣人打破。夙娥那时尖利的呼喊声划破空气中的悲伤,凤若溪和夜汐都背对着门口,没有丝毫的提防,那时的他,根本来不及回头。 剑气带着杀意瞬间袭来,琉璃看见那黑衣人,眼中的光芒再次骤变。然而,她却努力的压抑着,让眼中的血色褪去:“夜汐,护着若溪躲开!” 收起惊慌,琉璃那时的表情坚韧而刚强,仿佛不是那个一贯如孩子般喜欢撒娇的凤凰楼楼主。她迎着那剑气如风般快速掠过夜汐的身边,一把将凤若溪推开,将两人护在她的身后。 那样的剑气,躲不过,必然被一剑毙命。 但是,尽管琉璃在与夜汐对决的时候已经受了伤,还是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剑。 “噗!” 夜汐还来不及转头看,忽而听见利剑刺穿血肉的声音,还有琉璃口中的血喷涌而出的刺耳声响。 待到他转过头来,琉璃已经捂着胸口,不能站立。他松开扶着的凤若溪,疾步跑过去,拥住了即将笔直倒下去的琉璃。 “琉璃!!” 那声呼喊撕心裂肺,疼痛而愤怒。他生怕她此刻忽然就闭上眼睛,没了声息。 那站在门口,还欲进攻的黑衣人看见这一幕,为难的蹙了蹙眉:“琉璃,你……!” 那个男子的声音有些粗犷,却隐隐带着对琉璃的疼惜。他愤愤的一跺脚,那刀刻般的双眸里满是无奈。 “夜汐……不必担心,我死不了。” 紧握着夜汐颤抖的双手,琉璃的微笑勉强,却带着坚定的味道。她扶着夜汐,努力的站起身来,用剑指着门口的男子:“今日若要杀他们,先杀了我。” 那样的语气里带着无法言喻的强大力量,那一刻的琉璃仿佛成了可以让所有人依靠的,真正的江湖第一楼楼主。男子在她灼灼的目光里,无可奈何的垂下眼睑:“也罢,琉璃,希望你真的能保护他们。” “我当然知道是谁杀了夜汐,可我不敢相信……” 那些年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着…… 她躲在这无尽的黑夜里无数次的回想过,甚至无数次的希望那日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血腥的噩梦。 然而每次睁开眼睛,看向这无边的黑暗,现实还是将一切都映照的惨烈而悲壮。 “琉璃!” 血腥还在蔓延…… 待到那黑衣人一走,琉璃立时站立不稳,重重的靠在了夜汐的身上,不安的喘息着,用力的握紧了夜汐的手:“夜汐,你带着若溪和夙娥先杀出去,我随后就来……” 那时,夜汐的手上沾满了琉璃的血,他紧紧的将琉璃揽住,倔强而温柔的眉目:“我带你走!” “夜汐,听我说,此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伤口处的血在不停的流下来,将琉璃黑色的束身衣染成了暗红色,但她似乎只担忧夜汐等人的安危,转过头去,一直蹙眉看着夜汐,“走了一个,还会有更厉害的人来。连我都撑不住,若溪和夙娥若没有你保护,更是走不出去。” “我们可 分卷阅读34 以一起死,可是太子若死了,这天下必然动荡。”看了看夜汐身侧的凤若溪,琉璃从嘴角扯出微弱的笑容,面色渐渐苍白,“夜汐,或许我们都该自私一些,可偏偏你我,都是不能背负愧疚活着的人。若选择我,你身后将背负的是天下人的责骂,我不想……” 掰开夜汐紧握住她的手,琉璃眼中的血色忽隐忽现,然而,她却一直努力的抑制着,侧目,对夜汐露出璀璨的笑容,目光里带着决绝和哀伤。 “我不管!我只要你能活着。” 固执的拉住琉璃的手,夜汐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只在乎这个一直陪伴他长大的女子,只要她能好好的,天下人的骂声,对他来说,都可以不屑一顾。 “你们若都不在,我活着做什么呢?”无可奈何的笑笑,像以往那样用手抚摸夜汐的脸颊,继而垂下眼睑,她的笑容里带着嘲讽,“何况,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 听她那样说,夜汐温融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了愠怒的神色:“琉璃!!” “走罢,我求你……”然而,琉璃却只是努力的站定,转过身去,背对着夜汐,“这么多年,我只求你这一次。” 尽管那时,知道也许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相见之日,琉璃还是若无其事的对着夜汐许诺:“我会答应你,只要你希望我活着,我就会一直都活着。” 尽管此时眼中的泪水不听话从脸颊滑落,她还是倔强的咬着唇用力的将那年固执握紧她的夜汐推开:“快走!!” 那一次的推离之后,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永恒的别离。 没有人在那场离别里幸免,包括我…… 我们…… 坐在地上,重新仰着头,凝视那个在黑夜里犹如鬼魅的人影,夙娥的视线开始模糊。 那年的夜,真黑啊…… 好可怕,好可怕…… 这夏日的雨水将大地淋得潮湿而冰冷,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只是愣愣的盯着那远处的黑暗,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第18章 伊人不在 是啊,那年的那个夜,真的好黑。 血! 到处都是血!! 那些血腥一直在不停的蔓延着,映出琉璃冰冷的脸。她手里拿着剑,毫不犹豫的刺向夜汐…… “琉璃!” 猛地从梦中惊醒,榻上的人被方才梦中的情景吓出一身冷汗。转过头,身侧的王妃不安的蹙眉,转过身去。 他抬起手来,轻轻的擦去了额角的汗,替她掖好被褥,漫步走到窗前。 天已微亮…… “王爷,海笙将军到了。” 窗外的人影笔直挺拔的身躯,声音浑厚。借着那即将升起的朝阳微弱的光亮,他仿佛能看到门外站着的秋慕辰冰冷的眉目。 那年少年倔强的脸还能清晰的回忆起来,而今,他却已经满脸风霜,在某个时刻,不经意回头看去,他的鬓间竟已生出了白发。 我,也是这样么? 已经慢慢变得,这样苍老么? 回过头,去看镜子里自己苍白消瘦的脸颊,凤若溪的心里不知怎么,竟生出了一丝的酸涩。 “王爷……” 门外的秋慕辰等候的久了,见他不答话,便再一次轻声呼唤道,语气里带着焦急。 他那时忽然从那声呼唤里回神,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的挑眉,茫然一笑。 “速速去见。” 王府大堂…… 一身风尘的晟海笙坐在椅子上,轻啜着手里的茶。花羽站在他的身边,不安的打量着这里的每一处。 “海笙将军,别来无恙。” 白色的锦袍,魅惑的笑眼,一张笑起来异常妖冶的脸,以及苍白的嘴角。 那人的声音异常轻柔,像是随着夏日曼陀罗的花香溢进了屋子里,让花羽不由的将目光转向那人进来的方向。 “王爷。” 见到凤若溪,晟海笙站起身来,对着他欠身行礼。而花羽却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凤若溪,眼中恍然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芒:“你是……福王?” 福王静静的笑着,扶起躬身行礼的晟海笙,被病痛折磨的脸颊上已经渐少血色。 “这是舍妹花羽。” 抬头看着眼前人苍白的面色,晟海笙不由从心底生出一丝无奈和悲切,不忍再看,便转过身去拉过身后的花羽。 “琉璃……?!” 原本视线一直落在晟海笙身上的凤若溪这时才看清眼前那个打量着他,不懂礼数的女子。然而,那一眼之后,那张倾世的脸颊便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是……琉璃么?” 上前,凤若溪有些欢喜,却眼中含泪的抓住花羽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悲戚的笑容,轻声的问道。 所有人在那样的情景里说不出话来,在大堂后的姻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便悄然转身,擦去了眼角的泪水,静默离去 分卷阅读35 。 花羽也不知所措的看着凤若溪,轻轻的缩回自己的手,退到了晟海笙的身后,拉住他的衣袖,有些害怕的看了看他。 “福王错了,她不是琉璃,只是扮作琉璃的模样而已。”见到花羽求助,晟海笙知道此时花羽的这张脸孔,一定是让所有人都很诧异,于是他转过头去,示意花羽撕下了那张面具。 “哦……原来如此。”见到花羽那张与琉璃完全不一样的真实脸孔,凤若溪失落的垂下头去,抿起苍白的嘴角,再也没有抬头,“花羽姑娘见谅,是本王失态了。” 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仿佛因为太失望的缘故,凤若溪的脸色竟愈加显得苍白。他仰着头,缓慢的呼吸着,仿佛在同院落里的曼陀罗一起轻语——琉璃,曼陀罗开了很久了,而我也越来越想念你了…… “花羽,我们与王爷有事要商议,你先下去罢。” 示意花羽退下去后,晟海笙看着凤若溪憔悴的模样,与秋慕辰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同时垂下眼眸去,轻轻的叹息——无论你走了多久,都是我们内心抹不去的伤痛。 金凤琉璃。 “王爷可曾听见,皇上遇刺了。” 花羽离开后,大厅里一片沉默。 将那些悲切的回忆都暂时抛却,晟海笙率先开口。 “可知谁动的手?” 抬手示意晟海笙坐下议事,凤若溪眉目淡然,就像那个受伤的人与自己没有关系。 “不知道,属下派人去查问过,不是我们的人。”坐下来,晟海笙回话的时候,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人的面孔:“难道,是凤凰楼?!” 凤若溪蹙眉不语,抬起头来与秋慕辰对视一眼,心中也有所困惑。 “臣会尽快派人探听清楚。”只是那一眼,晟海笙已经明白了两个人的意思,再次开口道。 “海笙将军,本王有一事不解。”想起方才看见花羽覆面的面具时内心的波澜,凤若溪的眉眼里仿佛覆盖着薄薄一层哀伤的轻雾:“你为何要让花羽姑娘扮成琉璃的模样?” “相信过不了几日,凤君临就会听到琉璃还活着的消息。” 秋慕辰淡淡的笑,了如指掌的模样,可是心里却散发出微微的散发出酸涩的味道。 若是你真的活着,那该多好。 “你是说……”凤若溪也瞬时明白了晟海笙的意图,咬唇沉思着不曾说下去. “对!这一路上,凤君临所有的探子都以为花羽就是琉璃,这个消息传到凤君临耳朵里,他一定会来追寻真相。”那个下定了复仇决心的将军肯定的回应,眼眸里有悲愤的光芒闪过:“那时,花羽可扮作琉璃的模样,博取凤君临的宠爱。到了举事那一日,便可里应外合。” 夜风吹着院子里的曼陀罗摇曳,这个深沉的夜,似乎有一股暗流在黑暗里涌动,等待最后的喷发。 第19章 一场碎梦 曼陀罗花开了很久,院子里依稀溢满了那凄迷的香味…… 退出门来,花羽抬起头,默然看着远处飘走的云彩,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了些许苦涩。 夜渐渐的深了。 对抗凤君临的计划已经定下,秋慕辰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慕辰,夜深露重的,怎么还不去睡?” 姻荷不知何时出现在月色里,温婉柔和的语气。 “姻荷。” 秋慕辰转过身,并未欠身行礼,而是一直看着远处的曼陀罗,轻笑着唤了一声,就像在唤那年在楼阁上轻笑翩然的女子…… 琉璃。 两人并肩而立,一时无话。 “王妃……会怪我吗?” 半晌,秋慕辰终于在瑟瑟寒风里开口,语气里虽带着歉疚,唇边的笑意却不曾掩去。 “我是有些恨你的,但我想,你如此执着的为她,她在你心里,一定有着很重要的位置。” 亦是轻笑着回答他的话,那年二十二岁的姻荷,那样淡然温柔的原谅了一切,仿佛已经看破了这尘世的爱恨与执着。 “她……”姻荷的话让秋慕辰的眼神一震,继而他在风里仰起头来,仰望漫天繁星,满眼忧伤,“她只是我的一个碎梦罢了。” 她原本,只是我的一场梦…… 梦里的我是二十二岁时的模样,满腔热血,心怀抱负。然而…… 在花开富贵的洛阳,我在凤凰楼遇见了她。 “你想怎样?” 那年她十九岁,身着素锦制的长衫,目空一切的站在花香四溢的楼阁上,冷冷的盯着那个有着花一般容颜的女子,静默的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那女子的不自量力。 那一年,她心爱的男子死于非命,凤凰楼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她的小师妹乘机叛乱。 所有重担如海啸般汹涌而来,这个女子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的软弱,淡定的接受了这一切。 “要你的金凤印!” 那女子傲然的昂着头,碧色 分卷阅读36 的衣衫衬着那胜雪的肌肤和姣好的容颜。 “凭你?”那女子带领的叛乱人马已经将她围困,她却只是静默的站在那里,淡淡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还是,凭你们?” 环顾四周,她不屑一顾的神情让人有瞬间的胆寒,仿佛就在那一刻,世界在她的眼眸里冷却了。 “琉璃,夜汐已死,没有人会帮你了。”那女子讥诮的笑着,丝毫不顾忌她内心的伤痛,突兀的提及了那个人的名字,“凭你一个人,是杀不出去的,还是乖乖交出金凤印罢。” 自从那人死了以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夜汐这个名字,那仿佛是个可怕的诅咒,只要一提起夜汐,琉璃几乎就会发狂,这是江湖上众口相传的事情。然而,这个女子却没有丝毫的避讳,仿佛想要刺激此刻异常冷静的琉璃。 “姻荷,你真让我失望,也让夜汐失望。” 然而…… 这一次,琉璃听到夜汐的名字,只是默然握紧了手里的剑,轻轻的眨了眨眼。 尽管是那么轻的眨眼,我还是看见了她眼眶里溢满的泪水。 “哼!让你失望了又如何?你才真的让我失望!原来你也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爱夜汐,只是在众人面前装可怜罢了。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夜汐,就该为他报仇!!” “为他报仇……那是我的事情。”那女子的话无疑是划开她伤口的利刃,她握着手里的剑,身体不停的颤抖,脸上却没有出现伤痛的神情,“你们可知道,历来凤凰楼的背叛者,将会被关进鼠牢,生不如死!” 冷静的开口,漠然的说着那些话,她长长的睫毛在风里抖动,我看见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抑制即将掉落的泪水。 鼠牢,是凤凰楼建的地下密室,那里豢养了很多老鼠,因为很长时间不喂食的原因,饥饿的老鼠就会啃食进入里面的人。 但是,自从玉凰夜汐和金凤琉璃掌管了凤凰楼,就废除了这一条惩罚,将鼠牢里的老鼠全部烧死,将那里改为训练杀手的地方。 然而,那个女子却似乎对这一切并不知晓。 “那又如何?只要我掌管了凤凰楼,生不如死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了。” 那女子咄咄逼人,仿佛已经将眼前的琉璃恨之入骨,所以并不能看见她此刻眼中的心伤与愤恨。 “姻荷,你忘了么?十六岁那年,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无论是凤凰楼楼主之位,还是夜汐的心,都是我的。”她仰着头,没有从眼中落下一滴泪,而是静默的睁大了眼睛,望向那个被唤作姻荷的女子,“从来,这些都是我的,没有人能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那时,她说起夜汐,嘴角扬起对姻荷讥诮的笑意。 然而…… “是啊……他是你的。”听她说完那些话,姻荷的脸上渐渐的蔓延上一丝静默的忧伤,她轻声的呢喃着那些话,仿佛在对那已经被埋在厚重尘土里的夜汐诉说,“如果那时他是我的,或许就不会是这样了。” 琉璃在楼阁上静静的听着,长衫在风里飞舞,眼眸里带着隐隐的悲伤。 那年,她几乎是江湖的传奇,在凤凰楼被血洗后,独自平定了师妹姻荷的叛乱,以极快的速度在一年之内训练了大批的高手,让凤凰楼在江湖上迅速崛起,再次恢复了江湖第一楼的盛誉。 可是,这背后付出的艰辛,却没有人看见。 她一个人就那样冷漠寂静的活了那么多年。 直到…… 直到她被凤君临派了大内高手截杀在宫门口的那天,我的那场梦终于碎了。 至今,我还能想起那时她在凤凰楼与我说的话:“我从不与外邦结盟。因为一旦盟约定了,就代表我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又或许,将有沦为亡国奴的危险,所以,我不会与你们合作。” 那时,朝廷派兵攻打沧翎一族,我不得不求助于这个中原第一楼的楼主,希望借助他们与朝廷的仇恨,让他们与我们合作。 然而,她是那样的决绝。 “不过,我可以利用凤凰楼背后的力量,尽量保护你的族人不被屠戮殆尽。” 那时的那个女子,尽管面容冷漠,还是能看见眼睛里的温暖。 她低着眼睑,看着远方,背对着我,淡淡轻声。 “多谢。”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看见她怔怔的看着远方出神,然后她转过身来,用一种熟悉的眼神,切切的看着我:“辛苦了,秋慕辰。” 那个时候,她喊我…… 秋慕辰。 我那时不能明白她说出那句话时,眼眶为何渐渐的湿润。甚至,我与她第一次相见,她竟知道我的名字。 “不过,你也知道,身为凤凰楼的楼主,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然而,很快,她的话锋突转,变得清冷,“我答应你这件事,是有条件的。” 第20章 沧翎一族 “刀下留人!” 那一夜如斯漫长。 就在与琉璃达成盟 分卷阅读37 约一年后,沧翎一族残余的最后一支部队被朝廷派兵围剿,他被俘,凤若溪下令将他斩首祭旗。 就在那个人手起刀落之间,她从远处策马而来。马飞奔而过时,她一手夺过士兵的刀,将那个人的刀击落。 然后,她坐在马上,侧目看着他,眉目冷冽:“这个人曾有恩于我,放了他。” 一年不见,不知她是经历了怎样的世事,眉眼变得更加冷漠和凌厉。 那个俊美妖冶的男人只是看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不可。” 两个人在风里对峙,谁都不肯让步,也没有人敢动手,气氛一时尴尬。 “看来非要我亲自动手不可了。” 半晌,她从马上跃下来,冷冷的瞥了凤若溪一眼,走上前来要解开绑着他的绳索。 “琉璃……”那时,那个声音在冷风里伴着马的低鸣传来,“此乃国家大事,岂可任性妄为?” 那是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老者,他巨大的斗篷在暗夜里遮住他削瘦的脸颊,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也辩不明善恶。 那一刻,他看见琉璃看着老者,眼睛蓦然在风里张大,然后猝然握紧了双手。 在那个瞬间,他以为琉璃会霍然出剑。 “是,师父。” 然…… 琉璃乖巧的点头答话,风很冷,将她冷漠的眉目映衬出愤恨的光芒。 “只是……”她在风里忍住了回击的话语,似是毕恭毕敬的低下头去,微微扬了扬嘴角,从袖子里拿出一物,静默的展开,“并不是我要任性妄为,是皇上。” 借着大帐里的灯光,所有人有些看清了她手里明黄色的卷轴,连那老者都不由的怔了怔,继而随着凤若溪在风里跪下,在琉璃面前俯首。 那一刹那,他恍惚的看见,琉璃的嘴角,露出一个得意却忿然的笑容,眼光迅速的扫过众人,开始一字一字的宣读起来。 他出神的看着琉璃,发现她的眼神在穿越那个老者和凤若溪的时候,带着一丝愤恨,握着卷轴的手,竟开始握的更紧。 然,那种愤恨只是一闪而过,继而快速消失。 “你怎么会有皇帝的圣旨?” 那一夜,他和她站在山丘上,看着残败不堪的家园,在风里说话。 她静静的站着,目光炯炯的看着已经被火光覆盖的曾经沧翎一族最后的栖息地。 寒风冷冽,她却一直笔直的站着,仿佛感觉不到。 “难道,你所说的背后的力量,就是朝廷?” 见她沉默不语,秋慕辰继续追问。虽然在她拿出那道圣旨的时候他就已经猜测到了,却偏偏不甘心,要问个明白。 “是。”琉璃回答的干脆,没有一丝犹豫,似乎并不顾及秋慕辰此刻的感受,“只有朝廷,才能庇护你的族人不遭人屠戮,以至灭族。” 尘世的风吹过荒原…… 琉璃的话如一柄尖刀,狠狠的插在秋慕辰的心上。 尽管琉璃的话是事实,可是此刻夹着风声而来的时候,却那么刺耳,让人不忍再听。 琉璃侧目,淡淡的瞥着秋慕辰,嘴角缓慢的勾起一丝欣然的笑容:“沧翎一族在臧玉国统一七谋士国时曾被慕容颜烈派兵围剿,只因后来皇子洛砚拿上官瑶晔亲笔信与之谈判,才保得沧翎一族一点血脉,而且,洛砚皇子也在谈判之后自尽。” 絮絮的对着秋慕辰讲述当年沧翎一族经历的伤痛,琉璃没有一丝的停顿,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其实,那封给慕容颜烈的信是假的。后来,慕容颜烈得知此事,雷霆震怒,再次派兵围剿,公主不得已,与堇氿国联姻,合力御敌。原本已经统一其他六国的臧玉国因连年征战,国力衰弱,所以之后很多年,直至慕容颜烈离世,沧翎一族都没有再受到威胁。之后,两国合力,势力日益壮大,所以缔结盟约,一同灭臧玉国,然后平分天下。” “可惜,最后堇氿国国君出尔反尔,在打下臧玉国最后一个城池后,便使了后招,将沧翎一族屠戮殆尽,只有秋若白将军的小儿子秋慕辰和他的好友金裴奕的两个幼女以及小儿子带着一支部队,护着最后一位皇子逃了出来……” 停顿了一下,琉璃转过头去,眼神切切的看着秋慕辰,柔和却凄凉的目光:“之后,沧翎一族四处游荡,被追杀围剿,无一日安宁。” 话落无声。 那一年…… 秋风瑟瑟,飘零的落叶带着少女匆忙的脚步,以及哒哒的马蹄声,有人在黑夜里不停的奔逃,马背上的人在追逐。 那一夜,与秋慕辰失散后,她孤身一人带着皇子逃到了一个小村庄。 待到秋慕辰找到她时,皇子已消失无踪。 他虽没有埋怨,她还是看见了他眼睛里的失望。 荒原上的火光已经渐渐熄灭,身侧女子的脸孔被掩埋在黑夜里,渐渐的有些看不清楚。 “这些……”当风吹过秋慕辰的衣角,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站在寒风里,挺立如寒松的这个女子,声音已经颤抖 分卷阅读38 ,“你怎么知道?” “你已经忘了我了,秋慕辰。”垂下眼睑,轻笑着避开秋慕辰的眼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琉璃眉宇间的冰冷随着那抹淡淡的笑容融化,“你以为我早已坠崖而亡,对么?” 想起那年的秋风和大雪,少年的呼唤声还在耳边回旋,稚嫩却凄切苍凉:“苑儿!!” 那一年,你伸出去想要拉住我的手,并没能抓住我,所以,至此以后,你再也…… 无法抓住我了。 秋慕辰。 “你是……?” 那样熟悉的眼神,那个名字和那个人幼年时的面孔忽然在眼前清晰起来,他觉得这尘世的风,从未如今夜这般冷。 即使,那一年,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他在纷飞的大雪里丢失了那个女子,也从未觉得这尘世如此冰冷。 “我原名叫金岚苑,小字琉璃。” 淡淡的轻声,琉璃似乎对这场相逢并没有欣喜若狂。 世事残忍,在冷风里伫立的这么多年,她已习惯将喜怒全部隐忍在心里。 “苑儿……” 戚戚的唤了她的本名一声,秋慕辰的眼中恍然有泪。 他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曾经为之痛彻心扉的那个人。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了,秋慕辰。”然而,琉璃却轻退一步,不经意的躲开了他的拥抱,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凄然一笑:“我已与夜汐成亲,并且,再也不会嫁第二个人。” “苑儿。” “你还是唤我琉璃吧,若让人听见,我死无葬身之地不打紧,只是,沧翎一族必会有灭族之灾。” “是因为夜汐之死,所以你心灰意冷,才重燃了复国的决心?” “对。”浅笑着与秋慕辰说着那些话,琉璃的眼眶被风吹得湿润,“是为复仇,亦是为复国。” 秋慕辰…… 那一年的雪真的很大,风那么冷,像是在啃噬我的骨头。 我记得那时,我孤身一人在冰雪里爬行,因为坠落悬崖时被枯树截住,所以侥幸能活。 然而,那时从树上摔落的时候,我的腿骨骨折,无法站立。 那时,我一直期盼着你能出现在眼前,然后跑过来抱着我,给我一点温暖。 可我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却是急切跑过来的夜汐。 那时,他穿着白色的锦制长衫,在大雪里向着我跑过来,抱起我的时候,我觉得这世间的一切忽然变得那么温暖。 我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关切的眼眸…… 他的眼神纯净澄澈,让我忘记了尘世的血腥。 恍惚之间一切都是昨日的模样,可是,那个少年却带着飘零的牡丹一起消失在了那个鲜血四溢的黑夜。 我永远记得那时他躺在我的怀里,浑身冰冷。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 所以…… 我必须为他报仇。 “对不起,那一日,我该去寻你的。”想起那时自己的自私,愧疚瞬间溢满了秋慕辰的心,他伸出手来,拉过站在身侧的琉璃,轻轻的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发,眼泪忽而决堤,“无论别人怎么说,我还是该去寻你的……” 如果那时,我找到了你,你就不会承受这样的苦楚。 “不打紧的,慕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轻轻的摇了摇头,琉璃的眼中没有愤恨和指责,似是蒙着一层悲伤的薄雾,“你没有错,这么多年,即使有什么错,也是我的错。我不该迷恋夜汐给予的温暖,只想和他白首偕老,忘记了你们在这荒原上凄苦飘零,忘记了复国的誓言。” 说罢那些话,琉璃抬起头来,看着苍穹里的星辰,蓦然叹息了一声:“终究,是我负了你,负了沧翎一族对我的期望。” 天边的星辰明亮而璀璨,月光在黑夜里发出凄美的光芒,似乎想努力照亮尘世的黑暗。 “琉璃……” 知道她推开了自己的那一瞬,就是永远隔离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己在以后的人生里对于她来说,只能是族人,亦或者亲人了。 于是,秋慕辰转过身去,默然伫立在风里,将眼睛里的悲伤悄然隐藏在黑夜里。 琉璃,纵然你没有说,可是我知道,你在怨恨我。 怨恨我那时的绝情,怨恨我只顾着寻找皇子,舍下了你。 可是,与复国大业相比,我们的那点私人感情,太过渺小…… 想到此处,秋慕辰也仰起头来,迎合着明亮的月色,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身边的琉璃低着头,青丝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声音依旧淡漠如霜:“嗯。” “你区区一个凤凰楼,怎么能让皇帝下那样的旨意?” 其实,我是想问:那时的我,在你的心里,是怎样的位置? 没有遇到夜汐之前,我是那个能给予你温暖的人,还是只是一个共同守护沧翎一族的同 分卷阅读39 行者? 然而,听到那句淡漠的回应,他就生生将那些话语全部咽进了心里去:“我知道,凤凰楼在江湖立足多年,自然也为朝廷效命多年,若是没有与之抗衡的筹码,或许早就被朝廷派兵血洗,片甲不留……” “我有什么样的筹码,你不必知道。”不等他说完,琉璃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在原野上飘忽不定,继而眼睛忽然在风里张大,“慕辰,你只要知道,沧翎一族今日的血海深仇和奇耻大辱,待到来日,必将由他们加倍的偿还!” 那个女子的话还在耳畔,然后转过身去,这样的夜色里,却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第21章 复仇之夜 夜色深沉…… 姻荷离开了很久,院子里的曼陀罗放肆盛开着,像那个女子的笑靥,有着让人无法忘怀的魔力。 “你答应了她什么条件?”临走之前,温婉的姻荷淡漠的问了一句,回眸间眼睛里只有悲伤. “这是我与她的秘密,待到功成那一天,才能公诸于世。” “果然,我从来都争不过她。”她垂下头,哀叹一句,继而仰头看着月华,静默的笑了. “在王妃心里,琉璃是怎样的人?你恨她么?”他心里不忍,却又忍不住的问. “我曾恨过她……我是她的师妹,她夺走了我心爱的男人,却没能好好珍惜他,保护他,让他死于非命。那时,我很想杀了她,为夜汐报仇。后来,我叛乱失败,她逼迫凤若溪娶了我,实则是将我囚禁在这福王府,十年不曾踏出王府一步。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怨恨她。可是……她走了以后,我却很可怜她,她为了凤君临抛弃自由,在宫中守护了他这么多年,最终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 “这些年,你似乎变了。与我第一次见你时的凌厉模样,天差地别。” “是么?可能……是我已经将曾经的一切,都淡忘了。” 两个人在夜里色说着话,有关于他们记忆里的同一个人,却带着不同的感情. “琉璃那次来找你,是为什么?” “为了夜汐之死的真相。” “真相?” 是的,是一个足以致命的真相. 姻荷在心里轻轻的回应,侧目看秋慕辰时,眼里的微光幽亮:“嗯,这也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所以你不必问。” 原来,你和很多人,都有共同的秘密,琉璃. 夜风微凉. 仰起头,看着夜空,秋慕辰突然想起,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夜…… “琉璃!” 他去凤凰楼找琉璃商议阻止凤若溪屠杀沣焰城子民的策略,然而,却看到她从楼阁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他急切的跑过去,想要扶起受伤的她,可是她却愤恨的推开他,语气里带着厌烦:“滚开!!” “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与我做对?”抬头看去,那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老者在楼阁上站着,瘦长的身躯轻轻的抖动着,仿佛因为气愤而颤抖,“你别忘了,你的武功是谁教给你的。” 凤凰楼的灯光全部熄灭着,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正好打在琉璃的脸上。 她脸色苍白,倔强的仰望着楼阁上的那个老者,愤怒的握紧了双手,嘴角是一抹冷艳的笑意:“今日我赢不了你,总有一日我必要亲手手刃你!” “好……”待到他退离琉璃的身侧,才终于看清了老者眼睛里的光芒,无奈而幽凉,“我拭目以待,琉璃。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想为夜汐复仇……”夜色微凉,那时,老者的嘴角依稀有讥诮的笑意,更多的,却是哀伤,“那只是你的一个美梦!” 月色悲伤…… 听到那些话,琉璃低下头,踉跄着起身,将软剑收进腰间,亦步亦趋的走向门外。 他在身后跟着,想知道这样的时候,此刻这个面无表情的琉璃,会做什么去。 “别跟着我了……” 然,他刚跟着她迈出凤凰楼,就听见她冷冷的阻止。 他停下脚步,看见她蓝色的衣裙在风里如柳絮般飘着,仿佛她整个人都会随风飘走。 他一直跟着她…… 终于走到了那个地方,那里埋葬着她最爱的夜汐,和那些年少的温暖时光。 “别跟着我!”当看到夜汐墓碑的那一刻,她的愤怒终于爆发,“当年既然抛弃了我,就当我早已经死了。” 愤恨的一甩袖,琉璃手里的剑“唰”的一声透出清亮的光,将秋慕辰隔出很远。 “苑儿。”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唤她…… 心有些疼。 这个曾经相互扶持的女子,竟然对他持剑以对,毫不留情。 似乎,只要是为了夜汐,她竟可什么都不顾。 听到秋慕辰的那声呼唤,琉璃倏的侧过头来,眼睛眯成狭长的一道,透出犀利而冰冷的光芒:“我不 分卷阅读40 是你的苑儿,我是夜汐的琉璃!” 说罢,她继续走向夜汐的墓碑。 桃花林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夜汐墓碑上的名字,似乎是用谁的血刻出来,鲜红的那样诡异。 “夜汐……”那时,她靠着夜汐的墓碑,缓缓的坐下,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剑,声音都在颤抖:“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会为你报仇……一定会为你报仇……” 听她呢喃着那些话,伴随着微风的吹拂,他心里微微的散发出酸涩的味道。 “秋将军,凤若溪已经攻陷沣焰城,并下了命令屠城,请将军尽快想办法,以免我沧翎一族被屠戮殆尽。” 他原本想要转身离开,可是副将从沣焰城传来的消息让他一瞬间从悲伤中清醒。 于是,他快速的转回去,蹲在琉璃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了琉璃的胳膊,蹙眉看着她:“苑儿,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冯梁方才来报,凤若溪带人夜袭了沧翎一族驻守的沣焰城……” 后面的话,不忍说给此时悲伤欲绝的她听,但他明白,有时候不想伤害,也已经伤害了,无可挽回。 见他没有说下去,琉璃坐在那里,抬起头来,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瞳孔在风里缓慢的放大:“还有呢” 风肆虐的刮着…… “他下令屠城了。” 虽然那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却还是说了。 风吹过桃林,吹过夜汐的墓碑,带着谁的怨恨和悲伤,飞向远方。 当他低下头去,却听不到琉璃的声音,仿佛坐在那里的人没有了生息。 “他……”然,风里传来的琉璃的声音,是颤抖的,仿佛是寒风吹进了心里去,冷到了她的心:“他下令……屠城……” 风散了…… 琉璃的身体在微微的发抖,自己紧握着她的胳膊,都无法抑制她的颤抖。 然后,她猛然抬起头,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疾奔而去。 “苑儿!”他追上她的脚步,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去?” “他敢这样对我……”她不回头,只是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呢喃,语气里满是绝望和怨恨,“他竟然敢这样对待我!” 那些话在风里慢慢的变冷,琉璃的周身溢满了愤怒:“好!好一个凤若溪……我定然不会辜负你今日对我族人的这番绝情,也绝不会轻易就此善罢甘休!!” 说罢,她擦去眼角的泪痕,缓慢的推开秋慕辰紧握她手腕的手:“随我来罢。” 马蹄一路扬起尘土,急驰而去,朝阳映照出两个人疲惫的神色。 马上的女子青丝在风里猎猎的飞舞,身后男子的蓝色衣裳明媚如此时澄澈的蓝天。 第22章 恩断义绝 天渐渐亮了…… 不知不觉,秋慕辰已经在院落里坐了很久。回忆那些曾经的时候,自己仿佛是在做一个冗长的梦。 低下头,看着自己如今空空的双手,他忽然想起,随着琉璃被诛杀的消息抵达的,还有一封信。 那信是一个女子送来的,蒙着黑色面纱,脚步轻盈,犹如在暗夜里行走的鬼魅。 “慕辰: 见信之日,我必然已经先行一步。 但我离去,并不意味着放弃复仇和复国,而是为凤若溪起兵找一个最好的借口。我死之后,曾经跟随我与凤君临征战过沙场的将士们必定心寒,若是稍加鼓动,凤若溪便可笼络人心。 时机成熟时,先借凤若溪之手剿魔鬼营,诛杀玉墨离,除去威胁我们复国的力量,而后借凤凰楼之力助凤若溪篡位。 凤凰楼楼主晟贤宇,即为皇子洛舒,而手握十万雄兵的晟海笙将军,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金焱。 那一日我与你失散,敌军紧追我不放,我只好将皇子藏身在一户农家。之后的几年,我一直打听皇子的下落,我之所以立下不杀幼童和老人的规矩,也是为了探听皇子的消息。找到皇子的那一日,若不是我和夜汐早到一步,他已经成为夙阮的刀下亡魂。 你该知道,找到皇子实属不易,这一次复国计划,必须成功。你与我都是曾经经历过国破的人,你是秋将军的儿子,我相信没有我的帮助,你也一定会成功。 慕辰,记住,他们兄弟兵戈相见之日,就是沧翎一族复国之时。” 信的最后,是那个铭刻在心里的名字。待到他读完信,抬起头时,那送信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依稀记得…… 那一日,他与琉璃到达沣焰城的时候,眼前的那一幕。 琉璃那时快速的勒住马,怔怔的站在那里。那个黑衣的老者和凤若溪都伫立在城楼上,城下是沧翎一族的幸存者,在那之中,能清晰的看见凤君临的眉目。 他站在那些人中,抬头仰望这凤若溪,眉眼里是愤怒,却一直在开口恳求:“太子殿下,平民无辜,不能尽数屠戮啊。” “君临,他们是沧翎一族的余孽,若不铲除,必有后患。”那个老者的斗篷 分卷阅读41 在风里猎猎作响,随着那冰冷声音传来,似乎是带来了死亡的讯号。而他的眼神,竟然穿越了人群,看着愣在马背上的琉璃,仿佛是在对着她说话。 他不知怎的,觉得那个老者早就看穿了一切。 “若溪!”那一日,明媚的天空突然起风,将琉璃的青丝吹得凌乱,她跃下马背,拨开人群奔向城下,站在那里呼喊着凤若溪,“你是这个国家的储君,怎能如此残暴,滥杀无辜?!” 那一瞬,老者如鹰的眼眸忽然收紧:“放肆!” 然而,那一刻的凤若溪却只是沉默,他低着头,看着一直仰望他的琉璃,似乎犹豫不决。 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这一步,秋慕辰明白,这些人的生死,就在凤若溪的一念之间。 即便自己和琉璃此刻放手与他们一搏,也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他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缰绳,静默的看着琉璃。 在某一个瞬间,琉璃站在那里,手指指节都握的苍白异常。 “我求求你。” 可是,到了最后,却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结果。 一向高傲冷漠的琉璃,竟在那一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城楼前。她就那样切切的看着凤若溪,眼睛里的泪水几乎就要落下来。 那一刻,凤若溪犹疑的眼神忽然一变,有些焦急而为难的皱了皱眉,想要跑下城楼来扶起跪在那里的琉璃。 “若溪,不可……”然而,依旧是那个老者在身后拉住了他,他在凤若溪身后,眯着眼睛,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定定的看着琉璃,“这些人不除,必是大患,下令罢。” 说完那些话,他竟走上前来,与凤若溪并肩而立:“放箭!!” 琉璃原本一直跪在那里,哀切的看着老者和凤若溪,然…… 就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 琉璃哀切的眼神突然变了,她突兀的站起身来,用力的握紧了凤君临的手臂,恨恨的盯着老者,全身似乎在随风颤抖。 继而,她霍的拔出腰间的软剑,就要奔上城楼去,眼睛里溢满泪水,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我要杀了他!!” “琉璃!” 凤君临在身后一把拉住她,顺势将她揽进怀里,躲开那些四面袭来的飞箭。 “放开!!”琉璃拼命的挣扎,眼看沧翎一族的血脉在眼前一点点的消失,她的怨恨忽然达到了极致,一把推开紧紧抱着她不放的凤君临:“滚!” 然而,因为凤君临被她推的蓦然松开了手,没有支撑的琉璃从凤君临怀里挣脱出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四散的飞箭在琉璃的瞳孔里被慢慢的放大,她仰着头,就那样死死的盯着老者的脸。 风在那一瞬间吹起了琉璃的青丝,她浑身颤抖的坐在地上,泪水一直不停的滴落,握紧的双手却不曾松开。 秋慕辰坐在马背上,转过头去听着马的嘶鸣,不忍去看眼前的一幕。 “凤若溪……凤若溪……” 尽管如此,他仿佛在风里听见了琉璃的呢喃,颤抖而愤恨。 可是,听着听着,那样的呢喃声里,竟然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玉墨离……玉墨离……” 秋慕辰一惊,转过头来去看琉璃的双眼,但待他回头时,却看见一支飞箭逼近眼前,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 “慕辰!!” 在那一刻,琉璃的呼喊声那样急切,随着那声呼喊而来的,还有琉璃飞奔的身影。 马在嘶鸣…… 他原以为自己也会葬身箭下,然而,某个瞬间,琉璃疾奔的速度快得惊人。她一边飞身过来夺箭,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飞刀,射向秋慕辰的马。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 马的哀嚎声响彻了湛蓝的天空,秋慕辰翻身落马,却毫发未伤。 这样的情景都落在城楼上伫立的老者眼睛里,他黑色的斗篷在风里翻飞着,面色渐渐变得惨白。 “琉璃,你怎么样?” 抬起头来,看见琉璃滚落在尘土里,秋慕辰也顾不得疼痛,赶忙起身踉踉跄跄的去扶摔落的琉璃。 “慕辰……” 坐起身来,紧张的打量着秋慕辰,不安的握紧他的胳膊。血就在那时沿着琉璃的手不停的滴落下来,将秋慕辰吓了一跳:“我不打紧,你的手……?” “我们走。” 身体的疼痛与心里的愤怒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抬眼愤愤的盯着城头上的人看了好久,琉璃最终一甩袖,拉起秋慕辰离去。 “琉璃!” 城楼上,凤若溪倾世的脸颊上有层层哀伤。 “凤若溪,你记住,你与我……”琉璃站定,霍然回眸,猛地握住胳膊上的那箭,咬紧了牙关一抽。 顿时,鲜血四溅。 “琉璃……” 凤君临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这一幕,惊异的睁大眼睛,心疼的唤她。 她不回答,只是默然握紧了那支箭。 分卷阅读42 那支箭上残留的琉璃的鲜血依然温热,她眸中的光芒却是冷的:“犹如此箭!” “咔嚓”!那支箭在她的手里一折两段,随风落地。 “君临,你站在哪一边,可以自己选,我不勉强。”满地同族的鲜血映衬出她内心的恨意,所以那一瞬,谁的悲伤她都看不见。她侧目,幽冷淡漠的瞥了凤君临一眼,留下最后的抉择:“若你选择他,我也不会怪你,毕竟他是你的亲兄弟。” 当年,即使她对每个人都是真心,换来的都只有深切的心痛。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视为挚友的那个人,一直利用她登上了最高的位置。所以,多年之后,即使每个人的深情她都知道,她还是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推进复仇的深渊里,万劫不复。 第23章 琉璃扇已碎 曾经的那些血与火过去的时候,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很沉静。花朵静默的开放,绿叶在微风里放肆生长,轻盈摇曳。 记得很多年前,和琉璃站在凤凰楼的回廊上看牡丹的时候,她天真无邪的瞪着眼睛拽他的衣袖:“若溪你看,我和夜汐种的花儿也开了!” 夜汐……夜汐…… 那时候,在你的心里,只有夜汐。你何时想过我,想过我的痛苦? “王爷。”花羽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一身紫衣,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施施然一礼。 “花羽姑娘找本王有事么?” 他回过神,眼神迷离的转过身来,弥漫着曼陀罗花香的院落里,朝阳的光芒照耀着他苍白憔悴的脸颊。看得出来,他的病似乎不太好。 “王爷,可认得这个?”环顾四周无人,花羽从袖子里拿出一物,躬身双手递到凤若溪的面前。 “琉璃扇!”一看到花羽奉上的东西,凤若溪眼里的光芒瞬间亮的可怕。他颤抖着手接过琉璃扇,上前一步,不可自制的握紧了花羽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蹙眉盯住她:“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是琉璃扇的主人亲手交给我的。”花羽镇定自若,避开那样幽亮的眼眸,垂目回答。 “她可曾对你说什么?”见花羽冷静的回了话,凤若溪察觉到自己失态,缓缓的放开花羽的手,摩挲着手里的琉璃扇。花香飘来,花羽的回话却叫人心惊:“她说,琉璃已碎,不必再有顾忌了。” 那一语一出,凤若溪再次失态的蹙眉疾步上前,逼近她的身前,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这是十年前的事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福王见谅,十年前,姐姐将这个交给我,让我交给福王。可是我当时被一些事情困住,未能及时交给福王。” 花羽不知道凤若溪听到那句话为何那样的激动,忙后退了几步,跪地认错。 “十年了……十年!”凤若溪却不再理会她,紧紧地握住那盏琉璃扇,兀自呢喃了两句,高亢一声:“秋慕辰!” “王爷……”人未到,声已近,秋慕辰穿过那一排排绿叶成荫的树木走来,眉目冰冷。 “快!速速召集府兵,前往开封,剿杀沧翎一族余孽。” 收起手里的琉璃扇,凤若溪一边向着自己的屋里走去,一边急切的嘱咐。 “王爷,这……” 一听沧翎一族,秋慕辰吃惊的抬起头来,犹豫不决。 难道说,沧翎一族最后的血脉,已经被发现了么?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无措,到了紧急关头,他应该怎么做? 琉璃在的时候,他尚能够与她商议,而今,难道要再一次独自面对沧翎一族被屠戮的场面么? “什么都不必问,尽管去!”凤若溪头也不回,不容置疑的厉声。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应声而退:“遵命。” 半个时辰以后,府兵集结完毕,凤若溪换了绣着金色牡丹的黑色劲装出来,跃上马背。 “王爷,皇上曾下了旨,您和王妃都不能擅自离开王府啊。” 这时,听到动静的墨大夫从府里走出来,急匆匆的拦在了凤若溪的马前。姻荷站在府门口,意外的安静。 “我是要去剿灭沧翎一族的余孽,皇上会原谅的。”凤若溪胸有成竹,魅惑的眼睛里带着决绝,以及……少有的柔情:“劳烦墨大夫,帮我照顾好姻荷。” 一路马蹄疾。 那个人终究远去了,即使是踏入深渊,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姻荷站在尘土里,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感觉这平静的日子在缓慢的崩塌。 一路疾驰,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路上的绿色掩盖着这些人匆匆的形色。 路边的花儿开的正好,散发出让人舒心的香气。 花香飘来,恍惚之间,仿佛还是与琉璃一起策马奔腾的夏日。她大笑的声音穿透苍穹,落进他的心里。 “若溪,你和君临一定觉得奇怪,凤凰楼的杀手小筑里每年都会淘汰一批年纪小的杀手,而那些孩子到了最后都不见踪影。” 到了一处绿油油的麦田前,她突然勒马不前,看着远处对他说起凤 分卷阅读43 凰楼的事情。 “是啊,我们都猜,那批孩子,是不是被你们杀了?” 她的笑容消失了,他很不自在,所以继续调侃,想让她重新笑起来。 可是,那时,琉璃摇摇头,指着那一片被风吹起的麦浪,似笑非笑:“喏……” 在麦浪的尽头,有一个个像是小山一样的帐篷,此起披伏,仿佛没有尽头。他和她骑在马上,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什么?” “魔鬼营!”说起那个地方,琉璃握着缰绳的手奋力的握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一个个帐篷,仿佛眼睛里要落下泪来:“那些孩子,都被送到了这里。” 那一天的一切都脑海里清晰,他忽然渐渐明白了琉璃那时内心的悲凉和哀伤。 “参见楼主!” 他和她策马到了那个地方,下了马,一个少年过来单膝跪地对她恭敬施礼。 “亦风,师父来过了么?” 她扶起那少年,拍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着,温暖柔和的笑。 “来过了。” 少年也回以灿烂的笑容,眉眼如画。 “这些孩子,都吃了药么?” “嗯。” 听到那个回答,琉璃不再说话,握紧了双手,全身不停的颤抖,眼中恍然有泪。 有一个年纪小的孩子跑出来,拉住她的手,切切的撒娇:“姐姐,师父给我吃了什么?我好难受……” “闵儿乖,师父给你吃的是增长功力的药,以后,你武功大进,就可以回到姐姐身边来保护姐姐啦。” 温柔的哄着那个孩子,琉璃的笑容里隐藏着深切的悲伤。 “那好吧。” 孩子听了她的话,重新高兴起来,由亦风领着去休息了。 自从夜汐离去,琉璃变得眉眼冷漠,铁石心肠,从来不轻易的在别人面前哭。可那一刻,他分明看见她轻轻的拭了拭眼角。 “若溪,答应我一件事。” 夏日的落日总是比较迟。 黄昏的时候,从那里出来,两个人骑着马慢悠悠的绕着那一片麦田走着,琉璃突兀的做出了请求。 “你说。”他满口答应,从来没有想过那一切会是她的阴谋,而他是她最好的一颗棋子。 “若有一天,我手里的琉璃扇碎了,你便和晟海笙一起,毁掉这里,将这些人一个不留的剿杀。”那些话说得很轻,但他还是听出来,她内心的挣扎。 “为什么?!他们只是一些无辜的孩子啊!”他很震惊,在他的眼睛里,那些孩子都是她的同门。可是那一瞬间,她竟那么狠心。 “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被喂了一颗蛊虫,这些蛊虫会听从某个人的召唤,只要那个笛音响起,他们就会加入杀戮的队伍中去。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不会是孩子了,会是一群嗜血的恶魔。”微风吹着绿油油的麦田,也吹着琉璃的青丝,她面无表情,看着这一片田野,像是在对着已经逝去的心爱之人恳求:“所以,请答应我……” “好!我答应。” 明知这是件危险的事情,他不知为何,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那句话,就那样轻易的答应了。他不知道,毁灭那个地方,会是她复国的最狠棋招。 “此事,夜汐并不知道,千万替我保密。记住,这是只有我和你知道的秘密,即便是君临,也不能告诉。” “我知道。” 那一日,她满目哀切。 那一日,他郑重承诺。 “其实,我也是个恶魔,若有一日我发狂了,你也不要有丝毫的犹豫。” 那一日,在那片碧色的麦浪里,她将她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了他,然后从此独自离去,和他恩断义绝。 可是琉璃,即使那一日你发狂了,我还是下不了手。 我知道谁杀了夜汐,可我不能说。即使在最后,你认为是我母后毁了凤凰楼,我还是什么都不能说。 这十年来,我的苦痛,你可知道? “琉璃?” 那一声呼唤之后,记忆被吹散,只剩下一地的扬尘。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十多年后的这一个夏日。虽然是同样的地方,但是故地重游之时,等待他的,却是毁灭。 第24章 覆月四式 “皇上,不好了!魔鬼营遭到福王派兵剿灭,说他们是沧翎一族余孽。” 牡丹花盛开的洛阳。 魔鬼营被剿灭的消息很快传到王宫,凤君临坐在书房里看着一幅画出神,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直起身来:“凤若溪?!” 那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的画面,凤君临不敢去想。 十年了…… 自从凤若溪被拉下太子之位,行事都小心翼翼,从不敢都半分的行差踏错,生怕被自己抓住把柄。 今日是怎么了? 难道……他终于忍耐不住,下定决心要与他翻脸,为琉璃报仇?那么,是琉璃的计策成功了? 以自己之死逼迫凤君 分卷阅读44 临起兵造反,然后让他们兄弟相残,沧翎一族借势起兵。 这个计划,真的是很厉害呢,他听到的时候都很震惊。可是他不得不答应,因为那里面,也有自己的私心—只要凤若溪敢起兵,自己便可以借口除去这个后患,毕竟自己的位置是如何得来,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如有一日凤若溪用遗诏说话,恐怕自己身后,将是骂名滚滚。 “这难道是琉璃最后的复仇么?”那个有着鹰一样眼眸的老者站在他的身后,已然洞悉一切:“这孩子,我们屠戮了她的同族,她就借他人之手毁了我们的最强后盾,真是狠心。” 老者的提醒让凤君临顿时像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清醒过来,他看着那盛开的牡丹,突兀的想起,她是那样狠绝的女子。 记忆扑面而来…… 夜汐死去之后,遭受重创的凤凰楼,好几夜灯光没有再亮起。 一个人抱膝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琉璃眼睛里的泪,即便是在埋葬夜汐的那一刻,也没有落下来。 凤君临站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此刻被绝望淹没的女子,担忧的唤她:“琉璃……” “君临,你说,是谁杀了我的夜汐?” 她不哭,自嘴角扯起一个忿恨的笑,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的黑暗,轻声问。 “我不知道。” 他能听出她的声音在颤抖,却依然不曾看见她的半分软弱。他知道,痛到极致,她已然连眼泪都流不下来。若是告诉了她真相,必定是在毁了她。 “我知道,是他……”头也不抬的站起身来,琉璃紧握的双手,指节在咯咯作响,说出来的话,带着浓浓的恨意,“一定是他!” 琉璃说出来的话让凤君临吃了一惊,他讶异的神情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是口气已经暴露了他的恐惧:“谁?” 夜很黑…… 乌云遮蔽着原本清亮的天空,将月亮隐藏进无边的黑暗里。 琉璃并不回答凤君临的话,只是瞪大双眼,愤恨的盯着远处:“只有他!!” 说罢那话,她竟是从腰间抽出剑,径自冲进了那寂静的黑夜里,甚至连凤君临惊恐的呼喊声都没有听见:“琉璃!” 树林,小山一样的帐篷。 暗夜深沉,帐篷里的孩子们睡的安稳,只有身着黑色斗篷的老者静默的伫立着,双眼出神的望着远处。 “受死吧!” 忽然,女子愤怒的呼喊声伴着阵阵疾风从背后袭来。在利剑快要刺到老者的那一刻,老者吃惊的蹙眉,快速的转过身来,合起手掌夹住剑锋。 “琉璃,你干什么?!” 借着屋里微弱的灯光,老者终是看清了来袭者的面目,便收起即将出手的暗器,蹙眉怒喝。 “告诉我,为什么杀夜汐?!” 女子愤怒的嘶吼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小筑里所有的灯光渐次亮起。小筑里的少年们全部跑出门来,吃惊的看着此刻面带怒容的琉璃,以及那个重新恢复了淡漠面容的老者。 “姐姐,你怎么了?” 年纪最小的孩子,睁着无辜的双眼,跑过去惊恐的拉了拉琉璃的衣袖,不解地问道。 听见孩子的呼唤声,琉璃的心猛地一惊,却依然没有收起握在手里的剑,以及盯着老者的愤恨目光,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摸了摸孩子头,继而将他推开:“闵儿乖,进屋去!” “今日,我定然要为夜汐讨个说法!” 老者缓慢的眯起眼睛,有些愠怒的看着琉璃,不知她今日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却又因夜汐的死不忍多加责备:“琉璃……” 然…… “流金袭月!”、“疾风碎月!”、“弥星遮月!”、“御剑斩月!” 话还没有说完,琉璃已经持剑来袭,速度如疾风一般。 “覆月四式!”老者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呼,似乎没有料到她一开始便用了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琉璃,你疯了?” 然而,她却不答话,只是蹙着眉,目光冷漠的再次袭来。老者迅速的躲开,继而站定,回身反击。 两个打斗的身影像是两束光芒在黑夜快速的移动,人们分不清两人的胜负,只听见黑夜里两个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 一炷香之后,两个身影终于分开,胜负瞬间已定。 “唔……” 只见琉璃后退几步,用剑支撑着跪在地上,愤恨的看着老者,“即便今日耗尽真力而死,我也要为我的夜汐报仇!” 老者也并不辩解,只是转过头去,看了看远方,云淡风轻的口气:“你死了无妨,可是,你忘了海笙了么?” “海笙……” 听见那个名字,琉璃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是为了他走上了这条不归途,难道现在为了夜汐,你便不再顾念他了?”看见琉璃的反应,老者的嘴角忽而泛起一丝诡谲的笑意,“别忘了,为了他,你甚至毁掉了这些孩子的人生。” “我……是我……我竟是为了他的一生,断送了他们的 分卷阅读45 一生。”转过身,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琉璃自胸腔发出的悲泣声,清晰的能灼痛人心,“甚至,连我的夜汐都断送掉了。” “我以前总是说那些作恶的人禽兽不如,而今看来,这世间最禽兽不如的人,当属我了,哈哈……” 心痛到最深处,琉璃的哭泣声,竟渐渐的变成了笑声。 “姐姐……” “琉璃……” 众人在身后唤她,她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那路的尽头,恍惚间还是牡丹灿烂盛开的夏夜,夜汐还站在楼阁上,白衣胜雪,翩然若仙。忽然之间…… 那夜色却变得苍凉,牡丹花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夜汐还在怀中,可身体已变得冰冷。 “夜汐,你知道么?那时的我抱着你,跪在黑夜里,无边的寒冷将我包围着。我感觉有千万只虫子在噬咬我的心,我心痛如绞,生不如死。那时我的眼泪落不下来,是因为我想,那必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上苍带走了你,是我为我的作恶多端付出的代价。 然…… 我还是心有不甘——既是我做的恶,为何要由如此善良的你来偿还? 今日,就在此刻,我却什么都明白了…… 这尘世原本繁杂而险恶,斗争不断。而你我,也只不过是这尘世里那些手握权势的人棋盘之上的一枚棋子。而在这个棋盘上,想要毁灭我,必先牺牲了你。 可……夜汐,若是我毁灭了,我必然没有怨尤。可是,他们偏偏选择毁灭了你! 我想,这会是那个将你置于死地的人最后悔的一步棋,我会让他(她)为此输得一败涂地,并且…… 永无翻身之日!!” 那一日,他跟在她的身后,倾听着她的小声呢喃,那时候,他就知道,她下定了要报仇雪恨的决心。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下定了要将凤若溪拉下来的决心的同时,也将那个魔鬼营当做了铲除的目标。 “是啊,真是心狠呢。” 凤君临看着远处那一级一级永远让人感到疲惫的台阶,幽幽的笑了一下。 你从来都不是如此绝情狠心的人,是我将你逼到这个境地的,我知道。 我想利用你拉下凤若溪,想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可是你不肯…… 你牵挂着你的沧翎一族,心心念念着你的夜汐。 琉璃。 可惜,它们终将在我的手里毁灭。待到黄泉相见那一日,希望你告诉我,我的真心,你究竟,是看见过么? “十年了,我也该去会会凤若溪了。” 回过神来,凤君临站起身,走出门去,迎着那刺眼的阳光仰起头。前些日子被利箭刺中的伤口隐隐作痛,好像随时会有鲜血再次潺潺流出来。他蓦然想起那个蒙着面纱笑着离去的女子,她那个得意的眼神,和那年初遇的琉璃那么像。 他对那个女子有着不同于别人的执着,对她的一颦一笑都很在意。可在这世上,连秋慕辰都可以比他重要。 “琉璃,我如你所愿,这出大戏,还望你好好欣赏。”他叹息着,在夏日的风里微笑,眸光幽怨而愤恨:“你讨厌和喜欢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抬眼去看…… 白云苍狗,匆匆十载。 自从琉璃离去,我虽高高在上,却每一日都在无尽的孤独中渡过。 只是,这漫长的时光,是我的选择,我不悔。但我一想到你还活在这世上时时刻刻在嘲讽我,我就片刻不得安宁! 凤若溪。 琉璃为你我安排的这场手足相残的戏,终究要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为我曾经的一个文写的后续,有没有人觉得熟悉? 第25章 剑拔弩张 盛夏,酷热难耐的时候,王府院子里的曼陀罗花开的更加好。 “咳咳咳……咳咳……” 自从剿灭了魔鬼营归来,凤若溪的旧疾加重,愈发咳得厉害。晟海笙回去调查凤君临被刺一事,留下花羽照顾凤若溪,等待凤君临到来。 “王爷,皇上来了!” 果不其然,两日之后,凤君临带着侍卫,玄衣怒马而来。王妃姻荷正扶着凤若溪坐在廊下乘凉,听到秋慕辰来报,暗自心惊:“他来做什么?!” “听闻王兄久病未愈,朕特来探望。”话音刚落,凤君临已经踏步而来,转过了前门,走向凤若溪所在的回廊:“不知王兄剿灭了沧翎一族的余孽,这病可好些了么?” “微臣的病症在哪里,皇上不是都知道么?”凤若溪站起身来,握了握姻荷因为紧张而出了冷汗的手,恭恭敬敬的行礼:“琉璃都离去这么多年了,请皇上允准我祭拜她。” 姻荷看两个人提及琉璃,摒退了左右,退到回廊下等候,留下凤若溪和凤君临在回廊上说话。 “祭拜她?”待所有人回避,讥诮的一笑,凤君临眼眸冰冷的扫视这座绿荫怡人的院落,斜眼暼着凤若溪,话语里充斥着怨愤:“凤若溪,你这辈子 分卷阅读46 都别想!” “凤君临!你别忘了,此刻你是在我府中,我若不放你,他人能奈我何?!”那一语激怒了凤若溪,他保持着恭敬的姿势,迷蒙的双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蓦然握紧双手,语气阴沉:“你要是不答应,大不了你我兄弟一起死,好在九泉之下,也对琉璃有个交代。” “王兄,您是不是病糊涂了?您要知道,如今这个国家的主君是我,只要我一句话,这里就会变成修罗场,这里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曼陀罗的花香叫人迷醉,但是提及曾经两个人心头挚爱的人,每一个人都那么清醒。凤君临的话语穿透空气刺破凤若溪的耳膜,也狠狠刺伤了他的心:“近日弹劾你的折子很多,说你与某些朝臣勾结,谎称有真的遗诏,意图谋反。这些话,朕自然不信。但是,王兄日后还是要小心行事,切莫让他人抓住把柄,朕不希望手上沾满亲兄弟的血。就像今日剿灭沧翎一族余孽这般鲁莽的事情,王兄还是莫要做了,一切都有朝廷处理,不劳王兄费心。若是王兄不能安分守己,别怪朕不念手足亲情!” “你的手上已经沾满了琉璃的血,再沾上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连琉璃你都能杀,我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凤若溪有些恍惚,他冷冷的笑,嘲讽的话语。他抬起头,一直看着凤君临的脸,觉得那张纯真的面孔和这张阴毒的面孔在互相交错。 他一瞬间明白,十年过去,当凤君临利用琉璃登上王位,他就已经不是凤君临了。可是这些年,他心里还是有些希冀,希望凤君临记得曾经一起征战沙场的情分,记得那段相濡以沫的日子。 但是他错了,一个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心爱之人、承受着宫廷无尽孤独的帝王,哪里有什么情谊可言。而今在他的眼里,每一个能够威胁他的人,都是他的心头刺。 琉璃,你就是为此,才想要离去么? “呵……你错了。朕会让你一直活着,生不如死!”凤若溪在愣神,凤君临已反唇相讥,怒目而视:“就算朕要一直活在亲手杀死爱人的煎熬里,朕也不会让你好过!!” “凤君临!你……”凤若溪也顿时怒上心头,上前抓住凤君临的衣领,眼中有怒火熊熊燃烧:“欺人太甚!” 那些保护凤君临的侍卫见此,拔刀上前,秋慕辰和王府护卫也抽刀相向,两方互不相让,一触即发。 凤君临回过头去,冷冷的一眼,示意侍卫们退下。转而平静的掰开凤若溪的手,脸上重新有笑容浮现:“王兄还是莫要动气,保重身体要紧。这样,你才有机会为琉璃报仇啊。” “奴婢花羽,为皇上奉茶。” 两个人剑拔弩张,正是好时机,秋慕辰使了一个眼色,在一旁等待的花羽端过茶,上前行礼后,恭敬的道。 “琉璃!” 第一眼看到花羽,凤君临如同第一次看见花羽的凤若溪般不可自制的上前握住了花羽的手腕。 “皇上……”花羽装作惊讶的挣扎开,垂下头去,端茶的手却不听使唤的颤抖。她甚至听见自己内心欣喜的呼号—凤君临,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我终于有机会为姐姐报仇了! “你说,你叫花羽?”然而,凤君临仿佛是能听见她心中所想般,余光瞥见了凤若溪有些不自在的眼神,心下已然明白。 “回禀皇上,奴婢是叫花羽。” 她毫不做作的回话,一身粉色衣裙,如刚刚绽开的牡丹般娇艳,在夏日的阳光里,绿荫映衬着那张脸,更是叫人怦然心动。 凤君临怔怔的看着她,忽而扬眉,冷笑着凑近花羽的面前,用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嘲讽的笑语:“也是了,你怎么会是她?你即使扮作了她的模样,也是半分不像她的。恐怕只有王兄病中被迷了眼睛,才会认不清眼前的人罢。” 谁也不曾料到,对琉璃痴迷的凤君临竟然识破了这个精心策划的计谋,心头都是一惊,垂着头各自在心里叹息。 凤君临看着王府所有人失落的深情,扬起嘴角邪魅的笑着,转身高声吩咐:“回宫!” 期间,他侧目看了看在廊下温婉侍立的姻荷,不知是惋惜还是怜悯,对她淡淡的点了点头。 姻荷恭敬行礼,送凤君临出了府门,看他远去,才走进来去看凤若溪。刚一踏进府门,忽然听见花羽的惊呼:“王爷!” 姻荷瞬间脚步慌乱,急切的跑向回廊。 廊下,凤若溪已经昏厥,由秋慕辰和护卫们抬进了屋里去,墨大夫也在急急赶来。而在回廊上,那石板上的血鲜红刺目。 她的心忽然狠狠地疼。 王爷,你就如此,放不下么? 第26章 阴谋的开始 “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灭凤凰楼?” 回洛阳的路上,一行人骑着马,走的极慢。凤君临与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老者同行,想起姻荷温婉娴静的模样,蓦然想到了凤凰楼覆灭的那一幅景象,突兀的开口。 “因为,那样才能毁灭她和凤若溪之间的信任。自己曾经在沙场生死扶持 分卷阅读47 的兄弟,到头来杀了自己的挚爱,这种怨恨,怎能轻易磨灭?只有夜汐死了,琉璃心念成灰,绝情绝义,才能有拉下凤若溪的机会。”宁静的气氛被打破,老者看着前方,阴鸷的眼眸冰冷,“正好那时皇上要对凤凰楼动手,是个绝佳的机会。我派人先一步灭了凤凰楼,留下那些血债给凤若溪,你只需要对琉璃陈述你所看到的,一切就尘埃落定。” “师父高明。”微风吹来,盛夏的阳光里,凤君临听着那些话,觉得心里冒起一阵寒气,却不露声色的继续与老者说着从前的事:“我一直觉得,师父当年在沣焰城借凤若溪的手,屠戮了琉璃的同胞,放大她对凤若溪的怨恨这一招棋,最狠。” 虽然凤君临的话看似是在称赞他,但老者心里还是明白,凤君临对于他阴诡的一面,多少有些防范。只是,凤君临还没有看清,他已经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他。 而自己曾经最得意的那个女弟子,从来都不是所有人眼中那般天真无邪的模样。她的心思深沉的连他都不能看透,甚至在宫廷中偶尔见她坐在秋千上发呆时,眼眸中的冷冽都让他胆寒。 他料到她在筹谋复国,却想不到她还在什么地方埋下了伏兵。就如剿灭魔鬼营这样的复仇,他竟是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利用凤若溪。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当年是她将凤若溪拉下了太子之位,成为了而今处处受挟制的阶下囚,可是凤若溪依旧愿意遵守曾经的约定帮她。 那么,她到底还有多少后招,是自己不能预料的? “那件事,是压断琉璃和凤若溪牵扯的最后一根稻草。况且,当时我必须那么做。你也见识过琉璃的狠绝,她和你一起征战过沙场,她在军中的威望甚至高过你和凤若溪。要是留下沧翎一族的余孽让她有机会复国,那么堇氿国这座巢说不定就会在她的铁骑之下被倾覆,到时候,她会赶尽杀绝,绝不会容情的。”侧目,眸光幽冷的看了凤君临一眼,老者如鹰的目光里闪烁出一丝沧桑,继而冷冽的笑了:“你当真以为,她没有怀疑过你说的话么?她留下了凤若溪,就是想日后寻求真相。” 碧草青青,繁花盛开。 老者说完话,打马疾驰而去,凤君临紧随其后。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双双在马蹄扬起的尘土里沉默。 绿草茵茵…… 白马的疾驰带着一阵风吹过,路边的小花随风欢快的舞动起来。凤君临看着这明媚的风景,心内忽而用来无边无际的悲凉。 或许,琉璃至死,都不知道她一直活在他的野心和谎言里。 阳光明媚,阳光里的人却一直陷入回忆里。 那一年,凤凰楼被毁,玉凰夜汐被杀。 琉璃独自支撑着凤凰楼,疯了一样寻找真凶的蛛丝马迹。在她诛杀玉墨离不成,从魔鬼营回来的那个晚上,她站在夜汐的墓碑前,怔怔的看了那个墓碑一夜。 “琉璃,我告诉你凤凰楼覆灭的真相,可是你要答应,不能意气用事。” 清晨,他与玉墨离商议完计策回来,在桃花林找到了她,开始实施摧毁她与凤若溪信任的第一步。 “说。” 清晨的风有些冷,她却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冷静淡漠的吐了一个字。 “夙娥曾告诉我,血洗凤凰楼的那些人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了凤若溪,她隐约的听见凤若溪唤了那个人的名字,好像……”为了能够成为今日的自己,他对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是太后身边的侍女。” 有时候想起来,那时候琉璃的反应,连他都感到害怕。 “太后……太后……”她握着手中的剑,眼神凛冽的轻声念着那两个字,声音冰冷。到了最后,那两个字在她的口中,变成了愤怒和怨恨:“太后!” “是凤若溪?还是……玉墨离?”恨恨的从牙齿里挤出那句话,她睁大眼睛看着夜汐的墓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果然,凤凰楼知道太多秘密,太子无法驾驭,所以他们容不下我,也容不下夜汐。” 说完了话,她也许是心力交瘁,突然跪倒在夜汐的墓前,伏在夜汐的墓上,久久不曾起身。 “琉璃。”他陪她在桃花林里很久,看她伏在夜汐的墓上,肩膀不停的抽动,终究心里不忍,走过去扶她。 “没关系……”谁料,她起身来,突然转过头来,满脸泪水,用喜极的眼神,边哭边笑的抓住了他的衣袖:“没关系的,我可以等待,也会忍耐。因为你会帮我的,对吗?” “琉璃……”那个时候他不够狠,所以有些慌。 “君临,你一定会帮我的……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她抓着他的手,兀自呢喃着,眼神慌乱,满眼希冀的光。 “对,我会帮你。” 计策成功,他以复仇为名,终将心爱的女子推上了不能回头的路途。想来,琉璃是聪明的,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却也是傻的,自始至终以为,她师父玉墨离,是凤若溪的谋士。 其实,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野心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有了想要登上皇 分卷阅读48 位的决心呢? 是那一日么?当他和琉璃随凤若溪出征立了赫赫战功,却没能得到父亲一个温柔的眼神和一句亲切的安慰,而凤若溪却能得到父亲的称赞和安慰。 又或许是那一日,当他走过母亲的住所,看见母亲欢欣的为凤若溪拂去肩头的尘埃,嘘寒问暖。而在他生辰的时候,母亲都从未为他煮一碗面。 再或许,是他听到朝臣们说平定了叛乱,便应该削弱他的兵权,以防他拥兵自重的那一瞬。 更或许,是琉璃告诉他,凤凰楼是为朝廷效命的那一刻。 所有的种种积累在一起,让他突然明白过来,一切的宠爱和服从,都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有。而自己在他人的眼中,终究会成为阻碍凤若溪脚步的石头,如果不能当个听话的傀儡,就会被除去。 所以,他装作乖巧听话的任何所有人摆布一切,只等精心设下的局成功。 那时,琉璃寻求了他的帮助,他也顺理成章的帮她安排了晟海笙成为皇帝最信赖的一位将军。而这位将军在最后的夺位之争□□不可没,这就是琉璃死后,他虽然在大殿里那般放肆,他还是没能杀他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将士们甚至只知有晟将军,不知有皇上。对他唯命是从,誓死跟随。 一旦处死他,将会有很大的动荡。 只是如今,因为琉璃之死,他会倒戈向凤若溪也不一定。 思绪到了这里,马儿已经不知道疾奔了多少里。他有些口渴,命令侍卫们在一个茶铺前休息,坐在那里喝茶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夺位的那一日。 第27章 夺宫之变 那仿佛是大梦一场…… 琉璃如花的笑靥在金銮殿上冷若冰霜:“谁说太子殿下要登基?” 那时,如玉墨离所说,她是那样狠绝,毫不容情的抛弃了相濡以沫的感情,向着凤若溪发出致命的一击。 “琉璃,你……?!” 金殿上的光芒异常刺眼,从来对琉璃信任有加的凤若溪不可置信的大睁着双眼,怔怔的看着她。 她站在门口,青丝如瀑,盈盈一笑,直视凤若溪震惊的双眸,缓缓的开口:“奉先皇口谕,太子生性残暴,实不能胜任国君之位,令废去太子,由五皇子凤君临继承皇位。” “你胡说!先皇明明跟本宫说,要让太子登基的。” 太后反驳的声音尖细刺耳,像是困住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谁会听信您的一面之词呢,太后?”然,琉璃的话却让人心生绝望,她缓步迈上金殿一级一级的台阶,逼近坐在那里的太后,面色平静,“现在,城外有晟海笙将军的大军围着,宫门口都是凤凰楼的人,您觉得,太子还能登基么?” 凤若溪站在那里,一时无法承受琉璃这样的一击,像是被打蒙了一般,眼神哀切的看着琉璃,轻声:“琉璃……?” 琉璃那时直视着凤若溪的双眸,轻笑着,眼睛里却溢满了委屈和愤恨。他那时站在大殿门口的阳光里,甚至能听到她内心的愤懑——凤若溪,我当时那样的哀求过你,求你放过我的族人,可你给我的,却是冰冷的回应。那时,我的哀求,也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让我原谅你的机会。 可惜,你并没有珍惜。 所以,到了最后,我只能将你和那些人一起,推落悬崖。 他那时想,若琉璃知道屠戮沧翎一族的人是自己,会如何? “先皇的口谕中也提及了太后您,先皇赐您三尺白绫自尽。” 可是容不得他多想,琉璃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谁毁灭了凤凰楼,她就将谁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金凤琉璃,你……!” 太后站在大殿的最高宝座上,指着殿下昂着头漠然的琉璃,竟一时无言。 “太后,若不是您为了心爱的儿子想要铲除凤凰楼,杀了我的夜汐,我也不至怨恨你们到如此地步,若溪也不会沦落至此。” 那一天,琉璃的脸色和眸光都是冰冷的,让人心生寒意。她挥挥手,示意身侧的人带太后下去。 “琉璃!今日你要杀便杀了我,我不会让你伤我母后!”凤若溪在大殿里的嘶吼声里满是绝望,他疯狂的推开走进太后的內侍,护住自己的母亲。 那一瞬,他也很想那么做。他也很想冲上前去,护住那个人。虽然她一直都最在意凤若溪,可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成为自己阴谋的牺牲品。 “殿下,不可。”然而,玉墨离在身后拉住了他。 “将太子拉下去!”继而,他听到大殿里传来琉璃决绝的声音,以及凤若溪逐渐消下去的呼喊声:“琉璃!!” 那一日,或许是被鲜血染就,洛阳城的牡丹开的格外鲜艳。他在母亲的住所见证了她的最后一程,琉璃也在那里相送:“太后,走好……” 风吹来的时候,琉璃的眼神是淡漠的、清冷的,她仰着头看 分卷阅读49 着站在凳子上的老妇人,眼中只有那一束白绫在不停摇晃。 “好!有今日的结果,本宫认了。可是金凤琉璃,本宫最后跟你说一次,血洗凤凰楼的,并;不是本宫,本宫也没有杀玉凰夜汐。本宫派的大内高手冲进去的时候,凤凰楼已经血流成河,夜汐也已经死了。那些黑衣人速度很快,犹如幽灵般退去。其中,有一位女子胸口中了一剑。你顺着这线索去查,应该能找到杀死夜汐的凶手。” 太后虽不甘心,到底是经过世事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不惊不惧。 “此话当真?”琉璃眼中的微光渐亮,轻声。 那一瞬,在门外听到那些话的他,心内很是不安。 “绝无半点虚言!本宫今日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答应,若是日后查到了这个凶手,知道本宫和若溪没有杀夜汐,放若溪一条生路。” 母亲毕竟是母亲,在遇到了危险的时候,还是会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牡丹,没有凄切的恳求,而是与琉璃做了一个约定。 “尽管夜汐不是你杀的,可是,你们血洗了凤凰楼是事实,所以,你和他都不能被饶恕……”可是,琉璃却不是轻易许诺的人。她冷眼看着那华发已白的老妇,眼中甚至没有闪过一丝怜悯。 “你以为,我一个后宫的女人,有再高的权力,能调动这些御林军么?” 听着琉璃的话,感受到了夜汐死后她的怨恨,太后无奈的嗤笑一声,侧目看向琉璃,意味声长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琉璃一惊,霍然抬头:“皇上!” “凤凰楼效命多年,自然知道不少朝廷秘密,皇上早有除去凤凰楼之心。可惜,他看错了你。他以为凭你一介女流,根本无法扶持摇摇欲坠的凤凰楼。谁料想,你竟有这样的能耐……重建了凤凰楼不说,如今再次有了威胁朝廷的势力。”太后不置可否的笑,缓缓道来原委。最后,她手里拿着白绫,看着琉璃,眼中的光芒万般复杂,言语间带着一些欣赏:“金凤琉璃,本宫从未看错人,你不是一般女子。倒是像……” 话说到了这里,她有些犹豫。 “像谁?”琉璃抱着胳膊,冷眼询问。 “上官瑶晔。” 上官瑶晔。 那四个字轰然在这空气里炸开,也在他的心里不停回响。 他在史书上见过那个名字。 那是个传奇女子。 她的一生爱恨交织、颠沛流离,却也波澜壮阔。为了支撑摇摇欲坠的国家,和亲远嫁,遇到了政变,从王妃变成了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后来栖身的国家国破,她又辗转飘零到当时强大的臧玉国,在那里跌落进诡谲的后宫斗争。即便如此,她依旧牵挂母国,为了铲除奸臣,辅助自己的弟弟上位,甚至狠心牺牲了一母同胞、相依为命的六哥。只是最后的结局里,她遭遇心爱之人的背叛,终究心灰意冷,身死他乡。 “她?”这些,琉璃自然不全然知晓,她蹙着眉,不解的看向太后。 “她虽是一位亡国公主,却是曾经臧玉国最伟大的国君慕容颜烈的挚爱,是个足智多谋的女子,一生爱憎分明,杀伐决断毫不手软。只可惜,最后却是输在一个情字。”说到了最后,太后叹息一声,似乎是在悲叹上官瑶晔的一生。 “那位……”听到臧玉国和慕容颜烈,琉璃低下头沉思着,微微一笑,满目悲凉:“也是洛砚殿下的挚爱吧?” “洛砚……殿下?”听到她口中的另一个名字,太后震惊的放下手里的白绫:“你是沧翎一族的人?!” 那一刹那,他也很吃惊。那位被琉璃称作是洛砚殿下的人,是上官瑶晔的挚爱,也是沧翎一族的皇子,为了复国毁掉了上官瑶晔的一生。 虽然他从玉墨离那里知道琉璃是沧翎一族的人,却不知道她在沧翎一族是怎样的地位,竟然知道关于洛砚的一切。 “现在明白,已经迟了。”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琉璃扔下一句冰冷的话,走出来关上了那扇门。 从那以后,他失去了一切,随着琉璃踏入了无尽的孤独里。 第28章 暗杀者 从往事里回神的时候,太阳已经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天色一时暗了下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凤君临习惯性的四处看了一下,这天阴沉了下来,可是茶摊上的人却只多不少,大多都是短衣打扮,时不时的看向自己和护卫们。 “来都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一旁的老者早就看出了端倪,眼看要下雨了,厉斥一声。顿时,那些短衣打扮的人们都拍桌而起,抽出腰间的软剑与侍卫们打在了一起。 天空里“轰”的一声,一个响雷惊得马儿嘶鸣起来。 “都谨慎仔细着点儿,梦主子的东西要是砸坏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洛阳宫廷。 花香四溢的琉璃阁,牡丹开的正好,凤君临身边的內侍汪平盯着那些打扫的身影用尖利的声音叮咛着。 分卷阅读50 小太监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小心翼翼的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要下雨了……”走出门来,仰起头看到天空阴沉,汪平的眼睛里涌来一抹寒光,自言自语:“真是暗杀的好时候啊。” 夏日的风吹来,站在这里的人身上,立时充斥着一股阴冷诡异。 “公公,您在这儿嘟囔什么呢?” 这时,有个女子身着劲装,束着长发,大步流星的走过来,看他发呆,偏着头问。 “哎哟,是赋嫣啊!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 汪平被吓得后退几步,拿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待到定睛看清了是那女子,立刻板起脸来瞪了她一眼,却是宠溺的语气。 “公公也是经历过杀戮的人,如何这般胆小?”那女子撇着嘴,眉眼里有一股清冷,“楼主让我来问,皇上几时回宫?” “他回不回得来,就看你的同伴们功夫如何了。” 汪平轻蔑的笑,眯起眼睛看向天空里,仿佛那乌云遮盖住的,不是带来希望的太阳,而是漫延开来的血色。 “您派了人去……?” 赋嫣吃惊的瞪大双眼,领会了他的意思,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这一看,她才发现,这琉璃阁布置的如同花海一般,满目都是盛开的牡丹,甚至从这里看过去,花园里都种满了牡丹,像是在祭奠某人。 “都是琉璃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让琉璃失望。” 她仔细听去,面前这个身子有些佝偻的人,手里的拂尘微动,提及琉璃,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哀伤。 “公公,琉璃楼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止不住的好奇,于是口无遮拦的问。 她这一问,汪平嘴角的笑意更深,脸上的神色却渐渐转为悲戚:“怎么,贤宇没有同你说过她?” “我进凤凰楼晚,只知道琉璃楼主威望颇高,贤宇楼主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琉璃楼主,也不许我问。” 她蹙眉,嘟起嘴,有些失望的轻声。 自从她到了凤凰楼,每个人提及琉璃楼主,都是一脸的敬畏和爱戴,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她的事情。很多人也提及,她和琉璃楼主性情有些相似,所以她去问晟贤宇关于琉璃的事情,没想到晟贤宇大发雷霆,将她从屋里赶了出来。 从那以后,她知道,琉璃楼主在晟贤宇心里很重要。 “他不说,自有他的理由。”牡丹花开的盛夏,即将下雨的天空里,瞬间溢满了这些人心里的悲凉。汪平怜爱的看着面前这个倔强而纯真的女子,语气幽凉:“你要知道,她是我们每个人心头的痛。” 她那么倔强孤傲,从来都是独自承担一切。面前的这个女子,与她有些像,只是终究不是她,也不是能够同行的人。 “恩?” 见他神伤,赋嫣疑惑的偏着头,询问的眼神。 “罢了,不说她了。”努力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让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汪平转移了话题,上下打量着赋嫣,一脸嫌弃的指责着:“我让你们楼主派一个端庄持重的女子,谁知他派了你来。你看看你这身打扮,哪儿有一点儿女儿家的样子!” 赋嫣一怔,继而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委屈的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是个杀手,劲装戎马惯了,穿不来那缚手缚脚的衣裙。” “也不知道你家楼主是怎么想的?哎……”看赋嫣还一脸不知道悔改的样子,汪平无奈的叹息一声,摇头远去,留下赋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汪公公……”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 大雨冲刷着茶摊上侍卫们和杀手们的鲜血,以及凤君临的心。他站在大雨里,大口喘着气,努力的让气息平稳下来。 这些杀手与以往很多杀手不同,身手都很是厉害,且都是杀招,招招狠绝。若不是那老者身手厉害,而侍卫们又拼死相护,今日会葬身在此,也不一定。 “都是琉璃一手教出来的好孩子,真是忠心耿耿。”解决了最后一个杀手之后,老者擦了擦剑锋上的血,如鹰的眼眸里,一如既往寒冷的光芒。 “师父是说,他们是替琉璃报仇的?” 凤君临心有余悸,看向老者,老者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凤君临看着满地杀手们的,觉得奇怪:“师父是如何知道的?” “那一招一式,莫不与琉璃相似,我怎会看不出来?”老者走到了马前,听到凤君临的问话,也不停顿,翻身上马,蓦然回眸间,恍惚的能看到苍老面容上的悲伤:“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是个倔强的丫头……” 话没有说完,他打马而去。想说却噎在咽喉里的话是:在我的心里,她不该有这样的结局。虽然我利用她辅助你登上了皇位,但至少,她不该是被你诛杀在了宫门口。而是来找我报仇,把一切的爱恨都说得明明白白。 君临,我的心情,你怎么会明白?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会觉得孤独么? 第29章 凤凰楼易主 这 分卷阅读51 一日,大雨倾盆,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凤君临在回洛阳的路上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廷和凤凰楼。 “禀楼主,属下已去仔细查问过,皇上在回洛阳时遇刺一事,并非我楼中之人所为。” 立在晟贤宇身后,少年的眸光从容而清冷。 临窗而立的人眼神一怔,随即皱眉,手里玉凰夜汐的玉印光滑温润:“可有什么线索指明是何人所为?” “贤宇楼主是在打听我么?” 闪电从半空里劈过,他的话音刚落,忽然有两名守卫破门而入,狠狠的摔在他的身后,各自狰狞着面孔捂着流血的腹部痛苦的趴在地上,一时间爬都爬不起来,好不狼狈。 只是这凤凰楼的人素来都是铁骨铮铮,即使如此,两人竟然不曾发出微弱的痛吟。 晟贤宇蹙眉,转过身来看向门口,只见一素衣女子面戴薄纱,缓步而来,眉梢微带笑意。走过那两人时,她淡淡的一瞥,虽然眸光冰冷,却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赞许。 “你是何人?怎敢擅闯我凤凰楼?!” 方才回话的少年见那女子径自走进来,也不将自己的领主放在眼睛里,立时利刃出鞘,直指那女子,厉声斥道。 “凤凰楼?玉凰夜汐和金凤琉璃在的时候叫凤凰楼,而今两人都已陨落,还叫做凤凰楼,岂不是名不符实?” 那女子不理会护住晟贤宇的那个少年,只是眉眼冷冽的笑,环顾着房间里的一切,目光缓缓落在晟贤宇身上时,透着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决绝。 “阁下究竟是何人?” 晟贤宇看得出来,面前的女子敢独身一人闯入凤凰楼,而且不动声色的找到了自己的所在,身手非凡,便上前一步盯住那女子阴冷的眼眸。之后,拍了拍那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来接管凤凰楼的人。”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话,那女子抬眼淡淡的望着窗外落下的雨滴,以及那开满了牡丹的回廊。 大雨里轰然而过的雷声,将那句轻语映衬的盛气凌人。 “你……!”少年气不过,欲上前与那女子争辩,却被晟贤宇拦下。 “阁下好大的口气!”显然,那句话也是响在晟贤宇心里的惊雷。听她如此的大言不惭,一向平静如他,竟有些不淡定的用力握紧了夜汐的玉印:“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别的本事没有,为这天下第一楼换个名字的本事还是有的。依我看,不如叫做沧翎楼?” 那女子看着晟贤宇不可一世的笑,说出的话叫人心惊。晟贤宇直视那女子苍凉与坚韧并存的双眸,沉默片刻,赶忙让少年找人将那两名守卫抬下去疗伤,关起门来,已再也平静不下来:“你……你……你既是我的族人,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真面目?呵!”那女子走过他的身边,冷笑一声,站在窗边,伸出手去接着掉落的雨滴,余光瞥见那灿烂盛开的牡丹,眼中冷冽的光芒缓缓退却,有晶莹的泪光恍惚在那清亮的眼眸里闪烁:“如今这世上,我的真面目,怕是会吓着你。” 这一日,等大雨停了的时候,凤凰楼已经易主。 那个一袭素衣,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四招之内打败了天下第一楼的楼主,更换了凤凰楼的招牌。 令人惊奇的是,晟贤宇败了之后,竟甘愿臣服于她,做了二楼主,并且命令楼中弟子都听她的号令。 听说,那女子打败晟贤宇,用的是早已经失传很久的“覆月四式”。众人很是好奇,这“覆月四式”是凤凰楼很久之前的那位琉璃楼主的绝杀。众口相传,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洛阳。凤君临还没走到宫门口,就已经有人来悄然禀明了这件事。他不动声色的打马进了城,思绪却一直停在凤凰楼易主这件事情上——究竟是多厉害的人物,竟然只用了四招就打败了晟贤宇。更何况,琉璃之后,除了玉墨离,再没有人会用“覆月四式”。 莫非,那人是琉璃的弟子? “楼主听闻陛下被刺,派我时刻保护陛下。” 思绪到了这里,已经到了宫门口,有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一路的沉默。 他低下头,眼前忽然一亮。 面前站着一个一身劲装打扮的女子,眼神纯澈透亮,说话时大眼睛眨巴着,神似那年初遇时的琉璃。 他的心一疼,那颗从琉璃离去后就已经沉寂很久的心仿佛跃动了起来。 “当真?我杀了琉璃,他不恨我?” 但是,只是片刻的愣神,他便回过神来,讥诮的笑了一声。 “也许恨吧。”那少女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思索着回答了他的疑问,脸上满是对他的轻蔑之意:“但是皇陛下若有事,凤凰楼也不能独存。所以楼主即便有恨意,以大局为重,只好自己咽进肚子里去咯。” “你倒是很诚实呢,看来,我要提防你和他的。” 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是在讥讽他,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她纯净的眼眸,凤君临就是生不气来,反而用柔和的口 分卷阅读52 气与她玩笑起来。 “陛下要提防的人,又何止我和楼主呢?您呀,应该盯紧身边每一个人,像盯紧琉璃楼主那样。” 赋嫣也不甘示弱,撇了撇嘴,冷傲的瞪着凤君临,甚至不知死活的在他面前提起了琉璃。 听见“琉璃”两个字,凤君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而去,脸上渐渐阴云密布:“你这样明里暗里的讥讽我,不怕我杀了你?” “怕!心里很害怕。可是我生来,就没有向权贵低头的习惯,可能是……”赋嫣知道自己触碰到了凤君临的禁忌,眼中却没有半点胆怯,而是顿了顿,迎上那个阴郁的眼神,“我没有长那样的骨头吧。” 那一瞬,凤君临觉得恍惚,仿佛面前还是年少时初遇的琉璃,即使知道他是五皇子,依然面无惧色,淡定自若,就像他只是她的一个朋友。他下马来,颀长的身躯缓慢的俯下来,将脸凑在赋嫣的面前,眼神满溢狠厉:“你的意思是,你是个有铮铮傲骨的人咯?” 然而,赋嫣的眼神并不曾闪躲,而是往他的面前凑了凑,更加盯紧他的眼眸,嘴角笑容沉沉:“谢陛下夸赞。” 两人相视良久,谁都没有垂下眼眸示弱。大雨淋湿了两个人的面庞,雨滴从两人脸颊滑落的时候,空气像是被凝结。 “好!不愧是凤凰楼的人,到底有几分她的傲气。”最终,凤君临直起了身子,笑意盈盈的拨了拨赋嫣的头发:“走罢,日后,你就是朕的贴身护卫。” 赋嫣不耐的理了理自己的青丝,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极不情愿的跟着进了宫里去。她原本以为,以她这样孤傲倔强的性子,凤君临是不会留她的,谁料想,这个皇上如此的怪异,自己如此的嘲讽他,他都不为所动,还是将她留在了身边。她忽而想起那一日她奉命刺杀他时,他看着自己时那个悲戚的眼神。 “看起来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楼主为何要我刺杀他呢?”在雨里兀自呢喃了一句,赋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赶忙追上了凤君临的脚步。 第30章 洛阳的雨夜 洛阳的夏夜多雨。 雨水滴滴嗒嗒地顺着宫廷的屋檐落下来,不停歇的响了一夜。 这一夜,凤凰楼易主的消息风一样的传播开来。 这一夜,对于关注着凤凰楼一举一动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夜深了,凤君临还坐在书房里看着近日上奏的折子。翻开来,晟海笙最近活动频繁,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漠北荒原出现的一支行踪诡秘的队伍让他有些头疼。 其实此刻,真正让他坐立不安的,就是凤凰楼新主人的身份。 “陛下,该歇息了。” 奉了汪平的命令,赋嫣走进来,不耐的放下一盘高点,冷冷的一声。随即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转身抱着胳膊就走。 “凤凰楼都易主了,你能睡得着?” 头也不抬,凤君临微扬嘴角,语气清泠。 赋嫣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默默看了他良久。凭她杀手的直觉,她知道,凤君临虽然看似是云淡风轻的笑着,其实内心里什么都明白。所以,她垂下眼睑,诚实的回答:“睡不着。” “你都睡不着,朕如何睡得着?”这一次,凤君临放下了手中的书简,抬起头来,望着赋嫣的眼睛,嘴角依然有笑意,眼神里还隐隐约约带着一些宠溺:“万一,你是晟贤宇派来刺杀朕的如何是好?” “这么说来,你是怕死咯?” 轻蔑的看了凤君临一眼,赋嫣嗤笑一声。 “每个人都怕死,但我更怕没有我在,他们会杀了你。”尽管赋嫣以言辞相讥,凤君临也只是笑着,眼底里划过一丝孤寂:“毕竟,你那么像琉璃……即使不是她,即使只是像,即使是和我置气,即使只是斗嘴,只要可以好好的活在我身边,陪我度过这漫漫长夜就好了……” 被凤君临那哀伤的眼神盯的很不自在,赋嫣一时无话,方才冰冷坚定的目光瞬时无处安放。 顿了顿,凤君临收回目光,垂目幽幽的呢喃一句:“只要,陪着我就好了。” 话说到了最后,竟显得这宫廷的黑夜有些冰冷,甚至面前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在此刻看来有些可怜。 某个瞬间,赋嫣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想要上前安慰他几句,却忽而被汪平苍老幽冷的声音打断:“陛下,方才幽灵卫烛心来报,夙娥跟丢了。” “怎么回事?!”此言一出,凤君临“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蓦然握紧了手中的书简,瞬间面目变成了要吃人的老虎:“在哪里跟丢的?!!” “凤凰楼。” 见惯这种架势的汪平弓着身子,平静的回答。倒是赋嫣被这样疾言厉色的凤君临吓得一怔,随即内心有些胆怯的垂下头去。 “凤凰楼?”余光瞥见赋嫣似乎受到了惊吓,凤君临慢慢的平复了心情,语气缓和下来,重复了一句,疑惑的语气。 这么多年,关着夙娥,也只是时时想起琉璃在的那些日子,终是 分卷阅读53 无用。所以他放了夙娥出去,让他手下行踪诡秘的幽灵卫跟着她,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沧翎一族的蛛丝马迹。 然而,就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小小女子,竟然甩掉了一位大内高手。 简直是不可思议!! 难不成,只是十年,她就已经练就了一身如此厉害的本领? “烛心说,看她进了凤凰楼,就再也不曾出来,再后来……”屋外的雨声喝风声夹杂在一起,让人心生寒意,汪平垂着头回话,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凤凰楼就易主了。” “照你这么说,夙娥就是新的凤凰楼主咯?”汪平的回话让凤君临觉得好笑,他皱着眉,眯着眼睛,右侧的嘴角上扬,讥诮的笑意:“简直荒谬!!她在琉璃身边这么多年,莫说覆月四式,就是一式她都学不会……这些无能的人,就会拿这些莫须有的话来诓骗朕!” 外面的风声很大。 凤君临最后的话音落下去,书房里忽而归于沉寂,谁都没有再说话。 赋嫣看凤君临气呼呼的瞪着汪平,似乎不太妙,于是赶忙躬下身去行礼:“陛下息怒。” 凤君临一顿,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眼睛里缓慢的溢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味道,说话时候的语气瞬间变得平和温柔:“赋嫣,明日叫晟贤宇来见我。” 汪平一愣,瞥了身边的赋嫣一眼,眼睛里闪过一抹惊恐他知道,这个在恶劣的生存环境里长大的女子,在缓慢的走进面前那个人的陷阱,可是他无能为力。他很清楚,他的一个眼神,有可能就会出卖他,让凤君临察觉他的身份。 “是。” 危险正在逼近,猎人已经挖好了陷阱,而这位一贯被世人冷漠对待的女杀手却毫不自知。她点了点头,俨然已经成了凤君临的贴身侍卫。 另一边,福王府…… 凤若溪病情加重,听到这个消息时,却猛然从床榻上坐起,紧紧的拉住秋慕辰,眼睛发出狼一样晶亮的光芒:“是谁?!” 问罢,便不住嘴的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潮红。 “王爷,万不可激动,且听秋将军慢慢说来。” 身边的姻荷忙坐在他的身侧,让他靠在她的身上,替他顺了顺气,急切而担忧的看了秋慕辰一眼。 秋慕辰看得出来,姻荷虽然没有责怪他,眼睛里却带了些许的幽怨。她希望关于凤凰楼的消息,凤若溪少知道一些,可是对于凤若溪来说,凤凰楼的消息,似乎成了琉璃离开的这些年他唯一的支撑。 若是自己瞒了他,终究于心不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不住嘴的咳着,凤若溪深深的吸了口气,抑制住咳嗽:“那位接替了凤凰楼楼主之位的人,是谁?” “不知。”秋慕辰站在那里,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听众人所传,那女子是用覆月四式打败了晟贤宇。” “覆月四式?覆月四式……是她……”得到了关于凤凰楼新主的唯一消息,凤若溪眼睛里忽而闪烁出欣喜的光,紧紧的握住姻荷的手,颤声呢喃。 最后,他嘴角漾起一个极其苍白,却满含希望的笑容,嘴里蹦出的那三个字斩钉截铁:“是琉璃!” 这一瞬,谁都不愿意打碎他的美梦。然而,屋里的人都知道,梦,终究只是梦,醒了以后,只会带给他无尽的痛苦。 “王爷,醒醒罢,琉璃已故去十年了。” 这一次,依旧是身侧的姻荷打破了沉默,打碎了凤若溪的幻想。 这一次,她的语气是平静的,众人却从那里面听出了几分凄凉。 “对了,琉璃已……”姻荷的提醒,让凤若溪大梦初醒,缓缓的躺下身去,看着天花板,眼神慢慢空洞:“故去了啊。” 雨水狠狠拍打着窗棂,却像是在拍打屋里人们的心灵。 凤凰楼楼主的身份之谜,似乎成了这一夜人们心中的刺。他们都期待明日快点到来,好揭晓大家心知肚明的真相,好告诉众人…… 他们的期望落空了。 那个人,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而她的时代,也早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更新慢,但我真的有在很努力的写。 第31章 复仇的开端 清晨。 凤凰楼。 被一场大雨洗过的天空格外的蓝,盛夏回廊尽头的牡丹放肆的盛开,如同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在回廊的另一侧,新的凤凰楼主正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看着那道承载了那两个人记忆的回廊,慢慢的红了眼眶。 那一年,鲜红的喜字还那么耀眼,可那个心爱的人,却化成了一捧尘土,再也触摸不到了。这些年,仇恨支撑着她一步步的走着,每个雨夜里总是想到他离去的真相,心痛难忍。 然而,夜汐…… 你知道吗? 若我不能亲手诛灭那个人,我即便到了黄泉,也没有面目见你。 我,一定会让他和他所在意的一切 分卷阅读54 ,灰飞烟灭! “姐姐,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当她的拳头在微凉的风里缓慢握紧的时候,晟贤宇已经站在她身后,低下头沉声道。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柔和,渐渐的松开了手,淡淡的点头:“我知道,你从不会让我失望。” “可是姐姐,你回来的消息不是该保密么?为何还要将关于覆月四式的消息散播出去,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呢?” “自然是要那些心如死灰的人重新燃起希望,还要让那个人恐慌。这十年里,他暗地里培植了幽灵卫帮他调查沧翎一族的事情,将沧翎一族赶尽杀绝。虽然表面看着还是信任海笙,实则换了他身边的副将,架空了他,又囚禁着凤若溪,让他不能成为我复仇的棋子,将我和他的约定,完全忘了啊。”提及那个人,凤凰楼楼主的眉头忽而紧蹙,眸色重归冰冷:“虽然这是我设的局,但是不遵守约定的人,真的没办法原谅啊。这十年,我让他安逸了太久,也让这座城池太平了太久,该掀起点风浪了。” 在那些遥远的岁月里,在夜汐坟头说的那些话随着这十年消磨光了,凤君临,你也真是,忘恩负义啊。 从来,都只会让我失望。 你已经忘了,是谁最终让你登上了这个位置,怕是那个人也忘了。到头来,反将我一军,也那个人的主意吧。 你知道,我能将你扶持到那个位置,也能将你拉下来,所以,在宫门口,才真的要杀我罢? 不论是你的还是那个人的野心让我牺牲了夜汐,到最后,都要让你们到夜汐的墓前谢罪! “姐姐打算如何?” 晟贤宇见她不再说下去,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先让漠北的军队生点事罢。”回过神来,新楼主嘴角重新浮现一丝阴沉的笑意:“待他派了海笙出兵,便解决了凤君临安插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副将。斩断了这条翅膀,看他怎么飞。” 夏日的牡丹在风里摇曳,仿佛是随着新楼主的心情愉快起来。 “是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可以除去大哥,一定会抓住。姐姐真是聪慧!” 脑筋一转,明白了眼前女子的计策,晟贤宇拍手称赞道。 “至于幽灵卫嘛,你先派人去解决掉跟踪我的烛心,挑凤君临一根筋,让他痛一痛。” 阳光投射在回廊上的石凳上,也洒在那个女子的身上。她看着那些盛放的牡丹,语气却是清冷的,叫人觉得夏日的风吹进心里,竟是有些冷的。 “好!” 晟贤宇低下头去应声,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少主……” 晟贤宇以为她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立刻欢欣的回过头来:“姐姐还有什么要吩咐?” “不敢。”她转过身来,面纱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睛里都看不见一丝情感,垂目幽幽的回应:“少主,日后私下里,你还是唤我与海笙的本名罢,这一声姐姐我担不起。” “姐姐,在未复国前,还是容我这样唤你罢。”听她这样说,晟贤宇有些不开心的撇起嘴来,垂着头,眉宇间满是忧愁:“无论复国成不成,我这样唤你的日子,都不多了。” “罢了,随你。” 然而,那人却并不在意他那些忧伤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重新转过身去,避开晟贤宇期待的目光。 她知道那孩子在等她安慰他,然而,她却一句话都不能说。 毕竟,面前的这个人,日后会是自己的帝君,而不是朋友。 自古,帝王无情。 看她不再言语什么,晟贤宇失落的垂下头,慢悠悠的迈步离去。 “对了!”刚走了一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有些激动的从怀里取出一物,着急忙慌的回过身恭敬的递给她:“姐姐,前一阵,我从一个陌生人那里得到了这个,顺着他,或许能找到伤害夜汐楼主的真凶,为夜汐楼主报仇。” 她蓦然转身,眼神一怔,随即上前夺过那一物:“玉凰印!” 下过雨的清晨,风渐渐的有些冷了。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握着玉凰印看了很久,看到眼眶都红了,眼睛却一眨不眨。 这玉凰印终于又回到了她手里,就像夜汐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她不动,晟贤宇也不敢说话。 “贤宇,我已经知道伤害夜汐的真凶在何处。夜汐的仇,我会报,你只要坚定复国的信念,就可以了。” 半晌……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仰起头来,用力的握紧玉凰印。 “姐姐……?” 晟贤宇有些不理解,这些年来,夜汐之死一直是她心头的痛。她曾急切的想要为夜汐报仇,如今,有了这样的线索,她却如此淡然,仿佛已不在意往日的一切。 “不说这些了,你先去飞鸽传书与秋慕辰,让他到桃林来见我。” 云淡风轻的避开那个沉重异常的话题,凤凰楼楼主仰起头来,看着那飘然远走的白云,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绝 分卷阅读55 。 十年了,曾经的那些感情,我都会放下。 从此我这里,没有仁慈,也不会心软。 我会让一切,都变成你再也不能回望的模样。 凤君临…… “是。” 像是从前那样回应着楼主的命令,两个人说到了这里,原本已经结束。一个已经走到了回廊那头,另一个人还在石凳上坐着看着牡丹发呆。然而,凌空而来的剑气却蓦然让晟贤宇停下了脚步,立刻回身,急切的喊出那个名字:“赋嫣!” 那一声让新楼主回过了头来,看到了那持剑刺来的人影,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惧色,甚至安稳的坐在石凳上,没有一点要躲开的意思。 那个少女气呼呼的杀过来,眼睛里的光芒愤怒而狠厉,是一个杀手的眼神。 新楼主扬起右手来,用手里的玉凰印挡住了袭来的利刃,左手瞬间出手,一掌将赋嫣推开。 赋嫣瞬间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新楼主。她心里忽而有些害怕起来,若不是新楼主手下留情,那一掌力只用了一分的力道,她此刻或许已经被震碎了经脉,当场毙命。 可是她不明白,对于她这样一个小小的杀手,她原本不必留情。 另一头的晟贤宇看到赋嫣吃了亏,赶忙疾步飞身而来,一把揽住几乎就要撞在石壁上的赋嫣。 “你这孩子好大的胆子,见了楼主不行礼便罢,竟然还要行刺,你怕是不知道这凤凰楼的规矩!”新楼主的面纱微动,看她站稳,眼神凌厉的怒喝一声,继而,微微的扬眉,眉间满是嘲讽之意:“要么,就是因为你与琉璃楼主的几分相似,让贤宇和楼中众人,都把你惯坏了。又或许,是当了凤君临的贴身侍卫,眼里已经没有我和贤宇楼主了。” 听新楼主的话里遍布了杀意,晟贤宇看了一眼有些恨恨的赋嫣,拉住想要蠢蠢欲动的她,替她辩白:“楼主恕罪,赋嫣并无此意。” 安然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睛盯着赋嫣,新楼主冷冷的笑了一声:“并无此意?既然无此意,为何没有收起剑?分明还是想杀我。但是你该明白,方才我给了你机会,你没能杀了我,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况且……” 片刻的停顿之后,她便一语说中了赋嫣心中所想,也是戳中了她的痛处:“你也没有能力杀我。” 赋嫣被她这样一句噎住,竟是什么也不能再说。只好看了一眼为难的晟贤宇,忿忿的撇了剑,走到新楼主面前跪下来,躬身行礼:“见过楼主。” “你这聪慧,倒是也有几分像琉璃,若不然,这凤凰楼,怕是容不下你的。” 那一瞬,新楼主眼中的杀意慢慢的褪去,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楼主夸赞。” 可是,新楼主安抚的力道虽然轻,在赋嫣这里,却是感觉肩膀上有千斤重的东西。她不敢抬头看新楼主,她怕被看穿自己的实力,更怕被看穿那份藏在心里的情意。 然而,一切都是徒然。不想被看穿的,终究被看穿了,因为她听到新楼主那里悠悠的飘来一句话:“这情字,终究是害人不浅呐。” 那时,她侧目瞥见晟贤宇的脸色突然变了,垂下头亦是不敢看新楼主的眼睛。 她忽而明白,眼前的这位新楼主,确实是很厉害的人物。而且,一定是一位知晓这凤凰楼底细的人物。否则,她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将凤凰楼收入囊中,甚至从方才晟贤宇那声急切的呼喊里,她可以听出来晟贤宇很紧张她,并且对她唯命是从。 “说罢,你这位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带来了什么消息。” 思绪到了这里,被新楼主冷冽逼人的声音打断。 “陛下让贤宇楼主今日进宫见他。” 她不敢怠慢,忙回道。 悄悄的侧目,新楼主正静默的凝视着她。她不动声色,却让赋嫣觉得她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心里不由冒出一丝寒气。 “他一定,也对我的身份很好奇罢?” 新楼主看到她垂着头,虽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是在暗自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又问了一句。 赋嫣没想到新楼主竟然对凤君临也了如指掌,心里一惊,霍然抬头,却不想被新楼主看出自己的慌乱,便尽量平静的回应:“对楼主身份好奇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贤宇,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再理会赋嫣,新楼主对着晟贤宇扬了扬眉,淡淡的笑,似乎是在嘲讽谁的不自量力。 “我明白。” 晟贤宇看楼主没有怪罪赋嫣,放心下来,回答的轻松自然。赋嫣立时侧目看他,目光里都是疑惑——莫非,他们是旧相识? 第32章 我来了 宫廷里漫长的台阶总是显得异常冰冷,尤其在下过雨的清晨。 晟贤宇拾阶而上,蓝色的衣衫与此时湛蓝的天空形成一色,脸色清冷。身后的人低垂着头,随着他缓慢的走着,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却始终微微颤抖。 分卷阅读56 离大殿越来越近了,离那位许久不见的故人也越来越近,晟贤宇回过头来,轻轻地握了握身后的人几近冰冻的双手。那时,她抬起头来,两个人脸上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草民晟贤宇,见过陛下。” 他进去了,她被挡在门外。 而顺着那微弱的亮光,她也能看清大殿里那人威严而冰冷的面庞。那一瞬,内心的波涛呼啸而来,像是猛虎般撕咬着她的心。同时,她感觉到在那个人身后,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正在静静的注视着她,她扬起嘴角,诡异的笑了一下,继而看见汪平走出大殿来,用尖细的声音高声的宣布:“皇上有要事与贤宇楼主商议,放赋嫣姑娘进来,关闭殿门。” “是。” 门外的侍卫垂下头去,立刻执行了命令。 她笑了,迈步的同时低垂的眼睑抬起,看了一眼汪平。汪平一贯的平视着前方,却在她经过的时候,微微的颔首。 大殿里的光终究变得昏暗不堪。 她忽而用力握紧了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听见大殿里传来他的声音,那么熟悉,可是却带着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仪:“听说,凤凰楼昨夜易主了?” 晟贤宇低垂着头跪着,声音很恭敬,却也很疏远:“回皇上,确有此事。” “听说那位新楼主会‘覆月四式’,朕在想,莫不是位故人罢?” 他低垂着眉眼,坐在那把代表着最高权力的金色椅子上,俯瞰着底下跪着的人,似乎并没有让他起来意思。 同样的,跪在地上的人似乎并不打算起来。他不抬头,也不回答,气氛一时冰冷。 “皇上,是想知道什么?” 那时…… 就在那时,谁也不曾预料的,大殿里的赋嫣蓦然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叫人胆寒。 大殿里凤君临和幽暗里的那个人的目光霍然转向她,甚至,凤君临一瞬间眯起了眼睛,闪现了一丝丝的怒意。 但是,当她缓步走近了,凤君临眼睛里的怒气忽而全部化为了恐惧。因为在幽暗的光线里,赋嫣幽幽的抬起了头来,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却赫然是琉璃的面容:“即使是我回来了,你也未必欢迎罢?” 说着话,她缓缓的走近了,恍惚还能看见她紧握着的手里,不停的有鲜血滴落。 “晟贤宇,快护驾!”霎时间,凤君临扶着椅背恍惚而惊惧的站起来,指着殿下的人:“你是何人?!胆敢在这金銮殿装神弄鬼!!” 大殿里回荡着凤君临惊恐的呼喊,但晟贤宇一动不动的垂着头,保持着那种回皇帝话的恭敬姿势,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誓言,终究是碎了。” 她觉得讽刺,看着凤君临,轻笑着摇了摇头,满眼都是失望。待她缓缓的摊开那流血的手掌,凤君临才看清,那手掌里,沾满了鲜血的,分明是曾经写满誓言的琉璃扇的碎片。 “琉璃……” 忽然,他不知道再说什么,颓然的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呢喃着那两个字,连门外的侍卫都忘了呼唤。 “来人,护驾!” 就在这时,幽暗的柱子后面,那个有着鹰眼的老者走了出来,厉喝一声。 “不……不!”谁知,凤君临却像是疯了一般,凄厉的呼喊着阻止着老者,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似乎想要握住那人滴血的手掌:“琉璃!!” 然而,在侍卫们破门而入的那个瞬间,当亮光照进来,大殿里忽而消失了那女子的身影。 凤君临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恍惚耳边还能听到她微弱而阴冷的声音:“凤君临,我来报仇了。” 他很失望的垂下头去,内心里仿佛是琉璃在说话。她说…… 凤君临,我来了…… 我来找你复仇,将你,拉进永无天日的地狱。 琉璃,从你离去那一日,我已在地狱孤独的徘徊了十年。 所以,我不怕。 琉璃,尽管来我梦里罢,来找我复仇,来带我走。 我真的,好想你。 侍卫们冲进大殿,即刻将的刀剑架在了晟贤宇和赋嫣的颈上,而大殿里遍寻不见第四个人的身影。 在昏暗的角落里,赋嫣正跪在那里惊讶的看着这位失魂落魄的帝王,似乎是被方才凤君临的表现吓着了,半晌不敢开口。 大殿里一时间弥漫着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氛围。 “皇上,您方才是怎么了?如何会呼唤琉璃楼主?” 这时,最先打破这惊悚气氛的,是一直跪在地上不动声色的晟贤宇。他转过身跪着,面对着跌坐在地上的凤君临,恭敬的问道,一如刚进来时那般平静。 “或许是光线昏暗,皇上看错了,将赋嫣看做了琉璃。” 凤君临呆坐着一声不吭,倒是身后的老者走上前,伸手将他扶起来,眼睛扫过晟贤宇和赋嫣时,饱含着看穿一切的深意。 凤君临在老者的提醒下,恍然回过神来,讪讪的笑了一下,即刻恢复成帝王的威 分卷阅读57 仪模样:“不错,果真是太像了,连朕都认错了。” “皇上错认了赋嫣不打紧,若是因赋嫣与琉璃楼主有几分相似便将赋嫣错杀了,赋嫣真真是冤的紧呐。” 赋嫣到了这会方才回过神来,语气里满是委屈和愤怒,侧目冷冷的瞥了一眼还将刀剑架在她颈上的侍卫。 “还不快退下!” 见赋嫣有些生气,凤君临立刻厉声呵斥着侍卫们,疾步走过去笑意满满的扶起赋嫣:“朕怎会忍心伤你。” 说罢,顺势翻开赋嫣的手掌看了看。晟贤宇知道,疑心如此重的凤君临,是想看看赋嫣手心里是否有伤口。他肯定是以为,是赋嫣和自己一起演了这出琉璃复活的戏码。 然而,赋嫣的手掌里一丝伤痕也没有。那双手虽然修长,手掌里却都是老茧—那是一个杀手常年练剑磨出来的茧。 琉璃的手掌里曾经也有那样的茧,甚至比那更多。他内心忽然漫出些许的心疼,是心疼琉璃,也是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子。 “贤宇,今日召你来,是想让你去漠北一趟,替朕打探一下漠北那支突然冒起的军队的来头。” 此语一出,晟贤宇和赋嫣都是一怔。晟贤宇瞬时明白过来,凤君临是怕他在的时候会护着新楼主,所以才支开了他,以试探新楼主,其实,这一招,也是在试探他的忠心。 一石二鸟! 果然是好心思。 就在那一刻,晟贤宇终于看清,他们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个心思深沉、不容易对付的人。 “是。” 回了凤君临的话,此时此刻,他开始担心起新楼主的安危。 “请皇上允准赋嫣随楼主前往。” 而另一边,赋嫣似乎更担心晟贤宇的安危。待到晟贤宇回完话,她立刻跪下身去,请求一同前去漠北。 “你是朕的贴身侍卫,怎可擅离职守?!” 凤君临蹙了蹙眉,在老者的搀扶下,重新坐回金色的椅子上,决绝的拒绝了赋嫣。 “罢了,今日朕累了,新楼主的事暂且不提了。改日朕会下旨让那位新楼主来见朕,你们都退下罢。” 见赋嫣似乎欲言又止,凤君临知道她不死心,容不得她再次开口请求,闭起眼睛摆了摆手,对二人下了逐客令。 赋嫣本想再次恳求,却被晟贤宇拦住。他对着她摇了摇头,缓步退出了大殿。 那一瞬,看着晟贤宇离去,赋嫣恍惚觉得,那个曾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似乎新楼主一出现,他渐渐的陌生起来,不再是她曾经爱慕的那个少年。 恍惚之间,不知道是什么模糊了她的双眼。待到视线变得清晰,那蓝色的身影已经随旧时光一起消失在了来时的路上。 贤宇,记得回来。 第33章 琉璃扇中的秘密 从皇宫里出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衣裳上仿佛还带有牡丹的花香,可是空气里还是满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冰凉,仿佛里面充斥着谁的绝望和怨恨。 晟贤宇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了看那高高的宫墙。之后,在那高高的宫墙阴影下,竟缓缓的走来一人。 暗黑色的斗篷遮住她的面容,她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手里紧握着什么东西。她的身后,汪平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拂尘几乎要握不稳。而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转身进了那扇冰冷的大门。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门外的守卫面目阴冷。 她不看身后,只是安静的一步一步走着,像是暗夜里的幽灵。在这安静的气氛里,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尘土里,听得人心生哀伤。 渐渐的…… 那人走近了,晟贤宇终于看清,滚落在尘土里的,原来是那个人紧握的手掌里滴落的鲜血。 “姐姐!” 他紧忙往前迈了一步,拉起她的手。然而,那人不说话,手掌却越握越紧,直到开始颤抖。 “姐姐,让我看看……” 很久之后,感觉到那人似乎心绪平静了一些,晟贤宇才敢缓慢的掰开那鲜红的手掌。里面,琉璃扇的碎片已经扎进了她的手掌里,一片片染着鲜血,晶莹的让人心碎。晟贤宇望着那血肉模糊的手掌,不知所措的伸出手,想动又怕她疼,心疼的不知怎么才好:“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想必主君也看清楚了,你的对手是怎样狠绝的一个人。”拂开晟贤宇的手,将手掌里的琉璃扇碎片纷纷抖落在尘土里,那人回眸遥望,语气里带着一丝悲凉:“当年的我们,沙场金戈铁马、生死与共,何曾怕过谁。如今,却都败给了贪婪的人心。若说十年前我离去心有不甘,那么今日之后,那些不甘都随风去了。我会记得我族人的痛苦和仇恨,忘掉年少遇见的那个少年明亮的眼神。” 晟贤宇听着那话,觉得心酸,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将话锋一转:“姐姐也听到了,他让我去漠北打探军队的虚实,应是想试探我的忠心,也是想借此机会来探得姐姐的真 分卷阅读58 面目。我怕我此去,他会为难姐姐……” “为难我?怕是他羽翼还没丰满到可以再次覆灭凤凰楼的地步。毕竟当年,他的皇位如何得来,他心里最清楚。何况,没有凤凰楼,没有我,何来他凤君临的今天!”冷笑一声,那人镇定的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掌,眼中的光芒凛冽如寒风:“你以为,今日我带着这琉璃扇,只是为让他念起当年的旧情?” “难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我是要让他知道,他的弱点,依然握在凤凰楼的手中。他胆敢动凤凰楼,先帝的遗诏便要大白于天下。到时候,利用江湖势力夺了亲哥哥的帝位,逼死亲生母亲这样的残局,怕他收拾不来呢。” “姐姐的意思是说,先帝的诏书,在琉璃扇中?” “不错。” 说着话,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洛阳城热闹的街头。 风里飘来牡丹花的香气,远处的凤凰楼伫立在阳光里,辉煌中充斥着无尽的血气。 “此时此刻,藏着诏书的琉璃扇就在凤若溪府中,兄弟阋墙,便是复国的最好时机。” 相当平静的拨开手掌中的伤口,拔出那还残留在掌心里的琉璃扇碎渣,那人一脸平静的说着话,抬眼之间,人们纷纷让开了道。 这位凤凰楼新的女领主,虽然并不曾真的见识过她的高深武艺,但是凤凰楼素来在江湖上颇有威望,连楼主晟贤宇都甘愿屈居她之下,将楼主之位让给了她,人们便知道,她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可是原本我们以为他会派海笙大哥前去,谁知他派了我前去,岂不是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非也。若我们往好处想,他这是在推波助澜。你正好回去见见那些日夜期盼着主君的将领们和你处在水深火热里的子民,当他们看到你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燃起了复国的希望。”抬眼望着不远处那座开满了牡丹花的楼阁,女领主的语气很平静,可不知怎么,晟贤宇觉得,那样的平静里,带着一种肃杀之气:“而后,你不回来,他终究还是要派海笙去。即使他看出了我们的计划,不派海笙去也无妨,我们在都城多一份力量,复国的希望不是又多了几分么?但我断定,为了能够剪除海笙这颗钉在他心头的刺,他一定会派他前往。到那时,他会明白,他今日的一石二鸟,已变成了明日的放虎归山。” “姐姐真是聪慧,我这糊涂脑袋却是想不了这么多。” 听了这么多,晟贤宇眼睛一亮,惊异于女领主的聪慧,却也感觉到羞愧,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笑着看新楼主。 “待你成了君王,你会变得比我聪慧。” 女领主侧目,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笑了一下。 “可是我偶尔会希望,你不要变成这样。” 而后,她便垂下眼睑去,眼神黯淡的兀自呢喃了一句。 “姐姐说什么?” 那句呢喃里带着无奈和沧桑,晟贤宇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侧耳询问。 “我是说,十年前,我不想斗,是他将我逼上了这条绝路。”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女领主已经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模样,看着眼前在阳光里熠熠生辉的凤凰楼,眼神狠厉而决绝:“十年后,我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二人小声说着话,一起走近了凤凰楼去,不理会众人的好奇的眼光。 霎时,楼中飘来的香气让人沉醉。女领主的眼神开始柔和下来,缓步走上楼梯。 这时,门口有个黑影悄无声息的闪过。 立时,凤凰楼的女领主眼神一凛,顿住脚步,侧目看了一眼方才经过的一间花铺,眉心微蹙,继而继续若无其事的速步而上。那一瞬间,她面纱下的脸上带着微笑,话语却冰冷如铁:“贤宇,幽灵卫的烛心已听到了你我的谈话,你亲自去解决了她,要快!” 一语毕,身侧的晟贤宇已不见了身影。她的面纱在风里微动,眼睛里幽亮的光芒瞬间熄灭。 夜汐,复仇即将开始,请你等待。 不远处,花盆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被风吹的轻轻摇曳,像是谁在对着此时出神的那个人轻笑。 “楼主,秋将军已收到书信。” 当她还在看着那朵牡丹出神,身后已有人上前躬身道。 她点了点头,青丝被风吹起的时候,鬓角带着微霜的一缕打在脸上,遮住那双黯然神伤的眼睛——终究,我还是要去见你的。 尽管在没有替你报仇之前,我没有面目见你。 可是…… 十年了,我会想你啊。 夜汐。 第34章 疑心重重 天亮了的时候,凤君临那里,一夜都没有消息的幽灵卫终于传来了消息——魑魅魍魉四大首领中善于追踪和窃听的魅首领烛心被杀。 被发现时,她平躺在宫墙外的地上,眼睛瞪大望着天空。而在她的身下,是一些沾染着鲜血和灰尘的琉璃扇的碎片。 “岂有此理?!看来,是有人在向朕示威咯?” 分卷阅读59 凤君临拍案而起,蹙着眉,瞥了一眼身侧不言不语的赋嫣。赋嫣侧目正好看到凤君临在看她,立刻一脸无辜的摆了摆手,仿佛之前奉命刺杀凤君临的不是她一般:“此事与凤凰楼绝无干系!” “何以见得?”挑着眉,凤君临细细的观察着赋嫣的神色,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会不会是你们那位新楼主对我恨之入骨呢?” “不会!绝对不会!”身为杀手,自然知道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赋嫣立刻斩钉截铁的打断凤君临的质疑,替凤凰楼辩白,“我们新楼主和楼主一样忠心不二,不会是她。”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凤君临已经对之前刺杀他的人起了疑心,他怀疑了凤凰楼。那么,有没有可能,他早就开始怀疑自己? 思绪到了这里,赋嫣有片刻的失神。 “你可知道,她身下的琉璃扇碎片,意味着什么?” 凤君临察觉出了赋嫣有些心不在焉,便紧紧抓住她眼神里细微的变化,进一步逼问。 “小女不知。” 被那样阴鸷诡谲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赋嫣下意识的回道,却忽而想到了新楼主冷冽的眼神以及来报的人所描述的烛心的死状——莫非,真的会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所为?因为那样的死状,分明是书里所记载的“御剑斩月”那样的招式所致。这时,她想起晟贤宇曾问过她有没有听说过“御剑斩月”,御剑斩月是覆月四式的其中一式,而那位新楼主,恰恰是用了覆月四式打败了晟贤宇。 “可是看你这模样,似是知道些什么的。”挑眉看向她,凤君临打断了赋嫣的思绪,意味深长的眼神带着丝丝凉意,“或者说,是你想到了什么?” “小女真的不知。” 尽管凤君临步步紧逼,赋嫣还是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有说。她心里很清楚,一旦将自己的疑惑告诉凤君临,那就意味着不止是新楼主,凤凰楼和晟贤宇都会有大祸临头。 “罢了。”见问不出什么,凤君临摆了摆手,怅然坐回那冰冷的椅子上,“你果然是像她的,连重情义这一点都像她。” “皇……” 赋嫣见他似是又想起了伤心事,想要敷衍的安慰一句,凤君临却蓦然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挥挥手,示意赋嫣出去。 “跟着她!” 待她刚刚从书房退出,凤君临蓦然睁开眼睛,沉声道。 霎时,有一阵风掠过,合上了凤君临案头的一本书。 继而,有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从御书房出来,远远看去,黑云已渐渐的漫过来,遮住了金色的光芒。赋嫣一刻也不想停留,急匆匆的奔下台阶,向着凤凰楼跑去。 看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凤君临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阴沉,一如那年琉璃从这里离开的时候。 琉璃决心离去,应该是那一日罢。 那天很冷,天色灰蒙蒙的,似乎在准备一场暴雪。他召了玉墨离进宫议事,不想,进宫后一直病恹恹的琉璃那天精神大好,正好到书房找他。 二人一相遇,琉璃的眼神忽而变了——先是惊讶看了玉墨离很久,继而惊恐的转过目光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他看见琉璃的眼神晃了晃,缓慢的抬起手来,紧紧的握住了头上的凤钗。他以为琉璃会立刻拔下凤钗刺向玉墨离,然而,琉璃怔了很久,握钗的手虽然颤抖着,终究怅怅的叹了一口气,拿下凤钗愤愤的扔给他:“真是好手段!” 青丝在那一刻散下来,柔软的落在她的肩膀上,她转身就走,毫不留恋。那一刻,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冰凉。 “琉璃,你听我说!” 他追出门去拦下她,让身边的人退下,与她单独说话。 “若是今日我不曾撞见他,你打算瞒我到何时?!我到今日才明白,原来玉墨离是你凤君临的谋士,你将他安插在凤若溪身边,就是为了谋夺大位!”寒冷的天气里,琉璃的眼神冰冷如霜:“而我,也不过是你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你不会真的替我为夜汐报仇,对罢?” “我承认我利用了你拉下了凤若溪,可是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是为了帮夜汐报仇。”信誓旦旦的对一脸冰冷的琉璃承诺着,风吹过来,琉璃咳嗽了一声,他立刻帮她拢了拢绯色的裘衣:“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夜汐报仇。” 那年,他登上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囚禁了凤若溪,让他没有任何与琉璃接触的机会。可每每在梦里,他还是不能感到安宁,恨不能立刻了结了凤若溪。只是,先帝的遗诏还未找到,他不敢轻易的对凤若溪动手。 他从来没想到,那封遗诏,竟然在琉璃持有的那盏琉璃扇中。 “那玉墨离也是我的仇人,此事,皇上该知道如何决断!!” “若是你怨愤难平,我立时便下旨杀了他。” 那时,他们站在风里,一个言辞犀利,一个信誓旦旦。 然而,他的谎言终究瞒不过那个人洞彻人心的双眼。最终,他们之间那点微末的友情, 分卷阅读60 也随着那场大雪崩裂。 “不急,且等着吧。” 盯着他慌乱的眼神看了很久,之后,琉璃扬起一侧的嘴角,挑眉轻笑道。 此时想起那一天琉璃最后离开时的神情,那样诡异的笑容和戏谑的眼神,让他浑身一颤。 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琉璃就知道了什么,看他的眼神愈渐冷漠。 他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不是曾经与自己浴血沙场的琉璃,而像是一头不动神色潜伏着的猎豹,随时准备向着猎物发出致命一击。只是那时他不知道,她眼中的猎物到底是谁。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当时她眼中的那抹绝杀的神色里,闪过了自己的影子。 原来,你都知道。 从一开始,就都知道了。 所以才会决然的离开了我,利用了我,甚至恨透了我。 你啊,从来都只爱夜汐。立你为后你不肯,锦衣荣华你不要,你对我,从来也只有那点对朋友的真挚和义气。可你不知道,寒冬里你为我披的一件裘衣,生辰时陪我吃的一碗面,战场上为我挡的刀枪剑戟,已是我此生唯一的温暖。 那个冬天,你让我陷入了孤独和无望,你抛弃了我——彼时,流传着他亲手杀死琉璃的传言。军心瞬时动荡,那些曾经跟随她的将领们在军中散播着怨恨。他狠下心肠,学了她杀伐无情的手段,下旨将那些人全部捉拿下狱,几日之内,斩尽杀绝。 那几日,洛阳的天空一直是灰色,每夜的梦里,只有不停流淌的鲜血。 至今,还有人悄悄的在军中为那些死去的人和她鸣不平。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累了。杀了那么多人,相信那些人会有所忌惮,掀不起什么风浪。 琉璃,你究竟是何时与我离心的,我竟不知。 你看看,那个与你相似的女子,与你一般,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可是怎么办?就因为这样,我才更想把她从晟贤宇身边夺走——一如多年之前从夜汐身边夺走你一样。 第35章 面纱下的真面目 桃花林。 林中墓碑上鲜红的字依然刺目,她在墓前站了很久,眼睛只紧紧的盯着墓碑上的那个名字——夜汐。 那两个字,仿佛是扎在她心头的刀刃,让她心痛难忍。 半晌,她颤抖着伸出手去,轻柔的抚摸墓碑上的名字,像是在抚摸年少时挚爱的人明亮的面孔。 不知为何,她什么也没有说,眼中忽而落下泪来。继而,那眼中的泪,就再也隐忍不住,像断线的珍珠般洒落下来。她忽而紧紧的抱住夜汐的墓碑,撇起嘴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的哭起来。 夜汐,十年了,我把这怨恨忍了十年。 而今,我回来了。 我以为,再见你的时候,我已不是十年前只会在你墓碑前悲伤哭泣的那个脆弱而无能的人。 可是,当我站在这里,想起你被埋在这地下孤零零的过了十多年,我还是忍不住我的眼泪。 夜汐。 “大胆狂徒,还不快放开夜汐的墓碑!” 林中的阴风阵阵。 那怒喝的声音刺破空气传来的时候,她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蹙眉间眼神瞬间冰冷。 “我不放!” 她不回头,却冷冷的回应了一声,带着决绝和愤恨,蓦然睁大了眼睛。 “你可知,他是凤凰楼二楼主,是凤凰楼楼主金凤琉璃的夫君,若让凤凰楼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你!” 身后那人却只当她是胡说,厉声斥责着,手里的那把剑已经蠢蠢欲动。 “哈哈……哈哈哈……金凤琉璃??”然而,她仰起头来,嘲笑的声音那么刺耳,叫人的心不由自主的战栗:“她早就在十年前,被复国和复仇的执念包裹着埋葬了。只有复国和复仇的火焰,才能让她复活。” 夏日的风声停了。 当面前的女子淡然无畏的背对着他,甚至嘲笑着他心爱的女子,那个原本几乎要疯狂出剑的人,心头的怒火却蓦然被后面的那句话浇灭了:“在复仇和复国成功之前,这世上,只有我。” 话落,音消。 她缓缓的转过身来,面目温柔,梨花带雨,赫然是他年幼时丢失了的那个女子,也是十年前传说被凤君临诛杀了凤凰楼楼主——金凤琉璃! 他一时怔住,嘴角动了动,竟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而那人却一袭蓝色的衣裙,轻笑着看他,轻飘飘的飞过来一句:“秋慕辰,别来无恙。” “苑儿!” 那一瞬,他忽然清醒,看清了来人,知道并不是梦境,上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喜极而泣的唤她一声。 “将军,你愿和我执手,为沧翎一族开辟新的天地么?” 然,她只是淡淡的笑着,轻轻的挣出他的怀抱,偏着头问了一句。 他恍然间有些失落,内心五味杂陈。他面前的人,是年少时心里的那个人没错。可是不知为何,他只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 分卷阅读61 冰冷,连最初相遇时的悲戚似乎都被十年的光阴消磨殆尽,不复存在。 他知道自己心里的回答是坚定的,他必须跟随她,为沧翎一族而战,可是那个瞬间,在她冰冷的笑容里,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将军不回答,莫非是这十年间,早已经被安逸的生活消磨了意志,忘了我沧翎一族的血海深仇?”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发怔,她渐渐的收起了笑容,眼神如一把剜心的刀,凌厉的直刺他的心底。 “自然不是。”他在那刺耳的嘲讽里回过神来,坚定的否认,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竟有些斑白的发:“我只是惊讶,都传你身死,未料想,今日你竟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苑儿,你定然吃了不少苦。” “这点苦,身为沧翎一族丞相之女,我还承受得住。”她撇过头去,向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抚摸,眼神扫过他,眼底像是凝着一层霜:“何况,与灭国之痛相比,什么苦都不算苦。” 他未曾想到的是,她竟像是在躲避一个陌生人一般躲开了他,心突然狠狠疼了一下,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只要你能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将军而今,心里只有儿女私情,已不顾家国大业了么?” 曾经的感情让人不能直视。 琉璃的话一刀刀的割着秋慕辰的心,他已那般的隐忍,她还是咄咄逼人。 “家国大业?”一刹那,他心头的怒火被激起,疾言厉色的质问:“恕我直言,若不是为了给夜汐报仇,你又何尝记得这家国大业?!!” “这话虽然让人伤心,究竟也是实话,我倒是不能说什么了。” 那些话说的凌厉,琉璃却并不生气,而是垂目幽幽的笑了一下。 “苑儿……” 知道自己碰到了琉璃心里的痛处,内心自责着,秋慕辰不由自主的唤她一声,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一时尴尬。 “将军不必愧疚,而今你拿什么话来刺我的心,我都不在乎。”良久,琉璃再次抬起头来时,语气里的幽凉已经消散。她冷笑着,眼色冰凉:“毕竟,这颗心在十年前,已经抛弃了。” “将军知道吗?埋在这里的我的夜汐,是我杀的。” 那话说的很平静,秋慕辰先是一怔,随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怎……怎……怎么会?” 那一年寒冬真冷。 她知道自己被凤君临利用的那天,忽而有些恍惚,她不知道凤君临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句是真话。 “楼主,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从御书房回来,她就一直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连那件绯色的裘衣都忘了脱下。屋里暖洋洋的,她却觉得心里总是有冷风吹过。 夙娥以为她冷,立刻沏了热茶端来。 那一声让晃神的她缓慢的恢复了精神,她抬起头看着夙娥,若有所思——那些年,她费尽一切心思,想要找到一点夜汐之死真相的蛛丝马迹。可是凤若溪被囚禁,她不能见他问个清楚,只好将希望寄托到了当时唯一活下来的夙娥身上。 自凤凰楼被血洗那一夜之后,夙娥一直疯疯癫癫的,病情时好时坏。她为她请了名医诊治无果,便一直亲自照顾她。到了宫里,也时时请御医为她诊病。慢慢的,她不再害怕生人,只是一提起凤凰楼,她便会颤颤巍巍的退缩到角落里,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为了夙娥的精神,她原本不打算再问凤凰楼覆灭的真相,可心中的疑惑压得她喘不过气——“夙娥,夜汐死的那天,只有你在,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夜汐?” “我努力遗忘的这一切,楼主当真要知道么?”不知为何,夙娥那夜似乎忽然清醒过来,提起凤凰楼,她不再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是缓步走到琉璃身边,慢慢的执起她的手,看似是在笑,眼睛里的泪水却滚滚而落:“我怕这样的真相,楼主承受不来。” “凤凰楼覆灭、夜汐离去、姻荷叛乱我都承受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击垮我呢。”抬眼看向门口那几株开得正盛的红梅,琉璃言笑晏晏,言辞幽幽,“我要知道真相,才能为夜汐报仇。” 一听复仇,夙娥立刻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不敢看琉璃切切的目光:“楼主何必执着,忘记复仇不好么?” “忘记了复仇,我怎么活下去呢?”琉璃起身,将夙娥往自己面前拉近一步,盯住她四处躲闪的目光,满目忧伤:“你叫我,有什么面目见夜汐。” “楼主。” 真相就在那个红梅开得灿烂艳丽的日子被揭开,就像是在揭开谁心上的伤疤,叫人血流不止,肝肠寸断。 第36章 夜汐之死 那一夜,凤凰楼即将盛开的牡丹一夜间凋谢。 “快走!!” 将夜汐推离了自己的身边,琉璃背对着离去的人们,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意识。 “夜汐!” 然而,门口凤若溪的那一声呼唤,瞬 分卷阅读62 间触动了她的心肠。尽管伤口那么疼,可是听见“夜汐”那两个字,她还是强忍着疼痛,转过身去看。 “夜汐!!” 那一眼,几乎是要要了琉璃的命,将她推进了无边的地狱——夜汐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跪着,鲜红的血从嘴角缓慢的溢出来,滴在那雪白的锦袍上,像是冬日开出的血红梅花。 “伤夜汐者,死!!” 那一瞬的遥望,她的愤怒忽然就达到了极致。她怔怔的盯着夜汐,眼眶里的泪水几乎变成了血色,紧握的手指指节“咯咯”作响。 “覆月四式!” 只见夜汐的惊呼刚落下,琉璃腰间的剑已然快速的出鞘。她一瞬间似乎再次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恶魔,没有人看清她的身手,只是看见一道亮光快速的穿梭于人群中。转眼间,围住夜汐等人的黑衣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细的伤口。 “琉璃。” 跪在地上夜汐看着这样嗜血的琉璃,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轻轻的唤她。 她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紧握着手里的剑,缓慢的回过头来,自嘴角扯出一丝愤恨的笑意:“我说过,伤夜汐者,死!” 说罢那话,她也不顾眼前的人,手持滴血的剑,眼神空洞的走近夜汐。 “琉璃!” 听见琉璃的话,夜汐疾步走过去,一把将眼前深爱的女子揽进怀里。 谁也没有看清琉璃是怎么出手的。 “琉璃……你……” 只是,当夜汐抱紧了琉璃的手缓慢的松开,众人才惊异的看见了夜汐颈上那道细微的伤口,以及潺潺流出的鲜血。 夜汐低着头,戚戚的看着琉璃,双手不舍的放开,缓慢的向着楼阁下跌落。 而琉璃的肩上,还留着夜汐的鲜血,以及……眼泪。 她手里拿着剑,听着鲜血滴落的声音,愣神的盯着掉落楼阁的夜汐。 “夜汐。”很久之后,她似乎是清醒了过来,不舍的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拉住掉落下去的夜汐。可是,终究,手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握住,“我的夜汐……” 扔掉手里的剑,她似乎已经无法承受心里的这份伤痛,跌坐在地上,痛哭失声:“夜汐!!” “琉璃。”看见这样的情景,凤若溪霎时有些不知所措便走过去,要扶起地上的琉璃。 谁想到,琉璃却只是缓慢的抬起头来,咬紧了唇,静静的看着他。 “若溪,没有夜汐,我活不下去了。” 半晌,她突兀的笑了,轻轻的说着那句话,忽然扶着他的胳膊,猛然站起。转过身去,挣开他拉着她的手,跳下了楼阁去。 “琉璃!” “楼主!” 眼看琉璃笑着跌落下去,凤若溪和夙娥惊恐的呼喊让所有的杀戮瞬间停止。 然而,忽然出现的黑衣人瞬间掠过,接住在掉落下去时,已经因为过度悲伤昏厥的琉璃,快速的飞离而去。而那时,忽然又从外面涌进来几百名大内高手。那些黑衣人就在那时快速的退去,如同退潮般迅速。 “那些大内高手,便是皇上的下令来剿灭凤凰楼的人?” “是。” “所以,真正灭我凤凰楼的,是那些黑衣人?” “是。” 那夜的真相如此骇人。 琉璃听完,低下头冷静的一字一字问着,脸上看不清是怎样的表情。 “可是,夜汐怎么会突然有中毒的症状。” 尽管赋嫣说的那样详尽,琉璃还是精确的抓住了其中的疑点。她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夙娥沉默了半晌,没有再说话——原本,那日的一切,想要永远随着夜汐埋葬。 可是…… “是我下的毒。”看着琉璃的眼睛,夙娥最终坦诚了一切,“两位楼主合力诛杀了我哥哥,我不能释怀,为了报复楼主,我一直在给夜汐楼主下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以为,听到这件事,自己会忍不住崩溃大哭。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琉璃却突然仰起头来,大声的笑起来。那笑声绝望而悲凉,叫人害怕。 “原来,太后很早就告知我真相了啊。” 停下了笑声,琉璃猛地扯开自己胸口的衣裳,垂下眼睑死死地盯着那个结痂的伤口,突然从袖子里抽出利刃,狠狠地刺向自己身上的那个伤疤。 尽管利刃刺痛皮肉的痛苦让她一直颤抖,可是身上的疼痛,却及不上心里的疼痛万分之一。所以,她紧紧的握着那把匕首不肯松开。 “楼主!”夙娥一把拉住她的手,才不至于让她将匕首穿透自己的胸膛。她有些心疼的去捂住琉璃的伤口,眼泪一刻不停的落下来:“楼主若是恨,就恨我吧。是我忘恩负义,楼主大可杀了我以泄心头之恨,切莫难为自己。”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琉璃轻轻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仿佛自己会因为心痛难忍而 分卷阅读63 发狂:“我那日才知道,凤君临骗了我——他从玉墨离那里知道皇上有剿灭凤凰楼之心,便利用我杀了夜汐,却还假惺惺的供出了太后,让我以为是太后忌惮我与凤君临之间的关系,为了保住凤若溪的太子之位起了剿灭之心,借皇上的手覆灭了凤凰楼。之后玉墨离假意帮凤若溪,下令屠戮我沧翎一族的族人,引我与凤若溪决裂,助他谋夺大位。我竟然愚蠢到如此地步,以为会是凤若溪和太后所为。” 这个埋葬在这里的人,是她年少时的心头好,也是她心里的最痛,没有人能够代替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此刻说起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挚爱,心该是多么的疼,却还是假装镇定缓缓的说着从前的一切。 他的心很疼,恨不得能够替她分担一半的痛苦。 可是,他终究不能。就在多年之前她遇见夜汐的那天,她就永远脱离了自己的怀抱,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明白,你如何会加入覆灭凤凰楼的那场杀戮?” “凤凰楼一直效力于朝廷,你是知道的。从夜汐救我进了凤凰楼,拜玉墨离为师开始,我就成了玉墨离手里一枚重用的棋子。为了控制这些武功高深的弟子,玉墨离在我们的身下了一种蛊,以此迷惑心智,控制人心。那一日,我听到了笛音,加入了杀戮。” 她仰着头,苦笑着说着话,眼中有晶莹的光闪过:“既然他们绝情,就不怪我绝义!” 话说到了这里,狠绝而哀伤。 她顿了一下,似乎想继续说下去,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夙娥说,是我杀了夜汐。”犹豫了很久,她还是说了,将那些痛苦和悲伤都说给他听。这个与自己并肩携手的同行者,是此刻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因为在自己的君主和下属面前,她不能露出一丝软弱。 “我不能相信,可是,我胸口的伤痕却由不得我不相信。” 回想起那一天,尽管已经时隔很远,她却依然觉得心如刀割。 第37章 复仇者归来 冬日的风真的很冷,知道了真相的那天,雪下的很大,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 远远看去,披着绯色裘衣的女子安静的坐在雪地里,仿佛是跌倒了。 其实,在此之前,她已经在雪地里坐了很久,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所有的记忆仿佛在不断的倒回——她手里拿着剑,黑色的夜行衣上全部都是血。而夜汐就在不远处,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然后,一切终究想起来了——牡丹凋零的花瓣在楼阁上飞舞,夜汐紧紧的抱着浑身是血的我,而我……我拿起剑…… 夜汐的颈上,有了细细的伤口。 那时,我站在木阶上,满手都是鲜血。 有谁在耳边说话,我却没有听见,而凤若溪在不远处唤我,可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仿佛站在黑暗里,看着夜汐,然后…… 他掉下了楼阁,不舍的看着我。 没有生息。 “其中有个女子胸口中了一剑。” 太后临行前的话还在耳边,她通红的左手伸出去,用力的握紧胸前的伤口,感觉心跟着狠狠的疼起来。 大雪已经覆满了她的披风,她静静的坐着,右手紧紧的抓着裘衣。 “原来……是我。” 少顷,她低首,松开自己的左手,自胸腔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 年少的感情在大雪里渐渐的变成残忍的鲜血,自己的双手上,爱人的眼泪和悲伤闪耀着不忍直视的光。 夜汐哀切的眼光在眼前来回的晃着,让她心痛难忍。 “为什么会这样呢?”低声的呢喃着那些话,琉璃的声音渐渐悲切,“为什么?为什么?!” “夜汐……” 自胸腔里吐出那个名字,心忽然之间碎裂,痛不欲生。 那个翩然归去的少年恍惚还在眼前,就在秋千架下,温融如玉,遗世独立。 她不敢移开目光,生怕眼泪掉下来,那个少年就消失在视线里,永远沉眠在地下,只能成为回忆。 “琉璃。” 夜汐! 恍惚之间,少年在漫天纷飞的桃花里唤她,她欣喜的伸出手去,快速的起身,飞奔进少年的怀抱。 “琉璃,怎么了?”然而,那个声音打破了幻境,怀抱着自己的人,却不是那个深爱的少年,“听夙娥说你出来了很久也没有回去,我想着,你是到了这里来。” “可是,你方才为什么坐在雪地里?” 他关切的话语听起来那么温柔,可是琉璃的心却忽然变得冰冷,眼睛里的泪水,静默的落下来,打湿了她的面庞。她依然紧抱着眼前的人,嘴角却扯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我只是……不小心……跌倒了。” 话说的断断续续。 凤君临皱了皱眉,用手轻拍琉璃的肩膀:“雪天路滑,走路要当心一点,以后出来,还是带着夙娥好一些。” “我想一个人走走。”抬袖 分卷阅读64 快速的拭去眼角的泪水,琉璃挣脱凤君临的怀抱,缓慢的拢好自己的裘衣,“其实,我原本想出宫,去探望夜汐的。” 说着说着,眼睛里的泪水不知怎么又泛了上来,于是她微微的仰起头来,看着下雪的天空,泪眼朦胧:“可是我忽然发现,我没有面目见他。” 那些话出口,痛彻心肠。 她原本想要站在这下雪的天空下,或者去夜汐的墓前,大哭一场。 然而,到了此时,她发现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夜汐,我真希望那一夜,我也同你归去。 我愿意陪你长眠地下,抛开这残酷尘世的繁杂琐事。 自你离开我,每个冬夜都那么长,我独自坐在阁楼上看大雪覆满了屋檐,你却再也没有在回廊上出现。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还在牡丹花香里,张开怀抱等我。 可梦醒了以后,我看见的,只是漫长的黑夜。 “琉璃,何故说这样的话?”看见她神情悲戚的看着天空,凤君临心疼的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悄然将她揽进自己的怀抱,“你要是想夜汐,我陪你去看望他,可好?” 大雪在凤君临的肩膀上落着,风吹起雪花,缓慢的飘向远方。 “不必了。”琉璃摇了摇头,拂去他肩头的落雪,默然垂首,“待到为他复仇之后,我会亲自向他谢罪。” “琉璃……?” “回去吧,有些冷了。” 凤君临听见那话,觉得今日的琉璃似乎有些奇怪,眼神悲伤,神情哀切,可是话语却异常锋利和冰冷,他原本还想问问琉璃今日默然流泪的原因,却被琉璃的最后一句话打断。 当他触摸到琉璃冰冷的手,就再也顾不得追问,牵着琉璃的手一路走向琉璃阁去。 很快,飘飞的大雪覆盖了两个人离去的脚印,可是雪地里仿佛留下了琉璃的心伤和絮语—夜汐,记得等我。 “那时,我尽管知道了这一切,还是不甘心。”仰起头,她尽量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可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直到半年之后,我去王府见了姻荷。” 岁月无声的让人害怕。 真相来的那么突兀,像是谁在她的心上扎了千万根针,心痛难忍。 “姻荷,你知道的罢?谁杀了夜汐。”那个黑夜,乌云密布,她与那个因叛乱而被囚禁于福王府的女子见了最后一面,“这个江湖里,我自信除了我,谁都伤不了夜汐。” “是啊——”嗤嗤的笑着,那女子的呢喃中似乎充斥着悲切的味道,“除了你,谁能伤的了那么厉害的夜汐呢。” 真相在那句话里毫无防备的来袭,让人难以相信。 “除了我,谁都不能伤害夜汐……” 她低着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似乎再一次看见了拿剑的自己,以及,掉落下楼阁的夜汐。 “是我……” 那个早已知道的真相从这个与自己一起爱着夜汐的人口中说出,让她近乎崩溃。但是意料之外的,她没有疯癫,也没有痛哭,只是踉踉跄跄的走出了门去,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师姐!” 大雨即将落下,姻荷拿了伞追了出去,却早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那天,其实我是来了夜汐的墓碑前。也是在看见夜汐的那一刻,我决定就从那天开始复仇和复国之路。”对着埋葬了自己心爱之人的墓碑淡淡的笑着,琉璃在风里大睁着双眼,眼中蕴含着一层薄雾,“我是在那场大雨里想明白,害死夜汐的,一直都是凤君临和玉墨离!我隐忍不发的那半年,就是在策划今日的一切。之后,夙娥因愧悔,易容成我,代我赴了那场生死之约。” “夜汐不是玉墨离的儿子么?他怎么会……忍心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凤君临夺位的牺牲品?” 不忍再说起夜汐之死让她心痛,秋慕辰蓦然想起夜汐的身份,觉得疑惑。 “儿子?呵!” 嗤笑了一声,琉璃看着夜汐的墓碑,眼中满是悲切——是啊,他叫玉夜汐。 为什么,偏偏是叫玉夜汐呢。 哪怕…… 只是叫夜汐也好。 偏偏叫做玉夜汐,偏偏……是那个人唯一养子。所以最终,才落在了那个人的棋盘上,成了一枚被牺牲掉的棋子。 夜汐,我不甘心!我是一国的丞相之女,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顾。可最终,他连我这点微末的幸福都要剥夺掉。 所以,我也要将他看重的一切统统毁掉,才配做他的徒弟,不是么? “不过是一个养子,哪里有那么多的情分?有了利用价值的时候,不过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顿了顿,琉璃继续说道。 夏日闷热的天气里,有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甚是舒服。可是,琉璃说出的话却是叫秋慕辰觉得心里一凉。那一刻,他突然知道,原来有些人为了权位名利,真的可以什么都抛弃的。而自己和琉璃,恰恰不是这样的人,才不被他们所 分卷阅读65 容吧。 那么,日后,少主和自己会不会也要变成这样的人? “他们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我便要他们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还不等秋慕辰回过神来,琉璃蓦然重重的说了一句。那时,她素色的衣裙在风里飞扬起来,周身都充斥着怨恨。 有那么一刻,他忘了搭话,只是看着她出神,仿佛她周身的怨恨变成了烈火将她包围着。而她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恍若一只即将飞向九天的凤凰。 金凤琉璃,欢迎归来。 第38章 我会守护你 天色渐渐阴沉。 “楼主!楼主!!” 一进凤凰楼,赋嫣便一迭声的喊起来,语气里满是焦灼。楼中的人都停下来,侧目看向她——这位贤宇楼主身边最得力的杀手一贯淡漠疏离,今日这是怎么了?! “何事慌张?!” 晟贤宇正站在屋脊上看着远处那一片绿盈盈的桃林发怔,那一迭声的呼唤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垂目,看见赋嫣一边疾奔而来,一边急切的呼喊,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屋脊跃下,在背后冷冷的一声。 众人听见那声音,纷纷做起自己手中的活来。 这位楼主素来诡异莫测,这世上怕是谁都不敢惹他。 哦,不!除了赋嫣那个丫头。 她十二岁来到凤凰楼开始,便一直没大没小的。但是她天分高,武艺高,性情也与琉璃楼主有几分相似,所以楼主和楼中众人也一直纵容着她。 “楼主。” 赋嫣转过头来,见晟贤宇蹙着眉,声音立刻小下去,躬身行了礼。 “跟我来。”晟贤宇的目光扫过她,似是淡淡的,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关切,“你是我凤凰楼的顶尖杀手,日后在他人面前稳重些。” “是。” 她一边跟着晟贤宇拾阶而上,一边侧目去看他俊秀的侧脸。 听楼中的人说,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在屋脊上站了很久。 也许,是为了去漠北的事情罢? 这样想着,赋嫣低下头去,蓦然叹了一口气。 可是,就那样一声叹息,落在晟贤宇耳朵里,却有些刺心。曾经想要守护的那个人,已经在十年前的那场大雪里香消玉殒了。初次听琉璃说起这个消息,虽然内心震撼悲伤,却并没有任何流泪的冲动。直到回到凤凰楼,一个人站在屋脊上,想起曾经的相遇和扶持,不由觉得心痛。 眼前的这个人,因与琉璃的几分相似,留在身侧久了,竟有些依赖她。渐渐的,也想守护住这样一份冰冷而沉重的情谊。 但是此时此刻,想起自己的使命,不知眼前这一人,是否还能守护得住。即使今日守护得住,日后还能守护得住么? “好好地,叹气做什么?可是凤君临那里有什么状况?” 两个人各怀着心事,回到了牡丹阁中。晟贤宇坐下来,瞥着一脸忧郁的赋嫣问道。 “楼主,皇上身边的魅首领被杀了。” “我知道。” “那楼主可知道,那人会‘御剑斩月’?” “我知道。”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茶,晟贤宇的脸色平静一如往常,似乎这样的事情听在耳朵里,并不觉得惊讶,“我就会‘御剑斩月’。” 那轻描淡写的一声,却是让赋嫣一怔:“那么,烛心……?” “是我做的。” 侧目,用柔和的眼神看着她,晟贤宇一脸的淡然。 “楼主为何这么做?先是派我刺杀皇上,又派我做他的贴身侍卫,还杀了他的心腹,我不懂……凤凰楼不是一直效力于皇上的么?” 也许因为即将下雨的原因,屋子里闷热的紧,赋嫣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有些置气的将头扭过去不看晟贤宇的眼睛。 “谁告诉你凤凰楼是效力于凤君临?我们与朝廷,从来只是交易而已。”知道她因派她去做凤君临的贴身侍卫一事不满,晟贤宇微笑着站起身来,走过去拍了拍赋嫣的肩膀,“我派你刺杀他,是有人重金相酬。派你做他的贴身侍卫,是想要你在他身边时刻传递消息,若有任何事,我们都可早早做打算。至于他的心腹,我本也无心杀他,奈何他知道了我的秘密。” 解释完了赋嫣心中所有疑惑的问题,晟贤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窗外,走过去,推开了窗户。 风瞬间从外面吹来,天空里,轰然的雷声咆哮而过。 看来,又要下雨了。 “可楼主不是……?” 听晟贤宇说完自己被委派为贴身侍卫的原因,赋嫣瞬间又恢复了一贯淡漠疏离的样子。可是即使再怎么隐藏,还是藏不住眼睛里的那一抹甜蜜的笑意。 “听命于凤君临,是么?”站在窗前,看着遮住太阳的乌云,赋嫣一开口,晟贤宇就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他摇了摇头,似笑非笑,“你要知道,那个人是这个国家的君主,臣服于他,用朝廷作掩护,凤凰楼才 分卷阅读66 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楼主一直在做戏。楼主今日为何对我如此坦诚?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皇上么?” “我既派你去他身边,自然是信你的。”淡淡的回了一句,晟贤宇挑着眉看着赋嫣,等她说完后面的话。 “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说!” “既然楼主也会覆月四式,为何会败给那个人?” 话说到了这里,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的香气,晟贤宇闻着泥土的芬芳,只是一味的的盯着赋嫣看,很久不说话。 赋嫣看着晟贤宇很久,被那样期待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低头自己思考起来。 “莫非——”很快,她似乎是悟出了什么,惊讶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晟贤宇:“你是故意的!” 晟贤宇依旧没有说话,却是看着赋嫣笑了,继而点了点头。 “那么……”风带着雨丝从楼阁打开的窗户中吹来,赋嫣在这措不及防的真相里,惊叫出声:“她是琉璃楼主!!” “嘘!”竖起食指示意她小声,那人轻轻的笑着,走过来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青丝,“有没有人说过,你这聪慧也有几分像她。” 然而,知道了真相的赋嫣仿佛是被吓坏了,她怔怔的看着眼睛里满是笑意的晟贤宇,半晌没有说话。 “我不是她!我也半分不像她!至少……”很久之后,她仿佛回过神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抑或是晟贤宇的某句话刺痛了她的某一根神经,她颤颤的拂开他的手,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眼神坚定:“至少我会好好守护你,不会让你被任何人伤害。” “想当年,她那般厉害都不能护夜汐周全,更不提你这点小小的本事……” 他看着她,眉目间恍若有一丝温情闪过——作为一个杀手,说出这番话来,倒叫他觉得她幼稚的可爱。 “我不管!我说能就能!!”似是被他那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伤了心,她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一脸愤怒和委屈,“就算要拼了我的命,我也不怕。” 说罢,她也不管晟贤宇回不回应,撇着嘴气呼呼的跑了出去。在萧瑟的雨声里,回过头去,桌案上的那盆牡丹开得正艳,可那个离去的人,却是比牡丹还明艳,他站在窗台看得出了神——外面雨下得大了,她独自撑了红色的油纸伞出去,脚步有些慌乱。 雨下的很大。 琉璃撑着青色的油纸伞从桃花林回来,与赋嫣擦身而过。 她微微的侧目瞥了那个女子一眼,发现她魂不守舍的往前走着,那神情,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 她动了动脚,想上前询问。可终究,她微伸的手还是缩了回来。她垂下眼睑,看着自己那只握剑的手,不由得自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笑——到了此时此刻,该丢弃的都要丢弃,包括这,能够杀人无形的怜悯之心。 “见过楼主。” 然而,赋嫣仿佛感受到了身边的目光,回头看见她,立刻躬身行礼。似乎知道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的同时,心里多了一丝敬畏,更多的,却是对面之人同情。 夜汐楼主离去之后,她一定很痛苦吧,却也忍着熬过了这么多年。 天色幽暗。 在萧瑟荒凉的风里,琉璃面纱下的脸上笑容已经消失。她冷眼点了一下头,走进了凤凰楼。 赋嫣垂下头去,蓦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头顶的那三个大字叫人不由得心生寒意——沧翎楼! 第39章 真正的告别 雨又下了起来,似乎今年洛阳夏日的雨水格外的多。 赋嫣离开了很久还没有回来。 雨下的这样大,她去了哪里呢? 凤君临看着倾盆的大雨,脑海里闪过那样的疑问,眼前却是琉璃的面孔。那善良明亮的面孔里满是笑意,在大雨里忽明忽暗的闪现。 他忽然想起,也是这样一个下着大雨的黑夜,琉璃决定离开了以后,就再也没回头。 那是让人记忆深刻的一个夜晚。 白日里她来请旨,说想出宫见一见小师妹姻荷——自从那次她在他书房里见过玉墨离之后,她渐渐不爱与他说话,大半年的时光里,见了他都是淡淡的,终日恹恹的坐在琉璃阁看园中落雪。春天到了的时候,也只是盯着园中的牡丹出神,话少的可怜。那一次,她来求他,他想让她高兴,想也没想,立刻允准了。 可是,直到深夜,下了大雨,她却一直没有回来。 他派人四处去寻,却终于在夜汐的墓前找到了她。 她不知是什么缘故,竟伏在夜汐的墓前嚎啕大哭,哭声凄切,且悲恸欲绝。 那时,他站在琉璃身后,看见她紧紧的抱着夜汐的墓碑痛哭。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这么多年来,夜汐死后的这些年,他第一次听见。而这样毫不顾忌旁人,痛彻心肠的哭泣,也是第一次看见。 她一向是坚韧而隐忍的女子,自从夜汐离世,她从不会为什么人或任何事,掉一滴眼泪。 分卷阅读67 “琉璃。” 他在身后轻轻的唤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却仿佛听不见一般,依然大声的哭泣着,并且将夜汐的墓碑抱得愈加的紧,仿佛怀里的不是墓碑,而是她心爱的夜汐。 那一刻…… 他心痛如绞。 这么多年的陪伴,却终究还是敌不过那段年少的感情。甚至,敌不过随着夜汐化为尘土的那段痛苦的记忆。 他们彼此在雨中沉默了很久,树林里琉璃的哭声像是利剑一般一声一声的刺向他的心口,痛彻心扉。 片刻之后,琉璃的哭声渐渐的停止,他在雨中伫立,虽然心痛,还是放心不下那个伏在墓前伤心欲绝的女子。 “琉璃,你做什么?!” 待到他抬眼看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怔住——只见琉璃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竟用双手疯狂的去刨开覆盖在夜汐墓碑前的尘土。 “夜汐……” 她根本听不见他的惊呼,只是不停的刨着,仿佛刨开这些尘土,就能看见夜汐还是年少时的模样,站在她面前,在放肆盛开的牡丹花里翩然轻笑着。 “琉璃,住手!” 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凤君临疾步走过去,紧紧的揽住在雨里颤抖的琉璃,眼中的悲伤随着雨水溢满了空气。 “滚!” 蓦地被人揽住,琉璃突兀的愣住,继而恍惚的转过头来。看见是他,眼中忽而涌上了憎恨,伸出手一把推开蹲在身前的他,又开始不停的刨起来。 琉璃那时的力气大的惊人,凤君临被她一把推开,毫无防备,脚下不稳,狠狠的摔倒在了雨水里。 “金琉璃,你疯了?!”他看着琉璃满手的泥土,心里的悲伤瞬间汹涌而来,将他湮没,所以,在那一刻,他忘了这么多年的禁忌,在琉璃的身后大声的嘶吼,“即便你刨开整座墓,夜汐也不会回来了!!” 空气里窒息的静默…… 就在凤君临的话落在了雨里后,琉璃忽然停止了刨土的动作,静默的跌坐在了地上。 “我只是想让夜汐看见,我亲手为他报仇的这天……”半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鲜血,缓慢的抬起头来,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水,轻声的呢喃着,“我只是,希望他能看见……” 她脸上的水珠在不停的低落,因为是在雨里,他根本看不清,那掉落在泥土里的,是琉璃的眼泪,还是雨水。 “琉璃……” 其实,在他吼出那句话以后,悔恨就立刻溢满他的心——这么多年的陪伴,他自然知道,夜汐是她心里最深的伤口。此时此刻,他不能带给她安慰,还用了那样绝情的话语伤害了她。所以,他终究还是走过去,轻轻的拥住了满脸哀伤的琉璃。 “终于到了这天了,我苦苦盼望的这天。” 默然的将脸靠在他的肩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夜汐冰冷的墓碑,兀自笑着,琉璃的呢喃里带着莫名的欣喜,让凤君临有些害怕:“你在说什么?” “将凤若溪置于死地的时刻,终于要来了。”抬手,依依不舍的抚摸不远处夜汐的墓碑,琉璃的眉梢上瞬间漫延上了喜悦,眼睛里带着爱怜,仿佛眼前的人就是夜汐,“纵然那一刻我不能亲眼见证,我还是很高兴。” “琉璃……”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却还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只是蓦地将她抱紧,将脸埋在女子的发间,像是怕眼前的女子在下一刻,就要消失在自己的怀抱。 她亦知道他在回避。 “君临,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替我为夜汐报仇么?”默默的挣脱他的怀抱,她抬手缓慢的覆上他的脸颊,眼神里带着乞求,“赐死了我以后,凤若溪必定会反。你该知道我的死,将成为他叛乱的最后底线。到时候,便是将他以叛乱罪置于死地的最好机会!” 他依然记得,那夜的雨水真冷。打在身上,却连心都跟着一起疼。 “难道,非要这么做不可吗?” “君临,能让他恨你至此的,只有我的死了。所以求求你,赐死我。”纵然那时的他万般不舍,还是不能挽留那个决然赴死的女子,“替我,杀了凤若溪罢!” 而今想起来,从那一天开始,她就想好了置他于死地的每一步棋罢。那半年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在精心的筹谋而已。 琉璃,你对我如此狠心,连离开都如此决绝。 看着那绵密的雨丝,想起那一幕幕诀别的画面,觉得可气又可笑。那时候他以为,那样的阴谋诡计,大约会瞒琉璃一辈子。可他偏偏忘了,她是沧翎一族丞相金裴奕之女。 当年,两国之间的战事乍起。沧翎一族因攻打臧玉国耗尽兵力,却不想被盟国背叛,毫无防备。一时之间血流成河,场面无比惨烈。 在此之前,丞相金裴奕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局面,可是主君被复仇的心蒙蔽了理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后来如他所料,盟国倒戈,沧翎一族难逃劫难。 在这样的形势下,丞相金裴奕联合骁勇善战 分卷阅读68 的秋若白将军护送着小皇子,带着自己的大女儿和双胞胎儿女以及秋将军的儿子逃了出去,同行的还有秋将军一部分随他杀出来的下属,十几个人杀红了眼,满脸是血。甚至他那一向爱干净的大女儿脸上都溅满了血。 从小到大,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却不想一夕国破,竟让她随着自己逃亡。他一直将她拉在怀里紧紧地护着,即使自己浑身是伤,也不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那位秋若白将军是金裴奕的好友,若不是战事突起,或许会成为儿女亲家——两家早已为金岚苑和秋慕辰订了婚约。 出逃的结果,便是被盟国君主派了最强战力的侍卫队一路追杀。两位因体力不支,在抵抗追兵时相继倒下,忠骨亦无处可寻。 秋将军的儿子秋慕辰从小习武,带着其他幸存的下属们一路奔逃。金裴奕之女金岚苑自然继承了家父的风范,纵然害怕,却是冷静的谋划着逃生的路线——她让秋慕辰和自己分两路引开追兵,在相约的地方会合。 她带着小皇子,自然吸引了大批的兵力,可是让人意外的是,即使追上了她,她怀里的小皇子却不见了踪影。甚至在追兵将她逼到绝境的时候,她都咬紧了牙没有说出关于小皇子的任何一字。 思绪到了这里,雨夜的烛光忽明忽暗,烛光里映出少女的容颜,仿佛那一幕就在自己眼前。而那个少女倔强的双眼,忽近忽远。 她满脸是血,站在那里仰着头,握紧了双手看着马上那人冷冽的双眸,眼中满是恨意。 是了。就是她。 她从来,就是不服输的人。 第40章 我食言了 “小皇子在哪里?” 她被围堵在一个破落的村庄里,紧靠着一段残垣。马上那领首的侍卫头戴斗笠,面遮黑纱,冷冷的问她。那冰冷的声音,将冬日的寒风映衬的更加冰凉。 她打了一个寒颤,努力的挺直自己的脊背,冷笑一声,转过头去梗起脖子:“杀便杀,不必废话。” 马上的人忽而被那样的气势镇住了,他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女,倒不知该拿她如何——杀了她吧,没找到敌国皇子的下落,终究是祸端。不杀吧,实在忍不了她挑衅的眼神。 “你倒硬气。可你的未婚夫和你的一双弟妹呢,你不想想他们么?”最后,那人计上心来,跃下马背走到少女面前,眼中有阴骘的笑意。 “在意。然……”想到年幼的弟妹,她眼中的光芒渐渐柔和下来。低下头去,努力忍住即将落下的泪水,很久之后,哽咽着抬起头来,咬了咬唇,眼神依旧坚定而决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为了皇子赔上性命,是满门的荣耀,我不后悔。我也相信,父亲会赞成我这样做。” “哈哈……哈哈哈……” 说罢那话,她突兀的笑起来。笑的时候,脸上的血迹映衬得她清秀的面庞异常狰狞。 “你笑什么?!” 那人看她决绝,终于不耐,抖了抖披风,上前捉住她的下巴,鹰一般的双眸盯紧了那个少女。 “我知道,你只是在诓我,到底未曾真的捉住他们。否则,如何不敢带到我面前让我看个清楚?!” 好缜密的心思!好犀利的眼光! 他从烛光里看着年少的她,从内心里发出赞叹。 原来,那时的她,就已经有如此玲珑剔透的心思。 “那你看看……”可是,那人终究是抓住了她的弱点,他鹰爪一般的手钳住她的下巴,眯起眼睛盯着她,另一只手忽然往身后一指,“那是谁?” “长姐!长姐救我!!长姐!唔……” 风声呼啸而过,眼前出现的赫然是小妹金岚曦。年幼的妹妹撕心裂肺的呼喊让她心碎欲裂,她直视面前恶魔般的人森冷的双眸,伸出冰冷的手,缓缓的掰开他的手。 “救皇子还是救妹妹,你可以自己选。” 此时此刻,那个人每一个字听着都很刺耳。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要将她拖进黑暗里去。 雪是突然之间下起来的,就像是为了寒风里伫立的少女内心的怨恨。 她仰着头,看着雪花。 “她还小呢,会害怕,我同她说几句话。”很久之后,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待我安抚好了她,便带你们去找皇子。” 毕竟是少女,心还是柔软。看到年幼的妹妹被捂着嘴害怕的颤抖,她终究是妥协了。 大雪落满了她的肩头,她缓缓的走过他的身边,走向正在瑟瑟发抖、啼哭不止的妹妹。 “去罢,终究亲人还是比皇子重要,你们沧翎一族已经走向末路了,留着他并没有用。” 那个恶魔般的人抱着胳膊,冷嘲热讽的道。 她仿佛听不见,慢慢的走过去,张开双臂。 “长姐!”那个拉住岚曦的人一松开手,年幼的岚曦立刻奔跑过来,委屈的扑进少女的怀中:“长姐,我害怕……” “别怕,姐姐在。 分卷阅读69 姐姐答应父亲会好好照顾你们,可是……”抚摸着妹妹的头,她仰望着天空里的大雪,泪水汹涌而来,一滴滴砸在岚曦的发间,“可是……” “父亲,我食言了!” 忽然,她对着下雪的天空大声呼喊着,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里,以迅雷之势抽出藏在袖间那把短刃,狠狠地刺进了岚曦的后心。 “姐姐!” 年幼的孩子没想到方才还慈母般的姐姐,竟然将利刃刺向了自己。她大睁着眼睛,伸出手去想要推搡开少女。 “拉开她!” 为首的那人方才背对着她,听到呼喊立刻回身去看。他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狠心,赶忙呼喝身侧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岚曦,姐姐食言了。” 然而,少女闭着眼紧紧的抱住年幼的妹妹,嘴角颤抖着,泪水滚滚而落。即使有四个人分别来拉住自己和妹妹,想让他们分开,她还是紧紧的抱着妹妹,将那把短刃再往深处刺了一些。 她不想让妹妹挣扎出自己的怀抱,不想看见她惊诧的眼神,不想看见她绝望的面庞。 “我……恨你!” 最终,二人还是被分开了。岚曦躺在地上,满脸的泪水彰显着她的绝望,她睁大了双眼,看着少女,恨恨的从嘴里吐出那三个字,闭上了眼睛。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映红了下雪的天空。 那一瞬,她不哭反笑。那个笑极轻极轻,恍若落雪凝结而成。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像是对着自己说,又像是对着妹妹说,更像是对着那个恶魔般的首领说。 一语毕,应是方才撕扯之间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腿一软,颓然坐在地上,手里的寒光一闪——那把从岚曦后心抽出来的利刃,此刻已插进了她的胸膛。 他在烛光里看着大雪,看见她哭泣的面庞,看见她胸口潺潺流出的鲜血,忽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生所爱,年幼时经历过如此的伤痛,他却不能替她分担分毫。 他伸出手去,想去抱住她,替她擦去脸颊的泪水。可是手一伸出去,“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后来呢?她死了嘛?” 记得他年幼时问舅舅,对那个少女充满了好奇。 “并没有,那匕首扎的不深,我没有再管她,将她扔在大雪里让她自身自灭。可后来听说,她没有死,而是醒来后挣扎着去了与秋慕辰会合的地方。她怕军中有细作,没有说出小皇子的下落。秋慕辰以为她将皇子交给了我们,二人发生激烈的争吵。”舅舅叹息着说道,对那个女子感到很是惋惜,“最后的结局就是她心中不忿,决绝的跳下了悬崖,从那以后,世间再无金岚苑。” “从那以后,我遇见了夜汐,成为了金琉璃。”画面流转而过,凤凰楼的回廊上,那个素衣的女子听着雨声,幽幽的笑了一下,“他是凤凰楼的少楼主,那般的温柔明亮。有时候想起来,他这样的人,原本就不是我该觊觎的。”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若不是他们毁约背叛,你一个堂堂丞相之女,自然也是配得起他的。” 身后,晟贤宇抖开丫鬟拿来的披风,替她披在身上,垂下眼睑恨恨的道。 “是啊,我是丞相之女,可是……”摇了摇头,她看着远处摇曳的灯火,眼中忽然溢满了无尽的悲凉,“若如此,怕我这一生,都不会遇到夜汐了。” “罢了!不说这些。明日你与海笙就启程了,赋嫣那里我已知会宫中的人照看,你且放心去。”感叹完了那一句,她忽然之间兀自嘲讽的笑了一下,掩藏住自己内心的伤痛,转过身来替已经高出她很多的男子理了理鬓角的发,眼里只剩下了期望和疼惜,“你是沧翎一族唯一的君主,要记住你的职责。” 语毕,她却又想起了什么,垂下头去,良久不说话。 “少主要知道,为了沧翎一族,我连妹妹都亲手诛灭了。” 很长时间的沉默以后,她终于再次抬起头来,话语向雨里飞去,带着那一年她的悲痛和无奈。 “姐姐……” 雨声很大,遮盖住晟贤宇语气里的心疼。他想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对了,海笙明日想将他身边那个叫花羽的丫头送来,你们一起认下的这个小妹妹,听说俏皮劲儿像我,我倒是要看看的。” 像是怕再次忆起那些惨痛的经历,她立刻拦住了晟贤宇的话头,强打起精神笑说道。 “依我看来,是有些像的,可是大哥说,比起姐姐,花羽更像岚曦。”看她不再伤怀,还笑着与他说起花羽,晟贤宇立时精神奕奕的说起来:“说姐姐以前的时候虽然顽皮些,却颇有长姐风范……” 可是说了两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戛然而止。 “哦……他这样说的,他原来……是这样说我。”风猛烈的刮着,雨丝被吹进回廊,落在她的衣袖上。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从晟贤宇身边错过去,走向回廊 分卷阅读70 的另一端,兀自轻声呢喃:“我以为,他会恨我一辈子,他曾说,他会恨我一辈子。” “因为我的手上,沾着岚曦的血。” 记忆忽然扑面而来,她在大雨里恍惚的走着,眼前一直是岚曦那带泪的双眸,她切切的看着自己,唤她…… 长姐。 长姐! 第41章 害怕打雷的楼主 “长姐,长姐,这是什么花?怎么这么好看?我们能不能带回家?” 那年,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秋若白将军的府中,孩童稚嫩可爱的面庞,指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牡丹,拉住长姐的手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这是牡丹。你若想要,姐姐便向慕辰哥哥讨来给你。” 说话的青衣少女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她拉着妹妹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 “长姐,长姐!” 不一会儿,那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儿又跑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与她一模样的男童,一边跑着,一迭声的唤那少女。 少女正坐在院子中那颗巨大的槐树下面的秋千上看书。树叶间星星点点的阳光落下来,落在少女的脸上,看起来明艳动人。 “又看上什么了?” 听到女童的呼喊,她只好停下来抱起胳膊,一脸无奈。 “长姐把慕辰哥哥也给我罢,这样慕辰哥哥就可以一直陪我玩啦。”那女娃儿看着小小的,说出来的话却惊得少女瞪大了眼睛,“不然的话,慕辰哥哥还要陪长姐练字读诗骑马射箭……” 无辜而委屈的低下头去撇着嘴,女童像是要哭的样子。 无数次在梦里,那无忌的童言让人觉得她着实可爱。 “你傻啦!慕辰哥哥是长姐以后的夫婿,怎么能给你!” 一旁的男童听不下去,仰起脸嫌弃的看着身边的女童,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少女走过去弹了弹男童的头,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 “那长姐,你让慕辰哥哥给曦儿当夫婿好不好?” 这时,女童突然拉住少女的衣襟撒起娇来。少女看她着实可爱,蹲下身去抚摸着女童的头,刚想满口答应,却听到后面有个声音拒绝了女童的请求:“不好哦,我只想给苑儿做夫婿的。” “不嘛不嘛!”女童一听,立刻撇着嘴哭起来,顺势坐在地上耍起赖皮,“我就要让慕辰哥哥做我的夫婿,呜呜呜……” “我找父亲去!” 最后,看实在没人搭理她,女童便使出了杀手锏。翻身站起,快速的跑向迎客厅。 “岚曦!”少女在身后叫她,她却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少女见此,只好回过身去幽怨的责怪那说话的少年,“你呀,不过是哄孩子的玩笑话,你便附和着玩笑几句罢了,如此当真作甚。” 少年好看的轮廓映在灿烂的阳光,他呲牙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明媚的样子那么惹人喜爱:“我还不是替你说的。” “……” 那些年之前的时光,每一个记忆中的日子,都是阳光明媚的。 忽然之间。 天变了。 血色染红了天空和少女的白衣,她颤抖着抱着年幼的弟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站在楼阁上,看着窗外不停掉落的雨滴,她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而今想起来都觉得寒冷。 岚曦,当你看到而今的局面,你还会恨我么? 福王府。 “岚曦,别怕,姐姐在。” 在睡梦中的姻荷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吵得不安宁,在梦中紧蹙着眉。 梦里……梦里是谁在唤我本名。 “长姐!” 那是谁年幼的面孔在梦里出现,欣喜的跑向一位白衣少女的怀抱。那少女浑身是血,还是慈爱的伸手搂住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姐姐答应过父亲要照顾你们,可是……” 可是之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年幼的孩子立刻警觉到了什么,拼命地想要挣扎出那个紧紧箍住她的怀抱:“长姐,不要!不要杀我!!” “岚曦,对不起,对不起!”然而,那个少女却听不见她的乞求,“姐姐食言了!” 那是在下雪的天空里,刺眼的寒光闪过自己的侧脸…… “不要!” 姻荷从雷声里惊醒,摸了摸头上沁出的冷汗,转身想要替凤若溪掖一掖被褥,却发现凤若溪正关切的看着她:“近日你又做噩梦了,是否又想起了关于你身世的事?” “同一个梦做了很多年了,就是看不清梦中的人是谁。”摇了摇头,姻荷苦笑一下,眉间漫上一丝无奈,“我唤她长姐,可我却想不起来我有个姐姐。”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家人是谁,醒来时看到的,只有师父。 “想不起来便也罢了,或许是不好的回忆。若是想起来让你痛苦,岂不是庸人自扰?” 分卷阅读71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罗帐发怔,凤若溪似是无意的说着,手却伸出去抚了抚姻荷的后背。那里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至今伤疤都异常可怖。 “王爷说的是。”想起他病了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这样温和的与自己说话,姻荷的眼眶突然红了,“夜深了,是妾身吵到王爷了罢?” “未曾,我听着这雨声睡不着。” 依旧淡淡的说着话,凤若溪将目光挪到窗棂上,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那我陪王爷去回廊上听雨罢。” 起身,披上衣裳,姻荷笑笑的道。 那一瞬,凤若溪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继而归于平淡。他亦起身,看姻荷为他系好了披风:“时至今日,怕也只有你愿意陪我听雨了。” 屋外,雨声异常的急切。 大雨如珠落下,她替他撑伞来到回廊坐下,替他拢了拢披风:“妾身入王府多年,仿佛每到了雨天,王爷总是无法入睡。” “因为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她,就是这样的雨天。” 叹了口气,看着下雨的天空,想起她,凤若溪的眼中有热切的光芒。 那时,她才十六岁,却是凤凰楼的楼主。自己年纪略长,所以持重些,与夜汐更亲近。而她与那个对自己一向冷漠,看起来少言寡语的弟弟走的十分近。二人时常出去闯祸,每一次夜汐也只是宠爱的替他们将一切都摆平。 “夜汐,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叫你如此痴迷。” 在她再一次闯了祸怏怏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夜汐。 夜汐那时也只是笑,还走下楼梯去迎她。 “夜汐!” 她一抬头看到夜汐,立刻撇起嘴委屈的唤了一声,一头扎进夜汐的怀里。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一切都会摆平。” 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夜汐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嘴角和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笑意。 “当你知道了她所经历的的一切,你就会明白的。”在那段遥远的岁月里,夜汐的眼神和笑容总是意味深长,他总是看着远处的楼阁前言不搭后语,“但愿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即使你们知道了,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她。” 很多的时候,他对那些话都一笑了之,甚至嘲笑夜汐:“依我看,定然是前世你欠了那丫头的,她来找你讨债的。” “或许是今生亏欠的呢。” 夜汐也会跟着玩笑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琉璃的身影。 记得那时候,那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害怕打雷。 有一个雨夜,天空里响过轰隆隆的雷声,自己迷迷糊糊之间,刚要睡着,忽然间门被推开,一阵风吹来将自己惊醒。他立刻起身,睡眼朦胧之间,看见有一个白色的人影披头散发的向自己跑过来,一头扎进自己的怀里:“夜汐!救救我!!” “琉……璃?” 原本吓得魂飞魄散的他听出来是琉璃的声音,有些惊慌的语无伦次。 “唔……?”抬起头,看见一脸疑惑的自己,琉璃先是一惊,继而吓吓的将身体再次缩进他的怀里,“若溪救救我。” “你这丫头,莫不成又闯了什么祸?” 见她楚楚可怜的拽紧了自己贴身的亵衣,他不自然的将脸转向别处,装作严肃的问道。 “她只是害怕打雷而已。”琉璃还未曾作答,门外,夜汐已执灯而入。他着一袭青衣,脸映在昏黄的烛光里,脸上带着一丝愠怒,走过来将他怀里的琉璃拉出,揽过来裹在自己的怀里:“听见雷声我便去找你,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雷声一响,我从梦中惊醒,半睡半醒之间跑错了方向。” 被他裹着的琉璃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切切的答道。 “那你知道了抱错了人,也该知道要放开的。”他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摸了摸她的头,斥责的声音听起来满是宠溺,“再有下回,定然不饶你。” 说罢,便礼节性的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带着琉璃离去。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嘴的叮咛:“下回打雷莫乱跑了,我会去找你的。” “嗯!!”琉璃重重的点头应承,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倏地回过头来,眨巴着清泉般的眼眸,“若溪,你身上好凉呢,是不是冷啊?” 他突然一愣,嘴张了张,想说的话却被堵在夜汐怒喝的声音里:“还不快走?!” 回过身来,将琉璃像抓小鸡一样提起来带离他的房间,恍惚间在夜汐关上房门的时候,他觉得夜汐透过那点小小的缝隙,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 时至今日,想起夜汐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自己的那一眼,他忽然觉得,那样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可当时那样的情境里,警觉的自己,为何没有发现呢? 也许,是自己正沉浸在那个少女残留的余温里罢。 “王爷是那一日喜欢上她的?” 第42章 梦中人 “不……” 分卷阅读72 他垂目,缓缓的躺下来,静静的听着急切的雨声,对着身边的姻荷幽幽的笑了一下。 他的病似乎比之前重了些,脸颊微红,喘息声听起来有些沉重。风轻轻的吹过来,他仿佛是累了,昏昏欲睡。 “王爷?” 姻荷轻柔的唤他一声。 他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呼吸渐渐沉稳。 姻荷招了招手,门外的侍女赶忙急急的走过来。 “去屋里取一床罗衾来,王爷怕冷。” 下了雨的夏夜里,风轻轻的吹着,带着一丝凉意。姻荷握了握贵妃榻上熟睡的人冰凉的手,轻声吩咐道。 “是。” 那婢女十七八岁的模样,巴掌大的脸,五官也生的精致。她低低的回了一声,退了几步,却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她又轻缓的上前几步,声音细小,却足以让姻荷听见,“王妃穿的这样单薄,要不要将您的披风一并取来?” “好。” 姻荷看了这个心细的丫头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 侍女进去不多一会儿,便双手捧了妃色的披风和蜜合色的罗衾出来,迈出门的时候,还给另一侧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另一个侍女忙走过来仔细的捧起放在上面的罗衾。两个侍女一前一后的走来,一个替王爷盖上罗衾,一个帮王妃披好披风,体贴周到。 “退下罢。” 再次替凤若溪拢了拢罗衾,姻荷在他身边坐下来,一如往常的寡淡。她坐在那里,眼神落在一株被雨打的低下头去的牡丹花上。两个侍女也不再多话,知趣的退了出去。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雨还在下。 可是在凤若溪的梦里,天亮了,雨也小了。他梳洗了从屋里出来,看见琉璃靠着阑干,双手撑着脸,百无聊赖的看着那道长长的回廊发呆,嘴里还念着一首诗。 “琉璃,你在做什么?” 走近了,像夜汐一样摸了摸她的头,他在梦里发觉自己眼睛里也有与夜汐一模一样的宠溺。 或许是与夜汐呆的久了,习惯也渐渐变得相似了。他这样想着,抬头去看她。 “我在听雨呢。”她的背影稍显瘦弱,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继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你听这雨声,好像有些悲伤。” “我看是你有些悲伤吧。” 他听得出来她有些不开心,便使劲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怎么知道的?”她一脸迷蒙的抬起头来,垂下眼睑,“夜汐被师父叫去了,要我在这里听雨,不准出去。” “没想到堂堂的凤凰楼楼主,最害怕的不是打雷,是夜汐啊!” 他调笑她,顺手去刮了刮她的鼻子。 原来那时,自己已经有了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可是自己不知道,以为这是友情。这份想要护持她的情谊,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喜欢啊。 “我不是怕他,我是相信他。他不让我出去,定是有道理的。他说过,他会护着我的,我相信他。”眨巴着眼睛,琉璃重新看向回廊,一脸的郑重其事:“一直都会相信!” 那一瞬,睡梦中的他不知该如何搭话。她那样的郑重,那样的珍惜夜汐,似乎这世上没有很什么能动摇她对夜汐的感情。 “因为这世上,夜汐待我最好。” 良久,见他不说话,琉璃又说了一句。微风拂过她的青丝,她的脸上渐渐漫上温和的笑意。 “我对你不好么?” 这么好半天,说了许多,见琉璃竟然没有说一句自己的好,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抱着胳膊背靠着阑干看着她。 她侧目,无辜的双眸眨了很久,就是不说话。他在她幽怨的眼神里终于心虚的挪开目光,却还是假装严肃的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呃……我是待你没有夜汐那么好,可我是一国太子,对你这样,已经很好了。你要知足,小丫头。” “嗯嗯,你说的都对,谁让你是太子殿下呢。”白了他一眼,琉璃点头如捣蒜。细雨斜风里,她的脸突然闪耀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光芒,“太子殿下如这般对我就很好了,对我太好的话,反而会为我带来危险。” “为何呀?” 想起她,他在梦中都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仿佛她从未离去。 “太子殿下,用您那聪明的大脑……袋想想,若是有人看您无缘无故对一个丫头这么好,会不会怀疑你看上了我,到时候劫持我威胁您让出太子之位,你又不会顾我的死活。哎……” 斜眼看着他笑,琉璃的眉眼里恍若有一丝温热的光,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哦哟哟。还是你这个大脑袋想得周到哟!” 他借故又轻柔的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两个人立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若……溪,你这样说话像我以前的先生……”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琉璃因为高兴,忽然说了一句。可是像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分卷阅读73 ,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先生?你读过书?”他那时突然被她话里的那两个字吸引,停止了笑,对眼前的那个少女产生了好奇,“在哪里读的?先生叫什么名字?” “我……我……”面对他的突然提问,琉璃磕磕巴巴的说着话,有些无措的垂下头去,“先生他,很早已仙游了。” “呃……”不想问的话触碰到了琉璃的痛处,他一时间也有些无措,犹豫了很久,“对不起,琉璃,我不该问的。” 最终,他放下了太子的自尊,向她道了歉。 自他长大,成为太子之后,还从未屈尊向谁致歉。即便自己想要致歉,那些人也不敢接受。 琉璃站在细雨里,听着雨声,很久没有说话。 他站在那里,觉得气氛一时尴尬,想要说什么缓解,却不知该不该说。 “罢了,本楼主就原谅你,谁让你是我和夜汐的朋友。” 过了片刻,他忍受不住这沉默压抑的气氛,刚要说话,琉璃突然一脸傲娇的扬起脸来,大力的拍着他的胸口,一脸真诚的道。 “谢楼主大人大量,但是本太子有个请求。” “请指教!” “楼主下次下手可否轻一些,本太子着实承受不住楼主的掌力。” “本楼主知晓了。” “谢楼主!” 雨渐渐下的小了,回廊上湿漉漉的一片。 两人互相打趣着,不知为何,调笑着她,他也跟着笑起来。似乎只要她能开心,他便也开心起来。 那一瞬,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有些喜欢这个丫头的。对于她对夜汐和凤君临的亲近,自己内心那种酸涩的东西,叫做嫉妒。 “琉璃,我问你,若是有一天夜汐不能保护你了呢?” 两人继续在楼上听雨,他趴在她身边,看着那细小的雨丝问道。 他以为那丫头看到了眼前的自己,一定会说:不是还有你嘛,太子殿下。可是最后她却说:“不会,夜汐这么厉害,一定能保护我。” “若是不能呢?” 看她并未在意自己,他有些失落的垂下头去,怅然道。 “不能……那便与夜汐生同衾死同椁。” “你这丫头,偏偏是个死心眼儿的。”听她那样说,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撇过头去与她置气,“或许日后,你再长大些,便会依赖别人了呢?” 他一直想引着她看到自己,可是她心里除了夜汐,谁都没有。 对的,谁都没有。 他曾以为,至少他在她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地位的。即使是友情而已。 “依赖别人?”淡淡的笑着,琉璃并不曾察觉他的心思,只是脸上忽然消失了笑容,转过头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话:“若溪,你要知道,若有一日我换了他人依赖,那也必定是因为,那人能够替我为夜汐报仇。” 那句话说完,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惊,从睡梦里惊起:“琉璃!” 是啊,她曾说过,若是日后她会依赖别人,定然是那人可以为夜汐报仇。那么,她帮助凤君临夺了自己的大位,跟着凤君临这么多年,必定是为了为夜汐复仇罢。 原来是这样! 琉璃,你一直,都是为了给夜汐报仇而已。 第43章 新楼主的见面礼 “王爷!” 半夜的雨声里夹杂着凤若溪惊惶的呼唤划破了暗夜,原本发呆的姻荷一惊,忙伸出手去拉住了凤若溪的胳膊。 “姻荷。”他回眸,恍惚的看着夜色里女子的面容,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吓到你了?” 方才的两个侍女一听到那声呼喊,忙掌了灯过来看:“王爷王妃,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都退下罢。”凤若溪见两个人被雨淋湿了,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下去换身衣裳,若是染了风寒,如何伺候王妃。” “是。” 两个侍女听着那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抿嘴笑起来——王爷关心人的方式总是如此奇怪,非要找一个看起来牵强却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姻荷,你说,凤凰楼的新楼主,会是她么?” 待到那两个侍女掌灯走远了,凤若溪侧目看了看这幽凉的夜色,戚戚道。 “王爷这自欺欺人的毛病,还是改改吧。”站起身来,替他将披风拢好,姻荷眼里的温情褪去,满脸的无可奈何,“她故去十年,王爷心心念念十年,而今还期盼她能死而复生!” “王爷啊,即使她真的自地狱归来,也绝不是来与你叙旧情、话桑麻的。她若真来了,那必定是要用她心头之恨,焚烬这世间的一切!!”说着说着,姻荷的语气渐渐凌厉,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看向冰凉的夜色,眉目之间溢满了悲凉,“我是她的师妹,我见识过她的狠绝。” 你可知道,她连夜汐都能杀! 她是那般的绝情啊! 分卷阅读74 若她真的回来,她要覆灭的,何止是凤君临呢?你、我、秋慕辰……每一个人,或许都不能幸免。 如此这般,你还会希望,她能够回来吗? “姻荷,这么多年了,你还因夜汐和被囚一事对她耿耿于怀么?” 听她说罢,凤若溪已没有呵斥她的气力,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眼中饱含深意。 “不!”她知道他是在嘲讽她,觉得她心胸过于狭隘。她突然转过身来,切切的看着他,“王爷,这些年,过往已是云烟,我只想珍惜眼前的人。我不希望王爷像夜汐一样为她不顾一切,最后却不得善终。” 话说到了这里,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渐渐的冷了,仿佛下雨的夜晚,总是溢满了哀伤。 “王爷,晟海笙将军来了。” 正在这时,秋慕辰踏雨而来,声音透过那雨声传来的时候,姻荷蓦然怔了一下。 秋慕辰的声音,什么时候听来,都觉得像极了某个人的声音。可是像极了谁,自己却也说不出来。仿佛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听过的声音,带着阳光和风的味道。 “夜这么深了,海笙将军冒雨而来,可见是要事,快扶我去正厅。” 起身,凤若溪欣喜的双眼中带着急切,脸色却在灯光里显得暗黄,没有一点血色。 “王爷病未痊愈,不必费神。”姻荷回过神来,正要扶着凤若溪起身,却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自回廊那头传来,不知为何,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欣喜,“我们就在着廊下听雨说话,岂不妙哉!” 这位晟将军,虽然说是同门师兄妹,却极少见面的。后来在福王府也是见过几面,但是每次看见他,他总是紧锁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寡言少语的。偏偏今日不一样,言语之间藏不住的喜悦。 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将军今日如此有兴致,是有什么喜事?” 连凤若溪也听出来了晟海笙声音里的喜悦,便笑着问道。 “自然是喜事,天大的喜事!” 透过雨帘看过去,有一个挺拔的身影自雨中走来,他连伞也没打,只是大踏步的走来,脚步声里都带着无尽的欢欣。 秋慕辰在前面掌着灯为他引路,快到回廊上的时候,侧目瞥了晟海笙一眼。晟海笙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见过王爷。”待到了凤若溪面前,两个人低垂眉眼,行着该行的礼,甚至连一向沉稳淡漠的秋慕辰,脸上的喜悦都掩藏不住,“见过王妃。” “这么大的雨,你怎的也不带把伞?”见雨水从晟海笙的头发和玄色的锦衣上滴落,凤若溪语气中带着责备,见他二人喜上眉梢,不由跟着嘴角上扬,“有什么好事,快快说来!” “王爷,两位将军冒雨而来,且等喝口茶,再慢慢说也不迟。”然而,还不等晟海笙开口,侍立一旁的姻荷插话进来,看了凤若溪一眼,从袖间取出一方罗帕递给晟海笙,眼中和唇角都有笑意,“妾身这里有一方罗帕,将军若不嫌弃,先将就着擦擦脸上的雨水。我这就命人去打了热水来,好让将军去一去灰尘。” 就在两人四目交接之时,虽然灯光昏暗,两人却各自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的眉眼,竟与自己如此相像! 虽然之前两个人见过寥寥几面,但都隔得远,也忌于礼数,都不曾如今日这般仔细看对方的眉眼。 “王妃客气。”片刻的失神之后,惊觉自己的失礼,晟海笙接过罗帕后,躬身对王妃一礼,赶忙将目光移开。低头的瞬间,却瞥见了那罗帕上绣着一朵艳丽的花儿。他好奇的摩挲着,抬起头来看向王妃,眼神微微的变了,“王妃这罗帕上的花儿倒是很别致呢。” “这是辛夷,又名望春。” 姻荷虽然心惊,却还是不露声色的一如平常般温柔的笑着答道。 “甚是好看,王妃真是心灵手巧,怕是这城中所有的绣娘都比不过王妃呢。” 低头盯着那一方罗帕反复的看着,晟海笙原来脸上的喜悦慢慢的消散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丝不易觉察的哀切。 “将军说笑,这罗帕上的辛夷,并非是妾身绣的。”姻荷发现了那样的感情,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的消失,“大约,是出自我母亲之手。” 凤若溪和秋慕辰听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今日二人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而且晟海笙拿着那方罗帕不停的端详,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让他心里不安。 “多谢王妃,有劳了。” 感受到了凤若溪和秋慕辰两个人不解的目光,晟海笙忙道了谢,将罗帕还给了姻荷,生怕自己方才拿着罗帕端详的时候露出了什么端倪。 姻荷也不再说话,点了点头,自顾自的离去了。 晟海笙看着那个背影,有些愣神。 “海笙将军还未告诉本王今日的喜事呢。” 看他依旧盯着姻荷离开的背影出神,凤若溪有些不悦的大声道。 雨声噼噼啪啪打在曼陀罗花儿的叶子 分卷阅读75 上,晟海笙猛然回过神来,再次笑起来:“王爷可曾听说了,那魅首领烛心被杀了。” “本王听说了,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喜事。” 转过头去,凤若溪失望的垂下眼见,盯着那被打落在草地里的花儿发呆。 “自然算不得。”看到凤若溪失望的模样,晟海笙并不意外,他和着那噼噼啪啪的雨声徐徐说着,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凤凰楼易主的事情王爷是知道的,那位新楼主前几日捎信与我,说愿意与我等联手诛灭凤君临。而烛心,便是她送给王爷的见面礼。” “当真?”晟海笙说完,凤若溪突然来了精神,语气欢快的像个孩子,同时,他也有诸多疑虑,“可她为何要与我等联手?会不会另有所图?” “不会!” 最终,看过去,斩钉截铁的回应了两个字的人,却是秋慕辰。 凤若溪偏着头,一片疑惑的看着他,不知说起那位新楼主,他却为何如此激动。 “她在信中说,她只是想为琉璃和夜汐两位楼主报仇。”为了不引起怀疑,晟海笙忙接过了话,继续说道,顺手递上了一封信,“这是新楼主给王爷的信。” 那封信用火漆封印着,字迹娟秀,一看便是闺中女儿的字。凤若溪将目光收回来,打开信,忽然从里面掉出一片琉璃扇的碎片,他先是一怔,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再打开信仔细的看着,笑容渐渐漫上眉梢:“这位新楼主果然有诚意,这见面礼本王收下了,替本王谢过。” 秋慕辰和晟海笙不知凤若溪为何会因为一封信突然信任了新楼主,二人面面相觑,互相摇了摇头。 这一夜的雨下个不停,雨夜里的人们各怀心事。谁也不能预料明天随着雨水降临的,会是什么。 第44章 相识不相见 从福王府出来的时候,雨丝变得极细,二人吹着凉风走着,秋慕辰先开了口:“海笙,福王妃罗帕上的花儿有何异样?” “你看出来了?” “你盯着看了那么久,莫说我了,或许连王爷都起了疑心。”无奈的摇了摇头,秋慕辰停下脚步,语重心长起来,“你这藏不住的性子日后还是收着些,王爷便罢了,要是让凤君临身边的人看出什么,你姐姐也护不住你。” “慕辰兄,那罗帕上的花儿你不认得,我却是认得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晟贤宇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去,忽而想起了那年夏日阳光里的少女,“那是我母亲绣给我长姐的。岚曦原来吵着要,长姐不舍得给,说是要给你的。不知怎的,今日却在王妃手里。” “也许是王妃偶然间得的。” 说起那位少女,说到那时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感,秋慕辰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起那个夏日里她在秋千上看书的样子,只是低头装作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可是慕辰兄不觉得,王妃的眉眼,与我极为相似么?” 回看了一眼夜幕中福王府朱红色的大门,晟海笙再回头时,盯着秋慕辰道。 两个男人在微凉的风里四目相对,细细的雨丝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谁都没有避开彼此的目光。 秋慕辰仔细的看着他的眉眼,反复的与记忆里姻荷的眉眼相较,渐渐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往日不觉得,今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真真是极像。” “那么,她……她……会不会是岚曦?!” 听秋慕辰那样说,晟海笙惊喜的快要跳起来。 “依我看,是你念着岚曦,有些魔怔了。”抱着胳膊,秋慕辰皱着眉摇摇头,“若是岚曦,该是认得你,认得苑儿的。” “或许她是怨恨长姐,才不愿意认我们的。” 晟海笙毕竟武人心思,没有察觉秋慕辰说那些话的时候苍茫的眼神,脱口而出那句话。 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海笙,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回去见了你姐姐,莫要再提了。你要知道,那是你姐姐心里的伤口。”那句话随着微风落进秋慕辰的耳朵里,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当年,她是为了大义。那时你年幼,可以口不择言。而今你该懂得,她当年舍弃了岚曦,心里有多痛。” 那一刻,见秋慕辰生了气,晟海笙大气不敢出,静静的听他继续说话。 不知为何,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征战沙场无数次,见了曾经的这位兄长,竟还是像小时候一般有些惧怕。 “好了,我便送你到这里了。”郁郁的叹息一声,秋慕辰一袭褐色的长衫,迎风而立,看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你去见见你姐姐。十年未见,冰释前嫌吧。” “嗯。”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晟海笙再不敢多言,温顺的点了点头,走了开去。 看他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了,秋慕辰立刻返身回到了福王府。 “王妃,秋将军求见。” 一进到府里,他立刻前去见姻荷。姻荷刚刚扶着凤若溪进了屋里,就听见屋外的侍女禀告。 她看了看凤若溪,看他又昏昏欲睡 分卷阅读76 ,便起身来悄悄走出门去,轻轻关上门。 “将军有何事?” 轻声的与秋慕辰说着话,姻荷不时的看向屋里,生怕凤若溪有什么动静。 “请王妃恕在下无礼!”细细的雨丝落在秋慕辰的头发上,结了一层密密的水珠,他看了姻荷良久,忽而单膝跪下,低下头去,眼睛里倏地漫起大雾,“王妃能否将那方罗帕赠与在下,在下为王妃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将军说哪里话,一方罗帕,怎的就值得让将军为我当牛做马。”躬身将秋慕辰扶起来,姻荷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容,伸手将袖子里的罗帕拿出来递给秋慕辰,眼色沉沉的看着他,“只是将军忽然来问我要这罗帕,怕是有什么故事。莫不是,被这朵花儿打动了罢?” “王妃说的不错,这花儿让我想起了她。” 起身来,秋慕辰接过姻荷手里的罗帕,毫不避讳的道。 展开来,那罗帕上的望春像是少女羞涩的脸庞。他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仿佛罗帕上还有少女的气息。 辗转多年,这方原本就会属于他的罗帕终究回到了他的手里,为此,他差点热泪盈眶。 “将军的碎梦做的太久了。” 姻荷自然知道秋慕辰口中的她是谁。错开秋慕辰往前走了一步,她扬起脸来,看着落雨的天空,恹恹的道。在风的吹拂下,雨一直扑面而来,打在姻荷的脸上。侍女见状,忙拿起身侧的伞替她遮挡雨水。 她回眸看了是侍女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青色的纸伞,轻轻的推开侍女的手。仰起头来,雨水滴落在脸上凉凉的,她心里亦感到无比苍凉——即使你离去了,依然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而即便活在他们身边,我依然是最微茫的存在。 “谢王妃。” 最后,收起手帕,秋慕辰带着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谢过了姻荷,走进雨里去。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姻荷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呢喃了一句,忽而眯起眼睛笑的温和明亮。 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我终究还是知足的。毕竟,这一路上陪伴你们的,会是我。 “长姐!” 凤凰楼的灯光是彻夜亮着的,使劲的敲击着紧闭的大门,晟海笙内心里有些急切,却也有些紧张——分别十年,今日终于要再见。不知长姐是否变了模样,若是看见自己,又会说些什么?自己见了长姐,会是哭是笑? 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姐弟相见的情形。 “海笙将军。”然而,过了很久,门终于开了,出来的却不是日思夜想的亲人,而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他穿着玄衣,拿着剑,眉目清秀,却一脸冷漠,“楼主让我告诉将军,明日将军将那女子送来便可,我凤凰楼会护她周全。至于相见和告别,都不必了。” “还有,楼主说,曾告诉将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与凤君临反目成仇,将军为何不听?若是这次去往漠北,将军还是不听楼主之言,便与将军断了这唯一的牵连。” 那少年铿锵有力的传达完,便走进凤凰楼里去,关上了门。 晟海笙站在门前,失落和忧伤涌上心头,他不甘心的使劲的砸了一下门,大声的咆哮:“长姐!!” 声音划破了下雨的天空,却依然划不开那道阻隔他和她的大门。 转身,慢慢的走进雨里。雨一直下在身上,可是身上湿了,疼的却是心。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雨打在身上,就像是一把利刃在自己的心上缓缓的割着。 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不远处的楼阁上,一个人倚栏而立,定定的看着他。 他自然是识得那个身影的。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他泪眼模糊的看着楼阁上的那个人,竟撇起嘴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声的哭起来。 即使离的这么近……这么近!长姐,我都不能见你一面。你还是那个倔强而孤傲的你,我却知道,你不再只是我和岚曦的长姐了。你变身为了沧翎一族丞相之女,你要去为沧翎一族和夜汐复仇。 看过去,楼阁上,她穿着绯色的衣裳,站在雨里,怔怔的看着那个哭得一抽一抽的身影,慢慢的红了眼眶。 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相顾泪两行。 第45章 仇人相见 雨一直下个不停。 她一直在楼阁上站着,看着那挺拔结实的身影走远了,瘦弱的身躯晃了晃,用力的握紧了阑干,面纱下的脸上,痛苦使她的脸庞变得狰狞。 “噗!” 突然,她自口出吐出一口鲜血,正正的落在阑干上,在雨水中晕开。 “楼主!”身侧,方才传话的少年见此情景,急忙上前扶住了她:“楼主身上的蛊毒又发作了?” 她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的握住少年的手腕,气息已渐渐的微弱:“他在吹笛试探我。” “楼主放心,回来之前,我们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这笛音可以驱使蛊虫,但以楼主的心智加柳太医的药,会控制住 分卷阅读77 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是一脸的沉稳,做事亦是老练。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迅速的从袖口里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瓶,从瓶中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喂进她的嘴里,立刻返身去屋里端了热水出来:“服下药,楼主便会舒服一些。待过一段时日,柳太医想出驱虫之法,将那蛊虫从楼主身体驱逐,楼主便可以彻底摆脱控制。” “柳太医那让楼中派去的人多多照应,这些年多亏了他我才能走到今日。”吃了药,慢慢觉得舒服了一些,她倚着阑干,慢慢的放开少年的手腕,嘱咐道。 少年见她已可以控制气息,便不再说话,垂下眼睑,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她斜倚着阑干,伸出手接住微凉的细雨,闭上眼睛仔细的听着风雨声。在那微凉的风雨里,夹杂着悠扬婉转的笛音,可那笛音在她听来,却诡异而森冷。扬起嘴角轻笑着,她忽然半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师父,你听到了吗?今夜的雨声,有些悲伤。 闭上眼,这微凉的夜晚,清风拂过脸颊的时候,恍惚间有些像夜汐的手。 “你醒了。” 睁开眼,眼前是年少的夜汐温和明亮的脸庞,那双眼眸那样温柔,还带着一点点温暖的笑意。 那就是十二岁国破那年,遇见的夜汐。他仿佛这世间唯一温暖却不刺眼的光芒,带领着她,呵护着她,走在这个纷繁嘈杂的世间。 可是,那光芒在十八岁那年灭了。所以没有夜汐的这些年,仿佛是活在永无光明的地狱里,她挣扎着蹒跚而行,永远不能摆脱这世间的每一丝寒冷。 “怎么不说话?明明退烧了啊。”少年的手微凉,覆在她的额头上,边说话边打量。 她躺在榻上,唇色苍白的看着那张有些不安的脸,一言不发。 “少主,主人回来了。”两个人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话时,外面的侍女急匆匆的跑进来,悄声的道。说罢,急急的转身就跑。在那之前,还特意仔细的看了她一眼。 夜汐听得那个消息,忙将罗帐放下来遮住躺在榻上的人。 “你这孩子,为父才几日不回来,你就频频使懒不好好练功……”人还未进来,声音已在屋外响起,喋喋不休的沉声训斥着少年。 她自然识得那个声音——那个恶魔的声音! 那个声音让她颤抖,她躺在榻上,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却忽然听见夜汐轻轻的唤了一声:“父亲。” 父亲?! 那一声虽然轻,她却听得真真切切。 那一瞬,她绝望了。 救了她的那个温和明亮的少年,竟然是那个恶魔的儿子!!“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隔着罗帐,她知道那个人进来了,他黑色的影子在床榻前面晃了晃,却没有立即来掀开罗帐查看,而是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夜汐。 “孩儿知错,父亲尽管责罚便是,只是这个人……”年少的夜汐那般的温顺,他只低着头认了错,而后便回过头来,隔着帐幔,感觉他目光温柔,“孩儿喜欢她。” 夜汐的话说的那样轻柔,却让人红了眼眶,她握着匕首的手握紧又松开,之后再握紧。 “喜欢?你一向严谨,又是个专一的孩子。若说是喜欢,那必定是十分喜欢的了。”那人听着,却还是伸出手去拨开帐幔看了她一眼,“那便留下她罢。不过这孩子冻伤的厉害,不知这脸还能不能好了。” 就在他伸手进来的那一刻,她因恐惧而颤抖着,满眼惊惶。她本想在他认出自己的瞬间翻身而起刺杀他,然而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同时,脸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能闻到药草的香气。 那个枯瘦的手落下去,阴郁的目光深沉的看着满眼泪珠的她,蹙着眉惋惜的摇了摇头。 “孩儿寻了洛阳最好的大夫来,必定能医好的。” 垂着头,夜汐的目光滑过她,隐隐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她看着那个恶魔,又看着夜汐,眼泪忽而自眼角滑落下去。 “唔……这孩子这双眼睛,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哪知,他并没有就此离去。也不知是不是认出了她,也或者是看出了她眼里的惊恐,他弯下身来,仔细的打量着她,那阴骘的双眸盯着她的眼睛,叫她惊惧的快要喊出声来。但她终究没有出声,尽管嘴唇已经被咬破,渗出了丝丝鲜血。 “纯净的眼睛自然都是一样的。” 站起身来,夜汐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害怕,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有我在,没事的。 她转过头去,闭起眼睛不敢看夜汐。她怕他看出来,在某个瞬间,她差点杀了他。 “嗯。纯净的心灵,也都是一样的。”看她不再死死地盯住自己,那人放下帐幔回过身去,拍了拍夜汐的背,关怀宠爱的眼神,“你这孩子,早晚因为这性子,要吃大亏的。” 明明……明明那个时候,对夜汐那么纵容,那么宽和,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为何一夕变脸,竟如此残忍?! 用双手握紧了阑干,在这微凉 分卷阅读78 的夜里闭着眼睛,她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 “你不必害怕,也不要惊慌,我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待那人走了,夜汐立刻掀开帐幔坐在她的身边,轻轻的抚摸她的头,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而后轻轻的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匕首从她的手中抽走,“这东西收起来罢,从此以后,我会保护你。” 依稀记得,那个冬夜的风那么冷,夜汐的目光和笑容却那么温暖。 那时她不明白,夜汐只说喜欢她,并没有任何理由,那人却也信了。后来在某一天回想起来,她忽然意识到,其实他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那样的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可是让她更加不寒而栗的,却是那个打着雷的雨夜。 休养半年后,她终于好起来。脸上不再敷药,骨折的腿骨也恢复如常。那人很少到夜汐这里来,她也渐渐的安下心来。 那半年,夜汐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两个人一起读书写字,写诗画画。 在那个诛杀了自己亲妹妹的冬夜以后,她已不如曾经那般开朗。半年间偶尔会恹恹的不说话,看着外面的枯藤一天天抽出的绿芽发愣。夜汐也不说话,就站在回廊上陪着她,甚至为了让她看桃花的时候开心起来,还在那片桃林里扎了一个秋千。 春日的时候,两个人去桃林里荡着秋千看桃花,偶尔会因为夜汐说了什么开心的笑起来。夜袭看着笑的灿烂的她不说话,就只是盯着看,眼睛里落满了桃花。 经历了战乱,她很早就收起了小女儿的姿态,伶俐敏感的像是一头野兽。那时她最大程度的撒娇,无非就是将头埋在夜汐的怀里,蹭一蹭夜汐的胸口。夜汐这时总是摸摸她的头,用力的抱紧她说,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她最安心的时光,都是在夜汐的肩膀上渡过。她原本以为,那样的时光会是一辈子。 可…… 时间就这样匆匆的过去了,转眼就到了炎夏。 那是个异常阴沉的日子,闷热的天气叫人心烦气躁。她醒来的时候,到处找夜汐也不曾找到,问侍女,她们也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气得她将手中的书狠狠地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天空里轰然一声,巨大的雷声吓得她一颤,回过头,就看见那个戴着斗篷的人推门而入:“多日不见,你这孩子的脾性竟一点未改。我以为,夜汐会告诉你这望春楼的规矩。” “夜汐在哪里?”警惕的望着他,她往后退了一步,事到如今,她还是能感觉到年少的自己在看见那人时内心的恐惧,“别妄想再用任何人来威胁我,夜汐也不行!” 回忆里有轰然的雷声,她保持着困兽的姿势与那人对峙着,眼睛一眨不眨。 “呵!那我们试试罢。”“叮”的一声,那人冷笑一声,将一把匕首扔到她面前,向后挥了挥手,“只要你敢将这匕首刺进夜汐的心口,我就永远放过你、放过你们誓死保卫的那位皇子。” “夜汐!!” 看着玄衣少年浑身是伤的被拉进来,头发散乱的遮盖住脸颊,倒在自己的面前,她忽而心碎欲裂,脚下一软,跪在地上。 “夜汐……” 她就那样跪在地上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年,轻柔的唤他,可少年并未回应。 少倾,她颤巍巍的爬过去,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夜汐的伤痕,却又害怕他疼痛而不知所措的缩回手。 第46章 欺师灭祖 雨忽然下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香气。 这一刻,她无暇去感受这样的美好。 “你这个魔鬼!”愤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说话间,她全身都在颤抖,“他是你的儿子啊……” 垂目看了夜汐一眼,她的眼眶忽然湿了。 “我这一生并未婚娶,夜汐只是我的养子而已。” 可是,在雨声和雷声的相伴里,那人轻描淡写说出的一句话叫人绝望。她看着夜汐看了很久,也许是这半年的时光消磨了她的意志,此时此刻,她竟对地上躺着的少年那么不舍。 “要么告诉我洛舒的下落,要么杀了夜汐,你选。” 似乎知道她的为难,那人阴沉的声音在雨声里传来,嘴角有得意的笑容。 “若我都不选会怎样?” 她咬紧了牙,恨恨的问了一句,轻轻的抬起夜汐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 “那就吃下这蛊虫!!”显然,她的软硬不吃激怒了那人,他突然暴怒,闪电般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一粒类似药丸的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说罢,他便抽出身侧的玉笛吹起来。那曲调起初柔和,听着倒也叫人陶醉,只是到了后面,笛声越来越急,她隐隐觉得心口有些疼。直到笛声越来越急的时候,她的心口开始狠狠地疼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咬噬她的心。 “啊!”她痛呼一声,蜷缩着身子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少倾,笛声缓缓地停下来,她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领口,大声的喘息。那模样,比去年冬 分卷阅读79 日他将她逼到绝境的时候还要狼狈。 “说不说?!” 那人的声音冰冷如铁,她在那轰然的雷声里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我金家满门忠烈,若我会因为这小小的疼痛出卖皇子,那真是枉为金家女儿!” 爬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她缓缓抬头,眼中再次显现了决绝:“我宁可死!” 语毕,那把匕首已经在她的颈边。 “死是最容易的事,我怎么能遂了你的愿。”就在她要自刎的瞬间,那人在门口用暗器打落了她的匕首:“既然金氏要的是满门忠烈,怎么能少了他?” “长姐!” 无数个孤独寂静的黑夜里,她总是被那声凄厉的呼号惊醒。 那一瞬,她又惊又俱,几乎要再次拿起那匕首刺向自己。可是这一次,那匕首已回到那个恶魔的手里。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过门侧的穿的破破烂烂的孩子,推到她面前。 “焱儿!” “呜呜呜……长姐,长姐救我。”小小的孩子摔在地上,因为疼痛放声哭起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出去努力够她的衣角。她急忙爬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揽进怀里:“炎儿乖,长姐在这里,长姐保护你,不哭……不哭。你是男子汉,是金家的男孩子,不要哭。” 她努力的安抚着惊恐的孩子,抬眼去看面前的人,满眼恨意,像极了一头吃人的野兽。 “我全了你满门忠烈的意愿。”他避开那样的目光,倚着阑干,听着下雨的声音,眼神里是无尽的冷漠和嘲讽,“毕竟我知道,你能手刃亲妹妹,自然也能做第二回 。” 孩子在她的怀里渐渐的安静下来,可是听到那人的话,金焱在她的怀里一颤,抬起头来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长姐,他说你杀了岚曦,是真的么?” 孩子的脸庞消瘦的叫人心疼,那眼中满含着期待,似乎在说,不是长姐干的吧,一定不是长姐,他在骗我的。 然而…… “是,我杀了岚曦。”在戚戚的雨声里,她咽下了心中所有的疼痛,眼含热泪的去抚摸孩子稚嫩的面庞,语气平静而凄凉,“焱儿,我们终究是要一起赴死的,岚曦不过是比你我早些去见亲人了而已。” “长姐?”孩子仰着头,就那样惊恐的看着她,忽然自她的怀中挣出,一边后退一边摆手,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乞求的声音听得人心碎,“长姐……长姐……不要!不要!” 在孤独又凄切的雨声里,她握着吃痛的手腕,感觉到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为了不让金家蒙羞,她站起身来,一步步的逼近年幼的弟弟。 眼中的泪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她只记得那眼泪滚烫的叫人心碎欲裂。 “你听,今夜的雨声,真是悲伤。” 见此情景,那人一脸玩味的看着这对姐弟,忽而叹息了一声,黑色斗篷在风的吹拂里落下去。就在那个瞬间,在轰然而过的雷声里,一个闪电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是你!”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脚下一软,跪倒在门槛处。 “对,是我。”用食指轻轻的敲击着阑干,那人闭上眼睛微微一笑,“你终究记得我了,苑儿。” 她听见那两个字,霎时心痛难忍,捂着心口低头不语。渐渐地……雨声里夹杂着谁啜泣的声音,吹向那人的耳朵。 在那段关于夏日的美好记忆里,弟妹们的欢声笑语和秋慕辰明亮的容颜一一闪过后,在秋千架下巨大的树影里,有个人一身墨色长袍走过来:“看得什么书?” 刺眼的阳光里,树上的叶子摇摇晃晃,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她看见少女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先生。” 先生! 那两个字瞬间唤醒了她的记忆,她走上前几步,终究看清了。 那人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面若冠玉,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笑的时候,仿佛能照亮全世界。 那张脸…… 赫然就是面前这个恶魔的脸! “苑儿……苑儿!哈哈哈哈哈哈……苑儿?”记忆停到了这里,她低着头,兀自在嘴里念叨着自己的闺名,忽然笑起来,后面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那两个字,你也配称呼?!” 而后,她昂起头,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向他,每一步都饱含血泪:“说来惭愧,我身为金家的女儿,贪恋这尘世的温暖,忘记了国仇家恨,是无耻!不能为沧翎一族报仇雪恨,是无能!” “最后,没能向先生好好地辞行,是无礼。”最后到了他面前,她两手交叠,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眼中雾茫茫的一片,已经看不清是什么样的神情,“自此,你我师徒情谊已绝。,后人也不会诟病我金岚苑……” 雨声很大,他没有说话,笑意渐浓的时候,还有那年盛夏树影里的儒雅和温润,可那狭长的眼睛里,却只剩下了冰冷。 他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下去。她弓着身,迟迟不曾起身。 “欺师灭祖!” 分卷阅读80 最终,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已从腰间抽出白绫,想要趁他毫无防备缚住他的颈。然而…… 他身边随行的那个侍从像是鬼魅般从黑暗中逸出,在她出手的瞬间将一把冰冷的利刃架在了她的颈上:“胆敢再上前一步,叫你血溅当场!” 她停下了脚步,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人,眼神里竟看不见一丝恐惧。 “啧啧啧……你呀,当真是个狠心的丫头。即使你恨毒了我,也该想想夜汐和焱儿的。”在她兀自想要再次抬步上前的时候,那人看出了她内心所想,知道她不会轻易认输,便站起身来,主动上前一步,来到她的面前,眼神里满是轻蔑,“我给焱儿喂了蛊虫,若没有我的药压制蛊毒,他几日之内就会毒发,之后被蛊虫啃食的干干净净。” 她转过头去,兀自嗤笑一声:“即便如此,你也休想得到皇子的下落!” 见她倔强的昂着头,那人将目光落在夜汐的身上,突然抬眼瞥见了她目光里的一丝慌张,微扬嘴角:“把夜汐丢去鼠牢!” “玉墨离!” 雨里的雷声轰然而过,她清楚的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直呼那人的名讳。那一霎那,她几乎是疯了一般跑过去一把抱住夜汐,紧紧的抱在怀里:“有我在,你休想伤他!!” 可是,那年懦弱无能如她,根本不能保护夜汐。玉墨离一抬眼,便有两个人从自己的怀里硬生生的将夜汐夺走了。 “不!不!!不要!”尽管她用尽了力气抱住夜汐,尽管她拼命地想要拉住他,“夜汐!!” 最后,夜汐还是被带走了,同时被带走了以后,消失在以后岁月里的,还有焱儿。 那一夜,她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雨停了,屋里的蜡烛都燃烧尽了,她还是坐在那里。她想了很久,为自己的无能愧疚,也为了自己的狠绝后悔。最后,当有一丝亮光从窗户照进来的时候,她突然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去。门外,一贯恭敬的侍女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对她行了一个礼。 她一贯淡漠的走过,突然登上阑干,纵身一跃而下。 “琉璃!” 谁的呼喊声由远而近,熟悉的叫人欣慰。她闭着眼,听见风声呼啸而过。睁开眼,依旧是那双熟悉的阴骘双眸。 “琉璃!!”忽然,一声呼喊过后,她抬眼望去,只见夜汐一袭玄衣,从门口冲进来一把揽住她:“不怕,我在。” “夜汐,你听见了吗?昨夜的雨声,真的,好悲伤。” 她在他的怀里,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啜泣。她终于明白,那不过是玉墨离的一个阴谋而已,让她与自己的亲弟弟反目的阴谋,也让自己知道沧翎一族最终灭亡的真相。 娘,你知道么?沧翎一族,原来毁在他的手上。他是细作、叛徒,最终追着我们仓皇逃窜,却还假意对你承诺,会护我们一世。 “可笑!当真可笑。” 想到这里,她在微凉的风里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突兀的抓紧了阑干。 犹记得,那年自己在夜汐的怀里,突兀的听见那人轻轻的说了一句:“这孩子,真是与她母亲一般无二。” 她侧目,紧紧的盯住他,眼睛里已无半分温度。 是啊,玉墨离,我像极了我的母亲,所以,你在我母亲那里未得到的,在我身上,也绝不会得到。我不但不会认输,还要让你输的一败涂地,为沧翎一族故去的人们偿命! 第47章 往事如烟 “丫头,看什么呢?” 远远望去,黑夜里有灯光微亮,她正倚着阑干出神的时候,身后有人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她摸了摸头,回过头去恶狠狠的盯着打她的人:“说起来你只比我大一岁,整日丫头丫头的唤我,当心我发了狠,将你捆起来狠狠打一顿。” “打疼你啦?”来人一袭枫叶色的锦袍,消瘦的脸颊上挂着笑容,见她一直摸着头,立刻上前来揉着她的痛处,一脸关怀,“莫生气莫生气,给你揉揉。” “揉吧揉吧,谁让我受了你大恩。”她无可奈何的白了那男子一眼,抱着双臂一脸怨念的抿着唇盯着阑干看。 “这才乖嘛。”那男子只是看着她痴痴的笑,抚摸着她的青丝,眼睛里满是宠爱,“当年你可是答应过我,要给我当十年丫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哼!你要知道,十年之期,很快就到了。”回头瞪了那个男子一眼,琉璃一脸气呼呼的瞪大眼睛,“我这个人,可是有仇必报。” “无妨无妨,我这个人,跑得快呀!”见此,那人上前一步来伸出双手使劲的捏着她的脸,还用力的揉了揉,将她的五官挤在一起捧到自己的眼前,左瞧右瞧:“本公子觉得,这样才可爱。” 说罢,顺势撅起嘴来要亲一口。 “柳汀!”琉璃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跺着脚就要抽出腰间的剑来让他血溅当场,“你成心气我呢!!” 可是那人一溜烟早已跑远了,再看去,他在回廊上挥着手上气不接 分卷阅读81 下气:“丫头,开心一点儿呀!” “就你这登徒子的模样,活该没人愿意嫁给你!”琉璃气得直跺脚,瞪着他不甘心的叹了口气:“怪不得这些年柳伯伯头发都愁白了。” “你你你……”柳汀在下面淋着雨听着,不由得皱起眉头,拿着扇子指着琉璃一脸的气愤,“总是戳我痛处,下次不来陪你玩儿了。” 言毕,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走远了。 琉璃看着黑暗处,一脸了如指掌的样子。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钟,柳汀又一脸不甘心的拿着扇子出现了,一路走着,还不停的嘟囔:“哼哼……当年也不知是谁,抱着我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跟你说多少遍了,当年我以为你是夜汐才那样的。” 站在楼阁上的琉璃听到他的嘟囔,依旧不高兴的瞥着嘴瞪着他。 “当年你拉着我不愿意松手的时候,我险些要哭了呢。”缓步走上楼阁来,柳汀一脸调皮的笑着,“可惜你拼命地喊‘夜汐’,我一下子清醒了。” “你那师伯让你扮做夜汐骗我的事情,我原谅了你,但不原谅他。” 故事到了这里,提到那个人,琉璃的脸突然一黑,眉梢的笑意荡然无存。 “你这丫头,记仇不说,还倔。”柳汀见此,忙走过来,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青丝,“我爹总说,你呀,像极了你母亲。” 听他这样说,琉璃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下雨的天空,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微凉的雨夜里,两个人站在楼阁上看着远处,身影像极了多年前的那对少年男女。 另一边,宫灯微亮。 细雨里,宫廷里的叹息声清晰而悲伤——是啊,那孩子,像极了她母亲呢。 御药房里当值的药童们进进出出,整个药房里满溢着草药的味道。 坐在御药房里,听着窗外的雨声,以及雨声里夹杂着的笛音,柳儒砚放下笔,仔细的看着手里的药方,眼前像是闪过那孩子的面庞——她坐在秋千上看着书,嘴角微扬的样子,颇有她母亲当年的风姿。 她母亲是那样的美丽大方,风姿绰约。他在洛阳的赏花会上对她一见倾心,那时望春开得正好,她在灿烂的望春花下笑,美丽如仙子。可她婉拒了他的提亲,嫁给了那个一身正气的人。人人都道她会看人,毕竟她嫁的如意郎君家世显赫,又是一国丞相。可他知道这些嘲讽之语都是对她的亵渎,她是有风骨的人,喜欢的人,自然不论贫穷富贵,只要是与她志同道合便好。 她嫁人生子,他都是见证了的。她的大女儿最像她,无论是风骨还是样貌,可那样的孩子,终究不是这宫廷里的花朵。 犹记得那一日,他知道两国战火已起,心急如焚,在家里坐立不安的时候,她却来了。她跑得很急,脸上和衣服上都溅了血,从前梳得一丝不乱的青丝也是异常凌乱。见到他,她什么也不说,立刻跪在他的面前。 “儒砚,看在我俩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求你日后多多庇护我的孩子。”正在他不知所措,要拉她起来说话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声音急切而凄凉,“他们此时正逃出城去,你帮帮我,带人去救救他们!” 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有追兵的声音。她仰起头来,满目期待的看着他:“儒砚?!” “好!我即刻派人去救他们,你快藏起来!” 他看了一眼门外,看着正在吵嚷的、即将要冲进来的追兵,忙扶起她。 “不,你帮我救孩子已是感激不尽,我不能连累你。”然而,她却长跪不起,仰着头扶着他的双臂时,眼睛里有泪花,嘴角却是笑意盈盈,“我替金家满门,谢过你!” 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在她起身之时,忽然从袖子里拔出利刃,抹了脖子。 一时间,匕首落地,她应声而倒。恰在这时,追捕她的人已破门而入。看她倒在自己面前,那些人便也匆匆离去。到头来,没有追究他,是因为他们以为,是他杀了她。 那些人走后,他看着满地肆意的鲜血,崩溃的坐在地上搂着她冰凉的身体,嚎啕大哭。 血顺着记忆一直蔓延,仿佛蔓延在每一个孤独忧伤的黑夜。 至今想起她离去的决绝和悲伤,他都不由红了眼眶。 “柳大人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不知在下可否开解一二?” 药香一阵一阵的扑鼻而来,他还深陷悲伤无法自拔的时候,那个老者一袭黑衣,披着黑色的斗篷,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面前。 他在那阴郁的声音里惊吓的回过神来,赶忙将手里的药方藏进袖子里,抬袖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双手举过头顶:“不知尊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过是顺道来讨一副安神的药,柳太医不必慌张。” 扶了扶他的手,老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藏着药方的那只袖子,他的腰间有一只玉笛,那晶莹的光芒刺痛了柳儒砚的双眼。 “下官早已备好,请!” 似乎知道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来讨药, 分卷阅读82 柳儒砚放下手去,直起身子,从桌上拿起一包药递给那位老者。 “哦?柳太医像是知道鄙人今夜会来。” 拿了药,那老者却不肯罢休,盯着柳儒砚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玩味的道。 “这药原本就时时备着的,只是近日尊驾药吃的有些频繁。”知道他疑心重,柳儒砚垂着眼睑不看老者那阴骘的双眸,只是平静的答话,像是眼前的人只是他的一个病患,“尊驾还是听下官一言,药石虽可以医病,到底医不了心,尊驾还是要当心身体。” “多谢柳太医关怀,鄙人记下了。看在柳太医为鄙人的病痛忧心的份儿上,鄙人想奉劝阁下一句。” “尊驾请说。” “近几日有人来禀,柳太医频繁出入福王府,人言可畏,还望柳太医懂得避嫌。” “多谢尊驾提点。只是,福王的病不大好,为医者,怎能忍心置患者于不顾,望尊驾体谅。” “罢了,柳太医一贯固执,我怎的忘了。”两个人的谈话到了这里,老者忽然眯起眼睛淡淡的笑起来,“那年你入了师门,便是一心选择了学医,谁劝都不听。偏师父喜欢你这性子,由得你跟随师叔学医游方,竟是也有一番作为。” “若我早知今日,便早早的听师兄的劝告学武,或许能护的她片刻安宁。” 柳儒砚眉眼低垂,亦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都护不住她,就凭你?!”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老者忽而蹙眉,回首间双眸里闪过寒光。 “是你背信弃义,没能遵守对她的诺言,今日说起她,有何面目义正言辞?!!” 一向儒雅的柳太医这一次却言辞犀利,抬头看向玉墨离。 “柳儒砚!” “玉墨离!” 二人四目相对,眼光里都充满了愤怒的火焰。蓦然,两个人同时低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细小的雨丝随着风吹进来,吹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给了她机会的,我让她跟我走,可是她不肯!她不肯!!”半晌,玉墨离收起目光,仰起头来看向远处辉煌的灯火,徐徐说起那年内心的不甘和悲伤,“我告诉她,只要她跟我走,我便可以护佑她的孩子,可她依旧不肯……不、肯!为什么?我给了她所有可以活命的条件,她却依旧抛下我,去找那个人了,为什么?!” 在他身后,柳儒砚听着,已经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手,恨不能此时就扑过去与他鱼死网破:“你明明知道,倔强骄傲如她,不会抛下那个人和孩子苟活,你还以此要挟,简直无耻!” “是啊,她最终看清了,我是个无耻之徒,所以她去找你了。”垂下头去轻笑着,玉墨离眼中最终只剩下了寒气,方才说起那个离去的女子时眼睛里的温情,似乎已在柳儒砚的指责里消失殆尽,“我猜,她找你,是想让你护佑她的孩子们。” “你答应了。”回眸,他笑容里满是知晓一切的寒意:“所以你处处阻挠我,次次营救那孩子。即便如此,苑儿是如豺狼般的孩子,终究不会感激你。” “我所追求,不过是安心而已。”话说到了这里,柳儒砚蓦然嗤笑了一声,抬头直视玉墨离的目光,眼里满是爱意:“他日到了黄泉路上,望春问我的时候,我至少可以说,答应过她的,我尽力了。” “好!你很好!!” 点了点头,似乎是被那种热切爱着一个人的目光触痛了内心,玉墨离咬着牙恨恨的说出那几个字,拂袖离去。 柳儒砚站在那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阴郁的笑容——你的弱点,终究还是她。那我便替她,亲手将你推下深渊。 第48章 求陛下赐婚 翌日。 经过了一夜雨水的冲刷,街道上的青石板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 晟贤宇和晟海笙奉命离开洛阳城,放晴的天空,丝丝缕缕的白云缓缓地飘过,仿佛在为一行人送别。 晟贤宇早晨起来经过琉璃的房间,她却还没有起。本想告别,最终也还是作罢。而晟海笙也只是在沧翎楼的门口停滞一下,抬头看了那高阁一眼,黯然离去。 琉璃坐在椅子上,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远去了,才从房间里走出来。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回到多年之前与夜汐趴在阑干上听雨的时光。 可是,回到现实中,清新的空气却不能让她沉郁的心情好上半分。 “哎……” 她攀着阑干,望着那盛开的牡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丫头,大清早的为何这么丧气?” 那翩然公子从屋廊的另一侧走来,手里的折扇不停的摇着,脸上带着笑意。 “你知道的。”她没有看他,咧开嘴无奈的笑了笑,指向不远处的街道,“他要来了。” “你不是早算准了他会来,也做好了打算,又有什么可担忧的?”柳汀不解,却还是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与她一道趴在阑干上,顺势取笑她,“莫不是你怕我不接受你 分卷阅读83 的深情,在他面前叫你难堪?” “你明明知道不是。” 她笑了笑,转头看他,一本正经。 “那……难不成,你还顾忌与他的情谊?” “情谊?从他利用我夺取帝位的那一日起,我与他,就再也没有半分情谊可言了。”风吹过,扬起她的嘲讽,飞向那灿烂盛开的牡丹花,“我只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个绝情冷酷、不择手段的人。我还记得多年之前我……活泼明亮的样子,那时,洛阳的牡丹和夜汐的笑容,在我的眼睛里,都那样璀璨。而今我走在这里的街道上,闻着四溢的花香,想起夜汐和那些纯白的岁月,心里只有仇恨。” 说罢,她嗤嗤的笑着,伸出手来用力的拍了拍心口:“这颗心,再也,不复当年了。” 这时,清晨的阳光从屋檐的另一侧倾泻而下,正好打在柳汀的脸上,他看着她,眼睛里充满怜惜和疼爱:“丫头,你不该背负这些的。” “不,这是我该背负的。”摇摇头,她苦笑着抬头,看着远处,感受着风吹拂过脸颊的惬意,用手轻击着阑干,“从我出生在丞相府的那一日起,注定这些,都该由我背负。” “那便放下夜汐,只背负着家国,不可以么?” 看到了她眼中的倔强,他知道自己的劝告她不会听,还是轻抚着她的青丝,继续说道。 “不、可、以!”说起夜汐,她突然收起了笑容,站起身来拂开他的手,话说的斩钉截铁,甚至语气里满是恨意,“因这家国,我失去了夜汐,必然也要连他的大仇一起报了,才可安心。” “你……” 正待柳汀还要继续相劝,忽见之前琉璃身边的那少年从回廊飞身上来。 “楼主,赋嫣来了。”他先是躬身行了礼,冷冷的说道,继而附在琉璃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知道了,带他们上来。” 琉璃点了点头,吩咐一句,对着柳汀转头翩然一笑,蒙起面纱:“他来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看见凤君临一袭月色长袍缓缓走来,身后跟着红衣的赋嫣。 十年未见,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位不谙世事的皇子,他身上的意气奋发和不怒自威都时刻彰显着他的身份。 琉璃看着他缓步而来,眼里没有一丝的波澜。她垂下头去,将一直盯着她打量的人让进了牡丹阁。 “民女……” 待凤君临进去坐好,琉璃和柳汀刚要跪下叩头,就看凤君临挥了挥手:“罢了,都免礼罢。” 赋嫣在凤君临身边站定,不敢抬头看楼主那威严的双目。 “我这次来,是来见凤凰楼的新楼主的。看看到底是怎样厉害的人物,竟然能在四招之内打败凤凰楼的楼主。”坐在阳光的清晖里,凤君临侧目瞥了一眼琉璃,微微的笑着,伸手拿过已经沏好的茶啜了一口,“哦,这凤凰楼已更名了,我倒是忘了。” “陛下谬赞。” 琉璃垂下眼睑看着地面,淡淡的回道。 “我亲自来,楼主却还是不肯以真面目相见,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看那人的面纱在清风里微动,那人却没有要摘下的意思,凤君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将茶盅重重的放在桌上。 “是小女失礼了,望陛下见谅。” 感受到了凤君临的怒气,琉璃收起眼中的凌厉之气,赶忙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继而摘下了面纱。 就在面纱落下的那一刻,空气里弥漫着窒息的沉默,凤君临久久的盯着那张脸,眼里渐渐泛起晶莹的光芒。 少倾,他突然不可自制的上前,跪下去一把将琉璃拉到自己的身前,切切的看着她:“琉璃……原来是你。” “陛下请恕罪!”琉璃忙低下头去,换了一副委屈的模样,赶忙脱离他的双手跪着向后退去,“小女并非琉璃楼主,只是与琉璃楼主相似而已。” “不可能……不可能!”然而,凤君临却不甘心就此罢手,他听到琉璃的辩解,立刻暴怒起来,走上前一把将琉璃扯起来,瞪大双眼紧紧的盯住她,一字一句仿佛要将琉璃吃进去,“你分明就是琉璃,你怎么可能不是她!她的容貌,她的眼睛,我永远不可能认错!!” “小女的确不是琉璃,师父曾因我的相貌像琉璃楼主,想要将我献给陛下。”眼睛里都满是惊恐的琉璃,从他的手里挣脱,胆怯的跪下身以头杵地,颤颤巍巍的说着:“可我那时已属意柳公子……师父说除非小女可以成为这凤凰楼的楼主,否则,便没有资格拒绝。小女只好勤练武功,终于能够得偿所愿。” “陛下,今日小女以这沧翎楼楼主的身份,恳求陛下,不要拆散我和柳公子。”琉璃说到这里,凤君临霎时将目光转向了柳汀,一言不发。琉璃却不顾他身侧围绕的怒气,言辞恳切的继续乞求,“小女一生都会感激陛下!” 看到她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凤君临忽然想到,琉璃脾气倔强,知道自己对夜汐和凤凰楼所做的一切,怎会轻易的向自己下跪。 分卷阅读84 面前的这个人,胆小怯懦,除了容貌,却是半分不像她。 可他忽然转念一想,或许是她失了记忆或别的缘故,性情大变也有可能。 “你说你不是她,却如何会覆月四式?!” 他渐渐恢复了理智,看着那地上跪着的人,重新坐下来,继续试探。 “小女不知。十年前我身受重伤,在这凤凰楼醒来的时候,师父说喂我吃了蛊虫,把从前不好的记忆都忘了。”跪在地上弓着身子不敢抬头的琉璃,嘴角的笑意渐浓,回话时已变得平静,甚至说话时带着少女的活泼,恍惚间是那个眯着眼睛说话的明亮少女,“所以,小女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只有这一身武功未曾荒废。” “你师父……是谁?” 凤君临还是有些恍惚,眼睛根本不能从琉璃的身上移开。赋嫣和柳汀在旁边各自观察,都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他便是这凤凰楼第一任楼主,玉墨离。”听凤君临问起自己的师父,琉璃高兴的抬起头来,眨着大眼睛一脸不谙世事的样子,“小女接管了凤凰楼,原本想要改名为望春楼的,可师父说,还是改为沧翎楼好些。” “为何要改叫望春楼?” “这凤凰楼原本就叫做望春楼,听说,师父曾最爱的女子,就叫望春。后来琉璃楼主和夜汐楼主执掌了楼主之位,便改做凤凰楼。”干脆坐直了身子絮絮叨叨的说着,琉璃水汪汪的眼睛不时的看着凤君临,“师父的衣衫上,总是绣着望春花,我猜,他一定很喜欢她。而且,小女的名字是师父起的,也叫望春呢。” “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为何?” 琉璃脸上的笑容让凤君临有片刻的失神,那分明就是少女琉璃的笑容,还有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分明就是年少的琉璃。 “这名字,听闻是琉璃楼主母亲的名字。” 琉璃垂下眼睑去,一脸的不开心,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柳汀在一旁只觉得讶异——一向沉默忧伤的琉璃,竟然还有第二张面孔。 “母亲?!” 凤君临也觉得讶异,这件事,他竟是从未听玉墨离提及过。 “嗯。据说师父年轻时,曾与沧翎一族的丞相交好,认识了他的妻子,还是她女儿的教书先生。” “先生?”想起琉璃曾经提及了自己的先生,却又哀戚的垂下头去,凤君临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 那时,自己最信任的人,成了拿起屠刀挥向自己的刽子手,琉璃心底的绝望,可想而知。 “师父说,那个女子曾嘱托她照顾她的孩子们,可他没能遵守诺言,很后悔。” “这些,若你不是琉璃,又如何得知?” 谈话到了这里,凤君临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言辞也犀利起来,仿佛他并不是那个见到了琉璃跪在地上失态质问的人。 “师父待我极好,什么都同我说的。可偏偏在嫁人这件事上,却执意要将我送到陛下身边。”琉璃像是没有察觉到凤君临语气的变化,还是一脸明亮的说着,说到与柳汀的事情,再次磕头恳求,“求陛下成全我和柳公子。” “求陛下赐婚!” 柳汀知道时机已到,也跪地磕头恳求。 “赐婚?”听到柳汀的请求,凤君临一愣,内心妒火四期,却还是强压着,露出一点点勉强的笑容,“柳汀,你于社稷无功,朕……如何赐婚?” 第49章 若有来世 夏日的清风送来了丝丝凉爽。 已改名的凤凰楼静谧的伫立在晨光里,远远看去,是这街道上最壮丽的风景。 “陛下,还有另一件事,不知可否让陛下赐婚?” 牡丹阁中,就在凤君临委婉的拒绝了柳汀的请求后,琉璃立即机敏的接话。 “说来听听。” “关于魔鬼营……”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琉璃低着头,听见外面的风声呼啸而过,像是在为她、为沧翎一族呐喊。她知道,她离复仇,又近了一步:“我知道魔鬼营一直是陛下的得力助手,可是魔鬼营的孩子们全都吃了蛊虫,只要听见师父的笛音就会全部出动,而且只听师父的命令。我知道师父怨恨先帝当年不顾两国情谊,大肆屠戮沧翎一族,甚至害死了他的挚爱。我怕他心有怨恨,以后利用魔鬼营为那女子报仇伤害陛下,才请福王相助,灭了魔鬼营。这样,幽灵卫和凤凰楼在陛下手中,玉墨离不能独掌大权,陛下便没有心腹之患了。” “原来是你所为!!” 听她说罢,凤君临忽然自桌上拿起茶盅,狠狠地摔在地上,眼中似是要冒出火来。 “求陛下看在小女一心为陛下的份儿上,为我与柳公子赐婚。” 然而,琉璃却只顾说着她与柳汀的婚事。 “哼哼……你说的情真意切,我差点信了。”凤君临似是清醒了过来,冷笑着蹲下身去捏住她的脸,让她看着他,“你这样说,难道不是想要离间我与玉墨离,实现你的狼子野心么?!”b 分卷阅读85 r   “陛下?陛下不信我?”她挣脱开,立刻惶恐而悲切的垂下头去,再次磕头,“那便杀了我罢。我心里只有柳公子,无法服侍陛下,迟早都是一死。” 凤君临放开手,只觉得心里似乎被什么撕咬着,万般难受——她是琉璃,亦或不是。她若是,怎会忘记了夜汐,爱上他人,怯怯懦懦的求自己为她赐婚。若她不是,为何那说话的神情,那溢满笑意的眼睛,像极了那年初遇的她。 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个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女子,看了很久,终于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去。 “我方才以为,他会杀了你。” 待凤君临一走,柳汀立刻起身去扶起以头杵地的琉璃,松了一口气。 “不……从他看见我的那一刻,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杀我。” 琉璃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眸直视着清晨刺目的阳光。 “你这么笃定?” “我笃定,并且相信,他会去查证这些事,会去试探玉墨离。” “可他并不相信你的话。” “我要的不是他信,而是他疑。”刺目的阳光叫人流泪,尽管如此,琉璃却定定的直视着那样的阳光,泪水盈满了眼眶也不放弃,“一个帝王的疑心,是不能小看的。他会怀疑我就是琉璃,怀疑我在骗他,或者是玉墨离在骗他。一旦起了疑心,一切就会开始……分崩离析。” “你真真厉害,你不怕他当真给你我赐婚?” “怕什么?他是帝王,怎么会将自己心爱的人送给别人。”最终,她收回了目光,淡漠幽怨的笑容随风吹向那些牡丹,“从前不会,而今亦然。” 柳汀收起扇子静静的听着,趴在阑干上若有所思,目光所到之处,感觉到一阵冰凉。 “走,去福王府走一遭。” 见他出神,琉璃抚了抚褶皱的衣袖,拍拍他。 “去那里作甚?”柳汀张大眼睛,抱着胳膊一脸傻萌。 “要想让福王鼎力相助,必然要让他看见,我还活着。”琉璃亦偏着头,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兄弟相争,自然是好时机啊。” 柳汀一听,立刻铺开折扇摇了摇,使劲的弹了一下琉璃的额头:“你啊,真真是个坏丫头!” 晨光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的散去,琉璃自顾自的走向楼梯,回身时已不见了明媚的笑容:“柳公子说得极是。” 二人一同出了沧翎楼的大门,向着福王府走去。而在回宫路上的凤君临,脑海里一直是琉璃的面孔。 “她分明就是!她分明就是……”他坐在轿子里,却兀自低声喃喃着,“她分明就是琉璃!” “玉墨离这个老匹夫!”他咬牙切齿的低低骂了一句,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赋嫣,目光冷冽,“为何今日不见他近身护卫?” “陛下忘了,今日玉大人身体不适,已差人来禀告过陛下。”赋嫣低着头不敢看他震怒的眼睛,末了又加了一句:“陛下也是允准了他今日休息的。” “是么?”听到赋嫣的回答,凤君临有些尴尬的握了握手,“朕竟是忘了。他倒是病的巧,偏偏今日病了。” “陛下方才,是在嫉妒么?”看着他有些讪讪的样子,与他这帝王的气度极不相符,赋嫣觉得有些好笑,“还从未见陛下发过这么大的火。” “朕……朕方才,很失态么?” 赋嫣只是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不曾答话。 有些不好意思的掀起帘子看了看窗外,凤君临的目光一直循着那晨光中的楼阁,看向那个牡丹花四溢的地方。 你自然不懂,她对我来说,是绝不能拱手于人的女子。 “禀王爷,府门外来了两个人求见。” 福王府,平静的早晨,在王爷的咳嗽声和丫鬟们的忙碌中被打破。姻荷正在替凤若溪顺气,就见门外的小厮急匆匆的来报。 “不见!” 姻荷蹙眉,斩钉截铁的撂下两个字。 “姻荷……咳咳咳……咳咳……”一把抓住姻荷的胳膊,凤若溪躺在榻上,疲乏的望着姻荷,气息微弱:“不可怠慢客人。” “昨日王爷在廊下与晟将军听雨品茶受了风,今日病得愈发重了,却还要见客。王爷,你是不要命了嘛?!” 姻荷被那样的柔弱无力的目光刺痛心扉,她抚着凤若溪的胸口,又气又无奈。 “咳咳……咳咳咳咳咳……姻荷,问问是何人来访,若是闲杂人等,便依了你打发了去,可好?” 看姻荷气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凤若溪也无力责怪,只好柔声哄道。这十年,只要他们之间没有琉璃,任谁看来,都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凡牵扯一点点与琉璃相关的事情,便会从温柔相对,变为仇人见面。 “也罢了,王爷要见便见,妾身何时拦得住!” 姻荷知道不能说服他,便起身愤愤的出门去为凤若溪端药。 “来者可曾报上姓名?” 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凤若溪的 分卷阅读86 声音也是很轻,仿佛他已经快要耗尽所有的力气,油尽灯枯。 “其中一个奴才认得,是柳太医的公子。另一位自报了家门,说是凤凰楼楼主。” 凤凰楼楼主! 那五个字仿佛是一剂灵药,凤若溪忽而从榻上坐起,抚着胸口喘着气,一脸的不可思议:“是个女子?!” “是。” 小厮不知发生了,惶恐的垂着头,怯怯的回道。 “快快请进来!”掀开罗衾,凤若溪迫不及待的就要下榻来,恨不得此刻立时飞到门口,好看一看那位新楼主的真面容。 他病了这几日,原本就想去见见这位新楼主的,奈何一直病着,体力不济。偏巧今日,她竟主动登门相见。 他面色苍白,却兴奋的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更衣会客。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去?!”这时,姻荷端了熬好的药来,看到凤若溪光着脚,衣裳凌乱的往外跑去,急急的喊住他:“还未更衣呢!”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凤若溪立刻回过神来,一低头,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样子,觉得好笑,兀自摇着头回到屋子里。 “王爷这样子,像极了要去幽会心上人的痴汉。”姻荷也觉得凤若溪这样甚是好笑,再也生不起气来,跟着调笑他。 丫鬟和小厮们听到这话,也都跟着掩唇笑起来。 “姻荷,她来了。” 穿好了衣裳,打扮齐整,凤若溪一直笑笑的看着姻荷。待要出门,忽然握住姻荷的手,低低的说了一句。 “谁来了?” 听到那句话的姻荷心一沉,却也不好扰了凤若溪的好心情,便笑着随着他的话问道。 “是琉璃,她来了。”低沉着声音与她悄悄说着话,仿佛怕谁听见一般,凤若溪眉飞色舞的说着,连一向病弱苍白的脸颊上,都闪现了少年男女脸上那种羞涩紧张的微红,“她来看我了。” “王爷……”不知凤若溪究竟是到了大限,回光返照,还是真的因琉璃出现了一丝丝生机,姻荷的心里忽而浮现出一种莫名的哀伤,“那就去见罢,见了她,好好叙叙话。” “姻荷,你是最好的王妃。”凤若溪眉梢含笑的看着她,突然伸出冰凉的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可惜我先遇见了她。若有来世,我去找你,爱你护你,不离不弃。” 怀抱是温暖的,语言是温柔的,那个离去的人,也是温润的。可是此刻,他离去了以后,怀抱里除了冷风,什么都没有。 “若有来世,妾身愿等王爷。” 看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了,姻荷的眼眶也渐渐的湿了。她双手交叠,向远处的身影行了一个礼,轻声道。 那一瞬,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这一生,我若没有遇见夜汐和琉璃,该多好。我只愿遇见王爷,成为彼此唯一的挚爱,相守一生。 可终究,我遇见了夜汐,你遇见了琉璃。我们心中都有一个抹不去的人,她和他时时刻刻的将我们分离。 王爷,我累了,随你去罢。 第50章 不复当年 窗外已阳光明媚。 凤若溪坐在那里很久,却不敢说一句话。 自从那女子揭下面纱开始,他的目光仿佛是钉在她的脸上,没有片刻离开过。 “王爷怎的不说话,莫非小女子面目可怖,王爷不敢相认?” 最后,还是琉璃先开了口。早在他们进来之后,凤若溪就摒退了左右。可是当看到面纱下的那张脸,他还是不能相信。他有些恍惚的走上前,抚摸那张熟悉的面孔,眼中忽而落下泪来:“真的是你么?还是……只是我的梦而已。是我太思念你,做的梦而已吧。” “这些年,我当真还在王爷的梦里吗?”她低垂着眉眼,忽而笑了,“我以为,王爷早就忘了我,即使在梦中,也不愿相见了。” “不!不!!琉璃,你知道的,即使我恨你,我心中我们的情谊也从来没有消弭半分。” 听到琉璃的声音,凤若溪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他像是疯了一样将她揽进怀里,抚摸她的青丝,边哭边笑。 “我们的情谊?谁和谁的情谊?你和我的,还是我们和凤君临的?”冷笑着从凤若溪的怀中挣扎出来,她痴痴地笑着,眉目间充斥着冰冷和嘲讽,“他明明知道我的软肋是夜汐,还是利用他让你我反目,将你拉下皇位。这样的人,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情谊?!莫不是,王爷还念着那点可怜可悲的手足之情罢?” “我曾以为他害了你,也曾想为你报仇。而今,你还在我面前,报仇也是不必了。反正那个皇位那么孤独寂寞,我也并不想要。” 看着面前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凤若溪苍白的唇角漾起欣慰的笑意,重新将她揽进怀中。 “呵!太子殿下做了这么多年王爷,怎的还是这么天真?!我今日能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他念着情谊放过了我,而是我拼了命,怀抱着我的怨恨从修罗地狱中逃了出来。王爷不想报 分卷阅读87 仇,我却想为夜汐、为我凤凰楼,报这一箭之仇呢。”自他的怀中抬起头来,她的眉眼中依稀只剩下了丝丝寒意,“王爷,帮不帮我?” “琉璃……?”他心一沉,身子随着一怔,松开那揽着她的双手,缓缓的向后退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瞬间明白,那年在凤凰楼的楼阁上与自己听雨的人,早已被时光揉碎。而今在自己面前的人,虽是一样的容貌,却终是不一样了。她在十年后被仇恨包裹着重新捏合,然后像是暴风一般袭来,来摧毁曾经负了她的一切,或许自己也不能在她这里幸免。 罢了,或许如夜汐所说,终究是我们欠了她。 可是姻荷…… 他刚想答应,却蓦然抬眼看了一眼门口,随后又犹豫了。 他知道姻荷就在门口,他亦知此路无比凶险。然而,他又忽然想起,姻荷也一直心系着夜汐。 “若她知道,也该是会答应的。”他兀自呢喃了一句,苍白的手指蓦然收紧。 “罢了。但凡你有犹疑,便是已拒绝了我。”琉璃一直看着凤若溪,默默的看了很久,也等了很久。待他目光从门口收回来时,她倏地站起身,摇了摇头。 “我帮你。”见她要走,凤若溪赶忙站起来回道。 “谢王爷!”愣了一下,琉璃顿住脚步,冷冷的道了谢,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去。 凤若溪看着她孤傲的背影,挪动的脚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门口的风吹来,引得他一阵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王爷!”听见他的声音,姻荷急急地从门外走进来,替他抚背顺气,“你如何了?” “无事。” “喂喂喂!王爷答应了帮你,你就是如此态度啊?万一人家看你这般模样,反悔了可怎么好?”柳汀见她怒气冲冲的疾步离去,赶忙向凤若溪和姻荷行了礼,退出门追了上去。 “那你要我怎样?”她站住,冷眼道。 “故人重逢嘛,好歹,问问人家这些年过得如何。”柳汀看她眼角含怒,不敢再激她,便拉低声音道。 “都看到了,又何必再问。” 两个人站在王府门口,回过头,琉璃的眼睛在阳光里溢出一丝温柔。 “你……看到了什么?”柳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了朱红色的大门。他蹙眉,手中的扇子打在掌心,一脸迷茫。 “姻荷。”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琉璃向前走去,轻仰着头,似乎在看远处楼阁上那灿烂盛放的牡丹。 “姻荷?” “他答应我的时候,看了门口一眼。那时,姻荷就站在那里。” “你如何确定他在看姻荷?或许,他只是下不了决心。” “这世上的人,嘴上可以说谎,但是眼神骗不了人的。我们来时,姻荷就站在门口。她虽没有抬头,那身形我却再熟悉不过。”两个人在街道上缓步走着,琉璃忽而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年,柳伯伯时时有书信与我,我确也担心他的病情。我未曾料到,他病了这些年,与姻荷相互扶持,姻荷竟成了他心里的牵挂。他的软肋不再是我,我们的关系便不再坚不可摧,日后,若是他的弱点被凤君临洞悉,他的背叛将是致命的。” “可我今日看着,他还是最在意你的。” “不,汀哥哥,你不明白。”她罕见的像小时候那样唤了他一声汀哥哥,眼里的暖意渐渐散去,眼底只留一抹幽凉:“我只是他的不甘和怨恨,是他无法磨灭的曾经。他看到我,就像看到年少时光里的自己。所以他激动不已,并不是为我,而是有人和他共同拥有了年少的回忆,他觉得他的年少不再无人记得,他不再孤独。而姻荷,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内心最深的不舍,他虽未察觉,却终将察觉。” “那我们便要放弃他了么?”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沧翎楼的大门口,穿着玄衣的少年似乎知道二人到来,开了门,要将二人迎进去。 “不,我不会放弃他,也不能放弃。”低垂着眼睑,琉璃眼角的光忽然变冷,轻柔凌冽的说了一句:“既然姻荷是那个阻碍,就让他们除去便是。” 说罢,向着身侧的少年点了点头。少年一言不发,颔首要走。 “可姻荷是你的师妹啊!当年她反叛时你都饶过了她,如今……”柳汀大惊,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腕,切切的看着琉璃。 “那我便亲自动手?”然而,话没说完,就被琉璃打断。她侧目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温暖,嘴角的笑意仿佛一把冷冽的刀,“也算是了断我与她的旧日恩怨。” 言罢,她眉梢轻挑,笑意盎然的瞥了他一眼,走进了凤凰楼。 玄衣的少年看着怔住的柳汀,默默的抽出自己的手,随着琉璃一路走向沧翎楼那开满牡丹的楼阁。 柳汀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阳光如此刺眼,可是那一扇门后的世界却冷的不像话。 琉璃,原来你的心,真的不复当年了。 “哎!你别走那么快,你 分卷阅读88 等等我呀!”最终,他愣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他知道,这些年有太多人离开了她,他不能再离去了。 第51章 踏碎一场盛世烟花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好看呢。” 炎热的夏日叫人不由得烦躁,斜倚在回廊上,静静的看着盛放的牡丹花,琉璃眼角的余光扫过柳汀:“你这半晌不说话,是在生气么?” 柳汀坐在她身侧,抬头看着那圆圆的月亮,一脸的惆怅:“你这丫头,如今脾气这样大,三言两语便恼了我。日后啊,我怕是管不了你了。” “那你……”犹豫了很久,琉璃的目光在柳汀脸上来来回回,最终眼神黯淡下去,“想离开我吗?” “汀哥哥,你还记得多年前洛阳的那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吗?” “自然记得。”柳汀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来看着琉璃,挠了挠头,“那时,两国为了庆祝胜利,庆祝定都洛阳,进行了最盛大的烟火表演。” 那一夜,烟火璀璨。 两国国君商议好了共同治理这大好河山,没想到,在漠北流浪已久的沧翎一族的真心,换来的是一场灭国之祸。 幸好那位足智多谋的丞相早已料定会有这一天,和自己的好友早早做好了准备。然而,一切已成定局。沧翎一族飘零已久,对于人心,总是算计的不够。 “我沧翎一族在漠北飘零,从未见过那么美的烟火。可惜,那场盛世烟花,最终被你们国君的铁骑踏碎了。” 遥想起那年,二十八岁的琉璃,仰望明月,眼角依稀有泪。 闭起眼睛,耳畔隐隐传来的是战马的嘶鸣和沧翎一族的人们凄厉的呼号,眼前还有燃烧的战火和一张被烟火照亮的面孔。 “若我当时在那里就好了。” “你当时就在那里。” 背对着我和岚曦。 琉璃回过头来,嘴角是苦涩的笑意。 那时的景象一幕幕翻过,最终停留在烟火璀璨的那一刻。两位翩翩公子在不远处,烟火照着两个人的身影,看起来莫名觉得美好。 “长姐,那是汀哥哥罢?”岚曦眨着明亮的眼睛,指着不远处的身影欣喜的问道:“他身边的那位哥哥是谁?光背影就觉得好看。” “你呀你呀,小花痴。前几日不是还吵闹着要嫁给秋慕辰,今日就移情别恋啦?” 她牵着妹妹的手,斜眼看着她,嘴角是宠溺的笑。 岚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眼开心的冲着那两个背影招招手:“汀哥哥!” 那人却没有回头——嘈杂的声音覆盖了岚曦稚嫩的声音,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叫人心生寒意。 “那时,你和岚曦唤我了?我竟不曾听到。” “是啊,你没有听到,你身边的那位听到了。”那张脸孔恍惚是昨日才见过的,总是明亮的,温柔的,叫人欲言又止,痛不欲生的。他和她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在漫天的火光里,把彼此的脸记得异常清晰。 “那时,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漫天的烟火把他的脸照的那么明亮……”说到这里,琉璃的声音慢慢的小下去,在安静的夏夜里,柳汀仿佛听见了她的哽咽:“他就定定的看着我,眼睛里是惊恐和火光。” 那队人马之前,是金丞相和秋将军带领的一队奔逃而来的队伍。秋将军一把将她和岚曦拉上马,紧紧的抱住,向着城门奔逃而去。待到柳汀听到马的嘶鸣回头时,一切已重归黑暗。 那一场烟火,终究是没能照亮沧翎一族的未来。 “是夜汐。” 回想起那场烟火,那一夜的洛阳,柳汀忽然站起身来,眼睛瞪的老大。 “对,是夜汐。”琉璃站起身,仰望着明亮的月色,笑意微凉:“我和夜汐的命运,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可我偏偏不信。” “我想忘却沧翎一族的仇恨,以换我和夜汐平静的时光。我甚至希望,时光只是停留在我和夜汐看见彼此的那一刻,而所有过去的一切,都只是梦一场。” “琉璃,其实……”琉璃絮絮的说着,侧脸在月光里映满悲伤。柳汀垂着眼睑,忽而打断她,却又被她打断:“汀哥哥,别说。” 两个人看了很久的月亮,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沉默了很久,琉璃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再次缓缓的开口。她仰着脸,看不清表情,只见她嘴角微微的扬着,似是在笑,“其实那时候,他是奉了玉墨离的命令,来追杀我们的。” 言毕,忽然有两滴眼泪,在月光里闪着微凉的光芒,自她的眼角滑落——即使我什么都知道,我还是沉溺在夜汐的温暖里无法自拔。我的心一直告诉我,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不想失去夜汐。 可让我心痛的是,即使我忘却了仇恨,什么都没有做,我还是失去了夜汐。 “所以那些年你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不知道真相,傻傻的爱着夜汐。为了让你不受伤害,我还死死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你……!”柳汀忽然 分卷阅读89 越说越生气,最后无奈的撇过脸去,气呼呼地道:“你对得起沧翎一族和你金家满门吗?!” 琉璃在那句指责之后,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他救了我,给了我所有的温柔和爱。不管他是不是怀着愧疚那样做,我都很感激。”少倾,她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柳汀,满目悲凉,“因为,只身在这个尘世行走,真的,太孤独了。” 十二岁的我,无论再怎样是金家最受宠、最坚强的女儿,也不过是个孩子,我也害怕,也彷徨,甚至绝望。 可到了最后,谁都没有留给十二岁的我绝望的权利。那些使命逼迫着我一步步的前行,在这条路上,孑然一身,踽踽独行。这世间,再无人执我的手,陪我看雪、听雨、种花、散步,再无人救我、护我、爱我、宠我。 这十年,我的孤独无望,再也没人懂了。也,不会再有人拥我入怀,抚我的发,教我别害怕。 这十年,我无数次的梦见那场烟火,梦见那个人的眼睛,梦见我的胞妹,梦见那场大雪和抱着我在雪中行走的夜汐。我也无数次的从梦中惊醒,看着空荡荡的周围,突然止不住的流泪。 这十年的煎熬时光,我再也不想经历了,所以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复国和复仇,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想去寻夜汐。即使寻不到了,也不想一个人看这洛阳的繁花了。 两个人说到这里,一向活泼的柳汀突然没了话。他一直活得随性自由,从来也不知道这个妹妹一般的女子,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即使自己会一直陪着她,她还是会觉得孤独,因为那个最懂她的人,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即使这世间再繁华,她依旧会觉得孤独。 而孤独与相思一样,无药可医。 “那……那……那我不说了。” 最终,柳汀看着那个孤独悲凉的背影,弱弱的说了一句。他一向都是个开朗的人,此刻却有些忧伤。 “这是我的秘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也会是……”气氛在这时,眼看渐渐变得有些哀伤,琉璃忽然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盯住柳汀,“最后一个。” “咳咳!你这个丫头,你想干嘛?”柳汀吓了一跳,赶忙起身退了一步,惊恐的盯着琉璃,“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罢了,只要你不再提我是你的丫鬟这件事,我便饶过你。” “我不!”看着逼近的琉璃,柳汀用力的摇摇头,一脸认真:“谁见过你这样的丫鬟?闯祸不说,还要我帮你遮掩。如今,我可是你的未婚夫婿,你敢对我动手?” “嗯?你何时成了我的未婚夫婿了?” “今日你不是请陛下为你我赐婚了么?他为了试探你,一定会真的赐婚。” “我倒是忘了这件事。” 言毕,不等柳汀回答,琉璃眼神忽而凌冽:“谁在那里?!” 第52章 疑心已起,杀心乍现 翌日清晨。 王妃姻荷还好好地在王府中。 依照沧翎楼的实力,王妃应在昨夜便香消玉殒。 沧翎楼的女领主站在楼阁上,看着这座城,看着琼楼玉宇,看着那些游走的人们,最后看向王府中忙着帮凤若溪煎药的人。 她蓦然想起小时候她的脸,那么清透璀璨,像个瓷娃娃一般。她总是抱着她的腰,眨着眼睛撒娇:“我最喜欢长姐了。” 她仰着头,轻轻的摩挲着手中的那方手帕。手帕上,望春开得正好,像极了母亲纤细白嫩的手。 她用力握紧了手帕,极力不让自己颤抖。 半晌,有一滴泪水猝不及防的滴到了手帕上,慢慢的晕开,像是谁的心被烫了一个巨大的洞。 母亲,岚曦我找到了,可她不是岚曦了。她是我的小师妹姻荷,是王爷凤若溪的王妃,是我们的敌人了。 母亲,敌国终究会覆灭,这些人我终究都要辜负,到那时,岚曦该怎么办? 远远看过去,女领主站在风里,风吹着她的发,她的浑身溢满了孤寂和悲凉。 而在宫中,一大早,凤君临便召来了玉墨离。 玉墨离约莫是病了,脸色蜡黄,从前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也带着些许迷离。 “看来玉大人昨日未曾休养好呢。”凤君临见他进来,坐在椅上上一动不动的批阅奏章,抬头若有似无的瞥了他一眼。 “昨日晨起身体不适,幸得陛下恩准休沐,今日已是大好了。” 尽量不让凤君临看出自己的疲态,老者强撑着打起精神,躬身行礼。 “师父知道我昨日见了谁吗?” 盛夏,这宫廷里的牡丹也开的灿烂,凤君临摩挲着手边一朵牡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请陛下赐教。” 玉墨离不起身,恭恭敬敬的回道。 昨日他休沐,魑首领羽辉跟着凤君临,暗中保护他。一回到宫中,就传了消息给他,告知他凤君临 分卷阅读90 去了沧翎楼。 他知道,昨日他不在的时候,一定发生了让他想不到的事情。但此时此刻,胡乱的猜测根本毫无意义,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是沧翎楼的楼主望春。她与琉璃长的极像,就像同一个人。她还让我为她和你的师侄柳汀赐婚。说你想要将她献给我,她万般不愿。” 凤君临观察着玉墨离的神色,拿起牡丹轻轻的嗅了嗅,眼光扫过玉墨离的时候,闪过一丝杀意。 “陛下,自从琉璃那孩子走了,你整日闷闷不乐,后宫也是空无一人。这样下去,这帝位便后继无人了。那孩子长得是极像琉璃,是微臣想献给陛下讨陛下欢心的,若她生个一子半女,也能为陛下开枝散叶。” 玉墨离不抬头,却是感受到了凤君临不带善意的目光。他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顺着凤君临的话说下去。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凤君临听到那话,笑的比盛开的牡丹还灿烂:“若是她能来到我身边,生个一子半女,母凭子贵,自然是十分感激师父的。到那时,师父在宫中就多了一个可用的人。” “微臣不敢。” “我看你胆子大的很!”将那朵摘下的牡丹扔到玉墨离的面前,凤君临嘴角的笑异常森冷:“师父请告诉我,琉璃的母亲,是谁?” 原来那个丫头是用了离间计,让凤君临对自己起了疑心。 倒是个聪明的丫头,也用了一个好手段。 在心里暗自思忖着,玉墨离并未答话。他看着地上的牡丹,忽而想起,那孩子最喜欢这洛阳的牡丹了。 从前,夜汐在凤凰楼种满了牡丹,那孩子从花丛前过,总是笑着把每一朵花都嗅一嗅。 终究是小孩子的心性。 想起那个丫头,他低着头,却不由笑了笑。 “她叫望春,是你一生挚爱,对么?” 然而,思绪到了这里,却听见凤君临突兀的说了一句。 “都是陈年旧事,不值陛下一提。” 他将身子躬的更低,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朵渐渐颓败的牡丹。 “罢了。师父,多说无益,日后还是离那孩子远些,也别妄想插手朝中事务。师父只需要做好这大内密探的分内之事便好。” 眯着眼睛,凤君临蹲下身去扶起玉墨离,似笑非笑的说道。 “微臣遵旨。” 玉墨离也不看凤君临的脸,叩头回道。 “柳儒砚,你在我药中放了什么?” 从御书房出来,玉墨离直奔太医院。自他一进宫看到凤君临冷冽的眼色,就知道是柳儒砚在自己的药里动了手脚。 自己这个倔强的师弟,如今为了替望春报仇,什么都不顾了。 他叹了口气,看到柳太医在执笔记药方。 “尊驾何须如此激动,不过是一味致幻的药物。”看到玉墨离来,他不慌不忙的放下笔,笑问道:“昨夜的梦中,你有没有见到望春,她可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追着你问,你为何要害她的孩子们?” 玉墨离看着那样的笑容,忽然气极,刚要抽出腰间的短刃,却想起今日凤君临的话。 他的手动了动,又放下了。 “你不能杀我,你也不敢。”柳儒砚看出了他的杀意,却依然笑,眼中满是恨意:“陛下还需我的药方续命,莫再造次了,玉大人!” 宫廷的花开得灿烂夺目,药房传来一阵清香。玉墨离回头,看着那些进进出出忙碌的药童,慢慢的舒展开紧皱的眉——原来,你从那时,杀心已起。 那年,琉璃被诛杀在宫门口。 柳儒砚进宫见了凤君临,回来便几天几夜没有说话,只坐在房里研究医书。他来拿过几次药,他听见了,只是站起身动一动,形同一个木偶。 “柳太医,我的药?” 见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地面走神,连药都忘了拿给他,他提醒一句。 “当年,师叔带我学医游方,问我,学医是为何?”那日下也是下了厚厚的雪,柳太医站在门口,看着那白茫茫的楼宇,忽然开始回忆起从前:“我答,悬壶济世。师叔说,为医者,对待病人,当存父母爱子之心。教我若是心中有怨念之时,便想想那日的话。” 他不明白,一向不愿与他攀扯关系的师弟,今日这是怎么了,他只好跟着回了一句:“师叔把你教的很好。” 柳儒砚不说话,看了很久的大雪,似乎在等待什么。 半晌,他失魂般的仰起头来,看着远处,眼睛里的光倏地灭了:“对啊,师叔把我教的极好。我这几日时时想起那时的话,觉得都是狗屁。” 寒风凛冽,他被柳儒砚那样的口气惊得一震:“柳太医?” “啊,尊驾的药。” 那一刻,他似乎是被他唤醒了,回头看到了他,突然恢复了往日的儒雅谦恭,忙把药拿给他,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 现在想起来,那样的笑让玉墨离不寒而栗。 就在柳儒砚恢复了精神的那几日 分卷阅读91 ,凤君临因在大雪里独自散心感染了风寒,召了柳儒砚进宫。 他害怕柳儒砚心存恨意,会在凤君临的药中动手脚,每次的药都有亲自试毒。 但很奇怪,柳儒砚还是那个柳儒砚,一向儒雅温和,药方也开的精准到位。没喝几服药,凤君临便慢慢的好起来。 只不过,从那以后,凤君临每次病了,只有吃柳儒砚开的药才会好。渐渐地,凤君临开始依赖柳儒砚,只要稍有不适,便找柳儒砚来看。 到了今时今日,更是几日不吃药,便是猫抓般的难受。 原来,他那时几天几夜的看医书,是在用自己所学,一步步的为琉璃报仇。 原来他和那个儒雅俊秀的师弟,已形同陌路。 第53章 我承认我是琉璃 洛阳的夏日,雨水总是很多。 天刚刚晴了几日,又阴云密布。 看着是要下雨了。 琉璃看着园中的牡丹花出神。 她想起夜汐还在的时候,在凤凰楼里种满了牡丹,每到了夏日,凤凰楼如花海一般。 她走过廊下的牡丹花园,这朵花也喜欢,那朵也喜欢,每一朵都要嗅一嗅。夜汐每次都嘲笑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吃了这些花儿呢。” 她昂着头:“谁这么不长眼?!” 夜汐就一把拉过她:“走罢。” “轰隆隆!” 天空里一声惊雷,将琉璃从记忆里唤醒。她手中拿着白日里从漠北传来的信。 信上说,晟贤宇回到漠北,振奋了军心。众人知道这位小皇子都活着,兴奋不已,也对复国充满了斗志。晟海笙斩了他身边的两个副将,给凤君临奏报说,他们私通沧翎一族,妄想与沧翎一族里应外合,偷袭因行军疲累的军队。 琉璃很欣慰,自己离开这些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天空里又是一声惊雷。 琉璃抬起头镇定自若的看了一眼,却忽然有些心酸。 从前,她最害怕打雷,一打雷就跑向夜汐。如今,夜汐不在 ,自己也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 若是夜汐在,就好了。 她兀自笑了笑,一回身,却有一个人一头撞进她怀里,一把抱住她的腰:“琉璃姐姐,我害怕。” 那人一头青丝散在肩上,赤着脚,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 琉璃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楚,这个人,是晟海笙和晟贤宇认下的妹妹花羽。 “你方才唤我什么?” 低头看着她,觉得她像极了曾经害怕打雷的自己,琉璃蹙眉问道。 花羽抬起头,看见面前薄纱覆面的冷漠女子,忙垂下头去:“花羽失礼了,忘楼主见谅。” “你刚才唤琉璃姐姐,你是琉璃的什么人?” “我……”花羽为难的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下去。 “我看你对这里熟门熟路,你是凤凰楼的旧人?” 琉璃看出她有所隐瞒,继续追问。还未曾得到回答,她身边那个眉眼冷冽的玄衣少年走来:“姐姐,玉墨离来了。” “他终于来了。”听见那个消息,琉璃的眼神瞬间变冷:“请见。” 刚随着那少年走了几步,却忽然想起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颜麟,这孩子怕打雷,你安排个妥当的人陪着她罢。” 少年点了点头,回身走到花羽的面前:“姑娘请。” 少年的声音毫无感情,花羽也不敢多做停留,随着那少年走了。琉璃回过头去看着她,觉得那个孩子似曾相识。 “罢了,都是徒增烦恼。” 她垂目苦涩的笑了一下,面纱在风里微动。 来到大堂中,只见玉墨离站在门口,楼中几位顶尖的高手站在两侧,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诸位这是做什么呢?” 她从楼上慢悠悠的下来,一身素衣,轻纱覆面,笑问道。 众人见她来了,便齐齐行礼:“见过楼主。” “诸位请起。”她来到大堂中,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笑盈盈的道:“来者都是客,请这位朋友进来吧。” 楼中众人看她入座,便也各自按照楼中地位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玉墨离慢慢的走进来,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琉璃看:“望春楼主,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面目可怖,怕吓着尊驾。” 琉璃只是笑,天空里有雷声轰然响过。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镇定自若。 “若我一定要看呢?” 玉墨离上前一步,眼光扫过楼中众人。 左侧的朱舸刚要站起身来,琉璃一侧目,眼睛扫过他,他立刻重新坐下。 “看你有什么本事。” 抬起眼睑,慢慢的看向玉墨离,打了一个哈欠,琉璃胸有成竹的靠在椅子上,挑衅的眼神。 玉墨离也不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几步 分卷阅读92 ,要去拉下琉璃的纱巾。 然而,众人还是岿然不动。 琉璃不说话,他们谁也不敢动。 “我劝尊驾莫要造次。” 琉璃不慌不忙,捉住玉墨离的手,眼眸含笑。 话音刚落,玄衣少年从天而降,手掌翻转之间,已经隔开了玉墨离和琉璃之间的距离,继而抽出腰间的剑,步步紧逼,竟是将玉墨离逼停在了门槛处。 玉墨离看着少年手里发着冷光的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颜麟,不得无礼。” 眼看要下雨了。 听到琉璃的喝止,那少年乖乖的放下手中的剑,瞪了玉墨离一眼,走回去侍立在琉璃身边。 “师父不必惊讶,这楼中诸位,都不是这孩子的对手,何况师父已经年迈。”琉璃淡淡的道。 只一瞬,她已看出来玉墨离有些体力不支。 十年。 再厉害的人,终会苍老,玉墨离不得不承认。他看着琉璃:“这么说,你承认你是琉璃。” “我承认。”琉璃笑笑的,眼睛弯弯的,看起来还是多年前那个爱极了牡丹的少女:“我从不打算瞒你。” 玉墨离觉得奇怪,两个人说起面前的这位领主就是曾经的琉璃楼主,这沧翎楼的诸位却一点都不惊讶。 他打量着这些人,发现他们都垂目坐着,有人似乎对着他冷笑了一下。 “师父该知道,我若不是琉璃,这楼中诸位,又怎么会听命于我?”然而,琉璃就像能看到他心中所想:“师父当真以为,就一个覆月四式,就能震慑人心?自然,他们不会将我的身份说出去,否则,他们也不会同我一起坐在这里。” “可是,你不是被君临诛杀在了宫门口?” 虽然猜测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琉璃,可听到她亲口承认,他还是感到惊讶,心中有很多疑问。 琉璃却只是看着他,并未回答。 “是夙娥替了你?” 半晌,他回忆着曾经的一幕幕,终于找到了答案。 可琉璃还是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默默的点点头。 “那么,这些年在宫中的那个夙娥是你?” “是我。”看着远处闪耀的亮光,琉璃眼中空洞无望。 雨突然就下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听着雨声,嘴角一直带着笑。 “师父,你早就该来见我。”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玉墨离的身边,凑在他耳边悄然:“如今,你再到凤君临跟前说我是琉璃,他已不会再信。” 玉墨离低头看着琉璃,面前她冷冽的眉眼,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他不想再留在这里,感觉什么紧紧的摄住了他的心,让他不能呼吸。 “他让你离我远些,你忘了?”他刚转身要走,琉璃笑言道。 “宫中也有你的人?”玉墨离心中一惊,回眸问道。 “不,你应该说,宫中都是我的人。” 琉璃取下面纱,笑笑的道。 玉墨离眼神收紧,再也不能说什么。 只看了一眼,他就看到了琉璃鬓角的斑白。 她才二十八岁,鬂间竟已生了白发,鬓角的斑白映衬着她的悲伤,竟让他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 十八岁的少女的面容在眼前晃来晃去,用倔强的眼神看着他。 那时,她是那样澄澈明亮的孩子。经年已过,此刻她的脸上满是风霜,除了面容,他几乎看不到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 “早些回去歇着吧,你累了。” 琉璃又走回去坐在椅子上,慵懒的靠着椅背,闭起双眼。全程,那个少年对她寸步不离。 “先生,你听……”他刚走了几步,琉璃忽然开了口,语气一如多年之前的那个雨夜他的语气:“今夜的雨声,真是悲伤。” 他不敢再听,也不能再听,快步离去。 楼中众人看玉墨离走了,都纷纷看向琉璃,右侧身着红色短衫的朱殷站起身来:“楼主,要不要我去……” “不必。”琉璃听着雨声,打断她的话,冲着众人挥挥手:“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楼中众人看她累了,不愿让人打扰,都不再说话,纷纷拱手退下,只有颜麟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颜麟,我想听听雨。” 见完了玉墨离,她似乎累极了,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我扶姐姐去牡丹园的亭子里吧,我在那里为姐姐准备了一张榻,躺在榻上会舒服些。” 颜麟乖巧的走过去扶起她,为她撑开巨大的油纸伞。 “你有心了。” 她摸摸颜麟的头,从心底里露出宠溺的笑。 一向冷漠的少年突然腼腆的笑了一下:“姐姐开心就好。” 到了亭子里,琉璃躺在榻上,听着这噼里啪啦的雨声。 颜麟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慢慢的阖起双眼,呼吸 分卷阅读93 渐渐均匀。 颜麟俯下身去,替她拢了拢披风,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眼神重新变得冷漠。 第54章 玉墨离被诛杀 雨下了一夜。 当这一个雨夜过去,宫里传来消息,玉墨离被诛杀。 据说,他从沧翎楼离开以后,就去了宫里。在大雨里疯疯癫癫,喃喃自语。 说了什么没人听见,只一路杀到了凤君临面前,仿佛着魔了一般。 凤君临有沧翎楼赋嫣护驾,加上幽灵卫的两位首领,合力将他诛杀在御书房的门口。 说是,凤君临亲口下了格杀的命令。 大雨里,玉墨离直挺挺的躺在门口,想起琉璃被诛杀在宫门口的那个下雪天。 然后,他想起琉璃母亲的面孔,在盛大的烟火里,明亮璀璨。 之后闭上眼,再也没有声息。凤君临吓坏了,还亲自上前探了他的鼻息。 他曾那样处心积虑,为了权力不惜一切,最终却以这样极其狼狈的方式,告别了他曾经扶持的那位帝王。 “你说,他躺在大雨里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后悔过?” 消息传到沧翎楼的时候,琉璃正在翻看这些年沧翎楼的杀手记录。 “也许,有那么一点吧。” 柳汀手里的扇子摇啊摇,百无聊赖的道。 “柳伯伯的药不错。” 琉璃笑了笑,看到了赋嫣的记录——赋嫣,孤女,扬州瘦马。十六岁被卖,跳船落水,为晟贤宇所救。天赋好,武功高,善棋琴书画,善射箭。 “嗯,是个好苗子。”点了点赋嫣的记录,琉璃夸赞了一句,抬起头来去看柳汀:“你探过她的虚实了?是个忠诚可靠的么?” “这丫头,天赋是极高的,人也机灵,就是……”柳汀把折扇在手里把玩着,皱了皱眉:“不太听话。” “三楼主,我不在这几年,楼中的规矩变了?这不听话的,怎的还安插在凤君临身边了?”仔细的看着关于赋嫣的每一次刺杀记录,琉璃的表情慢慢严肃:“你们难道不怕她倒戈么?” 沧翎楼的三楼主柳汀,在琉璃未曾回来之前,原本是凤凰楼的二楼主。 在这之前,他的身份很神秘。没有人知道这位二楼主长什么样子,只听说,他是个文弱书生,善于收集情报。 此时此刻,这位三楼主坐在椅子上,桀骜不羁的样子让人很难想到他竟是这沧翎楼的核心人物。 “用她,是贤宇的意思。”他耸了耸肩膀,挑眉看向琉璃,双手一摊:“我曾派人试探她,也曾派人在她执行任务回来途中截杀,贤宇次次都护住了她。” “贤宇喜欢这个丫头?” 琉璃匪夷所思,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关于赋嫣的记载。 “或许吧。” 柳汀挠了挠头,似乎无意说下去。 “贤宇既喜欢她,暂且留着罢。”叹了口气,琉璃拿起朱笔,在赋嫣的名字下面画了一道杠:“叫宫中的人盯着她些。” “我已叮嘱过了。” 柳汀敲了敲桌子,手指头不停的动。 “有劳三楼主。” 琉璃看他无聊,故意起身给他行了一个礼,调笑道。 “那楼主打算如何谢我呢?” 柳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要不,我把覆月四式教给你?” 琉璃也不是好惹的,眨了一下眼睛坏笑道。 “不不不……鄙人不才,学不来。” 柳汀连忙摆手,吓得扇子都差点掉到地上。 琉璃摇头,作势要去拉他:“哎,莫要妄自菲薄。你这样的天赋,一年半载就能学会。” “罢了,楼主饶过我吧。” 柳汀连忙躲开,低头求饶。 “对了,花羽那丫头的底细,你查探过了么?” 琉璃这才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其他杀手的记载,漫不经心的问道。 “怎么?你没认出她来?”柳汀也坐回椅子上,又开始把玩手里的扇子,眼皮都不抬:“她是玉珞。” “玉珞?!” 震惊的睁大眼睛,琉璃拿着笔的手抖了一下。 而后,想起花羽在打雷的晚上抱着她的模样,想起她这些年在晟海笙和晟贤宇身边被保护的很好,她就很欣慰:“当年琉璃阁大火,我知道她会从密道逃脱,只是不知她逃到了哪里去。兜兜转转,这丫头还是回来了。” “谁说不是呢?那时候她嚷嚷着要嫁给萧莫寒,如今怕要成了你弟媳呢。” “萧莫寒,葬在哪里了?” 提起萧莫寒,琉璃心情又变得低落。 十几年前,那个人一起征战沙场的画面还在。只是,十年后,她连那个人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心里的酸楚感让她眼眶有些潮湿,她只好装作不在意,努力的吸了一口气。 “说来凤君临挺狠 分卷阅读94 的,萧莫寒不过是个私生子,又不会跟他争什么,他还是狠下杀手。啧啧啧……古往今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呀。” 柳汀不看琉璃的脸,顾左右而言他。 “我是问你,萧莫寒葬在哪里了?” 琉璃知道,柳汀这样,就是在瞒她什么。她抬起头来,目光凌厉的盯住柳汀:“我想听实话。” “挫骨扬灰了,什么都不剩。” 柳汀转过头去,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然后重新去看琉璃的脸:“所以我说凤君临够狠嘛,太无……情……了……” 说着说着,觉得琉璃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一言不发,握紧了双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角微微的动了动。 “哎呀呀,我就知道我说了你会这样,琉璃……” 柳汀自当琉璃是在生气,忙走过去蹲下身看她。可他话没说完,琉璃忽然自口中吐出一口血来,向前一倒,昏了过去。 “琉璃!!” 这个清晨,沧翎楼中,柳汀的惊呼声响彻了雨后的天空。 琉璃在梦中,恍恍惚惚看见萧莫寒的脸。 他永远跟随在她的身后,冬日的暖炉,春日的花朵,秋日的烈酒,他永远沉默,却永远什么都为她备着。 他本该是一位皇子,高高在上。可他没有贪恋过那些不属于他的,只做了一个副将,为这个国家征战四方,发挥了自己最大的价值。 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给了他什么呢?就因为他替好友鸣不平,便将他挫骨扬灰。 凤君临,你好狠! 她在梦中握紧了拳头 。 大雪里萧莫寒的身影忽明忽灭,他走着,三步一回头。他对着她笑,说琉璃,记得我就好,不必报仇。 琉璃,士为知己者死,我不悔。 琉璃。 琉璃…… 他在梦中唤她,她伸出手去,慢慢的抓住了他墨色的衣角,然后看着他在眼前消失。 她从梦中醒来,缓缓的睁开眼睛,眼角的泪蓦然滑落下去。 眼前是花羽的脸,红着眼眶看着她:“姐姐,你怎么了?” 她起身,轻轻将曾经的那个小女孩揽进怀里:“玉珞,你受苦了。” “姐姐,我不苦,哥哥把我照顾的很好。你回来就好,你还活着,我就很开心了。”玉珞在她的怀里颤巍巍的说着,几度哽咽:“已十年过去了,你莫再为莫寒哥哥伤怀。我给他种了你们曾在漠北采回来的太阳花,他都看到了,我们都记着他就好了。” 听到这里,琉璃眼中的泪瞬时掉落,在花羽白色的衣裙上晕开。 “你放心,我会为他报仇。” 她抚摸着花羽的头发,从嘴里恨恨的吐出那句话。 第55章 赋嫣的愿望 晟海笙身边的两位副将被斩的消息,半月以后才到达凤君临的桌案上。 此时,盛夏已过,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乱了那桌案上的纸张。 “荒谬!!” 他一把推翻桌上堆叠成山的奏章,气得浑身颤抖。 那两个人是他安插在晟海笙身边的,他们的底细,他最清楚。 他没想到,晟海笙会借此铲除他安排的两个人,他忽然有些后悔。 放虎归山,终究是大患。 “陛下,这……” 赋嫣听到书房里有动静,害怕是有人再次行刺。看到凤君临恨恨的瞪着地上的奏章,气得浑身颤抖,也不敢再问。 汪平蹲下身,慢慢的将那一叠叠的奏章捡起来放回桌上:“陛下,当心身体。前几日柳太医来看过,说陛下万万不能动气,陛下都忘了?” “这个晟将军,将在外,就不受君令了。” 凤君临看赋嫣进来,就开始冷静下来:“吓着你了?” “陛下无事就好。” 赋嫣一脸漠然的道,躬下身子不看凤君临的眼睛。 “那日玉墨离来刺杀,你也吓坏了罢?”走近了,凤君临抬手托起赋嫣的下巴,满眼关切:“近日事忙,倒是忘了问问你,肩上的伤如何了?” “都好了。” 赋嫣退了一步,淡淡的答。 那日玉墨离疯魔了一般杀过来,她替凤君临挡了一刀,而后幽灵卫的首领赶来,三人才合力诛灭了玉墨离。 想起那个雨夜,赋嫣还是有些后怕。若那时只有自己、凤君临和那些侍卫,怕要命丧玉墨离之手。 那时候,也不知怎么了,自己竟会冒死救凤君临的命。 也许,是觉得他可怜罢。身在帝王家,原本就很孤独,如今高高在上,后宫空无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爱慕的女子离开了他以后,他竟再也没有爱过别的女子。 说来,也是个痴心的人。 赋嫣在心里默默的想着,正出神,凤君临忽然走上前一步:“你有没有什么愿望?你救了我,我许给 分卷阅读95 你一个愿望。” “恩……”赋嫣有些犹豫,她看不透凤君临的心,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到底是小姑娘心性,喜爱热闹:“往年每到了仲秋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挂上彩色的灯笼,很是好看。楼中也会燃灯助月,很是热闹。今年……” 抿了抿唇,赋嫣抬眼看到凤君临期待的眼神,又说下去:“宫里太冷清了,我想出宫去集市上瞧瞧热闹。” “也好,朕答应你。”凤君临被她的样子逗笑,想了想,也来了兴致:“往年朕都是坐在这里批阅奏章,从未出去过 。过几日到了仲秋,我同你一道出去,瞧瞧热闹。” “谢陛下。” 赋嫣心里别提多高兴,但面上不露声色。 往年,她也很想去集市上瞧瞧热闹的,但晟贤宇不让,就让她在楼阁上看那些漂亮的灯火,看得她心痒痒。 有时候偷偷溜出去,就会被晟贤宇抓回来。有时候想去买个漂亮的灯笼,也被晟贤宇拒绝。 总之,自十六岁跟着晟贤宇,她再也没有在仲秋出去瞧过热闹了。 这一日,听赋嫣说了自己的愿望,凤君临不知不觉想起了琉璃。 在宫中这些年,琉璃从未出过宫,更不提出宫瞧热闹。 若她还在,他想牵着她的手,像平常人家的夫妻那样,在集市上逛一逛,买几盏她喜欢的灯笼,看她欢欣雀跃。 可那样的时光,永远不会有。 琉璃从来倔强,自从进了宫,在他面前总是忧心忡忡,没有半点小女儿该有的情态。甚至,没有过一点点的欢欣。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沧翎楼的新楼主,望春。 她叫望春,却长着与琉璃一样的一张脸。他在想,她会不会就是琉璃呢? 抬眼看去,天空里又阴云密布。 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让柳太医开了几贴安神的药来,倒是能入睡,只是不停的做梦。 有时候梦见琉璃,有时候梦见夜汐,还有时候,会梦见母亲。 雨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凤君临也不知道。 当他听到噼噼啪啪的雨声,抬起头来的时候,宫中的烛火已亮起。手边厚厚的一叠待批阅的奏章已经批阅完成。 “陛下,御膳房来问,什么时候开膳?我听着,陛下的肚子也叫过几回了。” 汪平见机行事,忙上前询问着,借机打趣道。 “哦,我倒是忘了。”凤君临听着,也不在意,皱眉看了看门外:“开膳罢,让赋嫣那丫头进来陪我用膳。以后,她同我一起用膳。” “是,陛下。”汪平答应着,还捂着嘴偷偷的笑话凤君临:“我看着,有这丫头在,陛下也能想起来用膳了。” “就你话多。” 凤君临瞪了他一眼,嘴上生气,面上没有一点怒意。 汪平笑着退出去,到了门口,笑意瞬间消失,冷冷的看着赋嫣,低声:“日后,你陪着陛下用膳。你虽是贴身侍卫,也需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 赋嫣垂着头,默然。 雨声越来越大,凤君临和赋嫣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 远远看着,两个人就像一对平常人家相敬如宾的夫妻。 “怎么,膳食不合你口味么?” 赋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凤君临抬起头来,像极了一个关心自己妻子的丈夫。 赋嫣摇摇头 :“陛下吃的清淡,是极好的。” “哦,那我下次让他们给你做些你爱吃的。”虽然赋嫣说的很委婉,凤君临还是善解人意的道,又看着这些菜笑了笑:“这些菜,都是琉璃喜欢的。” 说到了这里,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凤君临不再说话,看着外面的雨帘开始出神。 雨下的正大的时候,凤君临透过雨帘,恍惚看见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渐渐的走近。 在一片迷蒙蒙的雾气中,那个身影一身精干的短衣打扮,将青丝高高的竖起。朦胧的剪影里,像极了那一年与他们兄弟二人征战沙场的琉璃。 他忽而来了精神,站起身来,要迎出门去:“琉……” 那一个字刚一出口,他突兀的想起,琉璃已在十年前随那场大雪离去了。 赋嫣惊讶的看着他的神情,觉得他似乎不对,嘴里还嘟嘟囔囔,似乎是喊着“琉璃。”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雨中什么都没有。可是,凤君临忽而急切的起身,差点撞翻了用膳的桌子。 继而,他看见那雨中的女子抬起头来,竟是琉璃的面孔。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一步步的走近,忽而从腰间抽出剑刺来:“凤君临,纳命来!!” 他惊得连连后退,踢翻了身后的凳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口里一连声的唤:“护驾!快护驾!!” “陛下,你怎么了?!”赋嫣看凤君临有些魔怔了,跑过去扶着凤君临,顺手拿过茶碗,泼到凤君临脸上:“陛下,快醒醒!!” 凤君临一下被那盏茶泼醒了。 分卷阅读96 打量四周,什么都没有。 赋嫣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手里拿着茶盏,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陛下,你觉得如何了?” 这时,汪平和立在门外的侍卫也跑了进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陛下,这是怎么了?”汪平走过去,和赋嫣一起扶起凤君临:“陛下,斯人已去,陛下早些释怀罢。” “怪事,近日不知怎么了,总能看到琉璃。或许如你所说,是我太想她了。” 凤君临有些狼狈的笑笑,借着赋嫣和汪平的扶持起身来,心里却有重重疑云。 第56章 凤君临是个无赖 到了夜里,凤君临听着雨声,想起近几日出现的幻觉,觉得很是蹊跷,也有些心慌。 “柳太医,有什么药,是可以使人出现幻觉的呢?” 他召了太医柳儒砚来,开了安神的药,看似不经意的问。 “微臣不知。”柳儒砚顿了顿,又开始放好诊脉的一应工具,温良谦恭:“不过微臣曾虽师叔游方的时候听过,曼陀罗花汁可使人产生幻觉。” “那,这曼陀罗花汁,哪里可寻呢?” 凤君临躺在榻上,侧目瞥见了柳太医停顿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回陛下,这些东西,太医院是没有的。不过,上次微臣奉命去为福王诊治,看见福王花园中有一大片曼陀罗。”柳太医努力保持镇定,转过身来,弓着身子道:“我猜,福王或许是忧思难忘,想靠着那些曼陀罗花再见见故人吧。” “是想自己见故人,还是想让我见故人,都未可知啊。” 凤君临听到凤若溪院中竟有曼陀罗,心中怒火中烧。当着柳太医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冷笑道。 ”微臣告退。” 柳太医笑了笑,看到汪平的眼色,躬身告退。 凤君临点了点头,无力的看着昏黄的帐子发怔。 过了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睡梦中,又看到琉璃的脸,忽远忽近。对着他笑,对着他哭,又冷冷的看着他,切切的质问:“凤君临,夜汐之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摆着手往后退:“没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是谁?!”琉璃一步步逼近,凤君临觉得自己在黑暗里,已经退无可退,只能一个劲的念叨:“琉璃,不是我,你相信我。” “你个刽子手!!”然,琉璃并不停下来,也不听他说,瞬间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直刺他的心脏:“还我夜汐!!” “护驾!!” 他惊叫出声。 赋嫣在外面听见声音,破门而入,袖子里的暗器瞬间在手。 然而,进了门,哪里有什么刺客。只有凤君临躺在榻上,一连声的惊叫:“快护驾!快!!” 汪平也进来了,看到凤君临这样,给赋嫣使了个眼色:“快去看看。” “陛下。”赋嫣走近了,轻轻的掀开罗帐,看凤君临双眼紧闭,试探性的摇晃了他一下:“陛下,醒醒。” 凤君临在睡梦中一下惊起,将没有防备的赋嫣压倒,一只手里的利刃已经架在赋嫣的颈上,怒目圆睁:“什么人?!” 赋嫣一惊,暗器刚要出手,看到凤君临如此惊恐,要出手的暗器又收了回来:“陛下,是我。” “哦,是赋嫣。”凤君临这才看清了来人,一下子没有力气,忘了还压着赋嫣,抬手擦了擦汗。 “陛下,能否,先放我起来?” 赋嫣被这个奇异的姿势弄得有点不自在,声音细如蚊蝇。 “额……我……”凤君临这才发现自己把赋嫣压在身子底下,赶忙起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你没事罢?” 赋嫣也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的眼睛都无处安放,最后还是撞在一起。 赋嫣只好不再躲避,迎上凤君临的目光,故作镇定的道:“陛下做噩梦了?” “嗯。” 凤君临也迎着赋嫣的目光,两个人尴尬的笑笑。 “既如此,陛下无事,我告退了。” 赋嫣忙告退,一刻都不想停留。 “别。”刚要走,凤君临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眼神怯怯的看着她:“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 “陪着我呢?” 你能不能……陪着我呢? 凤君临问了一句,像个依恋母亲的孩子。 赋嫣皱了皱眉:“陛下,这……有违宫规。” “就一会儿,我睡了你便走。”凤君临拉着赋嫣的袖子,不让她走,脸上写着害怕,怯怯的,乞求的语气:“一会儿……” 身为一个帝王,他没日没夜的操劳,时时刻刻的防备着别人,也没人真的心疼过他吧。 赋嫣想到这里,突然心软了:“我就在这里坐着,陛下睡吧。” “不行,抱着胳膊睡吧。”凤君临一听赋嫣答应了,越发来劲,一下子 分卷阅读97 抱住赋嫣的胳膊,像给朋友撒娇一般:“我害怕。” 赋嫣无奈,只好任由他抱着:“陛下,要不要我拍着你睡呢。”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凤君临抱着赋嫣的胳膊,闭着眼睛。 “再不睡我就告退了。” 赋嫣突然有些后悔留下,谁能想到,平日里对别人防备心极强的凤君临,在自己面前,会是个无赖呢。 “不不不……我睡,我已经睡着了。” 凤君临偷偷瞄了赋嫣一眼,再次紧闭着眼睛,嘴角上扬。 赋嫣无语的皱眉:“陛下,睡着的人会说话么?” “说梦话不行么?”凤君临理直气壮。 “行。您是一国之君,您说行就行。”面对无赖,赋嫣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两个人说着话,天空里有雷声轰然响过。 “你害怕打雷么?” 凤君临忽然想起琉璃害怕打雷,闭着眼睛问赋嫣。 “陛下莫非忘了,来这儿给陛下做贴身侍卫之前,我是凤凰楼的杀手。” 赋嫣冷笑,试图把自己的胳膊从凤君临怀中挣出。 “哦,那便是不怕了?” 凤君临紧紧的抱着不放,一下子把赋嫣拉倒在榻上。 “杀手会怕打雷么?哪个杀手会这么没出息。”赋嫣翻了个白眼,干脆躺了下来。 她有暗器在手,不怕凤君临会对她做什么。 “琉璃就怕打雷。”凤君临嘴一撇,睁开眼睛看着赋嫣。 两个人离的很近,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赋嫣再次躲开凤君临的目光,把头转向另一边,心扑通扑通直跳:“琉璃楼主……女子胆小,害怕打雷也没什么的。” 凤君临也不再说什么,抱着赋嫣胳膊的手松开了一些,感觉呼吸有些不太顺畅。 两人就这样同床共枕睡了一夜,第二天早起,汪平进来看到,赶忙捂起眼睛:“陛下恕罪。” “恕什么罪?”凤君临迷迷糊糊的起身,要掀开罗衾下来,忽然摸到了一个人温热的身体,忽然想起昨夜的事。 他的脸瞬间红了。 因为他能感觉到,他摸到了赋嫣不该摸的地方。 赋嫣被人触摸,杀手的直觉让她瞬间翻身而已,一下子扼住凤君临的咽喉:“大胆狂徒!” 言毕,朦朦胧胧之间,才看清是凤君临:“陛下?” “陛下,趁我熟睡非礼我,非君子所为!!”赋嫣有些生气,收了手,面部微红。 “我我我我我……”凤君临一时语塞,摸了摸被掐疼的脖子:“我并非故意。” “陛下要是故意,早被我掐断脖子了。”赋嫣气呼呼的下榻来,对着凤君临发火。 很奇怪,凤君临没有生气,只是不好意思的眨眨眼。 “赋嫣,休得信口胡说!!” 汪平看赋嫣对着凤君临竟然这样口无遮拦,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也想知道两个人之间是否已建立起了某种关系,便呵斥道。 “无妨,无妨。”凤君临摆了摆手,看着赋嫣出了门,“是我不对。” 汪平发现,凤君临对着赋嫣,竟自称“我”。他察觉,凤君临和赋嫣之间,已建立了一定信任基础。 他出了门,立刻吩咐身边的人,给柳汀传去消息。 第57章 洛阳的仲秋之夜 沧翎楼,柳汀看着那个消息,微微的皱眉。 这个丫头,果然是个不听话的。 他收到更厉害的一个情报,就是今晨,凤君临派人去了福王府,要烧了那一院子的曼陀罗花。 彼时,福王凤若溪和王妃姻荷晨起,正在赏花。 侍卫们破门而入,什么都不说,只一把火开始烧那些曼陀罗花。 “你们放肆!竟敢擅闯福王府,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姻荷起身,怒斥着那些侍卫。 “罢了,让他们烧吧。”福王拉住姻荷的胳膊,看着燃烧起来的烈焰:“这样的进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还能是谁呢?” “陛下欺人太甚!!” 姻荷心疼福王,忿忿的道。 “烧得了这些花,能烧得了我这颗心吗?” 福王微微的笑着,在那些燃烧的花中,恍惚是看见了琉璃的脸。 那一院子的曼陀罗,就这样烧了。而凤若溪和凤君临之间的裂痕,也更深了。 琉璃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笑笑,夺过柳汀手里的扇子:“柳伯伯好手段。” “雕虫小技。” 柳汀一扬脸,一把夺过扇子,潇洒的展开。 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宫里传来的,关于赋嫣的消息告诉琉璃。一不留神,扇子掉在地上。 “你在想什么呢?” 琉璃看他心不在焉,蹙眉。 “没什么,可惜了那些曼陀罗花。” 分卷阅读98 该隐瞒的,还是得隐瞒。 柳汀想着,并不打算把赋嫣的事情告诉琉璃:“仲秋快到了,去赏灯啊。” 他很清楚,依琉璃的性子,若知道了此事,可能会派出沧翎楼最好的杀手,夜闯宫廷也会杀了赋嫣。 那丫头,虽不听话,到底也是个可怜的。要不是一直生活在这些冷血的人中间,也不会有人对她好一点点,就被骗走了。 “不去。”琉璃摇头,自顾自的往楼下去:“自夜汐离去,我再也不会去看灯了。” 今日,还有几个新训练的孩子要来,她得去看看。 “哎呀,去嘛。”柳汀知道她会拒绝,还是死皮赖脸的拉住琉璃的袖子:“好不容易今年仲秋你回来了,陪我去嘛。” 他刚一拉住琉璃的袖子,琉璃身边的玄衣少年忽然抽出了腰间的短剑:“放开!” 柳汀吓得一机灵,立刻松开手:“我没有恶意。” “颜麟,不得无礼。”琉璃回过头来,看了看还在下雨的天空,“你自己去罢,仲秋,我去看看柳伯伯。” “一个人去怪没意思的。” 柳汀一看琉璃是铁了心不要去,垂头丧气的喃喃道,想博得琉璃的同情。 “要不,我陪你去逛过花灯,再去看柳伯伯吧。” 柳汀的这一招果然管用,琉璃想了想,还是不想让一直陪伴她的人失望。 等这个国家倾覆了,又是何等光景,谁能知道呢? 珍惜眼下罢。 雨不停的下着,琉璃看着柳汀欢欢喜喜离去的背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十年之前,每到仲秋,都是和夜汐一起欢欢喜喜的去赏灯。夜汐什么都给她买,什么都由着她,只要她开心便好。 有一日,两个人燃灯助月,放了一盏孔明灯。她问夜汐,你许了什么愿呀? 夜汐看着她,星辰一样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我希望,岁岁年年,你都如今日这般快乐。” “你呢?” “我希望,永远和夜汐在一起!!” 她大笑着,扑进夜汐的怀里,两个人看着那越飞越高的孔明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果然,说出来的愿望,都是不灵的。 她没有永远和夜汐在一起,也没有能再快乐起来的时候。 夜汐,当你看到今日的我,你会不会换一个愿望呢?希望我,永远不要和你相遇。 打着伞出了门,她直直的向着桃林去了。颜麟暗地里跟着她,怕会有人暗地里袭击她。 毕竟,沧翎楼这些年,在江湖上树敌颇多。 待走到桃林,树木依然郁郁葱葱的,但是风有点冷了。 琉璃打着伞,呆呆的站在夜汐的目墓前,就只是站着,一言不发。 雨噼噼啪啪的打在伞上,沿着四周落下来,打湿她的衣袖。 “夜汐,仲秋要到了。”半晌,她才从喉咙里艰难的发出一句,继而上前抚摸夜汐的墓碑,仿佛在抚摸夜汐:“我和柳汀会一起去赏月、赏花、赏灯,我会再放一个孔明灯,许个愿,希望你,来世永远平安幸福。” 说着说着,眼泪跟着雨水一起来了。她大睁着眼睛,想擦去,却没有擦去。 哭了一会儿,雨慢慢的停了,方才阴云密布的天空竟然渐渐的放晴了。 猛烈的风吹着,将遮住太阳的乌云驱赶开,仿佛是为了让那个站着出神的人将心爱之人的名字看的更清楚些。 夜汐,终有一日,我也会归去。 你要等我。 才下过雨没几日,仲秋就到了。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洛阳城里,夜晚忽而热闹了起来。 凤君临乔装打扮,身边跟着汪平和赋嫣,幽灵卫的魍魉两位首领也都在暗处护卫。 那些漂亮的灯笼让整个洛阳城的夜晚璀璨明亮,赋嫣在前面欢欣雀跃的走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奇的不得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仲秋的时候出来四处逛逛,那些漂亮的灯笼让她移不开眼。这座城里夜晚的美也让她移不开眼。 秋风吹来,她还是一身短衣打扮,墨蓝色的衣衫在无数灯笼的灯光里看起来有些灰暗。 但是,她的容颜却被灯笼的光照的天真又温暖。凤君临看着她,恍惚是在看年少时遇见的琉璃。 她穿着一身白衣,在前面走着,笑着,回头看看他,又看看灯。 他对着赋嫣笑,满眼都是宠溺,他却不知道。 琉璃还沉浸在萧莫寒被挫骨扬灰的悲伤里,仲秋到了。 赏月、赏花、赏灯。 虽然洛阳城的仲秋之夜美的如仙境一般,可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没有夜汐 ,她一点点赏灯的兴致都没有。虽然灯很美,那昏黄的灯光也很美。 倒是柳汀,领着她一路走着,左瞧瞧右瞧瞧,开心的像个孩子。 “琉璃你看,这个灯好看!” 回过头 分卷阅读99 的时候,还总是试图去拉住琉璃的袖子,让她看看自己的新发现。 琉璃也不在意,就只是看着他笑,由着他买这买那。 倒是琉璃身边寸步不离的玄衣少年,只要柳汀一拉琉璃的袖子,他立马瞪大眼睛,作势要抽腰间的剑。 柳汀就只好对着少年努努嘴,再高高兴兴的去买一堆东西。 琉璃就看着他们打趣,觉得今年的仲秋,倒是有些意思的,只是终究不是和夜汐一起来,她也无心观赏这些东西。 “哎哟!” 琉璃正看着这些灯出神呢,突然听见柳汀的声音,忙去看。 原来,柳汀只顾着看灯,和一位姑娘撞到了一起。那姑娘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倒是柳汀疼的龇牙咧嘴。 哎……不愧是众人口中的文弱书生,比个女子还文弱。 琉璃叹息着,待要去扶起他,却见那姑娘抬起头来,看见是她,眼神慌乱,手里提着的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慢慢变冷,向着她躬身以礼:“见过楼主。” “这里人多,不必见礼。”琉璃扶起赋嫣,白衣和白纱在风里微动:“我看,这仲秋之夜最高兴的,当属你了。” 琉璃话里有话,赋嫣当然明白,立刻慌慌张张的垂下头去:“赋嫣不敢。” “赋嫣,你怎的走的这样快,我们都险些找不到你了。” 这时,凤君临也来了,手里还提着好几盏灯笼,对着赋嫣笑笑的道。 在所有人的眼里,就像是一个宠爱妻子的丈夫,给新婚的妻子买了很多她喜爱的东西,还嗔怪着调皮的妻子。 赋嫣不回答,战战兢兢的看着眼神冷冽的琉璃。 两队人马就这样撞上了。 在仲秋之夜。 在柳汀和赋嫣都高高兴兴的时候。 在琉璃知道萧莫寒被凤君临挫骨扬灰的时候。 “看来,陛下对这个贴身侍卫,很满意呢。” 琉璃看到凤君临,也不行礼,就只盯着凤君临手里的灯笼,冷笑道。 “满意。”凤君临刚开始有些愣住,听到琉璃这样说,便走到赋嫣的身边挡住她,扬眉轻笑道:“武功高强能护驾,天真可爱能侍寝,满意。” 所有人听到凤君临的话都很惊讶。 包括敷赋嫣自己。 她揪着凤君临的袖子,使劲的拉,羞臊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洛阳城的仲秋之夜,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人们从这几个人的身边走过,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并不关心他们的爱恨情仇。 他们几个人仿佛被定格在这些美丽的灯笼中,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们的面孔,看起来有一丝丝哀伤。 “满意就好。”琉璃也跟着笑,可惜是皮笑肉不笑:“我以为,自琉璃楼主离去,陛下身边再无佳人。如此看来,赋嫣是陛下的可心人。” 听她提及琉璃,凤君临心里“咯噔”一下,继而有些难受。他靠近琉璃,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看出什么:“望春楼主,似乎很了解我。” “凤凰楼为陛下效力,我自当了解清楚。” 琉璃也不躲避,直直的盯着凤君临,用仇恨的眼光,盯得凤君临心里有些发毛。 两个人在这个灯火辉煌的夜里,持灯相望,眼神冰凉。 “望春楼主,可曾有什么愿望?” 半晌,凤君临终于躲避开琉璃的目光,抬头看着悬挂在头顶的灯笼,笑问道。 赋嫣知道,他虽是在问望春楼主,其实他已经把望春当成了琉璃。 他是在问琉璃。 “我的愿望,约莫是看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琉璃也笑了笑,随着他一起看向那些好看的灯笼,言语里满是嘲讽:“然后……看这天下被倾覆。” 第58章 帝王家最是无情 在仲秋之夜。 凤君临和琉璃一行人,在热闹非凡的集市相遇。 琉璃说,她想看这天下倾覆。 那句话一出口,凤君临的脸色瞬间变了。 跟随的众人,在琉璃说出那句话以后都惊了。不知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话。 此时此刻,当着凤君临的面,琉璃竟然这般大胆,柳汀和汪平,甚至赋嫣和颜麟,都捏了一把汗。 “望春楼主真会说笑。” 当然,当着众人的面,又是好不容易有的这种欢欣时刻,凤君临并没有发作。 “如果我说,我并非说笑,陛下会如何?” 琉璃淡定自若,仰着头仔细的去看那些灯笼。 她不想妥协,她想看看,如今高高在上的凤君临发火的样子,想看他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望春楼主说这样的玩笑话,不怕我会下令将你当场格杀?” 凤君临与她并肩而立,一起看灯,却在无形里针锋相对。 分卷阅读100 他突然明白,那一日她之所以唯唯诺诺,不过是使了一出离间计。 “看来,陛下并不了解我。”洛阳城的孔明灯燃起来了,孔明灯上的名字和愿望都很刺眼,琉璃轻笑着,话语却很冷:“我这个人,爱憎分明,从不轻易和讨厌的人开玩笑。” 说罢,侧目凝望凤君临的脸,眼里满含恨意:“我就想知道,陛下会不会像当年诛杀琉璃楼主那样决绝。” 凤君临感觉到了琉璃眼里漫起的杀意,霍然低头。 那双眼睛,分明就是琉璃的眼睛。 冰冷、愤恨、充满杀意。 “不过我想,陛下不会这样做。当街格杀沧翎楼的楼主,似乎不是明智之举。” 看凤君临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琉璃忽然又笑了,收回目光,若无其事。 “我当然不会这样做。”凤君临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保持一个友好而亲切的微笑:“不仅因为你是沧翎楼的楼主,也是不想让赋嫣为难。” “我想问问陛下,有朝一日,赋嫣与琉璃是一样的境地,陛下会不会下令诛杀她?” 琉璃虽收起了心里的恨意,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道。 “望春楼主为何总是提起琉璃?” 凤君临的心被琉璃的那些话刺痛,他无法回答,于是反问。 “我只是替琉璃楼主问问。”琉璃耸了耸肩膀,侧目再看凤君临时,笑眼怡人:“当年她是天下第一楼的楼主,杀伐无情,竟进宫当了你的妃子。饶是这样,也只落得一个被你格杀在宫门口的下场,啧啧啧……帝王家,当真是最最无情。” 凤君临忽然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眼中刚刚升起的怒火在琉璃满带笑意的眼睛里瞬间熄灭。 他在那一刻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琉璃。 那年初遇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笑眼,也是一模一样的语气调笑着他,弯着腰看他的眼睛。 “是啊,帝王家最是无情。” 他似乎忘了这是仲秋之夜,痴痴的伸出手,试图像曾经那样拍拍琉璃的肩膀。 “不得无礼!!” 玄衣少年见此,手中的剑已经出鞘,立时架在凤君临的脖子上。 少年怒目圆睁,眼光冷冽。 凤君临很恍惚,却又在少年的厉喝声中惊醒。 “使不得,使不得。” 汪平一看,赶忙上前拦住少年的剑。 少年倔强的看着凤君临,不肯收手。汪平又看向琉璃,为难的使劲挤眼睛:“望春楼主,你看……?” “颜麟。” 琉璃不回头,只是淡淡的唤那少年一声,玄衣少年收剑进鞘,一脸冷漠。 “陛下果然温和宽厚,沧翎楼定然尽心竭力效忠。” 孔明灯都飞走了。 琉璃终于低下头来,对着凤君临躬身一礼。 “望春楼主方才是在试探我?” 仲秋夜的洛阳,灯火璀璨,凤君临心里五味杂陈。 他确定面前的人是琉璃,却又不确定。因为那年,是他亲手将琉璃格杀在了宫门口。 她笔直倒在大雪里的情景还在眼前,大雪里殷红的鲜血还时时在梦里出现。 “陛下恕罪,有琉璃楼主的前车之鉴,我自然是心有疑虑。” 琉璃躬身道,眼神平静。 这一夜,谁的内心里都不平静。 待与琉璃告别,在回宫的路上,凤君临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赋嫣跟在他身后,蔫蔫的,全然没有了刚才来时的喜悦。 “你说……”凤君临想了很多,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停下来想跟赋嫣说点什么。 赋嫣没料到凤君临会突然停下脚步,一下子撞了上来,正好撞进凤君临的怀里。 她受到惊吓,惯性使然抱住凤君临的腰,凤君临怕她摔着,也伸手揽住她的腰。 在洛阳满街的灯笼里,在灯笼昏黄的光芒的映照里,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赋嫣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凤君临的眼睛。 “主动投怀送抱。”凤君临觉得赋嫣害羞的样子煞是可爱,于是调笑道:“怎么,如今的姑娘都这般豪放了么?” 赋嫣忙从凤君临的怀中挣扎出来,假装冷静的垂着头,一言不发。 “呐,你的灯笼。”凤君临猜想赋嫣是被楼主撞见了她和自己赏灯,害怕会受到责罚,所以不开心,就继续打趣她,把手里她喜欢的灯笼递给她:“谁也没你这般大胆,敢使唤一国之君给你拿灯笼。” 灯笼上是一片桃林。 粉色的桃花在漫天飞舞,有两个人并肩站在桃林里,遥望着远山。 她真的很喜欢那个灯笼,拿着看了好久,最终,凤君临帮她买了下来。 “谢陛下。” 赋嫣拿过灯笼,冷冷的道了谢。 她明白,她和凤君临近日,似乎有些过分亲近。 这是一个杀手 分卷阅读101 的大忌。 方才,望春楼主已经提醒过她,如果她还继续和凤君临太过亲近,等来的,将会是沧翎楼朱舸或者朱殷的暗杀。 如今的局面,晟贤宇不在洛阳,谁都救不了她。 “你怎的和我如此生疏了?是怕望春楼主会责罚你?” 凤君临被那样疏离的语气弄得不舒服,皱眉道。 “楼中有楼中的规矩,陛下是君,小女不敢造次。” 赋嫣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垂着头道。 “罢了,我不为难你,回去吧。” “是。” 凤君临看赋嫣离自己越来越远,心情也不那么好了。 汪平跟在凤君临身后,冷冷的看了赋嫣一眼。 仲秋之夜的赏灯就在这样的不愉快里结束了,虽然洛阳满街的灯笼确实很美。 两队人马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快到了沧翎楼的时候,琉璃看到,朱舸和朱殷正带着几个新来的孩子在挂灯笼。 几个孩子开心的笑着,不时的打闹两下。 “今日不是我撞见,你打算一直瞒我?” 她停下来,看着那几个孩子快乐的样子,听着那欢快的笑声,蓦然问了一句。 柳汀跟在身后,听见那一声,悄悄的转身,想要逃走。 玄衣的少年却一把拉住他,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回来:“去哪儿?姐姐在问话。” “我没打算瞒你,今日的事情,我也不知晓呀。” 他瞪了少年一眼,两手一摊,打算死皮赖脸不认账。 “你不知晓?那是你收集情报的能力不行呢,还是汪平不曾传消息给你?”琉璃斜眼看柳汀,“要是能力不行,朱舸今晚就会去找你。若是汪平有所背叛,就让朱殷去找汪平。” “好了好了,是我瞒了你。”柳汀一听要动用朱舸和朱殷,赶忙承认了:“你这个狠心的丫头,当真是铁血手腕,杀伐无情。” “汀哥哥,这十年,挚爱、挚友、至亲我都失去了。如今归来,我已再也不能输了。” 璀璨的灯光照耀着这大街上欢欣鼓舞的人们,琉璃的哀伤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你们这些人的命都攥在我手里,不能有一步踏错。” “明日,给贤宇发消息,就说十日之后,我会派朱舸和朱殷去解决掉赋嫣。” 最终,她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柳汀点了点头,手中的灯笼在风里摇晃。 灯笼上是璀璨的烟火,烟火下面有一群仰望的人们。人群之中,有一人回过头来,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烈马。烈马上有一位姑娘,蓝衣黑发,对着那回头的少年轻笑。 这灯笼,原本是他画的,跟那集市上的小贩说好了,夜晚赏灯的时候,他会故意过来买,然后给琉璃一个惊喜。 这灯笼原本还有一个,上面画着一位少年在大雪里抱着受伤的姑娘。灯笼上大雪飞扬,那个少年就是夜汐。 然而,还没来得及买,就遇见了赋嫣和凤君临。 那灯笼还在小贩手里,柳汀暗自想着,还是烧了吧。 这灯笼再好看,不过是惹的琉璃更伤心而已。 最重要的是,夜汐再也回不来了。 他在这热闹非凡的夜晚想明白,今夜的灯光再亮,也照不亮这十年的灰暗,更照不亮那颗被摧残的心。 “汀哥哥你看,那些孩子们,像不像曾经的我们?” “像。可惜不是。” 两个人站在这辉煌的灯火里,看着沧翎楼嬉戏的孩子们,同时露出笑容,同时黯然心碎。 如果那年的烟火不是被铁蹄踏碎,今夜的他们,会不会像这些普通的人们,赏灯、赏月、赏花,欢欣鼓舞,幸福的不像话。 第59章 团圆之夜 仲秋之夜,是人们团圆的日子。 琉璃随柳汀去家中看望柳儒砚。 柳儒砚特意在院中摆了月饼和酒款待她。 “来来来,苑儿,吃月饼。” 那个在药草中耗尽半生精力的老人高兴极了,拿出月饼放在琉璃的面前,笑呵呵的看着她,唤了她的本名。 琉璃觉得那一声很亲切,也跟着笑,拿起一块月饼细细的品尝。 “从前,你最爱吃我这里的月饼了。”柳儒砚看着她吃,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很久不见孩子的父亲:“你第一次来家中时,也是仲秋,那时你还年幼,需得你娘亲抱着才能够着这桌子。” “如今你这么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娘亲若是知道了,定然也很高兴。” 柳儒砚仔细的瞧着琉璃的眉眼,絮絮叨叨的说着。无论是不是有意,还是提及了琉璃的母亲。 琉璃心里“咯噔”一下,格外难过,却若无其事的笑笑,放下手里的月饼:“柳伯伯,朝汐还好吗?” “好,很好。在我那里做个药童,也没人发现他的身份。”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 分卷阅读102 琉璃内心的伤痛,柳儒砚赶忙随着琉璃转移话题:“那孩子聪明,像极了你,我教他什么,他一学就会,连汪平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今夜是仲秋,团圆佳节。 柳儒砚在院中也挂了灯笼,琉璃仔细瞧着,门口有一盏灯笼上,隐约画着夜汐。 “汪平是我府中旧人,有他照顾朝汐,我很放心。”她看了看那灯笼,又看见柳儒砚如父亲宠爱孩子般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问:“那……伯伯你呢?过的好吗?” 柳儒砚愣了一下,随即强颜欢笑:“好,我也很好。” “伯伯学医,本是悬壶济世的,却为我玷污了这双救人的手,是我对不起你。” “不……苑儿,不说这样的话。那日,我以为你当真被凤君临杀了。回到府中,我几天几夜不出门,想要找出一个方子,与凤君临同归于尽。”柳儒砚摆摆手,像个孩子一样弯着眼睛笑:“后来,汪平传消息给我,说你活着,只是易容被囚禁在西园,你不知道我多高兴。你能活着,我真的很高兴。我照顾好了你,到了九泉之下,也有面目见你母亲了。” “幸好有伯伯和汪平,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过玉墨离的眼睛,在西园诞下朝汐。”想起这些年的不容易,琉璃突然觉得心酸:“也是汪平在宫中,我才能经常易容打扮出宫,来往于漠北和洛阳。” “这十年,辛苦你和汪平了。” “你不说这样的话,我说过了,你能活着,我就算对得起你母亲的临终嘱托了。” 两个人说起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里,还是出现了琉璃的母亲。 “当年,我母亲来,是什么样子?很狼狈吧?” 这么多年,母亲始终是琉璃心里的疼痛。 当年与母亲连告别都来不及,到了最后,始终再也不曾相见。 她想知道,母亲最后,到底是以怎样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有没有痛苦,有没有受到折辱。 “她跑的急,来不及整理衣裙和头发。但在我眼中,她一直都很美。” 想起那一幕幕,柳儒砚轻描淡写的用两句话概括了那日的一切,但眼睛里却有泪光闪烁。 “是啊,她一直都很美。” 琉璃知道,柳儒砚不愿意说,是怕她难过,也是怕自己难过。 “苑儿,你想见见朝汐吗?今日是仲秋佳节,团圆之夜,要不让汪平派人带朝汐出来……” 拭了拭眼角的泪,柳儒砚再次将话题引向朝汐。 琉璃怕柳儒砚伤怀,也不再多问关于母亲的事:“不了,每次见面,对于朝汐来说都很危险。” “他很想你,好几次问我,娘亲去了哪儿。” 说起朝汐,柳儒砚满脸心疼。 琉璃听柳儒砚那样说,仿佛能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儿委屈嘟着嘴的样子。 她不再说话,心里难受的喘不上气。 当她成了母亲,便也明白了当年母亲的心。 “对了,这是我近些日子翻了很多医书研制的药,能驱逐你体内的蛊虫。”琉璃不说话,这院中的气氛有些冷,柳儒砚蓦然想起自己研制的药。他自袖子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琉璃,仔仔细细的嘱咐她:“你服下这药,然后找一块生肉放在手腕处,蛊虫闻到血腥味,就会从你体内飞出,扑到生肉上,你把那生肉放到火炉上烧了,那蛊虫也就死了。” “伯伯费心了。” 院中的风起了。 琉璃看柳儒砚对自己如此尽心尽力,起身来,跪在柳儒砚面前,扣了一个响头:“苑儿谢伯伯大恩!” “快起来,快起来。” 柳儒砚赶忙躬下身子双手将琉璃扶起来。 虽然这些天研究医书到很晚,腰总是很疼,但他还是特别高兴。 他终于能帮得上苑儿了,也终于能帮得上望春。 “是费心,这个月天天的不睡觉,在房里研究医书,比给我这个儿子找媳妇还费心呢。”柳汀一旁百无聊赖的盯着那渐渐圆起来的月亮,看琉璃和父亲父女情深,一个劲的翻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的亲生女儿呢。我这个儿子呀,估摸就是半道上捡的。” 与对待琉璃的温柔细致不同,柳儒砚对着柳汀吹胡子瞪眼,还拿起一块月饼塞进柳汀的嘴里:“你这混账小子,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一幕在琉璃的眼里,是那么美好。 至少,他们都在彼此的身边,知道彼此都很好。 “夜深了,伯伯早些歇息吧,我该回去了。” 月亮终于圆了。 然而,琉璃他们却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好!好……”柳儒砚有些失落,也知道终将告别,强颜欢笑的摆摆手:“回去吧,去吧。” “平日里,伯伯有什么需要,自让汪平传消息给我。” 琉璃看他弓着身子,转过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知道柳儒砚是舍不得自己。 琉璃心里也有点难受,走过去拉住 分卷阅读103 柳儒砚的衣袖:“伯伯,自从十二岁那年国破,你就如同我的父亲般照顾我、爱护我,我都知道。我也把你当做父亲一般,待复国之后,我和朝汐就时刻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眼中的泪都落了下来。 琉璃忙替柳儒砚擦眼泪,伸出手慢慢的抱住他,像个给父亲撒娇的孩子:“可是在这之前,我身份危险,不能经常来看你,你要保重。” 柳儒砚也舍不得琉璃,抚摸着琉璃的头发不停的落泪,声音哽咽:“我会的,我还得看着朝汐长大呢。” 谁也没想过,这一个仲秋之夜,是这些人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仲秋。 以后的以后,尘归尘,土归土。 无论这洛阳城里的仲秋再繁华、再美不胜收,这些人,再也没有出现了。 第60章 遇见朝汐 凤君临一行人回到宫中时,天空中的月亮刚刚圆了。 赋嫣提着灯笼跟着凤君临,汪平在赋嫣身后,三人谁也不说话,在这宫廷里默默走着。 “娘亲,你去哪儿了?!”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孩童,一下子扑进赋嫣的怀里,紧紧的抱住赋嫣:“我好想你!” 赋嫣提着的灯笼一下子掉在地上,蹙眉的瞬间,手里的暗器几乎要出手——这沧翎楼什么样的杀手都有,她得时时提防。 但她听到是个孩童的声音,突然心软了,手里的暗器便又悄悄的藏进袖子里。 那个抱着她的孩童再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紧紧的抱住她的腰:“这样你就跑不了了罢?” 赋嫣低下头,看见那孩子仰起头来看着自己,粉嫩嫩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笑得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个瞬间,她的心都要化了。 借着灯笼和自己手里琉璃灯的光芒,汪平看清那个抱着赋嫣的孩童的面目,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伸手去拉回那个孩子,却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凤君临回过头来,看见这一幕,走过来将那个孩童从赋嫣怀里拎出来:“喂,小孩,你是谁?” 那孩童挣扎着站稳,插着腰不服气的瞪着凤君临:“我叫朝汐。你又是谁?!” 眼前的孩子天真可爱,稚嫩的脸孔满带倔强,凤君临觉得有趣,想要逗逗这个孩子:“我为何要告诉你呀?” “你这么没礼貌,一定没有名字!” 那孩童却抱起胳膊,冲他努努嘴。 凤君临被噎的够呛,走过去重新拎起他,打量着他:“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从我娘亲的肚子里,你管的着吗?”气呼呼的孩童一边够着打他,一边挣扎着,委屈巴巴的看着身边的赋嫣:“我抱着我娘亲,有你什么事?” “你知道我是谁吗?” 凤君临与那孩子打趣够了,收起笑容。他觉得,这孩子性子有些像琉璃,让人生不起气来。 “我不想知道!” 孩童撇过脸不看他,委屈的撇起嘴来。 “朝汐,你睁大眼眼睛看看,我不是你母亲。” 面对如此可爱的孩子,赋嫣毫无招架之力,她蹲下身去,摸摸孩子的头,和蔼可亲的道,一点不像一个冷血杀手。 朝汐看清了眼前的面孔,偏着头,有些失落:“那你怎么穿的和我母亲如此像?” 赋嫣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世间,穿的像的人很多。 可每一颗心,每一颗灵魂,都是不一样的。 “汪平,你掌管这大内侍从,这孩子你可识得?” 朝汐缠着赋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凤君临有些心烦,于是问身侧掌灯的汪平。 “汪……” 朝汐看见汪平,眼睛里弥漫着笑意,几乎要朝着汪平扑过来。 汪平跟在凤君临和赋嫣身后,隐在黑暗,对着朝汐轻轻的摇头:“这孩子,我在太医院见过,是柳太医的药童。” 朝汐立刻停下脚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机灵的昂起头来:“汪公公,怎么是您呢?” “药童?那他娘亲呢?” 琉璃灯的光慢慢的微弱了,凤君临仔细的看看那个孩子,觉得他甚是可爱,想将他留在身边做个侍从。 “奴才不知。” 汪平听凤君临打听这孩子的身世,垂下头道,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 “你身为大内总管,你不知这孩子的来历?!” 凤君临听到汪平的回答,勃然大怒,蓦然回身怒目而视。 “陛下恕罪。”汪平依然很平静,虽然他很害怕朝汐的身份暴露,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必须平静的应对:“柳太医说,这孩子是个苦命的,教我们在他面前少提此事。” “我命你讲。” “柳太医说,有一日回家时,碰到有人将这孩子在街市上标价竞卖。柳太医看他可怜,将他买了来,带进宫中做了个药 分卷阅读104 童。”一个谎撒的要让人相信,撒谎的人必须冷静,声音尽量平缓,不能让人看出一丝丝破绽:“如今,他母亲在何处,奴才真的不知。” 凤君临听完他的陈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我原是不愿让这孩子来太医院的,只是看到这孩子,竟觉得,他的眉眼与陛下有几分相似。” 汪平见凤君临信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垂着头接着说道——他很清楚,朝汐若是能留在凤君临身边,在这宫里,便再也没人能欺负他。 “嗯?” 凤君临有些不相信,蹲下身仔细的看朝汐的脸。 “汪公公不说我不觉得,但这样仔细一看,这孩子,还真的有些像陛下。” 赋嫣也仔细的去看朝汐的脸,左看右看,竟觉得汪平说的在理。 朝汐看起来,真的和凤君临有七分相似。若不是汪平说,朝汐是个药童,赋嫣几乎要认定,朝汐是凤君临不知在哪里留情生下的儿子。 “哦?”灯光有些昏暗,凤君临看的不太清楚,只好拿过汪平手里的琉璃灯,照在朝汐的脸上:“真的么?” “我才不和没礼貌的人像呢!” 潮汐很不高兴,用手捂着脸,似乎很抵触凤君临的打量。 “你让我看看,我帮你找娘亲。” 凤君临握住朝汐的手,比任何时候都有耐心。 朝汐很不情愿,还是放下手去:“看吧,你可以看,但是要说话算数。” “我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 凤君临点着他的鼻子,笑笑的道。 仔细的看朝汐的眉眼,慢慢的蹙眉。 他惊觉,这孩子的眉眼和他真的很像。而且看着他,隐约也和琉璃有些相似。 “你还记得你娘亲长什么样子么?” 看着朝汐的眉眼,凤君临心里忽然有一个吓人的念头,但他不敢说出来,只是试探着问朝汐。 朝汐瞄着汪平,看到他摇了摇头,便也跟着摇头:“不记得了,约莫和这位姐姐很像。” “那我如何帮你找呢?” 朝汐想了想,抬头看着月亮,忽然一拍手:“你把我领到一个高处,大声的喊‘这是谁的孩子呀’,大约会有人来认我的。” “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倒是有趣。” 凤君临和赋嫣都被朝汐的话逗笑了,连躲在凤君临身侧的汪平都冲着朝汐悄悄的竖大拇指。 朝汐眨了眨眼睛,得意的扬眉。 “罢了,今日看在柳太医的面上,就饶你偷跑出来的罪。”待笑完了朝汐的天真,凤君临点了点朝汐的鼻尖,“不得有下次咯!” 今夜的月亮很圆。 汪平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事,终究成了虚惊一场。 若换了平日,这药童跑出来惊扰了圣驾,是要挨一顿板子,被逐出宫去的。 然而这一次,凤君临看着这个眉眼俊秀的孩子,想网开一面。 不论他是谁家孩子,像谁,或者不像谁,他都想原谅他。 就像,原谅琉璃一样。 他想,如果十年前,下了大雪的那一日,选择放过琉璃,结局会不一样吧。 然而,错过终究是错过了,做错了也终于做错了。 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也不会有人提醒你不该犯错。 “这样吧,今日你我遇见,也是缘分。”最终,凤君临不想就这样放着朝汐离去,摸摸他的头,笑盈盈的道:“你不必回去做药童了,以后就留在我的身边,做个陪侍。我教你读书识字,日后做我的左膀右臂。” 朝汐愣了,怔怔的看着汪平。 汪平笑了笑,对朝汐点了点头。 在这宫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来,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安排。 该是谁身边的,还是会回到谁身边去。 第61章 为赋嫣求情 洛阳城的仲秋之夜,终于过去了。 虽然不平静,终究是过去了。 赋嫣那一夜之后疏远了凤君临,要暗杀赋嫣的消息也在三日之后到达了晟贤宇的手中。 彼时,他正在和晟海笙一起练兵 。看到那个消息,急切的跑向晟海笙:“兄长,赋嫣那丫头有些麻烦,我要回洛阳一趟。” 而后,也不管晟海笙是否应允,自马厩里牵了一匹马,急急的策马而去。 晟海笙立刻进了大帐,给洛阳城的琉璃发出了消息。 晟贤宇到达洛阳的时候,琉璃就站在沧翎楼的楼阁上看着他进了城。玄衣少年站在她身侧,看她敲了敲阑干:“姐姐,要不要我先进宫解决了赋嫣?这样,姐姐就不必为难。” “暂且缓缓。”琉璃摆了摆手,看着马上急切的那个人:“我倒想看看,他会怎么替赋嫣求情。” “姐姐,姐姐!!” 晟贤宇 分卷阅读105 一进来,就急切的唤,三步并作两步。 “少主如此急切的回来,可是漠北出了什么事?” 待晟贤宇走到琉璃的跟前,琉璃身边只有那个玄衣少年,和吹拂而过的风。 沧翎楼听到的人也并不惊讶琉璃如此称呼晟贤宇,短短的一个月时间,琉璃已经将楼中众人全部换成了沧翎一族的人。 至于原本就在的,又备受信任的朱舸和朱殷两兄妹,是那年沧翎一族被凤若溪屠城时的幸存者,是琉璃在屠城后去收殓沧翎一族众人时发现的。 从那以后,朱舸和朱殷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她进宫以后,也是朱舸和朱殷辅佐晟贤宇,两位在凤凰楼中颇有威望。 那日她归来,重新坐回楼主之位,便召了朱舸和朱殷来,将复国的计划告知,并安排他们将凤凰楼中得力杀手都换成了沧翎一族的人。 至于赋嫣,晟贤宇信她,琉璃便也信了她,并没有打算换掉她。 可是如今看来,不得不换了。 “姐姐,赋嫣这丫头可是闯了什么祸?” 晟贤宇气喘吁吁的,一上来就先关心赋嫣,根本没有注意到琉璃称呼他少主时,加重了语调。 “我以为少主匆匆忙忙,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是为了沧翎一族的复国大计,没想到是为了儿女情长。” 琉璃眼神冰冷的看着跑的满头大汗的晟贤宇,冷冷的大声道。 沧翎楼中忙碌的人们听到,都纷纷抬起头来,看着晟贤宇。 “姐姐,我……”晟贤宇看着楼中众人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看到琉璃略带失望的眼神,知道说什么终是无用了,“噗通”一下跪下身去,以头杵地:“求姐姐放过赋嫣!” 沧翎楼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跪下。 “少主这一跪,我当不起。”即使如此,琉璃并不打算心软,也随着跪下去,磕头以礼:“少主当知,你该跪的是这些为你赴汤蹈火的臣民,即使少主以后不得已跪下,也该是为了这些为你赴汤蹈火的臣民!” 当年两国战火一起,也有很多人四散逃离,最后只能隐姓埋名,在堇氿国安身。 后来沧翎一族被屠,很多人也燃起复仇决心,才有了如今这张庞大的网——从漠北到沧翎楼,再到宫中,都有沧翎一族的人。 在宫中和沧翎楼的人们都四散开,由琉璃主导传递消息,但互相并不识得,以防日后有人背叛,连累其他人。 “今日,少主为她跪我,他日,少主还要为她跪谁?”说到了此处,琉璃想起沧翎一族那些故去的人们,想起自己年幼的弟妹,想起如今这些时时刻刻处在危险里的人们,不禁悲从中来,厉声质问道:“凤君临吗?!” 那一声,惊得晟贤宇霍然抬头:“姐姐……” 他颤巍巍的唤她,她却气不打一处来:“少主,我是你的臣,当不起少主叫一声姐姐。” 她恨这样懦弱心软的少主,她怕沧翎一族,有这样的人做少主,终究会覆灭。 “姐姐,我求你放过赋嫣,她闯了什么祸,姐姐尽管罚我便是。” 晟贤宇很执着,不起身,就那样与琉璃互相跪着,拉住她的衣袖,像曾经那个在书房里的小孩一样,切切的看着她。 “她近日与凤君临很是亲近,日后难保不会背叛少主和我,背叛沧翎楼。” 琉璃不忍看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跪在这里为赋嫣求情,便简单的说了一句。 “姐姐,她不会的。”晟贤宇看琉璃心软了,抓住琉璃的胳膊,情真意切:“她虽知道姐姐的身份,但绝不会背叛的。姐姐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知道我的身份?!”琉璃一听,立刻蹙眉:“是你告知她的?” “是她猜到的,但她不知道我们谋划复国一事。” 琉璃一皱眉,晟贤宇再次慌了。 “他日,她若知道了我们筹谋复国,必然是心腹大患。”赋嫣知道琉璃身份的这个消息,让琉璃更加坚定了要除掉赋嫣的决心:“颜麟,给朱舸和朱殷传消息,今夜执行刺杀令。” “姐姐……” 晟贤宇愣在那里,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自己明明是来说情的,却将赋嫣推到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少主若还要跪我,此时此刻我便派颜麟去宫里,不消半日,宫里便会传来赋嫣被刺身亡的消息。”看他还跪在那里不肯起身,琉璃拂开晟贤宇的手,起身来,冷冷的开口:“到那时,你与她可以好好告别。” 言毕,看了身侧的颜麟一眼。 颜麟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姐姐!” 晟贤宇一把拉住颜麟的胳膊,再次切切的唤,希望琉璃回心转意。 “别再唤我姐姐!!”琉璃气极,袖子一甩,再次跪下身去:“我代沧翎一族求少主,以国事为重!!” 磕完了头,琉璃忿忿的起身,甩袖而去。 “姐姐,你忘了夙娥吗?”然,她刚走了一步,晟贤宇忽 分卷阅读106 而站起身来,死死的拉住执行命令的颜麟,冷静决然的道:“她代你赴死,你欠她的,合该还给我!” 琉璃听到夙娥两个字,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停下脚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何道理?!”然而,转念想到赋嫣,她便一拂袖,冷笑道:”我欠了夙娥的是不假,这份情我也合该还给夙娥,凭什么还给你和赋嫣?!!” “人死如灯灭,姐姐说还,夙娥已去了,姐姐要还给谁?”晟贤宇却也并不生气,一字一字的说着,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划在琉璃的心上,“夙娥那时,是我在凤凰楼中的温暖,是我心头的那一点朱砂。如今,她为了姐姐离开我,再也不能回来了,姐姐拿什么还给我呢?” “所以我求姐姐,让我失去了夙娥,别再让我失去赋嫣了。” 话说到了在最后,少主还是那个少主,是那个来替赋嫣求情的少主,是那个并没有把这些臣民放在心上的少主。 琉璃那么失望,甚至感到绝望。 她多希望眼前的少主,是个同凤君临一样狠绝的少主,哪怕复国以后,是个会忌惮这些有功之臣的少主。 然而,他只是一个会为曾经的感情怨恨她的少主。 此时此刻,为了夙娥和赋嫣,他已与她离心。 可是,当她想起夜汐,想起自己的目的,觉得甚是可笑。 当年,若不是夜汐之死,或许今日的自己,也不能言之凿凿的在这里教训少主罢。 自己都是这样的儿女情长,有什么资格说少主的不是呢? “少主记得今日的话,他日不会后悔就好。” 终于,她觉得累了。 看了颜麟一眼,玄衣少年就乖乖的回到了她身边。 秋风起了。 琉璃带着玄衣少年远去,风里传来她的声音,满带苍凉:“少主早些回漠北罢,免得凤君临起疑。” 近日那些沧翎一族新来的孩子还需好好训练,她要亲自教导。 她和颜麟刚出沧翎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玄衣少年眼神瞬间冰冷:“姐姐,又是他!” “幽灵卫的首领还真是不死心,索性楼中防守严密,不必理会他。”琉璃嗅着风中泥土的味道,凛然:“下次他敢再闯沧翎楼,教他有来无回!” 玄衣少年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远了。 她一走,晟贤宇缓慢的起身,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的握紧了双手。 姐姐,对不起。 这一日,晟贤宇来为赋嫣求情,终于免去了赋嫣的杀身之祸。 然而,为了不让凤君临起疑,晟贤宇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洛阳城,向着漠北狂奔而去。 “羽辉,你可看清了,真的是晟贤宇?” 宫中,凤君临摒退了左右,看着从沧翎楼外打探消息回来的魑首领羽辉。 “确信是他。” 魑魅魍魉的魑首领羽辉,是幽灵卫最厉害的一位,善于追踪和暗杀。 “他悄悄的回来做什么?” 凤君临眯起眼睛,目光如炬。 此刻的他,完全不是平日里在赋嫣面前那个柔弱可怜又孤独的形象。 他像狼一样,嗅到了一些不平常的味道。 “沧翎楼防守严密,属下无法进入,不曾探听到晟贤宇此行的目的。” 魑首领垂着头,有些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相比于曾经的凤凰楼,如今的沧翎楼,防守如同铁桶一样严密,想要进入,着实不易。 “既如此,朕身边有魍魉两位首领,还有赋嫣那个丫头,足以保护朕的安危。有劳魑首领,追踪到晟贤宇的行踪,跟随他去漠北,将他在漠北的一举一动传到宫里。” 凤君临想到最近自己的异样,以及晟海笙的行为,心里有种种猜测:“朕倒要看看,他们在耍什么把戏。” 第62章 凤若溪病重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除掉了凤君临身边最厉害的那颗棋子玉墨离,琉璃开始筹谋复国。 晟海笙不受君令滞留漠北,陪晟贤宇在漠北练兵。 沧翎楼在训练一批更厉害的杀手。 宫里,凤君临在等羽辉的消息,然而也只是得到漠北军队散乱无纪律的消息。 他不知道的是,羽辉出了洛阳城,还未走远,已被颜麟截杀在了城门外。那些他收到的消息,都是来自晟贤宇和晟海笙。 赋嫣依然陪着凤君临用膳,也在打雷下雨的夜里陪他入睡。 福王府,凤若溪在暗地里训练府兵,也时时和琉璃见面,商议夺宫的事情。秋慕辰和姻荷就侍立一边,看二人有时相谈甚欢,有时不欢而散。 这期间,发生过的最大的事情,约莫就是凤若溪病了,时时咳血。柳太医来看过,与府中墨大夫所说一样,时日无多。 这一日, 分卷阅读107 下着大雪。 琉璃听闻凤若溪病的无法起身,急急忙忙的从沧翎楼跑来:“若溪!” 冬日的寒风如凛冽的刀,刺痛着琉璃的肌肤。可听见凤若溪病了,她什么都顾不得,迎着风跑的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柳伯伯,他如何了?” 一进屋,她也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雪,急急地问道。 玄衣少年跟着她进来,替她取下狐皮大氅。 柳儒砚看着她,无力的摇了摇头:“怕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王府中的炭火很足,屋里很暖和。 琉璃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凤若溪,走过去轻轻的替掖了掖被褥,转头看着姻荷:“前几日我来看他,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十年前听说你被凤君临格杀,他在冬日里吐了血,大病一场,从那以后,这病再也不好了。”姻荷侍立在一旁,眼眶微红:“那年,府中墨大夫悄悄与我说,王爷活不过十年。” 姻荷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地面,似乎是认命了的样子,可是话语里没有一处不在埋怨琉璃:“这十年,他靠念着你、为你报仇熬过来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他可能还能再活十年。你回来了,那口提着的气的也就放松了……” “王妃说这话,有些失礼了。” 秋慕辰站在一旁听着,听出了姻荷话里的意思,打断她道。 “秋将军不必替我说话。王妃说得对,若是我不回来,若溪或许能与王妃白头到老,是我的错。” “琉璃……琉璃……”凤若溪昏昏沉沉的,看到琉璃在眼前,低着头,愧疚的说着那些话,不由的心疼。他努力伸出手来,去触碰她的脸:“琉璃,无碍的,我会好的,你别听姻荷胡说。” “若溪,我不知道那年……”握住凤若溪的手,琉璃满心愧疚:“我不该来打扰你。” “不,你该来。”凤若溪躺在榻上,气若游丝:“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你不在的这十年,我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这洛阳城再繁华,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眼前的人,是年少里的那抹亮色。 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之后,没有了她,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黯淡无光。 他曾虔诚的祈求上苍,让他青丝变白发,也能再见她一面。 “你回来的这些日子,我比这十年过得都开心,就像过了一辈子。” 如今,她回来了,他想,这十年的寿命算什么呢? 至少,她回来了。 “能和你一起走过这段时光,即使只是短暂的时日,我也不悔。” 屋子里的人听凤若溪说着,空气里是窒息的沉默。 屋外大雪飞扬。 从屋里出来,琉璃看着这下雪的天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姻荷一直低着头,送她出来,和她一起看着这漫天落雪。 凤若溪的话让她气馁,甚至心酸。 秋慕辰在一旁侍立,三个人各有心事。 “这方手帕,是王妃心爱之物吧。”看了一会儿雪,琉璃从怀中掏出那方绣着辛夷的手帕,递给姻荷:“还给王妃。” “这手帕怎么在你这儿?!” 姻荷看到那方手帕,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琉璃,用惊异的眼神。 “因着我喜欢辛夷,管秋将军讨来的。”琉璃盯着那飞扬的大雪看,不敢看姻荷的眼睛:“保管的这样好,我猜,对王妃很重要,就还给王妃罢。” 往事一幕幕。 风刮得眼睛生疼。 “我已夺了王妃的平静生活,不能连王妃的念想都夺了去。” 说罢,她侧目,对着姻荷点点头,走进了大雪里去。 玄衣少年跟在她的身后,大雪里留下两个人的脚印。 她看着琉璃的背影,恍惚看见那年长姐抱着皇子在大雪里离去时的样子。仿佛琉璃回过头来,就是长姐的模样。 她蓦然握紧了手帕,又看了一眼秋慕辰,发现他也在看琉璃的背影,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像极了这些年梦里的一个人。 “秋将军,你在看什么?” 她忍不住问。 秋慕辰回过头去,向着她行礼,什么也不说,随着琉璃走进大雪里。 “你不和岚曦相认么?” 待追上了琉璃,和她并肩在大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秋慕辰面色平静的问道。 “还是不相认的好。”琉璃大睁着眼睛,风吹得她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已经够苦了。” “年少时,我这个长姐差点要了她的命,如今找到了依靠,却又要被我夺去这点微末的幸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琉璃内心沉重:“他日若复国失败,再连累了她,我就真的不配做姐姐了。” 大雪落满了在雪中行走的三个人的肩头,眼看快要走到沧翎楼,琉璃停下脚步,看着秋慕辰:“将军,我有一事求你。” “你尽管说,我照办就是 分卷阅读108 。” 两个人在大雪里互相凝望,都知道这场大雪过去,再相见,已是很难。 “我们起事前,把姻荷送出洛阳。”替秋慕辰拢了拢身上的裘衣,琉璃拍去他肩头的雪:“我会安排颜麟护送她。” “那你呢?颜麟走了,谁保护你?” 秋慕辰蓦然握住她的手,紧张的问道。 “你忘了,我是这天下第一楼的楼主,我不需要谁保护。”琉璃笑道,慢慢拂开秋慕辰的手:“将军,你要保重。” 言毕,她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又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揽住秋慕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慕辰,就此别过。” 秋慕辰在大雪里紧紧的抱住琉璃,一如抱住十二岁那年的金岚苑:“苑儿,你也要保重。” 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一去,这一次告别,是两个人最后的告别了。 他日再见,血染宫廷。 要么是成功,要么是失败。 但谁都不能保证,成功了,就还能再相见,因为谁也不知道,在成功之前,谁会先倒下。 他们谁都不希望彼此倒下,但刀剑无眼,谁又能次次都躲得过呢。 第63章 母子相见 福王凤若溪病重,撑不过这个冬日。 由此,复国的步伐必须加快。 于是,琉璃传了消息给众人,定了在除夕那日夺宫,复国。 说好了,那一日,便以烟火为信。烟火一旦亮起来,所有先行队伍开始进攻王宫。 晟海笙和晟贤宇那一日带兵埋伏城外,烟火一起,便开始攻城。 一切的局已定下,该瞒的事情,都瞒的天衣无缝。 然而,变数还是来了。 如琉璃事先预料的一样,那个变数,是赋嫣。 除夕前夜,柳儒砚和汪平商议,这次起事着实危险,让朝汐和琉璃见一面。 可是朝汐跟在凤君临身边,着实不便。汪平怕赋嫣和凤君临亲近,说出朝汐的身份,也不敢将真相告诉赋嫣。 如此一来,这件事有些难办。 “赋嫣姐姐,过几日就是除夕了,你能带我出去看看么?” 除夕前,凤君临再也没有接到羽辉的消息,凤君临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却还是多家提防的。 他猜测,这一段时间漠北全无动静,说不定晟贤宇和晟海笙将会有大动作。 于是,就这几日,他召了几位重臣入宫,在御书房议事。 朝汐百无聊赖的练着字,嘟着小嘴可怜巴巴的瞥着赋嫣。 “这……陛下不允,姐姐也做不了主。” 朝汐一瘪嘴,赋嫣就心疼了,上前蹲下身抱着他。 自从离开了沧翎楼,赋嫣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人情味,好像离杀手身份也越来越远了。 可是,面对可爱无辜脸的朝汐,她真的没办法冰冷着一张脸。 “那姐姐求求陛下嘛。”朝汐抱着她的脖子,一个劲的撒娇:“我看陛下待姐姐好,什么都会答应姐姐的。” “姐姐是陛下的护卫,不能擅自离开陛下的。”童言无忌,听得赋嫣不由发笑,却还是苦着一张脸看着朝汐:“不然,谁来保护陛下呢?” “他们都很厉害的,都能保护陛下。”朝汐指了指外面的侍卫,又扯着赋嫣的袖子乞求:“姐姐,求求你了。” 朝汐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纯净无暇,赋嫣禁不住朝汐的请求,只好答应:“好!等陛下回来,我问问陛下。” “姐姐,我喜欢姐姐。” 朝汐开心的跳起来,一把抱住赋嫣喊道。 赋嫣捏一捏朝汐的脸,随着朝汐笑。 “陛下,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我想带朝汐跟着宫中采办出去看看。”除夕前几日,赋嫣禁不住朝汐的恳求,在凤君临议事回来后替朝汐请命:“朝汐还小,日日在这宫中,着实无趣。” 凤君临蹙了蹙眉,看了潮汐一眼:“这宫中是很无趣罢?” “嗯,不过陛下很有趣。” 朝汐拿着一本书看着,听到凤君临问话,抬起头来偏着头笑,认真的样子惹人怜爱。 “饶是这样,就让你去外面看看罢。”这些日子的相处,凤君临也很喜欢朝汐,“记得早些回来。” 朝汐毕竟是个孩子,听到这里,高兴的不知该怎么好,竟飞扑到凤君临的怀里,“啪叽”亲了凤君临一下。 这下,赋嫣和汪平,以及凤君临都愣住了。 朝汐看凤君临愣住,又回头看到汪平惊恐的脸色,忙松开凤君临,跪下身去:“陛下,是奴才僭越了。” “朝汐,你记得,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奴才,是我的养子。”凤君临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忙扶起朝汐:“日后,你也会是这个国家的储君。” “陛下,这……?”汪平听到这里,以为凤君临是一时冲动,忙上前阻止:“这孩子非陛下亲生,不能成为储君呐陛下。” 分卷阅读109 “我没有子嗣,日后这王位无人继承,终究是个问题。”凤君临却不以为然,摸摸朝汐的头,就像看自己的亲子:“这些时日,朝汐日日在我身边,我已决定好了。” “陛下……” “赋嫣,你明日带朝汐出去,要万般小心,他可是我的心头肉。” 汪平还要说什么,却被凤君临打断。他笑着嘱咐赋嫣,又捏捏朝汐的小脸。 汪平看着这一幕,暗自叹了口气。 原来,一切瞒的再天衣无缝,都是徒劳。 除夕前一日,赋嫣经过凤君临的允许,带朝汐出了宫。 两个人一走,汪平立刻给柳儒砚发了消息。柳儒砚跟柳汀商议,柳汀便派出沧翎楼得力杀手。 在天黑之前,在热闹的集市上,赋嫣领着抓着朝汐的手,随着采办的内侍们走着。 在外面看了一天,朝汐有些累了,采办的人也准备回去。 突然,有一个醉汉走过来撞了赋嫣,将手里的一坛酒都洒在了赋嫣身上。 醉汉一看闯了祸,连忙给赋嫣擦身上的酒:“姑娘,真……真对不起。” “不妨事。”那醉汉酒气冲天的,赋嫣也不想和他纠缠,擦了擦身上的酒,又去拉朝汐:“天快黑了,你拉……” 话没说完,赋嫣脸上的表情瞬间慌张起来。 因为在她身侧,不见了朝汐的身影。 “朝汐!!” 她焦急的呼喊着,拨开人群四处寻找。内侍们也慌了,跟着一起寻找朝汐。 “柳叔,爷爷最近好不好?我好想他,好几次我偷偷在太医院门口看他,觉得他老了许多,见了人也不爱笑。”这时,朝汐正拉着柳汀的手走回沧翎楼去:“他是不是太想我了,每日食不下咽,才会那样的?” “你想什么呢?爷爷好得很。”柳汀摇着扇子,瞥一眼朝汐:“你什么时候见爷爷笑过的?” “我先前在太医院,爷爷见了我都会笑,眼睛就眯成这样。”朝汐一边走,一边学着柳儒砚的样子,还扯柳汀的手:“你看,就这样。” “好好好!爷爷最喜欢朝汐了,所以才对朝汐这样笑。” “那,爷爷不喜欢柳叔咯?我看爷爷见了柳叔,都是这样。” 朝汐看柳汀一脸无奈,又学着柳儒砚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天真的道。 柳汀惆怅的听着这个小话痨一路絮絮叨叨,头都快疼死了。 终于,他领着朝汐到了沧翎楼门口,看见先前撞赋嫣的醉汉进了沧翎楼。而在楼门口,那个玄衣少年正立在那里,等着迎接朝汐。 朝汐一看见颜麟,开心的扑过去:“颜麟!” 颜麟抱住他,摸摸他的头,露出鲜有的笑容:“你娘亲在里面等你。” “哇!终于能见到娘亲了!!”朝汐开心极了,蹦蹦跳跳的进了沧翎楼,一路向着花园的亭子里奔去:“娘亲!娘亲!!” 琉璃正看着那满园子还未化掉的雪出神,听到朝汐的呼喊,回过头去,一把揽住飞奔而来的朝汐。 “娘亲娘亲!你想不想我?怎么都不来看我呢?”朝汐在琉璃怀里撒娇,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我好想娘亲,夜夜都梦到娘亲。” “娘亲也想你。”琉璃亲亲朝汐的小脸,把他脸上的眼泪擦了,亲昵的用额头抵着他:“你近日在宫中好吗?” “好。”朝汐破涕为笑,点点头:“陛下教我读书认字,赋嫣姐姐教我武功。” “陛下和赋嫣姐姐,提起过娘亲的名字吗?” 琉璃看朝汐提起凤君临和赋嫣,满面笑容,于是问道。 汪平一早就来消息,告知了凤君临要认朝汐做养子的事情,琉璃担心,是赋嫣背叛,告知了凤君临自己的真实身份。 “没有提过。柳爷爷早就告诉过我,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娘亲的名字。”朝汐眨着眼,认真的说着:“他们不提,我也不提。” 琉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替朝汐拢了拢做工精致的裘衣:“那,朝汐喜欢陛下吗?” “喜欢。”点点头,朝汐天真的脸孔在渐渐下沉的夕阳里格外美好:“陛下还说,要认我做养子,让我做储君。” “陛下对朝汐真好。” “嗯。”朝汐开心的直点头,童言无忌:“陛下要是我爹爹就好了。” “朝汐,你爹爹的名字,叫玉夜汐。”朝汐的话让琉璃心里一惊,可也不忍心责备,只好郑重其事的再次提醒:“你要记住。” “我记住了。”朝汐看琉璃没有了笑容,伸手搂住琉璃的脖子,抱住琉璃:“我再不说那样的话,惹得娘亲伤心。” “朝汐是好孩子。” 心疼的拍拍朝汐,琉璃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虽然她希望朝汐是夜汐的孩子,可血脉亲情,终究难以割裂。 第64章 秘密被发现 赋嫣丢了朝汐,在城中找了一夜。 冬日风冷, 分卷阅读110 到了第二日,她心力交瘁。她害怕朝汐被人带走,又会变卖,更不知道日后会卖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她和凤君临,就再也见不到朝汐了。 她垂头丧气,亦步亦趋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沧翎楼。 她看着那朱红色的大门,突然看到了希望——沧翎楼的杀手遍布各处,要是找楼主下令寻找,一个小孩子,当不在话下。 她开心极了,正要去敲开沧翎楼的门,门却开了。 里面的人走出来,手边拉着一个孩童,一边叮嘱一边笑:“朝汐到了柳爷爷家要乖,娘亲过几日再去看你。” “朝汐!”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因为从沧翎楼走出来的人,是琉璃和朝汐,身后还跟着颜麟。 琉璃听到那声呼唤,霍然抬头,看到赋嫣,眼里闪过冰冷的杀意。她侧目看了颜麟一眼,颜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与此同时,赋嫣也明白了琉璃的意思——此时此刻,她会被无声无息的诛杀在沧翎楼门口。 “赋嫣姐姐!” 朝汐欢喜的唤了一声,眼看就要跑过来。琉璃一把拉住朝汐:“不要去。” 赋嫣觉得这清晨的风冷的让人不自觉的颤抖。 她看了朝汐一眼,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跑,袖子里的暗器瞬间向着颜麟来的方向发出。 颜麟轻易的躲过,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三招之内,她必定会血溅当场,她自己知晓,却还在挣扎。 眼看赋嫣要被颜麟追上,有两个人从屋檐上落下,直向颜麟杀来。 赋嫣回头,看到幽灵卫的两位首领鎏泫和梵言正在和颜麟打斗,但两位首领很快落了下风。 原来,自他们出了宫,凤君临不放心,派了鎏泫和梵言暗中跟着他们。 朝汐一被柳汀领走,鎏泫便一路跟到了沧翎楼。他不敢打草惊蛇,想等梵言来一起护着赋嫣回宫复命。 然而,他们预料到沧翎楼高手如云,却没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十招之后,幽灵卫最后两位首领也被颜麟格杀。至此,幽灵卫魑魅魍魉四位首领全部被沧翎楼除掉。 赋嫣拼命的跑着,不敢有片刻停留。 因为当魍魉两位首领截住颜麟的时候,琉璃已给朱舸和朱殷两位楼中高手发了刺杀令:“追上她,不能放过!” 颜麟不会离琉璃太远,但是那两位很快就会追来,她心里清楚,一旦进了宫,他们就只能暗杀,不会明着追杀。 冬日,清晨。 在人们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两位杀手追着一个蓝衣姑娘在大街上狂奔。 终于,她看到了那扇门,急急的奔了进去。守门的人看到是她,也不曾阻拦。 朱舸和朱殷眼看就要追上,却还是错失了机会。两个人懊悔的互相看看,便回沧翎楼复命。 除夕便要起事了,此时此刻,谁都不想事情出现纰漏。 赋嫣一路向凤君临那里去了,她跑的筋疲力竭,只好走走停停。 一路上,她在想,一定要将方才的事情告诉凤君临。 可是她走着走着,想起了晟贤宇。 晟贤宇一直都知道琉璃的身份,肯定也知道朝汐的事情,他之所以不说,就是在保护琉璃。 那么,若她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凤君临便会知道,晟贤宇和琉璃是一伙儿的,他若是生了气,派幽灵卫暗杀晟贤宇,又该如何是好。 至此,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晟贤宇救过她,于她有恩,她对他很感激。这么多年,也对他有感情。 凤君临呢? 她仔细的想。 凤君临对她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自己不过是个杀手,给他做了一段时间的贴身侍卫。 可是,他给了她快乐。 对啊,给了她这些年都不曾有过的快乐。 思绪到了这里,抉择很艰难。 赋嫣停下脚步,看见凤君临站在琉璃阁的门前,看着那三个字发怔。 背影看起来,孤独而悲凉。 她觉得莫名的心疼——一国之君又怎样呢?不过是个孤独的人罢了。 这宫中的人敬他、怕他,甚至有人恨他、怨他,却没有一个人真心爱他。 没有人跟他说实话,没有人跟他一起吃饭,没有人会在打雷的雨夜陪着他入睡。 自始至终,他只有他自己。 今夜,朱舸和朱殷一定会夜闯宫廷来刺杀她,那么,如果她走了,凤君临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缓缓的拾阶而上。 “陛下恕罪,我把朝汐弄丢了。”最终,到了凤君临面前,她说了实话,也隐瞒了一些真相:“集市人多,我没拉住他,请陛下责罚。” 汪平在凤君临身侧,面色冰冷的听着赋嫣复命,眼睛里闪过杀意。 “朝汐丢了?!!” 分卷阅读111 凤君临站在琉璃阁前面,正想着,过几日是除夕,召了一批匠人进宫里来,放一场烟火让朝汐看看。 从前,琉璃最喜欢在除夕看烟火。 听到朝汐丢了的消息,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城里都找了?我派了鎏泫和梵言暗中保护你们,他们也没找到么?” “我……”赋嫣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到汪平眼中的冷漠,重新垂下头去:“我不曾见过两位首领。” “汪平,昨夜采办的人回来,怎么不向我禀告?!!” 凤君临心中急躁,转过头恨恨的瞪着汪平。 “回禀陛下,朝汐跟着赋嫣姑娘,采办们走得急,一回头他们就不见了。”汪平倒是很平静,垂着头,如实回答:“他们想着,是赋嫣姑娘领着朝汐去玩了,就先回来了。不曾想,这宫门都闭了,赋嫣姑娘和朝汐还没回来,他们这才急了。” “那时夜已深了,陛下疲累,也早早歇下了,奴才不敢打扰陛下。”汪平说的都是实话,也就没有什么好紧张,还假意为难的皱了皱眉:“一早,陛下找列位大人议事,这才刚刚到琉璃阁来。奴才也刚想着要禀告陛下这件事,赋嫣姑娘就回来了。” 凤君临听他说的倒是实话,也都在理,不好再怪罪他,只在心里生闷气,面上无比焦灼:“这孩子丢了可怎么好?若是再让人卖了呢?卖到哪里了,会不会苛责他,打骂他,虐待他,哎……” 一想到朝汐那双像极了琉璃的眼睛,凤君临心里就很焦急。 赋嫣不再说话。 她眼看着凤君临这么紧张朝汐,她也知道朝汐的所在,就是不能说。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怪你。”凤君临以为赋嫣是愧疚难当,才一言不发,于是安慰她道:“我会派幽灵卫全城寻找,城里找不到,就出城寻找,一定会找到朝汐的。” “谢陛下。” 赋嫣惴惴不安,只好叩头谢恩 第65章 暗夜刺杀 朝汐丢失的第二日,幽灵卫传来消息,城中和城外十里之内,都不曾找到朝汐的踪迹。 凤君临一整天闷闷不乐。 到了夜里,又开始飘雪。 赋嫣坐在床榻边,凤君临躺在榻上,两个人都满腹心事。 凤君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没有赋嫣的陪伴,自己就难以入睡。 昨日她一夜未归,他早早的歇下,却噩梦连连,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赋嫣,你说,朝汐到底去了哪里呢?”门外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凤君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原本打算,除夕之夜陪他一起看烟火的,也不能了。” 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他把一切都想的很美,却忘了这宫廷的残酷。 也许是赋嫣和朝汐的陪伴,让他忘了,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或许,朝汐离了我们,也过得很好。” 赋嫣想起白日的那一幕幕,不由心惊,也惴惴不安——她发现了楼主的秘密,还和凤君临这么亲近,今夜,楼主一定会派人来刺杀她。 “也许罢。”叹了口气,凤君临起身来,披上裘衣:“至少我希望那孩子过得很好。” 而后站起身来,拉起地上的赋嫣:“陪我去看看雪吧,琉璃离去这些年,再也没人陪我看过雪了。” 赋嫣很担心,还是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手掌里是凤君临身体传来的温度。 出了门,冷风瞬间袭来。凤君临转过身来,替赋嫣拢了拢绯色的裘衣:“小心受凉。” “谢陛下。” 赋嫣往后退了一步,委婉的拒绝了凤君临的好意。 她并不想被凤君临所给的任何一点温暖动摇保护晟贤宇的决心,她想把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心里,永远不说出来。 “罢了,你们都怕我、恨我,哪儿有人真心对我呢?”凤君临失落的转过身去,又继续去看这落雪的天空:“或许曾经有,但她被我亲手格杀了,如今也没有了。” 他伫立在寒风里,迎着落雪,影子在微弱的灯光里有些落寞。 “陛下,以后会有的。” 赋嫣起身,陪着他一起伫立在风里。 至少,我是真心对陛下的。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脱口而出。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来,迎着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希望自己能被这寒风吹醒。 “不会了,琉璃走了,就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失望的笑笑,风吹的凤君临的心莫名的疼。 “不要躲,让我握一握吧。”他伸手,去握住赋嫣的手,恍惚还是牵着琉璃的手在看落雪:“这十年,我在孤独里慢慢的煎熬,想这样牵着一个人的手看看落雪,也终究不能。” 赋嫣刚要挣扎开,听到凤君临低落的语气,便任由他握着。 “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若当初我不赐死琉璃,就没有今日这些悔恨了吧。”想起琉璃,想起那年她在大雪里 分卷阅读112 决绝的神情,凤君临觉得这尘世,真的冷的不像话:“那样的话,如今,或许她还能陪我在这里看这白茫茫的世界。” 抬头看过去,雪花已慢慢的在台阶上落了薄薄一层。 凤君临紧紧的握住赋嫣的手,眼睛看向远处的灯火。 “陛下,琉璃楼主……”赋嫣想起凤凰楼几次刺杀凤君临,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看着灯火,轻声:“或许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不,她不会希望的。”凤君临在风里轻笑,掌心的温度渐渐变冷:“她要为夜汐报仇,要亲手将我拉进地狱里,才会开心。” 今夜,是一个下雪的夜,也是一个极容易敞开心扉的夜。 凤君临从未主动对人提及过琉璃,可今日面对赋嫣,他想把这些年的悔恨都告诉她。 就像…… 是在告诉琉璃。 “如果……我是说如果……”凤君临的坦诚让赋嫣羞愧,她握着凤君临的手,感觉他在颤抖:“琉璃楼主还活着,陛下会不会高兴?” “可她已经去了十年了,是我亲手杀了她。” 凤君临觉得有些可笑,当初是他骗了她,甚至亲手手刃了她。 可她故去的那些日子,他却时时刻刻希望她活着,活在那年初遇的洛阳,有弯弯的笑眼。 “那,有没有可能,李代桃僵呢?” 赋嫣大睁着眼睛,试探性的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凤君临是一个敏锐的人,他听出了赋嫣话里的意思。 “我……我不知道。” 赋嫣一瞬间有些慌张,立即否认。 “你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你在瞒我。” 凤君临放开她的手,转过身与她对立,看着她的眼睛。 “陛下。” 风很大。 雪花飞扬。 赋嫣垂着头,不敢看凤君临的眼睛,她怕看到凤君临的悲伤和孤独,就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这样罢,你如实对我说,我不会为难晟贤宇的。” 凤君临料到了她的顾虑,重新转过身去,拉住自己的裘衣,语气温和的道。 “陛下一言九鼎,不要食言。” 赋嫣听到凤君临的承诺,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她都是在煎熬中渡过,如今终于要说出真相。 凤君临不再说话,等她说下去。 然而,赋嫣的话还不曾说出口,突然有两个人自左右两侧袭来,直刺赋嫣。 凤君临看来不及躲,一把将赋嫣拉住自己怀里,将背后留给了蒙面黑衣人。 “陛下!”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在这静谧的雪夜格外刺耳,赋嫣抱着凤君临,急喝一声:“护驾!!” 凤君临的鲜血在大雪里鲜红刺目,赋嫣看着自己受伤的鲜血,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一国之君,竟可以为了她,舍弃性命。 可是自己呢?却欺他、瞒他。 赋嫣心里满是愧疚,抱着凤君临坐在大雪里:“快传太医!!” 当夜,凤君临遇刺。 两位刺客武艺高强,伤了好几名侍卫,差点杀了凤君临的贴身侍卫赋嫣。 最后,幽灵卫几十人赶到,两名刺客难以抵挡,放弃刺杀逃走。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外面大雪飞扬,屋里炭火很旺,几位当值的太医在屋里来来回回,记得满头大汗。 赋嫣紧紧的拉着凤君临的手,生怕他有性命之忧。 “陛下如何了?” 待太医们商量好了药方,命药童们去熬药,赋嫣终于清醒过来,问道。 刚才的一幕幕让她心惊。 她确定,那两个人就是楼主派来刺杀她的。这一次不成功,还会有下一次。 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命跟凤君临说实话,更不知道今夜还有几波刺杀。 朱舸和朱殷铩羽而归,那么,颜麟会不会来? “赋嫣姑娘放心,血止住了,已无大碍。” 几位太医看凤君临握住赋嫣的手不松开,都有眼色的躬身以礼。 身侧,汪平垂着眼睑,看着榻上的凤君临,不经意间冷笑了一下,对着太医们恭敬的道:“有劳各位太医。” 太医们也不再多做停留,纷纷对汪平拱手,退了出去。 凤君临睁开眼睛,看见赋嫣,又打量着四周:“你们退下罢,有赋嫣护卫即可。” “陛下,这……” 汪平有些为难。 若是留赋嫣在这里,她难免不会把今晨所见说出去。可是凤君临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当场反驳。 “你放心,没事的。”凤君临蹙着眉,看了汪平一眼:“赋嫣很可靠。” “奴才告退。” 凤君临已然有些不高兴,也没有什么力气与他说下去,汪平只好退了出来。 分卷阅读113 “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汪平关上门,凤君临拉过赋嫣,小声问道。 “是沧翎楼的左右护法,朱舸和朱殷。” 赋嫣面色有些仓皇,甚至有些苍白。 凤凰楼的实力她从来都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当对自己刺杀真的来临,自己也会害怕。 “他们为何刺杀你?” 凤君临不解。 外面的雪还在下,落雪覆盖了方才的血迹,仿佛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我知道了楼主的秘密。” “什么秘密?” 真相终于要在这个雪夜揭开了。 赋嫣不知道揭开这个真相是对是错,但她很害怕,如此此时不说出真相,这个真相,将会和她一起,长埋底下。 “陛下可知,如今的望春楼主,就是琉璃楼主?” 第66章 柳儒砚服毒身亡 这一夜的洛阳,风雪很大。 当真相突兀的来袭,凤君临一言不发。 “我猜到了。”半晌,他终于放开赋嫣的手,直挺挺的躺在榻上,看着那昏黄的罗帐:“我猜测过,或许那日被我格杀的,不是琉璃,是夙娥易容的琉璃。今日你告诉了我真相,不过是让我确信了所猜测的事。” 赋嫣在凤君临的话里愣了一下,继而垂下头去。 凤君临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朝汐丢了,可是今晨,我在沧翎楼看到了朝汐。”赋嫣知道,凤君临不吭声,就是在等她继续说:“他唤琉璃楼主……娘亲。” “娘亲?!”听到那两字,凤君临不由惊呼一声。 赋嫣对着他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 他点点头,压低声音:“朝汐唤琉璃娘亲?!!” “对,娘亲。” 赋嫣回道,面色终于缓过来一些。 “朝汐是琉璃的孩子?” 凤君临还是不肯相信。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琉璃已有身孕。 “那孩子眉眼和陛下如此相似,我猜,是陛下的孩子。” “可……可……她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的诞下孩子的?这宫中的一举一动,我竟不知?!” 细思极恐。 凤君临想到琉璃一直易容成夙娥在西园活着,竟然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可自己竟然一无所知:“难不成,这宫中有凤凰楼的人?” “我不知。” 赋嫣重新垂下头去,她不能说出晟贤宇在凤君临安排了眼线,以便刺杀的事,否则,此时此刻的凤君临,一定会勃然大怒。 “既然要生一个孩子,必然是需要太医的。”凤君临细细的想着,慢慢摸索到了一些细节:“那日我去,她求我为她和柳汀赐婚,那么,这宫中帮她生产的,是柳太医咯。” “陛下,这终究,只是猜测。” 提及柳太医,赋嫣不敢再说。 “既然是猜测,就传柳太医来问问。” 凤君临内心很急切。 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朝汐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 他想知道,十年前他决定赐死琉璃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身怀有孕。若是如此,他真的会感到庆幸,庆幸琉璃没有去赴那场生死之约。 “陛下莫急。这样一来,柳太医若是告知了琉璃楼主,琉璃楼主会不会把朝汐藏起来,永远不见陛下?” 赋嫣却没有凤君临那么急切,她也不想让琉璃知道自己已经将真相告诉了凤君临,她害怕颜麟会来。 “以她的手段,十有八九会。” 凤若溪若有所思。 “陛下不如,派幽灵卫悄悄请柳太医入宫。” “依你所言。” 风雪依然不停,赋嫣最终还是倒下了凤君临一边。 如琉璃所料,她成了那个最大的变数。 这一夜,柳儒砚正在家里赏雪。 今日一早,柳汀就来告诉了他赋嫣的事情,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柳太医,陛下请你入宫一趟。”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么晚了,陛下唤我,可是陛下又不好了?” 站在屋外看去,那盏灯笼还挂在廊下。屋檐下昏黄的灯光里,大雪纷纷扬扬。 “陛下只管下令,我等只管执行,并不知晓此中细节。” 来人一脸冷漠。 寒风猎猎,吹着所有人的衣裳,吹进柳儒砚心里。 “明白。那,容老夫去拿药箱。” 他明白,秘密已经不能称为秘密了,他进宫以后,能不能回来,也是未知。 “陛下口谕,要柳太医早些入宫,什么都不必带。” 传口谕的人面色冰冷,厉声道。 “那,容我更衣。” 柳儒砚很平静。 领头的那个人看他手无缚鸡之力,这 分卷阅读114 屋子里又是一股药香味,想着他有颗悬壶济世的心,心里敬佩,便允了。 柳儒砚慢慢的走到屋里,背着着幽灵卫,从容的拿出衣裳,从袖子里拿出一颗药丸,在幽灵卫无人察觉时,悄悄塞进了嘴里。 那药有些苦。 原本,是除夕之夜,为凤君临准备的。可他等不到除夕之夜了,因为他不想成为凤君临掣肘琉璃的筹码。 他转过身来,开始慢慢的换好衣裳,胸口传来剧痛。 他有条不紊的做着该做的一切,甚至把床榻扫了扫,收拾的一尘不染,然后在幽灵卫惊异的目光里,躺了下去。 “柳太医?” 领头的那人皱了皱眉——这老头,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要睡着了,让众人把他抬进宫里去么? 然而,转念一想,他惊觉不对,走过去掀开白色纱帐:“柳太医?!!” 然而,那位老人却再没有回应。 他躺在榻上,身上青色的衣裳干干净净,头发纹丝不乱,嘴角的血缓慢的流到了枕头上。 饶是这样,他面目平静,嘴角微扬,似乎是在笑。 是夜,柳太医服毒身亡。 “他定然是瞒了我什么!” 消息传到宫中,凤君临蓦然握紧了双手。 但,想到这些年来,他病了,都是柳太医尽心医治的,便有些心软:“但也不用如此决绝,他不说,我又不会逼他。” “陛下当知,柳太医在保护朝汐。” 赋嫣替柳儒砚扼腕,看凤君临有些难以接受,安慰他道。 这雪下了一夜。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消息传到沧翎楼的时候,朱舸和朱殷正跪在琉璃面前,自认惩罚。 柳汀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脚下一软。颜麟站在琉璃身侧,眼疾手快,扶住了柳汀。 琉璃坐在椅子上,慢慢的站起身来。 “楼主。” 朱舸和朱殷跪在地上,愧疚的低着头,齐齐唤她。他们知道,若不是刺杀未成,柳儒砚不会殒命。 她抬了一下手,往门外走着,恍惚什么都听不到。 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她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塞住了,堵得慌。 她想说点什么,咽喉里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就那样在大雪里径直走着,走向楼门外,遥看那座巍峨的楼宇,绯色的裘衣在风雪里溢满苍凉。 “凤君临!!” 看了很久,她仰起脸来,蓦然对着天空大喊道。 楼中众人惊讶的回过头来,只看到琉璃忽而直挺挺的趴倒在大雪里。 “楼主!!” 众人忙跑过去扶起她。 她脸上都是雪,手紧紧的握着,面色惨白。 这一夜,等风雪停了的时候,沧翎楼中一片肃静。 没有人出来扫雪,没有人出来练武,也没有人在屋檐上看这白雪世界。 他们在等楼主醒来。 柳汀去家中准备后事,朱舸和朱殷派了人护送他。 除夕就要起事,可是琉璃迟迟不曾醒来。 第67章 血海深仇 除夕前夜。 琉璃自睡梦中缓缓转醒,颜麟依旧站在她身边。 她接受了柳儒砚服毒身亡的事实,喝了一口颜麟端来的水:“这几日,我总是昏昏沉沉的,梦见我十二岁的时候。父亲、母亲、岚曦和焱儿,还有柳伯伯和汀哥哥,还梦见先生。” “仲秋那日,柳伯伯还说,要看着朝汐长大呢。” 她握着手中的水杯,缓缓的说着,眼中的泪突兀的掉落在月色的锦被上。 这一刻,颜麟默然。只看着她握紧了水杯,无声的哭起来。 纵然撕心裂肺,身为这沧翎楼的楼主,她也不能放声痛哭。 她只在心里,记住了那个让她失去了这一切的人的名字。 凤君临! 哭完了,她喝了些粥,感觉有了力气。 “颜麟,明日此时,我们就会起事。”她冷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站在楼阁上看着白茫茫的世界,身上是颜麟帮她披的绯色裘衣:“明日,你帮我送一个人出城。” “姐姐,我不能离开你半步。” 颜麟站在那里,神情冷漠,眼睛随着琉璃一起看向大雪。 “颜麟,你跟了我几年了?” “七年。” “十岁你便跟着我了,如今十七岁。”琉璃心力交瘁,连个笑容都扯不起来:“你已经长大,我也不需要你保护了。” 她劝说着颜麟,觉得这冬日的风,真的很冷。 “朱舸和朱殷会保护好我的。” 末了,怕颜麟不放心,还特意说了一句。 颜麟不理会。 琉璃了解这个孩子,他的沉默代表就代表拒绝。 “出了城,你 分卷阅读115 和姻荷向着哪里去都好,再也别回来了。”但她知道,她必须狠下心来:“无论成功失败,我们不会再见了。” “姐姐,你不要我了?” 颜麟蓦然收回眼神,他明白,琉璃是在跟他告别。 “颜麟,人都会长大的,也都会经历离别。”回过头去,伸手理了理颜麟鬓角的发,琉璃的眼神里是对弟弟的关爱:“我不过是你生命里的匆匆过客。以后还会有许多人同我一样,在你生命中走过,也许留下过痕迹,也许水过无痕。” “但我们不过是你人生的一小部分,你的人生中,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下过雪的天空,异常清冷。 颜麟握着剑的手颤抖一下,继而收紧:“姐姐,我不想离开你和朝汐。” “你护送的人,是福王的王妃,名唤姻荷。”琉璃却不接话,自顾自的说下去:“她是我的胞妹,本名叫金岚曦。” 这洛阳城的花开花落,她看了太多次。这样孤身一个人站在大雪里,她也站了很久。 她觉得疲累。 纵然她也舍不得这个少年,却知道,自己的不舍,终究是他的夺命刀。 日后,即使复国成功,沧翎楼的诸位功高震主,迟早都要被除掉。与其这样,不如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做个平常的百姓罢了。 颜麟了解琉璃,她这样说,就是再也不想留自己了。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替她拢了拢裘衣。在心里,默然说了一声——姐姐,保重。 柳太医的丧事,因是服毒,又到了冬日里,更是在除夕前两日,柳汀准备了棺木,只吊唁了一日,便下葬了。 琉璃说什么也要抬棺,领着沧翎楼众人,浩浩荡荡的走向城外。 凤君临在宫中听说了,却也没有做什么,只派了幽灵卫的几位跟着。 除夕那日,沧翎楼门口停了一辆枣红色的马车。 马车里是王妃姻荷。 昨日夜半,朱舸和朱殷潜入王府,将她迷晕,带了出来。 她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睡着,颜麟坐在驾车的位置上,看着楼阁上目送的琉璃。 “走罢。” 琉璃摆了摆手。 颜麟懂了,马车也开始缓缓的驶离沧翎楼。 “派几个功夫好的护送他们出城。” 琉璃看了身侧的朱舸一眼,嘱咐道。 不消一刻,朱舸来报,颜麟和姻荷已出城了。 琉璃点点头:“今夜起事,万不能掉以轻心。” 除夕之夜,夜空晴朗。 凤君临请了匠人们来,准备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 晟贤宇和晟海笙在洛阳城外蠢蠢欲动,凤若溪训练好府兵随时待命,沧翎楼的众人更是迫不及待。 待烟火一升起,洛阳城外便是一片火海。 厮杀声由远及近。 这一夜,烟火璀璨。 琉璃骑着马,向着王宫进发。 一时间,城里城外,宫里宫外,血流成河。 让琉璃没有料到的是,晟贤宇和晟海笙在漠北不回来,凤君临早就做了他们会攻城的准备。 王宫里也是守卫森严,凤若溪的府兵和沧翎楼的杀手都遇到了重重阻隔。 等沧翎楼的人和王府的府兵冲到王宫里的时候,晟贤宇和晟海笙带领的军队却还没有攻占洛阳城。 这样一来,琉璃和凤若溪势单力薄,猛虎难敌群狼。 两队人马体力渐渐不支,外面的晟海笙和晟贤宇也不能及时驰援。 这一次,烟火升起,但败局已定。 秋慕辰护着凤若溪杀到大殿里的时候,凤君临就坐在大殿之上,很悠闲的坐着,似乎知道他们会来。 “这一场烟火,美不胜收。”他的目光略过凤若溪,看着天空里升起的烟火:“可惜,你们以后永远不能再看了。” “今日,就好好看看罢。” 在这样的时刻,他还在玩笑。 凤若溪走上前来,冷冷的瞥着他:“还是该你好好看看的,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没有了。” 他满脸满身是血,像是刚从修罗场出来。 可那个高高在上的凤君临,只是冷笑了一下,嘲讽着他:“你若能安安分分的,也许能多活几年。” “我自是不愿在你手中苟活,今日你我才会兵戎相见!” 凤若溪在冷风中伫立,大殿里的灯火照着他的脸,冷漠而愤恨。 “我的傻兄长,你以为,当年我是如何坐上这王位的?是琉璃帮了我。” 烟火璀璨,照着凤君临的脸。 “是你骗了她!!” 提起那件往事,凤若溪怒道。 “是我骗了她不假。可你知道,如今她诓着你来诛我,又是为何?” 凤君临摇摇头,笑容里带着无奈。 “自然是为夜汐报仇!” “报仇不假,但不 分卷阅读116 仅仅是为了报仇。”凤君临依旧在笑,而且是嘲笑:“你可知,当年舅舅让你屠尽沧翎一族,是为何?” “就是为了不会有今日。” 当一系列的问题问完,凤君临自己做出了回答。 凤若溪冷眼看着凤君临,并不曾理会。他和秋慕辰一步一步走上前,离凤君临越来越近。 “当年我狠心赐死琉璃,是因为我从舅舅那里知道,她是沧翎一族丞相金裴奕之女。” 凤君临也不害怕,继续说着:“她跟我们,有着血海深仇。” 那一句,终于让凤若溪停下了脚步。他有些不能相信,忽然想起那时和夜汐站在一起看着琉璃时,夜汐说的那句,原本就是我们欠他的。 这一瞬,他明白了夜汐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这段不能圆满的姻缘,早就注定了。 “而你身边的这位,秋将军。”看向凤若溪身侧的一身戎装的秋慕辰,凤君临的眼睛里,带着不易觉察的嫉恨:“沧翎一族还未曾覆灭之前,他是琉璃的未婚夫。” 凤若溪在凤君临的话里回头,看着满脸是血的秋慕辰:“你也是沧翎一族的人?!” “对,我是沧翎一族秋若白将军的儿子。我与你们,也有着血海深仇。” 秋慕辰并不想隐瞒,如实说着,此时此刻,他没有一丝丝慌张。 毕竟,已到了此刻,凤君临也什么都知道,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你们是利用我咯?” “福王觉得呢?”赋嫣站在凤君临身侧,终于开口:“他们不但利用你,还对你撒谎。” 四个人站在大殿里对峙时,沧翎楼一行人终于杀出血路,护送着琉璃一路向着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杀来。 朱舸和朱殷在琉璃身侧,一个背部满是伤痕,一个胳膊上和腿上都受了箭伤,但是两个人都不敢松懈,眼睛闪着狼一样的光芒。 琉璃在前面,如十年多前一样,青丝如瀑,拾阶而上。 不同的是,这一次,在素衣之下,是孝衣。 第68章 踏碎盛世烟花 这一夜,如十二岁那年在洛阳的初遇之夜。 灯火通明,烟火璀璨。 然而,这一次,她不再仓皇逃窜,而是为复仇而来。 这一次,她想站在高处,好好的看一场烟火,为了夜汐,为了沧翎一族。 “他们会先借你的府兵夺宫,而后再囚禁你。”到了大殿里,却只听见赋嫣的声音:“今夜血染洛阳,不是你和陛下的夺位之争,而根本就是沧翎一族的复国之战。” “福王,你不过是琉璃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等复国后,你就成了弃子。” “说的真好。” 大殿里空旷而冰冷…… 当赋嫣说完了那些话,有个女子的声音忽然从大殿的门外传来,诡异而森冷。 “说的都对。”她的影子在烟火的光芒里影影绰绰,话语里似乎含着一丝悲伤的笑意,“今夜,就是我沧翎一族的复国之战。 说罢,她缓缓的自门外走进来,走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凤君临,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伸手私下脸上的面纱:“凤君临,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你下决心真的赐死我的那天,你就应该做好了我来复仇的准备。”她翩然轻笑着,冷冷的看了凤君临一眼,继而转过身去看着赋嫣,眼神凌厉而冰冷:“赋嫣,没想到,最后将我沧翎一族拖进地狱的人,是你。” “楼主……” 显然,赋嫣也被琉璃声音里的凉意吓得不轻,声音里带着惊恐。 “你可知道,今夜要葬身在此的,不止我们,还有晟贤宇。”琉璃冷笑着,烟火照着她的脸,那样明亮,却那样冰凉:“他救了你,你却忘恩负义,当真是戏子无情!” “贤宇楼主?” “我一直极力的暗中保护他,是因为他是我沧翎一族最后一位皇子。如今,沧翎一族要覆灭,他也必死无疑。” “什么?!”颓然坐在身后的台阶上,赋嫣眼睛里的泪水随着话语滚落:“贤宇楼主,竟然是沧翎一族的皇子?!” “赋嫣,背叛者是没有好下场的。”冷眼看着赋嫣缓慢蔓延上灰色的眼睛,琉璃漠然嗤笑一声:“以后,你要提心吊胆的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中也许就有人要找你报仇。” “怎么,两位不是要自相残杀么?怎么停下了呢?” 当暗夜的火光要渐渐熄灭,她重新转向凤若溪和凤君临,扬眉冷傲的笑着,缓缓的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剑,刺向坐在大殿里一动不动的凤君临:“下不了手的话,交给我吧!” 话音一落,剑已经快速的逼近了凤君临的身前。 他看着琉璃的双眼,并没有闪躲的意思。 “君临!”凤若溪在那一刻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凤君临,持剑与琉璃相对,“琉璃……” “我舅舅说的没错,你还是来找我报仇了。当 分卷阅读117 年你假意让我赐死你,想挑起我与凤若溪的矛盾,然后趁机复国,对么?” 然…… 凤若溪的话还没有问完,凤君临已经站起,缓步来到琉璃身前。 “可惜呀,你看穿了我,真的赐了我毒酒,然后在宫门口截杀我。” 琉璃丝毫没有避退的意思,迎着那双阴骘的双眼,冷冷的道:“也很可惜,我也看穿了你的阴谋,才没有落入你的圈套,才有今日你我这兵戈相见的场面。” “你来找我复仇,是为了夜汐,还是为了沧翎一族?” “两者都有。” “怪不得那时,舅舅让我小心你。” “你舅舅?”冷澈的眼神狠狠的盯着凤君临,琉璃的嘴角扬起忿恨的笑意,“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玉墨离!” 说到这里,听到那个人,琉璃似乎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用力的握紧了双手,咬牙切齿的嘶吼声在风里响彻云霄:“如果不是他!!不是他毁掉了我,毁掉了夜汐,我也不会重新燃起复国的念头。” “我十二岁就因为国破与夜汐相遇,他是我此生的挚爱,我原本抛却了使命,想要与夜汐白首到老。” 说着说着,说到夜汐,琉璃竟慢慢冷静下来。 “可是……”说到伤心处,琉璃眼中的愤怒忽然被无限的放大,眼睛里闪烁着血色的红光,看起来诡异而冰冷:“我十八岁的时候,因为你舅舅失去了他,永远失去了!” “从那一刻起,我发誓,我不但会为夜汐报仇,也必将为我沧翎一族复国,将你们,全部覆灭!!” 夜汐之死,是她心里全部的怨恨。 此刻,即便指节都因为握的太紧的缘故,发出了“咯咯”的声响,琉璃还是不肯放开手的咬紧了牙关:“否则,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那一字一字,从她的嘴里蹦出来,听得人心生寒意。 “琉璃。” 最终,凤若溪走近她的身前,怯怯的唤了她一声。 “所以,我与柳太医商议,给他的药里加了曼陀罗花汁。”然而,她恍若未闻,还是继续说着:“他在雨夜向你扑来的时候,是不是很可怕?!” “果然是你和柳儒砚的诡计!” “柳儒砚?你也配称呼他的名字?!”那三个字似乎刺激了琉璃紧绷的神经,她缓慢的伸手,褪下素衣:“今日要你跪在这里,向他恕罪!!” “妄想!!” 凤君临站在琉璃的对面,与她争锋相对。 “那你就休怪我没有给你机会!”琉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而后她如一道光急速向着凤君临杀来:“御剑斩月!!” “叮!” 然而,到了最后,凤君临没有动,是凤若溪上前,用尽所有的力气,隔开了那一剑。 “噗!” 他本就虚弱,气血攻心,瞬间吐了一口血。 “若溪!你……”琉璃看他气息微弱,不忍再上前。 她突然明白,此时此刻,这就是血脉亲情。即使互相再怨恨,遇到危险的时候,凤若溪还是愿意为凤君临挡下一切。 这就是他和凤君临的不同。 “我没有想要他性命。” 倔强如凤君临,看到琉璃如此在意柳儒砚,没好气的道。 谁都知道,他这样说,是在向琉璃低头。 琉璃也知道。 她看着凤若溪,听着这烟火升起的声音,知道今夜的结局已定。 “既然说了这么多,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看破了我的阴谋。”但她不想这么快认输,即使这次复国失败,她也不想让凤君临好过:“我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件事。” “其实,夜汐是我杀的。” 她继续说着,将那些话变成了割裂人心的刀子,狠狠的插进凤君临和凤若溪的心脏。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夙娥说,是我杀了夜汐。我不能相信,可是,我胸口的伤痕却由不得我不相信……” 回想起那一天,尽管已经时隔很远,她却依然觉得心如刀割。 黑夜里的火光那么明亮,大殿里站着的帝王眼眸却渐渐黯淡,想起那一年她在大雪里呢喃的那句话,说:“我会亲自向他谢罪。” 时至今日,他才恍然明白了那句话里的意思。 袖子里琉璃扇的碎片被握的很紧,几乎割破了手掌,可他仿佛无法感觉到疼痛,只是紧紧的握住那些碎片,仿佛在握紧自己的心。 那一年的记忆在绚烂的烟花里汹涌而来,像是狠狠的打了凤君临一个耳光。 那一年,凤凰楼被血洗,夜汐被杀,一切都变得让人不忍回忆。 那时,悲伤欲绝的琉璃放开夜汐,起身要走上阁楼去,被他拉住。 可是…… “滚!” 那一个字之后,琉璃缓慢的迈步走上那一级一级的台阶。 “唔……” 分卷阅读118 然而,还未等登上那血腥味四溢的楼阁,她忽而痛苦的捂着胸口,自口中吐出一口血。 低眼,胸口处竟渐渐的有鲜血溢出,晕染了大片的衣裳,似乎是那里有伤口裂开,疼痛难忍。 “我……”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抚摸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有的伤口,琉璃的眼神仿佛都在颤抖,瞳孔在风里不停的放大,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上的鲜血,“我怎么会受伤?” “君临。”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凤君临,琉璃的眼睛里,竟不知什么时候涌上了泪水,“是我。” “琉璃,你怎么了?” 看见琉璃突然停下了脚步,面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凤君临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 然而,她却恍若未闻。只是戚戚的侧目,环顾着四周,仿佛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 “我……” 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琉璃的眼泪却一直都流不下来,只是瞪大眼睛,惊恐而悲伤的闭着双唇。 有很多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琉璃的嘴角,最终弯成一个悲戚的弧度,缓慢的伸出双手,仿佛是一个孩子般昭示给他看,“我……” 话未完,她突然毫无预兆的昏厥过去。 “琉璃!” 那一声惊呼之后,凤君临疾步迈上楼梯,一把揽住即将摔下去的琉璃。 他原本不曾明白琉璃给他看双手的意思,正要上前询问,竟看见她倏地闭上双眼,笔直的向前栽下了楼梯。 那时,怀里抱着眼前悲伤欲绝的女子,他才看见,从她胸口的伤口处溢出来的鲜血,那一瞬间,他忽而明白了她方才的举动。 后来,玉墨离让他保守这个秘密,他说:“君临,你要记住,若是你让琉璃知道了今日的一切,便是将她拉进地狱。到那时,你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看着她惨烈的死去。” 原来,那时,舅舅已经知道了一切。 如今的局面,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她满心怨恨的来复仇,带着沧翎一族,带着他的亲哥哥。 第69章 复国无望 “凤君临,我之所以让假扮我的夙娥逃走,是因为我要让那些曾忠心耿耿追随你我征战沙场的将士看见你的昏庸。” 这一夜,天空晴朗,有烟火照亮清空。 可是这一夜,所有人的心都陷入了黑暗。 大殿里灯火通明,琉璃缓慢的说着,眼光掠过每一个人,嘴角带着冰冷的笑:“到那时,军心不稳,只要稍加鼓动,他们必定会站在凤若溪那一边。” “想不到罢,那一日我离去之前,就想好了将你置于死地的每一步棋。” 话说到这里,大殿里的灯光竟似是刺痛了凤君临的双眼,他怔怔的看着面具下日夜思念的那张脸孔,忽然觉得陌生。 “还有你,凤若溪。”一切都已败露,成败已成定局,在这一刻,她不哭反笑,“从一开始,秋慕辰就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离间你们兄弟,以我之死,挑拨你起兵夺权,让你们兄弟相残,反目成仇。” “然后……”她嗤笑着,毫不避讳凤若溪哀切的眼神,步步逼近他的身前,“我可以趁此机会诛杀你和凤君临,让秋慕辰带兵拿下王城。” “琉璃……”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夜汐的复仇和沧翎一族的复兴。”轻笑着叹息了一声,琉璃的面庞上突然滴落悲伤的泪水,脸上的冷漠也渐渐褪去,“可惜,棋差一招,我终究输在了你手上。” “凤君临,你和凤若溪,从来都只是我手中为夜汐复仇和为沧翎一族复国的棋子。”看到凤若溪和凤君临脸上愤怒和悲戚交加的神情,琉璃觉得有些好笑的继续说着,“你们互相残杀,我才有机可乘。” “琉、璃!” 那一句话,终于再次刺痛了凤君临的心。 他知道她是故意说那些话给他们听,可那一刻,他却还是愤怒的持剑而起。 “恨我吗?那你亲手杀了我罢?就像十年前那样决绝!”看到凤君临拿起剑,女子清丽的眉眼间,恍惚出现一抹狠厉和悲切,她冷冷的盯着凤君临,“动手!!” 她已经知道,拖延了这么久,晟海笙和晟贤宇还不曾来驰援,无非是已经倒下。 “琉璃,洛阳城外的局势已经稳住,晟海笙和晟贤宇都已在我的手中。”不出所料,凤君临将方才烟火升起的信号告诉了琉璃:“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我可饶他们性命。” 琉璃冷笑,不曾说话。 已走到这个地步,她什么都不怕。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绝不会再向凤君临低头。 “我问你,朝汐是不是我的孩子?” 大殿里的风冷,凤君临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琉璃。 “他叫朝汐,玉朝汐。”说到朝汐,琉璃恨急,咬牙切齿的道:“怎会是你的孩子?!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难道还配有孩子?!!” “你!”凤君 分卷阅读119 临也有些气恼,想到朝汐,又冷静下来:“他今年十岁,怎么会是夜汐的孩子?” “怎么?不能是我和侍卫私通生的孩子?” 冷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灿烂的烟花,琉璃的眼睛里满是嘲笑。 “你不会说这样的人,你那么爱夜汐……” 凤君临看着面前的满心怨恨的琉璃,想起曾经的一个个拥抱,和一幕幕缠绵,觉得有千万虫子在噬咬自己的心。 “你既知道我爱夜汐,就该知道,我的孩子,永远只能叫做玉朝汐!” 琉璃打断他的话,回过头去,看见又一朵烟花升上天空,在天空里炸裂开,美不胜收。 她知道,已经到了该离去的时刻。 “一派胡言!!” 然而,凤君临瞬间被琉璃无畏的态度激怒,持剑而来。 “君临!” 凤若溪原本还沉溺在被欺瞒利用的伤心里,看到凤君临持剑逼近,一把揽过琉璃,将她护在身后。 “若溪,到了这一步,你还要袒护我么?” 风在黑夜里呼啸而来。 琉璃继而侧过头去,从眼睛里掉落两滴凄绝的泪水:“你应该恨我、骂我、诛我,就是不该护着我。” 这个妖媚绝世的男人,原本会是这世上最有权力的人,是她为了复国和复仇,将他拉进了兄弟兵戈相见的深渊,可他却在最后,还是选择维护她。 “琉璃,无论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也是我年少时最爱的那个女子。”也许是听见了琉璃声音里的哽咽,凤若溪低眉轻笑着安慰她,语气异常坚决,“我可以不要皇位,却绝不能割舍你。” “是我对不起你。”火光凄厉的照亮黑夜,琉璃的眼眸在那一刻深切的仿佛暗夜的幽灵,她走上前去,面对着凤若溪,眼里闪现着凄凉的光:“从前到如今,我亏欠你的,来世再还。” 尽管今夜的真相让人心惊,凤若溪却只是看着眼前的人,轻轻的点点头:“嗯。” “凤君临,从此以后,你在这个尘世,孤独的活着罢。”伸出手去,缓缓的抱了抱凤若溪,琉璃的眼光看向凤君临,脸上是讥诮的笑意,“永远,孤家寡人的活着罢。” 夜汐…… 到了最后,我终于能看清,这世间,对我拥有真心的人,是你和凤若溪。 “琉璃!” 谁的呼唤声那么凄切漫长,听得人心生悲伤。 然而,她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看着凤君临的眼睛,巧笑嫣然的模样,眼神里是满满的失望和叹息。 然后…… 她迎着那些追来的火光,与秋慕辰拉着凤若溪一起杀出大殿。 花朵在暗夜里悄然凋逝。 从大殿的台阶上狂奔出门外的凤君临,只看见了那女子最后离去时眼睛里的笑意。 漫天的烟花在暗夜里灿烂绽放,注定了复国无望的悲剧。 第70章 孤家寡人一个 那一日,如十一年前一样,下了大雪。 满天鹅毛般的飞雪遮挡住楼阁上人们的视线,赋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一直磕在地上,大雪覆满了她的青丝:“求陛下放过贤宇楼主!” 凤君临如多年前一样站在大雪里,视线像是钉在琉璃的身上,收不回来。 他很久不说话,只是看着大雪里那个仰头看着他的人。 “你让她告诉我朝汐的下落,我就放过晟贤宇。” 最后,他看似是给了一线生机,其实众人都知道,倔强如琉璃,怎会因此低下头颅。 “看来,陛下杀心已决。” 赋嫣也明白,于是抬头,缓慢的站起来,绝望的笑了。 在不远处的大雪里,跪倒在断头台的人望着远处笑着,绯色的裘衣依然耀眼,如多年前一样。 只是她垂目笑意盎然的那一瞬,凤若溪和秋慕辰以及晟贤宇都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忧伤:“果然,夜汐说得对,这世间的人心,是我不能揣测的。” 带着满身的伤痕,她仰起头来,看着漫天大雪,看着下雪的天空,任由寒风肆虐的拍打着面庞,眼神空灵:“慕辰,我好想念漠北蔚蓝的天空,我也想念,那年在花开富贵的洛阳,娶我过门的夜汐。这一生,在这一刻,我是最开心的。” 说罢,她突然站起身来,在大雪里对着远处大声的呼喊:“夜汐,我来了!” “夜汐!”而后,她似乎是怕那个等了她十一年的人听不清楚,在大雪里真真切切、响亮的呼喊了他一声,继而垂眸轻笑,声音如同微风:“我来了……” 话音落下,她忽而上前一步,抽出侍卫腰间的利刃,自刎当场。 那时,琉璃的鲜血四溅,星星点点的染红了脚下的白雪。 她一如多年前,微笑着看着天空,笔直的倒在厚厚的大雪里。 从此,她在每个人的生命里消失,甚至没有对任何人做最后的告别。 她决然的奔向了她的夜汐, 分卷阅读120 把所有人扔在了身后。 “娘亲!!”在更高的宫廷楼阁上,年幼的朝汐呼喊了一声,想要挣开汪平的手跑下去看看琉璃。可是,汪平紧紧的拉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早已泣不成声:“别去……别去……小公子,你要好好活着啊……你娘亲嘱咐过的……” 在琉璃阁的阁楼上。 “她……她……”凤君临站在那里,大睁着眼睛,握紧了双手,声音在颤抖:“她方才说什么?” 侍卫们不敢回话,风里带着琉璃呼喊的回响,狠狠的击打着凤君临的心。 “陛下听见了,又何故再问。” 然而,赋嫣最后的回答,却真的成为了刺在凤君临心上的刀。 “全部……”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立时咬牙切齿的下了最后的命令:“杀无赦!” 那一刻,所有的前尘都在飞溅的鲜血里灰飞烟灭,连残渣都一点不留的,全部被埋葬在这场大雪里。 “陛下要知道,最狠心的那个人,永远最孤独的那个人。”那一刻,赋嫣心如死灰,她垂着眼睑,行了一个大礼,与凤君临做了最后的告别:“希望午夜梦回的时候,陛下不会后悔。” 大雪飘扬。 赋嫣往前一步,蹬着阑干,纵身一跃,瞬间掉落下楼阁去,消失在大雪里。 “赋嫣!” 他想伸手去拉住她,似乎想要留住这个唯一心疼过他的人。 可是,最终,他手里只抓住了她留下的一阵风。 扶着阑干,他往下看去,大雪里缓慢的盛开一朵血红的花。 佳人香消玉殒。 从此,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第71章 落下帷幕 姻荷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颜麟已经驾着车驶出了洛阳很久。 久到天色大亮。 久到洛阳城的那场战争都尘埃落定。 她在马车里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面,父亲、母亲、长姐和焱儿都在,就那么笑笑的看着她,说岚曦,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然后,十二岁的长姐面容越来越清晰,她脸上带着血,说岚曦,对不起。 对不起…… 她看着长姐的面容,觉得很是熟悉。渐渐的……渐渐地……她想起来,那时师姐琉璃的面孔,不是长姐。 外面下了雪,寒风凛冽。 她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感觉到颠簸,才惊觉自己不是在府中,身侧也没有凤若溪。 她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才想起,昨夜有人夜闯王府,将她迷晕了。 “什么人?!” 她抽出袖子里的短刃,掀开帘子,将短刃抵在那个驾车人的腰上。 “你最好不要动,否则,你会立时殒命。”颜麟神色淡漠的说着,马车一刻不停的走着:“姐姐嘱咐我好好护着你,我会做到,但前提是你不要惹我。” 颜麟回头冷冷的看了姻荷一眼。 姻荷看到是琉璃身边的那个玄衣少年,放下心来,收起利刃:“我怎么在这里?” “姐姐要我送你出洛阳城。”玄衣少年本不爱说话,也有些不耐,想到她是琉璃的胞妹,便耐心道:“待到了前面地界,我会安顿好你,再回去找姐姐。” “送我出洛阳城?为何呀?” “除夕之夜起事,姐姐怕你有危险。” “我危不危险,与她何干?送我回洛阳,我还要照顾王爷!” 姻荷皱着眉,想起时日无多的凤若溪,去夺颜麟手里的缰绳。 “回不去了。”颜麟并不客气,一把将她推进马车里:“除夕已过,今日已是年初一了。” “年初一?!”姻荷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很是急切:“快回洛阳!” “姐姐嘱咐我不能回去。”颜麟不理会她,迎着风雪驾车行走,嘴里嘟嘟囔囔:“你为何如此多话?当真是姐姐的胞妹吗?” “胞妹?谁是她的胞妹?”姻荷被那两个字气笑,坐在马车里冲着少年翻了一个凌厉的白眼:“我是她的师妹而已。” “那你本命是不是叫金岚曦?” 玄衣少年觉得困惑。 大雪里,雪花覆满了他的发。 “是。”姻荷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掀起马车的帘子,惊讶的看着玄衣少年:“我叫金岚曦,你如何知晓?!” “姐姐告诉我的。” 少年一撇嘴,似乎不习惯他人的大呼小叫。 “还有,那一日姐姐归来,去了王府之后本是派我去暗杀你的。后来秋慕辰将军来了,给了姐姐一方手帕,姐姐就唤我回来了。” 想起那一日奉命刺杀姻荷的情景,颜麟不知怎么,话多了起来。 “我一直不明白,姐姐发出的命令,从来不更改的。前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姐姐的胞妹。” 姻荷静静的听着,心口开始隐隐作痛。 分卷阅读121 她看着那飞扬的大雪,觉得视线慢慢模糊,于是她让风吹着自己的眼睛,尽量平静的问颜麟:“你姐姐的本名,可是叫金岚苑?” “奇了怪了,她也是你姐姐,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吗?” 颜麟似乎有些疲累,打了一个哈欠道。 “是不是?!” 姻荷急了,气呼呼的问道。 “是呀。”并不管她是不是生气,似乎一提起琉璃,颜麟的话就多起来,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丝骄傲:“姐姐是我沧翎一族丞相金裴奕之女,本名唤做金岚苑,小字琉璃。听说是丞相大人在逃亡路上给姐姐起的,便于日后相认。” “呀!我忘了,你是姐姐的胞妹,也是金裴奕丞相的女儿,失敬失敬。” 而后,他忽然想到了这里,使劲的一拍脑门,向着身后如雕塑般坐着的姻荷拱手道。 姻荷瘫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这漫天大雪。 忽而,两滴眼泪自她眼中落下,在雪中晕开。 “长姐……” 她想起那日琉璃将那方手帕还给她,走进大雪里的模样。掏出手帕,用手帕蒙着眼睛,“呜呜呜”的哭起来。 长姐,你找到了岚曦,为何不认我?我还想问问你,那日为何那么狠心决绝。 可是如今,我不能问,我也不敢再问。我知道,我们有我们的使命。 可是长姐,我也是沧翎一族的丞相之女,沧翎一族的复兴,不该由姐姐一个人背负啊。 两日之后,颜麟和姻荷听到沧翎一族被诛灭的消息。 自始至终,两个人都只有沉默。 而后某一天,两个人放弃了马车,骑着马向洛阳狂奔而去。 一切都落下了帷幕,阴谋、复仇、复国。 那场璀璨的烟火,终于也被沧翎一族的马蹄踏碎了。 虽然沧翎一族败了,但是之后的岁月里,凤君临却再也没有高兴起来。 他时时站在琉璃阁,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物是人非。 第72章 洛阳初遇 那个牡丹花鲜艳盛开的夏日,凤君临病重,再也不能进食。 他躺在病榻上,面无血色,双唇苍白,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澄澈的蓝天,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琉璃。” 恍惚之间,琉璃一身绯色的衣裙,安静的站在窗前,眯着眼睛,巧笑嫣然。 他伸出了手去,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滴,嘴里兀自喃喃:“琉璃,等等……” 等等我罢。 你是这么善良的人,即便有了夜汐,也不会舍下我的,对不对? 我一直都记得…… 我们就是在这样一个夏日里遇见,她的笑容灿烂明媚,比盛开的牡丹还要明艳。 “陛下” 耳边是汪公公轻声的呼唤,可是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固执的不想和她分离,只是一直不停的跟着她,就像她当时跟着我一样。 终于,在某个路口。青石板上开始摇曳起了我们的影子,琉璃蹙眉不耐的回过头来,拿剑指着我:“听着,我和你现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别再跟着我了。” 尽管这样,我依然固执的跟着。 “凤君临,你到底想怎么样?”那日,我似是惹恼了她,待到她再次回头时,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怒。可是,还未等我开口,她的眼睛却滴溜溜的转了几圈,然后便小心翼翼凑近我的身侧,以一种深不可测的语气问我:“莫不成,你想随我回凤凰楼去?” 我惊异于琉璃脸色变化之快,可是一听凤凰楼,我还是不由的自心底排斥:“凤凰楼?我才不去你那个烟花之地!” “什么?!烟花之地?!!”她那时真的生气了,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将我吃进去,“我堂堂江湖第一楼,居然被你说成烟花之地,你是不是吃素吃傻啦?” 可我,却喜欢她这样不掩饰喜怒哀乐的性子,和她一直瞪着眼睛和我理论的模样。 “那……不是烟花地,那是什么地方?” 我逗她,看见她弯起眉眼,不屑的撇着我:“你在少林寺这么多年,白长了?!你没听你师傅说过金凤琉璃么?” 那时的她很可爱,总是挑着眉,一脸的天真,对别人诉说凤凰楼和夜汐的时候,满脸得意。 “啊……”我假装想起来,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这个人我倒是听我师父说过,她和玉凰夜汐是一对江湖情侣,两个人的剑术都甚好,双剑合璧更是天下无敌。” “嘻嘻……那是尊师谬赞啦。”听到夸奖,她更是像小孩子般毫不掩饰的笑起来,眯着眼睛,咧着嘴,得意的瞥了我一眼,轻微的偏着头,指了指自己,“本姑娘就是金凤琉璃。” 她扬着眉,说她自己是金凤琉璃的模样煞是可爱,我突然决定要随她回去:“我现在无处可去,你可不可以让我随你回凤凰楼?” 分卷阅读122 “不可以!我凤凰楼可不养闲人。” “可是,如果我被别人发现,还是会被送回皇宫的。” “也是,我又不能眼睁睁看你被抓回去。” “那……你就暂且住在凤凰楼罢,等找到了太子,你就回少林去。” “嗯!” 那时,那时…… 琉璃,那时你是我的一切。 可是…… 你却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说,我从来不曾真心待你。 其实,是你不曾真心待我,为了复国,为了为夜汐报仇,甚至牺牲掉了我的孩子。 你多狠心呢…… “汪平,扶朕去书房走一趟。” 半晌,他缓慢的回过神来,看着近身侍奉的内侍,突兀的想起什么似地,勉强着支撑起重病的身体。 “陛下。” 看着脸色渐渐苍白的他要下榻来,汪平赶忙上前扶住虚弱的他,一开口,声音里却满是犹豫,似是想劝阻他,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快!” 容不得他说什么,凤君临只是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走向御书房去。 夏日的风那时不知怎么有些冷。 推开门进去,凤君临径直走向那盏琉璃扇,轻轻的推开。密室就在那时打开,他怔怔的看着,脸上缓慢的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兀自呢喃:“琉璃……” 密室里的幔帐后面,女子如花的容颜在画中显得温暖而柔软。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画上女子的面容,眼中蓦然落下两滴温热的眼泪。 琉璃…… 此一生,我竟不知是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你。 黄泉再相见,相识亦不识。 当夜,凤君临病发离世。 凤君临一生无后。 历史记载,他最亲近的内侍汪平拿了他的诏书,立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为新帝。 那个孩子,名唤朝汐。 玉朝汐。 第73章 番外 朝汐二十岁亲政那年,大赦天下。 不久,从外面搬来了一对夫妻,领着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在洛阳城开了一家医馆。 那位看病的大夫总是喜欢嘻嘻哈哈的与病人说笑,说着说着就把病人说哭了。 他那位孤傲的妻子腿脚不太灵便,一般不和人说话,就坐在那里指挥那位大夫抓药。 这一日,又有一位病人痛哭流涕的出门了,手里提着药,一边道谢一边吸鼻涕。 那位大夫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再来啊。” “哎呀!” 话刚说完,他就被什么东西砸中,疼的龇牙咧嘴。 回过头来,原是他妻子扔过来一只鞋,正好砸中他:“你这儿是喝茶的还是卖酒的?再来?!” “夫人生什么气呀?我看过了,他就是得再来。”那位大夫还是笑嘻嘻的,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套在妻子的脚上:“穿上,别凉着了。这天寒地冻的,再生了冻疮。” “柳叔,这人怎么了?哭哭啼啼的。” 夫妻二人正说话呢,从门外走进来一位面若冠玉的年轻公子,指着那个人问道。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弓着身子的老人。 “没什么,我跟他说他死定了,他就哭了。”那位姓柳的大夫扬扬手,一脸淡然:“一个大男人,整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说人家呢?当初是谁听说琉璃自刎之后,哭得差点昏厥……” 他妻子坐在那里,正在细细的摩挲手里的两块玉,瞪了那位大夫一眼。 本来还打算继续说下去,一看到那位年轻公子,又果断的打住了。 “啊?莫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那位年轻公子眼睛眨了眨,似是不在意,继续问柳大夫。 “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痨病。” 柳汀扬了扬眉毛,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小子来做什么?”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我听闻柳大夫医术了得,来看看咯。” “你小子埋汰我呢?”柳大夫瞪那年轻公子,嘴里给夫人告状:“夫人,朝汐又来捣乱啦!” 坐在那里的那位夫人冷冷的扫过来,年轻公子立刻摆摆手:“不不不……我没有,朱姐姐知道我的。” 身后的老人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看他们嬉笑。 “是我让朝汐来的。”那位夫人见柳大夫没眼色,自己走过来扶着那位老人坐下,“我让他来取他爹娘的遗物。” “哎哟哟,我的夫人,你快坐下,这等小事,你让我来。” 柳大夫一看夫人竟然站了起来,忙不迭地的跑过去,像个痴汉。 “你刚才说什么遗物?” 扶着夫人坐下,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夫人说的话。 “金凤印和玉凰印。”柳夫人坐下,将手里温热的玉递给年轻公子:“朝汐,有了这个,江湖 分卷阅读123 上的人,会给你三分薄面的。” “谢谢朱姐姐。” 年轻公子接过来,笑的眉眼弯弯。 “喂,你喊我柳叔,喊我夫人姐姐,这是不是乱辈了?!” 柳汀不开心,抱着胳膊像个怨妇。 “朝汐哥哥!” 正说着,一个小姑娘从后面跑出来,光着脚,披着一个做工细致的绯色裘衣,扑进朝汐的怀里。 “哎呀,小萌!”年轻公子俯下身一把抱起她:“你怎么光着脚丫跑出来啦?” “我梦见哥哥来啦,醒了就跑出来看,嘻嘻嘻……”小姑娘笑的见牙不见眼。 “你爹爹和娘亲还在这儿,你怎么能跟一个男人卿卿我我呢?” 柳大夫不服气,抱着胳膊瞪女儿。 “爹爹整天唉声叹气的,念叨着朝汐怎么不来呢,来了又吃醋。”小萌一瞪眼,一努嘴,嫌弃的看着爹爹:“你比娘亲还口是心非!” “汪爷爷抱!” 说罢,看见坐在椅子上眉开眼笑的老人,挣扎着去够他。 “好好……”那老人站起来,接过小萌,慈祥的笑:“爷爷抱抱我的小萌。” “爷爷,你近日怎么不来看小萌?小萌听爷爷的话,吃得好睡得好,爷爷怎么还不来看小萌?”小萌说着,觉得委屈,一瘪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爷爷把小萌忘了,爷爷只喜欢朝汐哥哥。” 说着说着,竟然大哭起来。 “哎哟哟,我的乖小萌,爷爷没忘呀。”小萌一哭,老人把她搂得更紧了,心疼的哄她:“朝汐哥哥那里事情多,爷爷才没来的。爷爷不喜欢朝汐哥哥,最喜欢小萌!” 朝汐一听,瞪大眼睛一脸无语:“爷爷,你要哄小萌,也别抛弃我呀。” “去去去!”老人挥挥手:“你这么大的人了,和小萌争什么?不害臊。” 这下,朝汐手一摊,彻底无话可说。 “爷爷,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等拿到玉凰印和金凤印,告别了柳大夫一家,走在回宫的路上,朝汐背着手道。 “陛下请示下。” 汪平跟在身后,弓着身子道。 “我说了,无人的时候,爷爷就唤我朝汐吧。”冬日,雪天,爷孙两个一前一后,朝汐回过身去,看着汪平的眼睛:“陛下陛下的,总感觉你离我很远。” “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垂下头去,汪平眼睛盯着地面道。 “爷爷,我不明白,当年赋嫣为何没同凤君临说出你的身份?” 当年,琉璃复国失败之后,宫中很多沧翎一族的人都被清算,一时之间,宫中人心惶惶。 这其中,唯有被安排在凤君临身边的汪平没有被指出。 “你怀疑是我背叛了你母亲?” 停下脚步,汪平抬起头来,第一次仰视朝汐。 “朝汐不敢。”朝汐自顾自向前走着,毫无察觉:“这么多年,都是爷爷扶持着朝汐过来的,我自然不敢怀疑爷爷。” “我告诉赋嫣,我是凤君临安排在沧翎楼的眼线。” 老人笑了笑,兀自低下头去,跟上朝汐的脚步。 “那么,凤君临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朝汐在前面走着,肩膀上落了几片雪花,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奴才不知。” 汪平想伸手去帮他拂去雪花,却发现那个孩童已经长大,如今的他,已经够不到那个孩童的肩膀。 于是他只好放弃了,眼眸里尽是失落。 “那么,我爹到底是谁?” 突兀的,朝汐问了另一个问题。 一个很严肃,然而只能当成秘密的问题。 “他叫玉夜汐。” 汪平声音平静的答道,甚至有些淡漠的扫了朝汐一眼。 “他是沧翎一族的人么?” “不是。” “可我记得你明明说,我和凤君临很像。” 回过头来,朝汐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冽。 “陛下和他,确实很像。” 汪平自始至终,没有再抬头看朝汐。 “样貌吗?” 朝汐在风里笑,吹着那些飘扬的雪花问。 “所有的地方都很像。” 这下雪的天空里,汪平蓦然想起了凤君临,想起了琉璃。 他看着这下雪的天空,蓦然想起琉璃的那句——帝王家,真真最是无情。 是啊。 帝王家,真真最是无情。 冬日下了大雪的清晨,洛阳城一如往昔静默。 有一位玄衣公子站在楼阁上,看着远处发呆。 这地方,原本叫做沧翎楼,后来,在一个除夕之夜被封了。 这位公子本事大,不知怎么将这座楼阁买到手,然后成立了一派江湖势力,在腥风血雨中迅速崛起。 据说 分卷阅读124 ,他也会覆月四式。 “岚曦姐姐,你在做什么?” 他看到绯色裘衣的女子在大雪里慢慢的走向回廊,大声的喊道。 “我去柳大夫家,给朱殷送些保暖的鞋袜。” 那女子回过头来,眉眼平和温柔。 “哦。”那位公子若有思索的点点头:“雪天路滑,你小心一些。” 说罢,又觉得不放心,飞身下楼,跑到女子的身前:“颜夕会跟着你。” 往后面看去,有个少年就站在不远处,持剑而立,神情冷漠。 “颜麟,不必担心。” 那女子笑了笑,眉眼却没有跟着笑。 她说了一句,转身神色黯然的走出门去。 “岚曦姐姐,到了福王府那边……”颜麟看她身影落寞,又叮嘱道:“别看。” 她点点头,缓步走进大雪里。 身后,少年紧跟着她。 经过福王府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看。 里面已经换了新人。 依旧香气四溢,终究物是人非。 她突然想起和凤若溪一起坐在廊下听雨的时光,想起最后他躺在病榻上的样子。 王爷,我自当你是病逝了。 这些年,每每经过,我心里都有些难过。 最后的日子,我没有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想起过我呢? 她正在暗自神伤,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儿,嘴里哈着气,冲她娘亲笑:“娘亲,我最喜欢下雪啦!” 那少妇满目慈爱的笑,蹲下身抱起那孩子:“娘亲也喜欢。” 而后,从门里面又出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着月色锦袍,走上前来接过那个孩子,啄了孩子的小脸一口:“爹爹也喜欢。” “爹爹是娘亲的跟屁虫,略略略……” 那怀中的孩子冲着爹爹吐舌头,逗得她娘亲在大雪里捂嘴偷笑。 恍惚间,她以为那是她和凤若溪之后的人生。 没有那个除夕之夜。 凤若溪的病好了,他和她还在廊下听雨,一起看曼陀罗花开。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那孩子总是缠着凤若溪给她讲许多故事。 然而,当一阵风吹过,一切都随着雪花被吹落。 曾经种种,终究成空。 她叹了口气,低着头逃离了这个地方。 无论结局怎样,我们遇见过,相互扶持过,已够我回忆半生了。 再见,若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