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戾反派的作精娇妃》 分卷阅读1 ?【穿书】《穿成暴戾反派的作精娇妃》作者:风香堕桂山 文案: 穿书的第一个晚上,林小千一脚把大反派齐王踹下了床。 还好她是书里的二号反派,恶毒女配齐王妃。 齐王妃天生花容月貌,出身最尊贵的世家,嫁了最霸道的奸雄,本该过着最躺赢的日子。 可她总怀疑女主是夫君齐王心中忘不掉的白月光,因此嫉恨交加,坏事做尽,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穿书的林小千掐指一算,现在家中有矿,手上有权,与其为情所困,不如放飞自我,为所欲为。 谁知道,她竟取代白莲花女主,成了书中的玛丽苏之最。 林小千:我好慌,男主男配排队来表白,怎么破? 齐王苏惟:来一个杀一个!我的女人只能我来宠! 食用指南 1、这是一个黑莲花女主和暴戾王爷斗智斗勇,结果被宠上了天的故事。 2、本文纯架空,请勿深究考据。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是反派我骄傲之林小千 ┃ 配角:我不是配角,拉下去砍了之齐王苏惟 ┃ 其它: 第一章 床猛地一动,林小千立刻从梦里惊醒了。发觉身侧蹭过来一片带着水汽的冰凉,她心里一惊,赶紧闭上双眼,开始默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没想到那片冰凉越蹭越近,林小千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换词默念唵、嘛、呢、叭、哞、吽。 那片冰凉蹭到身侧终于停了下来,林小千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立刻又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盯得她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林小千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我难道被什么色鬼缠上了?主啊太上老君啊观音菩萨啊,快来救……” 求救祈祷的话还没默念完,那片冰凉又开始挪动了,慢慢向她的脸颊凑过来,林小千彻底僵硬了。 当那片冰凉蹭过自己嘴巴时,林小千崩溃了:“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闺女,初恋还没有呢,初吻就没了!” 她啊的大喊一声,拼尽全力一脚踹了出去。 砰一声,貌似有个重物砸到了地上。 林小千立刻坐了起来:不是鬼?那是谁? 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呼啦啦闯进来一群人,手上举着灯烛,嘴里喊着什么王爷王妃。 屋子里瞬时间亮了起来,林小千扭头一看,一个男人身着中衣,长发发梢还在滴水,正半坐在地上低头捂着肚子。 林小千有点愧疚,嗯,她那一脚是踹得挺狠的。 闯进来的男男女女喊着王爷王爷,向地上的男人围了过去。 男人脸色苍白,半闭着双眼,林小千仔细一瞧,发现他眉目疏朗,挺鼻薄唇,脑海里立刻闪过三个大字:帅呆了。 初吻送给这样一个美男子,不亏。林小千脸一红,后悔把人一脚踹飞了,他这么帅,再补一口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犹犹豫豫想开口道歉,没想到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阴鸷狠厉,直直瞪了过来,吓得林小千心肝一颤,一个哆嗦干脆晕死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林小千听见有人扑了过来,连声喊她王妃王妃。不久后又有人过来上手把脉,齐王爷齐王妃如何如何说个不停。 闹闹哄哄过了好一阵子,屋子才清净下来。林小千睁开眼睛,偷偷向外一瞧,果然那一群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正靠坐在椅子上打盹。她叹了口气,脑子里开始梳理这一晚上的诡异见闻。 为什么她会身穿古装躺在床上?在影视城客串龙套拍戏?不,身为一个爱岗敬业的狗仔,在影帝拍戏杀青后,她早就偷偷跟着影帝离开了影视城。 为什么会有美男子躺在她身旁?419?不,影帝杀青后一个月里约了三个网红、两朵小花,还陪原配去欧洲买了包包,她和同事24小时轮班跟拍,累得比影帝还腰酸腿软,哪有空去找美男子。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林小千一个翻身,看见丫鬟在椅子上已经酣睡如泥,手里捏着的一张纸飘飘荡荡落下来。 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捡起那张纸,偷偷摸摸展开一看。 纸上第一行,硕大的竖排繁体字写着: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 第二行:首辅蒋为辰新纳续弦夫人。 第三行:长公主梅园文会定在下月初三。 …… 林小千匆匆扫了一遍,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份八卦小报。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和事件,她心里一动,忽然有了答案:自己好像穿书了,穿进了前几天刚看的玛丽苏文。 想起被人王妃王妃叫了半天,林小千脸色一变,难道一不小心穿成了同名的恶毒女配齐王妃林小千? 在这本玛丽苏文里,齐王妃天生倾国倾城的容貌,出身最尊贵的世家,嫁了最霸 分卷阅读2 道的奸雄,然而偏不好好过最躺赢的日子。 因为怀疑白莲花女主是夫君齐王心中的白月光,她嫉恨交加,黑化成了又蠢又毒的二号反派,屡次和女主作对,屡次被啪啪打脸。 大结局里,她和一号反派,对,就是被她一脚踹下床的齐王苏惟,设局陷害女主不成,惹来了女主爱慕者们的疯狂报复,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想到这里,林小千不禁打了个寒颤:反派能当,命不能送啊。 不知道自己的黑化进度条走了多少,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林小千焦躁起来,绕着屋子推磨一样走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琢磨出什么线索来。 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光亮,林小千别无他法,只好又躺回床上,翻过来覆过去一阵折腾,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人影来来去去,似乎书里的主角配角们走马灯一样出现在面前,林小千分不清谁是谁,正疑惑时,眼前飞来一支羽箭,扑哧一声射进了自己的心脏。 林小千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又被吓得一个激灵,自己床前竟然围了一圈人,个个脖子长伸,死死盯着她,像是烧腊店里挂起来的一排酱烧鹅。 还没等她惊叫出声,一个丫鬟先喊了起来:“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林小千立刻反应过来,嘤咛一声,做出虚弱不堪的样子来。 一圈人应声而动,倒水的,端药的,拿巾帕的,个个都忙乱了起来。 林小千半垂眼眸,偷偷打量了半天,估摸着这都是底下伺候自己的小丫鬟小太监。除了一个人遍身罗绮,头上也插金戴银,只管立在床边发号施令,指使得其他人团团转。 她一琢磨,这个大丫鬟模样的,大约就是齐王妃的贴身侍女文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其深厚,文秋心中更是只有一个齐王妃。齐王妃杀人,她递刀,齐王妃放火,她扇风,忠心耿耿到了愚忠的地步。齐王妃惨死后,文秋悲愤填膺,赤红着双眼去刺杀女主,最后毫无悬念地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林小千望着文秋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有这样忠心不二的追随者,为什么不好好带着她在阳光大道上享受生活呢? 她正胡思乱想,小丫鬟小太监又纷纷冲了过来,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汗、喂药。文秋在旁边细声细语安慰她:“方才太医瞧过,说王妃有些发热,吃副药睡一觉便好了。”说完还送上来一颗梅子姜。 梅子姜的酸甜在嘴里弥漫开来,一下子冲淡了药汤的苦涩。林小千心里也酸酸胀胀的,自己吞了二十多年苦药丸,从来没人送过糖,被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林小千一边嚼梅子姜,一边暗自琢磨:齐王妃一路作死,无非是情根错种,对齐王痴缠太过,要想继续过美滋滋的日子,看来要尽量避开那个祸根齐王爷了。 想到齐王疏秀的眉眼,林小千遗憾地仰天长叹一口气。见她神色黯然,文秋立刻心领神会,微笑着说:“王爷上朝去了,走前还问起王妃呢。” 听到王爷两个字,林小千神色更加复杂起来,文秋赶忙补上一句:“王妃如今玉体欠安,王爷今晚定会回来陪伴王妃的。” 林小千的眼神更幽怨了:今晚还要和那个美男子同床吗?我万一把持不住自己呢? 第二章 又睡了一大觉,再次醒来时,林小千觉得浑身黏腻不已,头脑却出奇地神清气爽。文秋一直候在床边,看林小千要起身,赶紧过来搀扶。 林小千冲她微微一笑:“太医果然医术了得,一副汤药下去,让我出了一身透汗,人就精神了。” 文秋摸了摸她额头,发觉不再烫手,才放下心来,又见她衣服里里外外几乎湿透,立刻向小丫鬟吩咐道:“王妃要沐浴更衣,快去预备。” 两个小丫鬟应了声是,急急忙忙出了门。 文秋伺候着林小千刚吃完一碗粥,小丫鬟便回来复命,说是沐浴池中汤泉已备好。 林小千哪里还能忍得住,赶紧跟着小丫鬟去了洗沐间。谁知道门一推开,迎头一阵浓郁呛人的花香就把她顶了回来。 连打了三个喷嚏,林小千才顺过气来:“为何汤泉这样呛人?” 小丫鬟听她语气不善,脸色也阴沉下来,只顾着自己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回。 文秋捧着衣服跟在后面,见林小千还立在门口,笑着问道:“可是香气还不够?今日王妃身体不适,汤泉中只放了数十斤栀子花、兰花、茉莉和玫瑰,香气自然比不得往日。” 林小千听得嘴角直抽搐,心里不禁骂起这齐王妃来:知道你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可家里有矿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胡搞乱作啊。 文秋见林小千脸上变幻莫测,又追问道:“要不再加些丁香煎圆和豆蔻香丸?” 林小千拼命摇头:“不,不,这些鲜花也不要,快快撤了。” “撤,撤了?”文秋和小丫鬟都一脸惊诧,异口同声问道。 分卷阅读3 林小千点点头:“我才闹过一场病,闻不得浓郁味道,撤下鲜花,只须清水就好。” 在一众丫鬟不可思议的眼神里,林小千匆匆清洗完,逃也似的冲出了洗沐间,里头鲜花花瓣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余香阵阵,熏得她头晕脑胀,连呼吸都艰难不少。 坐在铜镜前看文秋为她梳理头发,林小千正腹诽齐王妃的奇葩爱好,忽然听见外面咚咚咚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兴冲冲闯了进来。 文秋眉头一皱,喝骂了一句:“作死的东西,王妃面前竟敢这样莽撞!” 小丫鬟挨了骂也毫不惧怕,喘匀了气,咧嘴一笑:“王爷,王爷刚差人过来,问王妃身子可好些了么,还说今日在王妃这里用午膳。” 文秋眼前一亮:“当真?”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真的,是杨公公亲自来传的口信。” 这下文秋连梳子也丢了,惊喜若狂地踱了两步,又抓起林小千的双手哽咽起来:“王妃,终于……” 林小千看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只好也跟着笑了两声,心里却一阵阵发苦,不是晚上才来么,怎么中午就要来?这一天见两面,还怎么保持距离?美男当前,我真会把持不住的。 还好文秋很快收敛起失态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搓搓双手:“我这就去吩咐人备膳。” 林小千点点头:“去吧。” 文秋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吞吞吐吐问:“午膳,还照以前那样预备么?” 以前是哪样?林小千怕被她瞧出异样,立刻不假思索地说:“一切照旧便是。” 文秋眉间紧蹙眼神闪烁,好像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扭身走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也是个伶俐人,立刻凑上来献好:“王妃,可要换上前日新做的云雁细锦衣和百花曳地裙?” 林小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无须如此铺张,穿家常旧衫即可。” 小丫鬟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吩咐,一脸笑意凝结在脸上,目瞪口呆了片刻才点头应声:“是,是。” 看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的诧异模样,林小千心里也不禁嘀咕起来:不就夫妻两人吃家常饭么,难道齐王妃还每次盛装出席? 等看到文秋自厨房回来,风风火火一会儿指挥人洒扫庭院、布置花厅,一会儿又叫人更换食器、煮水沏茶,林小千才意识到,这一顿饭真的很隆重。 一众下人颠来跑去,忙得是热火朝天。有小丫鬟脚步匆匆,过门槛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花盆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文秋正忙得急火攻心,不由得点着她脑门骂道:“王爷最爱这墨兰香气,偏叫你毛手毛脚地摔烂了……王爷难得过来用膳,你们还不知道多尽些心……” 想来是顾忌林小千,文秋的骂声时重时轻听不分明,难得过来用膳几个字,林小千却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想起八卦小报的标题: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一起吃饭都难得,看来这夫妻两人真是感情不睦,不过也好,方便她疏远齐王,保全现在的富贵生活。 想到这里,林小千更不打算刻意梳妆打扮了,随手插了只玉簪,往脸颊打了点胭脂,就坦坦荡荡去花厅候着了。 不久后,果然见几个太监打前阵,引着昨晚那个美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文秋见着人影,立刻激动不已:“王爷定是一下朝直接过来的。” 林小千仔细一张望,见齐王身穿江崖海水白蟒袍,挺拔魁伟,器宇轩昂,远比昨夜的狼狈相更俊朗许多。 他缓缓迈步越走越近,院子里微风乍起,荡起了他的衣襟袍袖,林小千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玉树临风四个字。等回过神,林小千不禁狠狠地唾弃起自己来,死颜控,没药医。 眼看齐王即将走进花厅,他眉头一皱,掩住口鼻,然后才抬腿迈过门槛。林小千一看他这举动,顿时心头火起:就这样嫌弃我的地方吗? 齐王看她眼中冒火,眉头又紧拧几分,人虽然没有出声,怒气已经腾腾散发出来。 林小千心肝一颤,但一众下人都在跟前,自己哪能临阵示弱,心一横正要开口质问,却被侍立在身后的文秋扯了扯衣袖。 她转念一想,就那洗沐间里呛人的香气,洗完了可不是顶风也能呛人三里地,就算撤掉了数十斤鲜花,她还觉得自己被熏得头晕脑胀,也怨不得别人一见就要遮掩口鼻。 这么一想,林小千立刻心下释然,一点怒火随即冰融雪消,客客气气地吩咐丫鬟:“王爷到了,摆饭吧。” 看她怒气全消,人也从容淡然起来,仔细一闻,也没有往日的熏天香气,齐王这才慢慢舒展了眉头,微微向林小千颔首示谢,就直接落了座。 桌子不大,林小千坐在对面,倒是把他的眉眼面容瞧得更清楚了一些。如果论皮相,林小千敢打包票,就她见过的鲜肉小生,比得上这位王爷的寥寥无几,如果论气势,所有影帝视帝摞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他一分。b 分卷阅读4 r   进屋以来,他一言不发,只随意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势已经逼迫得人几乎窒息。一屋子的丫鬟太监,有的摆放碗筷,有的传递餐盘,却连一丝喘气声也听不见,鸦雀无声得叫人心慌。 林小千记得很清楚,书里的这位大反派年纪轻轻,却权倾朝野。当朝皇帝缠绵病榻多年,众多兄弟臣子中,唯独对齐王这个异母弟弟信任有加。齐王十七岁起便应召协助皇帝理政,后来皇帝病重不起,齐王更是大权独揽,把持了整个朝廷。 刚想到这里,齐王恰好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撞,林小千竟然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冷战。虽然这美男子的确是剑眉星目丰神俊秀,但眉宇间却团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随便一个眼神冷得就好像是冰刀。 她赶紧错开视线,假装镇定自若地提起了筷子:“今日专为王爷预备了几道菜,快来尝尝。” 正要下筷子,看到手边一道菜是酸菜粉丝,她手一顿,转向下一个盘子,酸菜炒肉,再看旁边的盘子,酸菜排骨。 林小千尴尬一笑,心想怪不得文秋问她午膳怎么预备,好歹是王府家宴,一桌子酸菜算怎么回事。见太监亲自端来一个汤盆,她心想这道总不是酸菜了吧,于是壮起胆色说:“主菜来了。” 菜一上桌,里头赫然是一盆酸菜白肉。 林小千脸轰一声烧了起来,整个人尴尬得只想钻进地缝里。 齐王好像没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泰然自若地夹起酸菜吃了一口:“这酸菜腌得倒是甜脆。” 第三章 齐王一口两口吃得坦然,倒是化解了林小千的尴尬。 脸上红热慢慢消退下去,她也干脆一言不发,只管闷头吃菜。 酸菜丝切得细细碎碎,浸满了油脂,一口咬下去甜脆又鲜美。林小千心里不断点头,果然齐王说的不错,这王府里的酸菜积得都比别人好。 然而一道之后又一道,酸菜再味美无敌,还是吃得人牙齿发酸。她一边慢慢嚼菜,一边拿余光去瞄对面的齐王,见他每道菜也不过动了两筷子。 原来大家都一样,林小千窃笑两声,打算找个由头吩咐文秋再加几道菜。 话还没出口,忽然一个肥硕的身影闯了进来,进门便扑通跪下,呼哧带喘地报信说:“王,王爷,易大人到访,说有要事相商!” 齐王筷子一放,立刻起身向花厅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眼神冰冷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微微一笑:“公事要紧,王爷切勿耽搁了。”心里更是雀跃不已:快走快走,这酸菜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齐王眉头一皱,见她脸上笑容不像是作假,这才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人一走远,林小千立刻也拔腿出了花厅,她起码一个月里都不想再闻到酸菜味儿了。 连过了两道回廊,林小千才终于觉得身上酸菜味淡了。她放慢脚步,自己小声嘀咕:“府中的酸菜不知还有多少,这一桌是不是就吃完了?” 文秋在身后扑哧一笑,扯住她衣袖,又指了指西跨院。林小千探头一瞧,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这偌大的院子里,一个挨一个竟然摆满了积酸菜的大缸。 林小千快要窒息了:“王爷就这样爱吃酸菜吗?” 文秋眼神怪异地摇摇头:“不,王爷不爱吃。” 林小千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难道是我?” 文秋又是连连摇头。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酸菜缸,林小千觉得嘴里直发酸,立刻加快脚步往回走。 好不容易逃回自己的卧房,林小千歪倒在床榻上,打算理一理齐王夫妇的诡异关系。这两个人都不是酸菜的狂热爱好者,吃顿饭却偏要预备酸菜宴,家里还积了无数的酸菜缸,是齐王妃别扭偏执,还是齐王故意折磨人? 刚想到这里,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林小千欲哭无泪,可怜她穿书后到现在,一顿饱饭还没吃过,自己又是王妃,又是反派,不该山珍海味随便祸害吗? 对,这就喊人再备上一席酒宴,想吃什么让人做什么。林小千打定主意,正要下床喊人,文秋先一脸欣喜地跑了进来:“王妃,王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林小千一愣,这夫妻两人已经是貌合神离了,还莫名其妙送什么东西。 这时一个肥硕的影子挪了进来,林小千仔细一瞧,原来是刚才报信的太监,十有八九是齐王跟前伺候的杨公公。 那胖太监满脸堆笑,细着嗓子说:“王妃,方才王爷出门路过益清斋,顺手买了些下酒的果子,差老奴给您送几块过来。” 林小千淡定一笑:“有劳公公了。”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书里的益清斋是非同一般,一个果子铺大喇喇地开在皇宫对面。而且老板眼高于顶,卖果子还要看人,身份低微的不卖,相貌平平的不卖,目不识丁的不卖,就算是王公大臣,哪个想吃都得去亲自排队。 胖太监恭恭敬敬递上食盒。林小千挑了个豌豆黄咬 分卷阅读5 了一口,豆香立刻盈满唇齿间。 三两口吃完,林小千美得是两眼冒光,这果子可做得太合自己心意了,清清爽爽,香气还特别干净,怪不得王公大臣们排队也要去买这家的果子。 想到那个高高在上气势逼人的齐王,扎进人堆里去抢果子,林小千禁不住一阵恶寒,他不会是纡尊降贵,专门为我去跑了一趟吧? 不可能,林小千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为吃这家的下酒果子,书里夫妻俩还曾经闹出一场风波来。 齐王妃当众夸海口,说齐王愿意为她去排队买果子,谁知道齐王当场拂袖而去,半分面子也不留。齐王妃恼羞成怒无处发泄,竟然指使王府侍卫去砸果子铺,结果不但王府侍卫被禁军轰了回来,她还得罪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看书时,林小千就为这齐王妃的没头脑连连叹气,明摆着果子铺老板上面有人,而且还是不好招惹的人,别人几句话一激,她就做了拉仇恨的出头鸟,真是蠢到了家。 如今自己穿了书,齐王态度180度急转弯,主动送来了下酒果子,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是要施计挫一挫自己的性子,还是想修复关系,从此相敬如宾? “王妃!王妃!”文秋两句喊声打断了林小千的沉思。 抬头一看,文秋眉开眼笑,一脸的期待:“今夜王爷过来,侍寝的东西也该备上了。” 林小千心里一紧,看这架势,齐王今晚还真有可能会过来。 她点点头,应付走了快飘起来的文秋,然后反复告诫自己,今晚一定不要被美□□惑。 “阿嚏!”城外的齐王苏惟打了个喷嚏。他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山风果然寒凉刺骨。” 骑马跟在他身边的易九思盯着他笑了一声,放马跑了几步,又扭头看他一眼。 苏惟察觉到他的动作,眉头一皱,眼神深沉地看了回去。 明知道苏惟已经不耐烦了,易九思却没有一丝畏惧,脸上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十万火急的事情就在眼前,王爷还有闲心绕路去买果子。” 苏惟没有说话,一鞭子抽向马背,向前快走了几步。 易九思不依不饶,拍马追上去小声唠叨:“几块果子专门嘱咐人送回王府,什么人值得王爷这样讨好啊?” 苏惟眼神锋利如刀,直直瞪了过去。 易九思完全无视对面人的逼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是王妃找对了大夫,下猛药给你开了七情六欲的窍?” 他顿了一下,“还是你回家时终于记得带上眼睛,看出来自家王妃美貌倾国倾城,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 见苏惟还不说话,他笑得越发放肆:“传说王妃绝色无双,是京城贵女中第一美人。当年大婚后,多少人等着看你沉迷女色,埋骨温柔乡,没想到……” 苏惟冷哼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散发出来,比山风还凛冽冰凉。随行的几个官吏畏畏缩缩缀在后面,紧握缰绳的手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易九思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苏惟啪一声猛抽马背,纵马向前疾驰而去,随风甩出来一句话:“看来库银失窃一事还不够你忙的,广文侯府上的小公子走丢了,这事不如你也一并管了吧。” 天色一点点黑了起来,齐王还没回来。 林小千焦躁不已,一会儿张望窗外的无边夜色,一会儿来回踱步徘徊。 文秋只当她是因为王爷晚归心中不满,一直好言好语地哄着她,生怕王爷回来两人又针锋相对闹一场。 只有林小千自己知道,她脑海里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看着屋里那张千工拔步床,昨晚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齐王半伏在地上,单薄的中衣下肌肉隐约可见,发梢的水珠滴在他半露的锁骨上,又顺势滑过细腻的肌肤,最终落进前胸的衣襟中。 想到这个男人今晚还会躺在自己身边,林小千不禁脸上一红,口干舌燥起来。她强迫自己不断回想书里齐王妃为爱发狂的蠢相,才勉强压抑住身上的燥热。 提心吊胆了大半夜,齐王也没有露面。林小千斜倚在床前,等着等着,还是抵抗不住困意,一歪头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林小千睡眼惺忪,隐隐约约看见有人立在床前,好像是个男人的轮廓。她猛地一惊,想也不想抬脚就踹了出去。床前的男人生生受了这一脚,蹬蹬蹬蹬后退了四五步。 林小千揉揉双眼,定睛一看,天哪,她又一脚踹飞了齐王爷。 第四章 无缘无故又挨了一脚,齐王苏惟捂着肚子,死死瞪着她,眼中一片血红,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即将冲过来撕咬的野兽。 感觉到他飙升的怒火,林小千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僵直,凭着残余的一点意识,她挤出三个字:“很疼吗?” 没想到,苏惟的怒火竟然慢慢平息了。他整整衣服,再一抬头,眼中只剩下冷漠疏离。 看他三两步就走到床前,林小千还是抖了一抖。 分卷阅读6 苏惟居高临下,半垂眼睛俯视着她,声音平静无波:“明日是母后寿辰,一个时辰后,你我入宫贺寿。” 原来这人是来叫自己起床的。林小千转头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已经暖暖地照了进来。再一回头,苏惟早脚步生风走出了她的卧房。 坐在马车上,林小千的心一直往下沉。穿书一天多,她终于弄清楚了情节发展的进度条。太后寿宴,正是齐王妃彻底黑化的开端。 把寿宴前后的故事情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林小千决定把危险扼制在源头,首先要做的,就是躲开寿宴前一天的赏花宴。 “今年赏花宴有劳你多操些心。”没想到苏惟一出口就堵死了她想好的出路。 林小千想也不想,赶紧找借口推辞:“我有些头晕乏力,昨日那场病还没全好……” 她睁圆眼睛,努力在眼睛中泛出蒙蒙水汽,她要楚楚可怜地向苏惟卖惨:好歹一场夫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酝酿好情绪,林小千才抬头看向苏惟,视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上移,直到对上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睛,眼中的目光深邃清幽,黑沉沉地像要将人吞噬进去。 林小千看呆了,句子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嗯?”苏惟略带诧异地吐出一个字音,声音轻轻上挑。 林小千被挑得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去坐坐也行。” 话一出口,林小千就后悔得想咬掉舌头。去了万一身不由己,像书里一样走反派自作自受的剧情,那可是自寻死路啊。 她重重咳嗽了一声,故意低头不看苏惟的脸:“我病还未痊愈,去了难免招人厌烦……” 不等她说完,苏惟突然凑了过来:“今年皇嫂无暇拨冗主持赏花宴,你不早应下替她照看照看。” 火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林小千惊慌地一抬头,看着苏惟俊朗的眉眼,心里尖叫着:快,拖走这个男妲己。 然而她还是像受了蛊惑一样,又点了头:“好。” 这人实在太帅了,对着他的脸,林小千发现自己说不了一个不字。她一下子悲从中来,书里的齐王妃也是这样被他下蛊而疯狂的吗? 进了皇宫,随贺寿的皇亲国戚、臣子命妇去拜见了太后,苏惟自去和王公大臣们喝酒,林小千又陪太后聊了些家常话,才马不停蹄地赶去赏花宴。 往年主持赏花宴的是当今皇后娘娘,也就是苏惟口中的皇嫂,齐王妃的亲姐姐。今年她不在场,交由丽妃主持,然而丽妃是个软弱可欺的泥人脾性,完全管束不了席上的众多宾客,所以皇后才特地叮嘱妹妹齐王妃帮忙照看。 可惜书里赏花宴的风波就是因齐王妃而起,连第二天太后的寿宴也被她搅得不得安宁。熟知剧情的林小千,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旋涡之中。 既然逃不开这场赏花宴,林小千铁了心,就是要骄纵跋扈一把,凡是到她面前逞威风的,来一个她就要灭一个。 此时御花园中命妇贵女已差不多到齐了,正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赏花闲谈。林小千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在场的人像被突然定了身,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话动作起来。 见林小千今天气势不同以往,不少人借着赏花拿眼偷瞄她。看她眼神凌厉,面色冷傲,浑身的寒气刺得人不敢接近,这些人又悄悄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看花聊天。 林小千心里冷哼一声,她是霸道奸雄的正室,还是当今皇后的妹妹,架子真摆起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当然,除了一个人。 “东施效颦不成,又来为虎作伥,齐王府的面子都丢尽了。” 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几个人一阵嘻嘻的笑声。 几名掩嘴偷笑的少女中,林小千一眼就认出了说话的人,蒋雁辰,首辅的妹妹,太后的亲侄女。 在这本玛丽苏文里,蒋雁辰牙尖嘴利心机深沉,却出乎意料地是个正面角色。她和女主情同姐妹,女主小白花娇弱惹人怜,一旦受了委屈,都是蒋雁辰第一个打抱不平为她出头。 林小千原以为齐王妃因女主黑化之后,她和蒋雁辰才撕破脸皮成了对手,没想到两人交恶已久,大庭广众之下,蒋雁辰就敢出言不逊。 依照原书里齐王妃的性子,哪怕肆意妄为的名声早传遍了京城,她还偏偏要在众人面前假作温柔贤惠,被人奚落挑拨,也不肯当面还击,只会暗地里用毒计报复,然而十有八九会被抓个正着,到时里子面子全都丢得干干净净。 蒋雁辰大约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当面奚落人。林小千冷笑一声,对不住了,今天我就是要理直气壮做反派。 “千金万金的小姐,还未出阁就这样口出恶言,不知是没学过规矩,还是天生愚钝,学不会规矩!” 林小千毫不留情对骂了回去,原来围着蒋雁辰吃吃偷笑的几名少女,被羞了个大红脸,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两步。 没料到齐王妃会言辞犀利地顶回来,蒋雁辰先是一脸惊诧 分卷阅读7 ,等回过神来,不禁气得双目通红,嘴里恨恨地骂道:“赏花宴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这样放肆撒泼地折辱人。” 看她已经不顾斯文体面,有的少女听不下去,扯了她衣袖想把人拉走。 林小千哪会轻易放过她,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我受皇后之托,照看赏花宴,教小辈些道理本是分内之事。蒋家千金若是有规矩不懂,不妨直言便是。” 蒋雁辰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看到林小千嘴角的轻蔑笑容,她更是气血上涌,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你这般蛮横霸道,怪不得齐王一个眼神也不施舍给你!” 她骂得不管不顾,一时忘了压低声量。远远近近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丽妃也听得眉头一皱,移步过来像是要问个究竟。 蒋雁辰终于觉察到自己在人前失态,赶忙转身低头,假装是在赏花。然而早有人窃窃私语起来,间或一两句传进她耳朵,在说什么闺阁少女,胡乱搅和他人家事。 她一口银牙都恨不能咬碎,直到又听见有人说齐王夫妇貌合神离,才别有深意地瞟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毫不在意,反而快走几步去迎丽妃。她刚行了个万福礼,就听见身后一个细声嗓喊她:“王妃,王妃。” 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齐王身边的胖太监杨公公。 杨公公向丽妃、林小千见了礼后,殷勤地递上来一件斗篷:“才刚起风了,王爷说王妃还未病愈,受不得风寒,叫老奴给您送件斗篷遮遮风。” 第五章 林小千嘴角含笑,接过来斗篷。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更大了些,在场的人无一不在惊讶齐王送斗篷的用心。连丽妃也打趣起来:“不过起了小风,这就巴巴送来斗篷,王爷疼你疼成这样,是成心叫我们眼红吧。” 林小千笑而不语,抖开斗篷,轻轻披在身上。 和昨天的下酒果子一样,她想不通齐王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是因为什么,不过这不妨碍她借机出口恶气。 蒋雁辰早别过脸去,不肯再看她一眼,然而脸上已经涨红得好像猪肝一样。在场的命妇贵女个个身份高贵,虽不至于指指点点,似有似无的嗤笑声却一直没断过。 丽妃有心问清楚两个人争吵的缘由,林小千搪塞了两句,正好有小太监来通报,说是时辰已到,该开席了。 入席后,林小千座次在丽妃左首,斜对面坐的就是蒋雁辰。此刻,她已经面色如常,云淡风轻地和身边人谈笑起来。 林小千却不敢大意,她知道,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果然菜还没开始上,就听见蒋雁辰一声惊呼:“楚凝妹妹人呢?” 林小千心里默念,终于来了。 罗楚凝,梁国公的嫡亲孙女,本书的女主角,人见人爱的正统白莲玛丽苏。 听见楚凝两个字,丽妃急忙发问:“是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么?她怎么了?” 蒋雁辰慌慌张张地回话:“回娘娘,楚凝妹妹方才说看杏花时丢了一只耳坠,要回杏花林去找,可找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那要快去找人才是。”丽妃也着急起来,立刻起身就要走。 蒋雁辰忙拦住她:“赏花宴还须娘娘主持,我和几个姐妹去杏花林找她便是。”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瞟林小千。 丽妃这才想起林小千来,抓着她手急切道:“梁国公的小孙女第一次入宫,千万不能出什么闪失。我这里走不开,劳烦妹妹替我去找找那孩子。” 林小千扫了一眼蒋雁辰,见她一脸焦急,眼泪都快滴下来了,心里暗骂一句,装,真能装,就差给你颁个最佳演技奖了。 然而丽妃本就胆小怕事,林小千不想让丽妃当众难堪,更何况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早就了如指掌。 “娘娘莫慌,罗家小千金不过是走迷了路。宫中各处都有人伺候着,想也出不了事情,我带几个人去找便是。” 丽妃又吩咐了数名太监宫女随她调遣,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才稍稍安下心来。 路上蒋雁辰一马当先,脚步匆匆地向杏花林赶去。林小千不想再费力气和她争执,领着人紧紧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眼看杏花林就在眼前,蒋雁辰却突然停住脚步,一脸欣喜地转头对林小千说:“楚凝妹妹找到了。王妃,你看。” 林小千抬眼望过去,预想中的画面果然如期来临了。 杏花林中花瓣随风飘舞,吹来一阵暖香,清清浅浅的杏花掩映下,缓缓现出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白蟒袍,一个碧霞裙。 娇小的女子一双小鹿眼清澈明亮,笑语嫣然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杏花枝条繁密,花开似锦,偏偏遮住了一旁男子的面容,只能看见他微微侧倾身子,像是在仔细聆听。 蒋雁辰轻叹一声:“幸好楚凝妹妹有齐王爷照料。” 林小千半天不接话茬,脸上变幻莫测,说不出是喜是怒。蒋雁辰以为她是怒到极点说 分卷阅读8 不出话来,不由得蔑然一笑。 殊不知林小千只是犯了职业病,手心直痒痒:这角度,这氛围,借位一拍就是恋爱石锤啊,天哪,为什么我穿书没有带相机! 等再一细瞧,齐王苏惟已经走过那棵高大的杏花树,眉头微皱,目光冷漠。 林小千不禁一声叹息:得,一张睥睨天下的厌世脸,直接把粉红泡泡都吓跑了。 蒋雁辰听见她的叹气声,又添油加醋地说:“也就楚凝妹妹这样的容貌品行才配得上齐王爷。别人想学她娇俏可人呵气如兰,顶多是画虎类犬,徒增笑料罢了。” 她话说得直白露骨,林小千却听得一头雾水。她刚想追问一句,苏惟已经走到了面前:“你病还没全好,立在风口做什么?” 林小千偏头瞧了蒋雁辰一眼,见她笑容一下子凝在脸上,心里不禁暗自发笑。还没来得及答话,苏惟又皱眉问道:“送去的斗篷为何不穿?” 苏惟后面又传出一个声音:“是啊,你们不去吃赏花宴,来这里喝风做什么?” 林小千这才看见齐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华服公子。 蒋雁辰眼前一亮,上前抓住那人的衣袖,娇笑道:“哥哥,楚凝妹妹半天不回来,我和王妃过是来找人的。” 林小千心下了然,原来这人就是首辅蒋为辰,想不到他这样年轻,看起来至多比齐王大个五六岁而已。 她这边心思百转千回,一抬头就见苏惟还眉间紧蹙盯着她不放。 林小千只好轻咳一声,答话道:“斗篷本来穿着的,方才开席时刚脱下,这不是急着来找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么……” 她被盯得头皮发麻,声音也越来越小。 还好蒋为辰在一旁解了围:“好了,现在人全须全尾地送过来了,就别立在这里吹风了。若是王妃再病上一场,王爷还得心疼。” 苏惟鼻子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蒋为辰轻声和蒋雁辰耳语了几句,才快步追上去。经过林小千身边时,他脚步忽然停下,身子微微一震,神色古怪地扫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快走几步追苏惟去了。 蒋雁辰早气得气血上涌面色通红,见罗楚凝走过来,才强压怒意,换了笑意盈盈的面孔地去拉罗楚凝的手。 回到赏花宴,林小千一直吃得心不在焉。书里女主视角的故事,远比她今天的经历要简单许多,不过是迷糊女主走错了路,偶遇齐王被送回来而已。齐王妃看见两人同行的身影,就妒火中烧,开始愚蠢地报复女主。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有人在故意挑拨误导,林小千想到这里,不禁后怕起来,要知道这一场误会,直接让书里的齐王妃走上了歧途。 她误以为齐王对罗楚凝有情,恨得心里吐血,表面却假作大度,结果转身回去就威逼利诱传菜的小太监。第二天太后寿宴上,直接在罗楚凝的汤里下了一只毒蜈蚣。 然而小太监下毒害人是第一次,汤还没端上桌就哆哆嗦嗦地摔了汤碗,里头的毒蜈蚣一掉出来,瞬间震动了整个皇宫。 最后查到主谋是齐王妃,齐王、皇后乃至整个宗室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皇后震怒之下,在一众命妇贵女面前,公开叱骂了齐王妃一通,齐王更是逼着她向罗楚凝负荆请罪。 经过这一场风波,齐王妃背上了善妒、恶毒的骂名,而她则更加怀疑罗楚凝是齐王的白月光,从此把罗楚凝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正式开启了与女主为敌的黑化进度条。 现在看来,齐王妃根本是中了奸计,才走上了反派的道路。 食不甘味地吃完赏花宴,她不愿再和蒋雁辰虚与委蛇,推说身体不适就要离开,丽妃正尽力挽留,就见杨公公挪着肥硕的身子,一路颠颠小跑了过来:“王妃,王爷差老奴来接您。” 丽妃轻拍林小千手背,嘴角笑得满是暧昧:“这一会儿不见,王爷就等不及了,是我没眼色,快快去吧。” 第六章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小千和来时一样,威风凛凛走出了御花园,身后随即又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但她毫不在意,做反派就要有反派的气场。 不得不说,今天赏花宴上,齐王苏惟几次三番示好,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给足了自己面子。 穿书以来,林小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意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出身尊贵,就是夫君狠戾奸雄的名声在外,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再加上苏惟那张脸,每天只是远观就足够令人赏心悦目。只要不像书里的齐王妃那样,非要去求什么独一无二的真心,自己以后的日子能过得非常舒坦。 林小千越想心里越美滋滋,哪怕看到苏惟立在不远处,浑身上下冰山一样寒气凛冽,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苏惟面无表情,眸子微凉,只简单交代了两句,说是皇兄皇嫂在仁明殿召见,语气冷冷淡淡,没有一丝热络气。 林小千连声应下,冲着苏惟又是灿烂一笑,随即兴冲冲喊杨公公带路去仁明殿,倒是苏惟颇觉意外,疑惑地盯着她背影,一不小心脚上趔趄了两 分卷阅读9 步。 仁明殿外,杨公公偷瞄一眼苏惟的神色,又对着林小千一脸谄笑:“近来后宫事务繁多,皇上也龙体欠安,皇后娘娘日夜操劳,王妃能过来为娘娘分忧解难,是最好不过了。” 这胖太监话说得没头没脑,林小千也听得一个愣怔,仔细一琢磨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提醒林小千,皇后娘娘也不容易,不要故意再添麻烦,让她发愁难做。 当今皇后是齐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对她最是怜爱,齐王妃屡次肆意妄为,得罪了朝堂后宫不少权贵,到林小千穿书那一刻都不知收敛,这背后少不了皇后的偏袒庇佑。 然而齐王妃不知为何对皇后心有怨恨,不但不领亲姐姐的情,还故意处处和她对着干,皇后指西,她非要往东,皇后指前,她非要向后。最后等她一意孤行,犯了众怒时,皇后也无法力挽狂澜,救她一条性命。 林小千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可千万不能这样不知好歹,靠山都把大腿伸过来了,就应该赶紧以最正确的姿势抱上去,这样才能舒舒坦坦做反派。 过去但凡听见皇后两个字,齐王妃都要先胡乱发一通脾气,杨公公惴惴不安说完话,看她一直垂头不言语,以为又触到了王妃的逆鳞。他暗叫一声不好,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终于,林小千开了口:“那是自然,姐姐向来待我最好,如今也该我为她分忧一二了。” 杨公公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他擦了擦汗,又望向林小千身旁的苏惟。 苏惟神色不动,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殿内的太监早早候在门口,见齐王夫妇过来,立刻把他们迎了进来,说是皇后早有交代,今日是一家人说说家常话,无须礼节拘束。 进了门,迎头便是一阵药香萦绕,宫女太监站满了屋子,个个默不作声恭敬侍立。 正中间的榻上,斜倚着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人,想来就是那位疾病缠身的皇帝。榻前的绣墩上,坐着一个身形微丰的女子,正捧着书册在为皇帝念诗词。 苏惟和林小千躬身一行礼,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和齐王妃四五分相似的脸来,不过面容要丰满圆润许多。 原来这就是她书里的亲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林小千立刻冲她亲热一笑,心里激动不已:姐,亲姐,以后就抱你大腿了。 林皇后猝不及防看见林小千的笑容,显然惊喜过望,连眼中似乎都闪了泪花。 林小千默默吐槽:原来的齐王妃对亲姐是有多刻薄,亲姐掏心掏肺的,只要她给个笑容就能感动出眼泪来。 倚靠在榻上的皇帝此刻也正襟危坐起来,虽然人还是一脸病态,但威仪仍在,寒暄两句后,就沉声询问苏惟,问完官员调遣,又问楚地饥馑。 林皇后听了两耳朵,伸手握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他们兄弟有正事要谈,你陪我去喝口茶吧。” 皇帝也点点头,随即又叮嘱道:“这几日倒春寒,别心急喝头春茶。” “哪用你操心这个,昨日贡茶院新送来一味九曲红梅,正好我和妹妹尝尝。”林皇后一边笑着答应,一边拉着林小千走了出去。 偏殿早备好了风炉茶具,桌上也已经摆了几道茶点。两个人一坐下,林皇后就屏退宫女太监,亲自注水沏茶。林小千留心看皇后吃茶的动作,依样学着慢慢品茶。 一杯茶还没喝完,林皇后盯着林小千,几次欲言又止。林小千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举止和之前判若两人,她肯定会心生疑惑。 所以不等她问话,林小千先拿了块海棠酥送到皇后面前,娇俏地喊了声:“姐姐。” 林皇后心里一暖,说话的语气更软了三分:“妹妹,你是不怪我了吗?” 林小千听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好林皇后自顾自说了下去:“听说赏花宴上,齐王专门差人送了斗篷给你。”她顿了一顿,试探着问道:“你们,和好了?” 看着林皇后一双盛满关怀的眼睛,林小千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比先前好了一些。” 林皇后低头把玩了两下茶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其实,做主把你们凑成一对,我也曾经后悔过。” 林小千不明所以,也不敢随便插话,只好乖巧听着。 林皇后没留意她的神情,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当年我初入宫时,皇上怜惜我们姐妹分离,特许我带你在宫里暂住了些日子。那时你不过才八岁,有些骄纵的小脾性,小惟十岁,为人孤僻,不爱和人言语。你们两个都是和其他孩子处不来的性子,谁知却异常投缘,你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到处玩耍。” 林小千震惊了,这齐王夫妇竟然还是青梅竹马。 “后来送你回了家,你一直惦念着你的小惟哥哥,时不时地写信问我打听他的事情。”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王妃算得上是此情不渝。 “小惟到了议亲选妃的年纪,京城世家大族凡是有女儿, 分卷阅读10 年岁也相当的,都送了绣像庚帖过来,他哪个也没多看一眼。我问起你来,他倒是没有回绝的意思,我以为小惟也是心里有你的,这才去求了皇上和太后,将你指婚给小惟。” 原来这对冤家夫妻是林皇后撮合在一起的。 “我原以为费了这许多力气,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哪知道……”说到这里,林皇后已经泫然欲泣了。 第七章 哪知道佳偶不成,反成怨侣,林小千在心里补充。 林皇后拿起帕子,轻轻擦过眼角:“大婚当晚,你们就闹得天翻地覆,小惟连吉服都没换下,直接躲进了书房,任谁劝也不肯出来。你更是气昏了头,摔了合卺酒,砸烂了合欢床。” 天哪,这不是结亲是结仇吧。 “到后来,你们两个简直是水火不容,一碰面就像乌眼鸡似的。小惟见人话越发少了,行事手段也越来越狠戾。妹妹你,更是叫姐姐心痛。” 她痛心疾首地看向林小千:“话偏不好好说,事偏不好好做,处处和小惟对着干,每天故意熏香呛人,逼着王府上下和你一起吃酸菜……” 林小千被说得低了头,心里直骂书里的齐王妃脑子进水,无理取闹得罪自己的另一个大靠山也就罢了,闹起来还永远自己先吃亏,熏香呛人先呛自己,一桌子酸菜自己跟着吃到牙槽发酸。 林皇后以为妹妹是羞愧难当,数落了几条罪状,终究是心中不落忍,立刻改了语气,开始苦口婆心劝慰她:“如今你既然和小惟重归于好,就好生过日子,小惟虽然性子冷,但并非是无情无义的人,你真心待他,他定然不会辜负于你。” 林小千心里继续吐槽:你妹妹就是太真心了,彻底沦陷在苏惟身上,才变得这样莫名其妙,最后还搭上了一条性命。 看林小千半晌不说话,想起以前妹妹油盐不进的样子,林皇后不禁悲从中来:“还是我这做姐姐的不尽心,没替你选个好姻缘,也怪不得妹妹你心中对我有怨。你行事不依常理,一定事出有因。可你竟然连一句诉苦的话也不跟姐姐说,我们姐妹本是无话不谈的,如今生分到了这般地步……” 说到这里,林皇后一双杏眼已经是泪光莹莹,她却微微仰头,强压着不让眼泪落下,伤心到了极处也硬要忍耐。 明明是齐王夫妇不知道惜福,却让当朝皇后神态凄楚到如此地步,林小千不禁胸口也酸涩起来。其实她这位姐姐两腮圆润,下颌饱满,本是天生富贵相,可如今眉间已隐隐挤出了一个川字纹路。 书里写到这位皇后,也极其难得地全是怜爱之词,她与当朝天子伉俪情深鸾凤和鸣,几乎算得上是宠冠六宫,然而两人的皇长子在襁褓之中夭折,皇帝又抑郁成疾一病不起,她这独宠的皇后日子其实过得辛酸无比。 偏偏他们夫妻最亲近的人都不省心,皇帝信任的弟弟齐王把持朝政后,变得暴戾残忍,不近人情,而皇后的亲妹妹齐王妃视她为仇敌,和她形同陌路。 设身处地一想,这皇后表面风光,其实过得是水煎火熬一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林小千也怜爱起她来,情真意切地说:“姐姐无须担心,先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才做了糊涂事。日后我事无大小,一定全听姐姐的,我们姐妹同心,共享甘苦。” 林皇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抓紧她的手,泪珠终于忍不住,断线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她轻轻抽泣几声,又扯出笑容连连点头:“好,妹妹,好。” 林小千又安慰她几句,话锋一转,说起来刚才的赏花宴,尤其添油加醋描绘了一番杏花盛开,繁盛似锦的景色。 不过是御花园里的寻常事,她撒娇卖乖地一讲,林皇后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也渐渐现出了笑容。 到底是亲姐,这么好哄,林小千暗地里感慨。蒋雁辰恶意设局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提。要知道,和家人相亲相爱的温馨场合,对她来说太难得了,她不想坏了气氛。 穿书前的林小千虽然是独生女,但爹不疼娘不爱,等她上完高中,父母甩下一笔钱,就离婚各自潇洒去了。孤零零一个人打拼了这么久,现在一穿书白得了一个溺爱她的姐姐,林小千觉得,就算必须当这个人憎鬼厌的反派,也值了。 两人边喝茶边闲聊,林皇后说了不少齐王妃儿时趣事,在她眼里,这个娇养的妹妹小时候虽然淘气顽皮,但更多时候又可爱又贴心。 林小千边听边奇怪,如果林皇后说的都是实情,过去的齐王妃即使骄纵了些,但还是很讨人喜欢的,自从嫁给齐王苏惟,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结合书里看过的情节,林小千心里立刻警钟大作。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大婚之夜为什么闹翻,但可以肯定的是,齐王这个人太危险。 齐王确实生得好,本来就对自己这个颜控的胃口,而且他这两天又送果子,又送斗篷,说明这人一旦献起殷勤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能直接献到人心坎里,实在太容易让人心动了。也难怪齐王妃爱而不得,为他发癫成狂。 想到书里 分卷阅读11 齐王妃的结局,林小千再次警告自己,珍爱生命,远离齐王。 几盏茶喝完,小太监又进来报信,说皇上王爷起驾去了文德殿,有急事要召见首辅和几位大人,请皇后王妃自去用膳歇息,不用等他们回来。 林皇后听完一笑:“他们去忙他们的,我们去乐我们的。” 姐妹两个吃完晚饭,又亲亲热热闲谈了一会儿。直到林皇后神色疲乏,精神不济起来,林小千才起身告退。 回了住处,文秋立刻迎了上来:“窗纱新换了霞影纱,床上挂的是缂丝帷帐,一应茶器花瓶都是家里带来的汝窑瓷,安神的夜酣香也已经点上熏了一阵子了。” 她一进宫就说去收拾住处,林小千只当她不过归置随身物品而已,没想到她几乎重装了整个屋子。 随手拿起一个茶盏,感慨了一番汝瓷“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釉色,林小千满意地点点头:既富且贵,又有品格,果然还是生在皇家好。 一回头,文秋正目光灼灼盯着她:“杨公公说,王爷没吩咐他另收拾屋子,今夜王爷也是要留宿这里……” 林小千心里一哆嗦:又来?不是说两个人水火不容吗?苏惟是非要一把火把我这杯冰水煮沸了吗? 文秋看她变了脸色,低眉顺眼地轻声絮叨起来:“王爷难得这几夜都过来王妃这里,王妃可千万不要像过去那样死拧,好歹顺着些王爷,将来有了世子,王爷一定不会再生二心……” 林小千简直要被文秋的深谋远虑折服了,这男女一旦共处一室,就想到生娃的事了。 第八章 生娃?哼,自己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林小千默默下决心。 文秋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喜滋滋地预备衣物、香药、茶点,絮絮叨叨说王爷爱这样,王爷爱那样,听得林小千一阵阵的心烦。 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林小千借口夜里寒气重,打发了文秋再去要个脚炉,屋子里才清静下来。 思来想去,林小千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和齐王苏惟是真夫妻,不论是不是真爱,同床共枕总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初五,还不如和苏惟打开天窗说亮话,表明自己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之前苏惟对齐王妃避如蛇蝎,如今自己穿书过来才几天,苏惟数次示好是没错,但要说两次被踹下床,就对她有了情,怕是鬼都不能信。 与其互相试探猜疑,不如直接亮出态度底线,以后和平相处,好好过自己的富贵日子。 想明白后,林小千吊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悠悠哉哉坐回椅子上,一偏头瞧见几本书册里夹着一张纸,看清纸质和大小,她心里一动,立刻抽了出来,果然又是一份八卦小报,也不知道是谁看完夹在书册里。 虽然穿书穿成了王妃,但之前工作的惯性太深刻,林小千一看见八卦难免心里痒痒的。 打开浏览一遍,这期小报还是很无聊。前面几条消息,写来写去无非是夸赞太后寿宴,用词极尽阿谀奉承。长公主前去雾灵山,是唯一和寿宴无关的,也大字明明白白写着,进山是为太后祈福。 林小千看得直摇头,八卦小报做成这样,要爆点没爆点,要独家没独家,竟然还有读者看。 扫完整份报纸,她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条真八卦:首辅休妾。 匆匆看完一遍,林小千惊讶不已,没想到这家小报竟然找到了被休的首辅宠妾。而且这宠妾胆量还不小,爆的全是闺房秘事,寥寥几笔,已经刻画出首辅大人好色重欲的性子来。 回想起杏花林外,首辅蒋为辰打量自己的露骨眼神,林小千立刻一阵恶寒:如果这八卦消息不是造谣中伤,这人沉湎酒色,不会是对自己生了什么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吧。 越回忆,林小千越觉得蒋为辰看自己的眼神欲望外露,她心里也跟着不爽起来:我是反派,不是玛丽苏女主啊,见一面就被人盯上,这算什么神展开。 一边吐槽,一边又仔细看了一遍,林小千发现,这条八卦虽然内容劲爆,但标题却温和严肃得不像个八卦,再加上一小块缩在边边角角,丝毫不引人注目。 可惜了,太可惜了。职业病发作的林小千连着感叹了几声,还是忍不了。她提笔蹭蹭几下,就改了大标题。 《做首辅宠妾的三百零一天》。 改完还不够,她又在正文里加重圈出几个关键词。 花园里亲吻的味道…… 衣服又被撕破了…… 累到走路都打颤…… 这标题,这内容,放到现代,肯定是流量大爆、点击飞涨。林小千笔一扔,满意地把八卦小报折好,又夹进了书册里。 毕竟穿书穿成了富贵王妃,林小千很清楚,自己的一身本事是无处施展了,现在自己改,自己看,自娱自乐也不错。 正为自己才华埋没而暗自惋惜,文秋推门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两个小太监,分别端着脚炉和熏笼。 等一切归置好,屋子 分卷阅读12 里顿时暖洋洋起来,林小千紧绷心弦,累了一整天,此刻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文秋轻轻推了推她:“王爷就要回来了,王妃等等再睡吧。” 林小千不耐烦地摆摆手:“皇上叫人送过信,说和王爷会见几位大人,不知要忙到何时,早让我们自去歇息。” 话一说完,见文秋一脸震惊,她赶紧又补上一句:“你告诉殿外守夜的太监警醒些,若是王爷往回走,记得早早来报。” 她早想好了应对苏惟的办法,这时候精神也松懈了下来,一躺到床上,没多久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迷迷瞪瞪醒过来,察觉床边有人,林小千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就蹬了出去。没想到,脚腕一下子被架在半空中,她狠狠扯了两下,都收不回来。 林小千一惊,睁眼一看,是苏惟一把握住了自己的脚腕。她又使劲一拽,脚腕仍旧一动不动,裤脚却顺势滑了下来,露出白滑纤细的一截小腿来。 苏惟扫了一眼,脸上还是一派淡然,手心却越来越热,烫得林小千也身上发热,害羞起来。 看林小千脸上渐渐红成了粉白色,苏惟放下她脚腕,语气平淡地说:“下回不要再踹人了。” 林小千人还半糊涂着,睡眼惺忪看过去,只觉得眼前的苏惟像是打了一圈柔光滤镜,眉眼轮廓更精致了几分。 盯着这张脸,听他这么一说,林小千鬼使神差地顺势应了声嗯。随后她才回过味来:“不对呀,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吗?怎么这就答应了他,万一他以后再爬床,我这个颜控忍受不了诱惑怎么办?” 林小千恨不得一拳捶在床上:这个男妲己,又发功害人了。 正式谈话不能再耽搁了,林小千等不了了。 “王爷。”她郑重地叫了苏惟一声。 苏惟回头,见她一脸严肃,挑眉嗯了一声。 正要说话,文秋和杨公公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林小千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们两个人的谈判,其他人没必要知道,自己以后的富贵生活少不了依仗齐王,当着人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她立刻变换神情,做出一脸关怀的样子,温柔如水地问道:“王爷昨晚何时回来的?我睡得沉,小太监也不知道报信,没能及时侍候王爷,是我的过失。” 苏惟眼神冰凉地看过来,又是一挑眉。 杨公公抢着回话:“王爷跟随皇上召见过几位大人后,又在御书房陪皇上说了一宿话,出来时天色都亮了。这不一回来,王爷顾不得自己先躺一会儿,就来看王妃了。” 林小千蹙起眉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王爷连夜为公务忙碌,实在辛苦。昨夜文秋就叫人煲上了人参杞子瘦肉汤,王爷正好喝一些,解解乏累。” 苏惟长长的哦了一声:“王妃有心了。” 第九章 听出来他语气里的讥讽,但林小千左耳进右耳出,喊了声文秋,就要洗漱穿衣,今天是贺寿的正日子,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她小心换上朝服,戴好翟鸟凤冠,就已经到了该出门的时辰。苏惟那边自然也耽搁不得,刚沐浴着衣结束,便有小太监登门来请。 收拾利落后,当着林小千的面,他意味深长地喝了几口汤,才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然而林小千一副心思早飞到了今日的寿宴上,完全没有留意苏惟的动作。经过昨天一场赏花宴,林小千确定,有人对她,或者说书里的齐王妃不怀好意。今天贺寿的皇妃公主、公侯诰命会更多,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免得不小心行差踏错,又落进别人的陷阱。 和昨天一样,林小千昂首挺胸进了庆寿宫。除了皇后和丽妃,众人此时已到了个七七八八,正依品级分坐在侧殿,等待拜寿入席。唯有蒋雁辰不管不顾,拉着拘谨的罗楚凝四处和人问好。 昨天齐王关怀备至的戏一演,今天她一出现,议论声倒是听不见了。有几位王妃诰命还笑容满面地主动和她寒暄起来。罗楚凝跟着也要去向林小千问好,被蒋雁辰一把拉住,贴着她面颊窃窃私语了半天。 等林皇后和丽妃进来,随意应付了众人的行礼问候,两个人直奔林小千过去,只顾着和她亲密聊天。 在场的众人几乎个个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经过这两天不寻常的见闻,大多数人立刻心里有了数,如今的齐王妃不同往日了。 不过一阵子没见,她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不再浑身花香呛人,说话行事也不像过去那样阴沉偏执,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和齐王举案齐眉,与林皇后重修旧好,是轻易招惹不得的人了。 寿宴上,除了蒋雁辰偶尔瞥过来几个冰冷的眼神,在场众人对林小千不说毕恭毕敬,至少也客气有礼。连太后都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打趣起来:“齐王妃样貌到底是生得好,以前冷冰冰也就罢了,如今这冲人一笑,好人缘就来了。” 林皇后见太后夸自己妹妹,赶忙跟着陪笑:“齐王妃过去是一团孩子气,现在终于长大懂事了。” 分卷阅读13 林小千明白此刻是扭转太后对自己印象的好时机,立刻见好就上,谦逊一笑:“妾身以前年幼不懂事,无端叫太后担心。日后妾身一定听太后教诲,事事敬慎和顺。” 太后听得连连点头,当即就把手腕上的迦南木镶金手钏褪下,赏给了她。 行礼谢恩后,一转身就看见蒋雁辰瞪过来的愤恨视线,林小千视而不见,摸了摸手钏,就和身边的燕王妃攀谈起来。 今天的寿宴吃得如此顺心遂意,林小千心里激动不已,她终于改变了书里的故事线,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自己能逃脱反派死亡定律。 这么一想,她更是心情畅悦,脸上也笑得越发灿烂。 等回去住处,苏惟也正好回来,估计是被人灌了不少酒,面色耳尖都泛了红,由杨公公半搀着走了进来。 一抬头看见林小千眉眼含笑,光彩照人远胜过去,苏惟竟然一下子盯得挪不开眼。林小千看他愣神,只当他是微微醺醉,丝毫没放在心上。 晚上还有皇上皇后亲自主持的筵席,因此两人各自小睡一会儿后,又匆匆更衣,赶去了太极殿。 贺寿的公侯臣子此时早携家眷出宫回家了。晚上到场的不过是几位王爷王妃,和在京的公主驸马,是名副其实地皇室家宴。 午间寿宴,林小千自觉和几位王妃公主言谈算得上融洽和谐,因此完全放宽了心。 没想到,一进门林小千就感受了一股灼热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蒋为辰兄妹堂而皇之地坐在太后下首。 蒋为辰见她看过来,双眼一眯,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蒋雁辰浅笑嫣然,正和身旁一位公主小声说话,斜眼瞥见她,脸上先是一冷,随即又扯出满面笑容。 林小千只当没瞧见这兄妹二人变幻的面色,随着苏惟一一见过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哪知道落了座,他们夫妇排在帝后二人的左首,没想到竟然正在蒋家兄妹的对面。 蒋为辰见她坐下,又冲她嘻嘻一笑。林小千微微欠身行了礼,不禁想起之前看的八卦来。 这位首辅原本好色重欲,宠妾无度,但为续弦,宠上天的小妾说休就休,然而今日赴宴却不带妻子带妹妹,显然对续弦妻子并无应有的敬重。渣男一个,林小千下了结论。 没想到蒋为辰坐在对面,毫不收敛,光明正大地注视着林小千。觉察到他黏腻的视线,林小千越发不爽起来。 她鄙夷地轻哼一声,不想惊动了身旁的苏惟。他本来正和弟弟燕王寒暄,听见林小千的动静,一回头,正对上蒋为辰炙热的眼神。 苏惟当即就变了脸色,眉头紧锁,阴鸷的眼神冰刀子一样射了过去。蒋为辰尴尬一笑,低头端茶喝了一口,才遮掩过去。 两人半空中噼里啪啦一场交战,早有有心人看了个清楚明白。等两个人偃旗息鼓,各自去吃菜饮酒时,不少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林小千身上。 林小千怒了:怎么?还当他们在我面前争宠啊。我是反派,不是玛丽苏女主! 她有心想顶回去蒋为辰,但瞧见太后和皇上皇后都言笑晏晏,心情正好,不忍心坏了这和谐氛围,只得强压怒火,自顾自低头去吃菜。 好不容易如坐针毡地熬到筵席尾声,太后精神不济已回去歇息,皇帝皇后放下架子,拉着众人又说了些兄弟姐妹的家常话,正说要各自退席,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喧哗声。 看皇上皇后脸上起了怒意,他们跟前侍候的大太监立时一溜小跑了出去。喝骂了几句后,领了个小丫鬟进来。 蒋雁辰一见,几步跨过去,劈头盖脸扇了丫鬟一耳光:“不知眼色的东西,敢在宫里吵闹!” 小丫鬟被打得眼泪掉了下来,递上来一个纸团,争辩说:“是,是他,他们乱编排公子!” 蒋雁辰狐疑地接过来一看,立刻气血上涌,怒喝道:“这是哪来的?” 小丫鬟胆怯怯地瞧了林小千一眼,又低头去抹眼泪。 林小千看清那团纸的质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改过的八卦小报怎么流传出来了? 第十章 林小千看清那团纸的质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改过的八卦小报怎么流传出来了? 蒋为辰起身过来,向蒋雁辰使个眼色:“下人不懂事,回去教训就是。”他顺手接过那张八卦小报一瞧,整个人立刻愣住了。 座上的晋王爷,为人最轻浮好事,一见有热闹瞧,三两步冲过来抢了八卦小报,扫一眼后,捂嘴笑着,又把八卦小报传给了别人。 蒋为辰蒋雁辰一个脸色黑成了炭,一个脸色白成了纸,却不好当着皇帝对宗室皇亲造次。 林皇后正劝皇帝喝汤,没有留心众人举动,顺着蒋为辰话头笑道:“想是初次进宫的孩子,不过吵闹几句而已,千万别苛责她。今天是太后寿辰,正应热闹些。” 几句话工夫,八卦小报已经在席上传阅了一遍,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窃笑,有的尴尬,但无一例外都开始偷瞄蒋为辰。 分卷阅读14 最后小报递到了苏惟手上,还没等他看清,林小千手一伸,先夺了过来。只见小报头条赫然是一行大字:做首辅宠妾的三百零一天。 而林小千昨夜特地圈出的几句艳情句子,也全被专门画出来放大,做了小标题。 林小千心里一惊,这小报分明是重新誊抄制作的,不是她修改的那一份。 林皇后侍候皇上喝完汤,一看席上的情势,和皇帝对视一眼,笑容依旧温和:“接连几日为太后寿辰忙碌,上上下下的都累了,今日就先散了吧。” 蒋雁辰心中怒火正腾腾燃烧,压根没听见林皇后的话,她一手揪住小丫鬟,低声喝问:“老实说,那小报从哪来的?” 小丫鬟抖如筛糠,又看了林小千一眼,哆哆嗦嗦说:“是,是景明殿,殿的人……” 所有人刷一声看向了苏惟,景明殿正是齐王夫妇的住所。 苏惟冷哼一声,面上显出几分寒气来,众人只觉得冷风一吹,刺得人脊背发凉,纷纷低下了头。 林小千有点意外,书里说苏惟狠戾无情,没想到连宗室皇亲都这样惧怕他。今天有苏惟在场坐镇,这事说不定能暂时糊弄过去。 这么一想,她紧绷的心弦也慢慢松懈下来。 蒋雁辰显然没料到八卦小报和齐王夫妇有关,她紧咬下唇,神色有些张皇无措。然而一眼瞥见林小千若无其事的样子,蒋雁辰又怒不可遏起来,指责的话脱口而出:“一定是齐王妃!” 林小千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心中愤愤道:你亲眼看见了吗?就这样空口定罪名,我不是广而告之的真凶啊。 林皇后本来已搀扶起皇上准备退席,听蒋雁辰一喊,停住脚步,正色道:“到底是为何事吵闹?” 知道林皇后向来对自家妹妹极其护短,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在场的人更加收敛形容,连大气儿也不敢多出一声。 蒋雁辰心里气血翻涌,只顾着横眉怒对林小千,完全没有留意林皇后阴沉的神色,还当她是要追究肇事的人,因此高声控诉起来:“齐王妃她居心叵测,故意拿些腌臜话编排我哥哥!” 林小千暗暗为自己叫屈:我就是无聊手痒而已,哪有什么居心。自己私下批两笔八卦,都叫人偷走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蒋雁辰一嗓子吼得连困恹恹的皇上都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怎么,有蒋爱卿的谣言?” 蒋为辰早神色恢复如初,回话:“不过是小报胡编乱造,哗众取宠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微臣不才,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看他瞬间恢复淡定自然,林小千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先前小瞧这位首辅大人了。 蒋雁辰却不依不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景明殿有人散布流言,分明是要扰乱朝纲,请皇上彻查!” 皇上重咳两声,没有说话,反而是林皇后不耐烦起来说:“皇上近来龙体欠安,你们做兄弟姊妹的,一个个不知道为皇上分忧,反而成天说些有的没的,惹他烦恼。今日闹成这样,我们不管了,你们自己收场去。”说完亲自搀扶着皇上,起身离了席。 席上众人更是噤声不敢言语,纷纷立起来,躬身施礼恭送两人。 等帝后二人离去,苏惟抬起下巴,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缓缓地说:“怎么,我齐王府的人和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议论了?” 他声量明明不大,却威仪十足,震得人耳边心头嗡嗡作响。 之前咄咄逼人的蒋雁辰跪在地上还没起来,被他这气势一吓,嘴唇抖抖索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一旁的小丫鬟更是吓得肝胆俱裂,翻了个白眼直接昏了过去。 林小千惊呆了,她知道齐王苏惟大权在握一手遮天,没想到竟然霸气到了这样的程度,一句谁敢质疑,就能唬得人不敢说话,甚至不需要一句半句的辩解,来粉饰粉饰。 满屋子唯独蒋为辰泰然自若,挤眉弄眼故作轻松地说:“表弟不要生气,是我私德失检,怨不得别人捕风捉影胡编乱造。而且小报上不过写些无稽艳闻罢了,洒脱如我,得个风流名又何妨?我哪会真介意。” 他这边试图息事宁人,蒋雁辰发完抖,头脑也清醒不少,怨恨地看了林小千一眼,低头小声说:“是,是我错了……”。 “嗯?”苏惟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来,语气里全是冷意。 蒋雁辰眼中泛出泪花,楚楚可怜地看向苏惟,见苏惟不为所动,才双眼一闭,大声说道:“是我莽撞,不该随意牵扯齐王家人。” 回去的路上,苏惟脚步生风,走得飞快,林小千快步跟在后面,边走边琢磨,小报一事,蒋雁辰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浓烈的恨意?从昨天的赏花宴来看,显然这恨意不是因为书中的女主罗楚凝。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景明殿就到了。苏惟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林小千没留神,差点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她堪堪收住脚步,然而整个人几乎贴到了苏惟身上。酒气、香气,还有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气息一 分卷阅读15 下子充斥鼻间,林小千脸红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苏惟的眼神凌厉无比,鹰隼一样注视着自己。 第十一章 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林小千瞬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王爷!” “王妃!” 幸好文秋和杨公公及时迎了出来,两句喊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苏惟没有说话,收回目光抬脚迈进了屋门。 迫人的视线消失后,林小千深吸两口气,定定心神,才快步跟了上去。 进了屋,苏惟已经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饮茶。 他是真生气了?林小千也轻手轻脚地坐下,惴惴不安地想。她转念一想,不对啊,事情的前后曲折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一个两个都认定我得担这个罪名啊。 苏惟仍是不言不语,浑身上下阴云笼罩,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林小千看这情势,知道事情不能轻易过去,自己琢磨:与其让人猜疑,还不如坦陈实情,由着他按罪论罚,说到底自己不过私下编了几句闲话而已。 这么一想,林小千镇定下来,向人吩咐道:“王爷今日喝了不少,醒酒汤备好了吗?” 文秋和杨公公早看出两个人神情古怪,像是有话要说,立刻心领神会地应声退了下去。 见她支走下人,苏惟一双眼睛带着寒气又刷的看了过来,林小千无视他目光的威压,坦荡一笑:“王爷是为首辅大人的事烦恼?” 苏惟冷冷看着她:“景明殿与此事无关?”语气平淡,毫无波折。 林小千低眉敛眼,委委屈屈地说:“我胡言乱语几句,没想到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 苏惟眉头一皱:“胡言乱语了什么?” 林小千这才记起来,原来苏惟压根还没看到小报的内容,没看最好,自己用词香艳露骨,让他这名义上的夫君看见,还些微有点尴尬。 “没什么,没什么”,林小千连忙摆手,“我不过是听说首辅休了妾室,一时嘴碎编了几句闲话而已。” 苏惟哦了一声,眼中仍是一片寒意。 林小千顶着他的目光,继续委屈地说:“我的闲话不过昨夜随手记在一张纸上而已,哪知道今天就被人制成小报,四处传播。王爷,与其与我置气,不如想想怎么揪出真凶来。” 她瞪大眼睛,一脸真诚地说:“如果真是齐王府的人暗中动了手脚,如若此时不找出来,怕是以后难得安宁了。” 苏惟神色不变,冷冰冰的眼神注视了她一会儿,见林小千毫不畏惧,还是一副无辜相,转而起身踱了两步。 他走到桌案前,随手抽了本书一甩,好巧不巧,甩出那张八卦小报来。林小千看见,心里一激动,伸手就想抢过来。 刚捏住纸边,砰一声她就撞上了苏惟的胸膛。没想到苏惟侧了身子,也想去捡小报。 林小千被撞得眼冒金星,电光石火间,她只有一个想法:这王爷养尊处优的,竟然还有一身腱子肉。 回过神来,感觉到头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她才发现自己还靠在人家怀里,赶紧慌慌张张想站直身子。 谁知道温热的气息也凑近了,她一抬头,嘴巴擦过一片柔软。看清苏惟英挺的眉眼,林小千蒙了:嗯?怎么第二吻也交代给他了? 苏惟显然也很意外,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艰难吐出一个字:“你……” 这一个字就让发蒙的林小千如梦初醒,她赶紧撤出苏惟胸膛,连连后退了两步。 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苏惟衣袖一甩,转过身子,一副毫不在意的做派。林小千却眼尖地发现,苏惟的耳朵全红了。 不是吧,堂堂一个已婚王爷还这么纯情?林小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挂着一脑门问号,又觉得无比好笑,正暗自偷乐,就听见苏惟说:“你编的就是这些孟浪话?” 一抬头,苏惟手里拿着那张八卦小报,正在细细端详。林小千的脸刷得红了:以前自己压根没有男朋友,写八卦写得再露骨夸张,也不用接受检阅啊? 不对,苏惟也不是我男朋友,我羞个什么劲?林小千自我安慰一句,脸上的红热才褪了下去。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编了几句话,但只写在这张纸上而已。做小报流传出去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人说不定此刻就隐藏在景明殿。王爷,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这个人啊。” 苏惟却恍若未闻,继续自说自话:“想不到你表面傲气,私下竟然如此……”他顿了一顿,瞟了林小千一眼,“浪荡。” 听他声音冷清无欲无求一般念出这个词,林小千却觉得像点了炮引子一样,轰一声脸上身上都被烧得通红。 第十二章 林小千脸烫耳热,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心里却犹如脱缰的野马,吐槽到不停:“还当你是个正经王爷,怎么说话这么不正经呢?再说你一个男妲己,说别人这种话合适吗 分卷阅读16 ?” 见苏惟张嘴又要说话,她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就想把小报抢过来。苏惟哪想到她整个人又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闪避,用力过猛的林小千收不住脚步,再一次正正扑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同时一愣,正四目相对,气息缠绕间,吱嘎一声,文秋端着醒酒汤推门进来了。 “呀!”见两人抱在一起,她惊叫一声,赶紧捂上双眼,原路退了出去:“打搅王爷王妃了。”说完还不忘把门妥善关好。 “不是。”林小千一把推开苏惟,喊了一声,想和文秋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脸红得好像是天边的火烧云。 苏惟被推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火烧云从她脸上一直烧到雪白的脖颈。 欣赏完林小千手足无措的窘态,他才折好小报,扔回桌案上,继而平静无波地说:“依王妃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林小千烧得脑子都僵了,口干舌燥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我无辜担了罪名,总要查出真凶来。”她脑子里飞速运转,打算想出八百个理由来说服苏惟。 “王府内务由你主管,你自在行事就是了。”苏惟一句话,让林小千满腹的话都憋了回去。 刚才气得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现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权?林小千顶了一脑门的问号,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她故作淡定,答应道:“那是自然,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岂能白白叫人污了清名?” 苏惟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林小千疑惑地看他一眼:还不走,坐我的床干什么? 等苏惟一侧身半倚到床头,林小千才想起来,这也是他的卧房他的床啊。之前苏惟彻夜为公事忙碌,就算回来也不过在榻上小憩片刻,今夜无事可忙,他可不就躺在了床上。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一直被耽搁的谈判终于可以水到渠成地开始了。 “王爷”,林小千柔弱婉转地叫了他一声,她半垂下头,细声细气地说:“之前妾身屡屡言行荒唐,叫王爷费心了。” 苏惟悠哉悠哉地半躺着,没有说话,但林小千感觉得到,他正支着耳朵等她接下来的话。 “为人妻子不该善妒寡恩、胡作非为,闹得家宅不宁。如今我已想通了,我此前胡闹,是想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情爱一事终究不能强求。既然王爷流水无意恋落花,我也愿放下执念,在家中和王爷以兄妹相称。” 她话一说完,苏惟腾一声坐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向她:“你这话当真。” “当真。日后我自当谨守本分,敬顺王爷。若王爷另有意中人,迎娶回来就是,我愿和她姑嫂一般,好生相处。”你找你的白月光,我过我的阳关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富贵生活。 林小千真挚无比地盯着苏惟:快答应呀,答应下来,我不因嫉生恨,你也不用扭曲人性,我们就都不用去送死了。 苏惟一动不动,深沉地注视着她。经过无比漫长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开了口:“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外面有人轻轻叩门,继而响起杨公公的细声嗓:“王爷,洗沐的浴汤备好了。” 苏惟站起身来,理理衣襟,抬步向门外走去。 还没等到个回音,林小千急了,赶忙喊他:“王爷!” 苏惟脚步一顿,背着身子长叹一口气,随后才轻声说:“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也是如你所愿啊,为什么搞得一副备受委屈的模样,林小千不解地想。 随即她又兴奋起来,和齐王划清界限,不为情爱所困,以后迎接她的就是骄奢自如、纵情享乐的日子了。 林小千兴奋地绕了三圈,看见桌案上那张小报,忽然一惊,不对,还有一直给她挖坑的敌人没解决呢。 苏惟沐浴后,又来林小千这里坐了坐。林小千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和他有来有往地闲谈了几句,然后拿起那张小报:“入宫以来,甚是无聊,只好读些小报解闷了。” 苏惟一听,叫了声杨胜安,杨公公颠着肥胖的身子,皮球一样飞快地滚了过来。就听苏惟吩咐说:“去,这两日各家的小报都取上一份过来。” 他语气冷淡一如既往,却又是主动向林小千示好。杨公公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满脸堆笑连声应下。 等杨公公送来小报,苏惟喝完一碗醒酒汤,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起身告辞了。 无视文秋欲言又止的眼神,林小千匆匆翻了一遍小报,挑出几张涂涂画画了一番,随后便说要沐浴更衣。 她又是要几样时令鲜花和新鲜牛乳做浴汤,又是要独醒香熏屋子醒酒,一会儿一个主意,片刻间就把景明殿里所有宫女太监都折腾了起来。 其实原先的齐王妃铺张任性,远比她还过分,所以林小千挑剔了半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只管一溜儿小跑各自忙碌准备。 等她去沐浴更衣,一众宫女太监也都殷勤地跟去了洗沐间外伺候。卧房内只留了一盏琉璃绣球灯,光线黯 分卷阅读17 淡不明,照得屋子有些朦胧幽深。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吱嘎一声响,一个人影蹑手蹑脚推门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桌案前,偷偷摸摸地拿起一叠东西来,匆匆扫了一眼后,他将东西一卷,就要塞进衣襟里。 “是你!”突然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影子身体一僵,回过头一看,文秋领着一名宫女正站在他身后。继而灯烛大亮,数名宫女太监簇拥着林小千走了进来。 她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显然动了真怒,嘴上却客气道:“杨公公,若要取这小报,叫个小太监跑腿就是,你何必亲自过来?” 原来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竟然是杨公公。被林小千猛地一问,杨公公手中拿着小报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支吾两下,才谄笑着回话:“奴婢担心少送了小报,过来是想查点查点,以免遗漏。” 林小千哦了一声,脸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早已经翻江倒海。没想到偷她小报去外面兴风作浪的,竟然是苏惟身边的大太监杨胜安。 回想今夜种种,林小千不禁脊背有些发凉,这一场风波里,苏惟到底知道多少,牵涉了几分,又或者,他才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第十三章 文秋诧异地盯着杨公公,疑惑地问道:“先前公公来送时,不是说已经查点过,都收齐全了么?” 杨公公笑容僵在脸上,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来,他擦擦脑门,笑容挤得更大:“老,老奴送小报的路上,瞥了眼瞧见一个故事,送来时正好看了一半。等回去了想后边的结局想得抓耳挠腮,这才想着偷偷来看完。” 他这话说的更像是无稽之谈,连几名宫女都听得直摇头:王爷王妃治下甚严,为王妃取送东西,他们这些奴婢半路上哪里敢偷看偷瞧?更何况堂堂齐王府大太监,想看哪份小报,一声吩咐,早有聪明伶俐的人给递到眼前了,何时用得着来偷王妃的? 林小千听完他的辩解,仍是不动声色,然而眸色越发深不见底,杨公公抬头一看,正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心头一紧,又猛烈跳了起来。 他立刻心虚地低了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妄动一步。 忽然林小千开口又问:“是王爷叫你来取的?” “不,不,是老奴自作主张……” 他这么快替苏惟撇清,林小千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了。书中的苏惟在大结局时落入主角设下的圈套,最终赔上了一条性命。其实仔细想想,他年纪轻轻,把持朝政多年,必然城府极深,如果不是主角必赢定律,他未必会满盘皆输。 现在小报一事,羞辱了首辅蒋为辰,祸水引到了自己头上,这一环扣一环,实在是一招连环计。如果真是苏惟设局,自己岂不是成了被抛出去吸引火力的棋子? 阿嚏,躺在床上的苏惟猛地打了个喷嚏,正孤独寂寞冷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上了设局害人的罪名。 杨公公还在絮絮解释,身上汗如雨下,整个后背都几乎湿透了。他说完抬头一望,见林小千眉宇间隐隐生了怒意,更是胆战心寒。 林小千冷冷地说:“公公是王爷身边的人,还是请王爷过来,让他来亲自问话吧。” 杨公公一听,更是怕到了极点。他作为身边伺候的下人,看得最是清楚不过,王爷王妃早就不是过去剑拔弩张的情形了,王爷待她一日好过一日,王妃若是告他一状,自己十有八九要吃苦头的。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下,哀求起来:“王妃,是老奴的错。今日凌晨过来伺候王爷王妃,老奴偶然见着桌上一张小报,觉得改得有趣,就想抄写几张拿出去卖,也好赚些银钱。” 林小千眉间一蹙,问:“是你做主抄写的?都卖给了什么人?” 杨公公回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不过是各家公侯王府的下人,大家闲来看看解闷。” 林小千继续步步紧逼地追问:“细细说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杨公公垂头丧气地回答说:“昨晚送王爷回来,我刚好瞧见改过的小报,就叫手快的小太监抄印了数份,转卖给各公侯王府的太监丫鬟。一份25两银子,一天卖出了不过30余份。” 林小千心下了然,这么快就卖出去,看来是已经形成制作销售一条龙了,见他言辞闪烁,就知道这老狐狸还有内情没交代。 林小千冷笑一声:“哦?你事情办得倒是快,看来是轻车熟路了。” 杨公公脸色一白:“老,老奴,之前确实私下里制过小报,不过几回而已,” 林小千暗骂一句,老奸巨猾。这老狐狸嘴里说是几回,实际上做的肯定是很多个几回,自己刚穿书过来时看到的小报,说不定就是他的手笔。 她继而又问:“你所作所为,王爷可曾知晓?你私自抄印小报出售,难道他从未过问此事?” 杨公公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王爷平日里不大管这些小事。” 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是半分都不信。手下 分卷阅读18 人收集散布权臣贵戚的消息,他完全放任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见林小千面色越发冷峻,杨公公忽然一低头,呜呜哭起来,几滴眼泪沿着他鼓胖的脸颊流了下来:“老奴无儿无女,是怕老迈年高时没有依靠,才想法子攒些银钱好养老。” 齐王身边随侍的大太监,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奉承,他连口都不用开,主动上门送财物的人恐怕都能绕皇宫十五圈,此时此刻还要装哭卖惨?林小千对他的厚脸皮程度佩服至极。 他呜呜地泪流个不停,文秋立在旁边看得先不忍心了:“王妃,杨公公侍候王爷左右,劳苦功高,就算犯了小错,也该体谅一二。” 林小千暗暗叫苦:傻丫头,他这小错,可差点让人在皇帝皇后面前告我一状,如果不是皇后有意偏袒,我还不知道要落下什么罪名呢? 杨公公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文女史无须替老奴说情,王妃请息怒,老奴愿领责罚。” 林小千半天沉默不语,杨公公偷偷看她一眼,开始哭诉起来,从幼时家贫净身进宫,讲到辛辛苦苦伺候王爷十来年,又说起为王爷王妃和好,自己劳心劳力。 见林小千始终无动于衷,他一咬牙,割肉剜骨一样痛心地说:“今日老奴收了不过八百多两银子,又散了些给经手的小太监,只剩下五百两,老奴这就拿出来缴公。日后老奴谨慎做事,不再印制小报。” 听到这里,林小千终于出了声:“既然小报已经做起来了,此时丢掉岂不可惜?王爷不管的事情,我本也不该插手。” 她扫了地上的杨公公一样,语气加重了几分:“但今夜因为这小报,王爷与我在皇上皇后跟前颜面尽失,我才大张旗鼓闹了这一场。” 杨公公听得又是一抖。 林小千看在眼里,继续说:“依我之见,杨公公若再做小报,不如让我先过过目。日后也免得再生麻烦。” 杨公公一听,瞬间四肢僵硬,目瞪口呆,只有眼泪还在他脸上的沟壑间打转,看上去有些滑稽。 过目?林小千说得谦虚,然而以她的身份地位,这样一张口,自然是要全权插手小报的写作印制甚至出售,杨公公人精一样的人物,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 他反应过来,立刻摆手:“这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能劳动王妃纡尊降贵?” 林小千故意叹了口气:“小报一事牵扯甚广,一着不慎必然如今日一样惹祸,我操劳一些,也是为王府安危着想……” “王妃如此贤德,真是令人感动。”她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一扭头,齐王苏惟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了。 第十四章 来得正好,林小千想。 文秋见苏惟浑身直冒寒气,惴惴不安地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毫不畏惧,杨公公偷她改过的小报传播出去,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总归是苏惟那边理亏,干嘛还心虚怕他。 她一个手势,挥退了文秋和一众宫女。 等屋内只剩他们三个人时,她理直气壮盯着苏惟,微微一笑:“王爷,小报编排首辅大人一事刚才已经查明,是杨公公无意间从我这里取了小报,随手抄印了几份而已。他本是无心之失,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依我之见,此事也无须再深究了。” 地上跪着的杨公公,本以为脾气古怪的王妃会添油加醋告他一状,没想到林小千竟然亲自替他开口说情,这时感动地又涕泪满面了。 苏惟向前走了几步,他身高放到现在也至少185公分,此刻站在林小千面前,威压顿时扑面而来。苏惟居高临下,直视她的眼眸,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音来:“嗯。” 林小千毫不退缩,淡定地看了回去:“抄印小报不过娱人娱己而已,杨公公也无大的过错。我已吩咐给他,日后若想抄印小报,先送我这里把把关。” 苏惟轻轻一笑,锋利的五官跟着柔和了几分。 林小千看得一个晃神,心想:男妲己发功了,难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苏惟瞬间收回笑容,声音带着冰茬子一样开了口:“小报撰造浮言,传惑天下,朝廷曾数次查禁。” 林小千心一紧,完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这本书里的时代,私办八卦小报是违法的。她本来还想入股杨公公的小报事业,从此大展宏图,走上事业的巅峰呢。 苏惟微微侧身,看向地上的杨公公,不疾不徐地说:“杨胜安,你何时开始私设报房,抄印小报的?” 他态度淡淡,却不怒自威。杨公公被他的气势一吓,整个人抖得好像筛糠一样。 杨公公私下办报房已有一年多,赚了不少银钱。他以为王爷早就知道,不过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天的小报竟然传到了被八卦的正主首辅大人面前,让王爷王妃抓个正着。 王爷此时偏偏提起朝廷禁令,可见是要借机清算这件事。他服侍王爷多年,看着这位小主人从儿时不苟言笑的小大人,长成如今冷似冰坨 分卷阅读19 的铁血政客,王爷的辣手无情他最是了解,如今自己做下的勾当被王爷发现,不知道要被治个什么罪。 那边林小千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私下办报不行,想办法披个官办马甲行吗?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杨公公已经哆哆嗦嗦地开始交代起来:“老奴不过从去年开始,断断续续抄印过十来次,此前不过是简单辑录消息,给各公侯王府的管家们传递些讯息,好打理宴请、备礼之类的要务。也就这一次,用词轻浮,给王爷王妃惹了麻烦。” 林小千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这老狐狸,也太老谋深算了,几句话就想把罪责都推自己身上。 其实杨公公根本不知道那些露骨夸张的词是她的手笔,还以为是哪个丫鬟下人胡乱批改的,现在可不是要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 “用词轻浮?”苏惟重复了一遍。 林小千一腔怒气又添上几分尴尬,脸也跟着慢慢红了,她柔声说:“杨公公闹出这场风波,论源头还是因为我桌案上批改过的小报,王爷若责罚杨公公,我,我又岂能脱罪?” 说完她垂头一番酝酿,再抬头时已经眼中含泪,满是凄楚可怜的模样:“王爷若是定罪,请先定我的罪吧。” 林小千以前做狗仔跟踪明星时,遇见过无数刁难,一旦遇事,最好用的就是先揽责任、后装柔弱这一招了,如果眼里再噙点泪水,简直是无往不利。她就不信苏惟不是肉眼凡胎,不吃她这一套。 见她泪光盈盈,苏惟眼中似乎光芒一闪,但转瞬即逝,他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看向杨公公:“杨胜安,你私设报房,散布流言,理当罚月银半年,杖责一百!” 林小千一愣,你还真不吃我这套啊。这大太监不是从小伺候你长大的吗?看他这年纪这身材,杖责一百,怕是小命都不保了。一点情面也不留,你这大反派是当定了啊。 “王爷且慢!”她还是想挣扎一下,“凡事祸福相依,杨公公抄印小报的确惹了麻烦,然而一天之间,他小报上的讯息便在各府下人中传了个遍。若论搜集情报、散布消息,杨公公其实是难得的人才。王爷的朝堂政务,怕是离不了此等人才吧。” 苏惟斜觑她一眼:“王妃又有高见?” 林小千硬着头皮继续说:“还不如收了杨公公的报房,改私为公,专为王爷朝堂政务所用。若,若王爷不放心,我,我就亲自效力一二。” 苏惟轻哼一声,说:“为朝堂政务所用?本王如何能信你?” 如何信我?林小千被问倒了。不如,我,我做个女妲己,你看行吗? 第十五章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林小千还是决定先晓之以理:“王爷何出此问?人常言,夫妻同心,黄土成金。我们本是一体,若不信我,王爷还有何人可信?” 苏惟一听,又瞥她一眼,眼神很是复杂深沉。林小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个人说是夫妇,过去针锋相对,闹得是像是仇敌一样,自己穿过来后,不做夫妻要做兄妹,刚刚和人家分得清清楚楚,现在提什么夫妻同心,不是自己打脸吗? 林小千讪讪一笑,立刻动之以情:“皇上龙体欠安,姐姐榻前照料日夜操劳,你也为政事呕心沥血,我是你们亲近之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惜我一无所长,想为你们分忧,却无处着手。今日既有这机会,不如让我略尽绵力,若是做得不好……” 说到这里,林小千卡壳了。立军令状?发毒誓?那一旦出事,自己不就搭进去了。 她正脑筋飞转,想接下来的词,苏惟先开了口:“你既然有心……” 有戏!林小千一颗心立刻雀跃起来,嘴上正经矜持地说:“请王爷放心交给妾身。” “我不放心。”苏惟毫不留情甩出四个字,呛得林小千一个愣怔。这反驳如此猝不及防,让她完全接不下去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地上趴着的杨公公小心翼翼开口说:“王爷,朝堂之事风云诡谲,有的讯息要及时通传四方,有的又需秘而不宣。单打独斗不如合力断金,老奴的报房已初具雏形,凡是新近的消息,不管是搜集,还是传播,老奴都已布置下人手。日后由王妃总管,老奴打理,王爷必然是如虎添翼。” 说得好!林小千在心里给了他一阵热烈的掌声:不枉我刚才豁出去替你求情。 苏惟半天沉吟不语,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捡起一张杨公公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小报,从头扫到尾,轻笑了一声:“王妃倒还真有点本事。” 林小千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小报上面一行大字:大将军疑似夜会俏花魁? 这是她刚才一笔浓墨特地写下来的,为的是引诱偷她小报的人进陷阱,没想到她抓住了内贼杨公公,自己又被苏惟抓了个现行。 见苏惟抬起头,眼带戏谑地看着她,林小千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这个男妲己不会又多想了吧?我可是穿进来的,比起现代网上的八卦新闻,我这点用词够含蓄矜持了。 当着杨公公的面,她可不想输人又输阵:“小报本是 分卷阅读20 为人消遣而办,只有迎合众人喜新好奇的性子,才能招来买家看客。若是像邸报一样枯燥无趣,看得进去的能有几个?” 杨公公也跟着应和:“王妃所言正是。今日老奴改用这样新鲜好看的题目,小报卖得又多又快。” 苏惟脸上平淡无波,微微点了点头:“的确,王妃惯会魅惑人心。” 林小千听得是满头问号:不是好端端说小报的事吗,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我什么都没干,还真成女妲己了? 幸而苏惟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也终于显出几分波动:“既然如此,不给你一试,倒是屈才了。你若应下我三个条件,本王就暂且信你一回,给你放手一试。” “王爷请讲。”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惴惴不安地想,不会是要逼我签署什么丧权辱自己的不平等条约吧? 苏惟说:“第一,府中那一院子酸菜,全数扔了。” 林小千有点委屈,好不容易积出来的好酸菜,扔了多浪费。不过你是大反派,你说了算。 她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偷偷留下一两缸,只要不是顿顿酸菜宴,偶尔炖个排骨,包个饺子,肯定鲜美得掉牙。林小千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完美:我是小反派,偶尔言而无信一下又能怎么样? “第二,不可再滥用熏香。” “嗯。”这次林小千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她一颗提起来的心,慢慢落回了原处。原来是要齐王妃恢复正常啊,那还不简单,穿书过来的自己再正常不过了。 苏惟竖起一根手指,又接着说:“一月为限,若是招惹了麻烦,得罪了权贵,约定从此作废,你自己去安抚人心。” 林小千心里嘀咕个不停:得罪权贵?你不是朝堂上独一无二的权贵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皇后的亲妹妹,当然也是权贵。今天首辅蒋为辰的事,蒋雁辰认定她是罪魁祸首,还闹到皇帝皇后面前,蒋为辰还不是要息事宁人?试问,还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告她的状? 杨公公估计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苏惟话音一落,他就赶紧磕头谢恩了。 见林小千还在犹豫,苏惟冲着她浅浅一笑,冰冷的眉眼顿时生出灼目夺人的光彩来,林小千只觉得一下子冰融雪消,春暖花也开了。 她也回了苏惟嫣然一笑,随即斩钉截铁地说:“好!就依王爷所说。” 望着苏惟出神了好一会儿,林小千忽然一个激灵,她又自己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不对啊,苏惟刚才明明只说了两条,还有一条呢? 看出林小千眼神里的疑惑,苏惟垂下双眼,慢慢将小报折整齐,又放到桌案上,然后才淡淡地说:“第三,留着,该用的时候再用。” “什么?”林小千一下子蒙了:这不相当于在合同上给我方留了个大漏洞吗?有了这个变量,最终解释权都归你了。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王爷有何想法,还是事先交代好为上,免得日后再起争执。” 苏惟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从容地说:“王妃已经应下来了,哪里还会再起争执?” 不!我只是又受了你这个男妲己的蛊惑,林小千悲愤交加地想,原文作者一定是脑抽了,给了你这个反派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第十六章 “怎么?王妃是要反悔了?”看林小千神色有些悲愤,苏惟慢条斯理地说。 “妾身是真心想为王爷分忧,怎有后悔一说?”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 苏惟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林小千立刻收敛起情绪,笑得灿如春华:“王爷的条件不说也罢,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妾身总是陪伴在王爷左右的。” 苏惟目似利剑,似乎要穿透林小千的笑容,直直窥见她的内心。 林小千察觉到他的探寻,用眼神强烈暗示:我都表忠心了,可千万别再难为我了。毕竟在书里,我们两个是永远打不败主角的可怜反派,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不知道聪明如苏惟,看懂了几分她的暗示,他只是高贵矜持地,勉为其难地,虚虚点了一下头。 林小千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人还真难哄,果然反派不是说说而已。 随即又听他开了口,语气平平地说:“杨胜安,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私设报房,售卖获利,不管是金是银,须全数上缴,另罚你月银三个月,日后行事记得谨慎些。” 杨公公连磕了三个响头,才战战兢兢地回话:“多谢王爷开恩。报房原就有账目,老奴回去就取出来,请王爷王妃差人过去一起查点。老奴不敢再私贪一分一毫。” 什么叫阴险奸诈?这就叫阴险奸诈。林小千立在旁边默默吐槽。下人干私活赚点钱,都被他敛进自己腰包了,还得磕头谢他不杀之恩。我这哭着喊着哄着,应下他的不平等条约,还得一次又一次表忠心。 关键以后我们辛辛苦苦挖消息爆消息,还得事事为他所用。林小千结案陈词:有权真好。 文秋领着丫鬟进门时,正好看见苏惟拂袖走了,后 分卷阅读21 头跟着脚步蹒跚的杨公公。等她再望向林小千时,脸上不由得露出怜惜难过的表情。 然而林小千早累得筋疲力竭,没有心力再去向文秋解释。她浑身木头一样僵直,任丫鬟服侍她洗漱更衣,等终于躺到床上,却一时没了睡意。 入宫不过两日,对她来说,却漫长地好像没有尽头。这两天,原书里的各色人物仿佛走马灯一样在她面前轮番出现,玛丽苏白莲女主,白得来的慈爱姐姐,还有莫名其妙的敌人,以及,那个古里古怪的风流首辅。 作为一个记忆力很好的读者,林小千敢肯定自己熟知书里这些人物的性格和故事线,然而从各种细节来看,那些表面的曲折变化,背后都疑团重重,尤其齐王妃的古怪偏执,似乎是有人在故意操纵引导。 原以为只要放弃对苏惟求而不得的执念,自己就能全身而退,过上锦衣玉食、为所欲为的日子,没想到还得对战幕后的真黑手。 幕后黑手暗算齐王妃的目的是什么?林小千翻来覆去回忆书里的内容,可一点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她有点欲哭无泪:作者大大啊,你是写文时埋了伏线,后来忘写了吗? 然而对反派来说,玛丽苏文不相信眼泪。林小千想:以后只能靠自己了。也不是,或许苏惟的大腿还可以一抱。她不信幕后黑手只对她一个人出手,反而放过真正的大反派苏惟。 嗯,以后要对苏惟更好点。林小千一边想着,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和苏惟先后拜别了太后和皇帝皇后。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苏惟不言不语,只管自己闭目养神。林小千盯着他一张俊脸,绞尽脑汁琢磨着讨好苏惟的方法。 没想到苏惟猛地一睁眼,林小千眼神来不及躲闪,被他逮个正着。 林小千尴尬一笑,找了个借口刚想岔过话去,就听外面有小太监报信:“易大人等在王府门外,求见王爷。” 苏惟蹭一声起身,三两下就跳下了马车,他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身回来,隔着帘子对林小千说:“杨公公一事,就由你来处置吧。”紧接着脚步声哒哒走远了。 林小千明白他的意思,以后报房的事就归她管了。她心里一阵窃喜,自己一身本事终于有了施展的空间,而且查幕后黑手也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林小千相信,以自己刺探搜集消息的本事,所有的秘密迟早都会在她面前揭开面纱。 我堂堂一个从现代穿书的狗仔,学过传媒,练过跟踪,做过情报分析,就不信找不出那个幕后boss来,林小千愤愤地想。 进了王府,更衣休息片刻后,林小千立刻下令召集报房的人。 人一集齐,林小千放眼一看,无非是七八个小太监小丫鬟。她将信将疑地望了杨公公一眼:棺材本都被苏惟抄了,现在还要敷衍我吗? 杨公公赶紧信誓旦旦地禀告:“老奴向天起誓,自今日起,对王爷王妃绝无任何隐瞒。” 他向前凑上一步,殷勤地说:“这几个人虽看着其貌不扬,却是府中最伶俐聪明的,在人前是八面玲珑,在人后又知道收敛锋芒,是老奴几年里仔细挑选出来的,不管探听消息或是兜售小报,他们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林小千再仔细一瞧,几个人大都从头到脚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即便有两个天生憨厚相的,眼睛也目露精光,她就知道杨公公说的并无虚言。 她叹了一口气,杨公公浑身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他还想继续辩解,却被林小千抬手打断,就听她轻声说:“是不是好手,试上一试就知道了。” 杨公公嘿嘿一乐,赶紧接话茬:“王妃所言极是。您不妨出道题目,交给他们去办,用起来趁手的,您再留下。老奴昨日听说,新科状元……” 他正说着,文秋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杨公公侧头一看,立刻眼前一亮,兴奋地说:“是蝉纱金丝衣!” 见林小千和文秋都一头雾水,他赶紧仔细解释:“这蝉纱金丝衣着实不一般,据传整件衣服都是天蚕冰丝捻了极细的金丝织成的,织造局十年工夫只织得了两件,一件皇上赏赐给了皇后,另一件听说一直收在大内库房。” “想不到今日王爷要了来,特地送给王妃。”他越说笑容越大,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团。 文秋端着托盘静静听完,神情更加尴尬了几分。 第十七章 林小千早瞧见文秋神色不对,故意没接杨公公讨好的话,反而吩咐下去:“既然都是有本事的人,不妨施展一番。你们这就下去,单打独斗也好,自行结伴也好,都去探听新鲜消息,明日各交一条上来,叫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本领。” 杨公公也识趣地不再提蝉纱金丝衣,领着几个小太监小丫鬟就要出门。刚走出两步,林小千又喊他留了下来。 等一屋子人散个干净,林小千轻啜一口茶水,问文秋:“这丝衣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秋乜斜了杨公公一眼,知道他既然撞上了,事情必然隐瞒不过去,心一横,直截了当说了 分卷阅读22 出来:“是晋王爷特地送上门来的。” 林小千一口茶水直接呛进了肺里,她咳了几声,又震惊无比地确认:“你说谁?晋王?” 文秋一脸为难地回答说:“是晋王爷府上的女史官亲自送来的,还有一封信,说要王妃亲启。” 杨公公一听晋王两个字,立刻变了脸色。林小千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位晋王轻浮好事不说,为人更是风流成性。他和那个道貌岸然的首辅不一样,风流也风流得极为张扬,自称生平要网罗尽天下美女,王府中姬妾成群不说,别馆中还藏着北地舞姬、江南歌女不计其数。 今日他突然派人送衣服过来,任谁都不能不多想。一旦和他扯上关系,且不说必定折损女子名声,光他们两人的叔嫂关系,传出去些许暧昧互动,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拆开他的书信,看了几行,林小千就干脆地丢到了桌子上。信中全是赞扬美人的华丽辞藻,通篇不见一两句实在话。 自己怎么招惹了他?林小千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书里的晋王明明只钟情原女主罗楚凝,偶然一见她后,惊为天人,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还为她散尽了家中的三千佳丽。就算他献殷勤也该去找罗楚凝,为什么非要给她这个嫂子送丝衣? 林小千叹口气,嘱咐文秋说:“丝衣一事不要传扬出去,你先放库房收着吧。” 杨公公在旁边尴尬得直冒汗。林小千很清楚,杨公公始终是苏惟的心腹,这事迟早会传到苏惟耳朵里,眼下她能做的,只有尽量撇清自己和晋王的关系。 她微微一笑:“杨公公,报房的人都出去打探消息了,你也不要藏私,不如亲自出山来教教他们。” 见林小千揭过丝衣一事,转而说起小报来,杨公公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林小千视而不见,只管继续说:“别人随意行事,但你不一般,不如我定个题目,由你去查查晋王爷的新宠,如何?” 杨公公先是疑惑不解,随即恍然大悟,让自己这个齐王手下人去查晋王,不是更能证明她的清白吗? 他脸上立刻阴转晴,摩拳擦掌地说:“王妃放心,老奴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查个明明白白。” 一切安排妥当后,林小千一如往常,淡定地赏花饮茶。反而侍候在她身边的文秋,一直提心吊胆,一个不小心还错手打碎了白玉碗。 林小千轻轻闻了闻新折的杏花枝,淡淡地说了句:“问心无愧,何惧之有?”文秋这才吃下定心丸,渐渐恢复了正常。 表面泰然自若云淡风轻,其实林小千也悬着一颗心。原书中的齐王妃自始至终钟情于齐王苏惟一人,而晋王因为罗楚凝则对她厌恶至极,两人毫无暧昧可言。穿书后的她更是清清白白,和其他男人从无瓜葛。她不怕事情真相,怕的是幕后黑手借机设下阴谋诡计。 还好苏惟忙得团团转,白天不见人影,晚间派人送了口信说是要连夜处理政事,今夜暂不回府。 林小千也松了一口气,好歹还有些时间,让她去想办法自证清白。 她装着心事,一夜辗转反侧。早晨起来,文秋一进门,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估计也是煎熬了一整宿。伺候过她洗漱更衣,不等林小千发话,文秋就着急忙慌地差人去请杨公公。 结果只有个小太监一溜小跑,过来报信,说杨公公今日告假,出门会友去了。知道他是为了打探消息,林小千点点头,便安心在家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林小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开始绕着屋子踱起步来。文秋更是一直站在门口,不时地朝外张望。直到日近中天时,才见杨公公满头大汗,颠着一声肥肉飞奔过来。 他呼哧带喘进了门,一口气喝干了文秋递过来的清茶,才断断续续开了口:“王,王妃,晋、晋、晋王府出事了!” 林小千大惊失色:“出事?” “晋王府一位要,要紧的姬妾,昨夜,昨夜没了”,他慢慢地喘匀了气,开始仔细讲起事情的始末来。 “据说那位夫人美貌聪颖,极得晋王爷宠爱,本来身康体健,昨夜吃了块年糕噎着了,太医晚去了片刻,竟然没将人给救回来。现下晋王爷正大发雷霆,要遣散府中所有的姬妾。晋王府上下哭哭闹闹的,乱成了一团。” 怎么?还没遇见罗楚凝,他这个花心萝卜就已经改做情圣了?林小千越听越奇怪。 然而这质疑不能说出口,她只好感慨一句:“想不到晋王表面风流,实则用情至深,可惜佳人已逝……” 谁知道杨公公躲躲闪闪地看她一眼,垂着头继续说:“老奴听说了这消息,便马不停蹄去了太医院,找了昨夜出诊晋王府的太医。” 林小千不禁为他击掌赞叹:做得好!果然脑子活络,是个做大事的人。 没想到杨公公又吞吞吐吐起来:“太医说,说……” 他这关子一卖,连文秋都着急起来,追问道:“说什么?” 杨公 分卷阅读23 公又抬头古怪地看了看林小千,犹犹豫豫地说:“太医说,昨夜那位夫人猝然去世,是她胡闹,不肯叫人医治。有丫鬟偷偷跟他说,晋王他,晋王他对王妃您生了心思,那位夫人才……” 没等他说完,林小千已经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是谁在胡乱散布谣言!” “谣言?”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苏惟长身玉立,正站在门槛前头,手里还抓着一件衣服,赫然竟是那件蝉纱金丝衣。 第十八章 他这么快就知道丝衣的事了? 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他真怀疑我和晋王有暧昧? 霎时间林小千脑海里飘过无数的疑问句。愤怒,委屈,一夜未睡的焦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彻底吞噬了林小千。 她本来盘腿坐在榻上,此刻连起身迎接的意思也没有,直接暴躁地顶撞回去:“不是谣言,难道还是我不检点吗!” 苏惟长居上位,极少被人毫不留情地反驳。他薄唇紧抿,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寒气迸射,手中紧紧攥着那件丝衣,力气大得骨节都泛起了一层白。 文秋和杨公公被他一身戾气吓得汗毛倒竖,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大气儿也不敢喘。 林小千被苏惟盯得脊背发凉,然而她怒火正腾腾烧上了头,不管不顾地瞪了回去。人和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以后搭伙过日子也过不下去啊。 她干脆竹筒倒豆子,直接说出心声:“若王爷还信我,就请平心静气听我解释。若是王爷觉得我口中说辞半句都不值得相信,你我不如干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苏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毫无波动,旁边的文秋和杨公公却觉得寒凉刺骨,冷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不等林小千再说话,苏惟忽然冷笑一声:“是晋王苏忱,首辅蒋为辰,还是什么别的人在等你?” 又关蒋为辰什么事?林小千一阵疑惑。她刚才嘴上发泄了几句,脑子逐渐冷静下来,一琢磨他的语气,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这是在吃醋? 她摇摇头,迅速将这个想法赶出大脑。不管怎么说,自己如果因为这凭空砸到头上的一口黑锅,救和苏惟闹翻了脸,不是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吗? 林小千克制下怒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王爷,你是知道的,妾身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与晋王或是首辅大人从无往来,他们家事我也不过从小报上读过一二而已。” 她好声好气解释几句,苏惟仍是面如冷霜的样子,语气却不再咄咄逼人:“那苏忱为何送你这蝉纱丝衣?” 林小千不卑不亢地说:“妾身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晋王和首辅大人,他们如何想,如何做,我不会比王爷知道的更多。” 你不是监视了我的一举一动吗?我和什么人有来往,你难道不清楚吗?有本事去查查他们对我下黑手设陷阱的原因,如果能找出幕后黑手,就更省事了。 她继而语气软了几分,柔声说:“他们举动不当,妾身好端端一个清白人,也要因此担上罪名吗?” 苏惟注视着榻上的林小千,沉默了一会儿,才一甩手把纱衣丢到榻前,命令道:“烧了!” 不是说什么天蚕冰丝什么金线的,十年只织出来两件,就这么白白烧了?林小千有点肉疼,自己不穿,留着将来送礼也好啊。都怪那个死晋王,偏偏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来糟践人。 然而现在明显不能再和苏惟对着干了,林小千极有眼色地点点头,柔顺地说:“是,一切都听王爷的。” 苏惟轻哼一声,脸上褪去几分寒气。 从王爷夫妇剑拔弩张开始,文秋和杨公公一直屏气凝神,直到好不容易化干戈为玉帛,这才呼出一口气来。等苏惟下了令,两个人赶紧一起上前去拿丝衣,还没走到榻边,苏惟一个眼神扫过来,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蹬蹬后退了两三步。 大反派真心不好糊弄,林小千暗叹一口气,这遇人不淑的昂贵丝衣不会要她亲手去烧吧。在苏惟的灼灼目光下,她只好起身下榻去捡丝衣,没想到脚刚一落地,就疼得好像针扎一样。 她一步还没踏出去,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惊呼一声,赶忙上来搀扶。那边苏惟已经长臂一伸,把她结结实实揽到了怀里。 文秋和杨公公默契地转过身去,无声地用眼神八卦。一个挑眉问:这夫妻俩是什么情趣?一个撇嘴答:小吵怡情吧。最后又默契地一起微微摇头:没眼看,没眼看。 熟悉的温热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林小千又不争气地脸红了。她结结巴巴轻声解释:“我,我只是盘腿盘得太久,腿,腿麻了。” 苏惟冷清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嗯,烧丝衣时,你在旁边盯着就好。” 嗯?林小千猛地一个抬头,对上苏惟寒星一般的双眼,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烧丝衣的地方,林小千想了一圈, 分卷阅读24 最后选中了花园的湖边水榭。水榭临水又四面通透,一是安全,二是能让想看的人看个清清楚楚。 刚才苏惟交代完,又带着杨公公匆匆忙忙走了。但林小千知道,自己行动坐卧不用她说,都会及时传到苏惟那里。 她懒洋洋倚在水榭栏杆上,看着文秋指挥小丫鬟端火盆拿火引子,心里默默吐槽:你想看,想知道的,我就全都晒给你,看你以后还好意思怀疑我吗? 文秋亲自点火引燃了蝉纱金丝衣,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慢慢弥散开来。林小千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蚕冰丝一点点化成黑炭。烧了一大半时,她突然想起来,昨日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至今还没回音呢。 林小千刚想开口叫人,就见远处一个肉团子似的身影在林木掩映下,一步一颠着走了过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公公。 这个老狐狸,十有八九猜出她在等消息,所以巴巴地过来报信了。这么一想,她立刻又靠回了栏杆,开始闭目养神,等着杨公公过来禀告。 等得几乎快要睡着时,林小千猛地惊醒,嘴里嘟囔了一句:“杨公公呢?” “你在等谁?”一道声音斜刺里冒出来,刺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她定神一看,眼前的人白蟒袍,青玉冠,正是那个冰坨子苏惟。她略一张望,就看见杨公公提着个食盒,缩手缩脚地站在苏惟身后。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见苏惟面色不善,林小千赶紧转移话题,她冲着苏惟浅浅一笑:“正巧饿了,你就来送吃的了。” 没想到苏惟一听,脸色阴沉了许多,就听他冷恻恻地说:“晋王府送了新制的碧玉青糕,你很想吃?” 林小千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晋王! 第十九章 “什么青糕红糕的,一听就甜腻,谁要吃那个。”林小千扯出一丝笑容,“我还以为是益清斋的下酒果子呢。” 她装模作样叹口气:“唉,看来今日是吃不上了。”然后轻描淡写地对杨公公说:“正好文秋在烧丝衣,把这什么糕的一起烧了吧。” 杨公公探头瞧了瞧苏惟的神色,忙不迭地把食盒送了上来。 文秋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一把将青糕倒进了火盆中。盆里火势不大,几个碧绿如玉的青团子滴溜溜滚了三滚,一时半会儿没烧起来,都满满地沾上了炭灰。 苏惟冷眼盯了一会儿几个小煤球似的青团子,脸上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林小千趁热打铁,故意一本正经吩咐文秋:“日后晋王府再送东西来,不用来报,直接推回去就是了,若是他们不肯收回去,就当面砸了,烧了,别拿来碍我的眼!” “是!”文秋答得干脆利落。连杨公公也跟着答腔:“老奴这就传话下去,叫丫头小子们都时刻记着。” 苏惟没再开口说话,随意踱了几步,也在栏杆边坐了下来,长腿一伸,占了大半的位置。林小千被挤得向旁边挪了一挪,委委屈屈地看着苏惟。苏惟冷冷地瞥她一眼,还是不言不语,片刻后,长腿也不声不响地收了回去。 两个人一直默然坐着,直到文秋和杨公公领着人收拾干净了火盆,林小千才笑着说:“昨日我打发了几个人去探听消息,现在也该回信了,不如王爷一起听听有什么新鲜事?” 苏惟冲她一挑眉,林小千回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们既是夫妻,有什么需要隐瞒呢?” 你不是不放心,还找人监视我吗?林小千想,以后我一举一动,都光明正大摆在你面前。我一不古怪矫情,二不歹毒害人,三不与人勾结,接管报房顶多是为写写八卦,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小千琢磨了两天,终于想出这条对策来。这位王爷心思深沉又自负多疑,如果处处防备,事事隐瞒,自己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哪天一翻车,戳中他的死穴,说不定两人关系就真的无法挽回了,还不如敞开天窗,大大方方任他去看,任他去查。 苏惟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小千的笑容,眼中难得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以前的齐王妃小时候就有些爱闹别扭,长大后更是偏执到令人呕血,大事小情一点就炸,一炸就无法沟通。今天林小千如此通情达理,他怎么能不新奇? 杨公公一直支棱着耳朵肃立在旁,听见林小千提到打探消息的事,立刻笑着说:“出去的差不多都回来啦,个个都说有眉目了,老奴这就去喊人过来回话。” 不多会儿,他就领回了那群小太监小丫鬟,一个个喜滋滋的,看来都收获不小。 等他们一一报上探听来的消息,林小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什么户部郎中连贴了八天膏药,什么诰命夫人新买了暹罗国的小猫,一个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还有个糊涂蛋,都打草惊蛇了,还美滋滋地想邀功请赏。 最后一个小丫鬟,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说起话来还磕磕绊绊的。林小千有些不耐烦,打算直接叫她下去,但一眼瞥见苏惟还很沉得住气,正不动如山地侧耳倾听,她也只好跟着听下去。 没想到,小 分卷阅读25 丫鬟貌不惊人的样子,竟然打听出一个劲爆的消息来。大将军左朗一掷千金,为清叶阁花魁赎了身,人已经安置在城外的别院中了。 据说那位花魁不但容姿端丽,还体有异香,迷倒了不知多少京城公子,然而她卖艺不卖身,为人甚是高傲,金银珠宝堆在面前眼睛也一眨不眨,没想到一朵高岭之花,竟然让那粗汉将军左朗摘了去。 林小千立刻来了兴致,这才是八卦啊,她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跃跃欲试地要亲自去写这条八卦。 直到听见苏惟冷哼一声,她才略略冷静下来,转而吩咐杨公公着人记录下来,又提点几句,哪里该大写特写,哪里该一笔带过,标题该如何画龙点睛。 杨公公原本有些沮丧,自己精挑细选地得力干将,竟然只有一个最小的做出点样子来,这可太有失颜面了。所以当着王爷王妃把事情安排下去后,他又立刻为属下请缨:“小孩子们做事还有些不分轻重,不如劳驾王妃,亲自给他们指点一条明路。” 林小千早就准备了一肚子指教的话,然而看见苏惟好奇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转而笑着说:“好生盯着晋王,他要是有什么动静,及时报给王爷。” 苏惟冷笑一声:“不用再盯着晋王了。他近来恣意妄为,不知检点,连病中的皇兄都看不下去了。皇兄已经下旨,要他去皇陵为先皇守陵一年,好好幽居思过。” 林小千愣了,皇兄看不下去?你确定不是自己去皇上那告了一状吗? 第二十章 苏惟话说得实在正气凛然,神情实在泰然自若,林小千有那么一秒钟,简直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睚眦必报,冷血无情,才是传说中的齐王苏惟。她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蒋为辰看她的黏腻眼神,故意又说:“蒋首辅新婚燕尔,派个机灵人盯着,说不定也能探听到什么奇闻……” 苏惟又开腔打断了她,声音凉得渗人:“不要招惹蒋为辰。” 林小千顺从地应下,心里吧啦吧啦地打算盘:还以为你真的权倾朝野,连他们兄妹也一起收拾了,原来还是得罪不起太后娘家人。 她转念又一想,现在的苏惟还没真正把持朝政,离他进化成残暴酷虐的奸雄大反派还有些日子。书里后期的苏惟何止不怕蒋为辰,他最后几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大肆杀戮无辜官员。 想到这里,林小千情不自禁望向坐在一旁的苏惟,正撞上他寒星一样的眼睛,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还好,还好,自己穿来的是个好时候,林小千默默盘算,就趁现在,顺毛捋,安抚好苏惟,一定要帮他压制住暴戾乖张的性子,不然自己就算洁身自好,也难免会受牵连。 林小千乖顺一笑:“该烧的都烧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王爷若无要事,不如一起用午膳吧。” 苏惟沉默了一下,之后才淡淡地说:“等我半个时辰再开饭。”继而又带着杨公公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水榭。 林小千还以为得多讨好苏惟几句,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文秋已经极有眼色地回道:“酸菜宴诸味食材时刻都备着,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办好。”说完,喜滋滋地就要去准备。 林小千一听酸菜宴三个字,牙都跟着酸倒了,赶紧拦住她:“不用,酸菜宴日后都不用预备了,王爷不爱吃。” 文秋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问:“王妃不是说,吃酸菜宴才能在王爷面前显出您勤俭持家的本事么?” 林小千无语问苍天:作者大大,你写文时给齐王妃设定的情商是负数吧。 她拼命压抑住嘴角的抽搐,说:“我想通了,勤俭持家不是做样子,无须专门摆什么酸菜宴。” “当真?”文秋激动地泪花都快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早打听清楚王爷喜好了,若不吃酸菜,我立刻吩咐厨房预备。” 林小千摆摆手:“去,照王爷喜好预备。”文秋领了命,欢天喜地正要走,又被林小千叫住,“积好的酸菜留着也没大用处,你做主,把院子里的酸菜送人吧,留下一两缸就是了。” 文秋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过去只要王爷留下来用膳,王妃就固执地摆酸菜宴,两个人因此吵闹过许多次,今天王妃开了窍,不再故意讨嫌,她怎么能不高兴? 午膳有文秋张罗,林小千很是放心,左右无事,就打算在花园里散散步,还特地叫上了那个会办事的小丫鬟来陪着。 王府花园虽然比不上御花园丘壑跌宕,曲径回转,但春日里暖阳和煦,鲜花竞放,随意走走,已经叫人心旷神怡不少。 林小千一路上言谈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名叫云儿的小丫鬟也不再拘谨,渐渐地跟着说笑起来。 两个人聊天说地正欢快的时候,林小千忽然问她:“大将军替花魁赎身一事,怕是街巷上早闹得人尽皆知了吧?” 云儿得意地说:“王妃放心,清叶阁怕花魁娘子一去,客人也就不来了,一直对外瞒着此 分卷阅读26 事呢。” 林小千眉心微蹙,继续问她:“既然清叶阁有意对外隐瞒,你是如何得知的?别说是大将军府流传出来的,左将军人虽粗莽,办事却极其小心,他的别院更是隐藏在城外群山之中,寻常人是去不得的。” 云儿见她脸色严肃起来,整个人吓得一抖,带着哭腔说:“我是听人说的。” 林小千继续逼问:“什么人告诉你的?” 云儿见隐瞒不下去了,哇一声哭了起来,连抽带噎地说:“我,我姐姐是花魁娘子的贴身丫鬟。” 见林小千一脸震惊,她眼泪更是哗哗掉:“奴婢不敢隐瞒。我和姐姐原是双生子,十岁时家里闹饥荒,被一起卖给了人牙子。我命好进了王府,姐姐她却被卖进了清叶阁。几年里,姐姐吃过不少苦头,幸好后来花魁娘子选她做了贴身丫鬟,日子才好过了些。” 林小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姐妹这几年一直在互通音信?” 云儿吓得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一进府就和所有家人都断了联系。前几日,奴婢被杨公公差遣,出门去给人送小报,经过集市时,正好遇见了姐姐,我才听说了花魁娘子赎身的事情。” 见林小千眉头紧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云儿赶紧表态:“奴婢日后一定小心言行,不再和姐姐来往。” “不,以后你要多和你姐姐来往,”林小千说。 云儿一听就愣住了,惊讶得连眼泪都顾不上抹。 林小千淡淡一笑,和她解释说:“花魁娘子的一举一动,不知京城多少公子惦记,小报若想卖得好,就指望她的消息了。” 云儿似懂非懂,僵硬地点了点头。 其实林小千真正想知道的,是左朗的动向。书里别人的故事,林小千或许还有印象模糊的地方,但大将军左朗的故事细节,她已经反复咀嚼了无数遍。 因为书里大结局时,就是这位左大将军假装投靠,最后却临阵倒戈,引诱齐王夫妇跳进了致命的陷阱。所以,此后左朗的一举一动,她都不能放过。 和云儿交代完,就见对面文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是宴席已备好,王爷也从外面回来了,稍事歇息更衣后,就可入席吃饭。 林小千刚进大厅坐下,苏惟也快步走了进来,杨公公又提着一个食盒,呼哧带喘地在后头跟着。她心一紧,不是晋王又出幺蛾子了吧? 杨公公满脸谄笑,凑到林小千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食盒。 林小千轻扫一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食盒里竟然是益清斋的下酒果子。 不会是我刚才说想吃下酒果子,他特地赶去皇宫门前,排队买果子去了?林小千自作多情的一颗心,蠢蠢欲动起来了。 第二十一章 林小千感动地看向苏惟,觉得他冷峻的面容看起来更顺眼了许多。 苏惟错过她的视线,状似随意地说:“办事回来正好碰上易九思,他贪多买了不少果子,一时吃不完,我才拿回来些,毕竟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怎好轻易浪费?” 林小千想了一圈才对上号,这个易九思就是前几次来找苏惟的易大人,是书里只露面过一两回的炮灰路人,最后作为齐王党羽被男主一并铲除了。苏惟这么个多疑又冷血的性子,难得还有死党,那位易大人一定也是个奸诈的人物。 正上山下河的易大人鼻子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为办案奔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先背上了贪多浪费的罪名,后有了奸诈的评价。 明知道苏惟是拿易九思扯谎,林小千也不戳穿,笑着说:“那托易大人的福了。”苏惟一听,脸黑了一层。 林小千心里暗笑一声,揭过果子的事不提,又说:“王爷连日忙碌辛苦了,快些坐下吃饭吧。” 桌上菜不多,不过是春笋炒肉、清蒸黄鱼、酿豆腐、青菜羹几道简单的小菜而已。想起文秋说,这都是苏惟爱吃的,林小千又生了几分感慨:谁能想到这个霸道奸雄口味竟然这么家常? 提起筷子后,苏惟就不再言语,自己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神色从容淡然,但林小千就是觉得,他心情很好。 穿书过来后,苏惟一开始在她眼中,只是个好皮相的实权反派,无情,霸道,哪怕偶尔示好,她总觉得背后藏的是阴谋诡计。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渐渐血肉饱满起来。冰坨子一样的他也有喜有怒,有亲情,有友情,错怪了别人,他也知道小心讨好。 “呀!”林小千正想得出神,不小心一口鱼肉咽下去,鱼刺竟然扎进了喉咙里。她使劲一吞咽,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叫大夫过来!”苏惟第一个察觉林小千的异样,赶紧喊人。 门口的小太监探头一看,林小千脸憋得通红,以为她是生了急症,立刻一溜烟地跑去叫大夫了。 文秋一直在旁边侍候,知道她是鱼刺卡进了喉咙,也急得团团转,直接把调味的醋碗端起来,要给林小千灌下去。 杨公公伸手拦住她,又向苏惟禀告说:“王 分卷阅读27 爷先别急,老奴知道一个方子,治鱼刺是极管用的,老奴这就叫人去配药。” 等大夫跌跌撞撞,被小太监扯着进了门时,文秋已经搬了风炉过来,开始亲自扇火煎药。 卡鱼刺这么丢脸的事闹得如此兴师动众,林小千很是不好意思,脸埋在臂弯里,死也不肯抬起来,杨公公和大夫好声好气地央求半天,也没把人劝起来。 苏惟看了一会儿,忽然凉凉地说:“日后没有益清斋的果子了。” 林小千动了一动,还是不肯抬头。 苏惟扫了眼午饭,又说:“府中膳食不要再用鱼肉。” “不要!”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立刻开口反对。她平生最爱吃的就是鱼肉,从此以后不让她碰一下,那是要她的命啊。然而喉咙一动,她又难受得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苏惟努努嘴,大夫立刻心领神会,凑上来请林小千张嘴,迅速地瞧了瞧她的喉咙,又问文秋煎熬的是什么药汤。 听到威灵仙、乌梅、醋几样材料,又问清楚剂量,大夫点点头,说此方甚好,煎后服下,即可酥软鱼骨。 林小千涨红着脸,听完了大夫的嘱咐。脸上的红晕迟迟不消,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羞的,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好冲大夫撒,只能狠狠瞪了苏惟一眼。 苏惟坐回凳子上,悠悠然夹了一块鱼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林小千气得脸更红了,像又扑了一层水胭脂,然而张嘴太吃力,她只能金刚怒目地瞪了过去。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阵交锋,还没分出胜负,文秋就已经熬好汤药端了上来。 林小千先撤回目光,一边缓缓喝汤药一边想:等弄掉那只鱼刺,再来和你过招。 喝完不久,果然鱼刺在喉咙里有了慢慢酥软的迹象,林小千脑筋飞转,琢磨主意要让苏惟也吃个瘪。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急召,苏惟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拂袖走了。 等鱼刺终于化于无形,林小千还是觉得如鲠在喉,胸口憋着一股气,半天都咽不下去。 之后整个下午,不服气的林小千一直摩拳擦掌,等着苏惟回来,好再跟他斗上一斗。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林小千越等气势越弱,后来长叹一声,收了斗法的心思。 直到晚饭时分,苏惟仍不见踪影。林小千有些闷闷不乐,直到看见桌上的鱼丸、鱼糕、鱼汤,脸上才重新见了笑容。 文秋欣喜万分地跟她报告:“王爷出门前,特地吩咐的,让厨房剔鱼肉做几道菜。” 几道菜,无不清鲜甜美,鱼刺也剔得极其干净。林小千一边吃一边感叹:苏惟啊苏惟,你如果另有所爱,就不该如此贴心,要知道,错放的体贴也是杀人利器啊。 此后,苏惟为政事奔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偶尔回来,往往略站一站打声招呼,又急匆匆走了。 文秋见两人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生怕他们再因为长久不见而生分,每天出谋划策,想帮林小千留人。林小千隐晦地劝她几次,没有效果,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现在,林小千都觉得,友好相处,又适当保持距离,对两人来说,是最优选择。她能抱上靠山的大腿,苏惟后院能一片太平,两人都不至于为情所困,这样最好不过了。 自认为摆脱了情情爱爱的林小千,自然一心扑到了事业上。 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的八卦,爆出来后,一夜间轰动朝野。小报屡次抄印,屡次脱销。杨公公每天数着进帐的银票,数得两眼笑眯眯。 《广闻杂报》,由她亲自定名、一手操办的小报,三五日就火遍了整个京城。 一战成名,林小千信心满满,每天亲自授课,教手下人如何跟踪,如何套话,如何归纳解析拿到手的消息。她要的是乘胜追击,二战告捷。 第二期《广闻杂报》散发出去,林小千胸有成竹,这一期的劲爆消息,她不信不震动全城。 身后门啪一声响,林小千心里一动,是谁?这么激动,难道是火爆到炸裂的程度? 她一转身,正对上苏惟鹰隼一般通红的眼睛。 林小千被盯得心里发毛,正想开口询问,苏惟啪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拍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低头一看,林小千懵了,这不就是自己做的《广闻杂报》第二期吗? 第二十二章 林小千一头雾水,小心问他:“王爷,妾身可是哪里做错了?” 苏惟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的小报都在干什么!” 林小千低头一看,小报上有一行字被重重圈了起来:万两官银不翼而飞,戒备森严的银库里发生了什么! 她迟疑着问:“王爷是为库银失窃一事生气?” 苏惟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话。 林小千觉得有点委屈,银库官银失窃震动天下,虽然朝廷还没有公之于众,但朝野口耳相传,几乎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她不过汇总整理了所有的消息,提炼排列出一条简单的时间线而已 分卷阅读28 。 “库银失窃案,早就真真假假,消息满天飞了,听说京城几家小报连篇累牍地在议论此时。我们怎能置之不理?”她小声嘟囔着辩解了一句。 苏惟一听,脸色更冷了几分:“此案事关重大,你们不顾真伪,大肆宣扬案情,不但惑乱人心,更会让犯案者趁机逃脱。不止是你,所有泄露消息者都应论罪处罚!” 林小千眼睛一眨,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我们猜中了案子的……真相?” “不知死活!”苏惟一声怒喝打断了林小千,“朝廷大事,哪里是你们该插手多言的?” 林小千先是吓得心肝一颤,但很快回过神来,不像前几次那样惧怕。 “王爷息怒。”她拿起小报,手指划过那行字迹,镇定自若地说:“事已至此,王爷何不反过来想想?悠悠之口,向来堵不如疏,既然已经流言四起,一味压制反而更叫谣言当道,小人获利。如果有小报出面正本清源,既可以还清者清白名声,也可以将浑水搅得更浑。” 林小千抬起头来,一双黑眸注视着苏惟的眼睛,真诚无比地说:“如今《广闻杂报》一战成名,在京城说不上呼风唤雨,也能引领风向。而散布什么消息,我们唯王爷马首是瞻。眼前的一滩水,想清,还是想浑,只等王爷一声令下。”说完,把小报递到了苏惟面前。 她语气不疾不徐,轻缓有力,渐渐抚平了苏惟的狂躁怒气。 许久之后,他接过小报,一字一句反复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最后轻飘飘丢回桌上,语气平淡地说:“我念,你写。” 一日后,《广闻杂报》爆出独家消息,五名银库兵丁同时畏罪自杀,京城上下震惊无比。人们还没回过神过来,《广闻杂报》又出了新后续,一名兵丁临终前留下血书,控诉银库总管监守自盗,这下更是朝野哗然。 十天后,本来已经潜逃进山的银库总管现身大理寺门外,主动投案自首,还供出了与他勾结的朝中高官。 苏惟一边协理朝中要事,一边又亲自审理库银失窃案,忙得焦头烂额,十来天里都是过家门而不入。 林小千不断收到他差人送来的真假掺半的消息,依照他的嘱咐,照常抄印在《广闻杂报》上。然而她一颗心惴惴不安,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过。 她本就是穿书过来的,知道不少达官显贵人前背后的秘密关联,执掌小报后,更是逐渐理清了朝堂上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所以,不用苏惟提点,她很清楚,自己看到的,或者说苏惟给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惟看似势如破竹地追查断案,其实危机四伏。比如银库总管供出的户部尚书,正是首辅蒋为辰的姨表兄弟,四舍五入,也是太后的娘家亲戚。 她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苏惟一个不小心,被烫手山芋反咬一口。然而苏惟忙得无暇回家,林小千心中再烦闷,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一天,林小千实在憋闷,于是瞒着文秋杨公公,打算私自出府闲逛散心。谁知道刚偷偷摸摸出了二门,一个黑影子倏地出现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地拦住她:“外面不太平,王爷请王妃好生待在家中。” 林小千先是一惊,后是一愣,那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苏惟派人寸步不离地在背后跟着我,或许不是为了监视,是为了保护? 直到春去夏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案情也越发明朗。最终户部尚书在家中饮毒自尽,留书一封,供出了他和银库总管勾结,指使兵丁偷盗库银的罪行。 苏惟回王府的那一天,林小千坐在蔷薇花架下,轻摇团扇,正悠悠然饮茶看书。 一步步走过去,清馨芳香幽幽传来,苏惟禁不住感叹一声:“好香!” 林小千抬头一见是苏惟,腾一声站了起来,激动、担心、欣喜,百般情绪涌上心间,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惟却眉头紧拧,问了她一句:“你许久不滥用熏香了,今日想起什么,又弄得这样香气袭人?” 林小千被问懵了,自己想了想,脑筋才转过弯来。她指指盛开的蔷薇花,笑着打趣他:“王爷近来忙得天昏地暗,连蔷薇花香也记不得了。” 苏惟又深嗅两下,突然整个人僵硬了起来,脸色也刷的变了。 第二十三章 他深吸两口气,脸色恢复如常,说:“夏日里天气炎热,容易焦躁困乏,不妨点些白檀香、沉香,来静心平气。” 林小千奇怪地看着他:“王爷不是不喜熏香么?怎么……” 苏惟故意错过她探寻的目光,继续自说自话:“下月就是端午了,叫丫鬟做些香袋,驱虫又提神。” 林小千嘴上答应着:“应节景的事,自然是要做的。我待会儿就叫文秋吩咐下去。”心里却在嘀咕:他怎么回事,不会是累得精神恍惚了吧? 仔细一打量,苏惟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显然这段时间累得是疲惫不堪。 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一下:“王爷为查案连日忙碌,该好好 分卷阅读29 歇息歇息才是。厨下火上一直煲着火腿鲜笋汤,我这就叫人端过来。” 说完,她急忙起身要喊人,却被苏惟拦住:“库银失窃案真相大白,小报功不可没。你也辛苦了。” 林小千当场吓了一跳,这冰坨子什么时候嘴上抹了蜜?一定有诈。 果然苏惟话锋一转,又说:“五天后宫中的端午宴,前去赴宴的家眷众多,不比上次太后寿宴的人少,你接人待物少不得要劳累一场,不如向皇嫂告假一次,好好在家将养休息。” 林小千有点生气:“妾身自认近来恭顺慎行,上次入宫也不曾故意生事惹祸,为何王爷不让我出去见人?” 之前听说皇帝为库银失窃案急火攻心,病情加重,她的皇后姐姐每天候在病床前,侍奉汤药悉心照料,她不好进宫打扰,自己又为小报的事情忙忙碌碌,两人许久都没有见面。本来自己等着盼着,想借端午宴见上一面,姐妹俩小聚片刻,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苏惟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叫你安心在家,是为你好。” 他越说,林小千越是满腹委屈:“怎么个好法?我和姐姐难得见一面,你也要横加阻拦?” 最近和苏惟合作成功,相处愉快,林小千渐渐不怕这个冰坨子了,顶撞的话毫不犹豫就说出了口。 “见皇嫂随时可见,无须和其他王妃诰命都挤在这一时片刻。”苏惟口气虽冷,还是耐心解释了一句。 “节令宴正是家人团圆的好时候,我若不去,其余王妃诰命侯府千金,该如何揣测我的境遇?”林小千越说委屈,一双杏眼也蒙上了淡淡的雾气,“我以前偏激易怒,不得人心也就算了,如今我都已经改了,好不容易有了些威望,这下又要叫人说三道四了。” 她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滚落下来,苏惟心头跟着一颤,立刻背过身去,冷冰冰抛下一句话:“我这就差人提前送节礼过去,顺便替你告假。” 林小千气得一跺脚,伸手想扯住苏惟,要面对面说个明白,谁知道苏惟一甩袖子,三两步就走远了。林小千一手扯了个空,顿时愣在当场。 等她醒过味来要去追,苏惟早不见踪影了,恨得林小千一口银牙都几乎要咬碎了。 苏惟赶回书房,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公文,又把杨公公喊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如今已入了夏,怎么沏的还是白毫银针!还有,本王最爱的那盏六方莲子壶呢?怎么有些日子都没看见了?” 杨公公被他迎头一骂,额头立刻渗出汗来,心想,回来时不是高高兴兴去见王妃了么,怎么又突然点了炮仗? 他赶紧小心翼翼回答:“老奴这就换庐州瓜片茶。六方壶原来收在您卧房的博古架上,后来,后来……” 见他吞吞吐吐,苏惟怒气更盛,吼出一个字:“说!” 杨公公一边偷瞧他的神色,一边唯唯诺诺地答话:“后来,文女史说王妃瞧不上她房中的几盏紫砂壶,老奴就,就自作主张,将六方壶借王妃用了几天。” 苏惟的腾腾怒气,一下子哑了火。他本就是心中不快,借故挑剔而已,一听到林小千的名字,他胸中郁结未解,反而更加烦躁起来。 杨公公送上一盏新沏的瓜片茶,陪笑说:“王妃这几日为做小报,操心得寝食难安,老奴这才想方设法地好好伺候她。” 苏惟沉默一会儿,又问起报房最近的情形。 杨公公眼珠一转,拿定了主意,专拣些林小千如何呕心沥血,如何废寝忘食的小事来说。 越说苏惟越是不言不语,杨公公顺势感叹一句:“老奴当时就想,王妃这样娇养的人物,辛劳至此,王爷见了定然心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惟打断:“够了!谁让你传这些没用的话!” 滔滔不绝的杨公公戛然而止,连笑容都夸张地凝固在了胖脸上。 吃晚饭前,苏惟推磨一样绕圈踱步踱了半天,终于喊人去请王妃来吃饭。过了半个时辰,传话的人才磨磨蹭蹭回来了,又结结巴巴地说:“王妃,王妃,她,她说身体不适,不,不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梆一声,苏惟抬手就把桌上的砚台摔飞了出去。传话的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苏惟运了半天气,最后语气平静地问:“大夫看过了吗?” 小太监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问王妃,随即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文女史说,王妃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肯见。” 板板正正坐在饭桌前,细嚼慢咽吃了两口饭,苏惟突然停下了筷子。杨公公忙问:“王爷,哪道菜做得不合口味?”苏惟轻轻放下碗筷,对杨公公说:“去叫大夫来。” 文秋正给廊下挂着的鹦鹉喂食,就见苏惟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文秋慌张地就要进屋报信,被苏惟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屋子已经笼罩在暮色之中,却还没有燃起灯烛,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半倚在榻上一动不动。室内一片寂静,只间或传来一两 分卷阅读30 声抽泣。 苏惟亲自燃起一根蜡烛,黯淡的光芒照出榻上人的模样来。林小千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如桃了。 回头见是苏惟,林小千带着鼻音轻哼一声,扭过头去,理也不理眼前人。 “若是病了,还是先让大夫诊治吧。”苏惟语气很是平静从容,只是短短几个字,越说越含糊不清。 林小千气还没消,自己穿书前穿书后,统共就这么一个疼她的姐姐,现在想见还不能见,她是真心有些委屈:“之前我不去太后寿宴,你偏要我去,为何这次端午宴我去不得?妾身想要个说法”。 苏惟沉默许久后,缓缓开了口:“你若想去,必须照我说的去办。” 第二十四章 “什么?”见事情有转机,林小千一个转身,伸手紧紧抓住苏惟的衣袖,眼神热烈地盯着他。 苏惟轻轻拂下她的双手,继续板着冷若冰霜的脸说:“先让大夫看病。” 林小千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精神奕奕地说:“我没病,不用看。” 苏惟眼神凉凉地看过去,林小千尴尬一笑:“我,我得的是心病。” 她乖顺地低下头,柔声说:“治病的心药你不是送来了吗?” 几次交锋,林小千慢慢也摸索出来一些斗争经验。苏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见惯了尔虞我诈阿谀奉承,除非像小报那次直接摆明利害关系,想说动他改变主意是几乎是痴心妄想,但针尖对麦芒,十有八九会激起他的暴戾性子,还不如卖乖示弱顺毛捋,两个人都能过得舒心些。 苏惟果然脸色和缓不少,走到门口,高声下令,让外面一群人都散了。 林小千静静等他安排完,才开口问道:“王爷有何吩咐,请直言,妾身一切依言照办。”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他扫视屋子一圈,看见自己的六方莲子壶正放在茶席上,拿起来摩挲两下,发觉壶在这里养了几日,气韵竟然温雅玉润了许多,心情又舒缓了几分。 他这才徐徐地说:“你不是最爱鲜花浴么?这次赴宴前,不妨多洗几回。还有,入宫后,记得随身佩戴香囊,无论何时,香囊千万不能离身。” 这不是原来齐王妃的做派吗?现在全让她捡回去,是什么道理?林小千惊呆了,她嗫喏两声,才问道:“王爷,您之前不是最厌恶妾身滥用熏香么?” 转念一想,苏惟虽然为人狠戾专断,但不是不讲理,他拿定主意,要么不准她去赴宴,要么让她做出以前香气袭人的模样,必然事出有因。 果然苏惟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神里似乎有无尽的话语要倾诉,他嘴巴开合几次,最后只挤出来一句话:“若想赴宴,你依言照做就是。” 说完,不等林小千反应,他已经脚步生风,蹭蹭蹭走了出去,留下林小千满头问号,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夜里,杨公公亲自带着数十名小太监,送来了上百斤的鲜花。 一时间屋内屋外花团锦簇,清香四溢,文秋她们见惯了这样的盛景,一个个嘻嘻笑着,忙着剪枝的剪枝,插花的插花,只有林小千叫这浓郁的香气熏得脑袋一阵阵抽疼。 等文秋问她是否要选出几十斤专做鲜花浴时,林小千赶忙摆手:“不用,不用,稍微撒些花瓣,用一颗香丸就够了。” 第二天,杨公公又早早登门,领来了几个中年妇人,说是王爷去百工坊挑了手艺最好的绣娘,专门来为王妃做香囊。 林小千好奇看了片刻,见几个妇人,白芷、丁香、玫瑰、莳萝不要命地往香囊里塞,立刻没了兴致。 苏惟一出手又狠又稳,杀了她个措手不及,连婉拒的余地都不给她留。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林小千也不再纠结,无非是一身香气熏人一个跟头而已,又不是要她性命。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 几天后的端午宴是节令宴,隆重程度丝毫不逊于上一次的太后寿宴。除了皇室宗亲,九卿六部、藩臣使节也都会携带家眷,依序入宫赴宴,共贺佳节。 这样一场盛大热烈的宴会,意味着什么?林小千一边批改手里的小报,一边心里琢磨:意味着朝堂后宫无数劲爆消息将在那时隐隐流动,她已经嗅到了八卦弥漫的味道。 时间很紧迫,先前报房的小太监小丫鬟机灵是机灵,然而真当狗仔来用的话,要专业没专业,要经验没经验,跟踪时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套话时不知道迂回转弯,事事都得林小千耳提命面地教。 直到入宫前一天,她还在苦口婆心地教小丫鬟云儿:“若是叫人抓住了,千万不要亮身份压人,你年纪小,任谁看着都有几分怜惜的,记得先认错,后柔弱,眼里要含着泪水……” 她正说到紧要关头,一阵温香幽幽传来,林小千扭头一看,苏惟提着几个香囊走了过来。 “先认错,后柔弱……”他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 小心思被人抓个正着,林小千脸上一红,赶紧转换话题:“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给你送香囊,端午 分卷阅读31 将近,虫害滋生,戴上好辟邪驱虫。”苏惟边说边递过来几只香囊。 林小千刚接过来,就被香囊的香气呛得几乎要窒息,她刚想随手丢给云儿,稍一动作,就听苏惟嗯了一声,语气寒凉入骨。 “快看,这香囊上绣的五毒虫,怎么就这样栩栩如生?”林小千手势一变,扯住云儿故意给她看香囊的纹样。云儿无知无畏地凑过来,当即被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苏惟立在前面,也不说话,只是扬眉看着她。林小千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挑了个绿纱香囊,系在了自己腰间。 连洗了几天鲜花浴,又佩戴上这香囊,林小千觉得自己好像移动的香水货架,香气能一飘三里地。然而看见苏惟脸上难得一见的满意神情,她只能咬牙对自己说,忍了。 熏得头晕脑胀时,林小千还是忍不住问他:“熏香一事,王爷前后态度反复,可是有什么原因吗?” 苏惟一听,神情顿时变了。他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先前也曾提过,结果你只听了一句便大发雷霆,以后还是不要再谈论此事了。” 提过?大发雷霆?林小千看看云儿,又看看正在沏茶的文秋,两个人都一脸的不明所以。林小千深吸一口气,决定要趁机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酝酿片刻,想好了措辞,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外头传来了杨公公焦急的喊声:“王爷,王爷,太后急召,要您即刻进宫!” “戴好香囊!”苏惟丢下一句话,急匆匆迈步走了。林小千满腹的疑问只好又咽了下去。 到了夜里,苏惟也不曾回来,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倒是颠颠跑了回来,急急忙忙向林小千禀告说:“王妃,长公主,她回来了。” 长公主?上一次皇宫大办寿宴时,长公主亲自进山为太后祈福,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现在祈福法会圆满结束,她回京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小千有点恨铁不成钢:“先前教你的都忘了么?这消息有什么意思?公主府就在京城,长公主不回京,还能回哪里去?” 小太监着急忙慌地争辩说:“不,有意思的,王妃您请听完。” 林小千不耐烦地摆弄着腰间的香囊:“说。” 小太监竹筒倒豆子一样,吧啦吧啦地讲了起来:“听说长公主一回来,就进宫拜见太后皇上,一见面,只回了几句话,就惹得皇上震怒,太后发火,三个人闭门吵了一个多时辰。宫中无人敢进去劝解,这才借了太后旨意,宣王爷进了宫。” 林小千听完,整个人立刻精神了。她掐指一算,苏惟进宫已经四五个时辰了,看来还没劝好这场架。 端午宴,长公主,太后皇帝大怒,林小千反复咀嚼这几个关键词,突然想起了书里的一个小细节。 第二十五章 林小千记得,书里的端午宴确实排场盛大,而傻白甜女主罗楚凝,又一次在宫中迷了路,还凑巧撞见了长公主和一个美少年在假山后耳鬓厮磨,她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逃跑时,撞上了男主新科状元李仲则。 为了遮掩长公主的秘密,罗楚凝和李仲则互打掩护,互相帮助,最后互生情愫。后来罗楚凝和李仲则还献计献策,让长公主成功和离,与小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书里大结局时,齐王夫妇设局抓捕李仲则罗楚凝不成,陷入重重包围,长公主最终选择了坐视不理。 如此看来,长公主和太后皇帝吵得不可开交,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的美少年情人。林小千想了一会儿,拿起要抄印的小报,先划去一片内容,又蹭蹭蹭填上了几行字,交给小太监:“吩咐下去,这份小报要连夜抄印散发。” 小太监应声接过来,下意识一瞄,立刻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林小千看了一眼自己新加的一行字:“长公主要和离,只因恋上美少年”,斩钉截铁地下命令:“快去,明日一早,我要看到小报送到各公侯府邸,迟了提头来见我!” 经过之前花魁娘子和库银案,她的小报一炮接着一炮打响了名声。为稳定读者群,林小千还把现代报纸提前征订的手段照搬了过来。 如今《广闻杂报》不但广受欢迎,还有了一批数量可观的固定读者,尤其京城的公侯王府十之五六都订下了未来一年的小报。因而,她想传播出去的消息,一夜之间就能飞进各家府邸中去。 林小千最近日子过得是顺风顺水,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小太监头一次碰上,被吓得又抖了一下,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她想得很明白,既然自己穿进了书里,还会给男女主和长公主结盟的机会吗?完全不会。 与其在皇宫里,费尽心机地去阻拦罗楚凝或是长公主,不如利用小报釜底抽薪,赶在皇室宗亲、公侯诰命入宫之前,抢先把这个大秘密公开出去,直接把他们结盟的契机拔草除根。 林小千最担心的是男女主。原书的女主是白莲玛丽苏,男主是君子温润如玉,算得上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如果他们因此擦身而过,错过 分卷阅读32 这段姻缘,确实有点可惜。 而且,主线情节发生变化,不知道后面所有人的故事走向,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出现天翻地覆的结果。林小千心里有点打鼓,她只是想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嗯,还有齐王苏惟的性命而已。 但一想到大结局时,齐王夫妇孤立无援,除了被软禁的病皇帝和林皇后,其他亲人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两人在重重包围中,以万箭穿心的惨烈方式痛苦地死去,林小千还是坚定地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下手,拆散对手的同盟。 即使现在的她,完全不想和罗楚凝对立宣战,但幕后黑手一直蠢蠢欲动,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第二天一早,小太监就上门来禀告,说小报已顺利售卖出去,不但送去了各公侯王府,还雇了人在街上叫卖。林小千满意地点点头,赏了一把铜钱,打发人走了。 前脚小太监刚走,后脚杨公公就满面笑容地上了门:“王妃,今日入宫,事项甚多,王爷特地叫人传了口信过来,让老奴亲自过来伺候帮忙。” 林小千心里一阵冷笑,让这老狐狸过来,是怕我不洗鲜花浴,不戴香死人的香囊吧。 她也不再纠结,顶着浓郁的花香沐浴更衣后,老老实实系上了香囊,因为被呛得头晕脑胀,她又喊文秋拿来薄荷香膏,在耳后抹了几下,好提神醒脑。 杨公公跑前跑后忙碌一阵,见林小千脸色不好,又陪笑说:“王爷说,今日在晨晖门外等您一同入宫。” 林小千淡淡应了一声,觉得苏惟有点小题大做,入宫而已,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装模作样等在晨晖门外? 文秋在旁边一听,顿时眼泪汪汪起来:“如今王爷是真将王妃放在心尖上了?” 此话怎讲?林小千好奇地盯着她。 “今天是向皇上敬献节礼的日子,宗室公侯、九卿六部,早早列队在晨晖门外,等着敬礼,不是,是等着献礼。”文秋激动得舌头都打滑了,“王爷特地在那里等王妃,可不是明明白白做给满朝文武看的吗?” 当反派都这么随心所欲吗?当着满朝文武,故意秀恩爱,还是假恩爱。林小千对苏惟的幼稚做法很是嗤之以鼻。 可怜苏惟,一直惦记着林小千有可能被百官家眷看低的事,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给她撑场子、长脸面的法子,结果献殷勤还没献到人家心坎里。 林小千无所谓地嗯了一声,继续对着镜子查看妆容,看到镜子里映出文秋和杨公公探寻的眼神,只好假装抹抹眼角,做出感动的样子来。 等一切收拾利落,下人回说马车备好,林小千正要起身出门,就听外面咚咚咚咚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苏惟回来了。 林小千微微一笑,赶紧上前去迎接:“王爷,为何此时回家?” 苏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迈步走到林小千面前,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问她:“皇姐的私情,是你下令散布的?” 林小千愣住了,自从穿书过来,和她苏惟争执过几次,也见过他发怒时双眼赤红浑身戾气的样子,但她第一次见苏惟像今天这样,面色语气平静无波,但每吐出一个字,都寒凉得让人瘆得慌。 “妾身并非是故意造谣,这消息千真万确。”林小千不自觉地胆战心寒起来,低下头小声嘟囔。 她有种感觉,这样平静的苏惟其实正处在暴怒的边缘,但她不知道苏惟的怒气从何而来。在书里,长公主根本不在意私情曝光,后来还没和离时,就和情人出双入对,到处招摇过市。 苏惟冷笑一声:“你好样的,脑筋都动到了自家人身上。” 林小千艰涩地咽下一口口水,继续转移话题:“王爷,入宫的时辰到了,若再耽搁,我们可要迟到了……” 苏惟打断了她的话:“端午宴不办了。” “不办了?” 苏惟扬眉注视着她的眼睛:“母后皇兄都气得病倒在床,这宴席天下还有谁能吃得下去?” 林小千再次惊讶得目瞪口呆,端午宴都取消了,难道蝴蝶效应真的来了? 还来不及细想,苏惟又状似随意地接了一句:“你如此胆大妄为,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他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林小千却觉得自己正在被他的眼神千刀万剐,痛得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我这么做,是为了阻止对手结盟,是为了你我都能好好活下去啊,林小千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见林小千一直低头不言语,苏惟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点在她的下巴上,一个用力,托起了她白玉一般的小脸。 第二十六章 林小千被迫仰起脸来,对上苏惟半眯的眼睛。 一双黑洞洞的瞳仁,深邃幽远,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林小千觉得自己无处可避、无处可逃,她心神一荡,几乎要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忽然苏惟猛地撤回手指,脸一偏,打了一个喷嚏,他捂住口鼻,刚想说话,紧接着又是一个喷嚏。b 分卷阅读33 r   逼着我洗鲜花浴、戴香囊,看,你也被呛着了吧,林小千心里无奈地摊手一笑。 看着苏惟的狼狈模样,她突然灵机一动,扯下香囊攥在手心里,故意往苏惟面前送:“王爷可是劳累过度,染了风寒?” 浓郁的香气迎面冲过来,苏惟退后一步,连连摆手:“不……”话没说完,弯腰又是一个大喷嚏。 林小千凑得更近,手里的香囊几乎都要贴到苏惟耳后了。 苏惟神情一僵,胡乱向外一推,林小千早眼明手快地退了回来。苏惟一使劲,扑了个空,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倒。 文秋和杨公公王爷王爷的惊叫起来,林小千一看,赶紧弯下身子去扶,没想到苏惟刹不住冲劲,竟然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这一撞,撞得苏惟发髻松了不少,林小千低头看见一颗圆圆的脑袋,还有些毛茸茸的碎发,忍不住手一痒,撸猫一样上去摸了摸,还说了句:“乖。” 苏惟激烈地挣扎着,等站起来时,整张脸都绿了。 旁边文秋和杨公公全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苏惟恶狠狠的眼神一扫,又赶紧收敛情绪,躬身肃立起来。 林小千手还在半空中虚虚伸着,略略有些尴尬,撸猫成瘾,戒也戒不掉,她也不想的。 不过,这么一闹,倒是打破了之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林小千抓紧时机,赶紧解释:“王爷,请听妾身一言。长公主一事,妾身确实是有意而为。” 苏惟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林小千见他没有打断自己,于是继续说道:“散布此事的缘由,请恕妾身不能明言。但妾身愿向天起誓,这一切作为都是为了王爷,为了王府。总有一天,王爷会明白妾身用意的。” 苏惟剑眉紧拧,沉吟了许久,最后不屑地说:“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快收拾好妆容,准备进宫。” 林小千长出一口气,苏惟算是信了自己几分,今天这一关过了,看来以后小报爆料,涉及长公主这样真正重量级的人物时,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想通这一段,她才在脑子里抓回苏惟刚说的后半句话,准备进宫。不对,不是没有端午宴了吗?怎么还要入宫? 好在文秋贴心,小心提醒她:“王妃,入宫请安、敬献节礼耽搁不得,我们快些出门吧。” 马蹄声哒哒哒哒敲在地上,林小千和苏惟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却默契地错开眼神,全程一言不发。 进了皇宫,下了马车,两个人早得了信,说太后抱恙在身,谁也不见,于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晨晖门前分道扬镳。 苏惟直奔御书房,林小千去的是仁明殿。 林皇后知道她今天进宫,早早等在了殿外,一见面就拉着林小千问个不停。 林小千一边回几句我好、王爷好的客套话,一边打量这位好姐姐。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林皇后憔悴了不少,算算这阵子一事接着一事的闹,皇帝病情不断反复,她自然也是不好过的。 林皇后满脸倦容,见了林小千却精神许多,絮絮地问了不少话,最后笑着说:“听说你和小惟近来是夫唱妇随、相亲相爱,你们过得好,皇上和我总算是放心了。” 林小千张了张嘴,本来想反驳,但是看见林皇后笑得心满意足,还是把话统统咽了下去。 林皇后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林小千,迟疑地说:“你喜欢香气,完全不必如此张扬,本来你……” 没等她说完,林小千赶紧争辩:“不是我要香得呛人,是王爷他的主意。” 林皇后一脸震惊,愣了一会儿后,才嗫喏道:“是小惟?” 林小千气鼓鼓地告了苏惟一状:“他说若我不弄成这幅样子,就不许我进宫来。” 林皇后满腹狐疑却没再追问,只转了话题,姐妹俩又闲谈些了家常事。 做仁明殿坐了小半日,林小千才依依不舍地告了辞,今天进宫给林皇后请安送节礼的人不少,她不能强占着不撒手。 果然一出仁明殿,外边整整齐齐站了两溜人马,都是公侯府的诰命和千金,等着向皇后请安。 端午将近,本就天气炎热,现在午间的日头更是毒辣,不少诰命千金已经热得面色赤红,汗流浃背了。 林小千不知道她们竟然顶着太阳,辛苦地等在殿外,此刻见了,不禁心怀歉意,一一笑着赔不是。 她如今和齐王重归于好,又有皇后做靠山,各府家眷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哪有敢当面挑理抱怨的,无非是笑闹几句。有几个人叫她身上香气呛得咳嗽几声,也没有多嘴多舌地议论,只说是自己身子不适。 直到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响起:“又东施效颦学楚凝妹妹,不伦不类的,还好意思出来献丑。” 回头一看,蒋雁辰正站在身后,一脸不屑地看着她。旁边的罗楚凝吓得脸色发白,在悄悄地拉扯蒋雁辰的衣袖。 林小千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扬起下巴,傲慢地问她:“谁学谁?蒋小姐不妨说清楚。”b 分卷阅读34 r   罗楚凝眼泪都快滚下来了,颤声央求道:“雁辰姐姐是热昏头了,才出言不逊的,王妃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蒋雁辰一把拉住罗楚凝,“你不就是想学楚凝妹妹气如幽兰吗?她是天生花仙转世,凡花俗草就算学得浑身香气,也香得土里土气。” 刷一声,众多诰命夫人千金小姐都扭头看了过来。 林小千一个愣怔,仔细一闻,却被自己身上的香气呛得浑身一抖。她静下心来,又仔细嗅了一嗅,果然闻到对面罗楚凝身上传来淡淡的幽香。 罗楚凝身上的幽香,原来齐王妃对浓重花香的偏执,苏惟对熏香反反复复的态度,一点一滴穿起来,林小千忽然觉得,前方浓重的迷雾开始慢慢消散,真相好像就在眼前了,只差她伸手一抓。 这天大的八卦让各府家眷听得一脸惊奇,众人也顾不得礼仪修养,嗡嗡嗡地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蒋雁辰还趾高气昂地在:“你巧言令色弄虚作假,骗得了齐王爷一时,骗得了他一世吗?” “谁要骗我?”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高谈阔论。那声音带着冰凉刺骨的寒意,让众人在这炎炎夏日都打了个寒颤。 林小千回头一看,苏惟正缓缓迈步,走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全场一下子寂静得掉针可闻,各府家眷纷纷收声垂头,肃然默立。 蒋雁辰侧身把罗楚凝护在身后,蚊子一样低声讷讷地说:“我,我是在和王妃说笑。” 她知道苏惟为人最是护短,无论齐王妃怎样古怪胡闹,外人都不能当着他的面嘲笑议论。上次她把小报的事扯到林小千身上,就被毫不留情地训斥一番,今天当着众多诰命千金又拆林小千的台,她更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苏惟气势仍旧咄咄逼人:“你好胆量,说笑扯到了本王身上。” 蒋雁辰咬牙切齿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话:“王妃身上花香过于浓郁,所谓过犹不及,雁辰是担心王妃因此生了病症,怕王爷担心,故意瞒着王爷……” 她话还没编完,就被苏惟冷冷地堵了回去:“我王府家事,不劳你这外人操心了。” 蒋雁辰闹了个大红脸,想叫声表哥亲近一下,又被苏惟身上的一团寒气逼退了回来,低着头一动不敢动,最后趁人不注意时,狠狠地剜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自然看得是清清楚楚,故作大方地对苏惟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胡说两句也就罢了。何必跟她计较?” 话一出口,几位年长的公侯夫人也跟着附和:“正是,正是,小孩子出口不知轻重,回去我们这些长辈定要好好教她。” 蒋雁辰的几位婶娘也都在说话的人里头,这下她更是羞愤难当。要知道,她自小父母双亡,却极受家中长辈溺爱,平时嚣张跋扈惯了,这次被人当众数落,恨得她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林小千没有接众人的话茬,仿佛没事人一样问苏惟:“你怎么过来仁明殿了?” 苏惟收了怒气,语气平和地回答她:“母后召见,我们赶快过去。”林小千一听,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上苏惟,向太后的住处仁寿宫赶去。 等两个人走得不见了踪影,一众诰命夫人侯府千金顿时像洪水卸闸,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因为蒋雁辰和家人都站在眼前,众人虽然笑中带刺,一眼又一眼地瞄着蒋雁辰,嘴上却不提蒋家人,只一味地夸赞齐王夫妇感情甚笃,琴瑟和鸣。 蒋雁辰被人瞧得浑身别扭,几乎要一跺脚就此落荒而逃,然而衣袖被罗楚凝死死扯着,动作不得。幸好此刻终于有太监现身,开始宣人入殿觐见皇后娘娘。 书里的太后是个路人甲,从没正经露过脸,然而之前和太后短暂一见,林小千觉得这位老人家朴素亲和,絮絮叨叨,不像曾经的后宫之主,倒更像寻常人家里爱操心劳碌的小老太太。又缺母爱又缺父爱的林小千,自然是愿意和她亲近的。 第一次见面时,太后无意间提起,自己发愿请人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以求延寿祈福。林小千记在了心里,再加上这具身体还有过去齐王妃小楷的底子,回去她就开始亲自抄写,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抄完一部经书,她特地想借这次敬献节礼的机会献给太后。 刚进宫时听说太后凤体违和,谁也不见,林小千还觉得有些可惜,这下太后召见,总算能亲手送上这份心意了。 匆匆忙忙赶到了仁寿宫,一进门,就听见了压抑的呜咽声。苏惟眉头一皱,厉声问道:“是何人惹母后伤心?” 太后擦擦眼泪,撇着嘴说:“我这哪里是伤心啊?你们进宫来见我这老太婆,我高兴的。” 知道她是在嘴硬逞强,林小千赶紧拿出经书,说明了自己手抄献礼的心意。太后脸色这才有了雨过天晴的迹象。 林小千又趁机安慰她:“听说母后身体不适,王爷也是心里着急。母后若有心事,不妨敞开直言,我们做儿女的,再愚钝顽劣,也该尽一二分心力为母后解忧。” 分卷阅读35 话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她拿起帕子抽抽搭搭又哭起来:“你们啊,一个个的叫人不省心。先前你们两夫妻今日闹了明日闹,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安安生生去过日子了。苏愉又被男妖精勾去了三魂六魄,非要和驸马闹和离。” 苏愉正是长公主的闺名,尽管长公主注定会和离,尽管太后的眼泪迟早要为此事而流,但亲眼看见小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小千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她毫不犹豫地曝光长公主的私情,虽说是提前自救,斩断未来敌人的同盟,但害无辜的人因此伤心难过,也不是她想见到的结果。然而此时此刻,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好言好语劝慰几句。 然而越劝太后越伤心,她边哭边骂道:“不管是姐姐,还是弟弟,都成心不让我这个老太婆安心闭眼!我有朝一日去了黄泉地府,哪里还有颜面去见先皇!” 苏惟一抬头,眼神冰凉。太后心下一跳,骂声骤停,又冲着林小千继续哭诉:“我是做了什么孽啊?” 林小千直直地把苏惟瞪了回去,又搜肠刮肚地想法子去宽慰小老太太。 好不容易劝她收了眼泪,太后一手握住林小千的手腕,一手去点默不作声的苏惟,絮絮地说:“看看皇上皇后,成婚以来相濡以沫互爱互敬,你们能学到他们夫妻的一半,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林小千和苏惟对视一眼,都默默低下了头。 太后不提,两个人也不好说个走字,留下陪着吃了顿素斋,吃完又听了半晌夫妻恩爱之道的唠叨,太后才放苏惟和林小千出了宫。 回程的马车上,林小千若有所思,比来时更加沉默。苏惟半掀开帘子,一直默默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突然凉凉地说:“后悔了?” 林小千没有回话,反而低声问他:“皇上病情加重,也是因为长公主一事?” 空气中一阵沉默,林小千抬头一看,苏惟目光灼灼注视着她,眼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林小千被那眼神看得心脏突突直跳,赶紧低头避开苏惟的目光。 沉默还在继续,连空气都似乎胶着凝固了,林小千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苏惟才嗟叹一样开了口:“你,真变了很多。” 他不会是觉察到什么了吧?林小千心神一震,立刻支起耳朵,打算仔细听他的下文。 苏惟却口气一转,又问她:“大姐最恨人背后算计,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若她查到你头上,你可想好怎样应对了吗?” 林小千先是一愣,随即得意起来,仰头看着苏惟,自信满满地说:“王爷放心,我早做了十全的准备,《广闻杂报》虽然名满京城,但我就敢夸下海口,任谁也查不到齐王府头上。” 苏惟扬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林小千咂摸了几遍他的语气,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第二十八章 林小千很是不服气,直截了当地亮了底牌:“现在《广闻杂报》由云锦书肆抄印散发,有名正言顺的老板,和齐王府毫无瓜葛。” “云锦书肆?” “正是,云锦书肆乃是城西文曲街上的百年老书铺,老板一家三代苦心经营。十年前书肆便开始抄印小报,数月前小报正式定名为《广闻杂报》。” 苏惟嗤笑一声:“一家书肆老板消息再灵通,怎么会次次知道皇家密辛、朝廷机密?” 林小千答得更是不以为意:“因为书肆老板是个聪明人,不但广布线人,还接受所有人明里暗里的通风报信,他又另请了数名高参,专管核对、辨别消息真假。” 她顿了一顿,神秘一笑:“一旦消息发布在小报上,透露消息的人会有不菲的报酬,越是消息重大银钱越多,所以各府下人、小官胥吏有利欲熏心的,一听说什么讯息就迫不及待送到了云锦书肆。” “也许就那么巧,齐王府有太监丫鬟抵不住诱惑,偷听了消息拿出来贩卖。”说到这里,林小千眉宇间神气十足,尽是得意之色。 专爆大人物秘史,肯定会开罪朝廷权贵,她怎么能不清楚?所以一接手报房,林小千就开始亲自安排布置对外的傀儡幌子,确保将来出事后,能把齐王府摘得干干净净。 苏惟听完她的话,剑眉紧拧,沉吟不语。林小千也不着急,由着他慢慢理清厉害关系。 过了许久,苏惟才沉声说了一句:“你这样会谋划算计,之前窝在府里屈才了。” 费了半天口舌,可是把这个死脑筋扳过来了,林小千刚松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苏惟的态度不对头。 他不是派了人手天天监视自己吗?自己排兵布局,故设迷阵,里里外外的门道,他应该一早就心里有数了,现在非从自己嘴里套话是为什么? 林小千半眯起眼睛,开始仔细打量苏惟,想看出什么异常来。 苏惟神情自若,任她打量,还慢悠悠地说:“王府中有几名清客,机敏谨慎,可堪任用,以后就听你调遣吧。” 看,他又无事献殷勤了,早上还气冲冲怪她曝光 分卷阅读36 长公主私情,现在态度忽然大转弯,不是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吧?之前苏惟几次莫名其妙地献殷勤,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天知道给了一个枣,是不是后面要打一棒子。 越想林小千越不安心,眼睛越眯越细,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其实林小千这疑心病纯属多余,原来的齐王妃偏执太过,每天不是折腾自己就是折腾齐王。闹得王府鸡犬不宁不说,事情传扬出去,太后哭闹,皇后伤心,苏惟夹在中间苦不堪言,日子过得是心力交瘁。 林小千穿书过来后,不但不胡闹,还很是识大体顾大局,苏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几次示好,纯粹是投桃报李的谢意罢了。 这一次长公主私情曝光,苏惟开始以为林小千和过去的齐王妃一样,故意泄愤只是为了给亲人添堵,做事完全不过脑子,这才怒火中烧当面质问,等看到她因此心生愧疚,苏惟的气就已经消得七七八八了。 至于《广闻杂报》,当初掩人耳目的迷阵一放出来,苏惟本来以为是杨公公或者文秋献计献策,今天林小千一提才明白过来,一切全都是她的主意。再加上库银案的默契合作,苏惟不得不承认,过去石头一样死脑筋的王妃,真的开了窍,以后行事借她几分力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刻,在苏惟心目中,林小千光荣升级,从过去徒有美貌的惹事精,变成了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伙伴,所以他才会送门下清客给她差遣。 苏惟心里这一番曲折变化,林小千不知道一分一毫。她正脑筋飞转,想套路对面的冰坨子。 见她半天不答话,苏惟探究的眼神扫了过来,林小千立刻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楚楚可怜地说:“多谢王爷。” 苏惟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林小千低下头,故作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王爷门下清客都是人中翘楚,妾身怎好差遣他们?现在妾身手下几个小太监小丫鬟,虽算不上伶俐机敏,好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事情交给他们一样能办的,不过费事些罢了。” 她心里却在拼命呐喊;快!你是暴戾反派,你是霸道王爷,你送的人情,我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最好我一拒绝,你就气急败坏,暴露出真面目。 苏惟停顿一下,又平淡无波地嗯了一声。 这和说好的人设不一样啊?林小千立刻气血上涌,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苏惟这时倒有了不一样的动静,整个人凑了过来,轻轻地问她:“病了?” 一股男人热烫的气息瞬间涌了过来,完全淹没了林小千。她赶紧扑棱一下,试图冲破包围找回呼吸,没想到正正对上苏惟凑过来的一张脸。 苏惟俊秀的眉眼忽然放大了几倍呈现在面前,林小千有点慌乱,一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左顾右盼几下,最后停留在对面人的睫毛上。 长而茂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小刷子一样扫在自己心尖上,林小千不受控制地喃喃道:“中午时在日头底下站久了,许是有些中暑。” 苏惟还是平静无波地嗯了一声,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林小千明明白白感觉到了他胸腔微微的震动,这一下仿佛给自己通了电,一颗心打鼓一样砰砰砰跳个不停。 还没等她平复过来,他胸腔又是一动,张口打算说话,林小千心跳再次加速,快得好像马上要蹦出来了。 然而苏惟话还没出口,又被她身上浓郁的花香呛个正着,偏头先打了一个喷嚏。林小千趁机向后一挪,逃开了苏惟的气息。 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林小千僵住的脑子也开始运转了,一个接一个问题冲了出来:本来是要套路他,怎么差点被他套路?自己容易被美色所惑的缺点,好像被他发现了?他应该很讨厌滥用熏香吧? 还有,他,熏香,罗楚凝……背后到底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林小千神色一凛,这关乎他们三个人将来的命运,她毫不犹豫地直接问出了口:“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不知熏的是哪种香?” 苏惟让花香熏得头晕脑胀,又被她没头没脑地一问,先是一个愣怔,随即又恢复如常,状似轻松地说:“什么千金?梁国公家的人?” 林小千酸溜溜地撇撇嘴:装什么相啊,之前不是和人家漫步杏花林吗?如果不算跟在后面的蒋为辰,那四舍五入等于孤男寡女林中相会啊。 第二十九章 然而心口再酸,林小千也不好直接质问,书里齐王妃的教训她还没忘呢。于是她又婉转地解释了一遍:“梁国公的小孙女,闺名叫做罗楚凝,她气如幽兰,清香淡雅,妾身很是好奇,不知她什么用了香丸、香膏,身上能有如此雅致的香气?” 苏惟微微变了脸色,嘴上还在撇清关系:“天下熏香你早就搜罗进了王府,一样一样试过,还怕找不到吗?” 他停顿一下,又一脸正色地说:“你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广文侯的小公子进山踏青走丢了,数月来,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天府查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你既然有本事,不如在小报上做些文 分卷阅读37 章,帮着找找人。” 林小千立刻来了精神:“那位小公子是年纪尚小,叫人拐带走了?” 苏惟摇摇头:“不,听说他今年已年满十八,过了伏天,就要成亲了。” 林小千心思一动,有些迟疑地说:“要成亲了?会不会是小公子早有意中人,不满父母定下的婚事,于是带着心上人私奔了?” 苏惟高高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相如何,等你去查了。” 林小千也高高扬起下巴,傲然地说:“好,我们最后见真章。” 苏惟再一次声调平平的嗯了一声。林小千满腹表决心表斗志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沉默一会儿后,苏惟向后略一仰靠,开始闭目养神起来。林小千却心思百转,久久不能平静。 苏惟并没有全然放松,他两道剑眉还微微蹙着,林小千盯得目不转睛,心里想:一提罗楚凝,就这样错开话题,你莫非真的…… 一到家,林小千顾不上洗掉一身花香,立刻召集人手,如此这般安排了下去。 虽然查案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但之前做狗仔的经验告诉她,官府查案走的是明路,有人因为种种顾忌也许会知情不报,而狗仔调查走的是暗路,讲的是人情,讲的是利益,有时候反而更无往不利。 最后林小千又特地留下两个最机灵的小丫鬟,又细细叮嘱了半天,要她们专门去打探梁国公府上,尤其是罗楚凝的消息。林小千早就盘问清楚,这两个人都和梁国公府上的下人有些渊源和往来,正好现在拿来一用。 她这任务分派得光明正大,明晃晃地要做给苏惟看:“我就是好奇,就是疑心,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第二天,苏惟破天荒地推掉一切公务,没有出门。林小千一早起来,在湖边树荫下钓鱼,他挥退小丫鬟,坐在旁边穿鱼饵。 苏惟这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人物,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粗活,笨手笨脚的不说,虫子刚挂上钩,一动又掉了下来。反复几次,看得林小千偷着乐个不停。 正想教苏惟怎么穿鱼饵,眼前的钓竿忽然一动,她刚要挑起来,就听苏惟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中气十足,声震三里地,手上的鱼钩鱼饵也哗啦扔了一地。 林小千手一抖,提起钓竿一看,鱼钩上空空荡荡。她气极反笑:“钓鱼甚是无聊,王爷若是觉得无趣,不妨去园子里别处转转。” 苏惟冷着一张脸,不说好也不好。 见鱼钩鱼饵让他弄得一团乱,林小千也没了钓鱼的兴致,喊人过来收拾了,自己悠悠然去了水榭。 苏惟在原地立着,脸色阴沉沉的。几个丫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地收拾鱼钩鱼饵,生怕一个不慎,惹了王爷的怒火上身。还好他立了一会儿,又飞快地迈步走了。 今天烈日高照,暑气已经蒸腾起来,文秋殷勤地端来几个汤盅,说是了去暑的汤水。林小千一样一样看过去,枣汤、姜蜜汤、莲子汤,边看边摇头:“个个都是滚烫的热汤水,这可怎么喝得下去?” 文秋笑得很温和友善:“夏日里多吃些宣发阳气的星系,阳气内守,暑热才不会浮盛于外。” 林小千听得直挥手:“拿走,拿走。” 文秋却不肯退让,直接端了碗姜蜜汤送到她面前:“王妃这几日进食不多,正好吃些生姜来醒胃开脾。” 姜汤的辛辣气立刻扑面而来,林小千慌忙逃开,刚后退一步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回头一看,苏惟竟然又跟来了。 林小千一个错身,趁势逃开文秋两步,扯出笑容和他寒暄:“王爷来了。” 苏惟仗着身高,还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见她的客气话,才纡尊降贵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后面跟着的杨公公极有眼色,立刻小步走过来,送上一个食盒:“家中新来了一个厨娘,善做消暑的冰水,今日做了几样,请王妃品评品评。” 林小千一下子乐了,不管文秋的唠叨,亲自接过来,忙不迭地打开了食盒。 杨公公满脸堆笑,给她详细解说:“杨梅雪泡水,冰雪冷圆子,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还有其他花样,厨娘每日轮换着做些给您解暑。” 林小千越听眉眼越舒展,拿了一碗冰雪冷圆子喜滋滋地吃了起来。吃了两口,才想起来苏惟还在旁边,又端了一碗杨梅雪泡水推到他面前。 苏惟摇摇头,把雪泡水推了回去,反而从文秋手里要过来姜蜜汤,三两口喝了个干净。看他被老姜辣得鼻子一皱,林小千也觉得辛辣之气直冲鼻腔,赶紧低头舀自己的冷圆子吃。 冷圆子冰爽弹糯,像极了奶茶里的珍珠,林小千一边吃一边夸个不停。 杨公公偷着去瞧苏惟的神情,见他还是神色淡淡的模样,两手却在桌下交叉,大拇指轻轻点个不停。杨公公立刻有了数,自家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偶尔做出这个小动作,说明他心情很是愉悦。 林小千也瞥了苏惟几眼,心里琢磨,你今天又来献殷勤,是为广文侯府的小公子来的,还是为梁 分卷阅读38 国公家的小千金来的? 苏惟不明所以地回了她一个眼神,正要说话,忽然有小太监顶着满头大汗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广文侯公子有信了!” 林小千汤匙一丢,立刻正襟危坐,让他快快禀报。小太监汗也顾不得擦,呼哧带喘地就开始讲了起来。 原来广文侯的小公子真的另有意中人。一年前,他对清叶阁的花魁娘子一见倾心,不但天天往清叶阁跑,金银珠宝更是送了不计其数。然而花魁娘子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过他。 “什么?”林小千和苏惟都大吃一惊,一算具体时间,广文侯家公子踏青走失的日子,正是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那一天。 苏惟冷哼一声:“又一个叫那花魁迷了心窍的傻子!” 林小千听得一愣,随即快狠准地抓住了重点:“你,也见过那位花魁娘子?” 第三十章 苏惟不提防被她抓个正着,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不过哪里听过一耳朵而已,据说那花魁天生魅惑,迷得不少人为她倾家荡产。” 林小千长长的哦了一声,酸酸地说:“看来王爷是遗世独立,不为所动了?” 苏惟不接她的话茬,转而去骂正抹汗的小太监:“此事应天府早就查出来了,你还当新鲜事来报!” 小太监吓得又出了一层汗,扑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小的,小的,再去打探。”杨公公见状,一脚踹了过去,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 “住手!”林小千高喊一句,拦住了杨公公,又和颜悦色对小太监说:“快起来吧,你这消息来得妙。”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林小千笑得很是高深莫测:“此事官府知道了,别人可还毫不知情呢,正好拿来做文章。” 说完,她着人喊来云儿,嘀嘀咕咕询问了半天。苏惟在旁边听得好奇,索性更亦步亦趋跟着林小千。 问完话,林小千也顾不上甩掉苏惟,径直去了书房,提笔写写画画,涂了又改,改了又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出一篇文稿来。 苏惟凑过去一看,一行硕大的标题写着:和大将军日夜缠绵,还是和侯府公子私奔?清叶阁花魁去向成谜…… 林小千无视苏惟复杂的眼神,面不改色地折好文稿,嘱咐杨公公亲自送到云锦书肆,然后又吩咐云儿,等小报抄印出来,她一定要亲自送到大将军左朗的别院,若是能趁机同时给大将军和花魁娘子看见最好。 等安排妥当,林小千才发现自己已经热得是浑身大汗了,她一边示意文秋赶紧扇风,一边要喊人去端冰雪凉水。 话还没出口,一碗杨梅雪泡水已经递到了眼前,原来苏惟直接叫人把冰水一起带到了书房。 林小千毫无违和地接过来,一口一口喝了起来,喝到一半她心里咯噔一下,对苏惟的殷勤示好,自己好像慢慢习惯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怪异的感觉,苏惟忽然发问:“你这是要乱上添乱?好不容易那个妖孽花魁让左朗收了,你还要让她掀起风浪来?” 林小千振振有词地说:“若小公子走失与花魁娘子有关,那我们的做法就是直击要害。怎么?花魁娘子卷入此事,王爷心疼了?” 苏惟有些哭笑不得,好心提醒她:“花魁之事,你需要顾虑的是大将军。” 林小千叫住要出门的杨公公,一本正经地问苏惟:“那要问王爷,广文侯府和左大将军,孰轻孰重?我们自然听王爷的。” “小报既然由你打理,自然是你来做主。”苏惟毫不犹豫地甩出标准答案。 他心里明镜一样,如果回答大将军,恐怕还得被逼问自己和花魁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消息就算传出去,对大将军左朗来说,不过是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而已。但如果找到小公子,广文侯府必然是感恩戴德,孰轻孰重根本不用犹豫。 “本王还有紧急政务要办,先走了。”不等林小千再继续追问,苏惟撇下一句话,便急匆匆走了。 有紧急政务?那你在这里晃了半天是做什么?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吐槽。 杨公公托着文稿,还立在门口察言观色,林小千做了个手势:“去吧。”他这才颠着肥胖的身子,球一样飞奔了出去。 苏惟此时正疾步走过院子,留下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刚习惯他献殷勤,这人说走又走了,林小千忽然觉得有点落寞。 她坐回桌边,翻了翻之前搜罗来的各家八卦消息,转念一想,走了也好,派去打探罗楚凝的人是时候回报消息了。当面质问的话,苏惟要么断然否认,要么转移话题,还不如自己这边快刀斩乱麻,直接调查个清清楚楚。 等到午后,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小丫鬟急急忙忙冲进了房门,林小千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看见林小千期待的眼神,小丫鬟话说得闪闪烁烁:“王妃,奴婢去胭脂水粉店等了两日,终于等着了梁国公府上的管家太太……” 林小千眉头一皱:“拣有用的 分卷阅读39 说。” 小丫鬟咽了一口口水,蚊子一样小声嗡嗡地说:“梁国公家的老太君没了。” 林小千眉头皱得更紧:“老太君高寿了?可是喜丧?” 小丫鬟声音越来越小:“八十五了,是喜丧。那位老太君德高望重,王妃您到时也要去灵前吊祭送殡的。” “这也算得上是要紧消息,你巴巴地来报信?”林小千有点生气,手把手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会做事? 显然小丫鬟也知道这消息几乎毫无用处,又急又怕,眼泪都快下来了,正抹眼角时,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听管家太太提了一嘴,说是前几日,蒋首辅携带家眷去赴了梁国公府上的家宴。” “蒋为辰!”林小千先是一惊,心想他们兄妹是不是又要出幺蛾子了?后来想到蒋家素来和梁国公府上亲厚,蒋雁辰还是罗楚凝的闺中密友,互相走动走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如此说来,去梁国公府上吊唁十有八九还是要遇到这兄妹两人了?林小千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也没心思再去理其他消息,挥退一众人等,闭了门直接睡了个午觉。 再见到苏惟时,已经到了吊唁的正日子。林小千早早换上素衣裙,苏惟也头戴素冠身穿白蟒袍,正要出门时,苏惟忽然停住脚步,问了一句:“你今日不曾熏香?” 林小千几乎要气笑了:“吊祭送殡之事,若还是浑身香气,妾身日后是真没脸见人了。” 苏惟想了一想,又喊杨公公取了一个香囊递给他。林小千本想硬气一回,坚持不接。然而苏惟没有出言威逼,只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映出她手足无措的影子。 最后林小千还是败下阵来,一边系香囊,一边恨自己治不好的颜控病。 祭礼早一日遣人提前送了过来,两个人赶到梁国公府时,也不借势拿乔,和其余来客一样,站在廊下,等着人通报去见梁国公。 来来往往白漫漫的人影,经过时无不缓下脚步,张望一下,心里感叹齐王夫妇风姿玉立,白衣飘飘,好像是一对谪仙误入凡间似的。 “表弟怎么等在这里?国公府上主事的是没长眼睛,还是不识字?”蓦地背后响起一句话,打破了全场的肃穆安静。 苏惟和林小千扭头一看,蒋为辰一身白衣正踱步走来。 看见林小千,蒋为辰深吸两口气,嘻嘻笑着说:“王妃为何如此香气撩人?” 第三十一章 “住口!”苏惟怒吼一声,瞬间戾气陡生。四周众人被吼得心胆俱裂,个个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林小千也是怒从心中来,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说他不是调戏都难。她冷冰冰讽刺回去:“首辅大人似乎是有些嗅觉失灵。若是病了,还是早些去看大夫好,免得有一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见触怒了两个人,蒋为辰立刻道歉:“表哥冒失了。”然而他脸上还是嘻嘻笑着,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苏惟脸黑沉得锅底一样,紧紧盯着蒋为辰,似乎要用眼神戳他几个窟窿。眼看他即将爆发,林小千赶忙拉住人,柔声央求着说:“通传的人该到了,我们先去见梁国公。” 如果两个人真当众闹个不可开交,现在人多嘴杂的,将来传出去又是一个笑话,尤其齐王妃之前声名狼藉,背后她肯定要被人恶意嚼舌根。 苏惟冲林小千点点头,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猛地一个回身,在场的人刚松一口气,又吓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听他阴恻恻地向着众人说:“公侯府邸中,有人若是不知礼法,本王也不怕麻烦,就费些工夫教教他!”声量不大,却寒凉彻骨。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侯爷,此时站了出来,陪着笑脸打圆场:“王爷屈尊教导,自然人人是该听的,不过现下是梁国公家的丧礼,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不少人跟着附和,劝了几句,苏惟脸色和缓了一些,反手拉住林小千,迈步就要离开。 没想到蒋为辰抢先几步,冲到林小千面前,收起笑容,正色道:“在下吃了些酒,头脑昏聩,方才冲撞了王妃,请王妃不要怪罪。”说完躬身行了一礼。 他前倨后恭,态度变得太突然,林小千正心里奇怪,忽然听见他低着身子轻声说了两个字:“当心!” 林小千听得一震,偏头去看苏惟,苏惟瞧也不瞧蒋为辰,眼中全是不屑,整个人好像没听到他悄悄念出的两个字。 蒋为辰直起身子,颇有深意地看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挂上笑容,和其他人说笑去了。 林小千整个人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当心?当心人,还是当心事?当心梁国公府,还是……齐王府? 苏惟见她愣愣地瞧着蒋为辰,更加怫然不悦,紧紧握了握林小千的手。林小千手上一疼,回过神来,垂下头不再言语,任由苏惟牵着她向前走进了灵堂。 梁国公拄着拐杖,立在灵堂屋外,见到苏惟,赶紧行礼,嘴里喊着怠慢王爷,怠慢王爷,随即 分卷阅读40 将两人让了进来。 林小千依照礼数,上香吊唁后,两个人又被请到偏厅分坐看茶。 除了上香时,苏惟一直紧紧握着林小千的手,临落座时才松开,嘴上淡淡地说:“国公请节哀。” 林小千上下一打量,这位梁国公白发苍苍、两眼污浊,算算年纪,他也该是垂暮之年了,前几日相携数十载的妻子一朝故去,他人后肯定少不了以泪洗面哀痛难忍,此刻估计是强打精神来送往吊唁的宾客。 看这白发老人颤颤巍巍的凄惨模样,林小千忍不住心口涌出一股酸涩来,赶紧开口安慰他:“老太君生前慈爱仁厚,此时驾鹤西去,定是上天享清福去了。” 话一出口,勾起了梁国公的伤心事:“老朽一生无功无德,幸而同王爷一样,娶得一位贤妻,年少相知,老年相伴。” 正喝茶的苏惟一听,差点喷了茶水,林小千被说得红了脸颊,两人对视一眼,都一脸尴尬,接不下去话。 梁国公没看出两个人的异样,只管陷在自己的回忆里,絮絮叨叨:“可惜后辈子孙个个不肖无能,没一个叫我们省心的,只有小孙女楚凝乖巧伶俐,像了她祖母七八成。如果老朽撒手去了,还请王爷王妃照拂一二……” 让我们照拂,这是什么意思?临老托孤?林小千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心里愤愤地想,你小孙女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将来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为她冲锋陷阵,让我这个反派照拂什么? 她转头一瞧,苏惟还在泰然自若地喝茶,完全没有拒绝反驳的意思。林小千更是又酸又气,像生吞下一斤没熟的青桔子。 正想着找个由头打断梁国公,苏惟施施然放下茶盏,平静无波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报,国公无须为此过度思虑。” 滔滔不绝的梁国公戛然而止,愣怔一下,才尴尬笑笑:“是老朽糊涂多言了,王爷王妃请稍事歇息,一会儿将就用些茶饭,今日亲友来得多,恐怕家人照顾不及,王爷王妃莫怪罪。” 林小千只等苏惟发话,他说走就走,他说留就留。虽然从她心底来说,还是希望多留片刻,多探听探听罗楚凝的消息。 苏惟扫了一眼梁国公,看他满脸期待,才矜持地点了点头。 出了正堂,有丫鬟小厮上来主动引路,两个人就此分别,一个去了东路中厅,一个去了西路东厅,两处地方分别摆的是单请男客、女眷的筵席。 近来京城命妇贵女中,有关齐王妃的传言源源不断,有说她重得齐王欢心被宠爱无度,有说太后皇后对她越发偏心疼爱,总而言之,齐王妃再也不是过去那样人憎鬼厌、可以随意编排的人物了。 所以当林小千昂首阔步走进中厅时,看到的是笑脸相迎、热切问候。不多时,她就被团团围住,在场的各府女眷们无不争着向她卖好献殷勤。好不容易寒暄完,林小千眼神逡巡一圈,才看见跟在长辈身后的罗楚凝。 就见她一身白孝,双眼微红,眼角水意还没褪去,看起来更加凄凄楚楚,我见犹怜。按礼数,林小千位子在首桌,由梁国公府上的两位诰命夫人陪坐。罗楚凝和各府千金坐得偏远不少,林小千却不敢大意,始终分了几分心思,去留意她的动向。 罗楚凝显然伤心过度,一直在轻轻啜泣,蒋雁辰坐在她身边,不停地轻声安慰,看来是无暇分身来找她的麻烦了。 吃到一半,不少人专门转到首桌,向林小千敬茶敬酒。忍着不耐烦,一一打发走后,林小千转头一瞧,罗楚凝的位子空了,只有蒋雁辰坐在原地,冲着她鄙夷一笑。 回想刚才走过的路径,林小千估算着罗楚凝可能的去处,找了个借口说要更衣,匆匆逃出了中厅。 果然在长廊外的花木掩映下,罗楚凝正仰着头跟人说话,那人立在石榴树下,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小千借着廊柱遮挡,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几步,没想到砰一声撞上了一个人,扭头一看,蒋为辰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你在找他?”蒋为辰伸手指了指石榴树。 林小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石榴树下的人头戴素冠、身穿白蟒袍,不是别人,正是齐王苏惟。 第三十二章 林小千脑子顿时嗡一声响,一时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诧异,原来齐王妃的猜疑,难道不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苏惟,罗楚凝,他们……她不敢往下想了。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蒋为辰盯着石榴树下正说话的两个人,语气诡异地说。 压抑住胸中激荡的各种情绪,林小千表面上还故作淡然:“怎么回事?回府后,问问王爷自然就知道了。” “呵呵。”蒋为辰讥笑一声,不可置信地瞥了她一眼,又自顾自继续说:“我山中别墅有座清凉楼,是避暑的上佳去处。过几日,王爷王妃不妨过来坐坐,一同游玩纳凉。” 林小千也呵呵两声,冷冷地回答他:“首辅大人有话直说,无须拐弯抹角另立名目……”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 分卷阅读41 闹声。就见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晃了出来,手里抓着酒壶不管不顾地就往嘴里灌,洒得胡子上衣服上沾了不少酒。 “将军小心!”有小厮跟在后面,上手想搀扶,被他一把甩出去老远。 林小千心里奇怪这个在丧礼上都能喝醉的莽撞人是谁,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回头一看,苏惟目露凶光,正死死盯着她。 蒋为辰好死不死,笑嘻嘻主动招呼他:“表弟,真巧。” 苏惟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一个字都没有回他。林小千被苏惟凶狠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一时间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刚才吃了两杯酒,我便想出门透透风,可巧就遇见王妃了。”蒋为辰却毫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地说:“表弟和罗小姐也是凑巧遇到的?” 罗楚凝对周围形势的剑拔弩张浑然不觉,老老实实地说:“王爷找我,是要告诉我……” 什么?是苏惟主动去找了罗楚凝!刚才还满心害怕的林小千立刻气血上涌,心潮翻滚,张嘴想质问苏惟:“你,你……” 话刚开个头,那个高大的醉汉晃了过来,一眼看见林小千,他先是一愣,继而三两步直冲了过来,几个小厮在后头拉也拉不住。 醉汉盯着林小千,注视了一会儿,轻轻嗅了嗅,又打了个酒嗝儿,喷出一股酒气来,嘴里喃喃地说:“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苏惟脸色彻底黑成了炭,嘶声吼了出来:“左朗!你疯了!” 醉汉被吼得浑身一抖,整个人都懵了,摇摇晃晃地越发立不稳了。 蒋为辰踹了一脚傻愣住的小厮:“浇他一桶清水,让他清醒清醒。”小厮立刻清醒过来,一溜烟跑去提水。 哗啦一声,醉汉被泼了透心凉,人也清醒过来,看见苏惟一脸阴翳地盯着他,立刻扑通跪下告罪求饶。 原来他就是大将军左朗。刚才在席间,林小千早听见有人在议论,说花魁娘子不知哪里惹怒了大将军,两人闹得天翻地覆,大将军不好去怪罪佳人,竟然领了一队兵马,浩浩荡荡地去砸了清叶阁。 看来这流言不是无中生有,林小千默默盘算,两个人难道是因为小报消息闹翻了?回去要好好问问云儿才是。 被大将军这一闹,苏惟和林小千没了互相质问的心思,两个人冰冷地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眼神,沉默无语地回到了各自的宴席上。 宴席吃完,苏惟差了杨公公来接林小千。杨公公小心陪笑,说王爷因紧急政事须进宫面圣,要王妃自行回府。 来时齐王夫妇牵手同行,甜煞旁人,走时齐王无缘无故丢下王妃一个人,蒋雁辰和几个好事的,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林小千心事重重,丝毫没留意其他人的神情变幻。 回府后,林小千气闷不已,一进屋就憋地喘不过气来,敞开门窗,蝉声叫个不停,又让她烦躁之上更加烦躁。 文秋执拗地又端来姜蜜汤,林小千看都不想看一眼。杨公公察言观色,送来了厨娘新做的木瓜汁、沉香水、雪泡梅花酒。她刚想吃一口清清心火,拿起汤匙,眼前就冒出来苏惟亲手送雪泡水的样子,她索性汤匙一丢,连冰雪凉水也不吃了。 文秋和杨公公始终猜不出她为什么烦心,正互相使眼色打哑谜,就瞧见一个小太监在门边探头探脑。 两个人也看得心头火气,杨公公几步走过去,就要伸手去拧他耳朵,小太监赶紧喊人:“王妃,王妃,王爷差我来给您送东西。” 林小千听见,没好气地问他:“什么东西,还值当巴巴地送来?” 小太监捧出一个点心匣子,一脸谄笑:“益清斋新出了夏日吃的水晶果子,王爷进宫前听见人议论,特地排队去了几样。” 听到益清斋的水晶果子,林小千本来有些好奇,但听见苏惟亲自排队这后半句话,立刻没了兴致。 她挥挥手:“既是新鲜玩意儿,散下去给大家尝尝吧。”继而叫了云儿过来,细问她大将军和花魁娘子的消息。 令人意外的是,云儿却回说不知道:“我与姐姐约定,每五日在城郊一家茶铺相见。自从上次送了小报过去,再去茶铺时,等了许久都不见姐姐出现,也不知道她是有什么事情。” 林小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吩咐云儿:“你茶铺去得勤些,探听到什么消息,立刻来报信。” 云儿赶紧点头应下。 到了傍晚,暑气蒸腾不下,热得人仍是汗流浃背。面对一桌饭菜,林小千毫无胃口,想再喝些冰雪凉水,想到自己白天硬气地拒绝,现在又不好意思开口去要。 抬头看见杨公公颠着肚子走了进来,林小千眼睛一亮,心想,这老狐狸成精了吗?我想什么,他就上门送什么。 谁知道杨公公却不是来送冰雪凉水的,他喜滋滋地说:“今日天气炎热,王爷早晨说湖边消暑的凉屋该打开了。老奴叫人清扫干净,又开了水闸水车,此刻凉气刚好送进屋中,请王妃过去歇息纳凉。” 听见苏惟两个字,林小千下意识想拒绝 分卷阅读42 。然而屋里屋外热浪滚滚,她不禁犹豫了。 想到自己拒绝的原因,林小千心里一惊,大热天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是在愤怒,还是嫉妒? 按理说,自己早和苏惟划清了界限,情感上互不干涉,还特地面对面谈判,摆明了态度,说苏惟如果有白月光,迎娶回来就是。可今天看见苏惟和罗楚凝站在石榴树下低声细语,林小千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心中起伏的情绪。 难道,她还是逃不开原作的走向,对苏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对罗楚凝有了嫉妒怨恨的心思? 林小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下子脸色刷的白了,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小千一抬头,苏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第三十三章 窗外夕阳西下,如血的余晖洒落在苏惟身上,折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来。林小千看呆了,心脏猛地停跳一拍,随后突突突突跳个不停。 苏惟见她沉默不语,又走近了几步,轻声又问了一遍。 眼看着他在光芒中越走越近,林小千甚至忘了呼吸,一张脸都憋红了。 苏惟剑眉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中满是寒意:“怎么?在外面和蒋为辰谈笑风生,见了我就病恹恹的?” 林小千瞬间冷静下来,深吸两口气,下意识辩解说:“我们不过是碰巧遇见而已,哪里谈笑风生了?” 苏惟好像没听见她的辩解,甩出冷冰冰一句话:“我早说过,蒋为辰不是你该招惹的。” 林小千怒火直冲头顶,脑子一热,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不要空口无凭含血喷人!我和蒋首辅纯属偶遇,你倒是不顾身份,主动招惹人家未出阁的小姐!” 苏惟一听,脸色刷的黑成了锅底,一伸手猛地抓住了林小千的手臂。他用力太猛,抓得林小千骤然一痛,忍不住哎呦喊出了声。 手上动作一顿,苏惟慢慢放松了钳制,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你……” 林小千痛得清醒不少,一下子想起原书里齐王妃为情所困的疯狂,赶紧改口说:“王爷外面的事情,我本不该干涉,今日是我越俎代庖了。” 没想到林小千说出这番话来,苏惟显然很意外,他手上又用了些力气,紧紧抓着林小千,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林小千紧咬牙关,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 夜里,林小千还是搬去了凉屋。因为王爷王妃傍晚的争执,文秋絮絮地唠叨个不停,一会儿说府内只有一座凉屋,现下单给王妃用了,一会儿说王爷脾气乖戾,不过对王妃总是生气不起来。 凉屋里凉气徐徐吹来,本来是个清爽畅快的好地方,林小千却被王爷左王爷右的唠叨,闹得有些心烦气躁。 知道文秋是在想方设法缓和他们的夫妻关系,林小千不好生硬地打断,于是吩咐她出去一趟,叫厨娘送些冰雪凉水过来。没一会儿文秋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是半路遇上王爷,王爷交代说寒凉之物不可多食,又把她打发了回来。 林小千有点奇怪,现在已经亥时了,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是夜里10点多了,明天凌晨5点,苏惟还要上朝,现在他还不回卧房休息,在外面乱转什么? 这一天兵荒马乱各种糟心,林小千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闷头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苏惟没再出现过,杨公公说他是和易九思易大人出城去办公务了。林小千有些庆幸,他不在眼前晃荡,好歹自己能清清静静地思考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然而苏惟人不在,存在感却丝毫没有减弱。早晨文秋亲自喜滋滋端来一碗姜蜜汤,说王爷临出门时交代,王妃住凉屋易受寒,应吃些生姜来升发阳气祛寒祛湿。 林小千敷衍地应下,本想着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谁知道文秋亦步亦趋跟着,说王爷心意浪费不得,直到盯着她一口一口硬灌下去才作罢。 硬着头皮灌下去姜蜜汤,一股辣意直冲丹田,林小千觉得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心里默默地骂苏惟:人不在,还阴魂不散地折腾我。 直到第二天早晨,又看见文秋端来姜蜜汤,林小千苦着脸喝了下去。一连几天早晨畅快地出了身汗,她一改夏天恹恹的状态,整个人精神出奇得好,这时想骂苏惟都骂不出来了。 杨公公鬼精鬼精的,除了晨昏时分,准时来报《广闻杂报》的消息,其余时候都躲得不见人影。这一日午后,他却顶着烈日突然上了门。 “王妃,快看!”一进来,杨公公汗都顾不得擦,就兴奋地嚷开了。 林小千还当他挖着了什么大八卦,立刻来了精神。 杨公公示意两个小太监送上一匹布料,谄笑着说:“这是一整匹蝉纱金丝的料子,正好给您做身夏天的衣裙。” 蝉纱金丝衣?林小千顿时泄了气,上次因为晋王惹来的麻烦已经够够的了,这名字她听见就烦。 杨公公看出来她的不悦,陪着笑脸 分卷阅读43 解释说:“这料子是前几日王爷向皇上讨来的,磨了皇上几次,才终于要了过来。” 林小千愣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两难境地。为了避开书里齐王妃的生命轨迹,她不应该对苏惟生情,不应该因苏惟而别扭嫉妒。 然而苏惟频频示好,她想开口拒绝,文秋忧心忡忡的反应,让她觉得拒绝才是偏执别扭,不可理喻。如果不拒绝,这和风细雨一样的关怀,让苏惟的影子始终在她心里徘徊不去,她因此会嫉妒,会愤怒。 文秋,杨公公,满屋子的丫鬟太监都欣喜不已,一脸期待地等着她下令。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心里有些彷徨无措。 “王妃!长公主驾到!”忽然由远及近一声叫喊,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林小千惊讶得打了一个激灵,她和长公主往来甚少,对方为什么猝不及防地登门造访?难道?难道是因为《广闻杂报》之前曝光了她的私情? 还没等她想清楚,外面蹬蹬蹬传来一阵脚步响,继而有人高声问话:“齐王妃在哪里?” 长公主这就进了内宅?林小千越发地目瞪口呆,不等她出门迎接,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自从穿书以来,她是第一次碰见这样嚣张无礼的人物,看来这位长公主真的是个厉害人物。 正想着,一群丫鬟太监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华服盛装,脸如银盆,鼻方口阔,长得霸气十足,只有眼睛和皇帝齐王有些相像。 猜想她就是传说中的长公主,林小千赶紧起身接见。 长公主却不答话,高扬着下巴,傲慢地扫她一眼,不屑地说:“你近来是越发长本事了。” 林小千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查出来《广闻杂报》和齐王府的关系了?曝光权贵八卦,她可以不怕蒋为辰,不怕大将军,但是不能不顾忌长公主。 果然,不等她回话,长公主一个眼神,有人立刻递上来几张小报。林小千低头一看,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长公主要和离,只因恋上美少年”。 “皇姐哪里弄来这种小报?妖言惑众,不值一看。”林小千心里很慌乱,嘴上仍旧死扛着。 长公主冷笑一声:“哪里弄来的?你竟不知道?” 林小千早就编好了一套洗白推脱的话,正想拿出来对付过去,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动静。 “皇姐今日是来我府里逞威风了?”苏惟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三十四章 话音刚落,苏惟迈步走了进来。他眼中血丝密布,眉宇间尽是倦色,气势威仪却不减分毫。长公主毫不示弱,仍旧高傲地仰着下巴,浑身上下都是凌人的气势。 两人的对峙势均力敌,空气中威压弥漫,在场的人被逼迫得几乎不敢呼吸。 林小千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在书里,长公主苏愉出场不多,却是个在朝堂后宫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是先皇和太后的嫡亲长女,平时皇帝皇后对她也礼让三分。而且她交游广阔,又识才惜才,时常在梅园举行文人雅集,不少才子皇榜高中、官员升迁调动都有她在背后出言举荐。 但她自守身份,从不主动出面干政,林小千原以为她实权在手却与世无争,今天一见,才发现这位长公主的跋扈霸道,比起苏惟来也不逊色。 “逞威风?”长公主瞥了一眼林小千,高声质问:“你齐王府都拿我当笑话了,到底谁在逞威风!” 林小千扯出笑容,柔声细语地说:“妾身和王爷向来敬重皇姐,皇姐或许是错听了传言……”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和苏惟一起看过来,眼神一模一样的冰凉,林小千识相地闭了嘴。 长公主冷哼一声:“云锦书肆的老板我拷打了一整天,现在还能喘口气,我这就叫他出来,认认《广闻杂报》幕后的主事人是谁?” 林小千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她轻敌了。事先她设下的层层障眼法,想好的□□无缝的说法,在这位无视律法、恣意妄为的公主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了。 没想到,她的八卦小报刚出山就折戟沙场,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不,听大靠山苏惟的,一切都指望他了。 果然苏惟说话了。 “皇姐”,他叫了一声,语气缓慢而铿锵:“你恋上美少年是真,闹和离是真,为何说不得?” 再次见识了苏惟理直气壮做反派的样子,林小千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查出来,我就认,我就是做了,你想怎么样?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停顿了很久,才挤出几个字:“好,苏惟,你长胆量了!” 苏惟还是不急不缓:“街市上各家小报都在传扬此事,皇姐一家一家揪住主事者拷打,就能堵住悠悠之口吗?” 长公主仰头瞪着他,气势丝毫不减:“他人怎样议论,我不管。可《广闻杂报》传扬得人尽皆知,连母后皇上都惊动了。” 苏惟目光凌厉地瞪了回去:“哦?他们是怪罪小报,还是怪罪皇姐?” 分卷阅读44 长公主然哼哼一笑,语气骤然和缓:“他们……”她停顿一下,脸颊泛起红晕:“准许我和离了。” 林小千正跟着苏惟斗鸡一样斗志昂扬,情势突然急转弯,两个人一下子措手不及,都愣住了。 “先前他们是担心我和离,有失皇家体面”,长公主凌人的气势渐渐消散了,刚硬的嗓音里竟然还透着几分温柔羞涩,“如今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就由我去了。” 林小千试探地问她:“那,皇姐登门,还是要兴师问罪?” “我原是要把幕后黑手五马分尸的,不过……”长公主猛地凑近,轻轻捏住林小千的下巴,“看你这样美貌聪慧,我倒是舍不得了。以后,不如跟我搬去梅园……” “皇姐!不要动我的人!”苏惟咆哮一声,一把扯回来林小千挡在身后。 长公主毫不介意,继续语带蛊惑地说:“园子里经常有青年才俊出入,正适合结交来往。” 林小千一只手臂被苏惟握在手里,狠狠一捏,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公主啊,我看你是很舍得,就等着挑拨离间我们呢吧。 苏惟觉察到她神情的变化,微微松了松手,瞪着长公主说:“皇姐,既然你已心想事成,就早些打道回府处理家事吧。你休了陈驸马,陈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长公主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邀请林小千:“后天梅园雅集,王妃也一同过来消暑纳凉吧。”她使个眼色,一个小太监走出来,把一张烫金的请柬捧到了林小千面前。 苏惟还在怒发冲冠,林小千哪里敢接。小太监瞅瞅长公主神色,直接把请柬放到了旁边的书桌上。 不等苏惟林小千反应,长公主甩下一句话:“你们不来,我只好请表弟蒋为辰一家去撑场子了。” 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文秋杨公公察言观色也自行退了下去,哗啦一下子,屋子瞬间空了下来,静得仿佛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受不了这死一样的寂静,林小千开口了,她故作不在意地说:“什么梅园雅集?有什么可去的?” 苏惟不说话,只挑眉看着她。 林小千硬着头皮,继续淡然地说:“如今热成这样,梅花树只怕是空长绿叶子,想想也是无聊。”心里却翻江倒海一样。 长公主果然是个厉害人物,不但精准地查出来她是《广闻杂报》的主事人,还清楚她和蒋家兄妹的隔阂嫌隙,以后这人还是少招惹为好。 她又转念一想,长公主如此神通广大,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罗楚凝、苏惟,还有熏香之间的复杂纠葛。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有些心动,时不时地去瞟桌上烫金的请柬。 苏惟看在眼里,沉声问她:“你是想趁机探听京中各家的消息?” 我不只想知道别人的八卦,更想知道我们的八卦,林小千一边观察苏惟的脸色,一边点了点头。 苏惟走到桌边,拿起请柬随手一抖,林小千小心脏跟着一颤:别,别扔啊。 他把请柬抖开,又逐字逐句细致地看了起来。 林小千吊起的心落了下去,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态度:到底要不要我去啊? 苏惟看完一遍,又看一遍,仿佛要把请柬看出个窟窿来,间或抬头瞥她一眼。 林小千等得越来越焦躁,怀疑苏惟是故意的,就等着看她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模样。 “王爷,妾身先退下,等您拿定主意给我报个信就是了。”她干脆不等了,撅着嘴就向屋外走去。 她一时气昏了头,不管不顾从后门冲了出去,直到前路三尺多宽的水涧挡住,她才发觉自己走错了路。 拖着长裙,水涧迈也迈不过去,可回去又要经过屋子再看到苏惟。林小千正气闷时,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来,把她高高抱了起来。 林小千惊叫一声,回头就看见苏惟沉静如水的脸。 第三十五章 “放我下来!”林小千悬在半空中,一阵扑腾。 苏惟沉稳有力地抱着她,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轻拍她屁股一下。林小千立刻闭了嘴,僵硬成布偶,一动不动任他摆布,心里瞬间飞过了千万只羊驼:这,这怎么回事,说好的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呢?作者大大,你出来,我们谈谈心。 抱稳林小千,苏惟轻轻松松一个箭步,飞跨过了水涧。林小千只感觉两耳刮过一阵风,身子一个飘荡,脚就落了地。 “改日叫人在这里搭座小桥,好方便行走。”苏惟放下她后,泰然自若地说。 林小千人还低着头,整个人恨不能扎进地里去,听见苏惟说话,胡乱地嗯了一声。 苏惟饶有趣味地盯着僵硬的她:这人前阵子性情大变,虽然时不时地会装乖示弱,但骨子里满是戒备,非常自有主意,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又狐假虎威的小猫,比起原来可有意思得多了。 “梅园雅集……”他故意欲言又止。 “你定好主意了?”林小千猛地抬头,露出一张红透 分卷阅读45 了的脸。 苏惟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假装咳嗽遮掩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去也可。”林小千眼睛一亮,满脸欣喜期待地看着他。 他故意一顿,又说:“不去也可。”林小千眼角嘴角一起耷拉了下来,眼中的光彩霎时间消失了。 苏惟像被人掐住了心尖,赶紧接着说:“后天我左右无事,不如去皇姐的雅集凑凑热闹。” 林小千先是惊喜,仔细一想,不禁眼神复杂起来:你?朝中第一大奸雄,文武百官一见就抖得像筛糠一样,去了还有人敢说八卦吗? 看苏惟一脸正经,不像说笑的模样,她又默默低了头:行吧,当着他不说,背后总有人说,再不济,霸气的长公主肯定说。 梅园雅集当天,杨公公一大早就上了门,送来香囊和一身新衣裙。林小千瞧见香囊撇撇嘴,拿起衣服一看,竟然又是蝉纱金丝衣。 杨公公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说:“王爷下了死令,府中裁缝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王妃试试,是否合身?” 换上蝉纱金丝衣,系好香囊,林小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身后响起苏惟的声音:“人人稀罕的蝉纱金丝衣,穿上是何感受?” 林小千被他问得一愣,文秋赶紧抢着答话:“这料子细腻华贵却不张扬,若是旁人穿上也就是寻常丝衣一件,只有王妃这样雍容尔雅的人,穿起来才相得益彰光彩照人,王爷真是会挑选。” 傻丫头,这蝉纱金丝衣最先是晋王送过来啊,你这马屁可是正正拍马腿上了,林小千见苏脸色一黑,赶紧打断文秋,嘴上不在乎地说:“什么华贵雍容,不过轻薄凉快些罢了。我看是织造局编了个名目,哄骗没见识的人罢了。” 苏惟这才脸色稍稍阴转晴,他看着林小千慢慢拢起发鬓,忽然开口说:“晋王每日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净把心思用在不该用地方,我看不如让他多守皇陵一年,好歹学些祖宗规矩。” 林小千手一顿,心想,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王爷规诫兄弟,用心至极,真是令人感动。” 她默默吐槽,估计得把晋王感动得抱着祖宗牌位哭好几宿。 长公主的梅园建在城外泷河水滨,坐马车上晃了好一阵都没有走到。林小千察觉到苏惟今天有些暴躁,识相地乖巧坐着,始终一言不发。 苏惟闭目养神了许久,眼睛猛地一睁,寒光四射,继而声音低沉地说:“大将军左朗仗势欺人打砸良民酒肆,皇兄打算叫他将功赎罪,去北疆巡边。” 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小千有点犯糊涂:这就把大将军发配边疆了?你不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吗,干吗和我说?官员升迁降职,有官方邸报权威发布,轮不到她的小报插手传播啊。 晋王风流张扬,无事献殷勤,得些教训是应该的,大将军对我不过是丧礼上喝醉后认错人而已。我们从里到外毫无关系,现在特地把惩戒一事说给我听,你,是要暗示我什么吗? 霸道王爷在线吃醋?所有觊觎、触碰我女人的,都没有好下场!林小千一阵恶寒,被自己脑海里想象的画面肉麻到了,微微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苏惟还当她是心里惧怕,又放平语气说:“朝中不少权贵穷奢极欲无恶不作,还喜欢设局拉人入伙,你少与他们来往,切记,切记。” 林小千眼神乖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心想:反正谁一靠近,你动动手指头就把人收拾了,别人对仇家斩草除根都没你彻底,我还操什么心?只除了,蒋为辰。 一想到蒋为辰,林小千整个人就别扭起来。他盯着自己时黏腻的眼神,欲擒故纵的引诱,都明晃晃地提示着林小千,危险!危险! 不知道苏惟为什么对他手下留情,难道是因为太后?想起那个唠唠叨叨的脆弱小老太太,林小千偷偷叹一口气,还是让她舒心点吧。 看长公主的意思,今天雅集蒋为辰应该不会出现,林小千舒服了一点,开始想着怎么和长公主套话。 她瞥了一眼又闭眼不说话的苏惟,我们之间,还有罗楚凝,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梅园坐落在泷水之滨的山丘上,据说园子内外栽有上万株梅花,初春时,梅花竞相开放,云蒸霞蔚,一片香海。 如今六月里,梅树郁郁葱葱,但其间却高高低低点缀了不少花卉,合欢、牵牛、三角梅,红的,紫的,开得正绚烂。 再加上清凉水汽随风阵阵吹来,驱散了夏日的炎热。林小千心情极是畅快,下了马车,就扯着苏惟,急急地往山上梅园走。 刚拐过曲折小径,就见前面一棵合欢树开得正艳,仿佛生了一层红粉烟霞。林小千走得极快,完全没有留意。走过合欢树几步,苏惟忽然脚步一顿,拉住了她。 回头正想询问,苏惟整个人猛地走近,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淹没了林小千。 她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苏惟越来越近,近到眉眼越来越清晰,近到她好像能数清苏惟浓密纤长的睫毛。 林小千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 分卷阅读46 ,她只凭着本能问出一个字,“你……” 苏惟恍若未闻,一只手从身侧抬起,擦过她的小臂、肩膀、脸颊,慢慢停留在她发鬓边。他又迅速收回手,在两人面前摊开手掌,轻声说:“你看。” 林小千顺势看过去,一只合欢花孤零零地躺在他手心里。她立刻想开口嘲笑,这么一本正经的,就为了摘掉我头发上的落花? 然而一抬头,苏惟的面庞还近在眼前,连呼吸都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第三十六章 然而一抬头,苏惟的面庞还近在眼前,连呼吸都一下一下清晰可闻。林小千大脑又当机了,嘲笑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四目相对,看得有些出神。 “王爷!”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就见一位少年公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枝栀子花,脸上似笑非笑,正尴尬地在挠头。 苏惟瞬间变脸,又成了那个冷冷的冰坨子,一本正经地打招呼:“李状元,也来赴长公主雅集?” 李状元?难道他就是原书男主李仲则?林小千震惊了,开始从头到脚打量这个少年公子。 果然像书里写的一样,李仲则眉清目秀,身量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林小千知道,他心思缜密、刚毅狠绝,书里齐王夫妇陷害他和罗楚凝时,他出谋划策设下计中计,最后反把齐王夫妇一网打尽。虽说现在她不会无缘无故陷害罗楚凝,不想四处树敌,但之后情势难料,这个人,她不能不防。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有没有遇到罗楚凝,林小千望着李仲则一直出神地思考。苏惟一张脸不由得阴云密布,黑得像锅底一样,浑身戾气抑制不住地腾腾向外冒。 骇人的威压下,李仲则好像浑然不觉,神情自若地微微一笑:“王妃是喜欢栀子花么?” “听说长公主只爱淡雅花香,对栀子花这样花香馥郁的深恶痛绝,原以为梅园内外不该有此物。谁知我竟在山间找见了一株。”他边说边把栀子花递到了林小千面前。 林小千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立刻感受到苏惟冲天的怒气,哪里还敢去接栀子花,立刻摆手推辞说:“我不过好奇而已,李状元遇到便是你的缘分,旁人哪能接手?” 李仲则又是一笑,还想把花递上去。旁边苏惟毫不客气,大手一捞,抢过来栀子花,嘴里嫌弃地说:“皇姐最恨这俗物,若是带进了梅园,我们恐怕茶都喝不上一口,就会被赶出来。” 说完,潇洒一甩,栀子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落在了林木深处。 林小千心里暗暗给苏惟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我就是欣赏你毫不做作的反派作风。 李仲则不以为意,还笑吟吟地附和说:“王爷顾虑的是,臣莽撞了。” 苏惟阴沉着脸点点头,伸手拉住林小千,头也不回地快步向梅园走去,三两下就把李仲则远远甩在了后面。 梅园中,花木掩映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饮酒的,下棋的,对诗的,画画的,人人吟风弄雅,怡然自得。 仔细一看,在座的有男有女,不分主人宾客,不□□份高低,穿书过来后,林小千第一次看到这样人人平等的场面,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然而苏惟一现身,立刻打破了所有人闲适的雅兴。有正弹琴弄箫的,慌慌忙忙丢了琴箫,边正衣冠边小跑过来,恭恭敬敬行礼问候。其余朝廷官吏,随后也反应过来,纷纷凑到苏惟面前问好。连几名女子也跟在后面,一个接一个道万福礼。 苏惟沉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虚虚点了点头。林小千瞧着好笑,又有些遗憾,果然没有高低贵贱的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 “你这阎王怎么来了?一来就坏我宾客的雅兴。”一片谄笑寒暄声中,长公主抑扬顿挫的声音穿透人群,传了过来。 就见众人哗啦让出一个通道来,长公主趾高气昂走了进来,仰头乜斜着苏惟:“你既然是第一次来,就该学学梅园的规矩,我这里只论风雅才华,不论身份贵贱,若是还摆王爷的谱,好走不送,快请出门吧。” 苏惟面色沉静,语气毫无波动地说:“正好这些人围得我很是心烦,皇姐快严肃规矩,让他们各自去风雅吧。” 被苏惟当面点出来,众人脸上不禁有些讪讪的,又不好直接拂袖而去,一个个傻站着,甚是尴尬。 长公主被当众顶撞,略略有些急躁:“王爷已经发话了,一切照就老规矩来就是,不要杵在这里喝风了。”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散了。 林小千缩在苏惟身后,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心想:你们姐弟针尖对麦芒,千万不要火烧无辜连累到我啊。 长公主像是听见她心里的呼声,伸手把她拉了出来,笑着说:“你难得出来露面,谁也不认识,快来,我为你引荐当朝诸位才子才女。” 苏惟啪一声抓住她另一只手,冷冷地说:“皇姐,无须你操心。” 一看大战一触即发,林小千赶紧 分卷阅读47 插话:“方才赶路匆忙,脸上热汗洇了我的妆面。皇姐,不知梅园可有地方叫我重新洗脸上妆?” 长公主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见她额头上确实出了一层细汗,才说:“自然有的。”随后冲着苏惟讥笑一声:“怎么?媳妇去洗个脸,也要步步紧跟着么?” 苏惟脸色一僵,松了手,眼神复杂地瞪了林小千一眼,便向弹琴的人走去。 长公主亲自领着林小千去了自己居处洗了脸,还拿出自用的上等胭脂水粉,只轻扑一点,林小千脸上就鲜艳起来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小千对镜理妆,长公主喃喃地说:“奇怪,明明是一个皮囊,以前你成天阴恻恻的,何时见了也不觉得你是个美人,现在你这一笑,竟让人挪不开眼了。” 林小千手上一顿,心说,因为换了芯子啊,嘴上胡乱应付了几句。 长公主笑着打趣她:“怪不得苏惟也转了性子,寸步不离地痴缠着你。”一边说一边伸手解下她腰间的香囊,“要我说你不带这香囊,去了庸脂俗粉气,肯定更招人。” 林小千心里警钟大作,心里反复咀嚼她前半句话,顺着话茬开始试探:“过去,我不懂事,一味和王爷胡闹,叫皇家丢了颜面,叫长辈们操心了。” “都说当局者迷,你啊,明眼人都知道你痴恋苏惟,可你偏偏要和他对着干。”长公主轻轻闻了一下香囊,呛得五官都皱了起来,随手就把香囊丢了出去,“比如他和我一样,最恨过浓的香气,你非要熏香熏得呛人三里地。” 林小千假装很尴尬:“是啊,耍性子耍到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闹了?”实则目光灼灼地等着长公主给她解疑答惑。 “还不是因为……” 第三十七章 长公主刚起个头,就听外面有个清亮的声音喊,“愉姐姐!” 话音未落,一个少年逆光走了进来,眉眼如画,肤似白玉,俊美不像是凡间人物。颜控如林小千一下子看呆了。 少年微微浅笑:“愉姐姐是在待客啊?” “齐王妃过来洗个脸而已。”长公主的声音一下子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柔声细语地说,“你不是心口疼么,还不快回去躺着歇息。” 他,就是长公主痴迷上的美少年?果然容貌出众。然而林小千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赏他的美颜,刚才长公主明明起了头要说齐王夫妇的过去纠葛,被他一句话给打断了,林小千恨得牙根都痒痒起来。 美少年轻轻揽上长公主的手臂,甜腻地说:“愉姐姐不陪我,我哪里能好?” 林小千没眼看了,人家不止容貌出众,还会下蛊一样地勾引人,怪不得长公主闹个天翻地覆也要为他和离。 长公主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今日有客,送完客人我就时刻陪着你,快回去躺着吧,听话。” 美少年懂事地收回手,向林小千躬身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狗粮撒的,林小千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长公主还嫌不够,又感叹说:“他这样乖巧可心,世上哪有第二个人呢?” 林小千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几句,脑子飞速运转,想把话题再扯回来:“我过去任性妄为,着实是比不了他。” “你啊,不但任性,还实实在在地又蠢又笨。”一吐槽,长公主声音又凌厉起来。 林小千尴尬地听她教训,原主的黑锅,她不背也得背啊。 还好长公主很快切入正题:“不知道什么人传了闲话给你,说苏惟喜欢体有异香的女子,你就开始发疯胡闹,任谁劝也劝不动。” 体有异香?林小千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她想起来,蒋雁辰不止一次提起过,罗楚凝气如幽兰,还说齐王妃东施效颦,学人也学不像,难道是因为她的屡次暗示,齐王妃才认定罗楚凝是齐王的白月光? 那,那玛丽苏的真人化身罗楚凝,到底是不是苏惟的心上人?他为什么后来非让自己熏香沐浴、佩戴香囊?难道是为了找回白月光的影子? 她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情绪,颤抖着声音问:“王爷,王爷他到底喜欢什么女子?” 长公主两手一摊:“他心思比海还深,待人接物比寒冰还冷,我哪里晓得?依我看,他对谁都是一个死样。” 林小千又试探着问她:“听说梁国公家的小千金温柔可人气如幽兰,王爷是喜欢那样的女子?” 长公主呵呵一笑:“梁国公家的小千金?苏惟还有本事去认识别人家里的闺阁淑女?” 她拉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苏惟自小也算长在脂粉堆里,对谁都是目不斜视冷若冰霜的。” 回到园子里,一众才子仍在吟诗作画,但仔细一瞧,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要么低声悄语,要么沉默寡言,完全没有刚才潇洒悠然的闲适氛围。 苏惟独自一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树下的长榻上,威仪凛然,震慑四方。 长公主一看就恼火了,恨恨地说:“就知道他一来, 分卷阅读48 定然要毁了我的雅集!”她几步冲到苏惟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个煞神,非要来我的雅集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苏惟毫不理会她的吵闹,抬头问林小千:“想听的听到了?那就走吧。” 林小千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惟的脸,心潮不停翻滚:你真的喜欢体有异香的女子?这个女子,她到底是谁? 长公主挽住林小千的手臂,冷笑着说:“她是我的座上贵宾,现下雅集不过才开场,怎能就此离开?” 苏惟没有理会她的话,只问林小千:“走吗?” 林小千躲过他注视的目光,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面对刚才的冲击:“难得皇姐相邀,不该刚到便走。我们且再坐一坐吧。” 长公主戳戳苏惟:“你赶紧走,你的王妃我留下了。”她又对林小千说:“我的梅园风景绝美,往来的都是文人雅士,人间清旷之乐尽在于此,你错过是要后悔的。” 苏惟像没听到一样,看了林小千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地安坐在榻上。 长公主咬牙切齿瞪了他一会儿,又笑着拉起林小千的手:“来,我带你见见各位才子才女,他们琴棋书画各有所长,值得结交。” 林小千还在反复琢磨苏惟,一不留神被她拉走了。跟着走出老远,她才回过神来,回头一望,苏惟正阴恻恻地紧紧盯着她。 想起来时马车上苏惟嘱咐的话,林小千不禁如芒在背,言语行动更加谨慎起来。 幸而雅集确实只论风雅之事,人人只管烹泉煮茗,诗酒唱和。长公主过来,也是谈些松风竹月,之后才说起林小千来,而且一字不提她的尊贵身份,只说她聪慧过人,可做益友。 林小千不禁佩服起长公主礼贤下士的胸襟来,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能冲破一切束缚创造出这个世外桃源,人人不论官职,不论年纪,不论男女,洒脱自在,率性来往。她为人处世的确境界超然。 正想着,忽然铮铮泠泠想起了一阵琴声,林小千定睛一看,是一名中年文士铮铮泠泠在操琴弄弦。琴声婉转动人悠悠扬扬,连第一次听古琴曲的林小千也听得沉醉了。 等他弹完,长公主才笑着说:“这时节哪有兰花开,怎么先生今天想起来弹《猗兰》?” 中年文士拱手施了一礼:“王妃一到,便有幽香传来,清微淡远,沁人心脾,一曲《猗兰》送给王妃,最合适不过了。” 早在琴曲一响时,苏惟就慢慢往这里走,这时听见文士的话,立刻蹬蹬蹬几步冲了过来,大声怒斥道:“什么幽香!” 中年文士吓得手一紧,嘣一下,拨断了琴弦。 第三十八章 林小千拦住暴怒的苏惟,匆忙解释说:“我先前佩戴香囊,刚摘下不久,不过是衣裳沾了点余香而已。” 中年文士也是个脑子活络的,赶紧夸张地吸吸鼻子,接话说:“各位快闻,池塘中荷花香风暗送,方才定是我闻错了。” 说完他抱上琴,一溜烟就跑去了远处竹亭里,其余几个人也都不声不响悄悄溜走了。 苏惟怒火还是腾腾地烧,他凑到林小千耳边,咬牙切齿低声挤出几个字:“为何不戴香囊?” 林小千刚想解释几句,长公主几声高喝,一队侍卫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大刀哧啷一亮,把苏惟和林小千团团围了起来。 “进了梅园凡是仗势欺人的,都给我撵出去!”长公主指着苏惟一声令下,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冲出来,上手就要抓苏惟。 “滚!”苏惟咆哮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喷发出来,两个侍卫一下子被吼声震住,向前的手还伸着,人已经蹬蹬倒退了两步。 长公主也是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想在我的园子放肆不成!” 林小千急忙去安抚长公主:“他不过有口无心,行动莽撞,皇姐为这个生气不值当的。”接连劝了几句,长公主仍然是怒发冲冠,死死盯着苏惟。 知道她是当着一众宾客折了面子,不讨回来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只好又去劝苏惟:“香囊一事,你听我说。” 苏惟血红的眼睛冲她一瞪,林小千觉得火山喷发一样的怒气嗡的冲了过来。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到苏惟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柔声恳求说:“听我一句话,好吗?” 低头看见一只可怜巴巴的白皙小手,堪堪握住他的手腕,苏惟忽然心一软,怒气消了五六分,沉声吐出一个字:“说!” 林小千贴着他耳朵,轻声说:“刚才洗脸湿了香囊,我才摘了的,一会儿晾干了,我叫人取过来再带上就是。” 她的气息一进一出,吹得苏惟耳朵麻麻的,挠得他心尖直痒痒。怒气又散了一二分,苏惟终于平心静气下来,客客气气对长公主说:“是我唐突了,皇姐。” 他反手握住林小千的手臂,心情越发沉静,嘴上也认了罪:“既然坏了梅园的规矩,我自当领罪,罚酒斟茶,皇姐你说了算。” 分卷阅读49 长公主见有台阶下,也不再针尖对麦芒,冷笑一声:“我的好酒好茶,给了你才叫冤枉。”见苏惟脸又黑了一层,她才继续说:“你闹得我心头直冒火,想吃莲子来清清火气,若是认罚,就去池子里给我摘几个莲蓬回来。” 林小千身子一僵,生怕她这一番话再次触怒苏惟。没想到苏惟捏了捏她手臂,平静无波地说:“好,我亲自下池子。”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长公主和林小千都是一愣。林小千冲苏惟一笑:“王爷怕是不懂如何采莲,别一动手毁了皇姐的好莲蓬,还是叫下人动手吧。” 长公主也软了口气:“说的是。你好好监工,摘下来给我们剥莲子吃。” 苏惟没有答话,松开林小千的手臂,三两步走到池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林小千紧抓慢抓都没把他拉住。 “哼,死倔驴!”长公主轻骂一声,叫住林小千,拉着她想往竹亭走。 池子里正低头找莲蓬的苏惟,有感应一样猛地抬头看了过来,林小千顿住脚步,向长公主陪笑说:“日头有些毒,还是这里树荫凉快。” 长公主看了看苏惟鹰隼一样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点点头放开林小千,自己带着几名侍卫走了。 林小千叫过来身后的丫鬟低声嘱咐几句,就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托腮看着苏惟拨开荷叶划过水面。 一池荷花被他压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露出两三个小碗一样的莲蓬来。苏惟毫不犹豫,上手咔嚓咔嚓几声干脆利落地掰了下来,随即又拨开荷叶荷花,浑身湿漉漉迈步上了岸。 丫鬟这时也匆匆送来了巾帕和披风,林小千接过来赶紧迎上去。苏惟摆摆手说不用,大手抓着几枝莲蓬,大步走进了竹亭,到了长公主面前,浑身还滴滴答答地掉水珠。 长公主本来言笑晏晏正和人论道,见了苏惟浑身的狼狈相和死犟的一张脸,火气又腾一声蹿了起来。 林小千一见这剑拔弩张的形势,赶紧推推苏惟:“竹亭里凉风不小,快些去换衣裳,不然病了,如何协理朝政啊?”一边说一边抢过苏惟手里的莲蓬,把巾帕硬塞给了他。 苏惟这才点点头,说了声:“等我。”临走前,他眼神狠厉地逡巡一圈,看得众人都害怕地低了头,才带着一身水汽转身离去。 送走这尊煞神,林小千叫来丫鬟剥莲蓬,又另起头讲了几句闲话,才让竹亭重新恢复了生气。 “他这拧劲儿一上来,从来都是乖戾狠绝六亲不认,也就你能治住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拉着林小千坐了下来。 立在一旁的中年文士一脸歉意,向林小千微微拱了拱手,林小千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新摘的莲心清甜脆嫩,众人吃着吃着就忘了刚才的拘谨,开始谈笑起来。从莲子鲜甜说到荷花清香,一个人忽然插嘴说:“有女子天生体有异香,香气比荷花还要清雅几分啊。” 正喝茶的林小千一听,差点呛着茶水,好不容易按捺下心里的波涛翻滚,又有人接口说:“天赐奇香未必是好事啊,说不定红颜多薄命。听说清叶阁花魁就体有异香,如今赎身出去后人都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嗡一声,林小千的脑子懵了。除了罗楚凝,花魁娘子也体有异香,苏惟显然是认得她的。现在大将军要去巡防边疆,而花魁娘子她,失踪了。 那人一句话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竹亭里立刻议论起来。这个说,大将军也许是始乱终弃,那个说小报上写,花魁和广文侯家小公子私奔了。连长公主都加入了进去,八卦得不亦乐乎。 忽然,嗡嗡的说话声猛地停了,所有人像哑巴了一样,齐齐地噤了声。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苏惟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第三十九章 “什么花魁?什么异香?”苏惟冷冽的声音在竹亭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 长公主脸上有些讪讪的, 好好的雅集竟然叫人带偏了话题, 他们刚才从花魁讲到大将军千金为她赎身,从大将军讲到广文侯小公子横刀夺爱, 像市井长舌妇一样八卦来八卦去, 现在也不好去计较苏惟的语气。 其他人更是害怕的害怕,惭愧的惭愧, 一个个垂下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尤其座上几名女子吓得战战兢兢哆嗦个不停。 苏惟又提高音量, 冷冷地问了一遍。 本来憋着一肚子话要质问苏惟的林小千,见没人开口,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大家不过讲些市井笑话解闷而已,王爷不听也罢。” 她这一解围, 长公主立刻投过来感激的目光, 其余人纷纷偷着抬眼去瞧苏惟的神情。 苏惟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沉声说:“常听人说, 有雅人, 有雅兴, 有雅事, 才算得上雅集。今日本王算是开眼见识了。” 林小千叹口气, 好声好气地解释:“雅集相会讲究率性天真,而不是专为存天理灭人欲的,大家随意聊些玩笑话也并无不可啊。” 长公主爽朗大笑几 分卷阅读50 声,顺着话茬接了下去:“说得对, 古人雅集放浪形骸的比比皆是,我们敞开些说话,又有何不可?”在座的人都跟着点头附和起来。 新科状元李仲则安安静静坐了半天,这时忽然开了口,还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公主所言极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真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探听他人消息的,怕不是凡人是圣人了。再说,开局讲些秘事奇事,一来让人明白大事小情的曲折发展,二来是非曲直总是越聊越分明。” 其他人听他出来一二三的说教,心里直打鼓,生怕他一言不慎,惹得苏惟怒气更盛。李仲则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讲自己的歪理。 “你看,”他掏出一张纸来,“好比这一小报,虽言语直白粗陋了些,但讯息又快又全,执笔者更是立足公允,闲时读来也是有些裨益的。” 林小千定睛一看,他掏出来的是一份《广闻杂报》。 一直阴沉着脸的苏惟看清后,忽然绷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李仲则被笑得手一抖,差点把小报丢出去。 其他人也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这突然一笑是高兴还是生气,都纷纷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没注意苏惟的笑声,心里正愤愤不平地吐槽:不写大白话,不把爆点放大,你们能有这么爱看吗? 苏惟却把李仲则手上要掉不掉的小报夺了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又塞回他手里,语气凌厉地说:“言语直白粗陋?” 李仲则还以为他是厌恶小报,赶紧转了话锋老实认错:“是用词俗艳,读起来荒唐好笑。” “嗯?”苏惟鼻子里冷冷哼出一个字。 长公主摇了摇头,知道苏惟这是护短的脾气上来了,他肯定觉得自家媳妇做的事谁都不能随便批评。她故意哈哈笑了几声,打岔说:“这小报有些意思,听说京中公侯府邸家家都有,百姓官员几乎人人都在传阅。” 接受到长公主的暗示,李仲则立刻见风使舵又换了说辞:“好,好笑才让人更想读下去。每买到新的小报,不读上两三遍,我都不舍得放下。” 苏惟冰冷的眼神这才从他身上挪走,脸色也有了阴转晴的迹象。 李仲则长出一口气,消无声息地坐了回去,临落座前,和几位好友交换个眼色,随即一起同情地看了林小千一眼,心想:从今日见闻来看,齐王果然如传言一般阴狠多变,王妃却亲和柔顺,完全不是以往听说的骄奢跋扈样,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应付这位暴戾王爷的。 林小千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深刻同情着,见苏惟消了气,赶紧走过去拉着苏惟坐下,又捡了颗莲子送到他面前:“快尝尝,你亲手摘的莲蓬。” 李仲则和友人心里很是默契地叹了口气:可怜,堂堂王妃还得丫鬟一样低声下气伺候人,齐王妃真是不好做。 丫鬟王妃林小千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苏惟吃莲子,心想,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尊贵人,难得亲自动手做事,尝一尝自己的劳动果实,肯定得甜到心坎里。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一下手就挑了颗苦莲子,苏惟放嘴里一嚼,就觉得苦味直冲进唇齿喉咙里。他控制不住地皱了皱鼻子,见林小千目光里满是期待,硬是把表情都压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嚼了嚼莲子,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对丫鬟王妃说:“甜。” 林小千立刻笑着又捡了一颗莲子给他,苏惟脸色终于控制不住地绿了。 啧,看,把明媒正娶的王妃当丫鬟一样用,还甩脸色。李仲则几个人一直偷偷观察,最后得出结论:在暴戾王爷面前,齐王妃就是个小可怜。 硬吃下小可怜齐王妃挑的三颗苦莲子,苏惟还不知道,自己在干预朝政阴险狠戾之外,又多了一条罪名,无故欺压正室王妃。 闲聊八卦的事翻篇过去。长公主亲自主持,焚香插花,品评书画,雅集终于回归正题。 苏惟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虽然自始至终冷若冰霜,但也不再借故生事,其他人也渐渐地自在了起来。 林小千笑容和煦地坐在长公主身旁,看着别人吟风弄月,时不时地点点头,心思却早飞走了。 进梅园前,李仲则就不顾身份,非要送她栀子花。在梅园里,他一直沉默寡言地躲在别人身后,刚才却忽然挺身而出,还故意搬出来《广闻杂报》,这是为什么? 原书对李仲则的设定,是表面白莲心里腹黑,完全不是不知世故的愣头青,林小千敢肯定,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她猜不出来。 再加上今天听来的几件事,林小千心里无数的疑团正撞来撞去,几乎要喷薄而出了。 回去的马车上,变成林小千闭目养神,不言不语。苏惟透过纱窗看着外面的风景,时不时地瞥一眼林小千。 林小千没有留意苏惟的动作,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现在一清静下来,她只想从头到尾地做个归纳分析。 苏惟也许真的有白月光,而那个白月光极有可能体有异香。目前已知罗楚凝和花魁娘子都天生自带奇香,苏惟和她们有过或多或少的往 分卷阅读51 来。现在花魁娘子失踪了,难道苏惟是真的喜欢花魁,所以才想方设法调大将军去巡防边疆,自己好金屋藏娇独占花魁? 林小千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抬头看了眼苏惟,他正神情淡淡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像世间万物都与他毫无关系。 她勉强找回一丝理智,忍不住主动替他撇清:花魁娘子在京城成名多年,他如果真的执着于这个女子,怎么会放任大将军摘走这朵高岭之花呢?何况穿书过来后自己曾经亮明态度,要和他以兄妹相处,如果他是单纯看上一个青楼女子,直接纳入王府就是了。 虽然,虽然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心不甘情不愿。林小千撇撇嘴。回想穿书后苏惟对她的一贯态度,凭良心说,真的是越来越温柔体贴了,最出格的不过是逼她出门熏香戴香囊而已,而且从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另娶他人的想法。所以,花魁的失踪很有可能是另有原因? 还有罗楚凝和李仲则,按照书里的正常故事线,苏惟将来会和齐王妃一起陷害罗楚凝,李仲则才奋起反抗。这一切的起因,作者的描述不过寥寥几笔,无非是齐王苏惟想强取豪夺、齐王妃因嫉生恨的套路话。 但是,这真的是苏惟的动机吗?林小千打了个冷颤。 不对,关于苏惟和所谓白月光的说法,除了书里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其余全部都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传言,而这些传言都指向一个目的,引导她嫉妒怨恨。 难道这是幕后黑手布下的又一重陷阱?古里古怪的李仲则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花魁娘子突然失踪,是否与此有关?如果她不嫉妒作妖,幕后黑手是不是不会收手? 现在真真假假,一个接一个的女人,林小千承认自己打脸了。原来大言不惭,说不在乎,说彻底放下的自己,在听到看到这些女人的是是非非时,真的是又震惊又心酸,嫉妒的心情都快压抑不住了。 你呢,你真的有白月光吗?那些温柔体贴,是真心实意还是骗人的假相?林小千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惟,正撞上苏惟偷偷瞥过来的视线。 苏惟尴尬地轻咳一声,先开口问她:“今日雅集上的人,你都认得了?” 林小千先是一愣,随后一琢磨,就知道苏惟为什么发问了,她故作不在意地说:“匆匆忙忙见了这么多生人,我哪里记得过来,再说你和皇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个不停,我全副精力都给你们劝架了。” 苏惟哦了一声,身子放松许多:“他们要么是朝廷栋梁,要么是文坛领袖,个个都算得上是通晓世情的人物,和他们闲坐了一整天,你难道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林小千心砰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张嘴就想把所有疑惑全问出来。她犹豫一下,还是谨慎地试探了一句:“最大的消息不就是花魁娘子的事么?她在大将军别院中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奇怪得很。” “青楼女子水性杨花,说不定另攀上高枝,偷偷跟人走了。”苏惟语气淡漠,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林小千明显感觉到,听见花魁两个字时,他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林小千噘着嘴继续追问:“听说花魁娘子清高自傲,难得和大将军两情相悦,怎么会如此迅速地转投他人怀抱?王爷是知道花魁娘子什么不为人知的秘事么?” 苏惟眼神转向纱窗外:“你不是早早安插下探子,时刻紧盯花魁娘子的一举一动吗?她的事应该你了如指掌吧。” 林小千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云儿一直定期来报大将军别院的消息,花魁从来都是深居简出,几乎没有和外人来往过,她突然失踪,云儿甚至没有提前觉察到任何异常。 她猛地想起来,花魁失踪是在云儿送小报过去之后,难道……她急急忙忙地说:“广文侯小公子、花魁娘子相继失踪,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关联?”苏惟慢慢地把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没有再说话。 马车中,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林小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难道,真的有关联?她越来越一头雾水,想继续追问,却被苏惟身上的威压逼迫得开不了口。 两个人沉默对峙了许久,苏惟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慢慢消散了。 他幽幽地说:“你当初散布两人的消息,说是直击要害,现在小公子没有新消息,左朗酗酒颓废,花魁人影都没了。” 林小千苦笑着说:“也许这就是要害呢?”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他眼睛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广文侯小公子,还有花魁的事,你的小报不要再插手了。” 林小千又愣住了,之前不还说我的小报我做主吗?现在把几件事串起来继续追查,说不定可以拨开迷雾找到真相,这人怎么又玩起霸道王爷的游戏,突然改了口。 她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听说花魁娘子之所以艳名远播魅惑众生,就是因为体有异香……”边说边紧紧盯着苏惟的神情动作。 果然苏惟身子一僵:“青楼为招揽生意,什么鬼话都扯得出来。” 分卷阅读52 见他还在强辩,林小千心想,猛药还得接着下,因此继续摊开了讲:“那一日去梁国公府上吊唁,王爷和罗家小千金说话,可闻到她身上的幽兰香气了吗?” 苏惟眼神一直没有看过来,嘴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什么香气?那一日敬酒的人不少,我多喝了几杯,只记得酒是上好的羊羔美酒,香气醇厚无比。” 现在,林小千可以确定,苏惟的确对女子香气非常在意,而且还光明正大地瞒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怕她嫉妒作妖?她已经不是过去又蠢又毒的那个人了啊。 看着苏惟闷嘴葫芦一样的态度,林小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天天什么都不说,还想阻止自己去查真相。 “今天人多嘴杂,不知哪个多嘴多舌的胡乱传话,说王爷对体有异香的女子情有独钟……”她真的豁出去了。 苏惟一只手紧紧抓住衣衫下摆,手指骨节都有些泛白,嘴上却淡淡地说:“无稽之谈。”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想起来王爷常常叫我熏花香,佩香囊,我这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林小千早叫人捡回来那个香囊,当着他的面又系在了腰间,现在她重新摘下香囊,递到了苏惟面前。 苏惟看也不看,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信我,我是为你好。” 林小千刚想反驳,他又说:“花魁也好,罗家小姐也好,在我眼中,和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一众男女并无区别。” 我该相信你吗?林小千没有底气地想。 苏惟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一动不动。傍晚的日光透过纱窗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似乎打了一圈淡淡的光环,衬得他眉骨鼻梁比平时柔和许多,整个人都有了一种孤绝的温柔氛围。 回到王府,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有宫里的大太监上门,说是皇上急召。苏惟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又脚不沾地地走了。 林小千有些气闷,刚想喝口水,却发现水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来。这是怎么了?她今天派了文秋去云锦书肆对账,小丫鬟们就一个个的开始偷懒了。 走出屋子转了一圈,她没找到那几个小丫头,反倒撞见几个小太监,凑在一起兴奋地小声吵嚷。几个人一看见林小千,一下子没了声音,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才齐齐低头道了声王妃好。 看着地上落下的一两枚铜钱,林小千就知道小太监们是在赌钱玩乐,现在她也懒得计较,任他们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一直走到后院大树底下,才见自己的几个小丫鬟正坐在石凳上,摇着扇子,磕着瓜子,叽叽咕咕地在议论什么事情。 瞧见林小千的身影,小丫鬟们立刻住嘴吐了吐舌头,忙不迭地跑过去,一个个陪着笑脸说:“日头刚下去,暑气还没散呢,王妃还是回屋里歇着吧。” 林小千气很不顺:“我想喝口热茶,这不来求你们了?” 见林小千面色不善,小丫鬟赶紧齐刷刷跪下来讨饶:“是奴婢疏忽了,请王妃责罚。” 林小千都快气笑了:“责罚什么?还不快去烧水沏茶!” 两个机灵的立刻点头,飞身就往屋里跑。其余几个也跟着开始行动,扇风的扇风,搀扶的搀扶,还端过来石桌上的果子瓜子,一一送到她面前。 林小千摆摆手,只要过来一把扇子,自己扇着风走回了屋里。 没一会儿,茶水沏好,又晾得不滚烫了,小丫鬟才送到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慢慢喝完,抬头就见几个丫鬟齐齐地立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木桩子一样戳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事!”林小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王妃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做。”小丫鬟们还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文女史不在,你们是一个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林小千火气又开始往上冲:奇了怪了,自己不过出门了一天,这王府里上上下下,怎么都古古怪怪的?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是现代文明人,不是欺凌弱小的恶霸。连念了几遍,她才压抑住怒气,一个一个地给小丫鬟安排事情:“你,去看看厨娘今天有没有做冰雪凉水。你,去喊云儿过来,你,你,去研墨备纸。” 小丫鬟这才齐声应下,各自行动去了。 几个人棋子一样拨一拨才知道动一动,难道文秋以前都是这样给她们派活儿的?林小千不禁同情起文秋来。 不久后,云儿红肿着眼睛走了进来,林小千心里叹一口气,看来她已经知道花魁失踪的事情了。 果然云儿强忍着眼泪,声音嘶哑地说:“王妃,奴婢今日去了一趟大将军的别院。听人说,花魁娘子她失踪了。连,连我姐姐也一起不见了。” “什么?”林小千很惊讶,连身边丫鬟都不见了,难道花魁是真的和人私奔了?她赶紧问云儿:“此前,你姐姐可交代过什么事情吗?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言行吗?” 云儿摇摇头:“奴婢早仔细想了几百遍,此前见姐姐,她说的做的都再寻常不过了,还说花魁娘子摘了 分卷阅读53 许多青梅果,正领着她们下人在别院中做青梅酒呢。”说着说着,她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看别院里,封好的酒坛子摆得到处都是,谁知道人却不见了。” 眼前形势不明,林小千连人一定能找着的套话都说不出口,见云儿伤心得一直掉眼泪,干脆叫她回去歇着,这几日不用做事,只管好生调养精神。 刚打发走云儿,文秋急急忙忙推门走了进来,嘴里喊着:“王妃,你……” “账目的事不急,今日天热,你喝口水歇歇再回话。”林小千看她这样慌乱,以为是账目查出了问题,心说无非是书肆老板中饱私囊,能有多大的事,于是劝她歇会再细说。 文秋点点头,紧张地坐下喝了杯茶,边喝眼神边往林小千身上瞟。 喘匀气了,喝完了茶,文秋正襟危坐,开始讲起小报这一月的账目来。林小千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拉响财务炸弹。谁知道,说完一段又一段,书肆老板不但没有私贪钱财,反而样样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小千疑惑了,那文秋为什么一进门这样慌乱急躁? 等报完账目,文秋躲躲闪闪地看了林小千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林小千忍不住了,说个事也吞吞吐吐的,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怕我听了当场爆炸吗? 文秋咽了咽口水,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是有一事禀告,只是王妃听了切莫急躁,切莫与王爷置气。” 关苏惟什么事?还置气,他早把我气饱了。林小千心里吐槽,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他人都不在家,我哪里能冲他生气?再说现在天热气燥的,我可不想再添一把火去炙烤自己。” 文秋这才稍稍安了心,低声说:“府中下人们都在说,王爷这两日派人接了一位女子进府,就安置在王府西北角的小院里。”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厉声喝问:“什么女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文秋赶紧上来替她顺气:“不是说好不置气的吗?” “好,好。”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置气,你接着说。那女子是什么人?” 文秋叹了口气,苦着脸说:“我已经一一问过小院里伺候的两三个小丫头了,姓名来历,她们也是不知道的。她们只知道……” “知道什么?”林小千紧紧抓住文秋的手。 “只知道那位女子容貌端丽,体有异香……” 体有异香,林小千听到这四个字,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赶紧扶她坐下,上手就要去掐她的人中。 林小千慢慢恢复了意识,积累了一天的怨气怒气在胸口激荡,眼睛又酸又涩却掉不下泪珠来,心口一个劲的抽疼,头脑却越来越清晰。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刚说什么让自己信他,什么其他女人是街上的路人甲,原来全是胡扯,在家里就堂而皇之地背着她金屋藏娇,看来心中有个白月光也是确有其事吧。 文秋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劝她:“王爷对王妃疼爱有加,王妃若是不喜欢,让王爷把她遣散出去就是了,何必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对,何必自己生闷气,我也是反派,与其背着人猜疑自己受罪,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去对质。不管那个院子里藏的是罗楚凝,花魁,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一定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带路!去找那女子!”林小千拿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 文秋愣住了,嘴里喃喃地说:“还是,还是等王爷回来,再想法子……” “带路!”林小千又重复一遍,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她也不要小轿,只吩咐人在前面领路,前前后后跟着一群丫鬟太监,个个举着灯笼火把,照得夹道小路都亮如白昼,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小院门前。 小院院门紧闭,两扇大门黑漆漆的,仿佛时刻要张开嘴,把人吞噬进去。林小千盯了一会儿,一声令下:“砸门!” 几个力气大的太监立刻上去咣咣咣地砸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文秋赶紧叫人:“去,喊木匠过来,卸下这大门!” 这时候,院门吱嘎响了一声,开了一条门缝,一个半大的小丫鬟探出个脑袋来,慌里慌张地朝外张望。 一眼看见林小千,她蹭一声跑出来,后头跟着两个更小的丫鬟,三个人扑通跪在地上齐声喊:“王妃!” 林小千强压怒火,厉声问她:“院子里的人呢?” 半大的丫鬟抬头刚要回话,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这是闹什么!” 林小千一回头,苏惟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无边夜色里,眉目神情模模糊糊,叫人看不分明。 按捺住胸口的波涛翻滚,林小千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问他:“王爷来得正巧,妾身想问问,院子里住了什么贵客?如此神神秘秘,不能见人。” 苏惟慢慢走了过来,丫鬟太监哗啦闪出一条通道来。 很快,他在林小千面前立定,看 分卷阅读54 了眼黑漆漆的院门,淡定地说:“她是易九思的远房亲戚,自外地投奔他而来。然而易九思孤身一人住在府衙中,不便安置她一个女子,这才送到王府里来暂住几日。” 林小千眯起眼睛看着苏惟,满脸的不可置信:“易大人的亲戚?”她冷笑一声,“王爷是王府主人,想接什么人进来直说就是,何必拿朋友做幌子?” 苏惟叹了口气:“今天易九思说找好了房舍,已经派人把她接走了。” 林小千不依不饶:“怎么之前不走,我这里一发觉,她人就走了?王爷是觉得此处藏娇还不妥当,又给她另寻了隐秘住处?” 苏惟叫住地上跪着的小丫鬟,沉声问她们:“自那女子住进来,到她被人接走,我迈进过这院子一步吗?” 三个小丫鬟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苏惟平和地看向林小千:“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和那位女子一面也不曾见过。先前本想和你说一声,但我连日忙于公务,一时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她暂住两三日,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其实不值得你费心。” 可她和花魁、罗楚凝一样体有异香,你为什么总和这样的女子有牵扯?林小千眼中满是悲愤,然而当着眼前一群丫鬟太监,她的质问说不出口。 但一口恶气堵在心里,林小千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嘲讽地盯着苏惟的眼睛,她故意说起了反话:“今日来一个不用我费心,明日来他三五个,就更不用我费心了。” 苏惟也恼火了,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今天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正常了一阵子,又要像以前那样偏执胡闹吗?” 林小千如遭雷劈一样愣住了。因嫉生恨,偏执跋扈,几个大字牢牢占据了她的脑海。难道,她,开始向书里的齐王妃靠拢了吗? 她僵硬了很久,才喃喃念出几个字:“是,我不该偏执胡闹。”念完立刻如梦初醒一样,恭敬地向苏惟欠身行了个礼:“今日是妾身唐突莽撞了,王爷请勿怪罪。既然现在王爷说清了来龙去脉,她人也走了,那妾身告退了。” 林小千颓然迈着步子往回走,身后还是那群浩浩荡荡的丫鬟太监,只是所有人都蔫头耷脑,丝毫没有了来时的气势。 像刚穿书过来时一样,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对苏惟动心,不要嫉妒,不要怨恨。越说,她心里越悲凉,难道自己逃脱不了原书的故事轨迹吗啊? 苏惟提着灯笼,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消沉落寞的背影,许久没有离开。 倒在榻上,林小千彻底放空自己,呆呆地盯着屋顶,穿书过来的种种情景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飘过。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轻轻地问了一句。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回声。 过了许久,文秋走了进来,轻声说:“时候不早了,王妃是否要沐浴更衣,准备歇息?” 林小千立刻坐起来,吩咐文秋说:“浴汤备好了吗?什么鲜花、香丸、香饼,统统撤下去,我要清清爽爽沐浴一回。” 文秋笑着回话说:“王妃前几日不是交代过了么?现在洗沐间里已经撤下了所有鲜花香料,我还另叫人每天都仔细冲刷几回,现在里头清爽得很。” 林小千这才点点头,拖着僵硬地身体走去了洗沐间,她需要泡个热水澡,把这身体和心里的乏累都统统洗干净。 果然如文秋所说,洗沐间里洗刷得极为干净,一丝多余的味道也闻不到。文秋备好的几件换洗衣物也没有熏过香,清清爽爽地挂在雕花衣架上。 痛痛快快泡了个澡,林小千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开始给自己鼓劲打气:不管前面是不是有命定的轨迹,是不是有神通广大的幕后黑手,将来的路总归是要自己来走的,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她就有翻盘改命的机会。 捡回些许信心的林小千,慢慢穿好中衣,正想喊文秋进来,忽然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林小千拿裙子的手一顿,这香气她很熟悉,几乎每天都陪伴在身边。她原来以为,这是自己每天洗鲜花浴、熏香、佩香囊沾染上的味道。可是今天洗沐间明明冲洗干净了,她连续几天没有熏烧过各种香料,就是剩下的几个香囊也在刚才让她丢得远远的了。 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文秋!”林小千高声喊了一句。候在门外的文秋立刻推门走了进来,问:“王妃沐浴完毕了?” 林小千杏眼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瞪着文秋:“你闻到什么香气了吗?” 文秋微微闻了闻,笑着说:“王妃,这不是你身上的香气吗?” 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身上的香气?” 文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自小身上就带着微微的淡香,成年后香气还更浓郁了一些,只是家里怕生祸事,不准人向外张扬,也就亲近的家人亲戚知道而已。” “不,不可能!”林小千连连摇头,心里拼命呐喊:我一定是沾染了什么香料,一定是染上去的。 文秋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为了遮掩这天生异香,老侯 分卷阅读55 爷和老夫人常叫你佩戴香囊。嫁到王府后,你又是狂洗鲜花浴又是死命熏香,闹了好久。这日子一长,你自己也混淆了不成?” 林小千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一瞬间颠覆了。原来,她也是体有异香的女子。 文秋还在唠唠叨叨说着过去齐王妃的事,什么新婚之夜就和王爷拌嘴吵架,哭闹着要洗鲜花浴烧沉香,后来,浴汤中鲜花越放越多,熏香越熏越重…… 林小千盯着她的嘴巴一开一合,耳朵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苏惟,他知道吗? 林小千抓起衣架上一件纱衣,着急地问文秋:“王爷人在哪里?” 文秋还陷在回忆里说教,被猛地一问,整个人就是一愣,随后才憋出来一句话:“杨公公说,今日王妃不用凉屋,王爷就要宿在那里。” 把纱衣匆忙裹到身上,林小千拔腿就向外冲,文秋立刻拿起其他衣服跟上,惊慌失措地喊她:“王妃,衣服还没穿好呢。” 林小千没听见一样飞快地奔向凉屋,一扭头,见文秋抱着衣服,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她赶紧下令:“回去!” 文秋听话地原地刹了车,一脸惊诧地看着林小千快步走没了影子。 此时夜色深沉,路上几乎不见什么人影,凉屋也只有一个守夜的小太监,正坐在门口打瞌睡。林小千不管不顾直接推门冲进了进去。 凉屋内的苏惟还没睡觉,正在灯烛下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听见门口动静,他一抬头,就见林小千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 “你……”苏惟惊讶地把笔一扔,刚想问她为什么来凉屋,却突然卡了壳。 面前的林小千身上只裹了一件半透明的纱衣,里头的中衣穿得歪歪斜斜,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故意背过身去挑灯花:“夜色已深,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小千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惟,气势咄咄逼人:“那个你藏起来的女人,罗楚凝,花魁娘子,我,”她停顿一下,“都体有异香,是不是?” 苏惟被问懵了:“什么?” 林小千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是在集邮吗?” 苏惟诧异地转过身来:“什么集邮?你是要鸡油炒菜吗?吩咐厨房就是了。” 第四十章 “鸡油, 鸡油炒菜?”林小千结巴了, 自己一着急连做狗仔时的常用词都冒出来了,这可怎么把话圆回去? “你行文这么荒唐, 气得我话都不会说了, 我是要问缘由,缘由, ”她心一横,干脆把锅甩到了苏惟头上, “你为什么专和体有异香的女人有牵扯的缘由。” 苏惟还是很懵:“这两个词语怎么会混淆?” 她杏眼一瞪, 直盯着苏惟的眼睛:“这不是重点,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说,你是对体有异香的女人情有独钟,还是有什么隐情?” 苏惟挪开眼睛, 一低头入眼又是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风景, 他只好又背过身去。 林小千一看,还以为他是做贼心虚, 一个箭步上去冲到他面前:“不要躲了!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苏惟无奈地扶额, 半遮住自己的眼睛, 轻声说:“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你信我, 我是为你好……” 林小千狠狠一捶他的肩膀,生气地说:“我不信!你事事瞒着我,叫我生气怨恨,是为我好吗?不管你是别有所爱, 还是筹划什么大事,干脆痛快地说出来……” 没想到他胳膊上肌肉死硬死硬的,苏惟还没叫痛,林小千先哎呦一声,去捂自己动手的拳头。 苏惟又好气又好笑,想拽过来看看,林小千把手向后一背,气鼓鼓地说:“快说!别想蒙混过关。” “那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话。”苏惟终于抬头对视上了她的双眼。 林小千看见他漆黑瞳仁里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忍不住心神一动,点头就要说好。 见她浑身竖起来的刺缓缓收了起来,苏惟长臂一伸,一个飞快的动作抓住了林小千背后的手,顺势一带,把她整个人被半圈进了怀里。 苏惟举起她的手刚想往灯下带去看个清楚,林小千发现自己是上了当,使劲抽又抽不回手,动作一大,更是往苏惟怀里撞,气得脸色通红。 想起以前学的防狼术,林小千看准苏惟的双脚,咬牙狠狠一跺,果然苏惟一个闷哼,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闪身向旁边跳了两步,林小千还想继续逼问,没想到突然一个黑影冲了过来,举着一样东西劈头盖脸冲着她刺过来。 林小千吓呆了,一下子忘了躲闪。眼看要刺到眉心了,忽然一股力量重重一推,把她直接推倒在地上。 等回过神来,林小千才看清,是苏惟冲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肩膀上刺着一把桃木剑。 举着桃木剑的是个小太监。他看清两个人的模样,手一松,桃木剑啪嗒掉在地上, 分卷阅读56 整个人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王爷,王妃,饶命啊。” 原来门口打盹的小太监听见屋里有动静,探头往里一看,瞧见王爷正和一个披头散发白纱衣的影子在打架,还以为是招来了女鬼,偷偷拿下来墙上的桃木剑,想把鬼吓走,没想到不是鬼打架,是妖精打架。 小太监一不小心伤了王爷,吓得小命都丢了半条,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苏惟捂着肩膀,扶起来林小千,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说了声,滚!小太监蹿起来,瞬间溜得没影儿了。 林小千着急地去看苏惟肩膀:“怎么叫人走了?要是伤着了,先差人去拿药啊。” “不碍事,木头而已。”苏惟动了动肩膀,没想到疼得嘿呦叫出了声。 林小千说着就要往外走:“还是喊大夫过来看看吧。”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苏惟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她。 林小千试着掰开他的手:“要是真伤了筋骨,还是先治伤吧。” 苏惟没有松手,轻笑一下:“还以为你冷酷无情地非要无理取闹呢?” “你才冷酷,你才无情,你才无理取闹,”林小千毫不犹豫地搬出经典台词,怼了回去,“如果你好好坐下说话,哪至于招来这一剑?” 苏惟手上一使劲,把林小千拉到了绣墩上,认真地说:“不过一时刺痛而已,真不用叫大夫。” 林小千叹口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都不无理取闹,真的坐下来好好说话,可好?” 苏惟也真诚无比地看着她:“你好好在王府吃喝享乐,闲了做做你的《广闻杂报》,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有时视而不见大智若愚,才是好事。” 林小千紧紧皱起眉头,问他:“王爷是如何看待我的?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苏惟被问得一愣,很快摇了摇头。 “是不知世事的笼中金丝雀?” 苏惟直视她的眼睛:“你不甘心。” 林小千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讲道理:“对,我不甘心。我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大活人,不是只知道吃喝享乐的行尸走肉,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惟仍旧深沉地注视着她,却没有说话。 林小千继续晓之以理:“王爷,之前哪怕亲眼看见你与罗楚凝来往,亲耳听到你认得青楼花魁,我虽然借机试探过几次,却没有刨根问底。因为我担心是有人闲言碎语故意离间我们,担心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冤枉好人,从而嫉妒怨恨她们……” 苏惟眉毛一挑:“你真的嫉妒她们?” “什么?”被他这一打岔,林小千一肚子的话被堵回去一半,辩解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我哪能重新回到过去那副偏执的模样……” 苏惟眉毛又落了下来:“不嫉妒?” 林小千疑惑地看着他神情变来变去:你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嫌我偏执胡闹吗?喂!专注重点,别跑偏啊。 但看见苏惟神情落寞,她只好接着他的话茬继续说:“我不嫉妒是因为我猜其中另有内情?不是吗?” 苏惟犀利的目光刷一下射了过来。 林小千把话全都摊开了:“你和罗楚凝躲在人后说话,你和花魁私下来往,你接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进府,都是因为她们体有异香吧?” 苏惟的眼神不置可否。 “而我?”林小千拢了拢身上的纱衣,一股幽香微微飘散开来,“自从我改了鲜花浴和熏香的习惯,你仍然叫我香囊不离身,也是为了遮盖我身上的异香,是不是?” 苏惟眼神忽然一变:“我也想问你,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 我总不能说因为书里面没写,自己之前一无所知,今天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也天生异香啊,林小千不理他的疑问,赶紧切入正题:“现在花魁娘子失踪了,和她天生异香离不了干系,对吗?” 苏惟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其实,我原想告诉你一二,可上次刚开个头,你的怒气就来了,一句话没听完,就把我赶了出去,还从此开始肆意胡闹。如今好不容易你改了性子,我不告诉你也是免得你再生气一场,为什么现在又非要求个明白?” “什么时候?”林小千心想,我不记得书里有这么一段啊。 苏惟缓缓地回答说:“你我大婚之夜。” 那时候的事,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林小千都快哭了,没想到在这里出了破绽,他不会是起了疑心,发现我换了芯子吧? “那时我糊涂不懂事,听风是雨,也不知道好歹,如今做了小报,见多了世面,不会认不清楚好心还是怀意了,”林小千先替齐王妃认了个错,又继续把话题往回带:“不过,说到底王爷还是没有交代明白,此事其实与我也有莫大的干系,王爷该和我说清楚的。” 看苏惟还是不为所动,林小千使出了杀手锏:“王爷,这事并非只有你一人知晓吧?” 她把蒋为辰搬了出来:“前几日在梁国公府上,我偶然遇见蒋首辅,他说请我 分卷阅读57 们去他城郊的清凉楼纳凉避暑,还说我有什么想知道的,他知无不言……” 苏惟怒吼一声:“不要招惹他!” 他随即收敛怒气,低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如果在外人面前不做遮掩,可能会招来灾祸!” 这一句话砸得林小千有点晕头转向:“像花魁娘子失踪那样的灾祸?”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教起来:“所以,才叫你出门时佩香囊来避祸免灾,日后也该常洗鲜花浴……” 林小千完全没有听进去,自顾自地还在发问:“所以,她失踪不是和人私奔,不是被人金屋藏娇,是灾祸?” 她忽然看向苏惟:“到底是什么灾祸?如果这是不祥之兆,你为什么去主动招惹罗楚凝和花魁娘子,为什么把体有异香的女子接进王府中?” 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苏惟,他嘴巴开合几下,才出声回答:“我只是提醒她们,让她们遮掩香气来避过灾祸而已。” 林小千立刻指出他话里的漏洞:“王爷,此事如此凶险,知道内情的只有你一个人吗?需要你纡尊降贵去亲自嘱咐吗?” 苏惟嘴唇紧闭,没有答话。 林小千又说:“王爷,你可知道,外面广为流传,你钟情体有异香的女子,甚至有人特地在我面前传话,说你独爱罗楚凝,才有了这一癖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一声巨响,原来是苏惟一掌几乎拍裂了眼前的书桌,他咬牙切齿地说:“什么人在胡乱传谣?我之前上哪里知道梁国公家的闺阁千金有没有异香?” 林小千步步紧逼:“那你现在是如何知道的?” “太后寿宴那一日,我在御花园遇见她,蒋为辰偶然提起一句而已……”他猛地一顿,重复念了一遍:“蒋为辰……” 林小千眼前浮现了杏花树下,苏惟和罗楚凝并肩同行的那幅画面。 第四十一章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林小千回到正题:“王爷还是如实说出来吧, 体有异香到底为什么是不祥之兆,到底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 苏惟还是一阵沉默。 “花魁娘子消失前一天, 还好好地带人酿青梅酒, 所以她失踪不是自己主动出走,是被人带走的。”林小千忽然灵光一闪:“王爷, 莫非是有人专门掳走体有异香的女子?” 苏惟抬头看着她,终于讲了出来, 而他的话让林小千更加心惊肉跳:“不止是失踪, 所有和她有过深交的,可能都会惹祸上身?” 林小千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祸?” 苏惟声音冰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失踪,癫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小千心猛地一颤:“那大将军, 广文侯小公子, 还有云儿的姐姐,都是凶多吉少了?”还有, 现在的我也是天生异香…… 她虚虚地看着苏惟, 目光呆滞, 喃喃自语地说:“我也是不祥之兆?皇上和姐姐, 还有你, 也会因为我惹祸上身?” 所以,后来皇上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姐姐每天以泪洗面,而你越来越狠戾残暴, 这一切好像都能说通了,所有的人物都在沿着书里的故事轨迹慢慢向前发展。 我们终究是要和开挂的男女主成为死敌,最后惨死吗?林小千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看林小千吓得脸色都白了,整个人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苏惟还以为是自己说出来的惊天事实吓到了她,不由得有点后悔,心说早知道还是瞒着她好了。 他轻轻拿起林小千的手,不知道是凉屋里寒凉的水汽吹的,还是她被吓得浑身发冷,一双小手刚一碰上就觉得冰凉冰凉的。苏惟叹了口气,把她的手紧紧包住,握在了自己手心里。 源源不断的火热,从手上蔓延开来,慢慢地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慢慢地温暖了她胸口僵硬冰冷的心脏,慢慢让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长出一口气,抽出手来,紧紧抓住苏惟的衣袖,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我真的是不祥之兆,快,送走我,把我送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和姐姐。” 看她眼泪啪嗒啪嗒金豆子一样地掉,苏惟又是心酸又是心疼,他抬起一只手,覆盖在林小千的手背上,难得温柔地轻声说:“不,是我刚才一着急,说错了话,体有异香并非不祥之兆。” 林小千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直反复地哀求:“送我走,我们永不见面,才能各自平安地活着啊。” 苏惟劝来劝去,也劝不住林小千的眼泪。他终于急躁起来,恼火地说:“你能去哪里!对你来说,全天下到处都可能有陷阱阴谋,只有我能好好护着你!” 林小千被他吼得愣住了,终于从自怨自艾里清醒过来,小声地重复他最后一句话:“你,护着我……” 苏惟端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对,我苏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吗?” 说到妻子 分卷阅读58 两个字,他抓着林小千的手又紧了紧,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又红。 身心都漂浮着的林小千,像是终于找到了支点,向苏惟靠了过去。两个人几乎头碰头,肩碰肩,依偎在了一起,互相听着对方一出一进的呼吸和砰砰砰的心跳。 苏惟轻轻地说:“相信我。”声音柔软得好像能滴出水来。 林小千嗯了一声,还是很忧心:“可这是命定的,你再有滔天的权势,怎么和老天斗?”书里没写清楚所有细节,但写书的缺德大大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人生结局,我们怎么逆天改命? “谁说是老天命定的?”苏惟冷笑一声:“天下哪有什么怪力乱神,这灾祸说到底还是人祸?” “人祸?”林小千心一跳,原来真的有幕后黑手,她赶紧追问:“你查出来了什么?”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是朝廷官府的事,你安心在家就好,无须知道。” 你是歧视女性,还是歧视我啊?林小千立刻气不顺了:“明明知道有灾祸等着我们,你不肯说明白,只叫我安心,这是一句话就能安心的事吗?” 她的眼角微微发红,还有泪珠将落不落,比她平时装出来的乖巧相楚楚可怜许多。 苏惟看得心里溢满了怜爱,嘴上也开始求饶:“好,好,你别气,别担心,我告诉你。” “第一次听说女子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时,我也吓了一跳。尤其传言中说,凡是女子天生异香,都是受了天神诅咒,每个人都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他刚起个头,就眼神闪烁地瞥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不明所以,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别看我,我没那个本事。 看她没有发怒,苏惟才继续往下说:“一旦有人受了她的迷惑,天神会将女子收回身边,而受迷惑的人轻则发狂,重则丢掉性命,叫人不得不信。” 林小千有点惊讶:这难道是罗楚凝成为终极玛丽苏的原因吗?作者大大的奇葩设定,是这样圆回来的? “但是……”苏的话惟忽然在这里开始转折,“但是,之前易九思调查库银失窃案时,带领衙役兵丁搜查了城外所有村庄,没找到库银,却打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有人也一个一个村庄扫荡搜查,专门寻找天生异香的女子,还放话说,凡是提供线索的赏银五十两,找到人的话,愿拿千两银子买那姑娘入府为妾。” 林小千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故意搜罗这样的女子,然后又散布传言,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苏惟皱眉摇了摇头。 林小千忽然想起来:“你安置在府中的女子也是这样的来历?” 苏惟叹了口气,才回答说:“那是易九思的安排,他想以这女子来做个诱饵,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细。” 林小千撇撇嘴:“我布置下去的探子,到现在都没听过这样的传言,更没有听说过有人在搜罗体有异香的女子?” 苏惟冷恻恻地说:“因为这传言不是口口相传的,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到,悟到,如果随意以言语文字泄露,会遭天谴。” 林小千心一紧,天谴?你现在可全都跟我说了。 苏惟看出她在担心什么,赶紧解释说:“现在易九思查出是背后有人操纵,这传言也就不攻而破了。” 林小千又问:“那你们可查到花魁娘子,或是其他被带走的女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苏惟还是摇摇头。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就要去取书桌上的纸和笔:“如果这事情是真的,该早些登载在《广闻杂报》上散布传扬出去,好让人早早提防。” “不行!”苏惟动作比她还快,抢先夺走毛笔,向窗外一扔,墨汁划过一道黑黑的弧线,不知道落在了外面什么地方。 林小千怒了:“为什么?天□□有异香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你和易大人两个人四只手去救,能救多少,而且你背地里和她们来往,才有人在背后胡乱编排,都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不肯把真相公开出来?” 苏惟冷着脸压低声音说:“此事牵扯甚广,尤其有朝廷官员、侯府公子牵涉其中,贸然公布的话,一则难免朝堂震荡百姓恐慌,二则说不定会弄巧成拙,让事情更加无法控制。” 他这一描述,又把林小千说呆了,她仔细想想,猜测着问苏惟:“真的如此事关重大,你这样亲力亲为,除了易大人,你是不信任朝廷里的其他官员?” 想起来蒋为辰几次模模糊糊给她暗示,又故意说起罗楚凝的幽香,她迟疑地说:“难道这事和蒋首辅有莫大的关系?” “他?”苏惟眉头一皱。 “罗楚凝天生异香不是蒋首辅无意间说出来的吗?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王爷可曾查过?他还拿你和罗楚凝的关系做诱饵,要请我去上门做客,他是不是知道我也……” “不要多想!”苏惟突然烦躁起来,直接打断了林小千的话。看他眼睛里好像开始突突往外冒火苗,林小千识相地闭了嘴。 但刚才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一直在她嘴 分卷阅读59 边打转:他,是不是知道我也体有异香? 苏惟压制下火气,又平心静气地说:“他不过是伺机报复而已,我和他在朝廷公事上经常意见相左,他找不着我的破绽,所以故意误导你,想叫你闹出些事情来,当众出我们的洋相。” 什么?林小千非常惊讶,在公事上斗不过,就故意离间我们的关系,还想让我出丑,这也太阴损了。要是以前那个又蠢又毒的齐王妃,肯定被耍得团团转。 苏惟越说语气越是厌恶:“蒋为辰这人,从小就诡计多端心胸狭窄,你动他一下,他有十倍的阴招等着一一还击。” 林小千在心里接了一句话,看来你是招惹过他,吃了他的亏。 “自他入朝为官以来,几年里为人处世云山雾罩,表面一本正经,背后放浪不羁,办起朝廷公务时而勤恳,时而荒废,不要说我,连母后皇兄一路看他长大,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林小千一边心说,幸好我早看出来他心怀不轨了,一边附和:“不错,几次遇见他,他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现在你说他是要伺机报复,这倒说得通了。” “总之日后见他记得绕路而行。”苏惟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交代。 林小千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躲他,蒋为辰看人的眼神像是毒蛇吐信子一样,叫人脊背发寒心里发怵。 不过,他好像掐准了命脉,知道你和我都格外在意天生异香的女子,他和这件事真的毫无关系吗? 第四十二章 苏惟的嘱咐还没有完:“小报也不要再写他任何消息, 这人比皇姐心思深沉得多, 招惹谁也不要招惹他。” 林小千刚想着,蒋为辰他不仁, 我就不义, 正打算揪出几件他的奇葩事迹,给京城八卦界再添点谈资, 顺便消息里真伪掺半地诈一诈他。 “王爷是信不过我打探消息、辨别真伪的能力?”林小千有点不服气,我这个穿越人士, 可是整本书里最专业的狗仔。 苏惟难得哈哈一笑, 开起她的玩笑来:“嗯,好能力,刚才是谁话听了一半,哭着鼻子要离开家, 离开姐姐?” 怎么就在他面前丢了脸?林小千想起自己情不自禁掉眼泪的样子, 恨不能时间倒流,把一颗颗眼泪都原封不动地塞回去, 她赶紧替自己找台阶下:“我, 我那是关心则乱。” 苏惟还是抖着身子笑个不停, 见林小千撅起了嘴巴, 两颊也松鼠一样鼓鼓的, 看起来是真的要发火了,他才使劲压下笑容,嘴上安抚她说:“是,是, 得王妃几颗关心的泪珠,我也荣幸之至了。” 第一次听见苏惟说甜言蜜语,林小千先是惊讶地目瞪口呆,后来反应过来,脸都红透了:“你原来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人?” “我这话说的可是真心实意,”苏惟收起笑容,忽然严肃地沉声说:“过去你从不替他人着想,只顾着自己一味胡闹,皇嫂不知道为你流了多少眼泪,我也是……”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说,“你前阵子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我还当你是做做表面样子,现在知道你是真的在意我们安危,愿为我们远离京城的富贵生活,怎能不叫我感慨?” 苏惟掏心掏肺这么一说,林小千那点恼羞劲儿也过去了,心想,我不是恶毒女配,我不只关心你们,还想把你们从悲剧结局的故事线里拯救出来。 她抓紧时机推销自己:“我们本就是同林鸟,如今火都烧到了林子边,我怎么能放任不管?王爷,现在容我夸口一句,之前我的小报数次与王爷通力合作,不管是打探幕后消息,还是引领言论风向,应该算得上是有些作为。” 林小千丝毫没有夸张,这一段时间来,她的《广闻杂报》除了帮助苏惟破了库银大案,还打探到户部尚书卖官鬻爵的秘密接头方式,甚至真真假假传扬出去朝廷诏令的消息,震慑了暗地结党营私的官员,几件事做得漂漂亮亮,效果出奇地好,她觉得苏惟应该对她有信心。 “现在关于异香女子一事,你说事关重大,又情形不明,我们不该随意散布。但蒋首辅,他亦正亦邪难以捉摸,对任何人都隐藏起真实面目,不如想办法诈一诈他,如果真把他本性逼了出来,不就知道何为真何为假了?”自己言之以情晓之以理,苏惟没道理拒绝,林小千开始目光炯炯地等着他点头。 然而苏惟还是摇摇头:“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蒋为辰。这人记仇得很,几乎大事小情睚眦必报。如果真记恨上你,他未必会上门明刀明枪地找你算账,但肯定会暗地里设下圈套等你往下跳,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借你的手成就他的谋划。” “而且他是母后家人,母后尚在,齐王府和蒋家总不好公开对峙,伤了体面。而且蒋家本就是士族门阀,几代嫡系旁支文官武将出了许多人物,哪怕皇兄,也要礼让他们几分。” 蒋家原来是这样根深叶茂的世族大家,怪不得连蒋雁辰在她面前都如此嚣张,林小千若有所思地说:“蒋家人?我们不招惹蒋家人,蒋家人未必会放过我们。王爷,你还记得吗?赏花 分卷阅读60 宴那一日,在杏花林外,我曾经遇到过你和罗楚凝两人并肩同行。” “不错,”苏惟边想边说,“照你往日的脾气,我还以为你要借故大闹一场,还好你不像过去那样糊涂,在人前稳稳妥妥地过了太后寿宴。” 原主在书里就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啊,林小千无奈地撇撇嘴,默默吐槽,外人居心叵测故意传闲话,你偏偏闷嘴葫芦什么都不说,一个爱你爱得发狂的女人能不生气吗?当然作为恶毒女配,她闹得又蠢又毒是过分了点。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林小千继续抽丝剥茧:“其实我过去杏花林,是有人故意引我过去的。” “什么?”苏惟显然非常意外。 “开宴时,蒋家小姐蒋雁辰说罗楚凝不见了,又故意拉上我去杏花林找人,可巧不巧,就看见你们在杏花树下并肩同行。”林小千说得平静,其实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地泛酸。 听到蒋雁辰的名字,苏惟好像又收回了意外的表情,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早说过,她心思不纯,不要听信她的任何鬼话。” 林小千一脸疑惑,什么时候说过? 苏惟也是满脑门问号的样子:“还以为你最近这番变化是开了悟,原来只是七窍通了六窍,又堵上了一窍吗?大婚之夜那天……” 林小千脑筋转了个弯,才发现苏惟是笑话自己一窍不通,刚想怼回去,听见大婚之夜四个字又熄了火。 原来的齐王妃和苏惟新婚之夜时,到底怎么过得第一夜,书里没写,她也不能直接找苏惟打听,只知道从此两个人闹得水火不相容,现在被人笑话也只能忍着。 苏惟那边还在慢慢回忆:“你忘了吗?那一夜,你像今晚一样,红盖头一揭就怒气冲冲地质问我,非说我别有所爱,娶你是另有目的,害得你成了京城贵女中的笑话。我一猜就知道是蒋雁辰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劝你不要听信她挑拨,你却越发生气,直接动手摔了合卺酒,砸了合欢床……” 齐王夫妇一开始关系破裂,竟然就是蒋雁辰挑拨的!看来她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书里的蒋雁辰动不动就和齐王妃针锋相对,每次她都宣称是为罗楚凝出头,而实际上,自己还没遇到罗楚凝时,就感受到了蒋雁辰极大的恶意,再联系起苏惟说的话…… 她迅速抓住重点:“为什么你一猜就是蒋雁辰在背后挑拨?” 看到苏惟神情一下子僵硬了,林小千确信无疑: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 想起蒋为辰动不动就喊苏惟表弟,他和蒋雁辰是太后亲侄子亲侄女,虽然苏惟不是太后所出,但说出来也是正经表亲,这表哥表妹的,难道…… 这时候苏惟已经迅速调整好表情,语气严厉地说:“你性子孤僻,和他人来往不多,唯独和她常在宫内碰到。蒋雁辰这人最爱小题大做搬弄是非,你说除了她还有谁?” 林小千看了多少言情小说,写了多少明星N角恋故事,苏惟这番话她一听,就知道是在避重就轻,然而她是不会轻易被糊弄的:“蒋小姐爱搬弄是非,怎么总往我面前搬?为什么搬弄来搬弄去,总离不了你?” 苏惟抿着嘴不说话。 林小千一句话直击要害:“蒋小姐对你,可是有爱恋之心?” 苏惟沉默一会儿,终于说了实话:“我早让她绝了这份心思,也数次警告过她不要背后多事。你若是再见到她,记得离她远一些。” 林小千很生气,之前晋王不过给她献殷勤送了衣服糕团,他又是生气烧丝衣,又是发配人去守皇陵,他的爱慕者天天作妖,他一句话就想撇清,还让自己躲着人。 我们还是不是霸道反派了?让人耍得团团转还不出手反击,林小千气得伸手想去捶他,还没擦着他的袖子边,忽然又收了回去。 苏惟显然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也知道她是刚才捶疼了手,自己长臂一伸把书桌上的镇尺够了过来,递到林小千面前:“怕手疼不如用这个打?” 林小千被他的动作弄糊涂了,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这可是纯银鎏金的啊,真打上去估计一下一个血印子。”再说你一个暴戾王爷,我真下了手,将来还不得被你秋后算账啊。 苏惟一边说一边把镇尺往她手里塞:“这事情你生气是应该的,无论我说什么恐怕你也很难消气,那我只能负荆请罪,让王妃亲手责罚了。” 镇尺被凉气吹了一晚上,拿在手心里冰凉冰凉的,林小千僵硬地看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苏惟这是明知道她不会动手,故意做样子耍无赖呢。 林小千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这个大反派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她一本正经地说:“好,那就挨我三镇尺!”说完就举起镇尺,向苏惟受伤的肩膀打了过去。 苏惟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倾身子,连人带凳子就要一起摔倒。林小千啊的惊叫了一声,把镇尺一丢,赶紧伸手去捞人,她只是想装装样子吓吓他啊。没想到苏惟腿一蹬地,人又回到了原位。 然而林小千冲过去的力量太大,完全刹不 分卷阅读61 住车,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撞得眼冒金星不说,牙齿还狠狠地嗑着了自己嘴巴,整张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圆滚滚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又一颗往下掉,这次是疼的。 “你,哇苏要付作五……”她疼得嘴巴都张不开,说话也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 苏惟仔细一看,她嘴巴直接被撞得肿了一圈,正要出去喊人拿药膏,又被林小千一手拉住。 林小千半捂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总算说得清楚了些:“你还说要护着我,结果就这样害我……” 第四十三章 “好, 好, 好,都是我的错。”见她委屈成这样, 苏惟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他冲着门外大声叫了人,又软下声音去哄她:“先涂上药, 等不疼了,我随你处置吗, 任你打任你骂。” 小太监一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立刻吓了一大跳,差点把王爷中邪了几个字喊出声来,没想到王爷整天冷冰冰阴恻恻的,对着王妃竟然是这样低声下气的讨好脸。 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苏惟气得差点一脚踹上他:“快,去拿消肿的药膏来!” 小太监这才如梦初醒, 一溜小跑地去取了药箱, 挑了半天挑出个小瓷罐送了过来。 苏惟一看就摇头:“这药是治寻常外伤的, 哪能往人嘴巴上抹, 去取以前皇兄御赐的药膏。” 小太监慌慌张张放下瓷罐, 又低头去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 苏惟看得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怎么这样毛手毛脚,杨胜安怎么教你做事的?去,把杨胜安或是文秋叫来。” 林小千一听赶紧拦住他:“这会儿估计快五更天了,正是天亮前深睡的时候, 为我这点小伤巴巴地喊人过来,实在是折煞我了。” 要是文秋来了,十有八九会大张旗鼓地折腾一场,到时候让人知道她是撞进苏惟怀里把嘴巴给磕肿了,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边小太监一拍脑袋:“御赐的药膏,杨公公说装在匣子里放书房博古架上了,小的这就去取。”苏惟这才放弃了喊杨胜安的心思。 不一会儿,药膏取过来,苏惟嫌弃小太监手脚毛躁,把人轰出去后,亲自调了些蜂蜜水,把药膏化开,一点点用纱布擦在了林小千的嘴唇上。 嘴唇拂过一丝丝凉意,但林小千却越来越僵硬,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坐着。 她不敢去看苏惟的脸,只好垂着眼睛,视线死死盯着动来动去的纱布。然而不受控制地,她的目光逐渐落在拿纱布的那双手上。 那双手大得好像能覆盖住她一整张脸,手指虽然纤长,但骨节分明,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蘸药擦药时,手指手背偶尔会擦过她的耳鬓发梢,带着一股暖暖的温热气,烫得林小千的脸慢慢红了。 苏惟擦完药丢下纱布,看见她一张红透了的脸,还以为林小千是被药膏蛰疼了,赶紧问她:“怎么?这药膏也火辣呛人吗?” 林小千害羞地扭过脸去,模模糊糊挤出几个字:“不呛,不呛,我只是有点热。” “白天时,我叫人关了一处水闸,所以凉屋晚上凉意不足,一会儿天亮了,叫人打开水闸,你就直接在凉屋歇息吧。”苏惟边说边自己倒水洗了手。 “你啊,小题大做,越来越有文秋文女史的风范了。”林小千嘴上吐槽他,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的甜蜜。 苏惟毫不在意,继续啰里啰嗦地嘱咐她:“本来雅集就闹了一整日,晚上你又熬了这一宿,白天不要再操心其他事情,好好补上一觉……” 然而同样是关心的话,林小千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些变味:还有事没说明白呢,这就想打发我去睡觉了啊。 她拿起巾帕递给洗完手的苏惟,忍着痛小心变换嘴型,把问题直接抛了出去:“王爷,我还要再多问一句,蒋首辅这人,到底能否用小报来探一探他的底线?” 苏惟接过巾帕慢慢地擦起手来,眼睛却深沉地盯着她:“怎么,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你还是非要和他硬碰硬吗?别再提你先前设下的障眼法,皇姐一顿拷打就诈出了你的身份。你以为蒋为辰到时会手下留情吗?” 林小千想撇撇嘴,但嘴猛地一动,就疼得哎呦一声。苏惟把巾帕往水盆里一丢,就要过来看她的伤处,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他和你不合,要报复我,他妹妹蒋雁辰迷恋你,要报复我,我只能见他们就躲吗?”林小千虚虚捂着嘴,忍着疼痛硬是说出一连串的委屈来。 听见蒋雁辰三个字,苏惟知道是自己理亏,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才说:“好,那就放些消息,试试蒋为辰的反应。” 林小千正要欢呼雀跃,苏惟又加了一句:“不过,凡是他的消息,还须我先过目,才能对外发布,免得真惹怒了他,闹到最后不可收拾。” 这也比一味躲藏,只能提防他们背后放冷箭要好啊。林小千还是满心欢喜,慢慢动着嘴巴说:“放心,我有分寸,一旦探听 分卷阅读62 到他和蒋家人的任何奇闻轶事,我肯定先送到你这里,求你给把关。云锦书肆那边,我也会再安排一重隐蔽的中间人。” 苏惟还是有些不放心:“蒋为辰也就罢了,花魁一事,异香女子一事,千万不要向外泄露半句。” 林小千头点得鸡啄米一样:“嗯嗯,我全听王爷吩咐。” 苏惟又皱眉补充:“你既然已经知道此事的凶险,日后千万记得随身佩戴香囊,在家时别忘了常洗鲜花浴,你天生异香的事,哪怕对家中下人也要尽力隐瞒。” 林小千头点得更加真心实意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她不会掉以轻心的。 苏惟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又劝她赶紧睡觉:“今日的床铺我还没有碰过,你将就些先躺一躺,我一会儿就叫人开水闸,再放些凉气进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纱窗透出微微的白光,天就要亮了。 回头看见苏惟眼下的青黑,她也有点心疼:“你不也是一宿没闭眼,现在也快五更天了,今日早朝你不如告假一天,在家好好补上一觉。” 苏惟摇摇头,冲着门口喊了几句,让小太监去预备朝服,又对林小千说:“近来政事繁多,皇兄病也没有见好,我若是再不去早朝,朝中那些老狐狸们定是要翻天的。” 见林小千一脸担忧,苏惟心情却很轻快,他笑着说:“放心,我一会儿轿子里养养精神,下午推掉一切公务,专心在家补觉,如何?” 听他都安排好了,林小千这才作罢。苏惟收起书桌上几样东西,就立刻要出门,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嘱咐她早些睡觉。 站在门口,望着苏惟的影子消失在淡淡的晨曦中,她才回去躺到了床上。苏惟说这床铺他还没动过,可林小千却总觉得苏惟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彻底地笼罩着自己。 一晚上大起大落熬心费神,林小千虽然身心疲累,一时却也睡不着觉。想起苏惟临走时,说皇帝最近又病重,那皇后姐姐肯定也是跟着天天操劳受累,不如这两日找个时机进宫去看看她,陪她说话解解闷。 她翻了个身,觉得爽快的凉气徐徐吹了过来。林小千情不自禁地笑了,原来着急上朝的苏惟,还记得叫人开水闸,这人体贴起来真的是关怀备至,她想。 不由自主地,今晚苏惟的一举一动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林小千的眼前。为她着急,任她责罚,给她涂药,林小千轻轻摸一下嘴唇,微微笑了起来。 尤其经过这一夜长谈,她现在清楚了,原主坏事做尽,落得个惨死的结局,不是因为爱苏惟爱到丧失理智,而是受人挑拨误入了陷阱。所以…… 所以,她是可以喜欢苏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一颗心就砰砰砰砰跳个不停:现在他们已经坦诚相待,不会像原来的齐王妃那样因为挑拨和误会再闹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情投意合相濡以沫了…… 原来的齐王妃,想到这个名字,林小千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晚上苏惟几次三番说来说去,表明他没有体有异香的白月光。他和原主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之前,苏惟本可以从京城贵女中千挑万选,可他最后只选了原来的齐王妃。 难道,他本来就喜欢原主?难道两个人原本是郎有情妾有意,因为受人挑拨才在大婚之夜吵得翻了脸?那他现在对自己好,是因为原主,还是因为穿书过来的自己? 林小千腾一下坐了起来,在这凉气徐徐的屋子里,竟然生了满头的大汗。她愣了一会儿,又啪一声倒回床上,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头上的床帐,脑子里空白一片。 一躺躺到了午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林小千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听见林小千应声,文秋满脸欣喜地推门走了进来:“王妃可歇过来了?” 原来上朝之前,苏惟还特地找人传话给文秋,说王妃劳累一整晚,睡在了凉屋,叫她不要去打搅,等王妃醒了或是午饭时,再进去伺候。 先前文秋一直心里纳闷,明明王爷王妃已冰释前嫌,王爷体贴照顾,王妃善解人意,两个人不说恩爱有加,也是大事小情有商有量。然而到了晚上,两人却一直是分房睡觉,文秋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今天知道王妃和王爷在凉屋里一起过了夜,文秋心说这两个人终于做回正经夫妻了,一个上午她都心花怒放的,现在更是围着林小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会儿说,王爷王妃相亲相爱,好日子还长着呢。一会儿说,王爷宠她护着她,王妃可不要再任性胡闹。 林小千坐在镜子前,任她梳头上妆面,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涩,他宠我护我,可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勉强用完午饭,文秋兴冲冲地问她是去凉亭钓鱼,还是去凉屋里抄佛经下棋。林小千神情恹恹的,对这些玩意儿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她一边有气无力地挥着扇子扇风,一边估算苏惟回家的时辰。想到皇帝十有八九会多留他一起商谈政事,林小千忽然又想起自己的皇后姐姐来,赶紧叫文秋拿信笺。 分卷阅读63 本来打算像过去那样,写上几句宗室来往的套话,再向皇后问个好就算了,谁知道自己心绪翻滚个不停,一下笔就刹不住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全是真情实感的惦记和问候。写完林小千自己都有些惊讶,叹口气亲自封好,叫人送去了皇宫。 依照林小千和林皇后过去书信来往的经验,不出一个时辰,皇后的回信就会快马加鞭送到她手上,谁知道今天等来等去,半天没有回音。 林小千不禁有些急躁,苏惟不回家,皇后姐姐不回信,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好不容易终于有下人来报,说有书信一封。林小千封皮都没看清,匆匆忙忙拆开,读了一遍后,才发觉这是长公主的来信,说是她三日后将开一场纳凉宴,邀请她去参加。 随手把信丢到一边,林小千决定问问苏惟再说去或不去,长公主宴席上不知道会请些什么人物,事先问过苏惟,免得他到时胡乱发脾气。 等她又吃完一碗冰雪凉水,才听见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喊:“王爷回府啦!” 林小千一听见报信,急匆匆地就往外赶。她一夜没有合眼,这时被午后的烈日骄阳一晒,没走几步就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地就要跌倒。 她无意识地向旁边一抓,不知抓着个什么东西撑住了身体,才勉强没有摔下去。人还晕晕乎乎迷迷瞪瞪的,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问:“是累狠了,还是中暑了?” 这声音耳熟得让她眩晕,林小千缓缓精神,抬头一看,果然是苏惟站在面前,左臂袖子被自己紧紧抓在手心里。 “我……”憋了很久的话,等终于见到他,林小千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沉默着不说话,苏惟又问:“嘴巴还没消肿?” 林小千勉强挤出一句话:“我没事,不过是太阳底下走得猛了些。” 她放开苏惟的袖子,刚想自己走回去,结果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已经飞到了半空中,林小千惊叫一声,才发现自己是被苏惟打横抱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苏惟抱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她。 半躺在苏惟的臂弯里,林小千无处可躲。她想开口问苏惟,你没有白月光,那娶齐王妃是因为儿时念念不忘的感情吗?你现在独一无二的温柔体贴是给我的,还是给她的? 林小千半垂下头,不敢再和苏惟对视: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你当时大红花轿抬来的儿时玩伴了。 第四十四章 林小千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无法自拔, 始终没有说话, 苏惟头垂得也更低了,几乎快贴到她的额头:“真病了?那去请大夫来看看。”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 上台阶时, 苏惟故意双臂一使劲,把人轻轻向上一抛。 身体突然悬空飞起, 林小千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伸手就去抓苏惟的衣襟, 还没等她啊的大叫出来, 人又落回到了苏惟的臂弯中。 平安无事地落到了原地,林小千还是惊魂未定,挣扎着要从苏惟的怀抱中跳下来。 苏惟紧了紧手臂抱牢了她,看林小千眉头皱着, 脸颊鼓着, 紧张得像只小兔子,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胸腔都跟着一起一伏地在震动。 林小千仰起头气鼓鼓地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一回来就是要专门耍弄我吗?” “不笑了, 不笑了。”嘴上说着不笑, 苏惟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狡黠的笑容:“我几次问话, 你都不理我, 这一逗,你才出声。你等我回来就是为了不理我?” 林小千又把视线向下移动,盯着他宽阔的肩膀:“我,我不过是在想事情而已。” “真不是病了?”到了屋子里, 苏惟轻轻把她放到榻上,又问了一遍。 林小千摇摇头:“没有,刚才只是走得急了些,一下子喘不过来气,歇歇就好。” 苏惟手贴到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说:“别嘴硬,若是真中了暑热,不只是会四肢倦怠,闹厉害了有可能会神识昏迷。而且你昨天不还撞了嘴唇,叫大夫过来一并看看,开些药来吃或是针灸几下,总是没坏处的。” 林小千眉头皱得更紧:“是药三分毒,我这不是好好的,还是不吃药了吧。”估计在这书里,中暑了也是喝藿香正气水一类的东西吧,那味道,真是让人尝一次,就想拒绝一万次。 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昨日涂上御赐的药膏,你看,我这里现在已经差不多全消肿了,王府中的大夫还能开出比御赐药膏更好的伤药来?” 苏惟挑起她的下巴,开始仔细端详她的嘴唇,人越靠越近…… 林小千呼吸一窒,慌乱之间心里话脱口而出:“王爷,我是有事想问你?” “哦?”苏惟一挑眉,慢慢撤回了身体。 林小千哀伤地注视着苏惟,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该怎么开口。然而思来想去,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王爷,外边人都说你暴戾阴狠,其实你于公兢兢业业 分卷阅读64 ,于私待人细致体贴,实在不该得这个名声。” 苏惟沉默一下,坐到她身边:“外边人是谁?天下人熙熙攘攘,于我来说,不过是些蝼蚁而已。我只看我想看的人,只管我想管的人。” 他停顿一下,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你不会又听了别人的什么闲话吧?” “我今日都没有出门,哪有闲话听?”林小千赶紧别过头,把话题引开:“只是想起王爷这样的人物,世间少有,而我自己总是任性胡闹肆意妄为,心里有些羞愧罢了。” 苏惟听得心里一软,温柔地看着她的耳鬓,上面几丝碎发翘得有些凌乱。 他抬手把碎发别到林小千耳后,看着她的耳尖刷一下变红了,才慢悠悠开了口:“过去你是胡闹得无法无天,但近来这些日子不是好好的,虽然有时还是有些小性,但知道体谅他人、真诚做事,还屡次助我一臂之力,连家中的大小事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就是样貌,看着也比原先更光彩照人……” “之前,你,我……”问到关键的地方,林小千吞吞吐吐起来。 苏惟认真地盯着她:“嗯?” 林小千决定豁出去了,这些话迟早要问清楚的。 她硬扯出一个笑容,抑制住心里的酸涩,半开玩笑地说:“王爷,姐姐说,你议亲选妃时,京城世家大族年纪相当的千金,几乎随你挑选,最后你怎么就挑了我呢?” 苏惟一听,瞬间提高了嗓音,不悦地说:“怎么又重翻旧账?现在家里家外不是好好的,不要再纠结以往了。” “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再说你我本该坦诚相待,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林小千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其实焦急得火烧火燎的:我不是重新翻旧账,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心意而已啊。 “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就是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苏惟有些焦躁地掐了掐眉心,脸上满是疲态和无奈。 林小千追问的话又说不出口了:“王爷不说便不说吧,我不过一时想起来,随口问问而已。” 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穿书而来,对自己体有异香,对你和妻子的儿时旧事一无所知,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注视着苏惟,话锋一转说:“我魂不守舍其实另有原因。今天我给姐姐送了封问安的信,可直到现在也没有等到她的回音。王爷原来也说下朝后就回来,一直耽搁到现在,我是担心宫中有事发生。” 林小千这话也不是扯谎,昨天晚上苏惟说得委婉,但实际上事情恐怕更加凶险,如今朝堂市井都不平静,所以迟迟收不到回信,见不着苏惟,她一颗心一直都高高悬着。 苏惟神情这才慢慢放松了:“你多虑了,宫中没有什么要紧事,是皇姐带人进了宫,母后又午间赐宴,我们都在她宫里吃了些酒,这才晚了。对了,皇姐说要办场纳凉宴,还差人给你送了正经请帖,你可见到了?” 这是把那个妖孽一样的美少年领去见家长了?林小千再一次佩服起长公主来,她本人比书里写的还要张扬执着,三日后的纳凉宴,估计也是要当众带美少年出席。 林小千打从心底里羡慕长公主: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但我还是要向全世界展示我们的爱情,太带感了,我的霸道公主。 见她又出了神,苏惟碰碰她胳膊,林小千才无意识看向他,嘴上说:“见到了,皇姐盛情相邀,我们要去吗?” 她心里却悲哀地想:看看自己,现在苏惟就坐在身旁,自己甚至没有底气说,苏惟就是独属她一个人的。 苏惟回了句自然要去,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林小千神情越来越沉重。苏惟有些奇怪,以为她是厌恶宗室皇亲间的来往行走,正要再问她,就听见文秋在门外喊:“王妃,皇后娘娘派人送信来了。” 等来了姐姐的回信,林小千终于精神振作了些。 看茶打赏送走了送信的小太监,林小千拆开信一看,果然皇后姐姐也在说长公主带人进宫的事,还说她也要去赴长公主的纳凉宴,正好借机姐妹相见叙叙家常。 “安心了?”等她读完信,苏惟在旁边问。 林小千点点头:“姐姐原来也要去纳凉宴。” 苏惟解释说:“先前皇姐人在雾灵山,错过了母后寿宴和端午宴,故而借纳凉的名头办场酒宴,和宗亲公侯家走动走动,皇嫂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她的。”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林小千侧过头一看,苏惟还在强忍着下一个哈欠。仔细一瞧,他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不少,连下巴上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向来冰冷阴狠的苏惟,第一次在她露出了这样脆弱狼狈的样子,林小千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塌了一块,追问打听的心思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心疼地说:“是我的罪过,害王爷这一两日眼睛都没合。我早叫杨公公预备下一应东西,王爷快回卧房洗漱,好好补上一觉吧。” 苏惟实在是疲累到了极点,此时也没了逞强的心思,又对林小千说了几句纳凉宴上不必多想,只管好好玩乐的话 分卷阅读65 ,就直奔卧房去了。 等苏惟睡熟了,林小千打发了所有闲杂人等退下,留下几个做事稳当的小太监,轮班在他床前扇风,又千叮咛万嘱咐,王爷不喊人,不许闹出任何动静惊扰王爷。 小太监都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应下。林小千这才叫上杨公公,去了花园水榭。 到了水榭一坐下,林小千直接抛出一个问题:“杨公公,此前你打理小报时,是否从蒋首辅休掉的宠妾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 被猛地一问,杨公公猜不透她有什么用意,一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一边吞吞吐吐地回答:“是,是有这么一回事。老奴,老奴是偶然遇见了,那个,那个可怜女子。” 林小千知道这老狐狸在犹豫什么,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我要找她,问些蒋家的秘闻。” 杨公公抹了把额头的汗,说:“她的去向,老奴,老奴……” 林小千见他还遮遮掩掩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不知道?去把你当时所有的手下人都喊来,我一个一个问话。” “不必劳动王妃这样费事,老奴这就交代。”杨公公见糊弄不过去了,立刻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那名女子的父亲原是我的同乡,他们父女初进京城时,曾经来投奔过我。后来她父亲去世,那孩子卖身做了丫鬟,叫蒋首辅看上后做了他的妾室。” 没想到杨公公和那位宠妾还有这一层渊源,这下事情更容易办了,林小千继续问:“她人在何处?” 杨公公这次答得也很干脆:“她做妾时也算得宠,攒了些银钱,现在住在城郊,靠积蓄勉强过活。” 林小千轻轻一笑,蒋为辰,蒋雁辰,我也该送些回礼给你们了。 她对杨公公说:“明天请她入府,我教她个赚钱的法子。” 回去眯了一会儿,再起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去苏惟卧房外转了一圈,小太监说他仍在沉睡,知道这人是先前累过了头,因此也不叫他,只管让他好好补上一觉。 太阳下了山,暑气也不见退散,林小千自己一个人也没胃口,随便垫补了两口就当吃了饭。 人刚离了饭桌,文秋就满面笑容跟在她身后,林小千走哪儿,她跟着走哪儿。 以为文秋是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开口,林小千于是先起头问她:“有事直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文秋喜滋滋地反问她:“王妃,今夜是否在凉屋备下一应物品?” 林小千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物品?凉屋里的东西不是已经样样齐备了吗?” 文秋一脸无辜:“你和王爷同房的物品啊。” 林小千一下子懵了。 她哪里知道,昨晚她和苏惟一起在凉屋过了一夜,文秋就已经脑补出一场夫妻恩爱同房的大戏。现在文秋更是想趁热打铁,让两个人做回正经夫妻,不再分房睡觉。 就见文秋笑得眉飞色舞:“只一间凉屋,你们夫妻两个还你让我让你的,成天换着用,直接一起睡在那里不就是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林小千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一起睡?后面的话她都听不见了,心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字。 一起睡?这话告诉苏惟,他会怎么想?如果两个人真的一起躺在床上,苏惟会知道她是谁吗? 林小千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见文秋欣喜期待的笑脸。 这一晚上,林小千心里涌出无数个想法,像是分裂出两个阵营分明的自己,不停地对阵打擂。 一个她,想出各种独善其身的理由,她不是原来的齐王妃,不是苏惟想好好护在身后的女人,她享受的,是苏惟给别人的温柔。 另一个她,又在为自己存在的意义据理力争,现在善意待人的是她,尽心理家的是她,隐藏在暗处竭尽全力做协助的是她,苏惟心中那个好女人,是她不是别人。 她这边坐如针毡,煎熬了一个晚上。没想到那边苏惟真的是一睡不起,过了亥时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最后林小千终于撑不住自己去睡了,第二日醒来时,苏惟早已经出门上朝了。 文秋懊恼地过来报信时,林小千正在镜子前梳头,她手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林小千平静地说:“把香囊拿过来吧。” 第四十五章 昨晚自己分裂出来的两个人, 又在梦里争论了一宿, 林小千醒过来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看不到苏惟, 反而能暂时清净清净, 不然一见他,自己又得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以后来日方长, 苏惟的想法态度,自己慢慢旁敲侧击好了, 总有一天, 她会看清苏惟的真实心意,到时再去烦恼如何选择吧,现在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在等着她。 林小千接过文秋递上来的香囊,认认真真系在腰间。 和苏惟彻夜长谈, 弄明白了他过去强硬举动的原因, 她也不再故意别扭,所以昨天早早地吩咐下去, 让人按照之前的法子再去做些香囊, 供 分卷阅读66 她每日佩戴。性命攸关的大事, 林小千可不想拿来开玩笑。 那一晚苏惟说的, 她全信, 可苏惟说凭他一己之力来保护自己的周全,林小千却不敢盲目相信。不是她不信苏惟,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太多太狡诈。 穿书过来的她,明明没有嫉妒怨恨, 却总有人恶意引导她走向那个陷阱。苏惟也明明白白地交了底,说对罗楚凝没有一分多余的心思,然而关于他和罗楚凝的暧昧传言从没有销声匿迹过。 林小千敢肯定,幕后黑手正在为他们两个编织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不由自主地走向书里万箭穿心的惨烈下场。背后的原因或许是苏惟权势煊赫,树大招风,或许是过去的齐王妃蠢不自知,得罪了不该招惹的人物。 尤其是仔细一想,为他们布下的圈套,始终和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有着或远或近的联系,而苏惟对她隐瞒了部分事实,又严禁她去打探异香女子的所有消息。所以,林小千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们说不定已经被迫卷入诡异传言的旋涡中了。 林小千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牡丹双蝶图,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开口问文秋:“如今知道我天生异香的人,你可清楚都有谁?” 文秋刚给她梳好发髻,听见问话,笑着回答说:“王妃近来记性越发不好了,这事老侯爷老夫人一直叫人瞒着,除了江南家里人,京中知道此事的,只有几位近亲而已。” 林小千抬头看着她,眼里全是询问的意思,她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借她天生异香的事在设局下圈套。 文秋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只顾着拿起一根赤金凤凰簪,递给她看:“这簪子是王爷新叫人打的,昨天晚上工匠一做好,立刻就送来了。镶嵌的鸡心坠是番邦进贡的绝品宝石,纹样也新鲜好看,王妃今日要戴上吗?” 林小千看了一眼凤簪,真的是流光溢彩鲜艳夺目,心里又是喜欢又忍不住酸涩,最后只说了一声:“收着吧,在家里也不用这样张扬。” 昨天王爷王妃又是分房睡下的,文秋已经有些担心,这会儿听见林小千的话,立刻急得团团转:“簪子也不戴了吗?王妃别是又和王爷闹别扭了吧?这,这,你们好不容易和好,如今是怎么了……” 林小千无奈地和她解释:“簪子我明日纳凉宴戴,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戴出去才有面子。我和王爷现在好好的,你不要多想。” 文秋这才叹了口气,停下唠叨,妥善收好了凤簪。 林小千又换了个口吻,接着刚才的话问她:“你说父亲母亲有意隐瞒我体有异香的事,怎么还告诉了京中的亲戚们?” 文秋奇怪地看着她:“除了皇后娘娘,就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了,像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都是极亲近的,没有旁人。” 太后?她可是蒋家嫡系出身,还是蒋为辰的蒋雁辰姑母。她是否…… 那个唠叨嘴碎的小老太太,在书里就是个佛系躺赢专业户,自己的后位,儿子的皇位几乎都是白捡的,这样的人哪会花心思去设计什么大阴谋?林小千轻轻摇头,把对她的怀疑扫出了脑海。 文秋在旁边一脸关怀地看着她:“王妃最近是怎么了?时而记不清楚旧事,时而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别是生病了还硬挺着,要不请大夫来把把脉?” 林小千吓得赶紧摆摆手,真变正常的话,就没我了。 怕文秋再看出什么异常来,她之后收敛不少,只管吃吃吃喝喝,在花园闲逛赏景,直到杨公公颠着肚子小跑着来报信:“王妃,那女子到了。” 林小千腾一声站了起来:“快,领她去湖心亭!” 她早看中了花园里的湖心亭,亭子四面环水,只有一座九曲桥通往岸边,又兼湖面宽阔,在亭子里说话,完全不会传到岸边人的耳朵里,在那里问话,她不怕隔墙有耳。 坐在湖心亭中间,林小千看着那位被蒋为辰抛弃的宠妾一步步走了过来。她面色苍白,妆容素淡,但五官端丽大气,全然不像农家女,反而有几分眼熟的高门千金的贵气。 寒暄见礼,等她落座后,林小千就支使走了所有人,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面对着面,轻声交谈。 杨公公有些不放心,立在岸边树影后头,时不时地向亭子里张望,然而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一句模糊的人声都听不分明。 湖心亭中,开始时是林小千微微笑着,絮絮地说了一番话。不一会儿那位宠妾低头掩面,像是哭了几声。 后来就是宠妾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个不停。林小千听着听着,笑容逐渐消失了,整个人双眉紧锁,神情凝重。 过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林小千才拉着那名女子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回岸边。 看见杨公公晒得蔫头巴脑躲在树后面,林小千直接把人叫了过来:“去,叫人准备洗脸水和香粉胭脂,给姑娘梳洗梳洗,重上妆面。” 杨公公赶忙应声要领人走,林小千拦住他,另喊了两个丫鬟带那名女子去梳洗。 等人走远了,她才吩咐杨公公:“去小报账房那里领上一千五百两银子,找妥 分卷阅读67 当人送姑娘回乡,银子给她买房置地过生活。” 杨公公一下子精神了:“多谢王妃,为她安排好了后路。” 送走了人,林小千独自在书房里踱步徘徊了小半天。她没有预料到,蒋为辰远比她想象得更加神秘莫测。她敢肯定,对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蒋为辰一定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牵涉其中,牵涉的是深是浅。 把今天在湖心亭听来的消息仔细梳理一遍,林小千才坐到书桌旁,开始奋笔疾书起来。不多会儿工夫,一篇文稿大功告成,她拿起来通读一遍,又放回书桌上,看着墨迹一点一点干涸。 临近午时,苏惟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要和易九思出门访客,晚饭时分再回家,最后传话的太监还学着苏惟口气一通说教:“王妃在家要好生吃饭,好生睡午觉,万事不要操心。” 林小千被这几句逗乐了,只说王爷才是万事都操心,她一个大活人哪能不知道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然而传话的太监硬气地梗着脖子不肯走,非得她老老实实一一答应了,才转身回去给苏惟复命,弄得林小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到了晚上摆饭时,苏惟终于脚步匆匆进了门,刚走进内宅的院门,就看见林小千站在一片夕阳余晖中,双眼晶晶亮地冲他笑。 苏惟一下子看呆了。 林小千的笑意更深了:“王爷赶得真是时候,饭菜刚齐,人就进门了。” 苏惟回过神来,很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胡乱逡巡一圈,就落到了饭桌上。 看到笋丝香干,凉拌茭白,肉末酿茄子,他心情又好了几分,这几道夏日小菜他最爱吃,然而厨房每天只管着照本宣科做些宫中御膳,除了特意嘱咐下去时,极少做这些家常菜。今天倒是有人有心特地给他准备好了。 他一落座,林小千又亲自盛好了一碗冬瓜老鸭汤送到他手上,温度不凉不热,喝起来鲜美异常。 因为饭菜实在合心意,苏惟吃得很是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咂摸滋味。看了一会儿林小千坐在对面,吃不下喝不下,一脸焦急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终于放下筷子:“说吧,这样百般讨好,是为了什么事?” 林小千眼神一亮,问他:“王爷只吃这几口就饱了?” 苏惟心说你这样死死盯着,没吃饱也不敢再动筷子了啊,嘴上却不敢抱怨,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饭吃七分饱,现下正合适。” 林小千立刻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人就往书房冲。 苏惟有些莫名其妙,但林小千不主动交代,他也不开口问,只管低头看着白玉一样握住自己手腕的小手,默默跟着往前走。 到了书房,林小千的手立刻松开了。苏惟的视线还在跟着那只手移动,看着它去书桌上取了一张信笺,递到自己面前。 苏惟清清嗓子,收回视线,接过来信笺低头一看,起首是一行硕大的标题,写着:蒋首辅奢靡无度,杀鸡千只,只为给宠妾煮碗鸡舌羹。 “你动作倒是很快。”苏惟的第一个评价。 林小千理直气壮:“我们慢了,只怕拦不住别人动作的手。” “你写的这些鸡毛蒜皮,看着稀奇,但对蒋为辰来说无关痛痒。”苏惟匆匆浏览一遍,给了第二个评价。 林小千更加振振有词:“就是要表面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我倒是想公开真正至关重大的消息,你这关又过不了。还不如散布些艳闻轶事,让他后宅起一把火。” 苏惟放下信笺:“你这是冲他的新夫人去的?” 林小千轻哼一声:“听说蒋首辅对新娶的续弦夫人宠爱有加,给这对恩爱夫妻加点酱油白醋,想来也是无伤大雅。而且他们兄妹多次挑拨我们,我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那位新夫人嫁入蒋家之前,就逼着蒋为辰遣散了所有姬妾,我就不信她大度到毫不介意,林小千心里想。 第一次不介意,我就爆第二次,第二次不介意,我就爆第三次。等蒋为辰宠爱小妾的种种光辉事迹沸沸扬扬传遍京城,她还能沉得住气吗?一旦她闹大了,说不定我就有下一步的机会了…… 看她胸有成竹又兴致勃勃,苏惟没再给评价,直接叫来杨公公,嘱咐他送去云锦书肆,尽快抄印发布出去。 林小千心里激动地直搓手:等哪一天蒋为辰被新夫人抓花了脸,那就又有新八卦可以写了。 “怎么就这样高兴?”林小千这么兴奋,苏惟脸色慢慢地难看起来了;“你就这么喜欢写蒋为辰的消息?” 嗯?王爷,你这是在吃飞醋吗?林小千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要真这么对外编排你,你能乐意吗? 她赶紧解释:“他屡次借机接近我,总是胡言乱语的,我这不是出了口恶气,才心情爽快的……” 苏惟的脸色更黑了。 这时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之后文秋端着食盘走了进来:“今晚王爷王妃吃得随意,厨房又巴巴地送了两碗蛋花马蹄羹来。” 林小千感动地眼泪汪汪,文秋,我的 分卷阅读68 观音菩萨救世主啊,你可来得太及时了。 她拿起一碗马蹄羹,先小心翼翼地端到苏惟面前,然后才看一眼苏惟脸色,自己吃一小口。 苏惟看得心里暗自发笑,终于不再纠结了。 文秋一直侍立在旁边,见两个人眼波传情目不斜视的,心里有了打算,直接问出来一句话:“王爷王妃,今晚一起睡在凉屋吗?” 她一句话,好像按了停止键,苏惟和林小千吃马蹄羹的动作,瞬间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苏惟忽然低头吃吃笑了起来。 等一反应过来,林小千恨不能立刻钻进地缝里去。见苏惟笑个不停,她嗔怪地瞪过去,却正撞上苏惟意味深长的目光。 林小千只觉得一把火呜地把自己燎着了,烧得浑身上下处处滚烫。她还挣扎着想辩解: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她先斩后奏,不关我的事啊。 话还没说出口,文秋又开口了:“王妃早预备好了一应物品,就等王爷过去呢。” 文秋,我的观音菩萨救世主啊,可求你闭嘴吧。林小千眼前一黑,简直想立刻昏厥过去。 第四十六章 观音菩萨救世主没有感应到林小千发自内心的呐喊, 她一边收拾汤碗勺子, 一边继续下猛药:“王爷不在身边,王妃一个人睡得总是不踏实呢。” 听到这句话, 苏惟终于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眼睛盯着林小千,哦了一声, 尾音拖得极其漫长。 林小千觉察到他暧昧的视线,更觉得身上是火上浇油, 从里到外都烧得噼里啪啦直冒烟。 她不敢和苏惟对视, 只知道埋怨文秋:“王爷面前,怎么这样多嘴多舌,收拾好快下去吧。” 文秋却背着苏惟挤眉弄眼朝她递个眼色,用口型默默地说:“王妃放心。” 读出她的口型, 林小千几乎要气背过去:放什么心?我们关系都快乱成一团麻了, 哪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睡一起去? 面上她却不敢表露半分,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言对苏惟说:“文女史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一点小事就到处吵嚷, 总是大惊小怪的。”说话时半垂着头, 一眼也不敢看苏惟。 苏惟没有接她的话茬, 反而直接问文秋:“睡不踏实?” 林小千赶紧偷偷冲文秋摆手使眼色, 文秋故意忽略过去, 回答说:“前一晚王妃睡下去没多久,一会儿胡乱惊叫,一会儿嘟嘟囔囔说话,我过去看了两三次, 人也没醒,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 文秋话一说完,不禁苏惟陷入了沉思,林小千也愣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夜里还闹了这么一出。 苏惟想了一会儿,才对文秋说:“知道了。”继而眼神深沉地看着林小千,问她:“今晚就一起歇在凉屋,如何?”语气却极其强硬,丝毫不容拒绝。 林小千还想挣扎,她顺着文秋的话编了个理由:“我不过是做噩梦而已,哪用人专门陪着?王爷劳累一天了,该清净清净,好生歇息才是。” 苏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你这是心病,只有我会医。” “对,对,正是心病,还须王爷来医。”文秋激动地点头。 琢磨一遍苏惟这句话,林小千明白了苏惟的意思,估计是以为她听说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后,被吓得做了噩梦。 林小千心里长叹一口气:传言可怕,你和我在书里注定的结局也很可怕,但在此之外,我还有更怕的事情。 她低着头,还在独自伤感,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一瞧,是苏惟站到了她的面前。 一摆手,挥退文秋,苏惟柔声说:“你在害怕什么?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林小千答不出来,齐王齐王妃同床共枕,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苏惟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牵着她一步一步向凉屋走去。林小千反应过来后,几次尝试挣脱,又是拽,又是拉,结果还是被苏惟一只大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凉屋就在眼前,她始终挣扎不开,越走越脚步虚浮精神恍惚,慢慢地,整个人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身体,漂浮在了半空中,冷眼看着两个人并肩而行,手牵着手,路上不停有丫鬟太监此起彼伏地喊着王爷王妃。 花径长廊间,一对璧人携手同行,是齐王,齐王妃,还是齐王,林小千?她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走进了凉屋,苏惟愣了一下,忽然说:“你用心了。” 几个字惊醒了浑浑噩噩的林小千。她环视一圈,屋里的一应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衣架上搭着一男一女两件家常衣服,床边小方桌上摆着两件月白色中衣,连床上的薄纱被都是五色鸳鸯水中戏莲的花样。 林小千承认真的用心了,可惜用心的不是她,是月老再世媒婆托生的文秋。而她,更慌张了。 苏惟放开她的手,走到桌子旁,自己倒了杯茶,背对着林小千慢慢喝了起来。林小千磨磨蹭蹭地,一点点蹭到窗边,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绣墩上。 她心里想:不管使出 分卷阅读69 什么法子,今晚一定要糊弄过去。穿书前,她看过娱乐圈里太多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最后大多是害人害己不得善果,林小千不想自己也落到那一步境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声音,只有屋外间或传来水车哗啦一声响。 终于苏惟喝完了茶,茶盏落在桌面上,轻轻咣了一声。窗边如坐针毡的林小千不提防吃了一惊,看向茶盏时,不经意地和苏惟对视了一眼,赶紧又挪开视线。 她僵硬地坐在绣墩上,苏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林小千还是一动不动。 苏惟收回眼神,慢慢走到了衣架边,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小千听见动静,悄悄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正正看见他纤长有力的手指一按一压,解开了腰上的玉带扣。她赶紧捂上眼睛,整个人转身趴在了窗子上。 过了一会儿,苏惟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要在这里坐一夜吗?” 林小千没有回头,故作惊喜地指着窗外说:“你看,今夜月淡云疏,从这窗子看出去,银河灿烂光华,像是梦幻中的长河,没想到这凉屋是赏星光的好地方。” “星光?”苏惟向前探头看了看,又说,“果然好星光。” 稍后就听咚一声,林小千回头一看,换了一身家常服的苏惟,又搬来一个绣墩,在她身后侧坐了下来。 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前胸擦着后背,林小千觉得自己像踏进陷阱的小动物,被滚烫的热源完全圈了起来。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像要临兵列阵,抵御热源的侵入。然而热源苏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们从没有这样一起闲坐过。” 紧张的林小千心跳停了一拍,随即又加速砰砰砰砰跳了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个的,第一次? 还没等她的心跳平静下来,苏惟又叹息一样地说:“世上若只有这宁静长夜该多好?我们……” 林小千支着耳朵,等他的下半句话。然而她挺得脖子都酸了,苏惟还是没有再开口。 她犹豫着要不要追问一句,刚微微偏头,苏惟的脑袋擦着她的脸颊就倒了下来,正正压在她的肩膀上。 林小千先是吓了一跳,等仔细一看,他眼睛紧闭,呼吸深长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这人是真的累了。林小千心里想。她掐指算了算近来苏惟的作息,除了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他十天里有六七天都忙得几乎深夜才到家,第二天凌晨又爬起来风雨无阻地上朝,更别提之前自己还拉着他彻夜长谈。 单说今天,午间来报信的太监说,他出城进山拜访要人,来回骑马也要三个时辰。林小千本来都算计好了,在汤菜凉透的饭桌边,等上他半宿好博取同情。没想到苏惟竟然真的赶在晚饭时回了家,肯定是一路往返都快马加鞭,没有停歇过。所以现在人一放松,就这样睡着了。 睡着的苏惟,面容线条的凌厉,拒人千里的寒气似乎都不见了,而微微嘟起的嘴巴,过长的睫毛,让他显得有点孩子气。林小千越想心里越羞愧,越看心里越柔软,设下的重重心防又一点点地开始坍塌。 凉屋内外万籁俱寂,她仿佛能听见苏惟的心脏在缓慢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数着苏惟的心跳,她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再醒过来时,林小千一个人躺在床上,右肩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她顺嘴喊了一句:“文秋,扶我起来。” “怎么了?”那个影子转过身来,竟然是已经梳洗完毕的苏惟。 看清他的模样,林小千先是一个激灵,又使劲揉揉眼睛,眼前人还是苏惟的样子。 苏惟走了过来,慢慢坐在床边,轻声又问:“可是昨晚在窗边吹久了凉风,染上了寒气?” 林小千终于清醒了,想起昨夜两个人在窗边相互依偎的样子,脸一红,把自己卷进了薄纱被中,声音闷闷地说:“没事,我只是叫顺了嘴。王爷为何还不去上朝?” 苏惟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把薄纱被扯下一截,露出她的脸来,笑着说:“今天休沐日,我们要去皇姐的纳凉宴。” 林小千一下子坐了起来,着急地向窗外张望:“什么时辰了?”猛地发觉薄纱被又掉下来一大片,她赶紧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前胸。 苏惟哈哈大笑起来,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场面有点尴尬,林小千想。她眼珠一转,立刻自嘲地说:“我真是糊涂了,怎么穿着衣服就睡了?” 苏惟笑得更忘形了:“这是怪我没给你换衣服?” 林小千又闹了个大红脸,一句话也不再搭理苏惟,自己下了床,喊文秋过来伺候洗漱。 直到坐进马车里,林小千还是鼓着脸颊不肯说话。苏惟昨晚大概补足了觉,一路上神采奕奕,一会儿指给她看街上的奇异风景,一会儿又说起往年纳凉宴的稀罕事,和过去只知道冷着脸闭目养神的那个苏惟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分卷阅读70 在先前的来信中,长公主说,纳凉宴设在一处叫做涟漪精舍的别院中。到了地方,一下马车,就见整座宅院一半都架在泷水之上,怪不得起了个涟漪精舍的名字。 苏惟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刚过了二门,就拉着她不走中堂,非要往侧院拐,嘴里说着:“这里养了数千尾金鳞红鱼,值得一看。” 林小千被他聒噪了一路,不禁有些不耐烦,一甩袖子,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啰嗦。” 苏惟还没回话,身后先传来一个女子不屑的声音:“不成体统!” 林小千一听那声音,心头的怒火蹭一下烧了起来,转头一看,果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蒋雁辰。 她正想一句顶回去,什么时候闺阁千金能教训外人体统不体统?苏惟脸先黑了。 他厉声喝问:“什么体统?”语气是十足的冰冷。 蒋为辰先反应过来,嘻嘻笑着说:“是我们不知体统,见了王爷王妃,不知道先请安问好,表弟表弟妹莫怪。”说完立刻拱手施礼。 蒋雁辰乜斜了一眼林小千后,才跟着蒋为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她身子一低,林小千才看见,后面还有一个锦衣女子,隐藏在蒋雁辰的影子中,也跟着道了个万福。 林小千微微点了点头,苏惟却只是冷冰冰地站着,一点回礼的意思也没有。 蒋为辰却丝毫不以为忤,还主动表弟来表弟去的话家常,蒋雁辰脸涨得通红,硬拉着他走了。他们身后的女子也快步跟了上去。经过林小千时,女子微微抬头扫了她一眼。 林小千一下子呆住了,她闻到了一股香气,非常熟悉。 以为她是被蒋雁辰的出口不逊气到了,苏惟恨恨地说:“蒋为辰这厮,自己妹子都教不好,还领出来丢人现眼。” 林小千听见,瞪了他一眼:“她不是你表妹吗?不如你去教教?” 一句话堵得苏惟哑口无言。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脸上阴转晴,晴转阴,变换了几次,才生吞下这口气,拉着她去看金鳞红鱼。 不多会儿,长公主专门差人来请,说是请王爷王妃过去,一起喝茶钓鱼。 茶席设在最宽阔轩昂的水阁中,此刻已差不多坐满了人,两个人一进去,所有目光齐刷刷都射了过来。 苏惟不以为意,拉着林小千一路走过去,坐在了长公主的左手边。长公主右手边竟然又是蒋家兄妹,尤其蒋雁辰,紧紧挨着长公主,大表姐长大表姐短的,亲热地叫个不停。 林小千懒得理蒋家人,眼神扫视一圈,没看见林皇后的身影,长公主看出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那个皇帝弟弟和你家的一个样,离了媳妇一时半刻都舍不得,皇后娘娘还得过一会儿到。” 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咬了一阵耳朵,在场的不少人看在眼里,心中都泛起了一丝异样的心思:以往长公主嚣张跋扈,齐王妃肆意妄为,两人几次当众吵闹得不欢而散,现在是怎么了,竟然好得像是亲姐妹一样? 蒋雁辰更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己陪笑哄了半天的大表姐,一见林小千就完全把她丢在一边。 两人笑得越亲密,她越恨得牙根痒痒,差点一下子捏碎了手里的绿豆糕。 第四十七章 蒋雁辰低头把碎了的绿豆糕裹进帕子里, 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和煦的笑容:“大表姐今日戴的五凤朝阳钗, 上面镶的珠子可是新出水的东珠?” 话音一落,全场的女眷们立刻眼神聚到长公主身上, 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这珠子至少有半寸大, 还这样匀圆莹白、鲜艳光润。” “我看一定是今年的新东珠。” “听采珠官说,从去年到现在, 捕到的上等东珠一共十颗,还不够宫里用度呢。”说这话的人是同安郡主, 旁边坐着的郡马也点了点头。 同安郡马如今奉皇命主管造作局、应奉局, 专管宫中珍巧器物的采办制作。他一点头,在场的人议论得更加兴致勃勃,林小千和长公主的窃窃私语也被彻底打断了。 蒋雁辰一把圈住长公主的胳膊,娇嗔一笑:“别人再不够用, 也不能少了大表姐的。”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附和, 纷纷说起长公主最得太后宠爱、皇上敬重的恭维话。 同安郡主听了一会儿,掩嘴笑了:“你们都是些没见识的。在座所有人的首饰里, 论稀奇贵重, 齐王妃的凤簪才值得一说。” 瞬间所有目光又齐刷刷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林小千, 有人不屑一顾:“一枝寻常赤金凤簪而已, 怎么个稀奇法?” 被点名的林小千很无奈, 自从踏进水阁,她一直在努力减少存在感,今天的宴席是长公主亲自主持,苏惟也坐在身边, 一会儿皇后姐姐还要来,她本打算扮个乖巧样,不在这几个人面前招惹是非,没想到还是被卷进了话题中心。 被连连追问的同安郡主很得意,笑着说:“凤簪常见,但她凤簪上那颗宝石可不一般,是西方秋萨罗国进贡的,听说是当地土人从火龙 分卷阅读71 嘴边偷来的,世上独此一颗。皇上因为齐王办事得力,前两天刚下旨赏赐。没想到,齐王爷这么快就巴巴地给王妃做了簪子……”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郡马扯了扯袖子。 一看苏惟脸色沉了下来,她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有不懂察言观色的,还顺着同安郡主的话开玩笑:“这样难得的宝贝,就做了一枝簪子,真是暴殄天物,奢靡无度了……” “一块石头,生得命好才能陪衬我的人!”一道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语气冰冷狠厉,霎时间震得全场安静了下来。 先前多嘴多舌议论的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正碰上苏惟冷峻的目光,吓得打个哆嗦,不敢再出声了。 一片安静中,忽然有人啪啪拍了两声巴掌,是蒋为辰在鼓掌,他继而诡笑着说:“表弟说得好,佳人天香国色,玉石何幸之有,才能与佳人互相掩映生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千一眼。 水阁中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在场不少人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却不敢再多看多说,生怕引火烧身,个个低头品茶的品茶,吃糕点的吃糕点。 蒋为辰还嫌不够,挑衅的眼神又看向苏惟。苏惟眉头紧锁,眼中尽是寒气,整个人正在爆发的边缘。 林小千赶紧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苏惟气息一滞,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把怒气慢慢压了回去。 蒋为辰挑衅不成,也不以为意,眼神在林小千身上逗留一会儿,又笑着端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林小千忍耐着他的黏腻视线和诡笑,心说,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蒋雁辰微微低头,看见林小千和苏惟在桌下双手紧握的动作,又暗暗咬牙切齿了一阵。 把心中恨意咽下去后,她又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齐王妃这凤簪仔细一瞧,的确华贵出众,把大表姐都比得逊色了。这吃穿用度上,齐王妃是真有排面。” 长公主冷眼旁观,看完了这场戏,此刻才轻哼一声:“人家的簪子是自家夫君花心思制成的,哪像我,自己买花自己戴,将就着看吧。” 蒋雁辰心中一喜,她就知道,长公主向来喜欢拔尖要好,今天首饰妆面被人压了一头,肯定会对林小千心生反感。 长公主叹口气,伸手掐了一下林小千的脸颊,收到苏惟一个眼白后,扑哧乐了起来:“也是难得,我这弟弟冰坨子似的,成亲这么久,终于学会疼媳妇了,华贵些奢靡些也没错。” 蒋雁辰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在座的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一听这话,就知道长公主是在回护齐王妃,更加确信两个人彻底冰释前嫌真心和好了。 有脑子活络的,立刻接着长公主的话茬说:“长公主说的是,不过是番邦进贡的一颗石头罢了,齐王妃这样的品貌出身,还戴不得吗?若真说起奢靡二字,齐王府哪里能排得上?” 还有快嘴快舌的,也不细想,话就溜出了口:“正是。我听说蒋首辅为宠妾做碗鸡舌羹,一次能杀上千只鸡……”刚说完,想起蒋为辰也坐在茶席上,这人赶紧闭嘴收声。 然而其他人听见,又是一阵哗然。 今天在座的大多都是皇室宗亲,再不济也是皇家的姻亲旧故,论出身不比蒋为辰低微。而且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每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所以没领教过他手段的,一点也不惧怕这位首辅大人。 再加上之前他和那位宠妾的风流轶事,早被众多小报添油加醋传扬得人人皆知,这一下又出了新八卦,不少人起了调侃揶揄他的心思,纷纷追问他鸡舌羹是个什么吃法,宠妾是个什么美尤物。 苏惟和长公主见此情景,一起看向了林小千。 林小千脸上不动声色,还给两个人一个平淡的眼神,心里已经是心花怒放了:好助攻,没想到云锦书肆动作这么快,已经有人看到这消息了,就看这次能不能在蒋家掀起一阵波澜了。 她一边饮茶,一边暗暗观察蒋家人。蒋为辰难得神色尴尬,被问得无言以对,蒋雁辰则是又羞又恨,头都快扎到桌子上了,而坐在两个人中间的女子,脸色灰败,眼神呆滞,单手举着茶盏,半天一动也不动。 这人到底是谁?难道,她就是蒋为辰续弦的新夫人?林小千的心一紧。 她心里还在猜测,已经有蒋家的亲朋旧故出来圆场了:“这话一听就是无稽之谈,一千只鸡做羹,得做出几缸来啊?再说蒋夫人人还在茶席上,胡乱传这些浑话干什么?” 不少人和林小千一样,听见这话,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蒋为辰的新夫人自成婚后从来没有在外露过脸,没想到今天纳凉宴竟然到了场。 所有人的眼神在蒋家兄妹身上打个来回,最后都落在了他们中间的女子身上。这女子虽然眉宇间有淡淡的富贵气,但五官平庸,皮肤蜡黄,完全不像传言中魅色惑人的样子。她自落座以来一直坐在蒋家兄妹中间,然而实在平淡无奇,不少人从一开始就没注意到她。 林小千比其他人更震惊,不止震惊蒋为辰新夫人姿色远不如之前的宠妾,更震惊她刚才从这位新 分卷阅读72 夫人身上闻到的香气。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蒋家新夫人和她一样,随身佩戴着香囊。戴香囊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的香囊,味道浓郁得不亚于自己身上这个。这种香囊,平常人多闻两下恐怕都受不了,何况天天带在身上。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遮掩身上的天生异香,这位蒋家新夫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联想起之前那位宠妾的说法,林小千心中的疑团更大了。她正想得出神,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一抬头,是蒋为辰在盯着她。他嘴角还挂着笑容,眼中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小千当即就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蒋为辰却转过头去,和自己新夫人说起话来。 “不准看他!”苏惟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轻声说。 林小千在心里大大地翻了苏惟一个眼白:为什么看他,你还不知道吗?难道是看他长得帅啊? 见她没反应,苏惟凑得更近,一呼一吸的气息都快喷到林小千脸颊上了。 就在此时,长公主清清嗓子,高声正色道:“今日你们来我这涟漪精舍,是专为大煞风景的吗?” 嗡嗡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什么鸡舌羹,什么美尤物,谁再提一个字,就早些离席回家吧!”长公主严厉的声音回荡在水阁中。 所有人木然坐着,没有一丝声音。 一片寂静里,蒋雁辰忽然轻轻一笑,撒娇似的:“我们来纳凉,是为好吃的好玩的,大表姐别再私藏着了,快快拿出来吧。” 长公主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大家水中泛舟也好,曲桥观鱼也好,凉亭垂钓也好,尽情玩乐去,等皇后娘娘申时到了,宴席再开。” 木偶一样僵坐着的人,这才逐渐活泛起来,三三两两地开始应和长公主的话,说起玩乐的事情来。 长公主起个头说要泛舟泷水,赏水光山色,一群人便簇拥着她,一起往水阁西边的船坞去了。 林小千懒得去凑那个热闹,喊人要了垂钓的鱼竿鱼饵,去了东边小凉亭钓鱼。苏惟亦步亦趋跟着她,坐在凉亭中间的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专注地下鱼竿。 坐了一会儿,不知哪家的下人来请,苏惟轻声在林小千耳边交代一句,便起身走了。凉亭中剩下林小千一个人,她倒更是自在。 然而坐了半天,远处水面上长公主的船都靠岸了,她一条鱼也没钓起来。林小千不禁有些气闷,丢下钓竿,刚站起来走出凉亭,忽然后面一股力量猛地撞上她后背。 林小千被撞得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第四十八章 跌落进水里之前, 林小千只来得及大叫了一声:“救命!” 四面八方隐隐的人声骤然停下, 随即喝骂声呼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扑通扑通,陆续有人跳进水中, 飞速向半浮半沉的林小千游过去。 醒过来时, 林小千发觉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头疼欲裂, 浑身酸痛,鼻腔到胸腔更是像被火灼烧过一般难受。 她强撑着向四周一望, 有几个人立在暗影中交头接耳地在轻声说话。 “苏惟!文秋!”她喊, 声音虚弱嘶哑。 几个人影听见声音,立刻飞奔过来,却全都是从没见过的小丫鬟。她们围拢到林小千床前,一惊一乍地喊了起来:“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林小千被吵得更加头疼了, 摆摆手让她们闭嘴, 又声音沙哑地问:“王爷呢?文秋呢?” 终于自己的随身小丫鬟挤到了最前头,带着哭腔回答说:“王爷出去还没回来, 文女史人在家里呢。” 见林小千脸色不好, 她赶紧出言安慰:“大夫已经看过了, 王妃不过呛了几口水, 并无大碍。” 林小千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 她想起文秋因为打理小报的账目,很久不跟她出门了,想起苏惟的确是被人叫走了,想起自己落水, 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她猛地抬眼,床边几个人的脸越凑越近,还有人向她伸出了胳膊。 林小千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惊恐地说:“走!全都走!” 随身小丫鬟见状赶紧拦在前头:“都挤在床前,王妃都透不过起来了。”其余几个人才慢慢退了下去。 林小千刚舒一口气,又有个脸生的丫鬟端过来一碗热汤:“王妃,喝口姜枣汤去去寒气吧。” 她连连摇头摆手,冒着热气的姜枣汤却递得越来越近,老姜又呛又辣的味道,已经冲进了她的鼻腔。 啪!林小千一着急,把姜枣汤直接打翻在地上。眼前人不知道是敌是友,这汤,她不敢喝。 热汤溅起来不少点子,落在端汤的小丫鬟身上,她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烫的,哇一声哭了,其余几个也跟着吵吵起来。 正一片混乱间,有人喝骂着走了进来:“一个个的哭闹什么?扰了王妃清净,看我不收拾你们!”小丫鬟们顿时收了声音,屏气敛容雁翅一样分列两边站好。 林小 分卷阅读73 千抬头一看,是长公主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见她醒了,长公主快走几步冲到床前,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我不小心,是…… 话在嘴边,林小千还是咽了回去,只嘶哑着嗓子说:“我,我也没想到……” 长公主眉头一皱:“人都这样了,就别开口说话了。” 她眼神一扫地下几个丫鬟,立刻有人出来回话:“已经给王妃擦洗过了,衣服也换了干净的,姜枣汤端过来,王妃说不喝。” 长公主看了看地上还倒扣着的小碗和撒了一地的汤汁,又转过身来,轻声细语地对林小千说:“苏惟这个不省心的,我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他。不过你放心,大夫来看过了,说并无大碍。你好生歇会儿,晚上的宴席,想去露个脸就去,不想去就好好躺着,等苏惟回来接你。” 一听宴席两个字,林小千想起林皇后来,挣扎着半坐起来:“我去……” 话还没说完,就听砰一声门响,苏惟横冲直撞闯了进来,双眼赤红,一身杀气,见着林小千,风一样地冲过来,怒吼一声:“谁?” 林小千一愣:他知道是有人对我暗下黑手! 长公主看他这样子也不禁心里有些发寒,收起脾气,难得柔声对他说:“大夫说了,人无大碍……” 不等她说完,苏惟又是厉声一喝:“我问是谁!推她下水的是谁?” 长公主怒气也上来了:“什么谁啊谁的?下人说是王妃不慎跌倒,你不信就一个个去问,一个个去查!” 苏惟大步一跨,坐到床边,抓起林小千的手紧紧握住,瞪着赤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查。” 见一副他油盐不进的狠戾相,长公主恨恨地一咬牙,气冲冲地走了。 目送长公主出了门,苏惟寒凉的目光一扫,其余小丫鬟们打着寒颤,也都先后退了下去。 这时,他才焦急地问林小千:“是谁下的手?” 林小千摇摇头,又微微指了指窗外。 明白她的意思是怕隔墙有耳,苏惟低头想了想,忽然长臂一伸,把林小千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嘴里说:“你先回家,我去查。” 林小千赶紧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央求说:“姐姐要来了。” 苏惟脚步一顿,把她又放回床上:“好!就当着皇嫂查!”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水面,终于有宫中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驾到。 长公主亲自率领所有宾客,立在精舍外迎接。一个陌生面孔的华服美少年毫无顾忌,小尾巴一样言笑晏晏地跟在长公主身后。 在场的人大都听过她和离的传言,美少年一现身,众人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现在长公主亲自带他迎候皇后,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等皇后娘娘下凤辇时,人们才如梦初醒,收敛神情,躬身恭迎林皇后。 长公主第一个上去拉住林皇后,笑着说:“可把人盼来了。” 她身后的美少年立刻跟上,扑通跪下向林皇后磕了一个头。林皇后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好,好,快起来吧,你病刚好,无须多礼了。” 众人又是一惊,林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要认了美少年做未来驸马了。 等美少年谢了恩,干净利索地爬起来,又亦步亦趋跟在长公主身后,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全变了。 长公主陪在林皇后左右,一边带着人向里走,一边为她讲解这精舍纳凉的妙处。 临到正堂前,就见中路的大门和右侧月洞门都关得紧紧的,只有左侧月洞门开着,苏惟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把唯一的出入口挡了个严严实实。林小千裹着薄纱被安静地坐在他身后。 长公主一看这情景,气得几乎浑身血脉倒流,大声骂道:“苏惟!你在我这里闹什么?” 林皇后先是一皱眉,等看到林小千柔柔弱弱脸色苍白地坐着,一下子心疼地不得了,几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病成这样?” 苏惟冷笑一声:“皇嫂,她不是病了,是有人存心把她推进了水中!” 林皇后一听,神色更焦急了几分:“掉进泷水河了?身子可有大碍?”又问苏惟:“哪来的刺客?为什么要害小千?” 苏惟眼神冷冷地扫过一众宾客:“不是什么刺客,下手的人就藏在这精舍中。” 长公主看懂了他的暗示,更是气急败坏:“你失心疯了吗?今日来的都不是外人,你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吗?” 苏惟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站起来对林皇后说:“皇嫂,若你不见怪,我就在这里问上一问,有谁在她落水时经过了凉亭?” “这……”林皇后看了看在场的一众人等,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一边是妹妹无辜落水,一边是皇亲国戚众怒难犯。 林小千这时忽然站起来,拉住苏惟,虚弱地说:“今日来的都是亲戚旧故,哪会有人存心害人, 分卷阅读74 我看最多是不慎碰撞一下。我现在已无大碍,难得大家共聚一堂,不该为这一小事坏了兴致,这事就算了吧。” 长公主立刻顺着她的话来劝苏惟:“别人的面子你不给,齐王妃这样识大体,你也该顾全一二。” 林皇后扶住林小千,皱眉说:“有什么事也不该搅乱皇姐的纳凉宴,等我回去禀告皇上,什么前因后果以后着人再查就是。” 苏惟这才让开月洞门,高声说:“既然是有人走路不小心,那就请都小心些,从我眼前过去,免得再摔了碰了我的家人。” 长公主气得还要再骂他,林皇后拦住她,笑着说:“之前你请帖上不都说好了,今日纳凉宴不分尊卑不分主宾,只管大家自在一乐,走过这月洞门,我们就都放下各种世俗虚礼吧。” 说完,林皇后拍拍林小千的肩膀,第一个走过了月洞门。长公主恨恨地瞪了苏惟一眼,也带着美少年走了过去。工*众*H:龟*酱*666推*文* 随后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郡主郡马及其他皇亲国戚,也都一一走过了月洞门。 苏惟门神一样冷冷地守在月洞门口,眼神犀利如刀,打量着每一个经过的人。饶是问心无愧的,走过时都忍不住打个哆嗦。唯有蒋为辰兄妹几人,一直神态自若,走过月洞门时还不忘冲着苏惟和林小千笑了一笑。 等所有宾客一一入了正堂,分男女列坐在东西两个偏厅,苏惟才扶着林小千慢慢走了进来。林皇后叹口气,招手让人坐在她身边,慢声细语地问起她今日的遭遇来。 宴席一开,无论主宾还各自矜持着,正襟危坐地依次敬酒吃菜。酒过三巡后,长公主一个眼神,美少年击掌三下。 正堂对面的水榭顿时亮起五彩琉璃灯,映照的水面上五色斑斓,煞是好看。随即琴箫声也响起了起来,顺着水波幽幽传来,又有歌姬放声高歌,舞姬翩翩起舞,个个裙袂飘飘,好似仙人一般。 边饮酒边赏景,正堂中气氛慢慢融洽起来。长公主几杯酒下去,有了几分醉意,兴致一起,开始拉着人肆意说笑。等酒劲上来,其他人也纷纷放下了礼节,尽情玩乐起来,男宾敞开了斗酒猜拳,女宾则是覆射猜谜,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除了林皇后、林小千无人敢上去嬉闹劝酒,其他人无一幸免,连苏惟也被硬拉去连灌了两大杯。喝到一半时,女宾头脑中还留着一丝清明,勉强没有失态。男宾已经混坐乱坐,不分辈分地哥哥弟弟胡叫起来。 一片混乱中,林小千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轻声说话:“王妃天姿国色气若幽兰,本该有更好的归宿,可惜落在一个煞神手里。” 她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就见那个美少年懒懒地倚靠在不远处的窗边,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杯。 是他在说话?林小千不敢确定。眼前觥筹交错,人声喧哗,滴酒未沾的她,忽然觉得自己也醉了,刚才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是自己的幻觉? 魂不守舍又应付了一会儿,林小千更加身心俱疲、虚弱不堪。林皇后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管其他人闹得正在兴头上,直接开口说要摆驾回宫。 长公主踏着虚浮的步子,晃到了林皇后跟前:“不过才离了一时三刻,又惦记起皇上了。你啊,天生劳碌操心命。”说完,敬了一杯酒,摇摇晃晃就要亲自去送她,被林皇后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嘱咐其余人继续尽情玩闹,林皇后便起身退了席。林小千给苏惟使个眼色,两个人向长公主交代一句,也跟在林皇后身后出了正堂。 听完林皇后日后彻查落水一事的叮嘱,依依不舍地送她上了凤辇,林小千还眼巴巴地立在原地,看着凤辇渐渐远去。 猛然间身体不由自主地凌空一跃,她回头一看,自己又被苏惟双手横抱了起来。这可是外人府邸门前啊,她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害羞,已经被抱进了自家的马车中。 苏惟轻轻放下她,才跃身登上马车。把林小千圈进自己怀里,他才像哄小孩一样,柔声说:“你先睡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 林小千这一天是真的又惊又累,此刻靠在苏惟坚实的肩膀上,精神松懈下来,困意便阵阵袭来,没多久整个人就沉沉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王府中自己的床上了,屋里几个小丫鬟有的靠坐在椅子上,有的歪在榻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盹儿。 起身下床四处一看,不见苏惟和文秋,林小千有些奇怪,也不叫人,自己披上披风,走出了卧室。 过了一进院子,就见前边苏惟的书房灯烛大亮,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出什么事儿了?林小千心里一急,快步走了进去。 第四十九章 林小千一推门, 就见地上一溜儿跪了四个人, 个个黑衣劲装,苏惟立在他们面前, 正暴跳如雷地大声叱骂。 “废物!全都是废物!你们说下手的不是丫鬟小厮太监, 不是常来往的皇室宗亲,我故意找了时机, 让你们一个一个查验所有宾客的样子,为何还是找不到!”b 分卷阅读75 r   林小千躲在博古架后, 留神一听, 顿时明白了,苏惟是想查找推她落水的元凶。地上跪的那四个估计就是每天跟着监视,哦不,保护她的暗卫了。 四人里最高壮的那个, 语气平平地回话说:“回王爷, 过月洞门的人里的确没有。” 这人声音虽然有些粗粝,细听却仍是女人的细声嗓, 林小千心想, 原来跟着自己的暗卫都是女扮男装, 苏惟这点上倒是考虑得足够周全。 苏惟一听怒气更是直冲云霄, 抬脚就要踹人, 林小千赶紧走出来拦他:“王爷!先别动手!” 看见林小千虚弱苍白地挡在暗卫身前,苏惟一个急刹车收住踹人的力道,口气立刻软了下来:“怎么起来了?哪里难受吗?” 林小千哪有心思理他这些闲话,敷衍地摇摇头, 看看四个暗卫,拉住苏惟把他按在椅子上,说:“她们看到推我落水的人了?那人下手后真的成功逃走了?” 苏惟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背着手急急地踱了两步,恨恨地说:“逃走?我早查问了涟漪精舍的门房,他们说皇嫂驾到之前,没有任何宾客出入。这几个废物号称武功卓绝机敏能干,不但护不住人,然而找遍精舍连凶手都没辨认出来!你说,要她们还有何用!” 地上跪着的四个人被他骂得都是一个哆嗦,知道今晚一顿重罚是逃不过了。 果然苏惟骂完了,顺着林小千拉他的手势,又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说:“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领上一百鞭子,关禁闭五日,不准施药,不准吃饭。能喘气出来的,再来见我。” 这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啊,林小千一听就有点着急:“王爷,我不过受了点惊吓,她们虽有失职,但也不至于赔上一条性命……” “护主不力,就该有一死。”苏惟丝毫不为所动。 四个暗卫纷纷低下了头,异口同声回了句,属下该死。 林小千赶紧又找理由来劝:“凶手还没查出来,怎么能这样着急忙慌地把在场的人都逼上死路?” 苏惟人还在气头上,毫不松口:“不用她们几个废物,查不出来的话,当日到场的就都给我连坐,我一个接一个收拾!” 林小千都快气笑了,他们都是你家的远近亲戚,无缘无故报复人,你这奸雄还真当上瘾了啊。 但眼下这情况,安抚苏惟还得顺毛捋,她想了想,故意生气地说:“你收拾你的,我只想知道是谁对我这样恨之入骨。” 说完不等苏惟回答,就开始主动盘问几名暗卫:“你们,先说说白天我落水时,凉亭内外的详细情形。” 回话的还是那个高壮女人:“当时是小四在当值,据她说,王妃独自垂钓,凉亭外不时有人张望探看,还有人给王妃送果子,送热茶。” 林小千点点头,的确是,当时苏惟一走,就不断有人过来献殷勤套近乎。她继续问:“那下手的人,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那个叫小四的,砰一声重重磕了个头:“王妃恕罪,因为来往的都是皇亲国戚,属下便有些松懈。凶手走过来时,属下也不曾多留心,只看清那人一身杏黄丝衣,身量不高不矮,体态微微有些驼背,走路时还有奇香飘过。属下一时不察被香气熏迷了眼,才被那人趁机得手。” 奇香!林小千吃了一惊。白天落水前,她的确闻到过扑鼻的奇香,但因为自己身上佩戴着香囊,凉亭外又遍植荷花,她完全没想到那个凶手也自带香气。 转头去看苏惟,苏惟也是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显然他之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详细询问事发经过。 苏惟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接着问话:“杏黄丝衣?你们是凭这一点,断定那人不是精舍或宾客的下人?” 四个暗卫都点头说是。 然而白天纳凉宴从午间一直持续到晚上,不少人都曾经梳洗更衣,穿过杏黄衣裳的不在少数,单凭衣服是认不出人的。 林小千一琢磨,继续关心重点:“小四,那人眉眼面容,你可看清楚了?” 小四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属下那时藏在凉亭后面的大树上,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他手里还举着一把扇子,遮挡住了面容。推了王妃后,他迅速跑进了人群中,属下只顾着救王妃……” 啪一声,苏惟一掌差点拍断椅子扶手,嘴里怒吼着:“原来连脸都没看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说,你们不该以死谢罪吗?” “谢罪不谢罪,先等我把话问完。”林小千一句话让他熄了火。 她继续问小四:“月洞门边,你是没认出下手的人,还是认不出来?” 小四还趴在地上不敢起来,闷闷的声音像是从地板上传了出来:“属下在月洞门边仔细看了,诸位宾客,单论体态身形,和那人就没有相似的,而且,而且,那种奇香也没再闻到过。” 她话一说完,林小千和苏惟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再开口,书房中瞬间安静得叫人心悸。 过了许久,林小千才出声问小四:“若再见到那人的背 分卷阅读76 影,你能认出来吗?” 小四微微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属下已将那人背影牢牢记在心中,属下以人头保证,只要再见到那人,一定取他性命,为王妃报仇!” 苏惟哼笑一声,语气冷冽地说:“指望你们几个废物,我们夫妻的人头都不知道要掉几次了。” 小四和其余三人一听,一边磕头,一边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说个不停。 林小千越听越心烦,直接向苏惟一撇嘴:“她们我还有用,你罚不得。” 正打算让她们下去领罚的苏惟,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他清清嗓子,正色道:“王妃说有用,就再留你们一时片刻。一会儿每人领上十鞭子,再罚月俸两个月,以示警戒。” 四个暗卫知道终于捡回一条命,齐齐磕头,感恩涕零地说:“多谢王爷。” 苏惟一扬眉:“嗯?” 高壮女人立时心领神会,转而向林小千磕了个头:“多谢王妃。”其余三个也有样学样,连声向林小千谢恩。 看林小千眉头皱了起来,苏惟知道她近来转了性子,不再喜欢颐指气使那一套,因而挥挥手,让四个暗卫退了下去。 回头见她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他轻轻点了一下林小千的眉心,心疼地说:“别愁了,你落水说到底是我的疏忽,她们领了罚,我也领罚,任你惩戒,如何?” 林小千哭笑不得,拍掉苏惟的手,努力维持住严厉的神色,说:“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说笑。刚才小四说,那人身上也有奇香。” 苏惟神色一僵,继而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推到榻上坐好,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你只管好好在家将养身体,无须再操心了。” 林小千浑然不觉一样,还继续自说自话:“今日你闻到了吗?涟漪精舍一众宾客中,除了我,蒋家新夫人也佩戴着香气浓烈的香囊。她正巧身量不高不矮,会不会与此有关……” 苏惟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立刻疾言厉色地说:“无论有关无关,这事你都不要再操心了!” 正飞速思考的林小千被这一句话直接打乱了思路,整个人就是一愣。 苏惟以为是自己语气不善,吓到了她,因此软下声音,轻柔地说:“我再多挑几个精明干练的暗卫跟着你,一定保你日夜平安。你还像过去一样,只管每天高高兴兴地玩乐就是了。” 林小千喃喃地说:“可有人存心害我,我怎么能眼睁睁地坐以待毙?” 苏惟蹲了下来,握紧她的双手:“是,你这一落水,说明有人已经暗中以你为敌。不管这人是因你而起的私怨,还是因我而起的报复,我都不会放过他。这其中免不了阴谋诡计、恶斗厮杀,我不想你看见,也不想你因此烦恼。” 他仰起头来,看着林小千,斩钉截铁地说:“所以,一切交给我。你信我,今天的事一定不会再发生。” 看着他真诚炽烈的眼神,林小千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没等她回话,苏惟立了起来,轻轻坐到她身边:“你白天受了惊,该多躺会儿补补元气才是。” 这话林小千左耳进右耳出,她心里还是不想放弃,有敌人虎视眈眈想置她于死地,她怎么还能放心玩乐呢? 不能正面出击,就要迂回作战,林小千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再和苏惟争取一些参与的空间。 苏惟忽然长臂一伸,搭在她的肩上,轻声说:“怎么?累了不想走?要我抱你回去?” 林小千满脑子的想法呼一下被他的炙热气息吹跑了,他越靠越近,眼看就要贴到她的耳边了。 忽然外头啪啪几声,有人在敲门,继而响起了杨公公的声音:“王爷,上朝的时辰到了。” 两个人一起望向窗外,果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五更天到了。 林小千轻轻一推苏惟,没推动,红着脸说:“王爷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苏惟贴在她耳边,用气音说:“你若是还不安心,我告假陪你一日好了。” 第五十章 林小千的脸红透了, 你, 你,你了好几次,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苏惟突然头一低, 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嘿嘿嘿笑了几声, 带的林小千也跟着身子微微晃了两晃。 肩膀上沉甸甸的,但林小千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夜里这一番审问, 说明她落水是敌人故意下黑手, 要对自己除之而后快,确定了这一点,她竟然没有惊慌失措。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为此自责,为此大动干戈, 还愿意推掉一切公务, 陪在她身边来安抚她的情绪。好像因为他的存在,害怕, 恐惧, 担心, 统统被隔离在遥远而不可触及的地方了。 现在, 整个世界, 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他的轻笑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心头滚过无数的想法,但话到嘴边, 林小千只想让苏惟不再担心:“我……” 她轻轻转头,刚吐出一个字,没想到苏惟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一不留 分卷阅读77 神,她的嘴唇就擦过了苏惟的脸颊。 感觉到嘴上滑过一片温热,林小千愣了,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苏惟。苏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猛地一伸手,圈住林小千的脖子,轻轻勾到自己面前。 苏惟的一呼一吸轻轻喷到她的脸颊上,像是刺啦一声点燃了林小千身上的引线。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轻吻,印到了林小千的樱唇上,又迅速离开。 轰一声,林小千觉得引线一下子烧到了尽头,自己脑海,心里,都噼里啪啦地开始放烟花。她呆愣着,毫无意识地向后微微一缩,脖颈后的大手却一用力,更把她推到苏惟面前。 苏惟英挺的鼻梁靠了过来,轻轻碰了碰林小千的鼻尖。他微微侧头,正打算再吻上去。冷不丁砰砰几声巨响,惊醒了沉醉中的两个人。 两个人微微分开,慢慢捡回意识,才发现是门外的杨公公在大力砸门。 原来他见半天没人应声,担心苏惟关在里面出事,一边砸门,一边高声大喊:“王爷!王爷!该上朝了,您听到了吗?” 苏惟听得心头火气,站起来冲着门口骂了一句:“住口!一大早吵闹什么!” 门外瞬间没了动静,苏惟回头又去看林小千。 林小千头低得恨不能扎进地缝中,蚊子一样低声嗡嗡地说:“还是朝政大事要紧,王爷无须为我担心。” 苏惟有心再逗一逗她,外边的杨公公又聒噪起来:“王爷,再不更衣,上朝就迟了。” “我,我很好,王爷不用,不用告假。”林小千还低着头,嘴上磕磕绊绊地说。 苏惟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心里感慨万千。 最近这一段日子,自己名义上那个骄横妄为的妻子性情大变,不但为人处世越来越聪慧通透,连落水之后也冷静果断不借机生事,完全不像过去那副样子,只知道一味胡闹痴缠着自己。 这反倒叫自己对她更是怜惜疼爱,恨不能时时护在身后。协理朝政几年,自己从未因私事缺席早朝,但今天他宁愿告假,在家好好陪她一日。 苏惟刚想说,我不去了。林小千已经站了起来,低着头又推又拽,把他往门口送:“快些走吧,别误了皇上的大事。” 送到门口,她亲自开了门,不顾杨公公目瞪口呆的尴尬神情,一使劲就把苏惟推出了门,又飞快地把门扇一合,给了苏惟一个闭门羹。 苏惟哭笑不得,想想今天是各州监察御史回京述职的日子,还是不好随意告假,于是立在门外,详细嘱咐了她吃食、用药等诸多事项,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卧房更衣。 听着他走远了,林小千才缓缓打开一道门缝,看着苏惟的背影在漫□□霞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花木树影中。 她还在发愣,文秋已经带着几个小丫鬟找上门来了,说王爷吩咐,要她吃完早饭,回去好生躺着睡觉。 容不得林小千发话,她已经身不由已地被推着洗漱更衣、用早饭,没多久,就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可这时的她哪里还睡得着,左躺,眼前是苏惟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笑的情景,右躺,眼前是苏惟轻轻吻过来的样子,最后只能捂着眼睛,窝在床上偷笑。 笑够了,望着头顶上的床帐,林小千又惆怅了:到底该不该告诉苏惟,她其实是另一个林小千呢? 她正左思右想天人交战,文秋忽然急匆匆地敲了一下门,就直接冲了进来,嘴上喊着:“王妃!宫里来人了!” 林小千心里一惊,生怕是宫里出事,赶紧换了衣服,化好妆面,急忙出去迎接。 等见着人,她才松了口气,来人是皇后宫中的大太监,不为别的,只是奉皇后懿旨,带了太医院的三位御医来给她把脉会诊。心中明白这是姐姐关怀怜爱的心意,林小千只好耐着性子,听完了三位白胡子老御医絮絮叨叨的医嘱。 刚送走大太监和三位御医,林小千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又有人来报信,说是魏王妃、乐善公主、同安郡主等,差人送了问候的帖子和几味补品。 她才拆了两封信,新的问候礼又来了。之后一上午,络绎不绝地,凡是出席过纳凉宴的各公侯王府,都登门送了礼物过来,王府上下单是收礼就忙得应接不暇。 最后还是文秋出主意,支起一张大桌案,摆好各色礼物,等林小千一边过目,一边报上送礼者的姓名身份。 因为各家都打着让她落水后将养身体的幌子,送来的大都是人参、燕窝、灵芝、辽参之类的滋养补品,林小千瞧了几样也没什么新意,正说要走,忽然一阵香气徐徐飘了出来。 她心里一惊,亲自上手在小山一样的礼物堆里一件件翻找,很快翻出一个镂金缂丝的香囊,再翻一遍,又翻出一个定窑瓷盒和汝窑瓷罐来,瓷盒里装的全是胭脂水粉,瓷罐里是满满的玉兰香膏。 林小千按捺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挥退屋子里的小丫鬟小太监,只问文秋:“这几样是哪家送过来的?” 文秋查了一遍名册,才满脸诧异地回说,这几样是安乐侯、寿安侯、忠顺郡王世子 分卷阅读78 送来的。 林小千反复翻看着香囊,又问:“不是各府夫人,是他们自己送的?” 文秋又看了一眼名册,不敢置信地说:“是,记账的管家特地写了,是各府管家,应着几位侯爷世子的名字送的。” 林小千把香囊啪一声甩回桌上,心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在晋王之后,又有人毫不避讳地送这些暧昧物品过来? 送礼的这几个人,她不是第一次见,此前几家来来往往,并无异常,怎么自己一落水,他们突然和失心疯了一样?难道自己是在纳凉宴上无意中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引起了他们的误会? 于是和过电影一样,林小千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涟漪精舍的一言一行。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杨公公颠着肥硕的肚子走了进来,喜滋滋地报信说:“王妃!蒋首辅府上有消息了!” “快说!”林小千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早就在蒋府安插下眼线了,可惜一直都毫无音信,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消息。 杨公公上前一步,小声说:“蒋夫人病了,听说是一场急症,昨晚刚从纳凉宴回去就闹起来了,首辅大人都亲自去太医院请御医了。” 急症,请御医,这情节为什么有点熟悉? 站在旁边的文秋放下名册,嘟囔了一句:“蒋夫人这病来得也太怪了,别是和晋王府上的夫人一样,借病赌气吧。” 一句话点醒了林小千,今天这一出戏,刨去枝枝蔓蔓,可太像晋王当初的所作所为了。现在看来,晋王的怪异举动,十有八九事出有因。如今他去守陵了,但还有后来者跟上了他的脚步。 林小千一琢磨,有了主意:“去,备轿,我要去蒋府探病。” 之前晋王的姬妾莫名其妙没了,她无辜背了个黑锅,如果今天一系列的怪事和晋王真有关系,她一定要赶在蒋家有变化前,去看一眼真实情况。而且蒋为辰的新夫人神神秘秘,还有可能是推她落水的凶手,与其一味躲避,不如主动上门探探她的底细。 然而她这边吩咐下去,杨公公却面露难色,磨磨蹭蹭地没有动作。 嗯?林小千瞥了他一眼。 杨公公畏畏缩缩地回话说:“王爷出门前交代了,日后没有王爷陪伴,王妃不得出门。” 什么?林小千一听就炸毛了。过去虽然一直有暗卫全天跟随,但苏惟从来没有限制过她出入的自由,没想到一落水,自己竟然连门都出不去了。 她怒喝一声:“备轿!” 杨公公和文秋扑通一起跪下了:“王妃,王爷之命不可违抗啊。” 之后任凭她喝骂、威胁,府中所有下人都是一个说辞,气得林小千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只等着苏惟回来,要找他算账。 幸而刚过午时,苏惟终于回来了。 等在廊下的林小千,见着他迎头就是一句质问:“为什么不准我出门?” 苏惟也不恼怒,拉她进了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最后一脸温和地陪笑说:“外面形势不明,害你的凶手还没找着,除了家里哪还有太平的地方?你要真想出门散心,我陪你就是了。” 林小千刚要反驳,一个小太监一溜小跑冲了进来,急急地报信说:“王爷,易九思易大人等在外面,说有要事相商。” 苏惟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丢下一句你好生在家呆着,人就脚下生风地往外冲。 走了没两步,他一回头,林小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一走,林小千也走。他一停,林小千也停住了脚步。 “你这是闹什么?”苏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林小千答话答得理直气壮:“你不是说,只要你陪着,我就可以出门吗?” 第五十一章 苏惟故意板起脸来:“我出门是有正事要做。” 林小千嘴噘得老高, 振振有词地说:“我的正事也不能耽搁呢。” 苏惟被她的模样逗乐了, 走近两步,低声说:“等我忙完就亲自陪你, 上天下地都由着你, 可好?” 林小千轻轻揪住他的袖子边,一边在手里绞啊绞, 一边可怜巴巴地央求:“我不要上天下地,我只要出门。” 被人拒绝怎么办?发挥打不死的小强精神, 持续迂回作战啊, 林小千做狗仔时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她已经计划得明明白白了,只要苏惟带她出门,就是初步胜利,出去后她再编个理由, 哄着人去蒋府, 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了。 “这……”苏惟明显有点犯难。 但在林小千看来,这一犹豫意味着他想法松动了, 她趁势继续哭惨:“在家里, 只要我一闭眼, 就想起被人推进水里的情景。这一天我是坐也不是, 躺也不是, 所以才想出去散散心。” 苏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林小千说得双眼泪光盈盈时,他终于点头了:“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小千正拿着帕子擦眼角, 一听这话立刻雀跃起来:“多谢王爷,我, 分卷阅读79 我们快走吧。” “不过,”苏惟语气突然转了个弯,“我和易九思有正事要谈,你……” 林小千眨眨眼睛,立刻心领神会:“我一定闭上眼睛捂上耳朵,躲得远远的。” 苏惟先是嗯了一声,后来又一脸严肃地命令她:“不能走远。” 林小千哪有不答应的,头点得和鸡啄米一样。 上马车前,侍卫回说已经检查了三回,苏惟亲自上去又看了一遍,才准许林小千上车。坐进马车里,苏惟还在皱眉唠叨:“坐在马车里不准大声张扬,若有异常,记得马上喊人。” 林小千一脸认真地听着,然而压根没往心里去。苏惟和蒋为辰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她一直在盘算,用个什么理由把人引到蒋府去。 那位传说中的易大人显然留了个口信人就走了,马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出了城门,又东转西转走了一阵,才突然停了下来。 “坐好,不要出声。”苏惟丢下一句话,就飞身跃下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哒哒哒传来一阵马蹄声,继而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王爷,果然有人上门来引诱梅香。” “人呢?”苏惟问。 来人回答说:“我正为这事着急,来人不知姓名不知身份,只留下五十两银子,还说等她应允了,再送一千两银子做聘礼。” 躲在马车里的林小千听得心里一动,引诱?聘礼?千两银子?这不就是苏惟提过的诱惑异香女子的手段吗? 她正要再仔细听,苏惟和那人却都压低了声音,任她支起耳朵贴在马车车窗边,也只模模糊糊听出来几个词,什么埋伏、找人之类的。 微微掀开纱窗,林小千向外一望,就见苏惟背着身正和一个白衣文士说话,两个人边走边说,越走越远,说话声更是听不分明了。 等了很久,马车忽然一动,正闭目思考的林小千猛地惊醒,差点喊出声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苏惟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林小千刚回过神来,双眼迷迷瞪瞪,一副被惊醒的糊涂样。 在外边说话时,苏惟一直留了三分心思惦记着马车上的人。现在瞧着林小千发懵的傻样,他悬着的心不但落了下来,还流淌过一阵温暖的热流,让人安心又舒坦。 上手拢了拢她耳鬓边松散的碎发,他轻声说:“乏了?那我们赶紧回家去。” 林小千哪里肯干,她早预备好了理由,就等着引苏惟上钩呢。 “我出来一趟,可什么也没见,什么也没得着。”她先起了个头。 果然苏惟问她:“你想去看什么?” 林小千立刻兴致勃勃地说:“听说福宁街上新开了一家果子铺,老板在益清斋帮工多年,做出来的果子有七八成益清斋的味道,不如我们去买些尝尝。”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有这等事情,我怎么没听过?” 因为这是我胡编乱造的啊,林小千心里想。她真正惦记的,其实是福宁街最里头的蒋府,虽然附近的确有个果子铺,那是她安插在蒋府中的眼线向外递消息的中转站,但果子是香是臭,她可一无所知。 然而林小千嘴上却是言之凿凿:“那是自然,我手下的探子遍布京城,朝政大事也就算了,若论市井消息,谁能有我知道得快?” 苏惟摇了摇头:“你想吃果子,我们直接去益清斋买好了,何必去绕路去试别家的?若是做得不干不净,吃了闹场病多不值得。” 见他一味地拒绝,林小千有点着急:“去益清斋的话,不排队排上半个时辰哪里能买得到?而且京城公侯王府不少人常常挤在那里,撞见熟人,我可懒得招呼应对。” 眼见林小千是真急了,苏惟一想以后她出门一趟也不容易,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马车进了城门,径直一拐,直接驶向福宁街。 一路上,苏惟眉开眼笑的,陪林小千一样一样地议论益清斋各色果子的味道。然而看他时不时地搓搓手指,望望窗外,林小千有一种感觉,苏惟其实心不在焉。 果然几句闲话一聊完,他很快收敛了笑容,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小千思量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就是易大人吗?” “你看到了。”苏惟这下不掩饰了,闭眼向后一仰,伸手去掐自己的眉心。 想起来苏惟昨晚又是熬了一夜,林小千不由得一阵心疼,赶紧凑过去给他揉太阳穴。 过去连夜工作时,她常常用这个办法解乏。因此下手的力道不大不小,舒服得苏惟眼睛都不想睁开了。他想也不想,就势便靠到了林小千的肩膀上。 林小千手上动作不停,又开口继续问他:“易大人说的梅香,是谁?” 苏惟腾一下坐直了身子,沉声问她:“你听到了多少?” 林小千望着他情绪复杂的眼神,心一横,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梅香就是曾经借住在王府的女子,是吗?” 不等苏惟回答,她又追问一句:“你和易 分卷阅读80 大人是要以她为诱饵,来查异香女子的事?” 苏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他又靠回林小千的肩膀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如今这样聪明,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一起办啊,林小千心里激动地摩拳擦掌。 她刚要接话,苏惟忽然伸手轻轻盖住她的嘴巴,整个人贴到她耳边说:“一切有我,你不用这样聪明,这样辛苦。” 林小千想立刻反驳,但是话到嘴边,仿佛全被苏惟温热的掌心融化了。她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微微松懈下力气,也靠在了苏惟的身上。 车窗外马蹄声哒哒响个不停,间或又传来嘈杂吵闹的人声,然而两个人浑然不觉,默默不语地倚靠着对方,好像要互相依偎到天荒地老。 “王爷,福宁街到了。”侍卫一句话惊醒了两个人。 苏惟按了按林小千的肩膀,说:“我下去买。”随后掀起帘子,向外张望:“果子铺在哪儿?”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乱哄哄跑过来一群人,还有人边跑边遮着脸大声嚎哭。 被这动静一吓,苏惟收回了脚,高声问外面的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拉住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问话,那人就开始扯着嗓子干嚎:“蒋家新夫人没了,快去哭灵哪。”末了又压低声音说:“哭完了有赏钱。” 说完那人一甩手,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侍卫原话传给苏惟和林小千,两个人都愣了,纳凉宴上那位蒋家新夫人明明看着身康体健的,怎么才过了一夜,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 尤其是林小千,自从上午听到蒋夫人生了急症的消息,她就开始怀疑其中另有蹊跷,这下更是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她抓住苏惟的袖子,一脸严肃地说:“王爷,此事古怪,必有内情。” “什么?” “王爷还记得晋王的事吗?他送了几样东西给我,结果家中的姬妾就忽生急症,一夜之间人就过世了。”林小千主动把事情串了起来,“偏生这样巧,今日上午,又有人送了东西给我,现在,蒋家新夫人竟然也没了……” 她还没把自己的分析说完,苏惟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蒋为辰送东西了?” 林小千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苏惟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句:“那是谁送的?送了什么?” 看苏惟这脸色阴沉风雨欲来的样子,林小千不敢说话了。 “说!”苏惟一声怒喝。 林小千被吓得一个激灵,苏惟已经很久没这样疾言厉色地吼她了,她正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口不择言了呢? 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女声,语气平平毫无顿挫地说:“安乐侯、寿安侯还有忠顺郡王世子,送了缂丝香囊、胭脂水粉和玉兰香膏。” 原来他的怒喝,是在问暗卫。 第五十二章 听到暗卫报报告得这么细致, 林小千简直忍不住吐槽, 这时候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眼尖,看得比谁都清楚。 一旁的苏惟听完, 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 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 很好。” 看苏惟这神情态度,林小千一猜就知道, 他肯定会想法子给那几位一些教训。这做法无可厚非, 但是,眼前有比教训他们更重要更紧急的事。 她催促马车外的侍卫,立刻转头回家。现在蒋府肯定乱成一团,没有去的必要了。 等马车驶离了福宁街, 林小千紧紧抓住苏惟的袖子, 才开口说:“他们行为不检,的确可恶。但此前这几人和王府的来往明明再正常不过, 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来?” 苏惟显然气得火冒三丈, 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 自顾自咬牙切齿地说:“一个个都出息了, 我看, 他们也该为朝廷效力了。” 见苏惟气得不管不顾,林小千别无他法,只好撒娇扮乖,晃晃他的袖子, 娇声喊了他一句:“王爷!” 这一声喊得娇滴滴脆生生,苏惟听得立刻怒气消了一半,抬眼盯着她说:“你啊,以后真不准出门才对。” 林小千有点委屈了:“他们的错,王爷为何怪我?” 苏惟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边端详一边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何叫人这样疯魔?不过是在外走一遭,就有人一个个跟在后面献殷勤?” 林小千啪一声拍掉他的手,气鼓鼓地说:“王爷你聪明一世,怎么在这事情上就是想不通呢?像我刚才说的,这其中必有古怪。” 苏惟一愣,想起她刚才提到的晋王,晋王曾经没头没脑送衣服送吃食,没多久府中姬妾便过世了,今天林小千又收到了暧昧礼物,现在蒋为辰的新夫人也突然撒手人寰了。 他还没想出个头绪,林小千忽然凑近了,一字一顿地轻声说:“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会招来灾祸。” “你是说……”苏惟听得心里一惊, 分卷阅读81 随即挥挥手,半信半疑地说:“晋王对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的姬妾因此离世,勉强还算有些关联,但安乐侯、寿安侯还有忠顺郡王家世子这几个糊涂人办了腌臜事,和蒋家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林小千却很笃定:“外面都传言,晋王的姬妾是因嫉妒才香消玉殒的,但如果害死她的并不是这个原因呢?” 苏惟眼睛一眯,问她:“你查到了异香女子的新消息?” 林小千点点头:“有新消息,却不是查到的,是我刚刚想明白的。” “哦?愿闻其详。” 林小千叹了口气:“今日收到几位侯爷世子送来的东西,我责问了自己许久,是否言行失格,才让人心生误会,招来他人无端献殷勤。”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住火气又蹭蹭向外冒的苏惟:“太后寿宴那几日,我沐浴时特地撤下了鲜花香丸,身上并没有呛人的香气。而晋王就是在那之后,有了怪异的举动。” 苏惟一听,喃喃地说:“是,是,我们疏忽了。” 林小千又继续说:“王爷可还记得,长公主的纳凉宴上,我落水后,匆忙换了衣衫,之后直到回家都没有再佩戴过香囊。” 苏惟更是如遭雷劈一样:“那一日,我们,我们堵在月洞门前时,你,一直没戴香囊?”他身子一抖,脸色颓然地说:“对,我气昏了头,完全忘了香囊的事,直接从床上把你抱了出去。” 他这样懊恼,林小千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自己偶然不遮掩香气,竟然真的会引来怪事。 她不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我猜,晋王,还有几位侯爷世子,是闻到了我的异香,才会冒大不韪给我送东送西。在他们看来,体有异香,似乎不是不祥之兆。” 苏惟木呆呆坐着,没有反驳。 林小千说完,心里忽然一动。原书的女主罗楚凝是天生玛丽苏,只要一露面,必然会收获男性粉丝。她这样毫无来由地得到了书中所有男人的宠爱怜惜,难道也是因为她天生异香?还有清叶阁花魁,艳名动天下,迷倒了不知多少人,同样是天生异香。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对他们来说,异香女子是有什么无法抗拒的魅力吗?” 苏惟眼神刷的看向林小千,眼中有震惊,却不像林小千想象得那样意外。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林小千一扬眉,默然无语地发问。 苏惟对视着她的眼睛,不多会儿就败下阵来,低声说:“先回府,我什么都告诉你。” 马车中又是一片寂静。 林小千的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刚才的猜测如果没有错,先前有人重金去山村中查找异香女子的原因,也似乎明朗了。 体有异香,竟然会无意中招蜂引蝶,而一旦招来了蜜蜂蝴蝶,似乎结局并不美好。 比如花魁,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比如罗楚凝,作为一朵柔弱无辜的白莲花,在书中总是遭人陷害,尽管最后都会化险为夷,但她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而她自己,此前一直有幕后黑手引导她走向因嫉生恨的作死之路。她心中警惕,没有上当。结果出门赴宴,就有人暗中推自己落水。 也许还有更多她目前还无法确认的人和她们一样同命相怜,比如蒋家新夫人,在人前总是香囊不离身,如今也因为急症而过世。比如莫名其妙得到晋王宠爱,又莫名其妙忽然离世的姬妾。 更可恨的是,在书里,所有主角配角一致认为,罗楚凝的不幸遭遇,十有八九是齐王妃的手笔。她穿书过来后,不再和罗楚凝纠缠不清,结果就有人散布传言,说晋王姬妾是因她而死。今天蒋家新夫人过世,说不定有关她的谣言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看来,这一切的一切,恐怕都是有人在故意操纵。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五十三章 回到王府时, 已是傍晚时分, 苏惟亲自搀着林小千下了马车,然而一路走进内宅, 一个比一个脸色阴沉, 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率领一众下人迎接的文秋和杨公公,看着这情形, 都是一头雾水,明明出门时两个人甜甜蜜蜜兴高采烈的, 怎么一回来就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使了几个眼色, 杨公公紧走两步,跟上苏惟,继而谄笑着说:“王爷,王妃既然身子无碍, 左右今天无事, 家中戏班子许久没有开嗓唱戏了,不如今天点出戏, 听听孩子们可有进益?” 文秋也紧跟着附和:“对啊, 眼看快入伏了, 每天这热气蒸腾的, 谁都是热得睡不着, 晚上不如一起乐呵乐呵。” 林小千满腹疑惑心事重重的,只等着苏惟给她答疑解惑,哪还有心思吃喝玩乐,直接摆手说:“今天就算了吧, 之前长公主的纳凉宴已闹过一场,在家我们还是清静一会儿吧。” 正大步流星向前走的苏惟忽然停住脚步,后面呼啦啦一路小跑跟着的太监丫鬟不提防一个急刹车,几乎来了个连环撞。 分卷阅读82 “去,喊戏班子上台,再去烤一只坑羊。”苏惟面无表情地吩咐。 杨公公和文秋连声应下,兴高采烈地领着太监丫鬟下去了。 林小千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苏惟:刚听说别人家有丧事,我们这样招摇地纵情享乐,合适吗? 苏惟回给她一个淡定眼神:就是要招摇,给所有人看见才好。 林小千满肚子的疑问:你在打什么主意?到现在了还不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苏惟还是没有说话,低头牵起她的手,顺势展开手掌,把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一个轻轻的动作,林小千却觉得自己的手像是开了阀门,汩汩流动进来的,是温暖安定的气息,她躁动无措的一颗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苏惟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把她领到了府中的戏台振玉阁。 显然戏班子早有准备,两人刚进了观戏楼坐下不久,杨公公就来问两人要看哪一出。林小千看了看苏惟,随意点了一出热闹的新戏。 等文秋送来茶盏糕团,林小千直接吩咐了今晚不用伺候,让她和杨公公只管带着下人们自在消遣。 见苏惟和林小千虽然还是脸色不善,但又恢复了亲亲密密的样子,文秋吊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满面笑容地答应着下了观戏楼。 台上哇哇呀呀唱个不停,又是翻筋斗又是打打闹闹,看台下小丫鬟小太监们得了令,都放开了心思玩乐,个个看戏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地还喝彩嬉笑两声。 林小千心不在焉地瞥了几眼,心思全在旁边的苏惟身上。他眉头微蹙,嘴唇紧闭,正在打量整个振玉阁。 忽然苏惟一个转头,正碰上林小千注视的目光。林小千也不躲避,压低声音直接把话问了出来:“王爷,异香女子的事……” 苏惟把眼神转回到对面的戏台上,人却凑得更近,半倚在林小千肩膀,仿佛耳语一样低声说:“我说,你只管听。” 观戏楼下,文秋和杨公公偶尔回头看一眼,见两个人头碰头肩碰肩,倚靠在一起不停窃窃私语,心里愈加高兴,很快放心地和其他丫鬟太监闹到了一处。 外面的喧闹嘈杂,欢声笑语,林小千一概都听不到了。她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苏惟低沉的声音上。 “其实,我最早听到异香女子的传说,是在四年前。”他说。 那时,皇上突发重病,在早朝时晕倒在地,苏惟临危受命,第一次帮皇上协理朝政。资历尚浅的他处理大小政事时,常有左右为难定夺不下的状况,多亏太傅杨旭几次为他指点迷津。 苏惟因此诚心礼敬杨旭,一心奉他为师。然而不久后,杨太傅忽然上书,自称年事已高,要告老还乡。苏惟与皇上几次召见,多方挽留,也没能打消杨太傅的念头。 杨太傅出京那一日,苏惟亲自去送别。见老人只骑着一头毛驴孤身回乡,苏惟也撇下一众随从,送他一路出了城门。 临别时,杨太傅见左右无人,悄悄向他提起,如今朝廷官员中口耳相传一则传言,说体有异香的女子,与禄星渊源颇深,得异香女子,便能官运亨通。 苏惟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听了杨太傅的话,不过笑笑当做耳旁风而已。可他没想到,很快,吏部郎中因买卖官职被革职查办。因为此人是他一手举荐的,苏惟又气又恨,亲自过堂审问,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交代,说自己收受钱财,是为了重金为聘,迎娶一位体有异香的女子。 这人一番说辞比杨太傅的转述更加神乎其神,说什么得禄星庇佑,不但官运亨通,还会长命百岁,听得苏惟是大惊失色。他不信什么禄星之说,反而担心是背后有人借机兴风作浪,危害朝廷。故而他差人快马加鞭去请杨太傅出山,要详查此事。 没想到,得来的竟是杨太傅不幸遇害的消息。老人归家不过月余,便遇上窃贼入室偷盗,那窃贼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一刀捅进了老人胸口,害得他当场不治而亡。 林小千从他一开口,就听得心惊肉跳,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惊叹一句:“怎么这样巧?” “不错。”苏惟声音压得更低,“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从此开始留意各级官员的行踪言论,同时命人收集异香女子的消息。” “你查到了什么?” 苏惟回答的声音满是沮丧:“一无所获。”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明明知道很多表面一本正经的大小官吏,都受了那传言或多或少的诱惑,却完全查不出那些官油子是如何交接消息,如何散布传言,又是如何结党行动的。”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挫败,林小千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伸手揽住苏惟的肩膀,轻声安慰他说:“只要是人在捣鬼,哪怕他藏得再深,策划再精密,也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苏惟叹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故意散布消息,说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试图搅乱浑水,引出对方的动作,可没想到……” “先前危言耸听吓唬我的,原来是你!”林小千不满地轻拍他一下。 分卷阅读83 苏惟抓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不,不是吓唬你。这消息流传出去后,我之前打听到的两位异香女子,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暴尸荒野面目全非,她家人凭借她身上的胎记才认出人来。” 林小千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真,真的?那花魁也是……” 苏惟点了点头,又叹气道:“恐怕凶多吉少了。她是我听说的第三位异香女子,此前我几次去找她,询问她清叶阁常客的姓名身份,可她守口如瓶,一字也不肯透露。我多方打探,听说广文侯小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便安排人隐晦地提点了广文侯,想救那小公子脱离这个迷局。后来左朗为花魁赎身,我以为她能因此保住性命,没想到他们三人……” 林小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原来不祥之兆,招来灾祸,都是真的。她也好,罗楚凝也好,都已经是别人觊觎的一块肥肉了。 苏惟扫了一眼热热闹闹的戏台,继而反手把她揽在怀里,说:“所以我才阻拦你去探听此事。你本就天生异香,先前你爱熏香和鲜花浴,倒正好遮掩了这一点。现在你转了性子,我又一时疏忽,竟然叫外人知晓了这一点……” 他越说越懊恼,说到最后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时不时留心观戏楼动静的文秋,正好一眼看见,以为两人又吵闹起来,忙不迭地就往楼上跑。林小千起身拦住她,好声好气解释了几句,才把人又劝了下去。 坐回苏惟身边,林小千又低声问道:“所以,晋王也好,侯爷世子也好,他们都是听信了传言,才故意来接近我的?他们,是存了害我的心思?” 苏惟冷哼一声:“不管是听信了传言,还是别有居心,敢对我的人动心思,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会放过的。” 林小千脑子里却忽然啪的一声,原来断线的几条思路一下子连了起来,她紧盯住苏惟,忐忑不安地问道:“四年前,你就知道这些传言了。那,那你娶我,是……” 苏惟整个人就是一怔,他随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就被外面一阵呼喊声打断了。两个人齐齐站起来一望,原来是坑羊烤好了,厨工们吭哧吭哧把整只羊直接运到了戏台前。 浓郁肉香顿时弥漫开来,下头的丫鬟太监们听戏听得正兴奋,这时见了羊肉更是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吵吵嚷嚷的,几乎盖过了台上戏子们的声音。 杨公公满脸兴奋地上来报信,苏惟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切几块羊肩肉过来,剩下的你们分吃了吧。” 厨工们几刀下去,便片下羊肩肉,细细切好,杨公公和文秋亲自送上了观戏楼。 羊肉在地炉中烤得是肉香四溢,外酥里嫩,两个人随意吃了几块,却都吃得心不在焉。 尤其林小千,她实在是想知道苏惟娶齐王妃的原因,是因为青梅竹马男情女愿,还是因为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如果是因为传言的话,那不是说明苏惟对原来的齐王妃…… 她放下筷子,刚想继续追问,苏惟已经另起了话题。 就听他沮丧地说:“你不知道,异香女子的事越来越诡异,我也越来越焦躁。每日早朝,众多官员站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有谁可信,有谁能信,只能大事小情尽量亲力亲为。” 所以,你才得了一个把持朝政专断独行的名声,林小千瞬间有些同情苏惟。他们两个真的是同命相怜,幕后黑手翻云覆雨,把他们两个推上了反派的道路。 第五十四章 林小千拿下苏惟手中的筷子, 把他整个人拉向自己, 两个人近得几乎脸贴着脸。“他人信不得,你可以信我。”林小千说。 她注视着苏惟, 无比认真地说:“外人议论指责你独揽朝政, 但我知道,你每天殚精竭虑是为皇上守护这天下太平。以后, 若有不能和他人说的,你可以和我说, 若有不放心他人做的事, 你可以交代我去做。” “我们,”她咽了下口水,重新鼓起勇气,才说出下半句:“本就是休戚与共的连理枝, 我愿与你同甘共苦, 时刻为你分忧……” 话还没说完,苏惟忽然盯着林小千轻轻一笑, 笑得她脸颊飞红, 说不下去了。 苏惟笑过后, 将额头抵在林小千的发鬓边, 低声说:“纵然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在骂我, 只要你懂我,顾念我,我便知足了。” 他随后坐直了身子,长臂一伸, 把林小千揽在怀里,无奈地说:“可我怎么舍得你吃苦,怎么舍得你以身犯险呢?你不知道,上次你被人推进水里,我听到消息时像是五雷轰顶一样,又气这世上坏人太多,又恨自己庸碌无能,如果这事再来一次,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我,才叫我安生。” 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敲打在林小千的心尖上,激荡起一波又一波混着酸涩和甜蜜的浪潮。那浪潮所向披靡,直直冲向她的眼眶,几乎要冲破一切,化成泪水滴落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瓮声瓮气地说:“你心疼我,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辛苦煎熬呢?” 分卷阅读84 苏惟刮了刮她的鼻尖笑着说:“我当年娶你回来,本来就是想好好护你周全,只要你平平安安顺心遂意,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这时对面戏台上两军正式交战,锣鼓敲得震天响,咚咚锵锵震得林小千脑袋嗡嗡作响。 她喃喃自语一样,重复着苏惟的话:“护我周全,别无他求。” 你是真心想庇护原来的齐王妃?你,是真心爱她?大大的疑惑堵得林小千心塞,但她问不出口。 苏惟没看出她的异常来,继续笑着说:“是啊。当年成婚那一日,我已老老实实说给你听了。” 林小千痴呆呆地看向苏惟,又重复了一遍:“新婚之夜,你就说了?” 苏惟终于觉察出她的怪异,赶紧放软了语气哄她:“你又生气了?那一夜我不过才说了几句,你就怒气冲天,砸了新房。你若是不愿听,从此之后我一字不提,如何?” 林小千急切地说:“不,你说,全都说明白。” 苏惟犹豫了着不肯开口,林小千又央求几次,他才说了出来:“那一晚我开诚布公,直说你体有异香,恐怕遭人觊觎,因为儿时的一点缘分,我不忍见你身遭不测,才娶你回来,保你平安。” 林小千激动地抓住苏惟的手,语无伦次地问他:“所以,是为救我,你娶亲,你答应姐姐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 苏惟脑子把这几句话里过了一遍,才明白林小千是在问什么,他五指滑过林小千的手腕,硬挤进她微微蜷曲的手指间,十指紧紧合拢相扣,然后一脸严肃地说:“是,那是我过去的想法。” 过去?林小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惟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迟疑地说:“我,我真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其实你从小就任性骄纵,常常叫我头疼。我那时不过十岁,却总想着以后对你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后来皇上听说异香女子的传言后,担心你一旦出事,皇嫂承受不得,才劝我……” 林小千的泪水终于决堤一样涌了出来,又气又笑地骂苏惟:“皇上让你娶,你就娶啊。” 苏惟伸出另一只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好声好气哄着:“对,对,我不该娶,不该娶。” 林小千轻轻捶他一下,嗔怒道:“不娶我,你还想娶谁?” 苏惟从善如流:“没有谁,没有谁,我此生只娶你一个。” 林小千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她之前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苏惟竟然是因为那个诡异的传言,受皇帝之托,才娶了原来的齐王妃,而自己又阴差阳错和苏惟绑上了姻缘红线。 “那你现在对我这样体贴照顾,也是为了让皇上和姐姐安心?”她等着苏惟继续盘问,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 苏惟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放在心窝上,说:“现在的你,全然不是过去让我生厌的样子了,反而一颦一笑都让我忘不了。别人安不安心我已经管不了了,我只知道你每天过得快乐安康,我才安心。那些外人,让他们多看你一眼,我也舍不得。” 林小千脸烧得滚烫,但她还是注视着苏惟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每天平安顺遂,我也才会安心。” 苏惟一下子把她拥进了怀里。 外面,两军对战正到最激烈的地方,双方大将你来我往打斗得不可开交,台下众人看得是频频喝彩。 观戏楼上的两个人却好像恍若未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相依相偎。拥抱了不知道多久,苏惟先有了动作,轻轻在林小千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越缠越紧。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蹬蹬蹬蹬跑上了观戏楼。林小千赶紧一把推远苏惟,自己正襟危坐起来。 苏惟看着她红透的面颊,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跑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公公。他气还没喘匀,就急急地报信说:“王爷,王妃,蒋首辅家来人送丧报了,说是蒋家夫人今日没了。” 作为不远不近的亲戚,这一刻收到蒋府的丧报,林小千和苏惟都不意外,正说要依照规矩送去祭礼,杨公公又送上一封信:“蒋府下人还送了首辅的一封信,说是请王爷亲启。” 苏惟接过来,匆匆浏览一遍,把信一丢,冷哼一声,说:“蒋为辰,真有你的。” 第五十五章 妻子去世, 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林小千不解地看着苏惟。 “你回给蒋家人, 就说今日王府有夜宴,本王已经酩酊大醉, 现在诸事不理, 明日再递消息上来。”苏惟交代了杨公公几句,才示意他退下。 林小千更疑惑了:“人家要办丧事, 你还明明白白告诉人家,我们正在声色犬马纵情享乐, 这不是招人恨么?” 苏惟轻轻一弹她的脑门, 语带责怪地说:“你的小报之前就曾经大书特书过他的私情,如果此刻你早早悲伤欲绝,坐家里等着他发丧的消息,他会怎么想?” “你是想歌舞升平, 装作毫不知情?”林小千不服气 分卷阅读85 了, “哼,我后来的《广闻杂报》保密工夫做得滴水不漏, 哪会让他怀疑?” 苏惟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上次纳凉宴, 你散布的消息都闹到他们夫妻眼前了, 你真当他不会去查?” 林小千还想强辩, 苏惟不想和她起争执, 捡起蒋为辰的信折了一折,一脸不屑地说:“蒋为辰说爱妻香消玉殒,他伤心过度犯了旧病,难以胜任公务, 要向皇上和我告个长假,今日先写信知会我一声。” “蒋首辅和夫人竟然如此相亲相爱情深义重?”林小千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疑惑地说:“之前纳凉宴上,倒是我们眼拙,没看出来。” 苏惟嗤之以鼻:“哼,你信他。这人最会装相做样子,表面深情款款爱妻如命,其实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话,还剩一句也是真假掺半。” 林小千心思一转,立刻警醒了起来:“那他想做什么?亲人离世,官员依例本就有丧假,料理完丧礼,他真的会放着好好的首辅不做,打着为爱妻伤心抑郁成疾的幌子,窝在家中不出来?” 不等苏惟回答,她嘟嘟囔囔地开始埋怨起来:“你总说蒋家不该招惹,可蒋家人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只说这位蒋家新夫人,随身佩戴的香囊香气那样浓郁,说不准她就是和我一样,为了遮掩什么。而且等我们一查出来,推我落水的人身上有奇香,她就突然因急症去世,这个时机也实在太巧了。” “你还是在怀疑蒋为辰?”苏惟沉声问。 林小千回答得大义凛然:“不是我故意不放过他,是这人实在太过古怪。就算你说他行事云山雾罩剑走偏锋,也不该处处和异香女子脱不了干系。之前他休掉的宠妾,说自己得宠就是因为她会做体香丸,就连他妹妹几次离间我们,用的招数都是拿罗楚凝身上的香气来说事。”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苏惟:“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异香女子一事,他会是幕后主谋吗?” 苏惟沉吟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你说的都不错。不过,蒋为辰这样大费周章,闹得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于他自己并无益处。” 林小千简直想撬开苏惟的脑壳,看看是那根神经能让他如此固执地轻信蒋为辰。她直接挑明了:“王爷,你不是很清楚吗?异香女子一事在百官间流传,如此妖言惑众,十有八九是为了结党营私。你说,这幕后黑手行事的益处是什么?” 苏惟还是摇了摇头:“幕后黑手的确必有目的。不过我和蒋为辰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他为人的确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不至于故意兴风作浪危害朝廷。如果真的朝纲大乱,蒋家必然首当其冲受到波及,他这么做又能得什么好处?” 林小千恨恨地一跺脚:“碰上蒋为辰,你怎么就这样榆木脑袋说不通?再护短,再善待亲朋,也不该这样盲目信任啊?” 苏惟嘿嘿一乐:“我不护别人,只护着你。”说完拿筷子夹起一块羊肉,送到了林小千的嘴边。 林小千被他一句话闹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咬下那块羊肉,狠狠地大嚼了几口。 还没嚼完,苏惟又殷勤地递上一杯酒:“有酒有肉有人疼,可别再气自己了。”林小千满肚子气话莫名地烟消云散了。 苏惟还想乘胜追击,指着戏台上的人说:“快看,台上这个须生身段好,上马、甩髯干净利落。” 被这一打岔,林小千脾气不好继续发了,但还是放不下心里这块疙瘩。她转念一想,又开口问:“刚才你说,皇上也知晓此事?” 苏惟无奈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关于此事,我每走一步棋子,都提前和皇兄商议过。” 林小千有点不可置信:“皇上和你一样,也毫无保留地信任首辅大人?” 苏惟回给她一个自然的表情。 林小千不说话了,心里吐槽个不停:这兄弟两个平时明明狠戾多疑,还对蒋为辰不待见得很,遇到事情却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蒋为到底给他们辰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起自己还有安插在蒋府的眼线,林小千稍微安下了心,一旦查到确凿的证据,到时摆到苏惟面前,看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淡定听戏吗? 台下一众下人敞开喝酒,大口吃肉,乐得是忘乎所以,只有文秋和杨公公脑子里还留着一丝清明,记得时不时来添酒送肉。 闹了大半宿,苏惟也跟着多喝了两杯。本就身心疲乏的他,很快酒劲上来,眼神迷离,身子微晃,满脸都是困倦之色。 林小千赶紧喊文秋上来观戏楼,吩咐戏班子和下面喝酒吃肉的都快些散场,她和苏惟也要回去歇息。 文秋忙不迭地下去传话,等转身回来时,林小千已经吃力地搀扶起摇摇晃晃的苏惟,准备往回走了。 她赶紧几步迎上去,帮她扶起苏惟的另一半身子,问:“王爷王妃,今夜宿在哪里?” 一句话把林小千问愣了。 宿在哪里?像过去那样分居两处?现在他们两个叫外人看,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两人之间,也解除一切误会,终于心意相通,还坚持分居的话,于 分卷阅读86 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住在一处?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浑身酒气,一嘴的烤肉味,不但满脸醉意,还疲乏不堪。第一夜,就这样随随便便睡在一起吗? 第五十六章 半倚在林小千身上的苏惟, 这时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去, 去凉屋。” 文秋笑着点头说:“是,王爷。凉屋好, 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 不用专门去收拾了,您和王妃直接过去就是。” 也不知道酩酊大醉的苏惟听明白了几句, 他眼神毫无聚焦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就往前冲, 带的林小千和文秋都踉跄了几步。 两个人扶着苏惟小心翼翼地走向凉屋, 林小千时不时一个犹豫,慢下脚步,但文秋架着苏惟一心往前走,拖得她完全停不下来。 就这样身不由己蹒跚迈步, 等林小千再一抬头, 凉屋已经近在眼前了。听见凉屋外水车哗啦一声响,她呼吸一窒, 觉得酒劲一下子上了头, 晕晕乎乎地几乎要站不稳了。 进了凉屋, 和文秋一起磕磕绊绊把苏惟扶到榻上, 林小千半闭着眼睛替他褪下外袍, 一转眼,文秋已经走出了屋子。 心慌意乱的林小千更慌张了,幸好苏惟歪在榻上,已经没了意识, 动动身子,一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嘟囔了几个词,就合上了双眼。 强忍着紧张,弯腰给他轻轻盖上薄纱被,林小千便站不住了。她靠在榻前,半坐在地上,盯着苏惟的侧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文秋又轻轻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还拿着几块巾帕。知道这是要给苏惟擦脸,林小千立刻接过来,交代她:“时候不早了,这里有我,你回去歇着吧。” 文秋应下,放下水盆巾帕,笑着退了出去。 林小千浸透帕子,绞干了水,开始轻轻擦拭苏惟的脸庞。巾帕擦过他高耸的眉骨,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连成一道完美流畅的线条。苏惟好像彻底睡了过去,不管她如何动作,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越擦脸上越发地泛红。 而林小千每擦一下,都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几分,她屏住呼吸,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反而更加剧烈,好像下一刻就要砰一声跳出来。 小心擦完一遍,林小千轻喘一口气,随意抹过额头,蹭上一片水意,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把巾帕往水盆里一丢,她脱力地坐回到地上,连喊人倒水的力气的没有了。坐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榻上的苏惟睡得一动不动,只有鼻翼在轻微地开合。 林小千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这么半天都在自寻烦恼。眼前这人忙得昏天黑地,此刻难得清净一会儿,沾了枕头哪还能醒得过来? 想起今晚苏惟向她坦陈的一切,林小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显然,幕后黑手撒下了铺天盖地的网,她和苏惟都是网中使劲扑腾挣扎的小鱼,如果不把幕后黑手彻底揪出来,他们安枕无忧的日子注定是寥寥无几。 看着苏惟平静的睡颜,林小千心想,今天晚上,陪他这样安眠一夜也是极好的。 夜色渐深,凉爽的水汽徐徐吹进凉屋里,林小千觉出一丝凉意来,伸手给苏惟拉了拉薄纱被,手还没来得撤回来,就被苏惟一把握住。 林小千呼吸一窒,再仔细一瞧,发现他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她松了口气,想轻轻抽回手来,可苏惟的手跟钳子似的,抓得要多牢有多牢,任凭她怎么动,都抽不出来。 不知道他这是梦中发什么癔症,胳膊都酸了的林小千最终还是放弃了,由着苏惟紧握自己的手摆动两下,最后落在他的胸口上。 林小千没来由地一阵感动,心一横,什么也不再多想,蹑手蹑脚爬上床榻,窝在苏惟的身旁躺下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忐忑不安地睁着眼直到天亮,然而耳边苏惟的呼吸声悠长缓慢,她跟着这个节奏一呼一吸,竟然慢慢有了困意,不多会儿,整个人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泛了鱼肚白,天都快亮了。林小千长长的嗯了一声,随意地一翻身,正对上苏惟灼热的视线。 她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慌慌忙忙地想再翻回去,被苏惟大手一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苏惟接着越凑越近,整个人都快贴过来了,林小千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别动!”她命令苏惟,然而刚醒过来的声音慵懒沙哑,完全没有震慑力。 苏惟凑到近前,却擦着她的脸颊,把头埋在了枕头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整个人笑得直打颤。 林小千又气又羞,正想骂他一句,就听见外面咣咣有人砸门。 “谁?”她借机一发力,半坐了起来。 “王爷,易大人来了!说是有紧急要务。”杨公公在外面喊。 林小千很奇怪:“什么要务?马上要早朝了,紧急到等不了这一时半会儿吗?” 她话还没说完,苏惟已经翻身跳下床榻,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外袍一披,人就着急忙慌地 分卷阅读87 往外走,瞬间就不见踪影了。 是朝廷里又出了乱子,还是有关异香女子的事?林小千胡乱猜测着,磨磨蹭蹭起来穿好衣服,一咬牙,脚步坚定地向书房走去。 果然,走到书房前,人还没进屋子,就听见苏惟在咆哮:“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小千赶紧快走几步,整个人贴到门外,支起耳朵来。 一个声音回答说:“梅香说得很清楚,上门提亲的是蒋首辅府上的大管家,一千两金子为聘礼,要她三日内嫁入蒋府。” 林小千惊呆了:怎么可能?蒋为辰昨天才死了夫人,人还没凉透呢,怎么会这样匆忙地又去提亲? 苏惟显然也和她一样难以置信:“蒋为辰刚死了妻子,怎么会当天又去下聘,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那女子真的认清来人身份了?” “没错!”回答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梅香最早给我报信,说几次劝她出嫁的,是蒋首辅府上的人。我生怕她认人不清,叫人利用,因而派了我手下衙役,潜伏在她住处,每日暗中观察记录。衙役也说,来人的确是蒋首辅府上的人。他之前曾去蒋府办过差事,不会认错人的。” 第五十七章 那人说完后, 书房里一阵沉默。许久后, 苏惟才开口说:“让那女子应下这门亲事,进了蒋府再来回报消息……” 林小千砰一声推门闯了进去:“王爷, 此路不可行!” 苏惟正端坐在椅子上, 皱着眉头和一个白衣文士说话。他一见林小千冲进来,立刻焦急地站起来, 一脸关切地问她:“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等听清林小千的质问,苏惟重新坐回椅子上, 瞥了眼捂嘴偷笑的白衣文士, 换上威严淡漠的面孔:“快回去,此事无须你操心。” “你这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啊!”林小千气愤到了顶点,哪怕现在身处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让无辜的人去送死。 她几步快走到苏惟面前, 一把扯住他袖子,愤恨地说:“蒋家现在情势不明, 那位梅香姑娘若进了蒋府, 十有八九是羊入虎口, 如果她身遭不测, 该怎么办?” 苏惟语气毫无波动地说:“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一个去了再找下一个就是了。” 他一派坦然看着林小千:“而且,你不是说蒋为辰行事诡异,应当仔细调查吗?这次我直接把人送到他身边,比你偷偷摸摸收买几个下人, 不是更有用吗?” “你!”林小千怒目圆瞪,说不出话来了。 看她怒气冲冲样子,苏惟知道,单是说几句重话压不住她的怒气,正想找个由头哄她回去,旁边白衣文士抢先笑了:“王妃莫急,王妃莫急。” 见那人笑嘻嘻的模样,林小千顿时觉出不妥来,自己当着外客就这么闯进来了,还当面硬碰硬地质问苏惟,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她强压下几分怒火,客气疏离地寒暄了一句:“你,你是易大人?” 白衣文士还是笑眉笑眼地回答:“下官易九思,这厢有礼了。” 林小千还没接话,苏惟已经嫌恶起来,呵斥了一句:“够了,嬉皮笑脸的,有没有正形?” 易九思毫不在意,仍然笑嘻嘻地说:“王妃真真是菩萨再世,但仁厚慈悲虽是好心,在此事上大可不必,王爷早已有了妥善的安排。” “什么安排?安排人一个又一个地往龙潭虎穴里跳?你们眼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低贱如草芥吗?”林小千气还是很不顺。 易九思的笑意慢慢变冷了:“人命固然重要,但入了棋局,谁又不是一颗棋子呢?” 林小千不可思议地看着易九思:“那位梅香姑娘,不是你的远亲么?你就这样冷血地推她入什么棋局吗?” 易九思疑惑地一扬眉:“远亲?” “易九思!”苏惟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两个人中间,挡住了林小千的视线,打断了易九思的回话。 他狠狠瞪了易九思一眼,冷冷地说:“回去吧,一切照我说的做。” 易九思笑了笑,回说:“是,是。”说完,他又特地侧过身子,向林小千拱手行礼说:“王妃,下官告退了。” “滚!”苏惟骂了一句。 易九思这才袖子一甩,施施然退了下去。 苏惟看他出了门,赶紧低声哄人:“别理这人,他向来多嘴多舌不知轻重,最是惹人生厌。” 有外客在面前,林小千不好完全发作,这下人一走,她立刻火力全开:“惹人生厌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有人存心害人,连远亲也不放过!他一个,你一个,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良知?”苏惟冷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散发出久违的寒意来,林小千浑身汗毛不自觉地立了起来。最近苏惟对她的百般呵护和柔情蜜意让她忘了,这个人是从波云诡谲的政局中踏出一条路来的奸雄,行事手段真的狠戾无情。 看林小千 分卷阅读88 微微一抖,苏惟知道是自己收不住戾气,吓到了人,于是卸下冷漠的表情,柔声说:“你听我说,此事我们筹划已久,人总是要送出去的。妇人之仁,反而会误了大局。” 林小千苦着脸问:“所以好端端一个女孩,就这样平白断送性命吗?” 苏惟搂住她肩膀,把人半拥在怀里,低声说:“我们尽力保她安全就是。况且,那女子性命是易九思救回来的,做诱饵也是她心甘情愿答应的……” 林小千吃惊地抬头望着他:“是易大人哄骗了她?” 苏惟停顿一下,立刻毫无负担地把所有责任推到了易九思身上:“总之此事是他一手谋划执行,人也是他选定的。” 林小千不敢置信地说:“你不是说朝廷上文武百官不知该信谁吗?为何这么信任易大人?”这人骗无辜少女跳火坑,绝对属于渣男无误,四合五入和草菅人命的幕后黑手差不多一样心黑手狠,哪能对他言听计从? 苏惟一下子语塞了,敷衍地哼哼哈哈了几声。见林小千眼睛瞪得更圆,紧紧注视着他等回话,他才清清嗓子说:“易九思是我儿时乳母的独子,也曾在上书房陪我伴读多年。这朝堂之上,除了皇兄,可信之人也就只有他了。” “原来还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啊。”林小千一撇嘴,气又上来了,脸颊呜地鼓了起来,瓜子脸瞬间鼓成了一个圆球。 苏惟瞧得可爱,上手戳了一戳,被林小千一手打掉。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异香女子一事,事关重大,你们筹谋策划,是以朝堂大局为重,可那位梅香姑娘,拿自己性命成就你们的谋划,也未免太过可怜了。” 苏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是和你说了?一切有我,你不用多虑。易九思早跟我借了两名暗卫,不但日夜保护她,还教了她各种应对手段,遇事想法子逃脱性命不在话下。我们还等着她回报消息,哪里会真看着她白白送死?你啊,是把她想得太可怜了。” 林小千又打掉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噘嘴说:“对,对,我是菩萨再世,我是妇人之仁。” 苏惟一下子站直身子,严肃地说:“什么菩萨再世?易九思胡言乱语,你还跟着他学?” 没头没脑一句话,幸亏林小千现在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这人是又吃起了飞来横醋。 怕他因为醋意横生无故迁怒别人,林小千放下刚才的纠结,无奈地说;“好,好,我不是菩萨再世,只是妇人之仁。”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下来,头搭在林小千肩膀上,抱着她直起腻。 林小千翻了一个白眼:“你看,外面天色估计快五更了,还不上朝去。” 苏惟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又腻了一会儿才说:“好,我去更衣上朝,昨晚熬得晚,你回去再睡会儿。”说完啪叽一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 留下林小千一个人摸着额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回去凉屋,她也懒得再躺下补觉,想起曾经在王府借住的那名女子就一阵阵心悸。就像易九思说的,一入棋局,谁又不是棋子呢?同是天生异香,梅香姑娘是,那自己呢? 她越想越沉重,越发没了其他心思,连杨公公来回《广闻杂报》的事,她也是挥挥手,任凭他去处置。 正倚靠在榻上,浑浑噩噩想得昏天黑地时,文秋一脸喜色走了进来:“王妃,皇后娘娘着人送信来了。”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送走了上门送信的宫中太监,林小千拆信一看,原来皇后娘娘担心她落水后的状况,特地召她入宫去叙话。 看完信,林小千也不耽搁,急忙命人去备马车。 看她换上礼服,脚步匆匆地要出门,文秋和杨公公侍立在一旁,没有出声阻止。虽然王爷有命,不准王妃出门,可眼下皇后召见,他们哪敢阻拦? 出了王府大门,马车一路疾驰,里头正闭目养神的林小千忽然猛地一睁眼,高声大喝一声:“停!” 马夫一勒缰绳,在几匹高头大马嘶鸣声中,就听林小千吩咐说:“转头去福宁街!” 第五十八章 外面的马夫侍卫听见吩咐一个个都懵了, 侍卫首领第一个回过神来, 跳下马凑到窗外问:“王妃是要去福宁街?” 车厢内的两个小丫鬟瞧这情势不对,赶紧搬出皇后娘娘来劝她:“王妃, 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您叙话。” “若绕路不及时赶过去, 皇后娘娘难免担心……” “无须你们多言,我自有分寸!”林小千斩钉截铁一句话, 让两个小丫鬟都闭了嘴。 她又冲着窗外疾言厉色地重复了一遍:“去福宁街!” 见她动了真格,马夫侍卫立刻领命, 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 向福宁街疾驰而去。 不多时,到了福宁街,林小千直接命令马夫拐进街口旁的小巷中。马车在小巷中静静停了许久,等林小千再从车厢中出来时, 已经换上了小丫鬟的衣服妆容。 分卷阅读89 无视马夫侍卫的诧异目光, 她丢下一句:“原地等我。”便脚步匆匆地向街上的果子铺走去。 此时正值中午,果子铺里不见几个买果子的人, 三四个伙计正或坐或靠, 懒洋洋地闲磕牙, 见丫鬟模样的林小千走了进来, 也没人起身招呼, 只随意问了一句:“姑娘要买什么?” “半熟芝士两个。”林小千淡定地说。小报名下所有探子的接头暗语,都是她一手定下的,用的全是书里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的词汇,像果子铺里就要报上西式点心的名字。 话音刚落, 一个伙计立马站起身,殷勤地迎上来:“姑娘请里面坐,您订的果子掌柜早备好了。” 伙计热情地引她进了后堂,专门让到一处屏风后,看茶让座后就退了出去,说是请掌柜过来。 林小千哪有心思喝茶,她闻了闻茶水的味道,一口也没敢沾。等了片刻,见没人过来,她不禁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 这样贸然上门来见自己布下的探子,林小千很清楚,风险就在眼前。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忍不住想和蒋府中自己安排下的探子尽快联络上。 从目前查到的各种线索来看,显然体有异香真的会招来无妄之灾,哪怕自己出身尊贵,还有王府暗卫时刻保护在侧,但仍让凶手在纳凉宴上寻着空子推入水中。那位梅香姑娘一旦羊入虎口,就算经过专门训练,恐怕也很难逃过一劫。 眼睁睁地看着无辜女子成为牺牲品,她做不到。既然说不动苏惟改变主意,她只能拼尽全力为那名女子争得一条活路。 此前为调查蒋为辰,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利用原先那位蒋为辰宠妾留下的信息,亲自挑选可靠之人,在蒋府布下了数个眼线探子。现在,她不得不调动起来所有手下人,只为救那女子一命。知道苏惟时刻派人盯着自己,怕这人霸道不讲理地半路拦下她的命令,所以她才趁入宫的机会,赶过来亲自吩咐布置。 从屡次接近和暗示自己,到蒋家新夫人去世,再到迫不及待地迎娶另一位异香女子进门,蒋为辰是否就是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她判断不出来,但他一定与此事有莫大的关联。显然蒋府是凶险之地,她的救人计划必须得滴水不露…… 林小千一边踱步思考一边无意识地轻声嘟囔:“蒋为辰啊,蒋为辰。” “你在叫谁?”一道轻浮的男声突然冒了出来,一下子打断了林小千的思路。 她抬头一看,屏风下面露出一双脚,穿着厚底官靴。 这不是果子铺掌柜!林小千顿时汗毛倒竖,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那双脚慢慢移动,就要绕过屏风走进来,她不禁颤抖着喊了一声:“来人啊!”暗卫们应该时刻护卫在她身边,林小千心里还存着一丝底气。 然而那双脚的主人顿都没顿一下,大步一跨,立刻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笑脸来。 “蒋,蒋首辅。”预想中最可怕的场景成了真,她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句:“来人!” 没有人应声。 蒋为辰亲切地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林小千一颗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他走近几步,大喇喇坐到椅子上,拿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 快跑!林小千脑海里冒出一句话。可她刚动了动脚,蒋为辰说话了:“我家中侍卫不成器,难得遇上齐王府暗卫,让他们讨教讨教,好跟着学两招。请王妃不要介意。” 这是派人绊住了自己的暗卫,他是在威胁自己?林小千一边琢磨,一边强扯出笑容来:“哪里,哪里,承蒙首辅大人看得起她们。” 她拼命控制住发颤的声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想到首辅大人也爱吃果子,还纡尊降贵进来这果子铺亲自挑选。” 蒋为辰呵呵笑了一声,斜眼瞧着她说:“巧了,我竟和王妃一个爱好,乔装改扮买果子。” 林小千一下子涨红了脸,苦思冥想预备的寒暄话全被堵了回去。 蒋为辰泰然自若地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说:“王妃,既然在此不期而遇,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林小千心里暗自腹诽,果然苏惟说得没错,这人真是老谋深算,什么不期而遇,明明是守株待兔,嘴上还故作和气:“我们本就是一家子的亲戚,无须见外,首辅大人有话直说就是。” 蒋为辰注视着她,嘴角带笑地说:“在下早就说过,王妃心中的疑惑,只要你问,我就说。王妃何必多此一举,故意送人进我府里呢?”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啾啾啾啾几声清脆的鸟叫声,这是王府中的暗卫递送消息的信号。明白她们已经解决了麻烦,林小千立刻捡回来底气,笑容一收,黑着一张脸说:“好,那我直接问。” 她随即直截了当地抛出一连串问题:“首辅大人,府上新夫人之前纳凉宴还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亡故?她香囊不离身,是为了遮掩什么?我那一日落水,是什么人背后下了黑手?” 蒋为辰瞥了一眼窗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小千,脸上 分卷阅读90 仍是不改笑容:“在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王妃拿什么来换这答案呢?” “蒋为辰,你找死!”苏惟一声怒吼像是惊雷一样,从窗外传了进来。 第五十九章 听见苏惟的声音, 林小千又惊又喜, 吊着的一颗心瞬间踏踏实实落了地。等他轰隆一声踢破屏风冲了进来,她的眼泪也几乎要冲破眼眶滴落下来。 就见苏惟双眼血红, 手提一把宝剑, 一剑直指蒋为辰的心口,咬牙切齿地说:“动我的人, 你就赔上一条命吧。” 蒋为辰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笑模样,他站起来伸出两指, 夹住宝剑剑身, 想轻轻挪开几分,一使力气却丝毫撼动不了。他收回手,嘴上仍淡定地说:“表弟,一遇上家人的事, 你还是这样暴躁。” 林小千也赶紧拦住苏惟:“我从头到尾都好好的, 你先不要发火。” 蒋为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说的不错,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 有何益处?” 苏惟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在我这里, 有的人, 有的事, 无理可讲!”他手上一发力, 剑尖眼看就要戳进蒋为辰的胸口。 林小千见拦不住人,急中生智哎呦一声,捂着心口就往地上倒,苏惟看得心里一急, 一手撤回宝剑,另一只手赶忙去捞她。 把人捞起来一看,林小千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一副发病的模样。苏惟宝剑一丢,也不管蒋为辰还在跟前,把林小千整个搂进怀里,大声向外吼道:“快,找个大夫来!” 林小千靠在苏惟怀里,微微睁开眼睛,故意颤抖着嗓音说:“王爷,我没事,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不用找大夫。” 苏惟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蒋为辰趁乱坐回了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悠哉悠哉摆出看好戏的模样来。 林小千低声向苏惟哀求说:“王爷,如今的情势你心中有数,若是为了我好,就不要冲动行事。” 苏惟沉默了片刻,问她:“你真的没事?” 林小千挣扎着从他怀里站起来,摇了摇头,说:“你不要生气,我过来是为正事。” 她瞥了蒋为辰一眼,又紧握住苏惟的手,恳求说:“如今既然已经和蒋首辅撞上,不如锣对锣鼓对鼓,大家当面对质,把事情讲个清楚。” 苏惟见她是真的毫发未损,怒气渐渐散了下去,大脑也清明了几分。他走到蒋为辰跟前,一脚踹上他的椅子:“滚起来。” 蒋为辰挑挑眉,无奈一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苏惟扶着林小千过去,一把把她按坐在椅子上,说了一句:“别动!” 他随即站直身子,两手一背,向蒋为辰端起威仪来:“蒋为辰,你我从小斗到大,我过去凡事忍让,是不想让母后难过。” “可你如果暗中妖言惑众、扰乱朝纲,不只你我要收拾,你们世代公卿的蒋家我也要一并铲除!”他越说声音越狠厉,听得林小千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蒋为辰一听,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妖言惑众,扰乱超纲?我堂堂一朝首辅,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小千不屑地低声吐槽:“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利欲熏心,有的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蒋为辰终于变了脸色,他收起笑容,厉声说:“你们不用这样虚以为蛇层层套话,不如像王妃刚才一样,有话直接说,有猜疑直接问。” 苏惟看了看林小千,冷冷地问出第一个问题:“是你的人在纳凉宴上推她下水的吗?” 蒋为辰冷笑一声:“你不如反问自己一句,王妃落水,若有不测的话,对我又有什么益处?” 苏惟阴鸷地盯着他,沉声说:“你并不是想害她,是想让众人知道她天生异香的事,不是吗?” 林小千也跟着追问:“蒋夫人香囊不离身,也是为了遮掩身上的香气吧?” 蒋为辰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沉默片刻,才一脸正色地说:“如果我说,都不是呢?” 苏惟和林小千对视一眼,眼中全是疑惑。 蒋为辰注视着两个人的神色,又沉默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问:“你们也是在追查异香女子的事?” 一句话出口,弄懵了苏惟和林小千两个人。 “事已至此,看来你我是友非敌,我也无须隐瞒。”蒋为辰叹了一口气,神色颓然地说:“什么天生异香,不祥之兆,到处神神鬼鬼地在闹,连我家也不能幸免。” 林小千心里一惊,问道:“那蒋夫人她……” 蒋为辰垂下头来,苦笑一声:“她去得实在蹊跷又突然,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如何下的手?” 苏惟神色不变,冷冷地追问:“她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蒋为辰越说声音越低沉:“她不过是回房独自睡了一觉,等丫鬟发觉不对,过去一看,她整个人已经七窍流血,早就断了气了。” 他眼中带着恨意 分卷阅读91 ,看向苏惟和林小千:“活生生一个人,还是我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就这样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叫人害死了,我怎么能忍得下去!” “你因此才要告长假?”苏惟问他。 蒋为辰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要亲自查验府中上上下下一切人等的身份,如果查不出真凶来,我蒋为辰算是白活了这一世!没想到刚查出几个心思不纯的,竟然是你们布置下的眼线。” 他这一番话,完全出乎苏惟和林小千的意料,两个人听完都是一阵沉默。 林小千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蒋为辰的话,不禁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她也是天生异香?” 她回过神来,急忙问他:“那你休掉妾室,迎娶这位新夫人,是因为她天生异香吗?” 不等蒋为辰回话,她又追问一句:“还有,新夫人刚过世,你为什么如此着急地去重金聘娶下一个……”话还没说完,忽然小臂一疼,是苏惟猛地掐了她一下。 蒋为辰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那位梅香姑娘,也是你们安排的?” 一下子捅破了苏惟和易九思的计划,林小千有些惭愧,干脆地闭了嘴。 蒋为辰了然地说:“怪不得有传言说,你曾经收她进了王府,但因王妃善妒,容不下她,才将她扫地出门。” 林小千听得一愣,疑惑地看向苏惟。苏惟错开眼神,不耐烦地冲蒋为辰吼了一句:“别扯些杂七杂八的,直说重点!” 蒋为辰啧啧两声,叹了口气:“异香女子的传闻闹出来之后,桩桩件件看着都和你有莫大的关系。我原以为你会牵扯其中,没想到……” 苏惟冷笑一声:“你也不遑多让,还是先说明白,你天生异香的续弦夫人是从何而来的吧?” “什么天生异香!”蒋为辰不以为然地说:“她不过是街边卖身葬父的孤女,叫我几两银子买回来当当幌子而已。” “所以,”林小千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她不是真的体有异香?” 蒋为辰坦然地说:“朝廷百官中,什么迎娶异香女子必能加官进爵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没多久又说什么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也不知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真天生异香之人凤毛麟角,哪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我才干脆设局娶个假的,看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林小千茫然地说:“原来她也是你找的棋子,无辜入局,断送了一条性命。” “棋子?”蒋为辰眯起眼睛,仔细一琢磨,随即冲着苏惟一扬眉,“那位梅香姑娘,体有异香也是假的?” 苏惟没有说话。 蒋为辰摇了摇头,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林小千身上:“清叶阁花魁也是个假的,看来只有王妃你,是真的天生异香。” “什么!”苏惟和林小千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第六十章 苏惟很快收起惊讶的神色, 一个箭步挡在林小千面前, 隔绝了蒋为辰的视线后,语气不善地问道:“花魁气如幽兰名扬京城, 你如何确定这是作假的?” 蒋为辰笑了, 一脸不怀好意地说:“只要和她耳鬓厮磨多接近接近,任谁都能闻出来她用了体香丸。你不是几次出入清叶阁, 怎么?不会连花魁的裙角都没摸到吧?” 苏惟回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我是乔装打扮进过清叶阁,因担心打草惊蛇, 只言语试探过几次。但她为人软硬不吃, 除了吃喝玩乐的闲散事,事事守口如瓶。你有什么本事能撬开她的嘴?” 蒋为辰笑得更奸诈了:“她名气再大,为人再刚烈,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 只要给清叶阁老板送够了银子, 让她结结实实吃一顿鞭子,不就老老实实地全招了?” 他装模作样叹口气:“你一向行事心狠手辣, 怎么一碰上青楼花魁就心慈手软了, 是叫王妃管傻了, 还是怜香惜玉啊?” “你!”苏惟骂出一个字, 随即压抑住怒气, 回头看了一眼林小千,林小千回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 他转回头,淡定地看着蒋为辰,说:“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 都杀到你家中去了,你还有心思挑拨离间别人?” 蒋为辰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笑不笑哭不哭,瞧着非常怪异。 林小千不耐烦再听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嘴仗,干脆站起来,打起了圆场:“蒋首辅,你和王爷都被人暗中构陷,我若说一句现下情势紧急,应当不为过吧。依我之见,这些细枝末节无须多言。幕后黑手下一步如何行动,没人知道。我们不应当相互信任,互通有无,来一起防备敌人么?” “王妃说的是,”蒋为辰的神情又瞬间恢复正常,点点头说:“能在宴席之间推王妃落水,能消无声息害死我府中女主人,这幕后黑手可真是了不得。” 苏惟冷笑一声:“他的目的恐怕不只是祸害你我家人吧。” 林小千拦住又要跑题的苏惟,继续问蒋为辰:“蒋首辅不妨直言,你从哪里得知异香女子的传言?为 分卷阅读92 何要拿自家夫人来试探?又为何去花魁哪里探听消息?”|蒋为辰顿了一顿,才低声说:“其实现在想来,我,还有蒋家,是一步一步走进了幕后之人设下的圈套。” 他抬头看着苏惟:“你还记得我那不成器的堂弟蒋和辰吗?” 苏惟很快想了起来:“那个中了进士,却好好的翰林学士不做,非要进山修道,等着羽化升仙的蒋和辰?此事和他有关?” “不错,”蒋为辰点点头,“他进山中道观隐居后,他母亲三天两头来我面前哭诉,求我把人抓回来,非说自己儿子是遭人妖言蛊惑中了邪。我本来不当一回事,可谁知道没多久后,蒋和辰的表弟也突然开始修道,没多久人也离家出走,说是进山修炼,至今不见踪影。” 苏惟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他们说是修道,其实都失踪了?” “我那时隐隐有些疑心,于是派人进山去找蒋和辰。结果下人回报说,他进了道观没几日,就号称要四处云游,从此也是音信全无。正巧蒋和辰母亲找出来他藏在家中的一本手记,亲自送到了我面前。” 林小千立刻猜了出来:“手记中写了异香女子的事?” “正是,他手记上说女子体有异香是吉兆,得之则能长命百岁!”蒋为辰越说越愤然,“他读书读得人都傻了,连这种鬼话也信,真是奇蠢如猪!” 苏惟不屑地说:“可你不也迎娶了新夫人么?还装神弄鬼,逼她假装体有异香……” 没等他讽刺完,蒋为辰直接一句话打断了:“够了!我那时还不清楚这背后的蹊跷。” 他继续说道:“看了蒋和辰的手记,我立刻去查所谓的异香女子,查来查去查到了清叶阁那位花魁身上。我亲自上门会了会她,结果查出来她所谓天生异香不过是故弄玄虚。我只当蒋和辰和那些追捧花魁的蠢货一样是受骗上当,于是安下心来,派人四处去找他,打算等回来罚他跪上一个月祠堂,好让他清醒清醒。” “可没想到,忽然朝廷百官间又兴起了新的流言,说什么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我串连起一切事情仔细一想,觉察出这背后定有阴谋,这一个两个的离家出走,分明是冲着蒋家来的,所以我才有了试探的想法。如今这一试探,竟然真叫我试探出敌人来了。” 蒋为辰说着说着怒气又上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和蒋家为敌。他们害死一个,我就找下一个预备上,等着他们上门来跟我再斗一场!” 梅香姑娘落在你手里还真是在往死路上走,林小千心里叹息一声。 工*众*號:龟*酱*++++推*文* 蒋为辰说完,敲敲桌子,严肃地冲苏惟说:“表弟,如今我可是从头至尾全部说给你听了。所谓互通有无,我这里掏心掏肺的,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林小千抬头冲苏惟一眨眼,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告诉蒋为辰,这后来的流言是你散布出来的? 苏惟一挑眉,眼神回她:一切有我,你无须操心。 蒋为辰紧紧盯着两个人,自然没错过两人的小动作。他又敲敲桌子,嘲讽地说:“有什么秘密要拐弯抹角打哑谜的?你们夫妻两个这样眉来眼去,是等着我加进去一起眉目传情吗?。” 林小千又闹了个大红脸,低头不说话了。 苏惟神情毫无波动,语气强硬地顶了回去:“你这说半分留半分的,还当我听不出来吗?” 蒋为辰有些恼火:“好,我们好好说道说道,我哪一句留了半分,你一句一句指出来!” 苏惟冷哼一声:“你那个不省事的妹妹,一天到晚净是用些歪心思,几次拿体有异香一事来挑拨离间我们夫妻。蒋为辰,你别告诉我,你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对了,还有蒋雁辰!林小千一下子警醒起来,最开始她意识到有人针对陷害自己,就是因为蒋雁辰几次三番地诱导她,想让她走上原来齐王妃嫉恨发狂的老路。 她怒目圆睁,瞪着蒋为辰:“蒋首辅,不瞒你说,令妹几次明明白白对我说,王爷只钟情体有异香的女子,而我是鹊占鸠巢的西贝货。她是如何得知异香女子的事,又为何拿此事来挑拨离间?” 蒋为辰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重复叨念了几遍“雁辰,雁辰她”,才理好思路回答说:“之前蒋和辰的事闹得我家中鸡犬不宁,她许是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耳朵,就出来胡言乱语了。” 对他这答案,林小千一个字都不相信:“胡言乱语地这样精准,害得王爷声名狼藉,害得我们夫妻几乎反目成仇,蒋小姐这一耳朵听得也太高明了。蒋首辅,你说是吗?” 第六十一章 面对咄咄逼人的林小千, 蒋为辰后退一步, 摆着手说:“王妃何必如此怒气冲冲,雁辰之前确实爱耍心机, 但如今你和王爷伉俪情深, 就不要追究她一个小姑娘了吧。” 苏惟上前一步,追到他面前, 冷冷地说:“你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在我面前, 别想三两句话蒙混过关!” 蒋为辰意味深长 分卷阅读93 地盯着苏惟:“你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雁辰从小就对你有爱慕之心,可你偏偏因皇后指婚娶了别人。她不甘心使了些手段,你不念她的情,也不该苛责她啊。” 苏惟火气蹭一下冲上头顶, 伸手一拳就想砸上蒋为辰的面门, 还好林小千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轻轻拍了拍, 才把人安抚下来。 她淡定地对蒋为辰说:“蒋小姐所作所为, 王爷心中是怎么想的, 我明白得很, 不用首辅大人一再提醒。我只想知道, 蒋小姐的高招到底是什么人传授的?” 两双犀利眼神利剑一样刷刷射过来,蒋为辰半垂下头,深深地谈了一口气:“唉,表弟啊, 表弟,其实一切还是因你而起。” 苏惟手上一动又被林小千按住,示意他听完蒋为辰的话。 “蒋和辰失踪后,我一查京城的异香女子,真真假假几个人,结果不是你上门拜访过,就是你的好臂膀易九思借故接近过,你说,我怎么能不多心,怎么能不探探虚实呢?”蒋为辰竟然越说语气越显出几分委屈起来。 听完他这几句,苏惟立刻明白过来,一切都是蒋为辰在暗中唆使。 他恨得是牙根直痒痒:“既然疑心我,为什么不直接放马过来,非要暗地里指使你妹妹挑拨离间,蒋为辰,你是就会躲在阴沟里放暗箭吗?” 林小千也是大惊失色,只是想试探虚实,就直接往人心口上戳刀子,书中的齐王妃就这样傻傻地上了套,黑化成了人见人恨的反派。所以苏惟评价他阴险毒辣,真是一个字都不过分。而且他使出这一招,分明是不惜把自己妹妹推出去当枪使啊。 她愣愣地盯着蒋为辰,不自觉地念叨着出了声:“你用自家妹妹去试探……” 蒋为辰脸上连一丝惭愧也没有,泰然自若地冲苏惟嚷了一句:“苏惟,我不过是叫妹妹在女人间传了几句闲话而已,你们安排的那位梅香人都已经进了我府邸,你我彼此彼此,你还在这里装什么相。” 他这番说辞,连林小千都听不下去了:“闲话?她为挑拨我们夫妻,还扯出来梁国公家的小千金做挡箭牌,一挑两家,用心之毒,下手之狠,岂是闲话两个字能模糊过去的?” “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你说罗楚凝?”蒋为辰有点惊讶,“听说她的确天生异香,我明明几次嘱咐过雁辰,让她疏远罗家人,她怎么会故意扯出罗楚凝来?” 苏惟对他的说辞更是嗤之以鼻:“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暗地里蛊惑闺阁女子借刀杀人,在他人后院放火,做都做了,此刻还不敢认下吗?” 蒋为辰瞥了眼林小千,冷笑着说:“我的好表弟,之前你收拾几个前朝老臣时,可从来没讲过什么光明正大。说起你斩草除根的事迹,怕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要我当着王妃来念一念吗?” 苏惟毫不示弱地呛了回去:“论冷血无情,我怎么敢和你相提并论!” 看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林小千头疼不已,赶紧插嘴说:“这些事情的对对错错,以后再清算也不迟。但轮起缘由,不都是因为异香女子一事才惹出来的吗?你们嘴上争个胜负,还不如同心协力把幕后元凶先揪出来。我们不如先放下私怨,联手迎敌。” 苏惟和蒋为辰眼神噼里啪啦交战一场,蒋为辰先收回眼神,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他神色严厉地说:“确实,现在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毫无用处,异香女子一事显然是有人苦心积虑设下的阴谋。从蒋和辰他们失踪到我府中女主人蹊跷被害,他们是把我蒋家当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我必然要找出元凶来,一样一样报复回去!” 他继而严肃地看着苏惟:“现在,只看你的诚意了。若是联手,还是要彼此开诚布公。我现在可真是毫无保留,将一切消息全数说出来了。你呢?你也该交代交代你那边的情况了。” 林小千望了望苏惟,见他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还在犹豫不定,她捏了捏苏惟的手,回给他一个坚决的眼神。 苏惟于是铿锵有力地回给他一个字:“好!” 喊外面的下人重上了新茶和果子,三个人各自落座。苏惟便从几年前杨太傅告老还乡说起,把自己如何觉察出事情的诡异,又如何一步一步险些落进陷阱,都讲了个明明白白。 听到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是苏惟故意放出来要扰乱视听的传言,蒋为辰立刻心头火气,恨不能揍上苏惟一顿,但想了想,又强压下去,继续听他讲述。 后来,他越听越沉默,等说到广文侯小公子和花魁娘子一起离奇失踪,晋王宠爱的姬妾一夜间猝然离世时,蒋为辰惊讶地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这幕后黑手,是要以整个朝廷为敌吗?” 苏惟阴着一张脸,低声说:“他连番动作,瞄准的全是宗室权贵或是朝中重臣,可有人稀里糊涂陷入他的罗网还不自知,甚至反过来无意中为虎作伥,若不尽快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我怕……” 怕什么?苏惟没说完,三个人却都心知肚明,一时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各自的心跳 分卷阅读94 声在砰砰作响。 出了果子铺,拐进街口的小巷子里,马夫侍卫还有小丫鬟在马车前站了一溜儿,战战兢兢地候着,苏惟看也不看,拉着林小千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里头那个被剥了外衣的小丫鬟,一见苏惟,抖得好似筛糠一样,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惟瞧得更是心烦,扔了件披风给她,就把人撵下了车。 看着苏惟阴沉的脸色,林小千知道他是怪自己冒冒失失以身犯险,赶紧殷勤讨好:“王爷,刚才你只顾说话,茶也没喝,果子也没吃。你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差人去买,或是我们直接进酒楼去吃午饭?” 苏惟轻哼一声,嫌弃地说:“家中有个小东西死活不听话,我是气得吃不下喝不下。” 怎么我就成小东西了?林小千暗自腹诽,面上却还陪着笑脸:“不听话好好教教就是了,气到自己多不划算。” 苏惟一听眼睛刷的亮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回去任我教训。” 天哪,我这是多想不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林小千懊悔地肠子都青了。但话说出了口,她只能死命撑着笑脸,点头说:“是,是。” 苏惟兴奋地还要说话,林小千赶紧转移话题:“我今天出门,是因为姐姐来信召见,现在耽搁了这许久,她一定在宫里等急了。” “哦。”苏惟略略失望地应了一声,又说:“那叫马夫快些赶路吧。” 林小千没有答话,冲着他眨了眨眼。 苏惟先是有些疑惑,眯眼打量她一遍,看她还是一身的的丫鬟装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更衣换妆,让自己回避。 他也眨了眨眼,无所谓地说:“眼下入宫要紧,有什么事情路上细说就是。” 林小千看出来他是故意为难自己,又气又羞,脸色涨得通红,最后还是小声央求他:“我,我是要换衣服,你先出去等等。” 苏惟一本正经地说:“你我是正经夫妻,都同床共枕过了,还忌讳什么?” “你,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还不换衣服,是等着我上手帮你?”苏惟伸手就要去拽她的腰带,林小千吓得整个人团成一团,央求的声音更软了:“别,求你,真的求你。” 苏惟哈哈大笑了两声,上手把她身子扳直了,才说:“好,好,你换衣服。我带人去酒楼买些吃食带过来,我们边赶路边吃。”说完,拍拍她的肩膀,一个飞步就跳出了马车。 剩下林小千坐在马车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然而进宫的妆容马虎不得,她还是喊了几个丫鬟进来,帮着更衣换妆。幸而文秋做事仔细,早早交代小丫鬟随身戴上了梳子篦子和水粉胭脂。几个人忙活一会儿,终于换好了礼服妆面。 等苏惟再跳上马车时,林小千已经是盛装华服端坐在里面了。 苏惟挥手叫侍卫摆上来几样简单吃食,自己不住地打量林小千,等侍卫下去,他又若有所思地说:“宫妆华贵,丫鬟妆面素淡,倒是各有各的好,回去可以时常换换。” 林小千嗔怪地说:“你有本事进了宫,当着皇上皇后也这样没正形。” 苏惟脸都不红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实话实说,当着谁也是不怕的。” 对这人的厚脸皮,林小千是自叹不如,干脆别过头不理他,只管催着马夫侍卫调转车头赶向皇宫。 再回头时,苏惟举着一个包子,送到了她的嘴边。林小千推了回去,说:“刚才吃过果子,我本就不饿,再说妆面刚上好,一吃东西又要毁了。” 苏惟放下包子,唉声叹气地说:“我上完早朝,又马不停蹄赶来找人,就是饥肠辘辘的也得硬撑着。” 一听他抱怨,林小千拿起薄饼,一一摆好豆芽萝卜丝咸肉丝,细致地包成个小包袱,递给苏惟:“有肉有菜,管你吃个饱。” 苏惟微微一笑,接过来三两口吃了。他一边吃,林小千一边包薄饼,连喂了六七个,苏惟才说歇歇吧。他又狼吞虎咽吃了几个包子,才喊人停车,收拾剩下的吃食。 随后,哒哒的马蹄声重新响起,马车继续向前飞奔起来。 苏惟和林小千坐在里头,却突然没了话说,你看我一会儿,我看你一会儿,就是没人张口说话。 眼看再拐一条街,皇宫就要到了。林小千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苏惟:“我们真的要和蒋首辅联手了么?” 苏惟注视着她,语气淡淡地说:“他说的话,你信几分?” 第六十二章 林小千迟疑地说:“他今天不是一再地说, 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么?再说幕后元凶接二连三对蒋家人下手, 情势这样紧急,你还怀疑他有事隐瞒不报?” 苏惟嗯了一声, 说:“蒋为辰虽然年纪尚轻, 但最是老奸巨猾,入朝为官不过七八年, 就稳稳地坐上了首辅之位,接人待物最大的本事就是说话滴水不漏。他要有心隐瞒, 压根让你瞧不出一点端倪。” 林小千 分卷阅读95 一下子急了:“那你怎么这样实诚, 把我们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交代给他了?” 苏惟错开她的目光,低头摸了摸鼻尖。 林小千略加思索,立刻明白过来:“好啊,你还有事瞒着我, 我在你眼里是心机深沉不可信任吗?还是直到如今, 你心里都把我当个外人?” 看她眼眉嘴角都垂了下来,很是伤心, 苏惟赶紧解释:“你不要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实在龌龊, 告诉你也是脏了你的耳朵眼睛。” 林小千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你这瞒了一层又一层的, 还时刻叫人跟着我, 我看你防我比防那蒋首辅还要严,我们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说着忍不住动了手,拳头一握,往苏惟身上砸了过去。没想到马车突然一个晃动, 她一下子坐不稳,整个人都扑到了苏惟怀里。 苏惟趁势一圈,把人牢牢抱紧,在她耳边轻声说:“是,是,我们上辈子一定恩恩怨怨没能了断清楚,所以这辈子还得再纠缠在一起。” 这情话来得太突然,林小千有些措手不及,趴在他怀里不动也不说话了。 就听苏惟难得语气温柔地说:“我不是防备你,是防备觊觎你的人。有事瞒着你,也是不想你担忧难过。你不知道,每天下了朝,一进家门,见你无忧无虑地冲我一笑,我心里的烦闷疲乏瞬间就不翼而飞了。” 苏惟摸了摸她的耳垂,看她耳朵上的白玉坠子晃了两下,柔情满怀地说:“我只想你万事无忧,过得快快乐乐,你能明白吗?” 林小千这下更说不出话来了,她从苏惟怀抱里抽身出来,水盈盈的双眼紧紧注视着他。以为林小千心里还有疑虑,苏惟还要开口解释,被她轻轻捂住了嘴。 “我信你。”她轻轻地说。 林小千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些哀伤:我们是书里命定的反派,幕后黑手已经织下了天罗地网里,逼迫着我们背负罪名,去走书里万箭穿心的死路。眼前只有你和我能互相信任互相依靠,联手去和那个幕后黑手对抗一场。 望着苏惟棱角分明的脸庞,她心里又感慨一句:而且,而且,我好像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 两个人含情脉脉,对视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马叫嘶鸣,马车猛地一晃,骤然停下,侍卫立刻喝骂起来:“什么人?不长眼睛,敢拦齐王府的马车!” 随后一个清朗的男声客气地回话说:“原来是齐王殿下路过,下官失礼失礼了。” 苏惟掀起帘子一看,是新科状元李仲则半倒在路中央,堪堪离最前面的马蹄一步之遥,整个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像是差点被踩踏过去。 他连车也没下,只冷冷地问了一句:“李状元,你这半路拦车,是唱的哪一出戏?” 李仲则虽然形容狼狈,声音思路却镇定无比:“下官哪敢拦王爷的马车,实在是读书读得入了迷,走路时忘了张望看路,就这样稀里糊涂差点撞上马车。”说完,他指了指洒落在不远处的几本书,示意自己真是无心之失。 “来人!”苏惟喊过来一名侍卫,“护送李状元回府,请个大夫来瞧瞧哪里伤了痛了,记得时刻贴身护卫,免得他再不知道看路。等一切无碍,再回来报信。” 侍卫看懂了他的眼色,爽快地应了一声,几步小跑过去,搀扶起李仲则来。 林小千默默地坐在车里,透过纱窗,看着侍卫扶起李仲则,捡了书,又脚步蹒跚地慢慢离去。 “你是不是杯弓蛇影了,路上偶遇一个人,就想去查查。”林小千收回目光,回过头来问苏惟。 苏惟毫不在意地说:“凡事谨慎为上,尤其李仲则这种人,表面温和有礼,实则深不可测。” 林小千立刻对苏惟刮目相看了。之前苏惟在她面前,总是冲动易怒,有时简单粗暴得让她怀疑这人还是不是书里描写的那个阴鸷狠厉的大反派。现在一看,原书男主李仲则对外弱不禁风的小白兔面具还没揭开,苏惟已经隐约看出来这朵黑莲花的本性。果然,他这少年奸雄的名头,不是凭空得来的。 不过,李仲则还会是他们未来的死敌吗?目前来看,他们没有陷害过罗楚凝,罗楚凝和李仲则也没有走到情深似海的那一步。她之前有意提前爆出长公主私情,粉碎了两人私下相识相知的机会,也许到现在,两个人都还没有互生情愫。那么,李仲则还会设局报复他们吗? 看林小千愣神愣了半天,苏惟以为她是在担心两个人四面环敌的状况,于是把人轻轻圈在怀里,安慰她说:“你无须担忧,只要时刻记着一句话,凡事有我。” 靠在苏惟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林小千安心了许多,情势再危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有人一路同行,时刻给她倚靠,她已经知足了。 此后无惊无险到了皇宫,齐王府的马车有皇帝特令,进了宫门也是一路畅行无阻,直到过了两重宫门,两个人才下了马车。 皇后宫里的大太监早早候在宫门前,在等林小千,此刻见齐王苏惟也跟来了,先是一愣,很快又换上满脸笑容, 分卷阅读96 上前作揖施礼。 大太监一边引着两人走向仁明殿,一边察言观色,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王爷王妃路上可是有事情耽搁了?皇后娘娘等了小半日,都着人催问了两回了。” 苏惟眼睛一瞪:“我家的家事,还要向公公交代么?” 第六十三章 “不敢, 不敢, 是老奴多嘴了。”大太监见触怒了苏惟,赶紧陪着笑脸, 连连道不是。 林小千向苏惟使个眼色:他是好心传姐姐的话, 干吗没来由地冲人发火?苏惟回给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奴才罢了。 她干脆不理苏惟,笑嘻嘻地对大太监说:“我出门梳妆耽搁了一些工夫, 王爷心里窝了火。这火是冲我来的,不是冲公公生气。” 大太监一见台阶, 立刻顺势下来:“为见皇后娘娘, 王妃特地梳妆打扮,真是有心了。听说王妃前几日落了水,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林小千笑着说:“你听我现在说话中气十足的,自然是好了。” 大太监细声细气地回话说:“那也要叫太医常去把把脉, 千万别着凉落下病根。” 苏惟自从收到林小千的眼神, 就彻底闭上了嘴,一路不言不语, 只跟在后面听两个人闲唠了几句家常话。 几个腿脚快的小太监早一溜小跑回去向皇后报了信, 等苏惟和林小千走到仁明殿时, 林皇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 已经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了。 林小千一见, 正要躬身道万福礼,人还没来得及屈膝,已经被林皇后拉了起来。 林皇后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边急切地问她:“怎么来得这样晚, 是不是身子还没养好?可有哪里不痛快吗?我已经叫了三个太医候着,只等你过来再诊断诊断。” 晚到了一两个时辰,竟然让皇后姐姐担心成这样,林小千心里酸酸涨涨的,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她紧紧握住林皇后的手,强笑着安慰说:“姐姐别担心,是我只顾着梳妆打扮,一下子忘了时辰,要出门时,正好赶上王爷下朝,我又伺候他吃了饭这才过来的。” 林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瞥了眼她身后的苏惟。 无辜背锅的苏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略不自然地转过头,装模作样地去看殿前几株盛开的扶桑花。 “让姐姐平白担心一场,都是我的罪过。”林小千这一句道歉,发自肺腑,满是真诚。 林皇后见她平安无事,已经放松下来,此刻又看了看苏惟,笑着说:“你们互敬互爱,把日子过好,哪里是罪过,是我拜佛念经都想求来的好事。” 说着招手喊苏惟过来,“日头还毒着呢,别在太阳地里站久了。皇上在里头正写字呢,你去陪着说说话。” 进了仁明殿,向皇上请安问好后,苏惟便留下陪皇帝写字读书。林小千则被林皇后一手牵着,进了碧纱橱。等她一落座,小宫女就端上来一碗黑药汤。 低头一闻,苦辛之气直冲进鼻腔,林小千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苦瓜:“姐姐,这是什么毒药汤,难闻死了。” “别乱说话,”林皇后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保元养神汤,我差遣过去给你看病的太医亲自开的。听说太医给你诊治时,你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回来了,连方子都没留下。所以才叫你进宫来,我亲自盯着你喝药。” 林小千委委屈屈地抱怨:“姐姐你看,我从头到脚都好好的,哪里还用喝汤药?” “你啊,非喝不可。”林皇后态度很坚决,语气里一丝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你叫人从背后推进水里,受了惊吓不说,河水寒凉,必然有寒气入体,肯定会大伤元气,怎么能不好好调养调养?” 说完她亲自把汤碗递到了林小千嘴边:“我这里有新制的蜜饯果子,喝完药随你敞开吃。” 没想到,召她入宫就是为强逼她喝汤药,即便心里清楚皇后姐姐是一番好意,林小千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 刚抿了一小口,苦涩味瞬间充斥满整个口腔。她从现代穿书过来,从小到大很少喝中药汤,哪能忍得了这种味道,一时忍受不住,正想把碗放下,林皇后难得语气严厉地下了令:“不喝完不准放下!” 林小千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往嘴里灌,两三口下去,苦辣的汤水直从嘴里烧到胃里,几乎逼得她要呕吐出来。 正难受的时候,忽然有个宫女进来报信:“皇后娘娘,长公主入宫向太后请安,请您也过去叙话。” 林小千眼睛一亮,故作懊悔地说:“姐姐,进宫后我还没向太后请安,实在是有失礼数。正好长公主来了,我们也快些去仁寿宫吧。”说着说着,就放下汤碗,还悄悄把碗推得老远。 林皇后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的喝不下药汤,又看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确实不像受了寒的样子,终于不再逼迫,回了声好。 知会了皇帝和苏惟两兄弟,林皇后领着林小千就想出门。皇上急忙放下毛笔, 分卷阅读97 喊住两个人:“现在暑气正盛,自己走路过去小心中暑。” 他转头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去,备上小轿子,送皇后和王妃过去。” 于是姐妹两个各自坐上小轿,一起赶去仁寿宫。进了仁寿宫,刚落轿,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林皇后不禁也跟着笑了:“皇姐一来,连太后这清净地都热闹起来了。” 自落水之后,长公主每天都差人来王府送礼问候,林小千收礼收到后来都心有愧疚了,这时也盼着见她一面,好说声感谢。 所以她着急忙慌地拉着林皇后就往里走:“我们快进去吧,这里连树荫也没有,可真是太晒了。” 一进门,看清座上的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林小千一下子愣住了。 就见太后斜倚在正中榻上,长公主坐在她左首说笑话,右边绣墩上则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给她捶腿。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完全不想看见的蒋雁辰。 见林皇后和林小千一同走了进来,长公主先笑了起来:“我说怎么我一来,皇后娘娘就躲着不见人,差人去请也是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等着领弟妹过来。” 林皇后推推发愣的林小千,等她回过神来,两个人一同向太后见了礼,林皇后才回话说:“知道皇姐进了宫,我这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不过又带了个人,大家都不是外人,凡事也无须忌讳,就一起热闹吧。” 榻上的太后见几个人和睦亲密的样子,不禁乐得眉开眼笑:“对,对,我这老太太每天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个仁寿宫,就等着你们来热闹热闹了。”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最亲近的兄弟姊妹,这样和和气气的,多好。可不能像过去那样,一家人还闹得鸡犬不宁。” 蒋雁辰这时在一旁接话说:“是啊,只要有人不是心存不良故意惹事,大家自然是自在玩乐了。” 林小千怎么能听不明白,她这夹枪带棒的几句话,都是冲自己来的。然而当着太后,她不好直接呛回去,只能在心里吐槽,你都被亲哥哥无情地当棋子来利用了,还有心思来讽刺别人。 第六十四章 林小千和蒋雁辰几次明里暗里较量, 太后和林皇后一无所知, 虽觉得蒋雁辰言辞不中听了些,但又体谅她年纪小不懂事, 因而谁都没有劝阻。 长公主经过纳凉宴那一回, 算是见识了林小千和蒋家人的暗潮汹涌。此刻一听,就明白蒋雁辰是意有所指。 她哈哈哈哈笑了几声, 状似无意地说:“看看在场的人,母后和皇后娘娘亲自坐镇, 齐王妃和蒋家表妹向来懂事有礼, 看来只有我这个不知天高地的会惹事了,我可得时刻谨记,管好自己的嘴。” 说到最后一句,她加重语气, 乜斜了蒋雁辰一眼。 蒋雁辰被瞧得有些毛骨悚然, 赶紧低头不再言语了。她原打算激怒林小千,让林小千当着太后出一回丑, 这下别人的丑没激出来, 自己还招得长公主心里不痛快。蒋雁辰越想越是愤恨, 面上虽然还嘻嘻笑着, 心里只想着怎么扳回一局才好。 林小千没工夫琢磨蒋雁辰的想法, 有长公主替她出头,她也不想再为一两句话吵闹起来,坏了太后和林皇后的好兴致,因此只接了长公主的话茬:“皇姐向来豁达豪迈, 凡事不拘小节,这才是真名士风流,像我这样拘谨腼腆的,话不会说,事不会做,才显得小家子气呢。” 几句恭维话说到了长公主的心坎上,她笑得更加眉眼弯弯,把林小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嗔怪了一句:“就你会说话。” 太后看她们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禁欣慰地笑了起来:“都别耍嘴皮子了,好好坐下,咱们说说话。” 林皇后也凑趣说:“难得今日母后这里人齐,深州刚进贡了一些上好的蜜桃,说是快马加鞭从树上摘了就运过来了,我原想叫人分别送些给你们尝尝,这下咱们直接在这里分着吃了好了。” 太后立刻点了点头:“对,对,都是自家人,谁都不许矜持了。吃不完一个桃子,谁也不准出门。” 听见这话,林小千心里不禁有些不屑,心想宫里吃食也太精细了,一个桃子都吃不完。等蜜桃一送上来,她就傻了眼。几个桃子红艳如霞不说,一个个足有人脸那么大,须得小太监两手并用才能捧上来。 见她微微有些惊讶,蒋雁辰又来了劲头:“这桃王,听说一年一季最多结不到一百个果子,今日来姑妈这里可是有口福了。” 她站起身,数了数太监捧上来的几个桃子,故作惊讶地说:“一共六个桃子,这可怎么分?” 瞧了一眼林小千,她又故作好心地说:“都说桃养人,齐王妃前几日落水,正需要补一补,不如我们让出一个给王妃好了。” 林小千哪能看不出来她满满的恶意,这桃子一个至少一斤多重,两个一气儿吃完,不管是谁,估计都得横着出去。 林皇后一皱眉,正要说话,林小千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我有个新鲜吃法, 分卷阅读98 若是母后、皇后娘娘还有皇姐不嫌弃,我献丑做上一回,给各位尝尝。” 太后一下子来了兴致:“怎么个新鲜法?” 林小千故意卖了个关子:“现在说了多没意思,我只管母后要几样配料,除了桃子之外,还要上好的乌龙茶,凿好的碎冰块,一罐沸水,还有熬好的糖浆。” 长公主一听也是啧啧称奇:“这可实在稀奇,你这些配料加上桃子,样样都不搭,能做出个什么稀罕物来?” 只有林皇后不放心地开始絮叨:“你在家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会做什么吃食。做得难吃也就罢了,若是闹得母后吃坏了肚子,那可是一等的罪过。你啊,还是消停消停吧……” 太后坐正了身子,打断林皇后说:“哎,你也操心太过,就由着孩子闹吧,本来就是闲来消遣罢了,大家都看个新鲜。”说完指着一个大太监,对林小千说:“想要什么,跟他说就是,我等着吃你的稀罕玩意儿。” 林小千点头应下,向大太监交代了要用的一应器具,一边等人送配料,一边心里暗自嘀咕:消遣不消遣,等你们喝到嘴里就知道了。 没多久,等东西送过来,林小千立即挽起袖子开始动手。先给桃子去皮去核,又把桃肉切成几块,全程竟然没流什么汁水。她心里不禁有些起疑,不会有人在桃子上做了手脚吧。 轻捏一块桃肉放进嘴里一尝,香甜的汁水立刻崩溅出来,果然是世上难找的珍惜贡品,刀切不流汁,一嚼倒满口果汁,林小千边嚼边感叹,对自己的作品更加有信心了。 她手脚麻利地把桃肉糖浆在石臼中捣碎拌匀,再加上冰块,一并倒进沏好的茶水里,搅拌好了后,盛进一只水晶碗,就端了上来。 榻边几个人围着太后正吃桃子,长公主边吃边留意林小千的动静,看她端着水晶碗走过来,先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样子如此惹人怜爱!” 其余的人一听,都跟着扭头看了过去。就见水晶碗里汪着一片红粉香露,她一走动,那香露随之轻轻摇荡,飘出扑鼻的茶香桃香。 见几个人看得是目不转睛,林小千心里很是得意,桃桃乌龙征服了现代几亿中国人,就不信征服不了你们的味蕾。 她脸上却只是微微浅笑,先把水晶碗送到太后跟前,继而恭敬地说:“蜜桃加香茶,请母后尝尝味道如何。” 一旁侍立的小宫女立刻走上来,另取了汤匙和一只白玉碗,舀了几勺送到太后手上。 在其余几个人的注目下,太后先试探着吃了一小口,咂摸一下滋味,又吃了一口,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好,好,入口先是茶香,再一吃又是浓郁的桃香,竟然丝毫不违和,还比寻常冰雪圆子更清凉甘爽许多,真是夏日佳品啊。” 林皇后一听,满腹疑惑:“母后不必惯着她,若是味道怪异,直接说出来就是。” 旁边的长公主早按捺不住了:“皇后娘娘不要妖多虑了,看母后的神情就知道她是真爱吃。这样的好东西,快分些给我们尝尝。”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一个眼神示意,宫女立刻分了几份出来。 等入口一尝,人人都禁不住叫了一声好。蒋雁辰本来是全然不屑的,碍于太后在眼前才勉为其难尝了一尝,结果一口吃下去,也是眼前一亮,随后心里更加不甘心,恨恨地低头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香露。 见一下工夫,一碗桃桃乌龙就分完了。林小千极有眼色地立起来:“若是大家爱吃,我再去做一些吧。” 这一次皇后娘娘也不拦着了,喜眉笑眼地打发她道:“快去,几个没动过的桃子都给你去收拾。” 太后也指了几个小太监小宫女,让他们过去帮忙。林小千一想还得自己手把手教,干脆一口拒绝,完全不要帮手。 这回是要几个大桃子一起做,又赶上石臼不趁手,捣碎果肉时,比原来费劲不少。林小千猛地一使力气,石臼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她心里惊呼一声,刚想去抓,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把石臼抓牢扶正了。 林小千抬头一看,长公主正满面微笑,看着自己。 看着长公主的笑容,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慌忙开口:“皇姐去陪着母后说话吧,这里我来就是了。” 长公主嬉笑依然:“瞧把你累得,不帮你一把,我舍得,苏惟也不舍得。”说着从她手里夺过石杵石臼,自顾自地开始捶捣起果然来。 见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小千也不好再推辞,心说她也许只是好奇,想上手试上一试。 出乎她的意料,长公主动起手来却极为干净利索,很快捣好了果肉,又拌匀了糖浆,林小千一看,忍不住真心道了声感谢:“多谢皇姐。” “真谢我啊。”她笑得有几分诡异。 林小千嗯了一声。 长公主毫无愧疚地开了口:“那借你的小报,给我办件事情。” 林小千心说,果然,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她面上却还是风淡云轻,只问长公主:“皇姐交代的,我自然要全力以赴去办,说什么借不借。只是 分卷阅读99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长公主泰然自若地分盛好几碗蜜桃香露,脸上却笑得越来越神秘:“蒋为辰那小子,不是告了长假了么?朝堂政事繁多,皇上又疾病缠身,首辅之位,不该长久空置。” 林小千心里一惊:她这是要趁机夺权! 第六十五章 林小千按捺下惊讶, 不动声色地说:“皇姐说的自然没错, 可这朝堂之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要求她实在不敢贸然答应。且不说她早就答应苏惟, 朝堂政事的消息必须得经过他点头才能发布出去, 今天上午他们两个还刚刚和蒋为辰决定结盟联手。不管是真心合作,还是暂时互助, 她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明目张胆地打击蒋为辰的权力。 长公主轻轻撞了撞她手臂:“你还跟我谦虚什么?《广闻杂报》京城人家不论贫富士庶,几乎都人手一份了。若是想蛊惑人心, 吹吹风向, 你的小报说是第二,谁能站出来自夸第一?” 林小千笑了笑,将水晶碗一一放进托盘,还在想办法推脱:“皇姐谬赞了, 我这区区小报, 写来写去无非是市井的闲言碎语,哪里有本事插手朝堂之事?” 看她总是推三阻四, 长公主脸色一沉, 正色道:“你是怕我借你的手来揽权纳贿?实话不怕告诉你, 我这一番筹谋, 不是为一己私利, 是为了皇上和朝廷好。” 林小千脸上笑容不变:“原来是皇上和皇姐的意思,怎么刚才面见皇上,他不曾提过?” 长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个死脑筋,还有苏惟也是冥顽不灵, 不使些手段,他们怎么能明白?” 林小千笑得很无奈:“皇姐,你不妨设身处地想想,如果王爷不应允,我私自行事,接下来可怎么收场?”说完端着托盘就想走。 长公主伸手一拦,不准她走:“我早看得明明白白了,你把他治得死死的,怎么还事事对他言听计从?” 林小千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到底谁治谁啊,明明我们俩是被那个幕后黑手一起治了。 然而这话现在还不能挑明,她轻叹一口气,说:“皇姐近来对我照料有加,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若是其他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替皇姐去办,可此事事关重大,我人微言轻,实在做不得主。”说完,她向旁迈步绕过长公主,径直离去了。 等她回去,为太后、林皇后和蒋雁辰分好了蜜桃香露,长公主才缓缓走了回来,亲自动手拿过自己那一份,一边吃,一边说笑起来。 蒋雁辰吃了两口,忽然哎呦一声,抱着肚子窝成了一团。 太后和林皇后都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她:“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蒋雁辰苦着脸,愤恨地抬头看向林小千,哭喊着:“有人要害我!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林皇后脸色一变:“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话。” 林小千瞧着蒋雁辰,心说,不是吧,好好给你做饮品,这你也要摆我一道。 然而蒋雁辰脸色已经苍白得像纸一样,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她抓着太后的手,边哭边说:“姑妈,我是真的疼,不是乱说话。” 见她神情是真的痛苦不堪,太后也急了:“来人!去把送配料的人抓来!” 林小千在一边看得惊讶不已,演戏怎么演得这么真,还是真的有人要害她…… 长公主波澜不惊地吃着自己蜜桃香露,眼皮也不抬地说:“母后,不用这么着急。” 太后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瞧这孩子疼的,若她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怎么向她九泉下的父母交代啊?” 长公主放下汤匙,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擦了擦嘴,才淡淡地说:“这香露里放了不少冰,暑热天冰吃多了,凉热相激,身子骨弱的人难免腹痛。” 蒋雁辰两眼含泪,楚楚可怜地对长公主说:“表姐,我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吃冰哪会吃成这样?” 正说着,大太监押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回说是送东西的所有人都找来了。小太监小宫女们扑通扑通,立刻战战兢兢跪了一溜。 太后正要质问,蒋雁辰拉住她,泪眼婆娑地哀求:“先别责怪他们了,他们也是听命于人,不如问问齐王妃配方里都加了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我吃不得的东西?” “你这孩子倒是仁义。”太后拍拍她的手,转而去问林小千:“你这新鲜吃食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到底还是绕到我头上来了,林小千心里冷笑一声。蒋雁辰的手段也就无非这些了,做这些桃桃乌龙茶时,长公主也在场,吃食端过来,人人都没少吃,只有她一个要死要活地喊疼,尤其当着自己的姐姐林皇后,她还真想污蔑自己不成? 她正打算一一交代配料和制法,长公主又发话了:“母后,雁辰妹妹如此疼痛,该叫太医来瞧瞧才是啊。” 林皇后立刻赞同道:“正是,正是。”继而吩咐自己身边随侍的宫女:“去,叫太医院的冯太医来。” 太后点点头, 分卷阅读100 拍拍蒋雁辰,安抚她说:“我竟忘了这一节,真是老糊涂了。” 蒋雁辰应了声是,继续抱着肚子哎呦哎呦个不停,却不再哭喊了,偶尔抬头撞上林小千注视的目光,立刻毫不避讳地狠狠瞪了回去。 林小千问心无愧,自然毫不畏惧,坦坦荡荡说了几句关怀体贴的场面话,便坐在林皇后身边,和她窃窃私语了几句。 长公主表情淡淡地坐着,瞧不出来是喜是怒。 平白又叫她出言相助,林小千心里有点打鼓,偷眼瞧了她几次,她始终神态自若,丝毫看不出之前被拒绝的沮丧或是怒意。低着头把这事思过来想过去,林小千也没揣摩出她的意图来。 正好林皇后拉着她说话,林小千也懒得再去深想,横竖回去要把这事一五一十告诉苏惟,后头就等着他来收场吧。 没多久,太医满头大汗赶了过来,对蒋雁辰一番望闻问切后,擦擦汗,向太后何林皇后拱手禀告说:“小姐无事,只是月事期间,许是着凉受了寒,才有经痛之症,不碍事的。可先服下一粒定坤丹,止住疼痛。臣再开个方子,为小姐调理几个月就是了。” 太后这才长出一口气,一边吩咐太医下去取药开方子,一边絮叨着说:“哎呀哎呀,还好是虚惊一场。”她又看向蒋雁辰,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身上不快还强逞能吃些冰凉之物。” 林皇后见状赶紧叫地上跪着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起来,笑着说:“一场误会,可是冤枉你们了。” 太后也连连称是,一人打赏了五百文,才让他们全部退下。 蒋雁辰见此情此景,刷白的小脸慢慢红了,低着头不再言语。 几个人又闲坐一会儿,然而经过这一遭,也说笑不起来了,长公主带头说起最近宗室婚嫁的喜庆事,太后跟着议论了几句,便开始上下眼皮打架,显然是有些精神不济了。 林皇后第一个察觉出来,拉着林小千起身说:“出门前,皇上让我尽早回去,说是还有事等着我商量,来母后这里偷闲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长公主立时会意,跟着说:“可不是,我府中也是一摊子事情等我收拾呢。” 于是,三个人行礼告退,一同出了门。 长公主的小轿也候在仁寿宫门口,上轿前,她回身看了一眼林小千,笑着说:“弟妹,难得今日吃了一口你的新鲜吃食,以后得闲再聚啊。” 林小千愣愣地看着她坐进了轿子,直到林皇后诧异地过来询问,才回过神来,上了自己的小轿。 两人的轿子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一阵喧哗,林小千满腹心事本来没有留意,谁知道混乱之中竟然冒出来苏惟的声音。 轿子一停,她掀开轿帘一看,果然是苏惟正冲几个人训话,定睛一瞧,挨训的人里,第一个就是刚才为蒋雁辰看病的冯太医。 “王爷!”她喊了一声,下了轿子。 苏惟远远看了她一眼,又说了几句,太医和余下几人才灰溜溜地走了。 林皇后此时也下了轿,疑惑地问林小千:“小惟这是在做什么?”林小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苏惟大步流星几步就迈到两人跟前,关切地问:“你们可还好吧?” 林小千回说:“你怎么来了?来母后这里,自然一切都好。” “我听说……”苏惟一顿,然后才继续说:“我是担心你们遇着什么凶险。” 林皇后忍不住笑话起他来:“你这孩子,宫里不就是自己家,哪有什么凶险不凶险的。” 苏惟和林小千一起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皇后,心说,还好你不知道。 随后,林家姐妹也弃了小轿,和苏惟慢慢悠悠向仁明殿走去。 林小千和苏惟心照不宣,路上交换了几次眼神。等进去陪皇上皇后喝了一盏茶,两人就起身告辞,任凭林皇后劝了又劝,非要留饭,也坚决找理由推辞了过去。 登上回去的马车,苏惟掀起半边纱窗,两人心事满怀,却都不开口,默默地看着外边的宫室甬道变来变去。直到出了宫门,放下纱窗,两个人才正式看向对方。 “你……”两个人不约而同开了口,说出来的竟然是同一个字,又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林小千先收起笑容, 认真地问他:“刚才你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苏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医院的冯太医过来给皇兄送养神丸, 话只说了一半,就有太后急召, 把人叫走了, 说是仁寿宫出了乱子,蒋家人也在场, 需要太医前去诊治。传话的小太监说得不清不楚,皇兄和我盘问了半天, 也不知道是谁, 出了什么事。我一着急,懒得叫人再去打听,干脆就自己过来了。” 林小千一双水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是在担心我?” 苏惟错开她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眼下是多事之秋, 谨慎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说完他回头看看林小千, 又低声问她:“冯太医说,蒋雁辰吃冰吃坏了 分卷阅读101 身子, 你和皇嫂没有胡乱吃冰吧。” 林小千不屑地说:“她那是自不量力, 不顾自己身子还贪吃贪凉, 病了都是自找的。” 说完, 她脸色又黯淡了起来:蒋雁辰暗恋苏惟, 却又十分畏惧苏惟,没胆子撩拨他,倒是把自己当成势不两立的情敌,尤其受蒋为辰那个奸诈小人的鼓动, 阴魂不散一样处处给自己找麻烦,到底该怎么让她知难而退,放过自己呢? 苏惟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关切地问:“你吃了多少冰?母后平时一向用食谨慎,怎么今日倒不忌讳了?” 因为那冰是我做的啊,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地说,嘴上只乖巧地回答:“不过一小碗而已,不碍事的。” “吃了就是吃了,不管多少,回去必须喝碗姜枣汤。”苏惟板着脸说。 一想姜枣汤的辛辣味道,林小千鼻子一皱,心说,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逼着好端端的自己喝药汤。 苏惟看着她不情愿的神情,问:“不想喝?” 林小千满是期待地点点头。 苏惟淡淡地说:“我亲自一口一口喂你,你不想喝也得喝。” 见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林小千也不想硬碰硬,转而说起刚才的事情来:“今天皇姐特地寻了个背着人的时机找到我,说要借《广闻杂报》替她办件事。” 苏惟立刻警惕起来:“她想干什么?手都要伸到我齐王府了?” 林小千扯了扯他衣袖,说:“不是我的事,也不是王府的事。”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 林小千接着解释:“她得知蒋首辅告了长假,说皇上和你少不得帮手,首辅之位不该空置……” 苏惟的火气腾地烧起来了:“她是想干政!” 林小千按住他手背,轻轻拍了拍,继续安抚说:“你先别急,我没有应下。我已经和皇姐说得明明白白了,若是其他事项,我一定全力以赴,唯独此事不能插手。” 苏惟火气还是腾腾向外冒:“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是不是放话还要再来找你?” 林小千低头默认了。 苏惟愤愤地把她拽进怀里,说:“若是她再来烦你,就和她直说,想用《广闻杂报》,让她亲自上门来找我!” 林小千乖巧地说:“你这尊大神最是好用,我哪里不知道?我早就把你搬出来了,说你不应允,我不会私自行事。以后皇姐来一次我推辞一次就是了,她要因此事恼怒了,就让她去找你算账!” 苏惟冷哼一声:“正好,我等着她来算总账。” 林小千趴在苏惟怀里,心里暗自盘算:书里的长公主虽然爱广招门客、举荐贤才,但她自称世外闲散人,从来没有亲自出面干政,这是出了什么变故,让她放弃之前的人设,主动要掀起风浪,扳倒亲表弟蒋为辰? 想了一圈,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蒋首辅真是有本事。” “什么?”苏惟听见,脸色刷的阴沉下来。 林小千赶紧辩解:“不,不,我是说他有本事得罪人,你一个,皇姐一个,都是极近的亲戚,偏偏闹得人人怨恨他。你就不说了,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没想到连皇姐都想着扳倒他,彻底夺了他的权。你说,他这本事不大吗?”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一些,重新揽紧她:“皇姐这样煞费苦心,其实不是冲他来的。” 林小千听得满头都是问号:“皇姐是成心想要夺了他的首辅之位,还不是冲他来的?” 苏惟长叹一口气,说“朝堂之事错综复杂,我原来极少向你提起,是不想你为此烦恼,如今你的小报做得风生水起,看来日后麻烦一桩桩都会找上门,我不得不对你透露一些,免得哪天你被人设局坑了。” “说来听听。”林小千一下子来了精神,朝堂之上争权夺势最是波云诡谲,比男男女女的八卦还惊险刺激,她可太想听了。 苏惟见她一脸兴奋,无奈地摇摇头。 林小千扯着他衣袖晃了晃:“说啊,说说啊。” 苏惟这才开了口:“譬如皇姐这一桩事,她不只想借你的手来办事,数个受过她恩惠的朝官已经开始轮番上书了。她这样处心积虑地谋划,不是为扳倒蒋为辰,而是要对付前些日子与她和离的陈驸马。” “蒋为辰是陈驸马的人?”林小千目瞪口呆。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节,长公主恋上美少年经她的小报一传扬,闹得是风风雨雨,最后长公主说是与陈驸马失睦和离,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好端端一个驸马是被长公主休了,两人反目成仇也不奇怪。 苏惟摇摇头:“陈驸马乃是当朝大学士,蒋为辰告长假,目前代他打理一应公务的,就是陈驸马。过去有蒋为辰制衡,陈驸马动作不多。如今他一告假,陈驸马一日之间弹劾了数位皇姐举荐的官员,偏偏那几人于公于私都有些疏漏,皇兄与我不能公然偏袒。今日早朝有官员甚至在陈驸马示意下一同上奏,暗指皇姐的门客结党营私。” 林小千忍不住惊讶地喊 分卷阅读102 了一句:“他这是要离间你们姐弟!” 苏惟应了声是,接着说道:“他有备而来,已收集了不少真真假假的证据。皇兄与我虽清楚皇姐为人,但证据被人在众目睽睽下列了出来,也不得不给百官一个交代。皇姐过去极少插手政事,此时应对起来也是捉襟见肘。” 林小千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她才想釜底抽薪,推举一位新首辅压下他的气焰。既然如此,你和皇上助她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为什么皇姐一提起你们,就说什么冥顽不灵?” 苏惟苦笑一下,说:“朝堂之上哪有如此黑白分明简单易行的事情?皇兄不想为难蒋为辰,一则无缘无故撤了他的首辅之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二则陈驸马出身河东世家,家族煊赫不亚于蒋家,之前皇姐和离闹得沸沸扬扬,已是我们亏欠了陈家,若是在朝堂上继续打压陈家,恐怕会让陈家更加离心离德。” 原来如此,果然朝堂政事都是草蛇灰线、伏行千里,事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林小千感叹地说:“看来皇姐是别无他法,才要另辟蹊径,因此想借我的《广闻杂报》造出声势来,堵住悠悠之口,也逼迫皇上和你做出决断。” 苏惟一听,把林小千身子扶正,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说:“你这样一点就通,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 林小千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堵住了接下来的话,她笑着说:“我总归是听你的,信你的,你说你是不是该高兴?” 苏惟还是沉默地盯着她的双眼,盯得林小千心一沉,收起了笑容。她心里正沮丧,苏惟脸上忽然又绽放出笑容,一把握住她的手,使劲一压,按在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高兴,高兴,从心里高兴。” 林小千抽回手,嗔怒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苏惟脸上笑意不减:“我偏动手了,等你还回来。” “嘘。”林小千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停下,继而抱怨说:“一背着人就这样没正形,小心叫人听见。” 苏惟重新把她揽进怀里,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林小千也卸下忧虑,身心放松地倚靠在他肩头。 一时间,车厢里没了声音,只有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车马声、叫卖声。朝堂风云变幻,前方危机四伏,幸而身边有个人可以倚靠。两个人默不作声,心里却都是一片宁静。 回到王府,苏惟先跳下马车,坐在后面马车上的小丫鬟正一路小跑往前赶,他扬扬手,示意不用着急,然后亲自扶着林小千下了马车。 一进内宅,杨公公和文秋早早迎上来,伺候苏惟林小千各自更衣后,上了新茶,才问起蒋府祭礼该如何置办。 和苏惟对视一眼,林小千只说依例置办即可,无须多花心思。毕竟蒋为辰在家忙得肯定是团团转,恐怕是没空惦记宾客祭礼的规格。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一个主意。她挥退杨公公和文秋,轻声对苏惟说:“皇姐的事情未必是个死结啊。” 正在喝茶的苏惟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林小千自信地说:“蒋首辅告假在家,无非是为铲除家中内奸,并不是真的无法打理公务。皇姐与其处心积虑扳倒他,还不如直接上门,说服蒋为辰重新出山,这不是事半功倍么?” 苏惟听完,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林小千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恼意看向苏惟。 苏惟连忙解释:“我不是笑你,是笑蒋为辰。” 林小千一脸疑惑:“他?他是皇姐正经亲表弟,如今皇姐有难,他还能坐视不理吗?” 苏惟仍是笑而不语,见她手中的茶盏空了,不紧不慢地开始动手给她沏点新茶。 他一边添水,一边说:“蒋为辰不但是皇姐的表弟,更是蒋家当家人,他一举一动必然代表蒋家的立场。若是皇姐早些看出陈驸马的手段,早点去找蒋为辰,他答应下来也不难。可如今陈家已是明刀明枪亮出来,要和皇姐势不两立,他一旦出手,就代表蒋家和整个河东陈家作对,你说他怎么会轻易地答应下来?” 林小千低头想了一阵,叹了口气,说:“果然生在豪门世家,总是身不由己,遇着利益纠葛,骨肉亲情都得放一边。” 苏惟动作一顿,神色也暗淡了下来:“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总是有些道理的。” 林小千扯出笑容,安慰他说:“不管前朝往事,如今太后对你视同亲生,皇上把你当做知心兄弟,就算是皇姐,平日里言辞上总是咄咄逼人,但落到事情上,总是真心对你的。” 苏惟冲她笑了笑,笑容僵硬又干涩。 林小千怎么会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虽然现在兄弟姐妹其乐融融,但原书里,从男女主角的视角来看,齐王独揽大权,齐王妃仗势欺人,皇帝虽然对这个兄弟心怀惋惜,但大结局时还是在天下和兄弟中痛苦地选择了天下。长公主更是为儿女私情,默许了男主针对齐王夫妇的报复计划。 说好的亲情,最后所剩的寥寥无几。 分卷阅读103 未来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的,恐怕只有自己了,林小千伤感地想。 苏惟似乎从她的表情里也读出来无限的悲哀,一下子有些于心不忍。眼前人幡然醒悟后,他本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无忧无虑,只管过舒心日子,可没想到,她不但开了窍,还聪慧太过,遇事难免生气神伤,反倒叫他更加心疼。 他把新沏好的茶送到林小千面前,笑着另起话头说:“你呢?是不是真心待我,我此刻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不知道何时能吃上一口热汤热饭?” 林小千一看窗外,日光晦暗不少,算算时间早该是晚饭的时候了,一下子心生惭愧,讷讷地说:“我上午已经吩咐下去,备好了几样你爱吃的,我这就叫人摆饭。” 苏惟故意逗她:“不是拿好听话哄我的吧?” 林小千扑哧一笑,站起来轻轻捶他一下:“你好生等吃的就是了。”随即转身出门喊人去了。 没多久,果然文秋领着几名小丫鬟过来摆饭。先上来的是糟鸡、糟鸭几味糟卤,苏惟眼前一亮,眉开眼笑地说:“难为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一口。” 林小千心说,你竟然真的喜欢吃,也不枉我花了几张银票,从杨公公嘴里套出这么点情报。她面上波澜不惊,淡然地说:“我无意间听说了一个糟卤方子,听人说照方子做出来的糟卤骨肉皆酥,糟香扑鼻,我亲自盯着厨房试做了一些,今天糟到了时候,正好取出来给王爷尝尝。” 一听是她特地预备的,苏惟笑得更加灿烂,立刻夹起来尝了一口,刚嚼两下,他神情猛地僵住,随即疑惑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又扯着他坐在桌边,问:“如何?还合你的口味吗?” 苏惟又仔细瞧了一遍几味淡黄泛金的糟卤,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林小千也不催促,又夹了一块放在他面前。 这时苏惟才慢慢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幼年时在宫中时,最喜欢一位老御厨所制的糟卤,可惜御厨后来告老还乡,他还为此黯然神伤过一阵。那时他还年幼,被拘束得紧,不敢发话挽留,长大后他又日夜忙于政事,家中也没人在吃食上替他尽心操持过,这糟卤竟是多年未曾尝过了。如今林小千不知费了多少工夫,默默把自己的童年所爱送到了眼前,苏惟怎么能不心绪翻腾。 林小千对他的情绪好像毫无察觉,只冲他淡淡笑了一笑,苏惟压抑下去翻滚的心潮,继续低头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好,真的好吃。” “那就好。”林小千没有再追问,转身从文秋手里接过来几样热菜摆了上来,八宝鸭、清炒茭白、茨菇焖肉,都是简单家常菜,还有一盅芙蓉海参汤,她专门摆到了苏惟面前。 正专心吃糟卤的苏惟眉头一皱:“这东西,食之无味,拿走吧。” 林小千故意脸一板:“这不是吃食,是药,你天天日以继夜为公事忙,不好好补养身体怎么行?这药啊,你非吃不可。” 听出她心疼的意思,苏惟心中一暖,主动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说:“是,是,王妃说的是。”林小千这才作罢,坐下也一起吃起饭来。 之后几天,苏惟每天照常上朝忙碌政事,林小千独自在家,除了打理家务和小报,就是尽心照料他衣食住行,面上安然平淡,心里却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哪天一睁眼,收到长公主的请帖。谁知道风平浪静了几天,请帖没等来,却等来了长公主大驾光临。 这一日,苏惟难得休沐日无公事可忙,在家左右缠着林小千,逼问糟卤方子的来历,林小千拗不过他,老实交代出来,说是自己偶然和杨公公闲谈,想起这一桩事情来,于是派人去了趟老御厨家乡。 正巧老御厨的儿孙学了全套的手艺,经营着一家沿街小店铺,林小千派过去的手下是个机灵的,立刻买下当地热闹街市上一间铺面,换了糟卤方子回来。 林小千说得淡然平常,苏惟却听得心神震动。他自从协助皇兄打理朝政以来,迎上来恭维献好的不计其数,然而在他看来,这些赤裸裸带着目的的殷勤,更像是引诱他坠落的陷阱,浮夸奢华又危险,他只能筑起冰冷的铜墙铁壁来拒绝这一切。 今天却不一样,眼前的人花尽心思,只为找回一样他喜欢的普通吃食,苏惟觉得自己的心软得像要化了似的。 林小千像是读出了他的心思,故作不在意地说:“你小时候馋这糟卤馋得要死要活,我却没尝过,一时好奇,就叫人去找方子,想看看好吃到了什么样子。” 苏惟笑了:“你这又派手下,又花钱的,只为了这点好奇吗?” 林小千还在装模作样:“是啊,试了一试,味道果然不错,比现在宫里御膳房做得还香上几分,这钱花出去甚是值得。” 苏惟一下子倒在她身边,笑得浑身直打颤:“你啊你。”笑完了,又猛地坐起来,一脸认真地看向林小千。 他这突然一变脸,林小千倒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苏惟没有回话,身子一动,整个人凑到了 分卷阅读104 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惯性地要往后退,苏惟大手一伸,抵住她后背,让她一丝也动弹不了。就听他轻声说:“我……” “王爷,王妃!”一个字刚说出口,外面忽然传来杨公公急促的喊声。 苏惟坐直身子,瞥了眼面红耳赤几乎要冒烟的林小千,勾了勾嘴角,才大声问道:“喊什么?” 杨公公回说:“禀告王爷王妃,长公主驾到,现在人已经下了马车,坐着小轿正要进二门。” 苏惟和林小千都是一惊,两个人交换一个眼神,心说终于找上门了。 收拾齐整后,两个人并肩立在正厅廊下,下边太监丫鬟分两溜儿整整齐齐站着,静候长公主大驾。不过半刻功夫,果然长公主风风火火地现身了。 她哈哈笑道:“你们夫妻倒是真客气,我不过闲来无事来串个门,你们还摆出这样的大阵仗来。” 林小千心里吐槽,如果是真的闲来无事就好了,笑嘻嘻走下台阶,牵住长公主的手,说:“皇姐难得大驾光临,我们怎么能怠慢呢?好酒好茶都拿出来了,只要皇姐不嫌弃就好。” 长公主继续哈哈大笑着说:“还是你会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把人让进屋子,上了新茶和几味糕饼。长公主拉着林小千坐到了榻上,和她亲亲密密聊起了家常话。 苏惟沉默地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两个人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林小千说:“你不是说今天试做了香露么?不如拿出来给皇姐也尝尝。” 长公主拉住林小千,语带不满地说:“什么香露?你想喝自己去做,别搅乱我们说话!” 林小千冲长公主一眨眼,笑着回说:“皇姐,今日香露比那天我在仁寿宫做的还好,你真的不想尝尝么?” 长公主皱眉犹豫一下,松开了手:“好,那我等你的新鲜玩意儿喝。” “皇姐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林小千一边回话,一边和苏惟对视一眼,转身出了门。 沿着游廊走了一阵,林小千顿住了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苏惟话说得坦荡,她答得干脆,然而她今天并没有做什么香露,只是她知道,有些话苏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而已。 第六十七章 在游廊里徘徊了片刻, 林小千才拿定主意。她喊文秋过来, 吩咐她去预备材料,自己则是要亲自动手, 圆上苏惟刚才打发自己的说辞。 几样应季水果, 加点新鲜荸荠,再配上些玫瑰茄、陈皮、牡丹皮, 一并入锅煮了,最后水晶碗盛出来, 是一团可爱新鲜的紫粉香露。林小千慢工细活折腾了半个时辰, 又等香露自然冷却下来,才端着托盘往正厅走。 因为担心两人会针尖对麦芒吵得天翻地覆,她早早嘱咐了文秋,留在正厅院子里, 时刻留意屋内的动静, 若是有吵闹声及时来向她禀告,没想到这大半个时辰过去, 也不见文秋来报信。 难道他们心平气和地谈出了结果?林小千心里暗自嘀咕。短短的一段路, 她走得有些沉重, 心里百转千回, 反复推测苏惟和长公主有可能谈判出来的种种方向。 刚进正厅前的院门, 文秋立刻迎了上来,向林小千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太平,继而要接过来她手中的托盘。 林小千摇摇头, 说:“我自己送过去,你继续好好看着,留心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文秋收回手,低头应了声是。 正厅此刻仍是大门紧闭,林小千贴在门缝边支着耳朵听了听,只觉得里头悄无声息,像是连说话声都没有。她轻轻敲了敲门,屋内响起了苏惟的声音:“是谁!” 林小千答道:“是我啊,刚调好了香露。” 很快门从里头打开了,露出苏惟一张冰山一样的脸。看他双眼通红,满是阴鸷,林小千就知道两人这一场交锋肯定是异常激烈。 进了屋子,长公主半歪着身子,倚坐在长榻上,神色略略有些颓唐,见着林小千,她精神一振,露出满面笑容,说:“什么好东西,叫你费了这样大的工夫?” 林小千也自然地回了一个笑脸:“皇姐尝尝看,这样东西值不值得费工夫。”说完,放下托盘,拿了一只水晶碗递给长公主。 见水晶碗中只有五色果粒浮在紫粉香露里,长公主诧异地说:“怎的?齐王府今年夏天是连冰都没备好?” “皇姐这话可是说错了。”林小千又拿起一只碗送到苏惟手里,看了他一眼,转回身笑着解释说:“那天蒋小姐吃坏了身子,王爷便下了死命,不准我再动冰凉之物,我哪里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只能另换他物来消暑了。” 长公主连汁带果粒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尝,不禁有些惊讶:“这是放了什么?怎么喝下去这样清凉甘爽?” 林小千回答说:“不过是几样生津清热的药材,加上新鲜果子提了提甜爽味而已,皇姐若是喜欢,我写下方子,回去叫下人照做就是了。” 长公主边吃边笑:“还是你贴心。” 林 分卷阅读105 小千陪着她不咸不淡又聊了些闲话,苏惟还是沉默不语,独自坐在窗边喝完了整碗香露。 没多久,长公主一碗也喝得见了底,林小千刚要去收碗,她伸手拦住,说:“话还没说完呢,怎么人就要走?” 林小千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来了,来了,她终于要切入正题了。林小千收回手,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皇姐放心,你说吧,我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呢。” 长公主直接伸手拉着她坐下,笑嘻嘻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忽然话锋一转:“蒋为辰的事情,小惟应下了,晚些时候,我叫人送几位官员的履历过来,有劳弟妹给他们说些好听话。” 林小千瞥了苏惟一眼,苏惟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明白两个人已经达成了不知道能不能告人的协议,林小千没时间多想,笑着答道:“皇姐既然交代下来,我尽力去办就是了。若办得不好,皇姐别怨我就是。” 长公主拍拍她的肩,说:“交给别人,我还要犹豫担心几分,交给你,我是十足十的放心。”林小千接着话茬谦让几分,长公主满面笑容地连夸带赞,从头到脚把她吹捧了半天。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神,林小千已经陪笑陪得脸都僵硬了,一箩筐一箩筐的好听话砸过来,她是真心受不住啊。 她揉揉脸,转过身去,正撞上苏惟的视线,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林小千戳戳他。 苏惟神色严肃地问她:“你不问我为什么今天改了想法,答应下皇姐吗?” 林小千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直接上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才正经地回答说:“我问了,你会说吗?” 苏惟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林小千毫不在意,继续戳他嘴角边的肉,戳出个不自然的酒窝,自己扑哧一笑,说道:“不用问我也知道,皇姐一定是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苏惟捉住她还在乱动的手,牢牢攥紧捂在心口,一字一句地说:“不错,你说的全对。但你要信我,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朝堂之事……” 林小千抢着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波云诡谲,我不该牵扯进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还想去戳苏惟的面颊,嘴上也嬉笑着说:“哎呀,哎呀,翻来覆去总是这几句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苏惟松开手,直接长臂一捞,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把她整个人轻轻向上一抛。 林小千吓得哎呀哎呀叫个不停,抱着苏惟的脖子,气吼吼地喊:“你!你!放开我!” 苏惟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双臂,作出还要抛举的姿势来,林小千立刻识相地哀求起来:“求你!求你放我下来!” “会好好说话了吗?”苏惟问。 林小千忙不迭地点头:“我听你说,我全都听你说。” 苏惟这才轻轻把她放下,牵着她向屋里走,边走边说:“我拿你的小报换了皇姐的东西,日后我一定百倍偿还给你。” 林小千觉得有点好笑:“这算什么大事?我们本就不分彼此啊,小报多少消息是你我商量着做出来的,怎么今天这么生分?” 苏惟加快脚步,把林小千拉进屋子,掩上屋门,郑重其事地说:“此事不比以往,你的小报带头吹出风向,搅乱当下的政局,说不定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 林小千也正色回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也不用这样愧疚。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想一味给你拖后腿,而且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苏惟摇摇头,叹了口气:“朝中官员哪个不是豺狼虎豹?你这消息一放出去,就招惹了最凶狠的一窝,这实在叫我难以安心。” 他抬头看向林小千,眼神中满是痛苦,嘴里喃喃说道:“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林小千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语气轻缓地说:“那我以后不出门了,每天就在家里,一切由你护着,只管吃喝玩乐,可好?” 苏惟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这场风波若是不平息,你要少在人前露面,我真心怕你……”他停顿一下,咽下了剩下的几个字。 林小千主动靠在他肩头,柔声说:“有你做我的依靠,我有什么可怕的。” 苏惟听得心神一震,紧紧抱住了她。 到了晚间,果然下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府来了人,来者还坚持说要亲自面见王爷王妃。 这时,苏惟和林小千正躲在凉屋,仔细商量消息的写法和发布时机。听见这话,苏惟先警惕起来:“她在打什么主意?” 林小千倒是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迎面而上就是了,因此不在意地说:“不管什么算盘,我们先见人见了东西再说。” 等来人一进门,两个人都是一愣,来者竟然是那位把长公主迷得晕头转向的美少年。 见苏惟和林小千愣在当地,美少年丝毫不意外,笑着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晚间上门叨扰,打搅王爷王妃了。” 苏惟端起茶盏 分卷阅读106 ,半抬眼皮看着他,却不说话。 看苏惟对来客不假辞色的样子,林小千明白他是恨眼前这人迷惑长公主,挑起了如今的无数风波。但此前太后曾召集家宴,请了美少年入席,算是应允下长公主和他未来的婚事,于情于理,他们夫妻都该对这位未来的小姐夫礼让三分。 因此她客客气气回道:“劳烦公子专门跑一趟,该是我们道声辛苦才是。”边说边在背后掐了苏惟一把。 苏惟嘴角抽搐了一下,才慢慢放下茶盏,开口说了三个字:“有劳了。” 美少年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敌意,还是一脸灿烂笑容:“公主说,要送的东西事关重大,一丝一毫都不可泄露给外人。”他挠挠头:“所以差遣我过来了。我也不敢随便把东西交给府上下人,因此才求见王爷和王妃。” 苏惟冷冷地又吐出三个字:“东西呢?” 美少年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垂下头不言语了。 林小千瞪了苏惟一眼,扯出一个笑容:“王爷心急如焚,说话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公子可不要见怪。” 美少年还是沉默地低着头。 林小千又狠狠地掐了苏惟一把,苏惟痛得轻哼一声,才缓和了语气,说:“本王是忧心皇姐所说的大事,一时说话失了分寸,公子莫生气。” “如今见着我们,公子放心把东西给我们就是了。”林小千接着说。 美少年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第六十八章 “王妃说的是。”美少年边说边掏出一支细工花簪, 双手捧了上来。 林小千刚要去接, 苏惟一个快步,抢先拿到了手里。他扫了一眼簪子, 问道:“这就是你要送的东西?” 美少年笑着回话说:“正是。东西已经送到, 在下就不叨扰王爷王妃了。”说完躬身又行了一礼,人就往外走。林小千起身要去拦人, 被苏惟一把拉住。 “让他赶紧走!”苏惟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林小千拿过来簪子,一边打量一边疑惑地说:“皇姐不是说要送履历吗?现在没头没脑只送来一支簪子, 这是什么意思?” 苏惟轻哼一声:“她不过是临到事前, 还想再挽回一局罢了。你信不信,若是把那人喊回来,问他详细情形,肯定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那这簪子……”林小千又细细端详一遍, 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惟接手过来, 举着簪子在灯烛下面照了照,忽然猛地去扯簪子上的细工花。 林小千瞪大眼睛凑过去一看, 细工花只用一颗珍珠固定在银簪上, 被苏惟用力一拉, 珍珠啪一声掉了下来, 叠得整整齐齐细工花瞬间散成了一条丝帛。她接过来抖开一看, 丝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皇姐这一手,到底是为了保密,还是为了给我们添麻烦?”林小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苏惟不屑地说:“她是叫人迷了心窍,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了。眼前的境地下, 她还想负隅顽抗,可笑!” 林小千拍拍他肩膀,劝说道:“好了,好了,皇姐已经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这会儿耍个障眼法,让她出出气也无妨。我们既然找到了,还是忙正事要紧。” 苏惟自然不再有二话。两个人凑在灯烛下,一个念,一个写,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才把丝帛上的内容誊抄下来,之后又是一字一句地商量议论,等拟好文稿,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林小千望了望窗外的晨曦,揉揉双眼,说:“王爷,你洗漱更衣上朝去便是了,这文稿我亲自送去云锦书肆。” 苏惟立刻怒了:“说什么胡话!不是说好了吗?风波不停,你就好生在家待着。” 林小千也不服气:“此事事关首辅之位,中间要出了岔子,那可怎么是好?” 苏惟哪里肯答应,一把抢过来文稿,几步迈到门外,着人喊来了杨公公,正颜厉色地吩咐说:“你,送这文稿去云锦书肆,今日抄印发布出去,中途要是出了差错,就提头来见我!” 杨公公恭恭敬敬领了命,捧着文稿就出了门。 人刚走,苏惟拍了三下手掌,屋子里凭空跳出几个黑衣暗卫来。苏惟冲着杨公公的背影努努嘴,说:“全程盯好文稿,若是节外生枝……”他举起手刀,架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几名黑衣暗卫应声称是,随即身影一闪,不见了踪迹。 林小千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不禁问道:“你这是要……” 苏惟不理她的话茬,直接背过身去取衣架上的朝服,嘴上说:“你累了一宿,回卧房好好休息休息,等我下朝回来。” 林小千上前还要跟他理论,苏惟直接解开外袍,笑着问:“怎么?要帮我更衣吗?” “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躺在床上,支着耳朵等了半天,结果等来了文秋,知道苏惟上朝走了之后,她砰一 分卷阅读107 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抄印好的《广闻杂报》送到面前,林小千仔细读了三遍。 这一期小报头版历数了蒋为辰的种种罪状,为官不仁不义,欺上瞒下,家中姬妾成群喜新厌旧,条条罪状都有根有据,但算不得致命,然而经过她和苏惟一番言语夸张,蒋为辰被描写的公事不尽责,私德全败坏。后面是几位长公主举荐的官员,为官清廉勤勉,政绩累累却被蒋为辰压制,多年不得高升,一字一句无不叫人泣血垂泪。 读完最后一遍,林小千忽然后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原来窗外阴了天,带着水汽的凉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把小报折好压在书桌的镇尺下,林小千走过去关了窗户。刚合上窗扇,外面就是一阵电闪雷鸣,眨眼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啪啪地砸着门窗。 盯着风雨中微微颤动的门窗,林小千感叹了一句:“风雨终于来了。” 果然这一天之后,苏惟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回来也只顾得上匆匆忙忙吃口饭。不过两日,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 林小千看得心疼,但她一提帮忙,不是被苏惟转移话题,就是惹来苏惟一顿数落,她也只好闭口不提。 又因为之前答应了苏惟不随便出门,她在家左右无事可做,每天便和文秋一起泡在厨房,钻研滋补汤水的制法,只为等苏惟回家喝上一口。 有一天,一边梳头一边照镜子的林小千,看着镜子里自己百无聊赖的面孔,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颓丧的想法:自己这一天天过得,不就和豪门的深闺怨妇一个样吗?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穿书过来,怎么又过上了这么卑微的生活? “叹什么气?”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回头一看,正是苏惟倚在门边,笑眉笑眼看着他。林小千一见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噘着嘴质问他:“你说我为什么叹气!” 苏惟走过来,两只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这几天被关在家里,心里烦闷。等事情有了定局,风波过去,上天下地,我都由着你。” 林小千甩了甩肩膀,没甩掉黏在上面的两只手,干脆自暴自弃地向前一趴,嘴里嘟囔:“我就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儿,有空有心情了,回来逗一逗,有的忙,就被丢一边。” 苏惟眼睛一瞪:“谁说的?你是王府正经女主人,我在亲戚跟前的面子还得靠你给我挣呢。” 林小千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苏惟笑了一声,说:“明天是蒋为辰夫人出殡的正日子,你说说,你不得出门给我撑门面吗?” 林小千一听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磕到了苏惟的下巴上,两个人都疼得喊了声哎呦。 第六十九章 林小千龇牙咧嘴地捂着撞疼的头顶, 惊喜地问:“我能出门了?” 苏惟被撞得眼冒金星, 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毛手毛脚的,还想出门?” 林小千高涨的热情哗啦被一盆水浇灭了, 她醒过神来, 赶紧凑过去看苏惟被撞的地方。就见他脖子前面带着下颌整个红了一片。 她又是愧疚又是害羞,轻声问:“撞得很疼吗?”边说边上手轻轻蹭了蹭, 害得苏惟又倒抽一口冷气。他拿下来林小千的手,吐字还是模模糊糊的:“不碍事。” 林小千觉察出他的异样:“撞到舌头了?” 苏惟眼中满是委屈, 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林小千凑得更近了一点, 眼睛几乎贴到了苏惟唇边,问他:“撞伤了吗?给我看看。” 苏惟趁势一低头,亲了她一口,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 他立刻后退两步, 鼓着嘴巴,含混地说:“好了, 算你赔礼了。” 林小千被他这孩子气的动作直接逗乐了, 笑了几声, 她才想起正事来, 赶紧追问苏惟:“我们去蒋府是为了送殡?” 苏惟揉了揉嘴唇, 答道:“嗯,他那个假夫人明日出殡。” 林小千深深叹了口气,可怜的女子终于能入土为安了,不把幕后凶手找出来, 怎么对得起她们这些无辜冤死的可怜人呢? 撞疼的舌头慢慢缓了过来,苏惟再开口说话时,言谈吐字清晰了不少:“蒋府内奸还没有揪出来,这次过去,我们略坐坐就走。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林小千下意识想反驳,但瞧见苏惟严肃的神情,还是把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换了青衣素服,直奔蒋府而去。到了福宁街,街上人来车往和平时一样,快到蒋府大门前,才看见白幔白灯笼,像是丧事出殡的样子。几个小厮懒懒散散站在门口,来客车马到了跟前,才甩甩袖子上来迎接。 林小千一路看一路自己心里嘀咕,这丧事果然办得敷衍潦草,想想那位冤死的女子,名义上也不过是续弦夫人而已,又不曾生儿育女,再加上蒋为辰完全把她当做诱敌的幌子,想来对她 分卷阅读108 的丧事也不甚上心,说到底,还是只有可怜两个字。 因此到了灵前,她真心实意上了三炷香,发誓要找到幕后黑手,让他血债血偿,愿这可怜女子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上完香,灵堂内外也不见蒋为辰的踪影。立在灵前一一向宾客道谢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冰冷如霜,不见一丝悲伤。 苏惟偷偷在她耳边提了个醒,林小千才知道少年原来是蒋为辰的长子。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生涩地迎来送往,她心里不禁又吐槽起蒋为辰来:把年纪还小的儿子拉出来迎来送往,都不肯露面,也不知道是忙着抓内奸,还是躲清闲。 走出灵堂,立刻有管家上来引路,要请他们去后堂饮茶,稍事歇息。苏惟张口就想拒绝:“你传话给蒋首辅,告诉他是本王说的,今日府上人多事杂,王妃又犯了旧疾,我们就不多打搅了。”林小千一听,立刻配合得捂住心口轻咳两声,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管家还想再劝两句,苏惟眉一挑,眼一瞪,瞬间煞气外露,吓得管家哆嗦个不停,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 苏惟也不想磨蹭,半扶着林小千就要向外走,刚过了前面花厅,就见蒋为辰背身大马金刀地挡在前面的甬道正中间。 他也不转过身子,就开口问道:“来了茶也不喝就要走吗?” 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比,声音干涩嘶哑,林小千不知怎的,听出来眼前人是满腹的怨气。她心里一惊,伸手抓住苏惟的衣袖才稍稍有点心安。 苏惟嘴上还在迂回客气:“今日蒋兄家中人多事忙,我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以后上门再找蒋兄饮酒喝茶。” 蒋为辰猛地转过身来,蹬蹬几步迈到苏惟和林小千跟前,怒气汹汹地说:“哼,要紧事就该及时谈,就不要再拖了吧。” 他双眼布满血丝,鼻翼呼哧呼哧地一张一合,嘴边连胡茬都冒了出来。看这狼狈相,林小千立刻明白,《广闻杂报》一通吹风带节奏,真的重重地打击了蒋为辰。 如今他们送上门来,蒋为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越想越心惊,下手抓苏惟的力气也不知不觉越来越大。 苏惟轻轻拍拍她手背,等她安心地放下手后,眼睛一眯,气势凌厉起来,毫不示弱地冲蒋为辰说:“今日夫人出殡,蒋兄还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政事公务,不妨等你销假后,到朝堂上去说。” 蒋为辰一个箭步冲到苏惟面前,伸手一拳直冲他面门砸了过来。林小千双眼一闭,听见耳边闪过一阵风声,吓得连连惊叫起来。等再睁开眼时,就见苏惟大手抵在蒋为辰的手肘,暂时拦住了对方的拳头。 两个人都使出全身的力气,面红耳赤地在对抗,你不动我不动,你一动我也动。林小千有点张皇无措,眼下他们身在蒋府,如果蒋为辰有心设下陷阱,就算有暗卫随时随地缀在身边,也很难保证他们夫妻的安全。 她急中生智,大喊了几声,想把来往的宾客召集过来,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最好脱身。然而刚才管家故意引错了路,这里僻静偏远,显然不是正常宾客该走的路线,她大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林小千着急地想走回灵堂喊人,又担心苏惟一个人在这里会遭暗算,正犹豫不决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殡的日子,你们这表兄弟不去忙正事,在瞎闹什么?” 回头一看,长公主面色阴沉如水,正快步走过来。 得救了,林小千心里一喜,立刻感激地跑过去,拉住长公主,故意颠倒是非地告状说:“皇姐,你快看看,他们为一两句口角,你不依我不饶的,真是闹得不成体统。” 第七十章 听见长公主的声音, 蒋为辰第一个收回了手, 蹬蹬几步冲了过去。 林小千先过去上上下下察看了苏惟一番,见他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扭头再一看, 蒋为辰停在长公主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公主似乎毫不在意, 昂着头高声地质问他:“送殡的宾客们陆续都到了,你躲在这里不敢见人, 是害怕还是羞愧?” 蒋为辰目光越发狰狞, 利剑一样似乎要直直刺穿长公主。 长公主口气还是很强硬,继续喝骂道:“舅父临终前,把蒋家交给你统领,难道你就这样轻易地叫人打跪下了?你愤怒恼恨, 你不服气, 来啊,有招出招, 我时刻候着你!”说完, 霸气地转身走了。 蒋为辰追了半步, 又停下来, 气得整个人都微微哆嗦了起来。 目睹全程的林小千, 觉得简直大开眼界,真真的亲戚,在人背后插了一刀,还能这么嚣张地出口教训人。她再次没见识地感慨, 有权有势真好。 苏惟围观完两个人的对峙,拉住发愣的她就要往外走。蒋为辰这时竟然冷静了下来,收起浑身怒气,镇静地说:“表弟留步,难得你上门一趟,不坐坐喝盏茶,是我怠慢了。” “表兄,不是还要迎送宾客,送夫人出殡么?我们还是不打搅了。”苏惟难得 分卷阅读109 客气地喊了声表兄,嘴上却还是搬出了一套拒绝的说辞。 蒋为辰冷笑着说:“我近来伤心过度,生了场大病,现下身虚体弱,迎来送往实在撑不下去,正巧来的宾客都不是外人,愚兄倒是想请表弟出面为我协理一二。” 他是非要留人算账不可了。一手炮制出炮轰蒋为辰消息的林小千有点心虚,怯生生地看向苏惟。 苏惟早就面色如常了,听见蒋为辰的话,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可真是不巧了,我家王妃缠绵病榻数日,今天强撑着病体来为蒋夫人祭灵,若是留下,只怕为府上徒增麻烦。” 见他还想推辞,蒋为辰直接点名道姓喊了一声:“苏惟!” 林小千更紧张了,这样当面冒大不韪的叫人,显然是急眼了,这人要是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阴招来可怎么办?苏惟察觉到她的变化,微微向前迈了半步,把她挡在身后,淡定地应了声:“表兄。” 蒋为辰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最后抛出来一句话:“王妃如果是犯了旧疾,才正应该留下。” 林小千听得一愣,身前的苏惟已经怒得几乎要喷火了。 然而蒋为辰抢在他叫骂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我家夫人病重时,愚兄着人去雾灵山请了一位神医,据说专医人身上的天生异味,可惜他人刚进京城,还没来得及诊脉,我那苦命的夫人就已经过世了。愚兄想着,也许王妃的病症,神医能瞧出来个一二。” 苏惟腾腾燃烧的怒气瞬间熄火了,他一言不发,冰冷阴鸷地看向蒋为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噼里啪啦的溅出来交锋的火花。 蒋为辰这几句话,话里有话,神医是假,消息是真,摆明了是拿异香女子的情报来要挟他们,林小千一下子犹豫起来。 如果蒋为辰真有异香女子的重要情报,他们拿到手,说不定就能尽早查出幕后黑手。但是从老奸巨猾的蒋为辰手里拿情报,他肯定狮子大开口,且不说得让他们偿还造舆论的旧债,恐怕还得从别处下嘴。再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苏惟和蒋为辰互不相让,目光对阵了许久,苏惟终于先挪开视线,凉凉地说:“表兄家中有丧事,我们就不添乱了,神医我带回去就好。” 蒋为辰又是一声冷笑:“神医出山一趟实属难得,何况老人家路远山遥赶到京城,感谢的银钱是不能少的。” 苏惟一脸嘲讽地说:“怎么?延请神医的银钱,表兄还要代收?” 蒋为辰还在装模作样:“神医久居深山之中,不通人情世故,愚兄我少不得替他老人家谋算谋算。” 他们不干不脆的一通打哑谜,林小千听得腻烦,直截了当地说:“不妨先请神医出来,大家当面谈谈病症之事。” 话音刚落,蒋为辰刀子一样的眼神,直戳戳瞪了过来。苏惟又挪了半个步子,完全把林小千挡在了身后。 他高声说:“银钱多少表兄先开个价,只要那位神医不漫天乱要钱,本王自然是都答应的。” 听见苏惟这句话,蒋为辰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看了看左右,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王妃不如随我进内宅,直接去见神医。” 见苏惟点了点头,林小千抬步就要走,被苏惟一把拉住:“我家王妃旧疾未愈,受不得累,去见神医太耗心神,她不去为好,我也不客气了,找表兄借个地方,给她歇歇。” 林小千刚想争辩几句,转头对上苏惟关切的神情。她转念一想,这两个人肯定是要好好谈判一番,做场大交易,说不定还涉及朝政大事和官员任免,苏惟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听见。于是她点点头,无声地向苏惟说了个好字。 蒋为辰先是疑惑地看着两个人,随后明白过来,也不再纠结,直接回说:“我家中西苑已经专门辟出来招待各位女眷。我这就吩咐下人,单独空出来偏厅给王妃歇息……” 苏惟扬扬手,说:“皇姐人在哪里?我也送她过去,有人帮我看着她才好。” 蒋为辰被他一句话噎得顿了一下,但很快接话说:“那也好。长公主歇息的地方应该在西苑花厅,我喊两个丫鬟送王妃过去……”说着就要出去叫人。 “不必了。”苏惟又打断他的话,说:“我亲自送她过去,把人直接交到皇姐手上,我才放心。”边说边拉着林小千向外走,完全不顾蒋为辰越来越黑的脸色。 他也不问蒋为辰路该怎么走,直到看见一个路过的下人才揪过来,让他带路。蒋为辰一言不发,黑着脸跟在两人后面。 第七十一章 过了一进院子, 拐进西苑, 长公主在门口立着,周围围着的几名蒋家亲眷, 正纷纷陪着笑脸和她说话。 见苏惟拉着林小千进来, 后头还不远不近地跟着蒋为辰,长公主立刻又喊渴又喊饿, 蒋家亲眷个个都是会看眼色的,马上说着去倒茶端点心, 散了个干干净净。 苏惟直接把林小千推到长公主面前, 一本正经地编了几句瞎话:“皇姐,小千她蒋家的亲戚见得少,大场面也见得少,劳烦皇姐 分卷阅读110 费点心思带一带她。我一会儿再过来接人。” 长公主怎么能听不出来苏惟的言外之意, 蒋府里危机四伏, 人就送到自己面前,让自己看着, 最后得毫发无伤地还回去。再看看后面脸色黑如锅底的蒋为辰, 她心里更是明镜一样, 苏惟和蒋为辰显然是要谈判合作了。 她柳眉一竖, 口气不善地说:“看你这话说的, 不是总怪我这做姐姐的泼辣不讲理吗,现在人给我教,不怕我带坏你的小娇妻?” 林小千赶紧上来打圆场:“是我央求他来找皇姐的,我原先和许多亲戚不亲近, 来往也少,实在是我的错。如今我知道这样不对,才想着跟皇姐好好学学人情世故。” 长公主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一肚子邪火却不好冲林小千发。一则她成功和离是林小误打误撞帮了忙,二则皇室宗亲里能让她高看一眼的人不多,不再犯糊涂的林小千就是里头难得的一个。 再说蒋为辰首辅之位岌岌可危,也是她主动出手,理亏在先,刚才自己还振振有词地放话说,等着蒋为辰还击,现在也不好明面上就横插一杠子。 想定了主意,她上前牵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你真心想跟着我,我哪里还敢嫌弃?这里满院子的人,个个人精似的,和她们说话实在费神,也只有你能陪我说几句可心的话。” 林小千点点头:“那我就厚着脸皮跟着皇姐了。”说完回头给了苏惟一个眼神,让他安心。 不远处的蒋为辰也插话说:“外边人多事杂,长公主和王妃在此处安心坐坐,有管家娘子在门外候着,缺了什么直接吩咐就是。” 苏惟拍拍林小千的肩膀,盯着长公主甩下一句:“人交给你,有劳皇姐了。”嘴上客气,眼中却满是威胁。说完向蒋为辰一扬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噎得上不来:“这……这个……” 林小千赶紧劝她:“他的性子皇姐还不清楚吗?脾气一上来,说话不管不顾的,正好他走了,我们也别去理他好了。” 正说着,先前散了的蒋府亲眷,此刻见苏惟和蒋为辰走了,陆续端着茶盏吃食又现身了。林小千拉着长公主在树下石凳坐好,客客气气从几人手上接过来沏好的茶水和点心。 她笑容满面,一个个问清蒋家人的身份,婶子表姐的叫了起来。蒋家人也极有默契,王妃平易近人,王妃容貌端丽,你一句我一句夸赞的话不停地向外蹦。 长公主坐在正中间,随意除了应了两声就不再说话,只面色阴沉地坐着,就着茶盏喝了一口茶便丢回石桌上,点心更是看了看就摆手不要。 蒋家有人特地把话题往长公主身上引,长公主越发地不耐烦,一句话茬也不接,脸色还越来越黑。几个女眷见情势不对,站着说笑了两句,就一个接一个找理由退了下去。 剩下林小千强撑着笑容,绞尽脑汁地哄长公主说话,一会儿问她素白裙子这样光亮,是什么料子,一会儿问她头上凤钗坠子用的是哪里的珍珠。 对着林小千,长公主不好再甩脸色,一句两句地开始答话,林小千脑筋一动,先起头闲谈起家常话来,尤其说到太后近来越发像个孩子,总是闹些小脾气来催她们入宫陪伴,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到这个时候,长公主终于平息了怒气,和林小千嬉笑起来。 两个人正说得热闹,忽然一个中年仆妇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后禀报说:“长公主,您家人在门外,说有东西要给您过来。” 长公主眼皮也不抬地说:“让他直接进来,还啰啰嗦嗦报什么信。”说完又冲林小千抱怨:“蒋府出殡办得实在繁琐,叫人动不动白等半日。” 中年仆妇被说得脸上一红,扭身走了,不多会儿,领着一个人又走了回来。林小千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竟然又是那位美少年。 长公主一见他,立刻乐开了花,起身迎上去说:“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跟着崔大人认认各家的来客吗?” 美少年嗓音清脆地答话说:“愉姐姐,你每日要服的玉容丸放在我这里,入口的东西叫别人转送,我总是不放心,所以才自己送过来了。” 长公主向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小丫鬟啐骂道:“肯定是她们几个只顾着贪玩,随身要带的东西都没清点明白。”骂完冲着美少年又是温柔一笑:“只有你时刻把我放心上。” 美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水晶瓶,送到长公主面前,委委屈屈地说:“愉姐姐不嫌我多事乱走动就好。” 一句话肉麻得让林小千直掉鸡皮疙瘩,但长公主却好像爱极了他这模样,接过水晶瓶,捏了捏他的脸颊,柔声说:“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美少年说话还是撒娇一样:“愉姐姐要是心疼我,就及时吃玉容丸,免得断了顿,失了药效。” 林小千实在忍受不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肉麻场景,正想找个理由避上一避,美少年转而冲她说了一句:“王妃也在,不如尝尝我为愉姐姐配的玉容丸。” 长公主眉开眼笑地打开水晶瓶,倒出一颗吞了下 分卷阅读111 去,也顺着美少年的话头说:“说的正是,他这玉容丸实在管用,我不过吃了几日,就觉得肌肤白皙不少,人也容光焕发。你也试一试?” 林小千心里吐槽:见效这么快,不是放了什么违禁成分吧?嘴上客气地推辞说:“这是公子对皇姐的心意,我这外人怎么好……”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又倒出一颗,径直塞进她手中:“分你几颗算什么,你且好好试试。” 眼前情势下,长公主和美少年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林小千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拿起茶盏,当着两人的面吞服了下去。 又略坐了坐,长公主便说自己身子乏了,要歇一歇,便拥着美少年去了偏厅。等两个人身影一消失,林小千立刻把压在舌头下面的药丸吐了出来,又拿茶水漱了漱口才作罢。 鬼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吃进肚子里,林小千愤愤地想。 此时正值午间,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仆妇们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也没人说要摆饭,林小千饿得肚子咕咕叫,只好塞了几口桌上的点心暂时充饥。 坐在石凳上,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射下来的斑斑光影,林小千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皮突然睁不开了。 林小千心中惊骇不已:不好!有人给她下了药。她赶紧死命掐了掐自己胳膊,勉强维持几分清醒,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大门口,她终于支撑不住软绵绵的身体,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昏迷前那一刻,林小千还在拼命睁大双眼,试图抵抗药力,然而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朦朦胧胧间,她只看见一双官靴快步朝自己走来。没等她看清来人的模样,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朦朦胧胧间, 林小千觉得自己摇来晃去颠簸了许久, 又听见一阵吵闹的人声,最后四周才慢慢安静下来。她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可眼睛嘴巴双手双脚却不听使唤, 任凭她拼命挣扎,自己也醒不过来。 不知道躺了多久, 她的眼皮终于动了一动,林小千心里一个激灵, 赶紧用力睁开了双眼。她扫视一圈, 周围空空如也,只有四面墙壁,显然她被关进了一处密室。 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林小千有些疑惑:是连看守的人也没有吗?她动了动手和脚, 可惜四肢仍然绵软无力, 连站都站不起来。 深深叹了口气,暂时放弃逃跑的林小千脑筋转得飞快, 一个又一个人名从脑海里飘过。究竟是谁抓了自己?她有点摸不着头绪。 蒋为辰?他是想拿自己做要挟, 争取和苏惟谈判的筹码?不对, 现在是蒋为辰有求于苏惟, 依苏惟的脾气, 蒋为辰如果真的对自己下手,他十有八九会直接翻脸发狂,别说和苏惟谈判了,怕是直接会掀翻整个蒋家。蒋为辰不是这样没眼色的人。 长公主?她更没有理由绑架自己了, 最近长公主对自己越来越亲近,以后少不了要找《广闻杂报》来煽风点火,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得罪自己和苏惟。 蒋雁辰?不,她虽然不断找自己麻烦,但来来去去不过是些小姑娘的刻薄花招,不可能突然迷了心智,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来。 还有谁?林小千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出蛛丝马迹来。突然,她打了个寒颤,想起蒋为辰说的情报来,难道是搜寻异香女子的幕后黑手对自己下手了? 她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在寂静的密室里仿佛响得震耳欲聋。这时吱嘎一声,门开了一道缝。 林小千剧烈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停了下来,她屏住呼吸,看着门缝越开越大,等看见一双官靴时,她几乎要窒息过去了。 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林小千抬头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她从没有想到的人,新科状元李仲则。 想到原书里,齐王夫妇被城府深沉的李仲则设局围困,最后万箭穿心,死得要多惨烈有多惨烈,林小千不禁微微哆嗦起来。难道穿书过来的她,寻找一切机会,避开和罗楚凝李仲则发生矛盾,但还是逃不掉惨死的命运吗? 她正胡思乱想,李仲则微微一笑:“王妃受苦了。” 一句话叫他说得寒意彻骨,林小千心里更加害怕,她勉强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假作镇定地说:“李状元,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仲则走近了两步,自上而下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林小千:“王妃不该心知肚明吗?罗楚凝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你千方百计要害她性命!” 林小千脑子嗡的一声,乱了一团麻。之前她毁了两个人相知相恋的机会,他还是爱上了罗楚凝,但害罗楚凝是怎么回事?明明她和苏惟忙着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国事家事,完全没时间理会罗楚凝,这罪名为什么落到了她的头上? “李状元,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和罗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性命?”林小千很气愤。 李仲则笑得有些狰狞:“为什么?我也想问王妃。楚凝柔顺谦和,人见人爱,你却无端对她深怀敌意。最近一段日子, 分卷阅读112 她落水、生怪病,甚至差点被不明身份的人绑走,不是你暗中下手还会是谁?” 林小千愤怒地吼出了声:“我从没做过!”她一使劲,竟然半坐了起来,:“我从没害过罗小姐,你为什么含血喷人!” 李仲则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冷冷地说:“你之前几次三番针对她和蒋家小姐,除你之外,还会有谁想要掳走她?” 掳走她?林小千忽然想通了。她镇定下来,冷静地说:“李状元,我以性命向你担保,害罗小姐的不是我也不是齐王。” 李仲则轻笑了一声,满脸的不相信。 林小千继续晓之以理:“你错认我们为凶手,不是放纵真凶,让罗小姐继续暴露在险境中吗?” 李仲则脸上这才有些犹豫的神色。 林小千乘胜追击:“李状元,如果我说,有人早就盯上了罗小姐,不是私怨不是公仇,只是因为她体有异香,你信吗?” 李仲则瞬间瞪大了双眼,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体有异香?你是说……” 林小千接着说:“李状元也听过异香女子的传言吧,如果我告诉你,几位体有异香的女子不是失踪,就是惨死,你会怎么想?” 李仲则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小千:“你,你怎么会知道?” 林小千低头拨弄了一下腰间系着的香囊,轻声说:“因为为求活命,我每日也过得战战兢兢。” 李仲则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香囊里过于浓郁的香气,他盯了香囊一会儿,半信半疑地看向林小千:“你和她……” 林小千一字一顿地说:“我和她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李仲则终于大惊失色:“什么人?什么猎物?” 林小千继续轰炸他:“前些日子,我去长公主府上赴宴,曾经被人趁乱推进水中,甚至我对罗小姐深怀恨意这样挑拨离间的话,也是有人凭空捏造传扬出去的。有人一直在层层布局,要置我于死地。罗小姐也有一样的遭遇,对吗?” 她一边说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李仲则,看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漆黑直到煞白。 看出来他已经有了几分相信,林小千苦笑着说:“王爷为保我平安,明里暗里布置下不少人手。今天我被人绑走,醒来时我以为是幕后真凶终于寻着时机,没想到竟然是李状元神通广大,要找我清算这莫须有的罪名。” 李仲则白着一张脸,嘴硬地问:“你可有什么证据?别以为你漫天胡扯几句,我就会信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大门哐一声,被砸了个大洞,继而又是哐哐两声,大门直接被捣了个稀烂,砰一声倒在了地上。几名黑衣人蹭蹭蹿了进来,个个挥刀拿剑,直接抵上了李仲则的胸口和喉咙。 扬起的灰尘在光影中慢慢飘落,映照出门前一个高大的人影。 “王爷!”林小千带着哭腔激动地喊了一声。 门口的苏惟听见,几步冲了进来,伸手就把她打横抱进了怀里,赤红着双眼问:“你哪里伤到了?” 当着这么多人,林小千脸禁不住地烧了起来,想挣扎开又没有力气,只好头埋在苏惟肩膀上,一遍一遍轻声说:“我没事,我没事。” 苏惟打量了一圈,见没有外伤,也不再追问,直接转头吩咐几名黑衣人:“抓住他!先给我往死里打,只要留一口气就行。等着秋后再把他凌迟处死!” 黑衣人立刻上拳头上脚,把李仲则打倒在地,按住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李仲则到底是个文弱书生,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就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住手!”林小千赶紧出言阻拦,她拽着苏惟衣裳,恳求道:“他这么做是事出有因,你听我说完再打人!” 苏惟任凭她拽来拽去,仍是不动如山,眼睁睁看着李仲则被打得口鼻流血,才喊了声停。 他浑身戾气外露,狠狠地说:“你动了我的人,就该直接扔到天牢等着问斩。不过王妃替你求情,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说出个来由。” 李仲则张开嘴想说话,先喷了一口血水。 林小千看得害怕,赶紧说:“我已经弄清事情原委了,实在是误会一场,你先听我说。” 她心里明镜似的:李仲则心机深沉,之前又把她和苏惟视为敌手,眼前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把他推到对手阵营里去,最后害自己众叛亲离,惨死在街头。 苏惟察觉到她的恐惧,慢慢收敛了戾气,对她说:“好,好,你来说。” 林小千言简意赅,三下五除二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苏惟越听眉间皱得越紧。听完后,沉思片刻,他才向李仲则发问:“你是当我们阴谋害人,为了救梁国公家的小千金,才绑了王妃?” 李仲则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苏惟阴鸷地看着他:“我之前曾经隐晦地提醒过罗家千金,让她不要随意抛头露面。你们竟然不识好人心。” 李仲则张嘴呜呜地回了一句话,可惜模模糊糊,叫人听不明白。 苏惟上前一步,还要 分卷阅读113 逼问他。 林小千看不下去了,说:“现在哪是追究置气的时候,幕后真凶已经是肆无忌惮了,此时此刻我们该联手追查才是啊。” 李仲则连连点头,又呜呜呜呜说了几句话。 苏惟上去踹了他一脚,又吩咐黑衣人:“拉他下去,限你们一夜治好他的嘴伤,明天带人过来。”说完抱紧林小千,大步走出了密室。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小千只看见周围花木葱郁,却瞧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正抱着他快步向前走的苏惟,察觉到她的疑惑,直接开口说:“这里是蒋家一处无人居住的园子,就在蒋府后街上。” 他紧了紧抱着林小千的手,紧张地说:“李仲则串通了蒋雁辰和蒋家几个旁系女眷,把暗卫引走,又给你下了药。哼!日后这笔账我总要讨回来。” 说完低头一看,林小千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他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鼻息,又把了把脉,见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随后放慢脚步,轻轻抱着人出了园子,登上马车,一路向王府赶去。 第二天,林小千醒过来时,一睁眼就对上了床前苏惟熬得通红的眼睛。她先是一惊,等反应过来,又是不住地心疼:“你不好好睡觉,坐床前守着我干什么?” 苏惟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边,声音嘶哑地说:“我怕你再丢了。” 林小千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也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不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在你身边。” 第七十三章 林小千安抚了半天, 苏惟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她瞅准时机, 开口问起了李仲则。她实在害怕苏惟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使出激烈的手段, 把李仲则彻底逼成对手。现在时刻有敌人在背后窥伺着他们, 他们不能再树敌了。 苏惟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林小千连忙又李仲则罗楚凝的开始解释。 “好了, 好了。”苏惟打断她的话,无奈地说:“该惦记的不惦记, 不该管的总想管。” 林小千低着头, 心说我是为保你我的小命啊,嘴上却说不出口,只好自顾自沉默着,不再和他争执。 苏惟叹了口气, 终于告诉她:“我连夜叫人把李仲则送去了易九思那里, 待会儿过去详细审问他。” 林小千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快快,我们快去, 说不定他手里有幕后真凶的消息呢。”边说边拉着苏惟要出门。 “你昨天刚被人掳走, 今天还要出门?”苏惟脚下生根一样, 动也不动。 明白他是被昨天一场绑架吓到了, 林小千拉着他的手撒娇一样甩了甩, 可怜兮兮地说:“依照昨天李状元说的,罗小姐和我一样都被恶人盯上了。这事关我的生死,我只是想及时了解内情而已。” 苏惟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眼,终究软下了心肠:“那你跟着我, 时刻不能离开我左右。”林小千紧紧拽着他的手,鸡啄米一样地拼命点头。 两个人匆匆洗漱后,吃了两口饭,就往府衙赶。府衙大门紧闭,两人下了马车,候在门口的衙役,直接开了旁边的角门,请他们进来。 易九思更是早早等在了书房,李仲则鼻青脸肿的坐在书房正中间,边上围了一圈黑衣暗卫。 见苏惟和林小千进来,易九思也不多言寒暄,直接挥退了几名黑衣人,开诚布公地对李仲则说:“李状元,王爷王妃亲自来了,有话不妨直言。” 林小千看他口鼻肿得不像样子,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李状元的伤医治过吗?” 苏惟犀利的目光刷的扫射过来,林小千不知怎么有点心虚,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仲则却开口回答说:“多谢王妃关心,易大人有心,上等伤药给我嘴上一抹,就立刻消了肿。”说完捂着身上的伤处哎呦喊了一声,显然言外之意是说自己除了说话的嘴,别的伤处没人管。 林小千瞧着有些于心不忍,然而苏惟现在还是一点就炸,她也不好再多话干预。 易九思毫无愧疚之意,嬉笑着地对苏惟说:“我的本事如何,一夜之间就把该治的地方妥妥地治好了。” 苏惟没理他,冷着脸开始盘问李仲则:“异香女子一事事关重大又牵连甚广,你知道多少?” 李仲则扬头乜斜他一样,没有回话。苏惟怒气上了,举手就要踹人,被林小千拦住。 她挡在苏惟面前,诚恳地说:“李状元,罗小姐身在险境之中,不知何时就会遭人黑手。现在情势紧急,若想救她,还是我们联手胜算更高啊。” 李仲则想了一想,开口说:“既然是联手,王爷手上的消息也不该对我隐瞒。” 苏惟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林小千抢先答道:“那是自然,幕后黑手神通广大,我们还须一同筹谋,才能将他绳之以法。” 李仲则看了看被林小千全然压制住的苏惟,终于点了点头,从头讲起罗楚凝的遭遇。 原来罗楚凝自从几次出门赴宴后,便小灾小祸不断。有次 分卷阅读114 她出门去庙里上香,和家人被乱冲乱撞的香客冲散了,差点被人拐走,幸亏遇见李仲则才逃出生天,两人由此才定了情。之前罗楚凝以为自己种种遭遇是因为时运不济,总走霉运,还是李仲则前后一联想,发觉是有人要暗害她。 又因为蒋雁辰三不五时在罗楚凝面前,絮叨齐王妃对她的嫉恨敌视。想到齐王妃权势熏天,又常常肆意妄为,李仲则和罗楚凝才分析林小千是在背后存心害人。 苏惟听着听着怒气就烧了起来,刚要发作骂人,被林小千拍拍手背才压了下去。 林小千心里倒不介意,毕竟原来的齐王妃是真的又蠢又坏声名狼藉,她穿书过来,这个锅肯定也是要背的。 她淡定地听完,心平气和地说:“果然如我所说,罗小姐和我遭遇极其相似。可惜唯一一次凶手露面时,我却没机会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知道罗小姐可曾记住凶手的模样特征?” 自己一番坏话编排林小千,她和苏惟却没有当场恼羞成怒,李仲则此时也信了她七八分,故而开诚布公地交代说:“她之前都以为是意外,只有一次,在卧房里她撞上有人在她的安神香里动手脚。”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抓到那个人了?” 李仲则失落地摇摇头:“那人被抓住后,直接一头撞死在墙壁上。查验身份时,罗家也只查出来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卖身为仆进了梁国公府。” 几个人又齐齐地叹了口气,李仲则又说:“不过,从她的行李物品中,我们倒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苏惟头一个反应过来:“她的物品里有东西查出了来历?”易九思也立刻跟着分析:“既是孤女,肯定是日常穿用的东西。” “不错。”李仲则说,“她行李里藏了一件药斑布衣裳,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仔细一闻,布料上自带一种清新香气,就算清洗过后,香气也久久不散。” 所有人立刻大惊失色,尤其林小千不由得想起自己落水那一天,暗下黑手的人身上也有清新香气,之后苏惟一一搜检宾客,却没找出任何异状来。 她和苏惟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 李仲则看了看两个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我找人查了许久,终于查出来,雾灵山上特产一种靛草,天生自带香气,捣烂去做蓝染花布,那么花布上也会沾染上这种香气。” 他话音刚落,苏惟和易九思齐齐地惊叫一声:“雾灵山!” 李仲则不解地问:“雾灵山有什么蹊跷吗?我原以为是王妃和长公主交好,从长公主那里要来了人或是布料靛草。” 林小千赶紧澄清:“长公主从没跟我提过雾灵山的任何人或事,我也不曾从她手里拿过什么布料什么草。” 易九思本来一直嘻嘻笑着听他们说话,此时突然有些焦躁,来回地不停踱步,苏惟也紧绷着身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仲则发觉两人的不对,问道:“王爷,易大人,难道雾灵山是关键所在?” 易九思看了苏惟一眼,开口说道:“之前我探查到消息,城外山村有人千金聘娶体有异香的女子,我一路打听一路找人,最后竟然找到了雾灵山脚下。” 林小千还记得苏惟曾经提过这一节,立刻明白过来:“易大人的意思是说,京城外的村庄直到雾灵山脚下的人家,都曾经有人去搜寻过天生异香的女子?” 易九思沉重地点了点头。 李仲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找?一直找到雾灵山?” “不止如此。”苏惟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昨天蒋为辰告诉我,他把家里内内外外搜检了个干净,终于查出来在他府中作乱的内奸,是他的堂侄和侄媳。巧的是,他那侄儿受了出家做道士的蒋和辰引诱。蒋和辰自称在雾灵山过着神仙日子,许诺这个蠢侄儿,若是找到天生异香的女子,就带他同去极乐世界。” 李仲则愈发惊讶:“蒋首辅家中也有内奸?” 林小千没有理会他的打岔,接话说:“所以他以为蒋家夫人天生异香,为去雾灵山诱惑她出走,结果发现她是冒牌货,才下手杀了人?” 苏惟声音越发低沉:“对,雾灵山……” 几个人神色都沉重起来,或轻或重地重复了一句:“雾灵山。” 苏惟第一个回过神来,高声吩咐:“易九思,我这就进宫去向皇兄禀报。本王现在特许你统帅三千御林军,即刻开拔去雾灵山。” 李仲则立刻有了疑问:“这样匆忙调集人马赶去雾灵山,不会打草惊蛇吗?” 易九思也劝道:“李状元说的不错,御林军出动,总要师出有名。而且他们不知道安插了多少内奸,不想好万全之计,我们这里一动作,对方早早就知道了内情,别说抓人了,说不定一去就直接踏进人家的陷阱了。” 苏惟不屑地说:“我想师出有名,自然就能师出有名。今晚皇兄会下旨,派我去雾灵山为母后祈福,三千御林军随行护驾,有何不可?” 林小千也认 分卷阅读115 为这样的做法有些鲁莽:“雾灵山山势连绵涧深谷幽,就算现在去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敌人呢?” 苏惟冷笑一声:“我不找,我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联想起苏惟之前的一些举动,林小千猜测着他的心思:“你要用异香女子来引蛇出洞?” 苏惟没有否认:“他们想要什么,我就大张旗鼓地摆出来什么,不怕他们不上钩。” 李仲则忽然一跃而起,激动地说:“王爷,你休想拿罗楚凝做诱饵!” 苏惟嘴角一撇,神色冷冷地没有说话。 李仲则更加激动愤恨,上前就要去抓苏惟,被眼疾手快的易九思一把拦住。 林小千看得着急,赶紧出言安慰他:“李状元莫急,王爷怎么会让无辜女子以身犯险呢?再说梁国公也不会答应出借嫡亲孙女。” 李仲则气得口不择言起来:“天生异香的,除了她,就是你了,难道王爷是要拿你当诱饵?”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第七十四章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苏惟猛地咆哮起来:“你胡言乱语什么?看来连嘴巴都不该给你医治!”说完又冲着易九思吼道:“去, 叫人给我掌嘴一百!” 易九思无奈地说:“王爷,在我的府衙中, 当着本官的面, 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这有违律法, 实在不妥吧?” 苏惟走过去,一把掐住李仲则的喉咙, 咬牙切齿地说:“本王的话, 就是律法!要他今日死,他就不该活到明日!”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力,掐得李仲则气都喘不上来,直翻白眼。 易九思嘴上是一套一套劝人的大道理:“王爷, 他不过是口不择言而已, 哪里算得上什么大罪,小加惩戒就是了, 可别大动干戈, 伤了人命。”却半天也不上去拦人, 一副袖手看热闹的样子。 林小千看不下去了, 上前使劲掰开苏惟的手, 骂他:“大敌当前,我们自己还要为一两句话争个你死我活吗!” 李仲则拼着命大口喘气,刚缓过来,立刻表明态度:“只要王爷不动罗楚凝, 我甘愿做牛做马,一切听你调遣。” 林小千握着苏惟的手,急切地说:“敌人谋划多年,甚至在多位朝廷重臣家中安插奸细,可我们连他们是什么人,为的是什么目的都一无所知,所以一定要精心筹谋小心应对,王爷实在不该鲁莽行事啊。” 苏惟冷静下来,鹰隼一样的眼睛仍然阴鸷地盯着李仲则:“罗楚凝和蒋雁辰已被人盯上,若要护她们周全,我看不如接她们入宫,请太后皇后照看。李状元放心,宫里戒备森严,一定能保证她二人平安无恙。” 李仲则猛地一步冲到苏惟面前,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要挟我?” “要挟?你值得吗?”苏惟不屑地反问一句,“我是好心,让你安心对付幕后黑手。这世上,你还能找出来比宫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李仲则哑口无言。的确,梁国公家、蒋家都已经混入内奸,其余京城各家权贵恐怕也不能幸免,宫中近些年安防从没有懈怠,对已经被屡屡加害的罗楚凝来说,确实是保命的好地方。但这也意味着,他从此必须对齐王言听计从,不然罗楚凝只能随他处置了。 反复衡量半天,李仲则终于低了头:“王爷顾虑得周全。” 苏惟面无表情地看了易九思一眼,易九思立刻会意:“李状元有伤在身,我这就请太医为你疗伤,王爷还有事情要辛苦李状元去做。” 他说得泰然自若,理所应当,仿佛不知道李仲则的遍体鳞伤是谁的手笔。 李仲则听在耳朵里,却非常心平气和,他已经想明白了。之前他受敌人误导,错绑了齐王妃,向来阴鸷狠厉的齐王没把他挫骨扬灰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现在可以和这位重权在握的王爷联手追查幕后真凶,势必可以秋风扫落叶一样扫除敌人,远比自己小心翼翼单打独斗更有奇效。 苏惟见他识趣,也不想再和他纠缠,冲着易九思丢下一句话:“交给你了。”说完牵着林小千的手,就往外走。 林小千记着苏惟刚才的话,一上马车就吩咐赶往皇宫,被苏惟当头拦下。他不顾林小千诧异的神色,直接交代马夫:“不去皇宫,回家就是了。” 两个人上了马车,他才简单解释了一句:“此事我早有安排,不用事事向皇兄禀报。今天我回家陪你吃饭。” 林小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因为昨夜担心林小千的安危,一宿没有合眼,苏惟这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坐稳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林小千也不说话,只坐在对面,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 回到王府,苏惟养过来精神,整个人又神采奕奕起来,拉着林小千要吃食。林小千一直苦着脸,心不在焉地问一句答一句。幸亏文秋想得周到,早按两人口味备好了午膳。苏惟以为她是心有余悸,也不点破,只说吃饭吃饭。 两个人各怀心事,没滋没味地吃完了一餐饭。苏惟揽过林小千的肩膀,带 分卷阅读116 着她往花园里走,边走边说:“家中总是安全的,我早安排妥当了,你不用时刻提心吊胆。” 林小千听得很诧异,回头一想,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她拉着苏惟,快步走进了湖心亭。两个人面对面坐好了,她才严肃地开口说:“你保护我的安排,我心里有数,哪至于为这个操心。” 苏惟一皱眉:“那你苦着脸在想什么?” 林小千看着他的眼睛,忧心忡忡地问:“我在想,你真的要贸然率领御林军去雾灵山吗?” 苏惟眼神一震,却没有直接回话。 “我知道,你为护我安全,为了让我无忧无虑,不想事事都告知我,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是真的寝食难安。你担心我的安全,我又何尝不担心你呢?”林小千说着说着,悲苦从中而来,眼角泛起了泪花。 看见滚圆的泪珠顺着林小千的脸颊滴落下来,苏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想为她擦掉泪痕,却被林小千一偏头躲了过去。 她带着抽泣的鼻音,继续说:“我在府衙那里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管雾灵山是他们的临时落脚的地方,还是最终的巢穴,你这样匆忙赶过去剿敌,胜算能有多少?” 苏惟这一刻才恍然大悟:“你是在担心我?” 林小千又怒又羞地瞥他一眼,:“不然呢?谁还值得我这么费心啊?” 苏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替她抹去脸上的水痕,把整个人圈进怀里,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林小千嘴巴半埋在他肩头,呜呜地说:“知道了,还叫我担心。你每天政事繁忙,剿敌的事情交代给手下人办就是了,不要自己以身犯险……” 苏惟扳正她的身体,认真地说:“此事事关重大,我怎么会冲动行事呢?我心里有数,这次出手必然是有把握的。” 林小千眼圈还红着,委委屈屈地问:“什么把握?现在只知道雾灵山处处可疑,但我们对那里一无所知,敌人是谁,目的何在,也一无所知,你的把握在哪里?” 苏惟躲过她探寻的眼神,故意另起话头:“的确,幕后黑手经营多年,安插下不知多少奸细,对他确实不可轻视。你如此一说,留你一个在家里,我也有些不放心了。” 第七十五章 林小千撅着嘴抱怨:“家里你都不放心, 哪还有太平的地方?” 苏惟还是偏头不看他, 说:“不如你也进宫暂住些日子,陪皇嫂解解闷。反正过不了几日, 我就回家了。” “你还要软禁我吗?”林小千一个纵身就要蹦起来, 被苏惟死死拉住。 他抱住林小千,轻轻拍着她的背, 安抚说:“别生气,别生气。马上就要到与幕后真凶争个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了, 不把你安置在完全之所, 我怎么放心?” 林小千还是嘟嘟囔囔地不开心:“我就这么不懂事,不叫人放心啊。”嘟囔了几句,她眼睛猛地睁大,一把抓住苏惟衣襟, 焦急地说:“什么你死我活, 什么关键时刻?现在我们不是对敌人一无所知吗?” 苏惟放开她,起身要站起来, 林小千眼明手快, 早他一步蹦了起来, 两臂伸开, 挡住苏惟的去路, 恨恨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一直在瞒着我,对不对?” “你多知道一些,就多一分危险。”苏惟双手从她肩头滑到她的指尖,把她架高的双臂顺了下来。 林小千撇开他的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定有一天危险在眼前,还会无知无觉地冲上去。你是想我这样自投罗网吗?” 苏惟上手还想抱她:“你乖乖在宫里陪皇嫂,哪里会有危险?” 林小千格挡开他的手,气汹汹地说:“你真的相信宫里安防就是铁桶一块吗?” 苏惟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皇兄与我里外彻查过几遍,遣送走不少来路不明的人,剩下的宫女太监和侍卫都反复查验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所以我才说那里是安全之所。” 说完看着林小千认真倔强的眼神,苏惟有些挫败,埋怨地说:“你啊,我还是知道的。就算把你关在最安全的地方,你十有八九也是要跑出来的。” 林小千头仰得更高了,一个字也没有出声反驳。 苏惟无奈地摇了摇头,使了几分力气,硬把她按回到凳子上,哄着她:“好了,好了,我事无巨细都告诉你,你听我的,好不好?” 林小千还嘟着嘴,气鼓鼓地说:“你先说。” 苏惟也坐了下来,认命一样吐露了真相:“其实,我们已经大致圈定了牵涉其中的官员。” 林小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喊出一句:“你们都查出来了?” 苏惟竖起中指,抵在她嘴边,嘘了一声要她压低音量,才继续说:“几名和异香女子有关的官员犯案后,我和易九思一一调查过他们的家世背景,已经隐隐约约查出来他们暗地里结交成了一个圈子,只是一切全凭我们的猜测,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抓捕审问其他人。原来我们也想不通,他们为何因为 分卷阅读117 几句流言就勾结在一起,直到……” 林小千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关键的地方:“直到你和蒋为辰蒋首辅碰了头。” 苏惟毫不惊讶地盯着她的脸庞:“你还是这么冰雪聪明。”叹了口气,他又接着说:“蒋为辰怀疑家中内奸是他人安插进来的,因此为寻找幕后敌手下了不少工夫。他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手段都不可小觑,也查出不少线索来。我们一核对,发现了涉事者的共同点。” 他话说得戛然而止,林小千歪头想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满含期待地看向苏惟。 苏惟对上她灼灼的目光,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干脆告诉了她:“这些人,几乎都有过去雾灵山的经历。” 林小千一愣,随后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李状元查出来要害罗楚凝的人也和雾灵山有关,一切疑点都指向了雾灵山,所以你才亲自率领御林军前去剿灭敌人?”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担心起来,问题源源不断地向外冒:“你还是太莽撞了。对手多少人马?设下多少屏障?这一交锋,你有几成的胜算?” 苏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我怎么会出手?” 林小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来,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苏惟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任她随便打量。林小千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来。 看来十有八九是查清了对方的底细,林小千得出了最终结论。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18岁就开始协理朝政,几年来手中权势越来越大,说句老谋深算都不为过,怎么会冲动行事?至于对手的底细肯定是头等机密,一时不告诉她也是情有可原。 前前后后的关节想通之后,林小千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态度语气软了不少,开始啰里啰嗦叮嘱苏惟:“就算有把握,凡事也不能掉以轻心。每行动一步,都要先顾着自己,千万别亲自去冲锋陷阵。” 絮絮叨叨的话传进耳朵里,苏惟却心里一动,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声音暗哑地说:“好,我都听你的,我还等着回来陪你吃喝玩乐。你也听我的话,好好去宫里躲避一阵子。你陪皇嫂几日,我们就能再相见了。” 林小千一颗心被他温热的怀抱渐渐融化了,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苏惟就张罗着让文秋和杨公公收拾东西,当天就要送林小千进宫。知道他肯定已经和皇帝皇后通好了气,林小千纵然一百个不愿意,却不能拒绝,只好噘嘴坐着,看他指挥着一群丫鬟太监忙来忙去。 又是箱子,又是包袱,足足收拾出一辆马车的行李来,苏惟还觉得不够,喊着文秋再搬些她日常爱吃的零嘴。 林小千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拦住,说:“宫中什么都不缺,你这样巴巴地把半个家搬过去,是等着人笑话么?”苏惟这才作罢,叫人赶紧把行李运上车。 不情不愿地跟着苏惟也上了马车,林小千一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任凭苏惟在旁边不停的唠叨,叫她老实听林皇后的话,不要乱管闲事诸如此类。自己是一反常态,半天不出声。 苏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剿灭敌人的事情上她又帮不上忙,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因此话题一转,说起轻快的事情来:“解决完此次大事后,我放下所有朝廷政事,只管陪你游山玩水乐上一阵,怎么样?” 第一次听见这个处处以公务为先的男人说要放下政事,陪她游山玩水,林小千突然鼻子一酸,更想落泪了。 她忍住眼泪,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现在说不是口说无凭么,叫我怎么相信。等你平平安安回来,再过来跟我说。” 苏惟心中也满是酸涩,脸上还强撑着笑容:“你想去的话,无论上天下地我都陪着你。” 林小千又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亲自率领御林军出动,是要刀枪相接,以武力围剿吗?” 苏惟犹豫了片刻,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御林军出动本就是一个幌子,诱敌出动,自然要用最有效的。” 林小千立刻明白了:“你真想用体有异香的女子做诱饵?”她随即皱眉道:“你不是说,先前不少人已遭毒手了么?不是失踪,就是香消玉殒。如今京城上下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 苏惟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易九思精挑细选的梅香,不是被蒋为辰收了吗?她天生异香的事,经过蒋为辰几次酒后失言,早已经传扬出去了。偏巧这次,蒋为辰要带她去雾灵山祈福。” 果然还是要拿这无辜女子来当诱饵,林小千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想不出解救她的办法来。苏惟和蒋为辰大事当前,视人命如草芥,不用梅香,也会用其他女子,她跳出来讲什么人人平等、生命至上的话,恐怕也没人肯听半个字。 不多时,进了皇宫,林皇后早就翘首等她过来,一见面就拉着人不放,说她以往住的景明殿,已照她心意重新收拾出来了,若还有不中意的地方直说,再叫人重新布置就是。说着说着, 分卷阅读118 林皇后就要拉着人去景明殿。 苏惟跟在她们姐妹后面,默默地陪走了一程,到了景明殿门口,林小千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苏惟放下心来,才向林皇后施礼辞行。 林皇后只当他去忙公务,满面笑容应下,转头又亲亲热热地和林小千聊了起来。 林小千满腹心事,嘴上敷衍地应着林皇后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惟远去的背影。 “怎么?小夫妻才分离几日,就舍不得了?”林皇后看在眼里,打趣她说:“他这一走,是把你的心也带走了吗?我这做姐姐的,白忙活半天,也换不来你几句诚心道谢的话。” 林小千赶紧收回眼神,摇了摇林皇后的手,撒娇说:“姐姐别取笑我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林皇后忍着笑,问她:“果真听我的?” 林小千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林皇后毫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办。母后请了梁国公家的小千金还有蒋家小姐来宫里闲住几日,两个小姑娘日夜跟着母后,难免打搅她歇息,因此我想她们住在你这里,由你帮我照看照看,如何啊?” 林小千一听这两个名字,眼前就是一黑。 第七十六章 林皇后见她变了脸色, 叹气道:“上次我就看出来蒋家小姐和你有些误会, 若你觉得难做,我把她们两个安排在别处另找人看着就是了。” “姐姐!”林小千喊了她一声, 欲言又止。 林皇后苦口婆心地唠叨了起来:“先不说梁国公家的小千金, 蒋小姐是母后的亲侄女,逢年过节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 你们这样僵持着,总是不像话。要我说, 你还是找时机尽快与她和解, 等哪天母后也看出来,你就等着她天天对你哭吧。” 林小千心里很委屈:我的好姐姐,不是我和她僵持,是她不放过我啊, 然而满腹的委屈却是一句都不能说。 历数蒋雁辰的罪状, 怎么也绕不过雾灵山和异香女子的祸事,看林皇后傻乐呵的样子, 估计皇帝是一星半点也没告诉她。既然她不知道, 林小千也不想提, 平白多一个人担心, 又于事无补, 何必呢? 她扁扁嘴巴,小声说:“与亲戚们和和气气的,我自然是愿意的,只要蒋小姐也有心和解, 我不会难为她。” 林皇后不以为意地说:“蒋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哪会故意跟你作对?说不定是你以前稀里糊涂时开罪了人家。” 对,在她眼里,是我抢了她的意中人,还不是深仇大恨吗?林小千继续腹诽。 林皇后拍拍她的肩膀:“放心,你一颗诚心待人,总是能换回真心的。我看,就安排她和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住在你这里。” 林小千还想找理由反对,林皇后继续循循善诱:“她们住在你这里,算是寄居篱下,少不了软下脾气向你低头,趁此机会和解,你才不吃亏啊。你说是不是?” 也对,她和蒋雁辰迟早要清算旧账,不如在自己掌控的地盘上算,林小千这么一想,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和林皇后在景明殿走了一圈,林小千一步一夸,哄得林皇后脸上笑容不断,两个人才出门坐小轿去给太后请安。 果然一进仁寿宫,蒋雁辰正站着给太后捶肩,罗楚凝坐在绣墩上,在陪太后说话。见林皇后和林小千进来,两个人脸色一僵,蒋雁辰第一个反应过来,神色恢复如常,浅笑着向林皇后见礼。罗楚凝赶忙跟着起身,一并屈膝行了礼。 林小千懒得和她们两个计较,与林皇后一起向太后请了安,就安安生生坐在太后榻前,听她们几个说笑。 没多久,林皇后主动聊起蒋雁辰和罗楚凝来,说正巧齐王妃也来宫里小住,不如两人和她住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也免得太后费心。 罗楚凝一听,满脸仓皇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太后倒是满心欢喜,直夸齐王妃有心、孝顺,夸完了便立刻吩咐宫女将两个人的行李物品都送去景明殿。 蒋雁辰见没有拒绝的余地,强扯出一丝笑容:“我们姐妹叨扰了,齐王妃莫怪。”罗楚凝低眉垂眼地跟着附和了一句。 林小千应了一声,淡淡地说:“有你们作伴,一定热闹得很。” 蒋罗两个人笑了笑,没有接话。林皇后看在眼里,给林小千使了个眼色:别多事,好好解开心结。林小千虚虚地点了点头。 太后一想白天这么多人陪自己,夜里也不用自己去操心照看,兴致越发高涨,拉着几个人不住地闲聊说笑,林皇后一直陪侍在侧,连皇上派人找过来也借故推辞了。直到吃了晚饭,太后觉出身子乏了,才放几个人各自回去。 出了仁寿宫,林皇后又要亲自送三个人去景明殿。林小千拦住她,认真地说:“姐姐,你辛苦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你放心,我一定将两位小姐照顾好。” 此时偏巧皇上又差人来催她回去,林皇后别无他法,嘱咐了几句,说 分卷阅读119 几个人好生相处,互相照料,有什么大事小情直接找她就好。说完,就急匆匆回宫去了。 自从知道自己被安排在林小千的住处,蒋雁辰是浑身都不自在,罗楚凝则是又慌又乱不知所措。两个人眼巴巴看着林皇后坐上小轿,走得不见了踪影,更是张皇无措起来。 林小千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人的狼狈相,过了一阵才出声说话:“夜里凉气重,别站着了,快走吧。”她一动,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上了轿子。 到了景明殿,早有各人家中带来的丫鬟分别收拾妥当了。林小千也不啰嗦,交代清楚各种事项,就直接转身去了自己的卧房,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夜里躺在床上,林小千半天睡不着,一会儿想着苏惟率领御林军不知道出没出京城,一会儿想着到了雾灵山他和幕后黑手该如何斗智斗勇,辗转许久才沉沉睡去。 睡下没多久,刚梦见苏惟染了一身的血,砰一声推开了房门,她眼泪还没掉下来,忽然不知哪里传来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彻底吵醒了她。林小千发了半天懵,好不容易胸中的惊悸缓和下来,披起衣服出门一看,原来是罗楚凝在逗廊檐下的画眉玩。 见林小千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罗楚凝吓了一大跳,气也不敢大出,低头行了礼,一个字也不敢主动开口说。 林小千刚想让她自在些,蒋雁辰忽然冲了出来,一下子把罗楚凝挡在身后,气冲冲地质问林小千:“你要做什么?” “蒋小姐急什么?”林小千嗤笑一声,蒋雁辰暗地里拿罗楚凝当枪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明是塑料姐妹情,竟然还演得这样情真意切。 林小千又是一笑,看看笼子里的画眉鸟,若无其事地说:“这鸟是皇后娘娘送来给我解闷的,昨天我逗了逗它,小家伙竟然一声都不出,现在叫得这么欢,我心里好奇,才想出来看看。” 蒋雁辰不相信地瞪着她,罗楚凝壮着胆子,小声回说:“昨天来来往往的下人多,小鸟许是吓到了才不敢鸣叫。这会儿天刚亮,正是它活泼的时候,所以一逗就叫。” “原来如此。”林小千向前迈了一步,吓得蒋罗两个人连退了几步,她只微笑着说了一句:“多谢罗小姐赐教。” 蒋雁辰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恶狠狠地冲林小千吼道:“王妃若是怨恨楚凝,直接讲出来就是,何必装模作样的。” 林小千几乎要气笑了:“蒋小姐何出此言?我和罗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怨恨她?” 她暗地里咬着牙想:今天一定要在罗楚凝面前揭穿蒋雁辰的真面目,为什么自己要平白无故地受冤枉,成了别人眼中的一等大恶人? 蒋雁辰一时反驳不出来,只把身后的罗楚凝护得更紧。 林小千步步紧逼,直接开门见山对罗楚凝说:“罗小姐,有传言说我嫉恨你谋害你,我是真想知道我哪里行差踏错,让别人生了这样的误解。” 罗楚凝被问愣了,傻呆呆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硬着头皮质问林小千:“王妃不要狡辩了,梁国公府中屡屡出事,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干系?” 林小千直直盯着躲在蒋雁辰背后的罗楚凝,认真无比地说:“我敢说,一切与我毫无干系。此事别人不明白内情,新科状元李仲则一直在帮梁国公追查凶手,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几句话震得蒋雁辰和罗楚凝脑袋嗡嗡作响,愣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过了许久,罗楚凝才喃喃地念叨:“仲则哥哥原来都知道,怪不得他反过来劝爷爷送我进宫小住。” 罗楚凝话一出口,林小千就猜到李仲则一切都还瞒着她,任由她独自傻白甜,不过自己可没有那份深切的怜爱之心。 她直接说了出来:“不错,李状元也怀疑过我,甚至上门来找我对质。我问心无愧,不怕他来质问,倒是李状元说有人特地散布谣言,说我对罗小姐心有怨恨。我竟不知道,自己被人这样造谣陷害。” 罗楚凝不可置信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不顾她灼热的视线,还在嘴硬:“李状元为办公务离开了京城,你别想趁机胡说八道!” 林小千全然不理她,继续拿事实轰炸:“可也巧了,有人动不动就暗示我,说罗小姐是我家王爷的意中人,我这个可怜人平白无故地做了罗小姐的替身……” 蒋雁辰越发激动,怒吼着打断她的话:“胡说!你全是在胡说!” 林小千冷笑着说道:“是不是胡说,蒋小姐不是最清楚吗?不是你一直夹枪带棒说我是西贝货吗?连蒋首辅都对此有所耳闻呢。” 话音刚落,罗楚凝好像五雷轰顶一样,直直倒退了几步,眼泪哗的从她瞪大的双眼中涌了出来。 蒋雁辰连忙回身去抓她的手,被躲过去后,也眼泪汪汪地说:“楚凝,你听我说,我不过是……” 林小千又甩出一句话:“你不过是暗恋齐王,却没胆量自己出马,于是推出来自己的好友,等着看我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 第七十七章 蒋雁辰完全没料到林小千已经全 分卷阅读120 盘知晓了自己的底细, 瞬间惊呆了, 整个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罗楚凝听林小千说起李仲则已经信了她五分,现在看清蒋雁辰的神色变幻, 心里也有了结论。她痛心疾首地盯着蒋雁辰, 嘴里小声地一遍遍重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蒋雁辰回过神来, 还想上去牵她的手,又被罗楚凝快速躲开, 她一跺脚, 愤怒地看向林小千:“你这阴险笑容,是成心挑拨离间我们!” 林小千不屑地冷哼一声:“是你成心觊觎我家王爷,给我乱安罪名,不然我哪有闲心去管你们。” 蒋雁辰又转回头去向罗楚凝解释:“楚凝, 你不信我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一直亲如姐妹,你为何不信我, 偏要去信她?” 罗楚凝见她神色无比真诚焦急, 又想起两个人多年的情谊, 不禁有些动摇。 林小千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击:“蒋小姐既然事情都做出来了, 现在何必狡辩呢?蒋首辅都已经向我和王爷坦陈一切, 主动请罪了。罗小姐若是不信,不如亲自去问李状元和蒋首辅。” 蒋为辰之前早把自己妹妹供出来了,这个亲妹妹在他眼里远远比不上家族的荣誉,现在他们正在合作的关键时刻, 林小千不怕他为妹妹临时反水,所以一字一句都说得斩钉截铁。 “你!你胡说!”蒋雁辰两眼血红,一手直直指着林小千,像要戳她个窟窿,却抑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林小千没有一丝畏惧,坦然地对罗楚凝说:“罗小姐,等王爷带着蒋首辅和李状元去了雾灵山祭祀山神,当他们回来,我们尽可以当堂对质,看看哪个说的是真,哪个说的是假?” 蒋雁辰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林小千言辞的空子,理直气壮指责道:“你是趁他们远行,故意栽赃陷害我!我哥哥说祭祀山神都是骗人的幌子,他要和王爷去山中剿匪,不知多久能回来,出门时连新纳的小妾都带走了。你想找他们对质,不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吗?” 林小千被蒋雁辰的强词夺理震惊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左不过十天半月,到时碰面不就见分晓了?” 蒋雁辰冷笑着说:“谁不知道他们这次领兵剿匪,凶险异常。我哥哥的小妾吓得哭了好几天,连日常最爱的沐浴熏香都顾不上了。现在我家里老老小小每日吃斋念佛,只求哥哥能平安归来。你倒好,背着他们故意颠倒黑白,陷害我,离间我和楚凝……” 噼里啪啦一大段话,林小千只注意到沐浴熏香这几个字,她脑子轰一声响,问:“蒋家夫人没有熏香?” 蒋雁辰自以为戳到她的痛处,恶狠狠地嘲讽说:“自己的夫君身处险地,哭还来不及,有几个像你似的,在家还要香呛三里地……” 林小千握住自己腰间的香囊,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苏惟不是说要以梅香为诱饵设圈套引出敌人吗,怎么梅香姑娘在家中就暴露了自己并无异香的事?难道他是要领兵强攻雾灵山? 罗楚凝立在不远处,也开始小声嘀咕:“仲则哥哥说,他这次出门是随王爷和首辅大人去雾灵山祭山修庙,怎么就身处险地了?” 蒋雁辰说:“他只是瞒着你,想让你安心罢了。我是无意中听到哥哥跟叔父谈话才知道的。哥哥亲口说,他们此次是赌上性命前去剿匪。谁知道家里还有人作妖,非要陷害我。”说着说着她竟然真的哭了起来。 林小千手里的香囊越握越紧,香囊上凸起的金线硌得她手生疼,可这完全抵不过她心里的疼痛。原来苏惟跟她说的,什么知道对方底细,什么设圈套和敌人周旋,恐怕都是哄骗自己的瞎话。其实他们这次前去雾灵山,十有八九是打算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她心里止不住地翻江倒海,不知道是害怕,担忧,还是愧疚,种种情绪搅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蒋雁辰还在边哭边骂:“你这女人没有心,人后害人,人前连装相都不装,甚至对家人都毫不关心,真是无耻至极。”她越说用词越激烈过分,连罗楚凝都听不下去了,上前递了手帕过去,让她擦擦眼泪喘口气。 林小千低头看着香囊发愣,蒋雁辰的言辞一句也没挺近耳朵里,一个念头反复在她心里回闪,苏惟把她安置好,自己一个人去前方拼命了。几个字搅得她胸中的酸涩直往上涌,冲得她眼眶湿润,几乎要化成泪珠滚落下来。 忽然林小千拔腿就向外走,将惊讶的蒋雁辰和罗楚凝抛在脑后,边走边喊文秋杨公公。很快,文秋和杨公公各自领着几名丫鬟太监,一溜儿小跑出来。 林小千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沉声吩咐说:“杨公公,快去备好车马,我要立刻出城!文秋,你去送信给皇后娘娘,就说我去追王爷了。” 文秋和杨公公两个人刚点头应下,听见追王爷三个字,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一个扯着林小千的袖子,一个伏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央求:“王爷领兵出门是为公务,王妃请勿轻举妄动,若您出门有个闪失,我们只能以死谢罪了。” 林小千猛地一甩衣袖,骂道:“你们只认他一个主子不成?” 分卷阅读121 两个人连带着后面的太监丫鬟头磕得砰砰响,纷纷说不敢不敢。 “去!备车马!”林小千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 她也不要小轿代步,自己大步流星向宫门走去,过了两重宫殿,杨公公派去的几个快腿小太监喊来的马车直接接上了她。 上车坐好后,林小千冷声吐出一个地名:“雾灵山。” 车外的马夫侍卫一下子停下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林小千带着怒气高声重复了一遍,马夫才犹犹豫豫松开缰绳,一鞭子挥下去,放马狂奔起来。 雾灵山远在京城西南千里之外,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有两三日的路程。林小千一路星夜兼程,到了驿站也不歇息,换马换车后继续上路,渴了喝些白水,饿了吃几块干粮,在马车里,一边颠簸一边满心在盘算苏惟剿匪的事。 他这次领兵出行,对外打的旗号是要代皇兄祭山神,并且翻修雾灵山的皇家道观,说起来都是宫中旧例,不至于打草惊蛇,怕的是像蒋雁辰说的那样,他为速战速决,连设局诱敌的都不愿花心思,只想着一味强攻,到头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万一苏惟他也……林小千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她这样快马疾驰,追上苏惟不是难事,等见了面,自己这设局的诱饵亲自送到他面前,看他敢不用,林小千越走越坚定信心,一定要阻止苏惟贸然出手。 果然走了两日多,雾灵山连绵起伏的山脉慢慢映入眼帘。看着眼前群峰迭起、云雾缭绕的景象,林小千顿时明白了敌人在这里安下巢穴的原因,这山高林密的地方,不管多少人,一旦钻进深山中,怕是犹如大海捞针一样遍寻不着了。 她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叮嘱马夫侍卫还有隐藏在身后的暗卫留意御林军的踪迹。既然是他们此次是大队人马一起出动,一路安营扎寨总是要留下些痕迹的。 果然,眼尖的马夫很快发现前方有朝廷兵马的身影。林小千差侍卫过去打探,没多久侍卫便领着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回来报信。 来者自称是御林军统领,看起来颇为面善,林小千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曾见过此人。 这位统领倒是极为和善,见林小千面生疑惑,就自报家门,说自己姓王名固安,曾在长公主的梅园雅集上与王爷王妃有一面之缘。林小千这才安下心来,问起苏惟的去向。 王统领答得非常干脆:“王爷与蒋首辅带领众兵士在前方三十里处搭盖军帐、埋锅造饭。” 林小千轻出一口气:可算是赶上了。她也不再啰嗦,向王统领道了声辛苦,便请他前面带路,心急如焚地要赶去见苏惟。 王统领拱手回了一礼,便翻身上马,催马前行。林小千坐在马车中,听着马蹄声哒哒哒哒回响在山路间,一下又一下,像是自己的心跳一样急促。 她正想着见了苏惟后该如何措辞如何劝说,忽然车外马匹连续几声嘶鸣,继而马车骤然停下,晃得林小千差点摔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林小千坐稳后,出声询问。 车外是王统领的声音回答她:“王妃莫急,山间估计有野兽经过,马儿嗅到了野兽气味,受了惊。” 林小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就听王统领继续在车外说:“前方不远,就到安营扎寨的地方了。大军集结,任是豺狼虎豹也不敢靠近,王妃放心就是了。” 林小千嗯了一声,外边一切恢复了寂静,马车又重新走了起来。 忽然林小千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山间野兽经过,自家侍卫和暗卫竟然一言不发,实在太不正常了。 难道……她的心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七十八章 “停车!”林小千喊了一声。 马夫没有出声回答, 马车倒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哎呦, 哎呦。”林小千抱着肚子,假装腹痛难忍地不停喊:“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 外边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林小千喊声越来越大, 同时也支着耳朵留心外边的动静。过了一会儿,终于有脚步声慢慢走近。 眼看来人正要掀开帘子, 林小千手一扬, 一团香粉砰一声砸在了来人脸上。把刚掀开帘子的王统领呛得迷了眼睛,喷嚏打个不停。 她这几日接连辛苦赶路,却完全不敢暴露自己体有异香的事,所以随身带了不少香料香粉, 正好这时派上了用场。 趁王统领忙着拼命擦脸揉眼睛, 林小千一个纵步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果然外面站着三五个陌生人, 自家的马夫侍卫全都不见了踪影。 外面的人显然都没料到林小千会有这么一手, 正呆愣着, 林小千又把香粉漫天泼撒出去, 呛得这几个人也都迷糊起来。 她趁此机会, 扭身就往山林中跑,她相信训练有素的暗卫还在她身后,一定是在找机会帮助她逃跑。 气喘吁吁漫无目标地狂跑一阵,林小千实在疲累, 分卷阅读122 不由得停下脚步扶着手边一棵树不住地喘气。 “王妃。”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林小千扭头一看,果然是三名身着黑衣的暗卫。就听领头的那个暗卫说:“那几个奸细,属下已经出手干掉了。” 她点点头,边喘粗气边说:“我们快去找王爷的营寨。” 领头的暗卫回话说:“刚才属下爬上树顶探查了一遍,没发现附近有御林军的踪迹。若王妃还走得动,不如再爬一程山,到最近的山峰上看看。” 林小千一想,那个王统领的同伙也许还潜伏在附近,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没错。 她应了一声,直起身子,不顾腿脚的酸软,咬牙继续向上爬。暗卫一个打头,一个殿后,还有一个半搀扶着她。几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过野草荆棘,跌跌撞撞向山顶走去。 走了一段路,打头的暗卫忽然停下,回头警惕地做口型示意:“有危险!” 林小千刚想说话,被身边的暗卫上手捂住嘴巴,就见三名暗卫互相打了几个手势。打头的暗卫轻手轻脚捏起一块石头,向前丢了出去。 石头飞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去了草丛深处,四下里不见任何动静。 几个人又打手势交流了一番,打头的暗卫蹑手蹑脚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嗖一声响,大头钉暗卫竟然身子一晃,整个人消失在了草丛中。 剩下两名暗卫立刻同时架住林小千,转身齐齐地向来处飞奔起来。刚跑了几步,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把她们罩在了最中间。两个暗卫拔出刀剑,又劈又砍,哧啷啷激起一片火花,大网却丝毫没有受损。 两个人无奈地放下刀剑,拉着林小千向大网边缘挪过去,正要伸手掀开大网时,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迷雾,三个人赶紧掩住口鼻,然而挪动了两三步,还是只撑不住,纷纷晕倒在地。 答,答,一阵滴水声惊醒了昏迷中的林小千。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顺着滴水声看过去,就见正前方一座方台上吊着一根黄铜细管,管子尽头处正滴滴答答地往一只水晶碗中滴水。水晶碗前面是一座纯金香炉,袅袅飘出几道青烟来。林小千心里暗自诧异,这方台上的东西摆得实在奇怪,不像寻常的香案,倒像是传说中祭坛的模样。 整间屋子弥漫着清幽的香气,馥郁浓烈却不刺鼻。林小千原以为是香炉中的上等熏香,仔细一闻,这异香带着清灵灵的水汽,分明是管子流出来的水滴散发出来的。 她探出身子,想凑近些闻闻,发现手脚动起来毫无障碍,身上力气也恢复了,一使劲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走到方台前,水汽淋漓的香气越发浓郁,林小千伸手想试探着摸摸黄铜细管,背后骤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住手!” 她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一个身量不高的清瘦人影站在不远处,不知哪里来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叫人分看不清他的面容。 林小千莫名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却对不上号。他到底是谁?是敌,还是友?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人影已经迈动步子,朝她走了过来,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是你!”林小千惊叫起来。 来人微微一笑:“王妃一切可好?” 林小千看清他的脸,暗暗放下心来,一边左右张望一边问他:“皇姐呢?你是陪她来雾灵山的吗?”来人正是每天陪在长公主身边的美少年,他既然来了,说明长公主一定也在附近。 美少年越走越近,一直走到她面前,才笑着说:“愉姐姐人在京城。” 他一张清秀的脸庞笑得有些狰狞,林小千看得一愣,脸色刷的变了:“你!是你!” 美少年又走近一步,笑容看起来更加扭曲:“我原就说过,王妃天姿国色气若幽兰,不该和一个煞神草草过活,因此为王妃寻了一个新的归宿。” 林小千连退两步,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我要什么归宿?” 美少年追上去一步,紧盯着她的双眼,冷冰冰地说:“王妃天生异香,是天选之人,本该受供奉做圣女,何必留在凡尘俗世和一个煞神厮混。” “圣女?”林小千听他用词都觉得瘆得慌。 美少年越说越神神道道:“王妃愿做我神教圣女的话,可得天下教众供奉,从此长生不老、永世享乐。” 我这,这是遇上邪教了?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林小千瞬间反应过来了,异香女子的传言,官员拉帮结派腐化堕落,都是因为邪教的蛊惑,只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为了什么目的。 这些唬人的说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林小千定下心神,想要开始套话:“公子莫非是受长公主之托,来传这个话的?”她问得有些心虚,长公主跺一脚,朝堂后宫都会震一震,她想要什么几乎都是信手拈来,不至于要借邪教的名头来行事。 美少年两眼迷蒙,恍若未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王妃的异香是天神所赐,若 分卷阅读123 你做圣女,我等教众愿诚心奉养,若你辜负天神……” 他停顿一下,看向前面的方台:“便只能血还神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方台脚下痕迹斑斑,像是一重血色又染了一重,凝固成一片恐怖的暗红。 林小千震惊得瞪大了双眼,那些失踪遇害的异香女子,难道都是…… 第七十九章 美少年的视线转向林小千, 眼神涣散虚空, 却莫名地透着一股疯狂劲儿。 凉意顺着脊梁慢慢爬了上来,又扩散到四肢百骸, 冰得林小千开始发抖。她真的害怕了, 趁美少年一时晃神,拔腿就想向外跑。刚冲出去几步, 美少年动作比她还快,身形一晃, 人就堵在了她前面。 见逃跑不成, 林小千立刻转了路线:“公子,你看,神教长生不老,也只能藏在深山之中, 怎么比得了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快活, 如果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家王爷必然感激不尽, 他位高权重, 公子有何要求, 他都能办得到。” 她打算收买美少年, 人生在世, 不管是为红尘俗世的名利二字,还是为什么神教邪教永世不灭,见权见钱谁能不低头呢? 然而美少年的神情丝毫没有波动:“我神教教众遍布天下,位高权重者不在少数, 实在不缺齐王爷的这点小恩小惠,缺的只有天赐圣女。” 林小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酝酿了酝酿情绪,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泪眼婆娑地恳求他:“公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请公子放我一条生路。” 她心里盘算,长公主虽然跋扈,但待她算是有几分真心,如果美少年和长公主情投意合,怎么也该顾虑顾虑长公主的想法。 没想到美少年扑哧一声笑了,随即轻声吐出一个字:“她?” 这一个字让他念得尾音上挑,无比冷漠,林小千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想通了之前的谜团:“那天推我下水的人是你!” 美少年的笑容还是冷得好似冰霜:“是我也好,不是我也好,总算知道王妃天生异香,所以说你注定与神教有不解之缘。” 林小千终于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对长公主根本毫无情意:“你,你一直在利用长公主?” 美少年神色没有变化,依旧漠然地说:“她虽神识未开,但能为神教效力一二,也是为她自己积下福祉了。” 林小千想起来了,长公主是上雾灵山为太后祈福时,遇见了这位让她神魂颠倒的美少年。这么说来,这人其实是邪教安排在长公主身边的奸细,长公主地位尊贵又交游广阔,得到她的信任肯定能自然融入京城皇室世家,怪不得邪教的人掌握了不少高官权贵的底细。 面前的美少年还是反复那几句话,劝她做什么神教圣女。此时性命攸关,林小千也没有细想的工夫,斜眼看看大门,还有十来步远的距离,门外寂静无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外面把守,直接跑出去未必能安全脱身。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虚以为蛇,看看形势再行动。 听完美少年一番长篇大论,林小千装出犹豫的样子,为难地说:“公子说得这样好,如果说我不动心是假的,可从此远离家人隐居山中不是容易的事,请容我再想想。” 美少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王妃尽可以好好想想,想通了,劝全家人入我神教,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容我再思量思量。”林小千说,心里却不住地吐槽,跳火坑还让我拉着家人跳,真是心肠歹毒毫无人性。 “我先带你下去歇息吃饭,明日再跟你讲神教的妙处。”美少年说完,转身向大门走去。 林小千心里一动,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现在有机会出去看看周围情况,说不定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吱嘎一声,美少年推开了大门,林小千快走几步赶紧跟上。刚迈步出去,山风裹挟着寒气哗的扑面而来,林小千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头再一打量,果然门外雁翅一般站了两排人,夕阳晦暗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个个黑衣黑帽,面目模糊不清,像是冷冰冰的石像,完全不像真人。林小千看得心里发憷,只好快走两步,紧跟上美少年。 走过长廊穿过一进院子,到处冷冷清清,没有一丝活人气。林小千越看越觉得诡异,甚至觉得前面的美少年身形都在暮色中有些扭曲。 “大哥安排好了,你暂时先住在这里。”直到他忽然停下,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虽冷清但听起来并不陌生,林小千才轻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美少年边说边推开门,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一支蜡烛:“等你拿定了主意,入了我教,再搬去圣阁,那里锦天绣地……” 林小千一边打量屋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大哥是谁?” 美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回过头来,盯着林小千。 林小千被看得心里更加发毛,颤抖着说:“我,我住这里就是。” 美少年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向外走去,林小千一路目送 分卷阅读124 ,看着他刚一条腿迈过门槛,忽然间地动山摇,整处院落都晃动起来。 “是地震!”林小千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外冲了出去。美少年先是一愣,立刻也跟着跑出了门。 刚跑到院子中间,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随后空气中慢慢飘来火药的味道。 美少年大喊一声:“是有人闯进来了!” 莫非是苏惟派人攻进来了?林小千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反而装出焦急的样子,故意问他:“什么人?神教还有仇家不成?” 这时几个黑衣人仓皇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山下有红衣大炮!” 美少年没理林小千的问题,叫住黑衣人,示意他们不要多嘴多舌,又点点下巴,让他们看好林小千,自己转身脚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林小千跟着向前迈了几步,却被几个黑衣人挡了回去,只得默默地退了回去。 被逼回屋子里,林小千一刻也坐立难安,一会儿满心欢喜,有人来救自己了,一会儿又提心吊胆,生怕进攻失败苏惟受伤。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哗啦一声巨响在背后炸响,林小千回头一看,屋子门被人一脚踹烂了,一个魁梧的男人满脸煞气,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林小千吓得赶紧向一旁躲藏,男人则直直地冲过来,揪住她两只手臂,把人整个架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林小千又喊又踹,然而男人好像力大无穷一样,抓她的手纹丝不动。 “大哥!他们打进来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美少年满脸焦急地跑进来报信,脸上黑黢黢的,身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 大哥?难道这个人就是藏在幕后,一直设局陷害自己和苏惟的元凶?林小千扭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魁梧的男人。这人面目平凡却眼神犀利,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显然像苏惟一样是久居上位的人。 皇亲国戚她几乎人人见过,朝廷要员她常听苏惟念叨,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等她想出个眉目,男人架起她就向门外拖,林小千被拽得生疼,感觉两只胳膊几乎都要脱臼了,眼泪是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男人毫不在意,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放松,美少年瞥了一眼,立刻挪开视线,只管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 走了不知多久,山风乍起,把疼得发蒙的林小千一下子吹得清醒了。她留神一看,自己竟然被一路拖到了一处高台上,下面立着黑压压一片人,正在高声喊打喊杀。再定睛一瞧,御林军的黄旗正迎风飘展。 他们真的是来救自己的人,林小千顿时忘了身上的疼痛,拼尽全身力气大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细弱的声音顺着山风飘散出去,过了没多久,下面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没多久,人群中忽然闪出一条路来,一个人影缓缓走到了最前面。就见他身穿银白锁子甲,头戴红缨头盔,手拿一把长弓。 纵然是第一次看见这身戎装,林小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苏惟,穿过千军万马,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正想喊苏惟一声,魁梧男人铁钳一样的手猛地一使劲,掐得她惨叫了好几声。 高台下的苏惟显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怒吼一声:“放开她!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 魁梧男人这才稍稍松了松手,第一次出声说话:“苏惟,你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苏惟高声回道:“到了如今这一步,还装什么相,你和同党多年来犯下了多少恶行,我是来找你清算的,陈驸马。” 陈驸马?听着这有点耳熟的名字,林小千有点犯晕,看见旁边嘴唇紧抿的美少年,她忽然想起来了,陈驸马不就是长公主的前夫吗?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一步步笼络朝廷大员,还特地安排美少年去诱惑自己的妻子,看来他真的是野心勃勃六亲不认。 “你算,好好算,算完了,有你的娇妻陪我去见阎王,不亏。”陈驸马桀桀桀桀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阴森又恐怖。 他现在被重重包围,看来是要自己去给他陪葬了,林小千沮丧地想。 “见阎王。”苏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还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忽然嗖一声,几滴鲜血迸溅到自己脸上。她扭头一看,一支箭直直插进陈驸马的眉心,他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整个人已经向后软倒了下去。紧接着,又是嗖一声,一支箭又凌空飞来,射进了美少年的心口。 林小千看向高台下面,苏惟站在千军万马前方,仍旧维持着搭弓射箭的姿势。她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松懈下来,腿脚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回京的路无比漫长,苏惟时刻不离林小千左右,又从早到晚忙得不见停歇,清理陈驸马余党,拆毁邪教的巢穴,安抚被骗的信众。林小千劫后余生,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后怕,但还是乖乖地坐在苏惟身边,看着他忙个不停。 走了几天,车马终 分卷阅读125 于进了京城,走过繁华闹市,王府大门出现在了眼前。 苏惟第一个跳下马车,挥退上来迎接的文秋和杨公公,亲自把林小千抱了下来,看着敞开的大门,柔声说:“我们到家了。” 第八十章 番外 一出门, 寒风细雨卷着落叶扑面而来,苏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侍立在侧的一个小太监立刻上来撑起了一把伞,还有一个忙不迭地送上披风:“王妃说今日天气转凉了,十有八九还要下雨,早早把披风找出来备着,让王爷冷了记得穿上。” 苏惟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手上毫不犹豫地接过披风, 迅速披好,把寒凉之气挡在了外面。 上了马车,小太监殷勤地提过来茶桶, 苏惟眼眉一挑, 神情有些不悦。小太监呵呵傻笑着,哆哆嗦嗦打开茶桶,倒出一碗热腾腾的暖身汤:“昨夜睡下前, 王妃吩咐厨房煲了滋补暖身的汤水, 据说是连煲了几个时辰, 刚才下了炉子就送过来了。王爷喝些暖暖身子。” 本来看见小太监送汤水,苏惟心里有些窝火, 觉得自己滋补汤水不离口,被照顾得像个女人似的,但听见王妃两个字,他就哑了火。她的心意和关怀送到了自己面前,苏惟立刻怒气全消, 笑容都快憋不住了。 一口汤水喝下去,热气顺着喉咙冲进腹中,又散到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暖洋洋地舒坦起来了。苏惟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此刻也稍稍松懈,他难得放松身体,懒懒地半靠在背垫上,就着汤碗又喝了一口。 不知这汤水是用什么食材熬的,喝起来清清淡淡,但回味鲜香悠长。苏惟突然想起来儿时喝过的一碗热汤,是母妃亲手熬煮的,说是她家乡的吃食。 然而热汤叫什么名字,用的什么食材,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热气氤氲中母妃隐隐约约的哀伤眼神。 在别人眼中,母妃备受父皇宠爱,从册妃典礼到生子,都有规格逾制的赏赐,而她却在宫中严谨恪礼,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跟随母妃长大的他,从懵懵懂懂时起,一言一行就被严格要求,哪怕嬉笑玩闹也会遭到母妃的训斥,因此七八岁大时,他就养成了对人冰冷疏离的性子。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地跟在皇兄屁股后面,皇兄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挨骂。 印象中严厉刻板的母妃,好像只在那碗热汤面前流露出过真实的情绪。苏惟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之后没多久,母妃毫无征兆地突然因病过世。在母亲灵前,父皇抱着他痛哭流涕,而他却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四周围投来的目光,有鄙夷,有惧怕,有幸灾乐祸,只有皇兄一个人担忧地看着他。 不久后,父皇驾崩,他被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对他一味溺爱,无论他要上天下地,都只有好好好三个字,就连他故意胡作非为欺压宫人,太后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反而自己落了个暴戾跋扈的名声。 后来皇兄登基,迎娶了皇嫂入宫。皇嫂温柔和顺,很有几分长嫂如母的样子,见他举止不当还会出言劝诫几句,他不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和皇嫂慢慢亲近起来。 第一次见林小千的情形,苏惟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好像是某天突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小尾巴是皇嫂的妹妹,他不好耍狠把人赶走。而且当时除了伴读的易九思,极少有其他孩子和他来往,哪怕名义上的表妹蒋雁辰,明明想和他套近乎,但永远都只会缩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地偷看他。 现在多了个光明正大贴上来的小尾巴,开始时他新奇大过嫌弃,也就默认了这个小跟班。但是苏惟没想到的是,这位娇养的大小姐,富贵脾气一样都不少,为人挑剔又蛮横,还永远讲不通道理,闹得苏惟一见她就头疼。 送林小千回家时,她又哭又喊说舍不得,但他心里只有庆幸两个字,心想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 长大后,苏惟几乎忘了这个儿时的小尾巴,每天按部就班地的日子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上朝协助皇兄处理政务,各种大事小情总是潮水一样涌过来,一天里从早忙到晚,连喘口气的时候都少有。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最熟悉也是最舒适的。 成年后在外有了府邸,他还是孑然一身。王府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满府的太监丫鬟,小心翼翼安排下他的衣食,就怯生生地退下去了,极少有人敢凑到他跟前说些家常闲话。日子一长,他宁愿公事缠身,时刻忙碌不停,也不想独自在家里枯坐。 慢慢地,暴戾古怪的名声越传越远,但苏惟不在乎,他不怕被人误解,不怕外人的恐惧,他担心的是自己位高权重又年纪轻轻,有人心怀不轨地贴上来,想利用自己干涉朝政。 所以议亲那一年,多少贵女千金他一听家世就摇头不已,直到皇嫂提起她的亲妹子。想起那位大小姐的脾性,苏惟第一反应也是要拒绝,但皇嫂青梅竹马亲上加亲说得欢天喜地的,他不忍心当场坏她的兴致,就想着过几日找个八字不合的理由再搪塞过去。 然而回府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当年的小尾巴曾经神秘 分卷阅读126 兮兮地向他炫耀,说自己天生异香。苏惟心里一动,他刚刚查到异香女子的传言,正在四处搜罗天生异香的人,现在有一个,就近在眼前。如果把她放到自己身边,是不是能顺藤摸瓜查明真相? 第二天,苏惟就应下了这门婚事。大婚当晚,苏惟有些良心不安,想来想去,他决定向新娘子说个清楚。虽然自己迎娶她进门别有目的,但他会尽一切所能,给她荣华富贵护她一生平安。谁知道刚起个头,新娘子就像点燃了的炮仗,不停地吵闹哭喊,什么都听不下去,当即就把他从婚房赶了出去。 之后过起日子来,她是各种任性胡闹,苏惟开始还生了几回气,可这人奇蠢如猪,什么话也说不通。碍着皇嫂的面子,加上他对这人心有愧疚,不好真下手收拾,最后他只好能躲就躲,眼不见心为静。 直到有一次文秋跑来苦苦哀求,说她病得沉睡不醒,要王爷回去探望一眼。担心她出了事,不好向皇嫂交代,苏惟忙完公事后,还是去了她的卧房。因为夜里光线晦暗,他低头时不小心蹭到了什么,竟然被床上的人一脚踹了出去。 那一晚过后,林小千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不再胡闹妄为,还变得聪慧体贴起来。 不说她接人待物、操持家事越来越像样子,单说吃饭这一桩,在外赴宴,在家下人预备的,离不了各色山珍海味,没人知道他跟着谨小慎微的母妃长大,吃惯了朴素的家常小菜。只有林小千,和他一起不过吃了两次饭,竟然就看出来自己的口味,之后顿顿饭食准备得都极合他心意。 慢慢地,王府上下,甚至一草一木都让她打理得有了人气儿,再也不是过去富丽堂皇又冷冰冰的地方了。而自己只要没有紧急公务,就会准时回来,吃几口合心意的饭菜,和她抬几句杠,逗得她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原来平淡得像水一样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过去人人夸她容姿端丽,是绝世佳人,可被闹烦了的苏惟,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多看她一眼都叫他难受。自从她不再犯糊涂后,苏惟才觉得她越看越顺眼,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林小千无意间回头冲自己嫣然一笑,他只觉得眼前刷的亮了,心也跟着砰砰砰地跳动起来,从此以后只觉得她鼻子眼睛,哪里都精致可爱,一颦一笑更是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头脑清醒后的林小千曾经说过,两个人可以以兄妹相处,他日如果有人有了心上人,要一别两宽。答应下来时,苏惟觉得自己一定能从这段尴尬的关系中解脱,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一别两宽这几个字,他就烦躁得想踢桌子踹板凳。 为理清自己的情绪,他在外面躲了几天,说是为忙公务,其实空闲时,他翻来覆去地在想,该拿眼前人怎么办。 苏惟时而觉得她越来越像母妃,接人待物心怀仁爱不带偏见,时而又觉得她和母妃是两个极端,母妃尽得荣宠,却过得如履薄冰,生怕招来嫉恨报复,而林小千活得肆意张扬,灿烂有如朝阳。苏惟终于想明白了,他想永远站在林小千身边,汲取她身上的光辉和温暖。 这时候,偏偏易九思那里查出消息,有人有组织地搜罗异香女子,而他和易九思找到的真正天生异香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无故失踪。 苏惟紧张了,一想到有人也在打林小千的主意,他就不由自主地头顶冒汗,手抖得不成样子,当年哪怕皇兄告病,他第一次独自上朝听取百官奏疏时,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急匆匆赶回家,见到林小千时,却把满腹的警告都咽了下去。他不希望林小千背负痛苦,从此像母妃一样失去笑容,小心翼翼地过活。有危险,有阴谋,他一肩扛着,大不了拼尽性命,保她一生平安无忧就是了。 可苏惟没想到的是,林小千实在聪明太过,各种事情七七八八一联想,就推算出事情的大概真相来。看到她流露出惧怕的神情,苏惟恨不能立刻抓到元凶把他碎尸万段。 林小千还自告奋勇,想一同出力去寻找幕后黑手。苏惟怎么能答应,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天都得塌了。所以他软硬兼施说服了林小千,好好把人送进宫里给皇嫂看着,自己率军亲征,去雾灵山追剿元凶。 当在雾灵山脚下,浑身是血的暗卫踉踉跄跄报信说王妃被掳走时,苏惟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他想也不想,当即拿起宝剑,跨上快马就想上山救人,是易九思挡在营寨门口,威胁他要出门就从自己的尸体上跨过去,他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仔细去研究救人的法子。 召集易九思、蒋为辰和几名主将商议时,谈判、围攻、安插奸细,所有需要时间的计划苏惟想都不想就全部否定了,最后一拍桌子,自己决定红衣大炮直接炮轰敌人巢穴,轰出入口就放兵士进去,不用查问,见人就砍,直到救出王妃为止。 蒋为辰和李仲则犹豫着还想劝他,对方虽然图摸不轨,但算起来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这样不管不顾一通杀戮,恐怕后患无穷。旁边易九思一看,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刻会意,都点头表示毫无异议。 炮火纷飞中,林小千被陈驸马挟持着,走到了高台上。对苏惟来说, 分卷阅读127 她出现的那一刻,灰暗的天空终于亮了。一箭射死敌人,再次把林小千抱进怀里时,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死而复生。 出神地想了一路,汤喝完了,马车也停了下来。进了王府,苏惟习惯性地去了花园中的小书房,林小千常在那里打理小报的各项事务。 推开门一看,小书房里竟然空无一人,刚想了半天往事的苏惟一下子心慌了,赶紧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了起来。屋子里没有人,苏惟连伞也顾不得撑,又慌慌张张地在花园里找,找来找去还是不见人影。 他急得正要大声喊人,忽然心里一动,回头一看,林小千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朵拒霜花,微微笑着对他说:“回家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分卷阅读1 ?【穿书】《穿成暴戾反派的作精娇妃》作者:风香堕桂山 文案: 穿书的第一个晚上,林小千一脚把大反派齐王踹下了床。 还好她是书里的二号反派,恶毒女配齐王妃。 齐王妃天生花容月貌,出身最尊贵的世家,嫁了最霸道的奸雄,本该过着最躺赢的日子。 可她总怀疑女主是夫君齐王心中忘不掉的白月光,因此嫉恨交加,坏事做尽,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穿书的林小千掐指一算,现在家中有矿,手上有权,与其为情所困,不如放飞自我,为所欲为。 谁知道,她竟取代白莲花女主,成了书中的玛丽苏之最。 林小千:我好慌,男主男配排队来表白,怎么破? 齐王苏惟:来一个杀一个!我的女人只能我来宠! 食用指南 1、这是一个黑莲花女主和暴戾王爷斗智斗勇,结果被宠上了天的故事。 2、本文纯架空,请勿深究考据。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是反派我骄傲之林小千 ┃ 配角:我不是配角,拉下去砍了之齐王苏惟 ┃ 其它: 第一章 床猛地一动,林小千立刻从梦里惊醒了。发觉身侧蹭过来一片带着水汽的冰凉,她心里一惊,赶紧闭上双眼,开始默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没想到那片冰凉越蹭越近,林小千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换词默念唵、嘛、呢、叭、哞、吽。 那片冰凉蹭到身侧终于停了下来,林小千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立刻又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盯得她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林小千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我难道被什么色鬼缠上了?主啊太上老君啊观音菩萨啊,快来救……” 求救祈祷的话还没默念完,那片冰凉又开始挪动了,慢慢向她的脸颊凑过来,林小千彻底僵硬了。 当那片冰凉蹭过自己嘴巴时,林小千崩溃了:“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闺女,初恋还没有呢,初吻就没了!” 她啊的大喊一声,拼尽全力一脚踹了出去。 砰一声,貌似有个重物砸到了地上。 林小千立刻坐了起来:不是鬼?那是谁? 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呼啦啦闯进来一群人,手上举着灯烛,嘴里喊着什么王爷王妃。 屋子里瞬时间亮了起来,林小千扭头一看,一个男人身着中衣,长发发梢还在滴水,正半坐在地上低头捂着肚子。 林小千有点愧疚,嗯,她那一脚是踹得挺狠的。 闯进来的男男女女喊着王爷王爷,向地上的男人围了过去。 男人脸色苍白,半闭着双眼,林小千仔细一瞧,发现他眉目疏朗,挺鼻薄唇,脑海里立刻闪过三个大字:帅呆了。 初吻送给这样一个美男子,不亏。林小千脸一红,后悔把人一脚踹飞了,他这么帅,再补一口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犹犹豫豫想开口道歉,没想到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阴鸷狠厉,直直瞪了过来,吓得林小千心肝一颤,一个哆嗦干脆晕死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林小千听见有人扑了过来,连声喊她王妃王妃。不久后又有人过来上手把脉,齐王爷齐王妃如何如何说个不停。 闹闹哄哄过了好一阵子,屋子才清净下来。林小千睁开眼睛,偷偷向外一瞧,果然那一群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正靠坐在椅子上打盹。她叹了口气,脑子里开始梳理这一晚上的诡异见闻。 为什么她会身穿古装躺在床上?在影视城客串龙套拍戏?不,身为一个爱岗敬业的狗仔,在影帝拍戏杀青后,她早就偷偷跟着影帝离开了影视城。 为什么会有美男子躺在她身旁?419?不,影帝杀青后一个月里约了三个网红、两朵小花,还陪原配去欧洲买了包包,她和同事24小时轮班跟拍,累得比影帝还腰酸腿软,哪有空去找美男子。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林小千一个翻身,看见丫鬟在椅子上已经酣睡如泥,手里捏着的一张纸飘飘荡荡落下来。 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捡起那张纸,偷偷摸摸展开一看。 纸上第一行,硕大的竖排繁体字写着: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 第二行:首辅蒋为辰新纳续弦夫人。 第三行:长公主梅园文会定在下月初三。 …… 林小千匆匆扫了一遍,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份八卦小报。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和事件,她心里一动,忽然有了答案:自己好像穿书了,穿进了前几天刚看的玛丽苏文。 想起被人王妃王妃叫了半天,林小千脸色一变,难道一不小心穿成了同名的恶毒女配齐王妃林小千? 在这本玛丽苏文里,齐王妃天生倾国倾城的容貌,出身最尊贵的世家,嫁了最霸 分卷阅读2 道的奸雄,然而偏不好好过最躺赢的日子。 因为怀疑白莲花女主是夫君齐王心中的白月光,她嫉恨交加,黑化成了又蠢又毒的二号反派,屡次和女主作对,屡次被啪啪打脸。 大结局里,她和一号反派,对,就是被她一脚踹下床的齐王苏惟,设局陷害女主不成,惹来了女主爱慕者们的疯狂报复,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想到这里,林小千不禁打了个寒颤:反派能当,命不能送啊。 不知道自己的黑化进度条走了多少,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林小千焦躁起来,绕着屋子推磨一样走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琢磨出什么线索来。 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光亮,林小千别无他法,只好又躺回床上,翻过来覆过去一阵折腾,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人影来来去去,似乎书里的主角配角们走马灯一样出现在面前,林小千分不清谁是谁,正疑惑时,眼前飞来一支羽箭,扑哧一声射进了自己的心脏。 林小千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又被吓得一个激灵,自己床前竟然围了一圈人,个个脖子长伸,死死盯着她,像是烧腊店里挂起来的一排酱烧鹅。 还没等她惊叫出声,一个丫鬟先喊了起来:“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林小千立刻反应过来,嘤咛一声,做出虚弱不堪的样子来。 一圈人应声而动,倒水的,端药的,拿巾帕的,个个都忙乱了起来。 林小千半垂眼眸,偷偷打量了半天,估摸着这都是底下伺候自己的小丫鬟小太监。除了一个人遍身罗绮,头上也插金戴银,只管立在床边发号施令,指使得其他人团团转。 她一琢磨,这个大丫鬟模样的,大约就是齐王妃的贴身侍女文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其深厚,文秋心中更是只有一个齐王妃。齐王妃杀人,她递刀,齐王妃放火,她扇风,忠心耿耿到了愚忠的地步。齐王妃惨死后,文秋悲愤填膺,赤红着双眼去刺杀女主,最后毫无悬念地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林小千望着文秋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有这样忠心不二的追随者,为什么不好好带着她在阳光大道上享受生活呢? 她正胡思乱想,小丫鬟小太监又纷纷冲了过来,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汗、喂药。文秋在旁边细声细语安慰她:“方才太医瞧过,说王妃有些发热,吃副药睡一觉便好了。”说完还送上来一颗梅子姜。 梅子姜的酸甜在嘴里弥漫开来,一下子冲淡了药汤的苦涩。林小千心里也酸酸胀胀的,自己吞了二十多年苦药丸,从来没人送过糖,被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林小千一边嚼梅子姜,一边暗自琢磨:齐王妃一路作死,无非是情根错种,对齐王痴缠太过,要想继续过美滋滋的日子,看来要尽量避开那个祸根齐王爷了。 想到齐王疏秀的眉眼,林小千遗憾地仰天长叹一口气。见她神色黯然,文秋立刻心领神会,微笑着说:“王爷上朝去了,走前还问起王妃呢。” 听到王爷两个字,林小千神色更加复杂起来,文秋赶忙补上一句:“王妃如今玉体欠安,王爷今晚定会回来陪伴王妃的。” 林小千的眼神更幽怨了:今晚还要和那个美男子同床吗?我万一把持不住自己呢? 第二章 又睡了一大觉,再次醒来时,林小千觉得浑身黏腻不已,头脑却出奇地神清气爽。文秋一直候在床边,看林小千要起身,赶紧过来搀扶。 林小千冲她微微一笑:“太医果然医术了得,一副汤药下去,让我出了一身透汗,人就精神了。” 文秋摸了摸她额头,发觉不再烫手,才放下心来,又见她衣服里里外外几乎湿透,立刻向小丫鬟吩咐道:“王妃要沐浴更衣,快去预备。” 两个小丫鬟应了声是,急急忙忙出了门。 文秋伺候着林小千刚吃完一碗粥,小丫鬟便回来复命,说是沐浴池中汤泉已备好。 林小千哪里还能忍得住,赶紧跟着小丫鬟去了洗沐间。谁知道门一推开,迎头一阵浓郁呛人的花香就把她顶了回来。 连打了三个喷嚏,林小千才顺过气来:“为何汤泉这样呛人?” 小丫鬟听她语气不善,脸色也阴沉下来,只顾着自己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回。 文秋捧着衣服跟在后面,见林小千还立在门口,笑着问道:“可是香气还不够?今日王妃身体不适,汤泉中只放了数十斤栀子花、兰花、茉莉和玫瑰,香气自然比不得往日。” 林小千听得嘴角直抽搐,心里不禁骂起这齐王妃来:知道你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可家里有矿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胡搞乱作啊。 文秋见林小千脸上变幻莫测,又追问道:“要不再加些丁香煎圆和豆蔻香丸?” 林小千拼命摇头:“不,不,这些鲜花也不要,快快撤了。” “撤,撤了?”文秋和小丫鬟都一脸惊诧,异口同声问道。 分卷阅读3 林小千点点头:“我才闹过一场病,闻不得浓郁味道,撤下鲜花,只须清水就好。” 在一众丫鬟不可思议的眼神里,林小千匆匆清洗完,逃也似的冲出了洗沐间,里头鲜花花瓣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余香阵阵,熏得她头晕脑胀,连呼吸都艰难不少。 坐在铜镜前看文秋为她梳理头发,林小千正腹诽齐王妃的奇葩爱好,忽然听见外面咚咚咚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兴冲冲闯了进来。 文秋眉头一皱,喝骂了一句:“作死的东西,王妃面前竟敢这样莽撞!” 小丫鬟挨了骂也毫不惧怕,喘匀了气,咧嘴一笑:“王爷,王爷刚差人过来,问王妃身子可好些了么,还说今日在王妃这里用午膳。” 文秋眼前一亮:“当真?”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真的,是杨公公亲自来传的口信。” 这下文秋连梳子也丢了,惊喜若狂地踱了两步,又抓起林小千的双手哽咽起来:“王妃,终于……” 林小千看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只好也跟着笑了两声,心里却一阵阵发苦,不是晚上才来么,怎么中午就要来?这一天见两面,还怎么保持距离?美男当前,我真会把持不住的。 还好文秋很快收敛起失态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搓搓双手:“我这就去吩咐人备膳。” 林小千点点头:“去吧。” 文秋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吞吞吐吐问:“午膳,还照以前那样预备么?” 以前是哪样?林小千怕被她瞧出异样,立刻不假思索地说:“一切照旧便是。” 文秋眉间紧蹙眼神闪烁,好像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扭身走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也是个伶俐人,立刻凑上来献好:“王妃,可要换上前日新做的云雁细锦衣和百花曳地裙?” 林小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无须如此铺张,穿家常旧衫即可。” 小丫鬟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吩咐,一脸笑意凝结在脸上,目瞪口呆了片刻才点头应声:“是,是。” 看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的诧异模样,林小千心里也不禁嘀咕起来:不就夫妻两人吃家常饭么,难道齐王妃还每次盛装出席? 等看到文秋自厨房回来,风风火火一会儿指挥人洒扫庭院、布置花厅,一会儿又叫人更换食器、煮水沏茶,林小千才意识到,这一顿饭真的很隆重。 一众下人颠来跑去,忙得是热火朝天。有小丫鬟脚步匆匆,过门槛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花盆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文秋正忙得急火攻心,不由得点着她脑门骂道:“王爷最爱这墨兰香气,偏叫你毛手毛脚地摔烂了……王爷难得过来用膳,你们还不知道多尽些心……” 想来是顾忌林小千,文秋的骂声时重时轻听不分明,难得过来用膳几个字,林小千却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想起八卦小报的标题: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一起吃饭都难得,看来这夫妻两人真是感情不睦,不过也好,方便她疏远齐王,保全现在的富贵生活。 想到这里,林小千更不打算刻意梳妆打扮了,随手插了只玉簪,往脸颊打了点胭脂,就坦坦荡荡去花厅候着了。 不久后,果然见几个太监打前阵,引着昨晚那个美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文秋见着人影,立刻激动不已:“王爷定是一下朝直接过来的。” 林小千仔细一张望,见齐王身穿江崖海水白蟒袍,挺拔魁伟,器宇轩昂,远比昨夜的狼狈相更俊朗许多。 他缓缓迈步越走越近,院子里微风乍起,荡起了他的衣襟袍袖,林小千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玉树临风四个字。等回过神,林小千不禁狠狠地唾弃起自己来,死颜控,没药医。 眼看齐王即将走进花厅,他眉头一皱,掩住口鼻,然后才抬腿迈过门槛。林小千一看他这举动,顿时心头火起:就这样嫌弃我的地方吗? 齐王看她眼中冒火,眉头又紧拧几分,人虽然没有出声,怒气已经腾腾散发出来。 林小千心肝一颤,但一众下人都在跟前,自己哪能临阵示弱,心一横正要开口质问,却被侍立在身后的文秋扯了扯衣袖。 她转念一想,就那洗沐间里呛人的香气,洗完了可不是顶风也能呛人三里地,就算撤掉了数十斤鲜花,她还觉得自己被熏得头晕脑胀,也怨不得别人一见就要遮掩口鼻。 这么一想,林小千立刻心下释然,一点怒火随即冰融雪消,客客气气地吩咐丫鬟:“王爷到了,摆饭吧。” 看她怒气全消,人也从容淡然起来,仔细一闻,也没有往日的熏天香气,齐王这才慢慢舒展了眉头,微微向林小千颔首示谢,就直接落了座。 桌子不大,林小千坐在对面,倒是把他的眉眼面容瞧得更清楚了一些。如果论皮相,林小千敢打包票,就她见过的鲜肉小生,比得上这位王爷的寥寥无几,如果论气势,所有影帝视帝摞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他一分。b 分卷阅读4 r   进屋以来,他一言不发,只随意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势已经逼迫得人几乎窒息。一屋子的丫鬟太监,有的摆放碗筷,有的传递餐盘,却连一丝喘气声也听不见,鸦雀无声得叫人心慌。 林小千记得很清楚,书里的这位大反派年纪轻轻,却权倾朝野。当朝皇帝缠绵病榻多年,众多兄弟臣子中,唯独对齐王这个异母弟弟信任有加。齐王十七岁起便应召协助皇帝理政,后来皇帝病重不起,齐王更是大权独揽,把持了整个朝廷。 刚想到这里,齐王恰好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撞,林小千竟然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冷战。虽然这美男子的确是剑眉星目丰神俊秀,但眉宇间却团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随便一个眼神冷得就好像是冰刀。 她赶紧错开视线,假装镇定自若地提起了筷子:“今日专为王爷预备了几道菜,快来尝尝。” 正要下筷子,看到手边一道菜是酸菜粉丝,她手一顿,转向下一个盘子,酸菜炒肉,再看旁边的盘子,酸菜排骨。 林小千尴尬一笑,心想怪不得文秋问她午膳怎么预备,好歹是王府家宴,一桌子酸菜算怎么回事。见太监亲自端来一个汤盆,她心想这道总不是酸菜了吧,于是壮起胆色说:“主菜来了。” 菜一上桌,里头赫然是一盆酸菜白肉。 林小千脸轰一声烧了起来,整个人尴尬得只想钻进地缝里。 齐王好像没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泰然自若地夹起酸菜吃了一口:“这酸菜腌得倒是甜脆。” 第三章 齐王一口两口吃得坦然,倒是化解了林小千的尴尬。 脸上红热慢慢消退下去,她也干脆一言不发,只管闷头吃菜。 酸菜丝切得细细碎碎,浸满了油脂,一口咬下去甜脆又鲜美。林小千心里不断点头,果然齐王说的不错,这王府里的酸菜积得都比别人好。 然而一道之后又一道,酸菜再味美无敌,还是吃得人牙齿发酸。她一边慢慢嚼菜,一边拿余光去瞄对面的齐王,见他每道菜也不过动了两筷子。 原来大家都一样,林小千窃笑两声,打算找个由头吩咐文秋再加几道菜。 话还没出口,忽然一个肥硕的身影闯了进来,进门便扑通跪下,呼哧带喘地报信说:“王,王爷,易大人到访,说有要事相商!” 齐王筷子一放,立刻起身向花厅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眼神冰冷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微微一笑:“公事要紧,王爷切勿耽搁了。”心里更是雀跃不已:快走快走,这酸菜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齐王眉头一皱,见她脸上笑容不像是作假,这才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人一走远,林小千立刻也拔腿出了花厅,她起码一个月里都不想再闻到酸菜味儿了。 连过了两道回廊,林小千才终于觉得身上酸菜味淡了。她放慢脚步,自己小声嘀咕:“府中的酸菜不知还有多少,这一桌是不是就吃完了?” 文秋在身后扑哧一笑,扯住她衣袖,又指了指西跨院。林小千探头一瞧,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这偌大的院子里,一个挨一个竟然摆满了积酸菜的大缸。 林小千快要窒息了:“王爷就这样爱吃酸菜吗?” 文秋眼神怪异地摇摇头:“不,王爷不爱吃。” 林小千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难道是我?” 文秋又是连连摇头。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酸菜缸,林小千觉得嘴里直发酸,立刻加快脚步往回走。 好不容易逃回自己的卧房,林小千歪倒在床榻上,打算理一理齐王夫妇的诡异关系。这两个人都不是酸菜的狂热爱好者,吃顿饭却偏要预备酸菜宴,家里还积了无数的酸菜缸,是齐王妃别扭偏执,还是齐王故意折磨人? 刚想到这里,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林小千欲哭无泪,可怜她穿书后到现在,一顿饱饭还没吃过,自己又是王妃,又是反派,不该山珍海味随便祸害吗? 对,这就喊人再备上一席酒宴,想吃什么让人做什么。林小千打定主意,正要下床喊人,文秋先一脸欣喜地跑了进来:“王妃,王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林小千一愣,这夫妻两人已经是貌合神离了,还莫名其妙送什么东西。 这时一个肥硕的影子挪了进来,林小千仔细一瞧,原来是刚才报信的太监,十有八九是齐王跟前伺候的杨公公。 那胖太监满脸堆笑,细着嗓子说:“王妃,方才王爷出门路过益清斋,顺手买了些下酒的果子,差老奴给您送几块过来。” 林小千淡定一笑:“有劳公公了。”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书里的益清斋是非同一般,一个果子铺大喇喇地开在皇宫对面。而且老板眼高于顶,卖果子还要看人,身份低微的不卖,相貌平平的不卖,目不识丁的不卖,就算是王公大臣,哪个想吃都得去亲自排队。 胖太监恭恭敬敬递上食盒。林小千挑了个豌豆黄咬 分卷阅读5 了一口,豆香立刻盈满唇齿间。 三两口吃完,林小千美得是两眼冒光,这果子可做得太合自己心意了,清清爽爽,香气还特别干净,怪不得王公大臣们排队也要去买这家的果子。 想到那个高高在上气势逼人的齐王,扎进人堆里去抢果子,林小千禁不住一阵恶寒,他不会是纡尊降贵,专门为我去跑了一趟吧? 不可能,林小千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为吃这家的下酒果子,书里夫妻俩还曾经闹出一场风波来。 齐王妃当众夸海口,说齐王愿意为她去排队买果子,谁知道齐王当场拂袖而去,半分面子也不留。齐王妃恼羞成怒无处发泄,竟然指使王府侍卫去砸果子铺,结果不但王府侍卫被禁军轰了回来,她还得罪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看书时,林小千就为这齐王妃的没头脑连连叹气,明摆着果子铺老板上面有人,而且还是不好招惹的人,别人几句话一激,她就做了拉仇恨的出头鸟,真是蠢到了家。 如今自己穿了书,齐王态度180度急转弯,主动送来了下酒果子,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是要施计挫一挫自己的性子,还是想修复关系,从此相敬如宾? “王妃!王妃!”文秋两句喊声打断了林小千的沉思。 抬头一看,文秋眉开眼笑,一脸的期待:“今夜王爷过来,侍寝的东西也该备上了。” 林小千心里一紧,看这架势,齐王今晚还真有可能会过来。 她点点头,应付走了快飘起来的文秋,然后反复告诫自己,今晚一定不要被美□□惑。 “阿嚏!”城外的齐王苏惟打了个喷嚏。他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山风果然寒凉刺骨。” 骑马跟在他身边的易九思盯着他笑了一声,放马跑了几步,又扭头看他一眼。 苏惟察觉到他的动作,眉头一皱,眼神深沉地看了回去。 明知道苏惟已经不耐烦了,易九思却没有一丝畏惧,脸上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十万火急的事情就在眼前,王爷还有闲心绕路去买果子。” 苏惟没有说话,一鞭子抽向马背,向前快走了几步。 易九思不依不饶,拍马追上去小声唠叨:“几块果子专门嘱咐人送回王府,什么人值得王爷这样讨好啊?” 苏惟眼神锋利如刀,直直瞪了过去。 易九思完全无视对面人的逼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是王妃找对了大夫,下猛药给你开了七情六欲的窍?” 他顿了一下,“还是你回家时终于记得带上眼睛,看出来自家王妃美貌倾国倾城,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 见苏惟还不说话,他笑得越发放肆:“传说王妃绝色无双,是京城贵女中第一美人。当年大婚后,多少人等着看你沉迷女色,埋骨温柔乡,没想到……” 苏惟冷哼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散发出来,比山风还凛冽冰凉。随行的几个官吏畏畏缩缩缀在后面,紧握缰绳的手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易九思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苏惟啪一声猛抽马背,纵马向前疾驰而去,随风甩出来一句话:“看来库银失窃一事还不够你忙的,广文侯府上的小公子走丢了,这事不如你也一并管了吧。” 天色一点点黑了起来,齐王还没回来。 林小千焦躁不已,一会儿张望窗外的无边夜色,一会儿来回踱步徘徊。 文秋只当她是因为王爷晚归心中不满,一直好言好语地哄着她,生怕王爷回来两人又针锋相对闹一场。 只有林小千自己知道,她脑海里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看着屋里那张千工拔步床,昨晚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齐王半伏在地上,单薄的中衣下肌肉隐约可见,发梢的水珠滴在他半露的锁骨上,又顺势滑过细腻的肌肤,最终落进前胸的衣襟中。 想到这个男人今晚还会躺在自己身边,林小千不禁脸上一红,口干舌燥起来。她强迫自己不断回想书里齐王妃为爱发狂的蠢相,才勉强压抑住身上的燥热。 提心吊胆了大半夜,齐王也没有露面。林小千斜倚在床前,等着等着,还是抵抗不住困意,一歪头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林小千睡眼惺忪,隐隐约约看见有人立在床前,好像是个男人的轮廓。她猛地一惊,想也不想抬脚就踹了出去。床前的男人生生受了这一脚,蹬蹬蹬蹬后退了四五步。 林小千揉揉双眼,定睛一看,天哪,她又一脚踹飞了齐王爷。 第四章 无缘无故又挨了一脚,齐王苏惟捂着肚子,死死瞪着她,眼中一片血红,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即将冲过来撕咬的野兽。 感觉到他飙升的怒火,林小千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僵直,凭着残余的一点意识,她挤出三个字:“很疼吗?” 没想到,苏惟的怒火竟然慢慢平息了。他整整衣服,再一抬头,眼中只剩下冷漠疏离。 看他三两步就走到床前,林小千还是抖了一抖。 分卷阅读6 苏惟居高临下,半垂眼睛俯视着她,声音平静无波:“明日是母后寿辰,一个时辰后,你我入宫贺寿。” 原来这人是来叫自己起床的。林小千转头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已经暖暖地照了进来。再一回头,苏惟早脚步生风走出了她的卧房。 坐在马车上,林小千的心一直往下沉。穿书一天多,她终于弄清楚了情节发展的进度条。太后寿宴,正是齐王妃彻底黑化的开端。 把寿宴前后的故事情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林小千决定把危险扼制在源头,首先要做的,就是躲开寿宴前一天的赏花宴。 “今年赏花宴有劳你多操些心。”没想到苏惟一出口就堵死了她想好的出路。 林小千想也不想,赶紧找借口推辞:“我有些头晕乏力,昨日那场病还没全好……” 她睁圆眼睛,努力在眼睛中泛出蒙蒙水汽,她要楚楚可怜地向苏惟卖惨:好歹一场夫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酝酿好情绪,林小千才抬头看向苏惟,视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上移,直到对上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睛,眼中的目光深邃清幽,黑沉沉地像要将人吞噬进去。 林小千看呆了,句子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嗯?”苏惟略带诧异地吐出一个字音,声音轻轻上挑。 林小千被挑得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去坐坐也行。” 话一出口,林小千就后悔得想咬掉舌头。去了万一身不由己,像书里一样走反派自作自受的剧情,那可是自寻死路啊。 她重重咳嗽了一声,故意低头不看苏惟的脸:“我病还未痊愈,去了难免招人厌烦……” 不等她说完,苏惟突然凑了过来:“今年皇嫂无暇拨冗主持赏花宴,你不早应下替她照看照看。” 火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林小千惊慌地一抬头,看着苏惟俊朗的眉眼,心里尖叫着:快,拖走这个男妲己。 然而她还是像受了蛊惑一样,又点了头:“好。” 这人实在太帅了,对着他的脸,林小千发现自己说不了一个不字。她一下子悲从中来,书里的齐王妃也是这样被他下蛊而疯狂的吗? 进了皇宫,随贺寿的皇亲国戚、臣子命妇去拜见了太后,苏惟自去和王公大臣们喝酒,林小千又陪太后聊了些家常话,才马不停蹄地赶去赏花宴。 往年主持赏花宴的是当今皇后娘娘,也就是苏惟口中的皇嫂,齐王妃的亲姐姐。今年她不在场,交由丽妃主持,然而丽妃是个软弱可欺的泥人脾性,完全管束不了席上的众多宾客,所以皇后才特地叮嘱妹妹齐王妃帮忙照看。 可惜书里赏花宴的风波就是因齐王妃而起,连第二天太后的寿宴也被她搅得不得安宁。熟知剧情的林小千,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旋涡之中。 既然逃不开这场赏花宴,林小千铁了心,就是要骄纵跋扈一把,凡是到她面前逞威风的,来一个她就要灭一个。 此时御花园中命妇贵女已差不多到齐了,正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赏花闲谈。林小千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在场的人像被突然定了身,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话动作起来。 见林小千今天气势不同以往,不少人借着赏花拿眼偷瞄她。看她眼神凌厉,面色冷傲,浑身的寒气刺得人不敢接近,这些人又悄悄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看花聊天。 林小千心里冷哼一声,她是霸道奸雄的正室,还是当今皇后的妹妹,架子真摆起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当然,除了一个人。 “东施效颦不成,又来为虎作伥,齐王府的面子都丢尽了。” 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几个人一阵嘻嘻的笑声。 几名掩嘴偷笑的少女中,林小千一眼就认出了说话的人,蒋雁辰,首辅的妹妹,太后的亲侄女。 在这本玛丽苏文里,蒋雁辰牙尖嘴利心机深沉,却出乎意料地是个正面角色。她和女主情同姐妹,女主小白花娇弱惹人怜,一旦受了委屈,都是蒋雁辰第一个打抱不平为她出头。 林小千原以为齐王妃因女主黑化之后,她和蒋雁辰才撕破脸皮成了对手,没想到两人交恶已久,大庭广众之下,蒋雁辰就敢出言不逊。 依照原书里齐王妃的性子,哪怕肆意妄为的名声早传遍了京城,她还偏偏要在众人面前假作温柔贤惠,被人奚落挑拨,也不肯当面还击,只会暗地里用毒计报复,然而十有八九会被抓个正着,到时里子面子全都丢得干干净净。 蒋雁辰大约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当面奚落人。林小千冷笑一声,对不住了,今天我就是要理直气壮做反派。 “千金万金的小姐,还未出阁就这样口出恶言,不知是没学过规矩,还是天生愚钝,学不会规矩!” 林小千毫不留情对骂了回去,原来围着蒋雁辰吃吃偷笑的几名少女,被羞了个大红脸,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两步。 没料到齐王妃会言辞犀利地顶回来,蒋雁辰先是一脸惊诧 分卷阅读7 ,等回过神来,不禁气得双目通红,嘴里恨恨地骂道:“赏花宴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这样放肆撒泼地折辱人。” 看她已经不顾斯文体面,有的少女听不下去,扯了她衣袖想把人拉走。 林小千哪会轻易放过她,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我受皇后之托,照看赏花宴,教小辈些道理本是分内之事。蒋家千金若是有规矩不懂,不妨直言便是。” 蒋雁辰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看到林小千嘴角的轻蔑笑容,她更是气血上涌,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你这般蛮横霸道,怪不得齐王一个眼神也不施舍给你!” 她骂得不管不顾,一时忘了压低声量。远远近近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丽妃也听得眉头一皱,移步过来像是要问个究竟。 蒋雁辰终于觉察到自己在人前失态,赶忙转身低头,假装是在赏花。然而早有人窃窃私语起来,间或一两句传进她耳朵,在说什么闺阁少女,胡乱搅和他人家事。 她一口银牙都恨不能咬碎,直到又听见有人说齐王夫妇貌合神离,才别有深意地瞟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毫不在意,反而快走几步去迎丽妃。她刚行了个万福礼,就听见身后一个细声嗓喊她:“王妃,王妃。” 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齐王身边的胖太监杨公公。 杨公公向丽妃、林小千见了礼后,殷勤地递上来一件斗篷:“才刚起风了,王爷说王妃还未病愈,受不得风寒,叫老奴给您送件斗篷遮遮风。” 第五章 林小千嘴角含笑,接过来斗篷。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更大了些,在场的人无一不在惊讶齐王送斗篷的用心。连丽妃也打趣起来:“不过起了小风,这就巴巴送来斗篷,王爷疼你疼成这样,是成心叫我们眼红吧。” 林小千笑而不语,抖开斗篷,轻轻披在身上。 和昨天的下酒果子一样,她想不通齐王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是因为什么,不过这不妨碍她借机出口恶气。 蒋雁辰早别过脸去,不肯再看她一眼,然而脸上已经涨红得好像猪肝一样。在场的命妇贵女个个身份高贵,虽不至于指指点点,似有似无的嗤笑声却一直没断过。 丽妃有心问清楚两个人争吵的缘由,林小千搪塞了两句,正好有小太监来通报,说是时辰已到,该开席了。 入席后,林小千座次在丽妃左首,斜对面坐的就是蒋雁辰。此刻,她已经面色如常,云淡风轻地和身边人谈笑起来。 林小千却不敢大意,她知道,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果然菜还没开始上,就听见蒋雁辰一声惊呼:“楚凝妹妹人呢?” 林小千心里默念,终于来了。 罗楚凝,梁国公的嫡亲孙女,本书的女主角,人见人爱的正统白莲玛丽苏。 听见楚凝两个字,丽妃急忙发问:“是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么?她怎么了?” 蒋雁辰慌慌张张地回话:“回娘娘,楚凝妹妹方才说看杏花时丢了一只耳坠,要回杏花林去找,可找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那要快去找人才是。”丽妃也着急起来,立刻起身就要走。 蒋雁辰忙拦住她:“赏花宴还须娘娘主持,我和几个姐妹去杏花林找她便是。”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瞟林小千。 丽妃这才想起林小千来,抓着她手急切道:“梁国公的小孙女第一次入宫,千万不能出什么闪失。我这里走不开,劳烦妹妹替我去找找那孩子。” 林小千扫了一眼蒋雁辰,见她一脸焦急,眼泪都快滴下来了,心里暗骂一句,装,真能装,就差给你颁个最佳演技奖了。 然而丽妃本就胆小怕事,林小千不想让丽妃当众难堪,更何况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早就了如指掌。 “娘娘莫慌,罗家小千金不过是走迷了路。宫中各处都有人伺候着,想也出不了事情,我带几个人去找便是。” 丽妃又吩咐了数名太监宫女随她调遣,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才稍稍安下心来。 路上蒋雁辰一马当先,脚步匆匆地向杏花林赶去。林小千不想再费力气和她争执,领着人紧紧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眼看杏花林就在眼前,蒋雁辰却突然停住脚步,一脸欣喜地转头对林小千说:“楚凝妹妹找到了。王妃,你看。” 林小千抬眼望过去,预想中的画面果然如期来临了。 杏花林中花瓣随风飘舞,吹来一阵暖香,清清浅浅的杏花掩映下,缓缓现出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白蟒袍,一个碧霞裙。 娇小的女子一双小鹿眼清澈明亮,笑语嫣然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杏花枝条繁密,花开似锦,偏偏遮住了一旁男子的面容,只能看见他微微侧倾身子,像是在仔细聆听。 蒋雁辰轻叹一声:“幸好楚凝妹妹有齐王爷照料。” 林小千半天不接话茬,脸上变幻莫测,说不出是喜是怒。蒋雁辰以为她是怒到极点说 分卷阅读8 不出话来,不由得蔑然一笑。 殊不知林小千只是犯了职业病,手心直痒痒:这角度,这氛围,借位一拍就是恋爱石锤啊,天哪,为什么我穿书没有带相机! 等再一细瞧,齐王苏惟已经走过那棵高大的杏花树,眉头微皱,目光冷漠。 林小千不禁一声叹息:得,一张睥睨天下的厌世脸,直接把粉红泡泡都吓跑了。 蒋雁辰听见她的叹气声,又添油加醋地说:“也就楚凝妹妹这样的容貌品行才配得上齐王爷。别人想学她娇俏可人呵气如兰,顶多是画虎类犬,徒增笑料罢了。” 她话说得直白露骨,林小千却听得一头雾水。她刚想追问一句,苏惟已经走到了面前:“你病还没全好,立在风口做什么?” 林小千偏头瞧了蒋雁辰一眼,见她笑容一下子凝在脸上,心里不禁暗自发笑。还没来得及答话,苏惟又皱眉问道:“送去的斗篷为何不穿?” 苏惟后面又传出一个声音:“是啊,你们不去吃赏花宴,来这里喝风做什么?” 林小千这才看见齐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华服公子。 蒋雁辰眼前一亮,上前抓住那人的衣袖,娇笑道:“哥哥,楚凝妹妹半天不回来,我和王妃过是来找人的。” 林小千心下了然,原来这人就是首辅蒋为辰,想不到他这样年轻,看起来至多比齐王大个五六岁而已。 她这边心思百转千回,一抬头就见苏惟还眉间紧蹙盯着她不放。 林小千只好轻咳一声,答话道:“斗篷本来穿着的,方才开席时刚脱下,这不是急着来找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么……” 她被盯得头皮发麻,声音也越来越小。 还好蒋为辰在一旁解了围:“好了,现在人全须全尾地送过来了,就别立在这里吹风了。若是王妃再病上一场,王爷还得心疼。” 苏惟鼻子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蒋为辰轻声和蒋雁辰耳语了几句,才快步追上去。经过林小千身边时,他脚步忽然停下,身子微微一震,神色古怪地扫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快走几步追苏惟去了。 蒋雁辰早气得气血上涌面色通红,见罗楚凝走过来,才强压怒意,换了笑意盈盈的面孔地去拉罗楚凝的手。 回到赏花宴,林小千一直吃得心不在焉。书里女主视角的故事,远比她今天的经历要简单许多,不过是迷糊女主走错了路,偶遇齐王被送回来而已。齐王妃看见两人同行的身影,就妒火中烧,开始愚蠢地报复女主。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有人在故意挑拨误导,林小千想到这里,不禁后怕起来,要知道这一场误会,直接让书里的齐王妃走上了歧途。 她误以为齐王对罗楚凝有情,恨得心里吐血,表面却假作大度,结果转身回去就威逼利诱传菜的小太监。第二天太后寿宴上,直接在罗楚凝的汤里下了一只毒蜈蚣。 然而小太监下毒害人是第一次,汤还没端上桌就哆哆嗦嗦地摔了汤碗,里头的毒蜈蚣一掉出来,瞬间震动了整个皇宫。 最后查到主谋是齐王妃,齐王、皇后乃至整个宗室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皇后震怒之下,在一众命妇贵女面前,公开叱骂了齐王妃一通,齐王更是逼着她向罗楚凝负荆请罪。 经过这一场风波,齐王妃背上了善妒、恶毒的骂名,而她则更加怀疑罗楚凝是齐王的白月光,从此把罗楚凝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正式开启了与女主为敌的黑化进度条。 现在看来,齐王妃根本是中了奸计,才走上了反派的道路。 食不甘味地吃完赏花宴,她不愿再和蒋雁辰虚与委蛇,推说身体不适就要离开,丽妃正尽力挽留,就见杨公公挪着肥硕的身子,一路颠颠小跑了过来:“王妃,王爷差老奴来接您。” 丽妃轻拍林小千手背,嘴角笑得满是暧昧:“这一会儿不见,王爷就等不及了,是我没眼色,快快去吧。” 第六章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小千和来时一样,威风凛凛走出了御花园,身后随即又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但她毫不在意,做反派就要有反派的气场。 不得不说,今天赏花宴上,齐王苏惟几次三番示好,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给足了自己面子。 穿书以来,林小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意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出身尊贵,就是夫君狠戾奸雄的名声在外,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再加上苏惟那张脸,每天只是远观就足够令人赏心悦目。只要不像书里的齐王妃那样,非要去求什么独一无二的真心,自己以后的日子能过得非常舒坦。 林小千越想心里越美滋滋,哪怕看到苏惟立在不远处,浑身上下冰山一样寒气凛冽,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苏惟面无表情,眸子微凉,只简单交代了两句,说是皇兄皇嫂在仁明殿召见,语气冷冷淡淡,没有一丝热络气。 林小千连声应下,冲着苏惟又是灿烂一笑,随即兴冲冲喊杨公公带路去仁明殿,倒是苏惟颇觉意外,疑惑地盯着她背影,一不小心脚上趔趄了两 分卷阅读9 步。 仁明殿外,杨公公偷瞄一眼苏惟的神色,又对着林小千一脸谄笑:“近来后宫事务繁多,皇上也龙体欠安,皇后娘娘日夜操劳,王妃能过来为娘娘分忧解难,是最好不过了。” 这胖太监话说得没头没脑,林小千也听得一个愣怔,仔细一琢磨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提醒林小千,皇后娘娘也不容易,不要故意再添麻烦,让她发愁难做。 当今皇后是齐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对她最是怜爱,齐王妃屡次肆意妄为,得罪了朝堂后宫不少权贵,到林小千穿书那一刻都不知收敛,这背后少不了皇后的偏袒庇佑。 然而齐王妃不知为何对皇后心有怨恨,不但不领亲姐姐的情,还故意处处和她对着干,皇后指西,她非要往东,皇后指前,她非要向后。最后等她一意孤行,犯了众怒时,皇后也无法力挽狂澜,救她一条性命。 林小千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可千万不能这样不知好歹,靠山都把大腿伸过来了,就应该赶紧以最正确的姿势抱上去,这样才能舒舒坦坦做反派。 过去但凡听见皇后两个字,齐王妃都要先胡乱发一通脾气,杨公公惴惴不安说完话,看她一直垂头不言语,以为又触到了王妃的逆鳞。他暗叫一声不好,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终于,林小千开了口:“那是自然,姐姐向来待我最好,如今也该我为她分忧一二了。” 杨公公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他擦了擦汗,又望向林小千身旁的苏惟。 苏惟神色不动,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殿内的太监早早候在门口,见齐王夫妇过来,立刻把他们迎了进来,说是皇后早有交代,今日是一家人说说家常话,无须礼节拘束。 进了门,迎头便是一阵药香萦绕,宫女太监站满了屋子,个个默不作声恭敬侍立。 正中间的榻上,斜倚着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人,想来就是那位疾病缠身的皇帝。榻前的绣墩上,坐着一个身形微丰的女子,正捧着书册在为皇帝念诗词。 苏惟和林小千躬身一行礼,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和齐王妃四五分相似的脸来,不过面容要丰满圆润许多。 原来这就是她书里的亲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林小千立刻冲她亲热一笑,心里激动不已:姐,亲姐,以后就抱你大腿了。 林皇后猝不及防看见林小千的笑容,显然惊喜过望,连眼中似乎都闪了泪花。 林小千默默吐槽:原来的齐王妃对亲姐是有多刻薄,亲姐掏心掏肺的,只要她给个笑容就能感动出眼泪来。 倚靠在榻上的皇帝此刻也正襟危坐起来,虽然人还是一脸病态,但威仪仍在,寒暄两句后,就沉声询问苏惟,问完官员调遣,又问楚地饥馑。 林皇后听了两耳朵,伸手握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他们兄弟有正事要谈,你陪我去喝口茶吧。” 皇帝也点点头,随即又叮嘱道:“这几日倒春寒,别心急喝头春茶。” “哪用你操心这个,昨日贡茶院新送来一味九曲红梅,正好我和妹妹尝尝。”林皇后一边笑着答应,一边拉着林小千走了出去。 偏殿早备好了风炉茶具,桌上也已经摆了几道茶点。两个人一坐下,林皇后就屏退宫女太监,亲自注水沏茶。林小千留心看皇后吃茶的动作,依样学着慢慢品茶。 一杯茶还没喝完,林皇后盯着林小千,几次欲言又止。林小千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举止和之前判若两人,她肯定会心生疑惑。 所以不等她问话,林小千先拿了块海棠酥送到皇后面前,娇俏地喊了声:“姐姐。” 林皇后心里一暖,说话的语气更软了三分:“妹妹,你是不怪我了吗?” 林小千听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好林皇后自顾自说了下去:“听说赏花宴上,齐王专门差人送了斗篷给你。”她顿了一顿,试探着问道:“你们,和好了?” 看着林皇后一双盛满关怀的眼睛,林小千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比先前好了一些。” 林皇后低头把玩了两下茶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其实,做主把你们凑成一对,我也曾经后悔过。” 林小千不明所以,也不敢随便插话,只好乖巧听着。 林皇后没留意她的神情,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当年我初入宫时,皇上怜惜我们姐妹分离,特许我带你在宫里暂住了些日子。那时你不过才八岁,有些骄纵的小脾性,小惟十岁,为人孤僻,不爱和人言语。你们两个都是和其他孩子处不来的性子,谁知却异常投缘,你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到处玩耍。” 林小千震惊了,这齐王夫妇竟然还是青梅竹马。 “后来送你回了家,你一直惦念着你的小惟哥哥,时不时地写信问我打听他的事情。”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王妃算得上是此情不渝。 “小惟到了议亲选妃的年纪,京城世家大族凡是有女儿, 分卷阅读10 年岁也相当的,都送了绣像庚帖过来,他哪个也没多看一眼。我问起你来,他倒是没有回绝的意思,我以为小惟也是心里有你的,这才去求了皇上和太后,将你指婚给小惟。” 原来这对冤家夫妻是林皇后撮合在一起的。 “我原以为费了这许多力气,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哪知道……”说到这里,林皇后已经泫然欲泣了。 第七章 哪知道佳偶不成,反成怨侣,林小千在心里补充。 林皇后拿起帕子,轻轻擦过眼角:“大婚当晚,你们就闹得天翻地覆,小惟连吉服都没换下,直接躲进了书房,任谁劝也不肯出来。你更是气昏了头,摔了合卺酒,砸烂了合欢床。” 天哪,这不是结亲是结仇吧。 “到后来,你们两个简直是水火不容,一碰面就像乌眼鸡似的。小惟见人话越发少了,行事手段也越来越狠戾。妹妹你,更是叫姐姐心痛。” 她痛心疾首地看向林小千:“话偏不好好说,事偏不好好做,处处和小惟对着干,每天故意熏香呛人,逼着王府上下和你一起吃酸菜……” 林小千被说得低了头,心里直骂书里的齐王妃脑子进水,无理取闹得罪自己的另一个大靠山也就罢了,闹起来还永远自己先吃亏,熏香呛人先呛自己,一桌子酸菜自己跟着吃到牙槽发酸。 林皇后以为妹妹是羞愧难当,数落了几条罪状,终究是心中不落忍,立刻改了语气,开始苦口婆心劝慰她:“如今你既然和小惟重归于好,就好生过日子,小惟虽然性子冷,但并非是无情无义的人,你真心待他,他定然不会辜负于你。” 林小千心里继续吐槽:你妹妹就是太真心了,彻底沦陷在苏惟身上,才变得这样莫名其妙,最后还搭上了一条性命。 看林小千半晌不说话,想起以前妹妹油盐不进的样子,林皇后不禁悲从中来:“还是我这做姐姐的不尽心,没替你选个好姻缘,也怪不得妹妹你心中对我有怨。你行事不依常理,一定事出有因。可你竟然连一句诉苦的话也不跟姐姐说,我们姐妹本是无话不谈的,如今生分到了这般地步……” 说到这里,林皇后一双杏眼已经是泪光莹莹,她却微微仰头,强压着不让眼泪落下,伤心到了极处也硬要忍耐。 明明是齐王夫妇不知道惜福,却让当朝皇后神态凄楚到如此地步,林小千不禁胸口也酸涩起来。其实她这位姐姐两腮圆润,下颌饱满,本是天生富贵相,可如今眉间已隐隐挤出了一个川字纹路。 书里写到这位皇后,也极其难得地全是怜爱之词,她与当朝天子伉俪情深鸾凤和鸣,几乎算得上是宠冠六宫,然而两人的皇长子在襁褓之中夭折,皇帝又抑郁成疾一病不起,她这独宠的皇后日子其实过得辛酸无比。 偏偏他们夫妻最亲近的人都不省心,皇帝信任的弟弟齐王把持朝政后,变得暴戾残忍,不近人情,而皇后的亲妹妹齐王妃视她为仇敌,和她形同陌路。 设身处地一想,这皇后表面风光,其实过得是水煎火熬一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林小千也怜爱起她来,情真意切地说:“姐姐无须担心,先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才做了糊涂事。日后我事无大小,一定全听姐姐的,我们姐妹同心,共享甘苦。” 林皇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抓紧她的手,泪珠终于忍不住,断线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她轻轻抽泣几声,又扯出笑容连连点头:“好,妹妹,好。” 林小千又安慰她几句,话锋一转,说起来刚才的赏花宴,尤其添油加醋描绘了一番杏花盛开,繁盛似锦的景色。 不过是御花园里的寻常事,她撒娇卖乖地一讲,林皇后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也渐渐现出了笑容。 到底是亲姐,这么好哄,林小千暗地里感慨。蒋雁辰恶意设局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提。要知道,和家人相亲相爱的温馨场合,对她来说太难得了,她不想坏了气氛。 穿书前的林小千虽然是独生女,但爹不疼娘不爱,等她上完高中,父母甩下一笔钱,就离婚各自潇洒去了。孤零零一个人打拼了这么久,现在一穿书白得了一个溺爱她的姐姐,林小千觉得,就算必须当这个人憎鬼厌的反派,也值了。 两人边喝茶边闲聊,林皇后说了不少齐王妃儿时趣事,在她眼里,这个娇养的妹妹小时候虽然淘气顽皮,但更多时候又可爱又贴心。 林小千边听边奇怪,如果林皇后说的都是实情,过去的齐王妃即使骄纵了些,但还是很讨人喜欢的,自从嫁给齐王苏惟,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结合书里看过的情节,林小千心里立刻警钟大作。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大婚之夜为什么闹翻,但可以肯定的是,齐王这个人太危险。 齐王确实生得好,本来就对自己这个颜控的胃口,而且他这两天又送果子,又送斗篷,说明这人一旦献起殷勤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能直接献到人心坎里,实在太容易让人心动了。也难怪齐王妃爱而不得,为他发癫成狂。 想到书里 分卷阅读11 齐王妃的结局,林小千再次警告自己,珍爱生命,远离齐王。 几盏茶喝完,小太监又进来报信,说皇上王爷起驾去了文德殿,有急事要召见首辅和几位大人,请皇后王妃自去用膳歇息,不用等他们回来。 林皇后听完一笑:“他们去忙他们的,我们去乐我们的。” 姐妹两个吃完晚饭,又亲亲热热闲谈了一会儿。直到林皇后神色疲乏,精神不济起来,林小千才起身告退。 回了住处,文秋立刻迎了上来:“窗纱新换了霞影纱,床上挂的是缂丝帷帐,一应茶器花瓶都是家里带来的汝窑瓷,安神的夜酣香也已经点上熏了一阵子了。” 她一进宫就说去收拾住处,林小千只当她不过归置随身物品而已,没想到她几乎重装了整个屋子。 随手拿起一个茶盏,感慨了一番汝瓷“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釉色,林小千满意地点点头:既富且贵,又有品格,果然还是生在皇家好。 一回头,文秋正目光灼灼盯着她:“杨公公说,王爷没吩咐他另收拾屋子,今夜王爷也是要留宿这里……” 林小千心里一哆嗦:又来?不是说两个人水火不容吗?苏惟是非要一把火把我这杯冰水煮沸了吗? 文秋看她变了脸色,低眉顺眼地轻声絮叨起来:“王爷难得这几夜都过来王妃这里,王妃可千万不要像过去那样死拧,好歹顺着些王爷,将来有了世子,王爷一定不会再生二心……” 林小千简直要被文秋的深谋远虑折服了,这男女一旦共处一室,就想到生娃的事了。 第八章 生娃?哼,自己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林小千默默下决心。 文秋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喜滋滋地预备衣物、香药、茶点,絮絮叨叨说王爷爱这样,王爷爱那样,听得林小千一阵阵的心烦。 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林小千借口夜里寒气重,打发了文秋再去要个脚炉,屋子里才清静下来。 思来想去,林小千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和齐王苏惟是真夫妻,不论是不是真爱,同床共枕总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初五,还不如和苏惟打开天窗说亮话,表明自己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之前苏惟对齐王妃避如蛇蝎,如今自己穿书过来才几天,苏惟数次示好是没错,但要说两次被踹下床,就对她有了情,怕是鬼都不能信。 与其互相试探猜疑,不如直接亮出态度底线,以后和平相处,好好过自己的富贵日子。 想明白后,林小千吊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悠悠哉哉坐回椅子上,一偏头瞧见几本书册里夹着一张纸,看清纸质和大小,她心里一动,立刻抽了出来,果然又是一份八卦小报,也不知道是谁看完夹在书册里。 虽然穿书穿成了王妃,但之前工作的惯性太深刻,林小千一看见八卦难免心里痒痒的。 打开浏览一遍,这期小报还是很无聊。前面几条消息,写来写去无非是夸赞太后寿宴,用词极尽阿谀奉承。长公主前去雾灵山,是唯一和寿宴无关的,也大字明明白白写着,进山是为太后祈福。 林小千看得直摇头,八卦小报做成这样,要爆点没爆点,要独家没独家,竟然还有读者看。 扫完整份报纸,她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条真八卦:首辅休妾。 匆匆看完一遍,林小千惊讶不已,没想到这家小报竟然找到了被休的首辅宠妾。而且这宠妾胆量还不小,爆的全是闺房秘事,寥寥几笔,已经刻画出首辅大人好色重欲的性子来。 回想起杏花林外,首辅蒋为辰打量自己的露骨眼神,林小千立刻一阵恶寒:如果这八卦消息不是造谣中伤,这人沉湎酒色,不会是对自己生了什么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吧。 越回忆,林小千越觉得蒋为辰看自己的眼神欲望外露,她心里也跟着不爽起来:我是反派,不是玛丽苏女主啊,见一面就被人盯上,这算什么神展开。 一边吐槽,一边又仔细看了一遍,林小千发现,这条八卦虽然内容劲爆,但标题却温和严肃得不像个八卦,再加上一小块缩在边边角角,丝毫不引人注目。 可惜了,太可惜了。职业病发作的林小千连着感叹了几声,还是忍不了。她提笔蹭蹭几下,就改了大标题。 《做首辅宠妾的三百零一天》。 改完还不够,她又在正文里加重圈出几个关键词。 花园里亲吻的味道…… 衣服又被撕破了…… 累到走路都打颤…… 这标题,这内容,放到现代,肯定是流量大爆、点击飞涨。林小千笔一扔,满意地把八卦小报折好,又夹进了书册里。 毕竟穿书穿成了富贵王妃,林小千很清楚,自己的一身本事是无处施展了,现在自己改,自己看,自娱自乐也不错。 正为自己才华埋没而暗自惋惜,文秋推门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两个小太监,分别端着脚炉和熏笼。 等一切归置好,屋子 分卷阅读12 里顿时暖洋洋起来,林小千紧绷心弦,累了一整天,此刻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文秋轻轻推了推她:“王爷就要回来了,王妃等等再睡吧。” 林小千不耐烦地摆摆手:“皇上叫人送过信,说和王爷会见几位大人,不知要忙到何时,早让我们自去歇息。” 话一说完,见文秋一脸震惊,她赶紧又补上一句:“你告诉殿外守夜的太监警醒些,若是王爷往回走,记得早早来报。” 她早想好了应对苏惟的办法,这时候精神也松懈了下来,一躺到床上,没多久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迷迷瞪瞪醒过来,察觉床边有人,林小千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就蹬了出去。没想到,脚腕一下子被架在半空中,她狠狠扯了两下,都收不回来。 林小千一惊,睁眼一看,是苏惟一把握住了自己的脚腕。她又使劲一拽,脚腕仍旧一动不动,裤脚却顺势滑了下来,露出白滑纤细的一截小腿来。 苏惟扫了一眼,脸上还是一派淡然,手心却越来越热,烫得林小千也身上发热,害羞起来。 看林小千脸上渐渐红成了粉白色,苏惟放下她脚腕,语气平淡地说:“下回不要再踹人了。” 林小千人还半糊涂着,睡眼惺忪看过去,只觉得眼前的苏惟像是打了一圈柔光滤镜,眉眼轮廓更精致了几分。 盯着这张脸,听他这么一说,林小千鬼使神差地顺势应了声嗯。随后她才回过味来:“不对呀,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吗?怎么这就答应了他,万一他以后再爬床,我这个颜控忍受不了诱惑怎么办?” 林小千恨不得一拳捶在床上:这个男妲己,又发功害人了。 正式谈话不能再耽搁了,林小千等不了了。 “王爷。”她郑重地叫了苏惟一声。 苏惟回头,见她一脸严肃,挑眉嗯了一声。 正要说话,文秋和杨公公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林小千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们两个人的谈判,其他人没必要知道,自己以后的富贵生活少不了依仗齐王,当着人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她立刻变换神情,做出一脸关怀的样子,温柔如水地问道:“王爷昨晚何时回来的?我睡得沉,小太监也不知道报信,没能及时侍候王爷,是我的过失。” 苏惟眼神冰凉地看过来,又是一挑眉。 杨公公抢着回话:“王爷跟随皇上召见过几位大人后,又在御书房陪皇上说了一宿话,出来时天色都亮了。这不一回来,王爷顾不得自己先躺一会儿,就来看王妃了。” 林小千蹙起眉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王爷连夜为公务忙碌,实在辛苦。昨夜文秋就叫人煲上了人参杞子瘦肉汤,王爷正好喝一些,解解乏累。” 苏惟长长的哦了一声:“王妃有心了。” 第九章 听出来他语气里的讥讽,但林小千左耳进右耳出,喊了声文秋,就要洗漱穿衣,今天是贺寿的正日子,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她小心换上朝服,戴好翟鸟凤冠,就已经到了该出门的时辰。苏惟那边自然也耽搁不得,刚沐浴着衣结束,便有小太监登门来请。 收拾利落后,当着林小千的面,他意味深长地喝了几口汤,才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然而林小千一副心思早飞到了今日的寿宴上,完全没有留意苏惟的动作。经过昨天一场赏花宴,林小千确定,有人对她,或者说书里的齐王妃不怀好意。今天贺寿的皇妃公主、公侯诰命会更多,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免得不小心行差踏错,又落进别人的陷阱。 和昨天一样,林小千昂首挺胸进了庆寿宫。除了皇后和丽妃,众人此时已到了个七七八八,正依品级分坐在侧殿,等待拜寿入席。唯有蒋雁辰不管不顾,拉着拘谨的罗楚凝四处和人问好。 昨天齐王关怀备至的戏一演,今天她一出现,议论声倒是听不见了。有几位王妃诰命还笑容满面地主动和她寒暄起来。罗楚凝跟着也要去向林小千问好,被蒋雁辰一把拉住,贴着她面颊窃窃私语了半天。 等林皇后和丽妃进来,随意应付了众人的行礼问候,两个人直奔林小千过去,只顾着和她亲密聊天。 在场的众人几乎个个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经过这两天不寻常的见闻,大多数人立刻心里有了数,如今的齐王妃不同往日了。 不过一阵子没见,她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不再浑身花香呛人,说话行事也不像过去那样阴沉偏执,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和齐王举案齐眉,与林皇后重修旧好,是轻易招惹不得的人了。 寿宴上,除了蒋雁辰偶尔瞥过来几个冰冷的眼神,在场众人对林小千不说毕恭毕敬,至少也客气有礼。连太后都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打趣起来:“齐王妃样貌到底是生得好,以前冷冰冰也就罢了,如今这冲人一笑,好人缘就来了。” 林皇后见太后夸自己妹妹,赶忙跟着陪笑:“齐王妃过去是一团孩子气,现在终于长大懂事了。” 分卷阅读13 林小千明白此刻是扭转太后对自己印象的好时机,立刻见好就上,谦逊一笑:“妾身以前年幼不懂事,无端叫太后担心。日后妾身一定听太后教诲,事事敬慎和顺。” 太后听得连连点头,当即就把手腕上的迦南木镶金手钏褪下,赏给了她。 行礼谢恩后,一转身就看见蒋雁辰瞪过来的愤恨视线,林小千视而不见,摸了摸手钏,就和身边的燕王妃攀谈起来。 今天的寿宴吃得如此顺心遂意,林小千心里激动不已,她终于改变了书里的故事线,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自己能逃脱反派死亡定律。 这么一想,她更是心情畅悦,脸上也笑得越发灿烂。 等回去住处,苏惟也正好回来,估计是被人灌了不少酒,面色耳尖都泛了红,由杨公公半搀着走了进来。 一抬头看见林小千眉眼含笑,光彩照人远胜过去,苏惟竟然一下子盯得挪不开眼。林小千看他愣神,只当他是微微醺醉,丝毫没放在心上。 晚上还有皇上皇后亲自主持的筵席,因此两人各自小睡一会儿后,又匆匆更衣,赶去了太极殿。 贺寿的公侯臣子此时早携家眷出宫回家了。晚上到场的不过是几位王爷王妃,和在京的公主驸马,是名副其实地皇室家宴。 午间寿宴,林小千自觉和几位王妃公主言谈算得上融洽和谐,因此完全放宽了心。 没想到,一进门林小千就感受了一股灼热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蒋为辰兄妹堂而皇之地坐在太后下首。 蒋为辰见她看过来,双眼一眯,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蒋雁辰浅笑嫣然,正和身旁一位公主小声说话,斜眼瞥见她,脸上先是一冷,随即又扯出满面笑容。 林小千只当没瞧见这兄妹二人变幻的面色,随着苏惟一一见过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哪知道落了座,他们夫妇排在帝后二人的左首,没想到竟然正在蒋家兄妹的对面。 蒋为辰见她坐下,又冲她嘻嘻一笑。林小千微微欠身行了礼,不禁想起之前看的八卦来。 这位首辅原本好色重欲,宠妾无度,但为续弦,宠上天的小妾说休就休,然而今日赴宴却不带妻子带妹妹,显然对续弦妻子并无应有的敬重。渣男一个,林小千下了结论。 没想到蒋为辰坐在对面,毫不收敛,光明正大地注视着林小千。觉察到他黏腻的视线,林小千越发不爽起来。 她鄙夷地轻哼一声,不想惊动了身旁的苏惟。他本来正和弟弟燕王寒暄,听见林小千的动静,一回头,正对上蒋为辰炙热的眼神。 苏惟当即就变了脸色,眉头紧锁,阴鸷的眼神冰刀子一样射了过去。蒋为辰尴尬一笑,低头端茶喝了一口,才遮掩过去。 两人半空中噼里啪啦一场交战,早有有心人看了个清楚明白。等两个人偃旗息鼓,各自去吃菜饮酒时,不少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林小千身上。 林小千怒了:怎么?还当他们在我面前争宠啊。我是反派,不是玛丽苏女主! 她有心想顶回去蒋为辰,但瞧见太后和皇上皇后都言笑晏晏,心情正好,不忍心坏了这和谐氛围,只得强压怒火,自顾自低头去吃菜。 好不容易如坐针毡地熬到筵席尾声,太后精神不济已回去歇息,皇帝皇后放下架子,拉着众人又说了些兄弟姐妹的家常话,正说要各自退席,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喧哗声。 看皇上皇后脸上起了怒意,他们跟前侍候的大太监立时一溜小跑了出去。喝骂了几句后,领了个小丫鬟进来。 蒋雁辰一见,几步跨过去,劈头盖脸扇了丫鬟一耳光:“不知眼色的东西,敢在宫里吵闹!” 小丫鬟被打得眼泪掉了下来,递上来一个纸团,争辩说:“是,是他,他们乱编排公子!” 蒋雁辰狐疑地接过来一看,立刻气血上涌,怒喝道:“这是哪来的?” 小丫鬟胆怯怯地瞧了林小千一眼,又低头去抹眼泪。 林小千看清那团纸的质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改过的八卦小报怎么流传出来了? 第十章 林小千看清那团纸的质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改过的八卦小报怎么流传出来了? 蒋为辰起身过来,向蒋雁辰使个眼色:“下人不懂事,回去教训就是。”他顺手接过那张八卦小报一瞧,整个人立刻愣住了。 座上的晋王爷,为人最轻浮好事,一见有热闹瞧,三两步冲过来抢了八卦小报,扫一眼后,捂嘴笑着,又把八卦小报传给了别人。 蒋为辰蒋雁辰一个脸色黑成了炭,一个脸色白成了纸,却不好当着皇帝对宗室皇亲造次。 林皇后正劝皇帝喝汤,没有留心众人举动,顺着蒋为辰话头笑道:“想是初次进宫的孩子,不过吵闹几句而已,千万别苛责她。今天是太后寿辰,正应热闹些。” 几句话工夫,八卦小报已经在席上传阅了一遍,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窃笑,有的尴尬,但无一例外都开始偷瞄蒋为辰。 分卷阅读14 最后小报递到了苏惟手上,还没等他看清,林小千手一伸,先夺了过来。只见小报头条赫然是一行大字:做首辅宠妾的三百零一天。 而林小千昨夜特地圈出的几句艳情句子,也全被专门画出来放大,做了小标题。 林小千心里一惊,这小报分明是重新誊抄制作的,不是她修改的那一份。 林皇后侍候皇上喝完汤,一看席上的情势,和皇帝对视一眼,笑容依旧温和:“接连几日为太后寿辰忙碌,上上下下的都累了,今日就先散了吧。” 蒋雁辰心中怒火正腾腾燃烧,压根没听见林皇后的话,她一手揪住小丫鬟,低声喝问:“老实说,那小报从哪来的?” 小丫鬟抖如筛糠,又看了林小千一眼,哆哆嗦嗦说:“是,是景明殿,殿的人……” 所有人刷一声看向了苏惟,景明殿正是齐王夫妇的住所。 苏惟冷哼一声,面上显出几分寒气来,众人只觉得冷风一吹,刺得人脊背发凉,纷纷低下了头。 林小千有点意外,书里说苏惟狠戾无情,没想到连宗室皇亲都这样惧怕他。今天有苏惟在场坐镇,这事说不定能暂时糊弄过去。 这么一想,她紧绷的心弦也慢慢松懈下来。 蒋雁辰显然没料到八卦小报和齐王夫妇有关,她紧咬下唇,神色有些张皇无措。然而一眼瞥见林小千若无其事的样子,蒋雁辰又怒不可遏起来,指责的话脱口而出:“一定是齐王妃!” 林小千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心中愤愤道:你亲眼看见了吗?就这样空口定罪名,我不是广而告之的真凶啊。 林皇后本来已搀扶起皇上准备退席,听蒋雁辰一喊,停住脚步,正色道:“到底是为何事吵闹?” 知道林皇后向来对自家妹妹极其护短,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在场的人更加收敛形容,连大气儿也不敢多出一声。 蒋雁辰心里气血翻涌,只顾着横眉怒对林小千,完全没有留意林皇后阴沉的神色,还当她是要追究肇事的人,因此高声控诉起来:“齐王妃她居心叵测,故意拿些腌臜话编排我哥哥!” 林小千暗暗为自己叫屈:我就是无聊手痒而已,哪有什么居心。自己私下批两笔八卦,都叫人偷走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蒋雁辰一嗓子吼得连困恹恹的皇上都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怎么,有蒋爱卿的谣言?” 蒋为辰早神色恢复如初,回话:“不过是小报胡编乱造,哗众取宠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微臣不才,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看他瞬间恢复淡定自然,林小千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先前小瞧这位首辅大人了。 蒋雁辰却不依不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景明殿有人散布流言,分明是要扰乱朝纲,请皇上彻查!” 皇上重咳两声,没有说话,反而是林皇后不耐烦起来说:“皇上近来龙体欠安,你们做兄弟姊妹的,一个个不知道为皇上分忧,反而成天说些有的没的,惹他烦恼。今日闹成这样,我们不管了,你们自己收场去。”说完亲自搀扶着皇上,起身离了席。 席上众人更是噤声不敢言语,纷纷立起来,躬身施礼恭送两人。 等帝后二人离去,苏惟抬起下巴,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缓缓地说:“怎么,我齐王府的人和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议论了?” 他声量明明不大,却威仪十足,震得人耳边心头嗡嗡作响。 之前咄咄逼人的蒋雁辰跪在地上还没起来,被他这气势一吓,嘴唇抖抖索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一旁的小丫鬟更是吓得肝胆俱裂,翻了个白眼直接昏了过去。 林小千惊呆了,她知道齐王苏惟大权在握一手遮天,没想到竟然霸气到了这样的程度,一句谁敢质疑,就能唬得人不敢说话,甚至不需要一句半句的辩解,来粉饰粉饰。 满屋子唯独蒋为辰泰然自若,挤眉弄眼故作轻松地说:“表弟不要生气,是我私德失检,怨不得别人捕风捉影胡编乱造。而且小报上不过写些无稽艳闻罢了,洒脱如我,得个风流名又何妨?我哪会真介意。” 他这边试图息事宁人,蒋雁辰发完抖,头脑也清醒不少,怨恨地看了林小千一眼,低头小声说:“是,是我错了……”。 “嗯?”苏惟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来,语气里全是冷意。 蒋雁辰眼中泛出泪花,楚楚可怜地看向苏惟,见苏惟不为所动,才双眼一闭,大声说道:“是我莽撞,不该随意牵扯齐王家人。” 回去的路上,苏惟脚步生风,走得飞快,林小千快步跟在后面,边走边琢磨,小报一事,蒋雁辰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浓烈的恨意?从昨天的赏花宴来看,显然这恨意不是因为书中的女主罗楚凝。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景明殿就到了。苏惟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林小千没留神,差点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她堪堪收住脚步,然而整个人几乎贴到了苏惟身上。酒气、香气,还有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气息一 分卷阅读15 下子充斥鼻间,林小千脸红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苏惟的眼神凌厉无比,鹰隼一样注视着自己。 第十一章 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林小千瞬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王爷!” “王妃!” 幸好文秋和杨公公及时迎了出来,两句喊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苏惟没有说话,收回目光抬脚迈进了屋门。 迫人的视线消失后,林小千深吸两口气,定定心神,才快步跟了上去。 进了屋,苏惟已经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饮茶。 他是真生气了?林小千也轻手轻脚地坐下,惴惴不安地想。她转念一想,不对啊,事情的前后曲折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一个两个都认定我得担这个罪名啊。 苏惟仍是不言不语,浑身上下阴云笼罩,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林小千看这情势,知道事情不能轻易过去,自己琢磨:与其让人猜疑,还不如坦陈实情,由着他按罪论罚,说到底自己不过私下编了几句闲话而已。 这么一想,林小千镇定下来,向人吩咐道:“王爷今日喝了不少,醒酒汤备好了吗?” 文秋和杨公公早看出两个人神情古怪,像是有话要说,立刻心领神会地应声退了下去。 见她支走下人,苏惟一双眼睛带着寒气又刷的看了过来,林小千无视他目光的威压,坦荡一笑:“王爷是为首辅大人的事烦恼?” 苏惟冷冷看着她:“景明殿与此事无关?”语气平淡,毫无波折。 林小千低眉敛眼,委委屈屈地说:“我胡言乱语几句,没想到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 苏惟眉头一皱:“胡言乱语了什么?” 林小千这才记起来,原来苏惟压根还没看到小报的内容,没看最好,自己用词香艳露骨,让他这名义上的夫君看见,还些微有点尴尬。 “没什么,没什么”,林小千连忙摆手,“我不过是听说首辅休了妾室,一时嘴碎编了几句闲话而已。” 苏惟哦了一声,眼中仍是一片寒意。 林小千顶着他的目光,继续委屈地说:“我的闲话不过昨夜随手记在一张纸上而已,哪知道今天就被人制成小报,四处传播。王爷,与其与我置气,不如想想怎么揪出真凶来。” 她瞪大眼睛,一脸真诚地说:“如果真是齐王府的人暗中动了手脚,如若此时不找出来,怕是以后难得安宁了。” 苏惟神色不变,冷冰冰的眼神注视了她一会儿,见林小千毫不畏惧,还是一副无辜相,转而起身踱了两步。 他走到桌案前,随手抽了本书一甩,好巧不巧,甩出那张八卦小报来。林小千看见,心里一激动,伸手就想抢过来。 刚捏住纸边,砰一声她就撞上了苏惟的胸膛。没想到苏惟侧了身子,也想去捡小报。 林小千被撞得眼冒金星,电光石火间,她只有一个想法:这王爷养尊处优的,竟然还有一身腱子肉。 回过神来,感觉到头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她才发现自己还靠在人家怀里,赶紧慌慌张张想站直身子。 谁知道温热的气息也凑近了,她一抬头,嘴巴擦过一片柔软。看清苏惟英挺的眉眼,林小千蒙了:嗯?怎么第二吻也交代给他了? 苏惟显然也很意外,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艰难吐出一个字:“你……” 这一个字就让发蒙的林小千如梦初醒,她赶紧撤出苏惟胸膛,连连后退了两步。 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苏惟衣袖一甩,转过身子,一副毫不在意的做派。林小千却眼尖地发现,苏惟的耳朵全红了。 不是吧,堂堂一个已婚王爷还这么纯情?林小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挂着一脑门问号,又觉得无比好笑,正暗自偷乐,就听见苏惟说:“你编的就是这些孟浪话?” 一抬头,苏惟手里拿着那张八卦小报,正在细细端详。林小千的脸刷得红了:以前自己压根没有男朋友,写八卦写得再露骨夸张,也不用接受检阅啊? 不对,苏惟也不是我男朋友,我羞个什么劲?林小千自我安慰一句,脸上的红热才褪了下去。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编了几句话,但只写在这张纸上而已。做小报流传出去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人说不定此刻就隐藏在景明殿。王爷,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这个人啊。” 苏惟却恍若未闻,继续自说自话:“想不到你表面傲气,私下竟然如此……”他顿了一顿,瞟了林小千一眼,“浪荡。” 听他声音冷清无欲无求一般念出这个词,林小千却觉得像点了炮引子一样,轰一声脸上身上都被烧得通红。 第十二章 林小千脸烫耳热,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心里却犹如脱缰的野马,吐槽到不停:“还当你是个正经王爷,怎么说话这么不正经呢?再说你一个男妲己,说别人这种话合适吗 分卷阅读16 ?” 见苏惟张嘴又要说话,她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就想把小报抢过来。苏惟哪想到她整个人又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闪避,用力过猛的林小千收不住脚步,再一次正正扑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同时一愣,正四目相对,气息缠绕间,吱嘎一声,文秋端着醒酒汤推门进来了。 “呀!”见两人抱在一起,她惊叫一声,赶紧捂上双眼,原路退了出去:“打搅王爷王妃了。”说完还不忘把门妥善关好。 “不是。”林小千一把推开苏惟,喊了一声,想和文秋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脸红得好像是天边的火烧云。 苏惟被推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火烧云从她脸上一直烧到雪白的脖颈。 欣赏完林小千手足无措的窘态,他才折好小报,扔回桌案上,继而平静无波地说:“依王妃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林小千烧得脑子都僵了,口干舌燥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我无辜担了罪名,总要查出真凶来。”她脑子里飞速运转,打算想出八百个理由来说服苏惟。 “王府内务由你主管,你自在行事就是了。”苏惟一句话,让林小千满腹的话都憋了回去。 刚才气得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现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权?林小千顶了一脑门的问号,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她故作淡定,答应道:“那是自然,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岂能白白叫人污了清名?” 苏惟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林小千疑惑地看他一眼:还不走,坐我的床干什么? 等苏惟一侧身半倚到床头,林小千才想起来,这也是他的卧房他的床啊。之前苏惟彻夜为公事忙碌,就算回来也不过在榻上小憩片刻,今夜无事可忙,他可不就躺在了床上。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一直被耽搁的谈判终于可以水到渠成地开始了。 “王爷”,林小千柔弱婉转地叫了他一声,她半垂下头,细声细气地说:“之前妾身屡屡言行荒唐,叫王爷费心了。” 苏惟悠哉悠哉地半躺着,没有说话,但林小千感觉得到,他正支着耳朵等她接下来的话。 “为人妻子不该善妒寡恩、胡作非为,闹得家宅不宁。如今我已想通了,我此前胡闹,是想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情爱一事终究不能强求。既然王爷流水无意恋落花,我也愿放下执念,在家中和王爷以兄妹相称。” 她话一说完,苏惟腾一声坐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向她:“你这话当真。” “当真。日后我自当谨守本分,敬顺王爷。若王爷另有意中人,迎娶回来就是,我愿和她姑嫂一般,好生相处。”你找你的白月光,我过我的阳关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富贵生活。 林小千真挚无比地盯着苏惟:快答应呀,答应下来,我不因嫉生恨,你也不用扭曲人性,我们就都不用去送死了。 苏惟一动不动,深沉地注视着她。经过无比漫长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开了口:“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外面有人轻轻叩门,继而响起杨公公的细声嗓:“王爷,洗沐的浴汤备好了。” 苏惟站起身来,理理衣襟,抬步向门外走去。 还没等到个回音,林小千急了,赶忙喊他:“王爷!” 苏惟脚步一顿,背着身子长叹一口气,随后才轻声说:“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也是如你所愿啊,为什么搞得一副备受委屈的模样,林小千不解地想。 随即她又兴奋起来,和齐王划清界限,不为情爱所困,以后迎接她的就是骄奢自如、纵情享乐的日子了。 林小千兴奋地绕了三圈,看见桌案上那张小报,忽然一惊,不对,还有一直给她挖坑的敌人没解决呢。 苏惟沐浴后,又来林小千这里坐了坐。林小千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和他有来有往地闲谈了几句,然后拿起那张小报:“入宫以来,甚是无聊,只好读些小报解闷了。” 苏惟一听,叫了声杨胜安,杨公公颠着肥胖的身子,皮球一样飞快地滚了过来。就听苏惟吩咐说:“去,这两日各家的小报都取上一份过来。” 他语气冷淡一如既往,却又是主动向林小千示好。杨公公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满脸堆笑连声应下。 等杨公公送来小报,苏惟喝完一碗醒酒汤,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起身告辞了。 无视文秋欲言又止的眼神,林小千匆匆翻了一遍小报,挑出几张涂涂画画了一番,随后便说要沐浴更衣。 她又是要几样时令鲜花和新鲜牛乳做浴汤,又是要独醒香熏屋子醒酒,一会儿一个主意,片刻间就把景明殿里所有宫女太监都折腾了起来。 其实原先的齐王妃铺张任性,远比她还过分,所以林小千挑剔了半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只管一溜儿小跑各自忙碌准备。 等她去沐浴更衣,一众宫女太监也都殷勤地跟去了洗沐间外伺候。卧房内只留了一盏琉璃绣球灯,光线黯 分卷阅读17 淡不明,照得屋子有些朦胧幽深。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吱嘎一声响,一个人影蹑手蹑脚推门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桌案前,偷偷摸摸地拿起一叠东西来,匆匆扫了一眼后,他将东西一卷,就要塞进衣襟里。 “是你!”突然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影子身体一僵,回过头一看,文秋领着一名宫女正站在他身后。继而灯烛大亮,数名宫女太监簇拥着林小千走了进来。 她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显然动了真怒,嘴上却客气道:“杨公公,若要取这小报,叫个小太监跑腿就是,你何必亲自过来?” 原来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竟然是杨公公。被林小千猛地一问,杨公公手中拿着小报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支吾两下,才谄笑着回话:“奴婢担心少送了小报,过来是想查点查点,以免遗漏。” 林小千哦了一声,脸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早已经翻江倒海。没想到偷她小报去外面兴风作浪的,竟然是苏惟身边的大太监杨胜安。 回想今夜种种,林小千不禁脊背有些发凉,这一场风波里,苏惟到底知道多少,牵涉了几分,又或者,他才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第十三章 文秋诧异地盯着杨公公,疑惑地问道:“先前公公来送时,不是说已经查点过,都收齐全了么?” 杨公公笑容僵在脸上,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来,他擦擦脑门,笑容挤得更大:“老,老奴送小报的路上,瞥了眼瞧见一个故事,送来时正好看了一半。等回去了想后边的结局想得抓耳挠腮,这才想着偷偷来看完。” 他这话说的更像是无稽之谈,连几名宫女都听得直摇头:王爷王妃治下甚严,为王妃取送东西,他们这些奴婢半路上哪里敢偷看偷瞧?更何况堂堂齐王府大太监,想看哪份小报,一声吩咐,早有聪明伶俐的人给递到眼前了,何时用得着来偷王妃的? 林小千听完他的辩解,仍是不动声色,然而眸色越发深不见底,杨公公抬头一看,正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心头一紧,又猛烈跳了起来。 他立刻心虚地低了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妄动一步。 忽然林小千开口又问:“是王爷叫你来取的?” “不,不,是老奴自作主张……” 他这么快替苏惟撇清,林小千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了。书中的苏惟在大结局时落入主角设下的圈套,最终赔上了一条性命。其实仔细想想,他年纪轻轻,把持朝政多年,必然城府极深,如果不是主角必赢定律,他未必会满盘皆输。 现在小报一事,羞辱了首辅蒋为辰,祸水引到了自己头上,这一环扣一环,实在是一招连环计。如果真是苏惟设局,自己岂不是成了被抛出去吸引火力的棋子? 阿嚏,躺在床上的苏惟猛地打了个喷嚏,正孤独寂寞冷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上了设局害人的罪名。 杨公公还在絮絮解释,身上汗如雨下,整个后背都几乎湿透了。他说完抬头一望,见林小千眉宇间隐隐生了怒意,更是胆战心寒。 林小千冷冷地说:“公公是王爷身边的人,还是请王爷过来,让他来亲自问话吧。” 杨公公一听,更是怕到了极点。他作为身边伺候的下人,看得最是清楚不过,王爷王妃早就不是过去剑拔弩张的情形了,王爷待她一日好过一日,王妃若是告他一状,自己十有八九要吃苦头的。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下,哀求起来:“王妃,是老奴的错。今日凌晨过来伺候王爷王妃,老奴偶然见着桌上一张小报,觉得改得有趣,就想抄写几张拿出去卖,也好赚些银钱。” 林小千眉间一蹙,问:“是你做主抄写的?都卖给了什么人?” 杨公公回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不过是各家公侯王府的下人,大家闲来看看解闷。” 林小千继续步步紧逼地追问:“细细说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杨公公垂头丧气地回答说:“昨晚送王爷回来,我刚好瞧见改过的小报,就叫手快的小太监抄印了数份,转卖给各公侯王府的太监丫鬟。一份25两银子,一天卖出了不过30余份。” 林小千心下了然,这么快就卖出去,看来是已经形成制作销售一条龙了,见他言辞闪烁,就知道这老狐狸还有内情没交代。 林小千冷笑一声:“哦?你事情办得倒是快,看来是轻车熟路了。” 杨公公脸色一白:“老,老奴,之前确实私下里制过小报,不过几回而已,” 林小千暗骂一句,老奸巨猾。这老狐狸嘴里说是几回,实际上做的肯定是很多个几回,自己刚穿书过来时看到的小报,说不定就是他的手笔。 她继而又问:“你所作所为,王爷可曾知晓?你私自抄印小报出售,难道他从未过问此事?” 杨公公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王爷平日里不大管这些小事。” 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是半分都不信。手下 分卷阅读18 人收集散布权臣贵戚的消息,他完全放任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见林小千面色越发冷峻,杨公公忽然一低头,呜呜哭起来,几滴眼泪沿着他鼓胖的脸颊流了下来:“老奴无儿无女,是怕老迈年高时没有依靠,才想法子攒些银钱好养老。” 齐王身边随侍的大太监,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奉承,他连口都不用开,主动上门送财物的人恐怕都能绕皇宫十五圈,此时此刻还要装哭卖惨?林小千对他的厚脸皮程度佩服至极。 他呜呜地泪流个不停,文秋立在旁边看得先不忍心了:“王妃,杨公公侍候王爷左右,劳苦功高,就算犯了小错,也该体谅一二。” 林小千暗暗叫苦:傻丫头,他这小错,可差点让人在皇帝皇后面前告我一状,如果不是皇后有意偏袒,我还不知道要落下什么罪名呢? 杨公公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文女史无须替老奴说情,王妃请息怒,老奴愿领责罚。” 林小千半天沉默不语,杨公公偷偷看她一眼,开始哭诉起来,从幼时家贫净身进宫,讲到辛辛苦苦伺候王爷十来年,又说起为王爷王妃和好,自己劳心劳力。 见林小千始终无动于衷,他一咬牙,割肉剜骨一样痛心地说:“今日老奴收了不过八百多两银子,又散了些给经手的小太监,只剩下五百两,老奴这就拿出来缴公。日后老奴谨慎做事,不再印制小报。” 听到这里,林小千终于出了声:“既然小报已经做起来了,此时丢掉岂不可惜?王爷不管的事情,我本也不该插手。” 她扫了地上的杨公公一样,语气加重了几分:“但今夜因为这小报,王爷与我在皇上皇后跟前颜面尽失,我才大张旗鼓闹了这一场。” 杨公公听得又是一抖。 林小千看在眼里,继续说:“依我之见,杨公公若再做小报,不如让我先过过目。日后也免得再生麻烦。” 杨公公一听,瞬间四肢僵硬,目瞪口呆,只有眼泪还在他脸上的沟壑间打转,看上去有些滑稽。 过目?林小千说得谦虚,然而以她的身份地位,这样一张口,自然是要全权插手小报的写作印制甚至出售,杨公公人精一样的人物,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 他反应过来,立刻摆手:“这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能劳动王妃纡尊降贵?” 林小千故意叹了口气:“小报一事牵扯甚广,一着不慎必然如今日一样惹祸,我操劳一些,也是为王府安危着想……” “王妃如此贤德,真是令人感动。”她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一扭头,齐王苏惟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了。 第十四章 来得正好,林小千想。 文秋见苏惟浑身直冒寒气,惴惴不安地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毫不畏惧,杨公公偷她改过的小报传播出去,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总归是苏惟那边理亏,干嘛还心虚怕他。 她一个手势,挥退了文秋和一众宫女。 等屋内只剩他们三个人时,她理直气壮盯着苏惟,微微一笑:“王爷,小报编排首辅大人一事刚才已经查明,是杨公公无意间从我这里取了小报,随手抄印了几份而已。他本是无心之失,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依我之见,此事也无须再深究了。” 地上跪着的杨公公,本以为脾气古怪的王妃会添油加醋告他一状,没想到林小千竟然亲自替他开口说情,这时感动地又涕泪满面了。 苏惟向前走了几步,他身高放到现在也至少185公分,此刻站在林小千面前,威压顿时扑面而来。苏惟居高临下,直视她的眼眸,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音来:“嗯。” 林小千毫不退缩,淡定地看了回去:“抄印小报不过娱人娱己而已,杨公公也无大的过错。我已吩咐给他,日后若想抄印小报,先送我这里把把关。” 苏惟轻轻一笑,锋利的五官跟着柔和了几分。 林小千看得一个晃神,心想:男妲己发功了,难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苏惟瞬间收回笑容,声音带着冰茬子一样开了口:“小报撰造浮言,传惑天下,朝廷曾数次查禁。” 林小千心一紧,完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这本书里的时代,私办八卦小报是违法的。她本来还想入股杨公公的小报事业,从此大展宏图,走上事业的巅峰呢。 苏惟微微侧身,看向地上的杨公公,不疾不徐地说:“杨胜安,你何时开始私设报房,抄印小报的?” 他态度淡淡,却不怒自威。杨公公被他的气势一吓,整个人抖得好像筛糠一样。 杨公公私下办报房已有一年多,赚了不少银钱。他以为王爷早就知道,不过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天的小报竟然传到了被八卦的正主首辅大人面前,让王爷王妃抓个正着。 王爷此时偏偏提起朝廷禁令,可见是要借机清算这件事。他服侍王爷多年,看着这位小主人从儿时不苟言笑的小大人,长成如今冷似冰坨 分卷阅读19 的铁血政客,王爷的辣手无情他最是了解,如今自己做下的勾当被王爷发现,不知道要被治个什么罪。 那边林小千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私下办报不行,想办法披个官办马甲行吗?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杨公公已经哆哆嗦嗦地开始交代起来:“老奴不过从去年开始,断断续续抄印过十来次,此前不过是简单辑录消息,给各公侯王府的管家们传递些讯息,好打理宴请、备礼之类的要务。也就这一次,用词轻浮,给王爷王妃惹了麻烦。” 林小千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这老狐狸,也太老谋深算了,几句话就想把罪责都推自己身上。 其实杨公公根本不知道那些露骨夸张的词是她的手笔,还以为是哪个丫鬟下人胡乱批改的,现在可不是要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 “用词轻浮?”苏惟重复了一遍。 林小千一腔怒气又添上几分尴尬,脸也跟着慢慢红了,她柔声说:“杨公公闹出这场风波,论源头还是因为我桌案上批改过的小报,王爷若责罚杨公公,我,我又岂能脱罪?” 说完她垂头一番酝酿,再抬头时已经眼中含泪,满是凄楚可怜的模样:“王爷若是定罪,请先定我的罪吧。” 林小千以前做狗仔跟踪明星时,遇见过无数刁难,一旦遇事,最好用的就是先揽责任、后装柔弱这一招了,如果眼里再噙点泪水,简直是无往不利。她就不信苏惟不是肉眼凡胎,不吃她这一套。 见她泪光盈盈,苏惟眼中似乎光芒一闪,但转瞬即逝,他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看向杨公公:“杨胜安,你私设报房,散布流言,理当罚月银半年,杖责一百!” 林小千一愣,你还真不吃我这套啊。这大太监不是从小伺候你长大的吗?看他这年纪这身材,杖责一百,怕是小命都不保了。一点情面也不留,你这大反派是当定了啊。 “王爷且慢!”她还是想挣扎一下,“凡事祸福相依,杨公公抄印小报的确惹了麻烦,然而一天之间,他小报上的讯息便在各府下人中传了个遍。若论搜集情报、散布消息,杨公公其实是难得的人才。王爷的朝堂政务,怕是离不了此等人才吧。” 苏惟斜觑她一眼:“王妃又有高见?” 林小千硬着头皮继续说:“还不如收了杨公公的报房,改私为公,专为王爷朝堂政务所用。若,若王爷不放心,我,我就亲自效力一二。” 苏惟轻哼一声,说:“为朝堂政务所用?本王如何能信你?” 如何信我?林小千被问倒了。不如,我,我做个女妲己,你看行吗? 第十五章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林小千还是决定先晓之以理:“王爷何出此问?人常言,夫妻同心,黄土成金。我们本是一体,若不信我,王爷还有何人可信?” 苏惟一听,又瞥她一眼,眼神很是复杂深沉。林小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个人说是夫妇,过去针锋相对,闹得是像是仇敌一样,自己穿过来后,不做夫妻要做兄妹,刚刚和人家分得清清楚楚,现在提什么夫妻同心,不是自己打脸吗? 林小千讪讪一笑,立刻动之以情:“皇上龙体欠安,姐姐榻前照料日夜操劳,你也为政事呕心沥血,我是你们亲近之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惜我一无所长,想为你们分忧,却无处着手。今日既有这机会,不如让我略尽绵力,若是做得不好……” 说到这里,林小千卡壳了。立军令状?发毒誓?那一旦出事,自己不就搭进去了。 她正脑筋飞转,想接下来的词,苏惟先开了口:“你既然有心……” 有戏!林小千一颗心立刻雀跃起来,嘴上正经矜持地说:“请王爷放心交给妾身。” “我不放心。”苏惟毫不留情甩出四个字,呛得林小千一个愣怔。这反驳如此猝不及防,让她完全接不下去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地上趴着的杨公公小心翼翼开口说:“王爷,朝堂之事风云诡谲,有的讯息要及时通传四方,有的又需秘而不宣。单打独斗不如合力断金,老奴的报房已初具雏形,凡是新近的消息,不管是搜集,还是传播,老奴都已布置下人手。日后由王妃总管,老奴打理,王爷必然是如虎添翼。” 说得好!林小千在心里给了他一阵热烈的掌声:不枉我刚才豁出去替你求情。 苏惟半天沉吟不语,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捡起一张杨公公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小报,从头扫到尾,轻笑了一声:“王妃倒还真有点本事。” 林小千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小报上面一行大字:大将军疑似夜会俏花魁? 这是她刚才一笔浓墨特地写下来的,为的是引诱偷她小报的人进陷阱,没想到她抓住了内贼杨公公,自己又被苏惟抓了个现行。 见苏惟抬起头,眼带戏谑地看着她,林小千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这个男妲己不会又多想了吧?我可是穿进来的,比起现代网上的八卦新闻,我这点用词够含蓄矜持了。 当着杨公公的面,她可不想输人又输阵:“小报本是 分卷阅读20 为人消遣而办,只有迎合众人喜新好奇的性子,才能招来买家看客。若是像邸报一样枯燥无趣,看得进去的能有几个?” 杨公公也跟着应和:“王妃所言正是。今日老奴改用这样新鲜好看的题目,小报卖得又多又快。” 苏惟脸上平淡无波,微微点了点头:“的确,王妃惯会魅惑人心。” 林小千听得是满头问号:不是好端端说小报的事吗,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我什么都没干,还真成女妲己了? 幸而苏惟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也终于显出几分波动:“既然如此,不给你一试,倒是屈才了。你若应下我三个条件,本王就暂且信你一回,给你放手一试。” “王爷请讲。”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惴惴不安地想,不会是要逼我签署什么丧权辱自己的不平等条约吧? 苏惟说:“第一,府中那一院子酸菜,全数扔了。” 林小千有点委屈,好不容易积出来的好酸菜,扔了多浪费。不过你是大反派,你说了算。 她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偷偷留下一两缸,只要不是顿顿酸菜宴,偶尔炖个排骨,包个饺子,肯定鲜美得掉牙。林小千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完美:我是小反派,偶尔言而无信一下又能怎么样? “第二,不可再滥用熏香。” “嗯。”这次林小千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她一颗提起来的心,慢慢落回了原处。原来是要齐王妃恢复正常啊,那还不简单,穿书过来的自己再正常不过了。 苏惟竖起一根手指,又接着说:“一月为限,若是招惹了麻烦,得罪了权贵,约定从此作废,你自己去安抚人心。” 林小千心里嘀咕个不停:得罪权贵?你不是朝堂上独一无二的权贵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皇后的亲妹妹,当然也是权贵。今天首辅蒋为辰的事,蒋雁辰认定她是罪魁祸首,还闹到皇帝皇后面前,蒋为辰还不是要息事宁人?试问,还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告她的状? 杨公公估计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苏惟话音一落,他就赶紧磕头谢恩了。 见林小千还在犹豫,苏惟冲着她浅浅一笑,冰冷的眉眼顿时生出灼目夺人的光彩来,林小千只觉得一下子冰融雪消,春暖花也开了。 她也回了苏惟嫣然一笑,随即斩钉截铁地说:“好!就依王爷所说。” 望着苏惟出神了好一会儿,林小千忽然一个激灵,她又自己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不对啊,苏惟刚才明明只说了两条,还有一条呢? 看出林小千眼神里的疑惑,苏惟垂下双眼,慢慢将小报折整齐,又放到桌案上,然后才淡淡地说:“第三,留着,该用的时候再用。” “什么?”林小千一下子蒙了:这不相当于在合同上给我方留了个大漏洞吗?有了这个变量,最终解释权都归你了。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王爷有何想法,还是事先交代好为上,免得日后再起争执。” 苏惟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从容地说:“王妃已经应下来了,哪里还会再起争执?” 不!我只是又受了你这个男妲己的蛊惑,林小千悲愤交加地想,原文作者一定是脑抽了,给了你这个反派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第十六章 “怎么?王妃是要反悔了?”看林小千神色有些悲愤,苏惟慢条斯理地说。 “妾身是真心想为王爷分忧,怎有后悔一说?”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 苏惟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林小千立刻收敛起情绪,笑得灿如春华:“王爷的条件不说也罢,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妾身总是陪伴在王爷左右的。” 苏惟目似利剑,似乎要穿透林小千的笑容,直直窥见她的内心。 林小千察觉到他的探寻,用眼神强烈暗示:我都表忠心了,可千万别再难为我了。毕竟在书里,我们两个是永远打不败主角的可怜反派,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不知道聪明如苏惟,看懂了几分她的暗示,他只是高贵矜持地,勉为其难地,虚虚点了一下头。 林小千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人还真难哄,果然反派不是说说而已。 随即又听他开了口,语气平平地说:“杨胜安,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私设报房,售卖获利,不管是金是银,须全数上缴,另罚你月银三个月,日后行事记得谨慎些。” 杨公公连磕了三个响头,才战战兢兢地回话:“多谢王爷开恩。报房原就有账目,老奴回去就取出来,请王爷王妃差人过去一起查点。老奴不敢再私贪一分一毫。” 什么叫阴险奸诈?这就叫阴险奸诈。林小千立在旁边默默吐槽。下人干私活赚点钱,都被他敛进自己腰包了,还得磕头谢他不杀之恩。我这哭着喊着哄着,应下他的不平等条约,还得一次又一次表忠心。 关键以后我们辛辛苦苦挖消息爆消息,还得事事为他所用。林小千结案陈词:有权真好。 文秋领着丫鬟进门时,正好看见苏惟拂袖走了,后 分卷阅读21 头跟着脚步蹒跚的杨公公。等她再望向林小千时,脸上不由得露出怜惜难过的表情。 然而林小千早累得筋疲力竭,没有心力再去向文秋解释。她浑身木头一样僵直,任丫鬟服侍她洗漱更衣,等终于躺到床上,却一时没了睡意。 入宫不过两日,对她来说,却漫长地好像没有尽头。这两天,原书里的各色人物仿佛走马灯一样在她面前轮番出现,玛丽苏白莲女主,白得来的慈爱姐姐,还有莫名其妙的敌人,以及,那个古里古怪的风流首辅。 作为一个记忆力很好的读者,林小千敢肯定自己熟知书里这些人物的性格和故事线,然而从各种细节来看,那些表面的曲折变化,背后都疑团重重,尤其齐王妃的古怪偏执,似乎是有人在故意操纵引导。 原以为只要放弃对苏惟求而不得的执念,自己就能全身而退,过上锦衣玉食、为所欲为的日子,没想到还得对战幕后的真黑手。 幕后黑手暗算齐王妃的目的是什么?林小千翻来覆去回忆书里的内容,可一点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她有点欲哭无泪:作者大大啊,你是写文时埋了伏线,后来忘写了吗? 然而对反派来说,玛丽苏文不相信眼泪。林小千想:以后只能靠自己了。也不是,或许苏惟的大腿还可以一抱。她不信幕后黑手只对她一个人出手,反而放过真正的大反派苏惟。 嗯,以后要对苏惟更好点。林小千一边想着,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和苏惟先后拜别了太后和皇帝皇后。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苏惟不言不语,只管自己闭目养神。林小千盯着他一张俊脸,绞尽脑汁琢磨着讨好苏惟的方法。 没想到苏惟猛地一睁眼,林小千眼神来不及躲闪,被他逮个正着。 林小千尴尬一笑,找了个借口刚想岔过话去,就听外面有小太监报信:“易大人等在王府门外,求见王爷。” 苏惟蹭一声起身,三两下就跳下了马车,他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身回来,隔着帘子对林小千说:“杨公公一事,就由你来处置吧。”紧接着脚步声哒哒走远了。 林小千明白他的意思,以后报房的事就归她管了。她心里一阵窃喜,自己一身本事终于有了施展的空间,而且查幕后黑手也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林小千相信,以自己刺探搜集消息的本事,所有的秘密迟早都会在她面前揭开面纱。 我堂堂一个从现代穿书的狗仔,学过传媒,练过跟踪,做过情报分析,就不信找不出那个幕后boss来,林小千愤愤地想。 进了王府,更衣休息片刻后,林小千立刻下令召集报房的人。 人一集齐,林小千放眼一看,无非是七八个小太监小丫鬟。她将信将疑地望了杨公公一眼:棺材本都被苏惟抄了,现在还要敷衍我吗? 杨公公赶紧信誓旦旦地禀告:“老奴向天起誓,自今日起,对王爷王妃绝无任何隐瞒。” 他向前凑上一步,殷勤地说:“这几个人虽看着其貌不扬,却是府中最伶俐聪明的,在人前是八面玲珑,在人后又知道收敛锋芒,是老奴几年里仔细挑选出来的,不管探听消息或是兜售小报,他们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林小千再仔细一瞧,几个人大都从头到脚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即便有两个天生憨厚相的,眼睛也目露精光,她就知道杨公公说的并无虚言。 她叹了一口气,杨公公浑身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他还想继续辩解,却被林小千抬手打断,就听她轻声说:“是不是好手,试上一试就知道了。” 杨公公嘿嘿一乐,赶紧接话茬:“王妃所言极是。您不妨出道题目,交给他们去办,用起来趁手的,您再留下。老奴昨日听说,新科状元……” 他正说着,文秋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杨公公侧头一看,立刻眼前一亮,兴奋地说:“是蝉纱金丝衣!” 见林小千和文秋都一头雾水,他赶紧仔细解释:“这蝉纱金丝衣着实不一般,据传整件衣服都是天蚕冰丝捻了极细的金丝织成的,织造局十年工夫只织得了两件,一件皇上赏赐给了皇后,另一件听说一直收在大内库房。” “想不到今日王爷要了来,特地送给王妃。”他越说笑容越大,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团。 文秋端着托盘静静听完,神情更加尴尬了几分。 第十七章 林小千早瞧见文秋神色不对,故意没接杨公公讨好的话,反而吩咐下去:“既然都是有本事的人,不妨施展一番。你们这就下去,单打独斗也好,自行结伴也好,都去探听新鲜消息,明日各交一条上来,叫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本领。” 杨公公也识趣地不再提蝉纱金丝衣,领着几个小太监小丫鬟就要出门。刚走出两步,林小千又喊他留了下来。 等一屋子人散个干净,林小千轻啜一口茶水,问文秋:“这丝衣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秋乜斜了杨公公一眼,知道他既然撞上了,事情必然隐瞒不过去,心一横,直截了当说了 分卷阅读22 出来:“是晋王爷特地送上门来的。” 林小千一口茶水直接呛进了肺里,她咳了几声,又震惊无比地确认:“你说谁?晋王?” 文秋一脸为难地回答说:“是晋王爷府上的女史官亲自送来的,还有一封信,说要王妃亲启。” 杨公公一听晋王两个字,立刻变了脸色。林小千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位晋王轻浮好事不说,为人更是风流成性。他和那个道貌岸然的首辅不一样,风流也风流得极为张扬,自称生平要网罗尽天下美女,王府中姬妾成群不说,别馆中还藏着北地舞姬、江南歌女不计其数。 今日他突然派人送衣服过来,任谁都不能不多想。一旦和他扯上关系,且不说必定折损女子名声,光他们两人的叔嫂关系,传出去些许暧昧互动,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拆开他的书信,看了几行,林小千就干脆地丢到了桌子上。信中全是赞扬美人的华丽辞藻,通篇不见一两句实在话。 自己怎么招惹了他?林小千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书里的晋王明明只钟情原女主罗楚凝,偶然一见她后,惊为天人,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还为她散尽了家中的三千佳丽。就算他献殷勤也该去找罗楚凝,为什么非要给她这个嫂子送丝衣? 林小千叹口气,嘱咐文秋说:“丝衣一事不要传扬出去,你先放库房收着吧。” 杨公公在旁边尴尬得直冒汗。林小千很清楚,杨公公始终是苏惟的心腹,这事迟早会传到苏惟耳朵里,眼下她能做的,只有尽量撇清自己和晋王的关系。 她微微一笑:“杨公公,报房的人都出去打探消息了,你也不要藏私,不如亲自出山来教教他们。” 见林小千揭过丝衣一事,转而说起小报来,杨公公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林小千视而不见,只管继续说:“别人随意行事,但你不一般,不如我定个题目,由你去查查晋王爷的新宠,如何?” 杨公公先是疑惑不解,随即恍然大悟,让自己这个齐王手下人去查晋王,不是更能证明她的清白吗? 他脸上立刻阴转晴,摩拳擦掌地说:“王妃放心,老奴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查个明明白白。” 一切安排妥当后,林小千一如往常,淡定地赏花饮茶。反而侍候在她身边的文秋,一直提心吊胆,一个不小心还错手打碎了白玉碗。 林小千轻轻闻了闻新折的杏花枝,淡淡地说了句:“问心无愧,何惧之有?”文秋这才吃下定心丸,渐渐恢复了正常。 表面泰然自若云淡风轻,其实林小千也悬着一颗心。原书中的齐王妃自始至终钟情于齐王苏惟一人,而晋王因为罗楚凝则对她厌恶至极,两人毫无暧昧可言。穿书后的她更是清清白白,和其他男人从无瓜葛。她不怕事情真相,怕的是幕后黑手借机设下阴谋诡计。 还好苏惟忙得团团转,白天不见人影,晚间派人送了口信说是要连夜处理政事,今夜暂不回府。 林小千也松了一口气,好歹还有些时间,让她去想办法自证清白。 她装着心事,一夜辗转反侧。早晨起来,文秋一进门,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估计也是煎熬了一整宿。伺候过她洗漱更衣,不等林小千发话,文秋就着急忙慌地差人去请杨公公。 结果只有个小太监一溜小跑,过来报信,说杨公公今日告假,出门会友去了。知道他是为了打探消息,林小千点点头,便安心在家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林小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开始绕着屋子踱起步来。文秋更是一直站在门口,不时地朝外张望。直到日近中天时,才见杨公公满头大汗,颠着一声肥肉飞奔过来。 他呼哧带喘进了门,一口气喝干了文秋递过来的清茶,才断断续续开了口:“王,王妃,晋、晋、晋王府出事了!” 林小千大惊失色:“出事?” “晋王府一位要,要紧的姬妾,昨夜,昨夜没了”,他慢慢地喘匀了气,开始仔细讲起事情的始末来。 “据说那位夫人美貌聪颖,极得晋王爷宠爱,本来身康体健,昨夜吃了块年糕噎着了,太医晚去了片刻,竟然没将人给救回来。现下晋王爷正大发雷霆,要遣散府中所有的姬妾。晋王府上下哭哭闹闹的,乱成了一团。” 怎么?还没遇见罗楚凝,他这个花心萝卜就已经改做情圣了?林小千越听越奇怪。 然而这质疑不能说出口,她只好感慨一句:“想不到晋王表面风流,实则用情至深,可惜佳人已逝……” 谁知道杨公公躲躲闪闪地看她一眼,垂着头继续说:“老奴听说了这消息,便马不停蹄去了太医院,找了昨夜出诊晋王府的太医。” 林小千不禁为他击掌赞叹:做得好!果然脑子活络,是个做大事的人。 没想到杨公公又吞吞吐吐起来:“太医说,说……” 他这关子一卖,连文秋都着急起来,追问道:“说什么?” 杨公 分卷阅读23 公又抬头古怪地看了看林小千,犹犹豫豫地说:“太医说,昨夜那位夫人猝然去世,是她胡闹,不肯叫人医治。有丫鬟偷偷跟他说,晋王他,晋王他对王妃您生了心思,那位夫人才……” 没等他说完,林小千已经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是谁在胡乱散布谣言!” “谣言?”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苏惟长身玉立,正站在门槛前头,手里还抓着一件衣服,赫然竟是那件蝉纱金丝衣。 第十八章 他这么快就知道丝衣的事了? 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他真怀疑我和晋王有暧昧? 霎时间林小千脑海里飘过无数的疑问句。愤怒,委屈,一夜未睡的焦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彻底吞噬了林小千。 她本来盘腿坐在榻上,此刻连起身迎接的意思也没有,直接暴躁地顶撞回去:“不是谣言,难道还是我不检点吗!” 苏惟长居上位,极少被人毫不留情地反驳。他薄唇紧抿,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寒气迸射,手中紧紧攥着那件丝衣,力气大得骨节都泛起了一层白。 文秋和杨公公被他一身戾气吓得汗毛倒竖,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大气儿也不敢喘。 林小千被苏惟盯得脊背发凉,然而她怒火正腾腾烧上了头,不管不顾地瞪了回去。人和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以后搭伙过日子也过不下去啊。 她干脆竹筒倒豆子,直接说出心声:“若王爷还信我,就请平心静气听我解释。若是王爷觉得我口中说辞半句都不值得相信,你我不如干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苏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毫无波动,旁边的文秋和杨公公却觉得寒凉刺骨,冷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不等林小千再说话,苏惟忽然冷笑一声:“是晋王苏忱,首辅蒋为辰,还是什么别的人在等你?” 又关蒋为辰什么事?林小千一阵疑惑。她刚才嘴上发泄了几句,脑子逐渐冷静下来,一琢磨他的语气,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这是在吃醋? 她摇摇头,迅速将这个想法赶出大脑。不管怎么说,自己如果因为这凭空砸到头上的一口黑锅,救和苏惟闹翻了脸,不是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吗? 林小千克制下怒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王爷,你是知道的,妾身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与晋王或是首辅大人从无往来,他们家事我也不过从小报上读过一二而已。” 她好声好气解释几句,苏惟仍是面如冷霜的样子,语气却不再咄咄逼人:“那苏忱为何送你这蝉纱丝衣?” 林小千不卑不亢地说:“妾身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晋王和首辅大人,他们如何想,如何做,我不会比王爷知道的更多。” 你不是监视了我的一举一动吗?我和什么人有来往,你难道不清楚吗?有本事去查查他们对我下黑手设陷阱的原因,如果能找出幕后黑手,就更省事了。 她继而语气软了几分,柔声说:“他们举动不当,妾身好端端一个清白人,也要因此担上罪名吗?” 苏惟注视着榻上的林小千,沉默了一会儿,才一甩手把纱衣丢到榻前,命令道:“烧了!” 不是说什么天蚕冰丝什么金线的,十年只织出来两件,就这么白白烧了?林小千有点肉疼,自己不穿,留着将来送礼也好啊。都怪那个死晋王,偏偏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来糟践人。 然而现在明显不能再和苏惟对着干了,林小千极有眼色地点点头,柔顺地说:“是,一切都听王爷的。” 苏惟轻哼一声,脸上褪去几分寒气。 从王爷夫妇剑拔弩张开始,文秋和杨公公一直屏气凝神,直到好不容易化干戈为玉帛,这才呼出一口气来。等苏惟下了令,两个人赶紧一起上前去拿丝衣,还没走到榻边,苏惟一个眼神扫过来,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蹬蹬后退了两三步。 大反派真心不好糊弄,林小千暗叹一口气,这遇人不淑的昂贵丝衣不会要她亲手去烧吧。在苏惟的灼灼目光下,她只好起身下榻去捡丝衣,没想到脚刚一落地,就疼得好像针扎一样。 她一步还没踏出去,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惊呼一声,赶忙上来搀扶。那边苏惟已经长臂一伸,把她结结实实揽到了怀里。 文秋和杨公公默契地转过身去,无声地用眼神八卦。一个挑眉问:这夫妻俩是什么情趣?一个撇嘴答:小吵怡情吧。最后又默契地一起微微摇头:没眼看,没眼看。 熟悉的温热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林小千又不争气地脸红了。她结结巴巴轻声解释:“我,我只是盘腿盘得太久,腿,腿麻了。” 苏惟冷清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嗯,烧丝衣时,你在旁边盯着就好。” 嗯?林小千猛地一个抬头,对上苏惟寒星一般的双眼,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烧丝衣的地方,林小千想了一圈, 分卷阅读24 最后选中了花园的湖边水榭。水榭临水又四面通透,一是安全,二是能让想看的人看个清清楚楚。 刚才苏惟交代完,又带着杨公公匆匆忙忙走了。但林小千知道,自己行动坐卧不用她说,都会及时传到苏惟那里。 她懒洋洋倚在水榭栏杆上,看着文秋指挥小丫鬟端火盆拿火引子,心里默默吐槽:你想看,想知道的,我就全都晒给你,看你以后还好意思怀疑我吗? 文秋亲自点火引燃了蝉纱金丝衣,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慢慢弥散开来。林小千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蚕冰丝一点点化成黑炭。烧了一大半时,她突然想起来,昨日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至今还没回音呢。 林小千刚想开口叫人,就见远处一个肉团子似的身影在林木掩映下,一步一颠着走了过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公公。 这个老狐狸,十有八九猜出她在等消息,所以巴巴地过来报信了。这么一想,她立刻又靠回了栏杆,开始闭目养神,等着杨公公过来禀告。 等得几乎快要睡着时,林小千猛地惊醒,嘴里嘟囔了一句:“杨公公呢?” “你在等谁?”一道声音斜刺里冒出来,刺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她定神一看,眼前的人白蟒袍,青玉冠,正是那个冰坨子苏惟。她略一张望,就看见杨公公提着个食盒,缩手缩脚地站在苏惟身后。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见苏惟面色不善,林小千赶紧转移话题,她冲着苏惟浅浅一笑:“正巧饿了,你就来送吃的了。” 没想到苏惟一听,脸色阴沉了许多,就听他冷恻恻地说:“晋王府送了新制的碧玉青糕,你很想吃?” 林小千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晋王! 第十九章 “什么青糕红糕的,一听就甜腻,谁要吃那个。”林小千扯出一丝笑容,“我还以为是益清斋的下酒果子呢。” 她装模作样叹口气:“唉,看来今日是吃不上了。”然后轻描淡写地对杨公公说:“正好文秋在烧丝衣,把这什么糕的一起烧了吧。” 杨公公探头瞧了瞧苏惟的神色,忙不迭地把食盒送了上来。 文秋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一把将青糕倒进了火盆中。盆里火势不大,几个碧绿如玉的青团子滴溜溜滚了三滚,一时半会儿没烧起来,都满满地沾上了炭灰。 苏惟冷眼盯了一会儿几个小煤球似的青团子,脸上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林小千趁热打铁,故意一本正经吩咐文秋:“日后晋王府再送东西来,不用来报,直接推回去就是了,若是他们不肯收回去,就当面砸了,烧了,别拿来碍我的眼!” “是!”文秋答得干脆利落。连杨公公也跟着答腔:“老奴这就传话下去,叫丫头小子们都时刻记着。” 苏惟没再开口说话,随意踱了几步,也在栏杆边坐了下来,长腿一伸,占了大半的位置。林小千被挤得向旁边挪了一挪,委委屈屈地看着苏惟。苏惟冷冷地瞥她一眼,还是不言不语,片刻后,长腿也不声不响地收了回去。 两个人一直默然坐着,直到文秋和杨公公领着人收拾干净了火盆,林小千才笑着说:“昨日我打发了几个人去探听消息,现在也该回信了,不如王爷一起听听有什么新鲜事?” 苏惟冲她一挑眉,林小千回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们既是夫妻,有什么需要隐瞒呢?” 你不是不放心,还找人监视我吗?林小千想,以后我一举一动,都光明正大摆在你面前。我一不古怪矫情,二不歹毒害人,三不与人勾结,接管报房顶多是为写写八卦,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小千琢磨了两天,终于想出这条对策来。这位王爷心思深沉又自负多疑,如果处处防备,事事隐瞒,自己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哪天一翻车,戳中他的死穴,说不定两人关系就真的无法挽回了,还不如敞开天窗,大大方方任他去看,任他去查。 苏惟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小千的笑容,眼中难得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以前的齐王妃小时候就有些爱闹别扭,长大后更是偏执到令人呕血,大事小情一点就炸,一炸就无法沟通。今天林小千如此通情达理,他怎么能不新奇? 杨公公一直支棱着耳朵肃立在旁,听见林小千提到打探消息的事,立刻笑着说:“出去的差不多都回来啦,个个都说有眉目了,老奴这就去喊人过来回话。” 不多会儿,他就领回了那群小太监小丫鬟,一个个喜滋滋的,看来都收获不小。 等他们一一报上探听来的消息,林小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什么户部郎中连贴了八天膏药,什么诰命夫人新买了暹罗国的小猫,一个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还有个糊涂蛋,都打草惊蛇了,还美滋滋地想邀功请赏。 最后一个小丫鬟,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说起话来还磕磕绊绊的。林小千有些不耐烦,打算直接叫她下去,但一眼瞥见苏惟还很沉得住气,正不动如山地侧耳倾听,她也只好跟着听下去。 没想到,小 分卷阅读25 丫鬟貌不惊人的样子,竟然打听出一个劲爆的消息来。大将军左朗一掷千金,为清叶阁花魁赎了身,人已经安置在城外的别院中了。 据说那位花魁不但容姿端丽,还体有异香,迷倒了不知多少京城公子,然而她卖艺不卖身,为人甚是高傲,金银珠宝堆在面前眼睛也一眨不眨,没想到一朵高岭之花,竟然让那粗汉将军左朗摘了去。 林小千立刻来了兴致,这才是八卦啊,她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跃跃欲试地要亲自去写这条八卦。 直到听见苏惟冷哼一声,她才略略冷静下来,转而吩咐杨公公着人记录下来,又提点几句,哪里该大写特写,哪里该一笔带过,标题该如何画龙点睛。 杨公公原本有些沮丧,自己精挑细选地得力干将,竟然只有一个最小的做出点样子来,这可太有失颜面了。所以当着王爷王妃把事情安排下去后,他又立刻为属下请缨:“小孩子们做事还有些不分轻重,不如劳驾王妃,亲自给他们指点一条明路。” 林小千早就准备了一肚子指教的话,然而看见苏惟好奇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转而笑着说:“好生盯着晋王,他要是有什么动静,及时报给王爷。” 苏惟冷笑一声:“不用再盯着晋王了。他近来恣意妄为,不知检点,连病中的皇兄都看不下去了。皇兄已经下旨,要他去皇陵为先皇守陵一年,好好幽居思过。” 林小千愣了,皇兄看不下去?你确定不是自己去皇上那告了一状吗? 第二十章 苏惟话说得实在正气凛然,神情实在泰然自若,林小千有那么一秒钟,简直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睚眦必报,冷血无情,才是传说中的齐王苏惟。她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蒋为辰看她的黏腻眼神,故意又说:“蒋首辅新婚燕尔,派个机灵人盯着,说不定也能探听到什么奇闻……” 苏惟又开腔打断了她,声音凉得渗人:“不要招惹蒋为辰。” 林小千顺从地应下,心里吧啦吧啦地打算盘:还以为你真的权倾朝野,连他们兄妹也一起收拾了,原来还是得罪不起太后娘家人。 她转念又一想,现在的苏惟还没真正把持朝政,离他进化成残暴酷虐的奸雄大反派还有些日子。书里后期的苏惟何止不怕蒋为辰,他最后几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大肆杀戮无辜官员。 想到这里,林小千情不自禁望向坐在一旁的苏惟,正撞上他寒星一样的眼睛,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还好,还好,自己穿来的是个好时候,林小千默默盘算,就趁现在,顺毛捋,安抚好苏惟,一定要帮他压制住暴戾乖张的性子,不然自己就算洁身自好,也难免会受牵连。 林小千乖顺一笑:“该烧的都烧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王爷若无要事,不如一起用午膳吧。” 苏惟沉默了一下,之后才淡淡地说:“等我半个时辰再开饭。”继而又带着杨公公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水榭。 林小千还以为得多讨好苏惟几句,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文秋已经极有眼色地回道:“酸菜宴诸味食材时刻都备着,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办好。”说完,喜滋滋地就要去准备。 林小千一听酸菜宴三个字,牙都跟着酸倒了,赶紧拦住她:“不用,酸菜宴日后都不用预备了,王爷不爱吃。” 文秋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问:“王妃不是说,吃酸菜宴才能在王爷面前显出您勤俭持家的本事么?” 林小千无语问苍天:作者大大,你写文时给齐王妃设定的情商是负数吧。 她拼命压抑住嘴角的抽搐,说:“我想通了,勤俭持家不是做样子,无须专门摆什么酸菜宴。” “当真?”文秋激动地泪花都快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早打听清楚王爷喜好了,若不吃酸菜,我立刻吩咐厨房预备。” 林小千摆摆手:“去,照王爷喜好预备。”文秋领了命,欢天喜地正要走,又被林小千叫住,“积好的酸菜留着也没大用处,你做主,把院子里的酸菜送人吧,留下一两缸就是了。” 文秋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过去只要王爷留下来用膳,王妃就固执地摆酸菜宴,两个人因此吵闹过许多次,今天王妃开了窍,不再故意讨嫌,她怎么能不高兴? 午膳有文秋张罗,林小千很是放心,左右无事,就打算在花园里散散步,还特地叫上了那个会办事的小丫鬟来陪着。 王府花园虽然比不上御花园丘壑跌宕,曲径回转,但春日里暖阳和煦,鲜花竞放,随意走走,已经叫人心旷神怡不少。 林小千一路上言谈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名叫云儿的小丫鬟也不再拘谨,渐渐地跟着说笑起来。 两个人聊天说地正欢快的时候,林小千忽然问她:“大将军替花魁赎身一事,怕是街巷上早闹得人尽皆知了吧?” 云儿得意地说:“王妃放心,清叶阁怕花魁娘子一去,客人也就不来了,一直对外瞒着此 分卷阅读26 事呢。” 林小千眉心微蹙,继续问她:“既然清叶阁有意对外隐瞒,你是如何得知的?别说是大将军府流传出来的,左将军人虽粗莽,办事却极其小心,他的别院更是隐藏在城外群山之中,寻常人是去不得的。” 云儿见她脸色严肃起来,整个人吓得一抖,带着哭腔说:“我是听人说的。” 林小千继续逼问:“什么人告诉你的?” 云儿见隐瞒不下去了,哇一声哭了起来,连抽带噎地说:“我,我姐姐是花魁娘子的贴身丫鬟。” 见林小千一脸震惊,她眼泪更是哗哗掉:“奴婢不敢隐瞒。我和姐姐原是双生子,十岁时家里闹饥荒,被一起卖给了人牙子。我命好进了王府,姐姐她却被卖进了清叶阁。几年里,姐姐吃过不少苦头,幸好后来花魁娘子选她做了贴身丫鬟,日子才好过了些。” 林小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姐妹这几年一直在互通音信?” 云儿吓得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一进府就和所有家人都断了联系。前几日,奴婢被杨公公差遣,出门去给人送小报,经过集市时,正好遇见了姐姐,我才听说了花魁娘子赎身的事情。” 见林小千眉头紧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云儿赶紧表态:“奴婢日后一定小心言行,不再和姐姐来往。” “不,以后你要多和你姐姐来往,”林小千说。 云儿一听就愣住了,惊讶得连眼泪都顾不上抹。 林小千淡淡一笑,和她解释说:“花魁娘子的一举一动,不知京城多少公子惦记,小报若想卖得好,就指望她的消息了。” 云儿似懂非懂,僵硬地点了点头。 其实林小千真正想知道的,是左朗的动向。书里别人的故事,林小千或许还有印象模糊的地方,但大将军左朗的故事细节,她已经反复咀嚼了无数遍。 因为书里大结局时,就是这位左大将军假装投靠,最后却临阵倒戈,引诱齐王夫妇跳进了致命的陷阱。所以,此后左朗的一举一动,她都不能放过。 和云儿交代完,就见对面文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是宴席已备好,王爷也从外面回来了,稍事歇息更衣后,就可入席吃饭。 林小千刚进大厅坐下,苏惟也快步走了进来,杨公公又提着一个食盒,呼哧带喘地在后头跟着。她心一紧,不是晋王又出幺蛾子了吧? 杨公公满脸谄笑,凑到林小千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食盒。 林小千轻扫一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食盒里竟然是益清斋的下酒果子。 不会是我刚才说想吃下酒果子,他特地赶去皇宫门前,排队买果子去了?林小千自作多情的一颗心,蠢蠢欲动起来了。 第二十一章 林小千感动地看向苏惟,觉得他冷峻的面容看起来更顺眼了许多。 苏惟错过她的视线,状似随意地说:“办事回来正好碰上易九思,他贪多买了不少果子,一时吃不完,我才拿回来些,毕竟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怎好轻易浪费?” 林小千想了一圈才对上号,这个易九思就是前几次来找苏惟的易大人,是书里只露面过一两回的炮灰路人,最后作为齐王党羽被男主一并铲除了。苏惟这么个多疑又冷血的性子,难得还有死党,那位易大人一定也是个奸诈的人物。 正上山下河的易大人鼻子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为办案奔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先背上了贪多浪费的罪名,后有了奸诈的评价。 明知道苏惟是拿易九思扯谎,林小千也不戳穿,笑着说:“那托易大人的福了。”苏惟一听,脸黑了一层。 林小千心里暗笑一声,揭过果子的事不提,又说:“王爷连日忙碌辛苦了,快些坐下吃饭吧。” 桌上菜不多,不过是春笋炒肉、清蒸黄鱼、酿豆腐、青菜羹几道简单的小菜而已。想起文秋说,这都是苏惟爱吃的,林小千又生了几分感慨:谁能想到这个霸道奸雄口味竟然这么家常? 提起筷子后,苏惟就不再言语,自己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神色从容淡然,但林小千就是觉得,他心情很好。 穿书过来后,苏惟一开始在她眼中,只是个好皮相的实权反派,无情,霸道,哪怕偶尔示好,她总觉得背后藏的是阴谋诡计。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渐渐血肉饱满起来。冰坨子一样的他也有喜有怒,有亲情,有友情,错怪了别人,他也知道小心讨好。 “呀!”林小千正想得出神,不小心一口鱼肉咽下去,鱼刺竟然扎进了喉咙里。她使劲一吞咽,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叫大夫过来!”苏惟第一个察觉林小千的异样,赶紧喊人。 门口的小太监探头一看,林小千脸憋得通红,以为她是生了急症,立刻一溜烟地跑去叫大夫了。 文秋一直在旁边侍候,知道她是鱼刺卡进了喉咙,也急得团团转,直接把调味的醋碗端起来,要给林小千灌下去。 杨公公伸手拦住她,又向苏惟禀告说:“王 分卷阅读27 爷先别急,老奴知道一个方子,治鱼刺是极管用的,老奴这就叫人去配药。” 等大夫跌跌撞撞,被小太监扯着进了门时,文秋已经搬了风炉过来,开始亲自扇火煎药。 卡鱼刺这么丢脸的事闹得如此兴师动众,林小千很是不好意思,脸埋在臂弯里,死也不肯抬起来,杨公公和大夫好声好气地央求半天,也没把人劝起来。 苏惟看了一会儿,忽然凉凉地说:“日后没有益清斋的果子了。” 林小千动了一动,还是不肯抬头。 苏惟扫了眼午饭,又说:“府中膳食不要再用鱼肉。” “不要!”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立刻开口反对。她平生最爱吃的就是鱼肉,从此以后不让她碰一下,那是要她的命啊。然而喉咙一动,她又难受得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苏惟努努嘴,大夫立刻心领神会,凑上来请林小千张嘴,迅速地瞧了瞧她的喉咙,又问文秋煎熬的是什么药汤。 听到威灵仙、乌梅、醋几样材料,又问清楚剂量,大夫点点头,说此方甚好,煎后服下,即可酥软鱼骨。 林小千涨红着脸,听完了大夫的嘱咐。脸上的红晕迟迟不消,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羞的,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好冲大夫撒,只能狠狠瞪了苏惟一眼。 苏惟坐回凳子上,悠悠然夹了一块鱼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林小千气得脸更红了,像又扑了一层水胭脂,然而张嘴太吃力,她只能金刚怒目地瞪了过去。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阵交锋,还没分出胜负,文秋就已经熬好汤药端了上来。 林小千先撤回目光,一边缓缓喝汤药一边想:等弄掉那只鱼刺,再来和你过招。 喝完不久,果然鱼刺在喉咙里有了慢慢酥软的迹象,林小千脑筋飞转,琢磨主意要让苏惟也吃个瘪。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急召,苏惟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拂袖走了。 等鱼刺终于化于无形,林小千还是觉得如鲠在喉,胸口憋着一股气,半天都咽不下去。 之后整个下午,不服气的林小千一直摩拳擦掌,等着苏惟回来,好再跟他斗上一斗。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林小千越等气势越弱,后来长叹一声,收了斗法的心思。 直到晚饭时分,苏惟仍不见踪影。林小千有些闷闷不乐,直到看见桌上的鱼丸、鱼糕、鱼汤,脸上才重新见了笑容。 文秋欣喜万分地跟她报告:“王爷出门前,特地吩咐的,让厨房剔鱼肉做几道菜。” 几道菜,无不清鲜甜美,鱼刺也剔得极其干净。林小千一边吃一边感叹:苏惟啊苏惟,你如果另有所爱,就不该如此贴心,要知道,错放的体贴也是杀人利器啊。 此后,苏惟为政事奔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偶尔回来,往往略站一站打声招呼,又急匆匆走了。 文秋见两人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生怕他们再因为长久不见而生分,每天出谋划策,想帮林小千留人。林小千隐晦地劝她几次,没有效果,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现在,林小千都觉得,友好相处,又适当保持距离,对两人来说,是最优选择。她能抱上靠山的大腿,苏惟后院能一片太平,两人都不至于为情所困,这样最好不过了。 自认为摆脱了情情爱爱的林小千,自然一心扑到了事业上。 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的八卦,爆出来后,一夜间轰动朝野。小报屡次抄印,屡次脱销。杨公公每天数着进帐的银票,数得两眼笑眯眯。 《广闻杂报》,由她亲自定名、一手操办的小报,三五日就火遍了整个京城。 一战成名,林小千信心满满,每天亲自授课,教手下人如何跟踪,如何套话,如何归纳解析拿到手的消息。她要的是乘胜追击,二战告捷。 第二期《广闻杂报》散发出去,林小千胸有成竹,这一期的劲爆消息,她不信不震动全城。 身后门啪一声响,林小千心里一动,是谁?这么激动,难道是火爆到炸裂的程度? 她一转身,正对上苏惟鹰隼一般通红的眼睛。 林小千被盯得心里发毛,正想开口询问,苏惟啪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拍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低头一看,林小千懵了,这不就是自己做的《广闻杂报》第二期吗? 第二十二章 林小千一头雾水,小心问他:“王爷,妾身可是哪里做错了?” 苏惟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的小报都在干什么!” 林小千低头一看,小报上有一行字被重重圈了起来:万两官银不翼而飞,戒备森严的银库里发生了什么! 她迟疑着问:“王爷是为库银失窃一事生气?” 苏惟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话。 林小千觉得有点委屈,银库官银失窃震动天下,虽然朝廷还没有公之于众,但朝野口耳相传,几乎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她不过汇总整理了所有的消息,提炼排列出一条简单的时间线而已 分卷阅读28 。 “库银失窃案,早就真真假假,消息满天飞了,听说京城几家小报连篇累牍地在议论此时。我们怎能置之不理?”她小声嘟囔着辩解了一句。 苏惟一听,脸色更冷了几分:“此案事关重大,你们不顾真伪,大肆宣扬案情,不但惑乱人心,更会让犯案者趁机逃脱。不止是你,所有泄露消息者都应论罪处罚!” 林小千眼睛一眨,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我们猜中了案子的……真相?” “不知死活!”苏惟一声怒喝打断了林小千,“朝廷大事,哪里是你们该插手多言的?” 林小千先是吓得心肝一颤,但很快回过神来,不像前几次那样惧怕。 “王爷息怒。”她拿起小报,手指划过那行字迹,镇定自若地说:“事已至此,王爷何不反过来想想?悠悠之口,向来堵不如疏,既然已经流言四起,一味压制反而更叫谣言当道,小人获利。如果有小报出面正本清源,既可以还清者清白名声,也可以将浑水搅得更浑。” 林小千抬起头来,一双黑眸注视着苏惟的眼睛,真诚无比地说:“如今《广闻杂报》一战成名,在京城说不上呼风唤雨,也能引领风向。而散布什么消息,我们唯王爷马首是瞻。眼前的一滩水,想清,还是想浑,只等王爷一声令下。”说完,把小报递到了苏惟面前。 她语气不疾不徐,轻缓有力,渐渐抚平了苏惟的狂躁怒气。 许久之后,他接过小报,一字一句反复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最后轻飘飘丢回桌上,语气平淡地说:“我念,你写。” 一日后,《广闻杂报》爆出独家消息,五名银库兵丁同时畏罪自杀,京城上下震惊无比。人们还没回过神过来,《广闻杂报》又出了新后续,一名兵丁临终前留下血书,控诉银库总管监守自盗,这下更是朝野哗然。 十天后,本来已经潜逃进山的银库总管现身大理寺门外,主动投案自首,还供出了与他勾结的朝中高官。 苏惟一边协理朝中要事,一边又亲自审理库银失窃案,忙得焦头烂额,十来天里都是过家门而不入。 林小千不断收到他差人送来的真假掺半的消息,依照他的嘱咐,照常抄印在《广闻杂报》上。然而她一颗心惴惴不安,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过。 她本就是穿书过来的,知道不少达官显贵人前背后的秘密关联,执掌小报后,更是逐渐理清了朝堂上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所以,不用苏惟提点,她很清楚,自己看到的,或者说苏惟给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惟看似势如破竹地追查断案,其实危机四伏。比如银库总管供出的户部尚书,正是首辅蒋为辰的姨表兄弟,四舍五入,也是太后的娘家亲戚。 她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苏惟一个不小心,被烫手山芋反咬一口。然而苏惟忙得无暇回家,林小千心中再烦闷,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一天,林小千实在憋闷,于是瞒着文秋杨公公,打算私自出府闲逛散心。谁知道刚偷偷摸摸出了二门,一个黑影子倏地出现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地拦住她:“外面不太平,王爷请王妃好生待在家中。” 林小千先是一惊,后是一愣,那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苏惟派人寸步不离地在背后跟着我,或许不是为了监视,是为了保护? 直到春去夏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案情也越发明朗。最终户部尚书在家中饮毒自尽,留书一封,供出了他和银库总管勾结,指使兵丁偷盗库银的罪行。 苏惟回王府的那一天,林小千坐在蔷薇花架下,轻摇团扇,正悠悠然饮茶看书。 一步步走过去,清馨芳香幽幽传来,苏惟禁不住感叹一声:“好香!” 林小千抬头一见是苏惟,腾一声站了起来,激动、担心、欣喜,百般情绪涌上心间,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惟却眉头紧拧,问了她一句:“你许久不滥用熏香了,今日想起什么,又弄得这样香气袭人?” 林小千被问懵了,自己想了想,脑筋才转过弯来。她指指盛开的蔷薇花,笑着打趣他:“王爷近来忙得天昏地暗,连蔷薇花香也记不得了。” 苏惟又深嗅两下,突然整个人僵硬了起来,脸色也刷的变了。 第二十三章 他深吸两口气,脸色恢复如常,说:“夏日里天气炎热,容易焦躁困乏,不妨点些白檀香、沉香,来静心平气。” 林小千奇怪地看着他:“王爷不是不喜熏香么?怎么……” 苏惟故意错过她探寻的目光,继续自说自话:“下月就是端午了,叫丫鬟做些香袋,驱虫又提神。” 林小千嘴上答应着:“应节景的事,自然是要做的。我待会儿就叫文秋吩咐下去。”心里却在嘀咕:他怎么回事,不会是累得精神恍惚了吧? 仔细一打量,苏惟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显然这段时间累得是疲惫不堪。 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一下:“王爷为查案连日忙碌,该好好 分卷阅读29 歇息歇息才是。厨下火上一直煲着火腿鲜笋汤,我这就叫人端过来。” 说完,她急忙起身要喊人,却被苏惟拦住:“库银失窃案真相大白,小报功不可没。你也辛苦了。” 林小千当场吓了一跳,这冰坨子什么时候嘴上抹了蜜?一定有诈。 果然苏惟话锋一转,又说:“五天后宫中的端午宴,前去赴宴的家眷众多,不比上次太后寿宴的人少,你接人待物少不得要劳累一场,不如向皇嫂告假一次,好好在家将养休息。” 林小千有点生气:“妾身自认近来恭顺慎行,上次入宫也不曾故意生事惹祸,为何王爷不让我出去见人?” 之前听说皇帝为库银失窃案急火攻心,病情加重,她的皇后姐姐每天候在病床前,侍奉汤药悉心照料,她不好进宫打扰,自己又为小报的事情忙忙碌碌,两人许久都没有见面。本来自己等着盼着,想借端午宴见上一面,姐妹俩小聚片刻,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苏惟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叫你安心在家,是为你好。” 他越说,林小千越是满腹委屈:“怎么个好法?我和姐姐难得见一面,你也要横加阻拦?” 最近和苏惟合作成功,相处愉快,林小千渐渐不怕这个冰坨子了,顶撞的话毫不犹豫就说出了口。 “见皇嫂随时可见,无须和其他王妃诰命都挤在这一时片刻。”苏惟口气虽冷,还是耐心解释了一句。 “节令宴正是家人团圆的好时候,我若不去,其余王妃诰命侯府千金,该如何揣测我的境遇?”林小千越说委屈,一双杏眼也蒙上了淡淡的雾气,“我以前偏激易怒,不得人心也就算了,如今我都已经改了,好不容易有了些威望,这下又要叫人说三道四了。” 她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滚落下来,苏惟心头跟着一颤,立刻背过身去,冷冰冰抛下一句话:“我这就差人提前送节礼过去,顺便替你告假。” 林小千气得一跺脚,伸手想扯住苏惟,要面对面说个明白,谁知道苏惟一甩袖子,三两步就走远了。林小千一手扯了个空,顿时愣在当场。 等她醒过味来要去追,苏惟早不见踪影了,恨得林小千一口银牙都几乎要咬碎了。 苏惟赶回书房,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公文,又把杨公公喊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如今已入了夏,怎么沏的还是白毫银针!还有,本王最爱的那盏六方莲子壶呢?怎么有些日子都没看见了?” 杨公公被他迎头一骂,额头立刻渗出汗来,心想,回来时不是高高兴兴去见王妃了么,怎么又突然点了炮仗? 他赶紧小心翼翼回答:“老奴这就换庐州瓜片茶。六方壶原来收在您卧房的博古架上,后来,后来……” 见他吞吞吐吐,苏惟怒气更盛,吼出一个字:“说!” 杨公公一边偷瞧他的神色,一边唯唯诺诺地答话:“后来,文女史说王妃瞧不上她房中的几盏紫砂壶,老奴就,就自作主张,将六方壶借王妃用了几天。” 苏惟的腾腾怒气,一下子哑了火。他本就是心中不快,借故挑剔而已,一听到林小千的名字,他胸中郁结未解,反而更加烦躁起来。 杨公公送上一盏新沏的瓜片茶,陪笑说:“王妃这几日为做小报,操心得寝食难安,老奴这才想方设法地好好伺候她。” 苏惟沉默一会儿,又问起报房最近的情形。 杨公公眼珠一转,拿定了主意,专拣些林小千如何呕心沥血,如何废寝忘食的小事来说。 越说苏惟越是不言不语,杨公公顺势感叹一句:“老奴当时就想,王妃这样娇养的人物,辛劳至此,王爷见了定然心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惟打断:“够了!谁让你传这些没用的话!” 滔滔不绝的杨公公戛然而止,连笑容都夸张地凝固在了胖脸上。 吃晚饭前,苏惟推磨一样绕圈踱步踱了半天,终于喊人去请王妃来吃饭。过了半个时辰,传话的人才磨磨蹭蹭回来了,又结结巴巴地说:“王妃,王妃,她,她说身体不适,不,不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梆一声,苏惟抬手就把桌上的砚台摔飞了出去。传话的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苏惟运了半天气,最后语气平静地问:“大夫看过了吗?” 小太监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问王妃,随即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文女史说,王妃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肯见。” 板板正正坐在饭桌前,细嚼慢咽吃了两口饭,苏惟突然停下了筷子。杨公公忙问:“王爷,哪道菜做得不合口味?”苏惟轻轻放下碗筷,对杨公公说:“去叫大夫来。” 文秋正给廊下挂着的鹦鹉喂食,就见苏惟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文秋慌张地就要进屋报信,被苏惟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屋子已经笼罩在暮色之中,却还没有燃起灯烛,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半倚在榻上一动不动。室内一片寂静,只间或传来一两 分卷阅读30 声抽泣。 苏惟亲自燃起一根蜡烛,黯淡的光芒照出榻上人的模样来。林小千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如桃了。 回头见是苏惟,林小千带着鼻音轻哼一声,扭过头去,理也不理眼前人。 “若是病了,还是先让大夫诊治吧。”苏惟语气很是平静从容,只是短短几个字,越说越含糊不清。 林小千气还没消,自己穿书前穿书后,统共就这么一个疼她的姐姐,现在想见还不能见,她是真心有些委屈:“之前我不去太后寿宴,你偏要我去,为何这次端午宴我去不得?妾身想要个说法”。 苏惟沉默许久后,缓缓开了口:“你若想去,必须照我说的去办。” 第二十四章 “什么?”见事情有转机,林小千一个转身,伸手紧紧抓住苏惟的衣袖,眼神热烈地盯着他。 苏惟轻轻拂下她的双手,继续板着冷若冰霜的脸说:“先让大夫看病。” 林小千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精神奕奕地说:“我没病,不用看。” 苏惟眼神凉凉地看过去,林小千尴尬一笑:“我,我得的是心病。” 她乖顺地低下头,柔声说:“治病的心药你不是送来了吗?” 几次交锋,林小千慢慢也摸索出来一些斗争经验。苏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见惯了尔虞我诈阿谀奉承,除非像小报那次直接摆明利害关系,想说动他改变主意是几乎是痴心妄想,但针尖对麦芒,十有八九会激起他的暴戾性子,还不如卖乖示弱顺毛捋,两个人都能过得舒心些。 苏惟果然脸色和缓不少,走到门口,高声下令,让外面一群人都散了。 林小千静静等他安排完,才开口问道:“王爷有何吩咐,请直言,妾身一切依言照办。”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他扫视屋子一圈,看见自己的六方莲子壶正放在茶席上,拿起来摩挲两下,发觉壶在这里养了几日,气韵竟然温雅玉润了许多,心情又舒缓了几分。 他这才徐徐地说:“你不是最爱鲜花浴么?这次赴宴前,不妨多洗几回。还有,入宫后,记得随身佩戴香囊,无论何时,香囊千万不能离身。” 这不是原来齐王妃的做派吗?现在全让她捡回去,是什么道理?林小千惊呆了,她嗫喏两声,才问道:“王爷,您之前不是最厌恶妾身滥用熏香么?” 转念一想,苏惟虽然为人狠戾专断,但不是不讲理,他拿定主意,要么不准她去赴宴,要么让她做出以前香气袭人的模样,必然事出有因。 果然苏惟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神里似乎有无尽的话语要倾诉,他嘴巴开合几次,最后只挤出来一句话:“若想赴宴,你依言照做就是。” 说完,不等林小千反应,他已经脚步生风,蹭蹭蹭走了出去,留下林小千满头问号,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夜里,杨公公亲自带着数十名小太监,送来了上百斤的鲜花。 一时间屋内屋外花团锦簇,清香四溢,文秋她们见惯了这样的盛景,一个个嘻嘻笑着,忙着剪枝的剪枝,插花的插花,只有林小千叫这浓郁的香气熏得脑袋一阵阵抽疼。 等文秋问她是否要选出几十斤专做鲜花浴时,林小千赶忙摆手:“不用,不用,稍微撒些花瓣,用一颗香丸就够了。” 第二天,杨公公又早早登门,领来了几个中年妇人,说是王爷去百工坊挑了手艺最好的绣娘,专门来为王妃做香囊。 林小千好奇看了片刻,见几个妇人,白芷、丁香、玫瑰、莳萝不要命地往香囊里塞,立刻没了兴致。 苏惟一出手又狠又稳,杀了她个措手不及,连婉拒的余地都不给她留。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林小千也不再纠结,无非是一身香气熏人一个跟头而已,又不是要她性命。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 几天后的端午宴是节令宴,隆重程度丝毫不逊于上一次的太后寿宴。除了皇室宗亲,九卿六部、藩臣使节也都会携带家眷,依序入宫赴宴,共贺佳节。 这样一场盛大热烈的宴会,意味着什么?林小千一边批改手里的小报,一边心里琢磨:意味着朝堂后宫无数劲爆消息将在那时隐隐流动,她已经嗅到了八卦弥漫的味道。 时间很紧迫,先前报房的小太监小丫鬟机灵是机灵,然而真当狗仔来用的话,要专业没专业,要经验没经验,跟踪时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套话时不知道迂回转弯,事事都得林小千耳提命面地教。 直到入宫前一天,她还在苦口婆心地教小丫鬟云儿:“若是叫人抓住了,千万不要亮身份压人,你年纪小,任谁看着都有几分怜惜的,记得先认错,后柔弱,眼里要含着泪水……” 她正说到紧要关头,一阵温香幽幽传来,林小千扭头一看,苏惟提着几个香囊走了过来。 “先认错,后柔弱……”他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 小心思被人抓个正着,林小千脸上一红,赶紧转换话题:“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给你送香囊,端午 分卷阅读31 将近,虫害滋生,戴上好辟邪驱虫。”苏惟边说边递过来几只香囊。 林小千刚接过来,就被香囊的香气呛得几乎要窒息,她刚想随手丢给云儿,稍一动作,就听苏惟嗯了一声,语气寒凉入骨。 “快看,这香囊上绣的五毒虫,怎么就这样栩栩如生?”林小千手势一变,扯住云儿故意给她看香囊的纹样。云儿无知无畏地凑过来,当即被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苏惟立在前面,也不说话,只是扬眉看着她。林小千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挑了个绿纱香囊,系在了自己腰间。 连洗了几天鲜花浴,又佩戴上这香囊,林小千觉得自己好像移动的香水货架,香气能一飘三里地。然而看见苏惟脸上难得一见的满意神情,她只能咬牙对自己说,忍了。 熏得头晕脑胀时,林小千还是忍不住问他:“熏香一事,王爷前后态度反复,可是有什么原因吗?” 苏惟一听,神情顿时变了。他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先前也曾提过,结果你只听了一句便大发雷霆,以后还是不要再谈论此事了。” 提过?大发雷霆?林小千看看云儿,又看看正在沏茶的文秋,两个人都一脸的不明所以。林小千深吸一口气,决定要趁机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酝酿片刻,想好了措辞,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外头传来了杨公公焦急的喊声:“王爷,王爷,太后急召,要您即刻进宫!” “戴好香囊!”苏惟丢下一句话,急匆匆迈步走了。林小千满腹的疑问只好又咽了下去。 到了夜里,苏惟也不曾回来,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倒是颠颠跑了回来,急急忙忙向林小千禀告说:“王妃,长公主,她回来了。” 长公主?上一次皇宫大办寿宴时,长公主亲自进山为太后祈福,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现在祈福法会圆满结束,她回京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小千有点恨铁不成钢:“先前教你的都忘了么?这消息有什么意思?公主府就在京城,长公主不回京,还能回哪里去?” 小太监着急忙慌地争辩说:“不,有意思的,王妃您请听完。” 林小千不耐烦地摆弄着腰间的香囊:“说。” 小太监竹筒倒豆子一样,吧啦吧啦地讲了起来:“听说长公主一回来,就进宫拜见太后皇上,一见面,只回了几句话,就惹得皇上震怒,太后发火,三个人闭门吵了一个多时辰。宫中无人敢进去劝解,这才借了太后旨意,宣王爷进了宫。” 林小千听完,整个人立刻精神了。她掐指一算,苏惟进宫已经四五个时辰了,看来还没劝好这场架。 端午宴,长公主,太后皇帝大怒,林小千反复咀嚼这几个关键词,突然想起了书里的一个小细节。 第二十五章 林小千记得,书里的端午宴确实排场盛大,而傻白甜女主罗楚凝,又一次在宫中迷了路,还凑巧撞见了长公主和一个美少年在假山后耳鬓厮磨,她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逃跑时,撞上了男主新科状元李仲则。 为了遮掩长公主的秘密,罗楚凝和李仲则互打掩护,互相帮助,最后互生情愫。后来罗楚凝和李仲则还献计献策,让长公主成功和离,与小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书里大结局时,齐王夫妇设局抓捕李仲则罗楚凝不成,陷入重重包围,长公主最终选择了坐视不理。 如此看来,长公主和太后皇帝吵得不可开交,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的美少年情人。林小千想了一会儿,拿起要抄印的小报,先划去一片内容,又蹭蹭蹭填上了几行字,交给小太监:“吩咐下去,这份小报要连夜抄印散发。” 小太监应声接过来,下意识一瞄,立刻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林小千看了一眼自己新加的一行字:“长公主要和离,只因恋上美少年”,斩钉截铁地下命令:“快去,明日一早,我要看到小报送到各公侯府邸,迟了提头来见我!” 经过之前花魁娘子和库银案,她的小报一炮接着一炮打响了名声。为稳定读者群,林小千还把现代报纸提前征订的手段照搬了过来。 如今《广闻杂报》不但广受欢迎,还有了一批数量可观的固定读者,尤其京城的公侯王府十之五六都订下了未来一年的小报。因而,她想传播出去的消息,一夜之间就能飞进各家府邸中去。 林小千最近日子过得是顺风顺水,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小太监头一次碰上,被吓得又抖了一下,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她想得很明白,既然自己穿进了书里,还会给男女主和长公主结盟的机会吗?完全不会。 与其在皇宫里,费尽心机地去阻拦罗楚凝或是长公主,不如利用小报釜底抽薪,赶在皇室宗亲、公侯诰命入宫之前,抢先把这个大秘密公开出去,直接把他们结盟的契机拔草除根。 林小千最担心的是男女主。原书的女主是白莲玛丽苏,男主是君子温润如玉,算得上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如果他们因此擦身而过,错过 分卷阅读32 这段姻缘,确实有点可惜。 而且,主线情节发生变化,不知道后面所有人的故事走向,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出现天翻地覆的结果。林小千心里有点打鼓,她只是想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嗯,还有齐王苏惟的性命而已。 但一想到大结局时,齐王夫妇孤立无援,除了被软禁的病皇帝和林皇后,其他亲人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两人在重重包围中,以万箭穿心的惨烈方式痛苦地死去,林小千还是坚定地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下手,拆散对手的同盟。 即使现在的她,完全不想和罗楚凝对立宣战,但幕后黑手一直蠢蠢欲动,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第二天一早,小太监就上门来禀告,说小报已顺利售卖出去,不但送去了各公侯王府,还雇了人在街上叫卖。林小千满意地点点头,赏了一把铜钱,打发人走了。 前脚小太监刚走,后脚杨公公就满面笑容地上了门:“王妃,今日入宫,事项甚多,王爷特地叫人传了口信过来,让老奴亲自过来伺候帮忙。” 林小千心里一阵冷笑,让这老狐狸过来,是怕我不洗鲜花浴,不戴香死人的香囊吧。 她也不再纠结,顶着浓郁的花香沐浴更衣后,老老实实系上了香囊,因为被呛得头晕脑胀,她又喊文秋拿来薄荷香膏,在耳后抹了几下,好提神醒脑。 杨公公跑前跑后忙碌一阵,见林小千脸色不好,又陪笑说:“王爷说,今日在晨晖门外等您一同入宫。” 林小千淡淡应了一声,觉得苏惟有点小题大做,入宫而已,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装模作样等在晨晖门外? 文秋在旁边一听,顿时眼泪汪汪起来:“如今王爷是真将王妃放在心尖上了?” 此话怎讲?林小千好奇地盯着她。 “今天是向皇上敬献节礼的日子,宗室公侯、九卿六部,早早列队在晨晖门外,等着敬礼,不是,是等着献礼。”文秋激动得舌头都打滑了,“王爷特地在那里等王妃,可不是明明白白做给满朝文武看的吗?” 当反派都这么随心所欲吗?当着满朝文武,故意秀恩爱,还是假恩爱。林小千对苏惟的幼稚做法很是嗤之以鼻。 可怜苏惟,一直惦记着林小千有可能被百官家眷看低的事,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给她撑场子、长脸面的法子,结果献殷勤还没献到人家心坎里。 林小千无所谓地嗯了一声,继续对着镜子查看妆容,看到镜子里映出文秋和杨公公探寻的眼神,只好假装抹抹眼角,做出感动的样子来。 等一切收拾利落,下人回说马车备好,林小千正要起身出门,就听外面咚咚咚咚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苏惟回来了。 林小千微微一笑,赶紧上前去迎接:“王爷,为何此时回家?” 苏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迈步走到林小千面前,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问她:“皇姐的私情,是你下令散布的?” 林小千愣住了,自从穿书过来,和她苏惟争执过几次,也见过他发怒时双眼赤红浑身戾气的样子,但她第一次见苏惟像今天这样,面色语气平静无波,但每吐出一个字,都寒凉得让人瘆得慌。 “妾身并非是故意造谣,这消息千真万确。”林小千不自觉地胆战心寒起来,低下头小声嘟囔。 她有种感觉,这样平静的苏惟其实正处在暴怒的边缘,但她不知道苏惟的怒气从何而来。在书里,长公主根本不在意私情曝光,后来还没和离时,就和情人出双入对,到处招摇过市。 苏惟冷笑一声:“你好样的,脑筋都动到了自家人身上。” 林小千艰涩地咽下一口口水,继续转移话题:“王爷,入宫的时辰到了,若再耽搁,我们可要迟到了……” 苏惟打断了她的话:“端午宴不办了。” “不办了?” 苏惟扬眉注视着她的眼睛:“母后皇兄都气得病倒在床,这宴席天下还有谁能吃得下去?” 林小千再次惊讶得目瞪口呆,端午宴都取消了,难道蝴蝶效应真的来了? 还来不及细想,苏惟又状似随意地接了一句:“你如此胆大妄为,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他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林小千却觉得自己正在被他的眼神千刀万剐,痛得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我这么做,是为了阻止对手结盟,是为了你我都能好好活下去啊,林小千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见林小千一直低头不言语,苏惟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点在她的下巴上,一个用力,托起了她白玉一般的小脸。 第二十六章 林小千被迫仰起脸来,对上苏惟半眯的眼睛。 一双黑洞洞的瞳仁,深邃幽远,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林小千觉得自己无处可避、无处可逃,她心神一荡,几乎要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忽然苏惟猛地撤回手指,脸一偏,打了一个喷嚏,他捂住口鼻,刚想说话,紧接着又是一个喷嚏。b 分卷阅读33 r   逼着我洗鲜花浴、戴香囊,看,你也被呛着了吧,林小千心里无奈地摊手一笑。 看着苏惟的狼狈模样,她突然灵机一动,扯下香囊攥在手心里,故意往苏惟面前送:“王爷可是劳累过度,染了风寒?” 浓郁的香气迎面冲过来,苏惟退后一步,连连摆手:“不……”话没说完,弯腰又是一个大喷嚏。 林小千凑得更近,手里的香囊几乎都要贴到苏惟耳后了。 苏惟神情一僵,胡乱向外一推,林小千早眼明手快地退了回来。苏惟一使劲,扑了个空,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倒。 文秋和杨公公王爷王爷的惊叫起来,林小千一看,赶紧弯下身子去扶,没想到苏惟刹不住冲劲,竟然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这一撞,撞得苏惟发髻松了不少,林小千低头看见一颗圆圆的脑袋,还有些毛茸茸的碎发,忍不住手一痒,撸猫一样上去摸了摸,还说了句:“乖。” 苏惟激烈地挣扎着,等站起来时,整张脸都绿了。 旁边文秋和杨公公全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苏惟恶狠狠的眼神一扫,又赶紧收敛情绪,躬身肃立起来。 林小千手还在半空中虚虚伸着,略略有些尴尬,撸猫成瘾,戒也戒不掉,她也不想的。 不过,这么一闹,倒是打破了之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林小千抓紧时机,赶紧解释:“王爷,请听妾身一言。长公主一事,妾身确实是有意而为。” 苏惟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林小千见他没有打断自己,于是继续说道:“散布此事的缘由,请恕妾身不能明言。但妾身愿向天起誓,这一切作为都是为了王爷,为了王府。总有一天,王爷会明白妾身用意的。” 苏惟剑眉紧拧,沉吟了许久,最后不屑地说:“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快收拾好妆容,准备进宫。” 林小千长出一口气,苏惟算是信了自己几分,今天这一关过了,看来以后小报爆料,涉及长公主这样真正重量级的人物时,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想通这一段,她才在脑子里抓回苏惟刚说的后半句话,准备进宫。不对,不是没有端午宴了吗?怎么还要入宫? 好在文秋贴心,小心提醒她:“王妃,入宫请安、敬献节礼耽搁不得,我们快些出门吧。” 马蹄声哒哒哒哒敲在地上,林小千和苏惟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却默契地错开眼神,全程一言不发。 进了皇宫,下了马车,两个人早得了信,说太后抱恙在身,谁也不见,于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晨晖门前分道扬镳。 苏惟直奔御书房,林小千去的是仁明殿。 林皇后知道她今天进宫,早早等在了殿外,一见面就拉着林小千问个不停。 林小千一边回几句我好、王爷好的客套话,一边打量这位好姐姐。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林皇后憔悴了不少,算算这阵子一事接着一事的闹,皇帝病情不断反复,她自然也是不好过的。 林皇后满脸倦容,见了林小千却精神许多,絮絮地问了不少话,最后笑着说:“听说你和小惟近来是夫唱妇随、相亲相爱,你们过得好,皇上和我总算是放心了。” 林小千张了张嘴,本来想反驳,但是看见林皇后笑得心满意足,还是把话统统咽了下去。 林皇后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林小千,迟疑地说:“你喜欢香气,完全不必如此张扬,本来你……” 没等她说完,林小千赶紧争辩:“不是我要香得呛人,是王爷他的主意。” 林皇后一脸震惊,愣了一会儿后,才嗫喏道:“是小惟?” 林小千气鼓鼓地告了苏惟一状:“他说若我不弄成这幅样子,就不许我进宫来。” 林皇后满腹狐疑却没再追问,只转了话题,姐妹俩又闲谈些了家常事。 做仁明殿坐了小半日,林小千才依依不舍地告了辞,今天进宫给林皇后请安送节礼的人不少,她不能强占着不撒手。 果然一出仁明殿,外边整整齐齐站了两溜人马,都是公侯府的诰命和千金,等着向皇后请安。 端午将近,本就天气炎热,现在午间的日头更是毒辣,不少诰命千金已经热得面色赤红,汗流浃背了。 林小千不知道她们竟然顶着太阳,辛苦地等在殿外,此刻见了,不禁心怀歉意,一一笑着赔不是。 她如今和齐王重归于好,又有皇后做靠山,各府家眷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哪有敢当面挑理抱怨的,无非是笑闹几句。有几个人叫她身上香气呛得咳嗽几声,也没有多嘴多舌地议论,只说是自己身子不适。 直到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响起:“又东施效颦学楚凝妹妹,不伦不类的,还好意思出来献丑。” 回头一看,蒋雁辰正站在身后,一脸不屑地看着她。旁边的罗楚凝吓得脸色发白,在悄悄地拉扯蒋雁辰的衣袖。 林小千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扬起下巴,傲慢地问她:“谁学谁?蒋小姐不妨说清楚。”b 分卷阅读34 r   罗楚凝眼泪都快滚下来了,颤声央求道:“雁辰姐姐是热昏头了,才出言不逊的,王妃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蒋雁辰一把拉住罗楚凝,“你不就是想学楚凝妹妹气如幽兰吗?她是天生花仙转世,凡花俗草就算学得浑身香气,也香得土里土气。” 刷一声,众多诰命夫人千金小姐都扭头看了过来。 林小千一个愣怔,仔细一闻,却被自己身上的香气呛得浑身一抖。她静下心来,又仔细嗅了一嗅,果然闻到对面罗楚凝身上传来淡淡的幽香。 罗楚凝身上的幽香,原来齐王妃对浓重花香的偏执,苏惟对熏香反反复复的态度,一点一滴穿起来,林小千忽然觉得,前方浓重的迷雾开始慢慢消散,真相好像就在眼前了,只差她伸手一抓。 这天大的八卦让各府家眷听得一脸惊奇,众人也顾不得礼仪修养,嗡嗡嗡地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蒋雁辰还趾高气昂地在:“你巧言令色弄虚作假,骗得了齐王爷一时,骗得了他一世吗?” “谁要骗我?”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高谈阔论。那声音带着冰凉刺骨的寒意,让众人在这炎炎夏日都打了个寒颤。 林小千回头一看,苏惟正缓缓迈步,走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全场一下子寂静得掉针可闻,各府家眷纷纷收声垂头,肃然默立。 蒋雁辰侧身把罗楚凝护在身后,蚊子一样低声讷讷地说:“我,我是在和王妃说笑。” 她知道苏惟为人最是护短,无论齐王妃怎样古怪胡闹,外人都不能当着他的面嘲笑议论。上次她把小报的事扯到林小千身上,就被毫不留情地训斥一番,今天当着众多诰命千金又拆林小千的台,她更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苏惟气势仍旧咄咄逼人:“你好胆量,说笑扯到了本王身上。” 蒋雁辰咬牙切齿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话:“王妃身上花香过于浓郁,所谓过犹不及,雁辰是担心王妃因此生了病症,怕王爷担心,故意瞒着王爷……” 她话还没编完,就被苏惟冷冷地堵了回去:“我王府家事,不劳你这外人操心了。” 蒋雁辰闹了个大红脸,想叫声表哥亲近一下,又被苏惟身上的一团寒气逼退了回来,低着头一动不敢动,最后趁人不注意时,狠狠地剜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自然看得是清清楚楚,故作大方地对苏惟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胡说两句也就罢了。何必跟她计较?” 话一出口,几位年长的公侯夫人也跟着附和:“正是,正是,小孩子出口不知轻重,回去我们这些长辈定要好好教她。” 蒋雁辰的几位婶娘也都在说话的人里头,这下她更是羞愤难当。要知道,她自小父母双亡,却极受家中长辈溺爱,平时嚣张跋扈惯了,这次被人当众数落,恨得她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林小千没有接众人的话茬,仿佛没事人一样问苏惟:“你怎么过来仁明殿了?” 苏惟收了怒气,语气平和地回答她:“母后召见,我们赶快过去。”林小千一听,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上苏惟,向太后的住处仁寿宫赶去。 等两个人走得不见了踪影,一众诰命夫人侯府千金顿时像洪水卸闸,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因为蒋雁辰和家人都站在眼前,众人虽然笑中带刺,一眼又一眼地瞄着蒋雁辰,嘴上却不提蒋家人,只一味地夸赞齐王夫妇感情甚笃,琴瑟和鸣。 蒋雁辰被人瞧得浑身别扭,几乎要一跺脚就此落荒而逃,然而衣袖被罗楚凝死死扯着,动作不得。幸好此刻终于有太监现身,开始宣人入殿觐见皇后娘娘。 书里的太后是个路人甲,从没正经露过脸,然而之前和太后短暂一见,林小千觉得这位老人家朴素亲和,絮絮叨叨,不像曾经的后宫之主,倒更像寻常人家里爱操心劳碌的小老太太。又缺母爱又缺父爱的林小千,自然是愿意和她亲近的。 第一次见面时,太后无意间提起,自己发愿请人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以求延寿祈福。林小千记在了心里,再加上这具身体还有过去齐王妃小楷的底子,回去她就开始亲自抄写,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抄完一部经书,她特地想借这次敬献节礼的机会献给太后。 刚进宫时听说太后凤体违和,谁也不见,林小千还觉得有些可惜,这下太后召见,总算能亲手送上这份心意了。 匆匆忙忙赶到了仁寿宫,一进门,就听见了压抑的呜咽声。苏惟眉头一皱,厉声问道:“是何人惹母后伤心?” 太后擦擦眼泪,撇着嘴说:“我这哪里是伤心啊?你们进宫来见我这老太婆,我高兴的。” 知道她是在嘴硬逞强,林小千赶紧拿出经书,说明了自己手抄献礼的心意。太后脸色这才有了雨过天晴的迹象。 林小千又趁机安慰她:“听说母后身体不适,王爷也是心里着急。母后若有心事,不妨敞开直言,我们做儿女的,再愚钝顽劣,也该尽一二分心力为母后解忧。” 分卷阅读35 话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她拿起帕子抽抽搭搭又哭起来:“你们啊,一个个的叫人不省心。先前你们两夫妻今日闹了明日闹,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安安生生去过日子了。苏愉又被男妖精勾去了三魂六魄,非要和驸马闹和离。” 苏愉正是长公主的闺名,尽管长公主注定会和离,尽管太后的眼泪迟早要为此事而流,但亲眼看见小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小千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她毫不犹豫地曝光长公主的私情,虽说是提前自救,斩断未来敌人的同盟,但害无辜的人因此伤心难过,也不是她想见到的结果。然而此时此刻,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好言好语劝慰几句。 然而越劝太后越伤心,她边哭边骂道:“不管是姐姐,还是弟弟,都成心不让我这个老太婆安心闭眼!我有朝一日去了黄泉地府,哪里还有颜面去见先皇!” 苏惟一抬头,眼神冰凉。太后心下一跳,骂声骤停,又冲着林小千继续哭诉:“我是做了什么孽啊?” 林小千直直地把苏惟瞪了回去,又搜肠刮肚地想法子去宽慰小老太太。 好不容易劝她收了眼泪,太后一手握住林小千的手腕,一手去点默不作声的苏惟,絮絮地说:“看看皇上皇后,成婚以来相濡以沫互爱互敬,你们能学到他们夫妻的一半,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林小千和苏惟对视一眼,都默默低下了头。 太后不提,两个人也不好说个走字,留下陪着吃了顿素斋,吃完又听了半晌夫妻恩爱之道的唠叨,太后才放苏惟和林小千出了宫。 回程的马车上,林小千若有所思,比来时更加沉默。苏惟半掀开帘子,一直默默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突然凉凉地说:“后悔了?” 林小千没有回话,反而低声问他:“皇上病情加重,也是因为长公主一事?” 空气中一阵沉默,林小千抬头一看,苏惟目光灼灼注视着她,眼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林小千被那眼神看得心脏突突直跳,赶紧低头避开苏惟的目光。 沉默还在继续,连空气都似乎胶着凝固了,林小千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苏惟才嗟叹一样开了口:“你,真变了很多。” 他不会是觉察到什么了吧?林小千心神一震,立刻支起耳朵,打算仔细听他的下文。 苏惟却口气一转,又问她:“大姐最恨人背后算计,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若她查到你头上,你可想好怎样应对了吗?” 林小千先是一愣,随即得意起来,仰头看着苏惟,自信满满地说:“王爷放心,我早做了十全的准备,《广闻杂报》虽然名满京城,但我就敢夸下海口,任谁也查不到齐王府头上。” 苏惟扬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林小千咂摸了几遍他的语气,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第二十八章 林小千很是不服气,直截了当地亮了底牌:“现在《广闻杂报》由云锦书肆抄印散发,有名正言顺的老板,和齐王府毫无瓜葛。” “云锦书肆?” “正是,云锦书肆乃是城西文曲街上的百年老书铺,老板一家三代苦心经营。十年前书肆便开始抄印小报,数月前小报正式定名为《广闻杂报》。” 苏惟嗤笑一声:“一家书肆老板消息再灵通,怎么会次次知道皇家密辛、朝廷机密?” 林小千答得更是不以为意:“因为书肆老板是个聪明人,不但广布线人,还接受所有人明里暗里的通风报信,他又另请了数名高参,专管核对、辨别消息真假。” 她顿了一顿,神秘一笑:“一旦消息发布在小报上,透露消息的人会有不菲的报酬,越是消息重大银钱越多,所以各府下人、小官胥吏有利欲熏心的,一听说什么讯息就迫不及待送到了云锦书肆。” “也许就那么巧,齐王府有太监丫鬟抵不住诱惑,偷听了消息拿出来贩卖。”说到这里,林小千眉宇间神气十足,尽是得意之色。 专爆大人物秘史,肯定会开罪朝廷权贵,她怎么能不清楚?所以一接手报房,林小千就开始亲自安排布置对外的傀儡幌子,确保将来出事后,能把齐王府摘得干干净净。 苏惟听完她的话,剑眉紧拧,沉吟不语。林小千也不着急,由着他慢慢理清厉害关系。 过了许久,苏惟才沉声说了一句:“你这样会谋划算计,之前窝在府里屈才了。” 费了半天口舌,可是把这个死脑筋扳过来了,林小千刚松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苏惟的态度不对头。 他不是派了人手天天监视自己吗?自己排兵布局,故设迷阵,里里外外的门道,他应该一早就心里有数了,现在非从自己嘴里套话是为什么? 林小千半眯起眼睛,开始仔细打量苏惟,想看出什么异常来。 苏惟神情自若,任她打量,还慢悠悠地说:“王府中有几名清客,机敏谨慎,可堪任用,以后就听你调遣吧。” 看,他又无事献殷勤了,早上还气冲冲怪她曝光 分卷阅读36 长公主私情,现在态度忽然大转弯,不是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吧?之前苏惟几次莫名其妙地献殷勤,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天知道给了一个枣,是不是后面要打一棒子。 越想林小千越不安心,眼睛越眯越细,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其实林小千这疑心病纯属多余,原来的齐王妃偏执太过,每天不是折腾自己就是折腾齐王。闹得王府鸡犬不宁不说,事情传扬出去,太后哭闹,皇后伤心,苏惟夹在中间苦不堪言,日子过得是心力交瘁。 林小千穿书过来后,不但不胡闹,还很是识大体顾大局,苏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几次示好,纯粹是投桃报李的谢意罢了。 这一次长公主私情曝光,苏惟开始以为林小千和过去的齐王妃一样,故意泄愤只是为了给亲人添堵,做事完全不过脑子,这才怒火中烧当面质问,等看到她因此心生愧疚,苏惟的气就已经消得七七八八了。 至于《广闻杂报》,当初掩人耳目的迷阵一放出来,苏惟本来以为是杨公公或者文秋献计献策,今天林小千一提才明白过来,一切全都是她的主意。再加上库银案的默契合作,苏惟不得不承认,过去石头一样死脑筋的王妃,真的开了窍,以后行事借她几分力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刻,在苏惟心目中,林小千光荣升级,从过去徒有美貌的惹事精,变成了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伙伴,所以他才会送门下清客给她差遣。 苏惟心里这一番曲折变化,林小千不知道一分一毫。她正脑筋飞转,想套路对面的冰坨子。 见她半天不答话,苏惟探究的眼神扫了过来,林小千立刻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楚楚可怜地说:“多谢王爷。” 苏惟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林小千低下头,故作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王爷门下清客都是人中翘楚,妾身怎好差遣他们?现在妾身手下几个小太监小丫鬟,虽算不上伶俐机敏,好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事情交给他们一样能办的,不过费事些罢了。” 她心里却在拼命呐喊;快!你是暴戾反派,你是霸道王爷,你送的人情,我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最好我一拒绝,你就气急败坏,暴露出真面目。 苏惟停顿一下,又平淡无波地嗯了一声。 这和说好的人设不一样啊?林小千立刻气血上涌,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苏惟这时倒有了不一样的动静,整个人凑了过来,轻轻地问她:“病了?” 一股男人热烫的气息瞬间涌了过来,完全淹没了林小千。她赶紧扑棱一下,试图冲破包围找回呼吸,没想到正正对上苏惟凑过来的一张脸。 苏惟俊秀的眉眼忽然放大了几倍呈现在面前,林小千有点慌乱,一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左顾右盼几下,最后停留在对面人的睫毛上。 长而茂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小刷子一样扫在自己心尖上,林小千不受控制地喃喃道:“中午时在日头底下站久了,许是有些中暑。” 苏惟还是平静无波地嗯了一声,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林小千明明白白感觉到了他胸腔微微的震动,这一下仿佛给自己通了电,一颗心打鼓一样砰砰砰跳个不停。 还没等她平复过来,他胸腔又是一动,张口打算说话,林小千心跳再次加速,快得好像马上要蹦出来了。 然而苏惟话还没出口,又被她身上浓郁的花香呛个正着,偏头先打了一个喷嚏。林小千趁机向后一挪,逃开了苏惟的气息。 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林小千僵住的脑子也开始运转了,一个接一个问题冲了出来:本来是要套路他,怎么差点被他套路?自己容易被美色所惑的缺点,好像被他发现了?他应该很讨厌滥用熏香吧? 还有,他,熏香,罗楚凝……背后到底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林小千神色一凛,这关乎他们三个人将来的命运,她毫不犹豫地直接问出了口:“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不知熏的是哪种香?” 苏惟让花香熏得头晕脑胀,又被她没头没脑地一问,先是一个愣怔,随即又恢复如常,状似轻松地说:“什么千金?梁国公家的人?” 林小千酸溜溜地撇撇嘴:装什么相啊,之前不是和人家漫步杏花林吗?如果不算跟在后面的蒋为辰,那四舍五入等于孤男寡女林中相会啊。 第二十九章 然而心口再酸,林小千也不好直接质问,书里齐王妃的教训她还没忘呢。于是她又婉转地解释了一遍:“梁国公的小孙女,闺名叫做罗楚凝,她气如幽兰,清香淡雅,妾身很是好奇,不知她什么用了香丸、香膏,身上能有如此雅致的香气?” 苏惟微微变了脸色,嘴上还在撇清关系:“天下熏香你早就搜罗进了王府,一样一样试过,还怕找不到吗?” 他停顿一下,又一脸正色地说:“你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广文侯的小公子进山踏青走丢了,数月来,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天府查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你既然有本事,不如在小报上做些文 分卷阅读37 章,帮着找找人。” 林小千立刻来了精神:“那位小公子是年纪尚小,叫人拐带走了?” 苏惟摇摇头:“不,听说他今年已年满十八,过了伏天,就要成亲了。” 林小千心思一动,有些迟疑地说:“要成亲了?会不会是小公子早有意中人,不满父母定下的婚事,于是带着心上人私奔了?” 苏惟高高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相如何,等你去查了。” 林小千也高高扬起下巴,傲然地说:“好,我们最后见真章。” 苏惟再一次声调平平的嗯了一声。林小千满腹表决心表斗志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沉默一会儿后,苏惟向后略一仰靠,开始闭目养神起来。林小千却心思百转,久久不能平静。 苏惟并没有全然放松,他两道剑眉还微微蹙着,林小千盯得目不转睛,心里想:一提罗楚凝,就这样错开话题,你莫非真的…… 一到家,林小千顾不上洗掉一身花香,立刻召集人手,如此这般安排了下去。 虽然查案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但之前做狗仔的经验告诉她,官府查案走的是明路,有人因为种种顾忌也许会知情不报,而狗仔调查走的是暗路,讲的是人情,讲的是利益,有时候反而更无往不利。 最后林小千又特地留下两个最机灵的小丫鬟,又细细叮嘱了半天,要她们专门去打探梁国公府上,尤其是罗楚凝的消息。林小千早就盘问清楚,这两个人都和梁国公府上的下人有些渊源和往来,正好现在拿来一用。 她这任务分派得光明正大,明晃晃地要做给苏惟看:“我就是好奇,就是疑心,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第二天,苏惟破天荒地推掉一切公务,没有出门。林小千一早起来,在湖边树荫下钓鱼,他挥退小丫鬟,坐在旁边穿鱼饵。 苏惟这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人物,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粗活,笨手笨脚的不说,虫子刚挂上钩,一动又掉了下来。反复几次,看得林小千偷着乐个不停。 正想教苏惟怎么穿鱼饵,眼前的钓竿忽然一动,她刚要挑起来,就听苏惟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中气十足,声震三里地,手上的鱼钩鱼饵也哗啦扔了一地。 林小千手一抖,提起钓竿一看,鱼钩上空空荡荡。她气极反笑:“钓鱼甚是无聊,王爷若是觉得无趣,不妨去园子里别处转转。” 苏惟冷着一张脸,不说好也不好。 见鱼钩鱼饵让他弄得一团乱,林小千也没了钓鱼的兴致,喊人过来收拾了,自己悠悠然去了水榭。 苏惟在原地立着,脸色阴沉沉的。几个丫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地收拾鱼钩鱼饵,生怕一个不慎,惹了王爷的怒火上身。还好他立了一会儿,又飞快地迈步走了。 今天烈日高照,暑气已经蒸腾起来,文秋殷勤地端来几个汤盅,说是了去暑的汤水。林小千一样一样看过去,枣汤、姜蜜汤、莲子汤,边看边摇头:“个个都是滚烫的热汤水,这可怎么喝得下去?” 文秋笑得很温和友善:“夏日里多吃些宣发阳气的星系,阳气内守,暑热才不会浮盛于外。” 林小千听得直挥手:“拿走,拿走。” 文秋却不肯退让,直接端了碗姜蜜汤送到她面前:“王妃这几日进食不多,正好吃些生姜来醒胃开脾。” 姜汤的辛辣气立刻扑面而来,林小千慌忙逃开,刚后退一步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回头一看,苏惟竟然又跟来了。 林小千一个错身,趁势逃开文秋两步,扯出笑容和他寒暄:“王爷来了。” 苏惟仗着身高,还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见她的客气话,才纡尊降贵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后面跟着的杨公公极有眼色,立刻小步走过来,送上一个食盒:“家中新来了一个厨娘,善做消暑的冰水,今日做了几样,请王妃品评品评。” 林小千一下子乐了,不管文秋的唠叨,亲自接过来,忙不迭地打开了食盒。 杨公公满脸堆笑,给她详细解说:“杨梅雪泡水,冰雪冷圆子,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还有其他花样,厨娘每日轮换着做些给您解暑。” 林小千越听眉眼越舒展,拿了一碗冰雪冷圆子喜滋滋地吃了起来。吃了两口,才想起来苏惟还在旁边,又端了一碗杨梅雪泡水推到他面前。 苏惟摇摇头,把雪泡水推了回去,反而从文秋手里要过来姜蜜汤,三两口喝了个干净。看他被老姜辣得鼻子一皱,林小千也觉得辛辣之气直冲鼻腔,赶紧低头舀自己的冷圆子吃。 冷圆子冰爽弹糯,像极了奶茶里的珍珠,林小千一边吃一边夸个不停。 杨公公偷着去瞧苏惟的神情,见他还是神色淡淡的模样,两手却在桌下交叉,大拇指轻轻点个不停。杨公公立刻有了数,自家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偶尔做出这个小动作,说明他心情很是愉悦。 林小千也瞥了苏惟几眼,心里琢磨,你今天又来献殷勤,是为广文侯府的小公子来的,还是为梁 分卷阅读38 国公家的小千金来的? 苏惟不明所以地回了她一个眼神,正要说话,忽然有小太监顶着满头大汗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广文侯公子有信了!” 林小千汤匙一丢,立刻正襟危坐,让他快快禀报。小太监汗也顾不得擦,呼哧带喘地就开始讲了起来。 原来广文侯的小公子真的另有意中人。一年前,他对清叶阁的花魁娘子一见倾心,不但天天往清叶阁跑,金银珠宝更是送了不计其数。然而花魁娘子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过他。 “什么?”林小千和苏惟都大吃一惊,一算具体时间,广文侯家公子踏青走失的日子,正是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那一天。 苏惟冷哼一声:“又一个叫那花魁迷了心窍的傻子!” 林小千听得一愣,随即快狠准地抓住了重点:“你,也见过那位花魁娘子?” 第三十章 苏惟不提防被她抓个正着,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不过哪里听过一耳朵而已,据说那花魁天生魅惑,迷得不少人为她倾家荡产。” 林小千长长的哦了一声,酸酸地说:“看来王爷是遗世独立,不为所动了?” 苏惟不接她的话茬,转而去骂正抹汗的小太监:“此事应天府早就查出来了,你还当新鲜事来报!” 小太监吓得又出了一层汗,扑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小的,小的,再去打探。”杨公公见状,一脚踹了过去,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 “住手!”林小千高喊一句,拦住了杨公公,又和颜悦色对小太监说:“快起来吧,你这消息来得妙。”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林小千笑得很是高深莫测:“此事官府知道了,别人可还毫不知情呢,正好拿来做文章。” 说完,她着人喊来云儿,嘀嘀咕咕询问了半天。苏惟在旁边听得好奇,索性更亦步亦趋跟着林小千。 问完话,林小千也顾不上甩掉苏惟,径直去了书房,提笔写写画画,涂了又改,改了又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出一篇文稿来。 苏惟凑过去一看,一行硕大的标题写着:和大将军日夜缠绵,还是和侯府公子私奔?清叶阁花魁去向成谜…… 林小千无视苏惟复杂的眼神,面不改色地折好文稿,嘱咐杨公公亲自送到云锦书肆,然后又吩咐云儿,等小报抄印出来,她一定要亲自送到大将军左朗的别院,若是能趁机同时给大将军和花魁娘子看见最好。 等安排妥当,林小千才发现自己已经热得是浑身大汗了,她一边示意文秋赶紧扇风,一边要喊人去端冰雪凉水。 话还没出口,一碗杨梅雪泡水已经递到了眼前,原来苏惟直接叫人把冰水一起带到了书房。 林小千毫无违和地接过来,一口一口喝了起来,喝到一半她心里咯噔一下,对苏惟的殷勤示好,自己好像慢慢习惯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怪异的感觉,苏惟忽然发问:“你这是要乱上添乱?好不容易那个妖孽花魁让左朗收了,你还要让她掀起风浪来?” 林小千振振有词地说:“若小公子走失与花魁娘子有关,那我们的做法就是直击要害。怎么?花魁娘子卷入此事,王爷心疼了?” 苏惟有些哭笑不得,好心提醒她:“花魁之事,你需要顾虑的是大将军。” 林小千叫住要出门的杨公公,一本正经地问苏惟:“那要问王爷,广文侯府和左大将军,孰轻孰重?我们自然听王爷的。” “小报既然由你打理,自然是你来做主。”苏惟毫不犹豫地甩出标准答案。 他心里明镜一样,如果回答大将军,恐怕还得被逼问自己和花魁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消息就算传出去,对大将军左朗来说,不过是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而已。但如果找到小公子,广文侯府必然是感恩戴德,孰轻孰重根本不用犹豫。 “本王还有紧急政务要办,先走了。”不等林小千再继续追问,苏惟撇下一句话,便急匆匆走了。 有紧急政务?那你在这里晃了半天是做什么?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吐槽。 杨公公托着文稿,还立在门口察言观色,林小千做了个手势:“去吧。”他这才颠着肥胖的身子,球一样飞奔了出去。 苏惟此时正疾步走过院子,留下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刚习惯他献殷勤,这人说走又走了,林小千忽然觉得有点落寞。 她坐回桌边,翻了翻之前搜罗来的各家八卦消息,转念一想,走了也好,派去打探罗楚凝的人是时候回报消息了。当面质问的话,苏惟要么断然否认,要么转移话题,还不如自己这边快刀斩乱麻,直接调查个清清楚楚。 等到午后,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小丫鬟急急忙忙冲进了房门,林小千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看见林小千期待的眼神,小丫鬟话说得闪闪烁烁:“王妃,奴婢去胭脂水粉店等了两日,终于等着了梁国公府上的管家太太……” 林小千眉头一皱:“拣有用的 分卷阅读39 说。” 小丫鬟咽了一口口水,蚊子一样小声嗡嗡地说:“梁国公家的老太君没了。” 林小千眉头皱得更紧:“老太君高寿了?可是喜丧?” 小丫鬟声音越来越小:“八十五了,是喜丧。那位老太君德高望重,王妃您到时也要去灵前吊祭送殡的。” “这也算得上是要紧消息,你巴巴地来报信?”林小千有点生气,手把手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会做事? 显然小丫鬟也知道这消息几乎毫无用处,又急又怕,眼泪都快下来了,正抹眼角时,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听管家太太提了一嘴,说是前几日,蒋首辅携带家眷去赴了梁国公府上的家宴。” “蒋为辰!”林小千先是一惊,心想他们兄妹是不是又要出幺蛾子了?后来想到蒋家素来和梁国公府上亲厚,蒋雁辰还是罗楚凝的闺中密友,互相走动走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如此说来,去梁国公府上吊唁十有八九还是要遇到这兄妹两人了?林小千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也没心思再去理其他消息,挥退一众人等,闭了门直接睡了个午觉。 再见到苏惟时,已经到了吊唁的正日子。林小千早早换上素衣裙,苏惟也头戴素冠身穿白蟒袍,正要出门时,苏惟忽然停住脚步,问了一句:“你今日不曾熏香?” 林小千几乎要气笑了:“吊祭送殡之事,若还是浑身香气,妾身日后是真没脸见人了。” 苏惟想了一想,又喊杨公公取了一个香囊递给他。林小千本想硬气一回,坚持不接。然而苏惟没有出言威逼,只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映出她手足无措的影子。 最后林小千还是败下阵来,一边系香囊,一边恨自己治不好的颜控病。 祭礼早一日遣人提前送了过来,两个人赶到梁国公府时,也不借势拿乔,和其余来客一样,站在廊下,等着人通报去见梁国公。 来来往往白漫漫的人影,经过时无不缓下脚步,张望一下,心里感叹齐王夫妇风姿玉立,白衣飘飘,好像是一对谪仙误入凡间似的。 “表弟怎么等在这里?国公府上主事的是没长眼睛,还是不识字?”蓦地背后响起一句话,打破了全场的肃穆安静。 苏惟和林小千扭头一看,蒋为辰一身白衣正踱步走来。 看见林小千,蒋为辰深吸两口气,嘻嘻笑着说:“王妃为何如此香气撩人?” 第三十一章 “住口!”苏惟怒吼一声,瞬间戾气陡生。四周众人被吼得心胆俱裂,个个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林小千也是怒从心中来,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说他不是调戏都难。她冷冰冰讽刺回去:“首辅大人似乎是有些嗅觉失灵。若是病了,还是早些去看大夫好,免得有一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见触怒了两个人,蒋为辰立刻道歉:“表哥冒失了。”然而他脸上还是嘻嘻笑着,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苏惟脸黑沉得锅底一样,紧紧盯着蒋为辰,似乎要用眼神戳他几个窟窿。眼看他即将爆发,林小千赶忙拉住人,柔声央求着说:“通传的人该到了,我们先去见梁国公。” 如果两个人真当众闹个不可开交,现在人多嘴杂的,将来传出去又是一个笑话,尤其齐王妃之前声名狼藉,背后她肯定要被人恶意嚼舌根。 苏惟冲林小千点点头,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猛地一个回身,在场的人刚松一口气,又吓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听他阴恻恻地向着众人说:“公侯府邸中,有人若是不知礼法,本王也不怕麻烦,就费些工夫教教他!”声量不大,却寒凉彻骨。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侯爷,此时站了出来,陪着笑脸打圆场:“王爷屈尊教导,自然人人是该听的,不过现下是梁国公家的丧礼,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不少人跟着附和,劝了几句,苏惟脸色和缓了一些,反手拉住林小千,迈步就要离开。 没想到蒋为辰抢先几步,冲到林小千面前,收起笑容,正色道:“在下吃了些酒,头脑昏聩,方才冲撞了王妃,请王妃不要怪罪。”说完躬身行了一礼。 他前倨后恭,态度变得太突然,林小千正心里奇怪,忽然听见他低着身子轻声说了两个字:“当心!” 林小千听得一震,偏头去看苏惟,苏惟瞧也不瞧蒋为辰,眼中全是不屑,整个人好像没听到他悄悄念出的两个字。 蒋为辰直起身子,颇有深意地看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挂上笑容,和其他人说笑去了。 林小千整个人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当心?当心人,还是当心事?当心梁国公府,还是……齐王府? 苏惟见她愣愣地瞧着蒋为辰,更加怫然不悦,紧紧握了握林小千的手。林小千手上一疼,回过神来,垂下头不再言语,任由苏惟牵着她向前走进了灵堂。 梁国公拄着拐杖,立在灵堂屋外,见到苏惟,赶紧行礼,嘴里喊着怠慢王爷,怠慢王爷,随即 分卷阅读40 将两人让了进来。 林小千依照礼数,上香吊唁后,两个人又被请到偏厅分坐看茶。 除了上香时,苏惟一直紧紧握着林小千的手,临落座时才松开,嘴上淡淡地说:“国公请节哀。” 林小千上下一打量,这位梁国公白发苍苍、两眼污浊,算算年纪,他也该是垂暮之年了,前几日相携数十载的妻子一朝故去,他人后肯定少不了以泪洗面哀痛难忍,此刻估计是强打精神来送往吊唁的宾客。 看这白发老人颤颤巍巍的凄惨模样,林小千忍不住心口涌出一股酸涩来,赶紧开口安慰他:“老太君生前慈爱仁厚,此时驾鹤西去,定是上天享清福去了。” 话一出口,勾起了梁国公的伤心事:“老朽一生无功无德,幸而同王爷一样,娶得一位贤妻,年少相知,老年相伴。” 正喝茶的苏惟一听,差点喷了茶水,林小千被说得红了脸颊,两人对视一眼,都一脸尴尬,接不下去话。 梁国公没看出两个人的异样,只管陷在自己的回忆里,絮絮叨叨:“可惜后辈子孙个个不肖无能,没一个叫我们省心的,只有小孙女楚凝乖巧伶俐,像了她祖母七八成。如果老朽撒手去了,还请王爷王妃照拂一二……” 让我们照拂,这是什么意思?临老托孤?林小千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心里愤愤地想,你小孙女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将来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为她冲锋陷阵,让我这个反派照拂什么? 她转头一瞧,苏惟还在泰然自若地喝茶,完全没有拒绝反驳的意思。林小千更是又酸又气,像生吞下一斤没熟的青桔子。 正想着找个由头打断梁国公,苏惟施施然放下茶盏,平静无波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报,国公无须为此过度思虑。” 滔滔不绝的梁国公戛然而止,愣怔一下,才尴尬笑笑:“是老朽糊涂多言了,王爷王妃请稍事歇息,一会儿将就用些茶饭,今日亲友来得多,恐怕家人照顾不及,王爷王妃莫怪罪。” 林小千只等苏惟发话,他说走就走,他说留就留。虽然从她心底来说,还是希望多留片刻,多探听探听罗楚凝的消息。 苏惟扫了一眼梁国公,看他满脸期待,才矜持地点了点头。 出了正堂,有丫鬟小厮上来主动引路,两个人就此分别,一个去了东路中厅,一个去了西路东厅,两处地方分别摆的是单请男客、女眷的筵席。 近来京城命妇贵女中,有关齐王妃的传言源源不断,有说她重得齐王欢心被宠爱无度,有说太后皇后对她越发偏心疼爱,总而言之,齐王妃再也不是过去那样人憎鬼厌、可以随意编排的人物了。 所以当林小千昂首阔步走进中厅时,看到的是笑脸相迎、热切问候。不多时,她就被团团围住,在场的各府女眷们无不争着向她卖好献殷勤。好不容易寒暄完,林小千眼神逡巡一圈,才看见跟在长辈身后的罗楚凝。 就见她一身白孝,双眼微红,眼角水意还没褪去,看起来更加凄凄楚楚,我见犹怜。按礼数,林小千位子在首桌,由梁国公府上的两位诰命夫人陪坐。罗楚凝和各府千金坐得偏远不少,林小千却不敢大意,始终分了几分心思,去留意她的动向。 罗楚凝显然伤心过度,一直在轻轻啜泣,蒋雁辰坐在她身边,不停地轻声安慰,看来是无暇分身来找她的麻烦了。 吃到一半,不少人专门转到首桌,向林小千敬茶敬酒。忍着不耐烦,一一打发走后,林小千转头一瞧,罗楚凝的位子空了,只有蒋雁辰坐在原地,冲着她鄙夷一笑。 回想刚才走过的路径,林小千估算着罗楚凝可能的去处,找了个借口说要更衣,匆匆逃出了中厅。 果然在长廊外的花木掩映下,罗楚凝正仰着头跟人说话,那人立在石榴树下,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小千借着廊柱遮挡,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几步,没想到砰一声撞上了一个人,扭头一看,蒋为辰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你在找他?”蒋为辰伸手指了指石榴树。 林小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石榴树下的人头戴素冠、身穿白蟒袍,不是别人,正是齐王苏惟。 第三十二章 林小千脑子顿时嗡一声响,一时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诧异,原来齐王妃的猜疑,难道不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苏惟,罗楚凝,他们……她不敢往下想了。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蒋为辰盯着石榴树下正说话的两个人,语气诡异地说。 压抑住胸中激荡的各种情绪,林小千表面上还故作淡然:“怎么回事?回府后,问问王爷自然就知道了。” “呵呵。”蒋为辰讥笑一声,不可置信地瞥了她一眼,又自顾自继续说:“我山中别墅有座清凉楼,是避暑的上佳去处。过几日,王爷王妃不妨过来坐坐,一同游玩纳凉。” 林小千也呵呵两声,冷冷地回答他:“首辅大人有话直说,无须拐弯抹角另立名目……”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 分卷阅读41 闹声。就见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晃了出来,手里抓着酒壶不管不顾地就往嘴里灌,洒得胡子上衣服上沾了不少酒。 “将军小心!”有小厮跟在后面,上手想搀扶,被他一把甩出去老远。 林小千心里奇怪这个在丧礼上都能喝醉的莽撞人是谁,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回头一看,苏惟目露凶光,正死死盯着她。 蒋为辰好死不死,笑嘻嘻主动招呼他:“表弟,真巧。” 苏惟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一个字都没有回他。林小千被苏惟凶狠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一时间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刚才吃了两杯酒,我便想出门透透风,可巧就遇见王妃了。”蒋为辰却毫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地说:“表弟和罗小姐也是凑巧遇到的?” 罗楚凝对周围形势的剑拔弩张浑然不觉,老老实实地说:“王爷找我,是要告诉我……” 什么?是苏惟主动去找了罗楚凝!刚才还满心害怕的林小千立刻气血上涌,心潮翻滚,张嘴想质问苏惟:“你,你……” 话刚开个头,那个高大的醉汉晃了过来,一眼看见林小千,他先是一愣,继而三两步直冲了过来,几个小厮在后头拉也拉不住。 醉汉盯着林小千,注视了一会儿,轻轻嗅了嗅,又打了个酒嗝儿,喷出一股酒气来,嘴里喃喃地说:“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苏惟脸色彻底黑成了炭,嘶声吼了出来:“左朗!你疯了!” 醉汉被吼得浑身一抖,整个人都懵了,摇摇晃晃地越发立不稳了。 蒋为辰踹了一脚傻愣住的小厮:“浇他一桶清水,让他清醒清醒。”小厮立刻清醒过来,一溜烟跑去提水。 哗啦一声,醉汉被泼了透心凉,人也清醒过来,看见苏惟一脸阴翳地盯着他,立刻扑通跪下告罪求饶。 原来他就是大将军左朗。刚才在席间,林小千早听见有人在议论,说花魁娘子不知哪里惹怒了大将军,两人闹得天翻地覆,大将军不好去怪罪佳人,竟然领了一队兵马,浩浩荡荡地去砸了清叶阁。 看来这流言不是无中生有,林小千默默盘算,两个人难道是因为小报消息闹翻了?回去要好好问问云儿才是。 被大将军这一闹,苏惟和林小千没了互相质问的心思,两个人冰冷地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眼神,沉默无语地回到了各自的宴席上。 宴席吃完,苏惟差了杨公公来接林小千。杨公公小心陪笑,说王爷因紧急政事须进宫面圣,要王妃自行回府。 来时齐王夫妇牵手同行,甜煞旁人,走时齐王无缘无故丢下王妃一个人,蒋雁辰和几个好事的,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林小千心事重重,丝毫没留意其他人的神情变幻。 回府后,林小千气闷不已,一进屋就憋地喘不过气来,敞开门窗,蝉声叫个不停,又让她烦躁之上更加烦躁。 文秋执拗地又端来姜蜜汤,林小千看都不想看一眼。杨公公察言观色,送来了厨娘新做的木瓜汁、沉香水、雪泡梅花酒。她刚想吃一口清清心火,拿起汤匙,眼前就冒出来苏惟亲手送雪泡水的样子,她索性汤匙一丢,连冰雪凉水也不吃了。 文秋和杨公公始终猜不出她为什么烦心,正互相使眼色打哑谜,就瞧见一个小太监在门边探头探脑。 两个人也看得心头火气,杨公公几步走过去,就要伸手去拧他耳朵,小太监赶紧喊人:“王妃,王妃,王爷差我来给您送东西。” 林小千听见,没好气地问他:“什么东西,还值当巴巴地送来?” 小太监捧出一个点心匣子,一脸谄笑:“益清斋新出了夏日吃的水晶果子,王爷进宫前听见人议论,特地排队去了几样。” 听到益清斋的水晶果子,林小千本来有些好奇,但听见苏惟亲自排队这后半句话,立刻没了兴致。 她挥挥手:“既是新鲜玩意儿,散下去给大家尝尝吧。”继而叫了云儿过来,细问她大将军和花魁娘子的消息。 令人意外的是,云儿却回说不知道:“我与姐姐约定,每五日在城郊一家茶铺相见。自从上次送了小报过去,再去茶铺时,等了许久都不见姐姐出现,也不知道她是有什么事情。” 林小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吩咐云儿:“你茶铺去得勤些,探听到什么消息,立刻来报信。” 云儿赶紧点头应下。 到了傍晚,暑气蒸腾不下,热得人仍是汗流浃背。面对一桌饭菜,林小千毫无胃口,想再喝些冰雪凉水,想到自己白天硬气地拒绝,现在又不好意思开口去要。 抬头看见杨公公颠着肚子走了进来,林小千眼睛一亮,心想,这老狐狸成精了吗?我想什么,他就上门送什么。 谁知道杨公公却不是来送冰雪凉水的,他喜滋滋地说:“今日天气炎热,王爷早晨说湖边消暑的凉屋该打开了。老奴叫人清扫干净,又开了水闸水车,此刻凉气刚好送进屋中,请王妃过去歇息纳凉。” 听见苏惟两个字,林小千下意识想拒绝 分卷阅读42 。然而屋里屋外热浪滚滚,她不禁犹豫了。 想到自己拒绝的原因,林小千心里一惊,大热天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是在愤怒,还是嫉妒? 按理说,自己早和苏惟划清了界限,情感上互不干涉,还特地面对面谈判,摆明了态度,说苏惟如果有白月光,迎娶回来就是。可今天看见苏惟和罗楚凝站在石榴树下低声细语,林小千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心中起伏的情绪。 难道,她还是逃不开原作的走向,对苏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对罗楚凝有了嫉妒怨恨的心思? 林小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下子脸色刷的白了,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小千一抬头,苏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第三十三章 窗外夕阳西下,如血的余晖洒落在苏惟身上,折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来。林小千看呆了,心脏猛地停跳一拍,随后突突突突跳个不停。 苏惟见她沉默不语,又走近了几步,轻声又问了一遍。 眼看着他在光芒中越走越近,林小千甚至忘了呼吸,一张脸都憋红了。 苏惟剑眉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中满是寒意:“怎么?在外面和蒋为辰谈笑风生,见了我就病恹恹的?” 林小千瞬间冷静下来,深吸两口气,下意识辩解说:“我们不过是碰巧遇见而已,哪里谈笑风生了?” 苏惟好像没听见她的辩解,甩出冷冰冰一句话:“我早说过,蒋为辰不是你该招惹的。” 林小千怒火直冲头顶,脑子一热,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不要空口无凭含血喷人!我和蒋首辅纯属偶遇,你倒是不顾身份,主动招惹人家未出阁的小姐!” 苏惟一听,脸色刷的黑成了锅底,一伸手猛地抓住了林小千的手臂。他用力太猛,抓得林小千骤然一痛,忍不住哎呦喊出了声。 手上动作一顿,苏惟慢慢放松了钳制,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你……” 林小千痛得清醒不少,一下子想起原书里齐王妃为情所困的疯狂,赶紧改口说:“王爷外面的事情,我本不该干涉,今日是我越俎代庖了。” 没想到林小千说出这番话来,苏惟显然很意外,他手上又用了些力气,紧紧抓着林小千,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林小千紧咬牙关,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 夜里,林小千还是搬去了凉屋。因为王爷王妃傍晚的争执,文秋絮絮地唠叨个不停,一会儿说府内只有一座凉屋,现下单给王妃用了,一会儿说王爷脾气乖戾,不过对王妃总是生气不起来。 凉屋里凉气徐徐吹来,本来是个清爽畅快的好地方,林小千却被王爷左王爷右的唠叨,闹得有些心烦气躁。 知道文秋是在想方设法缓和他们的夫妻关系,林小千不好生硬地打断,于是吩咐她出去一趟,叫厨娘送些冰雪凉水过来。没一会儿文秋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是半路遇上王爷,王爷交代说寒凉之物不可多食,又把她打发了回来。 林小千有点奇怪,现在已经亥时了,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是夜里10点多了,明天凌晨5点,苏惟还要上朝,现在他还不回卧房休息,在外面乱转什么? 这一天兵荒马乱各种糟心,林小千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闷头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苏惟没再出现过,杨公公说他是和易九思易大人出城去办公务了。林小千有些庆幸,他不在眼前晃荡,好歹自己能清清静静地思考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然而苏惟人不在,存在感却丝毫没有减弱。早晨文秋亲自喜滋滋端来一碗姜蜜汤,说王爷临出门时交代,王妃住凉屋易受寒,应吃些生姜来升发阳气祛寒祛湿。 林小千敷衍地应下,本想着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谁知道文秋亦步亦趋跟着,说王爷心意浪费不得,直到盯着她一口一口硬灌下去才作罢。 硬着头皮灌下去姜蜜汤,一股辣意直冲丹田,林小千觉得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心里默默地骂苏惟:人不在,还阴魂不散地折腾我。 直到第二天早晨,又看见文秋端来姜蜜汤,林小千苦着脸喝了下去。一连几天早晨畅快地出了身汗,她一改夏天恹恹的状态,整个人精神出奇得好,这时想骂苏惟都骂不出来了。 杨公公鬼精鬼精的,除了晨昏时分,准时来报《广闻杂报》的消息,其余时候都躲得不见人影。这一日午后,他却顶着烈日突然上了门。 “王妃,快看!”一进来,杨公公汗都顾不得擦,就兴奋地嚷开了。 林小千还当他挖着了什么大八卦,立刻来了精神。 杨公公示意两个小太监送上一匹布料,谄笑着说:“这是一整匹蝉纱金丝的料子,正好给您做身夏天的衣裙。” 蝉纱金丝衣?林小千顿时泄了气,上次因为晋王惹来的麻烦已经够够的了,这名字她听见就烦。 杨公公看出来她的不悦,陪着笑脸 分卷阅读43 解释说:“这料子是前几日王爷向皇上讨来的,磨了皇上几次,才终于要了过来。” 林小千愣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两难境地。为了避开书里齐王妃的生命轨迹,她不应该对苏惟生情,不应该因苏惟而别扭嫉妒。 然而苏惟频频示好,她想开口拒绝,文秋忧心忡忡的反应,让她觉得拒绝才是偏执别扭,不可理喻。如果不拒绝,这和风细雨一样的关怀,让苏惟的影子始终在她心里徘徊不去,她因此会嫉妒,会愤怒。 文秋,杨公公,满屋子的丫鬟太监都欣喜不已,一脸期待地等着她下令。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心里有些彷徨无措。 “王妃!长公主驾到!”忽然由远及近一声叫喊,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林小千惊讶得打了一个激灵,她和长公主往来甚少,对方为什么猝不及防地登门造访?难道?难道是因为《广闻杂报》之前曝光了她的私情? 还没等她想清楚,外面蹬蹬蹬传来一阵脚步响,继而有人高声问话:“齐王妃在哪里?” 长公主这就进了内宅?林小千越发地目瞪口呆,不等她出门迎接,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自从穿书以来,她是第一次碰见这样嚣张无礼的人物,看来这位长公主真的是个厉害人物。 正想着,一群丫鬟太监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华服盛装,脸如银盆,鼻方口阔,长得霸气十足,只有眼睛和皇帝齐王有些相像。 猜想她就是传说中的长公主,林小千赶紧起身接见。 长公主却不答话,高扬着下巴,傲慢地扫她一眼,不屑地说:“你近来是越发长本事了。” 林小千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查出来《广闻杂报》和齐王府的关系了?曝光权贵八卦,她可以不怕蒋为辰,不怕大将军,但是不能不顾忌长公主。 果然,不等她回话,长公主一个眼神,有人立刻递上来几张小报。林小千低头一看,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长公主要和离,只因恋上美少年”。 “皇姐哪里弄来这种小报?妖言惑众,不值一看。”林小千心里很慌乱,嘴上仍旧死扛着。 长公主冷笑一声:“哪里弄来的?你竟不知道?” 林小千早就编好了一套洗白推脱的话,正想拿出来对付过去,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动静。 “皇姐今日是来我府里逞威风了?”苏惟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三十四章 话音刚落,苏惟迈步走了进来。他眼中血丝密布,眉宇间尽是倦色,气势威仪却不减分毫。长公主毫不示弱,仍旧高傲地仰着下巴,浑身上下都是凌人的气势。 两人的对峙势均力敌,空气中威压弥漫,在场的人被逼迫得几乎不敢呼吸。 林小千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在书里,长公主苏愉出场不多,却是个在朝堂后宫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是先皇和太后的嫡亲长女,平时皇帝皇后对她也礼让三分。而且她交游广阔,又识才惜才,时常在梅园举行文人雅集,不少才子皇榜高中、官员升迁调动都有她在背后出言举荐。 但她自守身份,从不主动出面干政,林小千原以为她实权在手却与世无争,今天一见,才发现这位长公主的跋扈霸道,比起苏惟来也不逊色。 “逞威风?”长公主瞥了一眼林小千,高声质问:“你齐王府都拿我当笑话了,到底谁在逞威风!” 林小千扯出笑容,柔声细语地说:“妾身和王爷向来敬重皇姐,皇姐或许是错听了传言……”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和苏惟一起看过来,眼神一模一样的冰凉,林小千识相地闭了嘴。 长公主冷哼一声:“云锦书肆的老板我拷打了一整天,现在还能喘口气,我这就叫他出来,认认《广闻杂报》幕后的主事人是谁?” 林小千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她轻敌了。事先她设下的层层障眼法,想好的□□无缝的说法,在这位无视律法、恣意妄为的公主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了。 没想到,她的八卦小报刚出山就折戟沙场,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不,听大靠山苏惟的,一切都指望他了。 果然苏惟说话了。 “皇姐”,他叫了一声,语气缓慢而铿锵:“你恋上美少年是真,闹和离是真,为何说不得?” 再次见识了苏惟理直气壮做反派的样子,林小千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查出来,我就认,我就是做了,你想怎么样?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停顿了很久,才挤出几个字:“好,苏惟,你长胆量了!” 苏惟还是不急不缓:“街市上各家小报都在传扬此事,皇姐一家一家揪住主事者拷打,就能堵住悠悠之口吗?” 长公主仰头瞪着他,气势丝毫不减:“他人怎样议论,我不管。可《广闻杂报》传扬得人尽皆知,连母后皇上都惊动了。” 苏惟目光凌厉地瞪了回去:“哦?他们是怪罪小报,还是怪罪皇姐?” 分卷阅读44 长公主然哼哼一笑,语气骤然和缓:“他们……”她停顿一下,脸颊泛起红晕:“准许我和离了。” 林小千正跟着苏惟斗鸡一样斗志昂扬,情势突然急转弯,两个人一下子措手不及,都愣住了。 “先前他们是担心我和离,有失皇家体面”,长公主凌人的气势渐渐消散了,刚硬的嗓音里竟然还透着几分温柔羞涩,“如今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就由我去了。” 林小千试探地问她:“那,皇姐登门,还是要兴师问罪?” “我原是要把幕后黑手五马分尸的,不过……”长公主猛地凑近,轻轻捏住林小千的下巴,“看你这样美貌聪慧,我倒是舍不得了。以后,不如跟我搬去梅园……” “皇姐!不要动我的人!”苏惟咆哮一声,一把扯回来林小千挡在身后。 长公主毫不介意,继续语带蛊惑地说:“园子里经常有青年才俊出入,正适合结交来往。” 林小千一只手臂被苏惟握在手里,狠狠一捏,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公主啊,我看你是很舍得,就等着挑拨离间我们呢吧。 苏惟觉察到她神情的变化,微微松了松手,瞪着长公主说:“皇姐,既然你已心想事成,就早些打道回府处理家事吧。你休了陈驸马,陈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长公主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邀请林小千:“后天梅园雅集,王妃也一同过来消暑纳凉吧。”她使个眼色,一个小太监走出来,把一张烫金的请柬捧到了林小千面前。 苏惟还在怒发冲冠,林小千哪里敢接。小太监瞅瞅长公主神色,直接把请柬放到了旁边的书桌上。 不等苏惟林小千反应,长公主甩下一句话:“你们不来,我只好请表弟蒋为辰一家去撑场子了。” 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文秋杨公公察言观色也自行退了下去,哗啦一下子,屋子瞬间空了下来,静得仿佛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受不了这死一样的寂静,林小千开口了,她故作不在意地说:“什么梅园雅集?有什么可去的?” 苏惟不说话,只挑眉看着她。 林小千硬着头皮,继续淡然地说:“如今热成这样,梅花树只怕是空长绿叶子,想想也是无聊。”心里却翻江倒海一样。 长公主果然是个厉害人物,不但精准地查出来她是《广闻杂报》的主事人,还清楚她和蒋家兄妹的隔阂嫌隙,以后这人还是少招惹为好。 她又转念一想,长公主如此神通广大,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罗楚凝、苏惟,还有熏香之间的复杂纠葛。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有些心动,时不时地去瞟桌上烫金的请柬。 苏惟看在眼里,沉声问她:“你是想趁机探听京中各家的消息?” 我不只想知道别人的八卦,更想知道我们的八卦,林小千一边观察苏惟的脸色,一边点了点头。 苏惟走到桌边,拿起请柬随手一抖,林小千小心脏跟着一颤:别,别扔啊。 他把请柬抖开,又逐字逐句细致地看了起来。 林小千吊起的心落了下去,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态度:到底要不要我去啊? 苏惟看完一遍,又看一遍,仿佛要把请柬看出个窟窿来,间或抬头瞥她一眼。 林小千等得越来越焦躁,怀疑苏惟是故意的,就等着看她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模样。 “王爷,妾身先退下,等您拿定主意给我报个信就是了。”她干脆不等了,撅着嘴就向屋外走去。 她一时气昏了头,不管不顾从后门冲了出去,直到前路三尺多宽的水涧挡住,她才发觉自己走错了路。 拖着长裙,水涧迈也迈不过去,可回去又要经过屋子再看到苏惟。林小千正气闷时,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来,把她高高抱了起来。 林小千惊叫一声,回头就看见苏惟沉静如水的脸。 第三十五章 “放我下来!”林小千悬在半空中,一阵扑腾。 苏惟沉稳有力地抱着她,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轻拍她屁股一下。林小千立刻闭了嘴,僵硬成布偶,一动不动任他摆布,心里瞬间飞过了千万只羊驼:这,这怎么回事,说好的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呢?作者大大,你出来,我们谈谈心。 抱稳林小千,苏惟轻轻松松一个箭步,飞跨过了水涧。林小千只感觉两耳刮过一阵风,身子一个飘荡,脚就落了地。 “改日叫人在这里搭座小桥,好方便行走。”苏惟放下她后,泰然自若地说。 林小千人还低着头,整个人恨不能扎进地里去,听见苏惟说话,胡乱地嗯了一声。 苏惟饶有趣味地盯着僵硬的她:这人前阵子性情大变,虽然时不时地会装乖示弱,但骨子里满是戒备,非常自有主意,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又狐假虎威的小猫,比起原来可有意思得多了。 “梅园雅集……”他故意欲言又止。 “你定好主意了?”林小千猛地抬头,露出一张红透 分卷阅读45 了的脸。 苏惟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假装咳嗽遮掩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去也可。”林小千眼睛一亮,满脸欣喜期待地看着他。 他故意一顿,又说:“不去也可。”林小千眼角嘴角一起耷拉了下来,眼中的光彩霎时间消失了。 苏惟像被人掐住了心尖,赶紧接着说:“后天我左右无事,不如去皇姐的雅集凑凑热闹。” 林小千先是惊喜,仔细一想,不禁眼神复杂起来:你?朝中第一大奸雄,文武百官一见就抖得像筛糠一样,去了还有人敢说八卦吗? 看苏惟一脸正经,不像说笑的模样,她又默默低了头:行吧,当着他不说,背后总有人说,再不济,霸气的长公主肯定说。 梅园雅集当天,杨公公一大早就上了门,送来香囊和一身新衣裙。林小千瞧见香囊撇撇嘴,拿起衣服一看,竟然又是蝉纱金丝衣。 杨公公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说:“王爷下了死令,府中裁缝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王妃试试,是否合身?” 换上蝉纱金丝衣,系好香囊,林小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身后响起苏惟的声音:“人人稀罕的蝉纱金丝衣,穿上是何感受?” 林小千被他问得一愣,文秋赶紧抢着答话:“这料子细腻华贵却不张扬,若是旁人穿上也就是寻常丝衣一件,只有王妃这样雍容尔雅的人,穿起来才相得益彰光彩照人,王爷真是会挑选。” 傻丫头,这蝉纱金丝衣最先是晋王送过来啊,你这马屁可是正正拍马腿上了,林小千见苏脸色一黑,赶紧打断文秋,嘴上不在乎地说:“什么华贵雍容,不过轻薄凉快些罢了。我看是织造局编了个名目,哄骗没见识的人罢了。” 苏惟这才脸色稍稍阴转晴,他看着林小千慢慢拢起发鬓,忽然开口说:“晋王每日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净把心思用在不该用地方,我看不如让他多守皇陵一年,好歹学些祖宗规矩。” 林小千手一顿,心想,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王爷规诫兄弟,用心至极,真是令人感动。” 她默默吐槽,估计得把晋王感动得抱着祖宗牌位哭好几宿。 长公主的梅园建在城外泷河水滨,坐马车上晃了好一阵都没有走到。林小千察觉到苏惟今天有些暴躁,识相地乖巧坐着,始终一言不发。 苏惟闭目养神了许久,眼睛猛地一睁,寒光四射,继而声音低沉地说:“大将军左朗仗势欺人打砸良民酒肆,皇兄打算叫他将功赎罪,去北疆巡边。” 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小千有点犯糊涂:这就把大将军发配边疆了?你不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吗,干吗和我说?官员升迁降职,有官方邸报权威发布,轮不到她的小报插手传播啊。 晋王风流张扬,无事献殷勤,得些教训是应该的,大将军对我不过是丧礼上喝醉后认错人而已。我们从里到外毫无关系,现在特地把惩戒一事说给我听,你,是要暗示我什么吗? 霸道王爷在线吃醋?所有觊觎、触碰我女人的,都没有好下场!林小千一阵恶寒,被自己脑海里想象的画面肉麻到了,微微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苏惟还当她是心里惧怕,又放平语气说:“朝中不少权贵穷奢极欲无恶不作,还喜欢设局拉人入伙,你少与他们来往,切记,切记。” 林小千眼神乖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心想:反正谁一靠近,你动动手指头就把人收拾了,别人对仇家斩草除根都没你彻底,我还操什么心?只除了,蒋为辰。 一想到蒋为辰,林小千整个人就别扭起来。他盯着自己时黏腻的眼神,欲擒故纵的引诱,都明晃晃地提示着林小千,危险!危险! 不知道苏惟为什么对他手下留情,难道是因为太后?想起那个唠唠叨叨的脆弱小老太太,林小千偷偷叹一口气,还是让她舒心点吧。 看长公主的意思,今天雅集蒋为辰应该不会出现,林小千舒服了一点,开始想着怎么和长公主套话。 她瞥了一眼又闭眼不说话的苏惟,我们之间,还有罗楚凝,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梅园坐落在泷水之滨的山丘上,据说园子内外栽有上万株梅花,初春时,梅花竞相开放,云蒸霞蔚,一片香海。 如今六月里,梅树郁郁葱葱,但其间却高高低低点缀了不少花卉,合欢、牵牛、三角梅,红的,紫的,开得正绚烂。 再加上清凉水汽随风阵阵吹来,驱散了夏日的炎热。林小千心情极是畅快,下了马车,就扯着苏惟,急急地往山上梅园走。 刚拐过曲折小径,就见前面一棵合欢树开得正艳,仿佛生了一层红粉烟霞。林小千走得极快,完全没有留意。走过合欢树几步,苏惟忽然脚步一顿,拉住了她。 回头正想询问,苏惟整个人猛地走近,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淹没了林小千。 她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苏惟越来越近,近到眉眼越来越清晰,近到她好像能数清苏惟浓密纤长的睫毛。 林小千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 分卷阅读46 ,她只凭着本能问出一个字,“你……” 苏惟恍若未闻,一只手从身侧抬起,擦过她的小臂、肩膀、脸颊,慢慢停留在她发鬓边。他又迅速收回手,在两人面前摊开手掌,轻声说:“你看。” 林小千顺势看过去,一只合欢花孤零零地躺在他手心里。她立刻想开口嘲笑,这么一本正经的,就为了摘掉我头发上的落花? 然而一抬头,苏惟的面庞还近在眼前,连呼吸都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第三十六章 然而一抬头,苏惟的面庞还近在眼前,连呼吸都一下一下清晰可闻。林小千大脑又当机了,嘲笑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四目相对,看得有些出神。 “王爷!”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就见一位少年公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枝栀子花,脸上似笑非笑,正尴尬地在挠头。 苏惟瞬间变脸,又成了那个冷冷的冰坨子,一本正经地打招呼:“李状元,也来赴长公主雅集?” 李状元?难道他就是原书男主李仲则?林小千震惊了,开始从头到脚打量这个少年公子。 果然像书里写的一样,李仲则眉清目秀,身量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林小千知道,他心思缜密、刚毅狠绝,书里齐王夫妇陷害他和罗楚凝时,他出谋划策设下计中计,最后反把齐王夫妇一网打尽。虽说现在她不会无缘无故陷害罗楚凝,不想四处树敌,但之后情势难料,这个人,她不能不防。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有没有遇到罗楚凝,林小千望着李仲则一直出神地思考。苏惟一张脸不由得阴云密布,黑得像锅底一样,浑身戾气抑制不住地腾腾向外冒。 骇人的威压下,李仲则好像浑然不觉,神情自若地微微一笑:“王妃是喜欢栀子花么?” “听说长公主只爱淡雅花香,对栀子花这样花香馥郁的深恶痛绝,原以为梅园内外不该有此物。谁知我竟在山间找见了一株。”他边说边把栀子花递到了林小千面前。 林小千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立刻感受到苏惟冲天的怒气,哪里还敢去接栀子花,立刻摆手推辞说:“我不过好奇而已,李状元遇到便是你的缘分,旁人哪能接手?” 李仲则又是一笑,还想把花递上去。旁边苏惟毫不客气,大手一捞,抢过来栀子花,嘴里嫌弃地说:“皇姐最恨这俗物,若是带进了梅园,我们恐怕茶都喝不上一口,就会被赶出来。” 说完,潇洒一甩,栀子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落在了林木深处。 林小千心里暗暗给苏惟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我就是欣赏你毫不做作的反派作风。 李仲则不以为意,还笑吟吟地附和说:“王爷顾虑的是,臣莽撞了。” 苏惟阴沉着脸点点头,伸手拉住林小千,头也不回地快步向梅园走去,三两下就把李仲则远远甩在了后面。 梅园中,花木掩映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饮酒的,下棋的,对诗的,画画的,人人吟风弄雅,怡然自得。 仔细一看,在座的有男有女,不分主人宾客,不□□份高低,穿书过来后,林小千第一次看到这样人人平等的场面,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然而苏惟一现身,立刻打破了所有人闲适的雅兴。有正弹琴弄箫的,慌慌忙忙丢了琴箫,边正衣冠边小跑过来,恭恭敬敬行礼问候。其余朝廷官吏,随后也反应过来,纷纷凑到苏惟面前问好。连几名女子也跟在后面,一个接一个道万福礼。 苏惟沉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虚虚点了点头。林小千瞧着好笑,又有些遗憾,果然没有高低贵贱的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 “你这阎王怎么来了?一来就坏我宾客的雅兴。”一片谄笑寒暄声中,长公主抑扬顿挫的声音穿透人群,传了过来。 就见众人哗啦让出一个通道来,长公主趾高气昂走了进来,仰头乜斜着苏惟:“你既然是第一次来,就该学学梅园的规矩,我这里只论风雅才华,不论身份贵贱,若是还摆王爷的谱,好走不送,快请出门吧。” 苏惟面色沉静,语气毫无波动地说:“正好这些人围得我很是心烦,皇姐快严肃规矩,让他们各自去风雅吧。” 被苏惟当面点出来,众人脸上不禁有些讪讪的,又不好直接拂袖而去,一个个傻站着,甚是尴尬。 长公主被当众顶撞,略略有些急躁:“王爷已经发话了,一切照就老规矩来就是,不要杵在这里喝风了。”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散了。 林小千缩在苏惟身后,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心想:你们姐弟针尖对麦芒,千万不要火烧无辜连累到我啊。 长公主像是听见她心里的呼声,伸手把她拉了出来,笑着说:“你难得出来露面,谁也不认识,快来,我为你引荐当朝诸位才子才女。” 苏惟啪一声抓住她另一只手,冷冷地说:“皇姐,无须你操心。” 一看大战一触即发,林小千赶紧 分卷阅读47 插话:“方才赶路匆忙,脸上热汗洇了我的妆面。皇姐,不知梅园可有地方叫我重新洗脸上妆?” 长公主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见她额头上确实出了一层细汗,才说:“自然有的。”随后冲着苏惟讥笑一声:“怎么?媳妇去洗个脸,也要步步紧跟着么?” 苏惟脸色一僵,松了手,眼神复杂地瞪了林小千一眼,便向弹琴的人走去。 长公主亲自领着林小千去了自己居处洗了脸,还拿出自用的上等胭脂水粉,只轻扑一点,林小千脸上就鲜艳起来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小千对镜理妆,长公主喃喃地说:“奇怪,明明是一个皮囊,以前你成天阴恻恻的,何时见了也不觉得你是个美人,现在你这一笑,竟让人挪不开眼了。” 林小千手上一顿,心说,因为换了芯子啊,嘴上胡乱应付了几句。 长公主笑着打趣她:“怪不得苏惟也转了性子,寸步不离地痴缠着你。”一边说一边伸手解下她腰间的香囊,“要我说你不带这香囊,去了庸脂俗粉气,肯定更招人。” 林小千心里警钟大作,心里反复咀嚼她前半句话,顺着话茬开始试探:“过去,我不懂事,一味和王爷胡闹,叫皇家丢了颜面,叫长辈们操心了。” “都说当局者迷,你啊,明眼人都知道你痴恋苏惟,可你偏偏要和他对着干。”长公主轻轻闻了一下香囊,呛得五官都皱了起来,随手就把香囊丢了出去,“比如他和我一样,最恨过浓的香气,你非要熏香熏得呛人三里地。” 林小千假装很尴尬:“是啊,耍性子耍到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闹了?”实则目光灼灼地等着长公主给她解疑答惑。 “还不是因为……” 第三十七章 长公主刚起个头,就听外面有个清亮的声音喊,“愉姐姐!” 话音未落,一个少年逆光走了进来,眉眼如画,肤似白玉,俊美不像是凡间人物。颜控如林小千一下子看呆了。 少年微微浅笑:“愉姐姐是在待客啊?” “齐王妃过来洗个脸而已。”长公主的声音一下子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柔声细语地说,“你不是心口疼么,还不快回去躺着歇息。” 他,就是长公主痴迷上的美少年?果然容貌出众。然而林小千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赏他的美颜,刚才长公主明明起了头要说齐王夫妇的过去纠葛,被他一句话给打断了,林小千恨得牙根都痒痒起来。 美少年轻轻揽上长公主的手臂,甜腻地说:“愉姐姐不陪我,我哪里能好?” 林小千没眼看了,人家不止容貌出众,还会下蛊一样地勾引人,怪不得长公主闹个天翻地覆也要为他和离。 长公主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今日有客,送完客人我就时刻陪着你,快回去躺着吧,听话。” 美少年懂事地收回手,向林小千躬身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狗粮撒的,林小千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长公主还嫌不够,又感叹说:“他这样乖巧可心,世上哪有第二个人呢?” 林小千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几句,脑子飞速运转,想把话题再扯回来:“我过去任性妄为,着实是比不了他。” “你啊,不但任性,还实实在在地又蠢又笨。”一吐槽,长公主声音又凌厉起来。 林小千尴尬地听她教训,原主的黑锅,她不背也得背啊。 还好长公主很快切入正题:“不知道什么人传了闲话给你,说苏惟喜欢体有异香的女子,你就开始发疯胡闹,任谁劝也劝不动。” 体有异香?林小千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她想起来,蒋雁辰不止一次提起过,罗楚凝气如幽兰,还说齐王妃东施效颦,学人也学不像,难道是因为她的屡次暗示,齐王妃才认定罗楚凝是齐王的白月光? 那,那玛丽苏的真人化身罗楚凝,到底是不是苏惟的心上人?他为什么后来非让自己熏香沐浴、佩戴香囊?难道是为了找回白月光的影子? 她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情绪,颤抖着声音问:“王爷,王爷他到底喜欢什么女子?” 长公主两手一摊:“他心思比海还深,待人接物比寒冰还冷,我哪里晓得?依我看,他对谁都是一个死样。” 林小千又试探着问她:“听说梁国公家的小千金温柔可人气如幽兰,王爷是喜欢那样的女子?” 长公主呵呵一笑:“梁国公家的小千金?苏惟还有本事去认识别人家里的闺阁淑女?” 她拉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苏惟自小也算长在脂粉堆里,对谁都是目不斜视冷若冰霜的。” 回到园子里,一众才子仍在吟诗作画,但仔细一瞧,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要么低声悄语,要么沉默寡言,完全没有刚才潇洒悠然的闲适氛围。 苏惟独自一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树下的长榻上,威仪凛然,震慑四方。 长公主一看就恼火了,恨恨地说:“就知道他一来, 分卷阅读48 定然要毁了我的雅集!”她几步冲到苏惟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个煞神,非要来我的雅集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苏惟毫不理会她的吵闹,抬头问林小千:“想听的听到了?那就走吧。” 林小千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惟的脸,心潮不停翻滚:你真的喜欢体有异香的女子?这个女子,她到底是谁? 长公主挽住林小千的手臂,冷笑着说:“她是我的座上贵宾,现下雅集不过才开场,怎能就此离开?” 苏惟没有理会她的话,只问林小千:“走吗?” 林小千躲过他注视的目光,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面对刚才的冲击:“难得皇姐相邀,不该刚到便走。我们且再坐一坐吧。” 长公主戳戳苏惟:“你赶紧走,你的王妃我留下了。”她又对林小千说:“我的梅园风景绝美,往来的都是文人雅士,人间清旷之乐尽在于此,你错过是要后悔的。” 苏惟像没听到一样,看了林小千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地安坐在榻上。 长公主咬牙切齿瞪了他一会儿,又笑着拉起林小千的手:“来,我带你见见各位才子才女,他们琴棋书画各有所长,值得结交。” 林小千还在反复琢磨苏惟,一不留神被她拉走了。跟着走出老远,她才回过神来,回头一望,苏惟正阴恻恻地紧紧盯着她。 想起来时马车上苏惟嘱咐的话,林小千不禁如芒在背,言语行动更加谨慎起来。 幸而雅集确实只论风雅之事,人人只管烹泉煮茗,诗酒唱和。长公主过来,也是谈些松风竹月,之后才说起林小千来,而且一字不提她的尊贵身份,只说她聪慧过人,可做益友。 林小千不禁佩服起长公主礼贤下士的胸襟来,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能冲破一切束缚创造出这个世外桃源,人人不论官职,不论年纪,不论男女,洒脱自在,率性来往。她为人处世的确境界超然。 正想着,忽然铮铮泠泠想起了一阵琴声,林小千定睛一看,是一名中年文士铮铮泠泠在操琴弄弦。琴声婉转动人悠悠扬扬,连第一次听古琴曲的林小千也听得沉醉了。 等他弹完,长公主才笑着说:“这时节哪有兰花开,怎么先生今天想起来弹《猗兰》?” 中年文士拱手施了一礼:“王妃一到,便有幽香传来,清微淡远,沁人心脾,一曲《猗兰》送给王妃,最合适不过了。” 早在琴曲一响时,苏惟就慢慢往这里走,这时听见文士的话,立刻蹬蹬蹬几步冲了过来,大声怒斥道:“什么幽香!” 中年文士吓得手一紧,嘣一下,拨断了琴弦。 第三十八章 林小千拦住暴怒的苏惟,匆忙解释说:“我先前佩戴香囊,刚摘下不久,不过是衣裳沾了点余香而已。” 中年文士也是个脑子活络的,赶紧夸张地吸吸鼻子,接话说:“各位快闻,池塘中荷花香风暗送,方才定是我闻错了。” 说完他抱上琴,一溜烟就跑去了远处竹亭里,其余几个人也都不声不响悄悄溜走了。 苏惟怒火还是腾腾地烧,他凑到林小千耳边,咬牙切齿低声挤出几个字:“为何不戴香囊?” 林小千刚想解释几句,长公主几声高喝,一队侍卫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大刀哧啷一亮,把苏惟和林小千团团围了起来。 “进了梅园凡是仗势欺人的,都给我撵出去!”长公主指着苏惟一声令下,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冲出来,上手就要抓苏惟。 “滚!”苏惟咆哮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喷发出来,两个侍卫一下子被吼声震住,向前的手还伸着,人已经蹬蹬倒退了两步。 长公主也是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想在我的园子放肆不成!” 林小千急忙去安抚长公主:“他不过有口无心,行动莽撞,皇姐为这个生气不值当的。”接连劝了几句,长公主仍然是怒发冲冠,死死盯着苏惟。 知道她是当着一众宾客折了面子,不讨回来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只好又去劝苏惟:“香囊一事,你听我说。” 苏惟血红的眼睛冲她一瞪,林小千觉得火山喷发一样的怒气嗡的冲了过来。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到苏惟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柔声恳求说:“听我一句话,好吗?” 低头看见一只可怜巴巴的白皙小手,堪堪握住他的手腕,苏惟忽然心一软,怒气消了五六分,沉声吐出一个字:“说!” 林小千贴着他耳朵,轻声说:“刚才洗脸湿了香囊,我才摘了的,一会儿晾干了,我叫人取过来再带上就是。” 她的气息一进一出,吹得苏惟耳朵麻麻的,挠得他心尖直痒痒。怒气又散了一二分,苏惟终于平心静气下来,客客气气对长公主说:“是我唐突了,皇姐。” 他反手握住林小千的手臂,心情越发沉静,嘴上也认了罪:“既然坏了梅园的规矩,我自当领罪,罚酒斟茶,皇姐你说了算。” 分卷阅读49 长公主见有台阶下,也不再针尖对麦芒,冷笑一声:“我的好酒好茶,给了你才叫冤枉。”见苏惟脸又黑了一层,她才继续说:“你闹得我心头直冒火,想吃莲子来清清火气,若是认罚,就去池子里给我摘几个莲蓬回来。” 林小千身子一僵,生怕她这一番话再次触怒苏惟。没想到苏惟捏了捏她手臂,平静无波地说:“好,我亲自下池子。”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长公主和林小千都是一愣。林小千冲苏惟一笑:“王爷怕是不懂如何采莲,别一动手毁了皇姐的好莲蓬,还是叫下人动手吧。” 长公主也软了口气:“说的是。你好好监工,摘下来给我们剥莲子吃。” 苏惟没有答话,松开林小千的手臂,三两步走到池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林小千紧抓慢抓都没把他拉住。 “哼,死倔驴!”长公主轻骂一声,叫住林小千,拉着她想往竹亭走。 池子里正低头找莲蓬的苏惟,有感应一样猛地抬头看了过来,林小千顿住脚步,向长公主陪笑说:“日头有些毒,还是这里树荫凉快。” 长公主看了看苏惟鹰隼一样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点点头放开林小千,自己带着几名侍卫走了。 林小千叫过来身后的丫鬟低声嘱咐几句,就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托腮看着苏惟拨开荷叶划过水面。 一池荷花被他压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露出两三个小碗一样的莲蓬来。苏惟毫不犹豫,上手咔嚓咔嚓几声干脆利落地掰了下来,随即又拨开荷叶荷花,浑身湿漉漉迈步上了岸。 丫鬟这时也匆匆送来了巾帕和披风,林小千接过来赶紧迎上去。苏惟摆摆手说不用,大手抓着几枝莲蓬,大步走进了竹亭,到了长公主面前,浑身还滴滴答答地掉水珠。 长公主本来言笑晏晏正和人论道,见了苏惟浑身的狼狈相和死犟的一张脸,火气又腾一声蹿了起来。 林小千一见这剑拔弩张的形势,赶紧推推苏惟:“竹亭里凉风不小,快些去换衣裳,不然病了,如何协理朝政啊?”一边说一边抢过苏惟手里的莲蓬,把巾帕硬塞给了他。 苏惟这才点点头,说了声:“等我。”临走前,他眼神狠厉地逡巡一圈,看得众人都害怕地低了头,才带着一身水汽转身离去。 送走这尊煞神,林小千叫来丫鬟剥莲蓬,又另起头讲了几句闲话,才让竹亭重新恢复了生气。 “他这拧劲儿一上来,从来都是乖戾狠绝六亲不认,也就你能治住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拉着林小千坐了下来。 立在一旁的中年文士一脸歉意,向林小千微微拱了拱手,林小千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新摘的莲心清甜脆嫩,众人吃着吃着就忘了刚才的拘谨,开始谈笑起来。从莲子鲜甜说到荷花清香,一个人忽然插嘴说:“有女子天生体有异香,香气比荷花还要清雅几分啊。” 正喝茶的林小千一听,差点呛着茶水,好不容易按捺下心里的波涛翻滚,又有人接口说:“天赐奇香未必是好事啊,说不定红颜多薄命。听说清叶阁花魁就体有异香,如今赎身出去后人都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嗡一声,林小千的脑子懵了。除了罗楚凝,花魁娘子也体有异香,苏惟显然是认得她的。现在大将军要去巡防边疆,而花魁娘子她,失踪了。 那人一句话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竹亭里立刻议论起来。这个说,大将军也许是始乱终弃,那个说小报上写,花魁和广文侯家小公子私奔了。连长公主都加入了进去,八卦得不亦乐乎。 忽然,嗡嗡的说话声猛地停了,所有人像哑巴了一样,齐齐地噤了声。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苏惟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第三十九章 “什么花魁?什么异香?”苏惟冷冽的声音在竹亭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 长公主脸上有些讪讪的, 好好的雅集竟然叫人带偏了话题, 他们刚才从花魁讲到大将军千金为她赎身,从大将军讲到广文侯小公子横刀夺爱, 像市井长舌妇一样八卦来八卦去, 现在也不好去计较苏惟的语气。 其他人更是害怕的害怕,惭愧的惭愧, 一个个垂下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尤其座上几名女子吓得战战兢兢哆嗦个不停。 苏惟又提高音量, 冷冷地问了一遍。 本来憋着一肚子话要质问苏惟的林小千,见没人开口,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大家不过讲些市井笑话解闷而已,王爷不听也罢。” 她这一解围, 长公主立刻投过来感激的目光, 其余人纷纷偷着抬眼去瞧苏惟的神情。 苏惟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沉声说:“常听人说, 有雅人, 有雅兴, 有雅事, 才算得上雅集。今日本王算是开眼见识了。” 林小千叹口气, 好声好气地解释:“雅集相会讲究率性天真,而不是专为存天理灭人欲的,大家随意聊些玩笑话也并无不可啊。” 长公主爽朗大笑几 分卷阅读50 声,顺着话茬接了下去:“说得对, 古人雅集放浪形骸的比比皆是,我们敞开些说话,又有何不可?”在座的人都跟着点头附和起来。 新科状元李仲则安安静静坐了半天,这时忽然开了口,还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公主所言极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真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探听他人消息的,怕不是凡人是圣人了。再说,开局讲些秘事奇事,一来让人明白大事小情的曲折发展,二来是非曲直总是越聊越分明。” 其他人听他出来一二三的说教,心里直打鼓,生怕他一言不慎,惹得苏惟怒气更盛。李仲则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讲自己的歪理。 “你看,”他掏出一张纸来,“好比这一小报,虽言语直白粗陋了些,但讯息又快又全,执笔者更是立足公允,闲时读来也是有些裨益的。” 林小千定睛一看,他掏出来的是一份《广闻杂报》。 一直阴沉着脸的苏惟看清后,忽然绷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李仲则被笑得手一抖,差点把小报丢出去。 其他人也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这突然一笑是高兴还是生气,都纷纷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没注意苏惟的笑声,心里正愤愤不平地吐槽:不写大白话,不把爆点放大,你们能有这么爱看吗? 苏惟却把李仲则手上要掉不掉的小报夺了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又塞回他手里,语气凌厉地说:“言语直白粗陋?” 李仲则还以为他是厌恶小报,赶紧转了话锋老实认错:“是用词俗艳,读起来荒唐好笑。” “嗯?”苏惟鼻子里冷冷哼出一个字。 长公主摇了摇头,知道苏惟这是护短的脾气上来了,他肯定觉得自家媳妇做的事谁都不能随便批评。她故意哈哈笑了几声,打岔说:“这小报有些意思,听说京中公侯府邸家家都有,百姓官员几乎人人都在传阅。” 接受到长公主的暗示,李仲则立刻见风使舵又换了说辞:“好,好笑才让人更想读下去。每买到新的小报,不读上两三遍,我都不舍得放下。” 苏惟冰冷的眼神这才从他身上挪走,脸色也有了阴转晴的迹象。 李仲则长出一口气,消无声息地坐了回去,临落座前,和几位好友交换个眼色,随即一起同情地看了林小千一眼,心想:从今日见闻来看,齐王果然如传言一般阴狠多变,王妃却亲和柔顺,完全不是以往听说的骄奢跋扈样,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应付这位暴戾王爷的。 林小千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深刻同情着,见苏惟消了气,赶紧走过去拉着苏惟坐下,又捡了颗莲子送到他面前:“快尝尝,你亲手摘的莲蓬。” 李仲则和友人心里很是默契地叹了口气:可怜,堂堂王妃还得丫鬟一样低声下气伺候人,齐王妃真是不好做。 丫鬟王妃林小千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苏惟吃莲子,心想,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尊贵人,难得亲自动手做事,尝一尝自己的劳动果实,肯定得甜到心坎里。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一下手就挑了颗苦莲子,苏惟放嘴里一嚼,就觉得苦味直冲进唇齿喉咙里。他控制不住地皱了皱鼻子,见林小千目光里满是期待,硬是把表情都压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嚼了嚼莲子,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对丫鬟王妃说:“甜。” 林小千立刻笑着又捡了一颗莲子给他,苏惟脸色终于控制不住地绿了。 啧,看,把明媒正娶的王妃当丫鬟一样用,还甩脸色。李仲则几个人一直偷偷观察,最后得出结论:在暴戾王爷面前,齐王妃就是个小可怜。 硬吃下小可怜齐王妃挑的三颗苦莲子,苏惟还不知道,自己在干预朝政阴险狠戾之外,又多了一条罪名,无故欺压正室王妃。 闲聊八卦的事翻篇过去。长公主亲自主持,焚香插花,品评书画,雅集终于回归正题。 苏惟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虽然自始至终冷若冰霜,但也不再借故生事,其他人也渐渐地自在了起来。 林小千笑容和煦地坐在长公主身旁,看着别人吟风弄月,时不时地点点头,心思却早飞走了。 进梅园前,李仲则就不顾身份,非要送她栀子花。在梅园里,他一直沉默寡言地躲在别人身后,刚才却忽然挺身而出,还故意搬出来《广闻杂报》,这是为什么? 原书对李仲则的设定,是表面白莲心里腹黑,完全不是不知世故的愣头青,林小千敢肯定,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她猜不出来。 再加上今天听来的几件事,林小千心里无数的疑团正撞来撞去,几乎要喷薄而出了。 回去的马车上,变成林小千闭目养神,不言不语。苏惟透过纱窗看着外面的风景,时不时地瞥一眼林小千。 林小千没有留意苏惟的动作,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现在一清静下来,她只想从头到尾地做个归纳分析。 苏惟也许真的有白月光,而那个白月光极有可能体有异香。目前已知罗楚凝和花魁娘子都天生自带奇香,苏惟和她们有过或多或少的往 分卷阅读51 来。现在花魁娘子失踪了,难道苏惟是真的喜欢花魁,所以才想方设法调大将军去巡防边疆,自己好金屋藏娇独占花魁? 林小千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抬头看了眼苏惟,他正神情淡淡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像世间万物都与他毫无关系。 她勉强找回一丝理智,忍不住主动替他撇清:花魁娘子在京城成名多年,他如果真的执着于这个女子,怎么会放任大将军摘走这朵高岭之花呢?何况穿书过来后自己曾经亮明态度,要和他以兄妹相处,如果他是单纯看上一个青楼女子,直接纳入王府就是了。 虽然,虽然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心不甘情不愿。林小千撇撇嘴。回想穿书后苏惟对她的一贯态度,凭良心说,真的是越来越温柔体贴了,最出格的不过是逼她出门熏香戴香囊而已,而且从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另娶他人的想法。所以,花魁的失踪很有可能是另有原因? 还有罗楚凝和李仲则,按照书里的正常故事线,苏惟将来会和齐王妃一起陷害罗楚凝,李仲则才奋起反抗。这一切的起因,作者的描述不过寥寥几笔,无非是齐王苏惟想强取豪夺、齐王妃因嫉生恨的套路话。 但是,这真的是苏惟的动机吗?林小千打了个冷颤。 不对,关于苏惟和所谓白月光的说法,除了书里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其余全部都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传言,而这些传言都指向一个目的,引导她嫉妒怨恨。 难道这是幕后黑手布下的又一重陷阱?古里古怪的李仲则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花魁娘子突然失踪,是否与此有关?如果她不嫉妒作妖,幕后黑手是不是不会收手? 现在真真假假,一个接一个的女人,林小千承认自己打脸了。原来大言不惭,说不在乎,说彻底放下的自己,在听到看到这些女人的是是非非时,真的是又震惊又心酸,嫉妒的心情都快压抑不住了。 你呢,你真的有白月光吗?那些温柔体贴,是真心实意还是骗人的假相?林小千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惟,正撞上苏惟偷偷瞥过来的视线。 苏惟尴尬地轻咳一声,先开口问她:“今日雅集上的人,你都认得了?” 林小千先是一愣,随后一琢磨,就知道苏惟为什么发问了,她故作不在意地说:“匆匆忙忙见了这么多生人,我哪里记得过来,再说你和皇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个不停,我全副精力都给你们劝架了。” 苏惟哦了一声,身子放松许多:“他们要么是朝廷栋梁,要么是文坛领袖,个个都算得上是通晓世情的人物,和他们闲坐了一整天,你难道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林小千心砰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张嘴就想把所有疑惑全问出来。她犹豫一下,还是谨慎地试探了一句:“最大的消息不就是花魁娘子的事么?她在大将军别院中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奇怪得很。” “青楼女子水性杨花,说不定另攀上高枝,偷偷跟人走了。”苏惟语气淡漠,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林小千明显感觉到,听见花魁两个字时,他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林小千噘着嘴继续追问:“听说花魁娘子清高自傲,难得和大将军两情相悦,怎么会如此迅速地转投他人怀抱?王爷是知道花魁娘子什么不为人知的秘事么?” 苏惟眼神转向纱窗外:“你不是早早安插下探子,时刻紧盯花魁娘子的一举一动吗?她的事应该你了如指掌吧。” 林小千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云儿一直定期来报大将军别院的消息,花魁从来都是深居简出,几乎没有和外人来往过,她突然失踪,云儿甚至没有提前觉察到任何异常。 她猛地想起来,花魁失踪是在云儿送小报过去之后,难道……她急急忙忙地说:“广文侯小公子、花魁娘子相继失踪,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关联?”苏惟慢慢地把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没有再说话。 马车中,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林小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难道,真的有关联?她越来越一头雾水,想继续追问,却被苏惟身上的威压逼迫得开不了口。 两个人沉默对峙了许久,苏惟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慢慢消散了。 他幽幽地说:“你当初散布两人的消息,说是直击要害,现在小公子没有新消息,左朗酗酒颓废,花魁人影都没了。” 林小千苦笑着说:“也许这就是要害呢?”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他眼睛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广文侯小公子,还有花魁的事,你的小报不要再插手了。” 林小千又愣住了,之前不还说我的小报我做主吗?现在把几件事串起来继续追查,说不定可以拨开迷雾找到真相,这人怎么又玩起霸道王爷的游戏,突然改了口。 她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听说花魁娘子之所以艳名远播魅惑众生,就是因为体有异香……”边说边紧紧盯着苏惟的神情动作。 果然苏惟身子一僵:“青楼为招揽生意,什么鬼话都扯得出来。” 分卷阅读52 见他还在强辩,林小千心想,猛药还得接着下,因此继续摊开了讲:“那一日去梁国公府上吊唁,王爷和罗家小千金说话,可闻到她身上的幽兰香气了吗?” 苏惟眼神一直没有看过来,嘴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什么香气?那一日敬酒的人不少,我多喝了几杯,只记得酒是上好的羊羔美酒,香气醇厚无比。” 现在,林小千可以确定,苏惟的确对女子香气非常在意,而且还光明正大地瞒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怕她嫉妒作妖?她已经不是过去又蠢又毒的那个人了啊。 看着苏惟闷嘴葫芦一样的态度,林小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天天什么都不说,还想阻止自己去查真相。 “今天人多嘴杂,不知哪个多嘴多舌的胡乱传话,说王爷对体有异香的女子情有独钟……”她真的豁出去了。 苏惟一只手紧紧抓住衣衫下摆,手指骨节都有些泛白,嘴上却淡淡地说:“无稽之谈。”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想起来王爷常常叫我熏花香,佩香囊,我这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林小千早叫人捡回来那个香囊,当着他的面又系在了腰间,现在她重新摘下香囊,递到了苏惟面前。 苏惟看也不看,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信我,我是为你好。” 林小千刚想反驳,他又说:“花魁也好,罗家小姐也好,在我眼中,和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一众男女并无区别。” 我该相信你吗?林小千没有底气地想。 苏惟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一动不动。傍晚的日光透过纱窗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似乎打了一圈淡淡的光环,衬得他眉骨鼻梁比平时柔和许多,整个人都有了一种孤绝的温柔氛围。 回到王府,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有宫里的大太监上门,说是皇上急召。苏惟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又脚不沾地地走了。 林小千有些气闷,刚想喝口水,却发现水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来。这是怎么了?她今天派了文秋去云锦书肆对账,小丫鬟们就一个个的开始偷懒了。 走出屋子转了一圈,她没找到那几个小丫头,反倒撞见几个小太监,凑在一起兴奋地小声吵嚷。几个人一看见林小千,一下子没了声音,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才齐齐低头道了声王妃好。 看着地上落下的一两枚铜钱,林小千就知道小太监们是在赌钱玩乐,现在她也懒得计较,任他们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一直走到后院大树底下,才见自己的几个小丫鬟正坐在石凳上,摇着扇子,磕着瓜子,叽叽咕咕地在议论什么事情。 瞧见林小千的身影,小丫鬟们立刻住嘴吐了吐舌头,忙不迭地跑过去,一个个陪着笑脸说:“日头刚下去,暑气还没散呢,王妃还是回屋里歇着吧。” 林小千气很不顺:“我想喝口热茶,这不来求你们了?” 见林小千面色不善,小丫鬟赶紧齐刷刷跪下来讨饶:“是奴婢疏忽了,请王妃责罚。” 林小千都快气笑了:“责罚什么?还不快去烧水沏茶!” 两个机灵的立刻点头,飞身就往屋里跑。其余几个也跟着开始行动,扇风的扇风,搀扶的搀扶,还端过来石桌上的果子瓜子,一一送到她面前。 林小千摆摆手,只要过来一把扇子,自己扇着风走回了屋里。 没一会儿,茶水沏好,又晾得不滚烫了,小丫鬟才送到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慢慢喝完,抬头就见几个丫鬟齐齐地立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木桩子一样戳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事!”林小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王妃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做。”小丫鬟们还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文女史不在,你们是一个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林小千火气又开始往上冲:奇了怪了,自己不过出门了一天,这王府里上上下下,怎么都古古怪怪的?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是现代文明人,不是欺凌弱小的恶霸。连念了几遍,她才压抑住怒气,一个一个地给小丫鬟安排事情:“你,去看看厨娘今天有没有做冰雪凉水。你,去喊云儿过来,你,你,去研墨备纸。” 小丫鬟这才齐声应下,各自行动去了。 几个人棋子一样拨一拨才知道动一动,难道文秋以前都是这样给她们派活儿的?林小千不禁同情起文秋来。 不久后,云儿红肿着眼睛走了进来,林小千心里叹一口气,看来她已经知道花魁失踪的事情了。 果然云儿强忍着眼泪,声音嘶哑地说:“王妃,奴婢今日去了一趟大将军的别院。听人说,花魁娘子她失踪了。连,连我姐姐也一起不见了。” “什么?”林小千很惊讶,连身边丫鬟都不见了,难道花魁是真的和人私奔了?她赶紧问云儿:“此前,你姐姐可交代过什么事情吗?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言行吗?” 云儿摇摇头:“奴婢早仔细想了几百遍,此前见姐姐,她说的做的都再寻常不过了,还说花魁娘子摘了 分卷阅读53 许多青梅果,正领着她们下人在别院中做青梅酒呢。”说着说着,她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看别院里,封好的酒坛子摆得到处都是,谁知道人却不见了。” 眼前形势不明,林小千连人一定能找着的套话都说不出口,见云儿伤心得一直掉眼泪,干脆叫她回去歇着,这几日不用做事,只管好生调养精神。 刚打发走云儿,文秋急急忙忙推门走了进来,嘴里喊着:“王妃,你……” “账目的事不急,今日天热,你喝口水歇歇再回话。”林小千看她这样慌乱,以为是账目查出了问题,心说无非是书肆老板中饱私囊,能有多大的事,于是劝她歇会再细说。 文秋点点头,紧张地坐下喝了杯茶,边喝眼神边往林小千身上瞟。 喘匀气了,喝完了茶,文秋正襟危坐,开始讲起小报这一月的账目来。林小千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拉响财务炸弹。谁知道,说完一段又一段,书肆老板不但没有私贪钱财,反而样样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小千疑惑了,那文秋为什么一进门这样慌乱急躁? 等报完账目,文秋躲躲闪闪地看了林小千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林小千忍不住了,说个事也吞吞吐吐的,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怕我听了当场爆炸吗? 文秋咽了咽口水,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是有一事禀告,只是王妃听了切莫急躁,切莫与王爷置气。” 关苏惟什么事?还置气,他早把我气饱了。林小千心里吐槽,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他人都不在家,我哪里能冲他生气?再说现在天热气燥的,我可不想再添一把火去炙烤自己。” 文秋这才稍稍安了心,低声说:“府中下人们都在说,王爷这两日派人接了一位女子进府,就安置在王府西北角的小院里。”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厉声喝问:“什么女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文秋赶紧上来替她顺气:“不是说好不置气的吗?” “好,好。”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置气,你接着说。那女子是什么人?” 文秋叹了口气,苦着脸说:“我已经一一问过小院里伺候的两三个小丫头了,姓名来历,她们也是不知道的。她们只知道……” “知道什么?”林小千紧紧抓住文秋的手。 “只知道那位女子容貌端丽,体有异香……” 体有异香,林小千听到这四个字,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赶紧扶她坐下,上手就要去掐她的人中。 林小千慢慢恢复了意识,积累了一天的怨气怒气在胸口激荡,眼睛又酸又涩却掉不下泪珠来,心口一个劲的抽疼,头脑却越来越清晰。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刚说什么让自己信他,什么其他女人是街上的路人甲,原来全是胡扯,在家里就堂而皇之地背着她金屋藏娇,看来心中有个白月光也是确有其事吧。 文秋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劝她:“王爷对王妃疼爱有加,王妃若是不喜欢,让王爷把她遣散出去就是了,何必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对,何必自己生闷气,我也是反派,与其背着人猜疑自己受罪,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去对质。不管那个院子里藏的是罗楚凝,花魁,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一定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带路!去找那女子!”林小千拿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 文秋愣住了,嘴里喃喃地说:“还是,还是等王爷回来,再想法子……” “带路!”林小千又重复一遍,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她也不要小轿,只吩咐人在前面领路,前前后后跟着一群丫鬟太监,个个举着灯笼火把,照得夹道小路都亮如白昼,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小院门前。 小院院门紧闭,两扇大门黑漆漆的,仿佛时刻要张开嘴,把人吞噬进去。林小千盯了一会儿,一声令下:“砸门!” 几个力气大的太监立刻上去咣咣咣地砸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文秋赶紧叫人:“去,喊木匠过来,卸下这大门!” 这时候,院门吱嘎响了一声,开了一条门缝,一个半大的小丫鬟探出个脑袋来,慌里慌张地朝外张望。 一眼看见林小千,她蹭一声跑出来,后头跟着两个更小的丫鬟,三个人扑通跪在地上齐声喊:“王妃!” 林小千强压怒火,厉声问她:“院子里的人呢?” 半大的丫鬟抬头刚要回话,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这是闹什么!” 林小千一回头,苏惟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无边夜色里,眉目神情模模糊糊,叫人看不分明。 按捺住胸口的波涛翻滚,林小千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问他:“王爷来得正巧,妾身想问问,院子里住了什么贵客?如此神神秘秘,不能见人。” 苏惟慢慢走了过来,丫鬟太监哗啦闪出一条通道来。 很快,他在林小千面前立定,看 分卷阅读54 了眼黑漆漆的院门,淡定地说:“她是易九思的远房亲戚,自外地投奔他而来。然而易九思孤身一人住在府衙中,不便安置她一个女子,这才送到王府里来暂住几日。” 林小千眯起眼睛看着苏惟,满脸的不可置信:“易大人的亲戚?”她冷笑一声,“王爷是王府主人,想接什么人进来直说就是,何必拿朋友做幌子?” 苏惟叹了口气:“今天易九思说找好了房舍,已经派人把她接走了。” 林小千不依不饶:“怎么之前不走,我这里一发觉,她人就走了?王爷是觉得此处藏娇还不妥当,又给她另寻了隐秘住处?” 苏惟叫住地上跪着的小丫鬟,沉声问她们:“自那女子住进来,到她被人接走,我迈进过这院子一步吗?” 三个小丫鬟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苏惟平和地看向林小千:“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和那位女子一面也不曾见过。先前本想和你说一声,但我连日忙于公务,一时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她暂住两三日,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其实不值得你费心。” 可她和花魁、罗楚凝一样体有异香,你为什么总和这样的女子有牵扯?林小千眼中满是悲愤,然而当着眼前一群丫鬟太监,她的质问说不出口。 但一口恶气堵在心里,林小千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嘲讽地盯着苏惟的眼睛,她故意说起了反话:“今日来一个不用我费心,明日来他三五个,就更不用我费心了。” 苏惟也恼火了,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今天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正常了一阵子,又要像以前那样偏执胡闹吗?” 林小千如遭雷劈一样愣住了。因嫉生恨,偏执跋扈,几个大字牢牢占据了她的脑海。难道,她,开始向书里的齐王妃靠拢了吗? 她僵硬了很久,才喃喃念出几个字:“是,我不该偏执胡闹。”念完立刻如梦初醒一样,恭敬地向苏惟欠身行了个礼:“今日是妾身唐突莽撞了,王爷请勿怪罪。既然现在王爷说清了来龙去脉,她人也走了,那妾身告退了。” 林小千颓然迈着步子往回走,身后还是那群浩浩荡荡的丫鬟太监,只是所有人都蔫头耷脑,丝毫没有了来时的气势。 像刚穿书过来时一样,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对苏惟动心,不要嫉妒,不要怨恨。越说,她心里越悲凉,难道自己逃脱不了原书的故事轨迹吗啊? 苏惟提着灯笼,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消沉落寞的背影,许久没有离开。 倒在榻上,林小千彻底放空自己,呆呆地盯着屋顶,穿书过来的种种情景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飘过。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轻轻地问了一句。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回声。 过了许久,文秋走了进来,轻声说:“时候不早了,王妃是否要沐浴更衣,准备歇息?” 林小千立刻坐起来,吩咐文秋说:“浴汤备好了吗?什么鲜花、香丸、香饼,统统撤下去,我要清清爽爽沐浴一回。” 文秋笑着回话说:“王妃前几日不是交代过了么?现在洗沐间里已经撤下了所有鲜花香料,我还另叫人每天都仔细冲刷几回,现在里头清爽得很。” 林小千这才点点头,拖着僵硬地身体走去了洗沐间,她需要泡个热水澡,把这身体和心里的乏累都统统洗干净。 果然如文秋所说,洗沐间里洗刷得极为干净,一丝多余的味道也闻不到。文秋备好的几件换洗衣物也没有熏过香,清清爽爽地挂在雕花衣架上。 痛痛快快泡了个澡,林小千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开始给自己鼓劲打气:不管前面是不是有命定的轨迹,是不是有神通广大的幕后黑手,将来的路总归是要自己来走的,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她就有翻盘改命的机会。 捡回些许信心的林小千,慢慢穿好中衣,正想喊文秋进来,忽然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林小千拿裙子的手一顿,这香气她很熟悉,几乎每天都陪伴在身边。她原来以为,这是自己每天洗鲜花浴、熏香、佩香囊沾染上的味道。可是今天洗沐间明明冲洗干净了,她连续几天没有熏烧过各种香料,就是剩下的几个香囊也在刚才让她丢得远远的了。 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文秋!”林小千高声喊了一句。候在门外的文秋立刻推门走了进来,问:“王妃沐浴完毕了?” 林小千杏眼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瞪着文秋:“你闻到什么香气了吗?” 文秋微微闻了闻,笑着说:“王妃,这不是你身上的香气吗?” 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身上的香气?” 文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自小身上就带着微微的淡香,成年后香气还更浓郁了一些,只是家里怕生祸事,不准人向外张扬,也就亲近的家人亲戚知道而已。” “不,不可能!”林小千连连摇头,心里拼命呐喊:我一定是沾染了什么香料,一定是染上去的。 文秋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为了遮掩这天生异香,老侯 分卷阅读55 爷和老夫人常叫你佩戴香囊。嫁到王府后,你又是狂洗鲜花浴又是死命熏香,闹了好久。这日子一长,你自己也混淆了不成?” 林小千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一瞬间颠覆了。原来,她也是体有异香的女子。 文秋还在唠唠叨叨说着过去齐王妃的事,什么新婚之夜就和王爷拌嘴吵架,哭闹着要洗鲜花浴烧沉香,后来,浴汤中鲜花越放越多,熏香越熏越重…… 林小千盯着她的嘴巴一开一合,耳朵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苏惟,他知道吗? 林小千抓起衣架上一件纱衣,着急地问文秋:“王爷人在哪里?” 文秋还陷在回忆里说教,被猛地一问,整个人就是一愣,随后才憋出来一句话:“杨公公说,今日王妃不用凉屋,王爷就要宿在那里。” 把纱衣匆忙裹到身上,林小千拔腿就向外冲,文秋立刻拿起其他衣服跟上,惊慌失措地喊她:“王妃,衣服还没穿好呢。” 林小千没听见一样飞快地奔向凉屋,一扭头,见文秋抱着衣服,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她赶紧下令:“回去!” 文秋听话地原地刹了车,一脸惊诧地看着林小千快步走没了影子。 此时夜色深沉,路上几乎不见什么人影,凉屋也只有一个守夜的小太监,正坐在门口打瞌睡。林小千不管不顾直接推门冲进了进去。 凉屋内的苏惟还没睡觉,正在灯烛下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听见门口动静,他一抬头,就见林小千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 “你……”苏惟惊讶地把笔一扔,刚想问她为什么来凉屋,却突然卡了壳。 面前的林小千身上只裹了一件半透明的纱衣,里头的中衣穿得歪歪斜斜,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故意背过身去挑灯花:“夜色已深,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小千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惟,气势咄咄逼人:“那个你藏起来的女人,罗楚凝,花魁娘子,我,”她停顿一下,“都体有异香,是不是?” 苏惟被问懵了:“什么?” 林小千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是在集邮吗?” 苏惟诧异地转过身来:“什么集邮?你是要鸡油炒菜吗?吩咐厨房就是了。” 第四十章 “鸡油, 鸡油炒菜?”林小千结巴了, 自己一着急连做狗仔时的常用词都冒出来了,这可怎么把话圆回去? “你行文这么荒唐, 气得我话都不会说了, 我是要问缘由,缘由, ”她心一横,干脆把锅甩到了苏惟头上, “你为什么专和体有异香的女人有牵扯的缘由。” 苏惟还是很懵:“这两个词语怎么会混淆?” 她杏眼一瞪, 直盯着苏惟的眼睛:“这不是重点,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说,你是对体有异香的女人情有独钟,还是有什么隐情?” 苏惟挪开眼睛, 一低头入眼又是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风景, 他只好又背过身去。 林小千一看,还以为他是做贼心虚, 一个箭步上去冲到他面前:“不要躲了!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苏惟无奈地扶额, 半遮住自己的眼睛, 轻声说:“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你信我, 我是为你好……” 林小千狠狠一捶他的肩膀,生气地说:“我不信!你事事瞒着我,叫我生气怨恨,是为我好吗?不管你是别有所爱, 还是筹划什么大事,干脆痛快地说出来……” 没想到他胳膊上肌肉死硬死硬的,苏惟还没叫痛,林小千先哎呦一声,去捂自己动手的拳头。 苏惟又好气又好笑,想拽过来看看,林小千把手向后一背,气鼓鼓地说:“快说!别想蒙混过关。” “那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话。”苏惟终于抬头对视上了她的双眼。 林小千看见他漆黑瞳仁里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忍不住心神一动,点头就要说好。 见她浑身竖起来的刺缓缓收了起来,苏惟长臂一伸,一个飞快的动作抓住了林小千背后的手,顺势一带,把她整个人被半圈进了怀里。 苏惟举起她的手刚想往灯下带去看个清楚,林小千发现自己是上了当,使劲抽又抽不回手,动作一大,更是往苏惟怀里撞,气得脸色通红。 想起以前学的防狼术,林小千看准苏惟的双脚,咬牙狠狠一跺,果然苏惟一个闷哼,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闪身向旁边跳了两步,林小千还想继续逼问,没想到突然一个黑影冲了过来,举着一样东西劈头盖脸冲着她刺过来。 林小千吓呆了,一下子忘了躲闪。眼看要刺到眉心了,忽然一股力量重重一推,把她直接推倒在地上。 等回过神来,林小千才看清,是苏惟冲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肩膀上刺着一把桃木剑。 举着桃木剑的是个小太监。他看清两个人的模样,手一松,桃木剑啪嗒掉在地上, 分卷阅读56 整个人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王爷,王妃,饶命啊。” 原来门口打盹的小太监听见屋里有动静,探头往里一看,瞧见王爷正和一个披头散发白纱衣的影子在打架,还以为是招来了女鬼,偷偷拿下来墙上的桃木剑,想把鬼吓走,没想到不是鬼打架,是妖精打架。 小太监一不小心伤了王爷,吓得小命都丢了半条,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苏惟捂着肩膀,扶起来林小千,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说了声,滚!小太监蹿起来,瞬间溜得没影儿了。 林小千着急地去看苏惟肩膀:“怎么叫人走了?要是伤着了,先差人去拿药啊。” “不碍事,木头而已。”苏惟动了动肩膀,没想到疼得嘿呦叫出了声。 林小千说着就要往外走:“还是喊大夫过来看看吧。”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苏惟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她。 林小千试着掰开他的手:“要是真伤了筋骨,还是先治伤吧。” 苏惟没有松手,轻笑一下:“还以为你冷酷无情地非要无理取闹呢?” “你才冷酷,你才无情,你才无理取闹,”林小千毫不犹豫地搬出经典台词,怼了回去,“如果你好好坐下说话,哪至于招来这一剑?” 苏惟手上一使劲,把林小千拉到了绣墩上,认真地说:“不过一时刺痛而已,真不用叫大夫。” 林小千叹口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都不无理取闹,真的坐下来好好说话,可好?” 苏惟也真诚无比地看着她:“你好好在王府吃喝享乐,闲了做做你的《广闻杂报》,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有时视而不见大智若愚,才是好事。” 林小千紧紧皱起眉头,问他:“王爷是如何看待我的?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苏惟被问得一愣,很快摇了摇头。 “是不知世事的笼中金丝雀?” 苏惟直视她的眼睛:“你不甘心。” 林小千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讲道理:“对,我不甘心。我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大活人,不是只知道吃喝享乐的行尸走肉,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惟仍旧深沉地注视着她,却没有说话。 林小千继续晓之以理:“王爷,之前哪怕亲眼看见你与罗楚凝来往,亲耳听到你认得青楼花魁,我虽然借机试探过几次,却没有刨根问底。因为我担心是有人闲言碎语故意离间我们,担心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冤枉好人,从而嫉妒怨恨她们……” 苏惟眉毛一挑:“你真的嫉妒她们?” “什么?”被他这一打岔,林小千一肚子的话被堵回去一半,辩解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我哪能重新回到过去那副偏执的模样……” 苏惟眉毛又落了下来:“不嫉妒?” 林小千疑惑地看着他神情变来变去:你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嫌我偏执胡闹吗?喂!专注重点,别跑偏啊。 但看见苏惟神情落寞,她只好接着他的话茬继续说:“我不嫉妒是因为我猜其中另有内情?不是吗?” 苏惟犀利的目光刷一下射了过来。 林小千把话全都摊开了:“你和罗楚凝躲在人后说话,你和花魁私下来往,你接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进府,都是因为她们体有异香吧?” 苏惟的眼神不置可否。 “而我?”林小千拢了拢身上的纱衣,一股幽香微微飘散开来,“自从我改了鲜花浴和熏香的习惯,你仍然叫我香囊不离身,也是为了遮盖我身上的异香,是不是?” 苏惟眼神忽然一变:“我也想问你,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 我总不能说因为书里面没写,自己之前一无所知,今天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也天生异香啊,林小千不理他的疑问,赶紧切入正题:“现在花魁娘子失踪了,和她天生异香离不了干系,对吗?” 苏惟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其实,我原想告诉你一二,可上次刚开个头,你的怒气就来了,一句话没听完,就把我赶了出去,还从此开始肆意胡闹。如今好不容易你改了性子,我不告诉你也是免得你再生气一场,为什么现在又非要求个明白?” “什么时候?”林小千心想,我不记得书里有这么一段啊。 苏惟缓缓地回答说:“你我大婚之夜。” 那时候的事,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林小千都快哭了,没想到在这里出了破绽,他不会是起了疑心,发现我换了芯子吧? “那时我糊涂不懂事,听风是雨,也不知道好歹,如今做了小报,见多了世面,不会认不清楚好心还是怀意了,”林小千先替齐王妃认了个错,又继续把话题往回带:“不过,说到底王爷还是没有交代明白,此事其实与我也有莫大的干系,王爷该和我说清楚的。” 看苏惟还是不为所动,林小千使出了杀手锏:“王爷,这事并非只有你一人知晓吧?” 她把蒋为辰搬了出来:“前几日在梁国公府上,我偶然遇见蒋首辅,他说请我 分卷阅读57 们去他城郊的清凉楼纳凉避暑,还说我有什么想知道的,他知无不言……” 苏惟怒吼一声:“不要招惹他!” 他随即收敛怒气,低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如果在外人面前不做遮掩,可能会招来灾祸!” 这一句话砸得林小千有点晕头转向:“像花魁娘子失踪那样的灾祸?”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教起来:“所以,才叫你出门时佩香囊来避祸免灾,日后也该常洗鲜花浴……” 林小千完全没有听进去,自顾自地还在发问:“所以,她失踪不是和人私奔,不是被人金屋藏娇,是灾祸?” 她忽然看向苏惟:“到底是什么灾祸?如果这是不祥之兆,你为什么去主动招惹罗楚凝和花魁娘子,为什么把体有异香的女子接进王府中?” 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苏惟,他嘴巴开合几下,才出声回答:“我只是提醒她们,让她们遮掩香气来避过灾祸而已。” 林小千立刻指出他话里的漏洞:“王爷,此事如此凶险,知道内情的只有你一个人吗?需要你纡尊降贵去亲自嘱咐吗?” 苏惟嘴唇紧闭,没有答话。 林小千又说:“王爷,你可知道,外面广为流传,你钟情体有异香的女子,甚至有人特地在我面前传话,说你独爱罗楚凝,才有了这一癖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一声巨响,原来是苏惟一掌几乎拍裂了眼前的书桌,他咬牙切齿地说:“什么人在胡乱传谣?我之前上哪里知道梁国公家的闺阁千金有没有异香?” 林小千步步紧逼:“那你现在是如何知道的?” “太后寿宴那一日,我在御花园遇见她,蒋为辰偶然提起一句而已……”他猛地一顿,重复念了一遍:“蒋为辰……” 林小千眼前浮现了杏花树下,苏惟和罗楚凝并肩同行的那幅画面。 第四十一章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林小千回到正题:“王爷还是如实说出来吧, 体有异香到底为什么是不祥之兆,到底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 苏惟还是一阵沉默。 “花魁娘子消失前一天, 还好好地带人酿青梅酒, 所以她失踪不是自己主动出走,是被人带走的。”林小千忽然灵光一闪:“王爷, 莫非是有人专门掳走体有异香的女子?” 苏惟抬头看着她,终于讲了出来, 而他的话让林小千更加心惊肉跳:“不止是失踪, 所有和她有过深交的,可能都会惹祸上身?” 林小千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祸?” 苏惟声音冰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失踪,癫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小千心猛地一颤:“那大将军, 广文侯小公子, 还有云儿的姐姐,都是凶多吉少了?”还有, 现在的我也是天生异香…… 她虚虚地看着苏惟, 目光呆滞, 喃喃自语地说:“我也是不祥之兆?皇上和姐姐, 还有你, 也会因为我惹祸上身?” 所以,后来皇上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姐姐每天以泪洗面,而你越来越狠戾残暴, 这一切好像都能说通了,所有的人物都在沿着书里的故事轨迹慢慢向前发展。 我们终究是要和开挂的男女主成为死敌,最后惨死吗?林小千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看林小千吓得脸色都白了,整个人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苏惟还以为是自己说出来的惊天事实吓到了她,不由得有点后悔,心说早知道还是瞒着她好了。 他轻轻拿起林小千的手,不知道是凉屋里寒凉的水汽吹的,还是她被吓得浑身发冷,一双小手刚一碰上就觉得冰凉冰凉的。苏惟叹了口气,把她的手紧紧包住,握在了自己手心里。 源源不断的火热,从手上蔓延开来,慢慢地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慢慢地温暖了她胸口僵硬冰冷的心脏,慢慢让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长出一口气,抽出手来,紧紧抓住苏惟的衣袖,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我真的是不祥之兆,快,送走我,把我送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和姐姐。” 看她眼泪啪嗒啪嗒金豆子一样地掉,苏惟又是心酸又是心疼,他抬起一只手,覆盖在林小千的手背上,难得温柔地轻声说:“不,是我刚才一着急,说错了话,体有异香并非不祥之兆。” 林小千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直反复地哀求:“送我走,我们永不见面,才能各自平安地活着啊。” 苏惟劝来劝去,也劝不住林小千的眼泪。他终于急躁起来,恼火地说:“你能去哪里!对你来说,全天下到处都可能有陷阱阴谋,只有我能好好护着你!” 林小千被他吼得愣住了,终于从自怨自艾里清醒过来,小声地重复他最后一句话:“你,护着我……” 苏惟端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对,我苏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吗?” 说到妻子 分卷阅读58 两个字,他抓着林小千的手又紧了紧,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又红。 身心都漂浮着的林小千,像是终于找到了支点,向苏惟靠了过去。两个人几乎头碰头,肩碰肩,依偎在了一起,互相听着对方一出一进的呼吸和砰砰砰的心跳。 苏惟轻轻地说:“相信我。”声音柔软得好像能滴出水来。 林小千嗯了一声,还是很忧心:“可这是命定的,你再有滔天的权势,怎么和老天斗?”书里没写清楚所有细节,但写书的缺德大大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人生结局,我们怎么逆天改命? “谁说是老天命定的?”苏惟冷笑一声:“天下哪有什么怪力乱神,这灾祸说到底还是人祸?” “人祸?”林小千心一跳,原来真的有幕后黑手,她赶紧追问:“你查出来了什么?”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是朝廷官府的事,你安心在家就好,无须知道。” 你是歧视女性,还是歧视我啊?林小千立刻气不顺了:“明明知道有灾祸等着我们,你不肯说明白,只叫我安心,这是一句话就能安心的事吗?” 她的眼角微微发红,还有泪珠将落不落,比她平时装出来的乖巧相楚楚可怜许多。 苏惟看得心里溢满了怜爱,嘴上也开始求饶:“好,好,你别气,别担心,我告诉你。” “第一次听说女子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时,我也吓了一跳。尤其传言中说,凡是女子天生异香,都是受了天神诅咒,每个人都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他刚起个头,就眼神闪烁地瞥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不明所以,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别看我,我没那个本事。 看她没有发怒,苏惟才继续往下说:“一旦有人受了她的迷惑,天神会将女子收回身边,而受迷惑的人轻则发狂,重则丢掉性命,叫人不得不信。” 林小千有点惊讶:这难道是罗楚凝成为终极玛丽苏的原因吗?作者大大的奇葩设定,是这样圆回来的? “但是……”苏的话惟忽然在这里开始转折,“但是,之前易九思调查库银失窃案时,带领衙役兵丁搜查了城外所有村庄,没找到库银,却打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有人也一个一个村庄扫荡搜查,专门寻找天生异香的女子,还放话说,凡是提供线索的赏银五十两,找到人的话,愿拿千两银子买那姑娘入府为妾。” 林小千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故意搜罗这样的女子,然后又散布传言,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苏惟皱眉摇了摇头。 林小千忽然想起来:“你安置在府中的女子也是这样的来历?” 苏惟叹了口气,才回答说:“那是易九思的安排,他想以这女子来做个诱饵,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细。” 林小千撇撇嘴:“我布置下去的探子,到现在都没听过这样的传言,更没有听说过有人在搜罗体有异香的女子?” 苏惟冷恻恻地说:“因为这传言不是口口相传的,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到,悟到,如果随意以言语文字泄露,会遭天谴。” 林小千心一紧,天谴?你现在可全都跟我说了。 苏惟看出她在担心什么,赶紧解释说:“现在易九思查出是背后有人操纵,这传言也就不攻而破了。” 林小千又问:“那你们可查到花魁娘子,或是其他被带走的女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苏惟还是摇摇头。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就要去取书桌上的纸和笔:“如果这事情是真的,该早些登载在《广闻杂报》上散布传扬出去,好让人早早提防。” “不行!”苏惟动作比她还快,抢先夺走毛笔,向窗外一扔,墨汁划过一道黑黑的弧线,不知道落在了外面什么地方。 林小千怒了:“为什么?天□□有异香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你和易大人两个人四只手去救,能救多少,而且你背地里和她们来往,才有人在背后胡乱编排,都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不肯把真相公开出来?” 苏惟冷着脸压低声音说:“此事牵扯甚广,尤其有朝廷官员、侯府公子牵涉其中,贸然公布的话,一则难免朝堂震荡百姓恐慌,二则说不定会弄巧成拙,让事情更加无法控制。” 他这一描述,又把林小千说呆了,她仔细想想,猜测着问苏惟:“真的如此事关重大,你这样亲力亲为,除了易大人,你是不信任朝廷里的其他官员?” 想起来蒋为辰几次模模糊糊给她暗示,又故意说起罗楚凝的幽香,她迟疑地说:“难道这事和蒋首辅有莫大的关系?” “他?”苏惟眉头一皱。 “罗楚凝天生异香不是蒋首辅无意间说出来的吗?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王爷可曾查过?他还拿你和罗楚凝的关系做诱饵,要请我去上门做客,他是不是知道我也……” “不要多想!”苏惟突然烦躁起来,直接打断了林小千的话。看他眼睛里好像开始突突往外冒火苗,林小千识相地闭了嘴。 但刚才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一直在她嘴 分卷阅读59 边打转:他,是不是知道我也体有异香? 苏惟压制下火气,又平心静气地说:“他不过是伺机报复而已,我和他在朝廷公事上经常意见相左,他找不着我的破绽,所以故意误导你,想叫你闹出些事情来,当众出我们的洋相。” 什么?林小千非常惊讶,在公事上斗不过,就故意离间我们的关系,还想让我出丑,这也太阴损了。要是以前那个又蠢又毒的齐王妃,肯定被耍得团团转。 苏惟越说语气越是厌恶:“蒋为辰这人,从小就诡计多端心胸狭窄,你动他一下,他有十倍的阴招等着一一还击。” 林小千在心里接了一句话,看来你是招惹过他,吃了他的亏。 “自他入朝为官以来,几年里为人处世云山雾罩,表面一本正经,背后放浪不羁,办起朝廷公务时而勤恳,时而荒废,不要说我,连母后皇兄一路看他长大,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林小千一边心说,幸好我早看出来他心怀不轨了,一边附和:“不错,几次遇见他,他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现在你说他是要伺机报复,这倒说得通了。” “总之日后见他记得绕路而行。”苏惟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交代。 林小千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躲他,蒋为辰看人的眼神像是毒蛇吐信子一样,叫人脊背发寒心里发怵。 不过,他好像掐准了命脉,知道你和我都格外在意天生异香的女子,他和这件事真的毫无关系吗? 第四十二章 苏惟的嘱咐还没有完:“小报也不要再写他任何消息, 这人比皇姐心思深沉得多, 招惹谁也不要招惹他。” 林小千刚想着,蒋为辰他不仁, 我就不义, 正打算揪出几件他的奇葩事迹,给京城八卦界再添点谈资, 顺便消息里真伪掺半地诈一诈他。 “王爷是信不过我打探消息、辨别真伪的能力?”林小千有点不服气,我这个穿越人士, 可是整本书里最专业的狗仔。 苏惟难得哈哈一笑, 开起她的玩笑来:“嗯,好能力,刚才是谁话听了一半,哭着鼻子要离开家, 离开姐姐?” 怎么就在他面前丢了脸?林小千想起自己情不自禁掉眼泪的样子, 恨不能时间倒流,把一颗颗眼泪都原封不动地塞回去, 她赶紧替自己找台阶下:“我, 我那是关心则乱。” 苏惟还是抖着身子笑个不停, 见林小千撅起了嘴巴, 两颊也松鼠一样鼓鼓的, 看起来是真的要发火了,他才使劲压下笑容,嘴上安抚她说:“是,是, 得王妃几颗关心的泪珠,我也荣幸之至了。” 第一次听见苏惟说甜言蜜语,林小千先是惊讶地目瞪口呆,后来反应过来,脸都红透了:“你原来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人?” “我这话说的可是真心实意,”苏惟收起笑容,忽然严肃地沉声说:“过去你从不替他人着想,只顾着自己一味胡闹,皇嫂不知道为你流了多少眼泪,我也是……”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说,“你前阵子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我还当你是做做表面样子,现在知道你是真的在意我们安危,愿为我们远离京城的富贵生活,怎能不叫我感慨?” 苏惟掏心掏肺这么一说,林小千那点恼羞劲儿也过去了,心想,我不是恶毒女配,我不只关心你们,还想把你们从悲剧结局的故事线里拯救出来。 她抓紧时机推销自己:“我们本就是同林鸟,如今火都烧到了林子边,我怎么能放任不管?王爷,现在容我夸口一句,之前我的小报数次与王爷通力合作,不管是打探幕后消息,还是引领言论风向,应该算得上是有些作为。” 林小千丝毫没有夸张,这一段时间来,她的《广闻杂报》除了帮助苏惟破了库银大案,还打探到户部尚书卖官鬻爵的秘密接头方式,甚至真真假假传扬出去朝廷诏令的消息,震慑了暗地结党营私的官员,几件事做得漂漂亮亮,效果出奇地好,她觉得苏惟应该对她有信心。 “现在关于异香女子一事,你说事关重大,又情形不明,我们不该随意散布。但蒋首辅,他亦正亦邪难以捉摸,对任何人都隐藏起真实面目,不如想办法诈一诈他,如果真把他本性逼了出来,不就知道何为真何为假了?”自己言之以情晓之以理,苏惟没道理拒绝,林小千开始目光炯炯地等着他点头。 然而苏惟还是摇摇头:“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蒋为辰。这人记仇得很,几乎大事小情睚眦必报。如果真记恨上你,他未必会上门明刀明枪地找你算账,但肯定会暗地里设下圈套等你往下跳,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借你的手成就他的谋划。” “而且他是母后家人,母后尚在,齐王府和蒋家总不好公开对峙,伤了体面。而且蒋家本就是士族门阀,几代嫡系旁支文官武将出了许多人物,哪怕皇兄,也要礼让他们几分。” 蒋家原来是这样根深叶茂的世族大家,怪不得连蒋雁辰在她面前都如此嚣张,林小千若有所思地说:“蒋家人?我们不招惹蒋家人,蒋家人未必会放过我们。王爷,你还记得吗?赏花 分卷阅读60 宴那一日,在杏花林外,我曾经遇到过你和罗楚凝两人并肩同行。” “不错,”苏惟边想边说,“照你往日的脾气,我还以为你要借故大闹一场,还好你不像过去那样糊涂,在人前稳稳妥妥地过了太后寿宴。” 原主在书里就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啊,林小千无奈地撇撇嘴,默默吐槽,外人居心叵测故意传闲话,你偏偏闷嘴葫芦什么都不说,一个爱你爱得发狂的女人能不生气吗?当然作为恶毒女配,她闹得又蠢又毒是过分了点。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林小千继续抽丝剥茧:“其实我过去杏花林,是有人故意引我过去的。” “什么?”苏惟显然非常意外。 “开宴时,蒋家小姐蒋雁辰说罗楚凝不见了,又故意拉上我去杏花林找人,可巧不巧,就看见你们在杏花树下并肩同行。”林小千说得平静,其实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地泛酸。 听到蒋雁辰的名字,苏惟好像又收回了意外的表情,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早说过,她心思不纯,不要听信她的任何鬼话。” 林小千一脸疑惑,什么时候说过? 苏惟也是满脑门问号的样子:“还以为你最近这番变化是开了悟,原来只是七窍通了六窍,又堵上了一窍吗?大婚之夜那天……” 林小千脑筋转了个弯,才发现苏惟是笑话自己一窍不通,刚想怼回去,听见大婚之夜四个字又熄了火。 原来的齐王妃和苏惟新婚之夜时,到底怎么过得第一夜,书里没写,她也不能直接找苏惟打听,只知道从此两个人闹得水火不相容,现在被人笑话也只能忍着。 苏惟那边还在慢慢回忆:“你忘了吗?那一夜,你像今晚一样,红盖头一揭就怒气冲冲地质问我,非说我别有所爱,娶你是另有目的,害得你成了京城贵女中的笑话。我一猜就知道是蒋雁辰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劝你不要听信她挑拨,你却越发生气,直接动手摔了合卺酒,砸了合欢床……” 齐王夫妇一开始关系破裂,竟然就是蒋雁辰挑拨的!看来她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书里的蒋雁辰动不动就和齐王妃针锋相对,每次她都宣称是为罗楚凝出头,而实际上,自己还没遇到罗楚凝时,就感受到了蒋雁辰极大的恶意,再联系起苏惟说的话…… 她迅速抓住重点:“为什么你一猜就是蒋雁辰在背后挑拨?” 看到苏惟神情一下子僵硬了,林小千确信无疑: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 想起蒋为辰动不动就喊苏惟表弟,他和蒋雁辰是太后亲侄子亲侄女,虽然苏惟不是太后所出,但说出来也是正经表亲,这表哥表妹的,难道…… 这时候苏惟已经迅速调整好表情,语气严厉地说:“你性子孤僻,和他人来往不多,唯独和她常在宫内碰到。蒋雁辰这人最爱小题大做搬弄是非,你说除了她还有谁?” 林小千看了多少言情小说,写了多少明星N角恋故事,苏惟这番话她一听,就知道是在避重就轻,然而她是不会轻易被糊弄的:“蒋小姐爱搬弄是非,怎么总往我面前搬?为什么搬弄来搬弄去,总离不了你?” 苏惟抿着嘴不说话。 林小千一句话直击要害:“蒋小姐对你,可是有爱恋之心?” 苏惟沉默一会儿,终于说了实话:“我早让她绝了这份心思,也数次警告过她不要背后多事。你若是再见到她,记得离她远一些。” 林小千很生气,之前晋王不过给她献殷勤送了衣服糕团,他又是生气烧丝衣,又是发配人去守皇陵,他的爱慕者天天作妖,他一句话就想撇清,还让自己躲着人。 我们还是不是霸道反派了?让人耍得团团转还不出手反击,林小千气得伸手想去捶他,还没擦着他的袖子边,忽然又收了回去。 苏惟显然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也知道她是刚才捶疼了手,自己长臂一伸把书桌上的镇尺够了过来,递到林小千面前:“怕手疼不如用这个打?” 林小千被他的动作弄糊涂了,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这可是纯银鎏金的啊,真打上去估计一下一个血印子。”再说你一个暴戾王爷,我真下了手,将来还不得被你秋后算账啊。 苏惟一边说一边把镇尺往她手里塞:“这事情你生气是应该的,无论我说什么恐怕你也很难消气,那我只能负荆请罪,让王妃亲手责罚了。” 镇尺被凉气吹了一晚上,拿在手心里冰凉冰凉的,林小千僵硬地看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苏惟这是明知道她不会动手,故意做样子耍无赖呢。 林小千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这个大反派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她一本正经地说:“好,那就挨我三镇尺!”说完就举起镇尺,向苏惟受伤的肩膀打了过去。 苏惟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倾身子,连人带凳子就要一起摔倒。林小千啊的惊叫了一声,把镇尺一丢,赶紧伸手去捞人,她只是想装装样子吓吓他啊。没想到苏惟腿一蹬地,人又回到了原位。 然而林小千冲过去的力量太大,完全刹不 分卷阅读61 住车,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撞得眼冒金星不说,牙齿还狠狠地嗑着了自己嘴巴,整张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圆滚滚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又一颗往下掉,这次是疼的。 “你,哇苏要付作五……”她疼得嘴巴都张不开,说话也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 苏惟仔细一看,她嘴巴直接被撞得肿了一圈,正要出去喊人拿药膏,又被林小千一手拉住。 林小千半捂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总算说得清楚了些:“你还说要护着我,结果就这样害我……” 第四十三章 “好, 好, 好,都是我的错。”见她委屈成这样, 苏惟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他冲着门外大声叫了人,又软下声音去哄她:“先涂上药, 等不疼了,我随你处置吗, 任你打任你骂。” 小太监一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立刻吓了一大跳,差点把王爷中邪了几个字喊出声来,没想到王爷整天冷冰冰阴恻恻的,对着王妃竟然是这样低声下气的讨好脸。 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苏惟气得差点一脚踹上他:“快,去拿消肿的药膏来!” 小太监这才如梦初醒, 一溜小跑地去取了药箱, 挑了半天挑出个小瓷罐送了过来。 苏惟一看就摇头:“这药是治寻常外伤的, 哪能往人嘴巴上抹, 去取以前皇兄御赐的药膏。” 小太监慌慌张张放下瓷罐, 又低头去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 苏惟看得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怎么这样毛手毛脚,杨胜安怎么教你做事的?去,把杨胜安或是文秋叫来。” 林小千一听赶紧拦住他:“这会儿估计快五更天了,正是天亮前深睡的时候, 为我这点小伤巴巴地喊人过来,实在是折煞我了。” 要是文秋来了,十有八九会大张旗鼓地折腾一场,到时候让人知道她是撞进苏惟怀里把嘴巴给磕肿了,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边小太监一拍脑袋:“御赐的药膏,杨公公说装在匣子里放书房博古架上了,小的这就去取。”苏惟这才放弃了喊杨胜安的心思。 不一会儿,药膏取过来,苏惟嫌弃小太监手脚毛躁,把人轰出去后,亲自调了些蜂蜜水,把药膏化开,一点点用纱布擦在了林小千的嘴唇上。 嘴唇拂过一丝丝凉意,但林小千却越来越僵硬,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坐着。 她不敢去看苏惟的脸,只好垂着眼睛,视线死死盯着动来动去的纱布。然而不受控制地,她的目光逐渐落在拿纱布的那双手上。 那双手大得好像能覆盖住她一整张脸,手指虽然纤长,但骨节分明,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蘸药擦药时,手指手背偶尔会擦过她的耳鬓发梢,带着一股暖暖的温热气,烫得林小千的脸慢慢红了。 苏惟擦完药丢下纱布,看见她一张红透了的脸,还以为林小千是被药膏蛰疼了,赶紧问她:“怎么?这药膏也火辣呛人吗?” 林小千害羞地扭过脸去,模模糊糊挤出几个字:“不呛,不呛,我只是有点热。” “白天时,我叫人关了一处水闸,所以凉屋晚上凉意不足,一会儿天亮了,叫人打开水闸,你就直接在凉屋歇息吧。”苏惟边说边自己倒水洗了手。 “你啊,小题大做,越来越有文秋文女史的风范了。”林小千嘴上吐槽他,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的甜蜜。 苏惟毫不在意,继续啰里啰嗦地嘱咐她:“本来雅集就闹了一整日,晚上你又熬了这一宿,白天不要再操心其他事情,好好补上一觉……” 然而同样是关心的话,林小千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些变味:还有事没说明白呢,这就想打发我去睡觉了啊。 她拿起巾帕递给洗完手的苏惟,忍着痛小心变换嘴型,把问题直接抛了出去:“王爷,我还要再多问一句,蒋首辅这人,到底能否用小报来探一探他的底线?” 苏惟接过巾帕慢慢地擦起手来,眼睛却深沉地盯着她:“怎么,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你还是非要和他硬碰硬吗?别再提你先前设下的障眼法,皇姐一顿拷打就诈出了你的身份。你以为蒋为辰到时会手下留情吗?” 林小千想撇撇嘴,但嘴猛地一动,就疼得哎呦一声。苏惟把巾帕往水盆里一丢,就要过来看她的伤处,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他和你不合,要报复我,他妹妹蒋雁辰迷恋你,要报复我,我只能见他们就躲吗?”林小千虚虚捂着嘴,忍着疼痛硬是说出一连串的委屈来。 听见蒋雁辰三个字,苏惟知道是自己理亏,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才说:“好,那就放些消息,试试蒋为辰的反应。” 林小千正要欢呼雀跃,苏惟又加了一句:“不过,凡是他的消息,还须我先过目,才能对外发布,免得真惹怒了他,闹到最后不可收拾。” 这也比一味躲藏,只能提防他们背后放冷箭要好啊。林小千还是满心欢喜,慢慢动着嘴巴说:“放心,我有分寸,一旦探听 分卷阅读62 到他和蒋家人的任何奇闻轶事,我肯定先送到你这里,求你给把关。云锦书肆那边,我也会再安排一重隐蔽的中间人。” 苏惟还是有些不放心:“蒋为辰也就罢了,花魁一事,异香女子一事,千万不要向外泄露半句。” 林小千头点得鸡啄米一样:“嗯嗯,我全听王爷吩咐。” 苏惟又皱眉补充:“你既然已经知道此事的凶险,日后千万记得随身佩戴香囊,在家时别忘了常洗鲜花浴,你天生异香的事,哪怕对家中下人也要尽力隐瞒。” 林小千头点得更加真心实意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她不会掉以轻心的。 苏惟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又劝她赶紧睡觉:“今日的床铺我还没有碰过,你将就些先躺一躺,我一会儿就叫人开水闸,再放些凉气进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纱窗透出微微的白光,天就要亮了。 回头看见苏惟眼下的青黑,她也有点心疼:“你不也是一宿没闭眼,现在也快五更天了,今日早朝你不如告假一天,在家好好补上一觉。” 苏惟摇摇头,冲着门口喊了几句,让小太监去预备朝服,又对林小千说:“近来政事繁多,皇兄病也没有见好,我若是再不去早朝,朝中那些老狐狸们定是要翻天的。” 见林小千一脸担忧,苏惟心情却很轻快,他笑着说:“放心,我一会儿轿子里养养精神,下午推掉一切公务,专心在家补觉,如何?” 听他都安排好了,林小千这才作罢。苏惟收起书桌上几样东西,就立刻要出门,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嘱咐她早些睡觉。 站在门口,望着苏惟的影子消失在淡淡的晨曦中,她才回去躺到了床上。苏惟说这床铺他还没动过,可林小千却总觉得苏惟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彻底地笼罩着自己。 一晚上大起大落熬心费神,林小千虽然身心疲累,一时却也睡不着觉。想起苏惟临走时,说皇帝最近又病重,那皇后姐姐肯定也是跟着天天操劳受累,不如这两日找个时机进宫去看看她,陪她说话解解闷。 她翻了个身,觉得爽快的凉气徐徐吹了过来。林小千情不自禁地笑了,原来着急上朝的苏惟,还记得叫人开水闸,这人体贴起来真的是关怀备至,她想。 不由自主地,今晚苏惟的一举一动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林小千的眼前。为她着急,任她责罚,给她涂药,林小千轻轻摸一下嘴唇,微微笑了起来。 尤其经过这一夜长谈,她现在清楚了,原主坏事做尽,落得个惨死的结局,不是因为爱苏惟爱到丧失理智,而是受人挑拨误入了陷阱。所以…… 所以,她是可以喜欢苏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一颗心就砰砰砰砰跳个不停:现在他们已经坦诚相待,不会像原来的齐王妃那样因为挑拨和误会再闹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情投意合相濡以沫了…… 原来的齐王妃,想到这个名字,林小千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晚上苏惟几次三番说来说去,表明他没有体有异香的白月光。他和原主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之前,苏惟本可以从京城贵女中千挑万选,可他最后只选了原来的齐王妃。 难道,他本来就喜欢原主?难道两个人原本是郎有情妾有意,因为受人挑拨才在大婚之夜吵得翻了脸?那他现在对自己好,是因为原主,还是因为穿书过来的自己? 林小千腾一下坐了起来,在这凉气徐徐的屋子里,竟然生了满头的大汗。她愣了一会儿,又啪一声倒回床上,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头上的床帐,脑子里空白一片。 一躺躺到了午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林小千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听见林小千应声,文秋满脸欣喜地推门走了进来:“王妃可歇过来了?” 原来上朝之前,苏惟还特地找人传话给文秋,说王妃劳累一整晚,睡在了凉屋,叫她不要去打搅,等王妃醒了或是午饭时,再进去伺候。 先前文秋一直心里纳闷,明明王爷王妃已冰释前嫌,王爷体贴照顾,王妃善解人意,两个人不说恩爱有加,也是大事小情有商有量。然而到了晚上,两人却一直是分房睡觉,文秋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今天知道王妃和王爷在凉屋里一起过了夜,文秋心说这两个人终于做回正经夫妻了,一个上午她都心花怒放的,现在更是围着林小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会儿说,王爷王妃相亲相爱,好日子还长着呢。一会儿说,王爷宠她护着她,王妃可不要再任性胡闹。 林小千坐在镜子前,任她梳头上妆面,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涩,他宠我护我,可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勉强用完午饭,文秋兴冲冲地问她是去凉亭钓鱼,还是去凉屋里抄佛经下棋。林小千神情恹恹的,对这些玩意儿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她一边有气无力地挥着扇子扇风,一边估算苏惟回家的时辰。想到皇帝十有八九会多留他一起商谈政事,林小千忽然又想起自己的皇后姐姐来,赶紧叫文秋拿信笺。 分卷阅读63 本来打算像过去那样,写上几句宗室来往的套话,再向皇后问个好就算了,谁知道自己心绪翻滚个不停,一下笔就刹不住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全是真情实感的惦记和问候。写完林小千自己都有些惊讶,叹口气亲自封好,叫人送去了皇宫。 依照林小千和林皇后过去书信来往的经验,不出一个时辰,皇后的回信就会快马加鞭送到她手上,谁知道今天等来等去,半天没有回音。 林小千不禁有些急躁,苏惟不回家,皇后姐姐不回信,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好不容易终于有下人来报,说有书信一封。林小千封皮都没看清,匆匆忙忙拆开,读了一遍后,才发觉这是长公主的来信,说是她三日后将开一场纳凉宴,邀请她去参加。 随手把信丢到一边,林小千决定问问苏惟再说去或不去,长公主宴席上不知道会请些什么人物,事先问过苏惟,免得他到时胡乱发脾气。 等她又吃完一碗冰雪凉水,才听见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喊:“王爷回府啦!” 林小千一听见报信,急匆匆地就往外赶。她一夜没有合眼,这时被午后的烈日骄阳一晒,没走几步就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地就要跌倒。 她无意识地向旁边一抓,不知抓着个什么东西撑住了身体,才勉强没有摔下去。人还晕晕乎乎迷迷瞪瞪的,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问:“是累狠了,还是中暑了?” 这声音耳熟得让她眩晕,林小千缓缓精神,抬头一看,果然是苏惟站在面前,左臂袖子被自己紧紧抓在手心里。 “我……”憋了很久的话,等终于见到他,林小千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沉默着不说话,苏惟又问:“嘴巴还没消肿?” 林小千勉强挤出一句话:“我没事,不过是太阳底下走得猛了些。” 她放开苏惟的袖子,刚想自己走回去,结果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已经飞到了半空中,林小千惊叫一声,才发现自己是被苏惟打横抱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苏惟抱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她。 半躺在苏惟的臂弯里,林小千无处可躲。她想开口问苏惟,你没有白月光,那娶齐王妃是因为儿时念念不忘的感情吗?你现在独一无二的温柔体贴是给我的,还是给她的? 林小千半垂下头,不敢再和苏惟对视: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你当时大红花轿抬来的儿时玩伴了。 第四十四章 林小千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无法自拔, 始终没有说话, 苏惟头垂得也更低了,几乎快贴到她的额头:“真病了?那去请大夫来看看。”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 上台阶时, 苏惟故意双臂一使劲,把人轻轻向上一抛。 身体突然悬空飞起, 林小千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伸手就去抓苏惟的衣襟, 还没等她啊的大叫出来, 人又落回到了苏惟的臂弯中。 平安无事地落到了原地,林小千还是惊魂未定,挣扎着要从苏惟的怀抱中跳下来。 苏惟紧了紧手臂抱牢了她,看林小千眉头皱着, 脸颊鼓着, 紧张得像只小兔子,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胸腔都跟着一起一伏地在震动。 林小千仰起头气鼓鼓地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一回来就是要专门耍弄我吗?” “不笑了, 不笑了。”嘴上说着不笑, 苏惟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狡黠的笑容:“我几次问话, 你都不理我, 这一逗,你才出声。你等我回来就是为了不理我?” 林小千又把视线向下移动,盯着他宽阔的肩膀:“我,我不过是在想事情而已。” “真不是病了?”到了屋子里, 苏惟轻轻把她放到榻上,又问了一遍。 林小千摇摇头:“没有,刚才只是走得急了些,一下子喘不过来气,歇歇就好。” 苏惟手贴到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说:“别嘴硬,若是真中了暑热,不只是会四肢倦怠,闹厉害了有可能会神识昏迷。而且你昨天不还撞了嘴唇,叫大夫过来一并看看,开些药来吃或是针灸几下,总是没坏处的。” 林小千眉头皱得更紧:“是药三分毒,我这不是好好的,还是不吃药了吧。”估计在这书里,中暑了也是喝藿香正气水一类的东西吧,那味道,真是让人尝一次,就想拒绝一万次。 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昨日涂上御赐的药膏,你看,我这里现在已经差不多全消肿了,王府中的大夫还能开出比御赐药膏更好的伤药来?” 苏惟挑起她的下巴,开始仔细端详她的嘴唇,人越靠越近…… 林小千呼吸一窒,慌乱之间心里话脱口而出:“王爷,我是有事想问你?” “哦?”苏惟一挑眉,慢慢撤回了身体。 林小千哀伤地注视着苏惟,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该怎么开口。然而思来想去,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王爷,外边人都说你暴戾阴狠,其实你于公兢兢业业 分卷阅读64 ,于私待人细致体贴,实在不该得这个名声。” 苏惟沉默一下,坐到她身边:“外边人是谁?天下人熙熙攘攘,于我来说,不过是些蝼蚁而已。我只看我想看的人,只管我想管的人。” 他停顿一下,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你不会又听了别人的什么闲话吧?” “我今日都没有出门,哪有闲话听?”林小千赶紧别过头,把话题引开:“只是想起王爷这样的人物,世间少有,而我自己总是任性胡闹肆意妄为,心里有些羞愧罢了。” 苏惟听得心里一软,温柔地看着她的耳鬓,上面几丝碎发翘得有些凌乱。 他抬手把碎发别到林小千耳后,看着她的耳尖刷一下变红了,才慢悠悠开了口:“过去你是胡闹得无法无天,但近来这些日子不是好好的,虽然有时还是有些小性,但知道体谅他人、真诚做事,还屡次助我一臂之力,连家中的大小事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就是样貌,看着也比原先更光彩照人……” “之前,你,我……”问到关键的地方,林小千吞吞吐吐起来。 苏惟认真地盯着她:“嗯?” 林小千决定豁出去了,这些话迟早要问清楚的。 她硬扯出一个笑容,抑制住心里的酸涩,半开玩笑地说:“王爷,姐姐说,你议亲选妃时,京城世家大族年纪相当的千金,几乎随你挑选,最后你怎么就挑了我呢?” 苏惟一听,瞬间提高了嗓音,不悦地说:“怎么又重翻旧账?现在家里家外不是好好的,不要再纠结以往了。” “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再说你我本该坦诚相待,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林小千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其实焦急得火烧火燎的:我不是重新翻旧账,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心意而已啊。 “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就是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苏惟有些焦躁地掐了掐眉心,脸上满是疲态和无奈。 林小千追问的话又说不出口了:“王爷不说便不说吧,我不过一时想起来,随口问问而已。” 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穿书而来,对自己体有异香,对你和妻子的儿时旧事一无所知,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注视着苏惟,话锋一转说:“我魂不守舍其实另有原因。今天我给姐姐送了封问安的信,可直到现在也没有等到她的回音。王爷原来也说下朝后就回来,一直耽搁到现在,我是担心宫中有事发生。” 林小千这话也不是扯谎,昨天晚上苏惟说得委婉,但实际上事情恐怕更加凶险,如今朝堂市井都不平静,所以迟迟收不到回信,见不着苏惟,她一颗心一直都高高悬着。 苏惟神情这才慢慢放松了:“你多虑了,宫中没有什么要紧事,是皇姐带人进了宫,母后又午间赐宴,我们都在她宫里吃了些酒,这才晚了。对了,皇姐说要办场纳凉宴,还差人给你送了正经请帖,你可见到了?” 这是把那个妖孽一样的美少年领去见家长了?林小千再一次佩服起长公主来,她本人比书里写的还要张扬执着,三日后的纳凉宴,估计也是要当众带美少年出席。 林小千打从心底里羡慕长公主: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但我还是要向全世界展示我们的爱情,太带感了,我的霸道公主。 见她又出了神,苏惟碰碰她胳膊,林小千才无意识看向他,嘴上说:“见到了,皇姐盛情相邀,我们要去吗?” 她心里却悲哀地想:看看自己,现在苏惟就坐在身旁,自己甚至没有底气说,苏惟就是独属她一个人的。 苏惟回了句自然要去,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林小千神情越来越沉重。苏惟有些奇怪,以为她是厌恶宗室皇亲间的来往行走,正要再问她,就听见文秋在门外喊:“王妃,皇后娘娘派人送信来了。” 等来了姐姐的回信,林小千终于精神振作了些。 看茶打赏送走了送信的小太监,林小千拆开信一看,果然皇后姐姐也在说长公主带人进宫的事,还说她也要去赴长公主的纳凉宴,正好借机姐妹相见叙叙家常。 “安心了?”等她读完信,苏惟在旁边问。 林小千点点头:“姐姐原来也要去纳凉宴。” 苏惟解释说:“先前皇姐人在雾灵山,错过了母后寿宴和端午宴,故而借纳凉的名头办场酒宴,和宗亲公侯家走动走动,皇嫂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她的。”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林小千侧过头一看,苏惟还在强忍着下一个哈欠。仔细一瞧,他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不少,连下巴上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向来冰冷阴狠的苏惟,第一次在她露出了这样脆弱狼狈的样子,林小千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塌了一块,追问打听的心思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心疼地说:“是我的罪过,害王爷这一两日眼睛都没合。我早叫杨公公预备下一应东西,王爷快回卧房洗漱,好好补上一觉吧。” 苏惟实在是疲累到了极点,此时也没了逞强的心思,又对林小千说了几句纳凉宴上不必多想,只管好好玩乐的话 分卷阅读65 ,就直奔卧房去了。 等苏惟睡熟了,林小千打发了所有闲杂人等退下,留下几个做事稳当的小太监,轮班在他床前扇风,又千叮咛万嘱咐,王爷不喊人,不许闹出任何动静惊扰王爷。 小太监都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应下。林小千这才叫上杨公公,去了花园水榭。 到了水榭一坐下,林小千直接抛出一个问题:“杨公公,此前你打理小报时,是否从蒋首辅休掉的宠妾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 被猛地一问,杨公公猜不透她有什么用意,一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一边吞吞吐吐地回答:“是,是有这么一回事。老奴,老奴是偶然遇见了,那个,那个可怜女子。” 林小千知道这老狐狸在犹豫什么,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我要找她,问些蒋家的秘闻。” 杨公公抹了把额头的汗,说:“她的去向,老奴,老奴……” 林小千见他还遮遮掩掩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不知道?去把你当时所有的手下人都喊来,我一个一个问话。” “不必劳动王妃这样费事,老奴这就交代。”杨公公见糊弄不过去了,立刻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那名女子的父亲原是我的同乡,他们父女初进京城时,曾经来投奔过我。后来她父亲去世,那孩子卖身做了丫鬟,叫蒋首辅看上后做了他的妾室。” 没想到杨公公和那位宠妾还有这一层渊源,这下事情更容易办了,林小千继续问:“她人在何处?” 杨公公这次答得也很干脆:“她做妾时也算得宠,攒了些银钱,现在住在城郊,靠积蓄勉强过活。” 林小千轻轻一笑,蒋为辰,蒋雁辰,我也该送些回礼给你们了。 她对杨公公说:“明天请她入府,我教她个赚钱的法子。” 回去眯了一会儿,再起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去苏惟卧房外转了一圈,小太监说他仍在沉睡,知道这人是先前累过了头,因此也不叫他,只管让他好好补上一觉。 太阳下了山,暑气也不见退散,林小千自己一个人也没胃口,随便垫补了两口就当吃了饭。 人刚离了饭桌,文秋就满面笑容跟在她身后,林小千走哪儿,她跟着走哪儿。 以为文秋是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开口,林小千于是先起头问她:“有事直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文秋喜滋滋地反问她:“王妃,今夜是否在凉屋备下一应物品?” 林小千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物品?凉屋里的东西不是已经样样齐备了吗?” 文秋一脸无辜:“你和王爷同房的物品啊。” 林小千一下子懵了。 她哪里知道,昨晚她和苏惟一起在凉屋过了一夜,文秋就已经脑补出一场夫妻恩爱同房的大戏。现在文秋更是想趁热打铁,让两个人做回正经夫妻,不再分房睡觉。 就见文秋笑得眉飞色舞:“只一间凉屋,你们夫妻两个还你让我让你的,成天换着用,直接一起睡在那里不就是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林小千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一起睡?后面的话她都听不见了,心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字。 一起睡?这话告诉苏惟,他会怎么想?如果两个人真的一起躺在床上,苏惟会知道她是谁吗? 林小千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见文秋欣喜期待的笑脸。 这一晚上,林小千心里涌出无数个想法,像是分裂出两个阵营分明的自己,不停地对阵打擂。 一个她,想出各种独善其身的理由,她不是原来的齐王妃,不是苏惟想好好护在身后的女人,她享受的,是苏惟给别人的温柔。 另一个她,又在为自己存在的意义据理力争,现在善意待人的是她,尽心理家的是她,隐藏在暗处竭尽全力做协助的是她,苏惟心中那个好女人,是她不是别人。 她这边坐如针毡,煎熬了一个晚上。没想到那边苏惟真的是一睡不起,过了亥时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最后林小千终于撑不住自己去睡了,第二日醒来时,苏惟早已经出门上朝了。 文秋懊恼地过来报信时,林小千正在镜子前梳头,她手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林小千平静地说:“把香囊拿过来吧。” 第四十五章 昨晚自己分裂出来的两个人, 又在梦里争论了一宿, 林小千醒过来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看不到苏惟, 反而能暂时清净清净, 不然一见他,自己又得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以后来日方长, 苏惟的想法态度,自己慢慢旁敲侧击好了, 总有一天, 她会看清苏惟的真实心意,到时再去烦恼如何选择吧,现在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在等着她。 林小千接过文秋递上来的香囊,认认真真系在腰间。 和苏惟彻夜长谈, 弄明白了他过去强硬举动的原因, 她也不再故意别扭,所以昨天早早地吩咐下去, 让人按照之前的法子再去做些香囊, 供 分卷阅读66 她每日佩戴。性命攸关的大事, 林小千可不想拿来开玩笑。 那一晚苏惟说的, 她全信, 可苏惟说凭他一己之力来保护自己的周全,林小千却不敢盲目相信。不是她不信苏惟,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太多太狡诈。 穿书过来的她,明明没有嫉妒怨恨, 却总有人恶意引导她走向那个陷阱。苏惟也明明白白地交了底,说对罗楚凝没有一分多余的心思,然而关于他和罗楚凝的暧昧传言从没有销声匿迹过。 林小千敢肯定,幕后黑手正在为他们两个编织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不由自主地走向书里万箭穿心的惨烈下场。背后的原因或许是苏惟权势煊赫,树大招风,或许是过去的齐王妃蠢不自知,得罪了不该招惹的人物。 尤其是仔细一想,为他们布下的圈套,始终和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有着或远或近的联系,而苏惟对她隐瞒了部分事实,又严禁她去打探异香女子的所有消息。所以,林小千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们说不定已经被迫卷入诡异传言的旋涡中了。 林小千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牡丹双蝶图,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开口问文秋:“如今知道我天生异香的人,你可清楚都有谁?” 文秋刚给她梳好发髻,听见问话,笑着回答说:“王妃近来记性越发不好了,这事老侯爷老夫人一直叫人瞒着,除了江南家里人,京中知道此事的,只有几位近亲而已。” 林小千抬头看着她,眼里全是询问的意思,她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借她天生异香的事在设局下圈套。 文秋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只顾着拿起一根赤金凤凰簪,递给她看:“这簪子是王爷新叫人打的,昨天晚上工匠一做好,立刻就送来了。镶嵌的鸡心坠是番邦进贡的绝品宝石,纹样也新鲜好看,王妃今日要戴上吗?” 林小千看了一眼凤簪,真的是流光溢彩鲜艳夺目,心里又是喜欢又忍不住酸涩,最后只说了一声:“收着吧,在家里也不用这样张扬。” 昨天王爷王妃又是分房睡下的,文秋已经有些担心,这会儿听见林小千的话,立刻急得团团转:“簪子也不戴了吗?王妃别是又和王爷闹别扭了吧?这,这,你们好不容易和好,如今是怎么了……” 林小千无奈地和她解释:“簪子我明日纳凉宴戴,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戴出去才有面子。我和王爷现在好好的,你不要多想。” 文秋这才叹了口气,停下唠叨,妥善收好了凤簪。 林小千又换了个口吻,接着刚才的话问她:“你说父亲母亲有意隐瞒我体有异香的事,怎么还告诉了京中的亲戚们?” 文秋奇怪地看着她:“除了皇后娘娘,就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了,像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都是极亲近的,没有旁人。” 太后?她可是蒋家嫡系出身,还是蒋为辰的蒋雁辰姑母。她是否…… 那个唠叨嘴碎的小老太太,在书里就是个佛系躺赢专业户,自己的后位,儿子的皇位几乎都是白捡的,这样的人哪会花心思去设计什么大阴谋?林小千轻轻摇头,把对她的怀疑扫出了脑海。 文秋在旁边一脸关怀地看着她:“王妃最近是怎么了?时而记不清楚旧事,时而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别是生病了还硬挺着,要不请大夫来把把脉?” 林小千吓得赶紧摆摆手,真变正常的话,就没我了。 怕文秋再看出什么异常来,她之后收敛不少,只管吃吃吃喝喝,在花园闲逛赏景,直到杨公公颠着肚子小跑着来报信:“王妃,那女子到了。” 林小千腾一声站了起来:“快,领她去湖心亭!” 她早看中了花园里的湖心亭,亭子四面环水,只有一座九曲桥通往岸边,又兼湖面宽阔,在亭子里说话,完全不会传到岸边人的耳朵里,在那里问话,她不怕隔墙有耳。 坐在湖心亭中间,林小千看着那位被蒋为辰抛弃的宠妾一步步走了过来。她面色苍白,妆容素淡,但五官端丽大气,全然不像农家女,反而有几分眼熟的高门千金的贵气。 寒暄见礼,等她落座后,林小千就支使走了所有人,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面对着面,轻声交谈。 杨公公有些不放心,立在岸边树影后头,时不时地向亭子里张望,然而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一句模糊的人声都听不分明。 湖心亭中,开始时是林小千微微笑着,絮絮地说了一番话。不一会儿那位宠妾低头掩面,像是哭了几声。 后来就是宠妾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个不停。林小千听着听着,笑容逐渐消失了,整个人双眉紧锁,神情凝重。 过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林小千才拉着那名女子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回岸边。 看见杨公公晒得蔫头巴脑躲在树后面,林小千直接把人叫了过来:“去,叫人准备洗脸水和香粉胭脂,给姑娘梳洗梳洗,重上妆面。” 杨公公赶忙应声要领人走,林小千拦住他,另喊了两个丫鬟带那名女子去梳洗。 等人走远了,她才吩咐杨公公:“去小报账房那里领上一千五百两银子,找妥 分卷阅读67 当人送姑娘回乡,银子给她买房置地过生活。” 杨公公一下子精神了:“多谢王妃,为她安排好了后路。” 送走了人,林小千独自在书房里踱步徘徊了小半天。她没有预料到,蒋为辰远比她想象得更加神秘莫测。她敢肯定,对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蒋为辰一定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牵涉其中,牵涉的是深是浅。 把今天在湖心亭听来的消息仔细梳理一遍,林小千才坐到书桌旁,开始奋笔疾书起来。不多会儿工夫,一篇文稿大功告成,她拿起来通读一遍,又放回书桌上,看着墨迹一点一点干涸。 临近午时,苏惟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要和易九思出门访客,晚饭时分再回家,最后传话的太监还学着苏惟口气一通说教:“王妃在家要好生吃饭,好生睡午觉,万事不要操心。” 林小千被这几句逗乐了,只说王爷才是万事都操心,她一个大活人哪能不知道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然而传话的太监硬气地梗着脖子不肯走,非得她老老实实一一答应了,才转身回去给苏惟复命,弄得林小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到了晚上摆饭时,苏惟终于脚步匆匆进了门,刚走进内宅的院门,就看见林小千站在一片夕阳余晖中,双眼晶晶亮地冲他笑。 苏惟一下子看呆了。 林小千的笑意更深了:“王爷赶得真是时候,饭菜刚齐,人就进门了。” 苏惟回过神来,很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胡乱逡巡一圈,就落到了饭桌上。 看到笋丝香干,凉拌茭白,肉末酿茄子,他心情又好了几分,这几道夏日小菜他最爱吃,然而厨房每天只管着照本宣科做些宫中御膳,除了特意嘱咐下去时,极少做这些家常菜。今天倒是有人有心特地给他准备好了。 他一落座,林小千又亲自盛好了一碗冬瓜老鸭汤送到他手上,温度不凉不热,喝起来鲜美异常。 因为饭菜实在合心意,苏惟吃得很是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咂摸滋味。看了一会儿林小千坐在对面,吃不下喝不下,一脸焦急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终于放下筷子:“说吧,这样百般讨好,是为了什么事?” 林小千眼神一亮,问他:“王爷只吃这几口就饱了?” 苏惟心说你这样死死盯着,没吃饱也不敢再动筷子了啊,嘴上却不敢抱怨,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饭吃七分饱,现下正合适。” 林小千立刻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人就往书房冲。 苏惟有些莫名其妙,但林小千不主动交代,他也不开口问,只管低头看着白玉一样握住自己手腕的小手,默默跟着往前走。 到了书房,林小千的手立刻松开了。苏惟的视线还在跟着那只手移动,看着它去书桌上取了一张信笺,递到自己面前。 苏惟清清嗓子,收回视线,接过来信笺低头一看,起首是一行硕大的标题,写着:蒋首辅奢靡无度,杀鸡千只,只为给宠妾煮碗鸡舌羹。 “你动作倒是很快。”苏惟的第一个评价。 林小千理直气壮:“我们慢了,只怕拦不住别人动作的手。” “你写的这些鸡毛蒜皮,看着稀奇,但对蒋为辰来说无关痛痒。”苏惟匆匆浏览一遍,给了第二个评价。 林小千更加振振有词:“就是要表面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我倒是想公开真正至关重大的消息,你这关又过不了。还不如散布些艳闻轶事,让他后宅起一把火。” 苏惟放下信笺:“你这是冲他的新夫人去的?” 林小千轻哼一声:“听说蒋首辅对新娶的续弦夫人宠爱有加,给这对恩爱夫妻加点酱油白醋,想来也是无伤大雅。而且他们兄妹多次挑拨我们,我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那位新夫人嫁入蒋家之前,就逼着蒋为辰遣散了所有姬妾,我就不信她大度到毫不介意,林小千心里想。 第一次不介意,我就爆第二次,第二次不介意,我就爆第三次。等蒋为辰宠爱小妾的种种光辉事迹沸沸扬扬传遍京城,她还能沉得住气吗?一旦她闹大了,说不定我就有下一步的机会了…… 看她胸有成竹又兴致勃勃,苏惟没再给评价,直接叫来杨公公,嘱咐他送去云锦书肆,尽快抄印发布出去。 林小千心里激动地直搓手:等哪一天蒋为辰被新夫人抓花了脸,那就又有新八卦可以写了。 “怎么就这样高兴?”林小千这么兴奋,苏惟脸色慢慢地难看起来了;“你就这么喜欢写蒋为辰的消息?” 嗯?王爷,你这是在吃飞醋吗?林小千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要真这么对外编排你,你能乐意吗? 她赶紧解释:“他屡次借机接近我,总是胡言乱语的,我这不是出了口恶气,才心情爽快的……” 苏惟的脸色更黑了。 这时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之后文秋端着食盘走了进来:“今晚王爷王妃吃得随意,厨房又巴巴地送了两碗蛋花马蹄羹来。” 林小千感动地眼泪汪汪,文秋,我的 分卷阅读68 观音菩萨救世主啊,你可来得太及时了。 她拿起一碗马蹄羹,先小心翼翼地端到苏惟面前,然后才看一眼苏惟脸色,自己吃一小口。 苏惟看得心里暗自发笑,终于不再纠结了。 文秋一直侍立在旁边,见两个人眼波传情目不斜视的,心里有了打算,直接问出来一句话:“王爷王妃,今晚一起睡在凉屋吗?” 她一句话,好像按了停止键,苏惟和林小千吃马蹄羹的动作,瞬间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苏惟忽然低头吃吃笑了起来。 等一反应过来,林小千恨不能立刻钻进地缝里去。见苏惟笑个不停,她嗔怪地瞪过去,却正撞上苏惟意味深长的目光。 林小千只觉得一把火呜地把自己燎着了,烧得浑身上下处处滚烫。她还挣扎着想辩解: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她先斩后奏,不关我的事啊。 话还没说出口,文秋又开口了:“王妃早预备好了一应物品,就等王爷过去呢。” 文秋,我的观音菩萨救世主啊,可求你闭嘴吧。林小千眼前一黑,简直想立刻昏厥过去。 第四十六章 观音菩萨救世主没有感应到林小千发自内心的呐喊, 她一边收拾汤碗勺子, 一边继续下猛药:“王爷不在身边,王妃一个人睡得总是不踏实呢。” 听到这句话, 苏惟终于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眼睛盯着林小千,哦了一声, 尾音拖得极其漫长。 林小千觉察到他暧昧的视线,更觉得身上是火上浇油, 从里到外都烧得噼里啪啦直冒烟。 她不敢和苏惟对视, 只知道埋怨文秋:“王爷面前,怎么这样多嘴多舌,收拾好快下去吧。” 文秋却背着苏惟挤眉弄眼朝她递个眼色,用口型默默地说:“王妃放心。” 读出她的口型, 林小千几乎要气背过去:放什么心?我们关系都快乱成一团麻了, 哪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睡一起去? 面上她却不敢表露半分,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言对苏惟说:“文女史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一点小事就到处吵嚷, 总是大惊小怪的。”说话时半垂着头, 一眼也不敢看苏惟。 苏惟没有接她的话茬, 反而直接问文秋:“睡不踏实?” 林小千赶紧偷偷冲文秋摆手使眼色, 文秋故意忽略过去, 回答说:“前一晚王妃睡下去没多久,一会儿胡乱惊叫,一会儿嘟嘟囔囔说话,我过去看了两三次, 人也没醒,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 文秋话一说完,不禁苏惟陷入了沉思,林小千也愣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夜里还闹了这么一出。 苏惟想了一会儿,才对文秋说:“知道了。”继而眼神深沉地看着林小千,问她:“今晚就一起歇在凉屋,如何?”语气却极其强硬,丝毫不容拒绝。 林小千还想挣扎,她顺着文秋的话编了个理由:“我不过是做噩梦而已,哪用人专门陪着?王爷劳累一天了,该清净清净,好生歇息才是。” 苏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你这是心病,只有我会医。” “对,对,正是心病,还须王爷来医。”文秋激动地点头。 琢磨一遍苏惟这句话,林小千明白了苏惟的意思,估计是以为她听说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后,被吓得做了噩梦。 林小千心里长叹一口气:传言可怕,你和我在书里注定的结局也很可怕,但在此之外,我还有更怕的事情。 她低着头,还在独自伤感,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一瞧,是苏惟站到了她的面前。 一摆手,挥退文秋,苏惟柔声说:“你在害怕什么?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林小千答不出来,齐王齐王妃同床共枕,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苏惟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牵着她一步一步向凉屋走去。林小千反应过来后,几次尝试挣脱,又是拽,又是拉,结果还是被苏惟一只大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凉屋就在眼前,她始终挣扎不开,越走越脚步虚浮精神恍惚,慢慢地,整个人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身体,漂浮在了半空中,冷眼看着两个人并肩而行,手牵着手,路上不停有丫鬟太监此起彼伏地喊着王爷王妃。 花径长廊间,一对璧人携手同行,是齐王,齐王妃,还是齐王,林小千?她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走进了凉屋,苏惟愣了一下,忽然说:“你用心了。” 几个字惊醒了浑浑噩噩的林小千。她环视一圈,屋里的一应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衣架上搭着一男一女两件家常衣服,床边小方桌上摆着两件月白色中衣,连床上的薄纱被都是五色鸳鸯水中戏莲的花样。 林小千承认真的用心了,可惜用心的不是她,是月老再世媒婆托生的文秋。而她,更慌张了。 苏惟放开她的手,走到桌子旁,自己倒了杯茶,背对着林小千慢慢喝了起来。林小千磨磨蹭蹭地,一点点蹭到窗边,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绣墩上。 她心里想:不管使出 分卷阅读69 什么法子,今晚一定要糊弄过去。穿书前,她看过娱乐圈里太多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最后大多是害人害己不得善果,林小千不想自己也落到那一步境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声音,只有屋外间或传来水车哗啦一声响。 终于苏惟喝完了茶,茶盏落在桌面上,轻轻咣了一声。窗边如坐针毡的林小千不提防吃了一惊,看向茶盏时,不经意地和苏惟对视了一眼,赶紧又挪开视线。 她僵硬地坐在绣墩上,苏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林小千还是一动不动。 苏惟收回眼神,慢慢走到了衣架边,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小千听见动静,悄悄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正正看见他纤长有力的手指一按一压,解开了腰上的玉带扣。她赶紧捂上眼睛,整个人转身趴在了窗子上。 过了一会儿,苏惟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要在这里坐一夜吗?” 林小千没有回头,故作惊喜地指着窗外说:“你看,今夜月淡云疏,从这窗子看出去,银河灿烂光华,像是梦幻中的长河,没想到这凉屋是赏星光的好地方。” “星光?”苏惟向前探头看了看,又说,“果然好星光。” 稍后就听咚一声,林小千回头一看,换了一身家常服的苏惟,又搬来一个绣墩,在她身后侧坐了下来。 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前胸擦着后背,林小千觉得自己像踏进陷阱的小动物,被滚烫的热源完全圈了起来。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像要临兵列阵,抵御热源的侵入。然而热源苏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们从没有这样一起闲坐过。” 紧张的林小千心跳停了一拍,随即又加速砰砰砰砰跳了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个的,第一次? 还没等她的心跳平静下来,苏惟又叹息一样地说:“世上若只有这宁静长夜该多好?我们……” 林小千支着耳朵,等他的下半句话。然而她挺得脖子都酸了,苏惟还是没有再开口。 她犹豫着要不要追问一句,刚微微偏头,苏惟的脑袋擦着她的脸颊就倒了下来,正正压在她的肩膀上。 林小千先是吓了一跳,等仔细一看,他眼睛紧闭,呼吸深长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这人是真的累了。林小千心里想。她掐指算了算近来苏惟的作息,除了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他十天里有六七天都忙得几乎深夜才到家,第二天凌晨又爬起来风雨无阻地上朝,更别提之前自己还拉着他彻夜长谈。 单说今天,午间来报信的太监说,他出城进山拜访要人,来回骑马也要三个时辰。林小千本来都算计好了,在汤菜凉透的饭桌边,等上他半宿好博取同情。没想到苏惟竟然真的赶在晚饭时回了家,肯定是一路往返都快马加鞭,没有停歇过。所以现在人一放松,就这样睡着了。 睡着的苏惟,面容线条的凌厉,拒人千里的寒气似乎都不见了,而微微嘟起的嘴巴,过长的睫毛,让他显得有点孩子气。林小千越想心里越羞愧,越看心里越柔软,设下的重重心防又一点点地开始坍塌。 凉屋内外万籁俱寂,她仿佛能听见苏惟的心脏在缓慢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数着苏惟的心跳,她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再醒过来时,林小千一个人躺在床上,右肩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她顺嘴喊了一句:“文秋,扶我起来。” “怎么了?”那个影子转过身来,竟然是已经梳洗完毕的苏惟。 看清他的模样,林小千先是一个激灵,又使劲揉揉眼睛,眼前人还是苏惟的样子。 苏惟走了过来,慢慢坐在床边,轻声又问:“可是昨晚在窗边吹久了凉风,染上了寒气?” 林小千终于清醒了,想起昨夜两个人在窗边相互依偎的样子,脸一红,把自己卷进了薄纱被中,声音闷闷地说:“没事,我只是叫顺了嘴。王爷为何还不去上朝?” 苏惟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把薄纱被扯下一截,露出她的脸来,笑着说:“今天休沐日,我们要去皇姐的纳凉宴。” 林小千一下子坐了起来,着急地向窗外张望:“什么时辰了?”猛地发觉薄纱被又掉下来一大片,她赶紧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前胸。 苏惟哈哈大笑起来,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场面有点尴尬,林小千想。她眼珠一转,立刻自嘲地说:“我真是糊涂了,怎么穿着衣服就睡了?” 苏惟笑得更忘形了:“这是怪我没给你换衣服?” 林小千又闹了个大红脸,一句话也不再搭理苏惟,自己下了床,喊文秋过来伺候洗漱。 直到坐进马车里,林小千还是鼓着脸颊不肯说话。苏惟昨晚大概补足了觉,一路上神采奕奕,一会儿指给她看街上的奇异风景,一会儿又说起往年纳凉宴的稀罕事,和过去只知道冷着脸闭目养神的那个苏惟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分卷阅读70 在先前的来信中,长公主说,纳凉宴设在一处叫做涟漪精舍的别院中。到了地方,一下马车,就见整座宅院一半都架在泷水之上,怪不得起了个涟漪精舍的名字。 苏惟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刚过了二门,就拉着她不走中堂,非要往侧院拐,嘴里说着:“这里养了数千尾金鳞红鱼,值得一看。” 林小千被他聒噪了一路,不禁有些不耐烦,一甩袖子,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啰嗦。” 苏惟还没回话,身后先传来一个女子不屑的声音:“不成体统!” 林小千一听那声音,心头的怒火蹭一下烧了起来,转头一看,果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蒋雁辰。 她正想一句顶回去,什么时候闺阁千金能教训外人体统不体统?苏惟脸先黑了。 他厉声喝问:“什么体统?”语气是十足的冰冷。 蒋为辰先反应过来,嘻嘻笑着说:“是我们不知体统,见了王爷王妃,不知道先请安问好,表弟表弟妹莫怪。”说完立刻拱手施礼。 蒋雁辰乜斜了一眼林小千后,才跟着蒋为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她身子一低,林小千才看见,后面还有一个锦衣女子,隐藏在蒋雁辰的影子中,也跟着道了个万福。 林小千微微点了点头,苏惟却只是冷冰冰地站着,一点回礼的意思也没有。 蒋为辰却丝毫不以为忤,还主动表弟来表弟去的话家常,蒋雁辰脸涨得通红,硬拉着他走了。他们身后的女子也快步跟了上去。经过林小千时,女子微微抬头扫了她一眼。 林小千一下子呆住了,她闻到了一股香气,非常熟悉。 以为她是被蒋雁辰的出口不逊气到了,苏惟恨恨地说:“蒋为辰这厮,自己妹子都教不好,还领出来丢人现眼。” 林小千听见,瞪了他一眼:“她不是你表妹吗?不如你去教教?” 一句话堵得苏惟哑口无言。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脸上阴转晴,晴转阴,变换了几次,才生吞下这口气,拉着她去看金鳞红鱼。 不多会儿,长公主专门差人来请,说是请王爷王妃过去,一起喝茶钓鱼。 茶席设在最宽阔轩昂的水阁中,此刻已差不多坐满了人,两个人一进去,所有目光齐刷刷都射了过来。 苏惟不以为意,拉着林小千一路走过去,坐在了长公主的左手边。长公主右手边竟然又是蒋家兄妹,尤其蒋雁辰,紧紧挨着长公主,大表姐长大表姐短的,亲热地叫个不停。 林小千懒得理蒋家人,眼神扫视一圈,没看见林皇后的身影,长公主看出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那个皇帝弟弟和你家的一个样,离了媳妇一时半刻都舍不得,皇后娘娘还得过一会儿到。” 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咬了一阵耳朵,在场的不少人看在眼里,心中都泛起了一丝异样的心思:以往长公主嚣张跋扈,齐王妃肆意妄为,两人几次当众吵闹得不欢而散,现在是怎么了,竟然好得像是亲姐妹一样? 蒋雁辰更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己陪笑哄了半天的大表姐,一见林小千就完全把她丢在一边。 两人笑得越亲密,她越恨得牙根痒痒,差点一下子捏碎了手里的绿豆糕。 第四十七章 蒋雁辰低头把碎了的绿豆糕裹进帕子里, 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和煦的笑容:“大表姐今日戴的五凤朝阳钗, 上面镶的珠子可是新出水的东珠?” 话音一落,全场的女眷们立刻眼神聚到长公主身上, 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这珠子至少有半寸大, 还这样匀圆莹白、鲜艳光润。” “我看一定是今年的新东珠。” “听采珠官说,从去年到现在, 捕到的上等东珠一共十颗,还不够宫里用度呢。”说这话的人是同安郡主, 旁边坐着的郡马也点了点头。 同安郡马如今奉皇命主管造作局、应奉局, 专管宫中珍巧器物的采办制作。他一点头,在场的人议论得更加兴致勃勃,林小千和长公主的窃窃私语也被彻底打断了。 蒋雁辰一把圈住长公主的胳膊,娇嗔一笑:“别人再不够用, 也不能少了大表姐的。”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附和, 纷纷说起长公主最得太后宠爱、皇上敬重的恭维话。 同安郡主听了一会儿,掩嘴笑了:“你们都是些没见识的。在座所有人的首饰里, 论稀奇贵重, 齐王妃的凤簪才值得一说。” 瞬间所有目光又齐刷刷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林小千, 有人不屑一顾:“一枝寻常赤金凤簪而已, 怎么个稀奇法?” 被点名的林小千很无奈, 自从踏进水阁,她一直在努力减少存在感,今天的宴席是长公主亲自主持,苏惟也坐在身边, 一会儿皇后姐姐还要来,她本打算扮个乖巧样,不在这几个人面前招惹是非,没想到还是被卷进了话题中心。 被连连追问的同安郡主很得意,笑着说:“凤簪常见,但她凤簪上那颗宝石可不一般,是西方秋萨罗国进贡的,听说是当地土人从火龙 分卷阅读71 嘴边偷来的,世上独此一颗。皇上因为齐王办事得力,前两天刚下旨赏赐。没想到,齐王爷这么快就巴巴地给王妃做了簪子……”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郡马扯了扯袖子。 一看苏惟脸色沉了下来,她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有不懂察言观色的,还顺着同安郡主的话开玩笑:“这样难得的宝贝,就做了一枝簪子,真是暴殄天物,奢靡无度了……” “一块石头,生得命好才能陪衬我的人!”一道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语气冰冷狠厉,霎时间震得全场安静了下来。 先前多嘴多舌议论的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正碰上苏惟冷峻的目光,吓得打个哆嗦,不敢再出声了。 一片安静中,忽然有人啪啪拍了两声巴掌,是蒋为辰在鼓掌,他继而诡笑着说:“表弟说得好,佳人天香国色,玉石何幸之有,才能与佳人互相掩映生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千一眼。 水阁中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在场不少人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却不敢再多看多说,生怕引火烧身,个个低头品茶的品茶,吃糕点的吃糕点。 蒋为辰还嫌不够,挑衅的眼神又看向苏惟。苏惟眉头紧锁,眼中尽是寒气,整个人正在爆发的边缘。 林小千赶紧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苏惟气息一滞,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把怒气慢慢压了回去。 蒋为辰挑衅不成,也不以为意,眼神在林小千身上逗留一会儿,又笑着端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林小千忍耐着他的黏腻视线和诡笑,心说,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蒋雁辰微微低头,看见林小千和苏惟在桌下双手紧握的动作,又暗暗咬牙切齿了一阵。 把心中恨意咽下去后,她又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齐王妃这凤簪仔细一瞧,的确华贵出众,把大表姐都比得逊色了。这吃穿用度上,齐王妃是真有排面。” 长公主冷眼旁观,看完了这场戏,此刻才轻哼一声:“人家的簪子是自家夫君花心思制成的,哪像我,自己买花自己戴,将就着看吧。” 蒋雁辰心中一喜,她就知道,长公主向来喜欢拔尖要好,今天首饰妆面被人压了一头,肯定会对林小千心生反感。 长公主叹口气,伸手掐了一下林小千的脸颊,收到苏惟一个眼白后,扑哧乐了起来:“也是难得,我这弟弟冰坨子似的,成亲这么久,终于学会疼媳妇了,华贵些奢靡些也没错。” 蒋雁辰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在座的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一听这话,就知道长公主是在回护齐王妃,更加确信两个人彻底冰释前嫌真心和好了。 有脑子活络的,立刻接着长公主的话茬说:“长公主说的是,不过是番邦进贡的一颗石头罢了,齐王妃这样的品貌出身,还戴不得吗?若真说起奢靡二字,齐王府哪里能排得上?” 还有快嘴快舌的,也不细想,话就溜出了口:“正是。我听说蒋首辅为宠妾做碗鸡舌羹,一次能杀上千只鸡……”刚说完,想起蒋为辰也坐在茶席上,这人赶紧闭嘴收声。 然而其他人听见,又是一阵哗然。 今天在座的大多都是皇室宗亲,再不济也是皇家的姻亲旧故,论出身不比蒋为辰低微。而且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每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所以没领教过他手段的,一点也不惧怕这位首辅大人。 再加上之前他和那位宠妾的风流轶事,早被众多小报添油加醋传扬得人人皆知,这一下又出了新八卦,不少人起了调侃揶揄他的心思,纷纷追问他鸡舌羹是个什么吃法,宠妾是个什么美尤物。 苏惟和长公主见此情景,一起看向了林小千。 林小千脸上不动声色,还给两个人一个平淡的眼神,心里已经是心花怒放了:好助攻,没想到云锦书肆动作这么快,已经有人看到这消息了,就看这次能不能在蒋家掀起一阵波澜了。 她一边饮茶,一边暗暗观察蒋家人。蒋为辰难得神色尴尬,被问得无言以对,蒋雁辰则是又羞又恨,头都快扎到桌子上了,而坐在两个人中间的女子,脸色灰败,眼神呆滞,单手举着茶盏,半天一动也不动。 这人到底是谁?难道,她就是蒋为辰续弦的新夫人?林小千的心一紧。 她心里还在猜测,已经有蒋家的亲朋旧故出来圆场了:“这话一听就是无稽之谈,一千只鸡做羹,得做出几缸来啊?再说蒋夫人人还在茶席上,胡乱传这些浑话干什么?” 不少人和林小千一样,听见这话,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蒋为辰的新夫人自成婚后从来没有在外露过脸,没想到今天纳凉宴竟然到了场。 所有人的眼神在蒋家兄妹身上打个来回,最后都落在了他们中间的女子身上。这女子虽然眉宇间有淡淡的富贵气,但五官平庸,皮肤蜡黄,完全不像传言中魅色惑人的样子。她自落座以来一直坐在蒋家兄妹中间,然而实在平淡无奇,不少人从一开始就没注意到她。 林小千比其他人更震惊,不止震惊蒋为辰新夫人姿色远不如之前的宠妾,更震惊她刚才从这位新 分卷阅读72 夫人身上闻到的香气。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蒋家新夫人和她一样,随身佩戴着香囊。戴香囊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的香囊,味道浓郁得不亚于自己身上这个。这种香囊,平常人多闻两下恐怕都受不了,何况天天带在身上。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遮掩身上的天生异香,这位蒋家新夫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联想起之前那位宠妾的说法,林小千心中的疑团更大了。她正想得出神,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一抬头,是蒋为辰在盯着她。他嘴角还挂着笑容,眼中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小千当即就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蒋为辰却转过头去,和自己新夫人说起话来。 “不准看他!”苏惟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轻声说。 林小千在心里大大地翻了苏惟一个眼白:为什么看他,你还不知道吗?难道是看他长得帅啊? 见她没反应,苏惟凑得更近,一呼一吸的气息都快喷到林小千脸颊上了。 就在此时,长公主清清嗓子,高声正色道:“今日你们来我这涟漪精舍,是专为大煞风景的吗?” 嗡嗡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什么鸡舌羹,什么美尤物,谁再提一个字,就早些离席回家吧!”长公主严厉的声音回荡在水阁中。 所有人木然坐着,没有一丝声音。 一片寂静里,蒋雁辰忽然轻轻一笑,撒娇似的:“我们来纳凉,是为好吃的好玩的,大表姐别再私藏着了,快快拿出来吧。” 长公主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大家水中泛舟也好,曲桥观鱼也好,凉亭垂钓也好,尽情玩乐去,等皇后娘娘申时到了,宴席再开。” 木偶一样僵坐着的人,这才逐渐活泛起来,三三两两地开始应和长公主的话,说起玩乐的事情来。 长公主起个头说要泛舟泷水,赏水光山色,一群人便簇拥着她,一起往水阁西边的船坞去了。 林小千懒得去凑那个热闹,喊人要了垂钓的鱼竿鱼饵,去了东边小凉亭钓鱼。苏惟亦步亦趋跟着她,坐在凉亭中间的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专注地下鱼竿。 坐了一会儿,不知哪家的下人来请,苏惟轻声在林小千耳边交代一句,便起身走了。凉亭中剩下林小千一个人,她倒更是自在。 然而坐了半天,远处水面上长公主的船都靠岸了,她一条鱼也没钓起来。林小千不禁有些气闷,丢下钓竿,刚站起来走出凉亭,忽然后面一股力量猛地撞上她后背。 林小千被撞得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第四十八章 跌落进水里之前, 林小千只来得及大叫了一声:“救命!” 四面八方隐隐的人声骤然停下, 随即喝骂声呼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扑通扑通,陆续有人跳进水中, 飞速向半浮半沉的林小千游过去。 醒过来时, 林小千发觉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头疼欲裂, 浑身酸痛,鼻腔到胸腔更是像被火灼烧过一般难受。 她强撑着向四周一望, 有几个人立在暗影中交头接耳地在轻声说话。 “苏惟!文秋!”她喊, 声音虚弱嘶哑。 几个人影听见声音,立刻飞奔过来,却全都是从没见过的小丫鬟。她们围拢到林小千床前,一惊一乍地喊了起来:“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林小千被吵得更加头疼了, 摆摆手让她们闭嘴, 又声音沙哑地问:“王爷呢?文秋呢?” 终于自己的随身小丫鬟挤到了最前头,带着哭腔回答说:“王爷出去还没回来, 文女史人在家里呢。” 见林小千脸色不好, 她赶紧出言安慰:“大夫已经看过了, 王妃不过呛了几口水, 并无大碍。” 林小千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 她想起文秋因为打理小报的账目,很久不跟她出门了,想起苏惟的确是被人叫走了,想起自己落水, 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她猛地抬眼,床边几个人的脸越凑越近,还有人向她伸出了胳膊。 林小千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惊恐地说:“走!全都走!” 随身小丫鬟见状赶紧拦在前头:“都挤在床前,王妃都透不过起来了。”其余几个人才慢慢退了下去。 林小千刚舒一口气,又有个脸生的丫鬟端过来一碗热汤:“王妃,喝口姜枣汤去去寒气吧。” 她连连摇头摆手,冒着热气的姜枣汤却递得越来越近,老姜又呛又辣的味道,已经冲进了她的鼻腔。 啪!林小千一着急,把姜枣汤直接打翻在地上。眼前人不知道是敌是友,这汤,她不敢喝。 热汤溅起来不少点子,落在端汤的小丫鬟身上,她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烫的,哇一声哭了,其余几个也跟着吵吵起来。 正一片混乱间,有人喝骂着走了进来:“一个个的哭闹什么?扰了王妃清净,看我不收拾你们!”小丫鬟们顿时收了声音,屏气敛容雁翅一样分列两边站好。 林小 分卷阅读73 千抬头一看,是长公主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见她醒了,长公主快走几步冲到床前,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我不小心,是…… 话在嘴边,林小千还是咽了回去,只嘶哑着嗓子说:“我,我也没想到……” 长公主眉头一皱:“人都这样了,就别开口说话了。” 她眼神一扫地下几个丫鬟,立刻有人出来回话:“已经给王妃擦洗过了,衣服也换了干净的,姜枣汤端过来,王妃说不喝。” 长公主看了看地上还倒扣着的小碗和撒了一地的汤汁,又转过身来,轻声细语地对林小千说:“苏惟这个不省心的,我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他。不过你放心,大夫来看过了,说并无大碍。你好生歇会儿,晚上的宴席,想去露个脸就去,不想去就好好躺着,等苏惟回来接你。” 一听宴席两个字,林小千想起林皇后来,挣扎着半坐起来:“我去……” 话还没说完,就听砰一声门响,苏惟横冲直撞闯了进来,双眼赤红,一身杀气,见着林小千,风一样地冲过来,怒吼一声:“谁?” 林小千一愣:他知道是有人对我暗下黑手! 长公主看他这样子也不禁心里有些发寒,收起脾气,难得柔声对他说:“大夫说了,人无大碍……” 不等她说完,苏惟又是厉声一喝:“我问是谁!推她下水的是谁?” 长公主怒气也上来了:“什么谁啊谁的?下人说是王妃不慎跌倒,你不信就一个个去问,一个个去查!” 苏惟大步一跨,坐到床边,抓起林小千的手紧紧握住,瞪着赤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查。” 见一副他油盐不进的狠戾相,长公主恨恨地一咬牙,气冲冲地走了。 目送长公主出了门,苏惟寒凉的目光一扫,其余小丫鬟们打着寒颤,也都先后退了下去。 这时,他才焦急地问林小千:“是谁下的手?” 林小千摇摇头,又微微指了指窗外。 明白她的意思是怕隔墙有耳,苏惟低头想了想,忽然长臂一伸,把林小千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嘴里说:“你先回家,我去查。” 林小千赶紧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央求说:“姐姐要来了。” 苏惟脚步一顿,把她又放回床上:“好!就当着皇嫂查!”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水面,终于有宫中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驾到。 长公主亲自率领所有宾客,立在精舍外迎接。一个陌生面孔的华服美少年毫无顾忌,小尾巴一样言笑晏晏地跟在长公主身后。 在场的人大都听过她和离的传言,美少年一现身,众人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现在长公主亲自带他迎候皇后,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等皇后娘娘下凤辇时,人们才如梦初醒,收敛神情,躬身恭迎林皇后。 长公主第一个上去拉住林皇后,笑着说:“可把人盼来了。” 她身后的美少年立刻跟上,扑通跪下向林皇后磕了一个头。林皇后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好,好,快起来吧,你病刚好,无须多礼了。” 众人又是一惊,林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要认了美少年做未来驸马了。 等美少年谢了恩,干净利索地爬起来,又亦步亦趋跟在长公主身后,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全变了。 长公主陪在林皇后左右,一边带着人向里走,一边为她讲解这精舍纳凉的妙处。 临到正堂前,就见中路的大门和右侧月洞门都关得紧紧的,只有左侧月洞门开着,苏惟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把唯一的出入口挡了个严严实实。林小千裹着薄纱被安静地坐在他身后。 长公主一看这情景,气得几乎浑身血脉倒流,大声骂道:“苏惟!你在我这里闹什么?” 林皇后先是一皱眉,等看到林小千柔柔弱弱脸色苍白地坐着,一下子心疼地不得了,几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病成这样?” 苏惟冷笑一声:“皇嫂,她不是病了,是有人存心把她推进了水中!” 林皇后一听,神色更焦急了几分:“掉进泷水河了?身子可有大碍?”又问苏惟:“哪来的刺客?为什么要害小千?” 苏惟眼神冷冷地扫过一众宾客:“不是什么刺客,下手的人就藏在这精舍中。” 长公主看懂了他的暗示,更是气急败坏:“你失心疯了吗?今日来的都不是外人,你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吗?” 苏惟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站起来对林皇后说:“皇嫂,若你不见怪,我就在这里问上一问,有谁在她落水时经过了凉亭?” “这……”林皇后看了看在场的一众人等,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一边是妹妹无辜落水,一边是皇亲国戚众怒难犯。 林小千这时忽然站起来,拉住苏惟,虚弱地说:“今日来的都是亲戚旧故,哪会有人存心害人, 分卷阅读74 我看最多是不慎碰撞一下。我现在已无大碍,难得大家共聚一堂,不该为这一小事坏了兴致,这事就算了吧。” 长公主立刻顺着她的话来劝苏惟:“别人的面子你不给,齐王妃这样识大体,你也该顾全一二。” 林皇后扶住林小千,皱眉说:“有什么事也不该搅乱皇姐的纳凉宴,等我回去禀告皇上,什么前因后果以后着人再查就是。” 苏惟这才让开月洞门,高声说:“既然是有人走路不小心,那就请都小心些,从我眼前过去,免得再摔了碰了我的家人。” 长公主气得还要再骂他,林皇后拦住她,笑着说:“之前你请帖上不都说好了,今日纳凉宴不分尊卑不分主宾,只管大家自在一乐,走过这月洞门,我们就都放下各种世俗虚礼吧。” 说完,林皇后拍拍林小千的肩膀,第一个走过了月洞门。长公主恨恨地瞪了苏惟一眼,也带着美少年走了过去。工*众*H:龟*酱*666推*文* 随后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郡主郡马及其他皇亲国戚,也都一一走过了月洞门。 苏惟门神一样冷冷地守在月洞门口,眼神犀利如刀,打量着每一个经过的人。饶是问心无愧的,走过时都忍不住打个哆嗦。唯有蒋为辰兄妹几人,一直神态自若,走过月洞门时还不忘冲着苏惟和林小千笑了一笑。 等所有宾客一一入了正堂,分男女列坐在东西两个偏厅,苏惟才扶着林小千慢慢走了进来。林皇后叹口气,招手让人坐在她身边,慢声细语地问起她今日的遭遇来。 宴席一开,无论主宾还各自矜持着,正襟危坐地依次敬酒吃菜。酒过三巡后,长公主一个眼神,美少年击掌三下。 正堂对面的水榭顿时亮起五彩琉璃灯,映照的水面上五色斑斓,煞是好看。随即琴箫声也响起了起来,顺着水波幽幽传来,又有歌姬放声高歌,舞姬翩翩起舞,个个裙袂飘飘,好似仙人一般。 边饮酒边赏景,正堂中气氛慢慢融洽起来。长公主几杯酒下去,有了几分醉意,兴致一起,开始拉着人肆意说笑。等酒劲上来,其他人也纷纷放下了礼节,尽情玩乐起来,男宾敞开了斗酒猜拳,女宾则是覆射猜谜,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除了林皇后、林小千无人敢上去嬉闹劝酒,其他人无一幸免,连苏惟也被硬拉去连灌了两大杯。喝到一半时,女宾头脑中还留着一丝清明,勉强没有失态。男宾已经混坐乱坐,不分辈分地哥哥弟弟胡叫起来。 一片混乱中,林小千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轻声说话:“王妃天姿国色气若幽兰,本该有更好的归宿,可惜落在一个煞神手里。” 她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就见那个美少年懒懒地倚靠在不远处的窗边,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杯。 是他在说话?林小千不敢确定。眼前觥筹交错,人声喧哗,滴酒未沾的她,忽然觉得自己也醉了,刚才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是自己的幻觉? 魂不守舍又应付了一会儿,林小千更加身心俱疲、虚弱不堪。林皇后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管其他人闹得正在兴头上,直接开口说要摆驾回宫。 长公主踏着虚浮的步子,晃到了林皇后跟前:“不过才离了一时三刻,又惦记起皇上了。你啊,天生劳碌操心命。”说完,敬了一杯酒,摇摇晃晃就要亲自去送她,被林皇后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嘱咐其余人继续尽情玩闹,林皇后便起身退了席。林小千给苏惟使个眼色,两个人向长公主交代一句,也跟在林皇后身后出了正堂。 听完林皇后日后彻查落水一事的叮嘱,依依不舍地送她上了凤辇,林小千还眼巴巴地立在原地,看着凤辇渐渐远去。 猛然间身体不由自主地凌空一跃,她回头一看,自己又被苏惟双手横抱了起来。这可是外人府邸门前啊,她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害羞,已经被抱进了自家的马车中。 苏惟轻轻放下她,才跃身登上马车。把林小千圈进自己怀里,他才像哄小孩一样,柔声说:“你先睡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 林小千这一天是真的又惊又累,此刻靠在苏惟坚实的肩膀上,精神松懈下来,困意便阵阵袭来,没多久整个人就沉沉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王府中自己的床上了,屋里几个小丫鬟有的靠坐在椅子上,有的歪在榻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盹儿。 起身下床四处一看,不见苏惟和文秋,林小千有些奇怪,也不叫人,自己披上披风,走出了卧室。 过了一进院子,就见前边苏惟的书房灯烛大亮,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出什么事儿了?林小千心里一急,快步走了进去。 第四十九章 林小千一推门, 就见地上一溜儿跪了四个人, 个个黑衣劲装,苏惟立在他们面前, 正暴跳如雷地大声叱骂。 “废物!全都是废物!你们说下手的不是丫鬟小厮太监, 不是常来往的皇室宗亲,我故意找了时机, 让你们一个一个查验所有宾客的样子,为何还是找不到!”b 分卷阅读75 r   林小千躲在博古架后, 留神一听, 顿时明白了,苏惟是想查找推她落水的元凶。地上跪的那四个估计就是每天跟着监视,哦不,保护她的暗卫了。 四人里最高壮的那个, 语气平平地回话说:“回王爷, 过月洞门的人里的确没有。” 这人声音虽然有些粗粝,细听却仍是女人的细声嗓, 林小千心想, 原来跟着自己的暗卫都是女扮男装, 苏惟这点上倒是考虑得足够周全。 苏惟一听怒气更是直冲云霄, 抬脚就要踹人, 林小千赶紧走出来拦他:“王爷!先别动手!” 看见林小千虚弱苍白地挡在暗卫身前,苏惟一个急刹车收住踹人的力道,口气立刻软了下来:“怎么起来了?哪里难受吗?” 林小千哪有心思理他这些闲话,敷衍地摇摇头, 看看四个暗卫,拉住苏惟把他按在椅子上,说:“她们看到推我落水的人了?那人下手后真的成功逃走了?” 苏惟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背着手急急地踱了两步,恨恨地说:“逃走?我早查问了涟漪精舍的门房,他们说皇嫂驾到之前,没有任何宾客出入。这几个废物号称武功卓绝机敏能干,不但护不住人,然而找遍精舍连凶手都没辨认出来!你说,要她们还有何用!” 地上跪着的四个人被他骂得都是一个哆嗦,知道今晚一顿重罚是逃不过了。 果然苏惟骂完了,顺着林小千拉他的手势,又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说:“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领上一百鞭子,关禁闭五日,不准施药,不准吃饭。能喘气出来的,再来见我。” 这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啊,林小千一听就有点着急:“王爷,我不过受了点惊吓,她们虽有失职,但也不至于赔上一条性命……” “护主不力,就该有一死。”苏惟丝毫不为所动。 四个暗卫纷纷低下了头,异口同声回了句,属下该死。 林小千赶紧又找理由来劝:“凶手还没查出来,怎么能这样着急忙慌地把在场的人都逼上死路?” 苏惟人还在气头上,毫不松口:“不用她们几个废物,查不出来的话,当日到场的就都给我连坐,我一个接一个收拾!” 林小千都快气笑了,他们都是你家的远近亲戚,无缘无故报复人,你这奸雄还真当上瘾了啊。 但眼下这情况,安抚苏惟还得顺毛捋,她想了想,故意生气地说:“你收拾你的,我只想知道是谁对我这样恨之入骨。” 说完不等苏惟回答,就开始主动盘问几名暗卫:“你们,先说说白天我落水时,凉亭内外的详细情形。” 回话的还是那个高壮女人:“当时是小四在当值,据她说,王妃独自垂钓,凉亭外不时有人张望探看,还有人给王妃送果子,送热茶。” 林小千点点头,的确是,当时苏惟一走,就不断有人过来献殷勤套近乎。她继续问:“那下手的人,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那个叫小四的,砰一声重重磕了个头:“王妃恕罪,因为来往的都是皇亲国戚,属下便有些松懈。凶手走过来时,属下也不曾多留心,只看清那人一身杏黄丝衣,身量不高不矮,体态微微有些驼背,走路时还有奇香飘过。属下一时不察被香气熏迷了眼,才被那人趁机得手。” 奇香!林小千吃了一惊。白天落水前,她的确闻到过扑鼻的奇香,但因为自己身上佩戴着香囊,凉亭外又遍植荷花,她完全没想到那个凶手也自带香气。 转头去看苏惟,苏惟也是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显然他之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详细询问事发经过。 苏惟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接着问话:“杏黄丝衣?你们是凭这一点,断定那人不是精舍或宾客的下人?” 四个暗卫都点头说是。 然而白天纳凉宴从午间一直持续到晚上,不少人都曾经梳洗更衣,穿过杏黄衣裳的不在少数,单凭衣服是认不出人的。 林小千一琢磨,继续关心重点:“小四,那人眉眼面容,你可看清楚了?” 小四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属下那时藏在凉亭后面的大树上,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他手里还举着一把扇子,遮挡住了面容。推了王妃后,他迅速跑进了人群中,属下只顾着救王妃……” 啪一声,苏惟一掌差点拍断椅子扶手,嘴里怒吼着:“原来连脸都没看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说,你们不该以死谢罪吗?” “谢罪不谢罪,先等我把话问完。”林小千一句话让他熄了火。 她继续问小四:“月洞门边,你是没认出下手的人,还是认不出来?” 小四还趴在地上不敢起来,闷闷的声音像是从地板上传了出来:“属下在月洞门边仔细看了,诸位宾客,单论体态身形,和那人就没有相似的,而且,而且,那种奇香也没再闻到过。” 她话一说完,林小千和苏惟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再开口,书房中瞬间安静得叫人心悸。 过了许久,林小千才出声问小四:“若再见到那人的背 分卷阅读76 影,你能认出来吗?” 小四微微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属下已将那人背影牢牢记在心中,属下以人头保证,只要再见到那人,一定取他性命,为王妃报仇!” 苏惟哼笑一声,语气冷冽地说:“指望你们几个废物,我们夫妻的人头都不知道要掉几次了。” 小四和其余三人一听,一边磕头,一边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说个不停。 林小千越听越心烦,直接向苏惟一撇嘴:“她们我还有用,你罚不得。” 正打算让她们下去领罚的苏惟,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他清清嗓子,正色道:“王妃说有用,就再留你们一时片刻。一会儿每人领上十鞭子,再罚月俸两个月,以示警戒。” 四个暗卫知道终于捡回一条命,齐齐磕头,感恩涕零地说:“多谢王爷。” 苏惟一扬眉:“嗯?” 高壮女人立时心领神会,转而向林小千磕了个头:“多谢王妃。”其余三个也有样学样,连声向林小千谢恩。 看林小千眉头皱了起来,苏惟知道她近来转了性子,不再喜欢颐指气使那一套,因而挥挥手,让四个暗卫退了下去。 回头见她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他轻轻点了一下林小千的眉心,心疼地说:“别愁了,你落水说到底是我的疏忽,她们领了罚,我也领罚,任你惩戒,如何?” 林小千哭笑不得,拍掉苏惟的手,努力维持住严厉的神色,说:“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说笑。刚才小四说,那人身上也有奇香。” 苏惟神色一僵,继而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推到榻上坐好,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你只管好好在家将养身体,无须再操心了。” 林小千浑然不觉一样,还继续自说自话:“今日你闻到了吗?涟漪精舍一众宾客中,除了我,蒋家新夫人也佩戴着香气浓烈的香囊。她正巧身量不高不矮,会不会与此有关……” 苏惟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立刻疾言厉色地说:“无论有关无关,这事你都不要再操心了!” 正飞速思考的林小千被这一句话直接打乱了思路,整个人就是一愣。 苏惟以为是自己语气不善,吓到了她,因此软下声音,轻柔地说:“我再多挑几个精明干练的暗卫跟着你,一定保你日夜平安。你还像过去一样,只管每天高高兴兴地玩乐就是了。” 林小千喃喃地说:“可有人存心害我,我怎么能眼睁睁地坐以待毙?” 苏惟蹲了下来,握紧她的双手:“是,你这一落水,说明有人已经暗中以你为敌。不管这人是因你而起的私怨,还是因我而起的报复,我都不会放过他。这其中免不了阴谋诡计、恶斗厮杀,我不想你看见,也不想你因此烦恼。” 他仰起头来,看着林小千,斩钉截铁地说:“所以,一切交给我。你信我,今天的事一定不会再发生。” 看着他真诚炽烈的眼神,林小千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没等她回话,苏惟立了起来,轻轻坐到她身边:“你白天受了惊,该多躺会儿补补元气才是。” 这话林小千左耳进右耳出,她心里还是不想放弃,有敌人虎视眈眈想置她于死地,她怎么还能放心玩乐呢? 不能正面出击,就要迂回作战,林小千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再和苏惟争取一些参与的空间。 苏惟忽然长臂一伸,搭在她的肩上,轻声说:“怎么?累了不想走?要我抱你回去?” 林小千满脑子的想法呼一下被他的炙热气息吹跑了,他越靠越近,眼看就要贴到她的耳边了。 忽然外头啪啪几声,有人在敲门,继而响起了杨公公的声音:“王爷,上朝的时辰到了。” 两个人一起望向窗外,果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五更天到了。 林小千轻轻一推苏惟,没推动,红着脸说:“王爷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苏惟贴在她耳边,用气音说:“你若是还不安心,我告假陪你一日好了。” 第五十章 林小千的脸红透了, 你, 你,你了好几次,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苏惟突然头一低, 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嘿嘿嘿笑了几声, 带的林小千也跟着身子微微晃了两晃。 肩膀上沉甸甸的,但林小千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夜里这一番审问, 说明她落水是敌人故意下黑手, 要对自己除之而后快,确定了这一点,她竟然没有惊慌失措。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为此自责,为此大动干戈, 还愿意推掉一切公务, 陪在她身边来安抚她的情绪。好像因为他的存在,害怕, 恐惧, 担心, 统统被隔离在遥远而不可触及的地方了。 现在, 整个世界, 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他的轻笑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心头滚过无数的想法,但话到嘴边, 林小千只想让苏惟不再担心:“我……” 她轻轻转头,刚吐出一个字,没想到苏惟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一不留 分卷阅读77 神,她的嘴唇就擦过了苏惟的脸颊。 感觉到嘴上滑过一片温热,林小千愣了,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苏惟。苏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猛地一伸手,圈住林小千的脖子,轻轻勾到自己面前。 苏惟的一呼一吸轻轻喷到她的脸颊上,像是刺啦一声点燃了林小千身上的引线。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轻吻,印到了林小千的樱唇上,又迅速离开。 轰一声,林小千觉得引线一下子烧到了尽头,自己脑海,心里,都噼里啪啦地开始放烟花。她呆愣着,毫无意识地向后微微一缩,脖颈后的大手却一用力,更把她推到苏惟面前。 苏惟英挺的鼻梁靠了过来,轻轻碰了碰林小千的鼻尖。他微微侧头,正打算再吻上去。冷不丁砰砰几声巨响,惊醒了沉醉中的两个人。 两个人微微分开,慢慢捡回意识,才发现是门外的杨公公在大力砸门。 原来他见半天没人应声,担心苏惟关在里面出事,一边砸门,一边高声大喊:“王爷!王爷!该上朝了,您听到了吗?” 苏惟听得心头火气,站起来冲着门口骂了一句:“住口!一大早吵闹什么!” 门外瞬间没了动静,苏惟回头又去看林小千。 林小千头低得恨不能扎进地缝中,蚊子一样低声嗡嗡地说:“还是朝政大事要紧,王爷无须为我担心。” 苏惟有心再逗一逗她,外边的杨公公又聒噪起来:“王爷,再不更衣,上朝就迟了。” “我,我很好,王爷不用,不用告假。”林小千还低着头,嘴上磕磕绊绊地说。 苏惟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心里感慨万千。 最近这一段日子,自己名义上那个骄横妄为的妻子性情大变,不但为人处世越来越聪慧通透,连落水之后也冷静果断不借机生事,完全不像过去那副样子,只知道一味胡闹痴缠着自己。 这反倒叫自己对她更是怜惜疼爱,恨不能时时护在身后。协理朝政几年,自己从未因私事缺席早朝,但今天他宁愿告假,在家好好陪她一日。 苏惟刚想说,我不去了。林小千已经站了起来,低着头又推又拽,把他往门口送:“快些走吧,别误了皇上的大事。” 送到门口,她亲自开了门,不顾杨公公目瞪口呆的尴尬神情,一使劲就把苏惟推出了门,又飞快地把门扇一合,给了苏惟一个闭门羹。 苏惟哭笑不得,想想今天是各州监察御史回京述职的日子,还是不好随意告假,于是立在门外,详细嘱咐了她吃食、用药等诸多事项,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卧房更衣。 听着他走远了,林小千才缓缓打开一道门缝,看着苏惟的背影在漫□□霞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花木树影中。 她还在发愣,文秋已经带着几个小丫鬟找上门来了,说王爷吩咐,要她吃完早饭,回去好生躺着睡觉。 容不得林小千发话,她已经身不由已地被推着洗漱更衣、用早饭,没多久,就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可这时的她哪里还睡得着,左躺,眼前是苏惟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笑的情景,右躺,眼前是苏惟轻轻吻过来的样子,最后只能捂着眼睛,窝在床上偷笑。 笑够了,望着头顶上的床帐,林小千又惆怅了:到底该不该告诉苏惟,她其实是另一个林小千呢? 她正左思右想天人交战,文秋忽然急匆匆地敲了一下门,就直接冲了进来,嘴上喊着:“王妃!宫里来人了!” 林小千心里一惊,生怕是宫里出事,赶紧换了衣服,化好妆面,急忙出去迎接。 等见着人,她才松了口气,来人是皇后宫中的大太监,不为别的,只是奉皇后懿旨,带了太医院的三位御医来给她把脉会诊。心中明白这是姐姐关怀怜爱的心意,林小千只好耐着性子,听完了三位白胡子老御医絮絮叨叨的医嘱。 刚送走大太监和三位御医,林小千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又有人来报信,说是魏王妃、乐善公主、同安郡主等,差人送了问候的帖子和几味补品。 她才拆了两封信,新的问候礼又来了。之后一上午,络绎不绝地,凡是出席过纳凉宴的各公侯王府,都登门送了礼物过来,王府上下单是收礼就忙得应接不暇。 最后还是文秋出主意,支起一张大桌案,摆好各色礼物,等林小千一边过目,一边报上送礼者的姓名身份。 因为各家都打着让她落水后将养身体的幌子,送来的大都是人参、燕窝、灵芝、辽参之类的滋养补品,林小千瞧了几样也没什么新意,正说要走,忽然一阵香气徐徐飘了出来。 她心里一惊,亲自上手在小山一样的礼物堆里一件件翻找,很快翻出一个镂金缂丝的香囊,再翻一遍,又翻出一个定窑瓷盒和汝窑瓷罐来,瓷盒里装的全是胭脂水粉,瓷罐里是满满的玉兰香膏。 林小千按捺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挥退屋子里的小丫鬟小太监,只问文秋:“这几样是哪家送过来的?” 文秋查了一遍名册,才满脸诧异地回说,这几样是安乐侯、寿安侯、忠顺郡王世子 分卷阅读78 送来的。 林小千反复翻看着香囊,又问:“不是各府夫人,是他们自己送的?” 文秋又看了一眼名册,不敢置信地说:“是,记账的管家特地写了,是各府管家,应着几位侯爷世子的名字送的。” 林小千把香囊啪一声甩回桌上,心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在晋王之后,又有人毫不避讳地送这些暧昧物品过来? 送礼的这几个人,她不是第一次见,此前几家来来往往,并无异常,怎么自己一落水,他们突然和失心疯了一样?难道自己是在纳凉宴上无意中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引起了他们的误会? 于是和过电影一样,林小千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涟漪精舍的一言一行。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杨公公颠着肥硕的肚子走了进来,喜滋滋地报信说:“王妃!蒋首辅府上有消息了!” “快说!”林小千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早就在蒋府安插下眼线了,可惜一直都毫无音信,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消息。 杨公公上前一步,小声说:“蒋夫人病了,听说是一场急症,昨晚刚从纳凉宴回去就闹起来了,首辅大人都亲自去太医院请御医了。” 急症,请御医,这情节为什么有点熟悉? 站在旁边的文秋放下名册,嘟囔了一句:“蒋夫人这病来得也太怪了,别是和晋王府上的夫人一样,借病赌气吧。” 一句话点醒了林小千,今天这一出戏,刨去枝枝蔓蔓,可太像晋王当初的所作所为了。现在看来,晋王的怪异举动,十有八九事出有因。如今他去守陵了,但还有后来者跟上了他的脚步。 林小千一琢磨,有了主意:“去,备轿,我要去蒋府探病。” 之前晋王的姬妾莫名其妙没了,她无辜背了个黑锅,如果今天一系列的怪事和晋王真有关系,她一定要赶在蒋家有变化前,去看一眼真实情况。而且蒋为辰的新夫人神神秘秘,还有可能是推她落水的凶手,与其一味躲避,不如主动上门探探她的底细。 然而她这边吩咐下去,杨公公却面露难色,磨磨蹭蹭地没有动作。 嗯?林小千瞥了他一眼。 杨公公畏畏缩缩地回话说:“王爷出门前交代了,日后没有王爷陪伴,王妃不得出门。” 什么?林小千一听就炸毛了。过去虽然一直有暗卫全天跟随,但苏惟从来没有限制过她出入的自由,没想到一落水,自己竟然连门都出不去了。 她怒喝一声:“备轿!” 杨公公和文秋扑通一起跪下了:“王妃,王爷之命不可违抗啊。” 之后任凭她喝骂、威胁,府中所有下人都是一个说辞,气得林小千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只等着苏惟回来,要找他算账。 幸而刚过午时,苏惟终于回来了。 等在廊下的林小千,见着他迎头就是一句质问:“为什么不准我出门?” 苏惟也不恼怒,拉她进了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最后一脸温和地陪笑说:“外面形势不明,害你的凶手还没找着,除了家里哪还有太平的地方?你要真想出门散心,我陪你就是了。” 林小千刚要反驳,一个小太监一溜小跑冲了进来,急急地报信说:“王爷,易九思易大人等在外面,说有要事相商。” 苏惟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丢下一句你好生在家呆着,人就脚下生风地往外冲。 走了没两步,他一回头,林小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一走,林小千也走。他一停,林小千也停住了脚步。 “你这是闹什么?”苏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林小千答话答得理直气壮:“你不是说,只要你陪着,我就可以出门吗?” 第五十一章 苏惟故意板起脸来:“我出门是有正事要做。” 林小千嘴噘得老高, 振振有词地说:“我的正事也不能耽搁呢。” 苏惟被她的模样逗乐了, 走近两步,低声说:“等我忙完就亲自陪你, 上天下地都由着你, 可好?” 林小千轻轻揪住他的袖子边,一边在手里绞啊绞, 一边可怜巴巴地央求:“我不要上天下地,我只要出门。” 被人拒绝怎么办?发挥打不死的小强精神, 持续迂回作战啊, 林小千做狗仔时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她已经计划得明明白白了,只要苏惟带她出门,就是初步胜利,出去后她再编个理由, 哄着人去蒋府, 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了。 “这……”苏惟明显有点犯难。 但在林小千看来,这一犹豫意味着他想法松动了, 她趁势继续哭惨:“在家里, 只要我一闭眼, 就想起被人推进水里的情景。这一天我是坐也不是, 躺也不是, 所以才想出去散散心。” 苏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林小千说得双眼泪光盈盈时,他终于点头了:“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小千正拿着帕子擦眼角, 一听这话立刻雀跃起来:“多谢王爷,我, 分卷阅读79 我们快走吧。” “不过,”苏惟语气突然转了个弯,“我和易九思有正事要谈,你……” 林小千眨眨眼睛,立刻心领神会:“我一定闭上眼睛捂上耳朵,躲得远远的。” 苏惟先是嗯了一声,后来又一脸严肃地命令她:“不能走远。” 林小千哪有不答应的,头点得和鸡啄米一样。 上马车前,侍卫回说已经检查了三回,苏惟亲自上去又看了一遍,才准许林小千上车。坐进马车里,苏惟还在皱眉唠叨:“坐在马车里不准大声张扬,若有异常,记得马上喊人。” 林小千一脸认真地听着,然而压根没往心里去。苏惟和蒋为辰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她一直在盘算,用个什么理由把人引到蒋府去。 那位传说中的易大人显然留了个口信人就走了,马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出了城门,又东转西转走了一阵,才突然停了下来。 “坐好,不要出声。”苏惟丢下一句话,就飞身跃下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哒哒哒传来一阵马蹄声,继而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王爷,果然有人上门来引诱梅香。” “人呢?”苏惟问。 来人回答说:“我正为这事着急,来人不知姓名不知身份,只留下五十两银子,还说等她应允了,再送一千两银子做聘礼。” 躲在马车里的林小千听得心里一动,引诱?聘礼?千两银子?这不就是苏惟提过的诱惑异香女子的手段吗? 她正要再仔细听,苏惟和那人却都压低了声音,任她支起耳朵贴在马车车窗边,也只模模糊糊听出来几个词,什么埋伏、找人之类的。 微微掀开纱窗,林小千向外一望,就见苏惟背着身正和一个白衣文士说话,两个人边走边说,越走越远,说话声更是听不分明了。 等了很久,马车忽然一动,正闭目思考的林小千猛地惊醒,差点喊出声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苏惟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林小千刚回过神来,双眼迷迷瞪瞪,一副被惊醒的糊涂样。 在外边说话时,苏惟一直留了三分心思惦记着马车上的人。现在瞧着林小千发懵的傻样,他悬着的心不但落了下来,还流淌过一阵温暖的热流,让人安心又舒坦。 上手拢了拢她耳鬓边松散的碎发,他轻声说:“乏了?那我们赶紧回家去。” 林小千哪里肯干,她早预备好了理由,就等着引苏惟上钩呢。 “我出来一趟,可什么也没见,什么也没得着。”她先起了个头。 果然苏惟问她:“你想去看什么?” 林小千立刻兴致勃勃地说:“听说福宁街上新开了一家果子铺,老板在益清斋帮工多年,做出来的果子有七八成益清斋的味道,不如我们去买些尝尝。”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有这等事情,我怎么没听过?” 因为这是我胡编乱造的啊,林小千心里想。她真正惦记的,其实是福宁街最里头的蒋府,虽然附近的确有个果子铺,那是她安插在蒋府中的眼线向外递消息的中转站,但果子是香是臭,她可一无所知。 然而林小千嘴上却是言之凿凿:“那是自然,我手下的探子遍布京城,朝政大事也就算了,若论市井消息,谁能有我知道得快?” 苏惟摇了摇头:“你想吃果子,我们直接去益清斋买好了,何必去绕路去试别家的?若是做得不干不净,吃了闹场病多不值得。” 见他一味地拒绝,林小千有点着急:“去益清斋的话,不排队排上半个时辰哪里能买得到?而且京城公侯王府不少人常常挤在那里,撞见熟人,我可懒得招呼应对。” 眼见林小千是真急了,苏惟一想以后她出门一趟也不容易,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马车进了城门,径直一拐,直接驶向福宁街。 一路上,苏惟眉开眼笑的,陪林小千一样一样地议论益清斋各色果子的味道。然而看他时不时地搓搓手指,望望窗外,林小千有一种感觉,苏惟其实心不在焉。 果然几句闲话一聊完,他很快收敛了笑容,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小千思量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就是易大人吗?” “你看到了。”苏惟这下不掩饰了,闭眼向后一仰,伸手去掐自己的眉心。 想起来苏惟昨晚又是熬了一夜,林小千不由得一阵心疼,赶紧凑过去给他揉太阳穴。 过去连夜工作时,她常常用这个办法解乏。因此下手的力道不大不小,舒服得苏惟眼睛都不想睁开了。他想也不想,就势便靠到了林小千的肩膀上。 林小千手上动作不停,又开口继续问他:“易大人说的梅香,是谁?” 苏惟腾一下坐直了身子,沉声问她:“你听到了多少?” 林小千望着他情绪复杂的眼神,心一横,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梅香就是曾经借住在王府的女子,是吗?” 不等苏惟回答,她又追问一句:“你和易 分卷阅读80 大人是要以她为诱饵,来查异香女子的事?” 苏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他又靠回林小千的肩膀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如今这样聪明,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一起办啊,林小千心里激动地摩拳擦掌。 她刚要接话,苏惟忽然伸手轻轻盖住她的嘴巴,整个人贴到她耳边说:“一切有我,你不用这样聪明,这样辛苦。” 林小千想立刻反驳,但是话到嘴边,仿佛全被苏惟温热的掌心融化了。她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微微松懈下力气,也靠在了苏惟的身上。 车窗外马蹄声哒哒响个不停,间或又传来嘈杂吵闹的人声,然而两个人浑然不觉,默默不语地倚靠着对方,好像要互相依偎到天荒地老。 “王爷,福宁街到了。”侍卫一句话惊醒了两个人。 苏惟按了按林小千的肩膀,说:“我下去买。”随后掀起帘子,向外张望:“果子铺在哪儿?”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乱哄哄跑过来一群人,还有人边跑边遮着脸大声嚎哭。 被这动静一吓,苏惟收回了脚,高声问外面的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拉住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问话,那人就开始扯着嗓子干嚎:“蒋家新夫人没了,快去哭灵哪。”末了又压低声音说:“哭完了有赏钱。” 说完那人一甩手,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侍卫原话传给苏惟和林小千,两个人都愣了,纳凉宴上那位蒋家新夫人明明看着身康体健的,怎么才过了一夜,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 尤其是林小千,自从上午听到蒋夫人生了急症的消息,她就开始怀疑其中另有蹊跷,这下更是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她抓住苏惟的袖子,一脸严肃地说:“王爷,此事古怪,必有内情。” “什么?” “王爷还记得晋王的事吗?他送了几样东西给我,结果家中的姬妾就忽生急症,一夜之间人就过世了。”林小千主动把事情串了起来,“偏生这样巧,今日上午,又有人送了东西给我,现在,蒋家新夫人竟然也没了……” 她还没把自己的分析说完,苏惟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蒋为辰送东西了?” 林小千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苏惟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句:“那是谁送的?送了什么?” 看苏惟这脸色阴沉风雨欲来的样子,林小千不敢说话了。 “说!”苏惟一声怒喝。 林小千被吓得一个激灵,苏惟已经很久没这样疾言厉色地吼她了,她正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口不择言了呢? 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女声,语气平平毫无顿挫地说:“安乐侯、寿安侯还有忠顺郡王世子,送了缂丝香囊、胭脂水粉和玉兰香膏。” 原来他的怒喝,是在问暗卫。 第五十二章 听到暗卫报报告得这么细致, 林小千简直忍不住吐槽, 这时候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眼尖,看得比谁都清楚。 一旁的苏惟听完, 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 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 很好。” 看苏惟这神情态度,林小千一猜就知道, 他肯定会想法子给那几位一些教训。这做法无可厚非, 但是,眼前有比教训他们更重要更紧急的事。 她催促马车外的侍卫,立刻转头回家。现在蒋府肯定乱成一团,没有去的必要了。 等马车驶离了福宁街, 林小千紧紧抓住苏惟的袖子, 才开口说:“他们行为不检,的确可恶。但此前这几人和王府的来往明明再正常不过, 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来?” 苏惟显然气得火冒三丈, 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 自顾自咬牙切齿地说:“一个个都出息了, 我看, 他们也该为朝廷效力了。” 见苏惟气得不管不顾,林小千别无他法,只好撒娇扮乖,晃晃他的袖子, 娇声喊了他一句:“王爷!” 这一声喊得娇滴滴脆生生,苏惟听得立刻怒气消了一半,抬眼盯着她说:“你啊,以后真不准出门才对。” 林小千有点委屈了:“他们的错,王爷为何怪我?” 苏惟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边端详一边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何叫人这样疯魔?不过是在外走一遭,就有人一个个跟在后面献殷勤?” 林小千啪一声拍掉他的手,气鼓鼓地说:“王爷你聪明一世,怎么在这事情上就是想不通呢?像我刚才说的,这其中必有古怪。” 苏惟一愣,想起她刚才提到的晋王,晋王曾经没头没脑送衣服送吃食,没多久府中姬妾便过世了,今天林小千又收到了暧昧礼物,现在蒋为辰的新夫人也突然撒手人寰了。 他还没想出个头绪,林小千忽然凑近了,一字一顿地轻声说:“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会招来灾祸。” “你是说……”苏惟听得心里一惊, 分卷阅读81 随即挥挥手,半信半疑地说:“晋王对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的姬妾因此离世,勉强还算有些关联,但安乐侯、寿安侯还有忠顺郡王家世子这几个糊涂人办了腌臜事,和蒋家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林小千却很笃定:“外面都传言,晋王的姬妾是因嫉妒才香消玉殒的,但如果害死她的并不是这个原因呢?” 苏惟眼睛一眯,问她:“你查到了异香女子的新消息?” 林小千点点头:“有新消息,却不是查到的,是我刚刚想明白的。” “哦?愿闻其详。” 林小千叹了口气:“今日收到几位侯爷世子送来的东西,我责问了自己许久,是否言行失格,才让人心生误会,招来他人无端献殷勤。”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住火气又蹭蹭向外冒的苏惟:“太后寿宴那几日,我沐浴时特地撤下了鲜花香丸,身上并没有呛人的香气。而晋王就是在那之后,有了怪异的举动。” 苏惟一听,喃喃地说:“是,是,我们疏忽了。” 林小千又继续说:“王爷可还记得,长公主的纳凉宴上,我落水后,匆忙换了衣衫,之后直到回家都没有再佩戴过香囊。” 苏惟更是如遭雷劈一样:“那一日,我们,我们堵在月洞门前时,你,一直没戴香囊?”他身子一抖,脸色颓然地说:“对,我气昏了头,完全忘了香囊的事,直接从床上把你抱了出去。” 他这样懊恼,林小千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自己偶然不遮掩香气,竟然真的会引来怪事。 她不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我猜,晋王,还有几位侯爷世子,是闻到了我的异香,才会冒大不韪给我送东送西。在他们看来,体有异香,似乎不是不祥之兆。” 苏惟木呆呆坐着,没有反驳。 林小千说完,心里忽然一动。原书的女主罗楚凝是天生玛丽苏,只要一露面,必然会收获男性粉丝。她这样毫无来由地得到了书中所有男人的宠爱怜惜,难道也是因为她天生异香?还有清叶阁花魁,艳名动天下,迷倒了不知多少人,同样是天生异香。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对他们来说,异香女子是有什么无法抗拒的魅力吗?” 苏惟眼神刷的看向林小千,眼中有震惊,却不像林小千想象得那样意外。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林小千一扬眉,默然无语地发问。 苏惟对视着她的眼睛,不多会儿就败下阵来,低声说:“先回府,我什么都告诉你。” 马车中又是一片寂静。 林小千的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刚才的猜测如果没有错,先前有人重金去山村中查找异香女子的原因,也似乎明朗了。 体有异香,竟然会无意中招蜂引蝶,而一旦招来了蜜蜂蝴蝶,似乎结局并不美好。 比如花魁,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比如罗楚凝,作为一朵柔弱无辜的白莲花,在书中总是遭人陷害,尽管最后都会化险为夷,但她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而她自己,此前一直有幕后黑手引导她走向因嫉生恨的作死之路。她心中警惕,没有上当。结果出门赴宴,就有人暗中推自己落水。 也许还有更多她目前还无法确认的人和她们一样同命相怜,比如蒋家新夫人,在人前总是香囊不离身,如今也因为急症而过世。比如莫名其妙得到晋王宠爱,又莫名其妙忽然离世的姬妾。 更可恨的是,在书里,所有主角配角一致认为,罗楚凝的不幸遭遇,十有八九是齐王妃的手笔。她穿书过来后,不再和罗楚凝纠缠不清,结果就有人散布传言,说晋王姬妾是因她而死。今天蒋家新夫人过世,说不定有关她的谣言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看来,这一切的一切,恐怕都是有人在故意操纵。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五十三章 回到王府时, 已是傍晚时分, 苏惟亲自搀着林小千下了马车,然而一路走进内宅, 一个比一个脸色阴沉, 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率领一众下人迎接的文秋和杨公公,看着这情形, 都是一头雾水,明明出门时两个人甜甜蜜蜜兴高采烈的, 怎么一回来就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使了几个眼色, 杨公公紧走两步,跟上苏惟,继而谄笑着说:“王爷,王妃既然身子无碍, 左右今天无事, 家中戏班子许久没有开嗓唱戏了,不如今天点出戏, 听听孩子们可有进益?” 文秋也紧跟着附和:“对啊, 眼看快入伏了, 每天这热气蒸腾的, 谁都是热得睡不着, 晚上不如一起乐呵乐呵。” 林小千满腹疑惑心事重重的,只等着苏惟给她答疑解惑,哪还有心思吃喝玩乐,直接摆手说:“今天就算了吧, 之前长公主的纳凉宴已闹过一场,在家我们还是清静一会儿吧。” 正大步流星向前走的苏惟忽然停住脚步,后面呼啦啦一路小跑跟着的太监丫鬟不提防一个急刹车,几乎来了个连环撞。 分卷阅读82 “去,喊戏班子上台,再去烤一只坑羊。”苏惟面无表情地吩咐。 杨公公和文秋连声应下,兴高采烈地领着太监丫鬟下去了。 林小千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苏惟:刚听说别人家有丧事,我们这样招摇地纵情享乐,合适吗? 苏惟回给她一个淡定眼神:就是要招摇,给所有人看见才好。 林小千满肚子的疑问:你在打什么主意?到现在了还不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苏惟还是没有说话,低头牵起她的手,顺势展开手掌,把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一个轻轻的动作,林小千却觉得自己的手像是开了阀门,汩汩流动进来的,是温暖安定的气息,她躁动无措的一颗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苏惟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把她领到了府中的戏台振玉阁。 显然戏班子早有准备,两人刚进了观戏楼坐下不久,杨公公就来问两人要看哪一出。林小千看了看苏惟,随意点了一出热闹的新戏。 等文秋送来茶盏糕团,林小千直接吩咐了今晚不用伺候,让她和杨公公只管带着下人们自在消遣。 见苏惟和林小千虽然还是脸色不善,但又恢复了亲亲密密的样子,文秋吊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满面笑容地答应着下了观戏楼。 台上哇哇呀呀唱个不停,又是翻筋斗又是打打闹闹,看台下小丫鬟小太监们得了令,都放开了心思玩乐,个个看戏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地还喝彩嬉笑两声。 林小千心不在焉地瞥了几眼,心思全在旁边的苏惟身上。他眉头微蹙,嘴唇紧闭,正在打量整个振玉阁。 忽然苏惟一个转头,正碰上林小千注视的目光。林小千也不躲避,压低声音直接把话问了出来:“王爷,异香女子的事……” 苏惟把眼神转回到对面的戏台上,人却凑得更近,半倚在林小千肩膀,仿佛耳语一样低声说:“我说,你只管听。” 观戏楼下,文秋和杨公公偶尔回头看一眼,见两个人头碰头肩碰肩,倚靠在一起不停窃窃私语,心里愈加高兴,很快放心地和其他丫鬟太监闹到了一处。 外面的喧闹嘈杂,欢声笑语,林小千一概都听不到了。她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苏惟低沉的声音上。 “其实,我最早听到异香女子的传说,是在四年前。”他说。 那时,皇上突发重病,在早朝时晕倒在地,苏惟临危受命,第一次帮皇上协理朝政。资历尚浅的他处理大小政事时,常有左右为难定夺不下的状况,多亏太傅杨旭几次为他指点迷津。 苏惟因此诚心礼敬杨旭,一心奉他为师。然而不久后,杨太傅忽然上书,自称年事已高,要告老还乡。苏惟与皇上几次召见,多方挽留,也没能打消杨太傅的念头。 杨太傅出京那一日,苏惟亲自去送别。见老人只骑着一头毛驴孤身回乡,苏惟也撇下一众随从,送他一路出了城门。 临别时,杨太傅见左右无人,悄悄向他提起,如今朝廷官员中口耳相传一则传言,说体有异香的女子,与禄星渊源颇深,得异香女子,便能官运亨通。 苏惟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听了杨太傅的话,不过笑笑当做耳旁风而已。可他没想到,很快,吏部郎中因买卖官职被革职查办。因为此人是他一手举荐的,苏惟又气又恨,亲自过堂审问,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交代,说自己收受钱财,是为了重金为聘,迎娶一位体有异香的女子。 这人一番说辞比杨太傅的转述更加神乎其神,说什么得禄星庇佑,不但官运亨通,还会长命百岁,听得苏惟是大惊失色。他不信什么禄星之说,反而担心是背后有人借机兴风作浪,危害朝廷。故而他差人快马加鞭去请杨太傅出山,要详查此事。 没想到,得来的竟是杨太傅不幸遇害的消息。老人归家不过月余,便遇上窃贼入室偷盗,那窃贼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一刀捅进了老人胸口,害得他当场不治而亡。 林小千从他一开口,就听得心惊肉跳,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惊叹一句:“怎么这样巧?” “不错。”苏惟声音压得更低,“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从此开始留意各级官员的行踪言论,同时命人收集异香女子的消息。” “你查到了什么?” 苏惟回答的声音满是沮丧:“一无所获。”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明明知道很多表面一本正经的大小官吏,都受了那传言或多或少的诱惑,却完全查不出那些官油子是如何交接消息,如何散布传言,又是如何结党行动的。”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挫败,林小千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伸手揽住苏惟的肩膀,轻声安慰他说:“只要是人在捣鬼,哪怕他藏得再深,策划再精密,也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苏惟叹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故意散布消息,说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试图搅乱浑水,引出对方的动作,可没想到……” “先前危言耸听吓唬我的,原来是你!”林小千不满地轻拍他一下。 分卷阅读83 苏惟抓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不,不是吓唬你。这消息流传出去后,我之前打听到的两位异香女子,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暴尸荒野面目全非,她家人凭借她身上的胎记才认出人来。” 林小千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真,真的?那花魁也是……” 苏惟点了点头,又叹气道:“恐怕凶多吉少了。她是我听说的第三位异香女子,此前我几次去找她,询问她清叶阁常客的姓名身份,可她守口如瓶,一字也不肯透露。我多方打探,听说广文侯小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便安排人隐晦地提点了广文侯,想救那小公子脱离这个迷局。后来左朗为花魁赎身,我以为她能因此保住性命,没想到他们三人……” 林小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原来不祥之兆,招来灾祸,都是真的。她也好,罗楚凝也好,都已经是别人觊觎的一块肥肉了。 苏惟扫了一眼热热闹闹的戏台,继而反手把她揽在怀里,说:“所以我才阻拦你去探听此事。你本就天生异香,先前你爱熏香和鲜花浴,倒正好遮掩了这一点。现在你转了性子,我又一时疏忽,竟然叫外人知晓了这一点……” 他越说越懊恼,说到最后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时不时留心观戏楼动静的文秋,正好一眼看见,以为两人又吵闹起来,忙不迭地就往楼上跑。林小千起身拦住她,好声好气解释了几句,才把人又劝了下去。 坐回苏惟身边,林小千又低声问道:“所以,晋王也好,侯爷世子也好,他们都是听信了传言,才故意来接近我的?他们,是存了害我的心思?” 苏惟冷哼一声:“不管是听信了传言,还是别有居心,敢对我的人动心思,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会放过的。” 林小千脑子里却忽然啪的一声,原来断线的几条思路一下子连了起来,她紧盯住苏惟,忐忑不安地问道:“四年前,你就知道这些传言了。那,那你娶我,是……” 苏惟整个人就是一怔,他随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就被外面一阵呼喊声打断了。两个人齐齐站起来一望,原来是坑羊烤好了,厨工们吭哧吭哧把整只羊直接运到了戏台前。 浓郁肉香顿时弥漫开来,下头的丫鬟太监们听戏听得正兴奋,这时见了羊肉更是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吵吵嚷嚷的,几乎盖过了台上戏子们的声音。 杨公公满脸兴奋地上来报信,苏惟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切几块羊肩肉过来,剩下的你们分吃了吧。” 厨工们几刀下去,便片下羊肩肉,细细切好,杨公公和文秋亲自送上了观戏楼。 羊肉在地炉中烤得是肉香四溢,外酥里嫩,两个人随意吃了几块,却都吃得心不在焉。 尤其林小千,她实在是想知道苏惟娶齐王妃的原因,是因为青梅竹马男情女愿,还是因为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如果是因为传言的话,那不是说明苏惟对原来的齐王妃…… 她放下筷子,刚想继续追问,苏惟已经另起了话题。 就听他沮丧地说:“你不知道,异香女子的事越来越诡异,我也越来越焦躁。每日早朝,众多官员站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有谁可信,有谁能信,只能大事小情尽量亲力亲为。” 所以,你才得了一个把持朝政专断独行的名声,林小千瞬间有些同情苏惟。他们两个真的是同命相怜,幕后黑手翻云覆雨,把他们两个推上了反派的道路。 第五十四章 林小千拿下苏惟手中的筷子, 把他整个人拉向自己, 两个人近得几乎脸贴着脸。“他人信不得,你可以信我。”林小千说。 她注视着苏惟, 无比认真地说:“外人议论指责你独揽朝政, 但我知道,你每天殚精竭虑是为皇上守护这天下太平。以后, 若有不能和他人说的,你可以和我说, 若有不放心他人做的事, 你可以交代我去做。” “我们,”她咽了下口水,重新鼓起勇气,才说出下半句:“本就是休戚与共的连理枝, 我愿与你同甘共苦, 时刻为你分忧……” 话还没说完,苏惟忽然盯着林小千轻轻一笑, 笑得她脸颊飞红, 说不下去了。 苏惟笑过后, 将额头抵在林小千的发鬓边, 低声说:“纵然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在骂我, 只要你懂我,顾念我,我便知足了。” 他随后坐直了身子,长臂一伸, 把林小千揽在怀里,无奈地说:“可我怎么舍得你吃苦,怎么舍得你以身犯险呢?你不知道,上次你被人推进水里,我听到消息时像是五雷轰顶一样,又气这世上坏人太多,又恨自己庸碌无能,如果这事再来一次,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我,才叫我安生。” 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敲打在林小千的心尖上,激荡起一波又一波混着酸涩和甜蜜的浪潮。那浪潮所向披靡,直直冲向她的眼眶,几乎要冲破一切,化成泪水滴落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瓮声瓮气地说:“你心疼我,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辛苦煎熬呢?” 分卷阅读84 苏惟刮了刮她的鼻尖笑着说:“我当年娶你回来,本来就是想好好护你周全,只要你平平安安顺心遂意,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这时对面戏台上两军正式交战,锣鼓敲得震天响,咚咚锵锵震得林小千脑袋嗡嗡作响。 她喃喃自语一样,重复着苏惟的话:“护我周全,别无他求。” 你是真心想庇护原来的齐王妃?你,是真心爱她?大大的疑惑堵得林小千心塞,但她问不出口。 苏惟没看出她的异常来,继续笑着说:“是啊。当年成婚那一日,我已老老实实说给你听了。” 林小千痴呆呆地看向苏惟,又重复了一遍:“新婚之夜,你就说了?” 苏惟终于觉察出她的怪异,赶紧放软了语气哄她:“你又生气了?那一夜我不过才说了几句,你就怒气冲天,砸了新房。你若是不愿听,从此之后我一字不提,如何?” 林小千急切地说:“不,你说,全都说明白。” 苏惟犹豫了着不肯开口,林小千又央求几次,他才说了出来:“那一晚我开诚布公,直说你体有异香,恐怕遭人觊觎,因为儿时的一点缘分,我不忍见你身遭不测,才娶你回来,保你平安。” 林小千激动地抓住苏惟的手,语无伦次地问他:“所以,是为救我,你娶亲,你答应姐姐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 苏惟脑子把这几句话里过了一遍,才明白林小千是在问什么,他五指滑过林小千的手腕,硬挤进她微微蜷曲的手指间,十指紧紧合拢相扣,然后一脸严肃地说:“是,那是我过去的想法。” 过去?林小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惟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迟疑地说:“我,我真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其实你从小就任性骄纵,常常叫我头疼。我那时不过十岁,却总想着以后对你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后来皇上听说异香女子的传言后,担心你一旦出事,皇嫂承受不得,才劝我……” 林小千的泪水终于决堤一样涌了出来,又气又笑地骂苏惟:“皇上让你娶,你就娶啊。” 苏惟伸出另一只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好声好气哄着:“对,对,我不该娶,不该娶。” 林小千轻轻捶他一下,嗔怒道:“不娶我,你还想娶谁?” 苏惟从善如流:“没有谁,没有谁,我此生只娶你一个。” 林小千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她之前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苏惟竟然是因为那个诡异的传言,受皇帝之托,才娶了原来的齐王妃,而自己又阴差阳错和苏惟绑上了姻缘红线。 “那你现在对我这样体贴照顾,也是为了让皇上和姐姐安心?”她等着苏惟继续盘问,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 苏惟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放在心窝上,说:“现在的你,全然不是过去让我生厌的样子了,反而一颦一笑都让我忘不了。别人安不安心我已经管不了了,我只知道你每天过得快乐安康,我才安心。那些外人,让他们多看你一眼,我也舍不得。” 林小千脸烧得滚烫,但她还是注视着苏惟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每天平安顺遂,我也才会安心。” 苏惟一下子把她拥进了怀里。 外面,两军对战正到最激烈的地方,双方大将你来我往打斗得不可开交,台下众人看得是频频喝彩。 观戏楼上的两个人却好像恍若未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相依相偎。拥抱了不知道多久,苏惟先有了动作,轻轻在林小千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越缠越紧。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蹬蹬蹬蹬跑上了观戏楼。林小千赶紧一把推远苏惟,自己正襟危坐起来。 苏惟看着她红透的面颊,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跑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公公。他气还没喘匀,就急急地报信说:“王爷,王妃,蒋首辅家来人送丧报了,说是蒋家夫人今日没了。” 作为不远不近的亲戚,这一刻收到蒋府的丧报,林小千和苏惟都不意外,正说要依照规矩送去祭礼,杨公公又送上一封信:“蒋府下人还送了首辅的一封信,说是请王爷亲启。” 苏惟接过来,匆匆浏览一遍,把信一丢,冷哼一声,说:“蒋为辰,真有你的。” 第五十五章 妻子去世, 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林小千不解地看着苏惟。 “你回给蒋家人, 就说今日王府有夜宴,本王已经酩酊大醉, 现在诸事不理, 明日再递消息上来。”苏惟交代了杨公公几句,才示意他退下。 林小千更疑惑了:“人家要办丧事, 你还明明白白告诉人家,我们正在声色犬马纵情享乐, 这不是招人恨么?” 苏惟轻轻一弹她的脑门, 语带责怪地说:“你的小报之前就曾经大书特书过他的私情,如果此刻你早早悲伤欲绝,坐家里等着他发丧的消息,他会怎么想?” “你是想歌舞升平, 装作毫不知情?”林小千不服气 分卷阅读85 了, “哼,我后来的《广闻杂报》保密工夫做得滴水不漏, 哪会让他怀疑?” 苏惟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上次纳凉宴, 你散布的消息都闹到他们夫妻眼前了, 你真当他不会去查?” 林小千还想强辩, 苏惟不想和她起争执, 捡起蒋为辰的信折了一折,一脸不屑地说:“蒋为辰说爱妻香消玉殒,他伤心过度犯了旧病,难以胜任公务, 要向皇上和我告个长假,今日先写信知会我一声。” “蒋首辅和夫人竟然如此相亲相爱情深义重?”林小千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疑惑地说:“之前纳凉宴上,倒是我们眼拙,没看出来。” 苏惟嗤之以鼻:“哼,你信他。这人最会装相做样子,表面深情款款爱妻如命,其实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话,还剩一句也是真假掺半。” 林小千心思一转,立刻警醒了起来:“那他想做什么?亲人离世,官员依例本就有丧假,料理完丧礼,他真的会放着好好的首辅不做,打着为爱妻伤心抑郁成疾的幌子,窝在家中不出来?” 不等苏惟回答,她嘟嘟囔囔地开始埋怨起来:“你总说蒋家不该招惹,可蒋家人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只说这位蒋家新夫人,随身佩戴的香囊香气那样浓郁,说不准她就是和我一样,为了遮掩什么。而且等我们一查出来,推我落水的人身上有奇香,她就突然因急症去世,这个时机也实在太巧了。” “你还是在怀疑蒋为辰?”苏惟沉声问。 林小千回答得大义凛然:“不是我故意不放过他,是这人实在太过古怪。就算你说他行事云山雾罩剑走偏锋,也不该处处和异香女子脱不了干系。之前他休掉的宠妾,说自己得宠就是因为她会做体香丸,就连他妹妹几次离间我们,用的招数都是拿罗楚凝身上的香气来说事。”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苏惟:“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异香女子一事,他会是幕后主谋吗?” 苏惟沉吟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你说的都不错。不过,蒋为辰这样大费周章,闹得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于他自己并无益处。” 林小千简直想撬开苏惟的脑壳,看看是那根神经能让他如此固执地轻信蒋为辰。她直接挑明了:“王爷,你不是很清楚吗?异香女子一事在百官间流传,如此妖言惑众,十有八九是为了结党营私。你说,这幕后黑手行事的益处是什么?” 苏惟还是摇了摇头:“幕后黑手的确必有目的。不过我和蒋为辰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他为人的确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不至于故意兴风作浪危害朝廷。如果真的朝纲大乱,蒋家必然首当其冲受到波及,他这么做又能得什么好处?” 林小千恨恨地一跺脚:“碰上蒋为辰,你怎么就这样榆木脑袋说不通?再护短,再善待亲朋,也不该这样盲目信任啊?” 苏惟嘿嘿一乐:“我不护别人,只护着你。”说完拿筷子夹起一块羊肉,送到了林小千的嘴边。 林小千被他一句话闹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咬下那块羊肉,狠狠地大嚼了几口。 还没嚼完,苏惟又殷勤地递上一杯酒:“有酒有肉有人疼,可别再气自己了。”林小千满肚子气话莫名地烟消云散了。 苏惟还想乘胜追击,指着戏台上的人说:“快看,台上这个须生身段好,上马、甩髯干净利落。” 被这一打岔,林小千脾气不好继续发了,但还是放不下心里这块疙瘩。她转念一想,又开口问:“刚才你说,皇上也知晓此事?” 苏惟无奈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关于此事,我每走一步棋子,都提前和皇兄商议过。” 林小千有点不可置信:“皇上和你一样,也毫无保留地信任首辅大人?” 苏惟回给她一个自然的表情。 林小千不说话了,心里吐槽个不停:这兄弟两个平时明明狠戾多疑,还对蒋为辰不待见得很,遇到事情却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蒋为到底给他们辰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起自己还有安插在蒋府的眼线,林小千稍微安下了心,一旦查到确凿的证据,到时摆到苏惟面前,看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淡定听戏吗? 台下一众下人敞开喝酒,大口吃肉,乐得是忘乎所以,只有文秋和杨公公脑子里还留着一丝清明,记得时不时来添酒送肉。 闹了大半宿,苏惟也跟着多喝了两杯。本就身心疲乏的他,很快酒劲上来,眼神迷离,身子微晃,满脸都是困倦之色。 林小千赶紧喊文秋上来观戏楼,吩咐戏班子和下面喝酒吃肉的都快些散场,她和苏惟也要回去歇息。 文秋忙不迭地下去传话,等转身回来时,林小千已经吃力地搀扶起摇摇晃晃的苏惟,准备往回走了。 她赶紧几步迎上去,帮她扶起苏惟的另一半身子,问:“王爷王妃,今夜宿在哪里?” 一句话把林小千问愣了。 宿在哪里?像过去那样分居两处?现在他们两个叫外人看,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两人之间,也解除一切误会,终于心意相通,还坚持分居的话,于 分卷阅读86 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住在一处?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浑身酒气,一嘴的烤肉味,不但满脸醉意,还疲乏不堪。第一夜,就这样随随便便睡在一起吗? 第五十六章 半倚在林小千身上的苏惟, 这时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去, 去凉屋。” 文秋笑着点头说:“是,王爷。凉屋好, 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 不用专门去收拾了,您和王妃直接过去就是。” 也不知道酩酊大醉的苏惟听明白了几句, 他眼神毫无聚焦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就往前冲, 带的林小千和文秋都踉跄了几步。 两个人扶着苏惟小心翼翼地走向凉屋, 林小千时不时一个犹豫,慢下脚步,但文秋架着苏惟一心往前走,拖得她完全停不下来。 就这样身不由己蹒跚迈步, 等林小千再一抬头, 凉屋已经近在眼前了。听见凉屋外水车哗啦一声响,她呼吸一窒, 觉得酒劲一下子上了头, 晕晕乎乎地几乎要站不稳了。 进了凉屋, 和文秋一起磕磕绊绊把苏惟扶到榻上, 林小千半闭着眼睛替他褪下外袍, 一转眼,文秋已经走出了屋子。 心慌意乱的林小千更慌张了,幸好苏惟歪在榻上,已经没了意识, 动动身子,一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嘟囔了几个词,就合上了双眼。 强忍着紧张,弯腰给他轻轻盖上薄纱被,林小千便站不住了。她靠在榻前,半坐在地上,盯着苏惟的侧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文秋又轻轻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还拿着几块巾帕。知道这是要给苏惟擦脸,林小千立刻接过来,交代她:“时候不早了,这里有我,你回去歇着吧。” 文秋应下,放下水盆巾帕,笑着退了出去。 林小千浸透帕子,绞干了水,开始轻轻擦拭苏惟的脸庞。巾帕擦过他高耸的眉骨,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连成一道完美流畅的线条。苏惟好像彻底睡了过去,不管她如何动作,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越擦脸上越发地泛红。 而林小千每擦一下,都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几分,她屏住呼吸,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反而更加剧烈,好像下一刻就要砰一声跳出来。 小心擦完一遍,林小千轻喘一口气,随意抹过额头,蹭上一片水意,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把巾帕往水盆里一丢,她脱力地坐回到地上,连喊人倒水的力气的没有了。坐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榻上的苏惟睡得一动不动,只有鼻翼在轻微地开合。 林小千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这么半天都在自寻烦恼。眼前这人忙得昏天黑地,此刻难得清净一会儿,沾了枕头哪还能醒得过来? 想起今晚苏惟向她坦陈的一切,林小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显然,幕后黑手撒下了铺天盖地的网,她和苏惟都是网中使劲扑腾挣扎的小鱼,如果不把幕后黑手彻底揪出来,他们安枕无忧的日子注定是寥寥无几。 看着苏惟平静的睡颜,林小千心想,今天晚上,陪他这样安眠一夜也是极好的。 夜色渐深,凉爽的水汽徐徐吹进凉屋里,林小千觉出一丝凉意来,伸手给苏惟拉了拉薄纱被,手还没来得撤回来,就被苏惟一把握住。 林小千呼吸一窒,再仔细一瞧,发现他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她松了口气,想轻轻抽回手来,可苏惟的手跟钳子似的,抓得要多牢有多牢,任凭她怎么动,都抽不出来。 不知道他这是梦中发什么癔症,胳膊都酸了的林小千最终还是放弃了,由着苏惟紧握自己的手摆动两下,最后落在他的胸口上。 林小千没来由地一阵感动,心一横,什么也不再多想,蹑手蹑脚爬上床榻,窝在苏惟的身旁躺下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忐忑不安地睁着眼直到天亮,然而耳边苏惟的呼吸声悠长缓慢,她跟着这个节奏一呼一吸,竟然慢慢有了困意,不多会儿,整个人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泛了鱼肚白,天都快亮了。林小千长长的嗯了一声,随意地一翻身,正对上苏惟灼热的视线。 她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慌慌忙忙地想再翻回去,被苏惟大手一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苏惟接着越凑越近,整个人都快贴过来了,林小千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别动!”她命令苏惟,然而刚醒过来的声音慵懒沙哑,完全没有震慑力。 苏惟凑到近前,却擦着她的脸颊,把头埋在了枕头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整个人笑得直打颤。 林小千又气又羞,正想骂他一句,就听见外面咣咣有人砸门。 “谁?”她借机一发力,半坐了起来。 “王爷,易大人来了!说是有紧急要务。”杨公公在外面喊。 林小千很奇怪:“什么要务?马上要早朝了,紧急到等不了这一时半会儿吗?” 她话还没说完,苏惟已经翻身跳下床榻,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外袍一披,人就着急忙慌地 分卷阅读87 往外走,瞬间就不见踪影了。 是朝廷里又出了乱子,还是有关异香女子的事?林小千胡乱猜测着,磨磨蹭蹭起来穿好衣服,一咬牙,脚步坚定地向书房走去。 果然,走到书房前,人还没进屋子,就听见苏惟在咆哮:“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小千赶紧快走几步,整个人贴到门外,支起耳朵来。 一个声音回答说:“梅香说得很清楚,上门提亲的是蒋首辅府上的大管家,一千两金子为聘礼,要她三日内嫁入蒋府。” 林小千惊呆了:怎么可能?蒋为辰昨天才死了夫人,人还没凉透呢,怎么会这样匆忙地又去提亲? 苏惟显然也和她一样难以置信:“蒋为辰刚死了妻子,怎么会当天又去下聘,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那女子真的认清来人身份了?” “没错!”回答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梅香最早给我报信,说几次劝她出嫁的,是蒋首辅府上的人。我生怕她认人不清,叫人利用,因而派了我手下衙役,潜伏在她住处,每日暗中观察记录。衙役也说,来人的确是蒋首辅府上的人。他之前曾去蒋府办过差事,不会认错人的。” 第五十七章 那人说完后, 书房里一阵沉默。许久后, 苏惟才开口说:“让那女子应下这门亲事,进了蒋府再来回报消息……” 林小千砰一声推门闯了进去:“王爷, 此路不可行!” 苏惟正端坐在椅子上, 皱着眉头和一个白衣文士说话。他一见林小千冲进来,立刻焦急地站起来, 一脸关切地问她:“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等听清林小千的质问,苏惟重新坐回椅子上, 瞥了眼捂嘴偷笑的白衣文士, 换上威严淡漠的面孔:“快回去,此事无须你操心。” “你这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啊!”林小千气愤到了顶点,哪怕现在身处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让无辜的人去送死。 她几步快走到苏惟面前, 一把扯住他袖子,愤恨地说:“蒋家现在情势不明, 那位梅香姑娘若进了蒋府, 十有八九是羊入虎口, 如果她身遭不测, 该怎么办?” 苏惟语气毫无波动地说:“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一个去了再找下一个就是了。” 他一派坦然看着林小千:“而且,你不是说蒋为辰行事诡异,应当仔细调查吗?这次我直接把人送到他身边,比你偷偷摸摸收买几个下人, 不是更有用吗?” “你!”林小千怒目圆瞪,说不出话来了。 看她怒气冲冲样子,苏惟知道,单是说几句重话压不住她的怒气,正想找个由头哄她回去,旁边白衣文士抢先笑了:“王妃莫急,王妃莫急。” 见那人笑嘻嘻的模样,林小千顿时觉出不妥来,自己当着外客就这么闯进来了,还当面硬碰硬地质问苏惟,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她强压下几分怒火,客气疏离地寒暄了一句:“你,你是易大人?” 白衣文士还是笑眉笑眼地回答:“下官易九思,这厢有礼了。” 林小千还没接话,苏惟已经嫌恶起来,呵斥了一句:“够了,嬉皮笑脸的,有没有正形?” 易九思毫不在意,仍然笑嘻嘻地说:“王妃真真是菩萨再世,但仁厚慈悲虽是好心,在此事上大可不必,王爷早已有了妥善的安排。” “什么安排?安排人一个又一个地往龙潭虎穴里跳?你们眼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低贱如草芥吗?”林小千气还是很不顺。 易九思的笑意慢慢变冷了:“人命固然重要,但入了棋局,谁又不是一颗棋子呢?” 林小千不可思议地看着易九思:“那位梅香姑娘,不是你的远亲么?你就这样冷血地推她入什么棋局吗?” 易九思疑惑地一扬眉:“远亲?” “易九思!”苏惟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两个人中间,挡住了林小千的视线,打断了易九思的回话。 他狠狠瞪了易九思一眼,冷冷地说:“回去吧,一切照我说的做。” 易九思笑了笑,回说:“是,是。”说完,他又特地侧过身子,向林小千拱手行礼说:“王妃,下官告退了。” “滚!”苏惟骂了一句。 易九思这才袖子一甩,施施然退了下去。 苏惟看他出了门,赶紧低声哄人:“别理这人,他向来多嘴多舌不知轻重,最是惹人生厌。” 有外客在面前,林小千不好完全发作,这下人一走,她立刻火力全开:“惹人生厌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有人存心害人,连远亲也不放过!他一个,你一个,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良知?”苏惟冷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散发出久违的寒意来,林小千浑身汗毛不自觉地立了起来。最近苏惟对她的百般呵护和柔情蜜意让她忘了,这个人是从波云诡谲的政局中踏出一条路来的奸雄,行事手段真的狠戾无情。 看林小千 分卷阅读88 微微一抖,苏惟知道是自己收不住戾气,吓到了人,于是卸下冷漠的表情,柔声说:“你听我说,此事我们筹划已久,人总是要送出去的。妇人之仁,反而会误了大局。” 林小千苦着脸问:“所以好端端一个女孩,就这样平白断送性命吗?” 苏惟搂住她肩膀,把人半拥在怀里,低声说:“我们尽力保她安全就是。况且,那女子性命是易九思救回来的,做诱饵也是她心甘情愿答应的……” 林小千吃惊地抬头望着他:“是易大人哄骗了她?” 苏惟停顿一下,立刻毫无负担地把所有责任推到了易九思身上:“总之此事是他一手谋划执行,人也是他选定的。” 林小千不敢置信地说:“你不是说朝廷上文武百官不知该信谁吗?为何这么信任易大人?”这人骗无辜少女跳火坑,绝对属于渣男无误,四合五入和草菅人命的幕后黑手差不多一样心黑手狠,哪能对他言听计从? 苏惟一下子语塞了,敷衍地哼哼哈哈了几声。见林小千眼睛瞪得更圆,紧紧注视着他等回话,他才清清嗓子说:“易九思是我儿时乳母的独子,也曾在上书房陪我伴读多年。这朝堂之上,除了皇兄,可信之人也就只有他了。” “原来还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啊。”林小千一撇嘴,气又上来了,脸颊呜地鼓了起来,瓜子脸瞬间鼓成了一个圆球。 苏惟瞧得可爱,上手戳了一戳,被林小千一手打掉。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异香女子一事,事关重大,你们筹谋策划,是以朝堂大局为重,可那位梅香姑娘,拿自己性命成就你们的谋划,也未免太过可怜了。” 苏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是和你说了?一切有我,你不用多虑。易九思早跟我借了两名暗卫,不但日夜保护她,还教了她各种应对手段,遇事想法子逃脱性命不在话下。我们还等着她回报消息,哪里会真看着她白白送死?你啊,是把她想得太可怜了。” 林小千又打掉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噘嘴说:“对,对,我是菩萨再世,我是妇人之仁。” 苏惟一下子站直身子,严肃地说:“什么菩萨再世?易九思胡言乱语,你还跟着他学?” 没头没脑一句话,幸亏林小千现在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这人是又吃起了飞来横醋。 怕他因为醋意横生无故迁怒别人,林小千放下刚才的纠结,无奈地说;“好,好,我不是菩萨再世,只是妇人之仁。”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下来,头搭在林小千肩膀上,抱着她直起腻。 林小千翻了一个白眼:“你看,外面天色估计快五更了,还不上朝去。” 苏惟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又腻了一会儿才说:“好,我去更衣上朝,昨晚熬得晚,你回去再睡会儿。”说完啪叽一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 留下林小千一个人摸着额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回去凉屋,她也懒得再躺下补觉,想起曾经在王府借住的那名女子就一阵阵心悸。就像易九思说的,一入棋局,谁又不是棋子呢?同是天生异香,梅香姑娘是,那自己呢? 她越想越沉重,越发没了其他心思,连杨公公来回《广闻杂报》的事,她也是挥挥手,任凭他去处置。 正倚靠在榻上,浑浑噩噩想得昏天黑地时,文秋一脸喜色走了进来:“王妃,皇后娘娘着人送信来了。”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送走了上门送信的宫中太监,林小千拆信一看,原来皇后娘娘担心她落水后的状况,特地召她入宫去叙话。 看完信,林小千也不耽搁,急忙命人去备马车。 看她换上礼服,脚步匆匆地要出门,文秋和杨公公侍立在一旁,没有出声阻止。虽然王爷有命,不准王妃出门,可眼下皇后召见,他们哪敢阻拦? 出了王府大门,马车一路疾驰,里头正闭目养神的林小千忽然猛地一睁眼,高声大喝一声:“停!” 马夫一勒缰绳,在几匹高头大马嘶鸣声中,就听林小千吩咐说:“转头去福宁街!” 第五十八章 外面的马夫侍卫听见吩咐一个个都懵了, 侍卫首领第一个回过神来, 跳下马凑到窗外问:“王妃是要去福宁街?” 车厢内的两个小丫鬟瞧这情势不对,赶紧搬出皇后娘娘来劝她:“王妃, 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您叙话。” “若绕路不及时赶过去, 皇后娘娘难免担心……” “无须你们多言,我自有分寸!”林小千斩钉截铁一句话, 让两个小丫鬟都闭了嘴。 她又冲着窗外疾言厉色地重复了一遍:“去福宁街!” 见她动了真格,马夫侍卫立刻领命, 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 向福宁街疾驰而去。 不多时,到了福宁街,林小千直接命令马夫拐进街口旁的小巷中。马车在小巷中静静停了许久,等林小千再从车厢中出来时, 已经换上了小丫鬟的衣服妆容。 分卷阅读89 无视马夫侍卫的诧异目光, 她丢下一句:“原地等我。”便脚步匆匆地向街上的果子铺走去。 此时正值中午,果子铺里不见几个买果子的人, 三四个伙计正或坐或靠, 懒洋洋地闲磕牙, 见丫鬟模样的林小千走了进来, 也没人起身招呼, 只随意问了一句:“姑娘要买什么?” “半熟芝士两个。”林小千淡定地说。小报名下所有探子的接头暗语,都是她一手定下的,用的全是书里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的词汇,像果子铺里就要报上西式点心的名字。 话音刚落, 一个伙计立马站起身,殷勤地迎上来:“姑娘请里面坐,您订的果子掌柜早备好了。” 伙计热情地引她进了后堂,专门让到一处屏风后,看茶让座后就退了出去,说是请掌柜过来。 林小千哪有心思喝茶,她闻了闻茶水的味道,一口也没敢沾。等了片刻,见没人过来,她不禁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 这样贸然上门来见自己布下的探子,林小千很清楚,风险就在眼前。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忍不住想和蒋府中自己安排下的探子尽快联络上。 从目前查到的各种线索来看,显然体有异香真的会招来无妄之灾,哪怕自己出身尊贵,还有王府暗卫时刻保护在侧,但仍让凶手在纳凉宴上寻着空子推入水中。那位梅香姑娘一旦羊入虎口,就算经过专门训练,恐怕也很难逃过一劫。 眼睁睁地看着无辜女子成为牺牲品,她做不到。既然说不动苏惟改变主意,她只能拼尽全力为那名女子争得一条活路。 此前为调查蒋为辰,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利用原先那位蒋为辰宠妾留下的信息,亲自挑选可靠之人,在蒋府布下了数个眼线探子。现在,她不得不调动起来所有手下人,只为救那女子一命。知道苏惟时刻派人盯着自己,怕这人霸道不讲理地半路拦下她的命令,所以她才趁入宫的机会,赶过来亲自吩咐布置。 从屡次接近和暗示自己,到蒋家新夫人去世,再到迫不及待地迎娶另一位异香女子进门,蒋为辰是否就是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她判断不出来,但他一定与此事有莫大的关联。显然蒋府是凶险之地,她的救人计划必须得滴水不露…… 林小千一边踱步思考一边无意识地轻声嘟囔:“蒋为辰啊,蒋为辰。” “你在叫谁?”一道轻浮的男声突然冒了出来,一下子打断了林小千的思路。 她抬头一看,屏风下面露出一双脚,穿着厚底官靴。 这不是果子铺掌柜!林小千顿时汗毛倒竖,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那双脚慢慢移动,就要绕过屏风走进来,她不禁颤抖着喊了一声:“来人啊!”暗卫们应该时刻护卫在她身边,林小千心里还存着一丝底气。 然而那双脚的主人顿都没顿一下,大步一跨,立刻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笑脸来。 “蒋,蒋首辅。”预想中最可怕的场景成了真,她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句:“来人!” 没有人应声。 蒋为辰亲切地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林小千一颗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他走近几步,大喇喇坐到椅子上,拿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 快跑!林小千脑海里冒出一句话。可她刚动了动脚,蒋为辰说话了:“我家中侍卫不成器,难得遇上齐王府暗卫,让他们讨教讨教,好跟着学两招。请王妃不要介意。” 这是派人绊住了自己的暗卫,他是在威胁自己?林小千一边琢磨,一边强扯出笑容来:“哪里,哪里,承蒙首辅大人看得起她们。” 她拼命控制住发颤的声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想到首辅大人也爱吃果子,还纡尊降贵进来这果子铺亲自挑选。” 蒋为辰呵呵笑了一声,斜眼瞧着她说:“巧了,我竟和王妃一个爱好,乔装改扮买果子。” 林小千一下子涨红了脸,苦思冥想预备的寒暄话全被堵了回去。 蒋为辰泰然自若地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说:“王妃,既然在此不期而遇,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林小千心里暗自腹诽,果然苏惟说得没错,这人真是老谋深算,什么不期而遇,明明是守株待兔,嘴上还故作和气:“我们本就是一家子的亲戚,无须见外,首辅大人有话直说就是。” 蒋为辰注视着她,嘴角带笑地说:“在下早就说过,王妃心中的疑惑,只要你问,我就说。王妃何必多此一举,故意送人进我府里呢?”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啾啾啾啾几声清脆的鸟叫声,这是王府中的暗卫递送消息的信号。明白她们已经解决了麻烦,林小千立刻捡回来底气,笑容一收,黑着一张脸说:“好,那我直接问。” 她随即直截了当地抛出一连串问题:“首辅大人,府上新夫人之前纳凉宴还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亡故?她香囊不离身,是为了遮掩什么?我那一日落水,是什么人背后下了黑手?” 蒋为辰瞥了一眼窗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小千,脸上 分卷阅读90 仍是不改笑容:“在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王妃拿什么来换这答案呢?” “蒋为辰,你找死!”苏惟一声怒吼像是惊雷一样,从窗外传了进来。 第五十九章 听见苏惟的声音, 林小千又惊又喜, 吊着的一颗心瞬间踏踏实实落了地。等他轰隆一声踢破屏风冲了进来,她的眼泪也几乎要冲破眼眶滴落下来。 就见苏惟双眼血红, 手提一把宝剑, 一剑直指蒋为辰的心口,咬牙切齿地说:“动我的人, 你就赔上一条命吧。” 蒋为辰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笑模样,他站起来伸出两指, 夹住宝剑剑身, 想轻轻挪开几分,一使力气却丝毫撼动不了。他收回手,嘴上仍淡定地说:“表弟,一遇上家人的事, 你还是这样暴躁。” 林小千也赶紧拦住苏惟:“我从头到尾都好好的, 你先不要发火。” 蒋为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说的不错,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 有何益处?” 苏惟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在我这里, 有的人, 有的事, 无理可讲!”他手上一发力, 剑尖眼看就要戳进蒋为辰的胸口。 林小千见拦不住人,急中生智哎呦一声,捂着心口就往地上倒,苏惟看得心里一急, 一手撤回宝剑,另一只手赶忙去捞她。 把人捞起来一看,林小千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一副发病的模样。苏惟宝剑一丢,也不管蒋为辰还在跟前,把林小千整个搂进怀里,大声向外吼道:“快,找个大夫来!” 林小千靠在苏惟怀里,微微睁开眼睛,故意颤抖着嗓音说:“王爷,我没事,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不用找大夫。” 苏惟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蒋为辰趁乱坐回了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悠哉悠哉摆出看好戏的模样来。 林小千低声向苏惟哀求说:“王爷,如今的情势你心中有数,若是为了我好,就不要冲动行事。” 苏惟沉默了片刻,问她:“你真的没事?” 林小千挣扎着从他怀里站起来,摇了摇头,说:“你不要生气,我过来是为正事。” 她瞥了蒋为辰一眼,又紧握住苏惟的手,恳求说:“如今既然已经和蒋首辅撞上,不如锣对锣鼓对鼓,大家当面对质,把事情讲个清楚。” 苏惟见她是真的毫发未损,怒气渐渐散了下去,大脑也清明了几分。他走到蒋为辰跟前,一脚踹上他的椅子:“滚起来。” 蒋为辰挑挑眉,无奈一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苏惟扶着林小千过去,一把把她按坐在椅子上,说了一句:“别动!” 他随即站直身子,两手一背,向蒋为辰端起威仪来:“蒋为辰,你我从小斗到大,我过去凡事忍让,是不想让母后难过。” “可你如果暗中妖言惑众、扰乱朝纲,不只你我要收拾,你们世代公卿的蒋家我也要一并铲除!”他越说声音越狠厉,听得林小千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蒋为辰一听,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妖言惑众,扰乱超纲?我堂堂一朝首辅,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小千不屑地低声吐槽:“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利欲熏心,有的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蒋为辰终于变了脸色,他收起笑容,厉声说:“你们不用这样虚以为蛇层层套话,不如像王妃刚才一样,有话直接说,有猜疑直接问。” 苏惟看了看林小千,冷冷地问出第一个问题:“是你的人在纳凉宴上推她下水的吗?” 蒋为辰冷笑一声:“你不如反问自己一句,王妃落水,若有不测的话,对我又有什么益处?” 苏惟阴鸷地盯着他,沉声说:“你并不是想害她,是想让众人知道她天生异香的事,不是吗?” 林小千也跟着追问:“蒋夫人香囊不离身,也是为了遮掩身上的香气吧?” 蒋为辰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沉默片刻,才一脸正色地说:“如果我说,都不是呢?” 苏惟和林小千对视一眼,眼中全是疑惑。 蒋为辰注视着两个人的神色,又沉默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问:“你们也是在追查异香女子的事?” 一句话出口,弄懵了苏惟和林小千两个人。 “事已至此,看来你我是友非敌,我也无须隐瞒。”蒋为辰叹了一口气,神色颓然地说:“什么天生异香,不祥之兆,到处神神鬼鬼地在闹,连我家也不能幸免。” 林小千心里一惊,问道:“那蒋夫人她……” 蒋为辰垂下头来,苦笑一声:“她去得实在蹊跷又突然,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如何下的手?” 苏惟神色不变,冷冷地追问:“她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蒋为辰越说声音越低沉:“她不过是回房独自睡了一觉,等丫鬟发觉不对,过去一看,她整个人已经七窍流血,早就断了气了。” 他眼中带着恨意 分卷阅读91 ,看向苏惟和林小千:“活生生一个人,还是我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就这样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叫人害死了,我怎么能忍得下去!” “你因此才要告长假?”苏惟问他。 蒋为辰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要亲自查验府中上上下下一切人等的身份,如果查不出真凶来,我蒋为辰算是白活了这一世!没想到刚查出几个心思不纯的,竟然是你们布置下的眼线。” 他这一番话,完全出乎苏惟和林小千的意料,两个人听完都是一阵沉默。 林小千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蒋为辰的话,不禁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她也是天生异香?” 她回过神来,急忙问他:“那你休掉妾室,迎娶这位新夫人,是因为她天生异香吗?” 不等蒋为辰回话,她又追问一句:“还有,新夫人刚过世,你为什么如此着急地去重金聘娶下一个……”话还没说完,忽然小臂一疼,是苏惟猛地掐了她一下。 蒋为辰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那位梅香姑娘,也是你们安排的?” 一下子捅破了苏惟和易九思的计划,林小千有些惭愧,干脆地闭了嘴。 蒋为辰了然地说:“怪不得有传言说,你曾经收她进了王府,但因王妃善妒,容不下她,才将她扫地出门。” 林小千听得一愣,疑惑地看向苏惟。苏惟错开眼神,不耐烦地冲蒋为辰吼了一句:“别扯些杂七杂八的,直说重点!” 蒋为辰啧啧两声,叹了口气:“异香女子的传闻闹出来之后,桩桩件件看着都和你有莫大的关系。我原以为你会牵扯其中,没想到……” 苏惟冷笑一声:“你也不遑多让,还是先说明白,你天生异香的续弦夫人是从何而来的吧?” “什么天生异香!”蒋为辰不以为然地说:“她不过是街边卖身葬父的孤女,叫我几两银子买回来当当幌子而已。” “所以,”林小千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她不是真的体有异香?” 蒋为辰坦然地说:“朝廷百官中,什么迎娶异香女子必能加官进爵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没多久又说什么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也不知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真天生异香之人凤毛麟角,哪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我才干脆设局娶个假的,看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林小千茫然地说:“原来她也是你找的棋子,无辜入局,断送了一条性命。” “棋子?”蒋为辰眯起眼睛,仔细一琢磨,随即冲着苏惟一扬眉,“那位梅香姑娘,体有异香也是假的?” 苏惟没有说话。 蒋为辰摇了摇头,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林小千身上:“清叶阁花魁也是个假的,看来只有王妃你,是真的天生异香。” “什么!”苏惟和林小千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第六十章 苏惟很快收起惊讶的神色, 一个箭步挡在林小千面前, 隔绝了蒋为辰的视线后,语气不善地问道:“花魁气如幽兰名扬京城, 你如何确定这是作假的?” 蒋为辰笑了, 一脸不怀好意地说:“只要和她耳鬓厮磨多接近接近,任谁都能闻出来她用了体香丸。你不是几次出入清叶阁, 怎么?不会连花魁的裙角都没摸到吧?” 苏惟回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我是乔装打扮进过清叶阁,因担心打草惊蛇, 只言语试探过几次。但她为人软硬不吃, 除了吃喝玩乐的闲散事,事事守口如瓶。你有什么本事能撬开她的嘴?” 蒋为辰笑得更奸诈了:“她名气再大,为人再刚烈,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 只要给清叶阁老板送够了银子, 让她结结实实吃一顿鞭子,不就老老实实地全招了?” 他装模作样叹口气:“你一向行事心狠手辣, 怎么一碰上青楼花魁就心慈手软了, 是叫王妃管傻了, 还是怜香惜玉啊?” “你!”苏惟骂出一个字, 随即压抑住怒气, 回头看了一眼林小千,林小千回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 他转回头,淡定地看着蒋为辰,说:“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 都杀到你家中去了,你还有心思挑拨离间别人?” 蒋为辰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笑不笑哭不哭,瞧着非常怪异。 林小千不耐烦再听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嘴仗,干脆站起来,打起了圆场:“蒋首辅,你和王爷都被人暗中构陷,我若说一句现下情势紧急,应当不为过吧。依我之见,这些细枝末节无须多言。幕后黑手下一步如何行动,没人知道。我们不应当相互信任,互通有无,来一起防备敌人么?” “王妃说的是,”蒋为辰的神情又瞬间恢复正常,点点头说:“能在宴席之间推王妃落水,能消无声息害死我府中女主人,这幕后黑手可真是了不得。” 苏惟冷笑一声:“他的目的恐怕不只是祸害你我家人吧。” 林小千拦住又要跑题的苏惟,继续问蒋为辰:“蒋首辅不妨直言,你从哪里得知异香女子的传言?为 分卷阅读92 何要拿自家夫人来试探?又为何去花魁哪里探听消息?”|蒋为辰顿了一顿,才低声说:“其实现在想来,我,还有蒋家,是一步一步走进了幕后之人设下的圈套。” 他抬头看着苏惟:“你还记得我那不成器的堂弟蒋和辰吗?” 苏惟很快想了起来:“那个中了进士,却好好的翰林学士不做,非要进山修道,等着羽化升仙的蒋和辰?此事和他有关?” “不错,”蒋为辰点点头,“他进山中道观隐居后,他母亲三天两头来我面前哭诉,求我把人抓回来,非说自己儿子是遭人妖言蛊惑中了邪。我本来不当一回事,可谁知道没多久后,蒋和辰的表弟也突然开始修道,没多久人也离家出走,说是进山修炼,至今不见踪影。” 苏惟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他们说是修道,其实都失踪了?” “我那时隐隐有些疑心,于是派人进山去找蒋和辰。结果下人回报说,他进了道观没几日,就号称要四处云游,从此也是音信全无。正巧蒋和辰母亲找出来他藏在家中的一本手记,亲自送到了我面前。” 林小千立刻猜了出来:“手记中写了异香女子的事?” “正是,他手记上说女子体有异香是吉兆,得之则能长命百岁!”蒋为辰越说越愤然,“他读书读得人都傻了,连这种鬼话也信,真是奇蠢如猪!” 苏惟不屑地说:“可你不也迎娶了新夫人么?还装神弄鬼,逼她假装体有异香……” 没等他讽刺完,蒋为辰直接一句话打断了:“够了!我那时还不清楚这背后的蹊跷。” 他继续说道:“看了蒋和辰的手记,我立刻去查所谓的异香女子,查来查去查到了清叶阁那位花魁身上。我亲自上门会了会她,结果查出来她所谓天生异香不过是故弄玄虚。我只当蒋和辰和那些追捧花魁的蠢货一样是受骗上当,于是安下心来,派人四处去找他,打算等回来罚他跪上一个月祠堂,好让他清醒清醒。” “可没想到,忽然朝廷百官间又兴起了新的流言,说什么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我串连起一切事情仔细一想,觉察出这背后定有阴谋,这一个两个的离家出走,分明是冲着蒋家来的,所以我才有了试探的想法。如今这一试探,竟然真叫我试探出敌人来了。” 蒋为辰说着说着怒气又上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和蒋家为敌。他们害死一个,我就找下一个预备上,等着他们上门来跟我再斗一场!” 梅香姑娘落在你手里还真是在往死路上走,林小千心里叹息一声。 工*众*號:龟*酱*++++推*文* 蒋为辰说完,敲敲桌子,严肃地冲苏惟说:“表弟,如今我可是从头至尾全部说给你听了。所谓互通有无,我这里掏心掏肺的,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林小千抬头冲苏惟一眨眼,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告诉蒋为辰,这后来的流言是你散布出来的? 苏惟一挑眉,眼神回她:一切有我,你无须操心。 蒋为辰紧紧盯着两个人,自然没错过两人的小动作。他又敲敲桌子,嘲讽地说:“有什么秘密要拐弯抹角打哑谜的?你们夫妻两个这样眉来眼去,是等着我加进去一起眉目传情吗?。” 林小千又闹了个大红脸,低头不说话了。 苏惟神情毫无波动,语气强硬地顶了回去:“你这说半分留半分的,还当我听不出来吗?” 蒋为辰有些恼火:“好,我们好好说道说道,我哪一句留了半分,你一句一句指出来!” 苏惟冷哼一声:“你那个不省事的妹妹,一天到晚净是用些歪心思,几次拿体有异香一事来挑拨离间我们夫妻。蒋为辰,你别告诉我,你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对了,还有蒋雁辰!林小千一下子警醒起来,最开始她意识到有人针对陷害自己,就是因为蒋雁辰几次三番地诱导她,想让她走上原来齐王妃嫉恨发狂的老路。 她怒目圆睁,瞪着蒋为辰:“蒋首辅,不瞒你说,令妹几次明明白白对我说,王爷只钟情体有异香的女子,而我是鹊占鸠巢的西贝货。她是如何得知异香女子的事,又为何拿此事来挑拨离间?” 蒋为辰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重复叨念了几遍“雁辰,雁辰她”,才理好思路回答说:“之前蒋和辰的事闹得我家中鸡犬不宁,她许是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耳朵,就出来胡言乱语了。” 对他这答案,林小千一个字都不相信:“胡言乱语地这样精准,害得王爷声名狼藉,害得我们夫妻几乎反目成仇,蒋小姐这一耳朵听得也太高明了。蒋首辅,你说是吗?” 第六十一章 面对咄咄逼人的林小千, 蒋为辰后退一步, 摆着手说:“王妃何必如此怒气冲冲,雁辰之前确实爱耍心机, 但如今你和王爷伉俪情深, 就不要追究她一个小姑娘了吧。” 苏惟上前一步,追到他面前, 冷冷地说:“你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在我面前, 别想三两句话蒙混过关!” 蒋为辰意味深长 分卷阅读93 地盯着苏惟:“你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雁辰从小就对你有爱慕之心,可你偏偏因皇后指婚娶了别人。她不甘心使了些手段,你不念她的情,也不该苛责她啊。” 苏惟火气蹭一下冲上头顶, 伸手一拳就想砸上蒋为辰的面门, 还好林小千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轻轻拍了拍, 才把人安抚下来。 她淡定地对蒋为辰说:“蒋小姐所作所为, 王爷心中是怎么想的, 我明白得很, 不用首辅大人一再提醒。我只想知道, 蒋小姐的高招到底是什么人传授的?” 两双犀利眼神利剑一样刷刷射过来,蒋为辰半垂下头,深深地谈了一口气:“唉,表弟啊, 表弟,其实一切还是因你而起。” 苏惟手上一动又被林小千按住,示意他听完蒋为辰的话。 “蒋和辰失踪后,我一查京城的异香女子,真真假假几个人,结果不是你上门拜访过,就是你的好臂膀易九思借故接近过,你说,我怎么能不多心,怎么能不探探虚实呢?”蒋为辰竟然越说语气越显出几分委屈起来。 听完他这几句,苏惟立刻明白过来,一切都是蒋为辰在暗中唆使。 他恨得是牙根直痒痒:“既然疑心我,为什么不直接放马过来,非要暗地里指使你妹妹挑拨离间,蒋为辰,你是就会躲在阴沟里放暗箭吗?” 林小千也是大惊失色,只是想试探虚实,就直接往人心口上戳刀子,书中的齐王妃就这样傻傻地上了套,黑化成了人见人恨的反派。所以苏惟评价他阴险毒辣,真是一个字都不过分。而且他使出这一招,分明是不惜把自己妹妹推出去当枪使啊。 她愣愣地盯着蒋为辰,不自觉地念叨着出了声:“你用自家妹妹去试探……” 蒋为辰脸上连一丝惭愧也没有,泰然自若地冲苏惟嚷了一句:“苏惟,我不过是叫妹妹在女人间传了几句闲话而已,你们安排的那位梅香人都已经进了我府邸,你我彼此彼此,你还在这里装什么相。” 他这番说辞,连林小千都听不下去了:“闲话?她为挑拨我们夫妻,还扯出来梁国公家的小千金做挡箭牌,一挑两家,用心之毒,下手之狠,岂是闲话两个字能模糊过去的?” “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你说罗楚凝?”蒋为辰有点惊讶,“听说她的确天生异香,我明明几次嘱咐过雁辰,让她疏远罗家人,她怎么会故意扯出罗楚凝来?” 苏惟对他的说辞更是嗤之以鼻:“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暗地里蛊惑闺阁女子借刀杀人,在他人后院放火,做都做了,此刻还不敢认下吗?” 蒋为辰瞥了眼林小千,冷笑着说:“我的好表弟,之前你收拾几个前朝老臣时,可从来没讲过什么光明正大。说起你斩草除根的事迹,怕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要我当着王妃来念一念吗?” 苏惟毫不示弱地呛了回去:“论冷血无情,我怎么敢和你相提并论!” 看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林小千头疼不已,赶紧插嘴说:“这些事情的对对错错,以后再清算也不迟。但轮起缘由,不都是因为异香女子一事才惹出来的吗?你们嘴上争个胜负,还不如同心协力把幕后元凶先揪出来。我们不如先放下私怨,联手迎敌。” 苏惟和蒋为辰眼神噼里啪啦交战一场,蒋为辰先收回眼神,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他神色严厉地说:“确实,现在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毫无用处,异香女子一事显然是有人苦心积虑设下的阴谋。从蒋和辰他们失踪到我府中女主人蹊跷被害,他们是把我蒋家当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我必然要找出元凶来,一样一样报复回去!” 他继而严肃地看着苏惟:“现在,只看你的诚意了。若是联手,还是要彼此开诚布公。我现在可真是毫无保留,将一切消息全数说出来了。你呢?你也该交代交代你那边的情况了。” 林小千望了望苏惟,见他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还在犹豫不定,她捏了捏苏惟的手,回给他一个坚决的眼神。 苏惟于是铿锵有力地回给他一个字:“好!” 喊外面的下人重上了新茶和果子,三个人各自落座。苏惟便从几年前杨太傅告老还乡说起,把自己如何觉察出事情的诡异,又如何一步一步险些落进陷阱,都讲了个明明白白。 听到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是苏惟故意放出来要扰乱视听的传言,蒋为辰立刻心头火气,恨不能揍上苏惟一顿,但想了想,又强压下去,继续听他讲述。 后来,他越听越沉默,等说到广文侯小公子和花魁娘子一起离奇失踪,晋王宠爱的姬妾一夜间猝然离世时,蒋为辰惊讶地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这幕后黑手,是要以整个朝廷为敌吗?” 苏惟阴着一张脸,低声说:“他连番动作,瞄准的全是宗室权贵或是朝中重臣,可有人稀里糊涂陷入他的罗网还不自知,甚至反过来无意中为虎作伥,若不尽快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我怕……” 怕什么?苏惟没说完,三个人却都心知肚明,一时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各自的心跳 分卷阅读94 声在砰砰作响。 出了果子铺,拐进街口的小巷子里,马夫侍卫还有小丫鬟在马车前站了一溜儿,战战兢兢地候着,苏惟看也不看,拉着林小千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里头那个被剥了外衣的小丫鬟,一见苏惟,抖得好似筛糠一样,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惟瞧得更是心烦,扔了件披风给她,就把人撵下了车。 看着苏惟阴沉的脸色,林小千知道他是怪自己冒冒失失以身犯险,赶紧殷勤讨好:“王爷,刚才你只顾说话,茶也没喝,果子也没吃。你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差人去买,或是我们直接进酒楼去吃午饭?” 苏惟轻哼一声,嫌弃地说:“家中有个小东西死活不听话,我是气得吃不下喝不下。” 怎么我就成小东西了?林小千暗自腹诽,面上却还陪着笑脸:“不听话好好教教就是了,气到自己多不划算。” 苏惟一听眼睛刷的亮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回去任我教训。” 天哪,我这是多想不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林小千懊悔地肠子都青了。但话说出了口,她只能死命撑着笑脸,点头说:“是,是。” 苏惟兴奋地还要说话,林小千赶紧转移话题:“我今天出门,是因为姐姐来信召见,现在耽搁了这许久,她一定在宫里等急了。” “哦。”苏惟略略失望地应了一声,又说:“那叫马夫快些赶路吧。” 林小千没有答话,冲着他眨了眨眼。 苏惟先是有些疑惑,眯眼打量她一遍,看她还是一身的的丫鬟装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更衣换妆,让自己回避。 他也眨了眨眼,无所谓地说:“眼下入宫要紧,有什么事情路上细说就是。” 林小千看出来他是故意为难自己,又气又羞,脸色涨得通红,最后还是小声央求他:“我,我是要换衣服,你先出去等等。” 苏惟一本正经地说:“你我是正经夫妻,都同床共枕过了,还忌讳什么?” “你,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还不换衣服,是等着我上手帮你?”苏惟伸手就要去拽她的腰带,林小千吓得整个人团成一团,央求的声音更软了:“别,求你,真的求你。” 苏惟哈哈大笑了两声,上手把她身子扳直了,才说:“好,好,你换衣服。我带人去酒楼买些吃食带过来,我们边赶路边吃。”说完,拍拍她的肩膀,一个飞步就跳出了马车。 剩下林小千坐在马车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然而进宫的妆容马虎不得,她还是喊了几个丫鬟进来,帮着更衣换妆。幸而文秋做事仔细,早早交代小丫鬟随身戴上了梳子篦子和水粉胭脂。几个人忙活一会儿,终于换好了礼服妆面。 等苏惟再跳上马车时,林小千已经是盛装华服端坐在里面了。 苏惟挥手叫侍卫摆上来几样简单吃食,自己不住地打量林小千,等侍卫下去,他又若有所思地说:“宫妆华贵,丫鬟妆面素淡,倒是各有各的好,回去可以时常换换。” 林小千嗔怪地说:“你有本事进了宫,当着皇上皇后也这样没正形。” 苏惟脸都不红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实话实说,当着谁也是不怕的。” 对这人的厚脸皮,林小千是自叹不如,干脆别过头不理他,只管催着马夫侍卫调转车头赶向皇宫。 再回头时,苏惟举着一个包子,送到了她的嘴边。林小千推了回去,说:“刚才吃过果子,我本就不饿,再说妆面刚上好,一吃东西又要毁了。” 苏惟放下包子,唉声叹气地说:“我上完早朝,又马不停蹄赶来找人,就是饥肠辘辘的也得硬撑着。” 一听他抱怨,林小千拿起薄饼,一一摆好豆芽萝卜丝咸肉丝,细致地包成个小包袱,递给苏惟:“有肉有菜,管你吃个饱。” 苏惟微微一笑,接过来三两口吃了。他一边吃,林小千一边包薄饼,连喂了六七个,苏惟才说歇歇吧。他又狼吞虎咽吃了几个包子,才喊人停车,收拾剩下的吃食。 随后,哒哒的马蹄声重新响起,马车继续向前飞奔起来。 苏惟和林小千坐在里头,却突然没了话说,你看我一会儿,我看你一会儿,就是没人张口说话。 眼看再拐一条街,皇宫就要到了。林小千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苏惟:“我们真的要和蒋首辅联手了么?” 苏惟注视着她,语气淡淡地说:“他说的话,你信几分?” 第六十二章 林小千迟疑地说:“他今天不是一再地说, 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么?再说幕后元凶接二连三对蒋家人下手, 情势这样紧急,你还怀疑他有事隐瞒不报?” 苏惟嗯了一声, 说:“蒋为辰虽然年纪尚轻, 但最是老奸巨猾,入朝为官不过七八年, 就稳稳地坐上了首辅之位,接人待物最大的本事就是说话滴水不漏。他要有心隐瞒, 压根让你瞧不出一点端倪。” 林小千 分卷阅读95 一下子急了:“那你怎么这样实诚, 把我们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交代给他了?” 苏惟错开她的目光,低头摸了摸鼻尖。 林小千略加思索,立刻明白过来:“好啊,你还有事瞒着我, 我在你眼里是心机深沉不可信任吗?还是直到如今, 你心里都把我当个外人?” 看她眼眉嘴角都垂了下来,很是伤心, 苏惟赶紧解释:“你不要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实在龌龊, 告诉你也是脏了你的耳朵眼睛。” 林小千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你这瞒了一层又一层的, 还时刻叫人跟着我, 我看你防我比防那蒋首辅还要严,我们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说着忍不住动了手,拳头一握,往苏惟身上砸了过去。没想到马车突然一个晃动, 她一下子坐不稳,整个人都扑到了苏惟怀里。 苏惟趁势一圈,把人牢牢抱紧,在她耳边轻声说:“是,是,我们上辈子一定恩恩怨怨没能了断清楚,所以这辈子还得再纠缠在一起。” 这情话来得太突然,林小千有些措手不及,趴在他怀里不动也不说话了。 就听苏惟难得语气温柔地说:“我不是防备你,是防备觊觎你的人。有事瞒着你,也是不想你担忧难过。你不知道,每天下了朝,一进家门,见你无忧无虑地冲我一笑,我心里的烦闷疲乏瞬间就不翼而飞了。” 苏惟摸了摸她的耳垂,看她耳朵上的白玉坠子晃了两下,柔情满怀地说:“我只想你万事无忧,过得快快乐乐,你能明白吗?” 林小千这下更说不出话来了,她从苏惟怀抱里抽身出来,水盈盈的双眼紧紧注视着他。以为林小千心里还有疑虑,苏惟还要开口解释,被她轻轻捂住了嘴。 “我信你。”她轻轻地说。 林小千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些哀伤:我们是书里命定的反派,幕后黑手已经织下了天罗地网里,逼迫着我们背负罪名,去走书里万箭穿心的死路。眼前只有你和我能互相信任互相依靠,联手去和那个幕后黑手对抗一场。 望着苏惟棱角分明的脸庞,她心里又感慨一句:而且,而且,我好像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 两个人含情脉脉,对视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马叫嘶鸣,马车猛地一晃,骤然停下,侍卫立刻喝骂起来:“什么人?不长眼睛,敢拦齐王府的马车!” 随后一个清朗的男声客气地回话说:“原来是齐王殿下路过,下官失礼失礼了。” 苏惟掀起帘子一看,是新科状元李仲则半倒在路中央,堪堪离最前面的马蹄一步之遥,整个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像是差点被踩踏过去。 他连车也没下,只冷冷地问了一句:“李状元,你这半路拦车,是唱的哪一出戏?” 李仲则虽然形容狼狈,声音思路却镇定无比:“下官哪敢拦王爷的马车,实在是读书读得入了迷,走路时忘了张望看路,就这样稀里糊涂差点撞上马车。”说完,他指了指洒落在不远处的几本书,示意自己真是无心之失。 “来人!”苏惟喊过来一名侍卫,“护送李状元回府,请个大夫来瞧瞧哪里伤了痛了,记得时刻贴身护卫,免得他再不知道看路。等一切无碍,再回来报信。” 侍卫看懂了他的眼色,爽快地应了一声,几步小跑过去,搀扶起李仲则来。 林小千默默地坐在车里,透过纱窗,看着侍卫扶起李仲则,捡了书,又脚步蹒跚地慢慢离去。 “你是不是杯弓蛇影了,路上偶遇一个人,就想去查查。”林小千收回目光,回过头来问苏惟。 苏惟毫不在意地说:“凡事谨慎为上,尤其李仲则这种人,表面温和有礼,实则深不可测。” 林小千立刻对苏惟刮目相看了。之前苏惟在她面前,总是冲动易怒,有时简单粗暴得让她怀疑这人还是不是书里描写的那个阴鸷狠厉的大反派。现在一看,原书男主李仲则对外弱不禁风的小白兔面具还没揭开,苏惟已经隐约看出来这朵黑莲花的本性。果然,他这少年奸雄的名头,不是凭空得来的。 不过,李仲则还会是他们未来的死敌吗?目前来看,他们没有陷害过罗楚凝,罗楚凝和李仲则也没有走到情深似海的那一步。她之前有意提前爆出长公主私情,粉碎了两人私下相识相知的机会,也许到现在,两个人都还没有互生情愫。那么,李仲则还会设局报复他们吗? 看林小千愣神愣了半天,苏惟以为她是在担心两个人四面环敌的状况,于是把人轻轻圈在怀里,安慰她说:“你无须担忧,只要时刻记着一句话,凡事有我。” 靠在苏惟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林小千安心了许多,情势再危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有人一路同行,时刻给她倚靠,她已经知足了。 此后无惊无险到了皇宫,齐王府的马车有皇帝特令,进了宫门也是一路畅行无阻,直到过了两重宫门,两个人才下了马车。 皇后宫里的大太监早早候在宫门前,在等林小千,此刻见齐王苏惟也跟来了,先是一愣,很快又换上满脸笑容, 分卷阅读96 上前作揖施礼。 大太监一边引着两人走向仁明殿,一边察言观色,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王爷王妃路上可是有事情耽搁了?皇后娘娘等了小半日,都着人催问了两回了。” 苏惟眼睛一瞪:“我家的家事,还要向公公交代么?” 第六十三章 “不敢, 不敢, 是老奴多嘴了。”大太监见触怒了苏惟,赶紧陪着笑脸, 连连道不是。 林小千向苏惟使个眼色:他是好心传姐姐的话, 干吗没来由地冲人发火?苏惟回给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奴才罢了。 她干脆不理苏惟,笑嘻嘻地对大太监说:“我出门梳妆耽搁了一些工夫, 王爷心里窝了火。这火是冲我来的,不是冲公公生气。” 大太监一见台阶, 立刻顺势下来:“为见皇后娘娘, 王妃特地梳妆打扮,真是有心了。听说王妃前几日落了水,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林小千笑着说:“你听我现在说话中气十足的,自然是好了。” 大太监细声细气地回话说:“那也要叫太医常去把把脉, 千万别着凉落下病根。” 苏惟自从收到林小千的眼神, 就彻底闭上了嘴,一路不言不语, 只跟在后面听两个人闲唠了几句家常话。 几个腿脚快的小太监早一溜小跑回去向皇后报了信, 等苏惟和林小千走到仁明殿时, 林皇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 已经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了。 林小千一见, 正要躬身道万福礼,人还没来得及屈膝,已经被林皇后拉了起来。 林皇后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边急切地问她:“怎么来得这样晚, 是不是身子还没养好?可有哪里不痛快吗?我已经叫了三个太医候着,只等你过来再诊断诊断。” 晚到了一两个时辰,竟然让皇后姐姐担心成这样,林小千心里酸酸涨涨的,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她紧紧握住林皇后的手,强笑着安慰说:“姐姐别担心,是我只顾着梳妆打扮,一下子忘了时辰,要出门时,正好赶上王爷下朝,我又伺候他吃了饭这才过来的。” 林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瞥了眼她身后的苏惟。 无辜背锅的苏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略不自然地转过头,装模作样地去看殿前几株盛开的扶桑花。 “让姐姐平白担心一场,都是我的罪过。”林小千这一句道歉,发自肺腑,满是真诚。 林皇后见她平安无事,已经放松下来,此刻又看了看苏惟,笑着说:“你们互敬互爱,把日子过好,哪里是罪过,是我拜佛念经都想求来的好事。” 说着招手喊苏惟过来,“日头还毒着呢,别在太阳地里站久了。皇上在里头正写字呢,你去陪着说说话。” 进了仁明殿,向皇上请安问好后,苏惟便留下陪皇帝写字读书。林小千则被林皇后一手牵着,进了碧纱橱。等她一落座,小宫女就端上来一碗黑药汤。 低头一闻,苦辛之气直冲进鼻腔,林小千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苦瓜:“姐姐,这是什么毒药汤,难闻死了。” “别乱说话,”林皇后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保元养神汤,我差遣过去给你看病的太医亲自开的。听说太医给你诊治时,你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回来了,连方子都没留下。所以才叫你进宫来,我亲自盯着你喝药。” 林小千委委屈屈地抱怨:“姐姐你看,我从头到脚都好好的,哪里还用喝汤药?” “你啊,非喝不可。”林皇后态度很坚决,语气里一丝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你叫人从背后推进水里,受了惊吓不说,河水寒凉,必然有寒气入体,肯定会大伤元气,怎么能不好好调养调养?” 说完她亲自把汤碗递到了林小千嘴边:“我这里有新制的蜜饯果子,喝完药随你敞开吃。” 没想到,召她入宫就是为强逼她喝汤药,即便心里清楚皇后姐姐是一番好意,林小千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 刚抿了一小口,苦涩味瞬间充斥满整个口腔。她从现代穿书过来,从小到大很少喝中药汤,哪能忍得了这种味道,一时忍受不住,正想把碗放下,林皇后难得语气严厉地下了令:“不喝完不准放下!” 林小千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往嘴里灌,两三口下去,苦辣的汤水直从嘴里烧到胃里,几乎逼得她要呕吐出来。 正难受的时候,忽然有个宫女进来报信:“皇后娘娘,长公主入宫向太后请安,请您也过去叙话。” 林小千眼睛一亮,故作懊悔地说:“姐姐,进宫后我还没向太后请安,实在是有失礼数。正好长公主来了,我们也快些去仁寿宫吧。”说着说着,就放下汤碗,还悄悄把碗推得老远。 林皇后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的喝不下药汤,又看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确实不像受了寒的样子,终于不再逼迫,回了声好。 知会了皇帝和苏惟两兄弟,林皇后领着林小千就想出门。皇上急忙放下毛笔, 分卷阅读97 喊住两个人:“现在暑气正盛,自己走路过去小心中暑。” 他转头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去,备上小轿子,送皇后和王妃过去。” 于是姐妹两个各自坐上小轿,一起赶去仁寿宫。进了仁寿宫,刚落轿,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林皇后不禁也跟着笑了:“皇姐一来,连太后这清净地都热闹起来了。” 自落水之后,长公主每天都差人来王府送礼问候,林小千收礼收到后来都心有愧疚了,这时也盼着见她一面,好说声感谢。 所以她着急忙慌地拉着林皇后就往里走:“我们快进去吧,这里连树荫也没有,可真是太晒了。” 一进门,看清座上的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林小千一下子愣住了。 就见太后斜倚在正中榻上,长公主坐在她左首说笑话,右边绣墩上则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给她捶腿。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完全不想看见的蒋雁辰。 见林皇后和林小千一同走了进来,长公主先笑了起来:“我说怎么我一来,皇后娘娘就躲着不见人,差人去请也是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等着领弟妹过来。” 林皇后推推发愣的林小千,等她回过神来,两个人一同向太后见了礼,林皇后才回话说:“知道皇姐进了宫,我这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不过又带了个人,大家都不是外人,凡事也无须忌讳,就一起热闹吧。” 榻上的太后见几个人和睦亲密的样子,不禁乐得眉开眼笑:“对,对,我这老太太每天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个仁寿宫,就等着你们来热闹热闹了。”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最亲近的兄弟姊妹,这样和和气气的,多好。可不能像过去那样,一家人还闹得鸡犬不宁。” 蒋雁辰这时在一旁接话说:“是啊,只要有人不是心存不良故意惹事,大家自然是自在玩乐了。” 林小千怎么能听不明白,她这夹枪带棒的几句话,都是冲自己来的。然而当着太后,她不好直接呛回去,只能在心里吐槽,你都被亲哥哥无情地当棋子来利用了,还有心思来讽刺别人。 第六十四章 林小千和蒋雁辰几次明里暗里较量, 太后和林皇后一无所知, 虽觉得蒋雁辰言辞不中听了些,但又体谅她年纪小不懂事, 因而谁都没有劝阻。 长公主经过纳凉宴那一回, 算是见识了林小千和蒋家人的暗潮汹涌。此刻一听,就明白蒋雁辰是意有所指。 她哈哈哈哈笑了几声, 状似无意地说:“看看在场的人,母后和皇后娘娘亲自坐镇, 齐王妃和蒋家表妹向来懂事有礼, 看来只有我这个不知天高地的会惹事了,我可得时刻谨记,管好自己的嘴。” 说到最后一句,她加重语气, 乜斜了蒋雁辰一眼。 蒋雁辰被瞧得有些毛骨悚然, 赶紧低头不再言语了。她原打算激怒林小千,让林小千当着太后出一回丑, 这下别人的丑没激出来, 自己还招得长公主心里不痛快。蒋雁辰越想越是愤恨, 面上虽然还嘻嘻笑着, 心里只想着怎么扳回一局才好。 林小千没工夫琢磨蒋雁辰的想法, 有长公主替她出头,她也不想再为一两句话吵闹起来,坏了太后和林皇后的好兴致,因此只接了长公主的话茬:“皇姐向来豁达豪迈, 凡事不拘小节,这才是真名士风流,像我这样拘谨腼腆的,话不会说,事不会做,才显得小家子气呢。” 几句恭维话说到了长公主的心坎上,她笑得更加眉眼弯弯,把林小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嗔怪了一句:“就你会说话。” 太后看她们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禁欣慰地笑了起来:“都别耍嘴皮子了,好好坐下,咱们说说话。” 林皇后也凑趣说:“难得今日母后这里人齐,深州刚进贡了一些上好的蜜桃,说是快马加鞭从树上摘了就运过来了,我原想叫人分别送些给你们尝尝,这下咱们直接在这里分着吃了好了。” 太后立刻点了点头:“对,对,都是自家人,谁都不许矜持了。吃不完一个桃子,谁也不准出门。” 听见这话,林小千心里不禁有些不屑,心想宫里吃食也太精细了,一个桃子都吃不完。等蜜桃一送上来,她就傻了眼。几个桃子红艳如霞不说,一个个足有人脸那么大,须得小太监两手并用才能捧上来。 见她微微有些惊讶,蒋雁辰又来了劲头:“这桃王,听说一年一季最多结不到一百个果子,今日来姑妈这里可是有口福了。” 她站起身,数了数太监捧上来的几个桃子,故作惊讶地说:“一共六个桃子,这可怎么分?” 瞧了一眼林小千,她又故作好心地说:“都说桃养人,齐王妃前几日落水,正需要补一补,不如我们让出一个给王妃好了。” 林小千哪能看不出来她满满的恶意,这桃子一个至少一斤多重,两个一气儿吃完,不管是谁,估计都得横着出去。 林皇后一皱眉,正要说话,林小千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我有个新鲜吃法, 分卷阅读98 若是母后、皇后娘娘还有皇姐不嫌弃,我献丑做上一回,给各位尝尝。” 太后一下子来了兴致:“怎么个新鲜法?” 林小千故意卖了个关子:“现在说了多没意思,我只管母后要几样配料,除了桃子之外,还要上好的乌龙茶,凿好的碎冰块,一罐沸水,还有熬好的糖浆。” 长公主一听也是啧啧称奇:“这可实在稀奇,你这些配料加上桃子,样样都不搭,能做出个什么稀罕物来?” 只有林皇后不放心地开始絮叨:“你在家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会做什么吃食。做得难吃也就罢了,若是闹得母后吃坏了肚子,那可是一等的罪过。你啊,还是消停消停吧……” 太后坐正了身子,打断林皇后说:“哎,你也操心太过,就由着孩子闹吧,本来就是闲来消遣罢了,大家都看个新鲜。”说完指着一个大太监,对林小千说:“想要什么,跟他说就是,我等着吃你的稀罕玩意儿。” 林小千点头应下,向大太监交代了要用的一应器具,一边等人送配料,一边心里暗自嘀咕:消遣不消遣,等你们喝到嘴里就知道了。 没多久,等东西送过来,林小千立即挽起袖子开始动手。先给桃子去皮去核,又把桃肉切成几块,全程竟然没流什么汁水。她心里不禁有些起疑,不会有人在桃子上做了手脚吧。 轻捏一块桃肉放进嘴里一尝,香甜的汁水立刻崩溅出来,果然是世上难找的珍惜贡品,刀切不流汁,一嚼倒满口果汁,林小千边嚼边感叹,对自己的作品更加有信心了。 她手脚麻利地把桃肉糖浆在石臼中捣碎拌匀,再加上冰块,一并倒进沏好的茶水里,搅拌好了后,盛进一只水晶碗,就端了上来。 榻边几个人围着太后正吃桃子,长公主边吃边留意林小千的动静,看她端着水晶碗走过来,先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样子如此惹人怜爱!” 其余的人一听,都跟着扭头看了过去。就见水晶碗里汪着一片红粉香露,她一走动,那香露随之轻轻摇荡,飘出扑鼻的茶香桃香。 见几个人看得是目不转睛,林小千心里很是得意,桃桃乌龙征服了现代几亿中国人,就不信征服不了你们的味蕾。 她脸上却只是微微浅笑,先把水晶碗送到太后跟前,继而恭敬地说:“蜜桃加香茶,请母后尝尝味道如何。” 一旁侍立的小宫女立刻走上来,另取了汤匙和一只白玉碗,舀了几勺送到太后手上。 在其余几个人的注目下,太后先试探着吃了一小口,咂摸一下滋味,又吃了一口,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好,好,入口先是茶香,再一吃又是浓郁的桃香,竟然丝毫不违和,还比寻常冰雪圆子更清凉甘爽许多,真是夏日佳品啊。” 林皇后一听,满腹疑惑:“母后不必惯着她,若是味道怪异,直接说出来就是。” 旁边的长公主早按捺不住了:“皇后娘娘不要妖多虑了,看母后的神情就知道她是真爱吃。这样的好东西,快分些给我们尝尝。”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一个眼神示意,宫女立刻分了几份出来。 等入口一尝,人人都禁不住叫了一声好。蒋雁辰本来是全然不屑的,碍于太后在眼前才勉为其难尝了一尝,结果一口吃下去,也是眼前一亮,随后心里更加不甘心,恨恨地低头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香露。 见一下工夫,一碗桃桃乌龙就分完了。林小千极有眼色地立起来:“若是大家爱吃,我再去做一些吧。” 这一次皇后娘娘也不拦着了,喜眉笑眼地打发她道:“快去,几个没动过的桃子都给你去收拾。” 太后也指了几个小太监小宫女,让他们过去帮忙。林小千一想还得自己手把手教,干脆一口拒绝,完全不要帮手。 这回是要几个大桃子一起做,又赶上石臼不趁手,捣碎果肉时,比原来费劲不少。林小千猛地一使力气,石臼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她心里惊呼一声,刚想去抓,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把石臼抓牢扶正了。 林小千抬头一看,长公主正满面微笑,看着自己。 看着长公主的笑容,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慌忙开口:“皇姐去陪着母后说话吧,这里我来就是了。” 长公主嬉笑依然:“瞧把你累得,不帮你一把,我舍得,苏惟也不舍得。”说着从她手里夺过石杵石臼,自顾自地开始捶捣起果然来。 见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小千也不好再推辞,心说她也许只是好奇,想上手试上一试。 出乎她的意料,长公主动起手来却极为干净利索,很快捣好了果肉,又拌匀了糖浆,林小千一看,忍不住真心道了声感谢:“多谢皇姐。” “真谢我啊。”她笑得有几分诡异。 林小千嗯了一声。 长公主毫无愧疚地开了口:“那借你的小报,给我办件事情。” 林小千心说,果然,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她面上却还是风淡云轻,只问长公主:“皇姐交代的,我自然要全力以赴去办,说什么借不借。只是 分卷阅读99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长公主泰然自若地分盛好几碗蜜桃香露,脸上却笑得越来越神秘:“蒋为辰那小子,不是告了长假了么?朝堂政事繁多,皇上又疾病缠身,首辅之位,不该长久空置。” 林小千心里一惊:她这是要趁机夺权! 第六十五章 林小千按捺下惊讶, 不动声色地说:“皇姐说的自然没错, 可这朝堂之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要求她实在不敢贸然答应。且不说她早就答应苏惟, 朝堂政事的消息必须得经过他点头才能发布出去, 今天上午他们两个还刚刚和蒋为辰决定结盟联手。不管是真心合作,还是暂时互助, 她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明目张胆地打击蒋为辰的权力。 长公主轻轻撞了撞她手臂:“你还跟我谦虚什么?《广闻杂报》京城人家不论贫富士庶,几乎都人手一份了。若是想蛊惑人心, 吹吹风向, 你的小报说是第二,谁能站出来自夸第一?” 林小千笑了笑,将水晶碗一一放进托盘,还在想办法推脱:“皇姐谬赞了, 我这区区小报, 写来写去无非是市井的闲言碎语,哪里有本事插手朝堂之事?” 看她总是推三阻四, 长公主脸色一沉, 正色道:“你是怕我借你的手来揽权纳贿?实话不怕告诉你, 我这一番筹谋, 不是为一己私利, 是为了皇上和朝廷好。” 林小千脸上笑容不变:“原来是皇上和皇姐的意思,怎么刚才面见皇上,他不曾提过?” 长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个死脑筋,还有苏惟也是冥顽不灵, 不使些手段,他们怎么能明白?” 林小千笑得很无奈:“皇姐,你不妨设身处地想想,如果王爷不应允,我私自行事,接下来可怎么收场?”说完端着托盘就想走。 长公主伸手一拦,不准她走:“我早看得明明白白了,你把他治得死死的,怎么还事事对他言听计从?” 林小千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到底谁治谁啊,明明我们俩是被那个幕后黑手一起治了。 然而这话现在还不能挑明,她轻叹一口气,说:“皇姐近来对我照料有加,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若是其他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替皇姐去办,可此事事关重大,我人微言轻,实在做不得主。”说完,她向旁迈步绕过长公主,径直离去了。 等她回去,为太后、林皇后和蒋雁辰分好了蜜桃香露,长公主才缓缓走了回来,亲自动手拿过自己那一份,一边吃,一边说笑起来。 蒋雁辰吃了两口,忽然哎呦一声,抱着肚子窝成了一团。 太后和林皇后都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她:“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蒋雁辰苦着脸,愤恨地抬头看向林小千,哭喊着:“有人要害我!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林皇后脸色一变:“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话。” 林小千瞧着蒋雁辰,心说,不是吧,好好给你做饮品,这你也要摆我一道。 然而蒋雁辰脸色已经苍白得像纸一样,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她抓着太后的手,边哭边说:“姑妈,我是真的疼,不是乱说话。” 见她神情是真的痛苦不堪,太后也急了:“来人!去把送配料的人抓来!” 林小千在一边看得惊讶不已,演戏怎么演得这么真,还是真的有人要害她…… 长公主波澜不惊地吃着自己蜜桃香露,眼皮也不抬地说:“母后,不用这么着急。” 太后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瞧这孩子疼的,若她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怎么向她九泉下的父母交代啊?” 长公主放下汤匙,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擦了擦嘴,才淡淡地说:“这香露里放了不少冰,暑热天冰吃多了,凉热相激,身子骨弱的人难免腹痛。” 蒋雁辰两眼含泪,楚楚可怜地对长公主说:“表姐,我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吃冰哪会吃成这样?” 正说着,大太监押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回说是送东西的所有人都找来了。小太监小宫女们扑通扑通,立刻战战兢兢跪了一溜。 太后正要质问,蒋雁辰拉住她,泪眼婆娑地哀求:“先别责怪他们了,他们也是听命于人,不如问问齐王妃配方里都加了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我吃不得的东西?” “你这孩子倒是仁义。”太后拍拍她的手,转而去问林小千:“你这新鲜吃食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到底还是绕到我头上来了,林小千心里冷笑一声。蒋雁辰的手段也就无非这些了,做这些桃桃乌龙茶时,长公主也在场,吃食端过来,人人都没少吃,只有她一个要死要活地喊疼,尤其当着自己的姐姐林皇后,她还真想污蔑自己不成? 她正打算一一交代配料和制法,长公主又发话了:“母后,雁辰妹妹如此疼痛,该叫太医来瞧瞧才是啊。” 林皇后立刻赞同道:“正是,正是。”继而吩咐自己身边随侍的宫女:“去,叫太医院的冯太医来。” 太后点点头, 分卷阅读100 拍拍蒋雁辰,安抚她说:“我竟忘了这一节,真是老糊涂了。” 蒋雁辰应了声是,继续抱着肚子哎呦哎呦个不停,却不再哭喊了,偶尔抬头撞上林小千注视的目光,立刻毫不避讳地狠狠瞪了回去。 林小千问心无愧,自然毫不畏惧,坦坦荡荡说了几句关怀体贴的场面话,便坐在林皇后身边,和她窃窃私语了几句。 长公主表情淡淡地坐着,瞧不出来是喜是怒。 平白又叫她出言相助,林小千心里有点打鼓,偷眼瞧了她几次,她始终神态自若,丝毫看不出之前被拒绝的沮丧或是怒意。低着头把这事思过来想过去,林小千也没揣摩出她的意图来。 正好林皇后拉着她说话,林小千也懒得再去深想,横竖回去要把这事一五一十告诉苏惟,后头就等着他来收场吧。 没多久,太医满头大汗赶了过来,对蒋雁辰一番望闻问切后,擦擦汗,向太后何林皇后拱手禀告说:“小姐无事,只是月事期间,许是着凉受了寒,才有经痛之症,不碍事的。可先服下一粒定坤丹,止住疼痛。臣再开个方子,为小姐调理几个月就是了。” 太后这才长出一口气,一边吩咐太医下去取药开方子,一边絮叨着说:“哎呀哎呀,还好是虚惊一场。”她又看向蒋雁辰,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身上不快还强逞能吃些冰凉之物。” 林皇后见状赶紧叫地上跪着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起来,笑着说:“一场误会,可是冤枉你们了。” 太后也连连称是,一人打赏了五百文,才让他们全部退下。 蒋雁辰见此情此景,刷白的小脸慢慢红了,低着头不再言语。 几个人又闲坐一会儿,然而经过这一遭,也说笑不起来了,长公主带头说起最近宗室婚嫁的喜庆事,太后跟着议论了几句,便开始上下眼皮打架,显然是有些精神不济了。 林皇后第一个察觉出来,拉着林小千起身说:“出门前,皇上让我尽早回去,说是还有事等着我商量,来母后这里偷闲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长公主立时会意,跟着说:“可不是,我府中也是一摊子事情等我收拾呢。” 于是,三个人行礼告退,一同出了门。 长公主的小轿也候在仁寿宫门口,上轿前,她回身看了一眼林小千,笑着说:“弟妹,难得今日吃了一口你的新鲜吃食,以后得闲再聚啊。” 林小千愣愣地看着她坐进了轿子,直到林皇后诧异地过来询问,才回过神来,上了自己的小轿。 两人的轿子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一阵喧哗,林小千满腹心事本来没有留意,谁知道混乱之中竟然冒出来苏惟的声音。 轿子一停,她掀开轿帘一看,果然是苏惟正冲几个人训话,定睛一瞧,挨训的人里,第一个就是刚才为蒋雁辰看病的冯太医。 “王爷!”她喊了一声,下了轿子。 苏惟远远看了她一眼,又说了几句,太医和余下几人才灰溜溜地走了。 林皇后此时也下了轿,疑惑地问林小千:“小惟这是在做什么?”林小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苏惟大步流星几步就迈到两人跟前,关切地问:“你们可还好吧?” 林小千回说:“你怎么来了?来母后这里,自然一切都好。” “我听说……”苏惟一顿,然后才继续说:“我是担心你们遇着什么凶险。” 林皇后忍不住笑话起他来:“你这孩子,宫里不就是自己家,哪有什么凶险不凶险的。” 苏惟和林小千一起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皇后,心说,还好你不知道。 随后,林家姐妹也弃了小轿,和苏惟慢慢悠悠向仁明殿走去。 林小千和苏惟心照不宣,路上交换了几次眼神。等进去陪皇上皇后喝了一盏茶,两人就起身告辞,任凭林皇后劝了又劝,非要留饭,也坚决找理由推辞了过去。 登上回去的马车,苏惟掀起半边纱窗,两人心事满怀,却都不开口,默默地看着外边的宫室甬道变来变去。直到出了宫门,放下纱窗,两个人才正式看向对方。 “你……”两个人不约而同开了口,说出来的竟然是同一个字,又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林小千先收起笑容, 认真地问他:“刚才你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苏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医院的冯太医过来给皇兄送养神丸, 话只说了一半,就有太后急召, 把人叫走了, 说是仁寿宫出了乱子,蒋家人也在场, 需要太医前去诊治。传话的小太监说得不清不楚,皇兄和我盘问了半天, 也不知道是谁, 出了什么事。我一着急,懒得叫人再去打听,干脆就自己过来了。” 林小千一双水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是在担心我?” 苏惟错开她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眼下是多事之秋, 谨慎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说完他回头看看林小千, 又低声问她:“冯太医说,蒋雁辰吃冰吃坏了 分卷阅读101 身子, 你和皇嫂没有胡乱吃冰吧。” 林小千不屑地说:“她那是自不量力, 不顾自己身子还贪吃贪凉, 病了都是自找的。” 说完, 她脸色又黯淡了起来:蒋雁辰暗恋苏惟, 却又十分畏惧苏惟,没胆子撩拨他,倒是把自己当成势不两立的情敌,尤其受蒋为辰那个奸诈小人的鼓动, 阴魂不散一样处处给自己找麻烦,到底该怎么让她知难而退,放过自己呢? 苏惟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关切地问:“你吃了多少冰?母后平时一向用食谨慎,怎么今日倒不忌讳了?” 因为那冰是我做的啊,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地说,嘴上只乖巧地回答:“不过一小碗而已,不碍事的。” “吃了就是吃了,不管多少,回去必须喝碗姜枣汤。”苏惟板着脸说。 一想姜枣汤的辛辣味道,林小千鼻子一皱,心说,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逼着好端端的自己喝药汤。 苏惟看着她不情愿的神情,问:“不想喝?” 林小千满是期待地点点头。 苏惟淡淡地说:“我亲自一口一口喂你,你不想喝也得喝。” 见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林小千也不想硬碰硬,转而说起刚才的事情来:“今天皇姐特地寻了个背着人的时机找到我,说要借《广闻杂报》替她办件事。” 苏惟立刻警惕起来:“她想干什么?手都要伸到我齐王府了?” 林小千扯了扯他衣袖,说:“不是我的事,也不是王府的事。”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 林小千接着解释:“她得知蒋首辅告了长假,说皇上和你少不得帮手,首辅之位不该空置……” 苏惟的火气腾地烧起来了:“她是想干政!” 林小千按住他手背,轻轻拍了拍,继续安抚说:“你先别急,我没有应下。我已经和皇姐说得明明白白了,若是其他事项,我一定全力以赴,唯独此事不能插手。” 苏惟火气还是腾腾向外冒:“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是不是放话还要再来找你?” 林小千低头默认了。 苏惟愤愤地把她拽进怀里,说:“若是她再来烦你,就和她直说,想用《广闻杂报》,让她亲自上门来找我!” 林小千乖巧地说:“你这尊大神最是好用,我哪里不知道?我早就把你搬出来了,说你不应允,我不会私自行事。以后皇姐来一次我推辞一次就是了,她要因此事恼怒了,就让她去找你算账!” 苏惟冷哼一声:“正好,我等着她来算总账。” 林小千趴在苏惟怀里,心里暗自盘算:书里的长公主虽然爱广招门客、举荐贤才,但她自称世外闲散人,从来没有亲自出面干政,这是出了什么变故,让她放弃之前的人设,主动要掀起风浪,扳倒亲表弟蒋为辰? 想了一圈,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蒋首辅真是有本事。” “什么?”苏惟听见,脸色刷的阴沉下来。 林小千赶紧辩解:“不,不,我是说他有本事得罪人,你一个,皇姐一个,都是极近的亲戚,偏偏闹得人人怨恨他。你就不说了,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没想到连皇姐都想着扳倒他,彻底夺了他的权。你说,他这本事不大吗?”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一些,重新揽紧她:“皇姐这样煞费苦心,其实不是冲他来的。” 林小千听得满头都是问号:“皇姐是成心想要夺了他的首辅之位,还不是冲他来的?” 苏惟长叹一口气,说“朝堂之事错综复杂,我原来极少向你提起,是不想你为此烦恼,如今你的小报做得风生水起,看来日后麻烦一桩桩都会找上门,我不得不对你透露一些,免得哪天你被人设局坑了。” “说来听听。”林小千一下子来了精神,朝堂之上争权夺势最是波云诡谲,比男男女女的八卦还惊险刺激,她可太想听了。 苏惟见她一脸兴奋,无奈地摇摇头。 林小千扯着他衣袖晃了晃:“说啊,说说啊。” 苏惟这才开了口:“譬如皇姐这一桩事,她不只想借你的手来办事,数个受过她恩惠的朝官已经开始轮番上书了。她这样处心积虑地谋划,不是为扳倒蒋为辰,而是要对付前些日子与她和离的陈驸马。” “蒋为辰是陈驸马的人?”林小千目瞪口呆。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节,长公主恋上美少年经她的小报一传扬,闹得是风风雨雨,最后长公主说是与陈驸马失睦和离,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好端端一个驸马是被长公主休了,两人反目成仇也不奇怪。 苏惟摇摇头:“陈驸马乃是当朝大学士,蒋为辰告长假,目前代他打理一应公务的,就是陈驸马。过去有蒋为辰制衡,陈驸马动作不多。如今他一告假,陈驸马一日之间弹劾了数位皇姐举荐的官员,偏偏那几人于公于私都有些疏漏,皇兄与我不能公然偏袒。今日早朝有官员甚至在陈驸马示意下一同上奏,暗指皇姐的门客结党营私。” 林小千忍不住惊讶地喊 分卷阅读102 了一句:“他这是要离间你们姐弟!” 苏惟应了声是,接着说道:“他有备而来,已收集了不少真真假假的证据。皇兄与我虽清楚皇姐为人,但证据被人在众目睽睽下列了出来,也不得不给百官一个交代。皇姐过去极少插手政事,此时应对起来也是捉襟见肘。” 林小千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她才想釜底抽薪,推举一位新首辅压下他的气焰。既然如此,你和皇上助她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为什么皇姐一提起你们,就说什么冥顽不灵?” 苏惟苦笑一下,说:“朝堂之上哪有如此黑白分明简单易行的事情?皇兄不想为难蒋为辰,一则无缘无故撤了他的首辅之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二则陈驸马出身河东世家,家族煊赫不亚于蒋家,之前皇姐和离闹得沸沸扬扬,已是我们亏欠了陈家,若是在朝堂上继续打压陈家,恐怕会让陈家更加离心离德。” 原来如此,果然朝堂政事都是草蛇灰线、伏行千里,事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林小千感叹地说:“看来皇姐是别无他法,才要另辟蹊径,因此想借我的《广闻杂报》造出声势来,堵住悠悠之口,也逼迫皇上和你做出决断。” 苏惟一听,把林小千身子扶正,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说:“你这样一点就通,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 林小千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堵住了接下来的话,她笑着说:“我总归是听你的,信你的,你说你是不是该高兴?” 苏惟还是沉默地盯着她的双眼,盯得林小千心一沉,收起了笑容。她心里正沮丧,苏惟脸上忽然又绽放出笑容,一把握住她的手,使劲一压,按在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高兴,高兴,从心里高兴。” 林小千抽回手,嗔怒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苏惟脸上笑意不减:“我偏动手了,等你还回来。” “嘘。”林小千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停下,继而抱怨说:“一背着人就这样没正形,小心叫人听见。” 苏惟重新把她揽进怀里,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林小千也卸下忧虑,身心放松地倚靠在他肩头。 一时间,车厢里没了声音,只有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车马声、叫卖声。朝堂风云变幻,前方危机四伏,幸而身边有个人可以倚靠。两个人默不作声,心里却都是一片宁静。 回到王府,苏惟先跳下马车,坐在后面马车上的小丫鬟正一路小跑往前赶,他扬扬手,示意不用着急,然后亲自扶着林小千下了马车。 一进内宅,杨公公和文秋早早迎上来,伺候苏惟林小千各自更衣后,上了新茶,才问起蒋府祭礼该如何置办。 和苏惟对视一眼,林小千只说依例置办即可,无须多花心思。毕竟蒋为辰在家忙得肯定是团团转,恐怕是没空惦记宾客祭礼的规格。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一个主意。她挥退杨公公和文秋,轻声对苏惟说:“皇姐的事情未必是个死结啊。” 正在喝茶的苏惟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林小千自信地说:“蒋首辅告假在家,无非是为铲除家中内奸,并不是真的无法打理公务。皇姐与其处心积虑扳倒他,还不如直接上门,说服蒋为辰重新出山,这不是事半功倍么?” 苏惟听完,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林小千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恼意看向苏惟。 苏惟连忙解释:“我不是笑你,是笑蒋为辰。” 林小千一脸疑惑:“他?他是皇姐正经亲表弟,如今皇姐有难,他还能坐视不理吗?” 苏惟仍是笑而不语,见她手中的茶盏空了,不紧不慢地开始动手给她沏点新茶。 他一边添水,一边说:“蒋为辰不但是皇姐的表弟,更是蒋家当家人,他一举一动必然代表蒋家的立场。若是皇姐早些看出陈驸马的手段,早点去找蒋为辰,他答应下来也不难。可如今陈家已是明刀明枪亮出来,要和皇姐势不两立,他一旦出手,就代表蒋家和整个河东陈家作对,你说他怎么会轻易地答应下来?” 林小千低头想了一阵,叹了口气,说:“果然生在豪门世家,总是身不由己,遇着利益纠葛,骨肉亲情都得放一边。” 苏惟动作一顿,神色也暗淡了下来:“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总是有些道理的。” 林小千扯出笑容,安慰他说:“不管前朝往事,如今太后对你视同亲生,皇上把你当做知心兄弟,就算是皇姐,平日里言辞上总是咄咄逼人,但落到事情上,总是真心对你的。” 苏惟冲她笑了笑,笑容僵硬又干涩。 林小千怎么会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虽然现在兄弟姐妹其乐融融,但原书里,从男女主角的视角来看,齐王独揽大权,齐王妃仗势欺人,皇帝虽然对这个兄弟心怀惋惜,但大结局时还是在天下和兄弟中痛苦地选择了天下。长公主更是为儿女私情,默许了男主针对齐王夫妇的报复计划。 说好的亲情,最后所剩的寥寥无几。 分卷阅读103 未来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的,恐怕只有自己了,林小千伤感地想。 苏惟似乎从她的表情里也读出来无限的悲哀,一下子有些于心不忍。眼前人幡然醒悟后,他本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无忧无虑,只管过舒心日子,可没想到,她不但开了窍,还聪慧太过,遇事难免生气神伤,反倒叫他更加心疼。 他把新沏好的茶送到林小千面前,笑着另起话头说:“你呢?是不是真心待我,我此刻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不知道何时能吃上一口热汤热饭?” 林小千一看窗外,日光晦暗不少,算算时间早该是晚饭的时候了,一下子心生惭愧,讷讷地说:“我上午已经吩咐下去,备好了几样你爱吃的,我这就叫人摆饭。” 苏惟故意逗她:“不是拿好听话哄我的吧?” 林小千扑哧一笑,站起来轻轻捶他一下:“你好生等吃的就是了。”随即转身出门喊人去了。 没多久,果然文秋领着几名小丫鬟过来摆饭。先上来的是糟鸡、糟鸭几味糟卤,苏惟眼前一亮,眉开眼笑地说:“难为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一口。” 林小千心说,你竟然真的喜欢吃,也不枉我花了几张银票,从杨公公嘴里套出这么点情报。她面上波澜不惊,淡然地说:“我无意间听说了一个糟卤方子,听人说照方子做出来的糟卤骨肉皆酥,糟香扑鼻,我亲自盯着厨房试做了一些,今天糟到了时候,正好取出来给王爷尝尝。” 一听是她特地预备的,苏惟笑得更加灿烂,立刻夹起来尝了一口,刚嚼两下,他神情猛地僵住,随即疑惑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又扯着他坐在桌边,问:“如何?还合你的口味吗?” 苏惟又仔细瞧了一遍几味淡黄泛金的糟卤,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林小千也不催促,又夹了一块放在他面前。 这时苏惟才慢慢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幼年时在宫中时,最喜欢一位老御厨所制的糟卤,可惜御厨后来告老还乡,他还为此黯然神伤过一阵。那时他还年幼,被拘束得紧,不敢发话挽留,长大后他又日夜忙于政事,家中也没人在吃食上替他尽心操持过,这糟卤竟是多年未曾尝过了。如今林小千不知费了多少工夫,默默把自己的童年所爱送到了眼前,苏惟怎么能不心绪翻腾。 林小千对他的情绪好像毫无察觉,只冲他淡淡笑了一笑,苏惟压抑下去翻滚的心潮,继续低头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好,真的好吃。” “那就好。”林小千没有再追问,转身从文秋手里接过来几样热菜摆了上来,八宝鸭、清炒茭白、茨菇焖肉,都是简单家常菜,还有一盅芙蓉海参汤,她专门摆到了苏惟面前。 正专心吃糟卤的苏惟眉头一皱:“这东西,食之无味,拿走吧。” 林小千故意脸一板:“这不是吃食,是药,你天天日以继夜为公事忙,不好好补养身体怎么行?这药啊,你非吃不可。” 听出她心疼的意思,苏惟心中一暖,主动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说:“是,是,王妃说的是。”林小千这才作罢,坐下也一起吃起饭来。 之后几天,苏惟每天照常上朝忙碌政事,林小千独自在家,除了打理家务和小报,就是尽心照料他衣食住行,面上安然平淡,心里却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哪天一睁眼,收到长公主的请帖。谁知道风平浪静了几天,请帖没等来,却等来了长公主大驾光临。 这一日,苏惟难得休沐日无公事可忙,在家左右缠着林小千,逼问糟卤方子的来历,林小千拗不过他,老实交代出来,说是自己偶然和杨公公闲谈,想起这一桩事情来,于是派人去了趟老御厨家乡。 正巧老御厨的儿孙学了全套的手艺,经营着一家沿街小店铺,林小千派过去的手下是个机灵的,立刻买下当地热闹街市上一间铺面,换了糟卤方子回来。 林小千说得淡然平常,苏惟却听得心神震动。他自从协助皇兄打理朝政以来,迎上来恭维献好的不计其数,然而在他看来,这些赤裸裸带着目的的殷勤,更像是引诱他坠落的陷阱,浮夸奢华又危险,他只能筑起冰冷的铜墙铁壁来拒绝这一切。 今天却不一样,眼前的人花尽心思,只为找回一样他喜欢的普通吃食,苏惟觉得自己的心软得像要化了似的。 林小千像是读出了他的心思,故作不在意地说:“你小时候馋这糟卤馋得要死要活,我却没尝过,一时好奇,就叫人去找方子,想看看好吃到了什么样子。” 苏惟笑了:“你这又派手下,又花钱的,只为了这点好奇吗?” 林小千还在装模作样:“是啊,试了一试,味道果然不错,比现在宫里御膳房做得还香上几分,这钱花出去甚是值得。” 苏惟一下子倒在她身边,笑得浑身直打颤:“你啊你。”笑完了,又猛地坐起来,一脸认真地看向林小千。 他这突然一变脸,林小千倒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苏惟没有回话,身子一动,整个人凑到了 分卷阅读104 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惯性地要往后退,苏惟大手一伸,抵住她后背,让她一丝也动弹不了。就听他轻声说:“我……” “王爷,王妃!”一个字刚说出口,外面忽然传来杨公公急促的喊声。 苏惟坐直身子,瞥了眼面红耳赤几乎要冒烟的林小千,勾了勾嘴角,才大声问道:“喊什么?” 杨公公回说:“禀告王爷王妃,长公主驾到,现在人已经下了马车,坐着小轿正要进二门。” 苏惟和林小千都是一惊,两个人交换一个眼神,心说终于找上门了。 收拾齐整后,两个人并肩立在正厅廊下,下边太监丫鬟分两溜儿整整齐齐站着,静候长公主大驾。不过半刻功夫,果然长公主风风火火地现身了。 她哈哈笑道:“你们夫妻倒是真客气,我不过闲来无事来串个门,你们还摆出这样的大阵仗来。” 林小千心里吐槽,如果是真的闲来无事就好了,笑嘻嘻走下台阶,牵住长公主的手,说:“皇姐难得大驾光临,我们怎么能怠慢呢?好酒好茶都拿出来了,只要皇姐不嫌弃就好。” 长公主继续哈哈大笑着说:“还是你会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把人让进屋子,上了新茶和几味糕饼。长公主拉着林小千坐到了榻上,和她亲亲密密聊起了家常话。 苏惟沉默地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两个人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林小千说:“你不是说今天试做了香露么?不如拿出来给皇姐也尝尝。” 长公主拉住林小千,语带不满地说:“什么香露?你想喝自己去做,别搅乱我们说话!” 林小千冲长公主一眨眼,笑着回说:“皇姐,今日香露比那天我在仁寿宫做的还好,你真的不想尝尝么?” 长公主皱眉犹豫一下,松开了手:“好,那我等你的新鲜玩意儿喝。” “皇姐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林小千一边回话,一边和苏惟对视一眼,转身出了门。 沿着游廊走了一阵,林小千顿住了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苏惟话说得坦荡,她答得干脆,然而她今天并没有做什么香露,只是她知道,有些话苏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而已。 第六十七章 在游廊里徘徊了片刻, 林小千才拿定主意。她喊文秋过来, 吩咐她去预备材料,自己则是要亲自动手, 圆上苏惟刚才打发自己的说辞。 几样应季水果, 加点新鲜荸荠,再配上些玫瑰茄、陈皮、牡丹皮, 一并入锅煮了,最后水晶碗盛出来, 是一团可爱新鲜的紫粉香露。林小千慢工细活折腾了半个时辰, 又等香露自然冷却下来,才端着托盘往正厅走。 因为担心两人会针尖对麦芒吵得天翻地覆,她早早嘱咐了文秋,留在正厅院子里, 时刻留意屋内的动静, 若是有吵闹声及时来向她禀告,没想到这大半个时辰过去, 也不见文秋来报信。 难道他们心平气和地谈出了结果?林小千心里暗自嘀咕。短短的一段路, 她走得有些沉重, 心里百转千回, 反复推测苏惟和长公主有可能谈判出来的种种方向。 刚进正厅前的院门, 文秋立刻迎了上来,向林小千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太平,继而要接过来她手中的托盘。 林小千摇摇头, 说:“我自己送过去,你继续好好看着,留心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文秋收回手,低头应了声是。 正厅此刻仍是大门紧闭,林小千贴在门缝边支着耳朵听了听,只觉得里头悄无声息,像是连说话声都没有。她轻轻敲了敲门,屋内响起了苏惟的声音:“是谁!” 林小千答道:“是我啊,刚调好了香露。” 很快门从里头打开了,露出苏惟一张冰山一样的脸。看他双眼通红,满是阴鸷,林小千就知道两人这一场交锋肯定是异常激烈。 进了屋子,长公主半歪着身子,倚坐在长榻上,神色略略有些颓唐,见着林小千,她精神一振,露出满面笑容,说:“什么好东西,叫你费了这样大的工夫?” 林小千也自然地回了一个笑脸:“皇姐尝尝看,这样东西值不值得费工夫。”说完,放下托盘,拿了一只水晶碗递给长公主。 见水晶碗中只有五色果粒浮在紫粉香露里,长公主诧异地说:“怎的?齐王府今年夏天是连冰都没备好?” “皇姐这话可是说错了。”林小千又拿起一只碗送到苏惟手里,看了他一眼,转回身笑着解释说:“那天蒋小姐吃坏了身子,王爷便下了死命,不准我再动冰凉之物,我哪里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只能另换他物来消暑了。” 长公主连汁带果粒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尝,不禁有些惊讶:“这是放了什么?怎么喝下去这样清凉甘爽?” 林小千回答说:“不过是几样生津清热的药材,加上新鲜果子提了提甜爽味而已,皇姐若是喜欢,我写下方子,回去叫下人照做就是了。” 长公主边吃边笑:“还是你贴心。” 林 分卷阅读105 小千陪着她不咸不淡又聊了些闲话,苏惟还是沉默不语,独自坐在窗边喝完了整碗香露。 没多久,长公主一碗也喝得见了底,林小千刚要去收碗,她伸手拦住,说:“话还没说完呢,怎么人就要走?” 林小千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来了,来了,她终于要切入正题了。林小千收回手,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皇姐放心,你说吧,我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呢。” 长公主直接伸手拉着她坐下,笑嘻嘻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忽然话锋一转:“蒋为辰的事情,小惟应下了,晚些时候,我叫人送几位官员的履历过来,有劳弟妹给他们说些好听话。” 林小千瞥了苏惟一眼,苏惟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明白两个人已经达成了不知道能不能告人的协议,林小千没时间多想,笑着答道:“皇姐既然交代下来,我尽力去办就是了。若办得不好,皇姐别怨我就是。” 长公主拍拍她的肩,说:“交给别人,我还要犹豫担心几分,交给你,我是十足十的放心。”林小千接着话茬谦让几分,长公主满面笑容地连夸带赞,从头到脚把她吹捧了半天。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神,林小千已经陪笑陪得脸都僵硬了,一箩筐一箩筐的好听话砸过来,她是真心受不住啊。 她揉揉脸,转过身去,正撞上苏惟的视线,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林小千戳戳他。 苏惟神色严肃地问她:“你不问我为什么今天改了想法,答应下皇姐吗?” 林小千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直接上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才正经地回答说:“我问了,你会说吗?” 苏惟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林小千毫不在意,继续戳他嘴角边的肉,戳出个不自然的酒窝,自己扑哧一笑,说道:“不用问我也知道,皇姐一定是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苏惟捉住她还在乱动的手,牢牢攥紧捂在心口,一字一句地说:“不错,你说的全对。但你要信我,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朝堂之事……” 林小千抢着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波云诡谲,我不该牵扯进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还想去戳苏惟的面颊,嘴上也嬉笑着说:“哎呀,哎呀,翻来覆去总是这几句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苏惟松开手,直接长臂一捞,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把她整个人轻轻向上一抛。 林小千吓得哎呀哎呀叫个不停,抱着苏惟的脖子,气吼吼地喊:“你!你!放开我!” 苏惟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双臂,作出还要抛举的姿势来,林小千立刻识相地哀求起来:“求你!求你放我下来!” “会好好说话了吗?”苏惟问。 林小千忙不迭地点头:“我听你说,我全都听你说。” 苏惟这才轻轻把她放下,牵着她向屋里走,边走边说:“我拿你的小报换了皇姐的东西,日后我一定百倍偿还给你。” 林小千觉得有点好笑:“这算什么大事?我们本就不分彼此啊,小报多少消息是你我商量着做出来的,怎么今天这么生分?” 苏惟加快脚步,把林小千拉进屋子,掩上屋门,郑重其事地说:“此事不比以往,你的小报带头吹出风向,搅乱当下的政局,说不定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 林小千也正色回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也不用这样愧疚。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想一味给你拖后腿,而且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苏惟摇摇头,叹了口气:“朝中官员哪个不是豺狼虎豹?你这消息一放出去,就招惹了最凶狠的一窝,这实在叫我难以安心。” 他抬头看向林小千,眼神中满是痛苦,嘴里喃喃说道:“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林小千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语气轻缓地说:“那我以后不出门了,每天就在家里,一切由你护着,只管吃喝玩乐,可好?” 苏惟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这场风波若是不平息,你要少在人前露面,我真心怕你……”他停顿一下,咽下了剩下的几个字。 林小千主动靠在他肩头,柔声说:“有你做我的依靠,我有什么可怕的。” 苏惟听得心神一震,紧紧抱住了她。 到了晚间,果然下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府来了人,来者还坚持说要亲自面见王爷王妃。 这时,苏惟和林小千正躲在凉屋,仔细商量消息的写法和发布时机。听见这话,苏惟先警惕起来:“她在打什么主意?” 林小千倒是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迎面而上就是了,因此不在意地说:“不管什么算盘,我们先见人见了东西再说。” 等来人一进门,两个人都是一愣,来者竟然是那位把长公主迷得晕头转向的美少年。 见苏惟和林小千愣在当地,美少年丝毫不意外,笑着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晚间上门叨扰,打搅王爷王妃了。” 苏惟端起茶盏 分卷阅读106 ,半抬眼皮看着他,却不说话。 看苏惟对来客不假辞色的样子,林小千明白他是恨眼前这人迷惑长公主,挑起了如今的无数风波。但此前太后曾召集家宴,请了美少年入席,算是应允下长公主和他未来的婚事,于情于理,他们夫妻都该对这位未来的小姐夫礼让三分。 因此她客客气气回道:“劳烦公子专门跑一趟,该是我们道声辛苦才是。”边说边在背后掐了苏惟一把。 苏惟嘴角抽搐了一下,才慢慢放下茶盏,开口说了三个字:“有劳了。” 美少年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敌意,还是一脸灿烂笑容:“公主说,要送的东西事关重大,一丝一毫都不可泄露给外人。”他挠挠头:“所以差遣我过来了。我也不敢随便把东西交给府上下人,因此才求见王爷和王妃。” 苏惟冷冷地又吐出三个字:“东西呢?” 美少年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垂下头不言语了。 林小千瞪了苏惟一眼,扯出一个笑容:“王爷心急如焚,说话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公子可不要见怪。” 美少年还是沉默地低着头。 林小千又狠狠地掐了苏惟一把,苏惟痛得轻哼一声,才缓和了语气,说:“本王是忧心皇姐所说的大事,一时说话失了分寸,公子莫生气。” “如今见着我们,公子放心把东西给我们就是了。”林小千接着说。 美少年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第六十八章 “王妃说的是。”美少年边说边掏出一支细工花簪, 双手捧了上来。 林小千刚要去接, 苏惟一个快步,抢先拿到了手里。他扫了一眼簪子, 问道:“这就是你要送的东西?” 美少年笑着回话说:“正是。东西已经送到, 在下就不叨扰王爷王妃了。”说完躬身又行了一礼,人就往外走。林小千起身要去拦人, 被苏惟一把拉住。 “让他赶紧走!”苏惟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林小千拿过来簪子,一边打量一边疑惑地说:“皇姐不是说要送履历吗?现在没头没脑只送来一支簪子, 这是什么意思?” 苏惟轻哼一声:“她不过是临到事前, 还想再挽回一局罢了。你信不信,若是把那人喊回来,问他详细情形,肯定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那这簪子……”林小千又细细端详一遍, 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惟接手过来, 举着簪子在灯烛下面照了照,忽然猛地去扯簪子上的细工花。 林小千瞪大眼睛凑过去一看, 细工花只用一颗珍珠固定在银簪上, 被苏惟用力一拉, 珍珠啪一声掉了下来, 叠得整整齐齐细工花瞬间散成了一条丝帛。她接过来抖开一看, 丝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皇姐这一手,到底是为了保密,还是为了给我们添麻烦?”林小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苏惟不屑地说:“她是叫人迷了心窍,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了。眼前的境地下, 她还想负隅顽抗,可笑!” 林小千拍拍他肩膀,劝说道:“好了,好了,皇姐已经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这会儿耍个障眼法,让她出出气也无妨。我们既然找到了,还是忙正事要紧。” 苏惟自然不再有二话。两个人凑在灯烛下,一个念,一个写,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才把丝帛上的内容誊抄下来,之后又是一字一句地商量议论,等拟好文稿,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林小千望了望窗外的晨曦,揉揉双眼,说:“王爷,你洗漱更衣上朝去便是了,这文稿我亲自送去云锦书肆。” 苏惟立刻怒了:“说什么胡话!不是说好了吗?风波不停,你就好生在家待着。” 林小千也不服气:“此事事关首辅之位,中间要出了岔子,那可怎么是好?” 苏惟哪里肯答应,一把抢过来文稿,几步迈到门外,着人喊来了杨公公,正颜厉色地吩咐说:“你,送这文稿去云锦书肆,今日抄印发布出去,中途要是出了差错,就提头来见我!” 杨公公恭恭敬敬领了命,捧着文稿就出了门。 人刚走,苏惟拍了三下手掌,屋子里凭空跳出几个黑衣暗卫来。苏惟冲着杨公公的背影努努嘴,说:“全程盯好文稿,若是节外生枝……”他举起手刀,架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几名黑衣暗卫应声称是,随即身影一闪,不见了踪迹。 林小千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不禁问道:“你这是要……” 苏惟不理她的话茬,直接背过身去取衣架上的朝服,嘴上说:“你累了一宿,回卧房好好休息休息,等我下朝回来。” 林小千上前还要跟他理论,苏惟直接解开外袍,笑着问:“怎么?要帮我更衣吗?” “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躺在床上,支着耳朵等了半天,结果等来了文秋,知道苏惟上朝走了之后,她砰一 分卷阅读107 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抄印好的《广闻杂报》送到面前,林小千仔细读了三遍。 这一期小报头版历数了蒋为辰的种种罪状,为官不仁不义,欺上瞒下,家中姬妾成群喜新厌旧,条条罪状都有根有据,但算不得致命,然而经过她和苏惟一番言语夸张,蒋为辰被描写的公事不尽责,私德全败坏。后面是几位长公主举荐的官员,为官清廉勤勉,政绩累累却被蒋为辰压制,多年不得高升,一字一句无不叫人泣血垂泪。 读完最后一遍,林小千忽然后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原来窗外阴了天,带着水汽的凉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把小报折好压在书桌的镇尺下,林小千走过去关了窗户。刚合上窗扇,外面就是一阵电闪雷鸣,眨眼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啪啪地砸着门窗。 盯着风雨中微微颤动的门窗,林小千感叹了一句:“风雨终于来了。” 果然这一天之后,苏惟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回来也只顾得上匆匆忙忙吃口饭。不过两日,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 林小千看得心疼,但她一提帮忙,不是被苏惟转移话题,就是惹来苏惟一顿数落,她也只好闭口不提。 又因为之前答应了苏惟不随便出门,她在家左右无事可做,每天便和文秋一起泡在厨房,钻研滋补汤水的制法,只为等苏惟回家喝上一口。 有一天,一边梳头一边照镜子的林小千,看着镜子里自己百无聊赖的面孔,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颓丧的想法:自己这一天天过得,不就和豪门的深闺怨妇一个样吗?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穿书过来,怎么又过上了这么卑微的生活? “叹什么气?”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回头一看,正是苏惟倚在门边,笑眉笑眼看着他。林小千一见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噘着嘴质问他:“你说我为什么叹气!” 苏惟走过来,两只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这几天被关在家里,心里烦闷。等事情有了定局,风波过去,上天下地,我都由着你。” 林小千甩了甩肩膀,没甩掉黏在上面的两只手,干脆自暴自弃地向前一趴,嘴里嘟囔:“我就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儿,有空有心情了,回来逗一逗,有的忙,就被丢一边。” 苏惟眼睛一瞪:“谁说的?你是王府正经女主人,我在亲戚跟前的面子还得靠你给我挣呢。” 林小千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苏惟笑了一声,说:“明天是蒋为辰夫人出殡的正日子,你说说,你不得出门给我撑门面吗?” 林小千一听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磕到了苏惟的下巴上,两个人都疼得喊了声哎呦。 第六十九章 林小千龇牙咧嘴地捂着撞疼的头顶, 惊喜地问:“我能出门了?” 苏惟被撞得眼冒金星, 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毛手毛脚的,还想出门?” 林小千高涨的热情哗啦被一盆水浇灭了, 她醒过神来, 赶紧凑过去看苏惟被撞的地方。就见他脖子前面带着下颌整个红了一片。 她又是愧疚又是害羞,轻声问:“撞得很疼吗?”边说边上手轻轻蹭了蹭, 害得苏惟又倒抽一口冷气。他拿下来林小千的手,吐字还是模模糊糊的:“不碍事。” 林小千觉察出他的异样:“撞到舌头了?” 苏惟眼中满是委屈, 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林小千凑得更近了一点, 眼睛几乎贴到了苏惟唇边,问他:“撞伤了吗?给我看看。” 苏惟趁势一低头,亲了她一口,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 他立刻后退两步, 鼓着嘴巴,含混地说:“好了, 算你赔礼了。” 林小千被他这孩子气的动作直接逗乐了, 笑了几声, 她才想起正事来, 赶紧追问苏惟:“我们去蒋府是为了送殡?” 苏惟揉了揉嘴唇, 答道:“嗯,他那个假夫人明日出殡。” 林小千深深叹了口气,可怜的女子终于能入土为安了,不把幕后凶手找出来, 怎么对得起她们这些无辜冤死的可怜人呢? 撞疼的舌头慢慢缓了过来,苏惟再开口说话时,言谈吐字清晰了不少:“蒋府内奸还没有揪出来,这次过去,我们略坐坐就走。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林小千下意识想反驳,但瞧见苏惟严肃的神情,还是把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换了青衣素服,直奔蒋府而去。到了福宁街,街上人来车往和平时一样,快到蒋府大门前,才看见白幔白灯笼,像是丧事出殡的样子。几个小厮懒懒散散站在门口,来客车马到了跟前,才甩甩袖子上来迎接。 林小千一路看一路自己心里嘀咕,这丧事果然办得敷衍潦草,想想那位冤死的女子,名义上也不过是续弦夫人而已,又不曾生儿育女,再加上蒋为辰完全把她当做诱敌的幌子,想来对她 分卷阅读108 的丧事也不甚上心,说到底,还是只有可怜两个字。 因此到了灵前,她真心实意上了三炷香,发誓要找到幕后黑手,让他血债血偿,愿这可怜女子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上完香,灵堂内外也不见蒋为辰的踪影。立在灵前一一向宾客道谢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冰冷如霜,不见一丝悲伤。 苏惟偷偷在她耳边提了个醒,林小千才知道少年原来是蒋为辰的长子。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生涩地迎来送往,她心里不禁又吐槽起蒋为辰来:把年纪还小的儿子拉出来迎来送往,都不肯露面,也不知道是忙着抓内奸,还是躲清闲。 走出灵堂,立刻有管家上来引路,要请他们去后堂饮茶,稍事歇息。苏惟张口就想拒绝:“你传话给蒋首辅,告诉他是本王说的,今日府上人多事杂,王妃又犯了旧疾,我们就不多打搅了。”林小千一听,立刻配合得捂住心口轻咳两声,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管家还想再劝两句,苏惟眉一挑,眼一瞪,瞬间煞气外露,吓得管家哆嗦个不停,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 苏惟也不想磨蹭,半扶着林小千就要向外走,刚过了前面花厅,就见蒋为辰背身大马金刀地挡在前面的甬道正中间。 他也不转过身子,就开口问道:“来了茶也不喝就要走吗?” 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比,声音干涩嘶哑,林小千不知怎的,听出来眼前人是满腹的怨气。她心里一惊,伸手抓住苏惟的衣袖才稍稍有点心安。 苏惟嘴上还在迂回客气:“今日蒋兄家中人多事忙,我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以后上门再找蒋兄饮酒喝茶。” 蒋为辰猛地转过身来,蹬蹬几步迈到苏惟和林小千跟前,怒气汹汹地说:“哼,要紧事就该及时谈,就不要再拖了吧。” 他双眼布满血丝,鼻翼呼哧呼哧地一张一合,嘴边连胡茬都冒了出来。看这狼狈相,林小千立刻明白,《广闻杂报》一通吹风带节奏,真的重重地打击了蒋为辰。 如今他们送上门来,蒋为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越想越心惊,下手抓苏惟的力气也不知不觉越来越大。 苏惟轻轻拍拍她手背,等她安心地放下手后,眼睛一眯,气势凌厉起来,毫不示弱地冲蒋为辰说:“今日夫人出殡,蒋兄还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政事公务,不妨等你销假后,到朝堂上去说。” 蒋为辰一个箭步冲到苏惟面前,伸手一拳直冲他面门砸了过来。林小千双眼一闭,听见耳边闪过一阵风声,吓得连连惊叫起来。等再睁开眼时,就见苏惟大手抵在蒋为辰的手肘,暂时拦住了对方的拳头。 两个人都使出全身的力气,面红耳赤地在对抗,你不动我不动,你一动我也动。林小千有点张皇无措,眼下他们身在蒋府,如果蒋为辰有心设下陷阱,就算有暗卫随时随地缀在身边,也很难保证他们夫妻的安全。 她急中生智,大喊了几声,想把来往的宾客召集过来,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最好脱身。然而刚才管家故意引错了路,这里僻静偏远,显然不是正常宾客该走的路线,她大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林小千着急地想走回灵堂喊人,又担心苏惟一个人在这里会遭暗算,正犹豫不决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殡的日子,你们这表兄弟不去忙正事,在瞎闹什么?” 回头一看,长公主面色阴沉如水,正快步走过来。 得救了,林小千心里一喜,立刻感激地跑过去,拉住长公主,故意颠倒是非地告状说:“皇姐,你快看看,他们为一两句口角,你不依我不饶的,真是闹得不成体统。” 第七十章 听见长公主的声音, 蒋为辰第一个收回了手, 蹬蹬几步冲了过去。 林小千先过去上上下下察看了苏惟一番,见他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扭头再一看, 蒋为辰停在长公主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公主似乎毫不在意, 昂着头高声地质问他:“送殡的宾客们陆续都到了,你躲在这里不敢见人, 是害怕还是羞愧?” 蒋为辰目光越发狰狞, 利剑一样似乎要直直刺穿长公主。 长公主口气还是很强硬,继续喝骂道:“舅父临终前,把蒋家交给你统领,难道你就这样轻易地叫人打跪下了?你愤怒恼恨, 你不服气, 来啊,有招出招, 我时刻候着你!”说完, 霸气地转身走了。 蒋为辰追了半步, 又停下来, 气得整个人都微微哆嗦了起来。 目睹全程的林小千, 觉得简直大开眼界,真真的亲戚,在人背后插了一刀,还能这么嚣张地出口教训人。她再次没见识地感慨, 有权有势真好。 苏惟围观完两个人的对峙,拉住发愣的她就要往外走。蒋为辰这时竟然冷静了下来,收起浑身怒气,镇静地说:“表弟留步,难得你上门一趟,不坐坐喝盏茶,是我怠慢了。” “表兄,不是还要迎送宾客,送夫人出殡么?我们还是不打搅了。”苏惟难得 分卷阅读109 客气地喊了声表兄,嘴上却还是搬出了一套拒绝的说辞。 蒋为辰冷笑着说:“我近来伤心过度,生了场大病,现下身虚体弱,迎来送往实在撑不下去,正巧来的宾客都不是外人,愚兄倒是想请表弟出面为我协理一二。” 他是非要留人算账不可了。一手炮制出炮轰蒋为辰消息的林小千有点心虚,怯生生地看向苏惟。 苏惟早就面色如常了,听见蒋为辰的话,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可真是不巧了,我家王妃缠绵病榻数日,今天强撑着病体来为蒋夫人祭灵,若是留下,只怕为府上徒增麻烦。” 见他还想推辞,蒋为辰直接点名道姓喊了一声:“苏惟!” 林小千更紧张了,这样当面冒大不韪的叫人,显然是急眼了,这人要是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阴招来可怎么办?苏惟察觉到她的变化,微微向前迈了半步,把她挡在身后,淡定地应了声:“表兄。” 蒋为辰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最后抛出来一句话:“王妃如果是犯了旧疾,才正应该留下。” 林小千听得一愣,身前的苏惟已经怒得几乎要喷火了。 然而蒋为辰抢在他叫骂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我家夫人病重时,愚兄着人去雾灵山请了一位神医,据说专医人身上的天生异味,可惜他人刚进京城,还没来得及诊脉,我那苦命的夫人就已经过世了。愚兄想着,也许王妃的病症,神医能瞧出来个一二。” 苏惟腾腾燃烧的怒气瞬间熄火了,他一言不发,冰冷阴鸷地看向蒋为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噼里啪啦的溅出来交锋的火花。 蒋为辰这几句话,话里有话,神医是假,消息是真,摆明了是拿异香女子的情报来要挟他们,林小千一下子犹豫起来。 如果蒋为辰真有异香女子的重要情报,他们拿到手,说不定就能尽早查出幕后黑手。但是从老奸巨猾的蒋为辰手里拿情报,他肯定狮子大开口,且不说得让他们偿还造舆论的旧债,恐怕还得从别处下嘴。再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苏惟和蒋为辰互不相让,目光对阵了许久,苏惟终于先挪开视线,凉凉地说:“表兄家中有丧事,我们就不添乱了,神医我带回去就好。” 蒋为辰又是一声冷笑:“神医出山一趟实属难得,何况老人家路远山遥赶到京城,感谢的银钱是不能少的。” 苏惟一脸嘲讽地说:“怎么?延请神医的银钱,表兄还要代收?” 蒋为辰还在装模作样:“神医久居深山之中,不通人情世故,愚兄我少不得替他老人家谋算谋算。” 他们不干不脆的一通打哑谜,林小千听得腻烦,直截了当地说:“不妨先请神医出来,大家当面谈谈病症之事。” 话音刚落,蒋为辰刀子一样的眼神,直戳戳瞪了过来。苏惟又挪了半个步子,完全把林小千挡在了身后。 他高声说:“银钱多少表兄先开个价,只要那位神医不漫天乱要钱,本王自然是都答应的。” 听见苏惟这句话,蒋为辰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看了看左右,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王妃不如随我进内宅,直接去见神医。” 见苏惟点了点头,林小千抬步就要走,被苏惟一把拉住:“我家王妃旧疾未愈,受不得累,去见神医太耗心神,她不去为好,我也不客气了,找表兄借个地方,给她歇歇。” 林小千刚想争辩几句,转头对上苏惟关切的神情。她转念一想,这两个人肯定是要好好谈判一番,做场大交易,说不定还涉及朝政大事和官员任免,苏惟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听见。于是她点点头,无声地向苏惟说了个好字。 蒋为辰先是疑惑地看着两个人,随后明白过来,也不再纠结,直接回说:“我家中西苑已经专门辟出来招待各位女眷。我这就吩咐下人,单独空出来偏厅给王妃歇息……” 苏惟扬扬手,说:“皇姐人在哪里?我也送她过去,有人帮我看着她才好。” 蒋为辰被他一句话噎得顿了一下,但很快接话说:“那也好。长公主歇息的地方应该在西苑花厅,我喊两个丫鬟送王妃过去……”说着就要出去叫人。 “不必了。”苏惟又打断他的话,说:“我亲自送她过去,把人直接交到皇姐手上,我才放心。”边说边拉着林小千向外走,完全不顾蒋为辰越来越黑的脸色。 他也不问蒋为辰路该怎么走,直到看见一个路过的下人才揪过来,让他带路。蒋为辰一言不发,黑着脸跟在两人后面。 第七十一章 过了一进院子, 拐进西苑, 长公主在门口立着,周围围着的几名蒋家亲眷, 正纷纷陪着笑脸和她说话。 见苏惟拉着林小千进来, 后头还不远不近地跟着蒋为辰,长公主立刻又喊渴又喊饿, 蒋家亲眷个个都是会看眼色的,马上说着去倒茶端点心, 散了个干干净净。 苏惟直接把林小千推到长公主面前, 一本正经地编了几句瞎话:“皇姐,小千她蒋家的亲戚见得少,大场面也见得少,劳烦皇姐 分卷阅读110 费点心思带一带她。我一会儿再过来接人。” 长公主怎么能听不出来苏惟的言外之意, 蒋府里危机四伏, 人就送到自己面前,让自己看着, 最后得毫发无伤地还回去。再看看后面脸色黑如锅底的蒋为辰, 她心里更是明镜一样, 苏惟和蒋为辰显然是要谈判合作了。 她柳眉一竖, 口气不善地说:“看你这话说的, 不是总怪我这做姐姐的泼辣不讲理吗,现在人给我教,不怕我带坏你的小娇妻?” 林小千赶紧上来打圆场:“是我央求他来找皇姐的,我原先和许多亲戚不亲近, 来往也少,实在是我的错。如今我知道这样不对,才想着跟皇姐好好学学人情世故。” 长公主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一肚子邪火却不好冲林小千发。一则她成功和离是林小误打误撞帮了忙,二则皇室宗亲里能让她高看一眼的人不多,不再犯糊涂的林小千就是里头难得的一个。 再说蒋为辰首辅之位岌岌可危,也是她主动出手,理亏在先,刚才自己还振振有词地放话说,等着蒋为辰还击,现在也不好明面上就横插一杠子。 想定了主意,她上前牵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你真心想跟着我,我哪里还敢嫌弃?这里满院子的人,个个人精似的,和她们说话实在费神,也只有你能陪我说几句可心的话。” 林小千点点头:“那我就厚着脸皮跟着皇姐了。”说完回头给了苏惟一个眼神,让他安心。 不远处的蒋为辰也插话说:“外边人多事杂,长公主和王妃在此处安心坐坐,有管家娘子在门外候着,缺了什么直接吩咐就是。” 苏惟拍拍林小千的肩膀,盯着长公主甩下一句:“人交给你,有劳皇姐了。”嘴上客气,眼中却满是威胁。说完向蒋为辰一扬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噎得上不来:“这……这个……” 林小千赶紧劝她:“他的性子皇姐还不清楚吗?脾气一上来,说话不管不顾的,正好他走了,我们也别去理他好了。” 正说着,先前散了的蒋府亲眷,此刻见苏惟和蒋为辰走了,陆续端着茶盏吃食又现身了。林小千拉着长公主在树下石凳坐好,客客气气从几人手上接过来沏好的茶水和点心。 她笑容满面,一个个问清蒋家人的身份,婶子表姐的叫了起来。蒋家人也极有默契,王妃平易近人,王妃容貌端丽,你一句我一句夸赞的话不停地向外蹦。 长公主坐在正中间,随意除了应了两声就不再说话,只面色阴沉地坐着,就着茶盏喝了一口茶便丢回石桌上,点心更是看了看就摆手不要。 蒋家有人特地把话题往长公主身上引,长公主越发地不耐烦,一句话茬也不接,脸色还越来越黑。几个女眷见情势不对,站着说笑了两句,就一个接一个找理由退了下去。 剩下林小千强撑着笑容,绞尽脑汁地哄长公主说话,一会儿问她素白裙子这样光亮,是什么料子,一会儿问她头上凤钗坠子用的是哪里的珍珠。 对着林小千,长公主不好再甩脸色,一句两句地开始答话,林小千脑筋一动,先起头闲谈起家常话来,尤其说到太后近来越发像个孩子,总是闹些小脾气来催她们入宫陪伴,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到这个时候,长公主终于平息了怒气,和林小千嬉笑起来。 两个人正说得热闹,忽然一个中年仆妇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后禀报说:“长公主,您家人在门外,说有东西要给您过来。” 长公主眼皮也不抬地说:“让他直接进来,还啰啰嗦嗦报什么信。”说完又冲林小千抱怨:“蒋府出殡办得实在繁琐,叫人动不动白等半日。” 中年仆妇被说得脸上一红,扭身走了,不多会儿,领着一个人又走了回来。林小千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竟然又是那位美少年。 长公主一见他,立刻乐开了花,起身迎上去说:“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跟着崔大人认认各家的来客吗?” 美少年嗓音清脆地答话说:“愉姐姐,你每日要服的玉容丸放在我这里,入口的东西叫别人转送,我总是不放心,所以才自己送过来了。” 长公主向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小丫鬟啐骂道:“肯定是她们几个只顾着贪玩,随身要带的东西都没清点明白。”骂完冲着美少年又是温柔一笑:“只有你时刻把我放心上。” 美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水晶瓶,送到长公主面前,委委屈屈地说:“愉姐姐不嫌我多事乱走动就好。” 一句话肉麻得让林小千直掉鸡皮疙瘩,但长公主却好像爱极了他这模样,接过水晶瓶,捏了捏他的脸颊,柔声说:“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美少年说话还是撒娇一样:“愉姐姐要是心疼我,就及时吃玉容丸,免得断了顿,失了药效。” 林小千实在忍受不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肉麻场景,正想找个理由避上一避,美少年转而冲她说了一句:“王妃也在,不如尝尝我为愉姐姐配的玉容丸。” 长公主眉开眼笑地打开水晶瓶,倒出一颗吞了下 分卷阅读111 去,也顺着美少年的话头说:“说的正是,他这玉容丸实在管用,我不过吃了几日,就觉得肌肤白皙不少,人也容光焕发。你也试一试?” 林小千心里吐槽:见效这么快,不是放了什么违禁成分吧?嘴上客气地推辞说:“这是公子对皇姐的心意,我这外人怎么好……”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又倒出一颗,径直塞进她手中:“分你几颗算什么,你且好好试试。” 眼前情势下,长公主和美少年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林小千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拿起茶盏,当着两人的面吞服了下去。 又略坐了坐,长公主便说自己身子乏了,要歇一歇,便拥着美少年去了偏厅。等两个人身影一消失,林小千立刻把压在舌头下面的药丸吐了出来,又拿茶水漱了漱口才作罢。 鬼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吃进肚子里,林小千愤愤地想。 此时正值午间,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仆妇们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也没人说要摆饭,林小千饿得肚子咕咕叫,只好塞了几口桌上的点心暂时充饥。 坐在石凳上,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射下来的斑斑光影,林小千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皮突然睁不开了。 林小千心中惊骇不已:不好!有人给她下了药。她赶紧死命掐了掐自己胳膊,勉强维持几分清醒,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大门口,她终于支撑不住软绵绵的身体,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昏迷前那一刻,林小千还在拼命睁大双眼,试图抵抗药力,然而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朦朦胧胧间,她只看见一双官靴快步朝自己走来。没等她看清来人的模样,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朦朦胧胧间, 林小千觉得自己摇来晃去颠簸了许久, 又听见一阵吵闹的人声,最后四周才慢慢安静下来。她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可眼睛嘴巴双手双脚却不听使唤, 任凭她拼命挣扎,自己也醒不过来。 不知道躺了多久, 她的眼皮终于动了一动,林小千心里一个激灵, 赶紧用力睁开了双眼。她扫视一圈, 周围空空如也,只有四面墙壁,显然她被关进了一处密室。 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林小千有些疑惑:是连看守的人也没有吗?她动了动手和脚, 可惜四肢仍然绵软无力, 连站都站不起来。 深深叹了口气,暂时放弃逃跑的林小千脑筋转得飞快, 一个又一个人名从脑海里飘过。究竟是谁抓了自己?她有点摸不着头绪。 蒋为辰?他是想拿自己做要挟, 争取和苏惟谈判的筹码?不对, 现在是蒋为辰有求于苏惟, 依苏惟的脾气, 蒋为辰如果真的对自己下手,他十有八九会直接翻脸发狂,别说和苏惟谈判了,怕是直接会掀翻整个蒋家。蒋为辰不是这样没眼色的人。 长公主?她更没有理由绑架自己了, 最近长公主对自己越来越亲近,以后少不了要找《广闻杂报》来煽风点火,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得罪自己和苏惟。 蒋雁辰?不,她虽然不断找自己麻烦,但来来去去不过是些小姑娘的刻薄花招,不可能突然迷了心智,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来。 还有谁?林小千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出蛛丝马迹来。突然,她打了个寒颤,想起蒋为辰说的情报来,难道是搜寻异香女子的幕后黑手对自己下手了? 她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在寂静的密室里仿佛响得震耳欲聋。这时吱嘎一声,门开了一道缝。 林小千剧烈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停了下来,她屏住呼吸,看着门缝越开越大,等看见一双官靴时,她几乎要窒息过去了。 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林小千抬头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她从没有想到的人,新科状元李仲则。 想到原书里,齐王夫妇被城府深沉的李仲则设局围困,最后万箭穿心,死得要多惨烈有多惨烈,林小千不禁微微哆嗦起来。难道穿书过来的她,寻找一切机会,避开和罗楚凝李仲则发生矛盾,但还是逃不掉惨死的命运吗? 她正胡思乱想,李仲则微微一笑:“王妃受苦了。” 一句话叫他说得寒意彻骨,林小千心里更加害怕,她勉强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假作镇定地说:“李状元,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仲则走近了两步,自上而下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林小千:“王妃不该心知肚明吗?罗楚凝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你千方百计要害她性命!” 林小千脑子嗡的一声,乱了一团麻。之前她毁了两个人相知相恋的机会,他还是爱上了罗楚凝,但害罗楚凝是怎么回事?明明她和苏惟忙着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国事家事,完全没时间理会罗楚凝,这罪名为什么落到了她的头上? “李状元,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和罗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性命?”林小千很气愤。 李仲则笑得有些狰狞:“为什么?我也想问王妃。楚凝柔顺谦和,人见人爱,你却无端对她深怀敌意。最近一段日子, 分卷阅读112 她落水、生怪病,甚至差点被不明身份的人绑走,不是你暗中下手还会是谁?” 林小千愤怒地吼出了声:“我从没做过!”她一使劲,竟然半坐了起来,:“我从没害过罗小姐,你为什么含血喷人!” 李仲则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冷冷地说:“你之前几次三番针对她和蒋家小姐,除你之外,还会有谁想要掳走她?” 掳走她?林小千忽然想通了。她镇定下来,冷静地说:“李状元,我以性命向你担保,害罗小姐的不是我也不是齐王。” 李仲则轻笑了一声,满脸的不相信。 林小千继续晓之以理:“你错认我们为凶手,不是放纵真凶,让罗小姐继续暴露在险境中吗?” 李仲则脸上这才有些犹豫的神色。 林小千乘胜追击:“李状元,如果我说,有人早就盯上了罗小姐,不是私怨不是公仇,只是因为她体有异香,你信吗?” 李仲则瞬间瞪大了双眼,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体有异香?你是说……” 林小千接着说:“李状元也听过异香女子的传言吧,如果我告诉你,几位体有异香的女子不是失踪,就是惨死,你会怎么想?” 李仲则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小千:“你,你怎么会知道?” 林小千低头拨弄了一下腰间系着的香囊,轻声说:“因为为求活命,我每日也过得战战兢兢。” 李仲则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香囊里过于浓郁的香气,他盯了香囊一会儿,半信半疑地看向林小千:“你和她……” 林小千一字一顿地说:“我和她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李仲则终于大惊失色:“什么人?什么猎物?” 林小千继续轰炸他:“前些日子,我去长公主府上赴宴,曾经被人趁乱推进水中,甚至我对罗小姐深怀恨意这样挑拨离间的话,也是有人凭空捏造传扬出去的。有人一直在层层布局,要置我于死地。罗小姐也有一样的遭遇,对吗?” 她一边说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李仲则,看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漆黑直到煞白。 看出来他已经有了几分相信,林小千苦笑着说:“王爷为保我平安,明里暗里布置下不少人手。今天我被人绑走,醒来时我以为是幕后真凶终于寻着时机,没想到竟然是李状元神通广大,要找我清算这莫须有的罪名。” 李仲则白着一张脸,嘴硬地问:“你可有什么证据?别以为你漫天胡扯几句,我就会信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大门哐一声,被砸了个大洞,继而又是哐哐两声,大门直接被捣了个稀烂,砰一声倒在了地上。几名黑衣人蹭蹭蹿了进来,个个挥刀拿剑,直接抵上了李仲则的胸口和喉咙。 扬起的灰尘在光影中慢慢飘落,映照出门前一个高大的人影。 “王爷!”林小千带着哭腔激动地喊了一声。 门口的苏惟听见,几步冲了进来,伸手就把她打横抱进了怀里,赤红着双眼问:“你哪里伤到了?” 当着这么多人,林小千脸禁不住地烧了起来,想挣扎开又没有力气,只好头埋在苏惟肩膀上,一遍一遍轻声说:“我没事,我没事。” 苏惟打量了一圈,见没有外伤,也不再追问,直接转头吩咐几名黑衣人:“抓住他!先给我往死里打,只要留一口气就行。等着秋后再把他凌迟处死!” 黑衣人立刻上拳头上脚,把李仲则打倒在地,按住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李仲则到底是个文弱书生,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就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住手!”林小千赶紧出言阻拦,她拽着苏惟衣裳,恳求道:“他这么做是事出有因,你听我说完再打人!” 苏惟任凭她拽来拽去,仍是不动如山,眼睁睁看着李仲则被打得口鼻流血,才喊了声停。 他浑身戾气外露,狠狠地说:“你动了我的人,就该直接扔到天牢等着问斩。不过王妃替你求情,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说出个来由。” 李仲则张开嘴想说话,先喷了一口血水。 林小千看得害怕,赶紧说:“我已经弄清事情原委了,实在是误会一场,你先听我说。” 她心里明镜似的:李仲则心机深沉,之前又把她和苏惟视为敌手,眼前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把他推到对手阵营里去,最后害自己众叛亲离,惨死在街头。 苏惟察觉到她的恐惧,慢慢收敛了戾气,对她说:“好,好,你来说。” 林小千言简意赅,三下五除二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苏惟越听眉间皱得越紧。听完后,沉思片刻,他才向李仲则发问:“你是当我们阴谋害人,为了救梁国公家的小千金,才绑了王妃?” 李仲则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苏惟阴鸷地看着他:“我之前曾经隐晦地提醒过罗家千金,让她不要随意抛头露面。你们竟然不识好人心。” 李仲则张嘴呜呜地回了一句话,可惜模模糊糊,叫人听不明白。 苏惟上前一步,还要 分卷阅读113 逼问他。 林小千看不下去了,说:“现在哪是追究置气的时候,幕后真凶已经是肆无忌惮了,此时此刻我们该联手追查才是啊。” 李仲则连连点头,又呜呜呜呜说了几句话。 苏惟上去踹了他一脚,又吩咐黑衣人:“拉他下去,限你们一夜治好他的嘴伤,明天带人过来。”说完抱紧林小千,大步走出了密室。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小千只看见周围花木葱郁,却瞧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正抱着他快步向前走的苏惟,察觉到她的疑惑,直接开口说:“这里是蒋家一处无人居住的园子,就在蒋府后街上。” 他紧了紧抱着林小千的手,紧张地说:“李仲则串通了蒋雁辰和蒋家几个旁系女眷,把暗卫引走,又给你下了药。哼!日后这笔账我总要讨回来。” 说完低头一看,林小千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他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鼻息,又把了把脉,见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随后放慢脚步,轻轻抱着人出了园子,登上马车,一路向王府赶去。 第二天,林小千醒过来时,一睁眼就对上了床前苏惟熬得通红的眼睛。她先是一惊,等反应过来,又是不住地心疼:“你不好好睡觉,坐床前守着我干什么?” 苏惟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边,声音嘶哑地说:“我怕你再丢了。” 林小千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也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不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在你身边。” 第七十三章 林小千安抚了半天, 苏惟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她瞅准时机, 开口问起了李仲则。她实在害怕苏惟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使出激烈的手段, 把李仲则彻底逼成对手。现在时刻有敌人在背后窥伺着他们, 他们不能再树敌了。 苏惟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林小千连忙又李仲则罗楚凝的开始解释。 “好了, 好了。”苏惟打断她的话,无奈地说:“该惦记的不惦记, 不该管的总想管。” 林小千低着头, 心说我是为保你我的小命啊,嘴上却说不出口,只好自顾自沉默着,不再和他争执。 苏惟叹了口气, 终于告诉她:“我连夜叫人把李仲则送去了易九思那里, 待会儿过去详细审问他。” 林小千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快快,我们快去, 说不定他手里有幕后真凶的消息呢。”边说边拉着苏惟要出门。 “你昨天刚被人掳走, 今天还要出门?”苏惟脚下生根一样, 动也不动。 明白他是被昨天一场绑架吓到了, 林小千拉着他的手撒娇一样甩了甩, 可怜兮兮地说:“依照昨天李状元说的,罗小姐和我一样都被恶人盯上了。这事关我的生死,我只是想及时了解内情而已。” 苏惟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眼,终究软下了心肠:“那你跟着我, 时刻不能离开我左右。”林小千紧紧拽着他的手,鸡啄米一样地拼命点头。 两个人匆匆洗漱后,吃了两口饭,就往府衙赶。府衙大门紧闭,两人下了马车,候在门口的衙役,直接开了旁边的角门,请他们进来。 易九思更是早早等在了书房,李仲则鼻青脸肿的坐在书房正中间,边上围了一圈黑衣暗卫。 见苏惟和林小千进来,易九思也不多言寒暄,直接挥退了几名黑衣人,开诚布公地对李仲则说:“李状元,王爷王妃亲自来了,有话不妨直言。” 林小千看他口鼻肿得不像样子,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李状元的伤医治过吗?” 苏惟犀利的目光刷的扫射过来,林小千不知怎么有点心虚,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仲则却开口回答说:“多谢王妃关心,易大人有心,上等伤药给我嘴上一抹,就立刻消了肿。”说完捂着身上的伤处哎呦喊了一声,显然言外之意是说自己除了说话的嘴,别的伤处没人管。 林小千瞧着有些于心不忍,然而苏惟现在还是一点就炸,她也不好再多话干预。 易九思毫无愧疚之意,嬉笑着地对苏惟说:“我的本事如何,一夜之间就把该治的地方妥妥地治好了。” 苏惟没理他,冷着脸开始盘问李仲则:“异香女子一事事关重大又牵连甚广,你知道多少?” 李仲则扬头乜斜他一样,没有回话。苏惟怒气上了,举手就要踹人,被林小千拦住。 她挡在苏惟面前,诚恳地说:“李状元,罗小姐身在险境之中,不知何时就会遭人黑手。现在情势紧急,若想救她,还是我们联手胜算更高啊。” 李仲则想了一想,开口说:“既然是联手,王爷手上的消息也不该对我隐瞒。” 苏惟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林小千抢先答道:“那是自然,幕后黑手神通广大,我们还须一同筹谋,才能将他绳之以法。” 李仲则看了看被林小千全然压制住的苏惟,终于点了点头,从头讲起罗楚凝的遭遇。 原来罗楚凝自从几次出门赴宴后,便小灾小祸不断。有次 分卷阅读114 她出门去庙里上香,和家人被乱冲乱撞的香客冲散了,差点被人拐走,幸亏遇见李仲则才逃出生天,两人由此才定了情。之前罗楚凝以为自己种种遭遇是因为时运不济,总走霉运,还是李仲则前后一联想,发觉是有人要暗害她。 又因为蒋雁辰三不五时在罗楚凝面前,絮叨齐王妃对她的嫉恨敌视。想到齐王妃权势熏天,又常常肆意妄为,李仲则和罗楚凝才分析林小千是在背后存心害人。 苏惟听着听着怒气就烧了起来,刚要发作骂人,被林小千拍拍手背才压了下去。 林小千心里倒不介意,毕竟原来的齐王妃是真的又蠢又坏声名狼藉,她穿书过来,这个锅肯定也是要背的。 她淡定地听完,心平气和地说:“果然如我所说,罗小姐和我遭遇极其相似。可惜唯一一次凶手露面时,我却没机会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知道罗小姐可曾记住凶手的模样特征?” 自己一番坏话编排林小千,她和苏惟却没有当场恼羞成怒,李仲则此时也信了她七八分,故而开诚布公地交代说:“她之前都以为是意外,只有一次,在卧房里她撞上有人在她的安神香里动手脚。”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抓到那个人了?” 李仲则失落地摇摇头:“那人被抓住后,直接一头撞死在墙壁上。查验身份时,罗家也只查出来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卖身为仆进了梁国公府。” 几个人又齐齐地叹了口气,李仲则又说:“不过,从她的行李物品中,我们倒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苏惟头一个反应过来:“她的物品里有东西查出了来历?”易九思也立刻跟着分析:“既是孤女,肯定是日常穿用的东西。” “不错。”李仲则说,“她行李里藏了一件药斑布衣裳,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仔细一闻,布料上自带一种清新香气,就算清洗过后,香气也久久不散。” 所有人立刻大惊失色,尤其林小千不由得想起自己落水那一天,暗下黑手的人身上也有清新香气,之后苏惟一一搜检宾客,却没找出任何异状来。 她和苏惟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 李仲则看了看两个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我找人查了许久,终于查出来,雾灵山上特产一种靛草,天生自带香气,捣烂去做蓝染花布,那么花布上也会沾染上这种香气。” 他话音刚落,苏惟和易九思齐齐地惊叫一声:“雾灵山!” 李仲则不解地问:“雾灵山有什么蹊跷吗?我原以为是王妃和长公主交好,从长公主那里要来了人或是布料靛草。” 林小千赶紧澄清:“长公主从没跟我提过雾灵山的任何人或事,我也不曾从她手里拿过什么布料什么草。” 易九思本来一直嘻嘻笑着听他们说话,此时突然有些焦躁,来回地不停踱步,苏惟也紧绷着身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仲则发觉两人的不对,问道:“王爷,易大人,难道雾灵山是关键所在?” 易九思看了苏惟一眼,开口说道:“之前我探查到消息,城外山村有人千金聘娶体有异香的女子,我一路打听一路找人,最后竟然找到了雾灵山脚下。” 林小千还记得苏惟曾经提过这一节,立刻明白过来:“易大人的意思是说,京城外的村庄直到雾灵山脚下的人家,都曾经有人去搜寻过天生异香的女子?” 易九思沉重地点了点头。 李仲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找?一直找到雾灵山?” “不止如此。”苏惟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昨天蒋为辰告诉我,他把家里内内外外搜检了个干净,终于查出来在他府中作乱的内奸,是他的堂侄和侄媳。巧的是,他那侄儿受了出家做道士的蒋和辰引诱。蒋和辰自称在雾灵山过着神仙日子,许诺这个蠢侄儿,若是找到天生异香的女子,就带他同去极乐世界。” 李仲则愈发惊讶:“蒋首辅家中也有内奸?” 林小千没有理会他的打岔,接话说:“所以他以为蒋家夫人天生异香,为去雾灵山诱惑她出走,结果发现她是冒牌货,才下手杀了人?” 苏惟声音越发低沉:“对,雾灵山……” 几个人神色都沉重起来,或轻或重地重复了一句:“雾灵山。” 苏惟第一个回过神来,高声吩咐:“易九思,我这就进宫去向皇兄禀报。本王现在特许你统帅三千御林军,即刻开拔去雾灵山。” 李仲则立刻有了疑问:“这样匆忙调集人马赶去雾灵山,不会打草惊蛇吗?” 易九思也劝道:“李状元说的不错,御林军出动,总要师出有名。而且他们不知道安插了多少内奸,不想好万全之计,我们这里一动作,对方早早就知道了内情,别说抓人了,说不定一去就直接踏进人家的陷阱了。” 苏惟不屑地说:“我想师出有名,自然就能师出有名。今晚皇兄会下旨,派我去雾灵山为母后祈福,三千御林军随行护驾,有何不可?” 林小千也认 分卷阅读115 为这样的做法有些鲁莽:“雾灵山山势连绵涧深谷幽,就算现在去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敌人呢?” 苏惟冷笑一声:“我不找,我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联想起苏惟之前的一些举动,林小千猜测着他的心思:“你要用异香女子来引蛇出洞?” 苏惟没有否认:“他们想要什么,我就大张旗鼓地摆出来什么,不怕他们不上钩。” 李仲则忽然一跃而起,激动地说:“王爷,你休想拿罗楚凝做诱饵!” 苏惟嘴角一撇,神色冷冷地没有说话。 李仲则更加激动愤恨,上前就要去抓苏惟,被眼疾手快的易九思一把拦住。 林小千看得着急,赶紧出言安慰他:“李状元莫急,王爷怎么会让无辜女子以身犯险呢?再说梁国公也不会答应出借嫡亲孙女。” 李仲则气得口不择言起来:“天生异香的,除了她,就是你了,难道王爷是要拿你当诱饵?”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第七十四章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苏惟猛地咆哮起来:“你胡言乱语什么?看来连嘴巴都不该给你医治!”说完又冲着易九思吼道:“去, 叫人给我掌嘴一百!” 易九思无奈地说:“王爷,在我的府衙中, 当着本官的面, 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这有违律法, 实在不妥吧?” 苏惟走过去,一把掐住李仲则的喉咙, 咬牙切齿地说:“本王的话, 就是律法!要他今日死,他就不该活到明日!”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力,掐得李仲则气都喘不上来,直翻白眼。 易九思嘴上是一套一套劝人的大道理:“王爷, 他不过是口不择言而已, 哪里算得上什么大罪,小加惩戒就是了, 可别大动干戈, 伤了人命。”却半天也不上去拦人, 一副袖手看热闹的样子。 林小千看不下去了, 上前使劲掰开苏惟的手, 骂他:“大敌当前,我们自己还要为一两句话争个你死我活吗!” 李仲则拼着命大口喘气,刚缓过来,立刻表明态度:“只要王爷不动罗楚凝, 我甘愿做牛做马,一切听你调遣。” 林小千握着苏惟的手,急切地说:“敌人谋划多年,甚至在多位朝廷重臣家中安插奸细,可我们连他们是什么人,为的是什么目的都一无所知,所以一定要精心筹谋小心应对,王爷实在不该鲁莽行事啊。” 苏惟冷静下来,鹰隼一样的眼睛仍然阴鸷地盯着李仲则:“罗楚凝和蒋雁辰已被人盯上,若要护她们周全,我看不如接她们入宫,请太后皇后照看。李状元放心,宫里戒备森严,一定能保证她二人平安无恙。” 李仲则猛地一步冲到苏惟面前,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要挟我?” “要挟?你值得吗?”苏惟不屑地反问一句,“我是好心,让你安心对付幕后黑手。这世上,你还能找出来比宫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李仲则哑口无言。的确,梁国公家、蒋家都已经混入内奸,其余京城各家权贵恐怕也不能幸免,宫中近些年安防从没有懈怠,对已经被屡屡加害的罗楚凝来说,确实是保命的好地方。但这也意味着,他从此必须对齐王言听计从,不然罗楚凝只能随他处置了。 反复衡量半天,李仲则终于低了头:“王爷顾虑得周全。” 苏惟面无表情地看了易九思一眼,易九思立刻会意:“李状元有伤在身,我这就请太医为你疗伤,王爷还有事情要辛苦李状元去做。” 他说得泰然自若,理所应当,仿佛不知道李仲则的遍体鳞伤是谁的手笔。 李仲则听在耳朵里,却非常心平气和,他已经想明白了。之前他受敌人误导,错绑了齐王妃,向来阴鸷狠厉的齐王没把他挫骨扬灰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现在可以和这位重权在握的王爷联手追查幕后真凶,势必可以秋风扫落叶一样扫除敌人,远比自己小心翼翼单打独斗更有奇效。 苏惟见他识趣,也不想再和他纠缠,冲着易九思丢下一句话:“交给你了。”说完牵着林小千的手,就往外走。 林小千记着苏惟刚才的话,一上马车就吩咐赶往皇宫,被苏惟当头拦下。他不顾林小千诧异的神色,直接交代马夫:“不去皇宫,回家就是了。” 两个人上了马车,他才简单解释了一句:“此事我早有安排,不用事事向皇兄禀报。今天我回家陪你吃饭。” 林小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因为昨夜担心林小千的安危,一宿没有合眼,苏惟这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坐稳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林小千也不说话,只坐在对面,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 回到王府,苏惟养过来精神,整个人又神采奕奕起来,拉着林小千要吃食。林小千一直苦着脸,心不在焉地问一句答一句。幸亏文秋想得周到,早按两人口味备好了午膳。苏惟以为她是心有余悸,也不点破,只说吃饭吃饭。 两个人各怀心事,没滋没味地吃完了一餐饭。苏惟揽过林小千的肩膀,带 分卷阅读116 着她往花园里走,边走边说:“家中总是安全的,我早安排妥当了,你不用时刻提心吊胆。” 林小千听得很诧异,回头一想,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她拉着苏惟,快步走进了湖心亭。两个人面对面坐好了,她才严肃地开口说:“你保护我的安排,我心里有数,哪至于为这个操心。” 苏惟一皱眉:“那你苦着脸在想什么?” 林小千看着他的眼睛,忧心忡忡地问:“我在想,你真的要贸然率领御林军去雾灵山吗?” 苏惟眼神一震,却没有直接回话。 “我知道,你为护我安全,为了让我无忧无虑,不想事事都告知我,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是真的寝食难安。你担心我的安全,我又何尝不担心你呢?”林小千说着说着,悲苦从中而来,眼角泛起了泪花。 看见滚圆的泪珠顺着林小千的脸颊滴落下来,苏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想为她擦掉泪痕,却被林小千一偏头躲了过去。 她带着抽泣的鼻音,继续说:“我在府衙那里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管雾灵山是他们的临时落脚的地方,还是最终的巢穴,你这样匆忙赶过去剿敌,胜算能有多少?” 苏惟这一刻才恍然大悟:“你是在担心我?” 林小千又怒又羞地瞥他一眼,:“不然呢?谁还值得我这么费心啊?” 苏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替她抹去脸上的水痕,把整个人圈进怀里,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林小千嘴巴半埋在他肩头,呜呜地说:“知道了,还叫我担心。你每天政事繁忙,剿敌的事情交代给手下人办就是了,不要自己以身犯险……” 苏惟扳正她的身体,认真地说:“此事事关重大,我怎么会冲动行事呢?我心里有数,这次出手必然是有把握的。” 林小千眼圈还红着,委委屈屈地问:“什么把握?现在只知道雾灵山处处可疑,但我们对那里一无所知,敌人是谁,目的何在,也一无所知,你的把握在哪里?” 苏惟躲过她探寻的眼神,故意另起话头:“的确,幕后黑手经营多年,安插下不知多少奸细,对他确实不可轻视。你如此一说,留你一个在家里,我也有些不放心了。” 第七十五章 林小千撅着嘴抱怨:“家里你都不放心, 哪还有太平的地方?” 苏惟还是偏头不看他, 说:“不如你也进宫暂住些日子,陪皇嫂解解闷。反正过不了几日, 我就回家了。” “你还要软禁我吗?”林小千一个纵身就要蹦起来, 被苏惟死死拉住。 他抱住林小千,轻轻拍着她的背, 安抚说:“别生气,别生气。马上就要到与幕后真凶争个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了, 不把你安置在完全之所, 我怎么放心?” 林小千还是嘟嘟囔囔地不开心:“我就这么不懂事,不叫人放心啊。”嘟囔了几句,她眼睛猛地睁大,一把抓住苏惟衣襟, 焦急地说:“什么你死我活, 什么关键时刻?现在我们不是对敌人一无所知吗?” 苏惟放开她,起身要站起来, 林小千眼明手快, 早他一步蹦了起来, 两臂伸开, 挡住苏惟的去路, 恨恨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一直在瞒着我,对不对?” “你多知道一些,就多一分危险。”苏惟双手从她肩头滑到她的指尖,把她架高的双臂顺了下来。 林小千撇开他的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定有一天危险在眼前,还会无知无觉地冲上去。你是想我这样自投罗网吗?” 苏惟上手还想抱她:“你乖乖在宫里陪皇嫂,哪里会有危险?” 林小千格挡开他的手,气汹汹地说:“你真的相信宫里安防就是铁桶一块吗?” 苏惟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皇兄与我里外彻查过几遍,遣送走不少来路不明的人,剩下的宫女太监和侍卫都反复查验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所以我才说那里是安全之所。” 说完看着林小千认真倔强的眼神,苏惟有些挫败,埋怨地说:“你啊,我还是知道的。就算把你关在最安全的地方,你十有八九也是要跑出来的。” 林小千头仰得更高了,一个字也没有出声反驳。 苏惟无奈地摇了摇头,使了几分力气,硬把她按回到凳子上,哄着她:“好了,好了,我事无巨细都告诉你,你听我的,好不好?” 林小千还嘟着嘴,气鼓鼓地说:“你先说。” 苏惟也坐了下来,认命一样吐露了真相:“其实,我们已经大致圈定了牵涉其中的官员。” 林小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喊出一句:“你们都查出来了?” 苏惟竖起中指,抵在她嘴边,嘘了一声要她压低音量,才继续说:“几名和异香女子有关的官员犯案后,我和易九思一一调查过他们的家世背景,已经隐隐约约查出来他们暗地里结交成了一个圈子,只是一切全凭我们的猜测,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抓捕审问其他人。原来我们也想不通,他们为何因为 分卷阅读117 几句流言就勾结在一起,直到……” 林小千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关键的地方:“直到你和蒋为辰蒋首辅碰了头。” 苏惟毫不惊讶地盯着她的脸庞:“你还是这么冰雪聪明。”叹了口气,他又接着说:“蒋为辰怀疑家中内奸是他人安插进来的,因此为寻找幕后敌手下了不少工夫。他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手段都不可小觑,也查出不少线索来。我们一核对,发现了涉事者的共同点。” 他话说得戛然而止,林小千歪头想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满含期待地看向苏惟。 苏惟对上她灼灼的目光,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干脆告诉了她:“这些人,几乎都有过去雾灵山的经历。” 林小千一愣,随后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李状元查出来要害罗楚凝的人也和雾灵山有关,一切疑点都指向了雾灵山,所以你才亲自率领御林军前去剿灭敌人?”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担心起来,问题源源不断地向外冒:“你还是太莽撞了。对手多少人马?设下多少屏障?这一交锋,你有几成的胜算?” 苏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我怎么会出手?” 林小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来,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苏惟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任她随便打量。林小千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来。 看来十有八九是查清了对方的底细,林小千得出了最终结论。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18岁就开始协理朝政,几年来手中权势越来越大,说句老谋深算都不为过,怎么会冲动行事?至于对手的底细肯定是头等机密,一时不告诉她也是情有可原。 前前后后的关节想通之后,林小千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态度语气软了不少,开始啰里啰嗦叮嘱苏惟:“就算有把握,凡事也不能掉以轻心。每行动一步,都要先顾着自己,千万别亲自去冲锋陷阵。” 絮絮叨叨的话传进耳朵里,苏惟却心里一动,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声音暗哑地说:“好,我都听你的,我还等着回来陪你吃喝玩乐。你也听我的话,好好去宫里躲避一阵子。你陪皇嫂几日,我们就能再相见了。” 林小千一颗心被他温热的怀抱渐渐融化了,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苏惟就张罗着让文秋和杨公公收拾东西,当天就要送林小千进宫。知道他肯定已经和皇帝皇后通好了气,林小千纵然一百个不愿意,却不能拒绝,只好噘嘴坐着,看他指挥着一群丫鬟太监忙来忙去。 又是箱子,又是包袱,足足收拾出一辆马车的行李来,苏惟还觉得不够,喊着文秋再搬些她日常爱吃的零嘴。 林小千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拦住,说:“宫中什么都不缺,你这样巴巴地把半个家搬过去,是等着人笑话么?”苏惟这才作罢,叫人赶紧把行李运上车。 不情不愿地跟着苏惟也上了马车,林小千一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任凭苏惟在旁边不停的唠叨,叫她老实听林皇后的话,不要乱管闲事诸如此类。自己是一反常态,半天不出声。 苏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剿灭敌人的事情上她又帮不上忙,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因此话题一转,说起轻快的事情来:“解决完此次大事后,我放下所有朝廷政事,只管陪你游山玩水乐上一阵,怎么样?” 第一次听见这个处处以公务为先的男人说要放下政事,陪她游山玩水,林小千突然鼻子一酸,更想落泪了。 她忍住眼泪,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现在说不是口说无凭么,叫我怎么相信。等你平平安安回来,再过来跟我说。” 苏惟心中也满是酸涩,脸上还强撑着笑容:“你想去的话,无论上天下地我都陪着你。” 林小千又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亲自率领御林军出动,是要刀枪相接,以武力围剿吗?” 苏惟犹豫了片刻,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御林军出动本就是一个幌子,诱敌出动,自然要用最有效的。” 林小千立刻明白了:“你真想用体有异香的女子做诱饵?”她随即皱眉道:“你不是说,先前不少人已遭毒手了么?不是失踪,就是香消玉殒。如今京城上下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 苏惟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易九思精挑细选的梅香,不是被蒋为辰收了吗?她天生异香的事,经过蒋为辰几次酒后失言,早已经传扬出去了。偏巧这次,蒋为辰要带她去雾灵山祈福。” 果然还是要拿这无辜女子来当诱饵,林小千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想不出解救她的办法来。苏惟和蒋为辰大事当前,视人命如草芥,不用梅香,也会用其他女子,她跳出来讲什么人人平等、生命至上的话,恐怕也没人肯听半个字。 不多时,进了皇宫,林皇后早就翘首等她过来,一见面就拉着人不放,说她以往住的景明殿,已照她心意重新收拾出来了,若还有不中意的地方直说,再叫人重新布置就是。说着说着, 分卷阅读118 林皇后就要拉着人去景明殿。 苏惟跟在她们姐妹后面,默默地陪走了一程,到了景明殿门口,林小千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苏惟放下心来,才向林皇后施礼辞行。 林皇后只当他去忙公务,满面笑容应下,转头又亲亲热热地和林小千聊了起来。 林小千满腹心事,嘴上敷衍地应着林皇后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惟远去的背影。 “怎么?小夫妻才分离几日,就舍不得了?”林皇后看在眼里,打趣她说:“他这一走,是把你的心也带走了吗?我这做姐姐的,白忙活半天,也换不来你几句诚心道谢的话。” 林小千赶紧收回眼神,摇了摇林皇后的手,撒娇说:“姐姐别取笑我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林皇后忍着笑,问她:“果真听我的?” 林小千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林皇后毫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办。母后请了梁国公家的小千金还有蒋家小姐来宫里闲住几日,两个小姑娘日夜跟着母后,难免打搅她歇息,因此我想她们住在你这里,由你帮我照看照看,如何啊?” 林小千一听这两个名字,眼前就是一黑。 第七十六章 林皇后见她变了脸色, 叹气道:“上次我就看出来蒋家小姐和你有些误会, 若你觉得难做,我把她们两个安排在别处另找人看着就是了。” “姐姐!”林小千喊了她一声, 欲言又止。 林皇后苦口婆心地唠叨了起来:“先不说梁国公家的小千金, 蒋小姐是母后的亲侄女,逢年过节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 你们这样僵持着,总是不像话。要我说, 你还是找时机尽快与她和解, 等哪天母后也看出来,你就等着她天天对你哭吧。” 林小千心里很委屈:我的好姐姐,不是我和她僵持,是她不放过我啊, 然而满腹的委屈却是一句都不能说。 历数蒋雁辰的罪状, 怎么也绕不过雾灵山和异香女子的祸事,看林皇后傻乐呵的样子, 估计皇帝是一星半点也没告诉她。既然她不知道, 林小千也不想提, 平白多一个人担心, 又于事无补, 何必呢? 她扁扁嘴巴,小声说:“与亲戚们和和气气的,我自然是愿意的,只要蒋小姐也有心和解, 我不会难为她。” 林皇后不以为意地说:“蒋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哪会故意跟你作对?说不定是你以前稀里糊涂时开罪了人家。” 对,在她眼里,是我抢了她的意中人,还不是深仇大恨吗?林小千继续腹诽。 林皇后拍拍她的肩膀:“放心,你一颗诚心待人,总是能换回真心的。我看,就安排她和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住在你这里。” 林小千还想找理由反对,林皇后继续循循善诱:“她们住在你这里,算是寄居篱下,少不了软下脾气向你低头,趁此机会和解,你才不吃亏啊。你说是不是?” 也对,她和蒋雁辰迟早要清算旧账,不如在自己掌控的地盘上算,林小千这么一想,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和林皇后在景明殿走了一圈,林小千一步一夸,哄得林皇后脸上笑容不断,两个人才出门坐小轿去给太后请安。 果然一进仁寿宫,蒋雁辰正站着给太后捶肩,罗楚凝坐在绣墩上,在陪太后说话。见林皇后和林小千进来,两个人脸色一僵,蒋雁辰第一个反应过来,神色恢复如常,浅笑着向林皇后见礼。罗楚凝赶忙跟着起身,一并屈膝行了礼。 林小千懒得和她们两个计较,与林皇后一起向太后请了安,就安安生生坐在太后榻前,听她们几个说笑。 没多久,林皇后主动聊起蒋雁辰和罗楚凝来,说正巧齐王妃也来宫里小住,不如两人和她住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也免得太后费心。 罗楚凝一听,满脸仓皇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太后倒是满心欢喜,直夸齐王妃有心、孝顺,夸完了便立刻吩咐宫女将两个人的行李物品都送去景明殿。 蒋雁辰见没有拒绝的余地,强扯出一丝笑容:“我们姐妹叨扰了,齐王妃莫怪。”罗楚凝低眉垂眼地跟着附和了一句。 林小千应了一声,淡淡地说:“有你们作伴,一定热闹得很。” 蒋罗两个人笑了笑,没有接话。林皇后看在眼里,给林小千使了个眼色:别多事,好好解开心结。林小千虚虚地点了点头。 太后一想白天这么多人陪自己,夜里也不用自己去操心照看,兴致越发高涨,拉着几个人不住地闲聊说笑,林皇后一直陪侍在侧,连皇上派人找过来也借故推辞了。直到吃了晚饭,太后觉出身子乏了,才放几个人各自回去。 出了仁寿宫,林皇后又要亲自送三个人去景明殿。林小千拦住她,认真地说:“姐姐,你辛苦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你放心,我一定将两位小姐照顾好。” 此时偏巧皇上又差人来催她回去,林皇后别无他法,嘱咐了几句,说 分卷阅读119 几个人好生相处,互相照料,有什么大事小情直接找她就好。说完,就急匆匆回宫去了。 自从知道自己被安排在林小千的住处,蒋雁辰是浑身都不自在,罗楚凝则是又慌又乱不知所措。两个人眼巴巴看着林皇后坐上小轿,走得不见了踪影,更是张皇无措起来。 林小千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人的狼狈相,过了一阵才出声说话:“夜里凉气重,别站着了,快走吧。”她一动,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上了轿子。 到了景明殿,早有各人家中带来的丫鬟分别收拾妥当了。林小千也不啰嗦,交代清楚各种事项,就直接转身去了自己的卧房,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夜里躺在床上,林小千半天睡不着,一会儿想着苏惟率领御林军不知道出没出京城,一会儿想着到了雾灵山他和幕后黑手该如何斗智斗勇,辗转许久才沉沉睡去。 睡下没多久,刚梦见苏惟染了一身的血,砰一声推开了房门,她眼泪还没掉下来,忽然不知哪里传来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彻底吵醒了她。林小千发了半天懵,好不容易胸中的惊悸缓和下来,披起衣服出门一看,原来是罗楚凝在逗廊檐下的画眉玩。 见林小千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罗楚凝吓了一大跳,气也不敢大出,低头行了礼,一个字也不敢主动开口说。 林小千刚想让她自在些,蒋雁辰忽然冲了出来,一下子把罗楚凝挡在身后,气冲冲地质问林小千:“你要做什么?” “蒋小姐急什么?”林小千嗤笑一声,蒋雁辰暗地里拿罗楚凝当枪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明是塑料姐妹情,竟然还演得这样情真意切。 林小千又是一笑,看看笼子里的画眉鸟,若无其事地说:“这鸟是皇后娘娘送来给我解闷的,昨天我逗了逗它,小家伙竟然一声都不出,现在叫得这么欢,我心里好奇,才想出来看看。” 蒋雁辰不相信地瞪着她,罗楚凝壮着胆子,小声回说:“昨天来来往往的下人多,小鸟许是吓到了才不敢鸣叫。这会儿天刚亮,正是它活泼的时候,所以一逗就叫。” “原来如此。”林小千向前迈了一步,吓得蒋罗两个人连退了几步,她只微笑着说了一句:“多谢罗小姐赐教。” 蒋雁辰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恶狠狠地冲林小千吼道:“王妃若是怨恨楚凝,直接讲出来就是,何必装模作样的。” 林小千几乎要气笑了:“蒋小姐何出此言?我和罗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怨恨她?” 她暗地里咬着牙想:今天一定要在罗楚凝面前揭穿蒋雁辰的真面目,为什么自己要平白无故地受冤枉,成了别人眼中的一等大恶人? 蒋雁辰一时反驳不出来,只把身后的罗楚凝护得更紧。 林小千步步紧逼,直接开门见山对罗楚凝说:“罗小姐,有传言说我嫉恨你谋害你,我是真想知道我哪里行差踏错,让别人生了这样的误解。” 罗楚凝被问愣了,傻呆呆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硬着头皮质问林小千:“王妃不要狡辩了,梁国公府中屡屡出事,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干系?” 林小千直直盯着躲在蒋雁辰背后的罗楚凝,认真无比地说:“我敢说,一切与我毫无干系。此事别人不明白内情,新科状元李仲则一直在帮梁国公追查凶手,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几句话震得蒋雁辰和罗楚凝脑袋嗡嗡作响,愣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过了许久,罗楚凝才喃喃地念叨:“仲则哥哥原来都知道,怪不得他反过来劝爷爷送我进宫小住。” 罗楚凝话一出口,林小千就猜到李仲则一切都还瞒着她,任由她独自傻白甜,不过自己可没有那份深切的怜爱之心。 她直接说了出来:“不错,李状元也怀疑过我,甚至上门来找我对质。我问心无愧,不怕他来质问,倒是李状元说有人特地散布谣言,说我对罗小姐心有怨恨。我竟不知道,自己被人这样造谣陷害。” 罗楚凝不可置信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不顾她灼热的视线,还在嘴硬:“李状元为办公务离开了京城,你别想趁机胡说八道!” 林小千全然不理她,继续拿事实轰炸:“可也巧了,有人动不动就暗示我,说罗小姐是我家王爷的意中人,我这个可怜人平白无故地做了罗小姐的替身……” 蒋雁辰越发激动,怒吼着打断她的话:“胡说!你全是在胡说!” 林小千冷笑着说道:“是不是胡说,蒋小姐不是最清楚吗?不是你一直夹枪带棒说我是西贝货吗?连蒋首辅都对此有所耳闻呢。” 话音刚落,罗楚凝好像五雷轰顶一样,直直倒退了几步,眼泪哗的从她瞪大的双眼中涌了出来。 蒋雁辰连忙回身去抓她的手,被躲过去后,也眼泪汪汪地说:“楚凝,你听我说,我不过是……” 林小千又甩出一句话:“你不过是暗恋齐王,却没胆量自己出马,于是推出来自己的好友,等着看我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 第七十七章 蒋雁辰完全没料到林小千已经全 分卷阅读120 盘知晓了自己的底细, 瞬间惊呆了, 整个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罗楚凝听林小千说起李仲则已经信了她五分,现在看清蒋雁辰的神色变幻, 心里也有了结论。她痛心疾首地盯着蒋雁辰, 嘴里小声地一遍遍重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蒋雁辰回过神来, 还想上去牵她的手,又被罗楚凝快速躲开, 她一跺脚, 愤怒地看向林小千:“你这阴险笑容,是成心挑拨离间我们!” 林小千不屑地冷哼一声:“是你成心觊觎我家王爷,给我乱安罪名,不然我哪有闲心去管你们。” 蒋雁辰又转回头去向罗楚凝解释:“楚凝, 你不信我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一直亲如姐妹,你为何不信我, 偏要去信她?” 罗楚凝见她神色无比真诚焦急, 又想起两个人多年的情谊, 不禁有些动摇。 林小千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击:“蒋小姐既然事情都做出来了, 现在何必狡辩呢?蒋首辅都已经向我和王爷坦陈一切, 主动请罪了。罗小姐若是不信,不如亲自去问李状元和蒋首辅。” 蒋为辰之前早把自己妹妹供出来了,这个亲妹妹在他眼里远远比不上家族的荣誉,现在他们正在合作的关键时刻, 林小千不怕他为妹妹临时反水,所以一字一句都说得斩钉截铁。 “你!你胡说!”蒋雁辰两眼血红,一手直直指着林小千,像要戳她个窟窿,却抑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林小千没有一丝畏惧,坦然地对罗楚凝说:“罗小姐,等王爷带着蒋首辅和李状元去了雾灵山祭祀山神,当他们回来,我们尽可以当堂对质,看看哪个说的是真,哪个说的是假?” 蒋雁辰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林小千言辞的空子,理直气壮指责道:“你是趁他们远行,故意栽赃陷害我!我哥哥说祭祀山神都是骗人的幌子,他要和王爷去山中剿匪,不知多久能回来,出门时连新纳的小妾都带走了。你想找他们对质,不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吗?” 林小千被蒋雁辰的强词夺理震惊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左不过十天半月,到时碰面不就见分晓了?” 蒋雁辰冷笑着说:“谁不知道他们这次领兵剿匪,凶险异常。我哥哥的小妾吓得哭了好几天,连日常最爱的沐浴熏香都顾不上了。现在我家里老老小小每日吃斋念佛,只求哥哥能平安归来。你倒好,背着他们故意颠倒黑白,陷害我,离间我和楚凝……” 噼里啪啦一大段话,林小千只注意到沐浴熏香这几个字,她脑子轰一声响,问:“蒋家夫人没有熏香?” 蒋雁辰自以为戳到她的痛处,恶狠狠地嘲讽说:“自己的夫君身处险地,哭还来不及,有几个像你似的,在家还要香呛三里地……” 林小千握住自己腰间的香囊,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苏惟不是说要以梅香为诱饵设圈套引出敌人吗,怎么梅香姑娘在家中就暴露了自己并无异香的事?难道他是要领兵强攻雾灵山? 罗楚凝立在不远处,也开始小声嘀咕:“仲则哥哥说,他这次出门是随王爷和首辅大人去雾灵山祭山修庙,怎么就身处险地了?” 蒋雁辰说:“他只是瞒着你,想让你安心罢了。我是无意中听到哥哥跟叔父谈话才知道的。哥哥亲口说,他们此次是赌上性命前去剿匪。谁知道家里还有人作妖,非要陷害我。”说着说着她竟然真的哭了起来。 林小千手里的香囊越握越紧,香囊上凸起的金线硌得她手生疼,可这完全抵不过她心里的疼痛。原来苏惟跟她说的,什么知道对方底细,什么设圈套和敌人周旋,恐怕都是哄骗自己的瞎话。其实他们这次前去雾灵山,十有八九是打算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她心里止不住地翻江倒海,不知道是害怕,担忧,还是愧疚,种种情绪搅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蒋雁辰还在边哭边骂:“你这女人没有心,人后害人,人前连装相都不装,甚至对家人都毫不关心,真是无耻至极。”她越说用词越激烈过分,连罗楚凝都听不下去了,上前递了手帕过去,让她擦擦眼泪喘口气。 林小千低头看着香囊发愣,蒋雁辰的言辞一句也没挺近耳朵里,一个念头反复在她心里回闪,苏惟把她安置好,自己一个人去前方拼命了。几个字搅得她胸中的酸涩直往上涌,冲得她眼眶湿润,几乎要化成泪珠滚落下来。 忽然林小千拔腿就向外走,将惊讶的蒋雁辰和罗楚凝抛在脑后,边走边喊文秋杨公公。很快,文秋和杨公公各自领着几名丫鬟太监,一溜儿小跑出来。 林小千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沉声吩咐说:“杨公公,快去备好车马,我要立刻出城!文秋,你去送信给皇后娘娘,就说我去追王爷了。” 文秋和杨公公两个人刚点头应下,听见追王爷三个字,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一个扯着林小千的袖子,一个伏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央求:“王爷领兵出门是为公务,王妃请勿轻举妄动,若您出门有个闪失,我们只能以死谢罪了。” 林小千猛地一甩衣袖,骂道:“你们只认他一个主子不成?” 分卷阅读121 两个人连带着后面的太监丫鬟头磕得砰砰响,纷纷说不敢不敢。 “去!备车马!”林小千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 她也不要小轿代步,自己大步流星向宫门走去,过了两重宫殿,杨公公派去的几个快腿小太监喊来的马车直接接上了她。 上车坐好后,林小千冷声吐出一个地名:“雾灵山。” 车外的马夫侍卫一下子停下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林小千带着怒气高声重复了一遍,马夫才犹犹豫豫松开缰绳,一鞭子挥下去,放马狂奔起来。 雾灵山远在京城西南千里之外,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有两三日的路程。林小千一路星夜兼程,到了驿站也不歇息,换马换车后继续上路,渴了喝些白水,饿了吃几块干粮,在马车里,一边颠簸一边满心在盘算苏惟剿匪的事。 他这次领兵出行,对外打的旗号是要代皇兄祭山神,并且翻修雾灵山的皇家道观,说起来都是宫中旧例,不至于打草惊蛇,怕的是像蒋雁辰说的那样,他为速战速决,连设局诱敌的都不愿花心思,只想着一味强攻,到头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万一苏惟他也……林小千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她这样快马疾驰,追上苏惟不是难事,等见了面,自己这设局的诱饵亲自送到他面前,看他敢不用,林小千越走越坚定信心,一定要阻止苏惟贸然出手。 果然走了两日多,雾灵山连绵起伏的山脉慢慢映入眼帘。看着眼前群峰迭起、云雾缭绕的景象,林小千顿时明白了敌人在这里安下巢穴的原因,这山高林密的地方,不管多少人,一旦钻进深山中,怕是犹如大海捞针一样遍寻不着了。 她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叮嘱马夫侍卫还有隐藏在身后的暗卫留意御林军的踪迹。既然是他们此次是大队人马一起出动,一路安营扎寨总是要留下些痕迹的。 果然,眼尖的马夫很快发现前方有朝廷兵马的身影。林小千差侍卫过去打探,没多久侍卫便领着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回来报信。 来者自称是御林军统领,看起来颇为面善,林小千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曾见过此人。 这位统领倒是极为和善,见林小千面生疑惑,就自报家门,说自己姓王名固安,曾在长公主的梅园雅集上与王爷王妃有一面之缘。林小千这才安下心来,问起苏惟的去向。 王统领答得非常干脆:“王爷与蒋首辅带领众兵士在前方三十里处搭盖军帐、埋锅造饭。” 林小千轻出一口气:可算是赶上了。她也不再啰嗦,向王统领道了声辛苦,便请他前面带路,心急如焚地要赶去见苏惟。 王统领拱手回了一礼,便翻身上马,催马前行。林小千坐在马车中,听着马蹄声哒哒哒哒回响在山路间,一下又一下,像是自己的心跳一样急促。 她正想着见了苏惟后该如何措辞如何劝说,忽然车外马匹连续几声嘶鸣,继而马车骤然停下,晃得林小千差点摔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林小千坐稳后,出声询问。 车外是王统领的声音回答她:“王妃莫急,山间估计有野兽经过,马儿嗅到了野兽气味,受了惊。” 林小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就听王统领继续在车外说:“前方不远,就到安营扎寨的地方了。大军集结,任是豺狼虎豹也不敢靠近,王妃放心就是了。” 林小千嗯了一声,外边一切恢复了寂静,马车又重新走了起来。 忽然林小千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山间野兽经过,自家侍卫和暗卫竟然一言不发,实在太不正常了。 难道……她的心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七十八章 “停车!”林小千喊了一声。 马夫没有出声回答, 马车倒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哎呦, 哎呦。”林小千抱着肚子,假装腹痛难忍地不停喊:“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 外边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林小千喊声越来越大, 同时也支着耳朵留心外边的动静。过了一会儿,终于有脚步声慢慢走近。 眼看来人正要掀开帘子, 林小千手一扬, 一团香粉砰一声砸在了来人脸上。把刚掀开帘子的王统领呛得迷了眼睛,喷嚏打个不停。 她这几日接连辛苦赶路,却完全不敢暴露自己体有异香的事,所以随身带了不少香料香粉, 正好这时派上了用场。 趁王统领忙着拼命擦脸揉眼睛, 林小千一个纵步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果然外面站着三五个陌生人, 自家的马夫侍卫全都不见了踪影。 外面的人显然都没料到林小千会有这么一手, 正呆愣着, 林小千又把香粉漫天泼撒出去, 呛得这几个人也都迷糊起来。 她趁此机会, 扭身就往山林中跑,她相信训练有素的暗卫还在她身后,一定是在找机会帮助她逃跑。 气喘吁吁漫无目标地狂跑一阵,林小千实在疲累, 分卷阅读122 不由得停下脚步扶着手边一棵树不住地喘气。 “王妃。”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林小千扭头一看,果然是三名身着黑衣的暗卫。就听领头的那个暗卫说:“那几个奸细,属下已经出手干掉了。” 她点点头,边喘粗气边说:“我们快去找王爷的营寨。” 领头的暗卫回话说:“刚才属下爬上树顶探查了一遍,没发现附近有御林军的踪迹。若王妃还走得动,不如再爬一程山,到最近的山峰上看看。” 林小千一想,那个王统领的同伙也许还潜伏在附近,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没错。 她应了一声,直起身子,不顾腿脚的酸软,咬牙继续向上爬。暗卫一个打头,一个殿后,还有一个半搀扶着她。几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过野草荆棘,跌跌撞撞向山顶走去。 走了一段路,打头的暗卫忽然停下,回头警惕地做口型示意:“有危险!” 林小千刚想说话,被身边的暗卫上手捂住嘴巴,就见三名暗卫互相打了几个手势。打头的暗卫轻手轻脚捏起一块石头,向前丢了出去。 石头飞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去了草丛深处,四下里不见任何动静。 几个人又打手势交流了一番,打头的暗卫蹑手蹑脚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嗖一声响,大头钉暗卫竟然身子一晃,整个人消失在了草丛中。 剩下两名暗卫立刻同时架住林小千,转身齐齐地向来处飞奔起来。刚跑了几步,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把她们罩在了最中间。两个暗卫拔出刀剑,又劈又砍,哧啷啷激起一片火花,大网却丝毫没有受损。 两个人无奈地放下刀剑,拉着林小千向大网边缘挪过去,正要伸手掀开大网时,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迷雾,三个人赶紧掩住口鼻,然而挪动了两三步,还是只撑不住,纷纷晕倒在地。 答,答,一阵滴水声惊醒了昏迷中的林小千。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顺着滴水声看过去,就见正前方一座方台上吊着一根黄铜细管,管子尽头处正滴滴答答地往一只水晶碗中滴水。水晶碗前面是一座纯金香炉,袅袅飘出几道青烟来。林小千心里暗自诧异,这方台上的东西摆得实在奇怪,不像寻常的香案,倒像是传说中祭坛的模样。 整间屋子弥漫着清幽的香气,馥郁浓烈却不刺鼻。林小千原以为是香炉中的上等熏香,仔细一闻,这异香带着清灵灵的水汽,分明是管子流出来的水滴散发出来的。 她探出身子,想凑近些闻闻,发现手脚动起来毫无障碍,身上力气也恢复了,一使劲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走到方台前,水汽淋漓的香气越发浓郁,林小千伸手想试探着摸摸黄铜细管,背后骤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住手!” 她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一个身量不高的清瘦人影站在不远处,不知哪里来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叫人分看不清他的面容。 林小千莫名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却对不上号。他到底是谁?是敌,还是友?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人影已经迈动步子,朝她走了过来,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是你!”林小千惊叫起来。 来人微微一笑:“王妃一切可好?” 林小千看清他的脸,暗暗放下心来,一边左右张望一边问他:“皇姐呢?你是陪她来雾灵山的吗?”来人正是每天陪在长公主身边的美少年,他既然来了,说明长公主一定也在附近。 美少年越走越近,一直走到她面前,才笑着说:“愉姐姐人在京城。” 他一张清秀的脸庞笑得有些狰狞,林小千看得一愣,脸色刷的变了:“你!是你!” 美少年又走近一步,笑容看起来更加扭曲:“我原就说过,王妃天姿国色气若幽兰,不该和一个煞神草草过活,因此为王妃寻了一个新的归宿。” 林小千连退两步,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我要什么归宿?” 美少年追上去一步,紧盯着她的双眼,冷冰冰地说:“王妃天生异香,是天选之人,本该受供奉做圣女,何必留在凡尘俗世和一个煞神厮混。” “圣女?”林小千听他用词都觉得瘆得慌。 美少年越说越神神道道:“王妃愿做我神教圣女的话,可得天下教众供奉,从此长生不老、永世享乐。” 我这,这是遇上邪教了?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林小千瞬间反应过来了,异香女子的传言,官员拉帮结派腐化堕落,都是因为邪教的蛊惑,只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为了什么目的。 这些唬人的说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林小千定下心神,想要开始套话:“公子莫非是受长公主之托,来传这个话的?”她问得有些心虚,长公主跺一脚,朝堂后宫都会震一震,她想要什么几乎都是信手拈来,不至于要借邪教的名头来行事。 美少年两眼迷蒙,恍若未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王妃的异香是天神所赐,若 分卷阅读123 你做圣女,我等教众愿诚心奉养,若你辜负天神……” 他停顿一下,看向前面的方台:“便只能血还神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方台脚下痕迹斑斑,像是一重血色又染了一重,凝固成一片恐怖的暗红。 林小千震惊得瞪大了双眼,那些失踪遇害的异香女子,难道都是…… 第七十九章 美少年的视线转向林小千, 眼神涣散虚空, 却莫名地透着一股疯狂劲儿。 凉意顺着脊梁慢慢爬了上来,又扩散到四肢百骸, 冰得林小千开始发抖。她真的害怕了, 趁美少年一时晃神,拔腿就想向外跑。刚冲出去几步, 美少年动作比她还快,身形一晃, 人就堵在了她前面。 见逃跑不成, 林小千立刻转了路线:“公子,你看,神教长生不老,也只能藏在深山之中, 怎么比得了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快活, 如果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家王爷必然感激不尽, 他位高权重, 公子有何要求, 他都能办得到。” 她打算收买美少年, 人生在世, 不管是为红尘俗世的名利二字,还是为什么神教邪教永世不灭,见权见钱谁能不低头呢? 然而美少年的神情丝毫没有波动:“我神教教众遍布天下,位高权重者不在少数, 实在不缺齐王爷的这点小恩小惠,缺的只有天赐圣女。” 林小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酝酿了酝酿情绪,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泪眼婆娑地恳求他:“公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请公子放我一条生路。” 她心里盘算,长公主虽然跋扈,但待她算是有几分真心,如果美少年和长公主情投意合,怎么也该顾虑顾虑长公主的想法。 没想到美少年扑哧一声笑了,随即轻声吐出一个字:“她?” 这一个字让他念得尾音上挑,无比冷漠,林小千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想通了之前的谜团:“那天推我下水的人是你!” 美少年的笑容还是冷得好似冰霜:“是我也好,不是我也好,总算知道王妃天生异香,所以说你注定与神教有不解之缘。” 林小千终于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对长公主根本毫无情意:“你,你一直在利用长公主?” 美少年神色没有变化,依旧漠然地说:“她虽神识未开,但能为神教效力一二,也是为她自己积下福祉了。” 林小千想起来了,长公主是上雾灵山为太后祈福时,遇见了这位让她神魂颠倒的美少年。这么说来,这人其实是邪教安排在长公主身边的奸细,长公主地位尊贵又交游广阔,得到她的信任肯定能自然融入京城皇室世家,怪不得邪教的人掌握了不少高官权贵的底细。 面前的美少年还是反复那几句话,劝她做什么神教圣女。此时性命攸关,林小千也没有细想的工夫,斜眼看看大门,还有十来步远的距离,门外寂静无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外面把守,直接跑出去未必能安全脱身。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虚以为蛇,看看形势再行动。 听完美少年一番长篇大论,林小千装出犹豫的样子,为难地说:“公子说得这样好,如果说我不动心是假的,可从此远离家人隐居山中不是容易的事,请容我再想想。” 美少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王妃尽可以好好想想,想通了,劝全家人入我神教,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容我再思量思量。”林小千说,心里却不住地吐槽,跳火坑还让我拉着家人跳,真是心肠歹毒毫无人性。 “我先带你下去歇息吃饭,明日再跟你讲神教的妙处。”美少年说完,转身向大门走去。 林小千心里一动,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现在有机会出去看看周围情况,说不定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吱嘎一声,美少年推开了大门,林小千快走几步赶紧跟上。刚迈步出去,山风裹挟着寒气哗的扑面而来,林小千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头再一打量,果然门外雁翅一般站了两排人,夕阳晦暗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个个黑衣黑帽,面目模糊不清,像是冷冰冰的石像,完全不像真人。林小千看得心里发憷,只好快走两步,紧跟上美少年。 走过长廊穿过一进院子,到处冷冷清清,没有一丝活人气。林小千越看越觉得诡异,甚至觉得前面的美少年身形都在暮色中有些扭曲。 “大哥安排好了,你暂时先住在这里。”直到他忽然停下,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虽冷清但听起来并不陌生,林小千才轻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美少年边说边推开门,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一支蜡烛:“等你拿定了主意,入了我教,再搬去圣阁,那里锦天绣地……” 林小千一边打量屋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大哥是谁?” 美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回过头来,盯着林小千。 林小千被看得心里更加发毛,颤抖着说:“我,我住这里就是。” 美少年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向外走去,林小千一路目送 分卷阅读124 ,看着他刚一条腿迈过门槛,忽然间地动山摇,整处院落都晃动起来。 “是地震!”林小千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外冲了出去。美少年先是一愣,立刻也跟着跑出了门。 刚跑到院子中间,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随后空气中慢慢飘来火药的味道。 美少年大喊一声:“是有人闯进来了!” 莫非是苏惟派人攻进来了?林小千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反而装出焦急的样子,故意问他:“什么人?神教还有仇家不成?” 这时几个黑衣人仓皇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山下有红衣大炮!” 美少年没理林小千的问题,叫住黑衣人,示意他们不要多嘴多舌,又点点下巴,让他们看好林小千,自己转身脚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林小千跟着向前迈了几步,却被几个黑衣人挡了回去,只得默默地退了回去。 被逼回屋子里,林小千一刻也坐立难安,一会儿满心欢喜,有人来救自己了,一会儿又提心吊胆,生怕进攻失败苏惟受伤。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哗啦一声巨响在背后炸响,林小千回头一看,屋子门被人一脚踹烂了,一个魁梧的男人满脸煞气,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林小千吓得赶紧向一旁躲藏,男人则直直地冲过来,揪住她两只手臂,把人整个架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林小千又喊又踹,然而男人好像力大无穷一样,抓她的手纹丝不动。 “大哥!他们打进来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美少年满脸焦急地跑进来报信,脸上黑黢黢的,身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 大哥?难道这个人就是藏在幕后,一直设局陷害自己和苏惟的元凶?林小千扭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魁梧的男人。这人面目平凡却眼神犀利,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显然像苏惟一样是久居上位的人。 皇亲国戚她几乎人人见过,朝廷要员她常听苏惟念叨,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等她想出个眉目,男人架起她就向门外拖,林小千被拽得生疼,感觉两只胳膊几乎都要脱臼了,眼泪是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男人毫不在意,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放松,美少年瞥了一眼,立刻挪开视线,只管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 走了不知多久,山风乍起,把疼得发蒙的林小千一下子吹得清醒了。她留神一看,自己竟然被一路拖到了一处高台上,下面立着黑压压一片人,正在高声喊打喊杀。再定睛一瞧,御林军的黄旗正迎风飘展。 他们真的是来救自己的人,林小千顿时忘了身上的疼痛,拼尽全身力气大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细弱的声音顺着山风飘散出去,过了没多久,下面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没多久,人群中忽然闪出一条路来,一个人影缓缓走到了最前面。就见他身穿银白锁子甲,头戴红缨头盔,手拿一把长弓。 纵然是第一次看见这身戎装,林小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苏惟,穿过千军万马,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正想喊苏惟一声,魁梧男人铁钳一样的手猛地一使劲,掐得她惨叫了好几声。 高台下的苏惟显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怒吼一声:“放开她!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 魁梧男人这才稍稍松了松手,第一次出声说话:“苏惟,你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苏惟高声回道:“到了如今这一步,还装什么相,你和同党多年来犯下了多少恶行,我是来找你清算的,陈驸马。” 陈驸马?听着这有点耳熟的名字,林小千有点犯晕,看见旁边嘴唇紧抿的美少年,她忽然想起来了,陈驸马不就是长公主的前夫吗?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一步步笼络朝廷大员,还特地安排美少年去诱惑自己的妻子,看来他真的是野心勃勃六亲不认。 “你算,好好算,算完了,有你的娇妻陪我去见阎王,不亏。”陈驸马桀桀桀桀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阴森又恐怖。 他现在被重重包围,看来是要自己去给他陪葬了,林小千沮丧地想。 “见阎王。”苏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还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忽然嗖一声,几滴鲜血迸溅到自己脸上。她扭头一看,一支箭直直插进陈驸马的眉心,他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整个人已经向后软倒了下去。紧接着,又是嗖一声,一支箭又凌空飞来,射进了美少年的心口。 林小千看向高台下面,苏惟站在千军万马前方,仍旧维持着搭弓射箭的姿势。她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松懈下来,腿脚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回京的路无比漫长,苏惟时刻不离林小千左右,又从早到晚忙得不见停歇,清理陈驸马余党,拆毁邪教的巢穴,安抚被骗的信众。林小千劫后余生,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后怕,但还是乖乖地坐在苏惟身边,看着他忙个不停。 走了几天,车马终 分卷阅读125 于进了京城,走过繁华闹市,王府大门出现在了眼前。 苏惟第一个跳下马车,挥退上来迎接的文秋和杨公公,亲自把林小千抱了下来,看着敞开的大门,柔声说:“我们到家了。” 第八十章 番外 一出门, 寒风细雨卷着落叶扑面而来,苏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侍立在侧的一个小太监立刻上来撑起了一把伞,还有一个忙不迭地送上披风:“王妃说今日天气转凉了,十有八九还要下雨,早早把披风找出来备着,让王爷冷了记得穿上。” 苏惟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手上毫不犹豫地接过披风, 迅速披好,把寒凉之气挡在了外面。 上了马车,小太监殷勤地提过来茶桶, 苏惟眼眉一挑, 神情有些不悦。小太监呵呵傻笑着,哆哆嗦嗦打开茶桶,倒出一碗热腾腾的暖身汤:“昨夜睡下前, 王妃吩咐厨房煲了滋补暖身的汤水, 据说是连煲了几个时辰, 刚才下了炉子就送过来了。王爷喝些暖暖身子。” 本来看见小太监送汤水,苏惟心里有些窝火, 觉得自己滋补汤水不离口,被照顾得像个女人似的,但听见王妃两个字,他就哑了火。她的心意和关怀送到了自己面前,苏惟立刻怒气全消, 笑容都快憋不住了。 一口汤水喝下去,热气顺着喉咙冲进腹中,又散到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暖洋洋地舒坦起来了。苏惟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此刻也稍稍松懈,他难得放松身体,懒懒地半靠在背垫上,就着汤碗又喝了一口。 不知这汤水是用什么食材熬的,喝起来清清淡淡,但回味鲜香悠长。苏惟突然想起来儿时喝过的一碗热汤,是母妃亲手熬煮的,说是她家乡的吃食。 然而热汤叫什么名字,用的什么食材,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热气氤氲中母妃隐隐约约的哀伤眼神。 在别人眼中,母妃备受父皇宠爱,从册妃典礼到生子,都有规格逾制的赏赐,而她却在宫中严谨恪礼,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跟随母妃长大的他,从懵懵懂懂时起,一言一行就被严格要求,哪怕嬉笑玩闹也会遭到母妃的训斥,因此七八岁大时,他就养成了对人冰冷疏离的性子。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地跟在皇兄屁股后面,皇兄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挨骂。 印象中严厉刻板的母妃,好像只在那碗热汤面前流露出过真实的情绪。苏惟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之后没多久,母妃毫无征兆地突然因病过世。在母亲灵前,父皇抱着他痛哭流涕,而他却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四周围投来的目光,有鄙夷,有惧怕,有幸灾乐祸,只有皇兄一个人担忧地看着他。 不久后,父皇驾崩,他被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对他一味溺爱,无论他要上天下地,都只有好好好三个字,就连他故意胡作非为欺压宫人,太后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反而自己落了个暴戾跋扈的名声。 后来皇兄登基,迎娶了皇嫂入宫。皇嫂温柔和顺,很有几分长嫂如母的样子,见他举止不当还会出言劝诫几句,他不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和皇嫂慢慢亲近起来。 第一次见林小千的情形,苏惟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好像是某天突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小尾巴是皇嫂的妹妹,他不好耍狠把人赶走。而且当时除了伴读的易九思,极少有其他孩子和他来往,哪怕名义上的表妹蒋雁辰,明明想和他套近乎,但永远都只会缩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地偷看他。 现在多了个光明正大贴上来的小尾巴,开始时他新奇大过嫌弃,也就默认了这个小跟班。但是苏惟没想到的是,这位娇养的大小姐,富贵脾气一样都不少,为人挑剔又蛮横,还永远讲不通道理,闹得苏惟一见她就头疼。 送林小千回家时,她又哭又喊说舍不得,但他心里只有庆幸两个字,心想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 长大后,苏惟几乎忘了这个儿时的小尾巴,每天按部就班地的日子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上朝协助皇兄处理政务,各种大事小情总是潮水一样涌过来,一天里从早忙到晚,连喘口气的时候都少有。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最熟悉也是最舒适的。 成年后在外有了府邸,他还是孑然一身。王府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满府的太监丫鬟,小心翼翼安排下他的衣食,就怯生生地退下去了,极少有人敢凑到他跟前说些家常闲话。日子一长,他宁愿公事缠身,时刻忙碌不停,也不想独自在家里枯坐。 慢慢地,暴戾古怪的名声越传越远,但苏惟不在乎,他不怕被人误解,不怕外人的恐惧,他担心的是自己位高权重又年纪轻轻,有人心怀不轨地贴上来,想利用自己干涉朝政。 所以议亲那一年,多少贵女千金他一听家世就摇头不已,直到皇嫂提起她的亲妹子。想起那位大小姐的脾性,苏惟第一反应也是要拒绝,但皇嫂青梅竹马亲上加亲说得欢天喜地的,他不忍心当场坏她的兴致,就想着过几日找个八字不合的理由再搪塞过去。 然而回府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当年的小尾巴曾经神秘 分卷阅读126 兮兮地向他炫耀,说自己天生异香。苏惟心里一动,他刚刚查到异香女子的传言,正在四处搜罗天生异香的人,现在有一个,就近在眼前。如果把她放到自己身边,是不是能顺藤摸瓜查明真相? 第二天,苏惟就应下了这门婚事。大婚当晚,苏惟有些良心不安,想来想去,他决定向新娘子说个清楚。虽然自己迎娶她进门别有目的,但他会尽一切所能,给她荣华富贵护她一生平安。谁知道刚起个头,新娘子就像点燃了的炮仗,不停地吵闹哭喊,什么都听不下去,当即就把他从婚房赶了出去。 之后过起日子来,她是各种任性胡闹,苏惟开始还生了几回气,可这人奇蠢如猪,什么话也说不通。碍着皇嫂的面子,加上他对这人心有愧疚,不好真下手收拾,最后他只好能躲就躲,眼不见心为静。 直到有一次文秋跑来苦苦哀求,说她病得沉睡不醒,要王爷回去探望一眼。担心她出了事,不好向皇嫂交代,苏惟忙完公事后,还是去了她的卧房。因为夜里光线晦暗,他低头时不小心蹭到了什么,竟然被床上的人一脚踹了出去。 那一晚过后,林小千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不再胡闹妄为,还变得聪慧体贴起来。 不说她接人待物、操持家事越来越像样子,单说吃饭这一桩,在外赴宴,在家下人预备的,离不了各色山珍海味,没人知道他跟着谨小慎微的母妃长大,吃惯了朴素的家常小菜。只有林小千,和他一起不过吃了两次饭,竟然就看出来自己的口味,之后顿顿饭食准备得都极合他心意。 慢慢地,王府上下,甚至一草一木都让她打理得有了人气儿,再也不是过去富丽堂皇又冷冰冰的地方了。而自己只要没有紧急公务,就会准时回来,吃几口合心意的饭菜,和她抬几句杠,逗得她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原来平淡得像水一样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过去人人夸她容姿端丽,是绝世佳人,可被闹烦了的苏惟,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多看她一眼都叫他难受。自从她不再犯糊涂后,苏惟才觉得她越看越顺眼,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林小千无意间回头冲自己嫣然一笑,他只觉得眼前刷的亮了,心也跟着砰砰砰地跳动起来,从此以后只觉得她鼻子眼睛,哪里都精致可爱,一颦一笑更是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头脑清醒后的林小千曾经说过,两个人可以以兄妹相处,他日如果有人有了心上人,要一别两宽。答应下来时,苏惟觉得自己一定能从这段尴尬的关系中解脱,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一别两宽这几个字,他就烦躁得想踢桌子踹板凳。 为理清自己的情绪,他在外面躲了几天,说是为忙公务,其实空闲时,他翻来覆去地在想,该拿眼前人怎么办。 苏惟时而觉得她越来越像母妃,接人待物心怀仁爱不带偏见,时而又觉得她和母妃是两个极端,母妃尽得荣宠,却过得如履薄冰,生怕招来嫉恨报复,而林小千活得肆意张扬,灿烂有如朝阳。苏惟终于想明白了,他想永远站在林小千身边,汲取她身上的光辉和温暖。 这时候,偏偏易九思那里查出消息,有人有组织地搜罗异香女子,而他和易九思找到的真正天生异香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无故失踪。 苏惟紧张了,一想到有人也在打林小千的主意,他就不由自主地头顶冒汗,手抖得不成样子,当年哪怕皇兄告病,他第一次独自上朝听取百官奏疏时,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急匆匆赶回家,见到林小千时,却把满腹的警告都咽了下去。他不希望林小千背负痛苦,从此像母妃一样失去笑容,小心翼翼地过活。有危险,有阴谋,他一肩扛着,大不了拼尽性命,保她一生平安无忧就是了。 可苏惟没想到的是,林小千实在聪明太过,各种事情七七八八一联想,就推算出事情的大概真相来。看到她流露出惧怕的神情,苏惟恨不能立刻抓到元凶把他碎尸万段。 林小千还自告奋勇,想一同出力去寻找幕后黑手。苏惟怎么能答应,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天都得塌了。所以他软硬兼施说服了林小千,好好把人送进宫里给皇嫂看着,自己率军亲征,去雾灵山追剿元凶。 当在雾灵山脚下,浑身是血的暗卫踉踉跄跄报信说王妃被掳走时,苏惟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他想也不想,当即拿起宝剑,跨上快马就想上山救人,是易九思挡在营寨门口,威胁他要出门就从自己的尸体上跨过去,他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仔细去研究救人的法子。 召集易九思、蒋为辰和几名主将商议时,谈判、围攻、安插奸细,所有需要时间的计划苏惟想都不想就全部否定了,最后一拍桌子,自己决定红衣大炮直接炮轰敌人巢穴,轰出入口就放兵士进去,不用查问,见人就砍,直到救出王妃为止。 蒋为辰和李仲则犹豫着还想劝他,对方虽然图摸不轨,但算起来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这样不管不顾一通杀戮,恐怕后患无穷。旁边易九思一看,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刻会意,都点头表示毫无异议。 炮火纷飞中,林小千被陈驸马挟持着,走到了高台上。对苏惟来说, 分卷阅读127 她出现的那一刻,灰暗的天空终于亮了。一箭射死敌人,再次把林小千抱进怀里时,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死而复生。 出神地想了一路,汤喝完了,马车也停了下来。进了王府,苏惟习惯性地去了花园中的小书房,林小千常在那里打理小报的各项事务。 推开门一看,小书房里竟然空无一人,刚想了半天往事的苏惟一下子心慌了,赶紧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了起来。屋子里没有人,苏惟连伞也顾不得撑,又慌慌张张地在花园里找,找来找去还是不见人影。 他急得正要大声喊人,忽然心里一动,回头一看,林小千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朵拒霜花,微微笑着对他说:“回家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分卷阅读1 ?【穿书】《穿成暴戾反派的作精娇妃》作者:风香堕桂山 文案: 穿书的第一个晚上,林小千一脚把大反派齐王踹下了床。 还好她是书里的二号反派,恶毒女配齐王妃。 齐王妃天生花容月貌,出身最尊贵的世家,嫁了最霸道的奸雄,本该过着最躺赢的日子。 可她总怀疑女主是夫君齐王心中忘不掉的白月光,因此嫉恨交加,坏事做尽,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穿书的林小千掐指一算,现在家中有矿,手上有权,与其为情所困,不如放飞自我,为所欲为。 谁知道,她竟取代白莲花女主,成了书中的玛丽苏之最。 林小千:我好慌,男主男配排队来表白,怎么破? 齐王苏惟:来一个杀一个!我的女人只能我来宠! 食用指南 1、这是一个黑莲花女主和暴戾王爷斗智斗勇,结果被宠上了天的故事。 2、本文纯架空,请勿深究考据。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是反派我骄傲之林小千 ┃ 配角:我不是配角,拉下去砍了之齐王苏惟 ┃ 其它: 第一章 床猛地一动,林小千立刻从梦里惊醒了。发觉身侧蹭过来一片带着水汽的冰凉,她心里一惊,赶紧闭上双眼,开始默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没想到那片冰凉越蹭越近,林小千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换词默念唵、嘛、呢、叭、哞、吽。 那片冰凉蹭到身侧终于停了下来,林小千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立刻又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盯得她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林小千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我难道被什么色鬼缠上了?主啊太上老君啊观音菩萨啊,快来救……” 求救祈祷的话还没默念完,那片冰凉又开始挪动了,慢慢向她的脸颊凑过来,林小千彻底僵硬了。 当那片冰凉蹭过自己嘴巴时,林小千崩溃了:“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闺女,初恋还没有呢,初吻就没了!” 她啊的大喊一声,拼尽全力一脚踹了出去。 砰一声,貌似有个重物砸到了地上。 林小千立刻坐了起来:不是鬼?那是谁? 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呼啦啦闯进来一群人,手上举着灯烛,嘴里喊着什么王爷王妃。 屋子里瞬时间亮了起来,林小千扭头一看,一个男人身着中衣,长发发梢还在滴水,正半坐在地上低头捂着肚子。 林小千有点愧疚,嗯,她那一脚是踹得挺狠的。 闯进来的男男女女喊着王爷王爷,向地上的男人围了过去。 男人脸色苍白,半闭着双眼,林小千仔细一瞧,发现他眉目疏朗,挺鼻薄唇,脑海里立刻闪过三个大字:帅呆了。 初吻送给这样一个美男子,不亏。林小千脸一红,后悔把人一脚踹飞了,他这么帅,再补一口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犹犹豫豫想开口道歉,没想到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阴鸷狠厉,直直瞪了过来,吓得林小千心肝一颤,一个哆嗦干脆晕死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林小千听见有人扑了过来,连声喊她王妃王妃。不久后又有人过来上手把脉,齐王爷齐王妃如何如何说个不停。 闹闹哄哄过了好一阵子,屋子才清净下来。林小千睁开眼睛,偷偷向外一瞧,果然那一群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正靠坐在椅子上打盹。她叹了口气,脑子里开始梳理这一晚上的诡异见闻。 为什么她会身穿古装躺在床上?在影视城客串龙套拍戏?不,身为一个爱岗敬业的狗仔,在影帝拍戏杀青后,她早就偷偷跟着影帝离开了影视城。 为什么会有美男子躺在她身旁?419?不,影帝杀青后一个月里约了三个网红、两朵小花,还陪原配去欧洲买了包包,她和同事24小时轮班跟拍,累得比影帝还腰酸腿软,哪有空去找美男子。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林小千一个翻身,看见丫鬟在椅子上已经酣睡如泥,手里捏着的一张纸飘飘荡荡落下来。 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捡起那张纸,偷偷摸摸展开一看。 纸上第一行,硕大的竖排繁体字写着: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 第二行:首辅蒋为辰新纳续弦夫人。 第三行:长公主梅园文会定在下月初三。 …… 林小千匆匆扫了一遍,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份八卦小报。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和事件,她心里一动,忽然有了答案:自己好像穿书了,穿进了前几天刚看的玛丽苏文。 想起被人王妃王妃叫了半天,林小千脸色一变,难道一不小心穿成了同名的恶毒女配齐王妃林小千? 在这本玛丽苏文里,齐王妃天生倾国倾城的容貌,出身最尊贵的世家,嫁了最霸 分卷阅读2 道的奸雄,然而偏不好好过最躺赢的日子。 因为怀疑白莲花女主是夫君齐王心中的白月光,她嫉恨交加,黑化成了又蠢又毒的二号反派,屡次和女主作对,屡次被啪啪打脸。 大结局里,她和一号反派,对,就是被她一脚踹下床的齐王苏惟,设局陷害女主不成,惹来了女主爱慕者们的疯狂报复,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想到这里,林小千不禁打了个寒颤:反派能当,命不能送啊。 不知道自己的黑化进度条走了多少,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林小千焦躁起来,绕着屋子推磨一样走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琢磨出什么线索来。 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光亮,林小千别无他法,只好又躺回床上,翻过来覆过去一阵折腾,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人影来来去去,似乎书里的主角配角们走马灯一样出现在面前,林小千分不清谁是谁,正疑惑时,眼前飞来一支羽箭,扑哧一声射进了自己的心脏。 林小千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又被吓得一个激灵,自己床前竟然围了一圈人,个个脖子长伸,死死盯着她,像是烧腊店里挂起来的一排酱烧鹅。 还没等她惊叫出声,一个丫鬟先喊了起来:“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林小千立刻反应过来,嘤咛一声,做出虚弱不堪的样子来。 一圈人应声而动,倒水的,端药的,拿巾帕的,个个都忙乱了起来。 林小千半垂眼眸,偷偷打量了半天,估摸着这都是底下伺候自己的小丫鬟小太监。除了一个人遍身罗绮,头上也插金戴银,只管立在床边发号施令,指使得其他人团团转。 她一琢磨,这个大丫鬟模样的,大约就是齐王妃的贴身侍女文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其深厚,文秋心中更是只有一个齐王妃。齐王妃杀人,她递刀,齐王妃放火,她扇风,忠心耿耿到了愚忠的地步。齐王妃惨死后,文秋悲愤填膺,赤红着双眼去刺杀女主,最后毫无悬念地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林小千望着文秋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有这样忠心不二的追随者,为什么不好好带着她在阳光大道上享受生活呢? 她正胡思乱想,小丫鬟小太监又纷纷冲了过来,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汗、喂药。文秋在旁边细声细语安慰她:“方才太医瞧过,说王妃有些发热,吃副药睡一觉便好了。”说完还送上来一颗梅子姜。 梅子姜的酸甜在嘴里弥漫开来,一下子冲淡了药汤的苦涩。林小千心里也酸酸胀胀的,自己吞了二十多年苦药丸,从来没人送过糖,被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林小千一边嚼梅子姜,一边暗自琢磨:齐王妃一路作死,无非是情根错种,对齐王痴缠太过,要想继续过美滋滋的日子,看来要尽量避开那个祸根齐王爷了。 想到齐王疏秀的眉眼,林小千遗憾地仰天长叹一口气。见她神色黯然,文秋立刻心领神会,微笑着说:“王爷上朝去了,走前还问起王妃呢。” 听到王爷两个字,林小千神色更加复杂起来,文秋赶忙补上一句:“王妃如今玉体欠安,王爷今晚定会回来陪伴王妃的。” 林小千的眼神更幽怨了:今晚还要和那个美男子同床吗?我万一把持不住自己呢? 第二章 又睡了一大觉,再次醒来时,林小千觉得浑身黏腻不已,头脑却出奇地神清气爽。文秋一直候在床边,看林小千要起身,赶紧过来搀扶。 林小千冲她微微一笑:“太医果然医术了得,一副汤药下去,让我出了一身透汗,人就精神了。” 文秋摸了摸她额头,发觉不再烫手,才放下心来,又见她衣服里里外外几乎湿透,立刻向小丫鬟吩咐道:“王妃要沐浴更衣,快去预备。” 两个小丫鬟应了声是,急急忙忙出了门。 文秋伺候着林小千刚吃完一碗粥,小丫鬟便回来复命,说是沐浴池中汤泉已备好。 林小千哪里还能忍得住,赶紧跟着小丫鬟去了洗沐间。谁知道门一推开,迎头一阵浓郁呛人的花香就把她顶了回来。 连打了三个喷嚏,林小千才顺过气来:“为何汤泉这样呛人?” 小丫鬟听她语气不善,脸色也阴沉下来,只顾着自己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回。 文秋捧着衣服跟在后面,见林小千还立在门口,笑着问道:“可是香气还不够?今日王妃身体不适,汤泉中只放了数十斤栀子花、兰花、茉莉和玫瑰,香气自然比不得往日。” 林小千听得嘴角直抽搐,心里不禁骂起这齐王妃来:知道你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可家里有矿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胡搞乱作啊。 文秋见林小千脸上变幻莫测,又追问道:“要不再加些丁香煎圆和豆蔻香丸?” 林小千拼命摇头:“不,不,这些鲜花也不要,快快撤了。” “撤,撤了?”文秋和小丫鬟都一脸惊诧,异口同声问道。 分卷阅读3 林小千点点头:“我才闹过一场病,闻不得浓郁味道,撤下鲜花,只须清水就好。” 在一众丫鬟不可思议的眼神里,林小千匆匆清洗完,逃也似的冲出了洗沐间,里头鲜花花瓣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余香阵阵,熏得她头晕脑胀,连呼吸都艰难不少。 坐在铜镜前看文秋为她梳理头发,林小千正腹诽齐王妃的奇葩爱好,忽然听见外面咚咚咚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兴冲冲闯了进来。 文秋眉头一皱,喝骂了一句:“作死的东西,王妃面前竟敢这样莽撞!” 小丫鬟挨了骂也毫不惧怕,喘匀了气,咧嘴一笑:“王爷,王爷刚差人过来,问王妃身子可好些了么,还说今日在王妃这里用午膳。” 文秋眼前一亮:“当真?”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真的,是杨公公亲自来传的口信。” 这下文秋连梳子也丢了,惊喜若狂地踱了两步,又抓起林小千的双手哽咽起来:“王妃,终于……” 林小千看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只好也跟着笑了两声,心里却一阵阵发苦,不是晚上才来么,怎么中午就要来?这一天见两面,还怎么保持距离?美男当前,我真会把持不住的。 还好文秋很快收敛起失态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搓搓双手:“我这就去吩咐人备膳。” 林小千点点头:“去吧。” 文秋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吞吞吐吐问:“午膳,还照以前那样预备么?” 以前是哪样?林小千怕被她瞧出异样,立刻不假思索地说:“一切照旧便是。” 文秋眉间紧蹙眼神闪烁,好像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扭身走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也是个伶俐人,立刻凑上来献好:“王妃,可要换上前日新做的云雁细锦衣和百花曳地裙?” 林小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无须如此铺张,穿家常旧衫即可。” 小丫鬟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吩咐,一脸笑意凝结在脸上,目瞪口呆了片刻才点头应声:“是,是。” 看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的诧异模样,林小千心里也不禁嘀咕起来:不就夫妻两人吃家常饭么,难道齐王妃还每次盛装出席? 等看到文秋自厨房回来,风风火火一会儿指挥人洒扫庭院、布置花厅,一会儿又叫人更换食器、煮水沏茶,林小千才意识到,这一顿饭真的很隆重。 一众下人颠来跑去,忙得是热火朝天。有小丫鬟脚步匆匆,过门槛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花盆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文秋正忙得急火攻心,不由得点着她脑门骂道:“王爷最爱这墨兰香气,偏叫你毛手毛脚地摔烂了……王爷难得过来用膳,你们还不知道多尽些心……” 想来是顾忌林小千,文秋的骂声时重时轻听不分明,难得过来用膳几个字,林小千却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想起八卦小报的标题: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一起吃饭都难得,看来这夫妻两人真是感情不睦,不过也好,方便她疏远齐王,保全现在的富贵生活。 想到这里,林小千更不打算刻意梳妆打扮了,随手插了只玉簪,往脸颊打了点胭脂,就坦坦荡荡去花厅候着了。 不久后,果然见几个太监打前阵,引着昨晚那个美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文秋见着人影,立刻激动不已:“王爷定是一下朝直接过来的。” 林小千仔细一张望,见齐王身穿江崖海水白蟒袍,挺拔魁伟,器宇轩昂,远比昨夜的狼狈相更俊朗许多。 他缓缓迈步越走越近,院子里微风乍起,荡起了他的衣襟袍袖,林小千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玉树临风四个字。等回过神,林小千不禁狠狠地唾弃起自己来,死颜控,没药医。 眼看齐王即将走进花厅,他眉头一皱,掩住口鼻,然后才抬腿迈过门槛。林小千一看他这举动,顿时心头火起:就这样嫌弃我的地方吗? 齐王看她眼中冒火,眉头又紧拧几分,人虽然没有出声,怒气已经腾腾散发出来。 林小千心肝一颤,但一众下人都在跟前,自己哪能临阵示弱,心一横正要开口质问,却被侍立在身后的文秋扯了扯衣袖。 她转念一想,就那洗沐间里呛人的香气,洗完了可不是顶风也能呛人三里地,就算撤掉了数十斤鲜花,她还觉得自己被熏得头晕脑胀,也怨不得别人一见就要遮掩口鼻。 这么一想,林小千立刻心下释然,一点怒火随即冰融雪消,客客气气地吩咐丫鬟:“王爷到了,摆饭吧。” 看她怒气全消,人也从容淡然起来,仔细一闻,也没有往日的熏天香气,齐王这才慢慢舒展了眉头,微微向林小千颔首示谢,就直接落了座。 桌子不大,林小千坐在对面,倒是把他的眉眼面容瞧得更清楚了一些。如果论皮相,林小千敢打包票,就她见过的鲜肉小生,比得上这位王爷的寥寥无几,如果论气势,所有影帝视帝摞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他一分。b 分卷阅读4 r   进屋以来,他一言不发,只随意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势已经逼迫得人几乎窒息。一屋子的丫鬟太监,有的摆放碗筷,有的传递餐盘,却连一丝喘气声也听不见,鸦雀无声得叫人心慌。 林小千记得很清楚,书里的这位大反派年纪轻轻,却权倾朝野。当朝皇帝缠绵病榻多年,众多兄弟臣子中,唯独对齐王这个异母弟弟信任有加。齐王十七岁起便应召协助皇帝理政,后来皇帝病重不起,齐王更是大权独揽,把持了整个朝廷。 刚想到这里,齐王恰好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撞,林小千竟然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冷战。虽然这美男子的确是剑眉星目丰神俊秀,但眉宇间却团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随便一个眼神冷得就好像是冰刀。 她赶紧错开视线,假装镇定自若地提起了筷子:“今日专为王爷预备了几道菜,快来尝尝。” 正要下筷子,看到手边一道菜是酸菜粉丝,她手一顿,转向下一个盘子,酸菜炒肉,再看旁边的盘子,酸菜排骨。 林小千尴尬一笑,心想怪不得文秋问她午膳怎么预备,好歹是王府家宴,一桌子酸菜算怎么回事。见太监亲自端来一个汤盆,她心想这道总不是酸菜了吧,于是壮起胆色说:“主菜来了。” 菜一上桌,里头赫然是一盆酸菜白肉。 林小千脸轰一声烧了起来,整个人尴尬得只想钻进地缝里。 齐王好像没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泰然自若地夹起酸菜吃了一口:“这酸菜腌得倒是甜脆。” 第三章 齐王一口两口吃得坦然,倒是化解了林小千的尴尬。 脸上红热慢慢消退下去,她也干脆一言不发,只管闷头吃菜。 酸菜丝切得细细碎碎,浸满了油脂,一口咬下去甜脆又鲜美。林小千心里不断点头,果然齐王说的不错,这王府里的酸菜积得都比别人好。 然而一道之后又一道,酸菜再味美无敌,还是吃得人牙齿发酸。她一边慢慢嚼菜,一边拿余光去瞄对面的齐王,见他每道菜也不过动了两筷子。 原来大家都一样,林小千窃笑两声,打算找个由头吩咐文秋再加几道菜。 话还没出口,忽然一个肥硕的身影闯了进来,进门便扑通跪下,呼哧带喘地报信说:“王,王爷,易大人到访,说有要事相商!” 齐王筷子一放,立刻起身向花厅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眼神冰冷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微微一笑:“公事要紧,王爷切勿耽搁了。”心里更是雀跃不已:快走快走,这酸菜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齐王眉头一皱,见她脸上笑容不像是作假,这才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人一走远,林小千立刻也拔腿出了花厅,她起码一个月里都不想再闻到酸菜味儿了。 连过了两道回廊,林小千才终于觉得身上酸菜味淡了。她放慢脚步,自己小声嘀咕:“府中的酸菜不知还有多少,这一桌是不是就吃完了?” 文秋在身后扑哧一笑,扯住她衣袖,又指了指西跨院。林小千探头一瞧,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这偌大的院子里,一个挨一个竟然摆满了积酸菜的大缸。 林小千快要窒息了:“王爷就这样爱吃酸菜吗?” 文秋眼神怪异地摇摇头:“不,王爷不爱吃。” 林小千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难道是我?” 文秋又是连连摇头。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酸菜缸,林小千觉得嘴里直发酸,立刻加快脚步往回走。 好不容易逃回自己的卧房,林小千歪倒在床榻上,打算理一理齐王夫妇的诡异关系。这两个人都不是酸菜的狂热爱好者,吃顿饭却偏要预备酸菜宴,家里还积了无数的酸菜缸,是齐王妃别扭偏执,还是齐王故意折磨人? 刚想到这里,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林小千欲哭无泪,可怜她穿书后到现在,一顿饱饭还没吃过,自己又是王妃,又是反派,不该山珍海味随便祸害吗? 对,这就喊人再备上一席酒宴,想吃什么让人做什么。林小千打定主意,正要下床喊人,文秋先一脸欣喜地跑了进来:“王妃,王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林小千一愣,这夫妻两人已经是貌合神离了,还莫名其妙送什么东西。 这时一个肥硕的影子挪了进来,林小千仔细一瞧,原来是刚才报信的太监,十有八九是齐王跟前伺候的杨公公。 那胖太监满脸堆笑,细着嗓子说:“王妃,方才王爷出门路过益清斋,顺手买了些下酒的果子,差老奴给您送几块过来。” 林小千淡定一笑:“有劳公公了。”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书里的益清斋是非同一般,一个果子铺大喇喇地开在皇宫对面。而且老板眼高于顶,卖果子还要看人,身份低微的不卖,相貌平平的不卖,目不识丁的不卖,就算是王公大臣,哪个想吃都得去亲自排队。 胖太监恭恭敬敬递上食盒。林小千挑了个豌豆黄咬 分卷阅读5 了一口,豆香立刻盈满唇齿间。 三两口吃完,林小千美得是两眼冒光,这果子可做得太合自己心意了,清清爽爽,香气还特别干净,怪不得王公大臣们排队也要去买这家的果子。 想到那个高高在上气势逼人的齐王,扎进人堆里去抢果子,林小千禁不住一阵恶寒,他不会是纡尊降贵,专门为我去跑了一趟吧? 不可能,林小千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为吃这家的下酒果子,书里夫妻俩还曾经闹出一场风波来。 齐王妃当众夸海口,说齐王愿意为她去排队买果子,谁知道齐王当场拂袖而去,半分面子也不留。齐王妃恼羞成怒无处发泄,竟然指使王府侍卫去砸果子铺,结果不但王府侍卫被禁军轰了回来,她还得罪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看书时,林小千就为这齐王妃的没头脑连连叹气,明摆着果子铺老板上面有人,而且还是不好招惹的人,别人几句话一激,她就做了拉仇恨的出头鸟,真是蠢到了家。 如今自己穿了书,齐王态度180度急转弯,主动送来了下酒果子,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是要施计挫一挫自己的性子,还是想修复关系,从此相敬如宾? “王妃!王妃!”文秋两句喊声打断了林小千的沉思。 抬头一看,文秋眉开眼笑,一脸的期待:“今夜王爷过来,侍寝的东西也该备上了。” 林小千心里一紧,看这架势,齐王今晚还真有可能会过来。 她点点头,应付走了快飘起来的文秋,然后反复告诫自己,今晚一定不要被美□□惑。 “阿嚏!”城外的齐王苏惟打了个喷嚏。他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山风果然寒凉刺骨。” 骑马跟在他身边的易九思盯着他笑了一声,放马跑了几步,又扭头看他一眼。 苏惟察觉到他的动作,眉头一皱,眼神深沉地看了回去。 明知道苏惟已经不耐烦了,易九思却没有一丝畏惧,脸上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十万火急的事情就在眼前,王爷还有闲心绕路去买果子。” 苏惟没有说话,一鞭子抽向马背,向前快走了几步。 易九思不依不饶,拍马追上去小声唠叨:“几块果子专门嘱咐人送回王府,什么人值得王爷这样讨好啊?” 苏惟眼神锋利如刀,直直瞪了过去。 易九思完全无视对面人的逼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是王妃找对了大夫,下猛药给你开了七情六欲的窍?” 他顿了一下,“还是你回家时终于记得带上眼睛,看出来自家王妃美貌倾国倾城,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 见苏惟还不说话,他笑得越发放肆:“传说王妃绝色无双,是京城贵女中第一美人。当年大婚后,多少人等着看你沉迷女色,埋骨温柔乡,没想到……” 苏惟冷哼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散发出来,比山风还凛冽冰凉。随行的几个官吏畏畏缩缩缀在后面,紧握缰绳的手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易九思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苏惟啪一声猛抽马背,纵马向前疾驰而去,随风甩出来一句话:“看来库银失窃一事还不够你忙的,广文侯府上的小公子走丢了,这事不如你也一并管了吧。” 天色一点点黑了起来,齐王还没回来。 林小千焦躁不已,一会儿张望窗外的无边夜色,一会儿来回踱步徘徊。 文秋只当她是因为王爷晚归心中不满,一直好言好语地哄着她,生怕王爷回来两人又针锋相对闹一场。 只有林小千自己知道,她脑海里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看着屋里那张千工拔步床,昨晚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齐王半伏在地上,单薄的中衣下肌肉隐约可见,发梢的水珠滴在他半露的锁骨上,又顺势滑过细腻的肌肤,最终落进前胸的衣襟中。 想到这个男人今晚还会躺在自己身边,林小千不禁脸上一红,口干舌燥起来。她强迫自己不断回想书里齐王妃为爱发狂的蠢相,才勉强压抑住身上的燥热。 提心吊胆了大半夜,齐王也没有露面。林小千斜倚在床前,等着等着,还是抵抗不住困意,一歪头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林小千睡眼惺忪,隐隐约约看见有人立在床前,好像是个男人的轮廓。她猛地一惊,想也不想抬脚就踹了出去。床前的男人生生受了这一脚,蹬蹬蹬蹬后退了四五步。 林小千揉揉双眼,定睛一看,天哪,她又一脚踹飞了齐王爷。 第四章 无缘无故又挨了一脚,齐王苏惟捂着肚子,死死瞪着她,眼中一片血红,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即将冲过来撕咬的野兽。 感觉到他飙升的怒火,林小千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僵直,凭着残余的一点意识,她挤出三个字:“很疼吗?” 没想到,苏惟的怒火竟然慢慢平息了。他整整衣服,再一抬头,眼中只剩下冷漠疏离。 看他三两步就走到床前,林小千还是抖了一抖。 分卷阅读6 苏惟居高临下,半垂眼睛俯视着她,声音平静无波:“明日是母后寿辰,一个时辰后,你我入宫贺寿。” 原来这人是来叫自己起床的。林小千转头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已经暖暖地照了进来。再一回头,苏惟早脚步生风走出了她的卧房。 坐在马车上,林小千的心一直往下沉。穿书一天多,她终于弄清楚了情节发展的进度条。太后寿宴,正是齐王妃彻底黑化的开端。 把寿宴前后的故事情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林小千决定把危险扼制在源头,首先要做的,就是躲开寿宴前一天的赏花宴。 “今年赏花宴有劳你多操些心。”没想到苏惟一出口就堵死了她想好的出路。 林小千想也不想,赶紧找借口推辞:“我有些头晕乏力,昨日那场病还没全好……” 她睁圆眼睛,努力在眼睛中泛出蒙蒙水汽,她要楚楚可怜地向苏惟卖惨:好歹一场夫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酝酿好情绪,林小千才抬头看向苏惟,视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上移,直到对上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睛,眼中的目光深邃清幽,黑沉沉地像要将人吞噬进去。 林小千看呆了,句子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嗯?”苏惟略带诧异地吐出一个字音,声音轻轻上挑。 林小千被挑得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去坐坐也行。” 话一出口,林小千就后悔得想咬掉舌头。去了万一身不由己,像书里一样走反派自作自受的剧情,那可是自寻死路啊。 她重重咳嗽了一声,故意低头不看苏惟的脸:“我病还未痊愈,去了难免招人厌烦……” 不等她说完,苏惟突然凑了过来:“今年皇嫂无暇拨冗主持赏花宴,你不早应下替她照看照看。” 火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林小千惊慌地一抬头,看着苏惟俊朗的眉眼,心里尖叫着:快,拖走这个男妲己。 然而她还是像受了蛊惑一样,又点了头:“好。” 这人实在太帅了,对着他的脸,林小千发现自己说不了一个不字。她一下子悲从中来,书里的齐王妃也是这样被他下蛊而疯狂的吗? 进了皇宫,随贺寿的皇亲国戚、臣子命妇去拜见了太后,苏惟自去和王公大臣们喝酒,林小千又陪太后聊了些家常话,才马不停蹄地赶去赏花宴。 往年主持赏花宴的是当今皇后娘娘,也就是苏惟口中的皇嫂,齐王妃的亲姐姐。今年她不在场,交由丽妃主持,然而丽妃是个软弱可欺的泥人脾性,完全管束不了席上的众多宾客,所以皇后才特地叮嘱妹妹齐王妃帮忙照看。 可惜书里赏花宴的风波就是因齐王妃而起,连第二天太后的寿宴也被她搅得不得安宁。熟知剧情的林小千,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旋涡之中。 既然逃不开这场赏花宴,林小千铁了心,就是要骄纵跋扈一把,凡是到她面前逞威风的,来一个她就要灭一个。 此时御花园中命妇贵女已差不多到齐了,正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赏花闲谈。林小千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在场的人像被突然定了身,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话动作起来。 见林小千今天气势不同以往,不少人借着赏花拿眼偷瞄她。看她眼神凌厉,面色冷傲,浑身的寒气刺得人不敢接近,这些人又悄悄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看花聊天。 林小千心里冷哼一声,她是霸道奸雄的正室,还是当今皇后的妹妹,架子真摆起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当然,除了一个人。 “东施效颦不成,又来为虎作伥,齐王府的面子都丢尽了。” 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几个人一阵嘻嘻的笑声。 几名掩嘴偷笑的少女中,林小千一眼就认出了说话的人,蒋雁辰,首辅的妹妹,太后的亲侄女。 在这本玛丽苏文里,蒋雁辰牙尖嘴利心机深沉,却出乎意料地是个正面角色。她和女主情同姐妹,女主小白花娇弱惹人怜,一旦受了委屈,都是蒋雁辰第一个打抱不平为她出头。 林小千原以为齐王妃因女主黑化之后,她和蒋雁辰才撕破脸皮成了对手,没想到两人交恶已久,大庭广众之下,蒋雁辰就敢出言不逊。 依照原书里齐王妃的性子,哪怕肆意妄为的名声早传遍了京城,她还偏偏要在众人面前假作温柔贤惠,被人奚落挑拨,也不肯当面还击,只会暗地里用毒计报复,然而十有八九会被抓个正着,到时里子面子全都丢得干干净净。 蒋雁辰大约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当面奚落人。林小千冷笑一声,对不住了,今天我就是要理直气壮做反派。 “千金万金的小姐,还未出阁就这样口出恶言,不知是没学过规矩,还是天生愚钝,学不会规矩!” 林小千毫不留情对骂了回去,原来围着蒋雁辰吃吃偷笑的几名少女,被羞了个大红脸,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两步。 没料到齐王妃会言辞犀利地顶回来,蒋雁辰先是一脸惊诧 分卷阅读7 ,等回过神来,不禁气得双目通红,嘴里恨恨地骂道:“赏花宴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这样放肆撒泼地折辱人。” 看她已经不顾斯文体面,有的少女听不下去,扯了她衣袖想把人拉走。 林小千哪会轻易放过她,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我受皇后之托,照看赏花宴,教小辈些道理本是分内之事。蒋家千金若是有规矩不懂,不妨直言便是。” 蒋雁辰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看到林小千嘴角的轻蔑笑容,她更是气血上涌,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你这般蛮横霸道,怪不得齐王一个眼神也不施舍给你!” 她骂得不管不顾,一时忘了压低声量。远远近近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丽妃也听得眉头一皱,移步过来像是要问个究竟。 蒋雁辰终于觉察到自己在人前失态,赶忙转身低头,假装是在赏花。然而早有人窃窃私语起来,间或一两句传进她耳朵,在说什么闺阁少女,胡乱搅和他人家事。 她一口银牙都恨不能咬碎,直到又听见有人说齐王夫妇貌合神离,才别有深意地瞟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毫不在意,反而快走几步去迎丽妃。她刚行了个万福礼,就听见身后一个细声嗓喊她:“王妃,王妃。” 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齐王身边的胖太监杨公公。 杨公公向丽妃、林小千见了礼后,殷勤地递上来一件斗篷:“才刚起风了,王爷说王妃还未病愈,受不得风寒,叫老奴给您送件斗篷遮遮风。” 第五章 林小千嘴角含笑,接过来斗篷。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更大了些,在场的人无一不在惊讶齐王送斗篷的用心。连丽妃也打趣起来:“不过起了小风,这就巴巴送来斗篷,王爷疼你疼成这样,是成心叫我们眼红吧。” 林小千笑而不语,抖开斗篷,轻轻披在身上。 和昨天的下酒果子一样,她想不通齐王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是因为什么,不过这不妨碍她借机出口恶气。 蒋雁辰早别过脸去,不肯再看她一眼,然而脸上已经涨红得好像猪肝一样。在场的命妇贵女个个身份高贵,虽不至于指指点点,似有似无的嗤笑声却一直没断过。 丽妃有心问清楚两个人争吵的缘由,林小千搪塞了两句,正好有小太监来通报,说是时辰已到,该开席了。 入席后,林小千座次在丽妃左首,斜对面坐的就是蒋雁辰。此刻,她已经面色如常,云淡风轻地和身边人谈笑起来。 林小千却不敢大意,她知道,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果然菜还没开始上,就听见蒋雁辰一声惊呼:“楚凝妹妹人呢?” 林小千心里默念,终于来了。 罗楚凝,梁国公的嫡亲孙女,本书的女主角,人见人爱的正统白莲玛丽苏。 听见楚凝两个字,丽妃急忙发问:“是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么?她怎么了?” 蒋雁辰慌慌张张地回话:“回娘娘,楚凝妹妹方才说看杏花时丢了一只耳坠,要回杏花林去找,可找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那要快去找人才是。”丽妃也着急起来,立刻起身就要走。 蒋雁辰忙拦住她:“赏花宴还须娘娘主持,我和几个姐妹去杏花林找她便是。”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瞟林小千。 丽妃这才想起林小千来,抓着她手急切道:“梁国公的小孙女第一次入宫,千万不能出什么闪失。我这里走不开,劳烦妹妹替我去找找那孩子。” 林小千扫了一眼蒋雁辰,见她一脸焦急,眼泪都快滴下来了,心里暗骂一句,装,真能装,就差给你颁个最佳演技奖了。 然而丽妃本就胆小怕事,林小千不想让丽妃当众难堪,更何况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早就了如指掌。 “娘娘莫慌,罗家小千金不过是走迷了路。宫中各处都有人伺候着,想也出不了事情,我带几个人去找便是。” 丽妃又吩咐了数名太监宫女随她调遣,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才稍稍安下心来。 路上蒋雁辰一马当先,脚步匆匆地向杏花林赶去。林小千不想再费力气和她争执,领着人紧紧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眼看杏花林就在眼前,蒋雁辰却突然停住脚步,一脸欣喜地转头对林小千说:“楚凝妹妹找到了。王妃,你看。” 林小千抬眼望过去,预想中的画面果然如期来临了。 杏花林中花瓣随风飘舞,吹来一阵暖香,清清浅浅的杏花掩映下,缓缓现出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白蟒袍,一个碧霞裙。 娇小的女子一双小鹿眼清澈明亮,笑语嫣然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杏花枝条繁密,花开似锦,偏偏遮住了一旁男子的面容,只能看见他微微侧倾身子,像是在仔细聆听。 蒋雁辰轻叹一声:“幸好楚凝妹妹有齐王爷照料。” 林小千半天不接话茬,脸上变幻莫测,说不出是喜是怒。蒋雁辰以为她是怒到极点说 分卷阅读8 不出话来,不由得蔑然一笑。 殊不知林小千只是犯了职业病,手心直痒痒:这角度,这氛围,借位一拍就是恋爱石锤啊,天哪,为什么我穿书没有带相机! 等再一细瞧,齐王苏惟已经走过那棵高大的杏花树,眉头微皱,目光冷漠。 林小千不禁一声叹息:得,一张睥睨天下的厌世脸,直接把粉红泡泡都吓跑了。 蒋雁辰听见她的叹气声,又添油加醋地说:“也就楚凝妹妹这样的容貌品行才配得上齐王爷。别人想学她娇俏可人呵气如兰,顶多是画虎类犬,徒增笑料罢了。” 她话说得直白露骨,林小千却听得一头雾水。她刚想追问一句,苏惟已经走到了面前:“你病还没全好,立在风口做什么?” 林小千偏头瞧了蒋雁辰一眼,见她笑容一下子凝在脸上,心里不禁暗自发笑。还没来得及答话,苏惟又皱眉问道:“送去的斗篷为何不穿?” 苏惟后面又传出一个声音:“是啊,你们不去吃赏花宴,来这里喝风做什么?” 林小千这才看见齐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华服公子。 蒋雁辰眼前一亮,上前抓住那人的衣袖,娇笑道:“哥哥,楚凝妹妹半天不回来,我和王妃过是来找人的。” 林小千心下了然,原来这人就是首辅蒋为辰,想不到他这样年轻,看起来至多比齐王大个五六岁而已。 她这边心思百转千回,一抬头就见苏惟还眉间紧蹙盯着她不放。 林小千只好轻咳一声,答话道:“斗篷本来穿着的,方才开席时刚脱下,这不是急着来找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么……” 她被盯得头皮发麻,声音也越来越小。 还好蒋为辰在一旁解了围:“好了,现在人全须全尾地送过来了,就别立在这里吹风了。若是王妃再病上一场,王爷还得心疼。” 苏惟鼻子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蒋为辰轻声和蒋雁辰耳语了几句,才快步追上去。经过林小千身边时,他脚步忽然停下,身子微微一震,神色古怪地扫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快走几步追苏惟去了。 蒋雁辰早气得气血上涌面色通红,见罗楚凝走过来,才强压怒意,换了笑意盈盈的面孔地去拉罗楚凝的手。 回到赏花宴,林小千一直吃得心不在焉。书里女主视角的故事,远比她今天的经历要简单许多,不过是迷糊女主走错了路,偶遇齐王被送回来而已。齐王妃看见两人同行的身影,就妒火中烧,开始愚蠢地报复女主。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有人在故意挑拨误导,林小千想到这里,不禁后怕起来,要知道这一场误会,直接让书里的齐王妃走上了歧途。 她误以为齐王对罗楚凝有情,恨得心里吐血,表面却假作大度,结果转身回去就威逼利诱传菜的小太监。第二天太后寿宴上,直接在罗楚凝的汤里下了一只毒蜈蚣。 然而小太监下毒害人是第一次,汤还没端上桌就哆哆嗦嗦地摔了汤碗,里头的毒蜈蚣一掉出来,瞬间震动了整个皇宫。 最后查到主谋是齐王妃,齐王、皇后乃至整个宗室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皇后震怒之下,在一众命妇贵女面前,公开叱骂了齐王妃一通,齐王更是逼着她向罗楚凝负荆请罪。 经过这一场风波,齐王妃背上了善妒、恶毒的骂名,而她则更加怀疑罗楚凝是齐王的白月光,从此把罗楚凝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正式开启了与女主为敌的黑化进度条。 现在看来,齐王妃根本是中了奸计,才走上了反派的道路。 食不甘味地吃完赏花宴,她不愿再和蒋雁辰虚与委蛇,推说身体不适就要离开,丽妃正尽力挽留,就见杨公公挪着肥硕的身子,一路颠颠小跑了过来:“王妃,王爷差老奴来接您。” 丽妃轻拍林小千手背,嘴角笑得满是暧昧:“这一会儿不见,王爷就等不及了,是我没眼色,快快去吧。” 第六章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小千和来时一样,威风凛凛走出了御花园,身后随即又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但她毫不在意,做反派就要有反派的气场。 不得不说,今天赏花宴上,齐王苏惟几次三番示好,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给足了自己面子。 穿书以来,林小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意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出身尊贵,就是夫君狠戾奸雄的名声在外,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再加上苏惟那张脸,每天只是远观就足够令人赏心悦目。只要不像书里的齐王妃那样,非要去求什么独一无二的真心,自己以后的日子能过得非常舒坦。 林小千越想心里越美滋滋,哪怕看到苏惟立在不远处,浑身上下冰山一样寒气凛冽,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苏惟面无表情,眸子微凉,只简单交代了两句,说是皇兄皇嫂在仁明殿召见,语气冷冷淡淡,没有一丝热络气。 林小千连声应下,冲着苏惟又是灿烂一笑,随即兴冲冲喊杨公公带路去仁明殿,倒是苏惟颇觉意外,疑惑地盯着她背影,一不小心脚上趔趄了两 分卷阅读9 步。 仁明殿外,杨公公偷瞄一眼苏惟的神色,又对着林小千一脸谄笑:“近来后宫事务繁多,皇上也龙体欠安,皇后娘娘日夜操劳,王妃能过来为娘娘分忧解难,是最好不过了。” 这胖太监话说得没头没脑,林小千也听得一个愣怔,仔细一琢磨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提醒林小千,皇后娘娘也不容易,不要故意再添麻烦,让她发愁难做。 当今皇后是齐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对她最是怜爱,齐王妃屡次肆意妄为,得罪了朝堂后宫不少权贵,到林小千穿书那一刻都不知收敛,这背后少不了皇后的偏袒庇佑。 然而齐王妃不知为何对皇后心有怨恨,不但不领亲姐姐的情,还故意处处和她对着干,皇后指西,她非要往东,皇后指前,她非要向后。最后等她一意孤行,犯了众怒时,皇后也无法力挽狂澜,救她一条性命。 林小千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可千万不能这样不知好歹,靠山都把大腿伸过来了,就应该赶紧以最正确的姿势抱上去,这样才能舒舒坦坦做反派。 过去但凡听见皇后两个字,齐王妃都要先胡乱发一通脾气,杨公公惴惴不安说完话,看她一直垂头不言语,以为又触到了王妃的逆鳞。他暗叫一声不好,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终于,林小千开了口:“那是自然,姐姐向来待我最好,如今也该我为她分忧一二了。” 杨公公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他擦了擦汗,又望向林小千身旁的苏惟。 苏惟神色不动,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殿内的太监早早候在门口,见齐王夫妇过来,立刻把他们迎了进来,说是皇后早有交代,今日是一家人说说家常话,无须礼节拘束。 进了门,迎头便是一阵药香萦绕,宫女太监站满了屋子,个个默不作声恭敬侍立。 正中间的榻上,斜倚着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人,想来就是那位疾病缠身的皇帝。榻前的绣墩上,坐着一个身形微丰的女子,正捧着书册在为皇帝念诗词。 苏惟和林小千躬身一行礼,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和齐王妃四五分相似的脸来,不过面容要丰满圆润许多。 原来这就是她书里的亲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林小千立刻冲她亲热一笑,心里激动不已:姐,亲姐,以后就抱你大腿了。 林皇后猝不及防看见林小千的笑容,显然惊喜过望,连眼中似乎都闪了泪花。 林小千默默吐槽:原来的齐王妃对亲姐是有多刻薄,亲姐掏心掏肺的,只要她给个笑容就能感动出眼泪来。 倚靠在榻上的皇帝此刻也正襟危坐起来,虽然人还是一脸病态,但威仪仍在,寒暄两句后,就沉声询问苏惟,问完官员调遣,又问楚地饥馑。 林皇后听了两耳朵,伸手握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他们兄弟有正事要谈,你陪我去喝口茶吧。” 皇帝也点点头,随即又叮嘱道:“这几日倒春寒,别心急喝头春茶。” “哪用你操心这个,昨日贡茶院新送来一味九曲红梅,正好我和妹妹尝尝。”林皇后一边笑着答应,一边拉着林小千走了出去。 偏殿早备好了风炉茶具,桌上也已经摆了几道茶点。两个人一坐下,林皇后就屏退宫女太监,亲自注水沏茶。林小千留心看皇后吃茶的动作,依样学着慢慢品茶。 一杯茶还没喝完,林皇后盯着林小千,几次欲言又止。林小千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举止和之前判若两人,她肯定会心生疑惑。 所以不等她问话,林小千先拿了块海棠酥送到皇后面前,娇俏地喊了声:“姐姐。” 林皇后心里一暖,说话的语气更软了三分:“妹妹,你是不怪我了吗?” 林小千听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好林皇后自顾自说了下去:“听说赏花宴上,齐王专门差人送了斗篷给你。”她顿了一顿,试探着问道:“你们,和好了?” 看着林皇后一双盛满关怀的眼睛,林小千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比先前好了一些。” 林皇后低头把玩了两下茶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其实,做主把你们凑成一对,我也曾经后悔过。” 林小千不明所以,也不敢随便插话,只好乖巧听着。 林皇后没留意她的神情,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当年我初入宫时,皇上怜惜我们姐妹分离,特许我带你在宫里暂住了些日子。那时你不过才八岁,有些骄纵的小脾性,小惟十岁,为人孤僻,不爱和人言语。你们两个都是和其他孩子处不来的性子,谁知却异常投缘,你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到处玩耍。” 林小千震惊了,这齐王夫妇竟然还是青梅竹马。 “后来送你回了家,你一直惦念着你的小惟哥哥,时不时地写信问我打听他的事情。”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王妃算得上是此情不渝。 “小惟到了议亲选妃的年纪,京城世家大族凡是有女儿, 分卷阅读10 年岁也相当的,都送了绣像庚帖过来,他哪个也没多看一眼。我问起你来,他倒是没有回绝的意思,我以为小惟也是心里有你的,这才去求了皇上和太后,将你指婚给小惟。” 原来这对冤家夫妻是林皇后撮合在一起的。 “我原以为费了这许多力气,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哪知道……”说到这里,林皇后已经泫然欲泣了。 第七章 哪知道佳偶不成,反成怨侣,林小千在心里补充。 林皇后拿起帕子,轻轻擦过眼角:“大婚当晚,你们就闹得天翻地覆,小惟连吉服都没换下,直接躲进了书房,任谁劝也不肯出来。你更是气昏了头,摔了合卺酒,砸烂了合欢床。” 天哪,这不是结亲是结仇吧。 “到后来,你们两个简直是水火不容,一碰面就像乌眼鸡似的。小惟见人话越发少了,行事手段也越来越狠戾。妹妹你,更是叫姐姐心痛。” 她痛心疾首地看向林小千:“话偏不好好说,事偏不好好做,处处和小惟对着干,每天故意熏香呛人,逼着王府上下和你一起吃酸菜……” 林小千被说得低了头,心里直骂书里的齐王妃脑子进水,无理取闹得罪自己的另一个大靠山也就罢了,闹起来还永远自己先吃亏,熏香呛人先呛自己,一桌子酸菜自己跟着吃到牙槽发酸。 林皇后以为妹妹是羞愧难当,数落了几条罪状,终究是心中不落忍,立刻改了语气,开始苦口婆心劝慰她:“如今你既然和小惟重归于好,就好生过日子,小惟虽然性子冷,但并非是无情无义的人,你真心待他,他定然不会辜负于你。” 林小千心里继续吐槽:你妹妹就是太真心了,彻底沦陷在苏惟身上,才变得这样莫名其妙,最后还搭上了一条性命。 看林小千半晌不说话,想起以前妹妹油盐不进的样子,林皇后不禁悲从中来:“还是我这做姐姐的不尽心,没替你选个好姻缘,也怪不得妹妹你心中对我有怨。你行事不依常理,一定事出有因。可你竟然连一句诉苦的话也不跟姐姐说,我们姐妹本是无话不谈的,如今生分到了这般地步……” 说到这里,林皇后一双杏眼已经是泪光莹莹,她却微微仰头,强压着不让眼泪落下,伤心到了极处也硬要忍耐。 明明是齐王夫妇不知道惜福,却让当朝皇后神态凄楚到如此地步,林小千不禁胸口也酸涩起来。其实她这位姐姐两腮圆润,下颌饱满,本是天生富贵相,可如今眉间已隐隐挤出了一个川字纹路。 书里写到这位皇后,也极其难得地全是怜爱之词,她与当朝天子伉俪情深鸾凤和鸣,几乎算得上是宠冠六宫,然而两人的皇长子在襁褓之中夭折,皇帝又抑郁成疾一病不起,她这独宠的皇后日子其实过得辛酸无比。 偏偏他们夫妻最亲近的人都不省心,皇帝信任的弟弟齐王把持朝政后,变得暴戾残忍,不近人情,而皇后的亲妹妹齐王妃视她为仇敌,和她形同陌路。 设身处地一想,这皇后表面风光,其实过得是水煎火熬一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林小千也怜爱起她来,情真意切地说:“姐姐无须担心,先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才做了糊涂事。日后我事无大小,一定全听姐姐的,我们姐妹同心,共享甘苦。” 林皇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抓紧她的手,泪珠终于忍不住,断线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她轻轻抽泣几声,又扯出笑容连连点头:“好,妹妹,好。” 林小千又安慰她几句,话锋一转,说起来刚才的赏花宴,尤其添油加醋描绘了一番杏花盛开,繁盛似锦的景色。 不过是御花园里的寻常事,她撒娇卖乖地一讲,林皇后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也渐渐现出了笑容。 到底是亲姐,这么好哄,林小千暗地里感慨。蒋雁辰恶意设局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提。要知道,和家人相亲相爱的温馨场合,对她来说太难得了,她不想坏了气氛。 穿书前的林小千虽然是独生女,但爹不疼娘不爱,等她上完高中,父母甩下一笔钱,就离婚各自潇洒去了。孤零零一个人打拼了这么久,现在一穿书白得了一个溺爱她的姐姐,林小千觉得,就算必须当这个人憎鬼厌的反派,也值了。 两人边喝茶边闲聊,林皇后说了不少齐王妃儿时趣事,在她眼里,这个娇养的妹妹小时候虽然淘气顽皮,但更多时候又可爱又贴心。 林小千边听边奇怪,如果林皇后说的都是实情,过去的齐王妃即使骄纵了些,但还是很讨人喜欢的,自从嫁给齐王苏惟,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结合书里看过的情节,林小千心里立刻警钟大作。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大婚之夜为什么闹翻,但可以肯定的是,齐王这个人太危险。 齐王确实生得好,本来就对自己这个颜控的胃口,而且他这两天又送果子,又送斗篷,说明这人一旦献起殷勤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能直接献到人心坎里,实在太容易让人心动了。也难怪齐王妃爱而不得,为他发癫成狂。 想到书里 分卷阅读11 齐王妃的结局,林小千再次警告自己,珍爱生命,远离齐王。 几盏茶喝完,小太监又进来报信,说皇上王爷起驾去了文德殿,有急事要召见首辅和几位大人,请皇后王妃自去用膳歇息,不用等他们回来。 林皇后听完一笑:“他们去忙他们的,我们去乐我们的。” 姐妹两个吃完晚饭,又亲亲热热闲谈了一会儿。直到林皇后神色疲乏,精神不济起来,林小千才起身告退。 回了住处,文秋立刻迎了上来:“窗纱新换了霞影纱,床上挂的是缂丝帷帐,一应茶器花瓶都是家里带来的汝窑瓷,安神的夜酣香也已经点上熏了一阵子了。” 她一进宫就说去收拾住处,林小千只当她不过归置随身物品而已,没想到她几乎重装了整个屋子。 随手拿起一个茶盏,感慨了一番汝瓷“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釉色,林小千满意地点点头:既富且贵,又有品格,果然还是生在皇家好。 一回头,文秋正目光灼灼盯着她:“杨公公说,王爷没吩咐他另收拾屋子,今夜王爷也是要留宿这里……” 林小千心里一哆嗦:又来?不是说两个人水火不容吗?苏惟是非要一把火把我这杯冰水煮沸了吗? 文秋看她变了脸色,低眉顺眼地轻声絮叨起来:“王爷难得这几夜都过来王妃这里,王妃可千万不要像过去那样死拧,好歹顺着些王爷,将来有了世子,王爷一定不会再生二心……” 林小千简直要被文秋的深谋远虑折服了,这男女一旦共处一室,就想到生娃的事了。 第八章 生娃?哼,自己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林小千默默下决心。 文秋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喜滋滋地预备衣物、香药、茶点,絮絮叨叨说王爷爱这样,王爷爱那样,听得林小千一阵阵的心烦。 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林小千借口夜里寒气重,打发了文秋再去要个脚炉,屋子里才清静下来。 思来想去,林小千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和齐王苏惟是真夫妻,不论是不是真爱,同床共枕总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初五,还不如和苏惟打开天窗说亮话,表明自己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之前苏惟对齐王妃避如蛇蝎,如今自己穿书过来才几天,苏惟数次示好是没错,但要说两次被踹下床,就对她有了情,怕是鬼都不能信。 与其互相试探猜疑,不如直接亮出态度底线,以后和平相处,好好过自己的富贵日子。 想明白后,林小千吊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悠悠哉哉坐回椅子上,一偏头瞧见几本书册里夹着一张纸,看清纸质和大小,她心里一动,立刻抽了出来,果然又是一份八卦小报,也不知道是谁看完夹在书册里。 虽然穿书穿成了王妃,但之前工作的惯性太深刻,林小千一看见八卦难免心里痒痒的。 打开浏览一遍,这期小报还是很无聊。前面几条消息,写来写去无非是夸赞太后寿宴,用词极尽阿谀奉承。长公主前去雾灵山,是唯一和寿宴无关的,也大字明明白白写着,进山是为太后祈福。 林小千看得直摇头,八卦小报做成这样,要爆点没爆点,要独家没独家,竟然还有读者看。 扫完整份报纸,她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条真八卦:首辅休妾。 匆匆看完一遍,林小千惊讶不已,没想到这家小报竟然找到了被休的首辅宠妾。而且这宠妾胆量还不小,爆的全是闺房秘事,寥寥几笔,已经刻画出首辅大人好色重欲的性子来。 回想起杏花林外,首辅蒋为辰打量自己的露骨眼神,林小千立刻一阵恶寒:如果这八卦消息不是造谣中伤,这人沉湎酒色,不会是对自己生了什么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吧。 越回忆,林小千越觉得蒋为辰看自己的眼神欲望外露,她心里也跟着不爽起来:我是反派,不是玛丽苏女主啊,见一面就被人盯上,这算什么神展开。 一边吐槽,一边又仔细看了一遍,林小千发现,这条八卦虽然内容劲爆,但标题却温和严肃得不像个八卦,再加上一小块缩在边边角角,丝毫不引人注目。 可惜了,太可惜了。职业病发作的林小千连着感叹了几声,还是忍不了。她提笔蹭蹭几下,就改了大标题。 《做首辅宠妾的三百零一天》。 改完还不够,她又在正文里加重圈出几个关键词。 花园里亲吻的味道…… 衣服又被撕破了…… 累到走路都打颤…… 这标题,这内容,放到现代,肯定是流量大爆、点击飞涨。林小千笔一扔,满意地把八卦小报折好,又夹进了书册里。 毕竟穿书穿成了富贵王妃,林小千很清楚,自己的一身本事是无处施展了,现在自己改,自己看,自娱自乐也不错。 正为自己才华埋没而暗自惋惜,文秋推门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两个小太监,分别端着脚炉和熏笼。 等一切归置好,屋子 分卷阅读12 里顿时暖洋洋起来,林小千紧绷心弦,累了一整天,此刻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文秋轻轻推了推她:“王爷就要回来了,王妃等等再睡吧。” 林小千不耐烦地摆摆手:“皇上叫人送过信,说和王爷会见几位大人,不知要忙到何时,早让我们自去歇息。” 话一说完,见文秋一脸震惊,她赶紧又补上一句:“你告诉殿外守夜的太监警醒些,若是王爷往回走,记得早早来报。” 她早想好了应对苏惟的办法,这时候精神也松懈了下来,一躺到床上,没多久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迷迷瞪瞪醒过来,察觉床边有人,林小千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就蹬了出去。没想到,脚腕一下子被架在半空中,她狠狠扯了两下,都收不回来。 林小千一惊,睁眼一看,是苏惟一把握住了自己的脚腕。她又使劲一拽,脚腕仍旧一动不动,裤脚却顺势滑了下来,露出白滑纤细的一截小腿来。 苏惟扫了一眼,脸上还是一派淡然,手心却越来越热,烫得林小千也身上发热,害羞起来。 看林小千脸上渐渐红成了粉白色,苏惟放下她脚腕,语气平淡地说:“下回不要再踹人了。” 林小千人还半糊涂着,睡眼惺忪看过去,只觉得眼前的苏惟像是打了一圈柔光滤镜,眉眼轮廓更精致了几分。 盯着这张脸,听他这么一说,林小千鬼使神差地顺势应了声嗯。随后她才回过味来:“不对呀,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吗?怎么这就答应了他,万一他以后再爬床,我这个颜控忍受不了诱惑怎么办?” 林小千恨不得一拳捶在床上:这个男妲己,又发功害人了。 正式谈话不能再耽搁了,林小千等不了了。 “王爷。”她郑重地叫了苏惟一声。 苏惟回头,见她一脸严肃,挑眉嗯了一声。 正要说话,文秋和杨公公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林小千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们两个人的谈判,其他人没必要知道,自己以后的富贵生活少不了依仗齐王,当着人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她立刻变换神情,做出一脸关怀的样子,温柔如水地问道:“王爷昨晚何时回来的?我睡得沉,小太监也不知道报信,没能及时侍候王爷,是我的过失。” 苏惟眼神冰凉地看过来,又是一挑眉。 杨公公抢着回话:“王爷跟随皇上召见过几位大人后,又在御书房陪皇上说了一宿话,出来时天色都亮了。这不一回来,王爷顾不得自己先躺一会儿,就来看王妃了。” 林小千蹙起眉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王爷连夜为公务忙碌,实在辛苦。昨夜文秋就叫人煲上了人参杞子瘦肉汤,王爷正好喝一些,解解乏累。” 苏惟长长的哦了一声:“王妃有心了。” 第九章 听出来他语气里的讥讽,但林小千左耳进右耳出,喊了声文秋,就要洗漱穿衣,今天是贺寿的正日子,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她小心换上朝服,戴好翟鸟凤冠,就已经到了该出门的时辰。苏惟那边自然也耽搁不得,刚沐浴着衣结束,便有小太监登门来请。 收拾利落后,当着林小千的面,他意味深长地喝了几口汤,才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然而林小千一副心思早飞到了今日的寿宴上,完全没有留意苏惟的动作。经过昨天一场赏花宴,林小千确定,有人对她,或者说书里的齐王妃不怀好意。今天贺寿的皇妃公主、公侯诰命会更多,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免得不小心行差踏错,又落进别人的陷阱。 和昨天一样,林小千昂首挺胸进了庆寿宫。除了皇后和丽妃,众人此时已到了个七七八八,正依品级分坐在侧殿,等待拜寿入席。唯有蒋雁辰不管不顾,拉着拘谨的罗楚凝四处和人问好。 昨天齐王关怀备至的戏一演,今天她一出现,议论声倒是听不见了。有几位王妃诰命还笑容满面地主动和她寒暄起来。罗楚凝跟着也要去向林小千问好,被蒋雁辰一把拉住,贴着她面颊窃窃私语了半天。 等林皇后和丽妃进来,随意应付了众人的行礼问候,两个人直奔林小千过去,只顾着和她亲密聊天。 在场的众人几乎个个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经过这两天不寻常的见闻,大多数人立刻心里有了数,如今的齐王妃不同往日了。 不过一阵子没见,她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不再浑身花香呛人,说话行事也不像过去那样阴沉偏执,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和齐王举案齐眉,与林皇后重修旧好,是轻易招惹不得的人了。 寿宴上,除了蒋雁辰偶尔瞥过来几个冰冷的眼神,在场众人对林小千不说毕恭毕敬,至少也客气有礼。连太后都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打趣起来:“齐王妃样貌到底是生得好,以前冷冰冰也就罢了,如今这冲人一笑,好人缘就来了。” 林皇后见太后夸自己妹妹,赶忙跟着陪笑:“齐王妃过去是一团孩子气,现在终于长大懂事了。” 分卷阅读13 林小千明白此刻是扭转太后对自己印象的好时机,立刻见好就上,谦逊一笑:“妾身以前年幼不懂事,无端叫太后担心。日后妾身一定听太后教诲,事事敬慎和顺。” 太后听得连连点头,当即就把手腕上的迦南木镶金手钏褪下,赏给了她。 行礼谢恩后,一转身就看见蒋雁辰瞪过来的愤恨视线,林小千视而不见,摸了摸手钏,就和身边的燕王妃攀谈起来。 今天的寿宴吃得如此顺心遂意,林小千心里激动不已,她终于改变了书里的故事线,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自己能逃脱反派死亡定律。 这么一想,她更是心情畅悦,脸上也笑得越发灿烂。 等回去住处,苏惟也正好回来,估计是被人灌了不少酒,面色耳尖都泛了红,由杨公公半搀着走了进来。 一抬头看见林小千眉眼含笑,光彩照人远胜过去,苏惟竟然一下子盯得挪不开眼。林小千看他愣神,只当他是微微醺醉,丝毫没放在心上。 晚上还有皇上皇后亲自主持的筵席,因此两人各自小睡一会儿后,又匆匆更衣,赶去了太极殿。 贺寿的公侯臣子此时早携家眷出宫回家了。晚上到场的不过是几位王爷王妃,和在京的公主驸马,是名副其实地皇室家宴。 午间寿宴,林小千自觉和几位王妃公主言谈算得上融洽和谐,因此完全放宽了心。 没想到,一进门林小千就感受了一股灼热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蒋为辰兄妹堂而皇之地坐在太后下首。 蒋为辰见她看过来,双眼一眯,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蒋雁辰浅笑嫣然,正和身旁一位公主小声说话,斜眼瞥见她,脸上先是一冷,随即又扯出满面笑容。 林小千只当没瞧见这兄妹二人变幻的面色,随着苏惟一一见过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哪知道落了座,他们夫妇排在帝后二人的左首,没想到竟然正在蒋家兄妹的对面。 蒋为辰见她坐下,又冲她嘻嘻一笑。林小千微微欠身行了礼,不禁想起之前看的八卦来。 这位首辅原本好色重欲,宠妾无度,但为续弦,宠上天的小妾说休就休,然而今日赴宴却不带妻子带妹妹,显然对续弦妻子并无应有的敬重。渣男一个,林小千下了结论。 没想到蒋为辰坐在对面,毫不收敛,光明正大地注视着林小千。觉察到他黏腻的视线,林小千越发不爽起来。 她鄙夷地轻哼一声,不想惊动了身旁的苏惟。他本来正和弟弟燕王寒暄,听见林小千的动静,一回头,正对上蒋为辰炙热的眼神。 苏惟当即就变了脸色,眉头紧锁,阴鸷的眼神冰刀子一样射了过去。蒋为辰尴尬一笑,低头端茶喝了一口,才遮掩过去。 两人半空中噼里啪啦一场交战,早有有心人看了个清楚明白。等两个人偃旗息鼓,各自去吃菜饮酒时,不少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林小千身上。 林小千怒了:怎么?还当他们在我面前争宠啊。我是反派,不是玛丽苏女主! 她有心想顶回去蒋为辰,但瞧见太后和皇上皇后都言笑晏晏,心情正好,不忍心坏了这和谐氛围,只得强压怒火,自顾自低头去吃菜。 好不容易如坐针毡地熬到筵席尾声,太后精神不济已回去歇息,皇帝皇后放下架子,拉着众人又说了些兄弟姐妹的家常话,正说要各自退席,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喧哗声。 看皇上皇后脸上起了怒意,他们跟前侍候的大太监立时一溜小跑了出去。喝骂了几句后,领了个小丫鬟进来。 蒋雁辰一见,几步跨过去,劈头盖脸扇了丫鬟一耳光:“不知眼色的东西,敢在宫里吵闹!” 小丫鬟被打得眼泪掉了下来,递上来一个纸团,争辩说:“是,是他,他们乱编排公子!” 蒋雁辰狐疑地接过来一看,立刻气血上涌,怒喝道:“这是哪来的?” 小丫鬟胆怯怯地瞧了林小千一眼,又低头去抹眼泪。 林小千看清那团纸的质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改过的八卦小报怎么流传出来了? 第十章 林小千看清那团纸的质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改过的八卦小报怎么流传出来了? 蒋为辰起身过来,向蒋雁辰使个眼色:“下人不懂事,回去教训就是。”他顺手接过那张八卦小报一瞧,整个人立刻愣住了。 座上的晋王爷,为人最轻浮好事,一见有热闹瞧,三两步冲过来抢了八卦小报,扫一眼后,捂嘴笑着,又把八卦小报传给了别人。 蒋为辰蒋雁辰一个脸色黑成了炭,一个脸色白成了纸,却不好当着皇帝对宗室皇亲造次。 林皇后正劝皇帝喝汤,没有留心众人举动,顺着蒋为辰话头笑道:“想是初次进宫的孩子,不过吵闹几句而已,千万别苛责她。今天是太后寿辰,正应热闹些。” 几句话工夫,八卦小报已经在席上传阅了一遍,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窃笑,有的尴尬,但无一例外都开始偷瞄蒋为辰。 分卷阅读14 最后小报递到了苏惟手上,还没等他看清,林小千手一伸,先夺了过来。只见小报头条赫然是一行大字:做首辅宠妾的三百零一天。 而林小千昨夜特地圈出的几句艳情句子,也全被专门画出来放大,做了小标题。 林小千心里一惊,这小报分明是重新誊抄制作的,不是她修改的那一份。 林皇后侍候皇上喝完汤,一看席上的情势,和皇帝对视一眼,笑容依旧温和:“接连几日为太后寿辰忙碌,上上下下的都累了,今日就先散了吧。” 蒋雁辰心中怒火正腾腾燃烧,压根没听见林皇后的话,她一手揪住小丫鬟,低声喝问:“老实说,那小报从哪来的?” 小丫鬟抖如筛糠,又看了林小千一眼,哆哆嗦嗦说:“是,是景明殿,殿的人……” 所有人刷一声看向了苏惟,景明殿正是齐王夫妇的住所。 苏惟冷哼一声,面上显出几分寒气来,众人只觉得冷风一吹,刺得人脊背发凉,纷纷低下了头。 林小千有点意外,书里说苏惟狠戾无情,没想到连宗室皇亲都这样惧怕他。今天有苏惟在场坐镇,这事说不定能暂时糊弄过去。 这么一想,她紧绷的心弦也慢慢松懈下来。 蒋雁辰显然没料到八卦小报和齐王夫妇有关,她紧咬下唇,神色有些张皇无措。然而一眼瞥见林小千若无其事的样子,蒋雁辰又怒不可遏起来,指责的话脱口而出:“一定是齐王妃!” 林小千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心中愤愤道:你亲眼看见了吗?就这样空口定罪名,我不是广而告之的真凶啊。 林皇后本来已搀扶起皇上准备退席,听蒋雁辰一喊,停住脚步,正色道:“到底是为何事吵闹?” 知道林皇后向来对自家妹妹极其护短,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在场的人更加收敛形容,连大气儿也不敢多出一声。 蒋雁辰心里气血翻涌,只顾着横眉怒对林小千,完全没有留意林皇后阴沉的神色,还当她是要追究肇事的人,因此高声控诉起来:“齐王妃她居心叵测,故意拿些腌臜话编排我哥哥!” 林小千暗暗为自己叫屈:我就是无聊手痒而已,哪有什么居心。自己私下批两笔八卦,都叫人偷走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蒋雁辰一嗓子吼得连困恹恹的皇上都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怎么,有蒋爱卿的谣言?” 蒋为辰早神色恢复如初,回话:“不过是小报胡编乱造,哗众取宠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微臣不才,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看他瞬间恢复淡定自然,林小千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先前小瞧这位首辅大人了。 蒋雁辰却不依不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景明殿有人散布流言,分明是要扰乱朝纲,请皇上彻查!” 皇上重咳两声,没有说话,反而是林皇后不耐烦起来说:“皇上近来龙体欠安,你们做兄弟姊妹的,一个个不知道为皇上分忧,反而成天说些有的没的,惹他烦恼。今日闹成这样,我们不管了,你们自己收场去。”说完亲自搀扶着皇上,起身离了席。 席上众人更是噤声不敢言语,纷纷立起来,躬身施礼恭送两人。 等帝后二人离去,苏惟抬起下巴,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缓缓地说:“怎么,我齐王府的人和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议论了?” 他声量明明不大,却威仪十足,震得人耳边心头嗡嗡作响。 之前咄咄逼人的蒋雁辰跪在地上还没起来,被他这气势一吓,嘴唇抖抖索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一旁的小丫鬟更是吓得肝胆俱裂,翻了个白眼直接昏了过去。 林小千惊呆了,她知道齐王苏惟大权在握一手遮天,没想到竟然霸气到了这样的程度,一句谁敢质疑,就能唬得人不敢说话,甚至不需要一句半句的辩解,来粉饰粉饰。 满屋子唯独蒋为辰泰然自若,挤眉弄眼故作轻松地说:“表弟不要生气,是我私德失检,怨不得别人捕风捉影胡编乱造。而且小报上不过写些无稽艳闻罢了,洒脱如我,得个风流名又何妨?我哪会真介意。” 他这边试图息事宁人,蒋雁辰发完抖,头脑也清醒不少,怨恨地看了林小千一眼,低头小声说:“是,是我错了……”。 “嗯?”苏惟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来,语气里全是冷意。 蒋雁辰眼中泛出泪花,楚楚可怜地看向苏惟,见苏惟不为所动,才双眼一闭,大声说道:“是我莽撞,不该随意牵扯齐王家人。” 回去的路上,苏惟脚步生风,走得飞快,林小千快步跟在后面,边走边琢磨,小报一事,蒋雁辰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浓烈的恨意?从昨天的赏花宴来看,显然这恨意不是因为书中的女主罗楚凝。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景明殿就到了。苏惟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林小千没留神,差点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她堪堪收住脚步,然而整个人几乎贴到了苏惟身上。酒气、香气,还有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气息一 分卷阅读15 下子充斥鼻间,林小千脸红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苏惟的眼神凌厉无比,鹰隼一样注视着自己。 第十一章 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林小千瞬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王爷!” “王妃!” 幸好文秋和杨公公及时迎了出来,两句喊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苏惟没有说话,收回目光抬脚迈进了屋门。 迫人的视线消失后,林小千深吸两口气,定定心神,才快步跟了上去。 进了屋,苏惟已经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饮茶。 他是真生气了?林小千也轻手轻脚地坐下,惴惴不安地想。她转念一想,不对啊,事情的前后曲折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一个两个都认定我得担这个罪名啊。 苏惟仍是不言不语,浑身上下阴云笼罩,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林小千看这情势,知道事情不能轻易过去,自己琢磨:与其让人猜疑,还不如坦陈实情,由着他按罪论罚,说到底自己不过私下编了几句闲话而已。 这么一想,林小千镇定下来,向人吩咐道:“王爷今日喝了不少,醒酒汤备好了吗?” 文秋和杨公公早看出两个人神情古怪,像是有话要说,立刻心领神会地应声退了下去。 见她支走下人,苏惟一双眼睛带着寒气又刷的看了过来,林小千无视他目光的威压,坦荡一笑:“王爷是为首辅大人的事烦恼?” 苏惟冷冷看着她:“景明殿与此事无关?”语气平淡,毫无波折。 林小千低眉敛眼,委委屈屈地说:“我胡言乱语几句,没想到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 苏惟眉头一皱:“胡言乱语了什么?” 林小千这才记起来,原来苏惟压根还没看到小报的内容,没看最好,自己用词香艳露骨,让他这名义上的夫君看见,还些微有点尴尬。 “没什么,没什么”,林小千连忙摆手,“我不过是听说首辅休了妾室,一时嘴碎编了几句闲话而已。” 苏惟哦了一声,眼中仍是一片寒意。 林小千顶着他的目光,继续委屈地说:“我的闲话不过昨夜随手记在一张纸上而已,哪知道今天就被人制成小报,四处传播。王爷,与其与我置气,不如想想怎么揪出真凶来。” 她瞪大眼睛,一脸真诚地说:“如果真是齐王府的人暗中动了手脚,如若此时不找出来,怕是以后难得安宁了。” 苏惟神色不变,冷冰冰的眼神注视了她一会儿,见林小千毫不畏惧,还是一副无辜相,转而起身踱了两步。 他走到桌案前,随手抽了本书一甩,好巧不巧,甩出那张八卦小报来。林小千看见,心里一激动,伸手就想抢过来。 刚捏住纸边,砰一声她就撞上了苏惟的胸膛。没想到苏惟侧了身子,也想去捡小报。 林小千被撞得眼冒金星,电光石火间,她只有一个想法:这王爷养尊处优的,竟然还有一身腱子肉。 回过神来,感觉到头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她才发现自己还靠在人家怀里,赶紧慌慌张张想站直身子。 谁知道温热的气息也凑近了,她一抬头,嘴巴擦过一片柔软。看清苏惟英挺的眉眼,林小千蒙了:嗯?怎么第二吻也交代给他了? 苏惟显然也很意外,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艰难吐出一个字:“你……” 这一个字就让发蒙的林小千如梦初醒,她赶紧撤出苏惟胸膛,连连后退了两步。 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苏惟衣袖一甩,转过身子,一副毫不在意的做派。林小千却眼尖地发现,苏惟的耳朵全红了。 不是吧,堂堂一个已婚王爷还这么纯情?林小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挂着一脑门问号,又觉得无比好笑,正暗自偷乐,就听见苏惟说:“你编的就是这些孟浪话?” 一抬头,苏惟手里拿着那张八卦小报,正在细细端详。林小千的脸刷得红了:以前自己压根没有男朋友,写八卦写得再露骨夸张,也不用接受检阅啊? 不对,苏惟也不是我男朋友,我羞个什么劲?林小千自我安慰一句,脸上的红热才褪了下去。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编了几句话,但只写在这张纸上而已。做小报流传出去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人说不定此刻就隐藏在景明殿。王爷,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这个人啊。” 苏惟却恍若未闻,继续自说自话:“想不到你表面傲气,私下竟然如此……”他顿了一顿,瞟了林小千一眼,“浪荡。” 听他声音冷清无欲无求一般念出这个词,林小千却觉得像点了炮引子一样,轰一声脸上身上都被烧得通红。 第十二章 林小千脸烫耳热,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心里却犹如脱缰的野马,吐槽到不停:“还当你是个正经王爷,怎么说话这么不正经呢?再说你一个男妲己,说别人这种话合适吗 分卷阅读16 ?” 见苏惟张嘴又要说话,她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就想把小报抢过来。苏惟哪想到她整个人又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闪避,用力过猛的林小千收不住脚步,再一次正正扑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同时一愣,正四目相对,气息缠绕间,吱嘎一声,文秋端着醒酒汤推门进来了。 “呀!”见两人抱在一起,她惊叫一声,赶紧捂上双眼,原路退了出去:“打搅王爷王妃了。”说完还不忘把门妥善关好。 “不是。”林小千一把推开苏惟,喊了一声,想和文秋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脸红得好像是天边的火烧云。 苏惟被推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火烧云从她脸上一直烧到雪白的脖颈。 欣赏完林小千手足无措的窘态,他才折好小报,扔回桌案上,继而平静无波地说:“依王妃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林小千烧得脑子都僵了,口干舌燥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我无辜担了罪名,总要查出真凶来。”她脑子里飞速运转,打算想出八百个理由来说服苏惟。 “王府内务由你主管,你自在行事就是了。”苏惟一句话,让林小千满腹的话都憋了回去。 刚才气得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现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权?林小千顶了一脑门的问号,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她故作淡定,答应道:“那是自然,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岂能白白叫人污了清名?” 苏惟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林小千疑惑地看他一眼:还不走,坐我的床干什么? 等苏惟一侧身半倚到床头,林小千才想起来,这也是他的卧房他的床啊。之前苏惟彻夜为公事忙碌,就算回来也不过在榻上小憩片刻,今夜无事可忙,他可不就躺在了床上。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一直被耽搁的谈判终于可以水到渠成地开始了。 “王爷”,林小千柔弱婉转地叫了他一声,她半垂下头,细声细气地说:“之前妾身屡屡言行荒唐,叫王爷费心了。” 苏惟悠哉悠哉地半躺着,没有说话,但林小千感觉得到,他正支着耳朵等她接下来的话。 “为人妻子不该善妒寡恩、胡作非为,闹得家宅不宁。如今我已想通了,我此前胡闹,是想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情爱一事终究不能强求。既然王爷流水无意恋落花,我也愿放下执念,在家中和王爷以兄妹相称。” 她话一说完,苏惟腾一声坐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向她:“你这话当真。” “当真。日后我自当谨守本分,敬顺王爷。若王爷另有意中人,迎娶回来就是,我愿和她姑嫂一般,好生相处。”你找你的白月光,我过我的阳关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富贵生活。 林小千真挚无比地盯着苏惟:快答应呀,答应下来,我不因嫉生恨,你也不用扭曲人性,我们就都不用去送死了。 苏惟一动不动,深沉地注视着她。经过无比漫长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开了口:“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外面有人轻轻叩门,继而响起杨公公的细声嗓:“王爷,洗沐的浴汤备好了。” 苏惟站起身来,理理衣襟,抬步向门外走去。 还没等到个回音,林小千急了,赶忙喊他:“王爷!” 苏惟脚步一顿,背着身子长叹一口气,随后才轻声说:“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也是如你所愿啊,为什么搞得一副备受委屈的模样,林小千不解地想。 随即她又兴奋起来,和齐王划清界限,不为情爱所困,以后迎接她的就是骄奢自如、纵情享乐的日子了。 林小千兴奋地绕了三圈,看见桌案上那张小报,忽然一惊,不对,还有一直给她挖坑的敌人没解决呢。 苏惟沐浴后,又来林小千这里坐了坐。林小千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和他有来有往地闲谈了几句,然后拿起那张小报:“入宫以来,甚是无聊,只好读些小报解闷了。” 苏惟一听,叫了声杨胜安,杨公公颠着肥胖的身子,皮球一样飞快地滚了过来。就听苏惟吩咐说:“去,这两日各家的小报都取上一份过来。” 他语气冷淡一如既往,却又是主动向林小千示好。杨公公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满脸堆笑连声应下。 等杨公公送来小报,苏惟喝完一碗醒酒汤,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起身告辞了。 无视文秋欲言又止的眼神,林小千匆匆翻了一遍小报,挑出几张涂涂画画了一番,随后便说要沐浴更衣。 她又是要几样时令鲜花和新鲜牛乳做浴汤,又是要独醒香熏屋子醒酒,一会儿一个主意,片刻间就把景明殿里所有宫女太监都折腾了起来。 其实原先的齐王妃铺张任性,远比她还过分,所以林小千挑剔了半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只管一溜儿小跑各自忙碌准备。 等她去沐浴更衣,一众宫女太监也都殷勤地跟去了洗沐间外伺候。卧房内只留了一盏琉璃绣球灯,光线黯 分卷阅读17 淡不明,照得屋子有些朦胧幽深。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吱嘎一声响,一个人影蹑手蹑脚推门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桌案前,偷偷摸摸地拿起一叠东西来,匆匆扫了一眼后,他将东西一卷,就要塞进衣襟里。 “是你!”突然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影子身体一僵,回过头一看,文秋领着一名宫女正站在他身后。继而灯烛大亮,数名宫女太监簇拥着林小千走了进来。 她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显然动了真怒,嘴上却客气道:“杨公公,若要取这小报,叫个小太监跑腿就是,你何必亲自过来?” 原来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竟然是杨公公。被林小千猛地一问,杨公公手中拿着小报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支吾两下,才谄笑着回话:“奴婢担心少送了小报,过来是想查点查点,以免遗漏。” 林小千哦了一声,脸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早已经翻江倒海。没想到偷她小报去外面兴风作浪的,竟然是苏惟身边的大太监杨胜安。 回想今夜种种,林小千不禁脊背有些发凉,这一场风波里,苏惟到底知道多少,牵涉了几分,又或者,他才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第十三章 文秋诧异地盯着杨公公,疑惑地问道:“先前公公来送时,不是说已经查点过,都收齐全了么?” 杨公公笑容僵在脸上,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来,他擦擦脑门,笑容挤得更大:“老,老奴送小报的路上,瞥了眼瞧见一个故事,送来时正好看了一半。等回去了想后边的结局想得抓耳挠腮,这才想着偷偷来看完。” 他这话说的更像是无稽之谈,连几名宫女都听得直摇头:王爷王妃治下甚严,为王妃取送东西,他们这些奴婢半路上哪里敢偷看偷瞧?更何况堂堂齐王府大太监,想看哪份小报,一声吩咐,早有聪明伶俐的人给递到眼前了,何时用得着来偷王妃的? 林小千听完他的辩解,仍是不动声色,然而眸色越发深不见底,杨公公抬头一看,正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心头一紧,又猛烈跳了起来。 他立刻心虚地低了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妄动一步。 忽然林小千开口又问:“是王爷叫你来取的?” “不,不,是老奴自作主张……” 他这么快替苏惟撇清,林小千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了。书中的苏惟在大结局时落入主角设下的圈套,最终赔上了一条性命。其实仔细想想,他年纪轻轻,把持朝政多年,必然城府极深,如果不是主角必赢定律,他未必会满盘皆输。 现在小报一事,羞辱了首辅蒋为辰,祸水引到了自己头上,这一环扣一环,实在是一招连环计。如果真是苏惟设局,自己岂不是成了被抛出去吸引火力的棋子? 阿嚏,躺在床上的苏惟猛地打了个喷嚏,正孤独寂寞冷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上了设局害人的罪名。 杨公公还在絮絮解释,身上汗如雨下,整个后背都几乎湿透了。他说完抬头一望,见林小千眉宇间隐隐生了怒意,更是胆战心寒。 林小千冷冷地说:“公公是王爷身边的人,还是请王爷过来,让他来亲自问话吧。” 杨公公一听,更是怕到了极点。他作为身边伺候的下人,看得最是清楚不过,王爷王妃早就不是过去剑拔弩张的情形了,王爷待她一日好过一日,王妃若是告他一状,自己十有八九要吃苦头的。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下,哀求起来:“王妃,是老奴的错。今日凌晨过来伺候王爷王妃,老奴偶然见着桌上一张小报,觉得改得有趣,就想抄写几张拿出去卖,也好赚些银钱。” 林小千眉间一蹙,问:“是你做主抄写的?都卖给了什么人?” 杨公公回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不过是各家公侯王府的下人,大家闲来看看解闷。” 林小千继续步步紧逼地追问:“细细说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杨公公垂头丧气地回答说:“昨晚送王爷回来,我刚好瞧见改过的小报,就叫手快的小太监抄印了数份,转卖给各公侯王府的太监丫鬟。一份25两银子,一天卖出了不过30余份。” 林小千心下了然,这么快就卖出去,看来是已经形成制作销售一条龙了,见他言辞闪烁,就知道这老狐狸还有内情没交代。 林小千冷笑一声:“哦?你事情办得倒是快,看来是轻车熟路了。” 杨公公脸色一白:“老,老奴,之前确实私下里制过小报,不过几回而已,” 林小千暗骂一句,老奸巨猾。这老狐狸嘴里说是几回,实际上做的肯定是很多个几回,自己刚穿书过来时看到的小报,说不定就是他的手笔。 她继而又问:“你所作所为,王爷可曾知晓?你私自抄印小报出售,难道他从未过问此事?” 杨公公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王爷平日里不大管这些小事。” 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是半分都不信。手下 分卷阅读18 人收集散布权臣贵戚的消息,他完全放任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见林小千面色越发冷峻,杨公公忽然一低头,呜呜哭起来,几滴眼泪沿着他鼓胖的脸颊流了下来:“老奴无儿无女,是怕老迈年高时没有依靠,才想法子攒些银钱好养老。” 齐王身边随侍的大太监,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奉承,他连口都不用开,主动上门送财物的人恐怕都能绕皇宫十五圈,此时此刻还要装哭卖惨?林小千对他的厚脸皮程度佩服至极。 他呜呜地泪流个不停,文秋立在旁边看得先不忍心了:“王妃,杨公公侍候王爷左右,劳苦功高,就算犯了小错,也该体谅一二。” 林小千暗暗叫苦:傻丫头,他这小错,可差点让人在皇帝皇后面前告我一状,如果不是皇后有意偏袒,我还不知道要落下什么罪名呢? 杨公公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文女史无须替老奴说情,王妃请息怒,老奴愿领责罚。” 林小千半天沉默不语,杨公公偷偷看她一眼,开始哭诉起来,从幼时家贫净身进宫,讲到辛辛苦苦伺候王爷十来年,又说起为王爷王妃和好,自己劳心劳力。 见林小千始终无动于衷,他一咬牙,割肉剜骨一样痛心地说:“今日老奴收了不过八百多两银子,又散了些给经手的小太监,只剩下五百两,老奴这就拿出来缴公。日后老奴谨慎做事,不再印制小报。” 听到这里,林小千终于出了声:“既然小报已经做起来了,此时丢掉岂不可惜?王爷不管的事情,我本也不该插手。” 她扫了地上的杨公公一样,语气加重了几分:“但今夜因为这小报,王爷与我在皇上皇后跟前颜面尽失,我才大张旗鼓闹了这一场。” 杨公公听得又是一抖。 林小千看在眼里,继续说:“依我之见,杨公公若再做小报,不如让我先过过目。日后也免得再生麻烦。” 杨公公一听,瞬间四肢僵硬,目瞪口呆,只有眼泪还在他脸上的沟壑间打转,看上去有些滑稽。 过目?林小千说得谦虚,然而以她的身份地位,这样一张口,自然是要全权插手小报的写作印制甚至出售,杨公公人精一样的人物,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 他反应过来,立刻摆手:“这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能劳动王妃纡尊降贵?” 林小千故意叹了口气:“小报一事牵扯甚广,一着不慎必然如今日一样惹祸,我操劳一些,也是为王府安危着想……” “王妃如此贤德,真是令人感动。”她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一扭头,齐王苏惟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了。 第十四章 来得正好,林小千想。 文秋见苏惟浑身直冒寒气,惴惴不安地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毫不畏惧,杨公公偷她改过的小报传播出去,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总归是苏惟那边理亏,干嘛还心虚怕他。 她一个手势,挥退了文秋和一众宫女。 等屋内只剩他们三个人时,她理直气壮盯着苏惟,微微一笑:“王爷,小报编排首辅大人一事刚才已经查明,是杨公公无意间从我这里取了小报,随手抄印了几份而已。他本是无心之失,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依我之见,此事也无须再深究了。” 地上跪着的杨公公,本以为脾气古怪的王妃会添油加醋告他一状,没想到林小千竟然亲自替他开口说情,这时感动地又涕泪满面了。 苏惟向前走了几步,他身高放到现在也至少185公分,此刻站在林小千面前,威压顿时扑面而来。苏惟居高临下,直视她的眼眸,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音来:“嗯。” 林小千毫不退缩,淡定地看了回去:“抄印小报不过娱人娱己而已,杨公公也无大的过错。我已吩咐给他,日后若想抄印小报,先送我这里把把关。” 苏惟轻轻一笑,锋利的五官跟着柔和了几分。 林小千看得一个晃神,心想:男妲己发功了,难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苏惟瞬间收回笑容,声音带着冰茬子一样开了口:“小报撰造浮言,传惑天下,朝廷曾数次查禁。” 林小千心一紧,完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这本书里的时代,私办八卦小报是违法的。她本来还想入股杨公公的小报事业,从此大展宏图,走上事业的巅峰呢。 苏惟微微侧身,看向地上的杨公公,不疾不徐地说:“杨胜安,你何时开始私设报房,抄印小报的?” 他态度淡淡,却不怒自威。杨公公被他的气势一吓,整个人抖得好像筛糠一样。 杨公公私下办报房已有一年多,赚了不少银钱。他以为王爷早就知道,不过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天的小报竟然传到了被八卦的正主首辅大人面前,让王爷王妃抓个正着。 王爷此时偏偏提起朝廷禁令,可见是要借机清算这件事。他服侍王爷多年,看着这位小主人从儿时不苟言笑的小大人,长成如今冷似冰坨 分卷阅读19 的铁血政客,王爷的辣手无情他最是了解,如今自己做下的勾当被王爷发现,不知道要被治个什么罪。 那边林小千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私下办报不行,想办法披个官办马甲行吗?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杨公公已经哆哆嗦嗦地开始交代起来:“老奴不过从去年开始,断断续续抄印过十来次,此前不过是简单辑录消息,给各公侯王府的管家们传递些讯息,好打理宴请、备礼之类的要务。也就这一次,用词轻浮,给王爷王妃惹了麻烦。” 林小千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这老狐狸,也太老谋深算了,几句话就想把罪责都推自己身上。 其实杨公公根本不知道那些露骨夸张的词是她的手笔,还以为是哪个丫鬟下人胡乱批改的,现在可不是要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 “用词轻浮?”苏惟重复了一遍。 林小千一腔怒气又添上几分尴尬,脸也跟着慢慢红了,她柔声说:“杨公公闹出这场风波,论源头还是因为我桌案上批改过的小报,王爷若责罚杨公公,我,我又岂能脱罪?” 说完她垂头一番酝酿,再抬头时已经眼中含泪,满是凄楚可怜的模样:“王爷若是定罪,请先定我的罪吧。” 林小千以前做狗仔跟踪明星时,遇见过无数刁难,一旦遇事,最好用的就是先揽责任、后装柔弱这一招了,如果眼里再噙点泪水,简直是无往不利。她就不信苏惟不是肉眼凡胎,不吃她这一套。 见她泪光盈盈,苏惟眼中似乎光芒一闪,但转瞬即逝,他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看向杨公公:“杨胜安,你私设报房,散布流言,理当罚月银半年,杖责一百!” 林小千一愣,你还真不吃我这套啊。这大太监不是从小伺候你长大的吗?看他这年纪这身材,杖责一百,怕是小命都不保了。一点情面也不留,你这大反派是当定了啊。 “王爷且慢!”她还是想挣扎一下,“凡事祸福相依,杨公公抄印小报的确惹了麻烦,然而一天之间,他小报上的讯息便在各府下人中传了个遍。若论搜集情报、散布消息,杨公公其实是难得的人才。王爷的朝堂政务,怕是离不了此等人才吧。” 苏惟斜觑她一眼:“王妃又有高见?” 林小千硬着头皮继续说:“还不如收了杨公公的报房,改私为公,专为王爷朝堂政务所用。若,若王爷不放心,我,我就亲自效力一二。” 苏惟轻哼一声,说:“为朝堂政务所用?本王如何能信你?” 如何信我?林小千被问倒了。不如,我,我做个女妲己,你看行吗? 第十五章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林小千还是决定先晓之以理:“王爷何出此问?人常言,夫妻同心,黄土成金。我们本是一体,若不信我,王爷还有何人可信?” 苏惟一听,又瞥她一眼,眼神很是复杂深沉。林小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个人说是夫妇,过去针锋相对,闹得是像是仇敌一样,自己穿过来后,不做夫妻要做兄妹,刚刚和人家分得清清楚楚,现在提什么夫妻同心,不是自己打脸吗? 林小千讪讪一笑,立刻动之以情:“皇上龙体欠安,姐姐榻前照料日夜操劳,你也为政事呕心沥血,我是你们亲近之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惜我一无所长,想为你们分忧,却无处着手。今日既有这机会,不如让我略尽绵力,若是做得不好……” 说到这里,林小千卡壳了。立军令状?发毒誓?那一旦出事,自己不就搭进去了。 她正脑筋飞转,想接下来的词,苏惟先开了口:“你既然有心……” 有戏!林小千一颗心立刻雀跃起来,嘴上正经矜持地说:“请王爷放心交给妾身。” “我不放心。”苏惟毫不留情甩出四个字,呛得林小千一个愣怔。这反驳如此猝不及防,让她完全接不下去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地上趴着的杨公公小心翼翼开口说:“王爷,朝堂之事风云诡谲,有的讯息要及时通传四方,有的又需秘而不宣。单打独斗不如合力断金,老奴的报房已初具雏形,凡是新近的消息,不管是搜集,还是传播,老奴都已布置下人手。日后由王妃总管,老奴打理,王爷必然是如虎添翼。” 说得好!林小千在心里给了他一阵热烈的掌声:不枉我刚才豁出去替你求情。 苏惟半天沉吟不语,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捡起一张杨公公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小报,从头扫到尾,轻笑了一声:“王妃倒还真有点本事。” 林小千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小报上面一行大字:大将军疑似夜会俏花魁? 这是她刚才一笔浓墨特地写下来的,为的是引诱偷她小报的人进陷阱,没想到她抓住了内贼杨公公,自己又被苏惟抓了个现行。 见苏惟抬起头,眼带戏谑地看着她,林小千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这个男妲己不会又多想了吧?我可是穿进来的,比起现代网上的八卦新闻,我这点用词够含蓄矜持了。 当着杨公公的面,她可不想输人又输阵:“小报本是 分卷阅读20 为人消遣而办,只有迎合众人喜新好奇的性子,才能招来买家看客。若是像邸报一样枯燥无趣,看得进去的能有几个?” 杨公公也跟着应和:“王妃所言正是。今日老奴改用这样新鲜好看的题目,小报卖得又多又快。” 苏惟脸上平淡无波,微微点了点头:“的确,王妃惯会魅惑人心。” 林小千听得是满头问号:不是好端端说小报的事吗,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我什么都没干,还真成女妲己了? 幸而苏惟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也终于显出几分波动:“既然如此,不给你一试,倒是屈才了。你若应下我三个条件,本王就暂且信你一回,给你放手一试。” “王爷请讲。”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惴惴不安地想,不会是要逼我签署什么丧权辱自己的不平等条约吧? 苏惟说:“第一,府中那一院子酸菜,全数扔了。” 林小千有点委屈,好不容易积出来的好酸菜,扔了多浪费。不过你是大反派,你说了算。 她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偷偷留下一两缸,只要不是顿顿酸菜宴,偶尔炖个排骨,包个饺子,肯定鲜美得掉牙。林小千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完美:我是小反派,偶尔言而无信一下又能怎么样? “第二,不可再滥用熏香。” “嗯。”这次林小千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她一颗提起来的心,慢慢落回了原处。原来是要齐王妃恢复正常啊,那还不简单,穿书过来的自己再正常不过了。 苏惟竖起一根手指,又接着说:“一月为限,若是招惹了麻烦,得罪了权贵,约定从此作废,你自己去安抚人心。” 林小千心里嘀咕个不停:得罪权贵?你不是朝堂上独一无二的权贵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皇后的亲妹妹,当然也是权贵。今天首辅蒋为辰的事,蒋雁辰认定她是罪魁祸首,还闹到皇帝皇后面前,蒋为辰还不是要息事宁人?试问,还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告她的状? 杨公公估计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苏惟话音一落,他就赶紧磕头谢恩了。 见林小千还在犹豫,苏惟冲着她浅浅一笑,冰冷的眉眼顿时生出灼目夺人的光彩来,林小千只觉得一下子冰融雪消,春暖花也开了。 她也回了苏惟嫣然一笑,随即斩钉截铁地说:“好!就依王爷所说。” 望着苏惟出神了好一会儿,林小千忽然一个激灵,她又自己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不对啊,苏惟刚才明明只说了两条,还有一条呢? 看出林小千眼神里的疑惑,苏惟垂下双眼,慢慢将小报折整齐,又放到桌案上,然后才淡淡地说:“第三,留着,该用的时候再用。” “什么?”林小千一下子蒙了:这不相当于在合同上给我方留了个大漏洞吗?有了这个变量,最终解释权都归你了。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王爷有何想法,还是事先交代好为上,免得日后再起争执。” 苏惟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从容地说:“王妃已经应下来了,哪里还会再起争执?” 不!我只是又受了你这个男妲己的蛊惑,林小千悲愤交加地想,原文作者一定是脑抽了,给了你这个反派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第十六章 “怎么?王妃是要反悔了?”看林小千神色有些悲愤,苏惟慢条斯理地说。 “妾身是真心想为王爷分忧,怎有后悔一说?”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 苏惟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林小千立刻收敛起情绪,笑得灿如春华:“王爷的条件不说也罢,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妾身总是陪伴在王爷左右的。” 苏惟目似利剑,似乎要穿透林小千的笑容,直直窥见她的内心。 林小千察觉到他的探寻,用眼神强烈暗示:我都表忠心了,可千万别再难为我了。毕竟在书里,我们两个是永远打不败主角的可怜反派,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不知道聪明如苏惟,看懂了几分她的暗示,他只是高贵矜持地,勉为其难地,虚虚点了一下头。 林小千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人还真难哄,果然反派不是说说而已。 随即又听他开了口,语气平平地说:“杨胜安,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私设报房,售卖获利,不管是金是银,须全数上缴,另罚你月银三个月,日后行事记得谨慎些。” 杨公公连磕了三个响头,才战战兢兢地回话:“多谢王爷开恩。报房原就有账目,老奴回去就取出来,请王爷王妃差人过去一起查点。老奴不敢再私贪一分一毫。” 什么叫阴险奸诈?这就叫阴险奸诈。林小千立在旁边默默吐槽。下人干私活赚点钱,都被他敛进自己腰包了,还得磕头谢他不杀之恩。我这哭着喊着哄着,应下他的不平等条约,还得一次又一次表忠心。 关键以后我们辛辛苦苦挖消息爆消息,还得事事为他所用。林小千结案陈词:有权真好。 文秋领着丫鬟进门时,正好看见苏惟拂袖走了,后 分卷阅读21 头跟着脚步蹒跚的杨公公。等她再望向林小千时,脸上不由得露出怜惜难过的表情。 然而林小千早累得筋疲力竭,没有心力再去向文秋解释。她浑身木头一样僵直,任丫鬟服侍她洗漱更衣,等终于躺到床上,却一时没了睡意。 入宫不过两日,对她来说,却漫长地好像没有尽头。这两天,原书里的各色人物仿佛走马灯一样在她面前轮番出现,玛丽苏白莲女主,白得来的慈爱姐姐,还有莫名其妙的敌人,以及,那个古里古怪的风流首辅。 作为一个记忆力很好的读者,林小千敢肯定自己熟知书里这些人物的性格和故事线,然而从各种细节来看,那些表面的曲折变化,背后都疑团重重,尤其齐王妃的古怪偏执,似乎是有人在故意操纵引导。 原以为只要放弃对苏惟求而不得的执念,自己就能全身而退,过上锦衣玉食、为所欲为的日子,没想到还得对战幕后的真黑手。 幕后黑手暗算齐王妃的目的是什么?林小千翻来覆去回忆书里的内容,可一点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她有点欲哭无泪:作者大大啊,你是写文时埋了伏线,后来忘写了吗? 然而对反派来说,玛丽苏文不相信眼泪。林小千想:以后只能靠自己了。也不是,或许苏惟的大腿还可以一抱。她不信幕后黑手只对她一个人出手,反而放过真正的大反派苏惟。 嗯,以后要对苏惟更好点。林小千一边想着,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和苏惟先后拜别了太后和皇帝皇后。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苏惟不言不语,只管自己闭目养神。林小千盯着他一张俊脸,绞尽脑汁琢磨着讨好苏惟的方法。 没想到苏惟猛地一睁眼,林小千眼神来不及躲闪,被他逮个正着。 林小千尴尬一笑,找了个借口刚想岔过话去,就听外面有小太监报信:“易大人等在王府门外,求见王爷。” 苏惟蹭一声起身,三两下就跳下了马车,他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身回来,隔着帘子对林小千说:“杨公公一事,就由你来处置吧。”紧接着脚步声哒哒走远了。 林小千明白他的意思,以后报房的事就归她管了。她心里一阵窃喜,自己一身本事终于有了施展的空间,而且查幕后黑手也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林小千相信,以自己刺探搜集消息的本事,所有的秘密迟早都会在她面前揭开面纱。 我堂堂一个从现代穿书的狗仔,学过传媒,练过跟踪,做过情报分析,就不信找不出那个幕后boss来,林小千愤愤地想。 进了王府,更衣休息片刻后,林小千立刻下令召集报房的人。 人一集齐,林小千放眼一看,无非是七八个小太监小丫鬟。她将信将疑地望了杨公公一眼:棺材本都被苏惟抄了,现在还要敷衍我吗? 杨公公赶紧信誓旦旦地禀告:“老奴向天起誓,自今日起,对王爷王妃绝无任何隐瞒。” 他向前凑上一步,殷勤地说:“这几个人虽看着其貌不扬,却是府中最伶俐聪明的,在人前是八面玲珑,在人后又知道收敛锋芒,是老奴几年里仔细挑选出来的,不管探听消息或是兜售小报,他们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林小千再仔细一瞧,几个人大都从头到脚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即便有两个天生憨厚相的,眼睛也目露精光,她就知道杨公公说的并无虚言。 她叹了一口气,杨公公浑身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他还想继续辩解,却被林小千抬手打断,就听她轻声说:“是不是好手,试上一试就知道了。” 杨公公嘿嘿一乐,赶紧接话茬:“王妃所言极是。您不妨出道题目,交给他们去办,用起来趁手的,您再留下。老奴昨日听说,新科状元……” 他正说着,文秋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杨公公侧头一看,立刻眼前一亮,兴奋地说:“是蝉纱金丝衣!” 见林小千和文秋都一头雾水,他赶紧仔细解释:“这蝉纱金丝衣着实不一般,据传整件衣服都是天蚕冰丝捻了极细的金丝织成的,织造局十年工夫只织得了两件,一件皇上赏赐给了皇后,另一件听说一直收在大内库房。” “想不到今日王爷要了来,特地送给王妃。”他越说笑容越大,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团。 文秋端着托盘静静听完,神情更加尴尬了几分。 第十七章 林小千早瞧见文秋神色不对,故意没接杨公公讨好的话,反而吩咐下去:“既然都是有本事的人,不妨施展一番。你们这就下去,单打独斗也好,自行结伴也好,都去探听新鲜消息,明日各交一条上来,叫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本领。” 杨公公也识趣地不再提蝉纱金丝衣,领着几个小太监小丫鬟就要出门。刚走出两步,林小千又喊他留了下来。 等一屋子人散个干净,林小千轻啜一口茶水,问文秋:“这丝衣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秋乜斜了杨公公一眼,知道他既然撞上了,事情必然隐瞒不过去,心一横,直截了当说了 分卷阅读22 出来:“是晋王爷特地送上门来的。” 林小千一口茶水直接呛进了肺里,她咳了几声,又震惊无比地确认:“你说谁?晋王?” 文秋一脸为难地回答说:“是晋王爷府上的女史官亲自送来的,还有一封信,说要王妃亲启。” 杨公公一听晋王两个字,立刻变了脸色。林小千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位晋王轻浮好事不说,为人更是风流成性。他和那个道貌岸然的首辅不一样,风流也风流得极为张扬,自称生平要网罗尽天下美女,王府中姬妾成群不说,别馆中还藏着北地舞姬、江南歌女不计其数。 今日他突然派人送衣服过来,任谁都不能不多想。一旦和他扯上关系,且不说必定折损女子名声,光他们两人的叔嫂关系,传出去些许暧昧互动,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拆开他的书信,看了几行,林小千就干脆地丢到了桌子上。信中全是赞扬美人的华丽辞藻,通篇不见一两句实在话。 自己怎么招惹了他?林小千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书里的晋王明明只钟情原女主罗楚凝,偶然一见她后,惊为天人,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还为她散尽了家中的三千佳丽。就算他献殷勤也该去找罗楚凝,为什么非要给她这个嫂子送丝衣? 林小千叹口气,嘱咐文秋说:“丝衣一事不要传扬出去,你先放库房收着吧。” 杨公公在旁边尴尬得直冒汗。林小千很清楚,杨公公始终是苏惟的心腹,这事迟早会传到苏惟耳朵里,眼下她能做的,只有尽量撇清自己和晋王的关系。 她微微一笑:“杨公公,报房的人都出去打探消息了,你也不要藏私,不如亲自出山来教教他们。” 见林小千揭过丝衣一事,转而说起小报来,杨公公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林小千视而不见,只管继续说:“别人随意行事,但你不一般,不如我定个题目,由你去查查晋王爷的新宠,如何?” 杨公公先是疑惑不解,随即恍然大悟,让自己这个齐王手下人去查晋王,不是更能证明她的清白吗? 他脸上立刻阴转晴,摩拳擦掌地说:“王妃放心,老奴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查个明明白白。” 一切安排妥当后,林小千一如往常,淡定地赏花饮茶。反而侍候在她身边的文秋,一直提心吊胆,一个不小心还错手打碎了白玉碗。 林小千轻轻闻了闻新折的杏花枝,淡淡地说了句:“问心无愧,何惧之有?”文秋这才吃下定心丸,渐渐恢复了正常。 表面泰然自若云淡风轻,其实林小千也悬着一颗心。原书中的齐王妃自始至终钟情于齐王苏惟一人,而晋王因为罗楚凝则对她厌恶至极,两人毫无暧昧可言。穿书后的她更是清清白白,和其他男人从无瓜葛。她不怕事情真相,怕的是幕后黑手借机设下阴谋诡计。 还好苏惟忙得团团转,白天不见人影,晚间派人送了口信说是要连夜处理政事,今夜暂不回府。 林小千也松了一口气,好歹还有些时间,让她去想办法自证清白。 她装着心事,一夜辗转反侧。早晨起来,文秋一进门,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估计也是煎熬了一整宿。伺候过她洗漱更衣,不等林小千发话,文秋就着急忙慌地差人去请杨公公。 结果只有个小太监一溜小跑,过来报信,说杨公公今日告假,出门会友去了。知道他是为了打探消息,林小千点点头,便安心在家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林小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开始绕着屋子踱起步来。文秋更是一直站在门口,不时地朝外张望。直到日近中天时,才见杨公公满头大汗,颠着一声肥肉飞奔过来。 他呼哧带喘进了门,一口气喝干了文秋递过来的清茶,才断断续续开了口:“王,王妃,晋、晋、晋王府出事了!” 林小千大惊失色:“出事?” “晋王府一位要,要紧的姬妾,昨夜,昨夜没了”,他慢慢地喘匀了气,开始仔细讲起事情的始末来。 “据说那位夫人美貌聪颖,极得晋王爷宠爱,本来身康体健,昨夜吃了块年糕噎着了,太医晚去了片刻,竟然没将人给救回来。现下晋王爷正大发雷霆,要遣散府中所有的姬妾。晋王府上下哭哭闹闹的,乱成了一团。” 怎么?还没遇见罗楚凝,他这个花心萝卜就已经改做情圣了?林小千越听越奇怪。 然而这质疑不能说出口,她只好感慨一句:“想不到晋王表面风流,实则用情至深,可惜佳人已逝……” 谁知道杨公公躲躲闪闪地看她一眼,垂着头继续说:“老奴听说了这消息,便马不停蹄去了太医院,找了昨夜出诊晋王府的太医。” 林小千不禁为他击掌赞叹:做得好!果然脑子活络,是个做大事的人。 没想到杨公公又吞吞吐吐起来:“太医说,说……” 他这关子一卖,连文秋都着急起来,追问道:“说什么?” 杨公 分卷阅读23 公又抬头古怪地看了看林小千,犹犹豫豫地说:“太医说,昨夜那位夫人猝然去世,是她胡闹,不肯叫人医治。有丫鬟偷偷跟他说,晋王他,晋王他对王妃您生了心思,那位夫人才……” 没等他说完,林小千已经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是谁在胡乱散布谣言!” “谣言?”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苏惟长身玉立,正站在门槛前头,手里还抓着一件衣服,赫然竟是那件蝉纱金丝衣。 第十八章 他这么快就知道丝衣的事了? 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他真怀疑我和晋王有暧昧? 霎时间林小千脑海里飘过无数的疑问句。愤怒,委屈,一夜未睡的焦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彻底吞噬了林小千。 她本来盘腿坐在榻上,此刻连起身迎接的意思也没有,直接暴躁地顶撞回去:“不是谣言,难道还是我不检点吗!” 苏惟长居上位,极少被人毫不留情地反驳。他薄唇紧抿,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寒气迸射,手中紧紧攥着那件丝衣,力气大得骨节都泛起了一层白。 文秋和杨公公被他一身戾气吓得汗毛倒竖,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大气儿也不敢喘。 林小千被苏惟盯得脊背发凉,然而她怒火正腾腾烧上了头,不管不顾地瞪了回去。人和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以后搭伙过日子也过不下去啊。 她干脆竹筒倒豆子,直接说出心声:“若王爷还信我,就请平心静气听我解释。若是王爷觉得我口中说辞半句都不值得相信,你我不如干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苏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毫无波动,旁边的文秋和杨公公却觉得寒凉刺骨,冷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不等林小千再说话,苏惟忽然冷笑一声:“是晋王苏忱,首辅蒋为辰,还是什么别的人在等你?” 又关蒋为辰什么事?林小千一阵疑惑。她刚才嘴上发泄了几句,脑子逐渐冷静下来,一琢磨他的语气,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这是在吃醋? 她摇摇头,迅速将这个想法赶出大脑。不管怎么说,自己如果因为这凭空砸到头上的一口黑锅,救和苏惟闹翻了脸,不是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吗? 林小千克制下怒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王爷,你是知道的,妾身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与晋王或是首辅大人从无往来,他们家事我也不过从小报上读过一二而已。” 她好声好气解释几句,苏惟仍是面如冷霜的样子,语气却不再咄咄逼人:“那苏忱为何送你这蝉纱丝衣?” 林小千不卑不亢地说:“妾身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晋王和首辅大人,他们如何想,如何做,我不会比王爷知道的更多。” 你不是监视了我的一举一动吗?我和什么人有来往,你难道不清楚吗?有本事去查查他们对我下黑手设陷阱的原因,如果能找出幕后黑手,就更省事了。 她继而语气软了几分,柔声说:“他们举动不当,妾身好端端一个清白人,也要因此担上罪名吗?” 苏惟注视着榻上的林小千,沉默了一会儿,才一甩手把纱衣丢到榻前,命令道:“烧了!” 不是说什么天蚕冰丝什么金线的,十年只织出来两件,就这么白白烧了?林小千有点肉疼,自己不穿,留着将来送礼也好啊。都怪那个死晋王,偏偏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来糟践人。 然而现在明显不能再和苏惟对着干了,林小千极有眼色地点点头,柔顺地说:“是,一切都听王爷的。” 苏惟轻哼一声,脸上褪去几分寒气。 从王爷夫妇剑拔弩张开始,文秋和杨公公一直屏气凝神,直到好不容易化干戈为玉帛,这才呼出一口气来。等苏惟下了令,两个人赶紧一起上前去拿丝衣,还没走到榻边,苏惟一个眼神扫过来,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蹬蹬后退了两三步。 大反派真心不好糊弄,林小千暗叹一口气,这遇人不淑的昂贵丝衣不会要她亲手去烧吧。在苏惟的灼灼目光下,她只好起身下榻去捡丝衣,没想到脚刚一落地,就疼得好像针扎一样。 她一步还没踏出去,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惊呼一声,赶忙上来搀扶。那边苏惟已经长臂一伸,把她结结实实揽到了怀里。 文秋和杨公公默契地转过身去,无声地用眼神八卦。一个挑眉问:这夫妻俩是什么情趣?一个撇嘴答:小吵怡情吧。最后又默契地一起微微摇头:没眼看,没眼看。 熟悉的温热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林小千又不争气地脸红了。她结结巴巴轻声解释:“我,我只是盘腿盘得太久,腿,腿麻了。” 苏惟冷清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嗯,烧丝衣时,你在旁边盯着就好。” 嗯?林小千猛地一个抬头,对上苏惟寒星一般的双眼,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烧丝衣的地方,林小千想了一圈, 分卷阅读24 最后选中了花园的湖边水榭。水榭临水又四面通透,一是安全,二是能让想看的人看个清清楚楚。 刚才苏惟交代完,又带着杨公公匆匆忙忙走了。但林小千知道,自己行动坐卧不用她说,都会及时传到苏惟那里。 她懒洋洋倚在水榭栏杆上,看着文秋指挥小丫鬟端火盆拿火引子,心里默默吐槽:你想看,想知道的,我就全都晒给你,看你以后还好意思怀疑我吗? 文秋亲自点火引燃了蝉纱金丝衣,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慢慢弥散开来。林小千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蚕冰丝一点点化成黑炭。烧了一大半时,她突然想起来,昨日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至今还没回音呢。 林小千刚想开口叫人,就见远处一个肉团子似的身影在林木掩映下,一步一颠着走了过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公公。 这个老狐狸,十有八九猜出她在等消息,所以巴巴地过来报信了。这么一想,她立刻又靠回了栏杆,开始闭目养神,等着杨公公过来禀告。 等得几乎快要睡着时,林小千猛地惊醒,嘴里嘟囔了一句:“杨公公呢?” “你在等谁?”一道声音斜刺里冒出来,刺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她定神一看,眼前的人白蟒袍,青玉冠,正是那个冰坨子苏惟。她略一张望,就看见杨公公提着个食盒,缩手缩脚地站在苏惟身后。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见苏惟面色不善,林小千赶紧转移话题,她冲着苏惟浅浅一笑:“正巧饿了,你就来送吃的了。” 没想到苏惟一听,脸色阴沉了许多,就听他冷恻恻地说:“晋王府送了新制的碧玉青糕,你很想吃?” 林小千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晋王! 第十九章 “什么青糕红糕的,一听就甜腻,谁要吃那个。”林小千扯出一丝笑容,“我还以为是益清斋的下酒果子呢。” 她装模作样叹口气:“唉,看来今日是吃不上了。”然后轻描淡写地对杨公公说:“正好文秋在烧丝衣,把这什么糕的一起烧了吧。” 杨公公探头瞧了瞧苏惟的神色,忙不迭地把食盒送了上来。 文秋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一把将青糕倒进了火盆中。盆里火势不大,几个碧绿如玉的青团子滴溜溜滚了三滚,一时半会儿没烧起来,都满满地沾上了炭灰。 苏惟冷眼盯了一会儿几个小煤球似的青团子,脸上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林小千趁热打铁,故意一本正经吩咐文秋:“日后晋王府再送东西来,不用来报,直接推回去就是了,若是他们不肯收回去,就当面砸了,烧了,别拿来碍我的眼!” “是!”文秋答得干脆利落。连杨公公也跟着答腔:“老奴这就传话下去,叫丫头小子们都时刻记着。” 苏惟没再开口说话,随意踱了几步,也在栏杆边坐了下来,长腿一伸,占了大半的位置。林小千被挤得向旁边挪了一挪,委委屈屈地看着苏惟。苏惟冷冷地瞥她一眼,还是不言不语,片刻后,长腿也不声不响地收了回去。 两个人一直默然坐着,直到文秋和杨公公领着人收拾干净了火盆,林小千才笑着说:“昨日我打发了几个人去探听消息,现在也该回信了,不如王爷一起听听有什么新鲜事?” 苏惟冲她一挑眉,林小千回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们既是夫妻,有什么需要隐瞒呢?” 你不是不放心,还找人监视我吗?林小千想,以后我一举一动,都光明正大摆在你面前。我一不古怪矫情,二不歹毒害人,三不与人勾结,接管报房顶多是为写写八卦,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小千琢磨了两天,终于想出这条对策来。这位王爷心思深沉又自负多疑,如果处处防备,事事隐瞒,自己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哪天一翻车,戳中他的死穴,说不定两人关系就真的无法挽回了,还不如敞开天窗,大大方方任他去看,任他去查。 苏惟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小千的笑容,眼中难得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以前的齐王妃小时候就有些爱闹别扭,长大后更是偏执到令人呕血,大事小情一点就炸,一炸就无法沟通。今天林小千如此通情达理,他怎么能不新奇? 杨公公一直支棱着耳朵肃立在旁,听见林小千提到打探消息的事,立刻笑着说:“出去的差不多都回来啦,个个都说有眉目了,老奴这就去喊人过来回话。” 不多会儿,他就领回了那群小太监小丫鬟,一个个喜滋滋的,看来都收获不小。 等他们一一报上探听来的消息,林小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什么户部郎中连贴了八天膏药,什么诰命夫人新买了暹罗国的小猫,一个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还有个糊涂蛋,都打草惊蛇了,还美滋滋地想邀功请赏。 最后一个小丫鬟,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说起话来还磕磕绊绊的。林小千有些不耐烦,打算直接叫她下去,但一眼瞥见苏惟还很沉得住气,正不动如山地侧耳倾听,她也只好跟着听下去。 没想到,小 分卷阅读25 丫鬟貌不惊人的样子,竟然打听出一个劲爆的消息来。大将军左朗一掷千金,为清叶阁花魁赎了身,人已经安置在城外的别院中了。 据说那位花魁不但容姿端丽,还体有异香,迷倒了不知多少京城公子,然而她卖艺不卖身,为人甚是高傲,金银珠宝堆在面前眼睛也一眨不眨,没想到一朵高岭之花,竟然让那粗汉将军左朗摘了去。 林小千立刻来了兴致,这才是八卦啊,她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跃跃欲试地要亲自去写这条八卦。 直到听见苏惟冷哼一声,她才略略冷静下来,转而吩咐杨公公着人记录下来,又提点几句,哪里该大写特写,哪里该一笔带过,标题该如何画龙点睛。 杨公公原本有些沮丧,自己精挑细选地得力干将,竟然只有一个最小的做出点样子来,这可太有失颜面了。所以当着王爷王妃把事情安排下去后,他又立刻为属下请缨:“小孩子们做事还有些不分轻重,不如劳驾王妃,亲自给他们指点一条明路。” 林小千早就准备了一肚子指教的话,然而看见苏惟好奇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转而笑着说:“好生盯着晋王,他要是有什么动静,及时报给王爷。” 苏惟冷笑一声:“不用再盯着晋王了。他近来恣意妄为,不知检点,连病中的皇兄都看不下去了。皇兄已经下旨,要他去皇陵为先皇守陵一年,好好幽居思过。” 林小千愣了,皇兄看不下去?你确定不是自己去皇上那告了一状吗? 第二十章 苏惟话说得实在正气凛然,神情实在泰然自若,林小千有那么一秒钟,简直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睚眦必报,冷血无情,才是传说中的齐王苏惟。她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蒋为辰看她的黏腻眼神,故意又说:“蒋首辅新婚燕尔,派个机灵人盯着,说不定也能探听到什么奇闻……” 苏惟又开腔打断了她,声音凉得渗人:“不要招惹蒋为辰。” 林小千顺从地应下,心里吧啦吧啦地打算盘:还以为你真的权倾朝野,连他们兄妹也一起收拾了,原来还是得罪不起太后娘家人。 她转念又一想,现在的苏惟还没真正把持朝政,离他进化成残暴酷虐的奸雄大反派还有些日子。书里后期的苏惟何止不怕蒋为辰,他最后几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大肆杀戮无辜官员。 想到这里,林小千情不自禁望向坐在一旁的苏惟,正撞上他寒星一样的眼睛,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还好,还好,自己穿来的是个好时候,林小千默默盘算,就趁现在,顺毛捋,安抚好苏惟,一定要帮他压制住暴戾乖张的性子,不然自己就算洁身自好,也难免会受牵连。 林小千乖顺一笑:“该烧的都烧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王爷若无要事,不如一起用午膳吧。” 苏惟沉默了一下,之后才淡淡地说:“等我半个时辰再开饭。”继而又带着杨公公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水榭。 林小千还以为得多讨好苏惟几句,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文秋已经极有眼色地回道:“酸菜宴诸味食材时刻都备着,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办好。”说完,喜滋滋地就要去准备。 林小千一听酸菜宴三个字,牙都跟着酸倒了,赶紧拦住她:“不用,酸菜宴日后都不用预备了,王爷不爱吃。” 文秋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问:“王妃不是说,吃酸菜宴才能在王爷面前显出您勤俭持家的本事么?” 林小千无语问苍天:作者大大,你写文时给齐王妃设定的情商是负数吧。 她拼命压抑住嘴角的抽搐,说:“我想通了,勤俭持家不是做样子,无须专门摆什么酸菜宴。” “当真?”文秋激动地泪花都快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早打听清楚王爷喜好了,若不吃酸菜,我立刻吩咐厨房预备。” 林小千摆摆手:“去,照王爷喜好预备。”文秋领了命,欢天喜地正要走,又被林小千叫住,“积好的酸菜留着也没大用处,你做主,把院子里的酸菜送人吧,留下一两缸就是了。” 文秋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过去只要王爷留下来用膳,王妃就固执地摆酸菜宴,两个人因此吵闹过许多次,今天王妃开了窍,不再故意讨嫌,她怎么能不高兴? 午膳有文秋张罗,林小千很是放心,左右无事,就打算在花园里散散步,还特地叫上了那个会办事的小丫鬟来陪着。 王府花园虽然比不上御花园丘壑跌宕,曲径回转,但春日里暖阳和煦,鲜花竞放,随意走走,已经叫人心旷神怡不少。 林小千一路上言谈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名叫云儿的小丫鬟也不再拘谨,渐渐地跟着说笑起来。 两个人聊天说地正欢快的时候,林小千忽然问她:“大将军替花魁赎身一事,怕是街巷上早闹得人尽皆知了吧?” 云儿得意地说:“王妃放心,清叶阁怕花魁娘子一去,客人也就不来了,一直对外瞒着此 分卷阅读26 事呢。” 林小千眉心微蹙,继续问她:“既然清叶阁有意对外隐瞒,你是如何得知的?别说是大将军府流传出来的,左将军人虽粗莽,办事却极其小心,他的别院更是隐藏在城外群山之中,寻常人是去不得的。” 云儿见她脸色严肃起来,整个人吓得一抖,带着哭腔说:“我是听人说的。” 林小千继续逼问:“什么人告诉你的?” 云儿见隐瞒不下去了,哇一声哭了起来,连抽带噎地说:“我,我姐姐是花魁娘子的贴身丫鬟。” 见林小千一脸震惊,她眼泪更是哗哗掉:“奴婢不敢隐瞒。我和姐姐原是双生子,十岁时家里闹饥荒,被一起卖给了人牙子。我命好进了王府,姐姐她却被卖进了清叶阁。几年里,姐姐吃过不少苦头,幸好后来花魁娘子选她做了贴身丫鬟,日子才好过了些。” 林小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姐妹这几年一直在互通音信?” 云儿吓得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一进府就和所有家人都断了联系。前几日,奴婢被杨公公差遣,出门去给人送小报,经过集市时,正好遇见了姐姐,我才听说了花魁娘子赎身的事情。” 见林小千眉头紧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云儿赶紧表态:“奴婢日后一定小心言行,不再和姐姐来往。” “不,以后你要多和你姐姐来往,”林小千说。 云儿一听就愣住了,惊讶得连眼泪都顾不上抹。 林小千淡淡一笑,和她解释说:“花魁娘子的一举一动,不知京城多少公子惦记,小报若想卖得好,就指望她的消息了。” 云儿似懂非懂,僵硬地点了点头。 其实林小千真正想知道的,是左朗的动向。书里别人的故事,林小千或许还有印象模糊的地方,但大将军左朗的故事细节,她已经反复咀嚼了无数遍。 因为书里大结局时,就是这位左大将军假装投靠,最后却临阵倒戈,引诱齐王夫妇跳进了致命的陷阱。所以,此后左朗的一举一动,她都不能放过。 和云儿交代完,就见对面文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是宴席已备好,王爷也从外面回来了,稍事歇息更衣后,就可入席吃饭。 林小千刚进大厅坐下,苏惟也快步走了进来,杨公公又提着一个食盒,呼哧带喘地在后头跟着。她心一紧,不是晋王又出幺蛾子了吧? 杨公公满脸谄笑,凑到林小千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食盒。 林小千轻扫一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食盒里竟然是益清斋的下酒果子。 不会是我刚才说想吃下酒果子,他特地赶去皇宫门前,排队买果子去了?林小千自作多情的一颗心,蠢蠢欲动起来了。 第二十一章 林小千感动地看向苏惟,觉得他冷峻的面容看起来更顺眼了许多。 苏惟错过她的视线,状似随意地说:“办事回来正好碰上易九思,他贪多买了不少果子,一时吃不完,我才拿回来些,毕竟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怎好轻易浪费?” 林小千想了一圈才对上号,这个易九思就是前几次来找苏惟的易大人,是书里只露面过一两回的炮灰路人,最后作为齐王党羽被男主一并铲除了。苏惟这么个多疑又冷血的性子,难得还有死党,那位易大人一定也是个奸诈的人物。 正上山下河的易大人鼻子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为办案奔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先背上了贪多浪费的罪名,后有了奸诈的评价。 明知道苏惟是拿易九思扯谎,林小千也不戳穿,笑着说:“那托易大人的福了。”苏惟一听,脸黑了一层。 林小千心里暗笑一声,揭过果子的事不提,又说:“王爷连日忙碌辛苦了,快些坐下吃饭吧。” 桌上菜不多,不过是春笋炒肉、清蒸黄鱼、酿豆腐、青菜羹几道简单的小菜而已。想起文秋说,这都是苏惟爱吃的,林小千又生了几分感慨:谁能想到这个霸道奸雄口味竟然这么家常? 提起筷子后,苏惟就不再言语,自己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神色从容淡然,但林小千就是觉得,他心情很好。 穿书过来后,苏惟一开始在她眼中,只是个好皮相的实权反派,无情,霸道,哪怕偶尔示好,她总觉得背后藏的是阴谋诡计。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渐渐血肉饱满起来。冰坨子一样的他也有喜有怒,有亲情,有友情,错怪了别人,他也知道小心讨好。 “呀!”林小千正想得出神,不小心一口鱼肉咽下去,鱼刺竟然扎进了喉咙里。她使劲一吞咽,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叫大夫过来!”苏惟第一个察觉林小千的异样,赶紧喊人。 门口的小太监探头一看,林小千脸憋得通红,以为她是生了急症,立刻一溜烟地跑去叫大夫了。 文秋一直在旁边侍候,知道她是鱼刺卡进了喉咙,也急得团团转,直接把调味的醋碗端起来,要给林小千灌下去。 杨公公伸手拦住她,又向苏惟禀告说:“王 分卷阅读27 爷先别急,老奴知道一个方子,治鱼刺是极管用的,老奴这就叫人去配药。” 等大夫跌跌撞撞,被小太监扯着进了门时,文秋已经搬了风炉过来,开始亲自扇火煎药。 卡鱼刺这么丢脸的事闹得如此兴师动众,林小千很是不好意思,脸埋在臂弯里,死也不肯抬起来,杨公公和大夫好声好气地央求半天,也没把人劝起来。 苏惟看了一会儿,忽然凉凉地说:“日后没有益清斋的果子了。” 林小千动了一动,还是不肯抬头。 苏惟扫了眼午饭,又说:“府中膳食不要再用鱼肉。” “不要!”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立刻开口反对。她平生最爱吃的就是鱼肉,从此以后不让她碰一下,那是要她的命啊。然而喉咙一动,她又难受得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苏惟努努嘴,大夫立刻心领神会,凑上来请林小千张嘴,迅速地瞧了瞧她的喉咙,又问文秋煎熬的是什么药汤。 听到威灵仙、乌梅、醋几样材料,又问清楚剂量,大夫点点头,说此方甚好,煎后服下,即可酥软鱼骨。 林小千涨红着脸,听完了大夫的嘱咐。脸上的红晕迟迟不消,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羞的,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好冲大夫撒,只能狠狠瞪了苏惟一眼。 苏惟坐回凳子上,悠悠然夹了一块鱼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林小千气得脸更红了,像又扑了一层水胭脂,然而张嘴太吃力,她只能金刚怒目地瞪了过去。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阵交锋,还没分出胜负,文秋就已经熬好汤药端了上来。 林小千先撤回目光,一边缓缓喝汤药一边想:等弄掉那只鱼刺,再来和你过招。 喝完不久,果然鱼刺在喉咙里有了慢慢酥软的迹象,林小千脑筋飞转,琢磨主意要让苏惟也吃个瘪。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急召,苏惟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拂袖走了。 等鱼刺终于化于无形,林小千还是觉得如鲠在喉,胸口憋着一股气,半天都咽不下去。 之后整个下午,不服气的林小千一直摩拳擦掌,等着苏惟回来,好再跟他斗上一斗。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林小千越等气势越弱,后来长叹一声,收了斗法的心思。 直到晚饭时分,苏惟仍不见踪影。林小千有些闷闷不乐,直到看见桌上的鱼丸、鱼糕、鱼汤,脸上才重新见了笑容。 文秋欣喜万分地跟她报告:“王爷出门前,特地吩咐的,让厨房剔鱼肉做几道菜。” 几道菜,无不清鲜甜美,鱼刺也剔得极其干净。林小千一边吃一边感叹:苏惟啊苏惟,你如果另有所爱,就不该如此贴心,要知道,错放的体贴也是杀人利器啊。 此后,苏惟为政事奔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偶尔回来,往往略站一站打声招呼,又急匆匆走了。 文秋见两人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生怕他们再因为长久不见而生分,每天出谋划策,想帮林小千留人。林小千隐晦地劝她几次,没有效果,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现在,林小千都觉得,友好相处,又适当保持距离,对两人来说,是最优选择。她能抱上靠山的大腿,苏惟后院能一片太平,两人都不至于为情所困,这样最好不过了。 自认为摆脱了情情爱爱的林小千,自然一心扑到了事业上。 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的八卦,爆出来后,一夜间轰动朝野。小报屡次抄印,屡次脱销。杨公公每天数着进帐的银票,数得两眼笑眯眯。 《广闻杂报》,由她亲自定名、一手操办的小报,三五日就火遍了整个京城。 一战成名,林小千信心满满,每天亲自授课,教手下人如何跟踪,如何套话,如何归纳解析拿到手的消息。她要的是乘胜追击,二战告捷。 第二期《广闻杂报》散发出去,林小千胸有成竹,这一期的劲爆消息,她不信不震动全城。 身后门啪一声响,林小千心里一动,是谁?这么激动,难道是火爆到炸裂的程度? 她一转身,正对上苏惟鹰隼一般通红的眼睛。 林小千被盯得心里发毛,正想开口询问,苏惟啪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拍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低头一看,林小千懵了,这不就是自己做的《广闻杂报》第二期吗? 第二十二章 林小千一头雾水,小心问他:“王爷,妾身可是哪里做错了?” 苏惟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的小报都在干什么!” 林小千低头一看,小报上有一行字被重重圈了起来:万两官银不翼而飞,戒备森严的银库里发生了什么! 她迟疑着问:“王爷是为库银失窃一事生气?” 苏惟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话。 林小千觉得有点委屈,银库官银失窃震动天下,虽然朝廷还没有公之于众,但朝野口耳相传,几乎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她不过汇总整理了所有的消息,提炼排列出一条简单的时间线而已 分卷阅读28 。 “库银失窃案,早就真真假假,消息满天飞了,听说京城几家小报连篇累牍地在议论此时。我们怎能置之不理?”她小声嘟囔着辩解了一句。 苏惟一听,脸色更冷了几分:“此案事关重大,你们不顾真伪,大肆宣扬案情,不但惑乱人心,更会让犯案者趁机逃脱。不止是你,所有泄露消息者都应论罪处罚!” 林小千眼睛一眨,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我们猜中了案子的……真相?” “不知死活!”苏惟一声怒喝打断了林小千,“朝廷大事,哪里是你们该插手多言的?” 林小千先是吓得心肝一颤,但很快回过神来,不像前几次那样惧怕。 “王爷息怒。”她拿起小报,手指划过那行字迹,镇定自若地说:“事已至此,王爷何不反过来想想?悠悠之口,向来堵不如疏,既然已经流言四起,一味压制反而更叫谣言当道,小人获利。如果有小报出面正本清源,既可以还清者清白名声,也可以将浑水搅得更浑。” 林小千抬起头来,一双黑眸注视着苏惟的眼睛,真诚无比地说:“如今《广闻杂报》一战成名,在京城说不上呼风唤雨,也能引领风向。而散布什么消息,我们唯王爷马首是瞻。眼前的一滩水,想清,还是想浑,只等王爷一声令下。”说完,把小报递到了苏惟面前。 她语气不疾不徐,轻缓有力,渐渐抚平了苏惟的狂躁怒气。 许久之后,他接过小报,一字一句反复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最后轻飘飘丢回桌上,语气平淡地说:“我念,你写。” 一日后,《广闻杂报》爆出独家消息,五名银库兵丁同时畏罪自杀,京城上下震惊无比。人们还没回过神过来,《广闻杂报》又出了新后续,一名兵丁临终前留下血书,控诉银库总管监守自盗,这下更是朝野哗然。 十天后,本来已经潜逃进山的银库总管现身大理寺门外,主动投案自首,还供出了与他勾结的朝中高官。 苏惟一边协理朝中要事,一边又亲自审理库银失窃案,忙得焦头烂额,十来天里都是过家门而不入。 林小千不断收到他差人送来的真假掺半的消息,依照他的嘱咐,照常抄印在《广闻杂报》上。然而她一颗心惴惴不安,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过。 她本就是穿书过来的,知道不少达官显贵人前背后的秘密关联,执掌小报后,更是逐渐理清了朝堂上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所以,不用苏惟提点,她很清楚,自己看到的,或者说苏惟给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惟看似势如破竹地追查断案,其实危机四伏。比如银库总管供出的户部尚书,正是首辅蒋为辰的姨表兄弟,四舍五入,也是太后的娘家亲戚。 她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苏惟一个不小心,被烫手山芋反咬一口。然而苏惟忙得无暇回家,林小千心中再烦闷,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一天,林小千实在憋闷,于是瞒着文秋杨公公,打算私自出府闲逛散心。谁知道刚偷偷摸摸出了二门,一个黑影子倏地出现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地拦住她:“外面不太平,王爷请王妃好生待在家中。” 林小千先是一惊,后是一愣,那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苏惟派人寸步不离地在背后跟着我,或许不是为了监视,是为了保护? 直到春去夏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案情也越发明朗。最终户部尚书在家中饮毒自尽,留书一封,供出了他和银库总管勾结,指使兵丁偷盗库银的罪行。 苏惟回王府的那一天,林小千坐在蔷薇花架下,轻摇团扇,正悠悠然饮茶看书。 一步步走过去,清馨芳香幽幽传来,苏惟禁不住感叹一声:“好香!” 林小千抬头一见是苏惟,腾一声站了起来,激动、担心、欣喜,百般情绪涌上心间,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惟却眉头紧拧,问了她一句:“你许久不滥用熏香了,今日想起什么,又弄得这样香气袭人?” 林小千被问懵了,自己想了想,脑筋才转过弯来。她指指盛开的蔷薇花,笑着打趣他:“王爷近来忙得天昏地暗,连蔷薇花香也记不得了。” 苏惟又深嗅两下,突然整个人僵硬了起来,脸色也刷的变了。 第二十三章 他深吸两口气,脸色恢复如常,说:“夏日里天气炎热,容易焦躁困乏,不妨点些白檀香、沉香,来静心平气。” 林小千奇怪地看着他:“王爷不是不喜熏香么?怎么……” 苏惟故意错过她探寻的目光,继续自说自话:“下月就是端午了,叫丫鬟做些香袋,驱虫又提神。” 林小千嘴上答应着:“应节景的事,自然是要做的。我待会儿就叫文秋吩咐下去。”心里却在嘀咕:他怎么回事,不会是累得精神恍惚了吧? 仔细一打量,苏惟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显然这段时间累得是疲惫不堪。 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一下:“王爷为查案连日忙碌,该好好 分卷阅读29 歇息歇息才是。厨下火上一直煲着火腿鲜笋汤,我这就叫人端过来。” 说完,她急忙起身要喊人,却被苏惟拦住:“库银失窃案真相大白,小报功不可没。你也辛苦了。” 林小千当场吓了一跳,这冰坨子什么时候嘴上抹了蜜?一定有诈。 果然苏惟话锋一转,又说:“五天后宫中的端午宴,前去赴宴的家眷众多,不比上次太后寿宴的人少,你接人待物少不得要劳累一场,不如向皇嫂告假一次,好好在家将养休息。” 林小千有点生气:“妾身自认近来恭顺慎行,上次入宫也不曾故意生事惹祸,为何王爷不让我出去见人?” 之前听说皇帝为库银失窃案急火攻心,病情加重,她的皇后姐姐每天候在病床前,侍奉汤药悉心照料,她不好进宫打扰,自己又为小报的事情忙忙碌碌,两人许久都没有见面。本来自己等着盼着,想借端午宴见上一面,姐妹俩小聚片刻,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苏惟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叫你安心在家,是为你好。” 他越说,林小千越是满腹委屈:“怎么个好法?我和姐姐难得见一面,你也要横加阻拦?” 最近和苏惟合作成功,相处愉快,林小千渐渐不怕这个冰坨子了,顶撞的话毫不犹豫就说出了口。 “见皇嫂随时可见,无须和其他王妃诰命都挤在这一时片刻。”苏惟口气虽冷,还是耐心解释了一句。 “节令宴正是家人团圆的好时候,我若不去,其余王妃诰命侯府千金,该如何揣测我的境遇?”林小千越说委屈,一双杏眼也蒙上了淡淡的雾气,“我以前偏激易怒,不得人心也就算了,如今我都已经改了,好不容易有了些威望,这下又要叫人说三道四了。” 她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滚落下来,苏惟心头跟着一颤,立刻背过身去,冷冰冰抛下一句话:“我这就差人提前送节礼过去,顺便替你告假。” 林小千气得一跺脚,伸手想扯住苏惟,要面对面说个明白,谁知道苏惟一甩袖子,三两步就走远了。林小千一手扯了个空,顿时愣在当场。 等她醒过味来要去追,苏惟早不见踪影了,恨得林小千一口银牙都几乎要咬碎了。 苏惟赶回书房,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公文,又把杨公公喊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如今已入了夏,怎么沏的还是白毫银针!还有,本王最爱的那盏六方莲子壶呢?怎么有些日子都没看见了?” 杨公公被他迎头一骂,额头立刻渗出汗来,心想,回来时不是高高兴兴去见王妃了么,怎么又突然点了炮仗? 他赶紧小心翼翼回答:“老奴这就换庐州瓜片茶。六方壶原来收在您卧房的博古架上,后来,后来……” 见他吞吞吐吐,苏惟怒气更盛,吼出一个字:“说!” 杨公公一边偷瞧他的神色,一边唯唯诺诺地答话:“后来,文女史说王妃瞧不上她房中的几盏紫砂壶,老奴就,就自作主张,将六方壶借王妃用了几天。” 苏惟的腾腾怒气,一下子哑了火。他本就是心中不快,借故挑剔而已,一听到林小千的名字,他胸中郁结未解,反而更加烦躁起来。 杨公公送上一盏新沏的瓜片茶,陪笑说:“王妃这几日为做小报,操心得寝食难安,老奴这才想方设法地好好伺候她。” 苏惟沉默一会儿,又问起报房最近的情形。 杨公公眼珠一转,拿定了主意,专拣些林小千如何呕心沥血,如何废寝忘食的小事来说。 越说苏惟越是不言不语,杨公公顺势感叹一句:“老奴当时就想,王妃这样娇养的人物,辛劳至此,王爷见了定然心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惟打断:“够了!谁让你传这些没用的话!” 滔滔不绝的杨公公戛然而止,连笑容都夸张地凝固在了胖脸上。 吃晚饭前,苏惟推磨一样绕圈踱步踱了半天,终于喊人去请王妃来吃饭。过了半个时辰,传话的人才磨磨蹭蹭回来了,又结结巴巴地说:“王妃,王妃,她,她说身体不适,不,不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梆一声,苏惟抬手就把桌上的砚台摔飞了出去。传话的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苏惟运了半天气,最后语气平静地问:“大夫看过了吗?” 小太监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问王妃,随即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文女史说,王妃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肯见。” 板板正正坐在饭桌前,细嚼慢咽吃了两口饭,苏惟突然停下了筷子。杨公公忙问:“王爷,哪道菜做得不合口味?”苏惟轻轻放下碗筷,对杨公公说:“去叫大夫来。” 文秋正给廊下挂着的鹦鹉喂食,就见苏惟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文秋慌张地就要进屋报信,被苏惟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屋子已经笼罩在暮色之中,却还没有燃起灯烛,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半倚在榻上一动不动。室内一片寂静,只间或传来一两 分卷阅读30 声抽泣。 苏惟亲自燃起一根蜡烛,黯淡的光芒照出榻上人的模样来。林小千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如桃了。 回头见是苏惟,林小千带着鼻音轻哼一声,扭过头去,理也不理眼前人。 “若是病了,还是先让大夫诊治吧。”苏惟语气很是平静从容,只是短短几个字,越说越含糊不清。 林小千气还没消,自己穿书前穿书后,统共就这么一个疼她的姐姐,现在想见还不能见,她是真心有些委屈:“之前我不去太后寿宴,你偏要我去,为何这次端午宴我去不得?妾身想要个说法”。 苏惟沉默许久后,缓缓开了口:“你若想去,必须照我说的去办。” 第二十四章 “什么?”见事情有转机,林小千一个转身,伸手紧紧抓住苏惟的衣袖,眼神热烈地盯着他。 苏惟轻轻拂下她的双手,继续板着冷若冰霜的脸说:“先让大夫看病。” 林小千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精神奕奕地说:“我没病,不用看。” 苏惟眼神凉凉地看过去,林小千尴尬一笑:“我,我得的是心病。” 她乖顺地低下头,柔声说:“治病的心药你不是送来了吗?” 几次交锋,林小千慢慢也摸索出来一些斗争经验。苏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见惯了尔虞我诈阿谀奉承,除非像小报那次直接摆明利害关系,想说动他改变主意是几乎是痴心妄想,但针尖对麦芒,十有八九会激起他的暴戾性子,还不如卖乖示弱顺毛捋,两个人都能过得舒心些。 苏惟果然脸色和缓不少,走到门口,高声下令,让外面一群人都散了。 林小千静静等他安排完,才开口问道:“王爷有何吩咐,请直言,妾身一切依言照办。”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他扫视屋子一圈,看见自己的六方莲子壶正放在茶席上,拿起来摩挲两下,发觉壶在这里养了几日,气韵竟然温雅玉润了许多,心情又舒缓了几分。 他这才徐徐地说:“你不是最爱鲜花浴么?这次赴宴前,不妨多洗几回。还有,入宫后,记得随身佩戴香囊,无论何时,香囊千万不能离身。” 这不是原来齐王妃的做派吗?现在全让她捡回去,是什么道理?林小千惊呆了,她嗫喏两声,才问道:“王爷,您之前不是最厌恶妾身滥用熏香么?” 转念一想,苏惟虽然为人狠戾专断,但不是不讲理,他拿定主意,要么不准她去赴宴,要么让她做出以前香气袭人的模样,必然事出有因。 果然苏惟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神里似乎有无尽的话语要倾诉,他嘴巴开合几次,最后只挤出来一句话:“若想赴宴,你依言照做就是。” 说完,不等林小千反应,他已经脚步生风,蹭蹭蹭走了出去,留下林小千满头问号,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夜里,杨公公亲自带着数十名小太监,送来了上百斤的鲜花。 一时间屋内屋外花团锦簇,清香四溢,文秋她们见惯了这样的盛景,一个个嘻嘻笑着,忙着剪枝的剪枝,插花的插花,只有林小千叫这浓郁的香气熏得脑袋一阵阵抽疼。 等文秋问她是否要选出几十斤专做鲜花浴时,林小千赶忙摆手:“不用,不用,稍微撒些花瓣,用一颗香丸就够了。” 第二天,杨公公又早早登门,领来了几个中年妇人,说是王爷去百工坊挑了手艺最好的绣娘,专门来为王妃做香囊。 林小千好奇看了片刻,见几个妇人,白芷、丁香、玫瑰、莳萝不要命地往香囊里塞,立刻没了兴致。 苏惟一出手又狠又稳,杀了她个措手不及,连婉拒的余地都不给她留。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林小千也不再纠结,无非是一身香气熏人一个跟头而已,又不是要她性命。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 几天后的端午宴是节令宴,隆重程度丝毫不逊于上一次的太后寿宴。除了皇室宗亲,九卿六部、藩臣使节也都会携带家眷,依序入宫赴宴,共贺佳节。 这样一场盛大热烈的宴会,意味着什么?林小千一边批改手里的小报,一边心里琢磨:意味着朝堂后宫无数劲爆消息将在那时隐隐流动,她已经嗅到了八卦弥漫的味道。 时间很紧迫,先前报房的小太监小丫鬟机灵是机灵,然而真当狗仔来用的话,要专业没专业,要经验没经验,跟踪时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套话时不知道迂回转弯,事事都得林小千耳提命面地教。 直到入宫前一天,她还在苦口婆心地教小丫鬟云儿:“若是叫人抓住了,千万不要亮身份压人,你年纪小,任谁看着都有几分怜惜的,记得先认错,后柔弱,眼里要含着泪水……” 她正说到紧要关头,一阵温香幽幽传来,林小千扭头一看,苏惟提着几个香囊走了过来。 “先认错,后柔弱……”他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 小心思被人抓个正着,林小千脸上一红,赶紧转换话题:“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给你送香囊,端午 分卷阅读31 将近,虫害滋生,戴上好辟邪驱虫。”苏惟边说边递过来几只香囊。 林小千刚接过来,就被香囊的香气呛得几乎要窒息,她刚想随手丢给云儿,稍一动作,就听苏惟嗯了一声,语气寒凉入骨。 “快看,这香囊上绣的五毒虫,怎么就这样栩栩如生?”林小千手势一变,扯住云儿故意给她看香囊的纹样。云儿无知无畏地凑过来,当即被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苏惟立在前面,也不说话,只是扬眉看着她。林小千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挑了个绿纱香囊,系在了自己腰间。 连洗了几天鲜花浴,又佩戴上这香囊,林小千觉得自己好像移动的香水货架,香气能一飘三里地。然而看见苏惟脸上难得一见的满意神情,她只能咬牙对自己说,忍了。 熏得头晕脑胀时,林小千还是忍不住问他:“熏香一事,王爷前后态度反复,可是有什么原因吗?” 苏惟一听,神情顿时变了。他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先前也曾提过,结果你只听了一句便大发雷霆,以后还是不要再谈论此事了。” 提过?大发雷霆?林小千看看云儿,又看看正在沏茶的文秋,两个人都一脸的不明所以。林小千深吸一口气,决定要趁机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酝酿片刻,想好了措辞,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外头传来了杨公公焦急的喊声:“王爷,王爷,太后急召,要您即刻进宫!” “戴好香囊!”苏惟丢下一句话,急匆匆迈步走了。林小千满腹的疑问只好又咽了下去。 到了夜里,苏惟也不曾回来,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倒是颠颠跑了回来,急急忙忙向林小千禀告说:“王妃,长公主,她回来了。” 长公主?上一次皇宫大办寿宴时,长公主亲自进山为太后祈福,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现在祈福法会圆满结束,她回京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小千有点恨铁不成钢:“先前教你的都忘了么?这消息有什么意思?公主府就在京城,长公主不回京,还能回哪里去?” 小太监着急忙慌地争辩说:“不,有意思的,王妃您请听完。” 林小千不耐烦地摆弄着腰间的香囊:“说。” 小太监竹筒倒豆子一样,吧啦吧啦地讲了起来:“听说长公主一回来,就进宫拜见太后皇上,一见面,只回了几句话,就惹得皇上震怒,太后发火,三个人闭门吵了一个多时辰。宫中无人敢进去劝解,这才借了太后旨意,宣王爷进了宫。” 林小千听完,整个人立刻精神了。她掐指一算,苏惟进宫已经四五个时辰了,看来还没劝好这场架。 端午宴,长公主,太后皇帝大怒,林小千反复咀嚼这几个关键词,突然想起了书里的一个小细节。 第二十五章 林小千记得,书里的端午宴确实排场盛大,而傻白甜女主罗楚凝,又一次在宫中迷了路,还凑巧撞见了长公主和一个美少年在假山后耳鬓厮磨,她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逃跑时,撞上了男主新科状元李仲则。 为了遮掩长公主的秘密,罗楚凝和李仲则互打掩护,互相帮助,最后互生情愫。后来罗楚凝和李仲则还献计献策,让长公主成功和离,与小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书里大结局时,齐王夫妇设局抓捕李仲则罗楚凝不成,陷入重重包围,长公主最终选择了坐视不理。 如此看来,长公主和太后皇帝吵得不可开交,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的美少年情人。林小千想了一会儿,拿起要抄印的小报,先划去一片内容,又蹭蹭蹭填上了几行字,交给小太监:“吩咐下去,这份小报要连夜抄印散发。” 小太监应声接过来,下意识一瞄,立刻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林小千看了一眼自己新加的一行字:“长公主要和离,只因恋上美少年”,斩钉截铁地下命令:“快去,明日一早,我要看到小报送到各公侯府邸,迟了提头来见我!” 经过之前花魁娘子和库银案,她的小报一炮接着一炮打响了名声。为稳定读者群,林小千还把现代报纸提前征订的手段照搬了过来。 如今《广闻杂报》不但广受欢迎,还有了一批数量可观的固定读者,尤其京城的公侯王府十之五六都订下了未来一年的小报。因而,她想传播出去的消息,一夜之间就能飞进各家府邸中去。 林小千最近日子过得是顺风顺水,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小太监头一次碰上,被吓得又抖了一下,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她想得很明白,既然自己穿进了书里,还会给男女主和长公主结盟的机会吗?完全不会。 与其在皇宫里,费尽心机地去阻拦罗楚凝或是长公主,不如利用小报釜底抽薪,赶在皇室宗亲、公侯诰命入宫之前,抢先把这个大秘密公开出去,直接把他们结盟的契机拔草除根。 林小千最担心的是男女主。原书的女主是白莲玛丽苏,男主是君子温润如玉,算得上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如果他们因此擦身而过,错过 分卷阅读32 这段姻缘,确实有点可惜。 而且,主线情节发生变化,不知道后面所有人的故事走向,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出现天翻地覆的结果。林小千心里有点打鼓,她只是想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嗯,还有齐王苏惟的性命而已。 但一想到大结局时,齐王夫妇孤立无援,除了被软禁的病皇帝和林皇后,其他亲人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两人在重重包围中,以万箭穿心的惨烈方式痛苦地死去,林小千还是坚定地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下手,拆散对手的同盟。 即使现在的她,完全不想和罗楚凝对立宣战,但幕后黑手一直蠢蠢欲动,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第二天一早,小太监就上门来禀告,说小报已顺利售卖出去,不但送去了各公侯王府,还雇了人在街上叫卖。林小千满意地点点头,赏了一把铜钱,打发人走了。 前脚小太监刚走,后脚杨公公就满面笑容地上了门:“王妃,今日入宫,事项甚多,王爷特地叫人传了口信过来,让老奴亲自过来伺候帮忙。” 林小千心里一阵冷笑,让这老狐狸过来,是怕我不洗鲜花浴,不戴香死人的香囊吧。 她也不再纠结,顶着浓郁的花香沐浴更衣后,老老实实系上了香囊,因为被呛得头晕脑胀,她又喊文秋拿来薄荷香膏,在耳后抹了几下,好提神醒脑。 杨公公跑前跑后忙碌一阵,见林小千脸色不好,又陪笑说:“王爷说,今日在晨晖门外等您一同入宫。” 林小千淡淡应了一声,觉得苏惟有点小题大做,入宫而已,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装模作样等在晨晖门外? 文秋在旁边一听,顿时眼泪汪汪起来:“如今王爷是真将王妃放在心尖上了?” 此话怎讲?林小千好奇地盯着她。 “今天是向皇上敬献节礼的日子,宗室公侯、九卿六部,早早列队在晨晖门外,等着敬礼,不是,是等着献礼。”文秋激动得舌头都打滑了,“王爷特地在那里等王妃,可不是明明白白做给满朝文武看的吗?” 当反派都这么随心所欲吗?当着满朝文武,故意秀恩爱,还是假恩爱。林小千对苏惟的幼稚做法很是嗤之以鼻。 可怜苏惟,一直惦记着林小千有可能被百官家眷看低的事,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给她撑场子、长脸面的法子,结果献殷勤还没献到人家心坎里。 林小千无所谓地嗯了一声,继续对着镜子查看妆容,看到镜子里映出文秋和杨公公探寻的眼神,只好假装抹抹眼角,做出感动的样子来。 等一切收拾利落,下人回说马车备好,林小千正要起身出门,就听外面咚咚咚咚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苏惟回来了。 林小千微微一笑,赶紧上前去迎接:“王爷,为何此时回家?” 苏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迈步走到林小千面前,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问她:“皇姐的私情,是你下令散布的?” 林小千愣住了,自从穿书过来,和她苏惟争执过几次,也见过他发怒时双眼赤红浑身戾气的样子,但她第一次见苏惟像今天这样,面色语气平静无波,但每吐出一个字,都寒凉得让人瘆得慌。 “妾身并非是故意造谣,这消息千真万确。”林小千不自觉地胆战心寒起来,低下头小声嘟囔。 她有种感觉,这样平静的苏惟其实正处在暴怒的边缘,但她不知道苏惟的怒气从何而来。在书里,长公主根本不在意私情曝光,后来还没和离时,就和情人出双入对,到处招摇过市。 苏惟冷笑一声:“你好样的,脑筋都动到了自家人身上。” 林小千艰涩地咽下一口口水,继续转移话题:“王爷,入宫的时辰到了,若再耽搁,我们可要迟到了……” 苏惟打断了她的话:“端午宴不办了。” “不办了?” 苏惟扬眉注视着她的眼睛:“母后皇兄都气得病倒在床,这宴席天下还有谁能吃得下去?” 林小千再次惊讶得目瞪口呆,端午宴都取消了,难道蝴蝶效应真的来了? 还来不及细想,苏惟又状似随意地接了一句:“你如此胆大妄为,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他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林小千却觉得自己正在被他的眼神千刀万剐,痛得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我这么做,是为了阻止对手结盟,是为了你我都能好好活下去啊,林小千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见林小千一直低头不言语,苏惟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点在她的下巴上,一个用力,托起了她白玉一般的小脸。 第二十六章 林小千被迫仰起脸来,对上苏惟半眯的眼睛。 一双黑洞洞的瞳仁,深邃幽远,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林小千觉得自己无处可避、无处可逃,她心神一荡,几乎要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忽然苏惟猛地撤回手指,脸一偏,打了一个喷嚏,他捂住口鼻,刚想说话,紧接着又是一个喷嚏。b 分卷阅读33 r   逼着我洗鲜花浴、戴香囊,看,你也被呛着了吧,林小千心里无奈地摊手一笑。 看着苏惟的狼狈模样,她突然灵机一动,扯下香囊攥在手心里,故意往苏惟面前送:“王爷可是劳累过度,染了风寒?” 浓郁的香气迎面冲过来,苏惟退后一步,连连摆手:“不……”话没说完,弯腰又是一个大喷嚏。 林小千凑得更近,手里的香囊几乎都要贴到苏惟耳后了。 苏惟神情一僵,胡乱向外一推,林小千早眼明手快地退了回来。苏惟一使劲,扑了个空,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倒。 文秋和杨公公王爷王爷的惊叫起来,林小千一看,赶紧弯下身子去扶,没想到苏惟刹不住冲劲,竟然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这一撞,撞得苏惟发髻松了不少,林小千低头看见一颗圆圆的脑袋,还有些毛茸茸的碎发,忍不住手一痒,撸猫一样上去摸了摸,还说了句:“乖。” 苏惟激烈地挣扎着,等站起来时,整张脸都绿了。 旁边文秋和杨公公全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苏惟恶狠狠的眼神一扫,又赶紧收敛情绪,躬身肃立起来。 林小千手还在半空中虚虚伸着,略略有些尴尬,撸猫成瘾,戒也戒不掉,她也不想的。 不过,这么一闹,倒是打破了之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林小千抓紧时机,赶紧解释:“王爷,请听妾身一言。长公主一事,妾身确实是有意而为。” 苏惟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林小千见他没有打断自己,于是继续说道:“散布此事的缘由,请恕妾身不能明言。但妾身愿向天起誓,这一切作为都是为了王爷,为了王府。总有一天,王爷会明白妾身用意的。” 苏惟剑眉紧拧,沉吟了许久,最后不屑地说:“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快收拾好妆容,准备进宫。” 林小千长出一口气,苏惟算是信了自己几分,今天这一关过了,看来以后小报爆料,涉及长公主这样真正重量级的人物时,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想通这一段,她才在脑子里抓回苏惟刚说的后半句话,准备进宫。不对,不是没有端午宴了吗?怎么还要入宫? 好在文秋贴心,小心提醒她:“王妃,入宫请安、敬献节礼耽搁不得,我们快些出门吧。” 马蹄声哒哒哒哒敲在地上,林小千和苏惟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却默契地错开眼神,全程一言不发。 进了皇宫,下了马车,两个人早得了信,说太后抱恙在身,谁也不见,于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晨晖门前分道扬镳。 苏惟直奔御书房,林小千去的是仁明殿。 林皇后知道她今天进宫,早早等在了殿外,一见面就拉着林小千问个不停。 林小千一边回几句我好、王爷好的客套话,一边打量这位好姐姐。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林皇后憔悴了不少,算算这阵子一事接着一事的闹,皇帝病情不断反复,她自然也是不好过的。 林皇后满脸倦容,见了林小千却精神许多,絮絮地问了不少话,最后笑着说:“听说你和小惟近来是夫唱妇随、相亲相爱,你们过得好,皇上和我总算是放心了。” 林小千张了张嘴,本来想反驳,但是看见林皇后笑得心满意足,还是把话统统咽了下去。 林皇后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林小千,迟疑地说:“你喜欢香气,完全不必如此张扬,本来你……” 没等她说完,林小千赶紧争辩:“不是我要香得呛人,是王爷他的主意。” 林皇后一脸震惊,愣了一会儿后,才嗫喏道:“是小惟?” 林小千气鼓鼓地告了苏惟一状:“他说若我不弄成这幅样子,就不许我进宫来。” 林皇后满腹狐疑却没再追问,只转了话题,姐妹俩又闲谈些了家常事。 做仁明殿坐了小半日,林小千才依依不舍地告了辞,今天进宫给林皇后请安送节礼的人不少,她不能强占着不撒手。 果然一出仁明殿,外边整整齐齐站了两溜人马,都是公侯府的诰命和千金,等着向皇后请安。 端午将近,本就天气炎热,现在午间的日头更是毒辣,不少诰命千金已经热得面色赤红,汗流浃背了。 林小千不知道她们竟然顶着太阳,辛苦地等在殿外,此刻见了,不禁心怀歉意,一一笑着赔不是。 她如今和齐王重归于好,又有皇后做靠山,各府家眷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哪有敢当面挑理抱怨的,无非是笑闹几句。有几个人叫她身上香气呛得咳嗽几声,也没有多嘴多舌地议论,只说是自己身子不适。 直到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响起:“又东施效颦学楚凝妹妹,不伦不类的,还好意思出来献丑。” 回头一看,蒋雁辰正站在身后,一脸不屑地看着她。旁边的罗楚凝吓得脸色发白,在悄悄地拉扯蒋雁辰的衣袖。 林小千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扬起下巴,傲慢地问她:“谁学谁?蒋小姐不妨说清楚。”b 分卷阅读34 r   罗楚凝眼泪都快滚下来了,颤声央求道:“雁辰姐姐是热昏头了,才出言不逊的,王妃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蒋雁辰一把拉住罗楚凝,“你不就是想学楚凝妹妹气如幽兰吗?她是天生花仙转世,凡花俗草就算学得浑身香气,也香得土里土气。” 刷一声,众多诰命夫人千金小姐都扭头看了过来。 林小千一个愣怔,仔细一闻,却被自己身上的香气呛得浑身一抖。她静下心来,又仔细嗅了一嗅,果然闻到对面罗楚凝身上传来淡淡的幽香。 罗楚凝身上的幽香,原来齐王妃对浓重花香的偏执,苏惟对熏香反反复复的态度,一点一滴穿起来,林小千忽然觉得,前方浓重的迷雾开始慢慢消散,真相好像就在眼前了,只差她伸手一抓。 这天大的八卦让各府家眷听得一脸惊奇,众人也顾不得礼仪修养,嗡嗡嗡地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蒋雁辰还趾高气昂地在:“你巧言令色弄虚作假,骗得了齐王爷一时,骗得了他一世吗?” “谁要骗我?”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高谈阔论。那声音带着冰凉刺骨的寒意,让众人在这炎炎夏日都打了个寒颤。 林小千回头一看,苏惟正缓缓迈步,走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全场一下子寂静得掉针可闻,各府家眷纷纷收声垂头,肃然默立。 蒋雁辰侧身把罗楚凝护在身后,蚊子一样低声讷讷地说:“我,我是在和王妃说笑。” 她知道苏惟为人最是护短,无论齐王妃怎样古怪胡闹,外人都不能当着他的面嘲笑议论。上次她把小报的事扯到林小千身上,就被毫不留情地训斥一番,今天当着众多诰命千金又拆林小千的台,她更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苏惟气势仍旧咄咄逼人:“你好胆量,说笑扯到了本王身上。” 蒋雁辰咬牙切齿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话:“王妃身上花香过于浓郁,所谓过犹不及,雁辰是担心王妃因此生了病症,怕王爷担心,故意瞒着王爷……” 她话还没编完,就被苏惟冷冷地堵了回去:“我王府家事,不劳你这外人操心了。” 蒋雁辰闹了个大红脸,想叫声表哥亲近一下,又被苏惟身上的一团寒气逼退了回来,低着头一动不敢动,最后趁人不注意时,狠狠地剜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自然看得是清清楚楚,故作大方地对苏惟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胡说两句也就罢了。何必跟她计较?” 话一出口,几位年长的公侯夫人也跟着附和:“正是,正是,小孩子出口不知轻重,回去我们这些长辈定要好好教她。” 蒋雁辰的几位婶娘也都在说话的人里头,这下她更是羞愤难当。要知道,她自小父母双亡,却极受家中长辈溺爱,平时嚣张跋扈惯了,这次被人当众数落,恨得她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林小千没有接众人的话茬,仿佛没事人一样问苏惟:“你怎么过来仁明殿了?” 苏惟收了怒气,语气平和地回答她:“母后召见,我们赶快过去。”林小千一听,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上苏惟,向太后的住处仁寿宫赶去。 等两个人走得不见了踪影,一众诰命夫人侯府千金顿时像洪水卸闸,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因为蒋雁辰和家人都站在眼前,众人虽然笑中带刺,一眼又一眼地瞄着蒋雁辰,嘴上却不提蒋家人,只一味地夸赞齐王夫妇感情甚笃,琴瑟和鸣。 蒋雁辰被人瞧得浑身别扭,几乎要一跺脚就此落荒而逃,然而衣袖被罗楚凝死死扯着,动作不得。幸好此刻终于有太监现身,开始宣人入殿觐见皇后娘娘。 书里的太后是个路人甲,从没正经露过脸,然而之前和太后短暂一见,林小千觉得这位老人家朴素亲和,絮絮叨叨,不像曾经的后宫之主,倒更像寻常人家里爱操心劳碌的小老太太。又缺母爱又缺父爱的林小千,自然是愿意和她亲近的。 第一次见面时,太后无意间提起,自己发愿请人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以求延寿祈福。林小千记在了心里,再加上这具身体还有过去齐王妃小楷的底子,回去她就开始亲自抄写,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抄完一部经书,她特地想借这次敬献节礼的机会献给太后。 刚进宫时听说太后凤体违和,谁也不见,林小千还觉得有些可惜,这下太后召见,总算能亲手送上这份心意了。 匆匆忙忙赶到了仁寿宫,一进门,就听见了压抑的呜咽声。苏惟眉头一皱,厉声问道:“是何人惹母后伤心?” 太后擦擦眼泪,撇着嘴说:“我这哪里是伤心啊?你们进宫来见我这老太婆,我高兴的。” 知道她是在嘴硬逞强,林小千赶紧拿出经书,说明了自己手抄献礼的心意。太后脸色这才有了雨过天晴的迹象。 林小千又趁机安慰她:“听说母后身体不适,王爷也是心里着急。母后若有心事,不妨敞开直言,我们做儿女的,再愚钝顽劣,也该尽一二分心力为母后解忧。” 分卷阅读35 话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她拿起帕子抽抽搭搭又哭起来:“你们啊,一个个的叫人不省心。先前你们两夫妻今日闹了明日闹,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安安生生去过日子了。苏愉又被男妖精勾去了三魂六魄,非要和驸马闹和离。” 苏愉正是长公主的闺名,尽管长公主注定会和离,尽管太后的眼泪迟早要为此事而流,但亲眼看见小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小千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她毫不犹豫地曝光长公主的私情,虽说是提前自救,斩断未来敌人的同盟,但害无辜的人因此伤心难过,也不是她想见到的结果。然而此时此刻,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好言好语劝慰几句。 然而越劝太后越伤心,她边哭边骂道:“不管是姐姐,还是弟弟,都成心不让我这个老太婆安心闭眼!我有朝一日去了黄泉地府,哪里还有颜面去见先皇!” 苏惟一抬头,眼神冰凉。太后心下一跳,骂声骤停,又冲着林小千继续哭诉:“我是做了什么孽啊?” 林小千直直地把苏惟瞪了回去,又搜肠刮肚地想法子去宽慰小老太太。 好不容易劝她收了眼泪,太后一手握住林小千的手腕,一手去点默不作声的苏惟,絮絮地说:“看看皇上皇后,成婚以来相濡以沫互爱互敬,你们能学到他们夫妻的一半,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林小千和苏惟对视一眼,都默默低下了头。 太后不提,两个人也不好说个走字,留下陪着吃了顿素斋,吃完又听了半晌夫妻恩爱之道的唠叨,太后才放苏惟和林小千出了宫。 回程的马车上,林小千若有所思,比来时更加沉默。苏惟半掀开帘子,一直默默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突然凉凉地说:“后悔了?” 林小千没有回话,反而低声问他:“皇上病情加重,也是因为长公主一事?” 空气中一阵沉默,林小千抬头一看,苏惟目光灼灼注视着她,眼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林小千被那眼神看得心脏突突直跳,赶紧低头避开苏惟的目光。 沉默还在继续,连空气都似乎胶着凝固了,林小千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苏惟才嗟叹一样开了口:“你,真变了很多。” 他不会是觉察到什么了吧?林小千心神一震,立刻支起耳朵,打算仔细听他的下文。 苏惟却口气一转,又问她:“大姐最恨人背后算计,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若她查到你头上,你可想好怎样应对了吗?” 林小千先是一愣,随即得意起来,仰头看着苏惟,自信满满地说:“王爷放心,我早做了十全的准备,《广闻杂报》虽然名满京城,但我就敢夸下海口,任谁也查不到齐王府头上。” 苏惟扬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林小千咂摸了几遍他的语气,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第二十八章 林小千很是不服气,直截了当地亮了底牌:“现在《广闻杂报》由云锦书肆抄印散发,有名正言顺的老板,和齐王府毫无瓜葛。” “云锦书肆?” “正是,云锦书肆乃是城西文曲街上的百年老书铺,老板一家三代苦心经营。十年前书肆便开始抄印小报,数月前小报正式定名为《广闻杂报》。” 苏惟嗤笑一声:“一家书肆老板消息再灵通,怎么会次次知道皇家密辛、朝廷机密?” 林小千答得更是不以为意:“因为书肆老板是个聪明人,不但广布线人,还接受所有人明里暗里的通风报信,他又另请了数名高参,专管核对、辨别消息真假。” 她顿了一顿,神秘一笑:“一旦消息发布在小报上,透露消息的人会有不菲的报酬,越是消息重大银钱越多,所以各府下人、小官胥吏有利欲熏心的,一听说什么讯息就迫不及待送到了云锦书肆。” “也许就那么巧,齐王府有太监丫鬟抵不住诱惑,偷听了消息拿出来贩卖。”说到这里,林小千眉宇间神气十足,尽是得意之色。 专爆大人物秘史,肯定会开罪朝廷权贵,她怎么能不清楚?所以一接手报房,林小千就开始亲自安排布置对外的傀儡幌子,确保将来出事后,能把齐王府摘得干干净净。 苏惟听完她的话,剑眉紧拧,沉吟不语。林小千也不着急,由着他慢慢理清厉害关系。 过了许久,苏惟才沉声说了一句:“你这样会谋划算计,之前窝在府里屈才了。” 费了半天口舌,可是把这个死脑筋扳过来了,林小千刚松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苏惟的态度不对头。 他不是派了人手天天监视自己吗?自己排兵布局,故设迷阵,里里外外的门道,他应该一早就心里有数了,现在非从自己嘴里套话是为什么? 林小千半眯起眼睛,开始仔细打量苏惟,想看出什么异常来。 苏惟神情自若,任她打量,还慢悠悠地说:“王府中有几名清客,机敏谨慎,可堪任用,以后就听你调遣吧。” 看,他又无事献殷勤了,早上还气冲冲怪她曝光 分卷阅读36 长公主私情,现在态度忽然大转弯,不是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吧?之前苏惟几次莫名其妙地献殷勤,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天知道给了一个枣,是不是后面要打一棒子。 越想林小千越不安心,眼睛越眯越细,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其实林小千这疑心病纯属多余,原来的齐王妃偏执太过,每天不是折腾自己就是折腾齐王。闹得王府鸡犬不宁不说,事情传扬出去,太后哭闹,皇后伤心,苏惟夹在中间苦不堪言,日子过得是心力交瘁。 林小千穿书过来后,不但不胡闹,还很是识大体顾大局,苏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几次示好,纯粹是投桃报李的谢意罢了。 这一次长公主私情曝光,苏惟开始以为林小千和过去的齐王妃一样,故意泄愤只是为了给亲人添堵,做事完全不过脑子,这才怒火中烧当面质问,等看到她因此心生愧疚,苏惟的气就已经消得七七八八了。 至于《广闻杂报》,当初掩人耳目的迷阵一放出来,苏惟本来以为是杨公公或者文秋献计献策,今天林小千一提才明白过来,一切全都是她的主意。再加上库银案的默契合作,苏惟不得不承认,过去石头一样死脑筋的王妃,真的开了窍,以后行事借她几分力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刻,在苏惟心目中,林小千光荣升级,从过去徒有美貌的惹事精,变成了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伙伴,所以他才会送门下清客给她差遣。 苏惟心里这一番曲折变化,林小千不知道一分一毫。她正脑筋飞转,想套路对面的冰坨子。 见她半天不答话,苏惟探究的眼神扫了过来,林小千立刻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楚楚可怜地说:“多谢王爷。” 苏惟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林小千低下头,故作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王爷门下清客都是人中翘楚,妾身怎好差遣他们?现在妾身手下几个小太监小丫鬟,虽算不上伶俐机敏,好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事情交给他们一样能办的,不过费事些罢了。” 她心里却在拼命呐喊;快!你是暴戾反派,你是霸道王爷,你送的人情,我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最好我一拒绝,你就气急败坏,暴露出真面目。 苏惟停顿一下,又平淡无波地嗯了一声。 这和说好的人设不一样啊?林小千立刻气血上涌,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苏惟这时倒有了不一样的动静,整个人凑了过来,轻轻地问她:“病了?” 一股男人热烫的气息瞬间涌了过来,完全淹没了林小千。她赶紧扑棱一下,试图冲破包围找回呼吸,没想到正正对上苏惟凑过来的一张脸。 苏惟俊秀的眉眼忽然放大了几倍呈现在面前,林小千有点慌乱,一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左顾右盼几下,最后停留在对面人的睫毛上。 长而茂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小刷子一样扫在自己心尖上,林小千不受控制地喃喃道:“中午时在日头底下站久了,许是有些中暑。” 苏惟还是平静无波地嗯了一声,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林小千明明白白感觉到了他胸腔微微的震动,这一下仿佛给自己通了电,一颗心打鼓一样砰砰砰跳个不停。 还没等她平复过来,他胸腔又是一动,张口打算说话,林小千心跳再次加速,快得好像马上要蹦出来了。 然而苏惟话还没出口,又被她身上浓郁的花香呛个正着,偏头先打了一个喷嚏。林小千趁机向后一挪,逃开了苏惟的气息。 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林小千僵住的脑子也开始运转了,一个接一个问题冲了出来:本来是要套路他,怎么差点被他套路?自己容易被美色所惑的缺点,好像被他发现了?他应该很讨厌滥用熏香吧? 还有,他,熏香,罗楚凝……背后到底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林小千神色一凛,这关乎他们三个人将来的命运,她毫不犹豫地直接问出了口:“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不知熏的是哪种香?” 苏惟让花香熏得头晕脑胀,又被她没头没脑地一问,先是一个愣怔,随即又恢复如常,状似轻松地说:“什么千金?梁国公家的人?” 林小千酸溜溜地撇撇嘴:装什么相啊,之前不是和人家漫步杏花林吗?如果不算跟在后面的蒋为辰,那四舍五入等于孤男寡女林中相会啊。 第二十九章 然而心口再酸,林小千也不好直接质问,书里齐王妃的教训她还没忘呢。于是她又婉转地解释了一遍:“梁国公的小孙女,闺名叫做罗楚凝,她气如幽兰,清香淡雅,妾身很是好奇,不知她什么用了香丸、香膏,身上能有如此雅致的香气?” 苏惟微微变了脸色,嘴上还在撇清关系:“天下熏香你早就搜罗进了王府,一样一样试过,还怕找不到吗?” 他停顿一下,又一脸正色地说:“你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广文侯的小公子进山踏青走丢了,数月来,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天府查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你既然有本事,不如在小报上做些文 分卷阅读37 章,帮着找找人。” 林小千立刻来了精神:“那位小公子是年纪尚小,叫人拐带走了?” 苏惟摇摇头:“不,听说他今年已年满十八,过了伏天,就要成亲了。” 林小千心思一动,有些迟疑地说:“要成亲了?会不会是小公子早有意中人,不满父母定下的婚事,于是带着心上人私奔了?” 苏惟高高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相如何,等你去查了。” 林小千也高高扬起下巴,傲然地说:“好,我们最后见真章。” 苏惟再一次声调平平的嗯了一声。林小千满腹表决心表斗志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沉默一会儿后,苏惟向后略一仰靠,开始闭目养神起来。林小千却心思百转,久久不能平静。 苏惟并没有全然放松,他两道剑眉还微微蹙着,林小千盯得目不转睛,心里想:一提罗楚凝,就这样错开话题,你莫非真的…… 一到家,林小千顾不上洗掉一身花香,立刻召集人手,如此这般安排了下去。 虽然查案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但之前做狗仔的经验告诉她,官府查案走的是明路,有人因为种种顾忌也许会知情不报,而狗仔调查走的是暗路,讲的是人情,讲的是利益,有时候反而更无往不利。 最后林小千又特地留下两个最机灵的小丫鬟,又细细叮嘱了半天,要她们专门去打探梁国公府上,尤其是罗楚凝的消息。林小千早就盘问清楚,这两个人都和梁国公府上的下人有些渊源和往来,正好现在拿来一用。 她这任务分派得光明正大,明晃晃地要做给苏惟看:“我就是好奇,就是疑心,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第二天,苏惟破天荒地推掉一切公务,没有出门。林小千一早起来,在湖边树荫下钓鱼,他挥退小丫鬟,坐在旁边穿鱼饵。 苏惟这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人物,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粗活,笨手笨脚的不说,虫子刚挂上钩,一动又掉了下来。反复几次,看得林小千偷着乐个不停。 正想教苏惟怎么穿鱼饵,眼前的钓竿忽然一动,她刚要挑起来,就听苏惟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中气十足,声震三里地,手上的鱼钩鱼饵也哗啦扔了一地。 林小千手一抖,提起钓竿一看,鱼钩上空空荡荡。她气极反笑:“钓鱼甚是无聊,王爷若是觉得无趣,不妨去园子里别处转转。” 苏惟冷着一张脸,不说好也不好。 见鱼钩鱼饵让他弄得一团乱,林小千也没了钓鱼的兴致,喊人过来收拾了,自己悠悠然去了水榭。 苏惟在原地立着,脸色阴沉沉的。几个丫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地收拾鱼钩鱼饵,生怕一个不慎,惹了王爷的怒火上身。还好他立了一会儿,又飞快地迈步走了。 今天烈日高照,暑气已经蒸腾起来,文秋殷勤地端来几个汤盅,说是了去暑的汤水。林小千一样一样看过去,枣汤、姜蜜汤、莲子汤,边看边摇头:“个个都是滚烫的热汤水,这可怎么喝得下去?” 文秋笑得很温和友善:“夏日里多吃些宣发阳气的星系,阳气内守,暑热才不会浮盛于外。” 林小千听得直挥手:“拿走,拿走。” 文秋却不肯退让,直接端了碗姜蜜汤送到她面前:“王妃这几日进食不多,正好吃些生姜来醒胃开脾。” 姜汤的辛辣气立刻扑面而来,林小千慌忙逃开,刚后退一步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回头一看,苏惟竟然又跟来了。 林小千一个错身,趁势逃开文秋两步,扯出笑容和他寒暄:“王爷来了。” 苏惟仗着身高,还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见她的客气话,才纡尊降贵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后面跟着的杨公公极有眼色,立刻小步走过来,送上一个食盒:“家中新来了一个厨娘,善做消暑的冰水,今日做了几样,请王妃品评品评。” 林小千一下子乐了,不管文秋的唠叨,亲自接过来,忙不迭地打开了食盒。 杨公公满脸堆笑,给她详细解说:“杨梅雪泡水,冰雪冷圆子,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还有其他花样,厨娘每日轮换着做些给您解暑。” 林小千越听眉眼越舒展,拿了一碗冰雪冷圆子喜滋滋地吃了起来。吃了两口,才想起来苏惟还在旁边,又端了一碗杨梅雪泡水推到他面前。 苏惟摇摇头,把雪泡水推了回去,反而从文秋手里要过来姜蜜汤,三两口喝了个干净。看他被老姜辣得鼻子一皱,林小千也觉得辛辣之气直冲鼻腔,赶紧低头舀自己的冷圆子吃。 冷圆子冰爽弹糯,像极了奶茶里的珍珠,林小千一边吃一边夸个不停。 杨公公偷着去瞧苏惟的神情,见他还是神色淡淡的模样,两手却在桌下交叉,大拇指轻轻点个不停。杨公公立刻有了数,自家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偶尔做出这个小动作,说明他心情很是愉悦。 林小千也瞥了苏惟几眼,心里琢磨,你今天又来献殷勤,是为广文侯府的小公子来的,还是为梁 分卷阅读38 国公家的小千金来的? 苏惟不明所以地回了她一个眼神,正要说话,忽然有小太监顶着满头大汗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广文侯公子有信了!” 林小千汤匙一丢,立刻正襟危坐,让他快快禀报。小太监汗也顾不得擦,呼哧带喘地就开始讲了起来。 原来广文侯的小公子真的另有意中人。一年前,他对清叶阁的花魁娘子一见倾心,不但天天往清叶阁跑,金银珠宝更是送了不计其数。然而花魁娘子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过他。 “什么?”林小千和苏惟都大吃一惊,一算具体时间,广文侯家公子踏青走失的日子,正是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那一天。 苏惟冷哼一声:“又一个叫那花魁迷了心窍的傻子!” 林小千听得一愣,随即快狠准地抓住了重点:“你,也见过那位花魁娘子?” 第三十章 苏惟不提防被她抓个正着,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不过哪里听过一耳朵而已,据说那花魁天生魅惑,迷得不少人为她倾家荡产。” 林小千长长的哦了一声,酸酸地说:“看来王爷是遗世独立,不为所动了?” 苏惟不接她的话茬,转而去骂正抹汗的小太监:“此事应天府早就查出来了,你还当新鲜事来报!” 小太监吓得又出了一层汗,扑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小的,小的,再去打探。”杨公公见状,一脚踹了过去,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 “住手!”林小千高喊一句,拦住了杨公公,又和颜悦色对小太监说:“快起来吧,你这消息来得妙。”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林小千笑得很是高深莫测:“此事官府知道了,别人可还毫不知情呢,正好拿来做文章。” 说完,她着人喊来云儿,嘀嘀咕咕询问了半天。苏惟在旁边听得好奇,索性更亦步亦趋跟着林小千。 问完话,林小千也顾不上甩掉苏惟,径直去了书房,提笔写写画画,涂了又改,改了又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出一篇文稿来。 苏惟凑过去一看,一行硕大的标题写着:和大将军日夜缠绵,还是和侯府公子私奔?清叶阁花魁去向成谜…… 林小千无视苏惟复杂的眼神,面不改色地折好文稿,嘱咐杨公公亲自送到云锦书肆,然后又吩咐云儿,等小报抄印出来,她一定要亲自送到大将军左朗的别院,若是能趁机同时给大将军和花魁娘子看见最好。 等安排妥当,林小千才发现自己已经热得是浑身大汗了,她一边示意文秋赶紧扇风,一边要喊人去端冰雪凉水。 话还没出口,一碗杨梅雪泡水已经递到了眼前,原来苏惟直接叫人把冰水一起带到了书房。 林小千毫无违和地接过来,一口一口喝了起来,喝到一半她心里咯噔一下,对苏惟的殷勤示好,自己好像慢慢习惯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怪异的感觉,苏惟忽然发问:“你这是要乱上添乱?好不容易那个妖孽花魁让左朗收了,你还要让她掀起风浪来?” 林小千振振有词地说:“若小公子走失与花魁娘子有关,那我们的做法就是直击要害。怎么?花魁娘子卷入此事,王爷心疼了?” 苏惟有些哭笑不得,好心提醒她:“花魁之事,你需要顾虑的是大将军。” 林小千叫住要出门的杨公公,一本正经地问苏惟:“那要问王爷,广文侯府和左大将军,孰轻孰重?我们自然听王爷的。” “小报既然由你打理,自然是你来做主。”苏惟毫不犹豫地甩出标准答案。 他心里明镜一样,如果回答大将军,恐怕还得被逼问自己和花魁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消息就算传出去,对大将军左朗来说,不过是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而已。但如果找到小公子,广文侯府必然是感恩戴德,孰轻孰重根本不用犹豫。 “本王还有紧急政务要办,先走了。”不等林小千再继续追问,苏惟撇下一句话,便急匆匆走了。 有紧急政务?那你在这里晃了半天是做什么?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吐槽。 杨公公托着文稿,还立在门口察言观色,林小千做了个手势:“去吧。”他这才颠着肥胖的身子,球一样飞奔了出去。 苏惟此时正疾步走过院子,留下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刚习惯他献殷勤,这人说走又走了,林小千忽然觉得有点落寞。 她坐回桌边,翻了翻之前搜罗来的各家八卦消息,转念一想,走了也好,派去打探罗楚凝的人是时候回报消息了。当面质问的话,苏惟要么断然否认,要么转移话题,还不如自己这边快刀斩乱麻,直接调查个清清楚楚。 等到午后,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小丫鬟急急忙忙冲进了房门,林小千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看见林小千期待的眼神,小丫鬟话说得闪闪烁烁:“王妃,奴婢去胭脂水粉店等了两日,终于等着了梁国公府上的管家太太……” 林小千眉头一皱:“拣有用的 分卷阅读39 说。” 小丫鬟咽了一口口水,蚊子一样小声嗡嗡地说:“梁国公家的老太君没了。” 林小千眉头皱得更紧:“老太君高寿了?可是喜丧?” 小丫鬟声音越来越小:“八十五了,是喜丧。那位老太君德高望重,王妃您到时也要去灵前吊祭送殡的。” “这也算得上是要紧消息,你巴巴地来报信?”林小千有点生气,手把手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会做事? 显然小丫鬟也知道这消息几乎毫无用处,又急又怕,眼泪都快下来了,正抹眼角时,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听管家太太提了一嘴,说是前几日,蒋首辅携带家眷去赴了梁国公府上的家宴。” “蒋为辰!”林小千先是一惊,心想他们兄妹是不是又要出幺蛾子了?后来想到蒋家素来和梁国公府上亲厚,蒋雁辰还是罗楚凝的闺中密友,互相走动走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如此说来,去梁国公府上吊唁十有八九还是要遇到这兄妹两人了?林小千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也没心思再去理其他消息,挥退一众人等,闭了门直接睡了个午觉。 再见到苏惟时,已经到了吊唁的正日子。林小千早早换上素衣裙,苏惟也头戴素冠身穿白蟒袍,正要出门时,苏惟忽然停住脚步,问了一句:“你今日不曾熏香?” 林小千几乎要气笑了:“吊祭送殡之事,若还是浑身香气,妾身日后是真没脸见人了。” 苏惟想了一想,又喊杨公公取了一个香囊递给他。林小千本想硬气一回,坚持不接。然而苏惟没有出言威逼,只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映出她手足无措的影子。 最后林小千还是败下阵来,一边系香囊,一边恨自己治不好的颜控病。 祭礼早一日遣人提前送了过来,两个人赶到梁国公府时,也不借势拿乔,和其余来客一样,站在廊下,等着人通报去见梁国公。 来来往往白漫漫的人影,经过时无不缓下脚步,张望一下,心里感叹齐王夫妇风姿玉立,白衣飘飘,好像是一对谪仙误入凡间似的。 “表弟怎么等在这里?国公府上主事的是没长眼睛,还是不识字?”蓦地背后响起一句话,打破了全场的肃穆安静。 苏惟和林小千扭头一看,蒋为辰一身白衣正踱步走来。 看见林小千,蒋为辰深吸两口气,嘻嘻笑着说:“王妃为何如此香气撩人?” 第三十一章 “住口!”苏惟怒吼一声,瞬间戾气陡生。四周众人被吼得心胆俱裂,个个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林小千也是怒从心中来,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说他不是调戏都难。她冷冰冰讽刺回去:“首辅大人似乎是有些嗅觉失灵。若是病了,还是早些去看大夫好,免得有一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见触怒了两个人,蒋为辰立刻道歉:“表哥冒失了。”然而他脸上还是嘻嘻笑着,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苏惟脸黑沉得锅底一样,紧紧盯着蒋为辰,似乎要用眼神戳他几个窟窿。眼看他即将爆发,林小千赶忙拉住人,柔声央求着说:“通传的人该到了,我们先去见梁国公。” 如果两个人真当众闹个不可开交,现在人多嘴杂的,将来传出去又是一个笑话,尤其齐王妃之前声名狼藉,背后她肯定要被人恶意嚼舌根。 苏惟冲林小千点点头,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猛地一个回身,在场的人刚松一口气,又吓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听他阴恻恻地向着众人说:“公侯府邸中,有人若是不知礼法,本王也不怕麻烦,就费些工夫教教他!”声量不大,却寒凉彻骨。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侯爷,此时站了出来,陪着笑脸打圆场:“王爷屈尊教导,自然人人是该听的,不过现下是梁国公家的丧礼,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不少人跟着附和,劝了几句,苏惟脸色和缓了一些,反手拉住林小千,迈步就要离开。 没想到蒋为辰抢先几步,冲到林小千面前,收起笑容,正色道:“在下吃了些酒,头脑昏聩,方才冲撞了王妃,请王妃不要怪罪。”说完躬身行了一礼。 他前倨后恭,态度变得太突然,林小千正心里奇怪,忽然听见他低着身子轻声说了两个字:“当心!” 林小千听得一震,偏头去看苏惟,苏惟瞧也不瞧蒋为辰,眼中全是不屑,整个人好像没听到他悄悄念出的两个字。 蒋为辰直起身子,颇有深意地看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挂上笑容,和其他人说笑去了。 林小千整个人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当心?当心人,还是当心事?当心梁国公府,还是……齐王府? 苏惟见她愣愣地瞧着蒋为辰,更加怫然不悦,紧紧握了握林小千的手。林小千手上一疼,回过神来,垂下头不再言语,任由苏惟牵着她向前走进了灵堂。 梁国公拄着拐杖,立在灵堂屋外,见到苏惟,赶紧行礼,嘴里喊着怠慢王爷,怠慢王爷,随即 分卷阅读40 将两人让了进来。 林小千依照礼数,上香吊唁后,两个人又被请到偏厅分坐看茶。 除了上香时,苏惟一直紧紧握着林小千的手,临落座时才松开,嘴上淡淡地说:“国公请节哀。” 林小千上下一打量,这位梁国公白发苍苍、两眼污浊,算算年纪,他也该是垂暮之年了,前几日相携数十载的妻子一朝故去,他人后肯定少不了以泪洗面哀痛难忍,此刻估计是强打精神来送往吊唁的宾客。 看这白发老人颤颤巍巍的凄惨模样,林小千忍不住心口涌出一股酸涩来,赶紧开口安慰他:“老太君生前慈爱仁厚,此时驾鹤西去,定是上天享清福去了。” 话一出口,勾起了梁国公的伤心事:“老朽一生无功无德,幸而同王爷一样,娶得一位贤妻,年少相知,老年相伴。” 正喝茶的苏惟一听,差点喷了茶水,林小千被说得红了脸颊,两人对视一眼,都一脸尴尬,接不下去话。 梁国公没看出两个人的异样,只管陷在自己的回忆里,絮絮叨叨:“可惜后辈子孙个个不肖无能,没一个叫我们省心的,只有小孙女楚凝乖巧伶俐,像了她祖母七八成。如果老朽撒手去了,还请王爷王妃照拂一二……” 让我们照拂,这是什么意思?临老托孤?林小千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心里愤愤地想,你小孙女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将来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为她冲锋陷阵,让我这个反派照拂什么? 她转头一瞧,苏惟还在泰然自若地喝茶,完全没有拒绝反驳的意思。林小千更是又酸又气,像生吞下一斤没熟的青桔子。 正想着找个由头打断梁国公,苏惟施施然放下茶盏,平静无波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报,国公无须为此过度思虑。” 滔滔不绝的梁国公戛然而止,愣怔一下,才尴尬笑笑:“是老朽糊涂多言了,王爷王妃请稍事歇息,一会儿将就用些茶饭,今日亲友来得多,恐怕家人照顾不及,王爷王妃莫怪罪。” 林小千只等苏惟发话,他说走就走,他说留就留。虽然从她心底来说,还是希望多留片刻,多探听探听罗楚凝的消息。 苏惟扫了一眼梁国公,看他满脸期待,才矜持地点了点头。 出了正堂,有丫鬟小厮上来主动引路,两个人就此分别,一个去了东路中厅,一个去了西路东厅,两处地方分别摆的是单请男客、女眷的筵席。 近来京城命妇贵女中,有关齐王妃的传言源源不断,有说她重得齐王欢心被宠爱无度,有说太后皇后对她越发偏心疼爱,总而言之,齐王妃再也不是过去那样人憎鬼厌、可以随意编排的人物了。 所以当林小千昂首阔步走进中厅时,看到的是笑脸相迎、热切问候。不多时,她就被团团围住,在场的各府女眷们无不争着向她卖好献殷勤。好不容易寒暄完,林小千眼神逡巡一圈,才看见跟在长辈身后的罗楚凝。 就见她一身白孝,双眼微红,眼角水意还没褪去,看起来更加凄凄楚楚,我见犹怜。按礼数,林小千位子在首桌,由梁国公府上的两位诰命夫人陪坐。罗楚凝和各府千金坐得偏远不少,林小千却不敢大意,始终分了几分心思,去留意她的动向。 罗楚凝显然伤心过度,一直在轻轻啜泣,蒋雁辰坐在她身边,不停地轻声安慰,看来是无暇分身来找她的麻烦了。 吃到一半,不少人专门转到首桌,向林小千敬茶敬酒。忍着不耐烦,一一打发走后,林小千转头一瞧,罗楚凝的位子空了,只有蒋雁辰坐在原地,冲着她鄙夷一笑。 回想刚才走过的路径,林小千估算着罗楚凝可能的去处,找了个借口说要更衣,匆匆逃出了中厅。 果然在长廊外的花木掩映下,罗楚凝正仰着头跟人说话,那人立在石榴树下,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小千借着廊柱遮挡,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几步,没想到砰一声撞上了一个人,扭头一看,蒋为辰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你在找他?”蒋为辰伸手指了指石榴树。 林小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石榴树下的人头戴素冠、身穿白蟒袍,不是别人,正是齐王苏惟。 第三十二章 林小千脑子顿时嗡一声响,一时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诧异,原来齐王妃的猜疑,难道不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苏惟,罗楚凝,他们……她不敢往下想了。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蒋为辰盯着石榴树下正说话的两个人,语气诡异地说。 压抑住胸中激荡的各种情绪,林小千表面上还故作淡然:“怎么回事?回府后,问问王爷自然就知道了。” “呵呵。”蒋为辰讥笑一声,不可置信地瞥了她一眼,又自顾自继续说:“我山中别墅有座清凉楼,是避暑的上佳去处。过几日,王爷王妃不妨过来坐坐,一同游玩纳凉。” 林小千也呵呵两声,冷冷地回答他:“首辅大人有话直说,无须拐弯抹角另立名目……”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 分卷阅读41 闹声。就见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晃了出来,手里抓着酒壶不管不顾地就往嘴里灌,洒得胡子上衣服上沾了不少酒。 “将军小心!”有小厮跟在后面,上手想搀扶,被他一把甩出去老远。 林小千心里奇怪这个在丧礼上都能喝醉的莽撞人是谁,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回头一看,苏惟目露凶光,正死死盯着她。 蒋为辰好死不死,笑嘻嘻主动招呼他:“表弟,真巧。” 苏惟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一个字都没有回他。林小千被苏惟凶狠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一时间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刚才吃了两杯酒,我便想出门透透风,可巧就遇见王妃了。”蒋为辰却毫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地说:“表弟和罗小姐也是凑巧遇到的?” 罗楚凝对周围形势的剑拔弩张浑然不觉,老老实实地说:“王爷找我,是要告诉我……” 什么?是苏惟主动去找了罗楚凝!刚才还满心害怕的林小千立刻气血上涌,心潮翻滚,张嘴想质问苏惟:“你,你……” 话刚开个头,那个高大的醉汉晃了过来,一眼看见林小千,他先是一愣,继而三两步直冲了过来,几个小厮在后头拉也拉不住。 醉汉盯着林小千,注视了一会儿,轻轻嗅了嗅,又打了个酒嗝儿,喷出一股酒气来,嘴里喃喃地说:“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苏惟脸色彻底黑成了炭,嘶声吼了出来:“左朗!你疯了!” 醉汉被吼得浑身一抖,整个人都懵了,摇摇晃晃地越发立不稳了。 蒋为辰踹了一脚傻愣住的小厮:“浇他一桶清水,让他清醒清醒。”小厮立刻清醒过来,一溜烟跑去提水。 哗啦一声,醉汉被泼了透心凉,人也清醒过来,看见苏惟一脸阴翳地盯着他,立刻扑通跪下告罪求饶。 原来他就是大将军左朗。刚才在席间,林小千早听见有人在议论,说花魁娘子不知哪里惹怒了大将军,两人闹得天翻地覆,大将军不好去怪罪佳人,竟然领了一队兵马,浩浩荡荡地去砸了清叶阁。 看来这流言不是无中生有,林小千默默盘算,两个人难道是因为小报消息闹翻了?回去要好好问问云儿才是。 被大将军这一闹,苏惟和林小千没了互相质问的心思,两个人冰冷地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眼神,沉默无语地回到了各自的宴席上。 宴席吃完,苏惟差了杨公公来接林小千。杨公公小心陪笑,说王爷因紧急政事须进宫面圣,要王妃自行回府。 来时齐王夫妇牵手同行,甜煞旁人,走时齐王无缘无故丢下王妃一个人,蒋雁辰和几个好事的,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林小千心事重重,丝毫没留意其他人的神情变幻。 回府后,林小千气闷不已,一进屋就憋地喘不过气来,敞开门窗,蝉声叫个不停,又让她烦躁之上更加烦躁。 文秋执拗地又端来姜蜜汤,林小千看都不想看一眼。杨公公察言观色,送来了厨娘新做的木瓜汁、沉香水、雪泡梅花酒。她刚想吃一口清清心火,拿起汤匙,眼前就冒出来苏惟亲手送雪泡水的样子,她索性汤匙一丢,连冰雪凉水也不吃了。 文秋和杨公公始终猜不出她为什么烦心,正互相使眼色打哑谜,就瞧见一个小太监在门边探头探脑。 两个人也看得心头火气,杨公公几步走过去,就要伸手去拧他耳朵,小太监赶紧喊人:“王妃,王妃,王爷差我来给您送东西。” 林小千听见,没好气地问他:“什么东西,还值当巴巴地送来?” 小太监捧出一个点心匣子,一脸谄笑:“益清斋新出了夏日吃的水晶果子,王爷进宫前听见人议论,特地排队去了几样。” 听到益清斋的水晶果子,林小千本来有些好奇,但听见苏惟亲自排队这后半句话,立刻没了兴致。 她挥挥手:“既是新鲜玩意儿,散下去给大家尝尝吧。”继而叫了云儿过来,细问她大将军和花魁娘子的消息。 令人意外的是,云儿却回说不知道:“我与姐姐约定,每五日在城郊一家茶铺相见。自从上次送了小报过去,再去茶铺时,等了许久都不见姐姐出现,也不知道她是有什么事情。” 林小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吩咐云儿:“你茶铺去得勤些,探听到什么消息,立刻来报信。” 云儿赶紧点头应下。 到了傍晚,暑气蒸腾不下,热得人仍是汗流浃背。面对一桌饭菜,林小千毫无胃口,想再喝些冰雪凉水,想到自己白天硬气地拒绝,现在又不好意思开口去要。 抬头看见杨公公颠着肚子走了进来,林小千眼睛一亮,心想,这老狐狸成精了吗?我想什么,他就上门送什么。 谁知道杨公公却不是来送冰雪凉水的,他喜滋滋地说:“今日天气炎热,王爷早晨说湖边消暑的凉屋该打开了。老奴叫人清扫干净,又开了水闸水车,此刻凉气刚好送进屋中,请王妃过去歇息纳凉。” 听见苏惟两个字,林小千下意识想拒绝 分卷阅读42 。然而屋里屋外热浪滚滚,她不禁犹豫了。 想到自己拒绝的原因,林小千心里一惊,大热天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是在愤怒,还是嫉妒? 按理说,自己早和苏惟划清了界限,情感上互不干涉,还特地面对面谈判,摆明了态度,说苏惟如果有白月光,迎娶回来就是。可今天看见苏惟和罗楚凝站在石榴树下低声细语,林小千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心中起伏的情绪。 难道,她还是逃不开原作的走向,对苏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对罗楚凝有了嫉妒怨恨的心思? 林小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下子脸色刷的白了,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小千一抬头,苏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第三十三章 窗外夕阳西下,如血的余晖洒落在苏惟身上,折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来。林小千看呆了,心脏猛地停跳一拍,随后突突突突跳个不停。 苏惟见她沉默不语,又走近了几步,轻声又问了一遍。 眼看着他在光芒中越走越近,林小千甚至忘了呼吸,一张脸都憋红了。 苏惟剑眉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中满是寒意:“怎么?在外面和蒋为辰谈笑风生,见了我就病恹恹的?” 林小千瞬间冷静下来,深吸两口气,下意识辩解说:“我们不过是碰巧遇见而已,哪里谈笑风生了?” 苏惟好像没听见她的辩解,甩出冷冰冰一句话:“我早说过,蒋为辰不是你该招惹的。” 林小千怒火直冲头顶,脑子一热,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不要空口无凭含血喷人!我和蒋首辅纯属偶遇,你倒是不顾身份,主动招惹人家未出阁的小姐!” 苏惟一听,脸色刷的黑成了锅底,一伸手猛地抓住了林小千的手臂。他用力太猛,抓得林小千骤然一痛,忍不住哎呦喊出了声。 手上动作一顿,苏惟慢慢放松了钳制,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你……” 林小千痛得清醒不少,一下子想起原书里齐王妃为情所困的疯狂,赶紧改口说:“王爷外面的事情,我本不该干涉,今日是我越俎代庖了。” 没想到林小千说出这番话来,苏惟显然很意外,他手上又用了些力气,紧紧抓着林小千,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林小千紧咬牙关,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 夜里,林小千还是搬去了凉屋。因为王爷王妃傍晚的争执,文秋絮絮地唠叨个不停,一会儿说府内只有一座凉屋,现下单给王妃用了,一会儿说王爷脾气乖戾,不过对王妃总是生气不起来。 凉屋里凉气徐徐吹来,本来是个清爽畅快的好地方,林小千却被王爷左王爷右的唠叨,闹得有些心烦气躁。 知道文秋是在想方设法缓和他们的夫妻关系,林小千不好生硬地打断,于是吩咐她出去一趟,叫厨娘送些冰雪凉水过来。没一会儿文秋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是半路遇上王爷,王爷交代说寒凉之物不可多食,又把她打发了回来。 林小千有点奇怪,现在已经亥时了,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是夜里10点多了,明天凌晨5点,苏惟还要上朝,现在他还不回卧房休息,在外面乱转什么? 这一天兵荒马乱各种糟心,林小千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闷头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苏惟没再出现过,杨公公说他是和易九思易大人出城去办公务了。林小千有些庆幸,他不在眼前晃荡,好歹自己能清清静静地思考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然而苏惟人不在,存在感却丝毫没有减弱。早晨文秋亲自喜滋滋端来一碗姜蜜汤,说王爷临出门时交代,王妃住凉屋易受寒,应吃些生姜来升发阳气祛寒祛湿。 林小千敷衍地应下,本想着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谁知道文秋亦步亦趋跟着,说王爷心意浪费不得,直到盯着她一口一口硬灌下去才作罢。 硬着头皮灌下去姜蜜汤,一股辣意直冲丹田,林小千觉得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心里默默地骂苏惟:人不在,还阴魂不散地折腾我。 直到第二天早晨,又看见文秋端来姜蜜汤,林小千苦着脸喝了下去。一连几天早晨畅快地出了身汗,她一改夏天恹恹的状态,整个人精神出奇得好,这时想骂苏惟都骂不出来了。 杨公公鬼精鬼精的,除了晨昏时分,准时来报《广闻杂报》的消息,其余时候都躲得不见人影。这一日午后,他却顶着烈日突然上了门。 “王妃,快看!”一进来,杨公公汗都顾不得擦,就兴奋地嚷开了。 林小千还当他挖着了什么大八卦,立刻来了精神。 杨公公示意两个小太监送上一匹布料,谄笑着说:“这是一整匹蝉纱金丝的料子,正好给您做身夏天的衣裙。” 蝉纱金丝衣?林小千顿时泄了气,上次因为晋王惹来的麻烦已经够够的了,这名字她听见就烦。 杨公公看出来她的不悦,陪着笑脸 分卷阅读43 解释说:“这料子是前几日王爷向皇上讨来的,磨了皇上几次,才终于要了过来。” 林小千愣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两难境地。为了避开书里齐王妃的生命轨迹,她不应该对苏惟生情,不应该因苏惟而别扭嫉妒。 然而苏惟频频示好,她想开口拒绝,文秋忧心忡忡的反应,让她觉得拒绝才是偏执别扭,不可理喻。如果不拒绝,这和风细雨一样的关怀,让苏惟的影子始终在她心里徘徊不去,她因此会嫉妒,会愤怒。 文秋,杨公公,满屋子的丫鬟太监都欣喜不已,一脸期待地等着她下令。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心里有些彷徨无措。 “王妃!长公主驾到!”忽然由远及近一声叫喊,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林小千惊讶得打了一个激灵,她和长公主往来甚少,对方为什么猝不及防地登门造访?难道?难道是因为《广闻杂报》之前曝光了她的私情? 还没等她想清楚,外面蹬蹬蹬传来一阵脚步响,继而有人高声问话:“齐王妃在哪里?” 长公主这就进了内宅?林小千越发地目瞪口呆,不等她出门迎接,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自从穿书以来,她是第一次碰见这样嚣张无礼的人物,看来这位长公主真的是个厉害人物。 正想着,一群丫鬟太监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华服盛装,脸如银盆,鼻方口阔,长得霸气十足,只有眼睛和皇帝齐王有些相像。 猜想她就是传说中的长公主,林小千赶紧起身接见。 长公主却不答话,高扬着下巴,傲慢地扫她一眼,不屑地说:“你近来是越发长本事了。” 林小千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查出来《广闻杂报》和齐王府的关系了?曝光权贵八卦,她可以不怕蒋为辰,不怕大将军,但是不能不顾忌长公主。 果然,不等她回话,长公主一个眼神,有人立刻递上来几张小报。林小千低头一看,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长公主要和离,只因恋上美少年”。 “皇姐哪里弄来这种小报?妖言惑众,不值一看。”林小千心里很慌乱,嘴上仍旧死扛着。 长公主冷笑一声:“哪里弄来的?你竟不知道?” 林小千早就编好了一套洗白推脱的话,正想拿出来对付过去,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动静。 “皇姐今日是来我府里逞威风了?”苏惟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三十四章 话音刚落,苏惟迈步走了进来。他眼中血丝密布,眉宇间尽是倦色,气势威仪却不减分毫。长公主毫不示弱,仍旧高傲地仰着下巴,浑身上下都是凌人的气势。 两人的对峙势均力敌,空气中威压弥漫,在场的人被逼迫得几乎不敢呼吸。 林小千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在书里,长公主苏愉出场不多,却是个在朝堂后宫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是先皇和太后的嫡亲长女,平时皇帝皇后对她也礼让三分。而且她交游广阔,又识才惜才,时常在梅园举行文人雅集,不少才子皇榜高中、官员升迁调动都有她在背后出言举荐。 但她自守身份,从不主动出面干政,林小千原以为她实权在手却与世无争,今天一见,才发现这位长公主的跋扈霸道,比起苏惟来也不逊色。 “逞威风?”长公主瞥了一眼林小千,高声质问:“你齐王府都拿我当笑话了,到底谁在逞威风!” 林小千扯出笑容,柔声细语地说:“妾身和王爷向来敬重皇姐,皇姐或许是错听了传言……”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和苏惟一起看过来,眼神一模一样的冰凉,林小千识相地闭了嘴。 长公主冷哼一声:“云锦书肆的老板我拷打了一整天,现在还能喘口气,我这就叫他出来,认认《广闻杂报》幕后的主事人是谁?” 林小千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她轻敌了。事先她设下的层层障眼法,想好的□□无缝的说法,在这位无视律法、恣意妄为的公主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了。 没想到,她的八卦小报刚出山就折戟沙场,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不,听大靠山苏惟的,一切都指望他了。 果然苏惟说话了。 “皇姐”,他叫了一声,语气缓慢而铿锵:“你恋上美少年是真,闹和离是真,为何说不得?” 再次见识了苏惟理直气壮做反派的样子,林小千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查出来,我就认,我就是做了,你想怎么样?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停顿了很久,才挤出几个字:“好,苏惟,你长胆量了!” 苏惟还是不急不缓:“街市上各家小报都在传扬此事,皇姐一家一家揪住主事者拷打,就能堵住悠悠之口吗?” 长公主仰头瞪着他,气势丝毫不减:“他人怎样议论,我不管。可《广闻杂报》传扬得人尽皆知,连母后皇上都惊动了。” 苏惟目光凌厉地瞪了回去:“哦?他们是怪罪小报,还是怪罪皇姐?” 分卷阅读44 长公主然哼哼一笑,语气骤然和缓:“他们……”她停顿一下,脸颊泛起红晕:“准许我和离了。” 林小千正跟着苏惟斗鸡一样斗志昂扬,情势突然急转弯,两个人一下子措手不及,都愣住了。 “先前他们是担心我和离,有失皇家体面”,长公主凌人的气势渐渐消散了,刚硬的嗓音里竟然还透着几分温柔羞涩,“如今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就由我去了。” 林小千试探地问她:“那,皇姐登门,还是要兴师问罪?” “我原是要把幕后黑手五马分尸的,不过……”长公主猛地凑近,轻轻捏住林小千的下巴,“看你这样美貌聪慧,我倒是舍不得了。以后,不如跟我搬去梅园……” “皇姐!不要动我的人!”苏惟咆哮一声,一把扯回来林小千挡在身后。 长公主毫不介意,继续语带蛊惑地说:“园子里经常有青年才俊出入,正适合结交来往。” 林小千一只手臂被苏惟握在手里,狠狠一捏,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公主啊,我看你是很舍得,就等着挑拨离间我们呢吧。 苏惟觉察到她神情的变化,微微松了松手,瞪着长公主说:“皇姐,既然你已心想事成,就早些打道回府处理家事吧。你休了陈驸马,陈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长公主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邀请林小千:“后天梅园雅集,王妃也一同过来消暑纳凉吧。”她使个眼色,一个小太监走出来,把一张烫金的请柬捧到了林小千面前。 苏惟还在怒发冲冠,林小千哪里敢接。小太监瞅瞅长公主神色,直接把请柬放到了旁边的书桌上。 不等苏惟林小千反应,长公主甩下一句话:“你们不来,我只好请表弟蒋为辰一家去撑场子了。” 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文秋杨公公察言观色也自行退了下去,哗啦一下子,屋子瞬间空了下来,静得仿佛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受不了这死一样的寂静,林小千开口了,她故作不在意地说:“什么梅园雅集?有什么可去的?” 苏惟不说话,只挑眉看着她。 林小千硬着头皮,继续淡然地说:“如今热成这样,梅花树只怕是空长绿叶子,想想也是无聊。”心里却翻江倒海一样。 长公主果然是个厉害人物,不但精准地查出来她是《广闻杂报》的主事人,还清楚她和蒋家兄妹的隔阂嫌隙,以后这人还是少招惹为好。 她又转念一想,长公主如此神通广大,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罗楚凝、苏惟,还有熏香之间的复杂纠葛。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有些心动,时不时地去瞟桌上烫金的请柬。 苏惟看在眼里,沉声问她:“你是想趁机探听京中各家的消息?” 我不只想知道别人的八卦,更想知道我们的八卦,林小千一边观察苏惟的脸色,一边点了点头。 苏惟走到桌边,拿起请柬随手一抖,林小千小心脏跟着一颤:别,别扔啊。 他把请柬抖开,又逐字逐句细致地看了起来。 林小千吊起的心落了下去,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态度:到底要不要我去啊? 苏惟看完一遍,又看一遍,仿佛要把请柬看出个窟窿来,间或抬头瞥她一眼。 林小千等得越来越焦躁,怀疑苏惟是故意的,就等着看她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模样。 “王爷,妾身先退下,等您拿定主意给我报个信就是了。”她干脆不等了,撅着嘴就向屋外走去。 她一时气昏了头,不管不顾从后门冲了出去,直到前路三尺多宽的水涧挡住,她才发觉自己走错了路。 拖着长裙,水涧迈也迈不过去,可回去又要经过屋子再看到苏惟。林小千正气闷时,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来,把她高高抱了起来。 林小千惊叫一声,回头就看见苏惟沉静如水的脸。 第三十五章 “放我下来!”林小千悬在半空中,一阵扑腾。 苏惟沉稳有力地抱着她,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轻拍她屁股一下。林小千立刻闭了嘴,僵硬成布偶,一动不动任他摆布,心里瞬间飞过了千万只羊驼:这,这怎么回事,说好的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呢?作者大大,你出来,我们谈谈心。 抱稳林小千,苏惟轻轻松松一个箭步,飞跨过了水涧。林小千只感觉两耳刮过一阵风,身子一个飘荡,脚就落了地。 “改日叫人在这里搭座小桥,好方便行走。”苏惟放下她后,泰然自若地说。 林小千人还低着头,整个人恨不能扎进地里去,听见苏惟说话,胡乱地嗯了一声。 苏惟饶有趣味地盯着僵硬的她:这人前阵子性情大变,虽然时不时地会装乖示弱,但骨子里满是戒备,非常自有主意,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又狐假虎威的小猫,比起原来可有意思得多了。 “梅园雅集……”他故意欲言又止。 “你定好主意了?”林小千猛地抬头,露出一张红透 分卷阅读45 了的脸。 苏惟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假装咳嗽遮掩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去也可。”林小千眼睛一亮,满脸欣喜期待地看着他。 他故意一顿,又说:“不去也可。”林小千眼角嘴角一起耷拉了下来,眼中的光彩霎时间消失了。 苏惟像被人掐住了心尖,赶紧接着说:“后天我左右无事,不如去皇姐的雅集凑凑热闹。” 林小千先是惊喜,仔细一想,不禁眼神复杂起来:你?朝中第一大奸雄,文武百官一见就抖得像筛糠一样,去了还有人敢说八卦吗? 看苏惟一脸正经,不像说笑的模样,她又默默低了头:行吧,当着他不说,背后总有人说,再不济,霸气的长公主肯定说。 梅园雅集当天,杨公公一大早就上了门,送来香囊和一身新衣裙。林小千瞧见香囊撇撇嘴,拿起衣服一看,竟然又是蝉纱金丝衣。 杨公公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说:“王爷下了死令,府中裁缝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王妃试试,是否合身?” 换上蝉纱金丝衣,系好香囊,林小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身后响起苏惟的声音:“人人稀罕的蝉纱金丝衣,穿上是何感受?” 林小千被他问得一愣,文秋赶紧抢着答话:“这料子细腻华贵却不张扬,若是旁人穿上也就是寻常丝衣一件,只有王妃这样雍容尔雅的人,穿起来才相得益彰光彩照人,王爷真是会挑选。” 傻丫头,这蝉纱金丝衣最先是晋王送过来啊,你这马屁可是正正拍马腿上了,林小千见苏脸色一黑,赶紧打断文秋,嘴上不在乎地说:“什么华贵雍容,不过轻薄凉快些罢了。我看是织造局编了个名目,哄骗没见识的人罢了。” 苏惟这才脸色稍稍阴转晴,他看着林小千慢慢拢起发鬓,忽然开口说:“晋王每日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净把心思用在不该用地方,我看不如让他多守皇陵一年,好歹学些祖宗规矩。” 林小千手一顿,心想,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王爷规诫兄弟,用心至极,真是令人感动。” 她默默吐槽,估计得把晋王感动得抱着祖宗牌位哭好几宿。 长公主的梅园建在城外泷河水滨,坐马车上晃了好一阵都没有走到。林小千察觉到苏惟今天有些暴躁,识相地乖巧坐着,始终一言不发。 苏惟闭目养神了许久,眼睛猛地一睁,寒光四射,继而声音低沉地说:“大将军左朗仗势欺人打砸良民酒肆,皇兄打算叫他将功赎罪,去北疆巡边。” 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小千有点犯糊涂:这就把大将军发配边疆了?你不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吗,干吗和我说?官员升迁降职,有官方邸报权威发布,轮不到她的小报插手传播啊。 晋王风流张扬,无事献殷勤,得些教训是应该的,大将军对我不过是丧礼上喝醉后认错人而已。我们从里到外毫无关系,现在特地把惩戒一事说给我听,你,是要暗示我什么吗? 霸道王爷在线吃醋?所有觊觎、触碰我女人的,都没有好下场!林小千一阵恶寒,被自己脑海里想象的画面肉麻到了,微微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苏惟还当她是心里惧怕,又放平语气说:“朝中不少权贵穷奢极欲无恶不作,还喜欢设局拉人入伙,你少与他们来往,切记,切记。” 林小千眼神乖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心想:反正谁一靠近,你动动手指头就把人收拾了,别人对仇家斩草除根都没你彻底,我还操什么心?只除了,蒋为辰。 一想到蒋为辰,林小千整个人就别扭起来。他盯着自己时黏腻的眼神,欲擒故纵的引诱,都明晃晃地提示着林小千,危险!危险! 不知道苏惟为什么对他手下留情,难道是因为太后?想起那个唠唠叨叨的脆弱小老太太,林小千偷偷叹一口气,还是让她舒心点吧。 看长公主的意思,今天雅集蒋为辰应该不会出现,林小千舒服了一点,开始想着怎么和长公主套话。 她瞥了一眼又闭眼不说话的苏惟,我们之间,还有罗楚凝,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梅园坐落在泷水之滨的山丘上,据说园子内外栽有上万株梅花,初春时,梅花竞相开放,云蒸霞蔚,一片香海。 如今六月里,梅树郁郁葱葱,但其间却高高低低点缀了不少花卉,合欢、牵牛、三角梅,红的,紫的,开得正绚烂。 再加上清凉水汽随风阵阵吹来,驱散了夏日的炎热。林小千心情极是畅快,下了马车,就扯着苏惟,急急地往山上梅园走。 刚拐过曲折小径,就见前面一棵合欢树开得正艳,仿佛生了一层红粉烟霞。林小千走得极快,完全没有留意。走过合欢树几步,苏惟忽然脚步一顿,拉住了她。 回头正想询问,苏惟整个人猛地走近,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淹没了林小千。 她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苏惟越来越近,近到眉眼越来越清晰,近到她好像能数清苏惟浓密纤长的睫毛。 林小千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 分卷阅读46 ,她只凭着本能问出一个字,“你……” 苏惟恍若未闻,一只手从身侧抬起,擦过她的小臂、肩膀、脸颊,慢慢停留在她发鬓边。他又迅速收回手,在两人面前摊开手掌,轻声说:“你看。” 林小千顺势看过去,一只合欢花孤零零地躺在他手心里。她立刻想开口嘲笑,这么一本正经的,就为了摘掉我头发上的落花? 然而一抬头,苏惟的面庞还近在眼前,连呼吸都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第三十六章 然而一抬头,苏惟的面庞还近在眼前,连呼吸都一下一下清晰可闻。林小千大脑又当机了,嘲笑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四目相对,看得有些出神。 “王爷!”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就见一位少年公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枝栀子花,脸上似笑非笑,正尴尬地在挠头。 苏惟瞬间变脸,又成了那个冷冷的冰坨子,一本正经地打招呼:“李状元,也来赴长公主雅集?” 李状元?难道他就是原书男主李仲则?林小千震惊了,开始从头到脚打量这个少年公子。 果然像书里写的一样,李仲则眉清目秀,身量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林小千知道,他心思缜密、刚毅狠绝,书里齐王夫妇陷害他和罗楚凝时,他出谋划策设下计中计,最后反把齐王夫妇一网打尽。虽说现在她不会无缘无故陷害罗楚凝,不想四处树敌,但之后情势难料,这个人,她不能不防。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有没有遇到罗楚凝,林小千望着李仲则一直出神地思考。苏惟一张脸不由得阴云密布,黑得像锅底一样,浑身戾气抑制不住地腾腾向外冒。 骇人的威压下,李仲则好像浑然不觉,神情自若地微微一笑:“王妃是喜欢栀子花么?” “听说长公主只爱淡雅花香,对栀子花这样花香馥郁的深恶痛绝,原以为梅园内外不该有此物。谁知我竟在山间找见了一株。”他边说边把栀子花递到了林小千面前。 林小千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立刻感受到苏惟冲天的怒气,哪里还敢去接栀子花,立刻摆手推辞说:“我不过好奇而已,李状元遇到便是你的缘分,旁人哪能接手?” 李仲则又是一笑,还想把花递上去。旁边苏惟毫不客气,大手一捞,抢过来栀子花,嘴里嫌弃地说:“皇姐最恨这俗物,若是带进了梅园,我们恐怕茶都喝不上一口,就会被赶出来。” 说完,潇洒一甩,栀子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落在了林木深处。 林小千心里暗暗给苏惟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我就是欣赏你毫不做作的反派作风。 李仲则不以为意,还笑吟吟地附和说:“王爷顾虑的是,臣莽撞了。” 苏惟阴沉着脸点点头,伸手拉住林小千,头也不回地快步向梅园走去,三两下就把李仲则远远甩在了后面。 梅园中,花木掩映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饮酒的,下棋的,对诗的,画画的,人人吟风弄雅,怡然自得。 仔细一看,在座的有男有女,不分主人宾客,不□□份高低,穿书过来后,林小千第一次看到这样人人平等的场面,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然而苏惟一现身,立刻打破了所有人闲适的雅兴。有正弹琴弄箫的,慌慌忙忙丢了琴箫,边正衣冠边小跑过来,恭恭敬敬行礼问候。其余朝廷官吏,随后也反应过来,纷纷凑到苏惟面前问好。连几名女子也跟在后面,一个接一个道万福礼。 苏惟沉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虚虚点了点头。林小千瞧着好笑,又有些遗憾,果然没有高低贵贱的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 “你这阎王怎么来了?一来就坏我宾客的雅兴。”一片谄笑寒暄声中,长公主抑扬顿挫的声音穿透人群,传了过来。 就见众人哗啦让出一个通道来,长公主趾高气昂走了进来,仰头乜斜着苏惟:“你既然是第一次来,就该学学梅园的规矩,我这里只论风雅才华,不论身份贵贱,若是还摆王爷的谱,好走不送,快请出门吧。” 苏惟面色沉静,语气毫无波动地说:“正好这些人围得我很是心烦,皇姐快严肃规矩,让他们各自去风雅吧。” 被苏惟当面点出来,众人脸上不禁有些讪讪的,又不好直接拂袖而去,一个个傻站着,甚是尴尬。 长公主被当众顶撞,略略有些急躁:“王爷已经发话了,一切照就老规矩来就是,不要杵在这里喝风了。”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散了。 林小千缩在苏惟身后,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心想:你们姐弟针尖对麦芒,千万不要火烧无辜连累到我啊。 长公主像是听见她心里的呼声,伸手把她拉了出来,笑着说:“你难得出来露面,谁也不认识,快来,我为你引荐当朝诸位才子才女。” 苏惟啪一声抓住她另一只手,冷冷地说:“皇姐,无须你操心。” 一看大战一触即发,林小千赶紧 分卷阅读47 插话:“方才赶路匆忙,脸上热汗洇了我的妆面。皇姐,不知梅园可有地方叫我重新洗脸上妆?” 长公主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见她额头上确实出了一层细汗,才说:“自然有的。”随后冲着苏惟讥笑一声:“怎么?媳妇去洗个脸,也要步步紧跟着么?” 苏惟脸色一僵,松了手,眼神复杂地瞪了林小千一眼,便向弹琴的人走去。 长公主亲自领着林小千去了自己居处洗了脸,还拿出自用的上等胭脂水粉,只轻扑一点,林小千脸上就鲜艳起来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小千对镜理妆,长公主喃喃地说:“奇怪,明明是一个皮囊,以前你成天阴恻恻的,何时见了也不觉得你是个美人,现在你这一笑,竟让人挪不开眼了。” 林小千手上一顿,心说,因为换了芯子啊,嘴上胡乱应付了几句。 长公主笑着打趣她:“怪不得苏惟也转了性子,寸步不离地痴缠着你。”一边说一边伸手解下她腰间的香囊,“要我说你不带这香囊,去了庸脂俗粉气,肯定更招人。” 林小千心里警钟大作,心里反复咀嚼她前半句话,顺着话茬开始试探:“过去,我不懂事,一味和王爷胡闹,叫皇家丢了颜面,叫长辈们操心了。” “都说当局者迷,你啊,明眼人都知道你痴恋苏惟,可你偏偏要和他对着干。”长公主轻轻闻了一下香囊,呛得五官都皱了起来,随手就把香囊丢了出去,“比如他和我一样,最恨过浓的香气,你非要熏香熏得呛人三里地。” 林小千假装很尴尬:“是啊,耍性子耍到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闹了?”实则目光灼灼地等着长公主给她解疑答惑。 “还不是因为……” 第三十七章 长公主刚起个头,就听外面有个清亮的声音喊,“愉姐姐!” 话音未落,一个少年逆光走了进来,眉眼如画,肤似白玉,俊美不像是凡间人物。颜控如林小千一下子看呆了。 少年微微浅笑:“愉姐姐是在待客啊?” “齐王妃过来洗个脸而已。”长公主的声音一下子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柔声细语地说,“你不是心口疼么,还不快回去躺着歇息。” 他,就是长公主痴迷上的美少年?果然容貌出众。然而林小千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赏他的美颜,刚才长公主明明起了头要说齐王夫妇的过去纠葛,被他一句话给打断了,林小千恨得牙根都痒痒起来。 美少年轻轻揽上长公主的手臂,甜腻地说:“愉姐姐不陪我,我哪里能好?” 林小千没眼看了,人家不止容貌出众,还会下蛊一样地勾引人,怪不得长公主闹个天翻地覆也要为他和离。 长公主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今日有客,送完客人我就时刻陪着你,快回去躺着吧,听话。” 美少年懂事地收回手,向林小千躬身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狗粮撒的,林小千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长公主还嫌不够,又感叹说:“他这样乖巧可心,世上哪有第二个人呢?” 林小千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几句,脑子飞速运转,想把话题再扯回来:“我过去任性妄为,着实是比不了他。” “你啊,不但任性,还实实在在地又蠢又笨。”一吐槽,长公主声音又凌厉起来。 林小千尴尬地听她教训,原主的黑锅,她不背也得背啊。 还好长公主很快切入正题:“不知道什么人传了闲话给你,说苏惟喜欢体有异香的女子,你就开始发疯胡闹,任谁劝也劝不动。” 体有异香?林小千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她想起来,蒋雁辰不止一次提起过,罗楚凝气如幽兰,还说齐王妃东施效颦,学人也学不像,难道是因为她的屡次暗示,齐王妃才认定罗楚凝是齐王的白月光? 那,那玛丽苏的真人化身罗楚凝,到底是不是苏惟的心上人?他为什么后来非让自己熏香沐浴、佩戴香囊?难道是为了找回白月光的影子? 她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情绪,颤抖着声音问:“王爷,王爷他到底喜欢什么女子?” 长公主两手一摊:“他心思比海还深,待人接物比寒冰还冷,我哪里晓得?依我看,他对谁都是一个死样。” 林小千又试探着问她:“听说梁国公家的小千金温柔可人气如幽兰,王爷是喜欢那样的女子?” 长公主呵呵一笑:“梁国公家的小千金?苏惟还有本事去认识别人家里的闺阁淑女?” 她拉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苏惟自小也算长在脂粉堆里,对谁都是目不斜视冷若冰霜的。” 回到园子里,一众才子仍在吟诗作画,但仔细一瞧,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要么低声悄语,要么沉默寡言,完全没有刚才潇洒悠然的闲适氛围。 苏惟独自一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树下的长榻上,威仪凛然,震慑四方。 长公主一看就恼火了,恨恨地说:“就知道他一来, 分卷阅读48 定然要毁了我的雅集!”她几步冲到苏惟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个煞神,非要来我的雅集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苏惟毫不理会她的吵闹,抬头问林小千:“想听的听到了?那就走吧。” 林小千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惟的脸,心潮不停翻滚:你真的喜欢体有异香的女子?这个女子,她到底是谁? 长公主挽住林小千的手臂,冷笑着说:“她是我的座上贵宾,现下雅集不过才开场,怎能就此离开?” 苏惟没有理会她的话,只问林小千:“走吗?” 林小千躲过他注视的目光,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面对刚才的冲击:“难得皇姐相邀,不该刚到便走。我们且再坐一坐吧。” 长公主戳戳苏惟:“你赶紧走,你的王妃我留下了。”她又对林小千说:“我的梅园风景绝美,往来的都是文人雅士,人间清旷之乐尽在于此,你错过是要后悔的。” 苏惟像没听到一样,看了林小千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地安坐在榻上。 长公主咬牙切齿瞪了他一会儿,又笑着拉起林小千的手:“来,我带你见见各位才子才女,他们琴棋书画各有所长,值得结交。” 林小千还在反复琢磨苏惟,一不留神被她拉走了。跟着走出老远,她才回过神来,回头一望,苏惟正阴恻恻地紧紧盯着她。 想起来时马车上苏惟嘱咐的话,林小千不禁如芒在背,言语行动更加谨慎起来。 幸而雅集确实只论风雅之事,人人只管烹泉煮茗,诗酒唱和。长公主过来,也是谈些松风竹月,之后才说起林小千来,而且一字不提她的尊贵身份,只说她聪慧过人,可做益友。 林小千不禁佩服起长公主礼贤下士的胸襟来,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能冲破一切束缚创造出这个世外桃源,人人不论官职,不论年纪,不论男女,洒脱自在,率性来往。她为人处世的确境界超然。 正想着,忽然铮铮泠泠想起了一阵琴声,林小千定睛一看,是一名中年文士铮铮泠泠在操琴弄弦。琴声婉转动人悠悠扬扬,连第一次听古琴曲的林小千也听得沉醉了。 等他弹完,长公主才笑着说:“这时节哪有兰花开,怎么先生今天想起来弹《猗兰》?” 中年文士拱手施了一礼:“王妃一到,便有幽香传来,清微淡远,沁人心脾,一曲《猗兰》送给王妃,最合适不过了。” 早在琴曲一响时,苏惟就慢慢往这里走,这时听见文士的话,立刻蹬蹬蹬几步冲了过来,大声怒斥道:“什么幽香!” 中年文士吓得手一紧,嘣一下,拨断了琴弦。 第三十八章 林小千拦住暴怒的苏惟,匆忙解释说:“我先前佩戴香囊,刚摘下不久,不过是衣裳沾了点余香而已。” 中年文士也是个脑子活络的,赶紧夸张地吸吸鼻子,接话说:“各位快闻,池塘中荷花香风暗送,方才定是我闻错了。” 说完他抱上琴,一溜烟就跑去了远处竹亭里,其余几个人也都不声不响悄悄溜走了。 苏惟怒火还是腾腾地烧,他凑到林小千耳边,咬牙切齿低声挤出几个字:“为何不戴香囊?” 林小千刚想解释几句,长公主几声高喝,一队侍卫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大刀哧啷一亮,把苏惟和林小千团团围了起来。 “进了梅园凡是仗势欺人的,都给我撵出去!”长公主指着苏惟一声令下,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冲出来,上手就要抓苏惟。 “滚!”苏惟咆哮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喷发出来,两个侍卫一下子被吼声震住,向前的手还伸着,人已经蹬蹬倒退了两步。 长公主也是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想在我的园子放肆不成!” 林小千急忙去安抚长公主:“他不过有口无心,行动莽撞,皇姐为这个生气不值当的。”接连劝了几句,长公主仍然是怒发冲冠,死死盯着苏惟。 知道她是当着一众宾客折了面子,不讨回来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只好又去劝苏惟:“香囊一事,你听我说。” 苏惟血红的眼睛冲她一瞪,林小千觉得火山喷发一样的怒气嗡的冲了过来。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到苏惟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柔声恳求说:“听我一句话,好吗?” 低头看见一只可怜巴巴的白皙小手,堪堪握住他的手腕,苏惟忽然心一软,怒气消了五六分,沉声吐出一个字:“说!” 林小千贴着他耳朵,轻声说:“刚才洗脸湿了香囊,我才摘了的,一会儿晾干了,我叫人取过来再带上就是。” 她的气息一进一出,吹得苏惟耳朵麻麻的,挠得他心尖直痒痒。怒气又散了一二分,苏惟终于平心静气下来,客客气气对长公主说:“是我唐突了,皇姐。” 他反手握住林小千的手臂,心情越发沉静,嘴上也认了罪:“既然坏了梅园的规矩,我自当领罪,罚酒斟茶,皇姐你说了算。” 分卷阅读49 长公主见有台阶下,也不再针尖对麦芒,冷笑一声:“我的好酒好茶,给了你才叫冤枉。”见苏惟脸又黑了一层,她才继续说:“你闹得我心头直冒火,想吃莲子来清清火气,若是认罚,就去池子里给我摘几个莲蓬回来。” 林小千身子一僵,生怕她这一番话再次触怒苏惟。没想到苏惟捏了捏她手臂,平静无波地说:“好,我亲自下池子。”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长公主和林小千都是一愣。林小千冲苏惟一笑:“王爷怕是不懂如何采莲,别一动手毁了皇姐的好莲蓬,还是叫下人动手吧。” 长公主也软了口气:“说的是。你好好监工,摘下来给我们剥莲子吃。” 苏惟没有答话,松开林小千的手臂,三两步走到池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林小千紧抓慢抓都没把他拉住。 “哼,死倔驴!”长公主轻骂一声,叫住林小千,拉着她想往竹亭走。 池子里正低头找莲蓬的苏惟,有感应一样猛地抬头看了过来,林小千顿住脚步,向长公主陪笑说:“日头有些毒,还是这里树荫凉快。” 长公主看了看苏惟鹰隼一样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点点头放开林小千,自己带着几名侍卫走了。 林小千叫过来身后的丫鬟低声嘱咐几句,就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托腮看着苏惟拨开荷叶划过水面。 一池荷花被他压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露出两三个小碗一样的莲蓬来。苏惟毫不犹豫,上手咔嚓咔嚓几声干脆利落地掰了下来,随即又拨开荷叶荷花,浑身湿漉漉迈步上了岸。 丫鬟这时也匆匆送来了巾帕和披风,林小千接过来赶紧迎上去。苏惟摆摆手说不用,大手抓着几枝莲蓬,大步走进了竹亭,到了长公主面前,浑身还滴滴答答地掉水珠。 长公主本来言笑晏晏正和人论道,见了苏惟浑身的狼狈相和死犟的一张脸,火气又腾一声蹿了起来。 林小千一见这剑拔弩张的形势,赶紧推推苏惟:“竹亭里凉风不小,快些去换衣裳,不然病了,如何协理朝政啊?”一边说一边抢过苏惟手里的莲蓬,把巾帕硬塞给了他。 苏惟这才点点头,说了声:“等我。”临走前,他眼神狠厉地逡巡一圈,看得众人都害怕地低了头,才带着一身水汽转身离去。 送走这尊煞神,林小千叫来丫鬟剥莲蓬,又另起头讲了几句闲话,才让竹亭重新恢复了生气。 “他这拧劲儿一上来,从来都是乖戾狠绝六亲不认,也就你能治住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拉着林小千坐了下来。 立在一旁的中年文士一脸歉意,向林小千微微拱了拱手,林小千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新摘的莲心清甜脆嫩,众人吃着吃着就忘了刚才的拘谨,开始谈笑起来。从莲子鲜甜说到荷花清香,一个人忽然插嘴说:“有女子天生体有异香,香气比荷花还要清雅几分啊。” 正喝茶的林小千一听,差点呛着茶水,好不容易按捺下心里的波涛翻滚,又有人接口说:“天赐奇香未必是好事啊,说不定红颜多薄命。听说清叶阁花魁就体有异香,如今赎身出去后人都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嗡一声,林小千的脑子懵了。除了罗楚凝,花魁娘子也体有异香,苏惟显然是认得她的。现在大将军要去巡防边疆,而花魁娘子她,失踪了。 那人一句话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竹亭里立刻议论起来。这个说,大将军也许是始乱终弃,那个说小报上写,花魁和广文侯家小公子私奔了。连长公主都加入了进去,八卦得不亦乐乎。 忽然,嗡嗡的说话声猛地停了,所有人像哑巴了一样,齐齐地噤了声。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苏惟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第三十九章 “什么花魁?什么异香?”苏惟冷冽的声音在竹亭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 长公主脸上有些讪讪的, 好好的雅集竟然叫人带偏了话题, 他们刚才从花魁讲到大将军千金为她赎身,从大将军讲到广文侯小公子横刀夺爱, 像市井长舌妇一样八卦来八卦去, 现在也不好去计较苏惟的语气。 其他人更是害怕的害怕,惭愧的惭愧, 一个个垂下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尤其座上几名女子吓得战战兢兢哆嗦个不停。 苏惟又提高音量, 冷冷地问了一遍。 本来憋着一肚子话要质问苏惟的林小千,见没人开口,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大家不过讲些市井笑话解闷而已,王爷不听也罢。” 她这一解围, 长公主立刻投过来感激的目光, 其余人纷纷偷着抬眼去瞧苏惟的神情。 苏惟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沉声说:“常听人说, 有雅人, 有雅兴, 有雅事, 才算得上雅集。今日本王算是开眼见识了。” 林小千叹口气, 好声好气地解释:“雅集相会讲究率性天真,而不是专为存天理灭人欲的,大家随意聊些玩笑话也并无不可啊。” 长公主爽朗大笑几 分卷阅读50 声,顺着话茬接了下去:“说得对, 古人雅集放浪形骸的比比皆是,我们敞开些说话,又有何不可?”在座的人都跟着点头附和起来。 新科状元李仲则安安静静坐了半天,这时忽然开了口,还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公主所言极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真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探听他人消息的,怕不是凡人是圣人了。再说,开局讲些秘事奇事,一来让人明白大事小情的曲折发展,二来是非曲直总是越聊越分明。” 其他人听他出来一二三的说教,心里直打鼓,生怕他一言不慎,惹得苏惟怒气更盛。李仲则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讲自己的歪理。 “你看,”他掏出一张纸来,“好比这一小报,虽言语直白粗陋了些,但讯息又快又全,执笔者更是立足公允,闲时读来也是有些裨益的。” 林小千定睛一看,他掏出来的是一份《广闻杂报》。 一直阴沉着脸的苏惟看清后,忽然绷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李仲则被笑得手一抖,差点把小报丢出去。 其他人也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这突然一笑是高兴还是生气,都纷纷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没注意苏惟的笑声,心里正愤愤不平地吐槽:不写大白话,不把爆点放大,你们能有这么爱看吗? 苏惟却把李仲则手上要掉不掉的小报夺了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又塞回他手里,语气凌厉地说:“言语直白粗陋?” 李仲则还以为他是厌恶小报,赶紧转了话锋老实认错:“是用词俗艳,读起来荒唐好笑。” “嗯?”苏惟鼻子里冷冷哼出一个字。 长公主摇了摇头,知道苏惟这是护短的脾气上来了,他肯定觉得自家媳妇做的事谁都不能随便批评。她故意哈哈笑了几声,打岔说:“这小报有些意思,听说京中公侯府邸家家都有,百姓官员几乎人人都在传阅。” 接受到长公主的暗示,李仲则立刻见风使舵又换了说辞:“好,好笑才让人更想读下去。每买到新的小报,不读上两三遍,我都不舍得放下。” 苏惟冰冷的眼神这才从他身上挪走,脸色也有了阴转晴的迹象。 李仲则长出一口气,消无声息地坐了回去,临落座前,和几位好友交换个眼色,随即一起同情地看了林小千一眼,心想:从今日见闻来看,齐王果然如传言一般阴狠多变,王妃却亲和柔顺,完全不是以往听说的骄奢跋扈样,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应付这位暴戾王爷的。 林小千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深刻同情着,见苏惟消了气,赶紧走过去拉着苏惟坐下,又捡了颗莲子送到他面前:“快尝尝,你亲手摘的莲蓬。” 李仲则和友人心里很是默契地叹了口气:可怜,堂堂王妃还得丫鬟一样低声下气伺候人,齐王妃真是不好做。 丫鬟王妃林小千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苏惟吃莲子,心想,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尊贵人,难得亲自动手做事,尝一尝自己的劳动果实,肯定得甜到心坎里。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一下手就挑了颗苦莲子,苏惟放嘴里一嚼,就觉得苦味直冲进唇齿喉咙里。他控制不住地皱了皱鼻子,见林小千目光里满是期待,硬是把表情都压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嚼了嚼莲子,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对丫鬟王妃说:“甜。” 林小千立刻笑着又捡了一颗莲子给他,苏惟脸色终于控制不住地绿了。 啧,看,把明媒正娶的王妃当丫鬟一样用,还甩脸色。李仲则几个人一直偷偷观察,最后得出结论:在暴戾王爷面前,齐王妃就是个小可怜。 硬吃下小可怜齐王妃挑的三颗苦莲子,苏惟还不知道,自己在干预朝政阴险狠戾之外,又多了一条罪名,无故欺压正室王妃。 闲聊八卦的事翻篇过去。长公主亲自主持,焚香插花,品评书画,雅集终于回归正题。 苏惟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虽然自始至终冷若冰霜,但也不再借故生事,其他人也渐渐地自在了起来。 林小千笑容和煦地坐在长公主身旁,看着别人吟风弄月,时不时地点点头,心思却早飞走了。 进梅园前,李仲则就不顾身份,非要送她栀子花。在梅园里,他一直沉默寡言地躲在别人身后,刚才却忽然挺身而出,还故意搬出来《广闻杂报》,这是为什么? 原书对李仲则的设定,是表面白莲心里腹黑,完全不是不知世故的愣头青,林小千敢肯定,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她猜不出来。 再加上今天听来的几件事,林小千心里无数的疑团正撞来撞去,几乎要喷薄而出了。 回去的马车上,变成林小千闭目养神,不言不语。苏惟透过纱窗看着外面的风景,时不时地瞥一眼林小千。 林小千没有留意苏惟的动作,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现在一清静下来,她只想从头到尾地做个归纳分析。 苏惟也许真的有白月光,而那个白月光极有可能体有异香。目前已知罗楚凝和花魁娘子都天生自带奇香,苏惟和她们有过或多或少的往 分卷阅读51 来。现在花魁娘子失踪了,难道苏惟是真的喜欢花魁,所以才想方设法调大将军去巡防边疆,自己好金屋藏娇独占花魁? 林小千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抬头看了眼苏惟,他正神情淡淡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像世间万物都与他毫无关系。 她勉强找回一丝理智,忍不住主动替他撇清:花魁娘子在京城成名多年,他如果真的执着于这个女子,怎么会放任大将军摘走这朵高岭之花呢?何况穿书过来后自己曾经亮明态度,要和他以兄妹相处,如果他是单纯看上一个青楼女子,直接纳入王府就是了。 虽然,虽然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心不甘情不愿。林小千撇撇嘴。回想穿书后苏惟对她的一贯态度,凭良心说,真的是越来越温柔体贴了,最出格的不过是逼她出门熏香戴香囊而已,而且从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另娶他人的想法。所以,花魁的失踪很有可能是另有原因? 还有罗楚凝和李仲则,按照书里的正常故事线,苏惟将来会和齐王妃一起陷害罗楚凝,李仲则才奋起反抗。这一切的起因,作者的描述不过寥寥几笔,无非是齐王苏惟想强取豪夺、齐王妃因嫉生恨的套路话。 但是,这真的是苏惟的动机吗?林小千打了个冷颤。 不对,关于苏惟和所谓白月光的说法,除了书里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其余全部都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传言,而这些传言都指向一个目的,引导她嫉妒怨恨。 难道这是幕后黑手布下的又一重陷阱?古里古怪的李仲则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花魁娘子突然失踪,是否与此有关?如果她不嫉妒作妖,幕后黑手是不是不会收手? 现在真真假假,一个接一个的女人,林小千承认自己打脸了。原来大言不惭,说不在乎,说彻底放下的自己,在听到看到这些女人的是是非非时,真的是又震惊又心酸,嫉妒的心情都快压抑不住了。 你呢,你真的有白月光吗?那些温柔体贴,是真心实意还是骗人的假相?林小千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惟,正撞上苏惟偷偷瞥过来的视线。 苏惟尴尬地轻咳一声,先开口问她:“今日雅集上的人,你都认得了?” 林小千先是一愣,随后一琢磨,就知道苏惟为什么发问了,她故作不在意地说:“匆匆忙忙见了这么多生人,我哪里记得过来,再说你和皇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个不停,我全副精力都给你们劝架了。” 苏惟哦了一声,身子放松许多:“他们要么是朝廷栋梁,要么是文坛领袖,个个都算得上是通晓世情的人物,和他们闲坐了一整天,你难道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林小千心砰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张嘴就想把所有疑惑全问出来。她犹豫一下,还是谨慎地试探了一句:“最大的消息不就是花魁娘子的事么?她在大将军别院中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奇怪得很。” “青楼女子水性杨花,说不定另攀上高枝,偷偷跟人走了。”苏惟语气淡漠,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林小千明显感觉到,听见花魁两个字时,他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林小千噘着嘴继续追问:“听说花魁娘子清高自傲,难得和大将军两情相悦,怎么会如此迅速地转投他人怀抱?王爷是知道花魁娘子什么不为人知的秘事么?” 苏惟眼神转向纱窗外:“你不是早早安插下探子,时刻紧盯花魁娘子的一举一动吗?她的事应该你了如指掌吧。” 林小千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云儿一直定期来报大将军别院的消息,花魁从来都是深居简出,几乎没有和外人来往过,她突然失踪,云儿甚至没有提前觉察到任何异常。 她猛地想起来,花魁失踪是在云儿送小报过去之后,难道……她急急忙忙地说:“广文侯小公子、花魁娘子相继失踪,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关联?”苏惟慢慢地把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没有再说话。 马车中,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林小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难道,真的有关联?她越来越一头雾水,想继续追问,却被苏惟身上的威压逼迫得开不了口。 两个人沉默对峙了许久,苏惟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慢慢消散了。 他幽幽地说:“你当初散布两人的消息,说是直击要害,现在小公子没有新消息,左朗酗酒颓废,花魁人影都没了。” 林小千苦笑着说:“也许这就是要害呢?”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他眼睛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广文侯小公子,还有花魁的事,你的小报不要再插手了。” 林小千又愣住了,之前不还说我的小报我做主吗?现在把几件事串起来继续追查,说不定可以拨开迷雾找到真相,这人怎么又玩起霸道王爷的游戏,突然改了口。 她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听说花魁娘子之所以艳名远播魅惑众生,就是因为体有异香……”边说边紧紧盯着苏惟的神情动作。 果然苏惟身子一僵:“青楼为招揽生意,什么鬼话都扯得出来。” 分卷阅读52 见他还在强辩,林小千心想,猛药还得接着下,因此继续摊开了讲:“那一日去梁国公府上吊唁,王爷和罗家小千金说话,可闻到她身上的幽兰香气了吗?” 苏惟眼神一直没有看过来,嘴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什么香气?那一日敬酒的人不少,我多喝了几杯,只记得酒是上好的羊羔美酒,香气醇厚无比。” 现在,林小千可以确定,苏惟的确对女子香气非常在意,而且还光明正大地瞒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怕她嫉妒作妖?她已经不是过去又蠢又毒的那个人了啊。 看着苏惟闷嘴葫芦一样的态度,林小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天天什么都不说,还想阻止自己去查真相。 “今天人多嘴杂,不知哪个多嘴多舌的胡乱传话,说王爷对体有异香的女子情有独钟……”她真的豁出去了。 苏惟一只手紧紧抓住衣衫下摆,手指骨节都有些泛白,嘴上却淡淡地说:“无稽之谈。”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想起来王爷常常叫我熏花香,佩香囊,我这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林小千早叫人捡回来那个香囊,当着他的面又系在了腰间,现在她重新摘下香囊,递到了苏惟面前。 苏惟看也不看,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信我,我是为你好。” 林小千刚想反驳,他又说:“花魁也好,罗家小姐也好,在我眼中,和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一众男女并无区别。” 我该相信你吗?林小千没有底气地想。 苏惟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一动不动。傍晚的日光透过纱窗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似乎打了一圈淡淡的光环,衬得他眉骨鼻梁比平时柔和许多,整个人都有了一种孤绝的温柔氛围。 回到王府,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有宫里的大太监上门,说是皇上急召。苏惟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又脚不沾地地走了。 林小千有些气闷,刚想喝口水,却发现水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来。这是怎么了?她今天派了文秋去云锦书肆对账,小丫鬟们就一个个的开始偷懒了。 走出屋子转了一圈,她没找到那几个小丫头,反倒撞见几个小太监,凑在一起兴奋地小声吵嚷。几个人一看见林小千,一下子没了声音,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才齐齐低头道了声王妃好。 看着地上落下的一两枚铜钱,林小千就知道小太监们是在赌钱玩乐,现在她也懒得计较,任他们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一直走到后院大树底下,才见自己的几个小丫鬟正坐在石凳上,摇着扇子,磕着瓜子,叽叽咕咕地在议论什么事情。 瞧见林小千的身影,小丫鬟们立刻住嘴吐了吐舌头,忙不迭地跑过去,一个个陪着笑脸说:“日头刚下去,暑气还没散呢,王妃还是回屋里歇着吧。” 林小千气很不顺:“我想喝口热茶,这不来求你们了?” 见林小千面色不善,小丫鬟赶紧齐刷刷跪下来讨饶:“是奴婢疏忽了,请王妃责罚。” 林小千都快气笑了:“责罚什么?还不快去烧水沏茶!” 两个机灵的立刻点头,飞身就往屋里跑。其余几个也跟着开始行动,扇风的扇风,搀扶的搀扶,还端过来石桌上的果子瓜子,一一送到她面前。 林小千摆摆手,只要过来一把扇子,自己扇着风走回了屋里。 没一会儿,茶水沏好,又晾得不滚烫了,小丫鬟才送到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慢慢喝完,抬头就见几个丫鬟齐齐地立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木桩子一样戳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事!”林小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王妃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做。”小丫鬟们还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文女史不在,你们是一个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林小千火气又开始往上冲:奇了怪了,自己不过出门了一天,这王府里上上下下,怎么都古古怪怪的?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是现代文明人,不是欺凌弱小的恶霸。连念了几遍,她才压抑住怒气,一个一个地给小丫鬟安排事情:“你,去看看厨娘今天有没有做冰雪凉水。你,去喊云儿过来,你,你,去研墨备纸。” 小丫鬟这才齐声应下,各自行动去了。 几个人棋子一样拨一拨才知道动一动,难道文秋以前都是这样给她们派活儿的?林小千不禁同情起文秋来。 不久后,云儿红肿着眼睛走了进来,林小千心里叹一口气,看来她已经知道花魁失踪的事情了。 果然云儿强忍着眼泪,声音嘶哑地说:“王妃,奴婢今日去了一趟大将军的别院。听人说,花魁娘子她失踪了。连,连我姐姐也一起不见了。” “什么?”林小千很惊讶,连身边丫鬟都不见了,难道花魁是真的和人私奔了?她赶紧问云儿:“此前,你姐姐可交代过什么事情吗?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言行吗?” 云儿摇摇头:“奴婢早仔细想了几百遍,此前见姐姐,她说的做的都再寻常不过了,还说花魁娘子摘了 分卷阅读53 许多青梅果,正领着她们下人在别院中做青梅酒呢。”说着说着,她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看别院里,封好的酒坛子摆得到处都是,谁知道人却不见了。” 眼前形势不明,林小千连人一定能找着的套话都说不出口,见云儿伤心得一直掉眼泪,干脆叫她回去歇着,这几日不用做事,只管好生调养精神。 刚打发走云儿,文秋急急忙忙推门走了进来,嘴里喊着:“王妃,你……” “账目的事不急,今日天热,你喝口水歇歇再回话。”林小千看她这样慌乱,以为是账目查出了问题,心说无非是书肆老板中饱私囊,能有多大的事,于是劝她歇会再细说。 文秋点点头,紧张地坐下喝了杯茶,边喝眼神边往林小千身上瞟。 喘匀气了,喝完了茶,文秋正襟危坐,开始讲起小报这一月的账目来。林小千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拉响财务炸弹。谁知道,说完一段又一段,书肆老板不但没有私贪钱财,反而样样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小千疑惑了,那文秋为什么一进门这样慌乱急躁? 等报完账目,文秋躲躲闪闪地看了林小千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林小千忍不住了,说个事也吞吞吐吐的,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怕我听了当场爆炸吗? 文秋咽了咽口水,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是有一事禀告,只是王妃听了切莫急躁,切莫与王爷置气。” 关苏惟什么事?还置气,他早把我气饱了。林小千心里吐槽,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他人都不在家,我哪里能冲他生气?再说现在天热气燥的,我可不想再添一把火去炙烤自己。” 文秋这才稍稍安了心,低声说:“府中下人们都在说,王爷这两日派人接了一位女子进府,就安置在王府西北角的小院里。”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厉声喝问:“什么女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文秋赶紧上来替她顺气:“不是说好不置气的吗?” “好,好。”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置气,你接着说。那女子是什么人?” 文秋叹了口气,苦着脸说:“我已经一一问过小院里伺候的两三个小丫头了,姓名来历,她们也是不知道的。她们只知道……” “知道什么?”林小千紧紧抓住文秋的手。 “只知道那位女子容貌端丽,体有异香……” 体有异香,林小千听到这四个字,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赶紧扶她坐下,上手就要去掐她的人中。 林小千慢慢恢复了意识,积累了一天的怨气怒气在胸口激荡,眼睛又酸又涩却掉不下泪珠来,心口一个劲的抽疼,头脑却越来越清晰。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刚说什么让自己信他,什么其他女人是街上的路人甲,原来全是胡扯,在家里就堂而皇之地背着她金屋藏娇,看来心中有个白月光也是确有其事吧。 文秋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劝她:“王爷对王妃疼爱有加,王妃若是不喜欢,让王爷把她遣散出去就是了,何必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对,何必自己生闷气,我也是反派,与其背着人猜疑自己受罪,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去对质。不管那个院子里藏的是罗楚凝,花魁,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一定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带路!去找那女子!”林小千拿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 文秋愣住了,嘴里喃喃地说:“还是,还是等王爷回来,再想法子……” “带路!”林小千又重复一遍,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她也不要小轿,只吩咐人在前面领路,前前后后跟着一群丫鬟太监,个个举着灯笼火把,照得夹道小路都亮如白昼,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小院门前。 小院院门紧闭,两扇大门黑漆漆的,仿佛时刻要张开嘴,把人吞噬进去。林小千盯了一会儿,一声令下:“砸门!” 几个力气大的太监立刻上去咣咣咣地砸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文秋赶紧叫人:“去,喊木匠过来,卸下这大门!” 这时候,院门吱嘎响了一声,开了一条门缝,一个半大的小丫鬟探出个脑袋来,慌里慌张地朝外张望。 一眼看见林小千,她蹭一声跑出来,后头跟着两个更小的丫鬟,三个人扑通跪在地上齐声喊:“王妃!” 林小千强压怒火,厉声问她:“院子里的人呢?” 半大的丫鬟抬头刚要回话,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这是闹什么!” 林小千一回头,苏惟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无边夜色里,眉目神情模模糊糊,叫人看不分明。 按捺住胸口的波涛翻滚,林小千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问他:“王爷来得正巧,妾身想问问,院子里住了什么贵客?如此神神秘秘,不能见人。” 苏惟慢慢走了过来,丫鬟太监哗啦闪出一条通道来。 很快,他在林小千面前立定,看 分卷阅读54 了眼黑漆漆的院门,淡定地说:“她是易九思的远房亲戚,自外地投奔他而来。然而易九思孤身一人住在府衙中,不便安置她一个女子,这才送到王府里来暂住几日。” 林小千眯起眼睛看着苏惟,满脸的不可置信:“易大人的亲戚?”她冷笑一声,“王爷是王府主人,想接什么人进来直说就是,何必拿朋友做幌子?” 苏惟叹了口气:“今天易九思说找好了房舍,已经派人把她接走了。” 林小千不依不饶:“怎么之前不走,我这里一发觉,她人就走了?王爷是觉得此处藏娇还不妥当,又给她另寻了隐秘住处?” 苏惟叫住地上跪着的小丫鬟,沉声问她们:“自那女子住进来,到她被人接走,我迈进过这院子一步吗?” 三个小丫鬟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苏惟平和地看向林小千:“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和那位女子一面也不曾见过。先前本想和你说一声,但我连日忙于公务,一时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她暂住两三日,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其实不值得你费心。” 可她和花魁、罗楚凝一样体有异香,你为什么总和这样的女子有牵扯?林小千眼中满是悲愤,然而当着眼前一群丫鬟太监,她的质问说不出口。 但一口恶气堵在心里,林小千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嘲讽地盯着苏惟的眼睛,她故意说起了反话:“今日来一个不用我费心,明日来他三五个,就更不用我费心了。” 苏惟也恼火了,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今天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正常了一阵子,又要像以前那样偏执胡闹吗?” 林小千如遭雷劈一样愣住了。因嫉生恨,偏执跋扈,几个大字牢牢占据了她的脑海。难道,她,开始向书里的齐王妃靠拢了吗? 她僵硬了很久,才喃喃念出几个字:“是,我不该偏执胡闹。”念完立刻如梦初醒一样,恭敬地向苏惟欠身行了个礼:“今日是妾身唐突莽撞了,王爷请勿怪罪。既然现在王爷说清了来龙去脉,她人也走了,那妾身告退了。” 林小千颓然迈着步子往回走,身后还是那群浩浩荡荡的丫鬟太监,只是所有人都蔫头耷脑,丝毫没有了来时的气势。 像刚穿书过来时一样,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对苏惟动心,不要嫉妒,不要怨恨。越说,她心里越悲凉,难道自己逃脱不了原书的故事轨迹吗啊? 苏惟提着灯笼,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消沉落寞的背影,许久没有离开。 倒在榻上,林小千彻底放空自己,呆呆地盯着屋顶,穿书过来的种种情景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飘过。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轻轻地问了一句。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回声。 过了许久,文秋走了进来,轻声说:“时候不早了,王妃是否要沐浴更衣,准备歇息?” 林小千立刻坐起来,吩咐文秋说:“浴汤备好了吗?什么鲜花、香丸、香饼,统统撤下去,我要清清爽爽沐浴一回。” 文秋笑着回话说:“王妃前几日不是交代过了么?现在洗沐间里已经撤下了所有鲜花香料,我还另叫人每天都仔细冲刷几回,现在里头清爽得很。” 林小千这才点点头,拖着僵硬地身体走去了洗沐间,她需要泡个热水澡,把这身体和心里的乏累都统统洗干净。 果然如文秋所说,洗沐间里洗刷得极为干净,一丝多余的味道也闻不到。文秋备好的几件换洗衣物也没有熏过香,清清爽爽地挂在雕花衣架上。 痛痛快快泡了个澡,林小千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开始给自己鼓劲打气:不管前面是不是有命定的轨迹,是不是有神通广大的幕后黑手,将来的路总归是要自己来走的,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她就有翻盘改命的机会。 捡回些许信心的林小千,慢慢穿好中衣,正想喊文秋进来,忽然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林小千拿裙子的手一顿,这香气她很熟悉,几乎每天都陪伴在身边。她原来以为,这是自己每天洗鲜花浴、熏香、佩香囊沾染上的味道。可是今天洗沐间明明冲洗干净了,她连续几天没有熏烧过各种香料,就是剩下的几个香囊也在刚才让她丢得远远的了。 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文秋!”林小千高声喊了一句。候在门外的文秋立刻推门走了进来,问:“王妃沐浴完毕了?” 林小千杏眼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瞪着文秋:“你闻到什么香气了吗?” 文秋微微闻了闻,笑着说:“王妃,这不是你身上的香气吗?” 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身上的香气?” 文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自小身上就带着微微的淡香,成年后香气还更浓郁了一些,只是家里怕生祸事,不准人向外张扬,也就亲近的家人亲戚知道而已。” “不,不可能!”林小千连连摇头,心里拼命呐喊:我一定是沾染了什么香料,一定是染上去的。 文秋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为了遮掩这天生异香,老侯 分卷阅读55 爷和老夫人常叫你佩戴香囊。嫁到王府后,你又是狂洗鲜花浴又是死命熏香,闹了好久。这日子一长,你自己也混淆了不成?” 林小千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一瞬间颠覆了。原来,她也是体有异香的女子。 文秋还在唠唠叨叨说着过去齐王妃的事,什么新婚之夜就和王爷拌嘴吵架,哭闹着要洗鲜花浴烧沉香,后来,浴汤中鲜花越放越多,熏香越熏越重…… 林小千盯着她的嘴巴一开一合,耳朵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苏惟,他知道吗? 林小千抓起衣架上一件纱衣,着急地问文秋:“王爷人在哪里?” 文秋还陷在回忆里说教,被猛地一问,整个人就是一愣,随后才憋出来一句话:“杨公公说,今日王妃不用凉屋,王爷就要宿在那里。” 把纱衣匆忙裹到身上,林小千拔腿就向外冲,文秋立刻拿起其他衣服跟上,惊慌失措地喊她:“王妃,衣服还没穿好呢。” 林小千没听见一样飞快地奔向凉屋,一扭头,见文秋抱着衣服,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她赶紧下令:“回去!” 文秋听话地原地刹了车,一脸惊诧地看着林小千快步走没了影子。 此时夜色深沉,路上几乎不见什么人影,凉屋也只有一个守夜的小太监,正坐在门口打瞌睡。林小千不管不顾直接推门冲进了进去。 凉屋内的苏惟还没睡觉,正在灯烛下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听见门口动静,他一抬头,就见林小千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 “你……”苏惟惊讶地把笔一扔,刚想问她为什么来凉屋,却突然卡了壳。 面前的林小千身上只裹了一件半透明的纱衣,里头的中衣穿得歪歪斜斜,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故意背过身去挑灯花:“夜色已深,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小千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惟,气势咄咄逼人:“那个你藏起来的女人,罗楚凝,花魁娘子,我,”她停顿一下,“都体有异香,是不是?” 苏惟被问懵了:“什么?” 林小千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是在集邮吗?” 苏惟诧异地转过身来:“什么集邮?你是要鸡油炒菜吗?吩咐厨房就是了。” 第四十章 “鸡油, 鸡油炒菜?”林小千结巴了, 自己一着急连做狗仔时的常用词都冒出来了,这可怎么把话圆回去? “你行文这么荒唐, 气得我话都不会说了, 我是要问缘由,缘由, ”她心一横,干脆把锅甩到了苏惟头上, “你为什么专和体有异香的女人有牵扯的缘由。” 苏惟还是很懵:“这两个词语怎么会混淆?” 她杏眼一瞪, 直盯着苏惟的眼睛:“这不是重点,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说,你是对体有异香的女人情有独钟,还是有什么隐情?” 苏惟挪开眼睛, 一低头入眼又是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风景, 他只好又背过身去。 林小千一看,还以为他是做贼心虚, 一个箭步上去冲到他面前:“不要躲了!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苏惟无奈地扶额, 半遮住自己的眼睛, 轻声说:“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你信我, 我是为你好……” 林小千狠狠一捶他的肩膀,生气地说:“我不信!你事事瞒着我,叫我生气怨恨,是为我好吗?不管你是别有所爱, 还是筹划什么大事,干脆痛快地说出来……” 没想到他胳膊上肌肉死硬死硬的,苏惟还没叫痛,林小千先哎呦一声,去捂自己动手的拳头。 苏惟又好气又好笑,想拽过来看看,林小千把手向后一背,气鼓鼓地说:“快说!别想蒙混过关。” “那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话。”苏惟终于抬头对视上了她的双眼。 林小千看见他漆黑瞳仁里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忍不住心神一动,点头就要说好。 见她浑身竖起来的刺缓缓收了起来,苏惟长臂一伸,一个飞快的动作抓住了林小千背后的手,顺势一带,把她整个人被半圈进了怀里。 苏惟举起她的手刚想往灯下带去看个清楚,林小千发现自己是上了当,使劲抽又抽不回手,动作一大,更是往苏惟怀里撞,气得脸色通红。 想起以前学的防狼术,林小千看准苏惟的双脚,咬牙狠狠一跺,果然苏惟一个闷哼,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闪身向旁边跳了两步,林小千还想继续逼问,没想到突然一个黑影冲了过来,举着一样东西劈头盖脸冲着她刺过来。 林小千吓呆了,一下子忘了躲闪。眼看要刺到眉心了,忽然一股力量重重一推,把她直接推倒在地上。 等回过神来,林小千才看清,是苏惟冲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肩膀上刺着一把桃木剑。 举着桃木剑的是个小太监。他看清两个人的模样,手一松,桃木剑啪嗒掉在地上, 分卷阅读56 整个人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王爷,王妃,饶命啊。” 原来门口打盹的小太监听见屋里有动静,探头往里一看,瞧见王爷正和一个披头散发白纱衣的影子在打架,还以为是招来了女鬼,偷偷拿下来墙上的桃木剑,想把鬼吓走,没想到不是鬼打架,是妖精打架。 小太监一不小心伤了王爷,吓得小命都丢了半条,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苏惟捂着肩膀,扶起来林小千,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说了声,滚!小太监蹿起来,瞬间溜得没影儿了。 林小千着急地去看苏惟肩膀:“怎么叫人走了?要是伤着了,先差人去拿药啊。” “不碍事,木头而已。”苏惟动了动肩膀,没想到疼得嘿呦叫出了声。 林小千说着就要往外走:“还是喊大夫过来看看吧。”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苏惟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她。 林小千试着掰开他的手:“要是真伤了筋骨,还是先治伤吧。” 苏惟没有松手,轻笑一下:“还以为你冷酷无情地非要无理取闹呢?” “你才冷酷,你才无情,你才无理取闹,”林小千毫不犹豫地搬出经典台词,怼了回去,“如果你好好坐下说话,哪至于招来这一剑?” 苏惟手上一使劲,把林小千拉到了绣墩上,认真地说:“不过一时刺痛而已,真不用叫大夫。” 林小千叹口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都不无理取闹,真的坐下来好好说话,可好?” 苏惟也真诚无比地看着她:“你好好在王府吃喝享乐,闲了做做你的《广闻杂报》,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有时视而不见大智若愚,才是好事。” 林小千紧紧皱起眉头,问他:“王爷是如何看待我的?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苏惟被问得一愣,很快摇了摇头。 “是不知世事的笼中金丝雀?” 苏惟直视她的眼睛:“你不甘心。” 林小千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讲道理:“对,我不甘心。我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大活人,不是只知道吃喝享乐的行尸走肉,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惟仍旧深沉地注视着她,却没有说话。 林小千继续晓之以理:“王爷,之前哪怕亲眼看见你与罗楚凝来往,亲耳听到你认得青楼花魁,我虽然借机试探过几次,却没有刨根问底。因为我担心是有人闲言碎语故意离间我们,担心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冤枉好人,从而嫉妒怨恨她们……” 苏惟眉毛一挑:“你真的嫉妒她们?” “什么?”被他这一打岔,林小千一肚子的话被堵回去一半,辩解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我哪能重新回到过去那副偏执的模样……” 苏惟眉毛又落了下来:“不嫉妒?” 林小千疑惑地看着他神情变来变去:你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嫌我偏执胡闹吗?喂!专注重点,别跑偏啊。 但看见苏惟神情落寞,她只好接着他的话茬继续说:“我不嫉妒是因为我猜其中另有内情?不是吗?” 苏惟犀利的目光刷一下射了过来。 林小千把话全都摊开了:“你和罗楚凝躲在人后说话,你和花魁私下来往,你接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进府,都是因为她们体有异香吧?” 苏惟的眼神不置可否。 “而我?”林小千拢了拢身上的纱衣,一股幽香微微飘散开来,“自从我改了鲜花浴和熏香的习惯,你仍然叫我香囊不离身,也是为了遮盖我身上的异香,是不是?” 苏惟眼神忽然一变:“我也想问你,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 我总不能说因为书里面没写,自己之前一无所知,今天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也天生异香啊,林小千不理他的疑问,赶紧切入正题:“现在花魁娘子失踪了,和她天生异香离不了干系,对吗?” 苏惟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其实,我原想告诉你一二,可上次刚开个头,你的怒气就来了,一句话没听完,就把我赶了出去,还从此开始肆意胡闹。如今好不容易你改了性子,我不告诉你也是免得你再生气一场,为什么现在又非要求个明白?” “什么时候?”林小千心想,我不记得书里有这么一段啊。 苏惟缓缓地回答说:“你我大婚之夜。” 那时候的事,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林小千都快哭了,没想到在这里出了破绽,他不会是起了疑心,发现我换了芯子吧? “那时我糊涂不懂事,听风是雨,也不知道好歹,如今做了小报,见多了世面,不会认不清楚好心还是怀意了,”林小千先替齐王妃认了个错,又继续把话题往回带:“不过,说到底王爷还是没有交代明白,此事其实与我也有莫大的干系,王爷该和我说清楚的。” 看苏惟还是不为所动,林小千使出了杀手锏:“王爷,这事并非只有你一人知晓吧?” 她把蒋为辰搬了出来:“前几日在梁国公府上,我偶然遇见蒋首辅,他说请我 分卷阅读57 们去他城郊的清凉楼纳凉避暑,还说我有什么想知道的,他知无不言……” 苏惟怒吼一声:“不要招惹他!” 他随即收敛怒气,低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如果在外人面前不做遮掩,可能会招来灾祸!” 这一句话砸得林小千有点晕头转向:“像花魁娘子失踪那样的灾祸?”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教起来:“所以,才叫你出门时佩香囊来避祸免灾,日后也该常洗鲜花浴……” 林小千完全没有听进去,自顾自地还在发问:“所以,她失踪不是和人私奔,不是被人金屋藏娇,是灾祸?” 她忽然看向苏惟:“到底是什么灾祸?如果这是不祥之兆,你为什么去主动招惹罗楚凝和花魁娘子,为什么把体有异香的女子接进王府中?” 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苏惟,他嘴巴开合几下,才出声回答:“我只是提醒她们,让她们遮掩香气来避过灾祸而已。” 林小千立刻指出他话里的漏洞:“王爷,此事如此凶险,知道内情的只有你一个人吗?需要你纡尊降贵去亲自嘱咐吗?” 苏惟嘴唇紧闭,没有答话。 林小千又说:“王爷,你可知道,外面广为流传,你钟情体有异香的女子,甚至有人特地在我面前传话,说你独爱罗楚凝,才有了这一癖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一声巨响,原来是苏惟一掌几乎拍裂了眼前的书桌,他咬牙切齿地说:“什么人在胡乱传谣?我之前上哪里知道梁国公家的闺阁千金有没有异香?” 林小千步步紧逼:“那你现在是如何知道的?” “太后寿宴那一日,我在御花园遇见她,蒋为辰偶然提起一句而已……”他猛地一顿,重复念了一遍:“蒋为辰……” 林小千眼前浮现了杏花树下,苏惟和罗楚凝并肩同行的那幅画面。 第四十一章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林小千回到正题:“王爷还是如实说出来吧, 体有异香到底为什么是不祥之兆,到底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 苏惟还是一阵沉默。 “花魁娘子消失前一天, 还好好地带人酿青梅酒, 所以她失踪不是自己主动出走,是被人带走的。”林小千忽然灵光一闪:“王爷, 莫非是有人专门掳走体有异香的女子?” 苏惟抬头看着她,终于讲了出来, 而他的话让林小千更加心惊肉跳:“不止是失踪, 所有和她有过深交的,可能都会惹祸上身?” 林小千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祸?” 苏惟声音冰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失踪,癫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小千心猛地一颤:“那大将军, 广文侯小公子, 还有云儿的姐姐,都是凶多吉少了?”还有, 现在的我也是天生异香…… 她虚虚地看着苏惟, 目光呆滞, 喃喃自语地说:“我也是不祥之兆?皇上和姐姐, 还有你, 也会因为我惹祸上身?” 所以,后来皇上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姐姐每天以泪洗面,而你越来越狠戾残暴, 这一切好像都能说通了,所有的人物都在沿着书里的故事轨迹慢慢向前发展。 我们终究是要和开挂的男女主成为死敌,最后惨死吗?林小千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看林小千吓得脸色都白了,整个人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苏惟还以为是自己说出来的惊天事实吓到了她,不由得有点后悔,心说早知道还是瞒着她好了。 他轻轻拿起林小千的手,不知道是凉屋里寒凉的水汽吹的,还是她被吓得浑身发冷,一双小手刚一碰上就觉得冰凉冰凉的。苏惟叹了口气,把她的手紧紧包住,握在了自己手心里。 源源不断的火热,从手上蔓延开来,慢慢地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慢慢地温暖了她胸口僵硬冰冷的心脏,慢慢让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长出一口气,抽出手来,紧紧抓住苏惟的衣袖,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我真的是不祥之兆,快,送走我,把我送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和姐姐。” 看她眼泪啪嗒啪嗒金豆子一样地掉,苏惟又是心酸又是心疼,他抬起一只手,覆盖在林小千的手背上,难得温柔地轻声说:“不,是我刚才一着急,说错了话,体有异香并非不祥之兆。” 林小千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直反复地哀求:“送我走,我们永不见面,才能各自平安地活着啊。” 苏惟劝来劝去,也劝不住林小千的眼泪。他终于急躁起来,恼火地说:“你能去哪里!对你来说,全天下到处都可能有陷阱阴谋,只有我能好好护着你!” 林小千被他吼得愣住了,终于从自怨自艾里清醒过来,小声地重复他最后一句话:“你,护着我……” 苏惟端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对,我苏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吗?” 说到妻子 分卷阅读58 两个字,他抓着林小千的手又紧了紧,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又红。 身心都漂浮着的林小千,像是终于找到了支点,向苏惟靠了过去。两个人几乎头碰头,肩碰肩,依偎在了一起,互相听着对方一出一进的呼吸和砰砰砰的心跳。 苏惟轻轻地说:“相信我。”声音柔软得好像能滴出水来。 林小千嗯了一声,还是很忧心:“可这是命定的,你再有滔天的权势,怎么和老天斗?”书里没写清楚所有细节,但写书的缺德大大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人生结局,我们怎么逆天改命? “谁说是老天命定的?”苏惟冷笑一声:“天下哪有什么怪力乱神,这灾祸说到底还是人祸?” “人祸?”林小千心一跳,原来真的有幕后黑手,她赶紧追问:“你查出来了什么?”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是朝廷官府的事,你安心在家就好,无须知道。” 你是歧视女性,还是歧视我啊?林小千立刻气不顺了:“明明知道有灾祸等着我们,你不肯说明白,只叫我安心,这是一句话就能安心的事吗?” 她的眼角微微发红,还有泪珠将落不落,比她平时装出来的乖巧相楚楚可怜许多。 苏惟看得心里溢满了怜爱,嘴上也开始求饶:“好,好,你别气,别担心,我告诉你。” “第一次听说女子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时,我也吓了一跳。尤其传言中说,凡是女子天生异香,都是受了天神诅咒,每个人都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他刚起个头,就眼神闪烁地瞥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不明所以,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别看我,我没那个本事。 看她没有发怒,苏惟才继续往下说:“一旦有人受了她的迷惑,天神会将女子收回身边,而受迷惑的人轻则发狂,重则丢掉性命,叫人不得不信。” 林小千有点惊讶:这难道是罗楚凝成为终极玛丽苏的原因吗?作者大大的奇葩设定,是这样圆回来的? “但是……”苏的话惟忽然在这里开始转折,“但是,之前易九思调查库银失窃案时,带领衙役兵丁搜查了城外所有村庄,没找到库银,却打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有人也一个一个村庄扫荡搜查,专门寻找天生异香的女子,还放话说,凡是提供线索的赏银五十两,找到人的话,愿拿千两银子买那姑娘入府为妾。” 林小千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故意搜罗这样的女子,然后又散布传言,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苏惟皱眉摇了摇头。 林小千忽然想起来:“你安置在府中的女子也是这样的来历?” 苏惟叹了口气,才回答说:“那是易九思的安排,他想以这女子来做个诱饵,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细。” 林小千撇撇嘴:“我布置下去的探子,到现在都没听过这样的传言,更没有听说过有人在搜罗体有异香的女子?” 苏惟冷恻恻地说:“因为这传言不是口口相传的,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到,悟到,如果随意以言语文字泄露,会遭天谴。” 林小千心一紧,天谴?你现在可全都跟我说了。 苏惟看出她在担心什么,赶紧解释说:“现在易九思查出是背后有人操纵,这传言也就不攻而破了。” 林小千又问:“那你们可查到花魁娘子,或是其他被带走的女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苏惟还是摇摇头。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就要去取书桌上的纸和笔:“如果这事情是真的,该早些登载在《广闻杂报》上散布传扬出去,好让人早早提防。” “不行!”苏惟动作比她还快,抢先夺走毛笔,向窗外一扔,墨汁划过一道黑黑的弧线,不知道落在了外面什么地方。 林小千怒了:“为什么?天□□有异香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你和易大人两个人四只手去救,能救多少,而且你背地里和她们来往,才有人在背后胡乱编排,都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不肯把真相公开出来?” 苏惟冷着脸压低声音说:“此事牵扯甚广,尤其有朝廷官员、侯府公子牵涉其中,贸然公布的话,一则难免朝堂震荡百姓恐慌,二则说不定会弄巧成拙,让事情更加无法控制。” 他这一描述,又把林小千说呆了,她仔细想想,猜测着问苏惟:“真的如此事关重大,你这样亲力亲为,除了易大人,你是不信任朝廷里的其他官员?” 想起来蒋为辰几次模模糊糊给她暗示,又故意说起罗楚凝的幽香,她迟疑地说:“难道这事和蒋首辅有莫大的关系?” “他?”苏惟眉头一皱。 “罗楚凝天生异香不是蒋首辅无意间说出来的吗?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王爷可曾查过?他还拿你和罗楚凝的关系做诱饵,要请我去上门做客,他是不是知道我也……” “不要多想!”苏惟突然烦躁起来,直接打断了林小千的话。看他眼睛里好像开始突突往外冒火苗,林小千识相地闭了嘴。 但刚才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一直在她嘴 分卷阅读59 边打转:他,是不是知道我也体有异香? 苏惟压制下火气,又平心静气地说:“他不过是伺机报复而已,我和他在朝廷公事上经常意见相左,他找不着我的破绽,所以故意误导你,想叫你闹出些事情来,当众出我们的洋相。” 什么?林小千非常惊讶,在公事上斗不过,就故意离间我们的关系,还想让我出丑,这也太阴损了。要是以前那个又蠢又毒的齐王妃,肯定被耍得团团转。 苏惟越说语气越是厌恶:“蒋为辰这人,从小就诡计多端心胸狭窄,你动他一下,他有十倍的阴招等着一一还击。” 林小千在心里接了一句话,看来你是招惹过他,吃了他的亏。 “自他入朝为官以来,几年里为人处世云山雾罩,表面一本正经,背后放浪不羁,办起朝廷公务时而勤恳,时而荒废,不要说我,连母后皇兄一路看他长大,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林小千一边心说,幸好我早看出来他心怀不轨了,一边附和:“不错,几次遇见他,他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现在你说他是要伺机报复,这倒说得通了。” “总之日后见他记得绕路而行。”苏惟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交代。 林小千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躲他,蒋为辰看人的眼神像是毒蛇吐信子一样,叫人脊背发寒心里发怵。 不过,他好像掐准了命脉,知道你和我都格外在意天生异香的女子,他和这件事真的毫无关系吗? 第四十二章 苏惟的嘱咐还没有完:“小报也不要再写他任何消息, 这人比皇姐心思深沉得多, 招惹谁也不要招惹他。” 林小千刚想着,蒋为辰他不仁, 我就不义, 正打算揪出几件他的奇葩事迹,给京城八卦界再添点谈资, 顺便消息里真伪掺半地诈一诈他。 “王爷是信不过我打探消息、辨别真伪的能力?”林小千有点不服气,我这个穿越人士, 可是整本书里最专业的狗仔。 苏惟难得哈哈一笑, 开起她的玩笑来:“嗯,好能力,刚才是谁话听了一半,哭着鼻子要离开家, 离开姐姐?” 怎么就在他面前丢了脸?林小千想起自己情不自禁掉眼泪的样子, 恨不能时间倒流,把一颗颗眼泪都原封不动地塞回去, 她赶紧替自己找台阶下:“我, 我那是关心则乱。” 苏惟还是抖着身子笑个不停, 见林小千撅起了嘴巴, 两颊也松鼠一样鼓鼓的, 看起来是真的要发火了,他才使劲压下笑容,嘴上安抚她说:“是,是, 得王妃几颗关心的泪珠,我也荣幸之至了。” 第一次听见苏惟说甜言蜜语,林小千先是惊讶地目瞪口呆,后来反应过来,脸都红透了:“你原来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人?” “我这话说的可是真心实意,”苏惟收起笑容,忽然严肃地沉声说:“过去你从不替他人着想,只顾着自己一味胡闹,皇嫂不知道为你流了多少眼泪,我也是……”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说,“你前阵子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我还当你是做做表面样子,现在知道你是真的在意我们安危,愿为我们远离京城的富贵生活,怎能不叫我感慨?” 苏惟掏心掏肺这么一说,林小千那点恼羞劲儿也过去了,心想,我不是恶毒女配,我不只关心你们,还想把你们从悲剧结局的故事线里拯救出来。 她抓紧时机推销自己:“我们本就是同林鸟,如今火都烧到了林子边,我怎么能放任不管?王爷,现在容我夸口一句,之前我的小报数次与王爷通力合作,不管是打探幕后消息,还是引领言论风向,应该算得上是有些作为。” 林小千丝毫没有夸张,这一段时间来,她的《广闻杂报》除了帮助苏惟破了库银大案,还打探到户部尚书卖官鬻爵的秘密接头方式,甚至真真假假传扬出去朝廷诏令的消息,震慑了暗地结党营私的官员,几件事做得漂漂亮亮,效果出奇地好,她觉得苏惟应该对她有信心。 “现在关于异香女子一事,你说事关重大,又情形不明,我们不该随意散布。但蒋首辅,他亦正亦邪难以捉摸,对任何人都隐藏起真实面目,不如想办法诈一诈他,如果真把他本性逼了出来,不就知道何为真何为假了?”自己言之以情晓之以理,苏惟没道理拒绝,林小千开始目光炯炯地等着他点头。 然而苏惟还是摇摇头:“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蒋为辰。这人记仇得很,几乎大事小情睚眦必报。如果真记恨上你,他未必会上门明刀明枪地找你算账,但肯定会暗地里设下圈套等你往下跳,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借你的手成就他的谋划。” “而且他是母后家人,母后尚在,齐王府和蒋家总不好公开对峙,伤了体面。而且蒋家本就是士族门阀,几代嫡系旁支文官武将出了许多人物,哪怕皇兄,也要礼让他们几分。” 蒋家原来是这样根深叶茂的世族大家,怪不得连蒋雁辰在她面前都如此嚣张,林小千若有所思地说:“蒋家人?我们不招惹蒋家人,蒋家人未必会放过我们。王爷,你还记得吗?赏花 分卷阅读60 宴那一日,在杏花林外,我曾经遇到过你和罗楚凝两人并肩同行。” “不错,”苏惟边想边说,“照你往日的脾气,我还以为你要借故大闹一场,还好你不像过去那样糊涂,在人前稳稳妥妥地过了太后寿宴。” 原主在书里就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啊,林小千无奈地撇撇嘴,默默吐槽,外人居心叵测故意传闲话,你偏偏闷嘴葫芦什么都不说,一个爱你爱得发狂的女人能不生气吗?当然作为恶毒女配,她闹得又蠢又毒是过分了点。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林小千继续抽丝剥茧:“其实我过去杏花林,是有人故意引我过去的。” “什么?”苏惟显然非常意外。 “开宴时,蒋家小姐蒋雁辰说罗楚凝不见了,又故意拉上我去杏花林找人,可巧不巧,就看见你们在杏花树下并肩同行。”林小千说得平静,其实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地泛酸。 听到蒋雁辰的名字,苏惟好像又收回了意外的表情,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早说过,她心思不纯,不要听信她的任何鬼话。” 林小千一脸疑惑,什么时候说过? 苏惟也是满脑门问号的样子:“还以为你最近这番变化是开了悟,原来只是七窍通了六窍,又堵上了一窍吗?大婚之夜那天……” 林小千脑筋转了个弯,才发现苏惟是笑话自己一窍不通,刚想怼回去,听见大婚之夜四个字又熄了火。 原来的齐王妃和苏惟新婚之夜时,到底怎么过得第一夜,书里没写,她也不能直接找苏惟打听,只知道从此两个人闹得水火不相容,现在被人笑话也只能忍着。 苏惟那边还在慢慢回忆:“你忘了吗?那一夜,你像今晚一样,红盖头一揭就怒气冲冲地质问我,非说我别有所爱,娶你是另有目的,害得你成了京城贵女中的笑话。我一猜就知道是蒋雁辰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劝你不要听信她挑拨,你却越发生气,直接动手摔了合卺酒,砸了合欢床……” 齐王夫妇一开始关系破裂,竟然就是蒋雁辰挑拨的!看来她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书里的蒋雁辰动不动就和齐王妃针锋相对,每次她都宣称是为罗楚凝出头,而实际上,自己还没遇到罗楚凝时,就感受到了蒋雁辰极大的恶意,再联系起苏惟说的话…… 她迅速抓住重点:“为什么你一猜就是蒋雁辰在背后挑拨?” 看到苏惟神情一下子僵硬了,林小千确信无疑: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 想起蒋为辰动不动就喊苏惟表弟,他和蒋雁辰是太后亲侄子亲侄女,虽然苏惟不是太后所出,但说出来也是正经表亲,这表哥表妹的,难道…… 这时候苏惟已经迅速调整好表情,语气严厉地说:“你性子孤僻,和他人来往不多,唯独和她常在宫内碰到。蒋雁辰这人最爱小题大做搬弄是非,你说除了她还有谁?” 林小千看了多少言情小说,写了多少明星N角恋故事,苏惟这番话她一听,就知道是在避重就轻,然而她是不会轻易被糊弄的:“蒋小姐爱搬弄是非,怎么总往我面前搬?为什么搬弄来搬弄去,总离不了你?” 苏惟抿着嘴不说话。 林小千一句话直击要害:“蒋小姐对你,可是有爱恋之心?” 苏惟沉默一会儿,终于说了实话:“我早让她绝了这份心思,也数次警告过她不要背后多事。你若是再见到她,记得离她远一些。” 林小千很生气,之前晋王不过给她献殷勤送了衣服糕团,他又是生气烧丝衣,又是发配人去守皇陵,他的爱慕者天天作妖,他一句话就想撇清,还让自己躲着人。 我们还是不是霸道反派了?让人耍得团团转还不出手反击,林小千气得伸手想去捶他,还没擦着他的袖子边,忽然又收了回去。 苏惟显然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也知道她是刚才捶疼了手,自己长臂一伸把书桌上的镇尺够了过来,递到林小千面前:“怕手疼不如用这个打?” 林小千被他的动作弄糊涂了,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这可是纯银鎏金的啊,真打上去估计一下一个血印子。”再说你一个暴戾王爷,我真下了手,将来还不得被你秋后算账啊。 苏惟一边说一边把镇尺往她手里塞:“这事情你生气是应该的,无论我说什么恐怕你也很难消气,那我只能负荆请罪,让王妃亲手责罚了。” 镇尺被凉气吹了一晚上,拿在手心里冰凉冰凉的,林小千僵硬地看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苏惟这是明知道她不会动手,故意做样子耍无赖呢。 林小千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这个大反派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她一本正经地说:“好,那就挨我三镇尺!”说完就举起镇尺,向苏惟受伤的肩膀打了过去。 苏惟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倾身子,连人带凳子就要一起摔倒。林小千啊的惊叫了一声,把镇尺一丢,赶紧伸手去捞人,她只是想装装样子吓吓他啊。没想到苏惟腿一蹬地,人又回到了原位。 然而林小千冲过去的力量太大,完全刹不 分卷阅读61 住车,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撞得眼冒金星不说,牙齿还狠狠地嗑着了自己嘴巴,整张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圆滚滚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又一颗往下掉,这次是疼的。 “你,哇苏要付作五……”她疼得嘴巴都张不开,说话也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 苏惟仔细一看,她嘴巴直接被撞得肿了一圈,正要出去喊人拿药膏,又被林小千一手拉住。 林小千半捂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总算说得清楚了些:“你还说要护着我,结果就这样害我……” 第四十三章 “好, 好, 好,都是我的错。”见她委屈成这样, 苏惟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他冲着门外大声叫了人,又软下声音去哄她:“先涂上药, 等不疼了,我随你处置吗, 任你打任你骂。” 小太监一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立刻吓了一大跳,差点把王爷中邪了几个字喊出声来,没想到王爷整天冷冰冰阴恻恻的,对着王妃竟然是这样低声下气的讨好脸。 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苏惟气得差点一脚踹上他:“快,去拿消肿的药膏来!” 小太监这才如梦初醒, 一溜小跑地去取了药箱, 挑了半天挑出个小瓷罐送了过来。 苏惟一看就摇头:“这药是治寻常外伤的, 哪能往人嘴巴上抹, 去取以前皇兄御赐的药膏。” 小太监慌慌张张放下瓷罐, 又低头去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 苏惟看得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怎么这样毛手毛脚,杨胜安怎么教你做事的?去,把杨胜安或是文秋叫来。” 林小千一听赶紧拦住他:“这会儿估计快五更天了,正是天亮前深睡的时候, 为我这点小伤巴巴地喊人过来,实在是折煞我了。” 要是文秋来了,十有八九会大张旗鼓地折腾一场,到时候让人知道她是撞进苏惟怀里把嘴巴给磕肿了,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边小太监一拍脑袋:“御赐的药膏,杨公公说装在匣子里放书房博古架上了,小的这就去取。”苏惟这才放弃了喊杨胜安的心思。 不一会儿,药膏取过来,苏惟嫌弃小太监手脚毛躁,把人轰出去后,亲自调了些蜂蜜水,把药膏化开,一点点用纱布擦在了林小千的嘴唇上。 嘴唇拂过一丝丝凉意,但林小千却越来越僵硬,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坐着。 她不敢去看苏惟的脸,只好垂着眼睛,视线死死盯着动来动去的纱布。然而不受控制地,她的目光逐渐落在拿纱布的那双手上。 那双手大得好像能覆盖住她一整张脸,手指虽然纤长,但骨节分明,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蘸药擦药时,手指手背偶尔会擦过她的耳鬓发梢,带着一股暖暖的温热气,烫得林小千的脸慢慢红了。 苏惟擦完药丢下纱布,看见她一张红透了的脸,还以为林小千是被药膏蛰疼了,赶紧问她:“怎么?这药膏也火辣呛人吗?” 林小千害羞地扭过脸去,模模糊糊挤出几个字:“不呛,不呛,我只是有点热。” “白天时,我叫人关了一处水闸,所以凉屋晚上凉意不足,一会儿天亮了,叫人打开水闸,你就直接在凉屋歇息吧。”苏惟边说边自己倒水洗了手。 “你啊,小题大做,越来越有文秋文女史的风范了。”林小千嘴上吐槽他,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的甜蜜。 苏惟毫不在意,继续啰里啰嗦地嘱咐她:“本来雅集就闹了一整日,晚上你又熬了这一宿,白天不要再操心其他事情,好好补上一觉……” 然而同样是关心的话,林小千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些变味:还有事没说明白呢,这就想打发我去睡觉了啊。 她拿起巾帕递给洗完手的苏惟,忍着痛小心变换嘴型,把问题直接抛了出去:“王爷,我还要再多问一句,蒋首辅这人,到底能否用小报来探一探他的底线?” 苏惟接过巾帕慢慢地擦起手来,眼睛却深沉地盯着她:“怎么,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你还是非要和他硬碰硬吗?别再提你先前设下的障眼法,皇姐一顿拷打就诈出了你的身份。你以为蒋为辰到时会手下留情吗?” 林小千想撇撇嘴,但嘴猛地一动,就疼得哎呦一声。苏惟把巾帕往水盆里一丢,就要过来看她的伤处,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他和你不合,要报复我,他妹妹蒋雁辰迷恋你,要报复我,我只能见他们就躲吗?”林小千虚虚捂着嘴,忍着疼痛硬是说出一连串的委屈来。 听见蒋雁辰三个字,苏惟知道是自己理亏,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才说:“好,那就放些消息,试试蒋为辰的反应。” 林小千正要欢呼雀跃,苏惟又加了一句:“不过,凡是他的消息,还须我先过目,才能对外发布,免得真惹怒了他,闹到最后不可收拾。” 这也比一味躲藏,只能提防他们背后放冷箭要好啊。林小千还是满心欢喜,慢慢动着嘴巴说:“放心,我有分寸,一旦探听 分卷阅读62 到他和蒋家人的任何奇闻轶事,我肯定先送到你这里,求你给把关。云锦书肆那边,我也会再安排一重隐蔽的中间人。” 苏惟还是有些不放心:“蒋为辰也就罢了,花魁一事,异香女子一事,千万不要向外泄露半句。” 林小千头点得鸡啄米一样:“嗯嗯,我全听王爷吩咐。” 苏惟又皱眉补充:“你既然已经知道此事的凶险,日后千万记得随身佩戴香囊,在家时别忘了常洗鲜花浴,你天生异香的事,哪怕对家中下人也要尽力隐瞒。” 林小千头点得更加真心实意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她不会掉以轻心的。 苏惟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又劝她赶紧睡觉:“今日的床铺我还没有碰过,你将就些先躺一躺,我一会儿就叫人开水闸,再放些凉气进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纱窗透出微微的白光,天就要亮了。 回头看见苏惟眼下的青黑,她也有点心疼:“你不也是一宿没闭眼,现在也快五更天了,今日早朝你不如告假一天,在家好好补上一觉。” 苏惟摇摇头,冲着门口喊了几句,让小太监去预备朝服,又对林小千说:“近来政事繁多,皇兄病也没有见好,我若是再不去早朝,朝中那些老狐狸们定是要翻天的。” 见林小千一脸担忧,苏惟心情却很轻快,他笑着说:“放心,我一会儿轿子里养养精神,下午推掉一切公务,专心在家补觉,如何?” 听他都安排好了,林小千这才作罢。苏惟收起书桌上几样东西,就立刻要出门,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嘱咐她早些睡觉。 站在门口,望着苏惟的影子消失在淡淡的晨曦中,她才回去躺到了床上。苏惟说这床铺他还没动过,可林小千却总觉得苏惟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彻底地笼罩着自己。 一晚上大起大落熬心费神,林小千虽然身心疲累,一时却也睡不着觉。想起苏惟临走时,说皇帝最近又病重,那皇后姐姐肯定也是跟着天天操劳受累,不如这两日找个时机进宫去看看她,陪她说话解解闷。 她翻了个身,觉得爽快的凉气徐徐吹了过来。林小千情不自禁地笑了,原来着急上朝的苏惟,还记得叫人开水闸,这人体贴起来真的是关怀备至,她想。 不由自主地,今晚苏惟的一举一动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林小千的眼前。为她着急,任她责罚,给她涂药,林小千轻轻摸一下嘴唇,微微笑了起来。 尤其经过这一夜长谈,她现在清楚了,原主坏事做尽,落得个惨死的结局,不是因为爱苏惟爱到丧失理智,而是受人挑拨误入了陷阱。所以…… 所以,她是可以喜欢苏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一颗心就砰砰砰砰跳个不停:现在他们已经坦诚相待,不会像原来的齐王妃那样因为挑拨和误会再闹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情投意合相濡以沫了…… 原来的齐王妃,想到这个名字,林小千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晚上苏惟几次三番说来说去,表明他没有体有异香的白月光。他和原主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之前,苏惟本可以从京城贵女中千挑万选,可他最后只选了原来的齐王妃。 难道,他本来就喜欢原主?难道两个人原本是郎有情妾有意,因为受人挑拨才在大婚之夜吵得翻了脸?那他现在对自己好,是因为原主,还是因为穿书过来的自己? 林小千腾一下坐了起来,在这凉气徐徐的屋子里,竟然生了满头的大汗。她愣了一会儿,又啪一声倒回床上,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头上的床帐,脑子里空白一片。 一躺躺到了午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林小千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听见林小千应声,文秋满脸欣喜地推门走了进来:“王妃可歇过来了?” 原来上朝之前,苏惟还特地找人传话给文秋,说王妃劳累一整晚,睡在了凉屋,叫她不要去打搅,等王妃醒了或是午饭时,再进去伺候。 先前文秋一直心里纳闷,明明王爷王妃已冰释前嫌,王爷体贴照顾,王妃善解人意,两个人不说恩爱有加,也是大事小情有商有量。然而到了晚上,两人却一直是分房睡觉,文秋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今天知道王妃和王爷在凉屋里一起过了夜,文秋心说这两个人终于做回正经夫妻了,一个上午她都心花怒放的,现在更是围着林小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会儿说,王爷王妃相亲相爱,好日子还长着呢。一会儿说,王爷宠她护着她,王妃可不要再任性胡闹。 林小千坐在镜子前,任她梳头上妆面,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涩,他宠我护我,可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勉强用完午饭,文秋兴冲冲地问她是去凉亭钓鱼,还是去凉屋里抄佛经下棋。林小千神情恹恹的,对这些玩意儿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她一边有气无力地挥着扇子扇风,一边估算苏惟回家的时辰。想到皇帝十有八九会多留他一起商谈政事,林小千忽然又想起自己的皇后姐姐来,赶紧叫文秋拿信笺。 分卷阅读63 本来打算像过去那样,写上几句宗室来往的套话,再向皇后问个好就算了,谁知道自己心绪翻滚个不停,一下笔就刹不住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全是真情实感的惦记和问候。写完林小千自己都有些惊讶,叹口气亲自封好,叫人送去了皇宫。 依照林小千和林皇后过去书信来往的经验,不出一个时辰,皇后的回信就会快马加鞭送到她手上,谁知道今天等来等去,半天没有回音。 林小千不禁有些急躁,苏惟不回家,皇后姐姐不回信,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好不容易终于有下人来报,说有书信一封。林小千封皮都没看清,匆匆忙忙拆开,读了一遍后,才发觉这是长公主的来信,说是她三日后将开一场纳凉宴,邀请她去参加。 随手把信丢到一边,林小千决定问问苏惟再说去或不去,长公主宴席上不知道会请些什么人物,事先问过苏惟,免得他到时胡乱发脾气。 等她又吃完一碗冰雪凉水,才听见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喊:“王爷回府啦!” 林小千一听见报信,急匆匆地就往外赶。她一夜没有合眼,这时被午后的烈日骄阳一晒,没走几步就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地就要跌倒。 她无意识地向旁边一抓,不知抓着个什么东西撑住了身体,才勉强没有摔下去。人还晕晕乎乎迷迷瞪瞪的,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问:“是累狠了,还是中暑了?” 这声音耳熟得让她眩晕,林小千缓缓精神,抬头一看,果然是苏惟站在面前,左臂袖子被自己紧紧抓在手心里。 “我……”憋了很久的话,等终于见到他,林小千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沉默着不说话,苏惟又问:“嘴巴还没消肿?” 林小千勉强挤出一句话:“我没事,不过是太阳底下走得猛了些。” 她放开苏惟的袖子,刚想自己走回去,结果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已经飞到了半空中,林小千惊叫一声,才发现自己是被苏惟打横抱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苏惟抱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她。 半躺在苏惟的臂弯里,林小千无处可躲。她想开口问苏惟,你没有白月光,那娶齐王妃是因为儿时念念不忘的感情吗?你现在独一无二的温柔体贴是给我的,还是给她的? 林小千半垂下头,不敢再和苏惟对视: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你当时大红花轿抬来的儿时玩伴了。 第四十四章 林小千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无法自拔, 始终没有说话, 苏惟头垂得也更低了,几乎快贴到她的额头:“真病了?那去请大夫来看看。”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 上台阶时, 苏惟故意双臂一使劲,把人轻轻向上一抛。 身体突然悬空飞起, 林小千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伸手就去抓苏惟的衣襟, 还没等她啊的大叫出来, 人又落回到了苏惟的臂弯中。 平安无事地落到了原地,林小千还是惊魂未定,挣扎着要从苏惟的怀抱中跳下来。 苏惟紧了紧手臂抱牢了她,看林小千眉头皱着, 脸颊鼓着, 紧张得像只小兔子,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胸腔都跟着一起一伏地在震动。 林小千仰起头气鼓鼓地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一回来就是要专门耍弄我吗?” “不笑了, 不笑了。”嘴上说着不笑, 苏惟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狡黠的笑容:“我几次问话, 你都不理我, 这一逗,你才出声。你等我回来就是为了不理我?” 林小千又把视线向下移动,盯着他宽阔的肩膀:“我,我不过是在想事情而已。” “真不是病了?”到了屋子里, 苏惟轻轻把她放到榻上,又问了一遍。 林小千摇摇头:“没有,刚才只是走得急了些,一下子喘不过来气,歇歇就好。” 苏惟手贴到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说:“别嘴硬,若是真中了暑热,不只是会四肢倦怠,闹厉害了有可能会神识昏迷。而且你昨天不还撞了嘴唇,叫大夫过来一并看看,开些药来吃或是针灸几下,总是没坏处的。” 林小千眉头皱得更紧:“是药三分毒,我这不是好好的,还是不吃药了吧。”估计在这书里,中暑了也是喝藿香正气水一类的东西吧,那味道,真是让人尝一次,就想拒绝一万次。 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昨日涂上御赐的药膏,你看,我这里现在已经差不多全消肿了,王府中的大夫还能开出比御赐药膏更好的伤药来?” 苏惟挑起她的下巴,开始仔细端详她的嘴唇,人越靠越近…… 林小千呼吸一窒,慌乱之间心里话脱口而出:“王爷,我是有事想问你?” “哦?”苏惟一挑眉,慢慢撤回了身体。 林小千哀伤地注视着苏惟,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该怎么开口。然而思来想去,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王爷,外边人都说你暴戾阴狠,其实你于公兢兢业业 分卷阅读64 ,于私待人细致体贴,实在不该得这个名声。” 苏惟沉默一下,坐到她身边:“外边人是谁?天下人熙熙攘攘,于我来说,不过是些蝼蚁而已。我只看我想看的人,只管我想管的人。” 他停顿一下,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你不会又听了别人的什么闲话吧?” “我今日都没有出门,哪有闲话听?”林小千赶紧别过头,把话题引开:“只是想起王爷这样的人物,世间少有,而我自己总是任性胡闹肆意妄为,心里有些羞愧罢了。” 苏惟听得心里一软,温柔地看着她的耳鬓,上面几丝碎发翘得有些凌乱。 他抬手把碎发别到林小千耳后,看着她的耳尖刷一下变红了,才慢悠悠开了口:“过去你是胡闹得无法无天,但近来这些日子不是好好的,虽然有时还是有些小性,但知道体谅他人、真诚做事,还屡次助我一臂之力,连家中的大小事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就是样貌,看着也比原先更光彩照人……” “之前,你,我……”问到关键的地方,林小千吞吞吐吐起来。 苏惟认真地盯着她:“嗯?” 林小千决定豁出去了,这些话迟早要问清楚的。 她硬扯出一个笑容,抑制住心里的酸涩,半开玩笑地说:“王爷,姐姐说,你议亲选妃时,京城世家大族年纪相当的千金,几乎随你挑选,最后你怎么就挑了我呢?” 苏惟一听,瞬间提高了嗓音,不悦地说:“怎么又重翻旧账?现在家里家外不是好好的,不要再纠结以往了。” “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再说你我本该坦诚相待,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林小千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其实焦急得火烧火燎的:我不是重新翻旧账,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心意而已啊。 “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就是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苏惟有些焦躁地掐了掐眉心,脸上满是疲态和无奈。 林小千追问的话又说不出口了:“王爷不说便不说吧,我不过一时想起来,随口问问而已。” 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穿书而来,对自己体有异香,对你和妻子的儿时旧事一无所知,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注视着苏惟,话锋一转说:“我魂不守舍其实另有原因。今天我给姐姐送了封问安的信,可直到现在也没有等到她的回音。王爷原来也说下朝后就回来,一直耽搁到现在,我是担心宫中有事发生。” 林小千这话也不是扯谎,昨天晚上苏惟说得委婉,但实际上事情恐怕更加凶险,如今朝堂市井都不平静,所以迟迟收不到回信,见不着苏惟,她一颗心一直都高高悬着。 苏惟神情这才慢慢放松了:“你多虑了,宫中没有什么要紧事,是皇姐带人进了宫,母后又午间赐宴,我们都在她宫里吃了些酒,这才晚了。对了,皇姐说要办场纳凉宴,还差人给你送了正经请帖,你可见到了?” 这是把那个妖孽一样的美少年领去见家长了?林小千再一次佩服起长公主来,她本人比书里写的还要张扬执着,三日后的纳凉宴,估计也是要当众带美少年出席。 林小千打从心底里羡慕长公主: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但我还是要向全世界展示我们的爱情,太带感了,我的霸道公主。 见她又出了神,苏惟碰碰她胳膊,林小千才无意识看向他,嘴上说:“见到了,皇姐盛情相邀,我们要去吗?” 她心里却悲哀地想:看看自己,现在苏惟就坐在身旁,自己甚至没有底气说,苏惟就是独属她一个人的。 苏惟回了句自然要去,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林小千神情越来越沉重。苏惟有些奇怪,以为她是厌恶宗室皇亲间的来往行走,正要再问她,就听见文秋在门外喊:“王妃,皇后娘娘派人送信来了。” 等来了姐姐的回信,林小千终于精神振作了些。 看茶打赏送走了送信的小太监,林小千拆开信一看,果然皇后姐姐也在说长公主带人进宫的事,还说她也要去赴长公主的纳凉宴,正好借机姐妹相见叙叙家常。 “安心了?”等她读完信,苏惟在旁边问。 林小千点点头:“姐姐原来也要去纳凉宴。” 苏惟解释说:“先前皇姐人在雾灵山,错过了母后寿宴和端午宴,故而借纳凉的名头办场酒宴,和宗亲公侯家走动走动,皇嫂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她的。”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林小千侧过头一看,苏惟还在强忍着下一个哈欠。仔细一瞧,他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不少,连下巴上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向来冰冷阴狠的苏惟,第一次在她露出了这样脆弱狼狈的样子,林小千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塌了一块,追问打听的心思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心疼地说:“是我的罪过,害王爷这一两日眼睛都没合。我早叫杨公公预备下一应东西,王爷快回卧房洗漱,好好补上一觉吧。” 苏惟实在是疲累到了极点,此时也没了逞强的心思,又对林小千说了几句纳凉宴上不必多想,只管好好玩乐的话 分卷阅读65 ,就直奔卧房去了。 等苏惟睡熟了,林小千打发了所有闲杂人等退下,留下几个做事稳当的小太监,轮班在他床前扇风,又千叮咛万嘱咐,王爷不喊人,不许闹出任何动静惊扰王爷。 小太监都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应下。林小千这才叫上杨公公,去了花园水榭。 到了水榭一坐下,林小千直接抛出一个问题:“杨公公,此前你打理小报时,是否从蒋首辅休掉的宠妾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 被猛地一问,杨公公猜不透她有什么用意,一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一边吞吞吐吐地回答:“是,是有这么一回事。老奴,老奴是偶然遇见了,那个,那个可怜女子。” 林小千知道这老狐狸在犹豫什么,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我要找她,问些蒋家的秘闻。” 杨公公抹了把额头的汗,说:“她的去向,老奴,老奴……” 林小千见他还遮遮掩掩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不知道?去把你当时所有的手下人都喊来,我一个一个问话。” “不必劳动王妃这样费事,老奴这就交代。”杨公公见糊弄不过去了,立刻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那名女子的父亲原是我的同乡,他们父女初进京城时,曾经来投奔过我。后来她父亲去世,那孩子卖身做了丫鬟,叫蒋首辅看上后做了他的妾室。” 没想到杨公公和那位宠妾还有这一层渊源,这下事情更容易办了,林小千继续问:“她人在何处?” 杨公公这次答得也很干脆:“她做妾时也算得宠,攒了些银钱,现在住在城郊,靠积蓄勉强过活。” 林小千轻轻一笑,蒋为辰,蒋雁辰,我也该送些回礼给你们了。 她对杨公公说:“明天请她入府,我教她个赚钱的法子。” 回去眯了一会儿,再起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去苏惟卧房外转了一圈,小太监说他仍在沉睡,知道这人是先前累过了头,因此也不叫他,只管让他好好补上一觉。 太阳下了山,暑气也不见退散,林小千自己一个人也没胃口,随便垫补了两口就当吃了饭。 人刚离了饭桌,文秋就满面笑容跟在她身后,林小千走哪儿,她跟着走哪儿。 以为文秋是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开口,林小千于是先起头问她:“有事直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文秋喜滋滋地反问她:“王妃,今夜是否在凉屋备下一应物品?” 林小千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物品?凉屋里的东西不是已经样样齐备了吗?” 文秋一脸无辜:“你和王爷同房的物品啊。” 林小千一下子懵了。 她哪里知道,昨晚她和苏惟一起在凉屋过了一夜,文秋就已经脑补出一场夫妻恩爱同房的大戏。现在文秋更是想趁热打铁,让两个人做回正经夫妻,不再分房睡觉。 就见文秋笑得眉飞色舞:“只一间凉屋,你们夫妻两个还你让我让你的,成天换着用,直接一起睡在那里不就是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林小千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一起睡?后面的话她都听不见了,心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字。 一起睡?这话告诉苏惟,他会怎么想?如果两个人真的一起躺在床上,苏惟会知道她是谁吗? 林小千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见文秋欣喜期待的笑脸。 这一晚上,林小千心里涌出无数个想法,像是分裂出两个阵营分明的自己,不停地对阵打擂。 一个她,想出各种独善其身的理由,她不是原来的齐王妃,不是苏惟想好好护在身后的女人,她享受的,是苏惟给别人的温柔。 另一个她,又在为自己存在的意义据理力争,现在善意待人的是她,尽心理家的是她,隐藏在暗处竭尽全力做协助的是她,苏惟心中那个好女人,是她不是别人。 她这边坐如针毡,煎熬了一个晚上。没想到那边苏惟真的是一睡不起,过了亥时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最后林小千终于撑不住自己去睡了,第二日醒来时,苏惟早已经出门上朝了。 文秋懊恼地过来报信时,林小千正在镜子前梳头,她手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林小千平静地说:“把香囊拿过来吧。” 第四十五章 昨晚自己分裂出来的两个人, 又在梦里争论了一宿, 林小千醒过来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看不到苏惟, 反而能暂时清净清净, 不然一见他,自己又得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以后来日方长, 苏惟的想法态度,自己慢慢旁敲侧击好了, 总有一天, 她会看清苏惟的真实心意,到时再去烦恼如何选择吧,现在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在等着她。 林小千接过文秋递上来的香囊,认认真真系在腰间。 和苏惟彻夜长谈, 弄明白了他过去强硬举动的原因, 她也不再故意别扭,所以昨天早早地吩咐下去, 让人按照之前的法子再去做些香囊, 供 分卷阅读66 她每日佩戴。性命攸关的大事, 林小千可不想拿来开玩笑。 那一晚苏惟说的, 她全信, 可苏惟说凭他一己之力来保护自己的周全,林小千却不敢盲目相信。不是她不信苏惟,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太多太狡诈。 穿书过来的她,明明没有嫉妒怨恨, 却总有人恶意引导她走向那个陷阱。苏惟也明明白白地交了底,说对罗楚凝没有一分多余的心思,然而关于他和罗楚凝的暧昧传言从没有销声匿迹过。 林小千敢肯定,幕后黑手正在为他们两个编织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不由自主地走向书里万箭穿心的惨烈下场。背后的原因或许是苏惟权势煊赫,树大招风,或许是过去的齐王妃蠢不自知,得罪了不该招惹的人物。 尤其是仔细一想,为他们布下的圈套,始终和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有着或远或近的联系,而苏惟对她隐瞒了部分事实,又严禁她去打探异香女子的所有消息。所以,林小千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们说不定已经被迫卷入诡异传言的旋涡中了。 林小千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牡丹双蝶图,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开口问文秋:“如今知道我天生异香的人,你可清楚都有谁?” 文秋刚给她梳好发髻,听见问话,笑着回答说:“王妃近来记性越发不好了,这事老侯爷老夫人一直叫人瞒着,除了江南家里人,京中知道此事的,只有几位近亲而已。” 林小千抬头看着她,眼里全是询问的意思,她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借她天生异香的事在设局下圈套。 文秋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只顾着拿起一根赤金凤凰簪,递给她看:“这簪子是王爷新叫人打的,昨天晚上工匠一做好,立刻就送来了。镶嵌的鸡心坠是番邦进贡的绝品宝石,纹样也新鲜好看,王妃今日要戴上吗?” 林小千看了一眼凤簪,真的是流光溢彩鲜艳夺目,心里又是喜欢又忍不住酸涩,最后只说了一声:“收着吧,在家里也不用这样张扬。” 昨天王爷王妃又是分房睡下的,文秋已经有些担心,这会儿听见林小千的话,立刻急得团团转:“簪子也不戴了吗?王妃别是又和王爷闹别扭了吧?这,这,你们好不容易和好,如今是怎么了……” 林小千无奈地和她解释:“簪子我明日纳凉宴戴,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戴出去才有面子。我和王爷现在好好的,你不要多想。” 文秋这才叹了口气,停下唠叨,妥善收好了凤簪。 林小千又换了个口吻,接着刚才的话问她:“你说父亲母亲有意隐瞒我体有异香的事,怎么还告诉了京中的亲戚们?” 文秋奇怪地看着她:“除了皇后娘娘,就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了,像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都是极亲近的,没有旁人。” 太后?她可是蒋家嫡系出身,还是蒋为辰的蒋雁辰姑母。她是否…… 那个唠叨嘴碎的小老太太,在书里就是个佛系躺赢专业户,自己的后位,儿子的皇位几乎都是白捡的,这样的人哪会花心思去设计什么大阴谋?林小千轻轻摇头,把对她的怀疑扫出了脑海。 文秋在旁边一脸关怀地看着她:“王妃最近是怎么了?时而记不清楚旧事,时而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别是生病了还硬挺着,要不请大夫来把把脉?” 林小千吓得赶紧摆摆手,真变正常的话,就没我了。 怕文秋再看出什么异常来,她之后收敛不少,只管吃吃吃喝喝,在花园闲逛赏景,直到杨公公颠着肚子小跑着来报信:“王妃,那女子到了。” 林小千腾一声站了起来:“快,领她去湖心亭!” 她早看中了花园里的湖心亭,亭子四面环水,只有一座九曲桥通往岸边,又兼湖面宽阔,在亭子里说话,完全不会传到岸边人的耳朵里,在那里问话,她不怕隔墙有耳。 坐在湖心亭中间,林小千看着那位被蒋为辰抛弃的宠妾一步步走了过来。她面色苍白,妆容素淡,但五官端丽大气,全然不像农家女,反而有几分眼熟的高门千金的贵气。 寒暄见礼,等她落座后,林小千就支使走了所有人,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面对着面,轻声交谈。 杨公公有些不放心,立在岸边树影后头,时不时地向亭子里张望,然而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一句模糊的人声都听不分明。 湖心亭中,开始时是林小千微微笑着,絮絮地说了一番话。不一会儿那位宠妾低头掩面,像是哭了几声。 后来就是宠妾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个不停。林小千听着听着,笑容逐渐消失了,整个人双眉紧锁,神情凝重。 过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林小千才拉着那名女子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回岸边。 看见杨公公晒得蔫头巴脑躲在树后面,林小千直接把人叫了过来:“去,叫人准备洗脸水和香粉胭脂,给姑娘梳洗梳洗,重上妆面。” 杨公公赶忙应声要领人走,林小千拦住他,另喊了两个丫鬟带那名女子去梳洗。 等人走远了,她才吩咐杨公公:“去小报账房那里领上一千五百两银子,找妥 分卷阅读67 当人送姑娘回乡,银子给她买房置地过生活。” 杨公公一下子精神了:“多谢王妃,为她安排好了后路。” 送走了人,林小千独自在书房里踱步徘徊了小半天。她没有预料到,蒋为辰远比她想象得更加神秘莫测。她敢肯定,对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蒋为辰一定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牵涉其中,牵涉的是深是浅。 把今天在湖心亭听来的消息仔细梳理一遍,林小千才坐到书桌旁,开始奋笔疾书起来。不多会儿工夫,一篇文稿大功告成,她拿起来通读一遍,又放回书桌上,看着墨迹一点一点干涸。 临近午时,苏惟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要和易九思出门访客,晚饭时分再回家,最后传话的太监还学着苏惟口气一通说教:“王妃在家要好生吃饭,好生睡午觉,万事不要操心。” 林小千被这几句逗乐了,只说王爷才是万事都操心,她一个大活人哪能不知道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然而传话的太监硬气地梗着脖子不肯走,非得她老老实实一一答应了,才转身回去给苏惟复命,弄得林小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到了晚上摆饭时,苏惟终于脚步匆匆进了门,刚走进内宅的院门,就看见林小千站在一片夕阳余晖中,双眼晶晶亮地冲他笑。 苏惟一下子看呆了。 林小千的笑意更深了:“王爷赶得真是时候,饭菜刚齐,人就进门了。” 苏惟回过神来,很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胡乱逡巡一圈,就落到了饭桌上。 看到笋丝香干,凉拌茭白,肉末酿茄子,他心情又好了几分,这几道夏日小菜他最爱吃,然而厨房每天只管着照本宣科做些宫中御膳,除了特意嘱咐下去时,极少做这些家常菜。今天倒是有人有心特地给他准备好了。 他一落座,林小千又亲自盛好了一碗冬瓜老鸭汤送到他手上,温度不凉不热,喝起来鲜美异常。 因为饭菜实在合心意,苏惟吃得很是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咂摸滋味。看了一会儿林小千坐在对面,吃不下喝不下,一脸焦急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终于放下筷子:“说吧,这样百般讨好,是为了什么事?” 林小千眼神一亮,问他:“王爷只吃这几口就饱了?” 苏惟心说你这样死死盯着,没吃饱也不敢再动筷子了啊,嘴上却不敢抱怨,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饭吃七分饱,现下正合适。” 林小千立刻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人就往书房冲。 苏惟有些莫名其妙,但林小千不主动交代,他也不开口问,只管低头看着白玉一样握住自己手腕的小手,默默跟着往前走。 到了书房,林小千的手立刻松开了。苏惟的视线还在跟着那只手移动,看着它去书桌上取了一张信笺,递到自己面前。 苏惟清清嗓子,收回视线,接过来信笺低头一看,起首是一行硕大的标题,写着:蒋首辅奢靡无度,杀鸡千只,只为给宠妾煮碗鸡舌羹。 “你动作倒是很快。”苏惟的第一个评价。 林小千理直气壮:“我们慢了,只怕拦不住别人动作的手。” “你写的这些鸡毛蒜皮,看着稀奇,但对蒋为辰来说无关痛痒。”苏惟匆匆浏览一遍,给了第二个评价。 林小千更加振振有词:“就是要表面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我倒是想公开真正至关重大的消息,你这关又过不了。还不如散布些艳闻轶事,让他后宅起一把火。” 苏惟放下信笺:“你这是冲他的新夫人去的?” 林小千轻哼一声:“听说蒋首辅对新娶的续弦夫人宠爱有加,给这对恩爱夫妻加点酱油白醋,想来也是无伤大雅。而且他们兄妹多次挑拨我们,我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那位新夫人嫁入蒋家之前,就逼着蒋为辰遣散了所有姬妾,我就不信她大度到毫不介意,林小千心里想。 第一次不介意,我就爆第二次,第二次不介意,我就爆第三次。等蒋为辰宠爱小妾的种种光辉事迹沸沸扬扬传遍京城,她还能沉得住气吗?一旦她闹大了,说不定我就有下一步的机会了…… 看她胸有成竹又兴致勃勃,苏惟没再给评价,直接叫来杨公公,嘱咐他送去云锦书肆,尽快抄印发布出去。 林小千心里激动地直搓手:等哪一天蒋为辰被新夫人抓花了脸,那就又有新八卦可以写了。 “怎么就这样高兴?”林小千这么兴奋,苏惟脸色慢慢地难看起来了;“你就这么喜欢写蒋为辰的消息?” 嗯?王爷,你这是在吃飞醋吗?林小千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要真这么对外编排你,你能乐意吗? 她赶紧解释:“他屡次借机接近我,总是胡言乱语的,我这不是出了口恶气,才心情爽快的……” 苏惟的脸色更黑了。 这时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之后文秋端着食盘走了进来:“今晚王爷王妃吃得随意,厨房又巴巴地送了两碗蛋花马蹄羹来。” 林小千感动地眼泪汪汪,文秋,我的 分卷阅读68 观音菩萨救世主啊,你可来得太及时了。 她拿起一碗马蹄羹,先小心翼翼地端到苏惟面前,然后才看一眼苏惟脸色,自己吃一小口。 苏惟看得心里暗自发笑,终于不再纠结了。 文秋一直侍立在旁边,见两个人眼波传情目不斜视的,心里有了打算,直接问出来一句话:“王爷王妃,今晚一起睡在凉屋吗?” 她一句话,好像按了停止键,苏惟和林小千吃马蹄羹的动作,瞬间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苏惟忽然低头吃吃笑了起来。 等一反应过来,林小千恨不能立刻钻进地缝里去。见苏惟笑个不停,她嗔怪地瞪过去,却正撞上苏惟意味深长的目光。 林小千只觉得一把火呜地把自己燎着了,烧得浑身上下处处滚烫。她还挣扎着想辩解: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她先斩后奏,不关我的事啊。 话还没说出口,文秋又开口了:“王妃早预备好了一应物品,就等王爷过去呢。” 文秋,我的观音菩萨救世主啊,可求你闭嘴吧。林小千眼前一黑,简直想立刻昏厥过去。 第四十六章 观音菩萨救世主没有感应到林小千发自内心的呐喊, 她一边收拾汤碗勺子, 一边继续下猛药:“王爷不在身边,王妃一个人睡得总是不踏实呢。” 听到这句话, 苏惟终于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眼睛盯着林小千,哦了一声, 尾音拖得极其漫长。 林小千觉察到他暧昧的视线,更觉得身上是火上浇油, 从里到外都烧得噼里啪啦直冒烟。 她不敢和苏惟对视, 只知道埋怨文秋:“王爷面前,怎么这样多嘴多舌,收拾好快下去吧。” 文秋却背着苏惟挤眉弄眼朝她递个眼色,用口型默默地说:“王妃放心。” 读出她的口型, 林小千几乎要气背过去:放什么心?我们关系都快乱成一团麻了, 哪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睡一起去? 面上她却不敢表露半分,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言对苏惟说:“文女史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一点小事就到处吵嚷, 总是大惊小怪的。”说话时半垂着头, 一眼也不敢看苏惟。 苏惟没有接她的话茬, 反而直接问文秋:“睡不踏实?” 林小千赶紧偷偷冲文秋摆手使眼色, 文秋故意忽略过去, 回答说:“前一晚王妃睡下去没多久,一会儿胡乱惊叫,一会儿嘟嘟囔囔说话,我过去看了两三次, 人也没醒,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 文秋话一说完,不禁苏惟陷入了沉思,林小千也愣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夜里还闹了这么一出。 苏惟想了一会儿,才对文秋说:“知道了。”继而眼神深沉地看着林小千,问她:“今晚就一起歇在凉屋,如何?”语气却极其强硬,丝毫不容拒绝。 林小千还想挣扎,她顺着文秋的话编了个理由:“我不过是做噩梦而已,哪用人专门陪着?王爷劳累一天了,该清净清净,好生歇息才是。” 苏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你这是心病,只有我会医。” “对,对,正是心病,还须王爷来医。”文秋激动地点头。 琢磨一遍苏惟这句话,林小千明白了苏惟的意思,估计是以为她听说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后,被吓得做了噩梦。 林小千心里长叹一口气:传言可怕,你和我在书里注定的结局也很可怕,但在此之外,我还有更怕的事情。 她低着头,还在独自伤感,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一瞧,是苏惟站到了她的面前。 一摆手,挥退文秋,苏惟柔声说:“你在害怕什么?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林小千答不出来,齐王齐王妃同床共枕,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苏惟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牵着她一步一步向凉屋走去。林小千反应过来后,几次尝试挣脱,又是拽,又是拉,结果还是被苏惟一只大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凉屋就在眼前,她始终挣扎不开,越走越脚步虚浮精神恍惚,慢慢地,整个人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身体,漂浮在了半空中,冷眼看着两个人并肩而行,手牵着手,路上不停有丫鬟太监此起彼伏地喊着王爷王妃。 花径长廊间,一对璧人携手同行,是齐王,齐王妃,还是齐王,林小千?她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走进了凉屋,苏惟愣了一下,忽然说:“你用心了。” 几个字惊醒了浑浑噩噩的林小千。她环视一圈,屋里的一应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衣架上搭着一男一女两件家常衣服,床边小方桌上摆着两件月白色中衣,连床上的薄纱被都是五色鸳鸯水中戏莲的花样。 林小千承认真的用心了,可惜用心的不是她,是月老再世媒婆托生的文秋。而她,更慌张了。 苏惟放开她的手,走到桌子旁,自己倒了杯茶,背对着林小千慢慢喝了起来。林小千磨磨蹭蹭地,一点点蹭到窗边,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绣墩上。 她心里想:不管使出 分卷阅读69 什么法子,今晚一定要糊弄过去。穿书前,她看过娱乐圈里太多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最后大多是害人害己不得善果,林小千不想自己也落到那一步境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声音,只有屋外间或传来水车哗啦一声响。 终于苏惟喝完了茶,茶盏落在桌面上,轻轻咣了一声。窗边如坐针毡的林小千不提防吃了一惊,看向茶盏时,不经意地和苏惟对视了一眼,赶紧又挪开视线。 她僵硬地坐在绣墩上,苏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林小千还是一动不动。 苏惟收回眼神,慢慢走到了衣架边,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小千听见动静,悄悄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正正看见他纤长有力的手指一按一压,解开了腰上的玉带扣。她赶紧捂上眼睛,整个人转身趴在了窗子上。 过了一会儿,苏惟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要在这里坐一夜吗?” 林小千没有回头,故作惊喜地指着窗外说:“你看,今夜月淡云疏,从这窗子看出去,银河灿烂光华,像是梦幻中的长河,没想到这凉屋是赏星光的好地方。” “星光?”苏惟向前探头看了看,又说,“果然好星光。” 稍后就听咚一声,林小千回头一看,换了一身家常服的苏惟,又搬来一个绣墩,在她身后侧坐了下来。 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前胸擦着后背,林小千觉得自己像踏进陷阱的小动物,被滚烫的热源完全圈了起来。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像要临兵列阵,抵御热源的侵入。然而热源苏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们从没有这样一起闲坐过。” 紧张的林小千心跳停了一拍,随即又加速砰砰砰砰跳了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个的,第一次? 还没等她的心跳平静下来,苏惟又叹息一样地说:“世上若只有这宁静长夜该多好?我们……” 林小千支着耳朵,等他的下半句话。然而她挺得脖子都酸了,苏惟还是没有再开口。 她犹豫着要不要追问一句,刚微微偏头,苏惟的脑袋擦着她的脸颊就倒了下来,正正压在她的肩膀上。 林小千先是吓了一跳,等仔细一看,他眼睛紧闭,呼吸深长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这人是真的累了。林小千心里想。她掐指算了算近来苏惟的作息,除了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他十天里有六七天都忙得几乎深夜才到家,第二天凌晨又爬起来风雨无阻地上朝,更别提之前自己还拉着他彻夜长谈。 单说今天,午间来报信的太监说,他出城进山拜访要人,来回骑马也要三个时辰。林小千本来都算计好了,在汤菜凉透的饭桌边,等上他半宿好博取同情。没想到苏惟竟然真的赶在晚饭时回了家,肯定是一路往返都快马加鞭,没有停歇过。所以现在人一放松,就这样睡着了。 睡着的苏惟,面容线条的凌厉,拒人千里的寒气似乎都不见了,而微微嘟起的嘴巴,过长的睫毛,让他显得有点孩子气。林小千越想心里越羞愧,越看心里越柔软,设下的重重心防又一点点地开始坍塌。 凉屋内外万籁俱寂,她仿佛能听见苏惟的心脏在缓慢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数着苏惟的心跳,她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再醒过来时,林小千一个人躺在床上,右肩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她顺嘴喊了一句:“文秋,扶我起来。” “怎么了?”那个影子转过身来,竟然是已经梳洗完毕的苏惟。 看清他的模样,林小千先是一个激灵,又使劲揉揉眼睛,眼前人还是苏惟的样子。 苏惟走了过来,慢慢坐在床边,轻声又问:“可是昨晚在窗边吹久了凉风,染上了寒气?” 林小千终于清醒了,想起昨夜两个人在窗边相互依偎的样子,脸一红,把自己卷进了薄纱被中,声音闷闷地说:“没事,我只是叫顺了嘴。王爷为何还不去上朝?” 苏惟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把薄纱被扯下一截,露出她的脸来,笑着说:“今天休沐日,我们要去皇姐的纳凉宴。” 林小千一下子坐了起来,着急地向窗外张望:“什么时辰了?”猛地发觉薄纱被又掉下来一大片,她赶紧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前胸。 苏惟哈哈大笑起来,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场面有点尴尬,林小千想。她眼珠一转,立刻自嘲地说:“我真是糊涂了,怎么穿着衣服就睡了?” 苏惟笑得更忘形了:“这是怪我没给你换衣服?” 林小千又闹了个大红脸,一句话也不再搭理苏惟,自己下了床,喊文秋过来伺候洗漱。 直到坐进马车里,林小千还是鼓着脸颊不肯说话。苏惟昨晚大概补足了觉,一路上神采奕奕,一会儿指给她看街上的奇异风景,一会儿又说起往年纳凉宴的稀罕事,和过去只知道冷着脸闭目养神的那个苏惟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分卷阅读70 在先前的来信中,长公主说,纳凉宴设在一处叫做涟漪精舍的别院中。到了地方,一下马车,就见整座宅院一半都架在泷水之上,怪不得起了个涟漪精舍的名字。 苏惟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刚过了二门,就拉着她不走中堂,非要往侧院拐,嘴里说着:“这里养了数千尾金鳞红鱼,值得一看。” 林小千被他聒噪了一路,不禁有些不耐烦,一甩袖子,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啰嗦。” 苏惟还没回话,身后先传来一个女子不屑的声音:“不成体统!” 林小千一听那声音,心头的怒火蹭一下烧了起来,转头一看,果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蒋雁辰。 她正想一句顶回去,什么时候闺阁千金能教训外人体统不体统?苏惟脸先黑了。 他厉声喝问:“什么体统?”语气是十足的冰冷。 蒋为辰先反应过来,嘻嘻笑着说:“是我们不知体统,见了王爷王妃,不知道先请安问好,表弟表弟妹莫怪。”说完立刻拱手施礼。 蒋雁辰乜斜了一眼林小千后,才跟着蒋为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她身子一低,林小千才看见,后面还有一个锦衣女子,隐藏在蒋雁辰的影子中,也跟着道了个万福。 林小千微微点了点头,苏惟却只是冷冰冰地站着,一点回礼的意思也没有。 蒋为辰却丝毫不以为忤,还主动表弟来表弟去的话家常,蒋雁辰脸涨得通红,硬拉着他走了。他们身后的女子也快步跟了上去。经过林小千时,女子微微抬头扫了她一眼。 林小千一下子呆住了,她闻到了一股香气,非常熟悉。 以为她是被蒋雁辰的出口不逊气到了,苏惟恨恨地说:“蒋为辰这厮,自己妹子都教不好,还领出来丢人现眼。” 林小千听见,瞪了他一眼:“她不是你表妹吗?不如你去教教?” 一句话堵得苏惟哑口无言。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脸上阴转晴,晴转阴,变换了几次,才生吞下这口气,拉着她去看金鳞红鱼。 不多会儿,长公主专门差人来请,说是请王爷王妃过去,一起喝茶钓鱼。 茶席设在最宽阔轩昂的水阁中,此刻已差不多坐满了人,两个人一进去,所有目光齐刷刷都射了过来。 苏惟不以为意,拉着林小千一路走过去,坐在了长公主的左手边。长公主右手边竟然又是蒋家兄妹,尤其蒋雁辰,紧紧挨着长公主,大表姐长大表姐短的,亲热地叫个不停。 林小千懒得理蒋家人,眼神扫视一圈,没看见林皇后的身影,长公主看出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那个皇帝弟弟和你家的一个样,离了媳妇一时半刻都舍不得,皇后娘娘还得过一会儿到。” 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咬了一阵耳朵,在场的不少人看在眼里,心中都泛起了一丝异样的心思:以往长公主嚣张跋扈,齐王妃肆意妄为,两人几次当众吵闹得不欢而散,现在是怎么了,竟然好得像是亲姐妹一样? 蒋雁辰更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己陪笑哄了半天的大表姐,一见林小千就完全把她丢在一边。 两人笑得越亲密,她越恨得牙根痒痒,差点一下子捏碎了手里的绿豆糕。 第四十七章 蒋雁辰低头把碎了的绿豆糕裹进帕子里, 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和煦的笑容:“大表姐今日戴的五凤朝阳钗, 上面镶的珠子可是新出水的东珠?” 话音一落,全场的女眷们立刻眼神聚到长公主身上, 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这珠子至少有半寸大, 还这样匀圆莹白、鲜艳光润。” “我看一定是今年的新东珠。” “听采珠官说,从去年到现在, 捕到的上等东珠一共十颗,还不够宫里用度呢。”说这话的人是同安郡主, 旁边坐着的郡马也点了点头。 同安郡马如今奉皇命主管造作局、应奉局, 专管宫中珍巧器物的采办制作。他一点头,在场的人议论得更加兴致勃勃,林小千和长公主的窃窃私语也被彻底打断了。 蒋雁辰一把圈住长公主的胳膊,娇嗔一笑:“别人再不够用, 也不能少了大表姐的。”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附和, 纷纷说起长公主最得太后宠爱、皇上敬重的恭维话。 同安郡主听了一会儿,掩嘴笑了:“你们都是些没见识的。在座所有人的首饰里, 论稀奇贵重, 齐王妃的凤簪才值得一说。” 瞬间所有目光又齐刷刷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林小千, 有人不屑一顾:“一枝寻常赤金凤簪而已, 怎么个稀奇法?” 被点名的林小千很无奈, 自从踏进水阁,她一直在努力减少存在感,今天的宴席是长公主亲自主持,苏惟也坐在身边, 一会儿皇后姐姐还要来,她本打算扮个乖巧样,不在这几个人面前招惹是非,没想到还是被卷进了话题中心。 被连连追问的同安郡主很得意,笑着说:“凤簪常见,但她凤簪上那颗宝石可不一般,是西方秋萨罗国进贡的,听说是当地土人从火龙 分卷阅读71 嘴边偷来的,世上独此一颗。皇上因为齐王办事得力,前两天刚下旨赏赐。没想到,齐王爷这么快就巴巴地给王妃做了簪子……”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郡马扯了扯袖子。 一看苏惟脸色沉了下来,她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有不懂察言观色的,还顺着同安郡主的话开玩笑:“这样难得的宝贝,就做了一枝簪子,真是暴殄天物,奢靡无度了……” “一块石头,生得命好才能陪衬我的人!”一道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语气冰冷狠厉,霎时间震得全场安静了下来。 先前多嘴多舌议论的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正碰上苏惟冷峻的目光,吓得打个哆嗦,不敢再出声了。 一片安静中,忽然有人啪啪拍了两声巴掌,是蒋为辰在鼓掌,他继而诡笑着说:“表弟说得好,佳人天香国色,玉石何幸之有,才能与佳人互相掩映生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千一眼。 水阁中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在场不少人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却不敢再多看多说,生怕引火烧身,个个低头品茶的品茶,吃糕点的吃糕点。 蒋为辰还嫌不够,挑衅的眼神又看向苏惟。苏惟眉头紧锁,眼中尽是寒气,整个人正在爆发的边缘。 林小千赶紧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苏惟气息一滞,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把怒气慢慢压了回去。 蒋为辰挑衅不成,也不以为意,眼神在林小千身上逗留一会儿,又笑着端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林小千忍耐着他的黏腻视线和诡笑,心说,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蒋雁辰微微低头,看见林小千和苏惟在桌下双手紧握的动作,又暗暗咬牙切齿了一阵。 把心中恨意咽下去后,她又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齐王妃这凤簪仔细一瞧,的确华贵出众,把大表姐都比得逊色了。这吃穿用度上,齐王妃是真有排面。” 长公主冷眼旁观,看完了这场戏,此刻才轻哼一声:“人家的簪子是自家夫君花心思制成的,哪像我,自己买花自己戴,将就着看吧。” 蒋雁辰心中一喜,她就知道,长公主向来喜欢拔尖要好,今天首饰妆面被人压了一头,肯定会对林小千心生反感。 长公主叹口气,伸手掐了一下林小千的脸颊,收到苏惟一个眼白后,扑哧乐了起来:“也是难得,我这弟弟冰坨子似的,成亲这么久,终于学会疼媳妇了,华贵些奢靡些也没错。” 蒋雁辰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在座的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一听这话,就知道长公主是在回护齐王妃,更加确信两个人彻底冰释前嫌真心和好了。 有脑子活络的,立刻接着长公主的话茬说:“长公主说的是,不过是番邦进贡的一颗石头罢了,齐王妃这样的品貌出身,还戴不得吗?若真说起奢靡二字,齐王府哪里能排得上?” 还有快嘴快舌的,也不细想,话就溜出了口:“正是。我听说蒋首辅为宠妾做碗鸡舌羹,一次能杀上千只鸡……”刚说完,想起蒋为辰也坐在茶席上,这人赶紧闭嘴收声。 然而其他人听见,又是一阵哗然。 今天在座的大多都是皇室宗亲,再不济也是皇家的姻亲旧故,论出身不比蒋为辰低微。而且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每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所以没领教过他手段的,一点也不惧怕这位首辅大人。 再加上之前他和那位宠妾的风流轶事,早被众多小报添油加醋传扬得人人皆知,这一下又出了新八卦,不少人起了调侃揶揄他的心思,纷纷追问他鸡舌羹是个什么吃法,宠妾是个什么美尤物。 苏惟和长公主见此情景,一起看向了林小千。 林小千脸上不动声色,还给两个人一个平淡的眼神,心里已经是心花怒放了:好助攻,没想到云锦书肆动作这么快,已经有人看到这消息了,就看这次能不能在蒋家掀起一阵波澜了。 她一边饮茶,一边暗暗观察蒋家人。蒋为辰难得神色尴尬,被问得无言以对,蒋雁辰则是又羞又恨,头都快扎到桌子上了,而坐在两个人中间的女子,脸色灰败,眼神呆滞,单手举着茶盏,半天一动也不动。 这人到底是谁?难道,她就是蒋为辰续弦的新夫人?林小千的心一紧。 她心里还在猜测,已经有蒋家的亲朋旧故出来圆场了:“这话一听就是无稽之谈,一千只鸡做羹,得做出几缸来啊?再说蒋夫人人还在茶席上,胡乱传这些浑话干什么?” 不少人和林小千一样,听见这话,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蒋为辰的新夫人自成婚后从来没有在外露过脸,没想到今天纳凉宴竟然到了场。 所有人的眼神在蒋家兄妹身上打个来回,最后都落在了他们中间的女子身上。这女子虽然眉宇间有淡淡的富贵气,但五官平庸,皮肤蜡黄,完全不像传言中魅色惑人的样子。她自落座以来一直坐在蒋家兄妹中间,然而实在平淡无奇,不少人从一开始就没注意到她。 林小千比其他人更震惊,不止震惊蒋为辰新夫人姿色远不如之前的宠妾,更震惊她刚才从这位新 分卷阅读72 夫人身上闻到的香气。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蒋家新夫人和她一样,随身佩戴着香囊。戴香囊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的香囊,味道浓郁得不亚于自己身上这个。这种香囊,平常人多闻两下恐怕都受不了,何况天天带在身上。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遮掩身上的天生异香,这位蒋家新夫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联想起之前那位宠妾的说法,林小千心中的疑团更大了。她正想得出神,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一抬头,是蒋为辰在盯着她。他嘴角还挂着笑容,眼中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小千当即就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蒋为辰却转过头去,和自己新夫人说起话来。 “不准看他!”苏惟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轻声说。 林小千在心里大大地翻了苏惟一个眼白:为什么看他,你还不知道吗?难道是看他长得帅啊? 见她没反应,苏惟凑得更近,一呼一吸的气息都快喷到林小千脸颊上了。 就在此时,长公主清清嗓子,高声正色道:“今日你们来我这涟漪精舍,是专为大煞风景的吗?” 嗡嗡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什么鸡舌羹,什么美尤物,谁再提一个字,就早些离席回家吧!”长公主严厉的声音回荡在水阁中。 所有人木然坐着,没有一丝声音。 一片寂静里,蒋雁辰忽然轻轻一笑,撒娇似的:“我们来纳凉,是为好吃的好玩的,大表姐别再私藏着了,快快拿出来吧。” 长公主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大家水中泛舟也好,曲桥观鱼也好,凉亭垂钓也好,尽情玩乐去,等皇后娘娘申时到了,宴席再开。” 木偶一样僵坐着的人,这才逐渐活泛起来,三三两两地开始应和长公主的话,说起玩乐的事情来。 长公主起个头说要泛舟泷水,赏水光山色,一群人便簇拥着她,一起往水阁西边的船坞去了。 林小千懒得去凑那个热闹,喊人要了垂钓的鱼竿鱼饵,去了东边小凉亭钓鱼。苏惟亦步亦趋跟着她,坐在凉亭中间的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专注地下鱼竿。 坐了一会儿,不知哪家的下人来请,苏惟轻声在林小千耳边交代一句,便起身走了。凉亭中剩下林小千一个人,她倒更是自在。 然而坐了半天,远处水面上长公主的船都靠岸了,她一条鱼也没钓起来。林小千不禁有些气闷,丢下钓竿,刚站起来走出凉亭,忽然后面一股力量猛地撞上她后背。 林小千被撞得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第四十八章 跌落进水里之前, 林小千只来得及大叫了一声:“救命!” 四面八方隐隐的人声骤然停下, 随即喝骂声呼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扑通扑通,陆续有人跳进水中, 飞速向半浮半沉的林小千游过去。 醒过来时, 林小千发觉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头疼欲裂, 浑身酸痛,鼻腔到胸腔更是像被火灼烧过一般难受。 她强撑着向四周一望, 有几个人立在暗影中交头接耳地在轻声说话。 “苏惟!文秋!”她喊, 声音虚弱嘶哑。 几个人影听见声音,立刻飞奔过来,却全都是从没见过的小丫鬟。她们围拢到林小千床前,一惊一乍地喊了起来:“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林小千被吵得更加头疼了, 摆摆手让她们闭嘴, 又声音沙哑地问:“王爷呢?文秋呢?” 终于自己的随身小丫鬟挤到了最前头,带着哭腔回答说:“王爷出去还没回来, 文女史人在家里呢。” 见林小千脸色不好, 她赶紧出言安慰:“大夫已经看过了, 王妃不过呛了几口水, 并无大碍。” 林小千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 她想起文秋因为打理小报的账目,很久不跟她出门了,想起苏惟的确是被人叫走了,想起自己落水, 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她猛地抬眼,床边几个人的脸越凑越近,还有人向她伸出了胳膊。 林小千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惊恐地说:“走!全都走!” 随身小丫鬟见状赶紧拦在前头:“都挤在床前,王妃都透不过起来了。”其余几个人才慢慢退了下去。 林小千刚舒一口气,又有个脸生的丫鬟端过来一碗热汤:“王妃,喝口姜枣汤去去寒气吧。” 她连连摇头摆手,冒着热气的姜枣汤却递得越来越近,老姜又呛又辣的味道,已经冲进了她的鼻腔。 啪!林小千一着急,把姜枣汤直接打翻在地上。眼前人不知道是敌是友,这汤,她不敢喝。 热汤溅起来不少点子,落在端汤的小丫鬟身上,她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烫的,哇一声哭了,其余几个也跟着吵吵起来。 正一片混乱间,有人喝骂着走了进来:“一个个的哭闹什么?扰了王妃清净,看我不收拾你们!”小丫鬟们顿时收了声音,屏气敛容雁翅一样分列两边站好。 林小 分卷阅读73 千抬头一看,是长公主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见她醒了,长公主快走几步冲到床前,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我不小心,是…… 话在嘴边,林小千还是咽了回去,只嘶哑着嗓子说:“我,我也没想到……” 长公主眉头一皱:“人都这样了,就别开口说话了。” 她眼神一扫地下几个丫鬟,立刻有人出来回话:“已经给王妃擦洗过了,衣服也换了干净的,姜枣汤端过来,王妃说不喝。” 长公主看了看地上还倒扣着的小碗和撒了一地的汤汁,又转过身来,轻声细语地对林小千说:“苏惟这个不省心的,我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他。不过你放心,大夫来看过了,说并无大碍。你好生歇会儿,晚上的宴席,想去露个脸就去,不想去就好好躺着,等苏惟回来接你。” 一听宴席两个字,林小千想起林皇后来,挣扎着半坐起来:“我去……” 话还没说完,就听砰一声门响,苏惟横冲直撞闯了进来,双眼赤红,一身杀气,见着林小千,风一样地冲过来,怒吼一声:“谁?” 林小千一愣:他知道是有人对我暗下黑手! 长公主看他这样子也不禁心里有些发寒,收起脾气,难得柔声对他说:“大夫说了,人无大碍……” 不等她说完,苏惟又是厉声一喝:“我问是谁!推她下水的是谁?” 长公主怒气也上来了:“什么谁啊谁的?下人说是王妃不慎跌倒,你不信就一个个去问,一个个去查!” 苏惟大步一跨,坐到床边,抓起林小千的手紧紧握住,瞪着赤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查。” 见一副他油盐不进的狠戾相,长公主恨恨地一咬牙,气冲冲地走了。 目送长公主出了门,苏惟寒凉的目光一扫,其余小丫鬟们打着寒颤,也都先后退了下去。 这时,他才焦急地问林小千:“是谁下的手?” 林小千摇摇头,又微微指了指窗外。 明白她的意思是怕隔墙有耳,苏惟低头想了想,忽然长臂一伸,把林小千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嘴里说:“你先回家,我去查。” 林小千赶紧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央求说:“姐姐要来了。” 苏惟脚步一顿,把她又放回床上:“好!就当着皇嫂查!”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水面,终于有宫中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驾到。 长公主亲自率领所有宾客,立在精舍外迎接。一个陌生面孔的华服美少年毫无顾忌,小尾巴一样言笑晏晏地跟在长公主身后。 在场的人大都听过她和离的传言,美少年一现身,众人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现在长公主亲自带他迎候皇后,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等皇后娘娘下凤辇时,人们才如梦初醒,收敛神情,躬身恭迎林皇后。 长公主第一个上去拉住林皇后,笑着说:“可把人盼来了。” 她身后的美少年立刻跟上,扑通跪下向林皇后磕了一个头。林皇后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好,好,快起来吧,你病刚好,无须多礼了。” 众人又是一惊,林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要认了美少年做未来驸马了。 等美少年谢了恩,干净利索地爬起来,又亦步亦趋跟在长公主身后,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全变了。 长公主陪在林皇后左右,一边带着人向里走,一边为她讲解这精舍纳凉的妙处。 临到正堂前,就见中路的大门和右侧月洞门都关得紧紧的,只有左侧月洞门开着,苏惟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把唯一的出入口挡了个严严实实。林小千裹着薄纱被安静地坐在他身后。 长公主一看这情景,气得几乎浑身血脉倒流,大声骂道:“苏惟!你在我这里闹什么?” 林皇后先是一皱眉,等看到林小千柔柔弱弱脸色苍白地坐着,一下子心疼地不得了,几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病成这样?” 苏惟冷笑一声:“皇嫂,她不是病了,是有人存心把她推进了水中!” 林皇后一听,神色更焦急了几分:“掉进泷水河了?身子可有大碍?”又问苏惟:“哪来的刺客?为什么要害小千?” 苏惟眼神冷冷地扫过一众宾客:“不是什么刺客,下手的人就藏在这精舍中。” 长公主看懂了他的暗示,更是气急败坏:“你失心疯了吗?今日来的都不是外人,你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吗?” 苏惟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站起来对林皇后说:“皇嫂,若你不见怪,我就在这里问上一问,有谁在她落水时经过了凉亭?” “这……”林皇后看了看在场的一众人等,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一边是妹妹无辜落水,一边是皇亲国戚众怒难犯。 林小千这时忽然站起来,拉住苏惟,虚弱地说:“今日来的都是亲戚旧故,哪会有人存心害人, 分卷阅读74 我看最多是不慎碰撞一下。我现在已无大碍,难得大家共聚一堂,不该为这一小事坏了兴致,这事就算了吧。” 长公主立刻顺着她的话来劝苏惟:“别人的面子你不给,齐王妃这样识大体,你也该顾全一二。” 林皇后扶住林小千,皱眉说:“有什么事也不该搅乱皇姐的纳凉宴,等我回去禀告皇上,什么前因后果以后着人再查就是。” 苏惟这才让开月洞门,高声说:“既然是有人走路不小心,那就请都小心些,从我眼前过去,免得再摔了碰了我的家人。” 长公主气得还要再骂他,林皇后拦住她,笑着说:“之前你请帖上不都说好了,今日纳凉宴不分尊卑不分主宾,只管大家自在一乐,走过这月洞门,我们就都放下各种世俗虚礼吧。” 说完,林皇后拍拍林小千的肩膀,第一个走过了月洞门。长公主恨恨地瞪了苏惟一眼,也带着美少年走了过去。工*众*H:龟*酱*666推*文* 随后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郡主郡马及其他皇亲国戚,也都一一走过了月洞门。 苏惟门神一样冷冷地守在月洞门口,眼神犀利如刀,打量着每一个经过的人。饶是问心无愧的,走过时都忍不住打个哆嗦。唯有蒋为辰兄妹几人,一直神态自若,走过月洞门时还不忘冲着苏惟和林小千笑了一笑。 等所有宾客一一入了正堂,分男女列坐在东西两个偏厅,苏惟才扶着林小千慢慢走了进来。林皇后叹口气,招手让人坐在她身边,慢声细语地问起她今日的遭遇来。 宴席一开,无论主宾还各自矜持着,正襟危坐地依次敬酒吃菜。酒过三巡后,长公主一个眼神,美少年击掌三下。 正堂对面的水榭顿时亮起五彩琉璃灯,映照的水面上五色斑斓,煞是好看。随即琴箫声也响起了起来,顺着水波幽幽传来,又有歌姬放声高歌,舞姬翩翩起舞,个个裙袂飘飘,好似仙人一般。 边饮酒边赏景,正堂中气氛慢慢融洽起来。长公主几杯酒下去,有了几分醉意,兴致一起,开始拉着人肆意说笑。等酒劲上来,其他人也纷纷放下了礼节,尽情玩乐起来,男宾敞开了斗酒猜拳,女宾则是覆射猜谜,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除了林皇后、林小千无人敢上去嬉闹劝酒,其他人无一幸免,连苏惟也被硬拉去连灌了两大杯。喝到一半时,女宾头脑中还留着一丝清明,勉强没有失态。男宾已经混坐乱坐,不分辈分地哥哥弟弟胡叫起来。 一片混乱中,林小千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轻声说话:“王妃天姿国色气若幽兰,本该有更好的归宿,可惜落在一个煞神手里。” 她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就见那个美少年懒懒地倚靠在不远处的窗边,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杯。 是他在说话?林小千不敢确定。眼前觥筹交错,人声喧哗,滴酒未沾的她,忽然觉得自己也醉了,刚才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是自己的幻觉? 魂不守舍又应付了一会儿,林小千更加身心俱疲、虚弱不堪。林皇后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管其他人闹得正在兴头上,直接开口说要摆驾回宫。 长公主踏着虚浮的步子,晃到了林皇后跟前:“不过才离了一时三刻,又惦记起皇上了。你啊,天生劳碌操心命。”说完,敬了一杯酒,摇摇晃晃就要亲自去送她,被林皇后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嘱咐其余人继续尽情玩闹,林皇后便起身退了席。林小千给苏惟使个眼色,两个人向长公主交代一句,也跟在林皇后身后出了正堂。 听完林皇后日后彻查落水一事的叮嘱,依依不舍地送她上了凤辇,林小千还眼巴巴地立在原地,看着凤辇渐渐远去。 猛然间身体不由自主地凌空一跃,她回头一看,自己又被苏惟双手横抱了起来。这可是外人府邸门前啊,她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害羞,已经被抱进了自家的马车中。 苏惟轻轻放下她,才跃身登上马车。把林小千圈进自己怀里,他才像哄小孩一样,柔声说:“你先睡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 林小千这一天是真的又惊又累,此刻靠在苏惟坚实的肩膀上,精神松懈下来,困意便阵阵袭来,没多久整个人就沉沉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王府中自己的床上了,屋里几个小丫鬟有的靠坐在椅子上,有的歪在榻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盹儿。 起身下床四处一看,不见苏惟和文秋,林小千有些奇怪,也不叫人,自己披上披风,走出了卧室。 过了一进院子,就见前边苏惟的书房灯烛大亮,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出什么事儿了?林小千心里一急,快步走了进去。 第四十九章 林小千一推门, 就见地上一溜儿跪了四个人, 个个黑衣劲装,苏惟立在他们面前, 正暴跳如雷地大声叱骂。 “废物!全都是废物!你们说下手的不是丫鬟小厮太监, 不是常来往的皇室宗亲,我故意找了时机, 让你们一个一个查验所有宾客的样子,为何还是找不到!”b 分卷阅读75 r   林小千躲在博古架后, 留神一听, 顿时明白了,苏惟是想查找推她落水的元凶。地上跪的那四个估计就是每天跟着监视,哦不,保护她的暗卫了。 四人里最高壮的那个, 语气平平地回话说:“回王爷, 过月洞门的人里的确没有。” 这人声音虽然有些粗粝,细听却仍是女人的细声嗓, 林小千心想, 原来跟着自己的暗卫都是女扮男装, 苏惟这点上倒是考虑得足够周全。 苏惟一听怒气更是直冲云霄, 抬脚就要踹人, 林小千赶紧走出来拦他:“王爷!先别动手!” 看见林小千虚弱苍白地挡在暗卫身前,苏惟一个急刹车收住踹人的力道,口气立刻软了下来:“怎么起来了?哪里难受吗?” 林小千哪有心思理他这些闲话,敷衍地摇摇头, 看看四个暗卫,拉住苏惟把他按在椅子上,说:“她们看到推我落水的人了?那人下手后真的成功逃走了?” 苏惟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背着手急急地踱了两步,恨恨地说:“逃走?我早查问了涟漪精舍的门房,他们说皇嫂驾到之前,没有任何宾客出入。这几个废物号称武功卓绝机敏能干,不但护不住人,然而找遍精舍连凶手都没辨认出来!你说,要她们还有何用!” 地上跪着的四个人被他骂得都是一个哆嗦,知道今晚一顿重罚是逃不过了。 果然苏惟骂完了,顺着林小千拉他的手势,又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说:“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领上一百鞭子,关禁闭五日,不准施药,不准吃饭。能喘气出来的,再来见我。” 这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啊,林小千一听就有点着急:“王爷,我不过受了点惊吓,她们虽有失职,但也不至于赔上一条性命……” “护主不力,就该有一死。”苏惟丝毫不为所动。 四个暗卫纷纷低下了头,异口同声回了句,属下该死。 林小千赶紧又找理由来劝:“凶手还没查出来,怎么能这样着急忙慌地把在场的人都逼上死路?” 苏惟人还在气头上,毫不松口:“不用她们几个废物,查不出来的话,当日到场的就都给我连坐,我一个接一个收拾!” 林小千都快气笑了,他们都是你家的远近亲戚,无缘无故报复人,你这奸雄还真当上瘾了啊。 但眼下这情况,安抚苏惟还得顺毛捋,她想了想,故意生气地说:“你收拾你的,我只想知道是谁对我这样恨之入骨。” 说完不等苏惟回答,就开始主动盘问几名暗卫:“你们,先说说白天我落水时,凉亭内外的详细情形。” 回话的还是那个高壮女人:“当时是小四在当值,据她说,王妃独自垂钓,凉亭外不时有人张望探看,还有人给王妃送果子,送热茶。” 林小千点点头,的确是,当时苏惟一走,就不断有人过来献殷勤套近乎。她继续问:“那下手的人,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那个叫小四的,砰一声重重磕了个头:“王妃恕罪,因为来往的都是皇亲国戚,属下便有些松懈。凶手走过来时,属下也不曾多留心,只看清那人一身杏黄丝衣,身量不高不矮,体态微微有些驼背,走路时还有奇香飘过。属下一时不察被香气熏迷了眼,才被那人趁机得手。” 奇香!林小千吃了一惊。白天落水前,她的确闻到过扑鼻的奇香,但因为自己身上佩戴着香囊,凉亭外又遍植荷花,她完全没想到那个凶手也自带香气。 转头去看苏惟,苏惟也是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显然他之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详细询问事发经过。 苏惟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接着问话:“杏黄丝衣?你们是凭这一点,断定那人不是精舍或宾客的下人?” 四个暗卫都点头说是。 然而白天纳凉宴从午间一直持续到晚上,不少人都曾经梳洗更衣,穿过杏黄衣裳的不在少数,单凭衣服是认不出人的。 林小千一琢磨,继续关心重点:“小四,那人眉眼面容,你可看清楚了?” 小四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属下那时藏在凉亭后面的大树上,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他手里还举着一把扇子,遮挡住了面容。推了王妃后,他迅速跑进了人群中,属下只顾着救王妃……” 啪一声,苏惟一掌差点拍断椅子扶手,嘴里怒吼着:“原来连脸都没看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说,你们不该以死谢罪吗?” “谢罪不谢罪,先等我把话问完。”林小千一句话让他熄了火。 她继续问小四:“月洞门边,你是没认出下手的人,还是认不出来?” 小四还趴在地上不敢起来,闷闷的声音像是从地板上传了出来:“属下在月洞门边仔细看了,诸位宾客,单论体态身形,和那人就没有相似的,而且,而且,那种奇香也没再闻到过。” 她话一说完,林小千和苏惟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再开口,书房中瞬间安静得叫人心悸。 过了许久,林小千才出声问小四:“若再见到那人的背 分卷阅读76 影,你能认出来吗?” 小四微微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属下已将那人背影牢牢记在心中,属下以人头保证,只要再见到那人,一定取他性命,为王妃报仇!” 苏惟哼笑一声,语气冷冽地说:“指望你们几个废物,我们夫妻的人头都不知道要掉几次了。” 小四和其余三人一听,一边磕头,一边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说个不停。 林小千越听越心烦,直接向苏惟一撇嘴:“她们我还有用,你罚不得。” 正打算让她们下去领罚的苏惟,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他清清嗓子,正色道:“王妃说有用,就再留你们一时片刻。一会儿每人领上十鞭子,再罚月俸两个月,以示警戒。” 四个暗卫知道终于捡回一条命,齐齐磕头,感恩涕零地说:“多谢王爷。” 苏惟一扬眉:“嗯?” 高壮女人立时心领神会,转而向林小千磕了个头:“多谢王妃。”其余三个也有样学样,连声向林小千谢恩。 看林小千眉头皱了起来,苏惟知道她近来转了性子,不再喜欢颐指气使那一套,因而挥挥手,让四个暗卫退了下去。 回头见她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他轻轻点了一下林小千的眉心,心疼地说:“别愁了,你落水说到底是我的疏忽,她们领了罚,我也领罚,任你惩戒,如何?” 林小千哭笑不得,拍掉苏惟的手,努力维持住严厉的神色,说:“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说笑。刚才小四说,那人身上也有奇香。” 苏惟神色一僵,继而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推到榻上坐好,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你只管好好在家将养身体,无须再操心了。” 林小千浑然不觉一样,还继续自说自话:“今日你闻到了吗?涟漪精舍一众宾客中,除了我,蒋家新夫人也佩戴着香气浓烈的香囊。她正巧身量不高不矮,会不会与此有关……” 苏惟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立刻疾言厉色地说:“无论有关无关,这事你都不要再操心了!” 正飞速思考的林小千被这一句话直接打乱了思路,整个人就是一愣。 苏惟以为是自己语气不善,吓到了她,因此软下声音,轻柔地说:“我再多挑几个精明干练的暗卫跟着你,一定保你日夜平安。你还像过去一样,只管每天高高兴兴地玩乐就是了。” 林小千喃喃地说:“可有人存心害我,我怎么能眼睁睁地坐以待毙?” 苏惟蹲了下来,握紧她的双手:“是,你这一落水,说明有人已经暗中以你为敌。不管这人是因你而起的私怨,还是因我而起的报复,我都不会放过他。这其中免不了阴谋诡计、恶斗厮杀,我不想你看见,也不想你因此烦恼。” 他仰起头来,看着林小千,斩钉截铁地说:“所以,一切交给我。你信我,今天的事一定不会再发生。” 看着他真诚炽烈的眼神,林小千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没等她回话,苏惟立了起来,轻轻坐到她身边:“你白天受了惊,该多躺会儿补补元气才是。” 这话林小千左耳进右耳出,她心里还是不想放弃,有敌人虎视眈眈想置她于死地,她怎么还能放心玩乐呢? 不能正面出击,就要迂回作战,林小千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再和苏惟争取一些参与的空间。 苏惟忽然长臂一伸,搭在她的肩上,轻声说:“怎么?累了不想走?要我抱你回去?” 林小千满脑子的想法呼一下被他的炙热气息吹跑了,他越靠越近,眼看就要贴到她的耳边了。 忽然外头啪啪几声,有人在敲门,继而响起了杨公公的声音:“王爷,上朝的时辰到了。” 两个人一起望向窗外,果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五更天到了。 林小千轻轻一推苏惟,没推动,红着脸说:“王爷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苏惟贴在她耳边,用气音说:“你若是还不安心,我告假陪你一日好了。” 第五十章 林小千的脸红透了, 你, 你,你了好几次,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苏惟突然头一低, 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嘿嘿嘿笑了几声, 带的林小千也跟着身子微微晃了两晃。 肩膀上沉甸甸的,但林小千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夜里这一番审问, 说明她落水是敌人故意下黑手, 要对自己除之而后快,确定了这一点,她竟然没有惊慌失措。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为此自责,为此大动干戈, 还愿意推掉一切公务, 陪在她身边来安抚她的情绪。好像因为他的存在,害怕, 恐惧, 担心, 统统被隔离在遥远而不可触及的地方了。 现在, 整个世界, 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他的轻笑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心头滚过无数的想法,但话到嘴边, 林小千只想让苏惟不再担心:“我……” 她轻轻转头,刚吐出一个字,没想到苏惟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一不留 分卷阅读77 神,她的嘴唇就擦过了苏惟的脸颊。 感觉到嘴上滑过一片温热,林小千愣了,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苏惟。苏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猛地一伸手,圈住林小千的脖子,轻轻勾到自己面前。 苏惟的一呼一吸轻轻喷到她的脸颊上,像是刺啦一声点燃了林小千身上的引线。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轻吻,印到了林小千的樱唇上,又迅速离开。 轰一声,林小千觉得引线一下子烧到了尽头,自己脑海,心里,都噼里啪啦地开始放烟花。她呆愣着,毫无意识地向后微微一缩,脖颈后的大手却一用力,更把她推到苏惟面前。 苏惟英挺的鼻梁靠了过来,轻轻碰了碰林小千的鼻尖。他微微侧头,正打算再吻上去。冷不丁砰砰几声巨响,惊醒了沉醉中的两个人。 两个人微微分开,慢慢捡回意识,才发现是门外的杨公公在大力砸门。 原来他见半天没人应声,担心苏惟关在里面出事,一边砸门,一边高声大喊:“王爷!王爷!该上朝了,您听到了吗?” 苏惟听得心头火气,站起来冲着门口骂了一句:“住口!一大早吵闹什么!” 门外瞬间没了动静,苏惟回头又去看林小千。 林小千头低得恨不能扎进地缝中,蚊子一样低声嗡嗡地说:“还是朝政大事要紧,王爷无须为我担心。” 苏惟有心再逗一逗她,外边的杨公公又聒噪起来:“王爷,再不更衣,上朝就迟了。” “我,我很好,王爷不用,不用告假。”林小千还低着头,嘴上磕磕绊绊地说。 苏惟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心里感慨万千。 最近这一段日子,自己名义上那个骄横妄为的妻子性情大变,不但为人处世越来越聪慧通透,连落水之后也冷静果断不借机生事,完全不像过去那副样子,只知道一味胡闹痴缠着自己。 这反倒叫自己对她更是怜惜疼爱,恨不能时时护在身后。协理朝政几年,自己从未因私事缺席早朝,但今天他宁愿告假,在家好好陪她一日。 苏惟刚想说,我不去了。林小千已经站了起来,低着头又推又拽,把他往门口送:“快些走吧,别误了皇上的大事。” 送到门口,她亲自开了门,不顾杨公公目瞪口呆的尴尬神情,一使劲就把苏惟推出了门,又飞快地把门扇一合,给了苏惟一个闭门羹。 苏惟哭笑不得,想想今天是各州监察御史回京述职的日子,还是不好随意告假,于是立在门外,详细嘱咐了她吃食、用药等诸多事项,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卧房更衣。 听着他走远了,林小千才缓缓打开一道门缝,看着苏惟的背影在漫□□霞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花木树影中。 她还在发愣,文秋已经带着几个小丫鬟找上门来了,说王爷吩咐,要她吃完早饭,回去好生躺着睡觉。 容不得林小千发话,她已经身不由已地被推着洗漱更衣、用早饭,没多久,就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可这时的她哪里还睡得着,左躺,眼前是苏惟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笑的情景,右躺,眼前是苏惟轻轻吻过来的样子,最后只能捂着眼睛,窝在床上偷笑。 笑够了,望着头顶上的床帐,林小千又惆怅了:到底该不该告诉苏惟,她其实是另一个林小千呢? 她正左思右想天人交战,文秋忽然急匆匆地敲了一下门,就直接冲了进来,嘴上喊着:“王妃!宫里来人了!” 林小千心里一惊,生怕是宫里出事,赶紧换了衣服,化好妆面,急忙出去迎接。 等见着人,她才松了口气,来人是皇后宫中的大太监,不为别的,只是奉皇后懿旨,带了太医院的三位御医来给她把脉会诊。心中明白这是姐姐关怀怜爱的心意,林小千只好耐着性子,听完了三位白胡子老御医絮絮叨叨的医嘱。 刚送走大太监和三位御医,林小千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又有人来报信,说是魏王妃、乐善公主、同安郡主等,差人送了问候的帖子和几味补品。 她才拆了两封信,新的问候礼又来了。之后一上午,络绎不绝地,凡是出席过纳凉宴的各公侯王府,都登门送了礼物过来,王府上下单是收礼就忙得应接不暇。 最后还是文秋出主意,支起一张大桌案,摆好各色礼物,等林小千一边过目,一边报上送礼者的姓名身份。 因为各家都打着让她落水后将养身体的幌子,送来的大都是人参、燕窝、灵芝、辽参之类的滋养补品,林小千瞧了几样也没什么新意,正说要走,忽然一阵香气徐徐飘了出来。 她心里一惊,亲自上手在小山一样的礼物堆里一件件翻找,很快翻出一个镂金缂丝的香囊,再翻一遍,又翻出一个定窑瓷盒和汝窑瓷罐来,瓷盒里装的全是胭脂水粉,瓷罐里是满满的玉兰香膏。 林小千按捺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挥退屋子里的小丫鬟小太监,只问文秋:“这几样是哪家送过来的?” 文秋查了一遍名册,才满脸诧异地回说,这几样是安乐侯、寿安侯、忠顺郡王世子 分卷阅读78 送来的。 林小千反复翻看着香囊,又问:“不是各府夫人,是他们自己送的?” 文秋又看了一眼名册,不敢置信地说:“是,记账的管家特地写了,是各府管家,应着几位侯爷世子的名字送的。” 林小千把香囊啪一声甩回桌上,心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在晋王之后,又有人毫不避讳地送这些暧昧物品过来? 送礼的这几个人,她不是第一次见,此前几家来来往往,并无异常,怎么自己一落水,他们突然和失心疯了一样?难道自己是在纳凉宴上无意中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引起了他们的误会? 于是和过电影一样,林小千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涟漪精舍的一言一行。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杨公公颠着肥硕的肚子走了进来,喜滋滋地报信说:“王妃!蒋首辅府上有消息了!” “快说!”林小千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早就在蒋府安插下眼线了,可惜一直都毫无音信,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消息。 杨公公上前一步,小声说:“蒋夫人病了,听说是一场急症,昨晚刚从纳凉宴回去就闹起来了,首辅大人都亲自去太医院请御医了。” 急症,请御医,这情节为什么有点熟悉? 站在旁边的文秋放下名册,嘟囔了一句:“蒋夫人这病来得也太怪了,别是和晋王府上的夫人一样,借病赌气吧。” 一句话点醒了林小千,今天这一出戏,刨去枝枝蔓蔓,可太像晋王当初的所作所为了。现在看来,晋王的怪异举动,十有八九事出有因。如今他去守陵了,但还有后来者跟上了他的脚步。 林小千一琢磨,有了主意:“去,备轿,我要去蒋府探病。” 之前晋王的姬妾莫名其妙没了,她无辜背了个黑锅,如果今天一系列的怪事和晋王真有关系,她一定要赶在蒋家有变化前,去看一眼真实情况。而且蒋为辰的新夫人神神秘秘,还有可能是推她落水的凶手,与其一味躲避,不如主动上门探探她的底细。 然而她这边吩咐下去,杨公公却面露难色,磨磨蹭蹭地没有动作。 嗯?林小千瞥了他一眼。 杨公公畏畏缩缩地回话说:“王爷出门前交代了,日后没有王爷陪伴,王妃不得出门。” 什么?林小千一听就炸毛了。过去虽然一直有暗卫全天跟随,但苏惟从来没有限制过她出入的自由,没想到一落水,自己竟然连门都出不去了。 她怒喝一声:“备轿!” 杨公公和文秋扑通一起跪下了:“王妃,王爷之命不可违抗啊。” 之后任凭她喝骂、威胁,府中所有下人都是一个说辞,气得林小千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只等着苏惟回来,要找他算账。 幸而刚过午时,苏惟终于回来了。 等在廊下的林小千,见着他迎头就是一句质问:“为什么不准我出门?” 苏惟也不恼怒,拉她进了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最后一脸温和地陪笑说:“外面形势不明,害你的凶手还没找着,除了家里哪还有太平的地方?你要真想出门散心,我陪你就是了。” 林小千刚要反驳,一个小太监一溜小跑冲了进来,急急地报信说:“王爷,易九思易大人等在外面,说有要事相商。” 苏惟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丢下一句你好生在家呆着,人就脚下生风地往外冲。 走了没两步,他一回头,林小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一走,林小千也走。他一停,林小千也停住了脚步。 “你这是闹什么?”苏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林小千答话答得理直气壮:“你不是说,只要你陪着,我就可以出门吗?” 第五十一章 苏惟故意板起脸来:“我出门是有正事要做。” 林小千嘴噘得老高, 振振有词地说:“我的正事也不能耽搁呢。” 苏惟被她的模样逗乐了, 走近两步,低声说:“等我忙完就亲自陪你, 上天下地都由着你, 可好?” 林小千轻轻揪住他的袖子边,一边在手里绞啊绞, 一边可怜巴巴地央求:“我不要上天下地,我只要出门。” 被人拒绝怎么办?发挥打不死的小强精神, 持续迂回作战啊, 林小千做狗仔时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她已经计划得明明白白了,只要苏惟带她出门,就是初步胜利,出去后她再编个理由, 哄着人去蒋府, 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了。 “这……”苏惟明显有点犯难。 但在林小千看来,这一犹豫意味着他想法松动了, 她趁势继续哭惨:“在家里, 只要我一闭眼, 就想起被人推进水里的情景。这一天我是坐也不是, 躺也不是, 所以才想出去散散心。” 苏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林小千说得双眼泪光盈盈时,他终于点头了:“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小千正拿着帕子擦眼角, 一听这话立刻雀跃起来:“多谢王爷,我, 分卷阅读79 我们快走吧。” “不过,”苏惟语气突然转了个弯,“我和易九思有正事要谈,你……” 林小千眨眨眼睛,立刻心领神会:“我一定闭上眼睛捂上耳朵,躲得远远的。” 苏惟先是嗯了一声,后来又一脸严肃地命令她:“不能走远。” 林小千哪有不答应的,头点得和鸡啄米一样。 上马车前,侍卫回说已经检查了三回,苏惟亲自上去又看了一遍,才准许林小千上车。坐进马车里,苏惟还在皱眉唠叨:“坐在马车里不准大声张扬,若有异常,记得马上喊人。” 林小千一脸认真地听着,然而压根没往心里去。苏惟和蒋为辰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她一直在盘算,用个什么理由把人引到蒋府去。 那位传说中的易大人显然留了个口信人就走了,马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出了城门,又东转西转走了一阵,才突然停了下来。 “坐好,不要出声。”苏惟丢下一句话,就飞身跃下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哒哒哒传来一阵马蹄声,继而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王爷,果然有人上门来引诱梅香。” “人呢?”苏惟问。 来人回答说:“我正为这事着急,来人不知姓名不知身份,只留下五十两银子,还说等她应允了,再送一千两银子做聘礼。” 躲在马车里的林小千听得心里一动,引诱?聘礼?千两银子?这不就是苏惟提过的诱惑异香女子的手段吗? 她正要再仔细听,苏惟和那人却都压低了声音,任她支起耳朵贴在马车车窗边,也只模模糊糊听出来几个词,什么埋伏、找人之类的。 微微掀开纱窗,林小千向外一望,就见苏惟背着身正和一个白衣文士说话,两个人边走边说,越走越远,说话声更是听不分明了。 等了很久,马车忽然一动,正闭目思考的林小千猛地惊醒,差点喊出声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苏惟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林小千刚回过神来,双眼迷迷瞪瞪,一副被惊醒的糊涂样。 在外边说话时,苏惟一直留了三分心思惦记着马车上的人。现在瞧着林小千发懵的傻样,他悬着的心不但落了下来,还流淌过一阵温暖的热流,让人安心又舒坦。 上手拢了拢她耳鬓边松散的碎发,他轻声说:“乏了?那我们赶紧回家去。” 林小千哪里肯干,她早预备好了理由,就等着引苏惟上钩呢。 “我出来一趟,可什么也没见,什么也没得着。”她先起了个头。 果然苏惟问她:“你想去看什么?” 林小千立刻兴致勃勃地说:“听说福宁街上新开了一家果子铺,老板在益清斋帮工多年,做出来的果子有七八成益清斋的味道,不如我们去买些尝尝。”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有这等事情,我怎么没听过?” 因为这是我胡编乱造的啊,林小千心里想。她真正惦记的,其实是福宁街最里头的蒋府,虽然附近的确有个果子铺,那是她安插在蒋府中的眼线向外递消息的中转站,但果子是香是臭,她可一无所知。 然而林小千嘴上却是言之凿凿:“那是自然,我手下的探子遍布京城,朝政大事也就算了,若论市井消息,谁能有我知道得快?” 苏惟摇了摇头:“你想吃果子,我们直接去益清斋买好了,何必去绕路去试别家的?若是做得不干不净,吃了闹场病多不值得。” 见他一味地拒绝,林小千有点着急:“去益清斋的话,不排队排上半个时辰哪里能买得到?而且京城公侯王府不少人常常挤在那里,撞见熟人,我可懒得招呼应对。” 眼见林小千是真急了,苏惟一想以后她出门一趟也不容易,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马车进了城门,径直一拐,直接驶向福宁街。 一路上,苏惟眉开眼笑的,陪林小千一样一样地议论益清斋各色果子的味道。然而看他时不时地搓搓手指,望望窗外,林小千有一种感觉,苏惟其实心不在焉。 果然几句闲话一聊完,他很快收敛了笑容,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小千思量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就是易大人吗?” “你看到了。”苏惟这下不掩饰了,闭眼向后一仰,伸手去掐自己的眉心。 想起来苏惟昨晚又是熬了一夜,林小千不由得一阵心疼,赶紧凑过去给他揉太阳穴。 过去连夜工作时,她常常用这个办法解乏。因此下手的力道不大不小,舒服得苏惟眼睛都不想睁开了。他想也不想,就势便靠到了林小千的肩膀上。 林小千手上动作不停,又开口继续问他:“易大人说的梅香,是谁?” 苏惟腾一下坐直了身子,沉声问她:“你听到了多少?” 林小千望着他情绪复杂的眼神,心一横,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梅香就是曾经借住在王府的女子,是吗?” 不等苏惟回答,她又追问一句:“你和易 分卷阅读80 大人是要以她为诱饵,来查异香女子的事?” 苏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他又靠回林小千的肩膀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如今这样聪明,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一起办啊,林小千心里激动地摩拳擦掌。 她刚要接话,苏惟忽然伸手轻轻盖住她的嘴巴,整个人贴到她耳边说:“一切有我,你不用这样聪明,这样辛苦。” 林小千想立刻反驳,但是话到嘴边,仿佛全被苏惟温热的掌心融化了。她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微微松懈下力气,也靠在了苏惟的身上。 车窗外马蹄声哒哒响个不停,间或又传来嘈杂吵闹的人声,然而两个人浑然不觉,默默不语地倚靠着对方,好像要互相依偎到天荒地老。 “王爷,福宁街到了。”侍卫一句话惊醒了两个人。 苏惟按了按林小千的肩膀,说:“我下去买。”随后掀起帘子,向外张望:“果子铺在哪儿?”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乱哄哄跑过来一群人,还有人边跑边遮着脸大声嚎哭。 被这动静一吓,苏惟收回了脚,高声问外面的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拉住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问话,那人就开始扯着嗓子干嚎:“蒋家新夫人没了,快去哭灵哪。”末了又压低声音说:“哭完了有赏钱。” 说完那人一甩手,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侍卫原话传给苏惟和林小千,两个人都愣了,纳凉宴上那位蒋家新夫人明明看着身康体健的,怎么才过了一夜,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 尤其是林小千,自从上午听到蒋夫人生了急症的消息,她就开始怀疑其中另有蹊跷,这下更是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她抓住苏惟的袖子,一脸严肃地说:“王爷,此事古怪,必有内情。” “什么?” “王爷还记得晋王的事吗?他送了几样东西给我,结果家中的姬妾就忽生急症,一夜之间人就过世了。”林小千主动把事情串了起来,“偏生这样巧,今日上午,又有人送了东西给我,现在,蒋家新夫人竟然也没了……” 她还没把自己的分析说完,苏惟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蒋为辰送东西了?” 林小千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苏惟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句:“那是谁送的?送了什么?” 看苏惟这脸色阴沉风雨欲来的样子,林小千不敢说话了。 “说!”苏惟一声怒喝。 林小千被吓得一个激灵,苏惟已经很久没这样疾言厉色地吼她了,她正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口不择言了呢? 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女声,语气平平毫无顿挫地说:“安乐侯、寿安侯还有忠顺郡王世子,送了缂丝香囊、胭脂水粉和玉兰香膏。” 原来他的怒喝,是在问暗卫。 第五十二章 听到暗卫报报告得这么细致, 林小千简直忍不住吐槽, 这时候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眼尖,看得比谁都清楚。 一旁的苏惟听完, 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 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 很好。” 看苏惟这神情态度,林小千一猜就知道, 他肯定会想法子给那几位一些教训。这做法无可厚非, 但是,眼前有比教训他们更重要更紧急的事。 她催促马车外的侍卫,立刻转头回家。现在蒋府肯定乱成一团,没有去的必要了。 等马车驶离了福宁街, 林小千紧紧抓住苏惟的袖子, 才开口说:“他们行为不检,的确可恶。但此前这几人和王府的来往明明再正常不过, 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来?” 苏惟显然气得火冒三丈, 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 自顾自咬牙切齿地说:“一个个都出息了, 我看, 他们也该为朝廷效力了。” 见苏惟气得不管不顾,林小千别无他法,只好撒娇扮乖,晃晃他的袖子, 娇声喊了他一句:“王爷!” 这一声喊得娇滴滴脆生生,苏惟听得立刻怒气消了一半,抬眼盯着她说:“你啊,以后真不准出门才对。” 林小千有点委屈了:“他们的错,王爷为何怪我?” 苏惟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边端详一边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何叫人这样疯魔?不过是在外走一遭,就有人一个个跟在后面献殷勤?” 林小千啪一声拍掉他的手,气鼓鼓地说:“王爷你聪明一世,怎么在这事情上就是想不通呢?像我刚才说的,这其中必有古怪。” 苏惟一愣,想起她刚才提到的晋王,晋王曾经没头没脑送衣服送吃食,没多久府中姬妾便过世了,今天林小千又收到了暧昧礼物,现在蒋为辰的新夫人也突然撒手人寰了。 他还没想出个头绪,林小千忽然凑近了,一字一顿地轻声说:“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会招来灾祸。” “你是说……”苏惟听得心里一惊, 分卷阅读81 随即挥挥手,半信半疑地说:“晋王对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的姬妾因此离世,勉强还算有些关联,但安乐侯、寿安侯还有忠顺郡王家世子这几个糊涂人办了腌臜事,和蒋家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林小千却很笃定:“外面都传言,晋王的姬妾是因嫉妒才香消玉殒的,但如果害死她的并不是这个原因呢?” 苏惟眼睛一眯,问她:“你查到了异香女子的新消息?” 林小千点点头:“有新消息,却不是查到的,是我刚刚想明白的。” “哦?愿闻其详。” 林小千叹了口气:“今日收到几位侯爷世子送来的东西,我责问了自己许久,是否言行失格,才让人心生误会,招来他人无端献殷勤。”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住火气又蹭蹭向外冒的苏惟:“太后寿宴那几日,我沐浴时特地撤下了鲜花香丸,身上并没有呛人的香气。而晋王就是在那之后,有了怪异的举动。” 苏惟一听,喃喃地说:“是,是,我们疏忽了。” 林小千又继续说:“王爷可还记得,长公主的纳凉宴上,我落水后,匆忙换了衣衫,之后直到回家都没有再佩戴过香囊。” 苏惟更是如遭雷劈一样:“那一日,我们,我们堵在月洞门前时,你,一直没戴香囊?”他身子一抖,脸色颓然地说:“对,我气昏了头,完全忘了香囊的事,直接从床上把你抱了出去。” 他这样懊恼,林小千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自己偶然不遮掩香气,竟然真的会引来怪事。 她不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我猜,晋王,还有几位侯爷世子,是闻到了我的异香,才会冒大不韪给我送东送西。在他们看来,体有异香,似乎不是不祥之兆。” 苏惟木呆呆坐着,没有反驳。 林小千说完,心里忽然一动。原书的女主罗楚凝是天生玛丽苏,只要一露面,必然会收获男性粉丝。她这样毫无来由地得到了书中所有男人的宠爱怜惜,难道也是因为她天生异香?还有清叶阁花魁,艳名动天下,迷倒了不知多少人,同样是天生异香。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对他们来说,异香女子是有什么无法抗拒的魅力吗?” 苏惟眼神刷的看向林小千,眼中有震惊,却不像林小千想象得那样意外。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林小千一扬眉,默然无语地发问。 苏惟对视着她的眼睛,不多会儿就败下阵来,低声说:“先回府,我什么都告诉你。” 马车中又是一片寂静。 林小千的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刚才的猜测如果没有错,先前有人重金去山村中查找异香女子的原因,也似乎明朗了。 体有异香,竟然会无意中招蜂引蝶,而一旦招来了蜜蜂蝴蝶,似乎结局并不美好。 比如花魁,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比如罗楚凝,作为一朵柔弱无辜的白莲花,在书中总是遭人陷害,尽管最后都会化险为夷,但她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而她自己,此前一直有幕后黑手引导她走向因嫉生恨的作死之路。她心中警惕,没有上当。结果出门赴宴,就有人暗中推自己落水。 也许还有更多她目前还无法确认的人和她们一样同命相怜,比如蒋家新夫人,在人前总是香囊不离身,如今也因为急症而过世。比如莫名其妙得到晋王宠爱,又莫名其妙忽然离世的姬妾。 更可恨的是,在书里,所有主角配角一致认为,罗楚凝的不幸遭遇,十有八九是齐王妃的手笔。她穿书过来后,不再和罗楚凝纠缠不清,结果就有人散布传言,说晋王姬妾是因她而死。今天蒋家新夫人过世,说不定有关她的谣言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看来,这一切的一切,恐怕都是有人在故意操纵。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五十三章 回到王府时, 已是傍晚时分, 苏惟亲自搀着林小千下了马车,然而一路走进内宅, 一个比一个脸色阴沉, 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率领一众下人迎接的文秋和杨公公,看着这情形, 都是一头雾水,明明出门时两个人甜甜蜜蜜兴高采烈的, 怎么一回来就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使了几个眼色, 杨公公紧走两步,跟上苏惟,继而谄笑着说:“王爷,王妃既然身子无碍, 左右今天无事, 家中戏班子许久没有开嗓唱戏了,不如今天点出戏, 听听孩子们可有进益?” 文秋也紧跟着附和:“对啊, 眼看快入伏了, 每天这热气蒸腾的, 谁都是热得睡不着, 晚上不如一起乐呵乐呵。” 林小千满腹疑惑心事重重的,只等着苏惟给她答疑解惑,哪还有心思吃喝玩乐,直接摆手说:“今天就算了吧, 之前长公主的纳凉宴已闹过一场,在家我们还是清静一会儿吧。” 正大步流星向前走的苏惟忽然停住脚步,后面呼啦啦一路小跑跟着的太监丫鬟不提防一个急刹车,几乎来了个连环撞。 分卷阅读82 “去,喊戏班子上台,再去烤一只坑羊。”苏惟面无表情地吩咐。 杨公公和文秋连声应下,兴高采烈地领着太监丫鬟下去了。 林小千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苏惟:刚听说别人家有丧事,我们这样招摇地纵情享乐,合适吗? 苏惟回给她一个淡定眼神:就是要招摇,给所有人看见才好。 林小千满肚子的疑问:你在打什么主意?到现在了还不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苏惟还是没有说话,低头牵起她的手,顺势展开手掌,把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一个轻轻的动作,林小千却觉得自己的手像是开了阀门,汩汩流动进来的,是温暖安定的气息,她躁动无措的一颗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苏惟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把她领到了府中的戏台振玉阁。 显然戏班子早有准备,两人刚进了观戏楼坐下不久,杨公公就来问两人要看哪一出。林小千看了看苏惟,随意点了一出热闹的新戏。 等文秋送来茶盏糕团,林小千直接吩咐了今晚不用伺候,让她和杨公公只管带着下人们自在消遣。 见苏惟和林小千虽然还是脸色不善,但又恢复了亲亲密密的样子,文秋吊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满面笑容地答应着下了观戏楼。 台上哇哇呀呀唱个不停,又是翻筋斗又是打打闹闹,看台下小丫鬟小太监们得了令,都放开了心思玩乐,个个看戏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地还喝彩嬉笑两声。 林小千心不在焉地瞥了几眼,心思全在旁边的苏惟身上。他眉头微蹙,嘴唇紧闭,正在打量整个振玉阁。 忽然苏惟一个转头,正碰上林小千注视的目光。林小千也不躲避,压低声音直接把话问了出来:“王爷,异香女子的事……” 苏惟把眼神转回到对面的戏台上,人却凑得更近,半倚在林小千肩膀,仿佛耳语一样低声说:“我说,你只管听。” 观戏楼下,文秋和杨公公偶尔回头看一眼,见两个人头碰头肩碰肩,倚靠在一起不停窃窃私语,心里愈加高兴,很快放心地和其他丫鬟太监闹到了一处。 外面的喧闹嘈杂,欢声笑语,林小千一概都听不到了。她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苏惟低沉的声音上。 “其实,我最早听到异香女子的传说,是在四年前。”他说。 那时,皇上突发重病,在早朝时晕倒在地,苏惟临危受命,第一次帮皇上协理朝政。资历尚浅的他处理大小政事时,常有左右为难定夺不下的状况,多亏太傅杨旭几次为他指点迷津。 苏惟因此诚心礼敬杨旭,一心奉他为师。然而不久后,杨太傅忽然上书,自称年事已高,要告老还乡。苏惟与皇上几次召见,多方挽留,也没能打消杨太傅的念头。 杨太傅出京那一日,苏惟亲自去送别。见老人只骑着一头毛驴孤身回乡,苏惟也撇下一众随从,送他一路出了城门。 临别时,杨太傅见左右无人,悄悄向他提起,如今朝廷官员中口耳相传一则传言,说体有异香的女子,与禄星渊源颇深,得异香女子,便能官运亨通。 苏惟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听了杨太傅的话,不过笑笑当做耳旁风而已。可他没想到,很快,吏部郎中因买卖官职被革职查办。因为此人是他一手举荐的,苏惟又气又恨,亲自过堂审问,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交代,说自己收受钱财,是为了重金为聘,迎娶一位体有异香的女子。 这人一番说辞比杨太傅的转述更加神乎其神,说什么得禄星庇佑,不但官运亨通,还会长命百岁,听得苏惟是大惊失色。他不信什么禄星之说,反而担心是背后有人借机兴风作浪,危害朝廷。故而他差人快马加鞭去请杨太傅出山,要详查此事。 没想到,得来的竟是杨太傅不幸遇害的消息。老人归家不过月余,便遇上窃贼入室偷盗,那窃贼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一刀捅进了老人胸口,害得他当场不治而亡。 林小千从他一开口,就听得心惊肉跳,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惊叹一句:“怎么这样巧?” “不错。”苏惟声音压得更低,“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从此开始留意各级官员的行踪言论,同时命人收集异香女子的消息。” “你查到了什么?” 苏惟回答的声音满是沮丧:“一无所获。”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明明知道很多表面一本正经的大小官吏,都受了那传言或多或少的诱惑,却完全查不出那些官油子是如何交接消息,如何散布传言,又是如何结党行动的。”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挫败,林小千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伸手揽住苏惟的肩膀,轻声安慰他说:“只要是人在捣鬼,哪怕他藏得再深,策划再精密,也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苏惟叹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故意散布消息,说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试图搅乱浑水,引出对方的动作,可没想到……” “先前危言耸听吓唬我的,原来是你!”林小千不满地轻拍他一下。 分卷阅读83 苏惟抓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不,不是吓唬你。这消息流传出去后,我之前打听到的两位异香女子,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暴尸荒野面目全非,她家人凭借她身上的胎记才认出人来。” 林小千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真,真的?那花魁也是……” 苏惟点了点头,又叹气道:“恐怕凶多吉少了。她是我听说的第三位异香女子,此前我几次去找她,询问她清叶阁常客的姓名身份,可她守口如瓶,一字也不肯透露。我多方打探,听说广文侯小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便安排人隐晦地提点了广文侯,想救那小公子脱离这个迷局。后来左朗为花魁赎身,我以为她能因此保住性命,没想到他们三人……” 林小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原来不祥之兆,招来灾祸,都是真的。她也好,罗楚凝也好,都已经是别人觊觎的一块肥肉了。 苏惟扫了一眼热热闹闹的戏台,继而反手把她揽在怀里,说:“所以我才阻拦你去探听此事。你本就天生异香,先前你爱熏香和鲜花浴,倒正好遮掩了这一点。现在你转了性子,我又一时疏忽,竟然叫外人知晓了这一点……” 他越说越懊恼,说到最后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时不时留心观戏楼动静的文秋,正好一眼看见,以为两人又吵闹起来,忙不迭地就往楼上跑。林小千起身拦住她,好声好气解释了几句,才把人又劝了下去。 坐回苏惟身边,林小千又低声问道:“所以,晋王也好,侯爷世子也好,他们都是听信了传言,才故意来接近我的?他们,是存了害我的心思?” 苏惟冷哼一声:“不管是听信了传言,还是别有居心,敢对我的人动心思,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会放过的。” 林小千脑子里却忽然啪的一声,原来断线的几条思路一下子连了起来,她紧盯住苏惟,忐忑不安地问道:“四年前,你就知道这些传言了。那,那你娶我,是……” 苏惟整个人就是一怔,他随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就被外面一阵呼喊声打断了。两个人齐齐站起来一望,原来是坑羊烤好了,厨工们吭哧吭哧把整只羊直接运到了戏台前。 浓郁肉香顿时弥漫开来,下头的丫鬟太监们听戏听得正兴奋,这时见了羊肉更是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吵吵嚷嚷的,几乎盖过了台上戏子们的声音。 杨公公满脸兴奋地上来报信,苏惟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切几块羊肩肉过来,剩下的你们分吃了吧。” 厨工们几刀下去,便片下羊肩肉,细细切好,杨公公和文秋亲自送上了观戏楼。 羊肉在地炉中烤得是肉香四溢,外酥里嫩,两个人随意吃了几块,却都吃得心不在焉。 尤其林小千,她实在是想知道苏惟娶齐王妃的原因,是因为青梅竹马男情女愿,还是因为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如果是因为传言的话,那不是说明苏惟对原来的齐王妃…… 她放下筷子,刚想继续追问,苏惟已经另起了话题。 就听他沮丧地说:“你不知道,异香女子的事越来越诡异,我也越来越焦躁。每日早朝,众多官员站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有谁可信,有谁能信,只能大事小情尽量亲力亲为。” 所以,你才得了一个把持朝政专断独行的名声,林小千瞬间有些同情苏惟。他们两个真的是同命相怜,幕后黑手翻云覆雨,把他们两个推上了反派的道路。 第五十四章 林小千拿下苏惟手中的筷子, 把他整个人拉向自己, 两个人近得几乎脸贴着脸。“他人信不得,你可以信我。”林小千说。 她注视着苏惟, 无比认真地说:“外人议论指责你独揽朝政, 但我知道,你每天殚精竭虑是为皇上守护这天下太平。以后, 若有不能和他人说的,你可以和我说, 若有不放心他人做的事, 你可以交代我去做。” “我们,”她咽了下口水,重新鼓起勇气,才说出下半句:“本就是休戚与共的连理枝, 我愿与你同甘共苦, 时刻为你分忧……” 话还没说完,苏惟忽然盯着林小千轻轻一笑, 笑得她脸颊飞红, 说不下去了。 苏惟笑过后, 将额头抵在林小千的发鬓边, 低声说:“纵然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在骂我, 只要你懂我,顾念我,我便知足了。” 他随后坐直了身子,长臂一伸, 把林小千揽在怀里,无奈地说:“可我怎么舍得你吃苦,怎么舍得你以身犯险呢?你不知道,上次你被人推进水里,我听到消息时像是五雷轰顶一样,又气这世上坏人太多,又恨自己庸碌无能,如果这事再来一次,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我,才叫我安生。” 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敲打在林小千的心尖上,激荡起一波又一波混着酸涩和甜蜜的浪潮。那浪潮所向披靡,直直冲向她的眼眶,几乎要冲破一切,化成泪水滴落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瓮声瓮气地说:“你心疼我,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辛苦煎熬呢?” 分卷阅读84 苏惟刮了刮她的鼻尖笑着说:“我当年娶你回来,本来就是想好好护你周全,只要你平平安安顺心遂意,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这时对面戏台上两军正式交战,锣鼓敲得震天响,咚咚锵锵震得林小千脑袋嗡嗡作响。 她喃喃自语一样,重复着苏惟的话:“护我周全,别无他求。” 你是真心想庇护原来的齐王妃?你,是真心爱她?大大的疑惑堵得林小千心塞,但她问不出口。 苏惟没看出她的异常来,继续笑着说:“是啊。当年成婚那一日,我已老老实实说给你听了。” 林小千痴呆呆地看向苏惟,又重复了一遍:“新婚之夜,你就说了?” 苏惟终于觉察出她的怪异,赶紧放软了语气哄她:“你又生气了?那一夜我不过才说了几句,你就怒气冲天,砸了新房。你若是不愿听,从此之后我一字不提,如何?” 林小千急切地说:“不,你说,全都说明白。” 苏惟犹豫了着不肯开口,林小千又央求几次,他才说了出来:“那一晚我开诚布公,直说你体有异香,恐怕遭人觊觎,因为儿时的一点缘分,我不忍见你身遭不测,才娶你回来,保你平安。” 林小千激动地抓住苏惟的手,语无伦次地问他:“所以,是为救我,你娶亲,你答应姐姐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 苏惟脑子把这几句话里过了一遍,才明白林小千是在问什么,他五指滑过林小千的手腕,硬挤进她微微蜷曲的手指间,十指紧紧合拢相扣,然后一脸严肃地说:“是,那是我过去的想法。” 过去?林小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惟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迟疑地说:“我,我真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其实你从小就任性骄纵,常常叫我头疼。我那时不过十岁,却总想着以后对你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后来皇上听说异香女子的传言后,担心你一旦出事,皇嫂承受不得,才劝我……” 林小千的泪水终于决堤一样涌了出来,又气又笑地骂苏惟:“皇上让你娶,你就娶啊。” 苏惟伸出另一只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好声好气哄着:“对,对,我不该娶,不该娶。” 林小千轻轻捶他一下,嗔怒道:“不娶我,你还想娶谁?” 苏惟从善如流:“没有谁,没有谁,我此生只娶你一个。” 林小千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她之前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苏惟竟然是因为那个诡异的传言,受皇帝之托,才娶了原来的齐王妃,而自己又阴差阳错和苏惟绑上了姻缘红线。 “那你现在对我这样体贴照顾,也是为了让皇上和姐姐安心?”她等着苏惟继续盘问,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 苏惟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放在心窝上,说:“现在的你,全然不是过去让我生厌的样子了,反而一颦一笑都让我忘不了。别人安不安心我已经管不了了,我只知道你每天过得快乐安康,我才安心。那些外人,让他们多看你一眼,我也舍不得。” 林小千脸烧得滚烫,但她还是注视着苏惟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每天平安顺遂,我也才会安心。” 苏惟一下子把她拥进了怀里。 外面,两军对战正到最激烈的地方,双方大将你来我往打斗得不可开交,台下众人看得是频频喝彩。 观戏楼上的两个人却好像恍若未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相依相偎。拥抱了不知道多久,苏惟先有了动作,轻轻在林小千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越缠越紧。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蹬蹬蹬蹬跑上了观戏楼。林小千赶紧一把推远苏惟,自己正襟危坐起来。 苏惟看着她红透的面颊,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跑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公公。他气还没喘匀,就急急地报信说:“王爷,王妃,蒋首辅家来人送丧报了,说是蒋家夫人今日没了。” 作为不远不近的亲戚,这一刻收到蒋府的丧报,林小千和苏惟都不意外,正说要依照规矩送去祭礼,杨公公又送上一封信:“蒋府下人还送了首辅的一封信,说是请王爷亲启。” 苏惟接过来,匆匆浏览一遍,把信一丢,冷哼一声,说:“蒋为辰,真有你的。” 第五十五章 妻子去世, 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林小千不解地看着苏惟。 “你回给蒋家人, 就说今日王府有夜宴,本王已经酩酊大醉, 现在诸事不理, 明日再递消息上来。”苏惟交代了杨公公几句,才示意他退下。 林小千更疑惑了:“人家要办丧事, 你还明明白白告诉人家,我们正在声色犬马纵情享乐, 这不是招人恨么?” 苏惟轻轻一弹她的脑门, 语带责怪地说:“你的小报之前就曾经大书特书过他的私情,如果此刻你早早悲伤欲绝,坐家里等着他发丧的消息,他会怎么想?” “你是想歌舞升平, 装作毫不知情?”林小千不服气 分卷阅读85 了, “哼,我后来的《广闻杂报》保密工夫做得滴水不漏, 哪会让他怀疑?” 苏惟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上次纳凉宴, 你散布的消息都闹到他们夫妻眼前了, 你真当他不会去查?” 林小千还想强辩, 苏惟不想和她起争执, 捡起蒋为辰的信折了一折,一脸不屑地说:“蒋为辰说爱妻香消玉殒,他伤心过度犯了旧病,难以胜任公务, 要向皇上和我告个长假,今日先写信知会我一声。” “蒋首辅和夫人竟然如此相亲相爱情深义重?”林小千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疑惑地说:“之前纳凉宴上,倒是我们眼拙,没看出来。” 苏惟嗤之以鼻:“哼,你信他。这人最会装相做样子,表面深情款款爱妻如命,其实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话,还剩一句也是真假掺半。” 林小千心思一转,立刻警醒了起来:“那他想做什么?亲人离世,官员依例本就有丧假,料理完丧礼,他真的会放着好好的首辅不做,打着为爱妻伤心抑郁成疾的幌子,窝在家中不出来?” 不等苏惟回答,她嘟嘟囔囔地开始埋怨起来:“你总说蒋家不该招惹,可蒋家人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只说这位蒋家新夫人,随身佩戴的香囊香气那样浓郁,说不准她就是和我一样,为了遮掩什么。而且等我们一查出来,推我落水的人身上有奇香,她就突然因急症去世,这个时机也实在太巧了。” “你还是在怀疑蒋为辰?”苏惟沉声问。 林小千回答得大义凛然:“不是我故意不放过他,是这人实在太过古怪。就算你说他行事云山雾罩剑走偏锋,也不该处处和异香女子脱不了干系。之前他休掉的宠妾,说自己得宠就是因为她会做体香丸,就连他妹妹几次离间我们,用的招数都是拿罗楚凝身上的香气来说事。”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苏惟:“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异香女子一事,他会是幕后主谋吗?” 苏惟沉吟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你说的都不错。不过,蒋为辰这样大费周章,闹得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于他自己并无益处。” 林小千简直想撬开苏惟的脑壳,看看是那根神经能让他如此固执地轻信蒋为辰。她直接挑明了:“王爷,你不是很清楚吗?异香女子一事在百官间流传,如此妖言惑众,十有八九是为了结党营私。你说,这幕后黑手行事的益处是什么?” 苏惟还是摇了摇头:“幕后黑手的确必有目的。不过我和蒋为辰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他为人的确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不至于故意兴风作浪危害朝廷。如果真的朝纲大乱,蒋家必然首当其冲受到波及,他这么做又能得什么好处?” 林小千恨恨地一跺脚:“碰上蒋为辰,你怎么就这样榆木脑袋说不通?再护短,再善待亲朋,也不该这样盲目信任啊?” 苏惟嘿嘿一乐:“我不护别人,只护着你。”说完拿筷子夹起一块羊肉,送到了林小千的嘴边。 林小千被他一句话闹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咬下那块羊肉,狠狠地大嚼了几口。 还没嚼完,苏惟又殷勤地递上一杯酒:“有酒有肉有人疼,可别再气自己了。”林小千满肚子气话莫名地烟消云散了。 苏惟还想乘胜追击,指着戏台上的人说:“快看,台上这个须生身段好,上马、甩髯干净利落。” 被这一打岔,林小千脾气不好继续发了,但还是放不下心里这块疙瘩。她转念一想,又开口问:“刚才你说,皇上也知晓此事?” 苏惟无奈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关于此事,我每走一步棋子,都提前和皇兄商议过。” 林小千有点不可置信:“皇上和你一样,也毫无保留地信任首辅大人?” 苏惟回给她一个自然的表情。 林小千不说话了,心里吐槽个不停:这兄弟两个平时明明狠戾多疑,还对蒋为辰不待见得很,遇到事情却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蒋为到底给他们辰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起自己还有安插在蒋府的眼线,林小千稍微安下了心,一旦查到确凿的证据,到时摆到苏惟面前,看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淡定听戏吗? 台下一众下人敞开喝酒,大口吃肉,乐得是忘乎所以,只有文秋和杨公公脑子里还留着一丝清明,记得时不时来添酒送肉。 闹了大半宿,苏惟也跟着多喝了两杯。本就身心疲乏的他,很快酒劲上来,眼神迷离,身子微晃,满脸都是困倦之色。 林小千赶紧喊文秋上来观戏楼,吩咐戏班子和下面喝酒吃肉的都快些散场,她和苏惟也要回去歇息。 文秋忙不迭地下去传话,等转身回来时,林小千已经吃力地搀扶起摇摇晃晃的苏惟,准备往回走了。 她赶紧几步迎上去,帮她扶起苏惟的另一半身子,问:“王爷王妃,今夜宿在哪里?” 一句话把林小千问愣了。 宿在哪里?像过去那样分居两处?现在他们两个叫外人看,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两人之间,也解除一切误会,终于心意相通,还坚持分居的话,于 分卷阅读86 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住在一处?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浑身酒气,一嘴的烤肉味,不但满脸醉意,还疲乏不堪。第一夜,就这样随随便便睡在一起吗? 第五十六章 半倚在林小千身上的苏惟, 这时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去, 去凉屋。” 文秋笑着点头说:“是,王爷。凉屋好, 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 不用专门去收拾了,您和王妃直接过去就是。” 也不知道酩酊大醉的苏惟听明白了几句, 他眼神毫无聚焦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就往前冲, 带的林小千和文秋都踉跄了几步。 两个人扶着苏惟小心翼翼地走向凉屋, 林小千时不时一个犹豫,慢下脚步,但文秋架着苏惟一心往前走,拖得她完全停不下来。 就这样身不由己蹒跚迈步, 等林小千再一抬头, 凉屋已经近在眼前了。听见凉屋外水车哗啦一声响,她呼吸一窒, 觉得酒劲一下子上了头, 晕晕乎乎地几乎要站不稳了。 进了凉屋, 和文秋一起磕磕绊绊把苏惟扶到榻上, 林小千半闭着眼睛替他褪下外袍, 一转眼,文秋已经走出了屋子。 心慌意乱的林小千更慌张了,幸好苏惟歪在榻上,已经没了意识, 动动身子,一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嘟囔了几个词,就合上了双眼。 强忍着紧张,弯腰给他轻轻盖上薄纱被,林小千便站不住了。她靠在榻前,半坐在地上,盯着苏惟的侧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文秋又轻轻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还拿着几块巾帕。知道这是要给苏惟擦脸,林小千立刻接过来,交代她:“时候不早了,这里有我,你回去歇着吧。” 文秋应下,放下水盆巾帕,笑着退了出去。 林小千浸透帕子,绞干了水,开始轻轻擦拭苏惟的脸庞。巾帕擦过他高耸的眉骨,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连成一道完美流畅的线条。苏惟好像彻底睡了过去,不管她如何动作,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越擦脸上越发地泛红。 而林小千每擦一下,都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几分,她屏住呼吸,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反而更加剧烈,好像下一刻就要砰一声跳出来。 小心擦完一遍,林小千轻喘一口气,随意抹过额头,蹭上一片水意,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把巾帕往水盆里一丢,她脱力地坐回到地上,连喊人倒水的力气的没有了。坐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榻上的苏惟睡得一动不动,只有鼻翼在轻微地开合。 林小千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这么半天都在自寻烦恼。眼前这人忙得昏天黑地,此刻难得清净一会儿,沾了枕头哪还能醒得过来? 想起今晚苏惟向她坦陈的一切,林小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显然,幕后黑手撒下了铺天盖地的网,她和苏惟都是网中使劲扑腾挣扎的小鱼,如果不把幕后黑手彻底揪出来,他们安枕无忧的日子注定是寥寥无几。 看着苏惟平静的睡颜,林小千心想,今天晚上,陪他这样安眠一夜也是极好的。 夜色渐深,凉爽的水汽徐徐吹进凉屋里,林小千觉出一丝凉意来,伸手给苏惟拉了拉薄纱被,手还没来得撤回来,就被苏惟一把握住。 林小千呼吸一窒,再仔细一瞧,发现他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她松了口气,想轻轻抽回手来,可苏惟的手跟钳子似的,抓得要多牢有多牢,任凭她怎么动,都抽不出来。 不知道他这是梦中发什么癔症,胳膊都酸了的林小千最终还是放弃了,由着苏惟紧握自己的手摆动两下,最后落在他的胸口上。 林小千没来由地一阵感动,心一横,什么也不再多想,蹑手蹑脚爬上床榻,窝在苏惟的身旁躺下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忐忑不安地睁着眼直到天亮,然而耳边苏惟的呼吸声悠长缓慢,她跟着这个节奏一呼一吸,竟然慢慢有了困意,不多会儿,整个人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泛了鱼肚白,天都快亮了。林小千长长的嗯了一声,随意地一翻身,正对上苏惟灼热的视线。 她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慌慌忙忙地想再翻回去,被苏惟大手一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苏惟接着越凑越近,整个人都快贴过来了,林小千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别动!”她命令苏惟,然而刚醒过来的声音慵懒沙哑,完全没有震慑力。 苏惟凑到近前,却擦着她的脸颊,把头埋在了枕头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整个人笑得直打颤。 林小千又气又羞,正想骂他一句,就听见外面咣咣有人砸门。 “谁?”她借机一发力,半坐了起来。 “王爷,易大人来了!说是有紧急要务。”杨公公在外面喊。 林小千很奇怪:“什么要务?马上要早朝了,紧急到等不了这一时半会儿吗?” 她话还没说完,苏惟已经翻身跳下床榻,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外袍一披,人就着急忙慌地 分卷阅读87 往外走,瞬间就不见踪影了。 是朝廷里又出了乱子,还是有关异香女子的事?林小千胡乱猜测着,磨磨蹭蹭起来穿好衣服,一咬牙,脚步坚定地向书房走去。 果然,走到书房前,人还没进屋子,就听见苏惟在咆哮:“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小千赶紧快走几步,整个人贴到门外,支起耳朵来。 一个声音回答说:“梅香说得很清楚,上门提亲的是蒋首辅府上的大管家,一千两金子为聘礼,要她三日内嫁入蒋府。” 林小千惊呆了:怎么可能?蒋为辰昨天才死了夫人,人还没凉透呢,怎么会这样匆忙地又去提亲? 苏惟显然也和她一样难以置信:“蒋为辰刚死了妻子,怎么会当天又去下聘,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那女子真的认清来人身份了?” “没错!”回答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梅香最早给我报信,说几次劝她出嫁的,是蒋首辅府上的人。我生怕她认人不清,叫人利用,因而派了我手下衙役,潜伏在她住处,每日暗中观察记录。衙役也说,来人的确是蒋首辅府上的人。他之前曾去蒋府办过差事,不会认错人的。” 第五十七章 那人说完后, 书房里一阵沉默。许久后, 苏惟才开口说:“让那女子应下这门亲事,进了蒋府再来回报消息……” 林小千砰一声推门闯了进去:“王爷, 此路不可行!” 苏惟正端坐在椅子上, 皱着眉头和一个白衣文士说话。他一见林小千冲进来,立刻焦急地站起来, 一脸关切地问她:“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等听清林小千的质问,苏惟重新坐回椅子上, 瞥了眼捂嘴偷笑的白衣文士, 换上威严淡漠的面孔:“快回去,此事无须你操心。” “你这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啊!”林小千气愤到了顶点,哪怕现在身处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让无辜的人去送死。 她几步快走到苏惟面前, 一把扯住他袖子,愤恨地说:“蒋家现在情势不明, 那位梅香姑娘若进了蒋府, 十有八九是羊入虎口, 如果她身遭不测, 该怎么办?” 苏惟语气毫无波动地说:“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一个去了再找下一个就是了。” 他一派坦然看着林小千:“而且,你不是说蒋为辰行事诡异,应当仔细调查吗?这次我直接把人送到他身边,比你偷偷摸摸收买几个下人, 不是更有用吗?” “你!”林小千怒目圆瞪,说不出话来了。 看她怒气冲冲样子,苏惟知道,单是说几句重话压不住她的怒气,正想找个由头哄她回去,旁边白衣文士抢先笑了:“王妃莫急,王妃莫急。” 见那人笑嘻嘻的模样,林小千顿时觉出不妥来,自己当着外客就这么闯进来了,还当面硬碰硬地质问苏惟,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她强压下几分怒火,客气疏离地寒暄了一句:“你,你是易大人?” 白衣文士还是笑眉笑眼地回答:“下官易九思,这厢有礼了。” 林小千还没接话,苏惟已经嫌恶起来,呵斥了一句:“够了,嬉皮笑脸的,有没有正形?” 易九思毫不在意,仍然笑嘻嘻地说:“王妃真真是菩萨再世,但仁厚慈悲虽是好心,在此事上大可不必,王爷早已有了妥善的安排。” “什么安排?安排人一个又一个地往龙潭虎穴里跳?你们眼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低贱如草芥吗?”林小千气还是很不顺。 易九思的笑意慢慢变冷了:“人命固然重要,但入了棋局,谁又不是一颗棋子呢?” 林小千不可思议地看着易九思:“那位梅香姑娘,不是你的远亲么?你就这样冷血地推她入什么棋局吗?” 易九思疑惑地一扬眉:“远亲?” “易九思!”苏惟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两个人中间,挡住了林小千的视线,打断了易九思的回话。 他狠狠瞪了易九思一眼,冷冷地说:“回去吧,一切照我说的做。” 易九思笑了笑,回说:“是,是。”说完,他又特地侧过身子,向林小千拱手行礼说:“王妃,下官告退了。” “滚!”苏惟骂了一句。 易九思这才袖子一甩,施施然退了下去。 苏惟看他出了门,赶紧低声哄人:“别理这人,他向来多嘴多舌不知轻重,最是惹人生厌。” 有外客在面前,林小千不好完全发作,这下人一走,她立刻火力全开:“惹人生厌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有人存心害人,连远亲也不放过!他一个,你一个,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良知?”苏惟冷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散发出久违的寒意来,林小千浑身汗毛不自觉地立了起来。最近苏惟对她的百般呵护和柔情蜜意让她忘了,这个人是从波云诡谲的政局中踏出一条路来的奸雄,行事手段真的狠戾无情。 看林小千 分卷阅读88 微微一抖,苏惟知道是自己收不住戾气,吓到了人,于是卸下冷漠的表情,柔声说:“你听我说,此事我们筹划已久,人总是要送出去的。妇人之仁,反而会误了大局。” 林小千苦着脸问:“所以好端端一个女孩,就这样平白断送性命吗?” 苏惟搂住她肩膀,把人半拥在怀里,低声说:“我们尽力保她安全就是。况且,那女子性命是易九思救回来的,做诱饵也是她心甘情愿答应的……” 林小千吃惊地抬头望着他:“是易大人哄骗了她?” 苏惟停顿一下,立刻毫无负担地把所有责任推到了易九思身上:“总之此事是他一手谋划执行,人也是他选定的。” 林小千不敢置信地说:“你不是说朝廷上文武百官不知该信谁吗?为何这么信任易大人?”这人骗无辜少女跳火坑,绝对属于渣男无误,四合五入和草菅人命的幕后黑手差不多一样心黑手狠,哪能对他言听计从? 苏惟一下子语塞了,敷衍地哼哼哈哈了几声。见林小千眼睛瞪得更圆,紧紧注视着他等回话,他才清清嗓子说:“易九思是我儿时乳母的独子,也曾在上书房陪我伴读多年。这朝堂之上,除了皇兄,可信之人也就只有他了。” “原来还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啊。”林小千一撇嘴,气又上来了,脸颊呜地鼓了起来,瓜子脸瞬间鼓成了一个圆球。 苏惟瞧得可爱,上手戳了一戳,被林小千一手打掉。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异香女子一事,事关重大,你们筹谋策划,是以朝堂大局为重,可那位梅香姑娘,拿自己性命成就你们的谋划,也未免太过可怜了。” 苏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是和你说了?一切有我,你不用多虑。易九思早跟我借了两名暗卫,不但日夜保护她,还教了她各种应对手段,遇事想法子逃脱性命不在话下。我们还等着她回报消息,哪里会真看着她白白送死?你啊,是把她想得太可怜了。” 林小千又打掉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噘嘴说:“对,对,我是菩萨再世,我是妇人之仁。” 苏惟一下子站直身子,严肃地说:“什么菩萨再世?易九思胡言乱语,你还跟着他学?” 没头没脑一句话,幸亏林小千现在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这人是又吃起了飞来横醋。 怕他因为醋意横生无故迁怒别人,林小千放下刚才的纠结,无奈地说;“好,好,我不是菩萨再世,只是妇人之仁。”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下来,头搭在林小千肩膀上,抱着她直起腻。 林小千翻了一个白眼:“你看,外面天色估计快五更了,还不上朝去。” 苏惟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又腻了一会儿才说:“好,我去更衣上朝,昨晚熬得晚,你回去再睡会儿。”说完啪叽一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 留下林小千一个人摸着额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回去凉屋,她也懒得再躺下补觉,想起曾经在王府借住的那名女子就一阵阵心悸。就像易九思说的,一入棋局,谁又不是棋子呢?同是天生异香,梅香姑娘是,那自己呢? 她越想越沉重,越发没了其他心思,连杨公公来回《广闻杂报》的事,她也是挥挥手,任凭他去处置。 正倚靠在榻上,浑浑噩噩想得昏天黑地时,文秋一脸喜色走了进来:“王妃,皇后娘娘着人送信来了。”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送走了上门送信的宫中太监,林小千拆信一看,原来皇后娘娘担心她落水后的状况,特地召她入宫去叙话。 看完信,林小千也不耽搁,急忙命人去备马车。 看她换上礼服,脚步匆匆地要出门,文秋和杨公公侍立在一旁,没有出声阻止。虽然王爷有命,不准王妃出门,可眼下皇后召见,他们哪敢阻拦? 出了王府大门,马车一路疾驰,里头正闭目养神的林小千忽然猛地一睁眼,高声大喝一声:“停!” 马夫一勒缰绳,在几匹高头大马嘶鸣声中,就听林小千吩咐说:“转头去福宁街!” 第五十八章 外面的马夫侍卫听见吩咐一个个都懵了, 侍卫首领第一个回过神来, 跳下马凑到窗外问:“王妃是要去福宁街?” 车厢内的两个小丫鬟瞧这情势不对,赶紧搬出皇后娘娘来劝她:“王妃, 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您叙话。” “若绕路不及时赶过去, 皇后娘娘难免担心……” “无须你们多言,我自有分寸!”林小千斩钉截铁一句话, 让两个小丫鬟都闭了嘴。 她又冲着窗外疾言厉色地重复了一遍:“去福宁街!” 见她动了真格,马夫侍卫立刻领命, 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 向福宁街疾驰而去。 不多时,到了福宁街,林小千直接命令马夫拐进街口旁的小巷中。马车在小巷中静静停了许久,等林小千再从车厢中出来时, 已经换上了小丫鬟的衣服妆容。 分卷阅读89 无视马夫侍卫的诧异目光, 她丢下一句:“原地等我。”便脚步匆匆地向街上的果子铺走去。 此时正值中午,果子铺里不见几个买果子的人, 三四个伙计正或坐或靠, 懒洋洋地闲磕牙, 见丫鬟模样的林小千走了进来, 也没人起身招呼, 只随意问了一句:“姑娘要买什么?” “半熟芝士两个。”林小千淡定地说。小报名下所有探子的接头暗语,都是她一手定下的,用的全是书里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的词汇,像果子铺里就要报上西式点心的名字。 话音刚落, 一个伙计立马站起身,殷勤地迎上来:“姑娘请里面坐,您订的果子掌柜早备好了。” 伙计热情地引她进了后堂,专门让到一处屏风后,看茶让座后就退了出去,说是请掌柜过来。 林小千哪有心思喝茶,她闻了闻茶水的味道,一口也没敢沾。等了片刻,见没人过来,她不禁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 这样贸然上门来见自己布下的探子,林小千很清楚,风险就在眼前。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忍不住想和蒋府中自己安排下的探子尽快联络上。 从目前查到的各种线索来看,显然体有异香真的会招来无妄之灾,哪怕自己出身尊贵,还有王府暗卫时刻保护在侧,但仍让凶手在纳凉宴上寻着空子推入水中。那位梅香姑娘一旦羊入虎口,就算经过专门训练,恐怕也很难逃过一劫。 眼睁睁地看着无辜女子成为牺牲品,她做不到。既然说不动苏惟改变主意,她只能拼尽全力为那名女子争得一条活路。 此前为调查蒋为辰,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利用原先那位蒋为辰宠妾留下的信息,亲自挑选可靠之人,在蒋府布下了数个眼线探子。现在,她不得不调动起来所有手下人,只为救那女子一命。知道苏惟时刻派人盯着自己,怕这人霸道不讲理地半路拦下她的命令,所以她才趁入宫的机会,赶过来亲自吩咐布置。 从屡次接近和暗示自己,到蒋家新夫人去世,再到迫不及待地迎娶另一位异香女子进门,蒋为辰是否就是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她判断不出来,但他一定与此事有莫大的关联。显然蒋府是凶险之地,她的救人计划必须得滴水不露…… 林小千一边踱步思考一边无意识地轻声嘟囔:“蒋为辰啊,蒋为辰。” “你在叫谁?”一道轻浮的男声突然冒了出来,一下子打断了林小千的思路。 她抬头一看,屏风下面露出一双脚,穿着厚底官靴。 这不是果子铺掌柜!林小千顿时汗毛倒竖,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那双脚慢慢移动,就要绕过屏风走进来,她不禁颤抖着喊了一声:“来人啊!”暗卫们应该时刻护卫在她身边,林小千心里还存着一丝底气。 然而那双脚的主人顿都没顿一下,大步一跨,立刻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笑脸来。 “蒋,蒋首辅。”预想中最可怕的场景成了真,她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句:“来人!” 没有人应声。 蒋为辰亲切地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林小千一颗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他走近几步,大喇喇坐到椅子上,拿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 快跑!林小千脑海里冒出一句话。可她刚动了动脚,蒋为辰说话了:“我家中侍卫不成器,难得遇上齐王府暗卫,让他们讨教讨教,好跟着学两招。请王妃不要介意。” 这是派人绊住了自己的暗卫,他是在威胁自己?林小千一边琢磨,一边强扯出笑容来:“哪里,哪里,承蒙首辅大人看得起她们。” 她拼命控制住发颤的声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想到首辅大人也爱吃果子,还纡尊降贵进来这果子铺亲自挑选。” 蒋为辰呵呵笑了一声,斜眼瞧着她说:“巧了,我竟和王妃一个爱好,乔装改扮买果子。” 林小千一下子涨红了脸,苦思冥想预备的寒暄话全被堵了回去。 蒋为辰泰然自若地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说:“王妃,既然在此不期而遇,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林小千心里暗自腹诽,果然苏惟说得没错,这人真是老谋深算,什么不期而遇,明明是守株待兔,嘴上还故作和气:“我们本就是一家子的亲戚,无须见外,首辅大人有话直说就是。” 蒋为辰注视着她,嘴角带笑地说:“在下早就说过,王妃心中的疑惑,只要你问,我就说。王妃何必多此一举,故意送人进我府里呢?”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啾啾啾啾几声清脆的鸟叫声,这是王府中的暗卫递送消息的信号。明白她们已经解决了麻烦,林小千立刻捡回来底气,笑容一收,黑着一张脸说:“好,那我直接问。” 她随即直截了当地抛出一连串问题:“首辅大人,府上新夫人之前纳凉宴还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亡故?她香囊不离身,是为了遮掩什么?我那一日落水,是什么人背后下了黑手?” 蒋为辰瞥了一眼窗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小千,脸上 分卷阅读90 仍是不改笑容:“在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王妃拿什么来换这答案呢?” “蒋为辰,你找死!”苏惟一声怒吼像是惊雷一样,从窗外传了进来。 第五十九章 听见苏惟的声音, 林小千又惊又喜, 吊着的一颗心瞬间踏踏实实落了地。等他轰隆一声踢破屏风冲了进来,她的眼泪也几乎要冲破眼眶滴落下来。 就见苏惟双眼血红, 手提一把宝剑, 一剑直指蒋为辰的心口,咬牙切齿地说:“动我的人, 你就赔上一条命吧。” 蒋为辰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笑模样,他站起来伸出两指, 夹住宝剑剑身, 想轻轻挪开几分,一使力气却丝毫撼动不了。他收回手,嘴上仍淡定地说:“表弟,一遇上家人的事, 你还是这样暴躁。” 林小千也赶紧拦住苏惟:“我从头到尾都好好的, 你先不要发火。” 蒋为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说的不错,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 有何益处?” 苏惟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在我这里, 有的人, 有的事, 无理可讲!”他手上一发力, 剑尖眼看就要戳进蒋为辰的胸口。 林小千见拦不住人,急中生智哎呦一声,捂着心口就往地上倒,苏惟看得心里一急, 一手撤回宝剑,另一只手赶忙去捞她。 把人捞起来一看,林小千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一副发病的模样。苏惟宝剑一丢,也不管蒋为辰还在跟前,把林小千整个搂进怀里,大声向外吼道:“快,找个大夫来!” 林小千靠在苏惟怀里,微微睁开眼睛,故意颤抖着嗓音说:“王爷,我没事,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不用找大夫。” 苏惟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蒋为辰趁乱坐回了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悠哉悠哉摆出看好戏的模样来。 林小千低声向苏惟哀求说:“王爷,如今的情势你心中有数,若是为了我好,就不要冲动行事。” 苏惟沉默了片刻,问她:“你真的没事?” 林小千挣扎着从他怀里站起来,摇了摇头,说:“你不要生气,我过来是为正事。” 她瞥了蒋为辰一眼,又紧握住苏惟的手,恳求说:“如今既然已经和蒋首辅撞上,不如锣对锣鼓对鼓,大家当面对质,把事情讲个清楚。” 苏惟见她是真的毫发未损,怒气渐渐散了下去,大脑也清明了几分。他走到蒋为辰跟前,一脚踹上他的椅子:“滚起来。” 蒋为辰挑挑眉,无奈一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苏惟扶着林小千过去,一把把她按坐在椅子上,说了一句:“别动!” 他随即站直身子,两手一背,向蒋为辰端起威仪来:“蒋为辰,你我从小斗到大,我过去凡事忍让,是不想让母后难过。” “可你如果暗中妖言惑众、扰乱朝纲,不只你我要收拾,你们世代公卿的蒋家我也要一并铲除!”他越说声音越狠厉,听得林小千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蒋为辰一听,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妖言惑众,扰乱超纲?我堂堂一朝首辅,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小千不屑地低声吐槽:“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利欲熏心,有的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蒋为辰终于变了脸色,他收起笑容,厉声说:“你们不用这样虚以为蛇层层套话,不如像王妃刚才一样,有话直接说,有猜疑直接问。” 苏惟看了看林小千,冷冷地问出第一个问题:“是你的人在纳凉宴上推她下水的吗?” 蒋为辰冷笑一声:“你不如反问自己一句,王妃落水,若有不测的话,对我又有什么益处?” 苏惟阴鸷地盯着他,沉声说:“你并不是想害她,是想让众人知道她天生异香的事,不是吗?” 林小千也跟着追问:“蒋夫人香囊不离身,也是为了遮掩身上的香气吧?” 蒋为辰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沉默片刻,才一脸正色地说:“如果我说,都不是呢?” 苏惟和林小千对视一眼,眼中全是疑惑。 蒋为辰注视着两个人的神色,又沉默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问:“你们也是在追查异香女子的事?” 一句话出口,弄懵了苏惟和林小千两个人。 “事已至此,看来你我是友非敌,我也无须隐瞒。”蒋为辰叹了一口气,神色颓然地说:“什么天生异香,不祥之兆,到处神神鬼鬼地在闹,连我家也不能幸免。” 林小千心里一惊,问道:“那蒋夫人她……” 蒋为辰垂下头来,苦笑一声:“她去得实在蹊跷又突然,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如何下的手?” 苏惟神色不变,冷冷地追问:“她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蒋为辰越说声音越低沉:“她不过是回房独自睡了一觉,等丫鬟发觉不对,过去一看,她整个人已经七窍流血,早就断了气了。” 他眼中带着恨意 分卷阅读91 ,看向苏惟和林小千:“活生生一个人,还是我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就这样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叫人害死了,我怎么能忍得下去!” “你因此才要告长假?”苏惟问他。 蒋为辰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要亲自查验府中上上下下一切人等的身份,如果查不出真凶来,我蒋为辰算是白活了这一世!没想到刚查出几个心思不纯的,竟然是你们布置下的眼线。” 他这一番话,完全出乎苏惟和林小千的意料,两个人听完都是一阵沉默。 林小千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蒋为辰的话,不禁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她也是天生异香?” 她回过神来,急忙问他:“那你休掉妾室,迎娶这位新夫人,是因为她天生异香吗?” 不等蒋为辰回话,她又追问一句:“还有,新夫人刚过世,你为什么如此着急地去重金聘娶下一个……”话还没说完,忽然小臂一疼,是苏惟猛地掐了她一下。 蒋为辰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那位梅香姑娘,也是你们安排的?” 一下子捅破了苏惟和易九思的计划,林小千有些惭愧,干脆地闭了嘴。 蒋为辰了然地说:“怪不得有传言说,你曾经收她进了王府,但因王妃善妒,容不下她,才将她扫地出门。” 林小千听得一愣,疑惑地看向苏惟。苏惟错开眼神,不耐烦地冲蒋为辰吼了一句:“别扯些杂七杂八的,直说重点!” 蒋为辰啧啧两声,叹了口气:“异香女子的传闻闹出来之后,桩桩件件看着都和你有莫大的关系。我原以为你会牵扯其中,没想到……” 苏惟冷笑一声:“你也不遑多让,还是先说明白,你天生异香的续弦夫人是从何而来的吧?” “什么天生异香!”蒋为辰不以为然地说:“她不过是街边卖身葬父的孤女,叫我几两银子买回来当当幌子而已。” “所以,”林小千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她不是真的体有异香?” 蒋为辰坦然地说:“朝廷百官中,什么迎娶异香女子必能加官进爵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没多久又说什么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也不知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真天生异香之人凤毛麟角,哪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我才干脆设局娶个假的,看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林小千茫然地说:“原来她也是你找的棋子,无辜入局,断送了一条性命。” “棋子?”蒋为辰眯起眼睛,仔细一琢磨,随即冲着苏惟一扬眉,“那位梅香姑娘,体有异香也是假的?” 苏惟没有说话。 蒋为辰摇了摇头,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林小千身上:“清叶阁花魁也是个假的,看来只有王妃你,是真的天生异香。” “什么!”苏惟和林小千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第六十章 苏惟很快收起惊讶的神色, 一个箭步挡在林小千面前, 隔绝了蒋为辰的视线后,语气不善地问道:“花魁气如幽兰名扬京城, 你如何确定这是作假的?” 蒋为辰笑了, 一脸不怀好意地说:“只要和她耳鬓厮磨多接近接近,任谁都能闻出来她用了体香丸。你不是几次出入清叶阁, 怎么?不会连花魁的裙角都没摸到吧?” 苏惟回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我是乔装打扮进过清叶阁,因担心打草惊蛇, 只言语试探过几次。但她为人软硬不吃, 除了吃喝玩乐的闲散事,事事守口如瓶。你有什么本事能撬开她的嘴?” 蒋为辰笑得更奸诈了:“她名气再大,为人再刚烈,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 只要给清叶阁老板送够了银子, 让她结结实实吃一顿鞭子,不就老老实实地全招了?” 他装模作样叹口气:“你一向行事心狠手辣, 怎么一碰上青楼花魁就心慈手软了, 是叫王妃管傻了, 还是怜香惜玉啊?” “你!”苏惟骂出一个字, 随即压抑住怒气, 回头看了一眼林小千,林小千回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 他转回头,淡定地看着蒋为辰,说:“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 都杀到你家中去了,你还有心思挑拨离间别人?” 蒋为辰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笑不笑哭不哭,瞧着非常怪异。 林小千不耐烦再听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嘴仗,干脆站起来,打起了圆场:“蒋首辅,你和王爷都被人暗中构陷,我若说一句现下情势紧急,应当不为过吧。依我之见,这些细枝末节无须多言。幕后黑手下一步如何行动,没人知道。我们不应当相互信任,互通有无,来一起防备敌人么?” “王妃说的是,”蒋为辰的神情又瞬间恢复正常,点点头说:“能在宴席之间推王妃落水,能消无声息害死我府中女主人,这幕后黑手可真是了不得。” 苏惟冷笑一声:“他的目的恐怕不只是祸害你我家人吧。” 林小千拦住又要跑题的苏惟,继续问蒋为辰:“蒋首辅不妨直言,你从哪里得知异香女子的传言?为 分卷阅读92 何要拿自家夫人来试探?又为何去花魁哪里探听消息?”|蒋为辰顿了一顿,才低声说:“其实现在想来,我,还有蒋家,是一步一步走进了幕后之人设下的圈套。” 他抬头看着苏惟:“你还记得我那不成器的堂弟蒋和辰吗?” 苏惟很快想了起来:“那个中了进士,却好好的翰林学士不做,非要进山修道,等着羽化升仙的蒋和辰?此事和他有关?” “不错,”蒋为辰点点头,“他进山中道观隐居后,他母亲三天两头来我面前哭诉,求我把人抓回来,非说自己儿子是遭人妖言蛊惑中了邪。我本来不当一回事,可谁知道没多久后,蒋和辰的表弟也突然开始修道,没多久人也离家出走,说是进山修炼,至今不见踪影。” 苏惟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他们说是修道,其实都失踪了?” “我那时隐隐有些疑心,于是派人进山去找蒋和辰。结果下人回报说,他进了道观没几日,就号称要四处云游,从此也是音信全无。正巧蒋和辰母亲找出来他藏在家中的一本手记,亲自送到了我面前。” 林小千立刻猜了出来:“手记中写了异香女子的事?” “正是,他手记上说女子体有异香是吉兆,得之则能长命百岁!”蒋为辰越说越愤然,“他读书读得人都傻了,连这种鬼话也信,真是奇蠢如猪!” 苏惟不屑地说:“可你不也迎娶了新夫人么?还装神弄鬼,逼她假装体有异香……” 没等他讽刺完,蒋为辰直接一句话打断了:“够了!我那时还不清楚这背后的蹊跷。” 他继续说道:“看了蒋和辰的手记,我立刻去查所谓的异香女子,查来查去查到了清叶阁那位花魁身上。我亲自上门会了会她,结果查出来她所谓天生异香不过是故弄玄虚。我只当蒋和辰和那些追捧花魁的蠢货一样是受骗上当,于是安下心来,派人四处去找他,打算等回来罚他跪上一个月祠堂,好让他清醒清醒。” “可没想到,忽然朝廷百官间又兴起了新的流言,说什么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我串连起一切事情仔细一想,觉察出这背后定有阴谋,这一个两个的离家出走,分明是冲着蒋家来的,所以我才有了试探的想法。如今这一试探,竟然真叫我试探出敌人来了。” 蒋为辰说着说着怒气又上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和蒋家为敌。他们害死一个,我就找下一个预备上,等着他们上门来跟我再斗一场!” 梅香姑娘落在你手里还真是在往死路上走,林小千心里叹息一声。 工*众*號:龟*酱*++++推*文* 蒋为辰说完,敲敲桌子,严肃地冲苏惟说:“表弟,如今我可是从头至尾全部说给你听了。所谓互通有无,我这里掏心掏肺的,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林小千抬头冲苏惟一眨眼,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告诉蒋为辰,这后来的流言是你散布出来的? 苏惟一挑眉,眼神回她:一切有我,你无须操心。 蒋为辰紧紧盯着两个人,自然没错过两人的小动作。他又敲敲桌子,嘲讽地说:“有什么秘密要拐弯抹角打哑谜的?你们夫妻两个这样眉来眼去,是等着我加进去一起眉目传情吗?。” 林小千又闹了个大红脸,低头不说话了。 苏惟神情毫无波动,语气强硬地顶了回去:“你这说半分留半分的,还当我听不出来吗?” 蒋为辰有些恼火:“好,我们好好说道说道,我哪一句留了半分,你一句一句指出来!” 苏惟冷哼一声:“你那个不省事的妹妹,一天到晚净是用些歪心思,几次拿体有异香一事来挑拨离间我们夫妻。蒋为辰,你别告诉我,你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对了,还有蒋雁辰!林小千一下子警醒起来,最开始她意识到有人针对陷害自己,就是因为蒋雁辰几次三番地诱导她,想让她走上原来齐王妃嫉恨发狂的老路。 她怒目圆睁,瞪着蒋为辰:“蒋首辅,不瞒你说,令妹几次明明白白对我说,王爷只钟情体有异香的女子,而我是鹊占鸠巢的西贝货。她是如何得知异香女子的事,又为何拿此事来挑拨离间?” 蒋为辰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重复叨念了几遍“雁辰,雁辰她”,才理好思路回答说:“之前蒋和辰的事闹得我家中鸡犬不宁,她许是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耳朵,就出来胡言乱语了。” 对他这答案,林小千一个字都不相信:“胡言乱语地这样精准,害得王爷声名狼藉,害得我们夫妻几乎反目成仇,蒋小姐这一耳朵听得也太高明了。蒋首辅,你说是吗?” 第六十一章 面对咄咄逼人的林小千, 蒋为辰后退一步, 摆着手说:“王妃何必如此怒气冲冲,雁辰之前确实爱耍心机, 但如今你和王爷伉俪情深, 就不要追究她一个小姑娘了吧。” 苏惟上前一步,追到他面前, 冷冷地说:“你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在我面前, 别想三两句话蒙混过关!” 蒋为辰意味深长 分卷阅读93 地盯着苏惟:“你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雁辰从小就对你有爱慕之心,可你偏偏因皇后指婚娶了别人。她不甘心使了些手段,你不念她的情,也不该苛责她啊。” 苏惟火气蹭一下冲上头顶, 伸手一拳就想砸上蒋为辰的面门, 还好林小千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轻轻拍了拍, 才把人安抚下来。 她淡定地对蒋为辰说:“蒋小姐所作所为, 王爷心中是怎么想的, 我明白得很, 不用首辅大人一再提醒。我只想知道, 蒋小姐的高招到底是什么人传授的?” 两双犀利眼神利剑一样刷刷射过来,蒋为辰半垂下头,深深地谈了一口气:“唉,表弟啊, 表弟,其实一切还是因你而起。” 苏惟手上一动又被林小千按住,示意他听完蒋为辰的话。 “蒋和辰失踪后,我一查京城的异香女子,真真假假几个人,结果不是你上门拜访过,就是你的好臂膀易九思借故接近过,你说,我怎么能不多心,怎么能不探探虚实呢?”蒋为辰竟然越说语气越显出几分委屈起来。 听完他这几句,苏惟立刻明白过来,一切都是蒋为辰在暗中唆使。 他恨得是牙根直痒痒:“既然疑心我,为什么不直接放马过来,非要暗地里指使你妹妹挑拨离间,蒋为辰,你是就会躲在阴沟里放暗箭吗?” 林小千也是大惊失色,只是想试探虚实,就直接往人心口上戳刀子,书中的齐王妃就这样傻傻地上了套,黑化成了人见人恨的反派。所以苏惟评价他阴险毒辣,真是一个字都不过分。而且他使出这一招,分明是不惜把自己妹妹推出去当枪使啊。 她愣愣地盯着蒋为辰,不自觉地念叨着出了声:“你用自家妹妹去试探……” 蒋为辰脸上连一丝惭愧也没有,泰然自若地冲苏惟嚷了一句:“苏惟,我不过是叫妹妹在女人间传了几句闲话而已,你们安排的那位梅香人都已经进了我府邸,你我彼此彼此,你还在这里装什么相。” 他这番说辞,连林小千都听不下去了:“闲话?她为挑拨我们夫妻,还扯出来梁国公家的小千金做挡箭牌,一挑两家,用心之毒,下手之狠,岂是闲话两个字能模糊过去的?” “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你说罗楚凝?”蒋为辰有点惊讶,“听说她的确天生异香,我明明几次嘱咐过雁辰,让她疏远罗家人,她怎么会故意扯出罗楚凝来?” 苏惟对他的说辞更是嗤之以鼻:“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暗地里蛊惑闺阁女子借刀杀人,在他人后院放火,做都做了,此刻还不敢认下吗?” 蒋为辰瞥了眼林小千,冷笑着说:“我的好表弟,之前你收拾几个前朝老臣时,可从来没讲过什么光明正大。说起你斩草除根的事迹,怕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要我当着王妃来念一念吗?” 苏惟毫不示弱地呛了回去:“论冷血无情,我怎么敢和你相提并论!” 看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林小千头疼不已,赶紧插嘴说:“这些事情的对对错错,以后再清算也不迟。但轮起缘由,不都是因为异香女子一事才惹出来的吗?你们嘴上争个胜负,还不如同心协力把幕后元凶先揪出来。我们不如先放下私怨,联手迎敌。” 苏惟和蒋为辰眼神噼里啪啦交战一场,蒋为辰先收回眼神,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他神色严厉地说:“确实,现在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毫无用处,异香女子一事显然是有人苦心积虑设下的阴谋。从蒋和辰他们失踪到我府中女主人蹊跷被害,他们是把我蒋家当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我必然要找出元凶来,一样一样报复回去!” 他继而严肃地看着苏惟:“现在,只看你的诚意了。若是联手,还是要彼此开诚布公。我现在可真是毫无保留,将一切消息全数说出来了。你呢?你也该交代交代你那边的情况了。” 林小千望了望苏惟,见他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还在犹豫不定,她捏了捏苏惟的手,回给他一个坚决的眼神。 苏惟于是铿锵有力地回给他一个字:“好!” 喊外面的下人重上了新茶和果子,三个人各自落座。苏惟便从几年前杨太傅告老还乡说起,把自己如何觉察出事情的诡异,又如何一步一步险些落进陷阱,都讲了个明明白白。 听到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是苏惟故意放出来要扰乱视听的传言,蒋为辰立刻心头火气,恨不能揍上苏惟一顿,但想了想,又强压下去,继续听他讲述。 后来,他越听越沉默,等说到广文侯小公子和花魁娘子一起离奇失踪,晋王宠爱的姬妾一夜间猝然离世时,蒋为辰惊讶地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这幕后黑手,是要以整个朝廷为敌吗?” 苏惟阴着一张脸,低声说:“他连番动作,瞄准的全是宗室权贵或是朝中重臣,可有人稀里糊涂陷入他的罗网还不自知,甚至反过来无意中为虎作伥,若不尽快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我怕……” 怕什么?苏惟没说完,三个人却都心知肚明,一时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各自的心跳 分卷阅读94 声在砰砰作响。 出了果子铺,拐进街口的小巷子里,马夫侍卫还有小丫鬟在马车前站了一溜儿,战战兢兢地候着,苏惟看也不看,拉着林小千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里头那个被剥了外衣的小丫鬟,一见苏惟,抖得好似筛糠一样,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惟瞧得更是心烦,扔了件披风给她,就把人撵下了车。 看着苏惟阴沉的脸色,林小千知道他是怪自己冒冒失失以身犯险,赶紧殷勤讨好:“王爷,刚才你只顾说话,茶也没喝,果子也没吃。你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差人去买,或是我们直接进酒楼去吃午饭?” 苏惟轻哼一声,嫌弃地说:“家中有个小东西死活不听话,我是气得吃不下喝不下。” 怎么我就成小东西了?林小千暗自腹诽,面上却还陪着笑脸:“不听话好好教教就是了,气到自己多不划算。” 苏惟一听眼睛刷的亮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回去任我教训。” 天哪,我这是多想不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林小千懊悔地肠子都青了。但话说出了口,她只能死命撑着笑脸,点头说:“是,是。” 苏惟兴奋地还要说话,林小千赶紧转移话题:“我今天出门,是因为姐姐来信召见,现在耽搁了这许久,她一定在宫里等急了。” “哦。”苏惟略略失望地应了一声,又说:“那叫马夫快些赶路吧。” 林小千没有答话,冲着他眨了眨眼。 苏惟先是有些疑惑,眯眼打量她一遍,看她还是一身的的丫鬟装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更衣换妆,让自己回避。 他也眨了眨眼,无所谓地说:“眼下入宫要紧,有什么事情路上细说就是。” 林小千看出来他是故意为难自己,又气又羞,脸色涨得通红,最后还是小声央求他:“我,我是要换衣服,你先出去等等。” 苏惟一本正经地说:“你我是正经夫妻,都同床共枕过了,还忌讳什么?” “你,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还不换衣服,是等着我上手帮你?”苏惟伸手就要去拽她的腰带,林小千吓得整个人团成一团,央求的声音更软了:“别,求你,真的求你。” 苏惟哈哈大笑了两声,上手把她身子扳直了,才说:“好,好,你换衣服。我带人去酒楼买些吃食带过来,我们边赶路边吃。”说完,拍拍她的肩膀,一个飞步就跳出了马车。 剩下林小千坐在马车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然而进宫的妆容马虎不得,她还是喊了几个丫鬟进来,帮着更衣换妆。幸而文秋做事仔细,早早交代小丫鬟随身戴上了梳子篦子和水粉胭脂。几个人忙活一会儿,终于换好了礼服妆面。 等苏惟再跳上马车时,林小千已经是盛装华服端坐在里面了。 苏惟挥手叫侍卫摆上来几样简单吃食,自己不住地打量林小千,等侍卫下去,他又若有所思地说:“宫妆华贵,丫鬟妆面素淡,倒是各有各的好,回去可以时常换换。” 林小千嗔怪地说:“你有本事进了宫,当着皇上皇后也这样没正形。” 苏惟脸都不红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实话实说,当着谁也是不怕的。” 对这人的厚脸皮,林小千是自叹不如,干脆别过头不理他,只管催着马夫侍卫调转车头赶向皇宫。 再回头时,苏惟举着一个包子,送到了她的嘴边。林小千推了回去,说:“刚才吃过果子,我本就不饿,再说妆面刚上好,一吃东西又要毁了。” 苏惟放下包子,唉声叹气地说:“我上完早朝,又马不停蹄赶来找人,就是饥肠辘辘的也得硬撑着。” 一听他抱怨,林小千拿起薄饼,一一摆好豆芽萝卜丝咸肉丝,细致地包成个小包袱,递给苏惟:“有肉有菜,管你吃个饱。” 苏惟微微一笑,接过来三两口吃了。他一边吃,林小千一边包薄饼,连喂了六七个,苏惟才说歇歇吧。他又狼吞虎咽吃了几个包子,才喊人停车,收拾剩下的吃食。 随后,哒哒的马蹄声重新响起,马车继续向前飞奔起来。 苏惟和林小千坐在里头,却突然没了话说,你看我一会儿,我看你一会儿,就是没人张口说话。 眼看再拐一条街,皇宫就要到了。林小千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苏惟:“我们真的要和蒋首辅联手了么?” 苏惟注视着她,语气淡淡地说:“他说的话,你信几分?” 第六十二章 林小千迟疑地说:“他今天不是一再地说, 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么?再说幕后元凶接二连三对蒋家人下手, 情势这样紧急,你还怀疑他有事隐瞒不报?” 苏惟嗯了一声, 说:“蒋为辰虽然年纪尚轻, 但最是老奸巨猾,入朝为官不过七八年, 就稳稳地坐上了首辅之位,接人待物最大的本事就是说话滴水不漏。他要有心隐瞒, 压根让你瞧不出一点端倪。” 林小千 分卷阅读95 一下子急了:“那你怎么这样实诚, 把我们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交代给他了?” 苏惟错开她的目光,低头摸了摸鼻尖。 林小千略加思索,立刻明白过来:“好啊,你还有事瞒着我, 我在你眼里是心机深沉不可信任吗?还是直到如今, 你心里都把我当个外人?” 看她眼眉嘴角都垂了下来,很是伤心, 苏惟赶紧解释:“你不要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实在龌龊, 告诉你也是脏了你的耳朵眼睛。” 林小千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你这瞒了一层又一层的, 还时刻叫人跟着我, 我看你防我比防那蒋首辅还要严,我们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说着忍不住动了手,拳头一握,往苏惟身上砸了过去。没想到马车突然一个晃动, 她一下子坐不稳,整个人都扑到了苏惟怀里。 苏惟趁势一圈,把人牢牢抱紧,在她耳边轻声说:“是,是,我们上辈子一定恩恩怨怨没能了断清楚,所以这辈子还得再纠缠在一起。” 这情话来得太突然,林小千有些措手不及,趴在他怀里不动也不说话了。 就听苏惟难得语气温柔地说:“我不是防备你,是防备觊觎你的人。有事瞒着你,也是不想你担忧难过。你不知道,每天下了朝,一进家门,见你无忧无虑地冲我一笑,我心里的烦闷疲乏瞬间就不翼而飞了。” 苏惟摸了摸她的耳垂,看她耳朵上的白玉坠子晃了两下,柔情满怀地说:“我只想你万事无忧,过得快快乐乐,你能明白吗?” 林小千这下更说不出话来了,她从苏惟怀抱里抽身出来,水盈盈的双眼紧紧注视着他。以为林小千心里还有疑虑,苏惟还要开口解释,被她轻轻捂住了嘴。 “我信你。”她轻轻地说。 林小千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些哀伤:我们是书里命定的反派,幕后黑手已经织下了天罗地网里,逼迫着我们背负罪名,去走书里万箭穿心的死路。眼前只有你和我能互相信任互相依靠,联手去和那个幕后黑手对抗一场。 望着苏惟棱角分明的脸庞,她心里又感慨一句:而且,而且,我好像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 两个人含情脉脉,对视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马叫嘶鸣,马车猛地一晃,骤然停下,侍卫立刻喝骂起来:“什么人?不长眼睛,敢拦齐王府的马车!” 随后一个清朗的男声客气地回话说:“原来是齐王殿下路过,下官失礼失礼了。” 苏惟掀起帘子一看,是新科状元李仲则半倒在路中央,堪堪离最前面的马蹄一步之遥,整个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像是差点被踩踏过去。 他连车也没下,只冷冷地问了一句:“李状元,你这半路拦车,是唱的哪一出戏?” 李仲则虽然形容狼狈,声音思路却镇定无比:“下官哪敢拦王爷的马车,实在是读书读得入了迷,走路时忘了张望看路,就这样稀里糊涂差点撞上马车。”说完,他指了指洒落在不远处的几本书,示意自己真是无心之失。 “来人!”苏惟喊过来一名侍卫,“护送李状元回府,请个大夫来瞧瞧哪里伤了痛了,记得时刻贴身护卫,免得他再不知道看路。等一切无碍,再回来报信。” 侍卫看懂了他的眼色,爽快地应了一声,几步小跑过去,搀扶起李仲则来。 林小千默默地坐在车里,透过纱窗,看着侍卫扶起李仲则,捡了书,又脚步蹒跚地慢慢离去。 “你是不是杯弓蛇影了,路上偶遇一个人,就想去查查。”林小千收回目光,回过头来问苏惟。 苏惟毫不在意地说:“凡事谨慎为上,尤其李仲则这种人,表面温和有礼,实则深不可测。” 林小千立刻对苏惟刮目相看了。之前苏惟在她面前,总是冲动易怒,有时简单粗暴得让她怀疑这人还是不是书里描写的那个阴鸷狠厉的大反派。现在一看,原书男主李仲则对外弱不禁风的小白兔面具还没揭开,苏惟已经隐约看出来这朵黑莲花的本性。果然,他这少年奸雄的名头,不是凭空得来的。 不过,李仲则还会是他们未来的死敌吗?目前来看,他们没有陷害过罗楚凝,罗楚凝和李仲则也没有走到情深似海的那一步。她之前有意提前爆出长公主私情,粉碎了两人私下相识相知的机会,也许到现在,两个人都还没有互生情愫。那么,李仲则还会设局报复他们吗? 看林小千愣神愣了半天,苏惟以为她是在担心两个人四面环敌的状况,于是把人轻轻圈在怀里,安慰她说:“你无须担忧,只要时刻记着一句话,凡事有我。” 靠在苏惟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林小千安心了许多,情势再危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有人一路同行,时刻给她倚靠,她已经知足了。 此后无惊无险到了皇宫,齐王府的马车有皇帝特令,进了宫门也是一路畅行无阻,直到过了两重宫门,两个人才下了马车。 皇后宫里的大太监早早候在宫门前,在等林小千,此刻见齐王苏惟也跟来了,先是一愣,很快又换上满脸笑容, 分卷阅读96 上前作揖施礼。 大太监一边引着两人走向仁明殿,一边察言观色,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王爷王妃路上可是有事情耽搁了?皇后娘娘等了小半日,都着人催问了两回了。” 苏惟眼睛一瞪:“我家的家事,还要向公公交代么?” 第六十三章 “不敢, 不敢, 是老奴多嘴了。”大太监见触怒了苏惟,赶紧陪着笑脸, 连连道不是。 林小千向苏惟使个眼色:他是好心传姐姐的话, 干吗没来由地冲人发火?苏惟回给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奴才罢了。 她干脆不理苏惟,笑嘻嘻地对大太监说:“我出门梳妆耽搁了一些工夫, 王爷心里窝了火。这火是冲我来的,不是冲公公生气。” 大太监一见台阶, 立刻顺势下来:“为见皇后娘娘, 王妃特地梳妆打扮,真是有心了。听说王妃前几日落了水,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林小千笑着说:“你听我现在说话中气十足的,自然是好了。” 大太监细声细气地回话说:“那也要叫太医常去把把脉, 千万别着凉落下病根。” 苏惟自从收到林小千的眼神, 就彻底闭上了嘴,一路不言不语, 只跟在后面听两个人闲唠了几句家常话。 几个腿脚快的小太监早一溜小跑回去向皇后报了信, 等苏惟和林小千走到仁明殿时, 林皇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 已经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了。 林小千一见, 正要躬身道万福礼,人还没来得及屈膝,已经被林皇后拉了起来。 林皇后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边急切地问她:“怎么来得这样晚, 是不是身子还没养好?可有哪里不痛快吗?我已经叫了三个太医候着,只等你过来再诊断诊断。” 晚到了一两个时辰,竟然让皇后姐姐担心成这样,林小千心里酸酸涨涨的,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她紧紧握住林皇后的手,强笑着安慰说:“姐姐别担心,是我只顾着梳妆打扮,一下子忘了时辰,要出门时,正好赶上王爷下朝,我又伺候他吃了饭这才过来的。” 林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瞥了眼她身后的苏惟。 无辜背锅的苏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略不自然地转过头,装模作样地去看殿前几株盛开的扶桑花。 “让姐姐平白担心一场,都是我的罪过。”林小千这一句道歉,发自肺腑,满是真诚。 林皇后见她平安无事,已经放松下来,此刻又看了看苏惟,笑着说:“你们互敬互爱,把日子过好,哪里是罪过,是我拜佛念经都想求来的好事。” 说着招手喊苏惟过来,“日头还毒着呢,别在太阳地里站久了。皇上在里头正写字呢,你去陪着说说话。” 进了仁明殿,向皇上请安问好后,苏惟便留下陪皇帝写字读书。林小千则被林皇后一手牵着,进了碧纱橱。等她一落座,小宫女就端上来一碗黑药汤。 低头一闻,苦辛之气直冲进鼻腔,林小千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苦瓜:“姐姐,这是什么毒药汤,难闻死了。” “别乱说话,”林皇后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保元养神汤,我差遣过去给你看病的太医亲自开的。听说太医给你诊治时,你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回来了,连方子都没留下。所以才叫你进宫来,我亲自盯着你喝药。” 林小千委委屈屈地抱怨:“姐姐你看,我从头到脚都好好的,哪里还用喝汤药?” “你啊,非喝不可。”林皇后态度很坚决,语气里一丝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你叫人从背后推进水里,受了惊吓不说,河水寒凉,必然有寒气入体,肯定会大伤元气,怎么能不好好调养调养?” 说完她亲自把汤碗递到了林小千嘴边:“我这里有新制的蜜饯果子,喝完药随你敞开吃。” 没想到,召她入宫就是为强逼她喝汤药,即便心里清楚皇后姐姐是一番好意,林小千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 刚抿了一小口,苦涩味瞬间充斥满整个口腔。她从现代穿书过来,从小到大很少喝中药汤,哪能忍得了这种味道,一时忍受不住,正想把碗放下,林皇后难得语气严厉地下了令:“不喝完不准放下!” 林小千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往嘴里灌,两三口下去,苦辣的汤水直从嘴里烧到胃里,几乎逼得她要呕吐出来。 正难受的时候,忽然有个宫女进来报信:“皇后娘娘,长公主入宫向太后请安,请您也过去叙话。” 林小千眼睛一亮,故作懊悔地说:“姐姐,进宫后我还没向太后请安,实在是有失礼数。正好长公主来了,我们也快些去仁寿宫吧。”说着说着,就放下汤碗,还悄悄把碗推得老远。 林皇后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的喝不下药汤,又看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确实不像受了寒的样子,终于不再逼迫,回了声好。 知会了皇帝和苏惟两兄弟,林皇后领着林小千就想出门。皇上急忙放下毛笔, 分卷阅读97 喊住两个人:“现在暑气正盛,自己走路过去小心中暑。” 他转头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去,备上小轿子,送皇后和王妃过去。” 于是姐妹两个各自坐上小轿,一起赶去仁寿宫。进了仁寿宫,刚落轿,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林皇后不禁也跟着笑了:“皇姐一来,连太后这清净地都热闹起来了。” 自落水之后,长公主每天都差人来王府送礼问候,林小千收礼收到后来都心有愧疚了,这时也盼着见她一面,好说声感谢。 所以她着急忙慌地拉着林皇后就往里走:“我们快进去吧,这里连树荫也没有,可真是太晒了。” 一进门,看清座上的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林小千一下子愣住了。 就见太后斜倚在正中榻上,长公主坐在她左首说笑话,右边绣墩上则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给她捶腿。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完全不想看见的蒋雁辰。 见林皇后和林小千一同走了进来,长公主先笑了起来:“我说怎么我一来,皇后娘娘就躲着不见人,差人去请也是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等着领弟妹过来。” 林皇后推推发愣的林小千,等她回过神来,两个人一同向太后见了礼,林皇后才回话说:“知道皇姐进了宫,我这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不过又带了个人,大家都不是外人,凡事也无须忌讳,就一起热闹吧。” 榻上的太后见几个人和睦亲密的样子,不禁乐得眉开眼笑:“对,对,我这老太太每天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个仁寿宫,就等着你们来热闹热闹了。”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最亲近的兄弟姊妹,这样和和气气的,多好。可不能像过去那样,一家人还闹得鸡犬不宁。” 蒋雁辰这时在一旁接话说:“是啊,只要有人不是心存不良故意惹事,大家自然是自在玩乐了。” 林小千怎么能听不明白,她这夹枪带棒的几句话,都是冲自己来的。然而当着太后,她不好直接呛回去,只能在心里吐槽,你都被亲哥哥无情地当棋子来利用了,还有心思来讽刺别人。 第六十四章 林小千和蒋雁辰几次明里暗里较量, 太后和林皇后一无所知, 虽觉得蒋雁辰言辞不中听了些,但又体谅她年纪小不懂事, 因而谁都没有劝阻。 长公主经过纳凉宴那一回, 算是见识了林小千和蒋家人的暗潮汹涌。此刻一听,就明白蒋雁辰是意有所指。 她哈哈哈哈笑了几声, 状似无意地说:“看看在场的人,母后和皇后娘娘亲自坐镇, 齐王妃和蒋家表妹向来懂事有礼, 看来只有我这个不知天高地的会惹事了,我可得时刻谨记,管好自己的嘴。” 说到最后一句,她加重语气, 乜斜了蒋雁辰一眼。 蒋雁辰被瞧得有些毛骨悚然, 赶紧低头不再言语了。她原打算激怒林小千,让林小千当着太后出一回丑, 这下别人的丑没激出来, 自己还招得长公主心里不痛快。蒋雁辰越想越是愤恨, 面上虽然还嘻嘻笑着, 心里只想着怎么扳回一局才好。 林小千没工夫琢磨蒋雁辰的想法, 有长公主替她出头,她也不想再为一两句话吵闹起来,坏了太后和林皇后的好兴致,因此只接了长公主的话茬:“皇姐向来豁达豪迈, 凡事不拘小节,这才是真名士风流,像我这样拘谨腼腆的,话不会说,事不会做,才显得小家子气呢。” 几句恭维话说到了长公主的心坎上,她笑得更加眉眼弯弯,把林小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嗔怪了一句:“就你会说话。” 太后看她们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禁欣慰地笑了起来:“都别耍嘴皮子了,好好坐下,咱们说说话。” 林皇后也凑趣说:“难得今日母后这里人齐,深州刚进贡了一些上好的蜜桃,说是快马加鞭从树上摘了就运过来了,我原想叫人分别送些给你们尝尝,这下咱们直接在这里分着吃了好了。” 太后立刻点了点头:“对,对,都是自家人,谁都不许矜持了。吃不完一个桃子,谁也不准出门。” 听见这话,林小千心里不禁有些不屑,心想宫里吃食也太精细了,一个桃子都吃不完。等蜜桃一送上来,她就傻了眼。几个桃子红艳如霞不说,一个个足有人脸那么大,须得小太监两手并用才能捧上来。 见她微微有些惊讶,蒋雁辰又来了劲头:“这桃王,听说一年一季最多结不到一百个果子,今日来姑妈这里可是有口福了。” 她站起身,数了数太监捧上来的几个桃子,故作惊讶地说:“一共六个桃子,这可怎么分?” 瞧了一眼林小千,她又故作好心地说:“都说桃养人,齐王妃前几日落水,正需要补一补,不如我们让出一个给王妃好了。” 林小千哪能看不出来她满满的恶意,这桃子一个至少一斤多重,两个一气儿吃完,不管是谁,估计都得横着出去。 林皇后一皱眉,正要说话,林小千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我有个新鲜吃法, 分卷阅读98 若是母后、皇后娘娘还有皇姐不嫌弃,我献丑做上一回,给各位尝尝。” 太后一下子来了兴致:“怎么个新鲜法?” 林小千故意卖了个关子:“现在说了多没意思,我只管母后要几样配料,除了桃子之外,还要上好的乌龙茶,凿好的碎冰块,一罐沸水,还有熬好的糖浆。” 长公主一听也是啧啧称奇:“这可实在稀奇,你这些配料加上桃子,样样都不搭,能做出个什么稀罕物来?” 只有林皇后不放心地开始絮叨:“你在家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会做什么吃食。做得难吃也就罢了,若是闹得母后吃坏了肚子,那可是一等的罪过。你啊,还是消停消停吧……” 太后坐正了身子,打断林皇后说:“哎,你也操心太过,就由着孩子闹吧,本来就是闲来消遣罢了,大家都看个新鲜。”说完指着一个大太监,对林小千说:“想要什么,跟他说就是,我等着吃你的稀罕玩意儿。” 林小千点头应下,向大太监交代了要用的一应器具,一边等人送配料,一边心里暗自嘀咕:消遣不消遣,等你们喝到嘴里就知道了。 没多久,等东西送过来,林小千立即挽起袖子开始动手。先给桃子去皮去核,又把桃肉切成几块,全程竟然没流什么汁水。她心里不禁有些起疑,不会有人在桃子上做了手脚吧。 轻捏一块桃肉放进嘴里一尝,香甜的汁水立刻崩溅出来,果然是世上难找的珍惜贡品,刀切不流汁,一嚼倒满口果汁,林小千边嚼边感叹,对自己的作品更加有信心了。 她手脚麻利地把桃肉糖浆在石臼中捣碎拌匀,再加上冰块,一并倒进沏好的茶水里,搅拌好了后,盛进一只水晶碗,就端了上来。 榻边几个人围着太后正吃桃子,长公主边吃边留意林小千的动静,看她端着水晶碗走过来,先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样子如此惹人怜爱!” 其余的人一听,都跟着扭头看了过去。就见水晶碗里汪着一片红粉香露,她一走动,那香露随之轻轻摇荡,飘出扑鼻的茶香桃香。 见几个人看得是目不转睛,林小千心里很是得意,桃桃乌龙征服了现代几亿中国人,就不信征服不了你们的味蕾。 她脸上却只是微微浅笑,先把水晶碗送到太后跟前,继而恭敬地说:“蜜桃加香茶,请母后尝尝味道如何。” 一旁侍立的小宫女立刻走上来,另取了汤匙和一只白玉碗,舀了几勺送到太后手上。 在其余几个人的注目下,太后先试探着吃了一小口,咂摸一下滋味,又吃了一口,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好,好,入口先是茶香,再一吃又是浓郁的桃香,竟然丝毫不违和,还比寻常冰雪圆子更清凉甘爽许多,真是夏日佳品啊。” 林皇后一听,满腹疑惑:“母后不必惯着她,若是味道怪异,直接说出来就是。” 旁边的长公主早按捺不住了:“皇后娘娘不要妖多虑了,看母后的神情就知道她是真爱吃。这样的好东西,快分些给我们尝尝。”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一个眼神示意,宫女立刻分了几份出来。 等入口一尝,人人都禁不住叫了一声好。蒋雁辰本来是全然不屑的,碍于太后在眼前才勉为其难尝了一尝,结果一口吃下去,也是眼前一亮,随后心里更加不甘心,恨恨地低头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香露。 见一下工夫,一碗桃桃乌龙就分完了。林小千极有眼色地立起来:“若是大家爱吃,我再去做一些吧。” 这一次皇后娘娘也不拦着了,喜眉笑眼地打发她道:“快去,几个没动过的桃子都给你去收拾。” 太后也指了几个小太监小宫女,让他们过去帮忙。林小千一想还得自己手把手教,干脆一口拒绝,完全不要帮手。 这回是要几个大桃子一起做,又赶上石臼不趁手,捣碎果肉时,比原来费劲不少。林小千猛地一使力气,石臼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她心里惊呼一声,刚想去抓,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把石臼抓牢扶正了。 林小千抬头一看,长公主正满面微笑,看着自己。 看着长公主的笑容,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慌忙开口:“皇姐去陪着母后说话吧,这里我来就是了。” 长公主嬉笑依然:“瞧把你累得,不帮你一把,我舍得,苏惟也不舍得。”说着从她手里夺过石杵石臼,自顾自地开始捶捣起果然来。 见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小千也不好再推辞,心说她也许只是好奇,想上手试上一试。 出乎她的意料,长公主动起手来却极为干净利索,很快捣好了果肉,又拌匀了糖浆,林小千一看,忍不住真心道了声感谢:“多谢皇姐。” “真谢我啊。”她笑得有几分诡异。 林小千嗯了一声。 长公主毫无愧疚地开了口:“那借你的小报,给我办件事情。” 林小千心说,果然,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她面上却还是风淡云轻,只问长公主:“皇姐交代的,我自然要全力以赴去办,说什么借不借。只是 分卷阅读99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长公主泰然自若地分盛好几碗蜜桃香露,脸上却笑得越来越神秘:“蒋为辰那小子,不是告了长假了么?朝堂政事繁多,皇上又疾病缠身,首辅之位,不该长久空置。” 林小千心里一惊:她这是要趁机夺权! 第六十五章 林小千按捺下惊讶, 不动声色地说:“皇姐说的自然没错, 可这朝堂之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要求她实在不敢贸然答应。且不说她早就答应苏惟, 朝堂政事的消息必须得经过他点头才能发布出去, 今天上午他们两个还刚刚和蒋为辰决定结盟联手。不管是真心合作,还是暂时互助, 她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明目张胆地打击蒋为辰的权力。 长公主轻轻撞了撞她手臂:“你还跟我谦虚什么?《广闻杂报》京城人家不论贫富士庶,几乎都人手一份了。若是想蛊惑人心, 吹吹风向, 你的小报说是第二,谁能站出来自夸第一?” 林小千笑了笑,将水晶碗一一放进托盘,还在想办法推脱:“皇姐谬赞了, 我这区区小报, 写来写去无非是市井的闲言碎语,哪里有本事插手朝堂之事?” 看她总是推三阻四, 长公主脸色一沉, 正色道:“你是怕我借你的手来揽权纳贿?实话不怕告诉你, 我这一番筹谋, 不是为一己私利, 是为了皇上和朝廷好。” 林小千脸上笑容不变:“原来是皇上和皇姐的意思,怎么刚才面见皇上,他不曾提过?” 长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个死脑筋,还有苏惟也是冥顽不灵, 不使些手段,他们怎么能明白?” 林小千笑得很无奈:“皇姐,你不妨设身处地想想,如果王爷不应允,我私自行事,接下来可怎么收场?”说完端着托盘就想走。 长公主伸手一拦,不准她走:“我早看得明明白白了,你把他治得死死的,怎么还事事对他言听计从?” 林小千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到底谁治谁啊,明明我们俩是被那个幕后黑手一起治了。 然而这话现在还不能挑明,她轻叹一口气,说:“皇姐近来对我照料有加,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若是其他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替皇姐去办,可此事事关重大,我人微言轻,实在做不得主。”说完,她向旁迈步绕过长公主,径直离去了。 等她回去,为太后、林皇后和蒋雁辰分好了蜜桃香露,长公主才缓缓走了回来,亲自动手拿过自己那一份,一边吃,一边说笑起来。 蒋雁辰吃了两口,忽然哎呦一声,抱着肚子窝成了一团。 太后和林皇后都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她:“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蒋雁辰苦着脸,愤恨地抬头看向林小千,哭喊着:“有人要害我!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林皇后脸色一变:“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话。” 林小千瞧着蒋雁辰,心说,不是吧,好好给你做饮品,这你也要摆我一道。 然而蒋雁辰脸色已经苍白得像纸一样,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她抓着太后的手,边哭边说:“姑妈,我是真的疼,不是乱说话。” 见她神情是真的痛苦不堪,太后也急了:“来人!去把送配料的人抓来!” 林小千在一边看得惊讶不已,演戏怎么演得这么真,还是真的有人要害她…… 长公主波澜不惊地吃着自己蜜桃香露,眼皮也不抬地说:“母后,不用这么着急。” 太后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瞧这孩子疼的,若她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怎么向她九泉下的父母交代啊?” 长公主放下汤匙,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擦了擦嘴,才淡淡地说:“这香露里放了不少冰,暑热天冰吃多了,凉热相激,身子骨弱的人难免腹痛。” 蒋雁辰两眼含泪,楚楚可怜地对长公主说:“表姐,我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吃冰哪会吃成这样?” 正说着,大太监押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回说是送东西的所有人都找来了。小太监小宫女们扑通扑通,立刻战战兢兢跪了一溜。 太后正要质问,蒋雁辰拉住她,泪眼婆娑地哀求:“先别责怪他们了,他们也是听命于人,不如问问齐王妃配方里都加了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我吃不得的东西?” “你这孩子倒是仁义。”太后拍拍她的手,转而去问林小千:“你这新鲜吃食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到底还是绕到我头上来了,林小千心里冷笑一声。蒋雁辰的手段也就无非这些了,做这些桃桃乌龙茶时,长公主也在场,吃食端过来,人人都没少吃,只有她一个要死要活地喊疼,尤其当着自己的姐姐林皇后,她还真想污蔑自己不成? 她正打算一一交代配料和制法,长公主又发话了:“母后,雁辰妹妹如此疼痛,该叫太医来瞧瞧才是啊。” 林皇后立刻赞同道:“正是,正是。”继而吩咐自己身边随侍的宫女:“去,叫太医院的冯太医来。” 太后点点头, 分卷阅读100 拍拍蒋雁辰,安抚她说:“我竟忘了这一节,真是老糊涂了。” 蒋雁辰应了声是,继续抱着肚子哎呦哎呦个不停,却不再哭喊了,偶尔抬头撞上林小千注视的目光,立刻毫不避讳地狠狠瞪了回去。 林小千问心无愧,自然毫不畏惧,坦坦荡荡说了几句关怀体贴的场面话,便坐在林皇后身边,和她窃窃私语了几句。 长公主表情淡淡地坐着,瞧不出来是喜是怒。 平白又叫她出言相助,林小千心里有点打鼓,偷眼瞧了她几次,她始终神态自若,丝毫看不出之前被拒绝的沮丧或是怒意。低着头把这事思过来想过去,林小千也没揣摩出她的意图来。 正好林皇后拉着她说话,林小千也懒得再去深想,横竖回去要把这事一五一十告诉苏惟,后头就等着他来收场吧。 没多久,太医满头大汗赶了过来,对蒋雁辰一番望闻问切后,擦擦汗,向太后何林皇后拱手禀告说:“小姐无事,只是月事期间,许是着凉受了寒,才有经痛之症,不碍事的。可先服下一粒定坤丹,止住疼痛。臣再开个方子,为小姐调理几个月就是了。” 太后这才长出一口气,一边吩咐太医下去取药开方子,一边絮叨着说:“哎呀哎呀,还好是虚惊一场。”她又看向蒋雁辰,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身上不快还强逞能吃些冰凉之物。” 林皇后见状赶紧叫地上跪着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起来,笑着说:“一场误会,可是冤枉你们了。” 太后也连连称是,一人打赏了五百文,才让他们全部退下。 蒋雁辰见此情此景,刷白的小脸慢慢红了,低着头不再言语。 几个人又闲坐一会儿,然而经过这一遭,也说笑不起来了,长公主带头说起最近宗室婚嫁的喜庆事,太后跟着议论了几句,便开始上下眼皮打架,显然是有些精神不济了。 林皇后第一个察觉出来,拉着林小千起身说:“出门前,皇上让我尽早回去,说是还有事等着我商量,来母后这里偷闲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长公主立时会意,跟着说:“可不是,我府中也是一摊子事情等我收拾呢。” 于是,三个人行礼告退,一同出了门。 长公主的小轿也候在仁寿宫门口,上轿前,她回身看了一眼林小千,笑着说:“弟妹,难得今日吃了一口你的新鲜吃食,以后得闲再聚啊。” 林小千愣愣地看着她坐进了轿子,直到林皇后诧异地过来询问,才回过神来,上了自己的小轿。 两人的轿子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一阵喧哗,林小千满腹心事本来没有留意,谁知道混乱之中竟然冒出来苏惟的声音。 轿子一停,她掀开轿帘一看,果然是苏惟正冲几个人训话,定睛一瞧,挨训的人里,第一个就是刚才为蒋雁辰看病的冯太医。 “王爷!”她喊了一声,下了轿子。 苏惟远远看了她一眼,又说了几句,太医和余下几人才灰溜溜地走了。 林皇后此时也下了轿,疑惑地问林小千:“小惟这是在做什么?”林小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苏惟大步流星几步就迈到两人跟前,关切地问:“你们可还好吧?” 林小千回说:“你怎么来了?来母后这里,自然一切都好。” “我听说……”苏惟一顿,然后才继续说:“我是担心你们遇着什么凶险。” 林皇后忍不住笑话起他来:“你这孩子,宫里不就是自己家,哪有什么凶险不凶险的。” 苏惟和林小千一起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皇后,心说,还好你不知道。 随后,林家姐妹也弃了小轿,和苏惟慢慢悠悠向仁明殿走去。 林小千和苏惟心照不宣,路上交换了几次眼神。等进去陪皇上皇后喝了一盏茶,两人就起身告辞,任凭林皇后劝了又劝,非要留饭,也坚决找理由推辞了过去。 登上回去的马车,苏惟掀起半边纱窗,两人心事满怀,却都不开口,默默地看着外边的宫室甬道变来变去。直到出了宫门,放下纱窗,两个人才正式看向对方。 “你……”两个人不约而同开了口,说出来的竟然是同一个字,又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林小千先收起笑容, 认真地问他:“刚才你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苏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医院的冯太医过来给皇兄送养神丸, 话只说了一半,就有太后急召, 把人叫走了, 说是仁寿宫出了乱子,蒋家人也在场, 需要太医前去诊治。传话的小太监说得不清不楚,皇兄和我盘问了半天, 也不知道是谁, 出了什么事。我一着急,懒得叫人再去打听,干脆就自己过来了。” 林小千一双水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是在担心我?” 苏惟错开她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眼下是多事之秋, 谨慎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说完他回头看看林小千, 又低声问她:“冯太医说,蒋雁辰吃冰吃坏了 分卷阅读101 身子, 你和皇嫂没有胡乱吃冰吧。” 林小千不屑地说:“她那是自不量力, 不顾自己身子还贪吃贪凉, 病了都是自找的。” 说完, 她脸色又黯淡了起来:蒋雁辰暗恋苏惟, 却又十分畏惧苏惟,没胆子撩拨他,倒是把自己当成势不两立的情敌,尤其受蒋为辰那个奸诈小人的鼓动, 阴魂不散一样处处给自己找麻烦,到底该怎么让她知难而退,放过自己呢? 苏惟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关切地问:“你吃了多少冰?母后平时一向用食谨慎,怎么今日倒不忌讳了?” 因为那冰是我做的啊,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地说,嘴上只乖巧地回答:“不过一小碗而已,不碍事的。” “吃了就是吃了,不管多少,回去必须喝碗姜枣汤。”苏惟板着脸说。 一想姜枣汤的辛辣味道,林小千鼻子一皱,心说,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逼着好端端的自己喝药汤。 苏惟看着她不情愿的神情,问:“不想喝?” 林小千满是期待地点点头。 苏惟淡淡地说:“我亲自一口一口喂你,你不想喝也得喝。” 见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林小千也不想硬碰硬,转而说起刚才的事情来:“今天皇姐特地寻了个背着人的时机找到我,说要借《广闻杂报》替她办件事。” 苏惟立刻警惕起来:“她想干什么?手都要伸到我齐王府了?” 林小千扯了扯他衣袖,说:“不是我的事,也不是王府的事。”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 林小千接着解释:“她得知蒋首辅告了长假,说皇上和你少不得帮手,首辅之位不该空置……” 苏惟的火气腾地烧起来了:“她是想干政!” 林小千按住他手背,轻轻拍了拍,继续安抚说:“你先别急,我没有应下。我已经和皇姐说得明明白白了,若是其他事项,我一定全力以赴,唯独此事不能插手。” 苏惟火气还是腾腾向外冒:“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是不是放话还要再来找你?” 林小千低头默认了。 苏惟愤愤地把她拽进怀里,说:“若是她再来烦你,就和她直说,想用《广闻杂报》,让她亲自上门来找我!” 林小千乖巧地说:“你这尊大神最是好用,我哪里不知道?我早就把你搬出来了,说你不应允,我不会私自行事。以后皇姐来一次我推辞一次就是了,她要因此事恼怒了,就让她去找你算账!” 苏惟冷哼一声:“正好,我等着她来算总账。” 林小千趴在苏惟怀里,心里暗自盘算:书里的长公主虽然爱广招门客、举荐贤才,但她自称世外闲散人,从来没有亲自出面干政,这是出了什么变故,让她放弃之前的人设,主动要掀起风浪,扳倒亲表弟蒋为辰? 想了一圈,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蒋首辅真是有本事。” “什么?”苏惟听见,脸色刷的阴沉下来。 林小千赶紧辩解:“不,不,我是说他有本事得罪人,你一个,皇姐一个,都是极近的亲戚,偏偏闹得人人怨恨他。你就不说了,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没想到连皇姐都想着扳倒他,彻底夺了他的权。你说,他这本事不大吗?”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一些,重新揽紧她:“皇姐这样煞费苦心,其实不是冲他来的。” 林小千听得满头都是问号:“皇姐是成心想要夺了他的首辅之位,还不是冲他来的?” 苏惟长叹一口气,说“朝堂之事错综复杂,我原来极少向你提起,是不想你为此烦恼,如今你的小报做得风生水起,看来日后麻烦一桩桩都会找上门,我不得不对你透露一些,免得哪天你被人设局坑了。” “说来听听。”林小千一下子来了精神,朝堂之上争权夺势最是波云诡谲,比男男女女的八卦还惊险刺激,她可太想听了。 苏惟见她一脸兴奋,无奈地摇摇头。 林小千扯着他衣袖晃了晃:“说啊,说说啊。” 苏惟这才开了口:“譬如皇姐这一桩事,她不只想借你的手来办事,数个受过她恩惠的朝官已经开始轮番上书了。她这样处心积虑地谋划,不是为扳倒蒋为辰,而是要对付前些日子与她和离的陈驸马。” “蒋为辰是陈驸马的人?”林小千目瞪口呆。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节,长公主恋上美少年经她的小报一传扬,闹得是风风雨雨,最后长公主说是与陈驸马失睦和离,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好端端一个驸马是被长公主休了,两人反目成仇也不奇怪。 苏惟摇摇头:“陈驸马乃是当朝大学士,蒋为辰告长假,目前代他打理一应公务的,就是陈驸马。过去有蒋为辰制衡,陈驸马动作不多。如今他一告假,陈驸马一日之间弹劾了数位皇姐举荐的官员,偏偏那几人于公于私都有些疏漏,皇兄与我不能公然偏袒。今日早朝有官员甚至在陈驸马示意下一同上奏,暗指皇姐的门客结党营私。” 林小千忍不住惊讶地喊 分卷阅读102 了一句:“他这是要离间你们姐弟!” 苏惟应了声是,接着说道:“他有备而来,已收集了不少真真假假的证据。皇兄与我虽清楚皇姐为人,但证据被人在众目睽睽下列了出来,也不得不给百官一个交代。皇姐过去极少插手政事,此时应对起来也是捉襟见肘。” 林小千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她才想釜底抽薪,推举一位新首辅压下他的气焰。既然如此,你和皇上助她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为什么皇姐一提起你们,就说什么冥顽不灵?” 苏惟苦笑一下,说:“朝堂之上哪有如此黑白分明简单易行的事情?皇兄不想为难蒋为辰,一则无缘无故撤了他的首辅之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二则陈驸马出身河东世家,家族煊赫不亚于蒋家,之前皇姐和离闹得沸沸扬扬,已是我们亏欠了陈家,若是在朝堂上继续打压陈家,恐怕会让陈家更加离心离德。” 原来如此,果然朝堂政事都是草蛇灰线、伏行千里,事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林小千感叹地说:“看来皇姐是别无他法,才要另辟蹊径,因此想借我的《广闻杂报》造出声势来,堵住悠悠之口,也逼迫皇上和你做出决断。” 苏惟一听,把林小千身子扶正,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说:“你这样一点就通,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 林小千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堵住了接下来的话,她笑着说:“我总归是听你的,信你的,你说你是不是该高兴?” 苏惟还是沉默地盯着她的双眼,盯得林小千心一沉,收起了笑容。她心里正沮丧,苏惟脸上忽然又绽放出笑容,一把握住她的手,使劲一压,按在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高兴,高兴,从心里高兴。” 林小千抽回手,嗔怒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苏惟脸上笑意不减:“我偏动手了,等你还回来。” “嘘。”林小千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停下,继而抱怨说:“一背着人就这样没正形,小心叫人听见。” 苏惟重新把她揽进怀里,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林小千也卸下忧虑,身心放松地倚靠在他肩头。 一时间,车厢里没了声音,只有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车马声、叫卖声。朝堂风云变幻,前方危机四伏,幸而身边有个人可以倚靠。两个人默不作声,心里却都是一片宁静。 回到王府,苏惟先跳下马车,坐在后面马车上的小丫鬟正一路小跑往前赶,他扬扬手,示意不用着急,然后亲自扶着林小千下了马车。 一进内宅,杨公公和文秋早早迎上来,伺候苏惟林小千各自更衣后,上了新茶,才问起蒋府祭礼该如何置办。 和苏惟对视一眼,林小千只说依例置办即可,无须多花心思。毕竟蒋为辰在家忙得肯定是团团转,恐怕是没空惦记宾客祭礼的规格。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一个主意。她挥退杨公公和文秋,轻声对苏惟说:“皇姐的事情未必是个死结啊。” 正在喝茶的苏惟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林小千自信地说:“蒋首辅告假在家,无非是为铲除家中内奸,并不是真的无法打理公务。皇姐与其处心积虑扳倒他,还不如直接上门,说服蒋为辰重新出山,这不是事半功倍么?” 苏惟听完,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林小千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恼意看向苏惟。 苏惟连忙解释:“我不是笑你,是笑蒋为辰。” 林小千一脸疑惑:“他?他是皇姐正经亲表弟,如今皇姐有难,他还能坐视不理吗?” 苏惟仍是笑而不语,见她手中的茶盏空了,不紧不慢地开始动手给她沏点新茶。 他一边添水,一边说:“蒋为辰不但是皇姐的表弟,更是蒋家当家人,他一举一动必然代表蒋家的立场。若是皇姐早些看出陈驸马的手段,早点去找蒋为辰,他答应下来也不难。可如今陈家已是明刀明枪亮出来,要和皇姐势不两立,他一旦出手,就代表蒋家和整个河东陈家作对,你说他怎么会轻易地答应下来?” 林小千低头想了一阵,叹了口气,说:“果然生在豪门世家,总是身不由己,遇着利益纠葛,骨肉亲情都得放一边。” 苏惟动作一顿,神色也暗淡了下来:“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总是有些道理的。” 林小千扯出笑容,安慰他说:“不管前朝往事,如今太后对你视同亲生,皇上把你当做知心兄弟,就算是皇姐,平日里言辞上总是咄咄逼人,但落到事情上,总是真心对你的。” 苏惟冲她笑了笑,笑容僵硬又干涩。 林小千怎么会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虽然现在兄弟姐妹其乐融融,但原书里,从男女主角的视角来看,齐王独揽大权,齐王妃仗势欺人,皇帝虽然对这个兄弟心怀惋惜,但大结局时还是在天下和兄弟中痛苦地选择了天下。长公主更是为儿女私情,默许了男主针对齐王夫妇的报复计划。 说好的亲情,最后所剩的寥寥无几。 分卷阅读103 未来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的,恐怕只有自己了,林小千伤感地想。 苏惟似乎从她的表情里也读出来无限的悲哀,一下子有些于心不忍。眼前人幡然醒悟后,他本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无忧无虑,只管过舒心日子,可没想到,她不但开了窍,还聪慧太过,遇事难免生气神伤,反倒叫他更加心疼。 他把新沏好的茶送到林小千面前,笑着另起话头说:“你呢?是不是真心待我,我此刻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不知道何时能吃上一口热汤热饭?” 林小千一看窗外,日光晦暗不少,算算时间早该是晚饭的时候了,一下子心生惭愧,讷讷地说:“我上午已经吩咐下去,备好了几样你爱吃的,我这就叫人摆饭。” 苏惟故意逗她:“不是拿好听话哄我的吧?” 林小千扑哧一笑,站起来轻轻捶他一下:“你好生等吃的就是了。”随即转身出门喊人去了。 没多久,果然文秋领着几名小丫鬟过来摆饭。先上来的是糟鸡、糟鸭几味糟卤,苏惟眼前一亮,眉开眼笑地说:“难为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一口。” 林小千心说,你竟然真的喜欢吃,也不枉我花了几张银票,从杨公公嘴里套出这么点情报。她面上波澜不惊,淡然地说:“我无意间听说了一个糟卤方子,听人说照方子做出来的糟卤骨肉皆酥,糟香扑鼻,我亲自盯着厨房试做了一些,今天糟到了时候,正好取出来给王爷尝尝。” 一听是她特地预备的,苏惟笑得更加灿烂,立刻夹起来尝了一口,刚嚼两下,他神情猛地僵住,随即疑惑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又扯着他坐在桌边,问:“如何?还合你的口味吗?” 苏惟又仔细瞧了一遍几味淡黄泛金的糟卤,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林小千也不催促,又夹了一块放在他面前。 这时苏惟才慢慢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幼年时在宫中时,最喜欢一位老御厨所制的糟卤,可惜御厨后来告老还乡,他还为此黯然神伤过一阵。那时他还年幼,被拘束得紧,不敢发话挽留,长大后他又日夜忙于政事,家中也没人在吃食上替他尽心操持过,这糟卤竟是多年未曾尝过了。如今林小千不知费了多少工夫,默默把自己的童年所爱送到了眼前,苏惟怎么能不心绪翻腾。 林小千对他的情绪好像毫无察觉,只冲他淡淡笑了一笑,苏惟压抑下去翻滚的心潮,继续低头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好,真的好吃。” “那就好。”林小千没有再追问,转身从文秋手里接过来几样热菜摆了上来,八宝鸭、清炒茭白、茨菇焖肉,都是简单家常菜,还有一盅芙蓉海参汤,她专门摆到了苏惟面前。 正专心吃糟卤的苏惟眉头一皱:“这东西,食之无味,拿走吧。” 林小千故意脸一板:“这不是吃食,是药,你天天日以继夜为公事忙,不好好补养身体怎么行?这药啊,你非吃不可。” 听出她心疼的意思,苏惟心中一暖,主动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说:“是,是,王妃说的是。”林小千这才作罢,坐下也一起吃起饭来。 之后几天,苏惟每天照常上朝忙碌政事,林小千独自在家,除了打理家务和小报,就是尽心照料他衣食住行,面上安然平淡,心里却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哪天一睁眼,收到长公主的请帖。谁知道风平浪静了几天,请帖没等来,却等来了长公主大驾光临。 这一日,苏惟难得休沐日无公事可忙,在家左右缠着林小千,逼问糟卤方子的来历,林小千拗不过他,老实交代出来,说是自己偶然和杨公公闲谈,想起这一桩事情来,于是派人去了趟老御厨家乡。 正巧老御厨的儿孙学了全套的手艺,经营着一家沿街小店铺,林小千派过去的手下是个机灵的,立刻买下当地热闹街市上一间铺面,换了糟卤方子回来。 林小千说得淡然平常,苏惟却听得心神震动。他自从协助皇兄打理朝政以来,迎上来恭维献好的不计其数,然而在他看来,这些赤裸裸带着目的的殷勤,更像是引诱他坠落的陷阱,浮夸奢华又危险,他只能筑起冰冷的铜墙铁壁来拒绝这一切。 今天却不一样,眼前的人花尽心思,只为找回一样他喜欢的普通吃食,苏惟觉得自己的心软得像要化了似的。 林小千像是读出了他的心思,故作不在意地说:“你小时候馋这糟卤馋得要死要活,我却没尝过,一时好奇,就叫人去找方子,想看看好吃到了什么样子。” 苏惟笑了:“你这又派手下,又花钱的,只为了这点好奇吗?” 林小千还在装模作样:“是啊,试了一试,味道果然不错,比现在宫里御膳房做得还香上几分,这钱花出去甚是值得。” 苏惟一下子倒在她身边,笑得浑身直打颤:“你啊你。”笑完了,又猛地坐起来,一脸认真地看向林小千。 他这突然一变脸,林小千倒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苏惟没有回话,身子一动,整个人凑到了 分卷阅读104 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惯性地要往后退,苏惟大手一伸,抵住她后背,让她一丝也动弹不了。就听他轻声说:“我……” “王爷,王妃!”一个字刚说出口,外面忽然传来杨公公急促的喊声。 苏惟坐直身子,瞥了眼面红耳赤几乎要冒烟的林小千,勾了勾嘴角,才大声问道:“喊什么?” 杨公公回说:“禀告王爷王妃,长公主驾到,现在人已经下了马车,坐着小轿正要进二门。” 苏惟和林小千都是一惊,两个人交换一个眼神,心说终于找上门了。 收拾齐整后,两个人并肩立在正厅廊下,下边太监丫鬟分两溜儿整整齐齐站着,静候长公主大驾。不过半刻功夫,果然长公主风风火火地现身了。 她哈哈笑道:“你们夫妻倒是真客气,我不过闲来无事来串个门,你们还摆出这样的大阵仗来。” 林小千心里吐槽,如果是真的闲来无事就好了,笑嘻嘻走下台阶,牵住长公主的手,说:“皇姐难得大驾光临,我们怎么能怠慢呢?好酒好茶都拿出来了,只要皇姐不嫌弃就好。” 长公主继续哈哈大笑着说:“还是你会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把人让进屋子,上了新茶和几味糕饼。长公主拉着林小千坐到了榻上,和她亲亲密密聊起了家常话。 苏惟沉默地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两个人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林小千说:“你不是说今天试做了香露么?不如拿出来给皇姐也尝尝。” 长公主拉住林小千,语带不满地说:“什么香露?你想喝自己去做,别搅乱我们说话!” 林小千冲长公主一眨眼,笑着回说:“皇姐,今日香露比那天我在仁寿宫做的还好,你真的不想尝尝么?” 长公主皱眉犹豫一下,松开了手:“好,那我等你的新鲜玩意儿喝。” “皇姐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林小千一边回话,一边和苏惟对视一眼,转身出了门。 沿着游廊走了一阵,林小千顿住了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苏惟话说得坦荡,她答得干脆,然而她今天并没有做什么香露,只是她知道,有些话苏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而已。 第六十七章 在游廊里徘徊了片刻, 林小千才拿定主意。她喊文秋过来, 吩咐她去预备材料,自己则是要亲自动手, 圆上苏惟刚才打发自己的说辞。 几样应季水果, 加点新鲜荸荠,再配上些玫瑰茄、陈皮、牡丹皮, 一并入锅煮了,最后水晶碗盛出来, 是一团可爱新鲜的紫粉香露。林小千慢工细活折腾了半个时辰, 又等香露自然冷却下来,才端着托盘往正厅走。 因为担心两人会针尖对麦芒吵得天翻地覆,她早早嘱咐了文秋,留在正厅院子里, 时刻留意屋内的动静, 若是有吵闹声及时来向她禀告,没想到这大半个时辰过去, 也不见文秋来报信。 难道他们心平气和地谈出了结果?林小千心里暗自嘀咕。短短的一段路, 她走得有些沉重, 心里百转千回, 反复推测苏惟和长公主有可能谈判出来的种种方向。 刚进正厅前的院门, 文秋立刻迎了上来,向林小千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太平,继而要接过来她手中的托盘。 林小千摇摇头, 说:“我自己送过去,你继续好好看着,留心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文秋收回手,低头应了声是。 正厅此刻仍是大门紧闭,林小千贴在门缝边支着耳朵听了听,只觉得里头悄无声息,像是连说话声都没有。她轻轻敲了敲门,屋内响起了苏惟的声音:“是谁!” 林小千答道:“是我啊,刚调好了香露。” 很快门从里头打开了,露出苏惟一张冰山一样的脸。看他双眼通红,满是阴鸷,林小千就知道两人这一场交锋肯定是异常激烈。 进了屋子,长公主半歪着身子,倚坐在长榻上,神色略略有些颓唐,见着林小千,她精神一振,露出满面笑容,说:“什么好东西,叫你费了这样大的工夫?” 林小千也自然地回了一个笑脸:“皇姐尝尝看,这样东西值不值得费工夫。”说完,放下托盘,拿了一只水晶碗递给长公主。 见水晶碗中只有五色果粒浮在紫粉香露里,长公主诧异地说:“怎的?齐王府今年夏天是连冰都没备好?” “皇姐这话可是说错了。”林小千又拿起一只碗送到苏惟手里,看了他一眼,转回身笑着解释说:“那天蒋小姐吃坏了身子,王爷便下了死命,不准我再动冰凉之物,我哪里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只能另换他物来消暑了。” 长公主连汁带果粒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尝,不禁有些惊讶:“这是放了什么?怎么喝下去这样清凉甘爽?” 林小千回答说:“不过是几样生津清热的药材,加上新鲜果子提了提甜爽味而已,皇姐若是喜欢,我写下方子,回去叫下人照做就是了。” 长公主边吃边笑:“还是你贴心。” 林 分卷阅读105 小千陪着她不咸不淡又聊了些闲话,苏惟还是沉默不语,独自坐在窗边喝完了整碗香露。 没多久,长公主一碗也喝得见了底,林小千刚要去收碗,她伸手拦住,说:“话还没说完呢,怎么人就要走?” 林小千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来了,来了,她终于要切入正题了。林小千收回手,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皇姐放心,你说吧,我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呢。” 长公主直接伸手拉着她坐下,笑嘻嘻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忽然话锋一转:“蒋为辰的事情,小惟应下了,晚些时候,我叫人送几位官员的履历过来,有劳弟妹给他们说些好听话。” 林小千瞥了苏惟一眼,苏惟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明白两个人已经达成了不知道能不能告人的协议,林小千没时间多想,笑着答道:“皇姐既然交代下来,我尽力去办就是了。若办得不好,皇姐别怨我就是。” 长公主拍拍她的肩,说:“交给别人,我还要犹豫担心几分,交给你,我是十足十的放心。”林小千接着话茬谦让几分,长公主满面笑容地连夸带赞,从头到脚把她吹捧了半天。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神,林小千已经陪笑陪得脸都僵硬了,一箩筐一箩筐的好听话砸过来,她是真心受不住啊。 她揉揉脸,转过身去,正撞上苏惟的视线,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林小千戳戳他。 苏惟神色严肃地问她:“你不问我为什么今天改了想法,答应下皇姐吗?” 林小千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直接上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才正经地回答说:“我问了,你会说吗?” 苏惟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林小千毫不在意,继续戳他嘴角边的肉,戳出个不自然的酒窝,自己扑哧一笑,说道:“不用问我也知道,皇姐一定是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苏惟捉住她还在乱动的手,牢牢攥紧捂在心口,一字一句地说:“不错,你说的全对。但你要信我,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朝堂之事……” 林小千抢着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波云诡谲,我不该牵扯进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还想去戳苏惟的面颊,嘴上也嬉笑着说:“哎呀,哎呀,翻来覆去总是这几句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苏惟松开手,直接长臂一捞,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把她整个人轻轻向上一抛。 林小千吓得哎呀哎呀叫个不停,抱着苏惟的脖子,气吼吼地喊:“你!你!放开我!” 苏惟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双臂,作出还要抛举的姿势来,林小千立刻识相地哀求起来:“求你!求你放我下来!” “会好好说话了吗?”苏惟问。 林小千忙不迭地点头:“我听你说,我全都听你说。” 苏惟这才轻轻把她放下,牵着她向屋里走,边走边说:“我拿你的小报换了皇姐的东西,日后我一定百倍偿还给你。” 林小千觉得有点好笑:“这算什么大事?我们本就不分彼此啊,小报多少消息是你我商量着做出来的,怎么今天这么生分?” 苏惟加快脚步,把林小千拉进屋子,掩上屋门,郑重其事地说:“此事不比以往,你的小报带头吹出风向,搅乱当下的政局,说不定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 林小千也正色回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也不用这样愧疚。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想一味给你拖后腿,而且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苏惟摇摇头,叹了口气:“朝中官员哪个不是豺狼虎豹?你这消息一放出去,就招惹了最凶狠的一窝,这实在叫我难以安心。” 他抬头看向林小千,眼神中满是痛苦,嘴里喃喃说道:“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林小千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语气轻缓地说:“那我以后不出门了,每天就在家里,一切由你护着,只管吃喝玩乐,可好?” 苏惟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这场风波若是不平息,你要少在人前露面,我真心怕你……”他停顿一下,咽下了剩下的几个字。 林小千主动靠在他肩头,柔声说:“有你做我的依靠,我有什么可怕的。” 苏惟听得心神一震,紧紧抱住了她。 到了晚间,果然下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府来了人,来者还坚持说要亲自面见王爷王妃。 这时,苏惟和林小千正躲在凉屋,仔细商量消息的写法和发布时机。听见这话,苏惟先警惕起来:“她在打什么主意?” 林小千倒是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迎面而上就是了,因此不在意地说:“不管什么算盘,我们先见人见了东西再说。” 等来人一进门,两个人都是一愣,来者竟然是那位把长公主迷得晕头转向的美少年。 见苏惟和林小千愣在当地,美少年丝毫不意外,笑着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晚间上门叨扰,打搅王爷王妃了。” 苏惟端起茶盏 分卷阅读106 ,半抬眼皮看着他,却不说话。 看苏惟对来客不假辞色的样子,林小千明白他是恨眼前这人迷惑长公主,挑起了如今的无数风波。但此前太后曾召集家宴,请了美少年入席,算是应允下长公主和他未来的婚事,于情于理,他们夫妻都该对这位未来的小姐夫礼让三分。 因此她客客气气回道:“劳烦公子专门跑一趟,该是我们道声辛苦才是。”边说边在背后掐了苏惟一把。 苏惟嘴角抽搐了一下,才慢慢放下茶盏,开口说了三个字:“有劳了。” 美少年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敌意,还是一脸灿烂笑容:“公主说,要送的东西事关重大,一丝一毫都不可泄露给外人。”他挠挠头:“所以差遣我过来了。我也不敢随便把东西交给府上下人,因此才求见王爷和王妃。” 苏惟冷冷地又吐出三个字:“东西呢?” 美少年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垂下头不言语了。 林小千瞪了苏惟一眼,扯出一个笑容:“王爷心急如焚,说话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公子可不要见怪。” 美少年还是沉默地低着头。 林小千又狠狠地掐了苏惟一把,苏惟痛得轻哼一声,才缓和了语气,说:“本王是忧心皇姐所说的大事,一时说话失了分寸,公子莫生气。” “如今见着我们,公子放心把东西给我们就是了。”林小千接着说。 美少年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第六十八章 “王妃说的是。”美少年边说边掏出一支细工花簪, 双手捧了上来。 林小千刚要去接, 苏惟一个快步,抢先拿到了手里。他扫了一眼簪子, 问道:“这就是你要送的东西?” 美少年笑着回话说:“正是。东西已经送到, 在下就不叨扰王爷王妃了。”说完躬身又行了一礼,人就往外走。林小千起身要去拦人, 被苏惟一把拉住。 “让他赶紧走!”苏惟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林小千拿过来簪子,一边打量一边疑惑地说:“皇姐不是说要送履历吗?现在没头没脑只送来一支簪子, 这是什么意思?” 苏惟轻哼一声:“她不过是临到事前, 还想再挽回一局罢了。你信不信,若是把那人喊回来,问他详细情形,肯定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那这簪子……”林小千又细细端详一遍, 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惟接手过来, 举着簪子在灯烛下面照了照,忽然猛地去扯簪子上的细工花。 林小千瞪大眼睛凑过去一看, 细工花只用一颗珍珠固定在银簪上, 被苏惟用力一拉, 珍珠啪一声掉了下来, 叠得整整齐齐细工花瞬间散成了一条丝帛。她接过来抖开一看, 丝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皇姐这一手,到底是为了保密,还是为了给我们添麻烦?”林小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苏惟不屑地说:“她是叫人迷了心窍,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了。眼前的境地下, 她还想负隅顽抗,可笑!” 林小千拍拍他肩膀,劝说道:“好了,好了,皇姐已经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这会儿耍个障眼法,让她出出气也无妨。我们既然找到了,还是忙正事要紧。” 苏惟自然不再有二话。两个人凑在灯烛下,一个念,一个写,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才把丝帛上的内容誊抄下来,之后又是一字一句地商量议论,等拟好文稿,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林小千望了望窗外的晨曦,揉揉双眼,说:“王爷,你洗漱更衣上朝去便是了,这文稿我亲自送去云锦书肆。” 苏惟立刻怒了:“说什么胡话!不是说好了吗?风波不停,你就好生在家待着。” 林小千也不服气:“此事事关首辅之位,中间要出了岔子,那可怎么是好?” 苏惟哪里肯答应,一把抢过来文稿,几步迈到门外,着人喊来了杨公公,正颜厉色地吩咐说:“你,送这文稿去云锦书肆,今日抄印发布出去,中途要是出了差错,就提头来见我!” 杨公公恭恭敬敬领了命,捧着文稿就出了门。 人刚走,苏惟拍了三下手掌,屋子里凭空跳出几个黑衣暗卫来。苏惟冲着杨公公的背影努努嘴,说:“全程盯好文稿,若是节外生枝……”他举起手刀,架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几名黑衣暗卫应声称是,随即身影一闪,不见了踪迹。 林小千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不禁问道:“你这是要……” 苏惟不理她的话茬,直接背过身去取衣架上的朝服,嘴上说:“你累了一宿,回卧房好好休息休息,等我下朝回来。” 林小千上前还要跟他理论,苏惟直接解开外袍,笑着问:“怎么?要帮我更衣吗?” “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躺在床上,支着耳朵等了半天,结果等来了文秋,知道苏惟上朝走了之后,她砰一 分卷阅读107 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抄印好的《广闻杂报》送到面前,林小千仔细读了三遍。 这一期小报头版历数了蒋为辰的种种罪状,为官不仁不义,欺上瞒下,家中姬妾成群喜新厌旧,条条罪状都有根有据,但算不得致命,然而经过她和苏惟一番言语夸张,蒋为辰被描写的公事不尽责,私德全败坏。后面是几位长公主举荐的官员,为官清廉勤勉,政绩累累却被蒋为辰压制,多年不得高升,一字一句无不叫人泣血垂泪。 读完最后一遍,林小千忽然后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原来窗外阴了天,带着水汽的凉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把小报折好压在书桌的镇尺下,林小千走过去关了窗户。刚合上窗扇,外面就是一阵电闪雷鸣,眨眼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啪啪地砸着门窗。 盯着风雨中微微颤动的门窗,林小千感叹了一句:“风雨终于来了。” 果然这一天之后,苏惟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回来也只顾得上匆匆忙忙吃口饭。不过两日,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 林小千看得心疼,但她一提帮忙,不是被苏惟转移话题,就是惹来苏惟一顿数落,她也只好闭口不提。 又因为之前答应了苏惟不随便出门,她在家左右无事可做,每天便和文秋一起泡在厨房,钻研滋补汤水的制法,只为等苏惟回家喝上一口。 有一天,一边梳头一边照镜子的林小千,看着镜子里自己百无聊赖的面孔,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颓丧的想法:自己这一天天过得,不就和豪门的深闺怨妇一个样吗?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穿书过来,怎么又过上了这么卑微的生活? “叹什么气?”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回头一看,正是苏惟倚在门边,笑眉笑眼看着他。林小千一见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噘着嘴质问他:“你说我为什么叹气!” 苏惟走过来,两只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这几天被关在家里,心里烦闷。等事情有了定局,风波过去,上天下地,我都由着你。” 林小千甩了甩肩膀,没甩掉黏在上面的两只手,干脆自暴自弃地向前一趴,嘴里嘟囔:“我就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儿,有空有心情了,回来逗一逗,有的忙,就被丢一边。” 苏惟眼睛一瞪:“谁说的?你是王府正经女主人,我在亲戚跟前的面子还得靠你给我挣呢。” 林小千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苏惟笑了一声,说:“明天是蒋为辰夫人出殡的正日子,你说说,你不得出门给我撑门面吗?” 林小千一听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磕到了苏惟的下巴上,两个人都疼得喊了声哎呦。 第六十九章 林小千龇牙咧嘴地捂着撞疼的头顶, 惊喜地问:“我能出门了?” 苏惟被撞得眼冒金星, 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毛手毛脚的,还想出门?” 林小千高涨的热情哗啦被一盆水浇灭了, 她醒过神来, 赶紧凑过去看苏惟被撞的地方。就见他脖子前面带着下颌整个红了一片。 她又是愧疚又是害羞,轻声问:“撞得很疼吗?”边说边上手轻轻蹭了蹭, 害得苏惟又倒抽一口冷气。他拿下来林小千的手,吐字还是模模糊糊的:“不碍事。” 林小千觉察出他的异样:“撞到舌头了?” 苏惟眼中满是委屈, 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林小千凑得更近了一点, 眼睛几乎贴到了苏惟唇边,问他:“撞伤了吗?给我看看。” 苏惟趁势一低头,亲了她一口,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 他立刻后退两步, 鼓着嘴巴,含混地说:“好了, 算你赔礼了。” 林小千被他这孩子气的动作直接逗乐了, 笑了几声, 她才想起正事来, 赶紧追问苏惟:“我们去蒋府是为了送殡?” 苏惟揉了揉嘴唇, 答道:“嗯,他那个假夫人明日出殡。” 林小千深深叹了口气,可怜的女子终于能入土为安了,不把幕后凶手找出来, 怎么对得起她们这些无辜冤死的可怜人呢? 撞疼的舌头慢慢缓了过来,苏惟再开口说话时,言谈吐字清晰了不少:“蒋府内奸还没有揪出来,这次过去,我们略坐坐就走。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林小千下意识想反驳,但瞧见苏惟严肃的神情,还是把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换了青衣素服,直奔蒋府而去。到了福宁街,街上人来车往和平时一样,快到蒋府大门前,才看见白幔白灯笼,像是丧事出殡的样子。几个小厮懒懒散散站在门口,来客车马到了跟前,才甩甩袖子上来迎接。 林小千一路看一路自己心里嘀咕,这丧事果然办得敷衍潦草,想想那位冤死的女子,名义上也不过是续弦夫人而已,又不曾生儿育女,再加上蒋为辰完全把她当做诱敌的幌子,想来对她 分卷阅读108 的丧事也不甚上心,说到底,还是只有可怜两个字。 因此到了灵前,她真心实意上了三炷香,发誓要找到幕后黑手,让他血债血偿,愿这可怜女子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上完香,灵堂内外也不见蒋为辰的踪影。立在灵前一一向宾客道谢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冰冷如霜,不见一丝悲伤。 苏惟偷偷在她耳边提了个醒,林小千才知道少年原来是蒋为辰的长子。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生涩地迎来送往,她心里不禁又吐槽起蒋为辰来:把年纪还小的儿子拉出来迎来送往,都不肯露面,也不知道是忙着抓内奸,还是躲清闲。 走出灵堂,立刻有管家上来引路,要请他们去后堂饮茶,稍事歇息。苏惟张口就想拒绝:“你传话给蒋首辅,告诉他是本王说的,今日府上人多事杂,王妃又犯了旧疾,我们就不多打搅了。”林小千一听,立刻配合得捂住心口轻咳两声,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管家还想再劝两句,苏惟眉一挑,眼一瞪,瞬间煞气外露,吓得管家哆嗦个不停,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 苏惟也不想磨蹭,半扶着林小千就要向外走,刚过了前面花厅,就见蒋为辰背身大马金刀地挡在前面的甬道正中间。 他也不转过身子,就开口问道:“来了茶也不喝就要走吗?” 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比,声音干涩嘶哑,林小千不知怎的,听出来眼前人是满腹的怨气。她心里一惊,伸手抓住苏惟的衣袖才稍稍有点心安。 苏惟嘴上还在迂回客气:“今日蒋兄家中人多事忙,我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以后上门再找蒋兄饮酒喝茶。” 蒋为辰猛地转过身来,蹬蹬几步迈到苏惟和林小千跟前,怒气汹汹地说:“哼,要紧事就该及时谈,就不要再拖了吧。” 他双眼布满血丝,鼻翼呼哧呼哧地一张一合,嘴边连胡茬都冒了出来。看这狼狈相,林小千立刻明白,《广闻杂报》一通吹风带节奏,真的重重地打击了蒋为辰。 如今他们送上门来,蒋为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越想越心惊,下手抓苏惟的力气也不知不觉越来越大。 苏惟轻轻拍拍她手背,等她安心地放下手后,眼睛一眯,气势凌厉起来,毫不示弱地冲蒋为辰说:“今日夫人出殡,蒋兄还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政事公务,不妨等你销假后,到朝堂上去说。” 蒋为辰一个箭步冲到苏惟面前,伸手一拳直冲他面门砸了过来。林小千双眼一闭,听见耳边闪过一阵风声,吓得连连惊叫起来。等再睁开眼时,就见苏惟大手抵在蒋为辰的手肘,暂时拦住了对方的拳头。 两个人都使出全身的力气,面红耳赤地在对抗,你不动我不动,你一动我也动。林小千有点张皇无措,眼下他们身在蒋府,如果蒋为辰有心设下陷阱,就算有暗卫随时随地缀在身边,也很难保证他们夫妻的安全。 她急中生智,大喊了几声,想把来往的宾客召集过来,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最好脱身。然而刚才管家故意引错了路,这里僻静偏远,显然不是正常宾客该走的路线,她大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林小千着急地想走回灵堂喊人,又担心苏惟一个人在这里会遭暗算,正犹豫不决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殡的日子,你们这表兄弟不去忙正事,在瞎闹什么?” 回头一看,长公主面色阴沉如水,正快步走过来。 得救了,林小千心里一喜,立刻感激地跑过去,拉住长公主,故意颠倒是非地告状说:“皇姐,你快看看,他们为一两句口角,你不依我不饶的,真是闹得不成体统。” 第七十章 听见长公主的声音, 蒋为辰第一个收回了手, 蹬蹬几步冲了过去。 林小千先过去上上下下察看了苏惟一番,见他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扭头再一看, 蒋为辰停在长公主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公主似乎毫不在意, 昂着头高声地质问他:“送殡的宾客们陆续都到了,你躲在这里不敢见人, 是害怕还是羞愧?” 蒋为辰目光越发狰狞, 利剑一样似乎要直直刺穿长公主。 长公主口气还是很强硬,继续喝骂道:“舅父临终前,把蒋家交给你统领,难道你就这样轻易地叫人打跪下了?你愤怒恼恨, 你不服气, 来啊,有招出招, 我时刻候着你!”说完, 霸气地转身走了。 蒋为辰追了半步, 又停下来, 气得整个人都微微哆嗦了起来。 目睹全程的林小千, 觉得简直大开眼界,真真的亲戚,在人背后插了一刀,还能这么嚣张地出口教训人。她再次没见识地感慨, 有权有势真好。 苏惟围观完两个人的对峙,拉住发愣的她就要往外走。蒋为辰这时竟然冷静了下来,收起浑身怒气,镇静地说:“表弟留步,难得你上门一趟,不坐坐喝盏茶,是我怠慢了。” “表兄,不是还要迎送宾客,送夫人出殡么?我们还是不打搅了。”苏惟难得 分卷阅读109 客气地喊了声表兄,嘴上却还是搬出了一套拒绝的说辞。 蒋为辰冷笑着说:“我近来伤心过度,生了场大病,现下身虚体弱,迎来送往实在撑不下去,正巧来的宾客都不是外人,愚兄倒是想请表弟出面为我协理一二。” 他是非要留人算账不可了。一手炮制出炮轰蒋为辰消息的林小千有点心虚,怯生生地看向苏惟。 苏惟早就面色如常了,听见蒋为辰的话,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可真是不巧了,我家王妃缠绵病榻数日,今天强撑着病体来为蒋夫人祭灵,若是留下,只怕为府上徒增麻烦。” 见他还想推辞,蒋为辰直接点名道姓喊了一声:“苏惟!” 林小千更紧张了,这样当面冒大不韪的叫人,显然是急眼了,这人要是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阴招来可怎么办?苏惟察觉到她的变化,微微向前迈了半步,把她挡在身后,淡定地应了声:“表兄。” 蒋为辰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最后抛出来一句话:“王妃如果是犯了旧疾,才正应该留下。” 林小千听得一愣,身前的苏惟已经怒得几乎要喷火了。 然而蒋为辰抢在他叫骂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我家夫人病重时,愚兄着人去雾灵山请了一位神医,据说专医人身上的天生异味,可惜他人刚进京城,还没来得及诊脉,我那苦命的夫人就已经过世了。愚兄想着,也许王妃的病症,神医能瞧出来个一二。” 苏惟腾腾燃烧的怒气瞬间熄火了,他一言不发,冰冷阴鸷地看向蒋为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噼里啪啦的溅出来交锋的火花。 蒋为辰这几句话,话里有话,神医是假,消息是真,摆明了是拿异香女子的情报来要挟他们,林小千一下子犹豫起来。 如果蒋为辰真有异香女子的重要情报,他们拿到手,说不定就能尽早查出幕后黑手。但是从老奸巨猾的蒋为辰手里拿情报,他肯定狮子大开口,且不说得让他们偿还造舆论的旧债,恐怕还得从别处下嘴。再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苏惟和蒋为辰互不相让,目光对阵了许久,苏惟终于先挪开视线,凉凉地说:“表兄家中有丧事,我们就不添乱了,神医我带回去就好。” 蒋为辰又是一声冷笑:“神医出山一趟实属难得,何况老人家路远山遥赶到京城,感谢的银钱是不能少的。” 苏惟一脸嘲讽地说:“怎么?延请神医的银钱,表兄还要代收?” 蒋为辰还在装模作样:“神医久居深山之中,不通人情世故,愚兄我少不得替他老人家谋算谋算。” 他们不干不脆的一通打哑谜,林小千听得腻烦,直截了当地说:“不妨先请神医出来,大家当面谈谈病症之事。” 话音刚落,蒋为辰刀子一样的眼神,直戳戳瞪了过来。苏惟又挪了半个步子,完全把林小千挡在了身后。 他高声说:“银钱多少表兄先开个价,只要那位神医不漫天乱要钱,本王自然是都答应的。” 听见苏惟这句话,蒋为辰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看了看左右,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王妃不如随我进内宅,直接去见神医。” 见苏惟点了点头,林小千抬步就要走,被苏惟一把拉住:“我家王妃旧疾未愈,受不得累,去见神医太耗心神,她不去为好,我也不客气了,找表兄借个地方,给她歇歇。” 林小千刚想争辩几句,转头对上苏惟关切的神情。她转念一想,这两个人肯定是要好好谈判一番,做场大交易,说不定还涉及朝政大事和官员任免,苏惟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听见。于是她点点头,无声地向苏惟说了个好字。 蒋为辰先是疑惑地看着两个人,随后明白过来,也不再纠结,直接回说:“我家中西苑已经专门辟出来招待各位女眷。我这就吩咐下人,单独空出来偏厅给王妃歇息……” 苏惟扬扬手,说:“皇姐人在哪里?我也送她过去,有人帮我看着她才好。” 蒋为辰被他一句话噎得顿了一下,但很快接话说:“那也好。长公主歇息的地方应该在西苑花厅,我喊两个丫鬟送王妃过去……”说着就要出去叫人。 “不必了。”苏惟又打断他的话,说:“我亲自送她过去,把人直接交到皇姐手上,我才放心。”边说边拉着林小千向外走,完全不顾蒋为辰越来越黑的脸色。 他也不问蒋为辰路该怎么走,直到看见一个路过的下人才揪过来,让他带路。蒋为辰一言不发,黑着脸跟在两人后面。 第七十一章 过了一进院子, 拐进西苑, 长公主在门口立着,周围围着的几名蒋家亲眷, 正纷纷陪着笑脸和她说话。 见苏惟拉着林小千进来, 后头还不远不近地跟着蒋为辰,长公主立刻又喊渴又喊饿, 蒋家亲眷个个都是会看眼色的,马上说着去倒茶端点心, 散了个干干净净。 苏惟直接把林小千推到长公主面前, 一本正经地编了几句瞎话:“皇姐,小千她蒋家的亲戚见得少,大场面也见得少,劳烦皇姐 分卷阅读110 费点心思带一带她。我一会儿再过来接人。” 长公主怎么能听不出来苏惟的言外之意, 蒋府里危机四伏, 人就送到自己面前,让自己看着, 最后得毫发无伤地还回去。再看看后面脸色黑如锅底的蒋为辰, 她心里更是明镜一样, 苏惟和蒋为辰显然是要谈判合作了。 她柳眉一竖, 口气不善地说:“看你这话说的, 不是总怪我这做姐姐的泼辣不讲理吗,现在人给我教,不怕我带坏你的小娇妻?” 林小千赶紧上来打圆场:“是我央求他来找皇姐的,我原先和许多亲戚不亲近, 来往也少,实在是我的错。如今我知道这样不对,才想着跟皇姐好好学学人情世故。” 长公主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一肚子邪火却不好冲林小千发。一则她成功和离是林小误打误撞帮了忙,二则皇室宗亲里能让她高看一眼的人不多,不再犯糊涂的林小千就是里头难得的一个。 再说蒋为辰首辅之位岌岌可危,也是她主动出手,理亏在先,刚才自己还振振有词地放话说,等着蒋为辰还击,现在也不好明面上就横插一杠子。 想定了主意,她上前牵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你真心想跟着我,我哪里还敢嫌弃?这里满院子的人,个个人精似的,和她们说话实在费神,也只有你能陪我说几句可心的话。” 林小千点点头:“那我就厚着脸皮跟着皇姐了。”说完回头给了苏惟一个眼神,让他安心。 不远处的蒋为辰也插话说:“外边人多事杂,长公主和王妃在此处安心坐坐,有管家娘子在门外候着,缺了什么直接吩咐就是。” 苏惟拍拍林小千的肩膀,盯着长公主甩下一句:“人交给你,有劳皇姐了。”嘴上客气,眼中却满是威胁。说完向蒋为辰一扬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噎得上不来:“这……这个……” 林小千赶紧劝她:“他的性子皇姐还不清楚吗?脾气一上来,说话不管不顾的,正好他走了,我们也别去理他好了。” 正说着,先前散了的蒋府亲眷,此刻见苏惟和蒋为辰走了,陆续端着茶盏吃食又现身了。林小千拉着长公主在树下石凳坐好,客客气气从几人手上接过来沏好的茶水和点心。 她笑容满面,一个个问清蒋家人的身份,婶子表姐的叫了起来。蒋家人也极有默契,王妃平易近人,王妃容貌端丽,你一句我一句夸赞的话不停地向外蹦。 长公主坐在正中间,随意除了应了两声就不再说话,只面色阴沉地坐着,就着茶盏喝了一口茶便丢回石桌上,点心更是看了看就摆手不要。 蒋家有人特地把话题往长公主身上引,长公主越发地不耐烦,一句话茬也不接,脸色还越来越黑。几个女眷见情势不对,站着说笑了两句,就一个接一个找理由退了下去。 剩下林小千强撑着笑容,绞尽脑汁地哄长公主说话,一会儿问她素白裙子这样光亮,是什么料子,一会儿问她头上凤钗坠子用的是哪里的珍珠。 对着林小千,长公主不好再甩脸色,一句两句地开始答话,林小千脑筋一动,先起头闲谈起家常话来,尤其说到太后近来越发像个孩子,总是闹些小脾气来催她们入宫陪伴,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到这个时候,长公主终于平息了怒气,和林小千嬉笑起来。 两个人正说得热闹,忽然一个中年仆妇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后禀报说:“长公主,您家人在门外,说有东西要给您过来。” 长公主眼皮也不抬地说:“让他直接进来,还啰啰嗦嗦报什么信。”说完又冲林小千抱怨:“蒋府出殡办得实在繁琐,叫人动不动白等半日。” 中年仆妇被说得脸上一红,扭身走了,不多会儿,领着一个人又走了回来。林小千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竟然又是那位美少年。 长公主一见他,立刻乐开了花,起身迎上去说:“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跟着崔大人认认各家的来客吗?” 美少年嗓音清脆地答话说:“愉姐姐,你每日要服的玉容丸放在我这里,入口的东西叫别人转送,我总是不放心,所以才自己送过来了。” 长公主向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小丫鬟啐骂道:“肯定是她们几个只顾着贪玩,随身要带的东西都没清点明白。”骂完冲着美少年又是温柔一笑:“只有你时刻把我放心上。” 美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水晶瓶,送到长公主面前,委委屈屈地说:“愉姐姐不嫌我多事乱走动就好。” 一句话肉麻得让林小千直掉鸡皮疙瘩,但长公主却好像爱极了他这模样,接过水晶瓶,捏了捏他的脸颊,柔声说:“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美少年说话还是撒娇一样:“愉姐姐要是心疼我,就及时吃玉容丸,免得断了顿,失了药效。” 林小千实在忍受不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肉麻场景,正想找个理由避上一避,美少年转而冲她说了一句:“王妃也在,不如尝尝我为愉姐姐配的玉容丸。” 长公主眉开眼笑地打开水晶瓶,倒出一颗吞了下 分卷阅读111 去,也顺着美少年的话头说:“说的正是,他这玉容丸实在管用,我不过吃了几日,就觉得肌肤白皙不少,人也容光焕发。你也试一试?” 林小千心里吐槽:见效这么快,不是放了什么违禁成分吧?嘴上客气地推辞说:“这是公子对皇姐的心意,我这外人怎么好……”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又倒出一颗,径直塞进她手中:“分你几颗算什么,你且好好试试。” 眼前情势下,长公主和美少年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林小千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拿起茶盏,当着两人的面吞服了下去。 又略坐了坐,长公主便说自己身子乏了,要歇一歇,便拥着美少年去了偏厅。等两个人身影一消失,林小千立刻把压在舌头下面的药丸吐了出来,又拿茶水漱了漱口才作罢。 鬼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吃进肚子里,林小千愤愤地想。 此时正值午间,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仆妇们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也没人说要摆饭,林小千饿得肚子咕咕叫,只好塞了几口桌上的点心暂时充饥。 坐在石凳上,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射下来的斑斑光影,林小千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皮突然睁不开了。 林小千心中惊骇不已:不好!有人给她下了药。她赶紧死命掐了掐自己胳膊,勉强维持几分清醒,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大门口,她终于支撑不住软绵绵的身体,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昏迷前那一刻,林小千还在拼命睁大双眼,试图抵抗药力,然而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朦朦胧胧间,她只看见一双官靴快步朝自己走来。没等她看清来人的模样,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朦朦胧胧间, 林小千觉得自己摇来晃去颠簸了许久, 又听见一阵吵闹的人声,最后四周才慢慢安静下来。她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可眼睛嘴巴双手双脚却不听使唤, 任凭她拼命挣扎,自己也醒不过来。 不知道躺了多久, 她的眼皮终于动了一动,林小千心里一个激灵, 赶紧用力睁开了双眼。她扫视一圈, 周围空空如也,只有四面墙壁,显然她被关进了一处密室。 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林小千有些疑惑:是连看守的人也没有吗?她动了动手和脚, 可惜四肢仍然绵软无力, 连站都站不起来。 深深叹了口气,暂时放弃逃跑的林小千脑筋转得飞快, 一个又一个人名从脑海里飘过。究竟是谁抓了自己?她有点摸不着头绪。 蒋为辰?他是想拿自己做要挟, 争取和苏惟谈判的筹码?不对, 现在是蒋为辰有求于苏惟, 依苏惟的脾气, 蒋为辰如果真的对自己下手,他十有八九会直接翻脸发狂,别说和苏惟谈判了,怕是直接会掀翻整个蒋家。蒋为辰不是这样没眼色的人。 长公主?她更没有理由绑架自己了, 最近长公主对自己越来越亲近,以后少不了要找《广闻杂报》来煽风点火,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得罪自己和苏惟。 蒋雁辰?不,她虽然不断找自己麻烦,但来来去去不过是些小姑娘的刻薄花招,不可能突然迷了心智,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来。 还有谁?林小千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出蛛丝马迹来。突然,她打了个寒颤,想起蒋为辰说的情报来,难道是搜寻异香女子的幕后黑手对自己下手了? 她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在寂静的密室里仿佛响得震耳欲聋。这时吱嘎一声,门开了一道缝。 林小千剧烈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停了下来,她屏住呼吸,看着门缝越开越大,等看见一双官靴时,她几乎要窒息过去了。 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林小千抬头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她从没有想到的人,新科状元李仲则。 想到原书里,齐王夫妇被城府深沉的李仲则设局围困,最后万箭穿心,死得要多惨烈有多惨烈,林小千不禁微微哆嗦起来。难道穿书过来的她,寻找一切机会,避开和罗楚凝李仲则发生矛盾,但还是逃不掉惨死的命运吗? 她正胡思乱想,李仲则微微一笑:“王妃受苦了。” 一句话叫他说得寒意彻骨,林小千心里更加害怕,她勉强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假作镇定地说:“李状元,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仲则走近了两步,自上而下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林小千:“王妃不该心知肚明吗?罗楚凝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你千方百计要害她性命!” 林小千脑子嗡的一声,乱了一团麻。之前她毁了两个人相知相恋的机会,他还是爱上了罗楚凝,但害罗楚凝是怎么回事?明明她和苏惟忙着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国事家事,完全没时间理会罗楚凝,这罪名为什么落到了她的头上? “李状元,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和罗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性命?”林小千很气愤。 李仲则笑得有些狰狞:“为什么?我也想问王妃。楚凝柔顺谦和,人见人爱,你却无端对她深怀敌意。最近一段日子, 分卷阅读112 她落水、生怪病,甚至差点被不明身份的人绑走,不是你暗中下手还会是谁?” 林小千愤怒地吼出了声:“我从没做过!”她一使劲,竟然半坐了起来,:“我从没害过罗小姐,你为什么含血喷人!” 李仲则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冷冷地说:“你之前几次三番针对她和蒋家小姐,除你之外,还会有谁想要掳走她?” 掳走她?林小千忽然想通了。她镇定下来,冷静地说:“李状元,我以性命向你担保,害罗小姐的不是我也不是齐王。” 李仲则轻笑了一声,满脸的不相信。 林小千继续晓之以理:“你错认我们为凶手,不是放纵真凶,让罗小姐继续暴露在险境中吗?” 李仲则脸上这才有些犹豫的神色。 林小千乘胜追击:“李状元,如果我说,有人早就盯上了罗小姐,不是私怨不是公仇,只是因为她体有异香,你信吗?” 李仲则瞬间瞪大了双眼,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体有异香?你是说……” 林小千接着说:“李状元也听过异香女子的传言吧,如果我告诉你,几位体有异香的女子不是失踪,就是惨死,你会怎么想?” 李仲则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小千:“你,你怎么会知道?” 林小千低头拨弄了一下腰间系着的香囊,轻声说:“因为为求活命,我每日也过得战战兢兢。” 李仲则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香囊里过于浓郁的香气,他盯了香囊一会儿,半信半疑地看向林小千:“你和她……” 林小千一字一顿地说:“我和她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李仲则终于大惊失色:“什么人?什么猎物?” 林小千继续轰炸他:“前些日子,我去长公主府上赴宴,曾经被人趁乱推进水中,甚至我对罗小姐深怀恨意这样挑拨离间的话,也是有人凭空捏造传扬出去的。有人一直在层层布局,要置我于死地。罗小姐也有一样的遭遇,对吗?” 她一边说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李仲则,看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漆黑直到煞白。 看出来他已经有了几分相信,林小千苦笑着说:“王爷为保我平安,明里暗里布置下不少人手。今天我被人绑走,醒来时我以为是幕后真凶终于寻着时机,没想到竟然是李状元神通广大,要找我清算这莫须有的罪名。” 李仲则白着一张脸,嘴硬地问:“你可有什么证据?别以为你漫天胡扯几句,我就会信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大门哐一声,被砸了个大洞,继而又是哐哐两声,大门直接被捣了个稀烂,砰一声倒在了地上。几名黑衣人蹭蹭蹿了进来,个个挥刀拿剑,直接抵上了李仲则的胸口和喉咙。 扬起的灰尘在光影中慢慢飘落,映照出门前一个高大的人影。 “王爷!”林小千带着哭腔激动地喊了一声。 门口的苏惟听见,几步冲了进来,伸手就把她打横抱进了怀里,赤红着双眼问:“你哪里伤到了?” 当着这么多人,林小千脸禁不住地烧了起来,想挣扎开又没有力气,只好头埋在苏惟肩膀上,一遍一遍轻声说:“我没事,我没事。” 苏惟打量了一圈,见没有外伤,也不再追问,直接转头吩咐几名黑衣人:“抓住他!先给我往死里打,只要留一口气就行。等着秋后再把他凌迟处死!” 黑衣人立刻上拳头上脚,把李仲则打倒在地,按住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李仲则到底是个文弱书生,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就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住手!”林小千赶紧出言阻拦,她拽着苏惟衣裳,恳求道:“他这么做是事出有因,你听我说完再打人!” 苏惟任凭她拽来拽去,仍是不动如山,眼睁睁看着李仲则被打得口鼻流血,才喊了声停。 他浑身戾气外露,狠狠地说:“你动了我的人,就该直接扔到天牢等着问斩。不过王妃替你求情,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说出个来由。” 李仲则张开嘴想说话,先喷了一口血水。 林小千看得害怕,赶紧说:“我已经弄清事情原委了,实在是误会一场,你先听我说。” 她心里明镜似的:李仲则心机深沉,之前又把她和苏惟视为敌手,眼前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把他推到对手阵营里去,最后害自己众叛亲离,惨死在街头。 苏惟察觉到她的恐惧,慢慢收敛了戾气,对她说:“好,好,你来说。” 林小千言简意赅,三下五除二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苏惟越听眉间皱得越紧。听完后,沉思片刻,他才向李仲则发问:“你是当我们阴谋害人,为了救梁国公家的小千金,才绑了王妃?” 李仲则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苏惟阴鸷地看着他:“我之前曾经隐晦地提醒过罗家千金,让她不要随意抛头露面。你们竟然不识好人心。” 李仲则张嘴呜呜地回了一句话,可惜模模糊糊,叫人听不明白。 苏惟上前一步,还要 分卷阅读113 逼问他。 林小千看不下去了,说:“现在哪是追究置气的时候,幕后真凶已经是肆无忌惮了,此时此刻我们该联手追查才是啊。” 李仲则连连点头,又呜呜呜呜说了几句话。 苏惟上去踹了他一脚,又吩咐黑衣人:“拉他下去,限你们一夜治好他的嘴伤,明天带人过来。”说完抱紧林小千,大步走出了密室。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小千只看见周围花木葱郁,却瞧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正抱着他快步向前走的苏惟,察觉到她的疑惑,直接开口说:“这里是蒋家一处无人居住的园子,就在蒋府后街上。” 他紧了紧抱着林小千的手,紧张地说:“李仲则串通了蒋雁辰和蒋家几个旁系女眷,把暗卫引走,又给你下了药。哼!日后这笔账我总要讨回来。” 说完低头一看,林小千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他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鼻息,又把了把脉,见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随后放慢脚步,轻轻抱着人出了园子,登上马车,一路向王府赶去。 第二天,林小千醒过来时,一睁眼就对上了床前苏惟熬得通红的眼睛。她先是一惊,等反应过来,又是不住地心疼:“你不好好睡觉,坐床前守着我干什么?” 苏惟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边,声音嘶哑地说:“我怕你再丢了。” 林小千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也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不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在你身边。” 第七十三章 林小千安抚了半天, 苏惟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她瞅准时机, 开口问起了李仲则。她实在害怕苏惟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使出激烈的手段, 把李仲则彻底逼成对手。现在时刻有敌人在背后窥伺着他们, 他们不能再树敌了。 苏惟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林小千连忙又李仲则罗楚凝的开始解释。 “好了, 好了。”苏惟打断她的话,无奈地说:“该惦记的不惦记, 不该管的总想管。” 林小千低着头, 心说我是为保你我的小命啊,嘴上却说不出口,只好自顾自沉默着,不再和他争执。 苏惟叹了口气, 终于告诉她:“我连夜叫人把李仲则送去了易九思那里, 待会儿过去详细审问他。” 林小千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快快,我们快去, 说不定他手里有幕后真凶的消息呢。”边说边拉着苏惟要出门。 “你昨天刚被人掳走, 今天还要出门?”苏惟脚下生根一样, 动也不动。 明白他是被昨天一场绑架吓到了, 林小千拉着他的手撒娇一样甩了甩, 可怜兮兮地说:“依照昨天李状元说的,罗小姐和我一样都被恶人盯上了。这事关我的生死,我只是想及时了解内情而已。” 苏惟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眼,终究软下了心肠:“那你跟着我, 时刻不能离开我左右。”林小千紧紧拽着他的手,鸡啄米一样地拼命点头。 两个人匆匆洗漱后,吃了两口饭,就往府衙赶。府衙大门紧闭,两人下了马车,候在门口的衙役,直接开了旁边的角门,请他们进来。 易九思更是早早等在了书房,李仲则鼻青脸肿的坐在书房正中间,边上围了一圈黑衣暗卫。 见苏惟和林小千进来,易九思也不多言寒暄,直接挥退了几名黑衣人,开诚布公地对李仲则说:“李状元,王爷王妃亲自来了,有话不妨直言。” 林小千看他口鼻肿得不像样子,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李状元的伤医治过吗?” 苏惟犀利的目光刷的扫射过来,林小千不知怎么有点心虚,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仲则却开口回答说:“多谢王妃关心,易大人有心,上等伤药给我嘴上一抹,就立刻消了肿。”说完捂着身上的伤处哎呦喊了一声,显然言外之意是说自己除了说话的嘴,别的伤处没人管。 林小千瞧着有些于心不忍,然而苏惟现在还是一点就炸,她也不好再多话干预。 易九思毫无愧疚之意,嬉笑着地对苏惟说:“我的本事如何,一夜之间就把该治的地方妥妥地治好了。” 苏惟没理他,冷着脸开始盘问李仲则:“异香女子一事事关重大又牵连甚广,你知道多少?” 李仲则扬头乜斜他一样,没有回话。苏惟怒气上了,举手就要踹人,被林小千拦住。 她挡在苏惟面前,诚恳地说:“李状元,罗小姐身在险境之中,不知何时就会遭人黑手。现在情势紧急,若想救她,还是我们联手胜算更高啊。” 李仲则想了一想,开口说:“既然是联手,王爷手上的消息也不该对我隐瞒。” 苏惟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林小千抢先答道:“那是自然,幕后黑手神通广大,我们还须一同筹谋,才能将他绳之以法。” 李仲则看了看被林小千全然压制住的苏惟,终于点了点头,从头讲起罗楚凝的遭遇。 原来罗楚凝自从几次出门赴宴后,便小灾小祸不断。有次 分卷阅读114 她出门去庙里上香,和家人被乱冲乱撞的香客冲散了,差点被人拐走,幸亏遇见李仲则才逃出生天,两人由此才定了情。之前罗楚凝以为自己种种遭遇是因为时运不济,总走霉运,还是李仲则前后一联想,发觉是有人要暗害她。 又因为蒋雁辰三不五时在罗楚凝面前,絮叨齐王妃对她的嫉恨敌视。想到齐王妃权势熏天,又常常肆意妄为,李仲则和罗楚凝才分析林小千是在背后存心害人。 苏惟听着听着怒气就烧了起来,刚要发作骂人,被林小千拍拍手背才压了下去。 林小千心里倒不介意,毕竟原来的齐王妃是真的又蠢又坏声名狼藉,她穿书过来,这个锅肯定也是要背的。 她淡定地听完,心平气和地说:“果然如我所说,罗小姐和我遭遇极其相似。可惜唯一一次凶手露面时,我却没机会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知道罗小姐可曾记住凶手的模样特征?” 自己一番坏话编排林小千,她和苏惟却没有当场恼羞成怒,李仲则此时也信了她七八分,故而开诚布公地交代说:“她之前都以为是意外,只有一次,在卧房里她撞上有人在她的安神香里动手脚。”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抓到那个人了?” 李仲则失落地摇摇头:“那人被抓住后,直接一头撞死在墙壁上。查验身份时,罗家也只查出来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卖身为仆进了梁国公府。” 几个人又齐齐地叹了口气,李仲则又说:“不过,从她的行李物品中,我们倒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苏惟头一个反应过来:“她的物品里有东西查出了来历?”易九思也立刻跟着分析:“既是孤女,肯定是日常穿用的东西。” “不错。”李仲则说,“她行李里藏了一件药斑布衣裳,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仔细一闻,布料上自带一种清新香气,就算清洗过后,香气也久久不散。” 所有人立刻大惊失色,尤其林小千不由得想起自己落水那一天,暗下黑手的人身上也有清新香气,之后苏惟一一搜检宾客,却没找出任何异状来。 她和苏惟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 李仲则看了看两个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我找人查了许久,终于查出来,雾灵山上特产一种靛草,天生自带香气,捣烂去做蓝染花布,那么花布上也会沾染上这种香气。” 他话音刚落,苏惟和易九思齐齐地惊叫一声:“雾灵山!” 李仲则不解地问:“雾灵山有什么蹊跷吗?我原以为是王妃和长公主交好,从长公主那里要来了人或是布料靛草。” 林小千赶紧澄清:“长公主从没跟我提过雾灵山的任何人或事,我也不曾从她手里拿过什么布料什么草。” 易九思本来一直嘻嘻笑着听他们说话,此时突然有些焦躁,来回地不停踱步,苏惟也紧绷着身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仲则发觉两人的不对,问道:“王爷,易大人,难道雾灵山是关键所在?” 易九思看了苏惟一眼,开口说道:“之前我探查到消息,城外山村有人千金聘娶体有异香的女子,我一路打听一路找人,最后竟然找到了雾灵山脚下。” 林小千还记得苏惟曾经提过这一节,立刻明白过来:“易大人的意思是说,京城外的村庄直到雾灵山脚下的人家,都曾经有人去搜寻过天生异香的女子?” 易九思沉重地点了点头。 李仲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找?一直找到雾灵山?” “不止如此。”苏惟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昨天蒋为辰告诉我,他把家里内内外外搜检了个干净,终于查出来在他府中作乱的内奸,是他的堂侄和侄媳。巧的是,他那侄儿受了出家做道士的蒋和辰引诱。蒋和辰自称在雾灵山过着神仙日子,许诺这个蠢侄儿,若是找到天生异香的女子,就带他同去极乐世界。” 李仲则愈发惊讶:“蒋首辅家中也有内奸?” 林小千没有理会他的打岔,接话说:“所以他以为蒋家夫人天生异香,为去雾灵山诱惑她出走,结果发现她是冒牌货,才下手杀了人?” 苏惟声音越发低沉:“对,雾灵山……” 几个人神色都沉重起来,或轻或重地重复了一句:“雾灵山。” 苏惟第一个回过神来,高声吩咐:“易九思,我这就进宫去向皇兄禀报。本王现在特许你统帅三千御林军,即刻开拔去雾灵山。” 李仲则立刻有了疑问:“这样匆忙调集人马赶去雾灵山,不会打草惊蛇吗?” 易九思也劝道:“李状元说的不错,御林军出动,总要师出有名。而且他们不知道安插了多少内奸,不想好万全之计,我们这里一动作,对方早早就知道了内情,别说抓人了,说不定一去就直接踏进人家的陷阱了。” 苏惟不屑地说:“我想师出有名,自然就能师出有名。今晚皇兄会下旨,派我去雾灵山为母后祈福,三千御林军随行护驾,有何不可?” 林小千也认 分卷阅读115 为这样的做法有些鲁莽:“雾灵山山势连绵涧深谷幽,就算现在去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敌人呢?” 苏惟冷笑一声:“我不找,我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联想起苏惟之前的一些举动,林小千猜测着他的心思:“你要用异香女子来引蛇出洞?” 苏惟没有否认:“他们想要什么,我就大张旗鼓地摆出来什么,不怕他们不上钩。” 李仲则忽然一跃而起,激动地说:“王爷,你休想拿罗楚凝做诱饵!” 苏惟嘴角一撇,神色冷冷地没有说话。 李仲则更加激动愤恨,上前就要去抓苏惟,被眼疾手快的易九思一把拦住。 林小千看得着急,赶紧出言安慰他:“李状元莫急,王爷怎么会让无辜女子以身犯险呢?再说梁国公也不会答应出借嫡亲孙女。” 李仲则气得口不择言起来:“天生异香的,除了她,就是你了,难道王爷是要拿你当诱饵?”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第七十四章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苏惟猛地咆哮起来:“你胡言乱语什么?看来连嘴巴都不该给你医治!”说完又冲着易九思吼道:“去, 叫人给我掌嘴一百!” 易九思无奈地说:“王爷,在我的府衙中, 当着本官的面, 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这有违律法, 实在不妥吧?” 苏惟走过去,一把掐住李仲则的喉咙, 咬牙切齿地说:“本王的话, 就是律法!要他今日死,他就不该活到明日!”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力,掐得李仲则气都喘不上来,直翻白眼。 易九思嘴上是一套一套劝人的大道理:“王爷, 他不过是口不择言而已, 哪里算得上什么大罪,小加惩戒就是了, 可别大动干戈, 伤了人命。”却半天也不上去拦人, 一副袖手看热闹的样子。 林小千看不下去了, 上前使劲掰开苏惟的手, 骂他:“大敌当前,我们自己还要为一两句话争个你死我活吗!” 李仲则拼着命大口喘气,刚缓过来,立刻表明态度:“只要王爷不动罗楚凝, 我甘愿做牛做马,一切听你调遣。” 林小千握着苏惟的手,急切地说:“敌人谋划多年,甚至在多位朝廷重臣家中安插奸细,可我们连他们是什么人,为的是什么目的都一无所知,所以一定要精心筹谋小心应对,王爷实在不该鲁莽行事啊。” 苏惟冷静下来,鹰隼一样的眼睛仍然阴鸷地盯着李仲则:“罗楚凝和蒋雁辰已被人盯上,若要护她们周全,我看不如接她们入宫,请太后皇后照看。李状元放心,宫里戒备森严,一定能保证她二人平安无恙。” 李仲则猛地一步冲到苏惟面前,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要挟我?” “要挟?你值得吗?”苏惟不屑地反问一句,“我是好心,让你安心对付幕后黑手。这世上,你还能找出来比宫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李仲则哑口无言。的确,梁国公家、蒋家都已经混入内奸,其余京城各家权贵恐怕也不能幸免,宫中近些年安防从没有懈怠,对已经被屡屡加害的罗楚凝来说,确实是保命的好地方。但这也意味着,他从此必须对齐王言听计从,不然罗楚凝只能随他处置了。 反复衡量半天,李仲则终于低了头:“王爷顾虑得周全。” 苏惟面无表情地看了易九思一眼,易九思立刻会意:“李状元有伤在身,我这就请太医为你疗伤,王爷还有事情要辛苦李状元去做。” 他说得泰然自若,理所应当,仿佛不知道李仲则的遍体鳞伤是谁的手笔。 李仲则听在耳朵里,却非常心平气和,他已经想明白了。之前他受敌人误导,错绑了齐王妃,向来阴鸷狠厉的齐王没把他挫骨扬灰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现在可以和这位重权在握的王爷联手追查幕后真凶,势必可以秋风扫落叶一样扫除敌人,远比自己小心翼翼单打独斗更有奇效。 苏惟见他识趣,也不想再和他纠缠,冲着易九思丢下一句话:“交给你了。”说完牵着林小千的手,就往外走。 林小千记着苏惟刚才的话,一上马车就吩咐赶往皇宫,被苏惟当头拦下。他不顾林小千诧异的神色,直接交代马夫:“不去皇宫,回家就是了。” 两个人上了马车,他才简单解释了一句:“此事我早有安排,不用事事向皇兄禀报。今天我回家陪你吃饭。” 林小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因为昨夜担心林小千的安危,一宿没有合眼,苏惟这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坐稳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林小千也不说话,只坐在对面,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 回到王府,苏惟养过来精神,整个人又神采奕奕起来,拉着林小千要吃食。林小千一直苦着脸,心不在焉地问一句答一句。幸亏文秋想得周到,早按两人口味备好了午膳。苏惟以为她是心有余悸,也不点破,只说吃饭吃饭。 两个人各怀心事,没滋没味地吃完了一餐饭。苏惟揽过林小千的肩膀,带 分卷阅读116 着她往花园里走,边走边说:“家中总是安全的,我早安排妥当了,你不用时刻提心吊胆。” 林小千听得很诧异,回头一想,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她拉着苏惟,快步走进了湖心亭。两个人面对面坐好了,她才严肃地开口说:“你保护我的安排,我心里有数,哪至于为这个操心。” 苏惟一皱眉:“那你苦着脸在想什么?” 林小千看着他的眼睛,忧心忡忡地问:“我在想,你真的要贸然率领御林军去雾灵山吗?” 苏惟眼神一震,却没有直接回话。 “我知道,你为护我安全,为了让我无忧无虑,不想事事都告知我,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是真的寝食难安。你担心我的安全,我又何尝不担心你呢?”林小千说着说着,悲苦从中而来,眼角泛起了泪花。 看见滚圆的泪珠顺着林小千的脸颊滴落下来,苏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想为她擦掉泪痕,却被林小千一偏头躲了过去。 她带着抽泣的鼻音,继续说:“我在府衙那里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管雾灵山是他们的临时落脚的地方,还是最终的巢穴,你这样匆忙赶过去剿敌,胜算能有多少?” 苏惟这一刻才恍然大悟:“你是在担心我?” 林小千又怒又羞地瞥他一眼,:“不然呢?谁还值得我这么费心啊?” 苏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替她抹去脸上的水痕,把整个人圈进怀里,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林小千嘴巴半埋在他肩头,呜呜地说:“知道了,还叫我担心。你每天政事繁忙,剿敌的事情交代给手下人办就是了,不要自己以身犯险……” 苏惟扳正她的身体,认真地说:“此事事关重大,我怎么会冲动行事呢?我心里有数,这次出手必然是有把握的。” 林小千眼圈还红着,委委屈屈地问:“什么把握?现在只知道雾灵山处处可疑,但我们对那里一无所知,敌人是谁,目的何在,也一无所知,你的把握在哪里?” 苏惟躲过她探寻的眼神,故意另起话头:“的确,幕后黑手经营多年,安插下不知多少奸细,对他确实不可轻视。你如此一说,留你一个在家里,我也有些不放心了。” 第七十五章 林小千撅着嘴抱怨:“家里你都不放心, 哪还有太平的地方?” 苏惟还是偏头不看他, 说:“不如你也进宫暂住些日子,陪皇嫂解解闷。反正过不了几日, 我就回家了。” “你还要软禁我吗?”林小千一个纵身就要蹦起来, 被苏惟死死拉住。 他抱住林小千,轻轻拍着她的背, 安抚说:“别生气,别生气。马上就要到与幕后真凶争个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了, 不把你安置在完全之所, 我怎么放心?” 林小千还是嘟嘟囔囔地不开心:“我就这么不懂事,不叫人放心啊。”嘟囔了几句,她眼睛猛地睁大,一把抓住苏惟衣襟, 焦急地说:“什么你死我活, 什么关键时刻?现在我们不是对敌人一无所知吗?” 苏惟放开她,起身要站起来, 林小千眼明手快, 早他一步蹦了起来, 两臂伸开, 挡住苏惟的去路, 恨恨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一直在瞒着我,对不对?” “你多知道一些,就多一分危险。”苏惟双手从她肩头滑到她的指尖,把她架高的双臂顺了下来。 林小千撇开他的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定有一天危险在眼前,还会无知无觉地冲上去。你是想我这样自投罗网吗?” 苏惟上手还想抱她:“你乖乖在宫里陪皇嫂,哪里会有危险?” 林小千格挡开他的手,气汹汹地说:“你真的相信宫里安防就是铁桶一块吗?” 苏惟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皇兄与我里外彻查过几遍,遣送走不少来路不明的人,剩下的宫女太监和侍卫都反复查验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所以我才说那里是安全之所。” 说完看着林小千认真倔强的眼神,苏惟有些挫败,埋怨地说:“你啊,我还是知道的。就算把你关在最安全的地方,你十有八九也是要跑出来的。” 林小千头仰得更高了,一个字也没有出声反驳。 苏惟无奈地摇了摇头,使了几分力气,硬把她按回到凳子上,哄着她:“好了,好了,我事无巨细都告诉你,你听我的,好不好?” 林小千还嘟着嘴,气鼓鼓地说:“你先说。” 苏惟也坐了下来,认命一样吐露了真相:“其实,我们已经大致圈定了牵涉其中的官员。” 林小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喊出一句:“你们都查出来了?” 苏惟竖起中指,抵在她嘴边,嘘了一声要她压低音量,才继续说:“几名和异香女子有关的官员犯案后,我和易九思一一调查过他们的家世背景,已经隐隐约约查出来他们暗地里结交成了一个圈子,只是一切全凭我们的猜测,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抓捕审问其他人。原来我们也想不通,他们为何因为 分卷阅读117 几句流言就勾结在一起,直到……” 林小千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关键的地方:“直到你和蒋为辰蒋首辅碰了头。” 苏惟毫不惊讶地盯着她的脸庞:“你还是这么冰雪聪明。”叹了口气,他又接着说:“蒋为辰怀疑家中内奸是他人安插进来的,因此为寻找幕后敌手下了不少工夫。他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手段都不可小觑,也查出不少线索来。我们一核对,发现了涉事者的共同点。” 他话说得戛然而止,林小千歪头想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满含期待地看向苏惟。 苏惟对上她灼灼的目光,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干脆告诉了她:“这些人,几乎都有过去雾灵山的经历。” 林小千一愣,随后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李状元查出来要害罗楚凝的人也和雾灵山有关,一切疑点都指向了雾灵山,所以你才亲自率领御林军前去剿灭敌人?”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担心起来,问题源源不断地向外冒:“你还是太莽撞了。对手多少人马?设下多少屏障?这一交锋,你有几成的胜算?” 苏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我怎么会出手?” 林小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来,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苏惟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任她随便打量。林小千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来。 看来十有八九是查清了对方的底细,林小千得出了最终结论。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18岁就开始协理朝政,几年来手中权势越来越大,说句老谋深算都不为过,怎么会冲动行事?至于对手的底细肯定是头等机密,一时不告诉她也是情有可原。 前前后后的关节想通之后,林小千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态度语气软了不少,开始啰里啰嗦叮嘱苏惟:“就算有把握,凡事也不能掉以轻心。每行动一步,都要先顾着自己,千万别亲自去冲锋陷阵。” 絮絮叨叨的话传进耳朵里,苏惟却心里一动,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声音暗哑地说:“好,我都听你的,我还等着回来陪你吃喝玩乐。你也听我的话,好好去宫里躲避一阵子。你陪皇嫂几日,我们就能再相见了。” 林小千一颗心被他温热的怀抱渐渐融化了,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苏惟就张罗着让文秋和杨公公收拾东西,当天就要送林小千进宫。知道他肯定已经和皇帝皇后通好了气,林小千纵然一百个不愿意,却不能拒绝,只好噘嘴坐着,看他指挥着一群丫鬟太监忙来忙去。 又是箱子,又是包袱,足足收拾出一辆马车的行李来,苏惟还觉得不够,喊着文秋再搬些她日常爱吃的零嘴。 林小千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拦住,说:“宫中什么都不缺,你这样巴巴地把半个家搬过去,是等着人笑话么?”苏惟这才作罢,叫人赶紧把行李运上车。 不情不愿地跟着苏惟也上了马车,林小千一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任凭苏惟在旁边不停的唠叨,叫她老实听林皇后的话,不要乱管闲事诸如此类。自己是一反常态,半天不出声。 苏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剿灭敌人的事情上她又帮不上忙,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因此话题一转,说起轻快的事情来:“解决完此次大事后,我放下所有朝廷政事,只管陪你游山玩水乐上一阵,怎么样?” 第一次听见这个处处以公务为先的男人说要放下政事,陪她游山玩水,林小千突然鼻子一酸,更想落泪了。 她忍住眼泪,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现在说不是口说无凭么,叫我怎么相信。等你平平安安回来,再过来跟我说。” 苏惟心中也满是酸涩,脸上还强撑着笑容:“你想去的话,无论上天下地我都陪着你。” 林小千又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亲自率领御林军出动,是要刀枪相接,以武力围剿吗?” 苏惟犹豫了片刻,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御林军出动本就是一个幌子,诱敌出动,自然要用最有效的。” 林小千立刻明白了:“你真想用体有异香的女子做诱饵?”她随即皱眉道:“你不是说,先前不少人已遭毒手了么?不是失踪,就是香消玉殒。如今京城上下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 苏惟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易九思精挑细选的梅香,不是被蒋为辰收了吗?她天生异香的事,经过蒋为辰几次酒后失言,早已经传扬出去了。偏巧这次,蒋为辰要带她去雾灵山祈福。” 果然还是要拿这无辜女子来当诱饵,林小千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想不出解救她的办法来。苏惟和蒋为辰大事当前,视人命如草芥,不用梅香,也会用其他女子,她跳出来讲什么人人平等、生命至上的话,恐怕也没人肯听半个字。 不多时,进了皇宫,林皇后早就翘首等她过来,一见面就拉着人不放,说她以往住的景明殿,已照她心意重新收拾出来了,若还有不中意的地方直说,再叫人重新布置就是。说着说着, 分卷阅读118 林皇后就要拉着人去景明殿。 苏惟跟在她们姐妹后面,默默地陪走了一程,到了景明殿门口,林小千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苏惟放下心来,才向林皇后施礼辞行。 林皇后只当他去忙公务,满面笑容应下,转头又亲亲热热地和林小千聊了起来。 林小千满腹心事,嘴上敷衍地应着林皇后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惟远去的背影。 “怎么?小夫妻才分离几日,就舍不得了?”林皇后看在眼里,打趣她说:“他这一走,是把你的心也带走了吗?我这做姐姐的,白忙活半天,也换不来你几句诚心道谢的话。” 林小千赶紧收回眼神,摇了摇林皇后的手,撒娇说:“姐姐别取笑我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林皇后忍着笑,问她:“果真听我的?” 林小千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林皇后毫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办。母后请了梁国公家的小千金还有蒋家小姐来宫里闲住几日,两个小姑娘日夜跟着母后,难免打搅她歇息,因此我想她们住在你这里,由你帮我照看照看,如何啊?” 林小千一听这两个名字,眼前就是一黑。 第七十六章 林皇后见她变了脸色, 叹气道:“上次我就看出来蒋家小姐和你有些误会, 若你觉得难做,我把她们两个安排在别处另找人看着就是了。” “姐姐!”林小千喊了她一声, 欲言又止。 林皇后苦口婆心地唠叨了起来:“先不说梁国公家的小千金, 蒋小姐是母后的亲侄女,逢年过节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 你们这样僵持着,总是不像话。要我说, 你还是找时机尽快与她和解, 等哪天母后也看出来,你就等着她天天对你哭吧。” 林小千心里很委屈:我的好姐姐,不是我和她僵持,是她不放过我啊, 然而满腹的委屈却是一句都不能说。 历数蒋雁辰的罪状, 怎么也绕不过雾灵山和异香女子的祸事,看林皇后傻乐呵的样子, 估计皇帝是一星半点也没告诉她。既然她不知道, 林小千也不想提, 平白多一个人担心, 又于事无补, 何必呢? 她扁扁嘴巴,小声说:“与亲戚们和和气气的,我自然是愿意的,只要蒋小姐也有心和解, 我不会难为她。” 林皇后不以为意地说:“蒋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哪会故意跟你作对?说不定是你以前稀里糊涂时开罪了人家。” 对,在她眼里,是我抢了她的意中人,还不是深仇大恨吗?林小千继续腹诽。 林皇后拍拍她的肩膀:“放心,你一颗诚心待人,总是能换回真心的。我看,就安排她和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住在你这里。” 林小千还想找理由反对,林皇后继续循循善诱:“她们住在你这里,算是寄居篱下,少不了软下脾气向你低头,趁此机会和解,你才不吃亏啊。你说是不是?” 也对,她和蒋雁辰迟早要清算旧账,不如在自己掌控的地盘上算,林小千这么一想,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和林皇后在景明殿走了一圈,林小千一步一夸,哄得林皇后脸上笑容不断,两个人才出门坐小轿去给太后请安。 果然一进仁寿宫,蒋雁辰正站着给太后捶肩,罗楚凝坐在绣墩上,在陪太后说话。见林皇后和林小千进来,两个人脸色一僵,蒋雁辰第一个反应过来,神色恢复如常,浅笑着向林皇后见礼。罗楚凝赶忙跟着起身,一并屈膝行了礼。 林小千懒得和她们两个计较,与林皇后一起向太后请了安,就安安生生坐在太后榻前,听她们几个说笑。 没多久,林皇后主动聊起蒋雁辰和罗楚凝来,说正巧齐王妃也来宫里小住,不如两人和她住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也免得太后费心。 罗楚凝一听,满脸仓皇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太后倒是满心欢喜,直夸齐王妃有心、孝顺,夸完了便立刻吩咐宫女将两个人的行李物品都送去景明殿。 蒋雁辰见没有拒绝的余地,强扯出一丝笑容:“我们姐妹叨扰了,齐王妃莫怪。”罗楚凝低眉垂眼地跟着附和了一句。 林小千应了一声,淡淡地说:“有你们作伴,一定热闹得很。” 蒋罗两个人笑了笑,没有接话。林皇后看在眼里,给林小千使了个眼色:别多事,好好解开心结。林小千虚虚地点了点头。 太后一想白天这么多人陪自己,夜里也不用自己去操心照看,兴致越发高涨,拉着几个人不住地闲聊说笑,林皇后一直陪侍在侧,连皇上派人找过来也借故推辞了。直到吃了晚饭,太后觉出身子乏了,才放几个人各自回去。 出了仁寿宫,林皇后又要亲自送三个人去景明殿。林小千拦住她,认真地说:“姐姐,你辛苦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你放心,我一定将两位小姐照顾好。” 此时偏巧皇上又差人来催她回去,林皇后别无他法,嘱咐了几句,说 分卷阅读119 几个人好生相处,互相照料,有什么大事小情直接找她就好。说完,就急匆匆回宫去了。 自从知道自己被安排在林小千的住处,蒋雁辰是浑身都不自在,罗楚凝则是又慌又乱不知所措。两个人眼巴巴看着林皇后坐上小轿,走得不见了踪影,更是张皇无措起来。 林小千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人的狼狈相,过了一阵才出声说话:“夜里凉气重,别站着了,快走吧。”她一动,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上了轿子。 到了景明殿,早有各人家中带来的丫鬟分别收拾妥当了。林小千也不啰嗦,交代清楚各种事项,就直接转身去了自己的卧房,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夜里躺在床上,林小千半天睡不着,一会儿想着苏惟率领御林军不知道出没出京城,一会儿想着到了雾灵山他和幕后黑手该如何斗智斗勇,辗转许久才沉沉睡去。 睡下没多久,刚梦见苏惟染了一身的血,砰一声推开了房门,她眼泪还没掉下来,忽然不知哪里传来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彻底吵醒了她。林小千发了半天懵,好不容易胸中的惊悸缓和下来,披起衣服出门一看,原来是罗楚凝在逗廊檐下的画眉玩。 见林小千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罗楚凝吓了一大跳,气也不敢大出,低头行了礼,一个字也不敢主动开口说。 林小千刚想让她自在些,蒋雁辰忽然冲了出来,一下子把罗楚凝挡在身后,气冲冲地质问林小千:“你要做什么?” “蒋小姐急什么?”林小千嗤笑一声,蒋雁辰暗地里拿罗楚凝当枪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明是塑料姐妹情,竟然还演得这样情真意切。 林小千又是一笑,看看笼子里的画眉鸟,若无其事地说:“这鸟是皇后娘娘送来给我解闷的,昨天我逗了逗它,小家伙竟然一声都不出,现在叫得这么欢,我心里好奇,才想出来看看。” 蒋雁辰不相信地瞪着她,罗楚凝壮着胆子,小声回说:“昨天来来往往的下人多,小鸟许是吓到了才不敢鸣叫。这会儿天刚亮,正是它活泼的时候,所以一逗就叫。” “原来如此。”林小千向前迈了一步,吓得蒋罗两个人连退了几步,她只微笑着说了一句:“多谢罗小姐赐教。” 蒋雁辰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恶狠狠地冲林小千吼道:“王妃若是怨恨楚凝,直接讲出来就是,何必装模作样的。” 林小千几乎要气笑了:“蒋小姐何出此言?我和罗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怨恨她?” 她暗地里咬着牙想:今天一定要在罗楚凝面前揭穿蒋雁辰的真面目,为什么自己要平白无故地受冤枉,成了别人眼中的一等大恶人? 蒋雁辰一时反驳不出来,只把身后的罗楚凝护得更紧。 林小千步步紧逼,直接开门见山对罗楚凝说:“罗小姐,有传言说我嫉恨你谋害你,我是真想知道我哪里行差踏错,让别人生了这样的误解。” 罗楚凝被问愣了,傻呆呆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硬着头皮质问林小千:“王妃不要狡辩了,梁国公府中屡屡出事,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干系?” 林小千直直盯着躲在蒋雁辰背后的罗楚凝,认真无比地说:“我敢说,一切与我毫无干系。此事别人不明白内情,新科状元李仲则一直在帮梁国公追查凶手,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几句话震得蒋雁辰和罗楚凝脑袋嗡嗡作响,愣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过了许久,罗楚凝才喃喃地念叨:“仲则哥哥原来都知道,怪不得他反过来劝爷爷送我进宫小住。” 罗楚凝话一出口,林小千就猜到李仲则一切都还瞒着她,任由她独自傻白甜,不过自己可没有那份深切的怜爱之心。 她直接说了出来:“不错,李状元也怀疑过我,甚至上门来找我对质。我问心无愧,不怕他来质问,倒是李状元说有人特地散布谣言,说我对罗小姐心有怨恨。我竟不知道,自己被人这样造谣陷害。” 罗楚凝不可置信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不顾她灼热的视线,还在嘴硬:“李状元为办公务离开了京城,你别想趁机胡说八道!” 林小千全然不理她,继续拿事实轰炸:“可也巧了,有人动不动就暗示我,说罗小姐是我家王爷的意中人,我这个可怜人平白无故地做了罗小姐的替身……” 蒋雁辰越发激动,怒吼着打断她的话:“胡说!你全是在胡说!” 林小千冷笑着说道:“是不是胡说,蒋小姐不是最清楚吗?不是你一直夹枪带棒说我是西贝货吗?连蒋首辅都对此有所耳闻呢。” 话音刚落,罗楚凝好像五雷轰顶一样,直直倒退了几步,眼泪哗的从她瞪大的双眼中涌了出来。 蒋雁辰连忙回身去抓她的手,被躲过去后,也眼泪汪汪地说:“楚凝,你听我说,我不过是……” 林小千又甩出一句话:“你不过是暗恋齐王,却没胆量自己出马,于是推出来自己的好友,等着看我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 第七十七章 蒋雁辰完全没料到林小千已经全 分卷阅读120 盘知晓了自己的底细, 瞬间惊呆了, 整个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罗楚凝听林小千说起李仲则已经信了她五分,现在看清蒋雁辰的神色变幻, 心里也有了结论。她痛心疾首地盯着蒋雁辰, 嘴里小声地一遍遍重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蒋雁辰回过神来, 还想上去牵她的手,又被罗楚凝快速躲开, 她一跺脚, 愤怒地看向林小千:“你这阴险笑容,是成心挑拨离间我们!” 林小千不屑地冷哼一声:“是你成心觊觎我家王爷,给我乱安罪名,不然我哪有闲心去管你们。” 蒋雁辰又转回头去向罗楚凝解释:“楚凝, 你不信我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一直亲如姐妹,你为何不信我, 偏要去信她?” 罗楚凝见她神色无比真诚焦急, 又想起两个人多年的情谊, 不禁有些动摇。 林小千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击:“蒋小姐既然事情都做出来了, 现在何必狡辩呢?蒋首辅都已经向我和王爷坦陈一切, 主动请罪了。罗小姐若是不信,不如亲自去问李状元和蒋首辅。” 蒋为辰之前早把自己妹妹供出来了,这个亲妹妹在他眼里远远比不上家族的荣誉,现在他们正在合作的关键时刻, 林小千不怕他为妹妹临时反水,所以一字一句都说得斩钉截铁。 “你!你胡说!”蒋雁辰两眼血红,一手直直指着林小千,像要戳她个窟窿,却抑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林小千没有一丝畏惧,坦然地对罗楚凝说:“罗小姐,等王爷带着蒋首辅和李状元去了雾灵山祭祀山神,当他们回来,我们尽可以当堂对质,看看哪个说的是真,哪个说的是假?” 蒋雁辰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林小千言辞的空子,理直气壮指责道:“你是趁他们远行,故意栽赃陷害我!我哥哥说祭祀山神都是骗人的幌子,他要和王爷去山中剿匪,不知多久能回来,出门时连新纳的小妾都带走了。你想找他们对质,不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吗?” 林小千被蒋雁辰的强词夺理震惊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左不过十天半月,到时碰面不就见分晓了?” 蒋雁辰冷笑着说:“谁不知道他们这次领兵剿匪,凶险异常。我哥哥的小妾吓得哭了好几天,连日常最爱的沐浴熏香都顾不上了。现在我家里老老小小每日吃斋念佛,只求哥哥能平安归来。你倒好,背着他们故意颠倒黑白,陷害我,离间我和楚凝……” 噼里啪啦一大段话,林小千只注意到沐浴熏香这几个字,她脑子轰一声响,问:“蒋家夫人没有熏香?” 蒋雁辰自以为戳到她的痛处,恶狠狠地嘲讽说:“自己的夫君身处险地,哭还来不及,有几个像你似的,在家还要香呛三里地……” 林小千握住自己腰间的香囊,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苏惟不是说要以梅香为诱饵设圈套引出敌人吗,怎么梅香姑娘在家中就暴露了自己并无异香的事?难道他是要领兵强攻雾灵山? 罗楚凝立在不远处,也开始小声嘀咕:“仲则哥哥说,他这次出门是随王爷和首辅大人去雾灵山祭山修庙,怎么就身处险地了?” 蒋雁辰说:“他只是瞒着你,想让你安心罢了。我是无意中听到哥哥跟叔父谈话才知道的。哥哥亲口说,他们此次是赌上性命前去剿匪。谁知道家里还有人作妖,非要陷害我。”说着说着她竟然真的哭了起来。 林小千手里的香囊越握越紧,香囊上凸起的金线硌得她手生疼,可这完全抵不过她心里的疼痛。原来苏惟跟她说的,什么知道对方底细,什么设圈套和敌人周旋,恐怕都是哄骗自己的瞎话。其实他们这次前去雾灵山,十有八九是打算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她心里止不住地翻江倒海,不知道是害怕,担忧,还是愧疚,种种情绪搅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蒋雁辰还在边哭边骂:“你这女人没有心,人后害人,人前连装相都不装,甚至对家人都毫不关心,真是无耻至极。”她越说用词越激烈过分,连罗楚凝都听不下去了,上前递了手帕过去,让她擦擦眼泪喘口气。 林小千低头看着香囊发愣,蒋雁辰的言辞一句也没挺近耳朵里,一个念头反复在她心里回闪,苏惟把她安置好,自己一个人去前方拼命了。几个字搅得她胸中的酸涩直往上涌,冲得她眼眶湿润,几乎要化成泪珠滚落下来。 忽然林小千拔腿就向外走,将惊讶的蒋雁辰和罗楚凝抛在脑后,边走边喊文秋杨公公。很快,文秋和杨公公各自领着几名丫鬟太监,一溜儿小跑出来。 林小千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沉声吩咐说:“杨公公,快去备好车马,我要立刻出城!文秋,你去送信给皇后娘娘,就说我去追王爷了。” 文秋和杨公公两个人刚点头应下,听见追王爷三个字,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一个扯着林小千的袖子,一个伏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央求:“王爷领兵出门是为公务,王妃请勿轻举妄动,若您出门有个闪失,我们只能以死谢罪了。” 林小千猛地一甩衣袖,骂道:“你们只认他一个主子不成?” 分卷阅读121 两个人连带着后面的太监丫鬟头磕得砰砰响,纷纷说不敢不敢。 “去!备车马!”林小千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 她也不要小轿代步,自己大步流星向宫门走去,过了两重宫殿,杨公公派去的几个快腿小太监喊来的马车直接接上了她。 上车坐好后,林小千冷声吐出一个地名:“雾灵山。” 车外的马夫侍卫一下子停下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林小千带着怒气高声重复了一遍,马夫才犹犹豫豫松开缰绳,一鞭子挥下去,放马狂奔起来。 雾灵山远在京城西南千里之外,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有两三日的路程。林小千一路星夜兼程,到了驿站也不歇息,换马换车后继续上路,渴了喝些白水,饿了吃几块干粮,在马车里,一边颠簸一边满心在盘算苏惟剿匪的事。 他这次领兵出行,对外打的旗号是要代皇兄祭山神,并且翻修雾灵山的皇家道观,说起来都是宫中旧例,不至于打草惊蛇,怕的是像蒋雁辰说的那样,他为速战速决,连设局诱敌的都不愿花心思,只想着一味强攻,到头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万一苏惟他也……林小千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她这样快马疾驰,追上苏惟不是难事,等见了面,自己这设局的诱饵亲自送到他面前,看他敢不用,林小千越走越坚定信心,一定要阻止苏惟贸然出手。 果然走了两日多,雾灵山连绵起伏的山脉慢慢映入眼帘。看着眼前群峰迭起、云雾缭绕的景象,林小千顿时明白了敌人在这里安下巢穴的原因,这山高林密的地方,不管多少人,一旦钻进深山中,怕是犹如大海捞针一样遍寻不着了。 她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叮嘱马夫侍卫还有隐藏在身后的暗卫留意御林军的踪迹。既然是他们此次是大队人马一起出动,一路安营扎寨总是要留下些痕迹的。 果然,眼尖的马夫很快发现前方有朝廷兵马的身影。林小千差侍卫过去打探,没多久侍卫便领着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回来报信。 来者自称是御林军统领,看起来颇为面善,林小千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曾见过此人。 这位统领倒是极为和善,见林小千面生疑惑,就自报家门,说自己姓王名固安,曾在长公主的梅园雅集上与王爷王妃有一面之缘。林小千这才安下心来,问起苏惟的去向。 王统领答得非常干脆:“王爷与蒋首辅带领众兵士在前方三十里处搭盖军帐、埋锅造饭。” 林小千轻出一口气:可算是赶上了。她也不再啰嗦,向王统领道了声辛苦,便请他前面带路,心急如焚地要赶去见苏惟。 王统领拱手回了一礼,便翻身上马,催马前行。林小千坐在马车中,听着马蹄声哒哒哒哒回响在山路间,一下又一下,像是自己的心跳一样急促。 她正想着见了苏惟后该如何措辞如何劝说,忽然车外马匹连续几声嘶鸣,继而马车骤然停下,晃得林小千差点摔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林小千坐稳后,出声询问。 车外是王统领的声音回答她:“王妃莫急,山间估计有野兽经过,马儿嗅到了野兽气味,受了惊。” 林小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就听王统领继续在车外说:“前方不远,就到安营扎寨的地方了。大军集结,任是豺狼虎豹也不敢靠近,王妃放心就是了。” 林小千嗯了一声,外边一切恢复了寂静,马车又重新走了起来。 忽然林小千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山间野兽经过,自家侍卫和暗卫竟然一言不发,实在太不正常了。 难道……她的心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七十八章 “停车!”林小千喊了一声。 马夫没有出声回答, 马车倒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哎呦, 哎呦。”林小千抱着肚子,假装腹痛难忍地不停喊:“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 外边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林小千喊声越来越大, 同时也支着耳朵留心外边的动静。过了一会儿,终于有脚步声慢慢走近。 眼看来人正要掀开帘子, 林小千手一扬, 一团香粉砰一声砸在了来人脸上。把刚掀开帘子的王统领呛得迷了眼睛,喷嚏打个不停。 她这几日接连辛苦赶路,却完全不敢暴露自己体有异香的事,所以随身带了不少香料香粉, 正好这时派上了用场。 趁王统领忙着拼命擦脸揉眼睛, 林小千一个纵步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果然外面站着三五个陌生人, 自家的马夫侍卫全都不见了踪影。 外面的人显然都没料到林小千会有这么一手, 正呆愣着, 林小千又把香粉漫天泼撒出去, 呛得这几个人也都迷糊起来。 她趁此机会, 扭身就往山林中跑,她相信训练有素的暗卫还在她身后,一定是在找机会帮助她逃跑。 气喘吁吁漫无目标地狂跑一阵,林小千实在疲累, 分卷阅读122 不由得停下脚步扶着手边一棵树不住地喘气。 “王妃。”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林小千扭头一看,果然是三名身着黑衣的暗卫。就听领头的那个暗卫说:“那几个奸细,属下已经出手干掉了。” 她点点头,边喘粗气边说:“我们快去找王爷的营寨。” 领头的暗卫回话说:“刚才属下爬上树顶探查了一遍,没发现附近有御林军的踪迹。若王妃还走得动,不如再爬一程山,到最近的山峰上看看。” 林小千一想,那个王统领的同伙也许还潜伏在附近,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没错。 她应了一声,直起身子,不顾腿脚的酸软,咬牙继续向上爬。暗卫一个打头,一个殿后,还有一个半搀扶着她。几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过野草荆棘,跌跌撞撞向山顶走去。 走了一段路,打头的暗卫忽然停下,回头警惕地做口型示意:“有危险!” 林小千刚想说话,被身边的暗卫上手捂住嘴巴,就见三名暗卫互相打了几个手势。打头的暗卫轻手轻脚捏起一块石头,向前丢了出去。 石头飞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去了草丛深处,四下里不见任何动静。 几个人又打手势交流了一番,打头的暗卫蹑手蹑脚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嗖一声响,大头钉暗卫竟然身子一晃,整个人消失在了草丛中。 剩下两名暗卫立刻同时架住林小千,转身齐齐地向来处飞奔起来。刚跑了几步,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把她们罩在了最中间。两个暗卫拔出刀剑,又劈又砍,哧啷啷激起一片火花,大网却丝毫没有受损。 两个人无奈地放下刀剑,拉着林小千向大网边缘挪过去,正要伸手掀开大网时,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迷雾,三个人赶紧掩住口鼻,然而挪动了两三步,还是只撑不住,纷纷晕倒在地。 答,答,一阵滴水声惊醒了昏迷中的林小千。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顺着滴水声看过去,就见正前方一座方台上吊着一根黄铜细管,管子尽头处正滴滴答答地往一只水晶碗中滴水。水晶碗前面是一座纯金香炉,袅袅飘出几道青烟来。林小千心里暗自诧异,这方台上的东西摆得实在奇怪,不像寻常的香案,倒像是传说中祭坛的模样。 整间屋子弥漫着清幽的香气,馥郁浓烈却不刺鼻。林小千原以为是香炉中的上等熏香,仔细一闻,这异香带着清灵灵的水汽,分明是管子流出来的水滴散发出来的。 她探出身子,想凑近些闻闻,发现手脚动起来毫无障碍,身上力气也恢复了,一使劲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走到方台前,水汽淋漓的香气越发浓郁,林小千伸手想试探着摸摸黄铜细管,背后骤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住手!” 她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一个身量不高的清瘦人影站在不远处,不知哪里来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叫人分看不清他的面容。 林小千莫名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却对不上号。他到底是谁?是敌,还是友?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人影已经迈动步子,朝她走了过来,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是你!”林小千惊叫起来。 来人微微一笑:“王妃一切可好?” 林小千看清他的脸,暗暗放下心来,一边左右张望一边问他:“皇姐呢?你是陪她来雾灵山的吗?”来人正是每天陪在长公主身边的美少年,他既然来了,说明长公主一定也在附近。 美少年越走越近,一直走到她面前,才笑着说:“愉姐姐人在京城。” 他一张清秀的脸庞笑得有些狰狞,林小千看得一愣,脸色刷的变了:“你!是你!” 美少年又走近一步,笑容看起来更加扭曲:“我原就说过,王妃天姿国色气若幽兰,不该和一个煞神草草过活,因此为王妃寻了一个新的归宿。” 林小千连退两步,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我要什么归宿?” 美少年追上去一步,紧盯着她的双眼,冷冰冰地说:“王妃天生异香,是天选之人,本该受供奉做圣女,何必留在凡尘俗世和一个煞神厮混。” “圣女?”林小千听他用词都觉得瘆得慌。 美少年越说越神神道道:“王妃愿做我神教圣女的话,可得天下教众供奉,从此长生不老、永世享乐。” 我这,这是遇上邪教了?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林小千瞬间反应过来了,异香女子的传言,官员拉帮结派腐化堕落,都是因为邪教的蛊惑,只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为了什么目的。 这些唬人的说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林小千定下心神,想要开始套话:“公子莫非是受长公主之托,来传这个话的?”她问得有些心虚,长公主跺一脚,朝堂后宫都会震一震,她想要什么几乎都是信手拈来,不至于要借邪教的名头来行事。 美少年两眼迷蒙,恍若未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王妃的异香是天神所赐,若 分卷阅读123 你做圣女,我等教众愿诚心奉养,若你辜负天神……” 他停顿一下,看向前面的方台:“便只能血还神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方台脚下痕迹斑斑,像是一重血色又染了一重,凝固成一片恐怖的暗红。 林小千震惊得瞪大了双眼,那些失踪遇害的异香女子,难道都是…… 第七十九章 美少年的视线转向林小千, 眼神涣散虚空, 却莫名地透着一股疯狂劲儿。 凉意顺着脊梁慢慢爬了上来,又扩散到四肢百骸, 冰得林小千开始发抖。她真的害怕了, 趁美少年一时晃神,拔腿就想向外跑。刚冲出去几步, 美少年动作比她还快,身形一晃, 人就堵在了她前面。 见逃跑不成, 林小千立刻转了路线:“公子,你看,神教长生不老,也只能藏在深山之中, 怎么比得了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快活, 如果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家王爷必然感激不尽, 他位高权重, 公子有何要求, 他都能办得到。” 她打算收买美少年, 人生在世, 不管是为红尘俗世的名利二字,还是为什么神教邪教永世不灭,见权见钱谁能不低头呢? 然而美少年的神情丝毫没有波动:“我神教教众遍布天下,位高权重者不在少数, 实在不缺齐王爷的这点小恩小惠,缺的只有天赐圣女。” 林小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酝酿了酝酿情绪,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泪眼婆娑地恳求他:“公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请公子放我一条生路。” 她心里盘算,长公主虽然跋扈,但待她算是有几分真心,如果美少年和长公主情投意合,怎么也该顾虑顾虑长公主的想法。 没想到美少年扑哧一声笑了,随即轻声吐出一个字:“她?” 这一个字让他念得尾音上挑,无比冷漠,林小千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想通了之前的谜团:“那天推我下水的人是你!” 美少年的笑容还是冷得好似冰霜:“是我也好,不是我也好,总算知道王妃天生异香,所以说你注定与神教有不解之缘。” 林小千终于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对长公主根本毫无情意:“你,你一直在利用长公主?” 美少年神色没有变化,依旧漠然地说:“她虽神识未开,但能为神教效力一二,也是为她自己积下福祉了。” 林小千想起来了,长公主是上雾灵山为太后祈福时,遇见了这位让她神魂颠倒的美少年。这么说来,这人其实是邪教安排在长公主身边的奸细,长公主地位尊贵又交游广阔,得到她的信任肯定能自然融入京城皇室世家,怪不得邪教的人掌握了不少高官权贵的底细。 面前的美少年还是反复那几句话,劝她做什么神教圣女。此时性命攸关,林小千也没有细想的工夫,斜眼看看大门,还有十来步远的距离,门外寂静无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外面把守,直接跑出去未必能安全脱身。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虚以为蛇,看看形势再行动。 听完美少年一番长篇大论,林小千装出犹豫的样子,为难地说:“公子说得这样好,如果说我不动心是假的,可从此远离家人隐居山中不是容易的事,请容我再想想。” 美少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王妃尽可以好好想想,想通了,劝全家人入我神教,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容我再思量思量。”林小千说,心里却不住地吐槽,跳火坑还让我拉着家人跳,真是心肠歹毒毫无人性。 “我先带你下去歇息吃饭,明日再跟你讲神教的妙处。”美少年说完,转身向大门走去。 林小千心里一动,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现在有机会出去看看周围情况,说不定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吱嘎一声,美少年推开了大门,林小千快走几步赶紧跟上。刚迈步出去,山风裹挟着寒气哗的扑面而来,林小千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头再一打量,果然门外雁翅一般站了两排人,夕阳晦暗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个个黑衣黑帽,面目模糊不清,像是冷冰冰的石像,完全不像真人。林小千看得心里发憷,只好快走两步,紧跟上美少年。 走过长廊穿过一进院子,到处冷冷清清,没有一丝活人气。林小千越看越觉得诡异,甚至觉得前面的美少年身形都在暮色中有些扭曲。 “大哥安排好了,你暂时先住在这里。”直到他忽然停下,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虽冷清但听起来并不陌生,林小千才轻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美少年边说边推开门,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一支蜡烛:“等你拿定了主意,入了我教,再搬去圣阁,那里锦天绣地……” 林小千一边打量屋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大哥是谁?” 美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回过头来,盯着林小千。 林小千被看得心里更加发毛,颤抖着说:“我,我住这里就是。” 美少年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向外走去,林小千一路目送 分卷阅读124 ,看着他刚一条腿迈过门槛,忽然间地动山摇,整处院落都晃动起来。 “是地震!”林小千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外冲了出去。美少年先是一愣,立刻也跟着跑出了门。 刚跑到院子中间,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随后空气中慢慢飘来火药的味道。 美少年大喊一声:“是有人闯进来了!” 莫非是苏惟派人攻进来了?林小千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反而装出焦急的样子,故意问他:“什么人?神教还有仇家不成?” 这时几个黑衣人仓皇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山下有红衣大炮!” 美少年没理林小千的问题,叫住黑衣人,示意他们不要多嘴多舌,又点点下巴,让他们看好林小千,自己转身脚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林小千跟着向前迈了几步,却被几个黑衣人挡了回去,只得默默地退了回去。 被逼回屋子里,林小千一刻也坐立难安,一会儿满心欢喜,有人来救自己了,一会儿又提心吊胆,生怕进攻失败苏惟受伤。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哗啦一声巨响在背后炸响,林小千回头一看,屋子门被人一脚踹烂了,一个魁梧的男人满脸煞气,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林小千吓得赶紧向一旁躲藏,男人则直直地冲过来,揪住她两只手臂,把人整个架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林小千又喊又踹,然而男人好像力大无穷一样,抓她的手纹丝不动。 “大哥!他们打进来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美少年满脸焦急地跑进来报信,脸上黑黢黢的,身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 大哥?难道这个人就是藏在幕后,一直设局陷害自己和苏惟的元凶?林小千扭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魁梧的男人。这人面目平凡却眼神犀利,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显然像苏惟一样是久居上位的人。 皇亲国戚她几乎人人见过,朝廷要员她常听苏惟念叨,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等她想出个眉目,男人架起她就向门外拖,林小千被拽得生疼,感觉两只胳膊几乎都要脱臼了,眼泪是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男人毫不在意,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放松,美少年瞥了一眼,立刻挪开视线,只管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 走了不知多久,山风乍起,把疼得发蒙的林小千一下子吹得清醒了。她留神一看,自己竟然被一路拖到了一处高台上,下面立着黑压压一片人,正在高声喊打喊杀。再定睛一瞧,御林军的黄旗正迎风飘展。 他们真的是来救自己的人,林小千顿时忘了身上的疼痛,拼尽全身力气大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细弱的声音顺着山风飘散出去,过了没多久,下面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没多久,人群中忽然闪出一条路来,一个人影缓缓走到了最前面。就见他身穿银白锁子甲,头戴红缨头盔,手拿一把长弓。 纵然是第一次看见这身戎装,林小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苏惟,穿过千军万马,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正想喊苏惟一声,魁梧男人铁钳一样的手猛地一使劲,掐得她惨叫了好几声。 高台下的苏惟显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怒吼一声:“放开她!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 魁梧男人这才稍稍松了松手,第一次出声说话:“苏惟,你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苏惟高声回道:“到了如今这一步,还装什么相,你和同党多年来犯下了多少恶行,我是来找你清算的,陈驸马。” 陈驸马?听着这有点耳熟的名字,林小千有点犯晕,看见旁边嘴唇紧抿的美少年,她忽然想起来了,陈驸马不就是长公主的前夫吗?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一步步笼络朝廷大员,还特地安排美少年去诱惑自己的妻子,看来他真的是野心勃勃六亲不认。 “你算,好好算,算完了,有你的娇妻陪我去见阎王,不亏。”陈驸马桀桀桀桀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阴森又恐怖。 他现在被重重包围,看来是要自己去给他陪葬了,林小千沮丧地想。 “见阎王。”苏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还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忽然嗖一声,几滴鲜血迸溅到自己脸上。她扭头一看,一支箭直直插进陈驸马的眉心,他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整个人已经向后软倒了下去。紧接着,又是嗖一声,一支箭又凌空飞来,射进了美少年的心口。 林小千看向高台下面,苏惟站在千军万马前方,仍旧维持着搭弓射箭的姿势。她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松懈下来,腿脚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回京的路无比漫长,苏惟时刻不离林小千左右,又从早到晚忙得不见停歇,清理陈驸马余党,拆毁邪教的巢穴,安抚被骗的信众。林小千劫后余生,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后怕,但还是乖乖地坐在苏惟身边,看着他忙个不停。 走了几天,车马终 分卷阅读125 于进了京城,走过繁华闹市,王府大门出现在了眼前。 苏惟第一个跳下马车,挥退上来迎接的文秋和杨公公,亲自把林小千抱了下来,看着敞开的大门,柔声说:“我们到家了。” 第八十章 番外 一出门, 寒风细雨卷着落叶扑面而来,苏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侍立在侧的一个小太监立刻上来撑起了一把伞,还有一个忙不迭地送上披风:“王妃说今日天气转凉了,十有八九还要下雨,早早把披风找出来备着,让王爷冷了记得穿上。” 苏惟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手上毫不犹豫地接过披风, 迅速披好,把寒凉之气挡在了外面。 上了马车,小太监殷勤地提过来茶桶, 苏惟眼眉一挑, 神情有些不悦。小太监呵呵傻笑着,哆哆嗦嗦打开茶桶,倒出一碗热腾腾的暖身汤:“昨夜睡下前, 王妃吩咐厨房煲了滋补暖身的汤水, 据说是连煲了几个时辰, 刚才下了炉子就送过来了。王爷喝些暖暖身子。” 本来看见小太监送汤水,苏惟心里有些窝火, 觉得自己滋补汤水不离口,被照顾得像个女人似的,但听见王妃两个字,他就哑了火。她的心意和关怀送到了自己面前,苏惟立刻怒气全消, 笑容都快憋不住了。 一口汤水喝下去,热气顺着喉咙冲进腹中,又散到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暖洋洋地舒坦起来了。苏惟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此刻也稍稍松懈,他难得放松身体,懒懒地半靠在背垫上,就着汤碗又喝了一口。 不知这汤水是用什么食材熬的,喝起来清清淡淡,但回味鲜香悠长。苏惟突然想起来儿时喝过的一碗热汤,是母妃亲手熬煮的,说是她家乡的吃食。 然而热汤叫什么名字,用的什么食材,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热气氤氲中母妃隐隐约约的哀伤眼神。 在别人眼中,母妃备受父皇宠爱,从册妃典礼到生子,都有规格逾制的赏赐,而她却在宫中严谨恪礼,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跟随母妃长大的他,从懵懵懂懂时起,一言一行就被严格要求,哪怕嬉笑玩闹也会遭到母妃的训斥,因此七八岁大时,他就养成了对人冰冷疏离的性子。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地跟在皇兄屁股后面,皇兄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挨骂。 印象中严厉刻板的母妃,好像只在那碗热汤面前流露出过真实的情绪。苏惟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之后没多久,母妃毫无征兆地突然因病过世。在母亲灵前,父皇抱着他痛哭流涕,而他却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四周围投来的目光,有鄙夷,有惧怕,有幸灾乐祸,只有皇兄一个人担忧地看着他。 不久后,父皇驾崩,他被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对他一味溺爱,无论他要上天下地,都只有好好好三个字,就连他故意胡作非为欺压宫人,太后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反而自己落了个暴戾跋扈的名声。 后来皇兄登基,迎娶了皇嫂入宫。皇嫂温柔和顺,很有几分长嫂如母的样子,见他举止不当还会出言劝诫几句,他不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和皇嫂慢慢亲近起来。 第一次见林小千的情形,苏惟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好像是某天突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小尾巴是皇嫂的妹妹,他不好耍狠把人赶走。而且当时除了伴读的易九思,极少有其他孩子和他来往,哪怕名义上的表妹蒋雁辰,明明想和他套近乎,但永远都只会缩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地偷看他。 现在多了个光明正大贴上来的小尾巴,开始时他新奇大过嫌弃,也就默认了这个小跟班。但是苏惟没想到的是,这位娇养的大小姐,富贵脾气一样都不少,为人挑剔又蛮横,还永远讲不通道理,闹得苏惟一见她就头疼。 送林小千回家时,她又哭又喊说舍不得,但他心里只有庆幸两个字,心想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 长大后,苏惟几乎忘了这个儿时的小尾巴,每天按部就班地的日子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上朝协助皇兄处理政务,各种大事小情总是潮水一样涌过来,一天里从早忙到晚,连喘口气的时候都少有。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最熟悉也是最舒适的。 成年后在外有了府邸,他还是孑然一身。王府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满府的太监丫鬟,小心翼翼安排下他的衣食,就怯生生地退下去了,极少有人敢凑到他跟前说些家常闲话。日子一长,他宁愿公事缠身,时刻忙碌不停,也不想独自在家里枯坐。 慢慢地,暴戾古怪的名声越传越远,但苏惟不在乎,他不怕被人误解,不怕外人的恐惧,他担心的是自己位高权重又年纪轻轻,有人心怀不轨地贴上来,想利用自己干涉朝政。 所以议亲那一年,多少贵女千金他一听家世就摇头不已,直到皇嫂提起她的亲妹子。想起那位大小姐的脾性,苏惟第一反应也是要拒绝,但皇嫂青梅竹马亲上加亲说得欢天喜地的,他不忍心当场坏她的兴致,就想着过几日找个八字不合的理由再搪塞过去。 然而回府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当年的小尾巴曾经神秘 分卷阅读126 兮兮地向他炫耀,说自己天生异香。苏惟心里一动,他刚刚查到异香女子的传言,正在四处搜罗天生异香的人,现在有一个,就近在眼前。如果把她放到自己身边,是不是能顺藤摸瓜查明真相? 第二天,苏惟就应下了这门婚事。大婚当晚,苏惟有些良心不安,想来想去,他决定向新娘子说个清楚。虽然自己迎娶她进门别有目的,但他会尽一切所能,给她荣华富贵护她一生平安。谁知道刚起个头,新娘子就像点燃了的炮仗,不停地吵闹哭喊,什么都听不下去,当即就把他从婚房赶了出去。 之后过起日子来,她是各种任性胡闹,苏惟开始还生了几回气,可这人奇蠢如猪,什么话也说不通。碍着皇嫂的面子,加上他对这人心有愧疚,不好真下手收拾,最后他只好能躲就躲,眼不见心为静。 直到有一次文秋跑来苦苦哀求,说她病得沉睡不醒,要王爷回去探望一眼。担心她出了事,不好向皇嫂交代,苏惟忙完公事后,还是去了她的卧房。因为夜里光线晦暗,他低头时不小心蹭到了什么,竟然被床上的人一脚踹了出去。 那一晚过后,林小千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不再胡闹妄为,还变得聪慧体贴起来。 不说她接人待物、操持家事越来越像样子,单说吃饭这一桩,在外赴宴,在家下人预备的,离不了各色山珍海味,没人知道他跟着谨小慎微的母妃长大,吃惯了朴素的家常小菜。只有林小千,和他一起不过吃了两次饭,竟然就看出来自己的口味,之后顿顿饭食准备得都极合他心意。 慢慢地,王府上下,甚至一草一木都让她打理得有了人气儿,再也不是过去富丽堂皇又冷冰冰的地方了。而自己只要没有紧急公务,就会准时回来,吃几口合心意的饭菜,和她抬几句杠,逗得她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原来平淡得像水一样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过去人人夸她容姿端丽,是绝世佳人,可被闹烦了的苏惟,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多看她一眼都叫他难受。自从她不再犯糊涂后,苏惟才觉得她越看越顺眼,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林小千无意间回头冲自己嫣然一笑,他只觉得眼前刷的亮了,心也跟着砰砰砰地跳动起来,从此以后只觉得她鼻子眼睛,哪里都精致可爱,一颦一笑更是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头脑清醒后的林小千曾经说过,两个人可以以兄妹相处,他日如果有人有了心上人,要一别两宽。答应下来时,苏惟觉得自己一定能从这段尴尬的关系中解脱,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一别两宽这几个字,他就烦躁得想踢桌子踹板凳。 为理清自己的情绪,他在外面躲了几天,说是为忙公务,其实空闲时,他翻来覆去地在想,该拿眼前人怎么办。 苏惟时而觉得她越来越像母妃,接人待物心怀仁爱不带偏见,时而又觉得她和母妃是两个极端,母妃尽得荣宠,却过得如履薄冰,生怕招来嫉恨报复,而林小千活得肆意张扬,灿烂有如朝阳。苏惟终于想明白了,他想永远站在林小千身边,汲取她身上的光辉和温暖。 这时候,偏偏易九思那里查出消息,有人有组织地搜罗异香女子,而他和易九思找到的真正天生异香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无故失踪。 苏惟紧张了,一想到有人也在打林小千的主意,他就不由自主地头顶冒汗,手抖得不成样子,当年哪怕皇兄告病,他第一次独自上朝听取百官奏疏时,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急匆匆赶回家,见到林小千时,却把满腹的警告都咽了下去。他不希望林小千背负痛苦,从此像母妃一样失去笑容,小心翼翼地过活。有危险,有阴谋,他一肩扛着,大不了拼尽性命,保她一生平安无忧就是了。 可苏惟没想到的是,林小千实在聪明太过,各种事情七七八八一联想,就推算出事情的大概真相来。看到她流露出惧怕的神情,苏惟恨不能立刻抓到元凶把他碎尸万段。 林小千还自告奋勇,想一同出力去寻找幕后黑手。苏惟怎么能答应,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天都得塌了。所以他软硬兼施说服了林小千,好好把人送进宫里给皇嫂看着,自己率军亲征,去雾灵山追剿元凶。 当在雾灵山脚下,浑身是血的暗卫踉踉跄跄报信说王妃被掳走时,苏惟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他想也不想,当即拿起宝剑,跨上快马就想上山救人,是易九思挡在营寨门口,威胁他要出门就从自己的尸体上跨过去,他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仔细去研究救人的法子。 召集易九思、蒋为辰和几名主将商议时,谈判、围攻、安插奸细,所有需要时间的计划苏惟想都不想就全部否定了,最后一拍桌子,自己决定红衣大炮直接炮轰敌人巢穴,轰出入口就放兵士进去,不用查问,见人就砍,直到救出王妃为止。 蒋为辰和李仲则犹豫着还想劝他,对方虽然图摸不轨,但算起来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这样不管不顾一通杀戮,恐怕后患无穷。旁边易九思一看,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刻会意,都点头表示毫无异议。 炮火纷飞中,林小千被陈驸马挟持着,走到了高台上。对苏惟来说, 分卷阅读127 她出现的那一刻,灰暗的天空终于亮了。一箭射死敌人,再次把林小千抱进怀里时,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死而复生。 出神地想了一路,汤喝完了,马车也停了下来。进了王府,苏惟习惯性地去了花园中的小书房,林小千常在那里打理小报的各项事务。 推开门一看,小书房里竟然空无一人,刚想了半天往事的苏惟一下子心慌了,赶紧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了起来。屋子里没有人,苏惟连伞也顾不得撑,又慌慌张张地在花园里找,找来找去还是不见人影。 他急得正要大声喊人,忽然心里一动,回头一看,林小千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朵拒霜花,微微笑着对他说:“回家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分卷阅读1 ?【穿书】《穿成暴戾反派的作精娇妃》作者:风香堕桂山 文案: 穿书的第一个晚上,林小千一脚把大反派齐王踹下了床。 还好她是书里的二号反派,恶毒女配齐王妃。 齐王妃天生花容月貌,出身最尊贵的世家,嫁了最霸道的奸雄,本该过着最躺赢的日子。 可她总怀疑女主是夫君齐王心中忘不掉的白月光,因此嫉恨交加,坏事做尽,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穿书的林小千掐指一算,现在家中有矿,手上有权,与其为情所困,不如放飞自我,为所欲为。 谁知道,她竟取代白莲花女主,成了书中的玛丽苏之最。 林小千:我好慌,男主男配排队来表白,怎么破? 齐王苏惟:来一个杀一个!我的女人只能我来宠! 食用指南 1、这是一个黑莲花女主和暴戾王爷斗智斗勇,结果被宠上了天的故事。 2、本文纯架空,请勿深究考据。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是反派我骄傲之林小千 ┃ 配角:我不是配角,拉下去砍了之齐王苏惟 ┃ 其它: 第一章 床猛地一动,林小千立刻从梦里惊醒了。发觉身侧蹭过来一片带着水汽的冰凉,她心里一惊,赶紧闭上双眼,开始默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没想到那片冰凉越蹭越近,林小千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换词默念唵、嘛、呢、叭、哞、吽。 那片冰凉蹭到身侧终于停了下来,林小千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立刻又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盯得她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林小千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我难道被什么色鬼缠上了?主啊太上老君啊观音菩萨啊,快来救……” 求救祈祷的话还没默念完,那片冰凉又开始挪动了,慢慢向她的脸颊凑过来,林小千彻底僵硬了。 当那片冰凉蹭过自己嘴巴时,林小千崩溃了:“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闺女,初恋还没有呢,初吻就没了!” 她啊的大喊一声,拼尽全力一脚踹了出去。 砰一声,貌似有个重物砸到了地上。 林小千立刻坐了起来:不是鬼?那是谁? 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呼啦啦闯进来一群人,手上举着灯烛,嘴里喊着什么王爷王妃。 屋子里瞬时间亮了起来,林小千扭头一看,一个男人身着中衣,长发发梢还在滴水,正半坐在地上低头捂着肚子。 林小千有点愧疚,嗯,她那一脚是踹得挺狠的。 闯进来的男男女女喊着王爷王爷,向地上的男人围了过去。 男人脸色苍白,半闭着双眼,林小千仔细一瞧,发现他眉目疏朗,挺鼻薄唇,脑海里立刻闪过三个大字:帅呆了。 初吻送给这样一个美男子,不亏。林小千脸一红,后悔把人一脚踹飞了,他这么帅,再补一口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犹犹豫豫想开口道歉,没想到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阴鸷狠厉,直直瞪了过来,吓得林小千心肝一颤,一个哆嗦干脆晕死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林小千听见有人扑了过来,连声喊她王妃王妃。不久后又有人过来上手把脉,齐王爷齐王妃如何如何说个不停。 闹闹哄哄过了好一阵子,屋子才清净下来。林小千睁开眼睛,偷偷向外一瞧,果然那一群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正靠坐在椅子上打盹。她叹了口气,脑子里开始梳理这一晚上的诡异见闻。 为什么她会身穿古装躺在床上?在影视城客串龙套拍戏?不,身为一个爱岗敬业的狗仔,在影帝拍戏杀青后,她早就偷偷跟着影帝离开了影视城。 为什么会有美男子躺在她身旁?419?不,影帝杀青后一个月里约了三个网红、两朵小花,还陪原配去欧洲买了包包,她和同事24小时轮班跟拍,累得比影帝还腰酸腿软,哪有空去找美男子。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林小千一个翻身,看见丫鬟在椅子上已经酣睡如泥,手里捏着的一张纸飘飘荡荡落下来。 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捡起那张纸,偷偷摸摸展开一看。 纸上第一行,硕大的竖排繁体字写着: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 第二行:首辅蒋为辰新纳续弦夫人。 第三行:长公主梅园文会定在下月初三。 …… 林小千匆匆扫了一遍,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份八卦小报。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和事件,她心里一动,忽然有了答案:自己好像穿书了,穿进了前几天刚看的玛丽苏文。 想起被人王妃王妃叫了半天,林小千脸色一变,难道一不小心穿成了同名的恶毒女配齐王妃林小千? 在这本玛丽苏文里,齐王妃天生倾国倾城的容貌,出身最尊贵的世家,嫁了最霸 分卷阅读2 道的奸雄,然而偏不好好过最躺赢的日子。 因为怀疑白莲花女主是夫君齐王心中的白月光,她嫉恨交加,黑化成了又蠢又毒的二号反派,屡次和女主作对,屡次被啪啪打脸。 大结局里,她和一号反派,对,就是被她一脚踹下床的齐王苏惟,设局陷害女主不成,惹来了女主爱慕者们的疯狂报复,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想到这里,林小千不禁打了个寒颤:反派能当,命不能送啊。 不知道自己的黑化进度条走了多少,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林小千焦躁起来,绕着屋子推磨一样走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琢磨出什么线索来。 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光亮,林小千别无他法,只好又躺回床上,翻过来覆过去一阵折腾,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人影来来去去,似乎书里的主角配角们走马灯一样出现在面前,林小千分不清谁是谁,正疑惑时,眼前飞来一支羽箭,扑哧一声射进了自己的心脏。 林小千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又被吓得一个激灵,自己床前竟然围了一圈人,个个脖子长伸,死死盯着她,像是烧腊店里挂起来的一排酱烧鹅。 还没等她惊叫出声,一个丫鬟先喊了起来:“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林小千立刻反应过来,嘤咛一声,做出虚弱不堪的样子来。 一圈人应声而动,倒水的,端药的,拿巾帕的,个个都忙乱了起来。 林小千半垂眼眸,偷偷打量了半天,估摸着这都是底下伺候自己的小丫鬟小太监。除了一个人遍身罗绮,头上也插金戴银,只管立在床边发号施令,指使得其他人团团转。 她一琢磨,这个大丫鬟模样的,大约就是齐王妃的贴身侍女文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其深厚,文秋心中更是只有一个齐王妃。齐王妃杀人,她递刀,齐王妃放火,她扇风,忠心耿耿到了愚忠的地步。齐王妃惨死后,文秋悲愤填膺,赤红着双眼去刺杀女主,最后毫无悬念地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林小千望着文秋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有这样忠心不二的追随者,为什么不好好带着她在阳光大道上享受生活呢? 她正胡思乱想,小丫鬟小太监又纷纷冲了过来,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汗、喂药。文秋在旁边细声细语安慰她:“方才太医瞧过,说王妃有些发热,吃副药睡一觉便好了。”说完还送上来一颗梅子姜。 梅子姜的酸甜在嘴里弥漫开来,一下子冲淡了药汤的苦涩。林小千心里也酸酸胀胀的,自己吞了二十多年苦药丸,从来没人送过糖,被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林小千一边嚼梅子姜,一边暗自琢磨:齐王妃一路作死,无非是情根错种,对齐王痴缠太过,要想继续过美滋滋的日子,看来要尽量避开那个祸根齐王爷了。 想到齐王疏秀的眉眼,林小千遗憾地仰天长叹一口气。见她神色黯然,文秋立刻心领神会,微笑着说:“王爷上朝去了,走前还问起王妃呢。” 听到王爷两个字,林小千神色更加复杂起来,文秋赶忙补上一句:“王妃如今玉体欠安,王爷今晚定会回来陪伴王妃的。” 林小千的眼神更幽怨了:今晚还要和那个美男子同床吗?我万一把持不住自己呢? 第二章 又睡了一大觉,再次醒来时,林小千觉得浑身黏腻不已,头脑却出奇地神清气爽。文秋一直候在床边,看林小千要起身,赶紧过来搀扶。 林小千冲她微微一笑:“太医果然医术了得,一副汤药下去,让我出了一身透汗,人就精神了。” 文秋摸了摸她额头,发觉不再烫手,才放下心来,又见她衣服里里外外几乎湿透,立刻向小丫鬟吩咐道:“王妃要沐浴更衣,快去预备。” 两个小丫鬟应了声是,急急忙忙出了门。 文秋伺候着林小千刚吃完一碗粥,小丫鬟便回来复命,说是沐浴池中汤泉已备好。 林小千哪里还能忍得住,赶紧跟着小丫鬟去了洗沐间。谁知道门一推开,迎头一阵浓郁呛人的花香就把她顶了回来。 连打了三个喷嚏,林小千才顺过气来:“为何汤泉这样呛人?” 小丫鬟听她语气不善,脸色也阴沉下来,只顾着自己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回。 文秋捧着衣服跟在后面,见林小千还立在门口,笑着问道:“可是香气还不够?今日王妃身体不适,汤泉中只放了数十斤栀子花、兰花、茉莉和玫瑰,香气自然比不得往日。” 林小千听得嘴角直抽搐,心里不禁骂起这齐王妃来:知道你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可家里有矿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胡搞乱作啊。 文秋见林小千脸上变幻莫测,又追问道:“要不再加些丁香煎圆和豆蔻香丸?” 林小千拼命摇头:“不,不,这些鲜花也不要,快快撤了。” “撤,撤了?”文秋和小丫鬟都一脸惊诧,异口同声问道。 分卷阅读3 林小千点点头:“我才闹过一场病,闻不得浓郁味道,撤下鲜花,只须清水就好。” 在一众丫鬟不可思议的眼神里,林小千匆匆清洗完,逃也似的冲出了洗沐间,里头鲜花花瓣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余香阵阵,熏得她头晕脑胀,连呼吸都艰难不少。 坐在铜镜前看文秋为她梳理头发,林小千正腹诽齐王妃的奇葩爱好,忽然听见外面咚咚咚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兴冲冲闯了进来。 文秋眉头一皱,喝骂了一句:“作死的东西,王妃面前竟敢这样莽撞!” 小丫鬟挨了骂也毫不惧怕,喘匀了气,咧嘴一笑:“王爷,王爷刚差人过来,问王妃身子可好些了么,还说今日在王妃这里用午膳。” 文秋眼前一亮:“当真?”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真的,是杨公公亲自来传的口信。” 这下文秋连梳子也丢了,惊喜若狂地踱了两步,又抓起林小千的双手哽咽起来:“王妃,终于……” 林小千看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只好也跟着笑了两声,心里却一阵阵发苦,不是晚上才来么,怎么中午就要来?这一天见两面,还怎么保持距离?美男当前,我真会把持不住的。 还好文秋很快收敛起失态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搓搓双手:“我这就去吩咐人备膳。” 林小千点点头:“去吧。” 文秋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吞吞吐吐问:“午膳,还照以前那样预备么?” 以前是哪样?林小千怕被她瞧出异样,立刻不假思索地说:“一切照旧便是。” 文秋眉间紧蹙眼神闪烁,好像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扭身走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也是个伶俐人,立刻凑上来献好:“王妃,可要换上前日新做的云雁细锦衣和百花曳地裙?” 林小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无须如此铺张,穿家常旧衫即可。” 小丫鬟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吩咐,一脸笑意凝结在脸上,目瞪口呆了片刻才点头应声:“是,是。” 看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的诧异模样,林小千心里也不禁嘀咕起来:不就夫妻两人吃家常饭么,难道齐王妃还每次盛装出席? 等看到文秋自厨房回来,风风火火一会儿指挥人洒扫庭院、布置花厅,一会儿又叫人更换食器、煮水沏茶,林小千才意识到,这一顿饭真的很隆重。 一众下人颠来跑去,忙得是热火朝天。有小丫鬟脚步匆匆,过门槛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花盆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文秋正忙得急火攻心,不由得点着她脑门骂道:“王爷最爱这墨兰香气,偏叫你毛手毛脚地摔烂了……王爷难得过来用膳,你们还不知道多尽些心……” 想来是顾忌林小千,文秋的骂声时重时轻听不分明,难得过来用膳几个字,林小千却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想起八卦小报的标题: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一起吃饭都难得,看来这夫妻两人真是感情不睦,不过也好,方便她疏远齐王,保全现在的富贵生活。 想到这里,林小千更不打算刻意梳妆打扮了,随手插了只玉簪,往脸颊打了点胭脂,就坦坦荡荡去花厅候着了。 不久后,果然见几个太监打前阵,引着昨晚那个美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文秋见着人影,立刻激动不已:“王爷定是一下朝直接过来的。” 林小千仔细一张望,见齐王身穿江崖海水白蟒袍,挺拔魁伟,器宇轩昂,远比昨夜的狼狈相更俊朗许多。 他缓缓迈步越走越近,院子里微风乍起,荡起了他的衣襟袍袖,林小千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玉树临风四个字。等回过神,林小千不禁狠狠地唾弃起自己来,死颜控,没药医。 眼看齐王即将走进花厅,他眉头一皱,掩住口鼻,然后才抬腿迈过门槛。林小千一看他这举动,顿时心头火起:就这样嫌弃我的地方吗? 齐王看她眼中冒火,眉头又紧拧几分,人虽然没有出声,怒气已经腾腾散发出来。 林小千心肝一颤,但一众下人都在跟前,自己哪能临阵示弱,心一横正要开口质问,却被侍立在身后的文秋扯了扯衣袖。 她转念一想,就那洗沐间里呛人的香气,洗完了可不是顶风也能呛人三里地,就算撤掉了数十斤鲜花,她还觉得自己被熏得头晕脑胀,也怨不得别人一见就要遮掩口鼻。 这么一想,林小千立刻心下释然,一点怒火随即冰融雪消,客客气气地吩咐丫鬟:“王爷到了,摆饭吧。” 看她怒气全消,人也从容淡然起来,仔细一闻,也没有往日的熏天香气,齐王这才慢慢舒展了眉头,微微向林小千颔首示谢,就直接落了座。 桌子不大,林小千坐在对面,倒是把他的眉眼面容瞧得更清楚了一些。如果论皮相,林小千敢打包票,就她见过的鲜肉小生,比得上这位王爷的寥寥无几,如果论气势,所有影帝视帝摞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他一分。b 分卷阅读4 r   进屋以来,他一言不发,只随意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势已经逼迫得人几乎窒息。一屋子的丫鬟太监,有的摆放碗筷,有的传递餐盘,却连一丝喘气声也听不见,鸦雀无声得叫人心慌。 林小千记得很清楚,书里的这位大反派年纪轻轻,却权倾朝野。当朝皇帝缠绵病榻多年,众多兄弟臣子中,唯独对齐王这个异母弟弟信任有加。齐王十七岁起便应召协助皇帝理政,后来皇帝病重不起,齐王更是大权独揽,把持了整个朝廷。 刚想到这里,齐王恰好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撞,林小千竟然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冷战。虽然这美男子的确是剑眉星目丰神俊秀,但眉宇间却团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随便一个眼神冷得就好像是冰刀。 她赶紧错开视线,假装镇定自若地提起了筷子:“今日专为王爷预备了几道菜,快来尝尝。” 正要下筷子,看到手边一道菜是酸菜粉丝,她手一顿,转向下一个盘子,酸菜炒肉,再看旁边的盘子,酸菜排骨。 林小千尴尬一笑,心想怪不得文秋问她午膳怎么预备,好歹是王府家宴,一桌子酸菜算怎么回事。见太监亲自端来一个汤盆,她心想这道总不是酸菜了吧,于是壮起胆色说:“主菜来了。” 菜一上桌,里头赫然是一盆酸菜白肉。 林小千脸轰一声烧了起来,整个人尴尬得只想钻进地缝里。 齐王好像没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泰然自若地夹起酸菜吃了一口:“这酸菜腌得倒是甜脆。” 第三章 齐王一口两口吃得坦然,倒是化解了林小千的尴尬。 脸上红热慢慢消退下去,她也干脆一言不发,只管闷头吃菜。 酸菜丝切得细细碎碎,浸满了油脂,一口咬下去甜脆又鲜美。林小千心里不断点头,果然齐王说的不错,这王府里的酸菜积得都比别人好。 然而一道之后又一道,酸菜再味美无敌,还是吃得人牙齿发酸。她一边慢慢嚼菜,一边拿余光去瞄对面的齐王,见他每道菜也不过动了两筷子。 原来大家都一样,林小千窃笑两声,打算找个由头吩咐文秋再加几道菜。 话还没出口,忽然一个肥硕的身影闯了进来,进门便扑通跪下,呼哧带喘地报信说:“王,王爷,易大人到访,说有要事相商!” 齐王筷子一放,立刻起身向花厅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眼神冰冷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微微一笑:“公事要紧,王爷切勿耽搁了。”心里更是雀跃不已:快走快走,这酸菜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齐王眉头一皱,见她脸上笑容不像是作假,这才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人一走远,林小千立刻也拔腿出了花厅,她起码一个月里都不想再闻到酸菜味儿了。 连过了两道回廊,林小千才终于觉得身上酸菜味淡了。她放慢脚步,自己小声嘀咕:“府中的酸菜不知还有多少,这一桌是不是就吃完了?” 文秋在身后扑哧一笑,扯住她衣袖,又指了指西跨院。林小千探头一瞧,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这偌大的院子里,一个挨一个竟然摆满了积酸菜的大缸。 林小千快要窒息了:“王爷就这样爱吃酸菜吗?” 文秋眼神怪异地摇摇头:“不,王爷不爱吃。” 林小千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难道是我?” 文秋又是连连摇头。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酸菜缸,林小千觉得嘴里直发酸,立刻加快脚步往回走。 好不容易逃回自己的卧房,林小千歪倒在床榻上,打算理一理齐王夫妇的诡异关系。这两个人都不是酸菜的狂热爱好者,吃顿饭却偏要预备酸菜宴,家里还积了无数的酸菜缸,是齐王妃别扭偏执,还是齐王故意折磨人? 刚想到这里,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林小千欲哭无泪,可怜她穿书后到现在,一顿饱饭还没吃过,自己又是王妃,又是反派,不该山珍海味随便祸害吗? 对,这就喊人再备上一席酒宴,想吃什么让人做什么。林小千打定主意,正要下床喊人,文秋先一脸欣喜地跑了进来:“王妃,王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林小千一愣,这夫妻两人已经是貌合神离了,还莫名其妙送什么东西。 这时一个肥硕的影子挪了进来,林小千仔细一瞧,原来是刚才报信的太监,十有八九是齐王跟前伺候的杨公公。 那胖太监满脸堆笑,细着嗓子说:“王妃,方才王爷出门路过益清斋,顺手买了些下酒的果子,差老奴给您送几块过来。” 林小千淡定一笑:“有劳公公了。”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书里的益清斋是非同一般,一个果子铺大喇喇地开在皇宫对面。而且老板眼高于顶,卖果子还要看人,身份低微的不卖,相貌平平的不卖,目不识丁的不卖,就算是王公大臣,哪个想吃都得去亲自排队。 胖太监恭恭敬敬递上食盒。林小千挑了个豌豆黄咬 分卷阅读5 了一口,豆香立刻盈满唇齿间。 三两口吃完,林小千美得是两眼冒光,这果子可做得太合自己心意了,清清爽爽,香气还特别干净,怪不得王公大臣们排队也要去买这家的果子。 想到那个高高在上气势逼人的齐王,扎进人堆里去抢果子,林小千禁不住一阵恶寒,他不会是纡尊降贵,专门为我去跑了一趟吧? 不可能,林小千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为吃这家的下酒果子,书里夫妻俩还曾经闹出一场风波来。 齐王妃当众夸海口,说齐王愿意为她去排队买果子,谁知道齐王当场拂袖而去,半分面子也不留。齐王妃恼羞成怒无处发泄,竟然指使王府侍卫去砸果子铺,结果不但王府侍卫被禁军轰了回来,她还得罪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看书时,林小千就为这齐王妃的没头脑连连叹气,明摆着果子铺老板上面有人,而且还是不好招惹的人,别人几句话一激,她就做了拉仇恨的出头鸟,真是蠢到了家。 如今自己穿了书,齐王态度180度急转弯,主动送来了下酒果子,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是要施计挫一挫自己的性子,还是想修复关系,从此相敬如宾? “王妃!王妃!”文秋两句喊声打断了林小千的沉思。 抬头一看,文秋眉开眼笑,一脸的期待:“今夜王爷过来,侍寝的东西也该备上了。” 林小千心里一紧,看这架势,齐王今晚还真有可能会过来。 她点点头,应付走了快飘起来的文秋,然后反复告诫自己,今晚一定不要被美□□惑。 “阿嚏!”城外的齐王苏惟打了个喷嚏。他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山风果然寒凉刺骨。” 骑马跟在他身边的易九思盯着他笑了一声,放马跑了几步,又扭头看他一眼。 苏惟察觉到他的动作,眉头一皱,眼神深沉地看了回去。 明知道苏惟已经不耐烦了,易九思却没有一丝畏惧,脸上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十万火急的事情就在眼前,王爷还有闲心绕路去买果子。” 苏惟没有说话,一鞭子抽向马背,向前快走了几步。 易九思不依不饶,拍马追上去小声唠叨:“几块果子专门嘱咐人送回王府,什么人值得王爷这样讨好啊?” 苏惟眼神锋利如刀,直直瞪了过去。 易九思完全无视对面人的逼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是王妃找对了大夫,下猛药给你开了七情六欲的窍?” 他顿了一下,“还是你回家时终于记得带上眼睛,看出来自家王妃美貌倾国倾城,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 见苏惟还不说话,他笑得越发放肆:“传说王妃绝色无双,是京城贵女中第一美人。当年大婚后,多少人等着看你沉迷女色,埋骨温柔乡,没想到……” 苏惟冷哼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散发出来,比山风还凛冽冰凉。随行的几个官吏畏畏缩缩缀在后面,紧握缰绳的手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易九思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苏惟啪一声猛抽马背,纵马向前疾驰而去,随风甩出来一句话:“看来库银失窃一事还不够你忙的,广文侯府上的小公子走丢了,这事不如你也一并管了吧。” 天色一点点黑了起来,齐王还没回来。 林小千焦躁不已,一会儿张望窗外的无边夜色,一会儿来回踱步徘徊。 文秋只当她是因为王爷晚归心中不满,一直好言好语地哄着她,生怕王爷回来两人又针锋相对闹一场。 只有林小千自己知道,她脑海里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看着屋里那张千工拔步床,昨晚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齐王半伏在地上,单薄的中衣下肌肉隐约可见,发梢的水珠滴在他半露的锁骨上,又顺势滑过细腻的肌肤,最终落进前胸的衣襟中。 想到这个男人今晚还会躺在自己身边,林小千不禁脸上一红,口干舌燥起来。她强迫自己不断回想书里齐王妃为爱发狂的蠢相,才勉强压抑住身上的燥热。 提心吊胆了大半夜,齐王也没有露面。林小千斜倚在床前,等着等着,还是抵抗不住困意,一歪头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林小千睡眼惺忪,隐隐约约看见有人立在床前,好像是个男人的轮廓。她猛地一惊,想也不想抬脚就踹了出去。床前的男人生生受了这一脚,蹬蹬蹬蹬后退了四五步。 林小千揉揉双眼,定睛一看,天哪,她又一脚踹飞了齐王爷。 第四章 无缘无故又挨了一脚,齐王苏惟捂着肚子,死死瞪着她,眼中一片血红,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即将冲过来撕咬的野兽。 感觉到他飙升的怒火,林小千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僵直,凭着残余的一点意识,她挤出三个字:“很疼吗?” 没想到,苏惟的怒火竟然慢慢平息了。他整整衣服,再一抬头,眼中只剩下冷漠疏离。 看他三两步就走到床前,林小千还是抖了一抖。 分卷阅读6 苏惟居高临下,半垂眼睛俯视着她,声音平静无波:“明日是母后寿辰,一个时辰后,你我入宫贺寿。” 原来这人是来叫自己起床的。林小千转头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已经暖暖地照了进来。再一回头,苏惟早脚步生风走出了她的卧房。 坐在马车上,林小千的心一直往下沉。穿书一天多,她终于弄清楚了情节发展的进度条。太后寿宴,正是齐王妃彻底黑化的开端。 把寿宴前后的故事情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林小千决定把危险扼制在源头,首先要做的,就是躲开寿宴前一天的赏花宴。 “今年赏花宴有劳你多操些心。”没想到苏惟一出口就堵死了她想好的出路。 林小千想也不想,赶紧找借口推辞:“我有些头晕乏力,昨日那场病还没全好……” 她睁圆眼睛,努力在眼睛中泛出蒙蒙水汽,她要楚楚可怜地向苏惟卖惨:好歹一场夫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酝酿好情绪,林小千才抬头看向苏惟,视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上移,直到对上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睛,眼中的目光深邃清幽,黑沉沉地像要将人吞噬进去。 林小千看呆了,句子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嗯?”苏惟略带诧异地吐出一个字音,声音轻轻上挑。 林小千被挑得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去坐坐也行。” 话一出口,林小千就后悔得想咬掉舌头。去了万一身不由己,像书里一样走反派自作自受的剧情,那可是自寻死路啊。 她重重咳嗽了一声,故意低头不看苏惟的脸:“我病还未痊愈,去了难免招人厌烦……” 不等她说完,苏惟突然凑了过来:“今年皇嫂无暇拨冗主持赏花宴,你不早应下替她照看照看。” 火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林小千惊慌地一抬头,看着苏惟俊朗的眉眼,心里尖叫着:快,拖走这个男妲己。 然而她还是像受了蛊惑一样,又点了头:“好。” 这人实在太帅了,对着他的脸,林小千发现自己说不了一个不字。她一下子悲从中来,书里的齐王妃也是这样被他下蛊而疯狂的吗? 进了皇宫,随贺寿的皇亲国戚、臣子命妇去拜见了太后,苏惟自去和王公大臣们喝酒,林小千又陪太后聊了些家常话,才马不停蹄地赶去赏花宴。 往年主持赏花宴的是当今皇后娘娘,也就是苏惟口中的皇嫂,齐王妃的亲姐姐。今年她不在场,交由丽妃主持,然而丽妃是个软弱可欺的泥人脾性,完全管束不了席上的众多宾客,所以皇后才特地叮嘱妹妹齐王妃帮忙照看。 可惜书里赏花宴的风波就是因齐王妃而起,连第二天太后的寿宴也被她搅得不得安宁。熟知剧情的林小千,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旋涡之中。 既然逃不开这场赏花宴,林小千铁了心,就是要骄纵跋扈一把,凡是到她面前逞威风的,来一个她就要灭一个。 此时御花园中命妇贵女已差不多到齐了,正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赏花闲谈。林小千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在场的人像被突然定了身,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话动作起来。 见林小千今天气势不同以往,不少人借着赏花拿眼偷瞄她。看她眼神凌厉,面色冷傲,浑身的寒气刺得人不敢接近,这些人又悄悄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看花聊天。 林小千心里冷哼一声,她是霸道奸雄的正室,还是当今皇后的妹妹,架子真摆起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当然,除了一个人。 “东施效颦不成,又来为虎作伥,齐王府的面子都丢尽了。” 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几个人一阵嘻嘻的笑声。 几名掩嘴偷笑的少女中,林小千一眼就认出了说话的人,蒋雁辰,首辅的妹妹,太后的亲侄女。 在这本玛丽苏文里,蒋雁辰牙尖嘴利心机深沉,却出乎意料地是个正面角色。她和女主情同姐妹,女主小白花娇弱惹人怜,一旦受了委屈,都是蒋雁辰第一个打抱不平为她出头。 林小千原以为齐王妃因女主黑化之后,她和蒋雁辰才撕破脸皮成了对手,没想到两人交恶已久,大庭广众之下,蒋雁辰就敢出言不逊。 依照原书里齐王妃的性子,哪怕肆意妄为的名声早传遍了京城,她还偏偏要在众人面前假作温柔贤惠,被人奚落挑拨,也不肯当面还击,只会暗地里用毒计报复,然而十有八九会被抓个正着,到时里子面子全都丢得干干净净。 蒋雁辰大约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当面奚落人。林小千冷笑一声,对不住了,今天我就是要理直气壮做反派。 “千金万金的小姐,还未出阁就这样口出恶言,不知是没学过规矩,还是天生愚钝,学不会规矩!” 林小千毫不留情对骂了回去,原来围着蒋雁辰吃吃偷笑的几名少女,被羞了个大红脸,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两步。 没料到齐王妃会言辞犀利地顶回来,蒋雁辰先是一脸惊诧 分卷阅读7 ,等回过神来,不禁气得双目通红,嘴里恨恨地骂道:“赏花宴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这样放肆撒泼地折辱人。” 看她已经不顾斯文体面,有的少女听不下去,扯了她衣袖想把人拉走。 林小千哪会轻易放过她,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我受皇后之托,照看赏花宴,教小辈些道理本是分内之事。蒋家千金若是有规矩不懂,不妨直言便是。” 蒋雁辰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看到林小千嘴角的轻蔑笑容,她更是气血上涌,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你这般蛮横霸道,怪不得齐王一个眼神也不施舍给你!” 她骂得不管不顾,一时忘了压低声量。远远近近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丽妃也听得眉头一皱,移步过来像是要问个究竟。 蒋雁辰终于觉察到自己在人前失态,赶忙转身低头,假装是在赏花。然而早有人窃窃私语起来,间或一两句传进她耳朵,在说什么闺阁少女,胡乱搅和他人家事。 她一口银牙都恨不能咬碎,直到又听见有人说齐王夫妇貌合神离,才别有深意地瞟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毫不在意,反而快走几步去迎丽妃。她刚行了个万福礼,就听见身后一个细声嗓喊她:“王妃,王妃。” 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齐王身边的胖太监杨公公。 杨公公向丽妃、林小千见了礼后,殷勤地递上来一件斗篷:“才刚起风了,王爷说王妃还未病愈,受不得风寒,叫老奴给您送件斗篷遮遮风。” 第五章 林小千嘴角含笑,接过来斗篷。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更大了些,在场的人无一不在惊讶齐王送斗篷的用心。连丽妃也打趣起来:“不过起了小风,这就巴巴送来斗篷,王爷疼你疼成这样,是成心叫我们眼红吧。” 林小千笑而不语,抖开斗篷,轻轻披在身上。 和昨天的下酒果子一样,她想不通齐王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是因为什么,不过这不妨碍她借机出口恶气。 蒋雁辰早别过脸去,不肯再看她一眼,然而脸上已经涨红得好像猪肝一样。在场的命妇贵女个个身份高贵,虽不至于指指点点,似有似无的嗤笑声却一直没断过。 丽妃有心问清楚两个人争吵的缘由,林小千搪塞了两句,正好有小太监来通报,说是时辰已到,该开席了。 入席后,林小千座次在丽妃左首,斜对面坐的就是蒋雁辰。此刻,她已经面色如常,云淡风轻地和身边人谈笑起来。 林小千却不敢大意,她知道,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果然菜还没开始上,就听见蒋雁辰一声惊呼:“楚凝妹妹人呢?” 林小千心里默念,终于来了。 罗楚凝,梁国公的嫡亲孙女,本书的女主角,人见人爱的正统白莲玛丽苏。 听见楚凝两个字,丽妃急忙发问:“是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么?她怎么了?” 蒋雁辰慌慌张张地回话:“回娘娘,楚凝妹妹方才说看杏花时丢了一只耳坠,要回杏花林去找,可找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那要快去找人才是。”丽妃也着急起来,立刻起身就要走。 蒋雁辰忙拦住她:“赏花宴还须娘娘主持,我和几个姐妹去杏花林找她便是。”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瞟林小千。 丽妃这才想起林小千来,抓着她手急切道:“梁国公的小孙女第一次入宫,千万不能出什么闪失。我这里走不开,劳烦妹妹替我去找找那孩子。” 林小千扫了一眼蒋雁辰,见她一脸焦急,眼泪都快滴下来了,心里暗骂一句,装,真能装,就差给你颁个最佳演技奖了。 然而丽妃本就胆小怕事,林小千不想让丽妃当众难堪,更何况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早就了如指掌。 “娘娘莫慌,罗家小千金不过是走迷了路。宫中各处都有人伺候着,想也出不了事情,我带几个人去找便是。” 丽妃又吩咐了数名太监宫女随她调遣,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才稍稍安下心来。 路上蒋雁辰一马当先,脚步匆匆地向杏花林赶去。林小千不想再费力气和她争执,领着人紧紧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眼看杏花林就在眼前,蒋雁辰却突然停住脚步,一脸欣喜地转头对林小千说:“楚凝妹妹找到了。王妃,你看。” 林小千抬眼望过去,预想中的画面果然如期来临了。 杏花林中花瓣随风飘舞,吹来一阵暖香,清清浅浅的杏花掩映下,缓缓现出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白蟒袍,一个碧霞裙。 娇小的女子一双小鹿眼清澈明亮,笑语嫣然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杏花枝条繁密,花开似锦,偏偏遮住了一旁男子的面容,只能看见他微微侧倾身子,像是在仔细聆听。 蒋雁辰轻叹一声:“幸好楚凝妹妹有齐王爷照料。” 林小千半天不接话茬,脸上变幻莫测,说不出是喜是怒。蒋雁辰以为她是怒到极点说 分卷阅读8 不出话来,不由得蔑然一笑。 殊不知林小千只是犯了职业病,手心直痒痒:这角度,这氛围,借位一拍就是恋爱石锤啊,天哪,为什么我穿书没有带相机! 等再一细瞧,齐王苏惟已经走过那棵高大的杏花树,眉头微皱,目光冷漠。 林小千不禁一声叹息:得,一张睥睨天下的厌世脸,直接把粉红泡泡都吓跑了。 蒋雁辰听见她的叹气声,又添油加醋地说:“也就楚凝妹妹这样的容貌品行才配得上齐王爷。别人想学她娇俏可人呵气如兰,顶多是画虎类犬,徒增笑料罢了。” 她话说得直白露骨,林小千却听得一头雾水。她刚想追问一句,苏惟已经走到了面前:“你病还没全好,立在风口做什么?” 林小千偏头瞧了蒋雁辰一眼,见她笑容一下子凝在脸上,心里不禁暗自发笑。还没来得及答话,苏惟又皱眉问道:“送去的斗篷为何不穿?” 苏惟后面又传出一个声音:“是啊,你们不去吃赏花宴,来这里喝风做什么?” 林小千这才看见齐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华服公子。 蒋雁辰眼前一亮,上前抓住那人的衣袖,娇笑道:“哥哥,楚凝妹妹半天不回来,我和王妃过是来找人的。” 林小千心下了然,原来这人就是首辅蒋为辰,想不到他这样年轻,看起来至多比齐王大个五六岁而已。 她这边心思百转千回,一抬头就见苏惟还眉间紧蹙盯着她不放。 林小千只好轻咳一声,答话道:“斗篷本来穿着的,方才开席时刚脱下,这不是急着来找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么……” 她被盯得头皮发麻,声音也越来越小。 还好蒋为辰在一旁解了围:“好了,现在人全须全尾地送过来了,就别立在这里吹风了。若是王妃再病上一场,王爷还得心疼。” 苏惟鼻子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蒋为辰轻声和蒋雁辰耳语了几句,才快步追上去。经过林小千身边时,他脚步忽然停下,身子微微一震,神色古怪地扫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快走几步追苏惟去了。 蒋雁辰早气得气血上涌面色通红,见罗楚凝走过来,才强压怒意,换了笑意盈盈的面孔地去拉罗楚凝的手。 回到赏花宴,林小千一直吃得心不在焉。书里女主视角的故事,远比她今天的经历要简单许多,不过是迷糊女主走错了路,偶遇齐王被送回来而已。齐王妃看见两人同行的身影,就妒火中烧,开始愚蠢地报复女主。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有人在故意挑拨误导,林小千想到这里,不禁后怕起来,要知道这一场误会,直接让书里的齐王妃走上了歧途。 她误以为齐王对罗楚凝有情,恨得心里吐血,表面却假作大度,结果转身回去就威逼利诱传菜的小太监。第二天太后寿宴上,直接在罗楚凝的汤里下了一只毒蜈蚣。 然而小太监下毒害人是第一次,汤还没端上桌就哆哆嗦嗦地摔了汤碗,里头的毒蜈蚣一掉出来,瞬间震动了整个皇宫。 最后查到主谋是齐王妃,齐王、皇后乃至整个宗室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皇后震怒之下,在一众命妇贵女面前,公开叱骂了齐王妃一通,齐王更是逼着她向罗楚凝负荆请罪。 经过这一场风波,齐王妃背上了善妒、恶毒的骂名,而她则更加怀疑罗楚凝是齐王的白月光,从此把罗楚凝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正式开启了与女主为敌的黑化进度条。 现在看来,齐王妃根本是中了奸计,才走上了反派的道路。 食不甘味地吃完赏花宴,她不愿再和蒋雁辰虚与委蛇,推说身体不适就要离开,丽妃正尽力挽留,就见杨公公挪着肥硕的身子,一路颠颠小跑了过来:“王妃,王爷差老奴来接您。” 丽妃轻拍林小千手背,嘴角笑得满是暧昧:“这一会儿不见,王爷就等不及了,是我没眼色,快快去吧。” 第六章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小千和来时一样,威风凛凛走出了御花园,身后随即又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但她毫不在意,做反派就要有反派的气场。 不得不说,今天赏花宴上,齐王苏惟几次三番示好,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给足了自己面子。 穿书以来,林小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意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出身尊贵,就是夫君狠戾奸雄的名声在外,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再加上苏惟那张脸,每天只是远观就足够令人赏心悦目。只要不像书里的齐王妃那样,非要去求什么独一无二的真心,自己以后的日子能过得非常舒坦。 林小千越想心里越美滋滋,哪怕看到苏惟立在不远处,浑身上下冰山一样寒气凛冽,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苏惟面无表情,眸子微凉,只简单交代了两句,说是皇兄皇嫂在仁明殿召见,语气冷冷淡淡,没有一丝热络气。 林小千连声应下,冲着苏惟又是灿烂一笑,随即兴冲冲喊杨公公带路去仁明殿,倒是苏惟颇觉意外,疑惑地盯着她背影,一不小心脚上趔趄了两 分卷阅读9 步。 仁明殿外,杨公公偷瞄一眼苏惟的神色,又对着林小千一脸谄笑:“近来后宫事务繁多,皇上也龙体欠安,皇后娘娘日夜操劳,王妃能过来为娘娘分忧解难,是最好不过了。” 这胖太监话说得没头没脑,林小千也听得一个愣怔,仔细一琢磨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提醒林小千,皇后娘娘也不容易,不要故意再添麻烦,让她发愁难做。 当今皇后是齐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对她最是怜爱,齐王妃屡次肆意妄为,得罪了朝堂后宫不少权贵,到林小千穿书那一刻都不知收敛,这背后少不了皇后的偏袒庇佑。 然而齐王妃不知为何对皇后心有怨恨,不但不领亲姐姐的情,还故意处处和她对着干,皇后指西,她非要往东,皇后指前,她非要向后。最后等她一意孤行,犯了众怒时,皇后也无法力挽狂澜,救她一条性命。 林小千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可千万不能这样不知好歹,靠山都把大腿伸过来了,就应该赶紧以最正确的姿势抱上去,这样才能舒舒坦坦做反派。 过去但凡听见皇后两个字,齐王妃都要先胡乱发一通脾气,杨公公惴惴不安说完话,看她一直垂头不言语,以为又触到了王妃的逆鳞。他暗叫一声不好,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终于,林小千开了口:“那是自然,姐姐向来待我最好,如今也该我为她分忧一二了。” 杨公公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他擦了擦汗,又望向林小千身旁的苏惟。 苏惟神色不动,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殿内的太监早早候在门口,见齐王夫妇过来,立刻把他们迎了进来,说是皇后早有交代,今日是一家人说说家常话,无须礼节拘束。 进了门,迎头便是一阵药香萦绕,宫女太监站满了屋子,个个默不作声恭敬侍立。 正中间的榻上,斜倚着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人,想来就是那位疾病缠身的皇帝。榻前的绣墩上,坐着一个身形微丰的女子,正捧着书册在为皇帝念诗词。 苏惟和林小千躬身一行礼,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和齐王妃四五分相似的脸来,不过面容要丰满圆润许多。 原来这就是她书里的亲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林小千立刻冲她亲热一笑,心里激动不已:姐,亲姐,以后就抱你大腿了。 林皇后猝不及防看见林小千的笑容,显然惊喜过望,连眼中似乎都闪了泪花。 林小千默默吐槽:原来的齐王妃对亲姐是有多刻薄,亲姐掏心掏肺的,只要她给个笑容就能感动出眼泪来。 倚靠在榻上的皇帝此刻也正襟危坐起来,虽然人还是一脸病态,但威仪仍在,寒暄两句后,就沉声询问苏惟,问完官员调遣,又问楚地饥馑。 林皇后听了两耳朵,伸手握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他们兄弟有正事要谈,你陪我去喝口茶吧。” 皇帝也点点头,随即又叮嘱道:“这几日倒春寒,别心急喝头春茶。” “哪用你操心这个,昨日贡茶院新送来一味九曲红梅,正好我和妹妹尝尝。”林皇后一边笑着答应,一边拉着林小千走了出去。 偏殿早备好了风炉茶具,桌上也已经摆了几道茶点。两个人一坐下,林皇后就屏退宫女太监,亲自注水沏茶。林小千留心看皇后吃茶的动作,依样学着慢慢品茶。 一杯茶还没喝完,林皇后盯着林小千,几次欲言又止。林小千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举止和之前判若两人,她肯定会心生疑惑。 所以不等她问话,林小千先拿了块海棠酥送到皇后面前,娇俏地喊了声:“姐姐。” 林皇后心里一暖,说话的语气更软了三分:“妹妹,你是不怪我了吗?” 林小千听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好林皇后自顾自说了下去:“听说赏花宴上,齐王专门差人送了斗篷给你。”她顿了一顿,试探着问道:“你们,和好了?” 看着林皇后一双盛满关怀的眼睛,林小千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比先前好了一些。” 林皇后低头把玩了两下茶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其实,做主把你们凑成一对,我也曾经后悔过。” 林小千不明所以,也不敢随便插话,只好乖巧听着。 林皇后没留意她的神情,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当年我初入宫时,皇上怜惜我们姐妹分离,特许我带你在宫里暂住了些日子。那时你不过才八岁,有些骄纵的小脾性,小惟十岁,为人孤僻,不爱和人言语。你们两个都是和其他孩子处不来的性子,谁知却异常投缘,你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到处玩耍。” 林小千震惊了,这齐王夫妇竟然还是青梅竹马。 “后来送你回了家,你一直惦念着你的小惟哥哥,时不时地写信问我打听他的事情。”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王妃算得上是此情不渝。 “小惟到了议亲选妃的年纪,京城世家大族凡是有女儿, 分卷阅读10 年岁也相当的,都送了绣像庚帖过来,他哪个也没多看一眼。我问起你来,他倒是没有回绝的意思,我以为小惟也是心里有你的,这才去求了皇上和太后,将你指婚给小惟。” 原来这对冤家夫妻是林皇后撮合在一起的。 “我原以为费了这许多力气,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哪知道……”说到这里,林皇后已经泫然欲泣了。 第七章 哪知道佳偶不成,反成怨侣,林小千在心里补充。 林皇后拿起帕子,轻轻擦过眼角:“大婚当晚,你们就闹得天翻地覆,小惟连吉服都没换下,直接躲进了书房,任谁劝也不肯出来。你更是气昏了头,摔了合卺酒,砸烂了合欢床。” 天哪,这不是结亲是结仇吧。 “到后来,你们两个简直是水火不容,一碰面就像乌眼鸡似的。小惟见人话越发少了,行事手段也越来越狠戾。妹妹你,更是叫姐姐心痛。” 她痛心疾首地看向林小千:“话偏不好好说,事偏不好好做,处处和小惟对着干,每天故意熏香呛人,逼着王府上下和你一起吃酸菜……” 林小千被说得低了头,心里直骂书里的齐王妃脑子进水,无理取闹得罪自己的另一个大靠山也就罢了,闹起来还永远自己先吃亏,熏香呛人先呛自己,一桌子酸菜自己跟着吃到牙槽发酸。 林皇后以为妹妹是羞愧难当,数落了几条罪状,终究是心中不落忍,立刻改了语气,开始苦口婆心劝慰她:“如今你既然和小惟重归于好,就好生过日子,小惟虽然性子冷,但并非是无情无义的人,你真心待他,他定然不会辜负于你。” 林小千心里继续吐槽:你妹妹就是太真心了,彻底沦陷在苏惟身上,才变得这样莫名其妙,最后还搭上了一条性命。 看林小千半晌不说话,想起以前妹妹油盐不进的样子,林皇后不禁悲从中来:“还是我这做姐姐的不尽心,没替你选个好姻缘,也怪不得妹妹你心中对我有怨。你行事不依常理,一定事出有因。可你竟然连一句诉苦的话也不跟姐姐说,我们姐妹本是无话不谈的,如今生分到了这般地步……” 说到这里,林皇后一双杏眼已经是泪光莹莹,她却微微仰头,强压着不让眼泪落下,伤心到了极处也硬要忍耐。 明明是齐王夫妇不知道惜福,却让当朝皇后神态凄楚到如此地步,林小千不禁胸口也酸涩起来。其实她这位姐姐两腮圆润,下颌饱满,本是天生富贵相,可如今眉间已隐隐挤出了一个川字纹路。 书里写到这位皇后,也极其难得地全是怜爱之词,她与当朝天子伉俪情深鸾凤和鸣,几乎算得上是宠冠六宫,然而两人的皇长子在襁褓之中夭折,皇帝又抑郁成疾一病不起,她这独宠的皇后日子其实过得辛酸无比。 偏偏他们夫妻最亲近的人都不省心,皇帝信任的弟弟齐王把持朝政后,变得暴戾残忍,不近人情,而皇后的亲妹妹齐王妃视她为仇敌,和她形同陌路。 设身处地一想,这皇后表面风光,其实过得是水煎火熬一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林小千也怜爱起她来,情真意切地说:“姐姐无须担心,先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才做了糊涂事。日后我事无大小,一定全听姐姐的,我们姐妹同心,共享甘苦。” 林皇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抓紧她的手,泪珠终于忍不住,断线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她轻轻抽泣几声,又扯出笑容连连点头:“好,妹妹,好。” 林小千又安慰她几句,话锋一转,说起来刚才的赏花宴,尤其添油加醋描绘了一番杏花盛开,繁盛似锦的景色。 不过是御花园里的寻常事,她撒娇卖乖地一讲,林皇后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也渐渐现出了笑容。 到底是亲姐,这么好哄,林小千暗地里感慨。蒋雁辰恶意设局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提。要知道,和家人相亲相爱的温馨场合,对她来说太难得了,她不想坏了气氛。 穿书前的林小千虽然是独生女,但爹不疼娘不爱,等她上完高中,父母甩下一笔钱,就离婚各自潇洒去了。孤零零一个人打拼了这么久,现在一穿书白得了一个溺爱她的姐姐,林小千觉得,就算必须当这个人憎鬼厌的反派,也值了。 两人边喝茶边闲聊,林皇后说了不少齐王妃儿时趣事,在她眼里,这个娇养的妹妹小时候虽然淘气顽皮,但更多时候又可爱又贴心。 林小千边听边奇怪,如果林皇后说的都是实情,过去的齐王妃即使骄纵了些,但还是很讨人喜欢的,自从嫁给齐王苏惟,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结合书里看过的情节,林小千心里立刻警钟大作。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大婚之夜为什么闹翻,但可以肯定的是,齐王这个人太危险。 齐王确实生得好,本来就对自己这个颜控的胃口,而且他这两天又送果子,又送斗篷,说明这人一旦献起殷勤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能直接献到人心坎里,实在太容易让人心动了。也难怪齐王妃爱而不得,为他发癫成狂。 想到书里 分卷阅读11 齐王妃的结局,林小千再次警告自己,珍爱生命,远离齐王。 几盏茶喝完,小太监又进来报信,说皇上王爷起驾去了文德殿,有急事要召见首辅和几位大人,请皇后王妃自去用膳歇息,不用等他们回来。 林皇后听完一笑:“他们去忙他们的,我们去乐我们的。” 姐妹两个吃完晚饭,又亲亲热热闲谈了一会儿。直到林皇后神色疲乏,精神不济起来,林小千才起身告退。 回了住处,文秋立刻迎了上来:“窗纱新换了霞影纱,床上挂的是缂丝帷帐,一应茶器花瓶都是家里带来的汝窑瓷,安神的夜酣香也已经点上熏了一阵子了。” 她一进宫就说去收拾住处,林小千只当她不过归置随身物品而已,没想到她几乎重装了整个屋子。 随手拿起一个茶盏,感慨了一番汝瓷“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釉色,林小千满意地点点头:既富且贵,又有品格,果然还是生在皇家好。 一回头,文秋正目光灼灼盯着她:“杨公公说,王爷没吩咐他另收拾屋子,今夜王爷也是要留宿这里……” 林小千心里一哆嗦:又来?不是说两个人水火不容吗?苏惟是非要一把火把我这杯冰水煮沸了吗? 文秋看她变了脸色,低眉顺眼地轻声絮叨起来:“王爷难得这几夜都过来王妃这里,王妃可千万不要像过去那样死拧,好歹顺着些王爷,将来有了世子,王爷一定不会再生二心……” 林小千简直要被文秋的深谋远虑折服了,这男女一旦共处一室,就想到生娃的事了。 第八章 生娃?哼,自己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林小千默默下决心。 文秋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喜滋滋地预备衣物、香药、茶点,絮絮叨叨说王爷爱这样,王爷爱那样,听得林小千一阵阵的心烦。 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林小千借口夜里寒气重,打发了文秋再去要个脚炉,屋子里才清静下来。 思来想去,林小千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和齐王苏惟是真夫妻,不论是不是真爱,同床共枕总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初五,还不如和苏惟打开天窗说亮话,表明自己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之前苏惟对齐王妃避如蛇蝎,如今自己穿书过来才几天,苏惟数次示好是没错,但要说两次被踹下床,就对她有了情,怕是鬼都不能信。 与其互相试探猜疑,不如直接亮出态度底线,以后和平相处,好好过自己的富贵日子。 想明白后,林小千吊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悠悠哉哉坐回椅子上,一偏头瞧见几本书册里夹着一张纸,看清纸质和大小,她心里一动,立刻抽了出来,果然又是一份八卦小报,也不知道是谁看完夹在书册里。 虽然穿书穿成了王妃,但之前工作的惯性太深刻,林小千一看见八卦难免心里痒痒的。 打开浏览一遍,这期小报还是很无聊。前面几条消息,写来写去无非是夸赞太后寿宴,用词极尽阿谀奉承。长公主前去雾灵山,是唯一和寿宴无关的,也大字明明白白写着,进山是为太后祈福。 林小千看得直摇头,八卦小报做成这样,要爆点没爆点,要独家没独家,竟然还有读者看。 扫完整份报纸,她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条真八卦:首辅休妾。 匆匆看完一遍,林小千惊讶不已,没想到这家小报竟然找到了被休的首辅宠妾。而且这宠妾胆量还不小,爆的全是闺房秘事,寥寥几笔,已经刻画出首辅大人好色重欲的性子来。 回想起杏花林外,首辅蒋为辰打量自己的露骨眼神,林小千立刻一阵恶寒:如果这八卦消息不是造谣中伤,这人沉湎酒色,不会是对自己生了什么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吧。 越回忆,林小千越觉得蒋为辰看自己的眼神欲望外露,她心里也跟着不爽起来:我是反派,不是玛丽苏女主啊,见一面就被人盯上,这算什么神展开。 一边吐槽,一边又仔细看了一遍,林小千发现,这条八卦虽然内容劲爆,但标题却温和严肃得不像个八卦,再加上一小块缩在边边角角,丝毫不引人注目。 可惜了,太可惜了。职业病发作的林小千连着感叹了几声,还是忍不了。她提笔蹭蹭几下,就改了大标题。 《做首辅宠妾的三百零一天》。 改完还不够,她又在正文里加重圈出几个关键词。 花园里亲吻的味道…… 衣服又被撕破了…… 累到走路都打颤…… 这标题,这内容,放到现代,肯定是流量大爆、点击飞涨。林小千笔一扔,满意地把八卦小报折好,又夹进了书册里。 毕竟穿书穿成了富贵王妃,林小千很清楚,自己的一身本事是无处施展了,现在自己改,自己看,自娱自乐也不错。 正为自己才华埋没而暗自惋惜,文秋推门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两个小太监,分别端着脚炉和熏笼。 等一切归置好,屋子 分卷阅读12 里顿时暖洋洋起来,林小千紧绷心弦,累了一整天,此刻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文秋轻轻推了推她:“王爷就要回来了,王妃等等再睡吧。” 林小千不耐烦地摆摆手:“皇上叫人送过信,说和王爷会见几位大人,不知要忙到何时,早让我们自去歇息。” 话一说完,见文秋一脸震惊,她赶紧又补上一句:“你告诉殿外守夜的太监警醒些,若是王爷往回走,记得早早来报。” 她早想好了应对苏惟的办法,这时候精神也松懈了下来,一躺到床上,没多久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迷迷瞪瞪醒过来,察觉床边有人,林小千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就蹬了出去。没想到,脚腕一下子被架在半空中,她狠狠扯了两下,都收不回来。 林小千一惊,睁眼一看,是苏惟一把握住了自己的脚腕。她又使劲一拽,脚腕仍旧一动不动,裤脚却顺势滑了下来,露出白滑纤细的一截小腿来。 苏惟扫了一眼,脸上还是一派淡然,手心却越来越热,烫得林小千也身上发热,害羞起来。 看林小千脸上渐渐红成了粉白色,苏惟放下她脚腕,语气平淡地说:“下回不要再踹人了。” 林小千人还半糊涂着,睡眼惺忪看过去,只觉得眼前的苏惟像是打了一圈柔光滤镜,眉眼轮廓更精致了几分。 盯着这张脸,听他这么一说,林小千鬼使神差地顺势应了声嗯。随后她才回过味来:“不对呀,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吗?怎么这就答应了他,万一他以后再爬床,我这个颜控忍受不了诱惑怎么办?” 林小千恨不得一拳捶在床上:这个男妲己,又发功害人了。 正式谈话不能再耽搁了,林小千等不了了。 “王爷。”她郑重地叫了苏惟一声。 苏惟回头,见她一脸严肃,挑眉嗯了一声。 正要说话,文秋和杨公公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林小千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们两个人的谈判,其他人没必要知道,自己以后的富贵生活少不了依仗齐王,当着人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她立刻变换神情,做出一脸关怀的样子,温柔如水地问道:“王爷昨晚何时回来的?我睡得沉,小太监也不知道报信,没能及时侍候王爷,是我的过失。” 苏惟眼神冰凉地看过来,又是一挑眉。 杨公公抢着回话:“王爷跟随皇上召见过几位大人后,又在御书房陪皇上说了一宿话,出来时天色都亮了。这不一回来,王爷顾不得自己先躺一会儿,就来看王妃了。” 林小千蹙起眉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王爷连夜为公务忙碌,实在辛苦。昨夜文秋就叫人煲上了人参杞子瘦肉汤,王爷正好喝一些,解解乏累。” 苏惟长长的哦了一声:“王妃有心了。” 第九章 听出来他语气里的讥讽,但林小千左耳进右耳出,喊了声文秋,就要洗漱穿衣,今天是贺寿的正日子,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她小心换上朝服,戴好翟鸟凤冠,就已经到了该出门的时辰。苏惟那边自然也耽搁不得,刚沐浴着衣结束,便有小太监登门来请。 收拾利落后,当着林小千的面,他意味深长地喝了几口汤,才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然而林小千一副心思早飞到了今日的寿宴上,完全没有留意苏惟的动作。经过昨天一场赏花宴,林小千确定,有人对她,或者说书里的齐王妃不怀好意。今天贺寿的皇妃公主、公侯诰命会更多,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免得不小心行差踏错,又落进别人的陷阱。 和昨天一样,林小千昂首挺胸进了庆寿宫。除了皇后和丽妃,众人此时已到了个七七八八,正依品级分坐在侧殿,等待拜寿入席。唯有蒋雁辰不管不顾,拉着拘谨的罗楚凝四处和人问好。 昨天齐王关怀备至的戏一演,今天她一出现,议论声倒是听不见了。有几位王妃诰命还笑容满面地主动和她寒暄起来。罗楚凝跟着也要去向林小千问好,被蒋雁辰一把拉住,贴着她面颊窃窃私语了半天。 等林皇后和丽妃进来,随意应付了众人的行礼问候,两个人直奔林小千过去,只顾着和她亲密聊天。 在场的众人几乎个个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经过这两天不寻常的见闻,大多数人立刻心里有了数,如今的齐王妃不同往日了。 不过一阵子没见,她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不再浑身花香呛人,说话行事也不像过去那样阴沉偏执,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和齐王举案齐眉,与林皇后重修旧好,是轻易招惹不得的人了。 寿宴上,除了蒋雁辰偶尔瞥过来几个冰冷的眼神,在场众人对林小千不说毕恭毕敬,至少也客气有礼。连太后都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打趣起来:“齐王妃样貌到底是生得好,以前冷冰冰也就罢了,如今这冲人一笑,好人缘就来了。” 林皇后见太后夸自己妹妹,赶忙跟着陪笑:“齐王妃过去是一团孩子气,现在终于长大懂事了。” 分卷阅读13 林小千明白此刻是扭转太后对自己印象的好时机,立刻见好就上,谦逊一笑:“妾身以前年幼不懂事,无端叫太后担心。日后妾身一定听太后教诲,事事敬慎和顺。” 太后听得连连点头,当即就把手腕上的迦南木镶金手钏褪下,赏给了她。 行礼谢恩后,一转身就看见蒋雁辰瞪过来的愤恨视线,林小千视而不见,摸了摸手钏,就和身边的燕王妃攀谈起来。 今天的寿宴吃得如此顺心遂意,林小千心里激动不已,她终于改变了书里的故事线,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自己能逃脱反派死亡定律。 这么一想,她更是心情畅悦,脸上也笑得越发灿烂。 等回去住处,苏惟也正好回来,估计是被人灌了不少酒,面色耳尖都泛了红,由杨公公半搀着走了进来。 一抬头看见林小千眉眼含笑,光彩照人远胜过去,苏惟竟然一下子盯得挪不开眼。林小千看他愣神,只当他是微微醺醉,丝毫没放在心上。 晚上还有皇上皇后亲自主持的筵席,因此两人各自小睡一会儿后,又匆匆更衣,赶去了太极殿。 贺寿的公侯臣子此时早携家眷出宫回家了。晚上到场的不过是几位王爷王妃,和在京的公主驸马,是名副其实地皇室家宴。 午间寿宴,林小千自觉和几位王妃公主言谈算得上融洽和谐,因此完全放宽了心。 没想到,一进门林小千就感受了一股灼热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蒋为辰兄妹堂而皇之地坐在太后下首。 蒋为辰见她看过来,双眼一眯,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蒋雁辰浅笑嫣然,正和身旁一位公主小声说话,斜眼瞥见她,脸上先是一冷,随即又扯出满面笑容。 林小千只当没瞧见这兄妹二人变幻的面色,随着苏惟一一见过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哪知道落了座,他们夫妇排在帝后二人的左首,没想到竟然正在蒋家兄妹的对面。 蒋为辰见她坐下,又冲她嘻嘻一笑。林小千微微欠身行了礼,不禁想起之前看的八卦来。 这位首辅原本好色重欲,宠妾无度,但为续弦,宠上天的小妾说休就休,然而今日赴宴却不带妻子带妹妹,显然对续弦妻子并无应有的敬重。渣男一个,林小千下了结论。 没想到蒋为辰坐在对面,毫不收敛,光明正大地注视着林小千。觉察到他黏腻的视线,林小千越发不爽起来。 她鄙夷地轻哼一声,不想惊动了身旁的苏惟。他本来正和弟弟燕王寒暄,听见林小千的动静,一回头,正对上蒋为辰炙热的眼神。 苏惟当即就变了脸色,眉头紧锁,阴鸷的眼神冰刀子一样射了过去。蒋为辰尴尬一笑,低头端茶喝了一口,才遮掩过去。 两人半空中噼里啪啦一场交战,早有有心人看了个清楚明白。等两个人偃旗息鼓,各自去吃菜饮酒时,不少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林小千身上。 林小千怒了:怎么?还当他们在我面前争宠啊。我是反派,不是玛丽苏女主! 她有心想顶回去蒋为辰,但瞧见太后和皇上皇后都言笑晏晏,心情正好,不忍心坏了这和谐氛围,只得强压怒火,自顾自低头去吃菜。 好不容易如坐针毡地熬到筵席尾声,太后精神不济已回去歇息,皇帝皇后放下架子,拉着众人又说了些兄弟姐妹的家常话,正说要各自退席,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喧哗声。 看皇上皇后脸上起了怒意,他们跟前侍候的大太监立时一溜小跑了出去。喝骂了几句后,领了个小丫鬟进来。 蒋雁辰一见,几步跨过去,劈头盖脸扇了丫鬟一耳光:“不知眼色的东西,敢在宫里吵闹!” 小丫鬟被打得眼泪掉了下来,递上来一个纸团,争辩说:“是,是他,他们乱编排公子!” 蒋雁辰狐疑地接过来一看,立刻气血上涌,怒喝道:“这是哪来的?” 小丫鬟胆怯怯地瞧了林小千一眼,又低头去抹眼泪。 林小千看清那团纸的质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改过的八卦小报怎么流传出来了? 第十章 林小千看清那团纸的质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改过的八卦小报怎么流传出来了? 蒋为辰起身过来,向蒋雁辰使个眼色:“下人不懂事,回去教训就是。”他顺手接过那张八卦小报一瞧,整个人立刻愣住了。 座上的晋王爷,为人最轻浮好事,一见有热闹瞧,三两步冲过来抢了八卦小报,扫一眼后,捂嘴笑着,又把八卦小报传给了别人。 蒋为辰蒋雁辰一个脸色黑成了炭,一个脸色白成了纸,却不好当着皇帝对宗室皇亲造次。 林皇后正劝皇帝喝汤,没有留心众人举动,顺着蒋为辰话头笑道:“想是初次进宫的孩子,不过吵闹几句而已,千万别苛责她。今天是太后寿辰,正应热闹些。” 几句话工夫,八卦小报已经在席上传阅了一遍,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窃笑,有的尴尬,但无一例外都开始偷瞄蒋为辰。 分卷阅读14 最后小报递到了苏惟手上,还没等他看清,林小千手一伸,先夺了过来。只见小报头条赫然是一行大字:做首辅宠妾的三百零一天。 而林小千昨夜特地圈出的几句艳情句子,也全被专门画出来放大,做了小标题。 林小千心里一惊,这小报分明是重新誊抄制作的,不是她修改的那一份。 林皇后侍候皇上喝完汤,一看席上的情势,和皇帝对视一眼,笑容依旧温和:“接连几日为太后寿辰忙碌,上上下下的都累了,今日就先散了吧。” 蒋雁辰心中怒火正腾腾燃烧,压根没听见林皇后的话,她一手揪住小丫鬟,低声喝问:“老实说,那小报从哪来的?” 小丫鬟抖如筛糠,又看了林小千一眼,哆哆嗦嗦说:“是,是景明殿,殿的人……” 所有人刷一声看向了苏惟,景明殿正是齐王夫妇的住所。 苏惟冷哼一声,面上显出几分寒气来,众人只觉得冷风一吹,刺得人脊背发凉,纷纷低下了头。 林小千有点意外,书里说苏惟狠戾无情,没想到连宗室皇亲都这样惧怕他。今天有苏惟在场坐镇,这事说不定能暂时糊弄过去。 这么一想,她紧绷的心弦也慢慢松懈下来。 蒋雁辰显然没料到八卦小报和齐王夫妇有关,她紧咬下唇,神色有些张皇无措。然而一眼瞥见林小千若无其事的样子,蒋雁辰又怒不可遏起来,指责的话脱口而出:“一定是齐王妃!” 林小千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心中愤愤道:你亲眼看见了吗?就这样空口定罪名,我不是广而告之的真凶啊。 林皇后本来已搀扶起皇上准备退席,听蒋雁辰一喊,停住脚步,正色道:“到底是为何事吵闹?” 知道林皇后向来对自家妹妹极其护短,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在场的人更加收敛形容,连大气儿也不敢多出一声。 蒋雁辰心里气血翻涌,只顾着横眉怒对林小千,完全没有留意林皇后阴沉的神色,还当她是要追究肇事的人,因此高声控诉起来:“齐王妃她居心叵测,故意拿些腌臜话编排我哥哥!” 林小千暗暗为自己叫屈:我就是无聊手痒而已,哪有什么居心。自己私下批两笔八卦,都叫人偷走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蒋雁辰一嗓子吼得连困恹恹的皇上都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怎么,有蒋爱卿的谣言?” 蒋为辰早神色恢复如初,回话:“不过是小报胡编乱造,哗众取宠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微臣不才,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看他瞬间恢复淡定自然,林小千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先前小瞧这位首辅大人了。 蒋雁辰却不依不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景明殿有人散布流言,分明是要扰乱朝纲,请皇上彻查!” 皇上重咳两声,没有说话,反而是林皇后不耐烦起来说:“皇上近来龙体欠安,你们做兄弟姊妹的,一个个不知道为皇上分忧,反而成天说些有的没的,惹他烦恼。今日闹成这样,我们不管了,你们自己收场去。”说完亲自搀扶着皇上,起身离了席。 席上众人更是噤声不敢言语,纷纷立起来,躬身施礼恭送两人。 等帝后二人离去,苏惟抬起下巴,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缓缓地说:“怎么,我齐王府的人和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议论了?” 他声量明明不大,却威仪十足,震得人耳边心头嗡嗡作响。 之前咄咄逼人的蒋雁辰跪在地上还没起来,被他这气势一吓,嘴唇抖抖索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一旁的小丫鬟更是吓得肝胆俱裂,翻了个白眼直接昏了过去。 林小千惊呆了,她知道齐王苏惟大权在握一手遮天,没想到竟然霸气到了这样的程度,一句谁敢质疑,就能唬得人不敢说话,甚至不需要一句半句的辩解,来粉饰粉饰。 满屋子唯独蒋为辰泰然自若,挤眉弄眼故作轻松地说:“表弟不要生气,是我私德失检,怨不得别人捕风捉影胡编乱造。而且小报上不过写些无稽艳闻罢了,洒脱如我,得个风流名又何妨?我哪会真介意。” 他这边试图息事宁人,蒋雁辰发完抖,头脑也清醒不少,怨恨地看了林小千一眼,低头小声说:“是,是我错了……”。 “嗯?”苏惟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来,语气里全是冷意。 蒋雁辰眼中泛出泪花,楚楚可怜地看向苏惟,见苏惟不为所动,才双眼一闭,大声说道:“是我莽撞,不该随意牵扯齐王家人。” 回去的路上,苏惟脚步生风,走得飞快,林小千快步跟在后面,边走边琢磨,小报一事,蒋雁辰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浓烈的恨意?从昨天的赏花宴来看,显然这恨意不是因为书中的女主罗楚凝。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景明殿就到了。苏惟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林小千没留神,差点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她堪堪收住脚步,然而整个人几乎贴到了苏惟身上。酒气、香气,还有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气息一 分卷阅读15 下子充斥鼻间,林小千脸红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苏惟的眼神凌厉无比,鹰隼一样注视着自己。 第十一章 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林小千瞬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王爷!” “王妃!” 幸好文秋和杨公公及时迎了出来,两句喊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苏惟没有说话,收回目光抬脚迈进了屋门。 迫人的视线消失后,林小千深吸两口气,定定心神,才快步跟了上去。 进了屋,苏惟已经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饮茶。 他是真生气了?林小千也轻手轻脚地坐下,惴惴不安地想。她转念一想,不对啊,事情的前后曲折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一个两个都认定我得担这个罪名啊。 苏惟仍是不言不语,浑身上下阴云笼罩,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林小千看这情势,知道事情不能轻易过去,自己琢磨:与其让人猜疑,还不如坦陈实情,由着他按罪论罚,说到底自己不过私下编了几句闲话而已。 这么一想,林小千镇定下来,向人吩咐道:“王爷今日喝了不少,醒酒汤备好了吗?” 文秋和杨公公早看出两个人神情古怪,像是有话要说,立刻心领神会地应声退了下去。 见她支走下人,苏惟一双眼睛带着寒气又刷的看了过来,林小千无视他目光的威压,坦荡一笑:“王爷是为首辅大人的事烦恼?” 苏惟冷冷看着她:“景明殿与此事无关?”语气平淡,毫无波折。 林小千低眉敛眼,委委屈屈地说:“我胡言乱语几句,没想到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 苏惟眉头一皱:“胡言乱语了什么?” 林小千这才记起来,原来苏惟压根还没看到小报的内容,没看最好,自己用词香艳露骨,让他这名义上的夫君看见,还些微有点尴尬。 “没什么,没什么”,林小千连忙摆手,“我不过是听说首辅休了妾室,一时嘴碎编了几句闲话而已。” 苏惟哦了一声,眼中仍是一片寒意。 林小千顶着他的目光,继续委屈地说:“我的闲话不过昨夜随手记在一张纸上而已,哪知道今天就被人制成小报,四处传播。王爷,与其与我置气,不如想想怎么揪出真凶来。” 她瞪大眼睛,一脸真诚地说:“如果真是齐王府的人暗中动了手脚,如若此时不找出来,怕是以后难得安宁了。” 苏惟神色不变,冷冰冰的眼神注视了她一会儿,见林小千毫不畏惧,还是一副无辜相,转而起身踱了两步。 他走到桌案前,随手抽了本书一甩,好巧不巧,甩出那张八卦小报来。林小千看见,心里一激动,伸手就想抢过来。 刚捏住纸边,砰一声她就撞上了苏惟的胸膛。没想到苏惟侧了身子,也想去捡小报。 林小千被撞得眼冒金星,电光石火间,她只有一个想法:这王爷养尊处优的,竟然还有一身腱子肉。 回过神来,感觉到头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她才发现自己还靠在人家怀里,赶紧慌慌张张想站直身子。 谁知道温热的气息也凑近了,她一抬头,嘴巴擦过一片柔软。看清苏惟英挺的眉眼,林小千蒙了:嗯?怎么第二吻也交代给他了? 苏惟显然也很意外,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艰难吐出一个字:“你……” 这一个字就让发蒙的林小千如梦初醒,她赶紧撤出苏惟胸膛,连连后退了两步。 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苏惟衣袖一甩,转过身子,一副毫不在意的做派。林小千却眼尖地发现,苏惟的耳朵全红了。 不是吧,堂堂一个已婚王爷还这么纯情?林小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挂着一脑门问号,又觉得无比好笑,正暗自偷乐,就听见苏惟说:“你编的就是这些孟浪话?” 一抬头,苏惟手里拿着那张八卦小报,正在细细端详。林小千的脸刷得红了:以前自己压根没有男朋友,写八卦写得再露骨夸张,也不用接受检阅啊? 不对,苏惟也不是我男朋友,我羞个什么劲?林小千自我安慰一句,脸上的红热才褪了下去。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编了几句话,但只写在这张纸上而已。做小报流传出去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人说不定此刻就隐藏在景明殿。王爷,当务之急是要查出这个人啊。” 苏惟却恍若未闻,继续自说自话:“想不到你表面傲气,私下竟然如此……”他顿了一顿,瞟了林小千一眼,“浪荡。” 听他声音冷清无欲无求一般念出这个词,林小千却觉得像点了炮引子一样,轰一声脸上身上都被烧得通红。 第十二章 林小千脸烫耳热,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心里却犹如脱缰的野马,吐槽到不停:“还当你是个正经王爷,怎么说话这么不正经呢?再说你一个男妲己,说别人这种话合适吗 分卷阅读16 ?” 见苏惟张嘴又要说话,她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就想把小报抢过来。苏惟哪想到她整个人又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闪避,用力过猛的林小千收不住脚步,再一次正正扑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同时一愣,正四目相对,气息缠绕间,吱嘎一声,文秋端着醒酒汤推门进来了。 “呀!”见两人抱在一起,她惊叫一声,赶紧捂上双眼,原路退了出去:“打搅王爷王妃了。”说完还不忘把门妥善关好。 “不是。”林小千一把推开苏惟,喊了一声,想和文秋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脸红得好像是天边的火烧云。 苏惟被推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火烧云从她脸上一直烧到雪白的脖颈。 欣赏完林小千手足无措的窘态,他才折好小报,扔回桌案上,继而平静无波地说:“依王妃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林小千烧得脑子都僵了,口干舌燥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我无辜担了罪名,总要查出真凶来。”她脑子里飞速运转,打算想出八百个理由来说服苏惟。 “王府内务由你主管,你自在行事就是了。”苏惟一句话,让林小千满腹的话都憋了回去。 刚才气得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现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权?林小千顶了一脑门的问号,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她故作淡定,答应道:“那是自然,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岂能白白叫人污了清名?” 苏惟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林小千疑惑地看他一眼:还不走,坐我的床干什么? 等苏惟一侧身半倚到床头,林小千才想起来,这也是他的卧房他的床啊。之前苏惟彻夜为公事忙碌,就算回来也不过在榻上小憩片刻,今夜无事可忙,他可不就躺在了床上。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一直被耽搁的谈判终于可以水到渠成地开始了。 “王爷”,林小千柔弱婉转地叫了他一声,她半垂下头,细声细气地说:“之前妾身屡屡言行荒唐,叫王爷费心了。” 苏惟悠哉悠哉地半躺着,没有说话,但林小千感觉得到,他正支着耳朵等她接下来的话。 “为人妻子不该善妒寡恩、胡作非为,闹得家宅不宁。如今我已想通了,我此前胡闹,是想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情爱一事终究不能强求。既然王爷流水无意恋落花,我也愿放下执念,在家中和王爷以兄妹相称。” 她话一说完,苏惟腾一声坐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向她:“你这话当真。” “当真。日后我自当谨守本分,敬顺王爷。若王爷另有意中人,迎娶回来就是,我愿和她姑嫂一般,好生相处。”你找你的白月光,我过我的阳关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富贵生活。 林小千真挚无比地盯着苏惟:快答应呀,答应下来,我不因嫉生恨,你也不用扭曲人性,我们就都不用去送死了。 苏惟一动不动,深沉地注视着她。经过无比漫长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开了口:“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外面有人轻轻叩门,继而响起杨公公的细声嗓:“王爷,洗沐的浴汤备好了。” 苏惟站起身来,理理衣襟,抬步向门外走去。 还没等到个回音,林小千急了,赶忙喊他:“王爷!” 苏惟脚步一顿,背着身子长叹一口气,随后才轻声说:“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也是如你所愿啊,为什么搞得一副备受委屈的模样,林小千不解地想。 随即她又兴奋起来,和齐王划清界限,不为情爱所困,以后迎接她的就是骄奢自如、纵情享乐的日子了。 林小千兴奋地绕了三圈,看见桌案上那张小报,忽然一惊,不对,还有一直给她挖坑的敌人没解决呢。 苏惟沐浴后,又来林小千这里坐了坐。林小千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和他有来有往地闲谈了几句,然后拿起那张小报:“入宫以来,甚是无聊,只好读些小报解闷了。” 苏惟一听,叫了声杨胜安,杨公公颠着肥胖的身子,皮球一样飞快地滚了过来。就听苏惟吩咐说:“去,这两日各家的小报都取上一份过来。” 他语气冷淡一如既往,却又是主动向林小千示好。杨公公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满脸堆笑连声应下。 等杨公公送来小报,苏惟喝完一碗醒酒汤,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起身告辞了。 无视文秋欲言又止的眼神,林小千匆匆翻了一遍小报,挑出几张涂涂画画了一番,随后便说要沐浴更衣。 她又是要几样时令鲜花和新鲜牛乳做浴汤,又是要独醒香熏屋子醒酒,一会儿一个主意,片刻间就把景明殿里所有宫女太监都折腾了起来。 其实原先的齐王妃铺张任性,远比她还过分,所以林小千挑剔了半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只管一溜儿小跑各自忙碌准备。 等她去沐浴更衣,一众宫女太监也都殷勤地跟去了洗沐间外伺候。卧房内只留了一盏琉璃绣球灯,光线黯 分卷阅读17 淡不明,照得屋子有些朦胧幽深。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吱嘎一声响,一个人影蹑手蹑脚推门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桌案前,偷偷摸摸地拿起一叠东西来,匆匆扫了一眼后,他将东西一卷,就要塞进衣襟里。 “是你!”突然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影子身体一僵,回过头一看,文秋领着一名宫女正站在他身后。继而灯烛大亮,数名宫女太监簇拥着林小千走了进来。 她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显然动了真怒,嘴上却客气道:“杨公公,若要取这小报,叫个小太监跑腿就是,你何必亲自过来?” 原来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竟然是杨公公。被林小千猛地一问,杨公公手中拿着小报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他支吾两下,才谄笑着回话:“奴婢担心少送了小报,过来是想查点查点,以免遗漏。” 林小千哦了一声,脸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早已经翻江倒海。没想到偷她小报去外面兴风作浪的,竟然是苏惟身边的大太监杨胜安。 回想今夜种种,林小千不禁脊背有些发凉,这一场风波里,苏惟到底知道多少,牵涉了几分,又或者,他才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第十三章 文秋诧异地盯着杨公公,疑惑地问道:“先前公公来送时,不是说已经查点过,都收齐全了么?” 杨公公笑容僵在脸上,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来,他擦擦脑门,笑容挤得更大:“老,老奴送小报的路上,瞥了眼瞧见一个故事,送来时正好看了一半。等回去了想后边的结局想得抓耳挠腮,这才想着偷偷来看完。” 他这话说的更像是无稽之谈,连几名宫女都听得直摇头:王爷王妃治下甚严,为王妃取送东西,他们这些奴婢半路上哪里敢偷看偷瞧?更何况堂堂齐王府大太监,想看哪份小报,一声吩咐,早有聪明伶俐的人给递到眼前了,何时用得着来偷王妃的? 林小千听完他的辩解,仍是不动声色,然而眸色越发深不见底,杨公公抬头一看,正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心头一紧,又猛烈跳了起来。 他立刻心虚地低了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妄动一步。 忽然林小千开口又问:“是王爷叫你来取的?” “不,不,是老奴自作主张……” 他这么快替苏惟撇清,林小千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了。书中的苏惟在大结局时落入主角设下的圈套,最终赔上了一条性命。其实仔细想想,他年纪轻轻,把持朝政多年,必然城府极深,如果不是主角必赢定律,他未必会满盘皆输。 现在小报一事,羞辱了首辅蒋为辰,祸水引到了自己头上,这一环扣一环,实在是一招连环计。如果真是苏惟设局,自己岂不是成了被抛出去吸引火力的棋子? 阿嚏,躺在床上的苏惟猛地打了个喷嚏,正孤独寂寞冷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上了设局害人的罪名。 杨公公还在絮絮解释,身上汗如雨下,整个后背都几乎湿透了。他说完抬头一望,见林小千眉宇间隐隐生了怒意,更是胆战心寒。 林小千冷冷地说:“公公是王爷身边的人,还是请王爷过来,让他来亲自问话吧。” 杨公公一听,更是怕到了极点。他作为身边伺候的下人,看得最是清楚不过,王爷王妃早就不是过去剑拔弩张的情形了,王爷待她一日好过一日,王妃若是告他一状,自己十有八九要吃苦头的。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下,哀求起来:“王妃,是老奴的错。今日凌晨过来伺候王爷王妃,老奴偶然见着桌上一张小报,觉得改得有趣,就想抄写几张拿出去卖,也好赚些银钱。” 林小千眉间一蹙,问:“是你做主抄写的?都卖给了什么人?” 杨公公回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不过是各家公侯王府的下人,大家闲来看看解闷。” 林小千继续步步紧逼地追问:“细细说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杨公公垂头丧气地回答说:“昨晚送王爷回来,我刚好瞧见改过的小报,就叫手快的小太监抄印了数份,转卖给各公侯王府的太监丫鬟。一份25两银子,一天卖出了不过30余份。” 林小千心下了然,这么快就卖出去,看来是已经形成制作销售一条龙了,见他言辞闪烁,就知道这老狐狸还有内情没交代。 林小千冷笑一声:“哦?你事情办得倒是快,看来是轻车熟路了。” 杨公公脸色一白:“老,老奴,之前确实私下里制过小报,不过几回而已,” 林小千暗骂一句,老奸巨猾。这老狐狸嘴里说是几回,实际上做的肯定是很多个几回,自己刚穿书过来时看到的小报,说不定就是他的手笔。 她继而又问:“你所作所为,王爷可曾知晓?你私自抄印小报出售,难道他从未过问此事?” 杨公公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王爷平日里不大管这些小事。” 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是半分都不信。手下 分卷阅读18 人收集散布权臣贵戚的消息,他完全放任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见林小千面色越发冷峻,杨公公忽然一低头,呜呜哭起来,几滴眼泪沿着他鼓胖的脸颊流了下来:“老奴无儿无女,是怕老迈年高时没有依靠,才想法子攒些银钱好养老。” 齐王身边随侍的大太监,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奉承,他连口都不用开,主动上门送财物的人恐怕都能绕皇宫十五圈,此时此刻还要装哭卖惨?林小千对他的厚脸皮程度佩服至极。 他呜呜地泪流个不停,文秋立在旁边看得先不忍心了:“王妃,杨公公侍候王爷左右,劳苦功高,就算犯了小错,也该体谅一二。” 林小千暗暗叫苦:傻丫头,他这小错,可差点让人在皇帝皇后面前告我一状,如果不是皇后有意偏袒,我还不知道要落下什么罪名呢? 杨公公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文女史无须替老奴说情,王妃请息怒,老奴愿领责罚。” 林小千半天沉默不语,杨公公偷偷看她一眼,开始哭诉起来,从幼时家贫净身进宫,讲到辛辛苦苦伺候王爷十来年,又说起为王爷王妃和好,自己劳心劳力。 见林小千始终无动于衷,他一咬牙,割肉剜骨一样痛心地说:“今日老奴收了不过八百多两银子,又散了些给经手的小太监,只剩下五百两,老奴这就拿出来缴公。日后老奴谨慎做事,不再印制小报。” 听到这里,林小千终于出了声:“既然小报已经做起来了,此时丢掉岂不可惜?王爷不管的事情,我本也不该插手。” 她扫了地上的杨公公一样,语气加重了几分:“但今夜因为这小报,王爷与我在皇上皇后跟前颜面尽失,我才大张旗鼓闹了这一场。” 杨公公听得又是一抖。 林小千看在眼里,继续说:“依我之见,杨公公若再做小报,不如让我先过过目。日后也免得再生麻烦。” 杨公公一听,瞬间四肢僵硬,目瞪口呆,只有眼泪还在他脸上的沟壑间打转,看上去有些滑稽。 过目?林小千说得谦虚,然而以她的身份地位,这样一张口,自然是要全权插手小报的写作印制甚至出售,杨公公人精一样的人物,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 他反应过来,立刻摆手:“这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能劳动王妃纡尊降贵?” 林小千故意叹了口气:“小报一事牵扯甚广,一着不慎必然如今日一样惹祸,我操劳一些,也是为王府安危着想……” “王妃如此贤德,真是令人感动。”她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一扭头,齐王苏惟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了。 第十四章 来得正好,林小千想。 文秋见苏惟浑身直冒寒气,惴惴不安地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毫不畏惧,杨公公偷她改过的小报传播出去,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总归是苏惟那边理亏,干嘛还心虚怕他。 她一个手势,挥退了文秋和一众宫女。 等屋内只剩他们三个人时,她理直气壮盯着苏惟,微微一笑:“王爷,小报编排首辅大人一事刚才已经查明,是杨公公无意间从我这里取了小报,随手抄印了几份而已。他本是无心之失,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依我之见,此事也无须再深究了。” 地上跪着的杨公公,本以为脾气古怪的王妃会添油加醋告他一状,没想到林小千竟然亲自替他开口说情,这时感动地又涕泪满面了。 苏惟向前走了几步,他身高放到现在也至少185公分,此刻站在林小千面前,威压顿时扑面而来。苏惟居高临下,直视她的眼眸,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音来:“嗯。” 林小千毫不退缩,淡定地看了回去:“抄印小报不过娱人娱己而已,杨公公也无大的过错。我已吩咐给他,日后若想抄印小报,先送我这里把把关。” 苏惟轻轻一笑,锋利的五官跟着柔和了几分。 林小千看得一个晃神,心想:男妲己发功了,难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苏惟瞬间收回笑容,声音带着冰茬子一样开了口:“小报撰造浮言,传惑天下,朝廷曾数次查禁。” 林小千心一紧,完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这本书里的时代,私办八卦小报是违法的。她本来还想入股杨公公的小报事业,从此大展宏图,走上事业的巅峰呢。 苏惟微微侧身,看向地上的杨公公,不疾不徐地说:“杨胜安,你何时开始私设报房,抄印小报的?” 他态度淡淡,却不怒自威。杨公公被他的气势一吓,整个人抖得好像筛糠一样。 杨公公私下办报房已有一年多,赚了不少银钱。他以为王爷早就知道,不过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天的小报竟然传到了被八卦的正主首辅大人面前,让王爷王妃抓个正着。 王爷此时偏偏提起朝廷禁令,可见是要借机清算这件事。他服侍王爷多年,看着这位小主人从儿时不苟言笑的小大人,长成如今冷似冰坨 分卷阅读19 的铁血政客,王爷的辣手无情他最是了解,如今自己做下的勾当被王爷发现,不知道要被治个什么罪。 那边林小千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私下办报不行,想办法披个官办马甲行吗?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杨公公已经哆哆嗦嗦地开始交代起来:“老奴不过从去年开始,断断续续抄印过十来次,此前不过是简单辑录消息,给各公侯王府的管家们传递些讯息,好打理宴请、备礼之类的要务。也就这一次,用词轻浮,给王爷王妃惹了麻烦。” 林小千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这老狐狸,也太老谋深算了,几句话就想把罪责都推自己身上。 其实杨公公根本不知道那些露骨夸张的词是她的手笔,还以为是哪个丫鬟下人胡乱批改的,现在可不是要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 “用词轻浮?”苏惟重复了一遍。 林小千一腔怒气又添上几分尴尬,脸也跟着慢慢红了,她柔声说:“杨公公闹出这场风波,论源头还是因为我桌案上批改过的小报,王爷若责罚杨公公,我,我又岂能脱罪?” 说完她垂头一番酝酿,再抬头时已经眼中含泪,满是凄楚可怜的模样:“王爷若是定罪,请先定我的罪吧。” 林小千以前做狗仔跟踪明星时,遇见过无数刁难,一旦遇事,最好用的就是先揽责任、后装柔弱这一招了,如果眼里再噙点泪水,简直是无往不利。她就不信苏惟不是肉眼凡胎,不吃她这一套。 见她泪光盈盈,苏惟眼中似乎光芒一闪,但转瞬即逝,他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看向杨公公:“杨胜安,你私设报房,散布流言,理当罚月银半年,杖责一百!” 林小千一愣,你还真不吃我这套啊。这大太监不是从小伺候你长大的吗?看他这年纪这身材,杖责一百,怕是小命都不保了。一点情面也不留,你这大反派是当定了啊。 “王爷且慢!”她还是想挣扎一下,“凡事祸福相依,杨公公抄印小报的确惹了麻烦,然而一天之间,他小报上的讯息便在各府下人中传了个遍。若论搜集情报、散布消息,杨公公其实是难得的人才。王爷的朝堂政务,怕是离不了此等人才吧。” 苏惟斜觑她一眼:“王妃又有高见?” 林小千硬着头皮继续说:“还不如收了杨公公的报房,改私为公,专为王爷朝堂政务所用。若,若王爷不放心,我,我就亲自效力一二。” 苏惟轻哼一声,说:“为朝堂政务所用?本王如何能信你?” 如何信我?林小千被问倒了。不如,我,我做个女妲己,你看行吗? 第十五章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林小千还是决定先晓之以理:“王爷何出此问?人常言,夫妻同心,黄土成金。我们本是一体,若不信我,王爷还有何人可信?” 苏惟一听,又瞥她一眼,眼神很是复杂深沉。林小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个人说是夫妇,过去针锋相对,闹得是像是仇敌一样,自己穿过来后,不做夫妻要做兄妹,刚刚和人家分得清清楚楚,现在提什么夫妻同心,不是自己打脸吗? 林小千讪讪一笑,立刻动之以情:“皇上龙体欠安,姐姐榻前照料日夜操劳,你也为政事呕心沥血,我是你们亲近之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惜我一无所长,想为你们分忧,却无处着手。今日既有这机会,不如让我略尽绵力,若是做得不好……” 说到这里,林小千卡壳了。立军令状?发毒誓?那一旦出事,自己不就搭进去了。 她正脑筋飞转,想接下来的词,苏惟先开了口:“你既然有心……” 有戏!林小千一颗心立刻雀跃起来,嘴上正经矜持地说:“请王爷放心交给妾身。” “我不放心。”苏惟毫不留情甩出四个字,呛得林小千一个愣怔。这反驳如此猝不及防,让她完全接不下去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地上趴着的杨公公小心翼翼开口说:“王爷,朝堂之事风云诡谲,有的讯息要及时通传四方,有的又需秘而不宣。单打独斗不如合力断金,老奴的报房已初具雏形,凡是新近的消息,不管是搜集,还是传播,老奴都已布置下人手。日后由王妃总管,老奴打理,王爷必然是如虎添翼。” 说得好!林小千在心里给了他一阵热烈的掌声:不枉我刚才豁出去替你求情。 苏惟半天沉吟不语,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捡起一张杨公公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小报,从头扫到尾,轻笑了一声:“王妃倒还真有点本事。” 林小千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小报上面一行大字:大将军疑似夜会俏花魁? 这是她刚才一笔浓墨特地写下来的,为的是引诱偷她小报的人进陷阱,没想到她抓住了内贼杨公公,自己又被苏惟抓了个现行。 见苏惟抬起头,眼带戏谑地看着她,林小千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这个男妲己不会又多想了吧?我可是穿进来的,比起现代网上的八卦新闻,我这点用词够含蓄矜持了。 当着杨公公的面,她可不想输人又输阵:“小报本是 分卷阅读20 为人消遣而办,只有迎合众人喜新好奇的性子,才能招来买家看客。若是像邸报一样枯燥无趣,看得进去的能有几个?” 杨公公也跟着应和:“王妃所言正是。今日老奴改用这样新鲜好看的题目,小报卖得又多又快。” 苏惟脸上平淡无波,微微点了点头:“的确,王妃惯会魅惑人心。” 林小千听得是满头问号:不是好端端说小报的事吗,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我什么都没干,还真成女妲己了? 幸而苏惟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也终于显出几分波动:“既然如此,不给你一试,倒是屈才了。你若应下我三个条件,本王就暂且信你一回,给你放手一试。” “王爷请讲。”林小千点点头,心里却惴惴不安地想,不会是要逼我签署什么丧权辱自己的不平等条约吧? 苏惟说:“第一,府中那一院子酸菜,全数扔了。” 林小千有点委屈,好不容易积出来的好酸菜,扔了多浪费。不过你是大反派,你说了算。 她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偷偷留下一两缸,只要不是顿顿酸菜宴,偶尔炖个排骨,包个饺子,肯定鲜美得掉牙。林小千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完美:我是小反派,偶尔言而无信一下又能怎么样? “第二,不可再滥用熏香。” “嗯。”这次林小千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她一颗提起来的心,慢慢落回了原处。原来是要齐王妃恢复正常啊,那还不简单,穿书过来的自己再正常不过了。 苏惟竖起一根手指,又接着说:“一月为限,若是招惹了麻烦,得罪了权贵,约定从此作废,你自己去安抚人心。” 林小千心里嘀咕个不停:得罪权贵?你不是朝堂上独一无二的权贵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皇后的亲妹妹,当然也是权贵。今天首辅蒋为辰的事,蒋雁辰认定她是罪魁祸首,还闹到皇帝皇后面前,蒋为辰还不是要息事宁人?试问,还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告她的状? 杨公公估计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苏惟话音一落,他就赶紧磕头谢恩了。 见林小千还在犹豫,苏惟冲着她浅浅一笑,冰冷的眉眼顿时生出灼目夺人的光彩来,林小千只觉得一下子冰融雪消,春暖花也开了。 她也回了苏惟嫣然一笑,随即斩钉截铁地说:“好!就依王爷所说。” 望着苏惟出神了好一会儿,林小千忽然一个激灵,她又自己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不对啊,苏惟刚才明明只说了两条,还有一条呢? 看出林小千眼神里的疑惑,苏惟垂下双眼,慢慢将小报折整齐,又放到桌案上,然后才淡淡地说:“第三,留着,该用的时候再用。” “什么?”林小千一下子蒙了:这不相当于在合同上给我方留了个大漏洞吗?有了这个变量,最终解释权都归你了。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王爷有何想法,还是事先交代好为上,免得日后再起争执。” 苏惟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从容地说:“王妃已经应下来了,哪里还会再起争执?” 不!我只是又受了你这个男妲己的蛊惑,林小千悲愤交加地想,原文作者一定是脑抽了,给了你这个反派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第十六章 “怎么?王妃是要反悔了?”看林小千神色有些悲愤,苏惟慢条斯理地说。 “妾身是真心想为王爷分忧,怎有后悔一说?”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 苏惟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林小千立刻收敛起情绪,笑得灿如春华:“王爷的条件不说也罢,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妾身总是陪伴在王爷左右的。” 苏惟目似利剑,似乎要穿透林小千的笑容,直直窥见她的内心。 林小千察觉到他的探寻,用眼神强烈暗示:我都表忠心了,可千万别再难为我了。毕竟在书里,我们两个是永远打不败主角的可怜反派,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不知道聪明如苏惟,看懂了几分她的暗示,他只是高贵矜持地,勉为其难地,虚虚点了一下头。 林小千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人还真难哄,果然反派不是说说而已。 随即又听他开了口,语气平平地说:“杨胜安,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私设报房,售卖获利,不管是金是银,须全数上缴,另罚你月银三个月,日后行事记得谨慎些。” 杨公公连磕了三个响头,才战战兢兢地回话:“多谢王爷开恩。报房原就有账目,老奴回去就取出来,请王爷王妃差人过去一起查点。老奴不敢再私贪一分一毫。” 什么叫阴险奸诈?这就叫阴险奸诈。林小千立在旁边默默吐槽。下人干私活赚点钱,都被他敛进自己腰包了,还得磕头谢他不杀之恩。我这哭着喊着哄着,应下他的不平等条约,还得一次又一次表忠心。 关键以后我们辛辛苦苦挖消息爆消息,还得事事为他所用。林小千结案陈词:有权真好。 文秋领着丫鬟进门时,正好看见苏惟拂袖走了,后 分卷阅读21 头跟着脚步蹒跚的杨公公。等她再望向林小千时,脸上不由得露出怜惜难过的表情。 然而林小千早累得筋疲力竭,没有心力再去向文秋解释。她浑身木头一样僵直,任丫鬟服侍她洗漱更衣,等终于躺到床上,却一时没了睡意。 入宫不过两日,对她来说,却漫长地好像没有尽头。这两天,原书里的各色人物仿佛走马灯一样在她面前轮番出现,玛丽苏白莲女主,白得来的慈爱姐姐,还有莫名其妙的敌人,以及,那个古里古怪的风流首辅。 作为一个记忆力很好的读者,林小千敢肯定自己熟知书里这些人物的性格和故事线,然而从各种细节来看,那些表面的曲折变化,背后都疑团重重,尤其齐王妃的古怪偏执,似乎是有人在故意操纵引导。 原以为只要放弃对苏惟求而不得的执念,自己就能全身而退,过上锦衣玉食、为所欲为的日子,没想到还得对战幕后的真黑手。 幕后黑手暗算齐王妃的目的是什么?林小千翻来覆去回忆书里的内容,可一点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她有点欲哭无泪:作者大大啊,你是写文时埋了伏线,后来忘写了吗? 然而对反派来说,玛丽苏文不相信眼泪。林小千想:以后只能靠自己了。也不是,或许苏惟的大腿还可以一抱。她不信幕后黑手只对她一个人出手,反而放过真正的大反派苏惟。 嗯,以后要对苏惟更好点。林小千一边想着,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和苏惟先后拜别了太后和皇帝皇后。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苏惟不言不语,只管自己闭目养神。林小千盯着他一张俊脸,绞尽脑汁琢磨着讨好苏惟的方法。 没想到苏惟猛地一睁眼,林小千眼神来不及躲闪,被他逮个正着。 林小千尴尬一笑,找了个借口刚想岔过话去,就听外面有小太监报信:“易大人等在王府门外,求见王爷。” 苏惟蹭一声起身,三两下就跳下了马车,他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身回来,隔着帘子对林小千说:“杨公公一事,就由你来处置吧。”紧接着脚步声哒哒走远了。 林小千明白他的意思,以后报房的事就归她管了。她心里一阵窃喜,自己一身本事终于有了施展的空间,而且查幕后黑手也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林小千相信,以自己刺探搜集消息的本事,所有的秘密迟早都会在她面前揭开面纱。 我堂堂一个从现代穿书的狗仔,学过传媒,练过跟踪,做过情报分析,就不信找不出那个幕后boss来,林小千愤愤地想。 进了王府,更衣休息片刻后,林小千立刻下令召集报房的人。 人一集齐,林小千放眼一看,无非是七八个小太监小丫鬟。她将信将疑地望了杨公公一眼:棺材本都被苏惟抄了,现在还要敷衍我吗? 杨公公赶紧信誓旦旦地禀告:“老奴向天起誓,自今日起,对王爷王妃绝无任何隐瞒。” 他向前凑上一步,殷勤地说:“这几个人虽看着其貌不扬,却是府中最伶俐聪明的,在人前是八面玲珑,在人后又知道收敛锋芒,是老奴几年里仔细挑选出来的,不管探听消息或是兜售小报,他们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林小千再仔细一瞧,几个人大都从头到脚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即便有两个天生憨厚相的,眼睛也目露精光,她就知道杨公公说的并无虚言。 她叹了一口气,杨公公浑身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他还想继续辩解,却被林小千抬手打断,就听她轻声说:“是不是好手,试上一试就知道了。” 杨公公嘿嘿一乐,赶紧接话茬:“王妃所言极是。您不妨出道题目,交给他们去办,用起来趁手的,您再留下。老奴昨日听说,新科状元……” 他正说着,文秋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杨公公侧头一看,立刻眼前一亮,兴奋地说:“是蝉纱金丝衣!” 见林小千和文秋都一头雾水,他赶紧仔细解释:“这蝉纱金丝衣着实不一般,据传整件衣服都是天蚕冰丝捻了极细的金丝织成的,织造局十年工夫只织得了两件,一件皇上赏赐给了皇后,另一件听说一直收在大内库房。” “想不到今日王爷要了来,特地送给王妃。”他越说笑容越大,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团。 文秋端着托盘静静听完,神情更加尴尬了几分。 第十七章 林小千早瞧见文秋神色不对,故意没接杨公公讨好的话,反而吩咐下去:“既然都是有本事的人,不妨施展一番。你们这就下去,单打独斗也好,自行结伴也好,都去探听新鲜消息,明日各交一条上来,叫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本领。” 杨公公也识趣地不再提蝉纱金丝衣,领着几个小太监小丫鬟就要出门。刚走出两步,林小千又喊他留了下来。 等一屋子人散个干净,林小千轻啜一口茶水,问文秋:“这丝衣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秋乜斜了杨公公一眼,知道他既然撞上了,事情必然隐瞒不过去,心一横,直截了当说了 分卷阅读22 出来:“是晋王爷特地送上门来的。” 林小千一口茶水直接呛进了肺里,她咳了几声,又震惊无比地确认:“你说谁?晋王?” 文秋一脸为难地回答说:“是晋王爷府上的女史官亲自送来的,还有一封信,说要王妃亲启。” 杨公公一听晋王两个字,立刻变了脸色。林小千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位晋王轻浮好事不说,为人更是风流成性。他和那个道貌岸然的首辅不一样,风流也风流得极为张扬,自称生平要网罗尽天下美女,王府中姬妾成群不说,别馆中还藏着北地舞姬、江南歌女不计其数。 今日他突然派人送衣服过来,任谁都不能不多想。一旦和他扯上关系,且不说必定折损女子名声,光他们两人的叔嫂关系,传出去些许暧昧互动,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拆开他的书信,看了几行,林小千就干脆地丢到了桌子上。信中全是赞扬美人的华丽辞藻,通篇不见一两句实在话。 自己怎么招惹了他?林小千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书里的晋王明明只钟情原女主罗楚凝,偶然一见她后,惊为天人,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还为她散尽了家中的三千佳丽。就算他献殷勤也该去找罗楚凝,为什么非要给她这个嫂子送丝衣? 林小千叹口气,嘱咐文秋说:“丝衣一事不要传扬出去,你先放库房收着吧。” 杨公公在旁边尴尬得直冒汗。林小千很清楚,杨公公始终是苏惟的心腹,这事迟早会传到苏惟耳朵里,眼下她能做的,只有尽量撇清自己和晋王的关系。 她微微一笑:“杨公公,报房的人都出去打探消息了,你也不要藏私,不如亲自出山来教教他们。” 见林小千揭过丝衣一事,转而说起小报来,杨公公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林小千视而不见,只管继续说:“别人随意行事,但你不一般,不如我定个题目,由你去查查晋王爷的新宠,如何?” 杨公公先是疑惑不解,随即恍然大悟,让自己这个齐王手下人去查晋王,不是更能证明她的清白吗? 他脸上立刻阴转晴,摩拳擦掌地说:“王妃放心,老奴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查个明明白白。” 一切安排妥当后,林小千一如往常,淡定地赏花饮茶。反而侍候在她身边的文秋,一直提心吊胆,一个不小心还错手打碎了白玉碗。 林小千轻轻闻了闻新折的杏花枝,淡淡地说了句:“问心无愧,何惧之有?”文秋这才吃下定心丸,渐渐恢复了正常。 表面泰然自若云淡风轻,其实林小千也悬着一颗心。原书中的齐王妃自始至终钟情于齐王苏惟一人,而晋王因为罗楚凝则对她厌恶至极,两人毫无暧昧可言。穿书后的她更是清清白白,和其他男人从无瓜葛。她不怕事情真相,怕的是幕后黑手借机设下阴谋诡计。 还好苏惟忙得团团转,白天不见人影,晚间派人送了口信说是要连夜处理政事,今夜暂不回府。 林小千也松了一口气,好歹还有些时间,让她去想办法自证清白。 她装着心事,一夜辗转反侧。早晨起来,文秋一进门,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估计也是煎熬了一整宿。伺候过她洗漱更衣,不等林小千发话,文秋就着急忙慌地差人去请杨公公。 结果只有个小太监一溜小跑,过来报信,说杨公公今日告假,出门会友去了。知道他是为了打探消息,林小千点点头,便安心在家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林小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开始绕着屋子踱起步来。文秋更是一直站在门口,不时地朝外张望。直到日近中天时,才见杨公公满头大汗,颠着一声肥肉飞奔过来。 他呼哧带喘进了门,一口气喝干了文秋递过来的清茶,才断断续续开了口:“王,王妃,晋、晋、晋王府出事了!” 林小千大惊失色:“出事?” “晋王府一位要,要紧的姬妾,昨夜,昨夜没了”,他慢慢地喘匀了气,开始仔细讲起事情的始末来。 “据说那位夫人美貌聪颖,极得晋王爷宠爱,本来身康体健,昨夜吃了块年糕噎着了,太医晚去了片刻,竟然没将人给救回来。现下晋王爷正大发雷霆,要遣散府中所有的姬妾。晋王府上下哭哭闹闹的,乱成了一团。” 怎么?还没遇见罗楚凝,他这个花心萝卜就已经改做情圣了?林小千越听越奇怪。 然而这质疑不能说出口,她只好感慨一句:“想不到晋王表面风流,实则用情至深,可惜佳人已逝……” 谁知道杨公公躲躲闪闪地看她一眼,垂着头继续说:“老奴听说了这消息,便马不停蹄去了太医院,找了昨夜出诊晋王府的太医。” 林小千不禁为他击掌赞叹:做得好!果然脑子活络,是个做大事的人。 没想到杨公公又吞吞吐吐起来:“太医说,说……” 他这关子一卖,连文秋都着急起来,追问道:“说什么?” 杨公 分卷阅读23 公又抬头古怪地看了看林小千,犹犹豫豫地说:“太医说,昨夜那位夫人猝然去世,是她胡闹,不肯叫人医治。有丫鬟偷偷跟他说,晋王他,晋王他对王妃您生了心思,那位夫人才……” 没等他说完,林小千已经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是谁在胡乱散布谣言!” “谣言?”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苏惟长身玉立,正站在门槛前头,手里还抓着一件衣服,赫然竟是那件蝉纱金丝衣。 第十八章 他这么快就知道丝衣的事了? 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他真怀疑我和晋王有暧昧? 霎时间林小千脑海里飘过无数的疑问句。愤怒,委屈,一夜未睡的焦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彻底吞噬了林小千。 她本来盘腿坐在榻上,此刻连起身迎接的意思也没有,直接暴躁地顶撞回去:“不是谣言,难道还是我不检点吗!” 苏惟长居上位,极少被人毫不留情地反驳。他薄唇紧抿,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寒气迸射,手中紧紧攥着那件丝衣,力气大得骨节都泛起了一层白。 文秋和杨公公被他一身戾气吓得汗毛倒竖,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大气儿也不敢喘。 林小千被苏惟盯得脊背发凉,然而她怒火正腾腾烧上了头,不管不顾地瞪了回去。人和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以后搭伙过日子也过不下去啊。 她干脆竹筒倒豆子,直接说出心声:“若王爷还信我,就请平心静气听我解释。若是王爷觉得我口中说辞半句都不值得相信,你我不如干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苏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毫无波动,旁边的文秋和杨公公却觉得寒凉刺骨,冷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不等林小千再说话,苏惟忽然冷笑一声:“是晋王苏忱,首辅蒋为辰,还是什么别的人在等你?” 又关蒋为辰什么事?林小千一阵疑惑。她刚才嘴上发泄了几句,脑子逐渐冷静下来,一琢磨他的语气,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这是在吃醋? 她摇摇头,迅速将这个想法赶出大脑。不管怎么说,自己如果因为这凭空砸到头上的一口黑锅,救和苏惟闹翻了脸,不是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吗? 林小千克制下怒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王爷,你是知道的,妾身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与晋王或是首辅大人从无往来,他们家事我也不过从小报上读过一二而已。” 她好声好气解释几句,苏惟仍是面如冷霜的样子,语气却不再咄咄逼人:“那苏忱为何送你这蝉纱丝衣?” 林小千不卑不亢地说:“妾身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晋王和首辅大人,他们如何想,如何做,我不会比王爷知道的更多。” 你不是监视了我的一举一动吗?我和什么人有来往,你难道不清楚吗?有本事去查查他们对我下黑手设陷阱的原因,如果能找出幕后黑手,就更省事了。 她继而语气软了几分,柔声说:“他们举动不当,妾身好端端一个清白人,也要因此担上罪名吗?” 苏惟注视着榻上的林小千,沉默了一会儿,才一甩手把纱衣丢到榻前,命令道:“烧了!” 不是说什么天蚕冰丝什么金线的,十年只织出来两件,就这么白白烧了?林小千有点肉疼,自己不穿,留着将来送礼也好啊。都怪那个死晋王,偏偏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来糟践人。 然而现在明显不能再和苏惟对着干了,林小千极有眼色地点点头,柔顺地说:“是,一切都听王爷的。” 苏惟轻哼一声,脸上褪去几分寒气。 从王爷夫妇剑拔弩张开始,文秋和杨公公一直屏气凝神,直到好不容易化干戈为玉帛,这才呼出一口气来。等苏惟下了令,两个人赶紧一起上前去拿丝衣,还没走到榻边,苏惟一个眼神扫过来,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蹬蹬后退了两三步。 大反派真心不好糊弄,林小千暗叹一口气,这遇人不淑的昂贵丝衣不会要她亲手去烧吧。在苏惟的灼灼目光下,她只好起身下榻去捡丝衣,没想到脚刚一落地,就疼得好像针扎一样。 她一步还没踏出去,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惊呼一声,赶忙上来搀扶。那边苏惟已经长臂一伸,把她结结实实揽到了怀里。 文秋和杨公公默契地转过身去,无声地用眼神八卦。一个挑眉问:这夫妻俩是什么情趣?一个撇嘴答:小吵怡情吧。最后又默契地一起微微摇头:没眼看,没眼看。 熟悉的温热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林小千又不争气地脸红了。她结结巴巴轻声解释:“我,我只是盘腿盘得太久,腿,腿麻了。” 苏惟冷清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嗯,烧丝衣时,你在旁边盯着就好。” 嗯?林小千猛地一个抬头,对上苏惟寒星一般的双眼,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烧丝衣的地方,林小千想了一圈, 分卷阅读24 最后选中了花园的湖边水榭。水榭临水又四面通透,一是安全,二是能让想看的人看个清清楚楚。 刚才苏惟交代完,又带着杨公公匆匆忙忙走了。但林小千知道,自己行动坐卧不用她说,都会及时传到苏惟那里。 她懒洋洋倚在水榭栏杆上,看着文秋指挥小丫鬟端火盆拿火引子,心里默默吐槽:你想看,想知道的,我就全都晒给你,看你以后还好意思怀疑我吗? 文秋亲自点火引燃了蝉纱金丝衣,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慢慢弥散开来。林小千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蚕冰丝一点点化成黑炭。烧了一大半时,她突然想起来,昨日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至今还没回音呢。 林小千刚想开口叫人,就见远处一个肉团子似的身影在林木掩映下,一步一颠着走了过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公公。 这个老狐狸,十有八九猜出她在等消息,所以巴巴地过来报信了。这么一想,她立刻又靠回了栏杆,开始闭目养神,等着杨公公过来禀告。 等得几乎快要睡着时,林小千猛地惊醒,嘴里嘟囔了一句:“杨公公呢?” “你在等谁?”一道声音斜刺里冒出来,刺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她定神一看,眼前的人白蟒袍,青玉冠,正是那个冰坨子苏惟。她略一张望,就看见杨公公提着个食盒,缩手缩脚地站在苏惟身后。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见苏惟面色不善,林小千赶紧转移话题,她冲着苏惟浅浅一笑:“正巧饿了,你就来送吃的了。” 没想到苏惟一听,脸色阴沉了许多,就听他冷恻恻地说:“晋王府送了新制的碧玉青糕,你很想吃?” 林小千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晋王! 第十九章 “什么青糕红糕的,一听就甜腻,谁要吃那个。”林小千扯出一丝笑容,“我还以为是益清斋的下酒果子呢。” 她装模作样叹口气:“唉,看来今日是吃不上了。”然后轻描淡写地对杨公公说:“正好文秋在烧丝衣,把这什么糕的一起烧了吧。” 杨公公探头瞧了瞧苏惟的神色,忙不迭地把食盒送了上来。 文秋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一把将青糕倒进了火盆中。盆里火势不大,几个碧绿如玉的青团子滴溜溜滚了三滚,一时半会儿没烧起来,都满满地沾上了炭灰。 苏惟冷眼盯了一会儿几个小煤球似的青团子,脸上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林小千趁热打铁,故意一本正经吩咐文秋:“日后晋王府再送东西来,不用来报,直接推回去就是了,若是他们不肯收回去,就当面砸了,烧了,别拿来碍我的眼!” “是!”文秋答得干脆利落。连杨公公也跟着答腔:“老奴这就传话下去,叫丫头小子们都时刻记着。” 苏惟没再开口说话,随意踱了几步,也在栏杆边坐了下来,长腿一伸,占了大半的位置。林小千被挤得向旁边挪了一挪,委委屈屈地看着苏惟。苏惟冷冷地瞥她一眼,还是不言不语,片刻后,长腿也不声不响地收了回去。 两个人一直默然坐着,直到文秋和杨公公领着人收拾干净了火盆,林小千才笑着说:“昨日我打发了几个人去探听消息,现在也该回信了,不如王爷一起听听有什么新鲜事?” 苏惟冲她一挑眉,林小千回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们既是夫妻,有什么需要隐瞒呢?” 你不是不放心,还找人监视我吗?林小千想,以后我一举一动,都光明正大摆在你面前。我一不古怪矫情,二不歹毒害人,三不与人勾结,接管报房顶多是为写写八卦,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小千琢磨了两天,终于想出这条对策来。这位王爷心思深沉又自负多疑,如果处处防备,事事隐瞒,自己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哪天一翻车,戳中他的死穴,说不定两人关系就真的无法挽回了,还不如敞开天窗,大大方方任他去看,任他去查。 苏惟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小千的笑容,眼中难得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以前的齐王妃小时候就有些爱闹别扭,长大后更是偏执到令人呕血,大事小情一点就炸,一炸就无法沟通。今天林小千如此通情达理,他怎么能不新奇? 杨公公一直支棱着耳朵肃立在旁,听见林小千提到打探消息的事,立刻笑着说:“出去的差不多都回来啦,个个都说有眉目了,老奴这就去喊人过来回话。” 不多会儿,他就领回了那群小太监小丫鬟,一个个喜滋滋的,看来都收获不小。 等他们一一报上探听来的消息,林小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什么户部郎中连贴了八天膏药,什么诰命夫人新买了暹罗国的小猫,一个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还有个糊涂蛋,都打草惊蛇了,还美滋滋地想邀功请赏。 最后一个小丫鬟,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说起话来还磕磕绊绊的。林小千有些不耐烦,打算直接叫她下去,但一眼瞥见苏惟还很沉得住气,正不动如山地侧耳倾听,她也只好跟着听下去。 没想到,小 分卷阅读25 丫鬟貌不惊人的样子,竟然打听出一个劲爆的消息来。大将军左朗一掷千金,为清叶阁花魁赎了身,人已经安置在城外的别院中了。 据说那位花魁不但容姿端丽,还体有异香,迷倒了不知多少京城公子,然而她卖艺不卖身,为人甚是高傲,金银珠宝堆在面前眼睛也一眨不眨,没想到一朵高岭之花,竟然让那粗汉将军左朗摘了去。 林小千立刻来了兴致,这才是八卦啊,她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跃跃欲试地要亲自去写这条八卦。 直到听见苏惟冷哼一声,她才略略冷静下来,转而吩咐杨公公着人记录下来,又提点几句,哪里该大写特写,哪里该一笔带过,标题该如何画龙点睛。 杨公公原本有些沮丧,自己精挑细选地得力干将,竟然只有一个最小的做出点样子来,这可太有失颜面了。所以当着王爷王妃把事情安排下去后,他又立刻为属下请缨:“小孩子们做事还有些不分轻重,不如劳驾王妃,亲自给他们指点一条明路。” 林小千早就准备了一肚子指教的话,然而看见苏惟好奇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转而笑着说:“好生盯着晋王,他要是有什么动静,及时报给王爷。” 苏惟冷笑一声:“不用再盯着晋王了。他近来恣意妄为,不知检点,连病中的皇兄都看不下去了。皇兄已经下旨,要他去皇陵为先皇守陵一年,好好幽居思过。” 林小千愣了,皇兄看不下去?你确定不是自己去皇上那告了一状吗? 第二十章 苏惟话说得实在正气凛然,神情实在泰然自若,林小千有那么一秒钟,简直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睚眦必报,冷血无情,才是传说中的齐王苏惟。她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蒋为辰看她的黏腻眼神,故意又说:“蒋首辅新婚燕尔,派个机灵人盯着,说不定也能探听到什么奇闻……” 苏惟又开腔打断了她,声音凉得渗人:“不要招惹蒋为辰。” 林小千顺从地应下,心里吧啦吧啦地打算盘:还以为你真的权倾朝野,连他们兄妹也一起收拾了,原来还是得罪不起太后娘家人。 她转念又一想,现在的苏惟还没真正把持朝政,离他进化成残暴酷虐的奸雄大反派还有些日子。书里后期的苏惟何止不怕蒋为辰,他最后几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大肆杀戮无辜官员。 想到这里,林小千情不自禁望向坐在一旁的苏惟,正撞上他寒星一样的眼睛,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还好,还好,自己穿来的是个好时候,林小千默默盘算,就趁现在,顺毛捋,安抚好苏惟,一定要帮他压制住暴戾乖张的性子,不然自己就算洁身自好,也难免会受牵连。 林小千乖顺一笑:“该烧的都烧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王爷若无要事,不如一起用午膳吧。” 苏惟沉默了一下,之后才淡淡地说:“等我半个时辰再开饭。”继而又带着杨公公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水榭。 林小千还以为得多讨好苏惟几句,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文秋已经极有眼色地回道:“酸菜宴诸味食材时刻都备着,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办好。”说完,喜滋滋地就要去准备。 林小千一听酸菜宴三个字,牙都跟着酸倒了,赶紧拦住她:“不用,酸菜宴日后都不用预备了,王爷不爱吃。” 文秋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问:“王妃不是说,吃酸菜宴才能在王爷面前显出您勤俭持家的本事么?” 林小千无语问苍天:作者大大,你写文时给齐王妃设定的情商是负数吧。 她拼命压抑住嘴角的抽搐,说:“我想通了,勤俭持家不是做样子,无须专门摆什么酸菜宴。” “当真?”文秋激动地泪花都快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早打听清楚王爷喜好了,若不吃酸菜,我立刻吩咐厨房预备。” 林小千摆摆手:“去,照王爷喜好预备。”文秋领了命,欢天喜地正要走,又被林小千叫住,“积好的酸菜留着也没大用处,你做主,把院子里的酸菜送人吧,留下一两缸就是了。” 文秋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过去只要王爷留下来用膳,王妃就固执地摆酸菜宴,两个人因此吵闹过许多次,今天王妃开了窍,不再故意讨嫌,她怎么能不高兴? 午膳有文秋张罗,林小千很是放心,左右无事,就打算在花园里散散步,还特地叫上了那个会办事的小丫鬟来陪着。 王府花园虽然比不上御花园丘壑跌宕,曲径回转,但春日里暖阳和煦,鲜花竞放,随意走走,已经叫人心旷神怡不少。 林小千一路上言谈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名叫云儿的小丫鬟也不再拘谨,渐渐地跟着说笑起来。 两个人聊天说地正欢快的时候,林小千忽然问她:“大将军替花魁赎身一事,怕是街巷上早闹得人尽皆知了吧?” 云儿得意地说:“王妃放心,清叶阁怕花魁娘子一去,客人也就不来了,一直对外瞒着此 分卷阅读26 事呢。” 林小千眉心微蹙,继续问她:“既然清叶阁有意对外隐瞒,你是如何得知的?别说是大将军府流传出来的,左将军人虽粗莽,办事却极其小心,他的别院更是隐藏在城外群山之中,寻常人是去不得的。” 云儿见她脸色严肃起来,整个人吓得一抖,带着哭腔说:“我是听人说的。” 林小千继续逼问:“什么人告诉你的?” 云儿见隐瞒不下去了,哇一声哭了起来,连抽带噎地说:“我,我姐姐是花魁娘子的贴身丫鬟。” 见林小千一脸震惊,她眼泪更是哗哗掉:“奴婢不敢隐瞒。我和姐姐原是双生子,十岁时家里闹饥荒,被一起卖给了人牙子。我命好进了王府,姐姐她却被卖进了清叶阁。几年里,姐姐吃过不少苦头,幸好后来花魁娘子选她做了贴身丫鬟,日子才好过了些。” 林小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姐妹这几年一直在互通音信?” 云儿吓得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一进府就和所有家人都断了联系。前几日,奴婢被杨公公差遣,出门去给人送小报,经过集市时,正好遇见了姐姐,我才听说了花魁娘子赎身的事情。” 见林小千眉头紧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云儿赶紧表态:“奴婢日后一定小心言行,不再和姐姐来往。” “不,以后你要多和你姐姐来往,”林小千说。 云儿一听就愣住了,惊讶得连眼泪都顾不上抹。 林小千淡淡一笑,和她解释说:“花魁娘子的一举一动,不知京城多少公子惦记,小报若想卖得好,就指望她的消息了。” 云儿似懂非懂,僵硬地点了点头。 其实林小千真正想知道的,是左朗的动向。书里别人的故事,林小千或许还有印象模糊的地方,但大将军左朗的故事细节,她已经反复咀嚼了无数遍。 因为书里大结局时,就是这位左大将军假装投靠,最后却临阵倒戈,引诱齐王夫妇跳进了致命的陷阱。所以,此后左朗的一举一动,她都不能放过。 和云儿交代完,就见对面文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是宴席已备好,王爷也从外面回来了,稍事歇息更衣后,就可入席吃饭。 林小千刚进大厅坐下,苏惟也快步走了进来,杨公公又提着一个食盒,呼哧带喘地在后头跟着。她心一紧,不是晋王又出幺蛾子了吧? 杨公公满脸谄笑,凑到林小千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食盒。 林小千轻扫一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食盒里竟然是益清斋的下酒果子。 不会是我刚才说想吃下酒果子,他特地赶去皇宫门前,排队买果子去了?林小千自作多情的一颗心,蠢蠢欲动起来了。 第二十一章 林小千感动地看向苏惟,觉得他冷峻的面容看起来更顺眼了许多。 苏惟错过她的视线,状似随意地说:“办事回来正好碰上易九思,他贪多买了不少果子,一时吃不完,我才拿回来些,毕竟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怎好轻易浪费?” 林小千想了一圈才对上号,这个易九思就是前几次来找苏惟的易大人,是书里只露面过一两回的炮灰路人,最后作为齐王党羽被男主一并铲除了。苏惟这么个多疑又冷血的性子,难得还有死党,那位易大人一定也是个奸诈的人物。 正上山下河的易大人鼻子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为办案奔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先背上了贪多浪费的罪名,后有了奸诈的评价。 明知道苏惟是拿易九思扯谎,林小千也不戳穿,笑着说:“那托易大人的福了。”苏惟一听,脸黑了一层。 林小千心里暗笑一声,揭过果子的事不提,又说:“王爷连日忙碌辛苦了,快些坐下吃饭吧。” 桌上菜不多,不过是春笋炒肉、清蒸黄鱼、酿豆腐、青菜羹几道简单的小菜而已。想起文秋说,这都是苏惟爱吃的,林小千又生了几分感慨:谁能想到这个霸道奸雄口味竟然这么家常? 提起筷子后,苏惟就不再言语,自己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神色从容淡然,但林小千就是觉得,他心情很好。 穿书过来后,苏惟一开始在她眼中,只是个好皮相的实权反派,无情,霸道,哪怕偶尔示好,她总觉得背后藏的是阴谋诡计。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渐渐血肉饱满起来。冰坨子一样的他也有喜有怒,有亲情,有友情,错怪了别人,他也知道小心讨好。 “呀!”林小千正想得出神,不小心一口鱼肉咽下去,鱼刺竟然扎进了喉咙里。她使劲一吞咽,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叫大夫过来!”苏惟第一个察觉林小千的异样,赶紧喊人。 门口的小太监探头一看,林小千脸憋得通红,以为她是生了急症,立刻一溜烟地跑去叫大夫了。 文秋一直在旁边侍候,知道她是鱼刺卡进了喉咙,也急得团团转,直接把调味的醋碗端起来,要给林小千灌下去。 杨公公伸手拦住她,又向苏惟禀告说:“王 分卷阅读27 爷先别急,老奴知道一个方子,治鱼刺是极管用的,老奴这就叫人去配药。” 等大夫跌跌撞撞,被小太监扯着进了门时,文秋已经搬了风炉过来,开始亲自扇火煎药。 卡鱼刺这么丢脸的事闹得如此兴师动众,林小千很是不好意思,脸埋在臂弯里,死也不肯抬起来,杨公公和大夫好声好气地央求半天,也没把人劝起来。 苏惟看了一会儿,忽然凉凉地说:“日后没有益清斋的果子了。” 林小千动了一动,还是不肯抬头。 苏惟扫了眼午饭,又说:“府中膳食不要再用鱼肉。” “不要!”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立刻开口反对。她平生最爱吃的就是鱼肉,从此以后不让她碰一下,那是要她的命啊。然而喉咙一动,她又难受得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苏惟努努嘴,大夫立刻心领神会,凑上来请林小千张嘴,迅速地瞧了瞧她的喉咙,又问文秋煎熬的是什么药汤。 听到威灵仙、乌梅、醋几样材料,又问清楚剂量,大夫点点头,说此方甚好,煎后服下,即可酥软鱼骨。 林小千涨红着脸,听完了大夫的嘱咐。脸上的红晕迟迟不消,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羞的,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好冲大夫撒,只能狠狠瞪了苏惟一眼。 苏惟坐回凳子上,悠悠然夹了一块鱼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林小千气得脸更红了,像又扑了一层水胭脂,然而张嘴太吃力,她只能金刚怒目地瞪了过去。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阵交锋,还没分出胜负,文秋就已经熬好汤药端了上来。 林小千先撤回目光,一边缓缓喝汤药一边想:等弄掉那只鱼刺,再来和你过招。 喝完不久,果然鱼刺在喉咙里有了慢慢酥软的迹象,林小千脑筋飞转,琢磨主意要让苏惟也吃个瘪。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急召,苏惟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拂袖走了。 等鱼刺终于化于无形,林小千还是觉得如鲠在喉,胸口憋着一股气,半天都咽不下去。 之后整个下午,不服气的林小千一直摩拳擦掌,等着苏惟回来,好再跟他斗上一斗。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林小千越等气势越弱,后来长叹一声,收了斗法的心思。 直到晚饭时分,苏惟仍不见踪影。林小千有些闷闷不乐,直到看见桌上的鱼丸、鱼糕、鱼汤,脸上才重新见了笑容。 文秋欣喜万分地跟她报告:“王爷出门前,特地吩咐的,让厨房剔鱼肉做几道菜。” 几道菜,无不清鲜甜美,鱼刺也剔得极其干净。林小千一边吃一边感叹:苏惟啊苏惟,你如果另有所爱,就不该如此贴心,要知道,错放的体贴也是杀人利器啊。 此后,苏惟为政事奔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偶尔回来,往往略站一站打声招呼,又急匆匆走了。 文秋见两人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生怕他们再因为长久不见而生分,每天出谋划策,想帮林小千留人。林小千隐晦地劝她几次,没有效果,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现在,林小千都觉得,友好相处,又适当保持距离,对两人来说,是最优选择。她能抱上靠山的大腿,苏惟后院能一片太平,两人都不至于为情所困,这样最好不过了。 自认为摆脱了情情爱爱的林小千,自然一心扑到了事业上。 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的八卦,爆出来后,一夜间轰动朝野。小报屡次抄印,屡次脱销。杨公公每天数着进帐的银票,数得两眼笑眯眯。 《广闻杂报》,由她亲自定名、一手操办的小报,三五日就火遍了整个京城。 一战成名,林小千信心满满,每天亲自授课,教手下人如何跟踪,如何套话,如何归纳解析拿到手的消息。她要的是乘胜追击,二战告捷。 第二期《广闻杂报》散发出去,林小千胸有成竹,这一期的劲爆消息,她不信不震动全城。 身后门啪一声响,林小千心里一动,是谁?这么激动,难道是火爆到炸裂的程度? 她一转身,正对上苏惟鹰隼一般通红的眼睛。 林小千被盯得心里发毛,正想开口询问,苏惟啪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拍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低头一看,林小千懵了,这不就是自己做的《广闻杂报》第二期吗? 第二十二章 林小千一头雾水,小心问他:“王爷,妾身可是哪里做错了?” 苏惟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的小报都在干什么!” 林小千低头一看,小报上有一行字被重重圈了起来:万两官银不翼而飞,戒备森严的银库里发生了什么! 她迟疑着问:“王爷是为库银失窃一事生气?” 苏惟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话。 林小千觉得有点委屈,银库官银失窃震动天下,虽然朝廷还没有公之于众,但朝野口耳相传,几乎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她不过汇总整理了所有的消息,提炼排列出一条简单的时间线而已 分卷阅读28 。 “库银失窃案,早就真真假假,消息满天飞了,听说京城几家小报连篇累牍地在议论此时。我们怎能置之不理?”她小声嘟囔着辩解了一句。 苏惟一听,脸色更冷了几分:“此案事关重大,你们不顾真伪,大肆宣扬案情,不但惑乱人心,更会让犯案者趁机逃脱。不止是你,所有泄露消息者都应论罪处罚!” 林小千眼睛一眨,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我们猜中了案子的……真相?” “不知死活!”苏惟一声怒喝打断了林小千,“朝廷大事,哪里是你们该插手多言的?” 林小千先是吓得心肝一颤,但很快回过神来,不像前几次那样惧怕。 “王爷息怒。”她拿起小报,手指划过那行字迹,镇定自若地说:“事已至此,王爷何不反过来想想?悠悠之口,向来堵不如疏,既然已经流言四起,一味压制反而更叫谣言当道,小人获利。如果有小报出面正本清源,既可以还清者清白名声,也可以将浑水搅得更浑。” 林小千抬起头来,一双黑眸注视着苏惟的眼睛,真诚无比地说:“如今《广闻杂报》一战成名,在京城说不上呼风唤雨,也能引领风向。而散布什么消息,我们唯王爷马首是瞻。眼前的一滩水,想清,还是想浑,只等王爷一声令下。”说完,把小报递到了苏惟面前。 她语气不疾不徐,轻缓有力,渐渐抚平了苏惟的狂躁怒气。 许久之后,他接过小报,一字一句反复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最后轻飘飘丢回桌上,语气平淡地说:“我念,你写。” 一日后,《广闻杂报》爆出独家消息,五名银库兵丁同时畏罪自杀,京城上下震惊无比。人们还没回过神过来,《广闻杂报》又出了新后续,一名兵丁临终前留下血书,控诉银库总管监守自盗,这下更是朝野哗然。 十天后,本来已经潜逃进山的银库总管现身大理寺门外,主动投案自首,还供出了与他勾结的朝中高官。 苏惟一边协理朝中要事,一边又亲自审理库银失窃案,忙得焦头烂额,十来天里都是过家门而不入。 林小千不断收到他差人送来的真假掺半的消息,依照他的嘱咐,照常抄印在《广闻杂报》上。然而她一颗心惴惴不安,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过。 她本就是穿书过来的,知道不少达官显贵人前背后的秘密关联,执掌小报后,更是逐渐理清了朝堂上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所以,不用苏惟提点,她很清楚,自己看到的,或者说苏惟给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惟看似势如破竹地追查断案,其实危机四伏。比如银库总管供出的户部尚书,正是首辅蒋为辰的姨表兄弟,四舍五入,也是太后的娘家亲戚。 她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苏惟一个不小心,被烫手山芋反咬一口。然而苏惟忙得无暇回家,林小千心中再烦闷,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一天,林小千实在憋闷,于是瞒着文秋杨公公,打算私自出府闲逛散心。谁知道刚偷偷摸摸出了二门,一个黑影子倏地出现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地拦住她:“外面不太平,王爷请王妃好生待在家中。” 林小千先是一惊,后是一愣,那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苏惟派人寸步不离地在背后跟着我,或许不是为了监视,是为了保护? 直到春去夏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案情也越发明朗。最终户部尚书在家中饮毒自尽,留书一封,供出了他和银库总管勾结,指使兵丁偷盗库银的罪行。 苏惟回王府的那一天,林小千坐在蔷薇花架下,轻摇团扇,正悠悠然饮茶看书。 一步步走过去,清馨芳香幽幽传来,苏惟禁不住感叹一声:“好香!” 林小千抬头一见是苏惟,腾一声站了起来,激动、担心、欣喜,百般情绪涌上心间,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惟却眉头紧拧,问了她一句:“你许久不滥用熏香了,今日想起什么,又弄得这样香气袭人?” 林小千被问懵了,自己想了想,脑筋才转过弯来。她指指盛开的蔷薇花,笑着打趣他:“王爷近来忙得天昏地暗,连蔷薇花香也记不得了。” 苏惟又深嗅两下,突然整个人僵硬了起来,脸色也刷的变了。 第二十三章 他深吸两口气,脸色恢复如常,说:“夏日里天气炎热,容易焦躁困乏,不妨点些白檀香、沉香,来静心平气。” 林小千奇怪地看着他:“王爷不是不喜熏香么?怎么……” 苏惟故意错过她探寻的目光,继续自说自话:“下月就是端午了,叫丫鬟做些香袋,驱虫又提神。” 林小千嘴上答应着:“应节景的事,自然是要做的。我待会儿就叫文秋吩咐下去。”心里却在嘀咕:他怎么回事,不会是累得精神恍惚了吧? 仔细一打量,苏惟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显然这段时间累得是疲惫不堪。 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一下:“王爷为查案连日忙碌,该好好 分卷阅读29 歇息歇息才是。厨下火上一直煲着火腿鲜笋汤,我这就叫人端过来。” 说完,她急忙起身要喊人,却被苏惟拦住:“库银失窃案真相大白,小报功不可没。你也辛苦了。” 林小千当场吓了一跳,这冰坨子什么时候嘴上抹了蜜?一定有诈。 果然苏惟话锋一转,又说:“五天后宫中的端午宴,前去赴宴的家眷众多,不比上次太后寿宴的人少,你接人待物少不得要劳累一场,不如向皇嫂告假一次,好好在家将养休息。” 林小千有点生气:“妾身自认近来恭顺慎行,上次入宫也不曾故意生事惹祸,为何王爷不让我出去见人?” 之前听说皇帝为库银失窃案急火攻心,病情加重,她的皇后姐姐每天候在病床前,侍奉汤药悉心照料,她不好进宫打扰,自己又为小报的事情忙忙碌碌,两人许久都没有见面。本来自己等着盼着,想借端午宴见上一面,姐妹俩小聚片刻,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苏惟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叫你安心在家,是为你好。” 他越说,林小千越是满腹委屈:“怎么个好法?我和姐姐难得见一面,你也要横加阻拦?” 最近和苏惟合作成功,相处愉快,林小千渐渐不怕这个冰坨子了,顶撞的话毫不犹豫就说出了口。 “见皇嫂随时可见,无须和其他王妃诰命都挤在这一时片刻。”苏惟口气虽冷,还是耐心解释了一句。 “节令宴正是家人团圆的好时候,我若不去,其余王妃诰命侯府千金,该如何揣测我的境遇?”林小千越说委屈,一双杏眼也蒙上了淡淡的雾气,“我以前偏激易怒,不得人心也就算了,如今我都已经改了,好不容易有了些威望,这下又要叫人说三道四了。” 她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滚落下来,苏惟心头跟着一颤,立刻背过身去,冷冰冰抛下一句话:“我这就差人提前送节礼过去,顺便替你告假。” 林小千气得一跺脚,伸手想扯住苏惟,要面对面说个明白,谁知道苏惟一甩袖子,三两步就走远了。林小千一手扯了个空,顿时愣在当场。 等她醒过味来要去追,苏惟早不见踪影了,恨得林小千一口银牙都几乎要咬碎了。 苏惟赶回书房,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公文,又把杨公公喊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如今已入了夏,怎么沏的还是白毫银针!还有,本王最爱的那盏六方莲子壶呢?怎么有些日子都没看见了?” 杨公公被他迎头一骂,额头立刻渗出汗来,心想,回来时不是高高兴兴去见王妃了么,怎么又突然点了炮仗? 他赶紧小心翼翼回答:“老奴这就换庐州瓜片茶。六方壶原来收在您卧房的博古架上,后来,后来……” 见他吞吞吐吐,苏惟怒气更盛,吼出一个字:“说!” 杨公公一边偷瞧他的神色,一边唯唯诺诺地答话:“后来,文女史说王妃瞧不上她房中的几盏紫砂壶,老奴就,就自作主张,将六方壶借王妃用了几天。” 苏惟的腾腾怒气,一下子哑了火。他本就是心中不快,借故挑剔而已,一听到林小千的名字,他胸中郁结未解,反而更加烦躁起来。 杨公公送上一盏新沏的瓜片茶,陪笑说:“王妃这几日为做小报,操心得寝食难安,老奴这才想方设法地好好伺候她。” 苏惟沉默一会儿,又问起报房最近的情形。 杨公公眼珠一转,拿定了主意,专拣些林小千如何呕心沥血,如何废寝忘食的小事来说。 越说苏惟越是不言不语,杨公公顺势感叹一句:“老奴当时就想,王妃这样娇养的人物,辛劳至此,王爷见了定然心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惟打断:“够了!谁让你传这些没用的话!” 滔滔不绝的杨公公戛然而止,连笑容都夸张地凝固在了胖脸上。 吃晚饭前,苏惟推磨一样绕圈踱步踱了半天,终于喊人去请王妃来吃饭。过了半个时辰,传话的人才磨磨蹭蹭回来了,又结结巴巴地说:“王妃,王妃,她,她说身体不适,不,不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梆一声,苏惟抬手就把桌上的砚台摔飞了出去。传话的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苏惟运了半天气,最后语气平静地问:“大夫看过了吗?” 小太监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问王妃,随即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文女史说,王妃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肯见。” 板板正正坐在饭桌前,细嚼慢咽吃了两口饭,苏惟突然停下了筷子。杨公公忙问:“王爷,哪道菜做得不合口味?”苏惟轻轻放下碗筷,对杨公公说:“去叫大夫来。” 文秋正给廊下挂着的鹦鹉喂食,就见苏惟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文秋慌张地就要进屋报信,被苏惟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屋子已经笼罩在暮色之中,却还没有燃起灯烛,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半倚在榻上一动不动。室内一片寂静,只间或传来一两 分卷阅读30 声抽泣。 苏惟亲自燃起一根蜡烛,黯淡的光芒照出榻上人的模样来。林小千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如桃了。 回头见是苏惟,林小千带着鼻音轻哼一声,扭过头去,理也不理眼前人。 “若是病了,还是先让大夫诊治吧。”苏惟语气很是平静从容,只是短短几个字,越说越含糊不清。 林小千气还没消,自己穿书前穿书后,统共就这么一个疼她的姐姐,现在想见还不能见,她是真心有些委屈:“之前我不去太后寿宴,你偏要我去,为何这次端午宴我去不得?妾身想要个说法”。 苏惟沉默许久后,缓缓开了口:“你若想去,必须照我说的去办。” 第二十四章 “什么?”见事情有转机,林小千一个转身,伸手紧紧抓住苏惟的衣袖,眼神热烈地盯着他。 苏惟轻轻拂下她的双手,继续板着冷若冰霜的脸说:“先让大夫看病。” 林小千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精神奕奕地说:“我没病,不用看。” 苏惟眼神凉凉地看过去,林小千尴尬一笑:“我,我得的是心病。” 她乖顺地低下头,柔声说:“治病的心药你不是送来了吗?” 几次交锋,林小千慢慢也摸索出来一些斗争经验。苏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见惯了尔虞我诈阿谀奉承,除非像小报那次直接摆明利害关系,想说动他改变主意是几乎是痴心妄想,但针尖对麦芒,十有八九会激起他的暴戾性子,还不如卖乖示弱顺毛捋,两个人都能过得舒心些。 苏惟果然脸色和缓不少,走到门口,高声下令,让外面一群人都散了。 林小千静静等他安排完,才开口问道:“王爷有何吩咐,请直言,妾身一切依言照办。”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他扫视屋子一圈,看见自己的六方莲子壶正放在茶席上,拿起来摩挲两下,发觉壶在这里养了几日,气韵竟然温雅玉润了许多,心情又舒缓了几分。 他这才徐徐地说:“你不是最爱鲜花浴么?这次赴宴前,不妨多洗几回。还有,入宫后,记得随身佩戴香囊,无论何时,香囊千万不能离身。” 这不是原来齐王妃的做派吗?现在全让她捡回去,是什么道理?林小千惊呆了,她嗫喏两声,才问道:“王爷,您之前不是最厌恶妾身滥用熏香么?” 转念一想,苏惟虽然为人狠戾专断,但不是不讲理,他拿定主意,要么不准她去赴宴,要么让她做出以前香气袭人的模样,必然事出有因。 果然苏惟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神里似乎有无尽的话语要倾诉,他嘴巴开合几次,最后只挤出来一句话:“若想赴宴,你依言照做就是。” 说完,不等林小千反应,他已经脚步生风,蹭蹭蹭走了出去,留下林小千满头问号,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夜里,杨公公亲自带着数十名小太监,送来了上百斤的鲜花。 一时间屋内屋外花团锦簇,清香四溢,文秋她们见惯了这样的盛景,一个个嘻嘻笑着,忙着剪枝的剪枝,插花的插花,只有林小千叫这浓郁的香气熏得脑袋一阵阵抽疼。 等文秋问她是否要选出几十斤专做鲜花浴时,林小千赶忙摆手:“不用,不用,稍微撒些花瓣,用一颗香丸就够了。” 第二天,杨公公又早早登门,领来了几个中年妇人,说是王爷去百工坊挑了手艺最好的绣娘,专门来为王妃做香囊。 林小千好奇看了片刻,见几个妇人,白芷、丁香、玫瑰、莳萝不要命地往香囊里塞,立刻没了兴致。 苏惟一出手又狠又稳,杀了她个措手不及,连婉拒的余地都不给她留。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林小千也不再纠结,无非是一身香气熏人一个跟头而已,又不是要她性命。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 几天后的端午宴是节令宴,隆重程度丝毫不逊于上一次的太后寿宴。除了皇室宗亲,九卿六部、藩臣使节也都会携带家眷,依序入宫赴宴,共贺佳节。 这样一场盛大热烈的宴会,意味着什么?林小千一边批改手里的小报,一边心里琢磨:意味着朝堂后宫无数劲爆消息将在那时隐隐流动,她已经嗅到了八卦弥漫的味道。 时间很紧迫,先前报房的小太监小丫鬟机灵是机灵,然而真当狗仔来用的话,要专业没专业,要经验没经验,跟踪时不会隐藏自己的踪迹,套话时不知道迂回转弯,事事都得林小千耳提命面地教。 直到入宫前一天,她还在苦口婆心地教小丫鬟云儿:“若是叫人抓住了,千万不要亮身份压人,你年纪小,任谁看着都有几分怜惜的,记得先认错,后柔弱,眼里要含着泪水……” 她正说到紧要关头,一阵温香幽幽传来,林小千扭头一看,苏惟提着几个香囊走了过来。 “先认错,后柔弱……”他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 小心思被人抓个正着,林小千脸上一红,赶紧转换话题:“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给你送香囊,端午 分卷阅读31 将近,虫害滋生,戴上好辟邪驱虫。”苏惟边说边递过来几只香囊。 林小千刚接过来,就被香囊的香气呛得几乎要窒息,她刚想随手丢给云儿,稍一动作,就听苏惟嗯了一声,语气寒凉入骨。 “快看,这香囊上绣的五毒虫,怎么就这样栩栩如生?”林小千手势一变,扯住云儿故意给她看香囊的纹样。云儿无知无畏地凑过来,当即被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苏惟立在前面,也不说话,只是扬眉看着她。林小千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挑了个绿纱香囊,系在了自己腰间。 连洗了几天鲜花浴,又佩戴上这香囊,林小千觉得自己好像移动的香水货架,香气能一飘三里地。然而看见苏惟脸上难得一见的满意神情,她只能咬牙对自己说,忍了。 熏得头晕脑胀时,林小千还是忍不住问他:“熏香一事,王爷前后态度反复,可是有什么原因吗?” 苏惟一听,神情顿时变了。他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先前也曾提过,结果你只听了一句便大发雷霆,以后还是不要再谈论此事了。” 提过?大发雷霆?林小千看看云儿,又看看正在沏茶的文秋,两个人都一脸的不明所以。林小千深吸一口气,决定要趁机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酝酿片刻,想好了措辞,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外头传来了杨公公焦急的喊声:“王爷,王爷,太后急召,要您即刻进宫!” “戴好香囊!”苏惟丢下一句话,急匆匆迈步走了。林小千满腹的疑问只好又咽了下去。 到了夜里,苏惟也不曾回来,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倒是颠颠跑了回来,急急忙忙向林小千禀告说:“王妃,长公主,她回来了。” 长公主?上一次皇宫大办寿宴时,长公主亲自进山为太后祈福,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现在祈福法会圆满结束,她回京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小千有点恨铁不成钢:“先前教你的都忘了么?这消息有什么意思?公主府就在京城,长公主不回京,还能回哪里去?” 小太监着急忙慌地争辩说:“不,有意思的,王妃您请听完。” 林小千不耐烦地摆弄着腰间的香囊:“说。” 小太监竹筒倒豆子一样,吧啦吧啦地讲了起来:“听说长公主一回来,就进宫拜见太后皇上,一见面,只回了几句话,就惹得皇上震怒,太后发火,三个人闭门吵了一个多时辰。宫中无人敢进去劝解,这才借了太后旨意,宣王爷进了宫。” 林小千听完,整个人立刻精神了。她掐指一算,苏惟进宫已经四五个时辰了,看来还没劝好这场架。 端午宴,长公主,太后皇帝大怒,林小千反复咀嚼这几个关键词,突然想起了书里的一个小细节。 第二十五章 林小千记得,书里的端午宴确实排场盛大,而傻白甜女主罗楚凝,又一次在宫中迷了路,还凑巧撞见了长公主和一个美少年在假山后耳鬓厮磨,她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逃跑时,撞上了男主新科状元李仲则。 为了遮掩长公主的秘密,罗楚凝和李仲则互打掩护,互相帮助,最后互生情愫。后来罗楚凝和李仲则还献计献策,让长公主成功和离,与小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书里大结局时,齐王夫妇设局抓捕李仲则罗楚凝不成,陷入重重包围,长公主最终选择了坐视不理。 如此看来,长公主和太后皇帝吵得不可开交,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的美少年情人。林小千想了一会儿,拿起要抄印的小报,先划去一片内容,又蹭蹭蹭填上了几行字,交给小太监:“吩咐下去,这份小报要连夜抄印散发。” 小太监应声接过来,下意识一瞄,立刻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林小千看了一眼自己新加的一行字:“长公主要和离,只因恋上美少年”,斩钉截铁地下命令:“快去,明日一早,我要看到小报送到各公侯府邸,迟了提头来见我!” 经过之前花魁娘子和库银案,她的小报一炮接着一炮打响了名声。为稳定读者群,林小千还把现代报纸提前征订的手段照搬了过来。 如今《广闻杂报》不但广受欢迎,还有了一批数量可观的固定读者,尤其京城的公侯王府十之五六都订下了未来一年的小报。因而,她想传播出去的消息,一夜之间就能飞进各家府邸中去。 林小千最近日子过得是顺风顺水,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小太监头一次碰上,被吓得又抖了一下,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她想得很明白,既然自己穿进了书里,还会给男女主和长公主结盟的机会吗?完全不会。 与其在皇宫里,费尽心机地去阻拦罗楚凝或是长公主,不如利用小报釜底抽薪,赶在皇室宗亲、公侯诰命入宫之前,抢先把这个大秘密公开出去,直接把他们结盟的契机拔草除根。 林小千最担心的是男女主。原书的女主是白莲玛丽苏,男主是君子温润如玉,算得上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如果他们因此擦身而过,错过 分卷阅读32 这段姻缘,确实有点可惜。 而且,主线情节发生变化,不知道后面所有人的故事走向,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出现天翻地覆的结果。林小千心里有点打鼓,她只是想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嗯,还有齐王苏惟的性命而已。 但一想到大结局时,齐王夫妇孤立无援,除了被软禁的病皇帝和林皇后,其他亲人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两人在重重包围中,以万箭穿心的惨烈方式痛苦地死去,林小千还是坚定地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下手,拆散对手的同盟。 即使现在的她,完全不想和罗楚凝对立宣战,但幕后黑手一直蠢蠢欲动,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第二天一早,小太监就上门来禀告,说小报已顺利售卖出去,不但送去了各公侯王府,还雇了人在街上叫卖。林小千满意地点点头,赏了一把铜钱,打发人走了。 前脚小太监刚走,后脚杨公公就满面笑容地上了门:“王妃,今日入宫,事项甚多,王爷特地叫人传了口信过来,让老奴亲自过来伺候帮忙。” 林小千心里一阵冷笑,让这老狐狸过来,是怕我不洗鲜花浴,不戴香死人的香囊吧。 她也不再纠结,顶着浓郁的花香沐浴更衣后,老老实实系上了香囊,因为被呛得头晕脑胀,她又喊文秋拿来薄荷香膏,在耳后抹了几下,好提神醒脑。 杨公公跑前跑后忙碌一阵,见林小千脸色不好,又陪笑说:“王爷说,今日在晨晖门外等您一同入宫。” 林小千淡淡应了一声,觉得苏惟有点小题大做,入宫而已,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装模作样等在晨晖门外? 文秋在旁边一听,顿时眼泪汪汪起来:“如今王爷是真将王妃放在心尖上了?” 此话怎讲?林小千好奇地盯着她。 “今天是向皇上敬献节礼的日子,宗室公侯、九卿六部,早早列队在晨晖门外,等着敬礼,不是,是等着献礼。”文秋激动得舌头都打滑了,“王爷特地在那里等王妃,可不是明明白白做给满朝文武看的吗?” 当反派都这么随心所欲吗?当着满朝文武,故意秀恩爱,还是假恩爱。林小千对苏惟的幼稚做法很是嗤之以鼻。 可怜苏惟,一直惦记着林小千有可能被百官家眷看低的事,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给她撑场子、长脸面的法子,结果献殷勤还没献到人家心坎里。 林小千无所谓地嗯了一声,继续对着镜子查看妆容,看到镜子里映出文秋和杨公公探寻的眼神,只好假装抹抹眼角,做出感动的样子来。 等一切收拾利落,下人回说马车备好,林小千正要起身出门,就听外面咚咚咚咚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苏惟回来了。 林小千微微一笑,赶紧上前去迎接:“王爷,为何此时回家?” 苏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迈步走到林小千面前,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问她:“皇姐的私情,是你下令散布的?” 林小千愣住了,自从穿书过来,和她苏惟争执过几次,也见过他发怒时双眼赤红浑身戾气的样子,但她第一次见苏惟像今天这样,面色语气平静无波,但每吐出一个字,都寒凉得让人瘆得慌。 “妾身并非是故意造谣,这消息千真万确。”林小千不自觉地胆战心寒起来,低下头小声嘟囔。 她有种感觉,这样平静的苏惟其实正处在暴怒的边缘,但她不知道苏惟的怒气从何而来。在书里,长公主根本不在意私情曝光,后来还没和离时,就和情人出双入对,到处招摇过市。 苏惟冷笑一声:“你好样的,脑筋都动到了自家人身上。” 林小千艰涩地咽下一口口水,继续转移话题:“王爷,入宫的时辰到了,若再耽搁,我们可要迟到了……” 苏惟打断了她的话:“端午宴不办了。” “不办了?” 苏惟扬眉注视着她的眼睛:“母后皇兄都气得病倒在床,这宴席天下还有谁能吃得下去?” 林小千再次惊讶得目瞪口呆,端午宴都取消了,难道蝴蝶效应真的来了? 还来不及细想,苏惟又状似随意地接了一句:“你如此胆大妄为,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他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林小千却觉得自己正在被他的眼神千刀万剐,痛得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我这么做,是为了阻止对手结盟,是为了你我都能好好活下去啊,林小千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见林小千一直低头不言语,苏惟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点在她的下巴上,一个用力,托起了她白玉一般的小脸。 第二十六章 林小千被迫仰起脸来,对上苏惟半眯的眼睛。 一双黑洞洞的瞳仁,深邃幽远,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林小千觉得自己无处可避、无处可逃,她心神一荡,几乎要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忽然苏惟猛地撤回手指,脸一偏,打了一个喷嚏,他捂住口鼻,刚想说话,紧接着又是一个喷嚏。b 分卷阅读33 r   逼着我洗鲜花浴、戴香囊,看,你也被呛着了吧,林小千心里无奈地摊手一笑。 看着苏惟的狼狈模样,她突然灵机一动,扯下香囊攥在手心里,故意往苏惟面前送:“王爷可是劳累过度,染了风寒?” 浓郁的香气迎面冲过来,苏惟退后一步,连连摆手:“不……”话没说完,弯腰又是一个大喷嚏。 林小千凑得更近,手里的香囊几乎都要贴到苏惟耳后了。 苏惟神情一僵,胡乱向外一推,林小千早眼明手快地退了回来。苏惟一使劲,扑了个空,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倒。 文秋和杨公公王爷王爷的惊叫起来,林小千一看,赶紧弯下身子去扶,没想到苏惟刹不住冲劲,竟然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这一撞,撞得苏惟发髻松了不少,林小千低头看见一颗圆圆的脑袋,还有些毛茸茸的碎发,忍不住手一痒,撸猫一样上去摸了摸,还说了句:“乖。” 苏惟激烈地挣扎着,等站起来时,整张脸都绿了。 旁边文秋和杨公公全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苏惟恶狠狠的眼神一扫,又赶紧收敛情绪,躬身肃立起来。 林小千手还在半空中虚虚伸着,略略有些尴尬,撸猫成瘾,戒也戒不掉,她也不想的。 不过,这么一闹,倒是打破了之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林小千抓紧时机,赶紧解释:“王爷,请听妾身一言。长公主一事,妾身确实是有意而为。” 苏惟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林小千见他没有打断自己,于是继续说道:“散布此事的缘由,请恕妾身不能明言。但妾身愿向天起誓,这一切作为都是为了王爷,为了王府。总有一天,王爷会明白妾身用意的。” 苏惟剑眉紧拧,沉吟了许久,最后不屑地说:“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快收拾好妆容,准备进宫。” 林小千长出一口气,苏惟算是信了自己几分,今天这一关过了,看来以后小报爆料,涉及长公主这样真正重量级的人物时,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想通这一段,她才在脑子里抓回苏惟刚说的后半句话,准备进宫。不对,不是没有端午宴了吗?怎么还要入宫? 好在文秋贴心,小心提醒她:“王妃,入宫请安、敬献节礼耽搁不得,我们快些出门吧。” 马蹄声哒哒哒哒敲在地上,林小千和苏惟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却默契地错开眼神,全程一言不发。 进了皇宫,下了马车,两个人早得了信,说太后抱恙在身,谁也不见,于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晨晖门前分道扬镳。 苏惟直奔御书房,林小千去的是仁明殿。 林皇后知道她今天进宫,早早等在了殿外,一见面就拉着林小千问个不停。 林小千一边回几句我好、王爷好的客套话,一边打量这位好姐姐。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林皇后憔悴了不少,算算这阵子一事接着一事的闹,皇帝病情不断反复,她自然也是不好过的。 林皇后满脸倦容,见了林小千却精神许多,絮絮地问了不少话,最后笑着说:“听说你和小惟近来是夫唱妇随、相亲相爱,你们过得好,皇上和我总算是放心了。” 林小千张了张嘴,本来想反驳,但是看见林皇后笑得心满意足,还是把话统统咽了下去。 林皇后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林小千,迟疑地说:“你喜欢香气,完全不必如此张扬,本来你……” 没等她说完,林小千赶紧争辩:“不是我要香得呛人,是王爷他的主意。” 林皇后一脸震惊,愣了一会儿后,才嗫喏道:“是小惟?” 林小千气鼓鼓地告了苏惟一状:“他说若我不弄成这幅样子,就不许我进宫来。” 林皇后满腹狐疑却没再追问,只转了话题,姐妹俩又闲谈些了家常事。 做仁明殿坐了小半日,林小千才依依不舍地告了辞,今天进宫给林皇后请安送节礼的人不少,她不能强占着不撒手。 果然一出仁明殿,外边整整齐齐站了两溜人马,都是公侯府的诰命和千金,等着向皇后请安。 端午将近,本就天气炎热,现在午间的日头更是毒辣,不少诰命千金已经热得面色赤红,汗流浃背了。 林小千不知道她们竟然顶着太阳,辛苦地等在殿外,此刻见了,不禁心怀歉意,一一笑着赔不是。 她如今和齐王重归于好,又有皇后做靠山,各府家眷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哪有敢当面挑理抱怨的,无非是笑闹几句。有几个人叫她身上香气呛得咳嗽几声,也没有多嘴多舌地议论,只说是自己身子不适。 直到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响起:“又东施效颦学楚凝妹妹,不伦不类的,还好意思出来献丑。” 回头一看,蒋雁辰正站在身后,一脸不屑地看着她。旁边的罗楚凝吓得脸色发白,在悄悄地拉扯蒋雁辰的衣袖。 林小千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扬起下巴,傲慢地问她:“谁学谁?蒋小姐不妨说清楚。”b 分卷阅读34 r   罗楚凝眼泪都快滚下来了,颤声央求道:“雁辰姐姐是热昏头了,才出言不逊的,王妃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蒋雁辰一把拉住罗楚凝,“你不就是想学楚凝妹妹气如幽兰吗?她是天生花仙转世,凡花俗草就算学得浑身香气,也香得土里土气。” 刷一声,众多诰命夫人千金小姐都扭头看了过来。 林小千一个愣怔,仔细一闻,却被自己身上的香气呛得浑身一抖。她静下心来,又仔细嗅了一嗅,果然闻到对面罗楚凝身上传来淡淡的幽香。 罗楚凝身上的幽香,原来齐王妃对浓重花香的偏执,苏惟对熏香反反复复的态度,一点一滴穿起来,林小千忽然觉得,前方浓重的迷雾开始慢慢消散,真相好像就在眼前了,只差她伸手一抓。 这天大的八卦让各府家眷听得一脸惊奇,众人也顾不得礼仪修养,嗡嗡嗡地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蒋雁辰还趾高气昂地在:“你巧言令色弄虚作假,骗得了齐王爷一时,骗得了他一世吗?” “谁要骗我?”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高谈阔论。那声音带着冰凉刺骨的寒意,让众人在这炎炎夏日都打了个寒颤。 林小千回头一看,苏惟正缓缓迈步,走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全场一下子寂静得掉针可闻,各府家眷纷纷收声垂头,肃然默立。 蒋雁辰侧身把罗楚凝护在身后,蚊子一样低声讷讷地说:“我,我是在和王妃说笑。” 她知道苏惟为人最是护短,无论齐王妃怎样古怪胡闹,外人都不能当着他的面嘲笑议论。上次她把小报的事扯到林小千身上,就被毫不留情地训斥一番,今天当着众多诰命千金又拆林小千的台,她更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苏惟气势仍旧咄咄逼人:“你好胆量,说笑扯到了本王身上。” 蒋雁辰咬牙切齿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话:“王妃身上花香过于浓郁,所谓过犹不及,雁辰是担心王妃因此生了病症,怕王爷担心,故意瞒着王爷……” 她话还没编完,就被苏惟冷冷地堵了回去:“我王府家事,不劳你这外人操心了。” 蒋雁辰闹了个大红脸,想叫声表哥亲近一下,又被苏惟身上的一团寒气逼退了回来,低着头一动不敢动,最后趁人不注意时,狠狠地剜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自然看得是清清楚楚,故作大方地对苏惟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胡说两句也就罢了。何必跟她计较?” 话一出口,几位年长的公侯夫人也跟着附和:“正是,正是,小孩子出口不知轻重,回去我们这些长辈定要好好教她。” 蒋雁辰的几位婶娘也都在说话的人里头,这下她更是羞愤难当。要知道,她自小父母双亡,却极受家中长辈溺爱,平时嚣张跋扈惯了,这次被人当众数落,恨得她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林小千没有接众人的话茬,仿佛没事人一样问苏惟:“你怎么过来仁明殿了?” 苏惟收了怒气,语气平和地回答她:“母后召见,我们赶快过去。”林小千一听,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上苏惟,向太后的住处仁寿宫赶去。 等两个人走得不见了踪影,一众诰命夫人侯府千金顿时像洪水卸闸,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因为蒋雁辰和家人都站在眼前,众人虽然笑中带刺,一眼又一眼地瞄着蒋雁辰,嘴上却不提蒋家人,只一味地夸赞齐王夫妇感情甚笃,琴瑟和鸣。 蒋雁辰被人瞧得浑身别扭,几乎要一跺脚就此落荒而逃,然而衣袖被罗楚凝死死扯着,动作不得。幸好此刻终于有太监现身,开始宣人入殿觐见皇后娘娘。 书里的太后是个路人甲,从没正经露过脸,然而之前和太后短暂一见,林小千觉得这位老人家朴素亲和,絮絮叨叨,不像曾经的后宫之主,倒更像寻常人家里爱操心劳碌的小老太太。又缺母爱又缺父爱的林小千,自然是愿意和她亲近的。 第一次见面时,太后无意间提起,自己发愿请人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以求延寿祈福。林小千记在了心里,再加上这具身体还有过去齐王妃小楷的底子,回去她就开始亲自抄写,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抄完一部经书,她特地想借这次敬献节礼的机会献给太后。 刚进宫时听说太后凤体违和,谁也不见,林小千还觉得有些可惜,这下太后召见,总算能亲手送上这份心意了。 匆匆忙忙赶到了仁寿宫,一进门,就听见了压抑的呜咽声。苏惟眉头一皱,厉声问道:“是何人惹母后伤心?” 太后擦擦眼泪,撇着嘴说:“我这哪里是伤心啊?你们进宫来见我这老太婆,我高兴的。” 知道她是在嘴硬逞强,林小千赶紧拿出经书,说明了自己手抄献礼的心意。太后脸色这才有了雨过天晴的迹象。 林小千又趁机安慰她:“听说母后身体不适,王爷也是心里着急。母后若有心事,不妨敞开直言,我们做儿女的,再愚钝顽劣,也该尽一二分心力为母后解忧。” 分卷阅读35 话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她拿起帕子抽抽搭搭又哭起来:“你们啊,一个个的叫人不省心。先前你们两夫妻今日闹了明日闹,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安安生生去过日子了。苏愉又被男妖精勾去了三魂六魄,非要和驸马闹和离。” 苏愉正是长公主的闺名,尽管长公主注定会和离,尽管太后的眼泪迟早要为此事而流,但亲眼看见小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小千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她毫不犹豫地曝光长公主的私情,虽说是提前自救,斩断未来敌人的同盟,但害无辜的人因此伤心难过,也不是她想见到的结果。然而此时此刻,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好言好语劝慰几句。 然而越劝太后越伤心,她边哭边骂道:“不管是姐姐,还是弟弟,都成心不让我这个老太婆安心闭眼!我有朝一日去了黄泉地府,哪里还有颜面去见先皇!” 苏惟一抬头,眼神冰凉。太后心下一跳,骂声骤停,又冲着林小千继续哭诉:“我是做了什么孽啊?” 林小千直直地把苏惟瞪了回去,又搜肠刮肚地想法子去宽慰小老太太。 好不容易劝她收了眼泪,太后一手握住林小千的手腕,一手去点默不作声的苏惟,絮絮地说:“看看皇上皇后,成婚以来相濡以沫互爱互敬,你们能学到他们夫妻的一半,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林小千和苏惟对视一眼,都默默低下了头。 太后不提,两个人也不好说个走字,留下陪着吃了顿素斋,吃完又听了半晌夫妻恩爱之道的唠叨,太后才放苏惟和林小千出了宫。 回程的马车上,林小千若有所思,比来时更加沉默。苏惟半掀开帘子,一直默默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突然凉凉地说:“后悔了?” 林小千没有回话,反而低声问他:“皇上病情加重,也是因为长公主一事?” 空气中一阵沉默,林小千抬头一看,苏惟目光灼灼注视着她,眼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林小千被那眼神看得心脏突突直跳,赶紧低头避开苏惟的目光。 沉默还在继续,连空气都似乎胶着凝固了,林小千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苏惟才嗟叹一样开了口:“你,真变了很多。” 他不会是觉察到什么了吧?林小千心神一震,立刻支起耳朵,打算仔细听他的下文。 苏惟却口气一转,又问她:“大姐最恨人背后算计,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若她查到你头上,你可想好怎样应对了吗?” 林小千先是一愣,随即得意起来,仰头看着苏惟,自信满满地说:“王爷放心,我早做了十全的准备,《广闻杂报》虽然名满京城,但我就敢夸下海口,任谁也查不到齐王府头上。” 苏惟扬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林小千咂摸了几遍他的语气,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第二十八章 林小千很是不服气,直截了当地亮了底牌:“现在《广闻杂报》由云锦书肆抄印散发,有名正言顺的老板,和齐王府毫无瓜葛。” “云锦书肆?” “正是,云锦书肆乃是城西文曲街上的百年老书铺,老板一家三代苦心经营。十年前书肆便开始抄印小报,数月前小报正式定名为《广闻杂报》。” 苏惟嗤笑一声:“一家书肆老板消息再灵通,怎么会次次知道皇家密辛、朝廷机密?” 林小千答得更是不以为意:“因为书肆老板是个聪明人,不但广布线人,还接受所有人明里暗里的通风报信,他又另请了数名高参,专管核对、辨别消息真假。” 她顿了一顿,神秘一笑:“一旦消息发布在小报上,透露消息的人会有不菲的报酬,越是消息重大银钱越多,所以各府下人、小官胥吏有利欲熏心的,一听说什么讯息就迫不及待送到了云锦书肆。” “也许就那么巧,齐王府有太监丫鬟抵不住诱惑,偷听了消息拿出来贩卖。”说到这里,林小千眉宇间神气十足,尽是得意之色。 专爆大人物秘史,肯定会开罪朝廷权贵,她怎么能不清楚?所以一接手报房,林小千就开始亲自安排布置对外的傀儡幌子,确保将来出事后,能把齐王府摘得干干净净。 苏惟听完她的话,剑眉紧拧,沉吟不语。林小千也不着急,由着他慢慢理清厉害关系。 过了许久,苏惟才沉声说了一句:“你这样会谋划算计,之前窝在府里屈才了。” 费了半天口舌,可是把这个死脑筋扳过来了,林小千刚松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苏惟的态度不对头。 他不是派了人手天天监视自己吗?自己排兵布局,故设迷阵,里里外外的门道,他应该一早就心里有数了,现在非从自己嘴里套话是为什么? 林小千半眯起眼睛,开始仔细打量苏惟,想看出什么异常来。 苏惟神情自若,任她打量,还慢悠悠地说:“王府中有几名清客,机敏谨慎,可堪任用,以后就听你调遣吧。” 看,他又无事献殷勤了,早上还气冲冲怪她曝光 分卷阅读36 长公主私情,现在态度忽然大转弯,不是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吧?之前苏惟几次莫名其妙地献殷勤,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天知道给了一个枣,是不是后面要打一棒子。 越想林小千越不安心,眼睛越眯越细,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其实林小千这疑心病纯属多余,原来的齐王妃偏执太过,每天不是折腾自己就是折腾齐王。闹得王府鸡犬不宁不说,事情传扬出去,太后哭闹,皇后伤心,苏惟夹在中间苦不堪言,日子过得是心力交瘁。 林小千穿书过来后,不但不胡闹,还很是识大体顾大局,苏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几次示好,纯粹是投桃报李的谢意罢了。 这一次长公主私情曝光,苏惟开始以为林小千和过去的齐王妃一样,故意泄愤只是为了给亲人添堵,做事完全不过脑子,这才怒火中烧当面质问,等看到她因此心生愧疚,苏惟的气就已经消得七七八八了。 至于《广闻杂报》,当初掩人耳目的迷阵一放出来,苏惟本来以为是杨公公或者文秋献计献策,今天林小千一提才明白过来,一切全都是她的主意。再加上库银案的默契合作,苏惟不得不承认,过去石头一样死脑筋的王妃,真的开了窍,以后行事借她几分力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刻,在苏惟心目中,林小千光荣升级,从过去徒有美貌的惹事精,变成了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伙伴,所以他才会送门下清客给她差遣。 苏惟心里这一番曲折变化,林小千不知道一分一毫。她正脑筋飞转,想套路对面的冰坨子。 见她半天不答话,苏惟探究的眼神扫了过来,林小千立刻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楚楚可怜地说:“多谢王爷。” 苏惟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林小千低下头,故作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王爷门下清客都是人中翘楚,妾身怎好差遣他们?现在妾身手下几个小太监小丫鬟,虽算不上伶俐机敏,好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事情交给他们一样能办的,不过费事些罢了。” 她心里却在拼命呐喊;快!你是暴戾反派,你是霸道王爷,你送的人情,我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最好我一拒绝,你就气急败坏,暴露出真面目。 苏惟停顿一下,又平淡无波地嗯了一声。 这和说好的人设不一样啊?林小千立刻气血上涌,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苏惟这时倒有了不一样的动静,整个人凑了过来,轻轻地问她:“病了?” 一股男人热烫的气息瞬间涌了过来,完全淹没了林小千。她赶紧扑棱一下,试图冲破包围找回呼吸,没想到正正对上苏惟凑过来的一张脸。 苏惟俊秀的眉眼忽然放大了几倍呈现在面前,林小千有点慌乱,一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左顾右盼几下,最后停留在对面人的睫毛上。 长而茂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小刷子一样扫在自己心尖上,林小千不受控制地喃喃道:“中午时在日头底下站久了,许是有些中暑。” 苏惟还是平静无波地嗯了一声,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林小千明明白白感觉到了他胸腔微微的震动,这一下仿佛给自己通了电,一颗心打鼓一样砰砰砰跳个不停。 还没等她平复过来,他胸腔又是一动,张口打算说话,林小千心跳再次加速,快得好像马上要蹦出来了。 然而苏惟话还没出口,又被她身上浓郁的花香呛个正着,偏头先打了一个喷嚏。林小千趁机向后一挪,逃开了苏惟的气息。 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林小千僵住的脑子也开始运转了,一个接一个问题冲了出来:本来是要套路他,怎么差点被他套路?自己容易被美色所惑的缺点,好像被他发现了?他应该很讨厌滥用熏香吧? 还有,他,熏香,罗楚凝……背后到底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林小千神色一凛,这关乎他们三个人将来的命运,她毫不犹豫地直接问出了口:“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不知熏的是哪种香?” 苏惟让花香熏得头晕脑胀,又被她没头没脑地一问,先是一个愣怔,随即又恢复如常,状似轻松地说:“什么千金?梁国公家的人?” 林小千酸溜溜地撇撇嘴:装什么相啊,之前不是和人家漫步杏花林吗?如果不算跟在后面的蒋为辰,那四舍五入等于孤男寡女林中相会啊。 第二十九章 然而心口再酸,林小千也不好直接质问,书里齐王妃的教训她还没忘呢。于是她又婉转地解释了一遍:“梁国公的小孙女,闺名叫做罗楚凝,她气如幽兰,清香淡雅,妾身很是好奇,不知她什么用了香丸、香膏,身上能有如此雅致的香气?” 苏惟微微变了脸色,嘴上还在撇清关系:“天下熏香你早就搜罗进了王府,一样一样试过,还怕找不到吗?” 他停顿一下,又一脸正色地说:“你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广文侯的小公子进山踏青走丢了,数月来,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天府查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你既然有本事,不如在小报上做些文 分卷阅读37 章,帮着找找人。” 林小千立刻来了精神:“那位小公子是年纪尚小,叫人拐带走了?” 苏惟摇摇头:“不,听说他今年已年满十八,过了伏天,就要成亲了。” 林小千心思一动,有些迟疑地说:“要成亲了?会不会是小公子早有意中人,不满父母定下的婚事,于是带着心上人私奔了?” 苏惟高高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相如何,等你去查了。” 林小千也高高扬起下巴,傲然地说:“好,我们最后见真章。” 苏惟再一次声调平平的嗯了一声。林小千满腹表决心表斗志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沉默一会儿后,苏惟向后略一仰靠,开始闭目养神起来。林小千却心思百转,久久不能平静。 苏惟并没有全然放松,他两道剑眉还微微蹙着,林小千盯得目不转睛,心里想:一提罗楚凝,就这样错开话题,你莫非真的…… 一到家,林小千顾不上洗掉一身花香,立刻召集人手,如此这般安排了下去。 虽然查案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但之前做狗仔的经验告诉她,官府查案走的是明路,有人因为种种顾忌也许会知情不报,而狗仔调查走的是暗路,讲的是人情,讲的是利益,有时候反而更无往不利。 最后林小千又特地留下两个最机灵的小丫鬟,又细细叮嘱了半天,要她们专门去打探梁国公府上,尤其是罗楚凝的消息。林小千早就盘问清楚,这两个人都和梁国公府上的下人有些渊源和往来,正好现在拿来一用。 她这任务分派得光明正大,明晃晃地要做给苏惟看:“我就是好奇,就是疑心,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第二天,苏惟破天荒地推掉一切公务,没有出门。林小千一早起来,在湖边树荫下钓鱼,他挥退小丫鬟,坐在旁边穿鱼饵。 苏惟这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人物,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粗活,笨手笨脚的不说,虫子刚挂上钩,一动又掉了下来。反复几次,看得林小千偷着乐个不停。 正想教苏惟怎么穿鱼饵,眼前的钓竿忽然一动,她刚要挑起来,就听苏惟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中气十足,声震三里地,手上的鱼钩鱼饵也哗啦扔了一地。 林小千手一抖,提起钓竿一看,鱼钩上空空荡荡。她气极反笑:“钓鱼甚是无聊,王爷若是觉得无趣,不妨去园子里别处转转。” 苏惟冷着一张脸,不说好也不好。 见鱼钩鱼饵让他弄得一团乱,林小千也没了钓鱼的兴致,喊人过来收拾了,自己悠悠然去了水榭。 苏惟在原地立着,脸色阴沉沉的。几个丫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地收拾鱼钩鱼饵,生怕一个不慎,惹了王爷的怒火上身。还好他立了一会儿,又飞快地迈步走了。 今天烈日高照,暑气已经蒸腾起来,文秋殷勤地端来几个汤盅,说是了去暑的汤水。林小千一样一样看过去,枣汤、姜蜜汤、莲子汤,边看边摇头:“个个都是滚烫的热汤水,这可怎么喝得下去?” 文秋笑得很温和友善:“夏日里多吃些宣发阳气的星系,阳气内守,暑热才不会浮盛于外。” 林小千听得直挥手:“拿走,拿走。” 文秋却不肯退让,直接端了碗姜蜜汤送到她面前:“王妃这几日进食不多,正好吃些生姜来醒胃开脾。” 姜汤的辛辣气立刻扑面而来,林小千慌忙逃开,刚后退一步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回头一看,苏惟竟然又跟来了。 林小千一个错身,趁势逃开文秋两步,扯出笑容和他寒暄:“王爷来了。” 苏惟仗着身高,还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见她的客气话,才纡尊降贵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后面跟着的杨公公极有眼色,立刻小步走过来,送上一个食盒:“家中新来了一个厨娘,善做消暑的冰水,今日做了几样,请王妃品评品评。” 林小千一下子乐了,不管文秋的唠叨,亲自接过来,忙不迭地打开了食盒。 杨公公满脸堆笑,给她详细解说:“杨梅雪泡水,冰雪冷圆子,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还有其他花样,厨娘每日轮换着做些给您解暑。” 林小千越听眉眼越舒展,拿了一碗冰雪冷圆子喜滋滋地吃了起来。吃了两口,才想起来苏惟还在旁边,又端了一碗杨梅雪泡水推到他面前。 苏惟摇摇头,把雪泡水推了回去,反而从文秋手里要过来姜蜜汤,三两口喝了个干净。看他被老姜辣得鼻子一皱,林小千也觉得辛辣之气直冲鼻腔,赶紧低头舀自己的冷圆子吃。 冷圆子冰爽弹糯,像极了奶茶里的珍珠,林小千一边吃一边夸个不停。 杨公公偷着去瞧苏惟的神情,见他还是神色淡淡的模样,两手却在桌下交叉,大拇指轻轻点个不停。杨公公立刻有了数,自家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偶尔做出这个小动作,说明他心情很是愉悦。 林小千也瞥了苏惟几眼,心里琢磨,你今天又来献殷勤,是为广文侯府的小公子来的,还是为梁 分卷阅读38 国公家的小千金来的? 苏惟不明所以地回了她一个眼神,正要说话,忽然有小太监顶着满头大汗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广文侯公子有信了!” 林小千汤匙一丢,立刻正襟危坐,让他快快禀报。小太监汗也顾不得擦,呼哧带喘地就开始讲了起来。 原来广文侯的小公子真的另有意中人。一年前,他对清叶阁的花魁娘子一见倾心,不但天天往清叶阁跑,金银珠宝更是送了不计其数。然而花魁娘子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过他。 “什么?”林小千和苏惟都大吃一惊,一算具体时间,广文侯家公子踏青走失的日子,正是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那一天。 苏惟冷哼一声:“又一个叫那花魁迷了心窍的傻子!” 林小千听得一愣,随即快狠准地抓住了重点:“你,也见过那位花魁娘子?” 第三十章 苏惟不提防被她抓个正着,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不过哪里听过一耳朵而已,据说那花魁天生魅惑,迷得不少人为她倾家荡产。” 林小千长长的哦了一声,酸酸地说:“看来王爷是遗世独立,不为所动了?” 苏惟不接她的话茬,转而去骂正抹汗的小太监:“此事应天府早就查出来了,你还当新鲜事来报!” 小太监吓得又出了一层汗,扑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小的,小的,再去打探。”杨公公见状,一脚踹了过去,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 “住手!”林小千高喊一句,拦住了杨公公,又和颜悦色对小太监说:“快起来吧,你这消息来得妙。”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林小千笑得很是高深莫测:“此事官府知道了,别人可还毫不知情呢,正好拿来做文章。” 说完,她着人喊来云儿,嘀嘀咕咕询问了半天。苏惟在旁边听得好奇,索性更亦步亦趋跟着林小千。 问完话,林小千也顾不上甩掉苏惟,径直去了书房,提笔写写画画,涂了又改,改了又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出一篇文稿来。 苏惟凑过去一看,一行硕大的标题写着:和大将军日夜缠绵,还是和侯府公子私奔?清叶阁花魁去向成谜…… 林小千无视苏惟复杂的眼神,面不改色地折好文稿,嘱咐杨公公亲自送到云锦书肆,然后又吩咐云儿,等小报抄印出来,她一定要亲自送到大将军左朗的别院,若是能趁机同时给大将军和花魁娘子看见最好。 等安排妥当,林小千才发现自己已经热得是浑身大汗了,她一边示意文秋赶紧扇风,一边要喊人去端冰雪凉水。 话还没出口,一碗杨梅雪泡水已经递到了眼前,原来苏惟直接叫人把冰水一起带到了书房。 林小千毫无违和地接过来,一口一口喝了起来,喝到一半她心里咯噔一下,对苏惟的殷勤示好,自己好像慢慢习惯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怪异的感觉,苏惟忽然发问:“你这是要乱上添乱?好不容易那个妖孽花魁让左朗收了,你还要让她掀起风浪来?” 林小千振振有词地说:“若小公子走失与花魁娘子有关,那我们的做法就是直击要害。怎么?花魁娘子卷入此事,王爷心疼了?” 苏惟有些哭笑不得,好心提醒她:“花魁之事,你需要顾虑的是大将军。” 林小千叫住要出门的杨公公,一本正经地问苏惟:“那要问王爷,广文侯府和左大将军,孰轻孰重?我们自然听王爷的。” “小报既然由你打理,自然是你来做主。”苏惟毫不犹豫地甩出标准答案。 他心里明镜一样,如果回答大将军,恐怕还得被逼问自己和花魁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消息就算传出去,对大将军左朗来说,不过是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而已。但如果找到小公子,广文侯府必然是感恩戴德,孰轻孰重根本不用犹豫。 “本王还有紧急政务要办,先走了。”不等林小千再继续追问,苏惟撇下一句话,便急匆匆走了。 有紧急政务?那你在这里晃了半天是做什么?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吐槽。 杨公公托着文稿,还立在门口察言观色,林小千做了个手势:“去吧。”他这才颠着肥胖的身子,球一样飞奔了出去。 苏惟此时正疾步走过院子,留下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刚习惯他献殷勤,这人说走又走了,林小千忽然觉得有点落寞。 她坐回桌边,翻了翻之前搜罗来的各家八卦消息,转念一想,走了也好,派去打探罗楚凝的人是时候回报消息了。当面质问的话,苏惟要么断然否认,要么转移话题,还不如自己这边快刀斩乱麻,直接调查个清清楚楚。 等到午后,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小丫鬟急急忙忙冲进了房门,林小千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看见林小千期待的眼神,小丫鬟话说得闪闪烁烁:“王妃,奴婢去胭脂水粉店等了两日,终于等着了梁国公府上的管家太太……” 林小千眉头一皱:“拣有用的 分卷阅读39 说。” 小丫鬟咽了一口口水,蚊子一样小声嗡嗡地说:“梁国公家的老太君没了。” 林小千眉头皱得更紧:“老太君高寿了?可是喜丧?” 小丫鬟声音越来越小:“八十五了,是喜丧。那位老太君德高望重,王妃您到时也要去灵前吊祭送殡的。” “这也算得上是要紧消息,你巴巴地来报信?”林小千有点生气,手把手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会做事? 显然小丫鬟也知道这消息几乎毫无用处,又急又怕,眼泪都快下来了,正抹眼角时,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听管家太太提了一嘴,说是前几日,蒋首辅携带家眷去赴了梁国公府上的家宴。” “蒋为辰!”林小千先是一惊,心想他们兄妹是不是又要出幺蛾子了?后来想到蒋家素来和梁国公府上亲厚,蒋雁辰还是罗楚凝的闺中密友,互相走动走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如此说来,去梁国公府上吊唁十有八九还是要遇到这兄妹两人了?林小千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也没心思再去理其他消息,挥退一众人等,闭了门直接睡了个午觉。 再见到苏惟时,已经到了吊唁的正日子。林小千早早换上素衣裙,苏惟也头戴素冠身穿白蟒袍,正要出门时,苏惟忽然停住脚步,问了一句:“你今日不曾熏香?” 林小千几乎要气笑了:“吊祭送殡之事,若还是浑身香气,妾身日后是真没脸见人了。” 苏惟想了一想,又喊杨公公取了一个香囊递给他。林小千本想硬气一回,坚持不接。然而苏惟没有出言威逼,只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映出她手足无措的影子。 最后林小千还是败下阵来,一边系香囊,一边恨自己治不好的颜控病。 祭礼早一日遣人提前送了过来,两个人赶到梁国公府时,也不借势拿乔,和其余来客一样,站在廊下,等着人通报去见梁国公。 来来往往白漫漫的人影,经过时无不缓下脚步,张望一下,心里感叹齐王夫妇风姿玉立,白衣飘飘,好像是一对谪仙误入凡间似的。 “表弟怎么等在这里?国公府上主事的是没长眼睛,还是不识字?”蓦地背后响起一句话,打破了全场的肃穆安静。 苏惟和林小千扭头一看,蒋为辰一身白衣正踱步走来。 看见林小千,蒋为辰深吸两口气,嘻嘻笑着说:“王妃为何如此香气撩人?” 第三十一章 “住口!”苏惟怒吼一声,瞬间戾气陡生。四周众人被吼得心胆俱裂,个个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林小千也是怒从心中来,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说他不是调戏都难。她冷冰冰讽刺回去:“首辅大人似乎是有些嗅觉失灵。若是病了,还是早些去看大夫好,免得有一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见触怒了两个人,蒋为辰立刻道歉:“表哥冒失了。”然而他脸上还是嘻嘻笑着,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苏惟脸黑沉得锅底一样,紧紧盯着蒋为辰,似乎要用眼神戳他几个窟窿。眼看他即将爆发,林小千赶忙拉住人,柔声央求着说:“通传的人该到了,我们先去见梁国公。” 如果两个人真当众闹个不可开交,现在人多嘴杂的,将来传出去又是一个笑话,尤其齐王妃之前声名狼藉,背后她肯定要被人恶意嚼舌根。 苏惟冲林小千点点头,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猛地一个回身,在场的人刚松一口气,又吓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听他阴恻恻地向着众人说:“公侯府邸中,有人若是不知礼法,本王也不怕麻烦,就费些工夫教教他!”声量不大,却寒凉彻骨。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侯爷,此时站了出来,陪着笑脸打圆场:“王爷屈尊教导,自然人人是该听的,不过现下是梁国公家的丧礼,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不少人跟着附和,劝了几句,苏惟脸色和缓了一些,反手拉住林小千,迈步就要离开。 没想到蒋为辰抢先几步,冲到林小千面前,收起笑容,正色道:“在下吃了些酒,头脑昏聩,方才冲撞了王妃,请王妃不要怪罪。”说完躬身行了一礼。 他前倨后恭,态度变得太突然,林小千正心里奇怪,忽然听见他低着身子轻声说了两个字:“当心!” 林小千听得一震,偏头去看苏惟,苏惟瞧也不瞧蒋为辰,眼中全是不屑,整个人好像没听到他悄悄念出的两个字。 蒋为辰直起身子,颇有深意地看了林小千一眼,随即又挂上笑容,和其他人说笑去了。 林小千整个人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当心?当心人,还是当心事?当心梁国公府,还是……齐王府? 苏惟见她愣愣地瞧着蒋为辰,更加怫然不悦,紧紧握了握林小千的手。林小千手上一疼,回过神来,垂下头不再言语,任由苏惟牵着她向前走进了灵堂。 梁国公拄着拐杖,立在灵堂屋外,见到苏惟,赶紧行礼,嘴里喊着怠慢王爷,怠慢王爷,随即 分卷阅读40 将两人让了进来。 林小千依照礼数,上香吊唁后,两个人又被请到偏厅分坐看茶。 除了上香时,苏惟一直紧紧握着林小千的手,临落座时才松开,嘴上淡淡地说:“国公请节哀。” 林小千上下一打量,这位梁国公白发苍苍、两眼污浊,算算年纪,他也该是垂暮之年了,前几日相携数十载的妻子一朝故去,他人后肯定少不了以泪洗面哀痛难忍,此刻估计是强打精神来送往吊唁的宾客。 看这白发老人颤颤巍巍的凄惨模样,林小千忍不住心口涌出一股酸涩来,赶紧开口安慰他:“老太君生前慈爱仁厚,此时驾鹤西去,定是上天享清福去了。” 话一出口,勾起了梁国公的伤心事:“老朽一生无功无德,幸而同王爷一样,娶得一位贤妻,年少相知,老年相伴。” 正喝茶的苏惟一听,差点喷了茶水,林小千被说得红了脸颊,两人对视一眼,都一脸尴尬,接不下去话。 梁国公没看出两个人的异样,只管陷在自己的回忆里,絮絮叨叨:“可惜后辈子孙个个不肖无能,没一个叫我们省心的,只有小孙女楚凝乖巧伶俐,像了她祖母七八成。如果老朽撒手去了,还请王爷王妃照拂一二……” 让我们照拂,这是什么意思?临老托孤?林小千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心里愤愤地想,你小孙女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将来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为她冲锋陷阵,让我这个反派照拂什么? 她转头一瞧,苏惟还在泰然自若地喝茶,完全没有拒绝反驳的意思。林小千更是又酸又气,像生吞下一斤没熟的青桔子。 正想着找个由头打断梁国公,苏惟施施然放下茶盏,平静无波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报,国公无须为此过度思虑。” 滔滔不绝的梁国公戛然而止,愣怔一下,才尴尬笑笑:“是老朽糊涂多言了,王爷王妃请稍事歇息,一会儿将就用些茶饭,今日亲友来得多,恐怕家人照顾不及,王爷王妃莫怪罪。” 林小千只等苏惟发话,他说走就走,他说留就留。虽然从她心底来说,还是希望多留片刻,多探听探听罗楚凝的消息。 苏惟扫了一眼梁国公,看他满脸期待,才矜持地点了点头。 出了正堂,有丫鬟小厮上来主动引路,两个人就此分别,一个去了东路中厅,一个去了西路东厅,两处地方分别摆的是单请男客、女眷的筵席。 近来京城命妇贵女中,有关齐王妃的传言源源不断,有说她重得齐王欢心被宠爱无度,有说太后皇后对她越发偏心疼爱,总而言之,齐王妃再也不是过去那样人憎鬼厌、可以随意编排的人物了。 所以当林小千昂首阔步走进中厅时,看到的是笑脸相迎、热切问候。不多时,她就被团团围住,在场的各府女眷们无不争着向她卖好献殷勤。好不容易寒暄完,林小千眼神逡巡一圈,才看见跟在长辈身后的罗楚凝。 就见她一身白孝,双眼微红,眼角水意还没褪去,看起来更加凄凄楚楚,我见犹怜。按礼数,林小千位子在首桌,由梁国公府上的两位诰命夫人陪坐。罗楚凝和各府千金坐得偏远不少,林小千却不敢大意,始终分了几分心思,去留意她的动向。 罗楚凝显然伤心过度,一直在轻轻啜泣,蒋雁辰坐在她身边,不停地轻声安慰,看来是无暇分身来找她的麻烦了。 吃到一半,不少人专门转到首桌,向林小千敬茶敬酒。忍着不耐烦,一一打发走后,林小千转头一瞧,罗楚凝的位子空了,只有蒋雁辰坐在原地,冲着她鄙夷一笑。 回想刚才走过的路径,林小千估算着罗楚凝可能的去处,找了个借口说要更衣,匆匆逃出了中厅。 果然在长廊外的花木掩映下,罗楚凝正仰着头跟人说话,那人立在石榴树下,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小千借着廊柱遮挡,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几步,没想到砰一声撞上了一个人,扭头一看,蒋为辰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你在找他?”蒋为辰伸手指了指石榴树。 林小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石榴树下的人头戴素冠、身穿白蟒袍,不是别人,正是齐王苏惟。 第三十二章 林小千脑子顿时嗡一声响,一时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诧异,原来齐王妃的猜疑,难道不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苏惟,罗楚凝,他们……她不敢往下想了。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蒋为辰盯着石榴树下正说话的两个人,语气诡异地说。 压抑住胸中激荡的各种情绪,林小千表面上还故作淡然:“怎么回事?回府后,问问王爷自然就知道了。” “呵呵。”蒋为辰讥笑一声,不可置信地瞥了她一眼,又自顾自继续说:“我山中别墅有座清凉楼,是避暑的上佳去处。过几日,王爷王妃不妨过来坐坐,一同游玩纳凉。” 林小千也呵呵两声,冷冷地回答他:“首辅大人有话直说,无须拐弯抹角另立名目……”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 分卷阅读41 闹声。就见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晃了出来,手里抓着酒壶不管不顾地就往嘴里灌,洒得胡子上衣服上沾了不少酒。 “将军小心!”有小厮跟在后面,上手想搀扶,被他一把甩出去老远。 林小千心里奇怪这个在丧礼上都能喝醉的莽撞人是谁,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回头一看,苏惟目露凶光,正死死盯着她。 蒋为辰好死不死,笑嘻嘻主动招呼他:“表弟,真巧。” 苏惟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一个字都没有回他。林小千被苏惟凶狠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一时间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刚才吃了两杯酒,我便想出门透透风,可巧就遇见王妃了。”蒋为辰却毫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地说:“表弟和罗小姐也是凑巧遇到的?” 罗楚凝对周围形势的剑拔弩张浑然不觉,老老实实地说:“王爷找我,是要告诉我……” 什么?是苏惟主动去找了罗楚凝!刚才还满心害怕的林小千立刻气血上涌,心潮翻滚,张嘴想质问苏惟:“你,你……” 话刚开个头,那个高大的醉汉晃了过来,一眼看见林小千,他先是一愣,继而三两步直冲了过来,几个小厮在后头拉也拉不住。 醉汉盯着林小千,注视了一会儿,轻轻嗅了嗅,又打了个酒嗝儿,喷出一股酒气来,嘴里喃喃地说:“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苏惟脸色彻底黑成了炭,嘶声吼了出来:“左朗!你疯了!” 醉汉被吼得浑身一抖,整个人都懵了,摇摇晃晃地越发立不稳了。 蒋为辰踹了一脚傻愣住的小厮:“浇他一桶清水,让他清醒清醒。”小厮立刻清醒过来,一溜烟跑去提水。 哗啦一声,醉汉被泼了透心凉,人也清醒过来,看见苏惟一脸阴翳地盯着他,立刻扑通跪下告罪求饶。 原来他就是大将军左朗。刚才在席间,林小千早听见有人在议论,说花魁娘子不知哪里惹怒了大将军,两人闹得天翻地覆,大将军不好去怪罪佳人,竟然领了一队兵马,浩浩荡荡地去砸了清叶阁。 看来这流言不是无中生有,林小千默默盘算,两个人难道是因为小报消息闹翻了?回去要好好问问云儿才是。 被大将军这一闹,苏惟和林小千没了互相质问的心思,两个人冰冷地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眼神,沉默无语地回到了各自的宴席上。 宴席吃完,苏惟差了杨公公来接林小千。杨公公小心陪笑,说王爷因紧急政事须进宫面圣,要王妃自行回府。 来时齐王夫妇牵手同行,甜煞旁人,走时齐王无缘无故丢下王妃一个人,蒋雁辰和几个好事的,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林小千心事重重,丝毫没留意其他人的神情变幻。 回府后,林小千气闷不已,一进屋就憋地喘不过气来,敞开门窗,蝉声叫个不停,又让她烦躁之上更加烦躁。 文秋执拗地又端来姜蜜汤,林小千看都不想看一眼。杨公公察言观色,送来了厨娘新做的木瓜汁、沉香水、雪泡梅花酒。她刚想吃一口清清心火,拿起汤匙,眼前就冒出来苏惟亲手送雪泡水的样子,她索性汤匙一丢,连冰雪凉水也不吃了。 文秋和杨公公始终猜不出她为什么烦心,正互相使眼色打哑谜,就瞧见一个小太监在门边探头探脑。 两个人也看得心头火气,杨公公几步走过去,就要伸手去拧他耳朵,小太监赶紧喊人:“王妃,王妃,王爷差我来给您送东西。” 林小千听见,没好气地问他:“什么东西,还值当巴巴地送来?” 小太监捧出一个点心匣子,一脸谄笑:“益清斋新出了夏日吃的水晶果子,王爷进宫前听见人议论,特地排队去了几样。” 听到益清斋的水晶果子,林小千本来有些好奇,但听见苏惟亲自排队这后半句话,立刻没了兴致。 她挥挥手:“既是新鲜玩意儿,散下去给大家尝尝吧。”继而叫了云儿过来,细问她大将军和花魁娘子的消息。 令人意外的是,云儿却回说不知道:“我与姐姐约定,每五日在城郊一家茶铺相见。自从上次送了小报过去,再去茶铺时,等了许久都不见姐姐出现,也不知道她是有什么事情。” 林小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吩咐云儿:“你茶铺去得勤些,探听到什么消息,立刻来报信。” 云儿赶紧点头应下。 到了傍晚,暑气蒸腾不下,热得人仍是汗流浃背。面对一桌饭菜,林小千毫无胃口,想再喝些冰雪凉水,想到自己白天硬气地拒绝,现在又不好意思开口去要。 抬头看见杨公公颠着肚子走了进来,林小千眼睛一亮,心想,这老狐狸成精了吗?我想什么,他就上门送什么。 谁知道杨公公却不是来送冰雪凉水的,他喜滋滋地说:“今日天气炎热,王爷早晨说湖边消暑的凉屋该打开了。老奴叫人清扫干净,又开了水闸水车,此刻凉气刚好送进屋中,请王妃过去歇息纳凉。” 听见苏惟两个字,林小千下意识想拒绝 分卷阅读42 。然而屋里屋外热浪滚滚,她不禁犹豫了。 想到自己拒绝的原因,林小千心里一惊,大热天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是在愤怒,还是嫉妒? 按理说,自己早和苏惟划清了界限,情感上互不干涉,还特地面对面谈判,摆明了态度,说苏惟如果有白月光,迎娶回来就是。可今天看见苏惟和罗楚凝站在石榴树下低声细语,林小千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心中起伏的情绪。 难道,她还是逃不开原作的走向,对苏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对罗楚凝有了嫉妒怨恨的心思? 林小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下子脸色刷的白了,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小千一抬头,苏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第三十三章 窗外夕阳西下,如血的余晖洒落在苏惟身上,折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来。林小千看呆了,心脏猛地停跳一拍,随后突突突突跳个不停。 苏惟见她沉默不语,又走近了几步,轻声又问了一遍。 眼看着他在光芒中越走越近,林小千甚至忘了呼吸,一张脸都憋红了。 苏惟剑眉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中满是寒意:“怎么?在外面和蒋为辰谈笑风生,见了我就病恹恹的?” 林小千瞬间冷静下来,深吸两口气,下意识辩解说:“我们不过是碰巧遇见而已,哪里谈笑风生了?” 苏惟好像没听见她的辩解,甩出冷冰冰一句话:“我早说过,蒋为辰不是你该招惹的。” 林小千怒火直冲头顶,脑子一热,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不要空口无凭含血喷人!我和蒋首辅纯属偶遇,你倒是不顾身份,主动招惹人家未出阁的小姐!” 苏惟一听,脸色刷的黑成了锅底,一伸手猛地抓住了林小千的手臂。他用力太猛,抓得林小千骤然一痛,忍不住哎呦喊出了声。 手上动作一顿,苏惟慢慢放松了钳制,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你……” 林小千痛得清醒不少,一下子想起原书里齐王妃为情所困的疯狂,赶紧改口说:“王爷外面的事情,我本不该干涉,今日是我越俎代庖了。” 没想到林小千说出这番话来,苏惟显然很意外,他手上又用了些力气,紧紧抓着林小千,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林小千紧咬牙关,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 夜里,林小千还是搬去了凉屋。因为王爷王妃傍晚的争执,文秋絮絮地唠叨个不停,一会儿说府内只有一座凉屋,现下单给王妃用了,一会儿说王爷脾气乖戾,不过对王妃总是生气不起来。 凉屋里凉气徐徐吹来,本来是个清爽畅快的好地方,林小千却被王爷左王爷右的唠叨,闹得有些心烦气躁。 知道文秋是在想方设法缓和他们的夫妻关系,林小千不好生硬地打断,于是吩咐她出去一趟,叫厨娘送些冰雪凉水过来。没一会儿文秋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是半路遇上王爷,王爷交代说寒凉之物不可多食,又把她打发了回来。 林小千有点奇怪,现在已经亥时了,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是夜里10点多了,明天凌晨5点,苏惟还要上朝,现在他还不回卧房休息,在外面乱转什么? 这一天兵荒马乱各种糟心,林小千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闷头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苏惟没再出现过,杨公公说他是和易九思易大人出城去办公务了。林小千有些庆幸,他不在眼前晃荡,好歹自己能清清静静地思考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然而苏惟人不在,存在感却丝毫没有减弱。早晨文秋亲自喜滋滋端来一碗姜蜜汤,说王爷临出门时交代,王妃住凉屋易受寒,应吃些生姜来升发阳气祛寒祛湿。 林小千敷衍地应下,本想着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谁知道文秋亦步亦趋跟着,说王爷心意浪费不得,直到盯着她一口一口硬灌下去才作罢。 硬着头皮灌下去姜蜜汤,一股辣意直冲丹田,林小千觉得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心里默默地骂苏惟:人不在,还阴魂不散地折腾我。 直到第二天早晨,又看见文秋端来姜蜜汤,林小千苦着脸喝了下去。一连几天早晨畅快地出了身汗,她一改夏天恹恹的状态,整个人精神出奇得好,这时想骂苏惟都骂不出来了。 杨公公鬼精鬼精的,除了晨昏时分,准时来报《广闻杂报》的消息,其余时候都躲得不见人影。这一日午后,他却顶着烈日突然上了门。 “王妃,快看!”一进来,杨公公汗都顾不得擦,就兴奋地嚷开了。 林小千还当他挖着了什么大八卦,立刻来了精神。 杨公公示意两个小太监送上一匹布料,谄笑着说:“这是一整匹蝉纱金丝的料子,正好给您做身夏天的衣裙。” 蝉纱金丝衣?林小千顿时泄了气,上次因为晋王惹来的麻烦已经够够的了,这名字她听见就烦。 杨公公看出来她的不悦,陪着笑脸 分卷阅读43 解释说:“这料子是前几日王爷向皇上讨来的,磨了皇上几次,才终于要了过来。” 林小千愣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两难境地。为了避开书里齐王妃的生命轨迹,她不应该对苏惟生情,不应该因苏惟而别扭嫉妒。 然而苏惟频频示好,她想开口拒绝,文秋忧心忡忡的反应,让她觉得拒绝才是偏执别扭,不可理喻。如果不拒绝,这和风细雨一样的关怀,让苏惟的影子始终在她心里徘徊不去,她因此会嫉妒,会愤怒。 文秋,杨公公,满屋子的丫鬟太监都欣喜不已,一脸期待地等着她下令。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心里有些彷徨无措。 “王妃!长公主驾到!”忽然由远及近一声叫喊,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林小千惊讶得打了一个激灵,她和长公主往来甚少,对方为什么猝不及防地登门造访?难道?难道是因为《广闻杂报》之前曝光了她的私情? 还没等她想清楚,外面蹬蹬蹬传来一阵脚步响,继而有人高声问话:“齐王妃在哪里?” 长公主这就进了内宅?林小千越发地目瞪口呆,不等她出门迎接,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自从穿书以来,她是第一次碰见这样嚣张无礼的人物,看来这位长公主真的是个厉害人物。 正想着,一群丫鬟太监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华服盛装,脸如银盆,鼻方口阔,长得霸气十足,只有眼睛和皇帝齐王有些相像。 猜想她就是传说中的长公主,林小千赶紧起身接见。 长公主却不答话,高扬着下巴,傲慢地扫她一眼,不屑地说:“你近来是越发长本事了。” 林小千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查出来《广闻杂报》和齐王府的关系了?曝光权贵八卦,她可以不怕蒋为辰,不怕大将军,但是不能不顾忌长公主。 果然,不等她回话,长公主一个眼神,有人立刻递上来几张小报。林小千低头一看,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长公主要和离,只因恋上美少年”。 “皇姐哪里弄来这种小报?妖言惑众,不值一看。”林小千心里很慌乱,嘴上仍旧死扛着。 长公主冷笑一声:“哪里弄来的?你竟不知道?” 林小千早就编好了一套洗白推脱的话,正想拿出来对付过去,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动静。 “皇姐今日是来我府里逞威风了?”苏惟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三十四章 话音刚落,苏惟迈步走了进来。他眼中血丝密布,眉宇间尽是倦色,气势威仪却不减分毫。长公主毫不示弱,仍旧高傲地仰着下巴,浑身上下都是凌人的气势。 两人的对峙势均力敌,空气中威压弥漫,在场的人被逼迫得几乎不敢呼吸。 林小千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在书里,长公主苏愉出场不多,却是个在朝堂后宫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是先皇和太后的嫡亲长女,平时皇帝皇后对她也礼让三分。而且她交游广阔,又识才惜才,时常在梅园举行文人雅集,不少才子皇榜高中、官员升迁调动都有她在背后出言举荐。 但她自守身份,从不主动出面干政,林小千原以为她实权在手却与世无争,今天一见,才发现这位长公主的跋扈霸道,比起苏惟来也不逊色。 “逞威风?”长公主瞥了一眼林小千,高声质问:“你齐王府都拿我当笑话了,到底谁在逞威风!” 林小千扯出笑容,柔声细语地说:“妾身和王爷向来敬重皇姐,皇姐或许是错听了传言……”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和苏惟一起看过来,眼神一模一样的冰凉,林小千识相地闭了嘴。 长公主冷哼一声:“云锦书肆的老板我拷打了一整天,现在还能喘口气,我这就叫他出来,认认《广闻杂报》幕后的主事人是谁?” 林小千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她轻敌了。事先她设下的层层障眼法,想好的□□无缝的说法,在这位无视律法、恣意妄为的公主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了。 没想到,她的八卦小报刚出山就折戟沙场,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不,听大靠山苏惟的,一切都指望他了。 果然苏惟说话了。 “皇姐”,他叫了一声,语气缓慢而铿锵:“你恋上美少年是真,闹和离是真,为何说不得?” 再次见识了苏惟理直气壮做反派的样子,林小千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查出来,我就认,我就是做了,你想怎么样?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停顿了很久,才挤出几个字:“好,苏惟,你长胆量了!” 苏惟还是不急不缓:“街市上各家小报都在传扬此事,皇姐一家一家揪住主事者拷打,就能堵住悠悠之口吗?” 长公主仰头瞪着他,气势丝毫不减:“他人怎样议论,我不管。可《广闻杂报》传扬得人尽皆知,连母后皇上都惊动了。” 苏惟目光凌厉地瞪了回去:“哦?他们是怪罪小报,还是怪罪皇姐?” 分卷阅读44 长公主然哼哼一笑,语气骤然和缓:“他们……”她停顿一下,脸颊泛起红晕:“准许我和离了。” 林小千正跟着苏惟斗鸡一样斗志昂扬,情势突然急转弯,两个人一下子措手不及,都愣住了。 “先前他们是担心我和离,有失皇家体面”,长公主凌人的气势渐渐消散了,刚硬的嗓音里竟然还透着几分温柔羞涩,“如今既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就由我去了。” 林小千试探地问她:“那,皇姐登门,还是要兴师问罪?” “我原是要把幕后黑手五马分尸的,不过……”长公主猛地凑近,轻轻捏住林小千的下巴,“看你这样美貌聪慧,我倒是舍不得了。以后,不如跟我搬去梅园……” “皇姐!不要动我的人!”苏惟咆哮一声,一把扯回来林小千挡在身后。 长公主毫不介意,继续语带蛊惑地说:“园子里经常有青年才俊出入,正适合结交来往。” 林小千一只手臂被苏惟握在手里,狠狠一捏,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公主啊,我看你是很舍得,就等着挑拨离间我们呢吧。 苏惟觉察到她神情的变化,微微松了松手,瞪着长公主说:“皇姐,既然你已心想事成,就早些打道回府处理家事吧。你休了陈驸马,陈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长公主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邀请林小千:“后天梅园雅集,王妃也一同过来消暑纳凉吧。”她使个眼色,一个小太监走出来,把一张烫金的请柬捧到了林小千面前。 苏惟还在怒发冲冠,林小千哪里敢接。小太监瞅瞅长公主神色,直接把请柬放到了旁边的书桌上。 不等苏惟林小千反应,长公主甩下一句话:“你们不来,我只好请表弟蒋为辰一家去撑场子了。” 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文秋杨公公察言观色也自行退了下去,哗啦一下子,屋子瞬间空了下来,静得仿佛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受不了这死一样的寂静,林小千开口了,她故作不在意地说:“什么梅园雅集?有什么可去的?” 苏惟不说话,只挑眉看着她。 林小千硬着头皮,继续淡然地说:“如今热成这样,梅花树只怕是空长绿叶子,想想也是无聊。”心里却翻江倒海一样。 长公主果然是个厉害人物,不但精准地查出来她是《广闻杂报》的主事人,还清楚她和蒋家兄妹的隔阂嫌隙,以后这人还是少招惹为好。 她又转念一想,长公主如此神通广大,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罗楚凝、苏惟,还有熏香之间的复杂纠葛。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有些心动,时不时地去瞟桌上烫金的请柬。 苏惟看在眼里,沉声问她:“你是想趁机探听京中各家的消息?” 我不只想知道别人的八卦,更想知道我们的八卦,林小千一边观察苏惟的脸色,一边点了点头。 苏惟走到桌边,拿起请柬随手一抖,林小千小心脏跟着一颤:别,别扔啊。 他把请柬抖开,又逐字逐句细致地看了起来。 林小千吊起的心落了下去,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态度:到底要不要我去啊? 苏惟看完一遍,又看一遍,仿佛要把请柬看出个窟窿来,间或抬头瞥她一眼。 林小千等得越来越焦躁,怀疑苏惟是故意的,就等着看她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模样。 “王爷,妾身先退下,等您拿定主意给我报个信就是了。”她干脆不等了,撅着嘴就向屋外走去。 她一时气昏了头,不管不顾从后门冲了出去,直到前路三尺多宽的水涧挡住,她才发觉自己走错了路。 拖着长裙,水涧迈也迈不过去,可回去又要经过屋子再看到苏惟。林小千正气闷时,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来,把她高高抱了起来。 林小千惊叫一声,回头就看见苏惟沉静如水的脸。 第三十五章 “放我下来!”林小千悬在半空中,一阵扑腾。 苏惟沉稳有力地抱着她,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轻拍她屁股一下。林小千立刻闭了嘴,僵硬成布偶,一动不动任他摆布,心里瞬间飞过了千万只羊驼:这,这怎么回事,说好的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呢?作者大大,你出来,我们谈谈心。 抱稳林小千,苏惟轻轻松松一个箭步,飞跨过了水涧。林小千只感觉两耳刮过一阵风,身子一个飘荡,脚就落了地。 “改日叫人在这里搭座小桥,好方便行走。”苏惟放下她后,泰然自若地说。 林小千人还低着头,整个人恨不能扎进地里去,听见苏惟说话,胡乱地嗯了一声。 苏惟饶有趣味地盯着僵硬的她:这人前阵子性情大变,虽然时不时地会装乖示弱,但骨子里满是戒备,非常自有主意,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又狐假虎威的小猫,比起原来可有意思得多了。 “梅园雅集……”他故意欲言又止。 “你定好主意了?”林小千猛地抬头,露出一张红透 分卷阅读45 了的脸。 苏惟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假装咳嗽遮掩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去也可。”林小千眼睛一亮,满脸欣喜期待地看着他。 他故意一顿,又说:“不去也可。”林小千眼角嘴角一起耷拉了下来,眼中的光彩霎时间消失了。 苏惟像被人掐住了心尖,赶紧接着说:“后天我左右无事,不如去皇姐的雅集凑凑热闹。” 林小千先是惊喜,仔细一想,不禁眼神复杂起来:你?朝中第一大奸雄,文武百官一见就抖得像筛糠一样,去了还有人敢说八卦吗? 看苏惟一脸正经,不像说笑的模样,她又默默低了头:行吧,当着他不说,背后总有人说,再不济,霸气的长公主肯定说。 梅园雅集当天,杨公公一大早就上了门,送来香囊和一身新衣裙。林小千瞧见香囊撇撇嘴,拿起衣服一看,竟然又是蝉纱金丝衣。 杨公公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说:“王爷下了死令,府中裁缝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王妃试试,是否合身?” 换上蝉纱金丝衣,系好香囊,林小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身后响起苏惟的声音:“人人稀罕的蝉纱金丝衣,穿上是何感受?” 林小千被他问得一愣,文秋赶紧抢着答话:“这料子细腻华贵却不张扬,若是旁人穿上也就是寻常丝衣一件,只有王妃这样雍容尔雅的人,穿起来才相得益彰光彩照人,王爷真是会挑选。” 傻丫头,这蝉纱金丝衣最先是晋王送过来啊,你这马屁可是正正拍马腿上了,林小千见苏脸色一黑,赶紧打断文秋,嘴上不在乎地说:“什么华贵雍容,不过轻薄凉快些罢了。我看是织造局编了个名目,哄骗没见识的人罢了。” 苏惟这才脸色稍稍阴转晴,他看着林小千慢慢拢起发鬓,忽然开口说:“晋王每日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净把心思用在不该用地方,我看不如让他多守皇陵一年,好歹学些祖宗规矩。” 林小千手一顿,心想,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王爷规诫兄弟,用心至极,真是令人感动。” 她默默吐槽,估计得把晋王感动得抱着祖宗牌位哭好几宿。 长公主的梅园建在城外泷河水滨,坐马车上晃了好一阵都没有走到。林小千察觉到苏惟今天有些暴躁,识相地乖巧坐着,始终一言不发。 苏惟闭目养神了许久,眼睛猛地一睁,寒光四射,继而声音低沉地说:“大将军左朗仗势欺人打砸良民酒肆,皇兄打算叫他将功赎罪,去北疆巡边。” 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小千有点犯糊涂:这就把大将军发配边疆了?你不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吗,干吗和我说?官员升迁降职,有官方邸报权威发布,轮不到她的小报插手传播啊。 晋王风流张扬,无事献殷勤,得些教训是应该的,大将军对我不过是丧礼上喝醉后认错人而已。我们从里到外毫无关系,现在特地把惩戒一事说给我听,你,是要暗示我什么吗? 霸道王爷在线吃醋?所有觊觎、触碰我女人的,都没有好下场!林小千一阵恶寒,被自己脑海里想象的画面肉麻到了,微微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苏惟还当她是心里惧怕,又放平语气说:“朝中不少权贵穷奢极欲无恶不作,还喜欢设局拉人入伙,你少与他们来往,切记,切记。” 林小千眼神乖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心想:反正谁一靠近,你动动手指头就把人收拾了,别人对仇家斩草除根都没你彻底,我还操什么心?只除了,蒋为辰。 一想到蒋为辰,林小千整个人就别扭起来。他盯着自己时黏腻的眼神,欲擒故纵的引诱,都明晃晃地提示着林小千,危险!危险! 不知道苏惟为什么对他手下留情,难道是因为太后?想起那个唠唠叨叨的脆弱小老太太,林小千偷偷叹一口气,还是让她舒心点吧。 看长公主的意思,今天雅集蒋为辰应该不会出现,林小千舒服了一点,开始想着怎么和长公主套话。 她瞥了一眼又闭眼不说话的苏惟,我们之间,还有罗楚凝,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梅园坐落在泷水之滨的山丘上,据说园子内外栽有上万株梅花,初春时,梅花竞相开放,云蒸霞蔚,一片香海。 如今六月里,梅树郁郁葱葱,但其间却高高低低点缀了不少花卉,合欢、牵牛、三角梅,红的,紫的,开得正绚烂。 再加上清凉水汽随风阵阵吹来,驱散了夏日的炎热。林小千心情极是畅快,下了马车,就扯着苏惟,急急地往山上梅园走。 刚拐过曲折小径,就见前面一棵合欢树开得正艳,仿佛生了一层红粉烟霞。林小千走得极快,完全没有留意。走过合欢树几步,苏惟忽然脚步一顿,拉住了她。 回头正想询问,苏惟整个人猛地走近,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淹没了林小千。 她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苏惟越来越近,近到眉眼越来越清晰,近到她好像能数清苏惟浓密纤长的睫毛。 林小千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 分卷阅读46 ,她只凭着本能问出一个字,“你……” 苏惟恍若未闻,一只手从身侧抬起,擦过她的小臂、肩膀、脸颊,慢慢停留在她发鬓边。他又迅速收回手,在两人面前摊开手掌,轻声说:“你看。” 林小千顺势看过去,一只合欢花孤零零地躺在他手心里。她立刻想开口嘲笑,这么一本正经的,就为了摘掉我头发上的落花? 然而一抬头,苏惟的面庞还近在眼前,连呼吸都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第三十六章 然而一抬头,苏惟的面庞还近在眼前,连呼吸都一下一下清晰可闻。林小千大脑又当机了,嘲笑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四目相对,看得有些出神。 “王爷!”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就见一位少年公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枝栀子花,脸上似笑非笑,正尴尬地在挠头。 苏惟瞬间变脸,又成了那个冷冷的冰坨子,一本正经地打招呼:“李状元,也来赴长公主雅集?” 李状元?难道他就是原书男主李仲则?林小千震惊了,开始从头到脚打量这个少年公子。 果然像书里写的一样,李仲则眉清目秀,身量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林小千知道,他心思缜密、刚毅狠绝,书里齐王夫妇陷害他和罗楚凝时,他出谋划策设下计中计,最后反把齐王夫妇一网打尽。虽说现在她不会无缘无故陷害罗楚凝,不想四处树敌,但之后情势难料,这个人,她不能不防。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有没有遇到罗楚凝,林小千望着李仲则一直出神地思考。苏惟一张脸不由得阴云密布,黑得像锅底一样,浑身戾气抑制不住地腾腾向外冒。 骇人的威压下,李仲则好像浑然不觉,神情自若地微微一笑:“王妃是喜欢栀子花么?” “听说长公主只爱淡雅花香,对栀子花这样花香馥郁的深恶痛绝,原以为梅园内外不该有此物。谁知我竟在山间找见了一株。”他边说边把栀子花递到了林小千面前。 林小千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立刻感受到苏惟冲天的怒气,哪里还敢去接栀子花,立刻摆手推辞说:“我不过好奇而已,李状元遇到便是你的缘分,旁人哪能接手?” 李仲则又是一笑,还想把花递上去。旁边苏惟毫不客气,大手一捞,抢过来栀子花,嘴里嫌弃地说:“皇姐最恨这俗物,若是带进了梅园,我们恐怕茶都喝不上一口,就会被赶出来。” 说完,潇洒一甩,栀子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落在了林木深处。 林小千心里暗暗给苏惟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我就是欣赏你毫不做作的反派作风。 李仲则不以为意,还笑吟吟地附和说:“王爷顾虑的是,臣莽撞了。” 苏惟阴沉着脸点点头,伸手拉住林小千,头也不回地快步向梅园走去,三两下就把李仲则远远甩在了后面。 梅园中,花木掩映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饮酒的,下棋的,对诗的,画画的,人人吟风弄雅,怡然自得。 仔细一看,在座的有男有女,不分主人宾客,不□□份高低,穿书过来后,林小千第一次看到这样人人平等的场面,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然而苏惟一现身,立刻打破了所有人闲适的雅兴。有正弹琴弄箫的,慌慌忙忙丢了琴箫,边正衣冠边小跑过来,恭恭敬敬行礼问候。其余朝廷官吏,随后也反应过来,纷纷凑到苏惟面前问好。连几名女子也跟在后面,一个接一个道万福礼。 苏惟沉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虚虚点了点头。林小千瞧着好笑,又有些遗憾,果然没有高低贵贱的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 “你这阎王怎么来了?一来就坏我宾客的雅兴。”一片谄笑寒暄声中,长公主抑扬顿挫的声音穿透人群,传了过来。 就见众人哗啦让出一个通道来,长公主趾高气昂走了进来,仰头乜斜着苏惟:“你既然是第一次来,就该学学梅园的规矩,我这里只论风雅才华,不论身份贵贱,若是还摆王爷的谱,好走不送,快请出门吧。” 苏惟面色沉静,语气毫无波动地说:“正好这些人围得我很是心烦,皇姐快严肃规矩,让他们各自去风雅吧。” 被苏惟当面点出来,众人脸上不禁有些讪讪的,又不好直接拂袖而去,一个个傻站着,甚是尴尬。 长公主被当众顶撞,略略有些急躁:“王爷已经发话了,一切照就老规矩来就是,不要杵在这里喝风了。”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散了。 林小千缩在苏惟身后,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心想:你们姐弟针尖对麦芒,千万不要火烧无辜连累到我啊。 长公主像是听见她心里的呼声,伸手把她拉了出来,笑着说:“你难得出来露面,谁也不认识,快来,我为你引荐当朝诸位才子才女。” 苏惟啪一声抓住她另一只手,冷冷地说:“皇姐,无须你操心。” 一看大战一触即发,林小千赶紧 分卷阅读47 插话:“方才赶路匆忙,脸上热汗洇了我的妆面。皇姐,不知梅园可有地方叫我重新洗脸上妆?” 长公主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见她额头上确实出了一层细汗,才说:“自然有的。”随后冲着苏惟讥笑一声:“怎么?媳妇去洗个脸,也要步步紧跟着么?” 苏惟脸色一僵,松了手,眼神复杂地瞪了林小千一眼,便向弹琴的人走去。 长公主亲自领着林小千去了自己居处洗了脸,还拿出自用的上等胭脂水粉,只轻扑一点,林小千脸上就鲜艳起来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小千对镜理妆,长公主喃喃地说:“奇怪,明明是一个皮囊,以前你成天阴恻恻的,何时见了也不觉得你是个美人,现在你这一笑,竟让人挪不开眼了。” 林小千手上一顿,心说,因为换了芯子啊,嘴上胡乱应付了几句。 长公主笑着打趣她:“怪不得苏惟也转了性子,寸步不离地痴缠着你。”一边说一边伸手解下她腰间的香囊,“要我说你不带这香囊,去了庸脂俗粉气,肯定更招人。” 林小千心里警钟大作,心里反复咀嚼她前半句话,顺着话茬开始试探:“过去,我不懂事,一味和王爷胡闹,叫皇家丢了颜面,叫长辈们操心了。” “都说当局者迷,你啊,明眼人都知道你痴恋苏惟,可你偏偏要和他对着干。”长公主轻轻闻了一下香囊,呛得五官都皱了起来,随手就把香囊丢了出去,“比如他和我一样,最恨过浓的香气,你非要熏香熏得呛人三里地。” 林小千假装很尴尬:“是啊,耍性子耍到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闹了?”实则目光灼灼地等着长公主给她解疑答惑。 “还不是因为……” 第三十七章 长公主刚起个头,就听外面有个清亮的声音喊,“愉姐姐!” 话音未落,一个少年逆光走了进来,眉眼如画,肤似白玉,俊美不像是凡间人物。颜控如林小千一下子看呆了。 少年微微浅笑:“愉姐姐是在待客啊?” “齐王妃过来洗个脸而已。”长公主的声音一下子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柔声细语地说,“你不是心口疼么,还不快回去躺着歇息。” 他,就是长公主痴迷上的美少年?果然容貌出众。然而林小千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赏他的美颜,刚才长公主明明起了头要说齐王夫妇的过去纠葛,被他一句话给打断了,林小千恨得牙根都痒痒起来。 美少年轻轻揽上长公主的手臂,甜腻地说:“愉姐姐不陪我,我哪里能好?” 林小千没眼看了,人家不止容貌出众,还会下蛊一样地勾引人,怪不得长公主闹个天翻地覆也要为他和离。 长公主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今日有客,送完客人我就时刻陪着你,快回去躺着吧,听话。” 美少年懂事地收回手,向林小千躬身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狗粮撒的,林小千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长公主还嫌不够,又感叹说:“他这样乖巧可心,世上哪有第二个人呢?” 林小千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几句,脑子飞速运转,想把话题再扯回来:“我过去任性妄为,着实是比不了他。” “你啊,不但任性,还实实在在地又蠢又笨。”一吐槽,长公主声音又凌厉起来。 林小千尴尬地听她教训,原主的黑锅,她不背也得背啊。 还好长公主很快切入正题:“不知道什么人传了闲话给你,说苏惟喜欢体有异香的女子,你就开始发疯胡闹,任谁劝也劝不动。” 体有异香?林小千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她想起来,蒋雁辰不止一次提起过,罗楚凝气如幽兰,还说齐王妃东施效颦,学人也学不像,难道是因为她的屡次暗示,齐王妃才认定罗楚凝是齐王的白月光? 那,那玛丽苏的真人化身罗楚凝,到底是不是苏惟的心上人?他为什么后来非让自己熏香沐浴、佩戴香囊?难道是为了找回白月光的影子? 她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情绪,颤抖着声音问:“王爷,王爷他到底喜欢什么女子?” 长公主两手一摊:“他心思比海还深,待人接物比寒冰还冷,我哪里晓得?依我看,他对谁都是一个死样。” 林小千又试探着问她:“听说梁国公家的小千金温柔可人气如幽兰,王爷是喜欢那样的女子?” 长公主呵呵一笑:“梁国公家的小千金?苏惟还有本事去认识别人家里的闺阁淑女?” 她拉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苏惟自小也算长在脂粉堆里,对谁都是目不斜视冷若冰霜的。” 回到园子里,一众才子仍在吟诗作画,但仔细一瞧,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要么低声悄语,要么沉默寡言,完全没有刚才潇洒悠然的闲适氛围。 苏惟独自一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树下的长榻上,威仪凛然,震慑四方。 长公主一看就恼火了,恨恨地说:“就知道他一来, 分卷阅读48 定然要毁了我的雅集!”她几步冲到苏惟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个煞神,非要来我的雅集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苏惟毫不理会她的吵闹,抬头问林小千:“想听的听到了?那就走吧。” 林小千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惟的脸,心潮不停翻滚:你真的喜欢体有异香的女子?这个女子,她到底是谁? 长公主挽住林小千的手臂,冷笑着说:“她是我的座上贵宾,现下雅集不过才开场,怎能就此离开?” 苏惟没有理会她的话,只问林小千:“走吗?” 林小千躲过他注视的目光,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面对刚才的冲击:“难得皇姐相邀,不该刚到便走。我们且再坐一坐吧。” 长公主戳戳苏惟:“你赶紧走,你的王妃我留下了。”她又对林小千说:“我的梅园风景绝美,往来的都是文人雅士,人间清旷之乐尽在于此,你错过是要后悔的。” 苏惟像没听到一样,看了林小千一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地安坐在榻上。 长公主咬牙切齿瞪了他一会儿,又笑着拉起林小千的手:“来,我带你见见各位才子才女,他们琴棋书画各有所长,值得结交。” 林小千还在反复琢磨苏惟,一不留神被她拉走了。跟着走出老远,她才回过神来,回头一望,苏惟正阴恻恻地紧紧盯着她。 想起来时马车上苏惟嘱咐的话,林小千不禁如芒在背,言语行动更加谨慎起来。 幸而雅集确实只论风雅之事,人人只管烹泉煮茗,诗酒唱和。长公主过来,也是谈些松风竹月,之后才说起林小千来,而且一字不提她的尊贵身份,只说她聪慧过人,可做益友。 林小千不禁佩服起长公主礼贤下士的胸襟来,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能冲破一切束缚创造出这个世外桃源,人人不论官职,不论年纪,不论男女,洒脱自在,率性来往。她为人处世的确境界超然。 正想着,忽然铮铮泠泠想起了一阵琴声,林小千定睛一看,是一名中年文士铮铮泠泠在操琴弄弦。琴声婉转动人悠悠扬扬,连第一次听古琴曲的林小千也听得沉醉了。 等他弹完,长公主才笑着说:“这时节哪有兰花开,怎么先生今天想起来弹《猗兰》?” 中年文士拱手施了一礼:“王妃一到,便有幽香传来,清微淡远,沁人心脾,一曲《猗兰》送给王妃,最合适不过了。” 早在琴曲一响时,苏惟就慢慢往这里走,这时听见文士的话,立刻蹬蹬蹬几步冲了过来,大声怒斥道:“什么幽香!” 中年文士吓得手一紧,嘣一下,拨断了琴弦。 第三十八章 林小千拦住暴怒的苏惟,匆忙解释说:“我先前佩戴香囊,刚摘下不久,不过是衣裳沾了点余香而已。” 中年文士也是个脑子活络的,赶紧夸张地吸吸鼻子,接话说:“各位快闻,池塘中荷花香风暗送,方才定是我闻错了。” 说完他抱上琴,一溜烟就跑去了远处竹亭里,其余几个人也都不声不响悄悄溜走了。 苏惟怒火还是腾腾地烧,他凑到林小千耳边,咬牙切齿低声挤出几个字:“为何不戴香囊?” 林小千刚想解释几句,长公主几声高喝,一队侍卫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大刀哧啷一亮,把苏惟和林小千团团围了起来。 “进了梅园凡是仗势欺人的,都给我撵出去!”长公主指着苏惟一声令下,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冲出来,上手就要抓苏惟。 “滚!”苏惟咆哮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喷发出来,两个侍卫一下子被吼声震住,向前的手还伸着,人已经蹬蹬倒退了两步。 长公主也是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想在我的园子放肆不成!” 林小千急忙去安抚长公主:“他不过有口无心,行动莽撞,皇姐为这个生气不值当的。”接连劝了几句,长公主仍然是怒发冲冠,死死盯着苏惟。 知道她是当着一众宾客折了面子,不讨回来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只好又去劝苏惟:“香囊一事,你听我说。” 苏惟血红的眼睛冲她一瞪,林小千觉得火山喷发一样的怒气嗡的冲了过来。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到苏惟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柔声恳求说:“听我一句话,好吗?” 低头看见一只可怜巴巴的白皙小手,堪堪握住他的手腕,苏惟忽然心一软,怒气消了五六分,沉声吐出一个字:“说!” 林小千贴着他耳朵,轻声说:“刚才洗脸湿了香囊,我才摘了的,一会儿晾干了,我叫人取过来再带上就是。” 她的气息一进一出,吹得苏惟耳朵麻麻的,挠得他心尖直痒痒。怒气又散了一二分,苏惟终于平心静气下来,客客气气对长公主说:“是我唐突了,皇姐。” 他反手握住林小千的手臂,心情越发沉静,嘴上也认了罪:“既然坏了梅园的规矩,我自当领罪,罚酒斟茶,皇姐你说了算。” 分卷阅读49 长公主见有台阶下,也不再针尖对麦芒,冷笑一声:“我的好酒好茶,给了你才叫冤枉。”见苏惟脸又黑了一层,她才继续说:“你闹得我心头直冒火,想吃莲子来清清火气,若是认罚,就去池子里给我摘几个莲蓬回来。” 林小千身子一僵,生怕她这一番话再次触怒苏惟。没想到苏惟捏了捏她手臂,平静无波地说:“好,我亲自下池子。”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长公主和林小千都是一愣。林小千冲苏惟一笑:“王爷怕是不懂如何采莲,别一动手毁了皇姐的好莲蓬,还是叫下人动手吧。” 长公主也软了口气:“说的是。你好好监工,摘下来给我们剥莲子吃。” 苏惟没有答话,松开林小千的手臂,三两步走到池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林小千紧抓慢抓都没把他拉住。 “哼,死倔驴!”长公主轻骂一声,叫住林小千,拉着她想往竹亭走。 池子里正低头找莲蓬的苏惟,有感应一样猛地抬头看了过来,林小千顿住脚步,向长公主陪笑说:“日头有些毒,还是这里树荫凉快。” 长公主看了看苏惟鹰隼一样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点点头放开林小千,自己带着几名侍卫走了。 林小千叫过来身后的丫鬟低声嘱咐几句,就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托腮看着苏惟拨开荷叶划过水面。 一池荷花被他压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露出两三个小碗一样的莲蓬来。苏惟毫不犹豫,上手咔嚓咔嚓几声干脆利落地掰了下来,随即又拨开荷叶荷花,浑身湿漉漉迈步上了岸。 丫鬟这时也匆匆送来了巾帕和披风,林小千接过来赶紧迎上去。苏惟摆摆手说不用,大手抓着几枝莲蓬,大步走进了竹亭,到了长公主面前,浑身还滴滴答答地掉水珠。 长公主本来言笑晏晏正和人论道,见了苏惟浑身的狼狈相和死犟的一张脸,火气又腾一声蹿了起来。 林小千一见这剑拔弩张的形势,赶紧推推苏惟:“竹亭里凉风不小,快些去换衣裳,不然病了,如何协理朝政啊?”一边说一边抢过苏惟手里的莲蓬,把巾帕硬塞给了他。 苏惟这才点点头,说了声:“等我。”临走前,他眼神狠厉地逡巡一圈,看得众人都害怕地低了头,才带着一身水汽转身离去。 送走这尊煞神,林小千叫来丫鬟剥莲蓬,又另起头讲了几句闲话,才让竹亭重新恢复了生气。 “他这拧劲儿一上来,从来都是乖戾狠绝六亲不认,也就你能治住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拉着林小千坐了下来。 立在一旁的中年文士一脸歉意,向林小千微微拱了拱手,林小千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新摘的莲心清甜脆嫩,众人吃着吃着就忘了刚才的拘谨,开始谈笑起来。从莲子鲜甜说到荷花清香,一个人忽然插嘴说:“有女子天生体有异香,香气比荷花还要清雅几分啊。” 正喝茶的林小千一听,差点呛着茶水,好不容易按捺下心里的波涛翻滚,又有人接口说:“天赐奇香未必是好事啊,说不定红颜多薄命。听说清叶阁花魁就体有异香,如今赎身出去后人都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嗡一声,林小千的脑子懵了。除了罗楚凝,花魁娘子也体有异香,苏惟显然是认得她的。现在大将军要去巡防边疆,而花魁娘子她,失踪了。 那人一句话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竹亭里立刻议论起来。这个说,大将军也许是始乱终弃,那个说小报上写,花魁和广文侯家小公子私奔了。连长公主都加入了进去,八卦得不亦乐乎。 忽然,嗡嗡的说话声猛地停了,所有人像哑巴了一样,齐齐地噤了声。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苏惟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第三十九章 “什么花魁?什么异香?”苏惟冷冽的声音在竹亭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 长公主脸上有些讪讪的, 好好的雅集竟然叫人带偏了话题, 他们刚才从花魁讲到大将军千金为她赎身,从大将军讲到广文侯小公子横刀夺爱, 像市井长舌妇一样八卦来八卦去, 现在也不好去计较苏惟的语气。 其他人更是害怕的害怕,惭愧的惭愧, 一个个垂下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尤其座上几名女子吓得战战兢兢哆嗦个不停。 苏惟又提高音量, 冷冷地问了一遍。 本来憋着一肚子话要质问苏惟的林小千,见没人开口,只好自己出来打圆场:“大家不过讲些市井笑话解闷而已,王爷不听也罢。” 她这一解围, 长公主立刻投过来感激的目光, 其余人纷纷偷着抬眼去瞧苏惟的神情。 苏惟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沉声说:“常听人说, 有雅人, 有雅兴, 有雅事, 才算得上雅集。今日本王算是开眼见识了。” 林小千叹口气, 好声好气地解释:“雅集相会讲究率性天真,而不是专为存天理灭人欲的,大家随意聊些玩笑话也并无不可啊。” 长公主爽朗大笑几 分卷阅读50 声,顺着话茬接了下去:“说得对, 古人雅集放浪形骸的比比皆是,我们敞开些说话,又有何不可?”在座的人都跟着点头附和起来。 新科状元李仲则安安静静坐了半天,这时忽然开了口,还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公主所言极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真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探听他人消息的,怕不是凡人是圣人了。再说,开局讲些秘事奇事,一来让人明白大事小情的曲折发展,二来是非曲直总是越聊越分明。” 其他人听他出来一二三的说教,心里直打鼓,生怕他一言不慎,惹得苏惟怒气更盛。李仲则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讲自己的歪理。 “你看,”他掏出一张纸来,“好比这一小报,虽言语直白粗陋了些,但讯息又快又全,执笔者更是立足公允,闲时读来也是有些裨益的。” 林小千定睛一看,他掏出来的是一份《广闻杂报》。 一直阴沉着脸的苏惟看清后,忽然绷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李仲则被笑得手一抖,差点把小报丢出去。 其他人也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这突然一笑是高兴还是生气,都纷纷去看林小千。林小千没注意苏惟的笑声,心里正愤愤不平地吐槽:不写大白话,不把爆点放大,你们能有这么爱看吗? 苏惟却把李仲则手上要掉不掉的小报夺了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又塞回他手里,语气凌厉地说:“言语直白粗陋?” 李仲则还以为他是厌恶小报,赶紧转了话锋老实认错:“是用词俗艳,读起来荒唐好笑。” “嗯?”苏惟鼻子里冷冷哼出一个字。 长公主摇了摇头,知道苏惟这是护短的脾气上来了,他肯定觉得自家媳妇做的事谁都不能随便批评。她故意哈哈笑了几声,打岔说:“这小报有些意思,听说京中公侯府邸家家都有,百姓官员几乎人人都在传阅。” 接受到长公主的暗示,李仲则立刻见风使舵又换了说辞:“好,好笑才让人更想读下去。每买到新的小报,不读上两三遍,我都不舍得放下。” 苏惟冰冷的眼神这才从他身上挪走,脸色也有了阴转晴的迹象。 李仲则长出一口气,消无声息地坐了回去,临落座前,和几位好友交换个眼色,随即一起同情地看了林小千一眼,心想:从今日见闻来看,齐王果然如传言一般阴狠多变,王妃却亲和柔顺,完全不是以往听说的骄奢跋扈样,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应付这位暴戾王爷的。 林小千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深刻同情着,见苏惟消了气,赶紧走过去拉着苏惟坐下,又捡了颗莲子送到他面前:“快尝尝,你亲手摘的莲蓬。” 李仲则和友人心里很是默契地叹了口气:可怜,堂堂王妃还得丫鬟一样低声下气伺候人,齐王妃真是不好做。 丫鬟王妃林小千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苏惟吃莲子,心想,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尊贵人,难得亲自动手做事,尝一尝自己的劳动果实,肯定得甜到心坎里。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一下手就挑了颗苦莲子,苏惟放嘴里一嚼,就觉得苦味直冲进唇齿喉咙里。他控制不住地皱了皱鼻子,见林小千目光里满是期待,硬是把表情都压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嚼了嚼莲子,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对丫鬟王妃说:“甜。” 林小千立刻笑着又捡了一颗莲子给他,苏惟脸色终于控制不住地绿了。 啧,看,把明媒正娶的王妃当丫鬟一样用,还甩脸色。李仲则几个人一直偷偷观察,最后得出结论:在暴戾王爷面前,齐王妃就是个小可怜。 硬吃下小可怜齐王妃挑的三颗苦莲子,苏惟还不知道,自己在干预朝政阴险狠戾之外,又多了一条罪名,无故欺压正室王妃。 闲聊八卦的事翻篇过去。长公主亲自主持,焚香插花,品评书画,雅集终于回归正题。 苏惟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虽然自始至终冷若冰霜,但也不再借故生事,其他人也渐渐地自在了起来。 林小千笑容和煦地坐在长公主身旁,看着别人吟风弄月,时不时地点点头,心思却早飞走了。 进梅园前,李仲则就不顾身份,非要送她栀子花。在梅园里,他一直沉默寡言地躲在别人身后,刚才却忽然挺身而出,还故意搬出来《广闻杂报》,这是为什么? 原书对李仲则的设定,是表面白莲心里腹黑,完全不是不知世故的愣头青,林小千敢肯定,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她猜不出来。 再加上今天听来的几件事,林小千心里无数的疑团正撞来撞去,几乎要喷薄而出了。 回去的马车上,变成林小千闭目养神,不言不语。苏惟透过纱窗看着外面的风景,时不时地瞥一眼林小千。 林小千没有留意苏惟的动作,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现在一清静下来,她只想从头到尾地做个归纳分析。 苏惟也许真的有白月光,而那个白月光极有可能体有异香。目前已知罗楚凝和花魁娘子都天生自带奇香,苏惟和她们有过或多或少的往 分卷阅读51 来。现在花魁娘子失踪了,难道苏惟是真的喜欢花魁,所以才想方设法调大将军去巡防边疆,自己好金屋藏娇独占花魁? 林小千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抬头看了眼苏惟,他正神情淡淡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像世间万物都与他毫无关系。 她勉强找回一丝理智,忍不住主动替他撇清:花魁娘子在京城成名多年,他如果真的执着于这个女子,怎么会放任大将军摘走这朵高岭之花呢?何况穿书过来后自己曾经亮明态度,要和他以兄妹相处,如果他是单纯看上一个青楼女子,直接纳入王府就是了。 虽然,虽然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心不甘情不愿。林小千撇撇嘴。回想穿书后苏惟对她的一贯态度,凭良心说,真的是越来越温柔体贴了,最出格的不过是逼她出门熏香戴香囊而已,而且从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另娶他人的想法。所以,花魁的失踪很有可能是另有原因? 还有罗楚凝和李仲则,按照书里的正常故事线,苏惟将来会和齐王妃一起陷害罗楚凝,李仲则才奋起反抗。这一切的起因,作者的描述不过寥寥几笔,无非是齐王苏惟想强取豪夺、齐王妃因嫉生恨的套路话。 但是,这真的是苏惟的动机吗?林小千打了个冷颤。 不对,关于苏惟和所谓白月光的说法,除了书里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其余全部都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传言,而这些传言都指向一个目的,引导她嫉妒怨恨。 难道这是幕后黑手布下的又一重陷阱?古里古怪的李仲则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花魁娘子突然失踪,是否与此有关?如果她不嫉妒作妖,幕后黑手是不是不会收手? 现在真真假假,一个接一个的女人,林小千承认自己打脸了。原来大言不惭,说不在乎,说彻底放下的自己,在听到看到这些女人的是是非非时,真的是又震惊又心酸,嫉妒的心情都快压抑不住了。 你呢,你真的有白月光吗?那些温柔体贴,是真心实意还是骗人的假相?林小千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惟,正撞上苏惟偷偷瞥过来的视线。 苏惟尴尬地轻咳一声,先开口问她:“今日雅集上的人,你都认得了?” 林小千先是一愣,随后一琢磨,就知道苏惟为什么发问了,她故作不在意地说:“匆匆忙忙见了这么多生人,我哪里记得过来,再说你和皇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个不停,我全副精力都给你们劝架了。” 苏惟哦了一声,身子放松许多:“他们要么是朝廷栋梁,要么是文坛领袖,个个都算得上是通晓世情的人物,和他们闲坐了一整天,你难道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林小千心砰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张嘴就想把所有疑惑全问出来。她犹豫一下,还是谨慎地试探了一句:“最大的消息不就是花魁娘子的事么?她在大将军别院中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奇怪得很。” “青楼女子水性杨花,说不定另攀上高枝,偷偷跟人走了。”苏惟语气淡漠,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林小千明显感觉到,听见花魁两个字时,他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林小千噘着嘴继续追问:“听说花魁娘子清高自傲,难得和大将军两情相悦,怎么会如此迅速地转投他人怀抱?王爷是知道花魁娘子什么不为人知的秘事么?” 苏惟眼神转向纱窗外:“你不是早早安插下探子,时刻紧盯花魁娘子的一举一动吗?她的事应该你了如指掌吧。” 林小千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云儿一直定期来报大将军别院的消息,花魁从来都是深居简出,几乎没有和外人来往过,她突然失踪,云儿甚至没有提前觉察到任何异常。 她猛地想起来,花魁失踪是在云儿送小报过去之后,难道……她急急忙忙地说:“广文侯小公子、花魁娘子相继失踪,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关联?”苏惟慢慢地把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没有再说话。 马车中,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林小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难道,真的有关联?她越来越一头雾水,想继续追问,却被苏惟身上的威压逼迫得开不了口。 两个人沉默对峙了许久,苏惟身体慢慢松弛下来,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慢慢消散了。 他幽幽地说:“你当初散布两人的消息,说是直击要害,现在小公子没有新消息,左朗酗酒颓废,花魁人影都没了。” 林小千苦笑着说:“也许这就是要害呢?”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他眼睛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广文侯小公子,还有花魁的事,你的小报不要再插手了。” 林小千又愣住了,之前不还说我的小报我做主吗?现在把几件事串起来继续追查,说不定可以拨开迷雾找到真相,这人怎么又玩起霸道王爷的游戏,突然改了口。 她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听说花魁娘子之所以艳名远播魅惑众生,就是因为体有异香……”边说边紧紧盯着苏惟的神情动作。 果然苏惟身子一僵:“青楼为招揽生意,什么鬼话都扯得出来。” 分卷阅读52 见他还在强辩,林小千心想,猛药还得接着下,因此继续摊开了讲:“那一日去梁国公府上吊唁,王爷和罗家小千金说话,可闻到她身上的幽兰香气了吗?” 苏惟眼神一直没有看过来,嘴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什么香气?那一日敬酒的人不少,我多喝了几杯,只记得酒是上好的羊羔美酒,香气醇厚无比。” 现在,林小千可以确定,苏惟的确对女子香气非常在意,而且还光明正大地瞒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怕她嫉妒作妖?她已经不是过去又蠢又毒的那个人了啊。 看着苏惟闷嘴葫芦一样的态度,林小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天天什么都不说,还想阻止自己去查真相。 “今天人多嘴杂,不知哪个多嘴多舌的胡乱传话,说王爷对体有异香的女子情有独钟……”她真的豁出去了。 苏惟一只手紧紧抓住衣衫下摆,手指骨节都有些泛白,嘴上却淡淡地说:“无稽之谈。”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想起来王爷常常叫我熏花香,佩香囊,我这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林小千早叫人捡回来那个香囊,当着他的面又系在了腰间,现在她重新摘下香囊,递到了苏惟面前。 苏惟看也不看,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信我,我是为你好。” 林小千刚想反驳,他又说:“花魁也好,罗家小姐也好,在我眼中,和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一众男女并无区别。” 我该相信你吗?林小千没有底气地想。 苏惟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一动不动。傍晚的日光透过纱窗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似乎打了一圈淡淡的光环,衬得他眉骨鼻梁比平时柔和许多,整个人都有了一种孤绝的温柔氛围。 回到王府,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有宫里的大太监上门,说是皇上急召。苏惟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又脚不沾地地走了。 林小千有些气闷,刚想喝口水,却发现水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来。这是怎么了?她今天派了文秋去云锦书肆对账,小丫鬟们就一个个的开始偷懒了。 走出屋子转了一圈,她没找到那几个小丫头,反倒撞见几个小太监,凑在一起兴奋地小声吵嚷。几个人一看见林小千,一下子没了声音,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才齐齐低头道了声王妃好。 看着地上落下的一两枚铜钱,林小千就知道小太监们是在赌钱玩乐,现在她也懒得计较,任他们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一直走到后院大树底下,才见自己的几个小丫鬟正坐在石凳上,摇着扇子,磕着瓜子,叽叽咕咕地在议论什么事情。 瞧见林小千的身影,小丫鬟们立刻住嘴吐了吐舌头,忙不迭地跑过去,一个个陪着笑脸说:“日头刚下去,暑气还没散呢,王妃还是回屋里歇着吧。” 林小千气很不顺:“我想喝口热茶,这不来求你们了?” 见林小千面色不善,小丫鬟赶紧齐刷刷跪下来讨饶:“是奴婢疏忽了,请王妃责罚。” 林小千都快气笑了:“责罚什么?还不快去烧水沏茶!” 两个机灵的立刻点头,飞身就往屋里跑。其余几个也跟着开始行动,扇风的扇风,搀扶的搀扶,还端过来石桌上的果子瓜子,一一送到她面前。 林小千摆摆手,只要过来一把扇子,自己扇着风走回了屋里。 没一会儿,茶水沏好,又晾得不滚烫了,小丫鬟才送到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慢慢喝完,抬头就见几个丫鬟齐齐地立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木桩子一样戳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事!”林小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王妃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做。”小丫鬟们还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文女史不在,你们是一个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林小千火气又开始往上冲:奇了怪了,自己不过出门了一天,这王府里上上下下,怎么都古古怪怪的?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是现代文明人,不是欺凌弱小的恶霸。连念了几遍,她才压抑住怒气,一个一个地给小丫鬟安排事情:“你,去看看厨娘今天有没有做冰雪凉水。你,去喊云儿过来,你,你,去研墨备纸。” 小丫鬟这才齐声应下,各自行动去了。 几个人棋子一样拨一拨才知道动一动,难道文秋以前都是这样给她们派活儿的?林小千不禁同情起文秋来。 不久后,云儿红肿着眼睛走了进来,林小千心里叹一口气,看来她已经知道花魁失踪的事情了。 果然云儿强忍着眼泪,声音嘶哑地说:“王妃,奴婢今日去了一趟大将军的别院。听人说,花魁娘子她失踪了。连,连我姐姐也一起不见了。” “什么?”林小千很惊讶,连身边丫鬟都不见了,难道花魁是真的和人私奔了?她赶紧问云儿:“此前,你姐姐可交代过什么事情吗?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言行吗?” 云儿摇摇头:“奴婢早仔细想了几百遍,此前见姐姐,她说的做的都再寻常不过了,还说花魁娘子摘了 分卷阅读53 许多青梅果,正领着她们下人在别院中做青梅酒呢。”说着说着,她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看别院里,封好的酒坛子摆得到处都是,谁知道人却不见了。” 眼前形势不明,林小千连人一定能找着的套话都说不出口,见云儿伤心得一直掉眼泪,干脆叫她回去歇着,这几日不用做事,只管好生调养精神。 刚打发走云儿,文秋急急忙忙推门走了进来,嘴里喊着:“王妃,你……” “账目的事不急,今日天热,你喝口水歇歇再回话。”林小千看她这样慌乱,以为是账目查出了问题,心说无非是书肆老板中饱私囊,能有多大的事,于是劝她歇会再细说。 文秋点点头,紧张地坐下喝了杯茶,边喝眼神边往林小千身上瞟。 喘匀气了,喝完了茶,文秋正襟危坐,开始讲起小报这一月的账目来。林小千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拉响财务炸弹。谁知道,说完一段又一段,书肆老板不但没有私贪钱财,反而样样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小千疑惑了,那文秋为什么一进门这样慌乱急躁? 等报完账目,文秋躲躲闪闪地看了林小千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林小千忍不住了,说个事也吞吞吐吐的,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怕我听了当场爆炸吗? 文秋咽了咽口水,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是有一事禀告,只是王妃听了切莫急躁,切莫与王爷置气。” 关苏惟什么事?还置气,他早把我气饱了。林小千心里吐槽,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他人都不在家,我哪里能冲他生气?再说现在天热气燥的,我可不想再添一把火去炙烤自己。” 文秋这才稍稍安了心,低声说:“府中下人们都在说,王爷这两日派人接了一位女子进府,就安置在王府西北角的小院里。”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厉声喝问:“什么女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文秋赶紧上来替她顺气:“不是说好不置气的吗?” “好,好。”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置气,你接着说。那女子是什么人?” 文秋叹了口气,苦着脸说:“我已经一一问过小院里伺候的两三个小丫头了,姓名来历,她们也是不知道的。她们只知道……” “知道什么?”林小千紧紧抓住文秋的手。 “只知道那位女子容貌端丽,体有异香……” 体有异香,林小千听到这四个字,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赶紧扶她坐下,上手就要去掐她的人中。 林小千慢慢恢复了意识,积累了一天的怨气怒气在胸口激荡,眼睛又酸又涩却掉不下泪珠来,心口一个劲的抽疼,头脑却越来越清晰。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刚说什么让自己信他,什么其他女人是街上的路人甲,原来全是胡扯,在家里就堂而皇之地背着她金屋藏娇,看来心中有个白月光也是确有其事吧。 文秋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劝她:“王爷对王妃疼爱有加,王妃若是不喜欢,让王爷把她遣散出去就是了,何必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对,何必自己生闷气,我也是反派,与其背着人猜疑自己受罪,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去对质。不管那个院子里藏的是罗楚凝,花魁,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一定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带路!去找那女子!”林小千拿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 文秋愣住了,嘴里喃喃地说:“还是,还是等王爷回来,再想法子……” “带路!”林小千又重复一遍,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她也不要小轿,只吩咐人在前面领路,前前后后跟着一群丫鬟太监,个个举着灯笼火把,照得夹道小路都亮如白昼,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小院门前。 小院院门紧闭,两扇大门黑漆漆的,仿佛时刻要张开嘴,把人吞噬进去。林小千盯了一会儿,一声令下:“砸门!” 几个力气大的太监立刻上去咣咣咣地砸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文秋赶紧叫人:“去,喊木匠过来,卸下这大门!” 这时候,院门吱嘎响了一声,开了一条门缝,一个半大的小丫鬟探出个脑袋来,慌里慌张地朝外张望。 一眼看见林小千,她蹭一声跑出来,后头跟着两个更小的丫鬟,三个人扑通跪在地上齐声喊:“王妃!” 林小千强压怒火,厉声问她:“院子里的人呢?” 半大的丫鬟抬头刚要回话,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这是闹什么!” 林小千一回头,苏惟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无边夜色里,眉目神情模模糊糊,叫人看不分明。 按捺住胸口的波涛翻滚,林小千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问他:“王爷来得正巧,妾身想问问,院子里住了什么贵客?如此神神秘秘,不能见人。” 苏惟慢慢走了过来,丫鬟太监哗啦闪出一条通道来。 很快,他在林小千面前立定,看 分卷阅读54 了眼黑漆漆的院门,淡定地说:“她是易九思的远房亲戚,自外地投奔他而来。然而易九思孤身一人住在府衙中,不便安置她一个女子,这才送到王府里来暂住几日。” 林小千眯起眼睛看着苏惟,满脸的不可置信:“易大人的亲戚?”她冷笑一声,“王爷是王府主人,想接什么人进来直说就是,何必拿朋友做幌子?” 苏惟叹了口气:“今天易九思说找好了房舍,已经派人把她接走了。” 林小千不依不饶:“怎么之前不走,我这里一发觉,她人就走了?王爷是觉得此处藏娇还不妥当,又给她另寻了隐秘住处?” 苏惟叫住地上跪着的小丫鬟,沉声问她们:“自那女子住进来,到她被人接走,我迈进过这院子一步吗?” 三个小丫鬟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苏惟平和地看向林小千:“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和那位女子一面也不曾见过。先前本想和你说一声,但我连日忙于公务,一时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她暂住两三日,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其实不值得你费心。” 可她和花魁、罗楚凝一样体有异香,你为什么总和这样的女子有牵扯?林小千眼中满是悲愤,然而当着眼前一群丫鬟太监,她的质问说不出口。 但一口恶气堵在心里,林小千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嘲讽地盯着苏惟的眼睛,她故意说起了反话:“今日来一个不用我费心,明日来他三五个,就更不用我费心了。” 苏惟也恼火了,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今天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正常了一阵子,又要像以前那样偏执胡闹吗?” 林小千如遭雷劈一样愣住了。因嫉生恨,偏执跋扈,几个大字牢牢占据了她的脑海。难道,她,开始向书里的齐王妃靠拢了吗? 她僵硬了很久,才喃喃念出几个字:“是,我不该偏执胡闹。”念完立刻如梦初醒一样,恭敬地向苏惟欠身行了个礼:“今日是妾身唐突莽撞了,王爷请勿怪罪。既然现在王爷说清了来龙去脉,她人也走了,那妾身告退了。” 林小千颓然迈着步子往回走,身后还是那群浩浩荡荡的丫鬟太监,只是所有人都蔫头耷脑,丝毫没有了来时的气势。 像刚穿书过来时一样,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对苏惟动心,不要嫉妒,不要怨恨。越说,她心里越悲凉,难道自己逃脱不了原书的故事轨迹吗啊? 苏惟提着灯笼,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消沉落寞的背影,许久没有离开。 倒在榻上,林小千彻底放空自己,呆呆地盯着屋顶,穿书过来的种种情景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飘过。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轻轻地问了一句。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回声。 过了许久,文秋走了进来,轻声说:“时候不早了,王妃是否要沐浴更衣,准备歇息?” 林小千立刻坐起来,吩咐文秋说:“浴汤备好了吗?什么鲜花、香丸、香饼,统统撤下去,我要清清爽爽沐浴一回。” 文秋笑着回话说:“王妃前几日不是交代过了么?现在洗沐间里已经撤下了所有鲜花香料,我还另叫人每天都仔细冲刷几回,现在里头清爽得很。” 林小千这才点点头,拖着僵硬地身体走去了洗沐间,她需要泡个热水澡,把这身体和心里的乏累都统统洗干净。 果然如文秋所说,洗沐间里洗刷得极为干净,一丝多余的味道也闻不到。文秋备好的几件换洗衣物也没有熏过香,清清爽爽地挂在雕花衣架上。 痛痛快快泡了个澡,林小千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开始给自己鼓劲打气:不管前面是不是有命定的轨迹,是不是有神通广大的幕后黑手,将来的路总归是要自己来走的,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她就有翻盘改命的机会。 捡回些许信心的林小千,慢慢穿好中衣,正想喊文秋进来,忽然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林小千拿裙子的手一顿,这香气她很熟悉,几乎每天都陪伴在身边。她原来以为,这是自己每天洗鲜花浴、熏香、佩香囊沾染上的味道。可是今天洗沐间明明冲洗干净了,她连续几天没有熏烧过各种香料,就是剩下的几个香囊也在刚才让她丢得远远的了。 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文秋!”林小千高声喊了一句。候在门外的文秋立刻推门走了进来,问:“王妃沐浴完毕了?” 林小千杏眼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瞪着文秋:“你闻到什么香气了吗?” 文秋微微闻了闻,笑着说:“王妃,这不是你身上的香气吗?” 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身上的香气?” 文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自小身上就带着微微的淡香,成年后香气还更浓郁了一些,只是家里怕生祸事,不准人向外张扬,也就亲近的家人亲戚知道而已。” “不,不可能!”林小千连连摇头,心里拼命呐喊:我一定是沾染了什么香料,一定是染上去的。 文秋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为了遮掩这天生异香,老侯 分卷阅读55 爷和老夫人常叫你佩戴香囊。嫁到王府后,你又是狂洗鲜花浴又是死命熏香,闹了好久。这日子一长,你自己也混淆了不成?” 林小千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一瞬间颠覆了。原来,她也是体有异香的女子。 文秋还在唠唠叨叨说着过去齐王妃的事,什么新婚之夜就和王爷拌嘴吵架,哭闹着要洗鲜花浴烧沉香,后来,浴汤中鲜花越放越多,熏香越熏越重…… 林小千盯着她的嘴巴一开一合,耳朵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苏惟,他知道吗? 林小千抓起衣架上一件纱衣,着急地问文秋:“王爷人在哪里?” 文秋还陷在回忆里说教,被猛地一问,整个人就是一愣,随后才憋出来一句话:“杨公公说,今日王妃不用凉屋,王爷就要宿在那里。” 把纱衣匆忙裹到身上,林小千拔腿就向外冲,文秋立刻拿起其他衣服跟上,惊慌失措地喊她:“王妃,衣服还没穿好呢。” 林小千没听见一样飞快地奔向凉屋,一扭头,见文秋抱着衣服,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她赶紧下令:“回去!” 文秋听话地原地刹了车,一脸惊诧地看着林小千快步走没了影子。 此时夜色深沉,路上几乎不见什么人影,凉屋也只有一个守夜的小太监,正坐在门口打瞌睡。林小千不管不顾直接推门冲进了进去。 凉屋内的苏惟还没睡觉,正在灯烛下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听见门口动静,他一抬头,就见林小千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 “你……”苏惟惊讶地把笔一扔,刚想问她为什么来凉屋,却突然卡了壳。 面前的林小千身上只裹了一件半透明的纱衣,里头的中衣穿得歪歪斜斜,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故意背过身去挑灯花:“夜色已深,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小千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惟,气势咄咄逼人:“那个你藏起来的女人,罗楚凝,花魁娘子,我,”她停顿一下,“都体有异香,是不是?” 苏惟被问懵了:“什么?” 林小千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是在集邮吗?” 苏惟诧异地转过身来:“什么集邮?你是要鸡油炒菜吗?吩咐厨房就是了。” 第四十章 “鸡油, 鸡油炒菜?”林小千结巴了, 自己一着急连做狗仔时的常用词都冒出来了,这可怎么把话圆回去? “你行文这么荒唐, 气得我话都不会说了, 我是要问缘由,缘由, ”她心一横,干脆把锅甩到了苏惟头上, “你为什么专和体有异香的女人有牵扯的缘由。” 苏惟还是很懵:“这两个词语怎么会混淆?” 她杏眼一瞪, 直盯着苏惟的眼睛:“这不是重点,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说,你是对体有异香的女人情有独钟,还是有什么隐情?” 苏惟挪开眼睛, 一低头入眼又是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风景, 他只好又背过身去。 林小千一看,还以为他是做贼心虚, 一个箭步上去冲到他面前:“不要躲了!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苏惟无奈地扶额, 半遮住自己的眼睛, 轻声说:“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你信我, 我是为你好……” 林小千狠狠一捶他的肩膀,生气地说:“我不信!你事事瞒着我,叫我生气怨恨,是为我好吗?不管你是别有所爱, 还是筹划什么大事,干脆痛快地说出来……” 没想到他胳膊上肌肉死硬死硬的,苏惟还没叫痛,林小千先哎呦一声,去捂自己动手的拳头。 苏惟又好气又好笑,想拽过来看看,林小千把手向后一背,气鼓鼓地说:“快说!别想蒙混过关。” “那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话。”苏惟终于抬头对视上了她的双眼。 林小千看见他漆黑瞳仁里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忍不住心神一动,点头就要说好。 见她浑身竖起来的刺缓缓收了起来,苏惟长臂一伸,一个飞快的动作抓住了林小千背后的手,顺势一带,把她整个人被半圈进了怀里。 苏惟举起她的手刚想往灯下带去看个清楚,林小千发现自己是上了当,使劲抽又抽不回手,动作一大,更是往苏惟怀里撞,气得脸色通红。 想起以前学的防狼术,林小千看准苏惟的双脚,咬牙狠狠一跺,果然苏惟一个闷哼,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闪身向旁边跳了两步,林小千还想继续逼问,没想到突然一个黑影冲了过来,举着一样东西劈头盖脸冲着她刺过来。 林小千吓呆了,一下子忘了躲闪。眼看要刺到眉心了,忽然一股力量重重一推,把她直接推倒在地上。 等回过神来,林小千才看清,是苏惟冲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肩膀上刺着一把桃木剑。 举着桃木剑的是个小太监。他看清两个人的模样,手一松,桃木剑啪嗒掉在地上, 分卷阅读56 整个人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王爷,王妃,饶命啊。” 原来门口打盹的小太监听见屋里有动静,探头往里一看,瞧见王爷正和一个披头散发白纱衣的影子在打架,还以为是招来了女鬼,偷偷拿下来墙上的桃木剑,想把鬼吓走,没想到不是鬼打架,是妖精打架。 小太监一不小心伤了王爷,吓得小命都丢了半条,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苏惟捂着肩膀,扶起来林小千,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说了声,滚!小太监蹿起来,瞬间溜得没影儿了。 林小千着急地去看苏惟肩膀:“怎么叫人走了?要是伤着了,先差人去拿药啊。” “不碍事,木头而已。”苏惟动了动肩膀,没想到疼得嘿呦叫出了声。 林小千说着就要往外走:“还是喊大夫过来看看吧。”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苏惟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她。 林小千试着掰开他的手:“要是真伤了筋骨,还是先治伤吧。” 苏惟没有松手,轻笑一下:“还以为你冷酷无情地非要无理取闹呢?” “你才冷酷,你才无情,你才无理取闹,”林小千毫不犹豫地搬出经典台词,怼了回去,“如果你好好坐下说话,哪至于招来这一剑?” 苏惟手上一使劲,把林小千拉到了绣墩上,认真地说:“不过一时刺痛而已,真不用叫大夫。” 林小千叹口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都不无理取闹,真的坐下来好好说话,可好?” 苏惟也真诚无比地看着她:“你好好在王府吃喝享乐,闲了做做你的《广闻杂报》,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有时视而不见大智若愚,才是好事。” 林小千紧紧皱起眉头,问他:“王爷是如何看待我的?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苏惟被问得一愣,很快摇了摇头。 “是不知世事的笼中金丝雀?” 苏惟直视她的眼睛:“你不甘心。” 林小千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讲道理:“对,我不甘心。我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大活人,不是只知道吃喝享乐的行尸走肉,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惟仍旧深沉地注视着她,却没有说话。 林小千继续晓之以理:“王爷,之前哪怕亲眼看见你与罗楚凝来往,亲耳听到你认得青楼花魁,我虽然借机试探过几次,却没有刨根问底。因为我担心是有人闲言碎语故意离间我们,担心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冤枉好人,从而嫉妒怨恨她们……” 苏惟眉毛一挑:“你真的嫉妒她们?” “什么?”被他这一打岔,林小千一肚子的话被堵回去一半,辩解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我哪能重新回到过去那副偏执的模样……” 苏惟眉毛又落了下来:“不嫉妒?” 林小千疑惑地看着他神情变来变去:你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嫌我偏执胡闹吗?喂!专注重点,别跑偏啊。 但看见苏惟神情落寞,她只好接着他的话茬继续说:“我不嫉妒是因为我猜其中另有内情?不是吗?” 苏惟犀利的目光刷一下射了过来。 林小千把话全都摊开了:“你和罗楚凝躲在人后说话,你和花魁私下来往,你接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进府,都是因为她们体有异香吧?” 苏惟的眼神不置可否。 “而我?”林小千拢了拢身上的纱衣,一股幽香微微飘散开来,“自从我改了鲜花浴和熏香的习惯,你仍然叫我香囊不离身,也是为了遮盖我身上的异香,是不是?” 苏惟眼神忽然一变:“我也想问你,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 我总不能说因为书里面没写,自己之前一无所知,今天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也天生异香啊,林小千不理他的疑问,赶紧切入正题:“现在花魁娘子失踪了,和她天生异香离不了干系,对吗?” 苏惟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其实,我原想告诉你一二,可上次刚开个头,你的怒气就来了,一句话没听完,就把我赶了出去,还从此开始肆意胡闹。如今好不容易你改了性子,我不告诉你也是免得你再生气一场,为什么现在又非要求个明白?” “什么时候?”林小千心想,我不记得书里有这么一段啊。 苏惟缓缓地回答说:“你我大婚之夜。” 那时候的事,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林小千都快哭了,没想到在这里出了破绽,他不会是起了疑心,发现我换了芯子吧? “那时我糊涂不懂事,听风是雨,也不知道好歹,如今做了小报,见多了世面,不会认不清楚好心还是怀意了,”林小千先替齐王妃认了个错,又继续把话题往回带:“不过,说到底王爷还是没有交代明白,此事其实与我也有莫大的干系,王爷该和我说清楚的。” 看苏惟还是不为所动,林小千使出了杀手锏:“王爷,这事并非只有你一人知晓吧?” 她把蒋为辰搬了出来:“前几日在梁国公府上,我偶然遇见蒋首辅,他说请我 分卷阅读57 们去他城郊的清凉楼纳凉避暑,还说我有什么想知道的,他知无不言……” 苏惟怒吼一声:“不要招惹他!” 他随即收敛怒气,低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如果在外人面前不做遮掩,可能会招来灾祸!” 这一句话砸得林小千有点晕头转向:“像花魁娘子失踪那样的灾祸?”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教起来:“所以,才叫你出门时佩香囊来避祸免灾,日后也该常洗鲜花浴……” 林小千完全没有听进去,自顾自地还在发问:“所以,她失踪不是和人私奔,不是被人金屋藏娇,是灾祸?” 她忽然看向苏惟:“到底是什么灾祸?如果这是不祥之兆,你为什么去主动招惹罗楚凝和花魁娘子,为什么把体有异香的女子接进王府中?” 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苏惟,他嘴巴开合几下,才出声回答:“我只是提醒她们,让她们遮掩香气来避过灾祸而已。” 林小千立刻指出他话里的漏洞:“王爷,此事如此凶险,知道内情的只有你一个人吗?需要你纡尊降贵去亲自嘱咐吗?” 苏惟嘴唇紧闭,没有答话。 林小千又说:“王爷,你可知道,外面广为流传,你钟情体有异香的女子,甚至有人特地在我面前传话,说你独爱罗楚凝,才有了这一癖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一声巨响,原来是苏惟一掌几乎拍裂了眼前的书桌,他咬牙切齿地说:“什么人在胡乱传谣?我之前上哪里知道梁国公家的闺阁千金有没有异香?” 林小千步步紧逼:“那你现在是如何知道的?” “太后寿宴那一日,我在御花园遇见她,蒋为辰偶然提起一句而已……”他猛地一顿,重复念了一遍:“蒋为辰……” 林小千眼前浮现了杏花树下,苏惟和罗楚凝并肩同行的那幅画面。 第四十一章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林小千回到正题:“王爷还是如实说出来吧, 体有异香到底为什么是不祥之兆,到底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 苏惟还是一阵沉默。 “花魁娘子消失前一天, 还好好地带人酿青梅酒, 所以她失踪不是自己主动出走,是被人带走的。”林小千忽然灵光一闪:“王爷, 莫非是有人专门掳走体有异香的女子?” 苏惟抬头看着她,终于讲了出来, 而他的话让林小千更加心惊肉跳:“不止是失踪, 所有和她有过深交的,可能都会惹祸上身?” 林小千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祸?” 苏惟声音冰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失踪,癫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小千心猛地一颤:“那大将军, 广文侯小公子, 还有云儿的姐姐,都是凶多吉少了?”还有, 现在的我也是天生异香…… 她虚虚地看着苏惟, 目光呆滞, 喃喃自语地说:“我也是不祥之兆?皇上和姐姐, 还有你, 也会因为我惹祸上身?” 所以,后来皇上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姐姐每天以泪洗面,而你越来越狠戾残暴, 这一切好像都能说通了,所有的人物都在沿着书里的故事轨迹慢慢向前发展。 我们终究是要和开挂的男女主成为死敌,最后惨死吗?林小千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看林小千吓得脸色都白了,整个人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苏惟还以为是自己说出来的惊天事实吓到了她,不由得有点后悔,心说早知道还是瞒着她好了。 他轻轻拿起林小千的手,不知道是凉屋里寒凉的水汽吹的,还是她被吓得浑身发冷,一双小手刚一碰上就觉得冰凉冰凉的。苏惟叹了口气,把她的手紧紧包住,握在了自己手心里。 源源不断的火热,从手上蔓延开来,慢慢地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慢慢地温暖了她胸口僵硬冰冷的心脏,慢慢让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长出一口气,抽出手来,紧紧抓住苏惟的衣袖,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我真的是不祥之兆,快,送走我,把我送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和姐姐。” 看她眼泪啪嗒啪嗒金豆子一样地掉,苏惟又是心酸又是心疼,他抬起一只手,覆盖在林小千的手背上,难得温柔地轻声说:“不,是我刚才一着急,说错了话,体有异香并非不祥之兆。” 林小千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直反复地哀求:“送我走,我们永不见面,才能各自平安地活着啊。” 苏惟劝来劝去,也劝不住林小千的眼泪。他终于急躁起来,恼火地说:“你能去哪里!对你来说,全天下到处都可能有陷阱阴谋,只有我能好好护着你!” 林小千被他吼得愣住了,终于从自怨自艾里清醒过来,小声地重复他最后一句话:“你,护着我……” 苏惟端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对,我苏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吗?” 说到妻子 分卷阅读58 两个字,他抓着林小千的手又紧了紧,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又红。 身心都漂浮着的林小千,像是终于找到了支点,向苏惟靠了过去。两个人几乎头碰头,肩碰肩,依偎在了一起,互相听着对方一出一进的呼吸和砰砰砰的心跳。 苏惟轻轻地说:“相信我。”声音柔软得好像能滴出水来。 林小千嗯了一声,还是很忧心:“可这是命定的,你再有滔天的权势,怎么和老天斗?”书里没写清楚所有细节,但写书的缺德大大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人生结局,我们怎么逆天改命? “谁说是老天命定的?”苏惟冷笑一声:“天下哪有什么怪力乱神,这灾祸说到底还是人祸?” “人祸?”林小千心一跳,原来真的有幕后黑手,她赶紧追问:“你查出来了什么?” 苏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是朝廷官府的事,你安心在家就好,无须知道。” 你是歧视女性,还是歧视我啊?林小千立刻气不顺了:“明明知道有灾祸等着我们,你不肯说明白,只叫我安心,这是一句话就能安心的事吗?” 她的眼角微微发红,还有泪珠将落不落,比她平时装出来的乖巧相楚楚可怜许多。 苏惟看得心里溢满了怜爱,嘴上也开始求饶:“好,好,你别气,别担心,我告诉你。” “第一次听说女子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时,我也吓了一跳。尤其传言中说,凡是女子天生异香,都是受了天神诅咒,每个人都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他刚起个头,就眼神闪烁地瞥了林小千一眼。 林小千不明所以,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别看我,我没那个本事。 看她没有发怒,苏惟才继续往下说:“一旦有人受了她的迷惑,天神会将女子收回身边,而受迷惑的人轻则发狂,重则丢掉性命,叫人不得不信。” 林小千有点惊讶:这难道是罗楚凝成为终极玛丽苏的原因吗?作者大大的奇葩设定,是这样圆回来的? “但是……”苏的话惟忽然在这里开始转折,“但是,之前易九思调查库银失窃案时,带领衙役兵丁搜查了城外所有村庄,没找到库银,却打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有人也一个一个村庄扫荡搜查,专门寻找天生异香的女子,还放话说,凡是提供线索的赏银五十两,找到人的话,愿拿千两银子买那姑娘入府为妾。” 林小千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故意搜罗这样的女子,然后又散布传言,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苏惟皱眉摇了摇头。 林小千忽然想起来:“你安置在府中的女子也是这样的来历?” 苏惟叹了口气,才回答说:“那是易九思的安排,他想以这女子来做个诱饵,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细。” 林小千撇撇嘴:“我布置下去的探子,到现在都没听过这样的传言,更没有听说过有人在搜罗体有异香的女子?” 苏惟冷恻恻地说:“因为这传言不是口口相传的,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到,悟到,如果随意以言语文字泄露,会遭天谴。” 林小千心一紧,天谴?你现在可全都跟我说了。 苏惟看出她在担心什么,赶紧解释说:“现在易九思查出是背后有人操纵,这传言也就不攻而破了。” 林小千又问:“那你们可查到花魁娘子,或是其他被带走的女子,都去了什么地方?” 苏惟还是摇摇头。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就要去取书桌上的纸和笔:“如果这事情是真的,该早些登载在《广闻杂报》上散布传扬出去,好让人早早提防。” “不行!”苏惟动作比她还快,抢先夺走毛笔,向窗外一扔,墨汁划过一道黑黑的弧线,不知道落在了外面什么地方。 林小千怒了:“为什么?天□□有异香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你和易大人两个人四只手去救,能救多少,而且你背地里和她们来往,才有人在背后胡乱编排,都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不肯把真相公开出来?” 苏惟冷着脸压低声音说:“此事牵扯甚广,尤其有朝廷官员、侯府公子牵涉其中,贸然公布的话,一则难免朝堂震荡百姓恐慌,二则说不定会弄巧成拙,让事情更加无法控制。” 他这一描述,又把林小千说呆了,她仔细想想,猜测着问苏惟:“真的如此事关重大,你这样亲力亲为,除了易大人,你是不信任朝廷里的其他官员?” 想起来蒋为辰几次模模糊糊给她暗示,又故意说起罗楚凝的幽香,她迟疑地说:“难道这事和蒋首辅有莫大的关系?” “他?”苏惟眉头一皱。 “罗楚凝天生异香不是蒋首辅无意间说出来的吗?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王爷可曾查过?他还拿你和罗楚凝的关系做诱饵,要请我去上门做客,他是不是知道我也……” “不要多想!”苏惟突然烦躁起来,直接打断了林小千的话。看他眼睛里好像开始突突往外冒火苗,林小千识相地闭了嘴。 但刚才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一直在她嘴 分卷阅读59 边打转:他,是不是知道我也体有异香? 苏惟压制下火气,又平心静气地说:“他不过是伺机报复而已,我和他在朝廷公事上经常意见相左,他找不着我的破绽,所以故意误导你,想叫你闹出些事情来,当众出我们的洋相。” 什么?林小千非常惊讶,在公事上斗不过,就故意离间我们的关系,还想让我出丑,这也太阴损了。要是以前那个又蠢又毒的齐王妃,肯定被耍得团团转。 苏惟越说语气越是厌恶:“蒋为辰这人,从小就诡计多端心胸狭窄,你动他一下,他有十倍的阴招等着一一还击。” 林小千在心里接了一句话,看来你是招惹过他,吃了他的亏。 “自他入朝为官以来,几年里为人处世云山雾罩,表面一本正经,背后放浪不羁,办起朝廷公务时而勤恳,时而荒废,不要说我,连母后皇兄一路看他长大,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林小千一边心说,幸好我早看出来他心怀不轨了,一边附和:“不错,几次遇见他,他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现在你说他是要伺机报复,这倒说得通了。” “总之日后见他记得绕路而行。”苏惟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交代。 林小千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躲他,蒋为辰看人的眼神像是毒蛇吐信子一样,叫人脊背发寒心里发怵。 不过,他好像掐准了命脉,知道你和我都格外在意天生异香的女子,他和这件事真的毫无关系吗? 第四十二章 苏惟的嘱咐还没有完:“小报也不要再写他任何消息, 这人比皇姐心思深沉得多, 招惹谁也不要招惹他。” 林小千刚想着,蒋为辰他不仁, 我就不义, 正打算揪出几件他的奇葩事迹,给京城八卦界再添点谈资, 顺便消息里真伪掺半地诈一诈他。 “王爷是信不过我打探消息、辨别真伪的能力?”林小千有点不服气,我这个穿越人士, 可是整本书里最专业的狗仔。 苏惟难得哈哈一笑, 开起她的玩笑来:“嗯,好能力,刚才是谁话听了一半,哭着鼻子要离开家, 离开姐姐?” 怎么就在他面前丢了脸?林小千想起自己情不自禁掉眼泪的样子, 恨不能时间倒流,把一颗颗眼泪都原封不动地塞回去, 她赶紧替自己找台阶下:“我, 我那是关心则乱。” 苏惟还是抖着身子笑个不停, 见林小千撅起了嘴巴, 两颊也松鼠一样鼓鼓的, 看起来是真的要发火了,他才使劲压下笑容,嘴上安抚她说:“是,是, 得王妃几颗关心的泪珠,我也荣幸之至了。” 第一次听见苏惟说甜言蜜语,林小千先是惊讶地目瞪口呆,后来反应过来,脸都红透了:“你原来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人?” “我这话说的可是真心实意,”苏惟收起笑容,忽然严肃地沉声说:“过去你从不替他人着想,只顾着自己一味胡闹,皇嫂不知道为你流了多少眼泪,我也是……”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说,“你前阵子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我还当你是做做表面样子,现在知道你是真的在意我们安危,愿为我们远离京城的富贵生活,怎能不叫我感慨?” 苏惟掏心掏肺这么一说,林小千那点恼羞劲儿也过去了,心想,我不是恶毒女配,我不只关心你们,还想把你们从悲剧结局的故事线里拯救出来。 她抓紧时机推销自己:“我们本就是同林鸟,如今火都烧到了林子边,我怎么能放任不管?王爷,现在容我夸口一句,之前我的小报数次与王爷通力合作,不管是打探幕后消息,还是引领言论风向,应该算得上是有些作为。” 林小千丝毫没有夸张,这一段时间来,她的《广闻杂报》除了帮助苏惟破了库银大案,还打探到户部尚书卖官鬻爵的秘密接头方式,甚至真真假假传扬出去朝廷诏令的消息,震慑了暗地结党营私的官员,几件事做得漂漂亮亮,效果出奇地好,她觉得苏惟应该对她有信心。 “现在关于异香女子一事,你说事关重大,又情形不明,我们不该随意散布。但蒋首辅,他亦正亦邪难以捉摸,对任何人都隐藏起真实面目,不如想办法诈一诈他,如果真把他本性逼了出来,不就知道何为真何为假了?”自己言之以情晓之以理,苏惟没道理拒绝,林小千开始目光炯炯地等着他点头。 然而苏惟还是摇摇头:“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蒋为辰。这人记仇得很,几乎大事小情睚眦必报。如果真记恨上你,他未必会上门明刀明枪地找你算账,但肯定会暗地里设下圈套等你往下跳,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借你的手成就他的谋划。” “而且他是母后家人,母后尚在,齐王府和蒋家总不好公开对峙,伤了体面。而且蒋家本就是士族门阀,几代嫡系旁支文官武将出了许多人物,哪怕皇兄,也要礼让他们几分。” 蒋家原来是这样根深叶茂的世族大家,怪不得连蒋雁辰在她面前都如此嚣张,林小千若有所思地说:“蒋家人?我们不招惹蒋家人,蒋家人未必会放过我们。王爷,你还记得吗?赏花 分卷阅读60 宴那一日,在杏花林外,我曾经遇到过你和罗楚凝两人并肩同行。” “不错,”苏惟边想边说,“照你往日的脾气,我还以为你要借故大闹一场,还好你不像过去那样糊涂,在人前稳稳妥妥地过了太后寿宴。” 原主在书里就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啊,林小千无奈地撇撇嘴,默默吐槽,外人居心叵测故意传闲话,你偏偏闷嘴葫芦什么都不说,一个爱你爱得发狂的女人能不生气吗?当然作为恶毒女配,她闹得又蠢又毒是过分了点。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林小千继续抽丝剥茧:“其实我过去杏花林,是有人故意引我过去的。” “什么?”苏惟显然非常意外。 “开宴时,蒋家小姐蒋雁辰说罗楚凝不见了,又故意拉上我去杏花林找人,可巧不巧,就看见你们在杏花树下并肩同行。”林小千说得平静,其实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地泛酸。 听到蒋雁辰的名字,苏惟好像又收回了意外的表情,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早说过,她心思不纯,不要听信她的任何鬼话。” 林小千一脸疑惑,什么时候说过? 苏惟也是满脑门问号的样子:“还以为你最近这番变化是开了悟,原来只是七窍通了六窍,又堵上了一窍吗?大婚之夜那天……” 林小千脑筋转了个弯,才发现苏惟是笑话自己一窍不通,刚想怼回去,听见大婚之夜四个字又熄了火。 原来的齐王妃和苏惟新婚之夜时,到底怎么过得第一夜,书里没写,她也不能直接找苏惟打听,只知道从此两个人闹得水火不相容,现在被人笑话也只能忍着。 苏惟那边还在慢慢回忆:“你忘了吗?那一夜,你像今晚一样,红盖头一揭就怒气冲冲地质问我,非说我别有所爱,娶你是另有目的,害得你成了京城贵女中的笑话。我一猜就知道是蒋雁辰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劝你不要听信她挑拨,你却越发生气,直接动手摔了合卺酒,砸了合欢床……” 齐王夫妇一开始关系破裂,竟然就是蒋雁辰挑拨的!看来她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书里的蒋雁辰动不动就和齐王妃针锋相对,每次她都宣称是为罗楚凝出头,而实际上,自己还没遇到罗楚凝时,就感受到了蒋雁辰极大的恶意,再联系起苏惟说的话…… 她迅速抓住重点:“为什么你一猜就是蒋雁辰在背后挑拨?” 看到苏惟神情一下子僵硬了,林小千确信无疑: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 想起蒋为辰动不动就喊苏惟表弟,他和蒋雁辰是太后亲侄子亲侄女,虽然苏惟不是太后所出,但说出来也是正经表亲,这表哥表妹的,难道…… 这时候苏惟已经迅速调整好表情,语气严厉地说:“你性子孤僻,和他人来往不多,唯独和她常在宫内碰到。蒋雁辰这人最爱小题大做搬弄是非,你说除了她还有谁?” 林小千看了多少言情小说,写了多少明星N角恋故事,苏惟这番话她一听,就知道是在避重就轻,然而她是不会轻易被糊弄的:“蒋小姐爱搬弄是非,怎么总往我面前搬?为什么搬弄来搬弄去,总离不了你?” 苏惟抿着嘴不说话。 林小千一句话直击要害:“蒋小姐对你,可是有爱恋之心?” 苏惟沉默一会儿,终于说了实话:“我早让她绝了这份心思,也数次警告过她不要背后多事。你若是再见到她,记得离她远一些。” 林小千很生气,之前晋王不过给她献殷勤送了衣服糕团,他又是生气烧丝衣,又是发配人去守皇陵,他的爱慕者天天作妖,他一句话就想撇清,还让自己躲着人。 我们还是不是霸道反派了?让人耍得团团转还不出手反击,林小千气得伸手想去捶他,还没擦着他的袖子边,忽然又收了回去。 苏惟显然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也知道她是刚才捶疼了手,自己长臂一伸把书桌上的镇尺够了过来,递到林小千面前:“怕手疼不如用这个打?” 林小千被他的动作弄糊涂了,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这可是纯银鎏金的啊,真打上去估计一下一个血印子。”再说你一个暴戾王爷,我真下了手,将来还不得被你秋后算账啊。 苏惟一边说一边把镇尺往她手里塞:“这事情你生气是应该的,无论我说什么恐怕你也很难消气,那我只能负荆请罪,让王妃亲手责罚了。” 镇尺被凉气吹了一晚上,拿在手心里冰凉冰凉的,林小千僵硬地看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苏惟这是明知道她不会动手,故意做样子耍无赖呢。 林小千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这个大反派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她一本正经地说:“好,那就挨我三镇尺!”说完就举起镇尺,向苏惟受伤的肩膀打了过去。 苏惟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倾身子,连人带凳子就要一起摔倒。林小千啊的惊叫了一声,把镇尺一丢,赶紧伸手去捞人,她只是想装装样子吓吓他啊。没想到苏惟腿一蹬地,人又回到了原位。 然而林小千冲过去的力量太大,完全刹不 分卷阅读61 住车,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撞得眼冒金星不说,牙齿还狠狠地嗑着了自己嘴巴,整张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圆滚滚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又一颗往下掉,这次是疼的。 “你,哇苏要付作五……”她疼得嘴巴都张不开,说话也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 苏惟仔细一看,她嘴巴直接被撞得肿了一圈,正要出去喊人拿药膏,又被林小千一手拉住。 林小千半捂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总算说得清楚了些:“你还说要护着我,结果就这样害我……” 第四十三章 “好, 好, 好,都是我的错。”见她委屈成这样, 苏惟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他冲着门外大声叫了人,又软下声音去哄她:“先涂上药, 等不疼了,我随你处置吗, 任你打任你骂。” 小太监一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立刻吓了一大跳,差点把王爷中邪了几个字喊出声来,没想到王爷整天冷冰冰阴恻恻的,对着王妃竟然是这样低声下气的讨好脸。 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苏惟气得差点一脚踹上他:“快,去拿消肿的药膏来!” 小太监这才如梦初醒, 一溜小跑地去取了药箱, 挑了半天挑出个小瓷罐送了过来。 苏惟一看就摇头:“这药是治寻常外伤的, 哪能往人嘴巴上抹, 去取以前皇兄御赐的药膏。” 小太监慌慌张张放下瓷罐, 又低头去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 苏惟看得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怎么这样毛手毛脚,杨胜安怎么教你做事的?去,把杨胜安或是文秋叫来。” 林小千一听赶紧拦住他:“这会儿估计快五更天了,正是天亮前深睡的时候, 为我这点小伤巴巴地喊人过来,实在是折煞我了。” 要是文秋来了,十有八九会大张旗鼓地折腾一场,到时候让人知道她是撞进苏惟怀里把嘴巴给磕肿了,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边小太监一拍脑袋:“御赐的药膏,杨公公说装在匣子里放书房博古架上了,小的这就去取。”苏惟这才放弃了喊杨胜安的心思。 不一会儿,药膏取过来,苏惟嫌弃小太监手脚毛躁,把人轰出去后,亲自调了些蜂蜜水,把药膏化开,一点点用纱布擦在了林小千的嘴唇上。 嘴唇拂过一丝丝凉意,但林小千却越来越僵硬,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坐着。 她不敢去看苏惟的脸,只好垂着眼睛,视线死死盯着动来动去的纱布。然而不受控制地,她的目光逐渐落在拿纱布的那双手上。 那双手大得好像能覆盖住她一整张脸,手指虽然纤长,但骨节分明,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蘸药擦药时,手指手背偶尔会擦过她的耳鬓发梢,带着一股暖暖的温热气,烫得林小千的脸慢慢红了。 苏惟擦完药丢下纱布,看见她一张红透了的脸,还以为林小千是被药膏蛰疼了,赶紧问她:“怎么?这药膏也火辣呛人吗?” 林小千害羞地扭过脸去,模模糊糊挤出几个字:“不呛,不呛,我只是有点热。” “白天时,我叫人关了一处水闸,所以凉屋晚上凉意不足,一会儿天亮了,叫人打开水闸,你就直接在凉屋歇息吧。”苏惟边说边自己倒水洗了手。 “你啊,小题大做,越来越有文秋文女史的风范了。”林小千嘴上吐槽他,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的甜蜜。 苏惟毫不在意,继续啰里啰嗦地嘱咐她:“本来雅集就闹了一整日,晚上你又熬了这一宿,白天不要再操心其他事情,好好补上一觉……” 然而同样是关心的话,林小千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些变味:还有事没说明白呢,这就想打发我去睡觉了啊。 她拿起巾帕递给洗完手的苏惟,忍着痛小心变换嘴型,把问题直接抛了出去:“王爷,我还要再多问一句,蒋首辅这人,到底能否用小报来探一探他的底线?” 苏惟接过巾帕慢慢地擦起手来,眼睛却深沉地盯着她:“怎么,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你还是非要和他硬碰硬吗?别再提你先前设下的障眼法,皇姐一顿拷打就诈出了你的身份。你以为蒋为辰到时会手下留情吗?” 林小千想撇撇嘴,但嘴猛地一动,就疼得哎呦一声。苏惟把巾帕往水盆里一丢,就要过来看她的伤处,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他和你不合,要报复我,他妹妹蒋雁辰迷恋你,要报复我,我只能见他们就躲吗?”林小千虚虚捂着嘴,忍着疼痛硬是说出一连串的委屈来。 听见蒋雁辰三个字,苏惟知道是自己理亏,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才说:“好,那就放些消息,试试蒋为辰的反应。” 林小千正要欢呼雀跃,苏惟又加了一句:“不过,凡是他的消息,还须我先过目,才能对外发布,免得真惹怒了他,闹到最后不可收拾。” 这也比一味躲藏,只能提防他们背后放冷箭要好啊。林小千还是满心欢喜,慢慢动着嘴巴说:“放心,我有分寸,一旦探听 分卷阅读62 到他和蒋家人的任何奇闻轶事,我肯定先送到你这里,求你给把关。云锦书肆那边,我也会再安排一重隐蔽的中间人。” 苏惟还是有些不放心:“蒋为辰也就罢了,花魁一事,异香女子一事,千万不要向外泄露半句。” 林小千头点得鸡啄米一样:“嗯嗯,我全听王爷吩咐。” 苏惟又皱眉补充:“你既然已经知道此事的凶险,日后千万记得随身佩戴香囊,在家时别忘了常洗鲜花浴,你天生异香的事,哪怕对家中下人也要尽力隐瞒。” 林小千头点得更加真心实意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她不会掉以轻心的。 苏惟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又劝她赶紧睡觉:“今日的床铺我还没有碰过,你将就些先躺一躺,我一会儿就叫人开水闸,再放些凉气进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纱窗透出微微的白光,天就要亮了。 回头看见苏惟眼下的青黑,她也有点心疼:“你不也是一宿没闭眼,现在也快五更天了,今日早朝你不如告假一天,在家好好补上一觉。” 苏惟摇摇头,冲着门口喊了几句,让小太监去预备朝服,又对林小千说:“近来政事繁多,皇兄病也没有见好,我若是再不去早朝,朝中那些老狐狸们定是要翻天的。” 见林小千一脸担忧,苏惟心情却很轻快,他笑着说:“放心,我一会儿轿子里养养精神,下午推掉一切公务,专心在家补觉,如何?” 听他都安排好了,林小千这才作罢。苏惟收起书桌上几样东西,就立刻要出门,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嘱咐她早些睡觉。 站在门口,望着苏惟的影子消失在淡淡的晨曦中,她才回去躺到了床上。苏惟说这床铺他还没动过,可林小千却总觉得苏惟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彻底地笼罩着自己。 一晚上大起大落熬心费神,林小千虽然身心疲累,一时却也睡不着觉。想起苏惟临走时,说皇帝最近又病重,那皇后姐姐肯定也是跟着天天操劳受累,不如这两日找个时机进宫去看看她,陪她说话解解闷。 她翻了个身,觉得爽快的凉气徐徐吹了过来。林小千情不自禁地笑了,原来着急上朝的苏惟,还记得叫人开水闸,这人体贴起来真的是关怀备至,她想。 不由自主地,今晚苏惟的一举一动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林小千的眼前。为她着急,任她责罚,给她涂药,林小千轻轻摸一下嘴唇,微微笑了起来。 尤其经过这一夜长谈,她现在清楚了,原主坏事做尽,落得个惨死的结局,不是因为爱苏惟爱到丧失理智,而是受人挑拨误入了陷阱。所以…… 所以,她是可以喜欢苏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一颗心就砰砰砰砰跳个不停:现在他们已经坦诚相待,不会像原来的齐王妃那样因为挑拨和误会再闹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情投意合相濡以沫了…… 原来的齐王妃,想到这个名字,林小千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晚上苏惟几次三番说来说去,表明他没有体有异香的白月光。他和原主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之前,苏惟本可以从京城贵女中千挑万选,可他最后只选了原来的齐王妃。 难道,他本来就喜欢原主?难道两个人原本是郎有情妾有意,因为受人挑拨才在大婚之夜吵得翻了脸?那他现在对自己好,是因为原主,还是因为穿书过来的自己? 林小千腾一下坐了起来,在这凉气徐徐的屋子里,竟然生了满头的大汗。她愣了一会儿,又啪一声倒回床上,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头上的床帐,脑子里空白一片。 一躺躺到了午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林小千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听见林小千应声,文秋满脸欣喜地推门走了进来:“王妃可歇过来了?” 原来上朝之前,苏惟还特地找人传话给文秋,说王妃劳累一整晚,睡在了凉屋,叫她不要去打搅,等王妃醒了或是午饭时,再进去伺候。 先前文秋一直心里纳闷,明明王爷王妃已冰释前嫌,王爷体贴照顾,王妃善解人意,两个人不说恩爱有加,也是大事小情有商有量。然而到了晚上,两人却一直是分房睡觉,文秋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今天知道王妃和王爷在凉屋里一起过了夜,文秋心说这两个人终于做回正经夫妻了,一个上午她都心花怒放的,现在更是围着林小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会儿说,王爷王妃相亲相爱,好日子还长着呢。一会儿说,王爷宠她护着她,王妃可不要再任性胡闹。 林小千坐在镜子前,任她梳头上妆面,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涩,他宠我护我,可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勉强用完午饭,文秋兴冲冲地问她是去凉亭钓鱼,还是去凉屋里抄佛经下棋。林小千神情恹恹的,对这些玩意儿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她一边有气无力地挥着扇子扇风,一边估算苏惟回家的时辰。想到皇帝十有八九会多留他一起商谈政事,林小千忽然又想起自己的皇后姐姐来,赶紧叫文秋拿信笺。 分卷阅读63 本来打算像过去那样,写上几句宗室来往的套话,再向皇后问个好就算了,谁知道自己心绪翻滚个不停,一下笔就刹不住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全是真情实感的惦记和问候。写完林小千自己都有些惊讶,叹口气亲自封好,叫人送去了皇宫。 依照林小千和林皇后过去书信来往的经验,不出一个时辰,皇后的回信就会快马加鞭送到她手上,谁知道今天等来等去,半天没有回音。 林小千不禁有些急躁,苏惟不回家,皇后姐姐不回信,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好不容易终于有下人来报,说有书信一封。林小千封皮都没看清,匆匆忙忙拆开,读了一遍后,才发觉这是长公主的来信,说是她三日后将开一场纳凉宴,邀请她去参加。 随手把信丢到一边,林小千决定问问苏惟再说去或不去,长公主宴席上不知道会请些什么人物,事先问过苏惟,免得他到时胡乱发脾气。 等她又吃完一碗冰雪凉水,才听见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喊:“王爷回府啦!” 林小千一听见报信,急匆匆地就往外赶。她一夜没有合眼,这时被午后的烈日骄阳一晒,没走几步就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地就要跌倒。 她无意识地向旁边一抓,不知抓着个什么东西撑住了身体,才勉强没有摔下去。人还晕晕乎乎迷迷瞪瞪的,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问:“是累狠了,还是中暑了?” 这声音耳熟得让她眩晕,林小千缓缓精神,抬头一看,果然是苏惟站在面前,左臂袖子被自己紧紧抓在手心里。 “我……”憋了很久的话,等终于见到他,林小千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沉默着不说话,苏惟又问:“嘴巴还没消肿?” 林小千勉强挤出一句话:“我没事,不过是太阳底下走得猛了些。” 她放开苏惟的袖子,刚想自己走回去,结果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已经飞到了半空中,林小千惊叫一声,才发现自己是被苏惟打横抱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苏惟抱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她。 半躺在苏惟的臂弯里,林小千无处可躲。她想开口问苏惟,你没有白月光,那娶齐王妃是因为儿时念念不忘的感情吗?你现在独一无二的温柔体贴是给我的,还是给她的? 林小千半垂下头,不敢再和苏惟对视: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你当时大红花轿抬来的儿时玩伴了。 第四十四章 林小千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无法自拔, 始终没有说话, 苏惟头垂得也更低了,几乎快贴到她的额头:“真病了?那去请大夫来看看。”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 上台阶时, 苏惟故意双臂一使劲,把人轻轻向上一抛。 身体突然悬空飞起, 林小千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伸手就去抓苏惟的衣襟, 还没等她啊的大叫出来, 人又落回到了苏惟的臂弯中。 平安无事地落到了原地,林小千还是惊魂未定,挣扎着要从苏惟的怀抱中跳下来。 苏惟紧了紧手臂抱牢了她,看林小千眉头皱着, 脸颊鼓着, 紧张得像只小兔子,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胸腔都跟着一起一伏地在震动。 林小千仰起头气鼓鼓地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一回来就是要专门耍弄我吗?” “不笑了, 不笑了。”嘴上说着不笑, 苏惟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狡黠的笑容:“我几次问话, 你都不理我, 这一逗,你才出声。你等我回来就是为了不理我?” 林小千又把视线向下移动,盯着他宽阔的肩膀:“我,我不过是在想事情而已。” “真不是病了?”到了屋子里, 苏惟轻轻把她放到榻上,又问了一遍。 林小千摇摇头:“没有,刚才只是走得急了些,一下子喘不过来气,歇歇就好。” 苏惟手贴到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说:“别嘴硬,若是真中了暑热,不只是会四肢倦怠,闹厉害了有可能会神识昏迷。而且你昨天不还撞了嘴唇,叫大夫过来一并看看,开些药来吃或是针灸几下,总是没坏处的。” 林小千眉头皱得更紧:“是药三分毒,我这不是好好的,还是不吃药了吧。”估计在这书里,中暑了也是喝藿香正气水一类的东西吧,那味道,真是让人尝一次,就想拒绝一万次。 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昨日涂上御赐的药膏,你看,我这里现在已经差不多全消肿了,王府中的大夫还能开出比御赐药膏更好的伤药来?” 苏惟挑起她的下巴,开始仔细端详她的嘴唇,人越靠越近…… 林小千呼吸一窒,慌乱之间心里话脱口而出:“王爷,我是有事想问你?” “哦?”苏惟一挑眉,慢慢撤回了身体。 林小千哀伤地注视着苏惟,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该怎么开口。然而思来想去,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王爷,外边人都说你暴戾阴狠,其实你于公兢兢业业 分卷阅读64 ,于私待人细致体贴,实在不该得这个名声。” 苏惟沉默一下,坐到她身边:“外边人是谁?天下人熙熙攘攘,于我来说,不过是些蝼蚁而已。我只看我想看的人,只管我想管的人。” 他停顿一下,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你不会又听了别人的什么闲话吧?” “我今日都没有出门,哪有闲话听?”林小千赶紧别过头,把话题引开:“只是想起王爷这样的人物,世间少有,而我自己总是任性胡闹肆意妄为,心里有些羞愧罢了。” 苏惟听得心里一软,温柔地看着她的耳鬓,上面几丝碎发翘得有些凌乱。 他抬手把碎发别到林小千耳后,看着她的耳尖刷一下变红了,才慢悠悠开了口:“过去你是胡闹得无法无天,但近来这些日子不是好好的,虽然有时还是有些小性,但知道体谅他人、真诚做事,还屡次助我一臂之力,连家中的大小事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就是样貌,看着也比原先更光彩照人……” “之前,你,我……”问到关键的地方,林小千吞吞吐吐起来。 苏惟认真地盯着她:“嗯?” 林小千决定豁出去了,这些话迟早要问清楚的。 她硬扯出一个笑容,抑制住心里的酸涩,半开玩笑地说:“王爷,姐姐说,你议亲选妃时,京城世家大族年纪相当的千金,几乎随你挑选,最后你怎么就挑了我呢?” 苏惟一听,瞬间提高了嗓音,不悦地说:“怎么又重翻旧账?现在家里家外不是好好的,不要再纠结以往了。” “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再说你我本该坦诚相待,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林小千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其实焦急得火烧火燎的:我不是重新翻旧账,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心意而已啊。 “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就是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苏惟有些焦躁地掐了掐眉心,脸上满是疲态和无奈。 林小千追问的话又说不出口了:“王爷不说便不说吧,我不过一时想起来,随口问问而已。” 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穿书而来,对自己体有异香,对你和妻子的儿时旧事一无所知,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注视着苏惟,话锋一转说:“我魂不守舍其实另有原因。今天我给姐姐送了封问安的信,可直到现在也没有等到她的回音。王爷原来也说下朝后就回来,一直耽搁到现在,我是担心宫中有事发生。” 林小千这话也不是扯谎,昨天晚上苏惟说得委婉,但实际上事情恐怕更加凶险,如今朝堂市井都不平静,所以迟迟收不到回信,见不着苏惟,她一颗心一直都高高悬着。 苏惟神情这才慢慢放松了:“你多虑了,宫中没有什么要紧事,是皇姐带人进了宫,母后又午间赐宴,我们都在她宫里吃了些酒,这才晚了。对了,皇姐说要办场纳凉宴,还差人给你送了正经请帖,你可见到了?” 这是把那个妖孽一样的美少年领去见家长了?林小千再一次佩服起长公主来,她本人比书里写的还要张扬执着,三日后的纳凉宴,估计也是要当众带美少年出席。 林小千打从心底里羡慕长公主: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但我还是要向全世界展示我们的爱情,太带感了,我的霸道公主。 见她又出了神,苏惟碰碰她胳膊,林小千才无意识看向他,嘴上说:“见到了,皇姐盛情相邀,我们要去吗?” 她心里却悲哀地想:看看自己,现在苏惟就坐在身旁,自己甚至没有底气说,苏惟就是独属她一个人的。 苏惟回了句自然要去,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林小千神情越来越沉重。苏惟有些奇怪,以为她是厌恶宗室皇亲间的来往行走,正要再问她,就听见文秋在门外喊:“王妃,皇后娘娘派人送信来了。” 等来了姐姐的回信,林小千终于精神振作了些。 看茶打赏送走了送信的小太监,林小千拆开信一看,果然皇后姐姐也在说长公主带人进宫的事,还说她也要去赴长公主的纳凉宴,正好借机姐妹相见叙叙家常。 “安心了?”等她读完信,苏惟在旁边问。 林小千点点头:“姐姐原来也要去纳凉宴。” 苏惟解释说:“先前皇姐人在雾灵山,错过了母后寿宴和端午宴,故而借纳凉的名头办场酒宴,和宗亲公侯家走动走动,皇嫂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她的。”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林小千侧过头一看,苏惟还在强忍着下一个哈欠。仔细一瞧,他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不少,连下巴上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向来冰冷阴狠的苏惟,第一次在她露出了这样脆弱狼狈的样子,林小千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塌了一块,追问打听的心思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心疼地说:“是我的罪过,害王爷这一两日眼睛都没合。我早叫杨公公预备下一应东西,王爷快回卧房洗漱,好好补上一觉吧。” 苏惟实在是疲累到了极点,此时也没了逞强的心思,又对林小千说了几句纳凉宴上不必多想,只管好好玩乐的话 分卷阅读65 ,就直奔卧房去了。 等苏惟睡熟了,林小千打发了所有闲杂人等退下,留下几个做事稳当的小太监,轮班在他床前扇风,又千叮咛万嘱咐,王爷不喊人,不许闹出任何动静惊扰王爷。 小太监都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应下。林小千这才叫上杨公公,去了花园水榭。 到了水榭一坐下,林小千直接抛出一个问题:“杨公公,此前你打理小报时,是否从蒋首辅休掉的宠妾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 被猛地一问,杨公公猜不透她有什么用意,一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一边吞吞吐吐地回答:“是,是有这么一回事。老奴,老奴是偶然遇见了,那个,那个可怜女子。” 林小千知道这老狐狸在犹豫什么,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我要找她,问些蒋家的秘闻。” 杨公公抹了把额头的汗,说:“她的去向,老奴,老奴……” 林小千见他还遮遮掩掩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不知道?去把你当时所有的手下人都喊来,我一个一个问话。” “不必劳动王妃这样费事,老奴这就交代。”杨公公见糊弄不过去了,立刻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那名女子的父亲原是我的同乡,他们父女初进京城时,曾经来投奔过我。后来她父亲去世,那孩子卖身做了丫鬟,叫蒋首辅看上后做了他的妾室。” 没想到杨公公和那位宠妾还有这一层渊源,这下事情更容易办了,林小千继续问:“她人在何处?” 杨公公这次答得也很干脆:“她做妾时也算得宠,攒了些银钱,现在住在城郊,靠积蓄勉强过活。” 林小千轻轻一笑,蒋为辰,蒋雁辰,我也该送些回礼给你们了。 她对杨公公说:“明天请她入府,我教她个赚钱的法子。” 回去眯了一会儿,再起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去苏惟卧房外转了一圈,小太监说他仍在沉睡,知道这人是先前累过了头,因此也不叫他,只管让他好好补上一觉。 太阳下了山,暑气也不见退散,林小千自己一个人也没胃口,随便垫补了两口就当吃了饭。 人刚离了饭桌,文秋就满面笑容跟在她身后,林小千走哪儿,她跟着走哪儿。 以为文秋是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开口,林小千于是先起头问她:“有事直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文秋喜滋滋地反问她:“王妃,今夜是否在凉屋备下一应物品?” 林小千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物品?凉屋里的东西不是已经样样齐备了吗?” 文秋一脸无辜:“你和王爷同房的物品啊。” 林小千一下子懵了。 她哪里知道,昨晚她和苏惟一起在凉屋过了一夜,文秋就已经脑补出一场夫妻恩爱同房的大戏。现在文秋更是想趁热打铁,让两个人做回正经夫妻,不再分房睡觉。 就见文秋笑得眉飞色舞:“只一间凉屋,你们夫妻两个还你让我让你的,成天换着用,直接一起睡在那里不就是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林小千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一起睡?后面的话她都听不见了,心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字。 一起睡?这话告诉苏惟,他会怎么想?如果两个人真的一起躺在床上,苏惟会知道她是谁吗? 林小千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见文秋欣喜期待的笑脸。 这一晚上,林小千心里涌出无数个想法,像是分裂出两个阵营分明的自己,不停地对阵打擂。 一个她,想出各种独善其身的理由,她不是原来的齐王妃,不是苏惟想好好护在身后的女人,她享受的,是苏惟给别人的温柔。 另一个她,又在为自己存在的意义据理力争,现在善意待人的是她,尽心理家的是她,隐藏在暗处竭尽全力做协助的是她,苏惟心中那个好女人,是她不是别人。 她这边坐如针毡,煎熬了一个晚上。没想到那边苏惟真的是一睡不起,过了亥时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最后林小千终于撑不住自己去睡了,第二日醒来时,苏惟早已经出门上朝了。 文秋懊恼地过来报信时,林小千正在镜子前梳头,她手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林小千平静地说:“把香囊拿过来吧。” 第四十五章 昨晚自己分裂出来的两个人, 又在梦里争论了一宿, 林小千醒过来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看不到苏惟, 反而能暂时清净清净, 不然一见他,自己又得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以后来日方长, 苏惟的想法态度,自己慢慢旁敲侧击好了, 总有一天, 她会看清苏惟的真实心意,到时再去烦恼如何选择吧,现在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在等着她。 林小千接过文秋递上来的香囊,认认真真系在腰间。 和苏惟彻夜长谈, 弄明白了他过去强硬举动的原因, 她也不再故意别扭,所以昨天早早地吩咐下去, 让人按照之前的法子再去做些香囊, 供 分卷阅读66 她每日佩戴。性命攸关的大事, 林小千可不想拿来开玩笑。 那一晚苏惟说的, 她全信, 可苏惟说凭他一己之力来保护自己的周全,林小千却不敢盲目相信。不是她不信苏惟,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太多太狡诈。 穿书过来的她,明明没有嫉妒怨恨, 却总有人恶意引导她走向那个陷阱。苏惟也明明白白地交了底,说对罗楚凝没有一分多余的心思,然而关于他和罗楚凝的暧昧传言从没有销声匿迹过。 林小千敢肯定,幕后黑手正在为他们两个编织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不由自主地走向书里万箭穿心的惨烈下场。背后的原因或许是苏惟权势煊赫,树大招风,或许是过去的齐王妃蠢不自知,得罪了不该招惹的人物。 尤其是仔细一想,为他们布下的圈套,始终和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有着或远或近的联系,而苏惟对她隐瞒了部分事实,又严禁她去打探异香女子的所有消息。所以,林小千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们说不定已经被迫卷入诡异传言的旋涡中了。 林小千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牡丹双蝶图,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开口问文秋:“如今知道我天生异香的人,你可清楚都有谁?” 文秋刚给她梳好发髻,听见问话,笑着回答说:“王妃近来记性越发不好了,这事老侯爷老夫人一直叫人瞒着,除了江南家里人,京中知道此事的,只有几位近亲而已。” 林小千抬头看着她,眼里全是询问的意思,她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借她天生异香的事在设局下圈套。 文秋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只顾着拿起一根赤金凤凰簪,递给她看:“这簪子是王爷新叫人打的,昨天晚上工匠一做好,立刻就送来了。镶嵌的鸡心坠是番邦进贡的绝品宝石,纹样也新鲜好看,王妃今日要戴上吗?” 林小千看了一眼凤簪,真的是流光溢彩鲜艳夺目,心里又是喜欢又忍不住酸涩,最后只说了一声:“收着吧,在家里也不用这样张扬。” 昨天王爷王妃又是分房睡下的,文秋已经有些担心,这会儿听见林小千的话,立刻急得团团转:“簪子也不戴了吗?王妃别是又和王爷闹别扭了吧?这,这,你们好不容易和好,如今是怎么了……” 林小千无奈地和她解释:“簪子我明日纳凉宴戴,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戴出去才有面子。我和王爷现在好好的,你不要多想。” 文秋这才叹了口气,停下唠叨,妥善收好了凤簪。 林小千又换了个口吻,接着刚才的话问她:“你说父亲母亲有意隐瞒我体有异香的事,怎么还告诉了京中的亲戚们?” 文秋奇怪地看着她:“除了皇后娘娘,就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了,像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都是极亲近的,没有旁人。” 太后?她可是蒋家嫡系出身,还是蒋为辰的蒋雁辰姑母。她是否…… 那个唠叨嘴碎的小老太太,在书里就是个佛系躺赢专业户,自己的后位,儿子的皇位几乎都是白捡的,这样的人哪会花心思去设计什么大阴谋?林小千轻轻摇头,把对她的怀疑扫出了脑海。 文秋在旁边一脸关怀地看着她:“王妃最近是怎么了?时而记不清楚旧事,时而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别是生病了还硬挺着,要不请大夫来把把脉?” 林小千吓得赶紧摆摆手,真变正常的话,就没我了。 怕文秋再看出什么异常来,她之后收敛不少,只管吃吃吃喝喝,在花园闲逛赏景,直到杨公公颠着肚子小跑着来报信:“王妃,那女子到了。” 林小千腾一声站了起来:“快,领她去湖心亭!” 她早看中了花园里的湖心亭,亭子四面环水,只有一座九曲桥通往岸边,又兼湖面宽阔,在亭子里说话,完全不会传到岸边人的耳朵里,在那里问话,她不怕隔墙有耳。 坐在湖心亭中间,林小千看着那位被蒋为辰抛弃的宠妾一步步走了过来。她面色苍白,妆容素淡,但五官端丽大气,全然不像农家女,反而有几分眼熟的高门千金的贵气。 寒暄见礼,等她落座后,林小千就支使走了所有人,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面对着面,轻声交谈。 杨公公有些不放心,立在岸边树影后头,时不时地向亭子里张望,然而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一句模糊的人声都听不分明。 湖心亭中,开始时是林小千微微笑着,絮絮地说了一番话。不一会儿那位宠妾低头掩面,像是哭了几声。 后来就是宠妾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个不停。林小千听着听着,笑容逐渐消失了,整个人双眉紧锁,神情凝重。 过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林小千才拉着那名女子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回岸边。 看见杨公公晒得蔫头巴脑躲在树后面,林小千直接把人叫了过来:“去,叫人准备洗脸水和香粉胭脂,给姑娘梳洗梳洗,重上妆面。” 杨公公赶忙应声要领人走,林小千拦住他,另喊了两个丫鬟带那名女子去梳洗。 等人走远了,她才吩咐杨公公:“去小报账房那里领上一千五百两银子,找妥 分卷阅读67 当人送姑娘回乡,银子给她买房置地过生活。” 杨公公一下子精神了:“多谢王妃,为她安排好了后路。” 送走了人,林小千独自在书房里踱步徘徊了小半天。她没有预料到,蒋为辰远比她想象得更加神秘莫测。她敢肯定,对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蒋为辰一定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牵涉其中,牵涉的是深是浅。 把今天在湖心亭听来的消息仔细梳理一遍,林小千才坐到书桌旁,开始奋笔疾书起来。不多会儿工夫,一篇文稿大功告成,她拿起来通读一遍,又放回书桌上,看着墨迹一点一点干涸。 临近午时,苏惟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要和易九思出门访客,晚饭时分再回家,最后传话的太监还学着苏惟口气一通说教:“王妃在家要好生吃饭,好生睡午觉,万事不要操心。” 林小千被这几句逗乐了,只说王爷才是万事都操心,她一个大活人哪能不知道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然而传话的太监硬气地梗着脖子不肯走,非得她老老实实一一答应了,才转身回去给苏惟复命,弄得林小千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到了晚上摆饭时,苏惟终于脚步匆匆进了门,刚走进内宅的院门,就看见林小千站在一片夕阳余晖中,双眼晶晶亮地冲他笑。 苏惟一下子看呆了。 林小千的笑意更深了:“王爷赶得真是时候,饭菜刚齐,人就进门了。” 苏惟回过神来,很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胡乱逡巡一圈,就落到了饭桌上。 看到笋丝香干,凉拌茭白,肉末酿茄子,他心情又好了几分,这几道夏日小菜他最爱吃,然而厨房每天只管着照本宣科做些宫中御膳,除了特意嘱咐下去时,极少做这些家常菜。今天倒是有人有心特地给他准备好了。 他一落座,林小千又亲自盛好了一碗冬瓜老鸭汤送到他手上,温度不凉不热,喝起来鲜美异常。 因为饭菜实在合心意,苏惟吃得很是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地咂摸滋味。看了一会儿林小千坐在对面,吃不下喝不下,一脸焦急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终于放下筷子:“说吧,这样百般讨好,是为了什么事?” 林小千眼神一亮,问他:“王爷只吃这几口就饱了?” 苏惟心说你这样死死盯着,没吃饱也不敢再动筷子了啊,嘴上却不敢抱怨,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饭吃七分饱,现下正合适。” 林小千立刻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人就往书房冲。 苏惟有些莫名其妙,但林小千不主动交代,他也不开口问,只管低头看着白玉一样握住自己手腕的小手,默默跟着往前走。 到了书房,林小千的手立刻松开了。苏惟的视线还在跟着那只手移动,看着它去书桌上取了一张信笺,递到自己面前。 苏惟清清嗓子,收回视线,接过来信笺低头一看,起首是一行硕大的标题,写着:蒋首辅奢靡无度,杀鸡千只,只为给宠妾煮碗鸡舌羹。 “你动作倒是很快。”苏惟的第一个评价。 林小千理直气壮:“我们慢了,只怕拦不住别人动作的手。” “你写的这些鸡毛蒜皮,看着稀奇,但对蒋为辰来说无关痛痒。”苏惟匆匆浏览一遍,给了第二个评价。 林小千更加振振有词:“就是要表面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我倒是想公开真正至关重大的消息,你这关又过不了。还不如散布些艳闻轶事,让他后宅起一把火。” 苏惟放下信笺:“你这是冲他的新夫人去的?” 林小千轻哼一声:“听说蒋首辅对新娶的续弦夫人宠爱有加,给这对恩爱夫妻加点酱油白醋,想来也是无伤大雅。而且他们兄妹多次挑拨我们,我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那位新夫人嫁入蒋家之前,就逼着蒋为辰遣散了所有姬妾,我就不信她大度到毫不介意,林小千心里想。 第一次不介意,我就爆第二次,第二次不介意,我就爆第三次。等蒋为辰宠爱小妾的种种光辉事迹沸沸扬扬传遍京城,她还能沉得住气吗?一旦她闹大了,说不定我就有下一步的机会了…… 看她胸有成竹又兴致勃勃,苏惟没再给评价,直接叫来杨公公,嘱咐他送去云锦书肆,尽快抄印发布出去。 林小千心里激动地直搓手:等哪一天蒋为辰被新夫人抓花了脸,那就又有新八卦可以写了。 “怎么就这样高兴?”林小千这么兴奋,苏惟脸色慢慢地难看起来了;“你就这么喜欢写蒋为辰的消息?” 嗯?王爷,你这是在吃飞醋吗?林小千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要真这么对外编排你,你能乐意吗? 她赶紧解释:“他屡次借机接近我,总是胡言乱语的,我这不是出了口恶气,才心情爽快的……” 苏惟的脸色更黑了。 这时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之后文秋端着食盘走了进来:“今晚王爷王妃吃得随意,厨房又巴巴地送了两碗蛋花马蹄羹来。” 林小千感动地眼泪汪汪,文秋,我的 分卷阅读68 观音菩萨救世主啊,你可来得太及时了。 她拿起一碗马蹄羹,先小心翼翼地端到苏惟面前,然后才看一眼苏惟脸色,自己吃一小口。 苏惟看得心里暗自发笑,终于不再纠结了。 文秋一直侍立在旁边,见两个人眼波传情目不斜视的,心里有了打算,直接问出来一句话:“王爷王妃,今晚一起睡在凉屋吗?” 她一句话,好像按了停止键,苏惟和林小千吃马蹄羹的动作,瞬间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苏惟忽然低头吃吃笑了起来。 等一反应过来,林小千恨不能立刻钻进地缝里去。见苏惟笑个不停,她嗔怪地瞪过去,却正撞上苏惟意味深长的目光。 林小千只觉得一把火呜地把自己燎着了,烧得浑身上下处处滚烫。她还挣扎着想辩解: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她先斩后奏,不关我的事啊。 话还没说出口,文秋又开口了:“王妃早预备好了一应物品,就等王爷过去呢。” 文秋,我的观音菩萨救世主啊,可求你闭嘴吧。林小千眼前一黑,简直想立刻昏厥过去。 第四十六章 观音菩萨救世主没有感应到林小千发自内心的呐喊, 她一边收拾汤碗勺子, 一边继续下猛药:“王爷不在身边,王妃一个人睡得总是不踏实呢。” 听到这句话, 苏惟终于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眼睛盯着林小千,哦了一声, 尾音拖得极其漫长。 林小千觉察到他暧昧的视线,更觉得身上是火上浇油, 从里到外都烧得噼里啪啦直冒烟。 她不敢和苏惟对视, 只知道埋怨文秋:“王爷面前,怎么这样多嘴多舌,收拾好快下去吧。” 文秋却背着苏惟挤眉弄眼朝她递个眼色,用口型默默地说:“王妃放心。” 读出她的口型, 林小千几乎要气背过去:放什么心?我们关系都快乱成一团麻了, 哪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睡一起去? 面上她却不敢表露半分,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言对苏惟说:“文女史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一点小事就到处吵嚷, 总是大惊小怪的。”说话时半垂着头, 一眼也不敢看苏惟。 苏惟没有接她的话茬, 反而直接问文秋:“睡不踏实?” 林小千赶紧偷偷冲文秋摆手使眼色, 文秋故意忽略过去, 回答说:“前一晚王妃睡下去没多久,一会儿胡乱惊叫,一会儿嘟嘟囔囔说话,我过去看了两三次, 人也没醒,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 文秋话一说完,不禁苏惟陷入了沉思,林小千也愣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夜里还闹了这么一出。 苏惟想了一会儿,才对文秋说:“知道了。”继而眼神深沉地看着林小千,问她:“今晚就一起歇在凉屋,如何?”语气却极其强硬,丝毫不容拒绝。 林小千还想挣扎,她顺着文秋的话编了个理由:“我不过是做噩梦而已,哪用人专门陪着?王爷劳累一天了,该清净清净,好生歇息才是。” 苏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你这是心病,只有我会医。” “对,对,正是心病,还须王爷来医。”文秋激动地点头。 琢磨一遍苏惟这句话,林小千明白了苏惟的意思,估计是以为她听说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后,被吓得做了噩梦。 林小千心里长叹一口气:传言可怕,你和我在书里注定的结局也很可怕,但在此之外,我还有更怕的事情。 她低着头,还在独自伤感,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一瞧,是苏惟站到了她的面前。 一摆手,挥退文秋,苏惟柔声说:“你在害怕什么?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林小千答不出来,齐王齐王妃同床共枕,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苏惟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牵着她一步一步向凉屋走去。林小千反应过来后,几次尝试挣脱,又是拽,又是拉,结果还是被苏惟一只大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凉屋就在眼前,她始终挣扎不开,越走越脚步虚浮精神恍惚,慢慢地,整个人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身体,漂浮在了半空中,冷眼看着两个人并肩而行,手牵着手,路上不停有丫鬟太监此起彼伏地喊着王爷王妃。 花径长廊间,一对璧人携手同行,是齐王,齐王妃,还是齐王,林小千?她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走进了凉屋,苏惟愣了一下,忽然说:“你用心了。” 几个字惊醒了浑浑噩噩的林小千。她环视一圈,屋里的一应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衣架上搭着一男一女两件家常衣服,床边小方桌上摆着两件月白色中衣,连床上的薄纱被都是五色鸳鸯水中戏莲的花样。 林小千承认真的用心了,可惜用心的不是她,是月老再世媒婆托生的文秋。而她,更慌张了。 苏惟放开她的手,走到桌子旁,自己倒了杯茶,背对着林小千慢慢喝了起来。林小千磨磨蹭蹭地,一点点蹭到窗边,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绣墩上。 她心里想:不管使出 分卷阅读69 什么法子,今晚一定要糊弄过去。穿书前,她看过娱乐圈里太多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最后大多是害人害己不得善果,林小千不想自己也落到那一步境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声音,只有屋外间或传来水车哗啦一声响。 终于苏惟喝完了茶,茶盏落在桌面上,轻轻咣了一声。窗边如坐针毡的林小千不提防吃了一惊,看向茶盏时,不经意地和苏惟对视了一眼,赶紧又挪开视线。 她僵硬地坐在绣墩上,苏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林小千还是一动不动。 苏惟收回眼神,慢慢走到了衣架边,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小千听见动静,悄悄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正正看见他纤长有力的手指一按一压,解开了腰上的玉带扣。她赶紧捂上眼睛,整个人转身趴在了窗子上。 过了一会儿,苏惟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要在这里坐一夜吗?” 林小千没有回头,故作惊喜地指着窗外说:“你看,今夜月淡云疏,从这窗子看出去,银河灿烂光华,像是梦幻中的长河,没想到这凉屋是赏星光的好地方。” “星光?”苏惟向前探头看了看,又说,“果然好星光。” 稍后就听咚一声,林小千回头一看,换了一身家常服的苏惟,又搬来一个绣墩,在她身后侧坐了下来。 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前胸擦着后背,林小千觉得自己像踏进陷阱的小动物,被滚烫的热源完全圈了起来。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像要临兵列阵,抵御热源的侵入。然而热源苏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们从没有这样一起闲坐过。” 紧张的林小千心跳停了一拍,随即又加速砰砰砰砰跳了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个的,第一次? 还没等她的心跳平静下来,苏惟又叹息一样地说:“世上若只有这宁静长夜该多好?我们……” 林小千支着耳朵,等他的下半句话。然而她挺得脖子都酸了,苏惟还是没有再开口。 她犹豫着要不要追问一句,刚微微偏头,苏惟的脑袋擦着她的脸颊就倒了下来,正正压在她的肩膀上。 林小千先是吓了一跳,等仔细一看,他眼睛紧闭,呼吸深长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这人是真的累了。林小千心里想。她掐指算了算近来苏惟的作息,除了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他十天里有六七天都忙得几乎深夜才到家,第二天凌晨又爬起来风雨无阻地上朝,更别提之前自己还拉着他彻夜长谈。 单说今天,午间来报信的太监说,他出城进山拜访要人,来回骑马也要三个时辰。林小千本来都算计好了,在汤菜凉透的饭桌边,等上他半宿好博取同情。没想到苏惟竟然真的赶在晚饭时回了家,肯定是一路往返都快马加鞭,没有停歇过。所以现在人一放松,就这样睡着了。 睡着的苏惟,面容线条的凌厉,拒人千里的寒气似乎都不见了,而微微嘟起的嘴巴,过长的睫毛,让他显得有点孩子气。林小千越想心里越羞愧,越看心里越柔软,设下的重重心防又一点点地开始坍塌。 凉屋内外万籁俱寂,她仿佛能听见苏惟的心脏在缓慢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数着苏惟的心跳,她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再醒过来时,林小千一个人躺在床上,右肩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她顺嘴喊了一句:“文秋,扶我起来。” “怎么了?”那个影子转过身来,竟然是已经梳洗完毕的苏惟。 看清他的模样,林小千先是一个激灵,又使劲揉揉眼睛,眼前人还是苏惟的样子。 苏惟走了过来,慢慢坐在床边,轻声又问:“可是昨晚在窗边吹久了凉风,染上了寒气?” 林小千终于清醒了,想起昨夜两个人在窗边相互依偎的样子,脸一红,把自己卷进了薄纱被中,声音闷闷地说:“没事,我只是叫顺了嘴。王爷为何还不去上朝?” 苏惟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把薄纱被扯下一截,露出她的脸来,笑着说:“今天休沐日,我们要去皇姐的纳凉宴。” 林小千一下子坐了起来,着急地向窗外张望:“什么时辰了?”猛地发觉薄纱被又掉下来一大片,她赶紧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前胸。 苏惟哈哈大笑起来,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场面有点尴尬,林小千想。她眼珠一转,立刻自嘲地说:“我真是糊涂了,怎么穿着衣服就睡了?” 苏惟笑得更忘形了:“这是怪我没给你换衣服?” 林小千又闹了个大红脸,一句话也不再搭理苏惟,自己下了床,喊文秋过来伺候洗漱。 直到坐进马车里,林小千还是鼓着脸颊不肯说话。苏惟昨晚大概补足了觉,一路上神采奕奕,一会儿指给她看街上的奇异风景,一会儿又说起往年纳凉宴的稀罕事,和过去只知道冷着脸闭目养神的那个苏惟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分卷阅读70 在先前的来信中,长公主说,纳凉宴设在一处叫做涟漪精舍的别院中。到了地方,一下马车,就见整座宅院一半都架在泷水之上,怪不得起了个涟漪精舍的名字。 苏惟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刚过了二门,就拉着她不走中堂,非要往侧院拐,嘴里说着:“这里养了数千尾金鳞红鱼,值得一看。” 林小千被他聒噪了一路,不禁有些不耐烦,一甩袖子,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啰嗦。” 苏惟还没回话,身后先传来一个女子不屑的声音:“不成体统!” 林小千一听那声音,心头的怒火蹭一下烧了起来,转头一看,果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蒋雁辰。 她正想一句顶回去,什么时候闺阁千金能教训外人体统不体统?苏惟脸先黑了。 他厉声喝问:“什么体统?”语气是十足的冰冷。 蒋为辰先反应过来,嘻嘻笑着说:“是我们不知体统,见了王爷王妃,不知道先请安问好,表弟表弟妹莫怪。”说完立刻拱手施礼。 蒋雁辰乜斜了一眼林小千后,才跟着蒋为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她身子一低,林小千才看见,后面还有一个锦衣女子,隐藏在蒋雁辰的影子中,也跟着道了个万福。 林小千微微点了点头,苏惟却只是冷冰冰地站着,一点回礼的意思也没有。 蒋为辰却丝毫不以为忤,还主动表弟来表弟去的话家常,蒋雁辰脸涨得通红,硬拉着他走了。他们身后的女子也快步跟了上去。经过林小千时,女子微微抬头扫了她一眼。 林小千一下子呆住了,她闻到了一股香气,非常熟悉。 以为她是被蒋雁辰的出口不逊气到了,苏惟恨恨地说:“蒋为辰这厮,自己妹子都教不好,还领出来丢人现眼。” 林小千听见,瞪了他一眼:“她不是你表妹吗?不如你去教教?” 一句话堵得苏惟哑口无言。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脸上阴转晴,晴转阴,变换了几次,才生吞下这口气,拉着她去看金鳞红鱼。 不多会儿,长公主专门差人来请,说是请王爷王妃过去,一起喝茶钓鱼。 茶席设在最宽阔轩昂的水阁中,此刻已差不多坐满了人,两个人一进去,所有目光齐刷刷都射了过来。 苏惟不以为意,拉着林小千一路走过去,坐在了长公主的左手边。长公主右手边竟然又是蒋家兄妹,尤其蒋雁辰,紧紧挨着长公主,大表姐长大表姐短的,亲热地叫个不停。 林小千懒得理蒋家人,眼神扫视一圈,没看见林皇后的身影,长公主看出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那个皇帝弟弟和你家的一个样,离了媳妇一时半刻都舍不得,皇后娘娘还得过一会儿到。” 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咬了一阵耳朵,在场的不少人看在眼里,心中都泛起了一丝异样的心思:以往长公主嚣张跋扈,齐王妃肆意妄为,两人几次当众吵闹得不欢而散,现在是怎么了,竟然好得像是亲姐妹一样? 蒋雁辰更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己陪笑哄了半天的大表姐,一见林小千就完全把她丢在一边。 两人笑得越亲密,她越恨得牙根痒痒,差点一下子捏碎了手里的绿豆糕。 第四十七章 蒋雁辰低头把碎了的绿豆糕裹进帕子里, 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和煦的笑容:“大表姐今日戴的五凤朝阳钗, 上面镶的珠子可是新出水的东珠?” 话音一落,全场的女眷们立刻眼神聚到长公主身上, 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这珠子至少有半寸大, 还这样匀圆莹白、鲜艳光润。” “我看一定是今年的新东珠。” “听采珠官说,从去年到现在, 捕到的上等东珠一共十颗,还不够宫里用度呢。”说这话的人是同安郡主, 旁边坐着的郡马也点了点头。 同安郡马如今奉皇命主管造作局、应奉局, 专管宫中珍巧器物的采办制作。他一点头,在场的人议论得更加兴致勃勃,林小千和长公主的窃窃私语也被彻底打断了。 蒋雁辰一把圈住长公主的胳膊,娇嗔一笑:“别人再不够用, 也不能少了大表姐的。”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附和, 纷纷说起长公主最得太后宠爱、皇上敬重的恭维话。 同安郡主听了一会儿,掩嘴笑了:“你们都是些没见识的。在座所有人的首饰里, 论稀奇贵重, 齐王妃的凤簪才值得一说。” 瞬间所有目光又齐刷刷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林小千, 有人不屑一顾:“一枝寻常赤金凤簪而已, 怎么个稀奇法?” 被点名的林小千很无奈, 自从踏进水阁,她一直在努力减少存在感,今天的宴席是长公主亲自主持,苏惟也坐在身边, 一会儿皇后姐姐还要来,她本打算扮个乖巧样,不在这几个人面前招惹是非,没想到还是被卷进了话题中心。 被连连追问的同安郡主很得意,笑着说:“凤簪常见,但她凤簪上那颗宝石可不一般,是西方秋萨罗国进贡的,听说是当地土人从火龙 分卷阅读71 嘴边偷来的,世上独此一颗。皇上因为齐王办事得力,前两天刚下旨赏赐。没想到,齐王爷这么快就巴巴地给王妃做了簪子……”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郡马扯了扯袖子。 一看苏惟脸色沉了下来,她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有不懂察言观色的,还顺着同安郡主的话开玩笑:“这样难得的宝贝,就做了一枝簪子,真是暴殄天物,奢靡无度了……” “一块石头,生得命好才能陪衬我的人!”一道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语气冰冷狠厉,霎时间震得全场安静了下来。 先前多嘴多舌议论的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正碰上苏惟冷峻的目光,吓得打个哆嗦,不敢再出声了。 一片安静中,忽然有人啪啪拍了两声巴掌,是蒋为辰在鼓掌,他继而诡笑着说:“表弟说得好,佳人天香国色,玉石何幸之有,才能与佳人互相掩映生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千一眼。 水阁中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在场不少人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却不敢再多看多说,生怕引火烧身,个个低头品茶的品茶,吃糕点的吃糕点。 蒋为辰还嫌不够,挑衅的眼神又看向苏惟。苏惟眉头紧锁,眼中尽是寒气,整个人正在爆发的边缘。 林小千赶紧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苏惟气息一滞,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把怒气慢慢压了回去。 蒋为辰挑衅不成,也不以为意,眼神在林小千身上逗留一会儿,又笑着端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林小千忍耐着他的黏腻视线和诡笑,心说,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蒋雁辰微微低头,看见林小千和苏惟在桌下双手紧握的动作,又暗暗咬牙切齿了一阵。 把心中恨意咽下去后,她又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齐王妃这凤簪仔细一瞧,的确华贵出众,把大表姐都比得逊色了。这吃穿用度上,齐王妃是真有排面。” 长公主冷眼旁观,看完了这场戏,此刻才轻哼一声:“人家的簪子是自家夫君花心思制成的,哪像我,自己买花自己戴,将就着看吧。” 蒋雁辰心中一喜,她就知道,长公主向来喜欢拔尖要好,今天首饰妆面被人压了一头,肯定会对林小千心生反感。 长公主叹口气,伸手掐了一下林小千的脸颊,收到苏惟一个眼白后,扑哧乐了起来:“也是难得,我这弟弟冰坨子似的,成亲这么久,终于学会疼媳妇了,华贵些奢靡些也没错。” 蒋雁辰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在座的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一听这话,就知道长公主是在回护齐王妃,更加确信两个人彻底冰释前嫌真心和好了。 有脑子活络的,立刻接着长公主的话茬说:“长公主说的是,不过是番邦进贡的一颗石头罢了,齐王妃这样的品貌出身,还戴不得吗?若真说起奢靡二字,齐王府哪里能排得上?” 还有快嘴快舌的,也不细想,话就溜出了口:“正是。我听说蒋首辅为宠妾做碗鸡舌羹,一次能杀上千只鸡……”刚说完,想起蒋为辰也坐在茶席上,这人赶紧闭嘴收声。 然而其他人听见,又是一阵哗然。 今天在座的大多都是皇室宗亲,再不济也是皇家的姻亲旧故,论出身不比蒋为辰低微。而且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每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所以没领教过他手段的,一点也不惧怕这位首辅大人。 再加上之前他和那位宠妾的风流轶事,早被众多小报添油加醋传扬得人人皆知,这一下又出了新八卦,不少人起了调侃揶揄他的心思,纷纷追问他鸡舌羹是个什么吃法,宠妾是个什么美尤物。 苏惟和长公主见此情景,一起看向了林小千。 林小千脸上不动声色,还给两个人一个平淡的眼神,心里已经是心花怒放了:好助攻,没想到云锦书肆动作这么快,已经有人看到这消息了,就看这次能不能在蒋家掀起一阵波澜了。 她一边饮茶,一边暗暗观察蒋家人。蒋为辰难得神色尴尬,被问得无言以对,蒋雁辰则是又羞又恨,头都快扎到桌子上了,而坐在两个人中间的女子,脸色灰败,眼神呆滞,单手举着茶盏,半天一动也不动。 这人到底是谁?难道,她就是蒋为辰续弦的新夫人?林小千的心一紧。 她心里还在猜测,已经有蒋家的亲朋旧故出来圆场了:“这话一听就是无稽之谈,一千只鸡做羹,得做出几缸来啊?再说蒋夫人人还在茶席上,胡乱传这些浑话干什么?” 不少人和林小千一样,听见这话,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蒋为辰的新夫人自成婚后从来没有在外露过脸,没想到今天纳凉宴竟然到了场。 所有人的眼神在蒋家兄妹身上打个来回,最后都落在了他们中间的女子身上。这女子虽然眉宇间有淡淡的富贵气,但五官平庸,皮肤蜡黄,完全不像传言中魅色惑人的样子。她自落座以来一直坐在蒋家兄妹中间,然而实在平淡无奇,不少人从一开始就没注意到她。 林小千比其他人更震惊,不止震惊蒋为辰新夫人姿色远不如之前的宠妾,更震惊她刚才从这位新 分卷阅读72 夫人身上闻到的香气。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蒋家新夫人和她一样,随身佩戴着香囊。戴香囊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的香囊,味道浓郁得不亚于自己身上这个。这种香囊,平常人多闻两下恐怕都受不了,何况天天带在身上。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遮掩身上的天生异香,这位蒋家新夫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联想起之前那位宠妾的说法,林小千心中的疑团更大了。她正想得出神,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一抬头,是蒋为辰在盯着她。他嘴角还挂着笑容,眼中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小千当即就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蒋为辰却转过头去,和自己新夫人说起话来。 “不准看他!”苏惟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轻声说。 林小千在心里大大地翻了苏惟一个眼白:为什么看他,你还不知道吗?难道是看他长得帅啊? 见她没反应,苏惟凑得更近,一呼一吸的气息都快喷到林小千脸颊上了。 就在此时,长公主清清嗓子,高声正色道:“今日你们来我这涟漪精舍,是专为大煞风景的吗?” 嗡嗡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什么鸡舌羹,什么美尤物,谁再提一个字,就早些离席回家吧!”长公主严厉的声音回荡在水阁中。 所有人木然坐着,没有一丝声音。 一片寂静里,蒋雁辰忽然轻轻一笑,撒娇似的:“我们来纳凉,是为好吃的好玩的,大表姐别再私藏着了,快快拿出来吧。” 长公主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大家水中泛舟也好,曲桥观鱼也好,凉亭垂钓也好,尽情玩乐去,等皇后娘娘申时到了,宴席再开。” 木偶一样僵坐着的人,这才逐渐活泛起来,三三两两地开始应和长公主的话,说起玩乐的事情来。 长公主起个头说要泛舟泷水,赏水光山色,一群人便簇拥着她,一起往水阁西边的船坞去了。 林小千懒得去凑那个热闹,喊人要了垂钓的鱼竿鱼饵,去了东边小凉亭钓鱼。苏惟亦步亦趋跟着她,坐在凉亭中间的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专注地下鱼竿。 坐了一会儿,不知哪家的下人来请,苏惟轻声在林小千耳边交代一句,便起身走了。凉亭中剩下林小千一个人,她倒更是自在。 然而坐了半天,远处水面上长公主的船都靠岸了,她一条鱼也没钓起来。林小千不禁有些气闷,丢下钓竿,刚站起来走出凉亭,忽然后面一股力量猛地撞上她后背。 林小千被撞得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第四十八章 跌落进水里之前, 林小千只来得及大叫了一声:“救命!” 四面八方隐隐的人声骤然停下, 随即喝骂声呼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扑通扑通,陆续有人跳进水中, 飞速向半浮半沉的林小千游过去。 醒过来时, 林小千发觉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头疼欲裂, 浑身酸痛,鼻腔到胸腔更是像被火灼烧过一般难受。 她强撑着向四周一望, 有几个人立在暗影中交头接耳地在轻声说话。 “苏惟!文秋!”她喊, 声音虚弱嘶哑。 几个人影听见声音,立刻飞奔过来,却全都是从没见过的小丫鬟。她们围拢到林小千床前,一惊一乍地喊了起来:“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林小千被吵得更加头疼了, 摆摆手让她们闭嘴, 又声音沙哑地问:“王爷呢?文秋呢?” 终于自己的随身小丫鬟挤到了最前头,带着哭腔回答说:“王爷出去还没回来, 文女史人在家里呢。” 见林小千脸色不好, 她赶紧出言安慰:“大夫已经看过了, 王妃不过呛了几口水, 并无大碍。” 林小千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 她想起文秋因为打理小报的账目,很久不跟她出门了,想起苏惟的确是被人叫走了,想起自己落水, 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她猛地抬眼,床边几个人的脸越凑越近,还有人向她伸出了胳膊。 林小千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惊恐地说:“走!全都走!” 随身小丫鬟见状赶紧拦在前头:“都挤在床前,王妃都透不过起来了。”其余几个人才慢慢退了下去。 林小千刚舒一口气,又有个脸生的丫鬟端过来一碗热汤:“王妃,喝口姜枣汤去去寒气吧。” 她连连摇头摆手,冒着热气的姜枣汤却递得越来越近,老姜又呛又辣的味道,已经冲进了她的鼻腔。 啪!林小千一着急,把姜枣汤直接打翻在地上。眼前人不知道是敌是友,这汤,她不敢喝。 热汤溅起来不少点子,落在端汤的小丫鬟身上,她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烫的,哇一声哭了,其余几个也跟着吵吵起来。 正一片混乱间,有人喝骂着走了进来:“一个个的哭闹什么?扰了王妃清净,看我不收拾你们!”小丫鬟们顿时收了声音,屏气敛容雁翅一样分列两边站好。 林小 分卷阅读73 千抬头一看,是长公主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见她醒了,长公主快走几步冲到床前,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我不小心,是…… 话在嘴边,林小千还是咽了回去,只嘶哑着嗓子说:“我,我也没想到……” 长公主眉头一皱:“人都这样了,就别开口说话了。” 她眼神一扫地下几个丫鬟,立刻有人出来回话:“已经给王妃擦洗过了,衣服也换了干净的,姜枣汤端过来,王妃说不喝。” 长公主看了看地上还倒扣着的小碗和撒了一地的汤汁,又转过身来,轻声细语地对林小千说:“苏惟这个不省心的,我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他。不过你放心,大夫来看过了,说并无大碍。你好生歇会儿,晚上的宴席,想去露个脸就去,不想去就好好躺着,等苏惟回来接你。” 一听宴席两个字,林小千想起林皇后来,挣扎着半坐起来:“我去……” 话还没说完,就听砰一声门响,苏惟横冲直撞闯了进来,双眼赤红,一身杀气,见着林小千,风一样地冲过来,怒吼一声:“谁?” 林小千一愣:他知道是有人对我暗下黑手! 长公主看他这样子也不禁心里有些发寒,收起脾气,难得柔声对他说:“大夫说了,人无大碍……” 不等她说完,苏惟又是厉声一喝:“我问是谁!推她下水的是谁?” 长公主怒气也上来了:“什么谁啊谁的?下人说是王妃不慎跌倒,你不信就一个个去问,一个个去查!” 苏惟大步一跨,坐到床边,抓起林小千的手紧紧握住,瞪着赤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查。” 见一副他油盐不进的狠戾相,长公主恨恨地一咬牙,气冲冲地走了。 目送长公主出了门,苏惟寒凉的目光一扫,其余小丫鬟们打着寒颤,也都先后退了下去。 这时,他才焦急地问林小千:“是谁下的手?” 林小千摇摇头,又微微指了指窗外。 明白她的意思是怕隔墙有耳,苏惟低头想了想,忽然长臂一伸,把林小千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嘴里说:“你先回家,我去查。” 林小千赶紧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央求说:“姐姐要来了。” 苏惟脚步一顿,把她又放回床上:“好!就当着皇嫂查!”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水面,终于有宫中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驾到。 长公主亲自率领所有宾客,立在精舍外迎接。一个陌生面孔的华服美少年毫无顾忌,小尾巴一样言笑晏晏地跟在长公主身后。 在场的人大都听过她和离的传言,美少年一现身,众人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现在长公主亲自带他迎候皇后,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等皇后娘娘下凤辇时,人们才如梦初醒,收敛神情,躬身恭迎林皇后。 长公主第一个上去拉住林皇后,笑着说:“可把人盼来了。” 她身后的美少年立刻跟上,扑通跪下向林皇后磕了一个头。林皇后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好,好,快起来吧,你病刚好,无须多礼了。” 众人又是一惊,林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要认了美少年做未来驸马了。 等美少年谢了恩,干净利索地爬起来,又亦步亦趋跟在长公主身后,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全变了。 长公主陪在林皇后左右,一边带着人向里走,一边为她讲解这精舍纳凉的妙处。 临到正堂前,就见中路的大门和右侧月洞门都关得紧紧的,只有左侧月洞门开着,苏惟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把唯一的出入口挡了个严严实实。林小千裹着薄纱被安静地坐在他身后。 长公主一看这情景,气得几乎浑身血脉倒流,大声骂道:“苏惟!你在我这里闹什么?” 林皇后先是一皱眉,等看到林小千柔柔弱弱脸色苍白地坐着,一下子心疼地不得了,几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病成这样?” 苏惟冷笑一声:“皇嫂,她不是病了,是有人存心把她推进了水中!” 林皇后一听,神色更焦急了几分:“掉进泷水河了?身子可有大碍?”又问苏惟:“哪来的刺客?为什么要害小千?” 苏惟眼神冷冷地扫过一众宾客:“不是什么刺客,下手的人就藏在这精舍中。” 长公主看懂了他的暗示,更是气急败坏:“你失心疯了吗?今日来的都不是外人,你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吗?” 苏惟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站起来对林皇后说:“皇嫂,若你不见怪,我就在这里问上一问,有谁在她落水时经过了凉亭?” “这……”林皇后看了看在场的一众人等,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一边是妹妹无辜落水,一边是皇亲国戚众怒难犯。 林小千这时忽然站起来,拉住苏惟,虚弱地说:“今日来的都是亲戚旧故,哪会有人存心害人, 分卷阅读74 我看最多是不慎碰撞一下。我现在已无大碍,难得大家共聚一堂,不该为这一小事坏了兴致,这事就算了吧。” 长公主立刻顺着她的话来劝苏惟:“别人的面子你不给,齐王妃这样识大体,你也该顾全一二。” 林皇后扶住林小千,皱眉说:“有什么事也不该搅乱皇姐的纳凉宴,等我回去禀告皇上,什么前因后果以后着人再查就是。” 苏惟这才让开月洞门,高声说:“既然是有人走路不小心,那就请都小心些,从我眼前过去,免得再摔了碰了我的家人。” 长公主气得还要再骂他,林皇后拦住她,笑着说:“之前你请帖上不都说好了,今日纳凉宴不分尊卑不分主宾,只管大家自在一乐,走过这月洞门,我们就都放下各种世俗虚礼吧。” 说完,林皇后拍拍林小千的肩膀,第一个走过了月洞门。长公主恨恨地瞪了苏惟一眼,也带着美少年走了过去。工*众*H:龟*酱*666推*文* 随后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郡主郡马及其他皇亲国戚,也都一一走过了月洞门。 苏惟门神一样冷冷地守在月洞门口,眼神犀利如刀,打量着每一个经过的人。饶是问心无愧的,走过时都忍不住打个哆嗦。唯有蒋为辰兄妹几人,一直神态自若,走过月洞门时还不忘冲着苏惟和林小千笑了一笑。 等所有宾客一一入了正堂,分男女列坐在东西两个偏厅,苏惟才扶着林小千慢慢走了进来。林皇后叹口气,招手让人坐在她身边,慢声细语地问起她今日的遭遇来。 宴席一开,无论主宾还各自矜持着,正襟危坐地依次敬酒吃菜。酒过三巡后,长公主一个眼神,美少年击掌三下。 正堂对面的水榭顿时亮起五彩琉璃灯,映照的水面上五色斑斓,煞是好看。随即琴箫声也响起了起来,顺着水波幽幽传来,又有歌姬放声高歌,舞姬翩翩起舞,个个裙袂飘飘,好似仙人一般。 边饮酒边赏景,正堂中气氛慢慢融洽起来。长公主几杯酒下去,有了几分醉意,兴致一起,开始拉着人肆意说笑。等酒劲上来,其他人也纷纷放下了礼节,尽情玩乐起来,男宾敞开了斗酒猜拳,女宾则是覆射猜谜,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除了林皇后、林小千无人敢上去嬉闹劝酒,其他人无一幸免,连苏惟也被硬拉去连灌了两大杯。喝到一半时,女宾头脑中还留着一丝清明,勉强没有失态。男宾已经混坐乱坐,不分辈分地哥哥弟弟胡叫起来。 一片混乱中,林小千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轻声说话:“王妃天姿国色气若幽兰,本该有更好的归宿,可惜落在一个煞神手里。” 她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就见那个美少年懒懒地倚靠在不远处的窗边,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杯。 是他在说话?林小千不敢确定。眼前觥筹交错,人声喧哗,滴酒未沾的她,忽然觉得自己也醉了,刚才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还是自己的幻觉? 魂不守舍又应付了一会儿,林小千更加身心俱疲、虚弱不堪。林皇后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管其他人闹得正在兴头上,直接开口说要摆驾回宫。 长公主踏着虚浮的步子,晃到了林皇后跟前:“不过才离了一时三刻,又惦记起皇上了。你啊,天生劳碌操心命。”说完,敬了一杯酒,摇摇晃晃就要亲自去送她,被林皇后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嘱咐其余人继续尽情玩闹,林皇后便起身退了席。林小千给苏惟使个眼色,两个人向长公主交代一句,也跟在林皇后身后出了正堂。 听完林皇后日后彻查落水一事的叮嘱,依依不舍地送她上了凤辇,林小千还眼巴巴地立在原地,看着凤辇渐渐远去。 猛然间身体不由自主地凌空一跃,她回头一看,自己又被苏惟双手横抱了起来。这可是外人府邸门前啊,她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害羞,已经被抱进了自家的马车中。 苏惟轻轻放下她,才跃身登上马车。把林小千圈进自己怀里,他才像哄小孩一样,柔声说:“你先睡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 林小千这一天是真的又惊又累,此刻靠在苏惟坚实的肩膀上,精神松懈下来,困意便阵阵袭来,没多久整个人就沉沉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王府中自己的床上了,屋里几个小丫鬟有的靠坐在椅子上,有的歪在榻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盹儿。 起身下床四处一看,不见苏惟和文秋,林小千有些奇怪,也不叫人,自己披上披风,走出了卧室。 过了一进院子,就见前边苏惟的书房灯烛大亮,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出什么事儿了?林小千心里一急,快步走了进去。 第四十九章 林小千一推门, 就见地上一溜儿跪了四个人, 个个黑衣劲装,苏惟立在他们面前, 正暴跳如雷地大声叱骂。 “废物!全都是废物!你们说下手的不是丫鬟小厮太监, 不是常来往的皇室宗亲,我故意找了时机, 让你们一个一个查验所有宾客的样子,为何还是找不到!”b 分卷阅读75 r   林小千躲在博古架后, 留神一听, 顿时明白了,苏惟是想查找推她落水的元凶。地上跪的那四个估计就是每天跟着监视,哦不,保护她的暗卫了。 四人里最高壮的那个, 语气平平地回话说:“回王爷, 过月洞门的人里的确没有。” 这人声音虽然有些粗粝,细听却仍是女人的细声嗓, 林小千心想, 原来跟着自己的暗卫都是女扮男装, 苏惟这点上倒是考虑得足够周全。 苏惟一听怒气更是直冲云霄, 抬脚就要踹人, 林小千赶紧走出来拦他:“王爷!先别动手!” 看见林小千虚弱苍白地挡在暗卫身前,苏惟一个急刹车收住踹人的力道,口气立刻软了下来:“怎么起来了?哪里难受吗?” 林小千哪有心思理他这些闲话,敷衍地摇摇头, 看看四个暗卫,拉住苏惟把他按在椅子上,说:“她们看到推我落水的人了?那人下手后真的成功逃走了?” 苏惟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背着手急急地踱了两步,恨恨地说:“逃走?我早查问了涟漪精舍的门房,他们说皇嫂驾到之前,没有任何宾客出入。这几个废物号称武功卓绝机敏能干,不但护不住人,然而找遍精舍连凶手都没辨认出来!你说,要她们还有何用!” 地上跪着的四个人被他骂得都是一个哆嗦,知道今晚一顿重罚是逃不过了。 果然苏惟骂完了,顺着林小千拉他的手势,又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说:“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领上一百鞭子,关禁闭五日,不准施药,不准吃饭。能喘气出来的,再来见我。” 这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啊,林小千一听就有点着急:“王爷,我不过受了点惊吓,她们虽有失职,但也不至于赔上一条性命……” “护主不力,就该有一死。”苏惟丝毫不为所动。 四个暗卫纷纷低下了头,异口同声回了句,属下该死。 林小千赶紧又找理由来劝:“凶手还没查出来,怎么能这样着急忙慌地把在场的人都逼上死路?” 苏惟人还在气头上,毫不松口:“不用她们几个废物,查不出来的话,当日到场的就都给我连坐,我一个接一个收拾!” 林小千都快气笑了,他们都是你家的远近亲戚,无缘无故报复人,你这奸雄还真当上瘾了啊。 但眼下这情况,安抚苏惟还得顺毛捋,她想了想,故意生气地说:“你收拾你的,我只想知道是谁对我这样恨之入骨。” 说完不等苏惟回答,就开始主动盘问几名暗卫:“你们,先说说白天我落水时,凉亭内外的详细情形。” 回话的还是那个高壮女人:“当时是小四在当值,据她说,王妃独自垂钓,凉亭外不时有人张望探看,还有人给王妃送果子,送热茶。” 林小千点点头,的确是,当时苏惟一走,就不断有人过来献殷勤套近乎。她继续问:“那下手的人,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那个叫小四的,砰一声重重磕了个头:“王妃恕罪,因为来往的都是皇亲国戚,属下便有些松懈。凶手走过来时,属下也不曾多留心,只看清那人一身杏黄丝衣,身量不高不矮,体态微微有些驼背,走路时还有奇香飘过。属下一时不察被香气熏迷了眼,才被那人趁机得手。” 奇香!林小千吃了一惊。白天落水前,她的确闻到过扑鼻的奇香,但因为自己身上佩戴着香囊,凉亭外又遍植荷花,她完全没想到那个凶手也自带香气。 转头去看苏惟,苏惟也是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显然他之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详细询问事发经过。 苏惟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接着问话:“杏黄丝衣?你们是凭这一点,断定那人不是精舍或宾客的下人?” 四个暗卫都点头说是。 然而白天纳凉宴从午间一直持续到晚上,不少人都曾经梳洗更衣,穿过杏黄衣裳的不在少数,单凭衣服是认不出人的。 林小千一琢磨,继续关心重点:“小四,那人眉眼面容,你可看清楚了?” 小四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属下那时藏在凉亭后面的大树上,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他手里还举着一把扇子,遮挡住了面容。推了王妃后,他迅速跑进了人群中,属下只顾着救王妃……” 啪一声,苏惟一掌差点拍断椅子扶手,嘴里怒吼着:“原来连脸都没看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说,你们不该以死谢罪吗?” “谢罪不谢罪,先等我把话问完。”林小千一句话让他熄了火。 她继续问小四:“月洞门边,你是没认出下手的人,还是认不出来?” 小四还趴在地上不敢起来,闷闷的声音像是从地板上传了出来:“属下在月洞门边仔细看了,诸位宾客,单论体态身形,和那人就没有相似的,而且,而且,那种奇香也没再闻到过。” 她话一说完,林小千和苏惟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再开口,书房中瞬间安静得叫人心悸。 过了许久,林小千才出声问小四:“若再见到那人的背 分卷阅读76 影,你能认出来吗?” 小四微微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属下已将那人背影牢牢记在心中,属下以人头保证,只要再见到那人,一定取他性命,为王妃报仇!” 苏惟哼笑一声,语气冷冽地说:“指望你们几个废物,我们夫妻的人头都不知道要掉几次了。” 小四和其余三人一听,一边磕头,一边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说个不停。 林小千越听越心烦,直接向苏惟一撇嘴:“她们我还有用,你罚不得。” 正打算让她们下去领罚的苏惟,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他清清嗓子,正色道:“王妃说有用,就再留你们一时片刻。一会儿每人领上十鞭子,再罚月俸两个月,以示警戒。” 四个暗卫知道终于捡回一条命,齐齐磕头,感恩涕零地说:“多谢王爷。” 苏惟一扬眉:“嗯?” 高壮女人立时心领神会,转而向林小千磕了个头:“多谢王妃。”其余三个也有样学样,连声向林小千谢恩。 看林小千眉头皱了起来,苏惟知道她近来转了性子,不再喜欢颐指气使那一套,因而挥挥手,让四个暗卫退了下去。 回头见她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他轻轻点了一下林小千的眉心,心疼地说:“别愁了,你落水说到底是我的疏忽,她们领了罚,我也领罚,任你惩戒,如何?” 林小千哭笑不得,拍掉苏惟的手,努力维持住严厉的神色,说:“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说笑。刚才小四说,那人身上也有奇香。” 苏惟神色一僵,继而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推到榻上坐好,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你只管好好在家将养身体,无须再操心了。” 林小千浑然不觉一样,还继续自说自话:“今日你闻到了吗?涟漪精舍一众宾客中,除了我,蒋家新夫人也佩戴着香气浓烈的香囊。她正巧身量不高不矮,会不会与此有关……” 苏惟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立刻疾言厉色地说:“无论有关无关,这事你都不要再操心了!” 正飞速思考的林小千被这一句话直接打乱了思路,整个人就是一愣。 苏惟以为是自己语气不善,吓到了她,因此软下声音,轻柔地说:“我再多挑几个精明干练的暗卫跟着你,一定保你日夜平安。你还像过去一样,只管每天高高兴兴地玩乐就是了。” 林小千喃喃地说:“可有人存心害我,我怎么能眼睁睁地坐以待毙?” 苏惟蹲了下来,握紧她的双手:“是,你这一落水,说明有人已经暗中以你为敌。不管这人是因你而起的私怨,还是因我而起的报复,我都不会放过他。这其中免不了阴谋诡计、恶斗厮杀,我不想你看见,也不想你因此烦恼。” 他仰起头来,看着林小千,斩钉截铁地说:“所以,一切交给我。你信我,今天的事一定不会再发生。” 看着他真诚炽烈的眼神,林小千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没等她回话,苏惟立了起来,轻轻坐到她身边:“你白天受了惊,该多躺会儿补补元气才是。” 这话林小千左耳进右耳出,她心里还是不想放弃,有敌人虎视眈眈想置她于死地,她怎么还能放心玩乐呢? 不能正面出击,就要迂回作战,林小千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再和苏惟争取一些参与的空间。 苏惟忽然长臂一伸,搭在她的肩上,轻声说:“怎么?累了不想走?要我抱你回去?” 林小千满脑子的想法呼一下被他的炙热气息吹跑了,他越靠越近,眼看就要贴到她的耳边了。 忽然外头啪啪几声,有人在敲门,继而响起了杨公公的声音:“王爷,上朝的时辰到了。” 两个人一起望向窗外,果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五更天到了。 林小千轻轻一推苏惟,没推动,红着脸说:“王爷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苏惟贴在她耳边,用气音说:“你若是还不安心,我告假陪你一日好了。” 第五十章 林小千的脸红透了, 你, 你,你了好几次,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苏惟突然头一低, 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嘿嘿嘿笑了几声, 带的林小千也跟着身子微微晃了两晃。 肩膀上沉甸甸的,但林小千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夜里这一番审问, 说明她落水是敌人故意下黑手, 要对自己除之而后快,确定了这一点,她竟然没有惊慌失措。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为此自责,为此大动干戈, 还愿意推掉一切公务, 陪在她身边来安抚她的情绪。好像因为他的存在,害怕, 恐惧, 担心, 统统被隔离在遥远而不可触及的地方了。 现在, 整个世界, 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他的轻笑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心头滚过无数的想法,但话到嘴边, 林小千只想让苏惟不再担心:“我……” 她轻轻转头,刚吐出一个字,没想到苏惟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一不留 分卷阅读77 神,她的嘴唇就擦过了苏惟的脸颊。 感觉到嘴上滑过一片温热,林小千愣了,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苏惟。苏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猛地一伸手,圈住林小千的脖子,轻轻勾到自己面前。 苏惟的一呼一吸轻轻喷到她的脸颊上,像是刺啦一声点燃了林小千身上的引线。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轻吻,印到了林小千的樱唇上,又迅速离开。 轰一声,林小千觉得引线一下子烧到了尽头,自己脑海,心里,都噼里啪啦地开始放烟花。她呆愣着,毫无意识地向后微微一缩,脖颈后的大手却一用力,更把她推到苏惟面前。 苏惟英挺的鼻梁靠了过来,轻轻碰了碰林小千的鼻尖。他微微侧头,正打算再吻上去。冷不丁砰砰几声巨响,惊醒了沉醉中的两个人。 两个人微微分开,慢慢捡回意识,才发现是门外的杨公公在大力砸门。 原来他见半天没人应声,担心苏惟关在里面出事,一边砸门,一边高声大喊:“王爷!王爷!该上朝了,您听到了吗?” 苏惟听得心头火气,站起来冲着门口骂了一句:“住口!一大早吵闹什么!” 门外瞬间没了动静,苏惟回头又去看林小千。 林小千头低得恨不能扎进地缝中,蚊子一样低声嗡嗡地说:“还是朝政大事要紧,王爷无须为我担心。” 苏惟有心再逗一逗她,外边的杨公公又聒噪起来:“王爷,再不更衣,上朝就迟了。” “我,我很好,王爷不用,不用告假。”林小千还低着头,嘴上磕磕绊绊地说。 苏惟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心里感慨万千。 最近这一段日子,自己名义上那个骄横妄为的妻子性情大变,不但为人处世越来越聪慧通透,连落水之后也冷静果断不借机生事,完全不像过去那副样子,只知道一味胡闹痴缠着自己。 这反倒叫自己对她更是怜惜疼爱,恨不能时时护在身后。协理朝政几年,自己从未因私事缺席早朝,但今天他宁愿告假,在家好好陪她一日。 苏惟刚想说,我不去了。林小千已经站了起来,低着头又推又拽,把他往门口送:“快些走吧,别误了皇上的大事。” 送到门口,她亲自开了门,不顾杨公公目瞪口呆的尴尬神情,一使劲就把苏惟推出了门,又飞快地把门扇一合,给了苏惟一个闭门羹。 苏惟哭笑不得,想想今天是各州监察御史回京述职的日子,还是不好随意告假,于是立在门外,详细嘱咐了她吃食、用药等诸多事项,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卧房更衣。 听着他走远了,林小千才缓缓打开一道门缝,看着苏惟的背影在漫□□霞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花木树影中。 她还在发愣,文秋已经带着几个小丫鬟找上门来了,说王爷吩咐,要她吃完早饭,回去好生躺着睡觉。 容不得林小千发话,她已经身不由已地被推着洗漱更衣、用早饭,没多久,就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可这时的她哪里还睡得着,左躺,眼前是苏惟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笑的情景,右躺,眼前是苏惟轻轻吻过来的样子,最后只能捂着眼睛,窝在床上偷笑。 笑够了,望着头顶上的床帐,林小千又惆怅了:到底该不该告诉苏惟,她其实是另一个林小千呢? 她正左思右想天人交战,文秋忽然急匆匆地敲了一下门,就直接冲了进来,嘴上喊着:“王妃!宫里来人了!” 林小千心里一惊,生怕是宫里出事,赶紧换了衣服,化好妆面,急忙出去迎接。 等见着人,她才松了口气,来人是皇后宫中的大太监,不为别的,只是奉皇后懿旨,带了太医院的三位御医来给她把脉会诊。心中明白这是姐姐关怀怜爱的心意,林小千只好耐着性子,听完了三位白胡子老御医絮絮叨叨的医嘱。 刚送走大太监和三位御医,林小千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又有人来报信,说是魏王妃、乐善公主、同安郡主等,差人送了问候的帖子和几味补品。 她才拆了两封信,新的问候礼又来了。之后一上午,络绎不绝地,凡是出席过纳凉宴的各公侯王府,都登门送了礼物过来,王府上下单是收礼就忙得应接不暇。 最后还是文秋出主意,支起一张大桌案,摆好各色礼物,等林小千一边过目,一边报上送礼者的姓名身份。 因为各家都打着让她落水后将养身体的幌子,送来的大都是人参、燕窝、灵芝、辽参之类的滋养补品,林小千瞧了几样也没什么新意,正说要走,忽然一阵香气徐徐飘了出来。 她心里一惊,亲自上手在小山一样的礼物堆里一件件翻找,很快翻出一个镂金缂丝的香囊,再翻一遍,又翻出一个定窑瓷盒和汝窑瓷罐来,瓷盒里装的全是胭脂水粉,瓷罐里是满满的玉兰香膏。 林小千按捺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挥退屋子里的小丫鬟小太监,只问文秋:“这几样是哪家送过来的?” 文秋查了一遍名册,才满脸诧异地回说,这几样是安乐侯、寿安侯、忠顺郡王世子 分卷阅读78 送来的。 林小千反复翻看着香囊,又问:“不是各府夫人,是他们自己送的?” 文秋又看了一眼名册,不敢置信地说:“是,记账的管家特地写了,是各府管家,应着几位侯爷世子的名字送的。” 林小千把香囊啪一声甩回桌上,心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在晋王之后,又有人毫不避讳地送这些暧昧物品过来? 送礼的这几个人,她不是第一次见,此前几家来来往往,并无异常,怎么自己一落水,他们突然和失心疯了一样?难道自己是在纳凉宴上无意中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引起了他们的误会? 于是和过电影一样,林小千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涟漪精舍的一言一行。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杨公公颠着肥硕的肚子走了进来,喜滋滋地报信说:“王妃!蒋首辅府上有消息了!” “快说!”林小千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早就在蒋府安插下眼线了,可惜一直都毫无音信,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消息。 杨公公上前一步,小声说:“蒋夫人病了,听说是一场急症,昨晚刚从纳凉宴回去就闹起来了,首辅大人都亲自去太医院请御医了。” 急症,请御医,这情节为什么有点熟悉? 站在旁边的文秋放下名册,嘟囔了一句:“蒋夫人这病来得也太怪了,别是和晋王府上的夫人一样,借病赌气吧。” 一句话点醒了林小千,今天这一出戏,刨去枝枝蔓蔓,可太像晋王当初的所作所为了。现在看来,晋王的怪异举动,十有八九事出有因。如今他去守陵了,但还有后来者跟上了他的脚步。 林小千一琢磨,有了主意:“去,备轿,我要去蒋府探病。” 之前晋王的姬妾莫名其妙没了,她无辜背了个黑锅,如果今天一系列的怪事和晋王真有关系,她一定要赶在蒋家有变化前,去看一眼真实情况。而且蒋为辰的新夫人神神秘秘,还有可能是推她落水的凶手,与其一味躲避,不如主动上门探探她的底细。 然而她这边吩咐下去,杨公公却面露难色,磨磨蹭蹭地没有动作。 嗯?林小千瞥了他一眼。 杨公公畏畏缩缩地回话说:“王爷出门前交代了,日后没有王爷陪伴,王妃不得出门。” 什么?林小千一听就炸毛了。过去虽然一直有暗卫全天跟随,但苏惟从来没有限制过她出入的自由,没想到一落水,自己竟然连门都出不去了。 她怒喝一声:“备轿!” 杨公公和文秋扑通一起跪下了:“王妃,王爷之命不可违抗啊。” 之后任凭她喝骂、威胁,府中所有下人都是一个说辞,气得林小千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只等着苏惟回来,要找他算账。 幸而刚过午时,苏惟终于回来了。 等在廊下的林小千,见着他迎头就是一句质问:“为什么不准我出门?” 苏惟也不恼怒,拉她进了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最后一脸温和地陪笑说:“外面形势不明,害你的凶手还没找着,除了家里哪还有太平的地方?你要真想出门散心,我陪你就是了。” 林小千刚要反驳,一个小太监一溜小跑冲了进来,急急地报信说:“王爷,易九思易大人等在外面,说有要事相商。” 苏惟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丢下一句你好生在家呆着,人就脚下生风地往外冲。 走了没两步,他一回头,林小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一走,林小千也走。他一停,林小千也停住了脚步。 “你这是闹什么?”苏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林小千答话答得理直气壮:“你不是说,只要你陪着,我就可以出门吗?” 第五十一章 苏惟故意板起脸来:“我出门是有正事要做。” 林小千嘴噘得老高, 振振有词地说:“我的正事也不能耽搁呢。” 苏惟被她的模样逗乐了, 走近两步,低声说:“等我忙完就亲自陪你, 上天下地都由着你, 可好?” 林小千轻轻揪住他的袖子边,一边在手里绞啊绞, 一边可怜巴巴地央求:“我不要上天下地,我只要出门。” 被人拒绝怎么办?发挥打不死的小强精神, 持续迂回作战啊, 林小千做狗仔时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她已经计划得明明白白了,只要苏惟带她出门,就是初步胜利,出去后她再编个理由, 哄着人去蒋府, 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了。 “这……”苏惟明显有点犯难。 但在林小千看来,这一犹豫意味着他想法松动了, 她趁势继续哭惨:“在家里, 只要我一闭眼, 就想起被人推进水里的情景。这一天我是坐也不是, 躺也不是, 所以才想出去散散心。” 苏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林小千说得双眼泪光盈盈时,他终于点头了:“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小千正拿着帕子擦眼角, 一听这话立刻雀跃起来:“多谢王爷,我, 分卷阅读79 我们快走吧。” “不过,”苏惟语气突然转了个弯,“我和易九思有正事要谈,你……” 林小千眨眨眼睛,立刻心领神会:“我一定闭上眼睛捂上耳朵,躲得远远的。” 苏惟先是嗯了一声,后来又一脸严肃地命令她:“不能走远。” 林小千哪有不答应的,头点得和鸡啄米一样。 上马车前,侍卫回说已经检查了三回,苏惟亲自上去又看了一遍,才准许林小千上车。坐进马车里,苏惟还在皱眉唠叨:“坐在马车里不准大声张扬,若有异常,记得马上喊人。” 林小千一脸认真地听着,然而压根没往心里去。苏惟和蒋为辰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她一直在盘算,用个什么理由把人引到蒋府去。 那位传说中的易大人显然留了个口信人就走了,马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出了城门,又东转西转走了一阵,才突然停了下来。 “坐好,不要出声。”苏惟丢下一句话,就飞身跃下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哒哒哒传来一阵马蹄声,继而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王爷,果然有人上门来引诱梅香。” “人呢?”苏惟问。 来人回答说:“我正为这事着急,来人不知姓名不知身份,只留下五十两银子,还说等她应允了,再送一千两银子做聘礼。” 躲在马车里的林小千听得心里一动,引诱?聘礼?千两银子?这不就是苏惟提过的诱惑异香女子的手段吗? 她正要再仔细听,苏惟和那人却都压低了声音,任她支起耳朵贴在马车车窗边,也只模模糊糊听出来几个词,什么埋伏、找人之类的。 微微掀开纱窗,林小千向外一望,就见苏惟背着身正和一个白衣文士说话,两个人边走边说,越走越远,说话声更是听不分明了。 等了很久,马车忽然一动,正闭目思考的林小千猛地惊醒,差点喊出声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苏惟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林小千刚回过神来,双眼迷迷瞪瞪,一副被惊醒的糊涂样。 在外边说话时,苏惟一直留了三分心思惦记着马车上的人。现在瞧着林小千发懵的傻样,他悬着的心不但落了下来,还流淌过一阵温暖的热流,让人安心又舒坦。 上手拢了拢她耳鬓边松散的碎发,他轻声说:“乏了?那我们赶紧回家去。” 林小千哪里肯干,她早预备好了理由,就等着引苏惟上钩呢。 “我出来一趟,可什么也没见,什么也没得着。”她先起了个头。 果然苏惟问她:“你想去看什么?” 林小千立刻兴致勃勃地说:“听说福宁街上新开了一家果子铺,老板在益清斋帮工多年,做出来的果子有七八成益清斋的味道,不如我们去买些尝尝。”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有这等事情,我怎么没听过?” 因为这是我胡编乱造的啊,林小千心里想。她真正惦记的,其实是福宁街最里头的蒋府,虽然附近的确有个果子铺,那是她安插在蒋府中的眼线向外递消息的中转站,但果子是香是臭,她可一无所知。 然而林小千嘴上却是言之凿凿:“那是自然,我手下的探子遍布京城,朝政大事也就算了,若论市井消息,谁能有我知道得快?” 苏惟摇了摇头:“你想吃果子,我们直接去益清斋买好了,何必去绕路去试别家的?若是做得不干不净,吃了闹场病多不值得。” 见他一味地拒绝,林小千有点着急:“去益清斋的话,不排队排上半个时辰哪里能买得到?而且京城公侯王府不少人常常挤在那里,撞见熟人,我可懒得招呼应对。” 眼见林小千是真急了,苏惟一想以后她出门一趟也不容易,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马车进了城门,径直一拐,直接驶向福宁街。 一路上,苏惟眉开眼笑的,陪林小千一样一样地议论益清斋各色果子的味道。然而看他时不时地搓搓手指,望望窗外,林小千有一种感觉,苏惟其实心不在焉。 果然几句闲话一聊完,他很快收敛了笑容,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小千思量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就是易大人吗?” “你看到了。”苏惟这下不掩饰了,闭眼向后一仰,伸手去掐自己的眉心。 想起来苏惟昨晚又是熬了一夜,林小千不由得一阵心疼,赶紧凑过去给他揉太阳穴。 过去连夜工作时,她常常用这个办法解乏。因此下手的力道不大不小,舒服得苏惟眼睛都不想睁开了。他想也不想,就势便靠到了林小千的肩膀上。 林小千手上动作不停,又开口继续问他:“易大人说的梅香,是谁?” 苏惟腾一下坐直了身子,沉声问她:“你听到了多少?” 林小千望着他情绪复杂的眼神,心一横,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梅香就是曾经借住在王府的女子,是吗?” 不等苏惟回答,她又追问一句:“你和易 分卷阅读80 大人是要以她为诱饵,来查异香女子的事?” 苏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他又靠回林小千的肩膀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如今这样聪明,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一起办啊,林小千心里激动地摩拳擦掌。 她刚要接话,苏惟忽然伸手轻轻盖住她的嘴巴,整个人贴到她耳边说:“一切有我,你不用这样聪明,这样辛苦。” 林小千想立刻反驳,但是话到嘴边,仿佛全被苏惟温热的掌心融化了。她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微微松懈下力气,也靠在了苏惟的身上。 车窗外马蹄声哒哒响个不停,间或又传来嘈杂吵闹的人声,然而两个人浑然不觉,默默不语地倚靠着对方,好像要互相依偎到天荒地老。 “王爷,福宁街到了。”侍卫一句话惊醒了两个人。 苏惟按了按林小千的肩膀,说:“我下去买。”随后掀起帘子,向外张望:“果子铺在哪儿?”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乱哄哄跑过来一群人,还有人边跑边遮着脸大声嚎哭。 被这动静一吓,苏惟收回了脚,高声问外面的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拉住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问话,那人就开始扯着嗓子干嚎:“蒋家新夫人没了,快去哭灵哪。”末了又压低声音说:“哭完了有赏钱。” 说完那人一甩手,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侍卫原话传给苏惟和林小千,两个人都愣了,纳凉宴上那位蒋家新夫人明明看着身康体健的,怎么才过了一夜,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 尤其是林小千,自从上午听到蒋夫人生了急症的消息,她就开始怀疑其中另有蹊跷,这下更是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她抓住苏惟的袖子,一脸严肃地说:“王爷,此事古怪,必有内情。” “什么?” “王爷还记得晋王的事吗?他送了几样东西给我,结果家中的姬妾就忽生急症,一夜之间人就过世了。”林小千主动把事情串了起来,“偏生这样巧,今日上午,又有人送了东西给我,现在,蒋家新夫人竟然也没了……” 她还没把自己的分析说完,苏惟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蒋为辰送东西了?” 林小千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苏惟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句:“那是谁送的?送了什么?” 看苏惟这脸色阴沉风雨欲来的样子,林小千不敢说话了。 “说!”苏惟一声怒喝。 林小千被吓得一个激灵,苏惟已经很久没这样疾言厉色地吼她了,她正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口不择言了呢? 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女声,语气平平毫无顿挫地说:“安乐侯、寿安侯还有忠顺郡王世子,送了缂丝香囊、胭脂水粉和玉兰香膏。” 原来他的怒喝,是在问暗卫。 第五十二章 听到暗卫报报告得这么细致, 林小千简直忍不住吐槽, 这时候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眼尖,看得比谁都清楚。 一旁的苏惟听完, 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 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 很好。” 看苏惟这神情态度,林小千一猜就知道, 他肯定会想法子给那几位一些教训。这做法无可厚非, 但是,眼前有比教训他们更重要更紧急的事。 她催促马车外的侍卫,立刻转头回家。现在蒋府肯定乱成一团,没有去的必要了。 等马车驶离了福宁街, 林小千紧紧抓住苏惟的袖子, 才开口说:“他们行为不检,的确可恶。但此前这几人和王府的来往明明再正常不过, 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来?” 苏惟显然气得火冒三丈, 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 自顾自咬牙切齿地说:“一个个都出息了, 我看, 他们也该为朝廷效力了。” 见苏惟气得不管不顾,林小千别无他法,只好撒娇扮乖,晃晃他的袖子, 娇声喊了他一句:“王爷!” 这一声喊得娇滴滴脆生生,苏惟听得立刻怒气消了一半,抬眼盯着她说:“你啊,以后真不准出门才对。” 林小千有点委屈了:“他们的错,王爷为何怪我?” 苏惟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边端详一边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何叫人这样疯魔?不过是在外走一遭,就有人一个个跟在后面献殷勤?” 林小千啪一声拍掉他的手,气鼓鼓地说:“王爷你聪明一世,怎么在这事情上就是想不通呢?像我刚才说的,这其中必有古怪。” 苏惟一愣,想起她刚才提到的晋王,晋王曾经没头没脑送衣服送吃食,没多久府中姬妾便过世了,今天林小千又收到了暧昧礼物,现在蒋为辰的新夫人也突然撒手人寰了。 他还没想出个头绪,林小千忽然凑近了,一字一顿地轻声说:“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会招来灾祸。” “你是说……”苏惟听得心里一惊, 分卷阅读81 随即挥挥手,半信半疑地说:“晋王对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的姬妾因此离世,勉强还算有些关联,但安乐侯、寿安侯还有忠顺郡王家世子这几个糊涂人办了腌臜事,和蒋家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林小千却很笃定:“外面都传言,晋王的姬妾是因嫉妒才香消玉殒的,但如果害死她的并不是这个原因呢?” 苏惟眼睛一眯,问她:“你查到了异香女子的新消息?” 林小千点点头:“有新消息,却不是查到的,是我刚刚想明白的。” “哦?愿闻其详。” 林小千叹了口气:“今日收到几位侯爷世子送来的东西,我责问了自己许久,是否言行失格,才让人心生误会,招来他人无端献殷勤。”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住火气又蹭蹭向外冒的苏惟:“太后寿宴那几日,我沐浴时特地撤下了鲜花香丸,身上并没有呛人的香气。而晋王就是在那之后,有了怪异的举动。” 苏惟一听,喃喃地说:“是,是,我们疏忽了。” 林小千又继续说:“王爷可还记得,长公主的纳凉宴上,我落水后,匆忙换了衣衫,之后直到回家都没有再佩戴过香囊。” 苏惟更是如遭雷劈一样:“那一日,我们,我们堵在月洞门前时,你,一直没戴香囊?”他身子一抖,脸色颓然地说:“对,我气昏了头,完全忘了香囊的事,直接从床上把你抱了出去。” 他这样懊恼,林小千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自己偶然不遮掩香气,竟然真的会引来怪事。 她不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我猜,晋王,还有几位侯爷世子,是闻到了我的异香,才会冒大不韪给我送东送西。在他们看来,体有异香,似乎不是不祥之兆。” 苏惟木呆呆坐着,没有反驳。 林小千说完,心里忽然一动。原书的女主罗楚凝是天生玛丽苏,只要一露面,必然会收获男性粉丝。她这样毫无来由地得到了书中所有男人的宠爱怜惜,难道也是因为她天生异香?还有清叶阁花魁,艳名动天下,迷倒了不知多少人,同样是天生异香。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对他们来说,异香女子是有什么无法抗拒的魅力吗?” 苏惟眼神刷的看向林小千,眼中有震惊,却不像林小千想象得那样意外。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林小千一扬眉,默然无语地发问。 苏惟对视着她的眼睛,不多会儿就败下阵来,低声说:“先回府,我什么都告诉你。” 马车中又是一片寂静。 林小千的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刚才的猜测如果没有错,先前有人重金去山村中查找异香女子的原因,也似乎明朗了。 体有异香,竟然会无意中招蜂引蝶,而一旦招来了蜜蜂蝴蝶,似乎结局并不美好。 比如花魁,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比如罗楚凝,作为一朵柔弱无辜的白莲花,在书中总是遭人陷害,尽管最后都会化险为夷,但她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而她自己,此前一直有幕后黑手引导她走向因嫉生恨的作死之路。她心中警惕,没有上当。结果出门赴宴,就有人暗中推自己落水。 也许还有更多她目前还无法确认的人和她们一样同命相怜,比如蒋家新夫人,在人前总是香囊不离身,如今也因为急症而过世。比如莫名其妙得到晋王宠爱,又莫名其妙忽然离世的姬妾。 更可恨的是,在书里,所有主角配角一致认为,罗楚凝的不幸遭遇,十有八九是齐王妃的手笔。她穿书过来后,不再和罗楚凝纠缠不清,结果就有人散布传言,说晋王姬妾是因她而死。今天蒋家新夫人过世,说不定有关她的谣言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看来,这一切的一切,恐怕都是有人在故意操纵。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五十三章 回到王府时, 已是傍晚时分, 苏惟亲自搀着林小千下了马车,然而一路走进内宅, 一个比一个脸色阴沉, 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率领一众下人迎接的文秋和杨公公,看着这情形, 都是一头雾水,明明出门时两个人甜甜蜜蜜兴高采烈的, 怎么一回来就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使了几个眼色, 杨公公紧走两步,跟上苏惟,继而谄笑着说:“王爷,王妃既然身子无碍, 左右今天无事, 家中戏班子许久没有开嗓唱戏了,不如今天点出戏, 听听孩子们可有进益?” 文秋也紧跟着附和:“对啊, 眼看快入伏了, 每天这热气蒸腾的, 谁都是热得睡不着, 晚上不如一起乐呵乐呵。” 林小千满腹疑惑心事重重的,只等着苏惟给她答疑解惑,哪还有心思吃喝玩乐,直接摆手说:“今天就算了吧, 之前长公主的纳凉宴已闹过一场,在家我们还是清静一会儿吧。” 正大步流星向前走的苏惟忽然停住脚步,后面呼啦啦一路小跑跟着的太监丫鬟不提防一个急刹车,几乎来了个连环撞。 分卷阅读82 “去,喊戏班子上台,再去烤一只坑羊。”苏惟面无表情地吩咐。 杨公公和文秋连声应下,兴高采烈地领着太监丫鬟下去了。 林小千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苏惟:刚听说别人家有丧事,我们这样招摇地纵情享乐,合适吗? 苏惟回给她一个淡定眼神:就是要招摇,给所有人看见才好。 林小千满肚子的疑问:你在打什么主意?到现在了还不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苏惟还是没有说话,低头牵起她的手,顺势展开手掌,把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一个轻轻的动作,林小千却觉得自己的手像是开了阀门,汩汩流动进来的,是温暖安定的气息,她躁动无措的一颗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苏惟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把她领到了府中的戏台振玉阁。 显然戏班子早有准备,两人刚进了观戏楼坐下不久,杨公公就来问两人要看哪一出。林小千看了看苏惟,随意点了一出热闹的新戏。 等文秋送来茶盏糕团,林小千直接吩咐了今晚不用伺候,让她和杨公公只管带着下人们自在消遣。 见苏惟和林小千虽然还是脸色不善,但又恢复了亲亲密密的样子,文秋吊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满面笑容地答应着下了观戏楼。 台上哇哇呀呀唱个不停,又是翻筋斗又是打打闹闹,看台下小丫鬟小太监们得了令,都放开了心思玩乐,个个看戏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地还喝彩嬉笑两声。 林小千心不在焉地瞥了几眼,心思全在旁边的苏惟身上。他眉头微蹙,嘴唇紧闭,正在打量整个振玉阁。 忽然苏惟一个转头,正碰上林小千注视的目光。林小千也不躲避,压低声音直接把话问了出来:“王爷,异香女子的事……” 苏惟把眼神转回到对面的戏台上,人却凑得更近,半倚在林小千肩膀,仿佛耳语一样低声说:“我说,你只管听。” 观戏楼下,文秋和杨公公偶尔回头看一眼,见两个人头碰头肩碰肩,倚靠在一起不停窃窃私语,心里愈加高兴,很快放心地和其他丫鬟太监闹到了一处。 外面的喧闹嘈杂,欢声笑语,林小千一概都听不到了。她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苏惟低沉的声音上。 “其实,我最早听到异香女子的传说,是在四年前。”他说。 那时,皇上突发重病,在早朝时晕倒在地,苏惟临危受命,第一次帮皇上协理朝政。资历尚浅的他处理大小政事时,常有左右为难定夺不下的状况,多亏太傅杨旭几次为他指点迷津。 苏惟因此诚心礼敬杨旭,一心奉他为师。然而不久后,杨太傅忽然上书,自称年事已高,要告老还乡。苏惟与皇上几次召见,多方挽留,也没能打消杨太傅的念头。 杨太傅出京那一日,苏惟亲自去送别。见老人只骑着一头毛驴孤身回乡,苏惟也撇下一众随从,送他一路出了城门。 临别时,杨太傅见左右无人,悄悄向他提起,如今朝廷官员中口耳相传一则传言,说体有异香的女子,与禄星渊源颇深,得异香女子,便能官运亨通。 苏惟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听了杨太傅的话,不过笑笑当做耳旁风而已。可他没想到,很快,吏部郎中因买卖官职被革职查办。因为此人是他一手举荐的,苏惟又气又恨,亲自过堂审问,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交代,说自己收受钱财,是为了重金为聘,迎娶一位体有异香的女子。 这人一番说辞比杨太傅的转述更加神乎其神,说什么得禄星庇佑,不但官运亨通,还会长命百岁,听得苏惟是大惊失色。他不信什么禄星之说,反而担心是背后有人借机兴风作浪,危害朝廷。故而他差人快马加鞭去请杨太傅出山,要详查此事。 没想到,得来的竟是杨太傅不幸遇害的消息。老人归家不过月余,便遇上窃贼入室偷盗,那窃贼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一刀捅进了老人胸口,害得他当场不治而亡。 林小千从他一开口,就听得心惊肉跳,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惊叹一句:“怎么这样巧?” “不错。”苏惟声音压得更低,“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从此开始留意各级官员的行踪言论,同时命人收集异香女子的消息。” “你查到了什么?” 苏惟回答的声音满是沮丧:“一无所获。”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明明知道很多表面一本正经的大小官吏,都受了那传言或多或少的诱惑,却完全查不出那些官油子是如何交接消息,如何散布传言,又是如何结党行动的。”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挫败,林小千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伸手揽住苏惟的肩膀,轻声安慰他说:“只要是人在捣鬼,哪怕他藏得再深,策划再精密,也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苏惟叹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故意散布消息,说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试图搅乱浑水,引出对方的动作,可没想到……” “先前危言耸听吓唬我的,原来是你!”林小千不满地轻拍他一下。 分卷阅读83 苏惟抓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不,不是吓唬你。这消息流传出去后,我之前打听到的两位异香女子,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暴尸荒野面目全非,她家人凭借她身上的胎记才认出人来。” 林小千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真,真的?那花魁也是……” 苏惟点了点头,又叹气道:“恐怕凶多吉少了。她是我听说的第三位异香女子,此前我几次去找她,询问她清叶阁常客的姓名身份,可她守口如瓶,一字也不肯透露。我多方打探,听说广文侯小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便安排人隐晦地提点了广文侯,想救那小公子脱离这个迷局。后来左朗为花魁赎身,我以为她能因此保住性命,没想到他们三人……” 林小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原来不祥之兆,招来灾祸,都是真的。她也好,罗楚凝也好,都已经是别人觊觎的一块肥肉了。 苏惟扫了一眼热热闹闹的戏台,继而反手把她揽在怀里,说:“所以我才阻拦你去探听此事。你本就天生异香,先前你爱熏香和鲜花浴,倒正好遮掩了这一点。现在你转了性子,我又一时疏忽,竟然叫外人知晓了这一点……” 他越说越懊恼,说到最后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时不时留心观戏楼动静的文秋,正好一眼看见,以为两人又吵闹起来,忙不迭地就往楼上跑。林小千起身拦住她,好声好气解释了几句,才把人又劝了下去。 坐回苏惟身边,林小千又低声问道:“所以,晋王也好,侯爷世子也好,他们都是听信了传言,才故意来接近我的?他们,是存了害我的心思?” 苏惟冷哼一声:“不管是听信了传言,还是别有居心,敢对我的人动心思,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会放过的。” 林小千脑子里却忽然啪的一声,原来断线的几条思路一下子连了起来,她紧盯住苏惟,忐忑不安地问道:“四年前,你就知道这些传言了。那,那你娶我,是……” 苏惟整个人就是一怔,他随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就被外面一阵呼喊声打断了。两个人齐齐站起来一望,原来是坑羊烤好了,厨工们吭哧吭哧把整只羊直接运到了戏台前。 浓郁肉香顿时弥漫开来,下头的丫鬟太监们听戏听得正兴奋,这时见了羊肉更是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吵吵嚷嚷的,几乎盖过了台上戏子们的声音。 杨公公满脸兴奋地上来报信,苏惟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切几块羊肩肉过来,剩下的你们分吃了吧。” 厨工们几刀下去,便片下羊肩肉,细细切好,杨公公和文秋亲自送上了观戏楼。 羊肉在地炉中烤得是肉香四溢,外酥里嫩,两个人随意吃了几块,却都吃得心不在焉。 尤其林小千,她实在是想知道苏惟娶齐王妃的原因,是因为青梅竹马男情女愿,还是因为异香女子的诡异传言。如果是因为传言的话,那不是说明苏惟对原来的齐王妃…… 她放下筷子,刚想继续追问,苏惟已经另起了话题。 就听他沮丧地说:“你不知道,异香女子的事越来越诡异,我也越来越焦躁。每日早朝,众多官员站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有谁可信,有谁能信,只能大事小情尽量亲力亲为。” 所以,你才得了一个把持朝政专断独行的名声,林小千瞬间有些同情苏惟。他们两个真的是同命相怜,幕后黑手翻云覆雨,把他们两个推上了反派的道路。 第五十四章 林小千拿下苏惟手中的筷子, 把他整个人拉向自己, 两个人近得几乎脸贴着脸。“他人信不得,你可以信我。”林小千说。 她注视着苏惟, 无比认真地说:“外人议论指责你独揽朝政, 但我知道,你每天殚精竭虑是为皇上守护这天下太平。以后, 若有不能和他人说的,你可以和我说, 若有不放心他人做的事, 你可以交代我去做。” “我们,”她咽了下口水,重新鼓起勇气,才说出下半句:“本就是休戚与共的连理枝, 我愿与你同甘共苦, 时刻为你分忧……” 话还没说完,苏惟忽然盯着林小千轻轻一笑, 笑得她脸颊飞红, 说不下去了。 苏惟笑过后, 将额头抵在林小千的发鬓边, 低声说:“纵然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在骂我, 只要你懂我,顾念我,我便知足了。” 他随后坐直了身子,长臂一伸, 把林小千揽在怀里,无奈地说:“可我怎么舍得你吃苦,怎么舍得你以身犯险呢?你不知道,上次你被人推进水里,我听到消息时像是五雷轰顶一样,又气这世上坏人太多,又恨自己庸碌无能,如果这事再来一次,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我,才叫我安生。” 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敲打在林小千的心尖上,激荡起一波又一波混着酸涩和甜蜜的浪潮。那浪潮所向披靡,直直冲向她的眼眶,几乎要冲破一切,化成泪水滴落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瓮声瓮气地说:“你心疼我,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辛苦煎熬呢?” 分卷阅读84 苏惟刮了刮她的鼻尖笑着说:“我当年娶你回来,本来就是想好好护你周全,只要你平平安安顺心遂意,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这时对面戏台上两军正式交战,锣鼓敲得震天响,咚咚锵锵震得林小千脑袋嗡嗡作响。 她喃喃自语一样,重复着苏惟的话:“护我周全,别无他求。” 你是真心想庇护原来的齐王妃?你,是真心爱她?大大的疑惑堵得林小千心塞,但她问不出口。 苏惟没看出她的异常来,继续笑着说:“是啊。当年成婚那一日,我已老老实实说给你听了。” 林小千痴呆呆地看向苏惟,又重复了一遍:“新婚之夜,你就说了?” 苏惟终于觉察出她的怪异,赶紧放软了语气哄她:“你又生气了?那一夜我不过才说了几句,你就怒气冲天,砸了新房。你若是不愿听,从此之后我一字不提,如何?” 林小千急切地说:“不,你说,全都说明白。” 苏惟犹豫了着不肯开口,林小千又央求几次,他才说了出来:“那一晚我开诚布公,直说你体有异香,恐怕遭人觊觎,因为儿时的一点缘分,我不忍见你身遭不测,才娶你回来,保你平安。” 林小千激动地抓住苏惟的手,语无伦次地问他:“所以,是为救我,你娶亲,你答应姐姐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 苏惟脑子把这几句话里过了一遍,才明白林小千是在问什么,他五指滑过林小千的手腕,硬挤进她微微蜷曲的手指间,十指紧紧合拢相扣,然后一脸严肃地说:“是,那是我过去的想法。” 过去?林小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惟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迟疑地说:“我,我真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其实你从小就任性骄纵,常常叫我头疼。我那时不过十岁,却总想着以后对你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后来皇上听说异香女子的传言后,担心你一旦出事,皇嫂承受不得,才劝我……” 林小千的泪水终于决堤一样涌了出来,又气又笑地骂苏惟:“皇上让你娶,你就娶啊。” 苏惟伸出另一只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好声好气哄着:“对,对,我不该娶,不该娶。” 林小千轻轻捶他一下,嗔怒道:“不娶我,你还想娶谁?” 苏惟从善如流:“没有谁,没有谁,我此生只娶你一个。” 林小千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她之前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苏惟竟然是因为那个诡异的传言,受皇帝之托,才娶了原来的齐王妃,而自己又阴差阳错和苏惟绑上了姻缘红线。 “那你现在对我这样体贴照顾,也是为了让皇上和姐姐安心?”她等着苏惟继续盘问,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 苏惟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放在心窝上,说:“现在的你,全然不是过去让我生厌的样子了,反而一颦一笑都让我忘不了。别人安不安心我已经管不了了,我只知道你每天过得快乐安康,我才安心。那些外人,让他们多看你一眼,我也舍不得。” 林小千脸烧得滚烫,但她还是注视着苏惟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每天平安顺遂,我也才会安心。” 苏惟一下子把她拥进了怀里。 外面,两军对战正到最激烈的地方,双方大将你来我往打斗得不可开交,台下众人看得是频频喝彩。 观戏楼上的两个人却好像恍若未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相依相偎。拥抱了不知道多久,苏惟先有了动作,轻轻在林小千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越缠越紧。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蹬蹬蹬蹬跑上了观戏楼。林小千赶紧一把推远苏惟,自己正襟危坐起来。 苏惟看着她红透的面颊,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跑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公公。他气还没喘匀,就急急地报信说:“王爷,王妃,蒋首辅家来人送丧报了,说是蒋家夫人今日没了。” 作为不远不近的亲戚,这一刻收到蒋府的丧报,林小千和苏惟都不意外,正说要依照规矩送去祭礼,杨公公又送上一封信:“蒋府下人还送了首辅的一封信,说是请王爷亲启。” 苏惟接过来,匆匆浏览一遍,把信一丢,冷哼一声,说:“蒋为辰,真有你的。” 第五十五章 妻子去世, 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林小千不解地看着苏惟。 “你回给蒋家人, 就说今日王府有夜宴,本王已经酩酊大醉, 现在诸事不理, 明日再递消息上来。”苏惟交代了杨公公几句,才示意他退下。 林小千更疑惑了:“人家要办丧事, 你还明明白白告诉人家,我们正在声色犬马纵情享乐, 这不是招人恨么?” 苏惟轻轻一弹她的脑门, 语带责怪地说:“你的小报之前就曾经大书特书过他的私情,如果此刻你早早悲伤欲绝,坐家里等着他发丧的消息,他会怎么想?” “你是想歌舞升平, 装作毫不知情?”林小千不服气 分卷阅读85 了, “哼,我后来的《广闻杂报》保密工夫做得滴水不漏, 哪会让他怀疑?” 苏惟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上次纳凉宴, 你散布的消息都闹到他们夫妻眼前了, 你真当他不会去查?” 林小千还想强辩, 苏惟不想和她起争执, 捡起蒋为辰的信折了一折,一脸不屑地说:“蒋为辰说爱妻香消玉殒,他伤心过度犯了旧病,难以胜任公务, 要向皇上和我告个长假,今日先写信知会我一声。” “蒋首辅和夫人竟然如此相亲相爱情深义重?”林小千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疑惑地说:“之前纳凉宴上,倒是我们眼拙,没看出来。” 苏惟嗤之以鼻:“哼,你信他。这人最会装相做样子,表面深情款款爱妻如命,其实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话,还剩一句也是真假掺半。” 林小千心思一转,立刻警醒了起来:“那他想做什么?亲人离世,官员依例本就有丧假,料理完丧礼,他真的会放着好好的首辅不做,打着为爱妻伤心抑郁成疾的幌子,窝在家中不出来?” 不等苏惟回答,她嘟嘟囔囔地开始埋怨起来:“你总说蒋家不该招惹,可蒋家人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只说这位蒋家新夫人,随身佩戴的香囊香气那样浓郁,说不准她就是和我一样,为了遮掩什么。而且等我们一查出来,推我落水的人身上有奇香,她就突然因急症去世,这个时机也实在太巧了。” “你还是在怀疑蒋为辰?”苏惟沉声问。 林小千回答得大义凛然:“不是我故意不放过他,是这人实在太过古怪。就算你说他行事云山雾罩剑走偏锋,也不该处处和异香女子脱不了干系。之前他休掉的宠妾,说自己得宠就是因为她会做体香丸,就连他妹妹几次离间我们,用的招数都是拿罗楚凝身上的香气来说事。”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苏惟:“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异香女子一事,他会是幕后主谋吗?” 苏惟沉吟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你说的都不错。不过,蒋为辰这样大费周章,闹得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于他自己并无益处。” 林小千简直想撬开苏惟的脑壳,看看是那根神经能让他如此固执地轻信蒋为辰。她直接挑明了:“王爷,你不是很清楚吗?异香女子一事在百官间流传,如此妖言惑众,十有八九是为了结党营私。你说,这幕后黑手行事的益处是什么?” 苏惟还是摇了摇头:“幕后黑手的确必有目的。不过我和蒋为辰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他为人的确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不至于故意兴风作浪危害朝廷。如果真的朝纲大乱,蒋家必然首当其冲受到波及,他这么做又能得什么好处?” 林小千恨恨地一跺脚:“碰上蒋为辰,你怎么就这样榆木脑袋说不通?再护短,再善待亲朋,也不该这样盲目信任啊?” 苏惟嘿嘿一乐:“我不护别人,只护着你。”说完拿筷子夹起一块羊肉,送到了林小千的嘴边。 林小千被他一句话闹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咬下那块羊肉,狠狠地大嚼了几口。 还没嚼完,苏惟又殷勤地递上一杯酒:“有酒有肉有人疼,可别再气自己了。”林小千满肚子气话莫名地烟消云散了。 苏惟还想乘胜追击,指着戏台上的人说:“快看,台上这个须生身段好,上马、甩髯干净利落。” 被这一打岔,林小千脾气不好继续发了,但还是放不下心里这块疙瘩。她转念一想,又开口问:“刚才你说,皇上也知晓此事?” 苏惟无奈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关于此事,我每走一步棋子,都提前和皇兄商议过。” 林小千有点不可置信:“皇上和你一样,也毫无保留地信任首辅大人?” 苏惟回给她一个自然的表情。 林小千不说话了,心里吐槽个不停:这兄弟两个平时明明狠戾多疑,还对蒋为辰不待见得很,遇到事情却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蒋为到底给他们辰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起自己还有安插在蒋府的眼线,林小千稍微安下了心,一旦查到确凿的证据,到时摆到苏惟面前,看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淡定听戏吗? 台下一众下人敞开喝酒,大口吃肉,乐得是忘乎所以,只有文秋和杨公公脑子里还留着一丝清明,记得时不时来添酒送肉。 闹了大半宿,苏惟也跟着多喝了两杯。本就身心疲乏的他,很快酒劲上来,眼神迷离,身子微晃,满脸都是困倦之色。 林小千赶紧喊文秋上来观戏楼,吩咐戏班子和下面喝酒吃肉的都快些散场,她和苏惟也要回去歇息。 文秋忙不迭地下去传话,等转身回来时,林小千已经吃力地搀扶起摇摇晃晃的苏惟,准备往回走了。 她赶紧几步迎上去,帮她扶起苏惟的另一半身子,问:“王爷王妃,今夜宿在哪里?” 一句话把林小千问愣了。 宿在哪里?像过去那样分居两处?现在他们两个叫外人看,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两人之间,也解除一切误会,终于心意相通,还坚持分居的话,于 分卷阅读86 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住在一处?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浑身酒气,一嘴的烤肉味,不但满脸醉意,还疲乏不堪。第一夜,就这样随随便便睡在一起吗? 第五十六章 半倚在林小千身上的苏惟, 这时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去, 去凉屋。” 文秋笑着点头说:“是,王爷。凉屋好, 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 不用专门去收拾了,您和王妃直接过去就是。” 也不知道酩酊大醉的苏惟听明白了几句, 他眼神毫无聚焦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就往前冲, 带的林小千和文秋都踉跄了几步。 两个人扶着苏惟小心翼翼地走向凉屋, 林小千时不时一个犹豫,慢下脚步,但文秋架着苏惟一心往前走,拖得她完全停不下来。 就这样身不由己蹒跚迈步, 等林小千再一抬头, 凉屋已经近在眼前了。听见凉屋外水车哗啦一声响,她呼吸一窒, 觉得酒劲一下子上了头, 晕晕乎乎地几乎要站不稳了。 进了凉屋, 和文秋一起磕磕绊绊把苏惟扶到榻上, 林小千半闭着眼睛替他褪下外袍, 一转眼,文秋已经走出了屋子。 心慌意乱的林小千更慌张了,幸好苏惟歪在榻上,已经没了意识, 动动身子,一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嘟囔了几个词,就合上了双眼。 强忍着紧张,弯腰给他轻轻盖上薄纱被,林小千便站不住了。她靠在榻前,半坐在地上,盯着苏惟的侧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文秋又轻轻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还拿着几块巾帕。知道这是要给苏惟擦脸,林小千立刻接过来,交代她:“时候不早了,这里有我,你回去歇着吧。” 文秋应下,放下水盆巾帕,笑着退了出去。 林小千浸透帕子,绞干了水,开始轻轻擦拭苏惟的脸庞。巾帕擦过他高耸的眉骨,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连成一道完美流畅的线条。苏惟好像彻底睡了过去,不管她如何动作,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越擦脸上越发地泛红。 而林小千每擦一下,都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几分,她屏住呼吸,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反而更加剧烈,好像下一刻就要砰一声跳出来。 小心擦完一遍,林小千轻喘一口气,随意抹过额头,蹭上一片水意,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把巾帕往水盆里一丢,她脱力地坐回到地上,连喊人倒水的力气的没有了。坐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榻上的苏惟睡得一动不动,只有鼻翼在轻微地开合。 林小千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这么半天都在自寻烦恼。眼前这人忙得昏天黑地,此刻难得清净一会儿,沾了枕头哪还能醒得过来? 想起今晚苏惟向她坦陈的一切,林小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显然,幕后黑手撒下了铺天盖地的网,她和苏惟都是网中使劲扑腾挣扎的小鱼,如果不把幕后黑手彻底揪出来,他们安枕无忧的日子注定是寥寥无几。 看着苏惟平静的睡颜,林小千心想,今天晚上,陪他这样安眠一夜也是极好的。 夜色渐深,凉爽的水汽徐徐吹进凉屋里,林小千觉出一丝凉意来,伸手给苏惟拉了拉薄纱被,手还没来得撤回来,就被苏惟一把握住。 林小千呼吸一窒,再仔细一瞧,发现他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她松了口气,想轻轻抽回手来,可苏惟的手跟钳子似的,抓得要多牢有多牢,任凭她怎么动,都抽不出来。 不知道他这是梦中发什么癔症,胳膊都酸了的林小千最终还是放弃了,由着苏惟紧握自己的手摆动两下,最后落在他的胸口上。 林小千没来由地一阵感动,心一横,什么也不再多想,蹑手蹑脚爬上床榻,窝在苏惟的身旁躺下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忐忑不安地睁着眼直到天亮,然而耳边苏惟的呼吸声悠长缓慢,她跟着这个节奏一呼一吸,竟然慢慢有了困意,不多会儿,整个人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泛了鱼肚白,天都快亮了。林小千长长的嗯了一声,随意地一翻身,正对上苏惟灼热的视线。 她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慌慌忙忙地想再翻回去,被苏惟大手一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苏惟接着越凑越近,整个人都快贴过来了,林小千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别动!”她命令苏惟,然而刚醒过来的声音慵懒沙哑,完全没有震慑力。 苏惟凑到近前,却擦着她的脸颊,把头埋在了枕头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整个人笑得直打颤。 林小千又气又羞,正想骂他一句,就听见外面咣咣有人砸门。 “谁?”她借机一发力,半坐了起来。 “王爷,易大人来了!说是有紧急要务。”杨公公在外面喊。 林小千很奇怪:“什么要务?马上要早朝了,紧急到等不了这一时半会儿吗?” 她话还没说完,苏惟已经翻身跳下床榻,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外袍一披,人就着急忙慌地 分卷阅读87 往外走,瞬间就不见踪影了。 是朝廷里又出了乱子,还是有关异香女子的事?林小千胡乱猜测着,磨磨蹭蹭起来穿好衣服,一咬牙,脚步坚定地向书房走去。 果然,走到书房前,人还没进屋子,就听见苏惟在咆哮:“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小千赶紧快走几步,整个人贴到门外,支起耳朵来。 一个声音回答说:“梅香说得很清楚,上门提亲的是蒋首辅府上的大管家,一千两金子为聘礼,要她三日内嫁入蒋府。” 林小千惊呆了:怎么可能?蒋为辰昨天才死了夫人,人还没凉透呢,怎么会这样匆忙地又去提亲? 苏惟显然也和她一样难以置信:“蒋为辰刚死了妻子,怎么会当天又去下聘,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那女子真的认清来人身份了?” “没错!”回答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梅香最早给我报信,说几次劝她出嫁的,是蒋首辅府上的人。我生怕她认人不清,叫人利用,因而派了我手下衙役,潜伏在她住处,每日暗中观察记录。衙役也说,来人的确是蒋首辅府上的人。他之前曾去蒋府办过差事,不会认错人的。” 第五十七章 那人说完后, 书房里一阵沉默。许久后, 苏惟才开口说:“让那女子应下这门亲事,进了蒋府再来回报消息……” 林小千砰一声推门闯了进去:“王爷, 此路不可行!” 苏惟正端坐在椅子上, 皱着眉头和一个白衣文士说话。他一见林小千冲进来,立刻焦急地站起来, 一脸关切地问她:“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等听清林小千的质问,苏惟重新坐回椅子上, 瞥了眼捂嘴偷笑的白衣文士, 换上威严淡漠的面孔:“快回去,此事无须你操心。” “你这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啊!”林小千气愤到了顶点,哪怕现在身处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让无辜的人去送死。 她几步快走到苏惟面前, 一把扯住他袖子,愤恨地说:“蒋家现在情势不明, 那位梅香姑娘若进了蒋府, 十有八九是羊入虎口, 如果她身遭不测, 该怎么办?” 苏惟语气毫无波动地说:“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一个去了再找下一个就是了。” 他一派坦然看着林小千:“而且,你不是说蒋为辰行事诡异,应当仔细调查吗?这次我直接把人送到他身边,比你偷偷摸摸收买几个下人, 不是更有用吗?” “你!”林小千怒目圆瞪,说不出话来了。 看她怒气冲冲样子,苏惟知道,单是说几句重话压不住她的怒气,正想找个由头哄她回去,旁边白衣文士抢先笑了:“王妃莫急,王妃莫急。” 见那人笑嘻嘻的模样,林小千顿时觉出不妥来,自己当着外客就这么闯进来了,还当面硬碰硬地质问苏惟,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她强压下几分怒火,客气疏离地寒暄了一句:“你,你是易大人?” 白衣文士还是笑眉笑眼地回答:“下官易九思,这厢有礼了。” 林小千还没接话,苏惟已经嫌恶起来,呵斥了一句:“够了,嬉皮笑脸的,有没有正形?” 易九思毫不在意,仍然笑嘻嘻地说:“王妃真真是菩萨再世,但仁厚慈悲虽是好心,在此事上大可不必,王爷早已有了妥善的安排。” “什么安排?安排人一个又一个地往龙潭虎穴里跳?你们眼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低贱如草芥吗?”林小千气还是很不顺。 易九思的笑意慢慢变冷了:“人命固然重要,但入了棋局,谁又不是一颗棋子呢?” 林小千不可思议地看着易九思:“那位梅香姑娘,不是你的远亲么?你就这样冷血地推她入什么棋局吗?” 易九思疑惑地一扬眉:“远亲?” “易九思!”苏惟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两个人中间,挡住了林小千的视线,打断了易九思的回话。 他狠狠瞪了易九思一眼,冷冷地说:“回去吧,一切照我说的做。” 易九思笑了笑,回说:“是,是。”说完,他又特地侧过身子,向林小千拱手行礼说:“王妃,下官告退了。” “滚!”苏惟骂了一句。 易九思这才袖子一甩,施施然退了下去。 苏惟看他出了门,赶紧低声哄人:“别理这人,他向来多嘴多舌不知轻重,最是惹人生厌。” 有外客在面前,林小千不好完全发作,这下人一走,她立刻火力全开:“惹人生厌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有人存心害人,连远亲也不放过!他一个,你一个,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良知?”苏惟冷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散发出久违的寒意来,林小千浑身汗毛不自觉地立了起来。最近苏惟对她的百般呵护和柔情蜜意让她忘了,这个人是从波云诡谲的政局中踏出一条路来的奸雄,行事手段真的狠戾无情。 看林小千 分卷阅读88 微微一抖,苏惟知道是自己收不住戾气,吓到了人,于是卸下冷漠的表情,柔声说:“你听我说,此事我们筹划已久,人总是要送出去的。妇人之仁,反而会误了大局。” 林小千苦着脸问:“所以好端端一个女孩,就这样平白断送性命吗?” 苏惟搂住她肩膀,把人半拥在怀里,低声说:“我们尽力保她安全就是。况且,那女子性命是易九思救回来的,做诱饵也是她心甘情愿答应的……” 林小千吃惊地抬头望着他:“是易大人哄骗了她?” 苏惟停顿一下,立刻毫无负担地把所有责任推到了易九思身上:“总之此事是他一手谋划执行,人也是他选定的。” 林小千不敢置信地说:“你不是说朝廷上文武百官不知该信谁吗?为何这么信任易大人?”这人骗无辜少女跳火坑,绝对属于渣男无误,四合五入和草菅人命的幕后黑手差不多一样心黑手狠,哪能对他言听计从? 苏惟一下子语塞了,敷衍地哼哼哈哈了几声。见林小千眼睛瞪得更圆,紧紧注视着他等回话,他才清清嗓子说:“易九思是我儿时乳母的独子,也曾在上书房陪我伴读多年。这朝堂之上,除了皇兄,可信之人也就只有他了。” “原来还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啊。”林小千一撇嘴,气又上来了,脸颊呜地鼓了起来,瓜子脸瞬间鼓成了一个圆球。 苏惟瞧得可爱,上手戳了一戳,被林小千一手打掉。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异香女子一事,事关重大,你们筹谋策划,是以朝堂大局为重,可那位梅香姑娘,拿自己性命成就你们的谋划,也未免太过可怜了。” 苏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是和你说了?一切有我,你不用多虑。易九思早跟我借了两名暗卫,不但日夜保护她,还教了她各种应对手段,遇事想法子逃脱性命不在话下。我们还等着她回报消息,哪里会真看着她白白送死?你啊,是把她想得太可怜了。” 林小千又打掉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噘嘴说:“对,对,我是菩萨再世,我是妇人之仁。” 苏惟一下子站直身子,严肃地说:“什么菩萨再世?易九思胡言乱语,你还跟着他学?” 没头没脑一句话,幸亏林小千现在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这人是又吃起了飞来横醋。 怕他因为醋意横生无故迁怒别人,林小千放下刚才的纠结,无奈地说;“好,好,我不是菩萨再世,只是妇人之仁。”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下来,头搭在林小千肩膀上,抱着她直起腻。 林小千翻了一个白眼:“你看,外面天色估计快五更了,还不上朝去。” 苏惟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又腻了一会儿才说:“好,我去更衣上朝,昨晚熬得晚,你回去再睡会儿。”说完啪叽一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 留下林小千一个人摸着额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回去凉屋,她也懒得再躺下补觉,想起曾经在王府借住的那名女子就一阵阵心悸。就像易九思说的,一入棋局,谁又不是棋子呢?同是天生异香,梅香姑娘是,那自己呢? 她越想越沉重,越发没了其他心思,连杨公公来回《广闻杂报》的事,她也是挥挥手,任凭他去处置。 正倚靠在榻上,浑浑噩噩想得昏天黑地时,文秋一脸喜色走了进来:“王妃,皇后娘娘着人送信来了。”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送走了上门送信的宫中太监,林小千拆信一看,原来皇后娘娘担心她落水后的状况,特地召她入宫去叙话。 看完信,林小千也不耽搁,急忙命人去备马车。 看她换上礼服,脚步匆匆地要出门,文秋和杨公公侍立在一旁,没有出声阻止。虽然王爷有命,不准王妃出门,可眼下皇后召见,他们哪敢阻拦? 出了王府大门,马车一路疾驰,里头正闭目养神的林小千忽然猛地一睁眼,高声大喝一声:“停!” 马夫一勒缰绳,在几匹高头大马嘶鸣声中,就听林小千吩咐说:“转头去福宁街!” 第五十八章 外面的马夫侍卫听见吩咐一个个都懵了, 侍卫首领第一个回过神来, 跳下马凑到窗外问:“王妃是要去福宁街?” 车厢内的两个小丫鬟瞧这情势不对,赶紧搬出皇后娘娘来劝她:“王妃, 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您叙话。” “若绕路不及时赶过去, 皇后娘娘难免担心……” “无须你们多言,我自有分寸!”林小千斩钉截铁一句话, 让两个小丫鬟都闭了嘴。 她又冲着窗外疾言厉色地重复了一遍:“去福宁街!” 见她动了真格,马夫侍卫立刻领命, 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 向福宁街疾驰而去。 不多时,到了福宁街,林小千直接命令马夫拐进街口旁的小巷中。马车在小巷中静静停了许久,等林小千再从车厢中出来时, 已经换上了小丫鬟的衣服妆容。 分卷阅读89 无视马夫侍卫的诧异目光, 她丢下一句:“原地等我。”便脚步匆匆地向街上的果子铺走去。 此时正值中午,果子铺里不见几个买果子的人, 三四个伙计正或坐或靠, 懒洋洋地闲磕牙, 见丫鬟模样的林小千走了进来, 也没人起身招呼, 只随意问了一句:“姑娘要买什么?” “半熟芝士两个。”林小千淡定地说。小报名下所有探子的接头暗语,都是她一手定下的,用的全是书里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的词汇,像果子铺里就要报上西式点心的名字。 话音刚落, 一个伙计立马站起身,殷勤地迎上来:“姑娘请里面坐,您订的果子掌柜早备好了。” 伙计热情地引她进了后堂,专门让到一处屏风后,看茶让座后就退了出去,说是请掌柜过来。 林小千哪有心思喝茶,她闻了闻茶水的味道,一口也没敢沾。等了片刻,见没人过来,她不禁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 这样贸然上门来见自己布下的探子,林小千很清楚,风险就在眼前。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忍不住想和蒋府中自己安排下的探子尽快联络上。 从目前查到的各种线索来看,显然体有异香真的会招来无妄之灾,哪怕自己出身尊贵,还有王府暗卫时刻保护在侧,但仍让凶手在纳凉宴上寻着空子推入水中。那位梅香姑娘一旦羊入虎口,就算经过专门训练,恐怕也很难逃过一劫。 眼睁睁地看着无辜女子成为牺牲品,她做不到。既然说不动苏惟改变主意,她只能拼尽全力为那名女子争得一条活路。 此前为调查蒋为辰,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利用原先那位蒋为辰宠妾留下的信息,亲自挑选可靠之人,在蒋府布下了数个眼线探子。现在,她不得不调动起来所有手下人,只为救那女子一命。知道苏惟时刻派人盯着自己,怕这人霸道不讲理地半路拦下她的命令,所以她才趁入宫的机会,赶过来亲自吩咐布置。 从屡次接近和暗示自己,到蒋家新夫人去世,再到迫不及待地迎娶另一位异香女子进门,蒋为辰是否就是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她判断不出来,但他一定与此事有莫大的关联。显然蒋府是凶险之地,她的救人计划必须得滴水不露…… 林小千一边踱步思考一边无意识地轻声嘟囔:“蒋为辰啊,蒋为辰。” “你在叫谁?”一道轻浮的男声突然冒了出来,一下子打断了林小千的思路。 她抬头一看,屏风下面露出一双脚,穿着厚底官靴。 这不是果子铺掌柜!林小千顿时汗毛倒竖,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那双脚慢慢移动,就要绕过屏风走进来,她不禁颤抖着喊了一声:“来人啊!”暗卫们应该时刻护卫在她身边,林小千心里还存着一丝底气。 然而那双脚的主人顿都没顿一下,大步一跨,立刻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笑脸来。 “蒋,蒋首辅。”预想中最可怕的场景成了真,她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句:“来人!” 没有人应声。 蒋为辰亲切地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林小千一颗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他走近几步,大喇喇坐到椅子上,拿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 快跑!林小千脑海里冒出一句话。可她刚动了动脚,蒋为辰说话了:“我家中侍卫不成器,难得遇上齐王府暗卫,让他们讨教讨教,好跟着学两招。请王妃不要介意。” 这是派人绊住了自己的暗卫,他是在威胁自己?林小千一边琢磨,一边强扯出笑容来:“哪里,哪里,承蒙首辅大人看得起她们。” 她拼命控制住发颤的声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想到首辅大人也爱吃果子,还纡尊降贵进来这果子铺亲自挑选。” 蒋为辰呵呵笑了一声,斜眼瞧着她说:“巧了,我竟和王妃一个爱好,乔装改扮买果子。” 林小千一下子涨红了脸,苦思冥想预备的寒暄话全被堵了回去。 蒋为辰泰然自若地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说:“王妃,既然在此不期而遇,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林小千心里暗自腹诽,果然苏惟说得没错,这人真是老谋深算,什么不期而遇,明明是守株待兔,嘴上还故作和气:“我们本就是一家子的亲戚,无须见外,首辅大人有话直说就是。” 蒋为辰注视着她,嘴角带笑地说:“在下早就说过,王妃心中的疑惑,只要你问,我就说。王妃何必多此一举,故意送人进我府里呢?”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啾啾啾啾几声清脆的鸟叫声,这是王府中的暗卫递送消息的信号。明白她们已经解决了麻烦,林小千立刻捡回来底气,笑容一收,黑着一张脸说:“好,那我直接问。” 她随即直截了当地抛出一连串问题:“首辅大人,府上新夫人之前纳凉宴还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亡故?她香囊不离身,是为了遮掩什么?我那一日落水,是什么人背后下了黑手?” 蒋为辰瞥了一眼窗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小千,脸上 分卷阅读90 仍是不改笑容:“在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王妃拿什么来换这答案呢?” “蒋为辰,你找死!”苏惟一声怒吼像是惊雷一样,从窗外传了进来。 第五十九章 听见苏惟的声音, 林小千又惊又喜, 吊着的一颗心瞬间踏踏实实落了地。等他轰隆一声踢破屏风冲了进来,她的眼泪也几乎要冲破眼眶滴落下来。 就见苏惟双眼血红, 手提一把宝剑, 一剑直指蒋为辰的心口,咬牙切齿地说:“动我的人, 你就赔上一条命吧。” 蒋为辰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笑模样,他站起来伸出两指, 夹住宝剑剑身, 想轻轻挪开几分,一使力气却丝毫撼动不了。他收回手,嘴上仍淡定地说:“表弟,一遇上家人的事, 你还是这样暴躁。” 林小千也赶紧拦住苏惟:“我从头到尾都好好的, 你先不要发火。” 蒋为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说的不错,不分青红皂白喊打喊杀, 有何益处?” 苏惟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在我这里, 有的人, 有的事, 无理可讲!”他手上一发力, 剑尖眼看就要戳进蒋为辰的胸口。 林小千见拦不住人,急中生智哎呦一声,捂着心口就往地上倒,苏惟看得心里一急, 一手撤回宝剑,另一只手赶忙去捞她。 把人捞起来一看,林小千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一副发病的模样。苏惟宝剑一丢,也不管蒋为辰还在跟前,把林小千整个搂进怀里,大声向外吼道:“快,找个大夫来!” 林小千靠在苏惟怀里,微微睁开眼睛,故意颤抖着嗓音说:“王爷,我没事,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不用找大夫。” 苏惟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蒋为辰趁乱坐回了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悠哉悠哉摆出看好戏的模样来。 林小千低声向苏惟哀求说:“王爷,如今的情势你心中有数,若是为了我好,就不要冲动行事。” 苏惟沉默了片刻,问她:“你真的没事?” 林小千挣扎着从他怀里站起来,摇了摇头,说:“你不要生气,我过来是为正事。” 她瞥了蒋为辰一眼,又紧握住苏惟的手,恳求说:“如今既然已经和蒋首辅撞上,不如锣对锣鼓对鼓,大家当面对质,把事情讲个清楚。” 苏惟见她是真的毫发未损,怒气渐渐散了下去,大脑也清明了几分。他走到蒋为辰跟前,一脚踹上他的椅子:“滚起来。” 蒋为辰挑挑眉,无奈一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苏惟扶着林小千过去,一把把她按坐在椅子上,说了一句:“别动!” 他随即站直身子,两手一背,向蒋为辰端起威仪来:“蒋为辰,你我从小斗到大,我过去凡事忍让,是不想让母后难过。” “可你如果暗中妖言惑众、扰乱朝纲,不只你我要收拾,你们世代公卿的蒋家我也要一并铲除!”他越说声音越狠厉,听得林小千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蒋为辰一听,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妖言惑众,扰乱超纲?我堂堂一朝首辅,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小千不屑地低声吐槽:“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利欲熏心,有的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蒋为辰终于变了脸色,他收起笑容,厉声说:“你们不用这样虚以为蛇层层套话,不如像王妃刚才一样,有话直接说,有猜疑直接问。” 苏惟看了看林小千,冷冷地问出第一个问题:“是你的人在纳凉宴上推她下水的吗?” 蒋为辰冷笑一声:“你不如反问自己一句,王妃落水,若有不测的话,对我又有什么益处?” 苏惟阴鸷地盯着他,沉声说:“你并不是想害她,是想让众人知道她天生异香的事,不是吗?” 林小千也跟着追问:“蒋夫人香囊不离身,也是为了遮掩身上的香气吧?” 蒋为辰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沉默片刻,才一脸正色地说:“如果我说,都不是呢?” 苏惟和林小千对视一眼,眼中全是疑惑。 蒋为辰注视着两个人的神色,又沉默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问:“你们也是在追查异香女子的事?” 一句话出口,弄懵了苏惟和林小千两个人。 “事已至此,看来你我是友非敌,我也无须隐瞒。”蒋为辰叹了一口气,神色颓然地说:“什么天生异香,不祥之兆,到处神神鬼鬼地在闹,连我家也不能幸免。” 林小千心里一惊,问道:“那蒋夫人她……” 蒋为辰垂下头来,苦笑一声:“她去得实在蹊跷又突然,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如何下的手?” 苏惟神色不变,冷冷地追问:“她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蒋为辰越说声音越低沉:“她不过是回房独自睡了一觉,等丫鬟发觉不对,过去一看,她整个人已经七窍流血,早就断了气了。” 他眼中带着恨意 分卷阅读91 ,看向苏惟和林小千:“活生生一个人,还是我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就这样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叫人害死了,我怎么能忍得下去!” “你因此才要告长假?”苏惟问他。 蒋为辰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要亲自查验府中上上下下一切人等的身份,如果查不出真凶来,我蒋为辰算是白活了这一世!没想到刚查出几个心思不纯的,竟然是你们布置下的眼线。” 他这一番话,完全出乎苏惟和林小千的意料,两个人听完都是一阵沉默。 林小千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蒋为辰的话,不禁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她也是天生异香?” 她回过神来,急忙问他:“那你休掉妾室,迎娶这位新夫人,是因为她天生异香吗?” 不等蒋为辰回话,她又追问一句:“还有,新夫人刚过世,你为什么如此着急地去重金聘娶下一个……”话还没说完,忽然小臂一疼,是苏惟猛地掐了她一下。 蒋为辰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那位梅香姑娘,也是你们安排的?” 一下子捅破了苏惟和易九思的计划,林小千有些惭愧,干脆地闭了嘴。 蒋为辰了然地说:“怪不得有传言说,你曾经收她进了王府,但因王妃善妒,容不下她,才将她扫地出门。” 林小千听得一愣,疑惑地看向苏惟。苏惟错开眼神,不耐烦地冲蒋为辰吼了一句:“别扯些杂七杂八的,直说重点!” 蒋为辰啧啧两声,叹了口气:“异香女子的传闻闹出来之后,桩桩件件看着都和你有莫大的关系。我原以为你会牵扯其中,没想到……” 苏惟冷笑一声:“你也不遑多让,还是先说明白,你天生异香的续弦夫人是从何而来的吧?” “什么天生异香!”蒋为辰不以为然地说:“她不过是街边卖身葬父的孤女,叫我几两银子买回来当当幌子而已。” “所以,”林小千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她不是真的体有异香?” 蒋为辰坦然地说:“朝廷百官中,什么迎娶异香女子必能加官进爵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没多久又说什么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也不知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真天生异香之人凤毛麟角,哪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我才干脆设局娶个假的,看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林小千茫然地说:“原来她也是你找的棋子,无辜入局,断送了一条性命。” “棋子?”蒋为辰眯起眼睛,仔细一琢磨,随即冲着苏惟一扬眉,“那位梅香姑娘,体有异香也是假的?” 苏惟没有说话。 蒋为辰摇了摇头,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林小千身上:“清叶阁花魁也是个假的,看来只有王妃你,是真的天生异香。” “什么!”苏惟和林小千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第六十章 苏惟很快收起惊讶的神色, 一个箭步挡在林小千面前, 隔绝了蒋为辰的视线后,语气不善地问道:“花魁气如幽兰名扬京城, 你如何确定这是作假的?” 蒋为辰笑了, 一脸不怀好意地说:“只要和她耳鬓厮磨多接近接近,任谁都能闻出来她用了体香丸。你不是几次出入清叶阁, 怎么?不会连花魁的裙角都没摸到吧?” 苏惟回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我是乔装打扮进过清叶阁,因担心打草惊蛇, 只言语试探过几次。但她为人软硬不吃, 除了吃喝玩乐的闲散事,事事守口如瓶。你有什么本事能撬开她的嘴?” 蒋为辰笑得更奸诈了:“她名气再大,为人再刚烈,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 只要给清叶阁老板送够了银子, 让她结结实实吃一顿鞭子,不就老老实实地全招了?” 他装模作样叹口气:“你一向行事心狠手辣, 怎么一碰上青楼花魁就心慈手软了, 是叫王妃管傻了, 还是怜香惜玉啊?” “你!”苏惟骂出一个字, 随即压抑住怒气, 回头看了一眼林小千,林小千回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 他转回头,淡定地看着蒋为辰,说:“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 都杀到你家中去了,你还有心思挑拨离间别人?” 蒋为辰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笑不笑哭不哭,瞧着非常怪异。 林小千不耐烦再听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嘴仗,干脆站起来,打起了圆场:“蒋首辅,你和王爷都被人暗中构陷,我若说一句现下情势紧急,应当不为过吧。依我之见,这些细枝末节无须多言。幕后黑手下一步如何行动,没人知道。我们不应当相互信任,互通有无,来一起防备敌人么?” “王妃说的是,”蒋为辰的神情又瞬间恢复正常,点点头说:“能在宴席之间推王妃落水,能消无声息害死我府中女主人,这幕后黑手可真是了不得。” 苏惟冷笑一声:“他的目的恐怕不只是祸害你我家人吧。” 林小千拦住又要跑题的苏惟,继续问蒋为辰:“蒋首辅不妨直言,你从哪里得知异香女子的传言?为 分卷阅读92 何要拿自家夫人来试探?又为何去花魁哪里探听消息?”|蒋为辰顿了一顿,才低声说:“其实现在想来,我,还有蒋家,是一步一步走进了幕后之人设下的圈套。” 他抬头看着苏惟:“你还记得我那不成器的堂弟蒋和辰吗?” 苏惟很快想了起来:“那个中了进士,却好好的翰林学士不做,非要进山修道,等着羽化升仙的蒋和辰?此事和他有关?” “不错,”蒋为辰点点头,“他进山中道观隐居后,他母亲三天两头来我面前哭诉,求我把人抓回来,非说自己儿子是遭人妖言蛊惑中了邪。我本来不当一回事,可谁知道没多久后,蒋和辰的表弟也突然开始修道,没多久人也离家出走,说是进山修炼,至今不见踪影。” 苏惟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他们说是修道,其实都失踪了?” “我那时隐隐有些疑心,于是派人进山去找蒋和辰。结果下人回报说,他进了道观没几日,就号称要四处云游,从此也是音信全无。正巧蒋和辰母亲找出来他藏在家中的一本手记,亲自送到了我面前。” 林小千立刻猜了出来:“手记中写了异香女子的事?” “正是,他手记上说女子体有异香是吉兆,得之则能长命百岁!”蒋为辰越说越愤然,“他读书读得人都傻了,连这种鬼话也信,真是奇蠢如猪!” 苏惟不屑地说:“可你不也迎娶了新夫人么?还装神弄鬼,逼她假装体有异香……” 没等他讽刺完,蒋为辰直接一句话打断了:“够了!我那时还不清楚这背后的蹊跷。” 他继续说道:“看了蒋和辰的手记,我立刻去查所谓的异香女子,查来查去查到了清叶阁那位花魁身上。我亲自上门会了会她,结果查出来她所谓天生异香不过是故弄玄虚。我只当蒋和辰和那些追捧花魁的蠢货一样是受骗上当,于是安下心来,派人四处去找他,打算等回来罚他跪上一个月祠堂,好让他清醒清醒。” “可没想到,忽然朝廷百官间又兴起了新的流言,说什么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我串连起一切事情仔细一想,觉察出这背后定有阴谋,这一个两个的离家出走,分明是冲着蒋家来的,所以我才有了试探的想法。如今这一试探,竟然真叫我试探出敌人来了。” 蒋为辰说着说着怒气又上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和蒋家为敌。他们害死一个,我就找下一个预备上,等着他们上门来跟我再斗一场!” 梅香姑娘落在你手里还真是在往死路上走,林小千心里叹息一声。 工*众*號:龟*酱*++++推*文* 蒋为辰说完,敲敲桌子,严肃地冲苏惟说:“表弟,如今我可是从头至尾全部说给你听了。所谓互通有无,我这里掏心掏肺的,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林小千抬头冲苏惟一眨眼,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告诉蒋为辰,这后来的流言是你散布出来的? 苏惟一挑眉,眼神回她:一切有我,你无须操心。 蒋为辰紧紧盯着两个人,自然没错过两人的小动作。他又敲敲桌子,嘲讽地说:“有什么秘密要拐弯抹角打哑谜的?你们夫妻两个这样眉来眼去,是等着我加进去一起眉目传情吗?。” 林小千又闹了个大红脸,低头不说话了。 苏惟神情毫无波动,语气强硬地顶了回去:“你这说半分留半分的,还当我听不出来吗?” 蒋为辰有些恼火:“好,我们好好说道说道,我哪一句留了半分,你一句一句指出来!” 苏惟冷哼一声:“你那个不省事的妹妹,一天到晚净是用些歪心思,几次拿体有异香一事来挑拨离间我们夫妻。蒋为辰,你别告诉我,你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对了,还有蒋雁辰!林小千一下子警醒起来,最开始她意识到有人针对陷害自己,就是因为蒋雁辰几次三番地诱导她,想让她走上原来齐王妃嫉恨发狂的老路。 她怒目圆睁,瞪着蒋为辰:“蒋首辅,不瞒你说,令妹几次明明白白对我说,王爷只钟情体有异香的女子,而我是鹊占鸠巢的西贝货。她是如何得知异香女子的事,又为何拿此事来挑拨离间?” 蒋为辰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重复叨念了几遍“雁辰,雁辰她”,才理好思路回答说:“之前蒋和辰的事闹得我家中鸡犬不宁,她许是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耳朵,就出来胡言乱语了。” 对他这答案,林小千一个字都不相信:“胡言乱语地这样精准,害得王爷声名狼藉,害得我们夫妻几乎反目成仇,蒋小姐这一耳朵听得也太高明了。蒋首辅,你说是吗?” 第六十一章 面对咄咄逼人的林小千, 蒋为辰后退一步, 摆着手说:“王妃何必如此怒气冲冲,雁辰之前确实爱耍心机, 但如今你和王爷伉俪情深, 就不要追究她一个小姑娘了吧。” 苏惟上前一步,追到他面前, 冷冷地说:“你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在我面前, 别想三两句话蒙混过关!” 蒋为辰意味深长 分卷阅读93 地盯着苏惟:“你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雁辰从小就对你有爱慕之心,可你偏偏因皇后指婚娶了别人。她不甘心使了些手段,你不念她的情,也不该苛责她啊。” 苏惟火气蹭一下冲上头顶, 伸手一拳就想砸上蒋为辰的面门, 还好林小千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轻轻拍了拍, 才把人安抚下来。 她淡定地对蒋为辰说:“蒋小姐所作所为, 王爷心中是怎么想的, 我明白得很, 不用首辅大人一再提醒。我只想知道, 蒋小姐的高招到底是什么人传授的?” 两双犀利眼神利剑一样刷刷射过来,蒋为辰半垂下头,深深地谈了一口气:“唉,表弟啊, 表弟,其实一切还是因你而起。” 苏惟手上一动又被林小千按住,示意他听完蒋为辰的话。 “蒋和辰失踪后,我一查京城的异香女子,真真假假几个人,结果不是你上门拜访过,就是你的好臂膀易九思借故接近过,你说,我怎么能不多心,怎么能不探探虚实呢?”蒋为辰竟然越说语气越显出几分委屈起来。 听完他这几句,苏惟立刻明白过来,一切都是蒋为辰在暗中唆使。 他恨得是牙根直痒痒:“既然疑心我,为什么不直接放马过来,非要暗地里指使你妹妹挑拨离间,蒋为辰,你是就会躲在阴沟里放暗箭吗?” 林小千也是大惊失色,只是想试探虚实,就直接往人心口上戳刀子,书中的齐王妃就这样傻傻地上了套,黑化成了人见人恨的反派。所以苏惟评价他阴险毒辣,真是一个字都不过分。而且他使出这一招,分明是不惜把自己妹妹推出去当枪使啊。 她愣愣地盯着蒋为辰,不自觉地念叨着出了声:“你用自家妹妹去试探……” 蒋为辰脸上连一丝惭愧也没有,泰然自若地冲苏惟嚷了一句:“苏惟,我不过是叫妹妹在女人间传了几句闲话而已,你们安排的那位梅香人都已经进了我府邸,你我彼此彼此,你还在这里装什么相。” 他这番说辞,连林小千都听不下去了:“闲话?她为挑拨我们夫妻,还扯出来梁国公家的小千金做挡箭牌,一挑两家,用心之毒,下手之狠,岂是闲话两个字能模糊过去的?” “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你说罗楚凝?”蒋为辰有点惊讶,“听说她的确天生异香,我明明几次嘱咐过雁辰,让她疏远罗家人,她怎么会故意扯出罗楚凝来?” 苏惟对他的说辞更是嗤之以鼻:“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暗地里蛊惑闺阁女子借刀杀人,在他人后院放火,做都做了,此刻还不敢认下吗?” 蒋为辰瞥了眼林小千,冷笑着说:“我的好表弟,之前你收拾几个前朝老臣时,可从来没讲过什么光明正大。说起你斩草除根的事迹,怕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要我当着王妃来念一念吗?” 苏惟毫不示弱地呛了回去:“论冷血无情,我怎么敢和你相提并论!” 看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林小千头疼不已,赶紧插嘴说:“这些事情的对对错错,以后再清算也不迟。但轮起缘由,不都是因为异香女子一事才惹出来的吗?你们嘴上争个胜负,还不如同心协力把幕后元凶先揪出来。我们不如先放下私怨,联手迎敌。” 苏惟和蒋为辰眼神噼里啪啦交战一场,蒋为辰先收回眼神,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他神色严厉地说:“确实,现在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毫无用处,异香女子一事显然是有人苦心积虑设下的阴谋。从蒋和辰他们失踪到我府中女主人蹊跷被害,他们是把我蒋家当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我必然要找出元凶来,一样一样报复回去!” 他继而严肃地看着苏惟:“现在,只看你的诚意了。若是联手,还是要彼此开诚布公。我现在可真是毫无保留,将一切消息全数说出来了。你呢?你也该交代交代你那边的情况了。” 林小千望了望苏惟,见他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还在犹豫不定,她捏了捏苏惟的手,回给他一个坚决的眼神。 苏惟于是铿锵有力地回给他一个字:“好!” 喊外面的下人重上了新茶和果子,三个人各自落座。苏惟便从几年前杨太傅告老还乡说起,把自己如何觉察出事情的诡异,又如何一步一步险些落进陷阱,都讲了个明明白白。 听到体有异香是不祥之兆,是苏惟故意放出来要扰乱视听的传言,蒋为辰立刻心头火气,恨不能揍上苏惟一顿,但想了想,又强压下去,继续听他讲述。 后来,他越听越沉默,等说到广文侯小公子和花魁娘子一起离奇失踪,晋王宠爱的姬妾一夜间猝然离世时,蒋为辰惊讶地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这幕后黑手,是要以整个朝廷为敌吗?” 苏惟阴着一张脸,低声说:“他连番动作,瞄准的全是宗室权贵或是朝中重臣,可有人稀里糊涂陷入他的罗网还不自知,甚至反过来无意中为虎作伥,若不尽快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我怕……” 怕什么?苏惟没说完,三个人却都心知肚明,一时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各自的心跳 分卷阅读94 声在砰砰作响。 出了果子铺,拐进街口的小巷子里,马夫侍卫还有小丫鬟在马车前站了一溜儿,战战兢兢地候着,苏惟看也不看,拉着林小千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里头那个被剥了外衣的小丫鬟,一见苏惟,抖得好似筛糠一样,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惟瞧得更是心烦,扔了件披风给她,就把人撵下了车。 看着苏惟阴沉的脸色,林小千知道他是怪自己冒冒失失以身犯险,赶紧殷勤讨好:“王爷,刚才你只顾说话,茶也没喝,果子也没吃。你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差人去买,或是我们直接进酒楼去吃午饭?” 苏惟轻哼一声,嫌弃地说:“家中有个小东西死活不听话,我是气得吃不下喝不下。” 怎么我就成小东西了?林小千暗自腹诽,面上却还陪着笑脸:“不听话好好教教就是了,气到自己多不划算。” 苏惟一听眼睛刷的亮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回去任我教训。” 天哪,我这是多想不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林小千懊悔地肠子都青了。但话说出了口,她只能死命撑着笑脸,点头说:“是,是。” 苏惟兴奋地还要说话,林小千赶紧转移话题:“我今天出门,是因为姐姐来信召见,现在耽搁了这许久,她一定在宫里等急了。” “哦。”苏惟略略失望地应了一声,又说:“那叫马夫快些赶路吧。” 林小千没有答话,冲着他眨了眨眼。 苏惟先是有些疑惑,眯眼打量她一遍,看她还是一身的的丫鬟装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更衣换妆,让自己回避。 他也眨了眨眼,无所谓地说:“眼下入宫要紧,有什么事情路上细说就是。” 林小千看出来他是故意为难自己,又气又羞,脸色涨得通红,最后还是小声央求他:“我,我是要换衣服,你先出去等等。” 苏惟一本正经地说:“你我是正经夫妻,都同床共枕过了,还忌讳什么?” “你,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还不换衣服,是等着我上手帮你?”苏惟伸手就要去拽她的腰带,林小千吓得整个人团成一团,央求的声音更软了:“别,求你,真的求你。” 苏惟哈哈大笑了两声,上手把她身子扳直了,才说:“好,好,你换衣服。我带人去酒楼买些吃食带过来,我们边赶路边吃。”说完,拍拍她的肩膀,一个飞步就跳出了马车。 剩下林小千坐在马车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然而进宫的妆容马虎不得,她还是喊了几个丫鬟进来,帮着更衣换妆。幸而文秋做事仔细,早早交代小丫鬟随身戴上了梳子篦子和水粉胭脂。几个人忙活一会儿,终于换好了礼服妆面。 等苏惟再跳上马车时,林小千已经是盛装华服端坐在里面了。 苏惟挥手叫侍卫摆上来几样简单吃食,自己不住地打量林小千,等侍卫下去,他又若有所思地说:“宫妆华贵,丫鬟妆面素淡,倒是各有各的好,回去可以时常换换。” 林小千嗔怪地说:“你有本事进了宫,当着皇上皇后也这样没正形。” 苏惟脸都不红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实话实说,当着谁也是不怕的。” 对这人的厚脸皮,林小千是自叹不如,干脆别过头不理他,只管催着马夫侍卫调转车头赶向皇宫。 再回头时,苏惟举着一个包子,送到了她的嘴边。林小千推了回去,说:“刚才吃过果子,我本就不饿,再说妆面刚上好,一吃东西又要毁了。” 苏惟放下包子,唉声叹气地说:“我上完早朝,又马不停蹄赶来找人,就是饥肠辘辘的也得硬撑着。” 一听他抱怨,林小千拿起薄饼,一一摆好豆芽萝卜丝咸肉丝,细致地包成个小包袱,递给苏惟:“有肉有菜,管你吃个饱。” 苏惟微微一笑,接过来三两口吃了。他一边吃,林小千一边包薄饼,连喂了六七个,苏惟才说歇歇吧。他又狼吞虎咽吃了几个包子,才喊人停车,收拾剩下的吃食。 随后,哒哒的马蹄声重新响起,马车继续向前飞奔起来。 苏惟和林小千坐在里头,却突然没了话说,你看我一会儿,我看你一会儿,就是没人张口说话。 眼看再拐一条街,皇宫就要到了。林小千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苏惟:“我们真的要和蒋首辅联手了么?” 苏惟注视着她,语气淡淡地说:“他说的话,你信几分?” 第六十二章 林小千迟疑地说:“他今天不是一再地说, 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么?再说幕后元凶接二连三对蒋家人下手, 情势这样紧急,你还怀疑他有事隐瞒不报?” 苏惟嗯了一声, 说:“蒋为辰虽然年纪尚轻, 但最是老奸巨猾,入朝为官不过七八年, 就稳稳地坐上了首辅之位,接人待物最大的本事就是说话滴水不漏。他要有心隐瞒, 压根让你瞧不出一点端倪。” 林小千 分卷阅读95 一下子急了:“那你怎么这样实诚, 把我们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交代给他了?” 苏惟错开她的目光,低头摸了摸鼻尖。 林小千略加思索,立刻明白过来:“好啊,你还有事瞒着我, 我在你眼里是心机深沉不可信任吗?还是直到如今, 你心里都把我当个外人?” 看她眼眉嘴角都垂了下来,很是伤心, 苏惟赶紧解释:“你不要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实在龌龊, 告诉你也是脏了你的耳朵眼睛。” 林小千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你这瞒了一层又一层的, 还时刻叫人跟着我, 我看你防我比防那蒋首辅还要严,我们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说着忍不住动了手,拳头一握,往苏惟身上砸了过去。没想到马车突然一个晃动, 她一下子坐不稳,整个人都扑到了苏惟怀里。 苏惟趁势一圈,把人牢牢抱紧,在她耳边轻声说:“是,是,我们上辈子一定恩恩怨怨没能了断清楚,所以这辈子还得再纠缠在一起。” 这情话来得太突然,林小千有些措手不及,趴在他怀里不动也不说话了。 就听苏惟难得语气温柔地说:“我不是防备你,是防备觊觎你的人。有事瞒着你,也是不想你担忧难过。你不知道,每天下了朝,一进家门,见你无忧无虑地冲我一笑,我心里的烦闷疲乏瞬间就不翼而飞了。” 苏惟摸了摸她的耳垂,看她耳朵上的白玉坠子晃了两下,柔情满怀地说:“我只想你万事无忧,过得快快乐乐,你能明白吗?” 林小千这下更说不出话来了,她从苏惟怀抱里抽身出来,水盈盈的双眼紧紧注视着他。以为林小千心里还有疑虑,苏惟还要开口解释,被她轻轻捂住了嘴。 “我信你。”她轻轻地说。 林小千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些哀伤:我们是书里命定的反派,幕后黑手已经织下了天罗地网里,逼迫着我们背负罪名,去走书里万箭穿心的死路。眼前只有你和我能互相信任互相依靠,联手去和那个幕后黑手对抗一场。 望着苏惟棱角分明的脸庞,她心里又感慨一句:而且,而且,我好像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 两个人含情脉脉,对视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马叫嘶鸣,马车猛地一晃,骤然停下,侍卫立刻喝骂起来:“什么人?不长眼睛,敢拦齐王府的马车!” 随后一个清朗的男声客气地回话说:“原来是齐王殿下路过,下官失礼失礼了。” 苏惟掀起帘子一看,是新科状元李仲则半倒在路中央,堪堪离最前面的马蹄一步之遥,整个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像是差点被踩踏过去。 他连车也没下,只冷冷地问了一句:“李状元,你这半路拦车,是唱的哪一出戏?” 李仲则虽然形容狼狈,声音思路却镇定无比:“下官哪敢拦王爷的马车,实在是读书读得入了迷,走路时忘了张望看路,就这样稀里糊涂差点撞上马车。”说完,他指了指洒落在不远处的几本书,示意自己真是无心之失。 “来人!”苏惟喊过来一名侍卫,“护送李状元回府,请个大夫来瞧瞧哪里伤了痛了,记得时刻贴身护卫,免得他再不知道看路。等一切无碍,再回来报信。” 侍卫看懂了他的眼色,爽快地应了一声,几步小跑过去,搀扶起李仲则来。 林小千默默地坐在车里,透过纱窗,看着侍卫扶起李仲则,捡了书,又脚步蹒跚地慢慢离去。 “你是不是杯弓蛇影了,路上偶遇一个人,就想去查查。”林小千收回目光,回过头来问苏惟。 苏惟毫不在意地说:“凡事谨慎为上,尤其李仲则这种人,表面温和有礼,实则深不可测。” 林小千立刻对苏惟刮目相看了。之前苏惟在她面前,总是冲动易怒,有时简单粗暴得让她怀疑这人还是不是书里描写的那个阴鸷狠厉的大反派。现在一看,原书男主李仲则对外弱不禁风的小白兔面具还没揭开,苏惟已经隐约看出来这朵黑莲花的本性。果然,他这少年奸雄的名头,不是凭空得来的。 不过,李仲则还会是他们未来的死敌吗?目前来看,他们没有陷害过罗楚凝,罗楚凝和李仲则也没有走到情深似海的那一步。她之前有意提前爆出长公主私情,粉碎了两人私下相识相知的机会,也许到现在,两个人都还没有互生情愫。那么,李仲则还会设局报复他们吗? 看林小千愣神愣了半天,苏惟以为她是在担心两个人四面环敌的状况,于是把人轻轻圈在怀里,安慰她说:“你无须担忧,只要时刻记着一句话,凡事有我。” 靠在苏惟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林小千安心了许多,情势再危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有人一路同行,时刻给她倚靠,她已经知足了。 此后无惊无险到了皇宫,齐王府的马车有皇帝特令,进了宫门也是一路畅行无阻,直到过了两重宫门,两个人才下了马车。 皇后宫里的大太监早早候在宫门前,在等林小千,此刻见齐王苏惟也跟来了,先是一愣,很快又换上满脸笑容, 分卷阅读96 上前作揖施礼。 大太监一边引着两人走向仁明殿,一边察言观色,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王爷王妃路上可是有事情耽搁了?皇后娘娘等了小半日,都着人催问了两回了。” 苏惟眼睛一瞪:“我家的家事,还要向公公交代么?” 第六十三章 “不敢, 不敢, 是老奴多嘴了。”大太监见触怒了苏惟,赶紧陪着笑脸, 连连道不是。 林小千向苏惟使个眼色:他是好心传姐姐的话, 干吗没来由地冲人发火?苏惟回给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奴才罢了。 她干脆不理苏惟,笑嘻嘻地对大太监说:“我出门梳妆耽搁了一些工夫, 王爷心里窝了火。这火是冲我来的,不是冲公公生气。” 大太监一见台阶, 立刻顺势下来:“为见皇后娘娘, 王妃特地梳妆打扮,真是有心了。听说王妃前几日落了水,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林小千笑着说:“你听我现在说话中气十足的,自然是好了。” 大太监细声细气地回话说:“那也要叫太医常去把把脉, 千万别着凉落下病根。” 苏惟自从收到林小千的眼神, 就彻底闭上了嘴,一路不言不语, 只跟在后面听两个人闲唠了几句家常话。 几个腿脚快的小太监早一溜小跑回去向皇后报了信, 等苏惟和林小千走到仁明殿时, 林皇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 已经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了。 林小千一见, 正要躬身道万福礼,人还没来得及屈膝,已经被林皇后拉了起来。 林皇后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边急切地问她:“怎么来得这样晚, 是不是身子还没养好?可有哪里不痛快吗?我已经叫了三个太医候着,只等你过来再诊断诊断。” 晚到了一两个时辰,竟然让皇后姐姐担心成这样,林小千心里酸酸涨涨的,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她紧紧握住林皇后的手,强笑着安慰说:“姐姐别担心,是我只顾着梳妆打扮,一下子忘了时辰,要出门时,正好赶上王爷下朝,我又伺候他吃了饭这才过来的。” 林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瞥了眼她身后的苏惟。 无辜背锅的苏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略不自然地转过头,装模作样地去看殿前几株盛开的扶桑花。 “让姐姐平白担心一场,都是我的罪过。”林小千这一句道歉,发自肺腑,满是真诚。 林皇后见她平安无事,已经放松下来,此刻又看了看苏惟,笑着说:“你们互敬互爱,把日子过好,哪里是罪过,是我拜佛念经都想求来的好事。” 说着招手喊苏惟过来,“日头还毒着呢,别在太阳地里站久了。皇上在里头正写字呢,你去陪着说说话。” 进了仁明殿,向皇上请安问好后,苏惟便留下陪皇帝写字读书。林小千则被林皇后一手牵着,进了碧纱橱。等她一落座,小宫女就端上来一碗黑药汤。 低头一闻,苦辛之气直冲进鼻腔,林小千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苦瓜:“姐姐,这是什么毒药汤,难闻死了。” “别乱说话,”林皇后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保元养神汤,我差遣过去给你看病的太医亲自开的。听说太医给你诊治时,你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回来了,连方子都没留下。所以才叫你进宫来,我亲自盯着你喝药。” 林小千委委屈屈地抱怨:“姐姐你看,我从头到脚都好好的,哪里还用喝汤药?” “你啊,非喝不可。”林皇后态度很坚决,语气里一丝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你叫人从背后推进水里,受了惊吓不说,河水寒凉,必然有寒气入体,肯定会大伤元气,怎么能不好好调养调养?” 说完她亲自把汤碗递到了林小千嘴边:“我这里有新制的蜜饯果子,喝完药随你敞开吃。” 没想到,召她入宫就是为强逼她喝汤药,即便心里清楚皇后姐姐是一番好意,林小千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 刚抿了一小口,苦涩味瞬间充斥满整个口腔。她从现代穿书过来,从小到大很少喝中药汤,哪能忍得了这种味道,一时忍受不住,正想把碗放下,林皇后难得语气严厉地下了令:“不喝完不准放下!” 林小千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往嘴里灌,两三口下去,苦辣的汤水直从嘴里烧到胃里,几乎逼得她要呕吐出来。 正难受的时候,忽然有个宫女进来报信:“皇后娘娘,长公主入宫向太后请安,请您也过去叙话。” 林小千眼睛一亮,故作懊悔地说:“姐姐,进宫后我还没向太后请安,实在是有失礼数。正好长公主来了,我们也快些去仁寿宫吧。”说着说着,就放下汤碗,还悄悄把碗推得老远。 林皇后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的喝不下药汤,又看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确实不像受了寒的样子,终于不再逼迫,回了声好。 知会了皇帝和苏惟两兄弟,林皇后领着林小千就想出门。皇上急忙放下毛笔, 分卷阅读97 喊住两个人:“现在暑气正盛,自己走路过去小心中暑。” 他转头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去,备上小轿子,送皇后和王妃过去。” 于是姐妹两个各自坐上小轿,一起赶去仁寿宫。进了仁寿宫,刚落轿,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林皇后不禁也跟着笑了:“皇姐一来,连太后这清净地都热闹起来了。” 自落水之后,长公主每天都差人来王府送礼问候,林小千收礼收到后来都心有愧疚了,这时也盼着见她一面,好说声感谢。 所以她着急忙慌地拉着林皇后就往里走:“我们快进去吧,这里连树荫也没有,可真是太晒了。” 一进门,看清座上的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林小千一下子愣住了。 就见太后斜倚在正中榻上,长公主坐在她左首说笑话,右边绣墩上则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给她捶腿。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完全不想看见的蒋雁辰。 见林皇后和林小千一同走了进来,长公主先笑了起来:“我说怎么我一来,皇后娘娘就躲着不见人,差人去请也是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等着领弟妹过来。” 林皇后推推发愣的林小千,等她回过神来,两个人一同向太后见了礼,林皇后才回话说:“知道皇姐进了宫,我这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不过又带了个人,大家都不是外人,凡事也无须忌讳,就一起热闹吧。” 榻上的太后见几个人和睦亲密的样子,不禁乐得眉开眼笑:“对,对,我这老太太每天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个仁寿宫,就等着你们来热闹热闹了。”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最亲近的兄弟姊妹,这样和和气气的,多好。可不能像过去那样,一家人还闹得鸡犬不宁。” 蒋雁辰这时在一旁接话说:“是啊,只要有人不是心存不良故意惹事,大家自然是自在玩乐了。” 林小千怎么能听不明白,她这夹枪带棒的几句话,都是冲自己来的。然而当着太后,她不好直接呛回去,只能在心里吐槽,你都被亲哥哥无情地当棋子来利用了,还有心思来讽刺别人。 第六十四章 林小千和蒋雁辰几次明里暗里较量, 太后和林皇后一无所知, 虽觉得蒋雁辰言辞不中听了些,但又体谅她年纪小不懂事, 因而谁都没有劝阻。 长公主经过纳凉宴那一回, 算是见识了林小千和蒋家人的暗潮汹涌。此刻一听,就明白蒋雁辰是意有所指。 她哈哈哈哈笑了几声, 状似无意地说:“看看在场的人,母后和皇后娘娘亲自坐镇, 齐王妃和蒋家表妹向来懂事有礼, 看来只有我这个不知天高地的会惹事了,我可得时刻谨记,管好自己的嘴。” 说到最后一句,她加重语气, 乜斜了蒋雁辰一眼。 蒋雁辰被瞧得有些毛骨悚然, 赶紧低头不再言语了。她原打算激怒林小千,让林小千当着太后出一回丑, 这下别人的丑没激出来, 自己还招得长公主心里不痛快。蒋雁辰越想越是愤恨, 面上虽然还嘻嘻笑着, 心里只想着怎么扳回一局才好。 林小千没工夫琢磨蒋雁辰的想法, 有长公主替她出头,她也不想再为一两句话吵闹起来,坏了太后和林皇后的好兴致,因此只接了长公主的话茬:“皇姐向来豁达豪迈, 凡事不拘小节,这才是真名士风流,像我这样拘谨腼腆的,话不会说,事不会做,才显得小家子气呢。” 几句恭维话说到了长公主的心坎上,她笑得更加眉眼弯弯,把林小千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嗔怪了一句:“就你会说话。” 太后看她们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禁欣慰地笑了起来:“都别耍嘴皮子了,好好坐下,咱们说说话。” 林皇后也凑趣说:“难得今日母后这里人齐,深州刚进贡了一些上好的蜜桃,说是快马加鞭从树上摘了就运过来了,我原想叫人分别送些给你们尝尝,这下咱们直接在这里分着吃了好了。” 太后立刻点了点头:“对,对,都是自家人,谁都不许矜持了。吃不完一个桃子,谁也不准出门。” 听见这话,林小千心里不禁有些不屑,心想宫里吃食也太精细了,一个桃子都吃不完。等蜜桃一送上来,她就傻了眼。几个桃子红艳如霞不说,一个个足有人脸那么大,须得小太监两手并用才能捧上来。 见她微微有些惊讶,蒋雁辰又来了劲头:“这桃王,听说一年一季最多结不到一百个果子,今日来姑妈这里可是有口福了。” 她站起身,数了数太监捧上来的几个桃子,故作惊讶地说:“一共六个桃子,这可怎么分?” 瞧了一眼林小千,她又故作好心地说:“都说桃养人,齐王妃前几日落水,正需要补一补,不如我们让出一个给王妃好了。” 林小千哪能看不出来她满满的恶意,这桃子一个至少一斤多重,两个一气儿吃完,不管是谁,估计都得横着出去。 林皇后一皱眉,正要说话,林小千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我有个新鲜吃法, 分卷阅读98 若是母后、皇后娘娘还有皇姐不嫌弃,我献丑做上一回,给各位尝尝。” 太后一下子来了兴致:“怎么个新鲜法?” 林小千故意卖了个关子:“现在说了多没意思,我只管母后要几样配料,除了桃子之外,还要上好的乌龙茶,凿好的碎冰块,一罐沸水,还有熬好的糖浆。” 长公主一听也是啧啧称奇:“这可实在稀奇,你这些配料加上桃子,样样都不搭,能做出个什么稀罕物来?” 只有林皇后不放心地开始絮叨:“你在家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会做什么吃食。做得难吃也就罢了,若是闹得母后吃坏了肚子,那可是一等的罪过。你啊,还是消停消停吧……” 太后坐正了身子,打断林皇后说:“哎,你也操心太过,就由着孩子闹吧,本来就是闲来消遣罢了,大家都看个新鲜。”说完指着一个大太监,对林小千说:“想要什么,跟他说就是,我等着吃你的稀罕玩意儿。” 林小千点头应下,向大太监交代了要用的一应器具,一边等人送配料,一边心里暗自嘀咕:消遣不消遣,等你们喝到嘴里就知道了。 没多久,等东西送过来,林小千立即挽起袖子开始动手。先给桃子去皮去核,又把桃肉切成几块,全程竟然没流什么汁水。她心里不禁有些起疑,不会有人在桃子上做了手脚吧。 轻捏一块桃肉放进嘴里一尝,香甜的汁水立刻崩溅出来,果然是世上难找的珍惜贡品,刀切不流汁,一嚼倒满口果汁,林小千边嚼边感叹,对自己的作品更加有信心了。 她手脚麻利地把桃肉糖浆在石臼中捣碎拌匀,再加上冰块,一并倒进沏好的茶水里,搅拌好了后,盛进一只水晶碗,就端了上来。 榻边几个人围着太后正吃桃子,长公主边吃边留意林小千的动静,看她端着水晶碗走过来,先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样子如此惹人怜爱!” 其余的人一听,都跟着扭头看了过去。就见水晶碗里汪着一片红粉香露,她一走动,那香露随之轻轻摇荡,飘出扑鼻的茶香桃香。 见几个人看得是目不转睛,林小千心里很是得意,桃桃乌龙征服了现代几亿中国人,就不信征服不了你们的味蕾。 她脸上却只是微微浅笑,先把水晶碗送到太后跟前,继而恭敬地说:“蜜桃加香茶,请母后尝尝味道如何。” 一旁侍立的小宫女立刻走上来,另取了汤匙和一只白玉碗,舀了几勺送到太后手上。 在其余几个人的注目下,太后先试探着吃了一小口,咂摸一下滋味,又吃了一口,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好,好,入口先是茶香,再一吃又是浓郁的桃香,竟然丝毫不违和,还比寻常冰雪圆子更清凉甘爽许多,真是夏日佳品啊。” 林皇后一听,满腹疑惑:“母后不必惯着她,若是味道怪异,直接说出来就是。” 旁边的长公主早按捺不住了:“皇后娘娘不要妖多虑了,看母后的神情就知道她是真爱吃。这样的好东西,快分些给我们尝尝。”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一个眼神示意,宫女立刻分了几份出来。 等入口一尝,人人都禁不住叫了一声好。蒋雁辰本来是全然不屑的,碍于太后在眼前才勉为其难尝了一尝,结果一口吃下去,也是眼前一亮,随后心里更加不甘心,恨恨地低头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香露。 见一下工夫,一碗桃桃乌龙就分完了。林小千极有眼色地立起来:“若是大家爱吃,我再去做一些吧。” 这一次皇后娘娘也不拦着了,喜眉笑眼地打发她道:“快去,几个没动过的桃子都给你去收拾。” 太后也指了几个小太监小宫女,让他们过去帮忙。林小千一想还得自己手把手教,干脆一口拒绝,完全不要帮手。 这回是要几个大桃子一起做,又赶上石臼不趁手,捣碎果肉时,比原来费劲不少。林小千猛地一使力气,石臼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她心里惊呼一声,刚想去抓,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把石臼抓牢扶正了。 林小千抬头一看,长公主正满面微笑,看着自己。 看着长公主的笑容,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慌忙开口:“皇姐去陪着母后说话吧,这里我来就是了。” 长公主嬉笑依然:“瞧把你累得,不帮你一把,我舍得,苏惟也不舍得。”说着从她手里夺过石杵石臼,自顾自地开始捶捣起果然来。 见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小千也不好再推辞,心说她也许只是好奇,想上手试上一试。 出乎她的意料,长公主动起手来却极为干净利索,很快捣好了果肉,又拌匀了糖浆,林小千一看,忍不住真心道了声感谢:“多谢皇姐。” “真谢我啊。”她笑得有几分诡异。 林小千嗯了一声。 长公主毫无愧疚地开了口:“那借你的小报,给我办件事情。” 林小千心说,果然,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她面上却还是风淡云轻,只问长公主:“皇姐交代的,我自然要全力以赴去办,说什么借不借。只是 分卷阅读99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长公主泰然自若地分盛好几碗蜜桃香露,脸上却笑得越来越神秘:“蒋为辰那小子,不是告了长假了么?朝堂政事繁多,皇上又疾病缠身,首辅之位,不该长久空置。” 林小千心里一惊:她这是要趁机夺权! 第六十五章 林小千按捺下惊讶, 不动声色地说:“皇姐说的自然没错, 可这朝堂之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要求她实在不敢贸然答应。且不说她早就答应苏惟, 朝堂政事的消息必须得经过他点头才能发布出去, 今天上午他们两个还刚刚和蒋为辰决定结盟联手。不管是真心合作,还是暂时互助, 她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明目张胆地打击蒋为辰的权力。 长公主轻轻撞了撞她手臂:“你还跟我谦虚什么?《广闻杂报》京城人家不论贫富士庶,几乎都人手一份了。若是想蛊惑人心, 吹吹风向, 你的小报说是第二,谁能站出来自夸第一?” 林小千笑了笑,将水晶碗一一放进托盘,还在想办法推脱:“皇姐谬赞了, 我这区区小报, 写来写去无非是市井的闲言碎语,哪里有本事插手朝堂之事?” 看她总是推三阻四, 长公主脸色一沉, 正色道:“你是怕我借你的手来揽权纳贿?实话不怕告诉你, 我这一番筹谋, 不是为一己私利, 是为了皇上和朝廷好。” 林小千脸上笑容不变:“原来是皇上和皇姐的意思,怎么刚才面见皇上,他不曾提过?” 长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个死脑筋,还有苏惟也是冥顽不灵, 不使些手段,他们怎么能明白?” 林小千笑得很无奈:“皇姐,你不妨设身处地想想,如果王爷不应允,我私自行事,接下来可怎么收场?”说完端着托盘就想走。 长公主伸手一拦,不准她走:“我早看得明明白白了,你把他治得死死的,怎么还事事对他言听计从?” 林小千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到底谁治谁啊,明明我们俩是被那个幕后黑手一起治了。 然而这话现在还不能挑明,她轻叹一口气,说:“皇姐近来对我照料有加,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若是其他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替皇姐去办,可此事事关重大,我人微言轻,实在做不得主。”说完,她向旁迈步绕过长公主,径直离去了。 等她回去,为太后、林皇后和蒋雁辰分好了蜜桃香露,长公主才缓缓走了回来,亲自动手拿过自己那一份,一边吃,一边说笑起来。 蒋雁辰吃了两口,忽然哎呦一声,抱着肚子窝成了一团。 太后和林皇后都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她:“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蒋雁辰苦着脸,愤恨地抬头看向林小千,哭喊着:“有人要害我!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林皇后脸色一变:“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话。” 林小千瞧着蒋雁辰,心说,不是吧,好好给你做饮品,这你也要摆我一道。 然而蒋雁辰脸色已经苍白得像纸一样,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她抓着太后的手,边哭边说:“姑妈,我是真的疼,不是乱说话。” 见她神情是真的痛苦不堪,太后也急了:“来人!去把送配料的人抓来!” 林小千在一边看得惊讶不已,演戏怎么演得这么真,还是真的有人要害她…… 长公主波澜不惊地吃着自己蜜桃香露,眼皮也不抬地说:“母后,不用这么着急。” 太后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瞧这孩子疼的,若她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怎么向她九泉下的父母交代啊?” 长公主放下汤匙,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擦了擦嘴,才淡淡地说:“这香露里放了不少冰,暑热天冰吃多了,凉热相激,身子骨弱的人难免腹痛。” 蒋雁辰两眼含泪,楚楚可怜地对长公主说:“表姐,我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吃冰哪会吃成这样?” 正说着,大太监押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回说是送东西的所有人都找来了。小太监小宫女们扑通扑通,立刻战战兢兢跪了一溜。 太后正要质问,蒋雁辰拉住她,泪眼婆娑地哀求:“先别责怪他们了,他们也是听命于人,不如问问齐王妃配方里都加了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我吃不得的东西?” “你这孩子倒是仁义。”太后拍拍她的手,转而去问林小千:“你这新鲜吃食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到底还是绕到我头上来了,林小千心里冷笑一声。蒋雁辰的手段也就无非这些了,做这些桃桃乌龙茶时,长公主也在场,吃食端过来,人人都没少吃,只有她一个要死要活地喊疼,尤其当着自己的姐姐林皇后,她还真想污蔑自己不成? 她正打算一一交代配料和制法,长公主又发话了:“母后,雁辰妹妹如此疼痛,该叫太医来瞧瞧才是啊。” 林皇后立刻赞同道:“正是,正是。”继而吩咐自己身边随侍的宫女:“去,叫太医院的冯太医来。” 太后点点头, 分卷阅读100 拍拍蒋雁辰,安抚她说:“我竟忘了这一节,真是老糊涂了。” 蒋雁辰应了声是,继续抱着肚子哎呦哎呦个不停,却不再哭喊了,偶尔抬头撞上林小千注视的目光,立刻毫不避讳地狠狠瞪了回去。 林小千问心无愧,自然毫不畏惧,坦坦荡荡说了几句关怀体贴的场面话,便坐在林皇后身边,和她窃窃私语了几句。 长公主表情淡淡地坐着,瞧不出来是喜是怒。 平白又叫她出言相助,林小千心里有点打鼓,偷眼瞧了她几次,她始终神态自若,丝毫看不出之前被拒绝的沮丧或是怒意。低着头把这事思过来想过去,林小千也没揣摩出她的意图来。 正好林皇后拉着她说话,林小千也懒得再去深想,横竖回去要把这事一五一十告诉苏惟,后头就等着他来收场吧。 没多久,太医满头大汗赶了过来,对蒋雁辰一番望闻问切后,擦擦汗,向太后何林皇后拱手禀告说:“小姐无事,只是月事期间,许是着凉受了寒,才有经痛之症,不碍事的。可先服下一粒定坤丹,止住疼痛。臣再开个方子,为小姐调理几个月就是了。” 太后这才长出一口气,一边吩咐太医下去取药开方子,一边絮叨着说:“哎呀哎呀,还好是虚惊一场。”她又看向蒋雁辰,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身上不快还强逞能吃些冰凉之物。” 林皇后见状赶紧叫地上跪着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起来,笑着说:“一场误会,可是冤枉你们了。” 太后也连连称是,一人打赏了五百文,才让他们全部退下。 蒋雁辰见此情此景,刷白的小脸慢慢红了,低着头不再言语。 几个人又闲坐一会儿,然而经过这一遭,也说笑不起来了,长公主带头说起最近宗室婚嫁的喜庆事,太后跟着议论了几句,便开始上下眼皮打架,显然是有些精神不济了。 林皇后第一个察觉出来,拉着林小千起身说:“出门前,皇上让我尽早回去,说是还有事等着我商量,来母后这里偷闲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长公主立时会意,跟着说:“可不是,我府中也是一摊子事情等我收拾呢。” 于是,三个人行礼告退,一同出了门。 长公主的小轿也候在仁寿宫门口,上轿前,她回身看了一眼林小千,笑着说:“弟妹,难得今日吃了一口你的新鲜吃食,以后得闲再聚啊。” 林小千愣愣地看着她坐进了轿子,直到林皇后诧异地过来询问,才回过神来,上了自己的小轿。 两人的轿子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一阵喧哗,林小千满腹心事本来没有留意,谁知道混乱之中竟然冒出来苏惟的声音。 轿子一停,她掀开轿帘一看,果然是苏惟正冲几个人训话,定睛一瞧,挨训的人里,第一个就是刚才为蒋雁辰看病的冯太医。 “王爷!”她喊了一声,下了轿子。 苏惟远远看了她一眼,又说了几句,太医和余下几人才灰溜溜地走了。 林皇后此时也下了轿,疑惑地问林小千:“小惟这是在做什么?”林小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苏惟大步流星几步就迈到两人跟前,关切地问:“你们可还好吧?” 林小千回说:“你怎么来了?来母后这里,自然一切都好。” “我听说……”苏惟一顿,然后才继续说:“我是担心你们遇着什么凶险。” 林皇后忍不住笑话起他来:“你这孩子,宫里不就是自己家,哪有什么凶险不凶险的。” 苏惟和林小千一起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皇后,心说,还好你不知道。 随后,林家姐妹也弃了小轿,和苏惟慢慢悠悠向仁明殿走去。 林小千和苏惟心照不宣,路上交换了几次眼神。等进去陪皇上皇后喝了一盏茶,两人就起身告辞,任凭林皇后劝了又劝,非要留饭,也坚决找理由推辞了过去。 登上回去的马车,苏惟掀起半边纱窗,两人心事满怀,却都不开口,默默地看着外边的宫室甬道变来变去。直到出了宫门,放下纱窗,两个人才正式看向对方。 “你……”两个人不约而同开了口,说出来的竟然是同一个字,又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林小千先收起笑容, 认真地问他:“刚才你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苏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医院的冯太医过来给皇兄送养神丸, 话只说了一半,就有太后急召, 把人叫走了, 说是仁寿宫出了乱子,蒋家人也在场, 需要太医前去诊治。传话的小太监说得不清不楚,皇兄和我盘问了半天, 也不知道是谁, 出了什么事。我一着急,懒得叫人再去打听,干脆就自己过来了。” 林小千一双水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是在担心我?” 苏惟错开她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眼下是多事之秋, 谨慎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说完他回头看看林小千, 又低声问她:“冯太医说,蒋雁辰吃冰吃坏了 分卷阅读101 身子, 你和皇嫂没有胡乱吃冰吧。” 林小千不屑地说:“她那是自不量力, 不顾自己身子还贪吃贪凉, 病了都是自找的。” 说完, 她脸色又黯淡了起来:蒋雁辰暗恋苏惟, 却又十分畏惧苏惟,没胆子撩拨他,倒是把自己当成势不两立的情敌,尤其受蒋为辰那个奸诈小人的鼓动, 阴魂不散一样处处给自己找麻烦,到底该怎么让她知难而退,放过自己呢? 苏惟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关切地问:“你吃了多少冰?母后平时一向用食谨慎,怎么今日倒不忌讳了?” 因为那冰是我做的啊,林小千在心里默默地说,嘴上只乖巧地回答:“不过一小碗而已,不碍事的。” “吃了就是吃了,不管多少,回去必须喝碗姜枣汤。”苏惟板着脸说。 一想姜枣汤的辛辣味道,林小千鼻子一皱,心说,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逼着好端端的自己喝药汤。 苏惟看着她不情愿的神情,问:“不想喝?” 林小千满是期待地点点头。 苏惟淡淡地说:“我亲自一口一口喂你,你不想喝也得喝。” 见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林小千也不想硬碰硬,转而说起刚才的事情来:“今天皇姐特地寻了个背着人的时机找到我,说要借《广闻杂报》替她办件事。” 苏惟立刻警惕起来:“她想干什么?手都要伸到我齐王府了?” 林小千扯了扯他衣袖,说:“不是我的事,也不是王府的事。” 苏惟疑惑地看着她。 林小千接着解释:“她得知蒋首辅告了长假,说皇上和你少不得帮手,首辅之位不该空置……” 苏惟的火气腾地烧起来了:“她是想干政!” 林小千按住他手背,轻轻拍了拍,继续安抚说:“你先别急,我没有应下。我已经和皇姐说得明明白白了,若是其他事项,我一定全力以赴,唯独此事不能插手。” 苏惟火气还是腾腾向外冒:“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是不是放话还要再来找你?” 林小千低头默认了。 苏惟愤愤地把她拽进怀里,说:“若是她再来烦你,就和她直说,想用《广闻杂报》,让她亲自上门来找我!” 林小千乖巧地说:“你这尊大神最是好用,我哪里不知道?我早就把你搬出来了,说你不应允,我不会私自行事。以后皇姐来一次我推辞一次就是了,她要因此事恼怒了,就让她去找你算账!” 苏惟冷哼一声:“正好,我等着她来算总账。” 林小千趴在苏惟怀里,心里暗自盘算:书里的长公主虽然爱广招门客、举荐贤才,但她自称世外闲散人,从来没有亲自出面干政,这是出了什么变故,让她放弃之前的人设,主动要掀起风浪,扳倒亲表弟蒋为辰? 想了一圈,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蒋首辅真是有本事。” “什么?”苏惟听见,脸色刷的阴沉下来。 林小千赶紧辩解:“不,不,我是说他有本事得罪人,你一个,皇姐一个,都是极近的亲戚,偏偏闹得人人怨恨他。你就不说了,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没想到连皇姐都想着扳倒他,彻底夺了他的权。你说,他这本事不大吗?” 苏惟脸色这才和缓一些,重新揽紧她:“皇姐这样煞费苦心,其实不是冲他来的。” 林小千听得满头都是问号:“皇姐是成心想要夺了他的首辅之位,还不是冲他来的?” 苏惟长叹一口气,说“朝堂之事错综复杂,我原来极少向你提起,是不想你为此烦恼,如今你的小报做得风生水起,看来日后麻烦一桩桩都会找上门,我不得不对你透露一些,免得哪天你被人设局坑了。” “说来听听。”林小千一下子来了精神,朝堂之上争权夺势最是波云诡谲,比男男女女的八卦还惊险刺激,她可太想听了。 苏惟见她一脸兴奋,无奈地摇摇头。 林小千扯着他衣袖晃了晃:“说啊,说说啊。” 苏惟这才开了口:“譬如皇姐这一桩事,她不只想借你的手来办事,数个受过她恩惠的朝官已经开始轮番上书了。她这样处心积虑地谋划,不是为扳倒蒋为辰,而是要对付前些日子与她和离的陈驸马。” “蒋为辰是陈驸马的人?”林小千目瞪口呆。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节,长公主恋上美少年经她的小报一传扬,闹得是风风雨雨,最后长公主说是与陈驸马失睦和离,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好端端一个驸马是被长公主休了,两人反目成仇也不奇怪。 苏惟摇摇头:“陈驸马乃是当朝大学士,蒋为辰告长假,目前代他打理一应公务的,就是陈驸马。过去有蒋为辰制衡,陈驸马动作不多。如今他一告假,陈驸马一日之间弹劾了数位皇姐举荐的官员,偏偏那几人于公于私都有些疏漏,皇兄与我不能公然偏袒。今日早朝有官员甚至在陈驸马示意下一同上奏,暗指皇姐的门客结党营私。” 林小千忍不住惊讶地喊 分卷阅读102 了一句:“他这是要离间你们姐弟!” 苏惟应了声是,接着说道:“他有备而来,已收集了不少真真假假的证据。皇兄与我虽清楚皇姐为人,但证据被人在众目睽睽下列了出来,也不得不给百官一个交代。皇姐过去极少插手政事,此时应对起来也是捉襟见肘。” 林小千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她才想釜底抽薪,推举一位新首辅压下他的气焰。既然如此,你和皇上助她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为什么皇姐一提起你们,就说什么冥顽不灵?” 苏惟苦笑一下,说:“朝堂之上哪有如此黑白分明简单易行的事情?皇兄不想为难蒋为辰,一则无缘无故撤了他的首辅之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二则陈驸马出身河东世家,家族煊赫不亚于蒋家,之前皇姐和离闹得沸沸扬扬,已是我们亏欠了陈家,若是在朝堂上继续打压陈家,恐怕会让陈家更加离心离德。” 原来如此,果然朝堂政事都是草蛇灰线、伏行千里,事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林小千感叹地说:“看来皇姐是别无他法,才要另辟蹊径,因此想借我的《广闻杂报》造出声势来,堵住悠悠之口,也逼迫皇上和你做出决断。” 苏惟一听,把林小千身子扶正,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说:“你这样一点就通,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 林小千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堵住了接下来的话,她笑着说:“我总归是听你的,信你的,你说你是不是该高兴?” 苏惟还是沉默地盯着她的双眼,盯得林小千心一沉,收起了笑容。她心里正沮丧,苏惟脸上忽然又绽放出笑容,一把握住她的手,使劲一压,按在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高兴,高兴,从心里高兴。” 林小千抽回手,嗔怒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苏惟脸上笑意不减:“我偏动手了,等你还回来。” “嘘。”林小千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停下,继而抱怨说:“一背着人就这样没正形,小心叫人听见。” 苏惟重新把她揽进怀里,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林小千也卸下忧虑,身心放松地倚靠在他肩头。 一时间,车厢里没了声音,只有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车马声、叫卖声。朝堂风云变幻,前方危机四伏,幸而身边有个人可以倚靠。两个人默不作声,心里却都是一片宁静。 回到王府,苏惟先跳下马车,坐在后面马车上的小丫鬟正一路小跑往前赶,他扬扬手,示意不用着急,然后亲自扶着林小千下了马车。 一进内宅,杨公公和文秋早早迎上来,伺候苏惟林小千各自更衣后,上了新茶,才问起蒋府祭礼该如何置办。 和苏惟对视一眼,林小千只说依例置办即可,无须多花心思。毕竟蒋为辰在家忙得肯定是团团转,恐怕是没空惦记宾客祭礼的规格。 想到这里,林小千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一个主意。她挥退杨公公和文秋,轻声对苏惟说:“皇姐的事情未必是个死结啊。” 正在喝茶的苏惟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林小千自信地说:“蒋首辅告假在家,无非是为铲除家中内奸,并不是真的无法打理公务。皇姐与其处心积虑扳倒他,还不如直接上门,说服蒋为辰重新出山,这不是事半功倍么?” 苏惟听完,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林小千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恼意看向苏惟。 苏惟连忙解释:“我不是笑你,是笑蒋为辰。” 林小千一脸疑惑:“他?他是皇姐正经亲表弟,如今皇姐有难,他还能坐视不理吗?” 苏惟仍是笑而不语,见她手中的茶盏空了,不紧不慢地开始动手给她沏点新茶。 他一边添水,一边说:“蒋为辰不但是皇姐的表弟,更是蒋家当家人,他一举一动必然代表蒋家的立场。若是皇姐早些看出陈驸马的手段,早点去找蒋为辰,他答应下来也不难。可如今陈家已是明刀明枪亮出来,要和皇姐势不两立,他一旦出手,就代表蒋家和整个河东陈家作对,你说他怎么会轻易地答应下来?” 林小千低头想了一阵,叹了口气,说:“果然生在豪门世家,总是身不由己,遇着利益纠葛,骨肉亲情都得放一边。” 苏惟动作一顿,神色也暗淡了下来:“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总是有些道理的。” 林小千扯出笑容,安慰他说:“不管前朝往事,如今太后对你视同亲生,皇上把你当做知心兄弟,就算是皇姐,平日里言辞上总是咄咄逼人,但落到事情上,总是真心对你的。” 苏惟冲她笑了笑,笑容僵硬又干涩。 林小千怎么会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虽然现在兄弟姐妹其乐融融,但原书里,从男女主角的视角来看,齐王独揽大权,齐王妃仗势欺人,皇帝虽然对这个兄弟心怀惋惜,但大结局时还是在天下和兄弟中痛苦地选择了天下。长公主更是为儿女私情,默许了男主针对齐王夫妇的报复计划。 说好的亲情,最后所剩的寥寥无几。 分卷阅读103 未来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的,恐怕只有自己了,林小千伤感地想。 苏惟似乎从她的表情里也读出来无限的悲哀,一下子有些于心不忍。眼前人幡然醒悟后,他本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无忧无虑,只管过舒心日子,可没想到,她不但开了窍,还聪慧太过,遇事难免生气神伤,反倒叫他更加心疼。 他把新沏好的茶送到林小千面前,笑着另起话头说:“你呢?是不是真心待我,我此刻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不知道何时能吃上一口热汤热饭?” 林小千一看窗外,日光晦暗不少,算算时间早该是晚饭的时候了,一下子心生惭愧,讷讷地说:“我上午已经吩咐下去,备好了几样你爱吃的,我这就叫人摆饭。” 苏惟故意逗她:“不是拿好听话哄我的吧?” 林小千扑哧一笑,站起来轻轻捶他一下:“你好生等吃的就是了。”随即转身出门喊人去了。 没多久,果然文秋领着几名小丫鬟过来摆饭。先上来的是糟鸡、糟鸭几味糟卤,苏惟眼前一亮,眉开眼笑地说:“难为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一口。” 林小千心说,你竟然真的喜欢吃,也不枉我花了几张银票,从杨公公嘴里套出这么点情报。她面上波澜不惊,淡然地说:“我无意间听说了一个糟卤方子,听人说照方子做出来的糟卤骨肉皆酥,糟香扑鼻,我亲自盯着厨房试做了一些,今天糟到了时候,正好取出来给王爷尝尝。” 一听是她特地预备的,苏惟笑得更加灿烂,立刻夹起来尝了一口,刚嚼两下,他神情猛地僵住,随即疑惑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又扯着他坐在桌边,问:“如何?还合你的口味吗?” 苏惟又仔细瞧了一遍几味淡黄泛金的糟卤,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林小千也不催促,又夹了一块放在他面前。 这时苏惟才慢慢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幼年时在宫中时,最喜欢一位老御厨所制的糟卤,可惜御厨后来告老还乡,他还为此黯然神伤过一阵。那时他还年幼,被拘束得紧,不敢发话挽留,长大后他又日夜忙于政事,家中也没人在吃食上替他尽心操持过,这糟卤竟是多年未曾尝过了。如今林小千不知费了多少工夫,默默把自己的童年所爱送到了眼前,苏惟怎么能不心绪翻腾。 林小千对他的情绪好像毫无察觉,只冲他淡淡笑了一笑,苏惟压抑下去翻滚的心潮,继续低头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好,真的好吃。” “那就好。”林小千没有再追问,转身从文秋手里接过来几样热菜摆了上来,八宝鸭、清炒茭白、茨菇焖肉,都是简单家常菜,还有一盅芙蓉海参汤,她专门摆到了苏惟面前。 正专心吃糟卤的苏惟眉头一皱:“这东西,食之无味,拿走吧。” 林小千故意脸一板:“这不是吃食,是药,你天天日以继夜为公事忙,不好好补养身体怎么行?这药啊,你非吃不可。” 听出她心疼的意思,苏惟心中一暖,主动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说:“是,是,王妃说的是。”林小千这才作罢,坐下也一起吃起饭来。 之后几天,苏惟每天照常上朝忙碌政事,林小千独自在家,除了打理家务和小报,就是尽心照料他衣食住行,面上安然平淡,心里却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哪天一睁眼,收到长公主的请帖。谁知道风平浪静了几天,请帖没等来,却等来了长公主大驾光临。 这一日,苏惟难得休沐日无公事可忙,在家左右缠着林小千,逼问糟卤方子的来历,林小千拗不过他,老实交代出来,说是自己偶然和杨公公闲谈,想起这一桩事情来,于是派人去了趟老御厨家乡。 正巧老御厨的儿孙学了全套的手艺,经营着一家沿街小店铺,林小千派过去的手下是个机灵的,立刻买下当地热闹街市上一间铺面,换了糟卤方子回来。 林小千说得淡然平常,苏惟却听得心神震动。他自从协助皇兄打理朝政以来,迎上来恭维献好的不计其数,然而在他看来,这些赤裸裸带着目的的殷勤,更像是引诱他坠落的陷阱,浮夸奢华又危险,他只能筑起冰冷的铜墙铁壁来拒绝这一切。 今天却不一样,眼前的人花尽心思,只为找回一样他喜欢的普通吃食,苏惟觉得自己的心软得像要化了似的。 林小千像是读出了他的心思,故作不在意地说:“你小时候馋这糟卤馋得要死要活,我却没尝过,一时好奇,就叫人去找方子,想看看好吃到了什么样子。” 苏惟笑了:“你这又派手下,又花钱的,只为了这点好奇吗?” 林小千还在装模作样:“是啊,试了一试,味道果然不错,比现在宫里御膳房做得还香上几分,这钱花出去甚是值得。” 苏惟一下子倒在她身边,笑得浑身直打颤:“你啊你。”笑完了,又猛地坐起来,一脸认真地看向林小千。 他这突然一变脸,林小千倒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苏惟没有回话,身子一动,整个人凑到了 分卷阅读104 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惯性地要往后退,苏惟大手一伸,抵住她后背,让她一丝也动弹不了。就听他轻声说:“我……” “王爷,王妃!”一个字刚说出口,外面忽然传来杨公公急促的喊声。 苏惟坐直身子,瞥了眼面红耳赤几乎要冒烟的林小千,勾了勾嘴角,才大声问道:“喊什么?” 杨公公回说:“禀告王爷王妃,长公主驾到,现在人已经下了马车,坐着小轿正要进二门。” 苏惟和林小千都是一惊,两个人交换一个眼神,心说终于找上门了。 收拾齐整后,两个人并肩立在正厅廊下,下边太监丫鬟分两溜儿整整齐齐站着,静候长公主大驾。不过半刻功夫,果然长公主风风火火地现身了。 她哈哈笑道:“你们夫妻倒是真客气,我不过闲来无事来串个门,你们还摆出这样的大阵仗来。” 林小千心里吐槽,如果是真的闲来无事就好了,笑嘻嘻走下台阶,牵住长公主的手,说:“皇姐难得大驾光临,我们怎么能怠慢呢?好酒好茶都拿出来了,只要皇姐不嫌弃就好。” 长公主继续哈哈大笑着说:“还是你会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把人让进屋子,上了新茶和几味糕饼。长公主拉着林小千坐到了榻上,和她亲亲密密聊起了家常话。 苏惟沉默地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两个人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林小千说:“你不是说今天试做了香露么?不如拿出来给皇姐也尝尝。” 长公主拉住林小千,语带不满地说:“什么香露?你想喝自己去做,别搅乱我们说话!” 林小千冲长公主一眨眼,笑着回说:“皇姐,今日香露比那天我在仁寿宫做的还好,你真的不想尝尝么?” 长公主皱眉犹豫一下,松开了手:“好,那我等你的新鲜玩意儿喝。” “皇姐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林小千一边回话,一边和苏惟对视一眼,转身出了门。 沿着游廊走了一阵,林小千顿住了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苏惟话说得坦荡,她答得干脆,然而她今天并没有做什么香露,只是她知道,有些话苏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而已。 第六十七章 在游廊里徘徊了片刻, 林小千才拿定主意。她喊文秋过来, 吩咐她去预备材料,自己则是要亲自动手, 圆上苏惟刚才打发自己的说辞。 几样应季水果, 加点新鲜荸荠,再配上些玫瑰茄、陈皮、牡丹皮, 一并入锅煮了,最后水晶碗盛出来, 是一团可爱新鲜的紫粉香露。林小千慢工细活折腾了半个时辰, 又等香露自然冷却下来,才端着托盘往正厅走。 因为担心两人会针尖对麦芒吵得天翻地覆,她早早嘱咐了文秋,留在正厅院子里, 时刻留意屋内的动静, 若是有吵闹声及时来向她禀告,没想到这大半个时辰过去, 也不见文秋来报信。 难道他们心平气和地谈出了结果?林小千心里暗自嘀咕。短短的一段路, 她走得有些沉重, 心里百转千回, 反复推测苏惟和长公主有可能谈判出来的种种方向。 刚进正厅前的院门, 文秋立刻迎了上来,向林小千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太平,继而要接过来她手中的托盘。 林小千摇摇头, 说:“我自己送过去,你继续好好看着,留心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文秋收回手,低头应了声是。 正厅此刻仍是大门紧闭,林小千贴在门缝边支着耳朵听了听,只觉得里头悄无声息,像是连说话声都没有。她轻轻敲了敲门,屋内响起了苏惟的声音:“是谁!” 林小千答道:“是我啊,刚调好了香露。” 很快门从里头打开了,露出苏惟一张冰山一样的脸。看他双眼通红,满是阴鸷,林小千就知道两人这一场交锋肯定是异常激烈。 进了屋子,长公主半歪着身子,倚坐在长榻上,神色略略有些颓唐,见着林小千,她精神一振,露出满面笑容,说:“什么好东西,叫你费了这样大的工夫?” 林小千也自然地回了一个笑脸:“皇姐尝尝看,这样东西值不值得费工夫。”说完,放下托盘,拿了一只水晶碗递给长公主。 见水晶碗中只有五色果粒浮在紫粉香露里,长公主诧异地说:“怎的?齐王府今年夏天是连冰都没备好?” “皇姐这话可是说错了。”林小千又拿起一只碗送到苏惟手里,看了他一眼,转回身笑着解释说:“那天蒋小姐吃坏了身子,王爷便下了死命,不准我再动冰凉之物,我哪里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只能另换他物来消暑了。” 长公主连汁带果粒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尝,不禁有些惊讶:“这是放了什么?怎么喝下去这样清凉甘爽?” 林小千回答说:“不过是几样生津清热的药材,加上新鲜果子提了提甜爽味而已,皇姐若是喜欢,我写下方子,回去叫下人照做就是了。” 长公主边吃边笑:“还是你贴心。” 林 分卷阅读105 小千陪着她不咸不淡又聊了些闲话,苏惟还是沉默不语,独自坐在窗边喝完了整碗香露。 没多久,长公主一碗也喝得见了底,林小千刚要去收碗,她伸手拦住,说:“话还没说完呢,怎么人就要走?” 林小千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来了,来了,她终于要切入正题了。林小千收回手,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皇姐放心,你说吧,我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呢。” 长公主直接伸手拉着她坐下,笑嘻嘻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忽然话锋一转:“蒋为辰的事情,小惟应下了,晚些时候,我叫人送几位官员的履历过来,有劳弟妹给他们说些好听话。” 林小千瞥了苏惟一眼,苏惟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明白两个人已经达成了不知道能不能告人的协议,林小千没时间多想,笑着答道:“皇姐既然交代下来,我尽力去办就是了。若办得不好,皇姐别怨我就是。” 长公主拍拍她的肩,说:“交给别人,我还要犹豫担心几分,交给你,我是十足十的放心。”林小千接着话茬谦让几分,长公主满面笑容地连夸带赞,从头到脚把她吹捧了半天。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神,林小千已经陪笑陪得脸都僵硬了,一箩筐一箩筐的好听话砸过来,她是真心受不住啊。 她揉揉脸,转过身去,正撞上苏惟的视线,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林小千戳戳他。 苏惟神色严肃地问她:“你不问我为什么今天改了想法,答应下皇姐吗?” 林小千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直接上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才正经地回答说:“我问了,你会说吗?” 苏惟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林小千毫不在意,继续戳他嘴角边的肉,戳出个不自然的酒窝,自己扑哧一笑,说道:“不用问我也知道,皇姐一定是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苏惟捉住她还在乱动的手,牢牢攥紧捂在心口,一字一句地说:“不错,你说的全对。但你要信我,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朝堂之事……” 林小千抢着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波云诡谲,我不该牵扯进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还想去戳苏惟的面颊,嘴上也嬉笑着说:“哎呀,哎呀,翻来覆去总是这几句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苏惟松开手,直接长臂一捞,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把她整个人轻轻向上一抛。 林小千吓得哎呀哎呀叫个不停,抱着苏惟的脖子,气吼吼地喊:“你!你!放开我!” 苏惟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双臂,作出还要抛举的姿势来,林小千立刻识相地哀求起来:“求你!求你放我下来!” “会好好说话了吗?”苏惟问。 林小千忙不迭地点头:“我听你说,我全都听你说。” 苏惟这才轻轻把她放下,牵着她向屋里走,边走边说:“我拿你的小报换了皇姐的东西,日后我一定百倍偿还给你。” 林小千觉得有点好笑:“这算什么大事?我们本就不分彼此啊,小报多少消息是你我商量着做出来的,怎么今天这么生分?” 苏惟加快脚步,把林小千拉进屋子,掩上屋门,郑重其事地说:“此事不比以往,你的小报带头吹出风向,搅乱当下的政局,说不定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 林小千也正色回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也不用这样愧疚。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想一味给你拖后腿,而且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苏惟摇摇头,叹了口气:“朝中官员哪个不是豺狼虎豹?你这消息一放出去,就招惹了最凶狠的一窝,这实在叫我难以安心。” 他抬头看向林小千,眼神中满是痛苦,嘴里喃喃说道:“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林小千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语气轻缓地说:“那我以后不出门了,每天就在家里,一切由你护着,只管吃喝玩乐,可好?” 苏惟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这场风波若是不平息,你要少在人前露面,我真心怕你……”他停顿一下,咽下了剩下的几个字。 林小千主动靠在他肩头,柔声说:“有你做我的依靠,我有什么可怕的。” 苏惟听得心神一震,紧紧抱住了她。 到了晚间,果然下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府来了人,来者还坚持说要亲自面见王爷王妃。 这时,苏惟和林小千正躲在凉屋,仔细商量消息的写法和发布时机。听见这话,苏惟先警惕起来:“她在打什么主意?” 林小千倒是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迎面而上就是了,因此不在意地说:“不管什么算盘,我们先见人见了东西再说。” 等来人一进门,两个人都是一愣,来者竟然是那位把长公主迷得晕头转向的美少年。 见苏惟和林小千愣在当地,美少年丝毫不意外,笑着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晚间上门叨扰,打搅王爷王妃了。” 苏惟端起茶盏 分卷阅读106 ,半抬眼皮看着他,却不说话。 看苏惟对来客不假辞色的样子,林小千明白他是恨眼前这人迷惑长公主,挑起了如今的无数风波。但此前太后曾召集家宴,请了美少年入席,算是应允下长公主和他未来的婚事,于情于理,他们夫妻都该对这位未来的小姐夫礼让三分。 因此她客客气气回道:“劳烦公子专门跑一趟,该是我们道声辛苦才是。”边说边在背后掐了苏惟一把。 苏惟嘴角抽搐了一下,才慢慢放下茶盏,开口说了三个字:“有劳了。” 美少年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敌意,还是一脸灿烂笑容:“公主说,要送的东西事关重大,一丝一毫都不可泄露给外人。”他挠挠头:“所以差遣我过来了。我也不敢随便把东西交给府上下人,因此才求见王爷和王妃。” 苏惟冷冷地又吐出三个字:“东西呢?” 美少年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垂下头不言语了。 林小千瞪了苏惟一眼,扯出一个笑容:“王爷心急如焚,说话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公子可不要见怪。” 美少年还是沉默地低着头。 林小千又狠狠地掐了苏惟一把,苏惟痛得轻哼一声,才缓和了语气,说:“本王是忧心皇姐所说的大事,一时说话失了分寸,公子莫生气。” “如今见着我们,公子放心把东西给我们就是了。”林小千接着说。 美少年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第六十八章 “王妃说的是。”美少年边说边掏出一支细工花簪, 双手捧了上来。 林小千刚要去接, 苏惟一个快步,抢先拿到了手里。他扫了一眼簪子, 问道:“这就是你要送的东西?” 美少年笑着回话说:“正是。东西已经送到, 在下就不叨扰王爷王妃了。”说完躬身又行了一礼,人就往外走。林小千起身要去拦人, 被苏惟一把拉住。 “让他赶紧走!”苏惟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林小千拿过来簪子,一边打量一边疑惑地说:“皇姐不是说要送履历吗?现在没头没脑只送来一支簪子, 这是什么意思?” 苏惟轻哼一声:“她不过是临到事前, 还想再挽回一局罢了。你信不信,若是把那人喊回来,问他详细情形,肯定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那这簪子……”林小千又细细端详一遍, 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惟接手过来, 举着簪子在灯烛下面照了照,忽然猛地去扯簪子上的细工花。 林小千瞪大眼睛凑过去一看, 细工花只用一颗珍珠固定在银簪上, 被苏惟用力一拉, 珍珠啪一声掉了下来, 叠得整整齐齐细工花瞬间散成了一条丝帛。她接过来抖开一看, 丝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皇姐这一手,到底是为了保密,还是为了给我们添麻烦?”林小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苏惟不屑地说:“她是叫人迷了心窍,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了。眼前的境地下, 她还想负隅顽抗,可笑!” 林小千拍拍他肩膀,劝说道:“好了,好了,皇姐已经许给了你天大的好处,这会儿耍个障眼法,让她出出气也无妨。我们既然找到了,还是忙正事要紧。” 苏惟自然不再有二话。两个人凑在灯烛下,一个念,一个写,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才把丝帛上的内容誊抄下来,之后又是一字一句地商量议论,等拟好文稿,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林小千望了望窗外的晨曦,揉揉双眼,说:“王爷,你洗漱更衣上朝去便是了,这文稿我亲自送去云锦书肆。” 苏惟立刻怒了:“说什么胡话!不是说好了吗?风波不停,你就好生在家待着。” 林小千也不服气:“此事事关首辅之位,中间要出了岔子,那可怎么是好?” 苏惟哪里肯答应,一把抢过来文稿,几步迈到门外,着人喊来了杨公公,正颜厉色地吩咐说:“你,送这文稿去云锦书肆,今日抄印发布出去,中途要是出了差错,就提头来见我!” 杨公公恭恭敬敬领了命,捧着文稿就出了门。 人刚走,苏惟拍了三下手掌,屋子里凭空跳出几个黑衣暗卫来。苏惟冲着杨公公的背影努努嘴,说:“全程盯好文稿,若是节外生枝……”他举起手刀,架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几名黑衣暗卫应声称是,随即身影一闪,不见了踪迹。 林小千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不禁问道:“你这是要……” 苏惟不理她的话茬,直接背过身去取衣架上的朝服,嘴上说:“你累了一宿,回卧房好好休息休息,等我下朝回来。” 林小千上前还要跟他理论,苏惟直接解开外袍,笑着问:“怎么?要帮我更衣吗?” “你!”林小千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躺在床上,支着耳朵等了半天,结果等来了文秋,知道苏惟上朝走了之后,她砰一 分卷阅读107 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抄印好的《广闻杂报》送到面前,林小千仔细读了三遍。 这一期小报头版历数了蒋为辰的种种罪状,为官不仁不义,欺上瞒下,家中姬妾成群喜新厌旧,条条罪状都有根有据,但算不得致命,然而经过她和苏惟一番言语夸张,蒋为辰被描写的公事不尽责,私德全败坏。后面是几位长公主举荐的官员,为官清廉勤勉,政绩累累却被蒋为辰压制,多年不得高升,一字一句无不叫人泣血垂泪。 读完最后一遍,林小千忽然后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原来窗外阴了天,带着水汽的凉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把小报折好压在书桌的镇尺下,林小千走过去关了窗户。刚合上窗扇,外面就是一阵电闪雷鸣,眨眼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啪啪地砸着门窗。 盯着风雨中微微颤动的门窗,林小千感叹了一句:“风雨终于来了。” 果然这一天之后,苏惟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回来也只顾得上匆匆忙忙吃口饭。不过两日,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 林小千看得心疼,但她一提帮忙,不是被苏惟转移话题,就是惹来苏惟一顿数落,她也只好闭口不提。 又因为之前答应了苏惟不随便出门,她在家左右无事可做,每天便和文秋一起泡在厨房,钻研滋补汤水的制法,只为等苏惟回家喝上一口。 有一天,一边梳头一边照镜子的林小千,看着镜子里自己百无聊赖的面孔,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颓丧的想法:自己这一天天过得,不就和豪门的深闺怨妇一个样吗?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穿书过来,怎么又过上了这么卑微的生活? “叹什么气?”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回头一看,正是苏惟倚在门边,笑眉笑眼看着他。林小千一见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噘着嘴质问他:“你说我为什么叹气!” 苏惟走过来,两只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这几天被关在家里,心里烦闷。等事情有了定局,风波过去,上天下地,我都由着你。” 林小千甩了甩肩膀,没甩掉黏在上面的两只手,干脆自暴自弃地向前一趴,嘴里嘟囔:“我就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儿,有空有心情了,回来逗一逗,有的忙,就被丢一边。” 苏惟眼睛一瞪:“谁说的?你是王府正经女主人,我在亲戚跟前的面子还得靠你给我挣呢。” 林小千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苏惟笑了一声,说:“明天是蒋为辰夫人出殡的正日子,你说说,你不得出门给我撑门面吗?” 林小千一听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磕到了苏惟的下巴上,两个人都疼得喊了声哎呦。 第六十九章 林小千龇牙咧嘴地捂着撞疼的头顶, 惊喜地问:“我能出门了?” 苏惟被撞得眼冒金星, 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毛手毛脚的,还想出门?” 林小千高涨的热情哗啦被一盆水浇灭了, 她醒过神来, 赶紧凑过去看苏惟被撞的地方。就见他脖子前面带着下颌整个红了一片。 她又是愧疚又是害羞,轻声问:“撞得很疼吗?”边说边上手轻轻蹭了蹭, 害得苏惟又倒抽一口冷气。他拿下来林小千的手,吐字还是模模糊糊的:“不碍事。” 林小千觉察出他的异样:“撞到舌头了?” 苏惟眼中满是委屈, 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林小千凑得更近了一点, 眼睛几乎贴到了苏惟唇边,问他:“撞伤了吗?给我看看。” 苏惟趁势一低头,亲了她一口,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 他立刻后退两步, 鼓着嘴巴,含混地说:“好了, 算你赔礼了。” 林小千被他这孩子气的动作直接逗乐了, 笑了几声, 她才想起正事来, 赶紧追问苏惟:“我们去蒋府是为了送殡?” 苏惟揉了揉嘴唇, 答道:“嗯,他那个假夫人明日出殡。” 林小千深深叹了口气,可怜的女子终于能入土为安了,不把幕后凶手找出来, 怎么对得起她们这些无辜冤死的可怜人呢? 撞疼的舌头慢慢缓了过来,苏惟再开口说话时,言谈吐字清晰了不少:“蒋府内奸还没有揪出来,这次过去,我们略坐坐就走。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林小千下意识想反驳,但瞧见苏惟严肃的神情,还是把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换了青衣素服,直奔蒋府而去。到了福宁街,街上人来车往和平时一样,快到蒋府大门前,才看见白幔白灯笼,像是丧事出殡的样子。几个小厮懒懒散散站在门口,来客车马到了跟前,才甩甩袖子上来迎接。 林小千一路看一路自己心里嘀咕,这丧事果然办得敷衍潦草,想想那位冤死的女子,名义上也不过是续弦夫人而已,又不曾生儿育女,再加上蒋为辰完全把她当做诱敌的幌子,想来对她 分卷阅读108 的丧事也不甚上心,说到底,还是只有可怜两个字。 因此到了灵前,她真心实意上了三炷香,发誓要找到幕后黑手,让他血债血偿,愿这可怜女子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上完香,灵堂内外也不见蒋为辰的踪影。立在灵前一一向宾客道谢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冰冷如霜,不见一丝悲伤。 苏惟偷偷在她耳边提了个醒,林小千才知道少年原来是蒋为辰的长子。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生涩地迎来送往,她心里不禁又吐槽起蒋为辰来:把年纪还小的儿子拉出来迎来送往,都不肯露面,也不知道是忙着抓内奸,还是躲清闲。 走出灵堂,立刻有管家上来引路,要请他们去后堂饮茶,稍事歇息。苏惟张口就想拒绝:“你传话给蒋首辅,告诉他是本王说的,今日府上人多事杂,王妃又犯了旧疾,我们就不多打搅了。”林小千一听,立刻配合得捂住心口轻咳两声,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管家还想再劝两句,苏惟眉一挑,眼一瞪,瞬间煞气外露,吓得管家哆嗦个不停,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 苏惟也不想磨蹭,半扶着林小千就要向外走,刚过了前面花厅,就见蒋为辰背身大马金刀地挡在前面的甬道正中间。 他也不转过身子,就开口问道:“来了茶也不喝就要走吗?” 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比,声音干涩嘶哑,林小千不知怎的,听出来眼前人是满腹的怨气。她心里一惊,伸手抓住苏惟的衣袖才稍稍有点心安。 苏惟嘴上还在迂回客气:“今日蒋兄家中人多事忙,我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以后上门再找蒋兄饮酒喝茶。” 蒋为辰猛地转过身来,蹬蹬几步迈到苏惟和林小千跟前,怒气汹汹地说:“哼,要紧事就该及时谈,就不要再拖了吧。” 他双眼布满血丝,鼻翼呼哧呼哧地一张一合,嘴边连胡茬都冒了出来。看这狼狈相,林小千立刻明白,《广闻杂报》一通吹风带节奏,真的重重地打击了蒋为辰。 如今他们送上门来,蒋为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小千越想越心惊,下手抓苏惟的力气也不知不觉越来越大。 苏惟轻轻拍拍她手背,等她安心地放下手后,眼睛一眯,气势凌厉起来,毫不示弱地冲蒋为辰说:“今日夫人出殡,蒋兄还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政事公务,不妨等你销假后,到朝堂上去说。” 蒋为辰一个箭步冲到苏惟面前,伸手一拳直冲他面门砸了过来。林小千双眼一闭,听见耳边闪过一阵风声,吓得连连惊叫起来。等再睁开眼时,就见苏惟大手抵在蒋为辰的手肘,暂时拦住了对方的拳头。 两个人都使出全身的力气,面红耳赤地在对抗,你不动我不动,你一动我也动。林小千有点张皇无措,眼下他们身在蒋府,如果蒋为辰有心设下陷阱,就算有暗卫随时随地缀在身边,也很难保证他们夫妻的安全。 她急中生智,大喊了几声,想把来往的宾客召集过来,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最好脱身。然而刚才管家故意引错了路,这里僻静偏远,显然不是正常宾客该走的路线,她大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林小千着急地想走回灵堂喊人,又担心苏惟一个人在这里会遭暗算,正犹豫不决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殡的日子,你们这表兄弟不去忙正事,在瞎闹什么?” 回头一看,长公主面色阴沉如水,正快步走过来。 得救了,林小千心里一喜,立刻感激地跑过去,拉住长公主,故意颠倒是非地告状说:“皇姐,你快看看,他们为一两句口角,你不依我不饶的,真是闹得不成体统。” 第七十章 听见长公主的声音, 蒋为辰第一个收回了手, 蹬蹬几步冲了过去。 林小千先过去上上下下察看了苏惟一番,见他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扭头再一看, 蒋为辰停在长公主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公主似乎毫不在意, 昂着头高声地质问他:“送殡的宾客们陆续都到了,你躲在这里不敢见人, 是害怕还是羞愧?” 蒋为辰目光越发狰狞, 利剑一样似乎要直直刺穿长公主。 长公主口气还是很强硬,继续喝骂道:“舅父临终前,把蒋家交给你统领,难道你就这样轻易地叫人打跪下了?你愤怒恼恨, 你不服气, 来啊,有招出招, 我时刻候着你!”说完, 霸气地转身走了。 蒋为辰追了半步, 又停下来, 气得整个人都微微哆嗦了起来。 目睹全程的林小千, 觉得简直大开眼界,真真的亲戚,在人背后插了一刀,还能这么嚣张地出口教训人。她再次没见识地感慨, 有权有势真好。 苏惟围观完两个人的对峙,拉住发愣的她就要往外走。蒋为辰这时竟然冷静了下来,收起浑身怒气,镇静地说:“表弟留步,难得你上门一趟,不坐坐喝盏茶,是我怠慢了。” “表兄,不是还要迎送宾客,送夫人出殡么?我们还是不打搅了。”苏惟难得 分卷阅读109 客气地喊了声表兄,嘴上却还是搬出了一套拒绝的说辞。 蒋为辰冷笑着说:“我近来伤心过度,生了场大病,现下身虚体弱,迎来送往实在撑不下去,正巧来的宾客都不是外人,愚兄倒是想请表弟出面为我协理一二。” 他是非要留人算账不可了。一手炮制出炮轰蒋为辰消息的林小千有点心虚,怯生生地看向苏惟。 苏惟早就面色如常了,听见蒋为辰的话,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可真是不巧了,我家王妃缠绵病榻数日,今天强撑着病体来为蒋夫人祭灵,若是留下,只怕为府上徒增麻烦。” 见他还想推辞,蒋为辰直接点名道姓喊了一声:“苏惟!” 林小千更紧张了,这样当面冒大不韪的叫人,显然是急眼了,这人要是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阴招来可怎么办?苏惟察觉到她的变化,微微向前迈了半步,把她挡在身后,淡定地应了声:“表兄。” 蒋为辰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最后抛出来一句话:“王妃如果是犯了旧疾,才正应该留下。” 林小千听得一愣,身前的苏惟已经怒得几乎要喷火了。 然而蒋为辰抢在他叫骂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我家夫人病重时,愚兄着人去雾灵山请了一位神医,据说专医人身上的天生异味,可惜他人刚进京城,还没来得及诊脉,我那苦命的夫人就已经过世了。愚兄想着,也许王妃的病症,神医能瞧出来个一二。” 苏惟腾腾燃烧的怒气瞬间熄火了,他一言不发,冰冷阴鸷地看向蒋为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噼里啪啦的溅出来交锋的火花。 蒋为辰这几句话,话里有话,神医是假,消息是真,摆明了是拿异香女子的情报来要挟他们,林小千一下子犹豫起来。 如果蒋为辰真有异香女子的重要情报,他们拿到手,说不定就能尽早查出幕后黑手。但是从老奸巨猾的蒋为辰手里拿情报,他肯定狮子大开口,且不说得让他们偿还造舆论的旧债,恐怕还得从别处下嘴。再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苏惟和蒋为辰互不相让,目光对阵了许久,苏惟终于先挪开视线,凉凉地说:“表兄家中有丧事,我们就不添乱了,神医我带回去就好。” 蒋为辰又是一声冷笑:“神医出山一趟实属难得,何况老人家路远山遥赶到京城,感谢的银钱是不能少的。” 苏惟一脸嘲讽地说:“怎么?延请神医的银钱,表兄还要代收?” 蒋为辰还在装模作样:“神医久居深山之中,不通人情世故,愚兄我少不得替他老人家谋算谋算。” 他们不干不脆的一通打哑谜,林小千听得腻烦,直截了当地说:“不妨先请神医出来,大家当面谈谈病症之事。” 话音刚落,蒋为辰刀子一样的眼神,直戳戳瞪了过来。苏惟又挪了半个步子,完全把林小千挡在了身后。 他高声说:“银钱多少表兄先开个价,只要那位神医不漫天乱要钱,本王自然是都答应的。” 听见苏惟这句话,蒋为辰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看了看左右,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王妃不如随我进内宅,直接去见神医。” 见苏惟点了点头,林小千抬步就要走,被苏惟一把拉住:“我家王妃旧疾未愈,受不得累,去见神医太耗心神,她不去为好,我也不客气了,找表兄借个地方,给她歇歇。” 林小千刚想争辩几句,转头对上苏惟关切的神情。她转念一想,这两个人肯定是要好好谈判一番,做场大交易,说不定还涉及朝政大事和官员任免,苏惟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听见。于是她点点头,无声地向苏惟说了个好字。 蒋为辰先是疑惑地看着两个人,随后明白过来,也不再纠结,直接回说:“我家中西苑已经专门辟出来招待各位女眷。我这就吩咐下人,单独空出来偏厅给王妃歇息……” 苏惟扬扬手,说:“皇姐人在哪里?我也送她过去,有人帮我看着她才好。” 蒋为辰被他一句话噎得顿了一下,但很快接话说:“那也好。长公主歇息的地方应该在西苑花厅,我喊两个丫鬟送王妃过去……”说着就要出去叫人。 “不必了。”苏惟又打断他的话,说:“我亲自送她过去,把人直接交到皇姐手上,我才放心。”边说边拉着林小千向外走,完全不顾蒋为辰越来越黑的脸色。 他也不问蒋为辰路该怎么走,直到看见一个路过的下人才揪过来,让他带路。蒋为辰一言不发,黑着脸跟在两人后面。 第七十一章 过了一进院子, 拐进西苑, 长公主在门口立着,周围围着的几名蒋家亲眷, 正纷纷陪着笑脸和她说话。 见苏惟拉着林小千进来, 后头还不远不近地跟着蒋为辰,长公主立刻又喊渴又喊饿, 蒋家亲眷个个都是会看眼色的,马上说着去倒茶端点心, 散了个干干净净。 苏惟直接把林小千推到长公主面前, 一本正经地编了几句瞎话:“皇姐,小千她蒋家的亲戚见得少,大场面也见得少,劳烦皇姐 分卷阅读110 费点心思带一带她。我一会儿再过来接人。” 长公主怎么能听不出来苏惟的言外之意, 蒋府里危机四伏, 人就送到自己面前,让自己看着, 最后得毫发无伤地还回去。再看看后面脸色黑如锅底的蒋为辰, 她心里更是明镜一样, 苏惟和蒋为辰显然是要谈判合作了。 她柳眉一竖, 口气不善地说:“看你这话说的, 不是总怪我这做姐姐的泼辣不讲理吗,现在人给我教,不怕我带坏你的小娇妻?” 林小千赶紧上来打圆场:“是我央求他来找皇姐的,我原先和许多亲戚不亲近, 来往也少,实在是我的错。如今我知道这样不对,才想着跟皇姐好好学学人情世故。” 长公主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一肚子邪火却不好冲林小千发。一则她成功和离是林小误打误撞帮了忙,二则皇室宗亲里能让她高看一眼的人不多,不再犯糊涂的林小千就是里头难得的一个。 再说蒋为辰首辅之位岌岌可危,也是她主动出手,理亏在先,刚才自己还振振有词地放话说,等着蒋为辰还击,现在也不好明面上就横插一杠子。 想定了主意,她上前牵住林小千的手,笑着说:“你真心想跟着我,我哪里还敢嫌弃?这里满院子的人,个个人精似的,和她们说话实在费神,也只有你能陪我说几句可心的话。” 林小千点点头:“那我就厚着脸皮跟着皇姐了。”说完回头给了苏惟一个眼神,让他安心。 不远处的蒋为辰也插话说:“外边人多事杂,长公主和王妃在此处安心坐坐,有管家娘子在门外候着,缺了什么直接吩咐就是。” 苏惟拍拍林小千的肩膀,盯着长公主甩下一句:“人交给你,有劳皇姐了。”嘴上客气,眼中却满是威胁。说完向蒋为辰一扬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噎得上不来:“这……这个……” 林小千赶紧劝她:“他的性子皇姐还不清楚吗?脾气一上来,说话不管不顾的,正好他走了,我们也别去理他好了。” 正说着,先前散了的蒋府亲眷,此刻见苏惟和蒋为辰走了,陆续端着茶盏吃食又现身了。林小千拉着长公主在树下石凳坐好,客客气气从几人手上接过来沏好的茶水和点心。 她笑容满面,一个个问清蒋家人的身份,婶子表姐的叫了起来。蒋家人也极有默契,王妃平易近人,王妃容貌端丽,你一句我一句夸赞的话不停地向外蹦。 长公主坐在正中间,随意除了应了两声就不再说话,只面色阴沉地坐着,就着茶盏喝了一口茶便丢回石桌上,点心更是看了看就摆手不要。 蒋家有人特地把话题往长公主身上引,长公主越发地不耐烦,一句话茬也不接,脸色还越来越黑。几个女眷见情势不对,站着说笑了两句,就一个接一个找理由退了下去。 剩下林小千强撑着笑容,绞尽脑汁地哄长公主说话,一会儿问她素白裙子这样光亮,是什么料子,一会儿问她头上凤钗坠子用的是哪里的珍珠。 对着林小千,长公主不好再甩脸色,一句两句地开始答话,林小千脑筋一动,先起头闲谈起家常话来,尤其说到太后近来越发像个孩子,总是闹些小脾气来催她们入宫陪伴,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到这个时候,长公主终于平息了怒气,和林小千嬉笑起来。 两个人正说得热闹,忽然一个中年仆妇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后禀报说:“长公主,您家人在门外,说有东西要给您过来。” 长公主眼皮也不抬地说:“让他直接进来,还啰啰嗦嗦报什么信。”说完又冲林小千抱怨:“蒋府出殡办得实在繁琐,叫人动不动白等半日。” 中年仆妇被说得脸上一红,扭身走了,不多会儿,领着一个人又走了回来。林小千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竟然又是那位美少年。 长公主一见他,立刻乐开了花,起身迎上去说:“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跟着崔大人认认各家的来客吗?” 美少年嗓音清脆地答话说:“愉姐姐,你每日要服的玉容丸放在我这里,入口的东西叫别人转送,我总是不放心,所以才自己送过来了。” 长公主向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小丫鬟啐骂道:“肯定是她们几个只顾着贪玩,随身要带的东西都没清点明白。”骂完冲着美少年又是温柔一笑:“只有你时刻把我放心上。” 美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水晶瓶,送到长公主面前,委委屈屈地说:“愉姐姐不嫌我多事乱走动就好。” 一句话肉麻得让林小千直掉鸡皮疙瘩,但长公主却好像爱极了他这模样,接过水晶瓶,捏了捏他的脸颊,柔声说:“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美少年说话还是撒娇一样:“愉姐姐要是心疼我,就及时吃玉容丸,免得断了顿,失了药效。” 林小千实在忍受不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肉麻场景,正想找个理由避上一避,美少年转而冲她说了一句:“王妃也在,不如尝尝我为愉姐姐配的玉容丸。” 长公主眉开眼笑地打开水晶瓶,倒出一颗吞了下 分卷阅读111 去,也顺着美少年的话头说:“说的正是,他这玉容丸实在管用,我不过吃了几日,就觉得肌肤白皙不少,人也容光焕发。你也试一试?” 林小千心里吐槽:见效这么快,不是放了什么违禁成分吧?嘴上客气地推辞说:“这是公子对皇姐的心意,我这外人怎么好……” 她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又倒出一颗,径直塞进她手中:“分你几颗算什么,你且好好试试。” 眼前情势下,长公主和美少年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林小千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拿起茶盏,当着两人的面吞服了下去。 又略坐了坐,长公主便说自己身子乏了,要歇一歇,便拥着美少年去了偏厅。等两个人身影一消失,林小千立刻把压在舌头下面的药丸吐了出来,又拿茶水漱了漱口才作罢。 鬼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吃进肚子里,林小千愤愤地想。 此时正值午间,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仆妇们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也没人说要摆饭,林小千饿得肚子咕咕叫,只好塞了几口桌上的点心暂时充饥。 坐在石凳上,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射下来的斑斑光影,林小千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皮突然睁不开了。 林小千心中惊骇不已:不好!有人给她下了药。她赶紧死命掐了掐自己胳膊,勉强维持几分清醒,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大门口,她终于支撑不住软绵绵的身体,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昏迷前那一刻,林小千还在拼命睁大双眼,试图抵抗药力,然而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朦朦胧胧间,她只看见一双官靴快步朝自己走来。没等她看清来人的模样,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朦朦胧胧间, 林小千觉得自己摇来晃去颠簸了许久, 又听见一阵吵闹的人声,最后四周才慢慢安静下来。她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可眼睛嘴巴双手双脚却不听使唤, 任凭她拼命挣扎,自己也醒不过来。 不知道躺了多久, 她的眼皮终于动了一动,林小千心里一个激灵, 赶紧用力睁开了双眼。她扫视一圈, 周围空空如也,只有四面墙壁,显然她被关进了一处密室。 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林小千有些疑惑:是连看守的人也没有吗?她动了动手和脚, 可惜四肢仍然绵软无力, 连站都站不起来。 深深叹了口气,暂时放弃逃跑的林小千脑筋转得飞快, 一个又一个人名从脑海里飘过。究竟是谁抓了自己?她有点摸不着头绪。 蒋为辰?他是想拿自己做要挟, 争取和苏惟谈判的筹码?不对, 现在是蒋为辰有求于苏惟, 依苏惟的脾气, 蒋为辰如果真的对自己下手,他十有八九会直接翻脸发狂,别说和苏惟谈判了,怕是直接会掀翻整个蒋家。蒋为辰不是这样没眼色的人。 长公主?她更没有理由绑架自己了, 最近长公主对自己越来越亲近,以后少不了要找《广闻杂报》来煽风点火,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得罪自己和苏惟。 蒋雁辰?不,她虽然不断找自己麻烦,但来来去去不过是些小姑娘的刻薄花招,不可能突然迷了心智,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来。 还有谁?林小千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出蛛丝马迹来。突然,她打了个寒颤,想起蒋为辰说的情报来,难道是搜寻异香女子的幕后黑手对自己下手了? 她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在寂静的密室里仿佛响得震耳欲聋。这时吱嘎一声,门开了一道缝。 林小千剧烈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停了下来,她屏住呼吸,看着门缝越开越大,等看见一双官靴时,她几乎要窒息过去了。 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林小千抬头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她从没有想到的人,新科状元李仲则。 想到原书里,齐王夫妇被城府深沉的李仲则设局围困,最后万箭穿心,死得要多惨烈有多惨烈,林小千不禁微微哆嗦起来。难道穿书过来的她,寻找一切机会,避开和罗楚凝李仲则发生矛盾,但还是逃不掉惨死的命运吗? 她正胡思乱想,李仲则微微一笑:“王妃受苦了。” 一句话叫他说得寒意彻骨,林小千心里更加害怕,她勉强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假作镇定地说:“李状元,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仲则走近了两步,自上而下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林小千:“王妃不该心知肚明吗?罗楚凝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你千方百计要害她性命!” 林小千脑子嗡的一声,乱了一团麻。之前她毁了两个人相知相恋的机会,他还是爱上了罗楚凝,但害罗楚凝是怎么回事?明明她和苏惟忙着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国事家事,完全没时间理会罗楚凝,这罪名为什么落到了她的头上? “李状元,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和罗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性命?”林小千很气愤。 李仲则笑得有些狰狞:“为什么?我也想问王妃。楚凝柔顺谦和,人见人爱,你却无端对她深怀敌意。最近一段日子, 分卷阅读112 她落水、生怪病,甚至差点被不明身份的人绑走,不是你暗中下手还会是谁?” 林小千愤怒地吼出了声:“我从没做过!”她一使劲,竟然半坐了起来,:“我从没害过罗小姐,你为什么含血喷人!” 李仲则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冷冷地说:“你之前几次三番针对她和蒋家小姐,除你之外,还会有谁想要掳走她?” 掳走她?林小千忽然想通了。她镇定下来,冷静地说:“李状元,我以性命向你担保,害罗小姐的不是我也不是齐王。” 李仲则轻笑了一声,满脸的不相信。 林小千继续晓之以理:“你错认我们为凶手,不是放纵真凶,让罗小姐继续暴露在险境中吗?” 李仲则脸上这才有些犹豫的神色。 林小千乘胜追击:“李状元,如果我说,有人早就盯上了罗小姐,不是私怨不是公仇,只是因为她体有异香,你信吗?” 李仲则瞬间瞪大了双眼,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体有异香?你是说……” 林小千接着说:“李状元也听过异香女子的传言吧,如果我告诉你,几位体有异香的女子不是失踪,就是惨死,你会怎么想?” 李仲则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小千:“你,你怎么会知道?” 林小千低头拨弄了一下腰间系着的香囊,轻声说:“因为为求活命,我每日也过得战战兢兢。” 李仲则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香囊里过于浓郁的香气,他盯了香囊一会儿,半信半疑地看向林小千:“你和她……” 林小千一字一顿地说:“我和她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李仲则终于大惊失色:“什么人?什么猎物?” 林小千继续轰炸他:“前些日子,我去长公主府上赴宴,曾经被人趁乱推进水中,甚至我对罗小姐深怀恨意这样挑拨离间的话,也是有人凭空捏造传扬出去的。有人一直在层层布局,要置我于死地。罗小姐也有一样的遭遇,对吗?” 她一边说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李仲则,看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漆黑直到煞白。 看出来他已经有了几分相信,林小千苦笑着说:“王爷为保我平安,明里暗里布置下不少人手。今天我被人绑走,醒来时我以为是幕后真凶终于寻着时机,没想到竟然是李状元神通广大,要找我清算这莫须有的罪名。” 李仲则白着一张脸,嘴硬地问:“你可有什么证据?别以为你漫天胡扯几句,我就会信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大门哐一声,被砸了个大洞,继而又是哐哐两声,大门直接被捣了个稀烂,砰一声倒在了地上。几名黑衣人蹭蹭蹿了进来,个个挥刀拿剑,直接抵上了李仲则的胸口和喉咙。 扬起的灰尘在光影中慢慢飘落,映照出门前一个高大的人影。 “王爷!”林小千带着哭腔激动地喊了一声。 门口的苏惟听见,几步冲了进来,伸手就把她打横抱进了怀里,赤红着双眼问:“你哪里伤到了?” 当着这么多人,林小千脸禁不住地烧了起来,想挣扎开又没有力气,只好头埋在苏惟肩膀上,一遍一遍轻声说:“我没事,我没事。” 苏惟打量了一圈,见没有外伤,也不再追问,直接转头吩咐几名黑衣人:“抓住他!先给我往死里打,只要留一口气就行。等着秋后再把他凌迟处死!” 黑衣人立刻上拳头上脚,把李仲则打倒在地,按住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李仲则到底是个文弱书生,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就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住手!”林小千赶紧出言阻拦,她拽着苏惟衣裳,恳求道:“他这么做是事出有因,你听我说完再打人!” 苏惟任凭她拽来拽去,仍是不动如山,眼睁睁看着李仲则被打得口鼻流血,才喊了声停。 他浑身戾气外露,狠狠地说:“你动了我的人,就该直接扔到天牢等着问斩。不过王妃替你求情,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说出个来由。” 李仲则张开嘴想说话,先喷了一口血水。 林小千看得害怕,赶紧说:“我已经弄清事情原委了,实在是误会一场,你先听我说。” 她心里明镜似的:李仲则心机深沉,之前又把她和苏惟视为敌手,眼前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把他推到对手阵营里去,最后害自己众叛亲离,惨死在街头。 苏惟察觉到她的恐惧,慢慢收敛了戾气,对她说:“好,好,你来说。” 林小千言简意赅,三下五除二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苏惟越听眉间皱得越紧。听完后,沉思片刻,他才向李仲则发问:“你是当我们阴谋害人,为了救梁国公家的小千金,才绑了王妃?” 李仲则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苏惟阴鸷地看着他:“我之前曾经隐晦地提醒过罗家千金,让她不要随意抛头露面。你们竟然不识好人心。” 李仲则张嘴呜呜地回了一句话,可惜模模糊糊,叫人听不明白。 苏惟上前一步,还要 分卷阅读113 逼问他。 林小千看不下去了,说:“现在哪是追究置气的时候,幕后真凶已经是肆无忌惮了,此时此刻我们该联手追查才是啊。” 李仲则连连点头,又呜呜呜呜说了几句话。 苏惟上去踹了他一脚,又吩咐黑衣人:“拉他下去,限你们一夜治好他的嘴伤,明天带人过来。”说完抱紧林小千,大步走出了密室。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小千只看见周围花木葱郁,却瞧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正抱着他快步向前走的苏惟,察觉到她的疑惑,直接开口说:“这里是蒋家一处无人居住的园子,就在蒋府后街上。” 他紧了紧抱着林小千的手,紧张地说:“李仲则串通了蒋雁辰和蒋家几个旁系女眷,把暗卫引走,又给你下了药。哼!日后这笔账我总要讨回来。” 说完低头一看,林小千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他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鼻息,又把了把脉,见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随后放慢脚步,轻轻抱着人出了园子,登上马车,一路向王府赶去。 第二天,林小千醒过来时,一睁眼就对上了床前苏惟熬得通红的眼睛。她先是一惊,等反应过来,又是不住地心疼:“你不好好睡觉,坐床前守着我干什么?” 苏惟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边,声音嘶哑地说:“我怕你再丢了。” 林小千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也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不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在你身边。” 第七十三章 林小千安抚了半天, 苏惟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她瞅准时机, 开口问起了李仲则。她实在害怕苏惟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使出激烈的手段, 把李仲则彻底逼成对手。现在时刻有敌人在背后窥伺着他们, 他们不能再树敌了。 苏惟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林小千连忙又李仲则罗楚凝的开始解释。 “好了, 好了。”苏惟打断她的话,无奈地说:“该惦记的不惦记, 不该管的总想管。” 林小千低着头, 心说我是为保你我的小命啊,嘴上却说不出口,只好自顾自沉默着,不再和他争执。 苏惟叹了口气, 终于告诉她:“我连夜叫人把李仲则送去了易九思那里, 待会儿过去详细审问他。” 林小千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快快,我们快去, 说不定他手里有幕后真凶的消息呢。”边说边拉着苏惟要出门。 “你昨天刚被人掳走, 今天还要出门?”苏惟脚下生根一样, 动也不动。 明白他是被昨天一场绑架吓到了, 林小千拉着他的手撒娇一样甩了甩, 可怜兮兮地说:“依照昨天李状元说的,罗小姐和我一样都被恶人盯上了。这事关我的生死,我只是想及时了解内情而已。” 苏惟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眼,终究软下了心肠:“那你跟着我, 时刻不能离开我左右。”林小千紧紧拽着他的手,鸡啄米一样地拼命点头。 两个人匆匆洗漱后,吃了两口饭,就往府衙赶。府衙大门紧闭,两人下了马车,候在门口的衙役,直接开了旁边的角门,请他们进来。 易九思更是早早等在了书房,李仲则鼻青脸肿的坐在书房正中间,边上围了一圈黑衣暗卫。 见苏惟和林小千进来,易九思也不多言寒暄,直接挥退了几名黑衣人,开诚布公地对李仲则说:“李状元,王爷王妃亲自来了,有话不妨直言。” 林小千看他口鼻肿得不像样子,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李状元的伤医治过吗?” 苏惟犀利的目光刷的扫射过来,林小千不知怎么有点心虚,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仲则却开口回答说:“多谢王妃关心,易大人有心,上等伤药给我嘴上一抹,就立刻消了肿。”说完捂着身上的伤处哎呦喊了一声,显然言外之意是说自己除了说话的嘴,别的伤处没人管。 林小千瞧着有些于心不忍,然而苏惟现在还是一点就炸,她也不好再多话干预。 易九思毫无愧疚之意,嬉笑着地对苏惟说:“我的本事如何,一夜之间就把该治的地方妥妥地治好了。” 苏惟没理他,冷着脸开始盘问李仲则:“异香女子一事事关重大又牵连甚广,你知道多少?” 李仲则扬头乜斜他一样,没有回话。苏惟怒气上了,举手就要踹人,被林小千拦住。 她挡在苏惟面前,诚恳地说:“李状元,罗小姐身在险境之中,不知何时就会遭人黑手。现在情势紧急,若想救她,还是我们联手胜算更高啊。” 李仲则想了一想,开口说:“既然是联手,王爷手上的消息也不该对我隐瞒。” 苏惟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林小千抢先答道:“那是自然,幕后黑手神通广大,我们还须一同筹谋,才能将他绳之以法。” 李仲则看了看被林小千全然压制住的苏惟,终于点了点头,从头讲起罗楚凝的遭遇。 原来罗楚凝自从几次出门赴宴后,便小灾小祸不断。有次 分卷阅读114 她出门去庙里上香,和家人被乱冲乱撞的香客冲散了,差点被人拐走,幸亏遇见李仲则才逃出生天,两人由此才定了情。之前罗楚凝以为自己种种遭遇是因为时运不济,总走霉运,还是李仲则前后一联想,发觉是有人要暗害她。 又因为蒋雁辰三不五时在罗楚凝面前,絮叨齐王妃对她的嫉恨敌视。想到齐王妃权势熏天,又常常肆意妄为,李仲则和罗楚凝才分析林小千是在背后存心害人。 苏惟听着听着怒气就烧了起来,刚要发作骂人,被林小千拍拍手背才压了下去。 林小千心里倒不介意,毕竟原来的齐王妃是真的又蠢又坏声名狼藉,她穿书过来,这个锅肯定也是要背的。 她淡定地听完,心平气和地说:“果然如我所说,罗小姐和我遭遇极其相似。可惜唯一一次凶手露面时,我却没机会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知道罗小姐可曾记住凶手的模样特征?” 自己一番坏话编排林小千,她和苏惟却没有当场恼羞成怒,李仲则此时也信了她七八分,故而开诚布公地交代说:“她之前都以为是意外,只有一次,在卧房里她撞上有人在她的安神香里动手脚。”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抓到那个人了?” 李仲则失落地摇摇头:“那人被抓住后,直接一头撞死在墙壁上。查验身份时,罗家也只查出来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卖身为仆进了梁国公府。” 几个人又齐齐地叹了口气,李仲则又说:“不过,从她的行李物品中,我们倒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苏惟头一个反应过来:“她的物品里有东西查出了来历?”易九思也立刻跟着分析:“既是孤女,肯定是日常穿用的东西。” “不错。”李仲则说,“她行李里藏了一件药斑布衣裳,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仔细一闻,布料上自带一种清新香气,就算清洗过后,香气也久久不散。” 所有人立刻大惊失色,尤其林小千不由得想起自己落水那一天,暗下黑手的人身上也有清新香气,之后苏惟一一搜检宾客,却没找出任何异状来。 她和苏惟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 李仲则看了看两个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我找人查了许久,终于查出来,雾灵山上特产一种靛草,天生自带香气,捣烂去做蓝染花布,那么花布上也会沾染上这种香气。” 他话音刚落,苏惟和易九思齐齐地惊叫一声:“雾灵山!” 李仲则不解地问:“雾灵山有什么蹊跷吗?我原以为是王妃和长公主交好,从长公主那里要来了人或是布料靛草。” 林小千赶紧澄清:“长公主从没跟我提过雾灵山的任何人或事,我也不曾从她手里拿过什么布料什么草。” 易九思本来一直嘻嘻笑着听他们说话,此时突然有些焦躁,来回地不停踱步,苏惟也紧绷着身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仲则发觉两人的不对,问道:“王爷,易大人,难道雾灵山是关键所在?” 易九思看了苏惟一眼,开口说道:“之前我探查到消息,城外山村有人千金聘娶体有异香的女子,我一路打听一路找人,最后竟然找到了雾灵山脚下。” 林小千还记得苏惟曾经提过这一节,立刻明白过来:“易大人的意思是说,京城外的村庄直到雾灵山脚下的人家,都曾经有人去搜寻过天生异香的女子?” 易九思沉重地点了点头。 李仲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找?一直找到雾灵山?” “不止如此。”苏惟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昨天蒋为辰告诉我,他把家里内内外外搜检了个干净,终于查出来在他府中作乱的内奸,是他的堂侄和侄媳。巧的是,他那侄儿受了出家做道士的蒋和辰引诱。蒋和辰自称在雾灵山过着神仙日子,许诺这个蠢侄儿,若是找到天生异香的女子,就带他同去极乐世界。” 李仲则愈发惊讶:“蒋首辅家中也有内奸?” 林小千没有理会他的打岔,接话说:“所以他以为蒋家夫人天生异香,为去雾灵山诱惑她出走,结果发现她是冒牌货,才下手杀了人?” 苏惟声音越发低沉:“对,雾灵山……” 几个人神色都沉重起来,或轻或重地重复了一句:“雾灵山。” 苏惟第一个回过神来,高声吩咐:“易九思,我这就进宫去向皇兄禀报。本王现在特许你统帅三千御林军,即刻开拔去雾灵山。” 李仲则立刻有了疑问:“这样匆忙调集人马赶去雾灵山,不会打草惊蛇吗?” 易九思也劝道:“李状元说的不错,御林军出动,总要师出有名。而且他们不知道安插了多少内奸,不想好万全之计,我们这里一动作,对方早早就知道了内情,别说抓人了,说不定一去就直接踏进人家的陷阱了。” 苏惟不屑地说:“我想师出有名,自然就能师出有名。今晚皇兄会下旨,派我去雾灵山为母后祈福,三千御林军随行护驾,有何不可?” 林小千也认 分卷阅读115 为这样的做法有些鲁莽:“雾灵山山势连绵涧深谷幽,就算现在去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敌人呢?” 苏惟冷笑一声:“我不找,我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联想起苏惟之前的一些举动,林小千猜测着他的心思:“你要用异香女子来引蛇出洞?” 苏惟没有否认:“他们想要什么,我就大张旗鼓地摆出来什么,不怕他们不上钩。” 李仲则忽然一跃而起,激动地说:“王爷,你休想拿罗楚凝做诱饵!” 苏惟嘴角一撇,神色冷冷地没有说话。 李仲则更加激动愤恨,上前就要去抓苏惟,被眼疾手快的易九思一把拦住。 林小千看得着急,赶紧出言安慰他:“李状元莫急,王爷怎么会让无辜女子以身犯险呢?再说梁国公也不会答应出借嫡亲孙女。” 李仲则气得口不择言起来:“天生异香的,除了她,就是你了,难道王爷是要拿你当诱饵?”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第七十四章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苏惟猛地咆哮起来:“你胡言乱语什么?看来连嘴巴都不该给你医治!”说完又冲着易九思吼道:“去, 叫人给我掌嘴一百!” 易九思无奈地说:“王爷,在我的府衙中, 当着本官的面, 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这有违律法, 实在不妥吧?” 苏惟走过去,一把掐住李仲则的喉咙, 咬牙切齿地说:“本王的话, 就是律法!要他今日死,他就不该活到明日!”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力,掐得李仲则气都喘不上来,直翻白眼。 易九思嘴上是一套一套劝人的大道理:“王爷, 他不过是口不择言而已, 哪里算得上什么大罪,小加惩戒就是了, 可别大动干戈, 伤了人命。”却半天也不上去拦人, 一副袖手看热闹的样子。 林小千看不下去了, 上前使劲掰开苏惟的手, 骂他:“大敌当前,我们自己还要为一两句话争个你死我活吗!” 李仲则拼着命大口喘气,刚缓过来,立刻表明态度:“只要王爷不动罗楚凝, 我甘愿做牛做马,一切听你调遣。” 林小千握着苏惟的手,急切地说:“敌人谋划多年,甚至在多位朝廷重臣家中安插奸细,可我们连他们是什么人,为的是什么目的都一无所知,所以一定要精心筹谋小心应对,王爷实在不该鲁莽行事啊。” 苏惟冷静下来,鹰隼一样的眼睛仍然阴鸷地盯着李仲则:“罗楚凝和蒋雁辰已被人盯上,若要护她们周全,我看不如接她们入宫,请太后皇后照看。李状元放心,宫里戒备森严,一定能保证她二人平安无恙。” 李仲则猛地一步冲到苏惟面前,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要挟我?” “要挟?你值得吗?”苏惟不屑地反问一句,“我是好心,让你安心对付幕后黑手。这世上,你还能找出来比宫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李仲则哑口无言。的确,梁国公家、蒋家都已经混入内奸,其余京城各家权贵恐怕也不能幸免,宫中近些年安防从没有懈怠,对已经被屡屡加害的罗楚凝来说,确实是保命的好地方。但这也意味着,他从此必须对齐王言听计从,不然罗楚凝只能随他处置了。 反复衡量半天,李仲则终于低了头:“王爷顾虑得周全。” 苏惟面无表情地看了易九思一眼,易九思立刻会意:“李状元有伤在身,我这就请太医为你疗伤,王爷还有事情要辛苦李状元去做。” 他说得泰然自若,理所应当,仿佛不知道李仲则的遍体鳞伤是谁的手笔。 李仲则听在耳朵里,却非常心平气和,他已经想明白了。之前他受敌人误导,错绑了齐王妃,向来阴鸷狠厉的齐王没把他挫骨扬灰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现在可以和这位重权在握的王爷联手追查幕后真凶,势必可以秋风扫落叶一样扫除敌人,远比自己小心翼翼单打独斗更有奇效。 苏惟见他识趣,也不想再和他纠缠,冲着易九思丢下一句话:“交给你了。”说完牵着林小千的手,就往外走。 林小千记着苏惟刚才的话,一上马车就吩咐赶往皇宫,被苏惟当头拦下。他不顾林小千诧异的神色,直接交代马夫:“不去皇宫,回家就是了。” 两个人上了马车,他才简单解释了一句:“此事我早有安排,不用事事向皇兄禀报。今天我回家陪你吃饭。” 林小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因为昨夜担心林小千的安危,一宿没有合眼,苏惟这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坐稳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林小千也不说话,只坐在对面,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 回到王府,苏惟养过来精神,整个人又神采奕奕起来,拉着林小千要吃食。林小千一直苦着脸,心不在焉地问一句答一句。幸亏文秋想得周到,早按两人口味备好了午膳。苏惟以为她是心有余悸,也不点破,只说吃饭吃饭。 两个人各怀心事,没滋没味地吃完了一餐饭。苏惟揽过林小千的肩膀,带 分卷阅读116 着她往花园里走,边走边说:“家中总是安全的,我早安排妥当了,你不用时刻提心吊胆。” 林小千听得很诧异,回头一想,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她拉着苏惟,快步走进了湖心亭。两个人面对面坐好了,她才严肃地开口说:“你保护我的安排,我心里有数,哪至于为这个操心。” 苏惟一皱眉:“那你苦着脸在想什么?” 林小千看着他的眼睛,忧心忡忡地问:“我在想,你真的要贸然率领御林军去雾灵山吗?” 苏惟眼神一震,却没有直接回话。 “我知道,你为护我安全,为了让我无忧无虑,不想事事都告知我,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是真的寝食难安。你担心我的安全,我又何尝不担心你呢?”林小千说着说着,悲苦从中而来,眼角泛起了泪花。 看见滚圆的泪珠顺着林小千的脸颊滴落下来,苏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想为她擦掉泪痕,却被林小千一偏头躲了过去。 她带着抽泣的鼻音,继续说:“我在府衙那里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管雾灵山是他们的临时落脚的地方,还是最终的巢穴,你这样匆忙赶过去剿敌,胜算能有多少?” 苏惟这一刻才恍然大悟:“你是在担心我?” 林小千又怒又羞地瞥他一眼,:“不然呢?谁还值得我这么费心啊?” 苏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替她抹去脸上的水痕,把整个人圈进怀里,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林小千嘴巴半埋在他肩头,呜呜地说:“知道了,还叫我担心。你每天政事繁忙,剿敌的事情交代给手下人办就是了,不要自己以身犯险……” 苏惟扳正她的身体,认真地说:“此事事关重大,我怎么会冲动行事呢?我心里有数,这次出手必然是有把握的。” 林小千眼圈还红着,委委屈屈地问:“什么把握?现在只知道雾灵山处处可疑,但我们对那里一无所知,敌人是谁,目的何在,也一无所知,你的把握在哪里?” 苏惟躲过她探寻的眼神,故意另起话头:“的确,幕后黑手经营多年,安插下不知多少奸细,对他确实不可轻视。你如此一说,留你一个在家里,我也有些不放心了。” 第七十五章 林小千撅着嘴抱怨:“家里你都不放心, 哪还有太平的地方?” 苏惟还是偏头不看他, 说:“不如你也进宫暂住些日子,陪皇嫂解解闷。反正过不了几日, 我就回家了。” “你还要软禁我吗?”林小千一个纵身就要蹦起来, 被苏惟死死拉住。 他抱住林小千,轻轻拍着她的背, 安抚说:“别生气,别生气。马上就要到与幕后真凶争个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了, 不把你安置在完全之所, 我怎么放心?” 林小千还是嘟嘟囔囔地不开心:“我就这么不懂事,不叫人放心啊。”嘟囔了几句,她眼睛猛地睁大,一把抓住苏惟衣襟, 焦急地说:“什么你死我活, 什么关键时刻?现在我们不是对敌人一无所知吗?” 苏惟放开她,起身要站起来, 林小千眼明手快, 早他一步蹦了起来, 两臂伸开, 挡住苏惟的去路, 恨恨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一直在瞒着我,对不对?” “你多知道一些,就多一分危险。”苏惟双手从她肩头滑到她的指尖,把她架高的双臂顺了下来。 林小千撇开他的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定有一天危险在眼前,还会无知无觉地冲上去。你是想我这样自投罗网吗?” 苏惟上手还想抱她:“你乖乖在宫里陪皇嫂,哪里会有危险?” 林小千格挡开他的手,气汹汹地说:“你真的相信宫里安防就是铁桶一块吗?” 苏惟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皇兄与我里外彻查过几遍,遣送走不少来路不明的人,剩下的宫女太监和侍卫都反复查验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所以我才说那里是安全之所。” 说完看着林小千认真倔强的眼神,苏惟有些挫败,埋怨地说:“你啊,我还是知道的。就算把你关在最安全的地方,你十有八九也是要跑出来的。” 林小千头仰得更高了,一个字也没有出声反驳。 苏惟无奈地摇了摇头,使了几分力气,硬把她按回到凳子上,哄着她:“好了,好了,我事无巨细都告诉你,你听我的,好不好?” 林小千还嘟着嘴,气鼓鼓地说:“你先说。” 苏惟也坐了下来,认命一样吐露了真相:“其实,我们已经大致圈定了牵涉其中的官员。” 林小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喊出一句:“你们都查出来了?” 苏惟竖起中指,抵在她嘴边,嘘了一声要她压低音量,才继续说:“几名和异香女子有关的官员犯案后,我和易九思一一调查过他们的家世背景,已经隐隐约约查出来他们暗地里结交成了一个圈子,只是一切全凭我们的猜测,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抓捕审问其他人。原来我们也想不通,他们为何因为 分卷阅读117 几句流言就勾结在一起,直到……” 林小千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关键的地方:“直到你和蒋为辰蒋首辅碰了头。” 苏惟毫不惊讶地盯着她的脸庞:“你还是这么冰雪聪明。”叹了口气,他又接着说:“蒋为辰怀疑家中内奸是他人安插进来的,因此为寻找幕后敌手下了不少工夫。他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手段都不可小觑,也查出不少线索来。我们一核对,发现了涉事者的共同点。” 他话说得戛然而止,林小千歪头想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满含期待地看向苏惟。 苏惟对上她灼灼的目光,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干脆告诉了她:“这些人,几乎都有过去雾灵山的经历。” 林小千一愣,随后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李状元查出来要害罗楚凝的人也和雾灵山有关,一切疑点都指向了雾灵山,所以你才亲自率领御林军前去剿灭敌人?”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担心起来,问题源源不断地向外冒:“你还是太莽撞了。对手多少人马?设下多少屏障?这一交锋,你有几成的胜算?” 苏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我怎么会出手?” 林小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来,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苏惟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任她随便打量。林小千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来。 看来十有八九是查清了对方的底细,林小千得出了最终结论。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18岁就开始协理朝政,几年来手中权势越来越大,说句老谋深算都不为过,怎么会冲动行事?至于对手的底细肯定是头等机密,一时不告诉她也是情有可原。 前前后后的关节想通之后,林小千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态度语气软了不少,开始啰里啰嗦叮嘱苏惟:“就算有把握,凡事也不能掉以轻心。每行动一步,都要先顾着自己,千万别亲自去冲锋陷阵。” 絮絮叨叨的话传进耳朵里,苏惟却心里一动,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声音暗哑地说:“好,我都听你的,我还等着回来陪你吃喝玩乐。你也听我的话,好好去宫里躲避一阵子。你陪皇嫂几日,我们就能再相见了。” 林小千一颗心被他温热的怀抱渐渐融化了,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苏惟就张罗着让文秋和杨公公收拾东西,当天就要送林小千进宫。知道他肯定已经和皇帝皇后通好了气,林小千纵然一百个不愿意,却不能拒绝,只好噘嘴坐着,看他指挥着一群丫鬟太监忙来忙去。 又是箱子,又是包袱,足足收拾出一辆马车的行李来,苏惟还觉得不够,喊着文秋再搬些她日常爱吃的零嘴。 林小千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拦住,说:“宫中什么都不缺,你这样巴巴地把半个家搬过去,是等着人笑话么?”苏惟这才作罢,叫人赶紧把行李运上车。 不情不愿地跟着苏惟也上了马车,林小千一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任凭苏惟在旁边不停的唠叨,叫她老实听林皇后的话,不要乱管闲事诸如此类。自己是一反常态,半天不出声。 苏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剿灭敌人的事情上她又帮不上忙,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因此话题一转,说起轻快的事情来:“解决完此次大事后,我放下所有朝廷政事,只管陪你游山玩水乐上一阵,怎么样?” 第一次听见这个处处以公务为先的男人说要放下政事,陪她游山玩水,林小千突然鼻子一酸,更想落泪了。 她忍住眼泪,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现在说不是口说无凭么,叫我怎么相信。等你平平安安回来,再过来跟我说。” 苏惟心中也满是酸涩,脸上还强撑着笑容:“你想去的话,无论上天下地我都陪着你。” 林小千又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亲自率领御林军出动,是要刀枪相接,以武力围剿吗?” 苏惟犹豫了片刻,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御林军出动本就是一个幌子,诱敌出动,自然要用最有效的。” 林小千立刻明白了:“你真想用体有异香的女子做诱饵?”她随即皱眉道:“你不是说,先前不少人已遭毒手了么?不是失踪,就是香消玉殒。如今京城上下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 苏惟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易九思精挑细选的梅香,不是被蒋为辰收了吗?她天生异香的事,经过蒋为辰几次酒后失言,早已经传扬出去了。偏巧这次,蒋为辰要带她去雾灵山祈福。” 果然还是要拿这无辜女子来当诱饵,林小千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想不出解救她的办法来。苏惟和蒋为辰大事当前,视人命如草芥,不用梅香,也会用其他女子,她跳出来讲什么人人平等、生命至上的话,恐怕也没人肯听半个字。 不多时,进了皇宫,林皇后早就翘首等她过来,一见面就拉着人不放,说她以往住的景明殿,已照她心意重新收拾出来了,若还有不中意的地方直说,再叫人重新布置就是。说着说着, 分卷阅读118 林皇后就要拉着人去景明殿。 苏惟跟在她们姐妹后面,默默地陪走了一程,到了景明殿门口,林小千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苏惟放下心来,才向林皇后施礼辞行。 林皇后只当他去忙公务,满面笑容应下,转头又亲亲热热地和林小千聊了起来。 林小千满腹心事,嘴上敷衍地应着林皇后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惟远去的背影。 “怎么?小夫妻才分离几日,就舍不得了?”林皇后看在眼里,打趣她说:“他这一走,是把你的心也带走了吗?我这做姐姐的,白忙活半天,也换不来你几句诚心道谢的话。” 林小千赶紧收回眼神,摇了摇林皇后的手,撒娇说:“姐姐别取笑我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林皇后忍着笑,问她:“果真听我的?” 林小千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林皇后毫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办。母后请了梁国公家的小千金还有蒋家小姐来宫里闲住几日,两个小姑娘日夜跟着母后,难免打搅她歇息,因此我想她们住在你这里,由你帮我照看照看,如何啊?” 林小千一听这两个名字,眼前就是一黑。 第七十六章 林皇后见她变了脸色, 叹气道:“上次我就看出来蒋家小姐和你有些误会, 若你觉得难做,我把她们两个安排在别处另找人看着就是了。” “姐姐!”林小千喊了她一声, 欲言又止。 林皇后苦口婆心地唠叨了起来:“先不说梁国公家的小千金, 蒋小姐是母后的亲侄女,逢年过节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 你们这样僵持着,总是不像话。要我说, 你还是找时机尽快与她和解, 等哪天母后也看出来,你就等着她天天对你哭吧。” 林小千心里很委屈:我的好姐姐,不是我和她僵持,是她不放过我啊, 然而满腹的委屈却是一句都不能说。 历数蒋雁辰的罪状, 怎么也绕不过雾灵山和异香女子的祸事,看林皇后傻乐呵的样子, 估计皇帝是一星半点也没告诉她。既然她不知道, 林小千也不想提, 平白多一个人担心, 又于事无补, 何必呢? 她扁扁嘴巴,小声说:“与亲戚们和和气气的,我自然是愿意的,只要蒋小姐也有心和解, 我不会难为她。” 林皇后不以为意地说:“蒋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哪会故意跟你作对?说不定是你以前稀里糊涂时开罪了人家。” 对,在她眼里,是我抢了她的意中人,还不是深仇大恨吗?林小千继续腹诽。 林皇后拍拍她的肩膀:“放心,你一颗诚心待人,总是能换回真心的。我看,就安排她和梁国公家的小千金住在你这里。” 林小千还想找理由反对,林皇后继续循循善诱:“她们住在你这里,算是寄居篱下,少不了软下脾气向你低头,趁此机会和解,你才不吃亏啊。你说是不是?” 也对,她和蒋雁辰迟早要清算旧账,不如在自己掌控的地盘上算,林小千这么一想,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和林皇后在景明殿走了一圈,林小千一步一夸,哄得林皇后脸上笑容不断,两个人才出门坐小轿去给太后请安。 果然一进仁寿宫,蒋雁辰正站着给太后捶肩,罗楚凝坐在绣墩上,在陪太后说话。见林皇后和林小千进来,两个人脸色一僵,蒋雁辰第一个反应过来,神色恢复如常,浅笑着向林皇后见礼。罗楚凝赶忙跟着起身,一并屈膝行了礼。 林小千懒得和她们两个计较,与林皇后一起向太后请了安,就安安生生坐在太后榻前,听她们几个说笑。 没多久,林皇后主动聊起蒋雁辰和罗楚凝来,说正巧齐王妃也来宫里小住,不如两人和她住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也免得太后费心。 罗楚凝一听,满脸仓皇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整个人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太后倒是满心欢喜,直夸齐王妃有心、孝顺,夸完了便立刻吩咐宫女将两个人的行李物品都送去景明殿。 蒋雁辰见没有拒绝的余地,强扯出一丝笑容:“我们姐妹叨扰了,齐王妃莫怪。”罗楚凝低眉垂眼地跟着附和了一句。 林小千应了一声,淡淡地说:“有你们作伴,一定热闹得很。” 蒋罗两个人笑了笑,没有接话。林皇后看在眼里,给林小千使了个眼色:别多事,好好解开心结。林小千虚虚地点了点头。 太后一想白天这么多人陪自己,夜里也不用自己去操心照看,兴致越发高涨,拉着几个人不住地闲聊说笑,林皇后一直陪侍在侧,连皇上派人找过来也借故推辞了。直到吃了晚饭,太后觉出身子乏了,才放几个人各自回去。 出了仁寿宫,林皇后又要亲自送三个人去景明殿。林小千拦住她,认真地说:“姐姐,你辛苦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你放心,我一定将两位小姐照顾好。” 此时偏巧皇上又差人来催她回去,林皇后别无他法,嘱咐了几句,说 分卷阅读119 几个人好生相处,互相照料,有什么大事小情直接找她就好。说完,就急匆匆回宫去了。 自从知道自己被安排在林小千的住处,蒋雁辰是浑身都不自在,罗楚凝则是又慌又乱不知所措。两个人眼巴巴看着林皇后坐上小轿,走得不见了踪影,更是张皇无措起来。 林小千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人的狼狈相,过了一阵才出声说话:“夜里凉气重,别站着了,快走吧。”她一动,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上了轿子。 到了景明殿,早有各人家中带来的丫鬟分别收拾妥当了。林小千也不啰嗦,交代清楚各种事项,就直接转身去了自己的卧房,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夜里躺在床上,林小千半天睡不着,一会儿想着苏惟率领御林军不知道出没出京城,一会儿想着到了雾灵山他和幕后黑手该如何斗智斗勇,辗转许久才沉沉睡去。 睡下没多久,刚梦见苏惟染了一身的血,砰一声推开了房门,她眼泪还没掉下来,忽然不知哪里传来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彻底吵醒了她。林小千发了半天懵,好不容易胸中的惊悸缓和下来,披起衣服出门一看,原来是罗楚凝在逗廊檐下的画眉玩。 见林小千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罗楚凝吓了一大跳,气也不敢大出,低头行了礼,一个字也不敢主动开口说。 林小千刚想让她自在些,蒋雁辰忽然冲了出来,一下子把罗楚凝挡在身后,气冲冲地质问林小千:“你要做什么?” “蒋小姐急什么?”林小千嗤笑一声,蒋雁辰暗地里拿罗楚凝当枪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明是塑料姐妹情,竟然还演得这样情真意切。 林小千又是一笑,看看笼子里的画眉鸟,若无其事地说:“这鸟是皇后娘娘送来给我解闷的,昨天我逗了逗它,小家伙竟然一声都不出,现在叫得这么欢,我心里好奇,才想出来看看。” 蒋雁辰不相信地瞪着她,罗楚凝壮着胆子,小声回说:“昨天来来往往的下人多,小鸟许是吓到了才不敢鸣叫。这会儿天刚亮,正是它活泼的时候,所以一逗就叫。” “原来如此。”林小千向前迈了一步,吓得蒋罗两个人连退了几步,她只微笑着说了一句:“多谢罗小姐赐教。” 蒋雁辰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恶狠狠地冲林小千吼道:“王妃若是怨恨楚凝,直接讲出来就是,何必装模作样的。” 林小千几乎要气笑了:“蒋小姐何出此言?我和罗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怨恨她?” 她暗地里咬着牙想:今天一定要在罗楚凝面前揭穿蒋雁辰的真面目,为什么自己要平白无故地受冤枉,成了别人眼中的一等大恶人? 蒋雁辰一时反驳不出来,只把身后的罗楚凝护得更紧。 林小千步步紧逼,直接开门见山对罗楚凝说:“罗小姐,有传言说我嫉恨你谋害你,我是真想知道我哪里行差踏错,让别人生了这样的误解。” 罗楚凝被问愣了,傻呆呆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硬着头皮质问林小千:“王妃不要狡辩了,梁国公府中屡屡出事,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干系?” 林小千直直盯着躲在蒋雁辰背后的罗楚凝,认真无比地说:“我敢说,一切与我毫无干系。此事别人不明白内情,新科状元李仲则一直在帮梁国公追查凶手,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几句话震得蒋雁辰和罗楚凝脑袋嗡嗡作响,愣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过了许久,罗楚凝才喃喃地念叨:“仲则哥哥原来都知道,怪不得他反过来劝爷爷送我进宫小住。” 罗楚凝话一出口,林小千就猜到李仲则一切都还瞒着她,任由她独自傻白甜,不过自己可没有那份深切的怜爱之心。 她直接说了出来:“不错,李状元也怀疑过我,甚至上门来找我对质。我问心无愧,不怕他来质问,倒是李状元说有人特地散布谣言,说我对罗小姐心有怨恨。我竟不知道,自己被人这样造谣陷害。” 罗楚凝不可置信地看向蒋雁辰,蒋雁辰不顾她灼热的视线,还在嘴硬:“李状元为办公务离开了京城,你别想趁机胡说八道!” 林小千全然不理她,继续拿事实轰炸:“可也巧了,有人动不动就暗示我,说罗小姐是我家王爷的意中人,我这个可怜人平白无故地做了罗小姐的替身……” 蒋雁辰越发激动,怒吼着打断她的话:“胡说!你全是在胡说!” 林小千冷笑着说道:“是不是胡说,蒋小姐不是最清楚吗?不是你一直夹枪带棒说我是西贝货吗?连蒋首辅都对此有所耳闻呢。” 话音刚落,罗楚凝好像五雷轰顶一样,直直倒退了几步,眼泪哗的从她瞪大的双眼中涌了出来。 蒋雁辰连忙回身去抓她的手,被躲过去后,也眼泪汪汪地说:“楚凝,你听我说,我不过是……” 林小千又甩出一句话:“你不过是暗恋齐王,却没胆量自己出马,于是推出来自己的好友,等着看我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 第七十七章 蒋雁辰完全没料到林小千已经全 分卷阅读120 盘知晓了自己的底细, 瞬间惊呆了, 整个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罗楚凝听林小千说起李仲则已经信了她五分,现在看清蒋雁辰的神色变幻, 心里也有了结论。她痛心疾首地盯着蒋雁辰, 嘴里小声地一遍遍重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蒋雁辰回过神来, 还想上去牵她的手,又被罗楚凝快速躲开, 她一跺脚, 愤怒地看向林小千:“你这阴险笑容,是成心挑拨离间我们!” 林小千不屑地冷哼一声:“是你成心觊觎我家王爷,给我乱安罪名,不然我哪有闲心去管你们。” 蒋雁辰又转回头去向罗楚凝解释:“楚凝, 你不信我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一直亲如姐妹,你为何不信我, 偏要去信她?” 罗楚凝见她神色无比真诚焦急, 又想起两个人多年的情谊, 不禁有些动摇。 林小千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击:“蒋小姐既然事情都做出来了, 现在何必狡辩呢?蒋首辅都已经向我和王爷坦陈一切, 主动请罪了。罗小姐若是不信,不如亲自去问李状元和蒋首辅。” 蒋为辰之前早把自己妹妹供出来了,这个亲妹妹在他眼里远远比不上家族的荣誉,现在他们正在合作的关键时刻, 林小千不怕他为妹妹临时反水,所以一字一句都说得斩钉截铁。 “你!你胡说!”蒋雁辰两眼血红,一手直直指着林小千,像要戳她个窟窿,却抑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林小千没有一丝畏惧,坦然地对罗楚凝说:“罗小姐,等王爷带着蒋首辅和李状元去了雾灵山祭祀山神,当他们回来,我们尽可以当堂对质,看看哪个说的是真,哪个说的是假?” 蒋雁辰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林小千言辞的空子,理直气壮指责道:“你是趁他们远行,故意栽赃陷害我!我哥哥说祭祀山神都是骗人的幌子,他要和王爷去山中剿匪,不知多久能回来,出门时连新纳的小妾都带走了。你想找他们对质,不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吗?” 林小千被蒋雁辰的强词夺理震惊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左不过十天半月,到时碰面不就见分晓了?” 蒋雁辰冷笑着说:“谁不知道他们这次领兵剿匪,凶险异常。我哥哥的小妾吓得哭了好几天,连日常最爱的沐浴熏香都顾不上了。现在我家里老老小小每日吃斋念佛,只求哥哥能平安归来。你倒好,背着他们故意颠倒黑白,陷害我,离间我和楚凝……” 噼里啪啦一大段话,林小千只注意到沐浴熏香这几个字,她脑子轰一声响,问:“蒋家夫人没有熏香?” 蒋雁辰自以为戳到她的痛处,恶狠狠地嘲讽说:“自己的夫君身处险地,哭还来不及,有几个像你似的,在家还要香呛三里地……” 林小千握住自己腰间的香囊,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苏惟不是说要以梅香为诱饵设圈套引出敌人吗,怎么梅香姑娘在家中就暴露了自己并无异香的事?难道他是要领兵强攻雾灵山? 罗楚凝立在不远处,也开始小声嘀咕:“仲则哥哥说,他这次出门是随王爷和首辅大人去雾灵山祭山修庙,怎么就身处险地了?” 蒋雁辰说:“他只是瞒着你,想让你安心罢了。我是无意中听到哥哥跟叔父谈话才知道的。哥哥亲口说,他们此次是赌上性命前去剿匪。谁知道家里还有人作妖,非要陷害我。”说着说着她竟然真的哭了起来。 林小千手里的香囊越握越紧,香囊上凸起的金线硌得她手生疼,可这完全抵不过她心里的疼痛。原来苏惟跟她说的,什么知道对方底细,什么设圈套和敌人周旋,恐怕都是哄骗自己的瞎话。其实他们这次前去雾灵山,十有八九是打算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她心里止不住地翻江倒海,不知道是害怕,担忧,还是愧疚,种种情绪搅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蒋雁辰还在边哭边骂:“你这女人没有心,人后害人,人前连装相都不装,甚至对家人都毫不关心,真是无耻至极。”她越说用词越激烈过分,连罗楚凝都听不下去了,上前递了手帕过去,让她擦擦眼泪喘口气。 林小千低头看着香囊发愣,蒋雁辰的言辞一句也没挺近耳朵里,一个念头反复在她心里回闪,苏惟把她安置好,自己一个人去前方拼命了。几个字搅得她胸中的酸涩直往上涌,冲得她眼眶湿润,几乎要化成泪珠滚落下来。 忽然林小千拔腿就向外走,将惊讶的蒋雁辰和罗楚凝抛在脑后,边走边喊文秋杨公公。很快,文秋和杨公公各自领着几名丫鬟太监,一溜儿小跑出来。 林小千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沉声吩咐说:“杨公公,快去备好车马,我要立刻出城!文秋,你去送信给皇后娘娘,就说我去追王爷了。” 文秋和杨公公两个人刚点头应下,听见追王爷三个字,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一个扯着林小千的袖子,一个伏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央求:“王爷领兵出门是为公务,王妃请勿轻举妄动,若您出门有个闪失,我们只能以死谢罪了。” 林小千猛地一甩衣袖,骂道:“你们只认他一个主子不成?” 分卷阅读121 两个人连带着后面的太监丫鬟头磕得砰砰响,纷纷说不敢不敢。 “去!备车马!”林小千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 她也不要小轿代步,自己大步流星向宫门走去,过了两重宫殿,杨公公派去的几个快腿小太监喊来的马车直接接上了她。 上车坐好后,林小千冷声吐出一个地名:“雾灵山。” 车外的马夫侍卫一下子停下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林小千带着怒气高声重复了一遍,马夫才犹犹豫豫松开缰绳,一鞭子挥下去,放马狂奔起来。 雾灵山远在京城西南千里之外,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有两三日的路程。林小千一路星夜兼程,到了驿站也不歇息,换马换车后继续上路,渴了喝些白水,饿了吃几块干粮,在马车里,一边颠簸一边满心在盘算苏惟剿匪的事。 他这次领兵出行,对外打的旗号是要代皇兄祭山神,并且翻修雾灵山的皇家道观,说起来都是宫中旧例,不至于打草惊蛇,怕的是像蒋雁辰说的那样,他为速战速决,连设局诱敌的都不愿花心思,只想着一味强攻,到头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万一苏惟他也……林小千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她这样快马疾驰,追上苏惟不是难事,等见了面,自己这设局的诱饵亲自送到他面前,看他敢不用,林小千越走越坚定信心,一定要阻止苏惟贸然出手。 果然走了两日多,雾灵山连绵起伏的山脉慢慢映入眼帘。看着眼前群峰迭起、云雾缭绕的景象,林小千顿时明白了敌人在这里安下巢穴的原因,这山高林密的地方,不管多少人,一旦钻进深山中,怕是犹如大海捞针一样遍寻不着了。 她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叮嘱马夫侍卫还有隐藏在身后的暗卫留意御林军的踪迹。既然是他们此次是大队人马一起出动,一路安营扎寨总是要留下些痕迹的。 果然,眼尖的马夫很快发现前方有朝廷兵马的身影。林小千差侍卫过去打探,没多久侍卫便领着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回来报信。 来者自称是御林军统领,看起来颇为面善,林小千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曾见过此人。 这位统领倒是极为和善,见林小千面生疑惑,就自报家门,说自己姓王名固安,曾在长公主的梅园雅集上与王爷王妃有一面之缘。林小千这才安下心来,问起苏惟的去向。 王统领答得非常干脆:“王爷与蒋首辅带领众兵士在前方三十里处搭盖军帐、埋锅造饭。” 林小千轻出一口气:可算是赶上了。她也不再啰嗦,向王统领道了声辛苦,便请他前面带路,心急如焚地要赶去见苏惟。 王统领拱手回了一礼,便翻身上马,催马前行。林小千坐在马车中,听着马蹄声哒哒哒哒回响在山路间,一下又一下,像是自己的心跳一样急促。 她正想着见了苏惟后该如何措辞如何劝说,忽然车外马匹连续几声嘶鸣,继而马车骤然停下,晃得林小千差点摔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林小千坐稳后,出声询问。 车外是王统领的声音回答她:“王妃莫急,山间估计有野兽经过,马儿嗅到了野兽气味,受了惊。” 林小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就听王统领继续在车外说:“前方不远,就到安营扎寨的地方了。大军集结,任是豺狼虎豹也不敢靠近,王妃放心就是了。” 林小千嗯了一声,外边一切恢复了寂静,马车又重新走了起来。 忽然林小千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山间野兽经过,自家侍卫和暗卫竟然一言不发,实在太不正常了。 难道……她的心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七十八章 “停车!”林小千喊了一声。 马夫没有出声回答, 马车倒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哎呦, 哎呦。”林小千抱着肚子,假装腹痛难忍地不停喊:“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 外边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林小千喊声越来越大, 同时也支着耳朵留心外边的动静。过了一会儿,终于有脚步声慢慢走近。 眼看来人正要掀开帘子, 林小千手一扬, 一团香粉砰一声砸在了来人脸上。把刚掀开帘子的王统领呛得迷了眼睛,喷嚏打个不停。 她这几日接连辛苦赶路,却完全不敢暴露自己体有异香的事,所以随身带了不少香料香粉, 正好这时派上了用场。 趁王统领忙着拼命擦脸揉眼睛, 林小千一个纵步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果然外面站着三五个陌生人, 自家的马夫侍卫全都不见了踪影。 外面的人显然都没料到林小千会有这么一手, 正呆愣着, 林小千又把香粉漫天泼撒出去, 呛得这几个人也都迷糊起来。 她趁此机会, 扭身就往山林中跑,她相信训练有素的暗卫还在她身后,一定是在找机会帮助她逃跑。 气喘吁吁漫无目标地狂跑一阵,林小千实在疲累, 分卷阅读122 不由得停下脚步扶着手边一棵树不住地喘气。 “王妃。”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林小千扭头一看,果然是三名身着黑衣的暗卫。就听领头的那个暗卫说:“那几个奸细,属下已经出手干掉了。” 她点点头,边喘粗气边说:“我们快去找王爷的营寨。” 领头的暗卫回话说:“刚才属下爬上树顶探查了一遍,没发现附近有御林军的踪迹。若王妃还走得动,不如再爬一程山,到最近的山峰上看看。” 林小千一想,那个王统领的同伙也许还潜伏在附近,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没错。 她应了一声,直起身子,不顾腿脚的酸软,咬牙继续向上爬。暗卫一个打头,一个殿后,还有一个半搀扶着她。几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过野草荆棘,跌跌撞撞向山顶走去。 走了一段路,打头的暗卫忽然停下,回头警惕地做口型示意:“有危险!” 林小千刚想说话,被身边的暗卫上手捂住嘴巴,就见三名暗卫互相打了几个手势。打头的暗卫轻手轻脚捏起一块石头,向前丢了出去。 石头飞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去了草丛深处,四下里不见任何动静。 几个人又打手势交流了一番,打头的暗卫蹑手蹑脚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嗖一声响,大头钉暗卫竟然身子一晃,整个人消失在了草丛中。 剩下两名暗卫立刻同时架住林小千,转身齐齐地向来处飞奔起来。刚跑了几步,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把她们罩在了最中间。两个暗卫拔出刀剑,又劈又砍,哧啷啷激起一片火花,大网却丝毫没有受损。 两个人无奈地放下刀剑,拉着林小千向大网边缘挪过去,正要伸手掀开大网时,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迷雾,三个人赶紧掩住口鼻,然而挪动了两三步,还是只撑不住,纷纷晕倒在地。 答,答,一阵滴水声惊醒了昏迷中的林小千。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顺着滴水声看过去,就见正前方一座方台上吊着一根黄铜细管,管子尽头处正滴滴答答地往一只水晶碗中滴水。水晶碗前面是一座纯金香炉,袅袅飘出几道青烟来。林小千心里暗自诧异,这方台上的东西摆得实在奇怪,不像寻常的香案,倒像是传说中祭坛的模样。 整间屋子弥漫着清幽的香气,馥郁浓烈却不刺鼻。林小千原以为是香炉中的上等熏香,仔细一闻,这异香带着清灵灵的水汽,分明是管子流出来的水滴散发出来的。 她探出身子,想凑近些闻闻,发现手脚动起来毫无障碍,身上力气也恢复了,一使劲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走到方台前,水汽淋漓的香气越发浓郁,林小千伸手想试探着摸摸黄铜细管,背后骤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住手!” 她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一个身量不高的清瘦人影站在不远处,不知哪里来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叫人分看不清他的面容。 林小千莫名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却对不上号。他到底是谁?是敌,还是友?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人影已经迈动步子,朝她走了过来,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是你!”林小千惊叫起来。 来人微微一笑:“王妃一切可好?” 林小千看清他的脸,暗暗放下心来,一边左右张望一边问他:“皇姐呢?你是陪她来雾灵山的吗?”来人正是每天陪在长公主身边的美少年,他既然来了,说明长公主一定也在附近。 美少年越走越近,一直走到她面前,才笑着说:“愉姐姐人在京城。” 他一张清秀的脸庞笑得有些狰狞,林小千看得一愣,脸色刷的变了:“你!是你!” 美少年又走近一步,笑容看起来更加扭曲:“我原就说过,王妃天姿国色气若幽兰,不该和一个煞神草草过活,因此为王妃寻了一个新的归宿。” 林小千连退两步,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我要什么归宿?” 美少年追上去一步,紧盯着她的双眼,冷冰冰地说:“王妃天生异香,是天选之人,本该受供奉做圣女,何必留在凡尘俗世和一个煞神厮混。” “圣女?”林小千听他用词都觉得瘆得慌。 美少年越说越神神道道:“王妃愿做我神教圣女的话,可得天下教众供奉,从此长生不老、永世享乐。” 我这,这是遇上邪教了?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林小千瞬间反应过来了,异香女子的传言,官员拉帮结派腐化堕落,都是因为邪教的蛊惑,只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为了什么目的。 这些唬人的说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林小千定下心神,想要开始套话:“公子莫非是受长公主之托,来传这个话的?”她问得有些心虚,长公主跺一脚,朝堂后宫都会震一震,她想要什么几乎都是信手拈来,不至于要借邪教的名头来行事。 美少年两眼迷蒙,恍若未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王妃的异香是天神所赐,若 分卷阅读123 你做圣女,我等教众愿诚心奉养,若你辜负天神……” 他停顿一下,看向前面的方台:“便只能血还神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方台脚下痕迹斑斑,像是一重血色又染了一重,凝固成一片恐怖的暗红。 林小千震惊得瞪大了双眼,那些失踪遇害的异香女子,难道都是…… 第七十九章 美少年的视线转向林小千, 眼神涣散虚空, 却莫名地透着一股疯狂劲儿。 凉意顺着脊梁慢慢爬了上来,又扩散到四肢百骸, 冰得林小千开始发抖。她真的害怕了, 趁美少年一时晃神,拔腿就想向外跑。刚冲出去几步, 美少年动作比她还快,身形一晃, 人就堵在了她前面。 见逃跑不成, 林小千立刻转了路线:“公子,你看,神教长生不老,也只能藏在深山之中, 怎么比得了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快活, 如果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家王爷必然感激不尽, 他位高权重, 公子有何要求, 他都能办得到。” 她打算收买美少年, 人生在世, 不管是为红尘俗世的名利二字,还是为什么神教邪教永世不灭,见权见钱谁能不低头呢? 然而美少年的神情丝毫没有波动:“我神教教众遍布天下,位高权重者不在少数, 实在不缺齐王爷的这点小恩小惠,缺的只有天赐圣女。” 林小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酝酿了酝酿情绪,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泪眼婆娑地恳求他:“公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请公子放我一条生路。” 她心里盘算,长公主虽然跋扈,但待她算是有几分真心,如果美少年和长公主情投意合,怎么也该顾虑顾虑长公主的想法。 没想到美少年扑哧一声笑了,随即轻声吐出一个字:“她?” 这一个字让他念得尾音上挑,无比冷漠,林小千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想通了之前的谜团:“那天推我下水的人是你!” 美少年的笑容还是冷得好似冰霜:“是我也好,不是我也好,总算知道王妃天生异香,所以说你注定与神教有不解之缘。” 林小千终于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对长公主根本毫无情意:“你,你一直在利用长公主?” 美少年神色没有变化,依旧漠然地说:“她虽神识未开,但能为神教效力一二,也是为她自己积下福祉了。” 林小千想起来了,长公主是上雾灵山为太后祈福时,遇见了这位让她神魂颠倒的美少年。这么说来,这人其实是邪教安排在长公主身边的奸细,长公主地位尊贵又交游广阔,得到她的信任肯定能自然融入京城皇室世家,怪不得邪教的人掌握了不少高官权贵的底细。 面前的美少年还是反复那几句话,劝她做什么神教圣女。此时性命攸关,林小千也没有细想的工夫,斜眼看看大门,还有十来步远的距离,门外寂静无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外面把守,直接跑出去未必能安全脱身。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虚以为蛇,看看形势再行动。 听完美少年一番长篇大论,林小千装出犹豫的样子,为难地说:“公子说得这样好,如果说我不动心是假的,可从此远离家人隐居山中不是容易的事,请容我再想想。” 美少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王妃尽可以好好想想,想通了,劝全家人入我神教,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容我再思量思量。”林小千说,心里却不住地吐槽,跳火坑还让我拉着家人跳,真是心肠歹毒毫无人性。 “我先带你下去歇息吃饭,明日再跟你讲神教的妙处。”美少年说完,转身向大门走去。 林小千心里一动,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现在有机会出去看看周围情况,说不定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吱嘎一声,美少年推开了大门,林小千快走几步赶紧跟上。刚迈步出去,山风裹挟着寒气哗的扑面而来,林小千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头再一打量,果然门外雁翅一般站了两排人,夕阳晦暗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个个黑衣黑帽,面目模糊不清,像是冷冰冰的石像,完全不像真人。林小千看得心里发憷,只好快走两步,紧跟上美少年。 走过长廊穿过一进院子,到处冷冷清清,没有一丝活人气。林小千越看越觉得诡异,甚至觉得前面的美少年身形都在暮色中有些扭曲。 “大哥安排好了,你暂时先住在这里。”直到他忽然停下,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虽冷清但听起来并不陌生,林小千才轻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美少年边说边推开门,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一支蜡烛:“等你拿定了主意,入了我教,再搬去圣阁,那里锦天绣地……” 林小千一边打量屋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大哥是谁?” 美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回过头来,盯着林小千。 林小千被看得心里更加发毛,颤抖着说:“我,我住这里就是。” 美少年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向外走去,林小千一路目送 分卷阅读124 ,看着他刚一条腿迈过门槛,忽然间地动山摇,整处院落都晃动起来。 “是地震!”林小千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外冲了出去。美少年先是一愣,立刻也跟着跑出了门。 刚跑到院子中间,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随后空气中慢慢飘来火药的味道。 美少年大喊一声:“是有人闯进来了!” 莫非是苏惟派人攻进来了?林小千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反而装出焦急的样子,故意问他:“什么人?神教还有仇家不成?” 这时几个黑衣人仓皇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山下有红衣大炮!” 美少年没理林小千的问题,叫住黑衣人,示意他们不要多嘴多舌,又点点下巴,让他们看好林小千,自己转身脚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林小千跟着向前迈了几步,却被几个黑衣人挡了回去,只得默默地退了回去。 被逼回屋子里,林小千一刻也坐立难安,一会儿满心欢喜,有人来救自己了,一会儿又提心吊胆,生怕进攻失败苏惟受伤。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哗啦一声巨响在背后炸响,林小千回头一看,屋子门被人一脚踹烂了,一个魁梧的男人满脸煞气,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林小千吓得赶紧向一旁躲藏,男人则直直地冲过来,揪住她两只手臂,把人整个架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林小千又喊又踹,然而男人好像力大无穷一样,抓她的手纹丝不动。 “大哥!他们打进来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林小千抬头一看,是美少年满脸焦急地跑进来报信,脸上黑黢黢的,身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 大哥?难道这个人就是藏在幕后,一直设局陷害自己和苏惟的元凶?林小千扭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魁梧的男人。这人面目平凡却眼神犀利,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显然像苏惟一样是久居上位的人。 皇亲国戚她几乎人人见过,朝廷要员她常听苏惟念叨,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等她想出个眉目,男人架起她就向门外拖,林小千被拽得生疼,感觉两只胳膊几乎都要脱臼了,眼泪是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男人毫不在意,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放松,美少年瞥了一眼,立刻挪开视线,只管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 走了不知多久,山风乍起,把疼得发蒙的林小千一下子吹得清醒了。她留神一看,自己竟然被一路拖到了一处高台上,下面立着黑压压一片人,正在高声喊打喊杀。再定睛一瞧,御林军的黄旗正迎风飘展。 他们真的是来救自己的人,林小千顿时忘了身上的疼痛,拼尽全身力气大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细弱的声音顺着山风飘散出去,过了没多久,下面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没多久,人群中忽然闪出一条路来,一个人影缓缓走到了最前面。就见他身穿银白锁子甲,头戴红缨头盔,手拿一把长弓。 纵然是第一次看见这身戎装,林小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苏惟,穿过千军万马,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正想喊苏惟一声,魁梧男人铁钳一样的手猛地一使劲,掐得她惨叫了好几声。 高台下的苏惟显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怒吼一声:“放开她!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 魁梧男人这才稍稍松了松手,第一次出声说话:“苏惟,你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苏惟高声回道:“到了如今这一步,还装什么相,你和同党多年来犯下了多少恶行,我是来找你清算的,陈驸马。” 陈驸马?听着这有点耳熟的名字,林小千有点犯晕,看见旁边嘴唇紧抿的美少年,她忽然想起来了,陈驸马不就是长公主的前夫吗?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一步步笼络朝廷大员,还特地安排美少年去诱惑自己的妻子,看来他真的是野心勃勃六亲不认。 “你算,好好算,算完了,有你的娇妻陪我去见阎王,不亏。”陈驸马桀桀桀桀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阴森又恐怖。 他现在被重重包围,看来是要自己去给他陪葬了,林小千沮丧地想。 “见阎王。”苏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还没等林小千反应过来,忽然嗖一声,几滴鲜血迸溅到自己脸上。她扭头一看,一支箭直直插进陈驸马的眉心,他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整个人已经向后软倒了下去。紧接着,又是嗖一声,一支箭又凌空飞来,射进了美少年的心口。 林小千看向高台下面,苏惟站在千军万马前方,仍旧维持着搭弓射箭的姿势。她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松懈下来,腿脚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回京的路无比漫长,苏惟时刻不离林小千左右,又从早到晚忙得不见停歇,清理陈驸马余党,拆毁邪教的巢穴,安抚被骗的信众。林小千劫后余生,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后怕,但还是乖乖地坐在苏惟身边,看着他忙个不停。 走了几天,车马终 分卷阅读125 于进了京城,走过繁华闹市,王府大门出现在了眼前。 苏惟第一个跳下马车,挥退上来迎接的文秋和杨公公,亲自把林小千抱了下来,看着敞开的大门,柔声说:“我们到家了。” 第八十章 番外 一出门, 寒风细雨卷着落叶扑面而来,苏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侍立在侧的一个小太监立刻上来撑起了一把伞,还有一个忙不迭地送上披风:“王妃说今日天气转凉了,十有八九还要下雨,早早把披风找出来备着,让王爷冷了记得穿上。” 苏惟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手上毫不犹豫地接过披风, 迅速披好,把寒凉之气挡在了外面。 上了马车,小太监殷勤地提过来茶桶, 苏惟眼眉一挑, 神情有些不悦。小太监呵呵傻笑着,哆哆嗦嗦打开茶桶,倒出一碗热腾腾的暖身汤:“昨夜睡下前, 王妃吩咐厨房煲了滋补暖身的汤水, 据说是连煲了几个时辰, 刚才下了炉子就送过来了。王爷喝些暖暖身子。” 本来看见小太监送汤水,苏惟心里有些窝火, 觉得自己滋补汤水不离口,被照顾得像个女人似的,但听见王妃两个字,他就哑了火。她的心意和关怀送到了自己面前,苏惟立刻怒气全消, 笑容都快憋不住了。 一口汤水喝下去,热气顺着喉咙冲进腹中,又散到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暖洋洋地舒坦起来了。苏惟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此刻也稍稍松懈,他难得放松身体,懒懒地半靠在背垫上,就着汤碗又喝了一口。 不知这汤水是用什么食材熬的,喝起来清清淡淡,但回味鲜香悠长。苏惟突然想起来儿时喝过的一碗热汤,是母妃亲手熬煮的,说是她家乡的吃食。 然而热汤叫什么名字,用的什么食材,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热气氤氲中母妃隐隐约约的哀伤眼神。 在别人眼中,母妃备受父皇宠爱,从册妃典礼到生子,都有规格逾制的赏赐,而她却在宫中严谨恪礼,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跟随母妃长大的他,从懵懵懂懂时起,一言一行就被严格要求,哪怕嬉笑玩闹也会遭到母妃的训斥,因此七八岁大时,他就养成了对人冰冷疏离的性子。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地跟在皇兄屁股后面,皇兄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挨骂。 印象中严厉刻板的母妃,好像只在那碗热汤面前流露出过真实的情绪。苏惟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之后没多久,母妃毫无征兆地突然因病过世。在母亲灵前,父皇抱着他痛哭流涕,而他却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四周围投来的目光,有鄙夷,有惧怕,有幸灾乐祸,只有皇兄一个人担忧地看着他。 不久后,父皇驾崩,他被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对他一味溺爱,无论他要上天下地,都只有好好好三个字,就连他故意胡作非为欺压宫人,太后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反而自己落了个暴戾跋扈的名声。 后来皇兄登基,迎娶了皇嫂入宫。皇嫂温柔和顺,很有几分长嫂如母的样子,见他举止不当还会出言劝诫几句,他不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和皇嫂慢慢亲近起来。 第一次见林小千的情形,苏惟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好像是某天突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小尾巴是皇嫂的妹妹,他不好耍狠把人赶走。而且当时除了伴读的易九思,极少有其他孩子和他来往,哪怕名义上的表妹蒋雁辰,明明想和他套近乎,但永远都只会缩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地偷看他。 现在多了个光明正大贴上来的小尾巴,开始时他新奇大过嫌弃,也就默认了这个小跟班。但是苏惟没想到的是,这位娇养的大小姐,富贵脾气一样都不少,为人挑剔又蛮横,还永远讲不通道理,闹得苏惟一见她就头疼。 送林小千回家时,她又哭又喊说舍不得,但他心里只有庆幸两个字,心想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 长大后,苏惟几乎忘了这个儿时的小尾巴,每天按部就班地的日子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上朝协助皇兄处理政务,各种大事小情总是潮水一样涌过来,一天里从早忙到晚,连喘口气的时候都少有。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最熟悉也是最舒适的。 成年后在外有了府邸,他还是孑然一身。王府永远都是冷冷清清的,满府的太监丫鬟,小心翼翼安排下他的衣食,就怯生生地退下去了,极少有人敢凑到他跟前说些家常闲话。日子一长,他宁愿公事缠身,时刻忙碌不停,也不想独自在家里枯坐。 慢慢地,暴戾古怪的名声越传越远,但苏惟不在乎,他不怕被人误解,不怕外人的恐惧,他担心的是自己位高权重又年纪轻轻,有人心怀不轨地贴上来,想利用自己干涉朝政。 所以议亲那一年,多少贵女千金他一听家世就摇头不已,直到皇嫂提起她的亲妹子。想起那位大小姐的脾性,苏惟第一反应也是要拒绝,但皇嫂青梅竹马亲上加亲说得欢天喜地的,他不忍心当场坏她的兴致,就想着过几日找个八字不合的理由再搪塞过去。 然而回府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当年的小尾巴曾经神秘 分卷阅读126 兮兮地向他炫耀,说自己天生异香。苏惟心里一动,他刚刚查到异香女子的传言,正在四处搜罗天生异香的人,现在有一个,就近在眼前。如果把她放到自己身边,是不是能顺藤摸瓜查明真相? 第二天,苏惟就应下了这门婚事。大婚当晚,苏惟有些良心不安,想来想去,他决定向新娘子说个清楚。虽然自己迎娶她进门别有目的,但他会尽一切所能,给她荣华富贵护她一生平安。谁知道刚起个头,新娘子就像点燃了的炮仗,不停地吵闹哭喊,什么都听不下去,当即就把他从婚房赶了出去。 之后过起日子来,她是各种任性胡闹,苏惟开始还生了几回气,可这人奇蠢如猪,什么话也说不通。碍着皇嫂的面子,加上他对这人心有愧疚,不好真下手收拾,最后他只好能躲就躲,眼不见心为静。 直到有一次文秋跑来苦苦哀求,说她病得沉睡不醒,要王爷回去探望一眼。担心她出了事,不好向皇嫂交代,苏惟忙完公事后,还是去了她的卧房。因为夜里光线晦暗,他低头时不小心蹭到了什么,竟然被床上的人一脚踹了出去。 那一晚过后,林小千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不再胡闹妄为,还变得聪慧体贴起来。 不说她接人待物、操持家事越来越像样子,单说吃饭这一桩,在外赴宴,在家下人预备的,离不了各色山珍海味,没人知道他跟着谨小慎微的母妃长大,吃惯了朴素的家常小菜。只有林小千,和他一起不过吃了两次饭,竟然就看出来自己的口味,之后顿顿饭食准备得都极合他心意。 慢慢地,王府上下,甚至一草一木都让她打理得有了人气儿,再也不是过去富丽堂皇又冷冰冰的地方了。而自己只要没有紧急公务,就会准时回来,吃几口合心意的饭菜,和她抬几句杠,逗得她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原来平淡得像水一样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过去人人夸她容姿端丽,是绝世佳人,可被闹烦了的苏惟,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多看她一眼都叫他难受。自从她不再犯糊涂后,苏惟才觉得她越看越顺眼,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林小千无意间回头冲自己嫣然一笑,他只觉得眼前刷的亮了,心也跟着砰砰砰地跳动起来,从此以后只觉得她鼻子眼睛,哪里都精致可爱,一颦一笑更是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头脑清醒后的林小千曾经说过,两个人可以以兄妹相处,他日如果有人有了心上人,要一别两宽。答应下来时,苏惟觉得自己一定能从这段尴尬的关系中解脱,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一别两宽这几个字,他就烦躁得想踢桌子踹板凳。 为理清自己的情绪,他在外面躲了几天,说是为忙公务,其实空闲时,他翻来覆去地在想,该拿眼前人怎么办。 苏惟时而觉得她越来越像母妃,接人待物心怀仁爱不带偏见,时而又觉得她和母妃是两个极端,母妃尽得荣宠,却过得如履薄冰,生怕招来嫉恨报复,而林小千活得肆意张扬,灿烂有如朝阳。苏惟终于想明白了,他想永远站在林小千身边,汲取她身上的光辉和温暖。 这时候,偏偏易九思那里查出消息,有人有组织地搜罗异香女子,而他和易九思找到的真正天生异香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无故失踪。 苏惟紧张了,一想到有人也在打林小千的主意,他就不由自主地头顶冒汗,手抖得不成样子,当年哪怕皇兄告病,他第一次独自上朝听取百官奏疏时,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急匆匆赶回家,见到林小千时,却把满腹的警告都咽了下去。他不希望林小千背负痛苦,从此像母妃一样失去笑容,小心翼翼地过活。有危险,有阴谋,他一肩扛着,大不了拼尽性命,保她一生平安无忧就是了。 可苏惟没想到的是,林小千实在聪明太过,各种事情七七八八一联想,就推算出事情的大概真相来。看到她流露出惧怕的神情,苏惟恨不能立刻抓到元凶把他碎尸万段。 林小千还自告奋勇,想一同出力去寻找幕后黑手。苏惟怎么能答应,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天都得塌了。所以他软硬兼施说服了林小千,好好把人送进宫里给皇嫂看着,自己率军亲征,去雾灵山追剿元凶。 当在雾灵山脚下,浑身是血的暗卫踉踉跄跄报信说王妃被掳走时,苏惟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他想也不想,当即拿起宝剑,跨上快马就想上山救人,是易九思挡在营寨门口,威胁他要出门就从自己的尸体上跨过去,他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仔细去研究救人的法子。 召集易九思、蒋为辰和几名主将商议时,谈判、围攻、安插奸细,所有需要时间的计划苏惟想都不想就全部否定了,最后一拍桌子,自己决定红衣大炮直接炮轰敌人巢穴,轰出入口就放兵士进去,不用查问,见人就砍,直到救出王妃为止。 蒋为辰和李仲则犹豫着还想劝他,对方虽然图摸不轨,但算起来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这样不管不顾一通杀戮,恐怕后患无穷。旁边易九思一看,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刻会意,都点头表示毫无异议。 炮火纷飞中,林小千被陈驸马挟持着,走到了高台上。对苏惟来说, 分卷阅读127 她出现的那一刻,灰暗的天空终于亮了。一箭射死敌人,再次把林小千抱进怀里时,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死而复生。 出神地想了一路,汤喝完了,马车也停了下来。进了王府,苏惟习惯性地去了花园中的小书房,林小千常在那里打理小报的各项事务。 推开门一看,小书房里竟然空无一人,刚想了半天往事的苏惟一下子心慌了,赶紧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了起来。屋子里没有人,苏惟连伞也顾不得撑,又慌慌张张地在花园里找,找来找去还是不见人影。 他急得正要大声喊人,忽然心里一动,回头一看,林小千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朵拒霜花,微微笑着对他说:“回家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