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禅》 分卷阅读1 ?================= 书名:破禅 作者:司古 章节:共 98 章,最新章节:终章 备注: 正文完结,番外更新中…… 顺平公主自出生起就日天日地,无人敢惹,直到皇上将她送去寒叶寺跟着梵珈高僧修心。   跟着高僧几个月学习之后,就连皇后也惊叹公主的变化。   众人皆以为从前骄纵嚣张的公主收了性子,准备一心向善了。   一日,有人在金陵台上当着梵珈高僧和一众人等的面质问公主,可是对高僧生了旖旎之心,顺平公主点头承认,说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梵珈高僧。   高僧他清冷神圣不可侵犯,作为寒叶寺最负盛名的一代高僧,是京中女子最想嫁也最不敢嫁之人。   顺平公主这话说出来以后,从前那些嫉妒她的人没少在背地里嘲笑顺平公主不自量力,等着看顺平公主笑话。   梵珈高僧也确实没有认同这份情意,虽然未答,可看她时目光淡漠疏离,与常人无异。   后来……   那个像神一般的高僧,为她脱下了袈裟,一跪一拜从一千层佛梯下来,堕入红尘。 可爱骄傲公主×清冷禁欲高僧 架空私设勿杠 主甜有虐he ————————————— 下本奇幻预收《师父人家脚痛痛》求个收藏~ 止渊上君抱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去,那女子毫无灵根却不知了什么招数让止渊上君收了她做徒弟。 后来有人悄悄看过那女子,彼时女子躲在止渊上君身后,一脸娇羞的模样,说话也不敢大声的样子,于是外头有了传言,那女子是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温柔娇弱的“小白花”对人心的揣测得心应手,陷害祸端,挑拨离散,做得行云流水。 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费尽心思也要得到。 她瞧上了这位温柔与清冷并存的上君。凭借着她多年的经验,这种男子应该是喜欢乖巧类型的,于是她每日在他面前懂事听话装柔弱。 师父对她越来越温柔,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突然得知师父有读心术…… 走白莲的路让白莲无路可走黑心莲vs又清冷又温柔高岭之花 ☆、祥瑞 昭和元年,余安城中大旱,整整一年不曾降雨,眼见冬季将过,却连一片雪花也不曾见到。田地荒废,粮食贫乏,城外哀鸿遍野,城中人心惶惶,民间甚至起了谣言,说是当今圣上有违天道,上天赐罚,以此警戒。 谣言一来二去便传到了昭和皇上耳中,圣上勃然大怒,派人将传谣者尽数抓住,当街斩首,将其头颅挂于城墙之上,以此止了谣言纷纭,却未能安定民心。 次年二月,城中一阵寒风骤起,天地之间灰蒙蒙的被雾气笼罩,整座余安城都陷入了整整一年来都没有过的潮湿阴冷氛围之中,阴森森的陌生气候让人生了些颤意,不敢出门。 皇宫之中,承欢殿内,女子痛苦的叫喊声将宫殿笼罩的冷淡灰寂打破。 周遭时不时开始被骤然照亮,雷声轰隆隆一声一声的响。阴风阵阵,吹得宫铃摇动,带着一旁的红色宫灯在空中摇摆发出声响,不时有沙尘扬起,将远处罩在朦胧之间。 “啪!”的一声,一盏宫灯落地,后面站着的小太监忙将宫灯收起,快步往后面跑去,一句话也未敢多言。 近处殿外是一片寂静,死水一般。 一众宫人皆跪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唯恐皇上听到了再将他们拿去问罪。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没有哪个胆子大的敢凑上来,哪怕是平日里最口齿伶俐的德妃也怯怯站在一旁,不敢多言一句。 方才有人前来邀贺,整整一年,终于有了下雨的迹象,来人眉目之间难掩喜色,盼着说几句吉祥话得皇上欢喜,一高兴也能受些赏赐。 却不想,正好撞上皇上雷霆大怒,来人当即被拖出杖毙。 说起来也是此人倒霉,来人乃是朝中小官,平日里便是通传些天象异闻一类的职务。一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好好儿的,谁想到,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元妃却即将临盆,情况还不怎么乐观。 “皇后娘娘到——” 随着太监尖利细长的这一声通报,这些人的心才稍稍放下。 皇上也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他平日里武断自负,除了元妃,也只有皇后能够劝得皇上一二了。 许是因为里头情况紧张,所以皇上并没有问皇后为何比自己晚来这么久,直接一把抓住了皇后的袖子,好像这样就能够凭借着皇后的力气支撑住自己,不直接踢门进去。 “陛下放心,念玉吉人天相,一定会顺利产下皇嗣,给皇上添一个小公主的。”皇后将手放在皇上手上,温和道,眼底也是难掩的憔悴担忧。 皇上胡乱地点了两下头,皇后的话他听了进去,可却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认真回应她,他手握着,目光一直朝着殿内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痛楚难忍。 “皇后娘娘说的对,元妃娘娘闲着没事便爱抄佛经,就这份诚心在,上天都不会为难元妃姐姐的。”德妃闻言附和道。 皇上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2 心下却也放松不少。 “淑妃娘娘到——” 御辇抬到了宫内阶下,在距皇上不过几里的地方停下,淑妃慵懒抬手,身侧宫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淑妃搀扶着起来。 淑妃步履缓慢优雅,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短短的几步路,生生被她走出了长街那样长的感觉,走到皇上跟前,媚眼一收,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给皇后请安。” “快起来。”皇上伸手扶住淑妃,目光朝她已然隆起的肚子上一瞥,“不是叫你好好养着的吗?” “臣妾担心元妃姐姐。”淑妃毫不客气地直起身来,眼底的慵懒骄傲未收敛半分,说话之时,娇媚高傲,与在场其他敛声屏气的不同。 皇上身旁的皇后微微拧眉:“淑妃现如今也是有孕之身,还是照顾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今晨不是才说过腹痛?” 淑妃动作微顿,朝皇上那边看了一眼,见皇上根本没有看自己,这才朝皇后那边看去,张口欲要解释。 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啼哭声,皇上与皇后皆是一震,对视一眼之后同时露出了笑容。 远处雷声继续,风声作止,哗啦啦的开始下雨,一直在旁边跪着的宫人这时才敢发出声音:“下雨了!下雨了!” 雨滴声音一点一点变大,跟里头婴儿的啼哭声音一样,在场之人脸上皆露出喜悦的表情。 终于下雨了! 门从里面打开,大宫女抱着婴儿出来,对皇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公主!” 皇上面上呆愣一瞬,似是不敢相信,随即便将孩子从宫女手中接过,方才还大声啼哭的孩子,到了皇上的手上却突然安静了,众人皆被眼前这一幕惊到。 一旁德妃最快反应过来:“小公主这是喜欢陛下呢。” 淑妃斜了德妃一眼,手指在袖中掐得生紧,没有说话。 皇后这是赞许地看了德妃一眼,笑着道:“小公主给大齐带了了吉兆呢。天降甘霖,一解旱涝苦楚,小公主偏偏对陛下喜欢得紧,这是在告诉众人,她是来为陛下澄清的。” 皇上闻言细想,只觉得有道理,乐呵呵地笑出了声:“朕有小公主了,这是朕第一个公主,还是个小福星!” 一众宫人又跪下一齐道:“恭喜陛下!陛下福泽苍生,小公主祥瑞化身,天佑我大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也高兴得紧,见皇上抱着孩子越看越欢喜,她笑着进了房间,去看元妃。 “咱们去看你母妃,好不好?”皇上见皇后进了房间,也跟着进去,谁知道正见到皇后急冲冲地往床边走去。 “你说什么!”皇后的声音带着些压抑的嘶吼,朝一边的产婆质问道。 “回娘娘,元妃大出血,现在已经……”产婆犹豫地看了床上躺着的因过分疼痛此时已经失了力气的元妃,又看了一眼雷霆大怒的皇上。 皇后靠近床边,紧紧握住元妃的手:“念玉,念玉……” 一声声的低唤。 外头的淑妃和德妃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淑妃拧眉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满是细汗的那人,眼中跋扈消散了几分,德妃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娘娘。”床上的女子面色惨白,声音沙哑近乎气音,她用力将头往外转了转,“陛下……” 皇后往后看了一眼,见是皇上抱着小公主进来了,也没再多看,又将目光转回床上,元妃虚弱,手上已经被冷汗浸湿,没有几分力气,她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小……小公主就交给姐姐了,臣妾……相信姐姐,和陛下一定会好好疼她的。可惜……” 元妃的手轻轻落下,到最后也没有将话说完。 “念玉!”皇后与皇上同时喊道,殿内的宫人开始低声啜泣,皇后与皇上面容悲恸,皇上抓着元妃垂在床边的手不肯放。 外头的几人听见这个声音也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了,也没有人再跟发出声音。 两人声音落下,皇上怀中的公主又开始嚎啕大哭。 方才稍稍停下的阴风又起,房内灯火明灭忽闪,床上那人已经没有了回应,外头风声跟着小公主的哭声同起,殿外宫铃再响,窗牖被击打得发出声响。 “啪嗒!” 窗牖彻底被风催开,冷风进室,灭了几盏灯,有反应快的宫人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彻底关上,又有几个跟着过去,将方才熄灭的烛台重新点燃。 小公主哭声更加响亮,在皇上怀中也不安宁,双手开始四处乱抓,好几次拍打到皇上脸上。 大宫女在一旁看得心悸,面色微变。当今圣上喜怒无常,性情暴戾。从前也少有耐心抱着皇子的时候,至少登基以来,再也没有抱过一个皇子,今日因的是元妃,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公主,才有这份待遇。现下公主这般闹腾,只怕皇上一会儿直接将公主摔了也未可知。 皇上心中悲伤,面上神色未定,大宫女手指掐紧,只见皇上并不因这个 分卷阅读3 放开公主,相反他开始生疏地哄着怀中的孩子:“小公主,小公主不哭了,你是朕的小公主。” 大宫女震惊,还从未见过皇上自己哄孩子,小公主能得皇上这般宠爱,希望是件幸事。 皇上说着,又朝床上的元妃看了一眼,道:“传朕旨意,元妃诞下皇女,皇女有福,于社稷有恩,特追封为皇贵妃,以一半皇后仪仗下葬。皇女女封长公主,赐封号顺平。” 听到这里的时候,淑妃有些不敢置信,才刚刚出生,便直接封了长公主!纵观大齐史上,从未有一位公主有此殊荣,而且这位公主还算不得嫡公主,实在是宠得有些让人嫉妒。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又看了一眼皇上怀中的小公主,皇上抱着小公主,眼中满是温和纵容:“朕要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当日,余安城百姓高兴地在雨中欢笑,于此同时,还有一段话传了开来: 帝女降世,天赐甘霖,福至大齐,顺顺平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啦~新文求支持! 涉及佛教背景,要查很多资料,耽搁得晚了点,虽然最后也没有查到什么(bushi),所以很多关于佛教寺院的东西都是私设,有宗教,所以是一点点奇幻色彩。 还有就是因为时隔太久,所以本文和原来那本虽然是同一背景,但有很多小细节会不一样,不过大的方向还有人物都是差不多的,不会有大改动,以这一本为准。 下一本幻言《回到爱豆少年时》求个收藏呀! 重生到了高中时期,舒甜无意中得知爱豆在隔壁市一中念书。 想起来她曾经看到关于爱豆高中生涯受欺负的经历,舒甜很着急,只怕别人欺负了自己爱豆。 与在市一中的表哥问到季野…… 表哥:季野啊,性子阴沉,从来不与人说话。 舒甜:呜呜呜他们都孤立我爱豆。 表哥:昨天好像都没有来上课。 舒甜:呜呜呜我爱豆都被欺负到不敢去学校了,一定是有人在路上堵我爱豆。 表哥:好像是昨天在路口堵人了。 舒甜:我爱豆太惨了,我要去保护我爱豆! 表哥看了一眼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眼神中的不耐烦将周遭人都吓退的阴冷气质,怎么感觉表妹误会了什么? 季野从来孤僻,没人和他说话,也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身边:“哥哥,我保护你呀!” 小姑娘甜甜软软的,在自己身边连个瓶盖都拧不开,他怎么可能指着一个小姑娘保护自己,不过心中还是一暖。 有天他得了消息,小姑娘被人堵在学校外面了,他着急火燎地便去救她。 谁知…… 看到那小姑娘揪着一米八大汉的领子,轻松撂倒。 ☆、红梅 仲冬过半,气候干冷,北风萧索,将一片些许日前的枯叶吹起,飘飘落落,停在皇宫一隅。 北风吹至落霞殿内,初过殿门,便是映目红花,在被灰白操控的寒冬里极为少见,一个红衣女子在殿后,捧着香木枝丫,细细研究,表情认真,可眉毛却紧紧皱起,面容不悦。 “公主,公主,找到了!”一个宫人欢喜地快步走到红衣女子跟前。 祁婠伊闻言拧头看去,方才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面上还有几分不悦,却已经比方才好上许多:“花呢?” 祁婠伊看向宫人手上,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红梅的时候脸色忽的又便不好看了。 “辛二公子带来了。”锦葵低头回答,眉眼是难掩的喜悦。 祁婠伊却没有因为这句话高兴多少,嘴角朝下耷拉着,只脸色不似方才那般难看了:“是么?”轻声问了一句。 祁婠伊话音方落,男子大步进来,手中捧着两枝红梅,动作温柔,似是怕损了花枝,面上是浅笑:“给殿下请安。” 来人身穿月白色长衫,外头是件孔雀毛织成的斗篷,刻意压了金翠辉煌,色调暗些,远远看着,面容清俊,眉眼温和,他微微躬身,声音低沉:“早知道殿下会在今日要红梅,早早的便去折了来,献与公主。” 男子手中的红梅婀娜绽放,花瓣上还沾着几滴未落的晨露,可见来人用心。 祁婠伊面露犹豫,又因来人的这份热切让她生了几分恼意,却见到自己想要的红梅心中高兴,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是何处的红梅,竟开得如此之好?落霞殿中的红梅才只生出了花苞。”她隔着这几步的距离都闻见梅花的清香了。 辛苏安朝前走了一步:“是顺平别院后院的,早先一直是我养着,前些日子特去寻了花木师父,可巧赶时候开了。” 他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即便是特地将自己这般用心用意强调出来,却也说得淡然,让人觉不出半分他的恭维奉承之意。 可即便是这般寻不出错一心为公主的话,也仍是惹得公主生了恼意,她看了一眼那红梅,心中喜欢,却又生了几分索然:“却是不想,原来我的府邸是辛二公子要熟上一些。” 这般不满的话直接说出来,辛苏安的脸色未变半分,仍是浅笑:“陛下宠爱公主殿下,不舍殿下出宫, 分卷阅读4 可公主府荒废杂芜下去,不只公主,皇后想来也不愿,所以陛下将这份差事交到臣手中,臣自然尽心竭力,不敢疏忽。更何况,此是公主所喜。” 今上凉薄寡情,若说对谁多偏爱一点,后宫佳丽一个也数不上,唯有一个顺平公主,占尽了圣上所有温柔,得了他的全部耐心与包容。 对于顺平长公主开了先例刚出生便赐了封号,还将其一直养在身边,亲自教导,后来公主渐渐大些了,便让公主与他最看重的皇子一同上学堂。 更令人纳罕的是,公主六岁那年,皇上就已经派人开始在宫外为公主建造府邸。有人怀疑这是公主失宠的证据,可那占地是寻常府邸三倍不止的公主府修好了,皇上却并没有让公主去宫外,仍是将其留在身边照顾教导。公主府也一直空着,遂牌匾上书的是“顺平别院”,这四字也是皇上亲笔所书。 后来宫中有消息传出,那座顺平别院的来源,不过是六岁的小公主随口一句:“要在宫外养红梅。” 那处特地为公主建造的华丽府邸就此留下,这十年来公主也没有去过几次。 再后来,皇上便将那处府邸的管辖之责交给了这个辛家二公子。 “多谢辛二公子。”祁婠伊咬了咬嘴唇,才感谢道。 辛苏安闻言目光一凝,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又扯出一抹浅笑:“殿下不必如此客气。” “鸢尾,快去将原先准备的玉瓶取出来。”祁婠伊对身后的鸢尾喊道,又低头细细看着怀中的红梅,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眉毛轻抬,“怎么是两枝?” “一枝送到皇后娘娘的辰宁宫,另一枝给殿下留着。”辛苏安说话的时候朝祁婠伊身后看了眼,“寻常红梅开花还得些日子,殿下这几日可将这枝摆放殿内观赏。” “辛二公子……”祁婠伊抬头看了眼前男子一眼,男子见她面色感动,似犹豫着要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喜悦。 辛苏安拱手行礼,不等公主说话便退了出去。 离开之际,回身看了一眼,公主终于展露笑颜,欢喜地捧着玉瓶,回了房中。 他嘴角笑意未尽,离去时还叹了一声。 祁婠伊回到房中,将玉瓶放至窗前,撑着脑袋细细看了半晌,这才稍稍收了些意,眉目一敛,正欲起身。 身后锦葵小声问道:“公主为何近日待辛二公子如此生分,方才还险些发怒?” 祁婠伊面色一沉,不想底下人会突然提及此事,心中也生了几分不高兴。锦葵见祁婠伊如此表情,忙又补充道:“奴婢有如此一问,乃是见辛二公子对公主关怀备至,上心得紧,还时不时的来宫中逗公主笑。奴婢以为……” “你觉得,辛二公子待我如何?” “辛二公子待公主那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宫中甚至宫外都知道,辛二公子最上心的就是公主的事情了。可以说,辛二公子是除了陛下和皇后待公主最好的人了。”锦葵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是啊。”祁婠伊手放下,落子桌上,没有声响。 “辛二公子这些年来也深受皇上赞赏,公主……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地方?”一边的鸢尾也有些不解。 “辛二公子他……就是待我太好了,好到,让我无从拒绝。”祁婠伊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鸢尾迷茫地看着祁婠伊:“公主要拒绝什么?辛二公子他虽是二公子,可政务常得陛下夸赞,皇后娘娘也对他喜爱得紧,更要紧的是,辛二公子他决计不会对公主有不二之心的。” 论起公主与辛二公子的初见,那是在公主刚出生的时候。 公主降生当日,承欢殿内乱作一团,因的元妃逝世,所以皇上的心情并不大好,他抱着小公主回勤政殿的时候,七岁的辛苏安就孤零零地跪在阶下,求皇上对他父亲网开一面,能彻查清楚冤案,换他父亲一个清白。 而当时的案子已经是证据确凿,在他之前,辛家的大公子也来过了,不过被皇上打了板子赶了出去。 没有想到,才七岁的辛苏安会自己过来,跪在勤政殿门口,大雨瓢泼,他浑身湿透,一双清澈的眼睛未闭。 他听到了身后的身影,闻声转头看去,正对上皇上的眼睛,那双眼中有喜悦,有惊讶,更多的侵压上来的,是震怒,小小年纪的他竟已能看出那一双褐色瞳仁里面的杀意。 他头一次见识到皇威,也头一次被这种勃然杀意压制住,竟张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皱眉道:“来人,将他……” 皇上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怀中的婴儿便开始啼哭,皇上顾不得其他,忙开始哄怀中的婴儿:“顺平乖,顺平不哭,顺平不哭,顺平是朕的宝贝心肝。” 怀中婴儿并没有听他的,反而是哭闹得更厉害了,哭得时候双手还不住抓着皇上的手指,似是要拦住他的样子。 辛苏安当时眼中尽是迷茫,从未听说过皇上会抱着哪一个皇子哄着,也未见他这样耐心待一个人,那人还是个在他耳边哭闹不止的婴儿。 诚然 分卷阅读5 ,方才不过是因他挡了路碍了眼便让他起了杀意。 “顺平是不想要父皇杀他吗?”皇上皱眉看向远处那个小男孩。 辛苏安垂首,没指望着一个婴儿能够回答皇上的话救他的命。 可他却未再听到婴儿的啼哭声音,然后,他听见那边传来皇上的笑声:“哈哈哈哈,顺平是个心善之人呢。” 后来,辛苏安便被放了回去,他家的冤案也被重审。 这些事情,都是小时候辛苏安告诉自己的。 “不是拒绝什么,而是他给的这些东西,就像是一张网,好像一点一点地在将收紧,让我无处逃脱。”祁婠伊见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是为辛苏安说话的,心下一时也理不清自己这种感觉,只恼道,“真是劳神费心,不想也罢。” 祁婠伊捧着另一个玉瓶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得去辰宁宫了给母后贺寿了。” 鸢尾想要替祁婠伊拿着玉瓶,可见公主小心翼翼地将玉瓶护在手中,面上欢喜,又作罢。 才出了落霞殿的门,便见自己宫内的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过来,顺平公主见状皱了眉毛:“何事这样慌张,平日里的规矩呢?” 宫女原本是疾步跑过来的,这会儿见到公主冷脸,忙跪下答话:“回公主,是宣城公主……”知道公主一直与宣城公主不对付,这会儿只提了宣城公主的名号,便见公主眉毛皱起,小宫女一想到方才得知的事情,突然便不敢说了。 “她又怎么了?”祁婠伊语气随意,倒没有几分恼火,更像是无奈。 “宣城公主知道了公主这玉瓶的来历,正要往这边来呢,皇上现在已经在辰宁宫了。”小宫女着急道。 祁婠伊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玉瓶,这一对玉瓶乃是朝中官员所赠,用上好的羊脂玉做的,瓶身细腻通透,当初那个赵家公子一送过来她便喜欢上了,也没有再多推辞,当下便收了。 朝中宫内,人人知道长公主受宠,逢年过节便会送来各种东西费心讨好她,不过她都有分寸,全没收下,直到那一次之后。 祁婠伊挑眉,嘴唇勾了勾,笑得张扬,粲然光亮:“那又如何?上次父皇不是说过了,我若喜欢,便可收下,这玉瓶通身剔透,与这红梅映衬起来极好,我特留着今日带去给母后的。” 左右她是长公主,又不是其他皇子,也不须担心她结党。 她能这般想,全是自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从皇上到后妃再到宫人百姓,没有人会怀疑她结党营私,也没有人敢怀疑她。 “此次不同,那玉瓶原并非赵家之物,乃是赵家公子抢来的。”宫女抬头小心看了祁婠伊一眼,知道公主脾气不好,知道了定然会生气。 果然,还不等公主说话,鸢尾便先惊道:“什么?” “瞧着人模人样的,不想背地里竟做出欺负人的勾当,难怪辛二……公子劝我离他远些。”祁婠伊咬着牙道,又问,“可知道是从哪里抢的,竟连银子也没给吗?还寻得到人?” 小宫女摇头,方要张口解释,便被身后的声音夺了话端。 “姊姊这玉瓶真好看。”一道女声传来。 ☆、玉瓶 祁婠伊朝前看去,怀中抱着的玉瓶紧了紧,平静地唤了声:“宣城。” 眼前女子突然笑了开,屈身行礼:“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平身。” “长公主可是要去辰宁宫了?正好一同前去。”宣城公主说完便毫不客气地跟在了祁婠伊身边。 祁婠伊只平淡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言,径自往前走着。 她的寝殿是距离辰宁宫最近的宫殿,皇上当初将她放在皇后的膝下养着,待她稍稍大些的时候,便将落霞殿给了她,只不过当时说的却不是为了亲近皇后。 “既然顺平也大了,便将落霞殿给她,离勤政殿也近些,无事便可来勤政殿陪朕。”皇上大袖一甩,便将此事落定,不知让公主多少妃嫔红了眼。 落霞殿那是除过辰宁宫距离皇上平日里议政歇息的地方最近的一处宫殿。 这一众妃嫔当中,最眼红的,当属遥素宫的淑妃娘娘了。 当年她与元妃最得皇上心,她与元妃明争暗斗那么些年,最后元妃生了个小福星,彻底成了皇上心中的白月光。那白月光比她母妃还要厉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皇上的关心抓得死死的,谁也比不上。 两人一路安静地走到了辰宁宫门口,因的祁嫣容在这里,所以她没有再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 祁婠伊还有几分奇怪,她原以为祁嫣容这么巴巴地跑过来,定然又要像往常一样刺她几句,谁知两人行了半晌无话。她隐约还能瞧见祁嫣容脸上的得意之色,似乎正等着一会儿看她笑话。 祁婠伊在心中笑了一声,踏进门去。 宴会方才还静着,这会儿祁婠伊一进殿内,众人都闻声看了过去,祁婠伊常年在宫中,见到这些人的机会并不多,还有一些是从前未曾见过的,所以她听到殿内有暗暗的吸气声,倒也不足为奇。 她底下是掐银挖红细边绣花袄子,外披一件正红色鹤氅,面容明媚,推门的一刹间似乎 分卷阅读6 将所有阳光都带进了大殿。 她快步走进大殿,进了门之后便将鹤氅解开,身后宫女在她身后接住,将鹤氅抱在手中跟在祁婠伊身后。 祁婠伊生得是一副明艳长相,细眉杏眼樱桃口,墨发凝脂朱砂唇,像是三月里开出的繁花,向着太阳,散发着光芒。而祁嫣容不同,她是明媚的面容,分明在一般人眼中她才是更容易勾人的那一个,可却偏因这一分媚失了庄重贵气,美得有些俗了。 宣城公主在后面愣了一愣,竟不自觉地往后看了看,天还是阴沉着的,并没有日头升出,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藕粉色长袄,只觉黯然失色,分明同是精心打扮而来的,可她却输了一大截。 就像当年,分明是同年月出生,可她不过晚了祁婠伊三天,就那三天,她们之间便是天壤之别。 她是众星捧月的顺平长公主,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宝贝皇女,而她不过是个寻常妃子的孩子,就连封号,也是十五岁及笄的时候有了封地才给的。 一想到这里,宣城公主眼都红了,朝祁婠伊那边瞪了一眼,回了自己的位置,静候着祁婠伊一会儿将那个玉瓶放到皇上皇后面前。 她几乎是小跑地到了殿前,靠近上座的位置,隔了几步屈身行礼:“给父皇母后请安,今日母后寿辰,儿臣庆祝母后,形如牡丹之雍容,气如皎月之升,生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母仪天下。” 语罢展颜朝上座一笑,皇上与皇后皆是一笑,皇上道:“快些起身,上来坐着。”指了指自己身侧另一边的位置,当即便有太监领了意思,在那处添了坐垫。 “多谢父皇,多谢母后。”祁婠伊朝上座瞧去,捧着手中的红梅对皇后眨了眨眼睛。 皇后目光一顿,笑道:“这个丫头,还是这般口齿伶俐,特地赶了这些话儿来哄我开心的。” “母后寿辰,儿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怎么敢信口胡言?”祁婠伊一本正经道,将那红梅朝桌上一摆,这才坐到了旁边的位置。 她坐到皇上身侧之后并不安分,一直朝底下的位置上看着,右边二排第一个,原应是她的位置,她朝那边看得多了,皇上也意识到了:“顺平。” 祁婠伊闻言看向皇上:“父皇,儿臣坐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心虚。” “你还有怕的时候?”皇上哼了一声,眼中满是笑意,“回去吧。” “是,儿臣这就回去。”祁婠伊应了声,朝皇后那边看去,皇后朝自己点头,她这才大步回了自己原本位置。 方起身的时候,耳侧正传来皇上的夸奖:“今日这个玉瓶不错。” 莫说是祁婠伊,便是皇后也被这话惊讶了一番,她朝皇上那边看了一眼,祁婠伊只是步子顿了顿,并未停下,只是往自己位置走的时候似乎不比方才洒脱,慢了一些。 “那还是赵家公子遣人寻来的。”祁婠伊淡声回答,兴致不似方才那般高。 皇上闻言朝另一边看了一眼,赵家公子今日却是不曾来,今日千秋节皇后不欲大肆操办,便只算得家宴,寻来的公子姑娘都是多有考量的,赵家公子虽为太傅之子,却并不在列。 祁婠伊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感觉到周边有目光朝自己这边看来。 她低声问身边那个小宫女:“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 小宫女一愣,未曾料到公主回了下列位置,竟是为了问自己这件方才忘了问的事情。 祁婠伊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我并不曾注意过这件事情,你为何会突然提醒我,是谁找你的,抑或是你自己看到的?”当然,她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小宫女被祁婠伊这突然锋利的话语吓到,忙跪在了地上,身子颤了起来。 祁婠伊笑了笑,话语中带着安抚:“你怕什么?此事于我不利,那人特地让你来提醒我,自然是为我好,我心中只会感激,又不怨你。” 小宫女闻言抬头,想要在公主脸上看出一些情绪。 祁婠伊仍是温和地笑着,她娇纵了些,脾气却不算坏,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是辛二公子让奴婢告诉公主的。” “好了,快些起来,这样跪着做什么。”祁婠伊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是面色一顿,随即让宫人起身,这个宫人她印象不深,应不是在殿内服侍的,所以她不怎么记得。 小宫女才从地上起身,祁婠伊方才听到的那个人便走到了她跟前来。 “多谢。”祁婠伊皱着眉头道。 “这件事情臣帮殿下解决了吧?” “不必。”祁婠伊果断拒绝道。 辛苏安挑眉,看向祁婠伊他话音刚落,公主便果断拒绝,这刻意的退避之心,他算是彻底感觉到了。 也是,毕竟从前还唤他辛哥哥的,现在也不曾唤过了。 祁婠伊见辛苏安垂眸,细密的睫毛遮掩了瞳仁,她似乎在里头感受到了失落,又觉得自己这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太过分,毕竟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辛哥哥,她又皱着眉头解释道:“这件事情原是我不知,现在既然知晓,自然不会以叶障目,自顾欢喜,我会与父皇说明,父皇也会相信我的。” 听到祁婠伊的解释之后,辛苏安只觉得她单纯而自信,若是旁人,比如他,只会在暗地将这件事情消除了证据,让人无从指证,可她不会,她光明磊落,也自是有人相信。 所以辛二公子闻言只是笑笑,然后将 分卷阅读7 来时拿着的那一杯酒饮尽,最后回了自己的位置。 目光时不时的朝对面那边看去,果然见祁婠伊没有在位置上坐一会儿便又起身,方才皇上为她添的位置还在,所以她又坐回了那个位置上。 上位还有顺平长公主一直都是底下人关注的重点,所以她这一来一回的动作也没有瞒过众人。 “怎么又过来了?”皇上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随口问道。 “父皇,儿臣有话要对你说。”祁婠伊朝皇后那边看了一眼,她不想要母后听到,毕竟这梅花是特地为她送来的。 当然,也不全是,她的母妃也爱梅花,尤其是红梅,母后和母妃是同一天生辰,两人又向来十分亲密。 有一年皇后生辰的时候,她曾在房中捧着梅花叹气,祁婠伊得知了原因,便将那一枝梅花光明正大地摆在了桌上。那时候的祁婠伊还小,不知道皇上看到之后的表情是何意思,但这个习惯就这样继续了下来,往后的每年她都会特地去摘一枝开得最好的红梅来摆在这里。 皇上闻言宠溺地笑了笑,极为配合地将头朝祁婠伊这边倾了倾,耳朵对着她。 “父皇方才觉得那个玉瓶好看?” 皇上没有想到她特地过来竟是为这件事情,点了点头。 “那赵家公子果然如薛离哥哥说的一样不是个东西,那玉瓶竟不是他的,乃是他从人手里抢来的。” 皇上面色不定,却也不怎么好看了,不过仍是耐心问道:“可知是谁的?” “这便是儿臣要与父皇说的了,儿臣想要派人出宫找到那人,将玉瓶还与那人,当然,那人若是愿意卖自然最好,若是不愿,那就只能将玉瓶归还了。” 皇上赞同地点头,随即沉了脸:“可知道错了?” “儿臣知错了,所以儿臣这才尽量弥补嘛。”祁婠伊抱着着皇上的胳膊撒娇,“父皇原不原谅儿臣?” 皇上撑不住这副严肃的面孔,不一会儿便又笑了出来:“你呀,父皇怎么可能对你生气呢。” 然后这对皇家父女便在众人面前,正大光明地继续咬耳朵:“这件事情为何不愿让你母后知道?” “今日是千秋节,乃是母后的好日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告诉母后这样的事情坏了她的心情呢,父皇说是也不是?”祁婠伊歪着脑袋小声道,眼里写满了自己最乖的字。 “对对对,我们顺平最乖了。”皇上笑道。 ☆、恩情 宣城公主远远便看到了两人动作与笑颜,又看了一眼淡定坐在对面的辛苏安,心中约莫明白了些,大抵还是有些不甘心,离了位置上前道:“长公主多年习惯未变,今日这栽红梅的玉瓶倒是独特许多。” 皇上闻言朝她看了一眼,不等祁婠伊回答便道:“这是顺平特地差人寻来的,自然不同。”眼中不乏夸赞之意,眼底深处还带着些深意。 宣城公主当即明白,弯了弯身子才道:“姊姊费心,儿臣自叹不如,这羊脂玉瓶乃是前朝留下来的,遗失依旧,世间罕见,不想姊姊竟也用心寻来,只为博母后一笑。” 皇后闻言一笑,淡淡地扫了宣城公主一眼:“不想宣城还对玉器有了解?” “儿臣凑巧认识罢了。”宣城公主躬身道,从皇上态度也看得出来自己遣人辛苦寻来的消息是白费了,她瞥了一眼祁婠伊,她目光不在这里,这个落在那枝红梅上,宣城公主话锋一转,“不过玉器再美,也敌不过这一枝红梅的心意。” “哦?”皇后朝皇上那边斜了一眼,目光中露出疑惑。 “姊姊宫中的梅树尚未开花,这红梅还是辛辛苦苦从宫外带进来的呢。”宣城公主朝辛苏安那边瞥了一眼,语气夸赞道。 在场的没有几个不明白辛苏安对顺平长公主的心思的,在她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目光皆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 皇后也明白了过来,当即笑着问道:“原是这般不易呢。” 祁婠伊配合着笑了一声,她能明显感受到这句话之后父皇母后好心情上涨:“是,辛二公子一大早便送过来的。” 几人之间流转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出来,祁婠伊突然觉得坐在那里有些不自在了。 父皇对辛苏安很看好,母后也很喜欢辛苏安,他们有什么意思祁婠伊都知道,可是她心中早已经有了人,也将此事告诉了父皇母后,他们只当做是她的无知童言,没有当做一回事,可她却默默念着那个人,等了那人十年。 “是啊,早上我还特地去了顺平别院,想着能给公主捎上一枝红梅来呢,不成想辛二公子早去了。”下面宋峥流转着桃花眼看向祁婠伊道,眼中还颇为可惜的样子。 他坐在祁婠伊这边下面的位置,旁人桌上未动多少,只他那里手捏着酒壶,身子随意地斜靠在桌旁,面上不显,耳根略红,有些微醺。 “你怎会如此好心?”祁婠伊瞪了他一眼道,其实想说的是,你便是捎来了我也不要。 “自然是献与公主,讨好公主的。”宋峥并不在乎祁婠伊瞪自己的这一眼,不要脸道,虽然是对祁婠伊说话的,目光却时不时在辛苏安那里,更像是有意挑衅的样子。 “你还知道讨好我?”祁婠伊又 分卷阅读8 问道,谁不知道,自小到大,就他和自己打的架最多,两人似乎是上辈子有仇,见了面说两句话就掐架,宋峥说要讨好她,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皇上皇后也知道两人平日里的相处模式,所以听到两人这般对话的时候也不意外。 只是皇后低声唤了一声祁婠伊,欲提醒她收敛着些。 然后便听见宋峥在底下用懒洋洋的语气道:“那自然是因为陛下心疼公主,那公主便是我等奉之若月的仙人。” 祁婠伊斜了宋峥一眼,虽然知道这句话不是出自他真心,她自小到大也听了不少夸赞自己的话,但从宋峥口中说出来,还是头一次,这话对她来说还是很适用的。 “宋峥,越说越不像话了。”皇上也朝宋峥那边看了一眼。 宋峥立即便住口不言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倒是稍稍打散了些方才尴尬的气氛,底下坐着的个个都是人精,皇上皇后说话也分明别有意思,若是继续下去,便不知道皇后一会儿还会说什么了。 宴会结束的时候,祁婠伊才起身朝外头走了两步,便被宣城公主拦住了,经过方才一整个宴会,她这会儿才忍不住了,对祁婠伊冷嘲热讽道:“姊姊果然招人喜欢,先是一个辛二公子,现在又是一个宋公子,那边还有一个已经走了的薛公子。” 祁婠伊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祁婠伊:“你瞎说什么呢?” 先不说宋峥那个浪荡成性的纨绔,她一直将薛离当做自己的哥哥看待,怎么到了她口中便成了这般关系。 “抢别人的宝贝,还这样大摇大摆地摆在了宴会之上,这样父皇还能不怪你,姊姊当真不愧是祥瑞之身!”宣城公主咬着牙道,果然见祁婠伊变了脸色。 她也不知道为何,祁婠伊似乎特别厌恶人叫她祥瑞之身,抑或是叫她小福星,只看她现在脸一阵青一阵白便知道了。 宣城公主得到了想要的效果,欣赏够了便转身离开了。 祁婠伊站在原地,扯起嘴角苦笑了一声。 目光注意到正要离开的宋峥,忙叫住他:“宋峥!” 宋峥闻言转身,笑得有些不正经。 祁婠伊想不明白,分明同样是世家子弟,同样是脸上常带着笑,为何会有这样完全相反的感觉,辛苏安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文尔雅,如玉君子,而宋峥便是吊儿郎当,放荡风流的样子。 “怎么了?被我迷住了?”宋峥不要脸地问道。 宋峥今日穿着身黛蓝色常服,腰间系着鸦青色绣云腾锦画,腰间别着一把折扇,站不直一般懒懒散散地斜着身子,说话的时候将腰间的折扇在拿在手中,眼睛微微眯着,有几分浪荡子弟的姿色。 祁婠伊闻言又瞪了他一眼,嘴巴紧闭,硬生生是没有说出话来。 宋峥彻底转过身来,挑眉看着祁婠伊:“怎么?公主不会是来谢我的吧?” “怎么可能!你闭嘴!”祁婠伊朝他大声道,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偏偏这人是她皇兄的好友。 见她骂完自己便沉默了,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峥不耐烦地抱臂问道:“既然不是迷上我了,也不是要来谢我,那还有什么事情?” 祁婠伊思考半晌,终于说出口:“你那天说的辛二公子对我有意,是真是假?”声音比方才弱了不少。 她这些日子刻意冷落避开辛苏安,其实已经有几分相信了,可辛苏安却对她的态度视若罔闻,还与往日一样,这边又叫她不确定了。 宋峥在胸前环着的胳膊松下,似是认认真真地将祁婠伊打量了一遍,目光尤其着重地在她头顶绕了好几圈,就在祁婠伊以为自己头上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宋峥才开口道:“你都开始称他公子了,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再者说,你也不必着急,等哪一日,皇上圣旨一颁下来,你便彻底明白了。” 祁婠伊不想他竟这样直接,一时间又羞又恼,可心底却又觉得他没有说错,她是那日以后便起了怀疑之心:“那万一他不过是报恩呢?毕竟我曾救了他一命。” “嗯,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宋峥认真点头。 “是吧?”祁婠伊傲娇地看了宋峥一眼。 便听宋峥继续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你!”祁婠伊气恼,指着宋峥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峥还是笑意吟吟,见她话问完了,折扇一下一下轻拍在自己另一只手心上,便转身要往外走。 “你等等。”祁婠伊又喊道,朝前迈了一步。 “还有什么事要问啊,长公主殿下。我还要去沈……折花楼抱姑娘呢。”宋峥又转身回来。 “你就是靠着你方才说的那些骗小姑娘的吧?”祁婠伊反问道。 宋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 “谢谢。”公主殿下表情极为别扭地说了一句,声音比方才问话声音还小。 “公主说什么,小臣未曾听清楚?”宋峥故意问道,嘴角咧开,笑得灿烂。 分卷阅读9 “说让你赶紧走!”祁婠伊见他故意调侃自己,给了他一个白眼,快速转身回了自己的落霞殿,再不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是个傲娇的小孔雀 ☆、糖糕 她走得有些急,步履快了些,快步回了宫殿重新在自己那里选了个玉瓶便抱着一又往辰宁宫去了。 到了辰宁宫以后,祁婠伊并未去方才在的大殿,而是往右转到了旁边的房间,她立在门口,在门上扣了扣:“母后可在里面?” 说完便推开了门进去,果然见皇后在房间内躺着,一旁小柜上放着方才她带去的红梅玉瓶,便知道母后一定会带回来的。 “都多大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皇后佯怒,笑着起身道。 祁婠伊忙将玉瓶放在桌上,上前扶着:“母后不必起身,今日千秋节,母后操劳这些日子,今日又忙了整整一天。”祁婠伊说着,见皇后还是要起身,便在一边取了个软垫,放在皇后身后,扶她坐好。 皇后朝桌上瞥了一眼,心中岂有不知道的,坐正之后方问道:“说吧,今日宴会怎么了?” “母后……”祁婠伊声音软了软,撒娇道。 “说吧,与你父皇咬耳朵了半晌,还指着我觉察不出来呢?” “儿臣方才带上来的那个玉瓶,另有渊源,所以儿臣重新带了一个过来,这是温玉玉瓶,瞧着一样的剔透却触手生温,母后既将她放在床头,便再好不过了。 “那玉瓶果真是你从人手中夺来的?”皇后不理她的花言巧语,一语中的。 祁婠伊愣了愣,才道:“母后如何得知?” “方才宣城的表情母后都看在眼中,便知道定然是你又闯了祸。”皇后指着祁婠伊脑袋道,全无怪罪之意,只是多了几分严肃。 “这并非儿臣抢来,乃是……儿臣原先不知,现下知道了自然是要还回去的。”祁婠伊道,“不过儿臣已经让人准备了银两,最好是直接将将其买回来,到时再重新献与母后。”她心中全无压力,笃定了这玉瓶还会是自己的。 “是苏安那孩子告诉你的?”皇后又问道。 祁婠伊迟疑一会儿,才点头应答。 “那孩子倒是对你上心得紧。”皇后随口感叹道,话音落下之时却在注意着祁婠伊的反应。 祁婠伊并不大高兴,一脸坦然道:“不过是因的当年救了他罢了,他知恩图报而已。” 皇后一脸只觉得祁婠伊还小的表情,最终是没有再提。 在皇后这里多坐了一会儿,见皇后时不时的便往红梅那里看一眼,祁婠伊便知道,她是真的有些想念母妃了,她朝皇后那边靠了靠:“母后为何喜欢红梅?” “梅花香自苦寒来,爱它的气节。”皇后看着那枝红梅道。 “那母妃呢?”祁婠伊又问,声音平淡,听不出来情绪。 “与我无二。”皇后顿了半晌,才答道,声音不见平日里威严,她道,“顺平呢?” “喜欢它的张扬。”祁婠伊灿然一笑,明眸皓齿,不似皇后,也不似那个逝去的人。 皇后也是头一次听到她说起这个,一时间觉得有几分奇怪,又见面前的人是祁婠伊,便不奇怪了,只按寻常想法问:“却是头一次有人说梅花张扬的,你又能做出什么解来?” “寒冬绽放,愈寒愈香,彼时百花枯萎,万物灰白,唯有红梅独绽光芒,这不是很张扬吗?不屑于比,却又不会隐藏自己的美。”祁婠伊如是道。 “如此说得通,你惯是能做出这些奇怪解释来的。”皇后拍着祁婠伊的左肩道,“竟如此爱梅花,爱到了每年都要将它摆到你父皇前头的理儿?” “这可不单单是因为儿臣喜欢,母后母妃都喜欢,那儿臣自然要摆出来。”祁婠伊道。 皇后爱红梅,却不曾在宫中种过,母妃爱梅,她也不曾在承欢殿见到过有梅树,到最后,只剩下她宫殿里留了一棵梅树。 祁婠伊知道,是因为父皇不喜欢,只是为何不喜欢,她便不知道了。 听闻从前父皇偏宠母妃,她且当做父皇是不愿睹物思人罢。 不过不愿是不愿,她却不能真的让父皇忘了母妃,她念着,母后念着,她便得时不时提醒一下父皇。虽然母后告诉她父皇曾经偏爱母妃,可她却追寻不到一丝的痕迹,唯一能抓住的一点,便是对自己的宠爱了,可要说服自己是这个原因,她又觉得有些不对。 “宫外的红梅开了。”祁婠伊凑近皇后,鬼鬼祟祟地往身后看了两眼,故意用气音道:“母后可要与儿臣一同出宫,去一趟顺平别院?”虽然故作惧怕,可她眼中却满是期待,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又打起了什么鬼主意?”皇后又开始板脸,严肃道。 “母后还不曾去过顺平别院。”祁婠伊委屈道。 “你自己也没有去过几次吧?”皇后了然问道。 祁婠伊不说话了,皇后见她乖巧低着头的模样,又 分卷阅读10 放缓了语气:“临近年关,宫中事务繁忙,等过些日子,去禀了你父皇,再过去。” 祁婠伊点头,无论如何,总归母后应下了便算是好的。 她来不久,房中烛台上点的灯似乎是暗了些,她转身朝床边看去,房中暗香袭人,窗户紧闭,因用的是月光纱,外头的光隐约透进来,烛火映照,之间细窗纱上不时有灰色透露。 皇后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外头似是下了雪。” 祁婠伊也觉得,这几日天寒,却不见雪,今日终于落了,倒也是件好事。 她想要出去看看,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也知道她此时想法,只微微点头,祁婠伊便欢快地出去了。皇后见她的背影都透着比平日里更轻松,目光不自觉地跟着她到了外面,隐约看得到,雪并不大。 “终于下雪了。”祁婠伊笑着道,“险些以为年前见不到雪了呢。” 细沙一般的雪粒,断断续续落下,若非她伸手接住,几乎识不出来。 远处一个宫装嬷嬷走近,手上捧着一个托盘,面容慈祥道:“有公主在,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顺平长公主降世那日,余安城下了整整一天的雨,春雨贵如油,那日的雨却似不要钱一般,生生到了第二日才将将停下,这一场,缓解了余安城的干旱,将春意和生机同时给了余安城。自那日后,余安城风调雨顺,再未出现过旱涝。 “月姑姑!”祁婠伊见到来人,眼前一亮,目光不自觉往她手中的托盘看去。 杏月朝远处看了看,笑着回道:“今日雪是下不大了,公主用些糕点,回去好好歇息,等明儿个早起,雪便落定了。” “姑姑今日做了什么糕点?”祁婠伊朝托盘上看去,见到上面整齐摆放着几个奶白透着红粉的糕点,中间是一朵红色的花,观其形容,似是红梅,糕点细嫩玉滑,望之生津,只是瞧见上头的花的时候,祁婠伊去了大半食欲。 “这是徘徊花?” “没错。”杏月点头,见公主脸色,便知她误会了,糕点上方覆着的,乃是一瓣徘徊花。 “徘徊糖糕。”杏月应道,知道红梅会让公主睹物思人,所以她便换了个花。 两人进了房间,祁婠伊捧着托盘走到了桌面,杏月跟在身后,进去之后便将房门紧闭。 祁婠伊回来之后才发现,皇后已经下床了,见她两人又回来,便也坐在了桌前,面容怏怏道:“外头雪还未下大。” “是呢,月姑姑送来了徘徊糖糕,母后可要尝尝?”说着便将托盘朝皇后那边递了递。 皇后看到盘中的糕点的时候,面容一怔,随即朝杏月那边看了一眼,拿了一块道:“也亏得你杏月姑姑疼你,每次过来都特地给你做糕点吃,这糖糕,你父皇还未吃过几次呢。” “月姑姑疼我,母后也疼我。”祁婠伊得意一笑,有些女孩子家故作的骄矜与欢快,她也拿了一块送入口中。 “这么喜欢杏月姑姑,之前说要她去落霞殿伴你,为何又不要?”皇后只用了小口,便将糕点放下了。 祁婠伊闻言,原本要去拿第二块的手停了停,笑着道:“月姑姑原是母后宫中人,我怎好意思要去?”语罢,又拿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杏月原是她母妃公主的大宫女,元妃去后,宫中下人四处散去,分在各宫,可她最亲近的,最器重的便是杏月这个大宫女。原先是留在皇后宫中的,公主小的时候一直都是她在照顾,等公主大些了,有了自己宫殿的时候,皇后便欲将杏月也给了落霞殿去,可这个决定被公主拒绝了。 杏月闻言也没有失望,对公主仍像从前一般好。 祁婠伊也并非是不喜杏月姑姑,不过是因见母后对母妃怀念叹惋,她思及母后对自己的好良多,才又将杏月留下来的。 只是她没有想过,这些年来,母后与杏月也一直淡淡,并无她想象的主仆情深,这点她一直不解,分明母后对杏月姑姑也是礼貌客气,但杏月姑姑却有几分生分。 不过这么久了,祁婠伊将这些归于杏月姑姑只认母妃一个主子,所以对旁人生分。 这么想来倒也清楚。 “你自小到大不知要了我这里多少东西,现在倒是知道是我宫里的了?”皇后挑眉看她。 祁婠伊心虚地低下头,捏着糖糕的手松了松。 她能这般惹人记恨,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不只是父皇对她毫无底线的纵容,还有一个养着自己的母后,虽然平日里教导她严肃,可心里却极为看重她。 辰宁宫中不时有他国奉上来的奇珍异宝,旁的也便罢了,若是有喜欢的,她定然是第一时间拐去自己那里。 长此以往,早成了习惯了。 ☆、血案 次日在自己房中醒来后,祁婠伊还在睡眼惺忪之际便听到了门外争论声音,两人似乎是怕惊动了里面的祁婠伊,所以刻意压着声音。 “辛二公子已经过去,早说过了这件事情不能惊扰到公主。”门外传来锦葵的声音。 分卷阅读11 “咱们就这样瞒着公主总归不好。”鸢尾的声音紧跟在后面。 “到底是公主收的东西,公主若是出面了,才是真的不好。辛二公子如此考量,也是为了公主好。”锦葵试图说服鸢尾。 “可是……” 祁婠伊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推门出去,睨了两人一眼:“你们在说什么?” “公主。”两人不想公主昨日睡得那样晚,今日还能这么早起来,一时间两人两第偶读有些慌乱。 “你们在说什么?”祁婠伊又问了一遍,这次脸色已经不似方才好了。 见公主已然有了动怒的迹象,两人不敢再瞒,忙道:“回公主,还是昨日与玉瓶的事情。” 祁婠伊皱眉:“那玉瓶我昨日不是已经遣人去问了赵公子那户人家在哪儿,今日差人给送回去了吗?”她说着朝外头看了看,天才刚蒙蒙亮,宫人想必才出宫。 “那玉瓶还未送到那户人家里的时候,那户人家便因这玉瓶自尽了。”鸢尾看了一眼祁婠伊表情,小声道。 “怎么会这样?”祁婠伊满脸震惊,眼底还有几分不相信。她自小便在皇上皇后的宠爱中长大,可算得上是个饥荒之时只能疑惑何不食肉糜的单纯公主,并不知这世上还有人会因为一个玉瓶便自尽而亡的人。 “那玉瓶是那家人的传家之宝,倒也并非是拿来卖的,只是那户人家有老妪,老妪病重,那家人拿了玉瓶去了当铺,想要换些银两,给老妪医病。却不想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赵公子,赵家公子为人如何整个余安城的人都知道,那人被抢了玉瓶,还挨了一顿打,却不敢多言,只能忍气吞声回家。” “原本事情到这里便完了,后来宣城公主派人找到了那户人家,也就是那个重病老妪的儿子,想要他作证指证那玉瓶确是他家的。可昨日千秋节,公主只短短几句话,便获得了皇上的信任,宣城公主即便是拿捏着那个人,也没有办法再让他说那玉瓶是他的。” “那人昨日宴会尚未结束便被赶出了宫,昨日他家中老人正好发病,等到他回家之时,老人已经去了。那人昨日又欲要回来,谁知还未到宫门口,便被人打了回去,那人又气又悲,回了家便服毒自尽了。” “他死前还留了血书在墙上,其间言辞激烈,尽是对公主的不满之词。” 鸢尾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便低了头,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处理,公主虽然娇纵,可却从未惹出过这样的祸端,自小到大再放肆也不过是打了人或是轻视了规矩,此次涉及人命,公主也没有办法。 “那人家中可还有人?”祁婠伊思绪繁杂,这事情她确实不知如何处理,低声问道。 “还有那男子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给我备马车,我要去那里。”祁婠伊听完之后便下了决定。 “公主不可!” “辛二公子已经去了,公主不必担心,他一定会帮公主处理好的。”锦葵在一旁附和道。 大齐法度,贵族世家犯法,与庶民同罪。条例是这样规定的,却从不曾有过世家因这种事情受到严重惩罚,一是那些人根本就告不到上面来,二是贵族有钱有权,软则用钱财贿之,硬则杀人灭口。总之到最后都不会闹大。 所以两个宫女这会儿也不希望公主亲自出宫,她若是去了,那户人家剩下的人还不知道会以何态度对她,若是再一不小心受了伤,那可就不得了了。 “拦那人进宫的是谁?”祁婠伊看也不看两个宫女一眼便道。 “是……辛二公子。” “那他,又会如何解决?”祁婠伊又问。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不再说话了。 “备马车,我现在就要去。”祁婠伊回了房间开始换衣裳,准备出宫。 从前她对宫外好奇的时候,便向皇上要了特许,可以随意出宫,不过一定要人陪同出去。她小时候还曾多去过几次,后来渐渐大了,倒也没有再出去过。 宫女未能拦得住祁婠伊,只能留下一个去给皇后报信,另一个跟着公主去了。 只是这宫门并没有那么容易出,她在宫门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长公主殿下。”禁军在看到公主马车上只有她和鸢尾两人的时候,起了疑心。 “怎么了?本宫不能出去吗?”祁婠伊没有那么大耐心,坐在马车内冷声问道。 “不是。”禁卫面面相觑,最终站出来一人将她拦住,“圣上有令,公主不带圣上给的近卫,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所以你现在是要拦住本宫吗?”祁婠伊着急出去,现下没有心思与禁卫纠缠。 禁卫闻言也犹豫了,虽然公主马车上并没有带皇上给的近卫,可皇上也从来没有说过要拦住长公主不允她出宫,思及圣上对长公主的宠溺,禁卫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 就在几个禁卫犹豫的片刻,祁婠伊朝手握缰绳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即意会,直接扬鞭而下,不等禁卫反应便冲出了皇宫。 看着那架马车扬长而 分卷阅读12 去,几个禁军陷入纠结之中,有人出声发问:“长公主强闯宫门,这要如何是好?” 身边其他人默不作声,唯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低头思索片刻,才道:“我去禀报皇上。” 几人闻言纷纷抬头看他,这驻守宫门是他们的责任,若是出了事情,他们承担不起,可那人是长公主,万一圣上动怒,他这个去给圣上禀报的人便会受到责罚。 这件事情分明是两头不讨好。 出了皇宫门之后马车开始急奔,祁婠伊因为心里着急竟也忽略了自己坐在马车上的颠簸,她掀开帘子朝外头望去,昨日夜里下了雪下大了,如今远处天地一白,整个余安城安静平和。 如果街上没有她这一辆马车的话。 原也该是个安静平和的好日子的,她今日早起,原是为看雪的。 过了很久,马车在远离皇宫的城中心以外的小路上停了下来,鸢尾扶着祁婠伊下马车。 她朝远处看了看,这一处住宅靠近山边,远处全是泥土小路,十几里也见不到一处人家,院子用篱笆围了起来。正对着他们这边的,是用茅草搭建的门檐,底下是两扇灰色木门,门上有锁,早已生锈。 祁婠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难以想象会有人住在这样的山脚底下,更难以理解这破木门用锁有何用。 一边鸢尾看了自家公主一眼,知道她从来未见过这样的住处。虽然从前皇上允许公主出宫玩耍,但她去的主要还是富庶的南北主街,像这种偏远的临近城墙便的地方,她是从来不曾来过的。 鸢尾走在前面,将门推开。 院内放着农作工具,左边还堆着方方正正摆放着的柴火,上头堆了厚厚一层积雪,隐约看得出来一些枝干,应是这两日去山上砍回来的。 路上积雪深处深深轧了几行脚印,有进去的,还有出来,祁婠伊看清了以后心中便是一慌,里屋房门紧闭,阶下有一处染了泥的碎雪,旁边有几处近乎干涸的泥水。 鸢尾快速走到房门跟前,伸手在门上敲了两声。 里头没有回应,鸢尾抬手又要敲,祁婠伊直接走到了她身边,伸手去推门。 她的手才落到门上,门便从里面开了。 男子一袭白衣从里头走出来,迎着外头的光亮,他原本便是个如玉温润的人,平日里多穿白色,可在这样的茅屋破房里头出来,竟平生多了些仙气。 如果他衣角上没有沾血迹的话或许这样的他能够将祁婠伊惊艳到。 可事实不是,他身后躺着一个妇人,妇人身下是一滩鲜红的血迹,旁边扔着一把细剑,剑刃上也沾了血,静静躺在妇人身旁。 祁婠伊正面迎上辛苏安目光,她能捕捉到辛苏安眼中的惊讶还有一闪而逝的慌张,他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朝身后看了一眼:“这里脏,殿下还是先回马车上去吧。”他伸手欲要遮住祁婠伊的双眼,不想她看到身后的场景。 祁婠伊却不这么想,她几乎是用力地将辛苏安的手抓住甩了下去。 辛苏安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因为她这一个动作微微朝后退了两步,他从来未在祁婠伊面前生过气,即便是这会儿意识到了自己被她误解,他也是嘴角微微朝上勾了一些,似在苦笑,又似在自嘲。 祁婠伊朝里头走去,房中空荡荡的,床上乱糟糟的,被褥被人用剑刺破了,里头陈年的棉花露了出来,还泛着黄色。 她在房中找了一圈,再找不见其他人的踪迹,眉头紧蹙,走到了妇人旁边,方才站得远,她未曾看清,原来她正前方还有一小滩血迹,她往前凑近,那一小摊血迹是…… “呕!”祁婠伊从袖中掏出帕子掩着嘴干呕。 “公主!”鸢尾见状忙上前扶住祁婠伊,朝妇人那边看了一眼。 那一小滩血迹是那妇人的舌头,那妇人死前还睁着眼睛,口中也是血,应是被人将舌头割下来了。她从很小的时候便在宫中跟在公主身边了,这样血腥的场面她也没有见过。 “带公主回马车上去。”辛苏安对鸢尾命令道。 “你也过来。”祁婠伊没看辛苏安,目光朝低处望着,说了之后便转身去了马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8 01:29:02~20200302 01:3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老师:1572912131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如鹤 “殿下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了?皇上派给殿下的近卫一个也没带?”半晌,辛苏安才从屋里走了出来,到了轿子跟前的时候,便撩开帘子问道。 祁婠伊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先发制人质问自己,当即脸色冷了一半:“你为何要到这里来?又为何……”祁婠伊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辛苏安上了马车,坐在了祁婠伊对面: 分卷阅读13 “那人不是我杀的。”他语调平静,并未因为祁婠伊的怀疑而产生其他情绪,眼中一派澄明。 祁婠伊直视他,眼中没有几分相信。 辛苏安苦笑一声:“原来如今,殿下竟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 祁婠伊对上他苦涩的双眼,看着那个一直如清风朗月的男子,突然委屈,一时间心中有几分愧疚之感。 她小时候也是将辛苏安当大哥哥看待的,毕竟辛苏安是除了她的亲人对她最好的人,甚至在很多时候,连她的亲兄长都比不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在宋峥提醒之后,她开始觉察到他的心思,再加上他对她的过分亲近,这都让她开始避着这个自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大哥哥。 他聪明、沉稳,似乎从来淡然如水,对她关怀备至,甚至在不经意中已经将她的父皇母后都开始喜欢他,并潜意识的打算今后将她和他在一起了。 这种感觉最让祁婠伊不适。 更加不适的是,对上辛苏安那双清澈温和眼眸,思及他对自己的照顾关心,她又觉得错怪了他,有些内疚。 “不是……”祁婠伊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解释,可是自己方才分明已经怀疑了他,她闭了闭嘴,将手从腿上放了下来,朝前撑着,身子前倾,靠近辛苏安,“拦住昨天那个男人的可是辛二哥哥?” 辛苏安没有想到她又这样叫自己,还用这样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如实道:“是我,昨日是千秋节,我不想要这样一个人去破坏你的心情。”眉眼一贯的温和,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心虚。 他说出来的时候,祁婠伊便信了。 辛苏安将手伸进怀中,从里头掏出来一团帕子,白色的素帕,他伸手将帕子打开,里头放着几张银票还有地契。 祁婠伊心下一惊,知道自己是真的误会了辛苏安,心中更加愧疚,做了错事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辛苏安:“这些原本是辛二哥哥打算拿去安置那男子的家人的?” 辛苏安见祁婠伊这般模样,勾唇笑了笑:“怎么,现在愿意叫你辛二哥哥了?那原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眼中还有宠溺,分明是没有将祁婠伊现在的误会放在眼里,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瞎叫的,如今懂事了,也不该再像从前那样叫了。”祁婠伊低头心虚道。 “是么?那为何方才又愿意叫了?”辛苏安追问道,嘴唇勾起。 “方才……”祁婠伊见了他方才拿出来的东西之后便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可在他这样直接问自己的时候,又有几分恼羞,想要开口道歉,又不是小公主的作风,她咬了咬牙,正欲开口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坏笑,伸手在轻拍了辛苏安一下,“好啊,辛二哥哥现在也会故意捉弄人了?” “殿下聪慧,也不会上当。”辛苏安笑着道。 两人笑闹一番过后,才将目光重新放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上。 “那……那个人……”祁婠伊犹豫问道,手不自觉地便抓紧了袖子,将上面的金丝绣线抓出痕来。她自然不希望这件事情是辛苏安做的,可如果不是辛苏安,那便是有人在他们之前将那妇人杀了。 辛苏安脸色蓦然变冷,眼底夹杂着一丝杀意:“来人在我之前便将人杀了,下手极为狠毒,来的还不只一个人。” 祁婠伊想起自己来时见到的院内的脚印:“那些脚印,不像是只有三两个人。” “在我之前来的,只有两人,那些其他的脚印,是宫里来的。”辛苏安解释道。 “宫里来的?是宣城那个小丫头派人过来的?”祁婠伊没有多大意外,那个男人是她寻来的,她的人想必昨日便看到了,今日得了消息特地过来。 “没错,你已经知道了?” “她盯我盯得紧,恨不得我整日犯错好去父皇面前告状呢。”祁婠伊身子往马车上一靠,眼中没有几分在意,早已经习以为常。 “原本今日你不过来,这件事情便可摆脱,可是现在……”辛苏安见她这里没有带近卫便知道她定然是擅自出宫的,他再如何圆也将她摘不干净。 “那个妇人……”祁婠伊着急道,又坐起身来,想要朝外头看去。 辛苏安拉了一把她的胳膊:“你放心,我会派人好好给他们安葬的。” 祁婠伊转头,目光停在自己胳膊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愣了一愣。 辛苏安意识到自己的僭越,收回了手。 祁婠伊故作镇定道:“那便好。”她点了点头,重新安坐好。 外头风大,时不时拨动帘子,祁婠伊顺手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外头已然全是白色,这会儿又重新飘起了雪花,远处山上被雪盖住,远山依稀,上下一白。 她突然就记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天,祁婠伊对辛苏安道:“辛二哥哥还记得吗?那年我就是在这样大雪的时候,遇见林如鹤的。” 她目光似看着远处,却又用余光注意着辛苏安的表情。 “是啊, 分卷阅读14 小丫头不懂事,还私定了终身。”辛苏安无声笑着,抿了抿唇,也朝远处看着。 “那不是不懂事,我现在还记得,他说过了,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来娶我。” 雪花簌簌落下,她伸手接了一片,落在手上立即便融化了,聚在手上化为水滴,手上的细水滴也被暖得没了温度,她那时候稚嫩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辛苏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祁婠伊见他表情淡淡,略微松了一口气。她确实是故意在辛苏安面前提起林如鹤的,那个年少时便定了终身的男子,她想要看一看辛苏安的反应,见他这般淡然,祁婠伊只觉得是自己多想,误解了辛苏安。 辛家自多年前平反以后,便扶摇直上,在其中起关键作用的便是辛家二公子,辛丞相成为大齐第一权臣之后,最为器重的也是辛二公子。 说起来也怪辛家嫡出大公子无用,年长了辛苏安那么些岁数,毫无作为也便罢了,还整日惹祸作恶。后来有一日,那大公子得了怪病,之后便一直在丞相府养病,再未在外闹腾过。 从此以后,辛丞相便将辛苏安当做接替人培养了,时间久了,也再没有人记得辛家还有一个大公子,也没有人注意,辛二公子原是庶出的出身。 可以说,这么多年以来,辛苏安一直待人有礼,温和却有度,唯独对祁婠伊照顾关心。 知道父皇母后生了这个心思,她自然该小心些。 那时候她年纪小,将林如鹤告诉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只当她是玩笑,没有当真,只有辛苏安,严肃地告诉她,她不可以嫁给别人,那个她只知道名字的人。 那个时候年纪尚轻的祁婠伊尚且不明白,为何那个从来淡然的辛二公子会双目猩红与她重复那么多遍同样的话告诫她。她只记得,自己当时被吓到了,有些惊慌,觉得辛二哥哥和平时不太一样。 现在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祁婠伊这才放心了些。 两人回到皇宫之后,直接被带去了皇上的勤政殿。 祁婠伊朝辛苏安那边看了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辛二哥哥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会跟父皇说清楚的。” 辛苏安没有回答祁婠伊的话,却仍站在了她的身边,没有离开。 两人进了殿内,皇上正坐在上头,旁边正坐着皇后,下面坐着的是宣城公主。 果然是她,祁婠伊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朝宣城公主那边看了一眼,宣城公主默默低了低头,在皇上皇后面前,自然不敢嚣张。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祁婠伊走到殿中间规规矩矩地行礼。 行完礼刚起身,便听见皇后冷淡严肃的声音:“跪下。” 祁婠伊便又跪着了,见她跪着,辛苏安也跟着跪了下去。 不过这个时候,皇上皇后两人已没有心思顾及他是站着还是跪着,皇后冷着声道:“说吧,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的?” 辛苏安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道:“回皇后,这件事情是臣的错,臣不该……” “苏安你不要为她遮掩,这件事情要她自己说。”皇后微微抬眼,面无表情地打断辛苏安的话。 “回母后,这件事情是儿臣未能及时处理,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儿臣有罪。”祁婠伊警告性地看了辛苏安一眼,不欲他掺和这件事情,“但是妇人确实不是儿臣所杀,儿臣到那里的时候,她便已经……已经被人割掉了舌头用剑杀死了。” 祁婠伊目光坚定地看向皇上皇后,皇后目光严肃,板着一张脸,看着比她身旁面色不定的皇上凶多了。祁婠伊明白,此事涉及人命,皇后这真的动怒了。 皇后打祁婠伊还小的时候,便因为皇上对她的过分宠溺而更加严格要求与她,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皇后也是第一个生气。 “此事因你而起,本宫和你父皇自然会调查清楚。”皇后朝宣城公主那边看了一眼道,目光中有警示的意思。 宣城公主受到皇后的警告,心中不忿,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乖乖低头收敛自己眼中强势的光芒。 殿内安静,皇上看向正安分跪在地上的祁婠伊,又看了一眼在她身旁跪着的辛苏安,正欲转身对身边的李公公说话,外头突然传来通报声音:“淑贵妃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终于出现了名字的男主! ☆、惩罚 淑贵妃含着笑意走了进来,步履悠闲,眉眼皆是平和,若非不知,便要以为她今日前来是要与皇上一同用家常饭的。 她行至殿中间,朝上面两人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微微屈膝,将头低下,眉眼含情朝皇上那边看了一眼。 在上座的皇上原本不悦的心情似都被她抚平了一般,竟亲自站起身来道:“起来吧,淑妃怎么过来了?” 元妃离世,十六年来淑妃一人独占皇上的恩宠,风光无限,后宫中无一人可敌过她,这么些年来她日渐沉稳,容貌却是越发夺人耀眼 分卷阅读15 了。 淑妃朝宣城公主那边瞧了一眼,道:“原是宣城犯了错,我派了人去寻她,却不想见到了令人吃惊的场景。”淑妃将目光又移到祁婠伊那边。 皇后微微皱眉:“淑妃这话是何意?” 淑妃闻言立即跪下,面色严肃凛然:“臣妾教女无方,才致宣城犯下今日之错,她偷偷放人出宫也便罢了,竟还是跟踪长公主,实在罪当严惩,还请陛下责罚。” 宣城公主闻言愣了愣,嘴唇跟着都颤抖了起来,面生恼怒,原以为母妃过来是为自己做主的,却不想她一来便先为自己认罪。 其实这样的事情从前也是有的,小时候若祁婠伊犯了错,她便会拿出来说,可这件事情最后祁婠伊都受不到惩罚,反倒是她时不时会被母妃教训。今日她祁婠伊犯了这样大的错误,却最后还是要自己先来认错,宣城公主不服,所以只站在淑妃身后,目光中有不甘,所以未曾跪下。 淑妃见状,一只手拽着宣城的胳膊便将她往自己身旁拉,宣城公主只能跟着跪下。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收敛,朝皇上那边看了一眼,见皇上面色微变,她才发声道:“不过出一趟宫,这样的小事不必如此。” 淑妃又欲再论,那边皇上摆了摆手,意欲作罢:“都起来吧,身为大齐公主,应当将心思都放在自身礼仪规矩上,而不是整日关心些别的事情。” 淑妃面色一敛:“臣妾会好好教导宣城的。” 她身旁宣城公主尚未理解既不准备惩戒自己,又为何要有自己下跪认错这一遭,但这个时候该说什么话她是有数的:“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两人起身,淑妃这才道:“不过臣妾派人将人带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另一个人。” 皇后面色一沉,祁婠伊也大约明白了淑妃特地赶来是为了什么,不等他们两人说话,祁婠伊便扭头看向淑妃:“不知淑妃娘娘特地带了何人进宫?” 淑妃朝身后示意,宫女出门将人带了进来。 宫女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粗布补丁衣裳的中年男子,他皮肤黝黑,面容粗糙,眼睛边上有一道疤痕,进了大殿之后便瑟缩着,目光闪躲,不敢多看。宫女将他带到殿前后便退下了,那人朝上位小心瞄了一眼,又连忙收回目光,伸长胳膊跪地叩首:“草民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淑妃看向皇上,皇上没有说话,算是默许的态度,淑妃走到那男子跟前:“告诉皇上你是何人,都看到了些什么。” “草民是城内土家坡的猎户,就是那户农户的邻居。” 祁婠伊下意识反驳:“那地方十几里都见不到一个人,哪里有什么邻居。” 猎户不敢看祁婠伊,听见祁婠伊的话只是停住了话端,然后慢吞吞解释道:“土家坡是不剩几户人家了,所以草民并非住在山脚底下,而是住在山上。” 祁婠伊不做声响了,静等猎户继续说下去。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好被祁婠伊捕捉到,她直视过去,丝毫没有畏惧心虚,倒是淑妃悻悻地收回自己目光,不敢与祁婠伊对视。 猎户声音继续:“草民是靠在山上打猎为生的,王农头时不时会上山砍柴,每隔几日我便会带些猎物去他那儿,用来换取他们家种的菜和柴火。谁知道今天去的时候……”猎户瞳孔微微放大,咽了一口口水,目光畏缩,“谁知道昨天去的时候,才知道被人逼死了。王大嫂说,是因为她家的传家宝贝被上头的大人物看上了,抢走了,他们不甘,这才得罪了人,没有了性命。草民不放心,今日去看,谁知道……谁知道王大嫂也被人害了,两个孩子也不知所踪。” 皇上身子往前倾了倾,认真去辨猎户的神情,脸上阴晴不定,他淡淡出声:“如何证明?” “草民今日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公主离开的轿子,轿子是宝蓝色的,轿顶用的是金镂飞鸟,华贵异常,草民之前从未见过。”猎户一边说,一边头更低了,他能够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极具压迫性的目光。 “顺平,你有什么话说?”皇后在一旁想要说什么,不过还未开口,便见皇上下了定论,她面色一定,不做声了。 “儿臣无话可说,此时因儿臣所起,儿臣自当受罚。”祁婠伊仰头道,她从方才进殿便一直在地上跪着,这会儿膝盖已经开始疼了,她藏在衣裳底下的腿微微朝后收了收,面色镇定道,“不过农妇并非儿臣所害,儿臣并不知情。” “好,既然是这样,那朕便罚你去寒叶寺思过两月,你可有异议?”皇上身子往后一靠,眼睛微眯,无波无澜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此话一出,莫说是祁婠伊,皇后先是第一个惊讶的,她从来面容淡然,雍容华贵,在后宫掌权多年形成了一幅旁人琢磨不透的脸,可听到皇上的话,她竟一时间失仪。 淑妃也没有想到这次能够对祁婠伊造成如此大的惩罚,她悄悄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突然有些后怕。 自从元妃去了以后,她便是后宫中唯一得皇上宠爱的妃子,一时间风光无限,即便是皇后 分卷阅读16 也不及。可这后宫中却还有一人她半点也及不上,那人并非是后宫妃嫔,而是顺平公主,即便是皇后所出的太子也不及顺平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皇上最看重的儿子是皇后所出,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在皇后膝下抚养。所以这些年来她即便是得了皇上的宠爱,皇上也仍秉着尊重皇后的心思,仍不失对中宫的重视。即便是她也生了一个聪明伶俐得皇上喜爱的小皇子,却也不及她半分。 祁婠伊也是一愣,有半刻的失神,说不委屈是假的,她自小到大也闯了不少祸,可父皇从未怪过她,严重不过禁足,像今日这样跪了这么久的还是第一次。 可她不愿在众人面前示弱,弯下身子倔强行礼:“儿臣没有异议,谨遵父皇圣旨。” 辛苏安在一旁哑然,不想皇上这次竟会如此狠心,他也没有想到,忙要解释:“陛下,那人是臣……” “此事与辛二公子无关,一切事端皆因儿臣所起,还请辛二公子不要为了包庇本宫便在父皇面前撒谎。”祁婠伊眼中有警告的意味,她误会了他一次,不让他受罚就当是她还他的。 皇上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没有说话,面色虽不好,却也没有再罚辛苏安的意思:“至于那妇人是谁所害,朕会派人查清楚的。” 皇上说完这句话后便甩袖离开了,他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可他的离开却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淑妃面色有些难看,皇上皇后先后离开,两人都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事情已经说完了,她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意思,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祁婠伊,她还是挺怵祁婠伊的。 辛苏安伸手想要扶祁婠伊起来,祁婠伊避过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辛苏安淡然收回手,没有半分不自然,对一边立着的两个宫女吩咐道:“去太医那边取药,殿下从未跪过这般长的时间,想必不好受。” 锦葵领命离开之后,辛苏安朝殿外看了一眼,才道:“殿下可要去看雪?” 祁婠伊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祁婠伊朝身后的宫女示意,鸢尾明白辛苏安的意思,上前扶着祁婠伊,跟在辛苏安身后,往殿外走去,她走得并不轻松,辛苏安走得也不快:“皇宫中只有殿下的落霞殿内有红梅,这个时候也尚未开花,便只能委屈公主跟臣去另一个地方了。” 祁婠伊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辛苏安去了。 直到辛苏安带着她到了屋顶上,祁婠伊看着上面站着的辛苏安,有些犹豫,辛苏安朝他伸手:“殿下上来。” 祁婠伊犹豫了片刻,伸手过去,辛苏安隔着她的衣裳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上去,这是一处无人住的宫殿,他们从后面上来正好可以坐在上面看雪:“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这会儿天上已经开始飘雪花,有愈落愈大的趋势,她伸手接了一片,数了数,确实是六瓣的。大雪纷纷,落在辛苏安身上,他就坐在自己身旁,朝远处看着。 宫殿林立,横斜分明,远处时不时有一列宫人过去,辛苏安扭头朝她看了一眼,她听见辛苏安说:“有时候会在宫中闲转想事情,无意中便发现了这个地方。” 他语调很平淡,祁婠伊不知道怎么便觉得他回头那一眼有深意,也觉得他的话中莫名带着几分悲凉。 祁婠伊犹豫地站在原地,看着房梁上的积雪,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坐,这样想着她还问了一句:“我没有想到你会到这种地方来。” 也不知道辛苏安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他只勾唇淡淡一笑。 辛苏安实在是世家贵公子的典范,温润如玉,白衣无暇,她想象不到他会一个人在宫中闲转,会翻墙坐到房梁上看雪。 她犹豫着坐在了辛苏安身旁,别扭道:“你是不是特地这样安慰我的?”不可否认,坐在这里,万籁俱静,她心情是好上一些。 辛苏安一愣,似是没有想到祁婠伊会这样直接地问自己,他沉默良久,才道:“殿下受委屈了。” 祁婠伊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泛红,吸了吸鼻子道:“我没有委屈,这件事本因我而起,我该受到责罚。” 如果她当时没有收下那个玉瓶,又或者发现的时候便将玉瓶送回去,就不会成了现在这样,她不为自己受到的惩罚所委屈。 只是……她从小到大是被皇上捧着的,她原想过父皇会罚自己禁足,会扣自己月奉,又或者会训斥自己,可他都没有,而是直接便将自己打发去了寒叶寺,还是两个月,心中怎么可能好受。 外头天寒地冻,祁婠伊不知道自己此时不只眼角是红的,鼻尖也红彤彤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面上逞强,辛苏安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又缓缓放下,指尖微微孱缩,将手下雪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  嗯……敌人很强大。 ☆、佛梯 昭和十七年的第一场雪,已经接连下了三天,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相反是越下越大了。 祁婠伊就是在这样大雪纷飞的 分卷阅读17 清晨与皇上皇后辞行的,虽然皇上在将她逐去寒叶寺这件事情上很决绝,可这日一大早仍是站在了宫殿前见祁婠伊。 皇后望着远处的大雪,一时间有些犹豫,在一旁的辛苏安跪下道:“启禀陛下,近日雪大,寒叶寺地处城外西山山顶,山高路滑,陡僻难行,不若待过两日雪停,再罚不迟?” 祁婠伊望着远处的雪景,没有想到辛苏安会突然跪下为她请命,因为昨日皇上的绝情,她直到现在也没有和父皇说一句话,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见父皇面无表情,眉毛皱了皱。 不等他开口,皇后便在一旁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既是因长公主起的祸端,便求不得圣上宽恕。”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硬,是对着辛苏安说的,随即又看向祁婠伊,声音不自觉放软了半分,“那农妇被害的真相陛下会派人查清楚,那人的罪孽,一定不会让你来背负。” 祁婠伊听见皇后这句话的时候眉毛轻蹙,嘴不自觉地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很快又合上,低头应和,没有说话。 皇后平日对她便严苛,在这种大事上更是毫不马虎,不过她后一句话也是在告诉自己和其他人,她相信自己,祁婠伊心中还是有几分感动的。 皇上和皇后只送她到皇宫门口,出了宫门口之后,还陪着她的就只剩下辛苏安了。 她坐在马车里头,辛苏安骑着马在外头,两人静默一路无话,出了宫门口不远处,马车便被拦了下来,祁婠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掀帘去看,结果正望见骑在马上的宋峥。 宋峥身上只穿一件青灰狐皮袄子,他脚上穿的还是寻常在家中的鹿毛靴,外头嵌玉,似乎是着急出来的样子,头上并未戴笠,身上落了些雪。 他见到辛苏安在的时候也不意外,平静地朝他点了点头,才嫌弃地看向祁婠伊:“我才得了消息,你竟真的被赶去寒叶寺了劳什子地方了?” 祁婠伊原本便不好的心情因为宋峥这一句话直接跌落到了谷底,她朝宋峥那边瞪了一眼:“是啊,你来做什么?” 宋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何不妥,笑着道:“来送送我们的长公主啊,寒叶寺那个地方,说是国寺,可地处偏远,国师又一向清高得很,不愿重金修缮寺庙,只求清贫度日,你去了那儿,可得……” 宋峥眼见着祁婠伊脸色越来越难看,少有地有了一回求生欲,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一个包袱扔了过去:“那里没有皇宫里头的锦衣玉食,公主殿下此去怕是要吃些苦头,这个带上。” 祁婠伊不想他直接这样粗鲁地扔了过来,惊险接住后还斜了宋峥一眼。她将包袱打开,发现里头是余安城的各种小吃,什么果子糕点一类的东子。 “你什么时候这样好心了?” “祁照临这两日不在城中,等他回来了,若是知道你被遣去了寒叶寺还指不定得多着急呢。”宋峥撇了撇嘴道。 回来若是知道了他连送都没有送他的宝贝皇妹,一生气来连他一同怪罪,那他可担待不起。 祁婠伊听到他提起自己皇兄的时候,眉眼出现温柔的笑意,她应了声:“知道了,东西也送到了,你回去吧。”说完便将帘子放下了,丝毫没有再多看宋峥一眼的意思。 宋峥见祁婠伊直接不理自己,还在絮絮叨叨道:“那个寒叶寺清规戒律多得很,一般是不准许旁人进去的,你去了可得听话一点,等祁照临和薛离回来了去帮你在皇上面前求求情……哎!哎!” 宋峥说着说着就发现那马车越走越远了,辛苏安临走前还朝他笑着示意了下。 待马车走远以后,祁婠伊才看向自己身边的大大小小几个包袱,这些人不约而同地甚至是借着各种关系给自己带了各种东西。 和宋峥一样送了糕点的是母后那边的杏月姑姑,还有辛苏安为她准备的,一旁她自己带来的东西最多,最后还有父皇身边的李公公送来的东西。 父皇虽然这次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可李公公既然能送东西过来,那便说明是父皇准许了的。既然如此,便说明父皇并没有不信任自己,也没有对自己失望,所以他为何此次突然对自己这般绝情呢? 记起离开前母后说的话,祁婠伊有几分疑惑。 这些年来她在皇宫中被保护得很好,并没有参与或者了解什么勾心斗角,可遇到事情基本的怀疑性还是有的,这件事情便是其中之一。 她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有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奇怪。 皇宫宫墙上,李公公撑着伞小声提醒皇上道:“皇上,长公主的马车已经走了很久了。” 话音刚落,便接到来自皇上的一记眼刀。 一边皇后也望着那个早已经没有了她要看的人踪影的远处,问道:“皇上此次,为何如此对待顺平?” 皇后话音一落,身后的李公公眼皮都跟着跳了一跳。 整个大齐,敢在皇上面前直接这般问意图的,只有四个人,一个是刚被送走 分卷阅读18 的顺平公主,一个是正在边关带兵打仗的薛大将军,还有一个已经去了,剩下一个,便是皇后娘娘。即便是深得皇上宠爱的淑妃,在皇上面前也是百般讨好才换得皇上的一点青睐。 皇后从来不争宠,皇上看似也对皇后没有多少爱意,两人也从未有过温情片刻,可这么多年以来两人却一直相敬如宾,使得皇后的地位没有人能够撼动。 李公公额边都出了一层细汗,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跪下的时候,便听见皇上低沉的声音:“朕还以为,皇后从头到尾没有多说,是早已知道原因了。” “臣妾不知。”皇后目光淡淡回道。 李公公才刚抬手擦了擦自己额边的汗,便又因为皇后这直接的一句话惊出一身的冷汗。 皇上却似不知,眼睛闭了闭道:“一是因为这些年来,朕太过惯着她了,她性子骄纵,这些朕在,自然能遂她。可这样的骄纵会在不知不觉中给她树立不少敌人,她也该收敛收敛性子了。” 皇上的话说完,皇后也只抬了抬眼皮,并没有多少惊讶,想必是早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原因。 说来也奇怪,皇上与皇后这些年来从不恩爱,可皇上有什么事情却最爱与皇后谈论,皇后虽然总是漠不关心,可却是最了解皇上想法的那一个人。 “二则是因为,前些日子国师才将舍利子从西域请了回来。” 皇后肉眼可见的睁大了双眼:“舍利子……” 皇上双唇抿起,勾出一抹浅笑:“没错,当年国师死活都不愿意修缮佛寺,却愿意在寒山寺七层佛塔,为的便是舍利子。” “如若当真可以,此事也算是好事了。”皇后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李公公终于松了一口气,皇上却已经转身往回走了,他忙跟着,紧张之余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还是和平常无异,没有半分意外。 见皇上已然往回走,皇后也没有多停留,跟在皇上身后也往回走了。 远处雪山依稀,山脉连绵至城墙边,再往里面,城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只在城门口停了一小会儿,便直直地往西山去了。 祁婠伊原本以为只是地方偏远了一些,可直到马车停在山脚下的时候,祁婠伊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路往西,虽然只是城内到城外的距离,却能明显感受到外界温度在变低,等到了西山脚下的时候,她已然冻得嘴唇有些发青了,她将手缩进衣袖里头,以避免手指头被冻到。 两个宫女又给她披上了一件白狐毛的大氅,祁婠伊这才感觉到身体回暖,她看向带来的连个侍卫:“为何停在这里了?” “回公主,再往前便是山路,马车上不去的。”侍卫低头答道。 祁婠伊皱了皱眉毛,不满道:“还有山路?” 发问之后她记了起来,方才宋峥说过,寒叶寺在山顶上。 她心中不悦,却又不愿在这个时候耍脾气,毕竟方才还自己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多少是自己的错,父皇既然罚了她,她就该受这份责罚。 祁婠伊下了马车,淡淡道:“走吧。” 虽然声音平静,但两个熟悉她的宫女都知道公主现下已然是十分不悦了。 她往前去,见山脚的路是填了石子的,不会滑脚,这才往上走去,看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她一眼看不到这路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不过路不滑,也沾不到泥,这点还稍稍给了她些心里安慰。 直到她绕着山走过了四个大圈之后,终于发现自己似乎连一半的高度都没有走完,就在这个时候,几人见到了前面又陡又窄的一条石板路。 这条石板路一寻常石板路不同,一阶与一阶之间相隔很远,石板上有石子,倒不会打滑,只是因为这条道路直通往上面,十分陡峭,若是不小心踩空或者崴脚,就有可能直接从上面摔下去。 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认输过的祁婠伊第一次生了放弃的意思,她直接立在那条路前面,嘴角抽了抽道:“这真的是人走的路吗?”近乎直上直下的石板高耸入云,有几分直通天界的感觉,眼下下了雪,看不清楚天空上方,便更觉得像了。 鸢尾在一旁解释道:“寒叶寺避世修行,是当真修佛出尘之人,所以这条路又叫佛梯。” “佛梯?”祁婠伊翻了一个白眼,内心再不满也没有说什么。 大齐历代信佛,今上更是主张佛教文化传承弘扬,这些年来修建了不少寺庙便可看出来。可直到今天到了这第一大寺寒叶寺的佛梯跟前的时候,祁婠伊才明白为何分明作为大齐第一大寺,圣上祭天的时候,去的却是城内的了无寺,想必也是被这佛梯难住了。 “这佛梯已然存在上百年了,寻常僧人是不下山的,所以这条佛梯只给平日里要下山的负责法事传经的法师还有上来的皇族世家用的。” “还会有人上这条佛梯吗?”祁婠伊往上望着是白茫茫一片。 “圣上每四年一次的祭天大典便是去寒叶寺的,寒叶寺位置偏僻,加之这一条佛梯的阻拦,寻常人不会上来,久而久之,便成了 分卷阅读19 皇家和贵族在重要时候才会来的圣庙。” 听完了鸢尾的解释,祁婠伊又重新开始往上走,只是这一条路实在是不怎么好走,加之太远,她中途停了很多次,才勉强走到半山腰。 站在半山腰看山脚已是白茫茫一片,祁婠伊愣了一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实在是被这佛梯折磨得没有了精力。 她常年在皇宫中呆着,哪里会走过这么远的路,这才走了约莫一般,她便已经脚疼腿疼得抬不起来了。 两个宫女也比祁婠伊好不到哪里去,唯有两个侍卫是面不红心不跳,两人还带着他们此行来的所有行礼,却依旧一脸轻松。 歇脚须臾,祁婠伊重新站起来,咬着牙往上走。下了雪的佛梯更加不好走,她脚底下滑了几次,好在有侍卫在后面跟着,没有掉下去,却也摔得不轻。 就这样,祁婠伊爬上了山顶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力气,全化作了脾气。 她抬头看了一眼匾额,极为陈旧的石板匾,上面用梵语书着“寒叶寺”几个字,寺院围墙也是灰色,看着陈旧。 锦葵走在前面,推门进去,先行通报。 待她踏进去的时候,国师已经来了,寒叶寺的方丈,也是大齐颇具盛名的空问大师。 此时他身着红色袈裟,手中捏着一串佛珠,朝祁婠伊走来。鸢尾在祁婠伊身旁给她解释,来人便是寒叶寺的方丈,这寺庙中唯他一人可着红色袈裟。 方丈走到祁婠伊跟前的时候才朝她道:“长公主殿下。” 祁婠伊所有的好脾气都在上佛梯的时候磨完了,所以在方丈跟她说她这身衣裳与寒叶寺规矩不合的时候当场就炸了。 “本宫愿意穿什么便穿什么,本宫即便是现在被罚到这个破寺庙来了,本宫还是大齐的长公主殿下,你凭什么命令本宫?”若非她现在腿脚疼痛,早已经下山了,才不会留在这里与一个和尚争辩。 “阿弥陀佛,殿下息怒。”口中说着殿下息怒,老和尚脸上却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步子也未移开一步,大有祁婠伊不答应换衣裳便不让她进去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本娇:脚疼腿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朝人发脾气,显得自己很高傲! ☆、枫叶 双方正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有一人从几人身后过去,神色淡然,视他们几人如无物。 那人身上亦是红色袈裟,身形颀长,肩膀削瘦,手捏一串檀香木念珠,指骨修长、白皙,在阳光下泛出淡淡光泽。祁婠伊只能窥见他侧脸与身形,他约莫十□□岁,皮肤冷白,轮廓清晰。 寒叶寺刚进门口的地方种了不少红枫,这个时候正是枫叶最红的时候,这两日积了雪,稍稍压下了红色张扬,远处的石板路上还有尚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 恰似他红色袈裟长身玉立于雪中。 即便是主持方丈,大齐的国师,见到祁婠伊也还是规规矩矩地见了礼才说话的,可这人从自己面前经过,却看也不看自己。 祁婠伊原本便心中不悦,见到此人如此嚣张更是有些气恼。也不知是因为气恼,还是受那人气质影响,祁婠伊下意识便道:“你站住!见到本公主都不知道行礼吗?你们寒叶寺的人就是这么蔑视皇族的吗?” 如果说前半句还有几分礼,后半句便是欲加之罪了。 鸢尾在祁婠伊身后悄悄扯了扯公主的衣袂,只是公主并没有感受到。 梵珈听到祁婠伊的声音转头过来,几乎是同一时刻,祁婠伊屏住了呼吸。 她的目光从那只竖在胸前的手开始,往上看去,越过他瘦白的脖颈,和尚神色冷淡,鼻梁高挺,不同于大齐人的面容平淡,每一分每一寸都美到极致,眉间一点朱砂痣,美得张扬。 而这全部张扬的美都被那一双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眼瞳收敛,他朝这边看过来,琉璃珠一般的眼睛似乎将所有东西都能看穿,又似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进眼中。 祁婠伊心生感叹,他眼中有这世间的万种风情,似柔情入骨,亦集最冰最冷的利刃于眼底,细看却是透彻清明。 梵珈身子朝祁婠伊这边转过来,右手竖在胸前行了个礼:“长公主殿下。”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并未给他添上半点人间气,反倒是将他冷白的肌肤映得出世缥缈。 待祁婠伊回过神来的时候,梵珈已经见过礼离开了。 她耳根泛红,也忘了计较方才的事情,只听方丈在自己面前解释道:“公主大可穿自己带来的衣裳,只是这般色调鲜艳不可。” 祁婠伊胡乱点了点头,醒悟过来自己这是中了美人计,她脸更是一红,想到方才那人也是这寺里的和尚,更是觉得自己糊涂,声音也较方才低了些:“父皇说,本宫来这里修行的事情全由方丈安排?” “正是。”方丈点头,看向身后立着的一个青衣和尚,“静心,从明日会开始教公主佛经与佛理,一会儿他会带公主回自己的住处。” “ 分卷阅读20 好。”祁婠伊应下,她此时腿脚疼得厉害,也没有了再折腾的心思。 方丈说完话之后便离开了,祁婠伊将目光转向那个青衣和尚,瞧着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清秀,她眉毛一扬,问道:“我明日都要做什么?” 静心低头回道:“陛下吩咐过了,公主殿下不必如真正修行一般辛苦,只要晨省暮定一日二餐同寺中旁人一般,加之学经、悟禅,还有抄经便是了。” 祁婠伊来之前便知道寒叶寺过申时不能用膳,这点没有什么疑问,只是不知道她竟还要抄写佛经,她皱了皱眉毛:“要一直抄吗?” 静心愣了愣,随即点头。 祁婠伊好容易收起来的脾气现在又重新写在脸上了,静心有些无措,祁婠伊朝身后望了望,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那个目中无人的和尚叫什么名字?寒叶寺不是唯有方丈可身穿红色袈裟么?怎么他也穿了?”还穿得那般好看。 “目中无……”静心回忆了一番忙住口,没有将这个词念完,“方才那是梵珈禅师。” “禅师?”祁婠伊挑了挑眉毛,年纪轻轻便被称为禅师的,应该是很了不得的人物。 静心见她一脸茫然,显然是不识得的,便又解释道:“梵珈禅师虽然年纪轻轻,修行却是了不得的,他也是当今世上的佛子。” “佛子?原来他就是佛子。”祁婠伊暗暗在心中补充道,难怪。 难怪那人脱俗似仙,也难怪那人从未下山却早已经在余安城传遍盛名。寒叶寺里面有一位佛子,这佛子生得绝世容颜,而佛子本人亦是绝世。 这个绝世,说的是超凡脱俗,与尘世隔绝。 方才一见,祁婠伊也确认了。 “佛子有圣上特许,可以免去礼节。”静心又道。 今上重视佛教,对于传闻中少见的佛子更是尊重异常,不以世人相论,所以佛子从某些方面来说,比被册封了国师的方丈的特权还要大些。 传闻当年佛祖以血供养了一台佛莲灯,凭借灯光判断人世间安宁与否,某日人间灾乱,莲灯打翻,坠落人世,幻化成人形,是为拯救世人而生,被尊称为佛子。 祁婠伊随意点了点头,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寒叶寺中种植最多的便是红枫树,这个时候,枫叶还未彻底凋零,覆着一层雪,隐隐约约看得到远处全是红色。墙也是红色,不过与皇宫的红色宫墙不同,这里的红色已经很陈旧了,整个寺院都呈现着一种多年前遗迹的陈旧。 祁婠伊不动声色地皱了皱鼻子,面露嫌弃,不是说寒叶寺是国寺吗?怎么这般破烂。 她原先听说寒叶寺在山上的时候已经有了准备寺院很小,可上来之后才发现视野开阔,占地不比皇宫中的宫殿要小,只是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多余装饰,看着寡淡又破旧。 静心带着她先朝前走,过了一道圆形拱门之后又往右边转去,转身的时候,她往身后看了一眼,望见那座寒叶寺最高的建筑,想必是佛塔,她没有多问,继续往前走。 几人过了又过来一道弧形窄道,出了窄道,入目便不再是方才的石板铺成的路了,眼下是石子小路,两边栽着些不开花的草木,中间用稍大些的石块隔开。 走了约十几里的路便到了一处清幽小宅,此处清净,附近也没有住僧人,只有进来的那个门前立了两个守门的僧人。 自然是比不得在皇宫中的,所以在推开门的时候,祁婠伊的鼻子便皱得更严重了。 鸢尾打量了房间一圈,床铺整整齐齐,衣柜桌椅大小俱全,整个房间的布置具体而微,她看过之后便接过侍卫手上的包袱开始收拾房间。 祁婠伊也没有好说什么,毕竟自己此来是受罚的。 待鸢尾将床铺收拾好的时候,她这才从凳子上移到了床铺上,稍微歇息一回儿,将自己的腿脚放松。 锦葵从包袱中找出来了一瓶蓝色瓶子的药膏,鸢尾又出去端了盆热水,木盆一旁放着一方面帕。 鸢尾小心地将祁婠伊的裤子向上掀开,露出小腿,细嫩白皙的小腿骨处是大大小小的青痕,脚上也磨出了两个血泡,有一处严重的,已经破了皮,流出的血此时已经结成了块。 锦葵当即眼泪便流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作的死,要公主遭这门子罪!” “锦葵!”祁婠伊喊了锦葵一声。 锦葵听见了更是替公主觉得不服:“本来就是,谁收了礼物还管那礼物来路是哪儿的,公主就是心太善才被人利用陷害,宣城公主此次逼得这样紧,谁知道不是……” “锦葵!”祁婠伊又喊了一声,这次不同方才的提醒,语气已经是带着怒意的警告了。 “慎言。”鸢尾看了公主一眼,又看了替公主不平的锦葵一眼,一边用沾了水的面帕将祁婠伊腿上的血迹擦干净,一边用眼神示意锦葵。 锦葵这副藏不住话的性子,这么说下去,指不定一会儿还要觉得圣上狠心了。 将祁婠伊腿上的血迹擦干净之后,锦葵将宝蓝色瓶子打开,将里面 分卷阅读21 的药膏涂在祁婠伊的腿上,知道公主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也知道她此时定然是极疼的,所以她动作很慢,生怕一时失误又伤了公主。 待上好药的时候,祁婠伊很快将脚缩回床被中,又看向两个宫女:“你们途中也摔了几次,这些药便拿去给你们涂上吧。” 两个宫女知道公主关心之意,也没有推辞,当即应下。 祁婠伊这一路奔波,早就又困又乏了,偏生早上只用了一点早膳,这会儿便饿了,她看着窗外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已经未时一刻了。” 祁婠伊按了按自己的小腿,她今晨是辰时出发的,就这样奔波了一路便到了大中午,难怪自己饿了。 她才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 是个灰色袈裟的小沙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递给了锦葵:“方丈说了,长公主殿下不便与一众僧人一同用膳,今后每日的餐饭都有人送过来。” “多谢。”锦葵接过食盒,带了进来。 祁婠伊也饿了,闻声便下了床,原本一路跋涉摔多了她还不觉得有什么痛楚,这会儿歇息了片刻,再下床的时候只觉腿酸疼得厉害,脚底更是沾不了地。 鸢尾见状上前搀扶住祁婠伊的胳膊,将她扶着下床,待她坐在桌前的时候,锦葵已经将食盒打开了,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小盘青菜,一小盘豆腐,还有一小碗米饭。 这还是祁婠伊十六年以来见到的餐饭最为“清心寡欲”的一次,顿时便没有了胃口。 两个宫女也觉得这菜清淡得可怜,可她们现在毕竟是在寺院之中,挑剔不得。 最后,祁婠伊皱着脸将那饭用了。 用完了之后,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两个侍卫还在门口守着,便对门口道:“你们也去用膳吧。” 门口没有动静。 祁婠伊只得将目光移向锦葵:“你去取饭的时候,给他们两个也带上。” 锦葵应下。 这两个近卫是皇上特地派在祁婠伊身边保护她的,下了死命令要对她寸步不离,所以两人即便这会儿饿着肚子也只会守在门口。 ☆、皆空 夜里祁婠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她第十三次翻身还是觉得难以闭眼的时候,泄愤一般用力锤了下床,然后坐起身来。 外间的鸢尾听见里头动静忙推门进来,见到在床上坐着的祁婠伊之时一愣:“公主还未入睡吗?”现在已经三更天了,公主从来作息规律,到这会儿还没睡的话明日清晨只怕又生事端。 其实这话问出来的时候,鸢尾便知道原因了。公主是从小娇养到大的,寒叶寺的床与落霞殿里面那个皇上特地寻了匠人为她打造的床自然是差得远。 祁婠伊一面揉着自己的手,一面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因为是冬季寒夜,窗户并没有打开,有一点微弱的光白色的窗纱透射进来,映得地面发亮。 “雪停了?”她发问道。 “是,夜里刚停,早些晴了天气也暖些。”鸢尾回道,鸢尾以为是房中有些冷,所以朝正燃着的炉火那边看了一眼,“公主可是觉得冷了?” “不是,这床也太硬了。”祁婠伊面容平静抱怨道。 鸢尾这才明白了,朝外间走去。 少顷,她才抱着一床被褥进来,在原本的床铺上又加了一层:“下午特地去多要了一床棉被,就是怕公主冻着。” 祁婠伊点了点头,坐在比方才还软了一些的床上,还是觉得不怎么舒服,不过比方才要好上一些。 鸢尾走了以后,祁婠伊又重新躺在了床上,实实在在有些气闷。 寺院中申时之后没有饭,那些清汤寡水她用了一些原本便没怎么填饱肚子,晚上又用了些糕点,还是觉得不能抵饭,这会儿又被床折磨得不能安睡。 她方才坐起身来是想要出去走一走的,可坐起身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腿脚疼痛,下床都困难,又重新坐了回去。 总之祁婠伊来到寒叶寺的第一日是在各种生气中度过的。 她夜里终于困难地入睡的时候,没有想过,第二日还会有更让她生气的事情。 一夜无梦,许是白天太过累了,她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耳边是与钟鸣声掺杂的鸢尾的声音。 一开始只有这两种声音,过了一会儿便又多了一种声音,像是众人齐声念出来的,又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她听不太真切,眼睛尚未睁开,脑中还混沌着,只觉得不大可能,声音并非大声喧哗,怎么可能从那么远的地方传来。 待她彻底醒来的时候,这种声音便更加清晰了。 祁婠伊睁开眼之后,几乎是立即便坐起了身子。 这个迅速的动作将一旁候着的两个宫女也吓了一跳,祁婠伊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时候了?”说话还带着几分含糊,可见确实是没睡好了。 “回公主,卯时了。” 祁婠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上,没有说 分卷阅读22 话。 锦葵却偏偏在那平淡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杀人的怒意。 祁婠伊平日里也没有赖床的习惯,偶尔也会在卯时便起来去皇后宫中请安。但那绝对不是白天奔走了好几个时辰,夜里还睡得极晚之后,还能早起。 两个宫女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又听见床上传来声响,锦葵上前将祁婠伊扶下来,她一面梳妆一面问道:“起来这么早要做什么吗?”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最终,鸢尾开口道:“昨日来的那个和尚想必一会儿会过来,带公主去上早课。” “嗯。”祁婠伊平静地应了一声,坐在镜前又补充了一句,“那一会儿他来的时候便告诉他,本宫腿脚受伤,行走不便,这两日的早课还有悟禅之类的,都免了吧。” 鸢尾只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那个叫静心的和尚听了她们的话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院外继续等着:“阿弥陀佛,卯时是早课时间,腿伤并不影响早课念经。” 在静心在门口立了半个时辰之后,祁婠伊这才推门出去,看见静心的时候脸上再不觉得这个和尚清秀了,她皱了皱眉,跟在静心的身后。 昨日因为衣裳被拦在寒叶寺门口,今日便换上了件稍稍合规矩的衣裳。石榴红不合规矩,祁婠伊今日身上便换上了件素白色银线绣花暗纹小袄,外面是件正红色大氅,领子也是银狐毛的灰白色。 静心看见她的时候只是一愣,并没有提及她衣裳不合规矩,祁婠伊这才放心,她原本穿着红色大氅只是为了暖和,若当真不合规矩,大不了再脱下来便是了。 祁婠伊走得这一路腿脚并不好受,好在静心走得不快,她尚可以跟上。 两人绕过昨日她去自己院子走的那些路过后,又往里面走了一些,才到了一处圆形拱门,走过这里的时候,祁婠伊便知道快到地方了。 远处有一座上面书着“洗心亭”的小亭子,其实也不小,因为里面坐了约有二十多个人。 在所有人的身后,空着两方桌子,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祁婠伊愣了愣,见静心示意自己过去,两人便坐在了桌前。 讲经的老和尚眯着眼睛,当然,也可能本来眼睛就小。见到他们来的时候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又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转了回去,继续说着祁婠伊听不懂的话。 祁婠伊来的时候动作轻,加上他们的位置又在最后,所以没有前面的小沙弥转过头来看,又或许是他们听讲经听得认真。 老和尚捧着一本经书,念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注1) 秉着自己听不懂也不打扰别人听课的原则,祁婠伊很快便趴在桌上开始补今天早上没有睡够的觉。 她一路走过来,已经是极大的不易了,这会儿又听着自己全然不懂的经文,更是困倦,眼皮很快便合上了。 但老和尚显然不让她如愿,祁婠伊在睡梦之中感觉到有人在摇自己的肩膀,她醒过来后,第一反应便是朝身后看去,见到是鸢尾碰自己后,这才重新将目光移到上面。 她身边的静心在她身侧说话:“禅师问你问题呢。”声音压得极低,听得出来,上面站着那人对他的威慑力不低。 原本她来到这里,前面那些小沙弥是不知道的,因的老和尚叫她,前面的小沙弥全扭过头来看她。其中有几个见到她是女子的时候,还面露诧异,与同伴交流。显然,这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人性的,这些小沙弥看着就比那些待久了的和尚有人性多了。 被这么多小沙弥打量,祁婠伊也不觉得怪异,她小时候进太学的时候,里面也是只有她一个女子,这样的注视她已然习惯了。 祁婠伊站起身来,是神情坦然,目光平静道:“不知道大师说的是什么题目?我没有听清楚。” 老和尚目光冷淡,目光也看着她,重复了一遍问题:“佛家言,六根清净,何为六根?” 祁婠伊:“……” 老和尚似乎是看出来她不会,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何为六尘?” 祁婠伊:“……” 这都是什么东西? “那何为五蕴?”老和尚眉头轻轻皱了皱,又很快松开,似乎这是个简单的问题,有意想叫祁婠伊答出来一般。 祁婠伊面色定了定,一本正经答道:“不知。” 老和尚看向她身旁的位置,静心立即站了起来:“眼耳鼻舌身意,此为六根。” “色声香味触法,此为六尘。” “至于五蕴,色、受、想、形、识,此为五蕴,照见五蕴皆空,可渡苦厄。”静心面无表情答道。 老和尚微微点头,脸上透露着几分满意,静心这才坐下。 祁婠伊也跟着坐下,面色有些丧,前面那些她还略微可懂,后面那句她便不懂了。 五蕴都空了,那还是人吗? 祁婠伊坐下不过半刻,又站起身来:“大师,我有疑。” “何疑?” 分卷阅读23 “我们是人吗?”祁婠伊问道看,黑色眼瞳里写满了认真的疑惑。 前面的一众沙弥原本还各个端坐、认真严肃,此时听到祁婠伊这一句话顿时哄笑起来。祁婠伊不以为然,这些个小沙弥,现在嘲笑自己,却不知他们连自己修行的目的都不明确。 老和尚原本目光在祁婠伊这边,闻声朝前面一扫,顿时全安静了。 “自然是。”老和尚又望着祁婠伊回道。 这么个问题,若是旁人,恐怕已经气得要将祁婠伊赶出亭子了。老和尚自然也气,不过他面上不显,看着便还好。 “既是人,自然便有目能视,有脑可想,有情可念,有要做到五蕴皆空,岂非泯灭人性?” “你……”老和尚似乎没有想到能够有人在这个上面质问自己。 祁婠伊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老和尚,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还很想知道答案。 老和尚看着祁婠伊回道:“自然,五蕴皆空很难,若要容易,那佛便不会这般神圣了。” “是诸法空相,佛法修行,道阻且长,神佛无人之五蕴,方得其自在。”一道年轻的男声传了过来,声音似穿过空气,空灵性感。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内容来自《心经》 公主:所以你们学习佛法就不是人!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梵珈是不是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佛 老和尚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眉毛都弯了弯,手竖在胸前,与来人过了礼。 祁婠伊转身过去,果然是梵珈。 整个亭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来寒叶寺修行佛法的人,可能没有听过方丈的造诣经传,但决计不会不知道佛子梵珈禅师。 他是年轻一辈最负盛名的和尚,亦是最正统的佛法传承者。 祁婠伊皱了皱眉毛,昨日惊鸿一面,她未能想到今日能够再见梵珈,还是在自己不认真学经的时候。 不过既然遇上了,祁婠伊便直接开口问道:“敢问高僧,如此超凡脱俗,做到几空了呢?”她声音清脆,语调活泼,听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可说出来的却是为难人的话。 梵珈在与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会认真地望着人的眼睛,与祁婠伊说话亦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上祁婠伊的黑色瞳仁,清澈干净,似这世上最纯净的一泓甘泉,容不得半点污迹。 祁婠伊看着看着莫名就有些心虚。 不过不等梵珈回答,老和尚先替他答了:“心怀佛祖,形相为空;摒去七情,可视情|色于无物;除去六欲,则意念之欲可抛;言行举止无不虔诚念佛,行为亦为空也。” “哦?这是四大皆空了,还有一大呢?”祁婠伊眨了眨眼,朝梵珈望去。 分明她故意为难,分明这话对他一代高僧来说算是辱没,可他眸光半点波动也没有,似乎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与庭中花木无差的一样东西。 这种感觉像极了一拳打进棉花团里,棉花团还冲自己笑了笑。 不过虽然梵珈没有多大反应,一旁的老和尚脸色却不好了:“寻常人能做到一空、二空已是不易,这最后一空若是也做到了,便再非寻常僧人可称。” 祁婠伊觉得老和尚恼火得莫名其妙,分明梵珈自己还未说话,他却先着急了。 思及此处,祁婠伊又朝也梵珈那边看了一眼,他已说完话转身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转身的一瞬间,祁婠伊好像瞧见他睫毛忽闪了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黯淡了片刻。 眼见问答结束,祁婠伊又重新坐下。经过方才一番折腾,祁婠伊睡意去了大半,便开始与身边的静心聊天:“静心和尚,这里全是小沙弥,为何你也要来上早课?” “这种早课一般是给新来的小沙弥讲解的,小僧是带公主来的。”静心看了一眼上面正在捧着经书念叨的老和尚。 祁婠伊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问道:“那如果不带我来这里的话,你原本应该干什么?” “念经。” 祁婠伊皱眉,想起来将自己从睡梦中吵醒的念经声:“是所有人一起念吗?” “对。”静心点头,“卯时过,开始敲钟,钟响三声,开始诵经。” “每天早上都是这样吗?” 静心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公主原本也该念的,不过方丈说公主才刚来,所以先从听早晚课,学习经文抄写经文做起。等再过两日,公主便可以跟着一同诵经念佛了。” 祁婠伊深感自己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早上都不会舒服了:“其实你可以不用跟着我,我自己来便是了。”祁婠伊以为她是来受罚的,并非是来出家的,没必要将这些东西学得这般仔细,还耽搁了别人。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深知自己的脾气,这个作息,自己听着也就这样了,到时候真的照办起来,指不定自己还得生气胡闹。 静心没有说话。 祁婠伊觉得亭子内突然安静,她 分卷阅读24 抬头朝上面看了一眼:“我怎么觉得老和尚看我的目光更凶了?” 你方才怼了圆和大师最偏爱的禅师,他能对你脸色好吗? 静心合掌,一本正经对祁婠伊道:“这是圆和大师。” “这样啊。”祁婠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也是大师吗?” “小僧不过是修行不久的僧人,怎么敢称大师。”静心万分惶恐道,“称为大师、禅师还有法师的人皆需授受比丘戒,是精勤修持,择善离恶的业果。” 祁婠伊一脸迷茫:“可我看你们都是青色僧袍?” “佛门之内,众生平等。”静心耐心解释道,“佛门之内不得着色调鲜艳的袈裟,颜色是只是用来区分禅、讲、教三宗的。” “所以教宗是青色的?”祁婠伊听得有些晕。 “身着青色僧袍的是讲宗,教宗是黑色的。其实从前教宗也并非黑色,黑色庄重,佛门是不着这个颜色的,只有武僧的僧袍是黑色。寒叶寺的僧人轻易不会下山,一般只有教宗会下山,他们是武僧发展而来,常需下山做传经法事一类的事情。长此以来,教宗身着黑色僧袍便沿袭了下来。” “原来佛门里面袈裟颜色都有这么多规矩,我原以为,只是不能着纯色衣裳。”祁婠伊又朝前面扫了一圈,“那穿红色袈裟的都是禅宗吗?还有既然大师这样难得,为何梵珈瞧着同你差不多年岁,你们还都对他如此尊敬?” “自然不是,禅宗的僧袍是茶褐色的,等到下午公主便能见到了。”静心压着声音道,“梵珈禅师是佛子,佛子那是有佛祖神血的人,自然不同。” “不过梵珈禅师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一点,他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盛名,凭的不单单是佛子的名,还有他在佛法上的造诣。”静心见祁婠伊面露怀疑,又补充道。 祁婠伊闻言点了点头。 “而且小僧与禅师并非一般大小,小僧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而梵珈禅师才刚双十。”静心又道。 祁婠伊重新看了面前这个白面小和尚一眼,确认了是他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才让她看着觉得他才大自己没有几岁。 早上讲经的时间就这么被祁婠伊混了过去,回她的小院子的时候便是自己和自己的宫女了。 早课过后的辰时是寒叶寺的用早膳时间,这一点和宫中相似,不过就是早起了两个时辰出来学经文罢了,祁婠伊十分平静地想道,如果她这么想的时候没有咬牙的话或许会更真切些。 祁婠伊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碗菜粥,旁边还放了一个小碟子,生怕她吃不饱一般摆了两个馒头。 她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了,寒叶寺里面仅有的两顿饭,早上是清粥,晌午是青菜白饭,她觉得这样在这里待两个月后自己也就剩这两个颜色了。 每天都处于吃不好、睡不好,还极其辛苦的状态,她才用完早膳没有一会儿,阴魂不散的静心便又来了。 “禅坐不是下午才开始吗?”祁婠伊没好气道。 “现在该去藏经阁抄写佛经了。”静心低头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祁婠伊咬着牙点头,才歇下没多久便又开始行走,她现在怀疑自己的脚又该破了。 一旁的鸢尾也面露心疼,寒叶寺虽然修缮得破烂,可实在是大得很,她这么走这么几个来回,即便是原本腿脚没有受伤,此时也不会好受多少。 静心并没有跟在祁婠伊身后盯她,只将她带过去给她找了本名叫《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经书后便离开了。 祁婠伊翻开经书看了一眼,字数并不多,不怎么让人愉快的是这本经书是两种字体的,一种是大齐的通用文字,另一种则是她全然看不懂的梵文。 祁婠伊翻了两遍之后突然发现这本经书好似有些眼熟。 混过一节早课的公主全然没有发现这本经书便是早上圆和大师讲的那一本。 眼熟便眼熟罢,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将经书展开便开始抄写,写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才听静心话的意思,自己还得在藏经阁待上两个时辰,祁婠伊并没有打算把时间全用在抄写经书上,她胡乱抄了两遍之后便开始在藏书阁里面转,试图能够找到一本有意思的书卷。 直到她把藏经阁转了一遍之后才发现,这里全部都是经书经传,没有一本闲书,从佛经佛理到佛教故事,从书简刻字到纸张书字,全离不开“佛法”二字。 祁婠伊寻了一本看起来最有趣味的书坐在一旁开始看,这本名叫《说佛》的书里面是插画加文字形式的,内容并非枯燥的佛经佛偈,而是历代以来的佛家故事,还有一些通俗的小故事,祁婠伊勉强可以看懂。 里面的故事很多都有启示意味,她看得不烦,便静下了心去看。 过了两个时辰,她才从藏经阁中出来,走的时候正带着那本《说佛》。 静心见状将此事报给了方丈,平素淡然的方丈听到的时候面露慈祥的笑容:“长公主既然感兴趣,让她带回去也是很好的。” 静心能够 分卷阅读25 听出方丈言语之中的喜悦,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觉得方丈好似微微放松了一些。 方丈看见静心脸上的表情,记起宫人将公主要来的消息带来之时所说的话: 公主若能学到几分佛理自然最好,若是不然,只抄了佛经回来也可。 长公主此番前来是为抄佛经的,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早在十四年前她便来过寒叶寺了。 那个时候的顺平长公主还年幼,也还处在被大齐百姓信仰拜服为祥瑞福星的盛名盛极之时。 顺平长公主是被皇上和皇后一同带来的,是在所有百姓眼底下大张旗鼓为了祭天来的,公主年幼,还不知事,却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的骄傲。 所以皇上带她去抽签时,笃定了她会抽出上上签,再得一个福瑞之名,却不想,签筒的祥瑞之兆是有了,却也算出来公主的命中大劫,此劫或危及公主性命。 皇上与皇后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都慌了,求问方丈解除之法,他算了又算,才得出来个须得公主亲自来寒叶寺,待请回舍利子后,在佛光最集之处,也就是佛塔之内抄写真经,待抄完之时,再滴入自己的血,方可破灾。 皇上和皇后得了这个破除之法后才稍稍放心,只是那次声势浩大的祭天再也没有人敢提及。就连公主本人,也只以为自己去的是城内的甘恩寺,而对寒叶寺毫无印象。 ☆、禅林 藏经阁地处寒叶寺中间偏后面的位置,与之相邻的便是那座佛塔,上面立着牌子,有“浮屠塔”三字。 她也算是走过了半个寒叶寺,整个寒叶寺也唯独浮屠塔还有藏经阁,藏经阁中有经书要典,修缮得好不足为奇,浮屠塔便不同了,这塔一共有七层,却只有一层住着僧人,每一层都是处处精细完美,与整个寒叶寺格格不入。 “浮屠塔是做什么的?”祁婠伊望着这里最高的建筑,对身侧的静心道。 “供奉舍利子。”静心合掌道。 “舍利子?” 静心笑了笑,眼中带着祁婠伊看不懂的光芒:“舍利子是上一位佛子修行所结,非寻常舍利,乃是佛舍利,珍贵异常,前些日子由方丈亲自请回,供方在浮屠塔之上,以照佛光。” 祁婠伊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大明白,但大抵知道这是他们佛教中人的一些规矩。 她忽的想起来,梵珈也是佛子:“那梵珈也会结成舍利子吗?” “自然,待百年过后,梵珈禅师此生修行定不会低于慧知禅师。” “百年之后?”祁婠伊挑眉。 “舍利子乃圆寂的高僧肉身火化所得,并非是谁都有的,能结出舍利子的定然都是修行高深有大智慧者。”静心见祁婠伊还是不解,便向她详细解释道。 祁婠伊听完了之后随意点了点头。 静心还想要说,过两日她便会在这里抄写佛经,不过他还是没有说,待时候到了再说也不迟。虽然两人才相处不到一日,可顺平长公主的脾气他也见识到了不少,若是知道她每日都得上七层佛塔上去,恐怕更加不悦。 中午时候,祁婠伊终于得了会儿空闲,可以好生歇息一会儿。 斋饭是不知道什么菜的绿油油的菜,旁边是一碟清蒸的冬菇,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没有味道,这便是今日的最后一顿饭了。 今日白天走得路多,用过饭后,祁婠伊便脱了鞋子,准备重新上药。 “腿上还好,不是很严重,脚上的血泡该如何是好啊!”锦葵看着公主脚上一处已经磨破了便觉得难受,一面说一面小心地上药。 另一旁鸢尾也不好受,脚成了这样,洗脚的时候都不敢用热水,只能兑成稍温凉的,好让祁婠伊的脚好受一些。 下午的任务是禅坐,去之前祁婠伊对禅坐是有些了解的,就是坐在那里嘛,还可以歇歇,也算是休息了。 可当她绕过了大半个寒叶寺来到禅林之后,才发觉没有这么简单。 禅林寻常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在的,可是静心带她来的这一处却没有见到一个坐禅的和尚,只有远处立着两个守门的灰色僧袍的和尚。 禅坐入定听着简单,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要一坐便是一个时辰,还要一动不动,莫说是一个时辰,即便只是一刻钟,对于寻常人来说都是极难的。 她原以为这样坐着是很舒服的,至少她的脚可以歇下来,可没有想到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腿也麻了,腰也酸了。 不过好在静心并没有在一旁看着她,只是将她带到了地方,给她送了一个蒲团之后便离开了。 祁婠伊坚持了还远远不到一半的时间便坐不住了,她坐不住也决计不会勉强自己,直接坐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再没有坐下的意思。 禅林是整个寒叶寺最靠近后山的地方,这里是寒叶寺的最后面,禅林的尽头便是山崖,对于贫穷的寒叶寺来说,临近山崖的地方显然是不会特地修缮的,不过是在前面挂了木板提醒前面不能过去。 禅林这里是全是枫树,这 分卷阅读26 两日天寒,到了枫树落叶时候,地上铺了一层红枫叶,每隔几里地便有一个矮矮的地台,像是特地用来坐禅的。 祁婠伊往前走了几步,却闻到了远处的梅花香,她向来嗅觉很好,更何况对梅花香味更是敏感,直接循着香味便去了。 她所在的地方是刚进禅林,并未往里面,再往里面走上约莫七八棵枫树的距离,便到了临近山崖的地方,在最边沿处,生着几棵梅树,临风绽放,不过开得并非是红梅,而是白梅。 白梅花花香沁人,和红梅香味相似,祁婠伊一下子便记起了自己落霞殿还放着的那枝红梅,心情莫名低落了开来。她才来了寒叶寺第二日,便好像已经有一个月那么漫长了。 不过白梅到底是白梅,纵使同样傲骨清寒,却及不上红梅在她心中的地位,祁婠伊想着便失望地往回走了。 走了才没有两步,便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是我不帮你,实在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一道男声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就去见她一面,整个寺里只有你们能够出去,你帮帮我吧静还。上次走得匆忙,她还不知道我为何离开,我……” “你这是违反戒律的,要是让方丈知道了……” 祁婠伊没有想到会有人特地找这种地方来说悄悄话,想来也是,禅林靠近后山的地方平时是不会有人来的。不过她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那人声音还在继续,她一面想着原来寒叶寺要下山一趟也有这么多规矩要守,一面绕了路,往另一边走。 速度和声音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她倒是不怕被人发现,毕竟两个近卫一直都在离她不远处保护她,她只觉得要是那人知道被自己听到,只怕会更加慌乱。 绕了些路导致祁婠伊往回走的路上有些偏斜,她发现远在后山的这个地方还有一处殿宇。因为规格还算大,祁婠伊之前未曾来过,所以算得上是殿,她身在殿宇正门左侧的位置,只隐约听得到有声响传来。 祁婠伊顺着声音往那边走去,走到殿宇门前的时候,已经能够闻到里面的檀香气味了,她探出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里头全是茶褐色僧袍的僧人,皆坐在蒲团上合掌闭目入定。 闭目是祁婠伊猜的,这些人全是背对自己的,不过方才听静心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 祁婠伊记起来,静心说过,禅宗的人身上都是穿着茶褐色的僧袍,那么这些人应该全是禅宗的,她想着,又往最前面看了一眼,背影清瘦,那人修长的手正在敲着木鱼,这便是她方才听到的声响。 那人是梵珈,祁婠伊在心中这么猜测。 其实她已然确定了。 红色袈裟,坐在这些禅宗僧人前面,还有那个背影,背影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好看到一眼能认出来。 祁婠伊不知不觉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木鱼声停了下来,那些僧人一个个都退了出来,她也退到了门侧,就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走的时候,里面那个清瘦背影的主人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这位一直淡然的禅师此时正皱着眉头看着祁婠伊,然后合掌道了声:“公主。” 祁婠伊对上他冷淡目光,突然便觉得自己方才不应该直接离开,那枝白梅,与他映衬起来正好。 然后她便听见了梵筠的下一句:“公主不应该在这里。” 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这处殿宇不允许外人进来,她解释道:“我方才走错了路。” 谁知梵珈脸色不变,又道:“公主此时应该在禅林。” 祁婠伊登时脸上白了一道,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谁知道在见到梵珈的时候忘记了。 前后两次偷懒都被抓到了,祁婠伊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正摸了摸耳朵想着自己要如何解释这个“意外”,便见梵珈朝自己这边转来:“贫僧带公主过去。” 听见梵珈这句话后,祁婠伊便更加不好意思了,自己嫌累跑出来的是她,可现在却要他来带自己回去。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祁婠伊脚底下还是很麻利地跟上了梵珈的步子。 等到了禅林之后,祁婠伊之前的不好意思便消失殆尽了,她原以为梵珈只是带自己过来,却不想他直接坐在这里监督自己坐禅了。 方才她还可以到处转转,现在她只要手稍微动一下梵珈就会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这会让她有一种打扰到了梵珈的感觉,因为他也坐在另一边,坐得很直,一动不动,精美的面容在参远处枫树的阴影下打出一道完美的线条。 “禅坐有益于修身养性,入定之后,心底清明,公主心中的疑难全可解开了。”梵珈用没有温度的语气说了一句话,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祁婠伊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闭上了眼睛。 禅定是要放空想法的,可她现在却脑中思绪错乱,梵珈高僧无疑是清冷的,他就像是途经人间的神,周身都带着光芒,那双眼眸好像能够将人的所有想法看穿,分明是带着寒光的,可她却总能从眼底看出一丝温和。 分卷阅读27 因着这份温和,她觉得梵珈禅师好似亲近了不少。 这让她困惑不已,就这件事情,她也问过身边的人,可他们无一不是只看到了清冷绝世。 最终祁婠伊只能归结于自己看错了。 将后面一个多时辰的禅坐补完的结果就是祁婠伊现在不仅是腿脚酸疼,连胳膊也开始酸疼了。 这份疼痛让她无暇去注意梵珈禅师有多好看,气质有多超群,只惦记着如何回去了。 可是她还不到休息时候,禅坐过后是晚课,祁婠伊还得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学经文。 她看到静心来找自己的时候立即便站起身来,一本正经朝梵珈告了别便离开了,不用坐禅的喜悦,让她忽略了静心看到梵珈也在这儿时候脸上的惊讶。 她原以为还是和早课一样可以混过去,直到她看到来的上晚课的人是梵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7 23:58:58~20200318 23:2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瑶 30瓶;书喃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了无 梵珈手捧着经书走进洗心亭的时候,整个亭子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安静片刻,又逐渐响起了私语声,毕竟他们都知道讲经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是讲宗的大师来的,倒并非是梵珈讲得不好,而是他每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是佛子,竟然屈尊来给他们这些小沙弥来授课,实在是叫人惊讶。 并不了解寒叶寺规矩的祁婠伊没有这种想法。 她看了眼身边空下来的位置,又看了一眼上面里立着的人,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梵珈的目光,他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不过那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似乎要确认一下她在不在,又好像只是要告诉她晚课是他来讲的。 祁婠伊默默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桌子。 晚课她的旁边没有坐人,加之是梵珈站在上面,威慑力十足,不知怎么,她竟认认真真地听了整整一个时辰的佛经。 不过并不单单祁婠伊是这样的,就连前面坐着的之前时不时还要说一句话的那些小沙弥,这一个时辰也安静异常。 直到晚课结束,梵珈就要离开的时候,才有一个小沙弥大着胆子问道:“今后的佛经都要由禅师来讲了吗?” 梵珈闻声朝小沙弥的方向望去,这个小沙弥方才听经文的时候还算认真,这会儿同他说话却连直视他也不敢,问的时候目光停留在梵珈的削瘦的下巴之下,不敢逾越。 梵珈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面上却没有多少表情:“只今日晚课,明日仍是圆和大师来讲经。” 小沙弥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却又自然地松了一口气。 禅师讲的是好,可他只往上面一站,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敢有半分松懈。 虽然祁婠伊没有说话,不过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梵珈虽然没有像早上大师那样提问过自己,甚至讲经的时候都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几眼,可她还是下意识心慌。 现在见到这些小沙弥也是跟自己同种想法,她不自觉轻笑了声,看来梵珈这个年纪轻轻的佛子在寒叶寺积威甚重,这些小沙弥应该也进寺没有几日,也都下意识怕他。 声音不大,可梵珈却敏锐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的那一眼,祁婠伊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别的东西,自己一看,却又没有了。 祁婠伊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那一眼让她方才的不祥的预感重新涌上心头。 最后梵珈只留下一句:“《心经》乃是佛教入门基础,文虽短却精,字字珠玑,勤学常省,可长智慧。” 第二日卯时,祁婠伊再一次从睡梦中被诵经声吵醒,这一次她只迟疑了一会儿便从床上爬起来了,不过遭殃的是床边柜子上的花瓶,直接便被摔在了地上。 两个宫女从外间进来,床上祁婠伊面无表情坐着,地上那个用来装饰的花瓶被摔得粉碎,两个宫女脸上连一丝疑惑也没有,似乎早已经习惯了。 两人对了下眼神,其中一个将手中的托盘放下,便走了出去,准备一会儿进来收拾花瓶渣子。 锦葵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了梵珈禅师,他还是那身红色袈裟,合掌静立在室外,分明只是那样站着,却好像身边建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这些世俗红尘远远隔开。 见到锦葵走了出来,梵珈眉毛微蹙目光正朝那边看过去,显然也听见了方才房间内的声音,但是迫于规矩礼仪不能进去。 锦葵对这个禅师是有几分畏惧的,所以只是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见了礼便去了另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门才再次从里面推开,这会儿祁婠伊才收拾好了从里面出来。 梵珈朝那边看去,身上的衣裳虽与第一次来的时候相比 分卷阅读28 有所改变,却仍是相对来说鲜艳明亮的颜色,公主五官明媚而张扬,刚睡醒而下压的眼角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将张扬肆意压了下来,只让人觉得美得高傲。 如果那张脸没有在看到梵珈之后迅速垮下来的话。 祁婠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张口便问道:“静心呢?” “静心去忙他的事情了。”梵珈没有继续看着祁婠伊,见她出来了,便直接转身要走。 “那你呢?”祁婠伊又问,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又不确定,也不想要相信。 “从今日起,公主每日的经文坐禅学习都由贫僧负责。”梵珈转过身来对祁婠伊道,“也就是说,公主今后不必再去洗心亭了。” “哦。”祁婠伊沉闷地应了一声,跟在梵珈后面,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下一喜,“也不必去禅林了吗?”语调微扬。 “禅林还是得去的。” “哦。”祁婠伊又应了一声,声音比方才还要低落。 其实她还想要问以后还用不用去藏经阁,毕竟这是她觉得整个寒叶寺唯一有点意思的地方,但看了看梵珈留给自己的背影她又不想问了。 左右藏书阁就在那里,她想去他们也拦不住她。 她走得不快,却也能跟上梵珈的步子,两人到了昨日她去的那个禅林。 祁婠伊皱了皱眉毛,坐禅要改到一大早了吗?她觉得她可能会直接睡着。 两人到了跟前的时候,梵珈拐了个方向,到了昨日的那一处殿宇。 祁婠伊这才注意到,这个殿的名字叫做了无殿,倒是个有趣的名字,祁婠伊想着,他们没有直接去正殿,而是去了一旁的偏殿。 偏殿距离正殿不远,这一处的布置却与正殿全然不同,入目是两幅山水画,中间有一排书架,左右是两方桌椅,上面堆着几叠经卷,一旁放置着笔墨纸砚,更像是一件书房。 祁婠伊站在原地,看着梵珈坐在了左边的椅子上,她便自觉地往右边去了。 两方桌椅离得并不远,梵珈的桌上放着的经书自己桌上也有,不过要厚上不少,祁婠伊小心翻开了一本,里面密密麻麻的佛经映入眼中,她又翻开底下的一本,连续翻了四五本,眼睛越瞪越大,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书封面上全都写着《大方广佛华严经》,从第一卷至第十卷。 “高僧,这些经文不会全都要学完吧?”祁婠伊声音略微提高。 梵珈抬头看向祁婠伊,然后摇了摇头。 祁婠伊松了一口气。 梵珈开口道:“这只是前十卷。” “只是?”祁婠伊直接黑了脸。 “嗯。”梵珈点头,“《华严经》共有三十卷。” 祁婠伊不想说话了。 “公主此次前来,抄经抄的也是《华严经》。”梵珈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祁婠伊的脸色,神色淡淡补充了一句更让祁婠伊崩溃的话。 祁婠伊来时只知道自己来之后要做什么全由方丈安排,这会儿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抄经的任务,当下便觉得头疼。 她想了想,朝梵珈看去,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平生最灿烂的笑容:“高僧。”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既然我此番前来的任务是抄经,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抄经吧。”祁婠伊觉得,这是她十六年中笑得最久最温柔的一次。 然而她口中的高僧半点不为所动,眸光依旧冷然,淡淡道:“公主若只要抄经自然可以,只须在我提问的时候,皆能回答出来。” 祁婠伊觉得此路不通,她嘴角落下,又迅速勾了起来:“可是高僧昨日不是还说了《心经》与我学习佛法大大有益吗?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觉得《心经》就不错。” 是不错,全文一共就二百六十六个字。 梵珈眼中冷凛散了些,嘴角往上勾了勾,随后又认真道:“《华严经》乃佛家经典,亲手抄之,可积功德。公主若是有想要为之祈福的人,抑或是为自己消除业障皆可抄此经书。” 祁婠伊表情有些动容,父皇这几年身子已然不如从前好了,若是能够抄经为父皇祈福也是她来这里的一件好事了。 “《观经》有云: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可消八十亿劫生死重罪。公主聪慧,这《华严经》于公主而言不难。”梵珈又补充道。 他观公主现在这个反应想是不知道自己此来的目的,可他昨日已从方丈那里得知,公主的《华严经》是要去七层浮屠塔上去抄写的,闻言便明白了这是为消灾解难来的。 而祁婠伊却是记起,大齐人说佛子是有大智慧的人,他虽年纪轻轻,可在佛法上的建树远超一种佛门大师。 可是现在这个有大智慧的人却夸自己聪慧,祁婠伊耳朵不自觉便红了,似是不大好意思。自小到大听到的奉承多了,那些人将她从头夸到脚,聪慧也常常说,可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现在从梵珈那张薄唇中说出来,却格外的真诚。 分卷阅读29 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 想到这里,祁婠伊的心情稍稍好上一些,也顺口答应了,只当是为父皇抄经积福业了。 这厢答应过后,梵珈才开始捧起经书讲解,从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讲起,祁婠伊几度两眼鳏鳏,只欲昏昏睡去。 每每这个时候,梵珈也不叫她,只用那双清冷眼眸看她一眼,祁婠伊便立即清醒了。 她突然觉得,梵珈这目光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只可惜这个想法她只敢在心中想想,不敢直接说出来。 原先在洗心亭听经的时候,她还可以出神睡觉浑水摸鱼,可到了了无殿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莫说是睡觉,只要稍稍没有认真听,梵珈便能察觉到。 她好容易熬过这两个时辰,才听到梵珈道:“用过早饭,到这里来禅坐。” 祁婠伊对禅坐的厌恶程度比听经文还要深,不,比听梵珈讲经的厌恶程度还要深,她原本便不是个能定下来的性子,禅坐这种静坐两个时辰什么事情都不做的修行不适合她。 更何况她昨日禅坐一个多时辰,现在腰腿胳膊还在酸痛,实在是不好受。 所以听到这话之后,祁婠伊立即便抗议道:“昨日只有下午才禅坐,为何今日一大早便要禅坐,我不去!” “公主现如今跟着贫僧学习佛法,每日什么时候要做什么自然是由贫僧来定的。”梵珈声音冷淡道,这番好似得意自在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得那般平淡无味。 “本宫不坐,你要禅坐你自己去,那两个时辰对本宫便是浪费时间。大不了闹到方丈那里,今日便是国师站在这里跟本宫说,本宫仍是不做。”祁婠伊直接便站起来道,话中全是对坐禅的厌恶。 她来这里之后除过生气的时候,还没有拿过公主的威风,现在这样不悦,显然是对坐禅恨得牙痒痒。 可她这通拿架子的话说出来,梵珈连多余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目光平淡地落在自己手中的经书上。 祁婠伊突然记起来,佛子的地位特殊,她根本拿捏不了他,即便是叫了方丈过来。 所以他现在才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祁婠伊气恼,直接便甩袖离开了。 她回去的时候因为生气走得急,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臭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叫高僧 无事臭和尚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言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再言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渡人 两个宫女也都知道公主早晨是和梵珈禅师一起出去的,不知道她怎么会动这么大的肝火,连手中的清粥也不敢放下,都停在了原地。 “公主怎么了?”鸢尾问道。 祁婠伊朝鸢尾那边看去,看到两人手中的碗筷,更觉得自己来到寒叶寺之后便没有一刻是好过的。 她是受罚来的,可她因为,受罚不过就是念经礼佛,整日被关在这个见不得天日的地方便是了,谁想到还会有这么多严格的要求。 “我今日便待在院子里不出去了,就算是那个臭和尚亲自来这里,来求本宫,本宫都不会再听他的话了!” 鸢尾和锦葵对视一眼,她们也见到了几次梵珈禅师,看着便觉得不是好惹的,听公主这话的意思,定然是那禅师做了什么惹公主生气了。 其实她们也没有想到,一向宠溺公主的皇上这次为何突然转了性,这样一件事情,如果放在过去,皇上至多是训斥公主几句,再不就是禁足,却不想直接便将公主驱来了寒叶寺。 宫中从前也有过惹恼了皇上被赶去寺中独守青灯的,可那些都是没有人管的,不会每日都要被逼着这么早起。 对比公主从前的待遇,两人也觉得公主此时的怒火理所当然,毕竟从来都被人捧着,捧了十六年,突然有一日被扔在了地上,围观的人还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任是谁心中也不会太好受。 鸢尾只能尽自己本分劝劝公主先用饭:“公主消气,这寒叶寺中的和尚都是长久远离寻常世俗生活的,所以说话做事自然会没个分寸。” “是啊,尤其是梵珈禅师,从入了佛门起便是出了名的淡漠无情,这是所有人皆公认了的,公主何苦为了他们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锦葵也补充道,“还是先用饭吧,公主一大早起来出去了这么久,还未用饭,等会儿肚子该不好受了。” 祁婠伊觉得有道理,点了点自己矜贵的下巴。 两个宫女同时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碗筷放下。 祁婠伊起身往饭桌那边走,才刚站起来走了两步便吸了一口冷气:“嘶!”又重新跌坐回床上。 两个宫女见状忙上前查看,祁婠伊只觉得脚上的剧烈疼痛抽得她眉心一跳一跳的,下意识的便想要摔东西,可床边的花瓶早上才被她摔了,此时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放。 分卷阅读30 鸢尾小心地将祁婠伊的鞋子脱了下来,隔着袜子都能看到脚趾处出了血,浸晕出来,惨白映着血红,看着便觉得疼。 祁婠伊记起来,是那日上山的时候,脚趾的指甲裂开了,原本只是有些疼,不过一直注意着,倒也可以忍耐。方才回来的时候走得急了些,气得脑袋都晕了,还不小心碰到了脚趾,这才出了血。 祁婠伊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脚趾,心中满是不悦。两个宫女心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得更加不悦。 她自出生起被百姓封为祥瑞福星,被父皇当做最宝贝的孩子宠着,很少遭遇这种惹人同情惹人悲悯的事情,如果有同情,那只有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她不喜,所以她最见不得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祁婠伊也没有磨叽,很快给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了脚趾后,两人看不到指甲倒还好些,她扶着锦葵到桌前用饭。 她才用完饭没有多久,梵珈便在门外等着自己了。 “本宫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有这个功夫还是早些回去吧。”祁婠伊在凳子上移了移,冲外头喊道。 外面没有传来声音,祁婠伊以为梵珈回去了,朝鸢尾使了个眼色,鸢尾便朝外头看了看,又面容担忧地朝祁婠伊看过来。 祁婠伊明白了,既然他不走,那便继续这样耗着。 两人像是比耐心一般,一个在屋里头坐着,一个在外面立着,都是一言不发,也都是什么事都没有做。 一开始祁婠伊还自在地翻了翻上次从藏经阁带回来的那本《说佛》,可时间久了,她便坐不住了,一想到梵珈还在外面便心生不爽,她觉得这个和尚有种不识好歹的倔强。 祁婠伊将那本书籍从前往后翻了一遍,又从后往前翻了一遍,越翻越快,最终一把将书扣在桌上,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她穿上鞋子缓慢走了出去,一推门看见梵珈的时候,他便是神色漠然立在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挂着初次见到时候的那一串佛珠,依旧好看,可她却生不出半分欣赏的心思。 “十一,我不想在这个院子里看见他,将他带出去。”祁婠伊磨着后槽牙道。 她原本可以静静在房间中坐着,任他那样倔强地站在外面,可一想到隔着一道门的地方,那个神色漠然的人在哪里候着自己,大有自己不出来他便不走的意思的时候,她便觉得有几分心烦。 十一和十三就是皇上派到祁婠伊身边保护她的两个近卫,这两个人平时都没有几句话,他们的使命便是保护祁婠伊,也只听皇上和祁婠伊的话。 所以十一听见祁婠伊的话之后一丝迟疑也没有,直接便走到了梵珈面前:“请。” 梵珈隔着十一远远地朝祁婠伊那边看去,祁婠伊看到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头什么也没有,可她却莫名感到心虚。 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之后,祁婠伊立即在心中否定掉了,自己不过就是不去禅坐,有什么好心虚的,她现在让人将梵珈赶走也是防止浪费他的时间。 祁婠伊完全忽略了这种想法背后自己的慌乱。 梵珈却并没有着急走的意思,他远远看着祁婠伊,语气笃定:“公主今日不去自然可以,只是今日缺了的,都得用日后的时候补上。也就是说,公主今日歇上一日,回皇宫的日子便晚上一日。” “你敢!”祁婠伊下意识便反驳道,“除过父皇,还有谁敢强留本宫在这里?” “公主或许不知,圣上将公主送来,不单单是留在这里而已,佛经佛理,皆是公主所须学的,圣上将这一任务给了方丈。而现在,方丈将这一任务给了贫僧。也就是说,贫僧若说公主没有学好,公主便不能出寒叶寺的门。” 他口中这些话若是换一个人来说,必定尖酸刻薄,可他却目光坦荡,神情冷然。 祁婠伊觉得,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讨厌,比宋峥还要讨厌。 梵珈说完那些话便转身走了,看也未看站在他面前的十一一眼,十一见他自行离开,便又回到了门口。 祁婠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回了房间,还顺手将门甩了过去,仿佛那门就是梵珈一般。 禅林里,不情不愿的祁婠伊与梵珈对立而坐。 远处,原本还有几分担忧的方丈舒缓了眉目。 方丈是方才听说顺平长公主闹了脾气才过来的,谁知道还没有等到他去公主的院落,梵珈就已经将问题摆平了。 他记起昨日梵珈来找自己的时候,当时他还很惊讶,还有什么事情是让梵珈能够上心的。 而梵珈只是平静地问了公主来的寒叶寺的原因和目的,他一一的告诉了梵珈,不过没有提及多年前的那一劫难签。 梵珈当时眉毛蹙了起来,良久之后才道:“徒儿自请负责此事。” “你其实不必……”方丈有些担心,又想起他说的渡人之词。 “如法布施。”梵珈神情坚定道。 其实将此任务揽在身上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发觉这个公主实在不守规矩,静心根本便管不住她,这样 分卷阅读31 一来,学经抄经成了玩笑,梵珈觉得不妥。 最后方丈见他态度坚定便应了下来,应下来之后担心也是有的。 梵珈自入门时候便潜心修佛,甚至之后连山也没有下过,性子单纯。他身为佛子,布施这样的是本便不是他需要做的,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念经修佛,为众生祈福。 而顺平长公主方丈也是有耳闻的,从来骄纵,他只怕两人难以相处。现在看来,倒是他的担心多余了。 方丈只远远看了一眼,见两人相处和谐便又离开了。 而安静坐在梵珈对面的祁婠伊,趁着梵珈闭眼便开始瞪他。 她方才在房间里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又缓慢地跟了上来,她到的时候,梵珈正在了无殿的敲着木鱼念经,大抵是他念得太快了,声音又含糊不清,所以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梵珈见到她来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又没有祁婠伊猜想中的得意,他只是神色淡淡地朝祁婠伊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便也出来了。 正在祁婠伊瞪得认真的时候,梵珈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梵珈是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分明该有万种风情,看人的时候却尽是凛然之意。清冷的凤眼对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掩藏愤怒的杏眼,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当中。 良久,梵珈开口:“闭眼。” 祁婠伊乖乖地闭上了,片刻之后又意识到不对,自己为何这么听话,她又重新将眼睛睁开。 赌气一般看着梵珈的眼睛。 而梵珈只是淡淡提醒道:“睁开眼睛易扰乱心绪,这样的禅坐是无益的,公主这样下来只会是枯坐。” 这话昨日他就说过了,祁婠伊自然记得,不过现在要她听话她实在是不情愿,离自己不远处这个臭和尚方才还威胁过自己,而自己此时脚趾疼得不像话,连带着原先脚掌的伤也开始疼了。 祁婠伊不情不愿地闭上双眼。 原以为昨日坚持了下来,今日便能轻松些,却不想今日更加难受了,昨日肩膀胳膊的酸痛比今日同样的动作唤醒,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脑袋也越来越沉。 迷蒙之际,她听见梵珈好似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只是她听不清,大抵还是些教训自己动作松散之类的词吧。 只是她倒下的时候,好像在那一双清冷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瞬的迷茫。 没错,是迷茫,不是担忧着急或者慌乱。 呵,没人性的臭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梵珈,成功从臭和尚晋升为没人性的臭和尚!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好意思让一让 2瓶;阿加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卧病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祁婠伊觉得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连抬手的劲儿都没有了。 她的床上有一层软纱挡着,看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只能开口叫人:“鸢尾……” 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厉害,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沙哑,不过她自己浑身都是热得,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声音变了许多,没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鸢尾听到祁婠伊的声音,忙凑到跟前,伸手将床纱掀开,并将其固定在床边上,手中还捧着一个杯子。 锦葵在一旁帮忙将祁婠伊扶了起来,鸢尾将被子递到祁婠伊嘴边,她喝了一小口,是温水,然后又将杯子里面的水喝完,这才觉得喉咙好些了。 “怎么添了层纱帐?”祁婠伊有气无力道。 “公主今日晕倒了,梵珈禅师请了禅医来给公主医治,不过佛门戒律森严,和尚能够进房间门已经是坏了规矩,所以这床上又添了一层纱帐,想也是从前方丈布置房间的时候忽略了这一点。” 祁婠伊没有接话,新添的纱帐是银红色的,房间内的主色调偏暗,有了这层床纱,这才明亮了不少,纱帐细腻,外头的光透进来便化成了柔光,半点儿不刺眼,倒像是月光纱,方丈这次倒是大方了些。 她坐起身来只是为了喝一杯水,喝完了水之后,十分善解人意的鸢尾将枕头垫在祁婠伊身后方便她靠着后面说话,也能省些力气。 “我怎么了?”祁婠伊挑眉问道,声音不大,许是因为染了疾,气势也较从前弱些,分明眼中是有不悦的,却没有了盛气凌人的架势。 “公主脚上的伤一直没有好,这些日子也太过劳累,所以患了温病,禅医说主要是脚上的伤口引起的,须得上了药养几日才能好。” “嗯,难怪我现在还觉得发烧难受。”祁婠伊应了一声,“人呢?” “禅医给公主诊过脉之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了方子给了砧基道人,外敷的药是有的,只是内用的缺一些药材,砧基道人找人下山去买了,想必一会儿便能回来,到时候公主身子若还是难受,便有药可彻底除病了。” “我说的是那个臭和尚。”祁婠伊 分卷阅读32 咬着牙道。 她记得自己晕倒之前那个没人性的臭和尚还坐在自己对面教训自己好好坐禅,自己晕倒的时候那个和尚脸上还那么平静,动也没动。祁婠伊怀疑她晕倒了这件事情是自己身后的近卫发现的,梵珈还在那儿坐禅呢。 虽然说自己的伤和梵珈没有什么关系,可她一想到那个和尚逼着自己去坐禅,自己晕倒了他也没有理自己的时候她就有些生气了。 大概是讨厌这个人,加上自己发烧了心情不好,就更讨厌那个人了。 “梵珈禅师这会儿还在外面站着,说是要等公主醒来再离开。公主之前喝了一剂药,能醒来便是已经有所好转了,奴婢这就出去告诉禅师。” 祁婠伊此时头还晕乎乎的,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梵珈会站在门外面,为什么自己一醒来鸢尾便说要去告诉梵珈,她正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说话声音。 “禅师,公主已经醒来了,禅师还是早些回去用饭吧。”静心的语气有些着急,“禅师已经整整一日没有用饭了。” 这房间隔音效果并不好,他们应该是在外面听到了声音,才确定了她已经醒来了。 “嗯。”梵珈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了进来,声音不大,却一如既往的冷淡,“什么时辰了?” 门外安静良久,就在祁婠伊以为两人都已经离开了的时候,才听见了静心的回答:“禅师,已经申时了。” 祁婠伊愣了愣,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直接从早上睡到了下午,难怪她方才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 祁婠伊还想要听外面人说些什么,门外却陷入了更长时间的安静当中,最后,还是静心的声音:“禅师,要不还是用些粥吧,禅师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了,一会儿还要去诵经,这如何撑得住。” 祁婠伊听到此话之后心中惊讶,自己睡了这么久,梵珈不会就在外面立了这么久吧? “不了。”梵珈淡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她放在被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褥子,又抬头对鸢尾说:“叫梵珈进来。” 鸢尾原本见公主和自己说话,便朝公主那边看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觉得禅师不会进来,要是一开始便愿意进来,也不会一直在外面站着候着。不过心中是这样想的,她还是听了公主的话,出门说了。 果然,梵珈已经打算离开了,在听到鸢尾的话的时候,合掌说了声:“阿弥陀佛,公主醒来便是好事,佛门戒律中男女有别,贫僧不便进门,请公主保重身子。” “禅师……”鸢尾还要再劝,见梵珈面色坚定,自觉不能说动他,原本准备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公主的声音是从里头传来的,没有从前的声音清脆悦耳,是沙哑的:“高僧害我卧病在床,本宫现在声音也哑了,想和高僧说句话高僧也不肯吗?莫不是高僧想要本宫出去说话?”语调却仍是张扬的,“高僧放心,本宫已经将床纱放下了,隔着这层纱帐,你瞧不见我。” 外头沉默了一阵,祁婠伊下意识觉得梵珈这会儿定然是皱了下眉毛,然后用他那双平淡无波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门声响起,祁婠伊知道这是梵珈进来了。 鸢尾就跟在梵珈后面,静心也跟在梵珈身后,所以一进门的时候便都看见祁婠伊直接将方才放下的帘子撩开了。 鸢尾:“……” 静心:“……” 梵珈见状也是目光定了定,知道公主骗了自己,立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祁婠伊一张病容笑得灿烂,虽然这会儿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她想一定是惨白的,因为她都能感受到额边还在冒着冷汗:“高僧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这是害羞了吗?”调侃的语气比方才轻松了不少。 祁婠伊自己不觉得,只觉得自己醒来之后身子在好转,话说得多了力气也逐渐恢复了。 “不知道公主要说何话?”梵珈语调平淡问道,若非他尾音颤了颤,祁婠伊就还真的以为他心中与面上是同样的平静而来。 “为何不用饭?”祁婠伊笑容一敛。 “过申时不能用饭。”梵珈一板一眼重复了一遍寒叶寺的规矩。 “那为何早晨也不用饭?”祁婠伊又问,她辰时又早饭,自己也是用了早饭去禅坐的,可方才静心却说梵珈一整天都没有用饭。 “禅坐之前须得空腹。”梵珈仍是平淡回道。 祁婠伊眉毛皱了皱,这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人性。她原本叫他进来还想要再说些讥讽的话,可听他此言,她又说不出口了。 好像再说出来,自己就像是在胡搅蛮缠一般。 “对不起。”正在祁婠伊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梵珈这一句声音,她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似乎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对自己极大的冲击。 祁婠伊下意识循着他的脸去,却发现他的目光正看着自己这边,眼中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分卷阅读33 祁婠伊想着,她要是问梵珈为何突然又看自己了,恐怕会得到一句严肃认真的“道歉时候看着人的眼睛才真诚。” 她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在胡搅蛮缠了。 祁婠伊坏心地勾了勾嘴角:“原来高僧也明白是自己害得本宫卧病啊。”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 她当然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是梵珈害的,上山时候的伤与他无关,自己走得快了伤了旧伤也与他无关,他对自己要求那么严格,皆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脚上还有伤。 可她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像是一个恶劣的坏小孩在一个好孩子面前最后的伪装一样,在他那双清澈的眼瞳中看清楚了自己全部的跋扈嚣张,便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不料梵珈还没有说什么,一直站在后面的静心却看不下去了,他从梵珈道歉的时候便一脸震惊,这会儿听到祁婠伊过分的话这才忍不住了:“公主,禅师原先并不知晓公主脚上有伤,是公主自己伤重不言。禅师对公主的要求已然放得很低了,要带公主学习佛法也是禅师自己要求的,因为禅师不想公主虚度光阴。” 要知道,禅师平日里才没空将时间浪费自己一个不学无术的公主身上。 这句话静心没有说出来,他下意识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不只会惹怒公主,还会惹得禅师不高兴,因为他说前面这些话的时候,禅师便已然转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中不乏警告意味。 静心这番话让祁婠伊愣了一愣,她是不愿将自己的受伤这种事情告诉旁人,也不愿旁人觉得自己弱了,所以即便此时躺在床上,她也是强打着精神说着咄咄逼人的话。 不过梵珈却挺让她意外的,她原以为梵珈说要带自己学佛是因为看不惯自己的作风,想要以此来监督自己,原来竟不是,果然是佛心仁厚。 “还请公主好生调养身子,这些日子不用再出门禅坐抄经,待公主身子养好后再继续。”梵珈此时又将目光转向了一边,语气严肃道。 “好。”祁婠伊应道,又玩笑一般补了句,“多谢高僧关心。” 她发觉在面对生病的自己的时候,梵珈好像比平时多了些仁慈,就连说话也没有从前那般冰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1 23:51:35~20200322 23:5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老师:1572912131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道人 梵珈和静心离开以后,祁婠伊在床上靠着发呆,倒也没有真的在想什么,不过是脑中一片空白的发呆罢了。 意识回笼的时候她隐约在房中也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檀香味道,似有若无的撩拨着祁婠伊的思绪。 她原先房中是必得熏香的,到了这里之后,一切从简,熏香自是没有带的,寒叶寺从来不会有熏香的习惯。 这檀香味道,应是梵珈身上带的,她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大约是那日在了无殿内闻到了,记不太真切了。不过也无所谓,毕竟整个寒叶寺烦有焚香之处,皆是这个味道。 虽然这样想着,可她总归是意识回来了些。 许久过后,锦葵捧着药碗进来。 黑糊糊的药汁子,祁婠伊看到的第一眼便觉得这药极苦,她眉头紧皱,甚至直接放下了帘子躲进了里面,将嫌恶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砧基道人遣人将药材送过来了,这是方才在后头熬的药,公主喝了药会好受一些。”鸢尾劝道,在后面端了个果盘,不是什么珍贵果子,但是在这个冬天的寺院了头能有的果子吃已经是不错了。 祁婠伊嫌恶是嫌恶,但也知晓道理,伸手作势要接过那一碗汤药。 后头鸢尾见她接了药碗,便走到床边将果盘递至祁婠伊跟前。 祁婠伊手捧着那一碗药,目光看着果盘,咬着牙直接灌了下去。苦药入喉,才刚咽下去,她便伸手在果盘中取出一片果子送进口中,用力嚼了嚼,又咽了下去,这才似活过来了一般,出了一口气。 药效没有那么快发作,祁婠伊背靠着枕头,问道:“这里是寒叶寺,不是应该全是修佛的和尚吗?怎么会有什么道人?” 锦葵似是也没有想到祁婠伊会关注这个,想了想,跟祁婠伊解释道:“我早上听静心师父说的,这砧基道人也算是佛教中人,不过与一众一心修佛的不同,砧基道人专负责采纳东西,管理香火后库,大抵都是些黄白之物的交易。” 祁婠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也不能觉得奇怪,这么大一个寺院总归要有人来管账,要让那些一板一眼没有人性的和尚来管账,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寒叶寺有香火钱吗?”祁婠伊真实疑惑。 整个寒叶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穷劲儿,看着便不像是有钱的样子,而且又被佛梯隔断,能上来的人恐怕不会太多,就这样的一 分卷阅读34 所寺院,哪里来的香火供养? 锦葵也不知道,只能朝公主笑笑,看出了公主的想法,用表情告诉她自己赞同她的猜测。 祁婠伊不纠结于此,她显然对砧基道人本人更感兴趣一些:“既然这个道人时不时就要出去,那我想要他带些东西应该也可以了?”祁婠伊挑眉,笑得有些放肆。 两个宫女不只知道公主要想做什么,只能低着头等她发令。 “将那个砧基道人请来,就说本宫有事要他相帮。”祁婠伊歪了歪头,对锦葵道。 锦葵应下离开,祁婠伊身子往后缩了缩,似是有些怕冷的样子,然后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声音低了些对鸢尾说:“我记得辛二公子送的那个包袱里头有些金银首饰,拿出来一些。” 鸢尾应了。 辛苏安是周到了些,她这些日子用到的药一部分是她自己带的,还有一些自己也想不到的都是辛苏安给的包袱里头的。 他给的包袱里头还有一个小包袱放的全是金银珠宝这类钱财,祁婠伊当时只觉夸张,自己来的是寺院,还是一个在山上的寺院,怎么可能会有用到这种东西的时候呢。 她当时嗤之以鼻,觉得是辛苏安太过小心周到了,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周到。 虽然从未来过,却也将她此行可能遇到的困难想了个明明白白。 等了一会儿,锦葵便带着那个砧基道人进来了。 果然如锦葵所言,这个砧基道人身上还穿着浅灰色僧袍,大概是她来到寒叶寺见过的和尚不够多,这个砧基道人是她所见最为圆润的一个,也是最靠近世俗的一个。 他进来之后先合掌朝祁婠伊行了个礼,脸上还是笑着的,这样灿烂的笑容,祁婠伊很少在其他和尚脸上见到。 “公主安好。”他约莫三十多岁,跟祁婠伊说话的时候笑得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 祁婠伊应了一声,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可又想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最终只能摇摇头归于自己发烧昏倒的时候,这个砧基道人曾在自己房间里说过话,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听闻道长每日都可以下山,不知可是真的?”祁婠伊挑眉问道,也笑着。 “是,小僧常需采购寺中所用之物,所以每日都会下山。”砧基道人回道,“不知公主叫小僧来是有何吩咐吗?” “本宫想要请道人帮忙带些东西。”祁婠伊听他这么说了,便直白地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这……公主也知道,小僧虽为采纳,却仍是寒叶寺僧人,须得受戒律管辖。”砧基道人一本正经道。 祁婠伊朝鸢尾使了个眼色,鸢尾立即将方才取出来的银两朝砧基道人那边递去:“道人放心,公主要带东西,自然不会让道人用自己的银两,这多出来的,全是公主对道人的感谢。” 砧基道人看着鸢尾,犹豫着接过了那一小袋银两,还小幅度掂了掂,里头的重量让他惊讶。 犹豫和贪婪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可是……” 祁婠伊勾了勾唇,笑得放肆又嚣张:“本宫被父皇派到这里来不过是学习佛法两个月,又不是真的失了势,你一个小小道人,为本宫做事是应该的,他日若有人发现,也只说你太过听话,是个忠僧,你觉得呢?” “况且,本宫要你带的又不是什么难带的东西,你怕什么?” 砧基道人很快被祁婠伊说服,笑着点头应了下来:“不知道公主要小僧带什么东西?” “要一只烧鸡,两坛酒还有……”祁婠伊认真地想着,一个一个说了出来。 砧基道人原本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这是些什么东西:“公主要带的这些东西……好像都是寺院里禁止的。” 别说是砧基道人惊讶了,就连两个宫女也都惊讶,原以为公主在此时大费周折是想要带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回来,若说公主睡着这个床不舒服想要重新买一个回来她们都相信,可是却点了两样无关紧要的东西。 “寺院里面要是有的话,我还用得着你吗?”祁婠伊理所当然地睨了砧基道人一眼。 这两样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砧基道人点了点头。 祁婠伊笑着继续道:“还有……”她朝砧基道人勾了勾手指。 砧基道人一脸疑问地往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在隔着祁婠伊两三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祁婠伊用气音在隔着他耳朵不远的地方说了句什么,砧基道人的脸色立即变得奇怪了许多。 两个宫女隔着一段距离,并没有听到祁婠伊说了什么,见到砧基道人这副表情,也起了好奇心,可见祁婠伊故意小声说的,便也没有人敢多问。 “这……”砧基道人脸色仍是奇怪。 祁婠伊瞧着他怀中的那一包银两挑眉:“不行么?” “可以可以。”砧基道人忙点头应道,生怕她反悔似的。 原以为是多么难办的事情,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么简单,这些事情他从前就做过不 分卷阅读35 少,自然没有什么可怕的。 “你明日什么时候出去,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祁婠伊又问道。 “卯时下山,在申时以前就能回来。” 祁婠伊看着他想了想,觉得他这去一趟的时间比自己来一趟时间要久得多了,倒也没有别的想法,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去吧去吧。”祁婠伊还朝砧基道人眨了个眼。 “公主是要喝酒吗?”鸢尾一脸的紧张,祁婠伊想要吃肉她可以理解,毕竟这寺中什么荤腥都不见,便是她也觉得无味得很,可是酒是公主在皇宫中都很少碰的。 祁婠伊摇了摇头。 鸢尾放松了。 “给别人喝的。”祁婠伊又解释道。 鸢尾更紧张了,这寺院中除过她们全是和尚,都是戒酒戒荤的,公主若不是自己喝,又是给谁的?她看了一眼锦葵。 锦葵目光朝门外扫去,似安慰她一般,那里站着两个近卫。 鸢尾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眼冒出喜悦火花的公主的眼瞳,心中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的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搞事! ☆、贿赂 或许是喝了药的缘故,又或许是白天的事情有些高兴,祁婠伊这一晚难得睡得好了些,夜里没醒来,一觉睡到了辰时。 早上的诵经声也没有将她吵醒来,又或许是多听了几次已经习惯了。 她是醒来过后直接用早饭的,早饭过后,昨日见过的那个砧基道人派了一个小沙弥来找她,祁婠伊眼睛一亮,又反应过来,不可能这么快办好,恐怕是中间生了什么事端。 那小沙弥是将原由转告给了鸢尾的,她进了房中告诉祁婠伊的。 倒也不是什么事端,只是这两日不能出寺门,得过些日子才能出去。 将这些告诉祁婠伊之后,鸢尾看了一眼祁婠伊的脸色,毕竟昨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公主心情才明显愉悦了一些的。 岂料公主听了这话并没有多大反应,还笑着点了点头,好似也不着急。 祁婠伊是这会儿才想起来,若是今日带了回来,她还得派人送过去,或者将人请过来,都不太合她心意,还不如等到她身子好了,自己带着东西过去。 这样想着,祁婠伊便道:“罢了,告诉砧基道人本宫不着急,可以再缓上几日再带回来。” 鸢尾愣了一愣,只道是公主改了主意,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出门了。 没有了人管教,祁婠伊便只剩下了在房中养伤,身子也恢复得很快。她也没有心思出门转转,寒叶寺这个地方,恐怕景致最好的就是后山几枝白梅了。 这样将养了几日,祁婠伊身子是大好了。脚上的伤处都长好了,腿上磕碰出来的青痕也全退了,唯有那个脚趾指甲生得慢些,好在伤口也在愈合,走路时候只要注意一些,不再碰着也没有什么。 祁婠伊怀疑着寺中的禅医是神医,比宫中的御医还要厉害,她虽然不大用得上宫中的御医,可也见过旁人用,总觉得这种伤口一般不会好得这样快。 不过后来祁婠伊才知道,寒叶寺中专有一个禅医寮,里头全是懂医术的和尚。 心思压下,身子渐好,再想要整日躺在房中是不大可能了。 这几日虽然她没有出过门,可梵珈却是直接将佛经给她送到房中来了,又是《楞严经》又是《地藏经》的,祁婠伊全然提不起兴致,想着自己若再不出去,这房中的书怕是要堆满了。 到时候去了了无殿,梵珈还得靠一靠她这些经文,祁婠伊觉得自己实在得不偿失。 所以当日下午便去了无殿寻梵珈,彼时他坐在佛前念经,祁婠伊凝神细细听了一会儿,原以为自己这两日也算是学了,大抵说了什么还是能听懂的,结果这么一听,仍是什么都不懂。 听不懂使得祁婠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学习佛法的心理建设崩塌了,她有些丧。 这种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梵珈并没有很快意识到祁婠伊已经来了,所以她在门口立了很久,却没有不耐烦。所以梵珈在看到她一脸耐心的时候,罕见的多看了她两眼。不知道骄纵的小公主是什么时候转了性子,竟然也会这么耐心地等人了,还是这般毫无脾气地等自己。 祁婠伊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见梵珈出来,便转身往一旁侧殿里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同梵珈说话:“我方才来的路上遇见静心了,他好像不大愿意见我的样子。” 岂止是不愿意见,简直就是避着她。 她来了无殿的时候,在藏经阁旁的小路上正遇上静心往另一边走,那处是个十字路口,周遭也没有什么可遮挡的,一眼便能瞧见远处的人,可静心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般,往一旁走了。 若非祁婠伊叫了他一声,他恐怕都没有打算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后来因的祁婠伊叫了他名字,他像是才看见祁婠伊一般到跟前来过了礼离开。 分卷阅读36 “嗯,他前两日受了罚。”梵珈平静应道,没说是为什么受罚的,也没有说受的是什么罚。 可祁婠伊就是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和自己有关系。 她原本还在郁闷,分明那日是静心凶了自己,怎么他反倒委屈地躲了起来。 明白了这一茬,祁婠伊便笑了出来,一双杏眼眯着如两轮弯月,从里头透露着些欢喜出来,仿若天光乍破,阳光倾洒,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那日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静心说的是实话,他至多不过算是冒犯了自己,她一向不爱计较这些,不然她那个不省心的蠢妹妹不知道受了多少次罚了。 不过现在受罚的是自己,祁婠伊摸了摸鼻子,自己也是个不省心的。 梵珈看不出祁婠伊在想些什么,不过觉得她那个笑容有些眼熟,也没有多看,只往前走着。 进到侧殿的时候梵珈才发现,她将自己这些日子带给她的书全都又带回来了,还将自己的桌上整理了一番,上面放着几本并不是他的书。 梵珈朝祁婠伊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对自己笑得阳光明媚,他眉毛微微一挑,倒也没有说什么。 祁婠伊坐在自己那一处椅子上,稍稍收敛了些笑意,嘴角却还是向上弯着的:“前些日子我卧病在床,多谢高僧及时出手相处。” “公主客气。”梵珈闻言忙朝她回了一礼。 “不过那日高僧没有用饭,顺平心中实在愧疚,所以今日特地给高僧准备了东西。”祁婠伊说着示意身后的锦葵,“快将我特地给高僧准备的肉食端上来。” 梵珈这才睁眼瞧了瞧祁婠伊身后的宫女,终于明白为何她今日这么奇怪,又为何突然带了宫女过来。 锦葵手中一直提着个食盒,此时听到祁婠伊说话才将拿了出来:“这些都是公主特地为禅师寻来的。” 梵珈眉头紧皱:“这是什么?” “酒肉啊,高僧受清规戒律束缚,这些东西想来是没有动过的。”祁婠伊扬眉道,又暗暗压低了声音,还用一只手遮着嘴,像是这房间中还有可以不可以听的别人一般,“高僧放心用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就当是高僧这两日放我养身子的报酬如何?” 梵珈见她这般儿戏态度将违禁食物带了进来,眼中已有不悦,不过仍是没有发脾气,只淡淡道:“多谢公主好意,佛家戒荤戒酒,此物在寒叶寺更是大大留不得,恕贫僧难以从命。” 听他这般言辞恳切的决绝,祁婠伊却笑了,她往自己那边提了一个酒坛子:“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这好酒还是留着我自己喝吧。” 她才将酒坛子放在自己那边的拎过去,梵珈的手便伸过来将她拦住,她隐约感到手背上一凉,又很快恢复正常,祁婠伊抬眼对上梵珈的目光:“高僧这是做什么?” “还请公主不要为难贫僧。”梵珈收回了手,却立在祁婠伊身旁不肯走。 祁婠伊原本也没有打算自己喝,只是想要逗一逗梵珈,没有想到他当真了,还这样认真,这个人果真没趣。 祁婠伊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酒坛,又缓缓移向梵珈隔了不远处的梵珈的手上,他方才过来拉自己的右手此时正立在胸前,修长白皙,祁婠伊勾了勾嘴唇,眼见着那人指尖蜷了蜷,又很快伸直,耳根子都红了。 祁婠伊又笑道:“高僧的手好凉啊。” 这句调戏的话更是让梵珈的耳朵红了个透,他一本正经后退了一步,合掌就要道歉,祁婠伊伸手要拉住他,被他躲了一下,没有拉住,只能任他又行礼。 这人总是拘礼得很。 她吩咐鸢尾将那酒肉带回去给两个近卫,没有勉强梵珈,而是好言劝道:“高僧知道本宫是一时犯了错才来到这里的,不过我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银两,高僧对酒肉如此摒弃,也是因为从未尝过其滋味,若是高僧有意,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什么,只要你能手下留情。” 梵珈神色冷然,方才的一点点不自在也都消失殆尽了:“贫僧不敢。” 祁婠伊叹了一口气:“好吧。”然后安安分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将那本《华严经》翻开阅读,见梵珈没有注意自己这边,她将那一本书挡在自己脸前,两只眼睛偷偷露了出来,小心地朝梵珈那边看着。 梵珈回了自己位置上,只觉得公主今日行事奇怪,也没有多想。他从书案上取下一本书,前后看了一眼,发觉这本书没有名字,又翻开看了一眼,突然面色通红,直接将书摔在了桌上。 “胡闹!” 祁婠伊当即笑出了声,她方才那么激他他都不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梵珈生气,不对,应该是恼羞成怒。 “出去!”梵珈又吼道,他手指着门外,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大。 祁婠伊也不笑了,摸了摸鼻子默默往出走。 她那日知道砧基道人的时候确实是想要以此来贿赂梵珈的,后来转念一想,觉得梵珈应该不会中招的,便换了主意,打算拿来逗逗他,果然见效了。 就是梵珈这个反应好像有点 分卷阅读37 大,不只是脸红,就连他额上的那颗朱砂痣好似都鲜红了不少,刺入人眼帘。 祁婠伊这一番胡闹的后果就是多抄了两遍《心经》,她觉得梵珈还是有些太善良了,罚抄经还抄最短的。 重新回房间抄经的时候,桌上那本正反面都没有名字的书已经不见了。 祁婠伊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搓了搓自己的手掌,有些发红,她颇为认真地笑着感叹道:“原来要这么冷,才能冻得手这么凉啊。” 气得梵珈差点又将她往外赶,最后目光触及那已经冻得通红的纤纤细手又将话全咽下去了。 她却不知死活地继续认真发问:“高僧,那话本子好看吗?我带来之后还没有看过,你就这么把它扔了?你扔哪儿了?” 梵珈抬眼看她,话从牙缝里头蹦出来:“烧了。”耳根子红得都能滴血。 祁婠伊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 她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佛经之后又问:“高僧你是几岁进的寒叶寺,是打小便在这儿长大的吗?你从来都没有吃过酒肉?”她又自我回答,“如果你真的打小在这儿长大,那恐怕是见也没见过了。” 祁婠伊的这些问话梵珈都是一概不答,不过祁婠伊也没有指望着他回答自己的话,只自顾自说着。 梵珈其实也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好像想不起来,他隐约觉得自己不是自小就生在寺院中的,他好像还见过山下的世界,又好像是在梦中见过,他记不清了。 他只对山上这些生活有着准确的记忆,旁的若有好奇便问方丈,方丈是他过去全部记忆的来源。 “山下还有很多漂亮的姑娘,高僧你若是先想要还俗了,我便去给你寻一个最好看的。”祁婠伊半玩笑道。 她这话一说出来,成功收获了梵珈的一记冷眼。 然后彻底安静了。 ☆、浮屠 鸢尾发现公主养好伤回来不一样了,没有了从前那份动不动就生气的娇气,虽然还是娇气。 她好像将所有的脾气都转化到了另一个地方—— 逗禅师。 不过禅师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一如既往地给公主讲经,与公主问问题的时候还认真地回答,仿佛已经忘了那日的事情。 次日晌午饭后,梵珈将祁婠伊带去了浮屠塔中,说是要抄写佛经。 祁婠伊想不明白,不过就是抄个佛经,去佛塔抄或是在了无殿偏殿抄有什么区别吗? 梵珈给了她解释,目光罕见的柔和:“方丈前些日子请来了舍利子,就供奉在这佛塔当中,公主抄经之时,在第七重塔中,受佛光普照,是最为通佛的。” 祁婠伊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梵珈提及舍利子的时候满目柔光,周身的凛冽都散了下来,也就那一刻有了些佛的温和仁慈。 她觉得稀罕,便挑了挑眉问道:“这舍利子很重要吗?” “方丈亲自动身从西域请回来的,这佛塔也是为舍利子所建。”梵珈解释道,自打祁婠伊好好学习佛法以来,她的问题便变得多了,这是好事,梵珈也乐意耐心解答。 祁婠伊确定了,他目光就是柔和的,柔和中还夹杂着一丝不舍。 祁婠伊不大懂这种情感,觉得有些复杂,她猜大约是像父皇喜欢权力一样吧,可父皇从未盯着龙椅有这样温和的表情,不过也很复杂便是了。 “你和舍利子有什么特殊感情吗?” 梵珈转头看她,眼中是还未消尽的迷茫,然后他摇了摇头。 祁婠伊也没有追问下去,她还是对佛塔兴趣大一些。 之前一直是在远处看佛塔,没有看得真切,只觉得外形流畅秀丽,如今近距离看了才知道,这佛塔建造的工程有多细致。刹座是用玉雕刻成了仰莲座,上头承托着梭形的七重相轮组成的刹身,再上面是一颗顶大的宝珠。 宝珠在阳光底下的时候便够流光溢彩的了,据说夜里的时候这宝珠还会发光,更是珍贵无比。 她靠近墙边又是敲又是看,最终确定,这佛塔整个是用石头做的,有不少地方用的还是玉,当真是奢华。 她从外头看时,塔身是有十二个边的,每一重都有四扇塔门,进来之后发现地面是圆的围成一周,地面铺的是素石板砖。祁婠伊沿着朱红色阶梯走上去,发现这种阶梯很像她来时走的那种佛梯,不过比佛梯好走得多,就是每一层都在绕圈。(注1) 一层二层住的是和尚,两人步子未停,第三重和第四重放的是经卷,祁婠伊停了停,问梵珈:“这里放的经卷和藏经阁的有什么不同吗?为何还要单独放在这里?” “公主翻翻看。”梵珈平静吩咐道。 祁婠伊走进去,拿了一卷,发现里头全是些竹简的经卷,还有些是书在绢帛上的,总之没有在纸上写的。 其实她能翻的一共也只有这几卷,其他的全被锁起来了,她想看也看不到。 “这些都是历代留下来的佛经古籍,还有一些是从西域取 分卷阅读38 回来的,都是珍贵佛偈佛旨,与那边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祁婠伊点了点头,也没有在这里多留。 第五重放的是一些法物,这些祁婠伊便更看不懂了,她们直接去了第七重,随着两人往上走,一层比一层的高度低了,不过还是能够容人直立的。 相比较底下来说,七层便简单不少,也因为七层的地方不大。 一路上来每一层都有点灯,只有这一层灯点得不多,所以显得里头有些昏暗,梵珈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走到一旁的桌边,将附近的几盏灯都点亮了,祁婠伊隐约觉得中间那处的建筑有些奇特,似乎是莲花形状的,光亮是从莲花底部透出来的,上头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 梵珈目光看向那边的时候,不自觉便柔和了下来,祁婠伊大抵猜到了那是什么。 她见梵珈没有去那边,也没有擅自过去,手握着笔开始开始抄经。 《华严经》这几日她也看了不少,不过抄起来便记不得那些了,她提笔抄了一会儿,想起来梵珈,抬头看他,见他此时也正握着笔在一旁抄写着什么。 祁婠伊凑到跟前去看,她看到时梵珈正写到:“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注2) 她再看时,梵珈那里只放着纸笔,也没有经卷,她往一旁看了眼,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只有经文,一旁的应是他所写的注。 他现在写的这一句最后是:“佛说非身,是名大身。” 又在一旁写道:“依真立假名,悟真觉彻明。真空育化天地物,仙境凌霄殿,人间宫廷门,世外桃源境,佛菩萨皇帝才子佳人百姓……皆是真空生万幻。” 祁婠伊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自己那日做错了。 也明白了他一双凤眼清明透彻,早将这世间万物看破。 祁婠伊问道:“何为大身?” 梵珈转过身看她,似是看出了她问此话的意思,祁婠伊也不避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见他张口道:“非身是名大身,具一切戒定慧,了清净法,故名大身。” 祁婠伊听出了他话中隐约压着的笑意,她盈然一笑:“就是觉悟了的佛心。”然后眼睛一转,“我怎么觉得高僧诓了我呢?” “何解?”梵珈将手中的笔也放下了,一本正经地抬头去看祁婠伊。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是不会诓人的。 “前些日子,我问高僧五蕴可空了,高僧却说还未,依我瞧着,倘若高僧不是,这整个寒叶寺也没有人是了。”祁婠伊这句话倒是认真的,在她看来再没有比梵珈更四大皆空的人了。 梵珈道:“非上上智,无了了心。(注3)成佛太远,贫僧只求立身渡人。” 祁婠伊手往回一收,睨了梵珈一眼,意思很明显,臭和尚又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梵珈与她相处几日,大概也知道她的脾气,弯了弯嘴角道:“公主前一句也明白了,这一句却不懂了?”他话说完,也不让祁婠伊自己瞎猜,“世事皆空,拥有大智慧的人尚且不能看透,贫僧有如何能做到,不过是苦心修行罢了。” 祁婠伊听他这话,明白了两句意思是差不多的,又觉得有什么不同,便道:“高僧高坐寒叶寺中,甚至不曾见过人间疾苦,又何来渡人之说。” 祁婠伊没有想到有一日梵珈也会有被自己说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在听完祁婠伊话后便呆立在原地,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还是怎么,祁婠伊也没有接着问下去,只看着方才他自己连书也不拿写的那些,又问道:“这是什么经。” “《金刚经》。”梵珈回道,似乎是还未回过神来,所以回答她问题的时候也比平时慢了一些。 “你全背过了?”祁婠伊又问。 梵珈点了点头,其实不只是背过了,这些经文他自小便看,早已经全记下了,大致意思也明白了,现在还要写,为的不是记住,是参透。 她又去看梵珈写的前几页,上头提到释迦佛的最多,她又想起了什么,回去翻自己桌上的《华严经》,也全是释迦佛。 祁婠伊记起佛子的传说,她问道:“释迦佛很厉害吗?”其实她大约知道一些,只是想要从梵珈这个佛子口中听一听,到底有多重要。 “他是佛教的创始者,是佛教修行的先驱,是过去佛,亦是信仰。”梵珈面无表情地将这些话说出来,好似背了千遍万遍一般。 祁婠伊觉得,他看经卷的时候都比方才说那话时有温度多了。 祁婠伊试探性问道:“你不喜欢他?” “不是。”梵珈立即否认道,随即又是那种迷茫的表情。 “那为何提起他时,你是那种表情?” “什么表情?”梵珈茫然不知。 “就是很冷漠的表情。”祁婠伊解释道,一边说一边看着梵珈的表情,觉得方才她看到的那些表情又消失不见了,她小声试探道,“是不是因为你是佛子?” 梵珈目光沉了沉,像是在措辞,过了好久才道:“世人 分卷阅读39 传言,佛子为佛以血供养的莲灯所化,释迦佛亦是燃灯佛。” 祁婠伊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大概知道了梵珈的意思,他应是释迦佛之后,可这算起来又有些荒谬,因为释迦佛是佛啊。 “如何确认谁是佛子?”祁婠伊问道。 “佛子出生之时,额间有一朱砂痣,又称佛印。”梵珈平静道。 祁婠伊恍然,难怪总觉得梵珈额上那颗朱砂痣这般奇怪,甚至连颜色也时深时浅。 祁婠伊张口又要问什么,触及梵珈的目光没有问出来,梵珈脸上全是认真看着她道:“公主来这儿是抄《华严经》的,若是再不用心抄经,恐怕回宫的日子要远了。” 一提起回宫推后,祁婠伊便蔫了,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位置上,认真抄写佛经,又留给梵珈一句:“我记得上次带回去的那本书上好像就有释迦佛的故事,我回去的时候看看。” 梵珈应了一声。 祁婠伊远远看他,他目光沉静,落笔流畅优雅,分明是抄经,却给了她一种这人在随意编经的感觉。 她发现了解越多越不觉得这个和尚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ky别看了,谢谢宁。 注1:佛塔,又名浮屠(梵语佛陀的音译),藏语称曲登。 佛塔最初是用来供奉舍利、经卷或法物。佛塔从早期发展到现在有多种类型,此处浮屠塔为密檐式塔。 注2:源自《金刚经》 注3:源自《菜谭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璇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白梅 浮屠塔中密不透风,只能在角落处找到一些通风口,这也就导致了人待在里面便会全然忘记了时辰与天气。 所幸有梵珈在,祁婠伊不知道他这个人是如何判断的,只是在里头一直抄经,写到手都酸了,才听见梵珈的声音,说是两个时辰已经到了。 两人从浮屠塔出去的时候,外面开始飘雪了。 才出了浮屠塔的门,祁婠伊便觉着眼前一亮,视野都明朗宽阔了起来。前些日子落的雪还未消融,新雪积在旧雪上,更显得外头亮堂。 “公主莫忘了等会儿去禅林禅坐。”梵珈在祁婠伊身后提醒一句,然后走了跟她相反的方向。 她熟悉了路之后便不需要人来带自己,每日要做什么都是自己去的,所以听到梵珈话的时候,祁婠伊点了点头,朝他看去,却只捕捉到梵珈离开的侧脸。 两人一番谈话后,梵珈便很沉默,祁婠伊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说的不对了,梵珈虽然将自己的心绪全都藏着,可她还是注意到了一丝不同。 这样想着,她便回了居处,毕竟她对梵珈并不了解,只这几日,她才只确定了,这人并非看着那般冰冷,只是气质太过遗世了些,有些清冷,实际上善良单纯得很,要不也不会几次被她骗到了。 等到下午去禅坐的时候,梵珈少有的不在。 祁婠伊还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静心,祁婠伊实在疑惑,所以见到了静心便问道:“高僧呢?” “禅师今日有事不在,是以小僧过来知会公主。”静心低头回答道。 难怪这么久见了自己就躲着的静心会主动来找自己。 “有事?”祁婠伊反问,“是高僧要你来告诉我的吗?” 她隐约觉得不可能,梵珈不像是这种知晓要来告诉自己的人。 果然,便听静心答道:“是方丈让小僧过来的。” 祁婠伊点了点头,仍是觉得不可思议,梵珈的每日作息几乎都是固定的,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事情,她记起了梵珈中午在佛塔中的不对劲:“高僧有什么事情?” 静心摇了摇头。 祁婠伊不信他不知道,她觉得梵珈在了无殿的可能性比较大,直接不顾眼前人去了了无殿。 静心不知道公主为何又闹脾气,只能一边喊她一边跟在她身后。 祁婠伊站在了无殿门口,里头坐着一堆和尚,正敲着木鱼,口中还念着经,她一眼便知梵珈不在里面。 身后静心已经追了上来,无声用他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祁婠伊,看得祁婠伊有些心虚:“今日外头下了雪,我想在这里面禅坐可以吗?” 祁婠伊觉得自己多想了,梵珈是谁?是佛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呢,即便是不在这里也可能是去了别处,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了呢,祁婠伊有几分懊恼。彼时的公主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这一种情绪叫做担心。 “可以。”静心愣了愣。 其实是不可以的,祁婠伊几乎能够想到如果是梵珈听了这话,定会说什么在风雪之中尚能不动如山,她很快便能更靠近参禅的真谛了,决计不会轻易让自己逃过的。 静心不同,静心念及她是公主,觉得让她在雪里坐禅不大好,所以她一问便应下了。 祁婠伊秉着能舒服点绝对不受苦的原则,进了了无殿,一本正经地一个人开始禅坐。 分卷阅读40 前面念经的那些和尚很快便散了,了无殿只剩下她一个人,祁婠伊抬头看了看佛像,这里没人时安静到她都能听到香灰落下的声音。 静心只是过来知会了自己一声,已然离开了。 祁婠伊自己算着时间,等时候快到了的时候,去了后山,上一次没有折回去的白梅,这儿仍在雪中傲岸绽放,白色的花瓣与雪融成一色,站得远些便分不清花和雪了。 祁婠伊也不贪心,折了一枝便往回走。 回了房间寻了一个自己觉得还算好看的瓶子,将白梅修剪一番,插了进去,将其摆放在床边柜子上。 祁婠伊时不时的被香味引过去看那白梅一眼,眼中还带着些嫌弃,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好看。 鸢尾将公主这一举一动全看在眼中,见公主眉毛都要挤到一块儿去了,一声叹息就要发出来,又见公主从床上下来,穿上了鞋子,将白梅连带玉瓶全放在窗边的桌上。 窗纱是白色的,这梅花也是白的,便是鸢尾也觉得,这梅花若是红色应当正好,可却见公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安置好了白梅后才往床上去歇息。 鸢尾那一声叹息最终也化作了一声轻笑。 祁婠伊闻声朝鸢尾那边看去,鸢尾收敛了笑意,解释道:“原以为公主只记得红梅的,却不想也会心疼这白梅。” 公主还曾在房中大叹过可惜,那后山中的梅树上只有白梅花,下人都知道公主爱红梅花,对旁的花类一概淡淡,既是钟情,亦是执念。 祁婠伊知道她这笑的是自己才来的时候说过的话呢,她往窗边看了一眼:“我是记得那儿原来有一树红梅的。” 其实她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在整个寒叶寺的后山,曾见过那里红梅白雪枝头,少年唇红齿白,画面美到她这么些年都忘不了。 鸢尾听公主的话也笑笑,没有说什么,她也早知道公主对红梅的执念之深。 祁婠伊每次坐禅回来都会躺在床上歇息一会儿,也不是睡觉,就是浑身都了,这会儿却不知为何睡着了。 她是被鸢尾唤醒的,醒来的一瞬间便直接将被子掀开了,她直接坐起了身来。 醒来时浑身没有力气,待到清醒了便觉精神。 祁婠伊原以为梵珈今日有事,晚课也会不在的,她已经做了白跑一趟的准备,却不想去的时候,梵珈正在里头坐着,手中捧着一卷经书。 祁婠伊看到他的时候便一愣:“高僧下午怎么不见了?” 梵珈缓慢从书中抬头:“在藏经阁。” “哦。”祁婠伊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将自己桌上的经卷翻开听他讲。 梵珈开始为她讲经,祁婠伊现在能够确定,梵珈中午时候情绪确实是有些奇怪的,现在更加明显了。 他平日里讲经的时候,最爱举例讲故事,还爱将一些旁的佛偈,以此来教导祁婠伊,还没事喜欢让祁婠伊说一说自己的观点,可今天却没有,今天的梵珈格外沉默。 即便是他一直在张口讲经,从无量劫中修行讲到了普贤菩萨颂言,讲了那么多故事经文,她却觉得他沉默异常。 祁婠伊不是个有什么事情便藏着不说的人,她将疑惑直接说出了口:“可是我中午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为何这副姿态?”祁婠伊皱着眉头,将手中的书反过来扣在桌上,直视着梵珈问道。 梵珈从经文中移开目光,面露疑惑,见祁婠伊毫不客气的质问,他也不恼,解释道:“与公主无关,还得多谢公主,公主短短几句话,令贫僧醍醐灌顶。” 祁婠伊听了这句话便觉得梵珈是生了病,脑子烧糊涂了,她下意识的便伸手往前探去:“和尚你是不是脑子烧坏掉了?” 只不过她的手才碰到他的额头,他便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跟触到了什么毒物一般。迅速而仓皇地躲开,甚至连眼神也不给一个。 祁婠伊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不大合适,匆忙收回了手。大概是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发觉梵珈并非冰冷,加上他确实教会了她许多道理,她心中不自觉已经对他亲近不少。 祁婠伊注意到梵珈耳根有些泛红,不等她调侃,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梵珈的腿似乎是伤到了。 他往后退的时候明显行动不便。 祁婠伊问道:“高僧的腿怎么了?” 梵珈不动声色地重新坐好,将腿藏在了桌面底下,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祁婠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概猜到了他下午去做什么了,也不再多问,认认真真地听他继续讲经了。 她没有非得知晓旁人隐私的兴趣,不过察觉到他情绪似乎不对,这才多问了两句,现下确认了与自己无关,又是不便多言的事情,她也很懂得沉默。 两人就这样过了晚课时候,梵珈仍手捧着这经卷,没有要走的打算。 祁婠伊坐在原位置上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离开了。 夜里雪停了下来,床边透着点月光进来,正一点点洒在那一枝白梅上头, 分卷阅读41 祁婠伊看着便想起了白天梵珈退避的目光,心中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她翻了个身,将身子转向了墙的那一边,转过去之后仍是没有睡着,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是将床纱撩起来了,若向看不见那白梅,其实只需再将床纱放下便是了。 这么一想,心中便更烦躁了。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已经睡过了,还是因为月光太亮了,衬得那枝白梅愈发清冷动人。 祁婠伊翻来覆去几次仍是难以入眠,终于起身,穿了衣裳,又取出一件鹤氅披在外头,推开了里头的门。 她一出来,外面的鸢尾便醒了,里头是中衣,外衣披在身上,手中端着一盏烛台,睡眼惺忪地看向祁婠伊,以为祁婠伊出来喝水或是房中的炭火灭了,却不想,见她衣裳都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了。 鸢尾有些疑惑:“公主怎么起来了?” 祁婠伊也头疼:“睡不着,出去踩踩雪,外头雪停了?” “天刚黑的时候便停了,这会儿子月亮都出来了,也是白日里雪下得大,这才定了些积雪。”鸢尾手上提着一盏灯,正在借着火点亮。 “你去睡吧,我出去一会儿便回来。”祁婠伊接过鸢尾手中的灯道。 鸢尾也不执意跟着,左右有近卫跟着,不必担心,她将又准备了一个手炉,给祁婠伊塞进手里:“夜里寒凉,公主仔细冻了手。” 祁婠伊左手抱着手炉,右手提着灯笼,弯起眉眼朝鸢尾笑了笑,随后便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白梅是梵珈,红梅也是梵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艺濡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救花 说是出来走走,其实祁婠伊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随心走走。 这两日是彻底到了深冬,寺院中的红枫叶纷纷落下,铺在地上,这会儿上头又覆了一层雪,在夜里冻得冰冷,踩起来脚下沙沙作响。 外头雪虽停了,但风却未止。 祁婠伊提着灯,才出门便觉一股寒意袭来,凉意从衣襟灌入,她更觉得清醒,当下便觉得这样出来走一走恐怕这一晚上都不得安寝了。 雪天的夜里不算漆黑,头顶还有一弯朦胧的月亮,即便是她手中灯火忽明忽灭也看得清楚路。 寒叶寺从来节省,从大晚上的外头没有点一盏灯就可以看出来。 也可能是她住处偏远,远离几个要紧的殿门关口,祁婠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觉得无趣打算打道回府了,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了琴声。 她原本已经往回转的身子,又接着往另一边走了。 夜里幽静,古琴声音原本该传得不远的,她听着却清晰异常,曲调是舒缓平静的,可却被那人弹错了几个音调,在这样孤寒的夜里生生让人听出了几分寂寥无助之感。 祁婠伊一直念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寒叶寺,她有些好奇,这些个将红尘看破的和尚,怎么还会有人将曲子弹得这般凄婉。 声音来源处离她原本在的地方不远,她顺着声音便走到了一处院落,是个和自己居处差不多大小的院落,不同的是这一处院落门檐上有一个牌子,上头书着“方寸居”三字,外头的木门没锁,开了一条缝。也不知是也原本便开着的,还是被风给吹开的。 祁婠伊恍惚觉得直接走到别人居处这个行为有些失礼,将那匾额看了一眼便转身要走。 正在这个时候,门从里头打开了,木门因为打开发出了一点声响,祁婠伊闻声转过头看去,正望见手中抱着琴的梵珈,突然步子就挪不动了。 梵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祁婠伊,他将琴放在一旁,又走出门来朝祁婠伊合掌行了个礼:“公主。” “方才是你在弹琴?”祁婠伊明知故问道,并非她故意寻话,只是方才那曲子是从梵珈手中实在太过让人惊讶,她想过是哪个才进寺院的小沙弥想家了,才弹出那样的曲子。 却不想见到了梵珈。 梵珈点了点头,大概是听出了祁婠伊话中含义,面上带着几分惭愧。 祁婠伊觉得这样的梵珈太接近人间烟火了,下意识便觉得他亲近了些。她往他手上一看,手中常捏着的那串紫檀木念珠不在,他纤白的十指在灯光照耀下能发出光来,只是骨节处有些泛红,祁婠伊直接将手中的手炉塞进梵珈手中:“我可以进去听吗?” 梵珈没有想到祁婠伊直接便将自己的手炉递了过来,推脱不愿接,可他又怎么能推脱过祁婠伊,最终只得默默接过,还错过了拒绝祁婠伊进院落的机会。 梵珈的居处与祁婠伊那处不同,他这里一进门便是一间前后相通没有门的中庭,再往里面走才是住处,只是她站在中庭里头看不到,只能望见院中种着几树芭蕉,中间是一个小池塘,不过现在看着池塘里面什么都没有。 梵珈进了中庭之后将古琴放在了一个方凳之上,祁婠伊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将手中的灯放 分卷阅读42 到了一旁。 “不知高僧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祁婠伊出声问道,方才那曲中之意她虽能听懂一二,却在之前未曾听过,想来是他们寒叶寺的自创之曲。 “静心曲。”梵珈去点灯了,祁婠伊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她觉得若能看到,梵珈脸上一定是带着羞赧的,因为这静心曲被他弹成了离愁曲。 方才进来的时候,庭中只有一盏烛台,这会儿梵珈将四处的灯火都点亮,这才亮堂了。 祁婠伊第一反应便是又看了一眼梵珈的脸色,倒没有看见什么惭愧或是别的情绪,祁婠伊还挺失望。 “我还从未在寒叶寺听到有人会弹奏曲子,高僧平日里也会弹吗?”祁婠伊将方才的话端揭过,重新问道。 梵珈点头,脸上又露出讲经时候的严肃神情,祁婠伊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梵珈一本正经道:“修禅不单单是坐禅还有可以凝神静气的乐曲,念经亦是其中一种。” 祁婠伊见他还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忙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自己这大半夜的跑出来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催眠的。 “公主想听方才的曲子吗?”梵珈坐在了古琴面前,作势就要弹奏。 祁婠伊却想起自己方才跟着他进来时,终于看清了他的走路姿势,腿是微微有些跛的,并不严重,很像自己之前脚受伤了的走路样子。 结合方才那首曲子,祁婠伊想着,这和尚恐怕是犯了什么禁了,才会被罚。 她觉得再让他弹曲子只怕不好,不想要勾起梵珈伤心事的祁婠伊很善解人意地说:“不了,我来这里时未曾带琴,方才听得你弹,有些想念,所以这会儿想要弹一下。” 梵珈也不疑有他,当即起身,将位置让给了祁婠伊。 祁婠伊坐在琴跟前,先试了几下音,似是觉得音质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开始弹奏,这首曲子同方才梵珈弹的完全不同,如果说静心曲是轻柔如水,抚人心境,那这一首曲子便是轻灵飘逸,撩拨心弦。 偏偏这样的曲子被她弹得格外清净淡雅,古琴声清,曲调转和映人心境,祁婠伊这全然心无杂念,纯粹之至的曲子。 中间几次转弦,曲调开始平缓,祁婠伊抬头笑着朝梵珈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头接着弹。 梵珈听了出来,嘴角也弯了弯。 一首静心曲被她弹得极好,梵珈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一些不平也都被抚平了,这才是静心曲当有的效果。他闭了闭目,将心中所想又想了一遍,不觉得自己错了,只觉得心中意念更坚定。 古琴传来的曲调仍在继续,梵珈闭了闭目,手中的手炉传来缕缕香气,是一种他不曾见识过的女儿香,缠绵温柔,一丝一缕往他鼻里钻,欲反抗又反抗不得的感觉让他觉得手上有些发烧。 曲罢,祁婠伊朝梵珈眨了眨眼睛:“方才听得时候,记了下来,高僧觉得如何?” “甚好,公主心无杂念,弹出来的静心曲确能抚人心中郁结。”梵珈赞道。 祁婠伊似是不满意他仅有这一句,又问:“还有呢?” 梵珈这才无奈又补充了一句:“贫僧早就说过了,公主聪慧,在佛理上也颇有慧根……” “别,我只要前半句便够了。”祁婠伊忙拦住梵珈,不让他再说下去,这人真是逮着功夫便劝她学佛。虽是这么说的,可祁婠伊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能得到全大齐最有悟性的佛子夸赞自己有慧根,祁婠伊自然是开心的,可她又觉得自己堂堂顺平长公主,因为梵珈一句夸赞便如此得意有些失她风范,所以她努力将嘴角压下,只露出一个微笑。 宋峥若是看到祁婠伊此时的表情,定然要指着她说她尾巴都翘起来了。 只是现在看到祁婠伊表情的是梵珈,他一直都觉得顺平长公主是个似一团火的性格,这会儿高兴也是,眼睛里头都能闪耀出灿烂的色彩,单纯美好而夺目,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祁婠伊却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梵珈的心思,她弹奏完了便起身,将自己方才熄灭了放在一旁的灯笼拿了起来,欲要重新点燃。 她将灯笼拿在手中思考片刻,又递给了梵珈,笑盈盈道:“可否劳烦高僧帮我点一盏灯?” “好。”梵珈逃也似的将那手炉放在了一旁,接过灯拿起烛台开始点灯。 祁婠伊疑惑地看了自己手炉一眼,不明白为何手炉会被抛弃,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因为梵珈很快便点亮了灯。 祁婠伊从他手中接过,又道了一句:“时候不早了,高僧早些歇息吧。” 梵珈点了点头,将祁婠伊送到了门口才自己回了房间。 祁婠伊在梵珈这儿待了这么一会儿也困了,打算回去睡觉,谁知道推门进去的时候鸢尾还醒着,见她回来时手中的手炉不见了的时候,忙又重新给她找了一个:“公主手炉呢?这大冷天的,可冻坏了。” 祁婠伊想说还行,又鬼使神差回了一句:“丢了。” 好在鸢尾也没有 分卷阅读43 多想,真以为是祁婠伊出去的时候心情不好直接将手炉摔了,这种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 祁婠伊捂着手炉进了房间,一路回来手冻得有些僵,这会儿用手炉暖着才好些了,许是夜深了,她躺在床上还能听见外头小和尚的打更声。 阖了眼,很快入眠。 这日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祁婠伊很少给梵珈乱发脾气了,因她开始乖巧,梵珈也不会冰冷得训她罚她,两人莫名和谐地度过了一段时间,祁婠伊也确实从佛经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祁婠伊也逐渐适应了寒叶寺中的生活,卯时起,上早课,禅坐,抄经,禅坐,晚课,日复一日,她竟也能真的静心禅坐入定了。 一日,晌午饭后,祁婠伊一人在路旁蹲着,不知道研究什么,手中还拿了不少东西,一个小铲子,一个木盒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看不懂的东西。 这条路是去藏经阁的必经之路,亦是去浮屠塔要走的路,而且祁婠伊的衣裳在寒叶寺实在是太过独特,梵珈一眼便看出了是她在那里,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个小沙弥,似乎是在好奇。 梵珈走到跟前,问道:“在做什么?” 他一贯清冷,说话又不爱笑,与他不熟的小沙弥都会觉得梵珈太过冰冷严肃,所以不敢多看他。 此时却不是,祁婠伊忙着手下的事情,还未来得及回答,后面那个小沙弥便替她应了:“禅师,公主说自己在救花。”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似乎并不赞同此种做法。 “哦?”梵珈挑眉道,刚要说些什么,便见几个黑色僧袍的和尚匆匆往寺门那边去,远处也隐隐传来喧闹声音,不似平日里安静的寺院。 梵珈随手拦了一个往那边去的小和尚,小和尚原本要去寺门口,见拦自己的是梵珈,忙合掌行礼。 “那边怎么了?” “回禅师,寺外来了一个红衣女子。”小和尚原本带着些看热闹的心思,但自己面前这人是梵珈,便收敛了面上表情,做出一副严肃模样来。 “红衣女子?”梵珈问道,不知怎的,目光往地上蹲着的那个女子瞥了一眼。 “对,说是来寻自己情郎的。”小和尚回了这一句,便往门口那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啦,三章共万字更新,求不养肥哦~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v章评论全部发红包。 ☆、情怨 情郎? 就连在那儿埋头“救花”的祁婠伊迷茫地抬起了头,脸上就差直接写着“这里不是寺院吗?”“怎么会有红衣女子过来?”“为什么来这里找情郎?”了。 梵珈也没有闻言便这里多留, 往寺门口去了。 祁婠伊想了想, 将自己千辛万苦挖出来的花递给身后的鸢尾:“带回去吧。” 鸢尾接过花之后,祁婠伊才跟在梵珈身后去了寒叶寺门口, 她远远便瞧见了不少小和尚凑着脑袋正往门口瞧,梵珈在那边说了句什么, 小和尚们才作鸟兽散。 门口只剩下了几个穿黑色僧袍的和尚, 还有便是梵珈了。 她往前面走了走, 就站在梵珈身后,看向门口的红衣女子,这种大冬天里, 女子只穿着单薄的红纱裙子, 有寒风气, 吹得她衣袂飘扬, 她却像是不知冷一般,安静地立在门口,纤细的指头上留着水葱般的长指甲, 用花瓣染成了红色,此时正勾着衣摆上的长纱, 虽未说话,却又像是会说话一般, 勾的人心魂不宁。 如此一对比,倒显得寺院里的和尚更没有定力,半点规矩不懂。 祁婠伊下意识的朝梵珈那边看了一眼, 向看看他见到这女子是个什么反应。 只见站在自己身侧的梵珈目光平静,只刚过来的时候看了那女子一眼,目光便飘去了别处,不愿多看那女子一眼。 祁婠伊放下了心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关心他是什么反应,他不看那柔媚的女子,她又为何要放心。 思绪烦乱之际,黑色僧袍和尚出声与那女子交谈:“不知姑娘来找的情郎叫什么名字?” “他叫董承恩,是这个寺院里的和尚。”女子挑了挑眉,勾唇笑道,眉眼之间尽是风情,“不过也有可能不是这个名字,他说他叫这个名字。” 黑色僧袍和尚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对眼前这个女子说话态度不满,又像是为这件事情觉得烦扰:“敢问姑娘芳名?” “奴家名叫海棠,是折花楼来的。”海棠松开了手中幔带,又勾了一缕头发道,好像手中不绕着点儿东西她就说不了话了一般。 祁婠伊听了“折花楼”三字便明白这女子为何行为如此放浪了,折花楼是余安城中出了名的青楼,还是一般人都进不去的,非得是城中权贵或是钱财足够才行。 海棠既然说要来找情郎,那必然是这寺中的和尚,这里头和尚还能有那么多钱吗?祁婠伊不信,当下对这女子的话有几分怀疑。 与 分卷阅读44 她一样,前面的黑色僧袍和尚也不信,这寺中能下山的也就他们讲宗的人和砧基道人,不过砧基道人那个抠门儿的,他不信他会把钱花在这个上面。 这样想着,黑色僧袍和尚问道:“入了寺门的,早都将俗名忘却了,姑娘既说不出那人法名,小僧也没有办法。” “叫那人出来,我自然认得那人。”海棠慢悠悠道,她声音有些甜腻,似是习惯说话了拖调子,尾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媚。 祁婠伊感慨到底是折花楼出来的人,单单这说话便不知有多少男子把持不住了。 然而那黑僧衣和尚却不是,他因为这一句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果然,寒叶寺的和尚都没有人性。 黑色僧袍和尚对身后的小和尚说了句什么,那小和尚便往里面去了,海棠见状挑了挑眉毛,斜倚在了门边上等着。 祁婠伊小声问梵珈:“这是叫谁去了?” 梵珈看得懂黑色僧袍和尚的意思,跟她解释道:“那位前辈是讲宗的长老空远法师,平日里能下山的就只有砧基道人和讲宗的和尚,如果不是砧基道人,那就得在讲宗和尚中找了。” 到底是自己带的人,黑色僧袍和尚私心里自然不愿意相信是自己带的人出了问题,所以先叫了砧基道人来。 果然,不过一会儿,祁婠伊上次见过的砧基道人便出现了,他远远看了海棠一眼,便又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是他吗?”空远法师问道。 海棠颇有兴趣地将砧基道人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衣裳是这身衣裳,人却不是。”砧基道人今日穿着青色僧袍。 砧基道人不说话,也不知道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还是别的,竟一直也没有看海棠,倒是海棠,目光一直在砧基道人身上。 海棠的话让空远法师惊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憋了一股气,竟不是法宗的,是教宗的和尚。 这事儿他一人做不得主了,不过有梵珈在这儿,也是可以的。 空远法师朝梵珈那边看了一眼,梵珈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海棠这会儿却不愿再立在门口了,她从斜倚着的门框上直起身来,还顺手整了整理自己的衣裳,红色的飘带很多,外面又刮着风,所以她这样立着,衣摆便又被吹得朝前了。 “我可以进去了么?”海棠问道。 梵珈面露犹豫,其实莫说是梵珈,便是祁婠伊也会有迟疑,她从来对青楼女子没有好感,尤其是这般放浪形骸的,便更没有好感了。所以梵珈犹豫的这会儿,她也可以想通。 他犹豫的这一会儿,空远法师便直接拒绝道:“佛门重地,女子怎能擅入?” “哦?”海棠挑了挑眉毛,朝祁婠伊那边斜了一眼示意,“她不也是女子吗?” “这是公主。”空远法师冷淡地跟她解释道。 海棠咯咯的笑,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笑了半晌,空远法师的脸也越来越黑,海棠终于慢慢收敛了笑意,慢悠悠问道:“你们佛家不是讲究众生平等吗?怎么到了妓子这里不算了?” 她发问的声音和方才说话一般柔媚,听不出来什么多余的情绪,可这句话说出来莫名就带着讽刺,祁婠伊因这句话多看了她一眼,女子是狐狸眼睛,眼尾上挑,她来之前应该是刻意装扮了一番,脸色极白,嘴唇又特别红艳,整个人就是“惊艳”两字。 可若是晚上相见的话,那又是另一番形容。 “你!”空远法师竟被这一句话激得动了怒火。 “进来吧。”梵珈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海棠又笑了,扭着腰走了进来,直朝梵珈这个方向走,走到跟前的时候,抬起了胳膊,似乎是想要碰他的肩膀。 不等梵珈往后退,祁婠伊便一只手将她拦住了:“做什么?” 海棠慢慢放下胳膊,红纱袖一点一点滑了下来,将她纤白的胳膊遮住,她脸上还挂着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祁婠伊一眼,隔着她对梵珈道:“多谢佛子了。” 几人正要往里面走的时候,砧基道人在后面道:“法师,此事与小僧无关,小僧可以回去了吧?” 空远法师回头看他,正要允了,却听得祁婠伊道:“别呀,砧基道人同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热闹。” 祁婠伊的目光在砧基道人和海棠之间打了个转儿,这两人定然是认得的,不然砧基道人不会不敢看海棠的眼睛,还一直想要躲着。 不过祁婠伊这话却将空远法师气得不轻,祁婠伊果断搬出靠山:“你觉得呢,高僧?” 空远法师一脸自信地看向梵珈,砧基道人紧张地攥起了手指也盯着梵珈的脸。 “跟着吧。”梵珈一句话,空远法师自顾去前面带路了,砧基道人只能委屈巴巴地在后面跟着,敢怒不敢言。 门口来了个红衣女子的事情早已经传了出去,所以他们几人一同往里面走的时候,路上时不时便有几个小和尚偷偷打量,海棠也不羞不恼,全部接下,还时不时往那目光来源抛去一个媚眼,最 分卷阅读45 终倒将几个小和尚闹了个红脸。 不过脸最红的还是空远法师,气红的。 几人来到一处空院,方才问过了梵珈,空远法师已经派人去叫了教宗和尚过来。 祁婠伊小声问梵珈:“佛家不是清心寡欲的,为什么空远法师他这么易怒?”还带着几分不满。 梵珈对祁婠伊的疑惑不觉得奇怪,笑着解释道:“法宗不修禅。” 祁婠伊怀疑这个人又在骗自己坐禅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坐禅几个小时不动,也能从中悟出些道理,可还是没有那么喜欢。 “高僧方才为何纵着我胡闹?”祁婠伊又问。 梵珈思考了一阵,才看着祁婠伊道:“你没有在胡闹。” 祁婠伊呆愣了片刻:“这么相信我?” “你方才的一举一动我都看见了。” 行吧,还以为…… 祁婠伊收敛了神色,朝一边的砧基道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笑吟吟站在一旁还时不时整理一下自己衣裳的海棠。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可是具体应该是什么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几人在里头候了一会儿,教宗和尚才都过来了,空远法师没好气道:“教宗的和尚都在这儿了,姑娘你找找看。” “好。”海棠应了一声,从一排排神色茫然的教宗和尚中穿着走过去,一个一个仔细看过,时不时还伸手挑起那人的下巴,仔细观摩,像极了风流浪子的德行。 随着她一圈转弯,空远法师脸色也已经难看之极,他冷着声音道:“找到了吗?” 海棠摇了摇头,祁婠伊以为她要说人不在这里,却不想她说了句:“我记不清那人模样了,我且与他说两句话吧。” 说完,也不顾空远法师答不答应,便朝着那边的教宗和尚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只手轻覆在肚子上,目光柔和道:“我有孕了。” 这大概是她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算得上和善的目光,虽然之前她的目光一直都是挑逗,吸引,慵懒柔媚或是漫不经心的,可她一直都觉得那里头带着刺,只有这个眼神不是,里面柔情万丈。 空远法师双目瞪大,朝后退了几步,原本要斥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只能在心中暗骂不知道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禽兽东西。 祁婠伊也哑然,同为女子的她方才注意到了海棠不少的动作,难怪她方才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衣摆。 然后便听见海棠用她柔媚的声线继续道:“这身衣裳是初见你时候穿的,你说我穿红色衣裳好看,我今天穿来了,怕你不认得我特地穿的。”她说着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那个男子。 “这孩子是你上次来见我时候有的,那时候你说下次来给我赎身的,现在这样,恐怕你已经不记得了吧,孩子你还要吗?”海棠嘴角勾了勾,“我身在那种地方,你要是不要的话,那我只能亲手掐死他了。” 她说的话让人毛骨悚然,祁婠伊却一点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她可怜。 “董承恩,你听见了吗?”海棠的话轻飘飘的,她的脸上打一进来起便挂着笑容,这会儿还是笑着,“算了,可能你也不叫董承恩。” 海棠话音刚落,一个小和尚跑了过来,走到了空远法师面前,想要小声说些什么,这个情景之下,空远法师吼他:“大声说!” “是,法师,门口又来了一位红衣姑娘。”小和尚说着看了一眼海棠。 空远法师气都气不起来了,只觉得头大。 这个时候海棠斜了空远法师一眼:“你怕什么?那是来找我的,我走了。” 说着手又从肚子上离开,潇洒转身一个人往外走,看也不看里头这些人一眼,仿佛这些人全是草芥。 她往出走的步子比往回走的步子快多了,祁婠伊伸手似乎想要喊她,却又没有喊出来,最后只维持了一个手伸在空中的样子。 她想起了什么一般,跟着女子的步子往外头跑,直到看见她走到门口处,另一个面容极美的女子在那里候着她,一见到她便伸手揽住了她的胳膊,将披风披在了海棠背上。 两人在说着什么,那个女子脸上没有笑意,带着几分冰冷。海棠在笑着打趣些什么,女子也终于笑了一声,两人转头便要往出走。 海棠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回头看向祁婠伊,似乎一早便知道她跟了出来一般,她脸上没有带笑容,声音泠然道:“这世上的男子都是绝情的,尤其是出了家的,最为绝情。” 像是抱怨,又像是诅咒。 在空旷的山中留下了回音。 海棠离开了。 祁婠伊回到了方才那所院子里面,梵珈见她回来,便问道:“怎么跟出去了?” 祁婠伊摇了摇头。 “她不该来的。”她听见梵珈用他那道清冷的声音说道,比平时说话还要冰冷几分。 “她哭了。”祁婠伊低声道。 梵珈表 分卷阅读46 情一顿,没理解祁婠伊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刚才看见她哭了。”祁婠伊又补充着重复道。 这里所有的人都以为方才那个女子来这里是胡闹一场,她看似嚣张放肆,心狠手辣,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小心翼翼爱着别人的女子,当你全心全意的爱上一个人,所有的大张旗鼓其实全部都是声东击西。 祁婠伊甚至觉得,她方才已经认出那个和尚,只是她没有指出来,也不愿指出来吧。 她执意要进来认人其实只是为了看那个和尚一眼。 就在空远法师要将这些人散了的时候,祁婠伊猛然抬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梵珈问道。 “我知道那个和尚是谁了。”祁婠伊忙拉住空远法师,“我能够认出那个人是谁。” 空远法师心中极为不满,可眼前这人是公主,他又不能对她发脾气,只能任由着祁婠伊再胡闹一番。 祁婠伊方才受海棠的影响气糊涂了,险些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即便是海棠不计较,也自然有人计较。 海棠会原谅那个和尚,可她不会,左右那个和尚是犯了禁的,那她就负责将那个人捉出来,然后怎么样,就全凭寒叶寺严苛的规矩了。 祁婠伊朝砧基道人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在一众教宗和尚面前道:“你们每人对我说一句话,随便什么话。” 教宗和尚们再次陷入迷茫中,祁婠伊便道:“高僧说过念阿弥陀佛好,那便每人念一句吧。”祁婠伊说着便走到了第一个和尚跟前。 开始一个一个听过,后面空远法师看了梵珈一眼,见他不管,自己也只能默默站在后面看着祁婠伊这是想要做什么。 祁婠伊一边听声音,一边时不时看一眼砧基道人的表情,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朝砧基道人走去:“借一步说话。” 砧基道人神色复杂,还是跟着祁婠伊出去了,两人出了院子,祁婠伊才张口直接道:“那个人是你帮着下山的。” 砧基道人直接傻了眼,原以为公主这是怀疑自己,却不想她直接如此笃定地说自己知道这件事情,他反应过来,立即笑着道:“公主在说什么,小僧不明白。” 祁婠伊斜眼看了砧基道人一眼,冷笑道:“别装了,那日在禅林后山,你同那人说话本宫全都听见了,我说那日初次听你声音便觉得耳熟,现在想来,竟是那日听过。” 那日祁婠伊第一次去禅林,往回走的路上听到有两人在说些什么下山之类的话,还说要见“她”,当时她没有多听直接离开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董承恩在求砧基道人。 砧基道人在听到祁婠伊这一句话之后便明白了,那日两人在后山见面,是算准了那里没有人,谁知道正好会被刚进寺院不识得路的公主撞见。 “你莫怕,寺院中若有人罚你,你只管说你不知道,是那个和尚偷偷跟着你出去的便是了,至多算你个玩忽职守,可你若是包庇隐瞒,莫说是寺院的戒律,便是本宫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想清楚了。”祁婠伊知道砧基道人是个聪明人。 “公主你不是都听得出来声音吗,何苦,何苦要小僧再站出来得罪一番人。”砧基道人半是抱怨半是不情愿地说道。 “本宫这听了一半已经乏了,更何况,这也是在给你一个机会,寻出了董承恩,按照寒叶寺的规矩,必定留他不得,你若要留下,自然需要一个恕罪的机会,毕竟你留着,我以后有事找你也是方便,你觉得呢?”祁婠伊笑着问道,那双清澈的双眼中透露着算计的精明。 事实当然不会像是祁婠伊口中说的那样简单,她的话半真半假,可她有一句话没有错,权衡一番,只有告诉祁婠伊是哪一个才对他最有利。 砧基道人这样想着,便将那人名字说了。 祁婠伊点了点头,又重新走回了院子里面。 她一进里面,其他人便皆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空远法师问道:“公主还要再听吗?” “不用了。”祁婠伊笑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祁婠伊看了身后的砧基道人一眼,才对着那边道:“静文是哪一个,站出来。”祁婠伊收敛了笑意,目光冰冷朝那边看去。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看着那个红衣女子大张旗鼓的来,再见她落魄地离开,她不怪罪这个人是因为她爱他,可这和她祁婠伊有什么关系,她就是看不惯有人做了如此禽兽的事情还不敢承认。 而此时砧基道人则是一脸面如死灰地看着那个人,他方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公主当真知道那个人是谁,恐怕也不用再特地要自己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了,那个人其实只要稍微压一下声音,或许公主便会听不出来。 公主恐怕也是听了一半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才会特意将自己叫出去说话,她这是在诈自己。 他一共就见了顺平长公主两次,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人还笑吟吟的要他帮忙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一次便是如此冰冷地站在这里处理这件原本与她不相干的事情。 分卷阅读47 其实虽然只见过两次,却在传闻中听到不少,他常去余安城集市,也能听到很多关于顺平长公主的传言,从一开始的天降福星,到后来的嚣张放肆但却深受皇上宠爱,从来与这位公主相关的就是在皇上的庇护下长大,时常闯祸,目中无人。 此次事情,却让他看明白了,宫中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那边的青色僧袍和尚中站出来了一个,脸上涨红,低着头走出来的。 空远法师见状便让其他人都散了,然后沉着脸走到了静文面前。 静文是个生得还算清秀的小和尚,五官端正,眉目间自有一派正气,这样的人随便说一句话,旁人都不会觉得他在说谎。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躲在了一众僧人背后,在见到自己喜爱的女子的时候,在听到那个女主说要杀死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一言不发。 “法师……”静文唯唯诺诺道。 “你俗名叫什么?”祁婠伊盯着静文问道。 静文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支撑住自己身子不因她过于强势而跪下,当然,还有一大半是吓的。 “你俗名是什么?”祁婠伊又问了一遍。 就在祁婠伊想要警告他即便是他不说也能查出来的时候,静文说话了:“杜永安。”说话的时候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眉间正气还在。 祁婠伊气笑了:“好!好个杜永安,难怪她方才说出那样的话,原来你连名字也是假的,假仁假义的臭和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好东西,什么董承恩?恐怕是只记得承恩,却忘记了恩情来自谁了!”祁婠伊气得破口大骂。 空远法师在后面听了皱眉,却并没有因此阻拦祁婠伊,因为这事儿他也气得不轻,不想寒叶寺出来这么个混账! 梵珈则是在一旁沉默看着,对祁婠伊的动作一直持默许态度。 “你方才为何不站出来?”祁婠伊质问道。 静文皱着眉红着脸道:“小僧是出家之人。” 祁婠伊冷笑道:“你找她的时候怎么没有记得自己是个出家之人?”她原本念着那日此人还求着要出去,只怕对他有什么误会,现在看来恐怕是没有误会,这人就是不敢站出来。 “是觉得不值当吗?还是赌,赌她对你的真心,那你还真是聪明,你赌赢了。”祁婠伊一步步紧逼,说得静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似乎是被祁婠伊逼得没有办法了,静文崩溃道:“她不过是个妓子!谁知道,谁知道……” 不过是个妓子,为何还要特地来找自己,如果她不来的话,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谁知道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那女子从来放浪,他不过是欢好时候随便许了一句承诺。 都怪她!都怪她! “啪!”祁婠伊一巴掌狠狠抡了过去,将静文没有说完的话打断,静文似疯魔了一般,眼眶已经红了,里头满是疯狂的愤怒,祁婠伊还要再打他,这下被梵珈拦住了。 祁婠伊回头看了眼沉默的梵珈,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打静文,而是掏出帕子将自己的手仔细擦了一遍。 这人实在恶心,她几乎已经能够猜出来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了,实在是没有忍住。 “带下去,按照寺规处置。”空远法师对身后的僧人道,两个和尚过去,站在静文身后,将他带了出去。 “等等,寺规是怎么个处罚法?”祁婠伊拦住问道,总不能轻易放了这人。 “公主……”空远法师一脸不愿多言的意思。 “你们寺规要是处置不了这个人,本宫不介意代为出手管理。”祁婠伊悠悠道。 后面有一个小和尚没忍住出言提醒道:“公主逾矩了。” 寒叶寺的和尚是寻常当官的也不能随便处置的,只有圣上的圣旨才可以,这是圣上对寒叶寺的信任,也是对寒叶寺规矩的信任。 “本宫要处置一个人,从来不必管规矩是什么?”祁婠伊一个眼刀过去,方才说话的小和尚立即噤声了。 “罚一百棍,赶下山去。”梵珈回答道。 祁婠伊听了之后这才满意,任那一行人走了。 院子里的人都走完了,就剩下祁婠伊和梵珈两个,祁婠伊还记着他方才说出那句话的冷漠,不愿与他说话,直接扭头离开了。 “去哪里?”梵珈在祁婠伊身后皱眉问道。 “浮屠塔,到了抄经时候了,高僧忘了?”祁婠伊冷淡问道,却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一个人在见面将步子走得极快,说那一句话像是只为了嘲讽一下梵珈一般。 梵珈站在后面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明白祁婠伊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只以为她是还气着方才静文的话,也不多言,静静跟了上去。 却不想,整个上午,祁婠伊都没有多同他说一句话,梵珈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的,可能是不习惯吧,觉得公主话突然变少了他还有几分不适应。 不过他原本便不是多话的人,也便没有多言。 两人好不容易破冰的关系又重 分卷阅读48 新结上了一层厚冰,上头还覆了一层雪。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次日,依旧如此,两人在昨日相遇的那个地方又遇见了,梵珈率先出声问道:“昨日在这里救什么花?” 祁婠伊会有看他,不大想回答的样子,她现在其实能够意识到昨日自己的怒火太过,如果是原来的自己,她至多会不放过静文,而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他人。 可是她太生气了,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每每记起梵珈那句话便让她觉得意难平,就好像,只处置了一个静文,还有万千个像静文这样的和尚,他们静心修佛,将旁的事情都当做是烦扰他们的俗事,不愿碰,也不会去碰。 这让她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为个和尚生闷气,分明她要什么就有什么。 祁婠伊看向立在一旁的梵珈,其实也不是。 她指着地上还有残雪的那一处露出来的泥土道:“这里昨日生出了一根嫩芽,我觉得以后能够开出花来,怕它生在就被冻死了,所以便将那花挖了出来,移到了我的房间里头种着。” 梵珈看向地上,这一处是特地铺出来的石子路,路边用石砖将花木景色拦着,而祁婠伊挖出来的那一朵植株,正是生在石头和石砖之间的缝隙中。 梵珈笑了笑:“盲龟浮木,公主可悟了。” 祁婠伊看他:“盲龟浮木,是何意思?” “人身极为难得,如大海盲龟,百年一现,有浮轭木有孔,在海上随风飘动,当盲龟浮出水面,其颈正好穿入孔中。这种机会少之又少,佛以此比喻人身难得。盲龟浮木难求,此狭处逢生又何尝不是。” “生已是如此之难,却还要面对如此多的磨难风雪,高僧,佛教既是讲究四大皆空,岂不是早将生死看淡?” “自然不是。”梵珈解释道,“佛经中讲,从恶趣死,生恶趣者多,如大地土;从恶趣死,生善趣者少,如爪上土。能修得人身,早已是上上之幸,岂有不珍惜宝贵之理。” “不过。”梵珈又迟疑道,“有些人生在人世间,有些堕入三恶道,未尝不都是尽善的结果。” 祁婠伊明白梵珈这是在隐喻自己将植株挖走了,她笑道:“那植株生在夹缝之路,上有风雪,路有来人,高僧以为,它留在这里能活多久?” “万事自有定法,它能从此处生出,也会在此处活下去。”梵珈道。 “你是说我做错了?”祁婠伊紧盯着梵珈的眼睛问道。 梵珈摇头:“公主将其挖走,也是其命中一环。” “那你为何还要说那一句话?”祁婠伊又问道。 “什么话?”梵珈茫然。 “你说海棠不该来。”祁婠伊道,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看向那处已经空了的细缝。 “她本就不该来。”梵珈固执道。 眼见着祁婠伊就要生气,梵珈才将自己的解释说出来:“贫僧并非是怪她错来,而是,当一个人还以自己出家人的身份犯禁的时候,她就已经新错了人。” “你是说……” “倘若他心有那女子,就该提前回来领罚下山,堂堂正正地同那女子在一起,倘若他心中没有,那么从一开始便不该同那女子又纠缠。所以她已然该知道结果的。” 祁婠伊愣了一愣,问道:“那你为何昨日不说?” 梵珈皱眉,摇了摇头,道:“不好。” 祁婠伊知道他说的是背后议论旁人不好,她挑眉笑道:“那为何现在又说了?” 梵珈无奈地看了祁婠伊一眼,没有再说话。 可祁婠伊却觉得自己心中冒出丝丝甜意,她追问道:“那此事若是高僧,你会如何?” 梵珈眉头又重新皱起,手上紧紧捻着那串佛珠,声音清冷:“贫僧是佛子,此事不会发生在贫僧身上。” “那万一呢?”祁婠伊觉得方才的甜意又全都没了,仍是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这个万一。”梵珈拧眉道。 祁婠伊想说佛子怎么了,佛子就不是人了么,可是观梵珈的表情,她又什么都没有说,清规戒律森严,对于佛子更是,他对自己要求亦是如此,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发生呢。 她不知道这种失落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了脚。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在浮屠塔七重了,梵珈站在自己不远处抄经,她手中握着笔却迟迟落不下去,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高僧,你是什么时候入寺的?”祁婠伊问道。 梵珈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突然记起来这是祁婠伊之前问过的问题,不过那会儿她问得如玩笑一般,他也没有回答,这会儿突然提起来,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记不清了,大约是自小就在这里长大的。” “哦。”祁婠伊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只是随便问了一个问题的样子。 祁婠伊埋头抄经的时候,见 分卷阅读49 梵珈转身离开了,问了一声,才知道他是去藏经阁了,祁婠伊记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藏经阁了,每日在这里抄经就已经够了,若是再想要看些什么,佛塔底下也有,藏经阁这个她一开始还算喜欢的地方倒是逐渐被她忘却了。 还有那一本《说佛》,第一卷已经看完了,她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取一下第二卷。 想到这里,祁婠伊跟上了梵珈的步子,也去了藏经阁,梵珈见她跟了上来,转头问道:“公主也要去取什么经书吗?” “我前些日子寻了一本有趣的书,看了一些,还未看完,现在正好去取后面几卷。”祁婠伊答道。 其实那本《说佛》里面很多都是释迦佛的故事,她发现自己抄的《华严经》讲的是释迦佛,梵珈之前抄的《金刚经》也是这样,加上那释迦佛好似还与梵珈有些关系,她便更多了些好奇,想要知道后面的故事了。 梵珈见到她拿的是《说佛》的时候,目光也有几分犹豫,但到底也没有说什么,任祁婠伊将后面几卷带了回来。 祁婠伊一边看一边给梵珈念:“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迦毗罗卫国,有一日,王后摩耶夫人在睡眠之际,梦见一头白象腾空而来,从右肋进入自己身体,她顿时觉得体安快乐,如服甘露,反视自身如日月光照。摩耶夫人自梦白象受孕后,百病不染,身体十分健康。直到有一日,明星现与天上,佛降世。”(注1) “王子刚生下来就能说话,无人扶持即能行走。他身上能够发出光明,目光可视四方,举足行了七步,每步地上都出现一朵莲花。一时间,香风四散,花雨缤纷,仙乐和奏,诸天神人齐声赞颂。”(注2) “王子名叫悉达多,生为富贵王子,却自小心怀善心。” …… 祁婠伊念着念着便摔了书,不愿再看了,甚至连佛经也不抄了。 梵珈抬眼看她,不知是闹了什么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佛经中梦象受孕的故事。 注2:佛经中七步生莲的故事。 非著名佛家野史介绍:《说佛》 作者:司古 内容:瞎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书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tt怪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佛印 祁婠伊不说话,梵珈便自顾将那本书拿了起来, 这扫了一眼后面的内容, 这才明白了原由。 那本说佛后面写着,悉达多不为六欲享乐所打动, 向家人请辞出家,家人不同意, 后来悉达多王子夜别家人, 乘车离开了, 而那悉达多王子,原是有妻儿的。 梵珈将祁婠伊扔在一旁的《说佛》合了起来,放在一旁, 没有说话。 祁婠伊却像是不愿就这么简单揭过一般, 目光直盯着梵珈问道:“你们修佛之人都这么无情吗?” 梵珈摇了摇头。 祁婠伊冷笑了一声:“是啊, 在你们眼中, 这是为了大道,算不得无情的。” 梵珈没有说,出家之人, 斩断七情六欲是最为常见的,可面对那一双清澈的双眼, 他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些故事导致她抄写《华严经》的时候都带着些怨念。 梵珈见她恨不得用笔将竹简洇出一块墨迹来,也不免无奈, 在这个时候梵珈才意识到自己的词穷,他通晓佛理,明白大道, 却劝不了一个身在红尘中的女子放下这一切,这原本与他的观念的便是冲突的。 祁婠伊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迁怒了梵珈,可她心中别扭,不会同人道歉,只老老实实开始抄经,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那一本《说佛》上,她自打合上了那一本书之后便再也没有翻开过,打算出了佛塔便将其放回藏经阁中。 就在梵珈还有些迟疑的时候,突然听到祁婠伊问道:“高僧的家人还在吗?” 祁婠伊问完这个问题便后悔了,能够在寒叶寺中留着的都是看破了红尘的,其中一部分是辞别家人来的,还有一部分便是在这世上已然没有了亲人的,他若是前一种情况,说出来自己不高兴,他若是后一种,祁婠伊又怕他不高兴。 当然,祁婠伊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是想多了,他说他已经四大皆空,又怎么会为这些事情难过。 不过,出乎祁婠伊意料的是,梵珈并没有立即回答自己,像之前几次问他的小时候一样,他又露出了犹豫的表情,祁婠伊注意到,梵珈额上的佛印鲜红,似乎是佛塔灯火的缘故,让她恍惚觉着那颗极小的朱砂痣在发着红光。 这种错觉很快消散,梵珈看着那边的舍利子笑了笑,目光温和,道:“不记得了。” 祁婠伊总觉得这件事不像梵珈说的那样简单,可是梵珈说的又好像不是假话,而且她分明在梵珈眼中看到了意思痛苦纠结,这样的情绪在旁人眼中出现很正常,可若那人是梵珈,便不怎么正常了。 祁婠伊思绪万千,可没有将这些说出来 分卷阅读50 ,只是笑了笑道:“高僧早已斩断前尘,如今记不起来倒也算是好事。” 梵珈额上的朱砂痣又恢复了寻常样子,可方才看到诡异的祁婠伊现在已经不觉得那只是个简单的痣了。 祁婠伊怀着复杂的心思低头抄写佛经,现在她已经能够熟悉地抄录佛经了,《华严经》已然抄了二十卷完,习惯了这种生活,她便不觉得这样痛苦。 次日离了浮屠塔,祁婠伊便直接去了方丈院,寒叶寺的方丈祁婠伊只在刚来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而此次过来,她为的也不是自己的事情。 祁婠伊被带进了方丈院理由,这里不大,祁婠伊也没有进里屋,就在院外候着。 等了一会儿,方丈从里屋出来了,身上还穿着和头一次见面相像的红色袈裟,祁婠伊一见这个颜色便想起了梵珈,方丈问道:“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祁婠伊抬眼看方丈,这个深受父皇尊敬的国师看起来无比睿智,又好似藏着深沉的心思,祁婠伊直接开口道:“我觉得梵珈高僧额上的朱砂痣有些奇怪,所以想来问一问方丈。” 方丈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对她不了解这件事情觉得奇怪,又好像了然她不懂得其中意思,良久,方丈才道:“梵珈是佛子,他额上的朱砂痣乃是佛印,自然不同。” “可是我觉得……”祁婠伊咽了一口口水顿了顿道,“那佛印会发光。” 方丈笑了笑:“当年释迦佛自落地便周身明亮,那佛印是他留下的一滴血,自然也可以发光。” 祁婠伊觉得方丈这个说法有些扯,可想到今日所见又觉得大概是真的,她姑且将这个问题略过:“那梵珈他父亲也是佛子吗?” 祁婠伊没有想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方丈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他似有些不愿言说的原由,祁婠伊见状正要摆手说自己不问了,可由按捺不下自己的好奇心,在这犹豫之间,方丈已经开口了:“是。” 祁婠伊很快便发现了矛盾,她皱眉道:“可是出家之人不是有戒律吗?难不成这佛子还有例外?”祁婠伊从前不好听民间传言,若是听了一定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实在是荒唐至极。 只见方丈苦笑了一声:“出家之人是有戒律,佛子也确实有例外,不过不是可以成亲,而是……” 方丈的话还没有说完,方丈院中便进来了一个小沙弥打断了他的话:“方丈,皇宫中来人了。” 小沙弥似乎是才看到祁婠伊也在这儿,朝她那边看了一眼道:“正好公主也在这儿,小僧已经找了人去院里找公主了,皇宫中来人看望公主了。” 祁婠伊闻言面上一喜:“是谁来了?” “回公主,是贤王。”小沙弥道。 “大哥回来了!”祁婠伊高兴道。 “是,还有宣城公主和宋公子、辛二公子也来了。”小沙弥继续道。 寒叶寺的正殿供奉着与佛像金身,在那里见面不大好,所以几人在正殿磕头奉香之后被接到了一旁的侧殿中。 听到宣城公主的时候祁婠伊脸色便有些不好了,她这个妹妹还知道来看自己,当真是可喜可贺。 又喜又贺的祁婠伊去了侧殿,先叫了一声大哥,而后便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宣城公主身上,不冷不热道:“劳烦妹妹了,这么大老远的还特地爬上佛梯来看我,当真是辛苦。” 祁婠伊料定宣城公主来之前不知道还有佛梯这一茬,她跟着几个男子一同上来,他们都体力好,唯一一个可能会关心宣城的祁照临知道自己祁婠伊是被她害的定然不会理她,另外两个就更不必说了。 恐怕来的路上宣城公主也没有歇过几次脚,此时一向明媚的脸色有些惨白,祁婠伊看着便好笑。 可她受不得祁婠伊的话,呛声道:“是辛苦,姐姐在宫中娇生惯养的,来的那日还下了大雪,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住嘴!”是祁照临的声音。 宣城公主不敢违背祁照临的命令,只能不情愿地住了嘴。 祁婠伊瞥了她一眼,没有再与她多话的意思,朝祁照临殷切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等祁照临说话,便听宋峥抢话道:“昨儿个回来的,一听我们大公主被流放了,府邸都没来得及回,今儿个都赶过来了,公主感觉如何?” 祁婠伊瞪了宋峥一眼,祁照临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来对祁婠伊道:“瘦了。” 祁婠伊原本不觉得委屈,可听到自家哥哥这么一说,便觉得委屈了。 一委屈眼眶便有些红,可她又不是个爱在人前落泪的性子,正想要转身躲过,便听见一直没有说话的辛苏安道:“行了,别在这里说话了,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 几人觉得有理,便出了侧殿,去了祁婠伊的住处,来的都是男子进里屋不大合适,便都在外屋停了下来,祁婠伊一面命宫人去倒茶,一面又问祁照临这些日子如何,又问父皇母后可还好,最后又问道:“大哥既然回来了,那 分卷阅读51 我薛离哥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回来了,也是昨儿个回来的,不过他身上伤重,便没让他过来看你。”祁照临道,说着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辛苏安,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怎么,想念你薛离哥哥了?” 祁婠伊似是没有听出来他话中含义,点头道:“薛离哥哥一出去打仗就是几个月,出生入死的,还带一身伤,自然是想的。” 辛苏安闻言脸色变了变,不过他一向温和,这时候也依旧保持着风度,当即收敛了表情。 一旁宋峥闻言笑道:“你薛离哥哥可是一点儿都不想你,听说你被罚了,还附和地点了个头,说是该给你点儿教训了。” 祁婠伊闻言鼓了股腮帮子:“那不想了。” 几人听见她这口是心非的话都乐了,祁照临指着她的脑袋笑道:“个没良心的。” 小叙一番之后,宋峥才收敛了玩笑的表情,严肃道:“杀那农妇的人已经查到了。” 祁婠伊闻言猛然抬头,她在这儿修心了这么些日子,险些忘记了,自己被罚到这里,有一大部分原因便是有人害了农妇,可她却正好出现在了那里,也是整个事件的起源。 作者有话要说:  30不更,31晚点更,别等嗷~ ☆、真凶 “是谁?”祁婠伊问道,她原以为自己有一日要知道这个人的时候必得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疾的, 却不想自己会用这样平静的声音问出来。 她说这话的表情让宋峥惊了一会儿, 才回答道:“是赵煦那个王八羔子!” 祁婠伊表情冷了一瞬。 宋峥也觉得正常,继续道:“当时知道那农户找上门来了, 赵煦担心事情败露,便直接派人了那农户家中, 农妇也是他杀的。”宋峥咬着牙道, “那个混账当真是没有半点脑子, 出了事情只想着毁尸灭迹,谁知道正赶上辛苏安去了,后面就……” 祁婠伊点了点头, 以示自己知道了。 他说完, 见祁婠伊脸色不大好, 又看了一旁脸上尽是担心的辛苏安一眼, 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不过你放心,你薛离哥哥已经帮你出过气了,狠狠收拾了那混账一顿, 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那我薛离哥哥没事吧?”祁婠伊关心道。 辛苏安闻言朝宋峥那边看了一眼,情绪淡淡, 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来。 宋峥摸了摸鼻子道:“赵煦是个没用的,薛离一动手他就怂了, 打得是挺惨的,就是圣上动了怒。”他说着又看了一眼祁婠伊的表情,“不过你放心, 他这次是打了胜仗回来的,再加上皇上对他的重视,至多就是骂他两句,反正他脸皮厚,又不怕骂。” 祁婠伊这么一想倒是放心了不少。 并非是因为薛离脸皮厚,而是知道以父皇对薛离的纵容程度,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你也少说两句。”祁照临在一旁道,警告性地看了宋峥一眼,“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担心,父皇已经将赵煦打了板子禁足在家中了,再加上薛离那一顿打,有他好受的。现下要紧的是你,你放心,大哥不会放任你留在这里的,此番回去便去跟父皇母后求情,他们从来疼你,也一定不会忍心。” 其实他来之前已经求过了,只是皇上皇后根本就没有答应,他只怕说出来惹祁婠伊不开心,这才将这些瞒了。 祁婠伊点了点头,对于这件事情不大在意。 她原本是很想要赶紧离开寒叶寺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现在适应了,或是别的,她竟有些不大乐意回宫,好像呆在山中晨钟暮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祁照临不知道她此时想法,只觉得一隔几个月,自己一向娇气爱闹腾的妹妹话便少了,他问道:“在这里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可有人欺负你?” 祁婠伊想了想,摇了摇头。 宋峥在一旁一脸沉重道:“还是得好好查查。” 祁婠伊下意识便想到了梵珈,顿时如同被踩了小辫子似的心虚了起来,横眉道:“查什么?” 宋峥指着她的脸道:“在寒叶寺住了几日,都住傻了,怎么还傻笑起来了?”他挑着眉道,一副祁婠伊脑子坏掉了的表情。 祁婠伊这才反应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抓茶杯扔宋峥,宋峥忙朝一旁一躲,笑嘻嘻道:“现在看来还没傻。” 祁婠伊将已经空了的茶杯朝宋峥那边扔了过去,宋峥稳稳接住,还洋洋得意地举着那个茶杯在祁婠伊眼前晃来晃去。 祁照临看着一见面就开始闹的两人,温和一笑,笑得颇为无奈,看着祁婠伊的目光却是全然宠溺的。 祁婠伊看着宋峥张扬得意的样子就来气,她朝站在那边的辛苏安使了一个眼神,辛苏安立即心领神会,在宋峥正打算将茶杯放回去的时候趁其不备从后面夺走。 而就在这个时候,祁婠伊朝宋峥那边过去,飞快地抢过他手中的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这一番动作快到等宋峥反应过来的时候,祁婠伊已经手 分卷阅读52 拿着他的扇子得意地站在他面前了。 “这么多年了,还拿这一套取胜!”宋峥不服道。 “这么多年了,你不还是上当?”祁婠伊挑眉。 “好了。”祁照临脸上全是纵容的笑意,“苏安这次也是特地向父皇请了命来这儿看你的。” 祁婠伊看向辛苏安,与祁照临一样,他脸上也是宠溺的笑容,温和有礼,她笑着道:“多谢辛二公子关心了。” “殿下客气。” 其实辛苏安和祁照临是同样温文尔雅的人,他们两人也是从小将她护到大,有什么事情都毫无原则站在自己身边的。 可就是这样相像的两个人在祁婠伊心中的印象却完全不一样,这一点祁婠伊自己也弄不明白。 若说心机城府,祁照临身为皇子,这么多年做的事情虽然没有告诉祁婠伊,可祁婠伊自己还是隐隐约约知道不少。可就算是这样,在她这里,辛苏安也仍是个深不可测的。 祁婠伊觉得自己可能凭着下意识的感觉对辛苏安有了偏见,又或许是之前宋峥的话让她从心底对辛苏安起了一层隔阂,她觉得这样不好,可还是会下意识的远离。 这让她又后知后觉的对辛苏安多了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几个月没有见祁婠伊的祁照临对这种变化感觉最为明显,他敏锐地注意到祁婠伊对辛苏安称呼的变化,问道:“怎么现在同你辛二哥哥说话这么客气了?” 祁婠伊见到连刚回来的祁照临都注意到了,心中那点儿愧疚更甚,只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现在年岁大了,不像小时候了,不能乱叫。” 祁照临颇为惊奇地看着祁婠伊,又往那边的辛苏安那里看了一眼,见辛苏安只是温和地笑了一笑,似乎对这种变化已然习惯了,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反倒是心情复杂地看着祁婠伊道:“婠伊长大了。” 祁照临这句话语气颇为感慨,一旁的宋峥也听出来了,罕见的没有接茬,祁婠伊低声应道:“总是要长大的。” 是啊,总是要长大的。 其实祁照临来之前为祁婠伊求情皇上皇后没有同意之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勤政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他原以为是因为此事涉及人名,父皇想要安顿人心,好好给妹妹一个教训。 可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件事情的始末,早在祁婠伊去寒叶寺的第二日就已经查清楚了。 父皇和母后说,特地将祁婠伊送到这里来,是想要她在此学习一些佛理。而且寒叶寺是个不认身份、不认钱财的地方,也好磨一磨她平时嚣张跋扈的脾气,免得那一日再吃了大亏。 祁照临自然知道父皇母后说的有理,可看着眼前这个妹妹变得懂事了些,他又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其实祁婠伊根本就没有必要学会懂事,她是自小被父皇宠大的,是那种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那种宠爱。 以后也会有他在,不会有人让她受委屈的。 想她长大,又不想她真的长大。 祁照临安慰性的摸了摸祁婠伊的头发,祁婠伊很久没有见到祁照临了,见他如此举动只以为他是想念自己了,便顺从地待在祁照临的手掌心下。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那边已经送了饭过来,即便是早知道了今日过来的几位都是贵客,可送来的斋饭还是与平常无异。 别说是祁照临和辛苏安,就是宋峥,看到的时候都愣了一愣。 而他们眼前,祁婠伊还在笑着跟他们解释道:“寺院里平日里的饭菜都是这样的,和皇宫中的膳食相比是差了些,但是毕竟是寺院,吃不得荤,大哥你们凑合吃一吃。” 宋峥目惊口呆,什么叫只是差了些?这话要是让御膳房的御厨们听到了,只怕要一个一个告老还乡了。 而辛苏安眼中满是疼惜,祁婠伊朝对面看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又很快地将目光缩了回来。 宋峥吃了一口几乎没什么味道的青菜,抬头一脸严肃地对祁婠伊道:“要不还是回宫吧,就说公主需要看看太医了。不只脑子傻了,而且舌头了出了问……” “宋峥!”祁婠伊一脸恼火地瞪着他,“你不愿意吃就饿着,寒叶寺的斋饭旁人吃得,你吃怎么还委屈了你还?” 宋峥默默又将筷子重新拿起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委屈,不委屈,委屈的是寒叶寺。” 祁照临听着他这半调侃半抱怨的话,笑了声:“好好用饭。” 这才安宁了下来。 两人这一番斗嘴,成功地使得饭桌上弥漫的心疼、震惊、还有别的气氛消散,祁婠伊也乐得好好吃了一顿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顿饭的时候,宣城公主竟罕见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祁婠伊想着可能是因为祁照临在,祁嫣容刚被训过,更不敢造次。 只是她虽然没有多话,也没有吃多少。 这一顿饭结束,吃得最多的竟然是以往最娇气的祁婠伊和方才抱怨最多的宋峥。 剩下的祁嫣容是因为真的吃 分卷阅读53 不下,而祁照临和辛苏安是心疼得吃不下。 见到祁婠伊在这里受苦,气也气够了,哪里还来得胃口吃东西呢。 祁照临眼观鼻鼻观心将这些都记在心中,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9 23:56:02~20200331 23:5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酸甜甜的橙子 33瓶;作业rbq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入定 祁婠伊原本以为几人只是来看她一眼,毕竟寒叶寺偏远, 留不了多长时间, 便又要回去。 却不想,他们是打算在这里住下的。 祁嫣容跟这个过来不过是想要来看一眼祁婠伊在这里受了多少苦, 再好好嘲讽她一顿。来的路上已经够辛苦的了,寒叶寺的房间和饭菜她也见到了, 真是半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可是祁照临发了话, 她总不能自己回去, 想到这里,祁嫣容有些气闷,早知道要在这里留一晚上就不该跟过来的。 宣城公主心情不大好, 便谁也没理, 自己出门去了。 房间内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料定这是在寒叶寺中, 不会出什么问题,也由着她去了。 祁婠伊见祁嫣容走了才对祁照临道:“大哥怎么还将宣城带了过来?”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满,她在祁照临面前撒娇惯了的, 祁照临见她这副表情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怎么,你还怕她不成?”祁照临笑着道。 “那倒也不是, 就是见到她了,心里不怎么痛快。”祁婠伊一直没怎么将祁嫣容放在眼中, 再说“怕”这个字,在她这里就从来没有过,祁婠伊觉得大哥这是在故意调侃自己。 “我们来的时候她求着皇上要跟过来的, 祁照临没法拒绝,便任她跟着来了。”宋峥在一旁道。 祁婠伊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寺中来人带他们几个去各自的房间,祁婠伊也只是同他们几人一起用了午饭,后面要做的事情半点没有耽搁,见他们都去各自住处了,她也出门往了无殿那边去了。 谁知道才走到殿前,便远远望见祁嫣容正在和梵珈说话,他们距离祁婠伊有些远,她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见她那个从来眼高于顶的皇妹竟然对梵珈笑得算是温和有礼。 梵珈脸上是什么情绪祁婠伊看不出来,他脸上也很少有旁的表情,感受不到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已经是难得了。 祁婠伊眯了眯眼,朝两人跟前走去,先朝祁嫣容那边看了一眼,才勾了勾嘴角,懒洋洋地对梵珈道:“高僧,是时候去禅林了吧?” 熟悉祁婠伊的人都知道,她这是生了气的语气,虽然说话是似笑非笑的,可这才正说明她心中盛怒不已。 祁婠伊话一说出口也意识到了自己此时情绪不大对,她不知道这是为何,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紧紧箍住自己的心脏,又有另一种思绪要从中破开,两种情绪纠结缠绕,将她困于其中。 最终,祁婠伊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为,自己不大喜欢的妹妹和自己从前不大喜欢的和尚站在了一起,所以她不怎么高兴。 祁婠伊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要么是大张旗鼓的生气,要么是不干不远的别扭,从来没有这种似喜非喜的表情。 梵珈看着她的表情变化,眉心好似动了动,像是在惊奇祁婠伊此时的表情,然后又什么都没有说,合掌朝两人告辞。 祁嫣容见状还回了一礼:“那就下次见了,禅师。” 什么下次见? 祁婠伊一下子眉毛便皱了起来,她望着梵珈离开的背影,狐疑地朝祁嫣容看了一眼,然后便要快步跟上去。 “方才听禅师说,姊姊还要去禅坐,当真是辛苦万分,难怪才来了这么几日便清瘦成这般模样。”祁嫣容上下将祁婠伊打量了一遍道。 如果是往日,祁婠伊一定会反击的,只是现在她却因为那一句“禅师说”愣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祁嫣容已经离开了。 祁婠伊生着闷气朝禅林去,梵珈已然闭目入定。她原本要说的话,全都被堵住了口,这些日子跟着梵珈学习,她才知道禅坐要坐在那里容易,想要入定却不容易,要想入定之后参出禅意来,更是难上加难。 梵珈大约是佛子之身天赋异禀,他从来都能凝神静气,很快入定。 此时他正闭目,枫树红叶落尽,身后只剩枯木枝干,与远处灰白天际相接,日头过去,禅林这里正对着午后的阳光,有几道树影从梵珈的前后映过。 他肌肤莹白,嘴唇极薄,棱角分明,像极了邢州上贡给宫中的白玉瓷,冰冷无暇。在这样的光照下露在外面的冷白皮肤近乎透明,给祁婠伊一种他弹指间便会消失的感觉。 她下意识伸手,去触及那具世间最 分卷阅读54 美的瓷器,想要看看他会不会消失一般。 周遭安静到她踩在地上的落叶时,发出的声音清脆。 入定的时候,常听不到周遭声音,是以这一声应该只是她自己听到了,梵珈那细长的睫毛动也不动,她动作继续,还未触到,便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梵珈双眸猛然睁开。 他这一睁眼,正好对上祁婠伊的眼睛,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深处正是幽怨与怒火交织,还有一瞬间的惊吓与迷茫,只怕他若此时眼睛不睁开,还不知道她会瞪自己到什么时候呢。 梵珈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祁婠伊没有想到梵珈会突然睁开眼睛,她看了看自己已经伸到梵珈面前的手,忙收了回来,抿着嘴不悦道:“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梵珈眼中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样入世的表情瞬间将方才那个即将腾空羽化的他拉回红尘俗世间,她有些促狭的得意。 尽管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对,可她还是笑了,那只收回去的手没有再伸出来,可眼神却比方才更加肆意了,她弯腰靠近了些梵珈,确保自己能够清晰地看着梵珈表情变化:“祁嫣容好看吗?” 梵珈的表情没有变化,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祁嫣容是谁。 祁婠伊又问了一遍:“宣城公主好看吗?” 梵珈皱眉,一本正经答道:“容貌皮囊,皆非人之本我,如衣如宅,容我而已,是以人之容貌,并无好看不好看之分,若得要论之,当观人之本我。” 祁婠伊看着眼前这个生了一副在这世间算是顶好面容的人,他却说着皮囊并非是他本身。 她很快记起,前些日子梵珈解释给自己的我执了。 祁婠伊又道:“那倘若观本我,我好看吗?” “公主于佛理颇有见解,自是好看的。”梵珈不知她为何又开始问自己了,而且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些,他的规矩法度都告诉他这于礼不合,可他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宣城公主呢?”祁婠伊又问。 “贫僧与宣城公主并不相熟,所以并不识得她好看与否。”梵珈合掌静心道,可合了掌,低了头,心似乎还是未静下来,左胸处的冲突让他思绪都罕见的乱了。 祁婠伊却因为他的回答很高兴,她很快又记起来梵珈方才分明和祁嫣容相谈甚欢,还说什么下次再见,想到这里,她眉毛又拧到了一起,想要问梵珈,又觉得这个问题问出便将自己的心思都暴露了出来,有些不愿问。 挣扎一会儿,她还是别扭发问:“你们不相熟,为何方才你们还在说话,还说下次还要见?” 梵珈却似全然没有发现她这复杂的心思,只恍然答道:“宣城公主询问了些殿下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还问了些寺里的规矩。” “你告诉她了?”祁婠伊皱眉道。 梵珈摇了摇头。 祁婠伊笑了,她还以为梵珈是个全然不懂世俗的人,以为他会将自己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现在见他摇头,她反倒觉得有几分意思。 “为什么?”祁婠伊饶有兴趣地问道。 “宣城公主既是殿下皇妹,若有要知道的,问公主便是,若是不知道,贫僧也不会说。”梵珈道,面容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祁婠伊方才问他的时候猜过,或许是因为梵珈话少,不愿与人多说,却不想他将事情看得这般清楚。 她突然觉得,他一直奉之若宝的那些佛理那些大智慧,好像用在世间寻常事上也是合理的。 梵珈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对她道:“佛从来都不是将人划开,腾空而上,而是从人本身起源,将人的智慧凝结成经法。修佛也从来不是远离人世间,而是为了普度众生。” 梵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满是耀眼的光芒。 他的目光也因此柔和。 他在说佛,祁婠伊想的,却是他本身。 她初见他时便觉得此人清冷出世,并非凡夫俗子,她原本以为他应该是冷漠的,可相处这么久之后才发现他再仁慈不过。 矛盾吗? 但他就是矛盾本身,让人爱也让人恨。 其实祁婠伊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既是普度众生,为何还要寺中高坐,诵经念佛,以佛像金身蔽目。可触及到他眼中的光芒,她没有问出口。 不过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如此,那为何她还会说下次再见这种话?”祁婠伊站得离梵珈很近,她这会儿想要逼问他,下意识紧盯着他的目光,话一说出口才意识到两人此时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梵珈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 祁婠伊一时气息有些慌乱,但是她现在若立即退回去那就太没气势了,只能故作不知将话说完。 “下月宫中祭典,会有法事在宫中举行。”梵珈快语回答道。 祁婠伊这才明白过来,往年宫中临近年关之时也会请法师作法,只是不想,今年梵珈会去。 祁婠伊陷入可惜当中,自己那个时候恐怕还不能回宫,也正 分卷阅读55 因为这会儿的思绪让她忽略了,一向说话不急不躁、有条不紊的梵珈,方才那句话竟是用极快的语速说出来,这一瞬的慌乱,祁婠伊错过了。 也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离开时,梵珈松了一口气。 祁婠伊回了住处去寻祁照临的时候,他们几人正在房间中说话,其中就属宋峥笑声最大,她远远的只听见了说什么“花青”、“喜欢”之类的。 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是宋峥正在调侃自己大哥,祁照临虽然此时面上正挂着一贯的淡笑,可祁婠伊却注意到他的耳朵红了,这说明他害羞了。 祁婠伊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忙坐在了宋峥和祁照临中间,用手撑着脑袋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问道:“什么花青?什么喜欢?我大哥喜欢花青?” 宋峥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坐在对面的辛苏安朝祁婠伊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中还带着些赞许示意她猜得没错。 宋峥见状便要与祁婠伊详细解释,祁照临立即便要去堵宋峥的嘴,宋峥忙讨饶,祁照临最终强调道:“是知己,是相互欣赏的哪一种知己。” 在场的其他人同时露出了然的表情。 祁婠伊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喜欢是什么?”手却不自觉掐紧了手心,几乎是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傻孩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呐酱桑 20瓶;Justsoso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喜欢 一听到祁婠伊突然问这个问题,在场的几人同时变了变脸色。 祁嫣容听到祁婠伊这话, 记起今日在了无殿见到祁婠伊的时候, 自己的话都那般过分了,她竟然少有的也没有反过来叱责自己。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念头, 那一瞬间的想法太快也太让人震惊,她只隐约觉得怪怪的, 又觉得实在荒谬。 最终还是宋峥先出言调侃:“怎么?我们小公主有喜欢的人了?” 祁婠伊立即梗着脖子嘴硬道:“怎么可能, 我就是随口一问。” “反正在我这儿, 大约就是花娘子水葱般的指甲,水仙曼妙的身姿,还有绛红娇滴滴的小声了。”宋峥摸了摸下巴, 颇为风流道。 念着祁婠伊和祁嫣容都是女子, 祁照临警示性地看了宋峥一眼, 宋峥也收敛了表情, 做一本正经样。 见他这般假正经的模样,祁婠伊“嗤”了一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以示鄙视。宋峥风流成性这是他们都知道的,可是他也没有个定性, 所以在祁婠伊心中,他的那种喜欢算不得喜欢, 顶多就是一时兴起罢了。 祁照临也温和地看她一眼,笑着道:“不同人的喜欢是不同的,有人折心沐火, 有人则蜻蜓点水,而有人只求心有灵犀。” 宋峥在一旁笑道:“对对对,你就是那个只求心有灵犀的。” 祁照临一笑,罕见的没有理会宋峥。 就连辛苏安也了然地在一旁笑了笑,眼神虽无宋峥一般的调侃,却也大约明白了是谁的样子。 宋峥见祁婠伊一脸不解,又道:“你还不知道呢吧,就连此次来这里之前,你大哥都已经先去将人看过了。” 祁婠伊意识到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眯着眼睛质问道:“大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心有灵犀的女子了,是花青吗?”祁婠伊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花青是哪家女子,为何我从来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呢?等我回去了,也请她到宫中坐坐,见见我未来的嫂嫂。”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宋峥和祁照临同时僵了僵,宋峥朝祁照临那边看了看,眼中还带着一种戏谑。 祁照临平淡道:“见面便罢了,有缘日后可以见到的。” 他知道祁婠伊对这种地方出身的女子是有一些偏见的,毕竟从前从未接触过,而青楼女子的名声也从来不怎么好听,他也没有打算将祁婠伊带去那里。 祁婠伊见他们两人面色古怪,也不再多问。 她觉得她会折心沐火,却怕心中那个人只会蜻蜓点水。 她皱眉良久,最终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庸人自扰,她勾了勾唇角,将方才的思绪抛之脑后。 而从一开始就注意着祁婠伊的祁嫣容更觉得奇怪了,她注意到祁婠伊与从前的不同,所以此时暗暗注意着她,见到祁婠伊这个表情的时候,她便觉得更加奇怪了。 祁婠伊从来不可一世,即便是遇到自己不懂的事情,她也能说出一套自己的理论出来,怎么会露出这般迷茫又带着些自嘲的表情呢? 或许是祁婠伊给祁嫣容的震惊太大,让她忘记了收敛自己的目光 祁婠伊循着目光来源看去,直接对上了祁嫣容探究的目光,她挑了挑眉,似是对她无声的挑衅,随后又转身,出了房门。 祁嫣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几人已经说完话了。 祁婠伊确实变了许 分卷阅读56 多,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从前,祁婠伊定然是要动怒的,即便是不发脾气,随口嘲讽她两句也是有的,怎么可能直接这样推门离开。 祁婠伊出门不久,辛苏安便跟了上来。 “我送殿下回去。”见祁婠伊转头看自己,不等她发问辛苏安便率先道。 “好。”祁婠伊点头,她没有想过此次辛苏安会特地过来这里看自己,自来了以后因为有祁照临在,也因为宋峥那个话多的一直在一旁干扰,所以他们两人一共也没有说上两句话。 辛苏安出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件白色的鹤氅,底下穿得也是素色衣裳,其实他身子也是不大好的,夜里寒凉,祁婠伊想到他多年留下的病根就觉得有些不忍。 “辛二……” “殿下……” 两人同时开口,祁婠伊弯了弯唇角,辛苏安笑得温和:“殿下先说。” “辛二哥哥想必这些日子很忙,怎么有空出来?”祁婠伊问道,到了年末,右相府应该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辛大公子无用,这些事情就全落在了辛二公子身上,所以他此时应该是最忙不过。 “再忙也不能放任殿下在这儿不来看殿下啊。”辛苏安笑着道,听到祁婠伊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很惊讶的。他努力笑得轻松,可祁婠伊却看得见他眼底的困倦,眼下乌青,眼中还有红血丝,想来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好。 “其实……”祁婠伊犹豫着想要劝辛苏安歇一歇,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打断了。 “殿下可是有喜欢的人了?”辛苏安问这话的时候看也没有看祁婠伊,而是将视线放在了前方,天色渐黑,只看得清楚远处亮着的佛塔,遥远而明亮。 他语气随意,手掌却不经意攥紧了,似是要用足了力气才能听她的答案一般,祁婠伊看不到,只能听到他声音状似轻松。 若是往日,祁婠伊一定会很快否定的,可是这一次,祁婠伊没有立即否认。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没有说话。 辛苏安指头更加用力了,手掌心都能被他掐破一般,语调还是一样的闲适,似不经意般提及:“险些忘了,殿下是有喜欢的人的,还是小时候便喜欢了,叫林如鹤来着。” 他目光漆黑,掩藏在夜色中更让人看不清深如井水的眼瞳中有着如何的波动。 祁婠伊眼中纠结缠绕,良久才应道:“对,辛二哥哥问的这话多余了,我心中早就有了一个少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喜欢旁人呢。” “说来也奇怪,那会儿分明只有六岁,见了那人便吵着闹着说要嫁给他,他似乎是被我烦得没有办法了,最后竟然应下了。就这么儿戏的一件事情,我却记到了现在。” “可能,是他的眼睛生得太漂亮了吧。” 那大概是她见过这世上最清澈的一双眼瞳。 说到这里的时候,祁婠伊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小时候那个少年的眼睛,而是梵珈,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念头要破壳而出了,却最终捻了捻手指,没有说出来。 她眼眸动了动,张口道:“辛二哥哥……” 辛苏安似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一般,停下了步子,道:“到了。”眉眼依旧温柔,同她说话也一如既往的不会大声。 祁婠伊默了默,原本要问的话没有说出来,安静地与辛苏安告别,然后回了自己的住处。 辛苏安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回了房间,待她进屋子之后,辛苏安的手才骤然松开。 他将手掌掌心向上抬至面前,纤白的掌心被掐出几道极深的红痕,手掌的主人面露苦笑,这个笑容持续了很久,久到最后,嘴角越发上扬,扬得有些过分。 最终,那嘴角垂下,辛苏安面容平淡,那双眸子里头透着冷漠,却比方才的温和更适合他的容貌,他转身,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往回走。 只是回去的路上,身边还好似还召了一个黑影,在同他低声说着些什么,直到辛苏安行至有灯光的亮处,黑影才消失不见。 回到房间之后,祁婠伊将自己衣裳换下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方才看见祁嫣容的一幕,她此番过来大概是知道了些规矩的,身上穿的是天青色大袄,领子是白灰色狐毛制的,外头是件水绿色披风,不过她进房间以后将披风脱了放在一旁。 整体而言就是素净大方,可祁婠伊却觉得不大适合她。 其实祁嫣容生得同她母妃极像,是带有柔媚的美,她若穿红色,想必会更好看。但事实上祁嫣容很少穿红色,因为她知道祁婠伊喜欢红色,也惯爱穿红的,她便作对一般,非得穿绿色。 想到这里,祁婠伊便记起了今日梵珈夸自己好看时候的样子。 她其实也不缺人夸,自小到大很多人都说她生得好看,明艳动人,她也有信心,不觉得自己会没有祁嫣容好看,只是当时下意识便觉得,好像缺了他的那一句。 直到听到他说了,她才满足了。 祁婠伊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这个高僧了,奇怪,但好像又不奇怪。她全然没有注意,自己甚至将自己 分卷阅读57 方才才提过的那个少年都抛之脑后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之前所有觉得莫名其妙的思路都打开了。 她才不是喜欢晨钟暮鼓,也并非温顺可亲,只是正好遇见了那一个人,他生自寺院,受熏香礼拜,听惯了诵经敲钟,便连带着她也不觉得烦了。 只是那人是佛子,其实这一点在祁婠伊心中并无多少牵绊,她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与那人知不知道无关,也与那人是谁无关。 怀着这样的心思,祁婠伊回房歇息。 夜里月光极好,倾泻入屋,从窗纱透到插着白梅的玉瓶上,祁婠伊眼睛没闭,看着那枝白梅,好像能闻到幽香一般。 祁婠伊翻了个身子,还是能闻到暗香,她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又转回了面向窗边的那一侧。 过了一会儿,祁婠伊下床将白梅连带玉瓶又重新移到了自己床边的柜子上。 折腾完了,这才安心睡下。 ☆、琥珀 第二日醒来之后,两个宫女照例端着木盆进来, 鸢尾在看到祁婠伊柜子上的白梅之后眼睛都瞪大了, 最后只小声地问锦葵:“是你昨儿个夜里放在那里的吗?” 锦葵茫然摇头,示意不是自己, 又半怀疑半惊讶道:“竟然没有被公主摔下来,实在是……”她憋了一会儿, 觉得实在没法儿找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震惊, 最终动了动嘴, “大难不死。” 鸢尾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不过在听到锦葵这个说法的时候还是嘴角抽了抽,猜测道:“莫非是公主这些日子适应了听着钟声与早起, 这才没有发怒。” 锦葵默默地看着鸢尾, 两人同时记起公主在皇宫中辰时起床也还是会摔东西的样子, 觉得这个猜测不大可能。 两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公主的表情, 眼中是一如从前早上醒来的漠然,眼底是满满的不耐,确定了公主起床时候脾气大这个毛病并没有改变。 祁婠伊刚睡醒的时候脾气极大, 虽然平日里脾气便算是不大好的,但好歹讲得通道理, 只有刚醒来的时候,是脾气最大的时候, 谁要是这个时候到她跟前唤她,那便是最直接的怒火发泄点。 所以两个贴身大宫女在公主刚醒来的时候,从来都是默默地立在一旁候着。 摔东西这个习惯也是后来养成的, 本来宫女们还战战兢兢的,恐怕公主起床这个坏脾气被人告了状。 不巧的是,有一日早上,皇上上朝回来,听了有新进贡的软烟罗,便念起了一向喜爱红色的顺平长公主,当即便起驾去了落霞殿。 彼时祁婠伊刚睡醒,将房中的东西摔了个碎,两个宫女听到公公通报的声音都慌了,看着还尚未彻底清醒的公主,只能尽力在门口拦住皇上。 奈何房中摔东西的声音太大,皇上当时面上一变便推门进去了,两个宫女见到皇上当时的脸色都以为要倒大霉了,谁知道才跟进去便听了皇上温声细语在哄小公主的声音。 皇上非但没有责怪公主,反倒是赏赐了公主许多上好的珍贵玉瓶。 后面跟着的一众宫人皆瞠目,进一步明白了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自那以后,顺平长公主爱玉瓶便传了出去,与之相伴的,是公主骄纵的脾气,当然,这一点没有人敢告诉公主,也不敢在宫中其他人跟前提及。 不过公主年岁渐长,脾气也较从前好上了许多,很少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了。 两个宫女回想到这些,再看看公主现在的神情,最终只能猜想,是这个玉瓶和白梅太得公主喜欢,所以她才没有直接将其摔了。 只是不知道这玉瓶还能存活几日,锦葵又用哀悼的目光看了那玉瓶一眼。 这个玉瓶前些日子一直放在窗边,公主去禅林那边回来的时候,有时会带一枝白梅回来,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公主重新放到床边,而且竟然还尚且完好地在柜子上。 直到祁婠伊梳妆好了出门去,两个宫女才松了一口气般,又将那玉瓶看了一眼,两人安静的没有说话。 祁照临一行人只在寒叶寺中留了一日,现在他们便又要离开了,祁婠伊是过了早课时候去送他们的。 几人在房间说话,当然大多是宋峥在和祁婠伊斗嘴。 到了时候,祁照临去跟方丈辞行,他们这才往外走,祁婠伊小声感叹道:“我原先还以为寒叶寺这个地方与世隔绝,谁都不让进来呢。” 辛苏安为她解疑道:“寒叶寺中本没有限制人进来的规矩,只是地界偏远,加之有佛梯阻拦,这才使得寻常百姓一般上香不会来这里。而且百年发展以来,寒叶寺也逐渐成了佛家经法孕育传播之紧要地方,也是大齐最大的佛家寺院,所以才会没有人来的。” 祁婠伊一脸惊奇地看着辛苏安,他们这些一直呆在余安城中的贵公子,还要一直在皇宫之中的人,知道的至多不过是皇上支持佛教文化,再多的便不了解了。 不想辛苏安竟知道这么多。 分卷阅读58 “而且这些年来,皇家每年有人来寒叶寺上香观看法事的。”祁照临在一旁补充道。 祁婠伊点头道:“难怪大哥你对这里这般熟悉,走在路上都不需要僧人带路。” “不只是我,你小时候也到这里来过的,只是你那时候年岁尚小,恐怕已经忘记了。”祁照临又道,随即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闭口不言了。 祁婠伊没有发现,只是听到这句话后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还来过这里,然后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来过这里的印象,大概是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很小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什么东西了。 可她回忆起后山的白梅,又觉得不对,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觉得那一处该有红梅的? 白雪红梅素衣少年,这样的记忆又是在何处发生的? 祁婠伊记不清了。 “今后每年的讲经法会,殿下若是想要再来的话,我们也可以带殿下再来。”辛苏安见他们两人皆沉默,便随口道。 祁婠伊刚要点头,便听得一旁宋峥懒洋洋道:“就只怕我们小公主以后不愿来,此次来这里纯属意外,若非有些人手伸得长,她还不至于落得如此。” 辛苏安笑着点头,一脸和气的样子。 反倒是祁婠伊气得不轻,她原本要点头的,听了宋峥的话才反应过来,这样的下意识并非她的本意,又觉得宋峥这话太过针对旁人,最后瞪了宋峥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话。 宋峥这话听着是说赵煦的,可他们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其中还有辛苏安插了一脚的缘故,所以宋峥才刻意提及。 宋峥和辛苏安都与祁照临关系不错,但是宋峥一向以来都不大喜欢辛苏安,祁婠伊一直都觉得是因为左右相之争的缘故,毕竟他们的父亲便是面和心不和的。 所以这些年来,宋峥总喜欢明里暗里挤兑辛苏安,只是可惜,辛苏安其人,除了在出身上较旁人差了一些之外,其他各个方面都是没得挑,无论是才学还是品行,都狠狠压了宋峥一头。 偏偏人还性子温和,从来不与宋峥计较。这样一番对比下来,他针对辛苏安的话更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闹脾气一样,让人无奈。 “你放心候着,大哥回去继续帮你求情,抄经便当是修心祈福了,旁的事情上面,不必苦着自己,若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来书回来,大哥为你做主。”祁照临不理宋峥,转头对祁婠伊嘱咐道。 祁婠伊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大哥若是早些来,她还真的会借大哥的势给那些和尚一番教训,只是现在已没有这番心思了。 他们两人说话间,辛苏安看到远处过去一个红色袈裟的僧人,他眸子暗了些。 几人在告别,辛苏安上前将祁婠伊的鬓发理了理,笑着道:“那辛二哥哥就等着接我们殿下回来了。” “嗯……好。”祁婠伊磕磕绊绊应道,从前辛苏安示亲近的时候也会用手轻抚她的头顶,那样的动作还可以当做是兄长之类的关心,可整理鬓发这样的举动,实在不是一个非亲的哥哥做得出来的,所以祁婠伊回答得有些迟疑。 她记起自己昨晚尚未来得及问的问题,一时间看着辛苏安便有些心情复杂。 不过好在有宋峥那个话多的打着哈哈,缓解了祁婠伊的尴尬。 寺门此时是大开的,平日里的寺门一直都是紧闭着,只有来人的时候才会打开,祁婠伊站在上面,往佛梯下面望去,仍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山下景色,只能往远处看,看到了村庄田地河流。 佛梯陡峭,祁婠伊只觉得回去的时候下佛梯更加艰难。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脑海中突然便回响起来几句话。 “那我等你,等我十八岁的时候,你要是不来,我就带人上来将你绑回去!”小女孩的声音清脆且霸道。 “将我绑回去,你是土匪吗?”少年只是懒懒睨了小女孩一眼,“佛梯那么高,你只上来一趟便不容易,下去更是难。” “那就……那就……”小女孩苦思冥想半晌,最终蹦出来一句,“那就你背我下去!”她白嫩的小指头指着少年。 少年方才的懒散不见了,琥珀色的眼瞳当中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似乎是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这种绑别人回去还要别人背的道理。 最终,少年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小女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得勾人。 祁婠伊眼波动了动,少有的陷入了迷茫。 她想起梵珈的眼瞳也是琥珀色的,她才确认了自己是喜欢梵珈的,现在便又想起了林如鹤。 她现在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那一双眼睛才对梵珈产生的好感。 毕竟,那样好看的琥珀色眼瞳,在这世上,她只见过两个人有。 送走了他们一行之后,祁婠伊照常去了浮屠塔中,自己走到了七重,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按照往常的惯例,梵珈应该已经在里头抄经了,可现在却不见他的人。 祁婠伊皱起了眉头, 分卷阅读59 坐在往常坐着的位置上开始抄经,却发现自己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又坚持着写了几句经文之后,祁婠伊抬眼看向一旁,一旁的位置上空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并非是习惯了抄经,而是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一起抄经,在抄经抄得累了的时候还能随口逗那人两句,看到那人耳根通红。 可是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她却没有了耐心。 原本试图一个人坚持在这儿抄完经文,却发现自己根本耐不住性子去看那冗长的经文。 最终,她还是将毛笔放下,出了佛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3 02:30:04~20200404 17: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057368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山 出了浮屠塔之后,祁婠伊才发现, 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找梵珈。 从一开始都是梵珈去找自己, 或者在固定的禅林、了无殿、佛塔这些地方相见,她也几乎没有在别的地方见到过梵珈。 祁婠伊记起上次自己夜里无意走到的方寸居, 她循着记忆往那边去。 走到方寸居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 她在门上敲了两下, 又唤道:“高僧在吗?” 四下安静, 没有得到回应。 祁婠伊并没有放弃,门还开着,梵珈应该就在里面。她往里面走, 越过上次留过的中庭, 里面左右全是房间, 每个都紧闭着房门, 只有正前方的门开着。 之前是夜里,看不清院落中的布置,这会儿却看得真切, 梵珈的院落装修极为朴素,中庭左右是两幅字, 上头写的是梵文,旁边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院内最打眼的便是那一小池清水, 还有旁边的芭蕉叶了。 再往里面走,祁婠伊不进门,只是在门口又叫了一遍梵珈, 仍是没有得到回应。 确定梵珈没有在这里,祁婠伊转身便要离开,转身之际,透过打开的窗牖看到了一枝惹眼的红色,她突然就走不动了。 祁婠伊眼睛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后窗距离门口的实在是算不得远,所以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是一枝红梅。 一枝在她梦中出现过的红梅。 她顿时脚下失了力气,就连方才唤梵珈的声音也没有了,只呆愣在原地。 原来她那些零星的记忆并没有错,寒叶寺中,是有红梅的。 祁婠伊从往右转,直直地往后院走去。或许是从前院往后院的路不太平坦,她走在路上的时候磕绊了几次,等绕到后院的时候,确认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这才发现,原来梵珈的住处后面也是一片空荡,和种着白梅的禅林那处一样,再往前是山崖,紧连着住处的地方,种着两棵梅树,这个时候,红梅开得正好。 红梅娇艳,暗香撩人。 这个时候的祁婠伊却没有力气欣赏,她只觉得有些荒谬。 如果她当年是在寒叶寺遇到的林如鹤,如果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祁婠伊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出了方寸居,梵珈并不在里面,祁婠伊去的下一个地方便是方丈院,既然梵珈不在浮屠塔,也不在自己的住处,那他去旁的地方了,方丈也定然会知晓。 祁婠伊在心中肯定自己的猜想,又往方丈院去了。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此时是既慌乱又带着些害怕的。 往外走的时候,祁婠伊一时失神走错了路,这才发现,梵珈的住处和禅林都是靠近后山的,如果将中间所隔的了无殿还有其他宅院空出来,那这两边可以算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了。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头一次去禅林的时候见到白梅为何会莫名觉得奇怪。 原来那些莫名都是有原因的。 祁婠伊才走到方丈院不远处,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梵珈和方丈正在说些什么。梵珈脸上带着笑意,是那种难得的轻松的笑,相反方丈脸上却是少有的愁容。 祁婠伊走近,走到梵珈跟前,竟不知道第一句话如何开口,要问他是当年那个少年吗? 而梵珈在她开口之前率先皱起了眉头,他一脸严肃看着祁婠伊:“公主此时不是应该在浮屠塔中抄经吗?” “你不在,我来找你。”祁婠伊快速回道。 在梵珈开口之前又道:“我方才去了方寸居寻你,门开着,你不在。” 梵珈点头,也明白是自己今日未按时去浮屠塔,不再追究祁婠伊,只解释道:“方才临时有事,所以出来了。” “原本是要等会儿去浮屠塔上与公主说的,既然公主现在过来了,那便现在说了吧。”梵珈眼中有一抹奇异的光泽,是之前祁婠伊在他身上不曾看到的,“贫僧要下山几日,这些日子公主一直适应得很好,在佛理之上也是极有慧根,相信今后没有贫僧在,公主 分卷阅读60 也能将《华严经》领悟透彻。” 祁婠伊一愣,连自己原本要问的话都忘记了,她慌忙之下拉着梵珈的胳膊道:“高僧若是离开了,早可和晚课怎么办?” 梵珈也没有想到,一向不耐烦自己管教的公主,此时又会用这种不舍的目光看着自己:“《华严经》贫僧已经讲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公主自己也能领会,若是不行,贫僧回来之后,也可以再给公主讲解。” “我要和你一起去。”祁婠伊果断道。 这下不用梵珈拒绝,方丈在一旁先不同意了:“公主的佛经还尚未抄完,不能擅自下山。” “那我带下山去抄。” “这……”方丈为难地看着祁婠伊,想要同她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抄录佛经,须得留在浮屠塔七重,在佛光之下抄录,才能起其祈福之用。”梵珈冷淡的一句,将祁婠伊想要跟着他的心思打断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祁婠伊并非死缠烂打的人,既然不让她一同去,那便罢了。不过几日,她留在寺里等着便是了。 “等会儿收拾好东西。”梵珈道。 “下山做什么?”祁婠伊又问。 “开坛讲经,渡人。” 祁婠伊不说话了,她之前还质疑他只高座在寺院之中,不知人间疾苦,可现在他真的去了,自己又不愿意。 “那我送你。”祁婠伊道。 梵珈点头,这一次没有拒绝她。 梵珈回房收拾了东西才离开的,还带着两个小沙弥,听说是跟着他学习中的两人。祁婠伊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在佛法上的造诣已经到了可以教化旁人了,还教了那么多人。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祁婠伊才道:“我进你院子的时候,去了里面,发现里头有两树红梅。” “是吗?贫僧不记得了,应该是从前便有的,从贫僧住在那里开始,那里便有红梅的。”梵珈回忆道,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公主喜欢?” 祁婠伊迟疑了一下,才点头道:“喜欢,我往后可以在那里折红梅吗?” “可以,门未锁,公主若是想要,进去便是了。” “高僧的俗名叫什么?”祁婠伊紧紧盯着梵珈的脸问道,那一双眼睛,其实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现在的这双眼睛冷淡了许多,似蒙着一层纱,叫人看不清楚。 梵珈的眼中露出迷茫,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记得了。” 祁婠伊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她勉强笑道:“我忘记了,之前已经问过高僧这个问题了。” “那高僧知道一个叫林如鹤的人吗?”祁婠伊攥紧了手心,太过紧张的她没有发现,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尾音都是颤的,她心中忐忑。 希望是他,又不希望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他为何还会出家,就算是彻底将自己给忘记了,那又为何还栽着那两树红梅。 不过梵珈这次只短暂的思考了一会儿便摇头:“不知道。” 眼中连半点似曾相识也没有。 祁婠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了自己心口。 其实梵珈和林如鹤除了眼睛没有任何地方相似,林如鹤大胆放肆,做什么事情都懒洋洋的,而梵珈他一心向佛,凡事都认真对待,而且林如鹤没有梵珈额上的那一颗朱砂痣。 祁婠伊在心中苦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自己这是疯魔了,只因为眼睛相像,只因为他住处有红梅,便觉得梵珈就是林如鹤了。 “怎么了?公主要找这人?”梵珈问道,他比祁婠伊高很多,两人此时并肩走着,他略微低头便能看到祁婠伊颤抖的睫毛。 原本是不该问的,可那睫毛颤得他有几分心烦,下意识便问出口了。 “是。”祁婠伊点头,没有解释为何要找那人,但声音明显低落了不少。 梵珈觉得自己更加心烦了,可这份心烦来的莫名其妙,他只能自己压下,按着心中那点儿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出现过的躁动,离开了寒叶寺。 梵珈的身影渐远,祁婠伊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方丈。 她方才刻意跟着梵珈走在前面,就是不想要方丈听到他们两人所说的话。祁婠伊虽然不在意自己喜欢的人是个和尚这件事情,可梵珈毕竟身在寒叶寺,若是叫方丈知道,定然麻烦。 她走向方丈,记起自己上一次见到方丈要问的问题还没有说完,张口想要问,却听方丈先开口道:“这还是他头一次下山,这孩子太倔。”似感叹,嫌弃中还带着一些骄傲。 祁婠伊笑着道:“高僧之前说过,自小便是在方丈身边长大的,那么他的佛法经文都是跟方丈学的?” “老衲可没有教过他自行下山渡人。”方丈不满道,“我只盼着他能安安心心地留在寒叶寺中读解经文,悟上乘之法,他却偏去求苦修行。” 话是责怪的,可他语气中还是对梵珈的亲近。 “高僧是自请离开的?”祁婠伊挑眉问道 分卷阅读61 。 “是,跪着请来的。”方丈无奈道,“从前便提过,老衲并未同意,这次不能知道怎么了,又想了起来,硬生生跪了好几个时辰,他就是觉得老衲心软。” 想起之前梵珈走路微跛的腿,她明白了,原来那日便来方丈这里求过这件事情了。 “方丈就是心软。”祁婠伊笑着道,望着远处已经看不见了的身影,“而且这又如何是苦修行?高僧这是善摄众生,齐成佛道,应是上上善事。” 方丈看了祁婠伊一眼,没有继续同她争论,若有所思地看着祁婠伊问道:“公主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思念 听方丈出口问了,祁婠伊也不遮掩, 直接道:“上次同方丈说到关于佛子的事情, 还未说完。” 方丈闻言露出略微疑惑的表情,那日见祁婠伊来问他关于佛子的事情已经够让他惊讶的了, 却不想,今日祁婠伊又来问。 方丈皱起了眉头。 “方丈可是有什么难说之处?”祁婠伊见他面露犹疑, 出声问道。 祁婠伊自小在宫中长大, 原应是见惯了尔虞我诈的, 可她一双眼瞳却格外清澈明亮,此时这样直直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便让人觉得她定然是心无旁骛的。 方丈将心中那一点点残念摒除, 才道:“佛子并非可以娶妻, 而是佛门戒律于佛子更加严苛, 而历任佛子也都对自身要求严格, 铭记着佛子身负的使命,从来不会逾越半步。” “那若是犯了错该如何?”祁婠伊眉毛一挑道,“既然有梵珈存在, 那么他父亲当年已经做破了佛门这森严的戒律,那他又如何?” 这些佛门之中的事情, 方丈没有跟祁婠伊详尽说明的打算,只道:“寻常僧人犯戒, 轻则棍罚,重则棍罚加赶出佛门。而佛子不同,佛子非但如此, 还要剥除佛子身份。” 方丈神情凛然,祁婠伊见他严肃表情也不敢轻视,却在不免在心中犯嘀咕,若那人已然贪恋红尘,破了清规戒律,连继续修行都不再在意,又怎会在意一个佛子身份。 这等想法祁婠伊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直接说出来。 祁婠伊不设防的时候,基本上是心中想着什么,那双眼睛中便能看到什么,所以方丈只看她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笑意中颇有几分祁婠伊看不懂的感慨。 方丈还是不忍要为佛子辩驳:“自古以来,佛子皆是一心向佛的,少有几个知戒犯戒的。澄耶法师生前功德无数,其妻净真法师亦是于佛法之上造诣颇高,这才勉强为佛家所容。” “净真法师?” “不错,她原本是大家小姐,也是与澄耶法师在一起之后才入了佛门的。”方丈言及此处,眉目稍松。 “可是方丈方才不是还说,佛子破戒,更为佛家所不容,是要赶出佛门还要剥除佛子身份的。为何他们非但不是,还一同入了佛门?” 方丈轻叹一声:“要想脱离,又怎会那么容易。” 祁婠伊将梵珈父母的故事前后想了一番,才对方丈道:“既然有此二人先例在,那么后来若佛子效仿,该当何如?” “后来?”方丈摇头,“不会,净真法师受戒成为比丘尼,两人虽是在一起了,却颠沛流离,这一番折腾,倒不如一开始便不在一起。不会有人想要像他们一样,也不会有一个女子再像净真法师那样。” 方丈话里话外,皆是对佛子的信任,他语气笃定得很,就好像之前那几个极少破戒的佛子都是意外。 “那可不一定。”祁婠伊小声道。 她的话方丈并没有听到,只知道她小声说了句什么。 “可是既然自古以来只有极少数的佛子破了戒,那这佛子之身又是如何流传下来的?”祁婠伊不解道,“我之前听说,佛子乃是佛以血供养的莲灯所化,莲灯被打翻,这才落入了人世间。既然是靠血脉流传,那没有了后代,该当如何?” “其实佛子之血,并非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佛子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以任何身份,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像梵珈这样与父亲同样是佛子的,才是极少数。” “那如何辨认?” 方丈笑看着祁婠伊,祁婠伊也反应了过来,便是自己一开始就觉得奇怪的佛印,那朱砂痣红得诡异,原来竟有个如此传奇的来历,她一时间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反倒是方丈,见到祁婠伊这副表情也不意外,而是一边往回走,一边絮絮道:“佛子稀少,他们天生便对佛法经文有异于常人的通透理解,他们亦是佛教中人的信仰。这也是我不愿梵珈下山苦修行的原因,他的能力,原本该做的比这更有意义才是。” 祁婠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问的太多,最终只道:“那梵珈的父母现在何处?” 其实她猜到应该是不在了,不然也不会将他一人送到这里来。而且根据祁婠伊从前看话本子的经验,这种佛子的身份,应是同一时间只有一个的。 “就在寒 分卷阅读62 叶寺中。”方丈笑着道。 祁婠伊听到此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思索片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方丈,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想要说些什么。 方丈见她这个反应便知道公主这是瞎猜了一个十分离谱的故事出来,他也不生气。径自走过通往佛塔的路,伸手往前面指了指,道:“就在这上面,公主日日都能见到。” 祁婠伊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下方丈也被她惊人的想象力气得无奈了,他对着佛塔的方向合掌道:“几月前,老衲亲自启程,前往西域将舍利子接回,澄耶法师功德无量,所化之舍利子,也能普照佛门。” 祁婠伊记起梵珈在佛塔七重时候望向舍利子的目光,柔和依恋,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西域?” “没错,他们原本都不是大齐人,梵珈亦不是,他也是被净真法师从西域送过来的。”方丈道。 “原来高僧是西域人。” 她初见的时候便觉得梵珈的五官相比较旁人更加张扬,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大齐人,眼瞳也是少见的琥珀色。 “没错,佛子在西域受到的推崇比在大齐还要多,他现在在这里,也能安心修佛了。”方丈这话听着像是在为寒叶寺辩驳,祁婠伊实在觉得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可以留住梵珈的,但一想净真法师特地将梵珈送到这里来,那么定然有她的道理。 “对了,方丈,那净真法师呢?”祁婠伊突然想到,净真法师不远万里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寒叶寺,自己夫君所化的舍利子也被带到了这里。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方丈为何说他们两人在一起太难。 原以为活着时受世俗约束便已经够难的,却不想,死后还要被规矩管辖。心是自由心,身却在人世间。 “阿弥陀佛,净真法师人在西域。”方丈微微阖目,使得祁婠伊看不清楚他此时眼中色彩。 祁婠伊不知道方丈说了这么多久,终于在这一句回答的时候加上了一句“阿弥陀佛是不是因为也终于有了一丝丝动容,反正她是想要骂一句这狗屁规矩了。 与方丈一番话后,祁婠伊有短时间的迷茫,不过这种迷茫很快便没了。 她是祁婠伊,自小到大什么都没有怕过的祁婠伊,如今一个小小的清规戒律摆在面前又如何,皇家法度她也从来没有放进过眼中。 送走了梵珈后,祁婠伊的第一件是便是去方寸居折了一枝梅花,与上一次进来仓皇失措的心情不同,现在的她平静淡然,折了两枝红梅,一枝放在梵珈中庭的桌上,一枝带回自己的房中。 有了红梅之后祁婠伊也没有将原先的白梅花移走,而是又寻了一个玉瓶将红梅摆放在了一旁。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便起身闻闻暗香,幽香抚她入眠。 梵珈说得没错,这些日子他的严格督促让她已经养成了习惯。 现在即便是他不在旁督促,她也能早起,自己去禅林中禅坐入定,在藏经阁抄经。她抄经抄得极快,原先二十卷抄了十多日,现在才几日便又抄了十卷。 她有时候还是会去洗心亭转转,坐在最后一个桌子前听老和尚讲经,与一开始的迷茫状态不同,她现在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了。 有时候还被老和尚叫起来给小沙弥们阐释一二,老和尚满意地点头,底下小沙弥们发出惊叹。 只是不会有一个人突然从后面出现叫走自己。 祁婠伊发现自己开始想念梵珈了。 那种想念细细密密,从各个方向朝她侵袭而来,是禅林里的枫叶,是浮屠塔中的灯,是纸上洇出的墨团,亦是远处洗心亭中小沙弥们跟着念经时候的梵语。 她开始在方寸居的后院中望着红梅发呆,很奇怪,有时候想起的是林如鹤,有时候想起的是梵珈。 或许她下意识的已经把他们当成了一个人。 即便是梵珈那样肯定地说过自己不认识林如鹤。 她会在抄写《华严经》的时候,再顺带看一眼梵珈默写释意的金刚经,笔停了几次,她会想梵珈抄这一句话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祁婠伊一向坦荡明朗,喜欢了便是喜欢,可她从未被思念这种磨人的情绪折磨过,软弱的情绪祁婠伊不允许自己有,可到了思念这里,它丝丝缕缕朝自己渗入,她半点抵抗不得。 这使得她有些低落。 而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第六日,梵珈回来了。 不过他并不像去时那般意气风发地回来,而是被同行的小沙弥背着回来的,彼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4 23:10:31~20200406 04: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j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土匪 他们回来的仓促,可也因为过于狼狈 分卷阅读63 所以消息传到了祁婠伊这里, 等到她赶到方寸居的时候, 那里已经站了几个禅医。 祁婠伊站得远,看不真切梵珈的脸, 只觉得面色惨白。 里头禅医在为梵珈诊治,祁婠伊不能上前看情况, 只能攥着一旁跟着梵珈一起出去的小沙弥问情况:“怎么回事?高僧他为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土匪, 他们手中带着刀, 我们虽然有几分功夫,可、可还是难以抵挡。”小沙弥说着垂下了眼眸,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祁婠伊平日里与人为善之时看着还是很好说话的, 只是此时一着急, 这么些年来身上积压的气势便瞬间显现了出来, 小沙弥原本便受到了惊吓, 再见祁婠伊这样,话都说不完了。 “静语呢?”两人说话的时候,方丈也赶过来了。 “静语他……”听到方丈提到静语的名字, 小沙弥彻底崩溃,眼眶已经红了, “他被杀了。” “怎么会?”祁婠伊声音骤然变大,“如果是土匪, 不应该都是谋财的吗?他们怎么敢……怎么会害人性命?” “我们下山原本本便没有带多少盘缠,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银两了,他们说要银两, 我们没有,还没有说两句话,他们便急了,直接开始动刀子。”小沙弥红着眼睛道。 祁婠伊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小沙弥的僧袍上是沾着血的,血迹尚未干,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她不禁往梵珈的方向看了一眼,若土匪动了杀机,那梵珈身上的伤定然不轻。 “禅师不愿伤人性命,所以我们并没有与他们缠斗的意思,只是他们穷追不舍,后来不知怎么便被激起了杀意,下手凶残,是直奔着要命来的。”小沙弥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禅师受伤以后,静语他落在后面拦住了那些人,我才拼命背着禅师地跑回来的。” “岂有此理!西山脚下,寒叶寺的人,居然会有土匪如此肆意横行,还伤人性命,老衲这便派人将此事传回城中,请陛下做主!”方丈气得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可见是实在的气愤。 只是他到底是佛教中人,不会做出带人下山寻仇这样的事情,而且佛家有身居高处,虽今受世人推崇,可到底仍是弱势,遇见了这种事情还得请皇上派兵驻扎调查。 祁婠伊听见方丈的话之后稍稍放心,父皇对佛教文明重视,此次伤的一个是佛子,另一个死的是寒叶寺中的人,父皇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人的。 小沙弥一字未描述那些人的凶狠,可祁婠伊却从他脸上的留下的伤处看了出来,她又往房内看了一眼,还是看不到梵珈人。 不过总归是有一个禅医出来说明情况了。 “禅师在明处的伤都还尚轻,唯一严重的是背后的一处刀伤,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现在昏迷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身后的那一处刀伤太深,失血过多引起的。好在送回来的及时,我们已经开好了方子,只等禅师醒来,喝上一剂汤药,再慢慢养着便是。” 方丈听闻此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禅医又感叹似的补了一句:“这些土匪下手是真黑,刀刀都往致命处去,好在禅师从前练过些武功,才能躲开一些,只是背上这道来得凶猛,应该是没来得及躲开。” 祁婠伊听得眉头一紧。 “多谢禅医。”祁婠伊朝禅医道了一句谢后便直直往房间中去了。 站在他身后的禅医却是一愣,算起来这才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可她给自己的印象却是一直仰着头的,哪怕那次生病的时候,也还是脾气不减。 不想竟能看到她为了谁这样着急慌张。 禅医将目光落在与自己一同站在后面的方丈那边,方丈了然一笑,知道公主这些日子一直是梵珈带着学习经文佛理的,也算得上是半个师父,所以有此举动方丈并不奇怪。 禅医不明白其中种种原由,他只看着那个高傲的公主低下头温柔地用帕子擦梵珈额上冒出的冷汗时的小心翼翼,再看看方丈一脸的放心。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过他到底只是禅医,也不会主动牵扯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情,只能是摇了摇头无奈地离开了。 梵珈房内,方丈在房中留了一会儿,见禅医给他诊断后开了药,确认此时只是昏睡,没有什么大事情,便寻了两个小沙弥在这儿照顾着梵珈,自己离开了。 祁婠伊不知道方丈如何能将情绪都处理得这么清,可以理性到得知梵珈身上的伤已经不会危及到性命便直接转身离开。 她只知道自己做不到,她得自己在这儿看着,这样尚且不能放心,更不论梵珈不在她眼皮子底下了。 祁婠伊见他疼得嘴唇都发白,心下慌乱得很,又唯恐手下的动作重了,碰到了他的伤处。 他只穿着中衣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这道伤痕只要再深一点点,她可能就见不到自己念了这么些日子的人了。 一想到这里,她心都揪得紧 分卷阅读64 了一些。 梵珈额上的细汗冒个不停,祁婠伊也耐心地为他擦了一次又一次,眼见着梵珈脸色愈加苍白,祁婠伊一时间放心不下来。 身后站着的禅师见祁婠伊如此,出言解释道:“禅师受了伤,又这样被送回来,失血过多加之伤口可能感染,所以此时脸色苍白都是正常的,若是严重的话,夜里可能还会高烧。” 祁婠伊闻言转身,疑惑道:“禅医还在?” 禅师:合着我在后面站了半天你完全没有看到? 祁婠伊也意识到禅师眼中的疑问,解释道:“方才那位禅医离开了,我以为你也会离开的。” 之前走的那个禅医是她生病的时候医她的和尚,而眼前这个禅医她从前并未见过,也就不识得。 禅医手中拿着个小白瓷药瓶子,对祁婠伊道:“方才开得只是内服药,这药是要外敷的。” 禅医意思很明显,祁婠伊现在在这里,他没有办法上药。 祁婠伊低头又望了梵珈一眼,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二话不说乖巧地走出了门。 禅医将梵珈的衣服拨开,找着伤处上药梵珈身上大的伤口不多,小的伤口不少,加上梵珈此时并不清醒,所以禅医要给他彻底上完药费了一番功夫。 等他推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发现祁婠伊还站在门口。 “公主怎么还在这儿?”禅医惊讶道,他在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公主早已经离开了。 祁婠伊念着梵珈还在里面,没有与禅医多说话的意思,点了点头就要进去,正好看到了禅医手上的白瓷药瓶子,停下了步子:“禅医怎么还拿着这个药瓶?” 禅医闻言也看向自己手上的药瓶,对祁婠伊解释道:“禅师这住处也没有个旁人,贫僧正要去寻一个小沙弥在这儿帮他上药。” “要给我吧,我……我找人帮高僧上药。”祁婠伊一时语快,险些说错了话。 禅医迟疑地看着祁婠伊,思考了一会儿才应下,将药瓶递给了祁婠伊:“早晚各一次,记得要提醒那上药之人千万轻些。” “我记下了。”祁婠伊接过药瓶,往梵珈床边走去。 祁婠伊走到梵珈床边的时候,才发现梵珈不停地发出呓语,她凑近些才听到,梵珈唤的是“静语”。 她伸手碰了碰梵珈的额头,热得烫人,祁婠伊想起方才禅医说过的话,神情幽怨地朝禅医那边看了一眼,还真的发了高烧。 禅医原本已经打算离开,感受到这一道情绪浓重的目光的时候,转过神来看了一眼。 便听祁婠伊问道:“高僧真的发高烧了,现在该怎么办?” “方才已经喂过药了,公主不必担心,这是正常的症状,等过会儿起了药效,烧退了便好了。” “噢。”祁婠伊应了一声,又觉得禅医的话将自己心里头的在乎全点了出来,遂辩解道,“我没有着急,我就是问问。” “贫僧知道。”禅医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却又不那么回事。 祁婠伊话一出来便后悔了,只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欲盖弥彰,最终攥着那小药瓶子回了房内,心中懊恼不已,连带着脸都微微红。 好在禅医说完话便直接离开了,不然祁婠伊更觉得不自在。 她回到梵珈床边的时候,梵珈还在说着梦话,祁婠伊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坐在一旁焦心地看着他,用碗装了水不时点在他唇边,只是梵珈一直昏迷着不曾醒来。 中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叫了名字还得人应,若是不应便叫个不停,祁婠伊只能不厌其烦地在一旁回应。 直到他突然唤了一声“公主”。 祁婠伊整个人一愣,以为是他醒了过来,忙站起身去看,却被梵珈拉住了手腕。 她动作一停,看向那只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057368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上药 梵珈的手很快便失了力气,松了开来, 祁婠伊却觉得自己手腕热得发烫。 她红着脸将梵珈方才伸在外面的手重新放回被子中, 确认梵珈方才那一句只是梦话并没有清醒之后,祁婠伊又坐回了床边的凳子上。 祁婠伊时不时试一下梵珈额上温度, 直到他彻底退烧,祁婠伊这才放心, 她舒了一口气, 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往外面看了看, 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眼见着梵珈还没有醒来的趋势,祁婠伊推门走到了门外, 招了招手将十一和十三叫了过来:“你们做近卫的, 常常会受伤吧?” 十一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祁婠伊面上一喜, 随即意识到不对, 又很快将自己笑意压下,板着脸严肃道:“那你们会给人上药包扎伤口吧?” 十一和十三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65 半刻钟后, 方寸居内。 两个平日里只知道动刀打架的近卫,小心翼翼地在给上半身赤|裸着还陷入昏迷的男子上药, 门外还时不时传来公主的声音:“你们上药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动作轻些。” 近卫十分无奈地做着自己平时不擅长做的事情, 还得听着门外公主不停歇的声音。 “他虽然昏睡过去了,但还是能够感受到疼痛的,你一定要轻一些。” 过了一会儿, 祁婠伊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一般,点名道:“十三,他并非习武之人,你一定要小心一些,要是他伤重了,等我下山你都别想再出去玩了。” 祁婠伊喊了这一句之后,里头没有人应声,她只能在门口默默等着。 其实对十一和十三她是很信任的,这两人都是跟在自己身边保护了自己很多年的。 在祁婠伊还小的时候,皇上将他们派给了祁婠伊,从那之后,他们的主子便只有祁婠伊了。这也是祁婠伊什么时候都敢让十一十三跟着的原因,十一是个话少的,十三虽然话多却从来不多嘴。 十三扶着“娇花”的身子,既不能让他感受到疼痛,还不能让他醒过来,当然,梵珈此时可以说是半昏不醒的状态。 他们两个都是从多年与人打斗中来的,一见梵珈身上的伤便觉出了不对劲,这些伤处看似凌乱,可却招招致命,寻常土匪怎么可能这样准确地找到致命处。 脖颈处,胸口,腹部,背后的伤处又深又长,却可以看出用刀之人中途转换了方向,而这一刀若要对准了,捅到前面便是梵珈的左胸处。 两人对视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十三年纪轻些,当场就要放下梵珈的身子出去跟祁婠伊说,十一将他拦住:“先上药。”声音低沉沙哑。 十一平日里很少说话,听他话最多的是十三,其次便是祁婠伊,而且祁婠伊一共也没有听过几次他说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默默藏在暗处保护祁婠伊的,没有什么大事情都跟祁婠伊没有交流的。 听了十一的话,十三朝门口看了一眼,公主正在门口来回踱步,隔着一扇门也能看得出来她有多着急。 他原本想要告诉祁婠伊的心思歇了下来,若是告诉了公主,只怕还没上药,先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其他的小伤要上药还算容易,唯有背上的伤口太深,是包扎起来的,上药之前要先将纱布解开。 十一将药瓶的瓶塞取出来,从里头取了药就要往那处撒,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吸气声。 然后他们便看见,方才让他们来上药的公主,规规矩矩地说自己站在门口等着的公主,直接推门进来了。 眼眶还红红的。 十三看向面无表情淡然地为梵珈上药的十一,公主进来之后,他动作顿也没有顿一下。 他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公主一点点将门推开,小心翼翼地在门口用手遮着眼睛往里面看的样子。他不见十一说话,还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早都察觉了。 “你早都知道了?”十三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 “猜到了。”十一勾了勾嘴唇,眼中带着些笑意。 十三目瞪口呆。 也是,自小便跟在公主身边了,虽然并没有说过几句话,可公主的性子,十一应该是最了解不过了。 十三无奈地看了祁婠伊一眼,只能提醒她道:“背上的伤势严重,公主莫要触碰,待我们上完药……”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公主伸出来的手恰恰停在离梵珈伤口不远处,不近,不远,手指还微微颤抖着,他一度以为公主要哭了。 然而并没有,公主只是指头颤抖着,红着眼眶,目光紧紧盯着梵珈那一处伤口。 不熟悉祁婠伊的人都会觉得她高傲又嚣张,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中,又好像什么都瞧不上,毕竟她得了皇上的宠爱,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敢惹她。曾经的十三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后来也只有十三和十一知道,这个表面上看着飞扬跋扈的公主背地里偷偷哭过多少次。 她在人前将头昂得高高的,从来不示弱,也从来不露怯。 可他却记得公主生辰的那日晚上,华宴过后,笙歌散尽,夜深人静,她一个人在房中哭着呜咽道:“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却还会在夜里抱怨老天不公,如果不是祁婠伊哭得太真情实感,十三都要以为她又是公主脾气犯了。 祁婠伊哭到最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房中声音停了许久,才见公主推开门,声线一如既往的高傲:“你们方才听到什么了吗?” 十三正要说话,便听见身边的十一回道:“什么也没有听到。” 十三当时看了一眼公主的脸色,她只有眼睛红红的,脸色看起来很好,若非犹豫慌乱在衣襟处落了些细粉,他就真的要以为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是假的,公主真的如眼前这样平静了。 不过听到十一回答了, 分卷阅读66 他便什么也没有说。 只见公主盯着十一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终关了门回房间去了。 在那之后,第二年的那一日,他们没有再听到那样声嘶力竭的哭声,可还是能听到房间中小声的抽泣。 十三一直没有跟祁婠伊说过,他们能够被派出来做公主的近卫,不单单的武功高强,耳力也是绝佳。 可是一想到公主可能会有的反应,十三选择了沉默,也从此对公主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十三觉得十一撒药的速度快了些,他都看到怀中抱着的梵珈眉毛蹙起了,十一还是快速地一点点上着药,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 就在他想要同十一提醒一句的时候,十一看了他一眼,眼瞳中是无波古水:“早些上完,少受些罪。” 十三惊讶于十一这一次竟然给自己解释了,一时间也没有再说话。 他只需要扶着梵珈便行了,所以在十一上药的时候,他便一会儿目光落在十一身上,一会儿落在公主身上。 公主目光有些过于热切,她收回去的那一只手一直紧紧攥在床边,十一怀疑,药要是还上不好,她那指甲能直接将被子抓破。 十三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着十一上药,等他上完了药,又将梵珈的伤口重新包扎起来,将梵珈的衣裳穿好。 而这全程,梵珈都没有醒来。 十三将梵珈放回床上,还为他盖上了被子,这才转过头来挑了挑眉问祁婠伊:“公主方才不说说了自己就站在门口不进来吗?怎么还悄悄推门进来了?” 祁婠伊扭头瞪了十三一眼,又看向一旁眼神平静的十一,记起了自己方才的保证,她小声道:“我担心高僧的伤势,白天禅医们都在,我看不到。而且门口到床的距离这么远,我什么也看不清楚的。” 是看不大清楚,只是一开始看到梵珈上半身光着的时候,她的脸还是烧热了起来,方才在门外冷静了好久才降了下来。 “对,什么都看不清,就看清楚身上的伤口了。”十三一本正经点头道。 祁婠伊又瞪了他一眼,就要将他往外赶。 十三平时也不大说话,一说话就是个嘴贫的,在这一点上比之宋峥真是不遑多让。 相比较十三,十一就很沉稳,不大说话,但办事能让人放心。他保护了祁婠伊这么多年,祁婠伊也算是养成对他的信任,至于十三为何养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十一年纪要大些。 临走之前,十一才沉着眼眸对祁婠伊道:“我们方才上药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全在要害地方,不像是一般土匪的本事。” 祁婠伊原本在帮梵珈掖被角的手一停,记起来今天白天时候禅医也说过,有些伤口若非梵珈及时躲开,只要稍微差一点,梵珈就会没有了性命。 她面色一沉:“我知道了。” 十一点了点头和十三出了门。 十三出了门才对十一道:“公主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和尚了吧?虽然她刚才没哭,可刚才那个表情简直比哭了还要难受。” 十一斜了十三一眼:“不可妄以主子。” 十三切了一声,道:“果然还是这一句,原来还指望着你能说说别的话呢。”见十一没有理自己,十三接着道,“师父当初就说过,你这人太固执,严守规矩,只认死理。” 十一没有应声,合上了眼眸,算是默认了。 “不过公主要是真的喜欢这和尚,那可有的罪受了,虽然那和尚不是一般的和尚,可公主是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说旁人,不论百姓非议,就只一个陛下便不会允许。” 十一冷冷朝十三那边看了一眼,十三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再多话了。 良久,十三小声嘀咕道:“见你今天有些反常,还以为是心情好了能多说两句呢,谁知道还是这个样子。” 而房间内,两人离开了之后,祁婠伊伸手轻轻碰了碰梵珈的脖颈,那里还留着一条红痕,这只是其中之一。 若非她方才悄悄看了一眼,到现在都不知道梵珈身后的伤口那样可怖,她吸了吸鼻子。 手从梵珈的脖颈移到了他的眉间,梵珈的双眉紧紧皱着,应该是伤口处的疼痛引起的,祁婠伊不觉手便放了上去,想要替他抚平眉间。 不知道为何,祁婠伊下意识的便没有碰他额间的那一点朱砂痣,尤其是在听了方丈讲过那佛印的来历之后,便更要避着了。 朱砂痣红得妖冶,却又像能够映照她的内心,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成精的妖,企图诱拐神佛,从此万劫不复。 她避开朱砂痣,不敢再看那处。梵珈的五官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粉薄,是凌厉带着攻击性的美。当然,他只是五官精致到了极致,不应该用美来形容的,可这便是祁婠伊见到他面容的第一印象。 此刻,梵珈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已然看不见,可祁婠伊看着他的面容仍觉得惊艳。 是那种人间极致的美人,眼睛若是睁开便会不同,那双眼睛清冷锋利,可划破世间 分卷阅读67 万物。若说闭眼的梵珈是人间极品的美人,那么睁开眼睛的他便是即将飞升离开的仙人,可望不可即。 正是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 祁婠伊动作猛地一停,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落在了梵珈的唇上。 她恍惚了一阵,这才起身去开门。 来的是是今天白天来过的禅医,身后还带着个小沙弥。 祁婠伊见到他来的时候一愣,并没有反应过来禅医为何这么晚又来了方寸居。 禅医见到祁婠伊还在也是一愣,他还以为里头待着的是今天白天他吩咐留下的那个小沙弥呢。 “禅医怎么过来了?”祁婠伊不想几人僵在门口,率先开口,往里面走去。 “白天说过要上药的,这不,带了人过来。”禅医指了指跟着自己过来的小沙弥,也是梵珈教过的众僧人中的一个。 “我已经找我的近卫帮他上过药了。” “那便好。”禅医走向梵珈床边,似是要检查他的伤口和身体状况,他一边查看,还一边问祁婠伊道,“贫僧留下的那个小沙弥呢?怎么不见了?” “我要留在这里,他留下不方便,我便让他回去了。”祁婠伊语气有几分别扭,但是禅意与她并不相熟,所以并未听出来。 禅医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公主怎么还在这儿?” 祁婠伊安静了一瞬,才低声回答道:“我担心禅医的伤势,留在这儿看着能放心一些。” 禅医并没有听出来祁婠伊方才的不自在,只以为祁婠伊是怕梵珈伤势加重,他宽慰道:“公主放心吧,禅师的伤贫僧有把握,他现在已然退烧了,最晚明天早上便能醒来,再在房间中养上几日便可大好了。何况方丈都没有担心,这要是要紧的伤,方丈指定日夜守在这里了。” 检查完梵珈的伤势,禅医更加放心了,道:“包扎得不错,只这一处的伤口可能留得久一些,旁的都不碍事。”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不过禅师这个性子,能不能在房中安心养伤还是个问题。”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祁婠伊可以想象出来,梵珈做事认真,只要人能醒来了,伤势稍微好上一些,就决计不会再躺在床上,指不定还会去禅林坐禅。 祁婠伊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都是真的。 禅医见祁婠伊在桌上锤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在和谁斗气,只问道:“那这个小沙弥?” “禅医也叫回去吧,这里有我在,你们放心吧。” 禅医看了祁婠伊一会儿,最终答应下来,带着小沙弥离开了。 祁婠伊就靠在梵珈的床边,打算将就上一晚,却不想梵珈这个时候悠悠转醒,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公主怎么在这里?” 方才她好不容易抚平的眉毛又重新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你们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还是要说下,这是个二合一章。认真脸.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画笔小新 9瓶;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幽香 梵珈面容平静,只有在看到祁婠伊出现在自己房间中的时候, 才露出了一点不满的表情。 没错, 祁婠伊看得清楚,他眼中那是对于她出现在这里的不满。 梵珈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他带着被子想要坐起来,却不想正好拉扯到了伤口, 不过这人醒来之后可比高烧后睡着了安静得多, 分明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却硬是一声都不吭,在发觉自己无法凭自己之力坐起来的时候,梵珈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原本是想要坐起来和祁婠伊说话的, 现在看来是不行。 梵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毛, 低声问道:“静语呢?” 他脑中对于今天回来时候发生的事情最后的记忆便是静语徒手拦住了那手握大刀的土匪, 还一面朝他们这边喊着:“快点上山!” 之后他便没有了意识。 祁婠伊默了一默, 连生他气的脾气也没有了,垂了垂眼眸,不大愿意看到梵珈那一双眼瞳中的黯淡色彩。 没有得到祁婠伊的回答, 梵珈便明白了,他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祁婠伊知道他可能会愧疚, 可能会担心,却没有想到梵珈会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 就要往下走,她忙上前拉住他:“你要做什么?你现在还是重伤在身!” 梵珈嘴唇抿着,绷成了一条线, 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想要下床。 “你要去找他吗?你也看看现在几点了?现在已经是子时了,山下一片漆黑,你下去什么都找不到。”祁婠伊说着冷笑一声,“不过就你这个身子,一千层的佛梯,下不下得去还是个问题,要是中途掉了下去,丢了性命,那静语当真是白死了。” 祁婠伊这话说得难听,也因为梵珈的力气实在是大,分明已经生病了,背上还有那么严重的伤,她却几乎拦不住他,说话的同时还 分卷阅读68 喘着粗气,要拦下一个梵珈实在是累得不轻。 梵珈听了话后动作停了下来,眼眸低垂,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 祁婠伊见他这般反应,也不好说什么,就静静地立在一旁劝道:“方丈已经将此事禀报给了父皇,父皇会很快派人过来彻查此事的,明日一早方丈就会派人下山去寻,你莫要着急。” “贫僧明日也要下山去。”梵珈面色沉着,语气低沉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祁婠伊险些没有气得直接在梵珈房间中摔东西:“不是,我方才说的高僧你听进去了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能下山去,别说是去找人,就是出这个房间门我都不会让你出去的。今天白天禅医才说了要让你好好在床上养着身子的……” “他是因为贫僧死的。”梵珈闭了闭眼睛,他那双一向平淡冰冷的眼瞳里头,现在存着一丝丝悲痛,虽然很少,若是放在旁人眼中几乎看不见。 可这是梵珈,是那个目中无尘、清冷绝世的梵珈,这一点情绪在他眼中出现就极为罕见。 祁婠伊原本还想要说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这个人实在固执,果然是将这件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才会如此。 虽然他们一同下山,可路遇土匪与梵珈无关,静语也并不是为保护与梵珈而死的,梵珈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险些丧命,这件事情只是那些土匪的错。 祁婠伊自己都能够想通的事情,她不觉得梵珈这个从来聪慧通透的佛子会连这么一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只觉得他大抵是当局者迷,接受不了静语离开的噩耗,才会这般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这与你无关,你也是……” “那些土匪是冲着贫僧来的。”梵珈打断祁婠伊的话,有些沉重道。 他声音微微颤抖,虽然闭了眼,可祁婠伊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愧疚与悲伤。 “怎么会?”祁婠伊下意识疑问道。 其实梵珈的话她早已经有了猜测,就在禅医和十一都提到梵珈身上的伤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听到梵珈自己开口说了,其实她心中是更加确定了,可注意到梵珈此时的心情,祁婠伊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他们虽然装作土匪的样子,却与寻常土匪不同,寻常的土匪皆是为财,少见些的是为寻仇,可他们都不是。”梵珈面容冷静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他们并非是一般的土匪,他们眼中没有贪婪也没有仇恨,他们只是想要贫僧的命。” 祁婠伊手指骤然一紧,显然,梵珈的说法已经说服了她。 “那你今日先好好歇息,明日与方丈商议过再说。”祁婠伊松了口。 梵珈也因为她方才的话没有固执地非得现在就出去。 祁婠伊正打算坐回梵珈的床边,便见他看着自己,眼中还带着一些同他方才刚醒来时相像的不满的情绪。 祁婠伊就直直地看着梵珈,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了,可她还是故作不知的样子,等着梵珈的话。 “时候不早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梵珈说话的时候目光仍是与往常一样陈恳地看着祁婠伊,或许是与他相处时间久了,所以祁婠伊才能将他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中的情绪猜测得那样准确。 梵珈眼中是有方才的那一点不满,但如果再加上他微微泛红的耳根,或许就不叫做不满,而是有几分窘迫。 祁婠伊大抵猜到了,梵珈方才醒来时在房间中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熟悉的小沙弥的身影,只有一个祁婠伊,他便已经有这种情绪了。 祁婠伊猜测他是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裳换过了,应该也能感受到伤处的药,所以才会这样。 祁婠伊见他虽然竭力地做出面容平静的模样,却抑制不住耳根的发红,她突然就起了要逗一逗梵珈的心思。 祁婠伊目光朝梵珈身上的被子一扫,故意笑道:“高僧怕什么?你身上的衣裳和药都换了,还怕我在这儿住上一晚不成?” 梵珈闻言直直地看向祁婠伊,眉毛皱得更紧了,手上还攥着方才的被子,却不像是被她欺负了的样子,分明已经已经他已经因为祁婠伊的话从耳根红到了脖子,眉眼之间却依旧凛然。 祁婠伊作势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直接放在梵珈肩膀上,其实她原本是想要将梵珈扶着躺在床上的,只是梵珈这个经不得逗的性子让祁婠伊起了玩心,她故意靠近梵珈已经通红的耳根,低声道:“高僧,该安寝了。” 她朝他靠近的时候,身上的幽香强势地朝他袭来,将他整个人都裹在幻象虚弥当中,他一瞬间慌了神。 祁婠伊说话的时候,嘴唇距离梵珈的脖颈极近,他几乎能够感受到祁婠伊的气息洒落在他裸露在外面的几乎上,那一处开始泛起了阵阵酥麻。 好像,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触碰到那一片温软。 她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重复开来,婉转勾人,他骤然脑中炸开,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脸上烧得通红,良久,才像是 分卷阅读69 沉溺在深水中的人,突然醒悟过来,猛然地往后一躲,想要避开祁婠伊。 祁婠伊原本手按在梵珈的肩膀上面,因为他这一躲,手没有按稳,往下滑了下去,触及到一边潮湿,祁婠伊另一个胳膊撑着,与梵珈的身子隔了一段距离停留住。 梵珈也因为方才的冲力朝后倒去,但因为他背部上伤口,他也本能地用一只手在后面撑着。 两人此时分明姿态暧昧,梵珈方才好容易清醒过来的心又重新沉溺了下去。 却只见祁婠伊手骤然收了回来,扶着梵珈的身子好不让他倒下去。 梵珈有一瞬间失了神志,他只见祁婠伊的脸上升起了一层薄怒,然后便见她用和寻常一样的声音教训道:“方才做出那样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不疼呢?背后的伤口都扯开了!” 祁婠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梵珈,目光注意在梵珈背后的伤处。 他中衣是白色的,此时已经被血浸透,祁婠伊方才手碰到的潮湿,便是他背后的血迹,她方才是看到了他背后的伤口有多严重的,是以对梵珈方才的动作更生气。 全心关注着梵珈背后的伤口,让祁婠伊没有注意到梵珈此时的异常。如果她能够仔细看一眼梵珈的脸,一定会惊奇,她一直以为梵珈不会有什么情绪的脸上,现在正挂着薄红,眼神中还有几分迷茫。 “你现在先好好歇着,明天以后再考虑出去的事情。”祁婠伊此时生着气,自然是忽略了梵珈的反应。 她沉着脸想要将梵珈的衣裳扒开,又觉得于礼不合,最终只能沉着声音将十一喊了进来。 十一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多问,直接便在一旁取了药,走到了梵珈的身边。 祁婠伊见他这样,便知道方才房间内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一时间也有些脸红,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去。 便听得十一看了她一眼道:“公主便在里面候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很晚,别等。 感谢在20200408 23:44:51~20200410 23: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沉默 十一说话的时候,用眼神瞥了祁婠伊一眼, 分明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眼神, 可祁婠伊莫名就从中看出了他的戏谑:反正你方才也都看过了。 祁婠伊不由得脸一红,她背过了身子。 方才是一时情急, 实在担心梵珈的伤口,这才直接冲进了门, 现在梵珈还醒着, 倘若她再盯着那边看的话, 只怕梵珈一会儿只会穿上衣服自己出门了。 十一开始检查梵珈的伤口,脸上表情变得认真了不少,他虽然是个近卫, 可检查伤口的动作也能做到极其温柔。 梵珈大概猜到了知道他的身份, 此时见他这样和熟练地解开自己的衣裳帮自己上药, 也知道了自己身上的药是谁上的, 他合掌朝十一认真地说了句:“多谢施主。” 十一挑了挑眉毛,手下动作依旧,只平淡地应了声:“我只是奉命办事, 大师要谢就谢殿下吧。” 十一越看越觉得梵珈这伤口裂开得严重,他上药的同时眉头也越皱越紧, 甚至还朝祁婠伊那边看了一眼,若非里面方才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 他都要以为方才公主做了什么事情了。 梵珈也注意到了十一在看祁婠伊,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十一是因为说的那一句话往祁婠伊那边看的。 他顺着十一的目光也看过去, 只看到祁婠伊的背影。 还有她放在桌上的手,她是娇生惯养的长公主,一双小手细细嫩嫩的,他从前并未仔细看过,现在只望着她的背影,便已经自动在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张张扬明艳的面容了。 然后,便记起就在方才,那只手还放在自己肩膀上。 梵珈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错杂的心思同时在心口炸开,将他整个人震得有些发麻。 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对,只竖了一只手掌在胸前,双目阖上,口中不断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陀佛……” 十一实在是对着佛子佩服得紧,梵珈背上的伤处他看了都觉得疼,可这人从开始上药到现在,不但一声不吭,居然还开始念起了经。 当然,梵珈声音很小,十一能够听到也是因为他距离梵珈极近,加上能够看到梵珈开合的嘴。 伤口重新撕裂开来,重新上药比之前还要麻烦,十一给梵珈重新将伤口包扎好用了很长的时间,包扎完他也没有在房间多停留,直接便转身拉开了。 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梵珈虽没有了敢祁婠伊走的心思,却也不愿她就这样坐在自己房间里头,最终让祁婠伊睡到了自己房间隔壁的厢房当中。 祁婠伊犹豫了片刻,也同意了。 这天夜 分卷阅读70 里,梵珈睡得并不好,不知道是背上伤口的疼痛引起的,还是房间中似有若无的香气。 这香气与寺院中的檀香明显不同,幽幽袭人,让人不自觉的想要细嗅,可真的细细闻过又觉得没有这种香味,全都是错觉。 早上起来以后,祁婠伊也是直接就到了梵珈的房间当中,与他一同用早膳。 梵珈这里的斋饭与她那边平日里送过去的无甚不同,祁婠伊也早都习惯了,便直接在梵珈这边用了。 方丈是早膳过后来的。 他来了之后,梵珈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官兵可到了?” 方丈只顿了片刻,很快就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昨日夜里就到了,只是山下地形复杂,加之夜里行事不便,所以才等到了今天早上。” “我想要下去找。”梵珈沉着目光道。 方丈迟疑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头,倒不是真的愿意梵珈下山,而是知道他拦也拦不住,就像之前下山渡人一样,他又是好言相劝又是拿师父的威严相胁,他都无动于衷,坚定了的念头根本就不会打消。 这么一想,方丈便觉得直接这样应下了也好,还可以提前找人照顾他,省得梵珈拖着这副病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硬闯下山,到了那个时候他身上的伤害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见方丈答应了梵珈下山,祁婠伊当即也要跟着下山。 不过她才提了一句,便被梵珈给拒绝了,梵珈不同意,祁婠伊也并没有将他的反对放在眼中,在佛理学习上,她可以听他的,可她想要跟着下山,除非方丈不肯让她出去。 祁婠伊将目光转向方丈,带着几分恳请,这对祁婠伊来说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事情了。 好在这一次方丈很好说话,直接便答应了下来。 梵珈转头看向方丈,他原以为方丈是不会就这么轻易答应公主下山的,毕竟昨日那里才有过土匪,还是来历不明的那一种,公主虽然现在在寒叶寺中修行,可到底是千金之躯,半点马虎不得。 却不想,方丈竟然答应了。 方丈也知道了祁婠伊昨日照顾梵珈的事情,知道她也是担心土匪的事情,毕竟祁婠伊是长公主,她若跟着一同去了,指不定还能在什么地方帮上忙。 这么一应下来,他们便下山寻人了。 下山的是梵珈、祁婠伊,还有一众寒叶寺的和尚们,方丈也罕见地与他们一同出来了。 路上听他们说话,祁婠伊才明白,原来昨日一开始方丈便已经猜到了梵珈他们遇到的土匪别有来路,所以昨日才那样着急地将事情报给了朝廷。 他昨日没有在方寸居看梵珈,为的也是追查这件事情。 毕竟,如果这次真的是有人针对佛子而来,那么他们尽快将人揪出来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因为梵珈伤不得。 祁婠伊听着惊奇,好奇地问:“佛子不涉及世俗名利,为何还会有人与佛子结仇,还会特意来杀佛子?” 她看了一眼无欲无求的梵珈,觉得他这样绝世的人想要得罪人实在是有些难,而且他自小来到寒叶寺之后,便再没有下过山,又如何能树敌? 方丈以一种“你太天真”的眼神看着祁婠伊,解释道:“佛子本人是不涉及世俗名利的,但佛子这个身份不是,佛子所代表的佛家众弟子不是。在这世上,有一种道的存在,便一定会又与之相对的另一种道,他们相互对立,也相互竞争,如今佛家收到皇家重视,那自然就会引得其他门教不满,而佛子,就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土匪是大齐人的一种可能性,还有一种。”方丈的话停顿了下来。 祁婠伊敏锐地注意到周到的空气都沉静了下来,她隐约觉得梵珈和方丈说到这里的时候心情都不大高涨,甚至有些低沉。 “还有一种可能是什么?”祁婠伊追问道。 “还有一种可能,是西域人。” “西域人?”祁婠伊声音下意识压低了些,朝梵珈那边瞥了过去,她上次听了方丈的话知道了,梵珈其实应该算是半个西域人的。 方丈苦笑一声:“倘若是西域人,那倒真的是和世俗名利有关了。” 方丈没有接着往下说,祁婠伊直觉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而且方丈不大愿意在梵珈面前讲,所以祁婠伊也便没有再问。 他们此行前来只是为了找到静语,其实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因为土匪只会杀人,杀了人之后也不会将尸体再带走,梵珈执意要亲自过来,想来也是为了亲眼看着静语的尸身回寺。 而剩下的事情,都是皇上派来的士兵负责查的,这件事情仅仅用一个上午,想必也查不出来什么。 祁婠伊全程最关注的便是梵珈的身子了,他从佛梯上下来到现在,嘴唇都白了,额上还不断地冒着冷汗,祁婠伊知道他是疼得厉害,可偏偏他又一直忍着,什么都不说。 祁婠伊只能靠观察他的出冷汗情况以及他皱眉的身前来判断他此时的疼痛感。 他们很快便 分卷阅读71 寻到了静语的尸身,他的僧衣已然被鲜血染红了,隔了一夜,鲜红色变成了黑红色。静语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应该就是因为这一刀丧的命。 祁婠伊记起了梵珈脖子上的那一道红痕,所幸,他躲开了。 梵珈见到静语的时候,先行了一个祁婠伊看不懂的礼,这个礼和平日里她见过的都不同,很长,但梵珈的目光过于诚恳专注,使得祁婠伊即便是看不懂他的礼是什么意思,也听不懂他口中念着的经文是什么,也还是在一旁看完了全程。 他们沉默着将静语的尸身带回了寒叶寺中。 梵珈回来之后便一直沉默,他伤口还严重便一大早的下山,此时又引发了伤口加重,最终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方丈放了他下去一次,之后便再也不许他出院子了,只能好好呆在房中养伤。 而这期间,祁婠伊一直都在,她就住在隔壁的房间当中,梵珈出了起初时候的抵抗,后来也是知道了祁婠伊赶不走,只能由着她去了。 梵珈这些日子的食欲不大好,每日早上都是祁婠伊捧着粥递到他面前,他才将将喝下。 祁婠伊心中明白,这也不是因为自己的面子有多大或者梵珈有多么听她的话,只是因为,梵珈一直都觉得她不应该做这些,这些于礼不合。 可是梵珈若是不吃的话,祁婠伊便会做出更多于礼不合的事情,梵珈最终也只能乖乖就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0 23:55:54~20200411 03:4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善恶 次日,祁婠伊正在梵珈房间与他讨论佛理的时候, 外头来了人。 是方丈派过来的, 小沙弥特地来跟梵珈说明情况,见到祁婠伊在的时候, 也没有避开她。 士兵们已经查了出来,那些土匪确实不是寻常的土匪, 是从前便触犯了国法, 杀过人的穷凶极恶之徒, 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聚到了一起的,干起了拦路劫人的勾当。 梵珈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眼帘低垂,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反正祁婠伊是觉得不可能这样简单的。 她皱着眉头问道:“那些土匪如何处置?” 小沙弥看了一眼梵珈才回答道:“带士兵来查的大人已经下令, 三日后全部凌迟处死, 还要当街示众,以儆效尤。” 祁婠伊听到这话的时候舒了一口气,才算是出了些气。她并非良善之辈, 对于弱小怀有善念的人或许会心存怜悯,可对于这等伤人行凶的歹徒, 她是没有半带姑息之心的。 可是梵珈不同,他是佛家众人, 他也曾与自己说过生命可贵的理论,祁婠伊明白了小沙弥方才看了梵珈一眼的含义,在佛家, 教化远远大于毁灭。 所以不等梵珈说话,祁婠伊便道:“虽然伤的人是你,可这件事情全权由官府来的人说了算,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的。” 梵珈面容平静,道了一声:“知道。”他神色淡淡,并没有对于土匪的记恨,也没有因为这个新得来的消息而表现出痛快。反倒是祁婠伊的话让他生了几分兴,她会这样想自己,让他有几分新奇,原来自己在她眼中是这样的。 祁婠伊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这才放心。 小沙弥禀报了消息便要离开,梵珈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祁婠伊起身道:“我去送他出门。”说着便快步跟上了报信的小沙弥。 房间内的梵珈挑了挑眉毛,望着祁婠伊的背影,觉得送人出去这件事情不像是公主做得出来的。 她即便再好相处,也仍是大齐的长公主,不会屈尊将人特地送出门的。 是以梵珈料想,祁婠伊大概是要和小沙弥说些什么话的。 梵珈没有猜错,小沙弥因为公主特地相送,脚下步子有些匆忙,两人很快便走到了门外。 才一出门,祁婠伊便停了步子,她横着眉毛冷声道:“派来的大人还在山下吗?” 小沙弥被祁婠伊突然转换的气场震慑住,呆了片刻才回答道:“还在。” 祁婠伊原本想要直接吩咐小沙弥,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道:“你回去吧。” 小沙弥不明所以,倒也没有多少好奇心,听了祁婠伊的话便离开了。 等到他离开以后,祁婠伊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找到了鸢尾:“下山去找那个大人,就说是本宫的命令,将那日在山下出手伤了高僧的人留下几个性命。” “留下?”一旁听到祁婠伊话的锦葵惊讶出声,她还以为公主恨不得亲手拿剑将那人身上捅出几个窟窿呢。 毕竟梵珈禅师受伤以来,公主来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回来几次,少有的几次回来还是来拿东西往方寸居那边放的。 祁婠伊点头,声音清脆却不带 分卷阅读72 一丝温度:“对,留下,送到司审衙去,只留下性命便行。”她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嘴角还朝上勾了勾,笑得很美,就是目光有些冷冽。 她们这才明白公主是真的动了怒,只是杀了还不解气,非得好好折磨一番才行。 司审衙是特地独立出来的一个办案的地方,不过这里办得都是难以了结的冤案,审的都是不说真相的犯人或者他国来的卧底,手段是狠辣无比,没有他们审不出来的案子,只有被审死的犯人。 这也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特权,凡是人送到了司审衙,死活便全攥在了司审官手里,即便是人被司审衙直接一刀砍死了,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鸢尾应了下来,正要离开的时候,祁婠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对了,跟沈清见说一声,千万留下他们性命,至于要问出来的东西,就按照最难的那一级别来。”祁婠伊眯了眯眼睛,语气平淡道。 公主平日里脾气坏,但还从来没有这样动用过死刑,看来当真是气得紧。 鸢尾也明白公主为何如此,默默下去了。 很不巧,司审衙的司审官沈清见也是和祁婠伊的大哥祁照临他们相熟的,不过沈清见这人是聪明,话也极少,虽然与祁婠伊相交不深,可是借着往日的情分,他一定会帮祁婠伊的。 祁婠伊要做的事情当然不仅仅是将那些人抓住就完事了,鸢尾离开以后,祁婠伊有对锦葵道:“传信回城,将这件事情告诉辛二哥哥,我想要他帮我。” 锦葵闻言愣了愣:“殿下?” “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高僧去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在梵珈他们回来的路上碰见,穷凶极恶之徒?那也定然是有人指使,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动我想要护着的人。”祁婠伊冷哼了一声。 锦葵应下,朝城中传书原本便是个复杂的事情,公主一般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用的。 可眼下梵珈的事情对于公主而言显然不是小事。 只是锦葵仍是面露犹豫,不过祁婠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并未注意到。 她吩咐完这些事情,又很快回了梵珈的方寸居。 她才进门,便见梵珈很快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目光平静,问道:“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祁婠伊抬眼看向梵珈,他手中捧着一本经书,跟她说话的时候将经书放在了一旁,专注地看向自己。 祁婠伊只道:“去问了些他们查到的细节。”她不自在道。 她也不是不会说谎的人,只是在梵珈面前,在直视着梵珈那一双清澈的眼瞳的时候,她总会有一种撒谎是在糊弄神明的感觉。 梵珈其实平日里并不能会问她这些,现在却突然发问,而且她随口编了一句话回答他后,他还是看着自己,沉默着看向她,她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来。 良久,梵珈才回了她一句:“嗯。” 虽然梵珈什么都没有说,可祁婠伊却看出来了,他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她知道梵珈虽看着清冷,实际上却有着一颗仁慈之心,她不想梵珈觉得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高僧不觉得他们该死吗?”祁婠伊试探性地问道。 虽然从方才梵珈的反应来看,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可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出来。 “不觉得。”梵珈严肃地答道。 祁婠伊心中一阵失落,她注定和梵珈的想法相悖,倘若他真的知道自己方才去做了什么,恐怕也会生她的气吧。 祁婠伊没有注意到,一向我行我素的她已经开始考虑自己在梵珈眼中的形象了。 而梵珈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将手中的经书直接放在了床边,看向祁婠伊认真道:“贫僧不愿意任何无辜之人枉死。但身在人世间,国有国法,他们并非无辜之人,亦非枉死,所以他们需要死,却不是该死。没有人是该死的,只有该付出的代价和应有的偿还。” 祁婠伊没有想到梵珈会这样想,她问道:“那高僧当时为何犹豫?” “贫僧没有犹豫,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梵珈道。 祁婠伊点头:“我方才回了房间,让锦葵去寻人重新调查这件事情,就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 梵珈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祁婠伊,他突然觉得有几分羞愧,方才险些误会了祁婠伊。 祁婠伊也看出了梵珈眼中的意思,她只是隐瞒了一些调查方法而已,剩下的全部如实告诉梵珈,他自己要愧疚的。 与她无关。 她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虚就错过这个讹高僧的最好时机,可她纠结半晌,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转移话题的话:“既然高僧认为他们应该付出代价,那倘若这件事情交给高僧来处理,你会如何?” 祁婠伊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边说话一边转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 梵珈看着她的背影,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回答竟然是手刃。 梵珈自己也惊讶了,他 分卷阅读73 觉得自己这是高烧烧糊涂了,才会脑子也这般混乱,修佛这么些年,竟然还会有这般冲动荒谬的想法。 “杖责流放,观察之悔过之心,若有,则善,若无,则杀。”梵珈平淡道。 祁婠伊端着茶的手一歪,险些将杯盏掉在了地上:“这可不想是高僧的回答?” 梵珈抬头看他,眼中是疑惑。 祁婠伊一面将茶水送到他的唇边,一面笑着道:“我还以为,高僧会说,收回寺中,先教化,引起善心,再忏悔恕罪,不成,则以法束之。” 梵珈想要伸手接过杯盏,祁婠伊不允,往后退了退,让他够不到。 梵珈见够不到,便要放弃,祁婠伊又重新将杯子递到梵珈唇边,这一次他没有推辞。 祁婠伊眼中满是笑意,高僧这个人就是太过重礼教,非得她用不够礼教的方法激他一二,他才合人心意。 “为何如此?”梵珈皱了皱眉道,“以德报怨,以何报德?” 祁婠伊见梵珈喝了茶水,便将茶盏收回,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随后笑着指了指梵珈放在床上的那本佛经:“这可是我之前看到的经书上教的。” 梵珈脸上露出不认同的看法。 祁婠伊之前便觉得他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与过于包容的佛家观念不同,上次执意下山,加上这次,祁婠伊突然问道:“高僧不是已然四大皆空了吗?怎么还放不下杀念?” 梵珈抬头看她:“倘若恶人皆活,则好人受难,以一人死换十人活,何如?” 祁婠伊皱着脸想了一会儿道:“不怎么样,事关人的身家性命,怎能以数字做比较?” 梵珈满意地笑了笑,又问:“以一人活换十人死,又如何?” “自然是更不可了。”祁婠伊这次果断道。 如果说上面那个问题她还会思考犹豫,那么下面这个问题她是想也不用想便觉得不行。 梵珈笑着解释道:“以一人死换十人活,此人为善,活一人而死十人,此人为恶。这才是杀念之起,亦是对生命的看重。” 所以,那不叫杀念。 祁婠伊被说服了。 这一人同十人皆是因果关系,梵珈将这层关系扩大了给她看。其实换成一人对一人,仍然成立。毕竟,人命不能做算数。 不过她仍是觉得梵珈的想法同她所学习的佛法中得来的不同,其实她是喜欢梵珈现在的想法的,她并非潜心修佛的人,并没有他们那么宽大的胸怀,她只觉得善恶有分,恶人该死,在她手上,决不轻饶。 梵珈若是真的说出她原本以为的那一套看法,她只怕会嗤之以鼻,到那个时候,梵珈今后的说法还能不能说服她就不一定了。 可恰好,他的想法原来处处与她相合。 祁婠伊笑了笑,旋即又疑惑道:“可是高僧,这是你自己的观点,并非佛家观点。” “你说得没错。”梵珈目光黯了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ZH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凡心 梵珈其实一早便与方丈在很多问题上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一开始,方丈是觉得那些想法为他本身带来的, 是从前他没有好好教导梵珈的缘故, 后来,两人在一些行事原则问题上也有了分歧。 在梵珈还年幼的时候, 他事事以方丈的要求为标准,在他的记忆中, 他应该是自小便这样长大的, 可这么些年以来, 他懂得愈多,便与方丈有分歧的地方越多。 心智尚不成熟之时方丈能够说服他的话,现在已经不能让他信服了。 恰恰相反, 他提出相左的意见, 方丈反倒是难以应对。 不只是在现在和祁婠伊说的这件事情上, 还在上次下山的事情。 梵珈想要下山渡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是他身份特殊,加之方丈不大看得上这种事情,平日里也不愿让他去接触世间的人情百态, 所以这件事情一直被搁置了下来。 祁婠伊那日的话也确实提点了梵珈,一个久居深宫、娇生惯养的公主, 尚且知晓不能高坐在寺院佛前,闭目塞耳, 而他身为佛子,又怎能只图安逸。 祁婠伊注意到梵珈的沉默,只以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与佛法相悖, 陷入了迷茫当中,也不敢就此时再多言,却不知道梵珈的想法早已经坚定。 梵珈就这样将养了几日,便不愿再在床上呆着了。 祁婠伊这才明白,当时禅医所说的话的意思,梵珈并不是个能安安分分养病的人,身体才好了些,背上的伤口也才开始戒疤,便着急着要下床念经禅坐。 祁婠伊试图过拦他,没有拦住,便只能同他一起去抄经坐禅。 她终归放心不下,还偷偷跑去了禅医寮将上次前来医治过梵珈禅医慧允请来为梵珈再次仔细医治,祁婠伊只盼着禅医的话能够将梵珈拦住。 慧允禅医来 分卷阅读74 到方寸居的时候,梵珈正在桌边书写经文,顺平长公主与他对立而坐,手中捧着一本经书,不知道看得是何,只见她细眉轻蹙,随即将经书递给梵珈禅师,梵珈禅师也很自然地接过,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祁婠伊轻笑了一声,又将经书重新接过。 两人一个认真抄经注释,另一个细读经文,房间内一时间很是安静和谐。 祁婠伊突然放下了经文,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手帕,就要朝梵珈的额上擦去,梵珈朝后退了一步的距离,手下的笔停了下来,抬头看向祁婠伊。 慧允禅医的视线被祁婠伊的背影拦住了,不知道梵珈是以何目光看过去的,最终只见祁婠伊的手又重新伸了上去,这一次梵珈没有避开。 这样琴瑟和鸣的一幕出现在了寺院之中,慧允竟觉得诡异的和谐,他竟生出了一种自己来到了一对寻常夫妻家中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梵珈很快便注意到了他,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眼中还带着几分疑惑。 祁婠伊转头看到了慧允禅医,倒是没有半点惊讶,还笑着对梵珈解释道:“是我找人将慧允禅医请过来的。” 梵珈听了之后朝慧允禅医道:“劳烦禅医了。” 慧允合掌回礼:“禅师客气。” 祁婠伊没有抱着经书去了外间,留禅医和梵珈在房中,又是号脉,又是检查身体。 向来闲话极少的梵珈禅师,在禅医检查背后伤口的时候突然道:“贫僧想要禅坐。” 慧允放在他背上的手顿了顿,瞬间明白了梵珈的意思。 检查完后,便对梵珈道:“禅师伤口愈合得很快,伤处已经开始长好,只是要禅坐的话,禅师还得要小心,身后的伤口太深,不能牵扯。” “贫僧知道了。” 慧允的嘴张了合,合了又张,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能问出来。 也不知道梵珈禅师发现了没有,一个经常连方丈的话也不听的人,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公主,想要自己将自己他的伤势说得轻一些。 这放在梵珈身上实在是罕见。 从前梵珈也有过生病卧床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说自己要去藏经阁抄经,方丈不允,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梵珈禅师从小就太有主见了,又很固执,坚持的事情谁都劝不来。 梵珈禅师与方丈的几次僵持,最终都是方丈先退了一步。 现在却不一样了。 慧允帮梵珈把身后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只觉得他再自然不过,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说完这些,才算是检查完了,将祁婠伊也叫了过来。 “禅师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祁婠伊看向禅医问道,这话说得稳重平静,可末尾几个字明显速度加快,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着急。 她希望梵珈伤口快速愈合,也不希望梵珈坐禅。 只是可惜,慧允禅医纠结的目光在祁婠伊和梵珈之间打转,最后只道:“禅师身上的伤还需得注意,贫僧将从前的药方换了,禅师要禅坐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须得仔细身体。” 这话既安抚了祁婠伊担忧的心,又全了梵珈想要日常修佛的想法,可谓是两全了。 只是离开方寸居的时候,禅医却是忧心忡忡的。 禅医离开了以后,祁婠伊才对梵珈道:“既然禅医说可以,那高僧便与我一同去禅坐吧,如何?” 梵珈点了点头。 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那些日子祁婠伊都是在了无殿内禅坐的,也没有几分惊讶,她之前几次见到他都是了无殿内,想要在里头禅坐也无可厚非。 祁婠伊说完话,注意到梵珈额边还有些细汗,想必是方才重新处理伤口时候疼出来的。梵珈这人太过隐忍,伤口再疼也不说一声,祁婠伊想要知道,就只能自己观察。 梵珈疼得厉害的时候,脸会发白,额上也会出冷汗。 祁婠伊掏出了帕子想要像方才那样再替他擦,梵珈还是躲开了。 祁婠伊见状笑了一声,低声在梵珈耳边道:“高僧真的想要我像之前那样按着你的肩膀帮你擦汗吗?” 想起前几天晚上的事情,梵珈脸红了,退却一步,连声音都不似往日那般清楚明朗:“公主。” 这一声叫得有些无奈,偏生因为他伤口太疼,没有几分力气,像是轻声低唤,听起来变成了纵容的意思。 不过祁婠伊只是很规矩地帮梵珈擦完了汗,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又重新回了方才的位置,翻开了经书。 两人这边相处和睦,却不知道慧允因为方才两人的动作,已经开始紧张。 之前慧允因为公主的态度已经起了疑心,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相信梵珈,也相信佛子对于自身的规束。可是今天的事情却叫他转变了看法,梵珈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的。 回了禅医寮后,有其他禅医见慧允面色不好,忙上前来问:“怎么脸色这样不好,可禅师身上的伤严重了?” 分卷阅读75 慧允苦笑一声:“没有,还未痊愈,但已然大好了。” “那你怎么去了一趟方寸居回来便这样愁容满面?”禅医疑问道,又自顾感叹,“要说也是让人愁了些,佛子从来都在山上清修,此番下山,是为历练,也为渡人,于修心算是上好。只是可惜,头一回下山便见到了这人心最恶之徒,实属无奈。” 慧允想着事情,听见他这般说法,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样想来,也是好事。修行须得有些灾和难,劫难过后,与佛法修行又是一大进步呢。” “灾好过,难易解,怕只怕,这情劫难渡啊。”慧允一不小心便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苦笑。 与他说话的禅医面上一惊,完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是说……禅师?”他像是半天才反应过来的样子,随即摇头否认,“不可能,不可能,那可是佛子啊!佛子怎么可能妄动凡心?” 慧允见他连说了两个不可能,全然不敢相信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这个说法荒谬。 还记得上次他隐约在方丈面前提起的时候,方丈虽然喜怒不形于色,可大概也是这个想法。 毕竟,除过梵珈佛子的身份,他也是方丈一手带大,方丈对于梵珈禅师极为信任,也对他抱有厚望,佛子从来不会碌碌无为,方丈说他会成佛。 是这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佛。 而这一次,这个佛还是在大齐,方丈自然重视异常。 一想到这一点,慧允便更加担忧了,原本想要往禅医寮踏的步子也停了下来,转身便往方丈院去了。 身后的禅医还在喊他:“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 “去寻方丈。” 留下那个禅医一个人在原地疑惑,边想还边摇头,佛子不可能起俗念,如果这个佛子是梵珈禅师,那便更不能了。 慧允快步行至方丈院,却得知了方丈此时并不在寺院之中的消息。 方丈院内的小和尚见慧允禅医一脸着急的样子,还以为梵珈禅师出了什么事情,忙问道:“可是梵珈禅师怎么了?” 慧允摇了摇头,笑得有几分无奈,只问道:“方丈什么时候回来?” 小和尚摇了摇头:“方丈临走前将寺中事情都交给监寺了,想必短期内是不会回来的。” “好。”慧允表情更无奈了。 按道理来说,他原不必阻止这件事情的,渡过成佛,渡不过成劫,可这人是梵珈禅师,是方丈特地从西域带回来的佛子,这便叫他不得不重视。 可现在…… 慧允怀着遗憾与感叹离开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弄人吧。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签筒 两人来到了无殿的时候,正好错过了寺中和尚来诵经的时间, 整个了无殿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祁婠伊注意到上面的桌上放了一个签筒, 她之前便好奇,只是梵珈不在, 她也没有拉住别人多问,现在梵珈回来了, 她对着梵珈问道:“为什么这里还有签筒?” 梵珈抬眼朝上面看了一眼:“寒叶寺从前香客不少, 也有来求签的, 后来来的人少了,这签筒也很少用了,但是一直留在这里。” 祁婠伊看着那个签筒便起了心思, 笑着对梵珈道:“不若我现在求上一签, 请高僧为我解一解?” “公主要求什么?” 寻常人来秋千, 要不就是有所求, 要不就是有所苦,在梵珈看来,祁婠伊完全不符合这两点。 “求……”祁婠伊对上梵珈的眼睛, 他少有这种对闲事的好奇,即便是问, 也只是礼貌性的发问,眼中并无多大的求知欲|望, 她沉吟着想了想,“姻缘啊。”语罢还朝梵珈眨了眨眼睛。 梵珈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点了点头,脑袋却空空的。 因为他的心思现在不在这个上面,他记起来,女子满十五岁便及笄了,公主今年已有十六岁,将将要十七岁了,虽说皇家与普通世家不同,但也早到了适婚年纪了。 不知道为何,想到适婚这个词之后,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来一道女孩的声音,他听不真切,只觉得这么一想,他的思绪便全乱了,难以收回。 他手中捏着的念珠紧了紧,将念珠拨得极快。 良久,出了一口气。 思绪繁杂的时候,眉心也会有些痛,可念经可以凝神,将那些冗杂琐绪清理干净之后,心下便又重新恢复澄明。 祁婠伊手中抱着签筒,走到梵珈面前,一面晃着签筒,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面看向梵珈,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她将目光移到自己的手上,静静地看着那签筒中的每一个木签。 在祁婠伊将签筒摇了几十遍还没有摇出来一根签的时候,梵珈终于出声:“公主……” 祁婠伊这才回过神,笑了笑道:“我逗高僧玩的,我不信命的。”她手扣紧了签筒壁。 语 分卷阅读76 气随意,可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坚定。 梵珈点头,看着她将签筒重新放了回去。 最终也没有抽签。 佛前并排有三个蒲团,梵珈坐在中间的那一个上面,右边是祁婠伊。 祁婠伊有些后悔。 原本她是担心梵珈的身子,不让他待在禅林里头见冷风,可来了了无殿之后祁婠伊又觉得这里拘束压抑得紧,她根本就不能多与梵珈说一句话。 在这里好像除了念经,说其他的话都像是亵渎神佛。 方才背对着佛像她还不觉得,此时正面看着佛像便有一种所有心思全被摊开了晾着的感觉。 因为祁婠伊的众多想法,两人在进了了无殿之后便陷入了一片安静当中,禅坐一个时辰过后,这里才来了一些往日过来的和尚。 祁婠伊没有离开,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听他们诵经,她也可以跟着诵上几句。 在寺院中待了这么长时间,从一开始的只会念经到了现在可以跟着他们念诵梵文,她听懂了自己从前听不懂的念经声,也懂得了诸多佛理。 祁婠伊悄悄抬眼看向梵珈,他直坐着,左手捏着那串紫檀念珠,右手敲着木鱼。 周身全是诵经声音,可她却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目光落在他紧闭的双目上,他实在是西域人的长相,每一寸每一分都精雕细刻一般。一直在动着念经的嘴唇极薄,因为还受着伤,所以嘴唇不复往日红润,有些发白,却并不显得虚弱,只让人觉得更加出世。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生得极合她世俗眼光的出家之人在凡尘。 禅定时间过后,祁婠伊出了了无殿后才长出了一口气,好似终于从牢笼当中被放了出来。 梵珈回头瞥了她一眼,像是在惊奇她可以变脸变得这样快,分明方才在佛前还是一副虔诚模样,才刚出来便又是现在这副逃出来了的样子。 祁婠伊看出了她的疑惑,歪着头朝他解释道:“我可以读懂佛经,可以念诵经文,也可以学会其中的道理,这般代表着我愿意将自己关在寺院当中。” 尤其是还是在神佛面前,不能和梵珈肆无忌惮地说话。 梵珈将她的话想了一遍,觉得她说的有理,又对她道:“公主也可以不用关在里面。” 祁婠伊看了看不远处的禅林,枫树枝上还残留着几片枯叶,随着寒风摆动,相比较禅林里,还是留在了无殿内好些。 梵珈明白了,嘴角微微抬上,笑了笑。 其实禅坐入定了之后是会忘却自己所处的环境的,只是祁婠伊境界还达不到才会如此。 祁婠伊又小声嘀咕:“在神佛面前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有罪,我都不敢多和高僧说话。” “也不必如此,公主想说什么都可以说的。” 毕竟在神佛面前,心中所想皆是透明。 祁婠伊转头认真地看着他,道:“我想要一串佛珠。” 梵珈疑惑地看她:“佛珠?” 祁婠伊认真地点了点头,方才在里面看梵珈的时候,她便盯上了他的佛珠,只是在里头憋着没有说出来,现在出了了无殿就不一样了。 她心中是这样想的,口中的理由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方才在里面诵经,我看到你们手上都有一串,所以我也想要。” “好,贫僧回去让人给公主找一串。”梵珈听她这么说,也不疑有他,爽快地应下了。 祁婠伊却摇了摇头,目光定在梵珈的手上。 梵珈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手上,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却有几分犹豫。 “怎么?信女跟着高僧学佛这么久,高僧难道连一串佛珠都不愿给?”祁婠伊挑眉问他。 “自然不是。”这串佛珠是他用过的,算是他的私人东西,若是给祁婠伊只怕不好,“这串佛珠我用过的,我可以给公主重新找一串砗磲佛珠。” 祁婠伊继续摇头,意思是就是要他手上这一串。 见梵珈犹豫半天,她拿出有理有据的事实出来:“曾经高僧也用过我一个手炉,那个手炉现在还在高僧那里,那个手炉也是我用过的,高僧也不觉有什么问题。怎么到了佛珠这里,却又不行了?” 梵珈见她这般说,确实有理,只是那手炉他不还是有原因的。 那手炉他当日被她扰乱了心绪,一时间忘记了送还给她,再到后来,便还不回去了。 此时若是给她佛珠,却又更为不妥,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的。 “好。”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梵珈忘记了自己前一刻在想什么,将佛珠递给祁婠伊。 祁婠伊从他手中接过佛珠,指尖轻点在他的手背上,触及到他的手背皮肤便收回,将佛珠取了过去。 梵珈的手快速放了下去,只觉得手背的那一处开始灼热发烫。 她的手指分明是冰凉的,可落在他的手背却化作温热灼烧。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失控 分卷阅读77 了,控制不住自己的体温,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也控制不住心猿意马的思想。 祁婠伊没有注意到梵珈的变化,她将佛珠捧在手中,纠结半晌后缠绕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佛珠太长,她缠了好几圈才缠好。 缠好之后,抬头对上梵珈的目光,她不知道梵珈此时在想什么,只以为他觉得自己将念珠乱戴,解释道:“我知道这是持珠,我方才想了想,寻常带着的时候,若是像你这样放在手上太过怪异,所以才当做配珠绕在手腕上。” “嗯。”梵珈平淡点头,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看到自己的佛珠绕在她手腕上的时候,心跳更加快了。 “只是这念珠好长啊,我绕了这么多圈才戴好。”祁婠伊全然未发现梵珈此时耳朵烧红,她将心思全放在了自己新要来的佛珠上面,“这一共有多少颗佛珠?” “一百零八颗。”梵珈收回目光,将视线朝远处望去。 “一百零八颗这么多?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祁婠伊惊讶地捏了捏手中的佛珠。 “表示求证百八三昧,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从而使身心能达到一种寂静的状态。”梵珈说着顿了顿,目光有些复杂,朝祁婠伊手腕上瞥了一眼,最后只说了一句,“念珠所在,用于摄心,手持念珠,心不外驰。” “原来是这样。”祁婠伊恍然大悟,最后又对梵珈保证一般道,“高僧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戴着它全心全意地修佛的。” 梵珈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全心全意了,和尚走神了。感谢在20200413 23:14:58~20200414 03: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Z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帕子 祁婠伊得了梵珈的佛珠之后,心情明显雀跃不少。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梵珈沉默了不少。 倒也不是心情不好, 就是话比平时少了许多。虽然他平日里话便不多, 可在她提及一些问题的时候,梵珈都会详细耐心地替她解答, 可今天,他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自己, 回答也简略了不少。 祁婠伊因为他的沉默而有些疑惑。 她不是个会因为别人沉默便话少的性子, 梵珈这样, 反倒让她更想在他面前多问几句,想知道他沉默的原因。 “高僧,等会儿我要去浮屠塔, 你要跟我一同前去吗?”祁婠伊直接拦在梵珈面前, 让他的目光避也避不过她。 祁婠伊知道他定然是会和自己同去的, 只是他半天不怎么说话, 祁婠伊有些着急,才会这样问道。 梵珈因为她突然站在自己面前,停住了步子, 袖中的手指莫名紧了紧,道:“去。”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容正在自己面前, 灿烂阳光。 梵珈只看她一眼便似被吸住了一般,他很快将头往右侧转了转, 目光有些闪躲。 祁婠伊见他又躲,她轻笑一声问道:“高僧怎么不敢看我?” 声音愉快,若非梵珈此时有些脸红, 定然能分辨出她话中的调侃,然后再像往常一样说一句:“莫要胡闹。” 只是他有些慌乱,所以没有听出来其中意味,目光不小心落在她的手臂之上,又很快移开,右手竖在胸前,无奈地回了一句:“阿弥陀佛。” 也算是另外一种表达的“莫要胡闹”了。 祁婠伊自然是注意到梵珈的目光转移,她将自己手臂上的佛珠又看了一眼,似不满足一般,又将手腕抬了起来。 衣袖往回收了收,露出白嫩光洁的一截皓腕,黑色的檀木佛珠套在上面,在阳光底下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差,刺激着人的眼球,更觉得那一段手腕白得惹眼。 梵珈不敢多看,忙收回了目光。 祁婠伊见他反应,只轻笑了一声,便又走回了梵珈身旁,靠近梵珈的耳朵,轻声在他耳边道:“今天晌午我回我的住处那边用膳,高僧一个人要乖乖吃饭啊。” “嗯。”梵珈点头。 分明像是哄小孩的语气,可梵珈早已经习惯她有事没事这样玩笑,也很自然地回应。 祁婠伊见他没有半分好奇和不舍,又觉得有点无趣,当即站直身子道:“那我先走了。” 梵珈不解她变脸的速度为何如此之快,又应了一声,看着祁婠伊的背影逐渐远去。 等到祁婠伊走到很远的地方的时候,他才又合掌,低声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祁婠伊走的步子极快,也没有回头,所以并不知道梵珈后面的反应。 她回了自己的很久没有住过的院子,第一件事情并不是用饭,而是找了锦葵:“怎么样?” “殿下,辛二公子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情还特地去了司审衙找了司审官沈公子了解具体情况,确实发现了点不一样之处,不过……” 分卷阅读78 祁婠伊听见她说有不一样之处便眼皮一跳,着急道:“查出来了什么?” 锦葵知道公主着急,听见她这般等不及自己话说完就发问便更觉得如此,只无奈地解释道:“是有些不一样,不过不是发现这些人并非土匪,而是发现这些土匪原本都是被冤枉的。” “什么?”祁婠伊皱眉道。 “之前的官兵查到这些土匪皆是穷凶极恶之徒,其实不然,他们之中有普通百姓、有读书人、甚至还有当过官的,也并非是余安城人,是从长都的一个小地方逃到这里来的。” 长都距离这里说远也得好些日子的路程,说近其实就只隔着两座城池。 “怎么回事?” “他们原来在一个叫先华的小地方,那儿的县令是个昏官,没有什么本事,只是因为地方远,藏污纳垢的没有人管,加上他好像与长都上头的官员有几分关系,就越发嚣张。” “其实那些土匪并没有犯事,相反,他们都是得罪过那个县令,才被打入了大牢,也不知道怎么的全逃了出来,一直就留在西山。因为这些事情,所以对朝廷官员极度厌恶,那日遇见禅师也并不是意外,他们知道圣上扶持佛法,也知道了禅师的身份,所以才故意去要害他的性命的。” 听到这复杂原因,祁婠伊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良久,她才咬着牙道:“那个县令可伏法了?” “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被查了出来,也已经流放了,只是那些土匪不知道。” “那他上头的人呢?”祁婠伊又问。 这下锦葵没有很快地回答,只摇了摇头。 “罢了,既然沈公子和辛二哥哥都已经查出了这件事情,那上面的官员他们也定然能够查出来。”祁婠伊冷然道,她对沈清见还有辛苏安的办事能力是极为信任的。 祁婠伊想了很久的原因,不想竟然是这样的,她有短时间的沉默。 高僧说的不错,种什么因就会结出什么果,可是为何这因果得来的业障,会害在别人的身上? 房中沉寂半晌,祁婠伊才想起来什么一般,抬头问道:“这些都查出来了,那些土匪呢?” 锦葵一愣,还以为祁婠伊是觉得那些人无辜,又想要将人全放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便听祁婠伊冷笑道:“我不会给他们求情的,他们或许曾经无辜,或许原因无奈,可触犯了国法就是触犯了国法,谁人犯罪还没有个原因呢,总不会因为他们惨一些就放过他们。” 锦葵看着祁婠伊冰冷的目光,知道公主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她听到那些人是一步步被逼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分明眼中是有同情的。 只是他们杀了人,还险些伤了梵珈禅师的性命,公主再仁慈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沈大人一共留下了三个人,死了一个,还剩下两个人。”锦葵将得来的消息重述给祁婠伊,又问,“公主要赐死他们吗?” “不。”祁婠伊摇头。 锦葵一愣。 “就把他们留在司审衙中,怎么处理由沈公子说了算。”祁婠伊冷着脸道。 锦葵前一秒还觉得公主是心软了,后面听见她这句话就知道,公主这是要给梵珈禅师出气了。 知道司审衙名头的人都知道,在司审衙中,死了的人可比活着的好受多了,尤其沈公子还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儿,公主说要由沈公子说了算,那不就是让那两个人没有好受的。 锦葵点了点头,就要将这消息传出去。 一旁鸢尾听她才将话说完,便劝道:“公主辛苦了一早上,该用饭了。” 祁婠伊看着那桌上的菜,突然便没有了胃口,想了想道:“我去高僧那里吃吧。” 鸢尾也不意外,公主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住处用过饭了,梵珈禅师受了伤后,公主就开始比谁都忙。 祁婠伊做了决定,也没有在房间多留,快步地往了无殿走去,她走到的时候,梵珈正在用饭,筷子夹到了一片青菜,正在往碗中送。 梵珈吃饭不快,也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为了吃饭而吃饭的。 她目光扫过桌上的菜式,目光停在了一式两份的菜碟子上,在梵珈位置的对面,还放着一个盛满了米饭的小碗。 祁婠伊步子一顿,停在了门口。 她看着梵珈将自己的那一碗饭用完,目光落在对面那一碗还没有动过的米饭上,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抬起。 就在这个时候,祁婠伊直接走了进来,笑着对梵珈道:“高僧是在等我过来一起用饭吗?”眼中不乏惊喜,原本便清澈的眼睛像藏了星星一般,亮晶晶的。 梵珈没有回答,只合掌朝她行了个礼。 祁婠伊知道他是默认了,这会儿却故作不知:“我还以为我这会儿过来会没有饭吃了呢,高僧你这么浪费食物可不好啊。”她扬眉道,心情分明很好,却要装作心情还行的样子。 梵珈其实心中有一个回答,只是面对张扬进取的祁婠伊,他没有能说出来。 分卷阅读79 祁婠伊本来也没有想要他的回答,她径自坐在了桌前,开始用饭。 祁婠伊吃饭的速度也不快,只是吃饭的时候比梵珈多了那么点烟火气,至少可以让人看着便觉得她碗中的饭还算好吃。 只是这一次用饭的时候,一向举止姿态优雅的公主,不小心沾了饭粒子在唇边。 梵珈坐在她对面,自然也是看见了,这觉得这一粒米粒使得她原本明艳的脸上多了一份娇憨可爱。 祁婠伊也察觉到了,她捏了捏袖子,对梵珈道:“我忘记带帕子了,高僧带了吗?” 梵珈见她寻不到帕子,本着乐于助人的的态度,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取了出来,想要递过去,祁婠伊直接拉住他的手擦了擦嘴角,勾着唇道:“多谢高僧。” 祁婠伊那张好看的脸骤然靠近梵珈。 一双杏眼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眼底深处全是满足。 梵珈因为她的动作手松了松,帕子险些掉落在地,祁婠伊快速接住,还无辜道:“弄脏了高僧的帕子,我带回去帮高僧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尚:本着乐于助人的想法给了帕子。 公主:本着图(zhan)方(pian)便(yi)的想法用了帕子。 ☆、淡忘 梵珈一愣,想要收回帕子的时候, 那帕子已经被祁婠伊收了过去。 梵珈禅师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局促, 这帕子被公主用过,他再讨回来总觉得不好, 可若是不要回来,似乎更加不合礼数。 祁婠伊全然没有发现梵珈的忧愁, 将他的帕子收回去了之后便收敛了自己的玩心, 将这两日搬过来在梵珈房中放着的佛经拿起, 准备往佛塔中去。 一路上梵珈没有说几句话。 罕见的是,祁婠伊这一路上也没有说话。 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祁婠伊拉着梵珈说话的, 梵珈虽然闲话少, 可一涉及到佛法, 便能和祁婠伊讲几个时辰来。 这么沉默着走了一路的情况, 算是少有。 不过,梵珈是因为方才的那个帕子,而祁婠伊则是因为舍利子。 从前她不知道的时候, 还能安然地处在浮屠塔七重,可梵珈离开那日, 她问过了方丈,知道这特地请回来的舍利子的来历, 便有些别扭。 前些日子梵珈不在,她一个人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望着舍利子发呆,更不论如今梵珈还回来了。 祁婠伊其实心底都不确定梵珈知不知道舍利子是他的父亲澄耶法师所化, 按照她从前问话他的回答应该是不知道的,可他望着那舍利子时眼中所涌出的感情又让她忽视不得。 两人很快来到七重,梵珈见自己之前注释过的经传都被动过,也没有多想,下意识便知道是自己不在的时候祁婠伊翻看过。 祁婠伊不等他问,先跟他道:“高僧不在时,我将你注释的那些佛经也看了一遍。” 梵珈点头,表示应允。 他在的时候,祁婠伊便在他旁边,时不时便会过来看一眼,他也没有不允过。 “有很多经文我都在藏金阁中见到过,结合注释尚可看懂,只是还有一些佛经佛偈,有很多我没有见过的,还有一些不懂。”祁婠伊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看不懂。 其实这相比较之前公主对于经文的态度,已经好上了许多。 梵珈也翻开竹简,朝祁婠伊那边走去:“公主有哪些看不懂?” 祁婠伊找出自己看不懂的地方,又翻出其他两卷竹简,将自己不解之处一一告诉梵珈,还指着自己新找出来的两卷道:“这两卷其中意思我虽不大明白,但隐约觉得和其他的不大相同,是更合我心意的。” 梵珈表情有些奇怪,他并没有依着祁婠伊的意思先讲那两卷,依旧捧着原本的那卷。 就在祁婠伊以为那两卷佛经是有什么问题的时候,便听见梵珈道:“那两卷是贫僧撰写的。” 他觉得自己手心有些发烧,祁婠伊那句“合我心意”分明没有别的意思,可听在他耳中却又延伸出诸多意思出来。梵珈当然知道祁婠伊并未提前知晓这是自己撰写的,整个寒叶寺也只有方丈见到过。 祁婠伊只知道梵珈身份非凡,知道他受人尊敬,也知道他于佛法通透,却不知他年纪轻轻便已经能够自己撰写经文,还是正合自己心意的两卷,她忽的一笑道:“原来高僧这么厉害。” 梵珈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谦虚,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骄傲的,只觉得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自小在佛法上的天赋已经被人夸奖了数次,已然成了习惯,此时听到祁婠伊的惊叹也只是淡然。 祁婠伊想起他脸上方才露出的奇怪的表情,意识到梵珈的想法之后,还故意添了一句:“看来我和高僧当真是心有灵犀。” 前一句是不是故意的梵珈不知道,可这一句定然是故意的,梵珈听了出来,可还是不自觉因为那几个字脸上发烧。 分卷阅读80 祁婠伊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连忙假意道歉:“是我用词不当了,从前在太学的时候,太傅还几次点名说过我,怪我言错,高僧莫怪。” 太傅是点了几次祁婠伊的名字说她,不过不是教训她用词不当,而是点名夸奖她于诗文古籍颇有见解。 只是这件事情她是不会告诉梵珈的。 梵珈听过祁婠伊的话了然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相信。 祁婠伊依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只当单纯的梵珈是信了。 梵珈先将他做注释的几篇佛经与祁婠伊讲解了,之后才将自己撰写的经文念讲她听。 祁婠伊听过之后,明白了其中意味,才笑着道:“看得时候便觉得这经文是好的,如今听高僧讲解,果然如此。” 梵珈对上她灼热欣赏的目光,终于生出了些不好意思,抿着嘴将佛经放下了。 又与祁婠伊说了几句佛偈。 祁婠伊从前对寒叶寺存着抵抗的心思,所有做什么事情都不大用心,可梵珈却看出了公主的聪慧。 这些日子的学习,公主自己或许不知,其实她于佛法上的见解,已然超过了许多入门好几年的和尚了。 但是这些梵珈都没有同祁婠伊说过,他讲完佛偈之后,便又准备在一旁注释经文,将平日里准备的纸墨摆放好,他却没有提笔。 因为离开了好几天,他突然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注祁婠伊抄写佛经的任务了,他想了想,朝祁婠伊跟前走过去。 祁婠伊书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地写下去,时不时还停一停,像是在想什么。 梵珈以为她是抄得认真,其实不然。 梵珈下山的那几日她飞快地抄经,每日的空闲功夫不是在方寸居就是在浮屠塔中,她用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去抄经。 原本是打算抄完之后下山去寻梵珈的,可是在她还剩下最后一卷的时候,梵珈就已经带着伤被人背回来了。 上次锦葵还给她带了父皇那边的消息,大哥回来之后去给她求了请,听说薛哥哥也去了,父皇松了口,说了些含糊不清意味不明的话,辛苏安理解一番,大概就是,等公主抄完佛经便回来。 祁婠伊不解,这话的意思听着好像罚她来寒叶寺就是为了抄经一样。 可城中有那么多所寺院,那么多和尚抄好的经文往皇宫中送,又怎么可能只差自己这几卷。 而且祁婠伊了解自己的父皇,他一旦做了决定便没有人能阻止,就像这次罚自己到寺院,他不会因为旁人的求情就松口,这也是母后一直没有帮她求过情的原因。 所以听到这话的时候,祁婠伊只觉得有几分蹊跷。 不过她远在寒叶寺,也揣测不出来圣意,只是知道自己不能抄得太快了。 那边有父皇的隐晦意思,自己若是一早抄完了不就得回皇宫了。 是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祁婠伊恨不能将一个字拆成十个字写。 一想到这里,祁婠伊突然眼睛一亮,看向梵珈,道:“高僧教教我这句用梵文怎么写吧。” 梵珈不知道她怎么就生出了想要学梵文的心思,可只要她有学的心思便是好的,梵珈也耐心地教。 梵珈已然注意到,祁婠伊已经抄到了最后一卷。 他惊奇地抬头看了一眼祁婠伊,见她不觉,又默默低头继续书写。 梵珈在心中想着,公主或许不知,待她将这经文抄完的时候,便可以回皇宫了。之前方丈为了让公主定心,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祁婠伊,现在她态度认真,也该是时候。 正在梵珈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祁婠伊的时候,见她歪头朝自己道:“高僧是什么时候学的梵文?” 其实寒叶寺没有要学会梵文的规定,可梵珈却很是熟识。 梵珈想了想才回答道:“小时候就学会的。” 祁婠伊见他这副表情,都才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每次一提到从前的事情,梵珈后面都要跟一句“记不清了”。 祁婠伊问道了这里,又想起了舍利子的事情,她目光朝梵珈身后望去,看着那一处佛光,迟疑道:“你不在的时候,我问过了方丈关于舍利子的来历。” 梵珈没有祁婠伊的紧张,也没有她担忧的其他情绪,目光一贯平静,深处是柔和:“这是澄耶法师所化,舍利子澄明,法师于佛法上的修行可谓精进。” 祁婠伊在意的不是这个,她小声道:“我还听方丈说了,说澄耶法师是……是……” “是贫僧的父亲。”梵珈肯定地回答道。 “你知道?”祁婠伊语气惊讶,面上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又郁闷问道,“你不是将从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的。” 梵珈摇头,否认道:“其实本来也不是记不清楚了,入了佛门之后,前尘往事抛却,那些在尘世中的事情渐远,模糊得比贫僧想象的还要快,很快便记不清楚了。” 祁婠伊露出疑惑的表情。 梵珈解释道: 分卷阅读81 “寺中有很多半路出家的僧人,他们是斩断了七情六欲一心要修佛的,可即便是这样,从前的那些事情忘了许多,却仍记得更多。” “贫僧不同,大抵是记性不好吧。”梵珈苦笑一声说,表情中看不出是喜是悲,只听得他又补充了一句,“方丈说可以淡忘尘世是好的,有利于修佛。” 祁婠伊听他如此说,心思一动,问道:“所以你其实不是自幼就生在寒叶寺中的对吗?” ☆、执念 梵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其实这些日子贫僧隐约能想起来一些从前的事情, 贫僧小时候不是在寺中的, 关于山下的记忆,比想象中还要多。” 祁婠伊张口想要问他, 却又害怕再听见否定的答案。 犹豫之间,梵珈已经自顾张口道:“但是方丈说过, 贫僧是自幼在寒叶寺中长大的, 想来是怕贫僧记起那些事情, 影响修佛吧。” 祁婠伊看他,认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梵珈笑了笑,他以为她想要知道从前的事情, 却不想她又拿出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来攻击方丈:“公主说得对, 但方丈也算不得骗贫僧, 贫僧自己从前记不清楚, 现在想了起来,十岁也算是小时候。” “十岁……”祁婠伊沉吟着问道,“那高僧十岁那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祁婠伊手指攥紧, 却见梵珈摇了摇头。 他脑海中恍惚有一个红衣小姑娘的身影闪过,小女孩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 又娇又傲,她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觉得吵,便没有回应。 再后来呢,再回忆的时候, 他的眉心便开始作痛,连带着头也痛了。 关于十岁的记忆,大概就是寺院和那个红衣小姑娘了。 梵珈没有隐瞒,对祁婠伊坦白道:“似乎有认识过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得是红色衣裳,旁的便想不起来了。”他回忆着摇了摇头,“想来是记错了吧,在寒叶寺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遇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小女孩呢。” 除过王公贵族,一般小女孩又怎么会在寒叶寺中出现。 梵珈原以为祁婠伊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祁婠伊听了他的话之后眼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梵珈看不懂她眼中其它复杂的情绪,只看清楚了一点,祁婠伊生气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梵珈有点茫然,不知道祁婠伊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便问道:“怎么了?” 祁婠伊冷冷斜了他一眼,又冷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梵珈并没有说自己就是林如鹤,可他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与当时的情景对上了。 祁婠伊其实并不记得自己那日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裳,但根据母后对她的回忆,她从小到大都喜爱红色,穿红色衣裳也是最多的,她几乎可以确定,梵珈口中那个红衣小姑娘就是她。 可是他却将当时的事情都忘记了。 他比她大了四岁,她都记得清楚,他怎么可以忘记了。 非但忘记了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也忘记了她。 祁婠伊越想越觉得生气,当下便不理梵珈了,抱着自己的经卷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还特地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梵珈。 不可否认,得知梵珈就是林如鹤,祁婠伊心中是喜悦的。 可这么一点喜悦很快就被冲淡了,她早就认准了梵珈,可如果他是林如鹤的话,那么当初他就是前脚答应了自己将来来娶自己,后脚便出家入了佛门。 这种行为和当初她觉得狠心绝情的释迦佛又有何区别。 祁婠伊手中攥着笔,却因为生气用力极大,字也没有写出来几个。 梵珈不明白祁婠伊为何突然生气,公主脾气向来很大,可在他面前很少发作,梵珈努力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祁婠伊不和他说话,他继续和祁婠伊说话。 想到方才祁婠伊是在问自己回忆的事情,他又道:“贫僧最近有时还能记起来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关于成耶法师的,关于净真大师的,前事蒙上了一层雾,看得不大真切,但从前的日子好像还算是欢乐的。” 祁婠伊虽然不理他,可他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她脑中浮现出一个问题,既然从前的生活还算欢乐,那又为何出家? 是因为父母的身份,是因为自己是佛子,还是因为他真的一心向佛? 祁婠伊想不明白。 梵珈看不到她的表情,便自说自话:“从前方丈说过五蕴皆空我未曾做到,还差的那一点,便是情。不过方丈说那不是简简单单的情,是执念。” 情之一字,最难割舍。 “贫僧其实不大明白,那些事情自动在脑中消失,贫僧为何还会放不下这个字。” 祁婠伊见他露出少有的迷茫,有几分心软,想起他看到舍利子时候的柔软目光,心中为他开脱,他忘了那么多从前的事情,甚至连和自己父母相处的事情也都忘记了,忘记一个小女孩,似乎也 分卷阅读82 不是难理解。 更何况,她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将这种童言当真,只觉得是当时年幼无知。 想是这么想的,祁婠伊又觉得自己这么快消气太好哄了一些,于是她冷冷地接了一句:“高僧聪慧,于佛法之上见解颇深,又怎么会囿于一点尘世间最无用的情呢。” 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儿嘲讽,她还是背对着梵珈。 这话说出来之后又有些后悔,她生着气忍不住想要刺他一下,却又怕他听到了真的承认了。 八年前他都可以忘了她的话,一心踏进佛门,八年后的他,对佛家更加信仰,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就在祁婠伊想着要如何将自己方才的话掩盖过去的时候,听到梵珈的声音:“情并非无用,情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力量。” “那佛呢?”祁婠伊忍不住挑眉道。 “佛是普照天下的光。”梵珈张口道。 塔内灯光照在他的周身,离梵珈不远处的舍利子投射出淡黄色的光芒,映在背后,普照天下而又震慑人心。 祁婠伊被他这两全的回答取悦到了,又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她道:“可你要入佛门,第一件事情便是得斩断七情六欲,高僧想要成佛,只怕更得如此吧。” 梵珈闻言脸上果然露出困解的表情,良久,他道:“阿弥陀佛,执念可消。” 祁婠伊见他果然如此说,脸上的表情更加冰冷了:“执念可笑,那执念所系之人又该如何?” 她语气强势,咄咄逼人。 梵珈不理解她生气的根本原因,也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却还是答不出来。 又或许,他做出的的决定是和释迦佛一样,抛妻弃子,放开她一人,渡这天下人。 她良久没有等来他的话,收拾了自己摆在桌上的东西就要离开,又听见身后梵珈道:“贫僧明日要下山,公主……” “我也要去。”祁婠伊快速抢话道。 梵珈看向祁婠伊的面容,眉毛低垂,嘴平抿着,还是生着气的样子,可听见他话的第一反还是跟着他离开。 “不行。”梵珈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 “为什么不行?我佛经都已经抄完了。”祁婠伊还生着气,跟梵珈说话也并不客气。她转身走回了桌边,将手中拿着的两本经文放在桌上,在安静的浮屠塔中发出明显的声响,带出来的风惹得远处的烛火忽闪了几下。 “公主若是佛经抄完了,便可以……” “便可以什么?便可以回皇宫吗?”祁婠伊截断了他的话,气势逼人,“然后呢?你再一个人下山去?之后让我再也见不到你?高僧,你的心是不是太狠了些。”她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砸在梵珈心上。 他其实听出了这话意思的不寻常,可是又下意识的忽略,好像他心中不愿承认这一点一般。 对上祁婠伊直视的目光,梵珈的目光淡然许多,他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可是他又拒绝不得。 祁婠伊在得了他同意之后,便重新将桌上的经文拿起,离开了浮屠塔中。 全程没有再看梵珈一眼。 站在原地的梵珈无奈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公主还是在笑自己。 祁婠伊出了浮屠塔之后也没有去方寸居,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其实她听到梵珈要下山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阻止的,但一想到他的性子,便觉得更改不大可能,她总不能派人将他绑在山上,只能自己跟着去。 一想到这儿,祁婠伊便心生不满,分明他一心只想着他的佛,她却还是不自觉地想要保护他。 祁婠伊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虽然不至于让自己反感,但总还是不大符合她的性子。 于是,好不容易被高僧教诲得懂得规矩了些的公主,下午的坐禅没有去,晚上也没有去。 很罕见的,这一次梵珈没有来找她,也没有其他人来催她。 她就这么安稳地在自己住处一直待到了第二日清晨。 他们两个在祁婠伊的住处会面。 昨日梵珈找慧允禅师要了伤口处需要用的药,得知两人打算一同下山之后慧允十分担心,想要劝说梵珈留在山上未果。 眼下方丈不在山上,也没有人能够拦住梵珈。 得了消息的慧允禅师今日一早也过来了,昨日没有劝说成功的他并没有放弃。 慧允禅师站在远处看见他们身影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劲。 等到他走近的时候便明白了,公主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梵珈一眼在生气,梵珈禅师好像是发现了,但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又或者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贯冷然地立在公主旁边。 慧允登时觉得脑袋更大了,他走到跟前好心劝道:“这又是怎么了?” 梵珈只是合掌朝慧允行了个礼,并没有多说话。 而祁婠伊冷淡地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话。 分卷阅读83 慧允觉得自己脑袋有些疼了,公主傲然地立在一旁,他只能将目光移向梵珈,示意他哄一哄公主。 梵珈看向祁婠伊:“公主,走吧。” 祁婠伊点头,自己在前面走了。 梵珈朝慧允行礼与,随后跟在祁婠伊身后离开了。 慧允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从一开始的一前一后到后来的并排而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一般,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慧允:我来是要做什么来着? ☆、义诊 下山的路上,祁婠伊一路无话。 根据梵珈对公主的了解, 下山路上公主必定少不得抱怨生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公主之前并未来过寒叶寺, 下佛梯没有上佛梯累,却更叫人心惊胆战。 祁婠伊一路安静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个是还生着梵珈的气, 还有一个便是怕中途再被梵珈送回山上。 她知道梵珈是不愿她下山来的, 不过是正好赶上她发了脾气,梵珈不好接着惹她不悦,这才让她得了机会跟下山来。 不过在祁婠伊看来, 梵珈应该是有了自己的决定便不会再受影响改变的, 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 竟然愿意带她一同下山。 想是这么想, 气还是照样生,祁婠伊才下了佛梯便斜了梵珈一眼道:“高僧你若是这个速度下山,只怕等我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 太阳已经下山了。” 梵珈只回头与祁婠伊短暂的对视,很快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走在前面,步子还是很慢。 不知为何, 祁婠伊莫名就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关心,好像他走得慢是为了她一样。 她有些别扭,也许是走得久了, 连带着脸也微微发热。 不过顾着自己还在生气中,即便是猜到了梵珈的关心,祁婠伊也仍高傲地不作回应,好像再主动跟他说话便先认输了一样。 与上次下山不同,这次梵珈只带了一个上次剩下的那个小沙弥跟着。 祁婠伊也只带了鸢尾一个跟着自己,虽然十一和十三也在后面默默跟着,不过他们两个从来也是事儿少的,吃住都不用祁婠伊管的,也算不得她特意带下山来的。 祁婠伊原本以为他们会找一户人家的宅邸住下来,却不想梵珈直接带着他们到了客栈。 看到静观走在了前面和店小二交谈,祁婠伊将疑惑的目光投在了梵珈身上,想要问,又不想主动跟梵珈开口,这么纠结一番下来,祁婠伊的眉毛都皱作一团了,小脸看着莫名委屈。 梵珈见她表情,便明白了,跟祁婠伊解释道:“上次下山是为开坛讲经,寻施主做法事,此次不同,是来义诊的。” “义诊?”祁婠伊惊讶道,她知道寒叶寺中有禅医,却不知道梵珈也习了医术。 梵珈点头:“相比较开坛,义诊要带的东西少一些,也不必再带像上次那么多的人。” 祁婠伊这才明白过来,他们进了余安城门,并没有往繁华富庶的城中地带去,而是留在了边缘之处,也是因为这边才会有更多的人需要义诊。 她点了点头,便立在一旁无话了。 寒冬时节,又是边缘区域,客栈中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桌上,面前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热汤,他们站得不远,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些菜汤的细腻香味。 这种人间烟火的味道,祁婠伊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寒叶寺中,清晨闻钟鸣声起,听着远处回荡的念经声,坐禅入定,修习经文,碰不得荤腥,哪个时候要做什么都是固定好了的,更是没有任何刺激性可言,生活沉沉暮暮,少了些鲜活的彩色。 她沉浸在寺院的生活中那么久,现在来到这里,虽然与从前比不得,却也像是重新跳入水中的鱼儿,多了些活力。 只是下佛梯的路实在疲惫,祁婠伊困乏到只觉得自己心是欢愉的,身却动不起来。 她将目光落在梵珈身上,知道梵珈于她不同,上次下山才是头一次,这一次应该也是第一次到客栈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来。 然而梵珈只是目光淡淡地立在前面,并没有祁婠伊想象的不适应,更没有对山下生活的好奇,可偏偏这样的他更像是个来凡间短暂停留的神佛。 人间自喧嚣,唯他清澈明朗,像料峭过后破刃的一道冰河。 祁婠伊并没有盯着梵珈看很久,因为很快小二便领着他们往楼上走。 往里面的短短路程里,祁婠伊注意到不少目光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的,少数在她身上,大多还是在梵珈身上。 今上信佛,城中来来往往的和尚并不少,可像梵珈这样的却着实少见。 是以明着打量抑或是偷着瞧的都有,就连店小二的目光也隐隐约约落在梵珈的身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其实他足够惹眼,不光是佛子的身份,祁婠伊气闷想道。 小二直将他们带到二楼的房间门前,这 分卷阅读84 才小声道:“这是佛子吧?” 祁婠伊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有想到这人竟能将梵珈认出来。 倒是静观见到小二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到的样子有些好笑,他看了一眼梵珈,替他应道:“正是。” 祁婠伊有些不服,怎么好像旁人都知道佛子的样子,唯有她不知道。 “你怎么认出来的?”她出声问道。 小二看一眼祁婠伊,见面前的女子贵气骄傲,虽然是和佛子一行来的,他却判断不出来身份,只低头解释道:“城中早有关于佛子的传说,传说佛子容貌不同于大齐人,眉心有一粒朱砂痣,更是惊艳惑……咳,动人,方才小的瞧见佛子的第一眼便这么觉得了。” 祁婠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二忙道:“佛子放心,这件事情小的一定不往外说。” 静观无奈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小二从哪里觉得他们要隐藏身份的,待要解释,才张口,祁婠伊转身拽了拽他的袖子,静观立即不言语了。 虽然他与公主相处得少,可上次禅师受伤也让他知道公主是关心禅师的,现在她拦自己定然是为了禅师好。 祁婠伊点了点下巴,没有再多说,小二便也下去了。 他们找了两间房,梵珈和静观一间,祁婠伊和鸢尾一间,两间房间挨着,至于十一和十三……公主说了,他们自己可以解决。 祁婠伊回了房间,坐在床边歇息,这一路上她确实累了。也不知道是这些日子在山上将性子磨得平和了还是什么原因,竟然没有了像上山之后那种想要发脾气的心情。 她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外头有人敲门,鸢尾去开了门,发现是店小二送了吃的上来。 祁婠伊看了一眼碟子中的菜,是比山上吃的好多了,可还是没有荤食,小二想必是见到了那两个和尚,只把她也当做带发修行的佛教中人。 祁婠伊原以为自己此番出来了,定会吩咐小二给自己好好上些荤食好大快朵颐,毕竟自己已经不在寺院中了,现在到了客栈却发现自己没有了那个心思。 “放下吧。”祁婠伊懒懒地道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高僧那边也送过了吗?” “送过了。”小二回道。 送过了,祁婠伊默默在心中跟着念了一遍,梵珈受伤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吃饭都是在一处的,现在她生梵珈的气自然不会主动过去找他,梵珈的性子定然也不会过来找自己。 祁婠伊有些气闷。 店小二放下了饭菜就要出门,祁婠伊又唤道:“等等。” 小二停下了步子。 祁婠伊眯了眯眼睛回忆道:“你方才说高僧惊艳什么?” 小二额上登时出了些汗,眼前这个主儿看着便不像是好惹的,他方才还看见了不简单的黑衣人跟在她身后,现下住在了眼前这位主儿的隔壁。 “小的说高僧的容貌惊艳绝世。”小二擦了擦汗讨好地笑着道。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祁婠伊倒没有吓他的意思,她不过是好奇,下佛梯用尽了她的所有精力,她哪里来的心思去恐吓一个店小二。 小二见糊弄不过,这才小声道:“这可不是小的说的,是外面那些没有见过佛子的人流传的,说佛子的容貌惊艳惑世。” 祁婠伊明白过来,用“惑”这个字来形容佛子实在是有些亵渎。 不过思及梵珈的性子,祁婠伊笑了一声,但凡见过梵珈的都不会这么传,他实在太过清冷,眸光冷冽,若非相熟,实在会觉得“绝世”二字用来形容他极妙。 “他们传错了。”祁婠伊只低低说了一声。 小二忙道是,见祁婠伊没有要继续同自己说话的意思,这才退出了房间。 才出房间门,一转身便看到那两个不简单的黑衣人站在自己身后,小二吓得浑身一颤,忙退下去了。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两人就是跟着里面这位小姐的。 祁婠伊坐在桌前用饭,见到十一十三两人进来也没有停。 岂料十三张口就是:“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玩?” 祁婠伊手中的筷子抖了抖,才夹到的菜掉进了碗里,她皱起了眉头,还没有反驳,便听十三又道:“虽然这里不如城中,但我打听过了,北街那边今天有集会,应该有不少卖好玩儿的,这集会有可能还能到晚上……” “谁说我们是出来玩儿的?”祁婠伊打断十三的话。 十三一脸惊讶地看着祁婠伊,公主特地找了机会离开了寺院的那个清静寡淡之地,他还以为是受不住山上的枯燥无趣,却不想竟然不是。 他们的指责的跟着祁婠伊保护祁婠伊,所以只能祁婠伊出去玩儿的时候才能跟在后面转一会儿。 不过祁婠伊到底是长公主,即便是皇上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和权力,她出宫的机会也还是不多,所以十三还是很盼着能够在外面多留一会儿的。 十一斜了十三一眼,就知道他特地过来要问定是为了玩的事情,不 分卷阅读85 过他没有多说。 十三张了张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那公主是来做什么的?” 祁婠伊神色悠悠重新夹了菜到自己碗里,然后抬头问道:“你懂医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我是杀人的,不是救人的,蟹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水蜜桃 3瓶;HZ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仁心 次日一早,梵珈便带着静观出门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将祁婠伊也叫起来, 直接带着东西去了街头。 梵珈的想法很简单, 他也觉得公主下山是为了离开寒叶寺,其实他心中觉得有有些不对, 倘若要离开寒叶寺,公主大可以现在就走了, 大概是公主也不愿回皇宫吧, 梵珈在心中骗自己。 只是他们才到找好的地方不久, 便见到祁婠伊跟过来了。 祁婠伊远远站着,过了一会儿,走到梵珈跟前, 看也不看梵珈, 直接从梵珈手中夺过他准备朝桌上摆放的砚台, 自顾朝桌上放好了, 又从一旁取出别的要用的东西。 梵珈愣了一愣,便要去重新搬东西。 可祁婠伊偏偏像是跟他对上了一般,他拿什么祁婠伊就先他一步拿什么, 硬生生逼得梵珈只能静静立在原地。 梵珈嘴巴抿了抿,突然笑了。 他的笑在山上是禁忌, 是天神朝人间洒下的光辉,可在山下, 便是突破经文法典的温暖气息。 祁婠伊不满地瞪了梵珈一眼,终于开口:“你笑什么?”路上行人匆匆,她都能察觉到有因为那一笑望过来的目光。 梵珈收敛了笑意, 摇了摇头。 祁婠伊在他脸上看不到笑意了,这才接着忙手底下的事情。 她原本只是醒来了,见到梵珈和静观带着东西出来,便跟了上来,远远看着。 原本她就没有打算过来帮忙,可看到梵珈费力地搬东西,脸上紧紧绷着,注意到他额上的细汗,祁婠伊便在那儿站不住了。 记起梵珈身后的伤势未好,祁婠伊快步走了过来。 她也不是个爱搬东西的,昨儿个下山已经够费她的力气了,于是祁婠伊直接吩咐了十一和十三过来帮忙。 有他们两个在,义诊摊很快便摆好了。 梵珈前面有一张桌子,他坐着,手边摆放着笔墨纸砚,身旁还立着一个幌子,上头写的是义诊。他身后还放了一个箱子,里头是山上采的各种药草。 城中富庶,城边却常有看不起病的百姓,有的是余安城的百姓,也有从别的地方过来的,他们所在的街头算是来往人数多的。 他们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便有几个百姓过来想要治病,更多的还是站在远处观望的。 有些外伤或是寻常伤风上火之类的病痛,梵珈当场便给抓了药,还有一些稍微复杂些的,他们带来的草药中没有,只能由梵珈写出药方,病人的家属们自己去药铺抓药。 不过半个时辰,许是观望的人看出了梵珈的真本事,又或许是梵珈义诊的消息才传了开来,来这儿医病的人开始变多。 梵珈面色平静地诊治一个又一个的病人,祁婠伊就坐在他一旁的椅子上,除过一开始帮他拿东西,现在只是悠闲地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梵珈将一个又一个的病人送走。 有些人面上是悲喜交加,有些是局促紧张,还有一些神情淡漠,但这些人无疑在离开的时候眼中都满是感激。 直到有一个约莫有五十多岁的老头,身穿着破烂的拼凑布衣,面容干净,形容枯槁,浑浊的一双眼睛中满满的皆是冷漠,看到梵珈的时候连叫也没有叫一声,医病的时候也只有梵珈问什么他才答。 祁婠伊听着听着便放下了撑着脑袋的胳膊,目光朝来人看去。 老头伸出手给梵珈诊脉,手下冻疮和皲裂布满,她远远看着便觉得那一双手粗糙坚硬,她将目光又移到了老头的脸上,虽然面容干净,可逐渐染白的头发落下来一缕,将原本的整洁打破,生出一分邋遢。 老头声音不大,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沙粒卡在喉咙间的嘶声,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看梵珈,就低头望着地面。 祁婠伊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毛,觉得这人实在不大礼貌。 良久,梵珈写下了方子,老头拿了方子就走,不多看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祁婠伊正好看下了这一幕,有些生气,她还以为至少要跟其他那些神情漠然的人一样,道一声谢,或是投以感激的目光再离开,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冷漠到好像是这一次医病是梵珈欠他的一样。 再看梵珈,神色淡然,根本就没有将这回事放在心中。 他忍得了,祁婠伊却忍不了,她直接起身就要去追那个人。 身后静观注意到祁婠伊的动作,忙拦道:“公主这是要去做什么?”一边说还一边看向梵珈,像是一早便知道自己拦不住一般 分卷阅读86 。 梵珈还在为后面来的人诊治,见状只抬头疑惑地看向祁婠伊,知道她在这种事情上不会闯出什么大祸一样,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果然,祁婠伊才追了那人几步,远离了梵珈那边排的长队,心态突然又平和下来。 他们这是在余安城的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要,那个老人一看便是个生活艰苦的,虽然不礼貌,但也不至于让她去计较。 这么想着,祁婠伊停下了步子。 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便看到那个老头将梵珈方才辛辛苦苦为他写下的放在扔在了路边。 祁婠伊方才熄灭的怒火噌的又重新燃了起来。 这下别说是祁婠伊,跟着她的十三也觉得这老头有些过分,看出了公主的意图,十三先她一步将人拦住了。 留在原地的十一只轻叹了一声,没有多说,见到十三动作,只跟了上去,站在公主身旁。 “既然不用,为什么还要占用旁人的时间,你没有礼貌我也不同你计较,可你将旁人辛苦的成果直接扔了,是不是有些过分?”祁婠伊直接逼问道。 如果说,方才她还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现在她便全剩下怒火了。梵珈身上的上还没有好,伤口连愈合都没有,本质上来说也是个伤患,可他现在却在街上无偿为别人医病。 而这个被医治的人,却随随便便糟蹋旁人的努力。 老头在听到祁婠伊声音的时候,目光抬了抬,眼中连惊讶也没有。 祁婠伊看得直皱眉。 只听老人用沙哑的声音道:“留着没用,没用……”像是在给祁婠伊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祁婠伊以为他是怀疑梵珈的医术,正要同他理论,身旁的十一拦住了她。 祁婠伊看向十一,他从来话少事少,现在突然拦住了她,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十一还没有说话,便见那边梵珈也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几人停在了这里,梵珈便有些担心了。 “你可是没有银子抓药。”十一问道,虽是问话,可语气却笃定。 老头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他见一众人都在这儿看着他一个人,才又解释道:“我方才听他们说这儿给免费看病才来的,原以为只是简单的咳嗽风寒,大师抓些药就可以了,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是这种买了药也不一定能痊愈的病。”那边才走过来的梵珈道,他忙着给人医病的时候神色淡淡,有些清冷,现在说话的时候皱起了眉头,便更显得冰冷,“还有什么事情?” “我没有钱抓药,抓不到药,我留着这方子也没有用。我家里还有个小孩,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肯定得折腾自己给我抓药,我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总不能让孩子也为我操心。” 老头见方才好心给自己诊治的大师也过来了,心中更加不安,便直接将原因说了。 祁婠伊这一听才沉默了,她跟着梵珈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还有一些人生病了也没有钱就医,最后只能在家中病死。可现在停了老头的话才明白过来,即便是诊治了又如何,还是有些人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却抓不起药。 梵珈沉默了片刻,走回了方才的桌前,与还留在那儿的静观说了几句什么,手上拿着个钱袋子走了过来,递给了老头。 老头看见他的动作瞬间慌了,忙推辞着不要。 梵珈强制性地将钱袋子塞进了他的手中,神情严肃道:“是贫僧考虑不周,这些钱请拿回去抓药,这才是贫僧今日义诊的目的。” 老头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他是真的穷,就算他不看病又能怎么样?他死不足惜,等到他死了以后,那孩子还是得出去流浪。 倒不如活着。 老头感激地朝梵珈道:“多谢!多谢大师!” 祁婠伊这个时候从老头眼中看到了她一开始想要的那种感激,心中却不怎么高兴,反而有几分憋闷。 等老头离开之后,祁婠伊发觉梵珈在看着自己与,勾了勾嘴角,道:“怎么?高僧想说我做的不对?” 梵珈摇头:“并非不对。只是,贫僧在此义诊,既为“义”字,便是不求报酬。不求报,亦不求酬,只求将患者的病医治好。所以贫僧并不要求患者的一句感激,只要看到他们能够健康痊愈,便是福报了。” 祁婠伊早知道他的想法,道:“自古以来的大善人大圣人皆是这个想法,一心为人,不求回报。” 梵珈见她这般说话,便知道祁婠伊又有自己的一套说法了,他作认真听之状。 只听祁婠伊道:“高僧,你不求回报是你的高尚大方,他须得心怀感激却是他的教养与礼貌。” “高僧大可以不要求人如此,却不能阻拦我对这种行为唾弃谴责。”祁婠伊眉目敛了敛,“无论自己经历了什么事情,在周全礼数对待别人这件事情上该是理所应当的。你可以说他这样是情有可原,却不能觉得这样不是错的。惨,并不应该成为自己无礼的借口。” 分卷阅读87 祁婠伊说话时少有的出现了高贵威严之色,说完之后又很快地将这种强势收了回去,笑盈盈道:“高僧觉得呢?” ☆、原谅 梵珈垂眸将祁婠伊的话在心中想了一遍。 祁婠伊见他露出思考的表情,还以为他要教育自己, 觉得自己想法蛮横, 却不想梵珈长久的沉默之后,居然点了点头:“公主所言有理。” 祁婠伊原本还打算在他教育自己的时候好生反驳他一番, 见他这样顺着自己的话说,反倒使她没有了话说。 几人又回了方才的位置, 祁婠伊却没有了再看梵珈的心思, 只撑着脑袋沉默着,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三拉着十一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十一冷淡问道。 “知道那个老头无礼还扔掉了药方都是有原因的。”十三盯着十一的脸,方才他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回忆起来, 十一之前是拦过他的, 而且十一观察力十分之强。 他们近卫之中是有排名的, 不过十一能排到十名开外并不是因为能力比不上前几个, 而是因为他来得晚,话还少,若真论起武功还有其他方面的本事, 十一至少可以排到前三。 十一只是垂了垂眸,没有说什么。 十三见他神情便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追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看衣着,看眼神, 看手。”十一扯了扯嘴唇,似乎是想笑,可这个表情对他来说显然太过陌生, 最终也只是生硬地扯了下嘴唇,“看历练。” 前面这些还算是正经回答,后面这一句十一立即就反应过来十一这是在挤兑自己了,他不满反击道:“不过就比我多活了几年,有什么了不得的!等再过几年,我历练时间久了,我也可以。” “还是比我少活几年。”十一平淡地重复了一个事实。 激得十三想要与他直接打一架,可最后他也只默默偃旗息鼓。 毕竟,是真的打不过。 他其实看出来了十一今天心情不怎么好,话多的人心情不好话可能会少一点,话少的十一则相反,他今天话多了点儿,与平常不大像。 “那老头不是个好人。”十一又道。 十三心道,果然心情不怎么好,又回应他道:“看出来了。” 或许是多年当近卫手上沾了不少血腥的缘故,他们对于这种恶人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锐,那个老头,手上绝对是沾了血的。 只是年岁大了,混沌无光的眼瞳将原来的凶意遮盖,才会叫人看不清楚。 而过这边的两条街后,远离了前街的民宅,有孤零零的一座小木屋,宅子破破烂烂,不像是这个年代的,跟像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旧宅。 方才那个老头就坐在院子里面,手中拿着一个蒲扇扇着火,白烟徐徐上升,老头被呛得粗粝咳嗽了几声。 “干爹,今天东集市买菜的多,买的人少,剩了不少,晌午可以吃一顿好的了!”少年欢快的声音传了进来。 老头仰头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冷淡道:“都说了别叫我干爹了。” “干爹您收留了我,就是我的干爹,反正我爹娘都没了,以后您教我功夫,您就是我爹。”少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老头的冷漠,笑着往里走。 “干爹,你终于买药了!”走近之后,少年才发现老头在煎药,惊讶的声音中更多的是惊喜。 老头“嗯”了一声,咧嘴笑了一声:“今天遇见了好心人。”眉眼凛冽,语调平淡。 “真好。”少年高兴道,他熟稔地走近屋子里头,将打了水将菜挑选清洗干净,然后生了火准备两人今日的伙食。 老头记起自己今日见到的那位和尚,将煎好的药倒进一个破碗中,眯了眯眼睛道:“那好心人,和你生得挺像。” “是么?”少年顺口道。 “嗯,眉毛之间同样有个红点儿。”老头平淡道。 少年目光忽闪了一下,良久才笑着道了一声:“那还当真是巧。” 而另一边眉间有个红点儿的和尚,结束了早上的义诊,收了东西回客栈。 祁婠伊在看到和昨日同样的素食的时候,皱了皱眉毛,出门要去跟小二说加菜。 等叫来了小二,祁婠伊又想起来什么一样,直接将那一小袋子银两全扔给了小二:“我们还要在这儿住上几日,这是这几日住宿还有吃食的银两,你多上些好的。多的算是赏你的,别再找那小和尚要银子了。再给加点肉菜,我不是修行的。” 小二将钱袋子一接,立时眉开眼笑的,忙说“是”,就连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姑娘胃口真好,隔壁的大师今早的菜都没有用多少呢,还要加吗?” 祁婠伊一听,话端顿了顿,反而笑了。 “加,多加些素斋,现在就加,就说是送的。”祁婠伊眉眼弯下,带着笑意道。 “是,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准备菜去。” 小二离开没一 分卷阅读88 会儿便端着菜来敲门了,祁婠伊只用了两口便没了心思,估摸着梵珈那边的菜应该早上好了,祁婠伊起身往隔壁去。 她走到梵珈房间门口,才抬起手要敲门的时候,听见里面的一句说话声:“禅师,再用些吧,早上没有用多少,这会儿已然精神不济了,下午义诊的人只会更多,禅师还有伤在身,得好好将养身子。” 梵珈点头,并非他不愿用,而是抬起筷子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的脸,分明知道食不言,却还要在用饭的时候逗他两句。 “嗤!”静观的话才说完,便听见门口有女子的笑声。 “谁在门外?”静观闻声立即喝道。 他话音刚落,便见禅师放下了筷子,道:“去开门请公主进来。” 静观恍然,原来是公主。 他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祁婠伊才走进门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才走到门口便听见静观的声音了。” “知道。”梵珈点头,没有半分怀疑她的意思。 反倒是祁婠伊走近,站在桌前笑意盈盈地对梵珈道:“高僧,浪费食物可不好哦。” 梵珈像是听不出她话中的调侃,只淡淡问道:“店小二方才端来的素菜是公主吩咐加的?” “是又如何?”祁婠伊挑眉。 “那就请公主坐下一起用饭吧。”梵珈继续平淡道,脸上是一贯的平静,放在腿边的手却不自觉收紧。他好像在紧张,梵珈禅师有记忆以来头一次感到忐忑,似乎,是在害怕被拒绝。 这话一出,不说祁婠伊,就连在一旁站着不知所以的静观都觉得梵珈这话说得实在谦卑了些,又是请,又用了一个不确定的“吧”。 静观抬头将目光放在祁婠伊身上,见到祁婠伊眼中同样惊讶,这才放心,果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这实在罕见。 祁婠伊是觉得惊讶,不过她很快便将自己的表情收敛,随意道:“罢了,本宫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以前不记得便算了,以后记得就行了。” 梵珈看起来记性不大好的样子,将过去的事情忘得很快,可她又深知他在经文上的记忆力极好。这很矛盾,祁婠伊寻不出原因,她只觉得 说完便转身出门了。 反倒是留房间中的梵珈陷入了迷茫,不知道公主口中所说,以前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自己惹了公主生气的,只是不知道原因,公主也不说,他便用这种方法来求和。 梵珈的心中没有什么佛子的架子,或是高僧的脾气,这些与他都是虚设。他只知道,她生气了,他好像也跟着不大痛快。 祁婠伊不过一会儿便回来了,身后跟着的鸢尾将她摆在隔壁桌上的荤腥之菜端了过来。 祁婠伊走在前面,弯着嘴角对梵珈道:“高僧说过,浪费食物是不好的习惯,所以我将这菜也带过来了,高僧不会嫌弃吧?” “不会。” 静观:这就是公主所说的原谅? 祁婠伊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喜悦,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梵珈对面,还时不时夹起来一块儿肉问梵珈:“高僧要不要尝尝,这家店的肉食做得当真不错。” 静观几次都以为梵珈会被祁婠伊气得甩袖而去的时候,梵珈只是平静摇头,拒绝了祁婠伊的“好意”,甚至眼中有时候还会有笑意。 静观觉得,他可能是对禅师和公主的相处有误会。 两人和谐地用完了午饭之后,祁婠伊便回了自己房间。 梵珈还是在早上的地方义诊,果然,来排队就诊的人比早上还要多了。 祁婠伊下午并没有在梵珈身边多留,她想着左右这里也不需要自己,便想要将十一留在这里,自己带着十三去集市上转转。 却不想,被十一拒绝了:“属下的指责是保护公主,对公主寸步不离。” 祁婠伊想了想也是,她只是担心万一又有一个像早上那样的老头,或者比他更过分的患者来,梵珈吃亏。 这还是十一头一次拒绝自己,祁婠伊也明白他的职责,索性作罢,便带着他们两个去集市上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余安城中闲逛过了,出来随便走一走也算是散心。 几人在这边转了没有多久,便往城中那边去了,到底那边繁华一些,玩意儿也多。 越往城中那边去,人也就越多,祁婠伊走在路上的时候,还险些撞到了一个少年。 少年手中抱着一盒不知道是哪个姑娘落下的脂粉,就往另一个方向跑,被她拦了路之后,还转身认真地跟她道了一声歉,这才极细往另一个方向跑去,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留下还在原地的祁婠伊小声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他额上有一颗痣。” ☆、糖人 祁婠伊一晃神的功夫,那个少年已经走远了。 十三听见她在小声说着什么, 只是没有听清楚, 便问道:“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吧。”祁婠伊随口道, 怎么 分卷阅读89 可能这么巧在大街上就遇到一个眉心有佛印的佛子。 那少年看着瘦瘦小小的,才十二三岁的样子。 祁婠伊记起那日方丈与自己说的话, 佛子同一时期可以不只有一个, 世上最多会有两个, 是先后相承的关系,那那个少年或许就是下一个佛子。 祁婠伊升起了想要将少年寻回来的心思,可她张望了一圈, 少年跑得极快, 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只能叹一口气, 打消了将少年寻回来的念头。 其实十三对集市上的玩意儿并没有多大兴趣, 也并非是好热闹,只是常年在宫中阴暗处呆着,见不到阳光。 他们近卫们都是很小就被训练被选拔, 经过一次次的磨炼和一层层的选拔,才走到了今天。与正式的兵不同, 与皇城外的禁卫军不同,他们在历史上都不会有名字, 也会在明面上出现。 所以他喜欢在这种有人气儿的地方转转,就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是个鲜活的人。 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形色各异, 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心思,有人情绪高昂,有人低迷茫然,他沉在水底,以为上了岸就不会被溺死。 思及此处,十三冷嘲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十一,以为会和自己有同样想法的十一此时目光冰冷,紧紧跟在祁婠伊身后。 十三笑了一声,他忘了,这人是个不知冷暖的木头。 祁婠伊正在糖人小摊前挑选的时候,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和银铃声交杂,清脆悦耳,隐约觉得有一股香风朝自己袭来。 她转身看去,是一顶装饰装饰华美的马车,顶上与边上全是鲜花,随着马车前行,上头还有花瓣撒下,想必就是味道来源。 寻常马车的帘子都是放下来的,这俩马车不同,小窗的地方就改了,比寻常马车透风的小窗大了不少,帘子也是撩起来的。 抬眼看去,便可看到几个打扮娇艳、眉眼含情的粉面桃腮貌美女子,手中捏着帕子朝外头招手。 祁婠伊不大懂,眼中露出疑惑:“这是什么?” 十三颇为骄傲地解释道:“这是折花楼的花轿,上头坐着的是折花楼的姑娘们,折花楼的花样多了,像这种香车美人的的招子,都是那位花妈妈出的,特地赶在有集的时候,算是另一种招客吧。”他说着,还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祁婠伊,好像在说她连这都不知道。 祁婠伊若有所思点头,然后抬头道:“你之前不是应该在我父皇身边保护他吗?要不就是跟着师父在习武,怎么有机会知道这种事情?”目光锐利,好像已经看穿了真相。 十三干咳一声,才面不改色地道:“咳,这是我在别人那儿听来的,就是朋友多,没有办法,呵呵呵呵。”十三自恋一句便开始尬笑。 祁婠伊全然不信十三的话,一脸“你就编吧”的表情,很快就猜到十三定然是偷懒溜出去玩儿了。 还去了折花楼这种地方。 祁婠伊正要说些什么,却在那花轿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海棠。”祁婠伊轻声将那个名字念出来。 十三闻声也朝那边看过去,果然是上次去寒叶寺寻自己情郎的海棠,此时看着可比之前在寒叶寺上妩媚多了,十三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祁婠伊只是惊讶,却不想海棠听见了她的声音,还听了花轿朝她这边看过来。 “姑娘。”海棠将她身旁的几人看一一眼,聪明地没有点出她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儿?”祁婠伊下意识问道。 海棠倒是没有因为这句话生出其他想法来,只莫名笑了一声道:“我是折花楼的人,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祁婠伊继续道:“你情郎呢?”她话一出口意识到可能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补充道,“他已经被逐出佛门了,已经下山了。” 他没有来找你吗?这是祁婠伊想问的话,可是目光触及到海棠,她又没有说出口。 “他没有来找我。”海棠听出了祁婠伊的潜台词,回答道,面上仍是笑着的,声音却冰冷了不少。 祁婠伊静默了片刻,竟不知道说什么。 只听得海棠笑了一声:“我早就告诉过公主了,这种出了家的男子,最为绝情。”她红唇动了动,分明是笑着的,说出来的话却没有温度。 “那孩子呢?”祁婠伊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有些后悔,可是已经脱口而出了,她只能指望着海棠没有听见或者不回答。 可海棠偏不从她的心意,道:“当然是掐死了,冷心冷肺的种,留着做什么。” 祁婠伊听着她这样说话有几分不舒服,却又亲眼见了她的遭遇,不觉得自己能够苛责什么。 只是她到底心中空落落的,觉得心口有些沉闷。 最后,海棠挥了挥手笑得更招摇了,坐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见了海棠,祁婠伊最后一点儿玩心也没有了,慢悠悠地往回走。 才到地方的时候,便听见一个男子在破口大骂: 分卷阅读90 “你们不是医者仁心吗?我爹他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说什么狗屁规矩礼仪,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药治病?” 男子分明是来求医的,脾气却比谁都大。 祁婠伊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光听了这一句话就不大舒服,走近才也看到梵珈正在认真给排着队的病人听脉,语气温和地给病人讲用药要注意的地方,分明就没有将来闹事的男子放在眼中。 祁婠伊也不气了,只顺着方才男子的话道:“虽然我也一直觉得很多规矩礼仪都是狗屁,但我现在看你像个狗屁。” 听到祁婠伊的话之后,男子当场气得脸红脖子粗,直接上前就要动手。可是才往前走了两步,便注意到祁婠伊身后跟着两个男子,看着不是好惹的样子,男子顿时有些怂了。 祁婠伊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一般,说完这话以后懊恼地皱了皱眉毛,怎么一时没有忍住说了脏话。 男子见她的表情,还以为是她怕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经不得吓,想到这儿,男子还藏住自己方才的怂嘴硬道:“怕了吧?” 梵珈听见祁婠伊声音的时候便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了,她出去转了一圈倒是没有少带东西回来,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但手上还攥着一个糖人,做成了兔子形状。 这样的反差看在他眼中,倒不觉得她凶,只觉得可爱了。 直到听到男子说这一句话,梵珈不自觉在心中反驳,她怎么可能会怕? 谁知,这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便听见公主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毕竟狗冲我叫了两声我不能再叫回去,太失体统了。” 梵珈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男子知道她这是在骂自己,更生气了,可顾及祁婠伊身后的两人,他不敢动手。 于是一转身想要将气撒在梵珈身上,他一边道“你和他是一伙儿的吧?”一边朝梵珈伸手,想要将他直接拽出来给他爹医病。 谁知道他的手才到梵珈的肩膀上方就直接被扣住,和尚动作极快,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另一个胳膊也被他抓住了,同时缠在身后,被他掣肘住。 男子动弹不得,胳膊疼得眉毛都皱作一团,只能大喊道:“你这是要当街行凶吗?和尚要杀人了!和尚杀人了!” 梵珈面色一动,却没有松开手。 那边还在排队的病人都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大快,没有一个人去帮他。 这男子是这里出了名的流氓混混,没有敢惹他,他平日里也做了不少恶事,今日终于踢到铁板了,他们高兴叫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人帮他呢。 “贫僧不会无故伤人的。”梵珈解释了一句,又闭上了嘴。 男子挣脱不得,见又没有人来帮自己,于是恐吓道:“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你要是不想惹事的话就赶紧把我放了,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如果要医病就排队,不医就请离开,如果继续留在这里闹事,贫僧也不会继续纵容你的,你放心,出家人不会杀生的。”梵珈目光平淡道,看到男子眼中有一瞬间的瑟缩,还十分“温和”地补充道。 可这句话便将男子吓得不轻,他听着梵珈这句话跟什么暗示一般,毕竟自己现在还在他手中。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老子排队,排队还不行吗?” 梵珈放开了男子,男子得了自由,恶狠狠地朝梵珈那边瞪了一眼,目光触及到梵珈清冷的目光之时又忙收了回来,方才他虽然没有打他,可只那么一抓,他便觉得自己胳膊断了一般。 男子回到了队列末尾,不甘不愿地开始排队。 祁婠伊却不怎么高兴。 梵珈虽然看似动了手,可他的心太善了。 她刚回来的时候将这些人的反应看了个明白,这些病患当中不乏年轻体壮的,可在看到那男子为难的梵珈的时候没有一个敢站出来,都在冷眼旁观,可梵珈这会儿却在认真为他们每一个人诊治,甚至不顾自己身上的伤。 最可恶的就是这个男子,方才还在闹事,现在回到了队末,梵珈也还要给他爹医病的样子。 她不高兴了,踩了踩地面直接走到梵珈跟前,将那个糖人递给了梵珈:“给,我方才特地给高僧捎回来的。” 梵珈正在给人听脉,闻言抬头看向祁婠伊。 一旁的静观见到公主脸色不好,知道她这是故意的,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前将公主拦了,便见梵珈伸手将那个糖人接了过去。 静观瞠目。 祁婠伊也有点惊讶,不过她将自己的表情收敛得很好。 这个糖人其实本来不是个梵珈带回来的,是给她自己带回来的,可她看见梵珈方才的反应,就想要看看他会不会吃糖人。 这实在与高僧的形象有违,可却给了她一种能够将他从云端拉下来的错觉,那个时候,高僧好像就能离这红尘,她所在的红尘近一些。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想要气一气这些冷眼旁观的病患们,梵珈不计较,可不代 分卷阅读91 表她不会计较。 方才若是她没有回来,又或者梵珈没有功夫在身,他会怎么样? 这些人只顾着自己医病,却连一个帮着梵珈说话的人都没有。 祁婠伊这些想法,梵珈也是明白的,如果是平时,公主给他糖人他定然是不接的。 可现在,他接了。 为的是平她的那一口为他而生的怨气。 他咬了一口糖人,以前从来没有没有吃过的东西。 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出家人一般不随意出手伤人,除非这人不是人。:) 恢复记忆其实还挺晚的……忘记了曾经又重新相爱不香吗!!? ☆、顽疾 梵珈即便是在吃糖人的时候也依旧慢文斯理,动作优雅。 祁婠伊原本是想要看他被一个糖人难住的样子, 可没有想到, 却被也梵珈吃糖人的样子迷住了,她盯着梵珈的脸呆愣片刻, 随即转过了脸。 梵珈吃完了糖人才重新回到桌前开始义诊,祁婠伊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儿着自己方才在街上买回来的小玩意儿。 她手中捏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抬头望了一眼正在给人抓药的梵珈, 微微出神。 正在这个时候, 眼尖的十三瞧见了,嘴快道:“公主你还是将这根红线买回来了?”意思是祁婠伊很宝贝这根红线一般。 十三用的是寻常声音大小,周围人留心的都可以听到。 祁婠伊心虚得手抖了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往梵珈那边看了一眼, 见他没有看过来, 这才放心, 心底却又有一股莫名的遗憾。 十一闻言也朝祁婠伊手中看了一眼,是公主方才停留在一个老婆婆的摊子前买的,她当时只停留了一会儿, 很快便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买了回来。 不过十一不像十三话多, 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问。 祁婠伊也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些蠢, 她故作不屑道:“我方才看着这手绳好看便买了回来,现在瞧着,倒也没有那么有意思。”语气像是跟谁置气一般, 还随手将红线扔在了一旁,脸上满是不在意的样子。 她当时见到老婆婆的买的红线手绳还是很感兴趣的,脑海中第一个便浮现出了梵珈的身影,在想要买的时候,老婆婆问了一句:“姑娘是送给心上人的吧?” 祁婠伊脸红了一阵,却是买了一些旁的香囊一类的玩意儿。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又见到了那位老婆婆,这才买了一根回来。 原本也没有想着送人,只是当时记起老婆婆的话,脑中一片空白,便买了回来。 只是她决定得晚了些,红线卖完了,只剩下了一根,老婆婆不愿卖,还是祁婠伊软言说了好久才得来的。 她眼不见为净,带着鸢尾回了客栈。 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后悔了,只能借故说自己有东西忘记了,自己回去拿。 结果等她重新赶回那里的时候,红线已经不见了。祁婠伊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人,又想到老婆婆当时说不愿卖给自己的原因是红线只剩下了一根,这红线本就是为了姻缘的,若是只买一根,只怕不吉利。 祁婠伊只能用老婆婆的话安慰自己,将红线放弃了。 十三注意到她重新走出来是想要寻什么东西,问道:“殿下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祁婠伊自然不好说是自己又来寻自己方才丢了的红线,只道:“我方才买了个璎珞,怎的不见了?” 她借故又往地上看了两眼,确认是真的找不到了以后这才离开。 晚上,祁婠伊在寺院之中养成了习惯,现在虽然可以用饭了,却也没有吃。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最后只得将衣裳披上,出门。 她才将自己的门推开,便注意到梵珈放假的还有亮光,她想了想,上前敲了敲门,一边在心中想,才不是想要看他,毕竟出门了,自己只是担心没有人帮他背后的伤口上药。 祁婠伊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动静,她皱了皱眉毛,又敲了三下。 这才听见里面有传来声响,不过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就在祁婠伊怀疑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门开了。 梵珈将门打开,自己站在门口,面容有些疲倦,眼皮微微耷拉着问道:“公主?” “我睡不着,见高僧灯还亮着,便来瞧瞧。”祁婠伊说着往里面瞥了一眼,但因为梵珈拦在门口,什么都看不到。 “贫僧还有些药方要抄,公主还是早些歇息吧,若是还睡不着,贫僧等会儿给公主找找安神香。”梵珈垂眸道。 祁婠伊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瞳,因为疲倦,所以梵珈眼睛比平时睁开得略微小些,可她却在里头看到了与平日不同的更多的色彩。 祁婠伊心下疑惑,试探道:“那便多谢高僧了,现在不方便取吗?我明日还想要早起。” 梵珈头往下垂了垂,眼中带着些抱歉,没有说话,祁婠 分卷阅读92 伊便明白了。 她也不是个非得逼着人说出来的人,见梵珈不愿她进去,她便知进退道:“那便有劳高僧了。” 梵珈修长的手指轻叩在门边上,祁婠伊的话说完,他的手指便微微朝里蜷缩了些。 祁婠伊目光从他的手指上划过,上头不似往日的冷白,沾了些红色,祁婠伊面色一变,目光重新落在梵珈的脸上,觉得他不只是疲倦,脸色也有些苍白。 “其实我过来还想要问问高僧背上的药可换了?若是没有换,我便寻十一来帮高僧换药。”祁婠伊手指掐紧,注意着梵珈的神情。 “多谢公主关心,方才静观已经帮贫僧换过了。”梵珈低声答道。 祁婠伊手指松了松,这句倒是没有撒谎。 她往后退了一步,礼貌道:“义诊辛劳多苦,高僧还是早些歇息吧,若是有抄不完的,我也可助高僧一二。” 梵珈扣在门上的手指动了动,睫毛微微扇动,动了动嘴唇,仍是拒绝道:“多谢公主。” 祁婠伊转身离开了。 她在房间中坐了一会儿,静观便带着安神香来敲门了。 这也在祁婠伊的意料之中,她让静观进来,一边安放安神香一边状似无意问道:“高僧经文抄得如何了?” 静观也不疑有他,知道祁婠伊方才去过房间,以为她是知道的,便道:“还没抄完呢,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开始抄经了。” 祁婠伊眸光一动,随口道:“劝劝高僧早些歇息吧。” “是。”静观应了一声,随即便告退了。 祁婠伊在房间中却更睡不着了。 次日一早,祁婠伊见梵珈是面色苍白、眼下乌青,便知晓他昨晚定然也没有听劝早睡。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用过饭后,便同梵珈一起去了外面。 不过这一次,祁婠伊没有只坐在一旁看着梵珈和静观忙碌,她在一旁看久了,也可以帮梵珈拿药材。这样一来,梵珈便只需要坐在凳子上诊脉开药便行了。 梵珈一开始想要阻拦祁婠伊,可她也不是个轻易听他话的,他只得作罢,任她在一旁帮忙。 今日一早人便很多,队排得很长,梵珈也耐心一个一个诊脉。 他正跟祁婠伊念药材名字的时候,后面突然来了一个年轻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梵珈面前:“求圣僧救救我爹吧!我给您磕头了!”说着便往咚咚咚地将头往地上撞,脸上涕泗横流。 梵珈忙将人扶起来,静观闻言便往后瞧去,他懂得一些医术,便上前先查看了一番,才道:“确实不容乐观的样子。” 男子的爹是被抬过来的,此时正闭目躺在一旁,面色苍白发黑,实在没有什么好气色。 梵珈看了一眼静观,静观立即明白,朝队伍前头一站,开始解释:“眼下有位病人危在旦夕,禅师不得不先救他,还请施主们体谅。” 队伍里面很多人都表示理解,只有少数人没有说话,他们的病也很着急,不过毕竟是义诊,便也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其实任谁原先排着队突然被插队心中都会不舒服,可此时人命关天,排队的人心中的那些不舒服也消散一二。 相比之下,昨日那个强行要插队的壮汉才是无礼又蔑视人命,梵珈最终的诊脉结果不过是着了凉,染了风寒,连重药都不必,只需在家中将养几日身子便可大好。 可那男子却为了这样一桩小病强行插队,想也是平日里凶悍惯了的。 静观解释的时候,梵珈已经走到病人跟前听诊问情况。 祁婠伊也跟着走到了跟前,梵珈在问那位病患的儿子病状,祁婠伊便在一旁问病患儿媳:“这么严重怎么不一早请大夫?之前有看过大夫吗?说是什么病了?” 儿媳被问的有些哑然,只面色尴尬地解释道:“是个顽疾,从前寻过大夫的,说是看不好。” “一个都看不好吗?”倒也不是祁婠伊对梵珈的医术没有信心,只是他到底只是个禅师,若是大夫们都医不好,梵珈又怎么医。 儿媳面色更尴尬了,似有些不想答的样子:“也是有能医的,只是我们请不起,请来了也难治。” 祁婠伊明白了过来,也不好意思多问了。 那边梵珈从开始把脉开始便眉头紧皱,一副不容乐观的模样。 病患的两个儿子看得着急,搓着手在一旁来回走动。 梵珈听完所有情况,摇了摇头,表示难治。 两个儿子听完便更加着急了:“您不是神医吗?求求您救救我爹吧!”男子说着便又要磕头。 梵珈忙将人拦住,无奈道:“贫僧实在不是神医,此番下山义诊为的也是救一些无法医病的病患,并非专解杂症。” 病患的儿子却像是将梵珈当做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想他出手相救。 梵珈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声,道:“病者实在就医得有些晚了,此病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一直拖沓,才成了现在这般。罢,贫僧便写一个药方子吧。” 分卷阅读93 祁婠伊听到梵珈说人送来得晚了,便歇了要给他们钱让他们去另寻名医的想法。 想必这病从前是能治好的,现在却不一定了。 梵珈将药方子开好,才道:“为今之计,只能尽力一救了。”他从身上取下来最后一袋子银钱,“这些银两你们拿着,去买药材或是另寻个名医皆可。” 病患儿媳见到梵珈还给他们银两,登时眼睛一亮。祁婠伊朝儿媳看去,眼中有几分疑惑。儿媳注意到祁婠伊的目光忙收敛了神情,作势抹了抹眼泪。 两个儿子却是十分诚恳地跪地哭谢。 梵珈有些无奈,他并非擅长应付这样场面的人,相比较来说,他更喜欢安歇拿了要直接走的,只平淡道一声谢便足矣。 他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只有十三在一旁笑了一声,只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奇怪:“两个儿子在那边求人谢人,两个儿媳只顾着抹眼泪,倒是没有一个人真的看一眼病患。” 十三的话才出口,祁婠伊便朝他看了一眼。 十三立即住口,祁婠伊却将他的话听进了耳中,这么一想,好像十三说得也没有错。 不过,左右人已经救了。次日一别今后也不会再见到了,他们做人如何,与她又毫无干系。 却没有想到,第二日,祁婠伊便又在这里见到了这几个人。 ☆、府尹 与昨日来求人不同,这一次他们气得眼睛都红了, 身后还带着好几个人, 直接将梵珈的义诊摊给围了。 “庸医!” “骗子!” “你还我爹命来!” 他们又是要将梵珈面前的桌子推倒,又有几个妇女拉着还在排队的病患或是来往的路人哭诉, 说是梵珈害了他们爹的性命。 周遭一下子乱了起来。 有路人停下了步子围观,还有原本排着队的病患家人开始犹豫不定。 这些人们和昨日来求人的态度全然相反, 不知道是不是家人的死去激起了他们的仇恨, 此时他们眼中都还带着一种凶狠。 有人小声在一旁发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昨日来过的那个病患的儿子走到发问的人的跟前和他解释道:“昨日我爹就是来他们这儿看病的, 得了他的药方,回去煎了一服药,谁知道我爹才喝下去就不行了, 这人就是庸医!现在我爹没了, 我要他拿命来还!” “对呀, 我昨天也看见了, 那老人昨天送过来是大师给医治的,还开了药方。”有人应和道。 “没错,我也看见了, 昨天人还好好儿的,怎么会, 今天就没了。”另一个人附和道,话中还有几分疑问和责难。 几人一开口, 说话的人变得多了起来,无疑是对梵珈的怀疑与对病患的可惜。 祁婠伊听着这些人的胡言乱语,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这些人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昨日送来的人分明已然是气息奄奄, 梵珈昨日原本也说了不久,是他们又是跪地又是抹眼泪求着人救的,可现在人出了事,却第一个想起来责难梵珈了。 还有这些围观的人,他们关心的也不是梵珈有没有被冤枉,他们现在跳出来怀疑,无疑是因为这件事儿让他们对梵珈的医术产生了不信任,有可能危及到他们自己的健康,所以他们才这般附和。 可这些人附和是附和,却没有一个人从自己原先排着的队列中走出来。 说明他们也还在犹豫,知道这件事情尚未确定,梵珈是有被污蔑的可能。 祁婠伊冷笑,可即便是这样,这些人还是向着那些来无理取闹的人说话。 梵珈旁边立着的幌子已经被人推翻,他们还想要走过来推桌子,抓梵珈。 她看不下去了,便要上前与那些人理论。 梵珈朝祁婠伊身后的十一看了一眼,想要叫他拦住祁婠伊。十一原本也是打算这么做的,他们存在的使命便是保证祁婠伊的绝对安全,这种时候,那些人都是失了智的,他也不敢让祁婠伊走近那些人。 见祁婠伊被拦住以后,梵珈才淡定走到众人面前,神情冷冽道:“贫僧有几个问题想要说。敢问施主,何为骗?” 那男子被问的愣住,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大声嚷嚷道:“你这就是骗,打着行医的名头害人性命,实在恶毒!” 梵珈抬眸与男子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男子却被他冷冷瞧的这一眼吓得退了一步,很快又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故意朝前走了两步,用凶神恶煞的目光盯着梵珈。 “既然施主说是骗,那骗总得有个目的,贫僧在此义诊,一不收钱,二不收物,三不收香火,什么都不要,又如何为骗?” 男子被问得哑了声。 身后围观的人们也开始议论开来。 “对啊,大师在此义诊,又不收钱,何苦骗人。” “更何况,昨天是他们求着大师帮他们医病的,又不是大 分卷阅读94 师去寻的他们,现在出事了却又换了一套嘴脸说法,实在是过分。” 见有人向着大师说话,站在旁边听着的儿媳忍不住了:“你既然是医者,那就得要将人治好,你有什么目的我们怎么知道?但我阿公昨日是喝了照着你开的药方子抓的药材没有了性命的,就这一点,你这个庸医就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把人医死了算怎么回事?必须得给一个说法出来!” 这话听着也没有错,于是又有人附和开来。 祁婠伊盯着这些人的眼睛能冒出火来,果然,那日这些人冷眼旁观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这些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只想着自己。 这么想着,她又为梵珈不平。 这就是他费心费力想要渡的世人。 愚昧,自私,恶毒。 她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希望梵珈做那个高坐于寺院佛前的高僧,不问凡事,只做他的佛子。 他其实本来也不必这样。 方丈说这是苦修行。 祁婠伊手按在一旁的桌上,按得生紧,似乎这样就能按住她此刻愤怒的心。 “这便是贫僧的第二个问题了,昨日诊脉的时候,贫僧说过什么想必施主心中清楚。病患昨日便已经是不治之身了,贫僧开了药方,却并未保证一定会痊愈。”梵珈目光冷淡道,“在这里,贫僧有两问,一是施主可带着银子去请其他大夫了;二是施主可有按着药方抓药。” “病人虽然是不治之身,却不至于活不过今日。”梵珈盯着男子的眼睛道,因为他的目光太过锋利,男子还闪躲了几次。 昨日求人的时候,梵珈虽然看他们了,却并未对视。 这大师瞧着跟不接地气儿的仙人一般,他不大敢对视。 现在他用这样锋利冰冷的目光瞧着自己的时候,他便更不敢了。 男子眼神有一瞬间的疑惑,他否认道:“昨日我听了你的话,没有去请大夫,药材是按照你给的方子抓的,才用药过后没几个时辰便去了,你敢说这与你无关?”男子咬着牙。 梵珈目光坦荡:“施主敢言,并非是你们给病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男子有一瞬间的沉默。 祁婠伊在一旁只差拍手称快了,两方陷入了僵持之中。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看出了来闹事的人的语塞,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外传来一声:“官兵来了!” 来闹事的人面上一喜,只见昨日那个闹着要插队的人带着几个穿着衙门衣裳的人手中带着刀便过来了。 他带着人走到跟前还介绍了一声:“这就是庸医害死人的那个和尚!” 那几个衙门来的人也不多问一句,直接握着腰间揣着的刀,便开始要抓人。 祁婠伊这下是真的生气了,这些不长眼的还是官府的人,竟然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抓人。 旁边的人也没有听见官兵来了便退缩的,反倒是目光更加热切了,似乎是想看看今天这场闹剧会以什么结果收尾。她听见耳边有人议论:“果然来报复了,昨日就说了这张霸王不是个好东西,这下指定是要仗势欺人了。” 祁婠伊闻言朝带头的男子那边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因为他们带来的官兵直接抓人,他们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祁婠伊便吩咐了十一和十三也加入其中。 他们这边一开始反抗,那边原来来闹事的人也开始胡闹,现场便更混乱了,一片混乱当中,祁婠伊只觉得有人要过来拽她的胳膊,她正待要反抗,便有两个身影同时朝她这边迅速移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被十一一剑抵了过去,而自己这边,梵珈直接将她拦腰抱到了他身后。 只是因为这一护,原本便盯着梵珈的几个人得逞,正好有一个便拿刀袭了梵珈背部,祁婠伊离他极近,只听见他闷哼一声,将那人挡住了,后面那人便被十三用剑挑开。 梵珈皱了皱眉,祁婠伊紧张地想要知道他如何了,梵珈却作无事状。 混战之后,官兵那边逐渐落了下风,梵珈这才提出:“贫僧同你们去见官,不要再动手了。” 官兵停下了手,带着绳子想要绑梵珈,被祁婠伊拦住了,她冷然道:“带我们去见余安城府尹。” 官兵手一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小丫头开什么玩笑呢,府尹大人怎么有空管你们这些小事。” “那你要带我们去见什么官?”她堂堂长公主,平日里府尹求着见她也见不到,现在竟然说这么点小事自己见不到,简直笑话。 “此处的兵部统领大人。”官兵得意道。 祁婠伊皱了皱眉头:“官太小了,不见。”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兵部统领,能有多大的本事。 余安城内的事务,皆有应天府管理,既然要见人,也该见个大的。 官兵想要拒绝她的痴心妄想,又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她身边的人,只得作罢。 最终 分卷阅读95 由官兵押着她们去了应天府。 那府尹惊堂木一拍便喝道:“下面站着的就是害人的庸医和尚么?” 祁婠伊冷冷瞥了府尹一眼,原本还着指望着这府尹是个明事理的,现在看来,竟是个昏官。 她原本想留几分客气,在听见他开口定罪的话的之后,客气也没有了。 底下没有人回应,府尹吹胡子瞪眼地道:“大胆!衙门之内,竟敢目无本官,藐视规矩!” 还要再道,祁婠伊斜了他一眼,鸢尾将祁婠伊的牌子递过去,不卑不亢道:“顺平长公主在此,还不跪下接驾!” ☆、药性 府尹听到鸢尾郑重的声音愣了片刻,很快接过递上来的牌子, 当即瞪大了双眼, 又忙朝堂下看去。 方才说话的时候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并未将人看得清楚, 现在一看,便忙走了下去, 跪在了距离祁婠伊不远处地上。 “臣恭迎长公主殿下, 臣不知公主殿下在此, 冒犯了殿下,罪该万死。”前面声音还稍大,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着些颤意了。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站在中间的和尚, 之前就听说顺平长公主被罚去了寒叶寺, 这个和尚应该就是寒叶寺的僧人了吧。 祁婠伊注意到他的目光, 笑了一声道:“梵珈禅师佛子之身, 见到我父皇都是不必行礼的,怎么?韩大人想要他向你行礼吗?” 府尹又是一愣,又将站在长公主身旁的佛子看了一眼, 果然眉间有佛印,更是觉得自己今日做了蠢事:“臣不敢。” 府尹还跪着, 却不忘对一旁的人道:“还不快给长公主殿下和佛子搬凳子上茶!”语气之中有几分恼火。 早知道今日闹事的会是他们两人,他是决计不敢像方才那般草率放肆的。 等到祁婠伊和梵珈都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的时候, 祁婠伊才开口:“今天的事……” “都是误会误会。”府尹忙道。 其实他从前并未近距离地看过长公主,少有的几次都是远远一瞥,所以方才才会犯了有眼不识泰山的错。 只是虽然从来没有和长公主打过交道, 可余安城处处都流传着关于顺平长公主的故事,他对于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脾气也是了解一二的,所以当然不敢口出狂言。 再者说,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公主站在这里,余安城府尹都不至于这样卑躬屈膝,可眼前人是顺平长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公主,这就大大不同了。 所以他定然得要万般顺着祁婠伊的意思。 岂料他这话并没有让祁婠伊开心,她闻言只缓缓睨了府尹一眼,然后端着茶朝口中送了一口,眉目稍松,心中感叹这城中府尹这儿的茶就是好,都可以比得上皇宫中的了。 她细细抿了一口茶之后,才看向府尹道:“今天的事情还是得要查清楚的。” “是是是,长公主殿下说的是。”府尹连声附和,又派了人下去。 梵珈闻言目光也不似方才凛冽。 祁婠伊看了他一眼,小声在他耳旁道:“怎么样?我没有猜错高僧的意思吧?” 邀功一般,可偏偏眼神中全是傲娇,似乎只是想在梵珈面前说一说这件事实。 梵珈点头。 这件事情若只是祁婠伊一人,她是懒得再费工夫和这些人耗着的,可梵珈不同,他得要公平,不要这样看起来仗势欺人一般的解决。 他好像凡事都求干净利落。 祁婠伊想着,泛了些凉意。 记起那晚她在敲开梵珈的房门,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与沾着血迹的手指,竟莫名的心悸。 有了府尹出手,不单单是来闹事的那一家人被抓了过来,就连他们抓药的那家药铺老板还有前几日给他们家病患诊过脉的大夫都一并被请了过来。 最终得出的结果便是梵珈的诊断结果并没有出错,他给的药方子也决计不会害人性命。 反倒是那位大夫透露了一点,前些日子老人的家人只请了大夫去把脉,却并没有相信他的诊治结果,还直接将大夫赶了出去。 大夫说话的时候表情还很疑惑:“分明那家人看着也不想是穷苦人家,却不知为何连点药钱也给不起。” 那一家人被压着跪在堂前不敢说话。 在一进来看到祁婠伊和梵珈都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们心中就明白了大概,再见到府尹忐忑的神情之后,他们更料到了自己这次是惹到连府尹也得罪不起的人了。 他们当即就想要逃,一边往跪着求饶一边道:“大人,我们不告了!我们不告了!” 祁婠伊在一旁冷声道:“怎么能不告?今日的事情,本宫还得要给你们一个交代!”她“砰”的一声将茶盏放下,震得跪地那几人同时全身一颤。 府尹听了以后附和道:“大齐顺天府也是你们说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今天的事情必须得查得清清楚楚,给长公主殿下……还有佛子,也给应天府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分卷阅读96 地上跪得几人听到的时候直接呆愣在了原地,那女子自称“本宫”,竟然是长公主殿下! 有人胳膊一松,直接跌坐在地。 那边药铺的人还算是个机敏的,很快对比完药方之后眼前一亮:“这样药材不对!药材不对!” 府尹将目光移向药铺的人:“此话何意?” 药铺的人将药方和在病人家中寻到的药材包摊开对比,道:“这原药方当中有一味药是雪莲,药材中却没有,却多了一味红花。” 府尹并不通医理,并不知道这换了一味药会有什么不同,不解道:“这又如何?” “雪莲与红花同有活血之效,不过雪莲稍微温和一些,也常做药用,这红花便须得谨慎一些。”药铺的人道,“而且这雪莲要的是四钱,用雪莲可以,换成红花便大大不合,药性相撞,原先的温补之方也变成了虎狼药。” “怎么会这样呢?”府尹发问道。 跪在堂下的老人的儿子也疑惑,怎么会抓成了红花呢? 只听药铺的人道:“这其中道理也很容易想通,雪莲乃是珍贵药材,随便一钱便得要一两银子,红花就便宜很多,寻常有人拿来药方想要替换小的都会提醒的。” “那他又如何会抓错?”府尹问道。 药铺的人忙解释道:“这小的在看到他们抓的是红花的时候也是提醒过了的,只是抓药的人将红花好其他的药材是分开抓的,所以小的才不知,不知他们竟真的为了省钱,做出了这等事情。” 病人的儿子听了这话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来那日为他爹抓药的是他媳妇,再思及之前她媳妇死活不愿给他爹看大夫的样子,男子立即便想明白了。 他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自家媳妇:“贱人!是不是你偷换了我爹的药!” 妇人此时哪里敢说话,低垂着头连看也不敢看男子。 男子额上青筋暴起,扑打着朝妇人那边去,想要抓住她的头发,顺天府的官兵立即将两人都押住了。 同在朝堂之上的另一个男子也恨不得吃了妇人的表情,他身旁的媳妇也气得不轻:“原来大嫂拿了钱就是这样给爹抓药的!只怕爹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歇!”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其吞了。 见他们这般反应,原因为何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府尹惊堂木一拍,冷着脸道:“朝堂之上可不喧闹!” 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知道他们今日犯了大错,心中对朝堂有潜意识的惧怕,现在更是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府尹还要说话,知道今天这件事情必须得给长公主殿下一个交代。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通报声:“辛二公子到——” 府尹一愣,看向坐在那边的长公主殿下,默默擦了下汗出门去迎。 辛苏安身穿月白色长衫,襟边银线绣鹤,外头披一件银灰色大氅,步履匆匆,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来人的着急。而这份着急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府尹头上的汗更多了。 “臣见过辛二公子。” “府尹大人客气。”辛苏安温和地笑着道,甚至还伸手虚抬了一下府尹的胳膊。 府尹肩膀都跟着颤了一下。 眼前人分明笑得温和,眼神中的冷意却能冻死人。 “听说应天府的人将顺平长公主抓了来,我来瞧瞧。”辛苏安曲调温和,一字一句也都透露着和谐,可听着便觉在兴师问罪。 “省得惊扰了公主,陛下那里不好交代。”辛苏安慢文斯理补充道。 府尹呼吸都快了起来,心口一紧,忙解释道:“都是误会,误会,小官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留公主在这里只是坐着喝一会儿茶。” “是吗?”辛苏安朝祁婠伊那边看过去,目光触及到祁婠伊的时候瞬间变得柔和,“殿下。” 祁婠伊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府尹擦着汗回道:“当然,小官怎么敢惊扰长公主殿下。” “那大人不介意我旁听吧?”辛苏安礼貌问道。 “当然不介意。”府尹满脸都是违心的笑。 他也不敢介意。 又派人给辛苏安送上来了凳子之后,府尹大人觉得自己压力更大了,分明是十二月的寒日,他却不停地在冒汗。 辛苏安坐了过去以后,祁婠伊的位置正好在两人中间。 祁婠伊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她率先朝梵珈看了过去,注意到他的目光好似方才越过了自己? 祁婠伊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下了。 毕竟现在在朝堂之上,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他们几人安静地看着府尹大人判案子。 眼下真相已经大白,梵珈的医术没有问题,这件事情只看府尹如何处置了。 正想着,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重响,梵珈突然倒下了。 祁婠伊这才注意到梵珈脸色难看得紧。 ☆、恭迎 府尹原本想要将梵珈留在应天府照顾,被祁婠伊拒 分卷阅读97 绝了, 带着他寻来的大夫回了他们原本住的客栈。 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 有辛苏安来了,祁婠伊也不必担心。 她带着梵珈匆匆离开以后, 应天府的气氛更冷了,方才脸上还有温和笑意的辛苏安脸直接冷了下来。 府尹想到前不久听说过的关于这位辛二公子的传言, 心中有些发憷。 他战战兢兢地宣布了处置结果。 老人的大儿媳涉嫌毒害公公, 按律处死, 其他人当街闹事,冲撞了长公主与佛子,以下犯上, 皆杖责八十。 府尹宣布完, 还小心地看了一眼辛苏安, 见他没有说话, 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月前辛家的大公子被夺了官职,一直静养在家中,可前两日却传出了消息, 说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右相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圈, 唯有这个辛家二公子,从不露偏颇, 在这件事情之后更是担起了辛家的重担,右相即便是心中不大乐意,却也没有办法。 嫡不如庶, 更何况那嫡公子还是个扶不起来的,说出来到底有些不好听,可若这人是辛苏安,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辛苏安的手段本事他们都看在眼中,这样的人,莫说是出身相门,即便是平民出身,也一样能够功成名就。 当然,这样的事情他们能够看出来,圣上自然也能,所以才会对辛二公子大加赞赏。 辛苏安此时确实没有多大的心思留在这里,方才祁婠伊一脸紧张地离开,他说不担心是假的。 可有人敢欺负到长公主殿下的头上,也是大事,他特地赶过来,就是怕府尹这个老东西不识抬举,所幸这人还是有脑子的。 听完这边的结果,辛苏安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祁婠伊他们所在的客栈。 大夫正在为梵珈清理背后的伤口,静观不在房间内,祁婠伊就守在床边,紧张地攥着梵珈的手,生怕梵珈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辛苏安赶到客栈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不得不说,他还从来没有在公主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焦急、担忧、心疼。 嘶…… 他尝到了口中腥甜的味道。 “见过殿下。”辛苏安行礼道。 祁婠伊只匆匆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便又将头转了回去,目光是落在梵珈脸上的,语气随意:“辛二哥哥你来了。”语气中没有半分疑惑。 不知道是因为料定了他会过来,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 “有一些事情,我想跟殿下说。”辛苏安目光沉沉,盯着祁婠伊紧握着的梵珈的手。 “什么事情?我现在走不开,要不……”祁婠伊说着,朝辛苏安看过去,注意到他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瞬间明白了什么,却仍是没有松开。 辛苏安觉得自己口中腥甜味更重了些。 祁婠伊反应了过来,也注意到了辛苏安的表情,又松开了梵珈的手,跟着辛苏安往自己房间那边去了。 “辛二哥哥有什么事情要说吗?”祁婠伊面不改色道。 “殿下什么时候回宫?”辛苏安平静问道。 祁婠伊心中一愣,方才辛苏安看到了自己攥紧梵珈手的场景,她还因为辛二哥哥会质问她或者是责备她,却不想他根本不提方才的事情。 “等过两日。”祁婠伊低声回道,自己的佛经已然抄完了,即便是不舍梵珈,她也不能一直留在寒叶寺,这一点祁婠伊明白,但梵珈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她暂时还不想走。 辛苏安了然,又问道:“殿下的佛经都抄完了?” “对,还得要滴血浸入才算完整。”祁婠伊回答道。 “那么臣在皇宫中恭候带你下归来。”辛苏安又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祁婠伊看得心中有些乱,她忙拉住辛苏安道:“辛二哥哥同我生分了。” 辛苏安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温度,目光沉了沉:“怎么会。” 他这一生,疏离谁生分谁也绝不会远离她。 送走辛苏安之后,祁婠伊又回到了梵珈的床边,这一次昏迷是因为混乱之中梵珈替她挡住的那一下,正好碰到了之前还未痊愈的伤口。 若非方才他突然晕倒,祁婠伊都不知道原来梵珈背后已经被鲜血浸湿了,可他方才坐在自己身旁的时候却是一声不吭,她完全不知道他竟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她心中是有自责的,如果当时不直接将事情闹大,如果没有让十一和十三离开自己身边,或许也不至于要他在身后还有人围攻的情况下挨了那一刀。 梵珈这一次的昏迷比上一次严重多了,上一次虽然人是昏沉的,可好歹还有知觉。 而这一次,他连反应也没有,直接沉沉睡去,哪怕后背再怎么疼,祁婠伊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祁婠伊紧张地看着大夫帮梵珈将伤口重新包扎好,才问道:“大夫……” “碰到了从前的伤口,又是失血过多,用了药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不过 分卷阅读98 小的已经给佛子上了药,开的药也全是上好的,最贴合佛子身子的药,就是不知道这人……”大夫面容惆怅道,他是府尹大人从自己府中派过来的人,若是佛子不醒,只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眼前还站着个长公主殿下,他说话更是得小心翼翼,只怕眼前人一个生气他的小命便没有了。 祁婠伊此时也没有多大心思同大夫生气,只道:“既然佛子没有醒,那你便留在这儿,等他醒来了再说。”她语气平平,目光全放在了梵珈苍白的脸上,没有分给大夫目光。 大夫诺诺应声。 祁婠伊看着梵珈的脸色,自己的脸色也跟着不好了起来,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觉得梵珈一向冰冷的手指都更加冰冷了些。 她捏了捏梵珈的手指,想起来什么一般,细细看了一遍他的手,又将他的手重新塞回了被子当中,她坐在一旁,细细地将梵珈的被角掖好。 大夫远远看着这一幕,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觉得此时公主的眼中似乎是有柔情的。 就在给梵珈掖被角的时候,祁婠伊突然手一顿,又将梵珈的手从被子中取了出来。 站在远处的大夫有些奇怪公主的动作。 便见祁婠伊动作迅速地将梵珈的衣袖往上掀开,露出绑着纱布的手腕,她目光一暗,正要上手拆开纱布。 大夫忙道:“佛子手腕上的伤小的方才看到了,乃是利器所伤,并非府中官兵的大刀所为,小的方才也已经上过药了。” 祁婠伊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晚她见到梵珈手指上沾了血色,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 他又是何苦? 她将梵珈的手放下,伸手轻抚上梵珈的脸,他面色惨白,此时她的手亦是冰凉,触碰到他的脸上的时候,却能带起了一丝丝的热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梵珈额上的朱砂痣红得滴血。 正在她想要伸手触一下那佛印的时候,门声响了。她动作顿住,收回了手。 大夫很自觉地去开门,静观端着刚煎好的药上来了。 祁婠伊等他端到跟前的时候,便直接接过了过去。 静观有一瞬间的呆愣,可见祁婠伊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立在一旁。 祁婠伊接过药碗后,先舀了一勺,吹了吹便往梵珈口中送,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意识,根本难以将药咽下去。 祁婠伊又试了几次,无疑都是将药洒了。 她皱了皱眉毛:“药喂不进去怎么办?” 大夫也知道现在情况严重,只是如何解决他也不知道,像这种已经昏迷了的病人,一般都是只能静静等着其醒来的。 可对着公主的脸,大夫不敢说,只能劝道:“这药原是补血通气的,可以助佛子早日醒来,身后的伤口已经重新上好了药,若是佛子今日不能醒来,那么等明早他若醒了,再喂他也是可以的。” “那等明早他若是醒不过来呢?”祁婠伊动了动嘴唇冷冷道。 那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句话大夫不敢说,只怕说出来之后长公主殿下现在就要了他的性命。 祁婠伊又冷声道:“你给他偿命吗?” 大夫瞪大了双眼,没有想到公主竟然自己想到了,再想想她现在的这句话,大夫立即跪在了地上求饶:“小的无能,求公主饶命!” “你怕什么,他又不是醒不过来。”祁婠伊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夫,“你回去吧,看你在这儿也是无用。” 大夫一听连声应下,觉得自己的命是保住了。 却听祁婠伊又补充了一句:“高僧若是有什么情况,本宫还会派人去请大夫的。” 大夫只觉得自己方才跨过了深渊,便有人将他吊在了深渊正上方,不知道会不会落刀,亦不知晓刀会何时落下,实在怕得叫人发慌。 明明长公主殿下此时的表情很平静,说话语气也很冷然,可他就是觉出了公主现在很生气,而且他还成了那个出气筒。 毕竟,谁让他也是应天府的人呢。 大夫擦了擦汗退出了门去。 祁婠伊又道:“静观去送大夫离开,大夫还是不要走得太远为好,省的一会儿寻你不见,耽搁了高僧的救治,大夫觉得呢?” 大夫连声称是,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是走不了了,只能在客栈住了下来。 而他们两人出门没有多久,便见祁婠伊走到门口关上了门。 她立在梵珈床边良久,最终拧着眉毛将药碗端起来送入口中。 ☆、叛离 祁婠伊将药灌进自己的口中,然后很快地捏住梵珈的下巴, 将药渡进他的口中。 她的嘴唇碰到梵珈的嘴唇之时, 微微一愣,他手指冰凉, 气质清冷,像是随时就要离开这个凡尘一般, 可嘴唇却温热, 几乎能灼伤她。 梵珈只觉自己处在一片昏沉当中, 周遭是灰黑色,耳边安静,身陷迷蒙之境 分卷阅读99 。他寻不见方向, 只能自己摸索着朝前行走, 走到前面却还是黑暗, 望不见边界。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亮, 他看不清光亮尽头是何,只嗅到淡淡的清香,在此同时, 耳边传来了春寒冰破、小溪潺流的声音。 那味道实在舒心,他想要凑上前去细闻, 却又被脑中严明的清规戒律左右,照见五蕴皆空, 五蕴皆空,异香惑人,以乱心神。 他处在两难之境, 第一次想要背弃从来信奉的佛。 想要在此,抛却多年来的古寺清院,去那一处桃花源。 可是他不能。 诵经声响起,逐渐在他耳边聒噪了起来,就在他觉得自己心神归元之际,唇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那一阵他逃也逃不过的清香终究席卷着他忘却了佛。 苦辣的药汁从唇舌渡出去,喂他咽下,待他喉咙滚动之时,祁婠伊口中的药味便散下,回出一味甘甜。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大夫开的药方子中含有甘草。 这样喂药实在太慢,她也没有不耐烦,一口一口喂他饮下。 待终于将一碗药喂完之时,她觉得自己嘴唇已然没有知觉了,只扶着胳膊将剩了些药根子的碗放在一旁,她实在有些疲乏,所以动作并没有刻意放轻。 药碗落在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碗中的药材残留粘附在了碗壁之上,缓缓滑下。 药渣回到碗底的时候,静观回来了。 静观望着空了的药碗,惊讶地看着祁婠伊,眼中难掩喜悦:“禅师他喝下药了?” “嗯。”祁婠伊笑着应了一声。 “公主今日照顾禅师也累着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禅师这里有小僧守着,公主请放心。”静观见祁婠伊面容有些疲倦,认真劝道。 祁婠伊摇了摇头:“不必,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也坐着吧。”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这个位置距离公主近了些,静观不敢坐。 可对上祁婠伊的目光,他还是坐了下来。 才落座,便听见祁婠伊问道:“将这两日高僧抄的经拿出来给我看看。” 静观面露难色:“公主……”眼中还带着些尚未掩饰完全的惊讶。 祁婠伊轻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跟在高僧身边学习佛法这么久了,他还会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吗?” 静观:……这个经文还真的见不得人。 他不知道禅师为何不愿意让公主看到经文,这经文若是随便一个人看到,只会说禅师虔诚向佛,对于佛祖之心,日月可鉴。 可静观能够察觉到禅师对这件事情的隐瞒。 就像那天晚上,公主过来敲门,他匆匆便将东西收拾了,不叫人看到。 静观不解,却也知道须得遵从梵珈禅师的意思,所以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祁婠伊被他拒绝了也不生气,好像早想到了回事这种结果一般,她目光平静地将房间扫了一圈:“你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这件房间就这么大,我若是要找的话,想必也很快就能找到。” 静观低着头没有应声,知道祁婠伊说得没错。 “况且高僧也不是个会藏东西的人,他会将抄了的经文放在哪里呢?”祁婠伊撑着脑袋,视线在房间中转悠,“只能是柜子了,毕竟那个地方除了你们两个人也没有人轻易打开,或者是床上枕边,睡前看一遍自己抄写的经文倒也算是个好习惯,还有什么地方?带来的包袱,直接放在里面回寒叶寺的时候也好带,亦或是那个箱子里面。对,就在包袱里面,是吧小和尚?” 祁婠伊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静观的表情,小和尚不是个能够藏得住事情的性子,她只需要简单的试探,便得知了地方。 祁婠伊轻笑了一声:“你们和尚都这么单纯的吗?” 静观没有说话,为她这样直接的话也为自己不经试探的性子红了耳朵。 “那现在是小和尚帮我取出来,还是要我自己去带来的包袱里面翻啊?”祁婠伊又笑着问道,语气轻快,显然,她现在因为猜到了答案心情还不错。 “小僧去取。”静观应道。 祁婠伊还好心安慰他道:“你放心,禅师现在暂时醒不过来,等他醒过来了,我会告诉他是我自己找到的,与你无关。” 静观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禅师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要避着人的东西,可这次抄经却不让公主看到,他只怕自己要闯出祸来。 静观将包袱中的几卷绢帛拿了出来,递给了祁婠伊。 祁婠伊的手指有些颤抖,将绢帛打开,看到上面熟悉的梵文字迹,上头书着他最早给她讲的《心经》。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祁婠伊轻声跟着念了下去,念到“涅槃”的时候,她停了停,声音有些颤抖。 梵珈的“涅槃”写成了一团看不清楚的字团,全然看不出原本的字形。 她眼 分卷阅读100 角很快滑下了一滴眼泪。 静观看得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 祁婠伊笑着仰头:“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静观连忙摇头,心中想着他方才是出现幻觉了吗,他好像看见公主哭了,可公主方才看向他时,除过眼角微红,什么迹象也看不出来,笑得也和平时一样灿烂。 而且公主今日疲累,眼角红了很有可能是累出来的。 静观心中一时没有了主意,只小声解释道:“公主或许不知,这刺血书经乃是我佛门荐亡祈福、苦行求觉的重要法门。当然,流传至今,禅师以血为墨,自然不会是为荐亡祈福,或是诚信修佛,抑或是……” “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祁婠伊随口打断静观的话,手指将那绢帛捏得生紧,再用些力气便能将绢帛撕裂一般。 静观看得心惊胆战,还惊讶道:“原来公主知道?” 祁婠伊好笑道:“我在寒叶寺也有一月有余,每日在藏经阁或是浮屠塔中都有三个时辰之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也是。”静观了然,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小声提醒,“后世以来,刺血经书越来越少,这经文乃是佛子亲笔,珍贵异常,回去之后须得敬在浮屠塔当中的,公主……” “我知道了,你放心,不会碰坏了。”祁婠伊说着,低头将那几方绢帛全都重新收好,“放回去吧。” 静观接过绢帛,只听祁婠伊又道:“这件事情既是我自作主张要看的,到时候便由我来告诉高僧,省得高僧生气,迁怒了你。” “多谢公主。”尽管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如此仗义,不等他说,便主动将这件事情担了下来。 这么想着,他对祁婠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祁婠伊也回以微笑。 两人静静地守在梵珈身边。 祁婠伊原以为,按照大夫的话,梵珈能够将药咽下去,今晚就能够醒来了。 谁知道她从白天等到夜里,梵珈也还是没有动静。 这么守着,祁婠伊便有些着急了。 在她第五次碰到梵珈的手还是凉的时候,她在房间中坐不住了。 虽然知道梵珈的手指原本便是冰凉的,可现在他沉沉睡着,她实在担心得紧。 祁婠伊直接敲响了隔壁的门,昨日被她泄愤吓唬一番的大夫这会儿还未睡下,实在是因为胆战心惊,此时听见敲门声跟终于见到光明了一般,竟还有些轻松之感。 却不料他将门打开,听见祁婠伊的第一句话便是:“他白天已经将药咽下去了,怎么这会儿还醒不过来?” 大夫方才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紧绷了起来,他解释道:“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现在能将药咽下去是最好的情况了,只看明天早上了。” 祁婠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了一声:“多谢。”便转身走向自己房间的反方向。 大夫不解,在祁婠伊身后道:“这是小的应该的,公主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去应天府。”祁婠伊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大晚上的,大夫觉得自己有些被冻到。 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毕竟他到底还是韩大人的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也逃不了干系。 祁婠伊大晚上的到了应天府,府尹大人也只能出来相迎。 “臣恭迎长公主殿下,不知道殿下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府尹低头问道,哪里想到长公主殿下还会杀一个回马枪。 “今日白天那些人都是如何处置的?”祁婠伊冷声问道,原本这件事情有辛苏安来帮她解决,她是很放心的,只是梵珈迟迟不醒来,她此时心中着急,夜里更难熬,她便亲自过来问了。 “那害人性命的老人媳妇按律处了死刑,其他人等皆打了八十大板,算是要了半条命了。”府尹小心回道。 “那应天府的官兵呢?”祁婠伊冷冷瞥了府尹一眼,又问道。 “府中官兵不懂得明辨是非,冲撞了殿下,险些酿成大祸,这辛二公子也说了,他们是一人一百大板。”府尹大人讨好道。 稍微明白一点这件事情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定然是那个中年男子与应天府中的官兵串通,可只因为这件事情却动不得府尹大人。 所以他很果断地将那几个人都退出去了。 辛苏安也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追究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府尹也不是个傻子,在公主面前也一直是低声下气的态度,让祁婠伊的火对他撒不起来。 “那那个将官兵带过去的人呢?” “他……打了八十大板。”府尹面色僵了僵回答道。 祁婠伊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一般,道:“官兵都是一百大板,怎么偏他是八十?这有些不合规矩吧?还有我要知道高僧身后的那一刀是谁伤的,他险些害了本宫性命,按律当斩。”她说得极狠,目光中都透露着些杀气出来。 府尹大人这下明白了,长公主这 分卷阅读101 番回马枪就是为出气来的。 他连声吩咐了人去将那两人带过来。 吩咐完之后看向了祁婠伊身后的府中大夫,两人一番交流之后,府尹大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佛子还未醒来的缘故。 果然是来出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小咕,在线补更。还有一更,零点之前~ ☆、恍惚 府尹大人派下去的人一会儿便带着人来了,不过因为被打了一百大板, 能来的只有几个人, 还是直不起身子一瘸一跛来的,剩下的都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几人战战兢兢地行礼, 也很规矩地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知道长公主殿下这是来算账的。 “是谁往高僧背后砍的那一刀?”祁婠伊冷声道, “我只要他的性命, 其他人本宫不会再多罚。” 跪着的几个官兵面面相觑, 没有人回答。 “是谁?还不快说?”见祁婠伊隐隐有了不耐烦之兆,府尹抢先一步重复问道。 几个官兵还是没有回话。 “既然没有人说,那你们是想要本宫滥杀无辜了?”祁婠伊不耐道, 眼皮子都懒得掀起来, 望着手中的茶道。 “是冯鹏运, 是冯鹏运!”终于有人惊慌地回答道。 祁婠伊抬眼看他:“嗯?”她又扫了一眼其他人的脸色, “他没有来吗?” “他、他死了。”方才出声人旁边的人回答道。 他身旁的人脸上都是一副凄惶模样,看着也不想是装的,祁婠伊皱眉问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 我们寻见他的时候是在后院井边,已经没气了, 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有人回应道。 “怎么会死了呢?”祁婠伊低声念叨道,虽然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要这人的性命, 可来了之后知晓那人已经死了,还是不知原因的死,她心中还是有些奇怪。 一边的府尹倒不觉得有什么, 只盼着祁婠伊能够因此消了气,他出声解释道:“这一百板子乃是重刑,身体不好的普通人常有抗不过去的,官兵大都能抗过去,可还是有些例外的。” 祁婠伊听了之后稍稍放心了些,至少不是有人作乱。 府尹没有想到祁婠伊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消气,还留在这里没有要走的打算,他隐隐有些担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派出去的另一个人回来了,却没有带着应该带的人回来,他跪地道:“启禀长公主殿下,大人,潭锐志死了。” 潭锐志就是那个恶意插队第二日还带着官兵来闹场子的人。 “死了?”府尹这下反应比方才大多了,“怎么回事?” “回大人,潭锐志就死在家中床上,唇色发黑,不知道是不是乱吃了什么东西,才死没有多久。”来报到,这死得确实有些蹊跷,却也不至于让府内这么多人都变了脸色吧。 他当然不知道,倘若他能早回来一些,便能知晓还有一个人也同样在这个晚上离奇去世了。 如果说方才他们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意外,现在这两件事情碰在一起,谁都不会觉得是意外了。 祁婠伊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先发制人道:“怎么?府尹大人这是知道本宫今晚要来提人,便将人全都灭了口?” 府尹大人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可他知道,他是余安城府尹,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他身边,他这个应天府府尹难辞其咎。 “臣不敢,这件事情臣一定查清楚,给长公主殿下一个交代。” “那本宫便等着府尹大人的交代。”祁婠伊冷冷道,经过这么一遭,原本想要出的气早就泄了,她又回了客栈。 从府尹的反应看得出来,他确实不知情,而且那个潭锐志定然是与他有什么关系的,想必那潭锐志从前横行霸道,就是因为有府尹大人这个靠山。 祁婠伊直接去了梵珈的房间,梵珈仍是没有醒来。 她又顺便让大夫给梵珈重新把了脉,大夫说脉搏已经变得有力了些,有好转的趋向,祁婠伊这才放心。 次日一早,潭恶霸死了的消息便传开了。 百姓们全是庆贺高兴的,没有一个不欢喜。 这么久以来潭恶霸名声在外,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传出去的全是些仗势欺人的恶名,此番没有了性命,竟没有一个人惋惜。 还有少数人怀疑潭恶霸的死因的,有人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最终得出来一个像样的答案:潭恶霸是得罪了贵人,受到了天罚。一个是大齐的祥瑞福星,一个世间的佛子,都是寻常人不能冲撞的,潭恶霸当街冲撞两人,犯了天怒,才得了这样的惩罚。 这个理由实在离谱,可是没有想到却流传甚广,一时间祥瑞福星的名号和佛子的名号同时在大齐传了开来。 祁婠伊听着那些离谱的解释,有些好笑。 梵珈是中午才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伸手触了触嘴唇,很快 分卷阅读102 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将手快速地收了回去。 祁婠伊看着梵珈微微泛红的脸颊,笑吟吟道:“高僧怎么了?” 眼神还做茫然无辜状。 梵珈才是真的茫然无辜,梦里柔软的触感真实缠绵,让他脸红,可睁开眼睛那一切都是空的。 真的是空的吗? 他不知道,已经陷入昏迷当中,梦里的桃源真的存在吗? 他收紧了手指,想要挣脱什么一般。 祁婠伊只平静给梵珈倒了一杯茶,一面递给他,一面还调侃道:“高僧许是和这山下反冲,一共下来了两次,怎么每次都弄了个负伤而归呢?” 梵珈接过祁婠伊递过来的茶水,没有应声。 因为祁婠伊说的都是实话。 祁婠伊也没有接着调侃他,毕竟这一下是梵珈替自己拦下来的,她若再说,便是没有心了。 见梵珈喝够了,祁婠伊又体贴地接过了茶杯,将其放在一边的柜子之上。 “有劳公主照顾。”梵珈合掌想要祁婠伊行礼道,“多谢。” 祁婠伊快步走到床边将他拦住:“是我该谢高僧才是。”她的手攥在他的胳膊上,不让他再多动。 梵珈也明白祁婠伊的担心,并不勉强着自己行礼,只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祁婠伊此时还攥着他的一边胳膊,他们离得极近,近到祁婠伊可以看得清楚他细密的睫毛,看清他眼瞳中泛出的光泽,也看得清他因为方才的动作还未消退的脸上的淡粉色。 他因为后背的伤所以脸色苍白,方才害羞导致的脸红只显出淡淡的粉色,倒给他脸上添了些气色。 祁婠伊记起昨晚他嘴唇的温热,此时梵珈虽然醒来,嘴唇却比昨日更加苍白一些,方才喝了水,唇上还沾着些晶莹。 她突然凑近,在梵珈唇上吻了一下,然后道:“高僧方才是在想这个吗?可要试试是也不是?” 她眨了眨眼睛,眉眼含笑望着梵珈,看出了他眼中一瞬间的恍惚。 ☆、刺血 偷吻高僧的后果就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梵珈都刻意避着祁婠伊。 祁婠伊回忆梵珈当时瞬间红透了的脸,还要想要将她推开最终却只悬在空中的手, 默认了梵珈的逃避。 梵珈避着她, 她也就不主动去寻他。 这样一来,梵珈在客栈养伤的这几日, 两人实际上都没有见过几面。 他们是第五日收拾东西回寒叶寺的,回去的途中两人也没有说话。 往常都是祁婠伊主动寻着梵珈说话的, 这一次梵珈态度退缩很正常, 可祁婠伊也没有表示, 这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了起来。 就连鸢尾也注意到了这种奇怪之处,她家殿下的心思她是明白的,只是现在, 她却又不明白。 “殿下这是怎么了?”鸢尾小声在祁婠伊耳边问道。 祁婠伊皱眉, 不解道:“嗯?” “殿下是不喜欢禅师了吗?”鸢尾见她没有明白过来自己的意思, 目光还在前面的梵珈身上, 这句话说得便迟疑了些。 “你怎么会这么想?”祁婠伊好笑道。 “殿下都好些天没有和禅师说过话了,奴婢还以为……” 还以为公主要回宫了,终于想通了, 要与梵珈禅师断了往来了。 其实鸢尾觉得这样是最好的,虽然禅师看着是不错, 可人是佛子,并非一般人, 且不说佛子自己,皇上皇后定然不会同意,百姓们也会觉得这件事情荒谬。 皇上没有要公主和亲远嫁的打算, 在近处便已经给公主物色了不少良婿,对左相府宋家的小公子、右相府辛家的二公子、将军府薛家的大公子还有沈家的沈公子。 不过皇后从前说过,宋峥贪玩、沈清见阴沉、辛苏安的身份又不大配得上公主,其实是中意薛离的。 陛下意味不明,只说再观察一段时间。 鸢尾不知道最后他们瞧上了哪家公子,但她明白,不论驸马是哪家公子,都决计不可能是寒叶寺的和尚。那样公主会被天下人耻笑,禅师也会被天下人骂。 她知道,公主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可禅师如今意向不明,他到底,还是佛教中人。即便是有了还俗的心思,又如何原因承受这千古骂名。 眼下公主若是不喜欢禅师了自然最好。 她劝不得,知道公主在兴头上,旁人劝了只会适得其反,只能等她自己放弃。 “我总得给他些时间好好想想。”祁婠伊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梵珈的背影道。 梵珈身上的上尚未大好,所以即便是让他走在前面,他们走得也并不快。 “想什么?”鸢尾愣愣道。 祁婠伊没有回应。 鸢尾隐约觉得,殿下望着禅师的目光中带着坚定,她心中暗道不好,却又不知道要如何阻拦公主,只得作罢。 只盼着公主的念头早日歇下,只盼着陛下在这件事情 分卷阅读103 上能够像从前一样偏宠公主。 回了寒叶寺中,祁婠伊也没有再去寻梵珈,只是总习惯性地去他院中折一枝红梅。 因为祁婠伊已经抄完了佛经,所以她回了寒叶寺之后已经不需要再向从前那样日日跟着梵珈学习佛法,只有来方寸居折红梅的时候,才能见上梵珈一面。 也不知是祁婠伊有意还是怎么,每一次她来折花的时候,都是梵珈还在房间的时候。 他隔着掀起来的窗户,手中捧着一本经书,细细念诵,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停了下来。 祁婠伊今日穿得十分张扬,正红色小袄,领子是银狐毛的,脚上穿着鹿皮小靴,只隔着一扇窗户的距离,实在耀眼得很。 梵珈觉得是今日的阳光有些明亮,才照得他睁不开眼来。 祁婠伊折红梅的时候,脚尖垫了起来,伸出胳膊想要将那枝红梅折下,使得袖子往下落了落,腕间缠绕的佛珠显露了出来。 那是她从他这儿要来的佛珠…… 梵珈觉着外头那抹身影似乎更加耀眼刺目了些,让他不禁想要放下经卷,奔她而去。 祁婠伊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了一般,突然回身朝他看过来,眉眼含笑:“多谢高僧了!” 他骤然失神,突然觉得,阳光好像也不是那么明亮。 因为还有比阳光更加明亮的东西,她的笑颜。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一幕能够存放在他心中很多年,直到他达到最终所求的彼岸之时,或许仍是忘不掉。 来人随意洒脱,他却不小心恍惚了许久,等心神回笼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梵珈越发觉得自己心神不定开来,他好像这么久一直都没有看进去经文。他用修长的细指将将佛经翻过一页,又轻叹了一声,将佛经重新放下。 他行至书桌前,将笔墨纸砚放好,又从一旁取出一把匕首和一个瓷碗。 等祁婠伊抱着经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梵珈提笔书写的景象,不过他写出来的字皆是红色。 祁婠伊当即便笑出了声:“高僧又在刺血书经?” 梵珈当即便慌乱了,他胳膊猛地往回收,却因为动作太大,直接将桌上盛着血的瓷碗打翻。瓷碗不大却很结实,在桌上滚了一圈将桌上用血污了之后“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却并未破碎。 桌上狼藉一片,却不及他的心乱。 祁婠伊将她抱来的经书放在桌上一旁,将掉在地上的瓷碗捡了起来,重新放在桌上。 她放得用力,“砰”的一声震得梵珈登时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祁婠伊还是笑着的,笑着看着梵珈此时的表情,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纤白的手指点在桌上,想要将方才的书写了经文的绢帛藏在身后却又不敢动作。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梵珈这样慌乱,慌乱中还带着一丝惶恐。 第一次是前几天她故意吻他。 她苦笑一声,觉得自己实在罪孽得很,好好一个高高在上、远离凡尘的佛子就这样被她拽着手指拉下来,也陷入了滚滚红尘当中。 可是她不想松手。 “若佛子。常应一心受持。读诵大乘经律。剥皮为纸。刺血为墨。以髓为水。析骨为笔。书写佛戒。”(注1)祁婠伊面无表情地念出这段话来。 梵珈手倏地一松,她果然是知道这些的。 “几百年以前,此风盛行,佛家弟子以此表达对佛家的敬重,以法供养,切实苦修,从而达到无我,早登觉路。不过此法多是刺血为墨,旁的损害身体,有甚者去命。改朝换代百年过去,有一位佛子倒当真做到了如此,最后没了性命,此法便受到了贬损。” “其实从前也有不少人如此,不过并非佛子之身,未曾危及佛家传承。又是百年,能够将这四者放在一起的人少之又少,可刺血为墨却广为流传,且受到推崇。” “而刺血为墨对于佛子,有一极为显著的效果,便是可定心神,免受干扰。” “我说的,是也不是?” 梵珈沉声回道:“是,也不是。” 祁婠伊拧眉看向他。 梵珈看了一眼她,才道:“公主并非干扰,是贫僧自己心生妄念,困囿其中。” “那你为何还要避着我?”祁婠伊突然靠近他,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能够让她安心的檀香,她忍不住想要凑得更近一些,将他抓住,“你分明已经了解自己的心意。” “梵珈,你心悦我,对不对?”她低声道,像是声音大了会惊吓到他一般,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蛊惑。 她的突然凑近,使得梵珈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撑在桌上,正好碰到了她带来的竹简。 梵珈喉咙滚了滚,没有说出话来。 祁婠伊哪里会由得他退缩,他退后一步,她便上前两步,她直接拦住他便问他,比上一次还要深入一些。 实际上祁婠伊也是头一次这样吻人,她也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便用力地在他口中 分卷阅读104 搅合,最终还在他唇边轻咬了一口。 她目光一直盯着他从来冷淡至极的眼瞳,看着那眼瞳当中的清冷一点一点被染上情|欲的色彩,心下沉沦更深。 两人都有些慌乱,梵珈一开始还想要挣开,后来也没有了力气,只任她折腾。 气息微微喘着,在他耳边道:“都这样了还肯承认吗?”她轻笑一声道,“说呀,说你心悦我。” “我……我心悦你。”梵珈声音沙哑道。 祁婠伊笑得更欢快了,她眼中露出狐狸一般的狡黠,快速回道:“我也是。” “那高僧以后还写不写刺血经文来逃避感情了?”祁婠伊意有所指地点了点桌上的绢帛。 梵珈下意识摇头,想要伸手将桌上的绢帛收回去,却又被祁婠伊拦住。 祁婠伊手按在梵珈的手上,解释道:“留给我做个念想。” 梵珈一愣,这才记起祁婠伊方才来的时候是抱着竹简的,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问道:“公主要回宫了吗?” 祁婠伊企图从他眼睛中看出什么情绪出来,结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不过结合这一句话,祁婠伊觉得他应该还是有不舍的,所以故意道:“是啊,明日就回宫了,方才抱着经文过来是想要给高僧看看,最后一道任务该如何做,却不想看到了高僧先我一步,企图书血经书来忘了我。” “高僧说,我是不是应该气一气?” 梵珈垂眸默认。 祁婠伊觉得这样的梵珈有一点乖,目光清澈到让她不忍再出言调侃。她伸手将桌旁放着的匕首拿了起来。 便听见梵珈道:“手指便可。” 祁婠伊意有所指地往梵珈的手腕上瞥了瞥,挑了挑眉。 梵珈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祁婠伊也确实不想折磨自己,能够只割手指就只割手指。她只需要滴一滴血在每一卷末便可,不需要刺血经书那样多的血,所以她很快地就能够滴完。 滴完以后梵珈很快取出自己的帕子将祁婠伊的手指包扎起来,祁婠伊原本还想要调侃他,目光触及到他被血微微渗透的手腕上的纱布,便调侃不出来了。 只安安分分地等着梵珈给她包扎好,然后又将指头缩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源自《梵网经》。 可以开始异地恋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何以平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葵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回宫 祁婠伊来寒叶寺的时候只带着两个丫鬟乘一辆马车静悄悄地来,回去的时候却是皇上直接派人抬着轿子迎回皇宫的。 皇上对外宣称顺平长公主在寒叶寺为国祈福, 此番福祉满而公主归。 而对公主, 来人所说皇上的意思是,临近年关了, 不好将公主留在寒叶寺中,便派了人将公主提前接回皇宫之中。 一直到将祁婠伊接回宫的这一日, 皇上也没有告诉公主此番将她送往寒叶寺的真正意图。 方丈空问大师便更不可能告诉祁婠伊了, 祁婠伊将抄好了的经卷交给了方丈之后, 他只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以此相送。那整整六十卷的顺平长公主手书刺血的《华严经》尽数留在了寒叶寺的浮屠塔当中。 临走的时候,祁婠伊戴着那串从梵珈那儿要来的念珠, 朝他挥手。 大庭广众之下, 祁婠伊不能像往常那样大胆地上前逗梵珈, 只能与他相隔两步, 盈盈笑道:“这一个多月,有劳高僧照顾与教导,顺平在此谢过高僧。” “公主客气。”梵珈平静地望着她道。 祁婠伊登时不满, 她都要离开了,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不舍, 那双清冷的眼瞳静到祁婠伊想要在他眼角落下一吻,搅乱那一池净水, 看他慌乱。 她这么想着,换了个不大引人注目的动作,伸手在他眼尾轻点, 见梵珈失神望着她,又轻笑着解释道:“梵珈眼角染了东西。” 她的手很快顺着那处往下滑去,离开梵珈脸颊之际,触碰到他立在身前的指尖之时,她明显感受到他的手动了下,指头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试图勾住她的手掌一般,不过很快便又受了回去。 感受到他这一动作,祁婠伊轻佻地拨了一下他掌上挂着的佛珠。 这一串佛珠是梵珈重新寻来的一串,菩提子所制,红褐色的珠子与她白嫩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使得梵珈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不过祁婠伊很快便收回了手,道:“高僧就没有别的话想要跟我说吗?” 梵珈望着她,认真道:“公主保重。” 这话说得跟告别一样,祁婠伊更不喜欢了,虽然他们现在就是在告别。 “那高僧记得念我。”祁婠伊用气音道。 梵珈耳朵微红,最终轻声应了一声。 祁婠伊这才满意:“我也会思念高僧的。” 分卷阅读105 鸢尾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小声提醒祁婠伊注意动作:“公主……” 祁婠伊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已然与高僧告别完了,她昂着头转身道:“高僧这串佛珠还挺好看的。”手无意识地捏着自己手腕上绕着的紫檀木念珠。 声音不大不小,够周围人听见,算是间接解释了自己方才的动作。 鸢尾这才松了一口气般,将祁婠伊往轿中请。 “圣上此番决定,全然是将殿下之前的过错赦免了,还给殿下在百姓面前全了名声,殿下这次回宫,可千万别跟圣上发脾气。”祁婠伊已经进了轿子中,鸢尾还在劝道。 “我心中有数。”祁婠伊道。 如果说来之前不大明白,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打着不一样的由头将她接回宫的旨意也让她明白了不少。 父皇当初将她罚来寒叶寺的时候虽然没有昭告天下,却也并未瞒着,事关最受圣上宠爱的顺平长公主,这件事情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便可以在整个余安城中传开了。 可现在却又直接对外宣布她是来寒叶寺祈福的。 实则就是在为她打算。 这么些年来祁婠伊受尽父皇恩宠,几乎是有求必应,有人因为她的福星名声向着她,自然便会有一大堆因为这个嫉妒讨厌她。 她若一直没有犯错倒还好,一旦她犯了错,有朝一日那些人的心态积压到了一定程度,集体反弹,便会对她群起而攻之。会觉得她的一切都是错的,而之前没有受到过责罚也全是因为皇上偏宠。 现在这样罚了,这件事情日后被人翻出来也不会落人口实。 只是皇上又怎么可能愿意真正委屈祁婠伊,所以特地整了今天这么一出,也是在告诉所有人,顺平长公主之前有错,她已经受过罚了,今后仍是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不容任何人诋毁损伤。 父皇到底是疼她的。 祁婠伊想着,便想到了梵珈的身上,能不能疼到允许他们在一起呢,她知道是不能的,希望渺茫,她更要小心争取。 于此同时,祁婠伊之后的十三也在小声跟十一道:“这么快就得回皇宫了,以后又没有自由了。” 十一听了这话,冷淡地瞥了十三一眼,十三知晓自己言错,忙捂住嘴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小声问十一道:“殿下当真想要同佛子在一起吗?这一离开不就见不到了,寒叶寺可不是个轻易能来的地方。” “想要见到,自然有办法。”十一漫不经心道。 “也是,我就是惊讶,皇上准看好了那么多世家子弟,殿下一个也没有看上,我还以为公主打定了主意等着小时候那段情缘呢。”十三想了想道,“这么算来,那辛家二公子可亏大了,比不上林如鹤说得早,好歹也是个青梅竹马吧,却不想因为此次节外生枝将殿下的心思变了。”他脸上露出同情,更多的还是唏嘘。 十一看了十三一眼,低声道:“那是个心思深沉的。” 十三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向十一,有些不敢置信,然后笑着道;“我还以为你又要叫我闭嘴了呢。那辛二公子是个有城府的,但好歹待殿下的心是诚的,你说殿下她……” “主子的事,你我不宜多话。”十一冷淡道。 十三瞪大了眼睛看着十一,最终无奈道:“行吧,就知道你还是这种人。不论主子,论论咱们自己吧,今日回了宫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像这种自由的时候了。” 他们在皇宫之中的任务还是保护公主,只是皇宫之中守卫森严,他们平日里基本上除了跟着祁婠伊的时候能走动一会儿,旁的时间都待在落霞殿中的。真的算起来,还真不如来了寒叶寺之后自由。 说着,十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原本殿下嫁人了,咱们要是还跟着去公主府的话,定然是要自有许多,可看殿下眼下的态度,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十三的话音刚落,便见十一冷冷地看着自己。 十三自诩自己也算是了解十一,却未曾看懂他这个表情是何意思,只愣愣问道:“怎么?你觉得殿下到时候不会带上我们吗?” 十一没有应声,好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般,过了一会儿回答道:“殿下要,我们就一直保护殿下,殿下若是不要,那便听候殿下发落。” 这话说得太认真,让十三一时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附和十一的话:“对。” 祁婠伊的轿子到了山下才发现来接她的人并不只是山上的那些,还有山下的薛离和士兵。 薛离穿着玄色常服,远远立着,姿态慵懒,分明是站着的,可活活像下一刻便要睡着了一般。当然,要是看见他的眼睛便不会这么想了,他的目光刀锋般锐利,往祁婠伊来的方向一扫,朝跟前走去。 “臣薛离,恭迎长公主殿下回宫。”薛离的声音响起,是性感而富有磁性的,分明语气也是严肃的,可从他口中说出来便带着一些漫不经心。 轿中的人闻声立即便撩起了帘子出来,祁婠伊惊 分卷阅读106 喜道:“薛离哥哥!” 薛离抬眼看她,眼中带了笑意,道:“婠伊。”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是薛离哥哥来接我的?”祁婠伊小声道,目光落在了薛离身上,“大哥之前说薛离哥哥胜仗归来,还在家中养着病,现在伤是好了吗?” “好了。”薛离随口应道, “薛离哥哥今日怎么会来?”祁婠伊问道。 “皇后吩咐的。”薛离道,想到来之前皇后说的那些话,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掩了下去。 听闻他不在的时候,祁婠伊被责罚了,小公主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受这种委屈,上次那几个一同来看的时候他不在,所以今日便没有推脱,来接祁婠伊回宫了。 眼下看着公主还没有那么娇气,至少脸上没有半点怨愤。 两人也没有所言,问候了几句之后祁婠伊便回了轿子。 回宫之后,因为皇上此时还未下朝,所以祁婠伊先去了皇后宫中拜见母后。 走在路上的时候,祁婠伊还一阵恍惚,只是在寒叶寺住了一月有余,却给了她恍若隔世的感觉。看见皇宫城墙的时候她还在想,分明同样是红墙,可给人的感觉却如此不同。 一个是森严尊贵,一个庄严清修。 一向严苛规矩的皇后,在听到祁婠伊回来的声音之后,直接将她搂在了怀中,低唤道:“我儿辛苦。” “孩儿不苦,只是离宫多日,未能在母后膝下尽孝,是孩儿失责。”祁婠伊也将皇后抱紧道。 自她大了以后,母后抱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出去了这么久,她也确实想念母后。 “莫怪你父皇,此行亦是为你着想。”皇后低声劝道,说话语气中已然有了呜咽之声。 “孩儿明白,还得多谢父皇母后。”祁婠伊道,又伸手轻抚皇后的背以示安慰。 “你父皇快下朝了,带上你杏月姑姑准备的糕点去看他,也让他欢喜欢喜。”皇后摸着祁婠伊的头发道。 祁婠伊应声问道:“杏月姑姑人呢?”她抬头在殿内寻了一圈,也未见到杏月姑姑的身影。 “杏月姑姑知道你今日回宫有的忙,所以只送了糕点,人没有在这儿候着。”皇后解释道。 “这样啊。”祁婠伊了然。 皇上下朝往回走的路上,随口跟底下人问道:“顺平可回来了?” 李公公眉开眼笑道:“回陛下,长公主殿下已经在勤政殿候着了。” “勤政殿?”皇上挑眉问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坏心眼了,一回来便明里暗里的挤兑朕。”话说这么说,可却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的不悦,反倒是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不少。 李公公自然也清楚,只笑着道:“奴才不明白。” “你不明白?”皇上笑着和反问道,“真看你心里头清楚得很。” 李公公跟着皇上乐着笑。 皇上进了勤政殿便看见在一旁坐着的祁婠伊,还有她面前的食盒,只凝目望了一眼,便道:“瘦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祁婠伊走近行礼道,“儿臣在寒叶寺中吃斋念佛,修身养性,可不得瘦吗?”她调皮一笑反问道。 皇上走到跟前扶着胳膊将她拉起来,哼了一声道:“从前倒不见你如此知礼数,倒是规矩了不少。” 祁婠伊没有回皇上这一句话,而是接着上一句道:“不过现在不同了,儿臣一回来便带了杏月姑姑做的糕点来送给父皇,父皇尝尝,可还满意?” 皇上自然是满意的,不论是杏月的手艺,还是祁婠伊的心意,他都再满意不过了。 “留下来用膳吧。”皇上吩咐道,又转头看了一眼李公公,李公公自然懂得。 然后便见祁婠伊在用膳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一月不在,宫中的早膳都变成了这样的吗?” 宫中早膳清淡,可她现在眼前的和从前的清淡菜式全然不同,而且菜式也大大增多了。 李公公默默在心中道:全是从今日开始加的。 皇上朝一边的小太监示意,小太监得了皇上示意之后又帮祁婠伊布菜。 “回来了便好好补补身子。”皇上淡淡道,目光却未从祁婠伊的脸上移开,似乎很不满意她瘦成现在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1 02:44:31~20200503 06:2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26777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葵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杀机 长公主殿下改了性子,这件事情自祁婠伊回宫以来便在皇宫的各个角落被议论开来。 一开始是从落霞殿中的宫人口中传出的, 从来早晨醒来要发火的长公主殿下竟然没有摔东西, 大宫女进门的时候公主竟然已经醒来了,还握着笔在也书桌旁写 分卷阅读107 着什么。 后来便是各宫的传言, 长公主殿下见到宜嫔时竟然没有直接扭头便走,还按着规矩过了礼。宜嫔是靠着与已故的元妃娘娘生得有几分相像才得了皇上宠爱, 而她自己也从来不藏着这一点。从前长公主殿下对此人是决计不会有好脸的。 现在竟然见到之后没有直接翻脸, 这可以说是震惊后宫了。 而震惊了整个后宫的祁婠伊自己, 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早上便可以压着自己的脾气了,应该是从将那束白梅放在床边开始的。 而现在,她的床边是一枝红梅, 一枝早已经干枯了的红梅。 但是没有人敢将红梅移走, 就连每日来清扫的宫人们也只能将其周遭的地方打扫干净, 不敢碰插着红梅的那个玉瓶,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红梅长公主宝贝着呢。 只有鸢尾和锦葵明白,这一枝红梅是殿下离开寒叶寺的时候从梵珈禅师的方寸居折来的, 自然宝贝。 其实宫中的红梅早已经开了,只是祁婠伊已经没有了再赏宫中红梅的心思。 腊月廿五, 祁婠伊已经回宫四日了,每日除过必要的请安礼, 旁的时间都待在落霞殿中,寒叶寺中养成的习惯好像并没有随着她回宫就跟着改变。 祁婠伊仍是每日早晨起来抄经,下午无事的时候在寝殿内禅坐入定, 还让锦葵去寻了些佛经放在宫中。 她最终还是将那本《说佛》看完了,许是心中怀着忐忑,念着梵珈的佛子之身,她将悉达多王子离家以后的故事翻了个遍。 最终还是在一旁的注解里面寻见,悉达多王子在成佛之前,曾回过一趟家中,留下了一卷刺血经书,也留下了一截指骨。 即便是这样,祁婠伊仍觉得意难平。 外头落了雪,她将经书放下,外出散心。 雪不大,所以她出门只带了一件大氅便走了,在宫中闲转一会儿,她便碰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辛苏安。 “辛二哥哥?”她往后望了望,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母后的辰宁宫,只是不知道辛苏安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临近年关,朝中官员都很忙碌,祁婠伊回宫之后才知晓,右相前些日子病了,辛家大公子更是无用了,不过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右相的担子便全给了辛苏安,他应该比其他人更忙才是。 “殿下。”辛苏安见到祁婠伊之后露出温和的笑意,眼中还有些零散星碎的惊喜,不过这样明显的情绪,全被化在了那一泓温柔当中。 “辛二哥哥怎么会来辰宁宫?”祁婠伊疑惑道,她原本心中便想着事情,加上在这里见到辛苏安太过惊讶,是以没有注意辛苏安的表情变化。 “皇后娘娘召臣进宫的。”辛苏安解释道。 祁婠伊更加疑惑了,母后怎会将辛苏安召进辰宁宫议事,不过既然他们都没有对外说的意思,祁婠伊也明白不便多问,于是没有追问下去。 “殿下又出来看雪了吗?”辛苏安主动问道。 祁婠伊注意到他转移了话题,也顺着道:“对,回宫来的第一场雪,挺想慢慢看看的。”祁婠伊说着,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那臣陪着殿下走走吧。”辛苏安道。 “好。”祁婠伊应下,两人在宫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辛苏安注意到了祁婠伊的心不在焉,状似无意问道:“殿下在寒叶寺时,也曾下过雪的,不知那里景色如何?”他的掌心也落了几片雪花,此时收拢手掌,雪花很快便在掌心化了。 祁婠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自觉蹙起了眉毛,最终更是扬着笑意道:“不错,与宫中是不同的景致。” 辛苏安手心发凉,其实雪花落在掌中,很快就会焐热,可他接的雪花太多了,手心的凉意才会这般明显。 “对了,韩大人的案子可有查出结果来?” 上次那两人离奇死亡,府尹大人又是派人验尸,又是派出官兵搜查,却一直也没有找出原因来。 辛苏安目光一顿,随即摇头:“莫说是人证,就是连可证明被人毒害的物证也寻不见,韩大人为安民心,只说是一个受了刑罚而死,另一个内心有亏自裁了。” 其实百姓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原因,那混混是个什么性子他们又不是不清楚。只是这人平日里实在太过横行霸道,这么离谱的原因说出去也没有一个人为其辩驳,都只觉得,无论是谁干的,都干得好,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祁婠伊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大对,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点了点头,默认了韩大人这种行为。 她想了想,又问道:“辛二哥哥也查不出来吗?”她目光认真地看着辛苏安。 辛苏安对上她的目光,藏在袖中的手一顿,喉咙滚了滚道:“只要是殿下想要做的,臣一定竭尽全力。” “还是算了吧,这件事情就让府尹慢慢查吧,年关将至,辛二哥哥整日忙朝政的事情恐怕都忙不完,还是不要为了这件事情劳心费神了。” 分卷阅读108 对上辛苏安真诚的目光,祁婠伊又不忍了。 辛苏安勾唇笑了笑,道:“好。”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祁婠伊突然发现他这样的气质真的很适合站在雪天里,同样的温和玉质,他的容貌,声音,性子,无一不似冬雪。 发现了这点之后,祁婠伊笑着道:“辛二哥哥站在雪天里的时候如同画中的贵公子走出来了一般。” 辛苏安听了以后更是难掩眼中的笑意,反问道:“哪一幅画?” 祁婠伊看着辛苏安的脸,想了半天,最终道:“哪一幅画都不及辛二哥哥。” 祁婠伊没有想到辛苏安会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取悦到,他眼中的欢快都能够溢出来,祁婠伊觉得有些奇怪,又补充了一句:“若辛二哥哥哪一日再为我寻一位辛二嫂嫂的话,那便更是画中人所远不及的一对璧人了。” 辛苏安仍是笑着:“那便借殿下吉言了。” 祁婠伊见他神色自然,登时觉得自己方才多想了,又转身朝前走去了。 却不知道,她转身之际,身边的人立刻变了脸色,眼中阴沉得可怕。 两人没有走多远,便听见远处有宫人的议论声音。 “不愧是传说中的佛子,虽然是和尚,可远远看着总觉得周身渡了一层光,好像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了。” “可不是?要不怎么说沈家的三小姐只见了佛子一面回家便病倒了呢,还不是害了相思病了。” “这可说不得。” “怎么就说不得了?”与方才两道声音不同的第三个宫人低声问道,声音明显比方才两个宫人的声音稚嫩不少,语气中难掩的好奇。 “你说这相思病害到旁人身上也便罢了,这人却是佛子,怎么敢声张?沈府对外都只称沈三小姐是染了疾,卧病在床。” “这倒也是,若要让人知道了,可便坏了沈三小姐的名声。” “可是,佛子不是今日才头一次进宫吗?怎么沈三小姐却先见到了?” “我听我在沈府里的姐妹说,沈三小姐是在外头碰到的,那佛子从前虽未进过宫,却在外头义诊过一段时间,这不,沈三小姐就一见倾心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的,谁又敢说他们两人从前真的没有见过呢?” 祁婠伊听到这里便听不下去了,她直接走到跟前冷声问道:“本宫与你说如何?” 她的声音吓得方才在议论的宫人浑身一颤,全跪在了地上求饶,一边求饶还一边看着祁婠伊的脸色。 听闻近日长公主殿下的脾气好上了不少,不知道会不会放过她们。 “佛子和沈家三小姐也是你们可以私底下议论的吗?”祁婠伊低头看着不住磕头的几人,想起她们方才的话,便是一肚子气。 “奴婢知错了,求殿下宽恕。”宫人们忙求饶道,又看见了站在祁婠伊身后的辛二公子,记起辛二公子从来是个温和有礼的,脾气也是极好,又与长公主殿下交好,是以又对着辛二公子磕头求饶道,“求辛二公子……” 宫人话还未说完,便觉得周遭气氛冷然,对上辛二公子平淡的目光,莫名觉得头皮发麻,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分明还是和平日里一样的表情,笑得很温和,只是笑容比平日里淡了一些,怎么就看得人浑身发冷呢。 祁婠伊也注意到宫人的表情变化,转身朝辛苏安那边看了一眼,辛苏安见她看向自己,只温柔地朝她看去。 祁婠伊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又将目光转向宫人身上:“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便回去领罚吧。你们都是哪个宫的?” 祁婠伊话音一落,地上跪着的宫人们周身又是一颤。 “罢了,直接去张公公那里领罚吧。”祁婠伊一挥手道,“下次若是再在背后乱嚼舌根,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宫人们的脸色这才一松,其中有一个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朝辛苏安那边又看了一眼。 祁婠伊有些好笑,问道:“怎么?还要辛二公子再为你们求饶吗?”祁婠伊说着看向辛苏安,“嗯?辛二哥哥?” “自然是按照殿下的意思来。”辛苏安道。 “听到了吧?”祁婠伊冷声问道。 今日听到这几人乱嚼舌根她原本是很生气的,可是又听到了梵珈进宫的消息,心中的喜悦让她最终没有重罚这几人。 背后乱说主子闲话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按照祁婠伊一开始的想法,寻了她们所属各宫的主子,那便不是简简单单一次责罚这么简单的,有严重的可能会被直接赶出宫去,可要是司刑处去,便是按着规矩打上几板子,再扣些月奉便完了的事情。 “听到了,奴婢多谢长公主殿下。”几人忙道谢。 “去吧。” 祁婠伊的声音落下,几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 其中有一个,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她在跑的过程中还踉跄了一下。 她便是那个中途多看了辛苏安一眼的人,一开始她尚未反应过来,又看了一 分卷阅读109 眼让她彻底明白过来,辛二公子眼中虽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底下藏着的,却是杀机。 她对上辛苏安目光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剑锋刺中,后背便汗水涔涔了。 ☆、法事 听了宫人们的话,祁婠伊也没有了再在宫中闲转的心思, 只想要快点见到梵珈。 只是她现下不知道梵珈人在何处, 只能原路返回,往辰宁宫去。 祁婠伊心中念着梵珈, 却忘记了身后的辛苏安,等到走到辰宁宫门口的时候, 辛苏安还跟在自己身后, 她转身看向他:“辛二哥哥……” 辛苏安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 只温和道:“将殿下送到辰宁宫臣再离开。” 祁婠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辛二哥哥实在太过善解人意,又太过温柔, 温柔到让她难以拒绝。 她最终只得点头。 却在到辰宁宫门口的时候看见了薛离, 祁婠伊有些疑惑, 她方才并没有走远, 这附近路上来回行走的人她都能看得到。这便说明,辛苏安方才在辰宁宫之时,薛离也是在的。 母后对于薛离一向是当做亲侄子看待的, 平日里两人来往也密切些,这很正常, 可他们两人当中若再加上一个辛苏安,那便叫人觉得奇怪了。 只是祁婠伊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像往常一样与薛离打了招呼,薛离见到她也不惊讶,与她说过话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后。 目光中带着些深意。 两人对视一眼, 默契地点了点头,薛离这才离开。 祁婠伊觉得莫名,却也没有多问。 她往辰宁宫走的时候,辛苏安还是没有离开,跟着她一同进了辰宁宫内,似是也想要再见过皇后。 因为方才薛离才离开,是以此时皇后正在正殿内端坐着,见到祁婠伊来,眼中还有惊喜:“顺平来了。” 祁婠伊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撒娇一般,寻了个最靠近皇后的位置坐着。 皇后对于她的举动也是纵着的,倒是见到辛苏安又回来,眼中有些意外,方才的喜悦淡了一些。 “辛二公子怎么又来了?”语气也算不得客气,只能说是面上过得去。 “回皇后娘娘,臣方才离开之时正好在辰宁宫门口遇见了长公主殿下,是以又跟着殿下进来了。”辛苏安敛了眉目,垂首答道。 皇后淡淡“嗯”了一声。 祁婠伊没有注意两人之间的对话,只出声问道:“女儿方才听人说,母后请了寒叶寺中的大师来宫中做法事,不知现在何处?” 皇后闻言挑眉惊讶道:“这可赶了巧了,顺平如何知晓那大师一会儿会来辰宁宫?” 祁婠伊听说之后眉间雀跃,惊喜道:“真的吗?” 祁婠伊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宫中临近年关得要做法事,而这件事情不出意外一般都是由皇后负责的,这也是她方才听说了以后便往辰宁宫来的原因。 却不想,她竟然能够在这儿便见到梵珈了。 内心惴惴,却非不安。 皇后见祁婠伊的反应,有些奇怪,打探道:“怎么?顺平在寒叶寺中曾受过那大师教化?”倘若是这样,那等会儿是得好好谢谢大师。 这些日子宫中的传言她都听说了,旁人都能感受到的事情,她又怎会感觉不到呢。 原本还想着去寒叶寺会委屈了祁婠伊,现在看来却是好事,公主性子明显被磨了下来,比从前沉稳不少。 祁婠伊点了点头,脸颊微红。 皇后原以为祁婠伊如今从寒叶寺中回来了,便不会再念着那个地方了。毕竟寒叶寺破落寺院,莫说是同皇宫比较,便是同承天寺比较,也差得远。 祁婠伊又是个没有吃过苦的,定然对那里的日子烦透了。 却不想,她提起寒叶寺的时候,是这般神情。 知女莫若母,方才皇后还觉得祁婠伊变化大全是寒叶寺的大事教导有方,可现在却不免心生怀疑。 并非她不信任祁婠伊,而是此事事关重大,祁婠伊看似张扬聪慧,其实说到底还是单纯,不曾见识过外头的险恶,倘若被人害了,恐还不自知呢。 所以皇后没有再接着问祁婠伊这件事情,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下座的辛苏安身上,态度柔和了一些,道:“辛二公子可知晓此事?” 皇后并未明确说,可她知道,关于祁婠伊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她心仪谁的事情,辛苏安定然知晓。 祁婠伊闻言也紧张了起来,这件事情她一直都没有可以瞒着辛苏安,却也还未来得及与他串词说好,倘若辛苏安告诉了母后,那便完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辛苏安的身上,只听辛苏安淡淡道:“听闻来人是寒叶寺中的佛子,殿下曾在寺中受到佛子教导,算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殿下此时想要见到佛子亦是常理。毕竟,教诲亦是恩。” 皇后听到辛苏安说了这么一大串,目光平淡,声调冷静,也信了,当下脸色 分卷阅读110 好了不少。 只有祁婠伊非但没有因为辛苏安的开脱高兴,也反倒是烦扰了起来。 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话,这是可以拿出来随便说的吗? 师徒这种关系一旦被承认,她只会与梵珈离得更远。 可是辛苏安要为自己解释,又只能如此说,她也怪他不得,只能自己心中郁闷。 她气闷,却还是要为自己争取一下,最终只似不大在意道:“什么师父,不过是管教了本宫两日罢了,是有些恩情在,却也不需这般重视。” 皇后却不这么认为,听了辛苏安的话之后放下了心来的皇后,这会儿又念起了佛子的好。 正是这个时候,外头传来通报的声音,说是佛子来了。 皇后笑着道:“请佛子进来。” 通传的人下去,祁婠伊端着桌上的茶盏,一下一下的拨着茶叶,时不时还用拇指蹭一蹭杯沿,就是不喝。 待殿内传来声音的时候,她才端着茶盏往口中送,手掌挡在眼前,正好给她留下了一个缝隙够看得见梵珈。 “贫僧见过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梵珈站在殿内道。 皇后原本便因为佛子教导好了祁婠伊而对他有了些好感,现在再见到本人,又是惊讶又是感叹,竟是喜欢得不得了。 来人身穿红色袈裟,静静立在殿下,不卑不亢,身上没有一般出家人的暮气,双目也并非无神,反倒是明亮透彻,仿若神人降世一般。 皇后从前只听过关于佛子的传言,却并未真正见过佛子,此时一见,果然气质非凡。 一时间说话又客气了不少。 而梵珈不骄不躁,就安静地立在那里,听完皇后的吩咐。 只有在皇后最后提到感谢佛子这些日子照顾顺平的时候,梵珈捏着佛珠的手指才动了动,眸光抬了抬,却仍是没有朝公主那边看去。 皇后对佛子的性子更加满意了,想要赏赐,却又反应过来,出家人不要黄白之物,便是此次开坛做法,也是不收任何赏赐的。 皇后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份这么没有用,赏赐不成,便只能口头夸赞了。 一开始听到皇后将佛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时候,祁婠伊还能笑着跟着附和两句,到了后来,皇后连这气质端端是天下第一人的话也说出来了的时候,祁婠伊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出声道:“难不成还能将我大哥比过去?” 当然是可以的。 只是这话皇后自然不能说,只道:“你大哥乃是龙子,眼前大师乃是佛子,两人并非同一种。” “那薛离哥哥呢?”祁婠伊又道,“母后不是整日都夸薛离哥哥是男儿中的豪杰,上阵杀敌英勇第一,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非莽夫,而是心中有大略。” 祁婠伊本意是不想要母后再这么夸下去了,方才来的时候见到了薛离,便顺嘴提了一句。 却不想,她这话让在场的几人表情同时默了默,气氛说不出来的古怪。 最终还是皇后轻咳了一声,移开了话题:“行了,佛子来皇宫之中是做法的,本宫也不好耽搁你太多,佛子请去吧。” “贫僧告退。”梵珈合掌道。 直到梵珈离开了辰宁宫,祁婠伊这才也跟着请安离开了。 祁婠伊走了,辛苏安自然也不会多留,也告辞了。 皇后仍端坐在高位上,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气。 皇后身边的宫女看完了今日所有人来宫中请安的全程,而已大抵明白了皇后这一声叹息从何而来,可她仍是问道:“皇后娘娘为何……” “为何不愿顺平和辛二在一起?”皇后挑眉问道,语气虽然故作轻巧,可话音却难掩疲惫,她往身后的椅背靠了靠,宫女很有眼色地立即上前帮皇后按着脑穴附近。 “奴婢瞧着,辛二公子对殿下百般维护,将来定然亏待不了公主。”宫女小声道。 皇后失笑,问道:“那你觉得薛离如何?” “奴婢……薛大公子骁勇善战,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将帅之才,城中不少女子都暗暗倾慕着他呢。”宫女认真地夸奖道,话中却不免带了些颤音。 皇后也明白她在说着些违心的话,她反问道:“只是怕的人更多对吧?” 薛家大公子十几岁便上了战场,手上沾着数不清的鲜血,自小便顽劣得很,这便罢了,皇上还一直对其偏宠,导致此人更加嚣张了。 平日里都没有人敢得罪薛家大公子。 “这看人啊,不能只看表面。”皇后一面坐起身子一面道。 宫女不解,只听皇后继续道:“薛离那孩子看似顽劣,实际上最是个重情的,辛二……此人心思太深,对公主许是真心,可他的心机却叫人不得不防。” 辛二城府深,她这个在后宫中这么多年的人都看不懂这个辛二公子,更不论她那单纯的公主了。 宫女听了个半知半解。 还是不懂,分明薛大公子已经明确地跟 分卷阅读111 皇后娘娘说过了,他只将公主当妹妹看待,他也从未想过娶妻,公主也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意思。 或许是宫女从来惧怕薛大公子的缘故,她总觉得这样的人并非良配。 唯有辛二公子那样的,温润如玉,待公主又极尽天下之好,已经是难求了。 不过这件事情皇上与皇后私底下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了,只可惜两人意见不统一,所以至今仍未定下来。 按照寻常公主皇子的惯例,这件事情还可以请整日在佛堂中礼佛的太后出来给个意见。 可太后对祁婠伊这个长公主不大喜欢,太后不愿意见祁婠伊,祁婠伊也便少去。 皇上也不愿在自己母后那里见到她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不满的眼神,所以也决计不会在她面前提这些事情。 这么一来,祁婠伊的亲事便一直这样搁置了下来。 ☆、醋生 祁婠伊出了辰宁宫的门便要往梵珈的方向去,却被身后的辛苏安拦住了。 祁婠伊不解地看向他。 “殿下没有什么话要跟臣说吗?”辛苏安低头问道, 拉着她胳膊的手却没有松开。 祁婠伊反应过来是方才在殿内的事情, 一时间有些心虚,可辛苏安到底是帮了她的, 他现在这么问,显然是看出了什么, 于是她低着头解释道:“我确实是要去看佛子的。” 虽未言明, 辛苏安却立即明白过来。 他嘴唇抿着, 睫毛跟着颤了颤,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问道:“那……林如鹤呢?” 祁婠伊一愣,随后笑着对他道:“他就是林如鹤。”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明亮得耀眼。 就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候一样。 不过那会儿的祁婠伊还是个刚出生的孩童, 耀眼并非是因为她的笑容, 而是因为她的身份, 才刚出声的小公主,便成了整个大齐最耀目的存在。 此时的光芒来自她本身,可却对辛苏安的吸引更大了。 他想, 他大概上辈子是一只飞蛾,才会这般坚持且执迷地往她身边凑。 她是世间最亮的那一束光, 也是唯一照亮他的那一束光。 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辛苏安竟然没有接上她的话来。 祁婠伊也明白他的惊讶, 笑着道:“辛二哥哥也觉得很巧是吧?我才知道的时候也是心情复杂,不过好在一直是他。” “那他……”辛苏安想问,那他说了要娶她吗?可是却喉咙一哽, 说不出话来,只是目光更沉了。 祁婠伊大概猜到了辛苏安的意思,毕竟她从前没有少在他们面前提及过林如鹤的事情,她神情也严肃了几分,笑意散了些道:“不过他不记得从前的事情。” 辛苏安见祁婠伊面色不好,也没有多问。 祁婠伊又道:“他们现在应该在朝辉殿内,我去寻他,辛二哥哥也要过去吗?”祁婠伊说着,便看向了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 辛苏安的手松了下来,温声道:“殿下去吧,臣得出宫了。” “好,那别过了。”祁婠伊将自己胳膊移开,往前走去。 留着还在原地的辛苏安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婠伊才走到朝晖殿外,便听到了里头传来敲木鱼的声音,隐约还有梵语念经声传来。 她往里面走了几步,里头还有不少来礼拜的人,其中便有沈家的三小姐沈念安。 沈家这位三小姐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生得亦是极美,脸上只略施粉黛,却有一种病美人的感觉,加上她本就纤瘦,只端坐在那里,便是弱柳扶风只状,美得好像风一吹便折了。 沈念安一双美目时不时便朝梵珈那边瞧去,此行为对于她这样从来守规矩的大家闺秀来说已经算是十分大胆,她只敢在梵珈脸上停留一会儿,很快又移走。 祁婠伊走到里头,瞧了一眼坐在中间一手敲着木鱼,另一手捏着念珠的梵珈,便往一旁走去。 她才到一边坐定,准备往梵珈那边看,便对上了他的目光。 祁婠伊突然目光便顿住了。 他不是在闭目诵经吗? 怎么会突然睁开眼睛来。 梵珈只同她短暂对视一眼,很快又闭上了眼睛,不能再看了,再看,便移不开目光了。 她今日穿着嫩黄色裙装,比之前在寺院里头穿得衣裳还要随意一些,这也是梵珈头一次见到她穿黄色,似乎衬得她更叫娇艳夺人了些。 注意到梵珈这一动作的当然不只祁婠伊一个,那边还有一个时刻关注着梵珈的沈念安。 几乎是梵珈一睁眼她便看到了,也注意到了梵珈的目光……是朝着长公主殿下那边去的。 她记起来,自己头一次见到佛子之时,长公主殿下似乎也在,只是她在的时候,正好没有瞧见长公主,只看见了长公主的身边的大宫女。知道长公主那次也在,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女子对于自己的情敌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就好 分卷阅读112 像,她从侧面只能看到梵珈睁开了眼睛,却能很快猜到,佛子是在看长公主殿下。 祁婠伊亦是如此,她觉得自己都能感受到来自不远处沈念安的目光。 沈家家规严格,从沈清见身上便可看出来,沈念安也是个从小守规矩的,这种守规矩的大家小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没什么性格,所以祁婠伊与这位沈三小姐还不如沈清见熟悉。 沈念安大概从小到大唯一一件不守规矩的事情,便是倾心于佛子了。这件事情沈家人千瞒万瞒,虽然最后还是传了出去,可沈家定然也不会允许沈念安这样直接来见梵珈的。 祁婠伊想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沈家人怎么会肯让沈念安出来,想必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情字误人啊,祁婠伊又在心中感叹道。 她这样明显的情绪,在不远处的梵珈也听到了些,一不小心,木鱼便敲错了一下,在场的旁人不清楚,寒叶寺跟着来的和尚却都听见了。 底下的和尚不动声色地朝梵珈那边看了一眼,这还是头一次,梵珈禅师敲错了木鱼,若非此时还在朝晖殿,他们恐怕已经停下了诵经的声音,直接议论开了。 做完法事之后,沈念安快步走到梵珈跟前,手中还捧着一本方才从丫鬟手中取来的佛经,在跟梵珈说些什么。 祁婠伊此时也已经站了起来,原本想要朝梵珈那边迈的步子突然便停了下来,又转了个身,往外走去。 这边梵珈注意到祁婠伊已经走了,心下突然便着急了起来,回答沈念安话的时候,语速也加快了不少,就在沈念安想要接着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梵珈赶在她之前道:“这是跟着贫僧学佛的静语,施主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他。” 梵珈将静语推出去之后,自己快步往外面走去。 静语不解禅师的做法,想来想去觉得禅师是想要历练自己,当即热心对沈念安道:“施主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小僧。” “多谢小和尚,我没有不解了。”沈念安捧着佛经的手指松了松,身后的丫鬟忙扶住她。 静语看着沈念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一个人在原地陷入沉思,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 ☆、香袭 梵珈走得比平日里快了不少,出了朝晖殿门才发现, 祁婠伊其实并没有走多远。 她就站在出了朝晖殿不远处的小亭子里面, 没有要走远的意思,倒好像是在那儿等着谁一般。 梵珈看见她背影的时候下意识便顿了步子, 随后更快地朝亭子那边走去。 走到了亭子,梵珈在离祁婠伊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合掌规矩行礼道:“公主。” 只是祁婠伊却不怎么规矩了, 她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 往梵珈面前走了两步,轻声问道:“高僧方才怎么知道我来的?” 梵珈敛了眉目,她靠近他时, 香风扑鼻, 他心也跟着一动。 怎么知道的? 梵珈脸有些烧红, 她衣裳用的熏香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不会告诉她,她不在时,他变态一般抱着那个她留下来的手炉, 手炉上面残留着她身上的淡香。 寒冬腊月,那个炭火早已经烧尽了的手炉, 被他从凉捂到热,又从热放到凉。 那上面的清香越来越淡, 可他对那香味却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贪恋。 祁婠伊见梵珈脸都微红了却还未说出原因来,当下便更好奇了, 非得知道个原因不可:“听闻出家之人不闻世间俗香,莫非高僧是因为这个才知晓的吗?” 祁婠伊只是随口一猜,却不想梵珈脸更红了,直直地低头望着她,想要看她,却又想避开她调戏的目光。 “不是吗?”祁婠伊见他这般反应,便知自己是猜对了,却不知道为何梵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显然是已经将手炉的事情忘记了,她笑盈盈地将手塞进梵珈的两掌相合之处,道,“既然不是,那高僧便仔细闻闻,不定下次便是了呢。” 细若无骨的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之上,指尖还轻点在梵珈的指骨处,柔滑细腻将他激得浑身一颤,下意识便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又定定地顿住了。 祁婠伊见他没有像从前一样闪躲,笑得更欢快了。 梵珈这么一定,祁婠伊的手便在他手上放了多时,最终还是祁婠伊开口问的:“高僧可记下了?我胳膊都抬累了。” 梵珈这才回过神一般,却没有直接抽手离开,而是缓缓放下,之后才收回了手。 反应过来两人方才做了什么之后,梵珈头一次做贼心虚地往四周瞧了瞧。他们两人此时在皇宫里头,来往的人自然不会少,可他抬眼看去的时候,四下寂静无人。 祁婠伊解释道:“我吩咐了宫人在不远处瞧着,这会儿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梵珈点了点头,果然在远处的树下望见了鸢尾,另一边还有锦葵:“那旁人呢?” 祁婠伊一愣:“什么旁人?”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高僧生气了?” “没有。”梵 分卷阅读113 珈故作大方道。 “原来高僧没有因为方才在殿内提到薛离哥哥生气啊?”祁婠伊故作不知道,分明眼里还带着笑意,可表情怎么看怎么无辜,“我还想着,若是高僧生气了,那我便避避闲,不去见他了。既然高僧没有生气,那我一会儿便去将军府看看他,听说薛离哥哥前不久打仗受了伤,现在还没好利索呢。”说着还作势要离开。 梵珈被她这话气笑了,分明知道了她是在调侃自己,分明知道她没有那份心思,可他还是忍不住。 他很快伸手拦住她,正好攥住了她放在覆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只手。 她的手又细又软,还小得他一只手便能握在手心中。 “没生气。” 祁婠伊感受着他手上微凉的温度,勾了勾唇道:“是,高僧没有生气,高僧不过是醋了。” 梵珈眉毛皱了皱,这次却没有反驳。 其实不止是那个皇后很看好的薛离,还有辛苏安,他眼中有着对祁婠伊熊熊燃烧的爱意,虽然他伪装得极好,可梵珈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她太耀眼了,她是最耀眼的最高傲的一朵花,周边也围绕着太多的人,随便一个,都够他醋上很久。 这么想着,他的手便紧了紧。 梵珈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或许是有些背离佛道了,想法也变得恶劣了起来。他想要将她带到一个旁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藏起来,阳光倾洒,她只盛开给他一个人看。 祁婠伊感受到他手掌的力量,用细嫩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蹭了蹭,笑着道:“高僧怎么这样?我还没有生气呢,你却先醋了?” 梵珈不解她话中意思。 祁婠伊见他迷茫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帮他回忆道:“沈家三小姐为高僧相思成疾,方才还特地寻了高僧说了许多话,高僧怎么连人家人也不记得呢?” 梵珈看着祁婠伊那故作生气,嘴角却又忍不住上扬的样子,便想要伸手捏一捏她的脸,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认真地回忆了一番方才在朝晖殿内的人。 “贫僧不认识她。”梵珈认真回答道,每一个来请教佛法的人都是施主,在他眼中,别无区别,所以自然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他的话说完,又觉得这一句话实在没有什么分量,好像也不够解释方才的事情一般,有低声补充道:“贫僧只瞧得见公主。”哪里是只能瞧见,远远的嗅到她身上的芳香便认出了。 祁婠伊听见他这句突然冒出来的情话,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 从来内敛易羞的高僧突然说出来一句话竟然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直到余光瞥见梵珈泛红的耳朵,祁婠伊这才轻笑出声。 还以为高僧终于大胆了一次,却不想竟自己先红了耳朵。 梵珈意识到她是为何而笑的之后,耳朵更红了,却伸手揽住了祁婠伊的后腰,用力又克制,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一步之遥,却连指尖都有些发烫。 祁婠伊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抱住了他。 两人这才贴住,祁婠伊能够闻到他身上令人心绪沉静的檀香,分明和朝晖殿内的同样是檀香,可他身上的却好像自带着清冷气息,让人内心的喧嚣吵闹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抱紧眼前这个人。 梵珈动也不敢动,两人身上完全不同的气息因为这样的拥抱交汇在了一起,他们却都不觉得烦躁,只觉仿佛原本所缺少的那一部分灵魂,终于寻见,得以完全。 祁婠伊将头埋在梵珈怀里道:“我同薛离哥哥自幼一同长大,他同我兄长关系极好,也是将我当做妹妹看待的,我亦然。” 虽然梵珈方才已经说过他不生气了,她还是想要与他解释清楚。 “辛二哥哥亦是如此,他可能对我更加关心一些,是因为小时候我曾帮过他。” “嗯。”梵珈也很快回应她。 祁婠伊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她突然就想要抬头看一眼他现在的样子。 那个初见时候清冷绝尘的高僧,现在正将她揽在怀中。 祁婠伊才抬头,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鸢尾的声音:“宣城公主,大师已经离开了,里面现在没有人。” “既然已经离开了,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是宣城公主的声音,她高声反驳道。 随后便听见鸢尾连声叫着宣城公主的声音。 鸢尾怎么可能能拦得住宣城公主,最终她还是进来了,只是一进来便愣在了原地。 她是想着祁婠伊定然在此的,外面又有宫女拦着,她才刻意要进来看上一眼,却不想,梵珈禅师也在这里。 宣城公主立即便规矩了不少,现朝祁婠伊行礼道:“拜见长公主殿下。”又很快将目光放在梵珈身上,“见过禅师。” 对着祁婠伊的时候行的是宫中礼,而对梵珈则是合掌。 祁婠伊见状挑了挑眉毛,道:“宣城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听闻今日佛子亲自入宫做法事,我心中好奇,便想着来看看。”宣城规矩答 分卷阅读114 道,不喜欢祁婠伊是不喜欢,可是该有的规矩不能破,尤其是在佛子面前。 祁婠伊见她少见地在自己面前规矩了起来,笑着朝梵珈身上看了一眼,意思是梵珈的威力不小啊。 梵珈心中十分无奈,不过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淡。 宣城公主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才道:”只是不想,长公主殿下竟然来得这样早,还同禅师在这里说话。” “我从前在寒叶寺时便是高僧教我佛理的,现在他来了,理应来看望他一番。”祁婠伊理所当然道。 宣城公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的怪异感更甚。 她不知道由来,只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奇怪,想不出来原因,宣城公主也不做他想,当即从身后跟着的大宫女手上取了一本佛经。 然后,祁婠伊便看到了和方才在朝晖殿内相似的一幕。 只是现在梵珈身后也没有跟着一个小和尚,只能自己讲,祁婠伊候着候着便有些不耐烦了,笑着对宣城公主道:“我在寒叶寺中也是学了一月有余的,宣城若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也可以来问我。” 宣城公主只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兴趣道:“知道殿下定然聪明伶俐,能够将佛经学个通透,只是我想要问的,是关于佛家的事情,殿下或许知晓,却不如禅师明了。” 就差直接与祁婠伊说,我不想同你说话了。 祁婠伊有几分好笑,见梵珈目光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她摆了摆手,人却没有离开,自顾坐在了亭子内。 宣城公主见她还留在这里,眉毛皱了皱,倒是朝梵珈看了看,指望着禅师能将人赶走,毕竟她没有这个资格,也赶不走。 谁知道梵珈禅师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一般,只专注地看着佛经。 ☆、送经 宣城公主问完佛经的问题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祁婠伊待她离开以后才笑着道:“高僧魅力不小啊。” “她不是……”梵珈知道来人是祁婠伊的皇妹,听见祁婠伊这话, 当即便慌了, 忙要解释。 祁婠伊见他慌张的目光,也不再开玩笑, 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的心思和那个沈三小姐是不同的。”又自顾喃喃, “只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妹, 平日里高傲招摇,跟个花孔雀一般,竟然会喜欢佛经。” 梵珈听闻此言只觉好笑, 其实祁婠伊不知道, 他最早见到她的时候也觉得她像孔雀, 不过并非是花孔雀, 而是傲娇的孔雀。 “高僧要来皇宫怎么都没有跟我提前说一声?”宣城在这儿一搅合,两人之间也规矩了不少,中间隔着几步站着。 梵珈没有开口, 倒叫祁婠伊猜到了原因,她挑了挑眉毛, 凑近了看梵珈:“莫非高僧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即便没有听到梵珈开口确认,祁婠伊通过他的表情也确认了, 自己猜得没错。 她心中被一种怪异的满足感填充,她之前从未想过梵珈可以给她这样的回应,那个看似清冷不近人情的高僧, 好像也可以怀揣温情,心有所念。 两人不能在亭子内留太久,梵珈来做一场法事也该离开了。 祁婠伊不舍地回了落霞殿。 不想才回去不久,太后那边的嬷嬷便上门来传祁婠伊去康宁宫。 鸢尾和锦葵两人急得在屋内来回走,实在揣摩不出太后突然召祁婠伊去康宁宫是何意思。 太后不喜欢祁婠伊,打她一出生起便不怎么喜欢,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关心过祁婠伊。 不过因为皇上实在宠爱祁婠伊,所以太后对祁婠伊从面子上也还过得去,不过也仅仅是面子上。 皇上心疼祁婠伊,怕她在太后那儿受委屈,又怕祁婠伊哪日脾气差顶撞了太后,所以便免了祁婠伊在康宁宫的请安礼,是以除过重要节日祁婠伊都是不去康宁宫的,太后也乐得自在。 现在公主才从寒叶寺中回来不久,太后便召见公主,两个宫女怎么能不着急。 尤其是锦葵,已经要遣人去勤政殿禀报皇上了。不过被祁婠伊拦住了。 祁婠伊淡定与地让宫人们替她梳妆,她虽然猜不到太后突然召见是何意思,却知道她不会为难自己。 这么些年来,太后一直都不喜欢自己,可还是任着皇上封了她长公主,给了她封号,为她在宫外建了府又留她在皇宫中。 或许是不想动她,又或许是有皇上在,动不了她。左右两人和平相处这么多年,太后也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发难。 祁婠伊安抚性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两个大宫女,让她们稍稍安心,然后规规矩矩地往康宁宫去。 去康宁宫的路对于祁婠伊来说是陌生的,她上次来还是四个月前太后生辰的时候,那会儿太后宫内池塘的荷花开得正好,现在已然是枯叶残荷了。 祁婠伊到了殿门口停下,等待下人通传。 只过了一会儿,太后身边的芳嬷嬷便出来相迎,祁婠伊略微惊讶,心道太 分卷阅读115 后这是转了什么性子。 芳嬷嬷看出了祁婠伊脸上的疑惑,却没有多同她解释,只道:“太后此时正在佛堂,吩咐老奴将公主请进来。” “有劳嬷嬷。”祁婠伊客气道。 虽然太后不怎么喜欢她,可太后身边的芳嬷嬷一直待她礼貌周全。 她年幼时不知事时,曾满心欢喜地来给太后请过安,只是连人也没有见到便被挡在了门外,可是她已经进来,没有太后的吩咐也不能擅自离开。 那个时候就是芳嬷嬷做主将她请进了侧殿,最后说服了太后任她回去了。 也就是那日,祁婠伊心中明白,太后不喜欢她。 之前没有发现,是因为从前来康宁宫的时候,都有皇上陪同,皇上在时,即便太后再怎么不喜欢,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那日的事情,皇上后来也知道了,自那以后,祁婠伊便不大到康宁宫中来了。 祁婠伊走到了佛堂外面,见芳嬷嬷推门走了进去,没有避着她,只说了句:“长公主殿下来了。” 在蒲团上跪着的人没有回答,祁婠伊只看得见她的背影。 佛堂中有着祁婠伊熟悉的檀香味道,她便更不觉得心慌了,反而立在佛堂门口,心情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见太后起身,转头往祁婠伊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算不得慈祥,却也相比较从前柔和了不少:“来了,坐下吧。” 太后吩咐了一声,将祁婠伊带到了佛堂一旁的房间内,里头摆放着数卷佛经,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祁婠伊突然想起来,太后这么些年来不大理会后宫事务,唯一的心思都放在了礼佛上面,就连大齐大力推行佛法,也是太后极力推荐的。 太后走在书架前取下一卷经书,祁婠伊就默不作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太后取下来一卷又一卷的佛经,全都放在了桌上,又从一旁取出一支毛笔。 就在她以后太后要罚她抄写佛经的时候,听见太后用苍老的声音道:“哀家听闻顺平佛理学得不错?” “孙儿不过跟着禅师与修习了月余时候,算不得学得好的。”祁婠伊垂眸道,越发不确定太后叫她来的意思了。 太后此时才认真抬眼看向祁婠伊,对上那双浑浊却又锐利的目光的一瞬间,祁婠伊感受到那目光中的一阵恍惚,不等她细想这目光的含义,便见芳嬷嬷快步行至太后身旁,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太后的目光才恢复如常。 她平淡道:“顺平过谦了。” 祁婠伊没有接话。 方才对视的一瞬间,她才突然意识到,太后已经这般年迈了,也反应过来,原来前面这些年来她们从未认真看过彼此,所以才对对方面容如此陌生。 “这些是哀家这些年在佛堂中抄写的一些佛经,几月前国师从西域请回了舍利子,哀家便想着,将这些佛经送去,受佛光普照,也算是为大齐祈福了。” 祁婠伊心中困惑,却没有问出来,只低声夸赞道:“太后心系大齐,劳苦功高。” “哀家这算不得什么,在前线打仗的将军们才是劳苦功高呢,前些日子南疆……”太后说着,突然意识到这些事情不应同讨论,又作罢,似关心般询问道,“听说皇上给你定了薛家的大公子?” 祁婠伊忙否认道:“尚未。”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不靠谱的消息,竟然传到了太后这里。 太后微微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未信,只道:“薛家那个孩子是个有本事的。”这话听着好像在夸赞,可太后的眼中却没有几分提到薛离时候的喜爱。 祁婠伊只低着头没有应声,生怕太后误会了她的意思,觉得她真的和薛离哥哥心意相通了,乱点了鸳鸯,那便麻烦了。 直到离开佛堂,祁婠伊带来的宫人手中都捧着几卷经书,她还是有些发懵的。 还没有出康宁宫,外头便传来了一声急促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祁婠伊愣了愣,朝前走了两步,正要行礼,却被皇上扶了起来:“你可有事?” 祁婠伊对上父皇担忧的目光,两人距离不远,她能够感受到父皇有些急促的呼吸,应该是着急地赶过来的,心下一颤,有些感动,知道父皇是真的担心自己的。 只是这样紧张的目光,祁婠伊还是头一次见到,只觉得,紧张过了头,好像她来见的不是太后,而是洪水猛兽一般。 “父皇莫急,儿臣无事。”祁婠伊忙解释道。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皇上拍了拍祁婠伊的手背,以示安慰,他这才注意到祁婠伊身后宫人手中捧着的佛经,问道,“这是何物?” “父皇,这是皇祖母为大齐祈福所抄写的佛经,吩咐我送去寒叶寺受沐的。”祁婠伊清楚地解释给了皇上,因为父皇的目光在落在身后的东西上面的时候,又有些怀疑了。 “怎么?皇上这是怕我罚了顺平不成?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太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年岁已高,方才在里头与祁婠伊说了几句话 分卷阅读116 便已经神色恹恹,现下说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些,但威严还在。 皇上当即便笑着回道:“怎么会?母后多想了。” 尊重却并不亲近。 这是祁婠伊的第一反应。 “顺平近日才回宫,朕想念得紧,方才听闻她来了母后这里,这才过来看看。”皇上笑着解释道。 祁婠伊朝两人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皇上已经来了康宁宫中,自然不能直接跟着祁婠伊就走,只能留在这里同太后说话。 这也正方便了祁婠伊问话。 “好嬷嬷。你便告诉我罢,为何皇祖母会要我来送这经文?”祁婠伊心底的疑惑不是一点点,这样明显示好的行为,太后怎么可能莫名其妙便给了她。 “回殿下,送佛经去寒叶寺这件事情太后原本是要宣城公主办的,只是太后说时,宣城公主与太后力荐了殿下。” “可是皇祖母她一向……怎么会这么轻易便答应了她?”祁婠伊思及面前的是太后身边亲近之人,话并没有说全,可她们都明白。 太后一线厌恶祁婠伊,怎么肯将自己手抄经文给祁婠伊。 “殿下的猜测不错,太后原本也是不同意的。只是今日寒叶寺的僧人来了,太后提了几句殿下前些日子在寒叶寺的事情,不想佛子竟然对殿下大加赞赏,太后这才定了主意。” 祁婠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梵珈还为她说过好话,下次见到定然要再借着此事问一问他。 诵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9 01:02:59~20200510 23: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水蜜桃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辛秘 “宣城居然会在皇祖母面前说我的好话?”祁婠伊挑眉问道,脸上带着点不大相信的表情。 嬷嬷这么一说, 祁婠伊反应过来, 太后这么些年来不管后宫之事,与他们这些皇子皇女也都不太亲近, 唯一重视的一个便是祁照临,也只因他是储君, 另一个能多在康宁宫走动的, 便是宣城公主了。 想来便是因着佛法这层联系。 祁婠伊这么一问, 芳嬷嬷记起前几日宣城公主的提到顺平长公主时候的溢美之词,觉得是有些离谱。两个公主之间不对付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宣城公主主动在太后面前夸赞顺嫔长公主显然是没有怀什么好心思的。 她看出芳嬷嬷的犹豫, 知道她想到这一层原因, 便笑笑道:“不过嬷嬷放心, 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办好的。” 能够光明正大地去寒叶寺看望梵珈, 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她平时是可以出宫的,可出宫后若是去了寒叶寺必然会被禀报到父皇那里,只去一次两次还好, 若是去的多了,只怕会惹得人怀疑。 芳嬷嬷听见祁婠伊的保证也一笑, 将方才的想法全都抛诸脑后,道:“有劳长公主殿下了, 这佛经并不单单是太后手抄这么简单,里头还有些是太后的刺血经书,珍贵得很, 所以才经不得旁人之手。” “刺血经书?”祁婠伊惊讶道,却不是因为经文珍贵,“皇祖母她年岁已高,怎可伤了身体书这经书,可请过太医了?” 芳嬷嬷看出祁婠伊脸上做不得假的关心,心中又是一片唏嘘,笑着解释道:“殿下放心,刺血经书并不多,少有的几卷也是分成好好些次书成的,刺血之前也问过太医了,都是太医在一旁看着的。” 祁婠伊这才放心,点头道:“那便好。” 两人正说话,便见宣城公主迎面走来。 宣城公主当眼一看便看见了鸢尾和锦葵手中的经书,一时间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太后竟然真的送佛经的事情交给了祁婠伊。 她走到祁婠伊面前过了礼后才问道:“皇祖母已经跟长公主说过了送经的事情吗?” “对。”祁婠伊点头笑道,“还多亏了宣城此次在皇祖母面前的提议。” 宣城公主看见她笑得得意,牙都要咬碎了,才问道:“皇祖母就没有问过长公主什么吗?” 祁婠伊抬眼疑惑地看了宣城公主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话音一落,她便觉得宣城公主眼睛中能冒出火来。 还是芳嬷嬷在一旁解释道:“太后不知长公主殿下在佛学上的造诣,听了宣城公主的提议之后便说过要考一考长公主殿下,不想佛子已经说过了公主于佛法上颇有见解,太后也便没有多问。” 宣城公主知道她这个皇姊眼高于顶,被罚去了寒叶寺中后定然是一番闹腾,怎么可能静心学习佛法。她只需要在太后面前提一下她,到时候太后起了心思,唤了祁婠伊去,她若是个一问三不知,指不定太后生了气便将她赶了出去,也好杀一杀她的威风。 却不想,太后听了佛子的话,竟然问也不问。 祁婠伊也很快 分卷阅读117 想明白了这一点,笑得更灿烂了,还认真地对宣城公主道:“多谢皇妹,让我知道了,原来皇祖母对我也没有那么冷淡。” 这一句话气得宣城公主更是差点原地冒烟。 芳嬷嬷默默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垂着头默不作声。 宣城公主最终只丢下一句:“那便辛苦皇姊千辛万苦再去一趟寒叶寺了。” “不辛苦。”祁婠伊笑吟吟道,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真诚。 宣城公主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祁婠伊,最后去了康宁宫中请安。芳嬷嬷已经将祁婠伊送到了宫门口,自然不可能再送下去,而已跟着宣城公主进了康宁宫内。 两人都离开了以后,祁婠伊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锦葵略带欢喜地凑到祁婠伊耳畔问道:“太后今后真的会对殿下另眼相待吗?” 祁婠伊无奈地看了一眼锦葵:“怎么可能?方才那话不过是气宣城的,她都没有相信,你怎么先信了?” 太后对她的厌恶不是一朝一夕的,怎么可能只因为她了解一些佛法便消失。 其实祁婠伊隐约是知道些原因的,太后讨厌她是因为她的母妃,太后不愿意见她是因为她这张像母妃的脸,旁的事情她便不知道了。 她猜测,那大概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是他们都不愿意提及却又一直存在他们心中的事情。 皇上与太后之间不大亲近,太后见到皇上去康宁宫是高兴的,却又常对他冷脸,皇上则更甚,去康宁宫的时候和祁婠伊去的差不多,却还是关心着太后。 这两个人跟闹别扭一般,针锋相对,却又彼此关心。 祁婠伊又想了想皇后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只能用平淡如水来形容。 鸢尾觉得祁婠伊的话有些嫌弃宣城公主的意思,笑着劝道:“殿下又何苦非得气上宣城公主一气?” 祁婠伊听了这话居然还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你不觉得,宣城生气的时候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吗?这可比她平日里张牙舞爪要同人比较的时候可爱多了。” 两个大宫女听了这话也笑了出来,也只有她们殿下,才会觉得一个整日里盯着自己错处的人可爱。 看出来她们在想什么的祁婠伊只无奈一笑,在皇宫之中,暗处的敌人永远比明面的朋友要多,像宣城公主这样的,宫中也不多了。 等祁婠伊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自己落霞殿。 回了落霞殿后,祁婠伊的头一件事情便是寻来了杏月,杏月一见到祁婠伊便问道:“老奴方才听闻太后传了殿下过去,殿下可有事?” 祁婠伊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问道:“为什么我去一趟康宁宫你们都这么担心?” 杏月面露不解,祁婠伊解释道:“方才父皇直接从勤政殿赶去了康宁宫,生怕太后伤了我。” 杏月明显松了一口气,表情变得轻松了之后才跟祁婠伊解释道:“太后自殿下小时候起便不喜见到殿下,这么多年来殿下也没有见过太后几次,今日突然召见,老奴自然担心。” 祁婠伊想想也是,便没有再追问,问了另外一件事情:“杏月姑姑在皇宫中呆了也有几十年了吧?” “是,从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开始,已经有二十二年了。”杏月露出追忆的表情。 “那姑姑可知,为何父皇和皇祖母之间存有芥蒂?”祁婠伊身子往前倾了倾,盯着杏月的眼睛问道。 “殿下,这是宫中忌讳,说不得。”杏月面露慌张,忙道。 祁婠伊若有所思,挥了挥手,将宫中的人全都赶了出去,这才对杏月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殿下……”杏月为难地低唤了一声。 祁婠伊也不肯放弃,劝道:“姑姑放心,我知晓此事之后,定然不会出去乱说的。尤其是……在父皇和母后面前。” 祁婠伊特意将两人提出来,果然见杏月脸色一变。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和母后定然也是有关系的,不然杏月也不会如此。 在祁婠伊的软磨硬泡下,杏月为难半晌,最终还是告诉了她原因:“太后当年杀过一个人。” “谁?” “皇上的心爱之人。”杏月沉声道。 祁婠伊手上一松,险些将杯子扔在了地上:“为何?”声音也不自觉跟着压低了下来。 “殿下别问了,此事说不得。”杏月皱着眉头道,仍是不愿意说。 祁婠伊此时却表情痛苦纠结,眼中还带了些着急:“为何说不得?那心爱之人是谁?可……可与我母妃有关?” “殿下别问了,那心爱之人不是娘娘。” 祁婠伊松了一口气,听见杏月说出这个原因的时候,她下意识便想到了自己的母妃,毕竟听说从前的元妃在后宫中恩宠也是盛极一时的。 原来竟不是。 祁婠伊还想要再问,见杏月一脸不愿再说的表情,便也不再逼问,知道再问她也不会多说了。 分卷阅读118 “父皇没有拦吗?”祁婠伊脸色一沉道,知道后宫之中的龃龉多了,却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等涉及太后的辛秘。 “皇上当时不在。”杏月道,不然凭着皇上对那人的喜爱程度,怎么可能任太后所为。 “为什么?”祁婠伊一问出来,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太后杀后妃,还能是为了什么。 为了巩固君心,为了皇权。 “那女子,是……是太后的庶妹。” 祁婠伊手中的杯子彻底掉到了地上,突然反应过来为何杏月只说是心爱之人,却不说位分。想来是没有位分的。 她顿时明白过来太后为何狠下杀手,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心思了,整个人也没有了精神。 杏月默默将摔碎了的杯子收拾好,才走到祁婠伊身边劝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殿下莫要多想。” 祁婠伊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冷,她安静了许久,颤着声音问了最后一句话:“母后知道吗?” “皇后当时是不知道的。” 祁婠伊沉浸在震惊当中,没有注意到与杏月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奇怪。 ☆、情话 那日的后来,是以杏月讳莫如深的表情结束的。 毕竟是上一代的事情, 还全都是她的长辈, 祁婠伊没有深挖,便将此事抛出脑后了。 三日后, 她才启程,往寒叶寺去。 这是禀报过了皇后定下的日子, 不知道为何, 皇后得知祁婠伊与太后关系缓和并没有多高兴, 而且不大愿意祁婠伊再去寒叶寺的样子。 祁婠伊想着,许是自己之前被罚去了寒叶寺,皇后才如此担心。 不过太后已经吩咐了下来, 皇上那边也默认了, 皇后便是不大乐意, 也不会阻止。 按着祁婠伊自己的想法, 她自然是想要前几日便去,直接同梵珈他们一同会寒叶寺最好。 可是这不合规矩,她不能开口, 便是说了出来也不会有人同意的。 不过这一次来寒叶寺的阵仗同上一次来不同,回寒叶寺时候的仪仗是皇上给的, 而此次是太后给的,旁人只会传顺平长公主带着太后的手抄经文前往寒叶寺祈福, 风光无限。 既是来祈福,该走的地方也须得一应走完。 到了寒叶寺后,方丈带领一种僧人出来相迎, 祁婠伊只随意扫了一眼,没有梵珈的身影。也是,这种事情是不必麻烦他的。 祁婠伊跟着方丈去了浮屠塔内,身边的宫女提着两盏灯,方丈一人持着烛台在前面走着。 虽然她已经无比熟悉脚下的路,却还是跟着方丈走完这个形式。 到了七重,宫女僧人全退到了两侧,祁婠伊将那些从太后那里取来的经文全递给方丈,方丈将其放在正中间偏下方的书阁之中,这才算完。 祁婠伊虽然之前来过浮屠塔许多次,却并未仔细看过这附近的书阁,与寻常书架不同,上面多悬挂着一个木制签子,上头刻着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录,后面的人名祁婠伊多看了几眼,认出了几个,大都是前朝的皇帝或是后妃一类的人。 这些签子都有些年头了,在边上中上方有一个新刻的签子,祁婠伊看了一眼,果然上头是自己的名字。 “这是殿下之前在寺中抄写的经文,前几日才整理了放在这里的。”方丈见状跟祁婠伊解释道。 祁婠伊点了点头,现在再看到这些经文的时候,祁婠伊内心还是有些惊讶的,自己当时竟然沉下了性子抄写了一整本《华严经》。 “只是整理的时候才发现,有些竹简背后被血污了。”方丈有些疑惑地看向祁婠伊。 祁婠伊记起来,这经文滴血之时所发生的事情,面上微红,记起来这后面所沾,应是梵珈的血。 这话自然不能当着方丈的面说,她只道:“刺血之时不大熟悉,一时失手才沾染上了,可有要紧?” “无妨。”方丈回道,只要是长公主殿下自己的血便行了。 将经文在浮屠塔中放好以后,祁婠伊又跟着方丈去了了无殿,跪拜过礼之后,祁婠伊才转头问方丈:“高僧呢?” 方丈听到祁婠伊的话一愣,随即笑着道:“在禅林。”他到现在还记着梵珈一开始对长公主殿下的严苛,还有公主刚来时候一脸的不服气,却不想,已经回了宫的公主却还能记得起梵珈。 祁婠伊这没有多想,得了方丈的话便往禅林去了,她此行待不了多长时间,只能稍作停留。 禅林离了无殿不远,祁婠伊是将跟着的人全都打发走了才去寻梵珈的。 她远远看过去,便见梵珈闭目坐在禅林之中。 这些日子天寒,原本已经落了不少的枫树彻底变成了光秃秃的,地上的枫叶也早已经被僧人清扫干净。梵珈穿得单薄,寒风吹起时带动他袈裟的衣角跟着拂动,看着有几分萧索之感。 知道梵珈坐禅入了定便难以听见周遭的声音,所以祁婠伊并没有唤他,只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 分卷阅读119 原以为得要候上半晌,不想梵珈过了一会儿便睁开了双眼。 祁婠伊嘴角上扬,笑得眼中带着些狡黠,略得意道:“怎么每次高僧都能这么快得知我来了呀?” 分明是疑问的话,却被她生生说成了撒娇的语气。 “公主。”梵珈自睁眼,目光便一直放在祁婠伊脸上。 “高僧知道我要来,却不出去迎接,怎么反而在这儿候着?”祁婠伊明知故问道。 “迎接长公主仪仗的僧人众多。”梵珈解释道,众目睽睽之下,更要紧的是还有方丈在。 “可是等公主的,只有高僧你一个。”祁婠伊目光灼灼看向梵珈,又很快笑道,“再者说,高僧怕我见不得人吗?” “当然不是。”梵珈反驳得很快。 是我见不得人,这句话是他在心里说的,只是他知道若是说出来定然惹得祁婠伊不快,所以没有说出口,那种隐秘的难受,他一个人受着便是了。 可梵珈不说,祁婠伊又怎么会不明白。 她觉得两人短暂的见面提到这个难免坏人心情,索性转移话题道:“高僧为何一直唤我公主?” 其实殿下更亲近些,又或者,让他直接唤她名字也未尝不可。 公主,听着便够生分的。 “因为殿下是大齐人的殿下,而公主,是贫僧一人的公主。”梵珈对上祁婠伊那双永远明亮透彻的双眼,似乎自己那双清冷的眼眸也能跟着沾上些明朗。 祁婠伊闻言瞪大眼睛看向了梵珈,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认真,除过耳朵有些微红以外全然看不出半点害羞退缩之意,祁婠伊莫名的心跳便跟着加快了。 胸口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充满了,满足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头痒痒的,痒得让人想要呓语出声。 “高僧,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会说情话。”祁婠伊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勾了勾嘴角道。 她方才听到梵珈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差点就红了脸,好在及时收敛住自己的表情,才没有在梵珈面前露拙。 梵珈闻言只是温和地笑笑,他看到她扬到一半又努力往下压的嘴角,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他也不揭穿。 因为能够让她欢喜,他便跟着欢喜了。 而祁婠伊欢喜过后,却在心中想着,若是梵珈问她,唤他高僧的原由,她该如何解说。 左右是没有他那么勾人心弦的理由的,她只是觉得,叫禅师太又距离感,叫和尚又像在时时刻刻提醒他的身份。虽然高僧一样是僧人,可没有人唤过,那便是不同的。 不过祁婠伊思考了这许多,梵珈最后却没有问她。 眼见着梵珈已然禅定不了,两人便打算在四处转转。 祁婠伊起身之时,梵珈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祁婠伊将自己手放上去,借着梵珈的力站了起来。 他此时这般体贴入微,却叫祁婠伊记起刚来寒叶寺时候的事情。 那会儿才刚开始学习坐禅,跟着坐也便坐了,只是起身的时候,祁婠伊一直不愿自己起来,每次都要等着不远处的宫女上前扶自己才肯起来。 梵珈看到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带着些嫌弃的意思。 祁婠伊注意到他的目光便火大了,后来也不要人扶了,自己便可站起身来。一开始的时候,她起身时候还看偷偷看一眼梵珈的表情,见他根本没有朝自己这边看,她便放心了。 时间一长,便也养成了习惯。 只是此时…… 祁婠伊嘴角噙着笑意,只当忘了这么一回事。 外头人多,两人只在禅林附近走了走,走着走着便靠近后山了,祁婠伊看着不远处的小路对梵珈道:“上一次我便是在这儿听到那两个僧人说话的,当时只觉得是人家自己的秘密,不好多听,后来才知道那是个渣滓!”祁婠伊咬着说出来的后半句话,她的表情还有些气愤。 梵珈闻言皱了皱眉毛,道:“后山有些地方没有围栏,平日里寺里面僧人也不常来,公主无事还是少来为好。” 祁婠伊见他一脸担心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怕她摔倒的父皇,只连声应“好”,又解释道:“后院有一梅花树,白梅开得极好。我当时看得眼馋,便去折花的。不过后来知道高僧院中有红梅,我便再未来过了。” 梵珈听完之后脸色稍稍缓和。 祁婠伊此时想起一件事情,她试探性问道:“不过我记得,这里从前是有棵红梅树的,怎么现在变成了白梅?高僧你可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梵珈回忆一番,道:“许是公主记错了,自贫僧有记忆起,这里从未有过红梅树,这棵白梅树也是几年前栽下的。” “怎么会?”祁婠伊惊讶道,自己记得清清楚楚,也确认了梵珈就是林如鹤,怎么会不是这里的,“会不会是高僧你记错了,你不是说过,自己记不起从前的事情吗?” “不会的。”梵珈摇头,“从前的事情模糊不清,却不会有错误的记忆,只要能记起来的,定然不会错 分卷阅读120 。” 听见梵珈这般笃定的话,祁婠伊一时间也有些不确定了,她问道:“那寺中还有地方有红梅吗?” 梵珈想了想,才道:“只有方寸居的那些。” 祁婠伊摇了摇头,道:“可是当时那里并不是住处,是像这里一样的一片空地。” 梵珈见祁婠伊脸上露出少有的迷茫,便出言问道:“公主可是要寻什么?” “没有,既然不是便算了吧。”祁婠伊摇头道,从前已经过去,在这件寻不出答案的事情上纠结显然不是祁婠伊的风格。 她将此事抛之脑后,然后才笑盈盈地对梵珈道:“今日是为送经而来,久留不得,高僧照顾好自己。” “好。”梵珈之间微颤,见她笑得灿烂,可自己却连嘴角勾一下都有些困难。 待祁婠伊彻底离开之后,梵珈才微微敛了眸子,像往常一样留在了无殿诵经。 方丈此时也送了长公主殿下离开后回来了,见到梵珈又回到了无殿的时候有些疑惑,今早不是说过今日留在禅林的吗?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方丈之前去西域学习了不少经文佛理回来,正欲要与梵珈说上一二。 往常他说上几句,梵珈便会给他回应,与他探讨一番。而今日,方丈说了半晌,却听不见梵珈回应一句话。他正要主动问梵珈一句可有想法,便见他有了动作。 梵珈闭上双目,了无殿是整个寒叶寺中檀香味最浓重的地方,即便如此,那抹馨香依旧在他周身萦绕,挥之不去。 好似缠绕在了他的心口,汲取他心头血为食,他越慌乱,那馨香便越嚣张。 他停下了敲木鱼的手,了无殿陷入沉寂当中。 远处有敲钟声响,回荡在山顶上的寒叶寺,悠扬绵长。再细听,还有不远处的小和尚的念经声,细碎的声音全都传进四下安静的了无殿内。 良久,才听见梵珈平静的声音:“师父,我成不了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1 03:21:57~20200512 23:5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happ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除夕 回到皇宫中的日子过得飞快,房间中摆放的那枝红梅花瓣早散落了也没有移走, 皇宫外的红梅也到了开败的时候。 这个除夕家宴祁婠伊过得也没有往年畅快, 晌午皇上在大殿内授茶赐酒过后,原本该回畅心殿用膳。 按照往年的规矩, 是该召皇后进殿内与皇上同祝。再按照往年的惯例,太子祁照临还有顺平长公主也会被传去一同举行家宴。 可是今年却不同, 皇上将薛离还有辛苏安都留了下来, 众朝臣皆看在眼里, 心中明白了皇上的想法。 只是在年前才将自己亲爹薛老将军赶回老家又逼得自己母亲险些击柱而亡的薛离却拒绝了皇上的旨意,引得朝臣更是议论纷纭。 从来知道薛离在皇上跟前也嚣张,却不想这样的好事, 他也会直接开口拒绝。 有人还低声嘲笑薛离不识抬举, 有人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肆意妄为, 不敢多言。 只有皇上, 不恼反笑:“怎么?还着急要回将军府用膳吗?” 薛离原本漫不经心地抬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有说。 皇上这才笑着道:“不过是次寻常家宴, 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来吧。” 皇上此言一出, 薛离也不再拒绝,沉默着应了。 反倒是从来受右相器重的辛苏安一句也未多言, 面上也没有露出多少表情,算是应了。 朝臣们观这两人,心中更是各种想法都出来了。 两人只作不知, 留在了畅心殿和皇上皇后一起用膳。 祁照临在见到薛离的时候还一愣,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招呼过后,他又与辛苏安规矩过礼,这才算完。 这样一次家宴下来,祁婠伊浑身都不舒服了,哪里还能吃出菜的味道出来。皇上与皇后三句不离祁婠伊已经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短短一场家宴,他们就只差直接指着对面的两个人问祁婠伊,这两个人你要哪一个了。 她哪一个都不想要,还不能在皇上面前言明,这使得祁婠伊一整个晚上都怏怏的。 待家宴结束,祁婠伊随着皇后去了辰宁宫。除夕夜要守岁,以祈愿父母平安,她以往都是同皇后一起在辰宁宫守岁的,今年也依旧如此。 只是她才到了辰宁宫不久,便见到不远处的天空绽放出彩色的烟花出来。烟花灿烂,稍纵即逝,却又一个连着一个,不停歇。 皇宫之中是禁止放鞭炮的,所以即便是除夕夜,祁婠伊也只能听到从远处宫外传来的一些声响,烟花自然也是看不到。 这个彩色的烟花,却不像是皇宫内的, 分卷阅读121 祁婠伊看着有趣,便对皇后说了一声,循着烟花的来源往宫门口去。 果然,虽然她能够瞧见,这烟花却不是在皇宫内放的,所以士兵们管不到。 只是她才站在宫门口没有多久,便见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来人身着白色衣裳,在灿烂的烟花映照下,那张从来沉静柔和的脸也显出了几分明朗的色彩。 “辛二哥哥!”祁婠伊惊喜道。 “殿下,咳咳。”辛苏安才唤了祁婠伊一声,便掩面连声咳嗽了起来。 祁婠伊一时担心得紧:“辛二哥哥怎么又咳了?”她眉头皱着走近道,小时候淋的那场雨给辛苏安留下了旧疾,稍微冷些他便会咳嗽。 祁婠伊见他这般模样,便没有了再看烟火的心思,只注意着辛苏安:“夜里天寒,辛二哥哥要不还是早些回去。” “烟火好看吗?”辛苏安跟没有听到祁婠伊前一句话一般,轻声问道,好似方才咳得脸颊微红的人不是自己。 祁婠伊迟疑了一会儿,才回道:“好看。” 辛苏安笑了,眉眼都柔和了起来,比往日里的温柔的轻笑还要好看:“公主可欢喜?” “欢喜。”祁婠伊应道。 “公主欢喜便好。”辛苏安满足应道。 祁婠伊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赶在辛苏安说下一句之前便道:“辛二哥哥应该知道,我……” 只是她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辛苏安打断了:“皇上在畅心殿中说的话公主不必当真,公主是公主,公主的欢喜最重要。” 他的话一出,祁婠伊便愣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因为这是辛苏安头一次主动打断祁婠伊的话,还是因为他话的内容。 祁婠伊呆在了原地,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在辛苏安的面前全是透明的。自己每一次稍有怀疑,他便能及时发现,然后给她一个解释出来,真诚而坦率。 这样一对比,便让祁婠伊觉得自己方才产生怀疑辛苏安的心思实在混账。 眼前这个人是自小对她好到大的辛二哥哥,甚至这冬夜寒天特地为她放了烟花,她却还在怀疑他。 “多谢辛二哥哥。”祁婠伊低声道。 “臣从来不需从殿下这里听到谢。”辛苏安低声道。 为她,什么都值得。 祁婠伊笑着点了点头,又劝道:“辛二哥哥还是早些回去吧,这会儿回去,或许还能赶上家里的饭。” 辛苏安苦笑一声:“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祁婠伊一愣,记起来右相夫人似乎从来对辛苏安都不好的样子,寻常家宴的时候也不会准许他上桌。这样一想,很快便能明白为何方才皇上一说,辛苏安便应下了。 因为留在皇宫中,好歹可以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若是回了右相府,只怕是就剩了残羹冷饭。 祁婠伊再看了一眼辛苏安,他眼底平静,无波无澜,好似这样的事情早就成习惯了。 她心里有些难受,从小便备受宠爱的她,实在想象不来,若是父皇和母后有朝一日都不疼她了,那她会是什么样的。 祁婠伊低头从腰间取下来一个玉饰,是用血玉雕成的一个小狐狸,灵动可爱,她伸手递给辛苏安:“这是父皇今日送我的,说是前阵子西凉使臣送来的,送给辛二哥哥。辛二哥哥你瞧,它笑得多开心,希望辛二哥哥今后也像它一样,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辛苏安心下一暖,看向手中的那只红色狐狸,哪里看得出笑得开心的样子。他目光看到狐狸的黑色瞳仁,又看一眼眼前笑得温暖的人,又忽然明白了。 “此物珍贵,臣必得回殿下一个回礼才是。”他还是收下了,虽然面上不显,可看着那只狐狸的目光都洋溢着温柔的笑意。 “不用了,这便是给辛二哥哥的回礼。”祁婠伊笑着道。 “嗯?” “辛二哥哥送了我一场烟火,这难道不珍贵吗?” 辛苏安目光一顿,最终还是笑着应下了,小心地收回手中,轻轻捏着。 祁婠伊见到他终于轻松下来的神情,这才放心,又劝辛苏安早些回去,再晚宫门就该关了。 待辛苏安离开后,祁婠伊才转身往辰宁宫去,却在一转身的时候看见了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2 23:51:34~20200513 22: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水蜜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嫁 祁婠伊一愣,唤道:“母后怎么出来了?” 皇后出来本是要看烟火是谁放的, 不想正看到两个孩子在说话, 见到祁婠伊竟从腰间取下了什么朝辛苏安递去,她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看好的都是薛家的大公子, 那孩子同她亲近,秉性其实是好的, 所以她才会在 分卷阅读122 这一点上同皇上据理力争。毕竟这孩子母妃当年是那样, 她不愿孩子再受多一些的苦。 可若祁婠伊心仪的人是辛苏安, 那她便是办了件错事。 思及此,皇后出声问道:“方才是辛二?” “正是,辛二哥哥知晓女儿喜欢宫外的烟火, 特地留下来放给女儿看的。”祁婠伊轻快解释道, 目光坦荡, 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情绪。 皇后因她这坦坦荡荡的态度, 更有些着急,隐晦问道:“过了年,生辰一过, 顺平就该十七岁了,也该定下亲事了。” “母后, 女儿不着急。”祁婠伊见皇后又提到这一茬,忙解释道, 还朝前跨了一步,攥住了皇后的袖子。 “你是不着急,我和你父皇却早着急了。”皇后佯怒嗔怪道。 祁婠伊低头沉吟, 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反正女儿不嫁,女儿只想要一辈子留在皇宫中陪着父皇母后。” “说什么傻话呢。”皇后将祁婠伊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中,轻拍了两下,“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成亲。” “未……未尝不可。”祁婠伊低声道。 皇后当即便将祁婠伊的手扔下,低斥道:“胡闹!” 祁婠伊见皇后又露出这副平日里训人的严肃样子,登时不吭气了,却又未曾妥协,好像在无声同皇后置气。 皇后见祁婠伊的反应,一时间有些拿不准祁婠伊的心思:“你是真的不想成亲还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了?”皇后一直注意着祁婠伊的表情,见她听到后半句话时睫毛颤了颤便稍稍放心一些。 又道:“顺平同本宫交个底,你瞧上了哪家公子?”话音刚落,皇后想起来什么一般补充道,“那辛家的二公子瞧着是个不错的,只是心思深了些,可对你的心还算成,若是顺平喜欢,母后也可以替你在父皇面前一提。” “不是。”祁婠伊摇头道。 “不是他?”皇后惊讶道,“那是……” “他并非出身官宦世家。”祁婠伊闭了闭眼,又咬牙道。 “不是也无妨,只要出身清白,是个才华横溢的,到时候让你父皇稍稍提拔一番,给家里捐了官,未尝今后不可做出一番成就来。”皇后对祁婠伊的眼光还是放心的,虽然她没有瞧上薛家和辛家两个,若是看上了旁的有才学的男子,她也是准的。 “他不会当官的。”祁婠伊声音更低了,她几乎能够想到说出这话来皇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可她还是说了。 “什么?”皇后果然沉下脸来,“那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他是我可望不可即的人。”祁婠伊红着眼睛道,手指下意识的捏了捏手腕上的念珠,声音坚定了些,“母后,女儿知道不能同他在一起,也不会多想,但女儿也不想成亲。” 小时候难以做到的事情,长大后却连说出口都难。 “你这是在胡闹!你早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过了明年,说亲之事只会更多,不会再少。”皇后就差指着祁婠伊的鼻子骂不懂事了,最后还是压了火,试图劝她,“便是母后这边允了,你父皇那边要如何交代?” “女儿不知。”祁婠伊跪在了地上,“女儿只求母后,莫逼女儿。女儿不想成亲,不愿和除了他外的任何人成亲。” 皇后沉默良久,才将祁婠伊从地上扶起来道:“你是公主,是大齐的长公主殿下,嫁给普通世家弟子已经算是低嫁了,又怎么寻一个普通平民呢。” “这几日会有世家弟子的画像送到你屋里,你寻一个顺眼的,呈上来。”皇后沉着声音道。 “母后?”祁婠伊疑惑道。 “既然他不能为官,那边叫他留在你身边做侍卫,到时候随你去顺平别院。” 祁婠伊瞪大了眼睛看向皇后,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万万不可,怎么可以这般辱他。”祁婠伊浑身上下都是抗拒,皇后也不再言了。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落霞殿吧。”皇后朝祁婠伊吩咐了一声,便趁着眼眸回了辰宁宫。 祁婠伊听到皇后的话后低头行礼:“儿臣恭送母后。” 知道母后只是生了自己的气,可念着今日是除夕,不愿直接同她发脾气,所以才让她回自己的落霞殿的。 即便是如此,也足够叫祁婠伊气馁的了。 皇后只当那人是个普通人都如此生气,若知道那人身份是根本不可能的佛子,不知道还得要动多大的怒火。 子时过,宫中钟鸣,远处传来了鞭炮的噼里啪啦声音,祁婠伊坐在床上抱着膝望向窗外,低叹了一声:“鸢尾,你说寒叶寺会有外头那么热闹吗?” 应该不会吧,宫中逢除夕得挂上红色宫灯,张灯结彩一番。若是地点换成了寒叶寺,祁婠伊还真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而祁婠伊不知道,一直守在她门外的两个近卫,此时少了一个,正在皇后宫中。 辰宁宫中,皇后沉着脸看着跪在殿内的十一,声音威严带着压迫性:“长公主出宫的这些日子你一直都跟着?” 分卷阅读123 “回皇后,十一一直在公主身边,护公主周全。”十一冷声道,倒并非他刻意压着声音,这便是他原本的身上的气质,因为杀了太多人而自带的戾气沉积在眼中,看着让人胆寒。 这话的意思也简单,他跟在公主身边是为保护公主安全,不是为任何人做眼线。 皇后闻言看了十一一眼,不愧是皇上特地寻人培养出来的近卫。她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的隐含意思而不满,反而看向十一的目光更带了些赞赏。 “那这些日子,公主身边可有不规矩的人?”皇后肯定,那人既非官宦世家,那定然是出宫的这些日子招惹的人。 她不由得又极其公主年幼之时所解签文,不是已经在寒叶寺中抄过经了,怎么会还避不过。 “敢问皇后,何为不规矩?” 听到近卫如此直白地问出来,皇后的脸更沉了些,目光中都浸染了些寒意,她张口正要隐晦解释,便听十一继续道:“公主曾随佛子下山义诊,路上是遇到几个不规矩的。” “什么?”皇后看向十一。 “不过那几个不规矩的庶民最后都被送到了应天府领了罚,只是其中有两个,竟然离奇死亡了。”十一的声音平淡无波,将一桩悬案说得好像喝了什么茶一般寻常,“这件事情应天府没有查出结果,后来还是辛二公子帮公主将这件事情重新查了一遍。” “辛二?他也知道?”皇后挑眉。 “那几个不规矩的人将殿下送去了应天府,辛二公子就是在那里及时出现的。”十一低头道。 “顺平可有因此受伤?那离奇死亡的原因可查出来了?”皇后问道。 十一记起险些在那一次事情中丧命的佛子,摇了摇头,又解释道:“两人皆是死于寻仇,不过罪犯和赵家有些渊源。” “赵家?”皇后皱了皱眉头,记起那个顽劣不堪的赵煦。 “那两个罪犯前两年曾在赵家当过奴仆。”十一道。 见皇后皱起了眉头,他很快记起那日辛二公子将查出来的结果告诉祁婠伊的时候,公主殿下也同样皱着眉头。 “是如何处置的?” “按照殿下的吩咐,全押去了应天府,按律处置。”这是辛二公子在问长公主殿下如何处置之时,公主给出的答案,辛二公子当时淡然应下,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嗯,那赵家公子?”皇后关心的是这个。 “也受了些苦头。” 苦头这个词用得微妙,既是惩罚,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太重。 “嗯,该给他些教训。”皇后果然点头赞同。 这件事情问完,皇后目光变了变,最终手轻落在扶手上:“还有没有旁的不规矩的人?” 十一摇头。 “去吧。”皇后挥了挥手。 待十一离开以后,她在殿内陷入深思。 辛二也算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可这个孩子的心思,她自小到大也都没有明白。如果是从前,她定然不愿祁婠伊跟着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之人,可现在,得知祁婠伊竟然瞧上了一个登不得台面的人,再思及今日家宴辛二和薛离的表现,她又觉得这人还不错。 可是一想到方才祁婠伊的话…… 还是再缓一缓吧。 辰宁宫里又传出一声叹息。 她已经对不起元妃了,不能再对不起她的女儿。 落霞殿内,祁婠伊躺在床上未眠,远远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 门外两个近卫在私语。 “皇后寻你说了些什么?”十三小声问道。 十一淡淡看了十三一眼,没有说话。 见十一不答,十三自顾道:“凭她问什么?你想不答便不答。咱们是皇上那儿出来的人,现在跟在公主身边,主子只有长公主殿下一个人,皇上说话有时也可听一听,但旁人的话,丢失可以不听的。” 十一原本想要跟十三回一句“皇后是长公主殿下的母后。” 可见多了皇宫中的事情,他也知道十三说这话的道理,便点了点头。 其实今日,他本可以一句不答直接离开的,只是此事涉及殿下,他还是留在辰宁殿,还规规矩矩地答了皇后所问的所有问题。 只是因为,有些事情他查不出来,不代表皇后不可以。 他拳头攥紧,手下意识的放在胸口,然后又有意识的松下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亲过了抱过了抢了念珠私定了终身还不可即的人。 感谢在20200513 22:42:41~20200515 02:0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ugust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传灯 大年初一是祁婠伊最忙的时候,要去各宫请安, 还得进行各种各样的典礼活动。 将这些忙完 分卷阅读124 以后, 祁婠伊坐在房中歇脚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房中堆满了各宫送来的东西, 祁婠伊没有多看,锦葵挑着寻了一件, 奉到祁婠伊眼前:“殿下, 这是辛二公子差人送来的暖玉镯, 瞧着好似同往年一贯送来的东西不大相同。” “是吗?”祁婠伊抬眼看过去。 锦葵忙玉镯递过去,祁婠伊顺手接过,玉镯触手生温, 一点也不冰凉, 在这样的寒天里头戴着正好。只是她观玉镯有些古朴质地, 用的也是血玉, 鲜红明亮的颜色,却不似新做成的。 往年辛苏安都会送来各种祁婠伊会感兴趣的新鲜玩意儿,今年送来的这个镯子虽然简单, 却其实也合了祁婠伊的心意的。 “辛二哥哥派来的人可带什么话了吗?”祁婠伊捏着玉镯问道。 “未曾。”锦葵回道。 这倒叫祁婠伊觉得有些奇怪了,还以为辛二哥哥会叫人也说明这玉镯还有什么别的特点, 却不想他什么也没有说,实在有些反常。 祁婠伊将镯子放回了盒子中:“将桌子放在柜子底下。” “殿下不戴吗?这暖玉镯子现在带着正好。”锦葵疑惑劝道, 自家公主是个怕冷的,最了解殿下的辛二公子又岂会不知,正巧便送了这只玉镯来。 祁婠伊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袖中, 触到里头的念珠,摇了摇头:“不戴了,先放在那儿。其他的这些东西全收下去吧。” “对了,将皇祖母送来的玉瓶留下。”祁婠伊又吩咐了一声。 今年与往年不同的,太后也给祁婠伊赏了份用了心思的礼物,往年只是按例送些珠钗之类的东西,今日送来的却是一对翡翠玉瓶,显然是听了祁婠伊喜好才送来的。 锦葵应了一声,将东西带了下去。 新的一年开始,祁婠伊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够去寒叶寺看看梵珈,只是正月的事情实在多了些,她仅有一次的出宫还是去了折花楼。 见到了那个兄长所心仪的姑娘,只是等到她见到之时,两人已经不似从前。 让祁婠伊更加疑惑的是,这个曾经和她兄长心意相通的女子好似又和她薛离哥哥有一腿,实在是叫人费解。 祁婠伊从前对于这种青楼里出来的姑娘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花魁如何?卖艺不卖身又如何?总归不是干净的,可上次在寒叶寺见到的海棠改变了她的看法。 她不想,自己竟然能与花青相熟起来,还一起去了杯中阁喝酒。 因的在折花楼耽搁了一些功夫,是以祁婠伊这日便没有去寒叶寺。 等到她去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五了。 正月十五是民间的花灯节,宫中这日还算喜气洋洋,祁婠伊想着,自己不知道除夕之日的寒叶寺是何样,却还想知道元宵节这日的寒叶寺的是怎么样的。 不过祁婠伊猜测,应该与平日里无异。 等祁婠伊到了寒叶寺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寒叶寺竟然比皇宫中还要喜庆一些。 门口都挂上了灯笼不说,一向无事便会紧闭的寺门此时正大开着,只从外头便可看到里头的装点十分繁杂。 祁婠伊愣了一愣,进了寺里面。 如今不比从前住在寒叶寺的时候,她须得要先见过方丈,不能像从前那般在寺中随意行走,还挺麻烦的,祁婠伊想着,跟着前面带路的僧人往方丈院去。 一路上注意到寒叶寺中张灯结彩,她纳罕不已,问小和尚道:“我原以为寒叶寺这种佛门净地,即便是过民间的节日,也只是当日提上几句,庆贺一番,不想会如此。” 毕竟,花灯节在民间也算是年轻男女的一个节日了。 “不止如此,一会儿还会有开坛做法,举行典礼。” 祁婠伊被这句话惊道:“这么……隆重的吗?” 小和尚笑着点了点头,将她带到方丈院后,便告退了。 祁婠伊在方丈院内候了一会儿,便见里头走出来个老和尚来,正是方丈:“见过长公主殿下。”方丈合掌弯腰道。 祁婠伊也回礼:“方丈。” 不知为何,才短短几日不见,方丈竟然清瘦了不少。 也不知是因为年岁大了,还是因为这些日子为了做法忙碌,脸颊两侧微微陷下,眼下乌青,眼中还有些红血丝。 “高僧可在?”祁婠伊直奔主题道。 方丈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半晌之后,还是告诉了祁婠伊:“佛子在方寸居。” 祁婠伊当然知道他在,这么一问不过是在方丈面前过了明处,见过了方丈,接下来她便可以直接去寻梵珈了。 “多谢方丈,我这便去寻他。”祁婠伊满心欢喜,没有注意到方丈不同往常的神色。 “长公主殿下。”方丈最终还是叫住了祁婠伊。 祁婠伊转头重新看向方丈,正对上他那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本就苍老浑浊的双目,因为这血丝更添了些无神的感觉:“方丈还有什么事情吗?” 分卷阅读125 “梵珈虽然与长公主殿下讲过几日佛理,可他是佛子,殿下为女色。来往过密会惹得旁人怀疑,也会生了话端,还请殿下与佛子,不要逾越。”方丈的话中有着警告,但劝告更多。 若是从前有人敢在祁婠伊面前说这等话,她定然要动怒的。 可是现在她没有,因为她理不直气也壮不起来。 她在心中思忖着,方丈这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同梵珈的关系,但很快又觉得不可能。若是已经知道,方丈应该现在就拦下她的,可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好心的劝告之言。 想来只是觉得她与高僧过于亲密了。 这么一想,祁婠伊稍稍松了一口气:“方丈放心,我们不会的。” 然后更心虚了。 方丈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放松。 祁婠伊推门进了方寸居,并没有先唤梵珈的名字。 等她走过了中庭,到了里头房间门口的时候,隔着打开的窗户看到梵珈在屋后的梅树旁捧了本经书立着。 她便绕到了屋后,这下看得清楚,梵珈手上的那卷经书动也未动,也不知道人在想些什么。 “高僧!”祁婠伊欢喜地唤了一声便朝梵珈奔去。 梵珈闻言才抬头,眼中还满是惊诧,下一秒眼中便被温柔填满,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子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他下意识的抱紧她,不让她摔着。 祁婠伊埋头在梵珈的怀中,他身上的檀香气息让她觉得安心。 良久,两人才分开。 祁婠伊开口问道:“远远便瞧见高僧在此处看经书,可是经文晦涩难懂了些,不见高僧……”祁婠伊说着看向梵珈手中的经书,然后便停住了目光。 经书上并非什么晦涩难懂的经文,她瞧见,经书中夹了一朵红梅花,已经压扁风干了。 她张了张嘴唇,下意识又往树上望了一眼,梅花早已经开败了。 祁婠伊顿时便笑了出来,凑到梵珈面前小声又带有魅惑性道:“原来高僧是在想我啊。”说话时也难掩笑意。 梵珈只是将经书合上,没有反驳。 “原是来寻高僧去民间灯会的,可方才来了之后才知道寒叶寺今日竟然如此忙碌。”两人回了房间里头,祁婠伊才开口道,语气中颇为遗憾,眼中还带着疑惑。 “佛家与灯结缘,佛法传扬,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是以正月十五之日,须得观佛舍利,点灯敬佛。”梵珈解释道。 祁婠伊恍然点头。 “公主来时可看到浮屠塔的所有门全开了?”梵珈又问道。 祁婠伊点头,她当时还纳闷,平日里只开一扇门,怎么现在全开了,她原以为是因为除夕之日的庆贺,到现在尚且未合,现在明白过来,全是为了正月十五的花灯节。 与祁婠伊解释完,梵珈便寻了个小和尚告诉方丈他今日要出去。 祁婠伊一开始不知道他突然叫僧人是为何事,听了之后才觉得惊讶,出于礼仪没有打断梵珈的话。等梵珈说完了话,祁婠伊才问道:“可我方才才听小和尚说一会儿还有法事,你得要在的吧?” 其实她今日来主要是为了见梵珈一面,他去不去的…… 还真挺重要,她就是想要和民间所有的有情人一样,和他一起过花灯节,而不是在寺院之中听一群光头和尚诵经敲钟。 祁婠伊嘴巴抿了抿,更何况,今晚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早上已经准备了一些,下午不在也没有关系。”梵珈道,目光温柔而认真地看着祁婠伊。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正月十五的花灯节与佛家有关系,与佛子自然更有关系。 毕竟佛子便是那佛祖的莲灯所化,正月十五的开坛法事,最中心人物便是佛子。 不过梵珈早上确实也去过了,所以并不算是骗了祁婠伊的。 “好。”祁婠伊冷静点头,声音也平淡得很,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眼中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梵珈最喜欢的便是她眼中带着光芒的样子,胜过今夜的皎洁月光,他也跟着温柔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5 02:04:14~20200516 23:5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杯橙汁不加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红线 祁婠伊与梵珈是下午下山的,待他们到了山下以后, 夜幕尚未降临。 这是两人头一次单独出来, 梵珈没有带寒叶寺中的僧人,祁婠伊将跟着自己一同出来的宫女留在了山上。 虽然尚未到晚上, 可街上的人已经不少了,大多都是推着木车来卖东西的。 祁婠伊算起来出宫的次数也并不多, 在正月十五这样的日子里特地出来过花灯节也是头一次, 所以见到什么都稀奇, 分卷阅读126 什么都想要看上两眼。 她看过了还不算,还要递给一旁的梵珈,要他也看上一遍。 祁婠伊的想法很简单, 梵珈自有记忆起便没有下过山, 仅有的两次下山都在忙碌之中, 也未曾好好看一下这街市的热闹欢腾, 她想要他也参与进来。 而不是站在茫茫人海当中,却孑然而寂寥。 祁婠伊走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跟前,问道:“可以做一个仙鹤形状的吗?” “好嘞, 这就做。”做糖人的师傅应了一声便开始现做,祁婠伊就站在一边看着, 还注意了一下梵珈的反应,见他神色未动, 祁婠伊难免有些失望。 卖糖人的师傅很快做好了一个,失了兴致,转身将糖人递给梵珈, 却不想被梵珈拒绝了,祁婠伊抬头错愕地看向梵珈。 梵珈笑着朝前走了一步,对卖糖人的师傅道:“劳烦,再要一个孔雀的。”语罢便从袖中取出了钱袋子,将铜钱递给师傅。 做糖人的师傅注意到梵珈的打扮,便多看了他两眼,最终乐呵呵地将铜钱收下了。 祁婠伊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气得面红耳赤道:“好啊高僧,你揶揄我?” 梵珈但笑不语。 祁婠伊气未消,正要强行将手中的仙鹤形状的糖人硬生生喂给梵珈,便听他低声道:“贫僧不敢,孔雀好看。” 祁婠伊又脸红得说不出话来。 梵珈这个人怎么回事,分明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这么叫人不好意思。分明这人平日里清冷得很,她说一句话便挑得他耳根也烧红起来,可偏偏偶尔说出来一句话,叫祁婠伊招架不得。 梵珈却像是不知道祁婠伊的害羞一般,又凑近了她,低声补充了一句:“小孔雀还可爱。” 祁婠伊脸上更是红得不行,气呼呼地瞪了梵珈一眼以示警告,随后又装作不在意地转过头,看向正在师傅手中的糖人,嘴唇却不自觉地上扬。 她不知,她这样张牙舞爪的威胁,在梵珈眼里便如同小奶猫亮爪一般,分明没有锋利的爪牙,还要在人前喵喵一番,最后勾得人心痒。 梵珈站的地方,正好只能看见祁婠伊的右耳,小巧白嫩的耳朵下方红得彻底。 方才还能一本正经逗人的梵珈,此时却不自觉跟着红了耳朵,然后默默将视线移到了做糖人的师父手上。 师傅正在做孔雀形状的糖人,一手拿着勺子往石板上倒方才烧热了的糖稀,绘出形状来,浇糖汁用时候的动作很快,随后便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过了一会儿,孔雀形状的糖人便做好了。 师傅拿起来,将新做好的一个画糖人递给了梵珈。 “多谢师傅,很好看。”梵珈看着手中的糖人认真道。 祁婠伊不知怎么,因为他这一句话方才降温的耳朵又隐隐有些发热了。 梵珈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只做不知的样子,拿了糖人跟着她继续往另一边走去。 祁婠伊手中捏着那个仙鹤的糖人,又看了看梵珈,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孔雀糖人,到底没有下口去吃。 只是梵珈原本是合掌立在胸前,手中拿着一个糖人,使得他现在的模样滑稽了不少,祁婠伊忍了忍,最终还是张口问道:“高僧怎么不吃啊?” 梵珈抬眼看她,垂眸道:“舍不得。” 他语调平静,祁婠伊却因为他这一句话心开始砰砰砰直跳。 她走到面具摊子跟前,翻找半天,看到其中一个眼前一亮。祁婠伊伸手将摆放着的笑面佛的面具拿了起来,朝梵珈的脸上比了比,笑得欢快。 梵珈颇为无奈,也看到了她拿给自己的面具。 梵珈脸上的表情实在少得可怜,偶尔笑一笑还是被祁婠伊逗的,这笑面佛与他反差太大,祁婠伊最终也没有真的将那个面具让他戴上。 而是重新寻了一个画着猫儿的面具给了梵珈,梵珈很顺从地戴上。 祁婠伊见他一声不吭地戴上,还愣了一愣,随即看着梵珈脸上戴着的白猫的面具便笑了:“很好看。” 梵珈也不知信了没有,总之是没有将面具取下来。 祁婠伊又在里面翻找半晌,找到一个黑猫面具,扭扭捏捏地给自己也戴上,少见地没有非得要梵珈看自己新挑选的东西,给了铜钱就走。 两人带上了面具之后与走在路上稍稍自在了些,或许是有些掩耳盗铃的自在,毕竟梵珈身上的袈裟,还有他头上的戒疤,无一昭告着他的身份。 可这并不影响两人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们像街上每一对普通的男女一样,不用顾忌旁人的目光。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之后,天色渐晚,街上的人也多了些,祁婠伊什么都想多看两眼,所以在前面走得飞快,还要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梵珈有没有跟上自己。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她便有些不耐烦,索性直接握住梵珈的手腕往前走。 她能明显感受到梵珈一瞬间的呆愣,随即便乖乖地 分卷阅读127 跟着她走了。 只是走着走着,祁婠伊便觉得不对劲,或许是她的手太小了,握不住梵珈的胳膊,她感受到梵珈的手腕在一点一点往后滑。 就在祁婠伊以为他的手腕就要离开的手掌的时候,手心突然传来温凉的触感,是梵珈的手指。 他反手握住了祁婠伊的手掌,祁婠伊的指头犹豫一般在他手背上点了两下,随后便同样握紧了他。 梵珈感受到她回握的力量,唇角弯起。 他们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这些他从前并不曾见过的新鲜事物却吸引不了他多少注意力,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安静而喧闹。 安静是周遭,喧闹亦是周遭,他只听见她的欢笑说话声。 梵珈跟着祁婠伊走了一会儿,才察觉到祁婠伊的不对劲之处,她转的地方有很多东西上次上街已经买过了,可她还是都看了一遍,倒不像是在逛,反像是在寻什么东西。 “公主可是要寻什么?”梵珈才问出口,便见祁婠伊眼睛一亮,往不远处看去。 他顺着祁婠伊的目光看去,是一个老婆婆,支着一个木架,上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香囊玉佩。梵珈下意识往祁婠伊腰间瞥了一眼,宫中的绣娘比外头的手艺精湛许多,她不会看上这样的东西。 祁婠伊却直拉着梵珈往老婆婆那边去,她脸上带着面具,老婆婆也认不出她是谁,只见她一到跟前便在那架子上取下来两根红线。 “上次没有买到,这次终于有了。”祁婠伊话中不乏惊喜道。 梵珈不明白。 老婆婆却对祁婠伊的话有些印象,听她这般说,似是想起来一般:“原来是姑娘你,上次的红线没有带着吧?” “丢了。”祁婠伊随口道,当时还有些怅惘,可现在又找到了,便没有多大在意了。 “那便好。”老婆婆出了一口气道。 这红线都是一对一对摆放的,上次祁婠伊去得晚,偏巧只剩下最后一根,老婆婆是不愿给她的,虽然这红线上也没有什么法力,可只剩下了一根到底有些不吉利。 现在她能够重新找一对自然是好的。这样想着,老婆婆目光朝祁婠伊身边的梵珈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便惊恐着收回了目光,这人可是出家人! 她又看了一眼祁婠伊的衣着打扮,并非她惹得起的人,只默默闭嘴,将原本准备说的祝福话也全都咽了下去。 祁婠伊也没有指望着听她说一句祝福的话,拿到了红线便转身看向梵珈:“高僧,手给我。” 说完,不等梵珈反应,便自己将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带了上来。 然后将红线给他绑在了手上,还吩咐道:“高僧可要仔细些,莫要弄丢了。” “好。”梵珈低声应下,声音有一点点哑。 原来她在这街上寻了半晌,只是为了寻这一对不知道灵不灵的红线。她是不信这些的,他知道,可现在却认真地将那根红线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祁婠伊绑好了之后又将另一个给梵珈,梵珈下意识接过,然后一愣。 祁婠伊将袖子往下拉了拉,晃了晃自己光洁白嫩的手腕,白得晃眼。 梵珈反应过来,面具后的脸有些红,低头将那根红线绑在祁婠伊的手腕上。 绑好了以后祁婠伊又重新握住了梵珈的手,手腕上的红线被衣袖遮挡住,两人手心同样微微发烫。 走了几步,梵珈才听见祁婠伊道:“高僧,其实我原是不信这些的,可遇见了你,我不信也信了。” 因为他们能在一起的机会本就渺茫,哪怕是乱力怪神,她也不想错过一丝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6 23:54:52~20200518 22:5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水蜜桃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花灯 夜幕降临,街上的花灯逐渐亮了起来, 点点灯光, 映得夜晚的街市生出一些暖意。 身边来往的三三两两结伴的姑娘们手中皆捧着莲花灯,祁婠伊拉着梵珈的手也去寻灯:“高僧, 咱们也去放灯吧。” “好。”梵珈从未放过花灯,可在书中瞧见过, 隐约知道是可以借着花灯承载自己的心愿的。 两人来到一处人多的小摊前, 摊子上摆放这各式各样的花灯, 有些是手中提的灯笼,有些是可以悬挂的,还有些是河灯, 所绘图案花样各不相同, 精细程度也不相同。 前面架子上放着的那些看着最为精巧夺目, 每一个上面都用红线绑着一片红笺。 “师傅, 这个花灯怎么卖?”祁婠伊伸手便挑了一个架子上的绘着小桥流水的花灯,抬眼看向正在忙碌的小贩问道。 “姑娘,这花灯是不卖的。”小贩抬头解释道。 “不卖? 分卷阅读128 ”祁婠伊有些疑惑, 分明摆在这里了,怎么会不卖, 难不成只是摆出来给人瞧瞧的吗。 那小贩听出祁婠伊话中的疑惑,意识到她不清楚这里的“规矩”, 便上前跟她解释了一番。 祁婠伊这才明白,买还是得要买的,不过为了讨个彩头, 需要给了银子,然后再猜出花灯上头的灯谜,这才能拿到花灯。答对哪个就可以拿走哪一个,若是这边画的花灯都不喜欢,也可以换成一旁的河灯。 祁婠伊翻开上面系着的红笺,上头写了一行小字:“一叶扁舟沿水流。” 祁婠伊看到之后,轻笑一声:“这有何难?一叶扁舟沿水流,不就是‘船’字。” 那小贩听见祁婠伊答对了灯谜,笑呵呵上前将花灯解开,又递给祁婠伊:“恭喜姑娘。” 祁婠伊头一次这样玩,觉得很有意思,这上头的灯谜可比太傅从前给他们出的题容易多了,她又寻了个上头绘着竹林的,竹林深处有一僧人禅坐,祁婠伊打开那个红笺递给梵珈:“这一题高僧来。” 梵珈看见花灯上的图画便知道祁婠伊的意思了,他打开红笺,上头写着:“翠竹掩映留僧处。” “等。”梵珈答灯谜的时候淡淡的,不似祁婠伊那般欢快得意,隔着面具都知道他面无表情。 小贩听到答案一愣,随即又将那个花灯解下来递给梵珈,道;“两位厉害啊!” 其实这两个灯谜都不算是很难的,只是普通的字谜,可小贩还是乐呵呵地夸了一番。 祁婠伊却还没有玩够一番,又开始寻着一些比较两字四字的灯谜开始答,自己答一个又给梵珈一个。 随着她越答越多,小贩也越来越笑不出来了,这花灯是给了钱的没错,可为了引得人来,花灯收的钱比平时少得多,若有人答不出来,小贩便是赚了的。一般人只答上两个便行了,可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都能答出来,还乐得猜灯谜的人。 祁婠伊再寻了些,梵珈便答不上来了,他连着好几次都答不上来,祁婠伊便也歇了再玩的心思。 小贩见她不打算继续,看向梵珈的目光简直感激涕零。 梵珈只平淡点了点头。 那么多灯她也拿不完,最终只又挑了连个河灯便和梵珈往河边去了。 小贩的目光更加感动了。 只是他不知道,梵珈并不是体谅他的难处,他和祁婠伊一样是不懂人间疾苦的人,后面连着答不出来,是因为他真的不会。 不是因为只是欠缺,而是常识欠缺,他常年待在寒叶寺中,下山的次数少,对民间的东西所知也甚少,若是猜字谜还好,可遇见一些猜东西的,他就无能为力了。 根本没有见过的东西,他又怎么能答出来呢。 祁婠伊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这一回事,只提着两个灯,拉着梵珈的手往河边走。 至于那两个他们都没有吃的糖人,此时正在承受着十三的凝视。 十一见他盯着糖人发愣,罕见地多问了一句:“怎么?等会儿给你也买一个?” 十三咬着牙摇头,目光颇为幽怨地望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两人正说话时,十一目光盯住了不远处桥上的一个身影,十三注意到十一的目光特殊,也顺着看了过去,那人正是宣城公主! 若是平日里在这里碰见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宣城公主那个性子…… 十一正准备提醒祁婠伊一声,却发现桥上那个身影已然不见了。 十一在人群中寻了半晌,终于看到那个身影,却是和沈清见在一起的。沈家这个公子与长公主殿下算不上有交情,却不是个多事的,十一稍稍放心了一些。 但他仍是到祁婠伊跟前将宣城公主也出宫了的事情告诉了祁婠伊,吩咐她小心提防。 祁婠伊正在放河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停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宣城事事爱同她攀比,今日她出了宫,宣城定然也在宫中待不住。 明白过来之后,祁婠伊点了点头,继续与梵珈放河灯。 宣城公主也觉得莫名其妙,她刚好似看到了祁婠伊的身影,却一晃神的功夫便没有了,身边还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沈家公子,莫名其妙地便要带她去另一边。 宣城公主对于沈清见这种冷淡指使的态度很不满,如果是旁人,她还可以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训斥一二,可眼前这人是沈清见,她虽然面上恼火,可心中还是怕的。 最终只能乖乖的跟着沈清见走了。 祁婠伊与梵珈放完河灯以后又往回走,路上祁婠伊一直注意着,并没有看见宣城公主。 路上过来一队杂耍游街的,每个人打扮成奇怪的模样,道路上的人自觉给他们让开路来。 祁婠伊头一次见到这种杂耍队伍,觉得新奇有趣,便多看了几眼,将那些人从头看到尾,每个人都打扮不同,最后她注意到其中一个脸上戴着笑面佛面具的孩子朝她这边走来。 之所以说是孩子,是因为这人身形不高,看着瘦瘦小小的样子。 分卷阅读129 街上戴面具的人很多,但戴笑面佛的人并没有几个,而且这个笑面佛面具是祁婠伊方才看过了的,她印象深刻。 戴着笑面佛面具的孩子一边走着,给路边的人递香囊,时不时还同小孩子握一握手,是一副欢乐模样。 眼见着那个笑面佛朝祁婠伊这里走来,他摇头晃脑地朝祁婠伊递了一个香囊,祁婠伊正欲伸手接过,却被一个黑影一拦。 祁婠伊抬眼看去,来人是辛苏安。 今日民间有花灯节这件事情原是辛苏安告诉她的,只是祁婠伊听见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同梵珈一起去,所以拒绝了辛苏安。 辛苏安当时只是笑着说,那便罢了。 没有想到辛苏安还是来了,而且还在这里遇见了。 此时辛苏安正一手接过孩子递过来的香囊,另一只手强行去拉戴着笑面佛面具孩子的另一只手,小孩不知为何,手一哆嗦,香囊掉在了地上,另一只手忙挣脱开来,转身跑了。 “十一!”祁婠伊目光一凝喊道。 十一应声追了出去。 那孩子明显有问题,十一离开以后,辛苏安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弯腰将掉在地上的香囊捡起,笑着对祁婠伊道:“这香囊殿下不可收,若是殿下喜欢,臣改日再寻人给殿下做个好的。”说着目光落在了祁婠伊与梵珈交握的手上,目光黑沉。 梵珈也听出来此人认识祁婠伊,他下意识想要将手握紧,可又想起两人的身份,手指松了松。 祁婠伊意识到他的松动,手紧了紧,面对辛苏安的目光好不畏惧,道:“多谢辛二哥哥,不过不必了,我原本也是觉得新鲜。” “嗯。”辛苏安淡声应道,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提醒道,“宫门今晚并不会迟关,殿下记得早些回去。” “好。”祁婠伊点头,又客气地问了一声,“那辛二哥哥是?” “同沈清见一起来的,方才路上走失了,也没有什么要紧。”辛苏安浅笑了声,似乎是发现了他们几人之间气氛尴尬,所以出声缓和道。 果然,听了这一句话祁婠伊面色也轻松了不少,毕竟两个大男人嘛,走失了便走失了。 过了一会儿,十一回来了,沉着脸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追到:“街上人太多了,那人会轻功,脚底下跑得利索,没追上。” 辛苏安的脸色不大好了,祁婠伊也皱着眉头问道:“辛二哥哥如何发现那个居心不轨的?” 辛苏安拧着眉道:“我方才在另一边街上见到过这一行队伍,里头没有那个人。而且他方才在远处的时候便时不时朝你这边看过来,许是盯上了你的。” “是谁想要害我?”祁婠伊冷声问道。 辛苏安的声音也同样冷:“知道殿下今日出宫的人不少,我方才见到宣城公主了。” “她不可能,她也就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心高气傲了些,不会做出这等卑鄙的事情来的。”祁婠伊想也不想便否认了,宣城公主要是有这种想法,那她之前在皇宫中恐怕更不得安宁了。 辛苏安应了一声,又道:“一会儿我将这件事情朝宫中禀报一声,查一查今日宫中可有异常或是不对劲的人。” “好。”祁婠伊也心有余悸。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祁婠伊便拉着梵珈转身走了。 留辛苏安在立在原地,拳头不觉攥紧了。 良久,他的手骤然松开,似乎有什么温热滴在了地上,他默然失笑。 这翡玉打造了小狐狸模样出来,为了预防扎人,已经将边沿各处打磨得光滑,可到底还是锋利之物,稍稍用力,便刺得人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8 22:51:41~20200519 21: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76005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生疑 因为在街上遇到这个意外,祁婠伊与梵珈并没有在街上停留多久, 走了一会儿便往寒叶寺那边去。 祁婠伊也没有再上山一次的打算, 宫女们已经早早的在山底下候着祁婠伊了。 临别之际,祁婠伊攥着梵珈的手不肯放, 最后只道:“下月初九,是我的生辰。” “贫僧, 一定为公主送上贺礼。”梵珈沉声应道。 祁婠伊笑了:“高僧你来便是最好的贺礼了。” 梵珈看着祁婠伊上了马车, 逐渐远去, 这才转身往山上走,天黑夜路难行,所幸他手中还提着一个花灯, 可以照亮佛梯。 他艰难行至山上, 到了寒叶寺门前, 门口的灯笼此时尚且亮着, 寺内却静悄悄的,梵珈知道,山上的僧人此时应全在浮屠塔内。 他回身往下看了一眼, 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远远看到民间灯火星星点点, 比之寺中,欢闹许多。 梵珈合 分卷阅读130 了目, 又重新睁开,往寺内走去,却不想, 一进门,便看到方丈在门口立着。 方丈看到他手中紧攥着的那个糖人,目光沉了沉,连原本要劝说的话也忘却了,只哑着声音问道:“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梵珈点头。 方丈朝外头看了一眼,知道祁婠伊已经离开了,又问道:“与殿下说过了?” “尚未。” 方丈缓慢点头,眼中满是不赞成,想要再劝说两句,对上梵珈的坚定的目光,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终叹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去?” “过了下个月吧。”梵珈眼中呈现出少有的温情。 方丈这一段时间,劝也劝了,吓也吓了,怎么说也动摇不了梵珈的决心,只能无奈地叹息了。 大齐佛子极少出,这几百年来就一个算是半个大齐人的梵珈,还是他当年千说万说才得来的,可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而且相比较也大齐的佛法传扬,方丈在意的,还有这个自己一直当做徒弟对待自小带到大的孩子。若他是普通僧人也便罢了,可偏偏身为佛子,看上的人还是公主。 若同他两心相悦的人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梵珈不过自己受些苦楚,熬过来也便是了。可偏偏这人是公主,还是皇上最为偏宠的长公主殿下。倘若此事叫皇上知道了,他的命还能不能保住便难说了。 方丈细细一想,下个月,正巧是长公主殿下的十七岁的生辰,难怪梵珈说要等到下月之后,方丈更加惆怅了。 祁婠伊今日回宫算是早的,在她之后,过了不久,回来的便是宣城公主了。 祁嫣容就知道,跟着沈清见那个冷血无情的人一路出去会被闷死,关键她还不敢出言反对,只要对上那一双冷淡的双眼,她便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千万次。 余安城死神一般的官,名不虚传。 好在后来辛家二公子叫走了沈清见,她以为自己这样自己就能安安心心地逛灯会了,谁知道那沈清见竟然先将她送回了宫中。 祁嫣容气恼,却只能在沈清见转身的时候瞪一瞪他。 她回到宫中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问底下的人,祁婠伊可曾回宫了。 底下人知道她想来盯长公主殿下盯得紧,小声回道:“在殿下之前回来的,没有早多久。只是……” “只是什么?”宣城公主看向宫人,她方才在外头隐约是瞧见祁婠伊和一个男子走在一起的,只是她尚未看清那人是谁,便被沈清见拦了视线,最终也没有能瞧见。 祁嫣容心中想着,沈清见一向与太子交好,当时故意拦住自己,或是怕自己瞧见了祁婠伊身边的男子。 那人若是辛苏安,沈清见也不必费心遮掩,父皇巴不得这两人在一起,所以定然是个见不得人的,才会让她这般小心谨慎,会是谁呢? 祁嫣容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来祁婠伊同哪个男子走得近了些。 “只是长公主回宫的时候手上攥着一个糖人,有人说,瞧见那糖人画的是一只仙鹤。长公主宝贝得很,拿了一路,也不叫旁人碰。”宫人埋头禀报道。 “仙鹤?”祁嫣容挑眉问道,“鹤?”她细细回想大齐男子中名字中带“鹤”字的,第一个想起的便是辛家的大公子辛允鹤,可又很快否认。 那辛家的大公子确实没有几分才学,还一直卧病在床,虽是嫡出,却因为是个庸才为人所瞧不起。这人若要遮掩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可思及辛苏安同两人的关系,祁嫣容又觉得不大可能。 虽然猜不到那人是谁,可今日也算是捉到了祁婠伊一个短处,祁嫣容因为被沈清见拦过而阴郁的心情顿时畅快了不少,又吩咐下人道:“仔细注意些她这些日子同谁亲近,尤其是名字中带‘鹤’字的,即便是宫中的侍卫也马虎不得。” “是。”宫人低低应下,又有些犹豫地留在原地没走。 “还有事?”祁嫣容抬眼看她。 宫人不解地看向祁嫣容道,“前儿知翠的事情,殿下若是报了,也够长公主受的了。” 祁嫣容目光沉了沉,眼中有明显的不悦,那个叫知翠的是她近身的人,还算是个懂事的,宣城公主瞧着也顺眼,用得合适,却跳井死了。 祁嫣容有些恼火道:“这件事情报上去,皇后自然会为她开脱,说是她训斥宫人严格,还落了咱们宫的人小性儿,听不得教训。皇后若稍稍公正一些,体恤些咱们,也大不过说她两句。” 传不到父皇那里去。 这句话祁嫣容没有说出口,宫人便也没有那么明白。 难道殿下这不是为了叫皇后训斥一番长公主吗?可殿下之前所为,也没有一件是想要往重了害长公主的,莫非殿下现在已然变了心思,想要对长公主下手了? 宫人背后一颤,原以为这两位公主虽不和,不过是几句口角的事情,不想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竟这般严重。宫人不敢再多问了,忙退了下去。 次日一早,祁婠伊与宣城公主在辰宁宫外相遇。 分卷阅读131 平日里淡淡对她行一个礼便离开的宣城公主竟然走到她跟前要说话,根据祁婠伊多年与宣城来往的经验,知道她这是又要寻自己什么错处了。 她只淡淡看了宣城公主一眼,便转身要走,今日心情不爽利,不想同她多磨叽。 昨日夜里在外头遇见的人至今没有头绪,禁军首领那里也查过了,并无可疑之人出宫,那便只能是宫外的了。 宫外的范围便大了,祁婠伊第一反应便是派人去查了赵家公子这些日子的行踪。 倒并非也祁婠伊对他有偏见,实在是因为上次玉瓶的事情两人之间生了些不愉快,祁婠伊也没有多大心思再见赵煦。赵煦做事又一向是个混的,谁知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查了赵煦这些日子一直安安分分在家悔过,除了折花楼哪里也没有去过之后,祁婠伊便不知道再要从何查起了,只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办。 她现在已经隐隐明白辛苏安的心思了,所以这件事情她也不愿交给他去忙。 “姊姊昨夜带回来的糖人真是好生精巧,难怪姊姊仔细护着,我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呢。”宣城笑着试探道。 祁婠伊神色未动,扫了她一眼,平淡问道:“你瞧见了?” 宣城公主见她这般淡定,又有些怀疑自己昨日的猜测了,可现在已经站在了祁婠伊面前,她只能接着试探道:“其实若论起糖人来,我倒知道有几家好的,但那仙鹤的图案,并不是谁都能绘的。” 祁婠伊原本真以为宣城知道了些什么,心都揪作一团,听她特意提及仙鹤,便明白她不过是在试探自己,顿时轻松下来:“确实,若宣城要寻,还得派下人去好好找找。”祁婠伊懒懒收回目光,“时候不早了,我先进去给母后请安了。” 然后也不管宣城公主一脸的茫然,便直接甩袖离开了。 留宣城公主在原地懊恼,自己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还被祁婠伊甩了脸子。 ☆、礼物 那日没有从祁婠伊口中问出话来,之后的几天里宣城公主一直小心注意着祁婠伊的一举一动, 却始终未发现异样。 时间一长, 就连祁嫣容也觉得自己那日是多想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祁婠伊生辰那日。 顺平长公主的生辰, 往年都是大办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与往年不同的是, 今年寒叶寺也派了僧人过来。 祁婠伊听到的时候, 还有些茫然,她是想要梵珈为自己庆贺的,不过想的是她过了晌午自己去寒叶寺寻梵珈, 不想他竟自己来了, 还是这般光明正大地来。 祁婠伊听了鸢尾的话后忙问道:“寻常宴会, 不会有寺中僧人前来, 他们如何前来的?” “回殿下,是太后召寒叶寺僧人进宫的。”鸢尾低头解释道,“禅师和一众僧人进宫门之时传的是太后懿旨, 旁的便不清楚了。” “那他们现在人在哪儿?”祁婠伊问道。 “才刚进宫,应是去了太后宫中。” “那咱们去看望看望皇祖母罢。”祁婠伊说着便站起了身, 不愿再多候一会儿的样子。 锦葵见状才要劝说,便听见外头传来了通报声音:“殿下, 佛子来了。” 祁婠伊闻言原本朝铜镜那边走的步子一顿,对门口的宫人欢快道:“快传进来。”然后才坐在镜前将自己妆容细细看了一遍。 今日宫中原本是有宴会的,是以她一大早起来便开始梳妆打扮了, 生辰这日的宴会是大事,她得要穿得稍微端庄些,与平日里俏皮活泼的风格不大相同。 待梵珈走到门口的时候,祁婠伊已经从铜镜前的凳子上移开了,人直接往门口走去。 在见到梵珈进来的时候,祁婠伊行了佛门中礼,合掌唤了声:“高僧。”目光又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僧人。 梵珈回礼:“公主。” “好好招待这些与佛子一同前来的僧人。”祁婠伊朝鸢尾看了一眼,鸢尾心领神会,不仅自己带着那些僧人走了,还将殿内留着的其他宫人一并带了出去。 鸢尾吩咐了人带僧人下去之后,自己和锦葵两人守在了房间门口。 待他们都出去了之后,祁婠伊才道:“高僧怎么自己来了?我原是要去寒叶寺寻你的。” “既允了要为公主庆贺,贫僧便不会食言。”梵珈道,说着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小木盒,递给祁婠伊。 祁婠伊伸手接过,才轻触到梵珈的手指,便觉他飞快地将手收了回去,似不想碰她一般。 祁婠伊略感疑惑地看了梵珈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手上的木盒子之上,眼睛中满是好奇与期待:“是什么?我可以打开吗?” 梵珈点头,祁婠伊这才将木盒打开,里头放着一串佛珠。 这串佛珠祁婠伊之前见到的那些沉重颜色不同,是晶莹剔透的血红色,佛珠上面还刻着字,祁婠伊将佛珠取出来,隐约觉得这佛珠的质感非玉非石,也决计不是木头,倒有些 分卷阅读132 奇怪。 “一生顺遂,平安喜乐。”祁婠伊将上头刻着的字连着念了出来,随后看向梵珈,“这都是你刻上去的?” “嗯。”梵珈为了这一串话将他自小到大读过的佛经回想了千万遍,最后放弃,只写了这句皇上在祁婠伊才出生时留下的祝愿。 他头一次觉得,佛家万千真言,不及这句话达他心愿。 “贫僧做了这十八颗佛珠的手串,只盼着能佑公主。只是原该是十七颗的,贫僧想着,十七这个数字恐怕公主不喜,便添了一颗。”梵珈解释道。 祁婠伊捏着佛珠,最后一颗上头没有字,却刻着一朵莲花,祁婠伊看到那朵莲花变笑了出来:“原以为高僧聪慧,要做的事情必定样样精通,却不想,原来画画不行,这莲花叫我险些未曾认出来。” 梵珈也不在意被她看低,低声解释道:“原是想刻莲花的,又记起来公主偏好红梅,又想顺着公主喜好刻成红梅,可红梅刻了一半,又怕没有莲花,这佛家祝愿不灵了。”梵珈说到最后,轻笑一声,似是自嘲,可眼中却有满足,“最后便成了这个样子,叫公主见笑了。” 他说完之后,又补充道:“若是公主不喜欢,我带回去重新刻。” 梵珈说着,便想要将佛珠从祁婠伊手中拿走了。 祁婠伊连忙一收,瞪着梵珈道:“喜欢!我特别喜欢!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说着便将佛珠戴在了手上,又将衣袖往下连拉了几次,生怕梵珈再将佛珠抢走了一般。 她哪里听不出来,方才梵珈将那番话说出来便后悔了。 祁婠伊原本还以为梵珈如今终于变得性子外放了些,时不时还总爱说些挑逗人的话,让她,却不想,方才那话一说出来他便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想要收回佛珠。 那样一番纠结辗转的心思啊,情字真是动人,竟然也叫他一个出家之人受了相思之苦。 让一个红尘之外的神佛,也会用“怕”字。 祁婠伊摸着佛珠,又问道:“不知这佛珠是用何物所制?怎的我摸着不像寻常珠玉?” “是血砗磲。”梵珈回答道,见她喜欢,他也觉得心口处生出了暖意。 只是才回了这一句,他便觉一阵头疼,险些没有能撑下去。 祁婠伊见他猛然间脸色苍白,不知他出了什么事情,登时着急道:“高僧怎么了?” “无碍。”梵珈摇头。 “怎么可能无碍?”祁婠伊打断他道,又对着外面喊,“鸢尾,去请太医过来。” “原是些小事,不必公主如此……”梵珈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祁婠伊直接伸手去拉他收进袖中的左手。 祁婠伊心疼地看着他原本细嫩的手上新添的伤痕,哽着声音道:“高僧,你好傻啊,我是大齐的公主,我想要什么没有?还会缺你自己打磨做出来的佛珠吗?” 她自梵珈一进殿内便注意到他今日一直藏着那只手,现在一看,果然有事。 那血砗磲珍贵异常,要打磨成佛珠也是极难,她看着自己胳膊上的几粒珠子,这血砗磲佛珠,也不知晓他忙了多少日才彻底做好。 梵珈察觉到祁婠伊有些生气,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道:“虽他人亦可做成,可与贫僧无干,贫僧想自己做给公主。” “你这是诚心气我来的。”祁婠伊感动之余斜了梵珈一眼,“高僧惹得我心疼了,又该如何?” 梵珈不说话了。 祁婠伊将他拉到一旁的凳子上,让他坐下,静静候着太医来。 梵珈知道自己方才头疼与手上的伤处无关,可祁婠伊执着地要让太医来瞧一瞧,他知晓自己拒绝不得,只能顺着祁婠伊的意思。 待太医来时,祁婠伊已然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她对着太医道:“请太医来瞧一瞧,高僧他恐怕是劳累加上手上的伤处引起的,方才头疼了,脸色也不大好。” 太医上前为梵珈诊脉,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变成后来的眉头紧皱。 祁婠伊急得将手中的帕子都要揪断了,却又不敢直接着急地问出来,只等太医收回了手,才出声问道:“如何?” “奇怪,佛子的脉象实在奇怪。”太医摇头道,“分明有呈中虚不足之症,可脉象却并无异常,至多不过是累着了。” “那……这该如何是好?”祁婠伊拧眉问道。 最终太医只给梵珈手上配制了药膏,又给梵珈开了些中补的药材,让他将养着。 实在是,这种脉象太过奇怪。 太医走了之后,祁婠伊也仍是不能放心下来,梵珈只能宽慰道:“公主放宽心,脉象与这佛珠的事情无关,历代佛子的脉象都不大正常,这也并非什么稀罕的事情。” “真的?”这句话稍稍安慰到了祁婠伊一些。 “贫僧不敢欺瞒公主。”梵珈低声回答。 “那便好,可你这体虚之症还得多加留意。”祁婠伊又不忘叮嘱道。 “贫僧记 分卷阅读133 下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祁婠伊才知晓,梵珈此次前来,是要给太后宫中送些珍稀佛偈竹简,这件事情原本不需要梵珈来的,可他听说了之后立马便跟了过来。 太后听闻佛子亲自前来,也高兴得不得了,还说了晌午的宴会要叫梵珈一起。 不过太后又细想了一番,又作罢了。 毕竟他们宴会酒肉乐色都有,只怕扰了佛子清净,还不如留他们在朝晖殿清修一会儿。 也因为这个原因,梵珈在落霞殿中稍作停留便又离开了,直去了朝晖殿。 祁婠伊也没有功夫再耽搁,在梵珈离开之后去了宴会。 ☆、玉碎 因着今日是祁婠伊的生辰宴会,所以她全程都得坐在皇上皇后身边陪着。 宴会中有后宫妃嫔明里暗里提及祁婠伊也到了该许亲的时候, 又好几个人借着夸祁婠伊的话与皇后商议城中哪家的公子合适。 皇上听着那些夸赞祁婠伊的话心中高兴, 加上他也觉得该给祁婠伊寻一个驸马了,所以话听得多了也动了些念头。 席间也多打量了几眼宴会上请来的公子们, 可看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妥,这些个世家子弟们, 不是这个太矮, 便是那个太瘦, 好容易寻一个身材匀称的,脸却丑的很。 终于寻见几个模样才学都合自己意的,可偏偏他觉得人品行不好。 看来看去还是他一早便看好的辛苏安最合心意。 皇上想着, 又朝辛苏安那边看了一眼, 他正与身边坐着的沈清见在说着什么话, 表情温和, 目光却时不时关切地往上座的祁婠伊那边去。 却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又很快收回。 他的心思,皇上其实一直都知道,因为一直欣赏这个孩子, 加上知晓他们都是有分寸的,是以皇上并未挑明这件事情。 皇上动了赐婚的念头, 坐在他身旁的皇后又岂会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脸不愿却又不能说的祁婠伊, 目光有些不悦,又朝皇上那边靠了靠,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皇后还未开口, 便见张公公捧着一封密函走到皇上跟前,将信递给了皇上。 皇上打开一开,原本便红光满面的脸上登时露出了欢快的笑容,他意识到皇后在自己身边,对她道:“南疆派来的使臣已经到了大齐边城,过两日便能到余安城了。” “南疆欲同我大齐交好,使臣中还特地送了南疆公主来,恭喜皇上。”皇后面容平静道,眼中带着些喜悦,不过是因为南疆的态度。 虽然南疆属边陲小国,独有一套自己的文化,不过常与大齐有贸易往来,此番投诚,亦是大齐助力。 原本淑妃已经站起来要恭贺皇上,听到皇后的话之后又愣了片刻,南疆多生美人,那传闻中的南疆公主更是奇美无比,此番还跟着使臣一同前来,南疆王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可皇上也注意到了淑妃的动作,扬声问了一句:“爱妃,怎么了?” 淑妃僵硬地笑了笑:“前些日子,大齐周边他国皆略有动作,南疆此番做法,是对我大齐的信任,一时对我大齐的臣服,这皆因陛下英明决断,盖世无双。” 皇上听了此言心中大慰,更觉得畅快了几分。 淑妃刚进宫的时候还不爱说这些话,性子慵懒娇气些,这些年却是越发懂事了。 其他人见状跟着淑妃跪下,同时高声道:“陛下盛名,盖世无双!” 祁婠伊闻言又看了淑妃一眼,这么些年过去了,皇上还宠爱淑妃不是没有原因的,从前的高傲,现在的嘴甜柔媚,都是最得皇上心的。 只是可惜了,母后若能有她半点,也不会一直和父皇是这般冷冷淡淡的。 这边南疆的事情说过之后,过了一会儿,宣城公主才走进了殿内。 皇上见她进来,眉毛皱了皱,淑妃注意到皇上的表情,脸上也有些不悦,先出声教训道:“宣城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宣城冷冷地抬头,看了淑妃一眼,然后又朝上头坐着的祁婠伊那边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没有吭声。 淑妃知晓每年这一日都是宣城公主情绪最不好的一日,所以又斥责道:“今日早晨还说送给长公主的礼物马虎不得,要亲自回去看一眼,也不知怎么的,便看到现在了,还不快送上去。” 皇上闻言眉头舒缓了些,也知道这女儿心中是有些不忿的,不愿计较她这一会儿的失礼:“如此说来,宣城费心了。” 祁婠伊目光落在宣城公主身上,觉得有些奇怪。 若是往日这种时候,她定然是撒娇几句,再不济也会巧言提及几句自己,可她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不像是同她置气,反倒是被吓到了的模样。 宣城公主起身,身后跟着的贴身宫女手中捧着一个木盒,宣城公主带着她走到了殿中间:“今日长公主殿下生辰,知晓阿姊从来喜欢红色,所以特地找人寻了这红珊瑚来,送给阿姊。祝阿姊欢颜常 分卷阅读134 驻,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四字被她咬得极重,前面一句话祁嫣容都是低着头说的,只有最后这一句,她是抬头目光紧紧看着祁婠伊道的。 对上她这样的目光,祁婠伊心中一惊,突然觉得宣城是知晓了什么。 她从来对她盯得紧,今日梵珈进宫,她许是发现了什么。想到这里,祁婠伊目光一沉,盯着祁嫣容的目光都带了戒备。 宣城公主身后的宫女要将手中的木盒送上去,却被宣城公主拦住,她从宫女手中接过木盒,亲自往上送去。在锦葵伸手想要接过木盒的时候也快速一躲,亲自捧着木盒往祁婠伊的位置走去。 宣城公主放在木盒底下的手指都在颤抖,她将装着红珊瑚的盒子送到祁婠伊面前,低声道:“请长公主亲自打开木盒,看一看这红珊瑚可否合心意?” 祁婠伊奇怪宣城公主的态度,又在心中信任她不会这样害自己,最终迟疑地将木盒盖子打开了。 里头正是一株红珊瑚,生得自然饱满,颜色鲜艳夺目。 盒子打开以后,莫说是祁婠伊,就连底下坐着的其他人都被这株红珊瑚惊讶到了,这成色与大小,决计是罕见的。民间将红珊瑚视为灵物,寻常的红珊瑚已是罕见,千金难求,更遑论宣城公主寻来的这一株。 素闻宣城公主与长公主殿下不和,却不想,她竟会在长公主殿下生辰之时寻来这样一株宝贝的红珊瑚。果然,传言不可信。 “这红珊瑚放在房间中观赏是极好的,若是阿姊看厌了,也可以交给底下的匠人,做成首饰亦好。”宣城公主轻笑着道,说着还伸手拉住了祁婠伊的手腕,“阿姊可要仔细瞧瞧这珊瑚的质地?” 宣城公主虽然是在问话,可手上却暗中发力,不容祁婠伊拒绝,强硬地将祁婠伊手腕往前拉了拉,让她的手触碰到红珊瑚。 祁婠伊奇怪地瞪了宣城公主一眼,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宣城公主没有说话,目光直朝祁婠伊的手腕扫去,那里不仅有绑着一根红线,还缠着一串黑色檀香木念珠。 如果放在从前,宣城公主还可以忽略这些细节,可现在,她只觉得震惊得她眼皮直跳。 原来她一直寻的那个祁婠伊的心上人,就是佛子! 宣城公主被这突然确认的信息惊到了,手上的力气松了下来,若非祁婠伊快速接过,这一株上好的红珊瑚便要摔在地上了,祁婠伊压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做什么?” 宣城公主没有回祁婠伊的话,只顺着祁婠伊接过的动作,将木盒递到了祁婠伊的手中,又道:“看来阿姊喜欢这株红珊瑚,也不枉,沈公子辛辛苦苦托人寻来。” 语罢,宣城公主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多看祁婠伊一眼。 而上座的皇上却因为这姊妹两人突然的亲近高兴不少,虽然宣城公主嘴上说这红珊瑚是沈家公子派人寻来的,可东西既然是从她手中送出,足证她亦是费了心思的。 “你们姊妹,能有今日,朕心甚慰。”皇上招手笑着对身后的李公公道,“赏!” 祁婠伊却只觉得奇怪,方才宣城公主的奇怪举动,叫她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宴会后半场祁婠伊都是食不知味过去的,比方才百无聊赖更觉无味。 可一直到宴会结束,宣城公主都没有再往祁婠伊这边看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只是她打一进来魂不守舍的,到送上了红珊瑚后就变成了低头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宴会结束,淑妃也注意到了女儿的不对劲,想要说她两句,又顾及皇上还在,不好直说,只能无奈地摇头走了,临走前还叫她一会儿去遥素宫一趟。 宣城公主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宴会散尽,皇上与皇后两人先走,其他人才陆续跟着离开的。 祁婠伊注意到宣城公主还留在殿内,便也留了下来,宣城公主自宴会结束之后便一直往她这边看着,显然是有话想要同她说。 待殿内的人全都离开,祁婠伊才走到宣城公主身边,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宣城公主看了一眼还在殿内留着的宫人们,愠怒道:“你们全都出去!等会儿再来收拾!” 祁婠伊听着她愤怒的声音,眉头皱了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待最后一个宫人出了大殿,还将门也关上了之后,祁婠伊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她心中以为祁嫣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可或许是宣城公主今日这场戏做得太真,她竟想要信一回。 “你手上的红线从何而来?”宣城公主盯着祁婠伊的眼睛问道。 祁婠伊下意识一慌,然后随意道:“在民间买的,怎么?”她睨了宣城公主一眼,见她面色未动,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在自己手上看了一会儿。 “那念珠呢?”宣城公主紧逼道,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寒叶寺僧人那里要来的,好歹去了一趟,留下纪念。”祁婠伊略显清朗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分明理 分卷阅读135 直气壮,尾音却是有些慌乱的颤抖。 她手心一紧,觉得宣城公主是已经知道了。 “你还不承认吗?”宣城公主冷笑道,“来这里之前我去了朝晖殿,见到了佛子,他的手上有一根和你一样的红线。” 宣城公主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可置信,若非她正好打翻了烛台,慌乱之际碰到了佛子的袖子,她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件事情。 可见到佛子快速将袖子拉下的时候,她便觉出不对。 再联想祁婠伊前些日子的不对劲,宣城公主脑海中瞬间形成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方才只是猜测,现在见到祁婠伊手上的念珠,才算是确认了:“那檀香木的念珠是佛子手上所持,并非寻常佛珠,你还要再装下去吗?” 如果这几桩事情分开,她都不会怀疑,可全都撞到了一起,她想要不起疑心都难。 “对,我就是喜欢佛子,如何?”祁婠伊见否认不得,直接冷着声音承认道。 宣城公主眼中的审视瞬间变为震惊:“你,你疯了吧?” 祁婠伊正要说话,便听见门外“当”的一声,随后便是清脆的玉器破碎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高甜之后,必有血虐(bushi) ☆、责罚 祁婠伊与祁嫣容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大殿的门被推开,过了一会儿, 门外的人才走了进来, 门口站着的,原来是去而复返的皇上和皇后。 而李公公此时, 正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偏偏还不敢发声求饶。 门口方才发出声响的, 是两柄羊脂玉的玉璇玑, 不过此时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了。 祁婠伊见到父皇母后同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便觉得眼前一黑,与此同时,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上前, 跪在了地上。 祁嫣容也慌慌张张地跑到祁婠伊身边跟着跪下。 显然, 方才因为祁婠伊直接承认而惊讶, 现在因为皇上皇后突然回来而惊讶,她此时几乎已经是面色惨白了,脸色比祁婠伊的还要难看一些。 祁婠伊抬头看向两人, 父皇此时脸色铁青,母后面色更是冷若冰霜, 眼神中还有一些了悟,好像才明白过来, 为何祁婠伊那日说已有了心仪之人,却不能告诉他们。 “混账!”皇上指着祁婠伊气急道,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似乎恨不得此时便打死祁婠伊这个不争气的。 不过有人先他一步动手,皇后往前走了两步,才走到祁婠伊跟前,见祁婠伊抬起目光看她,还不等她定睛看,皇后便是一巴掌甩在了祁婠伊的脸上:“胡闹!” “母后。”祁婠伊被打得歪了头,脸上的巴掌印迅速红肿起来,她又重新将视线转过去看皇后,眼眶微红。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人是佛子!”皇后咬着牙道,目光瞪着祁婠伊。 “我自然知晓。”祁婠伊低声回道。 “那你还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皇上暴怒道,“来人!去将佛子抓起来,关进大牢。朕要杀了他!” “父皇,父皇你不能关他。”祁婠伊听见这话的瞬间便慌乱了,忙跪着往皇上跟前去,拉着他的衣摆道,“他,他是佛子,佛子身上流着神佛的血,他身负着传扬佛法的大任,父皇你若是杀了他,如何给佛家弟子交代,如何给西域交代?” “什么佛子?不过是个淫僧!竟敢私通公主,实在可恶!”皇上将祁婠伊的胳膊甩开,她尚未跪好,直接跌倒在地,“朕一定要他死!” 皇后在一旁冷冷道:“顺平是如何与他有了来往的?”她话音才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只觉头疼得厉害,不等祁婠伊回答便自己道,“是上次去寒叶寺中受罚。” “顺平自幼聪慧知礼,虽常常做些出格的事情,可从来不会做出这等枉顾人伦的事情出来。原以为让你在寒叶寺中学习佛法,你改了性情,现在看来,却不尽然了。”皇后全程声音平淡,眼睛时不时扫祁婠伊一眼,威严得紧,叫祁婠伊不敢同她对视。 可她这话一出,对于皇上便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对祁婠伊的怒意减轻了不少,却认定了是那梵珈和尚教坏了祁婠伊。 毕竟她从前也不懂佛法,不到两月的时间里学到了不少,改变了不少。却不想,竟然是和那淫僧暗通款曲了。 “还不快去!”皇上对着门外的侍卫吼了一声,侍卫便立刻去了。 李公公此时也站在了两人身后,不敢出声。 方才皇上说见长公主殿下和宣城公主姊妹和谐,要赏东西,便觉得这玉璇玑不错,还正好有两个,只是两个外头的形状略有不同。 按照原本的习惯来说,李公公会派人先给长公主送去,随后再将剩下一个送到宣城公主那儿。 可谁想到今日,皇上想起两人还尚未离开,心血来潮要两人自己选一选。 谁知,他们才走到了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的事情。 分卷阅读136 从来能言善辩的李公公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祁婠伊见士兵领命离开,眼泪登时便流了下来,知道父皇这是当真想要梵珈的命,又扑着到了皇上脚边求情:“父皇,是儿臣自己说了喜欢他,与他何干?父皇若要罚,那便罚儿臣一人,莫要为难他。” 皇上闻言冷哼一声:“他的命留不得,你也是要罚的!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竟然还妄图我放过他。与他何干?你手上那是什么东西,给朕摘了!” “儿臣不摘,儿臣同高僧真心相爱,为何要摘下。”祁婠伊倔强地用手攥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皇上因为她这一个守护的动作,气得更加严重了,沉声道:“好,你不摘,那朕等会儿便将那淫僧的脑袋摘下来!” “父皇!”祁婠伊抬头看他,知道父皇此时生气,她只想要他的一丝心软,只要一丝,留住梵珈性命,她便能放心。 可皇上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祁婠伊低下了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过,落在手腕上的紫檀木念珠上,她含着泪将念珠取下,念珠顺着祁婠伊的手腕掉下,一点一点拖拽到地上,最终全部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上朝身后的李公公挥了挥手。 李公公犹豫地看了一眼还跪坐在地正直愣愣看着念珠的长公主,再看向皇上,正对上皇上染上了杀气的目光,快速地上前将地上的念珠串拾起,扔进了殿内照明的烛台里面。 烛台的火因着念珠的到来葳蕤明灭,过了一会儿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然后“轰”的一声,殿内明亮了一瞬,烛台的火瞬间升腾起来,照得殿内通明。 祁婠伊就那样望着念珠在烛台上燃起大火,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外溅,似乎能映进她的眼珠中,照出念珠初戴在她手上时候两人的表情。 记起她当时将念珠从梵珈手中要过来时候梵珈的耳根,那会儿她脸上其实也是发热的。 可现在,大殿内十几盆炭火烧得极旺,她却如坠冰窖,浑身冰冷。 她想,向扑到烛台跟前将念珠取出来,那是他留给她美好的回忆,梵珈记性不好,没有这个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忘记了她。 可她不能奋不顾身地上前,哪怕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为此焚身化灰千万遍。 她不能再激怒父皇了,父皇若是再动怒,遭殃的只会是梵珈。 几人安静地看着那烛台上面念珠被烧成灰烬,祁婠伊死命地攥着自己右手腕,生怕一会儿父皇又要将这根她特地求来的红线也扔进去了。 皇上的目光也确实在她的手腕处,只是才张口,还未出声,便听见外头传来声响,士兵通报,已经将佛子从朝晖殿中带过来了。 梵珈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进殿内,目光便快速寻到祁婠伊的身影,见到祁婠伊眼睛通红,脸上也隐有挨过打的痕迹,直接走到了她的身前,跪在了殿中间。 “是贫僧动了妄念,企图魅惑公主,请陛下责罚。”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行俗家礼仪,为的却是拦在祁婠伊身前,受皇上的责罚。 皇上也是气急,见到他还敢这样直接跪在自己面前,怒火中烧,直接从后面站着的侍卫腰间拔出长剑,抵上梵珈的脖子。 梵珈面色未动,目光是一直朝着祁婠伊那边看的,眷恋深情,好像要用尽他现在的力气看她最后一眼。 皇上并未收敛自己的怒火,所以长剑才压住梵珈的脖颈便渗出一条血线,梵珈直挺挺地跪着,没有半点躲的意思。 祁婠伊见状忙起身拉住皇上的袖子求情:“父皇,是儿臣糊涂,儿臣甘愿受罚,是儿臣自己惹得祸事,父皇怎可冤了他?” 祁婠伊还要再说,便听见皇后一声斥责:“混账!还不住嘴!”说着便又抬起了手掌,要朝祁婠伊那边去。 祁婠伊闻言愣了愣,朝与皇后的目光对上,嘴张了张,却没有再说出求饶的话来,手渐渐松了下来。 见她闭上了嘴,皇后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梵珈,只伸手碰到了皇上胳膊,低声劝道:“陛下三思,臣妾有话要同陛下说。” 皇上闻言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松了手。 两人去了旁边的房间说话。 才一进门,皇后便跪了下来:“臣妾教导无方,请陛下责罚。” 皇上见她一进门便跪下,忙将皇后拉起来:“你不必如此,若是你有错了,又将朕置于何地?” 皇后并未起身,却接着说了下去:“顺平糊涂,犯下大错,到底还是个孩子,有着孩子心性,小时候还念叨着要嫁给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庶人,这么些年过去,也渐忘了。” “皇后这话是何意思?” “佛子从西域而来,又有西凉作为后盾,他不能杀。” “难道我大齐还怕他西凉不成?”皇上冷哼一声,眉眼之间肃杀之意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里面只有杀机。 “大齐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不会怕西凉,西凉这些年来日渐衰落, 分卷阅读137 可却有大国的沉淀在。再加上一个态度不明朗的漠国,实在是不能轻举妄动,给他们一个起兵的由头。”皇后沉声分析道,表情冷静,仿若方才的那一场闹剧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皇上虽然气急,却也知道皇后此言之意,佛子,杀不得。 不只杀不得,还动不得。 不仅仅因为他同西域那边的关系,还因为他本身的身份。 佛子,便是佛家的代表,是众多出家之人的领袖,加上有神佛之血的传说在。佛子若是都犯了错,那么底下的人只会怀疑过去这么多年以来所弘扬的佛家理论。 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暗中处理,还要处理得恰当。 沉默良久,皇上才出声道:“安排去西域寻下一个佛子的人可有传信?” 身后的李公公闻言上前:“回陛下……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虐了,我尽量写快点。(之前好像有人要提醒来着) ☆、灰烬 皇上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派人寻着下一个佛子的踪迹,若是能够一早将人找到, 带到大齐来也算是佛家衣钵有了传承之人。 可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带回来任何有用的线索。 思及梵珈的年纪, 皇上觉得应该是下个佛子尚未出生,或者是出生了却未满十二岁。 所以这个佛子暂且动不得。 不过虽然动不得, 皇上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他。 那日的最后,皇上派人将梵珈带走了, 祁婠伊想要拦, 却被皇后喝住, 最终只能默默看着那些人将梵珈押了下去。 皇上下令,将祁婠伊关在落下殿内,再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之后便甩袖离开了。 临走之前, 他叫了一声李公公, 李公公颤着身子应声, 听见皇上叫他带人将大殿收拾干净了,李公公才松了一口气。 待下次再来大殿的时候,这里的宫人便不是同一批人了。 与李公公一样松了一口气的是皇后。 皇上要将这里所有人处理了, 便是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声张出去,不论为的是皇家颜面还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对祁婠伊来说都是好的。 皇上离开以后,皇后只冷冷扫了跪在地上的祁婠伊祁嫣容两人一眼, 说了句“到辰宁宫来。”便离开了。 虽然地上同时跪着两人,可显然皇后的话是对祁婠伊说的。 打从两人对话被皇上与皇后听见开始,祁嫣容便一直愣愣地跪在那儿, 一句话也未说。 祁婠伊到了辰宁宫后,皇后正闭目坐在铜镜前,头上繁琐的发冠首饰全摘了下来,宫人立在皇后身后为她按摩着头部。 从祁婠伊的角度看来,皇后的眉头紧皱,明耀动人的装扮卸下之后只剩下疲倦。 宫人看到祁婠伊进来,低声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长公主殿下来了。” “跪下。”皇后头也未回,双眼也不曾睁开,她伸手碰了碰正在给她梳头发的宫人的胳膊,宫人意会,停下了动作。 祁婠伊听到皇后的话后便乖乖跪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皇后才睁眼,撑着身子朝祁婠伊那边看去,眉毛皱了又松道:“可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祁婠伊低声回道。 “错在哪儿了?”皇后沉声问道。 “女儿不该,不该爱上一个佛子。”祁婠伊声音微哑,这话说得艰难,极不情愿的样子,又很快道,“可是母后,女儿爱他,求母后救救他!”祁婠伊说着往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头。 皇后见状用力拍了下梳妆台:“你简直执迷不悟!” “母后,母后你救救他吧,他是无辜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他的……”祁婠伊跪着到皇后膝前,抱着她的腿求道。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住嘴!” “你是大齐的长公主,是你父皇的掌上明珠,怎么说出这般没有分寸的话来?”皇后冷声斥道。 “母后。”祁婠伊带着哭腔唤道。 皇后冷眼看着她许久,才道:“你父皇不会伤他的,不过你得先断了这个念想。” “母后?”祁婠伊像是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迷茫地看向皇后的脸,脸上还有方才泪珠滑过的痕迹,眼睛已经是红的了。 “他是佛子,你是长公主,你们两人的事情若是叫人知道了,莫说是朝中官员如何弹劾,只外面的百姓都得站出来骂声载道。” “凭他们怎么说,我又不靠着他们的夸赞活下去。” “你现在说得轻巧,你如何不为你父皇想一想,他置身于女儿和朝臣之间,该当如何?困于你和百姓之间,该当如何?”皇后低声训道。 她未提及,除过皇上,同样为难的还有她这个皇后。 祁婠伊是她一手带大的公主,她若是出了错,皇上那边会训斥她,后宫妃子明里暗里盯着她,朝 分卷阅读138 臣在弹劾祁婠伊之时也不会忘了带上她。 “母后,那我不做这个公主了,我不做这个公主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盯着我了,我也不会给父皇母后带来麻烦了。”祁婠伊显然此时已经急糊涂了,什么能够想出来的法子都张口便说。 她这一句话成功叫方才平静下来的皇后又重新燃起怒火。 “本宫原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不想现在你还是这般不清楚,当真是愚蠢之至!”皇后抬手便想要再打祁婠伊一巴掌。 只是手掌已经到了祁婠伊脸上不过一拳距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她沉了沉声音教训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是在激怒谁?你们两人的身份是不会有结果的,甚至有可能,此时被揭发出去佛子性命堪忧。” 皇后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凉得刺痛她迫使她清醒,其实从门口出现父皇母后开始祁婠伊的心中便已经是一团乱麻了,现下声音终于稍稍平静了些:“母后,那我该怎么办?”祁婠伊茫然地看着皇后,眼中登时失去了所有希望,只剩下空荡荡的茫然。 “你父皇现在不杀他,是因为他的佛子身份,可你们两人若不早断个干净,你父皇也不会歇了杀他的念头的。” “女儿明白了,多谢母后。”祁婠伊恹恹应了一声,请了安离开了。 其实这个道理她早就该想明白的,只是不愿意面对。妄想着凭借父皇对她的宠爱,她或许可以慢慢在他面前提及。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的时候被他们发现。 出了辰宁宫,祁婠伊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落霞殿,而是往方才的大殿方向走,大殿就在皇后宫旁,距离不远。 祁婠伊的身后跟着两个方才皇上派的侍卫,一直在她身后跟着,等着等会儿将她送往落霞殿。 方才去辰宁宫是皇上默许了的,两个侍卫不敢说什么话,可从辰宁宫出来之后,便只能回落霞殿不能往其他地方去了。 “长公主殿下要去哪里,陛下方才的命令,从现在起你不能去除过落霞殿之外的地方。殿下!殿下!”侍卫正在同祁婠伊说着,却见她突然飞快地跑了起来。 两个侍卫顿时慌乱了,拔腿便追。 只是还没有追几步,便被另外一个人拦住了,正是十三。 “近卫大人这是做什么?咱们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看守长公主的,你也知道咱们打不过你,又何苦为难我们?”侍卫看清楚拦着自己的人是长公主殿下身边近卫,便歇了与他动手的心。 “我知道,你放心,不会为难你们的。”十三懒懒道,“长公主殿下不会跑的,你们且等一会儿,一会儿过后,咱们一同去落霞殿。” “这……”侍卫面露犹豫,对上十三的目光之后又放弃挣扎了,“长公主殿下既然不是要逃跑,那要去哪儿啊?” 瞧着方向像是方才大殿的方向,可长公主殿下去那儿做什么。 十三只冷冷看了侍卫一眼,没有回答。 因为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站在这里拦住这两个人只是因为方才十一这样吩咐他的。他只知道,他们俩方才已经搞砸一件事情了,不能再叫长公主不顺心。 而快步朝大殿那边跑的祁婠伊进了殿内便往方才那盏烛台跟前去。 烛台还燃着,祁婠伊下意识将手伸了进去,被烫到之后才反应过来,将烛台上正燃着的火熄灭。火灭了之后祁婠伊一刻也不等,直将手伸进去。 十一才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瞪大了眼睛:“殿下!” 方才燃着烛火的台子都是铜器,此时还是滚烫的,而祁婠伊没有知觉一般,直接伸手在里头捏着那还留有念珠形体的黑色灰烬。 念珠扔进烛台里面,烧断了中间连接所用的细线,是以每一粒念珠都是分开的,她抓不到一个,便又去抓另一个,可每一个都已经被烧尽了。 “都化成灰了。”到最后,她只轻轻叹了一声。 然后转身看向方才喊了自己一声的十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因为哭得多了,声音有些沙哑:“十一,念珠没有了。” 十一拳头攥了攥,道:“殿下,该回落霞殿了。” 祁婠伊微微点头,双手缓慢放下,跟着十一往外走。才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她回头往殿内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固执地往里面看着,然后才跟着十一往落霞殿走。 那两个被拦着的侍卫见到祁婠伊出来了这才放心,几人将祁婠伊跟到了落霞殿。 十三原以为按照祁婠伊的性子,至少要哭闹一番的,却不想她回了殿内不声不响的,连闹也没有闹的意思。 只是在看见祁婠伊跟抹了黑炭一般的双手的时候,十三险些惊讶出声。祁婠伊今日过于低落,十三不敢在她跟前说话,只能将目光移向十一,他本打算问一声十一的,可在对上十一冰冷的目光之后,他默默放弃了。 直到过了一会儿殿内来了太医,十三才知道祁婠伊的手伤得有多重,居然还是烫伤。 皇后也是在祁婠 分卷阅读139 伊出了大殿不久才收到的消息,宫女慌慌张张地来报:“启禀皇后,长公主殿下去大殿了。” “去大殿做什么?”皇后头疼道。 “奴婢不知,只知道长公主殿下出来的时候,一双手全被烫伤了。” “什么?嘶!”皇后惊讶地起身,后面给她梳头的宫人尚未反应过来,木梳子上带了一小把头发。 “奴婢该死!请皇后娘娘责罚。”宫人立即跪在地上求饶,眼中尽是忐忑。 “这个不争气的!”皇后像是猜到了祁婠伊又回了一趟大殿是为何,索性她方才的话全白说了,才叫她这般执迷。 皇后闭了闭目,良久,才吩咐道:“叫张太医过去。” “是。”宫人应下,便告退出去。 “起来吧。”皇后朝地上扫了一眼,不耐道。 宫人忙站起身来:“多谢皇后娘娘。” “接着梳罢。”皇后按着两边脑穴,轻声吩咐道。 ☆、认错 祁嫣容那日实在大殿内人全走完了之后,她还跪在大殿内很久才缓过神来的。 待她反应过来方才发生过什么事情之后, 便跌跌撞撞回了自己的殿内。期间淑妃好像还在她耳旁说了些什么, 只是她没有听进去,事后也没有记住。 那日之后的第二日, 整个宫中的人都知道顺平长公主又犯了错被禁足了,有人传言, 顺平长公主这次犯的错大些, 皇上是真的生气了。 其他人不信, 那可是顺平长公主,自小到大犯了多少错也从未见皇上有哪次真的生了公主的气。 有人说这一次不一样,没有人信。 可三日过去了, 皇上没有一句提到落霞殿, 也没有派人给落霞殿送过东西。众人才开始哑然, 顺平长公主好像真的失宠了。 有往日因为顺平长公主受宠受到了轻视的想要去落霞殿奚落祁婠伊一番的人, 去的还不只一个,可谁想到,祁婠伊此次被禁足, 门口侍卫都比往日多了不少,全是严加防守。 莫说是想要同祁婠伊说话, 就连宫门也进不去。 那些个存了心来落井下石的最后只能又灰溜溜地离去,临走前还在心中想到, 宫中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如此一来,宫中传言更甚。 宣城公主就是在这种时候将那日在大殿内发生的事情告诉淑妃的。 淑妃又是喜又是气,若是那日没有被发现, 而是选在一个人多的时候暴露出来,那么祁婠伊便完了,即便是皇上护着她也保不住祁婠伊的名节。 实在可惜得很,淑妃在宫中连连叹惋,又想要将此事悄悄传扬出去,不过被宣城公主拦住了。 “父皇将那日在场的宫人全都杀了,应该是想要将这件事情瞒下来的。若是传扬出去,父皇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 淑妃想了想,也作罢了。 宣城公主却道:“我想去看看她。” “你去看她作甚?被她压了这么些年,好容易见她一朝失势,高兴还来不及,何必往那晦气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宣城公主烦躁道。 她这些日子将那日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舒坦,她是一直见不得祁婠伊好的,可真的见到她被罚了,她又总觉得是自己害的,有些放不下。 这样的想法一直折磨着宣城公主到今天,她仍是觉得自己得去看看祁婠伊。 在去见祁婠伊之前,她先去了一个地方——司审衙。 沈清见看到宣城公主来寻她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不过还是平静地行礼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我是来寻人的。”宣城公主理不直气也不壮道。 事实上,她还是有些怕沈清见,这种感觉在司审衙的时候尤甚,虽然她从来没有被压过来这里。可司审衙中到处黑沉沉的,气氛压抑得很,她到了这里连大声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 “殿下可知,司审衙办事,是容不得旁人干扰的?”沈清见眼眸垂了垂,沉声道,话中没有多少情绪。 “我知道,所以我来只是向问一问那人的情况。”宣城公主忙解释道。 “谁?” “佛子。”宣城公主。 沈清见目光一凝,看向宣城公主的目光略显怪异。 “怎……怎么了?佛子他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宣城公主见到沈清见眼神不对,瞬间有些着急。 沈清见摇头。 宣城公主才松了一口气,便听见了他后一句话:“不过也不怎么样,浑身是伤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只审犯了案子的人吗?为何还要对佛子动刑?”宣城公主听到这儿更急了,连声音也不自觉得大了些。 “殿下这么关心他,喜欢佛子?”沈清见手指捻了捻,随意地往宣城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 “怎么会。”宣城公主下意识便开口否认,觉得沈清见有此想法是在荒谬。 不过沈 分卷阅读140 清见似没有看到宣城公主眼中的情绪,他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些,往宣城公主跟前走了一步。 宣城公主呆愣地看了向沈清见的眼睛,对上那双冰冷的双眼又很快移走目光,像自己从来没有想要看他一样。 沈清见又往前了一步。 宣城公主觉得自己的心中小鹿乱跳,不过不是少女心的跳,是死神逼近的跳,然后她下意识的在沈清见抬脚又要往前走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 沈清见步子停了下来,还笑了一声:“怕我?” “没有。”宣城公主心有余悸道,回答这句话时快到有些发颤,她又觉得不够气势一般,补充了一句,“本宫怎么会怕沈公子。” 开玩笑,谁见了死神不害怕? 沈清见看穿乐宣城公主的表情,没有继续再往前,只道:“是皇上吩咐的,司审衙做不得主。”然后又问,“殿下将臣送的血珊瑚送给别人了?” 宣城公主闻言开始心虚。 那株血珊瑚确实是沈清见送来的,她本来便没有给祁婠伊认真准备什么礼物,后来来得晚了,才将那血珊瑚拿了出来。 反正是沈清见送的,送出去不心疼。 “还说是臣辛苦寻来的?”沈清见继续问道。 宣城公主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然后便见沈清见又笑了。 死神今天奇奇怪怪,宣城公主怀疑他这是喜怒无常的表现,更不敢说话了,就很怕被沈清见灭口。 “原来殿下还是知道臣的辛苦。” 原来是为了说这一句话,宣城公主觉得这人太莫名其妙了。 最后,宣城公主逃也似的离开了司审衙,还默默在心中发誓自己再也不来这司审衙了。 她去皇上那边请旨去落霞殿看望祁婠伊的时候,皇上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不知道为何,又突然同意了。 宫中的传言,其实皇上一直都有所耳闻,这次一直没有充耳不闻,一个是想着落霞殿有人严加看守,外头的流言不会影响到里头,另一个便是想要给祁婠伊一点苦头吃,让她长些教训。 所以宣城公主来说自己想去看祁婠伊的时候,皇上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可是想到祁婠伊已经被禁足了几日,这姊妹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好不容易才缓和起来,宣城公主有心去见一见祁婠伊也是好的,所以后来还是允了。 宣城公主自小到大也没有到落霞殿来过几次,也没有想到长大后自己会特意到落霞殿中来。 她自打进了落霞殿内,便觉得这里和自己记忆中或者是想象中不大一样了,宫中的传言算不得真,可落霞殿内却是实实在在地萧条荒凉了不少。 宣城公主一路上也没有见到几个宫人,按照长公主以往的规格,也不大相同。 宣城公主从来只知道宫妃失了宠会被人欺负,却不想,那个一直被捧在天上的长公主,一朝犯了错,也会被这样对待。 宣城公主到了祁婠伊房间门口,被外头的宫人拦下,待她说明了自己是请了皇上旨意来的之后,鸢尾才进去问祁婠伊的意思。 她便站在门口候着,问锦葵道:“落霞殿内的宫人呢?” “殿下说看着心烦,遣走了。”锦葵低声答道。 宣城公主听了这话,方才心中的不舒服稍稍减退了些,果然,祁婠伊还是原来那个祁婠伊,只有她不高兴赶别人走的分,没有旁人要躲着她的。 而事实上是,宫中人心散了,有些宫人明面上不显,私底下还是动了要离开的心思。一日被在花园中透气的祁婠伊听到了,才将人赶走了。 门内,鸢尾走到祁婠伊床边上,低声道:“殿下,宣城公主来了,可要见一见?” 祁婠伊一听到“宣城公主”这四个字,便记起那日在大殿之内发生的事情,眉头皱了皱,问道:“她来做什么?” “不知,是请了陛下的旨意的。”鸢尾摇头而后又解释道。 “放她进来吧,扶我起身。”祁婠伊淡淡吩咐道,眼睛黯然了不少。 鸢尾出去开门,原说请宣城公主进来,却不想宣城公主停在原地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没有进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脚往里面走,一进门,连祁婠伊的脸看也不看,张口便道:“阿姊,我……你的手怎么了?” 不敢看祁婠伊的脸,只能将目光往被子上移,却不想,正好看到了祁婠伊被纱布包得严实的一双手,宣城公主震惊地将目光移到祁婠伊的脸上,这才发现祁婠伊的脸色惨白,目光中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是平静的。 “受了伤,你来做什么?”祁婠伊没有给宣城公主解释的意思,只简单说了一句,将这个问题揭过。 宣城公主也知道她这不愿告诉自己,没有再问,只是道:“我来这儿之前去了司审衙。” 祁婠伊表情冷淡。 宣城眼睛瞪大了看着她:“你不会现在还不知道佛子被关在司审衙中吧?” 见祁婠伊听了 分卷阅读141 这句话之后果然转头过来看她,宣城公主便明白了:“父皇那日叫人将他带下去,寻常大牢不适合给佛子,所以父皇便直接派人将他押去了司审衙。” “那他……”后面的话祁婠伊不敢问,只怕再多问一句她的眼泪便要流出来了。 司审衙那是什么地方,习武之人进去一趟再出来都得半废了,更何况是梵珈这种。 “他是挨了刑罚,几乎遍体鳞伤。不过你放心,他现在只是被关起来了,不会再有任何刑罚给他了。”宣城公主见祁婠伊有反应,忙解释全了,又不免嘀咕,“本来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什么证据,那串念珠也已经被烧了,司审衙的人再问,他不承认也就是了,不会受多少苦的。” “他不会不认的。”祁婠伊低声打断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不认?”宣城公主见到祁婠伊又是用那副信誓旦旦的表情说话,便不自觉反驳道,不过很快又道,“他确实认了,才会被打得罚得那样重。” 真傻,祁嫣容想说,可看到祁婠伊的表情之后,她这句话便又说不出来了。 “反正有沈清见在,佛子之后应该不会再受到刑罚了。”宣城公主低声道,宣城公主别扭许久又补充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别再闹了,父皇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在他面前服个软,这件事情不会难为你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祁婠伊突然抬头道。 祁嫣容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多少,毕竟祁嫣容她没有经历过,也不会懂。 “我,我不是说了,我来之前去了一趟司审衙,顺便就问了。”祁嫣容瞪了祁婠伊一眼,不耐烦般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 可祁婠伊却不打算放过她:“是吗?若是没事你敢去司审衙见沈清见?” “你!”祁嫣容恼羞成怒地瞪向祁婠伊。 “你不必为了我这样,这件事情与你无关,迟早会被父皇母后发现的,我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怪在你身上。”祁婠伊淡淡收回目光。 “当然不关我的事,你们两个自己犯傻,我才不会愿意来掺和一腿呢。”祁嫣容气呼呼道,转身就要离开,可走了几步步子又停了下来。 祁婠伊指着那个还摆在桌上的血珊瑚道:“这个你带回去吧,旁人的心意,我若是抢了,怪不好意思的。”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宣城公主不收。 “你难道不喜欢吗?”祁婠伊挑眉看了她一眼,难得噎了她一句。 祁嫣容也确实没有答上来这句话,她喜欢,喜欢红色,和祁婠伊一样喜欢,可她却从来不愿意承认。 祁婠伊将头往里面转了转,道:“带回去吧,你不带回去这件事情我便不原谅你。” “我又没有错,为何要你的原谅?”祁嫣容嘴硬道。 最终还是吩咐身后的宫人带走了那一株红珊瑚,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祁婠伊懒懒翻了个身子,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祁嫣容抬眼望里面看去,正对上祁婠伊调侃的目光,忙收回了自己方才的愧疚,瞪了祁婠伊一眼之后快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姐妹,在线互怼。 还有一更,0点前。 虐多久我也不知道,要看剧情发展,但你们要相信,现在所有的虐,都是为了以后的甜! ☆、南疆 鸢尾在祁嫣容离开之后才疑惑道:“这宣城公主怎么偏偏就不会好好说话,分明是来道歉赔罪的, 非得说得跟来与殿下吵架的一般。” “鸢尾。”祁婠伊警示性的叫了一声鸢尾的名字, 然后又道,“她若是会好好说话, 便不是她了。” “那殿下为何要将宣城公主送来的血珊瑚又还给她?”鸢尾还是不解。 “那可是别人用心寻来的,这血珊瑚宝贝得很, 若是被我霸占了, 沈清见公报私仇怎么办?”祁婠伊一提到这儿, 目光又黯然不少。 “殿下放宽心,宣城公主不是也说了,佛子现在只是被关在司审衙, 不会再受伤了。有太子的关系在, 沈公子应该也不会为难佛子的。”鸢尾见祁婠伊又开始难受, 忙出声劝道。 “这是有兄长在我才不放心, 这件事他听说了定然生气,我他又见不到,只能将气撒在梵珈身上了。”祁婠伊叹气道, “只可惜我现在被关着,不能为他说话。只是关着他已然够折磨了, 我想他自由,整日待在寒叶寺吃斋念佛也好现在许多。” “殿下快别说了, 这话要是叫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又要生公主的气。” “可我已然是喜欢他了,变也变不了, 旁人也再看不进眼中。”祁婠伊胳膊抱住膝,将头埋在腿上,话中说不尽的惆怅,可态度却坚决得要命。 鸢尾劝她不得,最终只能默默跟着叹息。 听着祁婠伊自顾说话:“还得想个法子出去才行。” 祁婠伊想过自己要被禁足个一两个 分卷阅读142 月的时候才能出去,却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被放出去的日子这么早。 十日后,南疆使臣到了余安城,皇上大悦,在宫中举办宴会。 彼时祁婠伊正坐在落霞殿内的长街之下,看着园中新发的嫩芽发愣,远处传来乐声,祁婠伊一阵恍惚,转头问道:“外头怎么了?” “回殿下,南疆使臣今日到了,外头正在开门迎客举行宴会。” “这样啊。”祁婠伊随口应了一句,突然就没有了再看园中景色的兴致,站起了身子,“罢了,外头风大,回去吧。”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锦葵开口试探道:“近日落霞殿内是安静了些,殿下可想要听曲儿?” “将那么些人皆打发走了,自然是比从前清净一些。听曲儿便罢了,吵得很。”祁婠伊神情自然道,没有半点不悦,只是不愿在外头待了。 两个宫女无法,只能将祁婠伊扶着往房间内去了。 这些日子,祁婠伊虽没染疾,可不知是何原由,比从前嗜睡了许多,整日里便是躺在床上睡觉,醒来便坐在桌边看一会儿佛经,偶尔出去走一走,再回来。 从前爱欢闹的劲儿竟是全没了,反倒像个暮气沉沉的老宫妃。 宫人们看在眼中,也不敢在祁婠伊面前多说话,只怕徒惹了她难受。 祁婠伊才躺在床上不久,外有便来了人,说是皇后派来的,请顺平长公主赴宴。 祁婠伊尚未睡着,听见这话的时候,疑惑了一会儿,才道:“什么宴会?” “还能是什么宴会,自然是陛下今日举办的欢庆南疆使臣的宴会。”锦葵欢喜道,这个时候请长公主出去,今后怕是要解除长公主的禁足了,只要禁足之令解除了,长公主心情也会好些。 “为何突然要我去?”祁婠伊目光冷静地看向前来请人的小太监。 小太监对上祁婠伊目光的瞬间被吓到,方才进来也是看到了落霞殿内的萧条的,一路上人也没有见几个,一进里头便见公主神色恹恹地躺在床上,分明是被皇上责罚之后失了往日的活力。 却不想,此时一说话,还是与从前一样压迫性强,叫人不敢轻视她。 “南疆此次派来使臣,也送了南疆公主前来,意欲同薛将军联姻,成就两国之间的一段佳缘。”小太监态度恭敬道。 “和谁?”祁婠伊皱着眉头道。 “和……和薛离薛将军。”小太监见祁婠伊突然着急,不知道她为何生气,只弱弱重复道。 “薛离哥哥他不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么?”祁婠伊低声道。 小太监没有敢接话,薛大将军是有了心仪之人,只是可惜那心仪之人是青楼妓子,皇上根本就没有将其放在眼中。 “他们若是成了,那花青该怎么办?”祁婠伊说着便掀了被子起身。 之前与花青的相识多有误会,她从前不大了解,所以对于那种出身的女子没有什么好感。可从与花青认识之后,才明白她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只是可惜,她兄长当时提及花青时候满眼的星光,最后还是将她拱手让人了。 花青做不成她的亲大嫂,可总得成她的嫂嫂。 祁婠伊坐在镜前开始让宫人给自己梳妆。 小太监接着跟祁婠伊解释请她过去的原由:“只是没有想到,南疆原本说了送公主前来和亲,南疆的王子却跟着一同前来了,要请长公主殿下过去,也是那个南疆王子最先提起的。” “南疆王子?”祁婠伊皱眉道,原本拿起的发钗又重新放回桌上。 “怎么?长公主殿下知道这南疆王子?”小太监见祁婠伊反应不对,疑惑问道。 “不认识。”祁婠伊摇头,又沉思了半晌,最终又眉头紧皱着发钗拿了起来,递给身后的宫人。 是不认识,也正因为不认识,才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来请人来得匆忙,是以祁婠伊也装扮得匆忙,几乎没有怎么仔细准备妆容便匆匆出去了。 到了门口,几个侍卫下意识拦她,身后的小太监拿出皇上给的腰牌说道一番之后,几人这才撤去。 祁婠伊知道,今日之后,自己便可以不用再被禁足了。 她踩着步子往大殿那边走去,行至殿外的时候,里头传出来丝竹管弦声音,足见里头欢饮痛快,祁婠伊步子停了停,又加快了步子往里头走去。 进了大殿之后,下意识往右边那一列看了眼,那边前面果然空着一个自己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祁婠伊仰头看向坐在上位的皇上,他此时正在同南疆王子说着些什么,看起来很欣赏这个王子,两人相谈甚欢。 祁婠伊心凉了半截。 她从一侧进去,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方才坐下,便感受到了许多道目光从不同方向往她这边看。 祁婠伊率先往上座看去,皇上正往她这边瞧着,看了许久,才似忘了之前的事情一般,笑道:“这便是朕最心疼的顺平。” 分卷阅读143 语气中不乏骄傲。 祁婠伊听得眼睛一湿。 南疆王子闻言朝祁婠伊那边看去,脸上也带着笑意,在看到祁婠伊的脸之后眼中满是惊艳:“早听说大齐的长公主殿下美艳绝伦,该是这天下的第一美人,我从前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折服了。” 皇上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女儿自然高兴,也笑着夸赞南疆王子。 祁婠伊抬头朝南疆王子那边看了一眼,这个南疆王子确实生得好看,笑着说话的时候阳光得很,南疆以蓝色为尊,是以他身上穿着大部分是深蓝色的衣裳,形制与大齐的衣裳不同。 她又往南疆王子身旁看了眼,正是她今日来想要见的,南疆公主。 她穿着一袭紫色衣裙,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可眉毛仅从眼睛上便可见一斑。那双眼睛好像会勾人一般,盯着你看得时候,就能叫你不自觉得沦陷进去。 再加上外头之前早有传言,南疆小公主,容貌绝美,舞姿更是天下一绝。 “王子谬赞了,我的容貌远不及南疆公主,多谢王子照顾我一个染疾之人的心情,当真善良。”祁婠伊面色冷淡道。 南疆王子听出了她对自己的抗拒,可看着她那张冷冰冰的脸,他却更加感兴趣了。 他没有生气,而是很体面地转移了话题,与皇上聊到了别的地方去。 中途,南疆王子突然起身行了一个南疆礼道:“接下来这个礼物是由南疆公主送给大齐的,亦是送给薛大将军的,这是我们南疆的诚意。” 祁婠伊闻言朝大殿中间看去,方才还坐在南疆王子之后的南疆公主已经站了起来。 方才的舞姬退去,只剩她一人站在大殿中间,摆了一个舞姿,腰肢柔软得叫人心酥,那双眼睛随意一瞥,便是一种风情。 祁婠伊一个女子这会儿也开始好奇她的容貌了。 南疆公主舞姿极美,只是跳到最后也未摘下她的面纱。 大殿之内的人心醉之余,都暗暗可惜。 一舞结束,皇上大赞。 祁婠伊一直往薛离那边看着,见他全程没有往南疆公主身上瞧,这才放心,直到最后大殿上的大多男子都倾倒在南疆公主的紫流苏裙下,薛离也是淡淡的,没有多大反应。 祁婠伊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与辛苏安关切的目光交汇。 对上辛苏安的目光,祁婠伊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好,无须担忧。辛苏安目光一慰,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南疆王子却在这个时候又提起了祁婠伊:“听闻大齐的公主也是各个自幼习舞,不知道可有机会见到一二?” 南疆王子虽然这般说着,可目光却□□裸地看向了祁婠伊那边。 殿中的人这会儿都看明白了,南疆王子这是将主意打在了顺平长公主身上。 皇上还未应声,祁婠伊便站起来伸出一直藏在袖中的手道:“顺平原本也想要一舞,只是可惜,前些日子伤了手,只怕不能跳舞了。” 她两只手都包着厚厚的纱布,看着只觉得受了极严重的伤。 南疆王子目光一敛,也不问了。 皇上也淡淡点头,目光中有些不悦,不过不是因为祁婠伊,而是因为这个不知进退的南疆王子。 ☆、有诈 南疆王子察觉到了祁婠伊的拒绝之意,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很快将目光转到一旁的祁嫣容身上。 皇上拒绝了他一遍, 到底不能拒绝二遍,不然显得大齐失礼。 是以接下来便是宣城公主也跳了一支舞。 祁婠伊见状皱了皱眉毛, 朝南疆王子那边看去,南疆王子心思也没有在宣城公主身上, 一舞结束, 他也只是象征性地鼓掌叫好了几句, 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祁婠伊身上。 祁婠伊见他目光,顿觉乏味。 宴会尚未结束,便起身道:“启禀父皇, 儿臣身体不适, 想要先回落霞殿歇着了。” 因为心情不悦, 所以这一番话也说得声音, 没有了往日撒娇的神采。 皇上闻言拧眉朝祁婠伊那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允了。 祁婠伊来得晚,又走得早, 底下不少人开始议论。 这长公主殿下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骄纵,凡事只凭着自己的性子, 不悦了就直接离开。 有人以为长公主殿下受到皇上责罚以后能够收敛一二,却不想还是这个张扬的性子, 皇上好似还是同从前一般惯着,底下的人都看在眼中,一时间也不明白长公主殿下如今在皇上心中到底地位几何了。 而南疆王子见祁婠伊昂着头离开, 还与皇上说了一句:“早听闻顺平长公主素有性格,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顺平自小被朕娇惯惯了,总是有些任性的,随她去吧。”皇上话上嫌弃,语气还是宠溺的,就连眉间也满是柔情。 南疆王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笑着道:“哪里,长公主殿下性情直率,旁人只觉得可爱,怎 分卷阅读144 会是任性。” 皇上闻言大笑,又命下人给南疆王子把酒杯满上,宴会继续。 而祁婠伊出了大殿之后,锦葵也还在身后劝道:“今日迎接他国使臣,殿下纵然心有不满,总也不能就这样出来了呀。莫说是底下文臣不少,此番做法少不了弹劾,便是陛下那里,也未必不会生气。” “要的便是如此。”祁婠伊轻声道。 在宴会上时的病态不是装出来的,她确是在落霞殿内待得久了,出来这么一回儿便觉得有些累到了。 “殿下?”鸢尾不解。 “那个南疆王子打得是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吗?”祁婠伊反问道。 “那南疆王子对殿下尽献殷勤,分明是……”鸢尾回过神来,“殿下,这万万不可啊!” “自然是不可的,好在父皇疼我,也没有这个意思。”祁婠伊笑笑道。 不然也不会她说不跳便不跳了,她说要回来便直接放她回来的。 “小小南疆,竟然还敢肖想我大齐长公主殿下,实在是妄想!”锦葵有些不忿道。 “你也知道不可能了,不过南疆近年来不断扩张,可谓是野心勃勃,也是不可小觑的。”祁婠伊并不怎么在意南疆王子,朝政的事情她更是不甚清楚,她特地出来一趟,为的也是花青。 鸢尾明白她的意思,又问道:“那南疆公主的事情又该如何?殿下匆忙赶来,怎么又这么早离开了?” “那个南疆公主是个美艳的,她方才跳起舞来,在场的哪个男子不为她心动,就连父皇都……”祁婠伊目光黯了黯,“不过我还是低估了薛离哥哥,也看轻了他的感情。他们两人之间,或许都不需要我插手。” “这是好事啊。” “自然是好事。”祁婠伊声音低了些。 同样是喜欢上了因为身份不能在一起的人,祁照临选择了放弃,他们选择了坚持。 可还是有不同的,她也想要和薛离哥哥一样能够大胆地说出自己除了那一个人谁都不要的话。她看似身份高贵,可自己的亲事却完全做不了主。 反倒是薛离哥哥,兵权在手,即便父皇常常怀疑猜忌,可总归是不能动他的。 祁婠伊出了大殿,却并未真的回落霞殿,她在外头一直候着,等宴会结束,远远的看见沈清见出来。 还不等她上前说话,便被祁照临拦住了。 “婠伊。”祁照临唤道,分明原本是眼中是着怒意的,可对上她目光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些。 “兄长。”祁婠伊行礼道。 “你糊涂啊!”祁照临恨其不争道,他怎么会不知道祁婠伊还站在这儿是在等谁。 祁婠伊也不知是在同谁置气,听到这句话之后便道:“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了。” “你!”祁照临微微抬手,方才因为她憔悴而生的怜爱之意消失殆尽,被她气得不轻。 “兄长,我只是想同高僧在一起,我没有错。”祁婠伊仰头看着他道,“父皇他不明白,兄长你也不明白吗?” 祁照临手上力气骤然一松,他也不明白吗? 他上一次清醒意识到这个事情是在什么时候?是在杯中阁,险些和薛离动了手的时候,还是他半带着讥讽才教会了他。 他自以为清醒,自以为自己算得清楚,却失了花青。 现在又听到祁婠伊的话,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那只抬起来的手最终缓缓落下,轻放在祁婠伊的头发上,在她头上轻抚了两下才道:“罢了,既是你喜欢的,我尽力为你求来便是。” “兄长?”祁婠伊抬头,有些不相信祁照临竟会这么轻易被自己说服。 “那兄长以后不会再去寻高僧麻烦了吧?”祁婠伊期待地问道。 “不会。”祁照临快语答了,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猜的。”祁婠伊眨了眨眼睛。 祁照临失笑,明白过来祁婠伊方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等着自己这一句呢。 最后他又略有不满道:“真那么心疼他?” “怎么会呢。”祁婠伊面不改色道,“自然是更心疼兄长的,明儿个我请花青进宫,那时候便更心疼兄长了。” 祁照临脸上登时变了,好气不气地瞪了祁婠伊一眼:“得,原本还担心你呢,现在看来是不用的,我先回去了,你同沈清见说完话也早些回去。” “知道了,多谢兄长。”祁婠伊忙行了个礼,将祁照临送走。 待祁照临转身离开之后,祁婠伊脸上的笑意才一点一点消失,梵珈还被关着,她怎么可能轻松呢,不过是想要兄长少一些担心罢了。 “沈大人。”祁婠伊对着不远处的沈清见道,虽然她没有祁嫣容那么怕沈清见,可当目光触及到沈清见身上的时候,还是做不到像看其他人一般淡然。 原因无他,司审衙在整个余安城人心中真的是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沈清见早出来了,想必是已经知道了祁婠伊自此候他,才一 分卷阅读145 直没有离开。 “殿下。”沈清见走到祁婠伊面前,行了个礼。 “高僧他,如何了?”祁婠伊担忧问道。 “一直关在里头,除了刚关进来的时候受了些刑罚,之后也未打过,前些日子还给找了大夫抓了药,长公主殿下该放心了。”沈清见语气冷淡道。 祁婠伊倒没有多在意他的语气,沈清见性格向来如此,掌管司审衙的人似乎都是这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她早习惯了。让祁婠伊惊讶的是另一件事情:“抓药?实在是劳烦沈大人了,改日我一定将谢礼送到沈府。” 司审衙只有往死了审人的,哪里还有给关进去的人抓药的先例,祁婠伊眼中满是感激。 “是宣城公主来求的的情,至于回报,臣会自己取的。”沈清见道。 上次宣城公主特地来告诉她梵珈的情况祁婠伊已经够惊讶的了,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也是她求得,她是得好好谢谢祁嫣容了。 “那父皇没有提到过,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吗?”祁婠伊迟疑道。 “没有。”沈清见答道。 “多谢沈大人。”祁婠伊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客气,臣恭送长公主殿下。” 突然恢复了自由的祁婠伊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眼下梵珈被关,她还万万不能去司审衙,只能静静候着,等待时机。 这样想着,祁婠伊顿时绝得自己解了禁足没有多大意义。 如果说有用,那么只有一件事情。 南疆公主这个威胁还在,她得帮花青。 第二日花青便请到了落霞殿,当时正赶上南疆公主来同祁婠伊问话。 南疆来的使臣皆留在驿站之中,虽然这桩亲事已经被薛离直接拒绝了,南疆公主也还是留了下来。 这个南疆公主也是个直白的,已经被薛离直接拒绝了亲事,但听说了大齐皇上曾有意让薛离做长公主殿下的驸马,直接便来了祁婠伊这里问个清楚。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原本是要离开的,不想正遇到了来落霞殿的花青。 这南疆公主委实是个倔强的,非得要比出一个结果来,最终还是败给了花青,这才算完。 南疆公主输了之后这才死了要嫁给薛离的心,之后也安心在余安城待了下来。毕竟,这门亲事不成,还得要等皇上再指派赐婚。 祁婠伊心中大抵明白,这南疆公主今后是要进了后宫的了。 只是这一点还轮不上她来担忧,更叫她觉得烦恼的是那一同留下来的南疆王子。 原本他的心思没有人放在心上,直到边关那边传来急报,薛离带兵去了长都。 长都紧挨着余安城边沿,是余安城周边最薄弱的一道关卡,北漠出兵第一时间选择这里,简直是愚蠢。 因为长都距离北漠甚远,路遥兵远,唯一的突破口只有南疆。可南疆的使臣还留在大齐。 如果不是北漠王脑袋被驴踢了的话,他一定会考虑这一点。 可事实上北漠这些年来野心勃勃,年轻的北漠王也不会失了智做出不考量现实的事情出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南疆这边,有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7 23:56:35~20200530 21:3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happ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求亲 有了这个怀疑之后,皇上那边的第一反应便是派兵将驿站的使臣全部看守起来, 不能再随意外出。 使臣们见状一开始还很是愤怒, 所幸有南疆王子在,稳定了他们的心。 南疆王子一直和南疆那边有传书, 是以明白大齐皇帝此举的原由,并没有多少愤怒, 反倒是乐得在驿站里头与南疆公主下棋, 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一开始还有使臣对此举表示愤怒, 后来也不知道南疆王子说了什么,其他使臣也不吭声了,就这么在驿站中住了下来。 次日, 南疆王子向大齐皇帝上书, 求娶大齐顺平长公主为王妃。 大齐朝堂之上, 尽是嘲讽的声音。 “南疆不过弹丸之地, 怎敢奢求我大齐的长公主殿下。” “南疆此番特来投诚,我大齐宽怀以待,区区一个小王子竟敢肖想我大齐的长公主, 真是不自量力!” 也有一些想要祸水东引的,提到了南疆公主:“南疆此番来齐, 是为向大齐示好,原本通牒上写的也是南疆公主前来, 若非……”说话的人往殿内一扫,要看的那人不在,只是粗粗扫了一圈道, “若非薛大将军直接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想必南疆也不会提出如此大胆的请求。” 皇上原本便因为这件事情生着薛离的气,此番被人一提,脸色更是难看了不少。 “臣以为赵大人所言极是,只如今武安将军征 分卷阅读146 战在外,此时说起亲事,恐怕有损将军带兵士气。”另一官员站了出来,“何况长公主殿下如今也早过了及笄之年,臣等知道陛下疼爱公主,舍不得公主远嫁。那南疆是不能嫁的,就算是为了叫南疆打消了这个念头,陛下也应得给长公主殿下寻一位驸马了。” 后面站出来说话的是朝中老臣,亦是太傅,在朝中很少站队,从来说话也是不偏不倚的,现在亦是如此。 他的话皇上自然是听的,不得不说,沈太傅这话说得有理。 “太傅的话朕会考虑的,今日就先这样吧。”皇上起身,往后走了。 下朝之后,方才在大殿之上争论的几人开始疑惑:“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南疆如此大胆的话,皇上怎么也不表态?” “哪是没有表态?皇上脸都气青了。”一旁的一个官员道。 “那日宴会之上,那南疆王子言语之中,几次三番向皇上表示对长公主殿下的欣赏,皇上都是轻飘飘地将话端转了。皇上一直没有给殿下指婚,为的便是挑一个好的,也不知道将来是哪个有福的,能入了皇上的眼。” “武安将军此番回来,可是加官进爵了。”旁边一个人故意道。 方才那个在朝堂之上故意将话端往薛离那边引的赵大人当即哼笑一声道:“武安将军心悦折花楼的妓子,瞧不上南疆的公主,也瞧不上我大齐的公主。” “赵大人慎言。”辛苏安走得不快,慢悠悠地从赵大人身边经过,提醒了一句,语气凉飕飕的。 赵永年登时跟嘴被堵住了一般,不敢多说了。 方才那话私底下说一说还好,要是传了出去,治他个蔑视皇权的罪名也是有的。 一旁的宋峥也少见和辛苏安站的一边,懒洋洋道:“要不怎么说着折花楼的姑娘就是好呢,勾得赵小公子整日里往那儿跑。” 赵永年气得脸上通红,朝宋峥那边瞪了一眼,最后气呼呼地往外走了。 宋峥这话实在是有些戳赵永年的心窝子。 宋峥是前些日子皇上才拨了官跟着左相上朝的,往日里的纨绔虽然说话不着调,可在朝廷的事情上面有时还颇有见解。与他家那个不同,分明都是一样大的,到现在也还只惦记着玩乐。 皇上这边刚下朝,后宫那边从上到下消息都传遍了。 虽然皇上的态度明显是拒绝了,可讨论的人还是不少,加上近日边关战事吃紧,在前朝有些人的都知道此番事情复杂。 不过南疆求亲的消息一经传出来,最紧张的不是祁婠伊落霞殿,也不是皇后的辰宁宫,而是淑妃的遥素宫。 淑妃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一边坐在凳子上的祁嫣容紧紧绞着手上的帕子。 良久,祁嫣容手上的帕子一松,她的手轻拍在桌上,骤然抬头看向淑妃:“母妃,父皇真的会送我去和亲吗?” 淑妃面色沉着,双手合在胸前:“只盼着长都这一仗胜了,莫要再生旁的事端,大齐也不会有送公主和亲的想法,不然的话……” “母妃!”祁嫣容听到这话顿时也紧张了,她虽不如祁婠伊,可自小到大也是娇养的,自然骄傲得很,瞧不上一个小小的南疆,“那个南疆王子宴会的时候一直盯着长公主,他此番要求娶的也是长公主,父皇若是将其他公主许给只怕他也不会同意的吧?” “你也知道南疆只是一个小国,他敢求娶长公主,定有蹊跷。你父皇定然是不允的,到时候若是不允,适龄公主便只有你一个,皇上开了口,便没有南疆拒绝的分。” “可父皇怎会怕南疆?”祁嫣容低声问道。 当今圣上年轻时也是身穿铠甲策马征战的汉子,这大齐江山是先辈一点一点打下来的,皇上年轻时候也曾威名远扬,胜战无数。 “你父皇怎么会怕呢。”淑妃轻叹一声,没有回答,却又给了祁嫣容答案。 年轻时候是策马银枪的王爷,现在是深谋远虑的皇上,他若是年轻时候,意气风发,或许会决定带兵打一仗,可现在,不用费一兵一卒,只要和亲就能解决的事情,皇上又怎么可能打仗呢。 “这两日我先探探你父皇的口风,你莫怕。”淑妃拍了拍祁嫣容的背道。 祁嫣容咬着牙没有说话。 反观落霞殿内,祁婠伊没有想到南疆王子竟真的敢上书给父皇,还是在这种关头,只怕长都那边,还有事端。 “将这些都送到沈大人那儿去。”祁婠伊这两日找了太医寻来了个各种内服外用的药,她自己不能去,只能叫宋峥帮自己送去。 宋峥这人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可帮人做事还是放心的。 那日之后,皇上在朝上再未提及过南疆王子求亲的事情,朝臣们不知皇上的意思,也没有人再提。 几日的监视,皇上也确定了南疆使臣们没有与他人私传信件。 又是几日,边关传来急报,长都首战告捷,武安将军带兵迟迟不归。 皇上大怒,朝臣全跪了下来,不敢吭声。 唯有太傅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道 分卷阅读147 :“陛下,武安将军性情从来肆意洒脱,但在带兵打仗上,却从无疏忽大意过,此番迟迟不归,定然是有所顾虑,还请陛下给将军一些时日。” 皇上闻言倾身向前,表情复杂道:“太傅从前教他们的时候,可是这个薛离最叫太傅操心,每次上了学都得骂上两句的,怎么现在反倒是替他说话了?” “回陛下,正因为老臣曾教导过他们,才更了解他们每个人的品行。”太傅平静道,似不偏不倚一般。 皇上轻笑了下,挥了挥手,倒是没有再追究什么,只道:“那就听太傅这一次。” “陛下英明。”太傅行礼道。 不出几日,长都那边果见端倪。 北漠增兵不断,还从另一边攻击昌河,这要是说没有南疆助力,实在不可信。 皇上当即便派人将南疆王子从驿站请了出来,说是请,实际上是押着来的。两国若是真的交战,那么他们使臣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皇上不相信南疆王真的能够置自己的两个孩子于死地。 来请人的士兵态度恶劣,南疆王子却半点不慌乱,跟着到了皇上的勤政殿,又如往常一般行礼,好像完全不记得这几日的监视一般。 皇上眯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南疆王子,手上还拿着奏折,他低头,念道:“北漠突袭大齐,定系与南疆勾结。王子作何解释?”皇上将折子往一旁一扔。 “姜彧不知。”南疆王子平视皇上,目光淡然。 “你不知道?南疆王或许知道,或许朕该问问他。”皇上缓缓转身,走到了书桌前面,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探究地看着南疆王子。 南疆王子闻言伸手放在胸前道:“我南疆此番特地来向大齐示好,带上了我父王最疼爱的公主,足见我南疆诚意。” “那这又是何意?”皇上将另一道折子扔了下去,这正是前些日子南疆王子求亲的折子。 南疆王子好脾气地将折子捡了起来,笑着道:“我们南疆男儿,向来坦荡,我看上了大齐的长公主殿下,想要求娶她,希望能将顺平长公主赏给我,从此南疆唯大齐马首是瞻。” 姜彧规矩地弯腰行礼。 皇上直气得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手重重地拍在桌上:“竖子嚣张!顺平是朕心爱的皇长女,朕是不会放她远嫁的。” “皇上,我们南疆的男儿一生只爱一个人,她即便远嫁,我也绝对不会委屈了他。”姜彧也直白道。 皇上只挥了挥手,看也不看姜彧一眼,便吩咐人将他带下去了。 姜彧的话皇上不是不明白,只要让顺平长公主下嫁南疆,此次与北漠一战,南疆定然鼎力相助, 李公公见南疆王子离开,将方才扔在地上的奏折全捡了起来,重新放在桌上,小声问道:“皇上,这南疆……” 皇上沉着脸:“吩咐下去,南疆使臣一律不准离开驿站半步。” “是。”李公公颤着声音应道,一眼扫到皇上阴沉着双目看的折子,上头写着“昌河之战,僵持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30 21:35:03~20200602 22:3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蜜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流言 而此时的落下殿内,祁婠伊正同锦葵说着话:“既说了不用送药, 可是高僧身上的伤好些了?” “沈大人是这么说的, 之后的药也不须殿下再操心了,只静养着便是了。”锦葵低声回话。 “上次我送去的佛经可带回来了?”祁婠伊想着要再寻几卷换着给他, 好叫他不觉得在司审衙里头的日子无趣空闲。 “没有,禅师还在看, 禅师带了话, 叫公主莫要担心, 也莫要为他求情。” 祁婠伊张口就要反驳,一想到梵珈现在又不在自己身边,反驳也看不到他的反应, 也得不到他的回应, 瞬间没了意思。 “我知道了。”祁婠伊随口应了一声, “走吧, 去母后那儿。” 这些日子祁婠伊日日都去皇后的辰宁宫请安,名为请安,实际上为的是什么, 她和皇后都知道。 这些年来,皇后一直对祁婠伊都是严格要求的, 不仅仅是对祁婠伊严格,她治理六宫亦是如此, 传言当初太后不肯放权,最后也因为皇后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才放手了。 可祁婠伊一直都知道,母后虽然表面上对她严格, 可实际上是最好的。 就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这件事情,祁婠伊尚且敢在皇后面前提及,但在皇上面前就半点都不能说。 倒也不是说皇上对祁婠伊就不好,他对祁婠伊的宠爱全大齐的人都知道,可他不仅是她的父皇,他是君,是万人之上的圣上。 所以皇后才是祁婠伊现在唯一能求的人。 她 分卷阅读148 日日过来,说的都是梵珈的事情,皇后虽然一直没有同意,可也没有赶她,这对祁婠伊来说便是好的了。 辰宁宫的宫门一开,祁婠伊便往里面走。 寝宫内,皇后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身边的大宫女刚一开口,皇后便道:“顺平来了?” “回皇后娘娘,正是。” 皇后轻捏着自己小指指甲,叹了一声,待门口传来声音的时候,这才开口:“今天又有什么佛家故事要讲?” “今天要讲的是一个小公主和一个少年的故事。”祁婠伊走到皇后身后,代替了原本大宫女的位置,帮皇后梳头。 皇后挑了挑眉,朝镜中祁婠伊的脸上瞧了一眼,才道:“哦?” “从前有一个小公主,她自小养尊处优的,性情十分骄纵,有一次她去了一处寺院,在那儿遇见了小少年。” 皇后闻言又看了祁婠伊一眼,知道她说的这个小公主就是祁婠伊自己。 “少年身后红梅开得正好,小公主最喜欢的就是红梅,可是她摘不到,所以她就指着少年命令他,要他去摘给自己。小公主身边的人皆对她唯命是从,所以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听到她的话理也不理,小公主气得跺脚。” “她嚣张地威胁着少年,少年却置若罔闻。少年的眼睛是少见的琥珀色,在阳光底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清澈的很。可他却眼中尽是张扬,分明身上穿着普通衣裳,可却比她这个公主还要放肆。他静静地看着小公主生气,突然就笑了。” “小公主当时就愣在了原地,只是觉得那少年站在红梅前,阳光倾泻,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 “可谁知道,那少年这个时候却眯着眼睛看着小公主道,我叫林如鹤,我爹说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要如鹤般自由,我只听一个人的话,就是我家娘子,你要嫁给我吗?”少年嘴角勾着坏笑,好像想要故意想看小姑娘难堪一般。 “少年没有想到,这小公主偏是个不会害羞的,她看着少年相貌生得极好,跟她喜欢的红梅相衬,茫然地点了点头。少年这个时候又笑了,他转身便折了一枝红梅递给小公主,还随意地小公主脸上瞥了一眼说道;‘我骗你的,花你拿着。’” “小公主当时觉得这人坏极了,可又控制不住的往他脸上看,这少年生着一张极好看到脸。她攥紧了梅花朝少年道:‘我堂堂公主,又岂会说话不算数,你记得要来娶我。’” “少年没有当真,只是笑了一声。小公主不高兴了,连手上的红梅也不看了,只顾着缠着少年,少年肆意地笑着:‘好啊,那就等你十八岁了,我就去娶你。’” 寻常人家生得好一些的姑娘,不等及笄便会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了,即便是及笄之时还未定下,晚的也在后两年定下了。十八岁,那已经是一个很晚的成亲年纪了。 皇后这个时候将一支珠钗拿起,看祁婠伊目光,她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年龄的问题。 “小公主当了真,一记就是十年。后来她在那寺院中又碰见了一个人,那人古板正经得很,叫人讨厌!”祁婠伊说到这儿的时候笑了笑,“可他却有着和少年一样的琥珀色眼瞳,分明是一样的眼瞳,可在两人那儿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真是奇怪。” “公主与他作了不少对,后来还是喜欢上了那个正经清冷一个眼神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琥珀色眼瞳的和尚。她知道了,那个和尚就是小时候的少年。” 皇后松下了手上的盒子,转头看向祁婠伊,她还是头一次知道,那个小时候一直被祁婠伊挂在嘴边的林如鹤竟然就是现在的佛子。 见皇后已然梳妆好了,两人换了地方,祁婠伊的故事也要讲完了。 “可是少年忘了从前的事情,梅树也不见了。” 祁婠伊道:“但他们还是相爱了。” 皇后微微阖目:“真的非他不可了?” “非他不可。” “也委屈不得他半点?”皇后又问。 祁婠伊记起那次跟皇后直言自己喜欢一个人时皇后的话,点了点头:“委屈不得。” “好,知道了,你回去吧。” 祁婠伊欲言又止,想要问母后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帮自己了,却又怕说得多了惹得目光不悦,只能目光不舍地离开了。 “皇后娘娘,该去受各宫妃嫔请安了。”宫人在后面一边按着皇后的额边,一边轻声道。 “去吧。”按着头舒缓了许久才道。 “皇后娘娘真的要帮长公主和佛子吗?”大宫女在身后问道,若要帮他们,还是得要劝说皇上。 这些日子前朝事多,皇上操劳,皇后亦不轻松,可两人之间却因着一个嫔位生的小公主生分了不少,此时若是又为长公主的事情与皇上唱反调,只怕皇上更加反感。 “本宫没有那么大本事,帮不到他们两人的,只想些办法,不叫陛下委屈了她便好。”这话一说出来,皇后只觉头更疼了,依着顺平那个性子,只怕是嫁给佛子之外的人都是委屈,还需她费力周全。 皇 分卷阅读149 后说着往外走了,才坐在椅子上,便见底下有嫔妃在议论着些什么,不像是平日里说话,反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情了?”皇后问道。 底下的妃嫔们面面相觑,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 “怎么?没有人愿意说?”皇后挑眉。 淑妃笑了一声,声音平淡道:“嫔妾们不敢。” “有什么事情是不敢说的?”皇后抬眼朝她看去。 “回禀皇后娘娘,外头有流言说,长公主殿下和佛子好上了,也不知道这话是哪里传出来的,实在荒谬得很。”淑妃朝后面看了一圈,又看向皇后。 “既知道荒谬,便不要再传了。”皇后沉着声音道,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却又不能在此时表现出来。 淑妃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嫔妾遵命。”原本指着能够看到皇后因为这事儿动怒,却不想皇后这般淡然,也不知道真的是谣传,还是皇后一早便知道了。 “不过皇后娘娘,咱们不说只怕也没有用,外面已经传遍了,都知道长公主殿下与佛子好上了的事情了。”后面的宜嫔笑着道。 皇后抬眼看她:“从哪儿传出来的都行,从后宫中传出去就不行。后宫该是个清净地方,不是让你们嚼舌根子妄议长公主与佛子的,明白了吗?” “嫔妾们明白了。”一众妃嫔起身行礼,淑妃也跟着懒懒起身。 皇后说完又往宜嫔那边瞧了一眼,前两日惹得皇上生了她气的那位公主便是宜嫔生的和安公主。 皇上子嗣不少,公主却一共只有五个。这个和安公主是最小的一个公主,也是除了祁婠伊和宣城公主意以外最得皇上喜爱的一位公主。 而且这和安公主只有三岁,越长大越得皇上的喜爱。早在半年前,这个宜嫔还只是个没有封号的采女,也不知怎的便叫皇上注意到了,还晋到了嫔位。 旁人不知道原因,可皇后知道。 非但知道,她还知道这个宜嫔是个有手段的。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爬起来算是有几分城府,可还能叫皇上为了她忘了规矩,那更是难上加难。 祁婠伊才出了皇后宫中,锦葵便急着赶到了她身边:“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外头不知怎的,都开始传殿下和佛子的事情了。” ☆、还债 祁婠伊被这当头一棒砸得慌了神,这边好不容易才叫母后看法有所松动, 这件事情便已经传了出去。 这些年来佛家的影响深远, 梵珈身为佛子,她又是大齐的长公主, 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被传扬出去,那人是要梵珈死啊! 一想到这一层, 祁婠伊便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她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 转身又往辰宁宫去了。 “殿下!殿下!殿下这是做什么去?”鸢尾在后面追着祁婠伊,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大,也怕祁婠伊因此做了糊涂事出来, 忙在后面提醒道。 锦葵见祁婠伊去的方向忙喊道:“殿下, 这会儿正是各宫嫔妃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的时候, 还请殿下顾及体面, 莫要做出后悔的事情出来!” 原本鸢尾也正着急着,听到锦葵的话也不免朝她看一眼。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尤其是跟在主子身边的大宫女, 提醒主子原是应该的,可却少有失了分寸的。 只是祁婠伊此时着了急, 没有注意到锦葵的语气。 皇后那厢才将一众妃子教训了一顿,这会儿人心定下来, 便听见外头太监传报:“启禀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 皇后脸色一变,想到她应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着了急。 她目光往下面一扫:“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都各回各宫吧。皇上最烦后宫之中捕风捉影的事情,近日的流言,你们该知道的。” “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嫔妾告退。”嫔妃们起身行礼道。 妃嫔们出了门这才开始议论,淑妃走得快,后面有几个得了新宠的声音最高:“皇后娘娘护着长公主殿下,可只堵住咱们的嘴有什么用?外头可是已经传遍了。” “也不知道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该是个什么反应呢。”宜嫔小声附和道。 走在前面的淑妃斜了那些人一眼,快步往外走了。 旁人没有想到,可那日宣城公主已然告诉了她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前些日子皇上罕见地动了大怒,将祁婠伊禁足,又想到那日她派人查到的,皇上将佛子关在了司审衙。 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件事情不单单是皇后想要护着长公主殿下的,就连皇上也想要将这件事情瞒下来。 这件事情从哪里传出来的不重要,但谁要是敢在皇上面前提起,那定然是最先遭殃的人。淑妃想到方才那些人按捺不住的眼神,便不自觉冷哼一声,谁都知道,皇上与皇后这些年来情意不深,两人之间最紧要的联系便是这个长公主殿下。 往日这棵大树稳固牢靠,可现在大树生了虫,谁不想要 分卷阅读150 先动一动。 祁婠伊快步往辰宁宫内走的时候正好与淑妃擦肩而过,淑妃看着那张像极了元妃的面孔,笑着讽道:“长公主殿下与皇后娘娘的感情当真是好,这一大早已经来过了,现在又来了,真是半点都离不得。” 见她笑得别有意味,祁婠伊目光猛然瞪向她,这件事一夜之间外头传遍定然是有人刻意传扬,而这么做最有可能的便是眼前的淑妃了。 想到这儿祁婠伊也笑了一声:“本宫一个闲散公主,自然不及淑妃娘娘忙碌,没有空关心宣城公主的亲事便罢了,也没有空关心不日就将进入后宫的新娘娘。” 祁婠伊的话说得淑妃脸上一白:“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淑妃不会真的觉得父皇会舍得将本宫远嫁南疆吧?”祁婠伊勾唇冷笑道,这件事情若真是淑妃做的,梵珈有个闪失她一定不会放过淑妃。 淑妃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了,所以那日才会和宣城公主那样担心。 “这南疆可是父皇一定要笼络的有用之地,到时候这门亲事,也不知是南疆公主进了后宫,还是宣城公主远离大齐呢。”祁婠伊见到淑妃脸色更加难看了,知道她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们虽都未见过南疆公主的容貌,可那第一美人的称呼,还有那日大殿之上皇上眼神当中的沉迷,无一不昭告着,此人若是进了后宫,对后宫妃嫔来说,一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可若是南疆公主和亲不成,那必得有公主远嫁南疆。 那个南疆公主看着便不是个简单的,淑妃强颜欢笑:“只是不知,陛下知道了长公主殿下已然与佛子私定了终身之后还会不会护着殿下。” “那便走着瞧。”祁婠伊转身要走。 “你真的想她进宫吗?南疆公主若是进了宫,皇后那边你不担心吗?”淑妃见祁婠伊这般信心,心下一慌,不觉质问出声。 祁婠伊原本冷着脸要走,听见这话又笑了:“淑妃娘娘也说了,母后她是皇后。” 淑妃有些慌乱,脸上的镇定已经消失不见,她是皇后,后宫多了宠妃当然不会影响她,毕竟她靠着的是皇上的看重而不是宠爱。 “你这般向着她,可知你母妃的死同她有关?” 祁婠伊没有想到淑妃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母妃,她的母妃是当初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了的,怎么会有存疑,祁婠伊疑惑地看了淑妃一眼:“你在胡说什么?”只以为她为了离间自己与皇后开始胡言乱语了。 祁婠伊莫名其妙地看了淑妃一眼之后快步朝殿内去了。 祁婠伊到了殿内的时候皇后还在上位坐着,身后的宫女在为她按着脑穴,祁婠伊顾不上那么多,直接跪在了皇后面前:“求母后救救高僧。” “你已经知道了?” “是,方才刚出了辰宁宫锦葵告诉我的。”祁婠伊跪着道。 “那你也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后沉着声音道。 “女儿明白。”祁婠伊沉重道,这件事情百姓不知道还好,现下都知道了,一旦闹开,这件事情就必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为何要给那些人一个交代,只是因为她是长公主,梵珈是佛子。 “你父皇此时应还未下朝,等会儿我去勤政殿瞧瞧。”皇后道,“你便别去了,你这个样子,你父皇只怕会更生气。” “多谢母后。”祁婠伊垂首道。 “先回去歇着吧,这么一大早的,只怕原本便没有休息好,还要因着这件事情烦劳。”皇后也没有看祁婠伊,只低着声音道。 “母后操劳,帮女儿一次便好,切莫直接与父皇冲突,伤了母后。”祁婠伊想着,还是转身跪着说了这一句。 这些日子皇后因着她的事情明显憔悴了不少,大齐边境尚且不安定,南疆使臣也还留在余安城中,当真是事事烦扰,母后却还要因着她的情爱之事奔走,祁婠伊想着便觉心中内疚。 “好孩子,知道心疼母后了。”皇后闻言抬头看向祁婠伊,又抬了抬手。 祁婠伊见状,又往前了两步,跪在皇后跟前。 皇后伸手,眼中含着些泪光。 “母后?”祁婠伊惊讶地看向皇后,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母后落泪。在她眼中,母后一直是一个强势的皇后,她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教导兄长和她,也照顾着后宫中的其他皇子公主,她好像一直都很强大,不曾有过脆弱的时候。 “你母妃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这般,眼中带着光芒,为了所爱之人孤掷一注。”皇后伸手轻抚在祁婠伊的脸颊上。 祁婠伊目光黯了黯。 “回去吧,母后会帮你的。”皇后垂手,又似累极,失去了气力般。 “母后,女儿真的和母妃很像吗?”祁婠伊抬头问道,实在是今天有两个人在她面前提及母妃,再加上方才与淑妃的一番话,她一直都知道,淑妃视自己为眼中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母妃。 “像,又不像。”皇后看着祁婠 分卷阅读151 伊的脸,目光幽远道,“母后不希望你像她。” “母后。”祁婠伊不解。 “在宫中等着消息吧。”皇后轻声道。 祁婠伊不知道皇后想到了什么,但她这显然是不想再同她说了:“儿臣告退。” 祁婠伊离开之后,皇后身后的嬷嬷才敢说话:“皇后娘娘……” 皇后抬眼看了她一眼:“就当是我欠她的吧。” 嬷嬷不做声了。 她从在府里的时候就跟在皇后身边的,当年事情,说复杂也复杂,可她一直都不觉得皇后娘娘做错了什么。 但这些年来皇后好像一直都没有走出来,不然也不会跟皇上成了现在这般。 皇后撑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勤政殿那边去了。 嬷嬷明知皇后非得掺和这件事情定然激怒皇上,之前皇后也没有少在皇上面前为这件事情周旋,无一不是与皇上闹得不痛快。 嬷嬷心中着急,却又劝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进了勤政殿。 ☆、赐婚 祁婠伊自己在落下殿内等得着急,忙叫了鸢尾去勤政殿外候着消息, 又恐怕梵珈那边会出事情, 寻锦葵去找宋峥,却不想喊了半晌不能见锦葵。 “锦葵!锦葵人呢?”祁婠伊看着自己宫中的宫人问道, 也不是旁人去不成,只是旁人去她不太放心, “锦葵姐姐方才去辰宁宫寻了殿下后便没有回来。” 祁婠伊正要换一个宫人指派, 却见锦葵从外头匆匆回来了。 “方才怎么不在?”祁婠伊抬眼看她。 “回殿下, 方才杏月姑姑那边缺了些东西,内务府不放,奴婢去瞧了瞧。”锦葵回答道。 “罢了, 去寻宋峥, 叫他看着司审衙的动静, 万一父皇派人去了, 一定要先拦住,再来禀报我。”祁婠伊摆了摆手,前些日子她被禁了足, 南疆那边求亲的事情尚未解决,宫中的人看落霞殿久不顺眼, 趁着此时落井下石的多了。 “奴婢这就去。”锦葵听了便转身往外头去了。 祁婠伊吩咐完了事情才失了力气一般,重重坐在床上, 出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一出,皇上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送她去和亲,既能挽留住她的名声, 也能够叫那些百姓不再诟病长公主殿下和佛子私通情意的事情。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辰时一刻。”宫人抬头想要劝说,见祁婠伊全然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只能作罢。 “现在几时?” “辰时三刻了。” …… 祁婠伊在自己宫中等了许久不见消息,她在宫中将这件事情想了千百遍,依旧理不出头绪来,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没有带消息回来,她渐渐坐不住了。 “几时了?” 宫人抬头正要答,祁婠伊便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管现在几时,我现在就去勤政殿向父皇请罪。” “现在还是辰时。”宫人低头在后头道。 祁婠伊才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便见宋峥大步子往这边来了,祁婠伊见他过来,忙问道:“可是司审衙那边出什么事情了?高僧他可还好?” “皇上派人要带走佛子,我的人现在正在拖着他们。”宋峥亦是着急,“来的人并非宫中宦官,而是宫中侍卫。” 倘若是宫人之类的人过去,还只有可能是带来问话,可去的人直接是宫中侍卫,他们都明白这个意思。 “父皇他还是要杀高僧。”祁婠伊只觉眼前一黑,话也顾不上说了,提起衣摆往勤政殿跑去。 “你做什么去?”宋峥望着祁婠伊的背影喊道。 “去求父皇。”祁婠伊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宋峥急得在后面嚷嚷:“你现在这么着急跑过去皇上不是更生气吗?皇上他是宠你,可他不宠佛子啊!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佛子,你不得心疼?” 只是祁婠伊跑得太快了,宋峥后面这一串话她没有听到。 宋峥继续嚷嚷:“这件事情现在越是求情越不好使,真是麻烦!”虽是这么说着,还是快步往前去,跟在祁婠伊身后。 祁婠伊到勤政殿外的时候,正瞧见辛苏安在那儿,只是此时她没有与辛苏安说话的心思,直接跪在门口:“儿臣求见父皇。” 一旁的李公公见着了就要拦住:“长公主这是做什么?” 祁婠伊躲开他伸过来想要扶着自己的手:“多谢公公好意。”又道,“儿臣求见父皇。” “殿下,皇上说他此时不见人。”辛苏安在祁婠伊身旁解释道。 祁婠伊想起方才辛苏安也站在门口,她抬头问李公公道:“父皇方才可是见过什么人了?” 李公公欲言又止,他要回答之时,便见辛苏安直接跪在了祁婠伊身旁高声道:“辛苏安求见皇上。” “辛二公子这是做什么?”李公公慌忙道,不想辛苏安竟也跪在了这里。 辛苏安没有回答, 分卷阅读152 祁婠伊见状要拉他起来:“辛二哥哥,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 “与我有没有关系,是我说了算的。”辛苏安少见的态度强硬,固执地跪在原地。 祁婠伊没有法子,只能接着跪着。 恍然间想起,辛苏安自小努力得很,因为身份不如旁人,所以他付出的努力比谁都要多,从小到大一直是规规矩矩的行事,在他们一众纨绔子弟当中,辛苏安是最得太傅喜爱的。 就是这样的辛苏安,也受过几次罚,可全都是为了她。 现在也是。 宋峥追着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跪在勤政殿门前的景象,他喘着气慢悠悠地道:“呦,怎么都跪在这儿了?” 祁婠伊淡淡斜他一眼,原本还想要同他道谢的话也免了。 只听得宋峥接着道:“长公主跪在这儿是什么原因我知道,辛二公子你呢?求皇上将你长公主嫁给旁人吗?”他的语气嘲讽得很。 辛苏安只是抬头看了宋峥一眼,没有做声。 祁婠伊正要开口说他,门从里头开了,宫人开了门道:“皇上请长公主殿下进来。” 祁婠伊闻言忙起身,可因为跪得有些久了,一时间没有站稳,辛苏安忙在一旁将她扶住,他看了一眼宋峥伸出一半的手,将目光移到祁婠伊的脸上:“殿下莫急。” 宋峥满不在意地收起了自己的手。 祁婠伊往里面走,辛苏安就跟在他身旁,只差伸手扶着她了。 宋峥也要跟着进去,不想却被门口的宫人拦住了。 宋峥看向门口的宫人:“怎么他能进得,我就进不得?” 宫人垂首不语。 宋峥将目光转向一旁站着的李公公,知道真正掌权的是谁:“嗯?” 李公公笑着回答:“宋小公子莫要为难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咱们都是听的皇上的意思办事。” “行,皇上不见我是吧。”宋峥转身离开。 李公公无奈地在原地一笑。 祁婠伊进去之后便意识到殿内气氛低得吓人,方才说要来为她求情的母后现下不在殿内。 她往里走,父皇少见的没有坐在桌前,而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是手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桌上放着一根玉簪,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瞧着有些眼熟。 “儿臣给父皇请安。”祁婠伊上前行礼道。 “臣辛苏安参见陛下。”辛苏安也跪了下来。 皇上朝祁婠伊那边看去,目光扫到跟着祁婠伊一同来的辛苏安也没有惊讶,反倒是多看了他两眼:“都起来吧。” 两人没有动作,皇上端起一盏茶道:“怎么?站着说话都不愿,非得要跪着?” “求父皇饶佛子一命。”祁婠伊抬头看向皇上。 “你还敢提他!”皇上将手上的杯子狠摔在地上,玉制的杯子顷刻摔得粉碎。 祁婠伊不做声了。 “看来是朕上次叫你禁足思过思得还不够。”皇上伸手只指着祁婠伊道。 “父皇,儿臣思过了。可儿臣并不觉得儿臣有错,倘若非说有错,只怪我们两人生错了身份,受这世俗约束,不能在一起。”祁婠伊仰头倔强道。 “那你现在是怪朕给你的身份了?还是怪朕约束了你?” 眼见皇上又要发怒,辛苏安在一旁道:“启禀陛下,长公主殿下一时着急,才说出这样有口无心的话,长公主殿下的性子,陛下最为清楚,亦是像极了陛下,陛下才这般宠爱殿下不是吗?” 皇上听了辛苏安的话果然怒火稍歇,他看着祁婠伊,语气严肃:“朕是宠爱你,可你得知道,你并不仅仅是父皇的女儿,你还是大齐的长公主殿下。” “儿臣明白。” “你明白?那你告诉朕,如何看待我大齐江山?” “我大齐追溯起来已有近八百年历史,是可以同西凉并肩的数一数二的大国,只是两年前,边陲小国四起,势力逐渐壮大,欲同大齐作对,□□骁勇,穿盔甲上阵,打得其他小国落花流水,不敢不服。只是这股势力从未彻底消灭,他们发展至今,各成了一片势力。” “北漠的新帝嚣张,四处吞并小国,势力愈发强大,而在前不久,他们开始屡次挑衅我大齐。” “嗯,那其他国呢?” “西凉独善其身,这么些年来各国分分合合,都不曾撼动过西凉,他们地位稳固得很,近日表现也安静得很,叫人看不出意图。” “至于南疆……南疆,临近我大齐,一直依附我大齐而生,可若他们愿意,也可随时投靠北漠。若是往日,大齐大可不在乎南疆,可如今北漠大肆举兵,南疆若是向着他们,我大齐不论胜败,必定损失惨重。” “局势看得倒是清楚,就是人糊涂得很!”皇上听了祁婠伊的一番话后,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祁婠伊。 “那么如今的局势,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什么?”皇上又问。 祁婠伊面色一僵,沉默良 分卷阅读153 久才道:“送和亲公主,拉拢南疆,再派人和北漠谈和。养精蓄锐,北漠嚣张留不得,须得试探西凉君主意思。” 祁婠伊说着,只觉得一颗心不断下沉,再见不得光明。 一旁的辛苏安自然也明白皇上叫祁婠伊说出这话的意思,忙在一旁磕头道:“皇上,长公主殿下是您自小就养在身边舍不得放出宫的,区区南疆王子,根本配不上公主,更何况那南疆之人粗鲁无礼,公主若是嫁过去,受了委屈又该如何?” 祁婠伊却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没有声音。 “你倒是对顺平真心。”皇上冷哼一声道,目光嫌弃地往辛苏安身上瞧着。 “臣不敢。”辛苏安垂首道。 “朕不要你远嫁南疆。”皇上看向祁婠伊道,“朕为你和辛苏安赐婚,辛家二公子辛苏安为长公主驸马,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听男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荒唐 “父皇,不可。”祁婠伊重磕下头去。 “此桩婚事赐下, 也算是给百姓、给南疆那边一个交代了, 你若答应,朕便饶了那和尚一命, 今后只要你二人不再相见,此事便再不提起, 如何?”皇上看着地上跪着的祁婠伊, 目光幽深道。 祁婠伊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知道父皇直接在此说,便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那边宋峥派的人也不知能不能拦住宫中侍卫。 她之前便想到了,父皇一直便想要为她寻一个合适的驸马, 之前或许还犹豫不断, 此事一出, 只会叫他下了狠心。 她寻到了驸马, 南疆公主留在大齐后宫,这一切问题,便全都解决了。 祁婠伊沉默良久, 最终头又一次磕在地上,沉着声道:“儿臣请旨, 和亲南疆。” 皇上也没有想到她会这般选择,惊讶地看着祁婠伊, 皱着眉头:“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在怨朕吗?” “事情皆因儿臣而起,大齐此时内忧外患,叫父皇费心担忧儿臣已是罪过, 儿臣又怎敢再怨父皇?”祁婠伊垂着头道,“只是此时无关辛二哥哥,儿臣不愿拖累他。” “你这么想,不问问辛二怎么想?”皇上闻言眉间烦躁之意稍缓,又看向一直跪在祁婠伊身旁不说话的辛苏安。 “臣愿意被殿下拖累,而且公主于臣而言,从不是拖累。”辛苏安这句话是看着祁婠伊说的,“与其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远嫁南疆,臣请娶公主,定不负公主。” “如此甚好,朕瞧着,辛二是个良人。” 祁婠伊沉沉行礼,好似失了感知。 听到这句话时,只想笑笑,从没有一个良人,是从旁人口中得来的。 意识回笼之际,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好似听见里面父皇正在拟旨,长公主殿下的亲事,是要昭告天下一同欢喜的。 “传朕意思,长公主不日大婚,皇后忙于为公主筹备欢喜,这些日子便待在辰宁宫中了,闲人若是无事,也莫要去打扰。” 祁婠伊闻言就要转身去问,这不是变相将母后禁足了吗? 可有辛苏安拦着,祁婠伊没有进去,最终是被辛苏安半扶着出了勤政殿,她还不断地问着:“为何?父皇为何要罚母后?我要去问个清楚,辛二哥哥你放开我。” “许是因为什么事情惹恼了皇上,殿下莫要再去,只怕叫皇上更加不高兴。”辛苏安低声劝道。 “母后定是为我求情才惹得父皇动了怒的。”祁婠伊哪里不明白,皇后今日来勤政殿只为着一件事情。 “殿下,殿下你要冷静下来,皇后被罚,你此刻若再不清醒,皇上只更难受。”辛苏安揽着祁婠伊的胳膊,想要将她抱在怀中。 祁婠伊挣脱开来,从他怀中滑下,跌坐在地上。 “殿下怪我?”辛苏安轻声在她耳边问道,声音温柔,像是怕吓到了祁婠伊一般。 “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是我拖累了辛二哥哥。”祁婠伊坐在地上低声道,“我知道辛二哥哥喜欢我,可是我心有高僧,容不下旁人了,嫁你只是平白拉你陷入这片沼泽。” “既然殿下明了臣的心意,就该知道,辛苏安这条命是殿下救来的,心也是殿下的,殿下要臣做什么,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臣永远忠于殿下。”辛苏安跪地道。 “辛二哥哥,你不必如此。”祁婠伊无力道。 “臣说了,臣愿意如此,也愿意等着殿下,即便等不到。”辛苏安笑着道。 祁婠伊方才仰着的头又重新低下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因为她和他一样执迷不悟。 辛苏安伸手轻拭去祁婠伊眼角的泪水,道:“殿下放心回去养着身子,皇上已经放了佛子了。” “真的吗?父皇还说什么了?”祁婠伊抬头看他。 辛苏安摇头。 祁婠伊被辛苏安扶着起身,到底有一件事情是好的。 辛苏安说是不放心祁婠伊,非得 分卷阅读154 要自己亲自将祁婠伊送到落霞殿才放心离开。 祁婠伊也是在他离开了之后才派了锦葵去皇后的辰宁宫看看情况。 锦葵才出去了没有一会儿便又回来了,祁婠伊还没有问出话,便见锦葵先摇了摇头,无奈道:“辰宁宫外倒是没有侍卫看守,但却不允人进去。” 这应该是皇上给皇后所留的体面了,没有侍卫看守,旁人便看不出来皇后已经被禁足在了辰宁宫内。 祁婠伊点了点头,沉着声音道:“去将杏月姑姑寻来。” “是。”锦葵应声离开。 杏月姑姑被寻来的时候还很着急,她留在落霞殿之后,祁婠伊也不吩咐她做什么事情,她只能自己没事儿多做些糕点,所以对宫中的事情所知不多。 只是这几个月来,落霞殿一直是风波不断。 杏月从来对祁婠伊很关心,现在也是一样,一进了门便问:“听闻殿下去求陛下了,可有跪上膝盖,这才在殿中关了这些日子,又受了伤可怎么好,殿下……” “姑姑,我今日寻你来是有事情要问你的。”祁婠伊目光冷静地看着杏月。 “殿下……”杏月目光有些闪躲,“老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人,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我还没有问呢,姑姑怎么就先不知道了?”祁婠伊盯着杏月的眼睛道,“普普通通的宫人怎么会敢得罪皇后,普普通通的宫人对皇后冷言冷语还得不到惩罚?” 祁婠伊的一连串问题问得杏月没有回应,因为她知道,自己确实解释不清楚。 “殿下,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杏月沉吟道,她还是有些犹豫,即便是已经被祁婠伊逼问到这个份上。 她原本以为这些事情祁婠伊从未留意过,却不想,她都注意到了,还都记在心里。 也是,长公主从来都很在意自己害死了自己母妃,更何况是元妃当年的事情呢。 “过去很久了怎么还会害的母后被父皇禁了足?”祁婠伊红着眼睛看向杏月,“姑姑,父皇给我赐了婚,再过两个月,我便不在宫中了。”祁婠伊突然声音低落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杏月姑姑也算是她的长辈,毕竟那是曾经跟在母妃身边的人,也是了解曾经母妃喜好的人。 “皇上她怎么会?”杏月目光惊讶地看向祁婠伊,“奴婢这就去求皇上。” “杏月姑姑,不是和亲。”祁婠伊一件杏月姑姑的表情便知道她想错了,“是辛二哥哥。” “辛二公子……”杏月从前也见了辛二公子不少次,知道那是个好的,又见祁婠伊不大高兴,便不再多言。 “杏月姑姑你还不愿说吗?”祁婠伊又问她,“我母妃的死,和母后有没有关系?” 杏月不想祁婠伊竟会这么想,忙否认道:“当然没有,殿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怎的这般荒谬?” “淑妃说与我的,杏月姑姑若是不说,婠伊便只能问她了。”祁婠伊置气一般道,“既然没有关系,姑姑为何一直气母后?” 杏月在这宫中几十载了,要说关于从前的记忆也该很淡薄了,听到祁婠伊这话目光中还是露出回溯的意思。 “小姐的死与皇后无关,但小姐进宫却和皇后有关。” 杏月是元妃当年还在府中时候的贴身丫鬟,所以一直到现在,叫元妃的时候叫的还是小姐。 当年的事情,说是恩怨,其实纠缠至今,早已经分不清楚谁对谁错了。 皇后的母家是薛家,在皇上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已经嫁给了皇上,不过那个时候两人尚且不认识,一个为的是薛家的权势,另一个为的是母家的荣耀。 因为利益结合的两个人相处还算和谐,只是那和谐并没有维持多久。 皇后发现皇上是有心上人的,那人名唤沈相宜,太后同父异母的庶妹,也是先帝众多妃嫔中的一个。 只是这位沈家小姐才进了宫便失足跌进了湖中,自那以后便整日畏畏缩缩,不愿出门。因着她的容貌和家世,先帝给封了欢嫔,也去了她那儿几次,后来都是败兴而归。再往后,便再没有了恩宠。 好在有太后这个嫡长姐的照顾,沈相宜在宫中的日子不算难过,没有人敢欺负她。出了没有皇恩宠爱,旁的也算自在。 那个时候皇上已经被先帝封为太子了。 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皇后隐隐不安,却还是帮皇上瞒了下来。那会儿的皇上已经不大需要薛家了,可他们的感情不够亲厚,只要皇上愿意,他随时可以换一个人做太子妃。 她甚至还主动和欢嫔交好,每月欢嫔和她相约在宫中相伴,那个时候便是他们两人私会的时候。 皇后帮了皇上,皇上便会对皇后多宠爱一些。 祁照临也是那个时候有的。 好景不长,这件事情被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贵妃发现了。太后是个心狠手辣的,当机立断便给了欢嫔一瓶毒药,直接赐死了她。 欢嫔不得宠,在宫中无人重视,薛家亦然,所以这件事 分卷阅读155 情并没有怎么追究便翻了页。 皇上当时也消沉了许久,不要是是没有去见过皇后,就连当时颇为受宠的那几个妃子他都再没有见过。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皇上登基,新帝即位,充盈后宫。淑妃便是在那个时候来的,她生了一双极似欢嫔的眉眼,皇后一眼便看了出来,性子也是皇上爱的那种。 淑妃的宠爱来得很容易,所以她也很嚣张。 那个时候的皇后感受到了威胁。 即便她当时已经是皇后了,可皇上并没有封她所生的嫡长子祁照临为太子。 皇上对皇后没有多少情意,中宫不稳,后宫则出祸乱,宠妃嚣张。皇后心中烦闷,便外出散心,正是此次出行,让她遇见了当时的元妃。 那个时候的元妃才正是二八年华,生得是仙姿玉色,一抬眸的时候,险些叫皇后以为是年轻时候的欢嫔回来了。 从看到元妃的第一眼,皇后的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她一定要拉到自己这里来。 皇后也确实做到了,除了皇上那颗君心难得以外,凭着皇后的本事想要拉拢一个人并不难。 她很快便和元妃成了好友,然后便开始频繁地将元妃往自己宫中请,也让皇上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元妃的存在。 不出皇后所料,皇上果然很感兴趣,他开始找着借口往辰宁宫来了,还会有意无意提起那个曾经出现过的元妃。 每每听到皇上提起,皇后都是淡淡地敷衍过去。 直到那日宴会,梅园赏雪,突然多了一个折梅跳舞的女子。 皇上龙心大悦,问了名字便直接封了元嫔,直接封为嫔已经够叫人惊讶的了,还特地给了“元”这个封号,后宫皆惊。 直到后来,不过两月的时间,元嫔又被封为元妃的时候,后宫的人都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了。 再后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受尽皇上宠爱的元妃是皇后的好友,在这后宫中只向着皇后。也不知是好是坏,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在元妃受宠的第二日便被封了太子。 皇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是在发现元妃不断地问着她关于欢嫔的事情的时候。皇后主动跟元妃坦白,说自己当初接近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元妃却说,她早已经知道了。 不过是在认识皇后之后,元妃是在同皇上几次接触中爱上皇上的,也察觉了皇后的目的。不够她并没有揭穿,而是顺手推舟。 要说元妃的死和皇后没有一点关系也不是。因为元妃当年临盆时候出了意外,真正的原因是她一直在服用一种香丸,可以使得她腰身细弱如柳,容貌艳丽。这种香丸对身体有一种害处,便是不能有孕。 这个法子是皇后无意中提的,欢嫔当年用这个香丸,为的便是光明正大地不能有孕,旁人都说欢嫔是想先帝的恩宠想疯了,才用的这种药丸,到最后也没有留住皇上。 却不知,欢嫔用香丸只是为了掩盖与皇上的奸情。 元妃用这种香丸既是自己想要与淑妃一争,也是为了给皇后一个保证。只是后来被皇后拦下了,她才没有继续用下去。 元妃的死,结束了他们几人之间那些畸形的关系,也斩断了皇后心中对权势的最后那点贪念。后来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荒唐得紧。 也许是因为后来醒悟了过来,所以对于皇上的恩宠也没有从前那般在乎了,反倒是皇上,去辰宁宫较从前勤了不少。 帝后和睦,再没有人知晓曾经的皇后不得皇上宠爱,也没有人再提起,从前宫中有一个皇上很喜欢的妃子。 ☆、嫁衣 “既然不能有孕,为何还会有我?”祁婠伊轻声问道, 她从前只知道父皇和母后之间关系微妙, 也觉得太后与他们两人之间关系奇怪,却不知道这中间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杏月乍一听这话, 还以为祁婠伊是没有听明白自己方才的话,正要再解释, 又见祁婠伊开口。 “母妃当年的身子, 不会没有太医提醒她, 她是执意要生下我的对不对?”她虽未经历过那个时候,但大约能够想到母妃当时的处境。 她深爱着父皇,其实还是想要和父皇有一个共同的孩子的, 或许父皇也曾在她耳边多次提及过。 后来她真的有了身孕, 便瞒过了皇后, 想要将孩子生下来。因为皇后是除过太医和她贴身宫人之外唯一一个知晓她身体状况的人。 皇后若是知晓, 定然不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 “是这样吗?”祁婠伊闭了闭眼睛,母妃的寝宫叫做承欢,原以为是父皇的恩宠, 原不过是成了那个封号为“欢”的人的替身。 杏月不想祁婠伊猜到了当年的事情,点了点头。 “我今日去勤政殿时, 父皇的桌上放着一支玉簪,我瞧着眼熟, 现在想来,应该是母妃宫中之物。”祁婠伊明白皇后为何被禁足了,想来有人在她去之前, 将这支玉簪给了父皇,应该还说了什么她们都不知道的话。 “我要去辰宁宫。”祁婠伊起身道。 分卷阅读156 “殿下这会儿去辰宁宫做什么?”杏月有些担心。 “你觉得我不应该去问个清楚吗?”祁婠伊转头看向杏月,眼神空洞,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已经透支了她过多的精神。 “殿下不该怪皇后娘娘的。”杏月小声提醒道,可话一出口便觉说错,想要弥补却已经来不及。 “你觉得我不该怪她吗?”祁婠伊目光倔强看着杏月,“你都可以怪她,我为何不行?我是母妃的女儿!” 她这后半句声音极高,直接是喊出来的,不像是要告诉杏月,更像是字说服自己。 杏月眼中已经含着眼泪了,道:“皇后一开始是做错,可后来的她也同元妃坦白了,她们两人也是宫中少有的姐妹。而且殿下,她毕竟养了殿下这么多年。” “是啊,而且若是没有她,恐怕现在都不会有我这个人。”祁婠伊咬牙道,说完便往外走,杏月拦也拦不住。 门口的锦葵两人不知祁婠伊和杏月姑姑说了什么,怎么一开门便气势汹汹地往外去,一边拦着一边问道:“姑姑,殿下这是怎么了?” “先拦着,殿下此刻心绪不稳,莫叫她出去做了错事。” 几人同时阻拦,祁婠伊出去不得,只能停在原地。 沉默许久,她才低声问道:“是不是皇后都这般心狠手辣,筹谋算计用得方便?” 杏月听见这话心中忽的一沉,目光瞧着祁婠伊,方才还又气又凶的一个人,此时眼睛也红了。杏月将祁婠伊揽在怀中道:“皇后的宝座不好坐,太后当年得了皇上的宠爱都还得要提防着算计,提防着背后,更何况皇后娘娘呢。” “姑姑,我就是难受,我心里难受。”祁婠伊揪着心口道。 “姑姑,我要去辰宁宫,你们莫要拦着我了。”良久,祁婠伊才道,松了抱着杏月姑姑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今日是拦不住了。 她们拦不住,又怕祁婠伊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只能跟在她身后。 辰宁宫不准旁人进去,即便是长公主殿下也不行。 祁婠伊对着门口宫人道:“那帮我传话,说顺平想要见母后。” 宫人进去后不久又出来,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说不想要见任何人。”目光有些犹豫。 祁婠伊往里面看着,突然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儿臣多谢母后为儿臣和高僧求情。” 里面没有声音。 祁婠伊又重重磕下:“多谢母后多年养育教导之恩。” 宫内还没是没有声响,只是那棵前日才开了花的植株上似乎有花朵落下,连着带刺的茎和叶。 最后磕下:“多谢母后最终还是留下了顺平。” 皇后手指骤松,最后释然一笑:“她还是知道了。” 身后的宫人忙拿帕子缠住皇后开始往外渗出血珠的手指,就在以为外头的人已经走了的时候,只听见那个声音又传了进来:“儿臣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待儿臣想明白了,再来给母后请安。” 皇后又是一声哼笑:“太过善良,也就是看着嚣张了些,莫说是比不过本宫的心狠,就连元妃的果决都比不上。” “可娘娘不正喜欢这样的殿下吗?”身后的宫人无奈地道。 “这些事情,也该查一查了吧。”皇后没有回答,只轻叹一声,便往里面走了。 嬷嬷在后面应了一声,也跟着皇后回去了。 祁婠伊的话不假,她确实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需要自己冷静一会儿。 只是这一冷静,便是一个月的时间。 这些日子成亲要准备的东西陆续送到了落霞殿中,祁婠伊没有心思选,便全都留在落霞殿内了。公主府虽常年没有人住,这些年来却一直都有人打理,眼下亲事已定,皇上便直接将公主的重新修葺事宜交给了辛苏安。 祁婠伊去辰宁宫中请安的时候,正逢妃嫔请安完,期间有一个陌生面孔,是祁婠伊从前不曾看见过的。 鸢尾见祁婠伊面露疑惑,便主动上前解释:“殿下,这是皇上新册封的丽妃,便是南疆公主。” 祁婠伊微微点头,即便没有解释,她也能想到了,站在人群中一眼便能叫人看到,生得实在是好看。 “想来应该颇受父皇宠爱。” 鸢尾没有说话,因为确实如此,南疆公主所受宠爱,直超过了淑妃。 她往里面走的时候,与南疆公主过了一遍礼,这才往前走去。 短短一月的时间,从前那个妩媚勾人的南疆公主好似收敛了不少。 祁婠伊到了殿内的时候,却发现皇后并不在此处。辰宁宫的宫人解释:“殿下走得急了,奴婢还未来得及禀报,皇后娘娘此时已经去了偏殿看小公主了。” “偏殿?”祁婠伊恍然。 “正是呢。”宫人将祁婠伊带往偏殿。 鸢尾见到祁婠伊茫然的目光,不忍多看,只解释道:“殿下这些日子在落霞殿闭门不 分卷阅读157 出,不知道宫中的宜嫔被关进冷宫了,这小公主也也养在皇后这儿了。” “原是这样。”鸢尾以为祁婠伊会有多大的反应,却不想,她只是平淡的应了一声,抬脚往偏殿去了。 鸢尾这下更担心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见过贤妃。”祁婠伊行礼道。 皇后坐在桌边,正在为小公主挑着衣裳,见她来了,只道:“起来吧。” 宫人为祁婠伊奉上了茶盏,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皇后挑了件水红色金线绣花的衣裙:“这套色调鲜艳,小公主穿着生辰穿着正好,也喜庆些。” “皇后娘娘好眼光。”后面跟着的贤妃附和道。 祁婠伊往那衣裳上一瞧,看着有几分眼熟,没有做声。 皇后挑了衣裳后看向祁婠伊:“嫁衣挑得怎么样了?旁的本宫都可以替你选了,这个总得你自己选一件合心意的。” “多谢母后关心,左右也不是儿臣自己能做主的,不如交给父皇一并选了便是。”祁婠伊语调平淡道。 “怎的又开始胡言乱语了?”皇后斜眼过来看她。 祁婠伊默不作声地低了低头。 “母后,母后。”那边小公主又叫了起来,原本坐在贤妃旁边,现在是一边叫着母后一边跌跌撞撞地往祁婠伊那边去。 不等祁婠伊反应过来便被小不点抱住了腿,小公主眼巴巴地望着祁婠伊,叫了一声:“阿姊。” 皇后听见便笑了:“这小公主倒是会认阿姊呢。” “要不怎么说娘娘会教孩子呢,这小公主也和长公主一样,是个聪明伶俐的。”贤妃见状夸道。 “谁说不是呢,小公主和顺平幼时相像得很。”皇后目光宠溺地望向站在祁婠伊脚边的小公主。 “为何唤小公主?”祁婠伊轻声问道。 “他们都说我是父皇最小的女儿,父皇说要为我拟封号,可又觉得,什么封号都不好,便叫我小公主了。”小公主奶声奶气地对祁婠伊解释。 “小公主,不错。”祁婠伊轻声道。 皇后却像是不愿两人再多说话的样子,又出声将小公主唤走了。 祁婠伊出了辰宁宫,突然觉得天气冷了不少。 她才进了落霞殿门,便见那边公主掌制的女官又送了几身新的嫁衣过来,她猛地推开那些嫁衣:“不是都说了本宫不选吗?全都送到勤政殿去!问问我父皇喜欢哪个,他要我穿哪个,我便穿哪个!” 说完便不顾女官,自己往殿内去了。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是什么祁婠伊不知道,只知道父皇已经很久没有来落霞殿看过她了,她也没有去过勤政殿。 起初的时候,皇上还到落霞殿来了几次,只是祁婠伊不愿见,后来他便也不再来了。 期间辛苏安亦是来过很多次,都被祁婠伊派人拦住了,不是不想见,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见。 嫁衣最终还是由皇后选的。 祁婠伊像是完全脱离这场婚事之外,她将自己封闭住,不能打听梵珈的消息,她便谁的消息也不听。 可祁婠伊不去打听,却会有消息主动来寻她。 祁婠伊这些日子一直是闭门谢客的,所以宣城公主来的时候也被拦住了。不过她也不像旁人那般好打发,直接自己闯了进来。 ☆、疑心 祁婠伊知道他们拦不住祁嫣容,便吩咐了不要继续拦着宣城公主了。 吩咐完之后又问道:“今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惹得她这般着急来落霞殿?” 宫人们听到问话一阵沉默, 只怕事情说出来祁婠伊想到了自己身上,一会儿又不愿用饭了。 “到底怎么回事, 鸢尾你说。”祁婠伊见没有人说话,直接点名问道。 “回殿下, 宣城公主的亲事定下了, 是和司审官沈公子。宣城公主似乎对此不大乐意, 在遥素宫闹了好大一场,不过淑妃娘娘倒挺满意的,所以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鸢尾低头答道。 “这倒也是桩旁人眼中的好亲事呢。”祁婠伊冷笑了一声, 又叹了一声气, “只一点, 我和她这亲事到底还是不同的。” 底下的人不明白, 祁婠伊也不多解释。 外头宣城公主已然来了,她急冲冲地闯了进来,见到祁婠伊的削瘦面容之后嘴巴又像是被粘住了一般, 说不出话来。 她在门口呆站着半晌,突然想起来行礼了一般, 朝前走了一步:“给阿姊请安。” 祁婠伊见她这般反应,轻笑了一声道:“怎么?方才那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现在反倒是没有话说了?” 宣城公主暗暗观察着祁婠伊的脸色,她这些日子是清减得厉害,可方才那笑又不像是勉强, 宣城公主有些不懂了。她也不知真的没有话说,而是祁婠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生怕说了什么话惹得祁婠伊不高兴了。 祁婠伊也看出了宣城公主的纠结,正欲开口逗她。 便见宣城公主闭了闭眼, 分卷阅读158 似是逼着自己做什么极困难的事情一般,她道:“哎呀,我还是先同你说一句对不起,不然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自在。” “对不起?我和高僧的事情是你传扬出去,又叫外头全都知道了的?”祁婠伊挑眉问道,神色淡淡。 宣城公主听了这话立刻便着急了,忙否认道:“这件事情怎么会是我做的?那是宜嫔做的,皇后娘娘亲自派人查的,皇后娘娘的话你总该相信的吧?” “宜嫔?”祁婠伊微微疑惑,显然是不大记得这号人了。 “就是从前那个宜才女,从前不大出来,你不记得也正常。后来得了父皇宠爱也是全靠着小公主,不过那小公主确实聪明可爱。”宣城公主说着又不甘地看了祁婠伊一眼,“她们都说生得像你小时候。” 祁婠伊闻言笑了笑:“那确实可爱。”语气理所当然,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 这话也实实在在地惹了宣城公主不高兴,她不满地抱怨道:“你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是这么自恋啊?” “我什么时候了?”祁婠伊目光看向宣城公主。 宣城公主理所当然接道:“都快要成亲了。” 祁婠伊也很快回道:“你不是也快要成亲了?” 宣城公主闻言瞪大了眼睛看向祁婠伊:“你怎么知道?” “我为何不能知道?”祁婠伊莫名其妙道,“我近日只是不出门,又不是被禁了足。” 祁婠伊见宣城公主听了这话低着头不应声了,便接着道:“我瞧着那沈公子挺好的。” “他哪里好了?”宣城公主闻言瞬间便急了。 “我仔细想想,除了他,还有谁能制得住你这坏脾气?”祁婠伊点拨道。 “我……我没有怕他。”宣城公主理直气壮道,话一出口也意识到自己这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又补充道,“总之他就是不好,我不喜欢他。”宣城公主将头扭向一边。 祁婠伊见宣城公主耳背微红,又道:“不过好与不好的,都是旁人看到的,你若是觉得不好,不嫁也便是了。” “你尚且不能自己决定驸马,我又如何不嫁呢?”宣城公主嘴快道,话一说出来便见到祁婠伊身后的两个贴身宫女连连摇头,又觉身后自己带来的宫女扯了下自己的袖子,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 祁婠伊听见这话之后沉默了许久,就在宣城公主努力想着自己要如何补救的时候,祁婠伊又开口道:“还是不同的。我是有了心上人才不得不嫁,你若是反抗,你到底是父皇的女儿,他再生气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宣城公主原本是不知道父皇为何能放了佛子回去,现在听见祁婠伊的话算是明白了,她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没有心上人,可母妃是不会同意的。” 祁婠伊明白了。 不论是为了淑妃的期望,还是今后淑妃在宫中的地位,宣城公主都不会拒绝这一门亲事的。 她没有说话,一会儿又见宣城公主目光略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现在的你比从前好相处多了。” 祁婠伊挑眉看向宣城公主,直白道:“难道不是你嫉妒我你比受父皇宠爱,还嫉妒我生得比你好看?” 宣城公主闻言脸色登时便不好了,果断否定道:“才不是这样的,而且你也没有比我好看多少,何至于我嫉妒?” 祁婠伊挑眉。 宣城公主讪讪认道:“好吧,是有那么一些。可这也是因为你受了那些宠爱之后眼高于顶半点都不谦逊,也不好相处。” “我受不受宠爱和我眼高于顶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也没有不谦逊。”祁婠伊应道,“我虽同你不亲近,可也从未针对过你。” 宣城公主听得面色更加不好了,确实是她一直嫉妒祁婠伊,还一直追着她不放,她别扭道:“确实是我小气了,可你也不该一时生气就杀我宫中之人,若非这件事情我也不至于紧紧盯着你,也不会……不会发现了那件事情。” “你宫中之人?”祁婠伊迷茫问道。 宣城见她这个时候还装傻,便直接说出名字道:“那宫人名叫知翠,那日不过在外头与人议论你两句,这点确是她该罚,你将她们报到了张公公那里叫她们按规矩受了罚也便是了,可你却私底下叫人推她进了井里,可不是过分了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祁婠伊皱着眉头道,隐约记着自己是因为几个宫人私下议论自己同佛子,便罚了人的,却不至于这般严重。 “就佛子进宫的那日之后不久,我派人查过了,知翠在那日之后便一直神神叨叨的,说是有人想要杀她,周围的人没有当回事,没有想到几日后她便不见了。最后还是小厨房的杂役在井中看到的她。” “所以你觉得是我派人杀了她?”祁婠伊抬眼看向宣城公主,目光冷静,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有半点后悔。 宣城公主看见祁婠伊此时的表情,心中又有些怀疑,她略微不确定地问道:“不是你?” 祁婠伊斜了她一眼:“你说呢? 分卷阅读159 ” “那是谁?”宣城公主一直以为这件事情是祁婠伊做的,因为跟这件事情有直接原因的便是那日祁婠伊动怒罚了人。 祁婠伊闻言想到那日,那个宫人她那日是有些印象的,那个宫人回头看的那一眼,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些不对劲的。 “我也不知道,我吩咐人去查查。”祁婠伊面色一沉,已经觉出了些不对劲。 宣城公主见她面色不对,出声问道:“你知道是谁杀的了?可是那人为何要杀知翠?” 祁婠伊还是阴沉着脸:“现在还不知道,等我查出来是谁会找人知会你的。” 宣城公主点头应下,见祁婠伊情绪不对,她也没有在落霞殿内久留,只说自己先回去了。 宣城公主离开之后,祁婠伊才对身后的鸢尾道:“去寻宋峥来,就说我有要紧事与他说。” 宋峥正巧今日进了宫,所以来得挺快的。 他一进门,便皱着眉头问祁婠伊:“怎么了?不过是要嫁个人,长公主殿下不会还与打算绝食拒婚吧?” 祁婠伊抬头瞪了宋峥一眼。 宋峥笑着摸了摸鼻子:“既然不是,那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了?往日你不是最在乎你这张脸了吗?总不能为了一桩破亲事就不要了,什么男子成亲能有我们长公主殿下的脸重要。” “行了行了,我这还没有开口呢,你先一顿冷嘲热讽的,又是教训又是提点。”祁婠伊不耐地摆了摆手,“我自己有分寸的。” 宋峥见状,明白了祁婠伊现在是当真没有了与自己玩闹的心思,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到底怎么了,还特地派人来寻我?” 祁婠伊看了一眼还留在殿内的几个人,鸢尾最先反应过来,带着宫中的宫人便往外走,锦葵最后,也帮他们关上了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想要你帮我查两件事情。”祁婠伊目光紧紧看着宋峥道,神情迫切,这应当是她这几日脸上出现的最大的表情了。 “宣城公主身边的宫人死了,但不知是谁杀的,还有一件事情。”祁婠伊靠近宋峥耳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宋峥听完之后有些奇怪:“这件事情你还是存有疑虑吗?” 祁婠伊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前查的几次都没有结果,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猜测。” 后面那个名字祁婠伊还是在宋峥耳边压着声音说的。 宋峥听完了之后脸上有些不快:“果然是他!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还没查出来呢。”祁婠伊提醒他。 “这还用查吗?辛苏安他这些年是如何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的,他背地里做得坏事可不少,只是可惜,都没有留下痕迹,这些事要说是他做的,我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你且莫言之过早。”祁婠伊知道宋峥从来对辛苏安有偏见,只是到了这会儿也顾不得了。 ☆、破摔 这件事情时隔太久,祁婠伊是在几日后得到的结果。 听到结果之后祁婠伊心中一阵恶寒。 原来知翠真的是辛苏安派人杀害的, 而另一件事情, 也是他! 祁婠伊听完之后连往后退了几步,若非宋峥及时上前拉住她, 只怕她站也站不住,直要跌倒一般。 “这件事情涉及颇多, 所以还是靠沈清见动用他那边的关系才查出来。”宋峥咬着牙道, 他也没有想到辛苏安竟然那么早既已经动了对佛子的杀心, 而且非但动了,还真的派人去了。 若非辛苏安派出去的人失了手,只怕梵珈第一次下山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性命。 “而且我们顺藤摸瓜, 还查到了不少事情。之前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两个人, 也是他下的手。不过不是他自己的人, 派出去的人都是从赵府出去的。” “辛二……辛二哥哥他!”祁婠伊眼中满是痛苦地叫出来这个曾经的称呼,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怀疑,可真的查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那个从小陪在她身边, 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辛二哥哥,背地竟然害了这么多人。 “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祁婠伊低声问道。 见到祁婠伊这个样子, 就连平日里总是爱与她对着干的宋峥也说不出半句调侃的话来,只摇了摇头。 其实各种缘由, 想一想也明白了。 全都是因为祁婠伊。 杀梵珈是因为知道了祁婠伊喜欢上了他。 杀那两个人是因为他们冒犯了祁婠伊,险些伤了祁婠伊的性命。 而杀宫人,只是因为她们说祁婠伊和梵珈是一对儿。 细想那些事情发生时候辛苏安的反应, 祁婠伊觉得心凉得紧,他害了那么多人,却在她面前装作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看不出半分破绽。 “可是梵珈头一次下山的时候,我还没有说过我喜欢他,辛二他是怎么知道?”祁婠伊后怕地问了一句。 宋峥只同 分卷阅读160 她对视一眼,没有回答。 即便是宋峥也不得不承认,辛苏安无疑是了解祁婠伊的,或许比他们所有人以为的都要了解,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只一直默默陪在祁婠伊的身边。 而喜欢梵珈这件事情,或许辛苏安比祁婠伊自己发现得还早。 “而且,在南疆使者还未到余安城的时候,赵煦曾经出过城。倘若之前的事情真的是他指使赵煦所为,那么恐怕南疆王子一来便上书求亲的事情,也是另有原因。” 虽然宋峥并未言明,可他们都知道,所谓另有原因,就是有人故意在南疆王子面前说了些什么,还给了他些拒绝不了的好处,他才会这般执着。 难怪那日,南疆使臣才到宫中,便直接点名要见顺平长公主,南疆公主名气之大,也是他们打听过了之后才知道的,若无人在南疆王子面前提及,他又怎会特意要见一见尚在禁足之中的顺平长公主。 而那个时候,祁婠伊已经被禁足了一段时间,为了梵珈的安全她也一直规矩地呆着,只是常常闷出病来,加上手指受伤,太医成了落霞殿的常客。 按照皇上对祁婠伊的宠爱,恐怕早已经动了要放祁婠伊出来的心,只是缺少一个台阶。 而这个时候,南疆王子提了出来,皇上自然会应允。 再后面的事情,便更加水到渠成了。大齐和周边各国的关系,辛苏安自然比祁婠伊清楚得多,逼得皇上为一个南疆头疼,可又舍不得长公主远嫁。 辛苏安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既解决了皇上的燃眉之急,也向皇上证明了他对祁婠伊的真心,还有一层,便是祁婠伊的愧疚之心。 这所有的一切,他都算得准确无误,若非宣城公主冲动来祁婠伊这里闹了一次,只怕祁婠伊半点疑心也不会起,还以为他一直是那个如玉君子。 想到了这一点的祁婠伊更觉周身冷透,她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袖,阳春三月,她却冷得如坠冰窟。 “他是如何指使得动赵煦的?”祁婠伊最后问道。 赵家地位也不低,赵煦又是个谁都不放进眼里的主儿,连薛离也敢惹,又怎会那么听辛苏安的话呢。 宋峥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祁婠伊一眼,道:“你辛二哥哥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右相府的二公子也不是没有本事的。” 祁婠伊不说话了。 宋峥给她留一些时间来反应这些事情。 可祁婠伊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脆弱,这些事情她只震惊了一会儿,很快站起来道;“证据呢?” “证据自然是有的。”宋峥还以为祁婠伊不相信他,“物证我带着了,人证也已经都关在了司审衙了,你若要问,随时可以过去。” 祁婠伊没有说话,伸手道:“物证。” 宋峥看不懂祁婠伊此时的想法,只将他这几日找到了玉佩牌子信件一并放在祁婠伊的手上。 祁婠伊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把抓过宋峥递过来的物证便往外面走。 宋峥忙跟上她:“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啊?你不会要去寻辛苏安对峙吧?这个时候对峙对你不利,而且赵煦的事情不能在他面前直接揭露,赵煦留着还有些用处……” 可是此时的祁婠伊已经听不进去宋峥的话了,她拿着那些物证快速地往外走,只留给宋峥一句:“我去寻父皇!” 宋峥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是更加紧张了。 紧紧跟在祁婠伊一边追着她一边劝说,这件事情,当真没有祁婠伊想象得那样简单。 宋峥一路劝说,祁婠伊也没有能停下来脚步。 最终,宋峥见她在勤政殿门口停了下来。 就在宋峥以为自己的劝说有效,祁婠伊听进去了的时候,便听见了祁婠伊的声音,她目光盯着站在门口的李公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原本正对着勤政殿准备推开门的祁婠伊换了方向,直直地走到了李公公面前。 “李公公,母后被罚那日,她进勤政殿之前还有谁来过了?” “回殿下,在皇后娘娘进来之前没有人来过。”李公公见祁婠伊此时状态有些奇怪,这些日子祁婠伊已经很少出门了,现在竟然主动到勤政殿来,实在奇怪,他也不敢马虎。 “怎么会?”祁婠伊低声问道。 祁婠伊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便听见李公公又小声道:“不过那日皇后娘娘刚离开勤政殿,辛二公子便来了。” 祁婠伊听得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一大步,险些跌倒。 李公公见状忙要虚扶住她,正好宋峥上前一步,将祁婠伊扶住。 “那支玉簪,可是他带去的?”祁婠伊问道。 “这个咱家便不知了。”李公公笑了笑道。 “你不用知道了。”祁婠伊轻声道,声音轻飘到李公公都没有听到。 是了,那个时候的辛苏安就站在她身旁,那会儿她尚未生疑,还以为他是在外头候着的。却不想,他表面上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背地里却早已经谋划了这许 分卷阅读161 多。 他们所有人的反应决断,都被他算得准确无误。 而在这之前,她还以为她的辛二哥哥是一个温柔的人,也只觉得这种亲事是自己对不住他。 想到这儿,祁婠伊转身费力推开勤政殿的门,一进去便扑跪在地:“父皇,辛苏安城府极深,勾结他人算计儿臣,父皇真的想要儿臣嫁给这等小人吗?” “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皇上见到祁婠伊来的时候,眼中出现一瞬间的惊喜,可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辛二阴狠毒辣,实非驸马良选,还请父皇三思。”祁婠伊固执地跪在地上,目光坚定地看向皇上。 皇上也没有半分闪躲,对上她的目光,还问道:“你说的可是他杀了那民间险些伤了你的人,确实该杀。至于那几个宫人,确是嘴碎了些,该罚,此做法欠妥,之后父皇自会罚他。” “原来父皇都知道?”祁婠伊抬头怔然道。 “几日前辛二便已经自己来请罪了,不过你们大婚在即,这等小事自是不必在意,你且回去安心等待着大婚之日便是了。”皇上说着便上前想要伸手将祁婠伊从地上扶起来。 祁婠伊推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然后看着皇上问道:“原来在父皇眼中,这些人的性命竟都成了小事了吗?” “顺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皇上皱着眉头瞪着祁婠伊,显然是被她这话气得不轻。 “父皇!”祁婠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倘若这些证据不足以叫父皇收回成命,那么能不能求父皇心疼心疼顺平,不让儿臣嫁了。” “父皇,儿臣不愿嫁给辛二。”她又磕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在地上磕了太多次,早已经失去了知觉。 “求父皇不要将儿臣嫁人。”第三下磕下去,祁婠伊额头已经泛红,微微渗出些血来。 “倘若父皇当真不愿成全儿臣,那请父皇准儿臣终身不嫁。”祁婠伊这些日子哭得眼泪都没有了,现在只是木然地磕着头。 “你起来!你现在这是在威胁朕吗?”皇上气急,又吩咐了人进来将祁婠伊拉起来,祁婠伊恹恹站着,没有了气力。 皇上见状指着她气道,“这桩亲事是你当初亲口答应,现在又要反悔不成?倘若如此,那和尚的性命便留不得了。” “父皇知道的,那日的事情,儿臣是被算计了。” “他虽用了些手段,可他对你确是真心,是数一数二的良配。”皇上没有半分动摇。 “儿臣明白,父皇就是不愿儿臣再有可能同高僧在一起,所以才要寻着这个由头将儿臣嫁出去。”祁婠伊冷冷看着皇上道。 “没错!你竟然现在还敢提那个和尚!朕能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对你的仁慈了,你现在这般,真是全然丢了从前的乖巧可爱!为了个男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可还记得你是大齐的顺平长公主吗?”皇上彻底被祁婠伊的话激怒,直接抬手指着祁婠伊道。 祁婠伊脸上却全无慌乱,只剩木然,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竟然还笑了一声:“出生那日,父皇赐儿臣‘顺平’二字作为封号,要儿臣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可儿臣,就连同心上人长相守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又谈何喜乐?” 祁婠伊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眼见皇上已经抬手,祁婠伊不躲不闪,固执地瞪着他看,眼眶还红红的。 “皇上息怒!”正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辛苏安来了,“殿下对臣不满于臣,对臣积怨,这才一时失言,还请陛下念在殿下气急了一时糊涂的份上,不要同殿下计较。” “你怎么来了?”皇上皱眉看向辛苏安。 “臣原本是进宫来看望殿下的,不想殿下不在落霞殿,又听说殿下来了勤政殿,臣便明白,是臣做的错事被殿下知晓了。还请陛下,若要怪罪,都算在臣的身上。” 祁婠伊只冷冷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皇上到最后也没有惩罚两人,因为就在他们说话时候,外头通报,皇后带着小公主来了。 祁婠伊原以为父皇盛怒之下,不会愿意再见人的,不想父皇竟然要小公主进来了。 祁婠伊看着那头和睦相处的几人,突然觉得自己竟已成了多余的。 她最终起身,默然离开了勤政殿。 辛苏安紧跟着她出来,祁婠伊看也不看他一眼,自己往前走:“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两人走到门口,早早在门口候着的宋峥见到祁婠伊额上的伤险些被惊得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愣愣地看着狼狈的祁婠伊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祁婠伊丝毫不觉,步子还走得极快,像是着急要去寻什么救命药一般,脸上却是死气沉沉的没有颜色。 宋峥虽一直与祁婠伊吵嘴,但也知道她最爱惜自己的容貌形象,可现在竟全然不理了,不仅额上多了伤口,头发也散了些,几缕留在脸上,带着些血迹,瞧着有些怖人。方才在殿内,定然是被皇上的 分卷阅读162 话冷了心。 一直到落霞殿,祁婠伊一边在铜镜前看着自己,一边才和辛苏安说话:“你当真一直要跟着我?” 辛苏安没有说话。 祁婠伊冷笑一声:“原先是我小瞧了辛二公子,辛二公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是将人心算了个通透!” 她吩咐锦葵去酒窖寻了两瓶上次特地托花青寻来的美人酿,提着便往出走了。 只在出宫门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我要去寻高僧你也要跟着吗?” 辛苏安仍是没有说话。 祁婠伊冷哼了一声便自顾走了,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等我 祁婠伊出了宫门便直接策马往寒叶寺的方向去了,辛苏安也紧随其后。 而方才跟着祁婠伊去了勤政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宋峥也跟着来了, 主要是觉得此时的祁婠伊有些疯狂, 只怕她等会儿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几人这般到了寒叶寺门口。 祁婠伊连敲了几声寺门,里头的僧人前来开门, 正欲回绝来客,不想寺门被祁婠伊一把推开, 她不欲与僧人多言解释, 直接快步往里面的方寸居去了。 这一路上有僧人侧目, 有僧人阻拦,都没有能挡住祁婠伊的步子。 还有僧人见势不对,悄悄地往方丈院那边去了。 她快步走到了梵珈的方寸居, 方寸居周围和往常一样的安静, 只是今日好像更加冷清了些, 周围的连个过路的僧人也没有, 从前跟着梵珈学佛法的几个小和尚也不见了。 门还是像往常一样微掩着,祁婠伊也不多想,伸手便要推门进去, 可手抬起来之后,又停在了空中。 这一个多月来, 她不敢来看梵珈,也不敢打探他的半点消息, 只怕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现在一时冲动到了这儿,她又突然有些犹豫了。 正在她犹豫之际,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正是辛苏安:“你要见他?”辛苏安明知故问道,眼中还有一点悲伤。 祁婠伊不去看他,目光朝一边看去,注意到宋峥也跟了过来,宋峥还未说话的时候,她一把推开方寸居的门进去:“你们不要进来。” 宋峥和辛苏安对视一眼,辛苏安抬脚便要往前走去,宋峥跨了一大步拦在他面前:“欸!辛二公子没有听到殿下说不叫你进去吗?平日里你不是最听长公主的话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听了,是知晓自己伪装暴露,索性懒得掩饰了。” “是你查出来那些事情的。”辛苏安转过头来目光盯着宋峥道。 宋峥懒洋洋道:“是我又怎么样?辛二公子好凶啊,也不知道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都抛去了哪里?” “是沈清见帮你的。”辛苏安不理宋峥的阴阳怪气,又笃定道。 这下宋峥脸色变了变:“你那点破事本公子早就知道了,要找出点证据出来很难吗?”他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了声。 “你查不出的,除非沈清见出手了。”辛苏安淡淡道,“沈清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峥见他目光不对。 “你不是都查到了吗?告诉殿下的还有没有告诉过殿下的都知道了,沈清见真是待你不薄,可他背叛了我,总得付出点代价吧。”辛苏安说完这一句话,直接便往里面去。 宋峥一把将他拦住,辛苏安飞快出手攻向宋峥,宋峥一拦,一掌退向辛苏安,辛苏安用胳膊飞快挡住,可还是力气不敌宋峥,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宋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辛苏安道:“小时候那场雨让你身上留了旧疾,这么些年勤练武功,最终也不过是比常人厉害一些罢了。要说起来,你这身子骨,可能还不及你辛大吧?” 辛苏安捂着胸口轻咳了一声:“你在胡说些什么?” 众人皆知,辛大公子卧病不起,怎么可能身体强过辛苏安呢。 “我说什么,辛二你自然清楚。”宋峥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着。 辛苏安闻言也笑了一声,一贯的温和,只是目光里头淬了毒一般狠辣:“好一个宋小公子,从前是我小看你了,不愧是沈清见高看一眼的人,我还被你蒙蔽,真以为你纨绔不知事呢。” “纨绔不纨绔的,都是旁人的话,我自己可从未这样说过,不过杯中阁的酒、听雨楼的曲儿还有折花楼的姑娘,谁又不爱呢?”宋峥笑得散漫。 而方寸居里头,祁婠伊提着那两坛梨花酿往里走去,这个时候梵珈在不在自己房中祁婠伊并不确定,可她总觉得他是在的。 她推门进去之后脚步便未慢过,直接快步往里面走去,到了里间的时候,门并未关上,她轻在门上扣了两下,里头没有人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而入。 几乎是看到闭目坐在房中蒲团之上的梵珈的第一眼,祁婠伊便不自觉落下眼泪。 “高僧。”祁婠伊轻唤了一声。 梵珈转头过来,怔愣地看着她,又很快收敛住目光,不再往祁婠伊那边看。 祁婠伊不 分卷阅读163 知道梵珈为何见到自己是这般反应,重逢的喜悦情绪叫她没有多在意这态度的奇怪,她直接上前拉扯着梵珈的衣裳:“你这些日子如何?宋峥说你在司审衙吃了不少苦,都怪我,让我看看,可都好了?” 却不想梵珈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淡然,目光带着些退避之意:“公主,这样有失体统。” 祁婠伊闻言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脸色骤然冷下。 梵珈皱着眉想要解释,可是还未开口便面色痛苦地皱起了眉毛,似乎是头开始痛了。 祁婠伊顾不得同他争论,忙上前想要扶他,却被梵珈闪身躲开。 他痛得身子都要直不起来,却还是不让祁婠伊碰他:“公主,贫僧无事。” “梵珈,你还记得我是谁吗?”祁婠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皱着眉问他。 “公主是大齐的长公主殿下,贫僧自然记得。”梵珈这次回答得很快,似是头痛缓解了些。 祁婠伊闻言脸色更冷:“你既知道,为何对我态度这般冷淡?莫非你,不要我了?” 梵珈此时已经从头痛中缓了过来,他沉静着一副面容,目光就像祁婠伊头一次见到他那般清冷绝尘,不沾人间俗事,也同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梵珈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想要点头,可不知为何,面色不似方才冷淡,沉默了半晌也未回答。 最终祁婠伊起身,静静地看着端坐着的梵珈,他眼中的温柔不见,不再似从前那样,对上她大胆放肆的目光之时都要闪躲一二。剩下的只有冷然相对,祁婠伊原本一路上积攒下来的疯狂情绪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全部沉了下来。 她笑了笑道:“那你可还记得从前与我所说的话?” 梵珈皱了皱眉毛,似乎是在回忆,可目光仍是很快变得冷静下来,不见半分温情。 祁婠伊走到桌前,勾了勾嘴角道:“好!既然你不记得往日情意,那我告诉你,我这人霸道的很,这坛毒酒便是今日特地为你带来的,原以为会用不到。既然你已经不愿继续你我从前的情意,那么便同我喝了这酒,你我就此恩断义绝。” 梵珈皱了皱眉头,祁婠伊又道:“喝下这美人酿,便是对你忘却了你我情意的惩罚。”她伸手将一坛美人酿勾进怀中,掀起酒塞递给梵珈。 这话听着实在牵强,可或许是梵珈被头疼折磨,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含义。 梵珈只犹豫了片刻便接了过去:“如果这样公主心中能好受些,贫僧便喝了。”他仰头将那一坛酒灌入口中,因为酒过烈而皱着眉毛,最终将酒坛拿下的时候,梵珈还连声咳嗽了好些次。 “这酒味道如何?”祁婠伊拿起另一坛道。 梵珈原以为祁婠伊只要他喝了这一坛酒便会离开,却不想她又拿起了另一坛:“公主这是何意?” “何意?”祁婠伊冷笑一声,“父皇为我选好了驸马,我不日便要成亲了。” 她说着便仰头将另一坛美人酿灌进口中,梵珈伸手欲拦,却被她一躲,最终没有拦住。 这美人酿祁婠伊只喝了一半,便摔了酒坛,欺身压上梵珈的身子,直接揽着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唇,梵珈反应不及,直被祁婠伊扑倒在地上,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扶住祁婠伊的腰身,生怕她摔疼了。 不过在抱住祁婠伊的细腰之后,梵珈很快将目光转向一边,不敢同祁婠伊对视。 祁婠伊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更加放肆了。她扯下自己的衣裳,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说你不认你我二人的情意了,可你怎么不敢看我呢?” “高僧,你看看我呀。”祁婠伊娇柔的声音又一次在梵珈耳边响起。 梵珈一开始还欲反抗,后来便不自觉得跟着祁婠伊的动作附和她了。 美人酿是烈酒,更何况他这是头一次饮酒,一坛酒下来,莫说是意识,就连神志都已经消失散尽了。 祁婠伊的身子紧贴着梵珈,他只觉心中大躁。不知为何,那日祁婠伊寻来的□□内容突然在他脑中重复:神含欲语,眼注微波。雨云羞怯颤声讹,敢今夜翠颦轻可。 千般袅娜,万种旖旎…… 梵珈一时间竟不敢直视祁婠伊的眼睛。 他此时眼前所见,只有自己心爱的姑娘,然后化被动为主动,想要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两人像是两条缺水的鱼,用力地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水分。 而闻声而来的两人呆立在门口,对视一眼,都不愿离开。房间内的两人已经移到了床上,床纱放下,只能看到交缠在一起的两人的身影。 宋峥注意到辛苏安拳头紧紧攥起,不过最终是没有冲进去。 宋峥原本是真怕祁婠伊跑出宫来是要带着梵珈去私奔,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只是现在这个场景,倒像是祁婠伊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宋峥没有想到她真的这么大胆。 明知道外头还有他们两人跟着,也毫不顾及。 又或许,她是真的已经没有 分卷阅读164 精力再顾及旁人了。这些日子的沉默,她不是在养精蓄锐,而是在消磨自己。 祁婠伊的大胆得到了梵珈的纵容,这叫她原本不快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舒缓。虽然清楚梵珈为何突然变冷淡,但她清楚梵珈并不是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轻易对她放手的人。所以她方才才会以为他又一次像从前一样,没有了记忆。 她动情地吻着梵珈,衣裳也掉落了一半。祁婠伊注意到梵珈此时额上的佛印鲜红欲燃,她一边伸手拉开他的衣裳,一边吻在他的额间,几乎是她的手才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梵珈便皱着眉将她推开。 祁婠伊不解地看向梵珈,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避开自己:“为什么,你想要我的不是吗?”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梵珈喘着气拉好了自己的衣裳,目光注意到祁婠伊不整的衣冠之时,很快避开了目光,方才动情,脸上现在还带着潮红。 “凭什么我们就不对了?”祁婠伊拉好自己的衣衫道,“他们都觉得我们是错的,高僧,你也这样觉得吗?” “等我,等我回来。”梵珈艰难地说出了这一句话,之后便似经受不住头疼一般,再说不出话来。 等他再睁眼时,又是方才那般冷淡模样,祁婠伊被他脸上的冰冷绝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分明他方才也忍不住要回应她,祁婠伊实在有些不明白梵珈此时的意思,又或者,他其实已经在动摇了。 梵珈似是不愿再多看祁婠伊一眼,直接转身过去。 祁婠伊拉住他的胳膊还要再问,正是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一群士兵将方寸居围住。 祁婠伊转头看过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她下意识挡在梵珈身前。 “请长公主殿下回宫。”士兵们跪下道。 “是父皇派你们来的?” “回殿下,正是。” 祁婠伊闻言笑了一声:“还以为父皇已经没有功夫理我这里的事情了,不想还会派人来将我捉回宫。”她眼眶微红。 梵珈不自禁地朝她那边看去,看到她眼角的泪珠的时候心头一阵刺痛,刺痛过后,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祁婠伊也正是这个时候看向梵珈的:“好,我等你。” 说完,也不等梵珈回应便跟着那群士兵离开了。 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祁婠伊看也没有看站在门口的两人,直接往前走了。 辛苏安目光暗了暗,跟在了祁婠伊身后。宋峥也摸了摸鼻子,大大咧咧地往回走了。 祁婠伊注意到后面辛苏安跟了上来,她轻舔了舔唇边笑得娇俏,对着辛苏安道:“是你非得跟着来的,不过你看到了也好,我已经是高僧的人了,你还非得要娶我吗?” 辛苏安拳头又紧了紧,他当然知道方才那样短的时间内什么都不可能发生,可还是被祁婠期伊的态度刺激到了,他垂了垂眸子,没有说话。 祁婠伊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嘴角拉下转身走了。 反倒是经了方才一番折腾的梵珈,一个人留在了房中,紧闭双目。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方丈便到了梵珈的房中,他看着梵珈已经被血浸湿的手腕,无奈地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能,不能忘了她。”梵珈隐忍道,他死死按住胳膊上的伤处,“徒儿即日便要启程前往西域。” 方丈原本想要劝他,身子尚未痊愈,这个时候赶去西域,还要在那边受剖骨之苦,到时候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再回来了。 可方丈还未开口,便听到梵珈冷静道:“她就要成亲了。” 方丈一惊,瞬间明白了梵珈为何这般着急。自从上次梵珈被放回来之后,寒叶寺便一直被严兵看守,莫说是得到山下的消息,就连每日用度都是皇上派来的人运送,他们连出寺门都难。 “好。”方丈应下,要为他寻个机会离开这里,知道他此次离开了,今后便再不是佛门中人了。 方丈看着梵珈窗外的红梅树,记起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放纵不羁的性子,那会儿梵珈不住他准备的房间,非得指着那棵红梅树,说要住在这旁边。 那个时候方丈不理解,也没有当做一回事。 时隔十年,方丈这才明白,原来都是为了记住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最大反派——佛印。 感谢在20200610 01:37:43~20200611 22:4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叫厭勝小攻主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长欢 被带回皇宫之后,祁婠伊并没有见到皇上, 她直接被关在了落下殿内。 从前那一个多月不同的是, 门口多了士兵看守,殿内的宫人少了些, 还有落霞殿内再不见多一个旁人。 祁婠伊就这样一直被关到了成亲那日。这些日子她已 分卷阅读165 经很少说话了,那日在寒叶寺中, 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笑容, 每日说得最多的话便是:“高僧可有来寻我?” 他说的要她等他来, 她一直等着。 成亲当日,落霞殿内的人多了起来,祁婠伊很早的被从睡梦中叫醒来梳妆打扮, 嫁衣上绣得是什么她也无心注意, 只沉默着任由皇后派来的人为自己梳妆打扮。 待梳妆好了, 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在宫中嬷嬷的带领下, 她要去向父皇母后拜别,两人此时都在正殿之中。 祁婠伊拖着长长的喜服往那边去,她一个一个地磕头, 面无表情地念着嬷嬷之前教过自己话。 她隐约看到,父皇的目光深沉, 母后的眼中含了泪水。 祁婠伊听见耳边的嬷嬷在提醒自己,公主出嫁, 是要哭的。 她试了试,哭不出来。 祁婠伊没有哭出来,反倒是在一旁站着送她的祁嫣容哭了, 祁婠伊只觉得好笑,这人真是厌她,现在见她嫁了人竟也喜极而泣了。 祁婠伊勾了勾嘴角,眼中干涩得很,半点眼泪的都没有,嬷嬷在一旁有些着急了。祁婠伊想着,不能这般为难一个做下人的,便开口道:“父皇为儿臣选的亲事极好,儿臣这才哭不出来。” 嬷嬷擦了擦头上的汗,神色变得慌张了起来,其他在殿内的宫人都听见了这句话,全部都跪了下来,求皇上息怒。 祁婠伊只觉得奇怪,他们不是都道这是桩好亲事吗?怎么自己现在说了出来,他们却又诚惶诚恐了呢。 她抬头往父皇那边看去,父皇脸色突然变得不大高兴了。 哦,原来是父皇不太高兴了,才吓得这群人跪了下来,祁婠伊明白了过来。 正是这个时候,小公主走了出来。今日是大喜之日,小公主也穿得喜庆,只是祁婠伊总觉得她身上的衣裳眼熟,却总也想不起来。 皇后将小公主抱了起来,笑着在对皇上说着些什么,然后祁婠伊便看到皇上笑了笑,殿内的气氛瞬间平静下来。 小公主朝祁婠伊走了过去,伸出小手轻扯着祁婠伊衣裳的下摆:“阿姊要成亲了。” “对,阿姊要成亲了。”祁婠伊听见她清脆的声音,仿若从远处传来,打破她此刻的混沌。 “成亲都要穿这样好看的衣裳吗?”小公主出声问道,眼中满是羡慕。 “是啊,成亲就是要穿着最好看的衣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祁婠伊温柔答道,却又猛然记起来一个人,她的心上人呢? 她慌张地拉住站在自己身后的鸢尾:“我的心上人呢?” 鸢尾低头不答话。 祁婠伊又抓住锦葵的胳膊:“高僧呢?” “殿下,您一个月前私闯寒叶寺,皇上已经下旨重兵看守寒叶寺,严加管制寒叶寺的僧人进出,佛子自然应该是在寒叶寺中。”锦葵压低了声音道,毕竟这件事情当时惹得皇上动了大怒,若是此时皇上听见了,指不定更加生气呢。 “他说过要我等他的,我要去寻他。”祁婠伊说着便疯了一般不顾宫人阻拦往外跑去。 她好像听见了身后宫人们的惊呼声音,母后在唤她的名字,还有父皇的怒斥声音,后面好像有士兵想要上前拦住自己,但都被十一和十三拦住了。 此时的祁婠伊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寻到梵珈。 她在十一和十三的帮助下,逃过了宫中士兵的阻拦,策马往寒叶寺的方向去。 在正殿之时,还有士兵前来阻拦,到了后来,士兵好像又都不见了。 她来到寒叶寺的时候,寒叶寺门紧闭,也不知是因为她上一次的硬闯叫寒叶寺僧人加强了防范还是因为别的,这一次她如何敲门都没有人开门。 她绕过寒叶寺红色的外墙,走到后山之处,一墙之隔,她知道里面是梵珈的住处。 “高僧,我没有等到你,所以我来寻你了。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祁婠伊在墙外喊道。 “上次我来寻你的时候,你不要我,我以为你在犹豫,这次我又来了,你还是不要吗?”祁婠伊看着身上鲜红的喜服,这原本是她想要为梵珈穿的,可是现在却只能穿给他人看。 祁婠伊接连说了几句话,里头的人都没有回应,她的声音也低了些,直接背靠着那道古旧的红墙道:“西达摩王子的故事我还是看了,他抛家弃子,只为成佛,可最终路过自己家的时候,还是落下了眼泪。” “高僧,你说五蕴皆空,求得自在,为何最后却还会落泪?” “梵珈你回答我啊!” 祁婠伊的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哭腔喊出来,可即便是这样,墙内的人依旧是没有回应。 祁婠伊在那里站了许久,久到最后辛苏安都来了,他身上穿着与她一样鲜红的喜服,朝她伸手:“殿下,随臣回去吧。” 祁婠伊转头看向他的手,最终起身,没有将手放在辛苏安的手上,只道:“好。” 便再未回头。 而 分卷阅读166 墙内,一直紧皱的眉头的方丈良久未出声,只有一旁的静语急得来回踱步,最终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方丈,为何不告诉长公主殿下一声?” 方才祁婠伊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只是可惜,梵珈听不到。 “佛子私自离开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而且倘若今日长公主知道了,只怕佛子即便是回来,也仍是没有了性命。”方丈叹了一声道。 长公主殿下逃婚又归的事情很快便传扬了出去,城中的闲人不少,说闲话的自然不少,所以祁婠伊和辛苏安往回走的时候路上没有少听到有人议论,可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淡定自若。 祁婠伊外面的声音自然是丝毫未注意到,她被辛苏安带去正殿,对父皇母后请了罪,然后成亲的各项事宜才继续进行。 两人最终,一同入住长公主府。 这些日子长公主府由辛苏安负责修葺,两人拜堂成亲也是在此。两人正庭拜堂,外头还有喜乐的声音,她还能听到外头欢声笑语。 祁婠伊攥紧了手心,与辛苏安礼成之后她便被送回了房中,由辛苏安在外面喝酒待客。 他今天是真的很高兴,即便是方才她险些逃婚去了寒叶寺,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 祁婠伊回了喜房之中,里头一早便立着一派伺候的下人,她一进门便掀了头盖,也摘下了头上繁琐的首饰。 一旁的下人见状还以为祁婠伊是不知道成亲的规矩,忙提醒道:“殿下,这头盖不能摘啊。” 祁婠伊平淡地看了下人一眼,她们手上还捧着各种喜酒之类的东西,祁婠伊起身上前。那下人还以为祁婠伊是听了她的话,又要将扔在一边的喜帕捡起来,却不想祁婠伊一把将下人们手上的托盘打翻,上头的东西全散落在地。 “全部都出去,出去!”祁婠伊指着外面喊道。 下人们不知所措,全慌张地退下了。 辛苏安也是在这个时候来房间的,他进来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便明白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了,相比较下人们的惊吓,辛苏安就淡定许多,他甚至还上前将甩在地上的酒壶拾起来:“罢了,你不愿我掀盖头省了这一步便是了。” “至于交杯酒……” 辛苏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祁婠伊打断:“交杯酒我已经和梵珈喝过了。” 辛苏安原本上前的步子一顿,记起祁婠伊所说是她上一次去寒叶寺寻梵珈那日,手指紧了紧,最后只点了点头:“好。”见酒壶放在也了一旁。 “你要做什么?”祁婠伊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警惕地看着辛苏安。 辛苏安看到她脸上的防备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我竟叫你这般不信任吗?” 祁婠伊没有说话。 “婠伊,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很高兴。”辛苏安攥紧了手指,说了这句话后便抬起了步子,祁婠伊见状双手紧紧抱住胳膊,往后退着靠着墙,辛苏安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直到他离开后很久,祁婠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松懈下来。 她听见外头还有宾客的说话声音,辛苏安好像又去了外面喝酒。祁婠伊抱膝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声音渐小,听着宾客们一个个的离开。 然后她的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音,祁婠伊当即便寻出了原本准备好了的短匕,藏在袖中,然后看向窗外,见到是辛苏安抱着被子去了另一边的房间歇息。 第二日一早,两人一同进宫给皇上和皇后请安。 在皇后的辰宁宫中,辛苏安只坐了一会儿便被皇后支开了。 “你已经知道了?”皇后在辛苏安离开之后问道,倘若不是已经知道了辛苏安的所作所为,祁婠伊不至于同他闹得这般僵,两人一同回宫,至少祁婠伊也该给辛苏安几分面子,可她全程莫说是笑,就连话也很少说几句。 “母后知道?”祁婠伊惊讶地抬头看向皇后。 皇后自然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只道:“是在被禁足之后才察觉不对的。当时我劝说了之后,你父皇已经有所动摇,说他要考虑考虑,后来便直接变了注意,还将我禁足,我料到这中间定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皇后说着,看了祁婠伊一眼:“虽然当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就是辛苏安做的,但我并没有告诉你的打算。” “母后!”祁婠伊情绪回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后。 “倘若当时告诉了你你会如何?你父皇又会如何?”皇后淡淡道。 祁婠伊闻言低头,后面她闹的那两次皇后也是看在眼中的,若她早知道了,只会当时便闹着不愿继续这桩亲事,父皇也依旧会如现在一般,不管她怎么闹,都不会收回圣旨。 父皇在之前还存着要为她选一门合她心意的亲事,在知道她喜欢上佛子之后这个心思便彻底没有了。 “而且那个时候若是说出来了,只会为你平添怨恨,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若不是宣城一时冲动,儿臣险些被一个人面兽心的人 分卷阅读167 骗了!”祁婠伊气愤道,对皇后的做法没有几分不满,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皇后也做不了主。 皇后看着祁婠伊脸上的怨怼,安慰一句:“辛二确实城府极深,但难得对你真心。” “可这样的真心,女儿宁可不要。”祁婠伊倔强道,虽然因为那件事情两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在一起说话了,可现在祁婠伊还是不自觉亲近皇后。 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说出这般孩子模样的话来。 皇后闻言一愣,祁婠伊眼眶已经是红红的了,她将祁婠伊揽进怀中,轻拍着她的背:“母后知道你委屈,为今之计,倘若……他回来,母后一定为你想法子将他送进长公主府,如何?” “母后,不要!”祁婠伊闻言立即起身,看向皇后,即便是梵珈并没有来找她,即便是他也没有再理她,可她还是不愿折辱他半点。 “好。”皇后无奈应了一声。 “母后,父皇那日为何会突然变了主意,还禁足你?”祁婠伊低声问道,头顶迟迟没有传来声音,祁婠伊抬头再去看皇后,却见她只是目光平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些往事杏月姑姑都告诉你了对吗?”皇后出声问道。 祁婠伊点点头。 “这件事情,杏月也不知道,因为是发生在元妃进宫之前的。”皇后的目光黯了黯,“当时皇上和先帝的欢嫔的事情,原本太后并不知道。” “母后?”祁婠伊一惊,后面的话皇后不必赘言祁婠伊也明白了,这件事情是皇后告诉太后的。 不过她并没有傻到直接揭发,用的变身那支玉簪。皇后戴着一支同欢嫔一样的玉簪去给太后请安,也正好叫太后注意到了这支簪子,在太后试探问起的时候,便说了是皇上藏在宝匣之中的,她以为是送给自己的便戴上了。 这样一来,即便是太后产生了怀疑也不关皇后的事情。 而祁婠伊之所以会觉得那支簪子眼熟,是因为她曾在元妃的承欢殿中见过,那支簪子便是皇后仿造的那支,而皇上手上的那一支,是原来欢嫔的。 祁婠伊一直以为皇后当时一直是对皇上曲意顺从,却不想,还下过这样的狠手。 “很可怕是吗?”皇后问道,似乎并不在意祁婠伊听到这件事情之后的看法。 祁婠伊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其实宫中一直都有很多,皇后一直以来都将她保护得很好,而她一时不能接受,也是因为这个人是她的母后。 “那两次能够顺利出宫,都是母后在帮我,女儿明白。”祁婠伊看向皇后道,若非皇后帮助,她能否出宫都还是问题。 皇后轻拍了下祁婠伊的背,张口正要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母后,母后!欢儿要找阿姊玩。” 祁婠伊转头看过去,正是小公主来了。 皇后笑着将小公主抱在怀中:“欢儿怎么知道你阿姊来了?快来叫阿姊好。”皇后说着又放小公主下来,朝祁婠伊那边看去。 祁婠伊这才记起,母后宫中已经多了一个小公主,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道:“为什么叫她欢儿?” “你父皇前些日子已经给欢儿拟好了封号,名为长欢。” “原来是这样,是个好封号。”祁婠伊又笑了笑,“欢儿性子也是欢快的,这个封号倒也合适。” 祁婠伊只笑了一会儿,便再待不下去,她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儿臣先告退了。” 皇后抬头看向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只是道:“去吧。” 祁婠伊离开之后,小公主才仰头问皇后道:“母后,阿姊是不喜欢我吗?为何我才来她便离开了?” 皇后看了一眼外头,已经不见祁婠伊的身影,她耐心对小公主解释道:“当然不是了,你阿姊当然最喜欢欢儿了,只是她今日心情不好,便不愿同人多说话。” “我就知道,母后一直说我像阿姊,那阿姊定然不会讨厌我的。”小公主高兴道,紧接着又皱起眉毛不解,“可阿姊不是昨日才成婚吗?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在小孩子的眼中,成亲就一定是欢快的,她不理解。 皇后听见她的童言童语失了神,不自觉地重复道:“是啊,成亲怎么会不高兴呢?” 因为嫁的人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啊。 ☆、好梦 祁婠伊并没有在宫中留多久,她回了长公主府后便回了房间歇下了。 时至今日, 住在哪儿对她来说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昨夜她抱着膝在床上坐了一宿, 到了这会儿才能稍稍休息一下。 睡梦朦胧之际,好似看到了梵珈的身影, 他就站在门口身上是那身一如从前的红色袈裟,眉目清冷, 可看看向她的时候, 顷刻温柔, 他朝她伸出手来。 祁婠伊见状伸手要放在他的手上,可他却越退越远,她怎么追也追不到。 梦的最后, 他站在了一个她怎么也触不到的远处, 身上带着如浮屠塔上 分卷阅读168 一般的佛光, 照亮她也刺伤她。 她从梦中惊醒, 才意识到方才都是梦境,现实中她连看他都看不到。 她捏着手腕上的佛珠,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还有便是那根红线,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牵绊。 两个丫鬟见状忙拿着帕子上前为她擦去额上的细汗:“殿下魇着了?”祁婠伊自打方才醒来之后, 便一直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光也一直盯着一处。 “没有,做了好梦,未曾想醒来了。”祁婠伊低声回答, 从锦葵手中接过湿面巾,盖在脸上,终于恢复清醒。 鸢尾和锦葵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敢说话。 “你们怎么进来了?”还是祁婠伊先出声问道。 “驸马……”锦葵的话说了一半,被鸢尾一掐,又改了口,“辛二公子来请殿下去用膳。” 祁婠伊手上动作一停,良久才应道:“好。” 锦葵和鸢尾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原以为祁婠会直接拒绝的,却不想她直接答应了下来,这是不是说明,殿下已经愿意试着慢慢接受驸马了。 事已至此,她们最大的希望就是公主能够看得开一点,稍微开心一点,不要像之前那般,整日呆在房中,活活闷出病来。 只是到了饭桌上他们才知道,方才她们的惊喜都是多余的。 因为饭桌上祁婠伊一句话也不说,只安静地低头用饭,辛苏安给她夹菜,她也不理,直直静静吃着自己饭,不管辛苏安说了多少句好话,一概不理。 “过两日回辛府……” 辛苏安的这句话被祁婠伊打断:“我就不去了。” 辛苏安闻言放下了筷子:“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所不适,还是……” “不想去,就不去罢了。”祁婠伊打断他道,语气平淡道,说完也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好。”辛苏安低声应下。 两人丫鬟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只怕两人中间谁突然生气,尤其是辛苏安。公主出嫁后与驸马同住公主府,次日回宫拜见皇上皇后,第三日去驸马家中,都是规矩,可现在祁婠伊直接拒绝了,已经是直接在打驸马的脸了,好在驸马没有生气。 祁婠伊回了房中,两个丫鬟还是于心不忍地来劝。 “殿下,奴婢听说辛二公子在家中因为是庶出没有少受委屈,此番回辛府,殿下若是不去,只怕辛二公子会受到右相夫人的打骂。” “打骂?”祁婠伊疑惑道。 “非但如此,此时一旦传出去,城中人只会说辛二公子软弱无能,成了长公主驸马,却不得公主之心,殿下若是不去,不是平白给那群人议论吗?” “那就让他们议论吧,我去了他们的议论声就会笑吗?”祁婠伊随意道,“更何况这亲事不是辛二公子自己求来的吗?他设计让父皇赐婚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祁婠伊说着关了门,不在房中留人。 丫鬟无法,只能守在门外,方才劝说的话也不能再说了。 回辛府那日,无论下人如何劝说,祁婠伊还是没有去辛家。辛苏安在得了她上次的拒绝之后也没有来逼她,自己一个人回乐辛家。 那一日辛苏安在辛家发生了什么祁婠伊不知道,只知道那日他回来没有多久,便又出去了,下人来报,说是出去喝酒了。 祁婠伊看了锦葵一眼:“他的事情,不必来我这里报。” 锦葵听了之后忙叩首认错,慌张地去看祁婠伊的表情,祁婠伊只是挥了挥手,将她打发出去。 锦葵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般,退了出去。 夜里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音,祁婠伊一惊:“谁?” “我!”门外传来辛苏安的声音。 祁婠伊心下一慌:“你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前些日子两人之间虽未明说,却都明白了,他们只是有个夫妻的名头,但她是不会让他进自己房中的。 门外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门直接被从外面推开了。 祁婠伊身子往后缩了缩,看着与往日不大相像的辛苏安:“你进来做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祁婠伊的害怕,他笑了一声,坐在了凳子上:“我来做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我来看看你都不行吗?” 祁婠伊握着的短匕手紧了紧:“你我二人之间没有任何夫妻情分,你应该是知道的,若非你设下圈套害我,我也不会在这儿。” “对啊,你从未将我当做你的夫君。”辛苏安苦笑一声,想起今日在辛府里面听到的话,他眼中满是苦涩,“今日回辛府,母亲说我活该这一生没有人爱,我从来都是讨人厌的,果然是如此。” 如果是从前,祁婠伊听到这话定然会安慰他,可现在,她只是平淡地问了一声:“如今辛家有辛二公子住持大事,右相夫人又怎敢在你面前说这些过分的话?” 辛苏安闻言笑得更加苦涩了,他也没有解释,只是看 分卷阅读169 着祁婠伊道:“原来你也会觉得这些话过分吗?” “七岁那年,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救了我,救了我全家性命,自那之后我便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辛苏安的性命便是殿下的。” 祁婠伊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辛苏安没有说话,拎着酒坛子又往口灌了一口酒。方才他推门的时候祁婠伊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后来那个公主一路长大,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原以为只要默默守护着她便是了,后来才发现,早已经对她情根深种。”辛苏安深情地望着祁婠伊道,他从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所以也叫祁婠伊这些年一直拿他当哥哥一样看待。 “那又如何?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你这样心思不纯,城府极深的人!” “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的。”辛苏安低声道。 祁婠伊闻言身子一僵,手指松了松,因为她的动作,衣袖微微往上了一点,正好露出一截细嫩的手腕。 祁婠伊还未反应过来,辛苏安已经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他离她极近:“即便是他连连拒绝你,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祁婠伊奋力挣扎,却挣不脱他的力气。 辛苏安目光紧紧盯着祁婠伊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那日烧掉了一串,原来还有一串。”辛苏安被她手腕上的佛珠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直接伸手将串佛珠扯下,扔在了地上。 祁婠伊忙去捡:“你混账!你给我滚出去!”她在地上捡起那串佛珠,这是生辰那日梵珈送的那一串,也是她如今唯一的念想,她宝贝地将佛珠放在手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所幸没有摔碎。 辛苏安却直接上前扯着她的衣裳就要来亲她,祁婠伊一边对外面喊着:“来人哪!”一边抽出袖中的短匕刺向辛苏安。 只是祁婠伊的力气哪里敌得过辛苏安,还不等碰到辛苏安的胸口便被他握住了手腕,祁婠伊看向门口,还是没有人进来,她目光一沉,手中的匕首迅速转了方向。 还处在醉酒之后的辛苏安被祁婠伊的动作惊到,瞬间清醒了一大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被自己紧攥着的手握着一把短匕划向自己的脸,血液从脸上流了出来。 “殿下!”才推门进来的鸢尾惊叫出声,忙慌乱着上前要去为她寻药。 祁婠伊却只是笑了一声:“这样,毁了容貌的我,你可还喜欢?” 辛苏安怔愣回神,只匆匆忙忙说了一句对不起便离开了。 鸢尾只守在祁婠伊身边哭:“殿下这又是何苦呢?” 这一晚上鸢尾和锦葵不知道劝了多少遍,祁婠伊都不愿给脸上上药,她们哭,她便笑着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不必再提心吊胆,整夜睡不好了。” 要知道,自从她住进这长公主府开始,便没有一日是安心的。 第二日一早,辛苏安便带着大夫上门来为祁婠伊治脸上的伤处,直接被祁婠伊拦在了门外。 辛苏安站在门外道歉,他扇了自己的脸一巴掌道:“对不起,昨晚是我喝多了酒冒失了,做出了让你害怕的事情,这大夫是城中名医,可保你脸上伤口不留疤痕,你即便是怪我,不愿见我,也要见见大夫吧?” 辛苏安了解祁婠伊,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也知道从前祁婠伊有多在乎多骄傲自己的容貌。 祁婠伊没有开门放他们进来。 里面两人丫鬟都跪在祁婠伊面前,只求她让大夫瞧一瞧脸上的伤口,祁婠伊一概不理。 今早净过面,她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伤口处结了痂,脸上看起来有些吓人,可她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还坐在镜前看了半晌,最终满意地笑了。 辛苏安再收到祁婠伊那边的是当天下午,祁婠伊带着锦葵去了辛苏安那里,连往日的客套也省了,只道:“辛二公子的人果真是聪明伶俐,不过在我身边这么久也算是腻了,所以给辛二公子送回来。” 祁婠伊说完话便转身离开。 辛苏安忙拉住她:“婠伊,昨晚是我一时糊涂,我向你保证今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祁婠伊低头看向辛苏安的手,辛苏安手指一松,祁婠伊便快步走了,停留的短暂时间中未正眼看辛苏安一眼。 “倘若我答应叫佛子住在府上替你隐瞒呢?”辛苏安悲痛喊道。 祁婠伊步子一停,也只是停顿片刻,还是离开了。 祁婠伊回到房间的时候,鸢尾心中还是不可置信,忍不住问道:“殿下,锦葵她真的是……竟然是辛二公子的人吗?” 昨晚的事情,原本祁婠伊一开始喊的时候她们都听到了,她原本是要进去的,可被锦葵拦住了。锦葵劝说她,殿下与驸马已经成亲,两人若要一直僵持也不是办法,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莫要管这些事情为好。 她最终还是推门进去了,可是晚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害得祁婠伊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分卷阅读170 她原本是求殿下责罚自己的,不想殿下听了她的话后却说锦葵是辛二公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虐了,盖锅跑。 感谢在20200612 23:30:41~20200613 18:0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接受 自那日之后,辛苏安为了叫祁婠伊放心, 搬去了辛府居住, 他不厌其烦地带大夫去长公主府,每一次都被祁婠伊拒绝。 祁婠伊好像丝毫不觉得脸上留着那道疤丑, 出门的时候也半点不遮掩。 后来,整个余安城的人都知道了, 顺平长公主自毁容貌, 长公主驸马不敢接近, 搬去了辛府。 这传言没有过多久便变了,变成了顺平长公主厌弃驸马,自毁容貌, 驸马依旧深情不改, 日日为长公主寻药。 时间拖得越久, 祁婠伊脸上的疤痕便越难以恢复。 所以即便是祁婠伊不愿见到辛苏安, 他仍是每日领着大夫去长公主府门口候着,再后来,大齐政务繁忙, 辛苏安不能自己前来,只能派下人带着辛苏安前去了。 大齐有了南疆的助力, 拿下区区一个北漠原本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却不想, 西凉突然出兵,与北漠联手,共同攻齐, 原本的稳胜局瞬间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甚至可以说,胜算渺茫。 之前薛离被派出去后至今未归,皇上又加派了沈清见出兵昌河,抵挡西凉来犯。 只是西凉的出手实在叫人有些措手不及,大齐军队连连败退,朝堂之上皇上也动了不少次怒,可都是无济于事。 花青去长都寻薛离的那一日,祁婠伊少有的进了宫,特地去送她。 她成婚之后进宫的次数少了,少有的几次进宫也从未遮掩过自己脸上的伤疤,宫中之人明面上不敢议论,可私底下没有少讨论这其中的故事。 就连皇后见了祁婠伊脸上的伤疤都是连连叹气,最终也没有说出话来。 反倒是长欢公主,见到了祁婠伊脸上的伤口之后心疼得流出了眼泪,还捧着她的脸吹气道:“呼呼,阿姊不痛。” 祁婠伊听得心头一颤,将目光转向皇后。 皇后朝长欢公主伸手,长欢公主立即便欢快地朝皇后那边跑去了。 祁婠伊之前一直排斥着这个皇妹,因为她同自己相像,一样是没有了母妃被母后抚养,一样是得了父皇的宠爱。长欢公主也总会给她一种抢走了她宠爱的感觉,所以她对长欢公主一直从心底里是排斥的。 直到此刻,她才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皇妹。 与北漠的战事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皇上从一开始的暴怒到后来的颓废不振,最终病倒了在了床上。 祁婠伊也进宫去勤政殿探病过几次,之前一直不愿相见的两个人因为这一场战事得到了少有的安宁相处的时间。 皇上有时候病得昏昏沉沉,会盯着祁婠伊的脸看半晌,最终连连叹气,可从不提他爱过的那位欢嫔,也从不提祁婠伊的母妃。 祁婠伊想,或许父皇是爱那一张脸,可他对她的宠爱也从不曾作假,因为她出生的祥瑞也好,因为她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也好,因为她那像极了他所爱之人的面容也好,她都是独一无二的。 祁婠伊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祁嫣容。 祁婠伊轻勾起了嘴角:“真巧。” “哪里巧了?我是知道你今日进宫特地来这里找你的。”宣城公主幽怨地看了祁婠伊一眼,目光触及到她脸上的伤疤,想要多看两眼,却又怕祁婠伊因为她的目光觉得不悦,最终只是看了两眼又慌忙将目光转向一边。 “要看便看?你什么时候这么扭捏了?”祁婠伊斜了宣城公主一眼,丝毫不在意她的目光。 这下反倒是宣城公主不好意思了,她嘴硬道:“我没有想看,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敢自毁容貌。” 祁婠伊目光黯了黯:“区区容貌,换来今后生活安宁,有何不可?” “我的亲事推迟了。”宣城公主道。 “哦,所以你是来炫耀的?”祁婠伊挑眉看向她,其实心中已经明白宣城公主是特地来关系自己的,只是嘴硬得很,不愿直接说出来。 宣城公主气恼地瞪了她一眼:“前些日子我去长公主府上,你不见我。” “你来炫耀,我为何要见你?”祁婠伊莫名其妙地看了宣城公主一眼,然后走了。 宣城公主在她身后追着她:“你分明知道我不是来炫耀的,你还故意如此说,当真是虚伪!”嘴上说着虚伪,宣城公主的脚步却也没有慢下来,跟着祁婠伊坐在了她的轿子上。 最后两人一同到了长公主府,祁婠伊看也不看宣城公主一眼,自顾往府中走,宣城公主也快步跟在她的身后。 分卷阅读171 宣城公主之前从未来过长公主府,今日一看,才知道父皇对祁婠伊是又多偏爱,这长公主府的规格已经远超了祖制的长公主府该有的规格,里头的景致陈设,也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珍贵。 “父皇待你是真的不薄!”跟着祁婠伊到了她的房间之后,宣城公主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祁婠伊一边指着下人为宣城公主倒茶,一边斜了她一眼道:“会不会夸人?同样是皇妹,长欢小公主可比你嘴甜多了。” “你!”宣城公主被她说得一口茶水险些呛出来,“长欢小公主?不就是占了你宠爱的那个小公主,你竟还会夸她?” “我可没有你这般小气。”祁婠伊端着茶盏一本正经道。 宣城公主正要说话,外头进来了个下人通报:“殿下,辛二公子来了。” “不是说了让他不要再来了吗?”祁婠伊抬头不悦道。 宣城公主小心翼翼在一旁道:“这些日子朝政繁忙,右相是彻底病了,右相府的是事务都是辛二公子在处理的,这样他还有时间来长公主府看望你,当真是难能可贵。” 祁婠伊转头去看宣城公主,宣城公主立即闭嘴不言了,好是好,可不喜欢也确实是不喜欢。 可宣城公主安静不过一会儿,又小声问道:“不过你真的不想治好脸上的伤疤吗?” 祁婠伊这次是直接瞪了宣城公主一眼。 辛苏安这么久像是已经习惯了祁婠伊拒绝他,在得到了拒绝的话之后也没有在门外久留,只是留下了药膏和药材便离开了。 祁婠伊也还是照例地将药膏扔在了一旁。 宣城公主张口又要说话,祁婠伊目光紧盯着她,宣城公主忙道:“我这次不说你的事情了,我要说的是我的事情。” “我不打算推拒和沈清见的亲事了。”宣城公主认真道,“左右我也没有个喜欢的人,如果是他,也能给母妃带来好处,也正好是父皇指婚的人,那再好不过了,毕竟如果不是他,也会是其他一个任何一个世家子弟,又或者是他国和亲,沈清见是最好的选择了。” 宣城公主这一次说的的确是她自己的事情,可祁婠伊却不免想到之前辛苏安所言,即便不是他,也是旁人,可若是他,还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突然有些明白当时辛苏安那句话的意思了。 父皇不会同意为她和佛子赐婚,在那种情况下,倘若没有辛苏安算计,不是他,父皇也会找另外一个在他看来合适的人选。 宣城公主不知道祁婠伊在想什么,她伸手捏了一块糕点送进口中,过了一会儿发出惊叹的声音:“这是你去哪里寻来的厨子,竟然做得出比宫中还要好吃与的糕点?” “这是杏月姑姑做的。”祁婠伊道,“我母妃从前身边的人,你自是没有尝过她的手艺。” 宣城公主明白了过来,默默伸手又拿了一块糕点。 祁婠伊送走了宣城公主之后,才一个人在坐在窗边细细玩着手腕上的佛珠,上次与辛苏安争吵,刻了莲花的那一粒佛珠上碎了一点,摸着有些扎手。 “殿下可是对辛二公子动了恻隐之心?”鸢尾一直跟在祁婠伊身后,自然清楚祁婠伊是从宣城公主哪一句话开始失神的。 “我觉得,她说的,好像也并无道理。”祁婠伊思考良久,才道,紧接着又补充一句,“可是他派人追杀佛子,确实错了,若非是他,那个小和尚不会死,佛子也不会受了一身的伤。” “可辛二公子现在似是诚心待殿下的意思,他也跟殿下道过歉了。”鸢尾低声道。 “可他没有跟小和尚道歉,没有跟梵珈道歉,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过原谅,我又如何替他们说原谅?” “殿下……”鸢尾还欲再劝,被祁婠伊挥了挥手示意退下了。 鸢尾并不想考虑那么多,她只觉得长公主殿下如今活得太累了些,她想要殿下做个对自己来说稍微轻松一点的选择,可殿下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城乱 十月,北漠大军饶过昌河直攻余安城, 余安城护城军节节败退, 眼见城门就要被攻开,余安城中一片慌乱。 彼时长公主府的门被人连着用力敲响, 下人前去开门直接被推开,辛苏安带着身后辛府的家兵直接闯进了长公主府, 直奔祁婠伊的卧房而去。 “你怎么来了?”祁婠伊看了一眼辛苏安, 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士兵道。 “北漠士兵攻城, 长公主不安全,快跟我离开!”辛苏安简单解释了一句便拉着祁婠伊往外走。 祁婠伊闻言没有着急跟着辛苏安离开,反而是先回了房间, 在房中找到了一个小盒子, 抱在怀中, 这才出来。 辛苏安知道祁婠伊不是那般看重身外之物的人, 他目光黯了黯,只在她怀中那个盒子上看了几眼,便转开了目光, 即便是好奇,也不愿问出来自取其辱。 当初皇上在祁婠伊很小的时候便赐了顺平别院, 选的自然也是城中最好的地段,地段好, 便招眼, 分卷阅读172 漠兵攻进来,想不注意到祁婠伊的长公主府都难。 祁婠伊的长公主带来的下人原本便不多, 后来又被她赶走了不少,现在动荡不安,下人也已经都散了差不多了,她只带了非要跟着自己鸢尾离开了,其他剩下的人全都自行散了。 辛苏安带着祁婠伊离开了长公主府不久,城门便被攻开,城内一片混乱,辛苏安并没有带着祁婠伊往皇宫那边去,而是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他们看着漠兵举着旌旗大肆进城,街上的百姓极少,少有的几个也在慌乱地逃跑,这是他们大齐的百姓啊! 祁婠伊问道:“父皇母后呢?他们怎么办?” “宫外的禁军尚且能够支撑一段时间,探子来报,薛离的军队已经赶往城中了,若时间来得及,他们便不会出事。” “若来不及呢?”祁婠伊握住辛苏安的手腕问道。 “若来不及……”辛苏安没有回答,“我只能保住你。” “我要去皇宫!”祁婠伊突然停住了步子,认真地看向辛苏安道。 “你现在回宫就是去找死!”辛苏安不放她走,紧紧拉住她的手腕道。 “我是大齐的长公主,我誓与大齐共存亡!倘若他们都已经攻入了皇宫之中,那我又岂能苟活?”祁婠伊仰着头看着远处道,她又记起鸢尾还跟着自己,正想与她说不必同自己回宫的时候,便见鸢尾已经看向了自己。 “殿下心怀大齐,誓同大齐共存亡,奴婢没有这样的大义,奴婢只愿誓死跟随殿下。”鸢尾亦是坚定地看着祁婠伊道。 “我想你活着。”辛苏安道。 祁婠伊闻言转头看向辛苏安,正欲同他说话。 “小心!”辛苏安拉着祁婠伊躲在了一边,远处停留在城墙上的北漠士兵手上全都拿着□□守在上面,方才有流箭射在祁婠伊身后。 “好,我送你回去。”良久,辛苏安才道。 他往祁婠伊身后的虚空地方看了看:“让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现在城中混乱,不仅北漠军队是危险的,就连原本是余安城中的百姓也不安全。” 现下外头人少,城门未开的时候,几家商铺的东西都被疯抢,若非护城兵及时赶到,只怕城中只会更乱。 那个景象要祁婠伊看到,还不知她会作何感受呢。 “好。”祁婠伊也不逞强,余安城中混乱,她一个人要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回到皇宫之中,显然是很困难的。 至于十一和十三两人,在祁婠伊两次逃出皇宫硬闯寒叶寺之后便被皇收了回去,带到了他们师父跟前管教。现在的祁婠伊,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那你呢?”祁婠伊看向辛苏安,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有补充道,“原本将我送出城后,你打算去哪里?” 辛苏安一直都是文臣,武略或许可以与其他将帅一比,可他的身子是不支持他上阵的。 可现在的辛苏安给她的感觉却是,将她送走之后,他便要留下来,与北漠士兵决一死战。 辛苏安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看向祁婠伊:“倘若……罢了,先回宫吧。” 祁婠伊觉得他方才看向自己的时候,她的手指都跟着颤了一下,可他没有说下去,她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往皇宫那边去的正街此时还是一片安静,只是往日喧闹的人声已经不见,整条街道安静地只剩十月的寒风,萧索凄凉。 两人才过去不久,远处便传来阵阵马蹄声,紧跟着的便是嗖嗖的箭声,祁婠伊皱了皱眉毛,所幸街道上的人已经不见,不然这阵如雨一般的箭射下来,即便是有人也不会是活口了。 辛苏安拉着祁婠伊往后退了一步,避过那群人的视线。 待那些人过了这条街,两人正要往那边走的时候,祁婠伊警觉地往身后看去:“什么人!” “殿下,辛二公子。”十一率先站出来道。 而后是十三:“殿下好久不见,辛二公子好啊!” “你们怎么来了?”祁婠伊看向两人,语气有点意外。 “城中出事,我们担心殿下,所以特去长公主府上寻殿下,不想殿下已经离开了,我们问了人,便寻到了这里来了。” 祁婠伊觉得十一说得简单了些,据说两人的师父要求极其严格,他们怎么可能轻易便出来了。 “师父知道城中出事,便去了皇宫之中,我们俩是偷偷逃出来的,皇宫那边也没有去,直接便往长公主府去了,不想晚了一步。”十三说着,别有意味地看了辛苏安一眼。 祁婠伊就知道还得从十三这里听到实话,十一总是轻描淡写的,自然不会将他们两人的难处说出来,她又问:“那为何方才不露面?” “并非是不露面,而是才找到你们。” “既然他们已经来了,那辛二……你还是先回府吧。有他们在,你也可放心了。”祁婠伊看先辛苏安建议道,方才到辛府门口的时候她便已经想要辛苏安先回去了,外头波动不安,多出来一个人便多了一份危险。 分卷阅读173 “好,你们万事小心。”辛苏安点头答应,目光看先祁婠伊身后的两人,声音冷了些,“保护好殿下。” “知道了,辛二公子。”十三随口答道。 看着辛苏安往辛府那边去了之后,祁婠伊才带着两个近卫往皇宫那边走去:“父皇没有难为你们吧?” 他们是近卫,虽然说是为了保护主子可以死的,但是也不同于一般的下人,皇上看在他们师父的面子上也不会伤及他们性命。 而且近卫给了祁婠伊,今后祁婠伊便是他们的主子,这话是皇上当初说的,现在更不会自打脸。 “还好,就是受了师父一顿罚,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自小到大都被罚习惯了。”十三懒散道,也没有将这次惩罚当做一回事。 “那为何又来找我?”祁婠伊问道。 父皇既然将他们带走了,那他们保护她的义务便已经没有了。 “你是我们的主子,是我们誓死要效忠的主子,大齐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们怎么会不来找你呢?”十三还是懒洋洋地说道,面上看着懒洋洋的,可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心。 “嗯。”十一也跟着应了一声。 祁婠伊正感动,不想十三却在这个时候笑出了声。 “怎么了?”祁婠伊皱眉道。 “怎么了?”十一也跟着皱眉道。 “没怎么,没怎么,我闭嘴。”十三忙道。 祁婠伊莫名其妙地看了十三一眼,继续往前面走。 原以为方才的北漠军队已经过去,后面便不会再有士兵了,却不想马蹄声又重新响了起来,与方才那一队士兵不同,这一队兵马似乎并不着急,好像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一般。 士兵前头拥簇着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男子,目光狠厉,此时正停在原地不住地回身张望,而他周遭的士兵,一个个都垂着头不敢同他对视。 北漠以黑色为尊,此人敢直接穿上黑铠,定然是地位不低。 正在祁婠伊暗中观察着北漠带兵将军的时候,那个将军突然将视线转向了祁婠伊这边。 祁婠伊一动也不敢动,连方才小心观察的目光也不敢再看了,只屈身蹲在靠墙的地方。十一和十三则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将军,生怕他发现一点异动。 只见那将军突然笑了一声,笑意浸不到眼睛中,他抬了抬手朝身后的士兵示意,底下的副将递给了他一把银弩,他直接将银弩对准了这边。 随意一扫,快速地拨动悬刀,一支箭直接射到了祁婠伊身后的墙壁之上,进去了三分。 祁婠伊盯着那黑色的箭羽,上头写了一个祁婠伊看不懂的北漠字。 她朝那边看过去,之间那个将军收回了银弩,对后面又抬了抬手,自己却不再往这边看了,直接拉着缰绳调转方向。 十一和十三对视一眼:“被发现了!” 两人一左一右带着祁婠伊要逃,那边的士兵,有直接追上来的,还有直接抬起弓箭的。 他们一边逃一边清理追上前来的北漠士兵,很快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祁婠伊看到那个将军又抬起了银弩,箭的方向正对着她,银弩在阳关底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一如那个将军冰冷的目光一般,他看向与祁婠伊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死人。 祁婠伊奋力朝一边躲开,但那将军好像已经料到了祁婠伊下一步动作一般,见到祁婠伊的动作的时候,他只是恶劣地勾了勾嘴角。 十一和十三也注意到了将军的动作,可是都被缠着,脱身不得。 就在祁婠伊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她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那人抱住她转了个方向,奋力将她往前一推:“跑!” 祁婠伊惊叫道:“辛二哥哥!” 那北漠将军的银弩力道之大,可将墙面刺穿三分,更不要说是辛苏安的身子了,祁婠伊回身搂住他:“辛二哥哥。” “死前能够再听到你这样叫我,无憾了。”辛苏安闭上了眼睛,连着咳了几声。 祁婠伊见他嘴角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猛然抬头朝那边看去,那北漠将军似乎不打算继续动手了,真的拉着缰绳往一边走了,只是却没有叫停这些北漠士兵。 “辛二哥哥。”祁婠伊又喊了一声,可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声音。 “别哭。”辛苏安温柔地看着祁婠伊,“殿下要欢喜。” “辛二哥哥,我们去皇宫找太医,或者去辛府,你不是一直都有找大夫吗?他们不是都是神医吗?”祁婠伊见他呼吸式微,慌张道。 辛苏安缓慢伸手,似乎是要触碰祁婠伊的脸颊,祁婠伊忙低下头。 “殿下这道伤,是臣害的,殿下骄傲,也看重自己的容貌。”辛苏安一字一顿道,因为那一箭,他此时说话都有些费力了。 “不是,不是你。”祁婠伊摇头,“这是我自己用短匕划伤的,与你何干?” “辛苏安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殿下的美貌,而是殿下骄傲的样子,殿下,药方在我府中,寻 分卷阅读174 张大夫……”辛苏安声音渐小,到最后,彻底没有了声音。 “辛二哥哥!辛二哥哥!”任祁婠伊再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应了。 她伸手去碰他的手,却正好碰到一块硬物,祁婠伊一愣,往辛苏安手上看去,那是一只用玉刻成的红色小狐狸。 祁婠伊想要将小狐狸从他的手中取出来,却半晌掰不开他的手指头,最后她只能用自己的手掌包裹着辛苏安的手,一遍遍地叫他:“辛二哥哥,你听到了吗?” 那是自小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关心她的辛二哥哥。 是她偷懒时帮她在太傅跟前作弊,带她去皇宫的屋顶上看雪,宁愿违背法令也要维护她的辛二哥哥。他从来谨守本分,温柔知礼,自小到大受到的所有罚都是因为她。 那日除夕大雪,他送了她烟火,他告诉她他的命是她的,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祁婠伊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要他替自己死。 “殿下快跑啊!”十一和十三在她身后喊道。 祁婠伊浑然听不进周遭的声音一般,耳中只有辛二哥哥自小到大在她耳边说的话。 辛二哥哥陪了她太久了,久到好像她从小到大不开心的时候都有他在身边安慰自己。 可现在,她不开心,辛二哥哥却听不见了。 “辛二哥哥……” 祁婠伊这一声低喃才说出声,身后突然有一道力量将自己往后面拉,不等她反应,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在最后的时候看到了十一和十三焦急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北漠的将军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是《卿卿》男主的形象辣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happ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情深 等祁婠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周围少有光亮, 不像是寻常的道路,也不像是居处, 反倒是一种密道。 祁婠伊看向那个方才从后面遮住自己眼睛的女子,身穿着红色衣裙, 走起路来婀娜多姿, 身上还有一种浓郁的脂粉香气, 只是这香味闻着有些熟悉,好像她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那红裙女子在前面走着,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 也不管祁婠伊是何反应。 祁婠伊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对着她的背影问道:“你是谁?要带我去哪儿?” “胭脂。”胭脂性感而慵懒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加上她此时婀娜的走路姿势, 叫祁婠伊下意识便想起来那种手拿着团扇,风情万种的女子。 “你这样不回答我,就这样拉着我往前走, 就不怕我逃走吗?”祁婠伊见她不回答自己,手腕轻轻挣了挣, 做出反抗的姿势。 胭脂轻笑了一声:“殿下不是已经知道奴家是在救你吗?殿下现在离开能去哪里,这条密道的外面只有方才那些北漠士兵, 殿下你跟我走,你的两个近卫脱身自是易事,可你现在要是出去, 只怕会一同给辛二陪葬。” 祁婠伊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胭脂说的都是对的。在意识到这个人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之后她便没有再挣扎过,而是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胳膊密道里面走。 “你认识花青?”祁婠伊问道,她想了起来,胭脂身上的香味她之所以觉得熟悉就是因为她曾经在花青身上闻到过,这种香味应该是折花楼特有的熏香。 她听见前头女子轻“啧”了一声,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可祁婠伊总觉得她现在是皱着眉头不悦的样子。 “花青是花青,我胭脂是胭脂,你可记得海棠?”胭脂转头看了祁婠伊一眼,随口道。 “我见过你。”祁婠伊见到胭脂的正脸之后惊讶道,“原来你是因为海棠来帮我的,那她人呢?” 胭脂闻言挑了挑眉:“你见过我?” “去年寒叶寺中,曾远远见过一面。”祁婠伊道,上次也只是远远看见过一眼,也那会儿她也不知道这个叫胭脂的女子生得这样一幅妩媚的容貌。 “原来是那次,那倒是奴家与殿下有缘了。”胭脂恍然,“海棠她不大方便。” 祁婠伊抿了抿嘴,那次见到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个宽敞一些的后院,山水花园,一派安宁和谐的样子,两人到了一个房间,胭脂这才松开了祁婠伊的胳膊,朝她欠了欠身子:“方才事急从权,得罪了,长公主殿下。” 祁婠伊摆了摆手,示意不在意。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公主架子。 胭脂似乎是个蛮随意的人,只将祁婠伊带到了她的房间之后,跟她说了一声便出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间中。 不一会儿房间外头传来了几道女声。 “胭脂姐姐好容易回来一次,怎么又匆忙出去了?” “我方才好像听见她的声音了,这会儿可一 分卷阅读175 定要拦住她,看她还猖狂。” “要说还是胭脂姐姐对咱们好,都进了赵府了,在这紧要关头,却还是立刻便回来咱们折花楼了。” “要不怎么说花妈妈对胭脂姐姐好呢,已经出去了的人还把房间给她留着呢。” 祁婠伊还以为她们要来寻胭脂,到了门口的时候自会敲门,却不想她们直接将门推开了。 “呀!我说胭脂那么快出去了呢,原来是带来了一个大美人儿。”一个女子手中拿着帕子掩着嘴。 另外有几个也是直接打量着祁婠伊的脸,眼中皆是惊艳,还有几个眼底还带着些嫉妒,祁婠伊正要同她们解释,这个时候门口又传来了声响。 “瞎说什么呢!一个个的方才我回来的时候也不见你多说一句,现在见我带了贵人回来就都赶着来了,我这才出去没有一会儿,你们来得倒是快,竟还先在这搭了话儿了。要是冲撞了贵人,当心我撕烂你们的嘴。”胭脂一边笑着一边警示房中的几人。 她们也登时明白了来人并非寻常姑娘,自然不敢再多说了,一个个的都凑到胭脂跟前说话。 房中的人并未因为胭脂的警告而安静,反倒是更热闹了些。 只是落在祁婠伊身上打探的目光少了,只有不时的一道打量目光,却不像方才那般大胆。 祁婠伊注意到跟着胭脂一同进来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女子,正是海棠。 海棠面容略显憔悴,在见到祁婠伊之后笑了笑道:“不想会在这儿见到姑娘。” 祁婠伊身份特殊,她们两人有意隐瞒,不叫其他人知晓,便称了姑娘,可该有的礼数却也未少。 “我也没有想到这次相见会是这等境况。”祁婠伊道。 “我原以为姑娘冥顽不灵,现在看来倒也不是,看来城中的传言并不全都为真。”海棠笑着,在一旁倒了一杯茶水。 “什么?”祁婠伊记起那日见到她花车时所听到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海棠见她表情,知她记了起来,便笑了笑。 祁婠伊不欲多说这件事情,起身对海棠道:“今日之事,多谢两位,来日定当相报。” “你要走了?”胭脂见她站起了身子,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祁婠伊点了点头:“我想要去宫中。” 海棠和胭脂对视一眼:“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姑娘这会儿出去不是去送命吗?” “可我不能留在这儿什么事情也不做。”祁婠伊眼眶微红,她眼睁睁地看着辛二哥哥死在了自己面前,死在了那个北漠将军手中,却什么也做不了。 “西凉已经收兵,薛大将军的兵队也马上就会赶到,到时候北漠士兵只能收兵,姑娘你若是担心宫中失守,倒不如留在这人等一等,最迟明天早上,外头便可恢复安宁。”胭脂也坐了下来,端起了一杯茶,动作悠闲。 “真的吗?”祁婠伊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胭脂。 “我还能骗姑娘不成?姑娘,你要知道,这世上得消息最快的地方,除了宫中急报,便是我们这儿了。”胭脂笑了一声道。 “你先莫要着急,且在这儿等一会儿,这折花楼虽然不比别处安全,却也外面好了不知多少了,更何况此处后院难进,一般人是闯不进来的。”海棠按着祁婠伊又坐在了方才的椅子上。 祁婠伊只能坐下来等着。 她坐了一会儿,便听见外头有人来叫海棠,说是孩子又闹了什么的,祁婠伊闻言抬眼朝海棠看去,她似是没有注意到祁婠伊的目光一般,慢慢起身,扭着腰往外头去了。 祁婠伊看到一旁站着的其他女子有几个目光投到海棠身上,还在议论着她生下了孩子之类的事情,眼中不乏鄙夷。 祁婠伊记得,那日海棠说她生下孩子便先将其掐死,当时祁婠伊还未她的心狠暗暗心惊,却不想,一个嘴上如此狠厉的女子最后却还是将孩子生了下来。 “行了行了,看我也看过了,都散了吧。”胭脂率先对着那些女子道,其中几个她是直接伸手往外推的。 那些女子知道胭脂从来和海棠要好,见状对着祁婠伊这边行了个礼离开了。 祁婠伊在那些人都离开了之后才看向胭脂道:“我方才听那些人说,胭脂姑娘进了赵府?” 祁婠伊记得,赵煦荒唐好玩,前些日子又不顾他爹赵永年的阻拦从折花楼纳了个姑娘回家,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胭脂了。 “对,这折花楼的姑娘就爱说些闲话,往日还能与来的客人多说两句,这些日子城中乱,今日更是关上了门没有人来了,这不,便在这儿嚼闲话了,殿下莫恼。”胭脂点了点头。 祁婠伊看向她的衣着,有些纳罕。 这下胭脂不用她问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只随意道:“我素来不爱那些繁文缛节,赵煦他虽将我纳进府中,却也管不住我,我爱穿什么便穿什么。这两日外头乱,我想来折花楼便也来了。” 祁婠伊闻言点头,却不得不感叹按胭脂活得太自在了些,虽已是他人妇, 分卷阅读176 却全然没有失了往日的自由。 两人在房中坐了一会儿,海棠又回来了,她进来的时候先笑了一声道:“孩子实在是麻烦,一会儿便要寻人,离了一会儿都不行。” “现在小时还好说,等大了只怕不好留吧。”祁婠伊不清楚折花楼中的情况,只觉得无论是男孩女孩,留在折花楼中养大总归是不好的。 海棠闻言也沉默了片刻。 胭脂闻言随意笑了一声,并不当做一回事:“海棠你担心什么?花妈妈又不会赶你,男孩大了留不住,可前头不是有个束如菡在呢,你自留他在这儿便是了,若是不愿,到时候送去外头,咱们也能帮衬着你些。” 海棠闻言放心不少。 祁婠伊看着此时面容憔悴的她,便会不自觉记起那日在寒叶寺中落魄孤独的她,虽然落魄,却胜在孤傲,如今那些气质,竟都渐渐转柔和了。 或许是生了孩子之后便成了如此,祁婠伊见一旁嫁了人的胭脂便看不出这等气质。 “殿下见了我这事儿的原委,今后便莫要像我这样。”海棠看着祁婠伊苦笑了一声,也在意自己曾经在祁婠伊面前撒过的谎。 男人都是无情的,尤其是那出家之人,更是没有心的。 若在从前,祁婠伊还可以否认,可那两次之后,祁婠伊便不知道要如何为他辩解了。 海棠说着,注意到了祁婠伊手上的抱着的木盒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情。 那日的最后果然如胭脂所言,城中的北漠士兵车队,薛离带领着赤焰军浑身是血地回归,是罪臣亦是功臣。 大齐从朝堂到军营重新整顿一番,皇上彻底病重,朝中之事暂由太子代为处理。 传闻那一向与驸马不和的长公主殿下,亲自带着人将驸马安葬,安葬那日在驸马坟前从早上呆到下午,哭了整整一日。 又有传闻,那嚣张跋扈的长公主扇了右相夫人一巴掌,张狂得不像话。有人说长公主殿下是为了给驸马出气,毕竟那右相夫人身为辛二公子的嫡母,从前没有少轻贱辛二公子。 可让众人不解的是,在驸马死后,长公主这才愿意让之前驸马找的大夫前来医治自己的脸。辛府辛二公子的书桌之上,堆着一沓一沓的医书,桌上散乱着的是数不清的药方。 驸马深情如斯,长公主府上却招了不少面首,个个形容俊美。长公主整日纵酒听曲儿招面首,竟是逍遥自在得快活。 城中一度有传言说,倘若哪家子弟求官无路,大可以到长公主府上一试,不成便罢,若是成了,长公主自会举荐提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样的几桩传闻先后传出来,众人却分不清,那长公主对已去的驸马倒是有情还是无情了。 皇上病重之后,对于长公主殿下竟比从前还要纵容一些,长公主招了众多面首的事情竟是一概不管了。原先对长公主殿下要求严格的皇后也少见的没有苛责长公主什么。 就连之前因为长公主和佛子的事情生了长公主的气,不待见长公主的太后知道了之后也只是连声叹气,没有能说出什么教训的话来。 加上太子监国,太子对长公主这个皇妹的宠爱跟皇上相比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此长公主竟真的成了无法无天的主儿了,长公主府也是门庭若市,名声盛起。 民间已经开始讨论长公主殿下到底喜欢哪种模样的男子,众人讨论一番,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须得要是生得白净俊朗,眉间有一颗红痣的,还得是没有头发的。 且不说前两点,单单是要没有头发,很多人便已经做不到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下了狠心将发削了,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这一点不成,便有人辩驳,长公主府上亦有很多留着头发的书生,性子温柔,生得白净,应是像已去驸马的形象一般。 有人不同意。府上最受宠的那个面首,名叫王鹤知,最受长公主的青睐,长公主殿下对其是言听计从,唤其鹤知小和尚,分明没有受戒,却称和尚,分明是和长公主曾经所喜的佛子相像。 这事发展到后来,成了长公主究竟心悦哪一个的争论。 争论到最后,也没有能得出一个结果。 要如何得长公主殿下的青睐,也成了一件看运气的事情。 十一月,西凉派来的使臣到了余安城,传闻说,此次来与大齐谈和的西凉使臣中有西凉的圣使,即是佛子,此次战火平息,也是圣使游说西凉君主的。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门口立着一人,身穿着绛红色袈裟,手中捏着一串紫檀木的念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深不知处 5瓶;小小happ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面首 长公主府上的下人到鸢尾跟前来通报的时候,鸢尾也吃了 分卷阅读177 一惊, 其实知晓佛子的背景的细想一大都能够想到佛子同西凉圣使的关系。 历代佛子均出自西域, 西域亦是西凉佛家文化的发源地,相比较已经算是礼重佛子的大齐来说, 西凉的君主对于佛子才是真的尊敬。 皇上从前忌惮,不愿轻易动佛子的性命便是有西凉这一层关系在。 西凉后来突然发兵, 也未免没有知道了佛子在大齐被囚受罚的原因。 只是鸢尾没有想到, 西凉使臣才进城中, 消息才传了过来,高僧便已经直接来了长公主府外。 鸢尾不解,倘若真的这样着急见到殿下, 真的还惦记着旧情, 为何当初连着拒绝长公主殿下, 又是什么时候偷偷离开了大齐, 也未曾告知过长公主殿下一声。 可若是高僧心中没有长公主殿下,又何必特意到长公主府来这一趟。 鸢尾朝房间内看了一眼,喝得大醉的长公主殿下此时正微红着脸捏着就酒杯哄王鹤知喝酒。 长公主殿下不爱叫他名字, 只叫他鹤知小和尚,鸢尾总觉得长公主是通过那个名字叫着另一个人。 小和尚此时正被酒呛了一口, 满脸通红,对上祁婠伊的目光脸更加红了, 低着头往后连退了两步。 祁婠伊见状,笑得更加欢快了。 鸢尾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将这件事情传报进去,而是转身自己去了门口。 她走出长公主府的大门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佛子之时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不知为何,这些日子过去,佛子竟比从前受刑的时候还要削瘦些。 十一月的余安城,已经初入冬季,可佛子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袈裟,却像是不知冷一般,静静地立在门前。 若非那额间的红痣,还有这与从前相差无二的气质,鸢尾只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又是一个试图来府上获得长公主殿下的青睐的。 “佛子?”鸢尾将目光打量在佛子身上,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佛子转头朝鸢尾这边看了过来,目光中有一瞬间的光亮,但很快消散,他点了点头。 “佛子如何到了我们长公主府来了?”鸢尾挑眉问道,语气不大好。 若说鸢尾心中没有不平是不可能的,这些日子她看着自家殿下一日日的消沉下来,看似是纵酒欢乐,实际上哪有从前的半点儿自在。 就连从前一向对长公主殿下管教严厉的皇后见到长公主如此放纵都没有话说。 可长公主殿下因为佛子才落得如今这般境遇,可佛子却因为退缩接连拒绝殿下,到最后还离开了大齐,留长公主殿下一人在这儿。 鸢尾知道长公主殿下心中对佛子定然是有怨的,她没有资格又怨,可她还是为长公主不平。 如今他是代表西凉来谈和的圣使,光明磊落,不会有人再在他面前提起那些曾经的流言,可长公主殿下不一样,多少人指责,她因为一个佛子,因为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将自己折腾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所以鸢尾在看到梵珈同样憔悴的面容的时候心中是有一丝畅快的。 梵珈抬头艰涩开口:“公主可在?”声音沙哑得厉害。 “长公主殿下在府中,不过不愿见你。”鸢尾原本听见他的声也是一愣,不过想到自己出来目的,她又奇怪地看了佛子一眼,分明已经是西凉的圣使,怎会给人落魄的感觉,她转身便要走,“佛子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我想见公主。”梵珈低了低头道,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祈求。 鸢尾难以想象,从前那个清冷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僧有朝一日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和人说话,还是和她这样一个奴婢,鸢尾原本准备的讥讽的话登时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长公主殿下订下了亲事的时候,曾去找过佛子,可是佛子拒绝了殿下。那个时候,佛子可没有说过有一日还要来找殿下。” “当时是,逼不得已。”梵珈垂眸道,手指紧紧攥紧,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奴婢知道佛子同殿下的情路难走,可殿下愿为了保佛子的性命同意和辛二公子的亲事,佛子却连同殿下见一面都难吗?”鸢尾目光质问地看向佛子,“便是那次是逼不得已,那后来那一次呢?殿下成亲当日,逃婚去寒叶寺寻你,寒叶寺门不开,殿下沿着陡峭的外层山路走到了后山,佛子的居处旁边,那个时候佛子却连回应一声都不肯?” “佛子可知,那日殿下腿上的伤口不比上次自己去寒叶寺时的伤少,你连辛二公子对殿下的好万分都不及,只是仗着殿下喜欢你!”鸢尾越说越气,也越说越不愿长公主再看佛子。 “来人,将这个薄情寡义之人赶出去!”鸢尾冷着声音吩咐道。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走到了梵珈跟前,无论他们如何赶,梵珈就是不走,他也不还手,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任侍卫动手,侍卫虽然不认识来人,可关于长公主殿下和佛子的故事城中可是传闻不少。 一时间,为难的倒成了两个侍卫了。 鸢尾虽 分卷阅读178 不愿放梵珈进府,却也不敢真的叫侍卫动手伤了佛子,她正要上前赶他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鸢尾,怎么了?”祁婠伊懒散中带着一丝性感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她此时微醉,是以脚步虚浮,此时还是小和尚在一旁扶着她才叫她不至于跌倒的。 鸢尾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慌乱,她慌张转身看向祁婠伊。 而祁婠伊此时的目光已经定在了来人身上了,鸢尾心中暗觉得不好,又转头去看佛子,佛子此时也看着祁婠伊。 不知为何,方才看着佛子憔悴的面容的时候鸢尾都没有如此感觉,她发现佛子的眼眶好像有些红了。 两人长久的对视是祁婠伊先结束的,她身子轻轻倾斜了一下,险些跌倒:“小和尚……”她轻声唤了一声,似是抱怨,又好像是亲昵的呢喃。 梵珈眸光一动,一只脚微微抬起,正欲往前走。 却见祁婠伊身旁的少年朝祁婠伊身边走了一步,白皙的脸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还以为公主不需要我扶了。” “怎么会呢。”祁婠伊伸手揽住小和尚的肩膀,这才站正,直视向梵珈那边,“这是谁?新来的面首吗?” “公主,府中还要面首吗?”祁婠伊身旁的小和尚抬头,低声问道。 分明是寻常的语句,可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委屈。 祁婠伊也感受到了,目光柔和地看向小和尚,正要说些什么。 “是。”梵珈捏着拳道。 这下莫说是祁婠伊,就方才想要赶梵珈离开的鸢尾都震惊地抬头看他了一眼,不想他竟会认下这样耻辱的称呼。 祁婠伊闻言轻笑了一声:“好,那便留着吧。” 小和尚朝梵珈那边看了一眼,他琥珀色的瞳仁和梵珈的一样清澈单纯,只是此时眼中带着怨气,那怨气全是冲梵珈去的。 祁婠伊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般,伸手轻拍了下小和尚道:“咱们回去吧。” 小和尚脸上全是乖巧顺从,就像是方才炸了毛的猫咪一瞬间便被祁婠伊的话顺毛了。 两人走在前面,鸢尾也跟在后面,梵珈走在最后。 鸢尾心中略微忐忑,可祁婠伊一路上也不看她一眼,她便更加煎熬了。 直到走到府中花园的时候,鸢尾才低声问道:“殿下怎么知道外头来人了?” “你方才在门外磨蹭了那许久,我又怎的看不见?本宫只是饮了些酒,又没有瞎。”祁婠伊懒懒地斜了鸢尾一眼。 或许这些日子的颓废堕落影响,又或许是她此时饮了酒醉态妩媚,现在的祁婠伊一举一动不见当初的活泼可爱,有的只是性感勾人。 鸢尾闻言忙也跪在了地上:“奴婢知错,奴婢不该擅作主张,还请殿下责罚。” 虽然祁婠伊并未明问她的罪,可鸢尾知道,此时的祁婠伊是动了怒了。 “起来吧,这次罢了。”祁婠伊道。 鸢尾闻言起身,心中却明白,这话是说下不为例了。 祁婠伊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这才发现梵珈也一路跟着她来了,她朝鸢尾那边摆了摆手。 鸢尾登时意会,走到了佛子跟前,低声道:“佛子,请跟奴婢来吧。” 梵珈皱着眉看了一眼还跟在祁婠伊身旁的小和尚,手指紧了紧,还是跟着鸢尾走了。 他们两人离开了之后,祁婠伊这才注意到了自己身边的小和尚一般,她皱了皱眉道:“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公主接下来该更衣了,我来帮公主吧。”小和尚不好意思一般,只抬头看了祁婠伊一眼,便又很快低下了头,眼中却是跃跃欲试。 “不用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更衣都不会了吗?更何况我这房中下人也不少。”祁婠伊吩咐道。 小和尚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放弃,反倒是大胆地朝前了一步,一反平日里的乖巧,伸手扶在了祁婠伊的腰上:“公主将我带着身边不少日子了,就不想吗?” “你一个小和尚,胡说的什么鬼话。”祁婠伊轻“嗤”一声,直接伸手拨开了小和尚的手。 “可是公主,我不是小和尚,也不是小孩,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小和尚看着祁婠伊的眼睛固执道。 祁婠伊这才想起,这王鹤知原不是小和尚来着,他是那日她在街上捡回来的,只因为他没有头发,祁婠伊也一直叫他小和尚,府中的人便也跟着这样说了。 其实他本就不是和尚,也不受清规戒律限制。 而她,今年其实也不过十七岁。 祁婠伊茫然地看着小和尚,似是才记起来一般,道:“原是我记错了,你回去吧。” “公主。”小和尚轻唤了一声,他每次这样说话的时候祁婠伊都不会拒绝他,他这是在试探最后一次。 “去吧。”祁婠伊毋庸置疑地看着他。 小和尚只能行了个礼告退了。 而才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祁婠伊又对外头问道:“梵珈呢,他不是 分卷阅读179 说自己是来府上做面首的吗?那便叫他来伺候本宫更衣。” 小和尚不甘地往后看了一眼,祁婠伊此时正闷头趴在桌上,房中有两个近身服侍的下人。 门口还立着两个守门的侍卫,小和尚目光往上扫了一眼,在长公主府中留的这些日子让他知道,门口这两个侍卫其实只起着传话的作用,而真正保护着祁婠伊的两个近卫此时应该就在屋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不以分手为目的的闹别扭都是在打情骂俏。 ☆、服侍 祁婠伊说了叫人传话让梵珈进来服侍,可却半晌不见人, 祁婠伊沉着脑袋趴在桌上等了一会儿, 还是不见人,索性直接起身, 去了隔壁房中寻人。 她脑袋晕乎乎的,走路也不大稳, 两个府中下人在她身后想要扶她, 却被祁婠伊拒绝了。 她一个人往距离自己房间不远的一间房间走去。 房间距离她的住处不远, 祁婠伊走到了门口略微有些站不稳,她一只手撑着门口,侧靠在门上, 另一只手敲门, 嘴上还小声嘀咕着:“怎么将门关上了。” 房中很快传来声音, 门从里面打开。 小和尚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到祁婠伊站在门口眼中全是惊喜:“公主。” “嗯,怎么是你?”祁婠伊随意应了一声,不想自己隔壁房中住的竟是小和尚, 她转身便要走,只是脚下崴了一下, 身子朝后倒去。 小和尚忙扶住她的腰,又低声在她耳边道:“公主醉得厉害, 要不进来坐下歇息一会儿,我帮公主倒杯茶。”他说着,便要将祁婠伊往房中带。 祁婠伊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 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鸢尾的声音:“给殿下请安。” 祁婠伊转头看过去,正是鸢尾带着梵珈过来了,而祁婠伊此时头晕得厉害,看不清梵珈此时的表情,总之看着不大温柔。 祁婠伊轻“啧”了一声,松开了拉着小和尚的手,鸢尾见状忙上前扶着祁婠伊。 祁婠伊则是一脸不满地看着梵珈,问鸢尾道:“怎么这么久了才过来?” 梵珈手指紧了紧。 鸢尾目光在小和尚和梵珈身上扫了一圈道:“回殿下,今日小和尚搬到了这间房间,这里没有旁的可以给佛子住的房间,奴婢便带佛子去了西院。” “西院?”祁婠伊挑眉,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还凶凶地剜了鸢尾一眼,只是她此时醉态过甚,并没有几分气势,这一个眼神过去跟勾人似的。 鸢尾见状知道自己做错了,她也无辜得很,解释道:“殿下当初说过小和尚的意愿不可违抗,东院是从前辛二公子的居处,便……只剩下西院了。” 虽然从前辛二公子在长公主府待的时间不久,可东院也一直为他留了下来。 而西院……住的是祁婠伊这些日子收回来的面首们。 祁婠伊小心翼翼地往梵珈那边瞄了一眼,看他的表情,又很快收敛了表情,一脸平静道:“那便这样吧。” 说着扶着鸢尾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房间之后,祁婠伊才吩咐道:“你下去吧,梵珈,你进来。” 鸢尾低头离开。 房间中只剩下祁婠伊和梵珈,祁婠伊斜了一眼立在房间中间一言不发的梵珈,张开手臂,冲梵珈喊道:“叫你来服侍本宫更衣,还不快过来。” 梵珈捏着念珠的手指一停,缓步走到了祁婠伊面前,沉默地解开她身上繁琐的服饰,目光半点不往祁婠伊身上去。 他不看祁婠伊,祁婠伊的目光却一直在他的身上,他比之前还要消瘦不少,眉间的红痣颜色变得淡了许多。祁婠伊记起那次喝了酒之后他额上的佛印变得鲜红,她想要碰,却似被烫伤一般,不能碰到。 “梵珈,你这佛印还会变吗?”祁婠伊随口问道。 梵珈手上一顿,半晌没有能回答上来,最后只含糊地“嗯”了一声:“公主为何如此问?” “就是觉得好似变得淡了些,不及……小和尚额上的鲜红。”祁婠伊原本是想要说不及从前的,可想起那日的不愉快,她便转变了话端。 不想梵珈听见着这话却是脸上一沉,他背过身去:“好了。” “好了?”祁婠伊轻笑一声,“你可知你是来做面首的,不是下人?” 梵珈没有回应。 祁婠伊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只剩下的里头一层衣裳继续道:“还有一层呢,你可知道什么是更衣吗?” 梵珈还是没有说话,耳根却红了。 祁婠伊见他耳根烧得通红,立刻便想起了从前,她脸上的笑容一顿,上前一步,从后面伸手碰到梵珈的腰部袈裟的系带:“你的衣裳呢?要我帮你?” 感受到她的动作,梵珈快速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神色慌张。 祁婠伊现在是彻底笑不出来了,那次他也是这样抗拒,哪怕当时两人都已经动情,可他还是推开了她 分卷阅读180 。 祁婠伊强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直接用力拉开了他的衣裳,里头是一层白色的里衣,祁婠伊又要伸手去解他的衣裳,梵珈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尽是惊恐。 祁婠伊登时冷了脸:“罢了,扫兴。” “你可知道,本宫这府中不差你一个面首?”祁婠伊将外衣随意往身上一披,就要离开。 梵珈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不要!” 祁婠伊转头不满道:“要你你又不愿,找别人你也不许,你到底想如何?” “不要。”梵珈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得厉害。 祁婠伊原本存心激他一激,现在见他眼中猩红得厉害,却死死不愿放开她手,便歇了再气他的心思,分明她是该生他的气的,可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又开始心疼他了。 祁婠伊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太好哄了些,心中有些不悦,于是甩了甩手:“松开,我手腕都被你抓疼了。”另一只手放下了方才拿起的衣裳。 梵珈明白她这是不走了的意思,很快松开了她的手腕,目光却不自觉往她手腕上瞧。 祁婠伊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自己的手腕在他眼前晃:“看看,都掐红了。” 梵珈伸手又要接过她的胳膊看,祁婠伊很快地抽回了胳膊,一边往床边走一边道:“西院不要去了,你就住在我这儿吧,我会叫人收拾好的。”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补充道,“不是正房这边,放心。” 长公主府的正房便是祁婠伊现在住的这一间,周围跟着的几间都是小室,而方才小和尚住的那一间,比正房略次些,也算是中房。 “你不想我见到西院那些人吗?”梵珈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 梵珈突然这么问,叫祁婠伊瞬间生出了点儿心虚的感觉,她磕磕绊绊道:“怎、怎么?你不想见到吗?” “不想。”梵珈这次回得很快,目光很快敛了敛。 祁婠伊转身仰着头道:“那又如何?你如今和他们是一样的身份,我养面首是整个余安城都知道的事情,你既不愿见到,今日就不该到我的府中来。” 祁婠伊一脸的理所当然,不过她虽朝着梵珈那边,目光却没有看向梵珈。 “是我的错。”梵珈垂眸应道。 祁婠伊不愿看他的眼睛,便又背过身去:“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歇下吧。” 祁婠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却半晌没有离开,祁婠伊等了一会儿转身过去,只见梵珈拿起桌上的茶壶在杯中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放在一旁,然后才出了房间。 他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外冷风正吹过,经过他的身侧,将单薄的袈裟带起,背影单薄而落寞。 祁婠伊突然就生了叫住他的冲动,可一想到他方才拒绝了自己,祁婠伊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懊恼。 管他穿得如何单薄,背影如何寂寥,关她什么事情? 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接二连三地拒绝自己。 “你回去多穿两件衣裳,这大冷的天儿,你那袈裟又不是真的神衣,又不好看,还整日穿着,都不怕冻着了。”祁婠伊语气不好地冲着梵珈的背影喊道,到了后半句的时候,声音已经是细若蚊喃。 梵珈却听得一字不差,他转头朝祁婠伊笑了笑:“谨遵公主之命。” 祁婠伊又将头转向一边,不看他的目光。 次日一早,祁婠伊才刚醒来不久,门外便已经立着一个人了。 祁婠伊抬眼一看,倒是有些惊讶:“你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来请公主一起用早膳。”梵珈远远望着祁婠伊道。 祁婠伊觉得梵珈实在是奇怪,说是拒绝自己吧,却又殷勤得很,说喜欢自己吧,可又不愿同她亲近。 祁婠伊神情冷静,点了点头。 等祁婠伊梳妆好了往外去的时候,小和尚也来了。 祁婠伊见到他的时候也有些惊讶,还未等她开口问,小和尚便先道:“我来陪公主用早膳。”语罢还朝梵珈那边看了一眼,直接坐在了祁婠伊身侧的位置。 祁婠伊点了点头,目光却朝梵珈那边看了一眼,他沉着眸子,面容平静如水,看不出是什么想法。 分明小和尚之前没有这般殷勤,许是见到梵珈来了,这才着了急。 祁婠伊坐在主位上,对面坐的便是梵珈,就像从前两人一起用饭时候的坐法,只是现在,祁婠伊身旁多了一个不断帮她夹菜的小和尚。 ☆、西院 小和尚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饭桌上诡异的气氛一般,他低着头, 也不顾自己用饭, 全看着祁婠伊想要吃的菜了,看也便罢了, 还时不时夹上一筷子送到祁婠伊的碗中。 “这是公主爱吃的燕窝口蘑。” “公主前两日有些厌食,这道竹节卷小馍是我特地吩咐了人准备的, 公主尝尝。” “还有这道清蒸鸭子, 吃着不腻, 公主这两日有些瘦了,该补补了。” 早膳就 分卷阅读181 这么进行了下去,最后一道清蒸鸭子小和尚正要给祁婠伊夹的时候, 注意到祁婠伊要拒绝自己, 便换了方向放到了自己碗中。 “出家之人怎可食荤腥。”梵珈皱着眉道。 “你这个出家之人不还是喝了酒?”祁婠伊挑眉看向梵珈。 梵珈垂了垂眸, 没有说话。 小和尚在一旁解释:“多谢佛子提醒, 不过我原本便不是出家之人,只是受人戕害剃去了三千愁丝,所以并不比遵守什么佛门戒律。” “那你额上的佛印……”梵珈望向小和尚, 虽然他并非佛门中人,可额上那粒与梵珈额上相同, 折磨了他这么些年朱砂痣他是不可能认错的。 “这是我生下来便有的一颗痣罢了,我并非佛门中人, 也不知道什么佛印,今后也不会入佛门的。”小和尚对上梵珈的目光,解释道。 “是我认错了。”梵珈见他态度坚决, 索性不同他争执。 “是我一时激动冒失了,冲撞了佛子。”小和尚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过于激动了些,又歉意地朝梵珈笑着,“只是我一想到出家之后便不能同公主在一处,就连用膳也不能尝公主所喜的荤食,便觉得难受,这才失控了。” 小和尚生得白净,几年又才是十五岁的少年,清澈的琥珀色瞳仁中满是单纯,叫人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出来。 可不知为何,梵珈听了这话心头有些烦躁。 “不过说起这佛印,我去年在大街上也见到一个孩子额上有,只怕梵珈你认得也不一定准。”祁婠伊看了两人的额上一眼道。 “孩子?”梵珈疑惑道。 倘若祁婠伊没有认错,那确实会有一个人额上的朱砂痣与佛印无关。 因为他们与都知道,佛子同时在世的,至多只会是两人,梵珈如今还在,那么至多只会有另一个佛子。 小和尚握着筷子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却也是面色如常地看着祁婠伊。 “就是初次与你一起下山的那一次,在大街上遇到的,不过没来得及细看,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祁婠伊回忆道。 “那应是大过十二岁的。”梵珈若有所思道。 “为何?”祁婠伊不解。 “因为佛印是十二岁之后才会显现出来,在此之前,便只有出生那日可以看到佛光。”梵珈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祁婠伊点了点头,她默默在心中回忆,初见的时候,林如鹤可有十二岁。 应该是没有的,所以那会儿她才未在林如鹤的额上看到朱砂痣,也差点因为这个,没有能认出来梵珈。 “那这佛印对人可有什么影响?”祁婠伊突然想到了什么发问道。 梵珈目光登时有些复杂,却半晌未解释,祁婠伊正要再问,便听到小和尚在一旁劝道:“公主,菜要凉了。” “佛印会帮助佛子成为真正的佛。”梵珈道。 祁婠伊点了点头,正要问如何帮的时候,见到梵珈脸色阴沉,便不再问了。 这一顿早膳吃得有些久了,祁婠伊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会都过来也一起用早膳。 梵珈用了饭原本是想要留在祁婠伊的房中的,可注意到还留在她房中的小和尚,一副他不走他也就不走的架势,梵珈便起身往自己房中去了。 他的房间离这里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也很快就听到了身后小和尚的那句:“我有几句话想同佛子说。” “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同你说。”梵珈早就知道小和尚跟在自己的身后了,原本只是想要看看他想做什么,不想他一直跟着自己到了房间。 两人进了梵珈的房间,不及方才祁婠伊的房间大,甚至而已比不上小和尚住的地方好,可胜在离祁婠伊的房间近。 “公主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小和尚开门见山道。 梵珈听见他这话反倒是愣了片刻:“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同你说的吗?”他淡淡道。 小和尚不满地瞪了梵珈一眼:“公主她并非长情之人,却因为我,没有再见过西院那些人一眼。” “西院?”梵珈皱眉问道。 他昨日还未在西院待多久便要被叫了过来,所以传说中西院那些长公主的面首们他一个没有见到。 也不是没有见到,如果眼前这个也算的话。 “没错,长公主性情风流,好男色,加上圣上宠爱不管,长公主府上的面首们也大约有十多个了,公主从前每晚换的都是不同的人,他们之中有擅长抚琴的,有文采卓越的,还有生得绝色的,你觉得你如何有信心比过他们?” “我不需要比过他们。”梵珈道。 小和尚冷笑了一声,外头传言,长公主殿下养的面首要么是像驸马,要么是像佛子,可只有见过的才知道,那些人的容貌各有各的好,和这两人都不相像。 若非要论相像,那些寒门出身的苦读子弟,倒是和已去的驸马更像一些。 “等你见了他们, 分卷阅读182 你便不会这样说了。”小和尚说着站起了身,他看着梵珈,“你敢去吗?” 梵珈拳头攥了攥,怎么可能不想去,他甚至想要将那些人全部都赶出去,只有他一个人看到她。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资格,他也怕祁婠伊生气。 她最难过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有别人陪伴或许她能好受一些呢。 两人走到了西院,与小和尚印象中的西院不大一样,西院里头此时来往的下人很多,却不见一个面首。 再往里走,只见连着几间屋子的房门都大开着,下人似乎在里头搬着什么东西。 这时里头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岁也左右的男子,身穿着月白长衫,头发束起,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样子,此时正抱着东西往一边走。 “郑公子。”小和尚叫了一声,语气中藏着喜悦,这位郑公子是这些面首中最像驸马的一个,长公主当时就是因为才将他收进府中的。 “小和尚,你怎么过来了?这是……”郑公子闻言转头看向两人。 “这位是佛子,我们一同过来看看。”小和尚简单解释道,“这是怎么了?其他人呢?” “也不知道殿下怎么了,昨儿夜里下令将西院的人都送走了,这不,我是走得慢的那一个。”郑公子晃了晃自己手上的书本。 “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小和尚得意不起来了,甚至脸色难看得紧。 “谁知道呢,殿下心中一直不痛快,现在将我们都送走,许是想通了呢。”郑公子说着便离开了。 只留下在原地一脸难看的小和尚和梵珈。 “那又如何?公主并没有将我送走,还对我言听计从。”小和尚仰着头道。 梵珈目光暗了暗,道:“我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的。” “那你还要说什么?” “你额上的佛印。” 小和尚脸上露出不耐,正要反驳,却不想梵珈的下一句话叫他哑口无言。 “你额上的佛印鲜红,说明你的想法或者是……行为已经违背了佛家戒律,他在归束你,你做错了,该回头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和尚拒不承认。 “受想行识,四蕴皆需为空。是诸法空相,你还万万达不到如此。你意念的时候一定头痛欲裂吧,只是你全都忍了下来,不然佛印不可能会红成这样。”梵珈道,“我原以为你的额上的朱砂痣是因为公主。” 梵珈说着,声音一沉,眼中黯淡了不少,很快又重新看向小和尚:“但现在看来不是,她将众多面首遣散你没有半点高兴。你还有别的错误的念头。” “你编得倒是不错,只是倘若你说得是真的话,你不也是佛子,你还要留在长公主府,佛印不会归束你吗?”小和尚冷笑一声道。 “我以后便不是佛子了。” “什么?”小和尚有些不可思议。 梵珈没有说话。 小和尚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佛子的身份是生来就注定的,怎么可能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莫不是你去了西域,受了剜刑去血。”他目光朝梵珈身上看去,可是袈裟严实,他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什么是生来就能注定的,只要心中有念头不是,那便能够做到。”梵珈道,“你不是也忍过了佛印之苦?” 小和尚沉着脸没有说话。 梵珈发现,这才是小和尚的真实性子,他之前的乖巧温顺都是装出来的,这个才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心思沉得吓人。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若是伤害到公主,我都不会放过你的。”梵珈道。 “不会放过?你能把我怎么样?”小和尚不屑道。 “西凉的使臣还在余安城中,你若是损伤她半分,我便将你送去西域。他们才没有了一个佛子,如果你去,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地放你回来了,又或者是,你可以受得了剜骨去血,回来重新达成你的目的?”梵珈语气少有的狠厉。 小和尚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眼前的这个佛子也和在祁婠伊面前的佛子不同。 他往梵珈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求佛子恕罪,我只是听佛子的话带佛子来看一看这西院,我也不知道郑公子正巧在。我不知道他像谁,也知道我是同佛子相像的,可这佛印并非确非我自己点的,求佛子明察。” 小和尚方才还阴晴难测的一张脸此时正惨白着,清纯无辜地眼中写满了求饶,仿佛方才受尽了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8 20:52:14~20200619 03:0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再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拒绝 “怎么回事?”祁婠伊走到两人跟前,先将小和尚扶了起来。 梵珈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小和尚变脸, 他此时正 分卷阅读183 一脸惊恐地看着梵珈, 无论祁婠伊怎么问,都一句话不说了。 祁婠伊无法, 只得先将他带离西院。 小和尚还是那副乖巧顺从的模样,只是在转身之际, 看先梵珈的目光有些狠厉。 祁婠伊才将小和尚带离西院不久, 梵珈便跟了上来, 小和尚注意到梵珈也跟着过来了,便连声对他道歉,语气说不出的委屈。 梵珈只冷眼看他演戏。 “行了, 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 再多说又没有用, 好好歇息吧, 西院那边这两日空下来了,你若想要住过去也可以。”祁婠伊皱了皱眉毛道。 小和尚抬头委屈巴巴地看向祁婠伊。 祁婠伊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主要小心这个小和尚,他来长公主府的目的不单纯。”梵珈跟在祁婠伊的身后提醒道。 “那你的目的就单纯吗?”祁婠伊转身反问他。 “单纯。”梵珈目光专注地看着祁婠伊道, “我来这儿只是为了公主。” 祁婠伊哼了一声:“不想这么久不见,你竟也学会了油嘴滑舌。” 梵珈没有回应。 祁婠伊回了自己的房间, 用午膳的时候,两人又是一起来了。 和早上一样对祁婠伊殷勤备至, 只是这个时候祁婠伊的反应要比早上时候冷淡许多。 小和尚也注意到祁婠伊对自己的态度变化,最后只好默默低头用自己的饭了。 晚膳祁婠伊原以为梵珈不会来的,却不想他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特意来陪祁婠伊用饭的,只是他自己不吃便是了。 小和尚这天晚上倒是没有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似从前,虽然面上和谐,可他们都知道,坐在对面的人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可以心无旁骛地坐在一起用饭的人了。 梵珈能够明显感觉到,祁婠伊的眼中失去了从前明亮的光彩,她甚至很少笑,也很少生起从前玩闹的念头,大多时候只会撑着头看他一会儿。 祁婠伊亦是如此,不过与梵珈不同的是,她不知道梵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总觉他身上的气质和从前不一样了,似乎接地气了许多,但目光又好像比从前更凌厉了。 “过两日宣城公主成亲,你同我一起去。”祁婠伊随意地看了梵珈一眼道。 “我?”梵珈有些不敢置信。 “不然我要小和尚跟我一起去吗?”祁婠伊反问道,“你不敢了?还是说……” “我去。”梵珈不等祁婠伊的话说完便应道,眼神中带着喜悦。 “好。”祁婠伊也笑了笑,其实宣城公主成亲,她原本自己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倘若梵珈没有来,她大概也是一个人去的,可是现在他在,她便忍不住想要试探他一番。 晚上还是梵珈帮祁婠伊更衣的,他还是不敢看她,可祁婠伊却不断在他耳边撩拨着他,看着他面色潮红,看着他呼吸渐重也不愿同她对视。 祁婠伊看着他笑了一声道:“你是真的打定了主意我喜欢你,才这样糟蹋我对你的心的吧?” 梵珈手指一颤,看向她,祁婠伊的眼眶微红,只是依旧仰着头,姿态高傲。 他低头,想要去吻她的嘴唇,却被祁婠伊偏头错开了。 “本宫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也不缺你这一个。”祁婠伊冷着声道,她放下了原本抬起来的双手,转身往一边去,不再看梵珈。 “贫僧告退。”梵珈合掌行礼,继而缓慢地转身往外走。 祁婠伊突然听到这一声“贫僧”的自称,有些恍惚,她看着梵珈孤独的背影,忍不住出声问道:“梵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梵珈离开的步子停下,半晌,没有回答。 “罢了,你走吧。”祁婠伊又自嘲一笑,方才那句话不知道是在给梵珈找借口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梵珈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将那些事情告诉她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她觉得有负担。 他当时离开了是事实,她嫁给了旁人也是事实,伤害既已造成,那么再多的解释都是推脱,他只想要尽力弥补。 几日过后,宣城公主成亲,祁婠伊便真的带着梵珈去了。 宣城公主成亲的事情因为战事耽搁,朝廷恢复之后皇上还要处理关于之前战事有关的人等,赵家抄家,沈家被查,就连辛家没有幸免。 在这么些忙乱的事情当中,皇上还能记得起来宣城公主的亲事,实属不易。 祁婠伊是从宣城公主还在宫中梳妆的时候便来了的,这大约是她头一次见到宣城公主穿红色。 “这不是挺好看的吗?怎么平日里偏不愿穿红色。”祁婠伊看着铜镜中的宣城公主道。 相比较祁婠伊成亲那次的心如死灰,宣城公主成亲倒是忐忑许多,毕竟嫁的是城中的沈大人,一个和薛离并列可以用来吓小孩的司审官。 在听见祁婠伊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穿红色的时候,没有好气地白了 分卷阅读184 她一眼:“长公主殿下的容貌天下一绝,你传了大红的衣裳,旁人哪里敢再穿。” “我还有这么霸道吗?”祁婠伊想了想从前的自己问道。 “倒也没有这么说,只是觉得旁人都衬不上这颜色罢了。”宣城公主一听便知道祁婠伊是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祁婠伊对自己容貌的自信是从小时候就有了的。 祁婠伊身为皇上宠爱的长公主殿下,又是皇后亲自抚养,本就生得好看的她可以说是盛极一时,底下的人更是只拣着好听的来说了,这也使得小时候的祁婠伊一直都很骄傲。 祁婠伊自小便喜欢张扬,那个时候的她被娇宠惯了,并不知道如何去照顾别人的想法。 宣城公主小的时候也是喜欢大红色的,那个时候旁人常常从背影将两人认错,毕竟那个时候皇宫之中只有她们两个一般大的公主,还都爱穿大红色的衣裳,只是在宣城公主转过身的时候,那人才会发现原来认错了,然后还要感叹上一句,原来是二公主啊。 而祁婠伊也被认错过几次,不过那个时候的她心高气傲,又与宣城公主不大熟悉。 所以在看到宣城公主穿着大红色衣裳的时候,便也感叹了一句:“原来她穿红色是这样的,我就说过,这红色衣裳不是谁都能穿的。” 祁婠伊随意的一句话,尚且年幼的宣城公主却记在了心上。 实在是那个时候有太多的人都在夸长公主,而那个时候的二公主,不过是月亮旁边那颗黯淡的星星。 那些年里,她一直都活在祁婠伊的阴影之下,因为祁婠伊是长公主,因为她更受父皇的宠爱,所以从来都是祁婠伊先受到旁人的夸赞,她却一直都是被忽视的一个。 祁婠伊确实不记得这件事情,不过不是因为只觉得这件事情是小事情,而是因为当时她身边的宫人都说有个同她一样喜欢红色的公主,祁婠伊当时确是心有不服,存心想要比较一番的。 可见到宣城公主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是骄傲过了头。 她还曾跟宫人打听过,这是何处的公主,为何她从前不知道。 只是这些,宣城公主都不知道,她只以为当时的祁婠伊和那些人一样,觉得她不过如此。 而事实上,宣城公主对祁婠伊的讨厌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此时说明白了当时的原由,宣城公主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倘若当时没有先入为主,或许她也不会真的讨厌了祁婠伊那么多年,至少,她们可以从很早开始就是好姐妹的。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看一个人不能只通过旁人的描述还有只是简单地几次接触就断定一个人是好是坏呢?”祁婠伊先道。 宣城公主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祁婠伊这话的深层含义,她也不顾正在给自己整理头发的宫人,直接便转过身子去看向祁婠伊义正言辞道:“原来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是为了给他说话,你我当时确实误会了,但沈清见他不可能。” “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极深、还睚眦必报的小人!”宣城公主一脸不平道。 “沈清见,你怎么进来了?”祁婠伊看向门口惊讶道。 “谁啊?”宣城公主一边转身往门口看去,一边为自己方才说的话解释,“我刚才说的那是旁的男子,沈公子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这么想他呢。” “嗯。”祁婠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宣城公主看到门口根本就没有进来人,知道祁婠伊方才的话是在骗自己,她气恼地看向祁婠伊:“你诓我!” 宣城公主这句话才出声,身后两个帮她梳妆的宫人也险些笑了出来,还是一边小心地看着宣城公主的脸色,一边艰难地忍着笑。 宣城公主一一瞪她们一眼。 不诓你一诓,怎么知道,原来你这么怕沈清见,这样一来,我便安心了。 “你安心什么?” “安心你不会把沈府拆了,尤其是司审衙那个地方,若是真的拆了,你不知道会放出多少怨气呢。”祁婠伊一脸庆幸道。 “你是我的阿姊,为何要向着一个外人?”宣城公主皱着眉头看向祁婠伊,一脸的不满。 “这会儿又记起我是你的阿姊了?”祁婠伊挑眉反问道。 宣城公主有一瞬间的心虚,不过又很快理直气壮道:“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吗?你当时也说了不怪我了,真是小气,这会儿还记着呢。” “还说呢,你这哪有个当皇妹的样子?”祁婠伸出手指着宣城公主的脑袋道。 “我听说你今日是和佛子一同来的。”宣城公主突然道。 “嗯。” “你就不怕……” “不怕,我问过他要不要同我一起前来,是他答应下来的。左不过,我同他一起赴死,也算得圆满。” “你是真的非他不可了。”宣城公主有些感叹道,“那算起来,我是不是也算是你们的媒人了?” 祁婠伊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宣城公主 分卷阅读185 全当没有看到一般,与她分析道:“当初是我像父皇揭发你玉瓶的事情,你才被罚去了寒叶寺,遇见了佛子。” “后来,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们之间的感情才得以被公开的。”宣城公主现在全然忘记了那日她忐忑着去了祁婠伊的落霞殿道歉的心情了。 “我们两人十年前就认识了,那会儿便约好了他要娶我的,所以这和你没有关系,还有后来,后面那件事情,你还有脸提?”祁婠伊斜了宣城公主一眼。 “若真要算起来,那也该是……” 祁婠伊的话还未说完,鸢尾便慌张地走了进来:“殿下,不好了,皇后娘娘派来了人将佛子带走了。” ☆、命定 祁婠伊方才的玩笑瞬间不见,快速往皇后的辰宁宫去。 宣城公主白了她一眼, 方才还说什么不在乎的, 她招了招手,近身的大宫女上前:“你跟着去, 看看情况,有事情过来跟我汇报。” “是。”大宫女跟着祁婠伊离开。 祁婠伊到了辰宁宫外的时候, 宫人似乎是早料到了祁婠伊回来, 直接将她带到了殿内等着, 却不见皇后和梵珈两人。 “梵珈呢?”祁婠伊见到母后直接见她带了进来,心中大约已经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只是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正在同佛子说话, 殿下放心, 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宫人一边给祁婠伊奉茶一边解释道。 “那还要多久?”祁婠伊没有接过茶, 心中仍是有些慌乱。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宫人低头道, 她们只是听皇后吩咐,等会儿长公主殿下会来,到时候直接将长公主请进来, 旁的便不知道了。 “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了,难道你还怕本宫对他做什么吗?”皇后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祁婠伊抬眼看过去, 只见皇后和梵珈一同进来了,梵珈站在皇后的身后, 面色平静,也不见是受过什么责罚的样子,祁婠伊这才松了一口气。 “女儿不敢。” “你今天敢将他带来这里, 不就是料定了你父皇和本宫都不会动他吗?”皇后扫了一眼祁婠伊道,对身后的宫人说了一句,“一大早的便进宫,先请佛子去用茶。” 皇后派人将佛子带下去之后才道:“你知道今日带他你要承受多少议论声吗?” “从喜欢他的时候开始,女儿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即便今日不带他来,儿臣所承受的议论声也不少了。”祁婠伊道。 “你父皇那边,母后也会帮你拦着的。” “多谢母后。” 祁婠伊明白,母后不动佛子,是因为她,而父皇不动佛子,更多是因为佛子现在的身份。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现在的佛子都不是皇上所能动的。 大齐才经过一场战事,元气大伤,此时虽说是与西凉谈和,实际上更多的是向西凉服软求和。 “没有想到,这绕了一大圈,你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皇后轻声感叹道,“我听说你已经将府上的面首都送走了。” “是,他们大多是些苦读书生,心有抱负却没有出路的,我将他们送去了适合他们的地方。”祁婠伊道,对于皇后知道自己府上的情况也并不意外。 “我还听说,你还留了一个小和尚在府上。”皇后又道。 “是,这小和尚是女儿在路上见到的,暂时还不能送走,还有些事情为处理完。” “那你和佛子……”皇后犹豫着道,像方才那些话,在从前皇后是不会直接问祁婠伊的,可现在不同,现在佛子回来了,祁婠伊虽然面上没有说过什么,可皇后却看得出来,她和之前不一样了。 “就现在这样挺好的。”祁婠伊也不想要皇后为难,更何况她和梵珈如今,到底和从前不同。 “好。”皇后看着祁婠伊的脸,在她脸上看到了消失了很久的笑容,皇后这才稍微欣慰。 “母后,儿臣之前从未问过你,当初为何非要将我送去寒叶寺?”祁婠伊出声问道。 若非方才宣城公主提起,祁婠伊都没有发觉这件事情的不对劲。 父皇从来宠爱她,当初那农户说到底也不是她害死的,之后辛苏安派人杀了那几人,皇上也不过是斥责几句,打了他几板子也就是了,怎么当初偏偏对她那样严格。 祁婠伊也一直都知道,皇后虽然严格,可到了要紧的时候都会护着她的,那个时候怎么会劝也未劝父皇一句,也那样赞同将她送去寒叶寺呢。 “这些年你父皇过于娇宠你了些,使得你性情骄纵,那时候送你去寒叶寺确实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情,一是为了压一压你的性子,还有则是……”皇后目光沉了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左右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无妨。” “在你还年幼的时候,你父皇同我便带你去过寒叶寺,那个时候你还抱着签筒抽了一签,我们都以为定然是上上的大吉签,却不想,国师算出来你十七岁会有一劫, 分卷阅读186 稍有疏忽,便会万劫不复。” “国师想出来的可解之法便是在你在那段时间前后前往寒叶寺抄写经文。若是抄完了便可早日回来,若是抄不完,待在寒叶寺那处清净之地,也可避免祸事。刺血经书太伤身子,便取了折中的法子,只在最后,刺血滴入,也算是全了血经书。” “十七岁……”祁婠伊有些怔愣。 “可谁知道,这血经书也抄了,到最后也还是没有能避过。”皇后爱惜地伸手轻抚在祁婠伊的脸上,这些日子她瘦得不成样子,脸上那处伤疤虽然如今已经祛除,可碰到脸上的时候,还是能够感受到痕迹。 祁婠伊手上力气骤然松下。 当初那签文国师并没有解出祁婠伊是什么劫难,所以也没有想到,为了避劫的祁婠伊去了寒叶寺却正好遇见了她的劫数。 原来一切早都有了定数。 “或许那法子原应该是有用的。”祁婠伊恍然道。 那封存在寒叶寺浮屠塔中的顺平长公主手抄《华严经》,竹简上滴的,两个人的血。 “什么?”皇后不解,倘若真的有用,也不会将她好好的婠伊折磨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是比从前懂事了,也比从前话少了。 倘若可以选择,她还是希望祁婠伊是那个骄傲得无法无天的长公主。 “好了,莫耽误了时辰。”皇后道,她今日着华服,等会儿宣城公主出宫,还要到她这儿请安拜别的。 离了皇后宫中,之后两人便去了宣城公主府上,府上客人众多,祁婠伊看到沈清见来接宣城公主的时候,她故意踩了沈清见一脚。 沈清见没恼,反倒是笑着直接伸手抓住了宣城公主作乱的那一只脚。 宣城公主那一只脚挣扎半晌,也没有能挣脱开来,周围看着的人也都愣住了,没有想到这等大喜之时,竟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就连在一旁安排成亲之事的嬷嬷也停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宣城公主则是直接抬手,想要取下头上的头盖。 祁婠伊猜她此时一定气得不轻,指不定用他们这些人听不见的声音骂了沈清见多少遍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清见一只手抓住宣城公主的脚,另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宣城公主的动作,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方才还僵持的气氛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在一旁站着的嬷嬷也登时喜笑颜开,说着吉祥话将两人送进了里头。 祁婠伊也笑了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宣城公主这个性子,就沈清见制得住她了。 之后便是拜堂,祁婠伊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听着后面不远处的宋峥大骂沈清见不是个东西。 “沈清见这小子,我从小就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来我见到他的笑容竟然还没有今天一天多,太不是东西了。” 这话倒是不假,就凭着沈清见那张脸,就能冻死不少人了。 宣城公主也不知道多少次说过她喜欢温柔知礼的翩翩公子,而不是沈清见这种一个眼神便能杀人的冷血之人。 祁婠伊又给杯中倒了一杯子酒,还没有倒出来多少,酒坛子便空了。 她又伸手想要将另一边的酒坛子拿过来,却被梵珈拦住了。 “公主不能再喝了。”梵珈见祁婠伊疑惑地看向自己,解释道。 “宣城今日成亲,我作为她的阿姊,高兴,多喝一点怎么了?”祁婠伊抬眼看他,问得是理直气壮,只是眼中却不见半分喜悦,只有悲凉。 “公主不能再喝了。”梵珈对上她的目光,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不行,我高兴,我要喝。”祁婠伊此时已经有些醉了,她直接伸手去抢梵珈手中的酒坛。 后面的宋峥也喝了不少酒,见状笑道:“殿下,你这么喝下去,别人不说你为宣城公主高兴,还以为是宣城公主抢了你的夫婿呢。” 祁婠伊原本没有喝到酒就已经心情不佳,听到宋峥这一句话的时候更是生气,直接将自己桌上的杯子往宋峥那边扔过去。 宋峥顺手接住,还冲祁婠伊得意地笑了笑。 祁婠伊气得拍桌。 梵珈忙拦住她,生怕依着她的性子,等会儿便真的成了大闹宣城公主的婚礼了。 祁婠伊不满地瞪梵珈:“我不喝可以,你喝。”她说着已经将梵珈那边的杯子摆好放在桌子中间。 这摆明了是为难梵珈的话,梵珈却答应了。 祁婠伊看着梵珈将自己的酒杯中倒满,然后直接喝了下去,之后一杯接着一杯。 祁婠伊就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着他喝,又不自觉将目光移到他的额上,她自己,那次她逼着他喝酒,他额上的佛印红得滴血,可此次回来之后,额上的佛印淡了不说,喝酒的时候佛印也没有什么变化。 “梵珈,你的佛印呢?”祁婠伊出声问他。 “没有了。”梵珈低身回了一句。 见祁婠伊的目光还在自己的额上,梵珈又出声问道:“怎么?殿下喜欢。” 祁婠 分卷阅读187 伊这次倒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道:“倒也没有多喜欢,就是觉得还挺好看的。” 梵珈只是面色一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也没有再接祁婠伊的话,而是抬手继续给自己倒酒。 就在他还要倒的时候,祁婠伊拦住了他,她挑眉问道:“你们出家之人,不是不能饮酒的吗?” “遇到你,便不是了。”梵珈笑着道,然后将酒杯里面的酒送进口中。 祁婠伊笑了一声:“油嘴滑舌。” “公主还喝吗?”梵珈按着酒坛问她。 “不喝了。”祁婠伊伸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这酒后劲有些大,她的脸已经有些发热了。 “你可知道,我府上比你会说好听话的人多了。”祁婠伊撑着脑袋看向梵珈,目光略微有些嫌弃,似乎是在找梵珈身上让她不满意之处。 梵珈知道,祁婠伊这是醉了。 不然不会不记得长公主府上那些面首都已经被她送走了,只剩下了一个。 梵珈面色一沉,剩下的那一个确实会说话,才会叫她到现在都还将他留在府中。 他原本已经停下了的手,又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是说不用喝了吗?”祁婠伊问他。 “什么时候将小和尚送走?” ☆、醉酒 祁婠伊没有想到梵珈会主动提到将小和尚送走的事情,她有些惊讶, 随即一笑:“怎么?你吃醋了”她脸颊微红, 此时散漫地看着梵珈,目光带着几分戏谑, 眼神说不出来的妩媚。 “嗯。”梵珈点头。 “现在还不行,过些日子吧。”祁婠伊道。 梵珈眉毛皱了起来, 祁婠伊倒是喜欢看他现在这个表情, 就好像是终于能够抓住他了。 他总是淡淡的, 总是拒绝她,所以总让她觉得现在留在她身边也是虚无缥缈随时都可以离开的。 祁婠伊原本是想要同他说些什么的,可是身后的一些议论声音太吵了, 她眉毛拧了起来, 转身朝后面一方桌上的人看去。 那是不知道哪家的夫人坐了一桌在嚼舌根说她的闲话。 其实也不是说祁婠伊怎么, 祁婠伊是长公主, 做法纵然嚣张胡闹也轮不到旁人在这里议论,她们说的是佛子。 “那西凉有多厉害,他们的圣使还不是来长公主府做了面首。” “怎么会只是面首呢, 不是有人说他们两人曾经两心相悦吗?” “两情相悦又如何,这可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即便是成亲也是大齐的青年才俊,之前的辛二公子不就是吗?” “也是,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和尚,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惹得长公主如此看重他,还送走了一府的面首。”一个妇人掩着笑得别有深意。 “那你说说, 是什么手段?”祁婠伊走到那人身后,笑着问道。 妇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边转头一边道:“还能是什么手段,只怕是……”妇人转身看到是祁婠伊的时候,浑身都是一哆嗦,忙跪下求饶,“臣妇失言,还请长公主殿下饶过臣妇。” 那一桌上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失言?”祁婠伊直接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周遭霎时鸦雀无声。 清脆的巴掌声响亮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那妇人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祁婠伊:“臣妇是一等国公夫人,殿下怎么敢?” “国公果然没有眼光。”祁婠伊嗤笑一声道,“本宫还是大齐的长公主,教训你一个不知礼数的臣妇怎么了?” 那桌上的人全都低着头不敢回话。 倘若是其他公主,或许她们还可以告状,可这人是长公主,她要打便是真的打了,她们还真的找不到人做主,因为即便是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向着的,还是长公主。 “佛子他现在是我长公主府的人,便如同我一般,你胆敢出言不逊,便对对皇家不尊,你可记住了?” “臣妇知错。”那妇人不情愿地低头道歉。 祁婠伊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对梵珈道:“喜酒也喝够了,回去吧。” 梵珈点头,跟着祁婠伊回长公主府。 而方才那一桌人在祁婠伊走之后才心有余悸地起身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你说你也是,说谁不好,非得提他,提了便提了,还这般贬低。”桌上的其他人不敢说话,只有一个同为国公夫人的妇人出言责怪道。 “我就是随口一提,谁知道长公主那样看重佛子。”她委屈回道。 谁又知道,这些日子已经消停些了的长公主,教训起人来还是毫不手软。 而坐在另一边的宋峥听见她们的话也笑了一声,祁婠伊又多护短他们这些认识的谁不知道,她也从来不是个温柔的性子。 也只有方才那一巴掌,宋峥才看到了点过去祁婠伊的样子。 这个佛子,果真不是一般人。 祁婠伊动怒时候说话清 分卷阅读188 楚,思路清晰,导致梵珈一度以为祁婠伊其实没有多醉,可回到了长公主府,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祁婠伊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回到了府中的时候才开始有了醉酒的憨态。 梵珈想要扶祁婠伊下轿的时候,祁婠伊直接背过身去不看他。 梵珈一愣,出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不想理你。”祁婠伊用略带着些委屈的声音道。 梵珈直接僵在了原地,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公主?” “怎么了?”祁婠伊还是用她现在显得稚嫩的声音问道,语气还有些不满。 “公主为何不想理我?” “你不理我。”祁婠伊委屈道,“我叫你那么多声你都不理我。”祁婠伊抬头看向梵珈,眼中写满了委屈。 梵珈却是一愣:“我什么时候不理公主了?” “成亲那日。”一说到成亲,祁婠伊委屈得小脸都皱了起来,更不高兴了,又重新将头低了下去。 梵珈这才明白了过来,他带着歉意温柔地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寒叶寺中了,没有听到公主的声音,你是我的公主,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祁婠伊今日在宴席上喝了那么多酒,最难过的是什么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祁婠伊听了他的话才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似乎是在分辨他说这句话的真假。 梵珈静静的同她对视。 良久,她才道:“好吧,那你抱我回去。”祁婠伊朝他张开手臂。 梵珈没有迟疑地直接拦腰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是我回来晚了,都是我的错,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他一字一句在她耳边细心道歉,跟哄孩子一般。 “都是你的错。”祁婠伊委屈地用哭腔附和道,将头埋进了梵珈的怀中。 “对,都是我的错。我十恶不赦,我万死……”梵珈继续哄她。 “不准你这么说。”祁婠伊不知为何又生气了。 “好,不这么说了。”梵珈闻言笑了笑,又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快到门口的时候,鸢尾见到两人情形忙问道:“殿下怎么了?” “莫要担心,她只是喝醉了。” 鸢尾担心地往梵珈怀里看了一眼,祁婠伊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乖乖地躺在梵珈的怀中,闭着眼睛。 “那我去吩咐人给殿下熬点醒酒汤。”鸢尾说着便出去了。 他见祁婠伊送到房间之后替她换好了衣裳又盖好了被子,原以为祁婠伊此时能安静地睡一会儿,不想她睡着睡着眉毛突然拧了起来,似是很难受的样子。 梵珈忙拉住她的手,却见她睁开了眼睛,哭道:“梵珈,手疼,我手疼。” 梵珈闻言,忙松开了她的手,同时看向她的手,还以为手上有什么伤口,可注意到那些留下了一些细痕的时候,他要松开的手突然一顿,又攥得更紧了些。 “梵珈,脸也疼,好疼。”似乎是感受到了梵珈的力量,祁婠伊手上也用力,握住了梵珈的手,还是哭喊着。 梵珈更心痛了,他想起今日在皇后宫中时皇后所言。 那个骄傲的长公主成亲之后划伤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脸,而且那么久以来都顶着那张脸出门。 梵珈只觉得心痛不已。 他轻吻在祁婠伊的脸上,一滴泪也同时落在了她的脸上:“是我错了。” 祁婠伊睡得不安稳,又哭得厉害,梵珈只得见她扶了起来在看到眼前之人是梵珈的时候,祁婠伊又猛然推开了他:“你是谁?你不是高僧。” “我是,我是梵珈。”梵珈哽咽道。 “你不是他,他不要我了。”祁婠伊哭着道。 “他没有不要你,他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他都告诉你了。”梵珈心疼道。 “不,他不要我了,你不是他,你没有他额上的朱砂痣。”祁婠伊指着他的额头道。 梵珈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祁婠伊却又很快缩了回去。 “我去掉额上的佛印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梵珈道。 “他不想要跟我在一起。”祁婠伊摇头不相信他。 “他不知道有多想要和他的公主在一起。”梵珈此时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好像稍微大声一点就会吓到祁婠伊一般,他将袖子往上挽起,露出手腕,“你看,这是你选的红线,你说过,我们要在一起的。” 祁婠伊朝他手腕上看去,果然是她当时选的那根红线,她眼睛更红了:“高僧,你怎么才来啊。”她直接扑到而来他的怀中。 “我回来晚了。”梵珈将她揽在怀中道。 祁婠伊只是在他怀中哭:“你知道吗?今天她们说你的时候我都不能说你会是我的驸马,我怕你不愿意。母后问起的时候我也只能说先留你在府中。我每天都害怕你离开,我怕自己一睁眼,你又不理我了。”她将过去的委屈全都在他怀中倾诉。 他当然也想要娶她。 分卷阅读189 离开那些日子他的梦中一直都是她,每天夜里都是痛苦煎熬与思念。 他越想她,就头疼得越厉害,关于她的记忆也就越淡薄。 可是他不能忘了她,他只能快马加鞭,赶去西域,将那佛印去掉。 今天在辰宁宫的时候,皇后也曾问过梵珈想不想娶她,梵珈回答想。 皇后问他为何不娶。 梵珈现在是西凉的圣使,是和西凉使臣一同来大齐谈和之人,他想要娶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现如今的大齐早已经不是从前,再加上提亲之人是他,皇上定然会同意。 梵珈当时的回答是,不想要她再经历一样的事情。 被人逼着成亲,即便是他也不行。 过了一会儿,鸢尾端着醒酒汤进来了,梵珈伸手接过:“我来吧。” “好。” 鸢尾将醒酒汤递给了梵珈之后便退到了一边。 梵珈端着碗想要喂给祁婠伊,祁婠伊却伸手想要接过碗,梵珈正迟疑着要不要递给祁婠伊,便见很快地又将手缩了回去:“疼,手疼。” 梵珈摸着只算是温热的碗壁,接过她的手仔细地吹了吹道:“婠伊受苦了,以后不会再叫婠伊疼了,好不好?” “好。”祁婠伊乖巧地点了点头,顺从地等着梵珈一口一口地给他喂醒酒汤。 鸢尾对于此时又哭又闹又乖巧的祁婠伊感到惊讶得很,要知道,从很久之前开始祁婠伊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不见了,再后来除过少有的几次崩溃的时候,鸢尾连祁婠伊哭都很少看见,更不要说是像现在样子撒娇了。 那个时候的祁婠伊是麻木的。 只有现在在梵珈面前的祁婠伊,才是真正的她。 醒酒汤喝完的时候,祁婠伊仰头看着梵珈道:“念珠没有了。” 那串念珠被人扔进了火中,她将双手烧伤也没有能找回来。 “以后我的每一串念珠都给公主戴。”梵珈在祁婠伊耳边安慰道。 祁婠伊喝完了醒酒汤之后被梵珈扶着躺在了床上,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才还是睡得不安稳,一直翻着身子,似乎怎么样都寻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梵珈耐心地帮她盖着被子。 他的手离开的时候被祁婠伊拉住了,也没有松开,就安静回握着她的手。 祁婠伊睡得不安稳,不像方才一般说话了,只是梦里不听地喊着梵珈的名字,从一开始的“高僧”到“臭和尚”,再到“梵珈”,最后叫的是“林如鹤”,梵珈都不厌其烦地应着。 鸢尾听着佛子温柔的声音,更是觉得与自己记忆当中不大相同。 记忆中即便是佛子与公主相互倾心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一直是由公主主导的,他从头到尾都是端着的,可现在,却像是与从前不同了。 鸢尾在祁婠伊喝完药将碗带着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给两人把门合上了。 门外正是刚才闻声过来的小和尚:“殿下可是在里面?不是说醉了,可需要人照顾?我去看看。”说着便要往房间里面去。 鸢尾拦下他道:“殿下已经歇下了,佛子也在里面,应该是需要人照顾的。” 小和尚沉默片刻,才笑着道:“那好吧,我明早再过来看殿下。” ☆、书信 第二日祁婠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她捂着被子回忆了很久, 将昨天晚上的所有事情都想了起来, 羞得恨不得能一直将自己藏在被子里面。 鸢尾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祁婠伊捂着脸趴在被子上面的场景。 “殿下?”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祁婠伊快速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像方才那个耍酒疯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她镇定问道:“昨天晚上你一直在房中?” “不是。”鸢尾摇了摇头。 祁婠伊松了一口气。 “殿下歇下了以后奴婢便出去了。”鸢尾补充道。 祁婠伊险些一口气没能换上来,她脸上红扑扑的, 故意冷声问道:“佛子呢?” “回殿下, 佛子一大早就出门去了。”鸢尾低头回答道, 暗暗观察着祁婠伊的脸色,觉得有几分不妙。 “出去了?去哪儿了?”祁婠伊问道,说着已经直接从床上下来了。 “佛子没有说过。”鸢尾有些紧张了, 见祁婠伊动作, 又赶紧取了鞋袜走到祁婠伊身旁, “殿下仔细脚凉。” 祁婠伊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 她快速地在房间内看了一圈,在自己的枕边看到了一串紫檀木念珠,想起来梵珈昨天晚上说的话, 知道这是他给自己留着的。 若非这串念珠,祁婠伊都以为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他就这么一句话都没留的走了?” 鸢尾摇了摇头。 祁婠伊气得直接将那串念珠摔在了地上:“他这是要骗我一次又一次吗?他最好今后别再回来, 分卷阅读190 今后我这长公主府再也容不下他!” 鸢尾低着头在一旁不敢插话、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的丫鬟进来通报, 说是小和尚来看长公主殿下。 鸢尾还未说话,便听见祁婠伊道:“说我不舒服,不想见人。” “是。”丫鬟退了出去。 鸢尾明白过来, 长公主殿下这是连带着小和尚都不待见了。 祁婠伊坐在那儿气恼了一会儿,又回想起来昨天晚上梵珈说的,他曾经来告诉过她,她成亲之时他已经不在余安城了。 祁婠伊突然看向鸢尾:“佛子之前可有来找过我?” “之前?” “在我与辛二哥哥成亲之前。” 鸢尾摇了摇头。 祁婠伊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直接起身道:“去右相府。” “右相府?”鸢尾一愣,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是如何联系起来的。 祁婠伊上一次去右相府还是在辛二公子刚刚离开的时候,那时候的祁婠伊正在悲痛当中,那右相夫人正好在对右相府的下人们说着辛苏安的坏话,话里话外,尽是对辛苏安的诋毁。 当时才是辛苏安头七,他魂灵都还尚未安息。 祁婠伊听了自然生气,直接大闹了右相府,后来还是右相主动跟祁婠伊道歉,这才作罢。 那件事情的后来便是朝中有官员参了祁婠伊一本,被皇上新丧夫君的由头打发了,只是不痛不痒地在朝堂上说了祁婠伊两句。 这会儿又去,还是这般气势汹汹地去…… 鸢尾觉得右相府有事了。 祁婠伊说去便去,直接坐着轿子往右相府去了。 到了右相府门口的时候,右相府门口的侍卫都已经认识祁婠伊了,也知道她上次来闹得有多厉害,他们不大敢放祁婠伊进去。 “怎么?本宫连一个右相府也不能进了吗?”祁婠伊见状挑眉问道。 门口的侍卫对看一眼,一个快速进去通报,另一个将门打开迎祁婠伊进去了。 不过祁婠伊这一次没有闹右相府的打算,她只直奔着目标来的。 进府之后见到了右相夫人,她显然是对祁婠伊印象深刻,在见到祁婠伊的时候目光一紧,先行了个礼,然后才皱着眉头问道:“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贵干?” “本宫来找府上的一个下人,名叫锦葵的。” 鸢尾听见这句话之后目光一动:“殿下?” 她已经明白祁婠伊今日来找锦葵的目的了。 那个时候祁婠伊说锦葵是辛二公子的人的时候她便已经很惊讶了,没有想到锦葵还背着她们做了那么多事情。 现在这件事情,竟然也跟锦葵有关! 祁婠伊没有回答鸢尾的话,而是看着右相夫人。 “原来只是为了一个下人,不知道这个下人犯了错,竟值得长公主亲自来要?” “夫人或许不知道,这个锦葵原是我身边的大宫女,只是后来被赶出去了,这才到了辛府。”因为上次的事情,祁婠伊对这个右相夫人没有什么好感,可今日来是为别的事情,祁婠伊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一个下人而已,殿下若要,臣妇派人送去长公主便是了。”右相夫人说着,吩咐底下的人去将锦葵带来。 祁婠伊笑了一声,凭着这右相夫人的性子,若她不亲自来要,指不定会多疏忽怠慢。 “不必这般大费周折,我只在这里审了人便是了。” 锦葵被右相夫人派出去的人带了过来,在见到祁婠伊在此处的时候,她也不意外,只是想着,这一日终于来了。 自从知道圣使来到了大齐,锦葵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奴婢给长公主殿下请安。”锦葵行礼道。 “锦葵,你……”还是鸢尾忍不住先和她说话,毕竟她们一起跟在祁婠伊身边那么多年,可她却背叛了长公主殿下,还瞒下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而此时,锦葵行的的宫礼。 “起来吧,你已经知道我来找你是什么事情了?”祁婠伊看她神情,毫不意外,想来是知道自己回来找她。 “是,请殿下随奴婢来。”锦葵说着,想要往里面走。 祁婠伊却没有跟着她进去,而是站在原地。 “佛子临行前,曾给殿下留书一封,就放在辛二公子的房间中。”锦葵见祁婠伊不信她,目光有些苦涩,朝右相夫人那边看了一眼,解释道,“上一次殿下来过右相府之后,辛二公子的房间得以被看守起来,没有人敢随意进入,书信也都完好尚在。” 祁婠伊这才跟着锦葵往里面去了。 两人来到辛苏安的房间,他的房间与自己上次离开的时候一样,书桌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医书,还有翻开没有来得及合上的,有的被他加了批注,一旁堆着一沓方子。 祁婠伊这个时候看到这些还是有些难受。 锦葵走到书架前面,取下中间 分卷阅读191 的一本书,在里面取出那一封书信,递给了祁婠伊。 祁婠伊将信打开,里头的第一句话便是“吾爱公主。” 信上交代了关于他离开的所有事情,也说了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 原来真实的事情比传说中要更残酷一些,传闻中只说了有一些人生来便流淌着佛血,是为佛子,是成佛修心的上好人选,而佛子,在十二最后以佛印辨认。 却没有说过,那佛印会归束一个人的意念、行为、情感、认知。 当佛子的想法开始违背佛法的时候,那佛印便会使得他头疼欲裂,它会强行要求佛子断情绝爱,做一个真正的佛子,成为像祁婠伊头一次见到梵珈时候的那个样子。 清冷,隔世,不染尘埃。 而当佛子心中的抵抗到了太过激烈的时候,他便会因为佛印忘掉他执念最深的事情。 所以梵珈才会不记得他是林如鹤,对于十二岁之前的事情都是模糊不清的记忆,不记得他与祁婠伊的相遇,也不记得他和父母的相处,这才是一个佛子应该有的样子,七情六欲都是他们不该有的。 梵珈那日神情冷淡的地推开她,又神情隐忍地告诉她,要她等他,也是这个原因。 他之前离开,也是为了去西域去除佛印。 一个月的时间,从西域赶回到大齐,足矣。 可梵珈他还是迟了这么久,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他没有告诉过自己。 “这封信是如何到了这里的?”祁婠伊道,原来过去有那么多事情都被她忽视了,难怪他此番回来额上的朱砂痣颜色变浅,难怪他说他不是佛子了。 “在殿下第一次闯寒叶寺后的第二日,佛子便来过找过殿下,只是都被拦住了。”锦葵说着看了祁婠伊一眼,是谁拦的,祁婠伊此时心中也清楚了。 “后来佛子辗转找到了奴婢,让奴婢将这封信交给殿下。”锦葵语气平淡道。 “然后你就将这封信送到了辛二哥哥这里。”祁婠伊冷冷看着她道,“只是可惜你这样爱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到最后他也没有看你一眼?” 锦葵突然抬头看向祁婠伊,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在辛府做下人,远没有我这个长公主的大宫女拿到的月俸多。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情了。”祁婠伊冷哼一声道,“方才进房,你不用找便知道他将这封信放在了哪里,你一定也很在乎吧。” “辛二哥哥这样谨慎的人,放信的时候一定不会叫你看到,所以你只可能是偷偷看到的,又或者是偷偷进了不少次这间房间,也看了不少次他为我寻的医书与药方吧。” 锦葵垂着头不说话。 祁婠伊此时正在气头上,自然是挑些戳她心窝子的话说。 锦葵也无话可说,因为祁婠伊说的都是实话。 “自己去司审衙吧。”祁婠伊手攥着那一封信,随口对身后的锦葵道。 “奴婢遵命。”锦葵声音微微颤抖。 “别跑啊,你也知道。你跑不掉的。”祁婠伊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便往外走了。 右相夫人看着祁婠伊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发白的锦葵,有些疑惑,怎么了就给吓成了这样,人不是都已经走了。 一旁方才听见了的丫鬟上前跟右相夫人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右相夫人手上的帕子都松了,好歹是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还真是心狠啊! 直接杀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事,送去了司审衙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这么一想,右相夫人突然觉得祁婠伊扇她那一巴掌也不是什么事了。 鸢尾注意到祁婠伊出了门,并没有回长公主府的意思,而是去了反方向,鸢尾正疑惑的时候,便听见祁婠伊对轿夫道:“去寒叶寺。” “寒叶寺?”鸢尾眉心一跳。 “我要去问问那个方丈,当日我在寒叶寺外喊了那么多声,为何就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梵珈那个时候已经不在寒叶寺中了。”祁婠伊手中紧紧捏着那一封梵珈留下来的信。 鸢尾暗暗在心中叹气,或许,让殿下出了这口气也便好了。 ☆、还俗 祁婠伊此次来到寒叶寺的时候,寺外守着的士兵全都不见了, 只是寺门仍是紧闭着。 祁婠伊走到了门口, 想要进去,门口的两个小和尚却不放人。 祁婠伊说了她来找方丈有事情, 可两个小和尚就是不放人。想来是因为前两次她硬闯寒叶寺的事情,寒叶寺现在已经不敢再放她进去了。 “既然你们不放我进去, 那我就只能硬闯了, 十一十三!”祁婠伊对身后喊道, 两个近卫站了出来。 祁婠伊直奔方丈院去,只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方丈。 她离开了方丈院,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却见到方丈迎面走来:“国师叫我好找。” “阿弥陀佛。”方丈平静合掌行礼。 “你为何当初瞒我?” 分卷阅读192 “回长公主殿下, 老衲当时实属迫不得已。”方丈低头解释道, “当时的情况, 倘若说出佛子已经不在寒叶寺之中, 不仅佛子不会活命,我寒叶寺这众多弟子也都会跟着丧命。老衲是寒叶寺的住持,又怎么能放任他们不管呢。” “方丈!”后面有一个小沙弥快速跑到方丈身旁, 还看了一眼祁婠伊,在方丈耳边说着什么。 方丈听得脸色大变, 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正巧殿下来了,老衲也有一些事情要与殿下说, 还请殿下与我来。” 祁婠伊疑惑地跟着方丈往外走,走着走着祁婠伊便发现,这是往梵珈的方寸居去的路。 两人还未进门, 便在门口见到了浑身是伤的梵珈。 祁婠伊当即便怒斥道:“混账!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公主……莫气,这是我自己来的。”梵珈脸色苍白,疼得额上全是细珠。 “高僧。”祁婠伊快速跑到他身边,代替他身边原本扶着他的小沙弥,“你怎么成了这样?” “你非要出来什么,先叫禅医来给你看伤。”方丈也在后面着急道。 “我如今,已非寒叶寺弟子,又怎可占用寒叶寺的房间和禅医。”梵珈倔强道。 “你还未下佛梯,跪别寒叶寺,你便还是寒叶寺中人。”方丈直接道,“静语,扶他进去。” “是。”静语说着,将梵珈往方寸居里面扶。 祁婠伊看着静语将梵珈扶进了房间里面,还想要跟过去,被方丈拦住了,祁婠伊回身看方丈,知道他有事情要和自己说,便停下了步子,跟着方丈去了旁边的另外一间房间。 方丈没有说话,而是从一边取出了一片竹简,递给祁婠伊:“殿下请看。” 这竹简就像是她之前在藏经阁看到的很多经书的样子,祁婠伊才看到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她对上方丈叫她看竹简的目光的时候,才打开竹简开始读里面的文字。 “一灯燃起能照破千古幽闇,佛之心灯则能除灭众恶痴闇。我于燃灯供佛之际,敬信真如自性之心光益增清明,如是,我满怀感恩地欢喜顶礼如来!” “这位天女前世在人间,于僧众解夏自恣日,在佛陀经行的路上,燃灯供养如来,虽被阿阇世王腰斩杀害,但由于至诚供养的善因,命终之后,得生天道,能自在返回如来身边,听经闻法,建立正信,善解明悟,证得初果。”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看到梵珈受了伤以后祁婠伊便心烦意乱,更不要说是看这冗长的佛家经文了。 “请殿下看最后一说。” “自此之后,佛家以奉灯为明,莲灯坠世,生世之佛子,佛子之身,神佛之血,须清六时,空五蕴,求得正正果。佛印生其额上,可助佛子善解明悟,通彻听法。” 祁婠伊看着,中间那些都是自己知道的,她又看到了最后:“佛印之血,附体而生,去除之法,须得剜骨去血。” “剜骨去血?如何做?”祁婠伊只是看着这经文上的字眼便已经刺得她心中颤抖。 “须得回到西域,由天女取利器割开佛子骨外皮肉,将血滴进莲灯,直到那血莲灯亮起来,便算是结束。”方丈一边解释一边从另一边取另外一卷卷册,“不过这样太容易死,大多时候到了最后灯也没有亮,所以他们会换各种地方剜骨去血,待血莲灯亮,待佛印淡去,便算成功。” “这是什么?”祁婠伊声音已经微微颤抖了。 “寒叶寺的寺规,殿下直接看第一百条。” “因犯了佛家戒律而自请离开佛门的弟子,须得受棍刑一百,跪拜佛祖,下佛梯,最后一层,脱下袈裟,彻底脱离佛门。” “什么狗屁规矩!”祁婠伊怒道,这就是方才梵珈受了伤的原因。 “你们佛家号称慈悲渡人,原来就是这样待自己弟子的吗?”祁婠伊声音颤抖着道,“若连佛家弟子都渡不了,那要你们这佛门有何用?” “阿弥陀佛,殿下,这是佛家戒律,即便是老衲,也不得不遵守。”方丈的目光变得有些混沌,“在殿下来了之后,梵珈便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当初我将他从净真大师那里要来,原本也是指望着他能够弘扬佛法,光我大齐的佛家文化。”方丈叹了一声气,“却没有想过,原来在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已经遇见了殿下。” “你是说我第一次见到林如鹤的时候,他也是才刚来这里?”祁婠伊回想起当时的梵珈,那个时候的他身上穿着的寻常衣裳,并非袈裟,头发也还在,性格也欢脱一些,不似现在这般沉静。 “确是如此,而且他那日说什么也不愿留下,可若是不留在这里,留在西域那边,他今后面对的只回事更严格的约束。他名叫林如鹤,澄耶法师给他取名如鹤就是想要也他不似他们那般被限制,能够自由一些。”方丈回忆道,他确实悟性极佳,这么些年来都没有能有这样一个佛子。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这里,留在了这里,对吗?”祁婠伊问道。 “ 分卷阅读193 没有,他当然没有那样轻易地留了下来。”方丈摇头,“他问了我给他准备的房间之后死活不住,反倒是指着后山的那棵红梅树,非得要住在那旁边,后来还是砧基道人寻人在那儿建了一处院落,他才留了下来。” “红梅树……” 那不就是他们初遇时候的红梅树吗? 难怪她总是将后山的白梅树认错,只是因为有红梅的那一边被方寸居围住了,而她并不知道。 原来他不是忘记了她,而是想要一直记住她。 “国师曾经给我解过签文,说我命中有一劫数,可现在看来,我却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劫了。” “阿弥陀佛。” 祁婠伊将竹简放下直接往梵珈的房间去。 禅医已经给梵珈的伤处都上了药,祁婠伊走到他的床边,问禅医道:“佛子他伤处如何了?” “已经上了药,佛子现在的身子受一百棍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旧伤尚未痊愈,加之饮了酒,伤处严重了些,才会成了现在这样。”禅医看了一眼两人,当初最早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动之时,禅医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会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你不能喝酒不会说吗?”祁婠伊瞪着梵珈道,想要伸手锤他,又怕伤了他的伤口,只能在他手心上掐了一下,“你之前不给我看,也是因为那些旧伤是吗?我都知道了,倘若今日我没有来,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下去?” “怎么会?我这不是,就要回长公主府上了吗?” 祁婠伊只是看着他,并不怎么相信。 梵珈低声解释道:“不能再让我的公主等了。” 祁婠伊脸一红:“算你会说话!” 两人身后的方丈轻咳了两声,梵珈与祁婠伊同时转头看向他,方丈目光深沉地看着梵珈道:“今日一别,今后再见,你便不再是佛子梵珈,而是林如鹤了。” “多谢师父这些年来的教诲,是梵珈辜负了。”梵珈道。 方丈只是长久地望着梵珈,没有说话,良久,方丈才率先转身离开。 方丈离开之后,禅师将给梵珈开好的要都给了她,也同她说了这些药膏的用法,说完之后,也离开了。 梵珈不欲再留在寒叶寺中,所以他硬撑着背上的伤,起身往外走。 往出走的路上,不少小和尚小沙弥都在驻足看向他,祁婠伊看见不远处的洗心亭中,新进寺的小沙弥全转过头来看先他们两人这边。 祁婠伊看到讲经的老和尚用力地敲了敲桌子,将那些小沙弥叫了回去,他说话的时候还痛心地摇了摇头,小沙弥们一个个的垂着脑袋,不敢再动了。 祁婠伊看着那边笑着道:“高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个地方,你那会儿出世得不像话,一见我就皱起了眉毛,所以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不大喜欢。” “不是。”梵珈摇头,“我们初见是在后山的红梅树下,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 “你都想起来了?”祁婠伊惊讶道。 梵珈点头:“只是不能背我的姑娘下山了。” 他背上受了伤,等下还要一跪一拜离开这里,没法背她。 “没有什么要紧的,我堂堂大齐长公主,下个佛梯成亲,哪里需要人背了。那你呢?你在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想法?”祁婠伊拉着梵珈的胳膊问他。 梵珈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祁婠伊了然,想起来梵珈见到自己时候的,多半也是不喜欢的。 毕竟刚到寒叶寺时候的祁婠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怎么可能讨人喜欢。 虽是这么想的,可祁婠伊心里还是不大高兴。 过了一会儿,梵珈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我皱眉,不是因为不满,而是因为头疼。而我头疼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你,我这么说,公主明白了吗?” 祁婠伊听得心中一动,还是有些不肯相信:“怎、怎么会?” 他头疼的原因是佛印造成的,那么他看到她的时候就头疼,也就是说,他在没有了过去记忆之后,看到祁婠伊的第一眼,就沦陷了。 “好你个高僧!我原以为你是个正经和尚,不想原来是这样的,那你后来不会是故意为难我的吧?”祁婠伊看他。 梵珈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虽然见到公主的时候确实头疼了,可我又怎么会受不了这点疼痛,后来来教公主佛法,也是因为见公主实在不上心,才这样的。” 祁婠伊点头,倘若梵珈那个时候就对她起了心,那之后她也不会一点都发现不了。 下山的时候,祁婠伊想要扶梵珈,却被他抱了起来,祁婠伊惊讶地看着他:“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梵珈现在这个身子,能否站着下山都还是问题,又如何能再抱一个她呢。 可梵珈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是抱得更紧了些:“背上有伤,只能如此了,我林如鹤,今日在此将自己的公主抱回去,公主就是我的妻了。” “ 分卷阅读194 好。”祁婠伊应下,却还是担心地看着梵珈。 他离开寒叶寺并非只是走下去这样简单,而是每隔几步便要跪下来,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有松开祁婠伊。 其中几次,祁婠伊都想要下来,可全被梵珈阻止了,他当年说的话,现在要一一履行。 祁婠伊看着他额上豆大的汗珠,十一月的寒天里面,他累得面颊微红。 直到最后一层佛梯,梵珈才将祁婠伊放了下来,跪下对着寒叶寺的方向磕下最后一次。 他低头下去很久,才抬起头来。 祁婠伊伸出去准备扶他的手还未碰到梵珈,便见梵珈直接晕倒了地上。 “十一!快带他回府,十三去请大夫。” “是。”两人齐声应下。 ☆、计谋 大夫在梵珈的床边把脉,祁婠伊急得在一旁来回走动。 那边大夫才将梵珈的手放下, 祁婠伊便走到跟前:“怎么样了?大夫。” “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会这般劳累呢?”大夫抬眼往祁婠伊那边看去, 若是寻常人家,大夫接下来的话便要出言教训了, 可对上祁婠伊的目光,他只是道, “佛子身新伤旧伤重叠, 加上过度劳累, 一时间昏睡过去也属正常,草民给佛子开个方子,殿下等佛子醒来之后再喂他喝下就行。” “那他身上的伤呢?”祁婠伊目光看着梵珈问大夫道。 “佛子身上的伤处已经抓了药, 那药材和药膏草民都看过了, 是对佛子伤口恢复有益处的上好药方, 殿下放心。” 祁婠伊往大夫那边斜了一眼:“我说的是他的伤势如何?” 寒叶寺禅医的医术祁婠伊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是梵珈之前一直瞒着她,她没能看到他背上的伤势如何,现在要看, 也只能看得清楚棍伤。 “新伤倒还好,只是旧伤严重, 伤口深进骨肉,伤口看着也有些时日了, 却始终不见好转,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所伤。”大夫低着头答道。 那伤处到现在还未完全账号,加之佛子饮了酒, 这伤处便好得更难了。 如今只是昏睡,没有高烧不退已经是好的了。 “有劳大夫了。”祁婠伊对大夫道。 “殿下客气了。” “鸢尾,送送大夫。”祁婠伊头也不回,守在了祁婠伊的床边。 祁婠伊在梵珈床边守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早上,鸢尾送进来了餐饭,梵珈还是没有醒过来。 祁婠伊吃饭的时候,鸢尾在一旁道:“殿下,小和尚今早又来了,说是想要陪殿下吃饭,不过现在已经回去了。” 祁婠伊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他这两日在做什么?” “小和尚这两日一直就在房中看书,只有昨日下午的时候出去了一趟。”鸢尾眉心一动,“殿下……” “无妨,叫人继续看着便是了。”祁婠伊道。 鸢尾有些不解:“殿下,现如今佛子都已经回来了,殿下明明已经知道小和尚图谋不轨了,为何还不将他赶出府去?” “你这会儿倒是向着佛子说话了?”祁婠伊笑着问她。 “从前的事情是奴婢想错了,奴婢也是替殿下不平,才错怪了佛子。”鸢尾垂首道,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鸢尾便再对佛子没有半点不满了。 长公主殿下和佛子在一起之后经历了这么多,就连鸢尾也算不清他们之间,到底谁欠谁多些。 “我留着他,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是谁派来的。”祁婠伊说着,又抬眼看向鸢尾,“不过你说得对,佛子现如今回来了,留着他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他这几日也急躁了起来,那便吩咐十一和十三今日出府办事。” “是。”鸢尾应下。 祁婠伊看向床边的梵珈,他还是没有醒来,祁婠伊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梵珈的身旁。 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话:“梵珈,你都睡了两日了,再不醒来,我便要去找旁人去了。” 梵珈还是没有醒来。 下午的时候,小和尚来请祁婠伊一同去梅园用膳。 祁婠伊看着鸢尾的表情,笑了笑,只是这笑意冷得渗人:“梅园?” “没错,小和尚知道殿下喜欢梅园,所以在那里准备的酒菜请殿下一同去赏梅用膳。” “他倒是有心了。”祁婠伊道,“我记得,才刚进府的时候,他是不吃下午这一餐的,当时问他,还说是在外流浪之时,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下午这顿也是能免则免,这才养成了习惯。现在习惯倒是又没了。” “殿下,想来是佛子的到来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所以这两日他才自乱了阵脚。” “原本我以为他是有人派过来的,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祁婠伊端了一杯茶道。 “殿下如何这样说?” “倘若是替人办事,他大可不必如此慌乱,才来了一个阻碍便失了方寸,想来自己心里先急得不行。”祁婠伊说着又想 分卷阅读195 了想,“不过谁知道呢?这他天底下想杀我的多了?指不定是派他来那人着了急了,他完不成任务才换了个法子。” 祁婠伊没多大在意,她是长公主殿下,从前便行事嚣张,树敌自然不少,也从未将什么敌人放在眼中过。 “走吧,去会会他。”祁婠伊起身,临走前朝梵珈的床上看了一眼,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两人到了梅园的时候,小和尚已经早早地坐在了那里了。 见到祁婠伊来了,他又很快站了起来,目光中满是欢喜:“公主真的来了。”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思慕祁婠伊的少年,久等才见有情人的模样。 “怎么还特地准备在了这里?”祁婠伊看着不远处才初初盛开的红梅花问道。 “知道公主喜爱梅花,便在这里准备了餐饭。”小和尚起身解释道,又殷勤地拿起酒壶给祁婠伊倒酒,给祁婠伊倒过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祁婠伊见状笑了笑,她往日醉生梦死,可梵珈来了府中以后,除过宣城公主生辰那日便再没有碰过酒了。 只是现在看着小和尚将酒杯送到自己面前,自己拿起另一个酒杯,看着祁婠伊道:“敬公主。” 祁婠伊手中捏着酒杯转了转,然后送进了口中。 小和尚见祁婠伊喝下了酒,自己也将酒杯的酒喝了下去。 祁婠伊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大街上被一群人追着鞭打。” “是,多亏了公主好心相救,我才能从那些人的手中逃出来,也才能不用过从前那般饥寒交迫、居无定所的日子。”小和尚笑着道,目光温柔地看着祁婠伊,眼中满是感激。 “如此算来,我也应是你的恩人了?”祁婠伊挑眉问道。 小和尚脸色有些僵硬了,不过他很快又笑了笑:“当然了。” 不知为何,祁婠伊从这简单的三个字当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那你为何恩将仇报呢?”祁婠伊目光盯着小和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缓慢问道。 直到她话音彻底落下,小和尚脸上的神情瞬变,快速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刺向祁婠伊,祁婠伊躲过一次,他又朝祁婠伊攻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和尚的动作被人从身后拦住,原本这个时候已经出府去了的十一和十三又突然出现了。 祁婠伊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平日里看着乖巧的小和尚,其实功夫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打几个寻常人是没有什么问题。再想想祁婠伊当时在街上遇到他的场景,根本不需要祁婠伊出手,他自己就能将那个几人打趴下。 只是我小和尚功夫再好,却不敌十一和十三两人,很快便被两人捉拿住。 “说说吧,为何设计来到长公主府中,蓄意要害我?”祁婠伊看向小和尚道。 “我与你不共戴天,你以为现在抓住我就没事了吗?方才那杯酒中是下了毒药的,你活不过今晚的。”小和尚目光狠毒地看着祁婠伊,恨不得此时挣脱开来冲上去亲手杀了她。 “是么?既然这样的话,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何杀我,叫我死得明白。”祁婠伊神色淡淡的,小和尚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半点惊慌,突然有些怀疑。 “你……你都已经知道了。”小和尚惊讶道。 “在你第一次下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祁婠伊笑着回答道,“不然你以为,我真的每次吃饭喝水之前都还要让人先测过再用吗?”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为何一直不说,你就是想要看我在你面前像个丑角一样演戏是吗?”小和尚眼睛都红了,狠狠地瞪向祁婠伊。 “当然不是了。”祁婠伊走到他的面前,伸手轻点在他的额上,“你是我见到过最像高僧的人。” 梵珈现在额上的朱砂痣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此时看到小和尚额上的红痣,祁婠伊便不自觉回想起梵珈为了她做的事情,就连目光也变得缱绻柔和了起来。 小和尚看着祁婠伊深情的目光,忽的一愣,当时在大街上的时候,祁婠伊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他的。 而此时,祁婠伊的手指就轻放在他的额上,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生得像他,在你第一次露了祸心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佛子。”祁婠伊身后传来了鸢尾的声音。 祁婠伊松下了手,惊喜地转过头去看向梵珈:“高僧,你醒了?醒来了怎么不好好躺一会儿,还直接自己走出来了?”祁婠伊说着便要上前去扶他。 “醒来之后未见你,听下人说公主来梅园了,便过来了。”梵珈说着,将目光投向祁婠伊身后的小和尚,注意到他额上的额上鲜红的佛印的时候,手指紧了紧。 祁婠伊注意到他的目光,往小和尚那边看去,解释道:“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好,我在这儿等你。”梵珈就坐在桌旁,看着祁婠伊审小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这几天 分卷阅读196 每天两更到完结。 ☆、醋意 祁婠伊直接将那把短匕抵在了小和尚的脖子上:“说吧,到底为何来我府上刺杀我?” “因为有仇。”小和尚冷冷斜了祁婠伊一眼道, 他将目光转向了一边, “什么仇?什么怨?”祁婠伊逼问道,小和尚还未说话, 祁婠伊自己道,“那想来是与我有仇了, 从一开始便设计, 想要以男宠的身份留在我府中, 后来你百般接近,为的也都是取我性命吧?” “你都知道了?”小和尚惊讶地看着祁婠伊,又看了一眼在身后控制住自己的两人, 最后看向桌上的酒, “你!你是故意的!” “没错, 那酒早已经被我换了。”祁婠伊看着小和尚道, “你以为我不在府中,因为佛子回来了事情多便会不注意你那边了?” “从一开始,我便派了人注意你的一举一动, 你去哪里买了毒药,又什么时候藏在了哪里, 这些我都知道。” “所以你才不跟我亲近,即便是我招数用尽, 你也会在房中留一个人一起?”小和尚看着祁婠伊,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祁婠伊朝梵珈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有明显的表情变化才道:“当然不是。” 不等祁婠伊解释, 便听小和尚不服道:“在我进府之前,长公主殿下夜夜笙歌,每晚都有一名面首在房中服侍,可是我来之后,你就再没有传唤过他们。” 祁婠伊一见小和尚又张嘴便知道没有什么好话,想要拦他却又显得自己心虚,只能听他将话说完,也看着坐在一旁的梵珈脸黑了一半。 祁婠伊忙道:“我府上那些都是些苦读无路的书生,即便是叫来房中,也是给他们找人跟随的,怎么可能是服侍呢?小、小和尚不懂事尽瞎说!”祁婠伊说着磕绊了起来。 “是么?”小和尚半信不信的样子。 “说吧,到底为何而来?” 小和尚别有深意地看了祁婠伊一眼,又看向身后的梅林,没有直接回答祁婠伊的问题,而是问道:“长公主喜爱红梅?” 祁婠伊点了点头。 “听说长公主府的红梅都是辛二公子种下的,你们成亲之前,他也曾重新将这里修葺过,这边这几棵,应该是新栽下的吧?” 祁婠伊白了小和尚一眼,这小和尚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又看向与梵珈:“高僧,这外头风大,你可要回去歇歇,这刚醒来,我吩咐人给你熬些汤药喝下?” 梵珈对上祁婠伊的目光,摇了摇头。 祁婠伊又默默将目光转了回来,她怎么觉得,方才梵珈的目光有点陌生的别有深意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辛二公子死的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小和尚看着祁婠伊咬牙问道,眼中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凶狠。 “你什么意思?”祁婠伊听到他提到辛苏安,目光瞬间变冷。 “当时我就在不远处看着呢,被北漠的将军一箭射进了胸膛,长公主当时哭得可畅快?原本北漠的那一支兵队不是去那条路的,是我给他们指的路。”小和尚抬眼看向祁婠伊,“那原本该死的是你的,不过没有关系……” “啪!” 小和尚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祁婠伊一巴掌扇在了脸上,小和尚的脸立即红肿了起来,可见祁婠伊用力之大。 “原来那次是你!”祁婠伊语气震惊道。 “不过没有关系。”小和尚丝毫不在乎祁婠伊的心情,继续方才的话道,“反正你们都该死。” 看着祁婠伊悲痛的表情,小和尚笑得猖狂,他嘴角还带着些血迹,好像不知疼一般,继续道:“还有赵家,赵煦,你们都该死!” “大齐战乱平定之后,一封信送到了父皇那里,上头全是战乱之时的背叛之臣,赵家因此被抄家。”祁婠伊目光一沉,“原来那封信是你写的,你到底是谁?” “余安城外,王农户的儿子王智。” 祁婠伊听见这话却又愣住了:“那户人家不是已经没有人住了吗?当初派出去的人说是只剩下了农户的一双儿女不见了踪影,怎么找也没有能找见。”祁婠伊说着,看向小和尚,“原来就是你,你为何要逃走?” “我要是留下来还能活命吗?”小和尚看向祁婠伊,“你们害死了我的父母,我要你们偿命!” 祁婠伊一愣:“你父亲的死是个意外,这中间应是有什么误会,再说,我们又没有派人去杀你的父亲,那件事情我确实对不起他,事情因我而起。可我也不会害你们。” “那我的母亲呢?”小和尚冷笑着问道,“你们是没有杀死爹,你们是活活逼死了他,又见事情闹大了,派人去杀了我娘,你们仗着自己身份尊贵,为了遮掩一时的贪欲就要派人将我们全都灭口。” 祁婠伊良久没有能说出话来。 那件事情的结果是在她被罚到了寒叶寺之后才查出来的,确却赵煦派了人去下了狠手,只是后来他寻了人顶 分卷阅读197 罪,皇上也不会真的同他计较,最后也只是打了他几板子完事。 “可是这辛二哥哥什么事情?”此事因她而且,她不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辛二哥哥呢,他只是拦下了那个人。 “辛苏安和赵煦狼狈为奸、一丘之貉,赵煦派出去的人,他怎么可能没有参与?”小和尚道,“今日是我一时疏忽,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祁婠伊还是看着小和尚。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只恨我这么多次都没有能杀了你!”小和尚道。 小和尚见到祁婠伊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道:“没错,之前花灯节之时,你在余安城大街上见到的人确实是我,其实那也不是第一次。更早的一次,是你们在城外义诊的时候。” “义诊的时候?”祁婠伊皱着眉头审视着眼前的小和尚,“那时候我确实见到了一个额上有红痣的小孩子,不过瞧着不过十二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你?” “那时一年前了,我那个时候瘦弱,也才十四岁。这一年来我努力地将自己变成和他相像的样子,就是为了有一日接近你,为我爹娘报仇!” “所以你才剃了头发,改了名字,还骗我你的年龄。”祁婠伊回想着小和尚进府之后的事情,所幸自己还没有彻底昏了头,不然真的便叫这小和尚的计谋成功了,“那个时候你为何没有动手?” “那次你们救了我的义父,我才没有杀你的,现在想来,我真是后悔没有当时就动手杀了你。” “是啊,你当时若是杀了我,也没有人能追到你,报了仇之后,你便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你什么意思?”小和尚没有想到祁婠伊回顺着他的话说。 “你在我府中这么长的时间,若是想杀了我,多的是机会,可你非要等到一个不被他人发现的时候,难道不是还想要活着出去吗?”祁婠伊看着他道。 小和尚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梵珈走到了祁婠伊前面对小和尚道:“而且即便是让你亲自动手了,你也难以下手。” “怎么可能,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因为你额上的佛印。” “你每次动杀念的时候头都会疼吧,尤其是在面对公主的时候尤甚,这不单单是佛印的作用,还有你自己的心理作用,其实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与公主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是你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所以受到的折磨才会更甚。”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小和尚摇头不相信道,又看向祁婠伊,“你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的。”祁婠伊目光盯着小和尚额上的佛印道. “假慈悲,你现在不杀我,我还是会回来杀你的。”小和尚盯着祁婠伊道。 “我说我不杀你,又没有说过我会放过你。”祁婠伊斜了小和尚一眼道,“你害死了我辛二哥哥,我心中不痛快,也不会叫你痛快的。” “你要送我去司审衙?”小和尚出声问道。 “你倒是了解我。”祁婠伊笑了一声,“西凉的使臣不日就要离开大齐了,我会在他们临走之前将他们所尊敬需要的佛子送给他们的,相信西凉使臣一定高兴,我大齐和西凉也会重修旧好。” “我不去。” “去不去的可由不得你。”祁婠伊对小和尚身后的十三道,“先将他关起来吧,等送到了西凉那里,想来他们也是不会轻易放你回来的。” 等十三将小和尚带下去之后,鸢尾才问祁婠伊道:“殿下,可还要用膳?” 祁婠伊看了那红梅树一眼,摇了摇头:“罢了,今日没有胃口,你等会儿叫人送些饭菜来房间给高僧用。再叫人将煎好的药材端上来,等会儿给高僧服下。” 鸢尾应声退下。 祁婠伊这才走到梵珈身边,挑了挑眉道:“高僧这下可放心了?” 梵珈沉着眸子没有说话。 祁婠伊想着方才和小和尚的对话,心下一慌,果然高僧还是听了进去,她正想着要如何跟梵珈解释,却听梵珈道:“走吧。” 祁婠伊松了一口气,看着梵珈的表情,沉静如水,又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祁婠伊一路上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倘若梵珈真的没有在意,自己突然提出来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到了房间里面,祁婠伊看着桌上放着的药碗,想要转身问梵珈要不要先把药喝了,却突然被人楼住了腰。 祁婠伊尚未反应过来,却被身后的梵珈强硬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他低头直接堵住了祁婠伊的嘴。 祁婠伊还要挣扎的手直接被梵珈按住,放在了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激烈的心跳和灼热的气息。 他们之前也亲过,可大多是祁婠伊主动,即便梵珈会回应也都是温柔的,可现在的他强势得祁婠伊有些招架不住。 可梵珈却全然没有意识到一般,他像个攻城夺地的侵略者,吻得祁婠伊腿脚发软。 “高僧……”祁婠伊终于喘过来一口气轻声唤他。 分卷阅读198 可这一声却更加刺激了他,吻得更用力了。 祁婠伊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烧起来了,她意识到梵珈在将自己往床边那边带,整个人还处在慌乱的状态,她轻声道:“高僧,我错了。” 梵珈压在她身上亲她,从嘴唇吻到她的脖子,火热的气息喷洒在祁婠伊细嫩敏感的脖颈。 祁婠伊在他耳边叫他:“高僧。” 梵珈气息停在她的脖颈处道:“我没有朱砂痣了,我没有你喜欢的红痣了。是为你没的,所以你不可以嫌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脖子以下不让写,严谨。 ☆、释怀 梵珈低沉的声音在祁婠伊耳边响起,祁婠伊整个人微微一颤, 原来, 他是因为这个。 “高僧,我嫁过人。” 梵珈轻咬她的嘴唇, 祁婠伊被他突然的进攻疼得“嘶”了一声,却并未停止话端:“我还有过那么多面首。高僧, 你嫌不嫌弃我?” “怪我。”梵珈垂了垂眸沉声道。 祁婠伊原本还要继续往下说的, 可听见他这话登时一愣:“怪你什么?” “怪我回来晚了, 才叫你受了这么多苦。”梵珈低声道。 “你就介意我真的跟他们……”后面的话祁婠伊没有说完便被梵珈堵住了嘴。 祁婠伊感受着他比方才还要火热的气息,而这人还嘴硬地说着自己不介意。 不过有了方才的话,祁婠伊也不抗拒梵珈的亲近了, 就在祁婠伊以为梵珈要继续的时候, 他突然松开了她。 祁婠伊此时已经被他吻得有些意乱神迷了, 她轻声叫他:“梵珈。” “我出去一趟。”梵珈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做什么?先把药喝了。”祁婠伊忙拉住他道。 “好。”梵珈坐了下来, 快速地将那碗药灌了下去。 祁婠伊这才注意到,不只是自己脸热得不行,梵珈更是如此, 他耳根烧红,这样还能停下来, 祁婠伊实在有些怀疑:“高僧,你不想继续吗?”祁婠伊轻声在他耳边问道。 梵珈的耳朵更红了, 一只手抓住祁婠伊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声音沙哑道:“别动。” “高僧,你不会是……”祁婠伊想起从前几次被打断的事情, 别有深意地看向梵珈,不过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手上的温度吓到了快速地抽回了手,脸上登时烧红一片。 梵珈看着祁婠伊的反应笑了笑,故意挑眉问道:“不会是什么?” 祁婠伊想了想自己方才的猜想,忙摇头:“没什么。” 梵珈也没有继续追问她的意思,而是将祁婠伊藏起来的那只手握住,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温柔道:“我去向皇上求亲。” “求亲?”祁婠伊惊讶道。 “我现在已经不是出家人了,自然是要向皇上求亲,请他为你我两人赐婚。” “可是你下现在这个样子,祁婠伊担心道,要不我同你一起前去吧,万一我父皇生气了,我也好帮你求情劝劝他。而且你这样直接将去求亲,指不定我父皇会直接动手,你身上的伤尚且没有好,这样前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受住……” 梵珈安抚地对祁婠伊道:“不用担心。而且,挨一顿打,换一个美娇妻,值了。” 祁婠伊怀疑地看向梵珈:“你是不是高僧?我怎么觉得你是别人冒充的?” 梵珈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祁婠伊看着梵珈离开的背影,还是觉得有些担心,便吩咐了马车往皇宫里去,只是没有去父皇所在的勤政殿,而是去了皇后的辰宁宫。 不过祁婠伊并没有提梵珈的事情,而是在辰宁宫中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两人谁都没有主动提起梵珈的事情,反倒是平静地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祁婠伊看先皇后问道:“今日怎么不见欢儿?” “方才宫人带着去花园玩了,已经叫人去找了。” “正巧我出去找她,母后可要一同出去走走?”祁婠伊看着皇后问道,自打上次之后,祁婠伊已经慢慢地在心中接受了小公主的存在,母后这两年因为她的事情日渐憔悴,也好在有小公主的陪伴,她现在心情才能好上一些。 “好。”皇后应下。 两人一同出去,十一月的时候,花园之中盛开的花木并不多,所以她们很容易就能看到坐在不远处小亭子里面的小公主。 祁婠伊正要上前叫她的时候,便听见小公主和一旁的宫人说话:“阿年,我真的和长姊很像吗?” “长欢公主和长公主小时候一样机敏聪慧呢。”宫人闻言称赞道。 “也和长姊长得相像吧?”小公主轻声问道,“不然母后不会将我带在身边抚养。” “怎么会呢?殿下切莫乱想。”宫人闻言有些慌乱,忙道。 “可是她们都这样说,父皇也常这样觉得,他经常叫错我的名字。”小公主噘着嘴委屈道。 分卷阅读199 “当然不是了。”祁婠伊走上前去道,“长欢是只有一个的长欢,母后已经有我了,若不是因为长欢真的惹人爱,又怎么会再因为相像将欢儿养在辰宁宫呢?” 小公主闻声看向身后,见到是祁婠伊,忙起身朝她那边跑去,欢快道:“阿姊!” “是谁在小公主耳边说这些闲话,去给本宫查清楚,割了她的舌头,以清宫风!”皇后看着陪在小公主身边的宫人道。 “是。”宫人忙应下。 小公主见到祁婠伊还是很欢喜的,虽然听到小公主方才的话叫祁婠伊很震惊,可在小公主面前并不会表现出来。 祁婠伊在小亭子中并没有留多久,便有皇上身边的太监来请祁婠伊往勤政殿去。 祁婠伊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听到了小太监的话自然就要往那边去了,可才走了两步,便听见小公主的声音:“阿姊好容易进宫一次,才陪了欢儿没有多久又要走了吗?”小公主小脸委屈着看着祁婠伊。 “父皇有事召见,阿姊不得不过去,阿姊下次再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祁婠伊伸手搭在小公主的小手上。 小公主只是看着祁婠伊,不说话。 “不如你就带着她一起去吧,欢儿想你了,也好些日子没有去见陛下了,此时你们一同前去正好。”皇后在一旁提议道,看着小公主的脸满是柔和。 祁婠伊看向小公主,见她听了皇后的提议果然高兴,只好无奈应道:“好吧。” 她们离开以后,皇后的脸色才冷了下来:“那些胆敢在宫中散播谣言的,在小公主面前嚼舌根的,通通杖毙!” “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应道,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道,“不过不枉娘娘悉心养育小公主这么久,小公主关键时候还是知道保护长公主殿下的。” 皇后看了身边的大宫女一眼:“可知道那边是什么事情?” “圣使方才求见皇上,请皇上为他和长公主殿下赐婚。”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皇后闭了闭眼,语气沉重道。 “娘娘是觉得陛下不会答应?”大宫女见皇后的神情不解道。 “陛下只能答应。”皇后目光深沉地看着大宫女道,“陛下这么些年来对婠伊的疼爱不是假的,他明白当下的局势,所以不得不答应,这样只会更叫他愤怒。所以他们今日还得受一番苦。” “所以娘娘才想要小公主也跟着去的,娘娘英明。” 皇后看向远处的枯树,良久才道:“欢儿很聪明,也很懂事。” “还是娘娘眼光好,奴婢当时一直不解,有长欢公主母妃的事情在前,娘娘如何敢把小公主养在身边,有朝一日小公主若是要反咬一口……”大宫女担忧地看向皇后。 “不会有那么一日。”皇后斩钉截铁道,“不会有人在她耳边提起这些事情,等她能够自己找到答案的那一日,也会有临儿在的。” “太子对长公主殿下也是真的疼爱,娘娘可以放心了。”大宫女听到这话的时候一阵心惊,不过很快掩饰了下来,面色如常地恭喜皇后。 皇后只斜了她一眼,目光幽远:“本宫当年结识元妃,为的是皇上,后来抚养顺平,为的是元妃,而现在,本宫将长欢带在身边,为的是顺平。” 大宫女听闻此言,立即就明白过来,皇后这是看穿了自己方才的心思,立时跪地求饶。 皇后只是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起来吧。本宫这一生都在追逐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到最后,也不过如此。权力,爱情,友情,还有亲情,这些都曾是我的,也都不是我的,现在本宫只想要顺平今后真的顺平,长欢也能常欢。” 辰宁宫中,皇后一人立在院中看着远处的枯树,天气阴沉,很快便落了雪。 大宫女取了伞站在皇后身后撑着,皇后看着远处的枯树红墙白雪,记起来那时候有个容貌惊艳的姑娘唤她:“姑娘,你也在这儿等雪停吗?” 而和那个姑娘相像的两位公主,此时出现在了勤政殿门口。 李公公注意到长公主和小公主一起来的,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拦下。 祁婠伊原本也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小公主却是半点也没有犹豫,对祁婠伊说了一句:“我和阿姊一起去看父皇。”便往里面走了。 祁婠伊看着长欢公主人小鬼大的样子,笑了笑,心头一暖,也跟了上去。 皇上伏在桌边,听到声音的时候,抬头望门口看了一眼,见到长欢公主也跟着来了的时候,愣了一下,正要挥手叫人将长欢公主带出去,长欢公主却是半点没有明白皇上的意思,小跑着往皇上那边去了,嘴里还脆生生地喊着:“父皇!” 皇上听得整个人一僵,朝不远处站着的祁婠伊那边看去,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从前祁婠伊到勤政殿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便不怎么同他亲近了,很少来勤政殿,也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亲近过他。 皇上将长欢公主抱在怀中 分卷阅读200 :“长欢开不开心啊?” “阿姊陪欢儿一起玩,欢儿开心。”小公主笑着道。 皇上闻言朝祁婠伊那边看了一眼:“开心就好,父皇有事要和你阿姊说,叫嬷嬷先带长欢出去玩好不好?” 长欢用了跟方才在祁婠伊面前一样的招数,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皇上看。 不过这次并没有作用,皇上看着长欢道:“长欢要听话。” “欢儿知道了,欢儿告退。”小公主行礼道。 待长欢公主离开之后,皇上才将目光重新投到祁婠伊身上,他目光缥缈地看着祁婠伊,唤了一声:“顺平,离朕近些。” 祁婠伊往前走了两步。 皇上看着近处的祁婠伊的脸,道:“脸上的伤好了。” 祁婠伊抬头看向他,目光平静,似乎只是因为对皇上的话有一点疑惑才看向他。 皇上看着那张原本只有单纯和骄傲的脸上,多了些从前没有的平静,也多了分成熟,他叹了一声:“朕知道,你还在怪朕。” “儿臣不敢。祁婠伊往后退了一步,行礼道。 皇上看着她冷漠的动作,心下更凉:“你知道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什么事情的。” “儿臣知道。”祁婠伊低头答道。 “事到如今,父皇还是想要问一句,你可愿意,嫁给他?” 皇上的声音传到祁婠伊的耳边,而她只觉得讽刺至极,她想要问一句,当初的他若想过问一句她,他们也不会到了今日这一步。 可当她抬头,对上父皇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的时候,还是没有能说出来。 祁婠伊长久没有应声,皇上看着她沉默的脸,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下去吧。”又对着一旁的李公公道,“拟旨,为长公主和西域圣使赐婚。这是朕的顺平的亲事,一定要大办,叫整个余安城的人都知道这件喜事。” “是。” 祁婠伊听到皇上的话的时候步子一顿,转头看向皇上,垂首行礼道:“多谢父皇。” 祁婠伊行完礼,便转身往外走。 她能够感受到,父皇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他想要她还像从前一样,走到他的身边,抱着他说:“父皇万岁!” 可是时过境迁,他说不出那句错了,祁婠伊无法真的心无芥蒂地说谢谢他。 直到走出勤政殿,看到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长欢公主的时候,祁婠伊才意识到,这段路原来这么长。 殿内似乎传出而来几声咳嗽声,长欢还没有来得及和阿姊说话,便见她又转身跑进了殿内。 皇上看到祁婠伊又跑回来了的时候目光是惊喜的,还有些不可置信。 祁婠伊小跑到他身前,抱住他道:“父皇。”声音有些哽咽。 皇上轻拍着她的背道:“从前的事情,是父皇做错了。”、 “父皇?”祁婠伊抬头惊讶地看向皇上。 “今后那小子若是对你不好,朕还要打他!” “父皇你刚才打高僧了?”祁婠伊泪眼模糊地看向皇上。 皇上将目光移到一边的李公公那边,出声问道:“李公公,圣旨拟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李公公忙道。 祁婠伊的目光看向李公公,李公公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皇上小声解释道:“其实也没有真的打,就是扔了个花瓶和几本折子。” ☆、仙鹤 祁婠伊听了这话之后便没有在宫中多留,离开了皇上的勤政殿便往长公主府去了。 祁婠伊一回府便直往梵珈的住处去, 彼时他正躺在床上, 手中还捧着一卷经书在看。 待祁婠伊走近细看之时,才发现梵珈手上的哪里是经书, 分明就是她之前寻来的一些佛家野史、话本子之类的书。 “你身上的伤口如何了?” 见祁婠伊走过来的时候,梵珈便放下了手中的经卷。 “之前大夫不是已经看过了, 没有什么大碍, 公主不必挂心。”梵珈语气平常, 半点不提方才在勤政殿内的事情。 祁婠伊听得心头火起,直接便上前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伸手便要扒他的衣服。 梵珈一开始未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目光沉了沉, 拉住祁婠伊乱动的手:“公主别闹。”他低声道。 祁婠伊并没有听他的, 反而是更想要掀开他的衣裳看个清楚了。 只是梵珈执意不从, 两人推搡之间,祁婠伊只见梵珈闷哼了一声,隐忍着没有说出来疼, 额上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祁婠伊忙松手。 沉静的目光盯着梵珈看了许久, 道:“让我看看,我想看看。” 梵珈从来受了伤都不在她面前说, 上次剜骨是这样,去寒叶寺受棍刑是这样,此次进宫求亲还是这样, 他从来都不告诉她,为她受了多少伤。 也正是这样,才更让她心疼。 梵珈看着祁婠伊的表情,突然就笑 分卷阅读201 了。 祁婠伊此时眼睛红红的,看到梵珈的反应,气得眼泪都没有了;“你还笑!” 梵珈看着祁婠伊,认真道:“从前我一心只求大道,五蕴皆空,却总是差最后一点,后来才知道,是心底深处还有一个你在等着我。” 她见梵珈没有再抵抗,便伸手将他身上的衣裳拉了下来,白色的里衣已经被血染红了,祁婠伊目光一愣:“这是方才拉扯时候渗出来的吗?” 梵珈摇头:“身后的伤口尚未痊愈,原本一动便容易牵动伤处,出血亦是正常。” 祁婠伊不信,若他方才安静地躺在这里,也不会牵动伤处。 她将梵珈的里衣也褪去,在看到梵珈背部伤口的时候眼泪便涌了出来,祁婠伊捂着嘴不想要梵珈听见她的哭声。 那伤痕累累的背部有两种伤痕最明显,一处是肩膀上的红印,往底下凹陷了一小块,祁婠伊看到的时候便反应过来,那便是父皇砸的。 若非她了解父皇的性子,知道那一下定然不会轻,现在也不会看到,原来他背部的伤那样严重。 还有一种伤口便是半圆形的细痕,说是红痕,其实远远比伤痕严重得多,那更像是很深的伤口许久未戒疤的样子。 祁婠伊只觉得心口疼得紧,她捂着嘴弯下腰去。 他本该是清风明月、出尘绝世的一个佛子,却为她受了这么多本不该有的伤,与这两处的伤势相比,那棍刑留下的伤痕都显得不那么严重了。 梵珈长久没有听见祁婠伊的声音,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她。 在梵珈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祁婠伊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分明扑上来的力道那样大,可咬他的时候却像是没有了力气一般,梵珈将祁婠伊搂在了怀中。 良久,他感受到自己肩膀处湿润了。 梵珈叹了一口气,将祁婠伊抱得更紧了一些:“就知道你看了之后会哭,没事了,都过去了。皇上已经同意了我们的亲事,再不久后我们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祁婠伊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们之前在一起不是正大光明的,所以闻言歪头看向梵珈问道:“你觉得我们之前在一起是偷偷摸摸的吗?”方才流过眼泪的眼睛此时更加清澈了,看向梵珈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还带着迷茫,可爱得让人想要吻一吻她的眼睛。 梵珈摇了摇头,又道:“小哭包终于不哭了?”语气宠溺得不行。 祁婠伊闻言转脸过去:“谁哭了?”说着就要从梵珈身上起来。 可她才动了一下,便听见梵珈又闷哼了一声,哑着声道:“别动。” 祁婠伊闻言忙看向他:“是我又碰到了哪里吗?”她坐正了姿势,慌忙问梵珈。 梵珈看着她红着的眼睛还有红扑扑的双颊叹了一口气,道:“没有。” 这个时候祁婠伊也感受到了某处的坚硬,她惊讶地看向梵珈:“你怎么又……” 祁婠伊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熟透了。 梵珈看着祁婠伊那双清澈的眼瞳,她是他的妄念,亦是他的救赎。看见她单纯的眼神的时候,他心中那些邪念便似杂草一般疯狂生长,可又因她单纯的目光而打消那些念头。 “会很难受吗?” 梵珈对上祁婠伊好奇又跃跃欲试的目光,无奈地点了点头,又道:“现在不行。” “父皇的赐婚圣旨已下,我们再过三个月便是名正言顺额夫妻了,有何不可?”祁婠伊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往下瞄了一眼,红着脸道,“更何况你现在,就这样也不好吧?” 梵珈目光沉着看着祁婠伊:“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祁婠伊眨眼好奇地看向梵珈。 一个时辰后,祁婠伊将手放在木盆中用水洗了一遍又一遍,下人又一次端走了这一盆水。 梵珈一边承受着祁婠伊带着怨念的目光,一边细细地为她擦着手,将帕子收回去的时候他隐约听见祁婠伊嘟囔了一句什么。 却听不大真切。 又凑近听了一遍,才听清楚,说的是:“我的手不干净了。” 梵珈闻言唇角上扬,在她掌心轻吻了一下:“不会的。” 祁婠伊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红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 之后的日子,两人虽然一直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可是该做的都做了,祁婠伊也不知道梵珈从哪儿知道的那么些事。 只是每次祁婠伊红着脸不敢看他的时候,都觉得从前那个清冷的高僧不见了,现在这个就是个不正经的淫僧。 两人的亲事既定下来,之后便忙碌了起来。 这日一早,祁婠伊便去了皇后的辰宁宫中,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给底下的人去安排,可嫁衣还是得自己选的。 宫中掌制差人送了四套嫁衣来,皇后原本的意思是想要送到长公主府让祁婠伊自己挑选的,可是又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便将祁婠伊召进了宫中一同挑选,加上商量成亲的具体事宜。 祁 分卷阅读202 婠伊到的时候,皇后的房中已经摆好了四套嫁衣,每一套用的都是边国进贡来的上好料子制成的。 祁婠伊还未张口说话,便听见外头出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祁婠伊一愣,朝门口看去:“给父皇请安,父皇怎么也这会儿过来了?” “朕不过来,你还能自己去勤政殿与朕商讨嫁衣吗?”皇上的御辇是直接到了皇后寝殿门口的,此时才被李公公扶着走下来。 李公公闻言在一旁乐呵呵地解释道:“长公主殿下不知,皇上在清心殿听闻了长公主殿下今日回来,所以才特来与殿下一起看嫁衣的。” 祁婠伊闻言明白了过来,知道父皇拿花瓶扔在了梵珈背后祁婠伊一直也没有去过勤政殿给父皇请安,这会儿他却是自己来了。 皇后在一旁责备道:“皇上身体欠安,能少动些便少动些,李公公常在皇上身侧照顾,也该注意劝着些。” “奴才知错。”李公公忙屈身道。 皇上在一旁摆了摆手:“不关他的事,是朕执意要过来看看的。”皇上说着,将目光移到了皇后身上,“更何况,朕也想来看看皇后了。” 听闻皇上此言,皇后这才作罢。 皇上扫了摆着嫁衣的那边,一眼便看中了其中的一套:“朕瞧着这套就不错,凤凰为瑞鸟,寓意太平盛世,又是百鸟之首,顺平穿着正好。” 祁婠伊往皇后那边看了一眼,道:“自古以来公主嫁衣都是由皇后挑选,往后开明些,可由公主母妃或是公主自己与皇后一同挑选,还没有哪个时候有皇上代为挑选的道理,父皇便莫要再费心了。” 皇后在一旁笑道:“我瞧着这套绣凤凰的确实不错。” 皇后说着,已经将那一套嫁衣拿了起来,想要祁婠伊带下去试上一试,祁婠伊低声道:“母后,女儿想要一件上头绣着仙鹤的嫁衣。” 皇后闻言思忖了片刻便点头道:“仙鹤亦是吉鸟,想要仙鹤的刺绣也无不可,吩咐下去重做便是了。” “不好。”皇上在一旁发表意见,“仙鹤孤高,出尘绝世,说是清逸,其实不过是孤僻罢了,远不及凤凰尊贵荣华,还是这件绣凤凰的好。” 祁婠伊闻言看他:“父皇不是一早便说了嫁衣由儿臣自己选吗?” 皇上哑然。 最后嫁衣的样式还是由祁婠伊说了算。 皇上在回自己清心殿的时候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生气道:“顺平这是还跟朕置着气呢!” 李公公默默在心中认同,但嘴上还是道:“佛子俗名中有‘鹤’字,殿下许是图这个字,今日殿下也关心了陛下许久不是?” 皇上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终章 顺平长公主和佛子是在二月十四日成亲的,声势浩大, 迎亲的礼乐声音从城南一直响到了城北。 这不仅仅是因为皇上看重这一次成亲, 还因为长公主和佛子从前的故事。 有心人注意到,二月十四日正好是长公主殿下的生辰, 不知两人是不是刻意选的这一天。 只是围观的人都在那一日开了眼,历来各国送来的珍宝还有之前收在国库之中不得见的纳罕玩意儿, 全都出现在了长公主殿下的嫁妆里面。 而在那长长一串嫁妆的最后, 放着一个小盒子, 在一众奇珍异宝当中,只有这个小盒子最为神秘,盒子盖子是紧闭着的。 有人猜测, 那盒子里面放的是旷世珍宝夜明珠, 还有人说是遗失了上百年的古国香玉, 只是无论如何议论, 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们不知道,那里面有的,只是一个糖人, 一个和长公主大红色嫁衣上面刺绣相同的仙鹤形状的糖人。 这日,祁婠伊身穿着大红色的嫁衣, 嫁衣上所绣并非寻常草木鸟兽,而是一只仙鹤, 公主的面容并不似往常那般被遮盖起来,而是用流苏影影绰绰地遮住。 其他人看得不解,不过长公主的这桩亲事已经够与众不同的了, 多一个头盖与他人的不同倒也没有几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成亲当日,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便在余安城中传开了。 备受关注的不止是长公主殿下的嫁妆,同样为人称道的是圣使的聘礼。 直到皇上赐婚了以后,众人才知道,原来西凉使臣来余安城时抬的那些箱子里面装的,全是给长公主殿下的聘礼,这样一来,他们倒不知要羡慕谁了。 彼时祁婠伊看着使臣抬到长公主府的聘礼的时候的惊讶不比其他人少,她原以为西凉使臣带来的是什么要紧东西,竟然是西凉的各种珍宝。 祁婠伊还问梵珈道:“西凉的君主对圣使都这么好的吗?” “这些不是西凉君主给的。”梵珈看着那些道,“这些都是原本在西凉留下的积蓄。” “积蓄?”祁婠伊看向梵珈,脸上有些疑惑,一个出家之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积蓄。 后来还是梵珈同祁婠伊解释了她才明白 分卷阅读203 ,原来圣使在西凉并不仅仅是一个佛子身份的象征,圣使在西凉的权力,甚至可以直逼西凉的君主。 因为梵珈的母亲净真法师一直在西凉,所以梵珈从出生起便是备受关注的,他也是后来才跟着净真法师来了大齐。 这些事情祁婠伊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梵珈现如今,真的是她的了。 她下了轿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同样大红色的喜服,心中难掩激动。 自那日下山之后,梵珈便再没有穿过他从前的红色袈裟。在府中的时候,一直穿的是寻常的白衣青衫。 祁婠伊没有想过,再一次见到他穿红色,竟会是在他们的大喜之日。 在激动和喜悦之下,祁婠伊也难掩惊艳,不得不说,梵珈这种与大齐人不同的深邃容貌,实在是适合穿红色的。 祁婠伊这一愣,周围人都有些担心了。 毕竟祁婠伊是有过逃婚的先例的,现在突然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过梵珈却没有这么想,他看出了祁婠伊的想法,轻笑了一声,随后轻声在祁婠伊耳边道:“娘子,拜堂了。” 祁婠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看梵珈看呆了,脸红了起来,然后便看见梵珈半蹲在了自己面前,祁婠伊疑惑地看向梵珈,一旁的嬷嬷也有些不解。 然后便听到梵珈道:“那日下西山离开寒叶寺,我没有能履行承诺,将公主背着下山,今日成亲,便由我背着公主进府,拜堂成亲。” 祁婠伊听得心中温暖充实。 在梵珈背起了祁婠伊的时候,四周的起哄声一下子便大了起来。 祁婠伊埋着脸靠在梵珈的背上,他的背很宽广,能给她一种只要这样靠着他她就什么也不怕的感觉。 她红着脸,隐约听见周围的起哄声中,宋峥的声音最大,后面又没有了声音,她转脸朝那边看去,这才发现宋峥和宣城公主正在斗嘴,沈清见站在两人中间笑得一脸无奈。 两人斗嘴的结果是什么祁婠伊听不到,但她看到了沈清见白了宋峥一眼然后将宣城公主揽在了怀中。 祁婠伊没有忍住轻笑了一声。 梵珈听到祁婠伊的笑声之后微微侧头,祁婠伊轻附在他的耳边,梵珈还以为她是要同自己说话,可是等了半晌也没有听见祁婠伊的声音,只觉得她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耳边,好像小猫在自己心口挠痒一般,叫他更加意动。 只听见祁婠伊噗嗤一笑道:“高僧,你耳朵怎么红了?” 梵珈闻言明白了期望那一实在故意捉弄他,他也轻笑了一声,道:“等着。” 祁婠伊身子往后了些,有些不解:“什么等着?” 可是梵珈又不说话了。 之前成亲的时候,因为祁婠伊逃婚耽搁了时辰,所以前面这些步骤通通都是没有的,直接就到了拜堂这一步,可真的和梵珈站在这里的时候,祁婠伊才发现,原来和所爱之人成亲时候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她上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周遭人声嘈杂,她却恍如沉梦,那些声音近在咫尺,却又远隔万里。 而现在,她却只觉得,他就在她眼前。 相隔十二年,那个曾站在红梅树下桀骜不驯的青衫少年,如今落拓,身穿红衣而来,应他十二年前许下的约。 祁婠伊看着面前的梵珈,突然有些恍惚,其实十二年前的梵珈和后来的梵珈并不相像,一个张扬一个沉静,可有些特质又从来没有变过。 他清冷隔世,唯望她时眉眼温柔。 祁婠伊也不管身后的人在说什么,只小声问道:“高僧,你还记得十二年前说了什么吗?” 她记得,上一次他说过,他已经记起了从前的事情。 “什么?”梵珈挑眉看向祁婠伊。 祁婠伊见他真的没有想起来,一时间有些泄气,只闷闷道:“没什么。” “是你逼着我给你摘红梅花,还是逼着我娶你?”梵珈笑着问道。 祁婠伊闻言瞪他:“我什么时候逼过你?” 梵珈静静地看着祁婠伊。 祁婠伊到底理不直气不壮地道:“那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后悔。”梵珈看着祁婠伊的眼睛道。 祁婠伊说这话原本是想要他哄自己的,谁想他竟真的说了“后悔”二字,祁婠伊惊地看向他。 然后便听见梵珈道:“后悔当时不懂事,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梵珈伸手轻抚上祁婠伊的脸,这是在他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原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在自己面前只字不提。 祁婠伊睫毛微颤,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嬷嬷在身后笑了一声,道:“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当真是情深,那么接下来就是送入洞房了——” 嬷嬷这一声笑过后,在场的宾客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一众宾客的最后面,坐着两个与府中其他宾客周身气质都不太一样的人,这两个人奇怪,全程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一个慢悠悠地喝酒看着周围的热 分卷阅读204 闹,另一个喝得快一些。 若非这位置是府上长公主的亲信一个一个排出来的,不可能出错,其他人就要以为这两人是江湖侠客来混喜酒的了。 十一看着那登对的两人,他们此时都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两人的手上都绑着一根红线。 身后有人低声议论:“现在皇家成亲手上还要都戴着红线吗?” “没有听说过呀,这许是长公主驸马身份不同,这才有的吧。” 他们不知道,但十一知道,那红线是长公主殿下亲自求来的。据说戴上一对红线的两个人,能够长长久久,结永世之好。 十一晃了晃脑袋,又拆了一坛酒。 那边祁婠伊红着脸被梵珈抱着到了喜房里面。 十一将手伸进怀中,在胸口处掏出来一方帕子,帕子是丝质白色的,从外头隐隐看得到里头透着的红色正是一团红线。 他手上攥紧,将那团红线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新娘子都送进了洞房了,咱们也别再在这儿了。”十三大大咧咧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十一骤然收手,将那一方帕子又放回胸口。 十三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自己在前面走了。 到了房间之后,梵珈帮祁婠伊摘下了头上的发饰,她的面容也清晰地呈现在了梵珈的面前,旁边还立着一排下人等着他们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祁婠伊取了酒壶和酒杯便叫她们出去了。 她拿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梵珈倒了一杯酒,笑靥如花,看着梵珈道:“高僧,这一次,不用我逼你了?” 梵珈端起酒杯,两人胳膊互挽过来,祁婠伊喝酒的时候,便想起了那次她提着酒去寻梵珈,到了要紧关头却被他推开了。 那个时候,她是心如死灰,才会抱着那种带着酒去灌醉梵珈的想法。 而此刻,祁婠伊喝完了酒,正要看向梵珈,便被他一把抱起。 祁婠伊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惊,同时唤他的名字:“梵珈。” “叫我什么?”梵珈抱着祁婠伊往床那边去。 “夫君?”祁婠伊笑着叫道。 原本只是想要逗一下梵珈,却不想他听了这声称呼直接吻了上来,祁婠伊差点没有喘过气来。 他的吻又急又凶,吮|吸着她的嘴唇,强势地掠夺着周遭的空气,叫她脸红,叫她心跳也鼓擂一般跟着急促。 梵珈的手也没有闲着,隔着衣服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 他一边用舌勾勒着她的唇,一边将她轻放在床上,在祁婠伊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外衣已经褪下了。 梵珈离开了她的嘴唇,头微微侧到她的耳边,声音还带着一点喘,声线中有着笑意道:“现在知道要等什么了吗?” 说着他便伸手往里衣去了,他细密的吻也落在了祁婠伊的脖颈,他的气息热得让祁婠伊觉得脖颈有些发痒,而这个时候他还在祁婠伊耳边说话:“再叫一声,嗯?” 在感受到梵珈的手碰到她的裤子的时候,祁婠伊下意识的一颤,伸手拉住了他。 梵珈看到停手,看到祁婠伊微颤的睫毛还有酡红的双颊,只觉得身上更加热了,不过他也没有着急,而是轻笑了一声,问道:“怕了?” 祁婠伊闻言眼睛瞪圆了,不承认道:“谁怕了?” 梵珈又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像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两人身体贴着,连带着祁婠伊也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听得祁婠伊耳朵更热了:“你别笑了。”她轻推了一下梵珈道。 “好。”梵珈应道。 即便是祁婠伊不承认,他的动作还是温柔了不少,耐心地磨得祁婠伊连声唤他,才进行下一步。 …… 第二日中午,梵珈坐在床边等着祁婠伊起床。 却不想,祁婠伊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瞪了梵珈一眼,然后质问道:“说!你离开那段日子去招惹什么女子了?” “没有。”梵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等着那边下人给祁婠伊漱口净面之后端着一碗粥到她面前,“才刚醒来,先喝点粥。” 祁婠伊顺着他给自己喂的动作喝了一口才小声问道:“那……那为何你昨晚那般娴熟?” 梵珈闻言笑道:“公主是在夸我吗?” “我才没有呢。”祁婠伊转头看向一边。 “那公主舒服吗?”梵珈又问道。 祁婠伊闻言瞪他,只差直接说“你说呢?” 梵珈见状道:“看来今后要勤加练习,不能惹得公主不舒服了。” “我为什么不舒服你不知道吗?”祁婠伊气得冲他喊道,就是因为太勤了她才不舒服。 祁婠伊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果然都被吻出了印记,她本就生得白嫩,这样看来便更加明显了,祁婠伊看得皱起了眉毛。 还没有等她再说话,罪魁祸首便又凑了上来,祁婠伊对上梵珈灼热的目光,惊讶问道:“你怎么……” 分卷阅读205 梵珈无奈地看着她身上散乱的衣裳,帮她将衣裳拉好,然后在祁婠伊的脸上吻了一下:“公主先起床用饭。” 祁婠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疑惑问道:“你去干什么?” 梵珈无奈地回身看她。 祁婠伊瞬间明白了过来,咬着嘴唇低声骂了一句:“色坯!” 梵珈远远听到,发出了一声愉快的笑声。 祁婠伊起身往饭桌那边走去,走动之时,牵动了腿上某处,有些疼,祁婠伊皱着眉头,想到方才梵珈的高兴模样,又道:“臭和尚果然没有人性。” 祁婠伊这一声才落下,门口才进来的鸢尾便疑惑地问了一声:“殿下是在骂驸马吗?” “对。”祁婠伊点头,看向鸢尾的手上,“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这是驸马给殿下找大夫的药膏。”鸢尾说着,将药膏瓶子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药膏?我用药膏做什么?”祁婠伊皱着眉头问道。 鸢尾红着脸笑道:“驸马说等会儿他给殿下抹,殿下到时候就知道了。” 后来祁婠伊知道那药是什么作用了之后,恨不得回来捂死现在这个好奇的自己。 梵珈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床边柜子上放着的药瓶,他抬眼看向祁婠伊,见她正坐在镜前梳妆,全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梵珈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祁婠伊回身看他:“按照祖制我们今天是不必进宫的。” 梵珈垂眸道:“我知道。” “但我想带你进宫。”祁婠伊又道,说着嗔怪地看了梵珈一眼,“只是这个时候去,有些晚了。” 梵珈走到她的身后从后面抱住祁婠伊的腰:“不晚,与公主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恰好。” 有人看见长公主府一顶红色的轿子往皇宫的方向去了,议论起那场顺平长公主和西凉圣使的盛大婚礼,有人唏嘘,长公主二嫁的驸马,好像派头比之前那一次还要盛些。 一扇古旧的红门里面,远远的便传出了宋峥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本公子早就说长公主喜欢的人是佛子,你们非不信我,怎么样,现在服了吗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押辛苏安的人不说话,都摇着头离开了。 宋峥笑着把自己之前押着银票地契全都取了回来,正要再去揽自己赢回来的银子的时候,被人揪着领子拽到了一边:“哎哎哎谁拽小爷?” “说什么呢?”沈清见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宋峥听到之后惊讶地朝他看去:“你怎么来这里了?” 沈清见皱了皱眉毛:“我怎么不能来了?” 宋峥正要说话,便看到了沈清见身后的宣城公主。他看了一眼宣城公主,又看向沈清见,来回看了几次,然后被宣城公主狠狠拍了一下,她斜了宋峥一眼道:“今天赔注,我赢了为何不来?” 宋峥表情古怪地看着宣城公主:“你押的也是佛子吗?” “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番外下周开始更新,大概会写点甜甜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