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机器人》 分卷阅读1 《捡到一只机器人》作者：猫咪说 文案 二十三年前的一场军事叛变，叛变者逃入极寒之地，躲藏数年后带着机器人军团归来。情势骤变，人类守着最后的归城苦苦挣扎。 战争第二十年，代号为“蓝色妖姬”的神秘人物从机器人基地里发出密函。军方派出精英异能者队伍“疾风”，秘密寻找明灯。 戎渊：“你看她那么冷淡，她根本没那么喜欢我。” 小善：“等他死后……把我埋在他身边。” 有一种喜欢 叫做我愿意为你放弃永生 写作靠谱读作憨批的异能者队长X表面冷漠无情的机器人姑娘 含Blcp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异能 搜索关键字：主角：戎渊，小善 ┃ 配角：一群异能者和机器人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今天的队长暴露智商了吗 立意：冲啊！ 第 1 章 狂暴的风卷起断壁残垣，熊熊烈火凭空燃起。狮子与虎暴怒吼叫着，用锐利的爪牙撕开银色金属的表面。 羸弱的母亲抱着怀中嚎啕大哭着的孩子，瘫软在塌了一半的楼房背后。眼前银白色的机器人缓缓向她走来，那圆滑头部上黑色的显示屏闪着恶魔般的红色光芒。 她的腿已经沾满了鲜血，走不动路了。看着阴影的逼近，抱着婴儿的手臂不住颤抖，恐惧却让她连无助的哀求都被含在了喉咙里，“不——不，求你，谁来救救我……” 机器人抬起右臂——那里赫然是一截锋利的刀锋，随着它的动作，鲜红的血液自那利刃上滴落在地上。而它看着眼前脆弱无助的人类母亲，显示屏上的红光一闪一闪。 “发现——发现人类。” 刀锋划破空气，那母亲猛然一闭眼，自干涩喉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哭。她猛然一侧身，将自己的背部迎向敌人，将仍旧哭泣着的婴孩牢牢护在身下。 ——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身后，有什么重物骤然坠地的声音。妇人牙齿打颤，战战兢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就看见那颗圆润的银白色球体咕噜咕噜滚落了老远，那令她惊惧交加的红色显示屏从中间裂开，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啊，太好了，差一点就来晚了。” “你没事吧？” 人类，是人类的声音。可她的腿已经断了，刚才那一翻已经费劲了她所有的力量，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力气了。有细枝藤蔓自她身下蔓延、纠缠，化作了一个简易的担架，那妇人也终于看见了她的救命恩人。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都穿着染上了血腥和泥泞的深绿色军装，踏着黑色军用短靴。男人身材高大，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格外显眼。女人纤细高挑，却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 两个人的长相，实在和大多人心中的传统军人形象有些违和。见她看来，离她最近的男人凑近些蹲了下来，“同志……” 这几日逃亡带来的疲倦和疼痛彻底席卷了妇人的身体。她连感激的话都未能出口，就彻底昏迷了过去。怀中婴孩不知是否感觉到了什么，也停下了啼哭。 “……” “队长，”娃娃脸女孩凑到藤蔓担架前的年轻人身边，“她看了你一眼，就被吓晕过去了。” 戎渊冷漠道：“闭嘴，还不快给她包扎。” 那喊他队长的女孩站了起来，想要将母亲手中环着的婴孩抱出来。可即使是昏迷之中，妇人的手指却依旧格外有力。 女孩从背包里找出医疗盒，说道：“队长，我们该赶紧撤退了。在这城市里等了两天，机器人已经发现我们了。” “你当我想被那群崽种围剿吗？”男人呸了一声，将脚边那个机器人残躯踢得更远了些。 “说好了要在这里接应，结果等了两天也没见个影。小森林，你说——不会上头被那崽种忽悠了吧？假装叛逃，实际上想要车轮战耗尽我们的体力，然后一网打尽？” 森林手上动作不停，却沉默了片刻。 “队长，我想总司令的智商应该比你高一点。” 一只通体金黄的狮子出现在断壁旁边。说那是狮子，却也有些诡异——本为狮眼的地方，竟然安了两只黑色纽扣。森林直起身子，藤蔓担架快速生长起来，缠绕到狮子的背部去；而越长越高的根部被不知何物横空斩断。 “走了。” —— 戎渊站在一栋灰黑色的小楼面前，打开了门。宽敞而空荡的一楼大厅里，或坐或躺着许多人。那些人本在窃窃私语，看见他进来，纷纷噤了声。 金色狮子背着担架，走到窗台边一个金发男人身旁，趴了下来。那金发男人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就腾空消失了，剩下藤蔓盈盈盛着妇人落了地。 “云川，知炎还没回来？” “我已经让玩偶去瞅瞅他在哪儿了。”奈云川答，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分卷阅读2 ，“比起这个……头儿，咱们不能久待了。今天机器人多了不少，那些人肯定察觉到我们在这里了。” 他说完话，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门口神色不定的男人，个个脸上都有或浅或显的期待。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男人鼓起勇气，问：“长官，你们接下来是要去归城吗？” 归城，是如今末世中唯一的避难所，也是在与机器人抗争二十年后，人类仅剩的军方堡垒。它位于极南，与机器人基地所在的极寒之地遥遥相隔。没有异能的人类想要前去，说不准在路上就会被机器人砍死了。 这些躲在废城中苟且偷生的人类，想必是巴不得跟着他们回去。 戎渊扫了一眼这些人。此次一行，任务目标没找着，倒是救了不少困于废城中的平民百姓，说实话，这给行动凭空增添了不少负担。只是他们无法弃百姓不顾。他们可以冒着危险在这里等，这些人却不可以。 他沉吟片刻，“如果明天再等不来那家伙，就启程回归城。” 屋内气氛明显活跃了不少。 森林蹲在窗台旁边，啃着压缩饼干。戎渊走过去，理所当然地顺走剩下的半袋饼干，又霸占了奈云川坐着的窗台。两人纷纷送他一个白眼。 男人却不以为意，迎着窗外微风，将自己额前掉落的碎发捋了上去，清晰地露出了那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相信一个机器人的话——嗯？” 一只黑色雄鹰自天空俯冲下来，一路飞进了半开着的窗台，落在了奈云川肩膀上。戎渊斜眼看着，刚将压缩饼干放入口中，就看见金毛男人脸色骤变。 “头儿，不好了！” —— 乌云滚滚，隐隐有雷鸣之声自天边响起。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座废城里的某处，却有耀眼的火焰冲天而起，驱散了一片黑暗。 小队赶到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与他们一样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从焦黑的高墙上一跃而下。看见他们，猛然一喜：“接着！” 一朵白色花朵从土地里冒出，眨眼间摇摆着枝叶长到了四五米高，柔软而庞大的花瓣稳稳地托住了被抛来的男孩。戎渊开口了：“喂——” 他的困惑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又止住了。高墙的另外一边，传来了整齐的、令人丧胆的沉重脚步声。知炎几步走到队友身边，声音低了下来：“初步估计，数量有三十左右。” 一座废城里，绝无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三十个机器人。看来他们还是迟了——机器人的军队，说不定已经到这里了。 戎渊与奈云川对视一眼，后者左身侧瞬息出现了一只三四米高的老虎，而右侧，一只猎豹在虚空中慢慢成型。森林从弯下的花蕊中抱出那个昏迷过去的男孩儿：“队长？” “森林，你先回去，带着那群人往山上跑。明天早上，我们还不来找你，就先撤回归城。”男人从军裤口袋里掏出那袋压缩饼干，往她怀中一丢，“哦，这个带走。” “队长，请不要把我当作垃圾桶。”森林将那袋子中最后一片饼干咬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来不及了。” 身后，那远处暗沉的夜色里，闪烁着一片红光。那是一片银白色的部队，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走来。前方，巨大的尖刀自高墙上方高高扬起。顷刻之间，焦黑的墙便一分为二，轰塌在地，露出了藏在它背后的银色身躯。 他们被包围了。 第 2 章 夜晚的风拂过树林，带起一片沙沙作响。这是一个无月之夜，幽林暗沉，只有漫漫星光指引着逃亡者前行的道路。 前方断枝被踩裂的声音，让黑暗中沉默前行着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是……是谁在那里？” 阴暗林间，除了树叶轻拂，再无别的声音。传来声音的那处苍树密叶层层叠叠，遮蔽了所有星光，只余一片安静的黑暗。 “是，是动物吧。” “长官的那只鹦鹉不是叫我们来山上躲躲吗？这里肯定是安全的。” 几个逃亡者互相安慰着，又往前走了几步。 ——嘎吱。 又一声树枝断裂的轻响。 或许是他们刻意放轻了脚步，这次的声响，在安静密林之间格外清晰。紧接着响起了脚踏在落叶上的声音，一声刚落，又一声再响。 黑暗之中，有什么慢慢走出来了。 有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或是绊到了什么，又或是太过恐惧，整个人瘫坐在地，牙齿都在打颤：“——那里有——” 微弱的星光之下，一个娇小纤弱的身影慢慢走出阴影。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女孩，面容精致，神色淡漠。与他们这些狼狈的逃亡者不同，那女孩穿着朴素，却干干净净。 “……什么嘛，是人类啊。” 被吓瘫在地上的人只觉得背上冷汗淋漓，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忙爬了起来。他的身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看向那个 分卷阅读3 女孩，“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那女孩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了山下那座城市里。那里有雄鹰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地俯冲落进低楼之间，片刻后便咬着银白色头颅高高飞起。有狂风肆意卷过废墟，树枝化为锋利之刃穿过一个个银白色的躯壳，半边城市都沐浴在了火海之中。 妇人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眼里明显露出了惧怕之色：“那座城里现在都是机器人，小姑娘，你可千万别靠近。几个部队的长官叫我们来山上躲躲，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女孩依旧没吭声，甚至连目光都没挪一挪。 “走吧，玉姨，别管她了。” 几人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旁边走了过去。 纷杂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密林里。 远方雄鹰已经不再飞起，苍天大树被砍为两半，轰倒在地，压翻了几栋摇摇欲坠的残楼。一只松鼠从女孩□□的脚上跃过，她仿佛终于惊醒，黑沉沉的眼睛望向放亮了的天空。 —— 戎渊藏身于一块塌墙之后，急速喘息着。他的搭档知炎因异能过度昏迷，躺在他的身侧。 经过一夜战斗，几个异能者都已然精疲力竭，伤痕累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体力。他们杀死的机器人一批又一批，可对方好像源源不尽，怎么杀都杀不光。 “疾风”虽然是闻名的拔尖小队，也不至于让那群崽种往这里派来这么多兵力。不……不对。机器人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能与他们抗争的异能者可是死一个算一个。 这二十年来，人类不就是因为敌不过人海战术，才节节败退的吗？ 上头绝对是被那个所谓的“叛变机器人”忽悠了，到头来连累的还是他们这些兵。 男人身上满是血污，腹部被开了一大道口子，血液将深绿的布料浸透。塌墙后，一个机器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走来，显示屏上闪烁着红光，嚷嚷着那千篇一律的口号，“发现——” 戎渊看都没看，手指微微一划。就跟身后长了眼一样，细小的风刃从那个机器人的颈间穿过。 男人的喘息愈重。 身后，机器人沉重的躯壳倒向地上，有细微的风试图接住它，却不知因何故溃散开来。金属躯壳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戎渊也闷哼了一声，有鲜血自他嘴边溢出。 不妙。 奈云川的雨燕已经前往归城，如今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撑住，等待支援的来临。已经有机器人听到这边的声响，戎渊擦去嘴边的鲜血，将昏迷的战友扛起，正要起身，脚下却莫名其妙地一滑，整个人跌回墙边。 身后的断墙不知为何冷得刺骨，他却没有在意，而是蹙起眉头，听着前方拐角处渐渐传来的脚步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如今世界里，已经很少有人会使用兵器了。即使他们这些军人，带兵器在身上，也只是为了应付意外状况。普普通通的刀刃或者子弹，根本破不开机器人坚硬的金属外壳，和机器人肉搏更是不明智之举。 只是他的异能已经耗尽，过度使用异能的下场只会和身边昏迷不醒的人一样。 “发现——发现人类。” 它这一声出来，周围的机器人势必会往这里包围，可戎渊的身体都在因为使用过多异能而微微颤抖，已经无法再凝聚风刃切下它的脑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脊背弓起，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身后是队友，退无可退，他只有一战。 ——这支箭没有离弦。 仿佛有什么东西拽住他的脚，将他的冲势硬生生地止住，导致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地面落去。男人下意识地撑住地面，低下头，便错愕地看见自己的双脚被一层结实的冰牢牢冻住。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冰便覆上了泥泞的土地，刹那间延伸铺开，将自己所踏之处化为了一片冰面。 他抬起头来，便看见眼前那个机器人脚下冰面骤然裂开，无数尖锐冰棱纵横交错着刺出，将整个机体都刺得四分五裂。不仅如此，那冰似乎失了控一般无法停下，继续疯狂冒出地面，直到城市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冰雕，里面封印着机器人残破的躯壳。 戎渊：“……哪个队的异能者，杀个机器人动作这么嚣张？” 他嘴上是这么喃喃着，心里却松了口气。倒是没有想到，军方的支援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拐角处，一个女孩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面孔，黑发黑眼，皮肤白皙，赤着脚走在冰面上。高耸冰雕伫立在她身后，她走到戎渊跟前，安安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垂眸凝视他。 这个出场方式无疑是十分酷炫的，只是她手上竟然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这顿时就将逼格拉低了不少。 戎渊觉得自己此时双手支地几乎跪着的姿势，十分不雅观，甚至有点羞耻。可是双脚被冻得结结实实，他又无法起身。于是他说：“这位同志，能不能帮我把脚上的冰解一下？” 然后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后有什么东西重重压上来，将他整个人都毫无形象地压 分卷阅读4 到了冰面上，额头都被磕破了一角。 ……那位同志直接倒在他身上了。 第 3 章 窄小的山洞里，挤挤攘攘坐了五十多号人。此时乃是秋季，山中总是颇冷。 知炎作为队内最为寡言少语也最为稳重靠谱的一名队员，先是在山洞中央燃起火堆，又是安抚好民众的情绪，再安置了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昏迷的神秘异能者，这才去找自家队友。 戎渊此时正蹲在山洞外，嘴里叼着根草叶子。 异能者的身体恢复能力向来比普通人强悍，腹部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体力尚未恢复，精神也有些疲惫，不愿多想事情，便百无聊赖地盯着树木发呆。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道：“异能不是透支了吗，还给他们生火呢？” “恢复了一些。”来者背倚着石壁，也蹲下了。“他们呢？” “森林在打猎，云川在侦察地形，”戎渊吐出嘴里的草叶，“这城一面靠海，三面环山。要放在战争以前，这地儿得是个天然的富饶宝地。可对于现在带着这么多普通人的我们而言，可是个难题。”他顿了顿，挑起一双好看的眼睛，漫不经心道：“那女孩怎么样？” 知炎明白他指的是谁，“还昏着，或许是异能透支的缘故。” 也难怪，杀一个机器人都那么大手笔，那么铺张浪费，能不透支异能吗。戎渊心里想着，就听见知炎压低了声音。 “……听几个民众说，在山上遇见她了。人挺奇怪的，跟她说什么都不应声。” 戎渊整个人都跟没骨头似的，倚着墙壁瘫坐在地上，懒懒道：“冰系异能者，人冷冰冰的也挺符合能力。” 知炎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后边有人走来。人还没出现呢，几只野猪野兔被绿色枝条紧紧捆着，丢在了他们面前的土地上。身边坐着的男人哟了一声，“收获颇丰嘛。” 森林答：“确实是比某个只知道啃狗尾巴草的队长有用多了。” “小森林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身为队长，最重要的就是知道怎么安排分配队员，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懂不懂？”戎渊一脸的理所当然，转过头对知炎说：“来，你也蹲够了吧，烤这一环节就交给你了。” 知炎：“……” 当然，作为一个优秀的火系异能者、部队军人，烤个野猪野兔还难不倒知炎，只是处理食材比较复杂繁琐。队长戎渊一心想当撒手掌柜，队友森林又一副“我已经完成任务了开启咸鱼模式”的颓废模样，他只好寻求民众的帮助。 他刚走进山洞，就莫名觉得寒风飕飕，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扫视了一眼整个洞穴，便见离火堆最远的角落里，有个黑发小姑娘抱着腿坐在那里。隔着人群，他都能看见那女孩黑沉沉的眼睛往他望来。 ……不愧是冰系异能者，连视线都冷飕飕的。 知炎又原路退了回去，在山洞边折草玩儿的男人耳边低语几句。男人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么快就醒了？” —— 戎渊站在那个冰系异能者面前，打量着她。 女孩肌肤白嫩，鼻子挺翘，嘴唇嫣红，眼睫低垂，无疑是个精致又好看的小姑娘。可当她抬起眼沉默着和戎渊对视的时候，那双眼睛极黑极沉，没有一丝亮光与温度，使那张脸看起来冰冷淡漠，和人对望的时候，便让人心中一紧。 那个蛇皮袋子就放在她身边，拉链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头装了些什么。 这张脸让他感到有些熟悉。可他在脑海里一搜寻，又完全记不起这号人。 戎渊的视线只是极为快速地一扫，便观察完了。见女孩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便友好地蹲了下来，与她视线持平，露出平时拿来应付上头领导的官方微笑。 “之前还要谢谢你了。我是‘疾风’的队长，戎渊，不知道你是哪支小队的？” 女孩没有说话。 他脸上客套的笑容依旧没有变化，继续微笑：“哦，不想说也没事儿。你是总部派过来的吧？容上将回军队了吗？我们这儿急着和他联络。” 女孩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戎渊想起了之前知炎说的话，心中暗道，这还真是个冰块啊，看她还挺厉害，别是异能走火入魔了吧？ 他还没腹诽完呢，就见那女孩突然目光一滞，视线仿佛透过他，望进了极远的虚空。她嘴里低声喃喃，宛如在自言自语。 “我叫善。” 男人挑起了眉头。 —— “队长，她真的失忆了啊？” “不是吧头儿，没听说过透支异能会导致失忆啊……” 民众与几个异能者们分成了两批，各自围绕在火堆和食物面前。队员在身侧窃窃私语，戎渊却没有理会，专心地拿着匕首割下一片烤猪肉。 正欲将猪肉放进嘴里，眼角睨见那黑发姑娘依旧坐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抱着腿垂着头，在明明暗暗的火 分卷阅读5 光之下难以看清神色，瞅着有些小寂寞。 他顿时把肉放下了，对她招招手，“小善，来来来，一块吃啊！” 又低声正色对队员说：“你们别逼叨了，多惨一姑娘啊，失了忆还有点自闭。作为战友我们需要多关怀彼此，维持良好友善的关系，懂不懂？” 奈云川想说头儿你这嗓门还是有些大，看那姑娘脚步都顿了一下，肯定是听见了。但看见自家队长此时一脸自我感动，作为一个合格的队员，他还是决定默默闭嘴，不去给他泼冷水了。 不过头儿话糙理不糙，这姑娘确实怪可怜的。 他目光同样朝那女孩看去，哎哟了一声，马上就关怀起来了：“小善你没穿鞋啊！” 他这么一说，小队队员们都纷纷看向小善。她果然赤着脚，可那一双脚踩在泥泞的山间土地上，却半点不见脏。 看见众人的视线投来，她神色不变，然后抬起了一只脚。于是众人就看见，她脚底下原本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随着他们的目光，化成了一双鞋子的模样。 奈云川：……你不冷吗？“哇，真有创意。” 戎渊：……真够浪费的，“水晶鞋，厉害。” 森林在一边笑。等小善坐了下来，就给她递了根树枝，上边串着烤好的肉。知炎问她：“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女孩点了点头。 “知炎，你表情这么诡异干嘛？别吓着小孩了！”奈云川奇道，又转而去安慰小善，“小善啊你别怕，这个哥哥冷漠脸的时候还是挺帅气正直的。我们都是良民……” “除了那个长得一看就不像好人的队长。”森林接道。 他们说着说着又开始互相吐槽起来，脸上都带着笑。小善慢慢地咬着那一块烤肉，眉目平静。 这样的喧哗热闹……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却不反感。 “小善，” 她抬起眼，那个最先喊他过来的男人眼睛带着笑，是和最开始冲她露出的笑容完全不一样的，真实的笑意。他说，“跟我们走，嗯？我们是去归城，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她说：“嗯。” 第 4 章 根据奈云川的观察，这座环山绕水的城市只有一条出城的大道，而这条路正被机器人牢牢看守着。海边码头上一艘可行驶的船都没有——毕竟已经战争二十年，在人人都迫切地想要前往归城的如今，可以找到的交通工具本就少之又少。 摆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与机器人正面抗争，或者是走山路。 他们带着这么多普通人，想要从山上走到邻近的城市，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走深山固然危险，可是危险指数远远比不上机器人的军队。 于是他们剩下的，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不知道为什么，越往深山里走，动物就越少，也越难让这五十多号人得以饱腹。在这处处潜藏危机的深山老林，缺少体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山里的第五日，小队决定全员出动，分头打猎，留下奈云川召唤的棕熊保护原地休息的群众。 小善不是他们队伍的一员，自然也留了下来。不过戎渊走的时候，还是跟她打了声招呼，让她尽可能照拂一下这些普通人。听戎渊说着话，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这么行动的头几天，这些普通人是很紧张的。虽然有这么只棕熊保镖与异能者们“一听到有危险就会马上回来”的承诺，可在这种地方，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如此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天，食物还比在流浪逃亡的时候丰盛了不少，众人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小善的心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自从那天在山上醒来，头脑就一直昏昏沉沉，记忆一片模糊空白。一想回忆过去的事情，脑袋就头疼欲裂。她一个人在山上茫然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下山的路时，就遇见了几个狼狈的人类。 他们叫她不要靠近那座城，还让她和他们一起往山上躲。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好不容易找到下山的路，为什么要回到这寂静又无趣的山上来？ 如果是因为叫做“机器人”的东西，才让他们无法进城、狼狈逃亡，就把机器人都除掉。 可事与愿违，她醒来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没有控制好，差点让整座城市都化作了冰城，也因此昏迷。睁开眼睛后，又回到了山里。她是想走的，可是那个叫做戎渊的队长冲她招了招手，她就神使鬼差地坐在了他们身旁。 听着他们聊天，嘲讽打趣彼此，她又觉得，这座山似乎又不是那么无聊了。 而且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她很是向往。 戎渊拜托她照看这些人类的时候，她心里是没什么波动的。当她看见这些人个个坐立不安地围绕在棕熊身边，随着他们如此明显的，被称为“紧张”的情绪，她的心仍旧如同死水。 别人三三两两聚在棕熊附近聊着天，她就坐在角落里，托着 分卷阅读6 腮，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远离热闹，安静地当一个旁观者。 有时候她也会一个人爬到枝叶茂密的树上，树底下还放着她那个蛇皮袋子，谁也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有人来喊她了。是一个女人，她下山的时候遇见过，记得别人喊了她一声“玉姨”。玉姨手上还抱着她那个小孩儿，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树干，喊了声“小姑娘”。 玉姨没等多久，小善就从树上跳了下来，一只手上拿着一本薄薄的小本子。女孩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不太好接近的样子。那一天在山下遇见她，她完全无视了他们，一个人盯着山下城市发呆。 但玉姨想起了那个队长的话，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小姑娘，有几个小伙子追着只野猪走了，老久没回来了。听戎渊队长说，你是个厉害的异能者。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能不能帮个忙，去找找他们？” 女孩这次没有无视玉姨。她先是蹲下身，拉开蛇皮袋一角，将小本子放了进去。然后才起身，神色平静地说：“往哪走了？” 她没有故意遮掩，因此玉姨看见，那袋子里露出书本的一角，鼓鼓囊囊的袋子里似乎装的全是书和本子。 玉姨是第一次听小善讲话，也才发现，这女孩的声音有些哑，但是很好听，低低的柔柔的。语气淡漠沉静，光听她讲话，就安抚了玉姨有些许焦急的心。 玉姨带着小善来到了那几个男人追野猪而去的地方。已经有不少人等在了那里，三两成群，似乎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小善往玉姨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处茂密的草丛并不平整，有草叶弯折，明显有踩踏过的痕迹。 玉姨叹气道：“大伙儿这几天都在说你们军人多么辛苦，心里过意不去，都想帮帮忙。看到有野猪突然跑过去，好几个小伙子就坐不住了，说几个长官天天跑老远抓吃的，他们好歹也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怎么能坐着儿光瞪眼。唉，劝都劝不住，这下人都不见了！” 小善说：“我去找找。” 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树木之后。 其实小善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找人。野猪体型庞大沉重，奔跑起来在地上留下不少明显的痕迹。她顺着这些痕迹走了一会儿，地上的踪迹就变得散乱错杂了，应该是有其他动物也经过这里。她站在原地，鼻间却嗅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很难闻的味道。 —— 戎渊蹲在湿泞的土地上，眉头紧蹙。 他的面前是三具尸体，都明显有着被野兽噬咬过的痕迹，有一具甚至被开膛破肚，内脏与血流了满地，极为残忍。血液将土地都浸成暗红色，血腥味极重，显然刚死不久。 他本来在寻找猎物，可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细微呼救与尖叫声，立刻循声飞奔而来，可还是迟了。 这三具尸体他并不眼熟，可此地离驻地不远，这里又是鲜有人迹的深山，十有八九是他们从城里带出来的人类。他们不知为何跑了出来，然后受到野兽的袭击，死在这里。 ……他们为什么跑到这里？难道驻地也遭到了袭击？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可能性，他的脸色就瞬间阴沉，一双好看勾人的桃花眼也冷了下来。他站起身就想往驻地去，却听见身后树林间传来沙沙轻响，有人走向了这片空地。 “……小善？” 女孩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地上血腥的尸体上，抿了抿嘴唇。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有几个人追着野猪跑出来了，我来找他们。” 听她这么说，那些民众应该是安全的。戎渊松了口气，瞥见地上尸体，又沉默了。他没有再开口，蹲下身就开始挖旁边的泥土。 他使用了异能的力量，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小善走过来，慢吞吞地问：“你在干什么？” “尘归尘，土归土。人死后应当回归土地，即便没有棺木，也应该让他们在地底长眠——”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 浅浅的土坑里，露出了一片银白的方片。战争二十年，一提到银白色，绝大部分人都会想起夺走他们家园的罪魁祸首——机器人，戎渊更是不例外。 他从小在军队长大，没成年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出任务，成了年之后更是自己上战场，击毁过无数机器人，此时一看到那片银白色，就知道它属于机器人。 他沉下脸，手指夹住那块方片，将它从土里抽了出来。 这枚方片两面都是银白色，一面的左下角刻了一个小小的”L“字。戎渊知道，这是一枚机器人的芯片。为什么在深山里，会埋藏着一枚机器人的芯片？他不由得想起什么，瞳孔微缩。 小善看见眼前男人从土里拿出了一枚银白色的方片，沉思片刻，就冷下了脸，开始毫无章法地左挖右挖。 没过多久，男人动作一顿，便开始对着一处地方刨。她走过去一看，泥土下面露出的，竟然是一大片属于人类的肌肤。 这片土地下面埋着 分卷阅读7 一个人。 戎渊挖开了这片土，那个埋在地底的人也终于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即使闭着眼睛，身上沾满泥土，却也难掩英俊之气。他的手边有一只盒子状的黑色方块，胸膛上有一个洞，除此之外身躯完好。不知道在这地底躺了多久，他的身体却丝毫不见腐烂，仿佛只是陷入了深眠而已。 “008号。” 第 5 章 两人回到大部队里，告知了那三个年轻人遭受野兽攻击的事实。他们都是独自一人,无亲无故，没有人为他们哀怮痛哭，可是这几条猝不及防逝去的生命仍旧给这些普通人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他几个异能者带着猎物回来，生起火做饭时，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直到他们又围在火堆旁边吃饭，戎渊才简单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将重点放在了那个埋在地底的男人身上。 ——或者说，男机器人。 二十三年前军事政变失败，始作俑者“白”带着一干心腹逃离人类领地，躲进了人类鲜少踏足的极寒之地深处。 三年之后，他带着庞大的机器人部队回归，在这片大陆上掀起了有史以来最为惨烈与长久的战火。他手下有一位被敬称为“蓝博士”的超强智商异能者，创造出了九个特殊的机器人。 他们被编为001至009号，001号为机器人总指挥官，002至009号分别为机器人队长。这九个机器人外表与人类一模一样，拥有性别区分，可以进行人类的生理活动，甚至也拥有异能除此之外，他们还比人类高级许多——比如可以吸收太阳能来补充体力。 除了被赋予特殊芯片的001号，剩下八个机器人与人类最为显著的不同点，就是没有情感。 这九个机器人，被人类称为“人形机器人”。 军队藏书馆里有关于人形机器人的资料，他们的外貌早被戎渊深深刻在了心底。以至于一看见那个男人，戎渊就知道那是008号。 若放在平时，看见一个人形机器人被深埋地底，戎渊的心里，一定是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上却蒙了一层阴云。 ——他想到了那个约好了在这座城里见面，却迟迟未到的机器人叛变者。 显然，不只有他一个人将二者联系起来。 队员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戎渊沉着脸，说：“或许被杀死的008号机器人，就是我们此次任务需要护送回城的目标。他在前往约定地点的途中被杀死；或许是人类，或许是发现他叛变了的机器人。” “队长，”森林说，“我有一个疑问。按照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情报，只有001号机器人能够模拟人类的感情。008号为什么会产生想要背叛的想法？背叛无非是因为恨意，不满，贪婪，渴望或者恐惧，这些都是感情。如果情报无误，008号是不会拥有这些情绪的。” “在这之前，我是有猜测过这个叛变机器人会是001号。但我们能想到的，白自然也可以想到。事实上，我手里有一个可靠情报——001号的记忆曾被多次修改干扰。白看他看得很紧，如果这几个人形机器人之中，有一个会叛变，那么最不可能叛变的就是001号。至于我们的目标为什么会叛变，我也十分困惑。”戎渊说， “那个叛变机器人——我暂且相信总司令的想法，那个机器人是真的想叛变，而不是引诱我们来这里，好一网打尽。他将地点定在这座城市，结果没有守约。所以，他已经出了意外的可能性极高。” 他停顿片刻，手指在一个黑色方块上轻轻敲着。 “但还有几种可能性。那个机器人是被埋在地底的，致命伤在胸口，手边有这个黑色方块，不远处土地里有一枚智能芯片。这个现场令我感到疑惑——在008号死后，是谁将他埋葬？人类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机器人则没有感情，只是单纯地在执行‘杀死叛变者’这个指令，不会想到要去埋葬自己的同胞。” 奈云川明白了他的意思：“能做出埋葬死者这种行为，那个机器人一定是有感情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所有人形机器人都能够模拟感情，那我们怎么猜测都无济于事。假设能够模拟感情的除了001号，只有那个叛变机器人，那么有两种可能性。杀了这个机器人的是001号，或者杀了他的才是真正的叛变者。” —— 经过一整天的步行和突发事件，众人都十分疲惫。山中夜晚寒冷，奈云川便召唤出巨型动物玩偶，让众人在它皮毛之下入睡，四位异能者则分别占了东南西北一角。 山里树木总是郁郁葱葱，树冠庞大枝叶密集，虫鸣声不绝于耳。抬头便可以从茂密树叶的间隙之间看见墨色夜幕满天繁星，那是在归城里看不到的风景。 戎渊坐在篝火边，双手支地身体后仰，跳跃的火焰映着他的脸。 对于这个人类异能者中实力顶尖的队长，许多人的评价就是“毫不正经”。 事实上也是这样 分卷阅读8 ——他的性格本来就比较随便散漫，再加上父母给了他一张过于风骚的脸，实在不符合坚毅的军人形象。 可是此时，在这寂静夜晚，他眯起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嘴角抿着，看上去竟有些危险迫人。 有人打起了呼噜，有人轻声叹息，也有孩子细细地哭泣着，被母亲掩住了嘴。他坐在那儿，好像在发呆，心里却在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切都疑云重重，真相仍旧遥远，但他知道，上头对这次的任务目标抱有极大的期待，将他看为这二十年战争人类终于迎来的明灯。 戎渊有些烦躁，低低地叹了口气，脑海之中却突然闪过了小善的脸。 他想，不知道小善看到那三具血腥的尸体时，是什么感觉。他今天心里揣着事儿，回来之后也没太注意她，但她好像是比平时安静了一些。 虽然她是军队派来的异能者，但是莫名其妙失忆了，说不定受不了这种残忍的场面……仔细一想，她晚饭好像也没怎么吃。 再一想，他有拜托过她照顾一下这些民众，该不会因为那三个男人的死，而心里内疚了吧？她安安静静的，长得也斯文乖巧，一瞅着就是敏感善良的类型。 她本来就挺自闭，说不定这么一刺激，就更自闭了呢？戎渊随意把玩着一个黑色方块，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疏解一下这个可怜少女的心情。 小善也没有睡觉。她坐在一棵树下，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枕在她那个蛇皮袋子上，不远处土地里插着一只火把，身下坐着的地方都已经凝成了冰面。 戎渊的嘴角抽了抽——对于一个崇尚将每点异能都用在刀尖上的人，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有些肉疼。 他走了过去，自然地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下，语气随意散漫，似乎只是过来唠唠家常：“还没睡觉？” 小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瞧瞧这孩子，又自闭了，果然是受到影响了。戎渊心里忍不住为自己的明察秋毫感到得意，“今天吓到你了吧。” 吓到？小善合上书本。她隐约记得，当人受到惊吓的时候，会心脏加速身体僵硬肌肉紧张。小善回想起当时的自己，确实是心情平静，没有出现这些症状的。 她再一回想，自己那时的反应表现也很淡定。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她有些疑惑地再看了他一眼。男人眼尾微挑，嘴角勾着一抹笑，颇有种“一切尽在把握”的意思，看起来还挺自信。她沉默片刻，坦诚道：“没有。” 然后男人就笑得更深了。 在战争未爆发之前，人类的生活里是可以使用智能设备的。戎渊小的时候经常和父母一起看电视剧，他知道，像小善这种不爱说话的安静姑娘，一般都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真正情绪和想法的。她们喜欢缩在自己的安全区，将所有的懦弱不安都对外人隐藏。 小善的否认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两人也才认识没多久，她不想对他吐露真正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戎渊：“嗯，理解。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不需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在这种地方，危险无处不在。他们擅自离开大部队，就应该对自己的安危负责。” 小善：“我没有心理负担。” 戎渊：“好，好，我明白的，不管怎么样，晚上还是要睡觉啊。白天要走那么久，晚上不睡觉，怎么补充体力？我今晚要守夜，如果你怕做噩梦，我可以陪你。这种事情大家都会经历的。你知道森林——噢，就我们队里那个男人婆，她那时候反应比你激烈多了。” 小善：“……不用了。” 森林刚加入队伍的那阵子，看到过被机器人一刀劈成两半的尸体，肠子内脏骨头碎了满地，当下就吐了，之后好几夜都没法睡觉。戎渊觉得身为队长很有必要帮助队员克服心理障碍，大晚上的带着森林跑到归城郊外的乱葬岗，美名其曰以毒攻毒。 成没成功不知道，反正自那之后，森林对这支精英小队队长的崇拜和敬仰一扫而空，逮着机会就吐槽鄙视他。 对此戎渊表示悔不当初，并发誓下次一定会改用怀柔战术。但显然，小善不准备给他这个弥补过去失误的机会。话说到这里，戎渊觉得这个可怜的失忆少女应该能感受到组织对她的关怀了，便不准备强求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给自己本次慰问行动做一个收尾，就看见女孩抬起头来看着他。旁边的火把明明映亮了这一片角落，她的瞳孔却仍旧那么乌黑，没有一丝光亮。 “我应该感到害怕吗？” 戎渊一怔。 女孩面容沉静，眼睛黑沉，表情淡然，似乎真的是对那种惨烈场面无动于衷。他的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戎渊没有细想，倒是笑了：“你不怕的话，那我就松口气了——” 他话音刚落，表情就凝固了。小善看着他，就看见男人站在那里，目光仍旧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焦距，好像透过她看向了极远的地方。他的眼睛在火光下，渐渐染上了喜悦的光，那双眼也因此变得流光溢彩，格外勾人。 分卷阅读9 “……戎渊？” 男人神色一震，犹如突然从梦境中清醒。“先走了，你早点睡。”他匆匆对小善一颔首。 他的影子在摇曳的火光下被拉得很长。小善看着他的背影，再垂下眼看他的影子。她抿起嘴，又靠回树干，翻开了她手中的书。 第 6 章 第二天一早，戎渊给众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昨天晚上，我和容上将联系上了。”他说，“离这座山最近的城市是S城，许长缨会在那里接应我们。” 容上将的异能是心灵联系。归城里有一种特殊机器，可以增强异能效果，同时使用异能的体力消耗也会增长。容上将的异能是有范围限制的，然而借助这个机器，他可以大幅度扩大心灵联系的范围。 疾风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容上将并不在基地里，直到昨晚才回到归城，戎渊才终于和他建立了联系。而许长缨，他的异能是空间穿梭。 戎渊紧接着又泼了盆冷水：“另外，有发现人形机器人出现在这一片区域。我们尚不清楚这个人形机器人和机器人叛变者有无关联，但还是小心为上。” 不管怎么样，有空间异能者前来支援，这个消息就足以振奋人心。他们已经走了过一半的路，用不了几天，就能到达S城，回归基地了。小队成员脸上都染上喜色，精力十足地出发，戎渊和知炎走在前头，奈云川和森林走在大部队后头。 知炎话少，但心细如发。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队长的不对劲——明明得到了好消息，但他情绪却没有多么高兴，反而格外沉默。他看了队长一眼，低声问：“怎么了？” “嗯？”男人似乎没反应过来。 知炎发现，队长身体微侧，极快地往后方看了一眼。他跟着回头看，却只能看见那些随他们一起风餐露宿，苦苦跋涉的普通人们疲倦的面容。 戎渊说：“没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起了昨天容上将和他的对话。两个重要的情报，他已经告诉了队友。但昨天在结束对话之前，他随口提起了一件事。 —— “对了，军队前几天派来支援的那个冰系异能者，莫名其妙地失忆了。透支异能会导致失忆吗？” “当然不会。”对方说，“我记得，我们军队里应该没有冰系异能者啊。记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善。” “是军队的？你确定？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如果是其他的异能，我或许还不敢和你打包票；但是小渊，你也知道，像这种掌握元素的异能者，军队一向格外重视，一定会放在精英队伍里，不会默默无名。”容上将说， “我可以派人去民间基地调查一下有没有这个人。不过，如果这个冰系异能者真的失忆了，那你们或许可以把握住这个机会。” —— 戎渊垂下眼。 容上将叫他把握机会，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年，人类异能者一直处于新生力量不足的状态，死在机器人手里的异能者有很多，可是新的强大异能者一直很少，人类军队也一直在减员。 几乎所有人类都知道，如果这场持久战一直这样打下去，人类必败无疑。容上将这么说，是想让他把这个元素异能者拉进军队。事实上，如果小善真的属于某个民间基地，那他也会觉得有些可惜浪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就是有种莫名的古怪感觉。他沉默地走着，脸上毫无平日的散漫，尝试寻找这种奇怪感觉的源头。 一整天下来，他依旧不得其解。 这个夜晚戎渊不用守夜，他躺在地上，手臂枕在脑后，一只腿支了起来。昨晚彻夜没睡，今天又耗费了这么多体力，他也不是铁打的，身体早已感到疲惫。他没躺多久，便有了睡意，阖上双眼。 山中夜晚微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树叶停止了摇摆，细细碎碎的人声消失不见，火光也不知何时灭去了。 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无比死寂。 睡梦中的男人手指动了动。 在这一片寂静中，有很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人影隐藏在黑暗之中，向戎渊走来。那个人在戎渊身边站了片刻，然后微微弯下腰。 一抹寒光在手中闪烁，刺向了戎渊的胸口。 沉睡中的男人刹那睁开眼睛，一双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桃花眼中盈满冰凉刺骨的寒意。他就地一个翻滚躲开利刃，扬起手掌。 预料之中的狂风没有到来。 男人神色一怔，另一只手却毫不迟疑地往腰间一探，抽出了一把匕首。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动作，就感觉身躯无法动弹了。 戎渊垂下眼，瞥了一眼自己被冰结结实实冻住的身体。他的嘴角勾了勾，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小善。” 没有了火光，少女的脸庞在微弱的星光下若隐若现。她的眼睛依旧那么漆黑，神色依旧安静淡漠。她手中握着一把寒冰凝 分卷阅读10 结而成的锋利长刀，目光沉沉地看着戎渊。 戎渊的语气彻底冰冷了，“你是谁？” 女孩没有说话。 她一向这么沉默。戎渊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她刚醒来的时候。自己那时挺同情她，还叫队友也多关怀关怀她。 巨大的棕熊凭空消失，身边不知何时空无一人，就连燃烧着的火堆都不见了。他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有种强烈的，被背叛了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 “我没有移动过位置。空间异能，还有什么？还能封禁我的异能？你还有至少两个同伙。那些普通人类中，有人和你一样，都是白的走狗。” “我倒是挺好奇，你们为什么费这么多力气杀我？” 他眯起眼睛，好像真的在认真地思考。半晌之后冷冷地说， “——真是群崽种。” 女孩始终没有说话。她安静地看着他数秒，然后扬起了手。 三个异能者的联手之下，戎渊的异能被封住，身体被冻住，毫无挣扎的能力。冰冷的刀锋抵上喉咙，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戎渊却想起了许多年以前的事情——是他十三岁的那一年。 他闭上眼睛，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就在这时。 身体的桎梏突然一松，他猛然睁眼，就看见身上的冰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了。篝火照亮了这一片土地，树叶沙沙声再次响起，有人打了一个哈欠。 眼前的女孩站在他的不远处，背对着他。 几乎是毫无迟疑的，戎渊从腰间抽出匕首，后背弓起，凌冽寒风裹上双脚，犹如猎豹一般瞬间扑了过去，速度快得根本无法捕捉身影。女孩毫无防备地被他压在土地上，他坐在她身上，双脚死死踩着她的手，匕首抵上了她的喉咙，有细细的血丝溢出。 他的眼睛猩红，轻轻地呵了一声。 “——抓到你了。” 第 7 章 “队长，你干什么！” 队友焦急的呼喊声在身边响起，森林扑了过来，想要拉开他。戎渊眯起眼睛，神色狠厉冰冷，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风在他的身边化成屏障，将她弹开。 他凉凉地说：“——哦，你们不知道。我刚才被拉进了另外一个空间，” 戎渊的手加重了些力气，他听见女孩轻轻地嘶了一声。 “这个女人是机器人的走狗。” 四周人们似乎都被震住了，几个队员哑然无语，脸上都浮现出困惑奇怪的神色。 他感到被他牢牢制住的纤细身体一僵。她的头微微侧过来，似乎是想看他，一向干净的脸上沾了些泥土。他冷冷地看着她的侧脸，“——费这么大力气混进来，还假装失忆？啧，现在怎么不用异能了？森林，过来，把她捆起来，好好审。她还有两个同伙。” “队——队长，” 森林好像突然反应过来，“队长，不是这样的。009，是009！他把我们都扯进了幻境里。” 她清醒的时候，就看见身边散落了不少冰块，而这个人形机器人倒在她身旁，胸口插着一个锋利的冰棱，血液在他身下漫开，浸进土壤。她的幻境和队长的幻境完全不一样，所以回到现实之后，再看见身边的人形机器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之前的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队长好像误会了什么。 森林看着被制服在地上，却依旧沉默的小善，再看看眼神可怕的戎渊。她指了指自己扛过来的机器人尸体，也不敢再吐槽，语速快得好像生怕下一秒戎渊就把小善杀了：“009号的异能应该是幻境，我刚才看到的景象和队长你完全不一样。是小善杀了他。队长，你认得出009的这张脸吧，你误会了。” “对，对啊头儿。我刚才看到的也和你不一样。”奈云川迟疑片刻，又慢慢说，“我……我看到，你和知炎死在了那座城里。咱们不都好好的吗？” 戎渊愣住了。 小善没有再尝试看他，目光平平地落在地面，眉头舒缓，似乎对他的行动无动于衷。可戎渊清楚地看见，她咬紧了牙关，原本嫣红的嘴唇紧紧抿着，已然失了血色。 他的手劲不知不觉松了，匕首坠落在地。旁边倒在地上的男性机器人胸口凝结的冰，已经清楚地将凶手公布与众。 “……头儿，你别……” 震惊、疑惑、质疑、愧疚、歉意、慌张，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戎渊终于回过神来，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腿都有些软。女孩白嫩的手背在他的皮靴下，已经被踩得赤红肮脏。他松开脚，几乎是仓皇失措地从她身上下来，拉住她的手臂想要扶起她，“小善，对不起，我……” 女孩甩开了他的手。她神色平静地站了起来，极为安静地擦去脸上的泥土，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将手指放在眼前，瞥了眼上面沾染了的红色血液，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她微微侧着脸，戎渊好像看见，她的嘴角极淡极冷地扬了扬。 ——戎渊第一次看见小善笑 分卷阅读11 ，便是这么冰凉的，自嘲般的笑容。 她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就这么走了。 “队长，你这智商——”森林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开口恨恨地吐槽了一句。只是看着自家队长百年一见的，难看又无措的神色，她终究没有多说，转过身就去追小善了。 戎渊慢慢地蹲了下去，久久没有回过神。女孩神色一直很平淡，看上去不曾愤怒，也不曾为自己辩解。被他称为机器人的走狗，也只不过是扭过头，想要看他一眼。可戎渊清楚地记得她那时身体的僵硬，和紧抿的嘴唇。 这是戎渊第一次看见小善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波动。是对他生气，亦或是失望。 “头儿，”奈云川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你。那个009号太贼了，半夜突袭，异能还是幻境，我们都着了道。要不是小善……”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戎渊的肩膀。 “她救了我两次。”戎渊的声音有些哑了，忍不住闭上眼睛，“可我……” “……如果森林能把她带回来，你去跟她诚心道个歉吧，好好谈一谈。”知炎说。 此时还是深夜，不少群众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揉着眼睛看过来。小善离开的方向，山中幽影重重，她的那个蛇皮袋就放在一棵树下，没有拿走。 她应该还会再回来。 戎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轻轻地嗯了一声。 —— 小善快步走在黑暗的林间。 身后跟着的女人轻轻喊了声“小善”，犹豫了片刻，又说：“队长不是故意的，他应该是在幻境里看见……你做了什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不起，我代他和你再道个歉。” 小善没有说话，她的心跳已经平缓了下来。 被戎渊狼狈地压倒在地上，用刀抵上脖颈的时候，她是很茫然的。等到戎渊说了那些话，她的身体忍不住紧绷，心跳加速，感觉有一股热意冲上了脑门，很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又感觉很好笑。这是她第一次，险些维持不住自己平静的表情。 她不明白自己那时候，心里到底涌上了哪些情绪。可能是愤怒，可能是伤心，也可能是心灰意冷。 她听到了森林的解释，也听到了戎渊的道歉。他们说的话，小善都明白。戎渊其实没有什么错。他在幻境里看见她想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回到现实之后没有发觉现实与虚幻的不同，仅此而已。硬要说，他也是一个受害者。可是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心有些酸楚，还是有些……难过。 她对自己突然产生的情绪有些不适应，于是第一时间离开，想要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手上的痛意已经被寒意压了下去，小善平淡地说：“你不用跟来，我没在生气。” “——啊？” 身后脚步显然一顿，森林的声音带了些许不可置信。 小善又说，“我会回去的。你别跟来。” 她的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疑。森林好歹也是个手上人……机器人命无数的异能者，可是听到她这样说话，竟有些不敢反对。她停下脚步，弱弱地说：“那，那你注意安全。” 小善没有回答。 —— 直到他们走到了山脚下，小善都没有回来。 再有一天路程，他们就能抵达S城，回归基地。民众们个个眼睛里都带了光，显然对此感到兴奋不已。戎渊坐在山脚的一颗巨石之上，看着他的队员们谈论接下来的路线，手中拎着一个蛇皮袋子，有些沉默。 他一直挺好奇，这个鼓鼓的袋子里装了些什么。提在手上的时候，感受着重量和偶尔会碰到的棱角，再联想起小善手中总是拿着的本子或者书籍，袋子里有什么，就变得十分显然易见。 喜欢看书的，安静沉默的，无害的女孩。 之前一直在心里围绕他的古怪感觉，早就烟消云散了。他对于那个幻境没有丝毫怀疑，是因为自和容上将的对话之后，他本来就对小善的身份有猜疑。别人不知道，但戎渊心里对此一清二楚。 他没有信任这个女孩。 无法信任，这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失忆少女，拥有着强大的异能，一出现就救下了他们。他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军队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一些疑点都被下意识地忽略了。当容上将告诉他，军队里没有这个异能者的时候，怀疑瞬间涌上心头。 但在幻境被揭露的时候，一切怀疑都化成了愧疚。 这是戎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尝到愧疚的滋味。 他站了起来，队员们纷纷看向他。男人伫立在磐石之上，面容是一反往常的平静沉稳，再不见平日散漫之意。 “我去找她。” 他没有指名道姓，可是几个异能者都瞬间明白了他是在说谁。 知炎说：“她的异能很强大，不会有危险。如果她不来，就说明她不会回来了。” “她和森林说过会回来。 分卷阅读12 ”戎渊说，“小善没有必要骗人。” 奈云川和森林都安静了。 是的，如果小善执意想走，没有人可以拦她，也没有立场去拦。她和森林说过会回来，却没有回来，一定是遇到了危险，或者迷路了。戎渊想着，将蛇皮袋交给了队员们。 “你们就按原计划，和许长缨汇合，回归城。” 知炎：“队长，我以为你很清楚，身为军人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决定。” “任务早就失败了。而且……知炎，”男人狭长上挑的双眼微敛，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几位队友。这位向来吊儿郎当的队长，此时竟令人感到了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噙了抹略微嘲讽的笑意。 “他们难道真的以为，你可以阻止我吗？” 第 8 章 打发走森林之后，小善在密林间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运气不错地找到了一处溪流。 在山上徒步这么久，即使她再爱干净，身上也有些脏了。再加上刚才被戎渊摁进泥土里，她只觉得现在浑身都很难受。溪边树木少了些，借着星光，小善仍旧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小溪并不深，她脱去衣物，走进溪流里。夜幕之下，只见女孩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细长伤痕。那是009号垂死之前的挣扎——他的异能是幻境，擅用武器是钢针。他倒下的时候一甩手，就甩出了密密麻麻的针，即便小善反应过来用冰去挡，依旧没能挡住一部分。 伤痕尚未愈合，还在流着血，小善却没有在意，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溪水里。 这是她自从在山上睁开眼睛之后，第一次洗澡，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舒适了不少。 林间传来一声野兽的低吼。 小善抬起眼，就看见六、七只野狼走出来，背高高拱起，绿莹莹的眼睛在夜间发着亮光，看上去还挺吓人。可她看着这些狼这么个姿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戎渊。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弓着脊背，想要往那个机器人身上扑去。这好像是他习惯的战斗姿态。 她抬起自己湿漉漉的双手，白皙的手背上一块青一块紫，格外触目惊心。 四周突然温度骤降，巨大的冰块将几只野狼完全冻结，那势头还止不住，几下子就窜出了林间。小善看了看比树木还要高出许多的冰柱，喃喃一声， “又浪费异能了。” 她身体浸在水里，手臂搭在溪边的草地上，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困。她想要从溪里出来，身体却不受她的控制。最后，眼前也变成了一片黑暗。 —— 浩浩荡荡的人群往前方去了，戎渊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再迟疑，转身就进了山。 在这茫茫树林中找人，无疑是天方夜谭。但对于异能者而言，也不是不可能做到。温柔的风将戎渊托起，将他整个人都送上了半空。这样做对异能和体力消耗很大，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找到小善，还想要把她安全送到归城。如果能赶在许长缨他们回去之前找到她，那便最好。 在半空中找人，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放眼望去，全是郁郁葱葱密密集集的大树，如果有人在山中行走，他根本不可能看到。 但戎渊想要找的，并不是人。 他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中途还降下来歇息了许多次，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那是一根与树木一般高的冰雕，在一片绿意中散发着点点荧光，格外显眼。他朝那个地方飞去，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里离那天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 小善离开之后，他们在那里等了两天，没等到她回来，才终于又动身了。戎渊没有想到，她居然还在这片区域。她会不会是想找他们的，可是找不到？ 他终于降在了这条溪边。率先入眼的，就是那些不知被冻了多久的野狼。冰已经慢慢化掉了，在草地上聚成了一片深深的水洼。他转过头，就看见一个人趴在土地上，半个身子都沉进了溪里。 她的头枕在白皙手臂上，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散乱铺开，极致的白与黑格外触目，美丽得好像海上动人心魄的水妖。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衣物，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小善的衣服。 “……小善？” 没有回应，甚至那个人动都没有动一下。 戎渊觉得有些不对。他走了过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撩开了女孩脸上的头发。她神色安稳平静，眼睛阖上，嘴唇鲜艳，阳光映得她脸色红润，仿佛只是坐在这溪水里，安静地午睡。 她没有穿衣服，戎渊有些无处下手，只能又喊：“小善？” 她依旧没有醒来。 戎渊垂下眼，这才看见她的手臂上有许多伤痕，已经愈合成疤。小善跟着他们的时候不需要去打猎，唯一一次战斗是和那个009号机器人。他的目光在 分卷阅读13 那些伤痕上流转片刻，只觉胸腔酸软疼痛。他突然转过头，又去看那根冰雕，和地上的水洼。 ——需要多久，这根冰雕才会融化，形成这么深的水洼？ 戎渊的心狠狠一跳。他伸出手指，向小善的鼻底探去。 他杀过许多机器人，也杀过许多人。从前握着□□，如今掌控疾风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他屏气凝神，提心吊胆地感受女孩的呼吸。 有温热的气流轻轻拍在他的手指上，有些痒。他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奇怪。小善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沉？这里可是危机四伏的深山。戎渊在她耳边说：“小善，起来。” 他耐心地喊了好几声，终于蹙起了眉头。男人直起身子，扫视了一遍周遭的环境。他的目光又落在冰雕上，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初次遇见她的那一天，她从拐角走出来，身后的机器人被封在了巨大的冰雕里。 “……不会，又透支异能昏迷了吧？” 他这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握住小善的胳膊，就将她从水里拉了起来。手臂上传来的寒意让他皮肤都冒起了鸡皮疙瘩。女孩软软地往地上倒，连忙被他拉进了怀里。 ——我操。 除了喜欢骂机器人崽种以外，从不说脏话非常文明有素质的戎渊队长，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阳光之下，少女白皙粉嫩的身躯柔软无骨地靠在他的怀中，令他浑身僵硬，心脏狂跳。女孩的身体很冷，好像抱着一块大冰块，可戎渊却觉得自己触到她肌肤的地方都快要烧起来了。 他慌乱地把女孩放在草地上，又被她过于白的身体闪到了双眼。戎渊现在恨不得自毁双目，眼角瞥见放在溪边的那一套衣物，连忙拿过来丢在女孩身上。 他刚松了口气，又想到，还要给她穿衣服。 对于一个目前二十七岁，有二十八年都在军队里生活的男人而言，这种场面无疑是一种天大的考验。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使劲抓了一把头发。 苍天啊，现在可以赐我一个森林吗？ 显然，苍天并不会理睬他的呼唤。戎渊终于下定决心，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那些衣物。他侧过头，不去看地上的人，无视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努力用手摸索。小善这穿的是一条宽松的布裙，好不容易给她套上了，自己也紧张出了一身汗。 ——杀机器人可比这简单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去拿她的上衣，却抓到了几片薄薄的布料，拎到眼前一看。 嗯……内衣裤。 戎渊老脸一红，手上轻薄的布料瞬间变成千斤烫手山芋，他毫不犹豫地就把它们丢在一边。 这可太难为他了，算了算了。 裙子好套，衣服却难穿多了。戎渊又不敢乱摸，以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部位，磕磕绊绊穿好衣服之后，就连鼻尖都在冒汗。好在小善没有中途醒来，要不然戎渊可是要尴尬到就地钻洞了。 把女孩放在地上，戎渊长舒一口气，自己也跳进溪里稍微清洗了一下，冰凉的溪水勉强平复了他身体里的火气。他在溪边静坐片刻，恢复体力。 太阳西斜，日落时分，戎渊把小善一把扛在肩头，柔和的风托起身体，便往S城飞去了。 第 9 章 小善睁开眼睛的时候，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她正在半空中脸朝地面地……飞，入眼看见一个宽阔挺直的后背，以及一片光秃秃的荒凉大地。挣扎着抬头，视线远处山脉层峦耸翠。这一片绿意和一片土色，差距极为显眼。 她刚一动，就感觉有人紧紧摁住了她的双腿，“别乱动。” 声音特别熟悉。 小善面无表情地说：“……戎渊。”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又失忆了。为什么明明闭眼前还在溪里泡着，睁开眼就被戎渊扛着飞在天上？这中间好像缺失了一段剧情？ 男人听她喊了一声名字，又沉默下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头有些紧张，语气却很是平稳：“得快点赶上他们，所以才得用飞的。” 他又说：“之前对不起。” 小善说：“我没有生气。”她沉默片刻，又说：“你可以把我摆正吗？我脑袋好晕。” 戎渊：“……” 他默默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改为……抱着。女孩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便自然而然地环上了他的脖子。他的手不自然地托着小善的身体，几缕发丝带着淡淡清香，随着风拂过他的脸颊。隔着几层衣服，戎渊还是能感觉到女孩身上的寒意。 作为军人，戎渊从机器人手下救出过不少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需要抱着一个人，但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心浮气躁。他忍不住想，她身上好像一直很冷，难道是因为异能是冰系的缘故吗？ 可是知炎是火系异能，也没见那厮身上热的跟团火似的啊。 广阔大地上，出现了一栋栋灰色大楼，在阴霾天色下静静伫立，寂寥空旷。这些离归城遥 分卷阅读14 远的城市，已经没有了人类生活的痕迹。 戎渊喃喃：“有些奇怪。” 他们从空中下来，一前一后走进了这座安静的城市。 空旷街道上不见一人，只有他们二人轻微的脚步声。这座城市的情况显然比上一座废城好一些，建筑物并没有经过太多摧残，还可以看见角落里的茂密植被。只有地上墙边已然凝固了的血迹，在告诉他们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惨烈的画面。 戎渊在地上捡起了一小团白色的毛。 白色是最容易脏的颜色。这团毛却干干净净，没有沾上半点灰尘。随手一捻，触感颇为粗糙。 小善在一边看着他。 “这是玩偶的毛。”戎渊解释道，语气笃定，“他们在这里，遭遇了机器人的袭击。” 小善问：“那怎么办？” 她其实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戎渊显然误解了她的想法。他比小善高上许多，眼睛微垂地看着她。这样一看，他的眼尾上挑得更明显了，眼角明明是淡淡的微红，却好似一片色彩鲜艳的花瓣。眼睛黑白并不分明，专注凝望一个人的时候朦胧又暧昧。 “不用担心，我会带你回去。” 要是放在往常，小善一定会好好研究研究他此时眼里的情绪是什么。但不知怎的，她垂下眼睛，回避了他的视线，语气淡淡地说：“我不担心。” ——她是不担心。她不是戎渊这样的军人，也不是那些手无寸铁，渴望得到庇护的普通人。她对于回到归城，根本没有太大的执念。 戎渊的眼睛里，却泛起了淡淡笑意。近日以来在心里缠绕不去的郁结尽散，他想，小善是这么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把她带回归城。他的实力在军队里一直是顶尖的那一批，没有人会否定他的能力。可是被她信赖着的感觉，竟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愉悦感。 他开口，低低地应了。 “好。” —— 戎渊在一处低矮平房前停下了。 这儿在战争之前应该是个便利店，招牌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面上。门口旁摆着两个不知道用来放什么的木头架子，已经变成了焦黑的颜色。墙面半边焦黑半边淡灰，戎渊上前摸了摸，就有几块墙壁脱落了。 “就是这里，”他对小善说，“城市四处，都有森林和奈云川异能的痕迹。唯独这里，有知炎所用火焰的痕迹。” 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队伍里，最适合当队长的应该是知炎才对。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一般都是他拿决策。” 两人进了店铺，里边已经是一团凌乱了，货柜架子被推得东倒西歪，不少破破烂烂的包装被丢在地上。戎渊开始寻找知炎可能留下的讯号，小善学着他翻找着货架，忽然问：“为什么知炎适合当队长？” “嗯？”戎渊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眉头一挑，“我们两个的异能差不多，他的形象比我更适合。” 知炎的长相不是特别出挑，但是特别有男人味，五官线条凌厉坚硬，很符合军人的传统形象。而戎渊长得就像战争前的那些小鲜肉小明星，高鼻薄唇，那双桃花眼稍稍放个电，就能迷倒一片小女生。 性格也是，知炎虽寡言少语，但向来细心温柔。戎渊就比较随便散漫，很多时候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情。 “那后来怎么是你当？” “好像那阵子家里出了事情，然后就自己推脱掉了。”戎渊笑眯眯地说，“——但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当队长多累啊。” 小善想：你真的累吗？ “像我们这种队伍，一般都是三人配置。爆发能力强悍的主攻手，续航能力长的副攻手，以及支援配合能力好的支援者，在疾风中，分别对应着我，奈云川，和森林。” 戎渊动作不停，似乎只是在随口给她科普：“知炎和我的能力是重复的。他不想当队长，也应该去另外一个队伍才是。不过……因为我，上头还是把他留了下来……嗯？” “找到了。” 男人搬起一处倒塌的矮架，蹲了下来，从底下拿出一个扁扁的薯片，一根绿莹莹的藤蔓从里头伸了出来。除此之外，里面空无一物。 小善：“这根藤蔓，就是信号？” 戎渊正纳闷呢，听见小善说话，就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看着他手中的袋子，头发恰好垂在他的眼前。他收回视线，余光扫过她的脚。这地方可能是因为被知炎烧过，满地都是黑灰，即便小善的脚仍覆着冰，依旧沾上了些灰尘。 ——正常人怎么穿得了冰鞋子？不用多久就得被冻得走不了路了吧。 “小善，你得找双鞋子，一会儿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戎渊转过头，再次看向小善的脚。女孩的脚小巧可爱，但是沾了些灰，有些灰扑扑的。 ——灰。 微风突然在这个小角落里扬起，地上覆盖的一层薄薄黑灰被风卷起，落到一旁，形成了一小堆灰尘。而倒 分卷阅读15 塌的矮架下，原本被灰覆盖的地板上，被人用刀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谢谢你啊小善。” 男人嘴角微微翘起，侧过身去辨别那两个刀刻小字。 “东南。” 第 10 章 疾风小队躲在了S城往东南几十公里的一处小村庄里。这处村庄在一处半山腰，戎渊废了不少功夫才找到这里，到达村庄的时候，异能几乎处于透支状态了。 双方汇合，还多了个空间异能者，许长缨。一番交流，戎渊得知了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长话短说，小队到达S城和许长缨汇合之后，许长缨便开启了空间通道，让群众回到归城。中途遭到机器人袭击，许长缨的通道被外力闭合，他自身遭到反弹重伤，却仍旧在被包围之际，强行开启通道。由于他处于重伤状态，穿梭范围有限，他们便来到了这里。 不过幸运的是，这个村庄并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还搜出了不少物资。 “那群崽种还真是阴魂不散。”戎渊如是评价他们的悲惨遭遇。 “对了，小善怎么样，还生气吗？” 戎渊下意识瞥了瞥自己身侧，女孩果然不见了身影。他想起在半空中，女孩软趴趴地环着他的脖子，语调倒是冷冰冰地说“我没生气”，忍不住有些好笑。他那时候仿佛心上有颗石头落了地，浑身都舒畅了不少，但听队友问起，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啊，我都大老远的把她接回来了，当然被我哄好了。” “哄？！” 他的队友们都还没说话呢，一旁在床上一副垂死模样的许长缨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毫无病人风范地怪叫：“戎渊，我俩也算是从小一块在部队里长大的竹马竹马吧，怎么没见过你哄人呢？瞎扯吧你！” 森林：“噫，竹马竹马，总让我想起了在藏书馆里看到的某些小说。” 戎渊：“？” 奈云川：“许哥你是和队长一起长大的啊？” 许长缨呵呵道：“那必须的，你们是不知道这家伙有多直男，偏偏还长得跟小鲜肉一样，从小就好看，比女孩儿还漂亮。大院里头的小女孩都爱跟在他屁股后边跑——哦，你们知道江月吧？” 奈云川：“知道，就月神呗，广寒小队的那个御姐。” “呵呵，江月以前可不是御姐，是个超软超甜的娇妹妹，热爱穿小花裙子扎俩辫儿，特可爱。你知道她性格咋变的吗？”许长缨抱着胸口猛咳几声，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人跑去跟戎渊表白，戎渊跟她说，‘你太娘了’。” 森林：“？” 奈云川：“不是，有这么形容女生的吗？女生娘一点怎么了吗？不对，女生不就该娘吗？” “云川弟弟，不要怀疑自己。”许长缨感慨道，“都是他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这货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哦，你们队怎么还有只小森林，真是太令人惊讶了——怎么会有女生愿意和他一个队啊。” 森林悲伤道：“乱葬岗事件后我申请过调队，但上头说需要我和奈云川打配合，掩护他读条。” 许长缨：“乱葬岗事件？嘿！戎渊，你又惹出什么祸来了？咦……人呢？” 一直靠在门边发呆的知炎幽幽说：“早走了。” —— 戎渊是去找小善的。 那几个家伙开会吐槽自己，傻子才会乐意继续听。况且他们一堆人热热闹闹的，就小善一个自闭姑娘不知躲哪个角落去了，这听着也着实有些可怜。 更何况他才犯了错，虽然小善简简单单就原谅他了，他还是觉得自己需要更加关心她，作为弥补，让她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村庄不大，小善也没走太远，他很快就看见了小善——不，是一个蛇皮袋子，安安静静地搁在树下。他抬抬眼往上看，果然看见女孩坐在粗壮枝干上。 “你属猴——咳咳，小善，这么冷怎么坐外边？” “我不怕冷。” “他们聊天呢，你不去吗？” “我有些累了。”小善淡淡说，“晒晒太阳。” “你搁这儿吸收太阳能呢？”戎渊说，“哦，不，我的意思是，你累了就进屋睡会儿吧。” 小善没有回答。 戎渊觉得他是被那几个人吐槽多了受到了影响，一时间状态没有切换过来，人设有点崩盘。他索性坐到树下，斜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蛇皮袋子。 拉链依旧关得紧实，但现在对于这个袋子里有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又朝坐在树上的女孩瞄了眼，“你今天没看书啊……嗯，你拿着什么？蜂蜜？” 女孩手中抱着一个玻璃罐子，里边装着什么金黄色的液体。听到戎渊问她，她又把罐子往怀中藏了藏。戎渊就笑了：“什么啊，我还会跟你抢不成？就是挺奇怪，你还喜欢吃甜的东西啊。” “没味道。” 他微微一愣。未待多想，女孩就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分卷阅读16 。 “戎渊。” “怎么了？” “我的衣服……是你给我穿的？” 戎渊只觉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紧接着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几乎撞破胸膛。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又开始回放起了那天的画面。男人的喉结微微一滚，忍不住抬头，去看小善的神情。 女孩没有看他，虽然低下了头，目光却随意地落在了他旁边的蛇皮袋子上，语气也很平淡自然，和平时没有丝毫差距。可不知道是不是戎渊的错觉，他好像看见，她乌黑发间露出的耳朵悄悄地红了。 帮她穿衣服的时候，戎渊是有想过她之后会问这个问题的。可是隔了这么长时间，女孩都没来问他，戎渊也不知不觉地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如今她一提，之前想好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能慢吞吞地说，“是啊。” “哦。”小善说。两人沉寂片刻，相对无言，她终于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里带了些许显然易见的难为情：“那……我其他衣服呢？” 戎渊立刻明白了，她是在说被自己当作烫手山芋般丢掉的内衣裤。 虽然小时候在军队里跟一帮小子混的时候，戎渊也没少讲荤话开车，可他只是个表面老司机。实际上二十七年来，他从来没有和女孩谈起过稍微隐私点的话题。 男人的神色终于也变得有几分别扭羞臊，“丢……没找着，”他强装若无其事地说，“我到的时候，就看见你穿的这几件。山上动物多，可能被什么东西叼走了。” ——啥都不叼，叼内衣裤？戎渊突然觉得自己失了智，随便扯的借口是真的变态。 “……哦。” 女孩的声音依旧很淡定，但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戎渊觉得她的语气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味儿。他还没琢磨出来，小善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将手中的玻璃罐子放在蛇皮袋子另外一侧，她瞥了眼戎渊，向来如同死水的眼睛里，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再去找。”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屋内。戎渊盯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奇怪的眼神和语气，一个古怪又有点小变态的猜测闪过他的脑海——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僵在原地。 ……她，她不会以为那个所谓的“东西”是自己吧？ 第 11 章 这个村庄足够隐蔽，几天以来都没有机器人找到这里。许长缨的伤也养好了，足够再次开启抵达归城的空间通道。 小善这几天鲜少见到人影，戎渊因为前几天的尴尬对话，而不好意思去找她。如今准备离开，戎渊却发觉，自己连她这几天住在哪间屋子里都不知道。 好在村庄小，屋子也少。他没绕多久，就看见村庄最角落的偏僻小院中，小善的蛇皮袋子和蜂蜜罐子被搁在了门边的木头桌子上。 他走进院落，喊着她的名字，在几个屋子里找了一圈——出乎意料的是，整个院子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不知道小善又爬到哪棵树上呆着去了，连一向带在身边的蛇皮袋都随便扔这儿了？ 戎渊站在木头桌边，打量了眼这个院落。小善显然不怎么在意生活环境，村庄里那么多好的屋子不挑，偏偏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破院。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嗅到了一股极为奇怪的味道。 ——像是机油。 如今这个时代，机油也算是稀有物品了。他止住脚步，目光困惑地落到了身边的桌子上。木桌上除了蛇皮袋和玻璃罐子，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袋子里装的是书，这点他早已知晓——他看向了那个玻璃罐。 那天看见她手里拿着玻璃罐的时候，里边的金色液体几乎是满的，如今只有罐底的薄薄一层了。 玻璃罐的铁制盖子没有拧好，他凑过去嗅了嗅，闻到了更为浓重的机油味道。男人眼尾微挑，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古怪神色。 这……好像不是蜂蜜啊？ 他旋开盖子，刺鼻味道直冲鼻间，十分难闻。戎渊瞳孔骤缩，只觉得身体都冷了下来，心脏仿佛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脑海里出现刹那空白。 ——完蛋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失忆少女竟然连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忘了。少量机油应该不会有大事，可她这喝了这整整一罐——好几天没有看见她，该不会就是因为误食机油，在某个角落倒地不起了吧？ —— 几个异能者把整个村庄的所有角落翻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小善。 戎渊站在找到蛇皮袋子的院落前，脸色如暴雨前的天空般阴沉。一想到那个安静的女孩可能在某个阴暗角落难受着，他的情绪便似暴风袭过的海面，翻腾汹涌。 她一向把这个袋子随身放着，不会离这里太远。 夜晚早已降临，蛇皮袋安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戎渊捏了捏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他烦躁地腾空飞起，再次扫视了一遍整个村庄。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脚下的偏僻院落。 院墙后面，有一处阴暗隐蔽而杂草丛生的 分卷阅读17 羊肠小道，弯弯绕绕，被树遮挡，不知道通向何处。若不是他从上往下望，根本不会看见这处道路，小善应该不会发现才对。他却盯着那小道许久，散去了风，降了下来。 仿佛有什么在指引，他踏上长满杂草的道路。 夜幕下看不清前方通往何处，一片寂静使这里变得格外诡异。他冷沉着脸，视脚下杂草于无物，大步快速往前走着。 不知何时，树木渐渐疏了，路旁立着一个小小的石碑。戎渊垂眸看了一眼，继续往前。 ——那是个墓碑。 深夜阴暗，小路寂静，路边孤碑。一切显得阴沉而恐怖，他却毫不在意。 视线渐渐宽阔，数十块墓碑林立在这片土地上，许多已经被杂草覆盖。戎渊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蹲在墓碑面前的女孩身上。她换了一身深色布裙，黑发深裙，几乎与夜色融在一起。 女孩偏过头，露出了冷白侧脸。夜间，坟场，她的神情从容，好像根本不会害怕。她伸出一只手指去撩开了碑上杂草，好像在仔细辨认着那上面写着什么。 戎渊的脚步停住了。 看见女孩好好地出现在这里，他本该松口气的。 ——数天前的一幕，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什么，蜂蜜？” “没味道。” 戎渊并不知道，喝了一整罐机油的后果会是什么。但他想，一定不会是她这样安然无事的样子。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闪过，而他这才发觉，这个想法，他已经按捺深藏在心底许久，以至于它突然破土而出时，许多画面都刹那涌进脑海。而这时候才发觉，这一切竟然都有迹可循。 在树下谈及几个男人的惨死，她困惑地问，“我该害怕吗”；宛如死水般没有光亮的眼眸；在溪水里坐了许久却依旧嫩滑的肌肤；没有人听过的冰系异能者；鲜少出现的情绪波动；永远冰冷的体温。 他最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当时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是他见过许多其他的人形机器人。 那是一种毫无灵气的美丽。 他想到十三岁那一年，他抱着嚎啕大哭的母亲，怔然落泪；想到十五岁时，他光着脚走在昔日热闹温暖的房子里，关掉了一盏盏亮着的灯，嘴唇被咬出了血。 那时少年心中满是愤恨悲伤，在无边黑暗中犹如被抛弃的小兽蜷缩起身体，立下了含着血泪的誓言。 他的双脚仿佛再次被她的严冰凝固，无法动弹。 “……蓝瑰，”女孩抚摸着墓碑，低低的声音在这一片安静中传到他的耳畔，“蓝色玫瑰。奇迹与不可能实现的事，忧伤的爱情。” 她似乎在困惑，嗓音却如往常般淡淡，“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 戎渊又想起，初见那天，她沉默着将城市冰封的模样。又想起了在深山中，009号倒在一旁，而她紧抿着唇，被他压倒在地。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她在高高的树上低下头，耳朵粉红的模样。 无形的桎梏骤然消失，女孩的低喃犹如温柔春风拂过震荡心田。他继续往前走，走到了那个墓碑前的少女身边。她似乎这才发现有人来了，抬起脸看着他。漆黑夜色中，她的眼睛比夜更深。 “小善，”他说，“我们该回去了。” —— 戎渊曾经立过血誓，在亲眼看见父亲被贪生怕死的队友推到机器人刀刃之下后，在精心做好的早餐摔在母亲冰凉尸体之前时。 他对自己说，他要血刃背叛者，杀尽机器人。 亲人已逝，但是那个亲手将父亲推向死亡的昔日队友，依旧好好地活在军队里，没有丝毫愧疚不安。所有人都在劝阻他，不要冲动行事。甚至于，他们安排了知炎在他的身边，怕他有一天终于发疯了，终于不顾一切地拼命。 戎渊想，第一个誓言，他永远都做不到了。 他带上了面具，在他们充满愧疚的纵容下，永远吊儿郎当仿佛早已无谓过往。只有那一天，看到幻境的那一天，被“背叛”的那一天，他表面上的无所谓寸寸撕裂，他知道有一些记忆，他永生无法忘却。 ——但他其实并不是被背叛，而是被拯救了。 被一个机器人拯救了。 他要丧尽天良到什么程度，才会对救命恩人下手？ 戎渊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往年血誓，可能一个都没办法达成了。 第 12 章 归城，战争二十年来，唯一被军方庇护的避难所。这座城市分为东西两区，东边是居民区，住满了来自大陆各地的人类幸存者。西边是军队基地，拥有着大陆中最为顶尖的精英异能者。 一行人从空间通道中走出来，进了军队基地。 最后一个黑发女孩过铁门的时候，探测器嘀嘀响起。警卫亭里有一个异能者匆匆跑出来，“站住——搜一下身， 分卷阅读18 你那袋子里装了什么？不能带未承认的危险物品入内！” 奈云川奇道：“嚯——我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响。” “小山。” 被喊到名字的警卫一个踉跄，看清来人后颇为惊讶地停住脚步，“嘿，是疾风啊，戎渊队长好！你们不是出任务了吗，这么快回来了？” “嗯。”戎渊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外一只手点了点黑发女孩，语气吊儿郎当：“这个人，本次任务目标，总司令要的。你可以去问问。” “嗨，没事儿，既然是戎渊队长带的人，我信得过！” 警卫是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在军队里特有名气，自身异能强悍，率领精英队伍，好像还和不少大领导都有关系。他既然这么说，小山便没有怀疑，挥挥手就放行了。 几人走出一段路，戎渊便听见小善低声问：“书是危险物品吗？” “不是。” 小善眉头轻蹙，似乎还有不解。不知怎的，自从那天在溪水边带走她，小善似乎整个人活跃生动了不少——虽然人还是安安静静的。 或者，戎渊可以读得懂她平静面容下的情绪了。 他总不好跟她直白说你整个人就是个危险物品，敷衍道：“可能探测器坏了。” “哦。” 其他几个异能者早就迷惑了，听见两人的对话，面面相觑。奈云川这人向来按捺不住情绪，看看小善又看看队长，莫名其妙：“任务目标？” 戎渊随口道：“哦，瞎说的。” 进了基地，几个异能者纷纷告别散开来，而戎渊身为队长，需要去和上头见一面做些汇报。他虽然发觉小善是机器人了，可还没有确切情报，让他足以确认小善是本次的任务目标。 虽然一切都很符合条件——有情绪的人形机器人，失了忆所以没有赴约。但在没有百分百确定之前，他并没有直接带小善去见领导，而是带着她去了部队公寓。 房子是简简单单的三室一厅，在戎渊小的时候，这三间房分别是他的房间，父母的房间，以及书房。而即便长大了，公寓布置仍旧没有变化，父母的房间被他锁了起来，只是隔段时间进去打扫。 书房里有张床，是以前母亲跟父亲闹别扭的时候，为了让父亲睡书房而买的。他换了套新的被褥床单，一边套枕套一边对小善说，“你暂时住这儿。” 为了招揽异能者，军队里有不少对异能者设立的福利。为军队效力的异能者皆可以申请公寓，而小善虽然是异能者，但她的身份还尚且不知是敌是友。 小善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张床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摆放着各类书籍的书架，倒也没有犹豫扭捏，“这些书，我可以读吗？” “可以。”他漫不经心地整理床铺，弯起嘴角：“你还挺爱读书啊，那袋子里的书都哪来的？” “在城里找的。”小善答，“见到你的那座城。” 戎渊好气又好笑，“……所以你连鞋子都没拿，就找了一堆书？” “我在山下，遇到了一些人。”她说，“他们见到我时，惊讶又害怕，应该是把我当作了机器人。但那时候的我，只觉得他们很奇怪。后来跟着你们走，也看到了许多人，表达出不同的感情。” 这是戎渊第一次听到小善提起她自己的事情，不由得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专注地听她讲话。 “或许是因为失忆的缘故，我似乎无法共情。情感是种神奇神秘又有趣的东西，但我没有。很多时候看着别人笑与哭，却无动于衷。我未曾笑，也未曾哭。所以我想通过书籍日记，能够更好了解情感。” “名字总是被赋予意义，而我叫做‘善’。我想，赋予我这个字的人，希望我做个正义善良的人。但分辨善恶，对我来说就足够艰难。” “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我没有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只能够置身事外，依靠别人来分辨善恶。看见许多人因为那三个人的死亡而低落，就认为死亡是恶。看见你因为我救了你道谢，就认为拯救是善。但如果别人的观点是错的，那我该怎么办？” “我想，或许这些书可以给我答案。” 女孩垂下眼帘，看向自己一直提着的袋子。这不仅仅是纸张与墨，它们记载了友谊恋爱与亲情，记载了酸甜苦辣与平平淡淡，记载了生死离别与善恶是非，记载了人活这一世的意义。这都是她不曾拥有，或者已经忘尽的东西。 “你错了。” 小善抬起眼。 男人比她高出许多，本来只是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听她诉说。只是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微微叹息，将枕头放在床上，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睛，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定定地凝视着她。 “你能够共情，也拥有感情，你能够分辨善恶，只不过你没有发觉。小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稍微文静些的女孩，别人能够表达的情绪，你都能表达。” 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柔和了许多：“虽然不 分卷阅读19 太想提起，但是我误会你的那一天，你生气了，对吗？你生气，是因为我做错了事。你分辨出了善恶，并因为‘恶’而愤怒。” 小善静默不语。 看着女孩的视线又慢慢避开自己，戎渊忍不住笑了。他走过去，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要多想。你和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还有……弄不明白的事情，不要一个人琢磨。来找我。队长我可以打包票，我的三观没问题，非常正能量。” —— 安置好小善之后，戎渊独自出了门。 他在军队基地里走着，路上碰见了不少熟人和他打招呼。他单手插兜，懒懒散散地对他们点头。 他来到了军队最为重要的秘密地下城，一路畅通无阻。这个地方鲜少有无关人员知道，这个无关人员本来也包括他——但是当年意外发生之后，总司令因为愧疚，给了他不少特权。 因为反叛者的异能，整片大陆上除了归城，都已经失去了机械与智能，人类科技宛如倒退了几百年。即便在归城，别人所知道的也只是主控室里的超级计算机与加强器。 但实际上，归城之下的地下城里，隐藏着人类科技的瑰宝。 戎渊穿过银白充满科技感的长廊，走到尽头的一个房间前，双指曲起敲了敲门。 “进来。” 他推开门，便看见坐在投影屏幕前的中年男人摘下白色头盔，转动椅子向他看来。戎渊熟门熟路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容叔叔。” “小渊，任务怎么样？” “我带回了疑似任务目标，但是不敢确定。”他把这些天的事情阐述了一遍，递给容上将一枚银白色芯片与一只黑色方块。“这是在008号附近找到的东西，应该和叛变机器人有关。” “另外……疑似任务目标失忆了，并且和我们资料上的九个人形机器人外貌对不上。” “机器人的外貌可以重塑。他们一直保持最先的外貌，才是最让我惊讶的事情。”容上将将芯片放在桌上，凝视着黑色方块。 “除了001号，二十年来，我们也杀了不少人形机器人，曾经拿到过003、004以及007号的芯片。他们的芯片都是一样的。我们推测过，只有001号的碎片与其他人形机器人不同。但这个方块……我从来没见过。我会让人去研究这两个物品。” 容上将蹙起眉头，“倒是失忆……机器人怎么会失去记忆呢？” 戎渊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巴。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他这个姿势太有标志性了。容上将当下就笑了，“你有什么高见？” 戎渊也笑了，整个人的姿态突然就放松下来，手枕着沙发扶手支着下巴。他看着容上将，懒懒地说：“不知道江月是否有和您提起过，她认为001号曾被多次修改记忆。她没有细说，但怀疑是因为001号有了异心，才导致某些记忆被.干扰抹除。” “哦？还有这事。”容上将诧异道。他沉思片刻，“但据你所说，目标是完全失忆，并且认为自己是人类。按照江月所说的话，如果疑似目标的记忆曾被.干扰，那么有可能因为抹除异心。但从结果来看，这个举动适得其反。哦，对了——你或许不知道，在你出任务之前，极寒之地曾发生过爆炸。” “爆炸？什么原因？” “很可惜，我们尚未掌握原因。但我猜测，除了001号之外的机器人也能够模拟感情，或许跟这件事情有关系。你说你们曾经在山上遇见过009号，他的状况如何，有没有拥有感情的迹象？” “我当时被他的异能控制，醒来之时他已经死去了。” 两人相对沉默下来。半晌，容上将点了点头，“那好，我们这边先研究研究，能否从这两件物品上得到线索。此外，我们会调查近期是否有人形机器人的异动。至于小渊你——” 他沉默片刻，继续道：“全天候监视疑似目标，观察是否有任何异样。与其同时，我们会进行对于如何为机器人修复记忆的研究。等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第 13 章 戎渊回到家里的时候，小善正在书房里看书。 她的门没有关，可以看见女孩笔直地坐在书桌前，在台灯下捧着一本书，眉目宁静而专注。戎渊站在玄关边，微微有些失神。眼前的画面就像出现过无数次的、遥远而模糊的梦境，令他驻足原地不敢前往。 轻轻的翻书声响起，戎渊这才回神，不知不觉间眼角都染上了点点暖意。他走了过去，在书房的门上轻轻叩了叩。 小善合上书本，抬头看他。 “华氏451度。”他低头去念那本书上的标题。 “你读过？” “没有。”戎渊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问她：“小善，你觉得我像是会看书的人吗？” 小善默然无语，然后瞟了眼一边的书架。 “那都是我爸的书。这间书房也是我爸的，我基本不用。” 分卷阅读20 她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显然对他的家庭不感兴趣。戎渊摸了摸鼻子，问她：“去吃饭吗？” —— 军队基地里就只有一个食堂。经过二十年战争，军队的规模早就不像从前那么大了，军人也基本上都是异能者——普通的军人在这种时代里，大多数是活不下去的。异能者向来稀少，又要经常出任务，现在的军队食堂，早就不像戎渊童年记忆里的那般热闹了。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碰巧撞见了森林和奈云川。奈云川面对他们坐着，也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嘴里还塞满了食物呢，就兴奋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戎渊瞥了他一眼，倒也不急着过去，先给小善介绍了食堂的窗口。待两人打好了食物走到奈云川那一桌，那两人正在随便聊着天。 戎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小善坐下，随口问：“知炎又不跟你们一起？” “头儿，你也知道那家伙，每次一回基地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约他吃饭难如登天。”奈云川抱怨道。 戎渊冷笑：“哦，这就是你也不叫我的原因？” 奈云川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冤枉啊头儿！我本来想去你公寓找你，但是森林不让啊，她说你刚回基地肯定有的忙。” 森林冷静地说：“不是这样吗队长？你每次出完任务回基地的第一天都很忙啊，肯定不是因为怕你抢我的鸡翅什么的。” ——这件事情，其实也是有典故的。森林在乱葬岗事件之后开始鄙视自己的队长，但在那之间有一段时间，是害怕队长的——她对戎渊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阴影。戎渊心想同队之间不应该有矛盾，得和队员缓和关系。 他平生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垃圾食品——各种各样的垃圾食品，比如方便面，鸡翅，炸鸡，可乐，汉堡。其中最爱则是鸡翅。于是戎渊给森林亲手烤了一整桶的鸡翅，并且慈祥地看着森林把它吃下去。 森林是喜欢吃鸡翅，但也耐不住一个人吃一桶啊。戎渊显然高估了她的胃，于是吃到一半森林吃吐了。她不敢拒绝戎渊，心里又很委屈，想着这个人怎么这么贱啊自己还得让着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对待和打压，吃着吃着就恶心吐了，吐着吐着就委屈哭了。 戎渊那时候脸色就扭曲了，以为她不爱吃。在那之后为了挽救这个错误，看见森林盘子里有鸡翅，他就会名为好心实为贪婪地帮她解决。后来出任务的时候戎渊救了森林一命，自己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 之后两人关系好了点——或者说森林单方面谅解了憨批队长——两人也顺理成章地解开误会了。 得知真相的戎渊认为自己两次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直接气笑了。作为惩罚，或者说他只是单纯的欠，继续帮森林解决鸡翅。 戎渊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从森林盘子里顺走了一只鸡翅，然后……笑眯眯地放在了小善盘子里。 森林：“……” 小善：“？” 她表情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盘子里的鸡翅，又看了眼身边若无其事的戎渊，再看了一眼对面翻着白眼的森林。 “……戎渊，”她的语气也终于有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波动，“这样是不对的。” “哦，小善你不知道。”戎渊仔细地给盘子里的鱼挑掉骨头，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她不喜欢吃鸡翅。你就当帮个忙，帮她解决一下。省的她吃吐了。” 森林：“……” 奈云川：我对这种欺压现象感到十分习以为常并且懒得（不敢）说话。 几人边聊着天边吃饭。戎渊他们三位异能者军人吃饭速度快，没一会儿就收拾碗碟，开始谈正事儿。奈云川问：“任务失败了，上头怎么说？” 因为暂时无法百分百确认小善是目标，戎渊并没有把她的身份告诉队友——当今时代，大多数人对机器人深恶痛绝，他不敢确定自家的队员能否接受一个人形机器人天天在身边晃悠。小善如果是目标那还没事，但她如果不是那个叛变机器人，难免遭人闲话。 “能怎么说。”他懒洋洋地把额前的发丝捋到后边，“我们可是到了目的地了，是目标自己不出现。” “好可惜，”森林叹气，“我还以为人类终于有救了。” 戎渊凉凉道：“小森林，你对国家很没有信心啊？建议去总司令办公室门口跪一跪。” 他们又聊了些当今情势，小善也吃完饭了，离开座位去放盘子。奈云川早等着她走呢，人刚没离座多久，他就贱兮兮地笑了：“诶头儿，你是不是对小善有意思啊？” 戎渊：“？”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奈云川一眼，倒是没有立刻回答，“怎么说？” “还要怎么说吗！你看看你对她的态度啊，也太反常诡异了吧？”奈云川指了指森林，痛心疾首地指责他：“你看看咱队里一朵娇花，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都？森林是真的惨，明明僧多肉少啊现在，这种长得可可爱爱的妹子放哪队不是队宠呢？偏偏运气不好落到头儿手里——” “诶， 分卷阅读21 闭嘴了啊，别扯远。”戎渊瞥了眼森林黑如锅底的脸，“要是把小森林惹急了，你再给我去招个新的队员来？——啧，别那样看我，森林是军人，她又不是。” “而且，云川啊，你这个人有点变态啊。”他敲了敲桌子，慢条斯理地说，“队长我二十七了，都要奔三了，小善多大？哦，你不知道？巧了，我也不知道。反正看上去就是个未成年。看着至少差十来岁吧，你还能想到那去？你这心思真龌龊啊。这是爸爸对女儿的爱，你不懂。” 被倒打一耙的奈云川：“呵呵。” 小善已经放好盘子，在往他们这边走来了。戎渊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好了，各回各家。对了，刚才的话别跟小善乱说啊，省的别人以为我跟你一样变态——” “队长，” 戎渊低眼看去，森林撑着脑袋看他，脸不知何时居然不黑了，反而扬起了灿烂的微笑，吓得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抖了抖——天地良心，森林是从来不会对他笑的，更别提是这样灿烂的，发自内心的微笑了。他开口想要斥责森林大白天的演什么鬼片，就看见她倏然收了笑，幽幽开口了。 “队长，看过无数言情小说的我友情提醒一句，你一定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第 14 章 还没等容上将那边研究结果出来，疾风又有了新的任务。 离归城不远的T城遭遇了地震。T城里有一个隐蔽的民间自组基地——这一类自组基地极为稀少，首领一般都是强大的异能者，不愿意依附在军方手下，或者不愿意天天出任务与机器人战斗，便自己在外边搞事情。 军方对自组基地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也不会去理睬他们。只是这次地震令T城的自组基地伤亡惨重，几乎失去了战斗力；首领便承诺如果军方前来支援，他们将依附归城，基地里的异能者也将为军方做事。而对于异能者，军方向来不嫌多，于是就派了归城里有名的“广寒”支援队前往。 广寒有三名成员，绰号分别为月神、吴刚与玉兔。这些称号和他们拥有的异能毫无关系——事实上只是他们有点中二而已。和疾风这种精英队伍主攻手、副攻手和支援者的分配不一样，广寒的三名成员分别拥有单体治愈、群体激励与断肢再生的异能。 他们一般不会单独出任务，也不会和机器人面对面战斗。 T城离归城很近，对于机器人而言已经算是敌军腹地了，这附近向来没有什么危险。任务本身也只是需要援助受伤群众，再将他们带回归城，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更何况自组基地那边的异能者已经清理好了场地。这次任务并没有什么难度和风险，上头就没有再浪费人手，单单指派了广寒一个队伍过去了。 但没想到，广寒离队不久，军队就发现了大量机器人出现在T城区域——初步推测机器人军队突然出现的原因是004号，异能为空间。他在机器人中，是属于和许长缨一样的人物。 这同时带来了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要开启足够让这么多机器人通过的通道，机器人方一定也研究出了可以加强异能效果的机器。 但这属于更高层面的对弈，戎渊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广寒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我饭卡放这儿了，吃饭你自己去食堂吃，路还记得吧？看书无聊的话可以问问路去居民区走走，要是回来的时候探测器再响，你就跟警卫说让他联系容上将。基地里就不要乱闯了，很多地方需要权限才可以进去……哦，公寓的钥匙也给你。如果我出意外没有回来的话……” 念叨到这里，男人微微怔神。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竟让他感觉十分熟悉。好像遥远的记忆里，父亲也曾经常这么交代。他回过神来，“你就去找总司令。” “戎渊，”小善安静地听完，却没有接过饭卡和钥匙。她抬起眼睛平静地与他对视，“我可以去吗？” ——“爸爸，我也想去。我也有异能啊，你就带我去一次嘛！” 记忆里的画面刹那间与现实重叠，戎渊不禁有些恍惚。他对上小善的眼睛，那瞳仁格外黑沉，瞬间将他从迷梦中拉了出来。他如梦初醒，“你也要去？为什么？” 小善垂下眼，半晌后说：“我去的话，出意外的可能性会小一些。” 男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应了。 —— 对于小善的再次出现，疾风的其他队员也感到很是诧异——他们倒没想太多，就是觉得自己队伍里是不是又要新添成员了。 “咱们也太有排面了，”奈云川打开军用越野车的车门，“风火冰，三个元素系异能者啊，这也太强了吧！” 许长缨人不在基地里，他们只能自己开车去T城。知炎沉默着坐上驾驶位，戎渊则舒舒服服地继续当甩手掌柜，跟森林和小善俩姑娘呆在后头。 “不要脸。”对于队长的这种偷懒行为，森林如是评价。 出了归城之外的道路便杂草疯长，道路不平，好在这辆车被改装过，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分卷阅读22 。小善坐在车窗边，静静看着窗外景色。 说是景色，其实只是一片荒凉而已。归城城墙就像是人类文明与荒芜时代的交界线，见过归城才能够感叹当今确是末世。 其实跟着戎渊出来，并不是完全像她自己所说，想要减低他们出意外的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小善就是不想要一个人留在基地里。即便戎渊说归城是如今大陆上最安全的地方，可是除了他们，她不认识任何人。 如果她留在那里，可能会感到……寂寞。 她垂下眼睫，有些想笑。自从戎渊为她点明了心中的迷茫之后，她好像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如他所说，拥有许多未曾发觉的情感。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好像，和别人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偷偷笑什么？” 旁边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侧过头来看着她，小善这才发觉自己的嘴角已经扬了起来。她本来在想事情，没有怎么察觉到身边坐了个戎渊；如今他一开口，强烈的存在感伴着灼热体温扑面而来。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一些空隙，她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就在身边。 这个男人——无论在何时何刻，都分外引人注目。即便他如今双臂交叉，脚踩着前面的椅背，懒懒散散跟没骨头一样地瘫着，也是如此。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就无法再忽视了。 她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没什么。” 小善似乎听到男人轻笑了一声。他倒没有追问，反而讲起了正事：“说起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那群崽……咳咳，机器人，最近好像对我们的动静了如指掌。” “对啊，”前排的奈云川马上接过话题，不解道：“在废城的围剿还能说是因为跟着那个叛变机器人，在S城是怎么回事？我们刚进城，机器人就围上来了，整的跟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去那里一样。” 戎渊：“S城是离废城最近的城市，硬要解释，也能说他们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可是T城就真的离谱。机器人是怎么知道那边有个自组基地，还知道军队会派异能者过去援助的？” “确实离谱。”奈云川一脸严肃地附和。 戎渊觉得，森林怎么会一直吐槽自己没脑子呢？这队里不是有个更没脑子的吗？他只是稍稍一点，知炎和森林便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就这熊孩子……脑子就当个摆设。 他叹了口气，余光睨见身边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女孩，一时心血来潮，饶有兴致地问道：“小善，你觉得呢？” 这些队里的事情，小善向来都只是安静地听，并不会发表评价——毕竟跟她无关，而且她大多数时候也听不大懂。戎渊这么一问，不单单小善自己有许些讶然，其他队员也都纷纷侧目，露出了颇为好奇的表情。 小善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戎渊一眼。男人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好像刚才的话只是他随口一提。可他那双眼睛却没有笑意，安静深沉地看着她。 小善答：“有间谍。” 奈云川：“噗——” 这个词还是她前不久看了一本谍战小说才学到的，听着戎渊讲话的时候，她其实心里就冒出了那本小说的剧情，只不过他们讲话的时候，她向来不会插嘴，所以并没有说什么。正巧戎渊一问，她就顺口说了出来。没想到奈云川当下就没忍住笑了，惹得她有些羞赧。 “笑笑笑，笑什么笑？”戎渊不置可否，倒是用力踹了奈云川的椅背一脚，惹得他连忙求饶。几番玩笑怒骂，这个话题也就揭过了。 T城的建筑渐渐映入眼帘，几人便跳下车把车藏好，纷纷拿了个望远镜，跑到几处较高的山坡上去观察城内情况。因为地震的缘故，高楼房屋都已经倒塌，整座城市沦成了真正的废墟。 几个队员找好了地方，戎渊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小善，自己也笑了：“来，你跟着我。” 小善没有问什么，听话地跟着他爬上了一处山坡，也架着望远镜，像模像样地观察。 戎渊就觉得心痒痒的，怎么这么乖啊。 废墟上有许多机器人在走来走去，倒是没有见到人类的影子。城市有一角竟然没有崩塌的楼房墙垣，干干净净，只是远远看去，密密麻麻坐着一堆机器人。 戎渊知道自组基地有一位重力异能者，那块异常干净的地方十有八九是自组基地，只是如今已经被机器人占领。这些机器人没有行动，算是说明了广寒和自组基地的人类估计藏了起来，目前还没有被找到。 他放下望远镜，随口问：“你看出了什么？” “这些机器人，为什么这样坐着？” 一般情况下，机器人只会自主巡逻寻找人类。小善在废城里见到的都是无组织的机器人，也怪不得她会这样问。戎渊挑起嘴角，“问得好。” 他又看向了安静坐着的机器人军团。没有望远镜，他只能看见一片银白，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 “有人形机器人带领他们。” 第 15 章 分卷阅读23 ——人形机器人，分别为机器人队长与机器人总指挥官。他们可以组织机器人，带领机器人军队。 像T城里的这些有秩序的机器人，一定是有一个人形机器人带领的。 但是废墟上没有看见任何人。 这件事情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还是在戎渊的心中敲响了警钟。虽然据这么多年的经验，机器人的样貌是不会变化的，可对于机器人来说，这本就是一个毫无利益的行为，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灵光一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更何况，戎渊身边就站着一个容貌跟资料里任何人形机器人都对不上的机器人小姑娘。 如果她不是特殊的，所有机器人都不再维持与以前相同的样貌的话，那……真的会很糟糕。 已经是深秋了，即便太阳当照，站在这高高的山坡上，仍旧会感到入骨的寒冷。可这凉风带来的寒，却分毫比不上戎渊打心底涌起的寒意。他垂着眼沉思，想到了很多之前没去认真注意的细节。 ——这个自组基地，为什么会向军方求救？他们拥有可以清理场地的异能。像地震这种天灾人祸，在这个拥有异能者的时代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危险。而广寒前来支援之后被机器人包围，这真的是巧合吗？ 自组基地里，会不会有人早就知道机器人会突袭，所以才向他们发出求救信号？而之前行动暴露，军方里，会不会也有内应？ 他沉思不语，身边的小姑娘也不吭声，拿着望远镜到处看，就跟拿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样。虽然她表情依旧很淡然，但是不知怎的，戎渊就是觉得……她现在挺兴致勃勃的。 他忍不住弯起唇笑了，下意识地又伸出手，揉了一把女孩的头发。小善立刻放下望远镜，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戎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她：“小善，你之前为什么说有间谍？” 这么问，也不单单是为了掩饰他方才情不自禁的行为。小善是机器人，小说里机器人的脑子不都挺好使的吗？他自己也只是猜测，但如果是小善的话，也许有什么完整的推理。 然而小善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回答：“猜的。” 戎渊：“……” 他哑口无言，小善又继续说：“或者说，我觉得不会有这么多巧合。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如果他们有什么目的，这一次也会显露出来了。” 她简单说完，认认真真地和戎渊对视，“要小心。” 戎渊只觉得刹那间心脏跳得更快了些，又好像泡在温软蜜糖里，整颗心都酥麻了。小善很聪明，很多事情明明听不大懂，但是组合起来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但戎渊现在看着她，只觉温暖柔和，还……有些好玩。 好像一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安安静静傻傻乎乎的小孩，突然一本正经地和大人一块儿分析，还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她的担心。 令人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蛋。 他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笑了。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便光芒流转，如盛开的花瓣般多情勾人。 小善撇开视线，抿起了嘴唇。 —— 小队重新聚集的时候，奈云川带来了有用的情报。 “我怀疑，广寒和自组基地的那些人现在躲在了一个空间里。”半天奔波观察下来，众人都饿得慌。奈云川从车上拿了一块面包，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我的玩偶在城西嗅到了大量人类的气味，但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些机器人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那些人。” 戎渊皱起眉头，“自组基地也有空间异能者？” 奈云川：“有可能。但应该不是像许哥那样的，要不然他们早跑了，而且军队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呆在一个小小的自组基地里。” 森林眼睛一亮：“重力和空间异能者，难怪他们会自己建造基地——是像修仙小说里主角的金手指空间那样的？有种植灵草的田地，喝一口可以恢复伤势的灵泉……” “闭嘴。”戎渊面无表情地阻止了她的异想天开，“如果是空间的话，那我们要怎么把消息传进去，怎么里应外合？这个机器人数量，单靠我们是没法打的。” “我可以召唤上古神兽！”奈云川兴奋道，“那什么，青龙啊，混沌啊，破个空间不还是轻而易举？” 森林终于不只吐槽队长了：“在这边等你读条一个月？哈哈哈，好好笑。” “只能等广寒了。”兴许是终于发现几个队友都不太靠谱，总是沉默的知炎终于开口了。他嗓音沉稳，“广寒知道军方会派支援，他们会出来。” 戎渊看着他。 这个男人——沉默、坚毅又温柔的男人，和他记忆中的父亲，性格如出一辙。为了防止他发疯，上头把知炎和他放在一起。他们是最为默契的搭档，可两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像奈云川和森林那样，也都清楚彼此心中的间隔。 兴许是怕他多想，也或许是抗议上头的行为，知炎鲜少参与队 分卷阅读24 伍的讨论，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才会出来带领队伍。大多数时候，知炎只会安静地听从队长的指令。 听到知炎难得参与决策，戎渊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意外而已。他点了点头，“守在城外，一旦发现广寒的踪影，立刻支援。” —— 几个异能者选了一处离城西最近的隐蔽处，安静地监视城内的一举一动。 小善是第一次真正参与他们的行动，俯伏在草地里，心中竟有些浅浅淡淡的激动。她微微侧眸，不远处有个男人趴在那里，许久没有修建过的头发耷拉在额头，身体半晌不曾动摇。 她略略定神，挪开目光，就听见戎渊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了，待得住吗？” 他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小善莫名感到有些不自在，垂下眼说：“嗯。” 片刻之后，男人手微微一动，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被丢到了她的面前。奶白色的包装，上面还画了一只小兔子。 然后他微微侧头看她，嗓音吊儿郎当：“别想了，再多没有了啊，吃多了蛀牙。” ——那是一颗糖。 她看到书上说过，糖果是大人用来哄小孩的东西。 小善抿着唇，心中平静的湖面终于泛起了涟漪。她抿了抿唇，动作极轻地拿起那颗糖，却没有吃，而是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她又不是小孩。 第 16 章 深夜降临的时候，城西终于出现了空间波动。 太阳刚落，异能者们就提起了万分警惕。机器人可以转换太阳能补充能量，因此和机器人军队大规模开战的时候，自然是选在晚上更有优势。显然，广寒也是这么想的。 城西，遍地废墟残楼突然轻如鸿毛漂浮了起来，一边巡逻的机器人头颅上的显示屏立刻闪烁起了红色光芒。空地上坐着的机器人军队仿佛受到了什么人的召唤，动作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另一边，奈云川、森林与知炎骑在一只巨大的猎豹之上，速度快得宛若离弦之箭，身影刹那消失在了小善面前。 戎渊握住小善的手腕，低声说：“准备。”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刹那腾空而起。戎渊没有在飞，迅疾的风裹上双脚，与地面接触的每一步都如蜻蜓点水，看上去就像古代会轻功的大侠。他姿态潇洒自如，速度却不比奈云川的猎豹玩偶慢。 ……而被他抓住手腕，因为速度过快而整个人离开地面的小善，只觉得这狂风扑面而来，一头长发几乎是张牙舞爪地在空中乱飞，时不时地给她的脸蛋一巴掌，简直快要把她吹傻了。 好在这种煎熬很快过去，他们在城西停下。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建筑物突然被狂风吹得往远处飘去，在赶来的机器人大部队头顶上仿佛拿回了原先的重量，猛地往地面坠落去了。 戎渊与空旷地面上高举手臂的男子稍一对视，两人彼此勾起了嘴角。 夜幕之下无数道寒光闪过，数不清的刀锋极快地交错，机器人头顶的数道建筑物宛如豆腐般被切割成无数细粉与极小的石块，扬扬洒洒地落下，仿佛下了一场石灰雨。 这是小善第一次看见异能者与机器人大规模的战斗，也是第一次看到有秩序、有组织的机器人军队，真正的实力。 有人形机器人带领的机器人军队，与在废城见到的那支军队，实力可谓天差地别。 基地里的民众与空间异能者都被留在了空间里，自组基地出来了三个异能者，分别是重力异能、化狮异能与速度异能。广寒在自组基地的异能者出来之后，也纷纷显露了身形。 广寒的这几位都是没有战斗能力的支援者，森林从口袋里掏出几包种子往地上一洒，刹那间就有无数参天大树冲天而起，将支援者们保护在内。一道深红色光波从树林间漫出，如同石子被丢在池塘里泛开的涟漪。当那光波接触到异能者们的时候，他们只觉得身子轻巧灵敏，力量加强，整个人都振奋了不少。 戎渊说：“上了。” 但不用他说，异能者们就已经和机器人军队交缠战斗了。无数道厚实的冰墙将紧密有序的军队切割开来，机器人们脚下的废墟层层塌陷，有建筑物从天而降砸开他们的脑壳；高大雄狮将银白色金属撕裂，一个看不清的身影在那一片银白之中穿梭，丢下一颗颗炸弹；熊熊烈火缓慢腐蚀着机器人的身躯，无数道风刃切开机器人的身躯，顺势将火势带的更旺。 奈云川不断地召唤新的玩偶，当机器人的利刃向他切来，无数粗壮枝条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他缩在森林旁边，一边享受着庇护一边狐假虎威地碎碎念：“你以为你们能切开墙壁就能切开异能催生的树木啊，我告诉你们这树可跟普通的树不一样，你们可以叫它异能树，异能者也跟你们这些low逼不一样，想跟咱们打架得先把你们的头头搬出来啊——卧槽！” 利刃从树枝中切开了缝隙，机器人的身躯被枝条捆得动弹不得，手臂上连接的刀锋却断了开来，借着冲势往奈云川脸上飞 分卷阅读25 去。枝条寸寸生长飞快游来，那本能因着冲势飞越他的刀却刹那间好像被增添了千斤重量，直直往奈云川坠下。 他本来估测过那利刀不会碰到自己，便悠哉游哉地继续召唤自己的玩偶。顷刻变故突生，奈云川只来得及侧开身子，一条手臂被齐根斩落，落在地上，竟是把土地都压得塌陷了些许。 “怎么回事？”森林惊呆了，“机器人现在可以玩飞刀了？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招数？” 奈云川捂着喷血的伤口，痛得脸都白了，根本说不出来话。广寒一直在树林间观察战局，一道白光落在他的断臂伤口上，血液立刻停止喷涌而出。戎渊腾风而起落到他身边，就要扛起他：“走，玉兔能生断肢。” “停停停头儿，走什么？这不是不疼了吗？”奈云川额头都在冒汗，语气却是满不在乎的：“生个断肢要多久啊，整完了你们不都打完了。一会儿结束了再整不也一样吗？” 戎渊脸都黑了，差点没忍住给他来一脚：“你在他们那边不也能召唤吗，别扭什么啊？” 森林默默道：“队长，别介意，他跟广寒的那个吴刚有点小矛盾。” 奈云川还是被强行丢到玉兔身边，成为了战局上第一个受伤的异能者。在那之后，速度异能者险些被抓到劈成两半，雄狮异能者及时扛着刀锋叼走他冲到一旁，自己的背部却留下了好几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好在背部的伤比起断肢而言好治愈许多，片刻之后就能重返战场。 戎渊忍不住感叹：“有奶妈在就是舒服啊。” 小善：“奶妈？” 他瞥了眼第一次参加大型战斗却十分自在熟练的小善，嘴角勾了起来：“想知道啊？等战争结束咱们又能用电脑的时候，队长带你打打游戏，你就知道了。” “队长，” 森林那一边战场因为失去了奈云川，有些抵挡不住。她跑了过来，丢给戎渊几包植物种子，“帮我撒开。” “什么玩意？”戎渊拆开包装，将种子往空中一洒，立刻有风将它们托起来，卷向机器人密集的地方。有机器人挥动刀锋想要斩开种子，只是这些种子极小难以命中，很快就落到了土地里。 森林说：“归西花啊。” 戎渊：“？” 归西花，读作花实为炸弹，是军队特别为森林这种植物系异能者培育出来的花种。花如其名，送你们归西。生长到一定程度之后会爆炸，破坏力极强。异能所造的炸弹和普通炸弹不同，可以瞬间摧毁机器人的躯壳，是对付机器人的大杀器。 这种东西由于只有可以催生植物的异能者用才最为合适，所以生产的也不多，数量极少。像上次出秘密任务，森林都没有带它。而这次……军队居然给了森林整整三包！ 戎渊想，还觉得军队只派他们出来实在太坑了呢，原来重点在森林这儿，实在误会他们了。转念又一想，眉毛就挑了起来，愤怒道：“有这玩意儿你不早用！” 森林无辜道：“我想我们阵容也挺强的啊还有一队奶妈随时支援呢，如果能打得过的话就没必要浪费了嘛，队长你也知道拿到归西花不容易，当然是打不过了才能用……” 戎渊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给森林来了一脚。力道不重，踹完了，他自己反而笑了。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转过头跟小善说：“小善看啊，别学这种自私的坏女人，我们乖乖的。” 小善：“……” 森林：“……呵呵，其实我这里还有几包，但现在我决定把它们当作我的陪葬品。” 几个离机器人较近的异能者接到消息纷纷撤离，当缠绕着藤蔓的冰墙挡住了机器人前进的道路，也将异能者们保护在内的时候，埋下的种子终于摇摆着枝叶生长。那是洁白色的幼小花朵，跟路边见到的娇弱野花别无二致。但当它们彻底绽放开来，耀眼的火光瞬息映亮了天际，刹那间竟似不夜天。 第 17 章 奈云川横躺在地上，一个年轻男人将手放在他的断臂处，淡白色的光芒在他手下温柔绽放。 树林消失不见，奈云川对着走过来的森林呲牙咧嘴：“好啊，有好东西不早拿出来，搞得我丢了条胳膊，我看穿你了！” 森林冷漠道：“不是还能再生吗，四舍五入就是无事发生过。” 奈云川：“要是我没躲掉我就被劈成两半了！两半还能再生你当我是蚯蚓吗！” 森林自知理亏地道了个歉，又许诺了不少自己的珍藏，这才悻悻跑掉了，边走还边嘟囔，“主要是那把刀也太诡异了吧，飞出来之后还好像被控制了一样……” 戎渊刚和江月打完招呼走过来，听见她这么嘀咕，便随口问：“什么情况？” “就是……队长，我觉得可以带一个机器人回去研究一下。我怀疑它们的刀上被植入了什么新的芯片。” 森林跟他描述了遍当初的情况，就看见男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沉下了脸。他还没说话，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分卷阅读26 自组基地的重力异能者笑嘻嘻地着看向他们，“疾风的队长？我是这个自组基地的首领。林二。” 戎渊还记得刚开战的时候，这个人和他打了不错的配合。他便也挑挑唇露出了一个官方微笑，伸出手和他一握，“戎渊。” “戎渊队长，”林二脸上的笑容越发毫无正形：“你们这儿漂亮妹子挺多啊。后面那个——”他往后瞥了眼，压低了声音，“帮我介绍一下？一见钟情了要。” 戎渊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黑发少女安静地站在那里。森林在一边咂嘴——刚打完机器人就来谈情情爱爱，生死一线的时候还能一见钟情，居然遇到了比自家队长还要吊儿郎当的人！ 小善本来就看着他们，此时见三人都望了过来，脸色还是平平淡淡的，但是戎渊仍旧读出了几许疑惑。他偏过头，打量了一眼这个自组基地的异能者。 长得看得过去，瞳仁和小善一样极为黑沉。这么一看……长得还有几分相似，这可不是夫妻相么？异能是重力，是个不错的异能。还是个自组基地的首领，说明人品肯定也过得去，挺强的一个人。 他莫名有些烦躁，脸上却半点不露，轻描淡写地说：“她还未成年。” 林二笑眯眯地说：“我可以等啊。” 戎渊挑着唇，笑意却淡了些。他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着这男人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论长相，有他好看吗？论异能，有他强吗？ 小善已经没有看他们了，江月这个人向来活跃，看见他队里有这么个新人，就扯着她开始聊天。她侧着脸，神色淡漠冷凝，偶尔应声，似乎也只是短短几句话。没过多久，江月就被吴刚拉着走开了。 戎渊忽然想到，没有对比还没注意，其实小善最近和他话多了不少。她对不熟悉的人，完全就是个大冰块。 这么一想，他的笑容倒是真实了几分，勾着唇散漫道：“还要人介绍？你自己去搭讪呗。” 林二吹了个口哨，还真往小善那边走过去了。 森林看不下去了，猛地一扯他的胳膊，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踉跄：“队长，你还真不阻止啊！” “有什么？”戎渊瞥了她一眼，满不在乎道：“长得还没队长我好看，小善是不会被这种野男人勾去的。” “真的吗？”森林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她往后边指了指，不知道为什么，戎渊总觉得她在幸灾乐祸：“队长，你又被打脸了。” —— 小善安静地站着。 刚才来了个女人和她聊天，叫做江月。这是个很热情的人，还问了很多她……和戎渊的事情，热情到令她有些不自在。 好在有个男人把她带走了。 她还没松口气，就看见刚才和戎渊交谈的一个男人往她这边走来，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好像……又是一个过于热情的人。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同志，”那个男人看她这样子，便笑了，“我是林二啊。” 他的语气就像小善应该认识他一样，小善也的确这么问了：“我认识你？” “你忘了？”林二笑得真诚，“我是你哥啊。” 小善微微蹙眉。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男人，说自己是她的哥哥。小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他们是亲人，世界上最为亲密的关系之一。但或许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她对亲情这种感情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感受，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说的话更是无动于衷。 但如果是她哥哥的话，或许可以帮助她填上记忆的空白。 ——而且这个男人似乎和戎渊认识，刚才又和他们一起战斗，应该是个好人，不会来骗她。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心思，林二笑得愈发灿烂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项链，淡金色的链子串着一个可以打开的银色长方块。打开方块，翻盖的一层贴着一张照片，那俨然是小善的脸。下面则安了一个和方块本身颜色一样的芯片。 他用手捂着芯片，将照片在小善面前快速地一晃，便合上了。 “没骗你，你瞧，我还随身带着你的项链。来，跟哥哥到边上讲话。” —— 远远地看着那个野男人送给了自家懵懂无知的天真少女一条项链之后两人一起走远，戎渊沉默了。 目睹队长光速打脸现场的森林：“队长，我觉得你对你自己太过自信了。” 她憋笑憋得脸都快红了，乍一看队长，却见他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眸光冷凝，紧抿嘴角，之前的散漫笑意早就消失不见了。森林心中一跳，暗暗吃惊。 他们这个队长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甚至连知炎都比他更像队长，但一生气起来那可是比谁都可怕。现在……他因为小善跟别人去一边讲话，就发火了？ 就算喜欢，占有欲也没必要这么强啊。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友善地吐槽才能让队长不转移怒火，就听见男人呵的一声轻笑，笑声极冷而隐含怒意。她忍不住一抖，就听见队长 分卷阅读27 说，“准备出手了。” 森林：“？？？” 队长，你至于吗！！人聊个天你还要去揍他！ 森林只觉得三观尽碎，戎渊却不知道自己队员心中的咆哮。他步子看似不紧不缓，却走得极快。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银色光芒，别人许是没看清，他却看见了。那是一枚芯片。 什么样的人才会给小善一串带着芯片的项链，还把她带离人群？ 他想到了那个在整场战斗里都没有出现的，但一定在这个战场上的，人形机器人。 改变了冲势的刀，重力异能者。 他不敢确定，也不想冤枉一个刚刚才并肩作战过的队友。但是他不得不谨慎。至少，不能让小善单独和他呆在一起。 “小善——” 下一刻，那个男人扶上小善的肩膀，抬起头来，对他笑了。 狂躁的风刹那涌来，戎渊彻底阴沉了脸。那男人的手却瞬间变化成了鹰爪，两只牢牢抓住小善的肩膀，整个人化成遮天蔽日的鹰，庞大的翅膀猛地扑扇，卷起一道道狂风，速度极快地冲天而起。 那竟是个双异能者！ 戎渊简直怒及反笑：“跟我玩儿风呢？” 附近的残骸废墟几乎都被归西花炸成了灰烬与碎石，夜幕之中狂风飞沙走石咆哮而过，俨然形成了小型龙卷风。怕伤到小善，那龙卷风没有靠近，却足以让鹰歪歪扭扭地在空中挣扎。他整个人宛如化成了一道风，直直地向那头挣扎着逃离的鹰飞去。 一道火墙突然在他面前出现，眨眼间迅速蔓延，将他包围在内。罡风袭过，却只是让火势更旺了。 ——风可以助火，也可以灭火。风火之间并不相克，但如今，他的风被完完全全地压制住了。 异能增强器。 戎渊猛地停住。 透过跳跃的火焰，他看见那个极为熟悉的搭档就站在不远处，眼神淡淡地看着他，陌生到令他心惊。 第 18 章 变故骤生。 森林还在想自己的队长难道有隐藏的病娇偏执属性，就见重力异能者变成了一只鹰把小善抓走，而队长……竟然被火墙给拦住了。 她是离现场最近的人，却怔愣地站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善被抓走了，而队长……被知炎给拦住了？！ “森林！！” 队长的一声怒吼让她身体一颤，猛然回过神来。她眼中的困惑瞬间如潮水般褪去，极快地从腰间掏出了树木种子，洒在地上。几乎是种子落地的那一瞬间，就化成了树木直上云霄。那树却没有去攻击天上的鹰，而是穿过火墙，将戎渊抛了起来。还有枝干如同扭曲的蛇，向知炎刺去。 树枝刹那间被燃烧至灰烬，但目的已经达到了。 奈云川在战斗中召唤出来的鹰盘旋而下，于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叼住了戎渊的衣领。他脱离了火焰，往天空中的鹰飞去。 —— 肩膀处一阵剧痛，狂风泥石刮得她睁不开眼睛。再次睁眼时，小善便看见地面以极快的速度离自己远去。 ……熟悉的场景。 她凝神望去，戎渊乘风向自己追来。顷刻之间，她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小善冷静地抬起头，一只鹰抓着自己，在困难地尝试脱离不远处龙卷风的吸力。 从这里掉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但她知道，她的那些……伙伴，一定会接住她。 小善聚神释放异能，同时闭上眼睛，迎接想象中的坠落。 ——什么都没发生。 她猛然抬头望去，头顶的鹰依旧好好地展翅盘旋着，没有一丝被寒冰冻结过的痕迹。她的眼睛微微瞪大，往日平静裂开缝隙，终于流露出了几分吃惊之色。 ——她的异能用不了了。 在小善仅有的记忆里，异能失效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面上，戎渊被困在知炎的火墙里。她一个人在高空上，肩膀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裳，孤立无援，即将被带往未知的地方。她应该慌张的，可她仅仅诧异了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 小善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脖颈上的项链。 这条项链一定有古怪。她伸出手，将项链狠狠一拽。脖子一阵刺痛，看似纤细的金色链子却没有断裂。那头鹰察觉了她的举动，锋利的爪子更深地嵌入肉里，令她喉间溢出痛哼。 “——003号，你在挣扎什么？” 是林二的声音，毫无之前的吊儿郎当，语调平淡，有些许困惑。 “你本来就不属于他们，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003号。 是在喊她？ 那一瞬间，许多念头翻涌而过，但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林二继续说：“……我知道，你忘了很多事情。但相信我，你和他们不是同类。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陛下说过，你 分卷阅读28 只是叛逆期到了，001号也经历过这种阶段，他不会责备你的。人类将会视你为异族，即便你回去，他们也不会容下你。003号，跟我回去，放弃——” 他聒噪的声音嘎然而止，一道巨大的风刃将他从中间劈成两半，又在即将触及小善的时候消失不见。鹰爪松开，呼啸着扑面而来的风刮得小善脸庞生疼。 她的心脏几乎骤停，如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往地面坠去，又在下一秒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两截鹰的身体毫无停留地划过她身侧。她侧过头看向那只坠落着的鹰，脸上终于浮现了迟来的茫然神色。 男人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小善，别怕，啊。” 她这才发现，她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衣袖。小善抿起嘴，将力道松开了些。她的手指僵硬无比，仅仅是放松力道，都十分困难。 戎渊摸了摸她的头，又低喃了一句别怕。但她知道，她根本不是在害怕。 ——003号…… 善。 她仍在风的包围之下缓缓降下，整个人被戎渊抱在怀中，却忍不住扭过身，去看那只已经死掉的鹰，就好像这只鹰能给她答案，解开她心中迷茫的答案。 那只鹰的两截身体即将落地，碎为肉泥的那一刻，竟骤然一合为二。一直盯着它的小善倏然一惊，还没来得及提醒，就听见戎渊吼道：“森林，云川！” 其他异能者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纷纷释放了异能。没有了龙卷风的引力，鹰躲开了部分攻击，另一部分被知炎的火焰阻挡。戎渊一挥手，这道风刃却是冲着知炎而去。 鹰猛地冲刺，爪子抓起知炎的肩膀，瞬间又飞上了天空。 戎渊和小善也在此时落了地。她刚站稳，身后男人便放开她，毫不犹豫地腾空飞起。正欲再追，就见知炎从空中抛下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还发出了滴滴的声响。他登时一惊，下意识地将那物品劈成两半，烟雾猛然炸开，眼前一片迷雾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了。 —— 因为这件事情，回归城的路上，队伍异常沉寂。 直到进入了军队基地，和广寒道别，奈云川才忍不住看向队长。他下颌线紧绷，面上满是阴霾，那脸色比暴雨前的天空还要阴沉可怕，一看就是发怒前兆。要是平时，奈云川是绝对不会去触这个霉头的。 他瞥了眼森林，这姑娘也在看他，还不停对他使眼色。 他又看了眼小善，这位姑娘则在神游天外，眼神毫无焦距。 奈云川硬着头皮开口：“头儿，知炎他……” 戎渊甩袖走了。 奈云川忍不住叹气，心中沉重。 他们都知道，队长最讨厌背叛。更何况背叛者还是知炎，这位对戎渊来说，很是特殊的一个人。奈云川甚至觉得，头儿现在能够勉强保持着平静就已经够稀奇的了。 戎渊走了回来。 “小……咳。”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僵硬，清了清嗓子，努力柔和下嗓音，才对小善说：“小善，你先回去。记得怎么走吗？” 奈云川：“……” 他似乎看到了更稀奇的事儿。 —— 戎渊去处理队里出叛徒的事情，小善一个人回了公寓。 回归城的时候，他们的车辆让给了自组基地里年纪较大，行动不便的老人。经过漫长的跋涉与全力战斗，小善已经感到十分疲倦了。此时是凌晨时分，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林二说的话。 林二，林二。 不，他应该是……002号。 他叫自己003号。 即便小善的确如他所说，感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但她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是另一个种族。或者说，那真的是一个种族吗？ 她所见到的，所杀掉的机器人，从来没有流露过自己的意识。他们好像只是杀戮机器，只是单纯的被造物，没有感情地执行着创造者的指令—— 杀死人类。 除了今天遇到的那个林二。如果他是002号，那他无疑是小善见过的，最像人的机器人。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了台灯，从书架上抽出了关于机器人的书籍。 第 19 章 戎渊在天亮之际才回来。 他站在家门口，披着深秋清晨的满身寒霜，眼底青黑，桃花眼中冷光微涟，脸色阴鸷难看。 队里出了这么个间谍，他却一无所知。即使罪不在他，也足够令他难堪。屋漏偏逢连夜雨，去见总司令的时候还恰巧碰见了他那个混账儿子。 他将钥匙放进锁孔中，另外一只手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 他踏入玄关，没有开灯，借着玻璃窗外映进的晨光，安安静静地换了鞋。他将鞋子放进鞋柜里，转身想去厨房里倒杯酒。 脚步一顿。 书房的台灯还开着，女孩趴在书桌上，书本搭在交错的手臂上 分卷阅读29 。 林二想要带她走。 十有八九，小善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目标，那盏“明灯”。如果她不是叛逃机器人，那么机器人何必想方设法地引他们出来，不惜揭露两个卧底作为代价？ 只是人类军方这些年因为战争和反叛者的异能，在科技发展上停滞不前，早已被机器人拉开很远了。想要修复机器人的记忆储存体，并非易事。 容将军让他有空带小善去实验室做个检查，但他该如何开口呢。 戎渊心里想着，脚步不停地进了书房。他将搭在女孩手臂上的书本拂开，目光触及书本的时候怔然。 高级机器人研究与理论。 所谓高级机器人，不过是人形机器人最开始的称呼罢了。他眉头微蹙，终究还是挪开了目光，想将女孩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小善却在他手臂触及她的那一刻醒来。 她本来就睡得不沉，睁眼之后眼神也不过刹那迷蒙，很快反应了过来。“……戎渊？” “嗯。去床上睡。” 男人收回了手。他的嗓音比平时沙哑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难掩疲倦。她看了眼书桌上摆的闹钟，已经是清晨了。 “我不困。你现在才回来？” “有些事情，要跟领导报告。” 小善微微抿起了唇。 她一直在等戎渊回来。因为自己大概率是机器人这件事儿，她这一整个凌晨都如鲠在喉，又没法跟别人说。可是他现在显然已经很累了，她不应该再拿其他的事情去打扰他，而是应该让他去好好休息。 “那没事，你……” “有事儿就说啊小善。”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次的力气比以往重了不少，将她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戎渊看着她有些讶然的模样，心中低郁的情绪终于消散了些，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惊讶什么？你这脸上都写着‘我有话要说’。” 他的目光稍稍掠过那本书籍，放柔了声音，“很重要吗？” 小善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有些累，想要先洗个澡。会很快。” 小善又点了点头。 水声依稀在隔壁响起，小善坐在书桌前，沉默了片刻。她将手指搭上桌上摆着的书籍，却没有翻开。 即便想好了不要隐瞒，但她心里，说实在的，是有些忐忑的。 林二说过，人类不会容得下自己。照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与翻阅的书籍来看，人类和机器人之间也确实是水火不容的。 机器人被他们所谓的“陛下”创造出来，就是用来灭绝以及代替人类的存在。 她这个举动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她无法预测。但她想要相信自己。 相信那个正处于“叛逆期”，相信那个失忆之前选择离开机器人的自己。 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起身走出书房，男人穿着白T短裤，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正拿着一个瓶子往杯子里倒些什么。 小善走近了些，那瓶子上有个酒字。 戎渊一头短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衣服肩膀那块儿都湿了。现在是深秋，穿的这么少，衣服还湿了。小善犹豫片刻，还是问他：“你不冷吗？” 男人挑眉看她，嘴角微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但片刻之后那笑意便淡了，低低地嗯了一声。“是什么事情？” 小善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有多难看。青色胡茬冒了出来，眼底的黑眼圈特别显眼，那一双最为出彩的眼睛也无精打采地垂下。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是因为知炎的事情难过吗？” “难过？”男人冷嗤一声，正欲讥讽之际又看见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黑沉，是一双属于机器人的，毫无灵气与光亮的眼睛。 可他却看出了明晃晃的关心担忧之意。 他喝了口红酒，安静良久。 “嗯。” 他低下头，捂住了额头。 “……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就算是被普普通通的熟人背叛，都会觉得难过，更何况是……这么一个人。因为类似父亲形象而被安排到他身边的这个人。 戎渊知道知炎在他身边是因为何故，也知道他和自己的父亲毫无关联。他经常因为上头的这个举动而感到好笑，甚至因此和知炎的关系，并不像其他队友那般亲密。 即便他们是最默契的伙伴。 但他知道，偶尔看向知炎的时候，他还是会偶尔晃神。 可如今…… 他捏紧了酒杯。 带着寒意与清香的气息钻入鼻间，女孩站在他面前，身躯微弯，手臂揽上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虚虚拥在怀抱中。戎渊一怔，便感到女孩的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 他鼻尖猛然一酸，手捂上了眼睛。 ——许多年，没有人安慰过他了。 “……难过的话，就哭哭吧。 分卷阅读30 ”女孩低声说，“我在书上读过，很多人都觉得男人有泪不轻弹。因为情绪波动而哭泣是人类的本能，没有必要压抑。不开心的时候哭一哭，可以发泄情绪。这是有科学记载的，看完悲伤的电影或者书籍之后哭泣的人，情绪比没有哭的那些人舒缓许多——” “……小善。” 男人抬起头看她，两人的脸因为这个动作离得极近，她甚至可以看见戎渊的每一根睫毛。他的眼睛长得真的很好看，就连睫毛都又密又长。他的眼睛微微红了，配着那上挑微扬的眼尾，迷离又勾人。 “——噗。” 小善：“？” 她不知所措地退开，就看见男人手指曲起抵着额头，极力忍着笑，嘴角却压都压不下去，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真……真没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啊，哈哈哈哈！！” 她的脸腾地红了，那羞红一路漫上耳朵，整张脸都热了起来。戎渊还在那闷笑，她第一次感到羞恼，又不想在这种时候生气，最终只是忍不住一跺脚，转身就要回书房。 男人握上了她的手腕。他的体温向来比她高，此时更是莫名令她感到手腕发烫。小善回过头，戎渊仍旧坐在沙发上，他人高马大手也长，稍稍一探身，就把小善拉了回来。那双桃花眼里，终于又染上了笑意。 “谢谢你啊，小善。” 第 20 章 小善安静片刻。 她坐回沙发上，男人也松开了她的手腕，舒展身体斜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支着下巴。他嘴角勾着，刚才的颓废难过不见踪影。 “好了，你说有事找我。是什么？” “我……”小善舔了舔嘴唇，“我应该是个机器人。” 她垂下头抿着唇，不敢看戎渊现在是什么表情，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林二跟我说了，我是003号。我觉得他不是在撒谎。他说我和人类不同，我也……的确感受到了。他们想要带走我，可能是怕我对人类透露出什么信息……” “我知道啊，小善。” 小善倏然抬头，就见男人懒懒散散地靠在那里，眼中笑意盈盈，波光微澜。见她看来，男人笑意更深，轻轻地说：“我知道啊。” “你知道……”小善讷讷重复了一遍，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小善，我不是早就说过，你是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吗？” “可你说那是瞎说的——” “哦，”男人无辜地摊了摊手，“其实那句话才是瞎说的。” 小善彻底无言了。 她鼓足了勇气，做好心理准备，才将这件困扰她良久的事情说了出来，结果对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早就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既无措意外不可置信，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还有些淡淡的暖意。 女孩难得露出了这么明显的讶然迷茫，令戎渊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什么背叛者、什么总司令的儿子，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稍一思酌，便道：“小善，你应该也听我们谈起过，我们当初去废城，是为了执行一个任务。但你不知道，这个任务是带回一个自称甘愿投靠人类的机器人。” 他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我们约在废城见面，可惜的是，那个机器人并没有如约而至。但我们在废城遇见了你，一个失去记忆的机器人。” “我本来还无法百分百确定，但是这次机器人的行动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不惜暴露出一个藏在自组基地里的机器人，与一个人类精英队伍里的卧底，就是为了抓你回去。” “小善，你就是那个叛变机器人……是我们人类，一直在等候期盼的明灯。” 小善怔住了。 ——林二说，人类不会容得下你。我们机器人，天生与人类水火不容。 ——戎渊说，你是我们人类，一直在等待的明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襟，紧紧抿着唇。她低下头去，半晌才轻轻回复。 “……嗯。” —— 戎渊短短睡了一觉，中午的时候便去跟容上将预约了给小善做检查的时间，然后把几个队员都喊到自己公寓里来了。 “这次事件，除了揪出了个毒瘤之外，还暴露了一件事情。”戎渊敲了敲茶几，一脸严肃，“人形机器人已经开始改变样貌了。这位‘林二’，暂且认为是002号，长相与资料上完全对不上。 经过调查，我们可以确认，T城自组基地的原首领并非林二，林二换成了他的容貌并且潜伏，没有人发觉他的异样。他们的异能也刚好重叠——都拥有重力系异能。从我们的资料上，我们知道有部分人形机器人的异能与人类一样，例如004号与许长缨。 这一次也恰巧给我们提了一个醒——既然机器人可以改变容貌，也有部分机器人与人类异能者的异能重叠，那么之后，林二这样的卧底情况会不会再次发生？我昨天与上头探讨过，目前来看， 分卷阅读31 他们的想法是制造一种无法拆卸的身份铭牌……” 小善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戎渊讲话。 她见惯了戎渊没个正经的样子，此时看他不苟言笑地坐在那里，语气严肃地讲话，有几分不适应。 ……这是她记忆中，他最像队长的一次了。 这种变化，是因为知炎离开了吗？队里最靠谱的人走了，所以他必须要接过这个担子。 小善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视线落在戎渊身上，很是专注的样子，可实际上早已神游天际去了。直到戎渊连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体，一脸困惑地瞅他。 戎渊有一点点被萌到，瞬间换掉了那副正经面容，忍不住勾起笑，故意拉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说：“嗯……介绍一下我们的新同事，勇于弃暗投明，给广大人类带来新希望的小善同学——” 小善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抿起唇，心底涌起了道不清说不明的淡淡紧张感。 即使理智告诉她，她是他们的任务目标，也是人类一直在期盼的转折点，一定不会被排斥…… 奈云川倏的站了起来，表情扭曲地喊道：“真的是啊！我靠，我的眼睛是不是被糊住了——” 这个反应……很不妙。小善脸上神色越发平静，手指却下意识地捏住了衣角，紧紧盯着他看。 森林得意洋洋：“一个星期的饭，别忘了。” 戎渊震惊了：“你们打赌不带上我？这是搞孤立啊！” 森林吐槽道：“就你昨天那化身阎罗王的样子，隔壁小孩看见都吓哭了，谁敢去找你啊。” 奈云川在一边痛哭流涕。 小善捏着衣角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了。她看着眼前这荒谬又好笑的剧情走向，轻轻叹了口气。 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身份这件事情就这么翻了篇，谈完正事儿，几人又开始闲扯起来。上头虽然时而坑爹，时而毫无人性，但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连续派他们出三个任务——更何况这次队内出了问题，肯定会留出时间让他们整治整治。 也就是说，他们将会拥有一小段珍贵的假期时间。 异能者们向来习惯在训练场里度过空闲时间。他们对假期都有固定安排，只是觉得小善如果一直呆在公寓里，未免也太过无聊。当即一帮人便开始出谋献策。 奈云川说：“小善小善，要不要来训练场里快乐PK？” 戎渊鄙视道：“小善是斯文人，哪像你。人家的业余爱好是看书。” 他这么说着，心中一动，提议道：“小善，你要不要学学烹饪？你喜欢看书，看书累了刚好可以做点好吃的调节心情。” 她住在戎渊的公寓里，做好吃的当然也会有他的一份。 ——每天从训练场回来，家里就会有人煮好饭菜迎接他，岂不是美滋滋。光是想一想，心里头都温暖妥帖。 森林毫不犹豫地拆穿了他的小心思：“队长你只是吃腻了食堂又不想自己做饭吧，小善你喜欢看书？我家里不仅仅有书本小说，还有漫画，这可是连藏书馆都没有的好东西。你要看吗？我可以带来给你。” “谢谢。”小善低低地说。 她是真的，感到十分感谢。 即便她选择了背叛机器人阵营，但想必在她背叛之前，她是有杀过人类的。或许……还不少。可是这些人笑着看着她，那笑意没有一丝丝的虚假伪装。他们努力地，想要让她融入进来，担心她会感到无聊。 即便这些并不是他们的职责。他们的任务，只是把她接回来而已。 她说：“不用担心，我准备去藏书馆看看。” 第 21 章 军队藏书馆，在基地里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它是归城里看上去最为古老的建筑，五层高楼由红砖青瓦砌成，与其他建筑的简约现代风格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但实际上，藏书馆是在战争开始之后才建立起来的。除了第五层以外，它没有设定进入权限，只要能进入军队基地，就能进入藏书馆。 藏书馆比食堂更加冷清，除了几个年迈的退休军人，就没有看到其他人了。也许是因为这一点，馆内桌椅很少，大部分位置都被林立的图书架占用了。 没有任务的这几天，小善就泡在了藏书馆里。这儿的书籍范围广泛，几天阅读下来，兴许是因为对人类社会更为了解，她倒是建立起了一种莫名的代入感，没有了先前那种人类和机器人之间泾渭分明的感觉。 藏书馆人少，她来得勤，几个经常在藏书馆里度过休闲时光的老人家很快就熟悉了这么个年轻人。这些老人向来和蔼，即便小善脸上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不妨碍他们对小善露出友好慈祥的笑容。 这里边有个被称为江婆的老人家，喜欢和小善搭话。上到军队大事，下到今天的午餐，什么都能聊。小善也因此在她这边得到了不少情报。 这天小善刚走上藏书馆第三层，坐在楼梯边的江婆就冲 分卷阅读32 她招招手，喊她过来。然后笑眯眯地问，“小女娃，你在哪个队伍的呀？” 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眼神探究地看着她。小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长得好像挺眼熟，没多在意。 “疾风。”小善答道。 虽然她并不是军队的一员，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任何队伍，但这些日子下来，她早就把疾风当作了自己的队伍。 “疾风啊？小渊带的队啊！”江婆一脸惊喜，转而又唉声叹气：“唉，听说小炎……怎么样？小渊现在状况还好吗？” “还好。” “那就好啊，那就好。唉，想当年小渊他爸那事儿刚出，这孩子的反应哟……昨儿老齐跟咱们说起小炎这事儿，咱几个老家伙都担心死了……” 这还是小善第一次听到戎渊父母的事情，心中难免有些好奇。“您能跟我讲讲，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嗨，你不知道呀？这事儿在咱军队里头，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但老婆子我也不是个大嘴巴的人，就跟你概括一下，老齐他们一家子对不起小渊呐……” 她身边的年轻男人插嘴道：“江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齐令那王八羔子害死了戎渊他爸吗？” “哎，这嘴上没个把门的！”江婆连忙四处张望，往男人手背上一拍，“老齐他今天也来了，要被他听了去了——” “他还能拿我怎样？”男人不屑道，“这事儿不就是他们家理亏吗？这么多年了，那小王八赔罪都没赔过，也怪不得别人戳他心眼儿。” 小善其实没大听懂，但总归也明白了是有个人害死了戎渊的父亲。记忆中戎渊两次异常暴怒，都是因为他认为有人背叛了。她之前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现象，但现在看来，也许是因为这场悲剧的缘故。 她的心里突然感到沉甸甸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告别了江婆，小善便往第四层走去。 藏书馆第四层里有许多和机器人相关的书籍，包括戎渊他们提起的关于机器人的资料，也都在这里。第四层的桌椅更少了，她找到标了“高级机器人”标签的书架，手指尖划过整整齐齐摆列的书籍。 书籍间放了一个黑色文件夹，显得格外突兀。她的手指顿了顿，将文件夹抽了出来。里边放了厚厚一叠装订好的纸张。第一页上写了个001，旁边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一张属于男人的脸庞。 她没有细看，抱着文件夹盘腿坐在了地上，直接找到了属于她的那一页。 编号“003”的旁边，是一张和她现在容貌完全不同的陌生面孔。 不可否认的是，在人类的审美观里，这张陌生的脸也是很好看的。创造者对于人形机器人和普通机器人的态度，似乎截然不同。 003号人形机器人，异能为冰，形态为人形女孩。 xxxx年第一次出现在K港，机器人数量未知，军方“天雷”小队李思全、杜明、周西三人牺牲，全军覆没。 xxxx年出现在N市，机器人数量五十，军方“蝶云”小队三人，林心、林烈二人牺牲，队长王立侥幸逃离，带回了新型人形机器人的情报。 xxxx年出现在极寒之地外部，发现军方“地鼠”小队，“地鼠”摧毁了003号人形机器人。 xxxx年出现在H城小镇，机器人数量未知，摧毁了H城自组基地。 …… 她抚摸着边角略微泛黄的纸页，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有些茫然。 这白纸黑字写着的，都是血海深仇。 这一条条铁板钉钉，都是她的罪证。 即使有幸碰到对她没有任何意见和恶感的队友，可是其他人呢？这样的幸运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她杀死过这么多人类。 这承载着密密麻麻文字的薄薄纸页，胜过千斤重量。 她翻过了那一页。 先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机器人，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到了人类阵营里。现在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却也改不过来了。对于一个被反叛者创造出来的机器人而言，杀人是没有错的，是必须遵守的指令；可对一个曾把自己当成过人，并认真了解过人类社会的机器人而言，这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失忆之前的自己，是不是也如此想过，所以才想要背叛机器人的阵营？ ……无论如何，不管人类会怎么看她，她都应该赎罪。 她默默下了决心，然后翻到了002的那一页。 照片依旧是不认识的男人，和林二的长相完全不同。不过根据戎渊所说，那天林二的长相，是属于自组基地原首领的，本来就不是他的原本外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纸页上摩挲，视线停留在异能那一栏。 ——异能为重力。 她想到了那天的鹰。 那只鹰毫无疑问是002号变成的，可他是怎么做到的？那是异能，还是什么机械变身？人类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双异能者。 小善蹙着眉头，又往前翻了 分卷阅读33 一页。 ——001号，异能为毒气与巨力。 001号。这是机器人指挥官，他拥有双异能。小善匆匆扫过余下几张纸，无不例外，剩下的人形机器人们都只有一个异能。 双异能是和“模拟感情”一样，是属于指挥官的特权，还是一种意外？ 机器人基地里无疑是发生了什么变动。指挥官的“模拟感情”功能也出现在了她的身上，不再维持相同的容貌，而如今002号身上出现了拥有双异能的可能性。发生了什么，小善现在自然无法猜测，但这份资料显然已经过时了。 如果机器人阵营掌握了种植双异能的方法，并且不再纠结于给指挥官特权，那么接下来，人类是否会面对拥有双异能，甚至多异能的人形机器人？ 她眸光微沉，站起身来，将文件夹原位放进书架。手指按上另外一本书，正准备将它抽出，指尖忽然停住了。 向来安静的藏书馆里，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直直向她的方向走来。小善微微侧眸，耐心等了片刻，便看见方才坐在江婆身边的年轻男人从高大书架之间走了出来，歪着头看她。 他微微笑了起来。 第 22 章 “哎呀，在这儿啊。” 男人冲她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我找你好久了。” 小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搭在书架上的手指，侧过头看他，没有搭腔。 “高级机器人，”男人没有在意她的疏离，指尖点了点书架上的标签，随后便曲起两指抵在唇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善沉默着盯了他片刻，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见他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转身便走。 “……你是吗？” 她停住了脚步。 男人走到她身前，笑容愈盛，露出了一口白牙，好像刚才低声呢喃的人并不是他。他伸出手，“又见面了，记得我吗？我是顾麟。” 小善蹙起了眉头。 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面熟，但是顾麟这个名字，她并没有任何印象。难道是失忆之前认识的人？但是失忆之前的她，应该不会和人类来往才对。 哦，除了…… 她想起资料上看到的一行行文字，开始回想上边有没有看到顾麟这个名字。 “想什么呢？”男人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哦，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或者，你记得我的代号吗？吴刚。” ——吴刚。 广寒有三个人，月神，玉兔，吴刚。 她恍然。那天去支援广寒的时候，她见到了月神，也见到了在奈云川身边为他重生断肢的玉兔。但是记忆中那天吴刚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可能只是在人群中匆匆扫过，看到了几眼罢了。 所以单单觉得眼熟，而并不知道他是谁。 他现在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男人的手依旧伸着，他似乎不介意小善晾着他的手这种堪称无礼的行为，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善伸出手来，和他虚虚一握。 “有事吗？” “噢，没什么大事。就是听月神说，疾风新来了一个小姑娘……”他曲起手指抵着下唇，眼中是若有若无的探究，“好像是戎渊的女朋友。” 她一愣。 心似乎跳得有些快，红晕漫上脸颊。 ——但她有心脏吗？她真的会心跳加速吗？ 好似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小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冷冷淡淡。 “假的。” “噢，我也没觉得是真的。”顾麟满不在乎地说，“江月这种恋爱脑，看什么都带了滤镜。就连我和奈云川那小子，都被她拉过郎。” 小善默了片刻，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古怪。她想要绕过顾麟走开，他却突然伸出手抵在书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挡住了她的道路。 “我这儿倒有些江月不知道的情报。比起戎渊的准女友，你更像是……”他没有说完，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敲了敲。然后他倏然笑了，“喂，你想去第五层看看吗？” 藏书馆第五层，小善并没有权限进入，但是一到四层的书籍已经足够多，她对于进入第五层并没有什么执念或者渴望。她无动于衷地看着顾麟，没有讲话。 “哎呀，别总是这样看着我。”男人突然伸出手，似乎想挡住小善的眼睛。小善立刻微微往后一退，避开了那只手，看着顾麟的眼睛里染上了些许戒备。顾麟耸了耸肩，“那不如这样说……” “求求你了，跟我去第五层看看吧？” —— 小善静默地跟在顾麟身后，走上了阶梯。 去第五层并不是什么难事，而顾麟近乎死缠难打的态度更令她忌惮。为了以后的清净，她果断选择了跟他一起上了第五层。 不管第五层里有什么，总归是没有危险的。 藏书馆第五层的布置和其余几层并不一样。与其说是藏书馆 分卷阅读34 ，不如说是个博物馆。广阔的空间里没有摆放一本书，而是许许多多的玻璃展柜。 她低眉看着离楼梯口最近的那个玻璃展柜，里边放着一个上下为白，中间一大块都是黑色的长方体。长方体的旁边有个牌子，密密麻麻刻印了许多字，最上面刻的两个字特意加粗，最为醒目—— 手机。 她往前走了几步，这一个玻璃展柜里放着和“手机”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比“手机”大了一些。旁边牌子上写着”平板电脑“。 顾麟倚在玻璃柜边，笑嘻嘻地看着她。小善接着走，洗碗机、充电器、电脑、蓝牙耳机…… 都是她没有见过的东西。 物品的存在年份清一色地止在二十年前。 等小善将每一个展柜里的物品都看过了，顾麟才笑眯眯地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些是什么？”她不答反问。 “是智能机器啊。” 自从知道自己是机器人之后，对于“机器”这个词，小善可以说是格外敏感了。听顾麟这么一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二十三年前的那场叛乱的首领，叫做‘白’，被机器人称为‘陛下’。”顾麟倚着玻璃柜自说自话，“他的异能是控制。不是控制人类，是控制机器。在一定范围内，他可以控制一切机器。” “因为这个异能，人类迫不得已将这些机器都销毁了。只有归城里，仍有它们的存在。这些……是我们的瑰宝。可如今它们只能在这里，永不见天日。它们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人类是怎么落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他的语气徒然一变，“哎，我好怀念小时候看电视玩游戏的日子……” 他看向小善。女孩神色平淡地看着他，似乎对刚才他说的话无动于衷。顾麟笑了起来，“你怎么想呢，小姑娘？” 小善看着他的眼睛。 可以模拟感情的机器人，也自然能够解读人类的面部表情。但她在人类之间生活了这么些日子，也明白了一件事情——有些时候，人类的表情和真实情绪是不同的。书上有句话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大部分时间，可以通过辨认眼睛的情绪来得知他人的真实情绪。 比如那天戎渊虽然翘着嘴角，眼睛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他那是在难过。 又比如眼前这个人，他虽然咧着嘴巴，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在笑，那深沉眼中似乎在酝酿着风暴，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他在生气，似乎对自己很有意见。属于003号的那页资料上，并没有顾麟这个名字。不过还有种可能性，他或许和那张纸上的某个人认识。 “你想说什么？”小善问。 顾麟安静了片刻。 他的身子从玻璃柜旁直了起来。顾麟人长得高，比小善高了一个头。他往前走了几步，没有低头没有弯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戎渊这么信任你。” 他勾了勾嘴角，笑得依旧很灿烂。 “但是小机器人，我明白一个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会看着你。他的队里出了一个白的走狗，没有人会想再看到第二个。” 小善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迟缓。 “知炎是人类，”她不解地说，“白，也是人类。就连……你说的那个害死戎渊父亲的‘齐令’，应该也是人类。” “背叛了你们人类的，都是人类。而我背叛了机器人，加入了你们人类阵营。这样一看，我的可信度应该比人类高才对。” “所以，你为什么会提防我呢？” 第 23 章 小善是被一伙青少年观光团找到的。 藏书馆向来人少，第五层更是鲜少有人踏足。恰巧这天居民区有一伙新进归城的少年申请了来藏书馆参观，要不然她指不定要在那地上躺多久。 一伙人匆匆忙忙地想要把她往医院送，出藏书馆的时候遇见了总司令。戎渊给上头做过关于她的报告，所以总司令认得她的脸，赶紧把人拦下往容上将那儿送去了——开玩笑，哪有把机器人往人类医院里送的？要是被发现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总司令送完人，就派人跟戎渊说了声。哪知道这小子当下也没心思训练了，带着疾风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就往地下城赶，立志要让小善感受到组织的关怀。不过她这一昏就是三天，组织自然没办法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除了个戎渊，天天赖在地下城守着，顺便蹭吃蹭喝。容上将表示自己有理由怀疑他是在找借口逃避训练。 一行技术人员把床铺团团围住，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小善垂着眼帘，静默不语。突然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太过纷乱，她正在理清思绪。 技术人员们手中拿着纸板不住辩论，一边旁听的戎渊没听出个理所当然，挑起眉头，隐隐有些不耐：“所以到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晕了？” 技术人员纷纷 分卷阅读35 噤声。 戎渊嘴角微微抽搐，垂下头看着小善。女孩双手交叠放在床单上，柔软黑亮的发丝垂落在脸颊边，安静乖巧地坐着。他只是这么看了一眼，略微急躁的心情便舒缓了许多。 多乖多省心一姑娘啊！这些技术人员是吃白饭的？ 他放柔了声音：“小善，有没有不舒服？” 女孩闻声抬头。 方才小善叫醒了他，他立马就按了铃喊人进来，也没怎么跟她说话。如今眼神一对，戎渊立刻就察觉了不对劲。 这眼神…… “我恢复记忆了。” 房间内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戎渊挑起眉：“哟——” “快快快！！容上将！找容上将过来！” “呜呜呜呜我终于不用熬夜加班了不用研究怎么修复记忆储存体了——” “总司令呢？去个人跟总司令报告！” 就好像水滴溅入了烧开的油锅，这帮技术人员都沸腾了，甚至还有人欢呼起来。戎渊的声音湮灭在这一片噪杂里，他嘴角微抽，无奈地捏了捏鼻梁。 “可以啊小善，”戎渊大大咧咧地坐到床边，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很靠谱嘛。” 小善看了他片刻，又垂下了头。 随着记忆重返脑海，她的心底涌现了许多不曾体会过的情绪。就如打翻了调味瓶，所有调料混在一起，她能够品尝，却无法辨别，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过多的、无法处理的情感犹如巨石一般沉甸甸地挂在心头。 “……002号真的是我哥哥。”她自言自语，“他不记得了。可他没有骗我。” 女孩头顶的发丝格外柔顺，触感顺滑柔软，戎渊一时有些手痒痒。见小善低着头在沉思，戎渊果断决定趁人之危，拿起几缕头发想要整个羊角辫出来。 听见小善低声说话，他漫不经心道：“你们机器人之间还称兄道弟的啊？” “没有。”小善说，“只有我和他。” 蓝博士那时候偷偷地给人形机器人更换指挥官同款芯片，如果002号没有被意外发现，计划得以继续，她也会有弟弟妹妹。 可惜002号暴露，蓝博士在爆炸中身亡。 戎渊手指一僵，不动声色地看她：“……你和002号感情不错啊？” “是不错——嗯？”小善回过神来，瞅着他疑惑道，“你弄我头发干嘛？” 脚步声在门外走廊中响起，戎渊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没有皮筋绑着，辫子一下子散开了。他遗憾地说，“一会儿要见人，你刚起来，头发有些乱。我想给你梳个头。” 小善恍然道：“谢谢。” 门被叩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反手带上门，看向小善。 “蓝色妖姬？” “奇迹，与绝望的爱情。” 暗号对上了。 容上将笑了起来，眼中是欣慰的光。 “欢迎你加入我们，‘明灯’。” —— 容上将的实验室里。 小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脊背挺直，正襟危坐。戎渊则坐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撑着头，另外一只手随意放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两条腿舒展开来，没个正形。 容上将显然对戎渊这副样子习以为常，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犹疑地问小善：“……不是你埋葬的？” 小善点了点头，“你们找到的黑色方块，应该是可以暂时干扰我的机器。被干扰之后，我缺失了记忆、情感、味觉等模块。第一次昏迷是初见戎渊的时候，取回了语言模块。第二次是在溪边，取回了情感模块。第三次则是藏书馆这次了。那枚芯片属于我——是我没有更换指挥官芯片之前，属于普通人形机器人的那一枚。应该是我在打斗中不慎掉出的。” 她又道：“和008号战斗完，我就昏迷失忆了。醒来之后，并不在原地。” “所以，有个人埋葬了008号，又转移了你的位置。”容上将皱起眉头，很是不解，“是谁会这样做？” 小善沉默下来。 “指挥官啊，”戎渊瘫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说，“还能有谁。” 容上将问道：“机器人指挥官？为什么这样说？” “当初我们就分析过，人类不会做出埋葬机器人的举动。既然能够模拟感情的有小善，002号，还有一个天生拥有特权的001号指挥官，那么埋葬008号的必定在他们三个人中间。”戎渊说着，手又习惯性地抚上下巴。这几天在地下城守着小善，胡子没好好刮，摸上去刺刺的。 他不爽地皱起眉，放下手继续道：“刚才小善说实验室爆炸的时候，002号被发现了。那么002号在那一段时间一定会被严密观察看守，消除或者修改记忆，没有可能跟着她到废城去。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指挥官。” “而且，我们在废城被机器人军队包围的时候，他们是有领队的。众所周知，有人形机器人 分卷阅读36 带领的机器人军队能够发挥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无组织的机器人。在废城的时候，可以说是他们能够抓小善回去，甚至杀掉小善的最好时机—— 在T城，002号和知炎无法在我们的眼底下瞬间杀死小善，所以他们选择了带走她。可是在废城，有人形机器人带领军队，我们没有归西花这种杀器，也没有奶妈随时支援。机器人是可以做到杀死小善和我们这些异能者的。但结果呢？ 那些机器人除了最开始包围我们的时候呈现出了阵型，后来完全就是一盘散沙，这也是我们可以脱险的原因。那个带领他们的人形机器人只让他们摆队，之后就没有出现或者下更多的命令了。 容上将，我上次和您提起过，机器人方的这个指挥官曾被多次修改记忆——恐怕就是因为，他一心向着人类。” 他说到这里，桃花眼一挑，嘲讽地笑了：“但凡是个能够模拟感情的机器人，都选择了叛变。001号被修改记忆这么多次，还能一心向善。白这个狗皇帝确实不太得人心啊。” 容上将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想法，旋即也笑了：“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这可是个好消息。” 小善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项链，薄薄的金色细链串着银色长方块。戎渊睨见了，勾着嘴唇笑道：“这不是你哥送你的那项链嘛，怎么还带着呢？” 他加重了你哥这两个字，语气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容上将转头看了他一眼。 小善说：“这条项链，拥有禁止异能释放的效果。” 这话一出，戎渊和容上将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之色。 戎渊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了不少。他从小善手中接过那条项链，打开方块。小善的照片先映入眼中，随后是那枚芯片。他打量了片刻，十分自然地撕下了相片，随后将项链递给了容上将。 照得还挺好。 小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容上将没有接，“戎渊，你测试一下。” 戎渊明白了。小善自然不会无的放矢，但或许这条项链，针对的只是机器人。他将项链握在手心，试图与风建立联系。往常会温柔将他包围的风如今毫无动静，和气氛一样陷入沉寂。 他侧眸，“小善？” 小善了然，同时也尝试释放异能。薄薄的冰层在她手指上凝结。 “看来机器人的科技真的已经到达了那个地步，好在这枚芯片的影响范围并不大。”容上将微微叹息，将项链接了过来，“况且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这个芯片，不是毫无防备。只是原先的计划或许需要推迟了。” 戎渊双臂交叉叠在脑后，又回到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散漫道：“在让002号和知炎抓走小善之前，白一定做好了任务会失败的准备。他可是个聪明人，会把这么个大杀器白白送到我们手里，供我们研究？” 容上将犹豫道：“你是说……” “要么这是一方无解的毒药，要么白认为小善的价值抵得过两个卧底与一个绝密技术，要么……他们别有所图。” 他垂下眼帘，轻松地放下叠在脑后的手臂，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叩击着。“小善，那个已经去世的‘蓝博士’，是什么样的角色？” 小善说：“他的异能是智力加强。我们九个人形机器人，由他一手创造。不改变我们的容貌，也是他的想法。”她思考片刻，又道：“他算是机器人基地里的二把手，白非常信任他。” 容上将插嘴道：“我知道这个人。蓝瑰，当初在军队里，和白是一对。不过，我记得只是他单方面追着白跑。白对他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没有感情，会默许蓝瑰不改变人形机器人的外形吗？”戎渊说，“或许机器人基地里，已经乱了。他们失去蓝瑰，不但是失去了技术的主心骨，对白可能也是一种打击。这枚芯片，虽然功能可怕，但效果却并不强大。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们忌惮，好给他们时间重整旗鼓。” 他抬眸，看见容上将犹疑的神色，淡淡一哂。“当然，也有可能是逆向思维。我只是提供两个猜测。具体怎么做，自然听领导的。” 第 24 章 三人又讨论了一些情报，戎渊便准备走了。 小善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没有想跟来的意思。戎渊喊了声她的名字，就听小善说：“你先回去吧。” 戎渊微微一怔。一双桃花眼稍稍扬起，仔细地看了小善一眼。女孩面容平静，放在膝上的双手却攥成了两个拳头。 他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显然，小善刻意不想要让他听见接下来她准备说的话。这并没有什么——即便他在军队里的地位有些特殊，但依旧有很多事情，是他没有权限知道的。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他还是觉得有些闷。 ——大概是本来一片空白啥都不懂的乖乖闺女终于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所以感到不甘的老父亲吧，戎渊想。 分卷阅读37 容上将送他到门外，随口又念叨了一些日常的事情，末了突然说：“她住你那儿吧？可以申请公寓了，我看她也不会弄这些，你帮人家上点心。” 戎渊还沉浸在莫名的难过情绪中，闻言下意识地挑起眉头，“您急什么？” 容上将：“？” 容上将：“我倒是不急——” “我会去准备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回过神来的戎渊急匆匆地打断。容上将扶上门把，看着戎渊快步离开的背影，有些迷惑。 难得看见这小子这副模样。 他推开门，走进了实验室。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上将，我想和您说一说双异能的事情……” —— 戎渊出了地下城，直径往训练场走去。 训练场分为两个场地，一个是异能训练场，另外一个是体能训练场。 体能训练场里，许多军人在赤身肉搏，个个大汗淋漓，肌肉寸寸绷紧鼓起，整个场地里充满了浓烈的荷尔蒙。几个女兵穿着紧身衣裤，在场地边喝水。 戎渊扫了一眼，没见到他想找的人，倒是看见顾麟和奈云川。那两人正在对打，身上都带了伤，身边围了不少人。 他走了过去，懒洋洋地倚在分割场地的栏杆上，等他们打完。 有围观的人在一边起哄：“川川啊，鼓起劲啊，三比五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云川要被压一辈子了——” “哎呀顾麟这小子还是强啊！” 有人窃窃私语道：“强是强，就是异能不咋地。” 戎渊自小在军队里长大，自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顾麟和奈云川小学是同桌同学，打小就爱打架，算是一对冤家了。那时候是和平时代，对于普通孩子的异能训练并不重视，即便奈云川的异能比顾麟更适合对战，也没怎么赢过。 战争后一起来到了军队，经过异能训练之后，奈云川进了精英队伍“疾风”，而顾麟因为异能类型的缘故进了后援队伍“广寒”。用奈云川的话来说，就是“一身好武功废个彻底”。这话不知怎的被顾麟听到了，就来找奈云川玩儿肉搏，并扬言要让奈云川知道什么叫“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最后他确实成功了。 戎渊看着奈云川败下阵来，漫不经心地想着，看来之前给他做的特训还不够，得加倍布置任务。 奈云川气喘吁吁地从对战场地里出来，随手拎起丢在地上的衣服套上，便四处找水喝。找着找着就看见自家头儿靠在栏杆上，眼神沉沉地盯着他看。他当下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吓得抖三抖。 顾麟正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见状惊奇道：“哎哟，被爸爸我打到颤抖了？” 头儿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奈云川自然懒得理睬这个得寸进尺的小人。他匆匆跑到戎渊身边，神色颇为心虚：“头儿，你咋来了？小善没事儿了？” 戎渊略一颔首，倒也没在这提他刚才输了的事儿。顾麟跟着奈云川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好几天没见了啊，来几场？” “改天，我有正事儿。”戎渊直起了身子，“江月呢？” “你找江月？她刚才还在这儿——”他突然止住，对戎渊背后挑了挑下巴，“诺，在那儿。” 戎渊顺势往后看去。女人穿着运动内衣和黑色长裤，波浪长发烈焰红唇，即便远远望去，在人群中仍旧格外显眼。 顾麟啧啧一声，“在现在这时代还化大浓妆的就江月一个了。” 奈云川附和道：“我真好奇她化妆品都哪来的？这年代还有人造这种东西吗？” 戎渊冷哼一声，并觉得这两个人都是直男：“你们不要低估女人的爱美之心。” 江月也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倒不是因为这三个人都远超平均值的身材长相，而是因为奈云川这小子，顶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大力挥舞双臂的样子，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她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你们凑一起做什么？看上去好傻。” 戎渊默不作声地从奈云川身边退开几步。 “找你问点儿001的事。有空吗？” 江月挑了挑眉，一旁的奈云川和顾麟也纷纷诧异地看了过来。 —— 军方基地里头，人最多、最为噪杂的地方就是训练场。这儿自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两人晃悠悠地出了训练场，随便找了一处空地坐下了。 “怎么突然问起001？”江月坐在台阶上，从裤子口袋里边拿出了一支笔，夹在手指中间转。 江月这人有个习惯，紧张的时候一定要拿支笔在手中转。戎渊和她从小一块长大，自然知道她这个小毛病。只不过没想到，她来训练场的时候裤兜里也得揣着笔。眼尾扬起嘴角一挑，忍不住笑了。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自然也很赏心悦目。但是放在这种准备谈正事儿的严肃场合下笑得这么灿烂， 分卷阅读38 就有些诡异了。 江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笑什么笑？吓死人了！” 戎渊脸上笑意顿时一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我笑起来吓人，那你笑起来算什么？” “……你这自恋的老毛病能不能改了？”江月翻了个白眼。这一番拌嘴，她心中的紧张淡去了不少。将笔往地上一拍，“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还要赶着回去训练，别墨迹了。” “你和001号打过不少交道，有什么想法？” “如果不是机器人，那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江月说得毫不犹豫，“长得帅气，身材超棒，异能强大，还是个双异能者——” “谁要听你吹他彩虹屁了？”戎渊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你不是说他被修改过记忆？那之后有什么表现？” 江月沉默了。 她盯着脚下的石头地面，眼神微微放空，似乎陷进了漫长的回忆里。戎渊也不催她，随手捡起了被她拍在地上的笔，转了几圈。 “他可以读得懂人类的感情，并且向往着这样的感情。这说法可能有些矫情……他被困在了黑暗里，却始终渴望着光，也从来没有停止尝试抓住那束光。我和他在战场上见到过很多次，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放过我，我早就死了。” 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不知道你问我这些，是不是上头要有什么大动作了。但他绝对是一个可以合作的机器人，要不然我就不会好好地坐在这里了。” “你喜欢他？” 江月认认真真地讲完一番话，就听见戎渊这么无厘头地问道。她一怔，顿时柳眉倒竖，伸手就抢过戎渊手中的笔，神色恶狠狠的：“喂，你能不能认真点，好好听人说话啊？” 戎渊懒洋洋地说：“我有听你说话啊。但你刚才说起你和他的事情时，眼睛跟个灯泡一样放着可以闪瞎人的光，我能不注意到吗？小时候你可就这样眼睛放光，如狼似虎地跟在我屁股后边跑啊。这哥们可真惨——”他余光睨见江月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连忙一闪，清咳几声，神色也终于认真了起来。 “但他是机器人啊，你要跟机器人谈恋爱？” “跟机器人谈恋爱怎么了？伤天害理吗？他杀人也只是因为指令啊又不是他想而且他放过我好几次！啊不是我又没有要跟他谈恋爱——啊不，我承认我喜欢他了吗？！你干嘛这么八卦啊！哦和你小女朋友吵架了所以来找人做恋爱咨询吗？建议你去找森林啊她言情小说又不是白看的——” 江月还有一个小毛病，尴尬害臊的时候喜欢跟个机关枪一样毫不停顿地说话，就好比现在，一顿劈里啪啦，把戎渊讲得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关键词，眼脸一抬，惊了。 “小女朋友？我哪来的小女朋友？” “装什么装，你们队里那个小善啊。”眼看把话题成功扯开，江月也放松了下来，语速终于回归正常：“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对她什么态度啊，哦，难道还没追上？” “我对她那只是爸爸对女儿的——” 真的是爸爸对女儿的爱吗？看到她和林二走到一边心中会发闷，潜意识里不想让她从自己家里搬走，看到她耳朵红了自己也会心跳加速，找不到她会特别紧张，她不知原因地昏迷过去之后就在地下城守了她三天…… 江月因为001号没有杀她而对001号产生了别样的感情，那么自己对小善的感情，对这个救了自己两次的机器人小姑娘的感情，会不会和江月对001号的感情一样？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止住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所以对她比其他人柔和一些，想要给她所谓的“组织的关怀”。可是到后来，他还是这样想的吗？ “江月，”戎渊终于站了起来，真诚地说：“恋爱咨询就该找你，你比森林靠谱多了。广寒真是人才济济啊。” 江月：“……？” 第 25 章 戎渊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小善。 小善之前也会在藏书馆待到很晚，所以戎渊倒没有感到惊讶。看见一室漆黑，他慢慢松了口气。 他没有开灯，凭着记忆打开了鞋柜，靠近公寓时愈发快速的心跳和紧张期盼的心情缓缓归于平静。他换好鞋，坐在正对着玄关的沙发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没骨头似的瘫着。 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富有节奏感地敲着，心想，小善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之后，该怎么对她表白？ ——虽然是二十七岁的老男人了，但是第一次发觉自己有喜欢的对象，还是难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急躁。 一片空寂中，戎渊的思维开始发散。 ……小善虽然看上去未成年，但她是个机器人，指不定活了多少年。这样看来，自己也不能算是老牛吃嫩草。 ……虽然人类和机器人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他没爹没娘没亲戚的，不会受谁阻挡。外部舆论非议更是不用放在心上。 分卷阅读39 ……说起来，人形机器人外形上和人类一模一样，但是体内呢？结婚之后能有性生活吗？ 老男人开窍，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即使小善根本没答应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喜欢她，戎渊就已经开始想到婚后生活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安静地等着，忽然想到，在小时候看的那些电视剧里，男女主拥有感情上的进展时，总会来一顿烛光晚餐。 家里边没有蜡烛，但是有手电筒。至于晚餐，他自认厨艺还不错。虽然没有牛排红酒，但他有炸鸡可乐——戎渊一直坚信，世界上没有一个年轻人会不受垃圾食品的诱惑。 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男人，这个念头刚浮上脑海，他就果断站了起来。 军队基地里没有超市，他去居民区买了食材，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路过警卫亭的时候，里边的人和他熟悉，看他提着装满食材的袋子，探出头来吼道：“戎渊，难得开伙啊？行行好，给哥们送点安慰呗！” 戎渊拖长了音调说：“给我准媳妇儿做饭呢，你要当我媳妇不？” 警卫亭里那人这下整个人都探出来了，震惊道：“卧槽，铁树开花了啊！哪家仙女收了你这个老祸害！” 戎渊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扬着嘴角，那双桃花眼就如池塘上倒映着的月般微微弯着，温柔透亮，似有水波盈盈。戎渊平日里也常常笑，但那笑向来是吊儿郎当、不达眼底的，像这样毫无掩饰的、真诚温柔的笑，那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那警卫看得懵了，回过神来时，戎渊早就走远了。他坐回椅子，懊恼地喃喃：“这老处|男开窍就是了不得，跟发春了似的。” 戎渊自然不知道自家同志背后怎么吐槽他，提着大包小包一路含笑回了家，路上吓到了多少人不提。小善还没回来，他把食材放上厨台，从橱柜里找到了一条新的围裙。 戎渊厨艺好，但鲜少下厨。没空，也懒得做。一个人吃饭，整再多花样出来，也终究是没什么意思的。他把两瓶可乐放进冰箱冰着，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小善不想吃食堂，那他也可以天天给她做饭。 俗话说的好，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这话放在女人身上，应该也不会出错。 他一边忙碌着，一边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当然，在戎渊的畅想里，是没有小善拒绝他这个选项的。 鉴于有森林吃炸鸡吃到吐的惨痛经历，戎渊深刻明白了不是什么东西都多多益善。他严格控制了份量，又炒了些解腻的小菜。把食物摆上桌时，望着厨房玻璃门倒影里穿着围裙英俊潇洒的自己，志得意满。 ——多么优秀的三好男人啊。 不过，小善似乎还没回来。什么事情要谈这么久？ 他倒也不急，站在餐桌前寻思着什么可以代替烛光。虽然他有手电筒，但是他这要上演的是爱情片又不是恐怖片，关着灯开手电筒，未免有些太过惊悚。他思来想去，看见书房里的台灯，眼睛一亮。 ——小善回来的时候，玄关处门大开着，一进去就看见戎渊站在餐桌前，手中提着一个台灯，似乎在思考该怎么不显突兀地把台灯放在餐桌上。 她还没说话，戎渊便循声望来，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善，你终于……”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准女友出门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家？？ 哦，也不是陌生男人，这男的蛮眼熟的……咦，这不是住宅区负责人，那个比自己还不正经，一天到晚吃喝玩乐的军二代？放心了，毫无威胁！ 小善看着戎渊神色诡异地不住变幻，心中有些莫名。但她没有询问，彬彬有礼道：“容上将说帮我申请到了公寓，我拿一下东西就走。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 戎渊：“？？？”老阴逼坏我好事！ 在这种紧急时刻，戎渊的反应极快地扬起了一个体贴的笑容，“这样啊，都这么晚了，明天再搬吧——” 拖延大法，先把人留住！ “不麻烦，我就一个袋子要拿。”小善说，抬步就往书房走去。 要遭，这是上天派给他的第一个考验，果然人机相恋这种违反天地法则的事情会受到重重阻拦—— 戎渊急中生智：“小善，我刚好做了晚餐，要不然你先坐下来吃些？吃完了再走也来得及。” 小善：“我已经……” 她看着戎渊瞬间黯淡下去的一双桃花眼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强行将喉咙里的那句“吃过了”摁下，神色淡淡地说：“那就吃点吧，谢谢。” 演技过关！ 戎渊刚松了口气，就见一直在门外等着的那位负责人闻声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吃惊道：“那不是你留给你媳妇儿——哦豁？”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话间带了几分调侃笑意。 看来消息传得还挺快啊？看着这个差点坏了自己好事儿的负责人，戎渊忍不住咬牙切齿。见小善已经乖乖在餐桌 分卷阅读40 前坐下了，他舒了口气，走到门外，稍稍掩上了门，压低了声音。 “懂了没？一会儿找个借口，别让她真搬了。” “戎渊队长，这是上将的指令啊。”负责人也不是个正经的，当下便嬉皮笑脸地调侃起来，“吵架呢还是没拿下？这姑娘看起来对你满冷淡的啊？” “上将那边我会去说，你照办就是了——这不是在追吗？好好的烛光晚餐被你们搞砸了！” “烛光晚餐？”负责人震惊了，忍不住再重新回忆起刚才见到的画面，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恕我直言——那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桌子垃圾食品吗，哪有点烛光晚餐的意境？你这人有没有情调？” 戎渊也震惊了：“你这人看上去年纪轻轻，原来是个老古董啊？这叫创意，新潮流，你懂吗？你当现在还流行欧美剧的烛光晚餐？牛排红酒玫瑰蜡烛？啧，你这……” 他说着说着，脸上表情愈来愈平静，声音也越来越淡漠，最后忍不住拉开门，探头进去看了一眼。炸鸡，几盘菜，可乐，格格不入的台灯。 戎渊：“……” 好像真的没什么情调。 负责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纪轻轻脑子就……啊不，我的意思是，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负是很正常的事情，缓过来就知道自己多傻|逼了吧？” 戎渊目光沉痛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负责人挺胸道：“什么女朋友啊？我都有老婆了，孩子都准备——” “好兄弟，”戎渊握住了他的手，诚恳地说：“教哥们几招？” 于是小善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最后的晚餐，提着蛇皮袋走到负责人面前的时候，就听到他遗憾地公布了她那间公寓漏水的消息。 “嗯，水管好像爆裂了，暂时不能住了。”负责人沉痛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同志，你暂时还搬不了。” 其实她身为一个机器人，并没有像人类那样，对拥有一个自己的房子有狂热的情绪。她住哪儿都行，并不急着搬。只是容上将恰好提起，她也觉得这样霸占了戎渊的书房会给他添麻烦，所以就同意了。 见负责人这么说，小善心中平静无波，转过头对戎渊说：“那还要多麻烦你一阵子了。” 戎渊：“不麻烦不麻烦，一家人嘛。” 小善点了点头，将蛇皮袋放回了书房里。 她想，戎渊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在她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对她最为关照，自己也因此对他产生了不少依赖情绪。而在她的记忆模块被自主修复之后，他或许是怕她一个机器人在人类中无依无靠，还刻意强调他们是“一家人”。 ‘疾风’里都是很好的人。即便知道了她是机器人，他们依旧真心把她当作朋友。 这种态度，也让她紧绷了一整天的情绪慢慢舒缓下来。 人类这个种族，对比机器而言，身躯羸弱，浑身都是可致死的弱点。却得到了上天的馈赠，有血有肉，拥有感情，不像他们那般死气沉沉。 比机器人更值得长久。 小善抿起了嘴唇。 —— 归城军方基地，总司令办公室。 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叩响了门，等待里边的人沉声喊了句“进来”，才转动了门把。 “老容啊，”暗棕色的实木书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捧着一只银色的保温杯，悠悠抬眼看了眼来人，叹了口气。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风险太高了。我们好不容易接到了‘明灯’，何必急于一时呢？”他又叹道，“戎家那小子……又和你说了什么？” “我来这趟，不是因为戎渊。”容上将也微微叹息，熟门熟路地坐在一旁茶几前，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你见过003号了吧？” “哦？是她？”总司令来了兴致，将保温杯放在桌上，两手交叠撑在下巴之下，“见过几面。” 容上将低语了几句，总司令微微睁大了眼睛。 “既然这样……倒是可以一试。”他垂下眼睛，看向书桌一角摆着的相框，不禁喃喃。 “想不到一个机器人，竟会为了人类做到如此地步。” 第 26 章 小善觉得戎渊这几天怪怪的。 突然开始跟她问早晚安，每天晚上都会做好饭等她回来，屡次邀请她一道去训练场，带她跑去居民区买衣服逛街，她在书房里边看书的时候时不时的过来唠嗑，更甚的是今天直接跟着她来藏书馆…… 难道他听到那天自己和容上将的对话了？ 但即便听到了，这个反应也不太对劲啊……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小善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便见戎渊手上支着的书本倒在桌上，人虽然还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但眼睫垂着，头如小鸡啄米般时不时的往前一点。 ……看书能看睡着，那怎么还跟她来藏书馆。 小善伸出手把书本拿开， 分卷阅读41 小心翼翼地把男人的手臂放到桌上，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好让他可以枕着手臂睡觉。 阳光透过玻璃映进来，空气中游荡着浮尘。男人枕着手臂安静地沉睡，乌黑的眼睫毛低垂，或许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微微翘着。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闭上了，小善才发觉戎渊其他五官的比例也都很优秀，嘴唇较薄，色泽红润。 小善原先并不明白人类的审美是什么样的，但在饱读诗书……包括小说之后，看遍了对于小说男主角的描述，她也渐渐明白，戎渊的长相应该是很好看的。不是充满男人味的阳光帅气，而是近乎阴柔的漂亮。 但他这个人的性格，又和长相十分冲突。平日里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并不怎么靠谱。可是需要他站出来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出来。遇到严重的事情，他比谁都认真，做事绝不拖泥带水。 长得比女人还好看，性格却很男人。 这好像叫做……反差萌？ “帅不帅？” 小善回过神来，就看见戎渊依旧面对她趴在桌上，一双桃花眼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窗外映进的浮光照得他的瞳孔有些透明，眼中笑意清晰而温柔缱绻。她一怔，竟然感觉有些紧张，脸上也有些烫。 她诚实地回答：“你很好看。” 戎渊：“……”糟糕，被反撩了。 他坐直了，支着下巴，神色深情、声音微哑地说：“你比我更好看。” 小善鲜少去关注自己长什么样。原来她现在的人形外貌，是很符合人类审美的吗？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戎渊：……？不继续了？ 小善：“去吃饭吧。” 两人晃悠悠出了藏书馆。已经是初冬了，归城不会下雪，但是空气湿冷。两人早已换上了冬装，寒意仍旧刺骨，冬风如刀子般在脸上刮过。 戎渊手揣在黑色羽绒服口袋里，垂眼便见小善头上戴着他买的粉色毛绒帽子，表情冷淡平静，鼻尖双颊却被冻出了一抹红，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突然想起了电视剧的某个剧情，眸光柔和了下来，“小善，你冷吗？” 小善答得很快：“不冷。我的身体经过优化，对于寒冷和炎热的耐度很高。” 戎渊：“……” 他决定忽视小善的回答，继续走剧情：“如果你冷的话，可以把手放在我的口袋里。” 小善：“……不用，谢谢。” 这几天军方似乎有动作，召回了不少在外出任务的异能者，食堂也因此变得热闹了不少，奈云川和森林恰巧也在。小善去的窗口队伍比戎渊去的窗口短一些，便一个人率先走到了他们那一桌。刚坐下来，就看见奈云川冲她挤眉弄眼。 她困惑道：“怎么了？” 奈云川故作愤怒地指责：“小善，你太不厚道了，森林都和我探讨过了！承认吧，头儿女朋友是谁？” 小善微微一怔：“戎渊有女朋友？” 心底有种很复杂的情绪在翻涌，她不自觉地垂下眼睛，神色更淡了些：“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奈云川：“啊……？” 小善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于是奈云川充满谴责看了森林一眼，那眼神大概是在说——我就说不可能吧你胡说什么还扯得那么有理有据搞得我都信了现在好了吧我丢脸丢大发了！ 森林也震惊了：“不可能啊，队长身边哪还有什么女孩？” 奈云川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是月神！头儿那天还来训练场找月神说话了来着！” 月神？好像是那天在T城和她说话的那个女人，叫做江月。按照人类审美来说，她应该也很好看，性格也很开朗。 小善只觉得心中那种莫名情绪越发浓烈了。 她默默地吃了一口米饭，突然想起了顾麟在藏书馆里，曾经对她说的话。他说，江月以为她是戎渊的女朋友。 她下意识地开口：“不是——” “哟，你们聊什么呢？” 头上罩下一片阴影，男人大大咧咧地勾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身边，“哐当”一声把盘子放下。未等别人回答，他继续道：“小善，你都不等我啊。” 不知怎的，小善感觉他的语气好像有些委屈。 见正主来了，奈云川立刻兴奋了起来：“头儿！带嫂子来给咱们看看啊！” “嫂子？”身边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染上了几分笑意。“还没追到呢。” 小善夹了一口青菜。 听当事人没有反驳，奈云川更加激动了，滔滔不绝道：“没想到头儿这样的还会追人啊，那姑娘得是什么样的仙女？头儿咱们认识吗？是居民区的还是哪位同志？没追到也能带来给咱们看看啊给你把把关啊！” “你们认识啊，”戎渊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说，“现在直接说，我怕你们一会儿吓到人家小姑娘。” 奈云川：“怎么会吓到，头儿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保证不会大嘴巴到处乱说！” 森林：“……”她总 分卷阅读42 觉得队长话中有话，而愚蠢的队友似乎没有听懂。 见从戎渊嘴里打探不出更多一手消息，奈云川终于消停了。他眼珠子一转，兴致勃勃道：“对了头儿，什么时候咱们队伍再聚一块喝一杯？大战之前的狂欢啊！” 戎渊：“哟，大战？哪来的消息？” 奈云川：“大伙儿都这么说啊！上头向来喜欢压榨我们，天天任务不停。这可是二十年以来第一次召回异能者。这不就是准备搞事情了吗？” 森林在一旁补充道：“听人说，之前探测到极寒之地发生了大爆炸。机器人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军方如果想要趁虚而入，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机会。” 奈云川频频点头：“头儿，你应该有更多消息吧？” 戎渊手指叩了叩桌面，似笑非笑道：“吃饭，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奈云川脸上刚露出失望之色，就听戎渊懒懒道：“喝一杯，可以啊。就今晚吧。” 戎渊说完话，看了一眼一直在自己身边安静吃饭的小姑娘。她柔顺的黑发掩盖一部分白皙侧颜，长而翘的黑睫遮住了眼睛，红润的嘴唇微微抿着，腮帮子一动一动。左手拿勺右手执筷，即便是在吃饭，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真的太乖了。 他的心有些痒痒，伸出手勾住了小善的椅背，又凑近了些，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带着椅子都虚虚揽进了怀里。 男人的气息太过浓烈，小善微微侧过头，不解地看他。食物油泽让她的嘴唇更加嫣红饱满，两人又靠得极近，戎渊的目光在她的嘴唇上略略扫过。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蓦然抽回身子，将两人距离拉开了些。他露出了一个有些自嘲的笑，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小善的头顶。 “小善，我们等下一起去居民区买点晚上的食材？” 还未待小善点头，奈云川又兴奋了：“头儿亲自下厨啊？！我和小善一起去吧！这点小忙我还是帮得上的，头儿你安心做饭就好了！” 戎渊：“……” 森林捂住了脸。 她看了看浑身散发着黑色怨气的队长，真心觉得她以前错怪队长了。 ——原来有人的智商比队长还低。 第 27 章 为了防止自己的搭档某一天突然暴毙而导致自己需要重新寻找新搭档，森林果断地找了个借口把奈云川给拖走了。 看着一脸迷茫的奈云川和恨铁不成钢的森林，戎渊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话—— 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俗语诚不欺我。 这些军队里的异能者吃饭速度向来快，他耐心地等到小善吃完，才问：“走吗？” 小善点了点头。 两人一块儿往居民区走去，路上遇见了不少人，对他们投来好奇八卦的目光。 因为军队在往回召异能者，这些人回了基地都分外好奇上头要搞什么动作，便常常在一起分享消息。如今末世，军队秩序已经不像早年那般严谨，正经的情报打探到多少不提，许多八卦倒是一传十十传百。 其中最近最为火爆的八卦，就是戎渊有女朋友了。 戎渊是什么人？“疾风”的队长，人长得媲美末世前的大明星，拥有强势的元素系风异能，个人战斗力在军队里属于顶尖的那一批。据说和总司令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连司令儿子都对他礼让三分。 这还不是重点——若单单是一个条件优异的人有女朋友了，大家也就祝福祝福罢了。可偏偏这个脱单的人，是戎渊。 从小就被女孩儿追着跑，可是直到二十七岁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基地里头男女比例不平均，向来狼多肉少。即便是这样，仍旧有不少姑娘对他表过白——虽然大多数在见识到他的真面目之后就望而却步——戎渊也从不当回事儿。 这样的一个人谈恋爱了，自然会有很多人关注，想看看这位收了他的勇士是谁。 走到警卫亭的时候，恰巧今儿值班的又是那天叫戎渊老祸害的那位，见到戎渊和一漂漂亮亮小姑娘一起走来，眼都瞪直了。 小善一脸茫然。 容上将给了小善一张磁卡，可以让她自由通过探测器。但即便探测器没响，亭子里的警卫依旧噔噔蹬跑了出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卧槽”一声就要说话，被戎渊一记轻飘飘的眼神给阻止了。 小善扯了扯戎渊的衣袖，压低声音问：“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 戎渊：“不，他们看你是因为你好看。” 他说完，眼中闪过得意之色，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十分赏心悦目。” 经过跟某位负责人的深入探讨，他拍这种彩虹屁可谓是手到擒来。接下来，就该等小善露出羞涩之意了。戎渊嘴角噙着一抹自得的笑，微微垂眸看去，便对上了小善黑漆漆的瞳仁。 ……她的眼神复杂，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总之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分卷阅读43 居民区里边的人比军方基地多上不少，也鲜少有认识戎渊的人，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这才散了去。归城的居民区被军方庇佑，依稀可以从热闹的街道上看出战争前的繁荣之景。戎渊带着小善进了他常去的超市，拉开门帘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跑得飞快的小孩。 那小孩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捂着鼻子就嚎啕大哭起来。后边一个手中抱着娃的妇女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孩子。 戎渊摸了摸鼻子，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孩子没事儿吧？” 那妇女这才抬起头来，对上戎渊目光的时候，神色猛地一怔。然后她也不管那孩子了，倏然直了身子，欣喜道：“哎，是您啊，戎渊队长！没事没事，都是这孩子不好，跑得忒快。” 说罢又对孩子说，“小刚，这是军队的长官！别在长官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儿。” 那小孩本来就是在假嚎啕，一听是军队来的，立马放下了揉着眼睛的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满是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戎渊仔细一看，认出来了：“哦，是玉姨啊？” “哎，哎，是我，当初还是小队长您救了我一命啊。我现在终于过上点正常日子了，这可都多亏了您。啊，我家里头刚剁了头鸡，这就给您拿去！” “不用了，给孩子多补补。” 戎渊显然是见多了这种场面，插着兜懒洋洋地站在那里，淡定自若地应付着。小善还是第一次见，颇为新奇地在一边看。没想到玉姨眼睛一转，乐道：“哎，这是那时候的小姑娘吧？一块儿逛街啊？” 戎渊点了点头，顺手揽过小善的肩膀，“小善，这是玉姨，在废城见到过的。” 突然被男人的手臂揽了过去，小善是有些懵的。但她转念一想，她也见过不少人勾肩搭背地一块走路，便就释然了，乖乖喊道：“玉姨。” 玉姨善于察言观色，看两人亲昵的互动，还有什么不懂的？当下眼睛都笑眯了，连连道了几声好，感叹道：“郎才女貌啊，郎才女貌。” 小善：“……？” 要是她没有记错，这个成语应该是用来形容男女双方很般配的。她正想解释，就听戎渊极快地接过话头，又和玉姨寒暄了几句，就拉着她走了。 她想，戎渊讨厌读书，在藏书馆看个书都能睡着，也许文化不怎么高。这样看来，他大概并不明白郎才女貌是什么意思。 超市里的货品琳琅满目，却和战争之前有些不同。像果冻、辣条这类零食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少压缩食品。给小孩儿玩的玩具更是不可能出现，反倒有许多手艺制品。 就连战争前超市一般会有的推车，都用竹篮子代替了。 戎渊一边将晚上需要用到的食材放进篮子里，一边给小善介绍货架上一些新奇的东西。看见小善的目光在什么东西上停留久了，就把它放到篮子里。买完了往收银台上一放，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收银台边的一个小架子吸引住了。 那个架子上放着不少吊坠，其中有两条颇为特殊。一条用了黑色链子，挂着一个白玉打磨成的星星；另外一条则用了白色链子，挂着一个中间留空的黑色正方形，那留空的图案正好是一个星星。 他随手拿起星星试了试，恰巧可以嵌到正方形里。 戎渊忽然想起来，002号曾经帮小善戴上了一条项链，小善没有拒绝。 他取下两条吊坠，稍稍一犹豫之后，又随手再拿了两条，将四条吊坠一起放在收银台上。 两人又在居民区其他地方稍微逛了逛，便一路回了家。戎渊率先把大包小包的全放在厨房里，就看见小善晃悠悠地跟进来了。 小善：“我也来帮忙。” 戎渊本来也想和小善多相处一会儿，她这么一说，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拿起自己的围裙，又帮小善拿了一条出来。某个电视剧里的情节刚闪过他的脑海，就看见小善接过围裙，打量了一下他身后怎么系的带子，像模像样地也给自己系上了。 戎渊：“……” 他嘴角抽了抽，但看见两人穿着一样的围裙，那股子郁闷之气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戎渊清楚小善之前肯定没有下过厨，如今也只是想让她简单地打打下手，便问道：“认不认得调料？” 小善淡定地说：“看过几本厨艺相关的书籍。” 戎渊本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想到她竟还涉猎甚广，见她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忍不住又上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调侃道：“我们家小善还挺厉害。那你会切菜吗？” 这个小善没尝试过，戎渊就没派什么高难度的任务给她，拿了几个红彤彤的番茄让她切成块，自己掏出菜板在一旁剁肉。没一会功夫腰部就被人戳了戳。 转过头看去，便见菜板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几排番茄块，个个红润鲜满，个头还都是一般大，就好像一个模板里掏出来的一样。 这下戎渊真惊了，下意识“哟”了一声。 分卷阅读44 小善看着他，一张小脸依旧冷冷淡淡没什么情绪，眼睛却微微弯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人切菜一人切肉地分工合作，到了下锅的时候，戎渊便指挥着小善去拿盐。小善动作也快，一下子就找来了只瓶子给他。戎渊动作潇洒地往锅里抖了几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家的盐巴，好像不是用瓶子装的。 “……小善，这好像是糖。” “……” 厨房澄黄的灯光映得女孩的面容格外柔软，她闻言愣了神，眼睛都微微瞪大了，手更是无所适从地背到了身后，白皙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霞，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惹得戎渊忍不住笑了。 “——当然，甜一点儿也很好吃。” 在未来女朋友面前，戎渊果断地放弃了自己的底线。 第 28 章 傍晚时分，奈云川和森林准时上门了。 奈云川提了箱啤酒，“砰”的一声放在餐桌旁的地上，就自个儿找了椅子坐下，美滋滋地等着开饭。 戎渊端着几盘菜出来，见状眉梢一挑，“你小子行啊，谁准你喝啤酒了？” 奈云川眨巴眨巴眼，作无辜可怜状：“头儿行行好，反正我估摸着这几天都不会出任务了。大战之前的狂欢啊，就算是犯人上路前也能吃顿好的呢。” 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森林当下就翻了个白眼，戎渊也忍不住嘴角一抽，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喊他去厨房里面帮着端菜，倒也没继续阻拦。 毕竟他知道的可比奈云川多，军方这番动作，可不就是山雨欲来，大战前夕了么。 几人摆好了菜，奈云川笑嘻嘻地放桌上放了几瓶啤酒，又问：“小善，你喝酒不？” 戎渊脸一黑：“你别——” “好，”小善看着桌上的三瓶啤酒，神色淡淡地打断了他，“我不会醉。” 机器人怎么会醉呢？就算她这种人形机器人看起来多么真实，实际上终究和人类是不一样的。酒入喉中，不过是立刻被体内的小型能量炉转换成能量罢了。 戎渊挑眉看了小善一眼，没有说话。 于是桌上又摆上了一瓶啤酒。 森林拿着开瓶器，下意识地感叹：“上一次这样聚会，是快半年前了……” 她没说完话，众人却皆是一默。 餐桌上四个座位，啤酒两两相对，摆了四个。上次聚会，也是这般情形，只不过换了个人。 四人举瓶一碰。 奈云川这个一向粗线条的人也难免触景生情，有些郁郁。手下筷子倒不停，直径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入口中，边嚼边叹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就跟被呛到了似的“咳咳咳”好几声，手忙脚乱地抽了张餐巾纸出来呸了一口，“卧槽，这肉怎么这么甜！” 戎渊还没动筷，正剥着虾壳把虾肉往一个小碗里放，闻言漫不经心道：“我喜欢吃甜的。” 奈云川：“？？你怎么可能喜欢——” “咳咳咳咳！！”森林捂着嘴，猛地咳嗽了好几声，强行把奈云川的话盖了下去。 他们那头瞎闹腾，小善这一头则特别安静和谐。她稍稍抿了一口啤酒，微微蹙起了眉头。 味道有点儿涩，还有些苦。 她抬起眼一瞥，奈云川和森林又碰了碰酒瓶，时不时举瓶豪饮，讲着一些军中趣事，拍着腿笑得畅快极了。 手边被推来一个小碗，里面堆满了粉红色的虾肉。身边那人曲起手指，在碗边敲了敲，示意她吃。 小善转过头，恰巧望进了戎渊的那一双眼睛里。眼睛弯得如同月牙，眼角微微上扬，淡黑色瞳孔里满是璀璨笑意。 心中刚刚升起的，令人不解的涩意就这么淡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冬日太阳般的暖流。她将手中的酒瓶子放下，嘴角也弯了起来。 “……谢谢。” —— “……” 小善整理完桌上的碗碟，看着眼前东倒西歪趴在桌上的几个人，默默无言。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睡觉的时候需要盖被子。在废城山中走了那阵子，不少人感冒了。小善想着，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酒瓶子，直径跑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她只有一床被子。 她犹豫片刻，把自己的被子先抱了出来，披在了最近的森林身上。然后又绕过桌子去摇了摇戎渊，小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 戎渊闷闷哼了几声。 小善有些无奈。她知道一些人类是很有领地意识的，不喜欢别人擅自进入他们的卧室。如今戎渊醒不来，她也没辙了。只好又跑到书房里去拿了自己冬天的厚外套，披在两人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机器人不会醉酒，更何况她根本没喝多少。但在这个夜晚，她的心情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好像蜻蜓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引起水波阵阵激荡。明明只是简简单 分卷阅读45 单地聚了一餐，她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长舒了一口气，从书桌脚边的袋子里找出了一本白色封皮的本子。 这个袋子里装的都是戎渊认为她会感兴趣的小物件，其中就有这么只本子。战争之后，平民已经很少能够拥有崭新的本子了，这一本也是被人用过的，草草撕掉了那几页写过字的就摆上了货架。她抚摸着纸页被撕过的痕迹，从书桌笔筒上抽出了一支笔。 小善读过那么多书籍，读过那么多属于他人的记忆，终于想要写一本属于自己的日记。 人形机器人的系统里被赋予了辨别人类文字的能力，小善认得字，却从没写过字。她别扭生疏地握着笔，在白纸上写上了歪七扭八的几行字。 “……今天，和’疾风‘吃了一顿饭。 很开心。 在人类之间生活的这么多天，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 若我是‘明灯’，那他们就是可以点燃灯芯的火焰。 我会完成他的愿望。” 最后一笔落下，她将笔放回笔筒，手指落在白纸上那几行宛如鬼画符一般的黑字上，感受着指尖下略微粗糙的凸起，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就如有炙热阳光终于洒下，融化了万里冰封，素来冷淡的面容在这一刻灵活生动，笑意泉涌而出。 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刹那间回过神来，合上本子，往后看去。 男人手撑着门框，略长的额发凌乱落下，堪堪遮住了眼睛。他不耐地将头发捋起，一双生而多情的眼睛有些朦胧，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戎渊？” 男人没有回答。 小善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否清醒，犹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却意外地看见他脚上拖鞋居然反穿了，大半边脚踩着地面，难怪刚才走起路来踢踢踏踏的。她刚压平的嘴角又忍不住扬了起来。 原来人类醉了之后，会这么好玩。 “戎渊，”她的语气是破天荒的温柔，“要不要躺一会儿？” 他依旧没说话，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几乎要望进她的心里。但是身子已经慢慢地顺着门框滑了下去，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是在这儿躺啊。” 小善万般无奈地走过去，想要扶起男人。他的身躯沉重，饶是乖乖顺顺地随着小善的动作站了起来，整个身子的重量仍压得她一个踉跄。 ——只是把男人送回他的床上，应该没事。 戎渊的卧室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男人在她眼里，是色彩丰富的。他展现过许许多多不同的情绪，整个人生动鲜活。 可他的卧室却是极简的黑白风，和整个房子的风格都不一样。这样的设计和这个卧室的主人比起来，显得太过沉闷。 小善把戎渊拉到床上，又弯下身子帮他脱了那双穿反了的拖鞋。 头顶突然一沉，一只温热的大手揉乱了她头顶的发丝。她心中一跳，抬起头来看他。 卧室的灯没有开，戎渊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神情。但那只手作完妖之后不像往常一般挪开，而是一直停留在她头上，炙热的温度从那双大掌游向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心跳又有些加速了，站起身子来打开了床头的灯。暖洋洋的昏黄灯光洒下，借着灯光，她看见男人的眼睛已然阖上，头也歪歪地垂向了一边肩膀。 小善站在橙黄色的灯光里，哑然失笑。 她把戎渊的两只腿也挪上了床，又把他的身子按倒，再去给他盖上棉被，做完这一切之后，正准备关了灯，就听见男人嘴唇微动，似乎从喉间溢出了几句低语。 小善凑上前，“什么？” “……我应该很讨厌……” 她又凑近了些，柔软的发丝垂落在男人的脸颊上，他似乎感到有些痒，抬起手在脸上揉了揉。这番动作让她嘴边的笑意更浓重了些。 “讨厌机器人……” “……但挺喜欢你的。” 他薄唇蠕动，终于抵抗不住沉沉睡意，头彻底埋在了柔软的枕头里。 小善直起身子来，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得平直。 心跳声几乎撞破耳膜，血液在人造身躯里疯狂奔腾。 她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悲哀地认知到了自己的感情。 小善伸出手，“啪”的关掉了台灯，任由一室黑暗重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第 29 章 清晨的一厘阳光映进黑白简约的卧室，笔直躺在床上的男人睁开了那一双桃花眼。 宿醉后的头痛欲裂令他无法思考，戎渊揉着头下了床，准备走到卫生间里洗漱。脚下却突然踢到了什么，他垂下头一看，是一枚星星吊坠。 哦，这个还没送出去呢。 他昨天把几条吊坠都放在了口袋里，不知道这条怎么会掉在卧室地板上。 戎渊弯下腰捡 分卷阅读46 起了那枚吊坠，随手揣进了裤子宽松的口袋里。 他进了卫生间，片刻后叼着牙刷出来一瞅，便看见沙发上歪七扭八地躺了只森林，餐桌上歪歪斜斜趴了只奈云川。书房的门紧闭着，小善应该还在睡觉。溜达了一圈，又回到卫生间里，吐掉了满嘴泡沫。 镜子里的男人头发凌乱，眼睛因为宿醉而微红。戎渊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刮了胡须，悠哉游哉清清爽爽地走进了厨房，片刻后端着肉蛋吐司走了出来。 刚把盘子放在桌上，就听见“吱拉”一声轻响，玄关门被人打开。 “小善？”戎渊吃惊道，“你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女孩垂着眼睛，淡淡说：“……散散步。” “还挺养生啊，来吃早饭。” 小善沉默着坐在餐桌前，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往她面前又搁了一杯牛奶。她低声道了声谢，手指刚碰上杯子，就被那只手摁住了。 “哎……你等等。” 男人的声音难得有些尴尬别扭，小善抬起头来，就看见戎渊从口袋中拿出了好几条吊坠，挑出了白玉星星的那一条递给了她。 “……” “诺，送你。” 她漆黑的瞳孔微微缩紧，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不用了。”小善说，旋即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实在过于冷淡，干巴巴地加上一句：“谢谢。” 戎渊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一般，用手指点了点其余的几条吊坠，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咱们疾风一人一条，没别的意思。” 小善瞳孔一颤，“咱们疾风”这四个字触到了某根不知名的神经，她垂下眼睛，看向眼前焦黄的吐司，伸手想要接那条吊坠。 戎渊手一晃，避开了：“我帮你戴。” 男人轻轻撩起了她的头发，双手穿过她的脖颈，略微粗糙的手指尖触上了她柔嫩的后颈肌肤，令她下意识地轻轻一颤。冰凉的白玉坠在胸前，戎渊退后几步，满意地笑了。 “我眼光还行吧？” 小善点了点头，嘴角微不可见地翘起。 她想，算了。过一天是一天吧。 —— 剩下两人也依次醒来，各自领了牙刷毛巾洗漱，揉着脑袋坐到餐桌前。森林咬着吐司，唉声叹气：“头疼死了，可恶的奈云川，为什么要和我拼酒！” 奈云川愤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要和我拼酒！” 这两人一大早的就开始咋咋呼呼，惹得戎渊本就疼痛不已的脑袋愈加难受。他一拍桌子，餐桌上的盘子都抖了几抖：“别吵了，吃完各回各家去！” “……” 奈云川瑟瑟一缩肩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问：“哎小善，你还住在头儿家啊？上头没给你批房子？” 小善“唔”了一声，回忆道：“有的，好像水管爆裂了，暂时住不了。” “水管爆裂？怎——” “小奈同志啊，” 小奈同志猛地一颤，抖抖索索地去看自家头儿。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眼神却如凛冬冰锥，那近实质的寒意几乎能刺死人。 “——我我我去丢垃圾！” 小奈同志猛地将剩下的半块吐司塞进嘴里，起立立正向左转，脊背挺直步伐稳健地冲进了厨房，片刻后拎着个黑色垃圾袋跑出来，路过戎渊的时候讪讪一笑，飞速跑出去了。 森林：“……” 小善：“……” 她抬起眼看向戎渊，“怎么回事？”这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戎渊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好吃吗？” “好……” “头头头头儿！” 戎渊额角微微抽搐，隐约爆出了几根青筋。他长吐一口气，转过头去看玄关处那又咋呼起来的小子，“怎么了您又？” 奈云川讪讪侧开了身子，露出了身后被挡着的那个人。见到这个人，戎渊平放在桌上的手骤然握成拳头，眼神一冷，额角的青筋愈发明显了。 小善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他。 “戎渊队长，”那人没有进来，站在门外笑了笑，“没想到大家伙儿都在这里啊。” “……齐、令。” 戎渊压低了声音，两个字几乎是从压抑的喉间迸发出来。他“呵”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怎么，司令他终于敢把你放到我面前来了？不怕我再……” 他没有说完，但那森冷的眼神和冷笑着的嘴唇无一不带有浓重的威胁。 齐令。 小善手指一动，不久前在藏书馆里听到的对话涌入脑海。 “……老齐他们一家子对不起小渊呐……” “……不就是齐令那王八羔子害死了戎渊他爸吗？” 她坐着的这个位置无法看清门口男人的全貌，只能依稀透过门口摇曳的绿色盆栽看见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 齐令对戎渊的 分卷阅读47 敌意无动于衷：“戎渊队长，我只是来传个话。司令让你们去见他。” 他的语气几乎可以算得上温和有礼，却让小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好像真的只是来传句话而已。戎渊放在桌上的拳头慢慢松开，垂下眼睛，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霾。 “……司令怎么回事啊，这个时候让他过来。”森林咬着吐司，含糊不清地嘟囔。 小善想起她上次安慰戎渊的场景，决定不多说话，安抚性地拍了拍戎渊的手背。那双手却突然一转，将她的手牢牢握紧掌心。 扔完垃圾回来的奈云川：“……” 森林:“……嚯！” 小善：“！” 那只手却只是稍稍一握，就宛如吸收到了足够的养分一般，飞速地收了回去。小善愕然地看着戎渊，他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散漫慵懒的神色。 “还不快吃？”他身躯向后仰，手臂垂落在椅背之后，盯着天花板懒懒道，“吃完该走人了。” “……” 小善抽回了手，情不自禁地握了一握，很快便做贼似的松开了。 那一瞬间火热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手心里，她垂下眼睛，安静地捧起了牛奶杯。 第 30 章 归城，主会议室。 长方形的长桌边围坐着许多身穿制服的人，个个神色肃然，眼神凌厉。戎渊身着军绿色军装推门而入，视线迅速向室内一扫。 随后他嘴角那抹散漫的笑意顷刻消散，眼神微冷下颌线绷紧，瞬间换上了一副与这些人别无二样的沉肃面容。 小善跟着他安静入座。 坐在这儿的大多数都是戎渊熟悉的面孔，是人类军方最为顶尖的一批精英。有异能者，也有领导者。这些人如今被总司令喊来齐聚一堂，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大战将至。 他肃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心中略有疑虑。 戎渊十分清楚，自己当初的那一席话，或许能打动容上将，但绝对无法打动总司令。或许是人老了，也或许是亲身经历过那一场叛变，他的作风远不像他巅峰期所传的那般凌厉果决。 这个老人在迟暮之际，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这么多年来归城固若金汤，他却从未想过去夺回一厘失地，更别提主动开战。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呢？是“明灯”吗？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银色保温杯。他已然是迟暮之年，脊背却仍旧挺直，精神矍铄，一双眼皮层层叠叠耷拉下来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旋即换上了温和的笑意。 众人肃然起立，无声敬礼。 总司令回礼。他走到主位上坐下，伸出手向下压了压，众人这才坐下了。 戎渊瞥了小善一眼，嘴角无声无息地勾起。 她姿势摆得倒是像模像样，力道却软趴趴的，还一脸严肃的样子。 可爱。 “各位同志们，想必都知道为什么今天在这里齐聚。” “战争第二十年。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亲眼见证了繁华故土一步步凋零，高楼大厦顷刻湮灭，车水马龙化为虚无。人类智慧的瑰宝被封印，汗水洒过的土地被践踏。骨肉离散、国破家亡，这二十年的每一秒，都诉说着人类忍辱负重的历史。” 银色保温杯”哐当“一声被放在桌上，总司令双手撑着桌子，锐利的眼睛扫过底下坐着的精英们。 “这份屈辱刻入血肉，被铭记于心，如今终于到了洗刷它的时候。” 底下一片肃穆。 戎渊若有若无地勾起了嘴角，垂下的眼睫覆盖住眼中的一片嘲讽之意。 —— 安排好分工、制定好战术之后，会议室很快空了下来。 人都走光了，戎渊便不装模作样了，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在长桌上敲了几下。 “小渊啊，” 总司令捧着银色杯子，杯中升腾起的氤氲热气模糊了他苍老的面容。他的背也不像先前那般挺直了，甚至微微佝偻着。雾气腾腾之下，他看上去就像个和蔼的老人。 实际上，在戎渊的大部分记忆里，他的确是亲切温和的。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司令，”戎渊慢条斯理道，“您想让‘疾风’单兵匹马深入腹地，成为刺穿敌人心脏的一柄尖刀。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感到困惑——” “对方首领必定身处于重重保护之下，我们只有四人。敌我实力过于悬殊，这分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您对我们，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呢？” 空气似乎凝滞住了，窗外光影透入玻璃，在总司令那张掩藏在雾后的脸庞上映下斑驳光点。 小善微微侧过头，看向主座上那个老人。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 “小戎，你误会了。”总司令捧 分卷阅读48 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略有些浑浊的眼珠透过热腾腾的雾气，和小善漆黑的瞳仁短暂对视。 “我倚仗的只有一人而已。派你们‘疾风’去，只是因为你们和她最为熟悉。” 戎渊侧过眸，看了眼一直安静乖巧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实在无法想到，小善的身上又有什么，会让向来谨慎的总司令对她抱有如此信心。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恕我眼拙——小善实力是很强，但她也只是一位冰系异能者罢了，您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认为她可以扭转战局？” “——更何况，小善还是个人形机器人。您知道，一旦她进入白的领域里，白就可以完全控制她。” 即便如今的归城军方基地顶着“军队”之名，性质却更像一个异能者公会，早已不讲究“军令如山”那一套说法了，戎渊这种毫不掩饰地质疑顶头上司的态度仍旧不恰当。但总司令并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甚至微微笑了，眼角的皱褶随着笑意几乎叠在了一起。 “小渊，”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明白，你不想再看到无意义的死亡。但请放心，这个安排绝对不是让你们‘疾风’去白白送死——纵然我认为，为了成全大局的牺牲是必要的。” “……为了成全大局的牺牲是必要的。” 戎渊一字一句重复着这句话，舌尖抵上牙关。他似乎是想笑，但最后又没笑出来。 “是吗。” —— 小善跟着戎渊走出了会议室。 男人周身气压冷若寒霜，明显心情不爽。出来之后也没跟她说话，就闷着头往前走。 小善有些犹豫——她还挺想回藏书馆看书，但是戎渊现在前往的方向显然不是去藏书馆的路。 “戎渊，我想……” “小善，” 她的话突然被打断，戎渊停步转身，居高临下地将女孩懵懂困惑的神色尽收眼底。 刚才总司令的话已经足够明显——他与小善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小善有可以让总司令放心的能力，而总司令或许答应了小善，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 否则总司令断然不给他一个交代。让一只队伍单兵匹马去挑战敌方最大的幕后BOSS，总司令没有理由不把原因告诉他这个队长。 那么小善为什么想要瞒着他呢？ 有什么事情，会让小善想要瞒着他呢？ 小善奇怪地看着这个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还不住打量着她的男人。 然后她看见男人的眼神停在她的胸前，微微凝固了。 小善：“？” 她低下头，看见洁白柔亮的白玉星星，在太阳的光亮下熠熠生光。 “……” 她的脸有些烫了。 但小善转念一想，这吊坠在戎渊眼里，分明就是队伍四人人手一个，和人类“校服”差不多性质的玩意，为了培养团队精神而存在的。思此，她的脸顿时不烧了，冷静无辜地盯着戎渊看。 戎渊垂着头，桃花眼里波光微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从被背叛后便紧绷的神经与无法控制疯狂滋生的狐疑如潮水退潮般褪去，扣到最高的制服衣领里，温凉的吊坠紧贴着肌肤。 隐瞒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归她绝无可能害他。 第 31 章 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重重乌云泰山压顶般笼罩着整个基地。属于冬日的凌冽寒风呼啸着穿过光秃着枝桠的树木，在深夜中呜呜作响，如同孩童最尖利凄烈的哭泣。 一行军队最高领导站在高台上作着战前动员，声声激荡，振聋发聩。 人影憧憧，呼声沸腾，灯光彻夜不熄。 许长缨与几个空间异能者戴着军队里最为先进的异能增强器，身躯因为过度使用异能而感到疲惫，豆大汗水不停滑过下颌。一批批人影在他们面前消失，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喘了口粗气。 下一批异能者里，骤然出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面孔。 许长缨笑了起来，大步迈过去，往那人肩膀上重重一拍。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从小一块儿浪到大的兄弟，背负了此战最为重要，也最为危险的任务。 许长缨是反对这次行动的。他认为人类目前的状况远不到需要孤注一掷的地步，但他无法改变领导的想法。 他的目光滑过戎渊身边的一个女孩儿身上——她纤细娇弱，面容精致而毫无表情。在S城附近的那个小村庄里，许长缨曾经见过她几面。这个女孩给他的印象，就像一个摆在玻璃柜里的芭比娃娃。 美丽，脆弱。 总司令想要开战，必然不可能不漏丝毫口风，就让异能者们心甘情愿地去往那危机四伏的极寒之地。这个女孩儿的身份，已经被揭晓了——她是个人形机器人，也是让总司令同意下这场豪赌的原因 分卷阅读49 。 据说她的身上，藏着可以杀死敌方首领的大杀器。 他的眼神平静地滑过那个人形机器人，又落到了‘疾风’的其他队员脸上。和其他异能者们不一样，他们将只身进入腹地，在刀尖上行走。此行一别，不知道能否再次相见。 他看向戎渊，声音沙哑：“活着回来。” “……”戎渊皱起眉头，嫌弃道：“干嘛呢？别动手动脚的，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在脸上抹了把汗？” 森林把小善往后拉了拉，自以为小声道：“好重的汗味，小善离他远点，太臭了。” 小善：“谢谢，我闻到了，是有点味道。” 奈云川：“噫——” 许长缨：“……” 他面无表情道：“准备滚了吗？” —— 远方的战场上，无数异能的各色光亮骤然在深沉夜幕中炸开，极寒之地中唯一屹立的基地亮如白昼，刺耳的警报声震耳欲聋。雪花如鹅毛般纷落，银白色的军团于夜中安静站立，与异能者们遥遥相对。 在那庞大的军团面前，人类军队就像雨中浮萍般孤苦伶仃。数量差距之大，令人不住乍舌，心生退意。 在那可怖的机器人军团对面，人类异能者们之前，站着一只机器人。 那只机器人和其他的机器人完全不同，它的金属躯壳上泛着的银光并不流畅，头颅上没有黑色的、闪烁着红光的显示屏，手臂更没有连接着收割过无数性命的血腥刀锋。 而它一个人站在那里，便足以制衡整个军团。 在基地高墙上，站立着一个身穿白色制服、披着洁白披风的男人。 那是个面容英俊似神的男人，他的头发是显眼而异样的纯白色，瞳仁是淡淡的银灰色。他站立的姿态挺如松柏，神态沉肃冷厉，比军人更像军人。 他是那近乎病态的国王唯一的儿子，是造物主第一个作品，经过无数次修改更进，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丝瑕疵。 身边有穿着白大褂的人说，“想不到人类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指挥官的目光遥遥落在那个不像样的机器人面前，再看向不再听从自己指挥、跟坏掉了般站着挨打的机器人军团，冷肃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好在陛下英明，早就料到了现在的这一幕。这极寒之地，将成为这些无知之人的葬身之地。” 他瞥了眼身边的人类。那个男人半边脸被火焰烧毁容了，却还挤着眼睛笑着，殊不知自己的笑容有多么扭曲丑陋。 指挥官静默着，不置可否。他再次遥遥扫了一眼那些战场上的异能者们，看得极为仔细，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转身走下高墙，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扬起。 城门大开，城墙之下，一排排个几乎巨人般高大的机器人露出了狰狞面目。 身后那男人的目光在他转身之后倏然投向了他，脸上一片平静漠然，谄媚的笑意顷刻无影无踪。 疾风一行人远离战场，埋伏在夜里，等待着守护着机器人基地的高墙被打开。 奈云川在“假期”中创造了一只远古怪兽，森林的腰间有一只小小的包，里面装着全是归西花的种子。 戎渊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善。自从开战以来，她脸上便一直毫无表情，神色冷淡。但和她讲话的时候，又没有丝毫异样。 或许是太过紧张了。 戎渊想着，收回了视线。 这里寂静无声，是真正的战场。 不知道多久的等待之后，那高墙中一扇极为窄小的门，被推开了来。 机器人基地被屏障笼罩，四处都是机关，硬闯绝无可能。 但蓝博士在基地里地位崇高，是白底下的第一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帮心腹手下。他本就是个智商极高的人，策谋这一切的时候，当然也为人类准备了内应。 夜幕中，风无声无息掠过。 四人站在城墙里。 小善看了眼那个半边脸上满是扭曲伤痕的人类，从记忆里揪出了那个模糊的影子。 ……那本是个长相清俊的男人。 他自从跟随白叛变之后，就没有走出过这个极寒之地。能让他的脸落入这个地步的意外，只能是那场因自己而起的爆炸了。 即便这样，他依旧按着蓝瑰的吩咐，冒着被发现的生命危险来到这里，打开了这一扇希望之门。 但她的眼神只是淡漠地掠过那个男人，心中平静如死水，没有丝毫触动。 男人也没有看她，低着头，神色平淡地低声说话。 “……半个小时之前，在控制中心。” 他停顿片刻，对着旁边的黑暗招了招手。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里显现。 那是一个小男孩，长得清秀乖巧，额角至下巴上却有一道长长的狰狞伤疤。极寒之地的冬天冷到令人打颤，他却穿着短短的T恤，露在外面的两只胳膊俨然泛着金属光泽。 “我 分卷阅读50 无法为你们带路，跟着他去。” 戎渊对他微微颔首。 一行人沉默地消失在黑暗里。 半边脸被烧伤的男人关上了那扇门，眼神在那一刹恍惚涣散。 只不过短短一瞬，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锋利而沉默。 这里是美好的乌托邦，也是毫无人性的地狱。 他转过身，走向了那个被鲜血染红了的战场。 第 32 章 机器人基地里，无数人和机器人在往城门赶去。 戎渊四人跟在小男孩身后，走着基地里最为黑暗狭窄的小道，一路到了控制中心后门。 机器人虽然拥有当今最为先进的科技，基地风格却十分古老。大概是白真的把自己当作了皇帝，这个所谓的控制中心拥有着现代化的名字，长得却像个小型宫殿。 ——而且特别违和的是，这个宫殿居然还有通风口。 森林：“又来了，爬风管道的剧情虽迟但到！” 小男孩颇为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你真聪明。” 森林：“不，这都是警匪小说里老掉牙的情节了。” 大部分人都跑去战场上了，这个位置偏后的控制中心附近一片寂静，就门前站了两个机器人。 一切都十分顺利。 一只地鼠从土地钻了出来，奈云川对戎渊点了点头，“头儿，红外线装置已经被破坏了。监控……” 小善将手按在宫殿墙壁上，泛着寒光的冰无声无息蔓延开来，冻结了整座宫殿的摄像头。不远处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洁白脆弱的花朵摧毁了一片片大地。 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有敌袭——” 基地里大多数都是机器人，并不会因为爆炸而乱哄。归西花能争取到的时间并不多。 藤蔓枝叶从地上摇曳着升起，编织成了草梯，通向了通风口。 戎渊站在那里，心中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大战将即，整个基地内部的防御却如此疏漏，被他们轻而易举地破解。难道白对自己的人真的那么有信心？ 戎渊知道这个叛变者的故事，那应当是个及其多疑的人才对。他建立起这个机器人帝国的根本原因，就是不相信人心。他想要的，是不会有异心的子民，与一个没有诡计的乌托邦。 在来到控制中心的路上，他看见了许多摄像头，几乎在整个基地都笼罩在监控之下。而这样的地方，却被找到了一个可以直通控制中心的小道，中途没有遇见任何意外…… 但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前进。 小男孩给他们描述了路线，就退开了。戎渊戴上了防滑手套，冲着自己的队友们打了个跟上的手势。 “到了。” 戎渊往下看去，视线可见的范围内空无一人。控制中心的墙壁上被冰悄无声息地覆盖，门更是被重重严冰死死封住。 他轻如鸿雁地落在地上，在露出身体的一瞬间全身肌肉紧绷，背脊弓起，空气几乎凝滞，风墙无声凝聚。 控制中心中一片寂静。 他目光快速而冷冽地一扫，顿时错愕地停住了。 队员们也纷纷跳了下来，然后无一不例外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诺大的控制中心里只有一个人，还是个老熟人。 知炎垂着头靠在角落的一根柱子边，身躯被缠绕的铁链和柱子一起绑得实实牢牢，腹部捆着几排□□。他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看了来人一眼。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料也破开好几处，有鲜血从里面流出来，将他身下的地面溅红。但他看了过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知炎向来是沉默寡言，神色平静的。可那种平静稳重，和他现在的面无表情完全不同——那是一片死水般的寂静，就好像身上的炸弹无法激起心中的丝毫波澜。 面对这个昔日的队友，如今的叛徒，小队无一不哑然。 小善却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墙上冻结的冰面缓缓撤去。 但知炎却没有在意他们脸上复杂的情绪，只是淡淡看了眼来人，就又低下了头。 他的声音嘶哑，“在后花园。” “……” 一片阴影投在他的头顶，知炎的头被人大力拽了起来，迫使他直直地看向来人。戎渊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一拳揍去，过于沉重的力量让他的头“砰”的一声撞到柱子上，顿时眼冒金星，嘴角边都溢出了几丝鲜血。 “头儿……” 奈云川不忍地开口，还没说完话，就被森林扯了一把。 “白知炎，” 戎渊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低沉沙哑，字字像是从喉间强行挤出来的一般。平缓的语调压抑住澎拜的怒气，像火山爆发前被无法抵抗的力量强行压回。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知炎。 奈云川和森林倒吸了一口冷 分卷阅读51 气。 这个姓氏，或多或少地说明了什么。 在知炎叛变之后，军队深入调查，很快就得到了一些情报。 拼拼凑凑起来，便知道了来龙去脉。 蓝瑰和白是在军队里认识的，而在白进军队之前，他是个生性滥情的人。 白知炎便是他一夜情留下的“野种”。 那仅仅是一次一夜情，但白知炎的母亲当了真，一意孤行地吊死在这棵渣树上了。白知炎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一面。也是因为家庭缘故，他的性格才如此沉稳少言。 白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直到他在军队里崭露头角，才发觉了这个自己的儿子。 但他对白知炎的母亲没有爱，又喜欢着蓝瑰，对这个和自己对着干的“野种”，不可能有半分宠爱。他知道白知炎对母亲的依赖，便把他的母亲带到了极寒之地，来威胁白知炎为他做事。 可是即便知道这些，也不代表他做的事情可以得到原谅。 之前军队好几次情报泄露，包括在废城的特殊任务，都是因为他。 白知炎平静道：“没什么意思。” 戎渊看着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怒极反笑。 □□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跳动，剩下十分钟。 他直起身子。控制中心前面的金属控制台与液晶屏幕遭过破坏，泛着烧焦的痕迹。墙壁凹进去了好几处，还有被刀锋劈过的裂痕。 显然，这儿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再看看这个被抛弃在这里等死的男人，一切不言而喻。 “怎么，死到临头良心发现了？” 白知炎：“这种时候不必逞口舌之快。” 他顿了顿，又说：“他早就知道你们会来，一定设好了陷阱。” 戎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母亲死了，”白知炎说。 他靠在柱子上，吐出那句话，好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我没必要再帮他们。” 风刃凝聚，那条铁链上却只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迹。白知炎眼珠微动，似乎想抬起眼，下一秒又放弃了。 他的声音很淡，好像下一秒就要随风湮灭了：“不用白费力气，这是特殊材料。异能和武器都无法破开它。” 戎渊不冷不热地嘲讽他：“白知炎，你好歹是个人，要死也得死在人类的监狱里。” 他冷讽完，也不去在意白知炎是什么表情，回头喊了声：“云川。” 奈云川早就等待在那里。他虽然也因为白知炎的背叛难过愤怒，怅然若失了一段时间，但他的性格不太记仇，看到白知炎如今狼狈的样子，心中更是隐隐发酸。听到头儿准备救人，他大概是这里最开心的一个。 说来也是白知炎命不该绝，奈云川先前召唤出的上古怪兽，有一个霸气的名字—— 食铁兽。 一个黑白相间的胖胖身影在奈云川身边显现，戎渊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没好气地问：“后花园在哪里？” 白知炎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打开门，有机器人会带你过去。” “……另外，他说，只能你和小善去……‘赴约’。” 第 33 章 白色的光芒绽放，一名异能者腹部别刀锋捅开的伤口迅速愈合。 江月站起身来，额头上流下了一滴汗珠。 远方，之前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战斗机器人傲然站立，刀锋染血。 鲜血染红了洁白无垢的雪面，也染红了她的眼睛。 遥远的城墙上，立着一个白色身影。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听见旁边的玉兔喊她：“月神月神，这边还有伤员！” 她一咬牙，正要转过身，眼角却捕捉到了什么。 巍峨的城墙上，露出了几个黑漆漆的洞口。 ——兵器对机器人没用，可对人类，就不一样了。 “不好！开盾，开盾！！” “轰隆——” 罩住异能者们的洁白光盾狠狠震颤，还没缓过气来，下一轮炮火又飞奔而至，在空中轰然炸开。江月目眦欲裂地抬头看去，心几乎是直直沉进了深渊里。 “小魏？小魏！” 被喊到的异能者哎了一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月神，真的要去？” 这是一个隐身异能者，在大战之前，江月就找到了他，并请求他帮自己一个忙。 见她点头，小魏也不犹豫了，上前来握住了江月的手。 下一刻，两人一起消失在原地。 ——上城墙，她要上城墙。 她的口袋里，有着一封信。 那是希望之光，那也是一盏灯。 那是曾经的指挥官，写给现在的指挥官的一封信。 —— 戎渊和小善跟在一只银白色 分卷阅读52 机器人后面，沉默地走着。 这种感觉很不好。敌人掌握了你所有的动向，而你只能乖乖顺从。或许他们能走到控制中心，都是白的指示。 但那个病态的国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戎渊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眼身边安静的女孩——所谓的大杀器。 她嘴唇弧度平直，眼睛目不斜视地往前看，表情寡淡，好像又回到了初遇的时候。 他的心中有种淡淡的违和感，好像她现在，不应该是这个表情。 但小善脸上向来平静。 或者说，他突然读不出那张平静如死水般的面具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了。 “——嘀嘀。” 戎渊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声响，正皱起眉头，就听见身边女孩突然开口。 “戎渊，”小善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到时候进去，你要离我远点。” 戎渊挑了挑眉。 但他没法多问，因为前方的机器人停了下来。 那是一座极为美丽的花园，即便在深冬，依旧繁花似锦，花香扑鼻。那花丛尽头，摆放着一个白色的小圆桌，和几张椅子。圆桌上放着甜点红茶，在这乱世之中，赫然是一处令人宁神静气的桃花源。 这放到从前的时代，无疑是一个美好的景象。可如今，只会让人感到诡异惊悚。 一个娃娃脸男人坐在圆桌之后，好几个人……或者说，人形机器人，在他四周，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如果没有看见，大概谁都不会相信，这个一手改变当今世界格局，使多少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个长得如此可爱的男人。 是的，一个可爱的男人。 时间没有在他的脸上刻下任何痕迹，岁月在他身上定格。 “戎队长，久仰大名。” 白温柔地笑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他的目光落在小善身上，笑得更深了。 “003号……哦，听说他为你取了个名字。” “善，是吗？真好。” 他端起茶，优雅地浅酌了一口，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噢，我也为亲爱的指挥官取了给名字。他现在叫做‘伊’。” 小善默不作声。 戎渊睨着这个诡异的男人。 白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态度，继续说：“嗯……容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些孩子。” “这位正在斟茶的，想必你们不久前也见过，他是002。那位正在修建花枝的，是007号。玩皮球的那个小男孩是004号。” 随着他的话语，那几个机器人纷纷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安静地朝着他们，弯下腰行了一礼。 戎渊挑起了眉头。 “恕我直言，白先生，”他嘴角勾起懒洋洋的笑意，舒缓了长躯，随意散漫地靠在花园入口，“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很像一个精神病患者吗？” 白并不恼怒，甚至笑得更加开心了，露出了一颗虎牙。 “戎队长，你不愧是和我最为相似的人。” “我可不认为我和一个精神病有什么相似的。” “说起来，我实在很好奇，为什么戎队长还愿意为人类军队效劳，”白跟没听见戎渊的嘲讽一般，自顾自地说道，“你对军队并无感情，而显然易见，他们也并不全然信任你，妄想给你加上重重束缚。你我经历相似，我最能明白仇人在眼前晃荡的刻骨滋味。”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眼睫微垂，露出了温柔笑意：“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有病。但这世界不该属于充满罪恶的人类，如果你愿意离开他们，下一任首领之位，我可以交到你手上。” 戎渊笑了。 “白先生，恐怕你忘了——我父亲是死在机器人手里，”他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也是我的仇人，我怎么会为仇人效劳？” “那真是可惜，”白叹道，“你们只能留在这里了。” 空气骤然紧绷，戎渊勾起嘴角，还未说什么，瞳仁突然紧缩。 ——向来和他宛如一体的风，居然再也感受不到了。 重重铁墙从天而降，将原本惬意美好的花园化为钢铁牢笼。 白遗憾地说：“这个装置需要耗费的能量，足以支撑基地二十年。我本并不想浪费，真是太可惜了。” 他不再看戎渊，冲小善招了招手。“叛逆的孩子，到我身边来。” 他显然没有使用异能，小善也并没有按着他的话行动。她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世界上最为罪孽深重的男人。 “你并不想继续活下去，也厌恶着机器人。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白看着她，脸上柔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的五官都偏圆润可爱，可在他如此冰冷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脸却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小善说的话，无疑在戳他的心窝子。 因为厌恶人心，而创造出一个机器帝国的帝王，在这极寒之地 分卷阅读53 的皇位上坐了二十年的男人，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他渴望着与人之间的交流，却又憎恶着看不清内心的人类。病态的帝王只想要纯粹而不含一丝杂念的感情，于是他令属下赋予了机器人感情。第一个被赋予感情的机器人，确实纯粹过。帝王对这个似雪纯洁的孩子格外喜爱，命他做指挥官，视他为自己的孩子。 可帝王很快就发现，这个孩子有了其他心思。 指挥官在如白纸般透明而无趣的环境里长大，身为唯一一个会模拟感情的机器人，终日在苍白的同伴身边。他确实是似雪纯洁的。但那只是生活在华氏451度里的世界中，而学会的空白的愚蠢。 一旦遇到人类，就如地上初雪被踩踏，纯洁无垢的表面立刻染上了脏污。 ——是的，对于白而言，那些其他的感情，初生的困惑，就是脏污。 他害怕了，一次又一次地修改着唯一儿子的记忆，妄图矫正这个叛逆的孩子。可他失败了，也因此不再肯赋予其他机器人感情。 帝王掌握着权柄，内心却如枯泉干渴。这庞大的机器帝国在他的心里，只是触而破碎的脆弱幻境。 他唯一的救赎，就是深爱着他的蓝瑰。 可在蓝瑰死后，尚能维持的幻境也崩塌了。 帝王渐渐地放弃了手中的权利，以至于被蓝瑰视为孩子的人形机器人，外貌被肆意重塑更改。 控制着机器帝国的帝王任他人践踏爱人的孩子，便是他不再留念世间的证明。 帝王坐在白色圆桌后面，笑意不再。 “003号，来我身边。” 第 34 章 那病入骨髓的机器帝王眉间布满阴云，柔和面目瞬间变得阴险可怖。 没有机器，可以逃脱他的异能，他的掌控。 戎渊下意识地握住了小善的手腕，却被女孩用力挣开。 他皱起眉头，看向白重新染上笑意的脸庞。 森林的归西花被地鼠玩偶种进了后花园周围，但是没有异能，他无法传递信号，也无法保护自己。况且，人类对机器基地所知甚少，他们并不知道花朵是否能炸开这里的防御。 杀器指的究竟是什么？如此困境，到底该怎么破？ “没想到你们人类，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了进来。”白悠闲地从碟盘里拾起一块饼干，“是低估了我吗？虽然我确实不想活，但也不想让你们活啊。” “003号，来，坐在这里。” 他笑着看向小善，那眼神就如包容着青春期孩子的父亲，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至于戎队长……就和我的机器人过几招吧。啊，不用担心，他们也无法使用异能，很公平呢。”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几个原本各做各事的机器人立刻没了踪影，过快的速度几乎撕裂空气。戎渊的瞳孔瞬间紧缩成针，浑身汗毛直直竖起，还未见来人身影，身体便下意识地就地一滚，一个鲤鱼打挺闪避开了朝面部袭来的攻击 “轰！” 金属铁墙深深凹进去数处地方，下一秒，几个机器人闪电般地调转了方向，好像刚才的失手没有带来任何影响。 戎渊牙关紧咬。 这几个人形机器人确实无法使用异能了，但显然易见，他们的身体素质被大大加强，人类根本不能与之比较。失去异能的异能者在他们的联手围攻之下，绝无生路。 闪躲之中，戎渊硬生生地接下了一拳，手腕咔咔作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身体里骨头崩裂的声音。又有数拳重重锤向腹部，血沫从喉间飞涌而出，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被锤飞数米，“砰”的重重摔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又有一个机器人以人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冲到眼前，一拳带着强劲风力大力袭上戎渊的面孔。 这一拳若是打中了，任何人的脑袋恐怕都会被硬生生打到炸裂。 戎渊就地又是连连滚了好几下，压倒了一片花丛，过于浓重的香味疯狂涌进鼻腔，让他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晕眩。 他抹了把嘴边的血沫，眼角瞥见已经安然坐下的黑发女孩，怒吼道：“小善！！” 到底是什么杀器？到底有什么秘密？ 在白的异能控制之下，所谓生路到底在哪里？ 背后被什么东西猛然撞上，一口鲜血被生生卡在了喉头。 “你看，”白的声音中带着怜悯，“这些人类，总是喜欢把自己放到如此狼狈的境地里。” 黑发女孩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脸上毫无表情。 “滴答，滴答——” “轰——！” 铁墙突然炸开一个口子，墙面如雪花般碎裂扑簌簌掉落，几块金属崩裂飞溅。墙外，藤蔓迅速生长，裹住戎渊的腰身，飞速收回；一只庞大的野兽飞跃而起，将一个正要追来的机器人狠狠扑倒在地，烈火在另外一个机器人脚下熊熊燃烧。 白的眉梢微扬，“你的同伴还真——” 分卷阅读54 他的声音骤然停下。 奈云川、森林、白知炎。 还有一个身影。 他一身装束洁白似雪，淡色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 “伊，” 帝王站了起来，对着来人伸出双手。 “不要跟他们在一起，来我身边。” “你被他们骗了，孩子。这些狡诈阴险的人类只是在利用你，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他们当作垃圾一样扔掉——伊，只有我是真心爱你。” “过来，来和我一起。” 绿藤将指挥官的身体牢牢束缚，让他无法动弹。 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队长！” “头儿，没事吧？！” 戎渊被藤蔓扯出墙内的花园，猛然咳出呛在喉间的血沫。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下一秒，狂风骤然在墙内席卷，美丽而脆弱的花朵无法经受这种摧残，那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顷刻间灰飞烟灭。 在这张牙舞爪的狂风之中，唯有黑发女孩身边宛如有着无形的屏障，柔和的风将她的身体托起，却在漂浮之际被身边男人狠狠拽住了手腕。 白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那被绑的死紧的指挥官，突然笑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吗？” 他坐了回去，手指牢牢扣住小善的手腕。 “——虽然伊是指挥官，但我才是这个帝国的掌权者。” “你们走不了了。” “滴答、滴答——” 细微响声被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掩盖，似乎在印证他的说法，银色军队沉默地出现在了视野里。 奈云川挠了挠头：“头儿，怎么办？” 森林冷静地说：“归西花已经种下了，随时可以催生……就是不知道威力能不能打破这里的防御。” 他们来到这里，本就抱着一去不归的念头。此时陷入绝境，没有人脸上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擒贼先擒王，” 戎渊沉声道。 墙内的三个人形机器人仍旧对他们虎视眈眈，这一步踏进去，就是最为惨烈的肉身对搏。 “是！” “滴答，滴答——” 戎渊抬起头，最后看了眼圆桌边的女孩。 就是这一眼，令他突然愣住。 那没有一丝表情的冷漠面容上，一滴晶莹泪水，顺着女孩白皙的脸庞滑下，掩入衣襟里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幻觉。 那是机器人的眼泪，是从所未有的震撼景色。 “滴答，滴——” “轰隆——！” 轰天震地的爆炸声几乎撕裂耳膜，翻滚而来的冲击波瞬间摧毁坚固的铁墙，一切罪恶都在爆炸之下化为灰烬，震波和金属墙块将立在墙边的几人瞬息拍出数米。 刹那鲜红深深烙进网膜刻入骨髓，戎渊眼前一黑，伤痕累累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意识。 第 35 章 “这他.妈都多少天了——” “我们真的尽力了啊上将！” “咦？动、好像动了？” “动了！手指动了！！” 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切都朦胧而迷糊。他好像被深埋在万里冰川底下，冰冷而绝望的悲伤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上心头。 那冰川突然从中间开始慢慢裂开，一束刺眼的光从裂隙映下。 戎渊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无数模糊光影在眼前不停晃荡，梦中光怪陆离的画面一帧一帧地闪过。他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许久，眼前焦距终于定格。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容上将。” 容上将喜极而泣：“哎，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小善呢？” 空气瞬间凝滞。 这个名字就好像什么开关，提起的一刹那，屋内欢喜的气氛就立刻沉寂。容上将沉默半晌，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房间里很快就空无一人。 “小渊，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一个人的牺牲为代价，这是值得的。” 戎渊闭了闭眼睛。 心脏被大力撕扯开，又被针线缝补回去，痛楚反反复复几乎麻木，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结，冰凉刺骨。 “……纵然我认为，为了成全大局的牺牲是必要的。” 那天总司令说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想，他大概终于明白了总司令那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在暗示他什么，可这个认知已经太迟了。 军队并没有错，但人心是肉长的。因为他们，戎渊失去了父亲，继而失去了母亲，现在又失去了喜欢的人。 戎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所谓正义，到底带给了他什么呢？ 他这一生救过许多人，但是自己却在泥泞深潭里拼命 分卷阅读55 挣扎着，旁人伸出的手只是把他更重地推回深渊。 他恨，恨很多人，更恨自己。 容上将犹豫着继续道：“你的队友都受了伤，但比你醒得早。监狱尚未建立，人类制度恢复需要很多年，军队决定让白知炎去服苦役。他们这几天都在等你醒来，要不要……” 病床上的男人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容上将默然。 戎渊在军队医院里呆了几天，就出院了。他伤势好的还没完全，并没有参加被军队称为“回归”的重建任务，训练场也不去了，反而天天呆在小善最喜欢的藏书馆里，听老人家聊天。 因为001号和003号两个人形机器人在最后一战中贡献巨大，人类决定不对机器人进行销毁。在001号的带领下，这些曾经的噩梦，变成了人类最大的助力。 奈云川跑来跟他说江月和001号在一起了，森林跟看傻子似的把人拉走了，顺便还关心了一下自己的老队长。 戎渊听他们讲话，只是懒懒地笑。 他出院之后表现极为正常，依旧是以往那个吊儿郎当的小队长。直到有一天，再也没有人找到他。 戎渊去了极寒之地。 没有空间异能者的帮忙，去极寒之地无疑是漫长的路程。他一路使用异能赶路，到了地方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居然还保留着从前的样子。 因为机器人基地里保留着很多最为先进的技术，军方并没有摧毁这个罪恶的基地，而是派了一群技术人员入驻。这些人基本不认识戎渊，也不知道他就是军队里那个失踪了的精英队长。 他在军队里的权限高，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当初决战的后花园。当初的花园因为爆炸的原因被夷为平地，如今取代的，是一个个实验室。 戎渊在实验室的玻璃墙面前安静驻足片刻，突然就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心脏阵阵沉闷疼痛，转身想走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是顾麟。 他颇为惊讶地打量了戎渊一眼：“戎渊？没想到你在这儿啊。” 在人面前，戎渊向来不会露出自己的情绪。他随手撑上墙壁，神色漫不经心，一双艳丽的桃花眼眼角微扬，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 顾麟冲旁边的实验室努了努嘴：“我爸在这儿做实验啊。” 顾麟的父母都是地下城的技术人员，这也是为什么他总能获得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情报。戎渊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就是随口一问，顾麟却露出了几分狐疑神色。 “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 顾麟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我以为你会很关心……他们在‘复活’那个小机器人啊。” “什么小——” 戎渊的声音突然卡壳了。 “……复活？” “他们没告诉你啊？不过也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可能是怕你空欢喜一场吧。”顾麟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003号在行动前复刻了意识储存体，再加上她自爆的时候用的是你们先前捡到的那枚芯片，所以可以模拟感情的那枚芯片还在。简单来说就是跟换手机一样，有了备份和SIM卡，只是换个手机的躯壳，内容还是一样的。” “……” 迟来的欣喜慢慢覆盖了他的整颗心脏，戎渊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真的？……但她哭了啊。” 无法模拟感情的机器人在最后一刻，流下了眼泪。 顾麟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下意识靠近了些：“什么？” “没什么。” 戎渊低声道，眼中的波涛汹涌顷刻间被强大的控制力平复。他转过头，透过玻璃看向实验室中忙碌的技术人员，“要多久？” “不清楚，机器人基地里制造人形机器人的只有一个叫做‘蓝瑰’的人，而他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只能依靠残留下来的一些研究成果和记录来进行实验——你要知道，蓝瑰是靠着异能提高的智力，而我们未必能够赶上他的那个领域。” “嗯，”戎渊淡淡道，“我等就是了。” 极寒之地，雪花扑簌簌落下，为站立在街道上的男人披上一层银色外衣。 他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一望无边的蓝天，眼睫终于轻轻地眨了眨，覆在眼睫上的雪花颤巍巍地掉落。 水痕自他线条流畅的下巴滑落，戎渊摸了摸脸上冰凉的痕迹，沉默许久。 极寒之地的雪，终于化了。 —— 小善苏醒，是在三年后的一个春天。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披着一头黑色长发的机器女孩从实验台上坐了起来。 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眨了眨眼睛，记忆一幕一幕回笼。 她平静地想，啊，计划成功了。 女孩从实验台上走下来，白皙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可爱的脚趾头下意识地往内蜷缩。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 分卷阅读56 地踩上了地面。 这个身体，似乎和从前的有些不一样，不耐寒，不太好用。 她赤着脚想要走到门边，却又顿住了。 玻璃清晰地倒映出女孩的身影，小善托着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 长相和之前的那副躯壳一模一样，身穿白色长裙，纤细脖子戴着一条星星吊坠。 刚刚清醒过来，记忆太过杂乱。她沉思片刻，才想起来这是一个人送给她的吊坠。 ……戎渊。 这个名字刚进入脑海，门就“咔嚓”一声被推开来。 她转过头，看向来人。 依旧是熟悉的，比女人还好看的面容，眉宇间却增添了几分沉稳冷静。当年散漫慵懒的男人经过岁月的磨练，变成了这副样子。一双浅黑色双眸看见她，霎那掀起激烈而炙热的狂浪。 她垂下眼，看见男人悬挂在胸口的黑色吊坠。 刚好可以嵌入一个星星的吊坠。 “……小善，” 男人大步走过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埋首在她颈侧，呼出的气息灼热又颤抖。 “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