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小娇珠》 分卷阅读1 ?================= 书名:林家小娇珠 作者:荆楚客 ================== ☆、第一章 雁山书院坐落在风景秀丽的雁荡山脚下,传承百年,是大周赫赫有名的私家书院。 院首周德清乃当世大儒,常奉诏入宫给今上进讲经史,慕他之名而来的学子不计其数。 周夫子治学严谨,每届只收二十名弟子。除严格的入门测试外,每年还要考核淘汰劣者,三年后通过更为严格的结业考试,方能顺利出师,到最后能脱颖而出者仅有当初的半数。 不过他虽弟子数量不显,但个个都是人中俊杰。朝中大员镇国公、平阳侯,皆为今上肱骨。镇国公世子、平阳侯世子,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但若要问周夫子对哪一届学生印象最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永安九年秋届。 为啥?还能为啥,执教几十年、桃李满天下,没想到被混在一群小犊子中的女娃娃给骗了,这个女娃娃还是他引以为豪的优秀学生。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通往杭州的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缓缓走着。赶车汉子一身劲装,眉眼平平,但驾车平稳,手腕苍劲有力。 这是十二岁的林菀青头一回单独出远门。她坚决不要母亲陪送,沈氏却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爱女,锲而不舍地游说她打消念头。林菀青也不说话,只拿幽怨的眼神看向母亲,沈氏招架不住又将主意打到长子林景云身上,要他向国子监告假护送妹妹南下。 最后还是祖母给解的围,她让自己亲卫统领林平护送孙女,又让林菀青提前扮作男儿,两个贴身丫鬟扮作书童。沈氏这才不情不愿地放行。 这位唤作林菀青的小姐,乃镇国公府掌珠。 祖母林李氏,是先皇建武帝胞妹无忧公主。她的性情异于一般女子,只因她不爱红妆爱武装。建武元年倭寇入侵,无忧公主女扮男装投到长乐侯世子林长风麾下,带领人马奇袭敌方粮草库,致使敌军阵脚大乱,为林长风大捷立下汗马功劳。 此后得胜还朝先帝赐婚,林长风方知朝夕相伴两载的斥候是女儿身。二人婚后琴瑟和鸣,成为大周一段佳话。 建武二十年,倭寇卷土重来。林长风再披战袍,一直打到倭寇老巢东瀛,坑杀三十万倭人,令倭人胆战心寒,乖乖臣服。大周在东瀛设彭球都督府,由周帝心腹坐镇,驻扎十万玄甲军精锐,建书院办汉学,以儒家正统教化倭人。 建武二十三年,林长风旧伤复发于任上仙去,先帝哀恸追封其为“威猛忠义飞将军”,加封镇国公爵位,世袭罔替。 林长风和无忧公主育有二子,长子林守诚生一对双生子,次子林守拙生二子一女。 林家几代阳盛阴衰,对林菀青这个独女,一家人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也不为过。 是以,本应在家里扑蝶绣花的娇娇女闹着外出求学,在亲娘沈氏看来,简直匪夷所思。倒是无忧公主高兴坏了,对林菀青十分支持,觉得孙女比当年的她有过之无不及。 …… “小姐,”林平出声相唤,“雁山书院到了。” “平叔,您怎么又忘了?要唤公子。”白衣书童一本正经地纠正。 林平笑着挠头,“瞧我这记性,该打!还是白露姑娘聪明。” “平叔~”白露噘着嘴不高兴。 林平老脸一红,“又错了,阿白兄弟莫怪。” “咯咯咯……”红衣书童笑得打跌,林菀青轻咳一声,朱颜连忙止住笑,扶林菀青下了马车。林平局促地站在马车旁,见小姐面色如常,才又裂开大嘴笑了。 一个身着白缂丝褙子,淡红综裙的老妇人立在山门前,像是在等人。林菀青走上前去,老妇人眼睛一亮,边笑边打量,“像,真像!” 林菀青一听便心中有了底。周夫子与她祖父是至交好友,其妻黎氏与祖母也多有走动,林菀青酷肖祖母,能认出她的必是黎氏无疑。 林菀青连忙上前行礼,“黎夫人万福。” 小小少女穿一件白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头顶简单绾了根白玉簪子,昳丽的面容上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鼻梁高挺,樱桃小嘴微微翘起,右边嘴角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黎夫人一把将她扶起,“好孩子,不必多礼。我们两家是至交,就算没有你祖母嘱托,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你小时候还唤我黎祖母呢。” 林菀青从善如流唤了声“黎祖母”,惹得老人家眉开眼笑,更添欢喜。她的儿女俱在京城,从小带在身边的孙女去年又嫁了,长夜漫漫,免不了膝下寂寞。林菀青乖巧懂事、落落大方,简直不要太满意。 “来,黎祖母带你看看屋子。”她领着林菀青绕过学舍,朝后面院子走去。边走边跟林菀青咬耳朵,“周夫子只道你是林府同宗,并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更不知晓你是女儿身。咱们先不告诉他,等以后再吓他一跳。” 林菀青莞尔,配合地应了声“好”,随黎夫人进了院子。 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江南小院,粉壁黛瓦马头墙。院内搭着花架,爬山虎的叶子郁郁葱葱缠绕其上,花架下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围了一圈。正房三间,一明两暗。后院辟出一畦畦菜地,院墙根有隙流入清水,底下有瓮接着,方便灌溉。 林菀青 分卷阅读2 感觉挺新鲜,黎夫人却说菜地是周夫子利用闲暇辟的,蔬菜也是他亲手所种。林菀青吃惊不小,她还以为大儒都是不问俗事、目下无尘的人,哪料这般接地气。 小姑娘巴掌大的脸蛋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俏皮地眨着,惹得黎夫人爱怜不已, “夫子常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为人师表更要身体力行。他不光自己种菜,还带学生们到东吴游学,到齐鲁拜谒孔圣哩。” 林菀青对周夫子更加神往。 黎夫人又将她带到东厢房,屋里靠窗放着一张梨花木案,百鸟归巢青花缠枝花瓶里插着满满的一捧白菊。案上齐整地摆着一摞书籍,一方砚台,两个笔筒。西墙上挂着洛神图,其上题诗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东边摆着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粉色的纱帐,帐上挂着流云百蝠纹香囊。 这是黎夫人孙女出嫁前的闺房,清雅素净很对林菀青胃口,“周姐姐品性高雅,可惜无缘得见呀。” 林菀青扼腕的样子取悦了黎夫人,“她呀,就是只皮猴儿,等你日后见了就知道。……来,你先歇会儿解解乏,晚上黎祖母亲自下厨,给你接风。” 林菀青恭声应了,将黎夫人送出门去。两个丫鬟手脚麻利地归置箱笼囊箧,白露负责整理衣衫、书籍,朱颜替林菀青净了面、散了发,扶她到架子床上休息。 晚间,林菀青终于见到周夫子真容。他年六十余,须发皆白,身长七尺五寸,须长一寸,松形鹤骨。 林菀青向他行顿首礼,周夫子笑眯眯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先是问她读了什么书,又问她国公府近况,他记忆力惊人,林府孙字辈的儿郎个个叫得出名字:“听闻守拙贤侄的女公子机敏聪慧,人称神童,不知可有其事……” 林菀青汗颜,那是她五岁时家里人的笑谈。那年她无意间解开外祖母送的九连环,乐得她逢人便夸家里出了个小神童。 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依晚辈看,担得起神童二字的非平阳侯世子莫属。” 周夫子颔首,杜衡是他的得意门生。三岁开蒙,五岁出口成章,七岁参加童试。九岁那年双手执笔,左右各作出一首五言诗,且两边字迹分毫不差。如今才十七岁就在六部观政,前途不可限量。 正说着话,黎夫人来请二人用膳。一碟醋泡花生,一碟小酱瓜,一盘小白菜,一盘炒秋葵,一盘蒜蓉茄子,还有酒酿清蒸鸭子,虾丸鸡皮汤,腌的胭脂鹅脯,碧粳饭,满满一桌子。 林菀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口气用了两碗米饭,待放下碗筷发现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无忧公主鼓励孩子们多吃,说吃得多长得高,还能少生病,她向来对祖母的话深信不疑,却忘了在外面要收敛一些。 黎夫人对林菀青的捧场很受用,“能吃是福,我就喜欢能吃的孩子。真搞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小姑娘喜欢弱柳拂风的样子,就不怕一阵大风给吹走了吗?身子好才有奔头,没个好身体貌若天仙也是白瞎。” 林菀青松了一口气。 周夫子嘴角抽了抽,晚上和黎夫人说起林菀青,“小娃娃天资聪颖,进退有度,的确是棵好苗子。就是脸蛋太招人了,将来还不知是福是祸。” 黎夫人一听就不高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美丑岂是自己能决定的。再说她背靠镇国公府,谁敢欺负她?老爷不能因为人家长得漂亮就生了轻慢之心,失了公允。” 周夫子被老妻说得哭笑不得,他有这么肤浅? 第二日上午考试,下午放榜,林菀青果然不负黎夫人所望,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到周夫子门下。 ☆、第二章 林菀青对书院生活很满意。 周夫子不愧是大儒,经史子集倒背如流,奇闻逸事信手拈来,术数、书法、律令、乐律也不在话下。授起课来深入浅出又妙趣横生,把一群少年崇拜得五体投地。 同窗大多十三四岁,因为初来乍到,刚开始都比较拘谨。熟悉后很快打成一片,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只不过对年纪最小又考了第一名的林菀青还是很好奇。相处日久,发现她为人不俗,低调沉稳又随和,于是找她搭讪、请教学问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过了一月,中秋来了。 近处的学生回了家,远处的也结伴到苏杭游玩,林菀青所在的天一班只有三人留守。除了她,还有一个叫李渝的,入门考试第二名,喜欢独来独往,另一个则是杭州人马文博。 黎夫人特意置办了一大桌酒菜,将他们三人请到家中过节。马文博年方十四,白净修长,能言善道,是杭州知府马经纬的幼子,外祖家是江南富商。相比之下,同一年的李渝则寡言得多,问一句答一句,不问不开口,周身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林菀青偷偷打量李渝。他穿件葱青菖蒲纹番布直裰,乌发用青木簪绾了,剑眉入鬓,面如冠玉。林菀青知道番布的来历,传闻这种布出自乌泥泾,为黄道婆所授。质优价昂,一匹要一百两两银子。 李渝好像对这些一点儿都不在意。 用过饭,李渝起身告辞,马文博则朝林菀青看了一眼,依依不舍地随李渝一道离去。 回到东厢,林菀青让朱颜、白露把月果分了吃,自己则靠在烟灰紫色团花迎枕上跟她们说话。 “小姐,”朱颜压低声音,“奴婢听说马公子的娘 分卷阅读3 亲是姨娘扶正的。” 白露“哦”了一声说道:“难怪……” 林菀青对憨丫头白露未尽的话尤其感兴趣,逗她说话,“难怪什么?” “马公子整晚都在说话,太聒噪了,还是李公子更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我看未必,”朱颜插话道,“李公子太傲慢了,小姐跟他说话爱理不理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想起那张清冷的面孔,林菀青心中一滞。据她观察李渝不是没有规矩,而是对人非常冷淡。 林菀青问两个丫鬟,“你们不觉得李公子面善吗?” 朱颜和白露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林菀青笑笑,不再说话,主仆三人熄灯睡下。 过了半月便是重阳,菊花越开越旺。马文博约了李渝、林菀青并几个同窗一起游灵峰。 “雁荡三绝各有特色,但文人墨客皆偏爱灵峰,各位知道为什吗?”马文博故意卖关子。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雁荡山,哪里知道这些,正等着他往下说呢,他却含笑看向林菀青,“林青,你知不知道?” 林菀青摇摇头,马文博见吊足众人胃口,才不紧不慢道:“相传灵峰日景耐看,夜景更销魂,移步换形,变幻多姿,妙不可言。” 众人听罢纷纷称奇,有那玩性大的闹着要夜宿山中,还有人拿东晋名士刘伶做例,云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有个姓王的伊春同窗甚至说要捉几只野鸡野兔晚上烤来吃!林菀青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忍不住皱眉,有些后悔今日之行。 马文博似看出林菀青的不豫,连忙说道:“灵峰是仙山,一草一木皆有灵气,咱们不要造杀孽。山中有一灵峰禅院,若真想看夜景,不妨借宿一晚。” 王一鸣怪马文博败兴,马文博好脾气地笑笑并不分辩。平日跟马文博要好的几个一阵插科打诨,众人才又笑闹着朝前走去。 林菀青人小步子小,渐渐落到众人身后。马文博本是走在最前头,见状撇下其他人跑过来搀她,“要不我背你吧?” 林菀青被他的热情吓到,急忙说道:“不用不用,我慢慢走就行。” “来吧,来吧~” “不用,不用~” 众人停下脚步看他二人拉扯,王一鸣等得不耐烦,催道:“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要背就背,不背拉倒,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林菀青羞恼,甩开马文博的手,独自朝前跑去。 马文博悻悻然,白了王一鸣一眼。王一鸣自知失言,缩着脖子躲到一边。 林菀青一口气跑出二里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云龙黑底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跟前。 李渝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瞧她的神情带着说不出的失望,“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林菀青心里的火一丛一丛地往外冒,这厮比王一鸣嘴还毒。她朝李渝作揖,“请问李兄,《大学》中说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是什么意思?” 李渝的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红,像开染料铺子。他没料到林菀青的反击这么快,这么不客气。 林菀青笑眯眯地看着李渝,“李兄,承让了。” 李渝转过头去,不想看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马文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拉着林菀青转身就走,“快,……出事了,王一鸣被蛇咬了!” 林菀青急忙挣脱马文博的手,蹲在路边找一种粉色小花。马文博傻眼,都什么时候了还采花?林菀青一刻不停,边摘边朝另外两人叫,“快帮忙,半边莲对治疗蛇毒有奇效。” 马文博如梦初醒,蹲下来和林菀青一起采花。 等林菀青看到王一鸣时,暗道一声“糟糕”,只见他面色发青、呼吸急促、冷汗直冒。林菀青连忙让众人散开,撕了布条系到伤处上端,一边从伤口往外挤血一边用水反复冲洗,最后将半边莲嚼烂敷在伤处。 一连串动作下来,王一鸣的面色渐渐好转,呼吸也趋于平缓,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林菀青却不敢掉以轻心,使一个脚程快的同窗先回去报信,又让众人轮流背王一鸣下山。 所幸她救治得当,王一鸣回到书院经大夫诊治后已无大碍,卧床休息几天即可。 捡回一条命的王一鸣,视林菀青为再生父母,鞍前马后、殷勤备至。林菀青有些惭愧,她只是偶尔在《滇南本草》上看到半边莲,顺手救了一回人而已。 黎夫人却不这么认为,救人是其次,那么多儿郎都没一个小姑娘冷静沉着,光这份气度就无人能及,果然是将门无犬女啊。 周夫子对林菀青也是赞不绝口,突发状况往往更能考验一个人的应变能力。教书这么多年,除了杜衡,他还没见过哪个学生有这样的急智。 李渝端详着掌心的粉色小花,他翻遍书院的藏书楼,才在《滇南本草》上找到它的踪影。半边莲,生水边湿处,软枝绿叶,开水红小莲花半朵。气味苦、甘、淡、性平,无毒。主治一切疮毒,最良。 治疮毒的药草,他竟敢用来治蛇毒,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李渝忽然觉得书院的日子也没那么无聊。 …… 无忧公主拿着林菀青的信同两个儿媳打趣,“……娇娇在雁山书院如鱼得水,快要把我这老婆子忘咯。” 大儿媳王氏穿了件玫瑰紫遍地缠枝芙蓉花对襟暗妆花褙子,月白色喜鹊登枝马面裙,头戴白玉镶 分卷阅读4 金丝偏凤钗。她当宗妇多年,惯会察言观色,“母亲要是想娇娇,儿媳即刻差人送信唤她回来。女孩子家家又不考状元,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沈氏眼中浮现亮光,期盼地看着无忧公主。她今天穿淡青绣折枝葡萄纹长褙子,绀碧色折枝海棠马面长裙,戴碧玺石珍珠发箍,年过三旬依旧风姿绰约。 “老大媳妇,我可不上你的当,林家人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无忧公主笑着说道。 沈氏泄气,没有女儿在身边唧唧喳喳,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林守拙笑她闲得慌,夜夜搂着她胡天海地的孟浪,嚷着要再生个小棉袄。 无忧公主将二儿媳的失落尽收眼底,“老二家的,你别怪娘狠心,孩子大了迟早会离开家。娇娇愿意出去见世面是她的志气,眼界开了以后当人家媳妇也不会吃亏。” 沈氏当然知道无忧公主是为了女儿好,但她觉得没这个必要。大周那么多女子,也没听说谁因为不读书在婆家受欺负的。 无忧公主叹息,常言道站得高看得远,一辈子活在内宅的女子只看得见眼前的得失,缺少远见和格局。她是在外宅滚打过的人,发现很多事女子可以与男子做得一样好,只是女子被礼法束缚,不能亦不敢抛头露面。 她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所有女子都能与男子并肩而立会是怎样的场面,眼下她能做的就是尽所能帮助孙女展翅。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第三章 “林青,等等……”抄手游廊上出现两个身影,林菀青蛾眉轻蹙,停下脚步无奈地看向来人。 马文博快速走到她跟前,期期艾艾地问:“上次跟你说的事……?” 他说的是请林菀青到家里过冬至的事。林菀青不太想去,推托道,“我还有事……” “去吧,去吧,”马文博急急打断她的话,“冬至那日是我生辰,母亲在家中早已准备妥当,要好的同窗都会来,就差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林菀青只好点点头。 回到东厢房,她让朱颜包了一方白玉雕灵芝宝砚,打算冬至那日送给马文博。朱颜不情不愿,小姐也是冬至生辰,没人替她操办不说,还得给别人送礼。 林菀青不以为意,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杭州知府衙门坐落在清河坊,穿过河坊街两旁林立的商铺、鳞次栉比的酒楼茶肆,转过一条幽静的巷子就到了,是个闹中取静的绝佳之处。 府衙东西广约十五丈,南北进深三十丈,占地二十亩。大门后是仪门,仪门过后便是十丈的甬道,连着大堂。大堂面阔三间,只在接旨与重要庆典时才用。甬道两侧,各有数间厢房,是书吏办公的地方。大堂后是二堂,是主官接见属官幕僚排班已及升衙断案的地方。二堂两侧,东厢五间是议事厅,西厢五间是启事厅,收藏着官署的各种案卷。二堂后是花墙,花墙后是三堂。三堂后另有垂花门到后院上房,后宅除了官邸与上房外,还有数个小院。 知府夫人朱氏在东花厅跟马文博等人说话:“……你爹今天有客人来,说是工部官员,才十七岁,这么年轻有为!” 马文博一听有些坐不住了,他跟朱氏笑,“娘,干坐着怪没劲的,要不我带大家去花园转转?” 花园与议事厅一墙之隔,这个时辰父亲应该说完正事带着客人在逛花园吧。 朱氏一向疼爱幼子,冲他挥挥手,“去吧,离用膳还早着呢。去年你亲手种的绿梅今早开花了,好像专门等着你回来似的。” 马文博听了更加高兴,带着几个同窗朝花园走去,“宋代陈著称赞绿萼梅是百花魁中魁,说她花如白玉枝如铁……” 绿梅铁枝倒是稀奇,众人哪里按捺得住,催促马文博赶紧带路。 马经纬和手下属官陪着年轻的杜主事在庑廊下赏梅,远远看见一行人,他朝为首的招手,“文博,过来。” 马文博笑着朝父亲走来,正中一人年约十七八,穿件乌金暗花云锦夹棉长袍,金线绣蟒纹大氅,头上戴着赤金缀玉六翅宝冠,身长七尺八寸,龙章凤姿,眉目如画。 “这位是平阳侯世子,年方十七,如今在工部任主事。” 马文博咋舌,十七岁就是正六品的工部主事,怕是不到三十就能入阁了吧。 “凤清,这是犬子文博,算是你的同门,在雁山书院跟着周夫子读书。” 马文博又惊了一下,据他所知,平阳侯世子姓杜,单名一个衡字。凤清应该是他的表字,可他不是没及冠吗? 马经纬替杜衡解释,“这是皇上赐的字,取自李义山“雏凤清于老凤声”。” 在场诸人哪个不是人精,听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说嘛杜衡再怎么身份金贵、惊才绝艳,也犯不上堂堂四品地方大员这么巴结呀。 马文博觉得这是结交杜衡的大好机会,“世子,今日是晚生生辰,不嫌弃的话请到东花厅吃杯薄酒。……来了几个书院的同窗,正好向您请教学问。” 杜衡不置可否,马文博忽然将身后的林菀青推出来,“林青也是京城来的,他是镇国公府宗亲,世子认识吗?” 杜衡狭长的凤眸眯了眯,一字一顿,“林公子,久违了。” 林菀青拿不准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只得含糊道:“世子万福。” 杜衡“嗯”了一声算是回 分卷阅读5 答。 这是她第二次见杜衡。第一次是六岁那年,当时她说了一些浑话,他应该不记得了吧。 朱氏派人来请膳,呼啦啦一大帮人簇拥着杜衡朝东花厅走去。杜衡走了几步顿住,回头望了望,不声不响地放缓脚步。 林菀青松了口气,她人小步慢,要是迷路就麻烦了。 江浙冬至时兴吃汤圆,因为有杜衡在,朱氏将汤圆换成了饺子。林菀青窃喜,她不喜甜食,跟着杜衡还能沾光。 丫鬟给马文博端来长寿面,绿油油的青菜上卧着梭子蟹、活皮虾、花蛤和熏鱼,汤上漂着葱段,满满一大碗看得人垂涎欲滴。 马经纬请杜衡动筷,他却问道:“能否请贵厨再下一碗长寿面?” 马经纬哪有不应的,连忙吩咐朱氏张罗并试探道:“杜主事也是冬至出生的吗?” 林菀青诧异地看了杜衡一眼,民间有谚,冬至娃娃闻饺香,不是贪吃便是性急,杜衡看着可不像这两种人。 杜衡言简意赅,“不是我。” 食材是现成的,高汤也一直用文火吊着,眨眼功夫就下好一碗长寿面。用白玉九龙金福字瓷碗盛着,由朱氏亲自奉到杜衡跟前,杜衡又使一个小丫鬟将面捧给林菀青,说道:“趁热吃!” 举座皆惊。 王一鸣率先嚷起来,“林青,你也是今日生辰?!” 马文博也反应过来,“你怎么不早说?不成,回头我得给你补一份礼。” 林菀青自己也惊住了,杜衡怎么知道她的生辰? 马经纬朝朱氏使个眼色,朱氏会意,差人取来一个五子福寿纹样金丝线香囊,里面装着三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亲手送与林菀青。 林菀青按下心中疑虑,起身谢礼。 舟山海鲜面果然名不虚传,面劲、汤浓、海味鲜。林菀青在花园吃了一肚子冷风,一碗面下肚后浑身暖洋洋,脸上红扑扑,阖体通畅。 杜衡朝马经纬举杯,马经纬大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招呼属官向杜衡敬酒。 …… 林菀青的住处被移到寅宾馆,与杜衡门对着门,不用说肯定又是沾了他的光。室内装饰得美轮美奂,她却在纠结该不该找杜衡问清楚。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生辰?权衡半天,她终于推开漆金菱花槅扇,却见杜衡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 杜衡看到她愣了一下,温声道:“喝多了,出来清醒清醒。” 林菀青一滞,他晚上的确喝了不少…… “可曾命人煮醒酒汤?” “不碍事,吹吹风就好了。” 林菀青拧眉,“天这么冷,还是赶紧回屋吧,别冻病了。” 杜衡抬头睃了一眼,笑道:“好!” 林菀青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沉默片刻,终是没有问出心中疑惑。她朝杜衡拱拱手,转身往回走。 “等等,”杜衡在身后温润出声,“别担心,明天一早我就走了。” 林菀青没有回头,道了声:“珍重!” 杜衡唇边漾起笑花,一别经年,小姑娘长大了,知道防备人了。 上次见林菀青是在他十一岁那年,当时他和母亲进宫拜见皇后姨母,正巧赶上无忧公主带林菀青入宫。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打发他陪林菀青玩。那时的她,像个会说话的瓷娃娃,头上扎着花苞苞,笑起来眼睛弯弯,嘴角还有个小酒窝。 她应该不记得当时对自己说的话了吧。 “衡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爹爹还俊!” 杜衡记得自己脸红了,林守拙在京城号称玉面潘安,他年纪虽小也是有所耳闻的。 “我爹爹书房里有个话本子叫《烈酒美人》,哥哥们经常偷着看,他们不知道我早就看过了。……那里面说喝烈酒,恋美人,我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咯咯咯……” 清脆的笑声如铜铃,洒遍凤栖宫每一个角落。 林菀青跑过来拉杜衡的手,“衡哥哥,我喜欢看美人,咱们以后在一处住着好不好?” 小小女童仰着头,明亮亮的大眼睛极认真地盯着他,他竟然乖乖点了点头。 后来太子下学,见到林菀青就霸着不放。他给她讲故事,还把她抱在膝上喂饭,宠爱异常。 出宫路上母亲感叹,“镇国公府怕是要出贵人了!” 他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 杜衡第二日一大早要启程去淮安,他在垂花门跟马经纬告辞,“……新河效果显著,黄运分离已成大势所趋,尚书张大人屡屡被皇上宣召询问泇河开凿事宜,大运河疏浚指日可待……” 马经纬笑,“张大人远见卓识,听闻他还提出湖漕分离,不愧是烂柯高手,走一见三。” 大运河自隋唐开凿以来,于国计民生贡献巨大,但到大周朝饱受黄河淤积影响,作用大大减小。工部尚书张与驰力排众议,主持开凿新河,效果立竿见影,漕船至南阳出口畅通无阻。 下一步开凿泇河,将运河与黄河分开,又在江淮之间开挖月河,使运河自成一体,不受湖患。这一桩桩事情若能办成,必将惠及子孙后代。 马经纬将杜衡送至大门,其余几人回身往东花厅走。马文博对杜衡崇拜得不得了,拉着林菀青打听杜衡的事情。林菀青实话实说跟杜衡不熟,马文博有些不满,“杜世子连你的生辰都知道,你竟然还说跟他不亲厚?” 林菀青如哑巴吃黄连,她 分卷阅读6 到现在统共就见过杜衡两次,说话不超过三句,他是哪只眼睛看到自己跟他亲厚了? ☆、第四章 林菀青刚回到书院,黎夫人就抱着个雕并蒂莲包金箔紫檀木匣来找她。“你可算回来了,这是杜衡专门差人送来的,说是生辰贺礼。……听说皇上还给他赐了字,真是年轻有为。” 林菀青接过,两个丫鬟好奇地伸长脖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摞裁剪齐整的白笺。朱颜撇撇嘴,她还以为是多贵重的东西呢。 黎夫人拈起一片纸笺,忍不住赞道“……这可是鼎鼎大名的澄心堂纸啊!” 澄心堂纸坚滑如玉,细薄光润,如冰如茧。其造纸术自南唐灭亡后失传,现在留传的真品数量寥寥,一幅逾百金。“……早年周夫子偶然得到二十枚,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收藏了几十年舍不得写一个大字。” 朱颜听得连连咂舌。乖乖,这一匣子纸少说也有几百张,价值两百金怕还是少的。 林菀青意兴阑珊,她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还没走路就开始收礼,清芬院库房各种物件堆积如山,但真正讨她喜欢的却不多。九岁生辰那年收到一枚西域羊脂暖玉老虎,仅有巴掌大小,雕刻得惟妙惟肖。林菀青一眼相中,随即让人穿了五彩丝绦戴在颈间日夜不离。 沈氏当时还夸送礼的人心思细腻,连她的生肖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另有一副烧蓝玻璃掐丝珐琅蒙古象棋,她虽然喜欢围弈,但因为这副棋太过珍稀反而很少把玩,久而久之便束之高阁了。 这纸太贵重,周夫子都舍不得用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暴殄天物。“收起来吧……”等以后见到杜衡再还给他。 “等等,”黎夫人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纸上有字!” 林菀青对光仔细一瞅,果然有几个镂空小字——“松竹斋仿澄心堂纸”。 松竹斋是京城专卖文房四宝的百年老字号,在全国各地有二十余家分店。其中尤以南京分号最为出名,因为它仿制出失传已久的澄心纸,品相几乎可以与真品媲美,但售价仅为真品五分之一。因为质优价美,很受读书人追捧。 “杜衡这孩子真细心,知道什么人送什么礼。”黎夫人笑着夸道。 林菀青心中一动。 朱氏给林菀青准备了生辰礼让马文博带去,一个双蝶绕海棠镇纸、一方鱼脑冻锦鲤荷叶砚并一个青玉莲瓣水洗。马文博眉头皱得老高:“娘,您这样太刻意了,爹爹说凡事过犹不及。” 朱氏有些迟疑:“你爹真这么说?可是你外祖父说......” 马文博的外祖父朱富,本是舟山的一名小商人,但他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囤积居奇,贩贱卖贵,很快成了家财万贯的富商。 这些对朱富来说都不算什么,最令他得意的是一眼相中马经纬,并将嫡幼女许配给当时还是县丞的马经纬为妾。 朱氏当时连死的心都有,可朱富却信誓旦旦地说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她嫁过来头一年生了四小姐,第二年又生了三少爷,第三年原配去世马经纬将她扶正,现如今她已是正四品的诰命。至此,朱氏终于对父亲心服口服。 朱富却说马经纬遇到贵人还能再升一升! 她第一个就想到杜衡。他身份尊贵、圣眷正隆,如今又在江南办差,这不是老天派来的贵人是什么? 她又想到林菀青。起先她对林菀青的印象只是一个漂亮的小公子,但杜衡的举动忽然令她对林菀青产生了兴趣。能让杜衡上心的人,巴结一下总不会错。 权衡再三,朱氏最后还是依了儿子的意思,只包了青玉莲瓣水洗。 ****** 二哥林景飞来信了。他的字和人一样不拘小节,随性粗犷,信里说的是简亲王李珏的八卦。 李珏的父亲李轲和无忧公主以及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妹。李轲自幼体弱多病,颤颤巍巍长到十五岁,娶了两榜进士姚春城的妹妹姚瑶为妻,婚后仅半年便驾鹤西去,留下遗腹子李珏。 李珏倒是身强体健,孔武有力。就是子嗣比李轲还艰难,年过三十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 这日,听闻得意楼新请了江南厨子,李珏和友人一起去尝鲜。酒过三巡,他大着舌头嚷着要赏厨子。 谁知厨子还没来,倒被女掌柜惊艳了。 掌柜丁香二十五六岁,前/凸/后/翘,肤白长腿。李珏阅人无数,倒还是头一回见到枸骨果儿般娇妍的美人。 有好事者瞧见李珏神色,起哄道: “美人掌柜,赶快陪王爷喝一杯。” 丁香语笑嫣然:“谢大爷抬爱,不过我这里是酒楼,诸位想找人作陪应该上尽欢楼。” “这么说本王使唤不了你?”李珏突然出声。 丁香笑意不减:“王爷非要这么理解也行。” 有那脾气大的立马炸了:“你这小娼妇怎么还蹬鼻子上脸?王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抬举!” 丁香一拳打在桌上,竟把两寸厚的水曲柳木桌给捶了个窟窿,“老娘就是蹬鼻子上脸了又怎样?” 众人目瞪口呆,这妇人原来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 有眼尖的发现丁香腰间的青玉麒麟,冲李珏指了指。李珏面沉如水,挥挥手带着众人散了。 他回到王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永安帝叫到宫里。 永安帝年过四旬,身材魁梧,器宇轩昂,不怒自威。听到李珏参 分卷阅读7 拜劈头盖脸就问:“你到得意楼闹事了?” 李珏头疼。果然是骐骥卫,效率高得变态。 “皇兄,是误会!我保证下不为例!” “就你这身手,”永安帝忽然笑了,“还想有下次,再来十个也不够丁香练手。……不过态度倒是不错,且放你一马。来,看看皇兄字写得如何?” 李珏凑过去一看,大内细密洒金五色粉笺上书“罄竹难书”四个大字。他心中“咯噔一下,这四个字最近一次使用是在李氏先祖起兵讨伐前朝□□之时。 “又不是说你,流那么多汗做甚么?……朕不过提点两句,看把你吓得。你是皇叔的独苗,朕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吧。……别再跟阿猫阿狗们混在一起,好好守着你那些女人,早日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瞧,这就是他的好皇兄,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么多年恩威并施,早把满朝文武治理得服服帖帖。跟他收拾府里的娘儿们一个道理。 “多谢皇兄提点,臣弟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好了,”永安帝打断李珏表决心的车轱辘话,“你这话我来来回回听了十几年,也不知道换点儿新鲜的。且去吧,不要再惹幺蛾子,……听说诚郡王最近跟你走得很近……” 李珏的小心肝跟着颤了颤。永安帝在宗室人称“笑面虎”,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诚郡王以前比李珏还出格,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个月里总能被都御史弹劾二三十回。永安帝在太庙当着所有宗亲的面叱责他丢尽李氏祖先颜面,但他依旧我行我素、不思悔改。 永安帝一气之下将他扔到西北哈密卫,着指挥使亲自监管。不到一年,原先痴肥二百多斤的诚郡王竟然瘦出腰线,还能无比娴熟地挤羊奶。……饶是如此,永安帝也没松口让他回来。 …… 林景飞字里行间充满幸灾乐祸,林菀青对这个表叔倒是不讨厌。他是真喜欢她,经常搜罗各种小玩意儿逗她开心,七巧图、空竹、霸王鞭、兔儿爷……王府绣娘为她缝的布老虎,白天可以拿来玩,晚上还能用来当枕头。 更有意思的是,他曾特意请人给她烧制了一套白釉斗彩描金牡丹茶具,专门用来玩过家家酒,茶壶、茶碗、茶盘一应俱全,大小只有正常茶具的三分之一,十分有趣。 据说这一套茶具耗费千金,连无忧公主都骂他败家,他却笑嘻嘻地说只要侄女高兴就物有所值。 小时候到王府去玩儿,碰上李珏喝多了念诗,她还好奇地爬上他的膝头倾听。可惜他翻来覆去总念两句,她听得无趣便走了。 李珏到现在也没有立正妃,听无忧公主说他早年跟济南舅家表妹有情,不知为什么两人后来没有在一起。 姚老王妃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但还是有流言传出来说李珏强占两榜进士的儿媳。 李珏府中美女如云,不知多少人羡慕他艳福匪浅,她才不信他会干出传言中荒唐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忘不了李珏念的那两句诗: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李渝正是济南府人,祖父又是两榜进士,要不要找他打听一下呢? ☆、第五章 从杭州坐船沿运河北上至镇江府,加上天气晴好,林菀青一行人到达南京只花了六天时间。 站在船头远远可见大报恩寺的琉璃塔。刹顶镶金嵌银,角梁下悬挂风铃一百五十二个,日夜作响,声闻数里。塔内每日燃长明灯一百四十盏,耗油六斤,昼夜通明,金碧辉煌。 经过秦淮河,船停在燕翅口码头,早有沈府的马车在码头候着。自大报恩寺建成后,西街成集,燕翅口也跟着热闹起来。江宁、溧水的土特产摆满码头两边店铺,操着吴音的商贾和农人不慌不忙地在码头上杀价,身后是绵延十里等着入巷的乌篷船队…… 林菀青透过满堂福云花纹锦绒辇帘望去,马车经过承恩寺,向东拐入一条小巷,到达外祖家所在的承恩里。 承恩里深于闹市而不闹,沿街居住的均是官宦人家。清一色的粉墙黛瓦,或黄或粉或白的腊梅调皮地探出墙头,给江南湿冷的严冬平添几抹暖色。 门房眼尖,老远望见林菀青一行的朱轮华盖车,忙不迭打开大门迎她们进去。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垂花门才停下来,已经有几个婆子牵着内院代步用的青帷小油车等着他们。 林菀青换乘小油车,到了沈张氏的荷香渚才停下来。虽然是寒冬,但院中绿意勃勃,小径竹篱,假山叠翠,景墙漏窗更显幽深。 婆子簇拥林菀青进门,门旁立着四个穿杏黄缠枝纹袄裙的丫头向她行礼,过了穿堂就到了宴息处。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林菀青听出是外祖母的声音,加快脚步,早有丫鬟替她打起棉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表小姐到了。” 鬓发如银的沈张氏端坐在黄花梨三屏风罗漠床上,身后靠着烟灰紫色团花软枕,满面笑容地跟底下的两个儿媳说着话。 “外祖母,娇娇来看您了。”脆生生的声音令清冷的屋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一个身穿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正红色缠枝莲蝶恋花嬉春镶紫貂毛袄裙,外披红刻丝镶灰鼠皮斗篷的少女朝沈张氏走来,恍如十几年前幼女在家时的模样。 沈张氏脸上早笑开了花:“乖囡囡,快到 分卷阅读8 外祖母怀里来,让外祖母仔细瞧瞧你。” 林菀青没有急着上前,而是让丫鬟取来锦垫,恭恭敬敬地给沈张氏磕了三个响头。 两个舅母连连点头,果然是大家闺秀,规矩礼仪是真的好。 沈张氏心疼得要命,连忙下地扶林菀青:“好孩子,地上凉,快起来!” “临行前,母亲特意嘱咐我替她向外祖母多磕几个头。……说不能在外祖母跟前尽孝,心里愧疚得很……” 沈张氏眼中泪光浮动,四个子女就属幼女离得远,幸好嫁的人家可靠,不用操心。但一年只见一面,着实想念。 林菀青将唇贴在沈张氏耳边嘀咕几声,沈张氏立即破涕为笑,让她给两位舅母见礼。 两位舅母见怪不怪,知道沈张氏喜爱外孙女,又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给林菀青的见面礼花了不少心思。大舅母送她的是八宝簇珠白玉钗和八宝连珠项链,二舅母送的是琥珀连青金石手串和景泰蓝镶红珊瑚耳环。 林菀青一一谢礼,挨着沈张氏坐下,早有机灵的丫鬟捧了瓜片过来。 沈张氏又道:“我这里还有三两提片,等回去的时候一并带着,送给周老先生尝尝。” 林菀青不解:“孙女只听过瓜片,不知提片是什么茶?” 两个舅母相似一笑,小舅母一口吴侬软语将官话说得甚是好听:“娇娇,你有所不知。当地根据采制季节将瓜片分为三个品种:谷雨前提采的称“提片”,品质最优;其后采制的大宗茶叶称“瓜片”;进入梅雨季节,茶叶稍微粗老,品质一般,这段时期采制的称为“梅片”。” 林菀青叹为观止,想不到瓜片还有这么多门道。 沈张氏摸着外孙女的头顶,慈爱笑道:“茶叶可当不了饭吃,等会儿有你最爱吃的莲藕排骨汤,张嬷嬷亲手为你炖的。用的江宁捶藕,软软糯糯,又香又脆。” 一席话说得林菀青口水都要流出来。她最先学会的一个成语“藕断丝连”还是这捶藕教会的呢。 “什么软软糯糯?是说这位妹妹吗?”一个修长白净的少年走入室内。 他穿件绛紫弹墨牡丹玉锦长袍,白色花纹厚底靴,简单干练。 来人是二舅父的幼子沈乐白,林菀青看见这个跟自己同岁的小表哥就想发笑。 沈府对门有棵老桑树,夏日桑果成熟之时,沈乐白带着一帮孩童爬树摘果子。一顿果子吃下来,个个变成黑脸小包公不说,衣裳也要弄脏几身。 老桑树原是对门丁大人祖上所植,丁大人一家搬到京城后,只留个老仆人看门。老仆人怕童子们爬树摔下来给主家招祸,就想到在树干上涂牛粪这个办法。 准备涂粪那天,老仆人站在树下大声吆喝,将几个孩童吓得溜下树来,他又往上看了看,确信无人滞留便开始里三层外三层给桑树涂粪,涂完便自顾回了府。 谁也没料到沈乐白还在树上,因他爬得最高,又吃得忘形,根本没听到老仆人在树下的吆喝声。等他吃饱想滑下来的时候傻眼了,整棵树干不知何时被牛粪糊得满满当当。 沈乐白扯着嗓子足足喊了两刻,才有沈府的下人发现他困在树上。爬不能爬,跳又不敢跳,仆人急得抓耳挠腮,继而惊动了整条街的人。最后还是沈府园丁想出搭梯子的办法,才将沈乐白接下来。 …… “表哥,你还吃桑葚吗?”林菀青含笑问道。 沈乐白本来对这个端坐在祖母身旁的娴静少女充满好感,一听这话立马想起当初自己困在树上,人群中笑得最欢的小姑娘。 “都说女大十八变,表妹怎么还是这般促狭?” 沈张氏不悦地瞪了沈乐白一眼,沈乐白不以为意,倒是小舅母连忙拽了拽儿子的衣袖。 林菀青靠在外祖母肩头冲他眨眨眼,沈乐白惊得瞪大眼珠子。这不是促狭是什么,哪个端庄的闺秀会挤眉弄眼。 大舅母笑着岔话:“你元白哥哥呢?” “大哥和友人出门了。”沈乐白有些泄气,“自从大哥的朋友来了以后,大哥都不爱搭理我了。” 沈张氏顺势接道:“你妹妹来了正好陪你玩。” 沈乐白腹诽,每次只要表妹一来,祖母都这么骗他。当初要不是她信誓旦旦地说桑葚能吃,他会爬那么高困在树上?这些年,街坊只要一提到沈小公子,就会顺便加一句“是当初被牛粪困在树上的那位?” 他的一世英名全毁在她手里。怎么可能还陪她玩? “大公子回来了。”丫鬟满面通红地替沈元白和他身后之人打起棉帘笼。 大舅母看向沈元白身后,殷切地朝来人笑问:“凤清今日又去了什么地方?” 原来是杜衡。他穿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孔雀毛织锦鹤氅,头上戴着镶珠嵌宝紫金冠。挺拔修长,玉树临风。 对了,他是大表哥国子监的同窗,没想到两人这般亲厚。 上次听他说在淮安督河,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原来他跟自己一样春节不能回家…… “和元白去夫子庙转了转。……从贡院门前经过,不由得想起元白当年秋闱可是南直隶第五名。……” 大舅母笑得更欢。 杜衡一进来就看见了林菀青,皮肤白的穿红色就是好看。他先是朝沈张氏和两位夫人行礼,又笑着向林菀青问好。 杜衡还给众人带了小食。豆汁儿、扒糕、羊霜肠、油茶、藕粉、驴打滚儿、炒 分卷阅读9 肝儿、炸丸子、南豆腐、豌豆黄、艾窝窝。这些街头小吃虽品相一般,但口感却十分好。 众人皆夸赞不已。 沈乐白这才知道原来杜衡会笑,会说吉祥话,也会讨好人。家里的丫鬟见了他又羞又殷勤,也没见他给谁露个笑脸,或是打赏点儿什么。他只当他清高孤傲又吝啬,没想到竟是看错了。 大丫鬟请众人用膳,因是家宴人又少,便只摆了一桌。香酥鸭子,杏仁豆腐,雪菜黄鱼,胭脂鵝脯,莲藕排骨汤,板栗烧野鸡,清炒芦蒿,爆炒河鲜,姜汁白菜,龙井虾仁……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林菀青因上次的教训只用了一碗饭。晚上饿得睡不着,白露变戏法般掏出一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里面装着几块玫瑰糕。 林菀青喜出望外,觉得白露终于开了窍。 见林菀青吃得正欢,白露张了张嘴,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决定不告诉小姐玫瑰糕的来历。 ☆、第六章 荷香渚暖阁的水仙花开了,摇曳多姿,满室生香。 沈张氏跟林菀青拉家常:“刚开埠那会儿,只要看到金发碧眼的洋人大家就吓得到处躲,都说是妖怪。现在呢,沿海会说洋话的人也不少了吧。听说西洋还有女帝?……大周女子读个书算什么,依我看应该开女科考试,让女状元、女榜眼、女探花也都入朝为官……” 简直跟祖母的说法如出一辙,林菀青笑倒在外祖母怀里。 沈张氏问外孙女:“你大舅舅从洛阳带回来的牡丹开花了,你要不要看?” 林菀青欣然应允,暖房里扑面而来的春意令人心生欢喜。牡丹品种真不少,姚黄、魏紫、飞燕红妆、玉版白、二乔、状元红、豆绿、蓝田玉…… 沈元白的声音从暖房外传来。 “听闻周夫子门下有个叫林青的学生,说是镇国公府同宗。该不会跟我家小表妹有关吧?” 林菀青心下一惊,元白表哥不愧是南直隶乡试的经魁,脑子这么好使! 杜衡清润的声音传来 :“你想说什么?” “你说,”沈元白字斟句酌,“会不会是小表妹扮的?她家可是有这个先例……” 沈元白说的是无忧公主女扮男装上阵杀敌的事,林菀青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支起耳朵听杜衡说话。 杜衡朝暖房瞟了一眼,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刚从杭州过来,还派人给先生和师母送了冬至礼。如果是世妹,我会不知道?” 杜衡是周夫子最得意的弟子,如果那人真是表妹,他们不可能不告诉他,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既如此,咱们带小表妹出去逛逛吧,小丫头在家圈蔫吧了,没有以前活泼好玩。……我跟你说,有一年乐白被困在树上,她躲在祖母裙子底下笑得揉肚子,幸亏乐白没瞧见,不然准跟她急……” 杜衡微微一笑,心道这些都是小菜,你是没见过她更调皮的样子。 说话声渐渐远去,林菀青沉思着走出暖房。 算起来这是杜衡第二次帮她。上一次在马知府府上,他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她,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这一次他又四两拨千斤地消除了元白表哥的怀疑。 他为什么要帮她? 林菀青还没理出头绪,就听到后花园传出阵阵叫好声,原来是沈乐白在玩投壶。 沈乐白被小厮们捧得飘飘然,余光瞟到林菀青瘦削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大声喊道:“表妹,天天关在屋里有什么意思,一起来玩吧。” 林菀青的脚步顿了顿,上次她就问了句“还吃桑葚吗”,气得他半个月没搭理她。今天会这么好心主动找她玩? “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我可走了。”沈乐白有些生气。 林菀青叹口气,掉头朝他走去,沈乐白见状咧开大嘴笑了,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一刻后,林菀青为自己的心软后悔不已,这厮根本就是下好套等她钻嘛。 沈张氏见外孙女闷闷不乐,找人一问差点没气坏。原来小孙子仗着自己腿长手长,故意把箭壶放在一丈开外,外孙女连输三局,他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这个混小子! 她正要扬声喊人把小孽障带过来,却见白露笑逐颜开地走进来。“老夫人,乐白公子遇着劲敌了。世子爷蒙着眼站在三丈开外,把二十支箭同时投进壶里,乐白公子还没上场就输了,到现在都没回过神。” 沈张氏瞬间心情大好:“该!这回总叫他知道轻狂的下场。” 林菀青一怔,原来杜衡身手这么好! ...... 沈元白想带林菀青游河,秦淮两岸旧院遍布,沈张氏觉得女孩子去那里不太好。 她在城外的陪嫁庄子现在正是打糍粑、腌腊味的时候,不如到庄子上住几天,体验真实的生活可比游河有意思多了。 第二天,林菀青一行几人来到庄子上时,佃户们已经忙得热火朝天。女佃户准备腌制腊味,獐肉、狍肉、鹿肉、牛羊肉、猪肉,各种鱼摆在院子里,满满十几大盆。 妇人们先是将鱼肉洗净,然后逐一抹上盐,最后用粗绳将腌好的腊鱼腊肉穿起来,像晾衣裳一样一条条挂在架子上风干。 院子另一头,男佃户抬出几口大石臼,将蒸熟的上好糯米放入臼中,一人手执一根木杖,围成一圈往石臼里使劲夯,直到糯饭捣成糊状,糍粑就打好了。 仆妇趁热取来一些糍粑 分卷阅读10 制成团状,切成小块,搁在芝麻炒香磨粉的盘里滚一滚,再拌上白砂糖,糯米在石臼里舂得绵软柔韧,口感很是香甜。 剩下的糍粑切成方块泡在水里,想吃的时候取出来切成小块,可煮、可炸、可烤,怎么做都好吃。 来的路上沈乐白还在嚷嚷要上山抓野鸡,等看见院门口衣衫单薄眼巴巴瞅着他们的孩子时,陷入了沉默。 他出生富贵,还没见过谁大冬天只穿单衣单鞋,沈府最末等的小厮每年冬天都能分到一身新棉衣呢。 管事将孩子们往外轰,怕他们扰了小东家的兴致。 最小的孩子才五岁,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占了大半,他舔舔唇,眼巴巴地看着林菀青:“姐姐,我饿!” 林菀青被他喊得心中一动,让管事放孩子们进来,又让朱颜和白露将热乎乎的糍粑饼分给他们吃。 一见这阵势,佃户胆子也大了,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小姐,您和老东家真是一样心善呐。虎子他们家是自耕农,别看他们有两亩地,过的日子还不如我们佃农呢。我们只向东家交租就行,他们除了向官府交租,还得交课税……” 沈乐白插嘴问道:“既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当佃农呢?” “呵呵,”有自己的地谁又愿意给人当奴隶,佃户憨厚的笑笑,“有地就有根,再说也不是谁都能碰到老东家这么好的主家啊。”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建武朝要跟倭国交战,地租定的四六开;永安元年降到三七开,永安六年,又降到二八开。 沈家一直按官府告示执行,不像有些无良主家到现在还是四六开!遇到收成不好,沈家还会主动免掉当年的租子。 “他们这么做不怕官府知道吗?”沈乐白气愤不已。 佃户不敢吭声,管事将人哄散,又朝沈乐白作揖:“小祖宗,您就少说两句吧。”他是沈张氏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儿,沈府的几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主子面前颇有几分体面。他催促身边小厮,“赶紧到灶上看看饭菜好了没有,别让小东家饿坏了。” 小厮忙不迭去了。 庄子外山坡上有棵挺拔的翠柏。隆冬时节,灰蒙蒙的苍凉中唯有这抹翠绿格外引人注目。林菀青带着白露出来消食,不意在翠柏树下见到杜衡。 “世子爷万福。”林菀青福了福。 杜衡虚扶一把,说道:“世妹不必多礼,你我这样的关系,以后叫我世兄就行。” 林菀青黛眉轻蹙,她跟他什么关系,竟说得这样狎昵! 杜衡似十分开怀,笑道:“怪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你伯父和我父亲是同门,你表哥和我是同窗,你现在又是我的师妹,咱们不必如此生分……” 林菀青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早就知道了吧?” 杜衡点点头,他在马府见到林菀青时大吃一惊,幸亏他少年持重才没被人看出端倪,饶是如此也被这小丫头吓得够呛,她胆子可真大! 林菀青绞着手帕,喃喃道:“你为什么帮我?” 杜衡不答反问:“难不成你希望我说出去?” “不,”林菀青急急说道,见杜衡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她放缓语调,“多谢世兄帮我,以后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杜衡笑着应了“好”。 提到马府,林菀青又想起另一事,“世兄怎么会知道我的生辰?” 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林菀青周岁时,镇国公府为她举办了盛大的生辰宴会,当时年仅六岁的杜衡也跟着父母一道去了。谁都没想到,抓周礼上林菀青什么都没要,而是径直朝杜衡爬过去,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嘴里直嚷嚷“美,美,美……” 林菀青喜欢看美人还得归功于她爹林守拙。林守拙人称“玉面潘安”,尤其擅长画仕女图。女儿出生后,又照着她的样子画小仕女。他常常将林菀青抱在怀里,指着画中的小人儿问“美不美?……” 于是小小年纪的林菀青早早就有了审美。 杜衡翻年就十八岁了,举手投足都是翩翩世家公子的气度风华。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妇看他都看呆了,而自己更过分,竟然“调戏”了他两次! 他连她周岁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她六岁那年说的话…… 是了,杜衡三岁开蒙,五岁作诗,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几句话算什么。 哎呀,她真希望地面马上裂出一条地缝,好让她一头钻进去。 太丢人了! 杜衡瞧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其实,皇上属意我任六科都给事中,是我自己要去工部。上次在杭州原本只是临时考察,但没想到运河淤积这么严重,所以我就向上峰请求常驻江南。一来可以为百姓做些实事,二来,二来……” 杜衡突然犹豫起来,林菀青疑惑地抬头,发现他耳根红了。 杜衡害羞了?天资聪颖、惊才绝艳,未及冠就被皇上赐字的杜世子竟然也会害羞? 她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胆子大了不少:“难得你有这样的心,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亲人担心。” 她长辈般叮咛的语气,惹得杜衡差点笑出声来,自他入仕后还没有人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过话。 他笑着点头应了:“多谢世妹关心。” 一行人在庄子上住了三天。临走,林菀青塞给管事二两银子,让他给小虎子兄妹每人添置两身棉衣 分卷阅读11 。 沈乐白看林菀青顺眼多了,追在她后面死皮赖脸地要跟她玩投壶,林菀青懒得搭理他,他就天天杵在荷香渚当门神。 沈张氏见了直叹气,真是两个冤家! ☆、第七章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永安帝终于封了笔,南京城大街小巷早已飘起浓浓年味儿。申时,小巷里最后一拨卖锅贴的小贩也收了摊。 大舅沈麒赶在二十九晚上回到沈府。他在河南任布政使,一年难得回来一次,衣裳来不及换就去荷香渚拜见沈张氏。 沈麒长得很英俊,浓眉星目,长身而立,久居高位使他周身的气度比长相更引人注目。 沈张氏见长子身上直裰灰扑扑的,知道他肯定又是马不停蹄忙着赶路。她既高兴又心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舅母泪盈于眶,含情脉脉地望住丈夫。沈麒握着妻子的手,柔声道:“娘子辛苦了。” 大舅母面若春晓,对沈麟不避讳小辈的行为既羞且喜,“侍奉姑翁,操持家务是妾身分内之事,夫君才是真辛苦。” 沈麒捏了捏妻子的手,转身给大家发礼物。他笑眯眯地看着林菀青,“囡囡长这么高了!” 沈张氏接话道:“可不是,我们囡囡以后肯定是既高挑又漂亮的女子。” 从小外祖母就爱这么夸她,可今天……林菀青偷偷瞅了瞅杜衡,发现他嘴角噙着笑,她的脸“嗖”的一下红了。 还好小舅舅沈麟从衙门回来给她解了围,沈麒、沈麟和杜衡到书房说话。 沈麒朝杜衡笑:“我听说江南官场来了个初生牛犊,不仅会治河,还会治贪,当时就怀疑是你,没想到真猜中了。” 杜衡拱拱手:“让伯父见笑了。” “你可是大周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啊,谁不知道要不是你实在太年轻,皇上就钦点你为状元了。皇上还夸你年小志高,不吃老本,不靠父辈恩荫。翰林院待不到一年就去工部观政,这样的锐进,真是后生可畏呐……”他敢动吴贵妃的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盱眙县令吴大业的小舅子窥觑县学教谕女儿周氏美貌,潜入对方夫家毒杀数十条人命,并将周教谕女儿蹂/躏至死。周教谕一纸诉状告到县衙,反被吴大业毒打一顿丢出门去。 周教谕是周夫子同宗,他不知从哪里听说杜衡是周夫子门生又在淮安办差,便让老仆用驴车拉着他,逢人打听杜衡。找到后,不由分说在杜衡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大家都笑这老头想报仇想魔怔了。姑且不说杜衡愿不愿意为他出头,就说杜衡地位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六品的工部主事。人家吴大业可是吴贵妃族兄,整个淮安无人敢惹,连知府大人都得让他三分。 吴贵妃是谁?那可是为皇上挡过刀的人!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杜衡一个毛头小子,又是外来的,怎么斗得过背景深厚,在地方经营多年的吴大业。 瞧热闹的人准备回家洗洗睡。 杜衡还真就收了周教谕状纸,替他到应天府鸣冤。应天府尹一开始不愿意趟这淌浑水,杜衡亲自到府衙走了一趟,府尹态度大变,火速将吴大业郎舅捉拿归案。 这吴大业也是作死,衙役到他府上搜集证据,竟搜出白银一百万两! 他一个七品县令年俸才四十五两银子,大周一年的国库现银收入也才三百万两。 永安帝龙颜大怒,判吴大业小舅子剐刑,着山东都指挥司跨省押解吴大业进京面圣。 足见皇上对贪腐的痛恨。 沈麟也笑:“浙江那边的官员坐不住了,到处打听凤清喜好,竟问到我这太常寺来了。祭祀我最在行,他们找我打听难不成是想把凤清供起来?哈哈哈……”顿了顿,他朝杜衡打趣,“扬州瘦马喜欢吗?有人可跟我夸下海口,只要你点头,一等里头随便挑……” 一等的瘦马要两千两银子。 瘦马分三六九等。一等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无所不会;二等识字、弹曲,记账、管事,做个当家娘子绰绰有余;最不济的三等习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 杜衡修长的手指把玩白玉镇纸,面上笑意盈盈:“临行前皇上口谕要我代天巡牧,上勘百官,下察民情。别说收人了,就是收根针也是受贿。” 沈家兄弟这才知道杜衡为什么敢管周教谕的事。 皇上有意培养更年轻的人才。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虽然对张、宋两位阁老礼遇,但政事上更信赖林守诚、杜谦等新锐。他对读书人青眼有加,永安元年进入翰林院的进士有二十多人,到地方任父母官的不下百人。现在这些人已经成为朝廷中流砥柱。 …… 第二天寅时,丫鬟仆妇们就起床忙活开了。 沈府管家带着几个小厮在大门口贴门神,挂灯笼。万事就绪,只等春联写好。 以往都是两个舅舅和表哥们写春联,今年沈张氏有意显摆外孙女,便让林菀青和杜衡也去凑个热闹。 林菀青推崇前朝大文豪苏东坡,喜欢临摹《寒食帖》。她写的一手行草,气势磅礴又不失秀美,既实用又好看。 管家以前是外祖父的书童,识文断字不在话下。一见林菀青写的对联如获至宝,“表小姐您可真厉害!我还没见过哪个女子写字这么漂亮。” 管家的话引得众 分卷阅读12 人都来看林菀青的字,沈麒更是赞不绝口:“囡囡把舅舅也比下去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林菀青只是谦虚地笑笑,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大舅舅是建武辛酉年二甲第一名进士出身,比她的大伯父还要早两榜,怎么可能不如小女孩写的字。 再去看杜衡的字,林菀青不禁想要喝彩。草书在意,楷书在形。他写的行楷功力深厚,大气沉稳,不疾不徐。 “甚好,甚好,”沈麟拍掌,“看来凤清以后吃穿不愁啊,靠卖字也能发家了。” 众人大乐。 临近午时,炮竹声次第响起,然后会热热闹闹地放到子夜。 祭祖,放鞭炮、吃团圆饭,守夜,很快迎来子时。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下雪啦”,引得丫鬟小厮们兴奋不已,一窝蜂地挤在庑廊下看雪。雪下得又快又急,一盏茶的功夫,积雪竟有三寸厚。 沈张氏喜滋滋:“瑞雪兆丰年,来年必有好收成。来,这是祖母给你们的压岁钱。” 她又给下人们每人打赏二钱银子,丫鬟小厮们高兴得不得了,都来给沈张氏拜年说吉祥话。 林菀青在回碧漪苑的路上遇到杜衡,他穿件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竹叶青镶金丝大毛斗篷,风吹着他的衣玦,刀削斧砍般的容颜清冷无双,越发显得他遗世独立,飘飘欲仙。 他从袖里掏出一张面值一千的通兑银票,不动声色地递到她面前:“……世兄给你的压岁钱。” 林菀青没有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在外面处处要用银子,拿着,乖。” 林菀青哭笑不得,哪有给人这么多银子当压岁钱的?她根本不缺银子好不好?再说她都十三了,他怎么还像跟小孩子说话一样? 杜衡自顾说道:“宫里刚刚来旨,吴大业被人在路上灭口了,皇上任命我为淮安县令兼工部主事,要我即刻启程到淮安赴任。” “啊!”少女昳丽的容颜起了波澜,“……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不妨事。”杜衡淡淡一笑,目光宠溺地看着她,雪光映得她脸莹如玉,流光溢彩的眸子里盛着的是对他的担忧? “别动,”他的声音低醇如酒,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积雪:“还是这么淘气,也不知道撑把伞……” 林菀青的脸蓦地红了。 耳边传来清浅的笑,“原来你也会害羞啊……你以前不是胆子挺大吗?还敢偷看话本子,说什么喝烈酒、恋美人。还要跟我一处住着……” 这下,她连脖子都红了。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说的话,请世兄不要往心里去。” 美人如花堪缱绻,不难预见成年后的芳华绝代、颠倒众生。 杜衡轻声问:“如果我非要往心里去呢?” “啊?”林菀青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没什么,你在书院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泄露了身份,不然对你和镇国公府都是大麻烦。有事让白露找我,我给她留了联络办法。” 杜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林菀青对着他的背影发了半晌呆。唉,这个人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自己前途未卜,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回到碧漪苑,她将银票交给朱颜收好,洗漱完披发靠在床上想心事。 夜很静,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她仔细听了听,并没有人语、马鸣声,杜衡已经走远了吧。 她到现在才发现他有多不容易。 别人都只看到他少年成名,风光无限,哪里知道他也有险象环生、步步惊心的时候。 如果他像别的公子哥儿那样,斗鸡走狗、赏花阅柳,靠着祖辈恩荫混日子,再拿银子谋个差事,娶娇妻纳美妾,一辈子不知道多潇洒快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的人有几个愿意吃苦的? 可他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别说两个舅舅对他赞不绝口,连她都忍不住对他起了敬意。 ☆、第八章 书院复馆正赶上元宵节,好客的黎夫人做了汤圆请学生到家里来吃。 血糯混着各色菜蔬制成的五色汤圆,盛在白玉九龙碗里,像清泉中浸着的琉璃。小巧精致,入口即化。 王一鸣连吃三碗仍意犹未尽,“东坡居士自赋老饕,我这算得上小饕了吧?” 提到苏轼,周夫子来了兴致,“东坡居士一生宦海沉浮,大起大落数回仍能保持豁达胸襟,实在是跟吃分不开关系。他在海南食蠔而美,给他的儿子叔党写信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朝里的叔叔们,万一他们来抢我吃的就不好了……” 王一鸣等人瞠目结舌,这……这……能是大文豪大学士干的事? “东坡先生吃蛤、吃河豚、吃野菜、吃荔枝,黄州时每天早饭还要吃两碗红烧肉……”周夫子说得自己也笑了,“最有趣的是,他患眼疾馋肉,硬说嘴巴怪他厚此薄彼,因为眼患而断了嘴的肉食……” “……哈哈哈……”众人笑不可抑,周夫子再接再厉,“由吃中悟道,陶冶情操,这才是吃的境界。凡事不流于表面,于其中体会一两味,也是收获。” 众人起身称受教。 王一鸣刚站起来,一个弹墨花绫大绿绸里子包袱掉到地上,露是一丛褐色的毛皮来。 他窘迫地挠挠头,“只顾着吃,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这是我爹到小兴安岭猎的紫 分卷阅读13 貂皮,送给师母和小恩公的。爹说当年他向姥爷提亲猎的是熊瞎子,现在只能猎两头貂玩玩,请师母和小恩公多见谅。” 王一鸣的父亲是正四品福余卫指挥佥事,他亲自进山猎貂,已是对人极大的尊重。更何况紫貂皮珍贵异常,有“软黄金”之称,送人是绝不会丢面的。 据闻紫貂皮有三大妙处,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 林菀青觉得受之有愧,忙说“不要”,王一鸣沉下脸来,“你这是在埋汰人,知道不?……我们东北不来虚的,一是一二是二,稀罕你才送你东西!” 黎夫人连忙打起圆场,“这貂皮光滑透亮,柔软密实,做帽子、护腕、护膝都合适,师母很喜欢。” 王一鸣得意地笑了,冲林菀青挑眉,那意思是“小样儿,师母都发话了,你还敢不从?” 林菀青:“……” 一向最会来事的马文博自然不甘人后,他给周夫子带了径山茶,送给黎夫人的是清河坊织锦。 李渝送的是被《神农本草经》誉为圣药的东阿阿胶。 林菀青知道李渝家境好。 听黎夫人说他的祖父是两榜进士,建武二十六年从詹事府辞官,现在是一介布衣。能供孙子这么挥霍,想必庶务上打理得十分好。 这样官商两吃的人,打听消息应该很容易吧。 她还惦记着表叔李珏的事。 李渝本就少言寡语,今天更是沉默。众人不觉有异,林菀青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好看的两条浓眉皱得能夹死蚊子。 还有能让他心烦的事?! …… 李渝是祖母一手带大的,自他懂事起,生活里就只有祖父母两位老人围着他转。不像别人家有爹有娘还有兄弟姐妹,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但他心智早熟,从不追问爹娘的事。 祖父醉心学问,于庶务上一窍不通。祖母陪嫁的铺子和田庄,经营惨淡,但他们家却有使不完的银子。因为每隔三个月,就有穿着深蓝色素面锦袍,操着京腔的人来给他们送银子。 每到这时,祖父便如临大敌,不准年幼的他迈进二门。 他远远瞧着,那人对祖父恭恭敬敬,上来又是磕头又是请安,一向恭谨守礼的祖父与平日判若两人,不但不还礼,还始终板着脸,不发一语。 那人也不恼,彬彬有礼地陪侍一旁,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告辞离去。 他觉得怪异,问祖母那人是谁,祖母愁容满面,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就在他以为祖母不会回答时,却听到祖母重重的叹息“……孽障啊……” 晚上他在次间躺着,祖父母模糊的声音透过槅扇传来。说着说着,祖母忍不住嘤嘤地哭,祖父恨恨地骂了声“儒拉子”,又低声劝慰祖母。 他知道他们肯定有事瞒着他。 初一,家里来了个身穿六成新宝蓝色素面湖杭夹袍,佛头青刻丝棉袄的中年男子。中等个子,面白无须,唇若涂脂。 祖父见到男人一僵,说的话很不客气,“你来干甚么?” 男人犹豫了一下,“我……小婿……拜见岳父。” 祖父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声色俱厉,“住口,住口!谁是你岳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婿,我女儿也没有你这样薄幸的相公。” 那人脸皮一下涨得通红,嗫嚅道:“虽然柔儿与我解除了婚约,但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早已将她视作妻子。如今我父母去世,你们又没有子女,不如让我当二老的嗣子,侍奉左右,百年后也好有个摔盆的。” 姚老进士被这个叫朱逢春的气个半死。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替女儿说了这门亲事! 朱逢春的爹也是两榜进士,跟他是同年。两人是同乡,又同在詹事府任职,顺理成章地结了儿女亲家。 女儿出嫁头一年出了事,他既伤心又愧疚,硬着头皮到朱家退亲。谁知朱家不仅向他索要赔偿,还到处造谣中伤女儿闺誉。 女儿本就脸皮薄,再被朱家这么一闹,哪里还有活路? “岳父……姚老爷,”朱逢春痛哭流涕,“都怪我,不该任由我娘对柔儿泼脏水。可我当时太痛苦了,没想那么多……” “是该怪你!”姚老进士打断他的话,“你枉为人子,明知母亲有错不知规劝;枉为人夫,任由他人伤害妻子不加保护;你还枉读圣贤书,柔儿遭难已经够可怜了,你不仅没有同情她,反而成了摧毁她的帮凶。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世叔,”朱逢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你打我吧。我后悔了这么多年,今天才提起勇气来看你们,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姚老进士被他吵得脑仁儿疼。 朱逢春为人优柔寡断,做事瞻前顾后,耳根又软,他当年就觉得他不堪良配,果不其然…… 朱逢春见一少年身姿挺拔地站在姚老进士身侧,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他心中一悸,“……柔儿……” 姚老进士一把将李渝挡在身后,“听说你已经娶妻生子,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我们现在很好,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们。” 朱逢春沮丧地垂下头,艰难应了声好。 谁知第二天他又来了,还带着个女人。 女人自称柳氏,年约三旬,三角眼,黄薄眉,穿件半旧不新的水红色缠枝纹袄裙。 她静静地坐着,一双三角眼却滴溜溜 分卷阅读14 转得飞快。 书房正中放着一张紫檀木案,配的是清一色的紫檀梅纹木椅。案上放着白玉雕灵芝宝砚,榴花冻石笔筒,琥珀鸬鹚笔洗。木案后面是金丝楠木雕红漆戏婴博古架,摆着琦寿长春白石盆景,青花梅枝花觚,桃花冻石鼎,雨过天青官窑联珠瓶……再往里,一张沉香木雕四季如意屏风挡住了视线。 啧啧,连喝茶用的都是内造梅花凌寒粉彩茶具。 这个书房的摆设少说不下一万两银子。 朱逢春站在一旁尴尬不已。大冬天的,他追柳氏追得满头汗,“世叔,娘子非要来看看您和婶子,我拦不住……” 柳氏是朱逢春表妹,姚朱两家退亲后,由朱柳氏做主为儿子娶进了门。姑侄两人站在一起,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亲母女,不光长相相似,连言谈举止都一模一样。 “姚老爷,”柳氏的三角眼闪着异样的光,“就让我和相公服侍您和太太吧,我们家孩子多,等我们搬进来保证府上热热闹闹的。”这么大的家业,怎能不令人动心,不管怎样今天都要让老头松口收丈夫为嗣子。 姚老进士直皱眉。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在女儿伤口上撒盐、逃避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冒出来要当他的嗣子…… 呵呵,真当他是傻子。 “渝儿来,”姚老进士朝李渝招手,“这是我的孙子,上过族谱,姚家没有绝后,让两位失望了。” 朱逢春的脸涨得像猪肝,他坐立难安,垂着头不敢看姚老进士,拉拉柳氏的衣袖,示意她赶紧告辞。 柳氏拂开丈夫的手,像磐石一样岿然不动,阴阳怪气道:“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多惦记您的家产一样。我们一片孝心,您不领情就算了,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顿了顿,又道,“我以前可没听说您有嗣子的事,您只有柔妹妹一个独生女儿,她又出了那样的事,谁舍得把孩子送给您当孙子?别怪我没提醒您,被人骗了家产还不自知!” 姚老进士满面寒霜,再好的修养也压不住他的怒火,他指着书房的门怒喝:“马!上!给!我!滚!出!去!!!!!!!” 姚老进士到底是当过官的人,余威犹在。柳氏心中害怕,但还是不依不饶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后有得你好看的时候。” 她拉过呆若木鸡的朱逢春要走,却被面色铁青的李渝挡住脚步。 少年剑眉入鬓,漂亮的眸子深如寒潭,不怒自威。 柳氏被李渝周身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往后退去。边退边往朱逢春身后躲,完全不顾朱逢春单薄的体型是否遮得住她肥硕的身躯,“你……你……要干什么?小兔崽子,我可告诉你,老娘不怕你。” 李渝总算见识到什么叫“色厉内荏”。 “大周律,辱骂乙榜进士者,杖二十;辱骂甲榜进士者,杖四十;辱骂官身者,杖六十……” 柳氏“嗷”的一下晕死过去。 谁不知道济南府大小衙门杖刑板子是泰山曲柳木所制,六十板打下来,不死也得半残。 朱逢春苦着一张脸,不得不替柳氏求情。他再怎么不喜欢她,她也是几个孩子的娘。 李渝凉凉道:“不想杖六十也行,去衣受杖可减半。” 朱逢春仿佛吞下一只苦胆,满嘴发涩。他要是能遇见今日处境,打死他也不会受柳氏怂恿跑来认什么嗣子。他对姚家的愧疚还不足以让他豁出这么大的脸,去衣受杖……他和孩子们以后要怎么见人?又该怎么在济南府立足? 柳氏却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头不晕眼也不花了,点头如捣蒜,“只要不打六十大板,我愿意去衣受杖。” 脸面值几个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第九章 “殿下,朱氏夫妇不堪重用,咱们要不要重新找人……” “不用了,”安王李瀚打断长史的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姚家这么大一块肉摆在面前吃不着,叫那爱财如命的妇人如何甘心?现在整个济南府都知道她光腚挨了三十板子,她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再去跟她吹吹风,让她接着到姚家去闹。” 长史有些为难,“姓朱的要跟那妇人和离,没了他这层关系,妇人闹不起来呀。” 李瀚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意外不明的笑了笑, “人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以前我是不信的。但现在看这姓朱的做派,不服都不行。前头娘子护不住,后头娘子又不能同舟共济,哪个女人跟了他真是倒血霉。姚春城骂得没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丢尽天下读书人的脸。” “殿下的意思是……?” “给他送两个小妾过去,在勾栏院最末等里找,处子太便宜他了。……消息给我的好王叔发出去没?” 长史忙应了声是,又道:“早发出去了。” “呵呵,”李瀚皮笑肉不笑,“这下有得热闹瞧了……” 安王为吴贵妃所出,在诸皇子中排行第四。上面原本有三个兄长,除了太子,另外两个都没活过三岁。 他个子一般,长相平淡无奇,唯有一双眼睛深沉无波,令人难以捉摸。 “……姚家那个孩子怎么回事?” “禀殿下,属下打听到是从外面抱回来。” 李瀚轻嗤了一声,“姚春城当年春风得意,自己是两榜进士,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还有个当 分卷阅读15 王妃的胞妹。谁能想到竟落得如今的下场,断子绝孙不说还要替别人养孩子……人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别瞧不起谁。” 李渝不知道祖父曾经这么风光。 但他终于明白一件事—— 自己和祖父母没有血缘关系。 小时候,同族的孩子说他不姓姚,骂他是野种。他哭着喊着要改姓,一向疼爱他的祖父说什么都不同意。记得后来他又闹了几次,祖父还大费周章地哄了他很久。 来闹事的妇人也说了祖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听意思好像年纪轻轻就没了,他不是抱养的是什么? 什么姓氏高贵,什么血统纯正,全是骗小孩子的,不是亲生的怎么能一样? 李渝的心情糟透了。 以前的他虽然没有爹娘,但至少有疼爱他的祖父母;现在倒好,连祖父母也不是他的了。 原来人家骂得没错,他真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杂碎、野种。 …… 林菀青观察了李渝一个月。 他一向是个干净整洁的人,居然连着三天忘了绾发簪,鞋子穿反两次,书拿倒了三回。 这种事如果发生在王一鸣身上,她是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李渝不一样,他聪明冷静自持,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有心事,而且非常棘手。 她从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 李渝她不能不管。 厚重的冬装才脱下没多久,上巳节就悄然而至。 桃枝上的小骨朵一天天鼓起来,露着红嘴圈儿,羞羞答答地互相簇拥着,像抿嘴含笑的小姑娘,谁也不肯第一个张开笑脸。 不过一夜功夫,纷繁的花朵在晨光中喧闹盛开,密密层层,宛如朝霞,染红半边天空。 桃花春/色暖,明媚谁人不看来。 前人喜欢在上巳这天玩曲水流觞的游戏,魏晋名士尤甚,王右军著名的《兰亭序》便是在曲水宴上作的。 到了前朝,外族于马上得了汉人天下。对汉人和儒家文化嗤之以鼻,极尽打压之能事。 然而,不过短短一百年,他们的后代就沉迷于汉文化不可自拔。 前朝倒数第二位皇帝,热衷曲水流觞宴,君臣常常同坐同饮,不分彼此,不论尊卑。兴致上来,还要叫宫妃和外命妇作陪,若看上哪个臣妻,便用自己宫妃交换…… 他的儿子则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嫌水流太小,直接命人凿了地砖,挖成池子,铺上金砖,倒上各种名贵酒水。又嫌内外命妇放不开,从全国各地搜罗大批青楼女子。……玩到兴头上,男男女女皆赤身露体,交颈而卧…… 夭寿喔,一旁侍候的太监都看不下去,恨不得自剜双目。 这样的骄奢淫逸,不亡国才怪。 周高祖也是马上得的天下,但他更懂“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他取消了上巳曲水宴,改成击鞠。是以,上到皇室,下到平头百姓,没有不会打马球的。 天一班和地一班进入最后角逐,战况一度白热化。 林菀青从小就跟哥哥们学打马球,在女子中算是佼佼者;王一鸣武将世家,技术也不赖;马文博稍微差些,但也说得过去;最奇怪的是李渝,看着不懂战术,横冲直撞,偏偏每次都能进球。 一个时辰后,裁判哨响,天一班获胜。 奖品倒挺新颖,陕北黄桂稠酒! 李渝瓮声瓮气地说了声“喝酒去”,王一鸣第一个赞同,“好,喝酒去。早听说陕西稠酒好喝,我今天倒要好好领教一下。” 四人叫了马车到乐清城里,直奔城里最大的青莲酒家。 板栗烧野鸡、爆炒河鲜、宫保野兔、红烧黄鱼、红油素肚丝、酒醉鸭肝、水晶肘子、云片火腿、樱桃肉山药、油盐炒枸杞芽、玉笋蕨菜、杏仁豆腐……满满一桌子下酒好菜。 “太甜了!”王一鸣尝了一口稠酒便丢到一边,“还是烧刀子过瘾,这酒像老娘儿们喝的,没劲!” 林菀青蹙蹙眉,她在家就经常喝这种酒,甜甜的,一点儿后劲儿都没有。 马文博觉得还好,李渝早就闷声不吭地灌了两壶。 他一反常态地让店小二上酒,小二推荐了本地的白岩烧。 王一鸣一尝,还是甜的。他有些不开心,“你是看我们像娘儿们吗?给我们喝这种酒!” 小二搓着手,连忙解释,“公子,您别看这酒是甜的,但是后劲很冲。它还有个名字叫三杯倒,它……”王一鸣才不想听他废话呢,“少唧唧歪歪,赶紧换酒,不然小爷削你……”话未说完,就见李渝“咣当”一声栽倒在桌上,小二带着两分自豪,“小爷,小的说的不错吧,名副其实三杯倒。那个……我能看看您削人的家伙吗?” 王一鸣:“……滚犊子……” 三人合力将李渝送回学舍,林菀青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掉头回来给他打水擦脸。 李渝睡着的样子很安详,两条好看的剑眉舒展开来,高鼻梁,大眼窝,嘴唇红润润的,单纯得像个漂亮的邻家少年。 但她知道紧紧只是“像”而已。清醒的他,绝不会是人畜无害。 林菀青盯着他的脸发呆,忽然—— 李渝流泪了。 天资聪慧、心高气傲、貌若潘安、才华洋溢的李渝竟然也会哭? 林菀青被这个发现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一向以为男孩子过了十岁就没有泪水了,哥哥们也常说男儿 分卷阅读16 流血不流泪。像李渝这样的人就更不可能了,然而她似乎忘记了另外一句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是因为什么难过至斯? ……大哥哥的同年在济南府任职,要不要写信给他打听一下呢? 然而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人家问起来她一个女孩子打听外男干什么,她该如何自圆其说? 祖母倒是不错的人选,可惜她不管中馈多年,庶务也是伯父在打理,再加上她年纪大了,让她费神,于心不忍。 到底找谁好呢? 一张谪仙般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临别前他对自己说有事找他,李渝的事跟她干系极大,他应该会帮忙吧? 思及此,她一刻也坐不住,急忙起身去找白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 王一鸣:小恩公,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事发生在我身上不会让你觉得奇怪? 林青: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 王一鸣:没有,我只知道小林子你,可能欠削了。 小剧场二 杜衡:娇娇给我来信了,好鸡冻。 李渝:鸡冻个皮,娇娇那是为了我才给你写信的,她还给我洗脸了。 杜衡:滚犊子。 ☆、第十章 杜衡果然言而有信,不到三天,一份关于李渝的简报就出现在林菀青案头。 洋洋洒洒几十页纸,详细地记录了李渝十五年来的大事小情,以及姚府的人物关系。 林菀青这才知道李渝是在襁褓中被抱进姚府的,由姚春城夫妇抚养长大。 像姚家这种情况,首选应当是从族中过继一个子侄,当做嗣子教养。哪怕年纪小些,也比从外面抱养一个婴孩容易。毕竟,抚养婴孩更耗时耗力,何况还差着辈儿。 其次,姚春城既然把李渝当孙子教养,为什么不让他姓姚?孙子和祖父不同姓,难道不怕人非议?除非…… 第三,简报上说姚春城不善庶务,但他家日子却过得富贵无比。这点从李渝平时的吃穿用度上也能看出来,那他家银子打哪儿来? 林菀青有预感,事情的症结就在这三个问题上。 李渝不知道林菀青在调查自己,他刚接到家书,柳氏又死乞白赖地上姚府纠缠来了。 都这样了,她还有脸出门,还能若无其事地跑到别人府上胡搅蛮缠。 还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才好。 王一鸣来找李渝一起蹴鞠。自从上次打马球和喝酒之后,王一鸣对李渝改观很多,觉得他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淡。用他的话说就是,面黑里善,腔子里有颗滚烫的心。 李渝跟王一鸣相处有些日子了,如果说以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那现在就是好得“蜜里调油”。这个人是真彪,你跟他翻白眼儿,他说你眼抽筋儿;你拿话讽他,他说你假清高;你不搭理他,他又围着你笑……对这个东北糙汉子,他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林菀青老远就瞅见面无表情的李渝和笑得像朵向日葵的王一鸣。 这两个外貌、性情、出身迥异的少年走在一起,竟然毫不违和,这大概就是友情的魔力吧。 马文博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虽然功利心重,到底只有十五岁,不失少年的纯真。等他们走到近前,他忽然说道:“咱们四人结拜吧。” 林菀青心中一惊。 王一鸣早裂开大嘴笑了,“那敢情好,赶紧的吧,还磨叽啥!” 见林菀青不动,他又嚷道:“小恩公,你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今天怎么像个呆瓜?莫不是高兴傻了?”他知道林、李二人都是极有主见的人,要是等他们开口就没有他说话的份了,所以不待他二人反应,左右手各抓住一人,又催促马文博一起跪到地上。 马文博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没摆香案呐……” “要什么香案?”王一鸣说道,“结拜是走心不是走形,心诚则灵。你看人家桃园三结义不也是临时起意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结拜已成定局。 四人序了齿,王一鸣居长,马文博次之,李渝居三,林菀青最小。 再看这四人,王一鸣喜笑颜开,马文博也很高兴,李渝依然瘫着一张俊脸,只有林菀青心中波涛起伏。要是她娘知道她来这儿不到一年就给她招来三个“儿子”,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三弟,刚才我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你对着书信发呆,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 林菀青蓦地抬头朝王一鸣看去,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才。 李渝不语。 王一鸣不悦,“咱们如今已是兄弟,你还这样见外?” “是啊,”马文博也开腔道,“宴笑友朋多,患难知交寡。你要是把我们当知己就告诉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小林子,你赶紧说句话啊。”王一鸣催促林菀青。 好嘛,一结拜地位也降了。半个时辰前还是小恩公,现在成了小!林!子!他到底知不知道“小林子”是干什么的! 林菀青没有直接劝李渝,而是轻启粉唇吟道——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李渝眼中光芒乍现,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林菀青,直愣愣地审视她良久。 林菀青自信地迎着他的炯炯目光,“三哥,可以说了吗?” 李渝将事情和盘托出。 王一鸣早已 分卷阅读17 气得七窍生烟,“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腌臜泼才,打一顿丢出去啊。” “不行,”马文博连忙阻止,“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能变成没理,千万不能冲动。” 林菀青却被王一鸣说得心中一动。 对啊,简报上说朱家在十六年前搬离了原籍,怎么会一夜之间又突然冒了出来?这里面会不会有内情? 姚春城的独女在出嫁前夕坏了事,姚家去朱家退亲时,恼羞成怒的朱柳氏向姚家索赔了三倍彩礼,还到处造谣说姚家女不守妇道,勾三搭四,人尽可夫。 姚家女儿不堪其辱,投河寻了短见。 朱柳氏大白天被一伙蒙面人从家里抓走,家人报案无果。第二天家人发现她被扔在自家门口,还被割掉了舌头。 随后,朱家在济南府销声匿迹。 这是有人在为姚女报仇啊!杀掉朱柳氏对复仇者来说易如反掌,他却偏偏留下她的性命。警示也好,威慑也罢,朱家反正是不敢再回来的。 但他们偏偏就回来了,还敢到姚家蹭亲,底气从何而来? “我觉得,”马文博缓缓分析道,“柳氏不是不要脸这么简单,她背后可能有推手,似乎有人在给她出谋划策。而且,这个人来头不小,她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林菀青犹如醍醐灌顶。 “你们干……干……嘛这么看着我?”侃侃而谈的马文博被对面两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我说什么了?” 王一鸣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李渝却笑了,风光霁月,山河失色。“二哥以为该如何找出背后教唆之人呢?” “这个嘛,找倒是不难,只要把他近期接触的人逐一排查一遍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可问题是,咱们离得远,又没有可用的人,实在是鞭长莫及。” 众人陷入沉默。 林菀青想到一个人,放眼整个大周,还真没有他办不了的事。她相信只要他出马,姚家的事一定能圆满解决。 为了李渝,她可以拉下脸去求杜衡。而这个人根本不用她求,只要她开口。 问题是,她根本不想跟他接触。不是他对她不好,恰恰相反,他对她好得令她忍不住想逃。 记得小时候那会儿,冬天怕她冻着,夏天怕她热着,给她唱歌、讲故事,给她喂饭,简直比她的丫鬟还尽心。 六岁那年夏日,他以为她睡着了,趴在床头悄悄对她说:“娇娇,快些长大给我当太子妃吧……” 她吓得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太子妃是什么意思了,她虽然喜欢到皇宫里顽,喜欢这个没有架子的太子哥哥,却不想像笼中鸟一样一辈子关在宫里。对于祖母常说的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打心底发憷,遑论一辈子为伍。 既长,太子与苏家姐姐定亲,她自觉减少了进宫的次数。 说起来,她与太子虽不像苏家姐姐那样是正经表亲,但也隔不了多远。她的祖母是今上嫡亲的姑母,她与太子是隔了一层的表兄妹。 如今真到了要找这个贵重表哥的地步吗? …… 杜衡在看手中的简报,这一份才是关于李渝的原始资料,林菀青那一份是他命人誊抄的,隐去了不少秘辛。 作为天生政客,他从姚家之事上嗅到阴谋的味道,这是他不能让林菀青沾染和触碰的。 冰霜雪雨他来挡,她只需要无忧无虑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怂恿柳氏到姚家闹事的是安王。 ……原来姚家是简亲王李珏的外家,姚春城是李珏的亲娘舅。姚春城的独女在十六年前被人强/暴,姚家本来将事情瞒得好好的,却被准亲家母一顿攀咬歪打正着,姚女羞愧之下投了河。尸体最后并没有打捞上来,姚家只好给她立了衣冠冢。 也就是在这一年,姚春城从詹事府辞官回乡。 每年往姚家送银子的是简亲王府长史。老王妃幼年失牯,兄长姚春城一手将她带大,兄妹二人感情非同寻常。妹妹一嫁入王府就开始帮衬娘家,一帮帮了几十年。 李渝是姚女死后一年,姚春城从妻妹家抱回来的。据说是妻妹的孙子,孩子母亲难产去世,妻妹怕养不活才送到富贵的姐夫家。 至于姚春城为什么要让孩子姓李,简报上说是孩子母亲要求的。据此推断,也许孩子母亲有个令她恋恋不忘的李姓心上人? 抑或者孩子生父姓李? 杜衡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得弹跳起来。 他想到朱柳氏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从家里拖出来割了舌头,想到朱家隐姓埋名十五年不敢露面,想到姚女的衣冠冢。 他摊开宣纸,须臾,一封书信一气呵成。 “来人,”他手心发烫,“务必将这封信和我的印章亲手交到简亲王手上,等他看完信一定要当着你的面烧掉再回来复命。” 属下领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吐槽大会 娘亲:姑娘啊,你给妈招几个儿子都无所谓,只要你不给我招几个女婿回来就行..... 王一鸣:小林子,小林子,小林子,我就喜欢叫你小林子。反正你也没根...... 太子哥哥:头一回知道当太子妃做噩梦的。娇娇,你就这么膈应我吗? 李渝:怎么办?忽然发现四弟长得真好看,我好像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感,怎么办? 杜衡:冰霜雪雨 分卷阅读18 我来挡,娇娇只需要无忧无虑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第十一章 李珏没料到老狐狸杜谦家的大小子会给他示警。 杜谦是谁?那可是自诩“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滑头。他年轻时和姑母家的二表哥并称“二绝”,为他倾倒的闺秀不知凡几,连他的堂妹玉真公主都不能免俗。 后来呢,杜谦成亲,玉真公主哭哭啼啼地嫁去辽东…… 他家的小狐狸杜衡青出于蓝胜于蓝,才十岁就迷得满京城的小姑娘团团转。每天到他家串门子的夫人小姐络绎不绝,像赶庙会似的。他倒好,直接放出风来说从树上掉下来摔成了残废…… 等他跑到江南去读书,众人才醒悟过来。 长史又从李珏的案头翻出一封书信,原是早几日安王府送过来的。他对这个侄子没什么好感,书信被丢在角落里还没来得及拆封。 果然,他的好侄儿在信里向他邀功。要不是杜家小子信送得及时,搞不好自己真承了他这个人情。 好个阴险狡诈、下三滥的东西。 把他外家折腾得够呛不说,还想把他当猴耍—— 看他怎么还回去! “我这好侄儿不是好烈美人吗?”李珏把玩着白玉九龙杯,“放出风去,就说得意楼有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掌柜,连简亲王都敢打。” “这……”长史犹豫不决,他能理解王爷自毁名声的意图。但……“丁香可是皇上的人,王爷您这招祸水东引,会不会激怒皇上?” 李珏不以为然,“激怒就激怒,我巴不得把事情摊到明面上来说呢。到时候让皇兄评评理,看他到底是护着他的好儿子还是我这个堂弟。” “跟老王妃说一声,我要去济南府一趟,今晚就动身!” “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属下给汪直递个话就行,您何必亲自过去?可不敢让这起子贼杀才污了您的名声呐。” 李珏苦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劝我?我亲自过去心里好受些。” “王爷,”长史动容,“您自苦了这些年,还不够吗?再说府里每年的收益您都是第一个往济南送……” 李珏背过身,不想让下属看到自己此时的神情,语气落寞而忧伤,“别说了,赶紧安排吧。” 长史领命离去。 李珏独自在书房待了两个时辰,一直到申时才启程,快马加鞭朝东南方向而去。 ……柳氏还在跟阮氏画大饼,“太太您放心,只要你们认相公作嗣子……养子、干儿子也成,我们一定对你们比亲生父母还亲,保证给你们养老送终,帮孙少爷守护好姚家。等孙少爷成年,我们再把姚家原模原样还到他手上……” 任她说得唾沫横飞,阮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活了一把年纪,早就将人情世故看透。朱柳氏那么厉害,一张嘴能将活人说死,死人说活。后来呢?还不是遭了报应,被人拔了惹祸的长舌头,惶惶如丧家之犬。 一饮一啄,命里早有定数。是你的别人拿不走,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这柳氏一门心思强求别人的东西是个什么意思? “柳氏,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孙子马上要及冠了,所以过继是不可能的。念在我们两家曾经的情分上,给你一百两银子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柳氏先是一喜,然后飞快敛下笑意。“太太,瞧您说的。把我们说得好像是来打秋风的,我们是真心诚意地想侍奉您和老爷。”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阮氏不紧不慢道,“家里诸事有仆人打理,我们老胳膊老腿儿也能动,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柳氏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天儿不早啦,您先歇着吧,我明天再来。” 老太婆一开口就是一百两,还真是大方。安王府长史怂恿他们来姚家纠缠,也才给他们五十两银子。自己再来多磨几次,认不了嗣子,也能捞不少银子呢。 阮氏被这妇人弄得束手无策。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披着人皮的狼——狡诈、阴险、贪得无厌。 李珏到济南以后并没有急着去姚家,而是先找了济南知府汪直。两人在书房谈了许久,等他从知府衙门出来已是炊烟袅袅,暮色四合。 站在街头,他举目四望。有挑着担子归家的小贩,有站在家门口唤孩子吃饭的妇人,也有匆匆赶路的行人。 每个人都有归途。 “王爷?” “嗯,”他淡淡应道,“先找个客栈打尖,明天一早去姚府。” 第二天卯时,长史先往姚府递了名帖。巳时,李珏带着礼物登门,被迎进姚府二门外的书房。 以往他每次来,舅舅舅母都是在二门内的花厅见他。可现在……他只有连连苦笑的份。 他索性打量起书房的布置。西墙上还挂着他十五岁那年所作的海棠春睡图,其上是她题的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胸口钝钝的疼。 十五年前,他陪母妃回济南省亲,第一次见到她。 漫天梨花中,一个黄裙少女且歌且舞,像坠落凡间的仙子,美得夺目。他像个愣头青,呆呆躲在树后,看着她巧笑嫣然,百媚丛生。 后来他知道那是他的表妹,闺名姚子衿,乳名柔柔。 柔柔人如其名,佳期如梦,似水柔情。短短几日相处,李珏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回京后,他按捺不住相思之情,数 分卷阅读19 次跑回济南偷偷与表妹见面。 最后一次见面约在大明湖畔的北庙。 姚子衿一反常态,坚定地告诉他,以后都不会再跟他见面。 他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表示要娶她做王妃。姚子衿似喜似悲,说了一句令他难以介怀的话:“表哥,你放过我吧,我马上要嫁人了。” 他阴鹜地盯着她,“你以为嫁了人我就不能把你搞到手吗?只要我想要,谁护得住你?” 姚子衿小脸惨白,但还是倔强地说道:“……那我就去死!” 李珏睚眦俱裂。 他心爱的女子宁愿嫁给别人也不愿嫁给他,宁愿去死也不让他碰! 长这么大,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知拒绝是何滋味。如今,却在心上人这里栽了个大跟头。 但他更嫉妒那个即将拥有姚子衿的男人。 他一把将她攫住,抱在怀里狠狠地吻起来。一沾上她的粉唇便难以自持,遂将她打横抱起走进百花深处。 她的丫鬟早被他支走,他脱下外衫铺在地上,不顾她的哭泣哀求,一把剥下她的衣裳,迅速覆了上去。 李珏还记得那天落英缤纷,花瓣一片片落在姚子衿身上,像一道饕餮盛宴,他不知餍足地要了她许久,直到她嗓子哑得再也叫不出来。他取下祖传的相思扣套在她颈上,爱怜地将她抱在怀里:“柔柔,我定不会负你。你别担心,我会让母妃帮你退亲的。” 姚子衿神色哀婉,任他说什么也不言语。他不以为意,将她送回去后连夜回京去找母妃。 姚老王妃本就喜欢姚子衿,一听混账儿子铸下大错,如何还能坐得住,马上请来兄长商议。 姚春城无法,只得去找姚子衿未来家翁朱大安退亲,谁知朱大安却是个惧内的作不了主。朱柳氏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如何甘心?狮子大张口要了三倍彩礼钱不说,还四处造谣说姚子衿不守妇道,勾三搭四,不安于室。 李珏派人将朱柳氏一番敲打,谁知流言愈演愈烈,最后竟变成王爷强占两榜进士儿媳。姚子衿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终在一个夜里投河自尽,只将一双绣花鞋孤零零地留在岸上。 李珏疯一般地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姚子衿的尸首。 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将姚子衿带回王府,更恨朱柳氏那挑事拨非的舌头! …… 林菀青还没来得及给太子写信,杜衡的信就如期而至。 他在信里坦白了三件事—— 姚春城是简亲王舅舅; 安王是幕后推手; 简亲王已经到了济南。 林菀青这才知道杜衡不声不响地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这感觉……五味杂陈。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点儿甜,又有些酸;有点儿欢喜,又有些心疼。 他不过比她大五岁,却事事为她考虑周到;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丝毫没有要摘出来的意思。 ……唉,怎么会有这么好又这么傻的人? 不过姚家的事终于不用担心了,有表叔亲自出马,很快就能尘埃落定。 倒是李渝的身世越发扑朔迷离。她心里一直隐隐有个想法,自她第一次见到李渝就扎了根。有时候她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只要看到李渝的脸,她就又坚定了信念。 ……她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哥哥:娇娇,你怎么不给我写信?我也可以变成这么好又这么傻的人! 李渝:四弟,我也是! 杜衡:不容易啊,为娇娇做了这么多,终于有芝麻大点儿效果了。 ☆、第十二章 “咳咳……”姚春城的声音将李珏拉回现实。 李珏连忙偷偷拭去眼角泪水,上前行礼,“舅舅近来可好?” 姚春城目不斜视,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阮氏则热情多了,拉着李珏上下打量,“玉哥儿,听说你昨天就到了,怎么没到家里来住?你看你又瘦了,舅母待会儿给你好好补补……” “咳咳,夫人!”姚春城不悦地打断阮氏的话,“该去灶上看看了。”这是要单独跟李渝说话的意思。 “好好好,你看舅母都老糊涂了。一看见玉哥儿就高兴得把正事忘了,我这就去多准备几个玉哥儿喜欢吃的菜。” 李珏心中一酸,要不是他,舅舅和舅母早已儿孙满堂。哪像现在这样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阮氏临出门朝姚春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有话好好说。 姚春城何尝看不懂老妻的眼色,他难道不想跟自己的外甥好好说话吗?可…… 妹妹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父母去世后,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是他一手将妹妹拉扯大。 他二十五岁进士及第,在詹事府主簿的位子上熬了十年都没挪窝。当听说宫里为体弱多病的简亲王李轲选妃时,他马上就动了心。 他不是不知道李轲是个病秧子,根本活不到及冠。可对于一个穷书生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走捷径更快的出人头地? 学得文武艺,售予帝王家。他出售学问,妹妹出售美貌,都是择良木而栖之,殊途同归罢了。 妹妹后来果真嫁给了李轲,他的官职也随之水涨船高,由从七品的主簿到六品府丞,到五品大学士,最后到正四品少詹事。 妹妹嫁到王府半年就守了寡。 他自己只得一个独女,把满腔的愧疚和爱都倾注在 分卷阅读20 这个乳名“玉哥儿”的外甥身上。 说是外甥,其实跟儿子差不多。 可到头来,伤自己最深的也是这个“儿子”。 “舅舅,朱家的事您不用烦心,昨晚我已经布置妥当,以后不会再有人来烦你们了。” “嗯。”姚春城冷淡地搭腔。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姚春城在想老妻的话。 “要不把真相告诉玉哥儿吧,他太苦了!为柔儿守了十六年,还有什么恩怨放不下的?” “他怎么可能为柔儿守这么多年?王府里漂亮女人还少了?” “那些女人都是妹妹为他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都三十了,既没立正妃又没孩子,那些女人碰没碰还两说。别再折磨他了,把真相告诉他吧,我看着这孩子都心疼。” “唉……!”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当年他用妹妹换了前程,终究还是要还给妹妹的。 ……罢了。 老仆匆匆跑进来报信,“老爷,大喜事!朱家被抓了!阖家发配漠河!” 话说朱家邻人半夜起来如厕,听到隔壁院子里挖地的声音,爬到墙头就着月光一看,乖乖,一地白花花的银子。 等人都走光后,邻人翻墙过去捡了一绽银子。回来拿到灯下一看差点没吓尿,竟是官府正在追缴的赃银,第二天一早他就到知府衙门报了案。 朱家夫妻还在睡梦中就被官差给拘到牢里,据说从他家院子里挖出一万两印有“内务府敕造”字样的银子,正是前些时候知府衙门库房丢失的官银。 朱家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全家男女老少一律收监,连堂都没过,直接判了斩刑,秋后执行。 朱、柳二人这才知道怕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老老实实地待在异乡。现在倒好,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还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朱逢春怒目而视,揪着柳氏的衣襟,嘴里喊着:“贱人!”,卯足了劲抡起胳膊就是三巴掌,柳氏的脸瞬间肿得老高。 柳氏呆愣了一瞬,马上跳起来挠朱逢春的脸。“好啊,你敢打老娘!老娘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天天把你往两个小骚蹄子被窝里送,你就这么对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泼妇,”朱逢春一边躲着柳氏的“九阴白骨爪”一边嚷道,“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上次若是心狠一些休了你,哪会有今天的祸事?” “呸,”柳氏狠狠地啐了一口,“休了我,你的柔妹妹就能活过来?还是能不计较你恬不知耻地骚扰她爹娘,让她在阴曹地府也不得安生?” “毒妇!”朱逢春紧紧揪着柳氏的头发,恨不得扯掉她的头皮。 难怪人家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痛心寒,他现在终于体会到柔儿当时的心情了。 当初她说要解除婚约,他气愤、伤心、彷徨,无助……不敢冲到她面前去质问,只能借酒浇愁,更任由母亲颠倒黑白、造谣惑众。 听着那些恶毒的话他甚至有隐隐的快.感。 “等把你名声搞臭,看谁还敢要你?到时候你还不得乖乖爬回来求我!好啊,正室不当,喜欢做妾是吧?看我不天天入得你哭爹喊娘!” 然而,柔儿宁愿投河也没有回头。 “朱逢春!”柳氏叫嚣着朝朱逢春扑过来,“老娘跟你拼了!”她用头顶他肚子,两百斤的身子一下子将他扑翻在地。又一屁股坐到他身上,劈头盖脸一顿乱抓。 朱逢春痛苦地闷哼一声。 汪直站在暗处欣赏了半天“狗咬狗”的戏码,见火候差不多,这才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拿着一份口供让朱逢春和柳氏画押。 朱逢春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汪大人来得及时,他今天非交代在柳氏的肥臀之下不可。 柳氏神情扭曲,蓬头垢面,状若疯妇。汪直命满脸是血的朱逢春将供词一字一句念给她听,还没念完她就嚷了起来,“我签!我签!我签!只要能减刑我什么都愿意签!这一切本来就是安王主使的,是他让我们到姚府闹事,他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 汪直忍了好久才没笑出声来。成也萧何败萧何,不知安王殿下见到这份供词会作何感想。 …… “珏儿,”姚春城十六年来第一次唤李珏,这也是十六年来他首次正视外甥。 抛开恩怨不提,他对姚府确实好得没话说——银子流水似的往府里送,大夫隔天到家里给他和妻子把一次脉,一年三节京城来人请安问好…… 他才三十岁,两鬓就已经悄然爬上银丝,常服里头也是空荡荡的,瘦得令人心疼。他不得不承认妻子的话,这些年他的确过得差强人意。“汪大人是你的人?” “嗯,舅舅请放心,外甥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做事稳妥可靠……”姚春城终于愿意正眼看他,李珏激动得语无伦次。 “……柔儿当年并没有死,她悄悄藏身在姨母家里。” “什么?!”李珏“蹭”的一下站起来,“表妹还活着?她在哪儿?舅舅快告诉我!” “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姚春城未料到外甥这么激动,不禁也有些唏嘘。“柔儿当时怀了身孕,在乡下姨母家里生的孩子。不过……不过……她生下孩子第二天就因为产崩去世了……”姚春城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外甥,又接着道,“孩子今年十五了,长得很像你们。” 李珏觉得有人拿钝刀子在割他的肉,五脏六腑搅到 分卷阅读21 一起生疼生疼。 ……外柔内刚的柔柔竟然舍命生下他的孩子??? 她当时不是宁愿死也不要他碰的吗?不是说恨他吗?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 为什么不打掉孩子?为什么不重新找个人嫁了?为他这个罪魁祸首生孩子连命都不要值得吗? 蝼蚁尚且偷生,她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 她怎么这么傻!!! 姚春城看着泪流满面的外甥,终有些动容。他也曾埋怨女儿太傻、太执迷,现在看来他认为的未必就对。“柔儿临走前说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她不怪你,叫你不要自责,她的心意全在孩子名字里头。” 李珏颤抖着双唇,“舅舅快告诉我,孩子叫什么?” “李渝。” 李珏哭倒在地。他终究是辜负了这个柔情似水的女子,终其一生他带给她的只有屈辱和伤害,可她竟然至死不渝。 在她的深情面前,李珏羞愧得无地自容。 ——原来你就是我表哥啊! ——表哥,我喜欢这个“渝”字,矢志不渝的“渝”。 ☆、第十三章 长史不知道自家王爷怎么了—— 明明事情办妥,和舅老爷、太太的关系也破冰了,为什么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行人风驰电掣回到京城,队伍在正阳门前停下。 “王爷,咱们是直接回王府还是……?” “你们先回去,跟老王妃说一声,我去皇宫了!”李珏头也不回地走了。 永安帝正在御书房批奏折,李珏进来也不吭声,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他面前。 他的眼风轻轻从李珏身上扫过,没好气道:“难得呀,平日朕想见你都得三接四请,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珏不答。永安帝恼道:“去去去,陪你皇嫂和太妃们打双陆去,别在这儿碍眼!” 李珏“咚”的一声跪倒在永安帝脚边,拽着他曳撒的袖子,仰着脸一字一句道:“臣弟是来跟您说一声,简亲王府准备立王妃,到时候宗人府那边您可得替臣弟兜着啊。” 永安帝就知道这个家伙一来准没好事。 他其实心情不大好,最近朝堂上因为开挖泇河分成了两派。以张、宋两位阁老为首的官员搜罗了十条罪状,痛陈开挖泇河劳民又伤财;林守诚兄弟和工部尚书张与驰等人则认为要从长远着眼,用大局眼光看待新河利弊。两派谁也说服不了谁,天天吵得不可开交,连带着他也气闷。 李珏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永安帝。 “什么?”永安帝惊得差点儿从御座上跳起来,“你说你要立姚春城的亡女为正妃?”他用两指按着太阳穴,“你是不是嫌朕活得太长了?”这要是被宗室那帮老家伙知道,他还有清静日子过吗? 李珏膝行两步,“臣弟不敢!臣弟知道这件事匪夷所思,但这是臣弟毕生心愿。况且姚氏育嗣有功,这是臣弟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求皇兄成全。” 永安帝腹诽,我倒想成全你深情的美名儿,有本事你让宗人令和左右宗正先答应啊! “皇兄,”李珏抱着永安帝的大腿,把曳撒的褶纹蹭得乱七八糟,“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我从小没爹,人说长兄如父,您这个当父亲的可不能不管我呀。” 永安帝被他气笑了。他比李珏年长十岁,李珏小时候根本就不怵他,在他面前一点儿正行都没有。跟他同寝同食,追在他和林家兄弟屁股后面跑,就连学说话,也是最先跟着他学会喊“父皇、母后”。 认真说起来,他对几个儿子都没这么耐心过。 罢了,他要立死人当王妃就立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府上现在的情况跟立死人也没两样。说不定这次顺了他的意,以后就能安心过日子不瞎折腾呢? 再者,简亲王府后继有人,他也算对得起皇叔当年的照拂之恩了。 “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这件事也不是一点转机都没有……”永安帝突然顿住,眼前一亮,茅塞顿开,他知道怎么治朝上朝下的老顽固了。“你稍安勿躁,等诚郡王从西北回来再说。来,跟皇兄说说那个孩子。” 李珏一看有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与有荣焉道:“舅舅说他现在跟着周夫子读书,学问一等一的好。” 永安帝难得幽默一回,打趣弟弟道:“哟,看不出来啊,歪瓜也能结出好枣!” 李珏“嘿嘿”傻笑。 “等他学成归来,朕要在金銮殿上亲自会会他。” …… 李渝收到家书,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夕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他竟是简亲王李珏和外祖父独女姚子衿的孩子! 呵呵,好一个痴情女子薄情郎的故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说不定他还会掬一把同情泪。落到他身上,只觉俗套、狗血、无聊,他才不稀罕什么王爷爹爹,外祖父母是亲生的就够了。 林菀青知道李渝家书写了什么。 李珏从济南回京的第二天,姚老王妃就到镇国公府找自己的大姑子无忧公主说话。 原来李渝真是表叔的孩子!天可怜见,表叔终于有后了! 压在林菀青心头的大石落了地。 相较于她的神清气爽,李渝则阴郁得多。她看在眼里也不相劝,这种事得自己想通才行。 转眼到了清明节,四人相约灵峰踏青。去年重 分卷阅读22 阳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转瞬四人就成了至交,缘分的奇妙不足为外人道。回程路过灵峰禅院,原本打算去庙里上个香,正巧赶上方丈悟能大师讲经,他们便停下来跟着一起听。 悟能大师佛法高深精妙,信众们听得如痴如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八万四千法门,尽由一心而起。若心相内净,由如虚空,即出离身心内八万四千烦恼病本也。凡夫当生忧死,临饱愁饥,皆名大惑。所以至人不谋其前,不虑其后,无恋当今,念念归道。” “不谋其前,不虑其后,无恋当今”,李渝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若有所思。 四人捐了五百两银子香火钱,立即有小沙弥过来请他们到后堂用斋饭。 “金丝吊葫芦,莲花豆腐,银镶白玉饭,芙蓉出水,南海金莲,红嘴绿鹦哥,如意,玛瑙卷……” 精致菜肴配上小沙弥清越嗓音,好看又好听,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饭毕,小沙弥又给他们沏了酽酽的雁茗。 王一鸣笑着调侃道:“小师父,雁茗可是贡茶,五百两银子怕是不够吧?” 小沙弥面有得色:“施主想喝管够,这是我师父自己种的。我师父他老人家可厉害了,他……”仿佛一下子想到什么,他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福”,自惭道:“小僧刚才犯了口舌之戒,请各位施主见谅。” 王一鸣却觉得他可爱得紧,又拿话逗他,小沙弥却不肯多说一句。 王一鸣故意叹气,“小师父,我看你一言不发,莫非你的法号是\039;慎言\039;?” 小沙弥目瞪口呆,嘴巴圆得能吞下鸡蛋,“施主,你怎么知道我的法号?” 王一鸣怔愣,试探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叫慎行的师弟?” “施主真乃神人也。”小沙弥大赞,“这还是当年入山门时,师父给我和师弟取的法号。当时我们只有四五岁,师父说我是话匣子,说师弟顽皮好动,就给我俩取名\039;慎言\039;和\039;慎行\039;。七年弹指,我们终日沐浴佛恩,通灵开窍,也算没辜负师父的一番苦心……” 话未说完,门外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小沙弥,拉起慎言就跑。好事的春风将慎言埋怨的话语送入耳中,“师弟,你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非拉着人到处窜!被师父看到又该骂你了!” 众人忍俊不禁。 悟能大师名扬南直隶,其人高深莫测,不想他的两个弟子倒是质朴有趣。 刚放下茶盏,天空突然下起牛毛细雨,像蚕娘吐出的银丝,密密地斜织着。淅淅沥沥,如烟似雾,远处的黛山、碧水、绿树在银线中朦胧旖旎,宛如少女披上银色的面纱。 灵峰日景耐看,夜景销魂,雨景又是另一番滋味。原本准备启程的四人索性回到禅房专心看景。 风夹着梨花的馨香,在树旁枝尾悠悠飘荡,吸一口,心都醉了。 李渝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漫天梨花中,一个黄裙少女且歌且舞,像坠落凡间的仙子,美得夺目。一个华服少年呆呆躲在树后,看着她巧笑嫣然,百媚丛生。 ——少年画了海棠,少女笑吟吟地题了东坡居士的诗。 ——少女站在秋千架上,催促少年荡高点儿,再荡高点儿,少年一面推一面紧张地注视着少女,生怕她掉下来。 ——少女指着一个字对少年说,表哥我喜欢这个“渝”字,矢志不渝的“渝”。 ——少年将少女抱进花丛深处,二人如交颈鸳鸯,两张唇儿紧紧地粘在一起。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李渝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却敌不过唇上温润的触感。 他睁眼一看,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 被他搂在怀里的是穿着女装的四弟。笑靥如花,玉音婉转,大大的杏眼水波涟涟,鼻子高挺秀气,唇若丹霞,右嘴角梨涡点点。 她穿着艳粉金线绣百蝶齐胸襦裙,越发显得腰肢纤细,胸.大腿长。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他清楚地感受到身下人儿的娇软、妩媚、波澜壮阔。 李渝听到自己的心跳像在擂战鼓。 他想再尝尝那如蜜的芳唇,低下头去寻她小嘴,却一下子扑了个空。 李渝大骇,大叫着“不要”醒来。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打个盹也能做噩梦? 李渝无暇顾及众人神情,他心中有如惊涛拍浪。人常说梦生得死,梦死得生,他这个梦到底有什么寓意? 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传来浑厚纯净的诵经声。 “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若不以心生心,则心心入空,念念归静,从一佛国至一佛国。若以心生心,则心心不静,念念归动,从一地狱历一地狱。若一念心起,则有善恶二业,有天堂地狱;若一念心不起,即无善恶二业,亦无天堂地狱。” 多年后,李渝才明白那是悟能大师在开导他。只可惜,他当时没醒悟过来;抑或者,是不愿意明白…… ☆、第十四章 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第一缕夏风吹起时,栀子花开了。朱颜挑了最大的花朵挂在林菀青帐中,又制了一些干花塞到枕头里,睡觉时伴着栀子独有的芬芳,连梦都是香的。 她还用绿地套紫花敞口玻璃瓶盛上水,泡上娇羞的花骨朵儿,置于 分卷阅读23 林菀青案头。不出三天,如雪花瓣便在水中绽放,妖娆得像捧泪西子。于是,林菀青的书也跟着变得香气袭人。 林菀青夸奖朱颜的品味越来越好,朱颜投桃报李,“奴婢听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小姐教得好。” 耿直丫鬟白露却道:“奴婢没听过红与黑,但奴婢知道互相捧臭脚是怎么回事。” “贫嘴,该打。” 林菀青假嗔。 朱颜挽起袖子,“小姐,让奴婢来,奴婢最近新学了一门技艺叫咯吱大法,先拿这小妮子练练手。” “哈哈哈……女侠饶命……哈哈哈……小女子再也不敢了……哈哈哈……好痒……” 马文博邀请林菀青三人到他家过端午。 朱氏早知道儿子与同窗结拜的事,对他们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热忱,林菀青自然而然成为她关注的焦点。 用艾水洗完手、净过面,马文博才将林菀青自朱氏手上“解救”出来,“娘,您赶紧准备五黄吧,我们吃完还要去看闹龙舟呢。” 朱氏一向对幼子言听计从,听他这么一说哪有不应,连忙命人准备餐具、吃食。 林菀青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建武十九年,南直隶元宵灯会发生踩.踏事故,沈张氏如今提起来仍心有余悸,那种恐怖场面任谁都不想经历第二回,所以她打小就告诫林菀青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挤。 马文博信誓旦旦,“四弟放心,我们只在望江楼上观看,不会往人多的地方跑。” 西溪闹龙舟传统由来已久,每到端午,两岸旌旗招展,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今年又与往年不同,新加入了一支洋人队伍。由浙江布政使司牵头,邀请在浙的洋商、留学生组成外籍队,与大周本土队伍竞技。 如此盛会,自然吸引了不少人,许多人专程从南直隶赶过来,望江楼所有房间包括大堂提前两个月就被预定一空。马文博还是走了父亲的路子,才勉强得到一间广深不足二十尺的包间,视野效果可想而知。 王一鸣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再也坐不住,怂恿马文博跟他一起到下面看看。 锣鼓声、击水声、呐喊声、喝彩声早勾得马文博心痒难耐,他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林菀青,低着头闷不做声。 林菀青主动开口道:“你们下去看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马文博笑逐颜开,朝林菀青作揖,“四弟稍候,哥哥们去去就来。”又吩咐小厮好生侍候林菀青,急吼吼地催着另外两人快走,生怕晚一步就看不到了。 李渝顿了顿,回头看向林菀青,她的大眼黑白分明、清澈纯净,倒映出男子犹疑和纠结的面孔。他被吓了一跳,不敢再看,夺门而去。 马文博调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人挺有意思哦,平时像个锯嘴葫芦,这会儿倒成了急先锋。” “我早就说过啦。”王一鸣笑着附和,“三弟面冷心热,恩怨分明,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可惜我家里没有嫡亲的姐妹,不然一准嫁给他。” 马文博奇道:“庶出的为什么不行?” “唉,你是没见过我家姨娘养出来的孩子那些个彪样,动不动削人,我怕三弟受委屈。” 马文博埋头闷笑,好像你不彪、不削人似的。 林菀青百无聊赖,只能对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柳树发呆。柳树一半长在岸上,一半垂到水里,长长的枝条像漂浮在水面的发丝,令她不由得想起儿时的一桩趣事。 自然还是与调皮捣蛋的小表哥沈乐白有关。 那时候沈乐白才九岁,大清早独自一人跑到后花园池子里摘菱角。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溜出院子的,直到要用早膳才发现他不见了。 这还得了,沈家马上炸开了锅。 全家上下找了他半个时辰,小舅母昏倒两次,最后还是眼尖的园丁在后花园池子里发现漂在水面上的一把黑头发。 小舅母唬得第三次晕厥过去。 小舅舅二话不说跳进水里,循着发丝拉上来一个人,正是失踪近一个时辰的沈乐白。 小舅舅又急又气,倒拎着沈乐白,“啪啪啪”在他后背上连拍几下,他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并吐出几口脏水。 众人长嘘一口气。 得亏那天他起得早还没来得及梳头,长长的头发才能四散在水面上,又加上他掉进去的时间不长,要不然…… 沈乐白边哭边说:“菱角是涩的,我以后再也不吃菱角了……” “扑哧”想到沈乐白委屈的样子,林菀青忍不住笑出了声。忽听到另一道慵懒的笑音,一个人掀开天青色竹帘走了进来:“世妹,这么巧!” “世兄,你怎么在这儿?”林菀青喜出望外,不意竟在此处见到杜衡。 杜衡当然不会告诉她大老远从淮安跑来看她,更不会告诉她一路尾随而来。他指指门口小厮,“我认得他,本来想进来打个招呼,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嗯,你一个人来的?” 林菀青娇憨一笑,“不是,跟马公子他们一起过来的。不过他们属齐天大圣的,根本坐不住,到下面看闹龙舟去了。” 杜衡心中一动,“世妹看过西湖十景吗?” “没有呢,”林菀青露出向往之色,西湖景色四季皆美。春来“花满苏堤柳满烟”,夏有“红衣绿扇映清波”,秋是“一色湖光万顷秋”,冬则“白堤一痕青花墨”。话中不无遗憾,“还不曾有机会好好游览一番。” 杜衡将她 分卷阅读24 的神色尽收眼底,“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一个人要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陪你去看西湖十景吧,这一片我熟得很,还可以给你当向导。” 林菀青想起他也在雁山书院读过书。 林菀青颇为意动,但她头一回跟外男单独相处,这要是传出去…… “世妹莫不是怕我居心不良,将你拐去卖了?也对,我听说人牙子专门盯着漂亮少年下手,将他们拐卖给高门大户作娈.童。你放心,如果真碰到这种事,让他们拐我好了。” 林菀青盯着他那张谪仙般的脸腹诽,说得好听,也要人家敢拐你才成啊。 林菀青不知道自己会说话的大眼睛早出卖了内心,杜衡笑容满面:“走吧,有世兄护着你怕什么?我不会让你被人非议的,相信我。” “相信我”三个字仿佛有魔力,林菀青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两人给马府小厮留了话,相偕下楼离去。 大街上的人可真多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杜衡将林菀青紧紧护在里侧,时不时提醒她注意避让。 他挨得那么近,林菀青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出奇的……好闻。 她的小表情没逃过杜衡的眼睛,他宠溺地笑笑,伸手摸她头顶,像在安抚宠物。 林菀青敛眉,樱唇微启正要说话,杜衡却牵了她的手,严肃说道:“这里人多,你千万别松开我的手。要是摔倒,转眼就被踩成肉饼子。” 林菀青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与他十指紧扣。 杜衡又笑了,嗓音温润,如流水击石,似青丝指绕。 这分明就是头小犟驴嘛!要顺毛摸,还要懂套路! ……杜衡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向导。西湖十景在他嘴里如同有了生命,寓情于景,以景喻人,林菀青既学到知识又开了眼界。他还会照顾人,一路走走停停,吃吃逛逛,竟丝毫不觉得累。 路过卖香囊的摊子,摊主婆婆见他二人锦衣华服,连忙起劲吆喝:“两位公子,买个香囊吧。民间有谚,戴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顺便给心上人也买一个,保佑她无病无灾。” 林菀青拿起一个香囊,呵呵,材质粗糙、做工简陋,十文钱都不值的东西她竟敢卖五两银子! 也不知杜衡被婆婆哪句话触动,二话不说,掏出十两银子买了两个。 他将其中一个香囊系在林菀青身上,见她一脸不情愿,故意吓唬道:“不许偷偷摘下来,小心毒虫咬你。” 林菀青翻了个白眼,真幼稚,当她是三岁小孩子? 杜衡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看这小丫头都欢喜,连她翻白眼也是与众不同,迷人的紧,可爱的很。 他大概忘了前些时候是怎么训斥自荐枕席的扬州瘦马了,天姿国色、价值万金的一等瘦马,被他说成“不知廉耻、以色侍人、红颜祸水、伤风败俗。” 天了噜,人家姑娘就是吃这碗饭的,被他说得多下.贱多淫.荡似的,恨不能直接抹了脖子。 林菀青担心其他人等得着急便想往回走,杜衡不由分说带她到西湖边上“楼外楼”吃饭,还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 他温声道:“知道你心里挂念朋友,但身子是你自己的,饿坏了,朋友可没办法替你难受。” 她原本还有些焦急的心情在他的和风细雨里飘散,老老实实用了两碗米饭。杜衡还在边上问:“要不要再来一碗?瞧你那小腰瘦得……” 林菀青:“……” 吃完饭,杜衡送她回西溪边望江楼与其他人会合。王、马二人见了非拉着杜衡讨教学问,李渝则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 杜衡和林菀青有说有笑的样子刺得他生疼。 他们下马车时,他正在楼上看着。杜衡先跳下车,然后伸手去扶四弟,他替四弟整理发髻,还摸了他的头,四弟也不恼,只是嗔了一眼,反惹得杜衡哈哈大笑。 连他都听出来那笑声是多么快活、肆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上最远的路,就是世兄对世妹的套路。 ☆、第十五章 被皇上扔到大西北一年多的诚郡王李珩回来了。 他不光出现在宗亲端午家宴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上招到御前问话。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龙颜大悦,竟还捞着一顿赏赐。 ——彩绦一条,彩杖二根,艾虎纸二幅,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两端,芙蓉簟一领。 不过是些寻常应景之物,但挡不住有心人的浮想联翩,永安帝宗室人称“笑面虎”,擅权长谋,杀伐果断,他做事还能无的放矢? 李珩倒是挺感激永安帝。远的不说,就说他现在的形象和人气,跟堂哥李珏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小时候的他,一出生就比别的孩子大。人家才五斤六斤,他上来就是十斤。开蒙后,他又是妥妥的小胖墩一枚,再加上文不成武不就,与外形俊郎,能画一手好画的别人家孩子李珏比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听多了唠叨和对比,他后来干脆自暴自弃,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准备一辈子混吃等死。 西北苦寒,除了漫天黄沙就只能和满地畜生大眼瞪小眼,眼看着身上的膘一天天往下掉,他慌得要命,真担心有一天自己会折在这黄土堆里。 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谁能想到瘦下来的他竟变成不输李珏的美男子! 他的斗志一下子被点燃。不再 分卷阅读25 满腹牢骚、怼天怼地,潜下心学东西,同时开始思考永安帝送他到西北的目的。 等他终于参透永安帝的意图,指挥使告诉他可以回家了。 这就可以……回家啦?亲娘唉,敢情这么多年他一直缺个脑子! “诚郡王,听说你在哈密卫被指挥使拎着脖子扔到羊圈学挤羊奶,给小羊羔子接生,是不是真的?哈哈!” 说话的是宗人令老齐王家的大孙子,他今天穿件大红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偏偏头上戴个绿色纱罗角巾,这品味还真是……独特。 李珩似笑非笑,他不招惹人就算了,竟有不怕死的送上门来。“是啊,我不光会挤羊奶,还会教畜生怎么说人话呢。” “哈哈哈……”早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爆笑出声。 “你!”李槐气得火冒三丈。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要不叔叔给你讲个段子泻泻火?” 李槐其实比李珩还要大两岁,但他辈分低,得管李珩叫叔叔。“行啊,你愿意上杆子做伶人买卖,我怎么好拦着?若是讲得好,我说不定还会打赏哟。” 李珩眼神暗了暗,这小子果然是身上千年老皴——欠搓! “有一和尚撒尿,有个带头巾的人路过,那厮故意调戏和尚,指着和尚的阳.物问,你师徒两个在说什么话?和尚回答说,我跟徒弟说看他头有多大,要折顶方巾给他带带。” “哈哈哈……” 永安帝也憋不住笑了,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李槐面如猪肝,指着李珩,“你……你骂人!” 李珩故作惊讶,“好侄儿,我可是一个脏字都没说,哪里骂你了?”顿了顿,他又息事宁人道,“好啦,别生气了,我再讲个段子,这事儿就翻篇儿了行吗?” “不成,不成”好事者起哄,“大侄子且说这段子好不好,要不要赏?” 李槐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环顾四周,他想找个能替他说话的。然而…… 祖父抱恙没来,父亲胆小怕事不责怪他强出风头就不错了,兄弟们巴不得看他笑话。 “哼,为老不尊,不知所谓!”李槐进退两难,干脆向永安帝告了罪,借尿遁了。 哄笑声一直追着他跑出老远:“大侄子你跑什么!该不是出门没带银子吧?输不起就别玩儿啊!” 李槐仗着自己祖父是宗人令,平日没少给人脸色看,今天见他被李珩气得落荒而逃,不少人在心里大呼过瘾。早有坐不住的催促道:“老九,赶紧讲啊,我们还等着呢。” 李珩见大家这么捧场,立马来了精神。 “三个秀才在妓家宴饮,其中一个秀才问另外两人通什么经,一人答曰通《诗经》,一人答曰通《书经》。秀才故意问妓子通什么经,答曰通月经。”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竟然还有人叫好,“……讲的好,老九再来一个!” 李珩看了眼粉面含羞的众女眷,摆摆手说道:“不成,不成,今天只能讲这么多,想听的待会儿去我府上接着喝,段子佐酒,想听多少都有。” 永安帝看在眼里,赞在心中。这家伙不会是洗髓了吧,简直像换了个人。看着混不拎,实则粗中有细,进退有度,且看他这次事情办得如何,如果真是可造之材,以后少不得要重用。 他又看了一眼在场诸人,心道,哈密卫真是个好地方! …… 除了李槐,同样不痛快的还有安王李瀚。 也不知哪个龟孙放的消息,说得意楼女掌柜又美又辣,连简亲王都敢打。烈女他见过不少,敢打王爷的倒是头回听说,怎么着他也得亲自会会。 饶是他御女无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丁香的女人的确是个极品,一掀唇就让他的身子酥掉半边。这样的尤物,就该躺在芙蓉帐里任他驰骋。 他倒要看看她有多辣! ……“呸!”李瀚暗暗啐了一口,他被丁香掌风刮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这娘儿也不知混哪条道的,连他王爷身份也不顾忌,把他带去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横的。这哪里是掌柜,分明是女魔头! 等等,他该不会着了别人的道吧? 他好烈女的事,除了手下长史,连母妃都不知情。 长史自然不会往外说,那必定是有人伺机窥探他的癖好,将他往得意楼引? 这人目的何在? 哼,不管他是何居心,等他查出来是谁,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长史进来在李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气得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当真?” 长史言之凿凿,“禀殿下,千真万确。” 原来害他的人是李珏!好啊,原想卖个人情给他,他不领情就算了,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真有种! 他原打算拿李珏逼.奸四品官员之女致死的事跟他谈条件,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了。 他朝李珏的方向看了一眼,“父皇,儿臣有事上奏……” 永安帝头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四子,李珏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为了立姚女为王妃还特意把诚郡王从西北叫回来,本来一切进行顺利,偏偏自己儿子跳出来横插一杠子。这孩子也是的,越大心思越深,自己的事不管,老替别人瞎操什么心! “好啦,”永安帝打断李瀚的话, 分卷阅读26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 这……就完啦? 父皇不是一向最讨厌贪赃枉法、作奸犯科的吗?性质这么恶劣的事就算不追究责任,训斥两句总该有吧? 他也不指望真把李珏怎么样,让他吃个大大的排头,把他名声搞臭就差不多了。 “安王!”永安帝头一回这么称呼自己儿子,语气有些不耐,“没事多读读《论语》,圣人都要一日三省自身,你也学着点儿。” 永安帝严厉的语气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吴贵妃连忙给李瀚使眼色,李瀚继续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但儿臣绝不是搬弄是非之人,皇叔伙同济南知府汪直制造冤假错案,致无辜百姓一家十余口于死地的事您没听说吧?” 李珏把玩着白玉九龙杯,别看这小子年纪小,心肠却是大大的坏呀。明明是他怂恿朱家人寻衅滋事,现在却反咬一口说他致人于死地。 呵呵……岂有此理! 他越众而出,朗声道:“皇兄,臣弟要求自辩。” 秉笔太监冯如海自他手中接过一份供词呈给永安帝,永安帝看罢面色铁青,将宣纸扔到李瀚脸上,“看你干的好事!还有脸来告状!” 李瀚连忙捡起宣纸一目十行看完,急急辫道:“父皇明鉴,这一定是皇叔跟汪直伪造的。”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当初就该听长史的话把他们结果了! “汪直是天子门生,你说他听谁的?”永安帝是真的生气了,“你现在心思太多,人从书里乖,从今天起安心在府里读三个月的书吧。” 这是变相禁足的意思。 李瀚不服,还要争辩,吴贵妃朝他摇头,他恨恨不已,不甘道:“儿臣遵旨。” 永安帝其实还是偏心自家儿子的,不像上次李珏在得意楼惹事马上就被他叫到宫里训了一顿。 罢了,就当从丁香那里长个教训吧。 今天这擂台打得莫名其妙又精彩纷呈,先是李槐对诚郡王,后是安王对简亲王。年轻的两个都没落着好,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丁香女魔头:我是混哪条道的,回去问你爹! 李瀚:难道你是我小妈? 丁香女魔头:你想被老娘当马骑直说! 李瀚:好啊好啊,小妈好生猛,禁忌恋我还没试过呢! 丁香女魔头:天山折梅手...... ☆、第十六章 雁山书院热闹非凡,据说马可法先生要来授课。 民间常言武有少林武当,文有东周西泰,说的就是周夫子和这位名叫马可法的西儒。他来自万里之外的泰西之国,本是当地望族。多年前随使出访大周,之后便留了下来再也没有回去。 百年前,他的先祖马可尼经濠镜到广东再到京师,前来觐见前朝末帝。这位天赋异禀的西洋青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精通术数、乐律、火.药、医药,还能说一口流利汉语。 末帝见之大喜,命他用西法督造战炮。马可尼于是设厂铸炮,两年中竟造出大炮二十门。 周高祖率部攻入皇宫时,马可尼的大炮将将铸成,还差最后一步就能派上用场。 被高祖皇帝连人带炮一锅端的马可尼留下来为新帝效力。建武二十年,丁卯海战中一战成名的“致远”、“靖远”、“经远”、“来远”四艘舰船所用火炮便是在他的基础上改铸而成。 不过那是后话,时人对马可尼一仆事二主的行径褒贬不一,有说化外之人不通儒义、没有气节的,也有说马可尼是识时务的俊杰。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围绕这个话题展开的争论,竟持续了百余年。 百年后,马可法追寻先祖足迹来到大周。他比其祖更具才华,天文、地理、术数、乐律、火.药、医药自不在话下,除去一口流利汉语,还会福建、广东、江苏、浙江四地方言,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 。 建武二十二年,他根据自制浑天仪预测了一次天狗食日;第二年又根据地动仪预测了一次大地动;二十五年,与南京大报恩寺高僧三梦和尚辩经,大胜而归;三十年,敬献自己绘制的《山海舆图》,让周人头一回知道亚洲以外的欧非美洲,还有遥远的南极洲和北冰洋,以及一千五百个地名和当地居民的情况。 周夫子陪着一个身着蓝色深衣,头戴章甫冠的男子缓缓走来。他比周夫子高出半头,年约四旬,鼻梁高挺,眼窝深邃,靛蓝色的眼珠,须长一寸,又卷又密。 迥异与周人的长相,必是大西儒马可法无疑。 众人翘首,却听马可法对周夫子笑道:“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今天,我终于实现了君子三乐,不亦快哉。”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有如玉石相击,姿态潇洒飘逸,令人见之忘俗。 “马夫子,听说您一年学会汉语,十个月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是真的吗?” 马可法笑意不减,“是真的。” 先祖当年被人非议,他便用十个月时间将四书五经记得烂熟。别的他不知道,反正还没听到谁说他不通儒义的。 那人继续说道:“怎么可能?除非天赋异禀,不然寻常人哪里做得到?” 周夫子戏谑地看着马可法,这位忘年交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 分卷阅读27 。只见他面上一丝波澜也无,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当然不是,我并非天生过目不忘,只不过有自己独特的记忆方法罢了。通俗些讲,你可以把脑子想象成一个宫殿,里面有很多间房子,每个房间里又有很多格子,把需要记忆的东西都放在里面,通过生动的联想,就能保持记忆犹新。” 少年一脸困惑,似懂非懂,“您最多能记多少?” “呵呵,不多,半盏茶四百字吧。” …… 端午过后,阖京都在议论诚郡王咸鱼翻身的事。 他先是在端午宴上独得圣宠,没过多久又被皇上任命为宗人府左宗人。 宗人府正一品职位历来由皇上叔叔辈担任,这么年轻又是皇上平辈的宗人尚属首次。 当初认为永安帝不会无的放矢的人都心道“果然”,不过有人看得更远,齐王行将就木,诚郡王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宗人令。 李珩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传奇人物,他刚刚替皇上解决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心里别提多得意。 事情得从那位喜欢戴绿角巾的李槐说起。 他祖父齐王眼看自己快不行了,向永安帝递了请封折子,打算跳过世子李琢,直接立嫡长孙李槐为齐王。 接下来发生的事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窝囊了一辈子的李琢再也坐不住,到宫里找永安帝哭诉,多年来他屡次阻挠父亲为李槐请封世孙,只因李槐并非其亲子,而是父亲与自己妻子扒灰所生! 他忍气吞声二十多年,让奸生子占着嫡长头衔,任他在眼前晃悠,任他喊爹恶心自己,无非为了齐王爵位。如今父亲不让他好过,那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落着好。 永安帝召宗人府问计。其他两个宗正、一个右宗人谁都不愿意碰这烫手山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李珩十分爽利,直言不讳道:“人伦纲常是立世之本,皇上虽以仁治国,但不能因为仁慈枉顾人伦。如果上行下效,届时将人人不知其父不识其母,与畜生无异。” 另外三人心中发堵,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总觉得李珩这小子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永安帝大喜过望,赞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阿珩果然不是昨日吴下阿蒙了。要是宗室人人都能像你这样替朕着想,大周何愁不兴旺。” 杵着装死的三人这回倒将永安帝话中的不满听了个分明,知道再不开腔准没好果子吃,赶紧表态道:“吾等愿为皇上分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啦,”永安帝皱眉,“朕记得前不久三位才说过要学那春蚕到死丝方尽,这才多久又换词儿了?你们是朕的族叔,朕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朝廷不养庸才,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各位叔父如果不想干,趁早说一声。” 三人叫苦不迭,忙称“不敢”。他们无非想当个闲散王爷,宗室差事轻松体面,一切全有齐王做主,他们只需附议,连脑子都不用动。如今倒好,齐王失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们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永安帝懒得管他们,着李珩全权处理齐王家事。 李珩大笔一挥判李琢夫妻和离,遣李槐随母归家。要不是为了顾全宗室名声和李槐尴尬的地位,他才不判什么和离呢,让李琢休妻都算轻的。 李槐却不干了,他摔摔打打,大吵大闹,将病榻上的齐王也惊动了。待他知道事情原委,又羞又气,一口气接不上来,直接把自己给活活噎死。 李琢一看父亲咽了气,马上有了底气,对李槐说道:“按说你也是齐王府的正经公子,要是不想随你那娼.妇母亲归家也行,替你亲爹守陵去吧,弟弟!” 李琢其他几个儿子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 ......众人伸长脖子等着李珩升官,谁知他自己倒先摊上了事儿。 他聘请马可法为宗学堂师傅,负责教授西学和六艺。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原先的宗学堂设在宫外,永安帝最近才下旨将宗学堂迁往紫禁城,与皇子们读书的尚书房合在一起,一切事务由宗人府统一打理。 尚书房总师傅蔡铭是福建漳浦人,入翰林院后任总师傅三十余年,前后教过两代皇子。永安帝当储君前也在他名下读过书,是以“诸皇子皆敬惮之”。 他与其他师傅嗤道,“岂有此理,夷人不通教化,不懂儒义,他的后人会背两篇文章就敢妄称大儒,还想为皇子师,简直是痴人说梦!” 蔡铭急吼吼地到养心殿求见永安帝,被秉笔太监冯如海笑嘻嘻地拦在御书房外,“蔡大人,皇上已经知晓您的来意,让您有话找诚郡王说去。” 蔡铭知道永安帝这是故意躲着他,谁不知道李珩是他三十年执教生涯唯一的……败笔。 人家读书囊箧装的是文房四宝,他倒好,全是活物。蛐蛐儿、蝈蝈儿、独角仙,小水蛇……对了,他的八哥还会背诗:“羊脂白玉小凤璋,桃花两瓣溪水荡;唇绽娇啼情何限,颦眉难禁蝶蜂狂。” 差点儿没把他气个半死。 ——读书不行,淫词艳语倒是懂得不少。 ……李珩正在跟对面的人侃侃而谈,“珏哥,你还记得咱们当年一起看的画册吗?” “你说哪一本?《胜蓬莱》、《退食闲宴》、《竞春图卷》还是《花阵六奇》?” “都不是,”想起往事,李珩乐 分卷阅读28 不可支,“就是我家八哥吟的,把蔡师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那两句。” 说起这个李珏倒是印象深刻,蔡师傅当时气得要将八哥拔毛,小八哥吓得高声呼救:“好人,你就饶了我罢,奴家不行了……”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蔡师傅那张精彩绝伦的脸。 李珏调侃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又想跟蔡师傅打擂台?说不定这会儿他正在皇兄那儿给你上眼药呢。” “不是,不是,”李珩连连摆手,神秘兮兮道:“齐王去世后,他书房里的东西被李琢一股脑儿地扔到院子里,准备一把火烧掉,我随便翻了翻,竟然淘到不少宝贝。”顿了顿,又道,“我粗略数了数,光叫得上名字的就有《花营锦阵》、《风流绝畅》、《鸳鸯秘谱》、《风月机关》、《青楼剟景》,啧啧,真没想到齐王口味这么重。” 李珏似笑非笑,“说得你好像多清纯似的,当年是谁赌咒发愿要御女五百?” 李珩嘿嘿一笑,不见窘迫,“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那是年轻不懂事。我现在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说我要是把这些册子献给皇上,他会龙颜大悦吗?” 李珏使劲儿憋着笑,“当然!” ☆、第十七章 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初入弦。当蜻蜓落在镇国公府后花园第一支幼荷上时,白白胖胖的五公子林景扬呱呱落地了。 等林菀青接到家书,已是莲蓬上市时节。俗话说婴儿见风就长,弟弟早不是四哥画像上瘦小皱巴的小老头模样,但她还是稀罕得不行。 “……元寿有六斤六两重,只花一个时辰就生下来了,爹爹十分高兴,说他省心,连假都替他省了。我也觉得元寿挺好伺候,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哭也不闹,唯有一点不好,他太爱放屁了。娘说元寿是借气排便,怪不得他每次放屁小脸都涨得通红,还伴着“砰”的一声巨响……” 林菀青笑不可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她拿起手边另一封信看了起来,闺蜜苏想容不日将离开杭州回京城待嫁,约她七月初七到乐清青莲酒家一叙。 苏想容比林菀青大两岁,之前随父在山西任上,直到夏初其父苏休德改任浙江布政使,两人才又恢复了联系。 她是三年前和太子定的亲,婚期定在永安十年十月初十,据钦天监言乃一甲子一轮回的罕见日子,十全十美的寓意相当好。 转眼到了七月初七,赶巧休沐。林菀青主仆三人用过早膳,向黎祖母交代了去处,便叫了马车直奔城里青莲酒家。 朱颜报了苏想容名讳,店小二看见林菀青就笑了,“公子,怎么又是你?”他朝三人身后扫了扫,“怎么没见其他三位公子?那个……小的冒昧问一句,喜欢削人的那位公子到底用的什么家伙?” 朱颜笑嘻嘻地指了指白露,“你问她!她一准告诉你!” 店小二舔着脸转向白露,还未开口,便被白露的眼睛惊住,“看什么看,再不带路这就是你的下场。”他吓得连忙收声,忙不迭将主仆三人引到天字一号雅间,边走还边嘀咕,“……吓死我了,头一回看到没有眼珠子的人。” 朱颜笑得打跌,白露将眼球归位,对林菀青说道,“小姐,这聒噪小二保证再不敢烦你。” 林菀青勉强“嗯”了一声,对两个宝贝丫鬟无可奈何,她俩自小被祖母送到山上学艺,各有所长,整蛊纯属业余消遣。 “——娇娇,你来啦!”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惊喜地朝林菀青奔过来,身姿婀娜,云髻峨峨,胸前颤颤晃得人眼花。她穿件烟紫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戴蓝宝石蜻蜓头花和蓝玉耳坠。鹅蛋脸,柳叶眉,唇不点而红,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妹妹这么一装扮,像极了公主当年的样子,真真英姿飒爽,雌雄莫辩。” 林菀青出门仍作男儿打扮,穿件藕荷色纱衫偏襟直裰,头顶简单绾了根白玉簪子。 她看看苏想容胸前,再看看自己,揶揄道:“我这一马平川跟雌雄同体差不了多少,不像苏姐姐,你要是穿了男装瞎子也不会把你认成男人的。” 苏想容好笑地看着林菀青,“妹妹何必自怜?谁不知道你“家学”深厚,你才十三岁,着什么急!” “那好,”林菀青将小烦恼抛诸脑后,“今天乞巧,你我姑且做一对假鸳鸯,把酒言欢,把臂同游,如何?” “固所愿也,”苏想容忍俊不禁,“我们早点儿吃饭,吃完把臂同游。这是我列的午膳单子,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增减的?” 林菀青摆摆手,“不用看了,你拿主意就行,连祖母都夸你是难得的妥帖人儿。” ……苏想容果然妥帖周到,点的都是林菀青爱吃的菜。林菀青看在眼里,赞在心头,“苏姐姐,常言道见微知著,你事事为别人着想,妹妹相信你将来必定会是位好主母。” 她将一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递到苏想容面前,笑嘻嘻道,“你大婚我是回不去了,就当妹妹提前随礼了。” 苏想容接过匣子,发现匣子分上下两层,上面一层装着厚厚一沓银票。她连忙盖上匣子往林菀青怀里推,“太贵重了,姐姐不能收。” “这五千两银票是妹妹的一点心意,东宫上下打点哪里不需要银子?姐姐就不要推辞了。来看看下面这个,这才是我为姐姐精心准备的。” 分卷阅读29 林菀青掀开匣子第二层,玉色红青酡绒面上静静躺着整套黄金头面,样式新颖别致,见所未见,苏想容一眼就喜欢上了。 整套头面由二十支饰物组成,挑心、顶簪、分心、掩鬓、钗簪、耳坠、手镯应有尽有。最有趣的是簪上的两只蝴蝶,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林菀青察言观色,不无得意,“我就知道苏姐姐会喜欢。这套蝶恋花是我亲自画的图样,南京玉人坊沈掌柜帮忙参详,请手艺最好的姜师傅给打的。” 南京玉人坊是沈张氏在夫子庙的首饰铺子,最初只在南直隶小有名气。沈氏嫁到镇国公府后,将老掌柜的儿子和一部分匠人也带到京城,新的玉人坊很快受到一众夫人小姐们的追捧,南京玉人坊也因此声名鹊起。 跟京城玉人坊不同的是,南京玉人坊只接受定制,而且要提前大半年,才能排得上号。 有些东西不是掏银子就能买得着。 苏想容跑过来抱住林菀青,“娇娇,谢谢你,这份贺礼我很喜欢。” 林菀青被她抱个满怀,忽然想起杜衡摸她头的样子,于是也摸了摸苏想容,调侃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小姐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死相!”苏想容娇嗔,忍得林菀青哈哈大笑。 苏想容问:“娇娇,你还记得当年的“英雄救美”吗?你那时给我的感觉就跟现在一样,倍儿爷们儿。” 呃……她打小在赞美声中长大,被人夸“爷们儿”嘛,还是头一回。 苏想容说的是林菀青七岁到苏府做客的事。 苏府二姨娘钱氏仗着一子一女傍身,经常跟大房郑氏打擂台,连带着一双儿女也跟正室唱反调。 苏想容的庶姐苏锦没少给她使绊子。 那天苏锦带着几个庶妹围住苏想容,“……这府里只有我跟太子表哥年龄相近,他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你老在他眼前晃什么晃?你娘什么都要跟我姨娘争,你休想跟我争太子表哥!” 苏锦伸手抚上她的脸,“爹还夸我姨娘肤如凝脂,想不到你这皮子更细嫩。倘若你这张脸破了相,你猜太子表哥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苏想容拂下她的手,正要开口,却听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笑死我了,天下间竟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花苞苞,一身蔷薇粉千叶莲花罗裙衬得她像三月枝头红艳艳的桃花,大眼扑闪,古灵精怪。 苏想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俏皮的小姑娘。 她毫不在意众人眼光,继续说道,“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了!” 苏锦恼羞成怒,“哪来的野丫头,要你多管闲事!” “啪”,俏丽白衣小丫鬟迅速出手,也没看清怎么回事,一鞭子就抽到苏锦手背上,苏锦疼得哇哇大哭。苏想容瞪圆了眼,这哪儿来的丫鬟? 另一个红衣小丫鬟粉面含霜,“大胆,竟敢冒犯长乐乡君!” 林菀青甫一出生,无忧公主就为她请封了乡君,为了纪念其祖父林长风,特意请先皇赐了“长乐”的封号。 苏锦的哭声卡在嗓子眼儿,镇国公府系钟鼎之家,书香之族,富羡又清贵,正儿八经的皇亲。更要命的是,林菀青有乡君品阶,刚才她骂她“野丫头”,已经是以下犯上了。 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响起,“辱人者必自辱之,你再说一遍谁是野丫头?” “我……”眼见林菀青的脸沉了下来,苏锦连忙改口,“民女是野丫头。”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欺负苏姐姐,抽的就不止手了,滚吧!”苏锦如蒙大赦,领着众庶女作鸟兽散。 “苏姐姐,看到没,对付这种欺善怕恶之徒,一次就要把她打怕,让她以后都不敢来招惹你,见到你就得绕道走。”林菀青的小嘴巴一张一合不停说着,苏想容想到自己养的小金鱼,不由得笑了。 小手在苏想容面前晃了晃,林菀青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苏姐姐不会吓傻了吧?白露你来瞧瞧,要不要掐人中?” 苏想容连忙开口,“谢谢妹妹替我解围。” 林菀青拍手笑,“原来你会说话啊!” …… 李渝请两位兄长到青莲酒家吃酒。 酒过三巡,王一鸣率先嚷道,“三弟,你把我们叫过来却只顾着自己喝闷酒,到底几个意思?还是不是爷们儿,痛快点儿,有话赶紧说!” 李渝踌躇了一小会儿,“你们说,四弟是不是……断袖?” “噗……”马文博喷了王一鸣一脸酒水。 王一鸣抹了一把脸,不高兴道:“跟咱们走得近就是断袖?你膈应我们就直说,何必拿四弟说事?结拜是大家的意思,让四弟一个人背黑锅我不可答应!” 时人虽对断袖多有宽容,但毕竟不入流,说起来还是带着鄙夷的。 见王一鸣误会,李渝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到底什么意思?”王一鸣气哼哼。 “你们不觉得四弟跟杜凤清走得太近吗?他之前还言之凿凿说跟杜凤清不熟。” “这个我知道,”马文博接过话茬,“我爹听杜世子提过,他是受人之托关照四弟的。” 李渝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哎,说曹操曹操到,”王一鸣指着对面窗户笑道,“那不就是四弟嘛!” 另外两人抬眼望去,只 分卷阅读30 见一个紫衣少女往林菀青怀里扑,林菀青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王一鸣笑得贼嘻嘻,“想不到四弟挺会讨女孩子欢心嘛!穿同色衫,摸头,送礼物,俨然情场老手啊!”他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李渝,“三弟现在放心了吧?” 李渝不语。 ……世事一场大梦! 在他终于明白自己心意,决定为某人断一回袖时,却偏偏看到这一幕! ☆、第十八章 林菀青和苏想容有说有笑地出了青莲酒家,不期在大门口与三位兄长“偶遇”。 “真是巧了,原来小林子你们也在这儿。你们几时来的?在哪个包间?怎么没在里头看见你们?”王一鸣抛出一堆问题,最后才将目光投向苏想容,“这位是……?” 林菀青只得替他们作介绍,“这是苏姐姐,我的发小,她专程从杭州过来看我。” “哦,原来是红颜知己、青梅竹马啊!”王一鸣朝着李渝的方向,故意把“红颜知己”几个字咬得极重,眼神得意极了。 李渝苦笑连连。 马文博却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苏小姐跟平阳侯府世子认识吧?” “啥?”苏想容被问得怔愣,现在的读书人都这么直接了吗? 马文博也意识到不妥,不好意思道,“是小生冒昧了,事关四弟,所以才贸然相问,请苏小姐见谅。” “啊?”娇娇什么时候跟表哥扯上了关系? 这姑娘怕不是个傻子吧?只会嗯嗯啊啊的。 林菀青看出三位兄长眼中疑惑,连忙开口代为解释,“苏家和杜府确实沾了一点点亲。” “哈!”苏想容无奈地翻了翻桃花眼,她跟杜衡岂止认识,简直熟得不能再熟好吗。她的两个姑母,一个嫁到宫里当了皇后,一个嫁进平阳侯府成了主母。她和太子、杜衡是正儿八经的姑舅表亲。 她这两个表哥同样的一表人才、玉质金相,外形、气质难分伯仲,但性格却相差甚远。一个礼贤下士,克己宽人,一个吴带当风,目下无尘。 苏想容想了想,点头,“对,还带了一点点故。” 王一鸣奇道:“原来你会说话啊!” 苏想容:“……” “这就对上号了,”马文博插话道,“听我爹说杜世子是受人之托照顾四弟的,想必这个人就是苏小姐你吧?” “什么?!”她没听错吧,表哥受人之托照顾娇娇? 又来了,不过这回总算开了些窍,知道两个字一起往外蹦。 王一鸣无比同情地看向林菀青,林菀青摊摊手,一脸无辜。 这边苏想容的脑子里已经转了几道弯,她也是近日才知道林菀青女扮男装在雁山书院读书的事,林府绝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外人,要托付也不会找杜衡。再说表哥那个性子,除了当今皇上,谁能叫得动他?除非…… 她“不善”地看向林菀青,看来小妮子的书院生活很精彩嘛。跟世家子结拜,还让谪仙动了凡心。 林菀青眨着会说话的大眼睛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苏想容冷笑,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对呀,”她笑靥如花,语带双关,“是我拜托杜世子照顾阿青的,他人真的很好,一直都很……“古道热肠”。” 苏想容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二小姐这样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被世子爷知道会不会有事啊? 去年花朝节,苏府小姐们和世子爷在琉璃川边相遇。大小姐“不小心”崴了脚,摇摇晃晃朝世子爷怀里倒去。众目睽睽之下,世子爷一个侧身,眼睁睁看着大小姐滚到琉璃川里。若不是仆人施救及时,大小姐怕是早见了河神。 钱姨娘气得在府里大骂世子爷是面寒心黑的“夜叉”,咒他以后娶个女罗刹才好。 打那儿以后,大小姐见了世子爷都得绕着走。 …… 八月初一,悬置了两个月之久的宗人令一职终于花落李珩家,诚郡王成为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人令。 宗室一派祥和,无人异议,倒是朝堂上蹦出来一些反对的人。 左都御史周不豫洋洋洒洒罗列了李珩十条“罪状”—— 不敬师长,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喜看春宫,爱讲秽语,致人和离,不尊儒学,崇洋媚外…… 周不豫絮絮叨叨说了一个时辰,连永安帝都不得不佩服他搜集情报的能力,当初组建骐骥卫时怎么没发现这号人物? 右都御史魏无庸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永安帝道,“爱卿费心了,但这是朕的家事,外人无权置喙。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他起身准备往回走,就听周不豫高声喊道,“先皇啊,微臣无能,不能劝谏皇上做个明君,微臣向您谢罪来了!” 该死!永安帝暗道不妙,厉声喝道,“拦住他!” 大殿上众臣子如木胎泥塑般一动不动,任由周不豫朝柱子跑去。别看周不豫手无缚鸡之力,跑得倒是不慢,冯如海等人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队列中一人忽然伸出脚来,将毫无防备的周不豫重重绊倒在地。冯如海带着两个徒弟赶到,怕他又要作妖,师徒三人合力将他压在身下。 周不豫重重地哼了一声。 冯如海当他还不老实,反剪着他的双手问,“皇上,周大人该怎么处置?” 永安帝怒不可遏,他最讨厌御史动不动就寻死,显得他多昏庸 分卷阅读31 、多残暴似的。 这个姓周的更可恶,不光要死要活,还敢骂他是昏君! 那他就如他所愿,让他好好地“死上一死”。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先皇生前极为重视倭人教化,周大人既然心系先皇,不如到东瀛做个教书匠人,教倭国蛮夷读书写字吧。”环顾四周,他沉声道,“沉舟侧畔千帆争流,我大周人才济济,后生可畏,还有想为先皇尽忠的尽管说,朕绝不拦着。” 魏无庸垂下眼睑,去倭国跟流放差不多,重返朝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周不豫这回玩大发了,彻底栽咯。 任谁都看得出皇上气得不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周不豫以死相谏没错,但他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却是大错特错。皇上不但没治他的罪,还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两厢对比,手段、胸襟孰高孰低,自是不言而喻。 ……下朝后,李珩在太和殿门口被冯如海叫住。 “冯公公,是皇上找我有事?”李珩现在对永安帝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如海一改往日爽利,吞吞吐吐道,“不是,是杂家找您。” 李珩大奇,这个司礼监太监滑得像鲶鱼,从不和朝臣、后宫结交。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主动找他说话? “杂家求您一件事儿,您以后能不能……别再给皇上送春宫图了?” “哟,”李珩斜着眼瞅冯如海,“怎么着,你也想学那周御史给我定十大罪状?还是想学他谏君呐?那您可找错了人,您该找皇上去啊,找我干嘛?” 冯如海苦着脸,欲言又止。“我的爷爷,算奴才求您了,再这么下去,杂家可就……可就……” 他拉着李珩的官袖,泣不成声。 李珩天生吃软不吃硬,见他哭得伤心少不得安慰几句,“好啦,好啦,我以后不给皇上送就是了。你别哭了,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冯如海哭得更凶了。 李珩一个头两个大,安慰女人他在行,安慰男人,还是个没根的男人,他不会呀。 “皇上,您怎么来啦?” 李珩失声叫道。 冯如海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李珩趁机从冯如海手里扯出袖子。 冯如海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皇上发话,回头去看,哪里有皇上的影子?再看李珩,早已脚底抹油,窜出老远。 天杀的,竟然敢骗他! 唉,历代秉笔太监就没有比他更窝囊的,被这坏小子骗不说,一天红没批过也没什么,关键是还得替皇帝那啥。 皇上也不知怎么回事,心血来潮想起诚郡王送的春宫图。让他把画册找出来翻翻,这一翻不打紧,把他也给搭了进去。 这位天子也是奇怪,自己坐拥三宫六院,不找嫔妃,非要他一个太监用手替他纾解! 他的手都快弄断了! 事后,皇上还夸他的手好看,柔嫩细腻,触感极佳。 今天早上,皇上在养心殿又夸他的唇好看来着…… 亲娘哎! ☆、第十九章 八月十五,被禁足三个月的安王出现在交泰殿中秋宴上。 他在永安帝面前哭得情真意切,“父皇,儿臣最近读《孟子》,书中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想到先祖和父皇,儿臣茅塞顿开,这不就是历代贤君的写照嘛。儿臣现在终于明白您说的人从书里乖是什么意思,儿臣以前一叶障目,说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请父皇责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人就喜欢听好话,帝王也不例外。永安帝大悦,“责罚就不用了,你能认识到自身不足已经长进不少,父皇心里头高兴得很。你母妃这几个月为你寝食难安,一会儿去给她陪个不是;等会儿再给几个叔父、叔祖好好敬两杯酒。” 不得不说,永安帝还是很疼爱自己儿子的。该罚的罚,该赏的赏,该铺台阶铺台阶,里子面子全做足。 李瀚面上惭愧至极,膝行到吴贵妃跟前,“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吴贵妃泫然欲泣,还没来得及起身,苏皇后已经抢先一步将李瀚扶起,“好孩子,天下间只有不是的孩子,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只要你能体会你父皇的一片苦心,你母妃别说少吃几顿饭、少睡几场觉,就是让她少活几年都是愿意的。是吧,妹妹?” 老虔婆可恶,好端端地咒人家短寿。吴贵妃心里气得要死,面上却扯出三分假笑,“姐姐说得是,想必姐姐也会为了太子殿下如此。” 苏皇后接话道:“那是当然。皇上是万民之父,本宫是万民之母,夫妻一体,不光要爱自己的孩子,更要爱天下的孩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皇上,您说是吗?” 永安帝笑道:“对,梓童说得很有道理。” 李珏把玩着白玉九龙杯差点儿笑岔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论修行还得服皇嫂。 太子李渊也上前说道:“儿臣观四弟言行有如脱胎换骨,恭喜父皇又得一佳儿。” 李珏笑得更欢了,大侄儿修行也不赖。 父慈子孝,妻妾和睦,兄友弟恭,永安帝对这幅画面满意得不得了。 人生在世图个啥?无非两亩地,三头牛,妻妾孩子热炕头。大周江山为地,满朝文武是牛,再加上妻妾们懂事、孩子们和睦,他这一生算是妥了。 分卷阅读32 人一高兴就容易兴奋,永安帝趁机宣布了一件大事—— 应简亲王之请立原詹事府少詹事姚春城亡女姚子衿为简亲王妃。 立死人当王妃的事,大周百年无一例,平静了多日的宗室又沸腾了。 在座诸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永安帝摆了摆手,“好啦,宗人令和四位宗正、宗人都没发话,你们倒先忙活开了。对别人的事这么关心,精神头这么好,怎么没见你们对政事这么上心啊?……阿珩,你怎么看?” 李珩长身而立,朗声道:“臣在西北的时候,听说真正相爱的人,为了对方可以不恋富贵、不吝生命。臣原本不信,听了珏哥的故事后,臣感动得哭了三天三夜。姚氏女忠贞不二,简亲王情深义重,旷世绝恋感天动地,只可惜躲不过造物弄人。……臣认为不光要立姚氏为妃,还应该为她建一座贞节牌坊。” 好嘛,这位更行,没有他不敢说的,只有他想不到的,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 其余四个宗正、宗人忙不迭道:“皇上圣明,简亲王情深义重,宗人令说出了臣等心声,臣等附议。” 以前这四个人可没这么好说话,现在全倒向了一边。想想李珩回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众人再不明白就真白活了,敢情皇上大老远将李珩从西北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什么叫深谋远虑,走一见三?皇上的权谋之术玩得精着呢。 李珏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能抱着皇兄和李珩亲上几口。 ……李珩兴冲冲地向李珏讨赏,“哥,你说怎么谢我吧?” 李珏大手一挥,“泡堂子、逛窑子、找鸨子!” 李珩不信,“你不是为亡嫂守节吗?还能找鸨子?” “没事,你弄你的,我在旁边看着就行。”李珏笑得贼兮兮。 李珩傻眼了,没想到李珏品味如此……清奇,怕是十几年没开荤憋成畸态了吧。他“干活”的时候李珏在旁边看着,他还能直得起来嘛他? 李珏乐坏了,“哈哈哈……瞧你那损色儿,走啦!” …… 京城发生的事还未传到江南,李渝因为外祖父的关系,已经提前得知李珏要立他生母姚子衿为正妃。 这样一来,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简亲王府世子,请封是早晚的事。 从孤儿到父母,从到布衣到世子,话本子都编不出来的故事,偏偏发生在他身上。 造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心中五味杂陈。 刚得知身世那会儿,他恨极了李珏和姚子衿。孩子是阿猫阿狗吗?是宠物吗?是玩具吗?为了所谓的爱情将孩子生下来,生而不养,生而不教,你的爱情倒是伟大了,可你想过孩子十几年遭受的白眼、嘲笑、冷漠吗?自私如斯,哪里配为人父母?! ——直到在灵峰禅院做的那个梦。 人不轻狂枉少年,谁没在年少时喜欢上一个人? 他在梦里看见父母的过往,感受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懵懂和悸动,体会他们两情相悦的美好和面对世俗的两难。 爱不得,丢不开;得不到,放不下。他不也深有体会吗? 佛说人生最苦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给他生命的父母?若不是他们,他连来到人世的机会都没有,哪里又能看尽这花花世界,交三五好友,体验情之三味? 他只是没想到生父能为生母做到这个地步。 十五年孤枕,不沾女色一分。正妻之位只留给认定的人,不论生死。 若换成是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罢了。 ……白露带着杜衡的小厮志广来找林菀青。 志广给林菀青作揖,“乡君万福,我奉我家公子之命来给周夫子和黎夫人送中秋礼,顺道给乡君送些小玩意儿。本来公子想陪乡君一起过中秋的,但他实在太忙了,脱不开身。” 林菀青笑着道了声“无妨”,赏了他二两银子,出门一看乐了,哪里是什么小玩意儿,明明是一马车烟花。 志广看林菀青看呆了,绣幕芙蓉一笑开,难怪府里老人们常说千金博美人一笑,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一马车烟花整整花了一千两银子,可把他心疼坏了,可现在看到林菀青的笑容,感觉这银子花得……真值。 是夜,林菀青和三个兄长一起在书院门前放烟火。 “嘭”天空炸开一朵朵灿烂的花火。 它们形状不同,颜色各异。有金黄的蒲公英,粉色荷花,紫色牵牛花,雪白的茶花以及火红的牡丹…… 光芒照亮整个夜空,似一颗颗璀璨的玉石,一道道绚丽的瀑布,一条条宽广的星河,美丽极了。 五彩斑斓的烟花早已打破书院的平静,有人欣赏,有人赞叹,还有人欢呼,顷刻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李渝难掩失落,“你们说杜凤清为什么对四弟这么好?” 先是端午巧遇,后是中秋送烟花,是不是只要过节他都要凑热闹? “哎,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王一鸣不虞,“这还用说,肯定是上回的苏小姐托他送的啦。苏小姐虽然有些呆,却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大智若愚”吧。你还别说,如果我是女的,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肯定会感动得马上扑到他怀里。” 马文博伸出双臂,“来来来,怀抱已敞开,赶紧 分卷阅读33 扑倒我吧。” “好,你等着,”王一鸣笑得贼眉鼠眼,运气朝马文博扑去。 马文博一看他这架势,吓得拔腿就跑,若真给他扑倒,不被压成柿饼才怪。 李渝抬头朝林菀青看去,她的背影在烟火衬托下格外旖旎,瘦腰削肩,长腿笔直,不盈一握的腰肢,几可入画。 ……若能拥她入怀……若能与她相守……该多好。 他心里“咯噔”一声,脑中一道白光转瞬即逝,快得令他理不清头绪。 ☆、第二十章 乐清大户爱好风雅,约定一年四季轮流举办花展,今秋轮到举人高宣家。他家在城外有一百多亩菊园,重阳日各色珍品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菊花展巳时开始,林菀青四人到达时才不过辰时。高家还未开门迎客,只在角门留了两个小厮——一个负责收名帖,一个引客人入花厅休息。 四人正要朝角门走去,却见一个窈窕妇人先一步走到小厮面前。 妇人年约二十五六,举止袅娜。手里拎着大红色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包袱,穿件鸦青色素面马面裙,杏黄织暗绣缠枝纹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丁香花银簪,耳上带着丁香米珠耳坠,笑的时候耳坠跟着晃来晃去,说不出的撩人。 妇人自述姓从,是瑞安民人赵大的妾室。因不堪丈夫打骂,才从家里跑了出来。 “小女子擅长女红,描剪花样、刺绣荷包、缝帽纳鞋、烹调菜羹都不在话下,听说贵府今天设菊花展,人手够不够?” 从氏的一双脚比普通妇人生得大,双手长了些许老茧。单纯看脸的话,还以为是小门户的当家主母,哪承想遭遇坎坷成这样。小厮甲为难道:“府里女红师傅已经有两位了,要不你去别家看看?” 妇人拉着小厮甲的衣袖不放,“小哥哥,你就通融通融,帮我想想办法吧。小女子实在无处可去,要是被夫家抓回去,就只能等着卖进青楼。今生业今生报,佛祖他老人家都记着呢,像你们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指不定将来金榜题名、尚公主做驸马哩。” 两个小厮被她说得发笑,“你当是说书呐?就我们这样的还金榜题名?皇帝老子的女婿有那么好当吗?” “这就巧了,”从氏眼中发亮,“我爹就是说书的,我自小耳濡目染,除了女红,就属肚子里故事多。不瞒两位小哥,我以前在秀才老爷家里做女红师傅,夫人小姐们都爱听我说话,没事就喜欢招我过去聊烦解闷,……” 小厮甲用肩膀撞了撞同伴,耳语道,“这妇人一看就是个会来事的,要是她能哄得五姑奶奶开心,咱们的赏钱怕是只多不少。” 小厮乙会心一笑。 高家五姑奶奶是高老爷的心头宝,和生母赵姨娘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生得仙姿佚貌,母女俩站在一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姐妹俩。 要说这五姑奶奶嫁得好也不好。她的夫家是本县孙县令家,夫君是孙县令的嫡次子,算是高嫁。唯有一点不好,孙姑爷贪美爱鲜,才半年就对如花似玉的娇妻失了兴趣,一心一意到外面拈花惹草。用他的话说就是“家花那有野花香”,五姑奶奶为此跟孙姑爷吵了无数回,吵完就往娘家跑,一个月里总有半个月住在高家。 小厮乙对妇人说道:“你跟我去见赵姨太太吧,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妇人连忙道谢,拎着包袱欢天喜地跟着他进了园子。 王一鸣递上拜帖,小厮甲一看“雁山书院”几个字,连忙弯下腰,脸上笑出一朵花。老爷最喜欢结交读书人,雁山书院的人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呀。“不知贵人光临,有失远迎,几位公子请恕罪。老爷正在书房待客,公子请随我来。” 走到园中,但见敷蘂葳蕤,落英飘颻。小桥、流水、假山错落有致,景墙漏窗别有洞天。 沿途摆满各色菊花,小厮甲见他们看得津津有味,便放慢步伐,边走边介绍,墨牡丹、胭脂点雪、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玉翎 、瑶台玉凤、雪海、玄墨、羞女 、香山雏凤 、仙灵芝、泥金香 、龙吐珠 、粉葵 …… 众人连连点头,不愧是珍品,花美,名字更美。 小厮甲指着一盆双株白菊说道:“此花名“二乔”,是我们老爷特意命人培育出来给府里的赵姨太太和五姑奶奶赏玩的。” 马文博埋头闷笑,他听父亲下属说起乐清官场的事,顺带提到孙县令的亲家高宣。有人将高宣的美妾和娇女并称为“大小乔”,他不但不恼,还将精心培育出来的双株白菊命名为“二乔”,光明正大地摆在园子里任人评头论足。 这位高老爷真是个……妙人呐。 一行人走到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旁,就见从氏和小厮乙被一个男子挡住去路。 男子穿件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九月的天气有些微凉,偏偏他手里拿着把银缎面象牙骨百折扇。他围着从氏转了一圈,用扇子托起她的下巴,轻佻地问:“美人儿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从氏躲到小厮乙身后,怯怯道,“小女子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男子感兴趣地看着她,目光在她面上巡睃,高挺的鼻,小巧的嘴,修长的脖颈,高耸的……视线在她胸前定住,忽地凑过上半身在从氏颈边嗅了嗅,狎昵道,“好香!” 从氏压住心头厌恶,勉强笑着,不着 分卷阅读34 痕迹地退了半步。 小厮乙急得满头是汗,人是他带进来的,要是被这位爷看上,回头赵姨娘还不撕了他。“五姑爷,这是赵姨太太给五姑奶奶请的女红师傅,她还在等着我们回话哩,您看……?” 孙二郎一听是自己那位俏岳母的人,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不再多言,侧身放他们过去。 小厮甲领着林菀青等人上前见礼,孙二郎听说他们是雁山书院的学生,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的目光放肆地在四人身上流连,语带不屑,“这几个人真是雁山书院的?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你核对过他们的身份没有?” 小厮甲尴尬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渝皱眉,在孙二郎黏腻的目光扫过来之前将林菀青挡在身后。 “孙二,”马文博朗声道,“你爹建武十九年春闱落榜,走的当时张阁老外甥女婿的路子在岭南谋了个九品主簿的差事。他嫌岭南苦恶,以为母守制为托词,蛰居十年,五年前又托关系谋了乐清这个江南富地的知县。我说得对不对?” 孙二郎既惊且疑,这个少年将他父亲的过往说得一清二楚,这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吧。 高宣远远就听见马文博说的话,他也是又惊又诧异,连忙过来替女婿解围,请马文博四人到书房品茗。 高家的茶与别处不同,称作牡丹茶。将一朵牡丹花茶放入玻璃盏中,充入沸水后,花茶绽放,有白色花瓣和黄色花蕊,如鲜花盛开,又有浓郁的芳香,令人称奇。 用完茶,高宣亲自陪着四人品菊、用膳,饭后又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顺便套了不少底,对四人越发亲善。 ……管家匆匆跑进来在高宣耳边说了几句话,高宣神情微凛,对四人说道:“家里出了点儿事,几位公子请稍坐,高某去去就来。” 这个“去去就来”足足花了半个时辰,高宣再进来时神情凝重,说拿了贼人要去县衙,请他们一起做个见证。 等林菀青一群人见到贼人时,无不大吃一惊,竟是刚进府没多久的从氏。 林菀青忍不住问:“高老爷,这个妇人犯了什么事?” 高宣一脸为难,踌躇道,“她在我府上倒是没犯什么事,但是在别处犯了不少大案。” 林菀青又问:“您是如何得知她在别处犯了事?” “这个,”高宣欲言又止,“一言难尽,各位还是随我去县衙走一趟吧。” 众人好奇得不行,从氏看着弱不禁风,真的犯了不少大案吗?高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吞吞吐吐? 到了县衙,等孙县令惊堂木一拍,众人险些跌破眼珠子。 原来孙二郎中午喝多了酒,摸到从氏暂住的西厢房求欢。从氏抵死不从,惶急中将孙二郎推倒在地。孙二郎恼羞成怒,使了蛮力将从氏按倒在床上,强行解开她的衣裙。 衣裙一脱,孙二郎的酒彻底醒了。原来这个从氏根本就不是什么弱女子,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男扮女装混进高家是冲着赵姨娘和五姑奶奶娘俩儿“二乔”的名声与姿色来的。 这还没完。 这个叫从桑的采花贼十五岁拜师学艺,十七岁出师。图奸生涯长达十年,足迹遍布四十府州县及乡村镇店七十处。 他沿途留心打听良家出色女子,设计行骗。先诡称自己是家住某地的妇人,因丈夫死后,不堪夫家族人虐待,逃亡在外,以做女工为生,以此博得同情。待进入受害人室内,故意讲些“风话”,挑逗受害人,或诡称“作戏”,诱使被害人同他模仿男女交欢,趁机诱骗得手。如果遇上不易受哄辞色刚正的女子,则候至夜深时,向其喷洒迷药,强行奸.污。 从桑行淫十年,受害人数高达一百八十余人,人财两得,从未失手一回。 要不是孙二郎,高家母女受害不说,从桑以后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一时间,众人看向孙二郎的目光变得十分微妙。 ……孙县令有感案情重大,不敢擅做主张,连忙向温州知府上报,温州知府又报浙江布政使。 布政使苏休德也不敢自专,命人快马加鞭上报大理寺。 大理寺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案子,只得请永安帝定夺。 十月初九,大淫棍从桑被凌迟处死。整整割了一百八十三刀,不多不少,跟被他残害的女子人数相当。 ☆、第二十一章 李渝终于知道中秋夜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 那天晚上他盯着林菀青的背影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可疑,寻常男子怎么可能有这么细的腰? 他忍不住心尖一颤,热血似要沸腾,难道……? 谁料没过两天,一个叫从桑的男人就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这厮比女人还像女人,姿容秀美,身材苗条,嗓音柔和。更可气的是,他的腰肢只有一尺六,比林菀青的还要细上两寸! 他心有不甘,找“见多识广”的王一鸣问计,“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否易了装?” 王一鸣仰着大脸,认真想了想,“孙二的办法最好,简单、直接、见效快,但是风险太高,一个不慎就成了人人唾弃的下流胚子。其实,男扮女简单,胸前塞两个馒头就行;女扮男才不容易,你想啊,大夏天的胸前的东西往哪里藏?” 李渝听得目瞪口呆,脸红了又红,嗫嚅道:“就不许有胸小的姑娘?” “三弟,”王 分卷阅读35 一鸣语重心长,“你那是不懂女人,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京城贵妇圈以胸大为美,所以暗香阁的玉露膏才会卖得那么贵。连我们家里的那帮傻娘们儿都拿木瓜当饭吃,换做你会好意思顶个平胸到处晃?” 见李渝不语,王一鸣又拿苏想容举例子,“你还记得苏小姐吧,她跟四弟站在一起养眼归养眼,但谁是男谁是女你难道一眼看不出来?” 王一鸣压低声音,“其实想知道男女区别还有另一个更有意思的办法,就看你敢不敢了。” 他随及做了个抓东西的动作,李渝仍是一头雾水。 “呆子,一看就是个雏儿,跟我走。” 王一鸣没好气道。 李渝没想到王一鸣会带他来青楼,只是来了又为什么不进去,而是像个傻子似的蹲在人家姑娘窗子底下? 王一鸣白了一眼,“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面想啥?我可告诉你,哥哥十岁开荤,对女人比对自己还熟悉。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做这么没出息的事呢。” 李渝摇头,他是未经人事不假,但脑子没毛病。 十岁开荤?呵呵,他立得起来嘛他? 李渝抬脚朝青楼走去,王一鸣在他身后急得跳脚,“三弟,你来真的呀?我刚才是逗你顽儿的。我娘说青楼女人会秘术,专门采阳补阴。一滴精十滴血呐,我还是童男子,咱们回去吧……” 李渝凉凉道:“你怕了?还是……”瞟了一眼王一鸣裤裆,“……不行?!” 王一鸣一蹦三尺高,“我这暴脾气就听不了“不行”二字,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让这些小娘们儿见识下什么叫欲.仙.欲.死,死去活来,来而不往非礼也。” ……李渝点了十个姑娘,结果什么也没干,净让每个人轮流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走完一圈后,李渝拿出纸笔,照着她们的样子作起画来。姑娘们见他面如冠玉,衣着华丽,举止文雅,又没有架子地替她们作画,还打听她们的兴趣爱好,一颗颗芳心早沦陷不知归处。 崇拜的眼神令旁边正襟危坐的某人酸水泛滥成灾。 一个时辰后,李渝打赏每个姑娘一两银子,拉着哀怨的王一鸣出了青楼。 老鸨在他们身后甩着帕子,依依不舍道,“公子,常来啊~” 妈妈她就喜欢这种人傻钱多、什么都不会的呆瓜。 王一鸣幽怨地看着李渝,老鸨没看错,这家伙就是人傻钱多。二十两银子,只喝了两杯粗茶水,连顿饭都没捞着,更别提摸摸哪个姑娘的小手,他以后再也不要跟这个呆瓜一起逛青楼。 …… 十月初十,太子大婚。 朱颜发愁地看着林菀青,“小姐,你送苏二小姐那么贵重的礼物,为什么不给太子殿下也表示一下呢?” 毕竟太子对小姐的好有目共睹。 “没事的啦,”林菀青不以为然,“殿下不讲究这些虚礼,他日理万机,也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 ……苏家所在的妙豆胡同自寅时便热闹起来。有进进出出送各类食材的店铺伙计,也有忙里忙外布置宴席的家丁仆妇,还有等着看新娘子的街坊和惦记着糖吃的总角童子。 苏想容寅时不到就起了床,舅母伍氏正在替她上头,她边梳边唱: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接下来是开脸,伍氏拿出双股棉线,拉成夹子状,依次在苏想容的额、颊、唇、颏反复绞夹,直到绞得干干净净才肯罢休。 开脸是件痛苦的事,但再疼也得忍着。因为开脸有说法,寓意新娘子清清白白嫁到夫家;要是哪个姑娘家因为怕疼没有绞干净脸上汗毛,到了夫家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梳好发髻,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唢呐、笛、锣鼓也跟着奏了起来。院墙外有人在喊,“花轿来接新娘子咯。” 接着是一阵笑闹声,有小童拍手唱—— “妹妹乖,嫁秀才,轿轿去,马马来。黄牛黄牛慢慢走,驮回一石白面来。” 苏休德率全家老小在大门口跪接迎亲队伍,迎亲使者高声宣诏,苏想容跪受金册、金宝。苏休德迎使者到花厅用茶,苏想容入内换上成婚礼服,戴凤冠霞帔,叩首拜别郑氏。 郑氏又哭又笑,拿帕子不停拭泪。出了这道门,她娇养十五年的心尖尖就成了天家的,虽近在咫尺,再见面也是遥遥无期。 伍氏笑着打诨,“皇上皇后这么看重咱们想容,姑奶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伍氏说得不错,永安帝的确对太子的亲事很看重,光聘礼就下足了功夫—— 黄金五百两、白银三万两,金茶器一具,银茶器二具,银盆二具,各色缎千匹、全副鞍辔文马二十匹。 郑氏抹泪,正要开口说话,长子走了进来,蹲在苏想容跟前,“妹妹,吉时已到。上来吧,哥哥送你一程。” 苏想容趴到兄长背上,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郑氏,眼里包着泪,说道:“有劳哥哥了。” 苏大郎背着妹妹稳稳地出了内室。 郑氏没有跟出来,靠在伍氏怀里哭成泪人。 到了垂花门,苏大郎将妹妹放下来,哽咽道了声“珍重”,苏想容含泪颔首。喜娘 分卷阅读36 过来替她盖上大红盖头,扶着上了花轿。 仪仗队、鼓乐队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迎亲使者居中,后面跟着迎亲官员、太监、侍卫,会同太子妃仪仗,一行人吹吹打打回到紫禁城,苏想容被送到慈庆宫,李渊正在那里等着她拜天地。 慈庆宫中早已张灯结彩,各殿室都贴了大红喜字,燃上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也都铺了红毡子。 李渊身着大红五爪蟒袍喜服,剑眉似刀入鬓,九翟盘龙金冠衬得他愈发俊朗。他背手而立,平静地看着缓缓走来的人。 “她还没回来吗?” 下属追随李渊日久,不用猜也知道这个“她”是谁,敛眉答道:“没有,乡君还在江南未归。” 李渊笑笑,“小丫头玩心重,不出席太子哥哥的婚礼,也不知道随个礼表示下歉意,你说孤该怎么惩罚她?” 下属心中一颤,竟接不上话来。长乐乡君在殿下心中地位如何,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才不敢胡乱开口惹殿下不痛快。 李渊也没真想听什么答案,自言自语道:“快十四岁了呀,小白眼儿狼……”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谁说二者不可得兼,他偏要将天下和美人尽收囊中。 下属眼观鼻鼻观心作挺尸状。 苏想容身穿大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婚服,头戴东珠镶嵌珊瑚红宝赤金凤冠,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随着她莲步慢移摇曳生姿,熠熠生辉。 李渊朝她伸出手去。 ☆、第二十二章 天渐渐冷了,转眼就是冬至,林菀青即将迎来十四岁生辰。 说起来际遇这个东西真是奇妙,去年生辰过得冷冷清清,沾了杜衡的光才吃上长寿面,礼也只有一份,还是马文博的回礼;今年不但被人早早预定了行程,光收礼就收到手抽筋。 朱氏在信中对马文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林菀青请到家里过生辰。为了这一天,她还特意请了楼外楼酒家的红白案大师傅到府里坐镇。 她现在恨不得把林菀青供起来。自从苏大人调任浙江布政使,她家老爷就成了布政使司的大红人。苏大人夸她家老爷是浙江通,公事上有什么“疑难杂症”,必招他问计。远的不说,就说前不久轰动一时的从桑案,她家老爷就跟着出了不少力。 她听说苏大人是杜衡的亲舅舅,若不是杜衡举荐,那么多人准备好了投名状,初来乍到的苏大人为什么偏偏看重她家老爷? 至于杜衡为什么帮他们,呵呵,这还用说嘛? 朱氏亲自到府衙大门迎接幼子和朋友一行,她对林菀青的热情简直令人瞠目。 马文博重重咳嗽了一声,示意母亲适可而止。 朱氏嗔怪地看了幼子一眼,睬都没睬他,簇拥着林菀青朝内走去。 进得东花厅,不期再次见到杜衡。众人见了礼,林菀青跟杜衡笑语,“世兄,好巧,又见面了。” 杜衡笑着点头,马经纬解释道:“凤清是专程来杭州看望舅父苏大人的。” 马文博这才知道杜衡是新来的布政使大人的外甥,难怪母亲对四弟这么亲厚。 马经纬再度开腔,“某还未感谢凤清的引荐之恩,待会儿一定要让某多敬几杯。” 杜衡看了眼林菀青,对马经纬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衡不过是抛砖引玉,主要还是大人有真本事。” 马经纬被这个马屁拍得通体舒畅。 马文博趁机将送给林菀青的礼物拿了出来,一方白芙蓉浅浮雕鱼龙变化纹镇纸;王一鸣送的是雕花纹八棱砚台;朱氏硬塞了块九龙羊脂玉镂空玉佩;李渝送的最为别致,一套五瓣梅花状琉璃盏和镶莲叶柄琉璃壶。 李渝缓缓道: “上次在高老爷家,我见你极喜爱那牡丹茶,见着这套琉璃器皿莫名就觉得你会喜欢。” 林菀青果然爱不释手,李渝隐秘而含蓄地笑了。他的举动被对面的某人尽收眼底,想起端午那日他投在林菀青身上异样的目光,杜衡不由得微微蹙眉。 林菀青给马文博的回礼是自己作的一幅绿梅图,其上题诗——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真真诗画双绝,马文博如获至宝。 朱氏对林菀青越看越喜爱,不由问道:“林公子家里可曾定过亲?” 林菀青老实回答:“还不曾。” 朱氏道:“我娘家有一侄女,生得绮年玉貌,林公子不嫌弃的话,我便派人代她向贵府提亲。” 林菀青正要开口,早有三个声音先一步同时响起,“不必了!” ——马文博眼神飘乎,不自然道:“表妹才十三岁,娘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 ——杜衡顺着马文博的话,“是的,林青也还小,家里不会同意的。” ——李渝瘫着俊脸,并不打算解释。 朱氏被噎得不轻,当事人都没说话,你们瞎起个什么哄? 她看向林菀青,“林公子,你的意思呢?” 林菀青笑眯眯地看着马文博,“多谢夫人,晚辈出门求学前跟祖母有过约定,终身大事要等顺利出师后再议。” 三个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不过,”她话锋一转,“如果表妹愿意等的话,……” 朱氏未料事情竟会峰回路转,自是喜不自胜,“能等,怎么不能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等多久都值!” 林菀青冲马文博 分卷阅读37 眨眼,“夫人说得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晚辈受教了。” 马文博先是哭丧着脸,见林菀青冲他眨眼,又见她特意重复无价宝有情郎的话,瞬时茅塞顿开。喜滋滋道,“对,有情郎一定不会让表妹白等的!” 说着话的功夫,丫鬟手脚麻利地端来热气腾腾地长寿面,用贴金双鸟衔芝草银白团花银棱秘色瓷碗盛着,由朱氏亲自捧到马文博和林菀青面前。 这回做的是芹菜肉丝面,绿油油的小芹菜切得整整齐齐,肉丝又滑又嫩,佐以黄花菜、榨菜、葱段,两个圆润的荷包蛋像胖娃娃泡在水里,满满一大碗令人食指大动。 林菀青觉得马文博家的面特别好吃,不知不觉用了一大碗,看来以后回京城少不得找他讨要些烹调方子。 杜衡看得高兴,跟马经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不知不觉喝了个微醺。 他本来是住在布政使司的,眼下喝高了,天色又不好,马经纬便使了个小厮回去报信,留杜衡在府衙寅宾馆歇息。 晚上,林菀青的住处自然又被安排到与杜衡门对门的寅宾馆。 她透过槅扇朝外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杜衡的身影,难道醉过头睡下了? 他不准备送礼物给她吗?去年他别出心裁地送了仿澄心纸,上次又巴巴地让人送了烟花过来,这次却什么表示都没有,难不成他把她的生辰给忘了?! 林菀青闷闷不乐地睡下。 ……杜衡静静立在林菀青床边,他本想单独送她一样东西,才会等到人少的时候过来,哪料她睡得这么早,这般……豪放。 她的半边身子露在被子外面,白色茧绸中裤被推到大腿根处,修长、白皙、匀称的玉腿大喇喇地横陈在猝不及防的某人面前,差点儿没酿成事故。 杜衡不敢再看,赶紧替林菀青盖好被子。再看下去,他守了十九年的童子身就要破功啦。 她颈间肌肤光滑细腻,像奶油,又像上好的类冰白瓷。一条五彩丝绦柔柔地拥着修长的脖子,其下是一枚西域羊脂暖玉老虎。 杜衡一看到这只雌老虎就笑了,心中柔情无限。 他将小老虎解下来,从身上掏出一个梅花攒心络子,窸窸窣窣捣鼓一番,过了一会儿又将小老虎系回林菀青颈间。 他在林菀青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默道,我的好女孩儿,愿你梦里梦外皆明媚,一生无烦又无扰。为你……我愿倾尽所有。 林菀青第二天醒来仍是恹恹的,推开门迎面撞见杜衡,她草草问了声好,转身就要走。杜衡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去路,柔声问道:“怎么啦?” 林菀青心头一滞,这语气分明像是在询问置气的小孩子,谁惹你不高兴啦? 枉周夫子还教导他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这样子实在幼稚。不就是忘了她的生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还忘了太子的大婚哩。 思及此,她释然一笑,“没什么,就是有些起床气,世兄不要见怪。” 淮安民谣说囡囡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把你往沟里带。杜衡若是普通男子也许就真被林菀青糊弄过去,但他自幼心智早熟,才智超群,察言观色的本事无人能及。 她刚刚从屋里出来明明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来着。 他将昨天到今早的事情回想一遍,终于明白林菀青的不快从何而来。 杜衡笑着摸林菀青的头,被她侧身躲开。“世兄,我已经十四岁,是大人了。” 哎呀呀,还说没什么,小倔驴都炸毛了。 他故意板着脸,“嗯,我知道你是大人了,那咱们就按大人的来。世兄因为公务繁忙忘了你的生辰,你能不能大人大量原谅世兄一回?” 林菀青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他失笑不已,伸手刮了刮她精致的小鼻子。 某人跺脚,“世兄!” 杜衡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世兄记下了,你是大人了,不会再摸你的头了。” 刮鼻子是他的新乐趣。 李渝远远看见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心里又开始不痛快。这个姓杜的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都有他呢! …… 林菀青在灯下摆弄着羊脂暖玉老虎,这是她九岁生辰收到的礼物,已经陪伴她走过五个寒暑。人常说玉有灵性,越带越润,她的玉常年与肌肤相亲,摸起来光滑细腻,触手生温。 咦,这块玉好像哪里不对劲,似乎没有以前圆润?白露接过玉老虎细细看了看,沉吟道:“我记得以前这只虎的脑袋没这么大,头上毛发也没有这么长和密啊?” “是吗?”林菀青没想到她观察这么细致。 白露嘻嘻一笑,“习武的人没别的优点,就剩下耳聪目明了。”她忽然惊叫一声,“小姐,快看,这里有字。” 林菀青透过灯光,见虎身上刻了两个芝麻大小的篆体——“珵美”,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向白露确认,“这上面以前有没有字?” “没有!”白露肯定答道。 这就有意思了,玉还会自己长出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世妹:世兄到底有没有给我送生辰礼? 世兄:送了。 世妹:在哪里? 世兄:脖子上。 世妹:那是九岁别人送的。 世兄:其一,“别人”不是旁人;其二,这不是同一只虎。 ☆、第二十三章 腊月二十六,沈氏带着三个儿子到永定门 分卷阅读38 外十里长亭迎接女儿归来。 元寿快七个月大了,白胖圆糯得像个年画娃娃,沈氏在马车厢里铺上厚厚的波斯短毛地毯,摆上小耍具,他乖乖坐于其上,用带着肉窝的小胖手独自摆弄着拨浪鼓。 林景飞笑着问弟弟,“姐姐要回来了,你开心吗?” 元寿以为四哥逗他玩呢,咧嘴露出四颗小米牙,拍着手哈哈大笑。 “哟,元寿知道姐姐回来这么开心?”他瞧了眼林景云,偷偷凑到弟弟耳边,“你别看三哥表面一本正经,他其实心里比谁都高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妹奴你知道不?” ……这边正含饴弄弟,那边林菀青的马车已来到跟前。朱颜跳下车,撩起天青色福寿双全纹样棉帘要扶林菀青下车,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车内递出的纤纤素手,嗓门震耳发聩——“妹妹!” 不是林景飞是谁? 妹奴?呵呵,林景云都懒得看兄弟的瘪样儿。 一年零四个月,林菀青长高也长开了。眉不描而黛,唇不点即红。 林景飞只觉五雷轰顶,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在说“完了,完了,全完了!” 小时候的妹妹像个会说话的瓷娃娃,又娇又软,让人恨不得捧在手掌心里。下意识里,他不希望妹妹长大,因为他知道一旦妹妹长大就会被外人肖想、窥觑。今天乍一见妹妹,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担忧怕是要变成现实了—— 五官精致,身段秾纤合度,风姿飒爽,英气逼人,跟京里那些闺秀完全不一样。 他知道男人的尿性。 林菀青疑惑地唤着呆若木鸡的林景飞,“四哥?” 林景飞无精打采,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妹妹,好久不见。” 林菀青:“……” “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沈氏一把拨拉开次子,上前将女儿搂在怀里心肝宝贝乱叫,落下欣喜而激动的泪水。 “娘亲,您别哭,女儿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林菀青一面替沈氏拭泪,一面柔声安慰。 “你就是个磨人精,小讨债鬼……”话未说完,就听见元寿扯着嗓子大哭,朝沈氏伸着双手要抱。 林菀青推着母亲,促狭道:“娘亲错了,小讨债鬼在此。” 沈氏破涕为笑,一把将幼子搂到胸前,指着林菀青说:“元寿乖,这是姐姐哟。” 元寿圈着沈氏脖子,瘪着小嘴,脸上挂着两行泪,黑如曜石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名叫“姐姐”、弄得他母亲一会儿哭一会笑的怪人。 林菀青的心都要化了,朝弟弟张开双臂,“元寿,来,姐姐抱。” 元寿睬都不睬她,扭头趴到母亲怀里,留给林菀青一个圆不隆冬的背影。 “这孩子,”沈氏爱怜地拍拍幼子屁股,悄悄对女儿说道,“他生气了,一会儿就没事,待会儿你再抱。” 林菀青啼笑皆非。 林景云不言不语,静静看着家人互动,高冷的样子简直就是他们父亲林守拙的翻版。林菀青不动声色地冲他扮个鬼脸,某人“噗”的一声破功。 马车载着神态各异的母子五人回到镇国公府。 林菀青一进清秋院,就被大伯母王氏拉到祖母跟前,她边说边指着中堂的一幅画像,“母亲您看,娇娇跟您年轻时候是不是一模一样?” 林菀青还未来得及换下男装,她一袭乌金暗花云锦夹棉长袍,孔雀毛织锦鹤氅,站在祖父当年为祖母所作的戎装画下,仿佛画中人走出来一般。 无忧公主端详片刻,笑着点头,“我倒觉得娇娇更胜一筹,我在学问上可比不过她。” 王氏又道:“母亲此言差矣,娇娇是您这位武木兰精心培育出的文木兰,一文一武就像人的两条腿,少了谁都是不行的。” 无忧公主就喜欢大儿媳这张嘴。 午饭是在清秋院暖阁用的,屋里烧着地龙,元寿被脱得只剩个肚兜扔到炕上。他的两条胳膊和小短腿上全是肉褶子,嫩藕节儿似的,看着就招人稀罕。 林菀青端着樱桃木雕花小碗喂元寿吃东西。别看他人小,吃得却不少,用了半碗鸡蛋羹,半碗菜泥,小半碗米糊。 吃饱喝足的小人儿靠在姐姐怀里舒服地睡着了。 沈氏让奶娘将元寿抱到碧纱橱里睡觉,对林菀青道:“你弟弟跟你性子一样,只要吃饱睡好就万事大吉。等会儿他睡醒了,你再喂他吃些果泥,他就愿意跟你香近了。” 林菀青默:娘,难道十四岁的大姑娘在你心里跟小屁孩一个形象么? 她哀怨的眼神令无忧公主和王氏笑得打跌。 ……晚间,林菀青的大伯林守诚和父亲林守拙下值,家里更热闹了。 林菀青等了半天也没见着长房的两位兄长。一打听才知道大哥林景昱年内外任了晋城通判,二哥林景昇去了西郊大营。 元寿果然喜欢上给他喂食的姐姐,见到林菀青就伸手要抱,到了怀里就抓着她发辫不松手。 ……林守拙捅捅妻子肩膀,声若蚊呐,“我记得刚成婚时,母亲替某人说项,要我在床帏中悠着点儿。你说我要是真悠着点儿,能有如今儿女双全的好事吗?” 沈氏的脸猝不及防地红了,这个老不羞,竟敢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沈氏大家闺秀出身,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二人刚成婚那会儿,林守拙爱得不得了,不仅夜夜痴缠,还常常白日宣淫。 沈氏又爱又怕,谁不 分卷阅读39 希望夫君爱重、独宠一人,但这厮未免太沉迷了些。业精于勤荒于嬉,出嫁前母亲也教导她,为人妻者应贤良淑德,督促夫君,不可让大好儿郎流连闺阁。所以,她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劝一劝林守拙。 谁料机会没等到,先等来无忧公主对林守拙的一顿训。 无忧公主心里门儿清着呢,二十岁才开荤的老童子,碰上娇艳的牡丹,哪里把持得住?但牛嚼牡丹也不是这么个嚼法啊,没白天没黑夜的,别把根给嚼坏了呀。 无忧公主语重心长地对林守拙说道:“儿啊,你爹二十五才成家,也没像你这么猴急的!珍珠是江南移栽过来的娇花,北方水土还没适应,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折腾?要是用坏了,以后再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可心的媳妇儿?” “我看这孩子走路轻飘飘的,便跟她说早上多睡会儿不用过来请安,她一听头都垂到脖子,脸能滴血。脸皮这么薄的姑娘,我也不好多说。你皮厚,又是我儿子,少不得多嘱咐你两句。” 林守拙外表俊美如谪仙,听完母亲的话,一张仙人脸精彩纷呈—— 娘,我皮厚没错,可您这么直白地讨论儿子房中事,真的好吗?我可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嗯,娘说得没错,珍珠确实娇弱,每次只能来上一回,总不能尽兴。看样子是得给她好好补一补,再练上一练。 林守拙信誓旦旦,“谢母亲教诲,儿子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无忧公主高兴坏了,皮小子也挺善解人意的嘛,果然成家了就是不一样。 打这以后林守拙在房.事上真就收敛不少,还在内院开了小灶做各种滋补膳食给沈氏服用。 抛开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谈,沈氏确实过了相当舒心的一段日子,每晚不用熬夜,早上还能一觉睡到天亮。 直到某一天,睡梦中的沈氏被林守拙叫醒,迷迷糊糊来到镇国公府练武场。 林守拙从背后抱住沈氏,嘴唇贴在她耳边低语,“娘子,为夫教你打拳好不好?” 沈氏俏脸一红,臭不要脸的大清早就勾引她。“夫君为何突然想教我打拳?” “娘说你身子太娇弱,要我节制房.事。”林守拙毫无压力地抖包袱。 沈氏从脸一直红到脖子,白玉无暇的肌肤,染上粉粉的颜色,煞是好看。 林守拙差点把持不住。 她终于明白丈夫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夫君,”沈氏转身面对林守拙,手臂圈上他的脖子。 “娘子,何事……”话音未落,一张樱桃小口堵住他的唇。 十月后林景云出生,林守拙再不提让沈氏练拳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杜衡:两个堂舅子,三个亲舅子,好嘛,整整一巴掌,作者你想让我shi直接说。 作者:世子息怒。你想啊,你追起来困难重重,别人也是一样一样滴。 杜衡:少废话,哪个最好搞定? 作者:你说呢? ☆、第二十四章 离过年还有两天,京城大街小巷依旧热闹非凡,几乎没有提前关张的店铺。林菀青想给祖母淘古本的《华严经》,打算和两个丫鬟一起到前门大街转转。 元寿见林菀青不像往常那样陪自己玩耍,只顾着自己往外走,立马扯开嗓门嚎了起来。 林菀青蹲下身子与他对视,“元寿是想跟姐姐一起出去吗?” 小家伙包着两包泪,朝林菀青伸出手去。 ……元寿似乎很喜欢乘马车,坐在林菀青膝上乖巧如观音座下善财童子,圆溜溜的大眼睛透过湘绣双凤挂帘四处张望,时不时咿咿呀呀两句。 林菀青先去了母亲的陪嫁铺子玉人坊,赶巧与一位身穿银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棉裙,蜜合色遍地金褙子的年轻妇人视线相碰,林菀青微微颔首,妇人笑着点头致意。 沈掌柜用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盛着一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请妇人过目,斜刺里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将手镯举起来端详片刻,对沈掌柜道:“这个多少银子?我要了!” 沈掌柜脸上带笑,“这位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镯子是章二奶奶先前定下的,她今天是专程过来取货的。鄙店还有许多款式,不如……” 女子身穿猩红缎面五彩连波水纹鸳鸯刺绣百褶裙,头戴赤金累丝垂红宝石步摇,打断沈掌柜的话,“我就要这个!” “这……”沈掌柜看向章二奶奶。 章二奶奶最讨厌没有教养的人,看都不看少女,直接吩咐沈掌柜,“掌柜的,麻烦您给我包起来,我还有事。” 少女终于正视章二奶奶,见她穿的不俗,语气微微转缓,“这位夫人,我多加二十两银子,可否请你割爱?” 这少女便是苏锦,她跑了好多首饰铺子,才在玉人坊找到跟皇后姑母手上一模一样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跟她戴的那只正好能凑成一对儿。 章二奶奶诧异地看了苏锦一眼,她知道这镯子花了多少钱吗?别说她不卖,就算她想卖区区二十两是准备打发叫花子?“不好意思,别说二十两,就是二百两我也不会卖的。” 苏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敢贸然朝章二奶奶发火,冲沈掌柜嚷道:“你们怎么做生意的,有这样把客人往外推的吗?” 沈掌柜赔笑,“生意自然要做,不如您再看看别的?” “我才不稀罕这些破烂玩意。”苏锦不屑哼道。 棉帘笼后闪过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 分卷阅读40 长裙的裙摆,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既然小店入不了苏大小姐的法眼,那就请苏大小姐移步别处吧。” 苏锦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下逐客令,她气得牙痒,“魑魅魍魉,鬼鬼祟祟,只敢躲在帘子后面,有本事你给我出来。” 帘内女子似十分苦恼,“白露你说有人老是不长记性怎么办?” 一道轻快的声音适时接话,“小姐我知道,用鞭子抽最好使。” 是她?!苏锦惊恐趔趄两步,她又想教训她? 林菀青抱着元寿自棉帘笼走出来,眼风都没往苏锦这边瞟,径直朝隔壁书肆走去。 苏锦却被林菀青异常的美貌和怀里的小儿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她几时嫁人的,她怎么没听说?如此容貌又抱个孩子,难道……? 林菀青在四味书肆找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己想要的书,掌柜在一旁瞅了又瞅,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乡君到底要找什么书?” 她要找的是孤本,林菀青没抱多大指望,“杜掌柜,我想找《大方广佛华严经》。” “真是巧了,小店正好有这部经书。不过因为太珍贵,并没有放在前厅,乡君须随小人上楼一观。” 四味书肆紧挨着玉人坊,林菀青打小就爱在这儿淘书,跟掌柜是老相识。她抱着元寿,带着两个丫鬟走在前面,来到楼上一间房门口,杜掌柜躬身道:“乡君请稍后,小人这就去取经书。” 白露伸手推门,随着“吱呀”一声响,立在窗前的身影转了过来,一张带笑的俊颜出现在眼前。“世妹,这么巧?” 原来是杜衡。 他看向林菀青怀中,“这是你的幼弟?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给我吧,看把你累的。” 元寿本就浑身是肉,加上冬季衣裳穿得多,抱久了确实吃力。听杜衡这么一说,林菀青才觉得两条胳膊酸得厉害。 林菀青笑着指杜衡,“元寿,让哥哥抱一会儿好不好?哥哥很喜欢元寿呢。” 元寿似能听懂姐姐的话,非常给面子的让杜衡抱了。 杜衡抱着元寿,看着林菀青的眼神柔得像风,“他跟你周岁的样子很像。” 林菀青的脸瞬时红成虾子,她想到杜衡说的抓周礼上她抱着他的腰怎么掰都掰不开。 “呵呵,”杜衡的一双眸子黑如点漆,深不见底,仿佛旋涡能将人吸进去。“天不怕地不怕的长乐乡君也会害羞啊?” 她恨不得将头埋到胸口。 杜衡没见过林菀青如此小女儿的模样,欺身上前,将她和元寿困在自己身体和窗户之间,声音低喃,像是私语,“你不知道你那时有多么可爱,看一眼就能把人的心融化。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把这个小妹妹带回家去多好……” ……苏锦在马车上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林菀青和一个身着朱墨色银鼠鹤氅的男子相偕而出。男子怀里抱着孩子,和林菀青有说有笑地并肩前行。 好啊,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却抱着野孩子跟野男人私会,真是够淫.贱的。 她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人,让他看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 第二天,镇国公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苏皇后遣身边的大太监常林宣林菀青到坤宁宫觐见。 林菀青穿上海棠红盘金彩绣鸾鸟纹朝服,随常林进了坤宁宫。未等行礼,一道明黄色身影疾风般刮了过来,“娇娇!” 林菀青赶忙福下身子,被李渊一把托住,“娇娇什么时候跟太子哥哥这么见外了?” 苏皇后笑着招林菀青上前,拉着她的手不放,“都说女大十八变,娇娇真是越长越好看,我这阖宫的牡丹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谢皇后娘娘夸奖。”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和你太子哥哥一边顽儿去吧。”苏皇后瞥了眼身旁眼巴巴的儿子。 李渊压住悸动,拉着林菀青就往外跑。 “太子殿下,你要带臣女去哪里?”林菀青可不想和李渊满宫室乱跑。 李渊不悦,“娇娇,你以前都是喊我太子哥哥的。” 经验告诉她,无关原则的问题不必做无谓的坚持,速战速决才是正道。她立刻从善如流,“太子哥哥,你知道皇后娘娘宣我入宫是为了什么事吗?” 李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菀青,人面桃花,情致两饶。他看着她从懵懂孩童长成豆蔻少女,从娇软可人到颠倒众生。试问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配拥有这样出色的女子? “你昨天去前门大街了?” 林菀青吃惊地看向李渊,“你怎么知道?” 李渊根据她的反应继续试探,“是带着元寿一起去的吧?” 林菀青更吃惊了,李渊不会派人在监视她吧? 李渊忽然就笑了,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你知不知道四味书肆是谁的产业?” “不知道,”林菀青老实回答,“只知道掌柜姓杜。” 李渊呵呵笑了两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姑娘家还是要懂得避嫌的好。” 林菀青听得一头雾水,李渊不再说话,静静站在林菀青身边俯视整个坤宁宫。 中午坤宁宫留饭,苏皇后对林菀青亲厚得像自己闺女,嘱咐她没事儿多进宫来陪她说话。 林菀青走后,苏皇后的笑容也淡了,问李渊道:“你想好了?” 李渊不答反问,“母后不是早就知道儿臣的心意吗?” “非她不 分卷阅读41 可?” “对,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第二十五章 林菀青从宫里回来就去了祖母的清秋院, 她觉得苏皇后的举动耐人寻味, 大清早宣她进宫应该不止是聊天、吃饭这么简单。 无忧公主爱怜地看着孙女,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长子昨晚才告诉她皇上要为太子选偏妃,今早孙女就被苏皇后叫走,若说二者没有关系, 打死她都不信。 “娇娇,祖母当初怕你读书分心, 才和你约定学成出师后再议亲。但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 皇上要为东宫立偏妃, 四品官员以上家中凡年十三到年十九的适龄女子都要参选。你老实告诉祖母,你想不想去?” 无忧公主不过例行一问,她的孙女什么品性她最清楚,她要是愿意那才稀奇哩。东宫偏妃,说得好听是二品品阶, 不传制不发册不亲迎, 还不就是个高级姨娘? 林菀青怔愣, 开什么玩笑, 她才不稀罕呢。小时候太子趁她睡着悄悄说要让当她太子妃,吓得她做了好几天噩梦。偏妃……谁喜欢当谁去当好了。 无忧公主似十分开怀,打趣道:“雁山书院那么多好儿郎,可有人得了我娇娇青眼?” 林菀青投到祖母怀里滚来滚去,小嘴不依不饶,“孙女是去做学问的, 又不是去相亲。” “当年要不是我拐了你祖父,”无忧公主不以为然,“哪来你这小机灵鬼?男人们的公平权益,不是跪着求来的,也不是坐着等来的,而是跳起来争来的。女子也一样,幸福要靠自己争取,等、靠、要,永远只能处于被动。” 林菀青被祖母的言论深深震撼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女扮男装外出求学已经够特立独行的了,没想到祖母更彪悍。祖父去世后她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镇国公府,外人都说她强势,原来是这么回事! “祖母,您一定有办法帮孙女避过东宫选妃是不是?”林菀青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无忧公主。 那还用说,无忧公主这块老姜有的是办法。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孙女这般品貌,惦记的人怕是只多不少。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趁早定下亲事,找个能干的夫婿,护她一世安稳。 “娇娇,咱们以一年为期,如果你能在今年内遇到自己中意的人,祖母就亲自出马为你做媒;如果到明年及笈还无人能打动我孙女芳心,那就得由祖母做主挑人了,如何?” 林菀青看着神情肃穆的祖母,脑中闪过一张刀削斧砍的脸,伸出纤纤葱指,语笑嫣然,“君子一言?” 无忧公主也笑了,与她掌心相击,“快马一鞭!” 果然,第二天中央各部就听到选妃的风声。 历来选妃的初筛方法是,地方适龄女子由各布政使司汇总上报,南北直隶适龄女子则由各部门登记再由首官将结果报至礼部。 林守拙是户部左侍郎,他悄悄跟上峰递话,撤下了独女林菀青的名字。 户部尚书是久浸官场的老人精,听林守拙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天家的妾她也还是妾,人家百年望族,家大业大,哪里舍得让几代单传的嫡女做小。反正只要他们自己上下打点好,不怪罪到他头上,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第三天,永安帝下旨,举国四品官员女眷凡年十三至年十九、未婚配者一律暂停嫁娶,以备东宫选妃。 旨意下来,不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大员,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东宫偏妃,不就是未来的皇贵妃么,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天赐良机呐。 ……等各地名册报到礼部,已是二月初,林菀青早回了雁山书院。 李渊面无表情地盯着紫檀云母镂嫦娥奔月翘头案上的选秀名册,似要把它盯出一个窟窿。下属飞快地睃了一眼,北直隶参选女眷不过二十人,放眼望去,整页大内细密洒金五色粉笺上并无一个林姓女子。 他吓得一个激灵,耳边响起喜怒难辨的声音,“去找端木来。” 李渊口中的“端木”是礼部尚书端木言。 端木言随东宫属官火急火燎地来到慈庆宫,才知道李渊找他是为了林家的那位乡君。“下官找户部问过了,长乐乡君初葵未至,所以林侍郎才没有将她的名字报上来。” 大周皇室人丁不旺,不论正妃侧室,都以生育为首任。所以,没来初葵的女子原则上是不可以参选的。 李渊怔了怔,寻常女子十三岁初葵,早的十二岁也有,娇娇都十四了,竟还没来么? 枉他喜滋滋地命内务府提前准备好纳征礼、催妆礼、回门礼,九翟二凤冠婚服和偏妃仪仗,甚至连亲迎的正副使都想好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和工部侍郎。一句初葵未至就避选了,招呼都不带打一个的。没来初葵又不是什么大事,他都等了这么多年,还在乎多等几天? 端木言不知道李渊在想什么,自顾说道:“下官昨天和林尚书一同下值,还开玩笑说他们府上与贵人失之交臂。林尚书哈哈一笑,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长乐乡君看得很开,正月里就到江南给外祖侍疾去了。” 端木言说的林尚书是林菀青的大伯镇国公林守诚,时任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李渊凤眸黑沉,哼,看得很开? 他面上晦暗不明,吩咐下属,“——去查!” …… 马文博将林菀青拉到一边,深深作了一揖。 分卷阅读42 事情的起因是,朱氏听说太子要选偏妃,准备将父母双亡的娘家侄女过继到自己名下送到京城参选。马文博又急又气,情急之下将林菀青拿出来当挡箭牌,对母亲连哄带吓,这才避免了表妹被送上京城的命运。 林菀青问道:“既然你对表妹有意,为什么不跟恭人直说呢?” 马文博被人说中心事,脸皮“嗖”的一下就红了,摇头苦笑道:“我娘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和外祖父一样都是商人本性,重利轻别离。如果将表妹嫁给我,她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若是我们分别嫁娶,她就能得到双倍的利益。” 林菀青默了默,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哪怕是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不过,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她鼓励马文博道:“二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问成败,但求心安。” 马文博咀嚼着她的话,仿如拨云见日,“四弟说得对,但求心安。” “还有一句,刚直易折,”林菀青狡黠一笑,“这个我倒是不担心你,要论变通谁也比不过你,非常事用非常之手段,祝二哥早日得偿所愿。” 马文博心情大好,“哈哈……谢四弟吉言。” 躲在月季丛里嘀咕的两个人浑然不觉他们的对话被李渝听了个正着。 不问成败,但求心安么? ——四弟,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明知不可为而为又当如何? ……腊月里,李渝终于见到了他的父亲——简亲王李珏。 他跟他料想的一模一样,高大英俊、器宇轩昂,眸子里流露出的忧郁,令他的成熟男子魅力更具吸引力。不怪他的母亲爱上他,若换成别的女子,怕是也会沦陷。 李珏无数次地偷看李渝,小心翼翼地找李渝感兴趣的话题。无奈全程都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李渝根本就不搭话。 “渝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世子身份?要不父王回京就向你皇伯父上请封折子吧?赶在太子选偏妃之前把亲事给定了,别被他把好姑娘都挑走了。我跟你说,你姑祖母家的娇娇表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又乖巧又漂亮,你要是喜欢我替你做媒怎么样?” 乖巧?他才不喜欢乖巧的姑娘,像个木头似的,一点儿灵性都没有;漂亮?她要是学问好,能写善画,会用四书五经骂人,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李珏仍是不停推销“娇娇表妹”,“渝儿,娇娇丫头真的很好的,我做梦都想有个这样的女儿。现在有了你,让她当我儿媳妇再好不过了。” 李渝不胜其烦,甩过来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想要女儿自己生,想要儿媳妇没有!” “那怎么行,”李珏忽然严肃起来,“我在你母妃灵前发过誓,今生就她一个女人。”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一定要给我找个称心的儿媳,生一窝小崽子才行。为父不孝,令你祖父血脉零丁,振兴简亲王府的重任就靠你了。” 李渝陷入深深的沉默。他父母之间的感情惊世骇俗,他这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搞不好简亲王府要在他手上绝了后…… ☆、第二十六章 杜衡目光落在手中邸报上, 思绪却飘出老远。 腊月里回京述职, 永安帝留他在御书房说了好久的话。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杜衡这一年来的政绩简直令人惊喜——他督造的新河贯通了淮安和扬州两地的大运河, 夏天发洪水时,运河沿线南直隶州府无一被淹;堂堂探花郎做县令也是做得风生水起,大到杀人越货, 小到偷金偷针,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当地百姓尊称他为“杜青天”, 自发为他立了生祠。 君臣相得, 永安帝开心得不得了。末了还不忘叮嘱杜衡不要一心扑在政事上, 闲暇多和上峰家眷走动。如果有心仪的姑娘,哪怕门第差一些,只要对方品貌相当,他也会想办法为他指婚的。 杜衡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差点儿就将林菀青的名字脱口而出。 然而…… 他跟着永安帝的时间虽不长, 但对他的喜好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永安帝有两不喜, 一是不喜后宫和朝堂往来, 二是不喜朝臣私下结交, 尤其是大权在握的重臣。镇国公府和平阳侯府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他如果贸然提出要和林家结亲,保不齐会被心机深沉的皇帝猜忌。 ……养心殿外正午的阳光照得人浑身懒洋洋,两个小太监贴着墙根在晒太阳。杜衡经年习武,耳聪目明,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哎, 我听说东宫要选偏妃,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你以为这话是随便说着顽儿的吗?昨日还听我师傅说皇上正准备拟旨呢,等着吧,正月里就有分晓了。” “可是,太子殿下不是才大婚没多久嘛,皇上怎么这么着急……?” “历来东宫正、偏二妃都是同时册立,因为咱们这位太子妃娘娘是苏家人,皇上为了表示对皇后娘娘的敬重,才没有一同册立偏妃。不过太子殿下大婚两月有余,现在选偏妃也说得过去,毕竟还是子嗣重要。” “依我看咱们皇上也太着急了些,这是巴不得太子妃新婚就能怀上啊?我听说书的讲有个人在他娘肚子里待了三年才生下来哩。” “咱们太子殿下是什么人?那可是将来的天子,他肯定是例无虚发,一击即中,哪里用得着三年?估计还是没找到合心的 分卷阅读43 。” “你说得倒像那么回事,殿下猿臂蜂腰,宽肩窄臀,上了榻还不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偏偏他的妾室到现在也没一个有孕的。他这回肯定是想借着选偏妃,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可是参选的人那么多,名额却只有一个,你觉得谁的胜算最大?” “这还用说,当然是林家那位乡君啦。满京城除了公主,还有谁比得上这位小祖宗地位尊贵?再说人家那相貌,跟太子殿下天生一对,不当娘娘当什么?” “娘娘当然要当,那要看给谁当,你别忘了宫里还有一位爷没娶王妃呢。虽然都是妃,正、副一字之差,地位却是万里之别。” “你可拉倒吧,安王殿下那样儿的,能配得上天仙似的长乐乡君?他府上的腌臜事你听得还少?” “说也奇怪,咱们皇上那么好的涵养,就连以武止戈的先帝爷,听说私底下脾气也是极好的。可这位安王殿下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打打杀杀的,哪里像个王爷的样子。” “嘘,你不要命了……” 杜衡没有再听下去,面沉如水地出了宫。 第二天,他在自己位于前门大街的书画铺子“偶遇”林菀青。小姑娘用湿漉漉的漆黑眼神看着他,像森林里迷途的小鹿,可爱又迷人。这样的人,教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透过平盘早粉菊花纹窗格看见了苏锦的身影,知道她一直在马车上窥视着林菀青。他忽然心生一计,故意抱着元寿,和林菀青有说有笑地出门,一直将他们姐弟俩送到马车上才走。 苏锦和李渊素有来往,通过她可以知道李渊对林菀青的态度。 第三天一大早,林菀青就被宣进了宫;紧接着到了第四天,选妃的风声传了出来。 他的心止不住往下沉。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李渊对林菀青仍是志在必得。 他不想等了,准备在选妃旨意下来之前去找林菀青告白。哄也好,骗也罢,强取豪夺也好,生米煮成熟饭也罢,他守了她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她给别人当妻做妾的。她年纪小,他什么事都可以依着她,唯独这件事由不得她任性。 林菀青的幸福,在他,杜衡这里!她这辈子只能冠他的姓,只能是杜林氏! 周岁的女婴,跌跌撞撞扑到他怀里,口水糊了他一脸,话还说不清楚,就知道撩人;六岁的瓷娃娃,跟他说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舔着脸要跟他住在一起;九岁的小姑娘,戴着他费尽心机寻来的西域羊脂暖玉老虎,肌肤相亲度过无数个寒暑。 他的一见钟情,日久生情,全给了这个娇娇又软软的小东西。 …… 李渊被下属呈上来的情报气得脑仁儿疼。 他就知道林菀青不是个省心的。她是在江南没错,可她根本就不在外祖家,而是不声不响地跑到雁山书院念了一年多的书,还结拜了三个异姓兄弟! 他现在真的怀疑她避选到底是因为初葵未至,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更可气的是,苏想容明明在回京前见过林菀青,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只字不提。 “去把太子妃请过来。……算了,还是我自己过去吧。” 李渊过来的时候,苏想容正和丫鬟在做桃花蜜,摘半开的桃花洗净晾干,放在琉璃瓶中,一层桃花一层糖霜的铺上腌制。吃汤圆或者是糕点的时候淋上一勺,味道又香又甜。 李渊本是来问罪的,见苏想容如此悠闲,滞了滞,方道,“你倒是怪有兴致的。” 他悄无声息地来,又突然发声把丫鬟们吓了一大跳,欢笑声戛然而止。 苏想容上前行礼,李渊挥挥手,丫鬟们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李渊审视着苏想容。她娇美,恬静,内敛,和娇娇完全不一样。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密友。娇娇送了五千两银票和全套的玉人坊黄金头面给她当嫁妆,她却没对自己吐露一个字。关于娇娇,她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李渊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长乐乡君在雁山书院求学的?” 苏想容心中一惊,太子这是调查过娇娇了?她面上不动声色道:“去年夏天我随父亲到杭州任职,那时候偶然得知她在雁山书院。” 李渊见她不躲不闪,便开门见山道:“她在书院结拜的三个异姓兄弟你也见过吧?说来听听。” 苏想容觑了一眼,低头不语。太子不光调查娇娇,还理直气壮地打听她的隐私,这是在关心自家亲戚?他们不过是老姑舅亲而已,论起来还没有她这个正经表妹血缘离得近。他到底想干什么? “殿下这么关心长乐乡君,该不会是想立她为偏妃吧?” 李渊不防苏想容有此一问,顿了顿,反问道:“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太子妃这是……醋了?” 苏想容苦笑,李渊除她这个正妃外,还有两名选侍,一名淑女,每月除了初一、十五,有五天时间歇在她屋里,其他时候根本见不到人影。她不知道夫妻间的相处是否都是如此,但她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的道理。 既来之则安之,做好本职,不自寻烦恼,日子才容易过。思及此,她展颜笑道:“是啊,臣妾心里嫉妒得不得了,谁不希望夫君心里只有自己一个呢?” 李渊皱眉,他怎么这么不信她说的呢? ☆、第二十七章 淮安城外三十里处有座名为泗 分卷阅读44 洲的古城, 地处淮河下游, 汴河之口,为中原襟喉, 南北交通要冲。 该城始建于南北朝,前朝时毁于战乱,到了本朝在泗州城所傍的汴河对岸又建了一座新城。 城里有一座寺庙, 名为东来寺,是十几年前当时的县令吴大业出资修建的。 建寺时, 吴大业特意命人在寺前种了两百亩桃林。每到春天, 十里桃花展瓣吐蕊、争奇斗艳, 漫山遍野的粉白黛绿交相辉映,成为淮安城有名的踏青景点。 东来寺也因此有了桃花寺的美誉。 东来寺香火鼎盛,据说住持初空大师佛法高深,是唐朝玄奘和尚的再传弟子。吴大业当年就是被他感召,在家做了居士, 还拿出自己的私产为他修建寺庙。 寺里供奉的送子观音, 是初空大师亲自到南海普陀山请回来的, 相传十分灵验, 前来求子者鲜有愿望落空的。 久而久之,东来寺声名鹊起,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最有代表性的说法是,观音大士送的孩子是瑶池蟠桃转世,要不人家寺庙种那么多桃树干什么? 因着这一说法,不辞辛苦、专程从扬州、镇江、应天府赶来捐香油钱的信众大有人在。 阳春三月, 东来寺香衣鬓影,游人如织,随处可见结伴赏花的女眷。求子女客捐完香油钱,若再买一本初空大师佛义集锦,便会有专门的知客僧将人引到住持处,接受初空大师佛法加持,得男几率又能大上几分。 熙熙攘攘的游春在清明这天终于消停了一些,当天天低云暗,乌云密布,一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寺里值守的和尚也不知跑到哪里躲懒,只有一个身穿纻布直裰的书生在寺内闲逛。 此人名叫邬状,是淮安乡间的一名穷秀才,乡试连着考了五年皆名落孙山。他一心科举,不事营生,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个精光。如今孑然一身穷得叮当响,只能借住在东来寺靠给人解签过个囫囵日子。 他来寺里有段日子了,正赶上春游高峰,每天来寺里赏花、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他也跟着忙得脚后跟不着地,未曾得闲好好欣赏下东来寺美景。估摸着今天不会有人来了,他将摊子收了靠在门边,信步朝桃林走去。 一阵大风吹过,桃树“哗哗”作响,紧跟着掀起漫天花雨。邬秀才看得痴了,画性大发,转身欲回住处拿纸笔作画。 经过方丈室,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发现平日门窗紧闭的屋子破天荒开了一扇窗。透过敞开的逍遥如意百合花窗,依稀可见内殿墙上色彩鲜明的飞天诸像。 面容丰润、身材曼妙、缠璎挂珞的青春女子,脚踩青云,衣带飞扬,翱翔于空中。或手提花篮,播洒鲜花;或拨弄琵琶,歌乐悠扬。神秘而美丽,令人叹为观止。 邬秀才是个画痴,他见四下无人,便从窗户偷偷翻进内室。室内除了一张床,一个蒲团,一条矮木案,就属驻满飞天的这堵墙最为醒目。伸手轻触墙面,还能感觉到飞天.衣带划过手指的锋芒。 他心中一动,使劲儿按了按,忽听“咔嚓”一声,不知触到什么机关,墙壁一分为二,自动向两边缓缓打开,露出里头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 原来里面有好多妇人正在跟和尚修欢喜禅! 和尚人数不多,一眼望过去不过五六人。妇人估摸着有十来个,多是二十左右的良家女子,个个面色潮红、神态迷离。独自躺在地上的不是用手爱抚自己,就是偱着呻.吟声在爬;被和尚压在身下的则满嘴浪.语,叫得肆无忌惮。 室内正中的蒲团上,面朝邬秀才跪着一个身穿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薄衫的美貌女子。她的上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杏色鸳鸯肚兜若隐若现,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握住她胸前浑圆,下身不着寸缕,雪白的大腿和半边翘臀一览无余。 邬秀才认出那是昨天找他解过签的扬州知府夫人,此刻她满是春情的俏脸上双眸微闭,眼角挂泪,似喜似悲,忽听她扯着嗓子一声尖叫,又急又亮,吓得邬秀才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她身后的人抬起头来朝他咧嘴一笑,邬秀才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此人竟是初空大师。 初空将瘫软的女子扔到一边,赤身来到邬秀才跟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你可真是活得不耐烦啊!” 邬秀才赶紧跪地求饶,“小生不是故意冒犯的,大师是出家人慈悲为怀,请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一定不会到处乱说的。” 梅见和尚却道:“师兄,别跟他废话,这小子孤家寡人一个,做了也没人追究,让我把他了结了吧。” 邬秀才知道今天凶多吉少,索性不再哀求,垂泪道:“大师,我今天怕是活不了了,还请您留我一个全尸,功德大于造九级浮屠。” 初空沉吟一瞬,扭头对梅见说道:“不如先把他关起来,改天用来当活佛升天,我们还可以大赚一笔,你觉得如何?”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夜樱和尚笑道:“这样一来,咱们东来寺的名头怕是更响了。周人又蠢又笨,摆个观音像忽悠两下就以为能生儿子,还花银子请我们操他们的女人。”他啐一口,“我呸,想不通怎么会亡国在这样的笨蛋手上。” “你就知足吧,”清和和尚接话道:“咱们在这儿名利双收,不比东躲西藏强?再说这些年我们的种没有上千也有大几百了吧,等将来周人的血统都被我们子 分卷阅读45 孙覆盖,也算是变相复国了。” 初空笑道“正是”,吩咐知客僧道:“浴兰,把这秀才头发剃光,灌他吃一壶哑药,丢到密室里,一天少吃两顿,悠着点儿别饿死了。” 邬秀才哀嚎一声,昏了过去。 如是过了一百天,邬秀才终于被放了出来。饿了三个月又不见阳光,他早已瘦得不成人形,皮肤惨白,腿脚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初空命人在东来寺门口造起高台,宣称中元节鬼门大开之际,活佛要肉身涅槃、以火升天,以期收尽天下恶鬼。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传到县衙。杜衡觉得蹊跷,带着几个衙役微服查探。 一丈多高的台子上,要涅槃的和尚头戴僧帽,脸白如纸,虽身披五彩袈裟,却闭着眼一直在流泪。 台下和尚拿着木鱼和各类乐器奏曲,还有人拿着旌旗盖伞转来转去,不断念诵经文。乌压压的信众跟在后面一起跪拜、喊佛号,台边香火纸钱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杜衡走南闯北见识匪浅,却从未见过流泪的活佛。难道他是割舍不下尘缘,所以要升天了还在哭泣? 他思索片刻,派衙役到初空跟前,“县老爷听说有活佛要升天,无量欢喜,要亲自来拈香,请等一下再点火。” 初空不敢违背,杜衡立即赶回衙门,换上官服带上全副仪仗而来。 他装做刚来的样子,问初空活佛在哪。初空指着高台说在上面打坐,并说他平常清修道行极高云云。 杜衡装模作样地掐指,“今天日子不好,如果挑今天,可能无法登极乐世界,暂停改天如何?” 初空表示为难,“县令大人,这是活佛自己选的日子,实在不方便擅自变更呀。” 杜衡又道:“活佛今天没看黄历,我帮忙看了,今天确实不行,明天是天赦日,升天最为吉祥。不如请活佛到县衙待一晚,也好让衙门里没办法出门的人瞻仰参拜,明天我再把他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初空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眼睁睁看着杜衡把人带走。 邬秀才到了衙门,虽委屈满腹,却只能“咿咿呀呀”干着急,他无法说话,也走不了路。 杜衡深感异常,拿来纸笔让他写字。 看完邬秀才写的事情经过,杜衡大怒,叮嘱他安心修养,自己隔天又去了东来寺。 他命令寺里所有和尚全集中在台下,不淮擅自离开,又密请驻军派兵,在寺里搜索一通,果然找到十个妇女,还有很多珠宝衣物。 杜衡亲自到台下,和尚们要请活佛登台,杜衡笑说:“活佛有令,请住持代升天。” 除了四个和尚,其余和尚皆大惊失色,跪下求饶,唯独不见初空身影。杜衡连忙派人去搜,却发现他早已逃之夭夭。 杜衡将站着的四个和尚挨个试了一遍,发现梅见、夜樱二人既顽固口风又紧,另外两人则意志不坚、神色恍惚。于是命人将梅见、夜樱绑了扔到高台,然后下令点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势,一瞬间他二人就全都烧成了灰。 清和、浴兰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第二十八章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淫僧案, 谁知过堂一审却被杜衡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首先是这五个淫僧的法号, 初空、梅见、夜樱、清和、浴兰,怎么听着不像人名, 倒像是月份?自秦始,前人对每个月份都有别称——端月、仲春、季春、孟夏、榴月……,初对端, 仲春对梅见,季春对夜樱。 樱?这不是东瀛才有的花吗? 杜衡拧眉, 故意对胥吏说道:“师爷, 如果抓到敌国细作, 按大周律该如何处置?” 胥吏是浙江绍兴人,极会察言观色,大声道:“按律当凌迟处死,剐足一千刀才准咽气。” 清和、浴兰两人几不可见地抖了抖,前些时采花贼从桑被凌迟的细节他们也听到一些。据说他被剐了一百八十三刀后不是马上死掉, 而是足足嚎叫了一天一夜才断气, 那惨叫声方圆百里可闻, 连夜啼郎都被他吓得忘了哭。 杜衡轻蔑地瞟了两人一眼, 凉凉道:“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这二人还残害了不少良家女子,得让他们也尝尝被捅的滋味。来人,将这两人关到马厩,给他们和那十匹公马都喂上最烈的催.情.药。” “是!”马上有衙役上来拿人。 这还不如凌迟呢,二人腿窝一软, 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小的只是普通的东瀛百姓,后来落草当了浪人,并非细作。 “你们以为我会信?”杜衡看都不看他们,“邬秀才可是把你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你们预谋复国要把我大周子民尽数变成东瀛血统!” “那都是初空的主意!” 原来四人皆为东瀛浪人,被福建水军端了老巢,惶惶如丧家之犬。是初空主动收留他们,并让他们假扮和尚伺机行骗。 一开始他们只是骗些财物,后来初空让他们将女香客骗到住持房中,给她们服食春.药,以供他发泄兽.欲。他们在一旁看得欲.火.中烧,纷纷加入奸.污队伍,初空顺势提出多生些带东瀛血统的孩子。 十七年来,被他们糟蹋的周女不下千人,生下的孩子更是不计其数。 “最后一个问题,初空躲在哪里?” “小的真不知道,他当初选择在泗州城建寺就是看中了它的有利地形,一旦事发可以 分卷阅读46 迅速逃脱。再说他是忍者,任何地方都可以躲藏。” ……杜衡将案件整理后直呈永安帝,引得满朝瞠目。平倭二十年,以为倭人早驯化了,哪料还有余孽兴风作浪。 更棘手的是周女与倭孽生下的这些孩子。倭孽嗜血好斗,变态残忍,这些奸.生子会不会跟他们的父亲一样? 永安帝思索良久,决定只处死清和、浴兰两人,其余一概不予追究。 稚子无辜,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坏人。恶,是后天养成的。 …… 林菀青心神不宁,她有一个月没收到杜衡的信了。 马文博几次欲言又止,看她闷闷不乐,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我爹说杜世子遇刺了,伤得不轻,皇上还专门从应天府调了御医给他治伤。” 林菀青只觉天旋地转,马文博手疾眼快扶住她,焦急地问,“四弟,你没事吧?” 她定住神,“二哥,这个季节从乐清到淮安是坐船快还是骑马快?” “若是夏天肯定是坐船快,现在入了秋,运河上刮的西北风,一路逆风而行,起码也要七八天。骑马慢的话三天,日夜兼程一天半可到。……四弟,你不会是想去看他吧?那可不行,你这小身板哪能骑那么久,那可是七百五十公里路程啊!” “没事,”林菀青目光坚定,冲马文博笑笑,“我没那么娇气。” 不知道为什么,马文博听完她的话鼻子酸酸的,“我没那么娇气”这句话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很多年。 到后来,他才明白打动他的是她为爱付出的执着和勇气。 林菀青将杜衡的情况告诉了周夫子和黎夫人,周夫子一听哪里还坐得住,直接给她批了五天假。倒是黎夫人忧心忡忡,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这孩子火急火燎的,八成是对杜家小子动了心。对方心意未明,她这么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人家领她的情还好,若是不领情,教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自处? 林菀青却是无暇想那么多,算上三天中秋假,她一共有八天时间。来回四天,她还能腾出四天时间照顾杜衡。 她带着两个丫鬟心急如焚地出发了。等到了淮安县衙门前,她的两条腿已经不是她的,里裤和肉沾到一起,大腿根火辣辣地疼。要不是白露扶着,她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 下人将她们带到后堂,志广见到她活像见了鬼,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一路的疼痛在他的滑稽面前似乎轻了不少,林菀青莞尔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志广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了眼杜衡卧房方向,心里不禁替主子念了声阿弥陀佛。林菀青顺着他的视线,笑容渐渐凝结在脸上。 海南黄花梨木琉璃水晶花窗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子披散着头发,穿着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半躺在梨花木雕并蒂莲花大床上,他的脸大半隐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床边坐着一个身穿米色绣金镶边妃色菊纹凤尾暗花缎面圆领对襟褂子的女子,肩若削成,楚腰蛴领。她低着头在喂男子喝药,几缕调皮的发丝柔柔扫过男子胸前。 志广看着摇摇欲坠的林菀青,心生怜惜,恨不能伸出手扶她一扶。 林菀青强忍心头涩意,对志广笑道:“既然世子无事,我们就回去了。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志广觉得她的笑比哭还难看,心里堵得慌,刚想说话,就见白露抬起手,朝那女子“嗖”的射出一枚石子。 杜衡听到破空声,起身将女子挡在身后,一把接住石子。声音仿佛淬着冰,“是谁,胆敢背后伤人?赶紧滚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林菀青听得痴了,她还从没见他这么维护过谁! “小姐,”朱颜担忧地唤她,她笑笑,莲步轻移朝杜衡走去。没有人知道,这条路是多么的长,她的脚步又是多么的无力! 杜衡看到林菀青的一瞬惊得从床上坐起来,不想一下子扯到伤口,痛得闷哼一声。林菀青还没来得及上前,那女子就一把扶住他,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呵呵,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到底是说杜衡还是说她? 杜衡一把拂开女子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娇……你怎么来了?我要是知道是你射的暗器,别说小石头了,就是在我身上打十个八个窟窿我也不会皱一下眉。” 林菀青眼眶一热,差点儿落下泪来。他还是这么会哄人,只是以后怕是听不到了。她远远地站在床边,深深看了杜衡一眼便错开了脸,“世子,对不起,是我没有管好丫鬟,万幸世子武艺超群,才没有伤着人。世子没事,我……我回去也好跟夫子和师母交差,祝世子……早日康复。” 说完,她看也不看杜衡,腰杆挺得笔直,缓缓走出室内。 杜衡听她左一个世子右一个世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见她离着十万八千里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问都不问他的伤情,脸上的笑也淡了。再听到她刚来就急着要走,毫不留恋的出门,脸色终于彻底黑了,气得一拳捶到雕花木栏上。 她的血是冷的吗?养只宠物都知道讨主人欢心,枉他对她掏心掏肺,也换不来她一句嘘寒问暖。 林菀青走得很慢,身后女子的娇呼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里,“世子,您的手流血了,您躺着别动,我给您拿止血粉。” 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抽一抽的疼,顿了顿,继续 分卷阅读47 提步前行。佳人依依,我见犹怜,郎情妾意,再塞一个进去只会拥挤不堪,她这个多余的人还是别添乱了。 直到林菀青上马,杜衡都没有出现。这下连志广都忍不住替她抱不平,主子是脑子进水还是被那女人喂了迷魂药? 他从白露嘴里得知林菀青一路疾驰,两天只睡了四个时辰,瞬时对她佩服得不行。花骨朵儿般娇弱的千金小姐日夜兼程跨越七百多公里山川来看他,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呢?一句好话没有,还让人哭着回去! 能干出这么混账事的真是他平日仰慕的公子吗? “走吧,”林菀青轻声说道,回头看了一眼县衙,率先打马而去,身后是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世子,你的伤……”秋娘从内院追出来,话未说完,杜衡已夺过志广手中缰绳,似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哼”志广剜了她一眼,心情大好地回了后院。 林菀青纵马御风,感受着速度带来的抚慰。她从不知道飙马竟是这般刺激,能让人忘记痛苦,还可以肆意流泪,又很快被风吹干。 前面是一堵断墙,她的两个丫鬟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叫道:“小姐,小心!” 马儿跑得太快,刹不住蹄,林菀青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白露连忙自马上跃起要去抓她,一个黑色的身影却比她更快一步飞出去接住林菀青。 杜衡抱着林菀青摔到地上,滚了数圈才停下来,但他始终把她紧紧护在怀里。 “小姐,”两个丫鬟扑了过来,惊恐万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林菀青举起满是鲜血的双手,困惑道:“不是我,”低头看了看无声无息的杜衡,才发现他的黑色外衫竟被染成红色。“朱颜,朱颜,”她哭得像个孩子,“快看看世兄……” 朱颜查看了杜衡伤口,给他止了血,又重新包扎一遍,安慰林菀青,“小姐别怕,世子只是伤口裂开导致失血过多,暂时昏迷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受伤的男人不能惹,吃醋的女人不能惹。受伤的男人碰上吃醋的女人,会有什么情况? ☆、第二十九章 林菀青见过不少男子的睡颜——父亲的, 兄长的, 元寿的,甚至是李渝的, 唯独没见过杜衡的。卧蚕眉,悬胆鼻,薄翘唇, 他闭着眼睛的样子,也是那么好看。 她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原来她对杜衡动了情。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跪坐在杜衡身侧, 抓着他的左手捂住自己眼睛,丝毫没察觉他的右手在动。 “小姐,”白露欲要提醒林菀青,被朱颜捂住嘴巴拖走了。 林菀青无知无觉,泪水从杜衡掌心簌簌而下, “世兄, 你说我傻不傻, 自诩聪明却直到现在才看清自己的心……, 祖母跟我说,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可是她却没告诉我该怎么去争取一个心有所属的人。早知道这样,我情愿今天没来过这里,……” 眼不见,心不烦, 她还可以继续做个傻姑娘。 杜衡早被她的泪和话语烫得心尖发疼。他以为她冷血,是喂不熟的狼崽子,原来她只是太克制。喜欢就会放肆,当两个人互有好感时,冲动胜过冷静。但当他们爱上彼此,理智便把他们拉回现实,因为爱是克制。“别哭,”他伸手替她拭泪,“我情愿你给我一刀,也不想看见你流泪。” 林菀青抬头,两行清泪像璀璨的玉石挂在白皙的脸颊上,被泪洗得透亮的杏眼里满是忧愁。杜衡的心似被无形的手狠狠揪着,连呼吸都不顺畅。 “娇娇,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吃力地支起身子。 林菀青连忙过去扶他,不想被他钳住双臂,紧紧箍到怀里。“我发誓,以后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偷偷躲着哭,你有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林菀青哭得更凶了。 “唉~”杜衡长叹一声,捧起她脸,伸出舌头,将她的泪舔得一干二净。 他的唇碰到她的脸时,她吓得忘了哭泣,只能呆呆看着,任由他将她的泪吃个精光。她的脸红得像天边绚丽的晚霞,费劲力气才找回理智,结结巴巴道,“世……世兄?”他该不会是摔傻了吧,怎么能吃人眼泪呢。 杜衡被这一声“世兄”唤得阖体通畅,抓着林菀青的纤纤玉手抵在左边胸口,“娇娇,我混蛋,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离开我。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 林菀青呆若木鸡。他这是在向她告白?怎么可能?他不是有人了吗?她手足无措,“世兄,要不叫朱颜过来瞧瞧吧,”声音越来越小,“我怕你摔坏了……脑子。” 杜衡被她气笑了,活了十九年,世人眼中多智近妖的神童,惊才绝艳的探花郎,头一回跟人表白,竟被误会脑子有病。 他勾勾手指,“过来~” 林菀青觉得他笑得意味深长,她在犹豫要不要过去,这厮不会又耍什么花招吧? 杜衡捂住伤处皱眉,凉凉道:“你是打算让我一直扯着伤口跟你说话?” 她仍站住不动,字斟句酌,“你不准再吃我!” “好,我保证。”杜衡忍住笑,“我又不是妖,吃你干什么?快过来。” 哼,他要真是妖就好了,她也不用纠结了,一准收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离杜衡半步之遥,“说吧,我听着。” 分卷阅读48 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她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黑色身影朝她扑过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把搂入怀里。 杜衡得意洋洋,山不来就我,还不准我去就山? 林菀青见自己又上了他的当,气不打一出来,伸手就要挠他。杜衡抓住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伶牙俐爪,该罚。” 他低下头,吻上日思夜想的粉唇。 她的唇跟他想象的一样甜美,如蜜汁似糖霜,还带着沁人心脾的女儿香,教人沉醉不愿醒。 林菀青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能动。整个人轻飘飘的,全靠杜衡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才没有倒下。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的唇太烫,夺走了她全部呼吸。他的身体又太硌人,老有东西戳着她。 笑声自杜衡嘴角溢出,他渡给她一口气,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杜衡才放开气喘吁吁的林菀青。他刮了刮她翘挺的小鼻子,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她跳了出去,“骗子,你保证不吃人的!” 他噎了一瞬,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瞎话,“其一,那是对你想挠我的惩罚;其二,不是我吃你,而是你一直缠着我的舌头不放。” 林菀青被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深深地震撼了。 杜衡再次招手,“娇娇,过来~” 林菀青水汪汪的大眼里写着几个字“你真当我傻呀?” 他失笑摇头,以他的本事,她就算站在十丈开外也是无济于事的。他锁住她如画眉眼,眼神柔软得能滴出水,“小坏蛋,真要我把心剜出来给你看才信?” 林菀青沉默不语。 “你听好了,我杜衡,爱了你林菀青十四年。我每天想你想得发狂,我要跟你厮守到老。” 林菀青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唇。他说的不是喜欢,也不是心悦,而是爱,还是十四年默默无闻的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一瞬,她都有些嫉妒那个被他一直爱着的自己。 杜衡等了半天,以为林菀青多少会给点儿反应,比如扑到他怀里柔情蜜意地说“衡哥哥,你真是世间少有的长情男子,我也好爱你……” 结果人家窝都没挪一下,还扯上个不相干的人,“她是谁?” 杜大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 哎哟,还装上傻了,喂个药恨不能贴到一起的黏糊劲儿哪里去了?护着人家的英雄气概又哪里去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跟你郎情妾意的那个。”林菀青没好气道。 杜衡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得春光灿烂,“小醋坛子!” 眼看林菀青又要炸毛,他连忙解释,“她叫秋娘,是扬州知府的胞妹,专程到淮安来探亲的。前些时候因为桃花寺的案子跟她兄长有些来往,所以托付我关照一二。你可别误会,我受伤一直都是志广在照顾,从未让她近过身。今天赶巧志广不在让她喂了一回药,又赶巧被你撞上了。” “你自己又不是没手,干嘛要她喂?”林菀青不依不饶。 “祖宗,”杜衡苦笑,“都是我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除了你以外的女子近身。她说明天就要走了,感念我破了桃花寺的案子,挽救了她兄长一家。又说无以为报,我这才同意让她喂药的。” 他可没敢说秋娘原本是想给他洗脚来着。 林菀青不信秋娘只是喂药这么简单,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见过不被杜衡皮相迷惑的姑娘,就连当年迷恋他爹杜谦的玉真公主都夸他尤胜其父。 不过杜衡性子奇特,窥觑他的人都被他修理得很惨,当初苏锦想赖上他,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收拾了一顿。 秋娘不像个憨的,观她语气、神态、动作,明明对杜衡情意绵绵,这呆子却说人家只是为了报恩。强按牛头不喝水他不懂?温水煮青蛙他不知道? 林菀青面上晦暗不明,漂亮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某人。杜衡诚惶诚恐,生怕她多想,又怕她一个不高兴躲起来哭或是逃跑,反正祖宗主意大得狠。 他的视线在林菀青身上巡睃,突然就变了声音,“娇娇,你怎么受伤了?” 林菀青四下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两腿间的疼痛,并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杜衡指着她身后的大块血迹,焦急万分,“来,赶紧让我看看,先把血止住要紧。”伸手就要解她衣裳。 林菀青吓得捂紧裤腰带,开什么玩笑,她还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小屁屁。再说女人屁股流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治? 等等,屁股流血?啊,屁股流血! “朱颜,”她顾不了那么多,扯着嗓子大喊自己的丫鬟。 ……回程路上,杜衡嘴角一直噙着笑,林菀青羞得像上了蒸笼的盱眙小龙虾,全身红彤彤的。在杜衡火热的视线里避无可避,藏无可藏,最后干脆放弃挣扎,直接挺尸。她的初吻,她的初潮,全栽在这个人手里!他想看就看个够好了,最好看出针眼来。 没人知道杜衡为什么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杜衡:作者,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 作者:世子,人家还是个宝宝。 杜衡:现在幼儿园就能考驾照了吗? 作者:世子,看破不说破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第三十章 “世子爷, 您回来了?”院子里响起志广说话的声音。 分卷阅读49 随及是杜衡独有的金石之声, 虽然只有简短的一个“嗯”字,也听得秋娘面红心跳。 她看了一眼沙钟, 盘算了一下出现在杜衡面前的时机。不能太快,那样会显得迫切、不矜持;也不能太慢,那样又会显得拖拉、不重视。恰当的时机, 加上温婉的笑容、体贴的话语,男人最吃这一套。 可惜她想得虽好, 碰上杜衡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也是没方儿。她才扬起笑脸,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杜衡堂而皇之地将一个女子抱在怀里, 虽不能得见真颜,但看服饰分明就是先前那个令他带伤追出去的美貌少女。 她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蝶翅微微颤动,半边脸紧紧贴着杜衡结实的胸膛,一绺顽皮的青丝狡猾地躲进他常服的交领里。 她恨得后槽牙疼, 就知道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小小年纪不学好, 净想着怎么勾引男人。她来这儿这么久, 别说让杜衡为她自残或是把她抱在怀里了, 他对她连笑容都欠奉。 杜衡脚步不停,朝她微微颔首,抱着人径直走了。秋娘被他无视心中羞恼,余光瞟见志广幸灾乐祸的神情更添气闷,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尾随杜衡进了屋。 只见他将怀中人儿轻轻置于榻上, 小心翼翼地替她退下绣鞋,盖上湖绿色华丝葛薄被。少女像只慵懒的猫,头一陷进蓝底白牡丹宫锦枕上就不愿挪窝,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罩住,遮得严严实实。 她不屑地撇撇嘴,不过是个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再怎么狐媚火候还是差了些。要是换成她,永远只会将光鲜的一面呈现出来,哪会让男人看到如此不雅的睡姿。 然而杜衡竟弯了弯唇角。 秋娘怔忡,难道她一直用错了方法,杜衡喜欢的是豪放型? 她痴痴看着杜衡侧颜,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惊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春闺梦里人当如是。 但她很快察觉出那只是杜衡的表象。他性子乖张,不走寻常路,想接近他谈何容易。直到他遇刺的消息传来,她才得以打着探亲的旗号频繁出入县衙。只可惜他对她一直淡淡的,在他面前晃了一个月,没得到他一个笑脸,倒是跟衙门里的人混得倍儿熟。 不过她一点儿都不着急,杜衡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十九岁的男子,她不信他对女人不好奇。徐徐图之,机会总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劲敌。 “世子,”她面上露出盈盈笑意,“您饿不饿,秋娘刚才亲自做了些点心,您要不要先用一些?” “你明天要启程,早些回去准备吧。”杜衡淡淡道。 秋娘深吸一口气,抓住杜衡常服衣袖,缓缓跪下,“世子,秋娘愿意一辈子伺候您,求您别赶我走。” 她仰头看着杜衡,脖子又细又长,透着白釉的光泽,沿着米色绣金镶边妃色菊纹凤尾暗花缎面圆领对襟褂子的领口能看见红底金线粉花肚兜边缘,深深的沟壑就藏在这片神秘的金粉里。 “呵呵,”杜衡竟朝她笑了,俊脸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你就这么想伺候我?” 怎么不想,做梦都是他用强壮的臂膀把自己搂在怀里轻怜蜜爱。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家世,不想的是傻子吧。她目眩神迷,情难自已,“秋娘愿意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你会游泳吗?”杜衡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秋娘莫名其妙,“世子是在说笑吗?身为女子怎可学那等低贱之术?” “本官从不说笑,”杜衡笑得风清云淡,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上一个招惹我的女子差一点儿就死在京城的琉璃川里。” …… 林菀青足足睡了四个时辰,期间杜衡一直守在床边,眼都舍不得眨一下。有情人光阴苦短,他分外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下次再见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 她睡着的样子跟元寿一样可爱,睫毛长长翘翘,像把小刷子。他孩子气地拿手指戳她睫毛,又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子,视线来到水润的樱唇就再也迈不动了。 他又想亲她了。 而且他的唇比心诚实,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销魂,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感受。 “嗯~”林菀青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听在杜衡耳里简直有如天籁。他越发动情地吻她,含着她的唇,用舌头描绘她的唇线…… 林菀青觉得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整个人神清气爽,腰间和大腿的酸胀也减轻不少,不过奇怪的是嘴巴有些疼。她摸摸嘴角,痒痒麻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蛰了。 杜衡被她的动作弄得心虚,不自然道:“饿不饿?我去给你拿饭。” 林菀青听他一说方觉得饥肠辘辘,点点头,他一溜烟地出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拎着一个红木雕花食盒大步走了进来。 拌莴笋,玫瑰豆腐,油盐炒枸杞芽,枣儿粳米粥,用莲纹青花碗碟盛着,红红绿绿的很是养眼。 “你尝尝这个梗米粥,熬得很烂,里面特意加了红枣。我找朱颜问过,她说失血的人吃大枣好。” 林菀青舀着粥正往嘴里送,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一口粥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 杜衡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瞧你急的,又没人跟你抢,这几天红枣管够。” 林菀青脸憋得通 分卷阅读50 红,咳得更凶了。 杜衡一把夺过她手中勺子,将她抱坐在膝头,“多大的人了,连个饭都吃不好,看来只能我来喂你了。” 林菀青扭着身子要下来,耳边传来某人幽幽的话语,“太子能抱着喂你吃,我为什么不能?” 天,这人吃的哪门子陈年老醋?那时她才六岁好不好? 她眼珠转了转,施施然道:“太子殿下还给我唱曲讲故事,你也要照做?” “那也何难,”杜衡狡黠道,“他做过的,我也可以为你做;关键是他没做的,却只能我一人为你做,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林菀青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断然拒绝,“不想。” “那太遗憾了,不过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用罢饭,杜衡朝林菀青伸手,“想不想飞?” 林菀青不知道他说的“飞”是什么意思,大抵与她在家荡秋千差不多吧。他倒挺有闲情逸致的,在衙门里倒腾秋千架,也不知给谁用的。 小姑娘细致缺缺,无精打采的样子惹得杜衡发笑,他抓着她的柔夷,双手紧紧搂着她的纤腰,说了声“抓稳了”,眨眼间,几个跳跃便到了屋顶上。 晚风飘飘似絮,轻云柔柔如绢。一轮金黄的圆月高高挂在空中,皎洁的月光像银辉洒在地上,远处的房子、城墙、山峦则像穿上了一层静谧的衣裳。 杜衡以为林菀青会害怕,安慰的怀抱都准备好了,谁知小丫头饶有兴致地举目四顾,还指着泗州城的方向问,“那是桃花寺?” 杜衡玩心大起,故意问道:“娇娇想去看吗?” 林菀青担心他的伤势,摇摇头,“算了,你的伤还没好,以后再说吧。” “别呀,”他笑得“不怀好意”,“择日不如撞日,再说你还信不过朱颜的本事?走,世兄带你见世面去。” 林菀青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他搂着腰在淮安城高低错落的房顶上跳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人的发丝纠缠到一起,林菀青忽然想到一句,“比翼共翱翔”,看了眼杜衡不由羞红了脸。 杜衡并未朝城外桃花寺去,而是带着林菀青去了城里最高的七星楼。 七星楼始建于唐,楼高五层,总高五十米,占地六亩。内部由七十二根圆柱支撑,外部有六十个翘角向外伸展,屋面用十万多块黄色琉璃瓦覆盖构建而成。 站在顶楼,大运河风光尽收眼底。圆月将河面照得发亮,天边帆影点点,波光粼粼中驶过一艘艘画舫。 画舫上有人在吹箫,吹的是《凤凰台上忆吹箫》,悲悲切切的,林菀青听着一点也不喜欢。 杜衡笑笑,不声不响地拿出随身玉屏箫吹奏起来,萧声苍茫辽阔,意境悠远,居然是她喜欢的《泛沧浪》。悠扬的萧声被风送出老远,过往画舫慢慢停了下来…… 这是林菀青过得最欢喜的一个中秋。 ☆、第三十一章 林菀青终于在第八天赶回了书院, 听到消息的李渝第一个奔了出去。跟在后头的王一鸣和马文博默默别开了眼, 李渝这几天的蠢样,活脱脱一个守在家里苦候良人归来的小怨妇。 他们哪里知道对有些人来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林菀青不在的这七天里,李渝简直度日如年。他甚至恶意揣测杜衡是不是人面兽心、别有所好, 故意以受伤为借口诱骗林菀青前去,再伺机将她霸占。他的四弟年纪小, 又那么招人喜欢, 可千万别中了杜衡的圈套呀。 他都想好了, 如果杜衡真扣着四弟不放,他就马上恢复王府世子身份,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抢回来。 如今好了,四弟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他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 “三哥!”林菀青利落地跳下马车, 容光焕发, 笑意盈盈。 李渝满心欢喜, 寒暄几句就发现了不对劲。人还是那个人,但精气神却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周身洋溢的快活,像是往杯里注满了水,止不住地往外溢。 他心头巨震,难道杜衡……得手了? 李渝一把抓住林菀青的手, 颤颤巍巍地问:“杜衡他有没有强迫你?” 林菀青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随及正色道:“三哥慎言,你我皆饱读圣贤书,且杜世子为人风光霁月,这样的话实在是有辱斯文。” 李渝赧然,以前自己嫌四弟笨,被他用《四书》里的话骂得哑口无言。以他这样的脾气,如果真被杜衡那厮怎么样了,如何肯善罢甘休。唉,都怪自己瞎想,白白惹他生气。 林菀青没好气地将带回来的礼物塞到他怀里,又跟随后而来的王一鸣、马文博寒暄起来。几人一起去了周夫子的小院,先给夫子和黎祖母请了安,又听她说了杜衡的近况,这才将提着的心放回原处。 众人之中数黎祖母最为高兴,瞧着林菀青笑得那叫一个欢畅。小姑娘真不赖,有勇又有谋,杜衡这么难啃的硬骨头都被她给摆平了。 回到东厢房,林菀青将整个人埋到热汤里,舒服得喟叹出声。回程的时候,杜衡说什么也不准她再骑马,不容拒绝地替她安排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花了三天功夫才到乐清。等她下了马车,发现比骑马也松快不到哪里去,人走在路上感觉一直在飘。 朱颜拿着帕子替林菀青擦拭身子,来到胸前,她倒先红了脸。林菀青不明所以,低头一看,也是闹了个大 分卷阅读51 红脸。果如苏想容所说,她“家学“深厚,胸前的小笼包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大馒头。难怪她最近老觉得胸前胀痛,原来是这两个小东西在作怪。 “小姐,”朱颜沉吟一瞬,“您这个年纪正是长胸的关键时期,若是再这样缠下去,血流不畅,对身子百害而无一利呀。” 林菀青叹了口气,小有小的忧愁,大有大的烦恼。照这个长势,等开春换上薄衫,胸前的小玉兔怕是要藏不住了。 ……天渐渐凉了,进到冬月陆续下了几场雪,冬至悄然而至。 明年过完端午就要出师了,这个冬至将是林菀青在江南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三个兄长彼此心照不宣,卯足了劲儿地给她送了价值不菲的生辰礼。 其中尤以李渝最为大手笔,他送的是龙山黑陶,而且还是龙山黑陶中的精品——蛋壳薄陶。黑如漆、亮如镜、薄如纸、硬如瓷,造型典雅,古朴大方,堪称艺术珍品、陶艺一绝。 她知道他不缺银子,可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三哥,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多攒点银子给我娶个好嫂嫂吧。” 李渝眸光一黯,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沉叹息一声。 晚上杜衡也来了知府衙门,隔了这么久再见他,林菀青无端地紧张又羞涩。席间偷偷看了他两回,都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闹了个没趣。哼,装什么大尾巴狼?亏她还用那么珍贵的紫貂皮亲手给他做了一对护膝呢。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一道熟悉的笑声自身后响起,“长夜漫漫,佳人无心睡眠,是在等小生吗?” 林菀青“腾”的坐了起来,拥住被子遮住胸前,眼睛瞪得浑圆,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进来的?” 杜衡说得风轻云淡,“走进来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功夫。” 她气得脑仁儿疼,“你来干嘛?” “看你啊,”杜衡仍是一副欠揍的样子,“不是你在席上频频相顾、秋波传情的吗?我正是应邀而来呀,娇娇。” 瞧瞧,大尾巴狼装不下去了。 林菀青才懒得理他。 “乖,别生气了,我给你赔罪来了。”他从贴身的梅花攒心络子里掏出一枚西域羊脂暖玉老虎递到林菀青面前,“娇娇认识这个吗?” 林菀青接过来一看,怎么跟她胸前挂的一模一样?她连忙将两只玉老虎托放在掌心,两厢对比才发现,一只虎头大,毛发长而密;另一只则虎头小,头发短而稀。她又看了看虎身,同样的位置,一个用小篆刻着米粒大的“珵美”,另一个则刻着“娇娇”。 林菀青狐疑地看向杜衡。 杜衡缓缓道来,“这两只玉老虎一公一母,大的为公,小的为母,是我十四岁那年从一个西域行脚商那里偶然所得。公虎上刻了我的表字,母虎则作为生辰礼送给了你。去年你生辰,我将公虎送给了你,把母虎换回来刻上了你的小字。” 林菀青惊呆了,这么说她九岁就被杜衡盯上了?去年他还趁她睡着潜到她房里? 她气闷不已,指着杜衡控诉,“你这个,这个……登徒子!” 杜衡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我要真是登徒子,你的清白早就不保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 林菀青气得牙痒痒,见他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忽然就转过弯来。敢情这厮是故意逗弄她,拿她寻开心呐。 她娇憨一笑,朝他招手,“珵美,过来~” 珵美是杜衡为自己及冠取的表字,还没来得及用就被皇上赐了字。除了她以外,再无第三个人知晓。这两个字从她那迷人的小嘴吐出来,竟是分外好听。 他大步上前,连人带被将她抱在怀里。林菀青难得乖巧一回,不躲不闪,在他耳边吹气如兰,“我遇到了一件难事,你能不能帮帮我?” 某人浑然不觉掉进陷阱,“什么事只管告诉我就是了,还犯得着你这漂亮的小脑瓜发愁?” “我想请你认二哥的表妹为义妹,再找个适当的时机撮合她和二哥。” 杜衡身份贵重,哪怕只是认个义妹,对那女子来说身价也会提升不少。更何况马经纬夫妻唯他马首是瞻,他主动认妹,又帮忙撮合,在他们眼里无异于跟杜衡坐在了同一条船上。 杜衡黑眸定定望住林菀青,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的事,原来是替别人操的心。你觉得我有这么好心?” 林菀青从被子里挣脱出来,急急说道:“二哥不是外人,他对我很好,这几年承蒙他照顾,逢年过节接我到家里来住,让我的思乡之情冲淡不少。” 杜衡呆呆盯着她的胸前没有吱声,林菀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她听了朱颜的话,睡觉没有再缠胸,所以此刻她的中衣里只有一对光溜溜的小兔子。而且因为挣扎的缘故,她的衣襟也松了,低头就能看到玉兔边缘和一条沟壑。 杜衡喃喃自语,“长大了啊!” ——长大了啊! ——大了啊! ——了啊! ——啊! 林菀青羞愤欲死,抓起枕头砸到某只呆头鹅身上。 杜衡接住枕头,擦了擦鼻子。还好,幸亏没有流鼻血,不然准得在娇娇面前丢死人。 “想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他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不过得让我先收点儿利息。” 林菀青见他一副饿狼扑食的样子,小心肝吓得颤了 分卷阅读52 颤,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你,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近日将改书名为《林家小蛟珠》,请各位小天使周知。欢迎继续留言,点击,收藏。 ☆、第三十二章 杜衡居高临下睥睨林菀青, 视线在她姣好的胸前游弋, 好整以暇道,“你说呢?” 林菀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个登徒子不会又想啃她吧?她紧紧捂住胸口,想象了一下被某人吃小白兔的场景,瞬间从头红到脚, 太羞耻了。 佳人白里透红,红中带粉, 娇艳丝毫不逊牡丹。杜衡看得下腹一紧, 继续道, “哭着喊着要报答我的是你,有求于我的还是你,你以为报答和求人就是动动上下嘴皮子这么简单?” 林菀青被他说得羞愧,但又不愿就此把自己卖了,试探道:“你缺银子吗?” 杜衡嗤笑一声, 没有答话。 林菀青败下阵来, 别说他不缺银子, 就算缺银子以他的性子也不会伸手向人要吧。她沮丧说道:“算了, 二哥的事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欠你的情,以后……再还。” 杜衡被她气笑了,坐在床尾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招惹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还能有什么下场,不外乎丢到河里喂鱼呗。林菀青虽不信杜衡会这么对她,但多少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杜衡邪肆一笑, 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将她的一条腿自秋香色折枝海棠团福缎面棉被中拖了出来。 林菀青骇然,蹬着另一条腿使劲儿往回缩,奈何敌我力量悬殊,被杜衡一把夺过“战利品”紧紧握在手中。 她的小脚胖嘟嘟的,雪白晶莹,楚楚可爱,十个脚趾的趾甲天生成淡粉色,脚趾头像嫩藕芽儿,又娇又软。 杜衡左揉揉右捏捏,肉呼呼的十分得趣。诗云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他现在对这双小脚丫真是爱不释手。 他将她的玉足凑到自己面前,低头,一口咬了上去。 林菀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白皙的脚背上清清楚楚留下两排牙印。她怒目而视,“你属狗啊?” “小坏蛋,”他不紧不慢道,“这就是招惹我的下场。” 他再次将她的玉足递到面前,林菀青急得大叫,“疼,疼,别咬我,别咬我!” “别怕,这次是奖励。” ……林菀青实在无法直视某人将她的脚当做猪蹄啃的蠢样。 啃完“猪蹄”的杜大爷分外好说话,“你二哥的事我应下了。” 林菀青:“……” 杜衡将她搂在怀里,“娇娇,跟你说个正事儿,皇上招我回京任职,你想跟我一道回去吗?” 林菀青心中一动,“那我的学业怎么办?” “这有何难,你可以提前考试,只要通过了就能顺利出师。”杜衡给她支招。 林菀青低头看了看胸,想了想终于点点头。春节过后还要及笄,提前出师也好,不用来回两头跑。 第二天,杜衡果然将朱氏娘家侄女认为义妹,又替她和马文博保了媒。 朱氏怔忪片刻,马上就转过弯来,大喜过望,忙不迭应下。她其实对两个小儿女的事心知肚明,一直不松口无非觉得侄女门第太低,不能给幼子带来助力。 这下好了,有杜衡义妹这个身份,还要什么门第。多少人想上苏、杜两家的船都上不了,难得杜衡看得起,主动给他们递橄榄枝,不识时务的怕是傻子。 林菀青笑眯眯地看向马文博,“二哥,你喜不喜欢这份生辰礼?” 马文博何止是欢喜,恨不得给林菀青磕头。他跟表妹两情相悦,明里暗里跟母亲提了多少回,她每次不是装聋做哑,就是顾左右而言他。逼得急了,母亲就吓唬他要将表妹嫁出去,若不是四弟的威慑力,说不定表妹早做了他人妇。 杜衡在席间说了即将离任之事,众人虽惋惜但并不意外,他本非池中物,京城才是他施展拳脚的广阔天地。 只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乐,瘟神终于要走了,再也没有人窥觑他的四弟了。 …… 林菀青跟黎祖母说了回京之事,老人家虽依依不舍,但也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丫头,一定要给咱们女子争气,考个甲等给夫子看看。黎祖母想看夫子大吃一惊的样子,想必相当有趣。” 林菀青俏皮应道:“遵命。” 雁山书院立院百年,还没有提前出师的先例。不过周夫子为人开明,知道林菀青有苦衷,也就准了她提前考试。 上午考试,下午成绩就出来了,林菀青果然不负黎夫人所望,门门考了甲等。 黎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周夫子看不过眼,调侃道:“瞧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考了甲等呢。” 黎夫人得意万分,“你知道林青是谁?” 瞧这问题问的,还能是别的什么人不成?不就是他教了两年半、品学兼优的好娃娃嘛。 “老爷,您可得坐稳了,”黎夫人露出小姑娘般慧黠的笑容,“她本名叫林菀青,是无忧公主的嫡亲孙女,守拙侄儿的女公子。” “什么?!”周夫子差点惊掉下巴。 一个女娃娃,在他眼皮子底下读了两年半的书,他竟没有发现一丝破绽!不过话说回来,有无忧给她保驾护航,旁人看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当年他的好友跟无忧朝夕相对,不也没发觉她的女儿 分卷阅读53 身嘛。 林菀青上前盈盈拜倒,“女弟子不是有意欺骗夫子,实在是情非得已,请夫子不要见怪。这两年多来承蒙夫子教诲,女弟子受益匪浅,今后必将时时以夫子教导约束自己,不令师门蒙羞。” “好好好,”周夫子击节大笑,“好个不辱师门,我教过那么多学生,还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女娃娃。可惜啊……” ……林菀青不知道该怎么跟三位义兄开口。这两年半,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一页——得良师,遇益友,做学问,开眼界,所有女子想做而不能做的,她全尝试了一遍。 而令她最不舍的,便是这份难能可贵的友情。 第二天,她趁休沐将三人请到青莲酒家,几番犹豫还是告诉了他们自己即将回京的消息。 王一鸣第一个跳了起来,“小林子,你要走了?不等我们?” 马文博也是满脸不舍,“还没请你喝谢媒酒,你就要走了,再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啊。” “两位哥哥何必烦恼,明年春闱我必在京城恭候大驾。”林菀青笑眯眯。 “对对对,”两人重新快活起来,“说好了啊,明年春闱不见不散。到时候我们兄弟四人身披锦袍,打马游街,不要太风光哦。” 李渝听到这个消息恍如晴天霹雳,一定是杜衡那个瘟神蛊惑四弟,要不然早不走晚不早,偏偏他一回京,四弟也要回京。 哼,他们不是要回京吗?他也回!春节就让父王请封世子,到时候想见四弟哪里还需要等到春闱。 思及此,他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递到林菀青手中,“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四弟笑纳。” 林菀青接过一看,玉佩通体透亮,触手生温,正反面分别刻着“轲”和“窈”。她觉得眼熟,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这不是先简亲王李轲和姚老王妃姚窈的名字嘛。 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将玉佩扔回给李渝,这可不是她能随便笑纳的东西。 李渝不知道,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块名为相思扣的玉佩来历。它原是先帝高宗为皇子们特制的,每块玉上皆有一个皇子的名字。 先简亲王和姚老王妃成婚时,为了感念姚老王妃的情义,便将她的名字也刻于其上,命名为相思扣。 相思扣作为简亲王府传家宝传到表叔李珏手上,却在他十七岁那年不慎遗失。如今出现在李渝手上,想来应该是表叔将它送给了亡妻姚子衿,姚子衿又传给了李渝。 林菀青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伤到李渝,他失望地看着她,“杜衡能送你东西,我为什么不能?” “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菀青连忙解释,“这块玉佩对你来说意义重大,是身份的象征,你不能将它随便送人。” 这块玉是他生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外祖父只说十分珍贵,不容有失,却说不上来它的来历。四弟怎么会知道这些? 李渝狐疑地盯着她,“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知道它的来历?” 言多必失,林菀青算是领教了。她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我是猜的。你忘了我是镇国公府宗亲吗,知道的自然要比旁人多一些,这么贵重的玉,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李渝转移了注意力,“听说镇国公府有位乖巧又漂亮的乡君,你见过吗?传闻是否属实?” “这个,”林菀青尴尬地笑笑,“一般般而已,乖巧漂亮都是谬传。” 李渝也笑了,果如他所料,他爹就是想抱孙子想疯了。 ☆、第三十三章 及笄和出阁是大周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两个日子。相对来说, 及笄又要重上几分, 毕竟和离还能二嫁,而人生却只有一个一去不复返的十五岁和唯一一次的及笄礼。 林菀青的及笄礼定在上巳节, 请帖早在一个月前就发出去了。正宾和有司也请好了,唯独赞者的人选让她犯了难。 两年前苏想容及笄时,林菀青还在江南进学, 没能给她当成赞者。两人后来约定等林菀青及笄时一定要请苏想容当一回赞者。 眼看着心愿就要达成,二月里却突然传出东宫淑女有孕的消息。李渊二十有一才得了这么个孩子, 自然看得金贵, 将孕妾的一应饮食起居都交由太子妃打理。苏想容无法, 只得请怀恩伯府的二少奶奶章周氏救一回急。 章周氏豪爽大方,乐于助人。林菀青和她甫一见面,还没开口两人就不约而同地笑了。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章周氏竟是去年与她在玉人坊有过一面之缘的章二奶奶。 章周氏再次见到林菀青又惊又喜, 她本就对林菀青那天的所作所为十分欣赏, 私下里还向人打听过。知道她是镇国公府掌珠, 又是云英之身, 才歇了结交的心思。哪承想,兜兜转转两人又碰上了,居然还要给她当赞者。 京官里姓周的不多,林菀青有心向她打听个人,“二奶奶,你认识翰林院掌院学士周大人吗?” 章周氏乐不可支, “认识呀,我跟他可熟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林菀青大喜,“那你认识他的嫡次女若琼姐姐吗?” “这个嘛,”章周氏狡黠道,“你打听她做什么?她可不是什么端方女子,泼辣得狠。” 林菀青冷下脸,“二奶奶,我敬你雪中送炭,救人以急。但你背后说人是非却是不应该,我虽然没有见过周姐姐,但我 分卷阅读54 相信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对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请回吧,苏姐姐那里我自会解释……” “咯咯咯……”章周氏笑得打跌,起身朝林菀青福了福,“若琼谢谢妹妹这般维护,妹妹这个脾气跟若琼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啊。” “你就是若琼姐姐?”林菀青惊喜万分。 章周氏爽朗一笑,“如假包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若琼是也。” 林菀青观她行事,先是信了八分,再听她说话便信了个十足。她的调皮劲儿跟黎祖母如出一辙,黎祖母嘴里的泼猴,是她本尊无疑了。 “周姐姐,你雁山书院闺房里的洛神图画得可真好!” 这下轮到周若琼呆若木鸡了,她颤颤巍巍地问:“你不会在我闺房住了两年半吧?” “是啊!”少女笑眯眯的。 周若琼使劲儿掐了掐自己,她听祖母说祖父门下有个女弟子,聪明伶俐、好学善思,男扮女装在书院蹲了两年半愣是没被人拆穿身份,她还以为是祖母编的故事。 没想到有一天,她亲眼见到了故事的主人翁,还亲手替她簪花。 呵呵……好刺激。 三月初三这天,镇国公府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及笄依周礼在祠堂举行,林菀青沐浴后换好采衣采履,安坐于东房。林守拙和沈氏立于东面台阶等候宾客,周若琼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正宾姚老王妃眉欢眼笑而来,林守拙夫妇忙上前迎接,相互行礼后入场、落坐。 先是林守拙致辞,接着周若琼走了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林菀青紧随其后,来到场地中央,面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周若琼上前为她梳头、置梳。 姚老王妃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从有司镇国公夫人王氏手中接过托盘上的衣物、头饰进行三加三拜,念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盈蕤甫。” 林菀青嘴角微翘,舅祖母不愧是两榜进士的胞妹,给她取的表字真好听。菀彼青青,盈盈在握。盈蕤,跟她的大名很相称嘛。 接下来依次是聆训、揖谢,直至礼成。 最后一次出场,林菀青换上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的十二幅湘裙礼服,腰系粉紫柔丝串明珠带,头戴凰羽翟凤紫金珠冠,金镶玉蝶翅步摇,耳朵上戴的是紫玉蝴蝶耳环,脚上穿着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她随随便便一站,台下便是一片吸气声。 狐媚子! ——苏锦重重甩了甩帕子,不过是个小小乡君,及笄礼都要赶上公主了。凭什么人人都要围着她转?苏想容如此,太子表哥也如此! 她好不容易让太子表哥看清林菀青的真面目,将她挤出偏妃选秀,明明自己胜券在握,结果林菀青一跑到江南,太子表哥连偏妃也不选了。 先是东宫淑女有孕,后来也不知他怎么说通了皇上,将入围的官小姐尽数赐婚给新科进士。 要不是她求了父亲许久,她就要嫁给七品小官为妻! 苏锦眸色深沉地盯着林菀青,指甲掐到肉里也不觉得疼。如今的她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说她是十八岁的老姑娘,又说她是因为无人问津才一直待字闺中。 可恶! 杜衡在人群里静静欣赏着林菀青,他的心鼓鼓胀胀,像是被风吹起的帆。他守护了十五年的小东西,终于长大了!这一刻恨不能向全天下广而告之——你们眼前的佳人、仙子、神女,她是我的!!! 她身上穿的湘裙和芙蓉绣鞋是他在杭州亲自订做的,把她的优点凸显得一清二楚。玉峰高耸,他的鼻血知道那沟壑有多么险峻;水蛇腰又细又软,他的手知道腰窝弧度有多么惊人;两条腿又长又直,他的眼知道腿肉有多么白皙;玉足软软糯糯,他的唇知道脚趾有多么娇嫩。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女孩儿全身上下无一不美! 可是,看着这么多绿油油的眼神,他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他忽然有些后悔给她添置了这么一身打眼的行头。 和杜衡同样目不转睛注视林菀青的,还有隐在人群中的李渊,他特意乔装而来。林菀青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他想看她成人礼上会惊艳到什么地步。 一顾倾国,再顾倾城,她终于长成了他希望的样子。她的脸、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她的全部…… 他想要她想得心痛。 她九岁那年喜欢上围弈,他就命人去寻了价值千金的烧蓝玻璃掐丝珐琅蒙古象棋;去年她不愿选妃,他就散了众秀女。 哄她高兴,讨她欢心,林林总总,所求不过“我愿意”三个字。 ——娇娇,但愿从今后莫再让我失望。 李渊深深看了林菀青一眼,心里闪过绮念,小腹无端绷紧。她的肌肤欺霜赛雪,那些绯色布料穿在她雪白的身子上一定格外好看。 ……林菀青这一天累坏了,歪在黄花梨木瑞草卷珠贵妃榻上小憩。然而当朱颜抱上来一个异常精美的黑玉错银嵌宝石盖盒时,她的睡意跑得无影无踪。 满满一匣子,全是肚兜—— 碧桃色绣银色海棠,丁香色联珠纹,樱桃红底缠枝番莲,秋香色底绣百蝶穿花,藕荷色祥云翻腾,茜色绣折枝花滚边,浮萍菡萏,藕色绣白芙蓉,白绸绣金 分卷阅读55 水绿牡丹。 质地上乘,做工精良,色泽鲜艳,极尽香艳之能事。 林菀青在两个丫鬟了然的目光中把某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杜衡替她置办及笄礼服的事,她们也是知道的,这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露对自家小姐生无可恋的样子十分不解,“小姐,世子对你这么好,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开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古言小说的时候,查了许多资料,看到及笈和及冠礼的时候,忽然想到很多人说现在礼崩乐坏,感觉真像那么回事。 举个简单栗子,现在几岁的孩子就敢跟父母顶嘴,指责父母这呀那呀,这要是在古代就是大不敬啊。 以前看到韩国、日本的人见面点头鞠躬,觉得扯,其实冷静想想人家也是去了汉文化的糟粕,留下了精华的东西。 希望老祖宗智慧结晶的东西不要被遗忘,有所信仰有所敬畏,有所追求有所底线,精神世界才不会空虚,每一步都能走得踏实。 往大了说,民族立于世界之林,不仅仅是靠生产力,信仰同样重要。 ☆、第三十四章 杜衡兴冲冲地到得意楼赴佳人之约, 甫一开门, 就被一个不明物体袭击。他轻轻松松地接住芙蓉白瓷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嘻皮笑脸道:“谢谢盈蕤小姐赏茶。” 他无所顾忌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火热的目光似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身子,林菀青的娇躯在这视线里不由得轻轻颤栗。 一声“盈蕤”堪堪唤回她的神志, 操起手边茶盏还要再扔,杜衡哪里肯给她第二次机会, 大步上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缓缓朝她耳朵吹气, “气大伤身,娇卿可是怨我这些天没有陪你?” 男子温热的气息紧紧围绕着他,好闻的沉水香直冲鼻端,林菀青的俏脸不争气地红了。 这个妖孽! 她没好气道:“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 “冤枉啊, ” 杜衡委屈道, “我的脚好好站着, 手也在你腰上好好放着, 哪里乱动了?” 林菀青被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得脑仁儿疼。谁能想到吴带当风、目下无尘的杜大世子,私底下竟是个无赖加喜欢拿小姑娘寻开心的泼皮!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了眨,小嘴噘得老高,跺脚道:“混蛋,你就知道欺负我!” 哎呀,要炸毛了。 杜衡连忙正襟危坐, 柔声细语安抚佳人,“娇娇,你明明知道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你呢?” “那你还在人家及笄礼上送那样的东西?”林菀青越说越气,“你私下无状也就算了,怎么能在公开场合也这么拎不清呢?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丫鬟们还以为我们已经……已经……”她羞得说不下去。 杜衡越听越糊涂,不就是送了件礼服和一双绣鞋吗,怎么还跟无状、拎不清、丢脸扯上关系了? 林菀青见他一脸不以为然,气不打一处来,将一个黑玉错银嵌宝石盖盒扔到他面前,“啪”的一声,盒盖弹开,里面的物件四散开来。 整整一匣子肚兜! 他拿出一件秋香色底绣百蝶穿花肚兜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林菀青被他的动作弄得脸上发热,心里不由暗暗啐了一口。 登徒子!色胚! “娇娇,”他将肚兜摊在手上,胸有成竹道:“这肚兜大小不合,而且味道也不是沉水香,我怎么可能送你?” 林菀青嘴里的一口茶瞬间喷了出去。 “咳咳咳……” 杜衡过来轻抚她的后背,将她一把抱坐在腿上,“茶不是这么喝的。来,世兄教你。” 他端起她的茶杯,沿着她的唇印饮下一口水,抬起她的下颌,将茶水缓缓渡到她嘴里。 一沾上她的樱唇,他满身的躁动和怒意奇异地平息下来。 上好的布料,香艳的颜色,上乘的龙涎香,除了内造还能有哪里?李渊这是等不及了吗?送未出阁的小姑娘贴身小衣,亏他想得出来! 他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在无数个夜里肖想着娇娇? 思及此,他顿了顿,随及加重了与她丁香小舌的纠缠,越发用力地扫荡她嘴里每一寸空间,吮吸她如花唇瓣,直到她的眸子不再清明,眼中染上氲氤之色。 杜衡捧着林菀青的俏脸,与她额头相抵,气喘吁吁地问:“会喝茶了吗?” 他沙哑的声音烫得她浑身发热,手脚无措,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相信如果她敢说“不会”二字,杜衡一定能将她吻得昏厥过去。 林菀青平息了半晌才又问道:“这肚兜既然不是你送的,还能是谁?难道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杜衡黑眸暗了暗,装作漫不经心道:“管他是谁,不顾廉耻,手段下作,这样的人不认识也罢。” 林菀青赞同地点点头。 他将各色肚兜收好放回盒子里,“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后但凡有来路不明的东西都交给我来处理。” “好!”小姑娘甜甜地应了。 杜衡的心在这一刻被抚慰得服服帖帖。 “姐姐,姐姐,”元寿自外推门而入,紧跟其后的朱颜瞧见屋内场景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带着哭腔道:“小姐,五公子非要来找您,奴婢在后面撵都撵不上啊。那个……奴婢发誓什么都没有看见。” 林菀青在元寿进来那会儿便闪电般地从杜衡腿上跳开了,不想还 分卷阅读56 是被眼尖的丫鬟逮个正着,她又羞又气,朝罪魁祸首狠狠剜了几眼。 杜衡神色自若,朝元寿伸出手,笑道:“元寿,还记得衡哥哥吗?” 一岁十个月的孩童睁着圆溜溜的葡萄大眼,肉手托腮,小胖脸尽是思索表情,这个好看的哥哥到底有没有见过呢? 他可爱的样子像极了林菀青小时候,杜衡心中柔情无限,一把抱起他举过头顶,“元寿不记得了不要紧,衡哥哥会一直在身边陪着你,你说好不好?” 元寿高兴得“咯咯”直笑,也不管听没听懂,径自拍手道:“好!好!好!” 林菀青嫣然一笑,杜衡哪里是说给元寿听,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 “好!”她也轻声说道。 杜衡十分耐心地陪元寿玩耍,听他说着稚气的童言童语,把他抱坐在膝上喂饭、讲故事。 终于,小家伙玩累了,在杜衡怀里找了个舒服的睡姿,沉沉进入黑甜梦乡。 杜衡拨拉着他长长的睫毛,看着林菀青笑,“你们家倒是盛产大眼睛和长睫毛。”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瞟她的胸,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还有这个。 林菀青准备将元寿抱到马车上,被杜衡一把避开,“他太沉了,你抱不动,还是我来。” “好。”她今天对着杜衡只会傻愣愣地说这一个字。 杜衡心情舒畅,腾出一只手刮她鼻子,浅笑道:“真乖。” 杜衡送林菀青姐弟出门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折身回了得意楼。 刚才的房间里,站着一个绝色女子,她朝杜衡行礼,“副统领大人!” 此人赫然是得意楼女掌柜丁香。 “嗯,”杜衡轻轻应道,“你都看见了?” 丁香语笑嫣然,“属下只看该看的,不该看的绝不会多看一眼。” 杜衡对她的回答颇感意外,丁香虽是骐骥卫密探,但她身份超然,天不怕地不怕,连皇上都要给她两分薄面。他今天既然敢来得意楼赴林菀青之约,就没指望丁香会守口如瓶。 丁香提醒杜衡道:“太子殿下虽克己宽人,礼贤下士,但那只是表象,他骨子里还是个地地道道的李家人。” 杜衡默然,他岂能不知李家人的秉性,夺前朝天下,夺异族山河,夺满朝人心,夺九州女子。 李家最擅长的便是掠夺。 “依属下看,”丁香平日寡言,今天的话却格外多,“长乐乡君固然貌若天仙,但她的情路太过艰险,副统领为什么不换一条容易走的康庄大道?以您的才华、风姿,多的是等着您青睐的姑娘。”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衡轻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看上了,记住了,放不下了,就是这么简单。” “副统领倒是难得一见的痴情种子,只可惜天下还是始乱终弃的多。” “丁香姑娘,”杜衡见她言语偏激,沉声说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一味纠缠过去,于你并无裨益,反而容易走火入魔。” 丁香妩媚一笑,欺身贴上杜衡,“那副统领是喜欢砒.霜还是喜欢蜜糖?” “你不觉得自己最近行事越发乖张了吗?”杜衡皱眉。 泼李珏面子,打李瀚手下,只要她看不顺眼的就要出手。纵使皇上对她另眼相看,但照这么发展下去,触犯天颜是早晚的事,毕竟谁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副统领这是在关心我?”她笑得妖娆。 “愤世嫉俗对你并没有好处,先帝将你抚养成人,教你功夫,并不是为了看你嬉笑怒骂,游戏人间的。” 丁香收身站定,面如寒冰,朝杜衡拱拱手,寒着俏脸道:“属下预祝大人得偿所愿,早日抱得美人归。” 杜衡不以为意,回礼道:“谢丁香姑娘吉言。” 他盯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五章 马车刚一停下, 元寿小小软软的身子就跟着动了, 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用布满肉窝的小手揉着眼睛, 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爬了起来,黑如曜石的大眼睛四下寻找开来。 林菀青逗着弟弟, “元寿在找什么?可是想吃桂花糕?”她记得母亲说过,她小时候午睡醒来总会无缘无故地大哭一通, 非得拿些吃食才能哄住。 元寿不为所动, 两手比划着, “衡哥哥,飞,飞……” “元寿是不是想说,衡哥哥要带元寿飞?”林菀青有些不确定地问。 小家伙大大的脑袋点头如捣蒜,眼睛里神采奕奕, “姐姐飞, 元寿飞。” 林菀青的俏脸猝不及防地红了,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怎么能跟孩子说这些呢。万一他回去学嘴怎么办? 林菀青脸上的红晕还没褪下去,就被林五公子给卖了。元寿指了指林菀青和自己,对前来接他的林景飞说道:“四哥,四哥,姐姐飞,元寿也飞。” 林菀青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 “咳咳咳……” 林景飞看得直皱眉, “这么大的人了,连吞唾沫都不会?” 林菀青这时才发觉杜衡的好,要是他在,才不会说出四哥这般没心没肺的话。他肯定会将自己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给她一个热情似火的蜜吻。 “妹妹,”林景飞的手在林菀青面前晃动,“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热了吧?” 他伸手欲要摸她额头,林菀 分卷阅读57 青如梦初醒,偏头避过,不自然地笑笑:“没有,马车里闷的。” 林景云探头看了看,虽然只是三月天,但小姑娘爱美,她坐的朱轮华盖车早就换上了水墨青花绣幔轻纱帘。风吹起来,纱幔层层幛幛像飞舞的翠蝶,既轻且柔,哪里会闷? 他将弟弟一把抱起,与他视线平行,笑着问道:“元寿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 元寿一听说吃的眼睛都亮了,得意楼伙计每端上来一道菜都会报菜名,他掰着小指头如数家珍,“酥、板栗、银耳、菜羹、豆糕、鱼、兔、鸡、佛……” “姐姐,佛……?”他抬头向林菀青寻求帮助。 林景飞轻笑,难得他小小年纪,记忆力却这么好。“元寿,是不是佛跳墙?” 元寿连连点头,“对,跳墙。” 众人大乐。 林景飞眯了眯眼,原来妹妹今天去了得意楼。 回到府里,众人先去了清秋院拜见无忧公主,林景飞坐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院子,留下弟弟妹妹陪祖母说话。 元寿“蹬蹬”爬上无忧公主的黄花梨三屏风罗漠床,趴在祖母肩头咬耳朵。“祖母,衡哥哥,元寿飞。” “咳咳咳……”林菀青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无忧公主不露声色,笑着问元寿:“衡哥哥是谁?” 元寿歪着大脑袋冥思苦想,衡哥哥是……?他忽然想到父亲书房挂的林菀青小仕女图,眼前一亮,大叫道:“美,美,美!” 原来是他! “咳咳咳……”,林菀青感觉今天八成要淹死在自己的口水里。 无忧公主恍若未闻,继续问小孙子,“衡哥哥待元寿好不好?” “好!”元寿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衡哥哥对姐姐好不好?”无忧公主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女一眼。 “好!”小家伙再次点头,慢吞吞地补了一句,“衡哥哥,抱,姐姐。” 此话一出,室内落针可闻,林菀青的咳嗽也不药而愈。 无忧公主贴身的云嬷嬷故意说道:“公主,咱们乡君不愧是龙子凤孙,杜家那个眼高于顶的臭小子在她面前也得做低伏小,见了她照样得乖乖地给咱当人肉凳子。” 无忧公主心里快要笑死,脸上还得绷着,别提忍得多辛苦了。 林菀青从头红到脚,变成了一只油焖大酥虾,仍不忘挥舞大钳子作垂死挣扎,“嬷嬷在说什么?娇娇怎么听不懂?” …… 休沐日,杜衡约林菀青到郊外踏青。 元寿见姐姐出门不带自己马上就炸了,扯着嗓子就要开嚎。他的哭功是方圆百里一绝,谁都知道镇国公府五公子魔音穿耳,声闻数里。 林菀青连忙蹲下来与他平视,轻声细语道:“姐姐可以带元寿出去,但是元寿能保守秘密吗?” 元寿抽抽噎噎地重复,“秘密?” “就是你和姐姐出去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爹娘也不行。元寿能做到吗?”林菀青循循善诱。 元寿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破涕而笑,“能!” 林菀青也笑了,“那好,咱们拉钩,男子汉说话要算数哦。” “嗯,拉钩!”一大一小两只手勾到了一起。 林菀青还以为杜衡看到元寿会觉得扫兴,谁知他一把将他举过头顶转了数圈,逗得小家伙哈哈直笑。 “衡哥哥,飞飞。”元寿顽强地惦记着这档子事。 杜衡将元寿紧紧抱住,纵身一跃跳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上,将他置于身前,和他一起骑坐在粗大的树干上。 元寿高兴得手舞足蹈,朝林菀青不停挥手,高声唤道:“姐姐,看,元寿高。” ……朱颜十分有眼力劲儿,杜衡带着元寿玩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施施然上前哄着元寿去看小鱼。 杜衡和林菀青牵着手并肩站在山坡上看着他们的身影愈变愈小,正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你们在干什么?” 林菀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哀嚎一声。倒是杜衡不慌不忙地回过头,朝来人轻笑,“景飞贤弟。” 林景飞臆想中的登徒子竟是杜衡,他顿时傻了眼。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是官面上对他的评价,私底下则要直白得多,云“一见杜郎误终身。” 如今,他唯一的妹妹也成了他脂粉队伍中的一员,教他怎不痛心疾首。 看见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就来气。 迎着林景飞黑如锅底的脸色,林菀青硬着头皮嗫嚅道:“四哥,你别怪他,是我自己……” 林景飞重重一哼,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痛心,“娇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可是堂堂镇国公府嫡长女,御赐的长乐乡君啊,你怎么能做出私会外男,不知,不知……的事?” 林景飞说不下去,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他不忍心恶语相向。 林菀青羞愧欲死,四哥的话像一把重锤锤在胸口,难受极了。 杜衡一把将林菀青护在身后,不悦道:“景飞,你不要为难娇娇,要怪就怪我好了。” 杜衡不说还好,一说林景飞马上就炸了,他双手握拳,朝杜衡攻去。杜衡一边护着林菀青,一边挡着林景飞的拳风,林景飞见了怒火更甚,出拳愈来愈快。 杜衡虽武艺高强,但林景飞也不是泛泛之辈,且他只守不攻兼护着林菀青,不多时便落于下风,眼看就要被林景飞一拳击中面门。 “ 分卷阅读58 四哥!不要!”林菀青厉声叫道。 林景飞天生神力,六岁便可举起家门口的一对儿石狮子,杜衡若是被这一拳击中,后果可想而知。 随着林菀青的惊呼,拳头在离杜衡面门一寸处堪堪停住。 林菀青从杜衡身后越出,走到林景飞身前站定,泣道:“四哥,你别怪世兄,是我不好。我心悦世兄,和他在一起,我很欢喜。” 杜衡难以置信地望向她,眸中盛满狂喜。她说她心悦他,她竟然在她的兄长面前承认心悦他! 哈哈,为她这句话教她兄长打死也值了。 林景飞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妹妹,半是茫然半是无措。 话本子上说女人是水做的,他曾嗤之以鼻,不过是些不知所谓的矫情人写的矫情文,他的妹妹就从来不哭。 小时候的她像个会说话的瓷娃娃,又娇又软,让人恨不能捧在手掌心里,但她一点儿都不娇气。跌倒了自己爬起来,淘气了乖乖贴墙角站好,被欺负了马上还回去。 她是不折不扣的爬山虎,又野又美。 唉,他以为她无坚不摧,可……为了不相干的人,在他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什么意思? 他恨很地瞪着罪魁祸首,恨不能将他戳几个血窟窿,又怕徒惹妹妹伤心。 “好了,别哭坏嗓子,”他粗手粗脚地替林菀青擦眼泪,哑声道,“四哥不打他就是了。” “真的吗?”暴脾气的四哥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林菀青有些不敢相信。 林景飞气不打一处来,女生外相,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八字还没一撇呢,她的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杜衡上前拍着林景飞的肩膀,“四舅兄,咱们往后迟早是一家人,打来打去多见外呀。” 林景飞一拳朝杜衡面门挥去,这一回他谁的面子也不看,不打得这小子满地找牙,他就不姓林。 我呸,舅兄,谁是他舅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人全身是戏。 元寿,实力坑姐; 祖母,看热闹不嫌事大; 四哥,超级妹控。 杜衡:幸亏我功夫好,四舅兄打不过我~ 作者君点评:瓜娃子。 ☆、第三十六章 回程路上, 林菀青全程绷着玉脸, 没搭理任何人。 杜衡和林景飞自知理亏,骑着马分列在她马车两侧, 沉默前行。聪明的元寿也察觉到不对劲,一改平日的活泼好动,乖巧地坐在林菀青身边自己玩着九连环。 到了镇国公府门口, 杜衡几次欲言又止,林菀青看也不看他, 牵着元寿径直走了。 林景飞见状心中一喜, 幸灾乐祸地呸了一口, 不想牵动嘴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他捂着腮帮子朝林菀青追过去,“好妹妹,等等我呀……” 唉,杜衡深深叹了口气,这回怕是把娇娇得罪狠了。 刚开始, 他只是想跟林景飞切磋一下, 哪怕他步步紧逼、招招狠辣, 他也是只守不攻, 压根儿没打算还手。 谁承想他的忍让换来的是林景飞的恼羞成怒,他嘴里骂骂咧咧说他瞧不起人,说他是孬种,说他风流成性,说他配不上娇娇…… 他起先还笑眯眯地听着,觉得这个暴脾气的舅兄颇有个性, 甚至生出一丝惺惺之情,及至听到他骂自己风流成性、配不上娇娇立马就黑了脸。 他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除了娇娇,身边连只蚊子都是公的,风的哪门子流?还有,他凭什么说自己配不上娇娇? 明明他跟娇娇两情相悦,他这个做兄长的不祝福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学那棒打鸳鸯的蠢行,不给他点儿教训怕是不知道杜字怎么写! ……林菀青脚步不停,带着元寿去了沈氏的清平院。林景飞一路追到院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母亲的院子,长叹一声,杵在院门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氏一看见女儿和幼子就笑了,朝元寿招手,“弟弟,到娘亲这儿来。” 元寿犹豫地看了林菀青一眼,迈着小短腿儿扑到沈氏怀里窃窃私语,“娘亲,姐姐生气,吃糕。” 林菀青忍不住笑了。 还是弟弟疼她,见她不开心,知道拿吃的哄她。不像那两个不懂事的蛮牛,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 沈氏这才发现女儿的沉默是因为生气,她点着幼子的小鼻子,“是不是元寿淘气惹姐姐生气啦?” “不是!”元寿赶紧否认,“是四哥。”他下意识地将杜衡隐去,只提了林景飞。 “这个孽障,”沈氏一听就来火,多大的人了,还欺负自己妹妹,“去,把四公子给我叫来。”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人影一闪,长子林景云掀帘而入,并朝身后催促,“进来。” 林景飞慢腾腾地自林景云身后走出来,朝沈氏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娘,你们都在啊?” 沈氏一见林景飞嘴角的伤就急了,她连忙起身走到次子面前,“这是怎么回事?元寿说你惹娇娇生气了,这……难道是娇娇打的?” 林景飞立马怪叫,“怎么可能?妹妹这么温柔娴静,怎么会是她打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氏有些生气,这么大的孩子还学人打架,太不懂事了。“你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就告诉你爹去。” 林景飞沉默不语。 沈氏将目光转向女儿,林菀青低着头不做声;她又将目光投向幼子,还没开口,他倒自己先跳了出来 分卷阅读59 ,“元寿拉钩,不说。” 林景云早将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凉凉道:“娘亲别问了,谁教四弟有勇无谋,技不如人,活该被打。” 听听,有这么说自己亲弟弟的吗? 小的嘴紧得像河蚌,大的嘴欠得想打人。唉,这都一窝什么孩子! 眼见从四个孩子嘴里撬不出什么话,她大手一挥,像赶鸡一样把他们往外撵,“去去去,各回各屋,让娘清净一下。” 林菀青到底还是让朱颜给林景飞上了药。 林景飞得意地朝林景云炫耀,“瞧见没,妹妹还是心疼我的!” 林景云懒得看他的蠢样,不冷不热地问道:“好好的,你招惹杜凤清干什么?” 一提这个就来气,林景飞咬牙切齿道:“谁教他打娇娇主意!” “我倒觉得,杜凤清做咱们妹夫挺好。” “三哥,你疯了吗?”林景飞吃惊地看向兄长。 林景云还是那么冷然,“难道你希望娇娇进宫?” 进宫?林景飞有一瞬的怔忪。 他的两个李家表兄,一个娶了正妻,一个性子狠厉,看来看去,哪一个都不是良配。妹妹若进了宫,只怕跟进火坑没什么两样。 可是,他就是不想便宜杜衡那个混蛋。哄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独处,趁机占便宜,这哪里是正人君子? “京城好儿郎这么多,我就不信找不到比杜凤清更好的。”林景飞朝兄长赌气说道。 “还真有那么一个。”林景云语出惊人,“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学识跟杜凤清不相上下,家世更是不遑多让。” “而且,他与娇娇还是旧相识。” 蓦地,林景飞的眼里发出兴奋的绿光。 …… 杜衡心神不宁地在家里等了几天,期间既不闻佳人相召,也不见林府问罪,他坐不住了。 山不来就他,还不许他去就山?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 ……林菀青压根没想到今晚会有访客,沐浴后散了发,穿着蔷薇粉银线浣纱寝衣,脚上汲着藕荷色软兔绒镶金边鞋,坐在紫檀雕花杌凳津津有味地翻着马可法写的《出西洋记》。 杜衡悄无声息而来,盯着她的背影看得痴迷。 鸦鬓青青,修长的脖颈完美迷人,像上好的类冰白瓷,纤腰不盈一握,其下是深深的腰窝和浑圆的臀线。 她很会穿衣裳,蔷薇纱衣既衬肤色,又把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凸显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心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几分,片刻,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 “呀!”林菀青刚一回头便被身后直挺挺立着的木头人吓得失声尖叫,杜衡一个健步上前,伸手捂住她的粉唇,“乖,别叫!” 林菀青白了他一眼,他笑嘻嘻地抱她入怀,“世兄这些天为娇卿寝食难安,娇卿难道就不想世兄?” 她没好气道:“你把我四哥打成那样,还指望我想你?” “那是他找打,”杜衡脱口而出,声音在林菀青的视线里越变越小,“谁让他不学好,非要学无知妇人棒打鸳鸯!” 好嘛,一个说对方是下流胚子,是哄骗天真少女的老骗子;另一个便回敬对方是棒打鸳鸯的无知妇人。 这两人比完拳脚,又开始逞口舌之勇了。 幼稚! 杜衡不同意林菀青的话,这怎么能叫幼稚呢?在心上人面前被她家人诬蔑为风流成性、不堪良配,这是对他极大的侮辱,如果不拿出行动证明,还叫男人吗? 林菀青皱眉,“你的行动就是把我四哥揍得满地找牙?” 他一看她不高兴,连忙将她搂紧几分,“你在现场也看见了,可不是我先动的手,而且我还没使出全力呢。” 林菀青虽不待见他揍自己兄长,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倒是那么回事。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确不是他杜凤清。 “你以后不准再打我四哥!”她严厉警告。 “好好好,”杜衡无奈点头,既然小祖宗发了话,他以后见了林景飞只守不攻就是了。 眼瞅这一页翻了篇,杜衡高兴得不得了。这几天她不搭理他,他食不知味、睡不成眠、浑身难受。 他将林菀青抱在怀里揉啊揉,不料将她衣襟越揉越开,一低头便能看见她胸前深深的沟壑和大半个浑圆,顿时心跳加速,只觉一股热流直冲鼻端,然后—— 他负伤了。 林菀青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扶他坐下,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 他仰着头,她胸前的浑圆在他脸旁蹭来蹭去,又香又软,教人迷恋、沉沦。然后—— 鼻血从鼻孔两侧跑了出来,沿着脸颊流到耳根处。 林菀青被他吓得不轻,这血怎么就止不住了呢?她不顾他的阻拦,慌慌张张去找朱颜。 朱颜听说世子爷在自家小姐香闺里“血流成河”,也是吓了一大跳,二人急急忙忙回到房间。然而,室内除了随风飘动的十彩琉金苏帘,哪里还有杜衡的身影。 “这……”主仆二人面面相觑,林菀青忧心忡忡,“你说,世兄会不会有事?” 回到平阳侯府的杜衡久久不能平息心中欲.念,一闭上眼,梦里梦外全是林菀青撩人的身影。他在连续洗了三次凉水澡后,终于不顾一切地和自己的五指兄弟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交流。 第二天起床,看见亵裤上的斑驳痕迹,不禁老脸一红,将裤子卷巴卷巴,趁着无人,悄悄埋到院子 分卷阅读60 里的桂花树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世子,我有几个问题想采访你。 杜衡:说! 作者:你是瓜娃子吗?你是正人君子吗?为什么要埋到桂花树下? 杜衡:四舅兄才是瓜娃子,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桂花的味道你懂的。 ☆、第三十七章 清明, 风和日丽, 沈氏带着林菀青到妙应寺上香。 妙应寺坐落在阜城门内大街路北,始建于前代, 因寺内有著名的锥形白色佛塔,俗称白塔寺。 寺内供奉释迦牟尼舍利,院中间耸立着白塔, 塔下台阶可直登塔基,顶端华盖四周悬挂着三十六副铜质透雕的流苏和风铃, 微风吹动, 铃声悦耳。 妙应寺香火鼎盛, 每天来求姻缘的络绎不绝。灵不灵不知道,但架不住虔诚的父母们深信不疑。 林菀青和母亲拜了菩萨,捐了三百两银子香油钱,便有知客僧请她们到厢房用茶。 在去厢房的路上与一行人不期而遇,只听一个带笑的清雅声响起, “沈恭人, 这么巧?” 沈氏看到来人也笑了, “苏夫人, “一句话就把林菀青给卖了,”你也是来替孩子求姻缘的?” 林菀青觉得娘亲的这个“也”字用得甚好,言简意赅,含义万千。既表达了自己的意图,又拉近了和对方的距离。 她低着头不敢看小苏氏身后笑得如沐春风的那个人。 这位苏夫人便是平阳侯夫人,杜衡的母亲。苏家一门双姝, 一个当了皇后,一个做了侯夫人,任谁见了都要主动寒暄几句。 不是谁都能得到她的青睐的。 小苏氏对沈氏亲厚是有原因的。她的丈夫和儿子与林守诚父子均在雁山书院进过学,既有同门之情,又有同窗之谊。 林菀青今天穿件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小苏氏看了看亭亭玉立如小荷的姑娘,眼前一亮,“可不是嘛,孩子大了,心思深了,主意大了,什么都不跟我说,催得急了还不高兴。” 沈氏深有同感,“孩子普通做父母的愁,孩子出色做父母的也愁,愁来愁去愁白了头,人家还不领情,嫌你啰嗦。”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小苏氏赞同地点头。 当娘的一聊起儿女经便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杜衡计上心来,对母亲和沈氏道:“既然母亲和沈恭人如此投缘,不如到屋子里坐下来边喝茶边聊?” 他今天穿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头上戴着赤金缀玉六翅宝冠,挺拔修长,玉树临风,沈氏越看越喜欢。 “行,就依世侄的,咱们慢慢聊。你和娇娇妹妹小时候也一起玩过,今天正好叙叙旧。” 小苏氏觉得这个提议特别好。 进了厢房,丫鬟们在门口候着,没了顾忌的两位母亲大人聊得越发起劲。 杜衡自芙蓉白瓷茶壶里斟了一碗茶递给林菀青,温润笑道:“世妹请用茶。” 见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如今突然正经起来,林菀青还真有些不适应。她伸手去接牡丹白瓷茶杯,压低声音道:“你的鼻子没事吧?” 身体被尘封的记忆随着这句话和甜腻的女儿香而觉醒,一股热流只冲脑门。杜衡心中大骇,连忙守丹田、闭七窍,将一股气血生生压了回去。 他看了看窗旁相谈甚欢的另外两人,一把抓住林菀青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着,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小坏蛋,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林菀青觉得莫名其妙,她不过关心他一下,怎么就惹得这瘟神要跟她算账。他抓着她的手也不老实,食指一圈圈地在她掌心画圈,又酥又麻,仿佛过电一般,惹得她浑身娇颤。 她“腾”的一下子站立起来,脸红得像天边的朝霞。 迎着小苏氏和沈氏诧异的目光,她硬着头皮说道:“娘,女儿觉得屋子里太热,想出去透透气。” 这才三月天哪里就热了? 沈氏最终还是应了声“好”,小苏氏接过话茬,“不如让你衡哥哥陪你一起逛,这白塔寺花多林深,仔细迷路。” 沈氏心领神会,忙附和道:“娘觉得你苏伯母的提议甚妙,有衡哥哥给你当镖师,保证无人敢冲撞你!” 林菀青有苦难言。心道:“娘亲,您可知道冲撞女儿的不是别人,正是这监守自盗的镖师本尊。” 她张了张嘴,杜衡抢在她前面笑道:“儿子谨遵母命,母亲和婶婶只管放心叙旧,我一定不会让娇娇妹妹少一根头发丝。” 小苏氏也点头,“放心去吧,你衡哥哥是难得一见的妥帖人。伯母每次跟他一起出门,连丫鬟都不用带,他面面俱到的本事抵得过四五个丫鬟。” 林菀青杵着不动,这混蛋借着身高优势,挡住了她娘和苏伯母的视线,袖子底下的手仍将她握得紧紧的。 她咬牙切齿道:“你再不松开我就告诉你娘。” 杜衡朝未来岳母大人的方向看了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柔夷。 林菀青向两位长辈屈了屈膝,也不管杜衡如何,疾步朝室外走去。 杜衡不以为意,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沈氏和小苏氏心照不宣,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一个跑一个追,八成有戏。 林菀青脚下生风,把杜衡甩出老远。她正暗自得意,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一双大手钳住她的细腰,将她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杜衡,你这个混蛋快放我下来! 分卷阅读61 ” 林菀青粉拳捶着杜衡后背,小脚还在一个劲儿的扑腾。 “收声!”他轻拍她翘挺的粉臀。 嗯,又紧又弹,手感真好。 林菀青羞愧欲死,这个杀千刀的。 杜衡扛着她几个跳跃,来到白塔寺后山的梨林深处。这里开着大片梨花,虽风景如画,却因为山高路远人迹罕至。 两道身影一融入花海便被漫天梨花香雨包围。 林菀青刚一站稳,扬手就要去挠杜衡,被他一把抓住皓腕,似笑非笑道:“娇娇,上次的教训你又忘了?” 林菀青愣了。 杜衡霸道地将她嵌入怀里,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着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印上自己的唇。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站在梨花树下卿卿我我的两人,浑然不觉这一幕被远处凉亭里的某人看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英菥的营养液,有空记得来找作者君领红包哟。 另:文案中说明周末只更一天(一章),但小可爱们捧场的越来越多,感觉不做点儿什么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这个周末两天会各更一章,不过为了文章整体节奏,字数会比平时少一丢丢。 ☆、第三十八章 这个人正是李渝。 林菀青女扮男装求学这件事带给周夫子的震撼远超想象, 老人家大笔一挥, 干脆让这一届的天一班全都提前考试。 拿到结果的那一瞬,学富五车的老夫子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说不好吧, 这一回出师人数居历届之首;说好吧,除了林菀青和李渝外,再无第三个全甲者。 一考完, 李渝便和两位义兄挥泪作别,马不停蹄地赶回简亲王府。 祭祖, 庙谒, 认亲, 只等圣旨一下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简亲王世子。 今天是祖母诳他来的,一来他就后悔了——贵夫人们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小时候邻人抓回来的饿狼。 他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找借口遁了,七拐八弯爬到山顶意外发现这片绝美的梨花林。 只是没想到会看见这么香艳的一幕。 他心中哂笑,京城竟这么开放? 偏偏目光不受控制, 不由自主地投向林中二人。 男子高大挺拔, 女子娇俏可人, 两人紧紧拥在一起, 严丝合缝,像茶壶找到了茶盖。 他们的发缠在一起,衣玦飘飘,漫天花雨如梦似幻。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眼前的一幕并不令人反感,反而十分的赏心悦目。 李渝不敢再看, 按着“砰砰”跳动的心口,忽然忆起一件往事。 永安十年,也就是两年前的清明,他在雁荡山灵峰禅院的禅房里,分明梦到过眼前的情景—— 梨花、寺庙、拥吻的男女…… 他心下一惊,想要将那相拥的两人看清楚,梨林里却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他们的身影。 李渝无心再待,垂头丧气地下了山。 行至山脚,与一对中年男女不期而遇。男子其貌不扬,倒是妇人格外引人注目。 她身上穿着大红刺绣折技小葵花金带红裙,杏眼香腮,身材婀娜,气质不俗。 这么漂亮的女子,一双桃花眼却是呆滞无神,一丝光彩也无。 李渝在心里道了声可惜。 男子见她一直盯着美妇人,便笑着打岔,“敢问公子这里可有风景佳、人又少的地方?内子喜静,我们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看看景色。” 李渝朝山顶指了指,“那里有一处凉亭,可以俯瞰整片梨花林。我刚刚下来,一个人都没有。” 男子大喜过望,道谢后扶着美妇人继续前行。 李渝回到厢房所在的院子门口,发现院子里站满了身穿飞鸟服,腰配雁翎刀的骐骥卫。 “世子爷,”小厮春生朝他招手,“老王妃在方丈禅房等您。” “出了什么事?”李渝边走边问。 春生压低声音,“说是骐骥卫丢失了一件极要紧的东西,现在正挨个搜查各个厢房呢。整个寺庙都戒严了,咱们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 “后山搜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竟是杜衡。 “启禀副统领,还没有。” 李渝听出杜衡的不悦,他声音威严低沉,“怎么回事,还不赶紧派人去搜?多耽搁一分,希望就小一分,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安找回来。” 李渝心中一动,杜衡用的是“平安”两个字,难道他们要找的不是物件,而是活人? 他对春生说道:“你先去跟祖母回话,我随后就来。” 春生笑着应了声“好”,他也不问李渝要干什么,反正世子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做什么肯定有他的道理。 简亲王府冷清十几年,忽然从天而降谪仙似的小主子,人家还是周大儒的高徒,任谁有这样的主子都会觉得与有荣焉。 李渝隐在院口几人合抱的大榕树后,屏住呼吸。 “副统领,请稍安勿燥,属下觉得您不必太过忧心。白塔寺一面环山,两面环水,只有寺门可供出入。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沿途盘查过,并无可疑人员,现在全寺封锁得严严实实,贼人负重目标太大,肯定还在寺里。” “背着当然打眼,扶着就不一定了。”杜衡背对着李渝冷冷出声。 “这……”下属词穷了,他在骐骥卫多年,什么光怪陆 分卷阅读62 离的事没见过,说起来将人如傀儡摆布并不难。 杜衡的脸色极其难看,眉头皱得紧紧的,唇也抿成一条线,周身散发着森然之气。 李渝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杜衡他的发现。因为林菀青的缘故,他对杜衡膈应得狠。 阳光照着杜衡的满头乌发,发间有枚泛着白光的花瓣。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朵梨花瓣。 这么说刚才梨花林里蓝色身影是他,绿色身影必是他的心上人无疑了。 所以……? 李渝瞬间心情大好。 “杜兄,”他自树后现身,“我刚才下山遇见一件怪事,不知道对你们寻物有没有帮助?” 杜衡面沉如水,对李渝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温声道:“李公子不妨说说看。” “我在山脚碰到一对中年男女,男子自称他们是夫妻,但我觉得他在撒谎,他们看起来完全不般配。” 他接着补充了一句,“对了,女子穿着大红色裙子,裙子上绣着葵花。” 话音刚落,杜衡的身影瞬间消失,敏捷的身姿似一支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他们往山顶凉亭去了。”李渝又吼了一嗓子。 ……初空两眼放光,缓缓解着小苏氏的衣裳。 很快,他就能报仇了。 自被杜衡端了老巢又刺杀失败后,他便一路逃亡,最后流落京城。 白塔寺挂单,竟教他意外撞见仇人。 这一回连老天都在帮他。 杜衡离开后,另一妇人带着丫鬟去了恭房,只剩小苏氏一个人待在房里,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不知道仇人之母操弄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若是日后她再给自己生个儿子,杜衡还不得管自己叫爹? 哈哈…… ☆、第三十九章 初空缓缓抽出小苏氏腰间系带, 双手正欲抚上玉峰, 忽听身后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初空!” 他心下大惊,认识他的早死光了,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他回过头来,只见十五丈开外一道蓝色身影正挽弓搭箭。“嗖”的一声,三支泛着寒光的玄铁利矢, 分别朝他面门、胸口、裤.裆飞驰而来。 初空大骇,左躲右闪, 利箭擦破他的耳廓和衣衫稳稳钉进凉亭柱子深处。 不待他喘气, 杜衡已跃至近前, 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招招凌厉,直取要害。 初空跟杜衡战不到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看着咕噜噜直往外冒的血水,他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什么人—— 心狠手辣、功夫一流的……大杀神! 他不敢恋战,没有片刻犹豫, 迅速掷下一枚橙色烟.雾.弹, 借着雾幕逃之夭夭。 待杜衡反应过来, 朝山下望去, 只见一条红色血迹沿着河面漂出老远。 再去看自己母亲,虽意识模糊,但呼吸平稳,脉搏正常,并无其他不妥。 原来这就是忍者,易容改装、火器药功、越野泅渡、攀腾纵跃样样在行。 只可惜全没用在正道上。此害不除, 流毒四方,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殃。 杜衡立即给下属发了信号,命骐骥卫全力追查初空下落。 因事关东瀛细作,永安帝随后下令将搜捕范围扩大至全国。 一时间,初空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杜衡带着重礼到简亲王府致谢。 李珏拍着他的肩膀,眉开眼笑,“贤侄何须如此见外?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你给我报信,我差点儿就着了那小兔崽子的道,哪里能这么顺利地找回儿子。所以,渝儿帮你是本分,你就不要客气了。” 李渝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回归跟杜衡有莫大的关系。 这人挺有意思啊,别人的家事他也要插一杠子,要是搁以往,他才不领情呢。不过他这几天心情奇佳,看杜衡自然也就顺眼多了,“好说,你帮我归家,我帮你找娘,扯平了,不用谢来谢去的。” 杜衡不愿冒林菀青的功劳,但事关她的闺誉,无法明言,只得含糊道:,“反正为兄欠你一个人情就是了,以后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李渝想了想应道:“好吧,杜兄一诺值千金,我可得好好想想,将来向你讨些什么才值回票。” 杜衡被他提醒马上想到一件事,随及补充道:“贤弟所提要求不可违背道义,尤其是……涉及女子。” “这是自然,”李渝想起梨花林中一幕,心道,“我还会抢你心上人不成?”于是潇洒笑道:“杜兄尽管放心,咱们品味不一样。” 什么多智近妖、惊才绝艳,全是唬人的吧?别说他现在没有喜欢的女子,就算有也不会跟杜衡是同一个。 心有所属,又被别的男子抱过、亲过的,就算是天仙,他也不稀罕。 …… 沈氏带着林菀青上门看望小苏氏,下人将她们一路引到合欢苑,接到消息的小苏氏自垂花门迎了出来,“欢迎,欢迎,我说怎么今天家里格外亮堂,原来是贵客来了,所以才蓬荜生辉啊。” “苏姐姐,”沈氏见她笑意吟吟,一丝阴霾也没有,既欣慰又愧疚,“那天要不是我将你一个人留在厢房里,你也不会……” 小苏氏爽朗一笑,“沈妹妹这是说哪里话,你又不是未卜先知,哪里能预料到那么多?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沈氏 分卷阅读63 笑着应了“好”,小苏氏挽着她的手进了宴息处,刚一坐下,便有机灵的丫鬟奉了六安瓜片上来。 说起来小苏氏还得感谢沈氏。若不是她留下的细微线索被沈氏发现,又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儿子,她哪里能那么快得救。 正说着话,一道修长身影自门外进来,丫鬟敛眉道:“侯爷。” 原来是平阳侯杜谦。 他三十岁出头,穿件玄色阔袖蟒袍,身长八尺,丹凤眼,卧蚕眉,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林菀青脑海里不由蹦出一句话——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沈氏忙带着女儿起身见礼。 杜谦虚扶一把,笑道:“弟妹不必客气,拙荆能顺利脱险也有弟妹的一份功劳,谦是特意来拜谢弟妹的。” 说完,就要朝沈氏行上揖礼。 沈氏被他唬了一跳,刚坐下的人又慌得站了起来,杜谦和她家大伯品阶相当,堂堂刑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向她行礼,她可受不起。 她求救地看向小苏氏。 “沈妹妹,”小苏氏脸上笑盈盈的,“你只管安心坐着,夫君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 沈氏无法,只得侧坐着受了杜谦的礼。 杜谦陪着寒暄了两句,临走对小苏氏说道:“厨房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了,中午就有劳夫人招呼客人了。” 小苏氏笑着应了,杜谦又跟沈氏母女点头致意,这才出了内院。 沈氏戏谑地看向小苏氏,语气暧昧,“苏姐姐,侯爷对你可真好。” 小苏氏不见一丝羞涩,回敬道:“沈妹妹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沈氏下意识地瞟了女儿一眼,还好,孩子小,听不懂。 林菀青腹诽,成了亲生了孩子的女人都这么生猛吗?她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娇娇,你头一回来平阳侯府,要不要衡哥哥陪你玩?” 沈氏知道小苏氏要跟她说体己话,于是朝女儿笑道:“去吧,找衡哥哥玩去。” 林菀青立刻站了起来,甜笑道:“好啊”,她生怕她们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 丫鬟带林菀青来到杜衡书房,志广一看到她就乐了,“乡君万福。”还没等林菀青发话,他就屁颠颠跑去沏茶。 林菀青笑了笑,抬脚走进书房。 杜衡并不在屋子里。 书房正中放着一张铁梨木透雕缠枝牡丹纹卷书案,案上齐整地摆着一摞书籍,白玉雕灵芝宝砚,榴花冻石笔筒,琥珀鸬鹚笔洗。木案后面是黄花梨燕纹书架,满满当当全是书籍。……墙角一边立着一个六角玻璃风灯,另一边则摆着一个又大又圆的画缸。 林菀青走到画缸前,信手抽出一幅画卷缓缓展开,只来得及看见画上人的发钗和眼睛,便被身后凭空多出的一只手将画一把夺走。 杜衡小心地将画卷了回去,不自然道:“现在还不能看。” “为什么?”少女脱口而出。 “因为,”杜衡狡黠一笑,“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好!”林菀青二话不说,迅速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杜衡知她一向持重,没想到她会为了幅画亲他,一时呆住了。 端着茶进来的志广也呆了。长乐乡君好生猛啊,他像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放下茶托转身就跑,“小的什么都没看到……”沿途撞翻了两个凳子,一把椅子。 林菀青又羞又气,哪还管什么破画,转身也跑了。 ……回到镇国公府,沈氏打发女儿回清芬院,自己则去了无忧公主的清秋院。 她对平阳侯府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小苏氏洒脱,杜谦儒雅,父慈子孝,夫妻和睦,这样的家庭当夫家最合适不过。公公疼婆婆,儿子肯定会有样学样怜惜妻子;公婆好相处,媳妇就容易当。 “娘,儿媳打算请冰人到平阳侯府提亲。” 这话正中无忧公主下怀,她与林菀青的一年之约已到,知道孙女钟情杜衡,对她的眼光很是满意。 女人一辈子要嫁三次。一次是嫁给这个人,第二次嫁给他的家庭,第三次嫁给他的社会关系。 平阳侯府完全满足这三条。 ☆、第四十章 无忧公主雷厉风行, 第二天就请了京城有名的官媒婆马氏到平阳侯府说媒。 镇国公府地位尊崇, 门风清正,上慈下孝, 子弟出息,林菀青又才貌双全,小苏氏满意得不得了。 马氏在平阳侯府一直待到下午, 喝了雨前龙井,用了午膳, 临走又得了十两银子赏钱, 双方交换了庚帖, 只待合完八字便可纳吉。 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镇国公府报信,无忧公主闻之大喜,也赏了她十两银子。 马氏布满褶皱的老脸笑开了花,她就喜欢替这样的大户人家跑腿,礼数周到、赏钱痛快, 还能结善缘。凡是经她说合的, 无不夫妻和睦, 福寿绵长。 “殿下,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您的眼光可真好。奴婢今天一见平阳侯世子,就被他给惊着了,他和咱们乡君那就是金童玉女下凡啊,妥妥的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奴婢先给您道喜啦。” “好说, 好说,”无忧公主笑得见牙不见眼,“承你吉言,等纳征成了一定请你喝谢媒酒。” “那敢情好。”马氏也笑了。 两家都是有心办事,八字很快就合好了。第二天,小苏氏专程请了怀恩伯夫人潘氏到镇国公府纳吉。潘氏是 分卷阅读64 苏氏姐妹的手帕交,京城有名的全福人,没有比请她出面更能表示诚意的。 无忧公主和沈氏热情款待了潘氏。 潘氏在镇国公府用了丰盛的午膳,又打了一下午马吊,赢了一百两银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给小苏氏报喜。 “好妹妹,挑个良辰吉日赶紧纳征去吧,我就等着喝你的媳妇酒了。” 小苏氏笑道合不拢嘴。 一时间,两府人人喜气洋洋、走路生风。 ……不同于众人的喜形于色,林景飞异常低落。 在他心里,杜衡长得再好,嘴皮子再溜,功夫再好,都不能抵消他哄骗无知少女的事实。 同样痛心疾首的还有李珏。 好不容易认回儿子,又好不容易跟他修复关系,本想着再对臭小子循循善诱一番让他娶了娇娇,以后生一窝漂亮的小崽子,他这一生也就死而无憾了。 谁知平地一声惊雷把他的美梦炸个稀巴烂。 娇娇要嫁给杜衡那小子! 李珏正在暗自神伤,“嘭”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哎呦哎呦”叫唤着跌进来一串人。 正是他府上的娇妾们。 “王爷万福。”众妾室忙不迭爬起来给李珏行礼,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李渝一张俊脸黑如锅炭,嫌恶地看着地上一干人等,“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难得父王有如此雅兴,养这么一堆不知所谓的玩意儿。” 李珏眼前一亮,他早就想将这些女人打发了。 “王爷,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扰世子爷。”早有机灵的看出眉目,膝行到李珏身边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其他妾室会意,也爬到腿边,一起抱着李珏哭泣。 说起来真不怪她们,谁让李珏一把年纪只得了李渝这么一个孩子,她们自然一窝蜂地跑到李渝面前献殷勤。 李家男人天生吃软不吃硬,见妾室们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李珏也不好把话说重了,“你们趁着年轻颜色好,赶紧找个可靠的人嫁了,嫁妆我全包了。何苦跟着我这半老头子守活寡,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越是这样说,众妾室越是哭得厉害。唉,这么好的人,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活生生的玉体不比白骨好么? 李珏被她们哭得无法,只得朝李渝招手,父子二人躲到东花厅说话。 “你想不想去姑祖母家做客?他们家的园子可大了,娇娇表妹……” 又是娇娇表妹,自从回京他爹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她了。他说得不烦,他听得都烦了。 “您不是说六月初九他们府上要办宴会?到时候再去也不迟。”李渝打断父亲。 现在离六月初九还有两个月,到时候怕是黄花菜都凉几回了。 李珏哄着儿子,“林家大表哥也是雁山书院出来的,其他两个表兄,两个表弟也都是人中之龙,你跟他们一起玩也好啊。” “据我所知,林大表哥在山西任职,二表哥在西郊大营,三表哥在国子监进学,他们三人几乎都不在家。剩下的四表弟只喜舞刀弄枪,五表弟还是个不到两岁的奶娃娃,您确定我和他们能玩到一起去?” 李珏摸着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打着哈哈,“没想到你对姑祖母家了解得这么清楚,那你应该知道娇娇表妹……” “爹,”李渝皱眉,“儿子还要温书准备秋闱。” 李珏想说“凭你的学识秋闱还不是囊中取物”,可他到底没有说出来。相处日久,他也算摸透了臭小子的脾气,只要他一喊“爹”,就表示小爷他不高兴了。 唉,也不知随了谁的臭脾气。 …… 跟李珏一样痛心的还有他的大侄儿李渊。 最近,他跟着父皇学习处理政事,被张、宋两位阁老咬住不放,分身乏术。等他好不容易喘口气,就传来林菀青跟杜衡议亲的消息。 她可真行,总能给他惊喜。 他抬脚朝苏想容的院子走去。“孤刚去看过吴淑女,太子妃受累了,将她们母子照顾得这么好。” 苏想容面上神色不变,“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李渊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太子妃贤良,孤心甚慰。你许久没见长乐乡君了,招她到东宫来说说话吧。” 苏想容诧异地抬头,视线在李渊面上打了几个转,桃花眼眨了眨,应道:“好”,复又低下头去。 ……东宫大太监常喜面白无须,见人三分笑,他一边打千儿一边跟林菀青说话,“太子妃娘娘许久没见乡君挂念得紧,老奴是专程来接乡君到慈庆宫坐坐的。” ……林菀青笑着应了,起身准备回院子换朝服。 常喜又道:“娘娘说了,乡君跟她是至交,不用讲究繁文缛节,穿常服便可。” 林菀青摇摇头,她跟苏想容虽是至交,但君臣间该守的礼节还是要守的。 常喜身后站出来一个小太监,拍了拍脑袋,将一个印着“余记”标志的油纸包双手奉到林菀青面前,说道:“奴才该死,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来的时候,太子妃娘娘特意吩咐奴才到“余记”糖果铺子称上三斤话梅黑糖给乡君捎过来,她说乡君打小就爱吃这个。” 林菀青愣了,苏想容明明知道她不喜甜食,为什么还要让人捎这么多话梅黑糖给她?而且这种糖甜不甜咸不咸的,谁会喜欢吃? 咸? 她想说的是…… 林菀青示意朱颜接过糖果,笑着说道 分卷阅读65 :“太子妃有心了,回去替我谢谢她。” “遵命。”小太监松了口气,躬身退下。 “常公公稍坐,我去去就来。” 常喜足足坐了一炷香的功夫,朱颜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禀道:“常公公,真是对不住,小姐急着进宫,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我现在要去禀告公主请大夫。” “这……”这也太巧了吧,常喜恨不能进去一探究竟,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虽是无根之人,未出阁小姐的闺房却是不能随便进的,镇国公府也由不得他放肆。他起身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既如此,就请乡君好好休养,等她伤好了再看太子妃也不迟。” 朱颜低眉顺眼地将常喜诸人送出了门。 回到清芬院,还没进屋,就听到白露不解的声音,“小姐,你明明都要进宫了,为什么一看到太子妃送的话梅糖就改变了主意呢?” 林菀青看向朱颜,微笑不语。 朱颜接话道:“这是太子妃在向小姐示警,她当然要改主意了。” “示警?”白露更加茫然,“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是自然,谁教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朱颜调侃道。 白露不愿意了,扑上去挠朱颜,“你竟敢诋毁我们习武的人,你等着,看世子以后怎么修理你。” 朱颜不甘示弱,“小姐还没嫁过去呢,你这么快就认了新主子?” 有句话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坐在一旁看好戏的林大小姐反被两个丫鬟闹了个大红脸。 ☆、第四十一章 常喜敛声屏气, 弓着身子退到一旁, 看也不敢看主子。 李渊凤眸黑沉,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去看看魏大人今天当不当值。” 他说的魏大人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魏无庸。 下属领命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魏无庸便出现了,他被李渊叫到书房谈了整整两个时辰。 第二天早朝, 冷寂许久的朝堂又热闹了一把,一向惜话如金的魏无庸竟将矛头只指一个人—— 太子李渊。 他抓住李渊劝说永安帝给新科进士赐婚一事大做文章, 弹劾他沽名钓誉、收买人心。又牵出他与张、宋两位阁老打擂台的事, 说他玩弄权术、目无尊长。 魏无庸的这些话犹如水入沸油, 炸得满锅噼里啪啦乱响。 早朝成了集市,张、宋一派仿佛打了鸡血,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洋洋洒洒列举了几十条李渊的“无状”。 而李渊沉默始终,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永安帝怒意丛生, 一直强忍着才没有发作。 赐婚是他同意的, 怎么就变成了太子的不是?张、宋二人倚老卖老, 欺负太子年轻他也都看在眼里, 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这帮孙子倒好,干不过老子,就来踩人家儿子,他们父子就这么好欺负?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退朝!”不待冯如海唱喏,永安帝便铁青着脸走了。 冯如海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养心殿里,永安帝气得扔奏章:“谁给他们的胆子作践太子?” 冯如海低着头闷不做声, 他可不敢接话。 自古朝堂如战场,天子是头,储君、臣子便是两条腿,相互制衡,缺一不可,擅长平衡之术的帝王最忌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今天的形势明显就是太子这条腿短了,皇上不生气才怪。 永安帝这边还生着气,那边冯如海的徒弟和同伴在门口嘀咕起来。 “你听说了吗,长乐乡君要嫁给平阳侯世子了。” “真的?上次长乐乡君没有参选东宫偏妃,我还为她可惜了好一阵子,原来镇国公府一直属意平阳侯府啊?” “是啊,听说是无忧公主亲自请人说的媒。” “那倒也是,如今能配得上镇国公府的除了几个王府,也就只有平阳侯府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门当户对最要紧。” 永安帝脸上晦暗不明,冯如海吓得脸都白了,恨不能缝上两张惹祸的嘴。 ……杜衡跟父亲在书房讨论魏无庸今天的举动。 他们可不认为魏无庸是心血来潮或是刚直不阿才会弹劾太子,当初左都御史周不豫弹劾李珩,他全程作壁上观,安稳得像大殿的石柱子。这样的人,行事又怎么会无的放矢? “依为父看,这个魏大人绝不简单。当初周不豫撞柱子,魏无庸明明可以拉住他,结果愣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要不是为父那一脚,周不豫这会儿早投胎了。” “父亲的意思是凡事反常即为妖?”杜衡笃定地问。 杜谦笑笑不说话。 志广拿着一封信进来交给杜衡。 他打开一目十行看完,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李渊早前想将娇娇诳进宫! 这就说得通了,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他授意魏无庸弹劾自己,引起连锁效应,让皇上以为太子势单、主弱臣强。这个时候再传出镇国公府和平阳侯府联姻…… 想到这里,连杜衡都忍不住赞叹,这一招围魏救赵用得真是妙极了! 如果他没料错的话,皇上很快就会召见他。 今天晚上得跟娇娇好好谈谈了。 ……林菀青穿件梨花白素锦寝衣在桌前看书,一双手自身后搂住她的细腰将她提起来,转瞬落入一个带着沉水香的怀抱。 “娇娇,”杜衡将下颌搁在林 分卷阅读66 菀青削肩上,声音在夜色里格外低沉迷人,“我好想你。” 林菀青的俏脸不争气的红了。 “真希望时间快些走,早日迎你进门,教我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这下林菀青连脖子也红了。 杜衡看得火起,自身后吻着她修长的脖子,种下一个个暧昧的红痕。 林菀青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杜衡仿佛受到鼓励般,将她打横抱起朝床边走去。 林菀青傻眼了。 杜衡双手撑在她头顶两侧,漂亮的丹凤眼紧紧锁着她。“本打算以后给你挣个像你祖母一样的超品诰命回来,但现在看来没那么容易了。有可能你这一辈子只能当个有名无品的侯夫人,你后悔吗?”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林菀青追问。 杜衡笑了,“没有,逗你玩的。” 林菀青却是一点儿都不信。他不说,她自有办法弄清楚。 她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拉近自己,樱唇一开一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杜衡浑身都酥了,世上如果有仙乐,那一定就是从这张美妙的小嘴里奏出来的。 他一把攫住她的唇,将最大的热情和欢喜倾注给她。 林菀青的粉唇被他吻得肿胀不堪。 他放开她的唇,来到形状优美的锁骨。反复挑逗、吸吮、舔舐,直到身下人儿软成一滩水。 杜衡运气数次,才克制住自己往下探索的冲动。 林菀青早羞得用被子捂住了头。 ……不出杜衡所料,第二天上午,永安帝在乾清宫召见了他。 “凤清,朕想替你和玉真公主家的大郡主做媒,你意下如何?” 玉真公主当年迷恋杜谦而不得,现在听说永安帝想将自己女儿许配给杜谦儿子,哪有不应的道理。 “皇上,臣心有所属,别的女子再好也入不了臣的眼。”杜衡朗朗道。 永安帝被“杜衡式”回答逗笑了,果然神童都是有性格的。 “朕知道,你心悦长乐乡君,不过朕不赞成这门婚事。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朕的顾虑。” “皇上,”杜衡将青玉麒麟腰牌高举过头顶,“臣只钟情长乐乡君一人,为她臣愿倾尽所有。” 永安帝生气了,“你知不知道朕对你寄予多么大的期望?你明明是甘罗一样的神童,可以像他一样载入史册,现在却要为一个女子放弃一切?” “是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荣华富贵皆浮云,有爱相伴,虽苦犹甜。”杜衡坚定答道。 “你!”永安帝被这个倔小子气死了,他终于能体会杜谦自打当爹后痛并快乐的心情了。任谁家里有个聪明又桀骜的儿子,都是喜忧参半吧。 话说回来,千金易得,良将难求。自林长风后,大周文武全才的人物不是没有,可才智超群、有勇有谋又不恋权势的,杜衡还是头一个。 他越是这样,永安帝就越想把他留在身边。 “朕之所以让你当骐骥卫副统领,就是因为你是朕最信任的人。骐骥卫职责重大,不容有失,朕不会接受你的请辞。” 骐骥卫原是天子私卫,统领便是天子本人。后来慢慢转到明面上,成为独立衙门,与大理寺等五寺并称为“五寺一卫”,直辖于天子。 “罢了,”永安帝终于退了一步,“你不想娶辽东郡主朕也不勉强你,除了长乐乡君你可以随便娶,这是朕的底线。” …… 林菀青很快打听到那天早朝的事,意识杜衡要做什么,她急忙去找无忧公主。 无忧公主正在跟小苏氏说话,好好的一桩婚事,非得被人搅黄了,老人家生气得狠。 她对愁眉苦脸的小苏氏道:“亲家母,你别着急,反正我是认定凤清这个孙女婿的,待我进宫探过皇上口风,咱们回头再商量。” 小苏氏这些稍微展颜,对无忧公主感激不已。 第二天卯时,无忧公主穿上超品诰命朝服进了宫。 永安帝头疼地看着自己亲姑母,她怎么也学年轻人血气方刚那一套? “珝儿”,无忧公主唤永安帝小名,却跟他说起家长里短,“大败倭贼还朝那会儿,你父皇不同意我嫁给你姑父,我在你皇祖母生前住过的慈宁宫断食三天,饿得奄奄一息,你父皇拗不过我,这才同意我下嫁给你姑父。” “姑母这一生除了你姑父,不欠任何人。他当初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带毒的流箭射中,以致沉疴多年,英年早逝。娇娇是他林家唯一的姑娘,她的性子跟姑母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姑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想不开,否则到了地下也无颜见你姑父。” 永安帝沉默了。姑母表面上在说自己的往事,其实是在提醒他李家欠了林长风天大的恩情。要不是他临危受命加上天纵奇才,一度打到长江边的倭贼就要越过天堑只取北直隶了。 他为李家守天下,为李家人丧命,他的一生全奉献给了李家。 “姑母,”永安帝逐字逐句道:“您让侄儿再想想……” 无忧公主提着的心这才归回原处。 ☆、第四十二章 天渐渐热起来,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 又是一年大宴仪, 宗室、皇亲齐聚奉天殿。 永安帝笑容满面,与一个俊俏青年相偕而来。升座、叩拜, 赐坐,一系列动作下来,青年始终稳稳立于御座后方, 神色自若,不见半分窘迫。 分卷阅读67 见过李渝的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到底是龙子凤孙, 气度天成, 即使流落乡野多年也盖不住周身风华;不认识李渝的早就按耐不住向左右打听他的来历。 永安帝朗声道:“给诸位介绍一下,这是简亲王世子,他还是周大儒高足,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朕甚爱之。” 在座诸人对李渝身世早有耳闻, 听永安帝一说纷纷拍起马屁。 “皇上, 您今天是既得贤侄又得良臣, 可喜可贺呀。” “是啊, 要是我有这样的儿子,怕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李珏被众人吹捧得飘飘然,冷不丁听到李珩开腔,“如此良辰美景,小弟忍不住赋诗一首……” 立马有人打断他的话,“老九, 我们不听“羊脂白玉小凤璋”,要听段子。” 李珩心虚地瞟了眼御座上的人,他献给皇上众多避火图里就有这么一句。只见永安帝一脸平静,倒是旁边的冯如海脸红得可疑。 “对,我们要听段子,一年到头就指着你的段子乐呵。” “皇上,您看?”李珩向永安帝请示。 永安帝笑笑,挥手默认。李珩立马来了精神—— “ 一人陪客,偶撒一屁。自觉愧甚,欲掩饰之,乃假将指头擦桌面作响声。客曰:还是第一声像得紧。” “哈哈哈……”大殿上爆笑如雷。 永安帝笑着啐了一口,“幸亏女眷不在这边,要不然皇后准得抽你。” 李珩笑嘻嘻地接了一句,“多谢皇上疼我。”顿了顿,腆着脸道,“臣斗胆向皇上讨个彩头。”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永安帝笑骂,“行,这道烩三事是先帝爷最爱吃的,赏给你罢。” “谢主隆恩!” 李珏带着李渝挨桌敬酒,不一会儿便来到偏殿女眷席上。引荐完后宫嫔妃,终于来到镇国公府这一桌。 “渝儿,这是你姑祖母,这两位分别是镇国公夫人和沈淑人。” 王氏笑道,“叫夫人多见外,随你表妹一道喊大伯母吧。” “对,也别叫什么淑人,喊婶婶就行。”沈氏也笑着附和。 李渝从善如流,叫了声“大伯母”和“婶婶”,分别给两人敬了酒。 李珏指着林菀青笑得开怀,“渝儿,这就是父王常常跟你提起的娇娇表妹。” 李渝心下微哂,这娇娇表妹还真是无孔不入,躲来躲去,最后还是撞上了。 少女缓缓抬起头,语笑嫣然,“世子万福。” 李珏佯装不悦,“诶,喊表哥。” “渝表哥。”少女甜甜唤道。 李渝见到林菀青的瞬间呆若木鸡,手中酒杯也跟着跌到地上。 四弟??? 李珏得意洋洋,臭小子,教你傲教你狂,见了你万人迷表妹一样得吃瘪。 宴会还在继续,李渝却似三魂丢了七魄。 李珏见到殿门口一闪而逝的裙角,忙将儿子往外赶,“你喝了这么多酒,该去出恭了。”复又压低嗓门,“娇娇出去了,赶紧跟上。” 林菀青出来透气,沿着雕花回廊走到一座假山旁,突然从山后闪出来一道身影,直直望向她,“长乐乡君请留步。” 原来是李渝。 她这个三哥对女子从来不假辞色,今天在她这个首次见面的姑娘面前倒是难得主动一回,林菀青促狭之心顿起,“我要是偏不留步呢?” “既然你不想留步,那就……就……”李渝懊恼极了,他还从没碰到这样的姑娘。 林菀青笑眯眯的,“世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乡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李渝急急问道,“你……很面善,像我一个朋友。” 林菀青“扑哧”一声笑了,得亏她认识他在先,要不然这种搭讪方式早把人吓跑了。 少女眉眼弯弯,会说话的大眼睛好像在嘲笑他的唐突,李渝俊脸一红,嗫嚅道:“我有个同窗,跟乡君长得一模一样。他叫林青,是镇国公府旁支,乡君听说过吗?” 林菀青佯怒,“世子是故意羞辱我吗?姑且不说世上有没有长得完全一样的人,就说你将外男与我相提并论这事,知道的说声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别人有什么呢!” “不不不,”李渝赶紧澄清,“他真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除了……”他偷偷瞄了一眼少女鼓鼓的胸脯,脸红如血,再也说不下去了。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你怎么不去找他,反而来找我打听?”林菀青问道。 唉,说起来全是泪。镇国公府百年大族,别说旁支,就是本家也有几百人,他打听许久仍是一无所获。 “这样啊,”林菀青慧黠地笑笑,“那我帮世子留意一下吧,能不能打听出来,什么时候打听出来我可不敢打包票。” 李渝作揖,“有劳,先提前谢过乡君。” 林菀青言语带双关,“世子先别忙着谢,倘若有一天你发现你那朋友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对你有所隐瞒,你当如何?” 李渝觉得她问得好生蹊跷,但仍答道:“朋友贵在相知,他有苦衷,我理解他便是。” 林菀青终于笑了,宛如牡丹吐蕊,娇妍得教人不敢逼视。 李渝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李渊一眼就看到林菀青,言笑晏晏,顾盼生辉。她穿件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淡淡施了胭脂,头上只插一支紫玉镶明珠的流苏簪子。对面站着个身穿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 分卷阅读68 的青年,头上用白玉簪绾着,身材挺拔,玉树临风。 他心下一沉,走过来笑着对李渝说道:“原来渝弟和长乐乡君是旧相识?” “不是,”李渝脸上红晕未退,“只是偶遇闲聊两句。” 李渊半信半疑,闲聊能聊得面生红霞?不过眼下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原来如此,”他又看向林菀青,“长乐乡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菀青无可奈何,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李渝说道:“我出来时间挺长的,世子能否帮我捎个话给祖母,就说太子殿下宣召,我去去就回,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李渝点点头,觉得这个姑娘还挺聪明的,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李渊将她带到御花园还要往里走,林菀青定住脚步不动,“殿下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李渊看不出喜怒,凑近她道:“你怕我?” 林菀青没有吭声。 他看着眼前少女苦笑不已,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人儿竟开始躲着他防着他了。她可知道,他是太子,真想要她,多的是办法。 可是他没有,反而选择了最费力不讨好的方法。 他叹了口气,想摸林菀青的头,看着她防备的眼神,终是放下了手。“我做这么多,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李渊的坦诚令林菀青缓和下来,“殿下,您是储君,应该将谋略用在朝堂之上,而不是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事上。” “如果你知道自己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李渊轻声说道。 母后从小对他严厉,三岁启蒙,每天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有五个时辰之多。 他的童年只有“之乎者也”和身边的太监。 九岁那年,因为背不出完整的《论语.先进》,他被母后打得两手通红。回去以后还要用帕子包着手,继续写大字。 三岁的林菀青看见了,心疼得直掉泪,边哭边给他手心呼气止痛。 那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流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 他听见她跟姑祖母说,太子哥哥好可怜,为什么皇后娘娘这么狠心,不爱自己的孩子? 他将头埋进枕里,哭了半晚。 人世如炼狱,她就是天神派来的接引使者,像一缕阳光照进幽暗深宫,伴他蝺蝺前行。 ☆、第四十三章 李珏原以为李渝在端午宴上被林菀青惊艳后会立即付诸行动, 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什么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到了他这个榆木疙瘩儿子这里, 还不如他书房的东西有意思。 他倒要看看他一天到晚宝贝得要命的是什么鬼! 这天,李珏瞅准机会偷偷溜进李渝书房,铁梨木透雕缠枝牡丹纹卷书案上摆得满满当当, 十来幅全是女子画像。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 日照石榴裙。虽是清一水的青楼女子, 在画匠笔下却是观之可亲, 没有一丝烟视媚行。 李渝进来时,发现父亲正拿着自己以前所作的青楼女子画像看得津津有味。他顿时像被人扒了衣裳一般,羞愧而恼火。 李渝冷着脸:“爹,您可知道不请自来,不问自取非君子所为?” 李珏不以为意, 说出的话却教人跌破眼球:“渝儿, 你怎么不早说你有这个爱好?我跟你说父王年轻的时候最擅长这个, 还给当时的头牌写过诗、作过曲子呢。你这些人美则美矣, 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走,父王带你去见识一下真正的色艺双绝。” 说完高声吩咐备车,不由分说地拉着李渝朝二门走去。 到了京城闻名的尽欢楼,眼尖老鸨立马迎了上来:“李公子,您真是稀客呀,您可有一阵子没来了。” 可不是稀客嘛, 他已经十七年没来过了,难得老鸨还记得他。 “来个雅间,再来几个伶俐、知情识趣的姑娘。” 老鸨笑容满面:“没问题,您就擎好吧。咱们楼里的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嘴甜身段儿好,包您和小公子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龟公将他们父子二人引到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不一会儿功夫,便走进来四个漂亮苗条的女子。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连李渝见了都忍不住喝一声彩。 为首一位绿衣姑娘轻启樱唇:“不知两位爷是想打茶围、吃花酒、打干铺还是住局挂衣?” 她说的是青楼行话,李渝是半个字都听不懂,只得转头看向父亲。 李珏嘿嘿一笑,耐心跟儿子解释起来:“打茶围是姑娘们只陪客人嗑瓜子聊天;吃花酒是指在姑娘房中宴请朋友,请姑娘侑酒取乐;打干铺就是纯住宿;住局的意思是在姑娘房中过夜,挂衣是与花魁同枕,鸣鞭炮、点红蜡烛、给赏钱。” 李渝想也没想便道:“打茶围。” “好的,”绿衣姑娘应了一声,正要准备,却被李珏打断,“难得来一次,打茶围太没意思。给这位公子来个挂衣,我打干铺就行。” “爹!”李渝拖长声音不悦地喊了一嗓子。 李珏当他嫌弃花魁生涩:“你放心,花魁虽是处子,但自小接受训练,包你满意。” “扑哧”四个姑娘齐齐笑了,今天可算开了眼界,还有当爹的带着儿子逛窑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渝的脸在姑娘们的笑声里黑成了锅底。 分卷阅读69 李珏想了想,一拍大腿,不敢置信地看向儿子:“渝儿,你该不会还是童男子吧?” 李渝“嗖”的站起来,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珏急急忙忙追了上去:“渝儿,你等等爹呀。” 身后的四个姑娘早笑得弯下了腰,这个父亲带儿子开荤不成、反被儿子甩脸子的故事够她们津津乐道几个月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是父王不对。父王见你老盯着那几幅画不放,还以为你喜欢青楼女子。”李珏讨好李渝道。 李渝涨得满脸通红:“您瞎猜什么,我那是,我那是……”他嗫嚅着说不下去。 李珏十分稀罕此刻的儿子,这才像十七岁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心事?要父王帮你参详吗?别的不敢说,起码父王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 …… ……杜衡透过得意楼的平盘早粉菊花纹窗格看着外面,林菀青和元寿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从马车上下来,牵着手朝得意楼而来。他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一道艳丽苗条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 “有事?”杜衡头也没回。 身后传来娇笑声:“瞧大人这话问得,我是这儿的主人,过来招呼一下客人有什么不对?” 杜衡不觉得丁香会有这个闲情逸致,以她的脾气,从来只有别人找她搭讪,哪有她主动搭讪人的。 丁香却自顾自说了起来:“大人,属下没说错吧?长乐乡君是高岭之花,攀折不易。您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啊,前有狼后有虎,上头又有皇上盯着,您还不打算放手?” 杜衡缓缓转身:“你想说什么?” “大人是神童出身,我想说什么大人不明白吗?” “丁香姑娘,你可知道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你这么好的资质,为什么就是放不下过去?” 丁香还没来得及说话,走廊上便传来童子稚嫩的欢呼声:“姐姐,面人给衡哥哥。” 林菀青宠溺的声音传来:“好,衡哥哥见了一定会喜欢,还会夸奖元寿的。” 丁香嘴角微翘:“每次与大人聊天都有意外收获,谢大人。” 林菀青推门进来,看到就是一个绝色女子与杜衡并肩站在一起的场景。她认得那是得意楼掌柜丁香,听说她性子火爆泼辣,轻易不给人好脸儿,泼过表叔面子,打过安王的人,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式的人物,没想到在杜衡面前这般……乖巧。 女子见到她亲热地迎了上来:“您是长乐乡君吧?我是这里的老板娘丁香,常听世子爷提起您,今日一见才发现世子爷平日所说不及您的十分之一。” 林菀青疑惑地看向杜衡,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四章 林菀青言笑晏晏:“偏听则暗, 兼听则明。就像传闻说丁掌柜是冰山美人, 今天一见才知道名不符实。” 丁香脸色不变,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一张小嘴吐出来的话却似夹枪带棒。她笑得更加娇媚:“那些俗人说的话听听就算了,当不了真。倒是世子爷说的话, 丁香觉得十分中肯。” 绕来绕去,话题又绕回杜衡身上。 林菀青蹲下身, 笑着对弟弟说道:“元寿, 这个姐姐好不好?” 元寿黑白分明的大眼打量着丁香:“凶!” 丁香的笑僵在脸上。 杜衡却是笑得风光霁月, 一把抄起元寿,亲在他胖乎乎的小脸上:“小舅兄真厉害!” 元寿眉开眼笑,林菀青满腹怒意和酸意在他这一句毫不避讳的“小舅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香福了福身,什么话也没说,黑着一张俏脸走了。 杜衡将元寿抱坐在膝头:“元寿要送什么好东西给衡哥哥?” 元寿一听两眼放光, 献宝般将手中面人举到杜衡面前:“给!” 杜衡一看到小面人就笑了。 林菀青见他笑得“不怀好意”, 探头去看, 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方才在面摊上, 捏面人的老伯见她姐弟二人生的玉雪可爱,便照着他们的样子捏了两个面人。元寿吃在路上吃了一个,留下一个说是要送给杜衡。她没有多想,想当然的认为小家伙一定是将“小元寿”留了下来,谁知道杜衡手上拿的分明就是“她”。 他不会以为是自己教元寿这么干的吧? 果然,只听杜衡调侃道:“娇卿真是与我心有灵犀, 竟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慰我相思。你说我该怎么奖励你呢?” 说罢,放肆地舔了一下自己好看的薄翘唇。 林菀青被他的动作惹得娇躯一颤,生怕他当着元寿的面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结结巴巴骂道:“登……徒……子!” 话音刚落,元寿便一本正经地纠正:“姐姐,骂人不是好孩子。” 林菀青语塞,杜衡笑得要死。 他忍住笑对元寿说道:“姐姐不听话,衡哥哥要教导她,元寿可以先跟朱颜姐姐玩一会儿吗?” 元寿看了一眼林菀青,点点头,叮嘱杜衡道:“不打手心,不打屁屁。” 杜衡忍俊不禁:“好!” 林菀青就这样被亲弟弟华丽丽地卖了。 杜衡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朝她缓缓走来。 林菀青顿觉不妙,指 分卷阅读70 着杜衡道:“你别过来,有话站在那里说就行。” “那怎么行,有人打翻了醋坛子,我可是专门过来赔罪的。” 林菀青一下子被说中心事,心中气苦:“你少胡说八道,你跟谁亲近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们不应该将我作为谈资!” 杜衡笑意更深,口是心非的小东西,这何止是打翻了醋坛子,简直就是打翻了醋缸! “冤枉啊,大理寺抓人都要给人犯自辩的机会,娇娇怎么能听信一面之词,将我一棍子打死?” 林菀青沉默了一瞬,问道:“我问你就会说吗?” 杜衡视线牢牢锁住她:“当然,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问我就会回答。” “丁香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她是我的下属。” 林菀青不信:“骐骥卫可没有这么横的。” “她身份特殊,骐骥卫里的老人说她是先帝从宫外带回来的。据我所知,她其实是被人从东瀛秘密送回来专程交给先帝抚养的。” “那她岂不是……?” 杜衡摊摊手: “不知道,她的身世只有先帝、今上和她自己知情。……好了,不说她了,现在来说说我们的事。” 林菀青感觉危险临近,边说边朝窗边后退:“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杜衡一个鹞子跃起,轻松将她搂到怀里,清冽的沉水气息喷到她脸上:“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就做吧。” 不待她反应,便一把攫住她的樱唇吻得天翻地覆。 一吻毕,他将她抱坐在膝头,嘴角噙笑,一双眸子盛满柔情。什么前有狼后有虎,统统滚一边儿去,他杜衡的东西谁也别想惦记! 林菀青靠在杜衡结实的胸口,把玩着他腰间青玉麒麟,想到他为了自己竟连骐骥卫副统领都不留恋,心中柔情无限,“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忍着羞意道:“金坚璧白,永执勿失。” 杜衡心中狂喜,颠了颠林菀青的俏臀,戏谑道:“想不到娇卿这么豪放。” 林菀青窘迫异常,伸手去捂他的薄翘唇,反被他的举动弄得浑身僵硬—— 杜衡舔了舔她的手心。 林菀青慌忙将手背到身后,惹来杜衡大笑不止。她又羞又恼,狠狠剜了他一眼。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美人微嗔,更添风情。 杜衡下腹一紧,差点失控,捧着林菀青的俏脸不由分说又是一顿狂风骤雨。 他与她额头相抵,半是满足半是无奈道:“磨人的小妖精,真想将你就地正法!” 林菀青被他火热的气息烫得心尖发颤,更难受的是翘臀之下一直有个硬硬的物什戳着她。 “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硌得人难受。不会是棍子吧?” “让我看看你把棍子藏哪儿了。” 杜衡唬了一跳,连忙换了个姿势,制止林菀青在他身上找“棍子”的举动。 他哄道:“乖,别乱动。不是棍子,是暗器,小心伤到你。” “能给我看看吗?”林大小姐孜孜不倦。 “呃……”他迎着她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菀青被这讨厌的“暗器”戳了数回,早就想一探究竟了。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气闷,他们都这么亲密了,他却这般小气。合着刚才信誓旦旦的一番话全是逗她玩的? 她凉凉道:“不给看算了,回头我问四哥去。” 四哥痴迷武学,他肯定知道学武的人暗器长什么样子。 这要是让林景飞知道还不得掀了天?杜衡头大如斗,愁得要命。唉,他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你果真要看?”他再次确认。 林菀青十分坚决:“要看!” “好,”他豁出去了,“看就看吧,反正这东西迟早也是你的。”看完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人了,管它什么阻力,拼死为她搏一搏便是。思及此,当着林菀青的面就要解外裳。 “喂,”林菀青吓得大叫,“你掏暗器便掏暗器,脱衣裳做什么?” 杜衡幽幽道:“因为这玩意儿长在我身上,不脱衣裳你是看不到的。” 林菀青惊得瞪大眼睛,半是心疼半是内疚:“你从小练武一定很辛苦吧,竟要把暗器埋到身体里!” 杜衡:“……”十六 林菀青又道:“朱颜师从医圣赵思邈,医术十分了得,我让她给你好好瞧瞧,看看能不能将暗器取出来,异物置于体内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颜,朱颜,”她高声唤道,急急忙忙朝外走去。 杜衡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朱颜听说世子爷身体里埋了枚暗器也吓了一大跳,和林菀青急忙回到雅间,室内静悄悄的,哪里还有杜衡的影子。 这家伙怎么又跑了?林菀青自言自语:“看来,明天我得亲自去一趟平阳侯府了。” 第二天,杜大爷看着手上亵裤发愁,总埋在桂花树下也不是个办法啊。 ☆、第四十五章 林菀青说到做到, 第二天便带着朱颜和白露去了平阳侯府。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垂花门才停下来,小苏氏身边最得力的苏嬷嬷领着几个婆子牵着内院代步用的青帷小油车正等着他们。 林菀青今天穿件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 外罩白色明绸青色兰花八团比甲,头上梳着倭堕髻,如云秀发正中插着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钗, 耳上带 分卷阅读71 着水晶耳坠。远远望去,像朵俏生生的蔷薇花。 她下车的时候, 一群年轻人正笑闹着从垂花门里走出来, 见到她的刹那顿时鸦雀无声, 尤其是打头一人更是盯着她一瞬不瞬。 林菀青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放在心上,眼风都没往这边扫一下。 “二公子,回神!人早走远了。”他身边的同伴嬉笑道。 被唤作二公子的青年姓杜名衍,今年十八岁, 在一众青年中相貌只能算中等, 身上穿的却是一尺就要二两银子的三梭布锦袍。他是侯府二房独子, 父亲杜让是老侯爷的庶子。杜让从小同嫡兄杜谦一起长大, 感情好得没话说,不过可惜的是,他在杜衍三岁那年便丢下孤儿寡母走了。 杜衍摸着下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一人答道:“这是镇国公府的长乐乡君,在江南待了两年多,今年春上才回来的。说起来, 你们也算有缘,她可是差一点儿就成了你的嫂子。” “什么?”杜衍大惊,“跟杜衡议亲的就是她?” 另一人说:“是啊,就是她。也不知什么原因,你们家到现在也没下聘。”那人冲他打趣,“杜二,你大哥要是娶不了,你娶了也成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嫁了你照样姓杜。” 杜衍被同伴说得心中一动,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林菀青一路到了合欢苑,小苏氏笑着将她迎到内室:“好孩子,你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就是,怎么自己亲自过来了?” 林菀青看了看左右,小苏氏会意,将丫鬟们悉数遣了出去。 “可是出了什么事?”小苏氏关切地问。 林菀青踌躇半晌,终于说道:“伯母,我的丫鬟朱颜打小被祖母送到山上跟着医圣赵思邈学医,我今天带她来是专程给世兄……看病的。” 小苏氏早上还跟儿子打过照面没看出他哪里不妥,见林菀青煞有介事的样子奇道:“不能吧?你世兄自幼习武,一年到头连个喷嚏都不打,哪里会生病?” 林菀青不好细说,只得含糊道:“据世兄说他身上有种暗器,与身体长到了一起,我想让朱颜看看要不要紧。” 小苏氏愈发惊奇:“你世伯也是习武的,我怎么没在他身上见过这般霸道又邪门的东西?” “可是,”林菀青有些不确定道,“它的确是在世兄身上。”她还被它戳过好几回。 小苏氏对身边大丫鬟连翘道:“去看看世子爷在不在家。”又倾身拉了林菀青的手,笑道“好孩子,不管你世兄有没有这回事,伯母都要替他谢谢你。伯母只盼着皇上早日开恩,好让衡儿赶紧将你娶回家,这么好的儿媳妇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 林菀青又羞又喜,垂着脖子道:“伯母,您就不要取笑娇娇了。” 小苏氏没有女儿,对林菀青这副娇憨的小女儿情态稀罕得不行:“伯母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是我们杜家认定的儿媳妇。我跟你说……” “大嫂,”一道娇媚的嗓音打断小苏氏的话,自门外施施然走进来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她上身穿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下身系着条大红色绣牡丹富贵纹马面裙。年纪三十上下,瓜子脸,远山眉,丹唇皓齿,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双柳叶眼。 双瞳剪水,欲语还休。 小苏氏收敛了笑意,坐直身体:“弟妹真是稀客,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平时她可不会主动来找她,有事都是派人将杜谦叫到她的院子去。 魏氏笑道:“我听说府里来了位仙子般的姑娘,特意过来瞧瞧。”她上下打量林菀青,刻意奉承道,“这哪里是仙子,分明就是九天玄女啊。” 杜让生前捐了个七品挂名官职,魏氏只是孺人,林菀青比她品阶高,无须起身,只轻轻颔首道:“魏孺人过奖了。” 魏氏咬咬牙,从手上褪下一个赤金石榴镯子,牵起林菀青的手给她戴上,赞道:“乡君皓腕纤纤、肤如凝脂,和这镯子倒是相得益彰。” 林菀青淡淡道谢,并未多说一句。 魏氏眸子暗了暗,她刚才在外面可是听见里面热闹得很。 三人相顾无言,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咦,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杜谦浑厚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小苏氏面上漾起浅笑,正要说话,已有一人先她一步奔向杜谦:“大伯,你回来了!” 魏氏笑得格外娇媚,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既高兴又紧张,紧紧盯着杜谦,生怕错过他每一个表情。 杜谦愣了一下,问道:“弟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魏氏瞄了一眼小苏氏和林菀青,笑意盈盈:“我是专程来陪大嫂聊天的。” 杜谦笑了笑:“弟妹有心了。” 小苏氏冷眼旁观,不置一词。林菀青忽然出声道:“伯父最近是不是很忙?父亲成天在家念叨您,说想约您喝酒总碰不到人。” “是嘛?”杜谦来了兴致,“守拙贤弟还有这个雅致?你回去跟他说,明天下值我在宫门口等着他,不见不散。” 林菀青福了福身子,调皮应道:“得令!” 杜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还想说话却被魏氏挡在身前柔柔说道:“大伯,我有事找你商量。” “家里的事和你大嫂商量就行。”杜谦不以为意。 “是关于衍儿的婚事,”她定定看着杜 分卷阅读72 谦,“请大伯帮忙拿个主意,日后我对他九泉之下的父亲也好有个交代。” 杜谦静了一瞬,朝小苏氏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对魏氏道:“你随我到书房去说吧。” “好!”魏氏提着裙子兴高采烈地跟在杜谦身后走了。 林菀青担心地看了小苏氏一眼,却见她笑道:“傻丫头,伯母没你想的那么不中用。倒是你,拿你父亲做人情,小心他不高兴。” “父亲最疼我了,他不会见怪的。”少女甜甜一笑,更何况是帮未来亲家母,他不高兴自然有人“教育”他。 小苏氏心里一暖,拍了拍林菀青的手,唤道:“来人!”,大丫鬟半夏闻声而入,小苏氏努努嘴,说了声“去吧”,半夏心领神会。 杜衡一回来就听说林菀青来了,他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朝母亲的合欢苑赶了过去。一进门便听到母亲嗔怪的声音:“还不赶紧过来给你娇娇妹妹陪个不是,她都在这里等你大半天了。” 杜衡笑嘻嘻地上前,作势要给林菀青作揖,林菀青立即站了起来,窘道:“没关系,我也才来一炷香的功夫。我今天是特意带朱颜来给世兄瞧病的。” “瞧病?”杜衡缓缓踱到一旁坐下,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茶。 “是啊,”小苏氏接过话茬,“你看娇娇妹妹多关心你,一听说你不舒服马上带大夫来看望你。你那什么暗器到底怎么回事?你爹身上怎么没有?” “噗……”杜大爷一口茶喷出老远。 两双眼睛齐齐瞪了过来,杜衡连忙解释道:“光顾着听你们说话,把茶叶梗看成了苍蝇,这茶不错,不错。”说完,又掩饰地喝了一口。 小苏氏继续教育儿子:“没事多学学你爹,刀啊剑啊要收好,你那把软剑缠在腰上就不对,割不着别人割着自己也疼啊。看看,现在暗器又跑出来戳人,娇娇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你这么来回戳。” “噗……”杜大爷第二口茶喷出老远。耳边只剩天雷滚滚的几个字: ——来回戳! ——回戳! ——戳! ☆、第四十六章 位于二门内的书房窗明几净, 翠竹环绕。墙上挂着杜谦最中意的墨宝, 一幅仿《潇湘竹石图》,其上题诗:“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他背着手欣赏院子里昂扬怒放的月季花,而魏氏则在身后盯着他伟岸挺拔的背影一瞬不瞬,即使过了十几年, 他给她的感觉一如从前。 “弟妹?”杜谦回首。 魏氏连忙扯出最美的笑容,莲步轻移, 款款走到他身畔。柔柔道:“大伯, 我想为衍儿求娶长乐乡君。” 杜谦嗤了一声, 只笑不说话,魏氏心中一紧,赶紧解释道:“听说世子之前也跟林家议过亲,但又不了了之。我琢磨着咱们府里既然已经花了这么多人情和银子,不如换衍儿去试试也好。” 杜谦这回真的笑了, 魏氏这商户女习性怕是改不掉了。 他缓缓开口道:“弟妹, 衡儿与镇国公府的亲事只是后延, 并非作罢。你还是重新相看吧, 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到时候我肯定请人说媒。” 魏氏怔愣,她倒不是怀疑杜谦诳她,就是觉得那句“门当户对”刺耳得很,同样都是侯府子孙,凭什么她的儿子不能娶高门嫡女, 小苏氏母子却能好处占尽? “反正世子要什么有什么,衍儿难得喜欢一个姑娘,就让世子让给他好了。”魏氏忿忿道。 杜谦皱眉,说出的话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弟妹,你可知惯子如同杀子,幼年失牯固然可怜,但这不是放纵孩子的借口。你看看衍儿现在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他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争取,老抢别人的有什么意思?” 魏氏死死咬住后槽牙,生生将一股无名之火压了回去。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杜衍没少吃杜衡的亏,却仍选择偏帮那个女人的儿子。她哀哀泣道:“大伯怕是早就嫌弃我们孤儿寡母了吧?怕是早就觉得我们是负累吧?你要是能像栽培世子一样栽培衍儿,他哪里会变成这个样子。” 杜谦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弟妹,你这话可就诛心了。当年,我让衍儿和衡儿一起进学、习武,可衍儿不是嫌写字手酸,就是闹着不肯练马步。才上了三天学堂,你就哭着来求我,说二弟只有这么一根独苗,不求多么出息,只要平安富贵就行。这些,你都忘了吗?” 魏氏被他说得面有愧色,嗫嚅半晌道:“衍儿资质普通,怎么能跟身为神童的世子相提并论,大伯分明就是强按牛头硬喝水。” 半夏绿色的缠枝纹裙角从窗前一闪而过,杜谦面上浮出笑意,无意再与她争辩,挥了挥手:“弟妹请回吧,出了这道门就当你今天什么都没说。” 魏氏见他沉了眉,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怏怏而归。她前脚刚走,杜谦后脚就去了合欢苑。 回到蓝楹苑,杜衍兴冲冲地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问:“大伯怎么说?” “衍儿,”魏氏劝解儿子,“我们还是相看别的人家吧,你大哥和镇国公府的亲事只是暂时搁置,没有作罢呀。” 杜衍顿时变色,怒不可遏道:“杜衡,杜衡,又是杜衡,凭什么他回回挡在我前面?我不管,我只要林菀青!”他摇着魏氏的手臂,哀求道,“娘,您一定要帮我,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分卷阅读73 魏氏被他磨得心软,正想应下,忽然想到杜谦那句“惯子如杀子”,心道,这回可不能被他看扁了。于是,硬起心肠拒绝道:“不行,娘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你乖乖的,娘保证给你娶一个比林菀青还漂亮的妻子。” “我不!”一直对自己有求必应的母亲忽然像变了个人,杜衍狠狠甩开魏氏胳膊,恨声道:“我就知道你只听大伯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装的全是他,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可惜呀,你生得再美,打扮得再好看又能怎么样,别人还不是一样视你如无物。” “混账!”魏氏又羞又气,狠狠扇了儿子一耳光。杜衍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衍儿,衍儿。”她慌得起身去找杜谦。 ……杜衍歪在得意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喝闷酒,浑然不觉自己被人暗暗观察了许久。一个瘦高个走到他身边坐下,三五杯黄汤下肚就和他称兄道弟。杜衍忍不住大吐苦水,瘦高个四周望望,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低低说了几句,又拍拍他的肩,笑得十分猥琐。 杜衍感激得起身朝瘦高个作了一揖。 这一切全未逃过丁香耳目。她趁上菜的功夫将杜衍怀中的纸包顺出来检查一番,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回他怀里。 丁香笑得春光灿烂,一面吩咐手下往简亲王府送信,一面忍不住想像副统领大人气急败坏的模样。 哈哈,一定非常有趣。 …… 自从端午宴上遇见林菀青后,李渝心里便冒出来一个荒诞的想法。起初,他还会笑自己自作多情,随着搜集的消息越来越多,他心里的惊惧也越来越深。草蛇灰线,马迹蛛丝,林菀青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并非全无破绽。 他向见多识广的李珏请教:“父王,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出一个人是不是易了装?” 李珏似笑非笑,“这还不简单,衣裳一脱,榻上一躺,雌雄立马见分晓。” 李渝眼前一亮,吟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他朝李珏深深一拜,“求父王再陪儿子去一趟尽欢楼。” “好哇,”李珏兴奋不已,“渝儿你终于想通了?你放心,父王一定替你挑个顶好的花魁,男人的第一次同样重要。我这里有几本避火图,你要不要拿去看看?” 李渝好气又好笑,随及想到什么,耳根子可疑地红了。 李珏就是稀罕这样的儿子。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当什么谪仙,滚滚红尘多美,男欢女爱多好。 李渝怕父亲自作主张,便提前叮嘱道:“待会儿我做什么您只管看着就是,不许多问。” “没问题。”李珏爽快应承。 老鸨一看到他们父子就笑了:“李老爷,李公子,欢迎欢迎。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楼里的姑娘刚刚还在念叨你们呢。” 李珏得意洋洋:“那敢情好,那就还是上次的姑娘,再来几个俊俏少年,我们今天玩点儿新鲜的。” 不一会儿功夫,便进来四对模样俊美的男女,一样的小骨架,长手长腿。上次的绿衣姑娘笑意盈盈:“两位爷这次准备玩些什么?” 李珏一指儿子:“你问他。” 李渝浅笑:“我想玩易装。” 片刻,互换了衣衫的四对男女各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果如王一鸣以前所说,少年扮女子毫不费事,而女子扮男子却是个大问题,只一条就露了馅——胸前太打眼。 李渝挫败不已。 忽听其中一人打趣同伴:“教你少吃偏不听,瞧你这山峰愈发雄伟了。” 众人埋头闷笑,李渝却是有如拨云见雾:“姑娘冒昧了,在下有个问题请教,女子的玉峰难道不是一直都这般……大吗?” 李珏不防儿子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难得红了一回老脸。他哪里知道姚府人口简单,丫鬟少不说且姚春城怕李渝被带歪了,自他出生起,身边贴身照顾的便只有老妻的陪房和嬷嬷。 众人大乐,绿衣姑娘笑道:“公子,不是这样的。它是一点儿一点儿慢慢长大的,就像……就像……”视线往李渝下半身飘去。 这一刻,李渝如闻天籁。 ☆、第四十七章 因丁香命令将信亲手交给简亲王世子, 尽忠职守的下属便一路从王府追到尽欢楼。到了楼里向老鸨打听李渝, 只见她狭长的三角眼眯了眯,将他打量一番, 神秘兮兮地问:“您和李公子也是一家的?” 下属微讪,老憨货好不眼拙,他一个跑腿的, 能跟王府世子平起平坐?待他敲开李渝房门,见到赫然在座的另一人, 才明白不是老鸨眼拙, 而是他见识太少。 ——头一回见到父子俩一起逛窑子的。 李渝展信, 寸长的薛涛笺上只有短短一行小字,他却一下子惊得坐直身体—— “平阳侯府二公子欲对长乐乡君不轨。” 他“蹭”地一下子站起来,准备找送信人问清楚,回头去看,身后早没了人。李渝心急如焚, 想了想对父亲说道:“父王, 我回来这么久, 还没去姑祖母家拜访过,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现在去吧?” 李珏激动得老泪纵横,决定回去给老爹多烧几炷香,要不是他人家显灵,这榆木疙瘩能开窍?他兴冲冲地随儿子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 又折了回来,摇头 分卷阅读74 道:“不成,不成,我还是不去了。娇娇许了人,我去了怕触景伤情。” “什么?!” 李渝惊呆了,仿佛听见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好不容易游上岸的人又被一个大浪给打回河底。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子,不甘地问:“表妹……表妹……许给谁了?” “杜风清啊,端午之前议的亲,现在都快下聘了。”李珏语不惊人死不休。 “该死!”李渝扔下父亲,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珏嘴角噙笑,不疾不徐地踱回桌前坐下,招呼姑娘们道:“来,咱们继续唱曲。” 哼,臭小子总算上道了,能不能从杜衡手上把人截下来就看他的本事了。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循规蹈矩,直接复制自己老子当年的成功案例多好,想办法早日在娇娇肚子里种上娃娃才是正道。 ……李渝静静坐在镇国公府东花厅,拘谨地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对面是慈爱的无忧公主和笑吟吟的王、沈二人。 冷静下来,他才发觉自己头一回登门有多么冒失。没有拜帖、没有备礼,干坐半天找不到话题,只能人家问一句他答一句。幸好姑祖母睿智,看出他的窘迫,把伯母和婶婶支走,这才令他大大松了口气。 无忧公主笑道:“渝儿,你就把姑祖母这儿当成自己家里,不必拘谨。你爹小时候可是天天赖在我们府上不走。” 李渝更加不好意思。 “小姐来了。”门口传来丫鬟明快的声音。 李渝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十七年头一回这么失态。 他紧紧盯着门口,想看又不敢看,没等他纠结完,在一片璀璨的光影中,出现一道炫目的窈窕身影,款步姗姗,摇曳生姿。 她穿着柳青色芙蓉满开羽纱裙衫,未施粉黛,肌肤欺霜赛雪,纤腰不盈一握。 原来她的闺名叫菀青,菀彼青青,盈盈在握。 他的脸蓦地红了。 “世子万福。”林菀青轻轻福身。 李渝慌忙起身扶她,低低道:“表妹唤我表哥便可,自家亲戚不要太生分了。” “对,是这个理儿。”无忧公主插话道,“你爹自小就疼娇娇,你以后没事儿就多到我们府上走动,让姑祖母和伯母、婶婶也疼疼你。” 李渝不意还有这样的收获,顿时喜出望外,连连应承。 无忧公主又对孙女道:“你四哥也不知跑到哪里疯去了,你今天就当一回小主人,带你表哥到园子里好好转转。” 林菀青乖巧应下,李渝更是喜不自胜。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走到蔷薇园前,李渝终究忍不住,故意停住脚步,指着开得娇艳的蔷薇期盼地看着林菀青:“表妹,你看这花做成书签如何?”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只因这中间有个小插曲。有一年,他翻四弟的书,见他书里的蔷薇书签做得别致,便向他讨要了几个回去。 林菀青葱白如玉的手指抚过花瓣,像抚在李渝心尖尖上,只见她樱唇微张,不紧不慢道:“这么美的花开在枝头不好么,为什么非要摘下来夹在书里?” 李渝:“……”。 经过一片栀子花树,李渝不死心道:“我有个同窗特别喜欢栀子花,花开时总会在案头摆上几支,连他的书都跟着香气袭人。” 林菀青“哦”了一声,淡淡道:“京城早不流行这个了。” 李渝:“……”。 来到荷花池畔,游过来三三两两的水鸭子,李渝灵机一动,吟道——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林菀青没接茬。 李渝垂头丧气,他预想了千百种与她相见的场景,唯独没有预料到她不愿意与自己相认。他满心苦涩,将信笺递给林菀青:“这是今天有人专门给我送过来的,你要小心杜衍。” 林菀青弯了弯唇,对着他的背影吟道——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李渝被一阵狂喜淹没,猛地定住脚步,冲回来一把抱住林菀青:“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林菀青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忽见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呆呆望着自己和李渝,元寿“哇”的一声哭声震天:“姐姐不要衡哥哥了?” 林菀青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李渝也在童子的哭声里悻悻松开了手。 元寿大眼包泪,脸上挂着两条“小溪”,边哭边抽泣:“姐姐坏,喜欢漂亮哥哥,不要衡哥哥。” “咳咳咳……”林菀青被弟弟的童言无忌怼个半死,她蹲下身安抚弟弟,“元寿,不是那样的。这是渝表哥,他第一次到咱们家里来,姐姐刚才是在跟他打招呼。元寿是乖孩子,要不要也跟渝表哥打个招呼?” 小家伙半信半疑,走到李渝面前怯怯唤了声“表哥,”只换来一句淡淡的“嗯”,他有些不开心了。 “表妹,能否借一步说话?”李渝皱眉。 林菀青为难地看了弟弟一眼,柔声道:“元寿能不能先去找白露姐姐玩?” “不要!”小家伙第一次态度这么坚决。 林菀青无奈,只好牵着弟弟跟李渝移步暖房。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嫁给杜衡?”李渝踌躇道。 “为什么?” “因为,”李渝语气迫切,“他想坐享齐人之福,他不是什么端方君子,清明那日我在白塔寺后山亲眼见到他抱着一 分卷阅读75 个姑娘……,他早有了心上人却仍求娶与你,肯定没安好心。” 林菀青:“……”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这首诗是歌颂友情,说知音难觅,跟爱情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四十八章 今天休沐, 是杜氏父子雷打不动陪小苏氏用膳的日子。苏嬷嬷才将糟鹅掌鸭信端上桌, 杜谦不悦的眸光就射向了妻子,难怪她天不亮起床, 原来是捣鼓这个劳什子去了。 据他所知这道菜做起来颇为费事。要将鹅掌及鸭舌煮熟,剔骨,卤制, 再用鸡汤加盐复煮,捞出后放入糟缸中焖制半日。 这也就罢了, 偏偏这道菜只能现做现吃。为了能让他中午在家吃上一口, 她寅时就得起床忙活三个时辰。 小苏氏没想到会被丈夫抓包, 颇有些难为情。她知道他爱极这道菜,但自从得知烹制经过后便不许她再下厨。搞得她回回都像做贼似的,只能趁他睡着偷偷起床做好,然后再骗他说是苏嬷嬷做的。 苏嬷嬷在一旁抿着嘴偷笑,打心底替自己带大的姑娘高兴, 结缡二十一载还能这么恩爱的夫妻可不多见。趁着杜衡还没过来, 她挥挥手让丫鬟们退了, 不动声色地拽了拽小苏氏衣袖, 示意她赶紧哄哄杜谦,自己则走到门口当起了门神。 小苏氏缓缓走到杜谦身边,抓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摇啊摇:“好谦哥,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杜谦谪仙般的俊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凑到妻子耳畔吹气:“阿欢,我知道你是故意不听话的,我那天在书房看到半夏了。你做这道菜就是为了奖励我对不对?为夫坐怀不乱,娘子可还……满意?” 小苏氏羞得满脸通红,臭不要脸的老东西,昨晚在床上他就一直不停地问这么一句来着。 杜谦满意地看着妻子面飞红霞、姣若春花。他这半生纵横捭阖,除了朝堂,最大的乐趣莫过于逗妻弄子。 妻子性情开朗、心胸豁达,自诩女子汉,常常被他逗得面红耳赤、不胜娇羞;儿子嘛,三岁以前还能哄哄。三岁以后,呵呵…… 杜衡一岁大吃母乳的时候,还会邀请他:“爹,来吃奶”;两岁见到父母并排躺在一起就得往中间挤;三岁开始好奇自己是打哪里来的;四岁要求他们只能生哥哥,不能生弟弟妹妹;五岁那年倒是开明不少,他是这么说的—— “爹,娘,来,给你们个机会生妹妹,一,二,三预备——生。好了,机会用完了你们都没生出妹妹。” ……许是妻子亲自下厨的缘故,杜谦觉得今天的糟鹅掌鸭信特别美味。小苏氏见父子俩吃得欢快,心中愈发高兴。忽然想到一事,忍不住问杜谦:“夫君,娇娇说衡儿有个棍子般的暗器长在身体里,我怎么没在你身上看到呢?” “噗……”父子俩同时喷饭。 “这是怎么啦?”小苏氏吓了一跳,“可是鹅掌咸了?我明明尝过味道的呀。” 杜谦黑沉的眸子盯着儿子不做声,内心却是兴奋得无以名状,哈哈,臭小子这是栽他手上了?那他可得好好想想答案,到底该回答有还是没有呢? “娘,”杜衡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您知道爹那天和林世叔在哪里喝的酒吗?” 小苏氏没当一回事:“还能是哪里,当然是得意楼啦,你爹当天就告诉我了。” “得意楼?呵呵!”杜衡意味深长地瞟了某人一眼。 “夫人,”杜谦恍然大悟般,“你刚才说的暗器我想起来了,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只有练童子功的人才会有。一旦成婚,它就会自动消失。所以,夫人不用太担心。” 杜衡面无表情地听父亲一本正经胡诌,也只有单纯的娘亲会全心全意信任他。 “原来如此!”小苏氏长舒一口气,改天她得找个机会说给娇娇听,免得她一直跟着担心。 ……吃完饭,杜衡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来陪小苏氏说话,而是急匆匆走了。 “瞧这孩子,火急火燎的,像谁在撵他似的。”小苏氏忍不住向丈夫抱怨。 “夫人呐,”杜谦终于逮到机会收复失地,“刚才衡儿在这里,我怕他不好意思所以没跟你把话说完,练童子功的人内火旺盛,一定要想办法泻火,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 “是吗?那要怎么泻火?”小苏氏连忙追问。 杜谦笑而不语,被小苏氏逼得急了,将两手一摊,无辜道:“阿欢既然能生出绝顶聪明的孩儿,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杜衡回到自己院子,发现屋里骤然多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丫鬟,和几本香艳至极的避火图。 “世子,让奴婢服侍您宽衣午歇吧?”丫鬟们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世子爷院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这头还在说他不近女色,那头夫人就钦点她们姐妹俩近身伺候。天啦,还有什么比成为世子爷的第一个女人更令人羡慕、嫉妒、眼馋的。 杜衡头也不抬:“不用了,我睡觉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杵着。一会儿志坚把奔霄牵回来,你们就去刷马吧。” 奔霄是杜衡爱骑,他时常会让小厮牵到郊外水草肥美处逛上大半天。 双生子瞬间红了眼,想哭不敢哭。她们来之前在夫人面前赌咒发誓,愿给世子当牛做马,这要是立马哭着回去,就算夫人不追究,唾沫星子 分卷阅读76 也能把人淹死。 杜衡信手翻了翻避火图,抽出其中一本塞到怀里,自去睡下不提。 ……是夜,林菀青穿件玉兰色寝衣靠在黄花梨木瑞草卷珠贵妃榻上假寐,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抚上她娇花般的脸庞,她从梦中陡然惊醒,警觉地睁开双眼。 杜衡正远远站在桌旁欣赏她的睡姿。 林菀青拢了拢衣襟,嗔怪道:“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打招呼”这茬某人就气不顺,她还不知道元寿早已将那天的对话学给杜衡听了。 “世妹,你难道不应该跟世兄也打个“招呼”吗?”杜衡酸溜溜地问。 林菀青还在琢磨他喊“世妹”的用意,只听某人又阴阳怪气道:“果然还是表哥好哇,喊声表妹立马有人投怀送抱,不像世兄磨了半天嘴皮子,世妹还爱搭不理的。” 这人怕是有病吧?高兴的时候喊人家娇卿,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世妹。大半夜跑到她闺房发什么表哥表妹、投怀送抱的疯?哼,谁爱伺候谁伺候。 林菀青懒得搭理他,起身朝榻边走去。 杜衡被她的举动气笑了。小没良心的,明明是她理亏,到头来有错的却成了他! 他自她身后抄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扔到榻上,随后将自己身体压在她玲珑有致的曲线之上。 “杜珵美,你发什么疯,给我起开。”林菀青恼羞成怒。 “杜珵美”三个字从她的小嘴里说出来分外撩人,他笑意盈盈:“世妹不跟世兄“打招呼”,世兄只好自己来跟世妹“打招呼”了。” 他伏在她耳边,故意一字一句道:“世妹,你……好……软。” 林菀青俏脸涨得通红,被他的无赖行径震惊得体无完肤。 “登徒子,色胚,臭不要脸……” 杜衡邪邪一笑,促狭之心顿起,开始解腰间系带,闲闲道:“世妹,我可是被你白白骂了多少回登徒子了,你说我今天要是不把这罪名坐实了是不是挺对不住你的?” 林菀青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乱来,我……我……要喊人了。” “世妹,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妨想想如果把人喊来,吃亏的是谁?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杜衡打趣林菀青道。 “不要,不要!”林菀青急得双腿乱蹬,也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只听杜衡一声闷哼,弯腰从她身上爬了起来。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小坏蛋,我不过想掏本书,你怎么忍心下这么重的手啊?”要是她再踢狠一点,估计他这辈子该绝脉了。 林菀青被他唬得脸色发白,连忙过来扶他:“你要不要紧啊?我让朱颜给你看看吧?” 朱颜,又是朱颜,要是再让这大傻妞把朱颜召过来,他这辈子就甭想在一个丫鬟面前抬起头来了。 他捧着她的脸,“痛苦万状”:“好娇娇,亲亲我吧,像以往我亲你那样,亲亲我就不疼了。” 林菀青实在不忍他痛苦,踮起脚尖,吻上他的薄翘唇。杜衡一沾上她的粉唇就什么毛病都好了,魂飞天外,逍遥得不知今夕何夕。 一吻毕,他将下颌抵在她头顶平复气息,林菀青被他灼热的体温烫得浑身发颤,恼人的“暗器”又冒了出来。她伸手拍了一下,娇嗔道:“讨厌。” 杜衡呆若木鸡。 “娇娇,来……”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林菀青,“这上面有你想要的答案,它会告诉你“暗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菀青见封面上写着《花营锦阵》,以为是什么话本子,好奇心空前高涨,迫不及待地就要翻看。 杜衡眼疾手快合上书页,不自然道:“这本书只能没人的时候看,而且绝不能给旁人看,记住了吗?” 林菀青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由郑重点头。 后来—— 只翻了第一页的林大小姐面红耳赤地看着自己肇事的右手,恨不能立地成佛。 “登徒子,色胚,臭不要脸……” ☆、第四十九章 杜衡最近闹心得很, 一是林菀青躲着不肯见他, 二是镇国公府门槛几乎要被李渝踏破。 李渝自打端午宴上露脸后,便成了京城热门话题, 风头一时无出其右者。人人夸他貌若潘安、心较比干,但杜衡却打心底觉得这小子既阴险又狡诈,回回去镇国公府都要故意闹出大动静。 就说最近这一次, 他居然送了娇娇满满一马车鲜花。什么米兰、茉莉、白兰花、珠兰、金橘、蜀葵、半支莲、六月雪、凤仙花…… 前后十余个品种,直哄得无忧公主笑不拢嘴。 瞧把他能耐得! 李家人送礼都热衷大阵仗吗? ……杜衡在去合欢苑的路上和父亲擦肩而过。 “爹, 儿子房里那两个人是您的主意吧?”杜衡凉凉开口。 杜谦脚下一滞, 冲他语重心长道:“衡儿, 古话说得好,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大流该随还是得随啊。” “父亲的随大流就是同母亲说谎吗?” “非也,”杜谦忽然严肃起来, “为父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 再过几年你自然就会明白, 善意的谎言是变相的爱护与担当。” 年轻的杜衡嗤之以鼻, 杜谦笑笑,不与他争辩,摇着头走了。 五月的最后一天,小苏氏给 分卷阅读77 林菀青下帖子,邀请她到侯府赏花。适逢月末休沐,她若是去的话肯定会碰到杜衡, 若是不去又怕拂了小苏氏一片好意。林菀青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带上元寿同行,有他在身边,那个人总归要收敛一些。 小苏氏特别喜欢元寿,命人端上各色糕点摆在小家伙面前。她净了手,退下手镯、戒指等物,用小碟盛了一块玫瑰莲蓉糕、一块奶油松瓤卷酥、一块牛乳菱粉香糕亲自喂给他吃。 元寿却伸出布满肉窝的小胖手,示意自己拿筷子。六月里他就要满两岁了,沈氏已经在训练他自己吃饭。 小苏氏稀罕得不行,笑吟吟地看着小人儿像吃糖葫芦般用一根筷子将糕点串成一串,慢慢送到嘴里。 她摸了摸他白嫩的脸颊,夸道:“元寿真聪明。” 小家伙笑得见牙不见眼,别看他嘴皮子不利索,谁真心喜欢他,谁做样子敷衍他,人家心里门儿清着呢。 “对了,”小苏氏对林菀青说道,“娇娇不用再担心衡哥哥身上暗器的事了,据你伯父说是练童子功练的,成婚以后就没事了。” 天啦,这事连伯父都知道了?林菀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难怪他要给自己看那本书。 ……小苏氏陪林菀青游园,走到一处名为“无竹居”的院子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明明满院皆是郁葱碧竹,院名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林菀青略想了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取这院名的必定既爱竹又推崇东坡居士。 这个院子跟合欢苑不相上下,花厅藏在点点斑竹之中,沿花厅两边的回廊穿过去就到了书房,书房再往后就是卧房,卧房前有一块极大的空地,此刻几百株颜色各异的美人蕉正在风中摇曳生香。 粉花、黄花、紫叶、红花、双色鸳鸯,市面上可见的品种都在这里。 尤其是双色鸳鸯,是美人蕉属类中的珍品,因在同一枝花茎上开出大红与五星艳黄两种颜色的花而得名。花瓣红黄各半,同株异渲。更奇之处是红花瓣上点缀着鲜黄星点,五星黄花瓣装点着鲜红光斑,令观者惊叹,拍手称绝。 林菀青面露惊异,转向小苏氏:“伯母,您连双色鸳鸯也能养得这么好,真是太厉害了。” 小苏氏看着她身后来人,笑道:“伯母可不敢居功,这些都是你衡哥哥前些时让人移栽回来的,没想到还真被他养活了。” 林菀青还在为那晚的事难为情,根本就不敢看杜衡。 小苏氏朝儿子使了个眼色,说是要回去照顾元寿,留下林菀青施施然走了。 杜衡走到林菀青身边,扶着她的香肩:“娇娇,别不理我。是我不对,不该给你看那样的书,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给你解释清楚……” 林菀青被他说得面上一热,想起小苏氏刚才的话,又想起自己那天干的蠢事,愈发羞愧。 杜衡见她只羞不恼,知道这一页算是翻篇儿了,于是高兴地指着花丛问:“娇卿觉得这些美人蕉如何?” “挺好看的,尤其是双色鸳鸯更是明艳不可方物。”林菀青低低回道。 杜衡执起她白嫩柔夷放到唇边轻触,话语缱隽而缠绵:“虽说这些花是为娇卿而种,但在我心里娇卿胜过双色鸳鸯千百倍。以后我将这院子全种上你喜欢的花,教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说好不好?” 少女终于抬起螓首,眸光在他俊脸上巡睃,半晌才展颜道:“好!” 吉祥和如意刚打扫完书房出来,就见杜衡抓着林菀青不松手,两人大惊之下生出狂喜,看来世子爷还是近女色的嘛,她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两人款款走到杜衡跟前福身:“世子,书房收拾好了。” 林菀青见到这两人愣了一瞬,随及嘴角的笑淡了,脸色也渐渐暗淡下来,他说他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杜衡知道林菀青误会了,赶紧将双生子往外撵,又搂着林菀青的腰,钳着她往书房走去。 他一把将她按在书案前坐下,从画缸里抽出所有的画,逐卷摆在她面前。 “这是上次在大书房没让你看的画,全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 林菀青缓缓摊开最上面一张,那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小小婴童,跟元寿有七分相似,只不过头上扎着花苞苞,身上穿着粉色小袄裙。 她又翻开第二幅,跃然纸上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瓷娃娃似的,头上的花苞苞换了样式,笑起来眼睛弯弯,嘴角还有个小酒窝。 第三幅,第四幅,第五福……一直到最后一幅,穿着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的十二幅湘裙礼服的少女,头戴凰羽翟凤紫金珠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得教人不敢逼视。 粗略数下来有四十余幅,从幼儿到青年,裙装、裤装,女装、男装应有尽有。 “世兄,你……”林菀青眼中发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你生辰时画的,也有跟你相处时画的,还有想你时画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算闭着眼也能把你画出来?” 杜衡浅笑,丹凤眼满是宠溺:“小傻瓜,我这辈子都没画够你,哪还有心思去画别人?” “大傻瓜!”林菀青站起来猛地扑进他怀里,又哭又笑。 杜衡欣喜于佳人的投怀送抱,将她箍得死紧,恨不能嵌进身体里。他戏谑道:“好好好,谁教你属虎,又是雌的,你说了算。大傻瓜配小傻瓜,正好一对。” 林菀青没有回话,只 分卷阅读78 拿粉拳捶他胸口,惹得杜衡阵阵发笑。 腻歪够了,他将她抱坐在膝上:“娇娇,李渝给你送的信呢?” 林菀青自随身小荷包里掏出一张寸长的薛涛纸递给他,不无遗憾:“三哥也不知道送信人是谁,那个人一路追到尽欢楼就是不肯说。” 杜衡看着纸上明显用左手写的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倒是长进了,知道遮掩一下了。” “你知道是谁送的信?”林菀青大奇。 “除了那个横的还能有谁。” 林菀青有些看不透丁香,她明明是世兄下属,却派人给三哥送信,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杜衡黑眸眨都不眨:“谁知道呢,她一直都喜欢作妖,你若是再见到她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发作了。” 远在得意楼的丁香接连打了五个喷嚏,她在心底暗暗发誓,若让她知道是哪个瘟神在咒她,一定教他好看。 ☆、第五十章 杜衡颠了颠腿上人儿翘臀, 意有所指:“娇卿果然见多识广, 连尽欢楼都知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谁不知道京城有两大名楼, 一曰得意,一曰尽欢,南北相望, 名字也是一脉相承,皆来自青莲居士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只不过得意楼出现得早, 名气也要大一些。 “那你知道尽欢楼是干甚么的吗?”杜衡追问。 “还能干甚么, 不就是……”林菀青在某人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顿了一下, 福至心灵道,“难道不是酒楼?” 杜衡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笑得颇有些耐人寻味:“回去问你四哥,他肯定知道。” 林大小姐翻了个白眼,故意吊胃口的人最讨厌了。杜衡老神在在, 揉了揉她莹白的小脸, 将人抱紧在腮边偷了个香, 就是不肯告诉她尽欢楼是干甚么的。 凡事有度, 过犹不及。不管他心里边再怎么乐意,明面上也绝不会将自己置于借机给情敌上眼药的嫌疑之中。 果然,回到家,林景飞一听妹妹提起尽欢楼就怒了,骂骂咧咧道:“是不是杜衡那厮告诉你的?我就知道他不是个正经东西,老骗子, 色胚……” 林景飞的激烈令林菀青忍不住替杜衡心疼,明明世兄这么好的人,四哥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成见呢。 “四哥,”她赶紧打断林景飞道:“你误会世兄了,不是他说的,是渝表哥告诉我的。” 林景飞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渝表哥啊。” “咳咳……”怎么会是他?得到妹妹肯定回答的某人词穷了,刚才把杜衡骂得那么惨,现在这话要怎么圆回来? 对,渝表弟初来乍到,涉世尚浅,肯定是被人蒙骗才稀里糊涂去的尽欢楼。 “妹妹,尽欢楼……”林景飞搜肠刮肚,“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定要记住去那地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景飞还在侃侃而谈,林菀青却笑盈盈地朝他身后之人迎了上去:“爹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林守拙笑眯眯地摸了摸女儿头顶,不着痕迹地瞟了次子一眼。臭小子长本事了哇,瞧把他妹妹忽悠的,去过尽欢楼的就不是好东西? 哼哼…… “老二,我刚从清秋院过来,你知道元寿在干甚么吗?他在背书给你祖母听,他才两岁不到,就已经将《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来,你这当兄长的将《论语.先进》背给为父听听。” 林景飞的头在林守拙清越的嗓音里越垂越低,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拽了拽妹妹的衣角。 林菀青好气又好笑,摇着林守拙胳膊撒娇:“爹,女儿今天特意央娘亲做了您最爱吃的琵琶鸭,就等您回来开饭了。时辰不早了,咱们快过去吧,别让娘亲等着急了。” 林守拙的岳母沈张氏常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要么不下厨,下厨就得有绝活儿。是以,她的两个女儿和儿媳在厨艺上各有独门绝技。 沈氏擅长的便是这闻名遐迩的琵琶鸭。 琵琶鸭又叫南京板鸭,因外形酷似琵琶而得名。南京城里民谣唱得好:“古书院(国子监),琉璃塔(大报恩寺),玄色缎子(南京云锦),咸板鸭”。 还真别说,林守拙的胃就买这咸板鸭的账。 “你要是把舞刀弄棒的心思放到学业上,还能被两岁小儿比下去?今天若不是看在你妹妹面子上,为父定要你好看。……回去将《先进》默一百遍,下回为父还要考你。”林守拙没好气道。 林景飞苦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跟在父亲和妹妹身后往清平院而去。 进了沈氏屋子,趁父母说话的功夫,他将林菀青悄悄拉到门口,心有余悸道:“今天若不是妹妹仗义,四哥休矣。” 说完就要朝她作揖,林菀青侧身避过,低低道:“四哥不用谢我,只要你以后别和世兄针锋相对我就心满意足了。你方才那样说他,他若是知道……会伤心的。” 少女巴掌大的脸清丽明媚,好看的杏眼清澈见底,其中的期盼、希冀一览无余。 林景飞滞了滞,不屑道:“他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伤心?你可别被他的表相骗了,他就是欺负你年少无知。” “四哥,”林菀青颇有些无奈,“世兄就算脸皮再厚,心也是肉长的。他对元寿尚且如此,又怎么会不在 分卷阅读79 意你说的呢?” 爱屋及乌的道理三岁孩子都懂。 “杜衡哄小孩子的把戏你也信?”林景飞不以为然。 元寿一踏进院子就听到这一句,知道说的是他最喜欢的衡哥哥,立马反驳道:“衡哥哥喜欢元寿,元寿也喜欢衡哥哥。” 得,又来个站队加裹乱的。 林景飞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对弟弟笑道:“渝表哥也很喜欢元寿啊,难道元寿不喜欢渝表哥吗?” “才不是呢。”小家伙噘着嘴,眸光黯淡不少,渝表哥哪里喜欢他,每次来只围着姐姐打转,眼里根本就没他。哪像衡哥哥愿意陪他玩,喂他吃饭,给他讲故事,还带他飞。 林景飞在弟弟、妹妹处闹了个没趣,索性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良禽择木而栖,女子择婿而嫁,嫁人最重要的是看人品。杜衡拐带未出阁女子出门,绝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多年以后,当林景飞儿孙绕膝,见过太多貌合神离、相敬如“冰”的夫妻,再看看妹妹两口子结缡五十载仍恩爱不减时,终于明白自己当年对幸福的理解是多么狭隘。 善良、有责任心、相互关心的两个人,甚至有相似观念的两个人,都不一定能成为佳偶。爱,需要懂得彼此的语言,相互交流,相互信任。 而他们,就是彼此懂得对方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一入V,明天不更,全力码字,后天三章掉落。 ☆、第五十一章 吉祥、如意忐忑立于杜衡身前, 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龙泉青瓷茶盏。 只要一小口, 她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世子爷的枕边人。二爷说,逍遥散专治各种坐怀不乱, 一旦男子服用,就再也离不开那个令他动情的女人。 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她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她们只不过无意冲撞了长乐乡君一回, 就惹得世子爷不高兴,二话不说叫来了人牙子。若不是夫人出面调停, 鬼知道她们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以她们的样貌, 左右逃不过沦为玩物的下场。 夫人将她们带回合欢苑, 许诺将来为她们各寻一门好亲事。若是在平时,她们肯定会感恩戴德,但经过这番变故,两个人心里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在这些贵人眼里,丫鬟就是丫鬟, 微不足道、命薄如纸。想送就送, 想卖便卖, 他们才不管你委不委屈、甘不甘心。 弱者永远没有话语权。 只有一个人非但没有嘲笑她们, 还屈尊降贵主动同她们说话。 “啧啧,大哥真是铁石心肠,这么漂亮的一对儿大美人也舍得发卖。若是换了旁人,疼都疼不过来……“杜衍摇摇头,似十分惋惜,“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啊!” 她们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听不懂暴殄天物是什么意思,但听话听音,观他语气神态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词儿。 “多谢二爷抬爱,我们不过是奴才,哪里左右得了主子的意愿。” 杜衍似未看见二女眼中的不甘,大气凛然道:“两位姐姐此话差矣,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主子、奴才绝非天注定。一朝事发,主子变奴才;风云际会,奴才当主子,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有。姐姐们如此美貌,又何必自怨自怜,眼下只不过缺少机遇而已。” 二女眼前陡然一亮,她们也曾听村口的说书人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典故,大周开国皇帝起兵讨伐前朝昏君时也说过这么一句。 听说李氏在前朝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民,人家搏一搏就成了整个天下的主人。如果她们也放手一搏的话…… 正室是指望不上了,当个姨娘也不赖,起码不会被人卖来卖去。 两个人的心瞬间热了起来。她们之中吉祥居长,主意自然要大一些,她拉着妹妹给杜衍跪下,低声道:“求二爷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姐妹,奴婢愿为二爷当牛做马,任凭差遣。” 杜衍眼中闪过精光,抬手笑着将二女扶起:“嗳,两位姐姐这么说就见外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美人儿效劳,衍之荣幸。” 三个人站在一起说了很久。 第二天,她们摘掉发饰,换上粗使婆子穿的纻布衣裳,跪在小苏氏面前痛哭流涕,强烈要求搬到马厩去照顾奔霄。 小苏氏主持中馈二十多年,哪里会被区区两个丫鬟左右,只不过对她们心存一丝愧意,便打发人去问杜衡的意思。 这两个丫鬟原本活泼开朗,喜欢给她讲家乡的风土人情,去了一趟无竹居回来胆都吓破了。唉,谁教她们摊上自己家这混世魔王呢。 志广过来传杜衡的话,出人意料地是他竟又将双生子要了回去。 姐妹俩趴在地上彼此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欣喜和不可思议。二爷真神人也,说这招能令世子回心转意,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 接下来便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杜衡用茶盖拂了拂水面,又轻轻吹了几口气,几息的功夫早将二女神色尽收眼底。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紧不慢道:“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现在说还来得及。” 二女惊疑不定,觉得他好似话中有话,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故意诈话。 吉祥朝如意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走到杜衡身前蹲下,一左一右靠在他的腿上,羞答答道:“婢子真心爱慕世子,愿荐枕席。” “呵呵,”杜衡竟然笑了 分卷阅读80 ,放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本世子挑剔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你们若是能说出一个非幸你们不可的理由,我不妨考虑一下。” “这……”吉祥呆滞,如意却俏皮道:“世子不渴吗?奴婢服侍您用茶吧。” 杜衡重新端起茶盏,丹凤眼满是讥诮:“女人嘴硬可是要吃大亏的。”随及朝门外叫道,“来人!” 一个身长九尺,健壮得像头黑熊的壮硕男子应声而入,薄薄的短衫根本遮不住他浑身鼓涨的肌肉。可怖的是,那一坨坨硬疙瘩还会随着走动上下抖动,观者无不心惊。 “赏你了。”杜衡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咦,这妞们咋长恁俊类!”男子嘿嘿笑了两声,将二女提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地夹于两边腋下,朝杜衡咧嘴露出满口白牙:“底下弟兄们常说跟着世子有肉吃,俺也觉得咱侯府伙食不赖。可俺没想到世子爷这般体贴,这般关心属下身心,俺黑塔谢世子“赐肉”。” 杜衡嘴角抽了抽。 双生子这才明白眼前这个黑熊般的男人即将要对她们做些什么事。顿时吓得面如死灰,扑腾着两腿细腿,凄厉叫道:“世子饶命,不关奴婢的事,是二爷教我们这么干的。二爷说只要您喝了加了逍遥散的茶水,就会宠幸我们,一生一世离不开我们。” “逍遥散?”杜衡沉吟片刻问道,“就这些?” 二人早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隐瞒,点头如捣蒜:“上次在夫人面前演“苦肉计”也是他教我们的。他说夫人心软,让我们以退为进,重新获取她的信任,再通过她伺机接近您。” 杜衡嗤了一声,冷冷道:“原来你们知道夫人心软啊?那为什么还要辜负她的一片好意?” 双生子不敢吭声。 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有人不肯安分守己,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肆意践踏他人的良善。所以圣人才会说,以直报怨。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把这茶给她们灌下去,人我还有用,你悠着点,别弄死了。”杜衡幽幽说了一句。 黑塔应了一声,将双生子放到地上,铁钳般的大掌掐住两人下颌,挨个灌了半盏茶水。 双生子这才知道怕了,脸上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净,连滚带爬地来到杜衡跟前,抱着他的裤管求饶。 杜衡置若罔闻。 不过几息的功夫,她们便感到浑身发烫、发软,似有无数只小手在身体里乱抓,空虚得要命。 “世子~”二女娇吟出声,半跪着身子,双手顺着杜衡大腿朝上探索。 黑塔等了片刻,见杜衡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知道他并没有先享用的意思,便抓住二女的腿将她们拖了回来,笑嘻嘻道:“小妞儿,别瞎跑,你们男人黑塔在此。” 闻言,双生子又攀到了他的身上,像两条藤蔓越缠越紧。 他将两人甩到肩上,朝杜衡行了礼,大步流星而去。夜风将他粗犷的话语送出老远—— “别着急,哥哥马上就来喂饱你们。” “疼,疼,疼,给老子轻点儿。” “咦,我类乖乖,你弄熊类?” 这一夜,平阳侯府某个角落里此起彼伏的低吼声、尖叫声响彻云霄。 翌日,黑塔驮着双生子出现在杜衡面前,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抓痕。 “世子爷,属下幸不辱命,将这两个娘儿收拾得服服帖帖。不信您试试,叫她们往东绝不敢往西,叫她们打狗绝不敢撵鸡。” 杜衡指了指他脸上的一道血口子,示意他先去上药。黑塔不以为然:“不碍事,哪个女人不生娃,哪个男人不留疤,有疤的男人才是真男人。您是不知道这两个娘儿昨晚有多生猛,差点儿就把俺黑塔生吞了。” 杜衡:“那我是不是应该奖励你?” “不用,不用,”壮汉摆着手,扭捏道,“属下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世子爷用完她们以后,能不能……都赏给俺黑塔?” 杜衡觑了眼地上装睡偷听的两人,慢悠悠道:“这不合规矩,她们妄图谋害主子,按律当斩。就算本世子大度不追究,活罪却是逃不掉的,罚没教坊司,到边疆充当营妓是肯定的。” 黑塔有些遗憾,这么漂亮的小妞要去了那种地方哪还有活路哟。 吉祥、如意哪里还有心思偷听,慌得连忙从地方爬起来,忍着周身不适,连连给杜衡磕头。 “奴婢知错了,求世子爷饶命,求世子爷开恩……” 杜衡薄无动于衷:“等我看到你们的诚意再说。” 杜衍听说无竹居昨夜折腾了整整一宿,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杜衡你不是清高、不近女色嘛,我就偏偏要让所有人见识你的荒淫;你不是钟情林菀青嘛,我就偏偏要将她搞到手。心爱的人成了弟媳,夜夜被自己从弟玩弄,这滋味一定会毕生难忘。 “六月初九是镇国公府小公子两岁生辰,届时伯母肯定会受邀参加。你们这两天加把劲,枕头风吹勤快些,让杜衡同意你们跟着伯母一起去。到时候你们私下去找长乐乡君,跟她认个错,这一页就算翻篇儿了。等她以后嫁进来,你们也能和平共处。” 双生子忙不迭应了,又问了些到镇国公府的细节,杜衍却是但笑不语。 二人回来后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回禀给杜衡。他沉吟半晌,打马朝得意楼而去。 分卷阅读81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该是某人付利息的时候了。 丁香对杜衡的出现毫不意外,言笑晏晏:“您来的比我预计的要晚。” “你难道不是希望我永远不要来吗?” “哎呦喂,我的副统领大人,得意楼是骐骥卫的地盘,您想来谁还拦得住。属下就是觉得遗憾,我还以为您会和简亲王世子大打出手呢。您瞧,茶水、瓜子、板凳我都准备好了,就连说书人也提前请好了,可结果呢?您太令人失望了,您应该将简亲王世子直接撂倒,而不是文绉绉地作无谓意气之争。学什么不好,偏学人家送花,画虎不成反类犬。真男儿就应该勇于捍卫自己的爱情,所以属下觉得您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深情。”丁香淡淡道。 杜衡被她气笑了。好嘛,一个两个的都跑过来教他怎么做男人。 “我现在没空跟你掰扯这些,我是来收账的,我要你这里的两样东西。” 丁香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副统领该不会是想要我吧?” “对,你和你的宠物,我全要。”杜衡淡淡道。 丁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们做暗卫的,经常会用到追踪术,若人力不济偶尔也会借助动物。尤其是在嗅觉追踪上面,狗是所有动物中最好用的,因为它的鼻子最灵敏。 她半年前在得意楼碰到马可法,居然听他说狗并不是世上嗅觉最灵的动物,猪才是。他振振有词,说猪和狗一样能分辨多种气味,但猪能找到埋在地底下九尺深的东西,而狗却找不到。 她对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然而却始终按捺不住熊熊的探究之心。马可法治学严谨,是有名的大西儒,绝不可能信口开河。于是她悄悄动用私人关系,托人从广西东兰州府、田州府各地寻来了四只朝廷贡猪——小香猪。 这些小猪崽她才养了三个月,刚刚驯化,他就找上了门。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听说“十里香”肉质鲜美,口齿留香,副统领莫不是嘴馋了?您要是想吃知会一声便是,属下也不是那等吝啬之人。” 杜衡的笑风轻云淡,好像没有什么难得倒他,直令丁香恨得牙痒:“你别忘了马可法在雁山书院客串过夫子,你从他那里听说的事,我能不知道吗?世人只道小香猪是美味佳肴,却全然不知它的另一个绝佳用途——寻人找物。而且它体型娇小,外形可爱,既方便隐藏又能麻痹敌人。” “你别用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看着我,我对你的事没兴趣。这次若不是为了救急,我也不会找你开口。” 杜衍虽未跟双生子明说,但他早已猜到他想干甚么。自己是外男,不可能时时守在娇娇身边,而娇娇也不可能一整天躲在闺房不出来见客。 最好的办法便是引蛇出洞。 …… 六月初九,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小寿星林五公子景扬穿着大红色云纹绣团花对襟夏衫,下身是同色茧绸裤子,脖子上挂着珐琅如意金玉满堂长命锁。 远远望去,像观音座下善财童子,又可爱又讨喜。偏他有模有样地模仿父亲拱手作揖,嘴里还说着吉祥话,每个人见了都忍不住要上前逗弄一番。 元寿一跨进两岁,语言能力便突飞猛进。以前是单个字往外蹦,现在是成段话往外跑。 比如哄人三板斧。 ——娘亲(姐姐),我觉得你美。 ——你是我的好娘亲(姐姐)。 ——我最爱你了。 又比如自救三板斧。 ——爹爹(哥哥)别生气了。 ——爹爹(哥哥)不爱我了。 ——爹爹(哥哥)真棒,会自己吃饭了。 “衡哥哥,衡哥哥……”元寿一看到杜衡,就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像只快乐的小鸟朝他扑了过去。 杜衡一把将他接住,顺势举了起来,笑道:“恭喜恭喜,咱们元寿又大了一岁,现在是自己吃饭的大孩子了。” 小家伙咯咯笑着,乐不可支。 杜衡自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描金木盒,里面装的是涂成七种颜色的金丝楠木七巧图。 “来,这是衡哥哥送给元寿的生辰礼,它可以拼成很多形状,等衡哥哥有空了咱们一起玩,好不好?” “好!”元寿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眼神明亮,中气十足。 “衡哥哥,走,咱们找姐姐去。”小家伙将小肉手娴熟地塞进杜衡宽厚的手掌中,拉着他朝清芬院而去。 清芬院花厅里此刻正坐了两个人。 李渝起身将手中信笺递到林菀青面前,不知笑得多开心:“大哥和二哥说考完乡试就会到京城来准备春闱,最迟八月里就会进京,到时候咱们四兄弟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两个人一坐一站,他离林菀青很近,下颌几乎快要碰到她的发髻,呼吸间,净是她发里好闻的茉莉头油香味。 她的脖子细嫩修长,像上好的类冰白瓷。再往下,隐约可见白色中衣立领边缘,他不敢再看,猛地收回目光,却与门口杜衡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没有躲避,而是直直看向他,杜衡同样没有回避,大大方方任他看着。一时间,电光四起,火光四溅。 林菀青对这一切浑然不察,笑着对李渝道:“三哥,我太开心了,这么久没见大哥和二哥,真的特别想念他们。” 李渝被她的声音拉回了视线,脸上浮起宠溺的笑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有时 分卷阅读82 候她会下意识地唤他“三哥”。他跟她隔着性别,隔着身份,最后还是越过时光的洪流,站到了一起。 “姐姐,”元寿才不管什么气氛微不微妙呢,拉着杜衡“噔噔噔”跑了过来,“衡哥哥来了。” 杜衡刚才站在阴影里,等他走出来林菀青才看到他。她站起来准备迎上去,忽然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于是定在原处不动,笑道:“世兄什么时候来的?” 杜衡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眸子沉了沉,也笑道:“我和元寿在门口站了老半天,估计是你们太专注了,才没有看到我们。” 林菀青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一时又辨不出意思。他耳力那么好,估计早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如实道:“我和表哥在说两位义兄的事,他们八月要进京了。” 杜衡笑笑没有说话,李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他跟林菀青是从男子到女子,先平民后乡君一步一步逐渐加深了解的,可她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透露出一个惊天秘密—— 杜衡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李渝手心冒汗,一个自他在端午宴上遇见林菀青后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疑问再次冒了出来——杜衡一直与四弟交好,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哪怕是不经意的小事,只要他愿意去回想,总能在脑海里搜出蛛丝马迹。 他记起永安九年冬至,他们头一回去二哥家里碰到杜衡的情景。他当时看到林菀青明显愣了一下,对她的态度与旁人完全不同。 他怕她掉队,故意带着一大堆人在马府偌大的花园里慢慢闲逛;他记得她的生日,还特意让人给她也下了一碗长寿面;他见她吃得开心,主动与马经纬等人应酬…… 第二年端午,他在杭州“偶遇”他们;同年中秋,他让人千里迢迢运一车烟花给她赏玩;第三年…… 他主动认二哥表妹为义妹,还亲自为她和二哥保媒。 ……他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哪里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做这些? “表妹,”李渝心里越揪越紧,高声呼唤林菀青,惹得三双眼睛同时望了过来。他稳了稳神,生怕惊走什么,“你和杜兄早就认识?” “是啊,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没元寿这么大呢。”想起某人所还原的当年场景,林菀青还是忍不住脸红。 难怪…… 李渝摇摇欲坠,杜衡清澈的眸子映出他的狼狈与可笑。 原来,他的心上人是她! 原来,白塔寺后山拥吻的是他和她! 他好像极不舒服的样子,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形也不太稳当。 “朱颜,”林菀青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样,急忙唤道,“快来看看三哥!” 她的神情写满担忧和关心,李渝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瞧,她一着急又把旧称带出来了。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也不是毫无位置的。 杜衡知道李渝已经发现了他和林菀青相恋的事,所以才会这么失态。他静静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他的女孩儿,殊色倾城,明丽无双,被李渝这样优秀、光明磊落的男子爱慕,于他而言酸涩中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燥矢吸蚊蝇逐臭,幽兰引君子追香。 李渝的爱慕何尝不是对自己眼光的肯定?如果中间没有隔着林菀青,他们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然而,没有如果。爱情如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 因此,他不会去嘲笑对方的失败,也不会假惺惺地与他握手言和、相逢一笑泯恩仇。“敌人”永远是“敌人”,各为其主,各得其所。可以惜,不可以怜,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比起李渊,李渝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真爱一个人,就会自发地替她着想,忧她所忧,喜她所喜。她笑,百花盛开;她哭,剜心割肺。 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对方感受,强取豪夺,根本就不是爱,是自私。 李渝抬头的瞬间将杜衡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没有讥笑,没有嘲讽,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竟是他看不懂的……惺惺相惜? 呵呵……这是一个高段位的对手。 莫道羔裘无壮节,古来成事尽书生。不战而退,不是李家人的风格。 ……吉祥和如意果真跟着小苏氏来了。她们一进镇国公府就眼珠乱转,四处探头探脑。 林菀青一出现就被人围了上来,她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上前。好不容易见她摆脱众人往后院走,二女连忙上前:“乡君万福,奴婢是专门来给您赔罪的。” 林菀青眼睛眯了眯:“你们是?哦,我想起来了。没事没事,我早忘了这茬,反正你们那天在合欢苑也不是有意的。” 双生子朝她福身:“恳请乡君给我们一个磕头谢罪的机会,世子爷因为这事发了好大的火,差点儿就把我们发卖出去。” 林菀青沉吟半晌,看了看垂花门前来来往往的丫鬟仆妇,笑道:“磕头就不必了,你们既是世兄的人,待会儿就跟着我,我亲自去向世兄说情。” 二女怔了怔,世子今天不是当值吗,他怎么也来了? “来,在这儿杵着怪没意思,随我到清芬院坐坐,我正好要回去更衣。”林菀青邀请道。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就有个叫白露的丫鬟过来给她们斟茶,再然后整 分卷阅读83 个偏厅便安静了下来。除了进进出出欢快撒泼的四只小肉猪,再无人来搭理她们。 白露在西厢房跟林菀青说话:“小姐,奴婢试探过了,这两个人吐息规整,步伐轻盈,绝对是高手,功夫不在奴婢之下。” “刚才一开口,我就发现她们被掉包了,看来她们这次是有备而来呀。”林菀青淡淡开口。 “小姐,让奴婢去把她们药倒!”朱颜愤愤道。 林菀青摇摇头:“不可,我们还不知道她们来了多少人,而且她们既是高手,你若贸然去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就是这个理儿,长乐乡君果然比那些草包美人强多了,难怪世子倾心于你。”一个绝色女子回头睨着林菀青。 这女人实在可恶,说话夹枪带棒,不阴不阳,简直气得人牙痒痒。也不知道世子从哪里请了这玉罗刹回来? 林菀青不以为杵,朝丁香笑道:“有劳了,今天要让丁姐姐受累了。” 丁香被她这一声“姐姐”叫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自然地别过了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女子果然跟副统领一个德行。怎么说都不恼,笑眯眯的反将对方气个半死,你还得乖乖听她指挥。 林菀青觉得丁香别扭的样子跟自己弟弟像极了。她心中一柔,轻轻道:“丁姐姐要当心。” “哼!”来自丁魔头的回答。 林菀青失笑,如果她真是先帝遗珠,按辈分算起来她就是父亲的表妹,自己的表姑姑。 二人无话,一起进内室换了衣裙出来。 林菀青来到偏厅朝双生子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两位姐姐久等了,咱们去迎一迎世兄。丫鬟说他正往这边过来,待会儿我保证多替你们美言几句。” 二女朝对方点点头,“吉祥”伸手去抓林菀青胳膊,“如意”挡在白露面前冷冷开口:“有人对乡君思之欲狂,请乡君随我们走一趟吧。” 林菀青没有丝毫畏惧,朝她们笑道:“我若是不随你们走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吉祥”暴喝。 话音刚落,白露早已跟“如意”缠斗到一起。“林菀青”也自腰间掏出一对金铲子,摆开架势,朝“吉祥”招呼道:“来呀,让老娘见识下你的不客气。” “吉祥”愣了片刻,欺身迎了上去。 交手数回,双方旗鼓相当,打了个平手。 “林菀青”娇娇一笑,将金铲子在掌中调了个方向,也不知按了什么机关,铲面变成把手,而两只铲柄中却各弹出一柄利刃。 她左右各执一支铲剑,重新和对方厮杀起来。 双生子到这时再看不出来眼前的“林菀青”是假冒的就真白活了,她们不仅中了埋伏,还遇到了一个强悍到变态的对手。 今天来抓林菀青,是作了充分的准备的。天时、地利、人和,条条具备。到时候再制造点儿小混乱,来个浑水摸鱼,易容变装的林菀青就能被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运出镇国公府。 而且她们二人是组织里功夫最好的,七八个普通男子都不是她们的对手,所以制住后宅区区几个女子完全不成问题。 就算她身边有个功夫不错的丫鬟那又怎样?以二敌一,输赢早已注定。 偏偏中途杀出个程咬金。 这哪里是女人,分明是悍匪!哪有这样对待刺客的,剑剑见血,招招致命,惯例不都是要留活口的吗? 双生子渐渐低挡不住,“吉祥”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就要往空中抛去。“林菀青”眼疾手快,一道剑光过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脱离身体,掉到了地上。 “啊……!”惨叫声响彻云霄。 另一边白露也制住了“如意”,室内一片狼藉,只余“吉祥”绕梁不绝的凄嚎声。声声入耳,闻者动容。 “林菀青”拿出帕子小心地擦拭掉剑上血迹,按了按机关,两柄剑又变回了金铲子的模样。她笑得邪恶而残忍,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无常:“想通风报信?老娘同意了吗?” 她一指前方,唤道:“一二三四胖,轮到你们表现了,去吧!” 随着她一声令下,四只圆滚滚的小猪迅速没入前院人潮中,快速寻找起目标来。 双生子这才知道这四只围着她们转了半天的小肉猪根本就不是宠物。“吉祥”连疼都忘了,和“如意”一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们这次不仅任务失败,还连累了同伴。就算能侥幸逃脱,等着她们的是比死还可怕的惩罚。 “林菀青”淡淡开口:“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想死就赶紧死,不想死就给老娘好好活着。如果你们能戴罪立功,老娘心情一好,说不定就愿意保你们性命无忧。” 她的话掷地有声,令人不敢质疑。双生子沉默了一瞬,“如意”率先道:“能不能先帮我姐姐把血止住?” “林菀青”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出声唤人进来。 随着朱颜进来的还有真正的林菀青。 她朝丁香福了一福,上前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丁姐姐,你的手流血了,让朱颜帮你包扎一下吧。” 丁香皱眉将自己的手从她白嫩柔夷中抽出,粗声粗气道:“多大点儿事啊,练武的哪有你这么娇气,一点儿小伤值得大惊小怪嘛。” 林菀青笑笑,从朱颜手中接过绷带,亲自替她包扎起来,末了还俏皮地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丁香一脸嫌弃:“丑死了。” 林 分卷阅读84 菀青一本正经:“这是我头一回伺候人,再丑也不准拆。” 丁香翻了个白眼,好像谁稀罕她伺候一样,不过到底没有将绷带去掉。 朱颜和白露在一旁窃笑不已。 剑胆琴心、侠骨柔情、口是心非,当如是也。 林菀青走到“如意”面前站定:“你姐姐现在失血过多,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你只要告诉我你们原本要将我劫到哪里,我就马上让人救她。” 就算杜衍想害她,也不可能将人直接运回平阳侯府,他们在外面一定还有秘密落脚点。 “如意”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吉祥”,挣扎片刻,咬牙道:“尽欢楼。” 林菀青朝白露使了个眼色,朱颜见了便立即上前查看“吉祥”伤势。 ……杜衍终于在尽欢楼等到了“林菀青”。 她光洁的身子跟自己想像的一模一样,白、嫩、大、翘,挺,在漆黑的夜里发着莹莹亮光,完美的曲线令人血脉喷张、垂涎欲滴。 哈哈,他终于得到了杜衡的女人。 他不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他迫不及待地想为他表演一场活春宫呢。 “小美人儿,你等急了吧,让二爷好好疼疼你。”杜衍朝榻上扑过去。 “啊……!”一声惨叫响彻尽欢楼上空,可是谁都不敢上前查看。这间房是平阳侯府二公子常年包下的,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往里闯。 直到第二天巳时,杜衍的房门仍闭得紧紧地。老鸨怕出意外,领着两个龟公战战兢兢地撬开了门。然而,饶是她见多识广,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破了胆。 当天下午,一则劲爆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平阳侯府二公子自宫了! 闻者无不摇头叹息,这孩子八成是得了失心疯,要不然怎么温香软玉满怀还舍得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呢。 在这则热门消息背后,只有少数江湖人氏留意到最近以铁血手段迅速崛起的杀手组织“血魂”,仿佛昙花一现,经朝廷重兵清剿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爱上了丁香,哈哈。为她和渝少写了个小剧场,如果有喜欢这个剧场的,以后可以考虑写个番外。 小剧场 丁魔头:渝儿,过来。 李渝:不行,你是我堂姑姑。 丁魔头:呸,哪个龟孙告诉你,我是你姑姑? 李渝:真不是? 丁魔头:不是!你说这么多是不是嫌我年纪比你大? 李渝:不是,我爹说女大三抱金砖。 丁魔头:那你能抱两块金砖了。 李渝:...... 安王乱入:姑姑,姑姑看这里。榆木疙瘩不跟你睡,我跟你睡。 ☆、第五十二章 杜衍被送回平阳侯府时还昏迷不醒, 魏氏只朝他被血染得透红的下半身瞥了一眼, 就“嗷”的一声也跟着昏了过去。 这还没完,更令人崩溃的还在后头。 醒转过来的杜衍完全变了个人——一会儿喊打喊杀, 一会儿又说有人要害他。见人就咬,逢人便踢,没过两天大小便也失禁了。 更要命的是, 他还特别喜欢对着女子脱衣裳。 先是在府里对着丫鬟脱,后来又跑到大街上对着陌生女子宽衣解带。若不是有平阳侯府罩着, 他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这杜二公子莫不是干了什么有损阴骘的事才招了这样的报应吧? 偏偏魏氏听不得这样的话, 逮着机会将私下说闲话的下人发落了不少, 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流言反而像秋天山火,越扑越旺,从平阳侯府一直烧到大街小巷。 魏氏再也坐不住了,头一个便想到杜谦。只是当她匆匆赶到合欢苑时,却被小苏氏的大丫鬟挡在了外面。连翘徐徐道:“二太太, 侯爷和夫人有事, 请容奴婢先去禀报。您……” “滚开!”魏氏怒目相向, 理智顿失, 紧闭的房门令她心里的妒火止不住地翻涌。 哼,有事?她倒要看看大白天的关着门能有什么事! “二太太,这里是合欢苑,不是您的蓝楹苑,请自重。”连翘也是有脾气的。 魏氏越发肯定室内有鬼,一巴掌打在连翘脸上:“狗奴才, ”她轻蔑地啐了一口,“跟你主子一样不要脸。” 说完不待连翘反应,便大步上前去推房门,没想到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杜谦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现在眼前。 这一回魏氏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迎向他,而是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室内。 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悬挂着湖水色秋香纱帐,帐里隐隐绰绰显出一个窈窕背影,女子披散着头发侧躺着,青丝如水般铺陈在新荷色弹花香枕上。 她震惊地看向他,满是不可置信:“大伯,您饱读诗书又是朝廷重臣,怎么能……怎么能……白日宣淫?” 杜谦微微一笑,将房门带上,隔绝她窥探的视线。 “夫妻敦伦乃人之常情,律法都没有规定时辰,弟妹不觉得自己越矩了吗?” 魏氏受伤地看向杜谦,喃喃道:“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她,是苏欢缠着你的对不对?” 她自小长得美,所以父母给她取名伊人。她认识他的时候,正是千娇百媚的豆蔻之龄。 他身边漂亮女人太多,见惯了花红柳绿,他对谁都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当然她也不例外。 她打听到 分卷阅读85 他和庶弟感情很好,为了能时常见到他,她将自己嫁给了其貌不扬的杜让。婚后,杜谦对她果然和悦不少,只不过除了日常问候,他依然冷得像冰。 而现在他却做出浪荡子才会做的事,这教她情何以堪? 杜谦才不关心她在想什么呢,语气一如既往,但魏氏听出了他的警告:“弟妹,我希望你直呼大嫂名讳和在她院子里撒泼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魏氏咬牙点头,杜谦说一不二,这些年她太清楚了。 “大伯,对不住,我是因为衍儿的事才方寸大乱的,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她赶紧认错。 “你能不能请御医给衍儿看看?……还有你能出面查一查吗?他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害了,官府到现在也没给个说法。衍儿是让哥唯一的孩子,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叫我百年之后如何面对他?” 她对杜谦的软肋了如指掌,回回只要拿出杜让当尚方宝剑,基本上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果然,只听杜谦沉吟片刻道:“御医好说,我即刻让人拿帖子到宫里去请。案子为了避嫌我是不能直接过问的,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学生抓紧破案。” 魏氏连忙弯腰致谢。她今天穿了件水粉齐胸绣芍药襦裙,本就高耸的胸部越发波涛汹涌。从杜谦的角度看过去,浮萍菡萏抹胸若隐若现,深深的沟壑引人遐想。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神色,却与他似笑非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魏氏心如鹿撞,想起族长三天两头催促她认嗣的事。老东西怕是想二房财产想疯了,她又不傻,为什么要替别人养孩子? 如果…… 她看了杜谦一眼,心跳得飞快。 …… 高大的寝殿里,徐徐夜风将灯火吹得东倒西歪,映在墙上的人影也随之摇摆、聚散,远远看去竟有些狰狞。 “人都处理干净了吗?”一道暗沉的声音响起。 下属毕恭毕敬:“回主子,都做掉了,一个活口不留。” 被称为主子的男子嗤道:“什么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我呸,浪得虚名。还有杜衍,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要不要属下将杜衍也做掉?”下属闻弦知雅意。 男子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似敲在心上,“平阳侯府如铁通一般,岂是你进得去的?就算进去了,你也不是杜衡的对手。且让他多活几日,以后还有用处。” “遵命!” “去通知咱们的合作伙伴,让她准备准备,很快就轮到她出场了。”男子命令道。 下属应诺而去。 “出来吧。”男子朝屏风方向喊了一句。 一个身影从暗处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的脸逐渐出现在光亮中,赫然就是消失多日的初空。 “主上。”初空朝男子恭敬行礼。 男子阴沉地盯着他,半天没有言语。初空也不急,静静等着男子发话。 “你说过这个计策万无一失,现在怎么解释?” 初空淡淡一笑:“这就要问主上了。明明跟杜衍说好将长乐乡君赏给他,为什么又中途变卦了呢?您若不反悔,杜衍也不会偷偷做手脚给“血魂”加价,让他们把林菀青劫到别处啊。” 男子沉默不语。只要是美丽的东西,他都乐意摧毁掉,尤其是烈性女子。他原本打算得好好的,将林菀青送给杜衍,既摧毁了美人,又打击了杜衡和镇国公府,简直是一举两得、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可当他亲眼见到林菀青,见识了她的泼辣、厉害以后,他舍不得将她拱手送人了,他要亲自“教导”她。 “主上,听属下一句劝,现在不是碰长乐乡君的时候,等她被人调教好了再上手也不迟。”初空劝道。 “听说你不碰处子是因为曾被处子捏碎了一个蛋?”男子幸灾乐祸。 初空面上一沉,男子说到了他的痛处,他的确对处子有强大的心理阴影,哪怕后来御女无数也绝不敢再碰处子。 他刚到大周境内,劫掠了一个贵族小姐。当他把那女子压在身下蹂.躏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陡生神力,将他一侧高丸活活捏碎了。 直到他剁掉她的胳膊,她的断肢还紧紧抓着他的身体不放。 ☆、第五十三章 林菀青并未将杜衍害她的事告诉李渝, 但他还是从四头小香猪身上看出了端倪。 他也是雁山书院出来的, 听过马可法夫子的课,自然知道猪的另一个用途。据他观察, 这些小猪绝非宠物,而是训练有素、行动明确、执行力强的小探子,他亲眼见到它们悄无声息地揪出四个嫌犯。 一场大阴谋消弭于无形,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心里却是分外苦涩。能想到这个办法的除了杜衡和林菀青再无他人, 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他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尽管他雄心勃勃, 想和杜衡在情场上一较高下,但还是被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刺痛了。这还是他看得见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又会做些什么? 他想到白塔寺后山的亲吻。 ……李渝的话越来越少,不是埋头苦学就是坐着发呆。渐渐地,连镇国公府也不再去了。 李珏看在眼里, 急在心头。咬咬牙, 直奔乾清宫而去。 “你说什么?”御书房传来永安帝诧异的询问声。 他在位十二年, 早 分卷阅读86 就喜怒不形于色, 偏偏每回都能被这个堂弟破功。 “臣弟想请皇兄给渝儿和娇娇赐婚!”李珏又重复了一遍。 永安帝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沉沉道:“你明明知道朕为了辖制镇国公府和平阳侯府,才不许他们结成儿女亲家,结果惹得杜风清差点儿连官位和前程都不要。要不是姑母来说情,朕连个下坡的台阶都找不着。现在你要朕将娇娇指给渝儿,那你倒是说说看朕要怎么向杜凤清和姑母交代?” 李珏脖子一梗:“您是皇上, 天下都是您的,您发了话还有谁敢不听?” “你这么能耐,怎么自己不去镇国公府提亲,要朕替你得罪人?”永安帝没好气道。 李珏红着眼道:“您以为臣弟没想过吗?是渝儿他……明明对娇娇情根深种,就是不肯吐露半分,也不准臣弟上门提亲,说娇娇对他无意,去了只会丢人现眼。臣弟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求您,您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吧。这孩子死犟死犟的,臣弟真担心简亲王府在他手上绝了后呐。” 唉,他这是摊上了什么人啊,操完老的心又要操小的心。早知道当初让他淹死在太液池里好了,不用为了还轲皇叔恩情为他子子孙孙操一辈子心。 “行了,行了,别哭了。你要是把对付朕的这一套用来对付自己儿子,效果会好得多。”永安帝朝李珏瞪眼。 李珏破涕为笑。 转眼到了乞巧节,在宗人令李珩的建议下,由苏皇后出面在御花园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赏花大会。凡京中四品官员女眷,不拘嫡庶均可参加。 虽没有明说,但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打算给皇子和宗室选妃的意思。 林菀青并没有入宫,倒是无忧公主被冯如海亲自接到了宫里。 一进养心殿,永安帝就过来搀无忧公主,将她扶到梨木镌花椅上坐下,温声道:“姑母,关于娇娇的亲事,侄儿想向您推荐一个人,您看还行?” 无忧公主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哦?敢问是哪位青年才俊得了咱们皇上青眼?” 永安帝嘿嘿一笑,得意道:“您还别说,果真就是位青年才俊。这个人您也认识,提起他估计您也会赞不绝口的。” 无忧公主被勾起了兴趣:“皇上不妨说来听听。” “您的侄孙李渝,如何?” 无忧公主愣住了。她还以为皇帝侄儿为了阻止林、杜两府结亲,会胡乱塞个人进来,没想到人家还当真用了心。 她喜欢李渝不假,却从未往孙女的婚事上靠,这跟她的性子有关,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孙女是她亲自教养的孩子,脾气秉性跟她一模一样,她跟凤清两情相悦又怎会接受别人? 这番看似美意的举动其实是个天大的难题。 永安帝静静品茗并不催促无忧公主,李渝的条件配林菀青只多不少,他相信精明的姑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当然,私心里,他也希望她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不仅仅关系到李珏,更关系到朝堂的平衡。 “珝儿,姑母没办法立刻答复你,待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无忧公主作为李家人,也是深谙拖字诀的。上次皇帝侄儿用这一招对付她,这次她就用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没问题。”永安帝成竹在胸。 到了赏花会上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听见自己儿子李瀚殷切地询问无忧公主:“姑祖母,娇娇表妹没有跟您一起进宫吗?” 无忧公主不由得打量对面青年几眼,心道,这个不会也惦记自己孙女吧?她想了想说道:“她在家里跟她母亲学习中馈,还得照顾幼弟,每天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没有时间出来玩。” 李瀚趁机道:“表妹真是蕙质兰心,谁要是娶到她,真是三生有幸。” 无忧公主心中警铃大作,只笑不接话。谁知李瀚不肯罢休,起身走到她面前行上揖礼:“侄孙心悦娇娇表妹,想娶表妹为妻,请姑祖母成全。”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就连永安帝也沉下了脸。 一旁的李渊更是心惊,李瀚最近行事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越来越有章法,还处处妥当教人抓不到把柄。他突然求娶林菀青是想作什么妖? 无忧公主皱眉,正要搭话,一道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安王想娶长乐乡君那也得排在本世子后面,因为我昨天才向姑祖母提过亲。” 无忧公主今天第二次因李渝而怔愣,这个孩子倒是个好的,为了娇娇不惜撒谎得罪安王。只可惜…… 她就坡下驴:“瞧姑祖母这记性,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瀚儿可不能越过渝儿去。” 这一老一少的唱和太明显,李瀚却像没事人般,不以为意地笑笑,风度翩翩地走回自己位置,只是袖子里的两只拳头早已握得“格格”作响。 永安帝此时相当不悦。这已经是因为林菀青引发的第三场“事故”,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到底哪来的魅力,引得一个个为她疯魔?她要是嫁给李渝,会不会引起堂兄弟相阋?皇室本就人丁不旺,再因为女人不睦,教他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先人? …… 赏花会后无忧公主亲自找李渝道谢,可他听了却是更加落寞。老人家怜惜、遗憾的神情令他抽痛,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可怜虫。他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索性到得意楼一醉解千愁。 丁香不请自来,坐下来替 分卷阅读87 自己也倒了一杯:“李世子,你虽说是个书生,却是勇气可嘉,我丁香佩服你。来,小女子敬你,我干了,你随意。” 李渝头一回遇见这么漂亮又豪爽的女子,她的笑容真诚明亮,连他也受了感染,低落的心情稍稍缓解。 他一改往日的惜字如金:“丁掌柜过奖了,我只是遵从本心,做了自己该做的,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好,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来,再喝。”丁香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碗碟也跟着颤了几颤。 李渝目瞪口呆。 丁魔头难得羞涩一回,在男子直愣愣的视线里不自在地解释了一句:“使劲儿使大发了。” 李渝忽然就笑了,风光霁月,冰消雪融。 丁魔头呆了一瞬,随及老脸几不可见地红了红。 ——这小子笑起来真好看。 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以后别叫我丁掌柜,我比你大,要叫就叫姐姐。” “好,姐姐。”喝大了的李渝温顺得像只小绵羊。 他抱着酒坛子傻笑:“四弟,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心悦你?当你还是男子时,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告诉你,我知道你喜欢杜衡,如果我说出来你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三哥了?” “光是想想别的男子抱着你都能教我嫉妒得发狂,可我竟亲眼见到你和他……” “……四弟,四弟,我的心好疼!” 丁香愣怔,顿了顿,试探道:“你既然敢为了四弟得罪安王,为什么没有勇气向她剖白?你这样就是疼死别人也不会知道!” “你不懂,”李渝将酒坛子抱得更紧:“如果告诉四弟,以她的性子肯定是既不忍心欺骗我,又无法回到从前心无芥蒂的相处,那样的话我的爱就成了她的负担,这还配叫爱吗?” “爱她就要让她幸福,不要为难……不要伤心……不要痛苦。”李渝抱着酒坛子嘟囔着睡着了。 丁香沉默许久,沉沉叹了口气,将人扛在肩上,就着夜色掩护,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朝简亲王府而去。 ☆、第五十四章 秋风送爽, 丹桂飘香, 三年一次的乡试开始了。 考期定在八月初一,按四书五经、诗赋和策问分三场进行考试, 每隔三日举行一场,每场考三天。 十四日放榜,李渝考取北直隶头名解元。随后的鹿鸣宴上, 与众举人齐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鹤立鸡群, 卓尔不凡。 十五日奉先殿大宴仪, 他被永安帝当着宗室的面狠狠夸了一顿。李氏先祖早前是籍籍无名的乡野小民,随大流揭竿起.义,风云际会于马上得了天下。一百多年锦衣玉食熏陶,早已脱去乡间泥腿子的粗鄙。但在永安帝看来,李氏与真正的百年世家比起来, 还是有差距的。 世家之所以为世家, 除了人丁兴旺, 还要子弟出息。李氏族人多沉迷享乐, 族中可用之人越来越少,更遑论可造之材。 而李渝令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人一高兴难免话多,永安帝拍着侄子肩膀:“下去好好准备春闱,你若能连中两元,皇伯父就许你一个愿望。” 李渝心中一动,连忙追问:“皇伯父此言可当真?” 青年一贯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写满急切, 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永安帝失笑,“姑且不说天子一言九鼎,就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渝儿难道不相信皇伯父?” “太好了,”李渝激动不已,连忙起身谢恩,“多谢皇伯父恩典,侄儿必不负皇伯父所望。” “好,有志气,这才是我李氏子孙该有的样子。”永安帝龙颜大悦。 一旁的李渊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十足,心止不住往下沉。在赏花宴之前,他可能不知道李渝想要什么,但经过上次的大阵仗,他要是再不明白就真白活了。 他这么清高的人,是什么时候迷上娇娇的?赶走一个杜衡,又来一个李渝,中间还有个裹乱的李瀚,他又该何去何从? 不同于李渊的沉思,李瀚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没错,他就是来添乱的。 林菀青家世好又长得漂亮,如果能娶她为妃,对他将来而言将是莫大的助力。但他知道,镇国公府看不上李渊,自然也看不上他。 这要是以前也就算了,但自从见识到林菀青的泼辣以后,他就对她上了心,抓心挠肝地想要她。 他玩过不少烈女子,但像她这么高门第的还是头一个,不知道高门贵女操.弄起来会是什么滋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利用她来搅乱一池春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他们相互攀咬够了,就该他享用大餐了。 他不急,有的是耐心。迟早有一天他会擒获她,然后慢慢玩.弄。 ……林菀青缓缓朝李渝走来,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渝表哥,恭喜你。” 李渝会心一笑,由衷道:“可惜表妹未能参加秋闱,要不然这北直隶的解元也轮不到我来当,你可是我们四人当中学问最好的。” “我跟三位哥哥可不能比,我读书纯属兴趣,奔着开眼界、长见识去的,根本就没想过科举。倘若我真的应考,万一考中状元,被皇上封个驸马该如何是好?”林菀青俏皮应道。 李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若是封个世子妃呢?” 林菀青呆滞片刻,以为他说的是杜衡,脸上泛起红潮,心里却在笑李 分卷阅读88 渝也学会了打趣人。她笑嘻嘻道:“这个嘛……” 李渝的心提到嗓子眼,死死地盯着那张迷人的红唇,想听又害怕听到答案,生怕她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他紧张的样子着实好玩,林菀青“扑哧”一笑,正要说话,隐身在合欢树后的李渊走了出来。 “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他闲闲地问。 二人连忙过来行礼:“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李渊伸手托住林菀青,却是朝李渝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 李渝的目光落在他抓着林菀青不放的手上,俊脸瞬间沉了下来。李渊装作没看见,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仍笑意不减:“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林菀青使劲挣了挣,发现根本挣脱不掉,御花园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这么拉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接过话茬,直视李渊:“启禀太子殿下,我们在说男女授受不亲。” 李渊仿佛刚刚才发觉自己的失误,他徒然松开她的手腕,致歉道:“不好意思,太子哥哥一碰到跟娇娇有关的事就容易激动,实在抱歉。” 李渝一双眸子沉得能滴出水,李渊这是在警告他?杜衡都没有将林菀青视作所有物,他又是哪里来的立场? “表妹,我们走吧,出来得够久了。”此地不宜久留,他朝林菀青递眼色。 林菀青也不想跟李渊继续待在一起,转身欲走,却被身后幽幽的声音拦住脚步:“太子妃有身孕了,你不打算去看看她么?” 李渊见她犹豫不决,轻笑道:“娇娇莫不是怕太子哥哥吃了你?正好渝表哥也在这里,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他带个口信给姑祖母。” 李渝没有接话,而是朝李渊拱拱手:“臣弟回来这么久,也没跟太子妃嫂嫂好好说上几句话。今天陡闻喜讯,心里不知道替皇兄多开心,不知皇兄是否欢迎臣弟代表简亲王府去看望皇嫂?” 李渊凤眸闪过不悦,片刻终还是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既如此孤就先代太子妃谢过,渝弟请吧。” 李渊差人分别给无忧公主和李珏传了口信,便带着李渝和林菀青朝慈庆宫而去。 进了慈庆宫,李渊、李渝堂兄弟二人在书房喝茶,林菀青则由丫鬟带着去了后院苏想容的寝宫。 苏想容正趴在床边对着一个白瓷痰盂呕得天翻地覆。她穿件家常淡黄色绣百柳图案细丝薄衫,头发用簪子简单绾了,没有戴首饰,脸色发黄。怀孕令她整个人似脱水的干花,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苏姐姐,你怎么吐成这样?”林菀青失声叫道。 苏想容不意会听到林菀青的声音,她吃惊地抬起头,好看的桃花眼眸里蹦出喜意:“你怎么来了?” 林菀青上前扶住她,半是心疼半是责备:“你有孕也不给我报个信,我要是知道你吐成这样肯定会带朱颜来给你瞧瞧的。” “不碍事,”苏想容亲热地拍了拍她手背,“御医说了,这是孕期的正常反应,等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 林菀青秀眉轻蹙:“我听娘亲说,她怀我们兄妹四个都没有吐过,整个孕期不知道多舒坦。你吐成这样还怎么吃饭,下次我还是带朱颜过来给你看看。” 苏想容一听到跟吃有关的东西就有反应,她呕了一声,又趴在床边吐得天昏地暗。 她的两个陪嫁丫鬟环儿和佩儿,一个帮她拍着后背顺气,一个端来清花缠枝莲纹小杯给她簌口。 环儿眼泪汪汪:“乡君,奴婢听说朱颜姐姐医术了得,求您下次带她来看看吧。太子妃吃什么吐什么,每天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太医院除了开些固胎的汤药,也是一筹莫展。再这样下次,就算大人没事,孩子也受不住啊。” 林菀青扶起环儿,温声道:“好丫头,你主子没白疼你。你放心,下回我一定带朱颜来。” 两个丫鬟激动要得给林菀青磕头,被她一把托住,她故意唬着脸:“我和苏姐姐是知己,你们这样可就见外了哈。” 一席话说得苏想容主仆三人都笑了。 林菀青又陪苏想容说了会儿话,许是有人陪着聊天心情开朗的缘故,苏想容竟破天荒地用完一碗银耳莲子羹也没有呕吐。 两个丫鬟对林菀青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林菀青跟苏想容说了李渝的事,苏想容听后命人去前院请他过来说话。李渝进来后隔着屏风给她请安,苏想容清雅的声音婉转动听:“听娇娇说小叔考了北直隶解元,皇嫂真是替你开心,你可是我李氏百年来第一个科举中魁之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实乃皇室和社稷之喜。” 李渝愣了一瞬,她说话的口吻居然跟永安帝一模一样,一点儿都不像个养尊处优的深闺妇人,倒比寻常男子更有见识。当初在乐清他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虽然误会了她与四弟的关系,但对她就是讨厌不起来。 今天一见更觉不俗,比李渊强多了,难怪永安帝聘她为太子妃。有这样的贤后辅佐,李渊只要不是太昏庸,基本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李渝朝她作揖:“皇嫂过誉了,皇嫂才是社稷和黎民之福。” 苏想容被他的话逗笑了。 晚上慈庆宫留饭,苏想容越看李渝越喜欢。她虽不能闻荤腥,还是强忍着喉头翻涌的酸意给李渝敬了酒。 临走,她将林菀青悄悄拉到一旁,说道:“你三哥真的挺好,不比杜家表哥差 分卷阅读89 。若是你和杜家表哥真成不了,不妨考虑考虑他。” ☆、第五十五章 八月底, 王一鸣和马文博终于进了京。他们自南北两端而来, 一踏进安定门和永定门,就被李渝提前安排的人接到了简亲王府。 兄弟相见, 分外情热,三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往昔峥嵘岁月稠,说到高兴处击节而叹、随歌起舞, 看得姚老王妃直摇头。 李珏却是非常欣赏这样的朋友情意。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短短几十年若能得三五好友, 对酒当歌, 祸福与共,当真不枉一生。 两人乡试成绩虽不能跟李渝相较,但也算不错,一个浙江第十,一个黑龙江第二十一。 别看王一鸣与两个兄弟还有差距, 但在老王家人眼里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他家行伍出身, 世代戍边, 用他爹的话来说就是“一窝子大老粗”。突然出了个大儒高徒不说, 乡试还能排上名次,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 两人第三次问起林菀青:“四弟怎么回事啊,说好的不见不散,彻夜长谈呢?我们来了一整天连他的人影子也没见着,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还有,他乡试到底如何?怎么没在你们北直隶桂榜上看到他的名字?” 李渝被他们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招架不住, 只得支支吾吾:“四弟不是这样的人,乡试……” 马文博率先发现了不对劲,他一把扣住李渝肩膀,凝声道:“四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菀青帮他良多,尤其是在他的婚姻大事上居功至伟,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而坐视不理。 王一鸣听他这么一问也跳了起来,林菀青既是他的结义兄弟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早已将她视作亲人,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头一个不答应。 “三弟,你快说呀,小林子怎么了?” 两双眸子璀璨若星子,盛满对兄弟的担忧和关心,李渝心头一热,由衷地替林菀青感到高兴。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笑容满面:“怪我没有说清楚,四弟无事,她很好。只是……只是……等你们见着了自己去问她吧。” 要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还是由她本人决定的好。 “唉,你说你当上这劳什子王府世子,别的没学会,倒先学会了说话七拐八弯,有意思嘛你?” 王一鸣不满地抱怨。 李渝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并不生气。 “好啦,好啦,”马文博上前打圆场,“大哥稍安勿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弟这么说自然是有这么说的道理。反正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几天,常言道远香近臭,我们也算是与四弟久别重逢,届时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马文博善于察言观色,又会说话,听及此,王一鸣终于开心地笑了。 九月初七,林菀青给三位义兄下了帖子,请他们到得意楼一叙。 元寿见姐姐换上男装,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非吵着要跟她一道出门,林菀青被他闹得脑仁儿疼,只得带着他一起去了得意楼。 小家伙一见到丁香就把自家姐姐给抛之脑后,他还记得她那对好玩的金铲子。第一次在得意楼见她缠着衡哥哥,他还有些不开心。后来见她假扮自己姐姐抓坏蛋的神勇,简直不要太崇拜哦,这个漂亮姐姐比四哥还要厉害。 “香香,我想玩铲子。”元寿眼巴巴瞅着丁香。 丁香嘴角抽了抽。 林家的人全是自来熟,自从上次帮了林菀青之后,一个个全不拿她当外人,尤其是林菀青姐弟。 大的一见到她就来挽她胳膊,笑容甜美,神态亲昵;小的干脆直接喊她“香香”,还说长大要娶她当媳妇儿! 丁香抽搐的嘴角引得林菀青发笑,她点点弟弟高挺的小鼻子:“元寿,不可以这样,君子不强人所难。” 小家伙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乖巧地应了声“是”。 男童懂事的模样教人心疼,丁香自身后取过金铲塞到元寿怀里,又朝林菀青横眉:“多大点儿事儿啊,瞧把孩子吓得,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凶的人。” 林菀青:“……” 元寿顿时眉开眼笑,仰着头扯了扯丁香衣袖,示意她弯下腰。待丁香伏下身子,他“吧唧”一口亲在她的俏脸之上:“香香最疼元寿啦!” 丁香的心都要被稚嫩的童言童语融化了,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见身畔小人儿期待地问:“香香,铲子可以挖沙吗?” 得意楼后院不知道什么多了一大堆沙子,丁香绝不会承认那是她专门让人去河边挖回来给元寿玩的。不过这么得寸进尺真的好吗? “……可以,元寿想干什么都行,但是要小心,不要伤着自己。” 一旁的下属眼珠子都要惊掉了。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老大的这对兵器可是用纯金加玄铁打造的,她平时宝贝得要命,碰都不准人碰一下,现在竟二话不说给这小子玩沙? 还有这个俊俏少年是怎么回事?不管自家兄弟,却挽着老大有说有笑? 咦,什么时候男人也能近老大的身了? 等林菀青和丁香一起进入李渝三人的包间时,屋里传出夸张的抽气声。 “小林子,你什么时候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我说你太不够意思了啊,娶亲也不吱一声,好歹接哥哥们喝顿喜酒啊。”王一鸣怪叫道。 马文博也 分卷阅读90 跟着起哄:“苏小姐哪里去了?” 李渝早已不记得那天在得意楼喝醉酒的情景,但对丁香印象不错,于是主动解释道:“大哥二哥不要开玩笑了,这位是得意楼的丁掌柜。” 丁香眉毛一挑,不悦道:“叫姐姐。” 李渝:“……” 王一鸣击掌笑道:“丁掌柜果然痛快,我就说嘛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虚礼。我们跟三弟只差月份,要不也随三弟喊你一声姐姐?” “好!”丁姐姐展颜一笑,亲自给他们上菜、倒酒。王一鸣见了更是欢喜,这女子大方爽朗,豪迈不输男儿,是个可结交之人。 马文博却觉得面若桃李的丁姐姐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只有林菀青安之若素,丁香外冷内热,讨厌的人会讨厌得要命,喜欢的人那也是掏心窝子的好。常人容易被她的表象吓住,止步在她的“张牙舞爪”之下。 丁香前脚刚走,后脚王一鸣和马文博就迫不及待地打听起林菀青的近况,尤其是跟乡试有关的问题。以她的才学,就算考不了解元,拿个亚元也是易如反掌。 “这个嘛……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咱们先吃饭,吃饱喝足弟弟自然给两位哥哥一个交代。” 王一鸣此时哪里还忍得住:“小林子,不是大哥说你,你和三弟自从回了京城别的没学到,这说话九拐十八弯的本事却学了个十足。你们既然不把我们当兄弟,这顿饭我们不吃也罢。” 他作势站了起来,嚷道:“天不留客,主不留客,告辞。” 马文博急了,伸手去拉王一鸣,却听到林菀青言笑晏晏:“大哥果真一刻都不能等?” “不能!” “那好吧,我这就给哥哥们揭晓答案,不过你们知道真相后还吃不吃得下饭可就不关弟弟的事了。请三位兄长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 林菀青笑着起身出去了。 王一鸣只当她故弄玄虚,还跟两个兄弟将她调侃一番,等林菀青再回来时,他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林菀青换了一身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俏生生地站在三人面前,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王一鸣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姑……姑娘,你走错房间了。” 马文博看看眸中带黠的少女又看看老神在在的李渝,好像明白了什么,再想想李渝之前说的那番话,于是试探道:“四弟?” 少女点点头:“二哥,是我!” “哗啦”一声巨响,王一鸣一屁股坐偏栽到桌子底下。 林菀青唬得连忙去扶他,他又羞又急,拨开她的手,语无伦次:“姑……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王某自己来。” 视觉冲击如此之大,前后反差如此之强,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眼前这个语笑嫣然的美人儿是自己同窗两载半的四弟。 难得见王一鸣吃瘪,他滑稽的样子令林菀青忍俊不禁。 “好,我不碰你,大哥自己起来吧。” “咣当”,王一鸣被她那声娇滴滴的“大哥”喊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重新栽到地上。 不,这个人一定不是四弟,他的四弟哪有这么千娇百媚!别的不说,光这胸前的“波涛汹涌”就对不上号。 他求救地望向另外两人,快来个人把这小娘们儿弄走啊,老子要被她吓尿了。 说着话的功夫,马文博已经将前因后果串到了一起。难怪四弟不住学舍而是单独住在周夫子家里;难怪黎夫人那么喜爱她;难怪杜衡对她那么上心;难怪她要提前结束学业;难怪她无缘桂榜…… 后来,果如林菀青所说,这顿饭王一鸣是真的一口都没吃下。 林菀青说了许多他们在书院的往事,由不得他不信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四弟。可信归信,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坐在他面前,还用“情意绵绵”的眼神看着他,他要是吃得下去才怪。 ☆、第五十六章 直到出了得意楼大门与林菀青分道扬镳, 马文博仍在嘟囔些什么。忽然, 他猛地一拍李渝肩膀:“三弟,我想起来了, 那一年你和我一起逛青楼,你还给楼里的姑娘们作画来着,是不是那时你就怀疑四弟是女的?” 李渝的耳根偷偷红了。 “你和四弟一向交好, 你们又是亲戚,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何不趁机娶了她?”王一鸣语出惊人。 李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苦涩道:“四弟已经有心上人了。” 王一鸣提高了声音:“是谁?还有人比你与四弟更般配?” 李渝没有回答, 只轻轻说了声:“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 说完也不待他们反应,率先走了出去。马文博轻轻扯了扯王一鸣衣袖,示意他收声,抬脚朝李渝追了过去。 王一鸣边走边抱怨:“君子不夺人所爱, 能干出这种事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信四弟会看上那种人。” 待他们身影彻底消失, 隐身在得意楼前马车里的人掀开烟紫色满堂福云花纹车帘, 露出一张芙蓉娇面。 苏锦笑得别提多得意。 哼,她还当林菀青有多冰清玉洁。大白天跟三个男子搅和到一起不说,还跟李渝纠缠不清,难怪赏花宴上他对她那般维护。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她脑海中蹦了出来,她兴奋得眼都红了。 郎有情妾有意,何不将这二人凑作堆?若杜衡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被人睡了, 一定会气得想杀人吧。 分卷阅读91 粉唇轻启: “去跟上面说一声,我要简亲王世子的乡试考卷。” ……李渝派人送信过来,相邀四兄弟重阳登高,碰头地点定在香山碧云寺。 碧云寺位于香山北侧,西山余脉聚宝山东麓,创建于前朝,寺院坐西朝东,依山势而建造。整个寺院以六进院落为主体,南北各配一组院落,院落各自封闭,层层殿堂依山叠起。 山门前有石桥一座,紧靠山门是一对石狮子,蹲坐于须弥座上,身躯瘦长,威武如生。院内古树叁天,枝叶繁茂。其中娑罗树最为珍贵,因佛祖释迦牟尼是在娑罗树下寂灭的,故而成为佛门之宝。 林菀青在碧云寺厢房灌了一肚子茶水,也没见到三位义兄的人影子。倒是她自己浑身越来越热,心里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抓,空虚得要命。 “白露……”林菀青被自己的呻.吟声吓了一跳。 “小姐,你怎么啦?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林菀青额头豆大的汗珠教白露慌了手脚。 林菀青胡乱地扯着自己衣衫,娇喘道:“我不知道,就是觉得热,觉得难受!” 白露目眦欲裂,林菀青的样子一看就不对劲。她们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来了碧云寺就变成了这样? “小姐,你在这儿好好待着,一定是那帮秃驴做的手脚,奴婢找他们算账去!”白露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不要去!”林菀青追着她的背影摔到地上,而白露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察。 林菀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灼热难当、百爪挠心、酥麻难耐,简直生无可恋。她将两条腿紧紧绞到一起,手指牢牢抠着地面,“嘤嘤”无助地哭了起来。 “咣当”一声,房门被重重踹开,一道身影冲了进来,他抱起地上人儿紧紧搂进怀里:“娇娇别怕,我回来了。” 林菀青此时已是崩溃边缘,泪眼朦胧中根本看不清眼前人是谁,只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又心安,他的脸颊带着风霜,凉凉的好舒服。 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脸上,却依然无法缓解身上的燥热,她又去吻他的眼睑、脸颊、薄唇、脖子……她索性将他推倒,骑坐在他身上,双手胡乱地扯他的腰带和衣襟。 偏偏腰带和衣襟故意与她作对似的,越是着急越扯不开,她被谷欠火烧烤得理智全无,只得难耐地向他祈求:“给我!” 男子眼眸深沉,他将林菀青扶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娇娇知道我是谁吗?”他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却没想到她中的是媚药,还是极其霸道的那种。 林菀青生拉硬拽终是解开了他的腰带,外袍散开,露出里面白色中衣。她又一把扯开中衣,露出小麦色光洁紧致的肌肤,将双手放了进去,无师自通地抚.摸起他胸前凸起的颗粒,舒服地喟叹:“你是衡哥哥。” “嘶……”他被摸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全身的血液都朝一个地方奔去。 林菀青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她又将他推倒,伏下身子,将自己玲珑有致的曲线与他贴得严丝合缝。 一刚一柔,一曲一直,既突兀又奇异地和谐。 她在吻他。从性感的锁骨一路往下,所到之处无不引起身下之人阵阵颤栗。她却像个顽皮的孩子,乐此不疲。 杜衡几乎要被她磨人的样子弄疯了。 “小姐,我……”白露一进门就看见林菀青衣衫凌乱,彪悍地跨坐在杜衡腰身之上,一手将他大掌举过头顶,一手正要解他裤带。 “啊!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她慌不择路,匆忙间带倒了桌椅,又撞到门上。 她正想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室内传来杜衡暗哑的声音:“白露,回来!” 白露实在不想回去,好死不死看到主子亲热,就算世子不计较,小姐事后知道了也得羞死。 “你骑我的马回去接朱颜到得意楼来与我们汇合,一定要快,你家小姐中药了,她坚持不了多久。” 白露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朝山门跑去。杜衡将林菀青的衣衫整理好,又快速穿上自己的衣裳,哄道:“乖,这里不安全,等回去了衡哥哥再给你好不好?” 林菀青一听说杜衡要给她,作乱的小手安分不少,攀上他的身子,委屈道:“快点儿啊,我难受。” 杜衡小腹一紧,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他将她抱上马车,命车夫快马加鞭朝得意楼而去。 一路上杜衡没少被林菀青占便宜,就连他的“暗器”也未能幸免。他使出洪荒之力,才忍住将她扑倒的冲动,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一个手刀将她劈晕过去。 ……幸亏朱颜来得及时,林菀青体内的媚药终于得以化解。丁香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身影,调侃道:“副统领真是不解风情啊,枉属下将这大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留给您,您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您如此坐怀不乱,属下实在佩服得紧,那个……您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杜衡盯着她一瞬不瞬:“你的意思是想亲自验证一番?” 若是以往,丁香肯定会毫无惧色道:“验证就验证,谁怕谁是孙子。”过过嘴瘾而已,抖狠又不花银子,但今天不知想到什么,她破天荒地没有还嘴。 杜衡大为稀奇。 “不管怎么样,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丁香没有居功,只低低道:“我也不全是为了长乐乡君。” 她说得实在小 分卷阅读92 声,但还是被耳尖的杜衡听到了,他若有所思。 林菀青睡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她一睁开眼就看到床边杜衡放大的俊颜。 “世兄,你回来了!”她欢快叫道。 “嗯,我回来了。”杜衡笑着回应她。 他自上次抓到“血魂”杀手后,就带着骐骥卫精锐前往他们的老巢围剿。经过半个月追捕,终于将所有人等一网打尽。 “娇娇,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受罪了。”他将她抱在怀中安抚。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些火热的记忆一下子就复苏了,旖旎缠绵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重现。 亲娘哎,她都做了些什么呀! 来道雷劈死她吧,她两头埋到被子里,恨不能立马飞升。 被子外传来某人的浅笑,她感觉到他覆在她身上,轻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没想到娇卿这么勇猛,我……很喜欢。” “欢迎娇卿随时来扑倒我。”他又补充了一句。 林菀青:“……” 她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反击:“你……你少胡说八道,好像你多清纯似的,你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话杜大爷就不爱听了,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正人君子的人吗?不是随便什么男人面对心上人的投怀送抱都能做到他这个地步的好伐? “小傻瓜,情到深处自然浓。相爱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碰触的谷欠望。但是人也分三六九等,有理智的人能克制自己,分得清楚轻重缓急,不会让自己被情谷欠支配。” 林菀青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觉得既新奇又挺有道理。 自宋以来,理学推崇“存天理灭人欲”,她是嗤之以鼻的。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没有思想跟欲.望呢?灭了人欲,要怎么繁衍生息?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可不能将这样的疑问宣之于口。杜衡今天的说法似乎给她打开了一扇窗,让她再一次确信尽信书不如无书。 杜衡宠溺地笑笑,他可不打算跟小丫头解释他的一套想法。什么信不信书的,他只信自己。书是人写的,是人就会有缺点。说得对的他信,不对的就是狗屁。 ☆、第五十七章 杜衡亲自将林菀青送回镇国公府, 随后拜见了无忧公主和林守拙夫妇。第二天早朝后, 他便到乾清宫求见永安帝。 皇帝正在跟太子说话,听到冯如海传报, 未语先笑,摆摆手示意太子先回去。 永安帝对杜衡的喜爱令李渊心惊,他心里无端沉了沉。跨出御书房门槛时特意打量了杜衡几眼,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杜衡脸上淡得像水墨丹青, 教人看不出深浅, 片刻, 李渊率先别开了眼。 杜衡向他行礼,他点点头跨了出去。没走两步便听见永安帝亲切地夸赞杜衡:“凤清,这趟公差办得不错,朕该赏赐你什么好呢?” 这次出门,杜衡不仅将搅得地方不得安宁的极端杀手组织全歼, 还在归来途中顺手端掉两个盗贼团伙。当地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李渊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双手曲拳, 静静听着室内对话。 男子醇厚如玉石击水的声音缓缓传来:“臣别无所求, 还是那句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求皇上成全。” “你……”永安帝被杜衡噎得不轻,这孩子怎么就是拎不清呢? “臣此生惟爱一人,为了她做什么都甘愿,臣自请到南中剿匪, 愿用军功换得与她相守!” 永安帝惊呼:“你疯了吗?” 穷山恶水出刁民,古来南中便是盗贼频发之地,历代朝廷不是派兵围剿,就是怀柔招安,但均收效甚微。到大周朝,谢一山占领横水、左溪、桶冈,池叔容占领浰头头,各自称王。与大庾的陈能、乐昌的高马、郴州的龚全等遥相呼应,攻占、剽掠各处府县,危害一方数十年。前任巡抚文林托病去职,谢一山联合乐昌的盗贼夺取大庾,进攻南康、赣州,赣县主簿战死。 室外的李渊双手越握越紧,为了她,杜衡竟能做到如斯地步,人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他也要主动接过来,可不就是疯了? 杜衡也不辩解,只低着头,定定道:“请皇上成全。” “杜凤清啊杜凤清,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啊,父母生养你,朝廷栽培你,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女人在你心里的位置!你信不信朕马上将长乐乡君嫁得远远的?”永安帝相当不悦。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莫不是着了魔?全栽在同一个女人石榴裙下!他这表侄女除了比旁人漂亮些,也没看出哪里不同啊。 杜衡终于抬头,神情不变:“她去哪里臣便去哪里,结庐而居,护她一生一世。她若安好,便是晴空;她若不好,臣便等她和离。” 永安帝绝倒。 杜衡薄唇抿得紧紧的,其实他对永安帝仍有所保留。以前不提,昨天她中媚药对他上下其手,亲昵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只不过当着皇帝的面,他不会将这些有辱她闺誉的话说出来就是了。 李渊指节发白,再也听不下去,疾步走出了养心殿。 他暗暗发誓,绝不能坐以待毙。 ……苏想容的身子在朱颜的照顾下渐渐有了起色,进入孕期第二个月,她的孕吐之症大为好转。胃口开了,气色好了,脸颊上的肉也重新长了回来。面如满月,色若春晓,看着反而比孕前更加动人。 分卷阅读93 李渊这才放朱颜回了镇国公府。 没过两天,慈庆宫主管常喜愁眉苦脸地来找林菀青,苏想容吐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林菀青吃惊不小,朱颜的医术她是清楚的,断没有越医越坏的道理,不敢有片刻耽搁,她带着朱颜随常喜一同进了宫。 苏想容果然吐得不轻,一盏茶的功夫吐了两回。朱颜仔细看了看呕吐物,稀而黏腻,有酸臭味,跟之前孕吐大不相同。 她拧眉给苏想容把脉,良久才轻舒了一口气,正色道:“娘娘昨日可是食用了寒凉之物?” 苏想容呆了呆,倒是佩儿抢先道:“昨儿有人给太子爷送了几筐山东大西瓜,翠油油的很是招人稀罕。慈庆宫各殿都分了一筐,听说莘县西瓜个大皮薄,甘甜爽口,娘娘忍不住尝了几块。该不会……” 朱颜颔首:“如今中午虽还有些热,但毕竟入了秋,暑气下沉,寒气上升。您又是双身子,内火旺,易积食,西瓜凉性大,冷热交替,胃肠可不就承受不住。” “啊!”苏想容的两个丫鬟惊呼出声。 林菀青拍了拍苏想容的手,安慰道:“没事就好,以后多注意就是了。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苏姐姐。” 她附在苏想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苏想容“啊”的惊呼一声,随即笑逐颜开。 “真的吗?”苏想容追问。 “比珍珠还真。”林菀青笑答。 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常喜又苦着脸来请朱颜移步同样有孕的淑女寝殿。她这会儿上吐下泻不止,太医顾忌她有孕在身,不敢用药,束手束脚。 朱颜看向林菀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还是两个人。林菀青无法,只得起身随她走上一遭。 走到半路,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对着常喜耳语几句,常喜眸光微闪,对林菀青道:“乡君,依奴才看朱颜姑娘一时半会怕是走不开,听说乡君喜爱围弈,太子殿下也是同好。小顺子说殿下这会儿正得空想请乡君手谈几局,您看?” ……林菀青来到李渊书房时,他的面前正摆着一个香榧木棋盘,棋子是上乘的云子。 “太子殿下果然是懂棋之人。”林菀青难得恭维人。 李渊心情大好:“何以见得?” 林菀青的目光投到棋盘之上:“云子结实,高抛落地而不碎,拍于纹枰之上,声音脆而不浮,若得香榧木棋盘与之相配,可谓双绝。” 下棋的人都知道,最好的棋子当属云南永昌地方所产的“云子”。黑子“仰视若碧玉,俯视若点漆”;而白子则温润如羊脂美玉,微有淡黄,悦目和谐。黑白二子质地都极其细腻,如婴儿之颊肤,冬天在指尖上温和,夏天于掌心中凉爽,如有精气然。 “想不到娇娇懂得这么多,不过是些游戏之物罢了。待太子哥哥他日登极,比这好千百倍的东西多的是,太子哥哥愿与娇娇共享如画江山。”李渊目光灼灼。 林菀青不防他突然有此一说,垂下眼睑:“臣女粗鄙,不堪为偶,苏姐姐才是与殿下比肩的那个人。” 李渊绕过棋桌,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太子哥哥有一句话藏在心里很多年,娇娇要听吗?” “不要!”林菀青边挣扎边拒绝。 李渊一手搂过她的纤腰贴紧自己,凤眸极具侵略地自上而下扫视,目光停留在高耸的胸部便再也挪不开,呼吸突然就乱了。 “杜衡守了你十几年,他可以说给你听;李渝半道杀出来,他也可以说给你听。为什么我就不能说给你听?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 “对了,他们一个个为了你要生要死的,难道我没有吗?你知道太子妃为什么成婚两年才有孕吗?那是我故意的,我希望我嫡长子的母妃是你呀!” 她的挣扎令他越发情动,他一手将她双手反剪,一手托着她的头,凑过来就要吻她的粉唇。 林菀青大力挣扎,将臻首摇晃得像拨浪鼓,他的吻失了准头落到她如玉的面颊之上。饶是如此,柔软细腻的触感仍令他周身一震,下腹绷得更紧。 他想要她了。 原本只想跟她好好说两句话的心思飞到九霄云外,他现在意识到,强狼环伺,只有吃到嘴里的肉才是自己的。 男人的昂扬紧紧抵在林菀青腿间,蓄势待发,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狰狞。 “不要……”心念微动,她哭得梨花带雨。娘亲说眼泪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若他对她还有一丝怜惜,必不会无动于衷。 幸好,她赌对了。李渊在她的泪水里停下了动作。 “太子哥哥,你放过我吧。”她苦苦哀求。 李渊轻轻拭着她的泪水:“别哭,等下你就会明白跟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是多么地幸福。” “太子哥哥,您是储君,也是人夫和人父,您这样做不怕寒了皇上、皇后和苏姐姐的心吗?” 李渊凄凉一笑:“寒心?你可知道我就是一路被寒着心长大的?母后眼里只有皇位,父皇心中只有天下,我就是个生不由己、爱不由己、死不由己的可怜虫,锦袍加身的盛世孤儿罢了。” “而你,就像小小的萤火虫,光芒看似微弱,却是那么柔和温暖充满力量,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独占。”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置于平日休息的窄榻之上,眼神不容拒绝:“别怕,我会轻点儿。” 林菀青立马翻坐起来,还没来 分卷阅读94 得及下地,就被李渊抓住一条腿拖了回来。他用下身将她双腿死死压住,一手按住她双手举到头顶,另一手缓缓解着她的衣带。 “不要!”在绝对的优势面前,林菀青仍徒劳地挣扎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内心的绝望和愤怒似江河决堤。 ——老天爷,美貌为什么会是罪过? ——老天爷,女子为什么永远是弱者? ——老天爷,被侮辱的为什么永远是女人? ——老天爷,我不忿!!!我不服!!! “李渊!放开她!”一道娇叱有如梵天佛音。 榻上缠斗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只见苏想容拿着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肚子上,脸上满是愤怒和鄙夷。 “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贵为一国储君却做出如此龌龊之事,真令我感到羞耻。” 哼,羞耻?李渊恼羞成怒,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这个女人凭什么瞧不起他? “放娇娇走,立刻,马上!”她命令道。 李渊笑了:“如果我偏不放呢?” “你今年二十一了,还没抱上儿子,安王可是庶子都生出好几个了。你怕是早就急疯了吧?你看你的嫡长子就在我肚子里呢,开心吗?意外吧?” 朱颜诊出她怀的是男胎,林菀青刚才在寝殿告诉她的就是这个消息。 苏想容诡异一笑,将刀往腹部送了送,林菀青被她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 “……你若是不放娇娇走,我就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笑得雍容而残忍。 李渊被她的举动气得火冒三丈:“你想死赶紧死,死了好给别人腾位置。” 林菀青连衣衫都顾不上整理,跳起来照着李渊的眼眶就是一拳:“你还是人吗?那是你的结发妻子和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猪狗不如的东西!我瞧不起你!” 苏想容的泪瞬间落了下来。 爱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 人生实苦,幸好她们拥有彼此。友情相伴,身在无间地狱亦何妨? 李渊在两个女人的眼神里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林菀青没有哑忍, 回府后便去见了祖母, 将慈庆宫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她听。 无忧公主听罢沉吟片刻,对孙女道:“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万事相辅相成,相克相生, 这亏咱们不白吃。祖母马上进宫一趟,务必借这个契机将你和凤清的婚事落实。” ……进了御书房, 不待永安帝反应, 她二话不说就朝皇帝侄儿直挺挺跪下, 惊得永安帝连忙从御座上起来扶人。 “姑母,您这是干甚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永安帝总觉得有大事发生,要不然姑母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行这么大的礼。 无忧公主脊背挺拔,身姿如松, 话语清晰坚定:“皇上, 我是专程来找你评理的。” “评什么理?”永安帝僵了一下, 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 只听他姑母道:“皇上把太子叫过来一问便知。” 永安帝心里咯噔一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能有什么事需要他评理的?该不会…… 他不敢细想,朝冯如海摆手:“去将太子叫过来。” 李渊火急火燎地赶到养心殿,看到笔直跪在地上的无忧公主,呆愣片刻,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也随之跪下, 灰头灰脸道:“父皇,儿臣做错了事情,请父皇责罚。” 遂将白天之事全盘托出。 期间,无忧公主没有插一句话,不过对李渊倒有两分刮目相看。这小子还没孬到家,起码敢做敢当,不是完全无可救药。 永安帝差点儿被自家熊孩子气得厥过去。 臭小子强谁不好,偏偏要强林家姑娘!强就强吧,你倒是低调些呀,弄这么大动静干啥!想他在前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殚精竭虑,亲生儿子却如此不争气,将他的辛苦努力白白拱手送人。 “姑母,您先起来,这事儿的确是太子做得不对。朕一定会好好惩罚他,您看让他到府上负荆请罪如何?”永安帝避重就轻。 无忧公主直视永安帝:“皇上是人父,怎么管教孩子旁人无可厚非;但皇上也是人君,这样处置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太子可不止犯错这么简单,他虽犯罪未遂,那也是触犯了律法。皇上你觉得如果被都察院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弹劾储君德行有失怕还是轻的吧!” 永安帝脸色铁青,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姑祖母,您打我吧。我是真心喜欢娇娇的,为了她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李渊膝行到无忧公主身边。 “太子!”永安帝高声喝止。 这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全中邪了不成,为了个小女子要生要死的,哪里还有点男儿气概?这女子莫不是妖姬不成? 等等,妖姬?多少国家亡在妖姬手上,这女子要不得啊。 “姑母,您打算让朕怎么做?”永安帝突然转了弯。 无忧公主隐下唇边笑意,淡淡道:“姑母别无所求,只想求皇上同意娇娇和凤清的婚事。” “父皇,不可!”李渊抱着永安帝裤腿,“儿臣心仪娇娇多年,没有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永 分卷阅读95 安帝被李渊的话气大发了,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父母生养他一场,到头来还不如个女人在他心里有地位。以后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还要搞出“烽火戏诸侯”的名堂? 林菀青绝不能嫁进皇家,杜凤清那么有能耐,就把这个大麻烦丢给他好了。有她牵制他,反倒是件好事。 永安帝不理李渊,笑着对无忧公主道:“姑母,朕准了,朕还要亲自给他们赐婚。表侄女今年有十五了吧,朕记得她是冬至生辰,不如就将婚期定在冬至如何?朕到时候还要给她准备嫁妆,亲自给他们主婚。冯如海,笔墨伺候。” 无忧公主喜笑颜开:“那敢情好,十六岁成婚正合适。” 李渊则瘫坐在地上。 无忧公主前脚刚走,永安帝后脚就指着李渊骂开了:“美人乡英雄冢,红颜多祸水,因为女人亡国的教训还少吗?你身为储君,不思进取,不想着为朕分忧,倒学人家做情种,你可真能耐!这些年先生和父皇教你东西都扔到哪里去了?” “做情种怎么了?总好过住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当盛世孤儿!”李渊反驳着父亲。 “盛世孤儿?”永安帝被儿子气死了。 “你这是咒父皇和母后?无情无义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老子跟你娘还没死呢,你就敢说自己是孤儿?你信不信老子削你?” 他抽下腰间革带抽打在李渊身上:“你不是要当孤儿吗?那朕就如你所愿,废了你的太子之位,让你当个平民孤儿,好好做你的情种去。” “皇上息怒啊!”冯如海见永安帝父子越吵越凶,忙悄悄命徒弟去请苏皇后,自己则跪在皇帝身边哀求,“太子殿下只是一时糊涂,皇上万万不敢废太子啊。” 永安帝重重哼了一声:“你还为这个逆子说话!” 宫人在门外报唱:“皇后娘娘驾到——” 苏皇后跪在李渊身边,朝永安帝磕头:“皇上,是臣妾教子无方,您就再给太子一次机会吧,臣妾保证太子以后绝不会再犯糊涂。” 她以头抢地,咚咚作响,额头瞬间磕得流血,连冯如海都看不下去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李渊双目赤红,母亲每磕一下都像重重磕在他心上。虽然她对他要求严苛,从未说过一句赞扬的话,但毕竟血浓于水,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终于,他咬牙道:“儿臣知错,愿接受父皇惩罚。” 永安帝这才转过身来,神色未见缓和,仍绷着脸道:“既然太子知错就在东宫闭门思过三个月!有空好好陪陪你母后,她生你养你,没有对不起你,你这般心思,该得多伤她的心!你要记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爹娘的没有对不起自己孩儿的。” 苏皇后连忙拉着儿子谢恩。 ……永安帝果然雷厉风行,无忧公主刚进府,赐婚的圣旨就跟着到镇国公府和平阳侯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平阳侯府世子杜衡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年已弱冠。今户部左侍郎林守拙之女林菀青,值及笄之年,品貌端庄,秀外慧中。二人良缘天作,故朕下旨钦定为佳偶,择永安十二年冬至完婚。 钦此! …… 是夜,林菀青躺在榻上辗转不成眠,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前。 她吓得一个激灵,于黑暗中遽然睁大双眼:“救……”话未说完,便被黑影俯身吻住了樱唇。 “别怕,是我。”熟悉的沉水香传了过来。 她绷着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杜衡轻轻捧着女孩儿的脸,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起初他只是在她唇上来回摩挲,后来不满意这样的触碰,他含住她双唇吮.吸,越吸越重,越吻越深。林菀青被吸得两唇发麻,魂飞九天,她身子软成一滩水,只能紧紧攀附在杜衡身上。 “娇娇,我好快活!原本说明天来看你,可我实在等不了那么久,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我就想马上飞到你身边。来,你掐掐我,快让我知道这一切不是做梦。” “傻瓜!”林菀青娇嗔。 杜衡春风满面,好脾气道:“是啊,我是大傻瓜,你是小傻瓜,以后还要生一群傻瓜娃娃。” 暧昧的气息,煽情的话语,紧紧贴在一处的身体,林菀青的脸红透了。她不由得庆幸室内没有点灯,只有幽幽的月光照着,杜衡看不见她的窘样。 其实她哪里知道九月十三的月光虽不太明亮,但某人眼力惊人,夜间视物也比平常人厉害得多。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杜衡心中一动,低头含住菀青白中带粉的小耳垂。 “啊~”一声娇呼,令二人神魂俱颤。 “呵呵。”耳边传来轻笑声。 林菀青羞得钻进了被子。 杜衡也跟着钻进被子,他的舌再次撬开她的贝齿,灵巧地伸进她嘴里,扫荡她口腔里每一个缝隙,后又调皮地勾住她的丁香小舌起舞。须臾,唇来到她颈间,轻轻啃噬每一寸肌肤。 意乱情迷间,不安分的大手从衣摆下滑进去,停在她绯色肚兜的下边缘。微凉的触感令林菀青清醒不少,她隔着衫子抓住他的手,抗议道:“不要!” “好!”杜衡马上将手退了出来。 他将她抱得紧紧的:“别害怕,世兄不会伤害你的,最好的东西自然要留到最美的时候。” 林菀青放下心来,被他抱在怀里看不清他的 分卷阅读96 神情。他刀削斧砍般的容颜在夜色里清冷而凌厉。 ——不论是谁,胆敢碰她的,都得受到惩罚。 ☆、第五十九章 “哗啦”, 屋里再次传来物体坠地之声。小顺子吓得一个激灵, 透过黄花梨木琉璃水晶花窗小心翼翼地朝室内张望,乖乖, 上好的青花瓷器砸得到处都是。 常喜摇着头直叹气。从乾清宫回来后,太子便将自己关在屋内滴水未进,他劝了半天也没什么用, 只好悄悄给坤宁宫送了信。 苏皇后匆匆赶来,命人将门砸开, 进得屋内只见李渊抱着个空酒坛醉倒在地上。一地的碎瓷片, 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心中又惊又气, 斥道:“太子这是干甚么?母后早跟你说过,长乐乡君命犯桃花,麻烦不断,叫你离她远一点儿你偏不听。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不成区区一个小女子比太子之位还重要?” 李渊呆呆看着地上, 没有说话。 “你给我起来, 打起精神, 收起无用的儿女情长。要多少美人母后都可以给你, 就是不准再想那个女人,以后也绝不准再跟她来往。” 李渊冷笑一声,沉沉道:“谢母后好意。除了娇娇,我谁都不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别的人再好, 我也不稀罕。” “啪”,他的脸上多了五个巴掌印。苏皇后气得脸都绿了:“你父皇说得不错,你果然是个无情无义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早知道当初……”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我!母后是不是想说这个?”李渊摸着脸抢白道,“如果您当初生我的时候问过我的意见,现在就用不着后悔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您听到的意思。” 苏皇后踉跄两步,这孩子是在怨她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喜欢黏着她的小男孩不再当着她的面哭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爱跟她说悄悄话的少年不再愿意跟她分享心事;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提起某个姑娘就腼腆的青年不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一直知道自己对他过于严苛,但不严苛怎么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活下去,怎么能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 这世上不怕对手优秀,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更努力。要想不被别人超越,只能一步步努力往上爬。 “渊儿,母后或许对你关心不够,可你要相信母后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好,绝无半点私心呐。”苏皇后急着向儿子剖白。 “无所谓了。”李渊不甚在意,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强迫别人按照设定好的方式行事,这是哪门子的“为你好”? 睡吧,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他挥开宫人,跌跌撞撞朝拔步床走去。 苏皇后看着李渊的背影挫败不已,以前她常常会想等他登上大宝,无人可惧时,他们母子一定要坐下来好好交个心。谁能想到不经意间他已渐行渐远,与她这个母亲再无共同话题。 不,她绝不允许亲生儿子与她离心离德。 苏皇后上前抓住李渊胳膊,眼里闪着光:“渊儿敢不敢跟母后打个赌?” “赌什么?” “养儿方知父母恩,赌你当爹以后就能明白母后的苦心,还会变得跟母后一模一样。你敢吗?” “有何不敢?” 很早以前他就告诫自己,将来绝不成为父皇母后那样的父母,他的孩子一定会比他幸福。 …… 李渊被禁足的消息令苏锦很是兴奋,她兴冲冲来到慈庆宫,准备好好展示一番自己的温柔小意,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李渊竟在给苏想容作画! 画里的她穿件桃红绣花流苏垂绦宫裙坐在秋千架上,低着头,像朵不胜娇羞的水莲花。 她气得差点儿扔了手中的帕子,是哪个该死的说他们夫妻反目了? “太子表哥,你画得真好,我也要你为我作一幅画。”她朝李渊撒娇。 李渊皱眉:“太子妃在此,你怎么不行礼?” 苏锦被狠狠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走到苏想容面前含糊行了个礼。 苏想容缓缓站了起来,轻笑道:“姐姐难得来一趟,不如替我好好陪殿下说说话,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一歇。” 她才不要陪李渊疯哩,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摸到孩子胎动,就天天找各种理由跟她套近乎。 苏锦喜笑颜开,李渊却先站了起来,道:“孤也乏了,不如一起去菊园转转吧。” 苏锦迟疑了一瞬,瞟了眼苏想容宫裙下微微隆起的腹部道:“好啊,我听说怀孕的人就是要多走动,以后生产的时候才好生哩。” 说罢主动挽起苏想容的胳膊,回头对李渊笑道:“太子表哥,记得还欠我一幅画哟。” 李渊不置可否,率先起身走在前面,苏锦扶着苏想容紧随其后。 九月赏菊最好,三人朝菊园缓缓走着。经过一处台阶,苏锦脚下一滑,慌乱中也不知踩到什么,待她站稳后惊恐地发现苏想容的身子朝下栽去,眼看着就要扎到地上。 “啊!”苏想容惊恐失声,努力侧身,用手紧紧护住肚子。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李渊纵身一跃,堪堪垫在苏想容身下。 苏锦连忙跑过来,哭得梨花带雨:“表哥你怎么样了?” 李渊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一把抓住 分卷阅读97 呆滞的苏想容:“你有没有事?孩子有没有事?” “我没事,孩子也没事。”苏想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李渊紧绷的神色这才松弛下来。 “嘶……”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表哥,我扶你回去上药吧?”苏锦隔开苏想容担忧的视线,这两个人的关系怪异得很,事不宜迟,她得马上采取行动才行。 所幸李渊只是擦伤,太医开了涂抹的膏药便离开了。苏锦要替他擦药,被他侧身避过:“孤自己来。” 她掐了掐掌心,随及扬起甜笑:“我给表哥倒茶去。” 她背对着李渊,自腰封处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悉数倒进茶水里,搅拌,化尽。唇角微翘,李渊啊李渊,这一次看你要怎么飞出我的五指山。 李渊刚端起茶盏,就听见苏锦“啊”的一声扑了过来,撞翻了他手中茶盏,茶水四溅,两个人身上湿了一片。 “蛇,蛇!”苏锦指着地上的东西惊叫起来。 李渊探身看了看,地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蛇。他推开苏锦,不悦道:“孤要更衣了,苏大小姐也去换身衣服吧。” 苏锦讪讪,起身朝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身上突然热了起来,有如百爪挠心,空虚得亟待填充。 一张男子的脸从屋檐上倒挂下来,朝她勾勾手:“跟爷走。” 她竟乖乖上前,缠在男子身上,撕扯男子衣裳。男子毫不怜惜地将她劈晕,一把扛在肩上,几个起跃消失不见。 李渊换好衣裳在床上躺下,恍惚间,一阵熟悉的茉莉花香飘进鼻端,他心头一跳,中秋那天林菀青用的就是这个香。他马上弹坐起来,一把掀开帐子,一个妙曼的身姿赫然出现在眼前。 “娇娇!”李渊失声叫道,一把将来人抱进怀里。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他只觉得自己醉得厉害。眼前人儿有着姣好的容颜,雪白的肌肤,不盈一握的纤腰和笔直修长的大腿。 他颤巍巍地攫住她的唇,发现跟想象中一样甜美,贪婪地吸.吮直至红唇肿胀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啪”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无耻!”女子娇叱出声。 李渊迷乱的眸子稍稍清明了些,看清眼前的人原来是苏想容。 他眼神阴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们苏家人动不动就喜欢扇人巴掌这个习惯可不好,孤今天得让你吃点儿教训才行。” 苏想容警觉地退后一步,这个恶劣的男人就是该打,谁叫他肖想娇娇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不该来看他,疼死算了。 李渊将她打横抱起扔到拔步床上,一把扯下自己腰带将她双手举过头顶捆住,又扯下她的系带将她双眼蒙上,一条腿轻轻松松制住她胡踢乱动的两条长腿。 “李渊,你要干甚么?”苏想容声音颤抖。 这小娘儿叫他的名讳还叫上瘾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胆子这么大呢? 他一指抵在她的唇间,邪邪一笑:“你。” 他的唇流连在她胸前,隔着衣衫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苏想容死死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孕后本就比平时敏感,加上她眼睛被蒙上无法视物,黑暗中清晰而致命的感官几乎要将她弄疯。 她的双手紧紧揪着身下锦帛,娇躯颤抖不止,李渊趴到她身边轻轻道:“原来孤的太子妃这么热情,孤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杀千刀的!”苏想容低咒,“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是吗?”李渊竟没有生气,笑道,“无妨,反正太子妃也不是头一回瞧不起孤。” 他的笑声很轻很浅,像羽毛滑过心房。苏想容甩甩头,不想被这怪异之感影响。说起来,她冒犯他不止一次两次,他没有秋后算账,还在帝后面前将她拿着匕首指着他的事隐瞒下来。 李渊的手顺着她的腰线一路下滑,最后钻进她的亵裤里。苏想容忍不住叫了一声,险些令他丢盔弃甲。 他迫不及待地除下她的衣衫,雪白的肌肤晃得人眼花缭乱,两个小红果颤颤巍巍地立在山顶,仿佛等着他来采撷。 “李渊,你别乱来啊,我,我……还怀着孩子呢。”苏想容慌了。 “放心,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而且我会很温柔的。”他俯下身去。 他如那灵猴一般,上山摘果,下海探桃。桃源溪水潺潺,越往里走,水流越急。他终是忍耐不住,一个挺身缓缓挤了进去。 几回浮沉,纠缠不休,不知谁蛊惑了谁,他们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这车开得我自己都服:) ☆、第六十章 巳时, 妙豆胡同的街坊们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嚎声惊动, 纷纷打开角门张望,只见几个人正趴在苏家墙头看得津津有味。 “喂, 张家小子,看什么呢?” “是季叔啊,啧啧,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啊。”张家小子笑得幸灾乐祸。 “臭小子, 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 跟老子玩什么深沉?叔玩泥巴那会儿,还没你爹娘呢。” “叔啊,非小子不说,实在是难以启齿啊,您自己上来看吧。” “少见多怪, 大爷我走南闯北什么稀罕事没见过, 起开……哎哟, 额的亲娘唉,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中气足,嗓子粗,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整条巷子便被他吼得沸腾起来。有些 分卷阅读98 正在用午饭的邻居也因为他的话差点儿白白噎死—— 苏家年过十八还未嫁出去的老姑娘苏锦和她的同母庶兄滚到了一张床上,好死不死地被回京述职的苏休德撞了个正着。 苏休德命人将一对庶子女绑了沉塘,钱姨娘不干, 抱着他的大腿哭天抢天。 众街坊面面相觑,这也太……劲爆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郑氏心里乐翻了天。哈哈,老天开眼,终于看不惯钱氏母子作妖要来收了他们。 钱氏仗着苏休德宠爱又有儿女傍身,没少给她添堵。她的一对子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苏锦,经常煽动一众小娘养的排挤她的想容。 她气得拿苏锦立了几次规矩,奈何敌不过钱氏巧舌如簧,反被她倒打几耙。苏休德误会她,她嘴拙倔强,不愿解释,常常说不上两句就气得他拂袖而去。 幸亏想容不随她,面对庶姐妹的挑衅冷静沉稳、一笑置之,反倒因此赢得苏休德赏识,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后来还与苏皇后撮合了她和太子的亲事。 “……孽障,禽兽,你们怎能如此不知廉耻?苏家几代的脸被你们丢得一干二净,你们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苏休德痛心疾首。 苏锦垂首默不做声,眼眶恨得发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内幕。 昨天她在东宫中了药,被一个陌生男子打晕,醒来时仿佛置身极乐天堂,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她无暇顾及身在何处,只想紧紧攀附在男子身上。天明睁眼,美梦变噩梦,谁能想到与她激战整晚的竟是她的亲兄长。 是谁???是谁害她??? 苏二郎爬到苏休德身旁,涕泪交加:“父亲,您要相信我和妹妹呀,我们是被人陷害的。您想啊,我和妹妹这么多年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就……” “对对对,老爷,二郎说得对,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们,他们兄妹如果真的要行不轨之事也不会等到现在啊。求老爷明察。”钱姨娘哀哀切切,哭得我见犹怜。 苏休德怔愣,神色有刹那松动。钱氏和二郎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他这一对子女虽宠得有些过,但也不是一点儿分寸都没有的人。 瞧,又是这样,女人一发娇,男人就心软。郑氏眼中寒芒一闪,老天将刀磨好递到她手上,她若还拍不死案板上的鱼虾,那就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 她幽幽道:“老爷,查清真相固然重要,就怕纸包不住火,您这边还没理清头绪,那边就流言满天飞了。所以,当务之急是如何消除这件事的影响。您是二品大员,又赶上述职的节骨眼儿上,这要是传到都察院和皇上耳朵里,您的前程可就……” 苏休德神色一凛,郑氏说得不错,前程才是立身之本。家族利益面前,就连他都能牺牲,遑论庶子庶女。查清真相又如何,重点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给家族蒙羞了。 钱氏好歹跟苏休德在一个被窝里滚了二十多年,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她敏锐的眼睛。苏休德其人,说得好听些叫大义无私,说得不好听就是冷酷到骨子里。他曾说过为了家族声誉,无不能取舍之事,无不可利用之人。 “老爷,老爷,”她慌了起来,“您忘了孩子们承欢膝下的日子了吗?您不是最喜爱锦儿的吗?求求您,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苏休德背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冷漠得与方才判若两人:“二郎回陕西老宅思过,锦娘送去碧云庵修行。” “不要!”钱氏扑过来抓苏休德衣袖,被他一把甩开:“惯子如杀子,这两个孩子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你若再闹腾,我就将你送到庄子上去。” 此话一出,钱氏果然消停下来,郑氏不屑地撇了撇嘴。 …… “凤清兄,来,弟弟再敬你一杯。”得意楼里,林景飞亲热地唤着杜衡。 “好说。”杜衡嘴角上翘,凤眼弯弯,显然心情极好。 能不好么?谁能想到一向看他不顺眼的林景飞竟会主动约他到得意楼喝酒。 杜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见他如此赏脸,林景飞喜道:“我就喜欢凤清兄这么爽快的,来,再走一个。” “好。”杜衡来者不拒,“来,我也敬贤弟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林景飞连连推辞,觉得杜衡越发顺眼。 还是妹妹手腕好,知道将杜凤清牢牢攥在手心里。这么丰神俊朗、才智超群、恩怨分明、知情识趣的男子,不配他妹妹配谁? 觥筹交错间,一坛秋露白很快见了底。林景飞将凳子挪到杜衡身侧,搂着他的脖子道:“妹夫啊,我有一事不明,还望不吝赐教。” 杜衡被他这声“妹夫”极大地愉悦了,笑吟吟道:“四舅兄尽管问,衡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跟你说,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实在太对我的胃口了,杜衍和苏锦被你治得那叫一个痛快。不过你为什么要放过李渊呢?该不会因为他是太子你就认怂了吧?” “当然不是,”杜衡目光深沉,“我之所以放过他,完全是看在娇娇的面子上。李渊救了苏家表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苏家表妹又对娇娇有恩,两相计较,功过相抵。另外,观他言谈举止,善心未泯,并非无可救药。你也不希望他倒台李瀚上位吧?” “好妹夫,为兄现在对你真是心服口服。以后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林景飞用虎掌起劲拍着杜衡。 分卷阅读99 杜衡连忙运气护体,他四舅兄天生神力,再被他这么拍下去,别到时候媳妇儿没娶上,自己先英年早逝了。 林景飞越看杜衡越满意,凑在他耳边神秘兮兮道:“妹夫你去过尽欢楼吗?” 杜衡查案办案什么地方没去过,见林景飞一脸猎奇的表情淡淡道:“没有,正常人谁会去那种地方。” “可是渝表弟一回京就去过。”林景飞迟疑道。 杜衡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情敌的机会的,李渝去过的话就更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我就说嘛,”林景飞又是一掌拍在他的肩头,“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正经人谁会去那种地方。可是我爹听我这么说还不高兴,罚我抄写《论语.先进》一百遍,妹夫你说过不过分?” “噗……”杜衡嘴里的一口酒喷出老远。 他想起来了,有一回世叔和他爹相约喝酒,就是上的尽欢楼。他爹当时还教育他要学会善意的谎言,被他怼了回去,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情敌去青楼好说,老丈人也去青楼,这要怎么圆? “我想世叔并不是因为尽欢楼生气,而是觉得舅兄过于专注武业,以致荒废了学业。” “嗨,我才不喜欢读书呢,我的理想是做个上阵杀敌的大将军,像我祖父那样。”林景飞神往道。 杜衡循循善诱:“我听说先镇国公文武双全,别的不说,光是行兵布阵就无人能及。四舅兄若想向老将军看齐,最起码也得熟读兵书。” 林景飞陷入了沉默。 ……两人起身往外走,与三人擦肩而过。 “凤清兄,这么巧?”马文博朝杜衡作揖。 杜衡回礼:“是啊,好巧。文博贤弟来了这么久,我还没给你接风。改日我做东,请文博贤弟和令兄赏光。” 马文博连忙笑说“不敢,”王一鸣却是将头偏到一边:“伪君子的酒我可不敢喝。” 马文博连忙捅捅王一鸣,示意他不要说话,林景飞却不干了:“你说谁是伪君子?人家好心好意请你们吃酒,不领情就算了,干嘛阴阳怪气的。” 王一鸣一听就炸了:“我阴阳怪气也好过某人横刀夺爱吧?明明知道三弟对四弟一片痴心,非要横插一脚,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林景飞听他一说,再看看旁边面色惨白的李渝,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要是搁以前他肯定看不惯这样的“伪君子”,但自从杜衡为林菀青出气后,他就认定了这个妹夫。 李渝好归好,可是他还不够强。男儿的世界,不是靠长相、才华、地位、财富,甚至不是靠拳头说话,靠的是综合实力。 换言之,谁能护住他国色天香的妹妹,谁就是强者。 “他们是皇上赐的婚,你有什么意见找皇上说去。”林景飞甩出不软不硬的一句话。 王一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杜衡笑笑径直朝前走,经过李渝身边时有低低的声音传来:“你若敢负她,我便让你头上长草。” 杜衡:“滚犊子!!!!!” ☆、第六十一章 被某人威胁“头上长草”的杜大爷一路上拉长着脸, 相当之不痛快。敢当着他的面公然肖想林菀青的, 不说坟头长草,起码也要揍个生活不能自理吧, 可他偏偏动不得这贼杀才。 那厮是镇国公府老亲,不仅三番五次维护林菀青,还是她结拜的好三哥, 若真动了他,头一个不愿意的就是他的小祖宗。 “好啦, 好啦, 妹夫你也别无精打采了, 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嘛。走,跟我一起家去。”林景飞安慰杜衡道。 杜衡欣然应允,这可是他头一回以未来女婿身份登门,还是四舅子邀请的,怎么能不去。不过, 不能空着手去就是了。 “四舅兄稍后片刻, 衡去去就来。” 东市脂粉, 西市笔砚, 南市吃食,北市花卉,杜衡全跑了个遍。 林景飞百无聊赖,望眼欲穿,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看到杜衡拎着大包小裹出现在视线里。 “杜凤清啊杜凤清, 我可真是服了你,你说说就你这份妥帖劲儿,谁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啊?难怪娇娇对你死心塌地。你小子老实交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我妹妹主意的?” 杜衡脸上浮起微笑,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是从什么时候对林菀青上心的呢?杭州马府的惊鸿一瞥?九岁生辰的专属礼物?六岁拉钩相守的承诺?还是一岁被她抱住的欣喜? 太多太多,他也说不清是哪个瞬间就对她动了心,生了情,丢不开,放不下,只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不,是两辈子,三辈子,无数辈子。 林景飞被他酸得只摇头:“那些个情种、情圣在你杜凤清面前简直不堪一提,你是情痴、情魔、情癫,佩服,佩服。” ……进了清秋院,王氏一见到他们就笑了,打趣道:“哟,你们郎舅二人倒是处得怪好的,姑爷这是来看娇娇吗?” 杜衡俊脸悄悄红了红,倒是林景飞大大方方道:“大伯母,您是不是醋了?也是,任谁家有这么好的女婿、这么好的妹夫,都是要被人羡慕外加嫉妒的。” 杜衡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景飞,这回他的老脸可算是红透了。舅兄不靠谱啊,夸人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弄得他老难为情了。 “泼猴,”王氏笑啐一口,“凤清难道不是 分卷阅读100 我的侄女婿,不是你大哥二哥的妹夫?我要醋那也是醋我将来的四侄媳妇儿。” “哈哈哈……”无忧公主笑得最开怀。 林景飞的脸在众人的笑声里涨得通红,他怎么忘了大伯母是什么人,竟敢不怕死地招惹她。他三哥上个月满十八后与副都御使陈嘉让的嫡次女定了亲,他比三哥小两岁,离说亲还早着呢,他可不想被大伯母念叨两年。 “大伯母,侄儿错了,您就高抬贵手放过侄儿吧。”他苦着脸给王氏作揖。 王氏爽朗一笑,慧黠道:“行,等将来四侄媳妇儿进门,大伯母再跟她好好唠唠。” 完了,完了,这一篇是翻不过去了。林景飞懊恼之极,他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岂能被区区几个妇人看笑话,丢给杜衡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众人再次捧腹。 杜衡将见面礼拿了出来。送给女眷的是暗香阁最新的脂粉,送给林守诚等人的是松竹斋文房四宝,给元寿带了糖人和各色小食—— 豆汁儿、扒糕、羊霜肠、油茶、藕粉、驴打滚儿、炒肝儿、炸丸子、南豆腐、豌豆黄、艾窝窝。 “……快去请小姐过来,就说世子来了。”无忧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吩咐小丫鬟道。 王氏叫住小丫鬟:“母亲,我们就不要掺和年轻人的事了,让凤清自去清芬院找娇娇顽吧。” “哦,对对对。”老人精无忧公主马上听懂了大儿媳的暗示,对大丫鬟香草道:“丫头,你亲自带世子去清芬院。” 香草笑盈盈应了。 刚走到清芬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快活,肆意。香草朝杜衡屈膝:“世子爷,奴婢就送您到这里了。” 杜衡点头致意,信步走进院中。 林菀青正在和丫鬟们玩捉迷藏,这一盘轮到她找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周围忽然就安静了,听声音还有人自动送上门。 “抓到啦!”她兴奋地大叫。 “小姐,按照规矩,你还得说出抓到的人是谁。”丫鬟们唯恐天下不乱。 “这有何难。”林菀青的小手在来人面上轻轻摸了起来,浓眉,高鼻梁,薄翘唇,越摸越心惊,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呢? 白露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小姐,你快说你摸的是谁?说不出来的话可是要受罚的哟。” “是……”林菀青迟疑了一瞬,随及甩甩头,笑自己想得太多,“我认输。” “呵呵……”熟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她一把扯下帕子,眼睛瞪得老大:“真的是你?” 朱颜起哄道:“世子,您说该怎么罚?” 杜衡盯着佳人的点绛朱唇,眨都不眨:“乡君明明猜中了,所以本世子觉得非但不用罚,还该重重有赏。”他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样东西出现在林菀青眼前。 哎呦喂,就没见过护犊子护成这样的,丫鬟们哄笑着散了。 林菀青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仔细端详,红地敞口瓷瓶里长着一株黄灿灿的菊花。叶鲜花美,小巧玲珑,情致两饶。 “这是什么?”她十分感兴趣。 “这是我在北边花市上偶然发现的,据花农说是他自己养着顽的,还给取了名字叫案头菊,专门摆在案上赏玩。” 林菀青高兴得不得了:“好奇巧的心思,我很喜欢,谢谢世兄。” 杜衡走近一步,单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与她紧身相贴,语带双关道:“娇卿拿什么谢我?” 林菀青的俏脸顿时就红了,她看看四周,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推拒,警告道:“大庭广众的,你……你别胡来。” 杜衡抓住她话中语病,凑在她耳边道:“娇卿的意思,私下就可以胡来了?那好,我们去你闺房。” “杜珵美!”林菀青气得掐他腰上的肉,奈何腰窄肉精,竟是掐不着一丝一毫。 “哦,原来娇卿想看我的腰?好说,好说,只要你一声令下,衡焉敢不从。” “你……你少胡说,”林菀青羞得拿手去捂他的嘴,“我什么都不想看。” 杜衡抓着她的白嫩柔夷放在唇边亲吻,笑得人神共愤:“可是我想看娇卿的……腰。” 林菀青:“……” 天呐,来道雷劈死这个妖孽吧。 “听说你们府上的园子打理得特别好,娇卿能否带我一观?我们去看桂花怎么样?”杜衡又打起小九九。 林菀青巴不得他转移注意力,连忙道:“我正想摘些桂花做桂花蜜,你且等等我,我回去拿个花篮。” 她回去将案头菊摆好,拎着一个铜珐琅嵌青玉的花篮走了出来,她着月白色云天水漾留仙裙,外罩葱绿色褙子,肩上还扛着个小花锄,莲步轻移,说不出的清馨雅致。 “哟,这是谁家的小花娘啊?”杜衡眼前一亮,吹了个响哨挡到林菀青面前,“我改主意了,不要娇卿谢我,只要娇卿待会儿陪我扮演一回书生与花娘如何?” “呸,”林菀青啐了一口,“不要脸。” 杜衡扣着她的细腰,将她一把带进怀里,吓唬道:“你要是不陪我演一回,我就在你院子里不要脸给你看。” 林菀青:“……” 桂园在林府花园的最里头,平时根本没什么人来,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桂花还没来得及打扫。杜衡非常积极地帮林菀青采花,采完后将花篮、锄头放到一旁就要玩游戏。 林菀青指着地上的落花道:“这 分卷阅读101 些还没有打扫呢,扫到一起挖坑埋了吧。” 杜衡笑得贼兮兮:“不慌,不慌,等下再扫也不迟,咱们先扮书生和小花娘吧。” 不待她点头,某人已经兴致勃勃地扮上了:“小生对娘子一见倾心,幸得月娘牵线,想与娘子结一夕之欢,请娘子成全。” “我……”林菀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陪他疯。 “快说啊。”某人催促。 哼,想玩西厢记啊?林菀青深吸一口气,巧笑道:“承蒙公子错爱,奴家与表哥已有婚约了。” 杜衡:“……” “表哥说让我等他,待他金榜题名后便用八抬大轿来娶我。” “表哥还说此生只对我一人好,他是世间少有的……” “不当书生了,”杜大爷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她可不就有一个“青草”表哥么。恨恨道,“我要当山贼!” 说罢,一把抓住林菀青,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狠狠咬上她的唇。 “杜珵美你属狗的么?”林菀青抱怨的话从唇齿间溢出。 杜衡也不说话,只深深吸.吮她的樱唇,扫荡她嘴里每一寸甘甜。 最终,林菀青的嘴被嘬破了,顶着两个大丫鬟想笑不敢笑的神情,在心里把杜衡骂了个半死。 ☆、第六十二章 李渝当然知道杜衡心里不痛快, 但这点不舒服与他心里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整整两年半, 他和她朝夕相对,形影不离, 从男儿身的倾慕到女儿身的钟情,从不明原因的挣扎徘徊到得知真9相的欣喜若狂,再到骤闻惊雷的痛不欲生, 他最初和最深的爱恋全给了一个叫林菀青的姑娘。 魂牵梦绕,心之所向。有多少不甘, 就有多少妒忌。 然, 心之所善, 九死不悔。 她是他的毒,是他无法言说的伤。 “三弟,你快别喝了,再喝就要醉死了。”见李渝喝酒像喝水似的,马文博终于看不下去, 伸手来夺他的酒杯。 王一鸣一把格开马文博的手, 瓮声瓮气道:“让他喝, 一醉解千愁, 他不喝酒还能干嘛?是去找杜衡打一架还是找四弟诉衷情?” “大哥,”马文博皱眉,不赞同道,“你就不要添乱了,四弟和杜衡虽是御赐婚约,但她不是小孩子, 她对杜凤清什么心思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生气,杜衡卑鄙无耻,胜之不武,如果他一早就告诉我们四弟是女子,三弟哪里会兜那么大圈子?”王一鸣气呼呼道。 马文博无奈地摇摇头:“大哥,书院里从来就没有过女学生,杜凤清是疯了才会将四弟身份公之于众,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哼,那他可以私下告诉三弟呀。我爹常说,一个男人最起码要保护四样东西——脚下的土地,家里的父母,怀里的女人,身边的兄弟。是杜衡他剥夺了三弟保护自己女人的权利。” “大哥,你这话弟弟就不爱听了。你就算再怎么讨厌杜凤清,也不能不顾及四弟的声誉吧?你可别忘了,四弟对我们三个可都是有恩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咱们都还没有报答四弟的恩情,就不要对她的事指手画脚了。” 一提起这茬王一鸣就蔫儿巴了,若不是林菀青,他早就因蛇毒死在雁荡山上了。他替三弟抱不平不假,但认真论起来,他的确没有资格去责备自己的救命恩人。 李渝一把抓住马文博的胳膊,满脸不可思议:“二哥,你说什么?四弟也帮过我?!” 两双眼睛齐刷刷瞪着自己,马文博无奈,终将尘封两年多的往事娓娓道来。 永安十年上巳,他们兄弟四人拔了马球比赛头筹,兴高采烈地到乐清青莲酒家畅饮。席间,李渝不胜酒力,醉倒在当地土酒白岩烧之下。 三人合力将其送回学舍,马文博因担心李渝呕吐,去而复返。不料竟看见林菀青也折了回来,还细心地给李渝打水擦脸。 随后,他看见醉得糊涂的李渝留下两行清泪,林菀青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将人安置好后便匆忙离开。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听见她在屋子里找小厮阿白要杜凤清的联络方式,从那以后淮安方向的信件便多了起来。 “……三弟,我听你父王说是杜凤清帮你归的宗,现在仔细想想,应该是那时候四弟拜托他这么做的。”马文博看向李渝。 李渝被马文博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难怪杜衡宁愿欠他一个承诺,也不愿承认是他帮他归的家,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是她的功劳。 难怪他对她冷冰冰,她不生气;他对她笑眯眯,她不自矜;他对她情依依,她不动心。 因为她早就洞悉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她的表哥,所以才会对他态度始终如一?她对他从不曾用情,有的只是亲戚之谊? 王一鸣见不得李渝失魂落魄的样子,嘟囔道:“四弟最怕麻烦了,她如果不是对三弟有心,哪里会为他做这些事。” 马文博耸耸肩,心道你们是没看过她真为一个人上心是什么样子。七百公里,日夜疾驰,外裤和腿肉沾到一起,要拿剪刀才能脱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干得出来的,这也不是普通的情意能说清楚的。 室内鸦雀无声,一时陷入沉默,直到一道倩影出现在门口。 丁香早来了,听他们说了半天才现身,轻笑道:“我这里有个故事,你们还有酒吗?” 分卷阅读102 李渝头都没抬,王一鸣却是兴奋异常:“有有有,丁姐姐请坐,只要故事好听,酒管够。” “当然。”她瞥了瞥李渝,“世子好像不欢迎我?” 李渝哪有心情搭理她,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灌酒,偏偏越喝越清醒,好看的浓眉越蹙越深。 丁香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他今天的酒是她特意准备的,兑了不少凉白开,怎么喝都不会醉。 她在王一鸣的催促下缓缓讲起故事—— 前朝从二品福建宣慰使丁谓,在周高祖率人攻打泉州城时,主动开城投降,归顺了大周朝。高祖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千年瓷路重镇,对丁谓的识时务非常满意,加封其为忠国公。 丁谓长期与倭寇游战,对他们的习性了如指掌,旧朝耽于享乐,不思进取,原本指望归降后可以大展拳脚。谁知新朝百废待兴,短期内并没有与倭寇大战一场的打算,英雄无用武之地,他只好卸甲做起了田舍翁。 丁谓七十岁那年,梅开二度,竟得了个天资聪颖的小儿子。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名为玉郎的幼子小小年纪就名扬泉州城。 真正令丁玉郎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与泉州城有名的花魁夏如梦的一段姻缘。 那年,三十八岁的他遇到十八岁的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才子佳人的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人艳羡了许多年。 丁谓去世后丁家便随之没落,渐渐淡出福建官场。新来的布政使大人窥觑夏如梦已久,设计让丁玉郎与其和离,继而占为己有。丁玉郎不忿,带着旧部偷偷潜入布政使司衙门,将布政使一家屠戮殆尽,趁夜带着妻小和部属投奔了东瀛。 因丁玉郎得到其父真传,对大周东南沿海又极为熟悉,在他的帮助下,倭贼汲取前一次教训,舍弃泉州从福州登陆,一路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取南方各省。最后竟打到应天府,与周皇室隔江对峙。 周朝主和派提出与倭贼划江而治,被建武帝痛斥为卖国贼,他再次任命林长风为破倭大将军,严令务必将倭贼赶尽杀绝。 林长风素有“鬼谷子”之称,曾与倭贼交过手,对他们的习性多有研究,加上内应帮助,不但成功将倭贼赶回东瀛,还一举坑杀了三十万倭人,将东瀛变为周朝属地。 大周玄甲军攻进来那天,漫天火光,到处是断臂残肢和痛苦的哀嚎声。 丁玉郎当着三岁女儿的面把夏如梦打得头破血流:“贱人,我为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你竟敢出卖我?” 夏如梦满脸是血,凄笑道:“夫君,父亲贵为忠国公,你不该辱没了他的名号。你卖国求荣,带着倭贼杀了这么多同胞,死后是要堕入十八层地狱的,我是在帮你赎罪呀。” “贱人,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就一起死吧。”夏如梦将匕首插进丁玉郎左胸口,然后又□□捅到自己柔软的胸脯。 夏如梦对吓呆了的女儿说:“香儿别怕,爹爹做错了事,娘亲已经替他赎罪了,现在娘亲要带他走了。” “娘亲多么想看着香儿长大呀,可是你爹爹不懂事,娘亲得看着他,免得他又走错了路回不了头。” “娘的香儿这般美丽,以后一定会有很多男儿喜欢的。香儿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选,不要像娘亲一样爱错了人。娘知道香儿的如意郎君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的香儿……” 丁香说完,众人被震撼,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李渝抬起头,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悲悯地看着她。 女子娇柔一笑,似繁花盛开:“别呀,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可不是为了博得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世子,不止是你,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伤痕,有的人叫得大声只是比别人会表达而已,不说不叫不代表不疼。但是不要恐惧痛苦,它是成长的一部分。” “有人将痛苦变成一把利刃,握在手中,伤人伤己;有人则将痛苦酿成一坛老酒,埋在地下,愈久弥香。一切全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说得好!”马文博起身抚掌,冲丁香深深作揖,“丁掌柜,小生先前对你多有误会,请海涵。你的胸襟真教人羞愧,小生今天上的一课比夫子讲的还要精彩,受教了。” “马公子过誉了。来,世子,干了这杯酒,过去的终会过去,人始终要向前看。”丁香笑盈盈道。 “对,过去的终会过去,人始终要向前看。”王一鸣赞同道。 李渝举起了杯。 作者有话要说:  该结婚了 ☆、第六十三章 北风卷地白草折, 永安十二年第一场冬雪悄然落下时, 冬至终于要来了,嫁女儿和娶媳妇的两家早就忙得热火朝天。 亲迎前五日, 小苏氏耐不住儿子催促,给镇国公府送来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等物。 沈氏见了失笑不已,幸亏她有先见之明, 赐婚圣旨颁下来没两天就亲自到平阳候府量了家具尺寸,就地取材用的樟、杉、柏、榉、银杏等木, 日夜赶工, 终于在半月前将一应嫁妆家具全部打好。 昨天她才将大件的内房家伙和外房家伙送过去, 今天对方就火急火燎地上门催妆,知道的是娶新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催债呢,连两天都等不急。笑归笑,她还是依足规矩答以金银双胜御、罗花璞头、 分卷阅读103 绿袍、靴等物。 想了想, 她下午亲自去了趟怀恩伯府, 请京城有名的全福人、怀恩伯夫人潘氏第二天到平阳候府铺床撒帐。这桩亲事潘氏也出过力, 一听说要她帮忙, 忙不迭就应了。 潘氏一到平阳侯府就拉着好姐妹小苏氏的手不放:“欢欢,我没说错吧,任它好事再多磨,你这杯媳妇茶也只能留给我喝。” 小苏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啊,回头我给姐姐备个大茶壶,让姐姐喝够。”顿了顿, 又道,“不好,还是到前门大街给姐姐包个场子,让姐姐喝尽兴才好。”说罢,自己先笑弯了腰。 潘氏斜嗔道:“你且得意吧,等儿媳妇进门,你儿子成了人家身上的挂件,有得你醋的时候。” 小苏氏愣了一瞬,随及明白潘氏话中含义,马上羞得老脸通红,期期艾艾道:“潘姐姐,你为老不修。” 潘氏眯着眸,似笑非笑:“是谁告诉我大白天和侯爷那个的?” “哎呀呀!”小苏氏上前捂住潘氏口鼻,警惕地四下张望,心有余悸道:“好姐姐,你就吓死妹妹算了,你若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可不理你了。” 潘氏点点小苏氏额头,笑道:“活该”,得意地朝新房走去。 “哎呦喂!”室内传来潘氏娇呼,小苏氏连忙跟了上去,只见潘氏指着室内的拔步床惊得说不出话。 偌大的无竹居卧房正中央摆了一张极为显眼的黄花梨木雕花拔步床,该床上有卷篷顶,下有踏步,前有雕花柱架、挂落、倚檐花罩组成的廊庑。廊庑右边安放二斗二门小橱一只,上置钟、帽筒、花瓶、镜箱、茶具、灯台;右边放马桶箱一只。反半部是卧床本体,有雕花门罩、垂带、遮枕,床三面围有扩装式的雕刻及彩绘屏风。 “你……你这亲家是把家搬来了不成?”潘氏瞠目结舌。 小苏氏不厚道地笑了:“是啊,这是她专门请人作的图,让木匠艺人打的新款式,好看吧?你再看这镜台和小提桶,也是怪有意思。” 潘氏又将目光投向拔步床边的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式镜台,款式果真说不出的新颖别致。台面呈扇面形,有三个小抽屉。台上立三泥金镂雕花卉、仙鹤纹屏风,夔龙纹坐角牙子,台面和屏风内框髹黑漆。 镜台上放着几个赤梨木朱漆高甩小提桶,桶体圆球形,下有圈足,上接流线状细圆提梁,似高高甩起的细绳。 “亲家母说这种小提桶是江浙一带最常见的小木器,常用来盛放糕点、米粉、干果、杂粮之类。她在闺中就常常用这个,所以给娇娇也打了几个顽。” 呵呵,赤梨木的家具拿来顽?潘氏决定不说话了。 所谓铺床,就是将床褥、床单及龙凤被等铺在新床上,并撤上各式喜果,如红枣、花生、桂圆、荔枝干、红绿豆、莲子等,意喻新人早生贵子。安床后任何人皆不得进入新房及触碰新床,直至新人于成亲当晚进房为止。 铺完床后,潘氏实在憋不住又打开了话匣子:“听说你们家送了五十抬彩礼,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苏氏点点头,如数家珍:“黄金一百两,白银五千两,缎五百匹,文马十匹,闲马二十匹,驮甲十副……哦,对了还有凤清自己的产业,田地五十顷,铺子八间,宅子六间,三进的四套、五进的两套,庄子六个,温泉庄子两个、房山庄子一个、通州庄子一个、保定庄子两个。” “那……那你们亲家要陪多少嫁妆?”潘氏又结巴了。 小苏氏摊摊手,叹口气:“不知道,不会少于一百抬吧。” ……铺床第二天,林菀青的嫁妆送到平阳侯府,小苏氏和潘氏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一百抬,呵呵。 沈氏却觉得还好。她原本给女儿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永安帝又给林菀青陪了脂粉、膏泽、钗梳,衣被用品、金银器皿、珍玩宝物合计五十抬嫁妆,加上平阳候府五十抬彩礼,一共是两百二十抬。 十里红妆,叹为观止。发嫁妆的队伍中第一拨出发的人已经在平阳侯府茶房里用上热腾腾的茶点,最后一拨还在镇国公府没有出门。 嫁妆将无竹居宽敞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因东西实在太多,苏嬷嬷带着五个得力陪房外加比照嫁妆单子,清点了整整三天,才将全部物品归档入库。 这其中尤以窖藏十六年的“女儿红”最为引人注目。那是林守拙在林菀青出生后,将数坛秋露白、淮安绿豆、括苍金盘露、婺州金华、建昌麻姑、太平采石、苏州小瓶埋入地下,待女儿出嫁之日,取出作为嫁妆送至男家。 ……林菀青寅时不到就起了床,她被一众女眷围在中间,大舅母正在替她上头,边梳边唱: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接下来是开脸,林菀青疼得眼泪汪汪,外祖母沈张氏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乖囡别怕,一会儿就好了,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这么一回的。” 少女乖巧地点头,孺慕的眼神教老人家心头一酸,差点儿沁出泪来。岁月不饶人,仿佛昨日还抱在怀里娇娇软软的一团小东西,今天就要嫁做人妇,悄然远去。 沈氏本来也是泫然欲泣, 分卷阅读104 见自己母亲未语泪先流,连忙过来搀住她,笑道:“娘啊,您年级大了不经熬,要不要回去睡个回笼觉啊?” 沈张氏横了女儿一眼,不悦道:“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你想让我错过她出嫁门儿都没有!” 沈氏被母亲这么一打岔,满腹涩意早跑得无影无迹,看着女儿娇憨模样,想到自己当年出嫁的情形,再想想杜衡为人,直觉出嫁是女子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刻,实在不应该哭泣。 梳好发髻,换上成婚礼服,戴上凤冠霞帔,炮竹声由远及近次第响了起来,唢呐、笛、锣鼓也跟着奏了起来。有人在扯着喉咙喊:“新郎官来了,好俊的新郎官呀,快来看咯。” 笑闹声里小童清脆的歌谣尤其入耳,林菀青羞得面红耳赤—— 甭哭甭叫,乖乖上轿。 又有锣鼓,又有花轿, 又有花鞋,又有新帽, 还有新郎同你困觉。 杜衡头戴状元帽,身着龙凤大红袍,腰挎大红花,端坐在奔霄背上,人俊马靓,说不出的玉质金相、风流倜傥。 大姑娘臊红了脸,朝他偷偷瞄上两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媳妇胆子稍大一些,直勾勾盯着他瞧,不躲不闪;几个寡妇则干脆肆无忌惮地议论起他来。 “乖乖,世上竟有这般俊俏的男子,要是能让我睡上一回,死了也值。” “可不是嘛,瞧瞧人家那宽肩,那胸膛,那腰子,那翘臀,还有那紧紧夹在马身上的两条大长腿。……这林家小姐艳福不浅呐。” “哎,你们说那位娇滴滴的长乐乡君受得了他那活儿吗?” “嗨,你替人家瞎操什么心,老话说得好只有耕坏的牛,没有犁坏的地,受不住多弄几发就好了,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对对,我那死鬼男人生前常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估计就是这个道理。” 寡妇们聊得热火朝天,全然没发现新郎官的嘴角抽了又抽。 听说新姑爷进了院,沈氏还想多叮嘱两句,林景云走了进来,蹲在林菀青跟前,“妹妹,吉时已到,哥哥送你上花轿。” 林菀青忍着泪逐一给外祖母、两位舅母、大伯母和母亲叩首拜别,趴到兄长背上,用手背悄悄替他拭掉眼角泪花,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哥哥别哭,外祖母看着呢。” 她又对沈张氏道:“外祖母请放心,囡囡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教导,努力做个好媳妇、好妻子,孝敬公婆,侍奉夫君,把日子越过越好。” 沈张氏噙着泪笑了。 林景云低下头背着妹妹出了内室。到了垂花门,他将林菀青放下,看都没看她,就急忙背过身去。喜娘过来要替她盖上大红盖头,被她拦住了。 “三哥?”林菀青迟疑地唤了一声。 “嗯?”林景云依然背对着她,露在袖外的手却是握得死紧。 “我走了。” “……好!” 喜娘替她盖上盖头,正要扶她上轿,一声振聋发聩的呼唤阻住了她的脚步—— “妹妹!” 林景飞扑过来死死拉住林菀青的衣袖,九尺的昂扬男儿哭得不能自已:“妹妹,我舍不得你。以后你就是别人家的了,一年到头除了三节两寿,想见你一面都难。没有你的家冷冷清清,若父亲再罚我抄书谁替我说情?若祖母疲乏了谁陪她聊天解闷?若弟弟调皮了谁带他出门散心?” 话未说完,“哇”的一声,一道嘹亮的童声加入了哭嫁的队伍。元寿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把抱住林菀青的腿:“姐姐要去哪里?姐姐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吗?姐姐不要元寿了?” 林守拙陪着女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几个孩子哭作一团的场景。大的背着人抹泪,老二拉着妹妹衣袖不放,最小的那个更要命,哭得声嘶力竭,几要岔气。 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幼子揽在怀里顺气,谁知孩子没哄住,自己倒跟着落了几滴泪水。 杜衡:“……” 作者有话要说:  杜衡:这婚还结不结了? 作者:要不先不结? 杜衡:那我睡寡妇去! 娇娇:我结! ☆、第六十四章 “好啦, 意思一下就行了。”无忧公主冷不丁现身, “你们父子再磨叽下去,娇娇今天就嫁不了了。”林家一众男丁的抽泣声在无忧公主的提醒下戛然而止。 林守拙不好意思地摸摸幼子的头, 腆着脸凑到无忧公主面前:“娘,我可没添乱,我刚才是在哄元寿呢。” “是吗?”公主娘眼风都没扫老儿子一下。 元寿胖脸上淌着泪, 大大的杏眼满是控诉:“爹爹撒谎,我明明看见他也哭了。” 林守拙瞬间脸绿, 真是的, 小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无忧公主没有理会儿子, 而是对杜衡道:“凤清,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祖母今天将娇娇托付给你,你能一辈子对她不离不弃吗?” 杜衡环顾四周, 发现除了伤心的小元寿, 其余诸人皆竖起了耳朵。他神情凝重, 一字一顿道:“祖母请放心, 衡愿毕生追随吾妻,唯她马首是瞻。” “哈哈哈……”林景飞忍不住第一个笑了,林守拙边笑边揉幼子的脸,林景云虽没有笑,却缓缓松开了拳头。 林菀青藏在盖头下的脸羞得通红,这个人当着父兄、祖母的面, 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哪有承认自己惧内的? 无忧公主显得极为高兴,退开 分卷阅读105 一步,笑道:“走吧,别误了吉时。” 林菀青这才被扶进花轿坐好,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元寿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又起:“我要姐姐!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他观察了半天,惊恐地发现祖母要把姐姐送给衡哥哥,而且原本有异议的父亲和哥哥们笑过一阵后竟莫名其妙地同意了。 这……太可怕了。 他从林守拙怀里挣脱,一路追着林菀青的花轿跑,被林景飞追上拦腰抱起。小小的身子边哭边往后仰倒,几乎折成两截,林景飞头一回见弟弟这么激烈,一个不稳差点儿将他摔到地上,吓得魂飞魄散。 长姐如母,何况还是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幼弟。元寿的哭声教林菀青不舍,纤纤玉手掀起轿帘一角,停留片刻,最终还是狠心缩了回去。杜衡看在眼里,叹气,吩咐轿子停下,转身朝小舅子伸出手:“元寿,来!” 小家伙毫不迟疑地从林景飞身上滑下来,跑到杜衡跟前站定,迟疑道:“衡哥哥,你要抢走姐姐吗?” 杜衡将他揽在腿上坐下,笑着解释:元寿放心,姐姐只是嫁给衡哥哥当妻子,她还是元寿一个人的姐姐,谁也抢不走。只不过丈夫和妻子是要住在一起的,所以姐姐要跟衡哥哥住在侯府。元寿哪天想姐姐了,可以随时来侯府顽。” “真的吗?”小家伙破涕为笑,“姐姐还是元寿的?” “是的,还是元寿的。”杜衡附和道。 “那我要跟姐姐一起坐轿子。”小家伙语出惊人,且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无忧公主佯怒:“元寿,你再淘气姐姐以后就不欢迎你到侯府顽了。” 林守拙上前要抱幼子,小家伙马上瘪嘴,大颗的泪顺着脸颊说流就流。 杜衡透过这张委屈的小脸仿佛看见某人儿时让人疼到骨子里的娇样,心下一软,将元寿一把抱起:“你想跟姐夫一起骑马吗?” 小家伙搂着杜衡的脖子朝无忧公主卖乖:“祖母,祖母,姐夫要带我骑大马。” “凤清,不可。”林守拙上前阻止,“孩子给我吧,正事要紧。” 杜衡道了声“无妨”,抱着元寿朝大门走去,留给林家众人一个潇洒至极的背影。 “呜呜呜……”九尺大汉林四公子哭得稀里哗啦。 林景云没好气地瞪着兄弟:“你还有什么好哭的?” “人家是高兴,好嘛!有哪个男子肯为妻子做到这个地步?他这何止是爱屋及乌,简直就是爱屋及群鸟。” 群鸟众人:话糙理不糙,好有道理的样子哦。 大周第一英俊潇洒、俊美无俦的杜新郎官回程时,身前多了个同样英俊潇洒、俊美无俦的小娃娃。 不知情的看客嚼起舌根那叫一个痛快—— “这是男方带着孩子迎亲呢还是女方带着孩子出嫁?” “当然是男方带着孩子迎亲啦,你没发现人家父子俩长得一模一样?” “哦,那就是给儿子找后娘了。” 杜大爷:你儿子才找后娘! 花轿到平阳侯,众人一见杜衡和元寿都笑了。小苏氏忙将元寿接过来,拿了耍具和小吃食哄住他,杜衡才得以脱身。 他取过三支红箭,“嗖嗖嗖”朝天、地、轿门三个方向各自射去,宾客中传来调侃声:“杜凤清果然厉害,干什么都是一击即中。” “哈哈哈……”总有些人笑得格外开心。 杜衡也不恼,眉眼清润依旧,似一支挺拔的翠竹,仙风鹤骨。在司仪的指引下,朝轿门轻轻踢了一脚,却不防“咚”的一声,林菀青回踢轿门的声音要比他大得多。 “完犊子,杜凤清以后怕不是个耙耳朵吧。”有人高声叫道,惹得不少宾客笑得揉肚子。 ……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礼生诵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林菀青心跳如鼓,除了胸口咚咚之声,再听不见其他。深吸一口气,随着喜娘跨马鞍、过火盆,终于来到大厅,来到那个将与她携手一生的人身边。 自林菀青踏进喜堂的那一刻,杜衡的视线就再没离开过她。大红色金银丝鸳鸯戏水绣纹婚服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凤冠上长长的垂丝穗柔顺地垂在胸前,一如她此刻恬静乖巧的模样。他的心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满。 永安帝没有来,只派了冯如海作代表,新人先跪拜皇帝,随后礼生诵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接着,林菀青被一群人簇拥到无竹居,进了新房,喜娘递过红漆描金托盘,请杜衡掀盖头。 杜衡取过喜秤,轻巧地掀开大红盖头,一张绝色芙蓉面出现在众人眼前。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他忽然有些后悔这么早掀盖头了,不该让这些兔崽子将他的小娇妻给看了去。 “下一步是什么?快些。”杜大爷催促道。 喜娘头一回见到这么心急的新郎官,愣了愣连忙道:“合卺、结发及……没有了。”杜衡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她便自觉将闹洞房省略了。 合卺酒用的是老丈人送的“女儿红”,结发是杜衡亲自取了银质小剪子,剪下自己和林菀青一缕头发,绾在一处。全程都是他一个人忙来忙去,旁观者看得咋舌,这新郎官得有多疼新娘子? 做完这一切以后, 分卷阅读106 杜衡朝围观的人道:“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杜凤清,我们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也知道你此刻心急如焚,可是你作为新郎官不到前面陪客人喝两杯说得过去吗?” “是啊,世子,兄弟们早就想给您敬酒了,还请世子多少赏个脸。” “大人,属下们也等着给您敬酒呢,您要是不出来,卑职只好把他们叫过来闹洞房了。” “俺最喜欢闹洞房了,不喝酒了,走走走,赶紧将兄弟们全叫过来闹洞房。俺家乡闹洞房花样可多了,什么将新郎脱光绑树上啊,什么排队轮流亲新娘啊,什么……” “走,喝酒去!”杜大爷大吼一声,一锤定音。 ……洞房里的人如潮水般散去,林菀青在朱颜和白露的服侍下脱去厚重的喜服和凤冠、发饰,净面、散发、沐浴,随后换上一件轻便的玫瑰红芙蓉映孔雀礼服。 “小公子呢?”林菀青一路都记挂着弟弟。 朱颜回道:“小姐放心,奴婢刚去看过,小公子在夫人屋里正玩得高兴呢。” 林菀青嘘了口气,松懈下来就觉得饥饿难忍。她扬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向朱颜:“好姐姐,我饿了。” 朱颜知道自家小姐一饿就发软的毛病,她从随身荷包里翻出五、六块玫瑰糕递给林菀青,被她几口咽下,又拿好看的大眼瞟了过来。 朱颜将荷包翻过来给她看:“没有了。” 林菀青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道成亲要饿一整天,说什么我也要吃饱了再出门。” “呵呵……”熟悉的笑声自门口传来。 两个丫鬟连忙给杜衡行礼,他挥挥手让她们下去用膳,悄然走到林菀青面前。 “给。”他自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物什,得意道,“这是我在宴上偷偷给你留的烧鸡,没人看见。来,趁热吃。” 林菀青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这个人明明聪明得紧,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得傻乎乎的,净干些于礼不合的事呢? 她拍拍床榻,示意他坐下来,随后骑坐在他腿上,与他正面相对。小手在他胸膛戳了戳,将他一把推倒在喜床上。 林菀青如丝秀发披散开来,拂在杜衡脸颊之上,温柔,撩人,挠得他心慌意乱。他心中一阵激荡,缓缓闭上眼睛,期待着久违的热吻。 “啊!”小娇妻一声娇呼从他身上弹开,指着榻上摞成一堆的喜被瞪圆了眼。 杜衡回头去望,只见厚厚的被褥之中,一颗圆圆的大脑袋冒了出来,小胖手揉着惺忪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们。 “嘿嘿!”被中人咧嘴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因事外出一整天,所以小天使们,你们知道吗?这是作者在35度的室外拿手机码的字啊,真是要了亲命。求抱~ ☆、第六十五章 元寿从被子里钻出来, 黑如曜石的大眼骨碌碌地转呀转, 视线在两个大人之间巡睃,忽地拍了拍小巴掌, 福至心灵道:“姐姐和姐夫刚才是在打架吗?” 姐姐好厉害啊,把姐夫都打趴下了,回去一定要说给父亲和四哥听。 打架二人组:“……” 林菀青俏脸如血, 哀嚎一声,干脆将头埋到大红底鲤鱼锦枕里装死, 将好奇宝宝林五公子丢给了始作俑者。 杜衡清了清嗓子, 面不改色心不跳:“知道四哥为什么笑话元寿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吗?” 小家伙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 大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看着杜衡。 “成为男子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该看的坚决不看,不该说的坚决不说。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做到心如止水、守口如瓶, 你行吗?” 元寿还不太明白杜衡的话, 关注的重点落在“你行吗”三字上, 马上想起林守拙在书房与同僚的那句调侃——“男人可以锉可以穷就是不能说不行”, 于是不假思索道“我行!” “那好,”杜衡唇角勾起笑容,“如果你能将刚才的事守口如瓶不告诉任何人的话,你就迈出成为男子汉最重要的一步了。” “姐夫放心,元寿不说。”小家伙拍着小胸膛,豪情万丈。随及话锋一转, 垮下小脸,可怜兮兮道,“我饿了。” “扑哧,”林菀青再也装不下去,起身弹了弹自家兄弟锃亮的大脑门,假嗔道:“小坏蛋!” 何止是小坏蛋,还是小捣蛋,小白眼狼。杜衡在心中腹诽。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任劳任怨地将烧鸡撕成条状,亲手端给林菀青姐弟享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只希望小舅子吃完赶紧走人,他还想抱着媳妇儿你侬我侬呢。 然而—— 小家伙吃饱喝足,转身就爬上了他的喜床,四仰八叉,就地一倒,舒服得不打算走啦! 杜大爷恨不得捶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好好地他去招惹这小祖宗干甚么哟!老天不开眼呐,他一个二十岁的大龄童男子成个亲容易么! 他满腔幽怨地看向小妻子。 林菀青被他如泣如诉的小眼神看得发毛,准备唤人进来将元寿抱走,却见他将自己和大红色折枝海棠团福缎面棉被卷巴到一起,瞬间鼾着了。 “世兄,你看这……?”美娇娘只得向夫君求助。 杜衡走近,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忽将她提起,竖抱在怀,像抱着个孩子。只见他眼若星辰,面似冠玉,声音低沉撩人: 分卷阅读107 “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娘子打算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他的话暧昧缠绵,林菀青羞得脚趾都红了。出嫁前,母亲悄悄给她讲了夫妻敦伦之事,又塞给她一本避火图,让她没事的时候多翻翻看。是以,她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暗示。只是……若再被弟弟看见她还要不要活了。 “可是,可是……”林美人被某人撩拨得语不成调。 他贴着她的脸颊耳语:“别担心,我有分寸。”将她置于黄花梨三屏风罗汉床上,自己也跟着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凝视她绝美的容颜,轻轻吻了下去。他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中途又经历那么多波折,还好老天有眼,最后还是教他等到了她。 林菀青曾无数次被杜衡亲过,却没有一次可以与眼下的感受相提并论。他像亲着一件稀世珍宝,谨慎而小心,她的心都被他亲酥了。 “娇娇,你真的太美了。”他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光是这样的注视就教她心慌。 少女的肌肤柔软娇嫩,泛着好看的类冰白瓷光泽,似锦非锦,像缎非缎,十分养眼。 “据传汉时飞燕体态轻盈,飘飘欲仙,可做掌上舞。娇卿这一截皓腰,当真不输飞燕。”杜衡由衷赞道。 林菀青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不露分毫,起身下地,双腿站定,缓缓下腰,最后竟能将头自双腿间伸出。杜衡看得目瞪口呆,击掌赞道:“佩服,太佩服了,为夫刚才说错了,娇卿何止不输飞燕,简直可以媲美杨贵妃。” 史传杨玉环善跳“霓裳羽衣舞”,这支舞并非普通舞者可跳,舞蹈动作繁杂、艰涩,其中下腰动作就不下二十来处。 “夫君谬赞,我是自己练着玩儿的。”林菀青谦虚道。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嗅上她的颈,朝她呵气:“娇卿总是能令为夫惊喜。来日方长,为夫期待能从娘子身上挖掘出更多宝藏。” “哈哈,好痒……”她咯咯笑着,躲避他的袭击。然杜衡并不打算放过她,轻怜蜜爱,深情款款,好听的声音从她微敞的唇间逸了出来,她被自己吓到了。 杜衡抚着她修长的颈,眼睛亮得出奇,噬人之光几令山河失色。他将头贴着她秀气小巧的耳朵,低低道:“娘子唱歌当真好听,我要你以后每天都唱给我听。” “轰”的一声,林菀青觉得自己像一支松油火把,他随便一说,她就彻底燃了。 杜衡惊喜地发现小娇妻竟然会变色,刚才还是白皙无暇的肌肤在他的触碰下渐渐变成粉色,眼下因他一句话又变成了红色。 太好玩了。 杜衡又将她抱到罗汉床上,一把攫住她的芳唇,将她的娇媚悉数吞了下去,她像浮萍般只能紧紧依附着他,随他在爱海中沉沉浮浮。 “姐姐不要走!”元寿忽然在睡梦中大叫一声,随即轻轻啜泣起来。 林菀青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醒,推了推身上的某人,羞道:“弟弟魇着了,我得去给他拍拍。” 杜衡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不悦道:“你穿这么少起来冻着怎么办?躺好,我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乖,等着我,马上回来。” “嗯。”美人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直看得他口干舌燥,浑身火起。 他连忙上床安抚小舅子,又是擦眼泪又是拍后背,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将他安置好。可等他兴高采烈地回来寻小娇妻时,他看到了什么—— 人呢?说好等着他的人呢?这个睡得像小猪的谁?绝对不是他认识的人! 他看着自己身下的昂扬,自嘲道:“贤弟,今天没你什么事儿了,洗洗睡吧。”随后又走到罗汉床边,掐了掐妻子美丽的小脸蛋,恨声道,“小坏蛋!” 他盯着她红艳艳的唇,跑到镜台前翻出她的口脂,心生一计。 第二天一早,杜衡被怀里拱来拱去的小人儿吵醒,睁眼一看元寿抱着他睡得正香,小妻子也跟着弟弟一起挨了过来。三个人头靠着头睡在一起,别提多亲昵。他心中一暖,低笑出声,这不正是他梦寐已求的生活吗? 他轻轻起床,唤来朱颜到合欢苑去知会一声,免得母亲发现元寿丢了着急。朱颜朝床上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小公子竟跟新人同榻而眠,她古怪地看了杜衡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要不是儿子派人来说,小苏氏压根就不知道元寿丢了。昨天她忙得脚后跟不着地,将元寿给院子里的小丫鬟照顾,这会儿天才刚亮,她想都没往那上头想。 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亲家小公子真在你们世子房里过的夜?” 朱颜点点头,她冰雪聪明,一听就明白小苏氏是什么意思。别说人家亲娘发蒙,她这个贴身丫鬟又何尝不是?虽说世子一向特立独行,可谁也没想到能出格到这种程度。她是真的好奇,他和小姐的洞房花烛夜带个孩子是怎么过的。 得到肯定答复的小苏氏嘴角抽了抽,自己的儿子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同情儿媳啦。 林菀青醒来的时候杜衡已不在床上,旁边是撅着屁股睡得正香的自家兄弟,她忆起昨夜情景,脸颊顿时红了。谁知平日大大咧咧的白露比她脸更红,看都不敢看她,头垂到胸口,声若蚊呐:“大奶奶,喜娘来收喜帕了。” “哦,给。”她在床上翻来翻去,自枕头下摸出一条洁白如新的帕子。 白露瞟了瞟,迟疑半晌,不敢去接,她刚才在外面听 分卷阅读108 喜娘说得清楚,每个新嫁娘的喜帕上都会有落红,自家小姐这个怎么这么干净? 林菀青不明所以,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将帕子接了过去。 “你先去门口候着。”杜衡对白露道。 白露应喏,杜衡拿出匕首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刀,将血滴到喜帕之上。 林菀青终于明白了杜衡的意思,脸色变了变,扑过来将他的手含在嘴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你疯啦?”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往前走了两步,打算将喜帕交给白露,不料林菀青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他的窄腰不放他离开。 “夫君,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会用一辈子来回报你。”少女埋在他的背后,深情无限。 杜衡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狡黠道:“远的先不说,咱能先把洞房补上吗?” “好。” “娘子的意思,为夫可以对娘子为所欲为?” “啥?” “我要你在上面。” “……” 林菀青觉得哪里不对劲,杜衡却心情颇好地将白露叫进来,将染血的喜帕递了过去。 白露目光复杂,不知该佩服杜衡,还是该同情林菀青。 她虽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但从前习武也听过师兄弟们说过不少荤话。“持久的男人最厉害”这句话是师兄弟的口头禅,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持久力,他们还无聊地想出五花八门的竞赛项目——金鸡独立、倒挂金钩、胸口碎大石…… 世子武艺这么好,那方面却似乎有些不行啊。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把事情办了,这也太……太快了些。 林菀青从杜衡身后探出头,朝白露奇道:“你发什么呆呢?” “哦,没事。”白露收回思绪,看了一眼林菀青,忽然笑不可抑,“哈哈哈……” “怎么啦?”林菀青不明就里。 白露指着她的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只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杜衡,杜衡却心虚地别开脸,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林菀青狐疑地走到镜子前,才一眼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的左右两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各画了一只小猪头,秀气高挺的鼻子也未能幸免,两边鼻孔下面各画着一颗大蒜图案。 “杜珵美,我跟你没完!”河东狮吼声响彻云霄。 ☆、第六十六章 三朝回门, 林菀青没敢再让弟弟跟着杜衡招摇过市, 姐弟俩规规矩矩地坐在朱轮华盖马车里,还煞有介事地交谈了一番。 多年以后, 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首辅,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阁老大人的林五公子,早已忘记自己两岁半时发生过哪些事, 唯独对姐姐出嫁的情形记忆犹新。 他记得自己头一晚霸占了姐夫的新床,第二天醒来时, 被搅黄了洞房的姐夫非但没有怪他, 还陪他在床上打闹了大半天。 早饭后家里派人来接他, 姐夫将人打发回去,说等回门时亲自送他回家。那天上午姐夫陪姐姐敬过茶、认完亲后,就一直陪着他玩,手把手教他写字、射箭,还陪他下五子棋, 简直比父亲还有耐心。 他小小的心忽然就踏实了, 觉得姐姐出嫁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不过是换了个住的地方, 姐姐依然是他的好姐姐,反倒因为她成亲而多了个比哥哥们还疼他宠他的人。 至此,他终于卸下所有不安,坦然接受了姐姐嫁作人妇的事实,也完完全全接纳了姐夫这种生物,并学会了推己及人、爱屋及乌。因此, 在以后的若干年,他对外甥们的疼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门房眼尖,大老远就发现了林菀青的马车,忙不迭打开大门,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姑奶奶和姑爷回门啦。” 随着他的一声吼,缩在墙角根晒太阳的两个小厮一下子惊得跳起来,扛起被爆竹足足缠了十来圈的大长杆,走到正门前点燃。顿时,原本寂静的街巷一下子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得热闹盈天。 林菀青夫妇先去清秋院拜见一众长辈,大家见她面色红润,步伐轻快,又拎着大包小裹回来,就知道她这三天在平阳候府过得不错,提着的心都渐渐放回原处。寒暄几句,杜衡被林守拙兄弟叫去了书房,林菀青则陪着两位祖母及舅母闲话家常。 沈张氏年纪渐大,已经多年不曾出过远门。这一次若不是为了唯一的外孙女,也不会强打精神北上,眼下知道林菀青万事顺遂便再无牵挂,于是和两个儿媳及幼女说起着回应天府的事宜。 林菀青走到沈张氏身前蹲下,将头靠在她的膝上,依依不舍。她知道有生之年,外祖母是不会再北上了,以后除非她南下去看望她,不然这将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 “外祖母,娇娇舍不得您,您就在京城多留些日子吧,我还没给您尽孝呢。” 无忧公主也附和着孙女的话,人老多情,老姐妹见一次少一次,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亲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多留一日,少留一日又有什么区别。还是那句老话,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沈张氏爽朗一笑。 无忧公主也笑了:“老姐姐,我不如你啊,你是真活通透了,我还得再修炼。” “别介,你都成精了,再修炼可就要成神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大乐。 沈氏偷偷将林菀青叫出来,一路往清平院而去。 “娘,您有什 分卷阅读109 么话不能在祖母屋里说,非得把女儿叫到这儿来。”林菀青靠在沈氏怀里撒娇,“女儿这两天累死了,觉也没睡好,您有话快说,女儿还想回清芬院补眠呢。” 沈氏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谁还不是从年轻过来的。新婚嘛,难免放纵一些。 “娘想跟你说的是,你在那方面不要太由着凤清的性子来,你得吊着他。对男人来说,得到的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不到的即是最好的;但是呢,你又不能吊过头,把他饿狠了,不然等你把饭做好,他早上别人家吃去了。” 林菀青一头雾水,傻傻看着母亲,美眸满是不解:“您说的啥?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沈氏恨铁不成钢,点点女儿的额头,说道:“娘的意思是在房事上你得悠着点儿,别由着自己男人瞎胡闹,要不然以后有得你补眠的时候。”她看看四周,又小声道,“他若时间太长,你就想办法让他早点儿完事,拖久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林菀青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外加目瞪口呆,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么重口味的话出自母亲之口,她可是大家闺秀出身,温柔可亲、端庄守礼,连骂人都不会,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沈氏知道女儿脸皮薄,但机会难得,她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不管她怎么想,该说的还是得说。她当初就是因为没有人在这上头提点她,才令自身遭了不少罪。身子是自己的,男人再怎么爱你,精虫上脑的时候也会拎不清轻重。 且女婿看着斯文,但猿臂蜂腰,宽肩窄臀,又是习武之人,体力怕是比寻常人要好上许多。他素了那么久,碰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哪里把持得住?若她这个当娘的再不及时提点两句,只怕到时候女儿遭的罪比她当年更甚。 林菀青现在还不能明白母亲的心思,只觉她担心太多,扭捏道:“我和夫君还没圆房呢,您现在说这些干甚么?” 沈氏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她的手急急问道:“凤清他,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若真是这样,她可就害了女儿一辈子,哪个男人会在洞房花烛夜放着千娇百媚的新娘子不碰的。 除非不举。 “娘,您想到哪里去了!”林菀青一看母亲想岔了,连忙将那天的事情说给沈氏听,她可不希望杜衡被人误会,尤其是自己的家人。 沈氏听完舒了一口气,对女婿更加满意。拉着女儿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手搭在她的肩上,问道:“娇娇觉得自己美吗?” 林菀青不防母亲有如此一问,娇羞一笑,没有答话。 沈氏直视镜中丽人,感慨万分,纵使这张娇颜她看了十六年,仍是百看不厌。每次看到女儿,都教人嫉妒上天对她的厚爱。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则太瘦;着粉太白,施朱又太赤。她哪怕静静坐在那里垂着头,那一抹旖旎风情都似不胜娇羞的水莲花,令人过目难忘。 “娘的娇娇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儿,娘相信凤清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可他为了你弟弟,竟能忍着不碰你,这样的好夫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不要仗着人家爱你就为所欲为。夫妻一体,他付出多少,你回报多少,幼苗才能长成参天大树,你们的感情才会长久。听娘的话,别再拖了,回去就把房给圆了。” 林菀青点点头。 沈氏见女儿乖巧,心中生怜,将嘴凑到她耳边,又说了几句悄悄话,直把她羞成一只油焖大虾。 午膳是在清秋院用的,因是自家人,男女席之间并未用屏风隔开。杜衡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小妻子对他实在太热情了,凡是他眼风扫过的菜,她都会让丫鬟夹到他碗里。 他之所以如此忐忑是有原因的,只因新婚夜他在她脸上画了猪头和大蒜,气得她三天没搭理他。不仅如此,回回去合欢苑用膳,她都会当着他爹娘的面给他夹上满满一大碗红烧肉,然后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全部吃完。 天知道,他从小就不沾一口肥肉,现在为了讨妻子欢心,只能硬着头皮每天吃上三碗,一张嘴说话都带着一股子肥腻味儿,连奔霄都嫌弃他。 她该不会又想出什么新的幺蛾子吧? 林景飞不明就里,打趣道:“哎哟,成了婚果然就是不一样,知道心疼夫君了。我跟妹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也没吃到一口她夹的菜哩。” 王氏笑嘻嘻地接过话茬:“四侄儿,不是大伯母说你,这个还真羡慕不来的。你若想要有人给你夹菜,那就赶紧娶个侄媳妇回来呀。” 林景飞哀嚎一声,他就知道,他这一页在大伯母那儿怕是没那么容易翻篇的。 他捅了捅身边的杜衡,低低恳求:“好妹夫,算舅兄欠你一个人情,你赶紧帮我想办法分散大伯母的注意力,别让她抓着我一个人薅。” 杜衡寻思片刻,觉得这个买卖还算划算,于是端起酒杯起身走到王氏跟前,与她聊起一对双生子,尤其是在晋城任职已经有两年没有回过家的长子林景昱。王氏果然不再关注林景飞,只拉着杜衡聊得唾沫横飞。 最后还是林守诚看不下去,把杜衡叫回了男宾席。 林守拙对女婿不能更满意,命人捧上来几坛酒,得意道:“这是我特意为你们回门留的秋露白,这个酒年头比嫁妆酒还要长,这可是地道的十八年“女儿红”。娇娇还没出生,我就埋到地下了。来,贤婿,咱爷俩今天 分卷阅读110 不醉不归。” 杜衡还真就不醉不归。回程路上喝得酩酊大醉的他,拉着林菀青叨叨个没完没了。从她一岁一直说到十六岁,直听得林菀青心海泛酸,泪水涟涟。她虽知道他爱她,可没想到他的爱这么深,情这般重,她成了他的执念。 “夫君,今晚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好不好?”她抚着他的脸,温柔道。 杜衡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的房。只知道一整晚他都在海上沉沉浮浮,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教他快活得不知身在何处,只愿溺毙在海的柔情里。 只是第二天一早,当他看见娇妻身上纵横交错的青紫和身下的伤痕时,懊恼和自责瞬间将他没顶。 ☆、第六十七章 杜衡之所以在新婚夜忍着不碰林菀青, 一是知道她脸皮薄, 有第三个人在场,哪怕只是个睡着的小人儿, 她也会不自在;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他自己,他想了她十六年,终于得偿所愿, 其中的激动、狂喜实在难以言表,他怕自己冲动之下控制不好力道伤了她。 她是他的命根子, 他的珍宝儿。她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可昨天晚上醉酒的他都对她干了什么! 他忍不住将锦被掀开了些。 她凝脂般的酥胸上, 随处可见青一道紫一道的吻痕,尤其是形状优美的玉峰,左右两边甚至各有一个浅浅的牙印。她的肌肤欺霜赛雪,吹弹可破,哪怕轻轻磕一下也会马上留下痕迹, 所以他平常与她亲吻都会格外注意, 生怕把她弄伤。 而现在…… 他闭了闭眼,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似想到什么,还未落下便在空中打了个转,朝她另一处而去。果然,只见娇嫩的花心既红且肿,大腿内侧淤青一片,鲜红色、乳白色液体成半干状交织在一起, 沾在她白皙纤细的身子上,格外的醒目。 她伸伸腿,翻了个身,只听到她在睡梦中“嘶”了一声,柳眉紧紧蹙着,俏脸也皱成巴巴的一团。 他恨不得抽自己,更恨不能以身相代。 他将脸贴在她的脸上,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林菀青觉得吵,“啪”的一巴掌挥到他脸上,又翻了个身接着睡。 杜衡看着娇妻背影苦笑,从小打大还没有谁打过他的脸呢。摸了摸脸颊,披上外袍,起身唤人。 林菀青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还没靠够就要被放下来,她不满地嘟嘟嘴,怀抱主人好像懂得她的意思,将她重新抱起来兜了两圈,才又将她放下,一落地便有暖融融的热水将她团团围住。 一双有力的大手给她轻轻擦洗,又给她左捏捏右揉揉,手法虽不熟练,但拿捏得当,进退适宜,令她忍不住舒服得哼了起来。 她听见耳边有人在笑。然后那双手一路向下,缓缓来到她的腿间,停了片刻,正要行动之际被又羞又慌的她一把抓住。 林菀青猛地睁开双眼,惊呼一声又合上了眸子。 原来她和杜衡同坐于浴桶之中,且她正跨坐在他的身上,而他则拿着帕子,正准备给她擦洗双腿。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她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身材很好,腰腹结实紧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皮肤白得晃眼。她红着脸,双手环胸,低头不语。 杜衡抬起她精致的下颌,眼神牢牢锁住她,哪怕不睁眼,她都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幽深、炽热,教她心如鹿撞,情难自已。 他在她樱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她感觉到他身下异样,昨晚的火热记忆顿时回笼,心跳得几要飞出胸口。然而杜衡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抓着她的手吻着,轻声道:“娇娇,你以前骂得对,我的确卑鄙无耻,我不是人,我是混蛋、下流胚子、王八蛋,你打我吧。” 林菀青:“……” 她顺着杜衡愧疚的神色瞄到自己身上,这才明白他唱的是哪一出。林菀青红着脸说道:“世兄,你别怪自己,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行周公礼乃夫妻本份,先前是我太任性,没有为你考虑,也没有想到子嗣大事。你我既结发为夫妻,今后自当同甘共苦,休戚与共。” “小傻瓜!”杜衡怔了怔,猛地将小妻子拥入怀里,心疼不已。 “大傻瓜!”林菀青抬手圈上他的脖子娇笑。 他抱住她满足地喟叹:“错了就是错了,世兄是不会抵赖的。就罚世兄送娇卿几个傻瓜娃娃好不好?” 林菀青蹙眉,撅着嘴不乐意:“你太过分了,别人都夸你才智超群、多智近妖,合着只许你自己聪明,不许孩子们青出于蓝胜于蓝!” “好好好,”他将她搂得更紧,近到能听到彼此心跳声,哄道,“那我就送一窝小神童给娇卿。” 她伸手捶他后背,嗔道:“我又不是猪,哪里生得了那么多?要生你自己生!” 杜衡被她计较的样子逗得大笑,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再次吻上小妻子的粉唇,与她共浴爱河。 一吻毕,他大喇喇地从水中站了起来,还没跨出浴桶就听见小妻子娇呼一声,捂着脸埋到水下。 额…… 杜衡快速将自己擦干,套上外袍,知道她害羞便拿出一条大帕子将她包起来,直接抱到床上。谁知小妻子却视他为洪水猛兽,一沾到床便飞也似地钻进大红喜被里,将自己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再不愿 分卷阅读111 出来。 他的俊脸飞快闪过一丝笑意,从镜台上取来一支药膏,掀开下半截被子,露出两条笔直纤腿,缓缓替她上药。 这样的上药于林菀青而言,简直就是种折磨,半盏茶下来,她的后背早被薄汗浸透,嘴唇也被自己咬得生疼。不过好在再怎么难熬,“酷刑”也有结束的时候,她长长舒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死里逃生”。 也不知他给她抹的什么药膏,效果立竿见影,她红肿的地方渐渐不疼了。 然而,有个人的煎熬却才刚刚开始。 …… 李渊在冬月里添了个女儿,虽是庶出,但好歹是东宫的第一个孩子,因此格外得永安帝看重,甚至破例给小郡主在宫里举办了洗三礼。 这是林菀青婚后第一次进宫。因为有上次的教训,杜衡将妻子亲手交到无忧公主手上后,才转身去了男宾席。 这样的举动无疑为林菀青赢来一大片艳羡的目光,她却并不放在心上,笑嘻嘻地同祖母和母亲寒暄。 沈氏咬着女儿耳朵悄悄地问:“你跟凤清圆房没?” 林菀青羞得脸红脖子粗,看都不敢看母亲一眼,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沈氏笑得如沐春风,又凑到女儿耳边问:“凤清一看就是个火力壮的,你有没有用娘教你的方法?” 林菀青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她和杜衡才同过一次房,还是在他喝醉的情况下。他那晚像变了个人似的,恨不能将她生吞了,她当时只顾着疼,哪里还能想到那么多? 沈氏一看女儿的憨样就知道她肯定是撞了一回南墙,她想了想,继续给林菀青支招:“没关系,女人刚开始都是会吃些苦头的,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有经验就好了。你可别怪娘没提醒你,男人一旦开了荤,就像猫子尝到鱼腥,总会惦记着这档子事,到时候你可不能心软,任他予取予求。” 林菀青脸红得能滴出血,怕沈氏说出更过火的话,连忙借更衣遁了。 走出坤宁宫没多远,身后悄无声息地贴上来一个人,她汗毛倒竖,刚想呼救就被人一把捂住口鼻,往旁边假山里拖。林菀青大骇,屈膝朝身后狠狠踩了一脚,那人吃痛放松了对她的钳制,她则趁机抓住面上的手重重咬了一口,又迅速反身朝他下身踢去。 那人闷哼一声,快速抓住她的腿,邪笑道:“果然够辣,本王喜欢。” 居然是李瀚。 林菀青俏脸气得通红,朝李瀚怒目而视:“安王殿下请自重。” “若本王不想自重,世子夫人又当如何?”李瀚轻佻问道。 林菀青挣扎不休。 佳人惊魂未定,娇喘吁吁,云峰高耸,起起伏伏,别有一番韵味,李瀚突然就热了。 “世子夫人那么紧张干甚么,本王不过跟你开个小小玩笑。来,放轻松。”他边说边沿着她的腿一寸寸游走。 林菀青单腿立着,又急又气,却拿他毫无办法。见他笑得得意,看了看坤宁宫的方向,心中发狠,张嘴喊道“救……” 李瀚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这个女人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了,居然敢喊人过来,她就不怕他反咬一口说是她勾引他的? “放开她!”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李瀚看了看来人,面色铁青,仍握着林菀青的腿不放:“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若再不放开她,我立刻去禀告皇伯父。有我作证,你大可以看看皇伯父会不会相信你。” “算你狠,你小子有种,咱们走着瞧。”李瀚思索不过片刻便放开了林菀青,丢下恶狠狠的一句话,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表妹,你没事吧?”男子马上过来扶她。 林菀青朝男子屈膝:“多谢渝表哥!” 李渝呆了呆,随即苦涩道:“你我之间,还须言谢?” 林菀青泪盈于睫,复又郑重说道:“多谢三哥!” 李渝贪婪地注视着日思夜想的佳人,一瞬不瞬。她成亲那天,他也去了,只不过从头到尾都藏在人群里没有露面。她穿着大红喜服,美艳不可方物;杜衡剑眉星目,俊美不凡,两个人光看着就很登对。 杜衡对她真的很好很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甚至带着她的弟弟一起拜堂。而她看杜衡的眼神则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依恋和爱慕。 他忽然就释怀了,只要她感到幸福,嫁不嫁给他又有什么关系? 爱她,便要成全她。 如此,而已。 ☆、第六十八章 宴席还没开始, 永安帝就把杜衡叫到了御书房。皇帝没有急着开口, 而是沉默地打量这个自己曾经最看好的臣子。室内鸦雀无声,只听到外间屋里槅上的自鸣钟“当当“响了两声。 如果说婚前的杜衡是一柄泛着寒芒的利刃, 削铁如泥、见血封喉的话,婚后的他则温润得多,好似宝剑入鞘, 锋芒不再,徒留清幽。 这样的人, 不是李珝欣赏的。他从他父皇那么继承了太多墨守成规、循规蹈矩的老臣子, 他们被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打怕了, 一旦战事平息就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贪图安逸、混吃等死。 他虽不能与父亲挽大厦于将倾的丰功伟绩相比,但也绝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在他治下,大周国休养生息十二年,百废俱兴, 民心渐稳, 举目皆是欣欣向荣之态。 但这些还不够, 在他有生之年, 他要将大周打造成一 分卷阅读112 个四海升平、固若金汤的强盛帝国,这样他才能放心地将国家交到下一任继位者手中。 所以,他迫切需要杜衡这样有胆识、有魄力、有能力的年轻人。他助他开疆辟土,他许他王侯将相。君臣携手,共创佳话,再谱一段唐宗与房玄龄君臣相得的传奇, 多好! 只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好青年偏偏为女色所惑,拜倒在女人石榴裙下,白白浪费了一身好天赋。 然,可惜之余又教他生出一丝欣慰与得意。 杜衡惊才绝艳不假,桀骜难驯也是真,不是谁都驾驭得了这匹千里驹。用得好是诸葛孔明,用得不好就成了司马仲达。这样的人若没有弱点,教他怎么放心留给后人? 幸好,他不是完人,甚至比普通人有着更为致命的弱点。因为天资聪颖的人往往自视甚高,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或物能入他的法眼。这种人轻易不动情,一旦动情就像老房子着火,不管不顾,唯有等他自己燃尽。 所以说,聪明人更容易入障。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场火会烧到什么时候,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多扇风、多添柴,只要在杜衡有生之年将镇国公府牢牢攥在手里,就不用担心他搅风搅雨。 “成了家果然不一样。瞧瞧,春风满面、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看来朕那表侄女还是个妙人儿啊,她是不是甚合凤清心意?”永安帝打趣杜衡。 想起娇妻,杜衡嘴角弯了弯,说道:“臣妻笨得很,需要臣时时提点,处处关照。” 放不下就对了,将他如花似玉的表侄女捧在手心一辈子才好哩。在乎得越多,受制得就会越深。 永安帝笑:“凤清啊凤清,你口口声声说要唯娇娇马首是瞻,言犹在耳,转个身就嫌弃人家笨,这可说不过去啊。你是不是嫌弃朕的表侄女没有你品阶高啊?” 杜衡连忙俯身:“臣不敢。” 永安帝“哈哈”一笑:“依朕看,你杜凤清的书里可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有愿不愿吧?不管怎么说,作为娘家人,朕必须得为自家姑娘撑腰才行。这样吧,朕就晋封娇娇为正四品长乐县君,封地通州,赐良田八百亩,其中永业田三百亩,食邑六百户。” 杜衡大喜过望,皇帝的赏赐可是实打实的。通州是京杭大运河的终点,土地肥沃,人口稠密,是京郊最富庶的地方。 “另外,”永安帝沉吟半晌,“你回京也快一年了,翰林院、工部和地方都呆过,政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按说早就应该安排你进其他几部。不过,朕不放心将骐骥卫交给其他人;二来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这样吧,除了骐骥卫副统领一职外,朕今擢卿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安)、赣(州)、汀(州)、漳(州)等地,年后上任。” 杜衡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沉,皇帝这是典型的给个红枣再打一巴掌,看来他还是决定要剿匪了。如果不是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他怕是已经催着他上路了。 他对这个旨意并不意外,当初为了能和林菀青在一起,也是他主动请缨要去剿匪的。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新婚才两个月就要和妻子分开,归期又不定,这教他怎么开得了口。 “……臣遵旨。” 永安帝心情舒畅极了。 冯如海进来禀告:“皇上,小郡主的洗三宴开始了,大家伙儿都等着您开宴呢。” “凤清,随朕一道去坤宁宫。”心情大好的皇帝让臣子与自己并肩同行。 ……回程路上,小夫妻两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直到用完晚膳离开合欢苑前,杜衡被母亲叫住才发现妻子的异样。 小苏氏关切地问自己儿子:“你和娇娇是不是吵架了?你们两个平常可不是这个样子,今天怎么都成了锯嘴葫芦一声不吭?” 杜衡沉默不语。 杜谦马上想到关窍,问道:“皇上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皇上擢我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地,年后上任。” 小苏氏闻言一喜:“这是好事啊,因为要回避你父亲,你不是被派去督河就是当县令,连小命都差点儿搭上了。好不容易回京又让你领着一帮武将打打杀杀,你不知道为娘有多替你担心。现在好了,御史虽说要出巡,但也不是一年到头总在外面吧。你要是舍不得娇娇,把她带到任上也成。” 杜谦父子看着小苏氏没有吱声。 小苏氏觉察到不对劲,又问了一遍:“你说你要巡抚什么地方来着?” “福建、江西。” “该不会是匪患最猖獗的南安、赣州等地吧?”小苏氏脸色苍白。 杜衡点点头。 小苏氏的泪顿时就落了下来:“我可怜的儿,你尚在新婚,皇上就派你去那种地方,这也太狠心了。难道只有他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娘听说前任巡抚不战而逃,赣县主簿殉节。你说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教娘和娇娇怎么活呀?” “隔墙有耳,娘子慎言。”杜谦连忙打断小苏氏的话。 小苏氏哭道:“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就这么一根独苗,万一……到时候连个念想都没有,皇上怎么能这么狠心!” 杜衡连忙安抚小苏氏:“娘亲不要伤心,俗话说能者多劳,谁教您儿子这么优秀呢?您放心,儿子一定在出发之前给您整个大胖孙子出来。另外,”踌躇片刻,道,“儿子想 分卷阅读113 请娘帮个忙,不要让娇娇知道这件事情。” 小苏氏泪盈于眶,连连点头:“好,娘替你保密,娘不说,娘绝对不说。” 杜衡回到无竹居时,林菀青正在沐浴。他悄悄打发走丫鬟,替她轻轻按摩起来。 林菀青本是闭着眼,感觉到身上的手越来越不规矩,连忙睁眼去瞧。见到来人,慌得钻到水下,只留个脑袋浮在水面上。 杜衡当着她的面,三下五除二褪掉全部衣裳,长腿一迈跨进浴桶坐了下来。随着他的下蹲,浴桶里的水“哗”的一下涨了起来,又“啪”的一声溢得到处都是。 林菀青羞得满脸通红,目光无处安放,结结巴巴道:“我……我马上就洗好了,你能不能先等一下?” 杜衡望着她认真道:“你洗你的,我等我的,互不干涉。” “你在这儿人家要怎么洗嘛?”林菀青气得拍水。 他忽然凑近她,盯着她的眉眼道:“娘子,有句偈语你一定听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世间万物无不是一个空字,心本来就是空的话,就无所谓抗拒外面的诱惑,任何事物从心而过,不留痕迹。所以,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来,继续。” 林菀青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笑靥如花:“这可是夫君说的,那我就当夫君不存在好了,希望夫君也不要让为妻失望哦。” 她以手兜水,极慢极慢地浇到纤细的胳膊上、修长的脖颈上、漂亮的锁骨上…… 杜衡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仿佛璀璨夺目的珍珠,被她的巧手赋予生命,连成线串成行自她身上滑落,跌到深深的沟壑里。他的视线想追寻芳踪而不得,因为水面铺满了层层玫瑰花瓣。 他略微运气,“嘭”的一掌拍在水面,一桶水被他震出去泰半,花瓣也飞得到处都是。 佳人脸上沾着花瓣,呆若木鸡,连遮挡都忘了,杜衡一饱眼福。 “杜珵美!”林菀青咬牙切齿。 杜衡把着她的脖子,迅速堵住她的唇,将她的不满全堵在嗓子里。 两人的这场沐浴整整花了一个时辰。因为是冬天,朱颜和白露怕他们着凉,来来回回抬了五趟热水放到浴室门口。等她们进去收拾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地面变成了泽国,花瓣打着转在水面漂来漂去,就连躺椅、窄榻,甚至衣柜旁也是水汪汪一片。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这个澡是怎么洗的。 林菀青被这场情.事累坏了,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杜衡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半晌,才起身去了书房。 “说吧。”他朝身后吩咐道。 下属忙将坤宁宫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作了汇报,还未听完,杜衡的脸便黑成了锅底。 他沉声道:“下去吧,给我盯紧点儿,事无巨细都要向我汇报。” “属下遵命。” ☆、第六十九章 林菀青最近被杜衡缠得想发火。 白天她跟小苏氏在合欢苑主持中馈, 他就端着茶静坐一旁。若只是坐着倒还说得过去, 偏偏他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还不老实。不笑的时候不觉得,一朝她笑, 她就忍不住心慌意乱、双颊发烫,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火辣辣的羞人画面。 儿媳眼含秋水、面泛桃花,作为过来人的小苏氏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老话说得好, 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绝。哼, 果真是亲父子, 一个臭德行! “娇娇, 母亲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歇着吧。”她合上林菀青正在看的账簿,将她往外撵。 林菀青心里隐约觉得婆母可能察觉了什么,红着脸抗议:“母亲,这账簿媳妇还没看完呢。” 小苏氏笑得意味深长:“没关系, 明天再看也来得及, 快回去吧。” “可是……”林菀青还想说话却被杜衡打断, 他握着她的手道:“你就不要辜负母亲的一片好意了, 我们新婚燕尔,本来就应该多待在一起。” 婆媳二人嘴角同时抽了抽,头一回见到不要脸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儿子、儿媳告退。”杜衡牵着林菀青的手出了内室。 一回到无竹居,林菀青就被他抱到床上。她又羞又气,抓着衣襟怒道:“白日宣淫,非……非君子所为。” 杜衡一把将她扯到怀里,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三两下就将她从厚厚的袄裙里像剥鸡蛋一样剥了出来,笑道:“我们又不是头一回白天做这个事,再说你是女子,我是男子,都不是君子,有何不可?来,再给为夫看看你那妙处……” 林菀青连忙捂住他的嘴,生怕他说出更过火的话。真不知这人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到了床上什么话都敢说,他就不怕圣人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揪耳朵?! “娘子,咱们都燕.好多少回了,你怎么还这般害羞?你只管大方一些,为夫早就为你所惑,只愿此生长醉不醒。”杜衡边说边吻她的颈。 林菀青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 这人忒不要脸,昨晚他先是夸她腰细臀翘,后来趁她不备将“女儿红”倒在她的腰窝处,美其名曰“杨柳酒”。他倒是喝了个痛快,她却叫哑了嗓子。 她徒劳地蹬了两脚,无奈道:“咱们先说好,现在来的话,晚上就不许再来了。”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这家伙像打 分卷阅读114 了鸡血似的,日也要夜也要。她像张煎饼果子被他摊完正面摊反面,摊完反面又摊正面,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解决。 “好!”某人痛快应承。 然而这个“好”字竟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林菀青腰酸背痛,毫无意外地再次睡了过去。 杜衡将娇妻搂在怀里,嘴角翘得老高。小妻子算盘打得不错,想一顿换两顿;他也不是个憨的,赔本的买卖他岂会做? 林菀青的晚饭是被杜衡抱在怀里喂的。她又累又困,恨不能睡上三天三夜,偏偏被人吵起来吃饭,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合着眸倔强地不肯张嘴。 杜衡拿她没辙,吓唬道:“你若再不张嘴吃饭,我就打你屁股。” 林菀青不为所动。 朱颜的视线落到她颈间深浅不一的吻痕上,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小郡主洗三礼那天,沈氏在宫门口将她拉到一旁说了很多,主要意思就是要她多提点林菀青,让她在房.事上不要由着杜衡性子胡来,不然遭罪的还是她自己。 世子这些天的确有些过了,小姐身上常常是旧痕未消又添新痕,连她看着都心疼。新婚情.热她懂,可也不能这样没日没夜地折腾啊。 只是,她一个丫鬟,别说没资格管主家房中事,就算有也开不了口啊。若是别的,说不定还能劝上一劝。 别的……?她忽然眼前一亮。 朱颜款款走到杜衡跟前,说道:“世子,让大奶奶先睡吧。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只要被人吵了瞌睡就会不高兴,等她睡饱了,自然就会吃了。” 杜衡看了妻子最喜欢的大丫鬟一眼,又看了看赌气的某人,迟疑片刻,终点了头。 他吩咐小丫鬟:“让小厨房把饭菜一直温着,好让大奶奶一醒过来就能吃上。” 朱颜定定看着杜衡:“世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衡知道朱颜不会无缘无故找他,和颜悦色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在大奶奶面前什么样,在我这里也一样,不用拘礼。” 朱颜深吸一口气,看也不敢看杜衡,说道:“《丹经》云凡妇人一月经行一度,必有一日氤氲之候,于一时辰间有欲交接不可忍之状,于此时顺而施之则成胎,一举即中。” 杜衡呆怔,没想到她张口跟自己说的是这个。默了片刻,不由顺着话题问道:“要怎么确定这个氤氲之候呢?” 朱颜心道“果然”,红着脸,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从下次月经第一天开始算,倒数十四到十六天即为氤氲之候,氤氲之候的前五天和后四天加在一起称为氤氲之期,这十天都是极易受孕的日子。排除这些日子也就是月经的前七天后八天则是相对安全的日子,不容易受孕。” 杜衡俊脸上没什么表情,朱颜心中忐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但不管他高不高兴,她是一定要把话说完的,不然真如二夫人所言吃亏的还是自家小姐。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求子贵养精血,聚精之道,一曰寡欲,二曰节劳,三曰息怒,四曰戒酒,五曰慎味。纵.欲伤肾,节劳养血,怒伤肝、酒动血,恬淡之味能补精。” 朱颜一口气把话说完,也不待杜衡吩咐,匆匆屈膝,像后头有什么可怕的怪物,飞也似地奔出了内室。 杜衡:“……” 他是吃人还是怎地,跑那么快做甚么,他还有话没问清楚呢。 他将朱颜的话来回想了又想,不多时便起身去了合欢苑。而林菀青睡梦正酣,身边发生的这件小事甚至不曾在她心海泛个涟漪。 这天晚上,杜衡真就放过了她。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冬月二十五她的月事来临,杜衡都没有再碰她。 她疑惑了好一阵,又不好意思当面去问他,索性当个缩头乌龟,倒因此过了好几天逍遥日子。 等她月经彻底干净后,杜衡兴冲冲地问她要不要到通州的温泉庄子上去住一段时间,顺便到她自己的封地去巡视一番。 林菀青顿时心驰神往。 “可是……”她将目光投向小苏氏,马上要入腊月了,府里为了准备过年肯定会忙得不可开交。她作为新妇不从旁协助,反而和丈夫出去游山玩水,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没事,没事,有苏嬷嬷帮忙,娘忙得过来。你们赶紧回去准备行装,明天就出发。早去早回,到时候咱们一起过个团圆年。”小苏氏安慰林菀青。 既然婆母都发话了,林菀青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第二天一早,三辆马车从平阳候府出发,直奔东南方向而去。 他们先去的是林菀青的封地,此处距离温泉庄子不远,位于大运河东岸的西集镇。这里自然环境优美,交通便捷,数千亩农田、果园环绕,几万株成年树木相拥,空气清新,是京东有名的富饶之乡。 林菀青十分满意。 杜家的温泉庄子则坐落在大运河源头东岸,是一座依山傍水的五进宅子。虽主人不常来,但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看着就很舒服。石板路蜿蜒曲折,腊梅吐蕊,常青树掩映着两座实木亭台。 庄子里有露天、室内泡池共计六处。露天泡池成“如意”形状,体量较大;室内泡池成“祥云”形状,体量适中。池子里的热汤是通过长长的密封竹管从山上地热井里引下来的,为方便注水,室内外温泉底部相通。 天 分卷阅读115 下温泉“唯热不破”,据说通州温泉水源自地下几千米,富含多种有益人体的物质,对疡疾、风湿、痹症、心疾等有一定的疗效。因此通州一带的温泉又有“返老还童泉”之称! 是夜,林菀青惬意地泡在室内温泉里,静静趴在池子边倾听跃动的温泉浅吟低唱,静赏玫瑰花瓣随波逐流的翩然舞姿。 温热的池水洗去她一路的疲乏,令她舒服得快要睡着。 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攀上她的美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人从扬州来,世代以搓澡为业,对小娘子一见倾心,愿无偿为小娘子搓背、修脚。” 林菀青:“……” 这里的庄子上几乎家家都养着搓澡工。而搓澡技艺也分南北两派,南派以细腻见长,鼎盛于前朝之扬州。因大运河吞吐天下盐粮,扬州作为重要集散地,带动了搓澡业的发展。相传前朝皇帝微服江南,驾浴扬州,得享搓技,赞道:扬州搓背,天下一绝,修脚之功乃肉上雕花也。 她明明将门锁得好好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捂紧自己,恐吓道:“你赶紧走,我表哥马上就过来了,他……唔……” 她的粉唇被某人堵住了。 “搓澡工”一怒,“小娘子”跟着遭殃。她的“惨状”连月儿都不忍心看,羞得躲进了云层里。 这一夜,杜衡极尽温柔之能事,数次将娇妻送上巅峰,令她快活得飘飘欲仙。 一觉睡到自然醒,朝霞、鸟鸣、炊烟,无一不美,晨曦教人的心灵都变得安静。杜衡用锦被包着自己和林菀青,静静欣赏着大运河上璀璨的朝阳。 ☆、第七十章 庄子上的生活轻松惬意, 既无琐事烦心, 又无中馈劳形,杜衡也不似先前那般孟浪。林菀青的日子简直过得不能再舒心, 每天一闭眼直接睡到巳中。 如是过了十天,某日刚刚换上簇新浅绯色绣牡丹云锦袄裙的某人盯着镜中的纤纤腰身,不开心了。 “怎么啦?”杜衡走过来将她搂在怀里问道。 明明刚才还兴致勃勃地说要穿新裙给他看, 怎么换上就蔫巴了? “可是不喜欢这个颜色?来,让夫君看看。” 他将她拉开一些, 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渐生赞许之色。她有一身欺霜赛雪的好肌肤, 什么颜色都能驾驭,尤其是红色。 鲜衣怒马,烈焰繁花。那样的人儿说不出的娇俏,仿佛不识忧愁的小姑娘,教人只想将她捧在手心里。 他夸道:“娇娇穿这身真的很好看。” 林菀青转过身, 美眸定定瞧着他, 撅着嘴巴不说话。 他宠溺地刮她鼻子:“瞧你这小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 告诉夫君为什么不高兴?” “我长胖了。”林菀青没精打采。 他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到底没看出她哪里胖了。见佳人闷闷不乐,牵起她的手说道:“没关系,不管娘子胖成什么样子,夫君都不会嫌弃的。” 林菀青仍愁眉苦脸,显然没有被他的话给安慰道。 “昨天你不是说想出去转转吗,不如我们今天去吧?”杜衡牵着林菀青往外走, 吩咐小厮备车。 林菀青喜笑颜开,马上将不高兴抛到九霄云外:“夫君,夫君,我们去哪里?” 杜衡失笑,敢情小东西是憋坏了呀。 “娘子知道通州八景吗?” 林菀青言笑晏晏,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古塔凌云、长桥映月、柳荫龙舟、波分凤沼、高台丛树、平野孤峰、二水会流、万州骈集。夫君,我们先去哪里?” “娘子可还记得我们相逢和定情的地方?” “当然。”林菀青杏眼含情,向杜衡投去娇羞一笑。他和她,与大运河的缘分何其之深。 永安九年冬至,他们在大运河的起点杭州相遇;十一年中秋,他们在大运河的节点淮安相爱;十二年腊月,他们在大运河的终点通州相守。 多么神奇,一条奔腾上千年的古河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矗立在通州大运河北端西岸的燃灯佛舍利塔,始建于北周。塔形制为八角十三层实心密檐式塔,由须弥座、塔身与塔剎组成,全高五十六米,为京师地区最高之塔,每椽和每角各悬铃一枚,共悬铃两千两百四十八枚。日夜作响,声闻数十里。 令人叫绝的是,燃灯塔与大运河相距几百米,却能塔景垂映河中。运河中过往的漕船商舟远远就能望到,作为大运河北端标志,有“一支塔影认通州”的说法。 站在顶楼,大运河风光尽收眼底。不同于那一年在淮安七星楼看到的秋景,冬天的通州运河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除了呜咽的风声,河面上再无其他动静,连太阳都嫌冷,悄悄敛起光芒。 林菀青的俏脸被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遮得严严实实,越发显得小而精致。她将双手插到杜衡米白豹纹镶边翻毛斗篷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夫君,我还想听你吹奏《泛沧浪》。” 杜衡笑笑,拿出随身玉屏箫,先吹奏一曲《泛沧浪》,接着又吹奏了一曲《凤求凰》。萧声依依,情意绵绵,两个人皆醉在了对方的眼波里。 林菀青抱紧杜衡的腰,喃喃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杜衡虎躯一震,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张开双臂,将心上人紧紧嵌在怀中。 燃灯塔所在的三教庙是个非 分卷阅读116 常有意思的地方,儒教的文庙、佛教的佑胜教寺、道教的紫清宫,紧挨在一起,呈倒“品”字形分布,因而被当地人合称为三教庙。 天下文章皆出孔门,因二人都在雁山书院求过学,下了塔,便先去了三教庙之一的文庙拜祭至圣先师,又去了圣训亭聆听先师教诲。 午饭是在佑胜教寺吃的斋饭,金丝吊葫芦,莲花豆腐,银镶白玉饭,芙蓉出水,南海金莲,红嘴绿鹦哥,如意,玛瑙卷…… 好看又好吃。 饭后二人去了永通桥,该桥建在通惠河上,扼京东咽喉要道。是拱卫京师五大桥之一,桥上的每块石头之间嵌铁相连,十分坚固。 只可惜来得不是时候。若是春日,大桥两岸,绿柳白杨,芳草萋萋。白天,凭栏东望,可见巍巍古城;夜晚,扶栏观水,可赏桨碎玉盘,水折银钩。 “夫君,我们二月来看开漕节好不好?”林菀青期盼地看着杜衡。 每年有上万艘船只在运河码头装卸,当第一批漕粮抵达后,开漕节就开始了。不论官吏客商、还是船工百姓都会共同庆祝这个盛大的节日,热闹不知凡几。 杜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菀青,永安帝要他正月里出发,他可能连元宵节都不能跟她一起渡过,更别说二月初二了。 他将她的手递到嘴边哈气,笑道:“现在离二月份还早着呢,说不定到时候你有别的事或是改变了主意不想来呢?” “也对,那到时候再说吧。”林菀青并未多想。 杜衡将风帽给她正了正,说道:“走吧,该回去了,别冻病了。” 路过通州城里的时候,他将林菀青和丫鬟留在马车上,自己则带着小厮下车不知干什么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油纸包,志广和志坚也是两手占得满满的。一个人一手拎着鱼,一手牵着羊;另一个人则扛了大布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杜衡将油纸包递到林菀青手上:“来,先垫垫肚子,回去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林菀青接过一看,居然有好几样,糖火烧、驴打滚、绿豆酥卷、肉烧饼。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多余的全给丫鬟和小厮们分了。 她指着两个小厮手里的东西问杜衡:“这是干什么?” 杜衡笑而不语。 等回到温泉庄子,晚膳端上来的时候,她才知道杜衡在搞什么把戏。 亏他想得出,居然是鸳鸯锅子。锅底是煮得乳白粘稠的鲇鱼豆腐汤,涮的是羊肉片、肥牛片、牛百叶和各种蔬菜,蘸酱则是用通州本地酱豆腐自己调的。品相看着还不错,细腻芳香,色泽鲜红。 晚上杜衡在床上拥着林菀青,轻轻摸着她的后背:“娘子今天开心吗?” “开心……下次还来……好吃。”泡了温泉澡的林菀青昏昏欲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娘子似乎忘了一件事。”某人好心提醒。 等了半天,那边厢一丝声音都没有。他苦笑一声,拥着她一起睡去。 ☆、第七十一章 林菀青做了个梦。梦里她走在一条郁郁葱葱的清油小道上, 道路两旁开满各色鲜花, 赏心悦目。她沿着小道走啊走,最后来到一座山脚下, 潜意识里她觉得应该爬这座山,只是山峰笔直挺立,她有些打怵, 最后还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挟裹着往上走。 深一脚前一脚,快一阵慢一阵, 起起伏伏间她爬得满头大汗。明明山顶遥遥在望, 她却累得气喘吁吁, 不想动弹。这时,一双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纤腰,坚定地扶起她继续前行。 她坚持走了一段路,只觉腰酸腿软,体力不济, 嚷嚷着要放弃。腰上的铁掌却似钳子将她箍得紧紧的, 不准她偷懒。 忽然, 铁掌发了疯般携着她朝山顶狂奔, 她被山路颠得溃不成军,恍惚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她大叫一声,转瞬到达了峰顶。 原来登峰的感觉是这么好,极致的快乐似浪潮,连绵不断, 一波接着一波,她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铁掌却仍旧不放过她,钳着她在峰顶浮浮沉沉。后来,一股滚烫的热流朝她喷涌过来,烫得她浑身一抖,泣不成声,她在灭顶的愉悦里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已是日影西沉,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黑漆葵纹槅扇外白茫茫一片,有嬉笑声不时传来。她披着蜜合色大袖圆领小袄起身推窗,不知何时地上竟落了厚厚一层积雪,树上也结满冰挂。 林菀青摇头失笑,下这么大的雪,她居然没有一点儿察觉。犹记得昨晚吃了羊肉锅子,还喝了孝感米酒,睡到下半夜心里燥得发慌,她起身灌了一大壶茶。后来便是源源不断的梦境,梦里比梦外更燥热,她记得自己好像还哭了来着,直到一股暖流注入,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苗条身影穿过外间走了进来。她将手上的宝蓝色珐琅雕花洗脸盆放到黄花梨燕纹盆架上,笑着对林菀青道:“大奶奶醒了?您饿不饿?奴婢给您端饭去。” 林菀青叫住白露,问道:“什么时辰了?” 美人初起云鬓未理,星眸潋滟、粉面含春,婉转玉音里别有一段风流,白露想到持续了一上午的哭声,顿时羞得俏脸通红。如果说以前的林菀青是老天精雕细琢的釉上彩的话,现在的她即使不施粉黛,举手投足也 分卷阅读117 尽是风情,哪怕一个撩头发的动作都能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心生绮念。 林菀青点着白露的额头笑了:“呆子。” 白露的脸羞得更红,大奶奶吹气如兰,暗香盈袖,一截凝脂皓腕看得人垂涎欲滴。别说世子把持不住,就连她一个女子见了也是心摇神荡啊。 她正要搭话,一抬头就看到她隐在领口的半个吻痕,像是窥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顿时脸烧得通红,头几乎要埋到胸口,呐呐道:“未时了。” 林菀青先是觉得丫鬟呆头呆脑的样子好玩,及至听到时辰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原来她竟从昨晚一直睡到了今天下午。她不过贪杯喝了两碗米酒,不至于醉成这样吧? “先去摆饭吧,我快饿瘪了。”一饿就软的杜大奶奶娇声道。 白露应了声“好”,夺门而逃。再待下去,她非得臊死不可。 “怎么是你?白露呢?”林菀青问着来人。 杜衡将红木雕花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往外拿,哭笑不得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在门口碰到你的宝贝丫鬟,她二话不说就将这食盒塞到我手里,然后捂着脸跑了。我得跟你先声明,我可没有欺负她。” 杜衡知道林菀青的两个丫鬟跟她情分非比寻常,因此并不拿她们当下人看待,平日对她们也很客气。 “没事,等我有空再问问她。她从小就大大咧咧的,祖母说怕她学医把人治坏了,才让她去习武。她心思单纯,胸无城府,夫君别跟她计较就成。” 林菀青果然宝贝自己丫鬟,忙不迭为她开脱。 “你呀!”杜衡刮刮妻子的小鼻子,“就是这么护短。” “那一年你去淮安县衙看我,误会了我跟......,你当时一声不吭,扭头就要走。若不是白露该出手时就出手,你早就偷偷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认真说起来,她可是我们的媒人,我感谢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她?” “讨厌!”说起往事,林菀青不由得甜甜笑了。 七翠羹,清炒芦蒿,鲜蘑菜心,糟鹅掌鸭信,清蒸肉末蛋,羊肉炖胡萝卜,藤萝饼,碧梗饭。用莲纹青花碗碟盛着,有红有绿有黄,花花绿绿的很是养眼。 杜衡指着羊肉炖胡萝卜,眼巴巴望着林菀青:“娇娇怎么不吃这道菜?这可是我让厨房特意给你做的,用文火吊了一上午。” 林菀青嫌羊肉膻,蹙眉正要拒绝,杜衡抢先夹了一筷子递到她嘴里:“汤里面加了辣椒去腥,一点儿膻味都没有。来,不信你尝尝看。” 林菀青张嘴尝了一口,辣辣的,果然一点儿膻味也没有。她用眼神示意杜衡:“我还想吃胡萝卜。” 杜衡失笑:“好,今天就让为夫服侍娘子用膳。” 他的殷勤令林菀青十分受用,体贴问道:“要不夫君也一起尝尝羊肉吧?” 杜衡笑得意味深长:“这是专门为娘子补身子的,娘子多吃点儿。夫君身强体健,不用补。” 他将菜一样样搛到她面前的小碗里,待她吃完又细心地伺候她漱口净手。 林菀青不好意思,拉着他的袖子道:“晚上换我来服侍夫君用膳。” 杜衡点点头,拉起她的手,一本正经道:“娘子可要记得自己说的话啊。” 林菀青不悦:“多大点儿事啊,我在你心里连这点儿信誉也没有?” 他伸出修长的五指,笑意盈盈,“君子一言?” 她与他掌心相击,“快马一鞭!” “娘子稍坐片刻,为夫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去去就来。” 林菀青在室内将一本书翻完了,杜衡还没有回来,她忍不住问朱颜:“世子在干甚么?” 朱颜踌躇半晌,说道:“大奶奶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林菀青狐疑地瞟了她一眼,披着大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出了门。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有两寸厚了,雪地里站着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 杜衡居然在堆雪人。 他堆得很专注,仿佛完全没听到身后积雪上发出的“嘎吱”之声。林菀青慢慢靠近,打算吓他一吓,却不防他突然转身,笑眯眯地问:“娘子,你莫非想偷袭为夫?” “哪里,哪里,”她将手放回袖子里,讪讪道,“夫君,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杜衡瞅了瞅暮色四合下的冰天雪地,似笑非笑:“对啊,天气不错。” “夫君真的在堆雪人?”林菀青有些不太相信。 时人常说玩物丧志,这种想法在读书人中尤甚。对堆雪人这种既不需要技巧,又是任何阶层可参与的“下三滥”游戏,更是不屑一顾。 “只要有心,没什么是学不会的。”他侧开身,将身后的雪人呈现在她面前。 他堆了五只小猪,两大三小。大的两只,一只娇憨可人,一只严肃正经,三只小猪则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然后想起新婚夜某人在她脸上画猪头的事。 杜衡牵着她,一只只小猪给她介绍。 “这是娘亲,娇憨,乖巧,善解人意。她开心的时候会笑,伤心的时候会哭,害羞的时候会脸红,她很真性情;这是父亲,没什么优点,毕生的追求就是与他心爱的小姑娘相守,爱她,娶她,护她;这是大宝,这是二宝,这是小宝,他们全都是娘亲的乖娃娃,将来也会和父亲一样,爱娘亲,护娘亲……” 林菀青听得泪流满面。 “傻丫头,别哭了,小心皴了脸 分卷阅读118 。”他轻轻替她拭泪。 林菀青泪眼婆娑:“夫君,我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有些任性,有些霸道,还有些固执。是你一直在包容我,你的胸怀广阔似海,跟我比起来,你全身都是优点,才不是一无是处呢。” 杜衡拥她入怀:“小傻瓜。” 林菀青泪中带笑:“大傻瓜。” 某人又补充一句:“还有三个傻瓜娃娃。” 结果招来一顿粉拳。 是夜,林菀青要服侍杜衡用膳,却被他一把抱到床上。她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下午他说那句话的意思了。因着五只小猪,她对他百依百顺,格外柔软。 杜衡喜不自胜,将避火图上的姿势轮流试了好几个。床上,榻上,美人靠上,梳妆台上都留下他们欢.爱的身影。 临了,他将她提坐到身上,牢牢扶着她的纤腰晃动起来。她脑中灵光一闪,被他颠得语不成调:“你……你……上午是不是来过一回?” 她就说她怎么可能一觉睡到下午! 杜衡不接话,只管埋头苦干。他何止来过一回,要不然她也不会累昏过去。 “混蛋!”她揪着他的耳朵。 他则深深一顶,将她送上巅峰,将满腔的爱意尽数倾付于她。 ☆、第七十二章 时光如流水,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 年兽的脚步越来越近,他们不得不回去了。 这是林菀青婚后最惬意的时光, 没有琐事缠身,没有外人打扰,与杜衡享尽缠绵爱意和鱼水之欢, 她甚至有些舍不得走了。 看着身后越来越小的房屋,她将头枕在杜衡腿上, 柔声道:“夫君, 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我很欢喜。” 妻子含情脉脉的眼神令杜衡心悸又愧疚,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傻丫头。唉,他到现在都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说出巡的事。 他将她的嫩白柔夷放在大掌中把玩,挨个亲着她的手指,轻轻道:“娘子千万别这么说, 这都是我该做的。年后……我就要开始忙了, 到时候要出很长一段时间的公差, 新婚才两个月我就要将你独自留在家里, 我……对不住你。” 林菀青抬头去捂他的嘴:“你我夫妻一体,自当同甘共苦,休戚与共。好男儿志在四方,且你本就不是池中物,该干什么只管放手去干。我会守好门户,尽心侍奉翁姑, 在家里等你回来。” “谢谢贤妻。”他有些哽咽,偏过头去,不让她看他的神色。 林菀青拉下他的头,递上自己的红唇。 杜衡发狂般的吻她,……下车的时候她的脚都是软的。 回到侯府,两人先去合欢苑拜见杜谦和小苏氏,没想到久未露面的魏氏和杜衍竟然也在。 一进冬天,杜衍也知道冷了,不再见人就自己脱衣裳,而是改为脱别人衣裳。林菀青他们没回来之前,他已经将小苏氏院里几个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惶惶难安。 此刻,他正流着口水对黑脸的小苏氏发花痴,一见到林菀青眼睛都直了。他激动地扯着魏氏袖子,嚷嚷道:“娘,快看,这是衍儿娘子,衍儿要跟她睡觉。” 他边说边做了个手指往拳头里进出的动作。 林菀青婆媳就不用说了,杜衡原本笑意盈盈的眸子顿时变得冷厉无比,就连一向温文尔雅的杜谦也沉下了脸。 魏氏尴尬得要命,美眸首先朝杜谦望去,见他也拉下了脸,心中一慌,斥道: “你瞎说什么,还不快见过你兄长和嫂子。” 杜衍白了她一眼,坚持道:“不是嫂子,是娘子,是陪衍儿“啊啊啊”的娘子。不信你看!”他快步朝林菀青奔来,伸手就要掀她袄裙,却被杜衡一脚踹出老远。 他这一跤摔得鼻青脸肿,但他仍不死心,不怕死地又朝林菀青冲过来,自然再次被杜衡踹飞。第二次,第三次…… 杜衍终于知道自己斗不过杜衡,索性趴在地上,以手捶地,嚎啕大哭:“我的,我的,美人是我的。我要娘子,我要娘子,我要跟娘子睡觉。” “他还是个孩子啊!”魏氏的眼里仿佛淬了毒,扑过去抱住满脸是血的儿子,质问杜衡,“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他不过想摸一下县君,世子犯得着下这么重的毒手么?” 杜衡的俊脸比墨汁还黑,走到魏氏跟前居高临下:“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周身的肃杀之气像冬天最凛冽的寒风,刮得人脸皮子生疼,连杜衍都摄于他的气势不敢再嚎。 “说什么说,”魏氏缩了缩脖子,“你没听过好话不说第二遍嘛,你耳朵不好使是你自己的事!” 杜衡哼了一声,朝门口说道:“送二太太和二公子回蓝楹苑。” 立即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从外面走进来,一人对魏氏做了个请的手势,另一人则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杜衍的脖子走了出去。 杜衍被勒得极不舒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之声。 魏氏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杜谦,端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娇声道:“大伯,你就眼睁睁看着世子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让哥若是地下有知,他肯定……” “二弟若是地下有知,他肯定会羞愧衍儿变成如今的样子,更会羞愧衍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待她说完,小苏氏讥讽道。 魏氏又羞又气,拿出帕子拭泪,哭得悲悲切切:“我可怜的衍儿啊,你爹去 分卷阅读119 得早,你大伯父也不管我们,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走走走,现在就跟娘回去抹脖子算了,省得碍了别人的眼。” 杜谦啜了口茶,终于开口道:“弟妹请回吧,你说的事我不会答应的。” 魏氏还要再闹,却听到杜衍在屋外又高声尖叫起来,她狠狠剜了林菀青婆媳一眼,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杜衡眉头皱得老高,问道:“他们来干甚么?” 杜谦朝林菀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林菀青连忙开口:“夫君,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你先陪爹娘说话,我晚点儿再过来。” 杜衡握着她的手不放,朝杜谦道:“娇娇又不是外人,父亲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杜谦的老脸红了红,他倒不是有意避着林菀青,实在是二房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他不想在儿媳这里失了脸面。 果然,林菀青听完杜谦的话后羞得俏脸通红。 原来魏氏想替已经死了多年的杜让纳妾,然后找杜谦借种,将生下来的孩子记到她自己名下。魏氏振振有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大房应该和二房守望相助,同气连枝。 林菀青担忧地看了婆母一眼,小苏氏朝她笑笑,示意她不必担心。魏氏这女人肖想杜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还以为她要亲自上阵呢。 杜衡“呵呵”冷笑了两声。 回到书房,下属向他汇报近期监视安王的进展。 “启禀世子,安王最近没有异动,不过他身边多了个影子。这人轻易不露面,露面也是鬼鬼祟祟、藏头藏尾。属下根据此人吐纳呼吸判断,他应该没什么内力,就是有些说不出来的邪门,属下觉得不能掉以轻心。另外,安王府长史最近多次出入碧云庵,与苏锦接触频繁。” “你记得杜衍之前让人给我下药的事吗?那药叫什么名字?” “属下记得,属下听黑塔说过,好像叫逍遥散。上次苏锦中药的症状跟黑塔那两个婆娘一模一样。” 杜衡拧眉,其实下属还不知道,拜苏锦所赐,他的主母也中过逍遥散。李瀚,杜衍,苏锦……,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人的名字。 “继续盯紧安王,不要有任何遗漏。他身边的神秘人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领命。 “对了,”杜衡忽然想起赐给黑塔的双生子,“那两个丫鬟黑塔怎么处置的?” 一说起这个下属就来了兴致: “您问属下就问对了,黑塔在西城赁了个小院子,将洛阳老家的爹娘、兄弟姐妹全接过来了。双生子跟着她们一起摆摊卖豆腐,被那一带的街坊称为豆腐西施。现在两个人都怀了身孕,属下见过一次,都是肚大如箩,据说也是双胎。黑塔说女人有了孩子就安分了,但是一生生四个他也愁得很,怕养不活啊。不过他说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该养还是得养。” 属下说得自己都笑了起来。 杜衡想起林菀青,心里一软,对下属说道:“去跟账房说一声,从这个月起给他加一两银子月钱。” “属下替黑塔谢谢世子爷。” 杜衡摆手,他虽不苟言笑,但他文武双全,赏罚分明,在一众下属中威望极高,不管是骐骥卫还是侯府暗卫都对他尊敬有加。 是夜,杜衡久久凝视林菀青的睡颜。他将脸轻轻蹭着她的面颊,手自亵裤慢慢滑了进去,紧紧贴在她的小腹上。 她的月事晚了三天哩。 他嘴角噙笑,想到什么,眸子渐渐变得凌厉起来。有些事情,必须在他走之前开始料理了。 林菀青睡得很熟,同样嘴角带笑,对杜衡的举动一无所觉。 她梦见自己来到一片广阔无垠的大草原,草原上是一望无际的毡房和成群结队的牛羊。一看到羊,她就想起温泉庄子那晚的放纵。 她捂着发红的俏脸,羞得低下头,却与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不期而遇。 那是一只小羊羔子,似乎出生没多久,走路歪歪扭扭,叫声奶声奶气。虽然小小一只,但她一点儿都不怕生,好奇地盯着林菀青上下打量。 她长得很美,大大的眼睛如曜石,蝉翼般的睫毛上下扑闪。 林菀青的心柔成一滩水,对着这个有莫名熟悉之感的小东西张开双臂,笑道:“囡囡,过来。” 小羊羔子居然能听懂她的话,一扭一晃地朝她走过来,一把扑进她的怀里,高兴叫道:“羊羊。” ……大年初一的京城还笼罩在新年的喜气洋洋里,一则八卦消息随着拜年的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播开来—— 平阳侯府废了根的二公子与苏家坏了名声的大小姐被人发现睡在一张床上。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有人摇头叹息。 “哥哥我只好奇一件事,没有家伙什要怎么成事?”有人孜孜不倦。 “淫.妇,当了尼姑还不安分,连没根的男人都不放过。”有人鄙夷不屑。 “这下有好戏看了,且看这两家要怎么圆谎。”有人幸灾乐祸。 ☆、第七十三章 初二, 杜衡陪林菀青回娘家。才走到垂花门, 清秋院里阵阵欢声笑语便被好事的春风四下吹送。 杜衡一踏进宴息处,正陪着小侄儿玩得高兴的元寿马上站起来, 像一阵风刮到他怀里:“姐夫!你回来了!” 他笑眯眯地将小舅子抱起,走到昔日同窗面前站定:“鸿嘉兄,好久不见。” 分卷阅读120 鸿嘉是镇国公府世子林景昱的表字。他年底升调涿州同知, 离家近了很多,加上孩子们也大了, 所以今年才能带着妻小一起回家过年。 他外貌出众、气质卓然, 和杜衡并称为“大周双壁”。以他的资历早该调回京城了, 但为了回避父亲林守诚,一直在外任职。 “好小子,我就说当年鼻孔朝天的杜凤清怎么会主动与我结交,敢情从那时候起你就在打我妹妹主意啊?!”林景昱笑着给了杜衡一拳,揶揄道, “我记得你曾说我只比你大几天, 不算兄长, 想让你喊我兄长门儿都没有。那现在……你怎么说?” 杜衡一脸平静:“鸿嘉兄不闻“此一时彼一时”吗?时移世易, 人要学会变通才行。况且,迎亲当天我早已当着大家的面说过,此生唯娇娇马首是瞻。你是她大哥,我跟着她喊一声兄长也没什么不妥吧?” 林景昱失笑:“好妹夫,我说不过你,反正总是你有理。” 杜衡正要接话, 却感到腰上一紧,故意大惊小怪道:“哎哟,娘子你掐我干甚么?我哪里说得不对?” “哈哈哈……”众人不防他会将林菀青的小动作暴露于人前,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林菀青则“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身躲进无忧公主怀里。 林景昱的一对双生子,小名叫做饺子和汤圆的,好奇地注视着趴在无忧公主怀里的林菀青。 ——咦,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霸占我们的太.祖母? 两个小家伙朝着元寿挥手,急得满头大汗:“五叔,看,看。” 元寿自杜衡怀里立起身子,替两个小侄儿介绍:“这是姐姐,这是姐夫,都是自己人。” 一岁七个月大的饺子和汤圆对视一眼,齐齐喊了声:“姐姐,姐夫。” “不对,不对,”元寿记起母亲的话连忙纠正道,“他们是五叔的姐姐和姐夫,是饺子、汤圆的姑姑和姑父。” “姐姐,姐夫。”两个小侄儿就喜欢模仿五叔。 “姑姑,姑父。”元寿再次纠正。 “姑姑,姐夫。”小家伙们拍着巴掌笑得哈喇子流了一地。 “哎呀呀,”元寿沮丧极了,差一岁差距咋就这么大哩?他抱着杜衡的脖子苦恼道,“姐夫,他们太小了,我教不好。” 杜衡颠颠小舅子的屁股:“没事,姐夫知道你尽力了。” 还是姐夫懂他,元寿顿时转忧为喜。 林景昱得意洋洋:“杜凤清啊杜凤清,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瞧瞧,你不光要喊我一声阿兄,还得唤我阿叔。” 杜衡神色如常,一本正经道:“我若真喊你一声叔叔,你敢应吗?” 林景昱看了看在座的诸女眷,外人都说镇国公府子弟出息,是因为当父亲的教得好。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母亲们也一样会教育孩子,小时候调皮的他就没少到王氏房里罚站。 掂量了一下得失,他决定息事宁人,说道:“还是算了吧,我怕遭雷劈。” 众女眷:“……” 中午照例在清秋院用的午膳,饭后男人们到花厅喝茶,女人们则继续留在暖阁闲话家常。 沈氏早就想找机会跟林菀青说话了,见众人注意力都在三个孩子身上,便悄悄跟女儿咬耳朵:“我听朱颜说女婿在庄子上对你好得不得了,看来你终于把娘说的话听进去了。男人就是这样,你进一步他只会退半步,但你若退一步的话他必定会进两步,所以千万不要由着男人的性子来。” “不过咱们女婿不是一般男子,他连服侍你用膳、给你洗脚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说明他心里必定对你爱极重极。投以木桃,报以琼瑶。儿啊,你得抓紧给人家生个孩子才是。”沈氏对女儿循循善诱。 林菀青羞得脖子都红了,低垂着头,声如蚊呐:“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从庄子回来以后,夫君就……” 沈氏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追问:“女婿怎么了?” 林菀青看着一脸紧张的母亲,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太羞人了。 去庄子之前杜衡恨不得长在她身上,日也要夜也要;去庄子之后,不知何故他倒是收敛不少,只在每天晚上与她温存。唯一一次出格的就是吃羊肉炖胡萝卜那天,他趁她半梦半醒的时候要了好几回,晚上又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从庄子回到侯府有四天了,除了马车上那一回,他再也没有碰过她。 沈氏见女儿只是神态娇羞,并无愁苦之意,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没事,山不来就你,还不许你去就山?这种事情,妻子偶尔主动一回也是闺房情趣。” “娘,您说什么呢?”林菀青脸红耳热。 沈氏点着女儿额头,好气又好笑,嗔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且等着,回头哭鼻子可别找娘。” 当晚,林菀青和杜衡歇在了她出嫁前的闺房清芬院。 她洗漱好先上了床,等着杜衡从净室出来。室内烧了地笼,她只穿了件铁锈红绣小朵金丝木香菊柔纱寝衣,薄薄一层,若隐若现,看得她自己都有些口干舌燥。 胡思乱想间,身侧的位置塌陷下来,她赶紧闭上眼假寐。身后久久没有动静,她等得有些着急,正要回头却感到腰上多了一只手。 她心中一喜,暗自得意。然而,那只手除了在她腰窝处来回摩挲外,便再无其他动作。 想了想,她故意转过身来躺平,将薄衫包裹着的形状 分卷阅读121 优美的玉峰呈现在某人面前。 这下连腰上的动静都没了。 她偷偷睁开一条眼缝,发现杜衡正对着她凸起的两团发呆,那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 然而,他却一动不动。 她怔了怔,故意用脚将亵裤往上勾,将两条修长白皙的玉腿搁在他的腿上,结果不小心蹭到他蓄势待发的那处。 杜衡疼得“嘶”了一声。 他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迈不开脚步。回头去看,只见一双嫩白柔夷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别走。”林菀青闭着眼轻轻说道。 周身的血液因她这句话而疯狂,叫嚣着、奔腾着朝一个地方直冲而去,他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四天了,他想要她想得心都疼了,每晚睡在她身边对他而言,是甜蜜,亦是折磨。 只是,他不能碰她,也不敢碰她。 他找大夫问过,经期规律的妇人若月事推迟十天未至的话,有妊的可能性是九成。 她的月事已经推迟七天了。 大夫还说孕期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严禁房事,他想起上次在马车上的那一回至今还心有余悸。 “乖,”他转身将她抱在怀里,哄道:“这是在岳家,等回去了夫君再给你。” 林菀青脸上火辣辣的,推开他的怀抱,转身留个背影给他。 他也不去浴室了,抱着她好一顿哄,直到她笑了才熄灯睡下。十六 到了正月初五,林菀青的月事还没来,杜衡欣喜若狂,抱着她转个不停。 林菀青被他转得头晕,根本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倒是一旁的朱颜看得胆战心惊,连连咳嗽数声才将处于疯癫边缘的某人唤醒。 “你在床上躺好,我去去就回。”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品。 “谢谢贤妻。”走出数步,他又折了回来,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这才又走了出去。 “世子这是怎么了?”林菀青问道。 朱颜眼观鼻鼻观心:“奴婢不知。” 更怪异地还在后头,中午去合欢苑用饭,小苏氏一直看着林菀青笑,笑得她鸡皮疙瘩都跑出来了。席间,杜谦提醒小苏氏几回,也没能拉回她粘在儿媳身上的目光。 林菀青实在受不了小苏氏的笑,掀唇道:“娘,可是儿媳哪里不妥?” “没有,没有,”小苏氏连连否认,“娇娇是最贴心的媳妇,处处妥帖,娘很满意。” “那您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林菀青疑惑不解。 小苏氏愣了一瞬,随及笑道:“人常说秀色可餐,娘今天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娘看娇娇看得忘了吃饭,让娇娇见笑了。” 杜谦:“……” 小苏氏真想为自己的急智拍案叫绝。林菀青也被她的耿直逗笑了,她算是知道某人的一张巧嘴随了谁了。 …… 初六,杜谦请了媒人到妙豆胡同说媒,欲替杜衍纳苏锦为妾。他的做法赢得了舆论一边倒的好评,大家都说平阳侯府厚道、有担当,而有些人却在背地气得要疯。 魏氏头一个怄得想吐血。 她原本打算以杜让的名义纳妾,然后在圆房之日来个李代桃僵,这样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和杜谦做一回夫妻,若是她能伺候得他满意,说不定他就离不开她了呢? 现在倒好,杜谦不买她的账不说,居然还要为杜衍纳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回来。她儿子都这样了,若是那个荡.妇进了门,他们哪里还有安稳日子可过。 “大伯,我不同意那个女人进蓝楹苑,要纳也要纳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 “弟妹,这样不好吧。”杜谦尽量将话说得婉转,“衍儿都这样了,我们就不要祸害好人家的女儿了。苏锦进门也只是个摆设,我会找人看着她,保证不让她乱来。到时候我再从族里给衍儿过继一个本分孩子,你们二房还是会后继有人。” “那怎么行?”魏氏尖声道,“别人的孩子哪有我们自己两房的血缘亲近,大伯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二房绝脉啊。” 杜谦耐心解释:“弟妹可不能这么说,从兄弟的血缘已经很近了,他们与我和让弟是同一个祖父。” “你若是想过继衡儿的孩子,那就得多等几年,起码头两个是不成的。” 魏氏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大伯你不就是现成的嘛,只要你肯给我……们一个孩子!” 杜谦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弟妹,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说罢,也不管魏氏,气得甩袖走了出去。 魏氏更是气得不行,她到底哪里比苏欢差了,为什么他就是看不上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回避父亲林守诚”不是躲着他爹,是任职回避制度。 ☆、第七十四章 “殿下, 您说这平阳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个是成不了事的太监, 一个是跟亲兄长苟合的淫.妇,若杜家不肯认账的话, 苏家也拿他们没办法。所以属下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杜谦为什么要促成这门极不光彩的亲事?” 李瀚并没有接长史的话,而是慵懒地靠在鸳鸯戏水花纹镶金镂雕卧榻上, 逗弄着自己的爱宠。 这是一只很美的狮子猫,站姿犹如狮子, 毛色通身微青, 唯双眉莹然洁白。两眼大而圆, 一蓝一黄,炯炯有神,正是有名的“鸳鸯眼”。 这只猫虽对捕鼠不感兴趣,却 分卷阅读122 善解李瀚心思。它整天追随在他身边,宛如一名侍从。每当李瀚凭几假寐时, 它就相依而卧, 片刻不离左右。而且它很有灵性, 饥渴或者要方便, 也要等李瀚醒来之后才肯去做,所以深得李瀚喜爱,为其取名为“霜青”。 李瀚淡淡道:“就你这脑袋瓜子,还想跟老狐狸杜谦相提并论?别说你想不明白,就是本王我也没弄明白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且等着瞧吧。” “那他就不怕苏锦这女人进门搅得侯府鸡犬不宁?”长史追问了一句。 李瀚眯了眯眼, 眼前浮现一张带着怒气的绝色容颜,笑道:“鸡犬不宁才好呢,让他们狗咬狗闹个够,本王才好渔翁得利。” 长史不甘心道:“那咱们花在苏锦身上的功夫岂不白费了?” 他们原本打算让苏锦还俗,调.教得当后送到太子少师孙恪身边潜伏,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好端端的计划毁在个二傻子手里。 “不会,没有人能在本王手里抢了东西还能全身而退,本王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李瀚依旧笑着,只不过手掌越收越紧。 霜青吃痛,“喵”的叫了一声,用爪子在他手背上狠狠挠了一下,跳下地跑了。 “殿下,您要不要紧?属下马上宣太医过来。”长史吓得不得了。 李瀚推开了长史的手。 “殿下,您是千金之躯,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啊。您早该听属下的劝养只温顺的猫,暹罗猫、波斯猫哪一个不比这狮子猫乖巧?” 李瀚舔了舔手背上的血珠,不见愠色,反而笑得得意:“这你就不懂了,宠物跟女人一样,天生就是给强者征服的,不野不辣不够味。本王就喜欢看着它一点点被拔掉利爪,慢慢被驯服,最后毕恭毕敬地匍匐在本王脚下。” 长史:“……” 长史走后初空现身,他朝李瀚拱手:“殿下大喜啊。” 李瀚似笑非笑:“何喜之有?” “杜衡不日将启程南巡,此去生死未卜,殿下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哈哈哈,还是你了解本王啊。本王还真有点喜欢长乐县君了,这么带劲的女人本王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初空奉承道:“殿下,我们东瀛有句话叫自己的孩子,别人的妻子。女人嘛,自然是别人家的好。大周不是也有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嘛。” 李瀚被他哄得开心,飘飘然道:“正是,待杜衡走后,本王就要陪小辣椒好好玩上一玩。你说如果他侥幸活着回来,还会不会要被本王碰过的女人?” 初空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殿下,只要咱们不说,杜衡哪里会知道头上绿得发光?若是以后再让长乐县君怀上殿下的孩子,让杜衡喜当爹替殿下把孩子养大,那才叫刺激呢。” “哈哈哈,”李瀚亲厚地拍着初空肩膀,“要不说你对我胃口呢,此计甚妙,本王太喜欢了。前几天刚弄了几个良家子进来,本王还没享用,全赏你了。” 初空喜出望外:“谢殿下隆恩。” “哈哈哈哈哈哈……”李瀚被他拍得浑身舒坦。 …… 杜衍虽只是纳个妾,但他毕竟是候府二房独苗,而且以后也不会娶妻,所以纳妾礼的各个环节都极受杜谦重视。他甚至还因此到宫里向永安帝求情,希望杜衡能喝过喜酒、沾点喜气再走。 永安帝原定的出发日期是正月十三,想着平阳候府二房确实够倒霉的,又想着杜谦就这么个儿子,干脆大手一挥,将杜衡出发的日期推迟到二月初一。 杜谦自然千恩万谢,喜不自禁。 同样开心的还有杜衡,林菀青已经有二十天没来月事了。他私下找朱颜问过,她没说有妊的把握有多大,而是直接告诉他再过几天就能把出喜脉了。 神医弟子果然不一般。 他又问了孕期的注意事项,跟外面妇科大夫说的并无二致,但她有一句话却教他喜忧参半。 她说林菀青有一半的几率怀上双胎。 其实,这没什么好意外的。林景昱和林景昇是双生子,林景昱的孩子也是双生子。再往远了说,林家祖上还有两位老姑奶奶是双生子,所以林菀青怀上双胎不足为奇。 他介意的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在身边陪她、照顾她。 有孕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更何况是双妊娠。 ……林菀青想要杜衡陪她出去看烟花,但一向有求必应的某人说什么都不答应。一会儿说外面人多会挤着她,一会儿又说外面太吵会吓着她,一会儿还说外面太冷会冻着她。 她又不是泥娃娃,哪有那么脆弱?再说不是还有他么? “你是不是厌倦我了?”她大眼含悲。 他不跟她欢.好就算了,连亲她、抱她这些日常小动作也渐渐没有了。甚至睡觉也是离着十万八千里远,好像她得了瘟疫似的。 杜衡忙不迭解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爱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厌倦你!” “那你亲亲我。”林菀青撒娇道。 杜衡踌躇。 他不是不想亲她、抱她,而是不敢。这么久没碰她,全身每个毛孔都在疯狂地渴望着她,他怕自己一沾上就舍不得松手。 林菀青忽然“呜呜”哭了起来:“骗子!难怪我大哥说你一张嘴能生死人,肉白骨!原来你以前说那么多甜言蜜语都是骗我的!” 杜衡慌得手足无措,想抱不 分卷阅读123 能抱,只得蹲在她身边赔着小心:“娇娇,你别哭啊,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林菀青哭得更厉害了,因为两人相恋时他就说过这句话。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泪流满面,指着门说道。 杜衡傻眼了,林菀青的情绪来得突然而激烈,他都不知道哪里惹着了她。 “娇娇,”他苦笑道,“虽然你不想看到我,但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说罢,一屁股坐在林菀青身边,呆愣愣看着她。 林菀青气苦不已,这个人以前的机灵劲儿都到哪儿去了?坐都坐下来了,顺手抱一抱能有多难!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也跟着晃了几晃。稳了稳心神,赌气道:“你不走我走。” 说完,撒腿就往外跑。 杜衡怔愣的瞬间,林菀青已经跑到了门口。他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她,来不及思考,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往回走。 “娇娇,你别这样,你要小心……身子。”他心急如焚。 林菀青边哭边抡起粉拳捶他:“要你管!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不要你假惺惺的。放开我,放开我!” 她一双好看的杏眼哭得红彤彤,头发也被泪水打湿沾到脸上,可怜兮兮的样子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杜衡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想都没想就朝她的樱唇吻去。 林菀青起先还在激烈挣扎,后来便渐渐没了动静,再后来竟然连气息也弱了。 “朱颜!”杜衡抱着昏过去的人大吼一声。 他的这一声吼叫用足了内力,朱颜很快出现在无竹居。 “世子,孕早期出现情绪起伏是正常现象,还请世子多多担待。不要刺激大奶奶,否则轻则影响胎儿发育,重则会造成小产。” 杜衡心有余悸,摸着额头冷汗道:“我知道了,我什么都依着她,只要她好好的。” 朱颜满腹牢骚在他这句话里烟消云散。能为妻子做到这个份上的男人,他是她认识的头一个。 ……林菀青刚幽幽转醒就看到了杜衡放大的俊脸,他扶她靠在蓝底白牡丹宫锦大迎枕上,一脸惊喜:“娇卿,你终于醒了。” 她没有说话。 杜衡不以为意,抓着她的葱白手指挨个把玩:“娇娇,我们去看烟花吧。” “你不是说人多还挤天又冷么?”林菀青没好气道。 “你呀!”他爱怜地刮刮她的鼻子,与她额头相抵,声音低沉:“是夫君错了,你原谅夫君好不好?” 林菀青鼻子一酸,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杜衡连忙用手去接,将她的泪掬在手心里,柔声道:“别哭!你要是不痛快,打我、骂我,甚至拿刀捅我都行,千万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林菀青正要说话,只听“嘭”的一声,无竹居窗外挂着圆月的天空,正炸开一朵朵火树银花。 “哇,好美的烟花!托大奶奶的福,咱们今年终于不用跑出去看人头,而是坐在府里就能看到烟花了。”院子里传来丫鬟小厮们的笑闹声。 林菀青又哭了。 杜衡唬了一跳,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吓唬道:“你再哭我就打你屁股。” “扑哧。”哭美人终于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千万不能惹孕妇啊,杜兄。 ☆、第七十五章 林菀青灿若星辰的眸子盯着杜衡刀削斧砍的侧颜若有所思。最近一段时间, 不止他, 连她自己也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娘亲说山不来就人, 人便去就山,她今天要不要试一试呢? “衡哥哥”,她娇娇喊了一声, “我美吗?” 杜衡心中一荡,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忆起她第一次喊他衡哥哥时的情景。中了媚药的她, 大胆、妩媚、热情、放肆的她, 像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她, 求而不得急得落泪的她,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娇娇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美……美极了。”他像个毛头小子般笨嘴拙舌。 “那你想亲我吗?”她蛊惑道。 “想!”他想也没想便道,愣了愣,随及又摇摇头, 咬着后槽牙道, “不想!” 他左右为难的样子教人忍俊不禁, 林菀青凑到他耳边, 吹气如兰:“你下不了决心,我便替你做决定,我想……亲你。” 说罢,缓缓吻上他好看的薄翘唇。她学着他以前吻她的样子,描绘他漂亮的唇形,扫荡他嘴里每一寸缝隙, 勾着他的舌头翩翩起舞。 杜衡被她磨得要疯,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衣衫落了一地。 更磨人的还在后头。 林菀青翻身坐到他腰上,臀肉离着他的昂扬不过一寸远,她故意扭了扭身子,娇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是心非了?” 杜衡:“……” 他心中有一万匹野马在奔腾,恨不能将惹事的某人就地正法。更恨天意弄人,为什么偏偏要让小妻子在有孕之后才变得如此豪放! 他抓住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紧紧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哄道:“宝贝儿,上面冷,快下来吧。” 林菀青却一反常态,杏眼斜睨着他,媚眼如丝:“这么久了衡哥哥不想么?” 杜衡“砰”的一下如夜空璀璨的烟花,燃着了。 他将她平放在床上,从头到脚膜拜她身体的每一处,甚至连那羞于示人的 分卷阅读124 地方也不放过,驻足良久。 林菀青嗓子都叫哑了,他才抓着她的手来到自己身下,借助她小手的娇柔,释放了自己。 呵,床笫间居然有这么多花样,她羞得将头埋到枕头里。 杜衡将她扳正躺平,一脸严肃道:“从今后都不许趴着睡,知道么?” 这人,吃饱喝足就开始训人,杜大奶奶才懒得搭理他。 “知道啦,知道啦,”她敷衍地打了个哈欠,头一歪,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杜衡好气又好笑,给她换上寝衣,又细心地盖好被子。她最近像只贪睡的小猪,常常说着话就没了声音,今天坚持折腾这么久倒是挺让他意外的。 凡事过犹不及,是不是他对她的态度太过小心翼翼反而引得孕后的她敏感多疑呢?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他一定要在剩下的半个月里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转眼到了正月二十,林菀青用过早膳照例回到拔步床上补眠,才躺下没多久,便被杜衡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捞了出来。他在她耳边笑得别提多高兴:“小懒猪,别睡了,夫君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眼皮子都没睁一下,闭着眼将被子重新拉到脖子处,兴致缺缺道:“明天再说吧,我好困啊。” 杜衡失笑,朝朱颜点头,朱颜上前替她把脉。 须臾,她沉稳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顿时将林菀青周身的瞌睡虫赶得无影无踪:“恭喜世子,大奶奶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太好了!” “什么?” 这对准父母的反应着实有趣,一个欣喜若狂,一个呆若木鸡。 林菀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新婚才三个月,她这就……怀上了?她最近老觉得头晕、乏力、食欲不振,一闻到荤腥就恶心泛酸,居然是早孕反应? 她朝兴高采烈的某人投去幽怨一瞥,这人果然没说错,她跟猪的缘分真是不浅。她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急忙问道:“我怀的不会是多胎吧?” 朱颜有些惭愧:“大奶奶月份尚浅,胎儿性别和数量奴婢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有一半的几率是双胎。” “哦,那就好。”林菀青拍着胸脯,心神稍定,只要别像母猪一生生一窝就行。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平阳侯府上下便得知林菀青有孕的消息。小苏氏笑得合不拢嘴,给每个下人多发了一个月月钱,阖府洋溢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杜衡特意遣了人往镇国公府报信,沈氏一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亲家大喜啊!”两位母亲相互恭维着。 小苏氏笑着夸林菀青:“哪里,哪里,主要还是娇娇肚子争气。” “亲家,你可别这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凤清也是功不可没啊。”沈氏投桃报李。 林菀青在旁边尴尬得不行,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沈氏见状对女儿笑道:“娘被你们侯府报信的人吓了一大跳,啧啧,这才多久就蹦出来两个月的身孕。” “娘!”林菀青面如红霞,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哎呦,”沈氏点点女儿额头,“害什么臊呀,都是当娘的人,脸皮怎么还这么薄。” 林菀青瞥了眼杜衡,见他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眼中的调侃之色一目了然。她马上想起元宵那日的“豪放”之举,顿时又羞得低下头去。 沈氏是生过四个孩子的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孕期的各个阶段。一下午没干别的,净拉着林菀青的两个丫鬟交代注意事项直到掌灯时分,最后在贴身嬷嬷婉转的催促声中才依依不舍地辞别女儿女婿回了府。 是夜,小夫妻在躲在被子里咬耳朵。 林菀青幽幽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孕了?” 杜衡笑得别提多舒畅,这事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只是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那你不碰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某人已经开始磨牙了。 杜衡一无所察,点头道:“是啊,大夫说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严禁房.事。” 林菀青又“甜甜”地问:“那元宵那天你怎么又愿意碰我了?” “还不是你……”杜衡瞥了眼林菀青的神色,顷刻间醍醐灌顶,忙改口道,“还不是你太迷人了。” “衡哥哥,”林菀青娇娇唤他,“我们来玩一个小娇娘抓恶霸的游戏好不好?” 杜衡发现自己实在抗拒不了她这么喊他,且他最喜欢的就是同她玩游戏了。脑子一抽,大大咧咧道:“好啊。” 于是—— 他被林菀青绑住双手、双脚,去掉衣物,不着寸缕,眼睁睁地看着她穿着薄弱蝉翼的铁锈红绣小朵金丝木香菊柔纱寝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上次在镇国公府她就是穿的这件寝衣,只是当时没来及细看,今天一见之下他马上倒吸了口凉气。她这件寝衣剪裁得十分巧妙,远远望去,就像一团流动的红云,似烟非烟,像雾非雾。乍一看,好像遮得严严实实的;定睛再看,却又像什么都没穿。 高高的玉峰,盈盈的腰肢,翘挺的臀部,修长的大腿,全都躲在薄纱幕后,犹抱琵琶,半遮半掩。 他觉得自己又要流鼻血了。 林菀青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俯下身,弹了弹“小杜衡”,咯咯笑道:“小坏蛋!就属你馋!” 她从拔步床边的小斗橱里拿出做帕子剩下的一小块布料,纤指翻飞,上下缝了几针,转眼便做成 分卷阅读125 一个长条形的套子。她拿着布套子欣赏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自己就笑弯了腰,然后便朝他施施然走了过来。 杜衡忽然有很不妙的预感,果然—— “小坏蛋,”她将布套子套到他那活儿上,得意洋洋,“天冷了,要穿衣裳,不许裸.奔哦。” 杜衡:“……” “衡哥哥,你还不知道我的画功也很好吧。有一年我送了一幅画给义兄当生辰礼,他现在还挂在杭州知府衙门的中堂里,凡是见过的人都会打听是谁的墨宝呢。今天难得有此雅兴,我就泼墨给你也画一幅。” 说罢,不待杜衡反应,提笔落于他的胸口,一鼓作气完成一幅画。 杜衡抬眼去看,俊脸瞬间就绿了。她画的是一只大大的乌龟,龟背上写着“杜珵美”三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娘子,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她笑盈盈地警告他:“不准洗掉,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惊才绝艳的杜大公子长到二十一岁,终于学到人生的第一个教训——千万不要招惹有孕在身的小妇人。 他去剿匪的事是不是趁机交代了比较好? ☆、第七十六章 林菀青出了一口“恶气”, 只觉浑身通泰, 神清气爽。谁料得意不多久,便被杜衡的一句话破坏了好心情。 她听见他郑重其事地说:“娇娇, 有件事为夫憋在心里很久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免得你以后又说我骗你。” 林菀青不防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心中“咯噔”一声,脸色也跟着变了。 稳了稳心神, 她扯出一抹浅笑, 故意轻松道:“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杜衡神情凝重, 点了点头:“算是吧。” 他的话音刚落,她便觉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管,血气翻涌得令人几欲作呕。她死死咬住唇,紧紧抠住拔步床廊庑上的雕花棱纹,半晌方冷冷道:“她是谁?” “哪个她?”杜大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哼, 装得倒挺像。林菀青气不打一处来, 话也懒得说, 径直走到雕芙蓉莲叶图碧色双开大衣柜前, 从里面抱出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锦被朝外走去。 杜衡这才反应过来她是生气了,连忙挣开束缚,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一件,跳下地就去拦她。 她被他的裸.体吓了一跳,俏脸涨得通红,恨恨骂道:“下流, 无耻,登徒子……” 杜衡哭笑不得,好心提醒她:“娘子,我的衣裳可都是你一件件亲自脱下来的呀。” 林菀青耳根也羞红了,但输人不输阵,犹自强辩道:“你脱了衣裳是禽兽,穿上衣裳是衣冠禽兽,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到暖阁去睡。” 杜衡一把夺过她手上的被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你不在身边我怎么睡得着?” “睡不着找你的新欢去呀。”林菀青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杜衡顿时明白她气从何来,不由分说地连人带被褥抱回床上,用锦被将两人盖得严严实实,好看的丹凤眼笑得温柔又深情:“一只母老虎都已经让人吃不消了,再来一只还不把给我撕了。” “不过,若是再来只小母老虎我还是可以应付的。”他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来回摩挲。 林菀青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想要个儿子?” 杜衡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哪怕你生一打小丫头片子,我也高兴。” 林菀青:“……”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她的心里好受多了,终于问道:“你刚才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 “之前我跟你说年后要出公差,其实只说了一半,实际上是皇上擢我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地。” 林菀青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我听说南中匪患最猖獗的便是这四处。谢一山占领横水、左溪、桶冈,池叔容占领浰头头,各自称王。与大庾的陈能、乐昌的高马、郴州的龚全等遥相呼应,攻占、剽掠各处府县,危害一方数十年。前任巡抚文林托病去职,谢一山联合乐昌的盗贼夺取大庾,进攻南康、赣州,赣县主簿战死。皇上是打算派你去剿匪?” 杜衡一听到她的话就笑了,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要是换成一般深闺妇人,丈夫还得费劲八叉地解释好半天,哪像他聪慧的小娇妻一语就能道破天机。 林菀青又问:“夫君是打算以上杭为切入点?” “娇卿真乃女中诸葛!”杜衡又惊又喜,“连皇上都以为我会先去赣州,其实不然。福建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山多地少,易守难攻。江西匪患之所以如此猖獗,就是倚仗福建这个天然屏障。只有彻底切断闽、赣两省连接,让赣州的盗匪无所依凭,才能将他们各个击破,一网打尽。这其中最关键的地方就是上杭县,它北接闽、赣两省边陲要冲长汀县,南界广东蕉岭,东与江西大虞遥遥相望,地理位置十分要紧。” “夫君如此成竹在胸,想必已经有计划了吧?”林菀青闲闲道。 杜衡不答反问:“娇卿以为我该怎么做?” 林菀青娇笑道:“我先不说,咱们各自将答案写在纸上如何?” 杜衡欣然应允。 写完后,两人将两张纸笺摊到一起,各自扫了一眼,会心一笑。只见一张纸笺上写着“耳目 分卷阅读126 ”,另一张上面则写着“耳报神”。 林菀青沉默片刻,起身唤人送来一盆热水,她亲自接过脸盆端到杜衡跟前,拧了帕子就要替他擦拭胸前的“大乌龟。 “夫君,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这些天你一个人担着这么多事,我没有帮你分担不说,还老冲你发火,我真不是个称职的妻子。我知道你有你的抱负,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我支持你。” 杜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低道:“娘子别这么说,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说得对,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事更应该开诚布公,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擅自替对方做决定,这不是爱,是自私。”顿了顿,指着胸口的“大作”笑道,“这个就别擦了,等以后我想你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看看。” 林菀青怔了怔,瞬时红了眼眶,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 他笑得风和日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情爱喜乐来自娘子,只要是娇娇给我的,我都会好好珍藏。” “傻子!”她将脸埋到他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他的脖子里。 杜衡急得大叫:“娘子,能不能换个地方啊,别把我的\039;大乌龟\039;给淹了呀。” 这一夜,林菀青极尽温柔之能事,使出浑身解数将杜衡伺候得舒舒服服,他在极致的欢.愉里沉沉睡去。 待他睡着后,林菀青悄悄下床,拿着尺子轻轻在他身上比量。 此后几天,她像牛皮糖一样黏着杜衡,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就连他如厕,她也要搬个小杌子坐在门口陪他说话。中午和晚上则趁他睡着后,拿起针线争分夺秒地给他做衣裳。 这一晚,杜衡幽幽转醒,盯着林菀青的背影看得痴了。他知道她在偷偷给他做衣裳,他一开始没当回事,没想到她竟如此有毅力。 河阳烛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苗条、修长。从背后望去,鸦鬓青青,修长的脖颈完美迷人,像上好的类冰白瓷,纤腰不盈一握,其下是深深的腰窝和浑圆的臀线。 她即使怀着身孕也还是这么美,可更美的是那份母性的光辉——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她在缝衣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这是一个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小东西,是一个柔起来像水,坚强起来像铁的小妇人。 新婚别离无怨;前途叵测无悔。 杜衡起身下床将她手中衣物抽出,柔声道:“明天再做吧,仔细伤了眼睛,你还怀着孩子呢,不能熬夜。” 林菀青“呀”了一声,脸上有被人抓包的窘迫,呐呐道:“我本来想给你做两身寝衣的,可惜身子不争气,缝着缝着就睡着了,现在看来能做一身就不错了。” 杜衡心中一怔,将她的手抓过来,这才发现她的纤纤细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这个傻姑娘啊,他偏过头,用指腹快速拭去眼角泪花。 他强笑道:“别关系,反正我衣裳多,你别累着自己。” 林菀青乖巧应了声“好”,牵着他的手一起上了床。 黑暗里他对她说:“娇娇,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答:“好。” 他又说:“不许挑食,为了你自己和孩子,什么都要吃。” 她又答:“好。” 他还说:“不要每天窝在房里,饭后走一走,生孩子的时候才有力气。” 她仍答:“好。” 他再说:“我送你回镇国公府去住吧。” 她没有吱声。 “安王不是个好东西,我不在他肯定又要作妖。还有杜衍、苏锦,他们……” “我相信你!”林菀青忽然打断他的话,“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和孩子处于危险之中。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等你回来,我还要替你在爹娘跟前尽孝呢。”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平安回来!”八尺男儿哽咽不已。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君,”林菀青哈欠连天,“你走的那天一定要把我叫醒,我要亲自送你出城。” “好!”他将她搂得紧紧的,恨不得嵌进身体里。 转眼到了正月三十,林菀青怕自己睡过头,特意在临睡前喝了不少的水。第二天卯时她被尿意涨醒,身边却没有了杜衡的身影。 她一下子慌得坐起来,高声唤了朱颜进来。 朱颜低着头,不忍看她失落的俏脸:“大奶奶,世子寅末就走了,是他不让我们叫醒你的。他说给你留了信,你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林菀青这才发现镜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白色信封,上书“爱妻亲启。” 她轻轻展开豆青底印竹青桃花信笺,杜衡龙飞凤舞的飘逸字迹瞬间落入眼里。 吾妻盈蕤如晤: 当卿卿看这封信时,我已经启程出发了。 卿卿吾爱,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怯懦,原谅我不敢当面对你说再见,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卿卿还记得吗?当初在淮安定情时,我对你说情愿你给我一刀,也不想看见你流泪。还说我若是再惹你哭,你就躲得远远的让我找不着,让我痛不欲生来惩罚我。 可是,你初孕的这段日子里,我总是做得不好,老是惹你哭。等我回来,你再好好罚我行不行? 衡之一生,从不畏惧任何艰险,唯独不敢面对卿之泪眼。你的泪水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是我想妥善珍藏的美。 所以卿卿,这一次请不 分卷阅读127 要再为我落泪好吗? 我自遇卿卿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与卿卿携手后,更觉两情相悦的动人心魂之美,荡气回肠之妙。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想跟卿卿相伴生生世世。 然,匪患肆虐,民不聊生。先贤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衡虽一届文人,亦有拳拳报国之心。 荡平盗寇,四海一统,给有情人和子孙一个清平治世,是衡的心愿,亦是衡的理想。 倘若有一天,朱门酒肉香,路无冻死骨;广厦千万,大庇天下寒士;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里面或许就有衡的一份功劳。如此,才不枉为男儿一世。 此去前途不明,亦不知归期几时。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会好好保重自己,不会鲁莽行事,不教卿卿为我牵肠挂肚;也请卿卿珍重自身,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和小宝贝,不要让我忧心。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你也需应承我,你要安安稳稳的。好吗? 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鹣鲽情深,离别酒苦,吾爱冰雪聪明,一定能体会我的一番苦心。 永安十三年正月三十夜四鼓,珵美手书。 ☆、第七十七章 杜衡走后第二天, 平阳侯府出了件怪事——本应是花朝节后才开放的腊梅竟在一夕之间全部开花了!二月的京城尚属春寒料峭, 这些不起眼的淡黄色小花却能迎着寒风悠然绽放,为这个凛冽的早春送来沁人心脾的幽香。 林菀青照例带着两个丫鬟到合欢苑请安, 毫无悬念地与苏锦再次不期而遇。 她最近跑合欢苑似乎格外勤快呢,自己的正经婆婆不伺候,反倒天天围着隔房的伯母打转。知道的赞她一声识大体,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苏氏和魏氏不对付呢。 说起来林菀青挺佩服苏锦的,不是哪个女子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还能无事人般再次出现于人前。就算不狠心抹脖子, 也会一辈子羞愧难当, 惶惶然如过街老鼠, 不敢踏出屋子半步。 可她,就偏偏不。 虽然以那样不堪的形象重回公众视野,但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而是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取更多利益,比如讨好小苏氏。 这样的韧性不由让林菀青想到外祖母水田庄子里的蚂蟥。她亲眼看到小小一只扁蚂蟥牢牢吸附在人体之上, 除非等它吸够血松口, 否则休想将它扯下来。扯下来以后摔不死, 踩不烂, 砸不扁,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从内往外翻过来穿到棍子上放到七月的毒日下暴晒。 唯有这样,才能保证它死得不能再死。 林菀青在观察苏锦的同时,苏锦也在悄悄打量着她。 她第一次在合欢苑碰到林菀青便被她惊人的美慑住了。她记得那天她穿件雪白色云锦斗篷,剪裁简单,唯一的装饰便是下摆处一枝绿梅, 枝干倨傲,色泽清冷,跟侯府里早早开放的腊梅遥相呼应。 虽弱不禁风,却又格外动人,活脱脱一个世外仙姝,直教人移不开眼睛。 第二天,她又碰到了林菀青。她穿件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小袄,搭配月白色百褶如意裙,脚上蹬着四方华锦掐金鞋。粉黛未施,只在头上戴了个赤金镶紫瑛石发箍。娇俏可人,妩媚旖旎。 第三天,她不死心地仍去了合欢苑,林菀青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次她穿的是正红色牡丹大袖襦裙,外罩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子,脚上穿着茜色刻金兔绒莲花鞋。端庄大方,贵气逼人。 第四天,第五天……一连七天,她的衣裳就没有重样的! 她听说林菀青陪嫁的四季衣裳几年都穿不完;她还听说她那冷心冷肺的世子表哥把她宠得没边,新婚没几天就带着她到庄子上住了一个月;她又听说她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她那端庄持重的小姑母激动地打赏了阖府下人一个月的赏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薄茧的手。这双手也曾如柔夷、若凝脂,十指丹蔻,根根动人,但在碧云庵可恶的母秃驴眼里,却跟烧火的芦柴棒没什么区别。 其实她在蓝楹苑过得一点都不好。 魏氏极其不待见她,明嘲暗讽、指桑骂槐是家常便饭,她厌恶她到婆婆常用的立规矩手段都不屑一顾;晚上杜衍也不放过她,这么一个傻子,却对房事兴致奇高,家伙什儿都没有的死太监却能将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不得不向小苏氏寻求庇护,杜衡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奉承她。 可这个小姑母实在令人失望,对娘家侄女不冷不热,反倒对一个外姓人亲热得要命,回回看到林菀青笑得那叫一个刺眼。 瞧,这就是世道。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凭什么她林菀青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而她只能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还有几天就是花朝节了,她今天是来约小苏氏到妙应寺上香的。正说着话的功夫,大丫鬟连翘掀帘子进来对小苏氏道:“夫人,奴婢刚从外面回来,远远瞧着大奶奶朝这边来了。” “这孩子,她不知道今天倒春寒吗?这么冷的天,不在无竹居好好待着,请的哪门子安?”小苏氏撇下苏锦,一边抱怨着,一边急急迎了出去。 苏锦气得咬碎银牙,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小苏氏关切的声音远远响起:“我的儿,你要时 分卷阅读128 刻记住自己是双身子的人。娘不要你请什么安,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行,可不敢这么折腾啊。这样吧,以后每天娘到无竹居看你,你就不用过来了。” “那可不行,”林菀青言笑晏晏,“我应承过夫君,要替他在爹娘跟前尽孝。而且……”她红了红脸,接着道,“夫君说没事多走走路,生产的时候才好生。” 小苏氏一拍脑门,笑道:“对对对,是这个道理,娘都快忘了这茬,难得衡儿想得这么周到。” “来,这是我新得的精纱绫,给孩子做贴身衣物最合适了,你来看看。” 婆媳两人挨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着话,苏锦气得眼都红了。 这个女人到底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惹得一个两个的都为她神魂颠倒,就连换女人如同换衣裳的安王都对她念念不忘。 姑母可真舍得,二两银子一匹的精纱绫,拿来给这个女人的孩子做肚兜!孩子还这么小,生不生得出来还不一定呢,这么着急做衣裳干甚么? “姑母,”她盈盈笑道,“县君成亲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身孕,一定是观音大士保佑。要不,我陪您到妙应寺还个愿?” 如果可以,小苏氏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妙应寺,因为她就是在那里被初空掳走的。但她的确在那里为杜衡求过姻缘又求了子嗣,如今心愿得偿自然要去还愿。 “等晚上侯爷回来,我问过他再做决定吧。”她淡淡道。 “好。”苏锦嘴角上翘,她知道以姑母的性子,她一定会去的。 是夜,杜衍又一次将她压在床上,她竟破天荒地十分配合,甚至幽幽叹道:“二爷,奴婢今天在合欢苑看到一个大美人,啧啧,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只可惜她已经嫁给世子了。” 杜衍眼前一亮,白了她一眼,急急分辨道:“什么世子!那是我娘子,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呸,还第一美人!第一小贱.人差不多,苏锦心里嫉妒得要命,表面上仍奉承道:“对,二奶奶最美了。” 杜衍一听她喊林菀青“二奶奶”,心里那个美啊。他是侯府二公子,林菀青既是他娘子,不是二奶奶是什么? 苏锦见状又道:“二奶奶和二爷明明是天作之合,可她却被世子强占,现在还怀了身孕,真是可怜啊。” “什么是身孕?”杜衍呆呆问道。 “二爷不知道么?”苏锦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身孕就是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睡了,肚子里揣了他的孩子。” “什么?!”杜衍激动得跳了起来,“娘子怀了大恶人的孩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苏锦继续怂恿:“二爷,大恶人那么欺负你,你想不想报仇?” 杜衍拍着巴掌,眉开眼笑:“要的,要的,我要报仇。我也要狠狠踢他,再把娘子抢回来。” “那你可一定得按我说的做,要不然二奶奶就不愿意跟你睡觉了。”苏锦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杜衍拍着胸脯:“好,爷都听你的。” 转眼到了二月十五花朝节,这一天人们会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是为“踏青”;姑娘们则会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是为“赏红”。 小苏氏终究还是决定去妙应寺还愿,虽然她并没有打算带上苏锦,但这并不妨碍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的某人自己往上蹭。 林菀青因为有孕并未同行,她这几天特别想吃梅花豆腐和梅花糕,正带着丫鬟们在院子里捡梅花。 每每有这样的差事,丫鬟们便格外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此谁也没注意杜衍是怎么摸进来的。 他躲在假山后观察林菀青半晌了,苏锦说她怀了大恶人的孩子,只要等人少找机会把孩子弄掉,她就会心甘情愿地跟他睡觉了。 杜衍等啊等,终于等到她身边的丫鬟们都渐渐散了,她由一个红衣丫鬟扶着往回走。 他瞅准时机,猛地冲了出来,出其不意地将林菀青拦腰搂在胸前,举起手中石块就要朝她的肚子砸去。 朱颜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 “白露!”她一边厉声疾呼,一边去夺杜衍手中石块。 杜衍虽然痴呆,但毕竟是男子,力量对比悬殊,一把就将朱颜甩了出去。 白露闻声迅速赶了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手中的石块就要落到林菀青肚子上。 “不要!”她飞起一脚揣到杜衍腿窝处,只听几道叫声同时响起。 “啊,疼死老子了!”是杜衍嚎叫的声音。 “姐姐,你没事吧?”是男童忍痛的声音。 “你……你怎么样了?”是林菀青惊恐的声音。 ☆、第七十八章 伴着三道惊呼落地的是“砰”的一声巨响, 杜衍恼羞成怒之下举起石块朝挡在林菀青身前的羸弱身躯猛烈击打。打了几下犹不解恨, 又举起石块朝他头顶袭来。 林菀青大骇,厉声叫道:“杜衍, 你若再伤害他,我就永远不理你。” 杜衍听她这么说迟疑了一瞬,说时迟那时快, 白露抓住机会绕到他背后用鞭子紧紧缠住他的脖子。直勒得他青筋暴突,两眼翻白, 舌头也从嘴里吊出来老长, 林菀青和怀里的小男孩才得以逃脱。 白露狠狠一脚将杜衍踢翻在地, 只听“咔嚓”一声,他便趴在地上杀猪般嚎叫起来。 林菀青连忙去看小男孩,只见他巴掌 分卷阅读129 大的小脸上,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占了大半。他朝她咧嘴一笑,鲜血便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朱颜!”林菀青吓得不轻, 连忙对小男孩说道, “你先别说话, 让朱颜姐姐给你看一下, 她的医术很厉害的。” 小男孩乖巧地点点头。 朱颜轻轻掀起他的上衣,只见他背后的血肉一片模糊,又按了按他的骨头,小男孩疼得咬牙闷哼一声。 “伤着肋骨了,得马上卧床休息。” 林菀青端详着这个一身小厮打扮的孩子道:“你在哪个院子当差?我差人去跟管事说一声,让他专门给你腾一间屋子养病, 再拨几个人照顾你。” “不用,不用,只要小主人没事就好。”小男孩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拘谨道,“我打小就皮糙肉厚,不用这么费事,睡一觉就好了。”顿了顿,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林菀青,大眼亮晶晶的,“姐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林菀青细细打量一番,忽然记起很久远的一件事。永安九年腊月,她跟杜衡以及两位表兄到外祖母的庄子上去顽,印象中似乎就有这么一个大眼睛虎头虎脑的男孩。记得当时他跟她说“姐姐,我饿。” “你是……虎子?” 小男孩腼腆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人人都说长乐县君貌若天仙,是大周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其实他们都说错了,她哪里是天仙,分明就是观音菩萨下凡。不,她比菩萨还要好,因为菩萨不会在寒冬里打开门给他一口热乎乎的吃食,更不会悄悄给他和家人送来御寒的棉衣。 林菀青问道:“你怎么到京城来了?你爹娘和兄姐呢?” 男孩小脸一垮,低低道:“家里又添了弟弟妹妹,爹爹说养不活这么多孩子,要将最小的弟弟卖掉,我求了他很久才同意让我代替弟弟。后来人牙子就把我带到京城,没想到竟然进了姐姐府里。” 原来他是杜衍的随身小厮,魏氏买他进来陪杜衍玩耍的。不过说是陪玩,其实就是个出气筒。杜衍发起疯来喜怒无常,逮谁咬谁,见谁踢谁,成年仆役避之不及,魏氏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林菀青爱怜地摸摸虎子的头:“以后你就跟着姐姐,姐姐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虎子憨憨一笑:“姐姐,不用麻烦了,我在蓝楹苑挺好的。”他虽只有八岁,却早早懂得人情冷暖,知道魏氏和小苏氏不对付,不愿意给林菀青添麻烦。 林菀青心里一酸,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也太懂事了些。 白露过来作势要抱他,小小男孩的脸“嗖”的一下红了,嗫嚅道:“姐姐快放我下来,我是大人了,自己能走。” 他的仗义和懂事尤其对白露胃口,她爽朗一笑:“行,姐姐不抱你,扶着你总行吧?走,听大奶奶的,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来教你功夫,看谁还敢欺负你。” ……小苏氏回到府里一听说林菀青差点儿出事便火急火燎往无竹居赶,见她安然无恙几要落下泪来:“我的儿,都怪娘不好,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府里。幸亏你没出什么事,要不然……我都没脸见亲家和衡儿。” 林菀青笑盈盈地拉她坐到床边:“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媳妇吉人自有天相,您看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快让我见见那个孩子,娘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今天妙应寺的方丈还在跟我说/若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果,今生做者是。/若不是你平日积善缘,哪有这样的福报。” 林菀青笑着将虎子介绍给婆母,小苏氏一见就喜欢上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让他在无竹居安心养伤,并将他的卖身契交给林菀青。 从无竹居出来小苏氏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眼中寒芒暴起,不顾苏嬷嬷阻拦,命人将杜衍绑了塞到马车里就要送到庄子上。 魏氏气得火冒三丈,只身挡在马车前咆哮:“苏欢,除非从我身上轧过去,否则你休想将我儿子送走。” 她都快气炸了,好好的儿子出去一趟,回来腿骨就被人踢断了,到现在还疼得“嗷嗷”直叫唤。当婆婆的不教训自己媳妇,反倒找她们兴师问罪,简直岂有此理。 小苏氏更是气得不行,反唇相讥道:“这么个破烂玩意儿,还值得你这么护着?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满京城谁不把他当个笑柄!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憨货扔了,免得早晚被人笑死。” “就你清高就你美,就你儿子聪明!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其实跟青楼妓子差不了多少,大白天的两腿一张,勾着男人不放,我呸,贱.货!” “啪!”小苏氏重重一巴掌扇到魏氏脸上,把她的脸扇得肿了起来。 “谁贱谁知道!”她轻蔑地笑道,“我才呸呢,亏你想得出来借腹生子的好主意。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肖想别人丈夫,满脑子都是那种事情!” 天哪,两位主母在府里吵起来本就是大事,更何况还爆出这么刺激的内幕,下人们巴不得自剜双目,自刺双耳,不待吩咐便一溜烟作鸟兽散了。 “你!”魏氏恼羞成怒,正要打回去,忽然就放下了手,红着眼睛哀哀泣道,“大嫂,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我,我认了。可衍儿他还是个孩子,而且是让哥唯一的孩子,他现在跟个废人没两样,你怎么就是容不下他呢?” 她的变化实在突兀,小苏氏正奇怪她的忍耐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于是故意激 分卷阅读130 道:“我就是容不下他,我就是要把他送走,你能奈我何?” 魏氏竟没有反驳,只是望着她身后默默流泪,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小苏氏心里“咯噔”一声,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他来了。果然,杜谦熟悉而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回事?” 魏氏抢先哭道:“大伯,您可一定得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大嫂容不下我们,想把衍儿送到庄子上去。” 杜谦眉头皱得老高,转向小苏氏道:“弟妹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小苏氏不避不让,坦然注视着他,“杜衍今天差点儿让娇娇小产,我把他送到庄子上去已经够仁慈了。侯爷应该知道,若是把他送官,安上个谋害侯府嫡支子嗣的罪名,他怕是不止吃牢饭这么简单。” 魏氏这才知道怕了,慌忙抓住杜谦衣袖,摇了摇:“大伯,您可一定要救衍儿啊,千万不要让他坐牢。” 杜谦没有理会魏氏,而是看着妻子道:“阿欢,你非要这样吗?” 小苏氏的目光落在魏氏抓着杜谦衣袖不放的手上。呵呵,这一次他竟没有推开她呢。都说烈女怕缠郎,她现在倒很想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反之亦然呢? 她一脸平静,缓缓道:“是的,非得如此。衡儿虽不在家,但只要有我在,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妻儿,谁也别想骑到他们头上去!!!” 杜谦沉沉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头一回哀求妻子:“阿欢,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衍儿这一次行吗?我会找人看着他,保证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小苏氏怔愣,像不认识杜谦一样,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幽幽道:“你是认真的?” 杜谦没有吱声,也没有看妻子。 “好,很好,你真的很好。”她咬牙说完这几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氏喜不自禁,朝杜谦笑得娇媚:“谢谢大伯,你对我们可真好。我……” “把衍儿带回去找大夫医治吧。”他打断她的话,疲惫地挥挥手,一转身也走了。 杜谦追着妻子的身影苦笑,他心中其实并不好受,又是苦涩又是愧疚。 他跟小苏氏结缡二十二年,别说红脸,就连拌嘴都没有过。今天为了杜衍伤她的心,实在情非得已。因为他不仅是她的丈夫,也是杜衍的伯父,他不能不管他,也不得不管他。 杜衍和苏锦滚到一张床上后,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杜衡设计的。更令他震惊的是,杜衍自宫竟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不管是身为丈夫、父亲还是伯父,不管是为了责任、道义还是情感,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什么都做不了。不能找儿子对质,因为他做了一个血性男人该做的事;不敢告诉妻子,因为以她的性子定会让二房生不如死;也不能不管杜衍,因为他对杜让有过承诺。 他所能做的就是将一碗水尽量端平。 后来他又知道苏锦因为算计林菀青不成反被杜衡算计,他干脆大手一挥把她纳进府里,将她和侄儿这对“难兄难弟”捆到一起。放在眼皮子底下既方便监视,又免得他们再去祸害别人。 然,百密一疏。他终究还是有负妻子和儿子。 “去将苏姨娘请到夫人房里来。”他对管家杜福说道。 苏锦今天的心情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发现小苏氏和魏氏的矛盾,以后可以拿来大做文章;忧的是没有算计到林菀青,终究意难平。一听到杜谦让她去合欢苑,心里顿时慌了,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杜谦好看的丹凤眼紧紧盯着苏锦,劈头盖脸来了一句:“二公子说是你指使他去伤害县君的,本侯不喜欢用刑,赶紧说吧。你若不说也行,送官后自然有人能让你开口。” 小苏氏疑惑地看了杜谦一眼,苏锦的一张俏脸则直接变得惨白。 杜谦心中大定,端起茶盏惬意地轻啜了一口。 苏锦快速扫了小苏氏一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的确对二爷说过嫉妒县君美貌的话,但给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指使二爷伤害县君。因为……” 她缓缓撸起袖子,露出两条如玉手臂。小苏氏探身一看,随及幽幽叹了口气。只见她两条胳膊上各种伤痕深浅交错,狰狞恐怖,有咬痕、抓痕、烫痕甚至还有鞭痕。 她又将衣领扯了扯,脖子上青青紫紫的掐痕一览无余。 “杜衍他不是人,是魔鬼!回回不将我折磨得奄奄一息不罢休,只有在姑母这里我才能得到片刻安宁。试问侯爷,您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难道不是应该好好奉承能保护你的人吗?所以您觉得我会傻傻地去害县君?” 杜谦沉默不语,小苏氏眼中则露出不忍之色。 苏锦知道自己赌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念我衡哥。 ☆、第七十九章 杜谦一言不发, 盯着苏锦若有所思, 那迫人的气势令人惶恐难安,使得她在还未换下冬装的二月天里生生挺出一层白毛汗。 就在她两股战战, 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小苏氏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将她解救出来。她听到小苏氏说:“送苏姨娘回去。” 苏锦连忙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竭力将腰杆挺得笔直,顶着身后如芒在背的目光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等等, ”就在她一只脚跨出门槛之际, 一直紧锁着眉头的杜谦忽然开口 分卷阅读131 , “好好伺候二公子,以后不许在他耳边嚼舌根子,更不许在他面前提起县君。” “奴婢省得。”苏锦如蒙大赦。 杜谦走到小苏氏跟前,静静看着她道:“阿欢,苏锦这个小丫头不简单, 你一定要提防她, 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小苏氏没有搭话, 目光越过他的肩头, 看着窗外的腊梅出神。 “欢欢,”杜谦拉起她的手放到脸上摩挲,苦涩道,“跟我说话,别不理我。别人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可是唯独你不能不搭理我。我们成婚二十二年了, 哪一天不是有说有笑的,你不跟我说话我心里难受。” 他伤心的样子不似作假,小苏氏怔了怔,心随着他的话疼了一下。随即想起魏氏得意洋洋的嘴脸,以及她拉着他衣袖脉脉含情的样子便冷了脸。 她使劲拽了几拽,也没能把手从杜谦手里抽出来,于是幽幽道:“她再不简单也没有魏伊人厉害,是不是,侯爷?” 杜衡苦笑一声,他就知道妻子没那么好哄。 当初他对她一见钟情,主动托人说媒,可她却并不乐意,说他风头太盛,招蜂引蝶,不是良人。他被逼得没法,生平头一次低声下气到一个姑娘家里当着她父母的面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连一辈子永不纳妾的话都说出来了,她才在她母亲的劝说下勉强点了头。 他记得新婚那夜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她爱干净,若是自己的东西被人碰了,她就不会再要了。 二十二年来,他的确信守了诺言,身心始终只属于她一人。但他是人不是神,魏氏爱慕他哪里是他管得了的。 杜谦说道:“欢欢,你能对我公平一些吗?你明明知道我只爱你一个,其他的人怎么样跟我何干?” 小苏氏马上反驳道:“那你呢?你对媳妇和咱们未出世的孙儿公平吗?杜衍多次羞辱于她,且一次比一次过分,你作为人家公公做了什么?” “侯爷,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们不吭声,媳妇就只能乖乖吃了这个哑巴亏?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咱们就赌镇国公府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你猜他们一旦知晓此事,是让自家捧在手心娇养的姑娘继续留在候府呢还是跟衡儿和离?” “对,你说得对。”杜谦颓然道,“我的确有愧于媳妇和未出世的孙儿,甚至有愧于你和衡儿。可……” “可什么?”小苏氏紧追不舍。 可谁让他们儿子下手太狠,直接绝了二房子孙脉,教他无颜面对九泉下的弟弟杜让。 但这个话他能说出口吗?他敢告诉她杜衍冒犯林菀青不是一次两次吗?她知道了杜衍还有好日子过吗?他若再连二弟最后的一点血脉都护不住,还配当人家兄长和伯父吗? 唉,自古情义难两全。想一碗水端平,难,真难。 “阿欢,”杜衡按住妻子肩膀,“你冷静一下,一码归一码。上次衍儿冒犯娇娇被衡儿伤得不轻你也看到了,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我已经将他软禁起来以作惩罚,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小苏氏忽然就安静了。良久,就在他以为她再不会开口时,却听她问道:“律法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为什么要包庇杜衍?” 杜谦:“……” 她轻轻笑了,只是那笑在他看来却是说不出的锥心:“我听说北方蛮夷有个传统,叫兄死弟及,反之亦然。杜让不在了,魏伊人又一直对你有情,所以你是对她的提议动心了还是你对她这个人动心了?” “苏欢!”杜谦第一次冲她发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苏氏静静坐着,对他的怒火无动于衷。漂亮的如水星眸寂灭如寒潭,脸上一丝神采也没有。 “你说话啊!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杜衡质问着。 “字面意思。”小苏氏淡淡道。 杜谦气得要疯,正要说话,却见小苏氏自顾躺下,只留给他一个冷冷的背影。 “侯爷请自便,妾身今天坐了一天的马车,回来又被疯狗一顿攀咬,实在没有精力同你周旋了。” 杜谦如鲠在喉,又拿她无可奈何,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半晌。最终沉沉叹了口气,默默带上门走了。 ……无竹居里林菀青把玩着手上的西域羊脂暖玉老虎,谁能想到这只小公虎竟能调动整个候府暗卫。更想不到的是,两年前杜衡就将这只小公虎悄悄送给了她。 一想到他,她就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声音也轻柔不少。 “你叫什么?”她问底下站着的暗卫。 “回禀县君,属下叫志善。” “至纯至真,至善至美。”林菀青莞尔一笑,赞道:“好名字。” 志善微微一愣,随及敛眉道:“属下是粗人,没读过什么书,这个名字是世子取的,就是觉得叫着顺口。” 他以为林菀青是找他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人家绝口不提杜衍之事,还笑盈盈的十分和善。他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县君,其实昨天属下就在树上,杜衍出手时属下已经朝他射出暗器了,后来虎子小兄弟突然跑出来,属下怕误伤了他,便将先前的暗器打偏了。” “干的不错。”林菀青夸道,这个暗卫果然人如其名,心纯人善。 志善却在林菀青的笑容里失了神。这虽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林菀青,却并不是第一次与她打交道,在她不知道的往年岁月里他早已对她 分卷阅读132 知之甚深。 她是镇国公府掌珠,也是世子放在心尖上的人。一顾倾国,再顾倾城。 她若仅仅只有美貌也就罢了,偏偏她还女扮男装到雁山书院求学,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力压一众儿郎。他忘不了每回世子得知她又考了头名的欣喜和自豪,那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到淮安去找世子时,他刚刚被侯爷派过去,恰巧那天他就栖身在树上,目睹了她和世子之间发生的一切。 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女子的执着、隐忍、倔强和洒脱。可娇柔,可英武;可柔顺,可刚强。就像磁石,牢牢吸附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终于理解世子为什么要为她做那么多事,为什么二话不说就跑去南中剿匪。 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是每个男子的梦想。 其实他心里有一个关于她的秘密。那是她和世子三朝回门那天,刚好轮到他当值。他的耳力一向惊人,然后他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 自那以后每每轮到他当值,他总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因为他害怕再听到那样的娇.喘声。虽只有一次,却教人铭心刻骨。 “志善,”他听到年轻的主母在唤他。 “属下在。”他脸色一白,深深鄙视起自己来。他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怎么能亵渎自己的主子? 林菀青只觉这个暗卫头领腼腆得很,于是放缓声音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志善低着头,不敢看林菀青一眼,待她吩咐完便三步并作两步逃出了无竹居。然后直接去了无竹居后面的松鹤楼,自领了一百军棍,好几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第二天,一个壮得像熊,魁梧得像小山的侍卫不请自来,赖在无竹居外非要求见林菀青。 白露拦住他,瞪眼道:“非召不得入内。” 黑塔在白露俏丽的容颜面前惊得睁大了眼:“乖乖,天下竟有比俺那两个婆娘还要俊的妞儿。” 白露气得甩出鞭子,被他一把抓在手上,嘿嘿笑道:“这位大姐,对不住啊,俺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俺是来找县君的。” 白露柳眉倒竖:“大姐?呸,不会说人话就别说。” “哎呀呀,你这娘们儿也太凶了,叫你大姐怎么了?俺们家乡都是这么叫,这是尊称。尊称,懂不?”黑塔哇哇怪叫。 林菀青在屋里快被这个憨汉子逗得笑破肚子,昨天那个一说话就脸红,今天这个呆头呆脑的,还敢跟暴脾气的白露杠上。 她实在想不明白杜衡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挑手下的品味如此……清奇。 黑塔大大咧咧地站在林菀青面前,不好意思道:“俺……属下是来请县君给俺改名字的。” 林菀青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改名字呢?父母给你取的名字不好吗?” 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一点都不好。大家都说人如其名,所以俺从小被人笑到大。听说县君夸志善的名字好,俺也想要一个。” “好吧,”林菀青笑道,“至纯至真,至善至美。你喜欢哪一个?” “俺从小的心愿就是长得像世子那般英俊潇洒、俊美不凡。志美志美,越长越美,俺喜欢这个名字。”黑塔沾沾自喜。 林菀青嘴角抽了抽,心里默默祷告,希望杜衡回来不要怪她自作主张就好。 白露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头一个笑弯了腰。 志美说道:“白大姐,你看你这么嘲笑我,我都不生气,咱俩刚才的不愉快就算翻篇儿了呗。” 白大姐?“哈哈哈……”朱颜指着白露笑得揉肚子。 志美又道:“朱大姐,你这样就不对了。我是男子被人笑话一阵就算了,可白大姐是女子,脸皮薄,你这么笑她,她会不高兴的。” 朱大姐??? ……后来,整个松鹤楼的暗卫都知道黑塔,哦不,现在应该叫志美了,得罪了林菀青的两个大丫鬟。然后,两百斤的壮汉子被人胖揍一顿不说,还被下了巴豆拉得脱了人形。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不在家你们玩得挺嗨嘛!作者滚出来,老子要回家,老婆快要被小弟勾走了。 志善:启禀世子,属下绝对没有想挖你墙角的意思。 志美:世子,还有俺,属下也绝对没有看中县君两个丫鬟的意思。 世子:滚犊子! ☆、第八十章 平阳侯府因长房和二房的不睦以及侯爷夫妇的冷战陷入了沉寂、萧瑟之中, 就连热热闹闹开在枝头的桃花骨朵儿, 也没能给府里增添一星半点的生气。 阖府人人自危,事事谨慎, 就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引火烧身。然而,在这万籁俱寂中, 偏偏有两个人反其道而行之,高调得令人侧目。 一个逮着空子就往杜谦书房里钻, 另一个则瞅准时机到小苏氏面前大献殷勤。 “大奶奶, 您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呐?”朱颜对这样的行径尤为不耻。 林菀青不以为意地笑笑:“常言道人活一张脸, 树活一张皮。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嘛……” “那会怎样?”白露感兴趣地追问。 林菀青故意逗她:“你觉得会怎样?” 她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亮光乍现:“奴婢知道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白露姐姐正解!”林菀青笑着夸她。 白露心里小小得意一番,又皱眉道:“大奶奶, 若她们 分卷阅读133 天下无敌了, 咱们岂不是拿她们没辙?” 林菀青没有回答她, 而是说起一件不相干的事。 “小时候一到下雨天, 我和元白、乐白表哥就喜欢跑到外祖母的水田庄子上去玩。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还专门到田里帮佃户捉过水蛭。什么家伙什儿也没有,就用手抓,厉害吧? ” 朱颜和白露惊得齐齐瞪大了眼,那个时候她们还在山上学艺,并不在林菀青身边, 对她在南直隶的生活经历不甚了解。但她们是知道水蛭那种恶心东西的,黏黏糊糊,滑不溜秋,首尾都有吸盘,粘到身上就弄不下来,特别膈应人。 “大……大奶奶,”白露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你那时才几岁大,你就不怕吗?” “一开始当然会怕,”林菀青爽朗一笑,“也被咬过,不过抓得多了就不怕了。后来我还想出一个多快好省的法子,一次能抓几十条,表哥和佃户们都夸我聪明呢。” “什……什么法子?”白露想听又不敢听。 林菀青被她心有余悸的样子逗笑了,说道:“用丝瓜筋,就是老丝瓜熟透后,去皮去籽留下的筋络,浸在猪血鸡血或其他动物血中一段时间,等其吸透后,捞出晾干。在水田等水蛭出没的地方,隔一段距离放一块在水中,水蛭闻到血腥就会钻进去。间隔一段时间即可捞出丝瓜筋,用小棍子敲打,将水蛭震出,丝瓜筋可如此反复利用。”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引蛭出洞,等抓到它们以后,火烤、盐渍、暴晒,甚至入药皆可。” 白露“……” 她怎么觉得自家小姐跟世子其实骨子里是同一类人呢? ……二月二十正逢杜谦休沐,林菀青拎着雕红漆九攒食盒来到他的书房。 隔着老远就闻到糟鹅掌鸭信的香味儿,杜谦心中一动,大步奔到门口,急急唤道:“阿欢!” 见到来人,他脸上的神采瞬间消失,强笑道:“是娇娇啊,你怎么过来了?没有陪你母亲用饭吗?” 林菀青盈盈行礼,笑道:“媳妇刚从母亲那里过来,她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了多少,所以我们吃饭比平时要快。媳妇想着父亲肯定还没用膳,就趁热给您送些饭菜过来。” 杜谦静了片刻道:“你有心了,不过还是得多劝劝你母亲,不要让她饿坏了身子。” “媳妇省得,”林菀青答道,“媳妇应承过夫君一定会替他守好门户,孝敬好父亲母亲。” “唉,”杜谦沉沉叹了口气,“娇娇,你是个好孩子,是爹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明明知道衍儿那样对你,却不能替你主持公道,我……我不是个好公公。爹替他向你道歉,保证以后再不让他伤你分毫。”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媳妇能理解您的苦衷。”林菀青轻轻应道,“杜衍做错了事,也得到了教训,媳妇不会再跟他计较。只是他如今疯疯癫癫的,就怕有心人教唆……。” 杜谦听到她的话呆了呆,又是欣喜又是愧疚:“杜家何德何能,竟有如此贤媳佳妇!爹……爹谢谢你,谢谢亲家公、亲家母,谢谢公主。” 林菀青羞涩一笑:“您别这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媳妇若真有您说得这么好,那也是夫家好在先。” “好好好!”杜谦一扫往日阴霾,笑道,“为了娇娇口中这么好的夫家,爹也应该振作起来,给你们小辈做个榜样。” “就是”,林菀青一边往外端菜,一边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爹和娘都入了障,所以才会看不清自己的心,还不是因为太在乎对方才会斤斤计较嘛。” “是吗?”杜谦醍醐灌顶。 “您尝尝这道糟鹅掌鸭信,这可是娘天不亮就爬起来做的。她虽没说,媳妇相信爹一定知道她是为谁做的吧。” “知道,爹一定不辜负你娘的心意,多吃几碗饭。” 站在窗外的魏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恨不得冲进去将饭菜全拂到地上才解气。这算什么?口口声声要避嫌,却跟自己儿媳有说有笑的! 她还以为他真的有多专情呢,原来一直是没看上眼的。好不容易来了个貌若天仙的娇媳,儿子又不在家,翁壮媳俏,滚到一起还不是迟早的事。 这个小娼.妇! 她回到蓝楹苑发了好大一通火,看到苏锦在门口探头探脑愈发气闷,扔了个茶盏过去,骂道:“小娼.妇,你是不是又在替苏欢那个贱.人探听消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妇,还不赶紧死进来?” 苏锦死死握紧拳头,深吸口气又缓缓松开,不慌不忙地走进室内,低眉顺眼道:“奴婢有办法替二奶奶出气。” 魏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吸引过去。 “奴婢听说怀了身孕的女人最是饥渴,杜衡不在家,侯爷又正当壮年,他们翁媳怕是早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这次二爷的事情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设的一个圈套,为的是挑起您和大夫人的矛盾,以达到转移注意力的目的。” 魏氏眼前浮现出两个赤条条的身影在床上翻滚的画面,气得眼睛都红了,越想越觉得苏锦的话有道理。 她斜着眼看苏锦:“你有什么能办法能让我出了这口恶气?” “奴婢这里有种药,名叫逍遥散,它可以让人快活似神仙,您何不给侯爷来一些呢?” 魏氏终于笑了,讥道:“我就说你怎么会跟自己亲兄长滚到一起,原来是对自己下了这个药啊 分卷阅读134 。苏锦,你可真够贱的!……把药全都交出来,我可不希望我儿子头上绿得发光!” 她全然不把苏锦的难堪放在眼里,漫不经心道:“你放心,看在你这么卖力帮我的份上,事成之后我一定会重重有赏。” 下午,魏氏特意穿了件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腰身处掐得细细的,不盈一握,配的粉紫下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一点儿也不像年过三旬的妇人。 哼,苏欢不是喜欢大白天做那档子事吗,她就让她好好看看她亲爱的丈夫在光天化日之下是如何疼爱自己弟媳的。 她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来到杜谦书房外,照例被他的侍卫拦在了门外。 “大伯,”魏氏提高嗓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找你有急事,是关于衍儿的。他最近老是发癔症,在梦里哭着喊着要爹……” “哗啦”一声门打开了,杜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让二太太进来。” 魏氏沾沾自喜,这张护身符可真管用,每回一到关键时刻只要祭出杜衍父子,杜谦准会心软。 “大伯,我看你这几天瘦了不少,可是晚上睡得不好?我特意给你炖了银耳莲子羹,你多少喝一些吧。”魏氏殷勤道。 杜谦不为所动。 “大伯,”她嫣然一笑,舀了一匙汤喂到他嘴边,“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熬了两个时辰的汤啊,你好歹尝一口嘛。” “弟妹,你越界了。”杜谦推开她冷冷道。 魏氏咬牙道:“杜谦,你装什么装,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跟你好,怎么了?这是你们杜家欠我的,谁教你们让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又让我下半辈子失了倚仗?” 杜谦仍冷冷道:“你要是守不住可以改嫁,没人会拦你。” “你可真行。”魏氏哆嗦着嘴唇,泣道:“我十五岁就喜欢你了,一转眼都二十年了,就是养只猫、狗也会有感情吧?再说,我将你那短命弟弟的孩子拉扯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这么对我公平吗?” “你想怎样?”杜谦皱着眉头。 魏氏眼底闪着奇异光芒:“我要你……喝了这碗汤,这是我为你做的第一碗也是最后一碗羹汤。” 杜谦二话不说,端起碗一饮而尽。 “还有事吗?” 魏氏看着他平静如水的脸满试探道:“你……你没事?” “难道你希望我有事?” “不……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她确认道,“真的没事?” 杜谦心生警觉,问道:“弟妹,你不会在汤里做了手脚吧?我可警告你,平阳候府绝不允许这些肮脏龌龊的东西存在,一旦发现绝不姑息。” 她缩了缩脖子,随即在心底咒骂起苏锦来。千刀万剐的小娼.妇,竟敢骗她!害她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她怒气冲冲往回走,打算去找苏锦算账,走到半路忽被一阵风迷了眼。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被一阵无名燥热缠住,身上有如百爪挠心,空虚得要命。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男人,她需要男人。 魏氏举目四望,前面马厩闪过一个人影,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只见一个又聋又哑,浑身脏兮兮的男子正呆呆望着她。她被浴火烤得理智全无,将马奴扑倒在地,撕扯着两人衣衫,在春寒料峭的三月里,在脏兮兮的马厩旁,与候府里最卑贱的男子合二为一。 魏氏趴在地上,完全顾不上周围,良久……,她从马奴身下爬起来,卯足了劲打了他两个耳光,恶狠狠道:“你若是敢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揉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回到蓝楹苑,魏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贴身魏嬷嬷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二太太快去看看吧,苏姨娘实在太不像话了,她……” 不提苏锦还好,一提起她魏氏就火冒三丈。 “那个贱.人怎么了?我正要找她算账呢!” 魏嬷嬷实在开不了口,只一个劲催促魏氏自己去看。杜衍的屋子就在蓝楹苑,离主屋不算远,魏氏强撑着身子来到他屋外。刚走到门口,就被里面传来的各种声音惊呆了。撞.击声、低.喘声、娇.吟声、嚎叫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她一脚踹开门,只见苏锦正趴在地上,和一个不知名的男子在杜衍面前上演活春.宫,而她的宝贝儿子却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又哭又叫,粪便和尿液糊得到处都是。 “母.狗!”魏氏狠狠踹在苏锦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马奴:我招谁惹谁了?被人强了还要挨一顿揍!55555 杜衍:娘希匹啊,让我干看不能吃,太TM欺负人了! 苏锦:你不也是趴在地上的,你骂谁是母狗? 志善:小主母好厉害啊,我好崇拜她! 世子:全都给我起开,老子要回家抱老婆。 ☆、第八十一章 魏氏气得目眦欲裂。苏锦这个小贱人不光骗了她, 让她莫名其妙失了贞洁;还欺她儿子痴傻、残废, 故意当着他的面偷汉子,教他痛苦失态。 简直找死! “按住她。”愤怒使她完全忘记纵欲所带来的身体不适, 命人按住苏锦四肢,亲自上阵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母.狗!贱.人!烂.货!小娼.妇!婊.子!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吗?要偷人 分卷阅读135 不会死远点儿偷,非要当着衍儿的面?他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 我跟你没完!” “二太太,饶了奴婢吧, 奴婢不是故意的……”苏锦边躲边求饶。 魏氏红着眼叫道:“不是故意的都把我儿子害成这样, 要是故意的那还得了?……来呀, 把这对奸.夫.淫.妇关起来,明天拿他们祭琉璃川河神!” 一听说要祭河神,原本颓丧瘫软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嚎了起来:“苍天呐,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原本好好走在路上, 醒来就被这个又骚又浪的女人骑在身下。是她一直缠着我不让我走哇, 我是被迫的。我没告你们逼.奸, 你们反倒要将我沉塘, 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不服,我要告御状!” 魏氏“……” 苏锦听男人这么一说愣了一瞬,随即脸色变得惨白,她就说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再次中药,敢情全是魏氏一手策划的。她搜走她所有的媚.药,转头就拿来控制她, 还弄个男人进来栽赃给她,真是太恶毒了。 她一双眼睛瞪得有如铜铃,身子剧烈挣扎,朝魏氏骂道:“魏伊人,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这个贱.货居然害我?” 魏嬷嬷狠狠一巴掌扇到她脸上,扇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啐道:“娼.妇,二太太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 魏氏居高临下看着苏锦,一脸轻蔑:“是我害你又如何?不是我害你又该如何?我真不明白像你这种偷人偷到亲兄长头上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纳你进门是对衍儿最大的侮辱。” “哈哈哈……”苏锦突然笑了,一字一句对魏氏说道:“蝼蚁尚且偷生,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去死?二太太,咱们俩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瞧不起谁。我只问你一句,马奴厉害吗?” 魏氏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心里七上八下有如擂鼓,盯着苏锦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你不是想让我死吗?来啊,求你快弄死我吧,到时候你的秘密就会天下皆知了哦。对了,你说要是你心爱的侯爷知道你干的好事,他会怎么看你?”苏锦笑得别提多得意。 “贱人,我且留你一命,你要是敢乱嚼舌根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把他们关起来。”魏氏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苏锦一下子瘫软在地。 好险,若不是那张字条,她今天性命休矣。 蓝楹苑闹得沸反盈天,谁也没留意到一个白色身影来了又走。 听完白露汇报,朱颜不由得夸道:“大奶奶,您这招祸水东引用得可真妙。” “什么呀,”白露崇拜地看着自家小姐,“明明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之就是咱们小姐最厉害。” 她俏皮地吐吐舌头,一高兴把旧称都带出来了。 “哎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白露姑娘一下子会了这么多成语。”林菀青故意逗她。 “那是,”白露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奴婢好歹也是跟着大奶奶在雁山书院喝过几年墨水的人。” 朱颜笑:“那我考考你,你觉得大奶奶为什么要给苏锦送那张字条?让魏氏直接把她咔嚓了岂不更好?” “这个……”白露抓耳挠腮,“我听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就像世子和大奶奶这样的。蓝楹苑现在是两只母老虎,且让她们斗着去,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烦侯爷和夫人了。侯爷和夫人和好了,大奶奶的日子才真正顺心了。” 白露又接着说道:“以前在镇国公府,奴婢老听二太太说女人不能一无是处,也不能事事逞强,要把自己省着点儿用。有男人靠男人,没男人靠自己。大奶奶倒是将这句话践行得很彻底啊。” “好哇,你连我都敢调侃,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林菀青笑着去掐白露。 白露佯装害怕:“大奶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大奶奶,您好生歇着,别累着小主子,让奴婢替您来治这个丫头。” 朱颜自告奋勇。 “好,你帮我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看她还敢不敢贫嘴。若是再不听话,就将她卖到山里当童养媳。”林菀青忍俊不禁。 “得令!” “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无竹居各个角落,连猫在树上的志善也笑了。 原来她私底下这么平易近人,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完全是两回事。为她效力的这段日子,他更是发现她有不输男儿的爱憎分明、杀伐果断。尤其是当她算计人的时候,好看的大眼睛眨呀眨,特别像他以前在山上见过的小狐狸。 ……傍晚,杜谦出现在久违的合欢苑。 小苏氏正在给几个陪房吩咐事情,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苏嬷嬷察言观色,对陪房们说道:“天不早了,让侯爷和夫人早点用膳吧。” 众人会意,纷纷附和,主动行礼告退。苏嬷嬷临走之前捏了捏小苏氏的手,又朝杜谦的方向努了努嘴。 小苏氏没有吱声,苏嬷嬷又摇了摇她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恳求。小苏氏无奈,轻轻点了点头,她这才欢天喜地地走了,还细心地替他们带上了门。 杜谦走到小苏氏跟前,柔声问道:“阿欢还在生气么?” 小苏 分卷阅读136 氏也不说话,自顾走到罗漠床边坐下。他一下子挤过去,抓着她的手道:“别生气了好不好?你都有四天零五个时辰没有理我了,晚上一个人睡在书房,床板太硬,被褥太薄,我整夜整夜睡不着。不信你看我都瘦了。”他抓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小苏氏感觉到掌下肌肤的粗糙,尤其是唇边胡子茬硬硬的着实扎手。她心中微动,没有抽回手。 杜谦大喜过望,将她抱在怀中,含着她的耳垂呢喃:“欢欢,我好想你。” 这人给点颜色就开染房,顺杆爬得倒是挺快。小苏氏又羞又恼,看着门口斥道:“大白天的你干甚么呀,快放手!我可不想被魏伊人逮着不放。” “不会有人来的,”杜谦的唇来到她颈间,“苏嬷嬷最识大体,她一定会在门口守着的。至于魏伊人,你就把她当个屁……放了吧。” 小苏氏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是风光霁月,京城“二绝”之一的谦谦公子说的话吗? 她伸手去揪他的耳朵:“不许说脏话!尤其是不准在我的孙儿面前说脏话!” “谨遵娘子教诲!”杜谦轻笑出声,温热的唇在她颈间游走,不安分的大掌四处点火,“欢儿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叫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会撵鸡。” “这次的事是我处理欠妥,但我向你发誓我对魏伊人绝无私情。至于杜衍,我应承过二弟,所以不得不保他。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让他出来惹事了。” 小苏氏沉默了一阵,扳过杜谦的俊脸,盯着他严肃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杜谦竖起三根手指:“皇天在上,我杜谦今日对苏欢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本心,若是欺骗了她,就教我天打……” 小苏氏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往下说了。 杜谦将她重新搂进怀里,笑道:“我就知道你心疼我。欢儿,以后我们再也不吵了好吗?二十二年没吵过架,吵过一次才知道滋味这么难受。” “好,”小苏氏应道,“马上要当祖父祖母了,再吵就该被孙儿笑话了。” “你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呢,要不咱们加把劲给衡儿添个弟弟或是妹妹?” “哎呀呀,”小苏氏捂着脸,“你害不害臊?儿子比孙子还小说出去不嫌丢人啊?要生你自己生去,我可不陪你疯,真生出来了还不知道我的宝贝儿子和儿媳怎么看我呢!” 杜谦失笑,吻上她喋喋不休的粉唇,将她的抱怨全吞了下去。 苏嬷嬷一开始是站在院子里,后来又端了小杌子守在廊庑下,再后来见屋里迟迟没有掌灯,便吩咐厨房将饭菜温上,提前烧好热水。如此足足过了一个半时辰,才听见屋里传来杜谦慵懒而餍足的声音。 “备水。” 热水注入浴桶,他伏在小苏氏耳边轻唤:“欢欢,洗洗再睡吧。” 小苏氏浑身如同被车碾过,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嗯”了一声又睡死过去。 杜谦将她自床上一把捞起,抱进了浴桶。 这一晚上,小苏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阿欢,欢欢,欢儿……” 温柔而深情。 她在累得昏过去之前还在恨恨的想,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能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蠢作者,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打算让我爹妈生二胎? 荆楚:衡哥,完全没有的事。你要相信我是好人呐。 世子他弟or妹:哥,看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哟...... 世子:老子是独生子知道不! ☆、第八十二章 雨过天青, 杜谦跟小苏氏终于和好如初。经此一事两人的感情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举案齐眉、红袖添香,仿佛又回到如胶似漆的初婚时光, 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林菀青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提笔给杜衡写下家书:“郎君勿念,家中诸事安, 爹娘身康体健,为妻也安然度过初孕期。现在精神和睡眠都很好, 唯一发愁的是胃口奇佳, 每天吃四顿都不顶饿, 朱颜说是胎儿在长身体。夫君,你说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能吃呢?” 没过多久杜衡的回信到了:“谢谢贤妻为衡所做的一切,为夫铭感五内,他日必有重谢。娘子不必忧虑,能吃是福, 这说明咱们孩儿是个精神头儿足的小家伙, 也说明它很好地继承了娘亲的优良传统。” 哼, 这家伙分明就是拐着弯儿地笑话她能吃嘛, 林菀青对着信纸啐了一声,在心里又给某人记了一笔。 杜衡在信的末尾写道:“长夜漫漫,枕冷衾寒,为夫甚是想念被娘子紧紧包裹的温暖。” “……臭不要脸!登徒子!色胚!”林菀青臊得玉脸通红,将烫手信笺摔到一旁,忽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 又慌慌张张地将信笺拾起塞到镜台最底层的抽屉里。 这一整天,她被这句话搅得心慌意乱,脸上红扑扑的,比擦了胭脂还要娇艳。小苏氏见了还以为她是生病发热,唬得差点儿要请太医来看。 林菀青啼笑皆非,忙叫来朱颜诊治,经她再三保证母子俱安后,小苏氏才将提着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三月底,二十二岁的李渊喜获麟儿,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嫡长子。永安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举国同庆三日为祝。 很快到了小皇孙的洗三礼。因太医一句“刚出生三天的 分卷阅读137 婴孩不宜到处走动,恐受风着凉”,永安帝便将洗三宴摆在了慈庆宫,自己和苏皇后带着后宫嫔妃屈驾前来。 关了六个月,李渊瘦了、黑了,但精神非常好,气质温润,双眼炯炯有神。他抱着皇长子跪在帝后面前:“父皇、母后万福金安,孙儿东浩给皇祖父、皇祖母磕头了。” 苏皇后连忙起身托住他,从他怀里抱过孙子仔细端详,真是越看越喜欢。她抱着乳名叫东浩的孙子走到永安帝面前,笑道:“皇上,您看咱们孙子长得像不像您?” 永安帝探身去看,只见出生才三天的婴孩不哭不闹,脸上肌肤吹弹可破,小嘴红彤彤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象浸着水的紫葡萄。小家伙抬眼四处打量,与他目光相触时,竟朝他咧嘴一笑。 皇帝见之大喜,握着嫡长孙的手说道:“东浩这个乳名起得甚妙,东者万物之始;浩者,山川大泽,浩然正气也。朕今天索性将大名也一并帮他取了。”他沉思片刻,眼睛一亮,“有了,就叫詹基如何?” “詹基多谢皇祖父赐名。”李渊喜出望外,身子伏在地上,言辞恳切,“养儿方知父母恩,儿臣自当了父亲才知道为人父母诸般不易。之前儿臣被猪油蒙了心,出言不逊,伤了父皇和母后的心。儿臣向二老道歉,请父皇责罚。” 苏皇后抿嘴一笑:“你父皇早就不怪你了,要不然也不会让母后操持小郡主的洗三礼。倒是你自愿将禁足期延长三个月有些不厚道啊,你在后宅读书写字、养花种菜倒是悠闲了,你可知道你父皇在前朝有多辛劳?” 她的一席话说得永安帝也笑了。他将一根手指递到东浩手中,边逗弄孙儿边道:“前朝的确需要人手,歇够了就早点回来上朝吧。” 李渊感激地看着永安帝:“儿臣遵旨。” 小东浩听到太子爹的话竟“咯咯”笑出了声。永安帝大奇,直觉这孙子灵异非常。于是对李渊也缓了颜色,说道:“你如今也是当父亲的人了,再不可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做任何事之前须得三思,你当知道你的子女都在看着呢。”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李渊谦恭异常。 另一边林菀青婆媳陪着苏想容闲话家常。她神色很好,因为这一胎生的很是顺利,没有遭多少罪,从发作到生辰只花了四个时辰。 林菀青在一旁听得咂舌,活活痛了四个时辰还叫生得快? 小苏氏被儿媳的憨态逗笑,说道:“娘当初生衡儿,可是疼了一天一宿,所以想容这个真的算是非常快了。” “我听娘说她生元寿只花了两个时辰呀。”林菀青有些底气不足。 “傻孩子,”小苏氏爱怜地看着她,“那是因为亲家母前面生过三个,所以越到后面越容易生。等你再生第二个也会这么快的。” 林菀青:“……” 苏想容还在月子里,不能久坐,婆媳俩陪她说了一会儿话便相偕告辞。等她们有说有笑地从苏想容寝殿出来,却被李瀚挡住了脚步。 林菀青心中厌烦不已,面上却装作无事人般跟小苏氏一起向李瀚行礼。 “苏夫人,”李瀚笑容可掬,说出的话却令人倒尽胃口,“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县君说,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小苏氏在心里呸了一口,小兔崽子,敢当着老娘的面勾引我家媳妇,看我不告到你老子面前去。 “安王殿下,”她面上笑意盈盈,“实在对不住,臣妾媳妇现在有孕在身,身边寸步离不开人。臣妾也不是外人,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李瀚一向横行惯了,哪里料到小苏氏竟会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再看林菀青看都不看他,婆媳两人都是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架势。他冷厉的眸子沉了又沉,面上阴霾渐起,小苏氏见苗头不对,上前两步挡在林菀青身前。 李瀚忽然笑了,只是那笑不达眼底,格外渗人:“苏夫人,我不过想跟自家表妹说两句话而已,你这么紧张干甚么?也是,你现在若不趁机多护着她,以后怕是没机会相护了。” 小苏氏气得不行,沉声道:“安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瀚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就这么一说,夫人就这么一听,无须当真。我想说的是若杜衡不幸殉职,林家必定会接姑奶奶大归,到时候夫人你可不是想护都护不着了么?” “你!”小苏氏恨不得给他一耳光,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简直欺人太甚。 “安王殿下,”林菀青握住小苏氏的手,浅笑道:“夫君临行前跟我说,皇上为了让他安心赴任,曾跟他许诺会保我平阳侯府平安。可是我现在被你吓得动了胎气,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请皇伯父评理了。”一道清润的声音加入进来。 李瀚听到这个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三番五次横插一杠子,他早就得手了。他不光坏他好事,居然还和杜衡联手坑了他一把。 杜衡向永安帝辞行前,告发了他在李渊庶长女洗三礼上对林菀青的无状行径。 当时李渝恰巧在场,不仅力证杜衡所言非虚,还好一番添油加醋,只把他说成是窥觑臣下之妻的昏庸好色残暴之徒。 永安帝还没听完就火冒三丈,火速宣他进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也不知是为了安抚杜衡还是敲打他,金口玉言一开竟当着杜衡和李渝的面说会保平阳侯府平安直至杜衡 分卷阅读138 归来。 李瀚因此事气得要命,回府就派人去刺杀李渝。也这不知这小子哪来的运气,一连暗杀五回,回回都被人救走。最后一次,他一觉醒来在枕边发现一把尖刀,离他的耳朵只有半寸!尖刀插着字条深深钉到枕头里,上面写着“若再敢刺杀李渝,直接取你狗命。” 他又气又怕,查了好久也没有查到夜探寝殿的人是谁,从此不敢招惹李渝。 今天有这贼杀才强出头,他怕是在永安帝面前又讨不到好果子吃了。 果然—— 小苏氏在永安帝面前狠狠告了一状,甚至放话说杜衡不在的这段时间,林菀青有个三长两短就跟李瀚脱不了干系。李渝更狠,直接建言五百米以内不准他接近平阳候府诸人。 永安帝对李瀚失望透顶。李渊好歹是个情种,且知错能改;这个孩子完全不知道像谁,光天化日,调戏臣妻,他没长脑子吗? 杜衡是那么好惹的? 他刚刚接到塘报,杜衡到福建才一个月,就取得了上杭大捷。他亲自率领精锐屯兵上杭,假装撤退,出敌不意进攻,连破四十余寨,斩杀、俘获七千多人。 七千多人啊!!!福建盗匪一万五六,他一出马就荡平一半! 这样的战绩除了先镇国公林长风,放眼整个大周,谁人能与之匹敌? 他怎么能因为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寒了能臣的心! “渝儿言之有理,以后五百米内严禁安王接近平阳候府诸人。还有,安王须保证长乐县君安全直至凤清归来。” 李瀚不忿,梗着脖子道:“儿臣不服!” 让他保林菀青平安,那他的计划还怎么实施?杜衡要是一年不回来他就一年不能动她,那他若是十年不回来呢? 永安帝斥道:“闭嘴,没让你禁足就不错了!”小兔崽子,调戏臣妻,你还有理了?! 李瀚恨恨不已,想到初空的话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第八十三章 永安帝对李瀚的处置令小苏氏既喜且忧。喜的是儿子不在家的这段时间, 媳妇最大的安全隐患暂时得以解除;忧的是李瀚为人奸狡、冷血, 报复心强,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以后势必会跟平阳候府死磕到底。 死磕就死磕吧,她不后悔到皇帝面前告状,重来一次, 她还是会这么做。为母则强,儿子在前线为大周朝廷浴血奋战、死生难料, 当娘的岂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背后捅他刀子。 教她意外的其实是李渝。去年清明, 若不是他仗义相助, 儿子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她从初空手上救回;今天又得他在御前仗义执言,永安帝才会毫不犹豫地处置李瀚。 她不认为皇帝是卖她面子,因为李渝的话比她有分量多了。 如今的李渝,俨然已是大周明日之星的代名词。 他先是在二月里夺了会试头名会元,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三月十五的殿试上大放异彩, 一跃成为大周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也是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一时风头无两, 无出其右。 永安帝在金銮殿上亲赐其表字“嘉树”, 进其为正六品翰林院侍讲兼七品吏科都给事中。六科都给事中,官职虽不大,但权力却不小。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能影响皇帝决策,左右官员罢免。 这样的殊荣,连当年的杜衡都不曾有过,足见永安帝对李渝的恩宠。 金尊玉贵, 玉树临风,才智超群,连小苏氏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丝毫不亚于自家儿子的年轻人,他的光芒犹如初升之朝日,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难得他主动伸出橄榄枝,跟这样的人结交没有坏处。 “李世子,大恩不言谢,承蒙你几次三番仗义相助,妾身实在感激不尽。相请不如偶遇,不知你是否愿屈尊到我们府上一坐?”小苏氏笑眯眯地看着李渝。 李渝扫了林菀青一眼,笑道:“苏伯母太客气了,您称呼我嘉树便可。论起来凤清兄是我的同门,县主也是我的表妹,该渝执晚辈礼才是。说什么屈尊不屈尊的,就是故旧亲戚串个门而已。” 小苏氏被他一席话说得芳心大悦,倒是林菀青像头一回认识他一样,将他来回打量几遍。 李渝觉察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她一定是诧异那些吉祥话是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呵,若不是进了官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起场面话来居然会这么溜。 “小侄还没恭喜苏伯母呢,听说凤清兄上杭大捷,斩杀、俘获盗匪七千多人呢!” “是吗?”苏氏眼中迸出巨大的喜悦,“此话可当真?” 李渝笑道:“千真万确,皇上昨日给我看塘报了。” “凤清兄到任后,知道官府中有不少人是盗贼耳目,于是责问年老而狡黠的仆役,老仆役们为他气势所慑,浑身哆嗦不敢隐瞒,皆如实坦白。凤清兄赦免了他们的罪过,让他们侦探叛军的情报,因此掌握了盗贼的动静。随后他传檄福建、广东会兵一处,首先讨伐大帽山的盗贼。因他用兵诡异、独断,还被人称为“狡诈专兵”。三月,凤清兄亲自率领精锐在上杭屯兵,假装撤退,出敌不意进攻,连破四十余寨,斩杀、俘获七千多人。”李渝娓娓道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小苏氏双手合十,喜不自胜,“多谢贤侄将 分卷阅读139 这好消息及时告诉我们。走,今天无论如何要让你杜伯父好好陪你喝两杯。” “如此,小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渝作揖道。 小苏氏早就高兴得不分东南西北,一边吩咐小厮回去报信,一边让大丫鬟半夏到得意楼去点菜。 “你杜伯父最喜欢吃伯母做的糟鹅掌鸭信,可惜一时半会儿准备不及,我让丫鬟去得意楼现买。贤侄喜欢吃什么只管说来不要客气,有忌口吗?” “客随主便,有什么吃什么,我不挑食。只是……”李渝迟疑一瞬,“小侄酒量不太好,三杯必倒,恐怕不能陪伯父尽兴。” 小苏氏摆手笑:“无妨,你伯父也不是贪杯之人。” “咯咯咯……”林菀青想起他当年喝乐清白岩烧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渝愣了愣,想起马文博的话,顿时明白她为何而笑。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当时他喝醉了酒,林菀青帮他擦脸洗手,他却在她面前落泪失态。 “伯母,”李渝匆匆开口,“渝忽然想起来还有事……” “渝表哥,”林菀青打断他话,抢先说道,“你可是想起来还有公事未办?公公常说公事永远是办不完的,今天做完明天还有,明天做完后天又有。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若是不急的话就下次再做吧。上次你救了婆婆,公公一直都想当面向你致谢呢。” 小苏氏也附和道:“就是,不要紧的公事先放一放不碍事的,我已经打发人到王府报信了,说你会晚些回去。” 林菀青水波滟涟的杏眼定定望着李渝,他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到了平阳侯府,杜谦果然对李渝热情备至。二人相见恨晚,很快便引为忘年知己。李渝原本没打算饮酒,但当杜谦拿出林菀青陪嫁的金茎露时,他不由自主地端起了酒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来,贤侄,伯父敬你。” 李渝举杯笑道:“伯父好气魄,难怪能培养出凤清兄这样不世出的奇才,晚辈佩服之至。我干了,您随意。” 杜谦一巴掌拍到李渝肩头,大笑:“贤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凤清当年可没有你如今的盛况,假以时日你的成就肯定会超过他。” “伯父过奖了。”李渝心中苦笑,杜衡文武全才,若不是永安帝刻意利用、打压哪里轮到他出头。退一万步说,仕途再得意又如何,无人分享,无处可诉,任他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到头来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被风轻轻一吹,什么都不剩下。 ……李渝到垂花门跟林菀青告别。若不是提前得知,他都不相信她那苗条的身段里已经有了杜衡的孩子。 他知道她迟早会替杜衡生儿育女,但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她成亲五个月,她的孩子就有四个月大,他们必定恩爱非常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 “四弟,”李渝闭了闭眼,低低道,“两位义兄不日将远行,我打算初四那天在得意楼为他们饯行,你……来吗?” “他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林菀青有些意外,又有些依依不舍。 李渝轻轻应道:“嗯,大哥会试七十七名,殿试三甲十三名;二哥会试四十八名,殿试二甲十七名。本来都有资格考取庶吉士,可是他们却说男儿志在四方,不愿待在京城温柔乡里。” 林菀青长长叹息一声,时人常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两人选择外放的路子走,升迁起来怕是遥遥无期。 “那他们选了哪里的缺?” “大哥选的是漳州卫知事,二哥则准备到赣县任县丞一职。” “他们怎么这么傻?”林菀青低低叫了起来,这两人选的正是南中闹匪患的地方,别人躲不躲不及,他们怎么倒上杆子去送死? “三哥,你放心,初四我一定会去的,我定要劝得他们回心转意。” “好,”李渝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等你。” 是夜,林菀青正准备就寝,久未露面的志善突然前来求见。她只得重新起身披了外衫,在花厅接见了他。 她穿着粉紫镶边淡紫折枝梅花纹样缎面对襟褂子,下身是同色长裤,身上披了件月白绣花小披风,脚蹬猩红面软底睡鞋。因为出来得急,头发只斜斜绾了个髻,插着一支丁花香簪子。 志善只扫了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她的样子端庄大方,清晰脱俗,好像家乡漫山遍野的杜鹃。 “县君,您初四那天非去得意楼不可吗?”他听见自己问道。 林菀青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说道:“是的,非去不可。哪怕你将实情告诉侯爷和夫人,我也是要去的。” “令牌既然在您手中,您便是属下的主人,属下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不过,世子既然命属下保护您的安全,属下就有责任不离县君左右。” 林菀青沉吟不语。 志善见状接着说道:“属下知道您要去见的人是谁,属下不是长舌妇,您大可放宽心。” 林菀青被他说笑了,答道:“也罢,那天你就随我一起去吧,你若不放心也可以跟我一起进去。” 志善抿唇:“属下告退。” ☆、第八十四章 五月的上杭热得像 分卷阅读140 蒸笼, 太阳底下走上一圈便沁出满身汗。杜衡从城外视察回来, 将马鞭朝志广怀里一扔,进屋就开始脱衣裳。 志广跟进来时, 他浑身脱得只剩一条亵裤,正拿着帕子擦拭上半身。饶是见多了他光着膀子的样子,志广仍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 杜衡骨骼均匀, 肌理分明,像一头姿态优美的豹子, 浑身上下充斥着男人的阳刚和力量。胸膛上挂着的汗珠在阳光折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更添雄性之美。 他从小就生得白, 刚来的时候,盗匪气焰嚣张,匪首谢一山甚至公然称呼他为“京城小白脸”。打过几仗后,就再也没人敢这么称呼他了。 后来,杜衡又有了新的称号。志广不止一次听到厨下帮工的本地妇人议论杜衡, 说他是妈祖转世, 又美又白还会打妖怪。 他不屑地撇撇嘴, 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傻老娘们儿, 他家世子是地道纯爷们,妈祖要转世那也是转世成他家大奶奶好么! “哎呀,”志广盯着杜衡胸口惋惜道,“世子,您身上的乌龟画又淡了。” 杜衡低头瞅了瞅,笑道:“无事, 等下沐浴完重新描一遍就行了。” 志广埋头闷笑,若论宠妻狂魔,他家世子认第二,全天下绝对无人敢认第一。闽南天气炎热,杜衡又生性喜洁,三个月来每回沐浴过后,都能见到他拿笔将胸前大乌龟重新描画一遍的场景。 “世子,需要现在备水么?” “我先敞敞汗,待会儿再上水。有什么吃的没?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中午那顿干粮根本不够祭五脏庙。” 杜衡出身尊贵,到了南中这样的蛮荒之地却并不自矜身份,常常与将士同饮同食,风里来雨里去,毒日头下四处奔波,一点儿架子也没有。 “有有有,”志广忙不迭应道,“厨房刚包了一些粽子,正打算让世子尝尝合不合胃口呢。” 杜衡知道他说的是闽南烧肉粽。这种粽子以程序最复杂而闻名,材料有卤肉、蛋黄、香菇、虾米、海蛎干、笋干等。糯米还必选上等,猪肉选择五花肉并先卤得香糯,每样食材都单独炒过,最后再跟米放在一起炒出香味,再以天然麻竹捆绑。吃时佐以蒜泥、荠辣、厦门甜辣酱、萝卜酸等多种作料,香糯绵滑,油润而不腻。 “这样就行了,虽说是雇人帮忙,但她们也不容易,家里一摊子事等着呢。就按照这个口味包,给将士们每人发两个,银子从我俸禄里扣,别忘了给帮佣大嫂结算工钱。” “好,好……吧。”志广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摇头叹气。世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哪里知道他的那点儿俸禄根本就不够他“挥霍”。 得,又得伸手找大奶奶要银子了。 杜衡哪里知道心腹小厮的碎碎念,他已经坐下来看林菀青的家书了。这封信在他怀里揣了十来天,因为常常拿出来摩挲的缘故,信笺边缘已经磨得起毛,但他仍天天随身带着,舍不得放在抽匣里。 只因妻子告诉他小宝贝有胎动了。为了让他更加直观地感受胎动,她在信笺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圈里面装着水,里面泅着若干个小人儿,有趴着的,仰着的,坐着的,还有侧卧的。他觉得十分新奇,原来孩子是泡在水里长大的! 四个多月的时候,小宝贝开始第一次胎动。一会儿像蚯蚓钻地,一拱一拱;一会儿又像小鱼儿吐泡,咕噜咕噜。半个月后动得越来越频繁,只要一听到声音,它就一个劲儿地蹬,左边鼓一个包,右边鼓一个包,把她肚子都蹬变形了。好玩的是,有时候明明肚子上有个小凸起,用手一摸,它还会受惊似的缩起来! 杜衡抿着唇无声地笑了,真是个机灵的小东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结实的小腹,实在没办法想象小妻子肚子里“群魔乱舞”的盛况,这么皮实的小家伙是小子还好说,若是大丫头,婚事堪忧啊……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孩子还没生出来,他就已经想这么老远了,等生下来还不被小东西吃得死死的?他啐了一口,暗笑自己瞎操心,随即又道皮实怎么啦,皮实的丫头多招人稀罕呐。 他眼前浮现出女童娇俏可人的眉眼,耳边跟着响起银铃般的笑声:“衡哥哥,书上说喝烈酒恋美人,我也喜欢看美人,我们以后住在一起好不好?” 画面一转,穿着直裰的白袍少年朝他盈盈一拜,脸上露出狡黠笑容:“凤清兄有礼,想不到千里之外还能遇见故人。” 再一转,粉面含威的美丽少女揪着他的耳朵,娇斥道:“杜珵美,我跟你没完!” “呵呵……”杜衡忍不住低笑出声。 临别那晚,她又乖又软,像个妖精似的,给他跳了一段不可言说的“霓裳羽衣舞”,把他迷得晕头转向、魂飞九天,恨不能将人立即正法。她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渴望,贴在他耳边低语“我要你每天每时每刻都记得今晚”,随即用粉嫩的香唇吻遍他全身,柔若无骨的小手帮他纾解一次又一次。 的确如她所言,离开小坏蛋九十天有余,他每个夜晚都会忆起那夜的火热,相思成灾,想她想得睡不着,只有拥着她的贴身小衣才能成眠。 ……想着想着,他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朝下探去。 “世子,有客人来了。”志广惊喜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杜衡如梦初醒,连忙起身抓了件长衫,盖住 分卷阅读141 身下恼人的昂扬。 “原来是你们?快请进!”他朝来人笑道,“衡刚从城外回来,早知道两位今天到的话就该多等一会儿的。愚兄有失远迎,还请两位贤弟勿怪。” 马文博率先笑了起来:“凤清兄心怀天下,日理万机,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他捅了捅王一鸣,“你说是吧,大哥?” 王一鸣瘫着脸,瓮声瓮气道:“我们又不是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娇娘们儿,哪里需要大老爷们车接车送。” 马文博听得吹胡子瞪眼睛,杜衡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吩咐志广让厨房加菜。 “你们这一路走得倒是挺快,我接到拙荆的信也才不过十天的功夫。”杜衡对二人亲切有加。 马文博点头称是,跟杜衡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南下的经过。 他们是四月下旬到达达漳州的,去王一鸣任职的漳州卫衙门报过到后,马文博便辞别兄长朝上杭而来。谁知王一鸣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土匪窝子,半路追了上来,好在南靖离上杭只有一百多里,骑马几个时辰便可来回,马文博便干脆拉着他一起来见杜衡。 他们一到闽南,便听到许多关于杜衡的传说,当地人把他传得神乎其神,还送他“狡诈专兵”的称号。 王一鸣虽然佩服杜衡文人领兵,为民除害,但对他“横刀夺爱”的事仍不能释怀,一路上跟马文博抱怨不休,觉得这个“狡诈专兵”的称呼用来形容杜衡真是再合适不过。 马文博被他唠叨得无法,只得吓唬道:“我听三弟说杜凤清向朝廷上书,称权力太小,无法命令将士,皇上便给了他旗牌,命他便宜从事。你也是饱学之士,便宜从事什么意思不用我解释吧?你再这么跟人家对着干,小心他把你撵回老家去。” 打蛇打七寸,果然,一说到撵回老家王一鸣就蔫巴儿了。他缩了缩脖子,耷拉着毛茸茸的大脑袋,不敢吱声。自打他到雁山书院求学,他就在家人和亲眷面前发下宏誓,将来有一天必定衣锦还乡,载誉而归,让阖族以他为荣。若是仕途还没起步就被撵回伊春老家,他还有什么脸见人哟。 “好啦,我听你的,不挤兑他就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 马文博这才放心地跟他一起上路,谁知一见到杜衡,这厮就像妖怪见到高僧,身不由己地现出原形。好在杜衡心胸宽广,并不跟他计较。 “凤清兄,”他少不得替自家兄长说两句好话,“本来大哥是要跟我一起去赣州任职的,听说你在上杭,便主动请缨到漳州来。他虽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想来给你帮忙。是吧,大哥?” “哼,”王一鸣没有说话。 杜衡豪迈一笑,拱手道:“若非心中有大爱,二位又怎会自愿跑到这危机重重的险峻之地来?衡替南中百姓谢谢两位贤弟,这个人情杜某承了,以后但有所请,杜某必定竭尽所能,倾力相助。” “不不不,”马文博连连摆手,“凤清兄折煞我等,我们只是尽些绵薄之力,万万不敢要凤清兄承情。” 王一鸣忽然出声道:“二弟,你扭扭捏捏做甚?为什么不敢告诉他我们其实是来还人情的?” 马文博“……” “姓杜的,你听好了,我们才稀罕你的人情呢。不妨坦白告诉你,我们到这儿来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天下,就是为了四弟,为了报答她当年的恩情。” “你就偷着乐吧,谁教你是四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四弟对我们三个人有大恩,眼下我们唯一能报答她的就是这个机会了。本来三弟也要跟着一起来的,是皇上不肯放人。” 杜衡:“……” 呵,他这是沾了自家小妻子的光,才得到王大公子的相顾?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替南中百姓谢谢二位。这里被匪患糟蹋得不成样子,吏治重建、礼法重启,都需要两位这样的饱学之士。” “不敢当,”马文博边表态边拉王一鸣衣袖,“贤弟等愿唯凤清兄马首是瞻,但凭凤清兄差遣。是吧,大哥?” 王一鸣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苗条女子自门外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半大的敞口琉璃缸,缸里装着不知名的白色花朵。 女子完全无视两人,只对杜衡笑靥如花:“玉珍失礼了,原来大人今天有客人来?” 只是她嘴上虽然说着失礼,但脚步不动,仍落落大方地立于三人面前。 “大人,今年的玉簪花开得比往年要早,玉珍知道大人爱花,又见这些花儿着实可爱,便自作主张替大人采了一些过来。大人不会见怪吧?” 杜衡看着他平日置于案头的琉璃花缸被她捧在手中,他最爱的栀子花也被她换成了玉簪花,眉头一皱,没有接话。 王一鸣和马文博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惊疑和揣测。王一鸣两道浓眉皱得老高,马文博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自己则眸光一闪,笑着问道:“凤清兄,敢问这位是?” “这位是白小姐,是赣县已故主簿白显荣之女。”杜衡介绍着女子,面上一副淡淡的样子。 听见“白主簿”三个字,马文博心中一紧,又听杜衡称呼她“白小姐”,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而白玉珍却是收起笑颜,走到两人面前认认真真福了一福:“小女子白氏玉珍见过两位公子,公子万福。” 能称呼 分卷阅读142 杜衡表字,又跟他称兄道弟的人,自然当得起她一拜。 马文博起身还礼,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她就是白玉珍,南中一带家喻户晓的人物,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白娘子”。怪不得她敢用那样的语气跟杜衡说话。 据说她父亲战死以后,身为未婚夫婿的县令之子跟随父母弃城而逃,她一个柔弱女子,毅然接过父亲手中长剑,亲上城墙,擂鼓激励兵士继续作战,直到援兵到来。可以说,正是因为她,赣县全城人的性命才得以保全。 后来,她又将赣县有志女子组成一只娘子军。她们训练刻苦,作战英勇,武能上阵杀敌,文能救死扶伤,烈烈英姿丝毫不逊男子,因而极受百姓和兵士们爱戴。因人人手腕上系着红线,这支队伍又被称为“红线军”。 而她自身亦是极出色的女子,从她的闺名便可窥见一二。 玉珍,是玉簪花的别名。冰姿雪魄,芳香袭人,有袅袅绿云般的叶丛相衬,那份雅致动人难以言喻。宋朝大诗人黄庭坚曾咏之:“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 他无端替林菀青忧心起来。虽说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但若这个人是杜衡,他就会膈应得慌。 “大人,是不是该摆饭了?”白玉珍娇柔的声音打断了马文博的思绪,“两位公子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赶了很久的路,可不能把客人饿坏了,我去灶上催催阿木她们。” 白玉珍一到厨房就被一群中年女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小妹,你又来看你男人啦?” “你瞎说什么,那是小妹的心上人,不是小妹的男人。” “你少来啦,杜大人何止是小妹的心上人,他是所有姑娘的心上人好吧。” “哎呀,心上人、男人有差吗?先下手为强,谁先睡到就是谁的。小妹,阿木看你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你还是个雏儿,要不要阿木给你传授一点点经验啦?阿木可告诉你,杜大人身强体健,腰力足,你要是跟他睡觉,不先学点儿经验可是要遭不少罪的。” “老虔婆,你在瞎说什么啊?小妹还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能没名没分地跟着杜大人?要跟也是要明媒正娶才行,小妹可是我们南中之花。” 饶是白玉珍见多识广,比一般姑娘稳重,此时也是心如鹿撞,一张俏脸红得能滴血:“阿木,你们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这有什么好羞的,杜大人可比你那死鬼未婚夫强多了,听说他洁身自好,成亲之前身边没有女人,成亲之后也只守着正妻一个。若是能得这样的男子倾心,死了也值。你忘了他是怎么救你的?阿木就不信你对杜大人不动心。” “可是,大人已经娶亲了呀,而且他的夫人据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白玉珍眼中浮现一抹忧郁。 “傻小妹,哪个男人不偷腥?哪个男人不贪鲜?再怎么貌美如花,天天看也有看厌的一天,如果要你天天吃鲍鱼你会不会腻味?再说他那夫人现在又不在身边,杜大人一看就是个火力壮的,你何不趁机将他拿下,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你的地位就稳固了。” 白玉珍垂着头,羞得脖子也红了,眼前浮现的却是杜衡光着上身的情景。他刚刚不知道在看什么,专注得连她站在院子里也没有发现。 她只看到他的后背,却被那白皙的肤色和血脉喷张的肌肉羞得面红耳赤。南中一年四季阳光充足,当地人少有皮肤白皙的,她一直以肤白貌美自矜,如今跟杜衡一比,才知道世上竟有比女人还白皙的男子。 他的背上没有一丝赘肉,光洁细腻,几道结疤的血痕尤为突出。疤痕颜色尚浅,看着不像旧伤,难道是那次救她留下的? 谢一山一直窥觑她,几次下手都被她侥幸逃脱了。最后一次,他买通她身边的丫鬟给她下迷魂药,终于将她抢回山上。 从小将她奶大的乳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拦新来御史大人的马。原以为他也和那些贪官污吏一样贪生怕死,谁知道他一听说她是英烈之女便二话不说带人摸上山,杀了谢一山个措手不及。 那一夜,山上死了很多盗匪,血肉横飞,惨不忍睹。杜衡手执长剑踏月而来,眼神冰冷,血迹斑斑。她却喜极而泣,觉得天神不过如此,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俊美、更英武、更有担当的男子了。 “小妹,菜好了,赶紧给你男人端过去吧,别让他等急了,女人就该心疼自己男人。“一个胖女人打趣道。 “阿木!”白玉珍跺脚,提着食盒落荒而逃。 “哈哈哈……你们看她那小脸红的,八成是思春了。”胖女人大声笑着。 “就是,杜大人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跟他睡觉?若是他看得上我,让我倒贴都乐意。” “咳咳咳……”听了半天的志广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南中荒凉,民风彪悍,女子不知矜持为何物,说起话来简直刷新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认知。 “请你们来做工就是嚼舌根的吗?工钱还想不想要了?你们可都给我听清楚了,世子已经成亲了,谁都别想打他的主意。” “哎呦哟,”胖女人笑得十分欢乐,“瞧这忠心护主的小模样,小兄弟,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呀。你看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白娘子神仙一样的人物,替你们世子开枝散叶不是很好么!你看他们两个都长得那么好看,生下 分卷阅读143 的娃娃一定俊得很。” “井底之蛙!你们到底见没见过神仙,知不知道神仙长什么样儿?神仙妃子会住在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神仙妃子会没有一点矜持?这样的神仙……哼,别说是世子,就是我也看不上!” 相比于志广的脸红脖子粗,胖女人则淡定得多:“我怎么觉得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就你这样的也想打白娘子主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不看得上,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杜大人和白娘子说了算,要不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地表最强竞争对手出现了。 世子:不怕,我媳妇是皮丫头,会揪耳朵,厉害着呢。二女争一男,这样的待遇我还没享受过呢。 娇娇:我觉得该找渝表哥谈谈,问他介不介意娶二婚的,买一送一那种。 世子:蠢作者,快用传送门送我回去。 ☆、第八十五章 志善带着志广的信来找林菀青:“县主, 这是志广托属下呈给您的信, 请县主过目。” 林菀青摊开信纸,扫过信上寥寥数语, 眉头轻蹙,低头不语。她身后的白露却叫了起来:“大奶奶,这志广要银子也要得太频繁了, 上个月不是才托人送去两百两嘛,这才过了多久又找您伸手要, 他们难道是把银子煮着吃不成?” 朱颜也说道:“世子一月的俸禄有十二两银子, 足够普通五口之家半年的嚼用, 他们几个人在那边再怎么花也不至于月月伸手找您要。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大奶奶,”白露小心地瞄了林菀青一眼,“奴婢听说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常寺卿和离案,就是因为吴大人隔三差五找家里要银子,拿着妻子的体己钱到外面养女人, 结果被大舅子逮到, 当街胖揍了一顿, 吴大人一怒之下就把年过四旬的发妻给休了。” 太常寺卿家的这桩公案, 林菀青有所耳闻。这夫妻二人一个好色,一个善妒,娘家舅兄又是个护妹心切的,因此才生生惹出这么多风波。 她幽幽叹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做不成夫妻就好聚好散, 实在没必要弄得这么难看。几十岁的人了,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子们想一想吧,把名声弄成这样,谁还敢跟他们家结亲?算了,不说这些了,给志广拿三百两银子吧。” 志善将主仆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只觉怀中之物重若千金。林菀青不知道的是,随志广的信一起来的还有马文博的一封信。他在信中交代志善,若林菀青对杜衡信任有加不追问银子的事就把他的信拿出来,反之就不必把信给她看。 县君二话不说就将银子给了志广,应该是非常信任世子了。志善将手探到怀里,心里却如同压了块大石般喘不过气。 信里写了什么他全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便不想让林菀青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很清楚,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新婚不足三个月就跟丈夫分开,结果竟是将他送到别的女人身边,她若知道,是否……承受得住? 他的视线悄悄投到她身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柔美的侧颜,有五个月身孕的她还是那么纤细,像院子里怒放的美人蕉,美得恬静又无声无息。在她身边,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备,只愿沉浸在袭人的香气中不想醒来。是了,美人蕉看似娇弱,却最是无惧风雨,经过雨水灌溉的花蜜还尤其香甜呢。 “县君,”他将怀里的信恭敬地递到林菀青面前,“属下这里还有一封信,是马公子给您的。” 林菀青接过一目十行看完,脸上半分戚容也无,反而笑了起来。志善听见年轻的主母说:“去看看取银子的人来了没,若是没来给志广拿一千两银子。” “大奶奶!”两个丫鬟齐齐叫了起来。 她言笑晏晏:“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就应该多带些银子在身上,男人嘛,免不了交际应酬。”顿了顿,她调皮一笑,“退一万步说你们世子真要学那吴大人,也犯不着自己掏银子啊,以他的姿色只要他一声令下,多的是愿意替他掏银子的女子。所以,从我这里拿银子说明他还是向着我的。你们说是也不是?” 她将目光投到立着的三人身上,似要听一个答案。 志善绷着脸道:“属下没有世子的姿色,所以属下不知道。” 朱颜瞅了瞅林菀青,敛眉道:“奴婢也没有世子的姿色,所以奴婢也不知道。” 只有白露高兴得拍掌大呼:“大奶奶说得有道理!奴婢深以为然!” 林菀青嫣然一笑,冲白露掀唇:“还是白露姐姐懂我,所以我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大奶奶尽管吩咐,刀山火海奴婢绝不皱一下眉头。”白露拍着胸脯。 ……直到白露骑上南下的骏马,也没想明白林菀青为什么会给她派这样的任务——给杜衡送一张白笺。 她只听过千里送鹅毛的,还没听过千里送白纸的,大奶奶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志广带着白露找过来的时候,杜衡正在军营里操练士兵,他旁边站着个穿浅粉衣衫的女子。只见她秀发如云,腰身处掐得细细的,不盈一握,臀线浑圆。 “这个屁股倒是挺大的,以后肯定是个好生养的。”初时白露还如是想着。 “就是她,一天到晚缠着世子,烦 分卷阅读144 都烦死了。你不知道这里的女人多彪悍,一天到晚就想着爬床、生孩子,我愁都快愁死了。幸好你来了,我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了。”好不容易来了个自己人,志广的怨念似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白露的火气“嗖”的一下就上来了,疾步走到杜衡面前,草草行了个礼,将白笺扔到杜衡怀里,快速说道:“大奶奶让奴婢做的事奴婢做完了,告辞。” 说完不待杜衡反应,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的骏马跃去,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杜衡乍一看到白露又惊又喜,听她噼里啪啦一顿乱轰也不生气,眼见她气呼呼地要走,便跟着她一起跃到马前,抓着缰绳不放。 “可是大奶奶让你来看我的?她还好么?她怎么会让你过来呢?哎呀,你这丫头说话啊,是不是想急死我呀!” 白露昂着头不吭声。 杜衡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脾气可真大,也就大奶奶宠着你们,你若是我的手下,看我不……” “世子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奴婢要是跟大奶奶诉一声苦就不是女子汉!” “大人,这位姑娘是?”一声娇柔的呼唤打断了白露的话。 “她是内子的陪嫁丫鬟,白露姑娘。”杜衡笑着介绍白女子汉。 白玉珍心中“咯噔”一声,陪嫁丫鬟不就是通房吗?一个通房都这么漂亮,那正室得美成什么样?看杜衡的样子,似对这美貌丫鬟十分宝贝和讨好。她一定很受宠爱吧? 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只一瞬便又笑了起来。 “这位姑娘怎么刚来就要走呢?可是家中有事?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上路太危险了,让大人派人护送你吧?” 白露斜眼看着白玉珍,这女人好不奇怪,刚来就想撵她走,她偏不顺她的意! “世子,大奶奶让奴婢过来服侍您饮食起居,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住下就不走了。”她朝杜衡娇笑道。 杜衡被她笑得一阵恶寒,不知她和林菀青打的什么主意,让志广先安排她住下不提。 “大人,”白玉珍眼见白露走了以后杜衡也跟着要走,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您要走了么?今天的操练还没结束呢。” 杜衡急着回去看林菀青的信,脚步不停,边走边说:“我已经跟副将交代过了,他会继续盯着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白玉珍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心里酸涩难当,他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跟那漂亮通房亲热罢了!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杜衡将林菀青的信笺抽出来,发现只是白纸一张,呆滞片刻,随即笑了起来。 哼,小娇妻还想考他,他倒要看看她玩什么把戏。 他点燃一根蜡烛,将白笺小心地置于蜡烛火焰上方烘烤,不一会儿被火烤过的地方慢慢显出褐色字迹,只有一句话,却教人心潮澎湃——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呵,他的小东西终于坐不住了,催他快回去呢。 他将信笺贴在脸上,心里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心房涌起一阵又一阵欢喜的浪潮。忽然,一阵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孔,他不可置信地将信笺放到鼻端嗅了又嗅,脸上染上红晕,小腹也无端绷紧。 她居然这么大胆,竟将他们欢好时点的“眼儿媚”涂到了信笺上! 小坏蛋!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浮现出两道抵死缠绵的身影,还有那好听又致命的娇.喘。她的唇,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他爱.抚过的每一处都变得清晰起来,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手不由自主地朝身下伸去。 ……白玉珍终究还是不甘心,安顿好“红线军”后便追了过来。只是她四处查看,也没发现白露身影,后来才打听到她在睡觉,而且就睡在紧挨杜衡屋子的东厢房。 她满嘴苦涩,东厢房是院子里最好的客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入住过呢。 在她怔愣的瞬间,杜衡卧房的窗户“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他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他衣襟敞开大半,精赤的胸膛若隐若现,脸上满是慵懒和餍足。 呵,他还真就这么迫不及待! ☆、第八十六章 白露本以为杜衡要很晚才回来, 放心地睡了个天昏地暗。等她从黑甜梦乡中醒来, 发现隔壁杜衡屋里早已灯火通明。 “糟糕,”她懊恼地一拍脑门, 连忙起身朝正房走去。室内,志广正在摆膳,见她来了嘿嘿一笑, 又朝杜衡的方向努了努嘴。 她连忙走到正在洗手的杜衡身边,麻利地绞了帕子递过去。 杜衡接过帕子说道:“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不容易, 坐下一起吃吧。休息好了就赶紧回去照顾大奶奶, 她身边少不了人。” 白露吓得连连摆手:“世子, 您就饶了奴婢吧,借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跟您同桌而食呀。” “是嘛?”杜衡撩袍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笑,“白天犯犟的的那个人难道不是白女侠你?”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白露就来气。都说痴情女子薄情郎, 杜衡的烂桃花可真多呀。走了个秋娘, 又来个白娘, 且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一个比一个难缠,跟着这样的男人一辈子得防着这个“娘”那个“娘”,这得有多累! 她替林菀青不值。 “奴婢知道世子就是想撵奴婢走,嫌奴婢笨嘴拙舌没有某些人会说话 分卷阅读145 。可奴婢天生就是这个性子,世子看不惯可以打可以骂可以杀,哪怕全天下都不喜欢奴婢, 奴婢还有朱颜和大奶奶,她们是绝不会嫌弃奴婢的。” 白露红着眼,梗着脖子道。 杜衡皱眉:“谁说我嫌弃你了?你是大奶奶的心头肉,我嫌弃谁也不敢嫌弃你呀。我知道你和朱颜还有大奶奶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同寻常,所以大奶奶才会特意派你来看我。再说,你可是我和大奶奶的媒人,当年在淮安,若不是你那一颗小石子,我和大奶奶可就失之交臂了。所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你。” 白露擦了擦眼角,连忙说道:“这可是世子自己说的,那奴婢就安心住下了,世子以后可不能动不动就嫌奴婢蠢笨,要撵奴婢走。” 杜衡:“……” 他怎么觉得落进了这个憨丫头的圈套了呢。 一旁的志广却是对白露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露这一手示敌以弱、以退为进的招数简直尽得大奶奶真传呀。若是大奶奶本尊现身那就更妙了,眼波横一横,小嘴噘一噘,小手勾一勾,小腰再扭上那么一扭,连话都不用说,自有人飞奔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乱叫。 “白露姐姐,家里人都好么?”志广瞥了眼支起耳朵的某人,要笑不敢笑。 “大家都挺好的,尤其是大奶奶能吃能睡,一点儿也不像双身子的人。朱颜说怀孕六个月的不是长斑就是肿腿,鲜有像大奶奶这样越长越好看的。” “我跟你说,有一次去得意楼,忽然吹来一阵风把大奶奶的面纱掀起一角,虽然只露出来一个下巴,但还是惹得好几个人跟着我们的马车追了一路,若不是志善挥剑砍断路边的一颗大树,怕是他们还不死心……” 杜衡突然沉声问道:“你们出去没挂侯府徽记吗?” “挂了呀,志善还警告过他们,但他们说什么039;窈窕淑女,君子好逑039;,要怪就怪大奶奶生得太美,还说美人配英雄,能者拥之。” “嘭”的一声,杜衡重重拍在案上。他面黑如墨,不悦道:“志善就任由他们折辱大奶奶?” “那倒没有,”白露不疾不徐,“那天晚上本来该志善当值,但是他跟志美换了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第二天就听说城西的几个泼皮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得吐血,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下不来地。大奶奶追问志善是不是他做的,他到现在也没有承认。” 杜衡沉着脸不说话,志广好奇道:“志美又是谁啊?” 白露一脸笑容:“就是黑塔呀,因为大奶奶夸志善名字起得好,他就闹着让大奶奶给他改名儿了。他说志美志美,越长越美,以后说不定能长得像世子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志广望向杜衡,嘴角抽了又抽。 杜衡幽幽插了一句:“松鹤楼的暗卫都跟大奶奶很熟吗?” “也不是,除了志善和志美,其他的人并没有在大奶奶面前出现过。志美是因为改名字才找的大奶奶,志善是大奶奶主动找的他,大奶奶现在很信任他,有什么事都让他去做。上次去得意楼给马公子和王公子饯行,就是志善主动要去的,幸亏他去了,若换成奴婢,当街揍几个人还行,要让奴婢把人打得吐血,半年下不来床,还真有些下不去手呢。” “大奶奶就没觉得志善心狠手辣?”杜衡凉凉道。 “完全没有,”白露笑眯眯道,“大奶奶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她还夸志善酷肖世子呢,说等您回去让您给他加月俸。” 杜大爷抿着唇,相当之不开心。他的手下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他之所以给他取名“志善”就是因为他心底纯善,走在路上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而且他为人单纯,不懂人情世故,这也是他放心将他留在妻子身边的原因。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三个月,他就能为了她下这么重的手去伤人。若是她让他杀人,他怕是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吧。 不开心,太不开心了。 ……吃完饭,杜衡仍留白露说话,志广拿着杜衡刚换下的里衣到井边去洗,不想迎面碰上白玉珍。 她二话不说,笑吟吟地去接他手中木盆:“洗衣裳是女人干的活,你们男人不行,还是我来吧。” 志广把着木盆不放:“白娘子,您好歹也是个娇小姐,怎么能劳烦您动手呢,还是小的自己来吧。” “志广兄弟,你这就瞧不起人了。我们红线军哪有什么娇小姐贵夫人的,大家一视同仁,有饭一起吃,有衣一起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早就不分彼此了,还是我来吧。” “这……”志广说不过她,只得将盆放到她手中,千叮万嘱:“这可是世子最喜欢的贴身衣裳了,只是有一处已经脱线了,白娘子洗的时候请务必小心。等晾干以后,我再找白露姑娘好好缝上一缝。” 白玉珍心中一动,笑着应了声“好”。 第二天晚上,当这件里衣摆上杜衡床头时,屋内却传来杜衡训斥志广的声音。 “我的贴身衣物一向都是你洗的,你告诉我这衣裳上绣的是什么鬼东西?你可真能耐啊,我竟不知你还会绣花!” 志广看了一眼衣物上绣的花纹,委屈道:“小的再怎么会绣花,也不敢在您的衣裳上绣这个东西啊,要绣也该是大奶奶绣,我一个大男人绣什么喇叭花。” 杜衡恨铁不成钢:“你别告诉我是白露绣 分卷阅读146 的!” “小的不知道哇。”志广摊手。 “大人不必为难志广,是我绣的。”一道苗条身影自外而入,她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才不要那个女人冒领她的功劳呢。 杜衡冷冷看着白玉珍,深吸了几口气,似在压抑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半晌,方开口道:“请问白娘子,你在我妻子为我缝制的贴身里衣上绣合欢花是什么意思?” 志广“啊”了一声,似刚回过神来,“这原来是合欢花啊,我就说南中的喇叭花怎么长成这样子。咦,合欢花不是夫妻花吗?小的听说她有039;言归于好,合家欢乐039;之美意,象征永远恩爱、两两相对、夫妻好合哩。” 白玉珍不为人知的心思被志广骤然陈于人前,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呆滞片刻后,呐呐道:“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她为你做的衣裳。” “取之不问即为盗,”志广不赞同道,“白娘子就算不知道这是我们大奶奶为世子做的衣裳,但在一个已婚男子贴身衣物上绣合欢花也太不妥了吧?” “我……”白玉珍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她乞求地看向杜衡,希望他能阻止志广继续说下去。 在她企盼的神色里杜衡终于开口了,只是那话语不是那么动听就是了:“白娘子,我敬你是英烈之后,所以平日对你多有包容,现在看来是我做错了,请你以后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再做逾矩之事。同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大人,你……”白玉珍震惊地看向杜衡,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一向温文尔雅的谪仙之口,也不敢相信他竟会当着下人的面说出来,完全不给她留一丝情面。 “没什么事白娘子就请回吧,我要就寝了。”杜衡转身朝床铺走去。 他的作息极为规律,卯正起床练剑,辰正用早膳,辰中和文官办公,巳初则由武将陪同外出,或操练兵士,或视察地貌,或体察民情,在外面忙碌一整天,申末回府,之后吃饭、洗漱,戌末就寝。 白玉珍其实是个夜猫子,每晚不到亥末不就寝。为了迎合杜衡,硬是将自己晚睡晚起的作息掰成跟他一模一样。他早起,她也早起;他练剑,她就躲在一旁偷看;等他练得差不多,她就急急忙忙朝厨房赶,和大婶们一起准备早膳。饭后他办公,她在廊庑下绣花;碰上他去军营,她便和他结伴同行。 她常常想所谓染墨流年,岁月沉香,安之若素,是否就是如此?她想要的不多,无非有人能许她一世安稳,将她妥善珍藏,避她风免她雨,给她一个坚实的臂膀,一个温馨的家园。 她觉得杜衡就是这个良人,哪怕他已有妻房,哪怕只能成为妾室,她也不在乎。然而这一切在一个叫白露的通房来了之后全都变了。 她不甘心啊。 从小到大,父亲都夸她巾帼不让须眉,给她取小字胜男,而她也的确不负父亲所望,在他殉职后拾起他的长剑继续战斗。她那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未婚夫只敢躲在父母身后,抛下她,抛下阖城百姓落荒而逃。 可笑的是,县城保住以后,他又跑到她面前,恬不知耻地想跟她履行婚约。这样的男人,不一巴掌扇飞,还留着过年? 她的男人,必须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侠骨柔情,剑胆琴心,能屈能伸,刚柔并济。在那个月圆之夜,浴血而来的杜衡满足了她的全部幻想。 这样的人,她绝不会轻易放手,较量才刚刚开始。 “天不早了,大人早些安置吧,玉珍告退。”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屋子。 第二天,白玉珍先杜衡之前去了军营,见到他也只是淡淡点个头,并无过多言语。一连几天皆是如此,杜衡落得清净,对这样的局面十分满意。 只是白露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她受到了府里当地下人的集体排挤。 早上去吃饭,说是她起来晚了饭都吃完了;中午再去,只剩下残羹冷炙;晚上去,好嘛,只剩下一碗能照出人影的清汤。 洗好的衣裳莫名其妙多出来几个窟窿,贴身的小衣隔三差五总要丢上几件。 更气人的是,她睡觉的床上总会时不时蹦出些稀罕物:水蛇、青蛙、癞.蛤.蟆…… 她恨不得将府里的下人全绑起来挨个打一顿,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临行前林菀青对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拳头可以使人一时害怕,智慧却会让人永远臣服。 是夜,几个帮佣头挨着头挤在一起欣赏着什么。 “乖乖,闻起来怪香的,京城来的姨娘就是不一样,连肚兜的料子都这么精致,那个小娘们儿的皮子该有多嫩啊。” “可不是嘛,我听说京城的夫人小姐们皮肤娇嫩得像刚出锅的软豆腐,冬天睡觉的时候,如果身子底下有颗豌豆,哪怕垫上十床八床褥子也能感觉得到哩。” “啧啧,这得多嫩啊,怕是掐一下都能出水儿吧。那岂不是得被男人供起来,哪里还舍得弄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就是喜欢欺负女人,欺负得越狠越开心,最好是能欺负得哭爹喊娘。” “哈哈哈,老虔婆,就属你知道得多。我倒是很想看看杜大人在床上欺负这位白姨娘的样子,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欺负得哭爹喊娘。” 伏在横梁上的白露听得火冒三丈,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照着众人扔了下去。 分卷阅读147 “啊,竹叶青!”眼尖的妇人叫了起来,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一窝蜂地涌向门口,只是那门好像生了锈怎么踹都踹不开,青蛇吐着信子,缓慢而坚定地朝她们游过来。“嗷呜”一声,众人又吓得四处躲避,青蛇却像认识目标似的,只追着一个胖女人跑,几个回合下来,它“嗖”的一声弹射到她身上,缠着她的脚,沿着裤腿缓缓朝上爬去。 此时一袭白衣自横梁上飘落下来,如梦似幻,美得不似真人,不知谁喊了一声“妈祖娘娘显灵了,妈祖娘娘救命啊。”众人纷纷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但见白衣女子娇笑一声,如银铃般悦耳,粉唇轻启,吐出的话却教人胆寒。 “本娘娘是不会救你们这些助纣为虐、好赖不分的蠢妇的。” “是她!”众人望着这玉面罗刹面面相觑,脸上五彩纷呈,唯独失了声音。 只听她娇声问道:“我的肚兜好闻吗?” 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白露不屑地嗤了一声,吹了声口哨,青蛇缩了缩身子,瞬间便没入胖女人的上衣内,消失不见,胖女人两股战战,须臾,便有潺潺水流涓涓而下,顺眼望去只见她站的地方湿了两块,两条裤腿也被水流浸湿。 白露看都懒得看她的怂样,鄙夷道:“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大能耐呢,白白浪费了一条上好的竹叶青。” 作者有话要说:  大奶奶:志广今晚加鸡腿。 志广:主子英明。 白露:小姐,我呢? 大奶奶:赏你个好夫婿。 ☆、第八十七章 “小青, 我们走。”白露巡视一圈, 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众人到鬼门关前溜了一遭,皆心下惶恐又暗自庆幸, 只等送走这瘟神好喘口气,然而—— 青蛇“反主”了。 它不但不听指挥,还擅自朝胖女人肉肉的腰身爬去。 “救命啊!”胖女人面如金纸, 吓得几要晕厥过去。 青蛇不受外界影响,越玩越上瘾, 缠在她胖乎乎的腰身上不下来。它本来打算团成一个圆圈, 奈何这腰身实在太粗, 它伸长脖子,怎么够也够不到自己的尾巴。 青蛇受挫,不甘心地继续往上爬。爬着爬着,它来到一条深深的“山沟”,这里温暖、潮湿, 又软和, 比它山上的洞穴好太多, 它将自己蜷成一团住下不走了。 白露等了半天也没见到青蛇现身, 反倒看见胖女人胸前拱起好大一坨,她好气又好笑,啐道:“色胚。” “怎么办?色蛇喜欢上你不愿意跟我走了。”她苦恼地对着如丧考妣的胖女人摊手,“要不,你先养它一段时间?” “苍天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从小到大被人窥觑美色, 现在连条狗蛇都不放过我!”胖女人“嗷”的一嗓子哭出声来。 白露:“……” 她边哭边说,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揉进了哭声里,只听得白露目瞪口呆。林菀青出嫁时她见识过哭嫁娘子的哭功,没想到这胖女人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旁听她边哭边唱。 胖女人越哭越投入,到最后把杜衡也惊动,等他和闻风而动的白玉珍一起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白露抱着胸津津有味看戏的场景。 “怎么回事?”白玉珍抢先问道。 ……弄清原委后,白玉珍气愤不已,走到杜衡跟前冷冷道:“大人,白露姑娘实在欺人太甚,请大人为阿木主持公道,大人若不重罚于她,只怕是难以服众。” 杜衡看向白露。 白露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杜衡跟前福身:“请问白娘子,你想让世子怎么罚我?” 白玉珍快速扫了眼杜衡,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态度,却见他一如既往的冷淡,于是心下一横,咬牙道:“当众受杖一百,逐回京城。” 志广惊叫一声,正要说话,却听白露拍着巴掌赞道:“白娘子,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我真是不明白像你这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女人是怎么得到众人敬重的,难道他们都是瞎子不成?” “放肆!”白玉珍气得俏脸通红,胸脯也跟着一起一伏。 “呵呵,”白露歪着头,模样别提多娇俏,“白娘子你既不是我的主家又不是我的长辈,何来放肆一说? “你,你,你……”白玉珍被她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接不上来,转向杜衡道,“大人就打算一直冷眼旁观下去吗?” 杜衡两手一摊,无奈道:“你也听到白露说的了,其实严格说来我是管不着她的。因为她的卖身契在内子手上,我既不是她的主家,也不是她的长辈。” “你……你们……”白玉珍想说“狼狈为奸”来着,但在杜衡幽深如寒潭的眸子里愣是说不出口。 她又将枪口对准白露:“说我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如你一般心肠歹毒、冷血无情的女人。她们不过拿了你一件肚兜,你就放毒蛇咬人,若她们拿你一件衣裙,你莫非还要杀人?” “不会,”白露笑眯眯道,“这次只是警告,若下次再惹我,我就真放毒蛇咬人。”她走到胖女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好整以暇地问,“以后还敢让我吃剩菜剩饭吗?还敢剪我的衣裳、偷我的小衣吗?还敢往我床上扔水蛇、青蛙、癞.蛤.蟆吗?” 随着她每问一句,杜衡的脸便要黑上一分,而白玉珍和胖女人 分卷阅读148 的脸则越来越白。 胖女人心虚地不敢应话,她谁也不看,低着头闷不做声。 “倒是比你主人有骨气。”白露嫣然一笑,将手伸进她胸口,一把将青蛇拎了出来。谁知青蛇一出来便缠上她的胳膊,狠狠咬了上去。 “啊!”数道惊呼同时响起,志广也吓得呼吸停滞、全身血液倒灌。 “幸亏我早有防备!”直到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志广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他从指缝中偷偷看去,只见白露将青蛇一把扯下来捋直,左一个结右一个结,生生把它拧成了一朵天津大“麻花”。 他听见她说:“畜生就是畜生,若不是提前拔了你的毒牙,说不定还真被你咬了呢。” 白玉珍的脸青青紫紫,精彩纷呈。 志广想哭又想笑,这个坏丫头,他差点儿被她吓死,她却像没事儿人似的,四两拨千斤,说着笑着就能将人气得七窍生烟。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好啦,”杜衡终于笑了,只是那语气在白玉珍听来更像情人间的打情骂俏,“白露,不许再调皮了,小心我回去告诉大奶奶。” 白露俏皮地吐了吐粉舌,急急应道:“奴婢知错了,请世子千万不要告诉大奶奶。” 她家千娇百媚、英勇无比的大奶奶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各种软绵绵的爬行动物。要是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养蛇、玩蛇,哪里还会再要她近身伺候。 “好了,”杜衡一锤定音,“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双方都有错,要打也是各打五十大板。各位婶子年纪大了,肯定是经不起五十板子的,不如由本官做个中间人,你们握手言和,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敢不卖杜衡面子? 杜衡又对众人说道:“时辰不早了,各位婶子早些回去休息吧。白露,你随我来。” 唉,也不知道世子找白露干甚么?志广凝视着白露的背影忧心忡忡,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白玉珍则气得咬碎银牙,杜衡还真是宝贝他的通房啊。 “阿木,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白露拧着衣角,忐忑不安地站在杜衡面前,怯怯叫了声“世子”,她就知道他虽在人前给她留了颜面,背后必逃不过一顿教训。 杜衡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半晌,才开口问道:“那竹叶青,你是怎么抓到的?” 白露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又恢复活泼本性,笑嘻嘻道:“奴婢用手抓的啊,世子爷也喜欢养蛇?后山有一个蛇窝,这条青蛇是里面最小的,奴婢明天给您抓条最大的回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抓毒蛇了?难不成是大奶奶让志善教你的?” “怎么可能,志善好歹也是暗卫首领,大奶奶怎么可能事事都找他?再说他会不会还不一定呢。” 这还差不多,小妻子也不是事事依赖志善的,杜衡垂眸,掩下嘴角笑意。其实志善从小在山里长大,最擅长的便是跟飞禽走兽打交道。 他心情越来越好,气定神闲地问:“那你是怎么抓到的?” “奴婢临走的时候,大奶奶说闽南多瘴气,蛇虫鼠蚁多,让朱颜给奴婢配了避蛇虫的药。只要将那药往蛇窝一撒,那些畜生就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然后奴婢就可以随便挑了。” 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极了林菀青的某个瞬间,杜衡本来不想训她的,可听了她的话又不得劲了,严肃道:“站好,别晃来晃去的,哪里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奴婢没晃啊。”白露看着稳稳立住的双脚,委屈道。 但听某人凉凉的声音传来:“大奶奶倒是真疼你们,一会儿给这个改名儿,一会儿给那个加俸,还给你准备这么好的药。” 白露好看的大眼懵懂地眨呀眨,半晌才回过味来:“大奶奶没给您准备避虫药啊?” 杜衡:“……” 白露:“……” 哎呀,这就尴尬了。 “世子神勇非常,大奶奶一定是觉得世子刀枪不入,所以才……”她说的连自己都不信,越说声音越小,忽然看见窗户底下的人头,如获救星,“志广,你说说看大奶奶为什么没有给世子准备避虫药呢?” 志广:“……” 杜衡额角青筋直跳,他发现留下白露就是给自己添堵的。 ……第二天早上,不知什么原因,厨房帮佣们全都没来上工。 “怎么回事?”杜衡沉声问道。 白玉珍幸灾乐祸:“就是大人看到的,阿木们气白露姑娘昨天那样戏耍她们,所以今天集体罢工了。” 杜衡如水星眸落在白玉珍面上,一瞬不瞬。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由气道:“大人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是我这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人怂恿的?” 杜衡收回视线,对白露和志广道:“先去灶上看看还有食材没有,没有就赶紧去买,有的话准备好,一会儿我来炒菜。” 开什么玩笑,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堂堂侯府世子竟要自己下厨。就算他敢做饭,也要他们敢吃才行啊。 “大人!”白玉珍失声叫道,“君子远庖厨,您真要为了个女人与众人为敌吗?” 另外两人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发话道:“世子,让奴婢们来做就好,您歇着吧,厨房不是您该去的地方啊。” “不必,我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杜衡淡淡道。 他们哪敢真让杜衡炒菜,最后还是白露掌勺,志广 分卷阅读149 烧火,杜衡全程旁观。但是到了当天中午厨娘们便自动复工了。 胖女人是帮佣的召集人,复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杜衡面前请罪。她在杜衡面前站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见他的目光从书上移开投到她身上。 “大人,民妇糊涂啊,不该鼓动大家罢工,请大人责罚。”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今天上午她被家公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杜衡是地藏菩萨专门派来拯救他们这些受苦受难百姓的,他们本该把他供起来,给他建生祠才对。结果拿了人家的银子不尽心尽力不说,还连累朝廷四品大员亲自下厨,简直是恩将仇报、猪狗不如,死后必将下十八层地狱。 “胖婶,”杜衡淡淡道,“你们为什么排挤白露,我心里一清二楚,希望你们不要白白被人当枪使了。” “你们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自己扪心自问,白露有伤害过你们吗?你们只凭一己喜好就这么对一个未婚女子,一个远来的客人,你觉得合适吗?” 胖婶两眼瞪得老大,关注的重点却只有一句话:“白露不是您的姨娘?” “谁说白露是我的姨娘?”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胖婶心中一动,问道:“大家都说大人娘子是京城第一美人,天仙一般的人物,大人既然连白露姑娘都瞧不上,想必尊夫人一定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了。” 眼前浮现某人娇颜,杜衡嘴角微翘,声音轻柔似风:“还行,长得不丑就是了。我杜某不是肤浅之人,容貌倒还是其次,内子性情和顺,知书达理,上孝下悌,全家上下都很喜欢她。” “胖婶,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们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很久,如果你还想在我府上做工,就把你那些替人做嫁裳的小九九收起来。今天本官不妨把话说得直白一些,我心里只有内子一人,从她一岁起,我就守着她长大,守了十六年,历经千辛万苦才把她娶回家。到南中来剿匪,就是我娶她的条件之一。” “我听说胖叔在世时与你也十分恩爱,设身处地而想,你愿意在你们夫妻之间再插上多余的人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请你以后不要再干涉本官的家务事。言尽于此,自珍自重。” 胖婶呆呆看着杜衡,仿佛头一回认识这个年轻的御史大人,她喃喃自语道:“情魔!” 作者有话要说:  杜大人:志善、志美、白露、朱颜都是老婆亲生的,合着就我是捡的! 小妻子:你要不要脸? 杜大人:我说什么了我? 小妻子:“我杜某不是肤浅之人,容貌倒还是其次,内子性情和顺......”那你怎么不娶无盐女?又是谁说我是母老虎? 杜大人:老婆,我错了,等我回来跪榴莲。 ☆、第八十八章 相较于上杭的热闹, 远在千里之外的平阳侯府则平静得多, 只是这平静却在中元节的早上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 “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一个穿着青色缠枝纹马面裙的小丫鬟跌跌撞撞从蓝楹苑跑出来,一脸惊恐, 逢人便撞。 林菀青正要去合欢苑陪小苏氏用早膳,眼看着小丫鬟脱缰野马般撞过来,朱颜吓得花容失色, 想都没想便张开双臂挡在林菀青身前。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道黑色身影自天而降, 不偏不倚地挡在她身前, 他单手拎着小丫鬟, 一脸漠然。那背影魁梧又高大,莫名让人心安,虽知道他不是为她出手,朱颜的一颗芳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 “怎么走路的,没看到大奶奶在这里吗?要是冲撞了大奶奶, 看夫人不扒了你的皮。” 朱颜蹙眉。 小丫鬟一看到林菀青, 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大奶奶饶命啊, 奴婢不是故意冲撞您的。是……是……”她指着蓝楹苑的方向, 哆哆嗦嗦道,“杀人了,二公子……” 林菀青心下一惊,杜衍腿好以后便以折磨苏锦为乐,莫不是苏锦被杜衍弄死了? “别怕,有我在, 有话慢慢说。”她缓缓开口。 她镇定的样子极富感染力,小丫鬟渐渐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飞快说道:“启禀大奶奶,二公子被人捂死了!” 林菀青:“……” “苏姨娘人呢?你们太太呢?” “奴婢不知道,奴婢进屋的时候看见二公子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头上还压着个枕头,奴婢本来打算喊二公子起来嘘嘘,谁知去扶他的时候感到不对劲,奴婢一摸才发现二公子全身都僵硬了。奴婢怕极了,马上就跑出了院子,根本没来及留意其他人。” “去看看。”林菀青朝志善点头,志善会意,一个鹞子跃,顷刻便消失在众人眼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他拎着一个人回来,往地上重重一掷,穿着仆妇粗布衣裳的女子发出“哎哟”一声闷哼,以极其狼狈的姿势匍匐在林菀青身前。 “苏姨娘,你打扮成这样是打算去哪里?”林菀青好整以暇地问。 苏锦半撑着身子,抬起头朝林菀青冷笑:“你管我去哪里,我喜欢穿着下人衣裳到处逛不行吗?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一个大房媳妇何必管我二房的事?” 林菀青幽幽叹气:“我倒是不想管你们二房的事,可谁教二公子被人袭击,他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指证你害他。我若是不将你这个嫌犯交给官府,到时候受牵连 分卷阅读150 的可就是我们大房了。” 苏锦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急急吼道:“不可能!我用被子把那个傻子捂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我试过他的鼻息,早就没气了,你……” 她的声音在对面或惊恐或含笑的目光里戛然而止。 “林菀青,你骗我!我跟你拼了。”苏锦叫嚣着朝林菀青扑过来,只是还未等她靠近目标,她的身子便被人一脚踹飞,在空中打了个滚,重重摔到地上。 “走吧。”林菀青扫了眼昏迷的人,淡淡说道。 ……苏锦是被活活疼醒的。睁开眼,入目的便是魏氏一双嗜血美眸,她命人拿着鞋底疯狂地扇着她的脸,杜谦和小苏氏在一旁冷冷看着。 “贱.货,骚.货,小.娼.妇,你以为装死就没事吗?我一定会让你为衍儿的死付出代价!我要把你送到最下等的勾栏院,让你成为全天下最肮脏、最卑贱的女人,我还要让人每天在你身上割一刀,直到把你全身的肉割完为止。” 小苏氏听得只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却见魏氏扑到杜谦跟前:“大伯,您一定要为我做主,一定要为衍儿讨回公道啊。我要苏锦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我还要苏家的人给衍儿陪葬。” 呵,魏伊人好大的脸,听她这意思一人犯法还要全家连坐?小苏氏的火气“嗖嗖”只往上蹿,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却听见林菀青捧着肚子低低叫唤了一声。 “娇娇,你怎么啦?”她心中一紧,连忙奔到儿媳身边。 “小东西又淘气了。”林菀青嫣然一笑,紧紧拽着小苏氏的手,低低道,“母亲稍安勿躁,好戏马上开演。” “你呀!”小苏氏会过意来,爱怜地点了点林菀青额头,笑道,“哪里是我孙儿淘气,分明就是它娘亲淘气。” “娘~”林菀青靠在小苏氏肩头撒娇。 杜谦仿佛头一回认识魏氏,皱眉道:“弟妹,我知道衍儿去了你很伤心,我也很难过。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将苏锦交给大理寺,自有官府替衍儿主持公道,万万不可滥用私行,而且这事跟苏家根本扯不上关系,你不要无理取闹。” 魏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朝杜谦咆哮:“杜谦,你说我无理取闹?现在是我儿子,你亲弟弟的儿子死了,你身为大伯不替他报仇,反倒处处维护苏家贱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放肆!”杜衡暴喝。 魏氏在他的盛怒里缩了缩脖子,本想说句软话圆回来,眼风扫到小苏氏似笑非笑的目光,大脑一热,回敬道:“我就是放肆了,你要如何?你敢打我还是将我逐出侯府,我也是坐着八抬大轿从侯府正门进来的……” 她高亢的声音在看到门口的一抹身影时,顿时消失不见。室内一片沉默,只有一声接一声的脚步声震耳欲聋,苏锦的脸被魏氏的人打得肿起,她费力睁眼看向来人,只一眼便咧嘴笑了。 “侯爷,奴婢有事禀报。”苏锦开口。 魏氏又慌又怕,骂道:“死丫头,死到临头你还想作妖,来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她又指向来人,“还有这个脏东西,恶心怪,把他赶走,侯府不需要这样的白痴。” “慢!”小苏氏稳稳起身,看向来人:“马奴,你来干甚么?” 杜谦身边的人用手势将小苏氏的话翻译给他听,他回了几个手势,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翻译身上,尤其是魏氏那眼神简直能吃人。 翻译硬着头皮一字一句道:“他说,小人走错了。” 魏氏抚着胸口,犹如死里逃生,却听苏锦“咯咯”笑道:“马奴,亏你还是个爷们儿,敢做不敢当,我瞧不起你。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夫人你是来找你的相好?” 众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魏氏连忙上前去掐她的嘴,不准她再说话。苏锦看着魏氏的腰身,愣了一瞬,忽然狂笑道:“哈哈哈,魏伊人难怪从端午节开始你便不让我给你洗贴身衣物,我还道是你体恤我被你儿子折磨得要疯,原来你是怕被我发现月事停了!” 她转向杜谦笑得灿烂:“侯爷,您还不知道吧,您这位冰清玉洁的弟妹早在几个月前就和马奴行了苟且之事,她还怀上了马奴的孩子。她在您面前全是装的,她其实就是个饥不择食的荡.妇,她为了勾.引男人私藏春.药,您不信可以去蓝楹苑搜搜看。” 魏氏吓得面无血色,连忙朝杜谦摆手:“侯爷,您别听她瞎说,她危言耸听无非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求您赶紧将她送官吧。” 杜谦压抑着怒火,朝马奴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马奴连连摇头。魏氏似看到希望,急急说道:“侯爷,您看,马奴也说不是,这个女人在诬蔑我,您可不要听她瞎说。” “夫君,让人替弟妹把个脉,再派人去蓝楹苑搜一搜,将贴身丫鬟轮流拷问一遍,很快便能见分晓了。”小苏氏说道。 ……杜谦看着手里的证据,脸沉得能滴出水,冷冷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侯爷,您要相信我,我没有勾引马奴,是马奴强迫我的。药也不是我的,是苏锦这个贱人给我的……”魏氏知道大势已去,只管抱紧杜谦的腿痛哭不已。 杜谦看也不看她,一脚将她挣开,吩咐道:“来人,苏锦押送大理寺;马奴杖一百,撵出府去;魏氏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败坏家风,犯七出之条,由 分卷阅读151 本侯代二弟休之。” “不要,我生是平阳侯府的人,死是平阳侯府的鬼,我不要离开侯府。”魏氏朝屋角桌子撞去,却被马奴一把抱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杜谦命人将魏氏捆了,连同一纸休书一起送回了魏氏娘家。马奴受过杖刑后,打听到魏氏娘家地址,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没过多久魏氏便由娘家嫂子做主嫁给了马奴。 马奴将她带回乡下老家,她老实了一段时间,生下儿子还没满月就跑了,后来被马奴抓回来打了一顿,之后再跑再打,如是几回便彻底老实了,安安心心跟马奴过日子。 苏锦被判了斩立决,于杜衍头七那日行的刑。 …… 自从杜衡跟胖婶谈过以后,也不知她回去跟帮佣们说了什么,反正从那以后大家对白露都客气得不得了。 白玉珍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找了胖婶几回,每回都被她找借口躲掉了。 这天,终于被她逮到机会,将胖婶堵在厨房门口。 “阿木,连你都不帮我了吗?我父母双亡,你失去丈夫,你不是说我们都是苦命人的吗?”白玉珍抹泪。 胖婶副欲言又止,终叹气道:“傻孩子,阿木是心疼你才不想看你越陷越深啊。你听阿木的,咱们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杜大人,他不是你的良人。” 白玉珍将胖婶的手一把挥开,气道:“当初不是您说他有情有义,有担当,是值得托付的好儿郎嘛。您还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才过了多久,您就忘了?” “这……”胖婶尴尬不已。 唉,难怪人说饭可以瞎吃,话不能瞎说,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哇。 “是不是因为白露?她又吓唬您了?您别怕,我很快就能将她赶走了。等她走了,我就有更多机会跟大人相处了,等我将来进了侯府,我就将您带到京城去享福。” 胖婶连忙表态:“跟白露姑娘没有关系,其实她人挺好的,漂亮能干又大度,你不要再针对她了。我跟你说她不是杜大人的……” 白玉珍冷冷打断她的话:“难不成那个女人给您吃了迷魂药?您怎么口口声声都是替她说话?” “不是我替她说话,而是杜大人真的不适合你。以前你胖叔在的时候跟我说,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南中山水多美啊。等大人把盗匪消灭光,这里就会变成人间天堂,为什么要去京城呢?留在家乡不好吗?”胖婶苦口婆心道。 “不好,不好,我早就受够了这穷乡僻壤的一切,愚昧、野蛮、无知,我讨厌南中,讨厌这里。”白玉珍哭着跑了。 “唉,冤孽啊。”胖婶摇头叹气。 ……七月流火,杜衡却越来越忙碌。七月中旬,他进兵漳州;月底,回师大庾,两地合计斩杀盗匪八千多人;十月,克左溪、横水,破巢八十四,斩杀、俘获六千多人,战毕,在横水设置崇义县。随后师还赣州,讨伐利头的盗贼,斩杀两千多人。 至此,为害南中闽、赣两省数十年的盗贼之患,在杜衡所率领的书生和偏裨之下被彻底剿灭。南中百姓给他立了生祠,尊称他为战神。 永安帝龙颜大悦,十一月初,令杜衡及相干人等进京面圣受勋。 作者有话要说:  战神:老婆,我回来了! 娇娇:屁股擦干净没有? 战神:啥? 娇娇:装! 战神:请老婆大人明示啊,为什么女孩纸一生气就喜欢玩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戏呢? 娇娇:你猜。 ☆、第八十九章 九月底, 痛了一天一夜的杜大奶奶终于平安产下一个八斤重的女婴。小家伙有一头又黑又密的秀发, 浓眉大眼,小嘴红扑扑的, 一落地便扯着嗓子大哭,声震屋宇,中气十足, 小苏氏抱着孙女直笑得合不拢嘴。 消息传到南中,恰逢杜衡率军攻打左溪、横水, 时有部分将士为疟疾所困, 幸为闽南一种名为艳山姜的植物所救。 艳山姜叶片宽大, 色彩绚丽迷人,是一种极好的观叶植物。衬托在蜡石下,给人生机盎然之感。种植在溪水旁或树荫下,又能给人回归自然、享受野趣的快乐。她的根状茎和果实具有极大的药用价值,燥湿祛寒, 除痰截疟, 健脾暖胃, 对于脘腹冷痛, 胸腹胀满,痰湿积滞,消化不良,呕吐腹泻,咳嗽有极好的疗效。 想到女儿属羊,又出生在草木渐枯的秋季, 杜衡担心这只小羊羔子饿肚子,便给她取了个头上有草且与艳山姜果实同名的小字——蔻蔻。 林菀青十分喜爱这个名字,每日必做的事便是抱着软得像白面包子的女儿逗弄:“蔻蔻,爹爹要回来了,你开不开心?……好啦,好啦,娘亲知道蔻蔻最最最开心了,谁教蔻蔻笑得这么灿烂呢。蔻蔻的爹爹是个大英雄,蔻蔻见到他一定会非常非常欢喜的……” “扑哧”一阵笑声打断了林菀青与女儿的窃窃私语,“哎呀,亲家母,听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你说到底是咱们蔻蔻想爹爹,还是别的什么人想夫君呐?到底是蔻蔻欢喜呢还是那个口是心非的人欢喜?” “娘!”林菀青面飞红霞,又羞又气,“您都是当外祖母的人了,怎么还拿女儿打趣!” “娇娇别生气,我帮你说说你娘。”小苏氏连忙打圆场,“亲家母,不是我说你,看破不说破是为人处世的至高境界,你知我知某人知就行了, 分卷阅读152 何必说出来让人家脸上挂不住呢。” 林菀青:“……” 哟呼,看这架势,合着这俩娘是打算结对看她笑话? 林菀青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对女儿说道:“蔻蔻,外祖母和祖母都不乖,蔻蔻以后不给她们抱,好不好?” “不好!”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林菀青冲她们得意地翘了翘嘴巴。 “姐姐,姐姐,”三岁多的元寿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扑到床前好奇地打量他的小外甥女。她好小好软好乖啊,脸上滑滑嫩嫩的,手指轻轻戳一下皮肤就能陷下去,害得他想抱都不敢抱了。 “姐姐,蔻蔻要是会说话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我是小舅舅,只要是她喜欢的我都会送给她。”元寿不无遗憾道。 “元寿一定会是个好舅舅的。”林菀青捧着弟弟的小脸认真说道,元寿的小脸蛋“嗖”的一下子就红了,长睫扑闪,黑如曜石的大眼睛又明又亮。 今天是蔻蔻的满月礼,因着杜衡大捷的缘故,平阳侯府来了很多道贺的人,就连永安帝都派冯如海送了贺礼过来。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意外的是,李渊居然带着苏想容和小皇孙东浩过来了。 七个月大的东浩一看见床上躺着的小女婴便双眼发亮,身子朝前倾斜,连比带划总算指挥着母妃将他抱到床边,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吧唧”一口就亲上了蔻蔻精致嫩白的小脸。 “你干甚么?”元寿冲过去挡在外甥女身前,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她的脸,气呼呼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东浩咧嘴,露出上下各两颗大门牙,朝他甜甜笑了。 “又蠢又丑!”元寿俊脸一沉,在心里如是想着。 “哈哈,这两个孩子可真有缘分,不如我们结成儿女亲家吧,娇娇?”苏想容乐呵呵道。 还没等林菀青说话,元寿便抢先一本正经道:“不行,婚姻大事得蔻蔻自己说了算。” 林菀青又惊又喜,她原本也不想这么快替女儿定下婚约,还在想该怎么拒绝苏想容,不意弟弟竟会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苏想容更是惊奇,逗弄道:“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自己决定婚事的。” 元寿小脸绷得紧紧的,听到这句话忽地就笑了:“怎么没有,我姐姐就是!” “好多哥哥想娶姐姐,但她只喜欢姐夫,她跟祖母说除了姐夫谁都不嫁,我全听见了。” 林菀青:“……” “原来是这样啊,”苏想容打趣地看着林菀青,“那好,就听元寿的,等蔻蔻长大了,苏姐姐再来问她愿不愿意嫁到我们家。” 元寿得意一笑,蔻蔻长大了也没你们家什么事儿,林家还有那么多侄儿等着呢,饺子和汤圆随便哪个都比这个只有四颗牙齿的光腚小色胚强。 到了时辰,林菀青抱着裹在红色锦缎襁褓里的女儿出现在人前,她刚一站定,身边马上就围过来许多或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瞧这孩子才满月就这么好看,以后准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不知道谁家郎君有福气能抱得美人归。” “就是,爹娘的样貌都是百里挑一,咱们大小姐还能差嘛,到时候来提亲的小公子怕是要从内城排到永定门。”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世子爷可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啊,虎父无犬女,大小姐以后怕是不得了,贵不可言呐。” “过誉了,”林菀青赶紧打住话题,“孩子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们没想那么远,只要她乖巧、懂事,不让人操心就行了。” “一定,一定的。”众人又附和道。 ……晚上丫鬟们盘点贺礼,林菀青只在一旁看着,兴致缺缺。这种场合,给孩子送礼就是个幌子,不过是借着孩子名头讨好大人,她随便扫了几眼就要回房。 “等等,这是什么?”她眼尖地拿起一个布偶。 朱颜定定看了看,那是一个人形布偶,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姑娘模样的布偶。她穿件桃红绣牡丹百褶裙,外罩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满月脸,眼睛又大又圆,樱桃小嘴,长长的头发扎成两个发辫,一左一右柔顺地搭在胸前。 “好标致的布偶娃娃,大小姐一定会喜欢的,也不知道是谁居然会有这么奇巧、细腻的心思。”朱颜赞道。 林菀青心中一动,将布偶翻来覆去反复看了看,心中了然,将她拿回房放到女儿身边,一真一假两个娃娃并排躺在一起,看着居然毫不违和。 ……杜衡及随行人员从江西始,途经安徽、河南,于十一月底到达河北邯郸,离京城只剩下八百多里路。 第二天亥时,一道矫健身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无竹居前。 志善警觉,正待发射暗器,却听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心中一惊,他连忙自屋顶跃下:“属下参见世子。” “你很好,尽职尽责,我会奖励你的。”杜衡脚步不停,径直朝正房走去。 “这是属下该做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志善总觉得杜衡话中有话,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终又跃回房顶。 世子回来了,她不再需要他了,就让他为她再站最后一班岗吧。 林菀青和孩子早已入睡,杜衡进屋看到的便是一大两小躺在床上酣然入眠的娇态。妻子睡在最外头,侧身挡着孩子,他小小的女儿 分卷阅读153 紧紧偎依着母亲,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深深盖住下眼睑,双手握拳,胳膊上举,脚心相对,两条小肥腿曲在身体两侧。 再往里,是一个比他女儿还要大的布偶娃娃,圆脸圆眼小圆嘴,十分趣稚可爱。 直到看见妻女的这一刻,他才相信他是真的当了父亲。他小心翼翼地去摸女儿柔软的胎发,长长的睫毛,小巧秀气的鼻子,花蕊般娇嫩的脸庞,还有她那肉乎乎的小手、小脚丫。 除了父母,他又有了一个与他血缘相亲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最爱的她送给他的,她的小身体里流淌着她与他的血液,她会笑、会哭、会撒娇、还会喊他爹爹,他的心被幸福和感动吹得鼓鼓胀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扬帆起航。 “娇娇,谢谢你。”他轻轻吻上妻子的脸,喃喃低语。 林菀青自睡梦中惊醒,被眼前黑影惊得一跳,正要呼救,却被他轻车熟路地攫住双唇,熟悉的气息顿时铺天盖地而来。 他的吻又猛又急,像几百年没亲过人似的,直把她吸得双唇发麻、魂飞九天。“嗯~”一声百转千回的娇.吟自她嘴里逸出,直教两人浑身俱颤。 杜衡忽然发了狂,三下两下将林菀青剥了个干净,疾风骤雨般的吻肆虐她娇嫩的身子。 “娇娇,娇娇,好娇娇,你知不知道这十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每晚想你想得发狂……”他连上衣都来不及脱,身子一挺便挤了进去。 ……一回毕,他趴在她身上轻笑。 “十个月不见,我的娇卿竟这般热情了,实在令为夫大开眼界啊。” 林菀青被他笑得浑身发软,粉拳无力地捶上他的后背,反惹得某人开怀大笑。 她慌忙朝旁边看了一眼,纤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再笑:“小点儿声,把你女儿吵醒有你好受的。” “我是她亲爹,血浓于水,小丫头还敢对我不敬?”某人洋洋自得,“娇卿,来,再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处好像更丰盈了。”他的手又开始四处点火。 “讨厌。”林菀青娇嗔,随即便被他卷入其中,不一会儿,室内又响起令人的呻.吟声,杜衡纵情快意,魂飞天外,快活得不知今夕何夕。 久久,直到—— 他面色一变,身子发僵,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般,呆呆地一动不动。林菀青被他卡在巅峰边缘,上不上下不下,几欲癫狂。 “怎……怎么啦?”她带着哭腔问。 “有……有人摸我!”她听见他惊恐的声音。 她从下方看过去,只一眼便笑得几要岔气,原来是蔻蔻醒了找奶吃,一双小手四处摸呀摸,最后竟摸到了亲爹的屁股上。 杜衡正在办事的紧要关头,忽然被人摸了一把屁股,没吓得不.举已属不易,小妻子不但不宽慰他,还笑得不能自已,简直“令人发指”。他不由训道:“小坏蛋,女债母还,你给我等着,早晚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到时候你再怎么装傻卖痴,我也不会放过你!” 林菀青:“……” 趁她怔愣的瞬间,杜衡已快速穿好衣衫,将女儿抱到妻子胸前吃.奶,顺便叫人送了热水进来。 小家伙一接触到母亲的温暖便彻底安静下来,吃完奶后又沉沉睡去,丝毫不理会父母间的云波诡谲。 “娇娇,现在轮到我了。”杜衡邪邪一笑,将妻子自床上捞起,一把扛在肩头,边走边拍她粉臀。 “杜珵美,你个混蛋,又不是我摸你屁股,你干嘛打我?” “嘘,别吵醒女儿,不然有你好受的。”杜衡拿她的话回敬。 林菀青面上一红,他已将她轻轻放进浴桶,自己也剥下衣物迅速跳了进去,不待她反应一把抓住她坐在他腰上,双唇紧跟着吻上她的唇。 林菀青一连被他折腾了三回,全身的骨头拆了装,装了拆,嗓子也哑得发不出声音,最后还是杜大人开恩,终于让她在最后一波致命的快.感里晕厥过去。 此时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屋顶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杜衡搂着娇妻,伴着爱女,心满意足,和最爱的人儿一起沉入黑甜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永乐帝:麻蛋,人家娶个媳妇先过岳父关,再过大、小舅子关。朕倒好,娶给媳妇得先过舅舅关。 林景扬:谁说蔻蔻要嫁给你?做你的大头梦! 永乐帝:舅舅,我让你当内阁首辅,你把蔻蔻嫁给我如何? 林景扬:这个,我考虑一下…… 杜衡:大小王八羔子,老子的女儿就这么被你们卖了?全给老子滚蛋。 永乐帝:岳父,我把江山让给你如何? 杜衡:好啊,不过既然我女儿都是公主了,干嘛还要嫁你这个无名小卒? 永乐帝:杜大人欺负银,朕要去皇爷爷坟前哭陵。 ☆、第九十章 “哼哼~哼哼~, ”杜衡被一阵细微的哼唧声惊醒, 睁眼一看,他的小女儿正闭着眼睛往妻子怀里拱, 而小妻子因为太过劳累,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动静。 小蔻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口粮”,心中着急, “哇”的一声正要放声大哭,说时迟那时快, 杜衡一把掀开妻子衣襟, 将玉峰上的小红果实快速塞到女儿口中, 成功阻止了一场泪水决堤。 蔻蔻一尝到母亲乳汁的味道,立刻变得乖巧无比,小嘴一开一合,忘我地吮吸起来。 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开始自娱自乐。她大大的眼睛盯着头顶 分卷阅读154 帐子某处一眨不眨,也不知想到什么好玩的, 忽然就“咯咯”笑了起来;她将双腿高高抬起, 重重落下, 如是反复, 只听“咚”的一声大响,她被自己砸床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啦,好啦,蔻蔻不哭,娘亲在睡觉, 爹爹在这里。”杜衡赶忙披了件衣衫,起身将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或许是父女天性,小蔻蔻一到了父亲怀里便不哭了,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是“爹爹”的人。 杜衡一只手托着女儿上半身,一只手扶着她的小屁股,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含笑逗弄:“蔻蔻,我是爹爹,叫爹——爹。” “啊噗~”蔻蔻吐了个大大的泡泡,大眼睛灿若星辰。 杜衡的一颗心几要被她融化,柔情无限,恨不得将全天下捧到她面前。他贴着女儿的脸呢喃:“我的小宝贝,爹爹愿你一世无烦亦无忧,愿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最快活的小姑娘。” 林菀青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合衣靠在床头,嘴角噙笑,看着丈夫和女儿互动,看着他初为人父傻里傻气的样子,看着女儿憨态可掬,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觉得人生圆满,像现在这样感激上苍。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杜衡发现妻子痴痴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遂打趣道,“娇娇可是看为夫看呆了?难道是被为夫迷住了?” 林菀青面上一红,不躲不闪,大大方方道:“是啊,我的夫君芝兰玉树,惊才绝艳,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不知道被多少姑娘惦记,我被迷住不是很正常吗?” 杜衡俊脸一垮,讪讪道:“你都知道了啊,我特意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的,她……那个女子这次也上京了,皇上肯定会嘉奖她,我看她有备而来,你心里要有个数。” 林菀青妙目流转,斜睨着他道:“我要有什么数,连皇上都说这世上的事没有你杜珵美能不能,只有你愿不愿的。所以,你若不想纳她,自然会有办法让她知难而退;你若想纳她,趁早告诉我,咱们好聚好散,到时候我带着蔻蔻回镇国公府必不碍你们的眼。” 杜衡早知晓她的态度,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刚烈,好笑又好气,故意唬着脸道:“要走你自己走,女儿必须留下,她可是我杜家的种。” “你!”林菀青气得磨牙,顿了顿,随即冷冷一笑,风情万种地撩发,满不在乎道,“也好,毕竟拖个孩子不好再嫁。” “你敢!”这回轮到杜大爷磨牙了,他将昏昏欲睡的女儿往床上一放,抓着妻子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这辈子休想二嫁。” “等你解决好带回来的麻烦再说吧。”林菀青丝毫不怵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美人初起,云鬓未理,别有一番风情。 这个小妖精! 杜衡忽然笑起来,凑到林菀青耳边低语:“娘子放心,我一定会将麻烦解决得漂漂亮亮,但是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提前付点定金呢,嗯?” 他温热的气息喷到她耳后敏感肌肤上,引起阵阵颤栗,那别有意味的一个“嗯”字说得百转千回,令人浮想联翩。林菀青恼羞成怒,斥道:“杜珵美,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杜衡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与娘子在一起连御寒的衣裳都不要,还要什么不值钱的面皮。” 林菀青不意他已经“无耻”到这个地步,耳边想起王一鸣的口头禅,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滚犊子!”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杜衡从小受小苏氏影响颇深,最不喜的便是听人说脏话了。他的掌一寸寸抚上她的腿,冷笑道:“说脏话可不是好习惯,来,夫君帮你治治。” “不要——”林菀青的抗议淹没在某人的薄翘唇里,她被压住双腿,反剪住双手,仿若一张大煎饼果子,任人摊来摊去。 杜衡虽然急切,但他的动作却是轻柔得不像话,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林菀青吃软不吃硬,被他这么温柔以待,很快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一回的过程极为漫长也极为磨人,到最后两人都有些失态,她被他弄哭数次,而他恨不能长在她身体里。 完事后,他仍不放过她,将她翻过来,在她两边雪白翘臀上各咬一口,留下两个清晰的牙印子。林菀青疼得叫了两声,杜衡却指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问:“还敢不敢说脏话了?” 林菀青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泫然若泣,像只被欺负得狠了的小宠物。她揉着腰瞪眼:“分明就是你无耻,怎么反赖到我头上?” “看来你还是没长记性,那为夫再勉为其难开解你一回吧。”杜衡作势又要脱衣衫。 “记住了!记住了!”林菀青吓得大叫,这个人是铁打的她可不是,她还想留着小命多活几年,守着女儿长大成人呢。 “早这么乖多好,嘴硬的小东西。”杜衡轻笑,声音低沉动听。 林菀青撅嘴,用背影沉默以对。这个人去了一趟南中回来愈发腹黑了,正话反话都是他有理,又爱教训人,说得通用嘴,说不通还是用嘴,像几百年没吃过肉似的,逮着她就啃,太……惊悚了。 “好啦,大宝贝,别生气了,为夫保证把你担心的事解决干净,绝不拖泥带水,好不好?”杜衡搂着妻子哄着,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其他人还在邯郸,我是偷偷回来的,将领若有异动 分卷阅读155 ,负责监察的骐骥卫马上就会知情,所以一会儿我还得去宫里向皇上请罪。” 林菀青“噌”的一下坐直身子,埋怨道:“你疯啦,这可是你拿命换回来的功劳,你就算不稀罕,也不能把把柄递到皇上手中让他猜忌啊!” “我想你和孩子,想早些看到你们,也想亲口告诉你那件事,担心你胡思乱想。”杜衡轻声道。 “傻瓜,”她捧着他的脸,心疼得不行,“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关系,你一个文臣做到了武将们都没有做到的事,该有多少人眼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小心谨慎、敝帚自珍,万万不敢被无关紧要的事折辱了名声。” “你才是傻瓜,本来生着气,一听到跟我有关的事就开始着急,你和孩子是我最重要的人,怎么会是无关紧要?再说你夫君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被人抓到把柄。除了皇上,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惧。” “你呀,”林菀青点着他的唇,“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杜衡含着她的手指笑得灿烂:“你不就是喜欢我的不着调吗?” “不是喜欢,”她一本正经纠正,“是爱极,无法自拔。你不在的这十个月,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再多荣华富贵也比不过一家人相守在一起,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和孩子都要跟你在一起。” “好!”他将她紧紧扣在怀里,郑重许诺,“我答应你,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林菀青满意地吻上他的唇。 ……永安帝看着杜衡笑,骐骥卫来报,说杜衡将其他人留在邯郸,自己星夜疾驰八百多里赶回平阳候府,一回家连爹娘都没见,净赖在林菀青房里不出屋,无竹居的灯火亮了一个通宵,想都不用想里面在干甚么。 他原本应该大清早就来向自己请罪,结果这家伙拖到午后才出门,而这中间他依然没有迈出无竹居半步。 啧啧,年轻人呐! 老天造人的时候可真是想得周到,给了这个人无人能及的优越外在,也同样给了他无人能及的缺憾内里。他最大的弱点便是一个情字,情关难过,英雄折戟,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而这,正是他需要的,一个弱点鲜明的能臣,用着放心又趁手,也无需担心子孙不好用,不听话就掐他的软肋。 “皇上,臣擅离职守,请皇上责罚。”杜衡单刀直入。 “凤清啊,”永安帝打断他的话,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小夫妻情热,久别胜新婚,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你不用说了,朕都懂,都懂。” “你立下不世功勋,朕褒奖你还来不及又怎会罚你?再说你是皇后外甥,又是朕的表侄女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事就此打住,休要再提。” 杜衡早将永安帝的心思摸得透彻,对他的一番话并不感到意外。皇帝想利用他,那也得看他愿不愿意给他利用,只要皇帝别太出格,他愿意老老实实当个好臣子,否则……姓李的又不止他一家。 这君臣二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不少话,永安帝要留他用晚膳,都被他以惦记娇妻爱女为由推脱掉了。 皇帝对此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大方开恩道:“凤清,除了加官进爵外你还想要什么奖励,不妨现在说出来,朕一并准了。” 杜衡敛下所有情绪,眸中一片清明,他与皇帝周旋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 “皇上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别无所求,愿为大周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唉,凤清何必自谦,”他越是这么说,永安帝越是要奖励他,“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富有四海,还怕你把朕吃穷了不成。” “启禀皇上,微臣还没有想好。” “那好,朕先欠着,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朕。” 杜衡唇边有笑意闪过,恭敬道:“臣遵旨。” ☆、第九十一章 白玉珍一行人于第三日到达京城, 来迎接他们的正是杜衡。她睁大美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又看了看另外一个“杜衡”。那人见她视线投过来,这才笑嘻嘻地摘下头盔, 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居然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王一鸣。 白玉珍瘦削的身子晃了晃,队伍一行十几人,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她居然连杜衡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一无所觉。至于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充杜衡的, 就更无从得知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边冷眼旁观她为杜衡神魂颠倒, 一边享受着不属于他的嘘寒问暖和温柔小意, 说不定在心里早把她笑个半死,实在——可恶! “凤清兄,”马文博打马上前,朝一旁的马车努努嘴,笑道, “你来就行了, 怎么把县君也带来了?她才生完孩子没多久, 千万别累着她啊。” “无妨, 内子已经出了双月子,”杜衡听着一个“累”字,不由得想起这几天没白日没黑夜的孟浪,俊脸微微一红,“她自己也想出来透透气,顺便让小女见见两位叔叔。” “正好, 我也想看看素未谋面的小侄女和四……县君。”王一鸣爽朗一笑,径直走到马车前。 从白玉珍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袅娜背影,不同于沿途所见贵妇人的流云髻,她只在头上简单挽了两个发辫,其余头发皆从发辫中间穿过,巧妙盘于脑后,饰以样式新颖别致的珠翠,好看又不失端庄。 她穿着 分卷阅读156 玫瑰红绫撒花袄裙的,瘦腰削肩,玲珑有致,窈窕身段,天然风流,她的背影是如此赏心悦目,以致同为女子的她都禁不住想到近前一窥庐山真面目。 可惜,她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马文博也走了过去,林菀青让朱颜抱着蔻蔻给他们看,两人都对这个跟林菀青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东西惊奇不已。 “四弟,原来你小时候就是长这个样子啊?”王一鸣边戳蔻蔻小脸边说,“这明明就是个十足的女娃娃,我们到底是有多瞎才把你当成了男儿!” “哈哈哈,”马文博心情大好,“大哥,你瞎可别扯上我,因为你是从头瞎到尾,我就不一样了,我现在就要为我家小子聘下未来媳妇儿。” 他去年乡试过后就跟娘家表妹朱马氏成了亲,儿子都半岁多了,他将一块玉佩套到蔻蔻头上:“四弟,一家有女百家求,我知道是我们高攀蔻蔻了,就当排个队,没准儿蔻蔻将来就是和我家小子看对眼了呢?” “哇塞,二弟你好阴险!你明明知道我和三弟八字还没一撇,你偏偏跑到我们面前唱这一出,我不干!我也要排队,对,还要替三弟排个队。”说完也掏出一块玉佩套在蔻蔻头上。 林菀青哭笑不得,对两位兄长说道:“蔻蔻才这么小,哥哥们未免想得太远了些。夫君说了,蔻蔻的夫婿得她自己挑,我们不当她的家。” “对,”杜衡走过来笑道,“娇娇说得对,我们不当孩子的家,一切随缘,等她长大了自己做主。” 话虽这么说,但平阳候府锦绣堆里悉心娇养出来的姑娘眼界如何能俗了,将来怕是一般般的儿郎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唉,看来想做你杜凤清的女婿比登天还难呐。”王一鸣垂头丧气,众人莞尔。 白玉珍看到杜衡挨着林菀青心中已是极不舒服,又见他们相谈甚欢、言笑晏晏,一脸俏脸黑成锅底,不禁冷冷提醒道:“大人,时辰不早了,大家行了一路人仰马疲,还请大人早日进城安排住宿事宜。” 杜衡淡淡应了一声,眼风都没往她这边扫一下,几人又说了会儿话,他这才扶着林菀青上了马车。 “白露,把马给志广,你坐到马车上去,大奶奶身边少不得人。”他吩咐道。 白露笑嘻嘻应了,蹦蹦跳跳上了马上,只听她在车里高兴的说:“朱颜,你今天这个灵仙髻梳得真好看。” 车帘掀起的瞬间,白玉珍看见一张宜嗔宜喜的芙蓉娇面,正是方才那抱着襁褓、梳着灵仙髻的女子。 她听见她说:“说出来怕你不信,这是大奶奶照着书上的法子给我梳的,大家都说好看呢。” 声如山间泉溅,清脆、悦耳、动听。如果说白露是寒冰,那她就是烈火,明媚张扬,肆意动人。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脸若银盆,眼如水杏,怪不得叫做“朱颜”。 这应该就是长乐县君另一个陪嫁丫鬟吧,也就是说她是杜衡另一个通房了? “大奶奶,奴婢给您跑的这一趟腿老遭罪了,吃不好睡不香,劳心又劳力,您却把好处都给了朱颜,您好偏心。”白露不依不饶。 “好啦,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不就是梳个头嘛,这有何难,我还要给你找个好夫君呢。”林菀青低低取笑白露。 “哈哈哈……” 白玉珍支起耳朵去听,也听不清林菀青说的什么,只听到车内传来一阵热热闹闹嬉笑声。 她的眸色越来越暗,杜凤清真是好福气,妻妾皆为绝色不说,且能相处得这般融洽。那她呢?像她这般营营汲汲、孜孜以求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第二天,永安帝奉天殿赐宴,他不仅挨个儿接见南中平叛有功之人,还根据每个的功劳大小当场赏赐官职,作风十分之雷厉风行。 终于轮到马文博等人了。 马文博温文尔雅、进退得宜,丝毫不提自己在赣县的功劳,话里话外全是对他人的溢美之词,永安帝很欣赏他的上道,又念及他是李渝同窗,打算将他破格提录到翰林院,谁知却被他给拒绝了。 “皇上,微臣自去南中后,发现当地民风彪悍皆是缺乏教化所致,其实普通百姓心思淳朴,人心向善,见贤思齐,他们无不渴望天恩泽披,所以微臣愿意继续留在南中,以我儒家正统教化百姓,为南中百姓谋福祉。” “好好好好好!”永安帝激动地一连说了五个好,“不愧是周大儒的高徒,有尔等贤臣为国分忧,我大周何愁不兴旺。朕今擢升汝为赣州同知,待他日功成,朕自当重重有赏。” 马文博喜不自胜,谁说外放没有出路,那是没找准切入点好伐。像他这样不用苦苦等上几年,几个月功夫就从正八品县丞一跃成为从六品同知。若是留在人才济济的翰林院,天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等他熬出头怕是孙子都满地跑了。 轮到王一鸣,他现学现唱,有样学样,也要求留在南中继续效力,被龙颜大悦的皇帝提为漳州卫上杭所从六品镇抚。 但是到白玉珍这儿永安帝却犯了难,因她是女子,自然不可能加官进爵,赏赐她金银珠宝她也不要,幸好她说平生唯有一夙愿,要请皇帝成全。 永安帝素来欣赏有胆识的女子,见她说得郑重其事,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笑着问道:“白姑娘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听听,朕若能帮你达成,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白玉珍重重磕头:“ 分卷阅读157 民女想嫁给杜凤清杜大人。” “什么?!”皇帝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玉珍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民女想嫁给杜凤清杜大人。” “你难道不知杜凤清已经娶妻?” “民女知道,古来有一正妻二平妻之说,是为三妻。依古礼,杜大人于正妻之外还可以娶两位平妻。” 永安帝瞠目结舌:“本朝从未有此先例,你让朕如何替你做主?” “皇上”白玉珍定定看着永安帝,不慌不忙,“您自继位以来,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开疆辟土,任人唯才,任命文臣荡平盗贼,试问哪一件又是有先例可循的呢?” “这……”永安帝被她问住,只好将目光投向杜衡,“凤清,你看这如何是好?” 杜衡面无表情,淡然道:“臣心里只有臣妻一人,对白小姐无任何男女之情,请皇上恕臣难以从命。” “你撒谎!”白玉珍忽然叫了起来,“你明明有两个绝色通房,朱颜白露,妍丽无双,你坐享其人之福,为什么在皇上面前不敢承认,反装出一往情深的样子,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谁告诉你朱颜、白露是我的通房了?”杜衡眼中波澜不兴,像在说别人的事。 “就算朱颜不是,白露你又怎么解释?在上杭的时候,你让她侍寝,还处处维护她,你敢说她跟你没有关系?” “她是内子的贴身婢女,从小跟内子一起长大,你联合帮佣排挤她,我为什么不能为她说话?你说我让她侍寝,你亲眼看见她睡在我床上了?” “那倒没有,但是……”白玉珍呐呐。 “皇上,”杜衡不再跟她废话,转向看好戏的永安帝,“您还欠臣一个心愿,臣今日便是来请您兑现承诺的。您是早就知道的,臣此生唯爱臣妻一人,臣请求您不要把任何人或是什么阿猫阿狗往臣府上塞。” “臣妻天真单纯,眼里揉不得沙子,我怕她一生气就不要臣了,没有她的日子于臣而言无异孤魂游鬼,臣怕到时候就不能为皇上分忧了。” “这……”永安帝气结,好个杜凤清竟然又拿辞官威胁他。好不容易抓到他的一个把柄,他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他眼珠转了转,对白玉珍叹道,“白姑娘,你也看到了,不是朕不帮你,实在是杜凤清夫妻情比金坚,朕也无能为力。” 白玉珍轻轻一笑:“是不是真的情比坚金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皇上,民女听说凡是招惹杜大人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会被他扔到琉璃川喂鱼,所以民女愿与长乐县君比试凫水,谁能安全游过琉璃川谁就是胜者。届时胜者留下,失败者出局,怕死的也可以直接弃权。” “这样不好吧,万一出了事可就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永安帝发现自己简直不能喜欢白玉珍更多了,这丫头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杜衡的,他倒要看看他们夫妻如何破这个局。 “民女愿立下生死状,死生皆天意,与人无尤。”白玉珍掷地有声。 “好胆识,有魄力。凤清,你怎么看?”永安帝期盼地看着杜衡,忽然话锋一转,惋惜道,“娇娇从小娇生惯养,哪里会凫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杜衡面色铁青,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尽是肃杀之气:“大庭广众之下凫水实在有失体统,要比就比文静、深刻一点的,比如饮鸩酒如何?” “什么?!”几人同时失声叫道。 “你是认真的?”永安帝拧着眉头问。 “微臣从不说笑。” 作者有话要说:  永乐帝:我的媳妇儿呀!岳父,岳母把我媳妇儿许了三家人呐,您也不管管?! 杜大人:要你管!我媳妇儿想干啥干啥,把天捅破了还有我这个大高个顶着! 永乐帝:舅舅,我媳妇儿没了,你也不管管!! 林景扬:大侄子,舅舅帮不了你,因为姐夫说再帮你,我的媳妇儿就没啦! 永乐帝:皇爷爷,您睁眼看看吧,您说杜大人不听话就掐他软肋,可如今他的软肋亦是孙儿软肋,您说我该怎么办呐? ☆、第九十二章 永安帝见杜衡不似说笑, 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遍:“饮鸩酒非同儿戏, 凤清真的想好了?” 杜衡双手背于身后,眉眼不动, 沉声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臣敢说敢当,皇上无须怀疑臣的真心。” 呸, 还真心!谁会真心拿命去比试! 永安帝被他风轻云淡的样子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玩鹰的反被鹰啄, 当皇帝的被臣子将得无计可施, 想想就他娘的憋屈。早知道就不要招惹这个瘟神,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真让林菀青饮了鸩酒,别说林、杜两府,怕是姑母头一个就能将他打下龙椅。 “凤清,”永安帝低声下气地与自己年轻的臣子商量,“鸩酒无情, 伤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表侄女与白姑娘正值韶华, 咱们就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而赌气, 要不换个比试项目?骑马、蹴鞠、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你说哪个便是哪个。如何?” 皇帝越说眼睛越亮,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不被人逼到这个份上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有急智的帝王。林菀青系出名门,以上诸艺皆有涉猎,九成赢面, 这下杜衡应该满意了吧。 杜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沉吟。永安帝目光如电,紧紧盯着他的一张薄翘唇,心里暗自琢磨 分卷阅读158 若是他不识抬举敢说半个“不”字,他就把御案上的镇纸朝他头上招呼过去。 “皇上,这样不妥吧?”白玉珍先沉不住气,低低出声抗议。皇帝这是摆明了想让林菀青赢啊,她一个小县城主簿之女,哪有大京城堂堂国公府千金学的东西多。 “皇上,您也看到了,不是臣不愿意让步,而是您的提议不能令人心服口服。”杜衡微微冷笑,“人心不足蛇吞象,臣如今才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比就干脆利落一些,拖泥带水只会害人害己。” 他居然说自己可怜又可恨?白玉珍呆愣愣看着杜衡,脸上红一道青一道,像开染料铺子。 “皇上,比试一事由您一手促成,您若是中途更张怕是会失信于白小姐。还是就按照臣提议的来吧,一杯酒喝下去一了百了,干干净净挺好。”杜衡幽幽道。 “杜大人言之有理,还成皇上成全,民女愿与长乐县君比试凫水。”杜衡的话令白玉珍心中一刺,她重重叩首道。 她就不信林菀青真敢饮毒酒,到时候还是得比凫水,那她就赢定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也不知道骂谁,永安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个两个都这么能耐,他还和什么稀泥!能耐是吧,他倒要看看他杜凤清能耐到什么地步,看看他是不是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赴死! “冯如海,你亲自到平阳侯府跑一趟,着长乐县君即刻觐见。” 冯如海去的时候,林菀青正在陪蔻蔻玩耍,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被他催着往宫里去。 林菀青心知有异,朝朱颜使个了眼色,朱颜笑着塞了个金裸子给冯如海。冯如海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就是不接她的金裸子,任她如何发问,只咬定一句话:“奴婢不知,县君去问皇上吧。” 林菀青也懒得问了,靠着厢壁闭目养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宣长乐县君觐见。”随着小太监又长又尖的一声报唱,光影中缓缓走来一道苗条身影,步步生莲,栩栩动人。 她越走越近,殿内的呼吸也越来越轻。最后一抹光晕消失,众人终于看清她隐藏在瑶光中的容颜。 只见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上身穿着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小袄,外罩苏绣百花绛紫滚金褂,下身着玫瑰红绫撒花裙,脚上穿着绣梅花月牙缎鞋。 一双潋滟杏眼,两弯柳叶浓眉, 冰肌玉骨,举止娴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而不妖,娇而不弱,风姿飒爽,英气逼人。 世间诸人分三六九等,美人也一样。末等空有皮囊,谓之形;中等兼有气质,谓之神;最难得的便是上等,须有风骨,谓之魂。 这一刻,连看呆了的白玉珍都忍不住在心底赞道:“好一个妙人。”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林菀青,不肯错过她任何一个动作与表情。她甚至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杜衡的目光也一样紧紧粘在林菀青身上,别说他了,换成任何一个男子,若能得这般女子为妻,怕是都要捧在手掌心里。 难怪他看不上朱颜和白露。 林菀青莲步款款,目不斜视,越过一站一跪的两人,走到御座下行礼。 永安帝有心给她一个下马威,指着白玉珍道:“表侄女,这位是南中平匪有功的白姑娘,朕欲为她赐婚,将她嫁进平阳侯府,你意下如何?” 林菀青调皮一笑,提醒道:“皇上,我们府上只有一个小叔未曾娶妻,可是他前几个月不幸罹难,二房如今已经绝户了,难道您想让白小姐嫁进来守活寡?” 声如出谷黄莺,婉转悦耳,娓娓动听,白玉珍不由得支起了耳朵。 永安帝被她气得肝疼,没好气道:“别说杜衍已经死了,就是他还活着,朕也不能把这么好的姑娘赐婚给一个废人啊。” “不是二叔啊。”林菀青自言自语,似苦恼又似顿悟,顷刻便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御座上的人,“皇上难道想将白小姐嫁给家翁?可是公公都快四十了,年纪足可以做白小姐父亲,而且他和婆母感情甚笃,毁人姻缘的事不是明君所为。对吧,皇上?” 永安帝:“……” 白玉珍眼见永安帝被林菀青噎得说不出话来,怕他被她的激将法蛊惑,反唇相讥道:“县君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民女的意中人是杜凤清,民女想嫁的正是他。” “原来如此。”林菀青不动声色地剜了某人一眼,淡淡道“你想嫁他自去问他啊,只要他同意,我没异议。” 白玉珍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若是杜衡同意,还要你来干甚么? “县君有所不知,杜大人说县君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肯同意他娶平妻,皇上这才将县君请来商议的。”白玉珍说道。 “哦?是吗?”林菀青言笑晏晏,“若是纳妾我倒可以做主,娶平妻可不关我的事,得公公婆婆说了算。” 白玉珍气极,这一家人相互推诿的本事可真是一脉相承啊。她朝面色铁青的永安帝说道:“皇上,长乐县君巧言令色,多番推诿,民女和她没什么好说的,请皇上开始安排比试事宜吧,落子无悔,愿赌服输。” 说罢,挑衅地看了看林菀青。 永安帝沉沉开口道:“表侄女,白姑娘说若是你能在比试中赢了她,证明你和风清情比坚金,她就自动退出,绝不再纠缠;反之,如果她赢了,你就要自动退出,你 分卷阅读159 敢——应战吗?” “有何不敢的,请问皇上,比试项目是?”林菀青昂然道。 “凫水和饮鸩,你选哪一个?” 久未出声的杜衡忽然走到林菀青面前,牵起她的手,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说道:“娘子,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不会凫水,所以我便替你选了饮鸩,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喝的,为夫跟你一起喝,黄泉路上咱们还做夫妻。” “好!”林菀青握着他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笑容满面,“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小傻瓜!”他温柔而宠溺的喊她。 “大傻瓜!”她深情而依恋的唤他。 大殿上的一干人等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个人疯了不成,为了拒婚连性命都不要?! 白玉珍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坚持到现在,她终究还是输了,而且输得那么可笑,那么彻底。 碰到这样的极品夫妻,永安帝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原以为杜衡入情障太深,谁承想他这个表侄女也是个傻的,为了个男人连命都要搭上。 成全是美德,罢罢罢。 “好,朕就成全你们,让你们在黄泉路上也能做夫妻。来人,上鸩酒。” 一道挺拔昂扬的身影应声而入,他单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玉酒杯,里面斟满金黄色液体。 “凤清,表妹,”李渝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你们安心上路吧,我会帮你们把蔻蔻抚养成人的。” “多谢!”二人异口同声。 “夫君,请!”林菀青语笑嫣然。 “娘子,请!”杜衡言笑晏晏。 众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这两人哪像是去赴死,分明像是宴饮一般慷慨从容。 “不要!”白玉珍忽然激动起来,“砰砰砰”不停磕头,“皇上,民女不比了,民女愿意主动退出,求皇上收回成命,不要让他们喝鸩酒。民女知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求皇上收回成命。” “晚了。”永安帝冷冷道。 “不晚,不晚,”白玉珍还在一个劲地磕头,“连佛祖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错尚未铸成,还来得及,求皇上收回成命吧。” “玉珍姑娘,你能悬崖勒马、及时醒悟,也不枉夫君救你一命,我替你感到高兴,相信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替你感到欣慰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放心,我们不会怪你的,是不是夫君?”林菀青笑着劝慰道。 “你呀!”杜衡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白姑娘,内子说得对,从这一刻起,咱们恩怨两清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颇为豪迈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不要啊!不要!”白玉珍额头一片鲜红,哭倒在地,凄厉的哀嚎声令闻者无不动容。 良久—— 杜衡那低沉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甚至还带着隐隐笑意:“臣谢皇上赐酒。” 永安帝仍是虎着一张脸,哼道:“这是西域进贡的上等葡萄酒,滋味如何?” “还行,”杜衡嘿嘿一笑,“就是泡沫少了些,还有就是您下次能不能换个夜光杯,这个白瓷杯配黄色简直俗不可耐。” 永安帝气极反笑:“你再挑三拣四信不信朕真赐你一杯毒酒?滚滚滚,赶紧回家搂媳妇儿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臣遵旨。” 白玉珍跑过来抓住林菀青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太好了,县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说完,不待林菀青反应,张开双臂猛地将她抱入怀中,杜衡的一张俊脸马上就沉了下来。 更令他吃味的是,林菀青居然回抱了白玉珍,还在她背上轻轻拍呀拍,像哄蔻蔻那样安抚着她。杜衡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女人不会换了枪口,要跟他抢妻子吧?果然,出宫后白玉珍以无家可归为由硬是挤上他们的马车,跟他们一起回了平阳侯府。 更过分的是,到了晚上,这个女人竟然还想跟林菀青同睡一张床。而他的妻子居然毫不介意,甚至劝说他到书房去将就一晚。 杜衡二话不说,趁林菀青沐浴的空档,直接将白露叫了进来,她对付白玉珍有的是办法。白露笑嘻嘻地拎起白玉珍,不顾她的反抗,拎着她消失在夜色里。 等林菀青从净室出来,床上除了看书的某人,早没了其他人的踪影,连蔻蔻都不在。 “白姑娘跟蔻蔻呢?”她边敷脸边问。 杜衡的视线落在书上,连头都没抬一下:“蔻蔻我让乳母抱到暖阁去睡了,至于白玉珍你就不要操心了,这么大的人丢不了。” 林菀青见他看得认真便往后偏了偏头,扫过书名,不禁笑道:“夫君多大了,竟然还在看《三字经》?” 杜衡但笑不语。 林菀青觉得那笑容猥琐之至,悄悄走到他身后,凑过头去,才一眼就羞得满脸通红。 “你……你居然在看这个?你把这种书包在《三字经》书皮里就不觉得害臊吗?太下流了,太无耻了……” 杜衡将名为《花营锦阵》的避火图往枕边一扔,信手捞过来碎碎念的妻子,一口咬上她白莹莹的耳垂,含糊道:“圣人都说食色,性也;还说饱暖思淫.欲,你可别忘了我这是奉旨求欢。” 林菀青想起白天永安帝说让他回家搂媳妇儿的话,顿时羞得全身都红了。 分卷阅读160 “娘子,娘子,我们把这避火图上其他的姿势全试一遍好不好?”杜衡贴着她的耳廓蛊惑。 “不好!”林菀青听到自己的声音像猫叫。 “女人都喜欢口是心非,所以娘子的话要反着听才行。”杜衡将她抱上梅花朱漆小几,开始了征伐。 第二天在房内用膳时,林菀青发现杜衡老朝她傻笑,她被笑得发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杜衡一脸神秘,摇着头道:“我自己知道就行,你不会想知道的。” “快告诉我!”她佯怒。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他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娘子昨晚出了好多水,流得到处都是,连这张桌子都被你打湿了。” 林菀青:“……” 不一会儿室内传出可疑的呻.吟之声:“娘子你轻点儿啊,哎哟,啊——” 朱颜和白露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红晕,皆默契地转身走远。唉,头一回见到夫妻情热到这种程度的,吃个饭都能……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司机捂脸遁走~ ☆、第九十三章 一连消失了好几天的白玉珍再次出现在林菀青面前时差点儿让她认不出来——头发乱糟糟的, 上面沾着不知是鸡毛、鸭毛还是别的什么毛, 身上衣裳也是皱皱巴巴的,散发着可疑的味道;额头上的伤痕虽然结疤了, 但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印子。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回南中了吗?难道半道被人打劫了?你没事吧?”林菀青吃惊不小,连珠炮似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没有,”白玉珍洒脱地吹了吹额前碎发, 向林菀青献宝道,“有人不想让我见到县君, 将我偷偷关起来, 幸亏我机灵, 趁守卫换班从狗洞里钻了出来。就是……就是……”她忽然不好意思地挠头,“就是不太认路,刚出狗洞又掉到鸡窝了……” “怎么回事?”林菀青顺着白玉珍的视线看向白露,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白露绞着衣角,不敢看林菀青, 吞吞吐吐道:“奴婢看着她就讨厌, 不想让她打扰大奶奶清净, 所以自作主张将她关到城外的庄子上……” “是——吗?”林菀青大大的杏眼眯成一条缝, 怎么看怎么像只狐狸,只听她漫不经心地问,“仅此而已?没别的什么人指使你?” “没有!”白露瞪圆眼睛,立即否认。 开什么玩笑,已经得罪了一个,傻子才把另一个供出来呢, 说不定世子爷看在她尽心替他遮掩的份上还能捞她一捞呢?对,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白露在心里如是想着。 “唉,儿大不由娘,丫鬟大了不由主啊。记得小时候,我被娘罚站墙角,是白露姐姐站在身后替我撑着一把大荷叶,说这样墙角的热气不会烫到我,还说太阳不会晒到我,可那时明明都已是酉末了,哪里还有太阳,她应该执扇给我驱蚊才对啊。虽说那时候的白露姐姐大大咧咧的,但她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不像现在有事瞒着我,有什么话也不愿跟我说了。”林菀青沉沉叹了一口气。 “小姐,您别这样,我说还不行么!”白露哭丧着脸,到底还是把杜衡给卖了,“是世子,是世子让奴婢这么干的。他不喜白姑娘缠着您,让奴婢把她打发得远远的,不许她出现在您面前。” “这才乖嘛。”林菀青一改萎靡,笑眯眯地注视白露:“既如此,我便罚你服侍玉珍姑娘梳洗沐浴,一定要把她打扮得清清爽爽、漂漂亮亮,你可愿意?” “只要大奶奶别拿那些跟奴婢生分的话来刺奴婢的心,大奶奶让奴婢干甚么奴婢都甘之如饴。”白露红着眼道。 “你呀!”林菀青起身走到她身旁,像小时候一样挽着她的胳膊晃呀晃,“好姐姐,别伤心了,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白露看着眼前这张教人又爱又恨的脸,终于破涕为笑。 站在一旁的朱颜神色平静,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别看白露在人前又冷又冰,在林菀青面前比猫还要温顺。 白玉珍看这一幕都看呆了。白露多橫啊,在南中把一众泼辣的阿木治得服服帖帖,见了她点头哈腰还要主动问好;她拎着自己像拎小鸡似的在屋顶楼宇间轻松起落,一炷香的功夫就把她带到京郊。这样有本事又有心机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服软,可偏偏林菀青三言两语就从她嘴里把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还顺道套出了幕后主谋! 这驭下之术,简直了! 林菀青走到呆滞的白玉珍面前,轻轻一福:“玉珍姑娘,让你受委屈了,你到我府上做客,却碰到这种糟心事,是我这个女主人失职,既没有约束好下人,又没有监督好夫君,我代他们向你道歉,实在对不住。” “不不不,”白玉珍连连摆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我自己死乞白赖要来的,他们不欢迎我也是人之常情,谁教我以前那样……” “好啦,”林菀青阻止她往下说,“过去的事无须再提,你我皆凡人,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犯错也不打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怕就怕明知道是错的,还要一条路走到黑拉都拉不回来。” “谢谢!”白玉珍握着她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 ……趁她去洗漱的空档,朱颜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大奶奶,您是怎么确定那酒无毒的?” “因为渝表哥给我暗示 分卷阅读161 了。”林菀青嘴角浮起温柔的笑,“他说会帮我抚养蔻蔻长大。” “奴婢愚钝,请大奶奶示下。” “就算我跟世子真的不在了,蔻蔻还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们以及疼爱她的太姥姥,怎么也轮不上渝表哥一个老表亲来抚养。此其一;其二,我和渝表哥是同窗又是结义兄弟,如果酒真的有毒,他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的。”林菀青笃定道。 朱颜听得唏嘘不已。 林菀青笑笑不说话,其实这只是表面原因,更深层的原因是她与杜衡之间的那份默契和心有灵犀,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简单话语,彼此都能心领神会。是以,当他在殿内握住她的手,跟她说出那番话时,她马上就明白这是一个局,她所要做的就是配合他演好这出戏。 “白姑娘窥觑世子,惹出来那么多风波,您就一点不介怀吗?”朱颜问道。 “说不介怀是假的,不过你家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教他生得那么招人呢,”林菀青故意叹气,随即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因为别人爱慕他我就生气,那这辈子我啥都别干了,天天躲在家里当河豚好了。” 她边说边鼓起腮帮子,做了个气鼓鼓的样子,把朱颜和她自己直逗得花枝乱颤。林菀青想得很明白,世事无常,情爱是比无常还要无常的玄妙,就如那手中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日防夜防,如履薄冰,还不如放开怀抱,开心过好每一天。人生苦短,去日难追,大千世界,五光十色,干嘛非要把自己困在男人的怀抱里。靠人施舍,永远只能处于被动。 “玉珍姑娘天良未泯,她虽爱慕你家世子但心性颇高,不屑于像苏锦那样以下作手段毁人名节、害人性命,关键时刻又能幡然悔悟,也算是有些血性,教人想恨也恨不起来。” “说起来,我倒有些佩服她,奋勇杀敌、临危不惧,行为气度不输铁骨铮铮的男儿。听说她幼年失恃,十五六岁又没了父亲,后来还被未婚夫退了婚,如今二十岁的大龄仍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夫无子,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这世道对女子从来都不公平,若有个好家世还好说,若是没有,便只能如那浮萍,随波逐流,漂到哪里算哪里。唉,算了,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白玉珍在窗外听得泪流满面。人人都说白娘子不输男儿,可是没有人关心白娘子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晚上睡在哪里,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在他们眼里白娘子近神,早舍弃了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 可她到底是个女人,谁不想有个家,有慈爱的父母,相亲的丈夫,可爱的孩子?谁能想到到头来最懂她的反而是曾经被她视作情敌的人。 她无声地哭泣了半晌,又痴痴站了片刻,忽然一把推开白露,掉头朝大门方向跑去,期间与从外面回来的杜衡撞了个满怀,她也无知无觉。 “她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看好她的吗?你打她了?”杜衡皱眉。 白露耸耸肩,一脸无奈:“世子,一言难尽,她是被大奶奶说哭的,奴婢觉得以后都不用看着她了。” 大奶奶太厉害了,她那天那么吓白玉珍她都不肯求饶,没想到大奶奶说给别人听的几句话就能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杜衡有些吃惊,他那说话软得像棉花糖的小妻子居然能把脸皮比城墙拐角处还要厚的白玉珍说哭了,这得说多少话、费多少口水啊。 杜衡一出现在室内,朱颜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他给林菀青倒了一盏茶,但她并没有接他的茶水,只似笑非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夫君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今天穿一件家常耦合色短袄,下身配绿梅棉绫裙,笑靥如花,肤白齿红,哺乳后的胸部鼓鼓囊囊的,十分打眼,杜衡的身子一下就热了。 他将妻子抱坐到膝上,薄唇在她脸颊蹭来蹭去,低低问道:“娘子还在生为夫的气吗?我已经依你之言将那张梅花朱漆小几扔掉了,你就别再生气了。” “你还好意思说,”林菀青又羞又气,俏脸涨得通红,“若不是你,怎么会白白浪费一张桌子。” 他的吻一路直下来到她耳畔,动情地吮着她圆润的耳垂,她被他吸得身子发麻,难耐地扭了扭腰肢,艰难地跟他拉开一寸距离,气喘吁吁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杜衡与她额头相抵,平复体内躁动的气息,声音低哑暗沉:“娘子若是舍不得那张小几我再搬回来就是,反正我也没真舍得扔,我将它放在书房了,每次读书累了看到它就像看到娘子。” “杜珵美,”林菀青一下子就恼了,磨牙道,“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她的脸因为生气显得格外明媚,胸脯也跟着一起一伏,杜衡眸色越来越深,伸手就去扯她上衣。 林菀青紧紧抓住小袄不放,低吼道:“你答应过我什么,不是说好白天不来的吗?” “我忍不住。”某人别提多委屈。 “忍不住也要忍!”林菀青“恶狠狠”道,“不光白天不准来,晚上也要少来,能不来最好,蔻蔻还这么小,我还没打算这么早生老二呢。” 杜衡回来后,沈氏专门将林菀青叫回娘家一顿耳提命面,还打了个十分贴切的比喻,说女人是土地,孩子便是地上的庄稼,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地好庄稼好,地贫庄稼稀,言下之意就是 分卷阅读162 希望她好好爱惜身子,不要还没恢复过来就马上梅开二度。 “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让我碰你了?”杜大爷一脸寒霜地看着妻子,“你干脆直接说让我出家当和尚得了,或是给我一记穿心刀来个痛快岂不更好。自己家的肉,只准看不准吃,你也太霸道了!” 林菀青:“……” “朱颜。”他整好衣衫,将林菀青放到一旁,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颜见杜衡寒着一张脸从室内出来,又将自己叫到书房,直觉大事不妙,果然,她听见俊美无俦的男主子大喇喇地问她—— “你可有什么避孕的法子?” 朱颜:“……” 世子爷,您要不要这么生猛啊?这么直白地问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如此辛辣的问题,真的好么? 她沉吟一瞬:“奴婢上次跟您说的氤氲之期以外的日子可以用来避孕,但是把握只有五成,在这期间也是有可能怀孕的,最稳妥的法子是喝避子汤。” 杜衡皱眉:“不妥,避子汤是虎狼之药,亏损身子,还有别的法子吗?” 朱颜的脸红了又红,额角青筋跳了又跳,最后在某人期待的眼神里破釜沉舟道:“医术上记载曾有人用猪肠、羊肠或是鱼鳔做成……然后……总之,只要男子精血不进入女子身体便不会有孕。” 杜衡是何许人也,虽然朱颜说得隐晦,但他马上就懂了,无视大丫鬟红得滴血的脸,脑海里浮现出元宵那日林菀青给他那活儿缝衣裳、穿衣裳的情景。 倒被这个小妖精歪打正着了! “猪肠、羊肠太脏太腥,鱼鳔倒是可以一试,你能做出来吗?” “奴……奴婢可……可以试试。”朱颜结结巴巴说完,也不管杜衡还有没有其他吩咐,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再让她待下去,她可能会原地炸开。 是夜,杜衡又将女儿抱到乳母处,待林菀青上床后便来了个饿狼扑食、大杀四方。 一回毕,他将装满子孙液的鱼鳔拿到妻子眼前显摆:“喏,看见没,小鱼儿全被网住了,你再也不用担心怀孕的事了,以后只管放心大胆地与为夫燕好,随时随地,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林菀青揉着腰欲哭无泪,这到底是哪位神人想出来的办法! ☆、第九十四章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便到了冬至。这一天同为马文博和林菀青生辰, 一个满十九,一个进十七。在府里吃过长寿面后, 林菀青便由杜衡陪着一起去了得意楼,她的三个义兄正在那里等着她。 马车上,林菀青枕着胳膊, 藏住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妙目痴痴瞧着杜衡, 瞧一阵笑一阵, 笑一阵瞧一阵, 傻兮兮的模样跟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别无二样。 “好看吗?”杜衡心中愉悦,面上却是不露半分,目光落在书上,淡淡发问。 林菀青不防被他逮个正着,俏脸一下就红了, 直起身子, 看向窗外, 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般般, 凑合。” 杜衡将书扔到一旁,把她一把捞过来抱坐在膝上,打趣问道:“不知娇娇的\039;凑合\039;指的是哪方面?是指为夫的皮相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故意朝她耳边吹气,一字一顿道,“难道娇娇对为夫昨晚的表现不满意?” “不许说!”林菀青慌得伸手去捂他的唇,反倒被他抓住小手放到唇边轻吻。 “都是当娘的人了, 怎么还这么害羞呢?”耳边传来清浅的笑,杜衡的吻来到她的颈间,细细密密的颤栗将她团团围住,他的手也不安分地四处点火。 “娇娇,你今天真美,为夫后悔陪你出来见什么劳什子义兄,你这副样子除了我,谁都不许看。”他霸道地宣誓主权。 林菀青原本对他陪她出来与旧友相聚的感激顷刻烟消云散,揪着他的耳朵,皮笑肉不笑道:“松手,你要是敢弄皱我的衣裳,教我被人笑话,就等着当和尚吧。” 杜衡僵持了一瞬,终在小妻子的“淫威”下从她衣内讪讪收回手。如此“夫纲不振”着实让人丢面,他想了想,双手扶着她的细腰将她猛地往下压,让她感受他的渴望和狰狞。 林菀青被他的举动羞得满脸通红,一边捶他,一边啐道:“不要脸,臭不要脸。” 杜衡忽地暴起,将她平放在铺了波斯短毛地毯的马车上,压着她的身子,神色不善:“把话说清楚,到底谁不要脸了?” 林菀青白眼直翻,这还用说,谁不要脸谁心里没数? “不许在心里骂我!”杜衡捧着她的脸,警告道,“你今天如果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在马车上办了你!说,到底谁不要脸了?” 林菀青气得要命,车上就两个人,不是他不要脸,那就只能是她不要脸了呗。 “我哪里不要脸了?”她气鼓鼓地问。 杜衡微微一笑,手又伸到不该伸的地方,轻捻慢揉,声音低沉而诱惑:“不要脸的人又不是为夫,所以这得娇娇自己来说。” 林菀青被他捏得三魂去了五魄,心中骇然,使劲掐了掐掌心,才得以保持最后一丝清明,连忙叫道:“住手!我说,我说。” 杜衡停下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我……不知道。”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能不能给点提示?” 杜衡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想要提示可以,但是你得拿一样东西来换。” “什么 分卷阅读163 ?” “你……”他朝她一指,又收回手指,笑道,“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来,为夫现在告诉你,你哪里不要脸。”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凡是他手抚过的地方,他的唇也会再光临一遍。林菀青被他弄得七荤八素,脑袋里乱成一锅粥,很快便脸泛桃花,缴械投降了。 杜衡一把攫住她的唇,将她的娇.吟吞进嘴里,他黑眸沉沉,紧紧盯着她风情万种的模样,像要吃人的兽,但最终只是在她颈间狠狠嘬了一口便放开了她。 “乖,快到了,起来整理一下,等晚上夫君再好好疼你。”他宠溺地看着她。 林菀青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圈上某人脖子的两条胳膊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她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沉默地整理衣衫,又用随身靶镜理了理头发,马车停稳的瞬间便急急忙忙跳了下去。 “表妹小心!”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托住林菀青胳膊,他在她站稳后就马上松开了她。 “谢谢渝表哥。”杜衡听见妻子甜甜软软的声音。 “四弟,你又见外了。”李渝笑着纠正,他本就生得好,笑起来更是好看,这一笑有如百花盛放,春回大地,直把得意楼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看呆了。 “渝表哥,”林菀青又亲热地喊了一句,目光亮晶晶,似十分高兴,“你是特意来等我的吗?大哥和二哥他们来了没有?” “早来了,就差你了。”李渝看着她温声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上去吧。”林菀青和李渝并肩朝楼内走去,坐在车上还没下来的某人瞬间黑了脸。 “娘子,”杜衡扯着嗓子喊,“你不管为夫了吗?你倒是扶扶为夫啊,为夫好累,刚才那么卖力地为你……” 话音未落,林菀青便如一阵风般刮回他身边。她笑着掐他胳膊,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要是敢瞎说话,我就带着蔻蔻回娘家。……乖,还累吗?自己能走吗?” “唉,娘子你还真别说,被你掐了一下之后我的腰不酸了,腿也不软了,整个人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不劳烦娘子了,为夫自己走,不不不,还是我扶着娘子走吧。”不管杜大爷心里如何,面上却不得不憋屈地认怂。若真把林菀青气回了娘家,一众大小舅子就够他喝一壶的,更别说什么时候能把人哄回来。 “不用!”杜大奶奶骄傲得像只孔雀,昂着头和李渝一起进了得意楼大门。 “凤清兄没事吧?”李渝问。 “没事,他壮得像头牛,一年到头连个喷嚏都不打。他还有事,不用管他,我们先上去吧,别让兄长们等急了。”杜衡听见他的小娇妻如是回答。 李渝不再说话,和林菀青一起上了楼,进了包间,兄弟四人好一番激动和寒暄。这是王一鸣和马文博在京城过的最后一个冬至,过完腊八二人就要启程南下了,以后除非是回京述职,再相见只怕是遥遥无期。 气氛一时有些伤感,李渝沉默片刻,对他二人说道:“两位哥哥稍安勿躁,弟弟以后一定想办法将你们调回京城。” 王一鸣和马文博相视一笑,一左一右拍着李渝肩膀:“有贤弟这句话就够了,我们还年轻,经得起折腾,先扑腾几年,实在不行再靠着三弟的大树来乘凉。” “说得好!大丈夫当如是,人生能有几回搏,不负光阴,无愧天地。”杜衡在门口喝彩。 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打岔顿时轻松起来,马文博和王一鸣自觉上前见礼。尤其是王一鸣,跟他在南.中.共事过一段时间,对他调兵遣将佩服不已,又因为跟着他才得以升迁,是以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虽不如马文博亲善,但好歹知道唤一声“凤清兄”,不再大喇喇直呼其名。 那两人和杜衡聊得热火朝天,这边李渝也没闲着,跟林菀青说上了话。 “三哥,四弟!”两人话头碰到一起,相视一笑,李渝道,“你先说。” “谢谢三哥送给蔻蔻的布偶娃娃,她很喜欢,每天都要娃娃陪着一起睡觉。”林菀青嘴角含笑。 李渝眼中有亮光一闪而过,抿唇含蓄而笑,他就知道她能猜出是他送的。 “我听父王说,他在表妹小时候让王府绣娘给你做过布老虎,你天天抱着不离手,白天当耍具,晚上当枕头。我受到启发,觉得小姑娘比小老虎更有意思,所以亲自画了图样,让绣娘给蔻蔻做了这个布偶娃娃。” “三哥有心了,朱颜还夸三哥心思奇巧呢,反正我是想不出来的。等蔻蔻长大了让她亲自谢谢你这个表舅。” “哪里,四弟过誉了,那我就等着蔻蔻喊我一声表舅了。” 两人呵呵笑了起来。 跟王、马二人聊完的杜衡走到林菀青身边,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出其不意地替她将落在颈间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 林菀青不知他又发什么疯,尴尬地偏了偏头,想避开他的手指,李渝随着他的动作望去,却在林菀青颈间看到一大块淤紫。他的声音透着紧张:“表妹你这里好像被什么虫子叮咬过,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林菀青摸了摸脖子,并未感到任何不适,拿出靶镜照了照,俏脸一下子爆红,她不敢看李渝关切的眼神,只在心里把杜衡骂了个半死。 杜衡一拳打到棉花上,心里简直怄得要死。原本想秀个恩爱,让某人别再缠着他的小妻子,谁料十九岁的李大世 分卷阅读164 子居然还是个雏儿,根本看不懂那痕迹的意思,反倒教他将小妻子又得罪了一回。 马文博却是看到了那处痕迹,在场的除了林菀青夫妇,只有他是成了家的人,自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脸上一红,起身将李渝拉过来坐下,尴尬道:“三弟,你也不想想这个季节哪有什么虫子,说不定是四弟不小心挠的呢。是吧,四弟?” “对对对,”林菀青正愁得发慌,听马文博这么说,简直有如雪中送炭,连忙应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挠的,三哥不用紧张。” 李渝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杜衡满嘴苦涩,郁闷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饭毕,林菀青四人留在包间说话,杜衡却将丁香叫到隔壁房间,盯着她瞧了半天,直把丁大魔头看得想打人。 看到她要炸毛,杜衡终于幽幽地问了一句:“丁姑娘一向雷厉风行,怎么连区区一个男子都摆不平?” 啥?! 丁香略一思索便心中了然,气定神闲道:“大人刚才在得意楼门前吃了县君的暗亏,所以这是到属下这里撒火来了?” “好一张伶牙利嘴,可惜你在我面前横没用,你敢去那个人面前横吗?你敢告诉他你前后救了他五回,最后一次差点儿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你敢吗?” 丁香白皙的俏脸“嗖”的染上可疑粉色,眼珠滴溜乱转:“大人说的话丁香听不懂。” “听不懂不要紧,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就行。我就是为你可惜,你这么维护他,他到现在还一无所知,值吗?” 丁香张嘴想反驳杜衡的话,却又无从驳起,最后只能敛眉淡淡道:“大人说过,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看上了,动情了,放不下了,仅此而已。” “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情种。”杜衡冷笑。 这话丁大魔头就不爱听了,她柳眉倒竖,讥道:“什么叫你也是个情种?难道只许大人放火,就不许别人点灯?情种还分男女不成,属下……” “你敢告诉他吗?”杜衡打断了恼羞成怒的某人。 嚣张的丁大魔头立马安静下来。 “呵呵,”杜衡轻笑出声,“想不想要我帮忙?正好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他说的是林菀青中媚药丁香给他通风报信那一次。 丁香心中一动,随即苦涩摇头:“他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烈火烹油,前程似锦,我算什么!这样的身份又怎么配得上他?” “我知道皇上正在给他物色世子妃,等他成亲后我自会离得远远的,不去打扰他。谢谢大人好意,若没有别的事属下告退了。” “丁香,”杜衡缓缓开口,“认命的人才会等着美事从天而降,而你从来就不是个甘于被摆布的。你若是认命就不会发奋练武,也不会自愿加入骐骥卫,更不会每次执行任务都不要命地冲在最前面。因为你心里始终有团火在烧,你想证明你跟你父亲不一样。” “他是他,你是你,你为何要将他的过错强加到自己身上?你忘了你的母亲吗?她忠君爱国、大义凛然,令人肃然起敬,连先帝都被她感动得落泪,亲自将你抚养成人,你身上流淌着她的血,为什么要自卑?为什么要自惭形秽?” “我认识的丁香是一个侠骨柔情、剑胆琴心的奇女子,不是一味逃避的胆小鬼。待会儿我会邀请县君的三个义兄跟我们一起去通州庄子上住几天,明天辰末在左安门集合,你要来就一起来,不来我也不强求,过时不候。” 杜衡说完就去了隔壁房间,丁香果然听到他在邀林菀青三位义兄一起去通州庄子上住几天。 ……第二天一早,杜衡看见姗姗来迟的丁香忍不住笑了,但看到她身后与她共乘一骑的人时,俊脸又迅速黑了下去。 “谁让你来的?”他朝来人不悦道。 “是我,”林菀青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杜衡顿时就没了脾气,只见她笑吟吟地挽着白玉珍朝马车方向走,“是我让香香把玉珍姑娘带过来的,她在京城举目无亲,我想让她跟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杜大人又开始套路人了。 杜衡:自古深情无用,只有套路得人心。 娇娇:你都套路过谁? 杜衡:海了去了,上级、平级、下级,亲人、朋友,爱人。 娇娇:爱人是什么意思? 杜衡:就是那个你恨不得天天拿鞭子抽她的人。 作者:请问杜大人用什么鞭子抽? 杜衡:滚犊子! ☆、第九十五章 杜衡邀请马文博等人到通州温泉庄子上小住, 一来是为了撮合丁香和李渝, 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哄小娇妻开心,故地重游, 鸳梦重温,他再鞍前马后陪着小心,纵有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只可惜他想得虽美, 却有人偏不让他如愿。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白玉珍,不仅霸占了妻子身边专属于他的位置, 还一路抱着他的女儿不撒手, 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 真不知哪来这么厚的脸皮。 林菀青懒得看车窗外某人臭烘烘的一张脸,只与丁香和白玉珍相谈甚欢。 同上次一样,这一回也是先去林菀青的封地,大运河东岸的西集镇儒林村。因为今年来得比去年早,刚好赶上柿子大丰收, 殷勤的果农们见东家到来, 纷纷献上自家树上最好的柿子。 封地上的农户除了交租以外还要兼顾自家生活, 林菀青体恤农家不易, 只象征性地收了 分卷阅读165 几筐,跟里正交谈完后便带上柿子朝杜家温泉庄子而去。 庄子上的杜管事做事爽利,头一晚得知杜衡要带妻小和朋友来玩的消息,第二天一早便安排人将庄子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一遍,将主卧、客房甚至仆人房都收拾得妥妥当当,又派人到通州城里采购上好的清真牛羊肉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都对杜家的温泉庄子很满意。走在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上, 一边品着白梅之幽香,一边远眺运河之磅礴,景韵相得,情致双饶,无不觉得心中快意非常。 到正院需先穿过一片树丛,常青树掩映的尽头是两座实木小亭,亭上挂着厚厚的帷幔,想来应是为小主子特意准备的,因为去年来的时候这上面还没挂帷幔。 杜衡暗暗点头,对管事的知情识趣满意得不行。 午饭用的是热乎乎的鸳鸯胡萝卜羊肉锅子,众人吃了一路寒风,正好就着羊肉的温热祛寒,大家都夸管事办事得力,只有林菀青瞧着一锅热乎乎的羊肉汤尴尬得不得了。 她想起上次吃羊肉锅子后与杜衡的缠绵、放.纵,若没有猜错的话,蔻蔻应该就是那一回有的,因为自那之后杜衡便再未碰过她,而她没过多久就诊出了身孕。 她的一张俏脸仿佛着了火,红彤彤的十分惹人注目。杜衡一言未发,只是盯着妻子的眸子又黑又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似能把人吸进去。 酒足饭饱,王一鸣闹着要去泡温泉,马文博和李渝无事可干便陪着他一起去了,他嫌室内汤池泡着不过瘾,非拉着两个弟弟到室外去泡。杜管事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风雅,用一个轻薄小托盘装了一壶秋露白并几个精致小巧的酒盅,将托盘放在水上随波逐流,想要喝的人游过去自取便是。 王一鸣对他赞不绝口:“听说通州温泉有返老还童之效,能治疡疾、风湿、痹症、心疾,但若少了美酒相伴,这疗效怕是要大打折扣,还是杜管事有办法。” 说也奇怪,这杜家人也不知怎么长的,接触下来发现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总能比别人多想一步。 杜管事笑得灿烂,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道:“还不是我们世子爷教导有方,他从小就对侯爷说,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凡事做足两手准备,万事不慌。侯爷深以为然,所以府上诸人做事都还算妥当。” ……杜衡不知道自家老仆已经把他夸上了天,他现在只在发愁一件事——怎么把赖在妻子房里的狗皮膏药撵出去。 狭长的凤眸眯了眯,他很快便想到了办法。 丁香笑容满面地来邀林菀青和白玉珍一起泡温泉,白玉珍一口应承,倒是林菀青有些犹豫,蔻蔻这会儿在她怀里吃得正香呢。 “要不把蔻蔻交给乳母?”白玉珍帮她出主意。 林菀青摇摇头,这小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吃过她的奶水以后便再也不肯吃乳母的了,若强行将她塞到乳母怀里不哭个天翻地覆绝不罢休。 “没事,我们等你。”丁香爽朗一笑。 林菀青看了看边吃边玩的某小人儿,笑道:“不用了,自己家的池子什么时候泡不行,倒是你们可是泡一次少一次,以后再来顽的机会也不多,还是你们先去吧,等我安顿好这个小东西再来找你们。” 二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叮嘱一番,笑着相携离去。 林菀青点点女儿精致的小鼻子,嗔道:“小坏蛋,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娘亲为了你都不能跟姨姨去顽,你玉珍姨姨还邀请娘亲去南中转转呢,她说那里的天特别蓝,山泉水特别甘甜,小妹和阿郎唱的情歌尤其好听……” 隐在门后的某人听了又是一顿气闷,他就知道白玉珍没安好心。哼,想拐跑他媳妇儿,门儿都没有。 林菀青轻轻拍着女儿的小身子,跟她一起渐渐进入梦乡。杜衡栓好门,悄悄走到床边,在妻子身后躺下,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睡梦中的林菀青感觉浑身越来越热,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的身子,给她带来难言的舒爽;她轻轻哼了一声,便有微凉的唇过来包住她的唇,温热濡湿的舌紧紧缠着她的舌不放,直把她吸得喘不过气。 她不满地嘟囔一声,身上的重量一下子轻了许多,她的两条胳膊自发圈上身上人的脖子,闭着眼睛吻了上去。 她听到“嘶”的一声,还伴着吞咽口水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吻他脖子能让他高兴,于是,她又狠狠吸了一口。 身上人似发了狂,将她席卷到一团烈火之中,她在火光里浮浮沉沉,直到最后昏了过去。 ……林菀青醒来时发现蔻蔻不在身边,她吓得一个激灵,正要掀被子下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娘子可是在找这位小美人儿?” 杜衡将蔻蔻递到林菀青身前,只见小丫头傻傻笑着,头上挽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冲天髻。他尴尬解释:“女儿刚睡醒那会儿头发乱糟糟的,我见你每次午睡起来都会重新梳头,所以便给她梳了个小辫儿……” 林菀青忍住笑,佯怒道:“不问自取即为盗,你给女儿梳头经过她同意了么?” “好像没、没有。”杜衡看着快三个月大的闺女傻眼了,“梳头还要经过头发主人同意?” 林菀青也学他一本正的胡说八道:“那是自然,难道你会随随便便让人给你束发?或是随便什么人不经过我的同意也能给我绾发?” “那怎么成 分卷阅读166 ,”杜衡头摇得要拨浪鼓,“自然要是经过主人同意才行,娘子言之有理,为夫错了,请娘子责罚。” “我便罚你……”林菀青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徐徐点了点,“欠女儿一次束发,待她长大让她给你也梳一次头。” 杜衡听完妻子的一番话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还以为她要提多刁钻的要求呢,居然这么简单。亲亲女儿为父亲梳头,那画面想想就觉得好美。 “没问题!”年轻的御史大人笑着拍胸脯。 然而—— 蔻蔻小姑娘在她四岁那年得知父亲曾欠她一个承诺,于是厌倦了每天给布偶娃娃梳头扎辫子的小丫头决定让父亲兑现诺言。 于是—— 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内阁学士杜凤清大人只能无奈地让四岁女儿给他梳了一次头。蔻蔻别出心裁地用各色缎带给他前前后后扎了十几个小辫子,还再三叮嘱他不可以拆,拆的话就哭给他看。 那一整天,他只能蜗居在无竹居主卧里,黑着脸看妻子一边在床上打滚,一边笑着揉肚子。 不过呢,最终他也不是一无所获,女债母还,当晚他将妻子摁在床上啃得渣都不剩。 ……心情大好的林菀青将孩子扔给杜衡,自己独自一人惬意地泡了个温泉,温热的池水洗去她一路疲乏,令人舒服得想要喟叹。 不一会儿杜衡也抱着蔻蔻来了,小丫头见母亲泡在水里便不愿意了,朝前倾着身子闹着要下水。杜衡将她一只虎头鞋脱下来,让她的小胖脚丫轻轻触了一下水面,小丫头吓得“嗖”的一下缩回了脚。 “蔻蔻太小了,热水会烫伤蔻蔻,得蔻蔻像娘亲这么大就可以下去了。”杜衡对着委屈的女儿轻声说道。 蔻蔻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最后乖巧地倚在在父亲怀里看母亲洗浴。 杜衡的一颗心被女儿懂事的小模样揉得酥软无比,想了想,叫人拿来一个大木盆将她放在里面,他先下水,然后将木盆轻轻放到水面,在女儿身旁推着她飘来飘去。蔻蔻兴奋得要命,小手小脚在盆里没有一刻闲下来。 “大奶奶,世子爷,出事了,丁香姑娘被蛇咬了!”白露在门口惊慌失措地叫。 林菀青和杜衡连忙起身换衣,抱着蔻蔻随白露来到室外,只见丁香脸色发白,阖眼躺在李渝怀里,但看上去并无大碍,反倒是她身后的人神情呆滞,脸色惨白得不成样子。 “所幸李世子处置得法,及时控制住丁香姑娘体内毒液蔓延,现在只需好好服用几日药丸,卧床静养几天便可。”朱颜笑着说道。 林菀青觉得李渝有些不对劲:“渝表哥,你有没有事,要不要紧?” 李渝抬手擦了擦嘴角,苦笑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话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丁香身上,朱颜又连忙上前替他诊治。 “唉,”王一鸣叹了口气,“都怪我,非要拉着二弟三弟赏什么梅花,也不知道那条蛇从哪里蹿出来的,竟会主动攻击人,当时眼看着三弟就要被咬了,丁姐姐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推开三弟,那条蛇趁势缠到她腿上,狠狠咬了她一口就溜走了。三弟心急如焚,也不听我们劝告,用嘴帮丁姐姐吸出了毒汁。” 朱颜替李渝把完脉,说道:“李世子也没什么大碍,吃上两天药就可痊愈。” 众人提着的心这才放回原处。 杜衡命人将两人抬回客房休养,又将朱颜悄悄叫道一旁。 “我刚才见你若有所思,莫非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朱颜怔了怔,不意杜衡观察得这么仔细,随即敛眉答道:“的确如此,丁姑娘腿上的伤口非常特别,如果奴婢没有看错的话,她应该是被一种叫做七步蛇的毒蛇所咬,这种蛇的狠厉之处就在于被咬的人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而胡乱走动的话,便会在七步之内因为毒液流遍全身而毒发身亡。所幸李世子懂得一些救治常识,没有移动丁姑娘,而且非常迅速地将她体内毒素清除掉了。” “这种蛇大周境内很少见,只有小琉球那边才会有。”朱颜语出惊人。 ☆、第九十六章 《周史》 lt外国列传gt中记载, 澎湖屿东北有一岛山势如罩鸡之笼, 故名鸡笼山,又名北港、东番, 去泉州甚迩…… 这个鸡笼山,指的就是小琉球,它位于大周和琉球国之间, 与东瀛隔海相望,是一块无主荒蛮之地, 往来商船横渡海峡时, 习惯上以它北部的高山作为辨别方向的标记。时人将琉球国称为“大琉球”, 而鸡笼山则被称为“小琉球”。 因是无主荒地,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圈占地盘,谁先抢到算谁的,因此这块平静的土地最近颇有些蠢蠢欲动之势。 “志善!”杜衡紧紧皱着眉,仿佛能嗅到空气中山雨欲来的土腥气。“鼠有鼠道, 蛇有蛇迹, 再狡猾的畜牲也会留下痕迹, 你赶紧陪朱颜去查,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耍猴把戏。” 志善从杜衡语气里听出事情严重性,屏气凝神道:“属下遵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志善便和朱颜一起回来了,他们查到的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两人沿着七步蛇留下的腥气和涎迹追查到隔壁庄子,却发现庄子里静悄悄的,连一丝脚步声和说话声都没有, 志善翻过墙头一看才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他们向街坊打听,才知道 分卷阅读167 这座庄子早在十个月前就被一个从未露过面的神秘人买下,平时只有一个又老又瘸的仆人看院子,有人看到昨天下午悄悄住进来几个人,一直蜗居在庄子里没有出来过一次。 “哎呀,”杜管事一拍大腿,追悔莫及,“世子,怕不是老奴坏的事呀,隔壁那个老李头是二月份搬过来的,他一来就到咱们庄子上串门,但老奴没给他开门,只隔着门缝应付了两句。他也不恼,每次见面仍笑嘻嘻的打招呼,昨天府里来人送信,他正好从咱们门口经过就问老奴是不是有喜事,老奴顺嘴说了一句东家要来,好巧不巧今天就出事了,看来他就是一直在守株待兔啊。” 来这里置庄子的都是京里有钱有势的人家,大家平时在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下人之间相互走动的也不少,杜管事这样的算得上很谨慎了。 杜衡将杜管事一把扶起,温声安慰:“福叔,你不要自责了,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他们是有备而来,教人防不胜防。” 话虽这么说,但杜管事心中仍是沉甸甸的,若他再谨慎一些,必不至于落进敌人圈套,连累世子的两个朋友差点儿送了性命。 杜衡怕杜管事胡思乱想发了癔症,忙叫来志广陪他一起去休息,又安顿好一干人等才跟林菀青一起回了房。 李渝于酉时醒了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盯着头顶大红焦布帐子发了会儿呆,稍后穿衣下床朝丁香房里走去。她房里也是静悄悄的,床头点着九霄琉璃绘彩鸢宫灯,床侧的位置还带着明显的塌痕,许是照顾她的人刚刚出去了。 李渝心情复杂地注视着昏迷中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子睡颜,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毋庸置疑,她很动人,很娇艳,但也很强悍,很霸气,她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神秘、难以捉摸,但此时她只是一个苍白、虚弱、无助的柔美女子,静静躺在床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只有他知道这具娇柔的身子里蕴藏着多么大的爆发力。 他快要被蛇咬到的瞬间,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就那么直直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先将他轻轻震开,然后才去兼顾她自己。见他平安无事,她的眼神从骇然转为平静,仿佛完成了某种任务般心满意足,甚至还带着点点喜悦之情。 这不是一个训练有素、大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骐骥卫将领该有的表情。 “娇娇,也不知丁姐姐醒了没有,我好担心她啊。”门口传来白玉珍担忧的声音,李渝思绪被打断,慌忙起身四处看了看,最后躲到床侧用来更衣的屏风后面,放慢了呼吸。 林菀青挽着白玉珍的手走了进来,柔声安慰道:“香香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白姐姐放心。” “唉,”白玉珍一屁股坐到床边,叹息几不可闻,“以前我总是自伤身世,觉得老天爷对我不公平,世人坏人那么多他不管,偏偏要给我安排这样一条坎坷崎岖的人生路,自打认识了丁姐姐我才知道自己那点苦根本就不叫苦,她才真是苦水里泡大的。” “我听说她的身世了,她母亲为了替父亲赎罪,先是当着她的面手刃父亲,然后又当着她的面自尽。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自私的父母呢,她那时候才不过三岁啊,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白玉珍说得泪水涟涟。 “白天泡温泉的时候,我看见她后背上有好长一道疤,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腰上,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轻描淡写地说是救人留下的,还说刀口上淬了毒,得亏她命大随身带着解毒丸,饶是如此也在床上生生痛了一天一夜。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傻?哪有人为了救别人不要自己性命的?到底是谁值得她这么做呀,难道是神仙不成?” 李渝彻底石化了,直觉这个“神仙”应该就是他本人无疑。他当初为了林菀青公然与安王唱反调,安王一度扬言要报复他,可事后却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有有一回,他中状元那晚被一起从宫里出来的同年拉着去得意楼继续喝酒,然后便在回府的路上遭到伏击。眼见后心就要被人捅上一刀,一道蒙面黑影从天而降挡在他的身后,刀光火石间,他感觉到她的馨香、柔软,还听到了她痛苦的闷哼声。 她快速撂倒几个杀手,从腰上翻出来一颗药吃了,一把拎着他逃到安全地带,还没等他道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晚,那瘦削的背影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充斥了他整个梦境。原来那时候她受了很重的伤,而她居然忍着疼一声不吭,救完人以后连声谢都不要就潇洒地走了。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林菀青幽幽开口:“不,你还不够了解香香,她曾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伤痕,有的人叫得大声只是比别人会表达而已,不说不叫不代表不疼,但是不要恐惧痛苦,它是成长的一部分。有的人将痛苦变成一把利刃,握在手中,伤人伤己;有的人则将痛苦酿成一坛老酒,埋在地下,愈久弥香,一切全看你自己怎么选择。过去的终会过去,人始终要向前看。” “所以,我相信她这么做肯定是由原因的,而且她不需要同情和怜悯,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太廉价了,她需要的是理解和尊重。你若真当她是朋友,可以心疼她,但千万不要质疑她。” “好的,我知道了。过去的终会过去,人始终要向前看。”白玉珍喃喃重复着林菀青的话,豁然开朗,“娇娇,谢 分卷阅读168 谢你,也谢谢丁姐姐,我懂了。走吧,我们去给丁姐姐做点儿南中的特色小食,她睡了这么久醒来一定会很饿的。” “好。”林菀青笑着跟她相携离去。 李渝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屁股坐在丁香床边,失魂落魄,一言不发。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 “不,”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纤手慢慢抚上他的脸,“渝儿,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比我性命宝贵得多,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李渝在她的动作和话语里呆若木鸡,甚至忘了拂开她的手。 丁香扯着唇笑了,娇俏的样子与平日的嚣张明媚大为不同,像个软软糯糯的邻家小姑娘:“我就知道只有在梦里才能亲近你,我也只敢在梦里亲近你,你我有如云泥之别,若是换做平日给我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摸你的。” 她轻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都是二十五的老姑娘了,比你大那么多,实在不该肖想你,可我就是忍不住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为别人落泪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的眼泪流啊流,一直流到我心里,把我的心都泡酸了,我多么想把你抱在怀里对你说,别哭,我丁香武艺高强,天不怕地不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可是我不敢,只能陪着你一起哭,哭了一场又一场。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瞧不起自己的事,渝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很怂,呵呵。” “你放心,等你成婚以后我就会跟皇上申请调到南中去,离你远远的,再也不回来打扰你……” 丁香觉得李渝呆愣的样子十分有趣,胆子也大了许多,不禁捉弄道:“瞧你,莫不是感动得想以身相许?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下来,嘻嘻。”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如果这样报答你能让你心里好过一些的话,我可以考虑。”李渝居然应道。 反正他心里早就破了一个洞,怎么补都补不好,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娶谁都一样,而他对丁香并不反感,与其娶个陌生人回来,不如就娶她吧,既能报恩,相处起来也不会觉得尴尬,一举两得,只不过要多费些功夫就是了。 丁香忽然“嗖”的收回手,将头藏到被子里喃喃自语:“果然是在做梦,你都为她守了那么久,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了呢。……唉,算了,不想了,我还是再睡会儿吧。” 李渝苦笑着摇头,这样也好,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婚后便不会奢望些有的没的,相处起来也落个自在。 “你再睡会儿,我先走了。”他大步离去。 丁香偷偷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着李渝远去的背影,拍拍自己绯红的脸颊,伸出手使劲掐了掐自己。 “哎呀!”她痛得大叫一声。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做梦掐自己会疼? ☆、第九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丁香终于真正清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与李渝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对了个正着, 他直直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神复杂难懂;她含羞带怯,心如鹿撞,像二八年华的怀春少女, 居然不敢与他对视。 怂,真怂!她在心里啐着自己。 “醒了?饿的话起来喝口粥。”李渝收回目光, 淡淡说道。 “哦, 好。”她随口应了一句, 撑着身子就要爬起来,无奈掌下一颤,手脚发软,刚撑起来就又跌了回去。 李渝直挺挺站在床边,抿着唇, 背着手, 见她跌回被子三次忍不住轻轻皱眉, 顿了片刻弯下腰将她扶好靠在秋香色绫锻大迎枕上, 转身从一旁的桌子上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田香米粥。 “看你这样子估计是没力气端碗了,你要怎么吃?” 丁香莞尔一笑,大大咧咧道:“不怕你笑话,以前出去执行任务,风餐露宿,还用手抓过饭吃呢, 给我吧,几口就能喝完。” 李渝端着碗不语,半晌方道:“还是我喂你吧,谁教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他说得自然,脸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好像给人喂饭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但听在丁香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直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里有如惊涛拍浪。 老天,她不是做梦吧?他、他、他居然要给她喂饭! 丁香伸出手在李渝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李渝痛得“嘶”了一声,相当之不悦:“你干甚么?” “疼、疼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吓得赶紧道歉,“你说要喂我吃饭,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李渝:“……” 她的脸红扑扑的,像抹了上好的胭脂,娇俏又动人,李渝有片刻失神。丁香却无暇顾及那么多,直觉他给她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她既舍不得这份难得的亲密,又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显得轻浮,以致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渝不意她还有如此憨态可掬的一面,轻笑一声,舀起一匙粥递到她嘴边。他的样子一看就是从没做过这种事的人,也不知道先吹一吹再往人嘴里送,丁香却不管这些,笑嘻嘻地一口吞下,满足的样子像吃到糖豆的小姑娘。 室内很静,一个喂一个吃,谁也没有多余的话,一碗粥很快便见了底。李渝如释重负,起身端着碗就要走,却听到身后的人犹犹豫豫道:“渝……世、世子,我还没吃饱,能、能再盛一碗吗?” “呃……”李渝心里飞快 分卷阅读169 闪过一个念头,这姑娘居然这么能吃?他没有回头,只轻轻应了声“好”,自然就没有看到身后那人一边揉肚子一边吐舌头的鬼马样子。 待人走后,丁香先是小心翼翼朝门口看了看,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庞“咚”的一声倒在枕头上,也不知想到什么,双腿曲起在床上一顿好踢,哪里还有方才在李渝面前虚弱无力的样子?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大抵陷入情网的女子皆是如此。 她笑得欢,殊不知窗外远远站着的人却是笑得更欢。杜衡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准备给自己的好下属耳提命面一番,教她两招“制敌”经验,让她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跟李渝多接触,谁知道人家完全不用他操心,要多聪明有多聪明,十足的无师自通型人才。 真是的,害他白起这么早,不管了,回去搂着娘子接着睡。 杜衡回到主卧,没想到会看到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林菀青闭着眼给蔻蔻喂奶,大半个酥胸露在外面,小丫头“咕咚咕咚”吸得欢实,边吸还边用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抱着母亲的玉峰,浑然不觉旁边站着个眼放绿光的饿狼父亲。 等她吃饱喝足,杜衡将她轻轻抱起交给乳母,自己躺上床搂住了妻子。 林菀青被他捏得疼了,美眸半睁半闭,不高兴地拂他的手。他不死心地又放上去,却听她小猫般哼哼:“讨厌,别闹。” 杜衡笑着将人搂在怀里,低低问道:“娘子还在生为夫的气吗?是为夫错了,不该说你不要脸,娘子仙人之姿,兰芝之品,为夫给你提鞋都不配,实在不该跟你开这样的玩笑。来,你打我两拳,消消气。” 林菀青没有吭声。 杜衡福至心灵,忽然道:“娘子可是为了得意楼那天的事不高兴?” 林菀青这才悠悠转过身来,大大的杏眼满是控诉。 “是我想得不周,下次不会这么幼稚了。”他对她这副娇憨之态稀罕得不行,把她抱到自己身上趴着,扯开衣领露出一处淤青道,“娇娇别恼,你看,你早就报过仇了。” 林菀青杏眼瞪得浑圆,连忙扒开他的上衣,只见一处又深又红的吻痕赫然出现在他颈部上端,看样子种上去的时间还不太久。而他居然顶着这么明显的一处痕迹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天。 “怎、怎么回事?”她真想拿块豆腐撞头,居然还有人洋洋得意。 “娘子忘了昨日中午吃过什么?忘了蔻蔻是怎么来的?”杜衡笑得人畜无害,“娘子,你还不知道吧,只要你一吃羊肉就会变得勇猛十足,像饿虎扑食一样,你昨天抱着我的脖子啃啊啃,啃得我都害怕,后来你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给吃干抹净了。” “不可能!”林菀青羞得全身通红。 杜衡好整以暇:“那你说这吻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求着你或是逼着你吻的?” “这……”林菀青词穷。 杜衡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娘子,你昨天对我太粗鲁了,只顾着自己舒服,完全没有顾及到为夫的心情,所以你今天要补偿我。” “怎……怎么补偿?”杜大奶奶睁大一双美眸。 “来,”他将她的手往某处灼热的地方引去,声音低沉而蛊惑,“你不懂没关系,为夫可以慢、慢、教、你。” 这一教便是一个时辰,事毕,林菀青又困又累,一沾上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连在庄子上待了五天,待丁香和李渝完全康复后,终于要回城了。一行人在出发时的左安门道别,回家的回家,回客栈的回客栈,李渝却说还有事独自打马朝正阳门而去,众人不明所以,只有杜衡悄悄翘起了嘴角。 看样子,他是要去找永安帝。 正在御书房批奏折的永安帝听到侄儿的请求差点儿没从御座上摔下来:“你说你要娶谁?” “侄儿想娶得意楼掌柜丁香姑娘为妻。”皇帝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他,李渝字字清晰。 “她可是你皇伯祖父亲自养大的,按理你得喊一声姑姑,而且她比你大了六岁,再说她的身世……” “皇伯父,”李渝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侄儿知道丁香姑娘的身世,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对她钦佩有加,她虽然在皇伯祖父身边待了十年,但是他老人家并未将她认作义女,所以辈分之说并不存在。侄儿觉得大六岁尚可接受,据说前朝有位得宠的贵妃是皇帝的乳母,比他大十多岁,两人照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所以年龄不成问题……” 永安帝被侄子怼得无话可说,他按了按额角,疲惫道:“朕知道你一向有主见,所以给你挑的世家女你一个都看不上。若不是当年欠你祖父一条命和一个承诺,你以为朕愿意管你们简亲王府的一摊子破事?一个两个当什么不好,偏偏都要当情圣!你们就可劲作吧,朕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回家找你爹去,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听皇帝这口气是不支持了,李渝垂头丧气地从宫里出来,倒是李珏的态度教他意外。 ……李珏一听说儿子要成亲,高兴得恨不能抱着他亲上几口,他还以为凭着自家儿子对娇娇表妹的那股子执著和倔强,他这辈子都看不到他娶妻生子了呢。 “好儿子,快告诉爹,是哪家的姑娘?多大?容貌如何?爹赶紧找官媒给你提亲去。” 李渝言简意赅:“丁家姑娘,芳龄二十五,国色天香。” 李珏在脑海 分卷阅读170 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出京城哪个姓丁的官员家中有个国色天香的大龄未嫁女。莫不是二嫁的?唉,他这么优秀的儿子居然要娶个二嫁女?不会还有拖油瓶吧?脑补过度的老父亲试探着问:“是哪个丁家?为父认识吗?” “认识啊,您还跟她交过手呢,要不是她手下留情,您估计落不着什么好。”李渝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是她!”李珏失声叫道,“怎么会是她?她比你大六岁有吧?再说,你明知道她跟为父有过结,你还要把她娶回来,是想要府里天天上演全武行吗?” “不是,”李渝懒懒答道,“因为您根本打不过人家,且曾有人说过,女大三抱金砖,大六岁可以抱两块金砖您难道不高兴?” 李珏:“……” 这还是亲儿子嘛! “不行,你想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她,为父不同意。” “也行,反正我对成家也没什么兴趣,以后就过继珩叔家孙子吧。不过丑话我可给您说在前头,这是我唯一一次碰到不讨厌的人,愿意静下心来过日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以后可不要再逼着我娶妻生子。” “——等等,你容为父再考虑考虑。” 没过几天,李珏便带着宫里专门给选秀宫女验身的老嬷嬷躲在暗处偷看丁香,她的一双眼睛毒得能仅凭女子走路的姿势就看出对方是不是处子,得到嬷嬷肯定答复后他还不放心,又特意找了太医院擅长妇科的院首通过李渝给丁香把脉,院首笑眯眯地告诉他,丁香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身娇体软,哦,不是,是身强体健,保证能给简亲王府生十个八个孩子。 李珏简直大喜过望,不再犹豫,亲自跑到宫里请永安帝下旨,好说歹说,装疯卖傻,撒泼耍赖,使出十八般武艺,终于为丁香和李渝求得了赐婚圣旨。 他还自告奋勇地要替冯如海去当一回宣旨使,万分期待未来儿媳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第九十八章 大老远, 丁香就看到了挂着“简亲王府”徽记的马车不疾不徐地朝得意楼驶来, 马车一停稳,一身亲王常服、笑容灿烂的李珏被人簇拥着进了楼, 她心里“咯噔”一声,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这位爷该不会是替儿子来算账的吧? 虽说他每次来得意楼都是前呼后拥一大帮人,但那时她跟李渝八竿子打不着, 自然不把李珏当一回事,哪像现在一看到他就小腿肚子打颤、心里发怵, 生怕被他窥破自己羞于对人言的心事。 李珏倒是不知道丁香想得这么多,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公公看儿媳又何尝不是如此。对于这个能令桀骜不驯的儿子生出成家念头的泼辣女子真是越看越满意,他一口气都不带喘地读完圣旨,只待准儿媳欣喜而不失优雅地磕头谢恩,就皆大欢喜了。 丁香却是被圣旨吓傻了。 去一趟通州,被蛇咬一口, 就、就换回个金龟婿, 还是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确定不是写话本子? 永安帝行事有的放矢, 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姑且不说她救了李渝五回的事没两个人知道,就算天下皆知皇帝也不可能拿个大活人赏赐给她。难不成,有人要捉弄她?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笑得合不拢嘴的某人,忍了又忍,终于憋出一句:王爷,您可知伪造圣旨是杀头的大罪?” 李珏:“……” “是丁香的错, 之前不该冒犯您,但您也不能为了报复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而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啊。您就算不为自己和简亲王府众人着想,也该为了世子着想,他从小坎坷,颠沛流离,好不容易阖家团圆又有如今一飞冲天之势,您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李珏:“……” “好了,”他赶紧打断丁香的话,没好气地将圣旨往她怀里一放,“拿去,拿去,你们骐骥卫一向能耐,是不是伪造的你何不亲自看看!” 丁香接过圣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甚至连帛卷上玉玺盖戳的地方也拿到眼前对光瞅了瞅,终于尴尬开口道:“王爷,对不住了,没想到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本王还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你也不想想,真要报复你还用等到现在?”顿了顿,李珏嫌弃道,“还赔上自己芝兰玉树的儿子?” 这话虽听着膈应,但话糙理不糙,丁香居然被他挤兑得无话可说。扭捏半响,终于忍不住问道—— “世子知情吗?他可……同意?” 李珏在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心道大六岁就是不一样,这城府也太深了些,若不是两个人事先说好,就凭她这六亲不认的性子,他家傻儿子哪里会冒冒失失跑到宫里请旨?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丁姑娘快接旨吧。”李珏催促道。 丁香接过圣旨,一整天都像踩在棉花糖上,浑浑噩噩,不问东西,根本不知道一天是怎么过的。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一轮弯月朦胧地挂在天际,这样的夜晚无端让人生出几分绮思,她却如坐针毡,换上夜行衣,越上屋顶,几个起落朝简亲王府飞去。 她急于找李渝问清楚,也没顾上太多,越下屋顶一下子跳进他的寝室。李渝正在换衣衫,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与一双含羞带怯的美眸不期而遇。 “你……你赶紧穿好衣裳!”女子捂着脸,结结巴巴道。 他一向不是 分卷阅读171 个热络的人,除了面对自己三个结义兄弟,基本上很少与人开顽笑,今天却忍不住鬼使神差地逗弄眼前女子:“姑娘,这是我的屋子,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无权干涉。” 丁香从指缝偷偷看他,发现他居然半敞着衣襟大喇喇坐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春光外泄的觉悟。 她混迹骐骥卫十余年,别说男子胸膛,就是整个上半身见过的也不在少数,但她从不会多看一眼,也不会有的窘态。如今在这个比她小了六岁,露出胸前一丝白皙肌肤的男子面前,她的视线居然不知道该安放在哪里,俏脸红了绿,绿了红,恨不能转身就走,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 “你穿、穿好衣裳,我才能跟你说话!”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是坐着不动。 丁香看了眼床上,又看了一眼李渝,咬咬牙,从床上拿起一条锦被,将他包了个结结实实,除了一张脸其余各处都困在被子里动弹不得。 “你干甚么?难道又做梦了?”李渝讽道。 “不是,”丁香耳根一红,争辩道,“非礼勿视,我总不能一直闭着眼睛跟你说话吧,而且这样显得你很轻浮。” “丁姑娘,你闯到我屋里来,偷窥我换衣裳,反倒说我轻浮?”李渝定定看着她,凤眸满是不悦。 “好了,好了,是我轻浮总行了吧。”丁香泄气道。 “既然丁姑娘承认自己是轻浮之人,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请回吧。”李渝走到床边准备就寝。 “你这人!”她快速奔向他,在他身上点了两下,李渝便定住不动了。十六 “我有话问你,说完就走,”她捏着衣角全然没注意他越来越黑的脸,“圣旨你都知道了吧?你怎么会愿意的?” “不是你让我以身相许的吗?”李渝幽幽道,“这才几天你就忘了?看来你不光轻浮,还始乱终弃!” “咳咳咳……”丁香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脸红如酡,急急忙忙否认,“不可能,我怎么会要你以身相许呢,难道我疯了不成?” “不要命地替人挡刀,可不就是疯了。”李渝慢腾腾地补了一刀。 完了,完了,完了,那天在庄子上发生的事竟然不是做梦!她不仅摸了他的脸,还“调戏”他要他以身相许,而他居然也答应了,夭寿喔! “梦话岂可当真,”她不敢看李渝,低着头慌慌张张往外奔,“我不同意,这门婚事不算数。” “你倒是给我解开再走啊!”李渝头一回被人蠢哭。怕坏了未来世子妃的名声,不敢高声叫人前来,只能直挺挺地在床边站着打了一宿瞌睡。 ……第二天晚上,忙了一天的丁香一回来,就发现床上躺着个人影。 “哪个王八蛋竟敢睡在老娘床上?我看你是活腻了,来,老娘这就送你上西天。”她抄着家伙准备教训“王八蛋”。 “是我!”一道熟悉又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 “渝……世子你怎么来了?”丁香马上偃旗息鼓。 “当然是来……'报恩'的!”李渝咬牙切齿,“昨晚你让我在床边站了一整晚,今天你也得站上一晚,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明天我们一起进宫请皇上收回成命。” 丁香怔愣,随即掩下失落,故作轻松道,“这有何难,我站够一晚还给世子就是,那你可以回去了吗?” “不行!”李渝幽幽道,“我不在这里监督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偷懒?还是你怕了?怎么,怕我非礼你?” “哼,我会怕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丁香被激得血气上头,“我飞檐走壁那会儿你怕是还在穿开裆裤吧,你只管安心在床上睡着,我给你当门神总行了吧!” 李渝快速掩下唇角笑意,一本正经道:“那就有劳丁香姑娘了。” 翌日,他果然陪着丁香一起去乾清宫觐见永安帝。冯如海把他们拦在养心殿外:“两位的来意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让奴婢奉劝二位,天在做人在看,适可而止,不要作过了头,小心遭雷劈。” 丁香听得一头雾水,回头见李渝一副老神在在不愿多说的样子,便朝冯如海问道:“冯公公,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丁姑娘心里没数吗?” “完全没有!” 冯如海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请问丁姑娘,得意楼有多少骐骥卫?” “从上到下全算上有二十五人。”丁香对答如流。 “今天早上,这二十五双,哦,不对,是二十四双眼睛可是看见你和李世子一前一后从一个屋子里出来的。你们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为什么还要跑来给皇上找不痛快?……丁姑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冯如海好脾气地问。 丁香:“……” 李渝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朝冯如海笑:“听说有的地方新娘子出嫁前会变得喜怒无常、忧心忡忡,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回头我让丁姑娘到简亲王府坐坐,等熟悉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请公公代为转告皇伯父,侄儿让他费心了。” 冯如海点头:“好说,那奴婢就预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承您吉言。”李渝拉着呆滞的丁香跟冯如海告辞。 一走出冯的视线,他马上松开了她的手,淡淡道:“你也看见了,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挑个日子把事办了吧。” 分卷阅读172 丁香心情复杂,张了张嘴,几次三番竟不知说什么好。李渝定定望着远方,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父亲豁下脸为他求的圣旨,岂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她想嫁他,求仁得仁;他想逼着自己放手,总得试上一试。 ☆、第九十九章 李渝的婚期定在腊月初八, 这一天原本是王一鸣和马文博南下的日子, 当初马、林成亲四个人没能聚到一起,如今机会难得, 二人便决定参加完婚礼再走。 李渝头戴状元帽,一身龙凤大红袍,腰挎大红花, 长身而立,说不出的玉质金相、风流倜傥。掀过盖头、喝过合卺酒, 他便和父亲一道由王、马二人陪着在前厅应酬, 但凡有人敬酒的皆来者不拒。 见李珏不在跟前, 有些人胆子大起来,见识过新娘子绝顶容貌的人笑着起哄让李渝悠着点,好留着力气对付百媚千娇的泼辣美人,还说越矜持的女人越闷骚,须得把她压在身下狠狠治一治, 让她尝尝男人的厉害…… 众人哄堂大笑, 李渝也跟着笑, 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 冷淡疏离,笑着笑着起哄的人终于觉察到不对劲,见李渝面冷如霜,又见李珏频频朝这边张望,连忙讪讪打住话头,缩着脖子当壁画再不敢言语。 其他人精自然也是看出门道, 那些准备拿新娘子开涮的人皆暗暗心惊,没想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市井女子居然这么得夫家青眼。 丁香十五岁执掌得意楼,到如今已经有十个年头,在这十年里,爱慕她、肖想她、窥觑她的人不计其数,最后无不惨淡收场、铩羽而归。 时间长了,大家便知道得意楼女掌柜人美路子野,来头蹊跷,都在背后议论这么“凶残”的角色会不会当一辈子老姑娘,谁知人家眨个眼的功夫就将自己嫁了,且一嫁就是嫁进皇族! 果然带刺的玫瑰就是不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掉一地眼珠子。 因为李渝的原因,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长史连忙招呼大家继续用膳,众人准备就坡下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偏偏有人不让他们如愿。 “刚刚不是说得挺好的嘛?怎么不说了?本王觉得越矜持的女人越闷骚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想当初丁掌柜一张嘴可是教本王身子都酥了大半哟……”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看看说话的人又看看李渝,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不过慑于两人身份,没有人敢交头接耳。 “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安王殿下却跑来诋毁我的世子妃,难不成是对皇上赐婚有意见?”李渝脸上神情十分难看。 “哎呀,”李瀚故作惊讶,“怪本王没把话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丁掌柜玉音婉转,动人心脾,让听者心驰神往,并不是……你们可别想岔了。” 李渝气得双手握拳,正要说话,却听到一个声音抢先骂道:“小兔崽子,平时你在宫里横就算了,大喜的日子居然跑到我府上耍威风,谁教你做的人?走走走,跟我一起去见你爹,他若是不管自己孩子,我愿意代劳。” 李瀚的脸顿时阴了下来,脸黑如墨,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很生气。但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脸上又重新堆起笑容:“皇叔,侄儿就是跟渝弟开个顽笑,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您消消火,侄儿敬您一杯,就当是侄儿给您赔罪如何?” “你的酒我可不敢喝。”李珏不屑冷哼。 “皇叔,这样不好吧,这么多人您怎么也得给侄儿一个面子吧?” 李珏接过他的酒,做了个往嘴边送的动作,李瀚心中一喜,却听李珏似笑非笑:“你从小就歪心思不少,我怕你在酒里做手脚,要不你先喝一口?” “您就这么信不过侄儿?”李瀚气红了眼。 “是的!”李珏笑得人神共愤,忽然大声下逐客令:“送客!” “你!”李瀚气得脸色发青,一甩袖子,“欺人太甚!贵府门楣可真高,本王高攀不上,走!” 他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了,才一出大门立马像变了个人,笑容满面地问身边之人:“事情办得如何?” “王爷放心,一切顺利。”初空答得胸有成竹。 “你看到她了吗?” “看到了,王爷心系之人比以前更加娇媚动人,直教人挪不开眼睛。属下御女无数,一看就知道此女必是经常被男子疼爱、灌溉,才能像牡丹般娇艳,若不是她身边有个功夫高强的丫鬟寸步不离,属下早就把她掳过来了。” “是吗?”李瀚眯了眯眼,心里被撩拨得又痒又麻“可惜啊,总有个讨厌的杜衡在旁边虎视眈眈,要不然本王早就跟小美人鸳鸯于飞了。先不急,等把杜衡等人一网打尽,本王再来接手他的妻女也不迟。等他那女儿长大以后也收到本王帐中,到时候母女共.侍.一.夫……光想想就教人血脉喷张,哈哈哈哈哈,本王来兴致了,走,去尽欢楼泄泄火。” 志善跟在脸色铁青的杜衡身后,气得脸都红了:“世子,请让属下去教训出言不逊的安王和那个阴险狡诈的东瀛鬼子。” “不急,”杜衡声音冷得像冰,“若我没料错的话,他们今天下的是七步蛇毒?” “正是,世子料事如神,幸亏有朱颜姑娘事先配好的解药化在茶水、酒、菜肴之中,所以没有一个人中毒。” “小琉球那边情况如何?” 志善眉头紧锁:“咱们派去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据说那边 分卷阅读173 条件极其恶劣,瘴气弥漫,森林里遍布毒蛇猛兽,很多渡海过去的渔民没有葬身风暴,却不幸成为岛上虫兽的盘中餐。” “走吧,去接县君回家。”杜衡站了半晌才开口道。 ……马文博看出李渝的不悦,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三弟勿恼,安王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也别因这事迁怒丁姐姐。” “对对对,王一鸣也跟着点头,“丁姐姐恩怨分明,嫉恶如仇,对敌人毫不手软,待自己人却好得不要命,你可不能被人挑唆与她生分。” “两位哥哥放心!三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既然决定跟她过一辈子,自然要护着她。”李渝低低道。他情绪不高,一点儿都不像个喜气洋洋的新郎官,王、马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然,默了默,一时竟找不到话语宽慰手足。 “三弟,你的书比我们都读得要好,你的心思也比我们都要通透,按说这些话不该我们来说,但我和大哥马上要走了,你这样子真让人放心不下啊。听哥哥们一句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跟四……她有缘无分,放手吧,别再苦了自己。试着跟丁姐姐好好相处,你若能喜欢上她,于你,于丁姐姐,与四……都是莫大的好事。” “我知道,”李渝嘴里满是苦涩,“当初在灵峰禅院悟能大师就点拨过我,他说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是我自己一直沉沦在无间地狱不愿醒来。然,人之所善,九死不悔,说放下哪是轻易就放得下的。” “唉,你这又是何苦!”马文博感叹不已。 王一鸣叫道:“情情爱爱真是麻烦,来,三弟别想那么多了,哥哥们今天陪你一醉方休。” “好!”三只手紧紧握到一起。 ……新房里林菀青和白玉珍正陪着丁香说话。一袭正红色亲王世子妃婚服,凤冠霞帔,将她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愈加光彩夺目。 “丁姐姐,”白玉珍望着她痴痴道,“原来女子穿上嫁衣这么美!李世子品貌双全、洁身自好,是难得的良配,他一定好好护你一辈子的,妹妹真替你感到高兴。” “傻丫头,”丁香将手覆在她手上,看了看林菀青,开口说道,“不瞒你们说,圣旨下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心里是既高兴又忐忑,我比世子大那么多,而且他心里……,但是当我穿上这身嫁衣,想起娘亲临终前说过的话,突然之间就不害怕了,谁说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的盖世英雄一定是男子?我比他大,功夫比他好,自然该由我来护着他!” 林菀青听懂她的意思,眼泛泪花,含笑点头。 李渝踉踉跄跄地被人扶进来,丁香连忙也去扶他,已经三岁半的元寿眉头皱得老高,围着李渝转了一圈,嫌弃地捏着鼻子道:“渝表哥,香香本来是要嫁给我的,不过……算了,你一定要对她好,不准欺负她!听到没有!” 元寿对这个渝表哥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他不放心把香香交给他,可是他太小了,不舍得让香香等他那么长时间,那样她会很寂寞的。 丁香不意小不点会说出这样的话,将他搂在怀中,笑中带泪:“元寿真乖,将来若是哪个女子嫁给元寿,那可真是她的福气。” 元寿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林菀青笑着拉起弟弟和白玉珍向一对新人告辞。 “香香,事在人为,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舅祖母和表叔还有表哥都是很好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祝你和渝表哥白头偕老,幸福绵长。” “一定!”着大红喜服的女子笑着保证。 李渝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丁香绞了帕子给他擦拭,却听他喃喃道:“……对不起。” 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她却听得痴了。爱慕一个心里住着别人的男子,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幸好她已经来到他身边。来日方长,她有的是耐心和毅力。 ☆、第一百章 “废物, 蠢材!”价值连城的汝窑天青釉面花觚被人狠狠掼到地上, 李瀚怒不可遏,盯着初空喝骂, “你不是跟本王保证万无一失的吗?还说中了七步蛇毒会死得不能再死,那你告诉本王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全都活蹦乱跳的?” “这……”初空额头冒汗,飞快睃了李瀚一眼, 字斟句酌,“属下不知, 也许是被什么人暗中破了局也说不定。” “破局?”李瀚沉思半天, 忽然露出阴测测的笑容, 像吐着红信子的毒蛇,“你的意思小打小闹不行?那好,我们就来玩把大的,叫你们的人抓紧时间登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件事你要是再办不好, 哼哼, 别怪本王翻脸无情!……你赶紧准备, 本王待会儿还要进宫给父皇当孝子, 总不能什么风头都被我那好兄长抢了。” “遵命!”初空唯唯诺诺。 他躬身从李瀚书房出来,对着书房的方向轻蔑冷笑,然后从腰上掏出事先写好的字条,吹了声口哨,须臾,一只通体皆黑的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到他的胳膊上。初空将纸条放进信鸽腿上的信囊里, 将它往天上一扔,信鸽在安王府上空打了几个转后便稳稳朝东南方向飞去。 初空目送信鸽远去,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站了一会儿方慢吞吞地回了房间。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与他一墙之隔的安王府外,一 分卷阅读174 道白色矫捷身影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赶着信鸽,在他掩上房门的瞬间便将它射了下来。 志善取下字条,小心地将信鸽放入怀中,片刻不敢耽误,急冲冲回府。 杜衡等候多时,接过属下手中字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简单至极的两个字——泅海。 果然不出他所料,小琉球岛上真藏着人! 他好看的丹凤眼紧紧盯着这两个字一眨不眨,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半晌才沉沉开口:“毒蛇要出洞了!拿我的腰牌去找骐骥卫右少卿沈度大人,请他马上带足人手日夜兼程南下,到厦门、泉州、莆田、福清等沿海港口待命。还有,让他们带上这只信鸽,等到达福建后再将信鸽放走。” 志善领命而去:“是!” “大人有事为何不吩咐属下而要交给沈度那个臭小子?”一道略带不满的娇嗔声音响起。 杜衡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俏生生的貌美妇人,春风满面,娇羞无限,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哟,稀客啊,”他打趣道,“也不知今天刮的什么风,居然把简亲王世子妃给吹过来了,我就说敝府今天怎么这么亮堂,原来是贵客驾到,蓬荜生辉呀。有失远迎,对不住了。” “唉,算了,”丁香幽幽叹气,佯装要走,“本来想跟某人道声谢,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那我手中的线索某人肯定也用不上了。既如此,那就告辞了……” 她身后传来凉凉的声音:“站住!只要你还在骐骥卫一天就依然是我的下属,就得听我差遣,本大人现在命你把话说清楚,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香嘴角勾笑,缓缓转过身问道:“大人可还记得吴大业?” 吴大业是前淮安县令,因为袒护恶意伤人的小舅子而被杜衡告到应天府,后来在他家里查抄出白银一百万两。永安帝龙颜大怒,着山东都指挥司跨省押解吴大业进京面圣,但他却在进京路上莫名其妙地被人灭了口,据说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死得极为蹊跷。 “吴大业?”杜衡咀嚼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他怎么了?” “这事还得从当时的山东都指挥佥事王令说起,月初他进京述职的时候来得意楼喝酒,因他曾欠我一个人情,祖上又是仵作,所以他悄悄告诉我,当年吴大业身上并非真的没有任何伤痕,他致死的原因是他脑袋里一根三寸长的钢针!” “那他当年为什么没有上报?”杜衡蹙眉,“难道有隐情?” “他这个人生性谨慎,当年入京复命的时候吴贵妃曾单独召见他们询问吴大业死因,前三个怕被追究失职之罪都一口咬定吴大业是被人灭口,只有他说吴大业是畏罪自尽的。后来这三个同僚官途多舛,抓的抓、贬的贬,只他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所以他既不能说也不敢说。这次若不是碰到我多喝了几杯,加上对我心存感激,估计打死也不会跟我说这些的。”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杜衡挑眉:“他到底欠你什么人情?” “不是什么大事,要是他不提我早就忘了。”丁香不以为然,“就是杀了一伙贼人,救了他全家十几条性命。” 年轻的杜大人默然,能将杀人说得如砍瓜切菜般清新脱俗的非眼前这位莫属。永安十年五月,一个二十来人的江洋大盗团伙在齐鲁一带流窜作案,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引得百姓怨声载道、人人自危,据说这群人后来被一个恰巧路过的年轻女子杀得一个不剩。毫无疑问,那个年轻女子就是丁大魔头本尊无疑。 送走丁香,杜衡陷入沉思。初空在淮安就跟吴大业走得近,吴大业被他感召在家做了居士,甚至还拿出私产为他修建桃花寺。两个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那么吴大业到底知不知道初空建桃花寺的目的?还有到底是谁非杀他不可?吴贵妃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永安十四年的春节在一派祥和安宁的气氛中悄悄到来,过完热闹的元宵佳节,永安帝开始有意让太子李渊参与政事,有些不甚要紧的奏章都放权交给他批复,无须经过自己同意。 转眼到了三月,月底是小皇孙东浩的周岁生辰宴,永安帝毫不避讳对孙子的喜爱之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册封他为皇太孙。 啧啧,才一岁的孩子就被册立为太孙,这荣宠……一时间,东宫风头无两,成为群臣竞相巴结、讨好的对象,但李渊仍是一副人淡如菊、宠辱不惊的样子,既不过分亲近谁,也不过分疏远谁,礼贤下士、克己宽人,看得永安帝连连点头。 任大人的世界再热闹,都不关小太孙东浩君的事,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面前摆了这么多东西,到底要抓哪一个? 他看了看母亲,只见她面前摆着几本书;他又看看父亲,他面前摆的是一支小木剑;再看皇祖母,她的面前是一个拨浪鼓;皇祖父的面前则是一幅小小的舆图。 大人们一边好笑地观察他的反应,一边拿各种耍具、吃食逗他,希望他能爬到自己面前。唉,好烦恼,到底要选哪个才好呢? 小太孙殿下一辈子没有这么为难过,他往左边爬,右边有人唤他;他朝前面爬,后面又有人唤他。每个人都想要他顺自己的意,所以他有些不开心了,干脆一屁股坐回原地,定住不动。 小娃娃穿着喜庆的红色衣裳,小胖脸鼓鼓的,小手上全是肉窝,大大的眼 分卷阅读175 睛四处滴溜溜转着,像在找什么人,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永安帝第一个笑了起来:“好啦,都别吱声了,让詹基自己选吧。” 东浩似听懂了皇祖父的话,居然双手拍起了巴掌,不一会儿,眼睛迸出亮光,眼珠子全转到一个方向,朝来人兴奋地喊着:“寇……寇、蔻蔻。” 他一边喊,一边撅着小屁股想要站起来,奈何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他索性不再纠结,直接朝林菀青母女爬过去。大家全都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谁能想到一直不会说话的太孙殿下,一开口喊的不是爹娘,而是平阳侯府大小姐的闺名。 不管别人心思如何,杜衡的一张俊脸却是黑了个彻底。他想起当年林菀青在周岁生辰宴上扑过来抱住他的情形,心中警铃大作,这个臭小子该不会想依葫芦画瓢吧? 哼,他和妻子那是佳话。搁李家臭小子身上就是膈应,父如此子亦如此,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肖想自己闺女。 眼看着林菀青就要将孩子放下地,顾不上众人在场,杜衡一把夺过女儿抱在怀里,故意皱着眉头:“娘子,你看蔻蔻是不是饿了?她怎么好像要哭的样子?” “没有啊,”林菀青探头去看,只见蔻蔻正冲她甜甜地笑着,哪里有半分不高兴的样子,“刚刚在马车上才喂……” “娘子,”杜衡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直直看着她,清澈见底的凤眸闪过一丝焦急。林菀青大惑不解,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杏眼眨呀眨,终于改口道:“哎呀,蔻蔻好像真没有吃饱呢。” 天大地大大不过小娃娃吃喝拉撒,大家都是过来人,永安帝挥挥手,杜衡连忙抱着孩子快步走了出去,留下东浩对着他的背影急得干瞪眼。 “蔻!蔻!蔻蔻!”小太孙急得嚎啕大哭。 “哎呀,小太孙是想要个妹妹呀,让太子妃娘娘给小太孙生一个吧。”有人趁机打趣。 “就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长得这么好,小太孙也生得这般好看,小郡主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小太孙快别哭了,说不定过了今晚你就有妹妹了。”大人们全了然地笑了起来。 东浩君瘪着嘴,大眼包泪,非常之难过与不开心,如果他会说话,肯定会说—— “滚犊子,本太孙才不稀罕劳什子妹子,孤要的是娘子!娘子!娘子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东浩君:岳父,您直说吧怎么才肯将蔻蔻嫁给我? 杜大人:你先干掉你那个傻逼叔叔再说! 东浩君:岳父,我才刚满一岁,人家还是个宝宝呀! 杜大人:所以呀,光腚孩儿娶什么媳妇,一边顽去。 ☆、第一百零一章 杜衡未雨绸缪, 为女儿费煞苦心, 一片拳拳老父亲之心日月可鉴,却不知有人比他更有远见, 第二天就拿着他当年说过的话上门来堵他,堵得他差一点就将女儿许了出去。 “凤清贤侄,”李珏大大咧咧一撩长袍, 比在自己家还要闲适,“本王记得你还欠渝儿一个承诺, 是也不是?” “正是。”杜衡大方应道。 当年若不是李渝及时提供线索, 他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母亲从初空手中救出。为了表示感谢, 他曾当着他们父子的面许下承诺——只要不违背道义,但有所请,皆应之。 承认就好,李珏飞快敛下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叔父今天是来请你兑现诺言的。” “不知您想要侄儿办什么事?”杜衡总觉得李珏笑得不踏实。 “贤侄勿忧, 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李珏顿了一下, 直把杜衡的心提到嗓子眼, “我想和你们家结为秦晋之好,替我将来的孙子定下蔻蔻。” 见杜衡蹙眉,李珏连忙补充道:“君子重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还有哇,你抢了我儿媳妇, 我也没跟你计较,所以你要赔个孙媳妇给我表示诚意!” 杜衡好看的两条浓眉皱得能夹死蚊子,什么叫抢了他的儿媳妇?明明是他跟娇娇两情相悦,跟他简亲王府有什么关系?这家人脸挺大的呀,打他妻子主意不成,又打到他女儿头上,还说什么替'将来'的孙子定下蔻蔻,简直不知所谓! 且,据他所知李渝和丁香成婚三月有余都还不曾圆房,谁知道他孙子在哪个犄角旮旯,若是一直生不出来,岂不要蔻蔻等成老姑娘? “这个晚辈若是轻易应承您就是对蔻蔻不负责任,谁知道简亲王府小公子什么时候降世,总不能让蔻蔻一直等吧?姑娘家的青春可是耽搁不起的,所以您老有在这里跟晚辈较劲的功夫,不如先回家让儿子、媳妇整个孙子出来再说也不迟。”杜衡也是打得一手好太极。 李珏拍拍衣袍站起来,笑得胸有成竹:“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马上给我生一堆孙儿,到时候小杜大人莫要再抵赖就成。” 杜衡咬着牙没有吭声,李珏却是心情极好地吹着口哨走了。 是夜,简亲王府饭桌上多出一道藕丝荷粉,这是李渝在雁山书院读书期间经常吃的一道菜,看到它仿佛又回到昔日与同窗、夫子相处的美好时光,李渝不知不觉用掉大半。 回到卧室他就觉得自己哪哪儿都不对劲,居然想把镜台前梳妆的女子抱在怀里。说起来两个人成亲这么久,除了皇宫里那一次牵手,竟再也不曾有过任何亲密举动。 他的身体越来越 分卷阅读176 烫,“腾”地一下站起来,不受控制地走到丁香身后,将她的一缕青丝放在鼻尖轻嗅:“真香!” 丁香的俏脸顿时染上两坨可疑的红晕,只不过还未等她羞涩完,就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弄得浑身一僵。 “你擦的什么香?”李渝的唇贴着她的脖颈,清润的男子气息喷洒在她从未有人碰触过的地方,引起阵阵颤栗。 “没、没有擦、擦香。”她被他撩拨得语不成调。 “没擦香那就是体香了,难道香香之名是因此而来?”李渝在她耳边低语。 丁香华丽丽地窘了,她怎么觉得李渝是在一本正经地调戏她呢? 他的唇来到她面前,朝她慢慢欺近,她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待陌生又温热的触感传来时,她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 他、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甚么?!她、她、她又怎会是这般女子? 两人身侧是一面半人高的梨花木镶青玉镜,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镜子中的画面令人羞得面红耳赤。一个梳着堕马髻的苗条女子正与一个绾着白玉簪子的俊美男子如交颈鸳鸯般四唇相贴,吻得痴缠,吻得难舍难分。 她看得出神,李渝却一把将她头上的白玉凤纹钗抽出,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瀑布般飞流直下,晃花了他的眼,也扰乱了他的心。 夜很长,有些人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日子不温不火地向前走着,转眼便到了清明,只是永安十四年的清明比往年都要寒冷,甚至一度出现倒春寒,不少人把压在箱底的冬衣翻出来重新穿上。 比这个清明更令人感到寒冷的是从福建传回来的消息——大琉球声称从今往后不再对大周朝纳贡称臣。 永安帝气得吃不下饭,急召群臣商议,部分臣子却令他很是失望。朝中大臣意见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大琉球自前朝起便臣服华夏,迄今已有两百多年历史,虽不是大周领地,但应派兵讨伐,已达到震慑周围属国,彰显大周国力的目的;另一派则认为大琉球只是个属国,不在大周版图之内,纳贡不纳贡对大周没有多少影响,它要自立便随它去,无须动气,更不值得劳民伤财、大举兴兵。 两派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服谁,朝堂被弄得乌烟瘴气。如此这般僵持了数天,令永安帝窝火的拉锯战终被福建布政使周淮安的一封加急密奏打破了。 周淮安在密奏中说,大琉球王今归仁身为皇子时便仰慕东瀛文化,曾到东瀛留学数载,与东瀛皇室过从甚密,不仅他的王后是东瀛皇室女,甚至在东瀛国破之后他还秘密收留了一批东瀛皇室余孽。他有如今的举动是早晚之事。 密奏一念完,朝上便如死水般一片寂静。人人心里清楚,这场仗怕是不打不行了。 林守诚出列道:“皇上,文人班孟坚曾言039;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039;,其父班叔皮更言039;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039;。书生尚且有此气节,臣相信我大周朝武将必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请皇上下旨吧,臣愿领兵前往讨伐今归仁。” 永安帝龙颜大悦,直呼痛快,夸奖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爱卿年过四旬仍不忘报效国家,朕心甚慰。这样,你做主帅坐帐军中便可,先锋还是让年轻人上吧。” 另有一人道:“皇上,无须从大周本土发兵,大琉球与东瀛相距不远,皇上为何不令章信芳章大人驰援?” 章信芳本名章凤刚,信芳是他的表字。他是怀恩伯府二公子,林菀青手帕交周若琼的夫家二叔。他幼年为永安帝伴读,跟皇帝一起长大,深得皇帝信任,现为大周驻东瀛彭球都督,领十万玄甲军精锐。 永安帝还在犹豫,久不问世事的宋阁老忽然发话:“皇上不可,章信芳职责重大不能轻易离开驻地,臣认为还是从京中调集人马前往讨伐较妥。不过,林大人年事渐高,又是阁老,不可轻易涉险。不如让杜凤清去吧,他刚从南中回来,对平叛最有经验,由他领兵最合适不过。” 张阁老也说道:“臣附议宋阁老。” 杜衡凤眸眯了眯,这俩老头话里话外想将他调出京城,是个什么意思?莫非……想到最糟的情况,他心里无端一紧,正要说话,却见永安帝蹙眉看看张、宋两位旧臣,又看看他,犹犹豫豫道:“那就……” “皇伯父,”一直沉默的李渝突然打断皇帝的话,“可否容侄儿说两句?” 除了杜衡,谁也没看清永安帝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原来皇帝并不属意他领兵,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深深松了一口气,只听皇帝朝李渝温声道:“渝儿有话尽管说来。” 李渝并未因皇帝的特殊对待而自满,仍恭恭敬敬道:“臣认为宋大人言之有理,章大人职责重大,的确不宜擅离职守,但可以从他所辖玄甲军中抽调出两万精兵与福建水师里应外合。” “如此一来既不需要从京城调集军队千里奔袭、劳民伤财,也可最大程度发挥水师优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毕竟大琉球国在海上,两军对峙还是主要以海战为主。至于主帅和先锋臣认为皆应从福建水师中挑选,他们对沿海状况了如指掌,指挥起来得心应手,若皇上不放心的话,可派一位督军前往。” 果然是他老李家的青年才俊,见识眼界不同凡响。永安帝对李渝的提议满意得不行:“渝儿认为该派谁任督军?” “皇伯父,”李渝笑得山河失色 分卷阅读177 ,“您一直说要给年轻人机会,让年轻人多多历练,所以侄儿认为不能什么好处都让小杜大人一个人占了,有个人跟凤清兄并称大周双壁,他的文韬武略亦不在凤清兄之下,您何不让他试上一试?” 他话里行间似对杜衡极不服气,令人不由得升起'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引起一片了然于心的笑声。 “哎呀,”永安帝兴奋地一拍大腿:“若不是渝儿提醒朕差点儿将这员虎将给忘了。”回头对林守诚说道,“爱卿,朕欲借卿家明珠一用,卿可舍得否?” 林守诚哈哈一笑:“林家世代忠君爱国,能为皇上效力是我们的荣幸,有何舍不得的。说起来臣还得替犬子感谢皇上给他这么好的一个历练机会呢,臣先代他谢过皇上。” 永安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面上带笑,立即命冯如海拟旨,快马加鞭送往涿州亲自交到林景昱手中。 出了宫门,杜衡给李渝作揖:“谢谢嘉树贤弟替愚兄解围。” 李渝面无表情地朝前走,边走边说:“记得你欠我两个人情,我父王的提议你再考虑考虑。” 杜衡:“……” 天下的确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就说无缘无故的李渝怎么会帮他! 哼,李家人果然全都一样,从根儿上就是坏的! ☆、第一百零二章 林景昱四月底到达泉州, 在布政使周淮安的安排下接见了都指挥使杨音唯和他手下福建水师的一众将领。 会见的气氛于林景昱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新上任的督军大人来说算不上友好。大家原本对永安帝强塞督军的行为就颇有微词, 及至看到貌若潘安、面如冠玉的林景昱就更不高兴了。 朝中能人那么多,皇上派谁不好, 偏偏要派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小白脸过来,漂亮是能当饭吃还是能上阵杀敌?怕只怕真打起仗来,小白脸第一个吓得尿裤子。再者, 他们拿命博前程的时候,林景昱说不定还在娘亲怀里吃奶呢, 仅仅因为家世好, 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一跃成为督军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思及此,众人对林景昱的轻视之心油然而生,几个主要人物十分敷衍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便眼观鼻鼻观心作挺尸状,连客套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更别说对新上司奉承、巴结、献殷勤了, 周淮安打了几回圆场收效甚微, 索性也当起壁画, 眯着眼,老神在在地看起好戏。 林景昱知道自己年轻资历浅,难以服众,是以对众人的冷遇并不当一回事。他放下茶盏,轻轻往桌上一扣,笑道:“想必各位都知道, 景昱有一个双生子胞弟叫景昇,他现任西郊大营禁军千户,很受上司器重、下属拥戴,他刚入营那会儿,大家觉得他是靠关系进来的,处处排挤他,谁也不肯跟他说话,后来他打遍西郊无敌手,大家这才对他另眼相看,慢慢接纳他,甚至喜欢上他。” 众人正听得入迷,忽听他提高声音道:“景昇初来到贵宝地,想与各位切磋一番,如果我侥幸赢了,各位就放下成见,与景昇精诚合作、同进共退,如何?” 空气突然莫名安静,周淮安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新来的小林大人果然有种。 “林大人,”角落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像是还未睡醒,“听说你这一路上招了不少姑娘的青眼,拳脚无眼,你又长得这般细皮嫩肉,若是挂了彩破了相,泉州城的小娘子们还不把我们衙门给砸咯。” “哈哈哈……”杨音唯的话惹来一阵毫无顾忌的大笑。 “无妨,”林景昱淡淡笑着,“武艺切磋受伤挂彩是常事,大不了立约为凭,后果自负,杨大人觉得如何?” “好样的,杨某佩服!”杨音唯一改慵懒,目露精光,“这可是林大人自己说的,在座各位都是见证人。来呀,拿纸笔来。” 立即有人迅速取来纸笔,“刷刷刷”几下就将契约写好,只等双方盖章按戳。周淮安身后的知府大人急得满头大汗,一连咳嗽数声示意周淮安,希望他能出面阻止决斗,但周淮安仿佛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 杨音唯很满意周淮安的识趣,他跟他在福建共事数年,隶属不同派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若是敢插手他的事,准教他没好果子吃。 ……校武场下,早挤满密密麻麻闻讯而来的军士,因为地方不够站,有些人甚至爬到树上或是翻到墙上,屋顶上。总之为了一睹新来的督军大人被揍得满地找牙的盛况,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个人都能给自己找到适合的观战位置。 杨音唯安排了手下最得力的指挥佥事应战。上场之前他还与林景昱客套一番:“林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您看您是五品同知,但我手下级别最低的也是四品佥事,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怕别人说我们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林景昱轻轻笑了,在场诸多将士都被他的笑容晃得睁不开眼。没想到这个小大人不光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如清风明月,只是可惜了…… “没关系,承蒙杨大人看得起,景昱怎么样都行。” 啧啧,瞧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希望他等下不要哭着求饶才好。 知府大人却是暗暗呸了一口,极为不齿杨音唯的为人,明明就是以大欺小,居然被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他定定看着周淮安,不满地嘟囔:“大人,既然您给朝 分卷阅读178 廷发了密奏,皇上也如愿派了督军前来,您为什么不阻止杨大人欺负林大人呢?万一他们把林大人打坏了,您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吗?” “你不懂,”周淮安感兴趣地盯着林景昱,“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这两种人都不是本官需要的,福建官场积疴积庸,若是不能借这次机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咱们以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放心吧,杨音唯只是想给林大人一个下马威,他心里有分寸,真把人打坏了,也不好向朝廷和镇国公府交差。” 知府大人沉沉叹了口气,他倒是很喜欢林景昱这样风光霁月、心胸开阔的年轻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那道身影,心道,小林大人,希望你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 杨音唯手下有四名指挥佥事,在他看来随便哪个都能将林景昱一拳打倒,于是手指随便一点,挑了功夫最差的那个上场。他安坐如山,端起茶盏轻轻啜着,想着片刻就能听到痛苦的求饶声,竟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然而,林景昱却用实际行动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一招就将他的属下制住,不得动弹! 其他三个佥事面面相觑,不甘心在这么多将士面前丢脸,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相继上场迎战。 林景昱不慌不忙,举重若轻,身姿如游龙一般潇洒、自然,十招之内,就将三个人全都撂倒在地,观看的人群呆若木鸡,直到林景昱好看的眉毛上挑,戏谑地看着他们,人群之中方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声。 “哎哎哎,你快掐掐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哎呀呀,难怪老人常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今天终于从督军大人身上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我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小瞧人了。” “就是不知这位大人姓甚名谁,师承何处,要不然我也去拜师。” “这你都不知道?督军大人姓林,和林长风林老将军同姓,又是京城来的,说不定他们还是同宗呢。” 林景昱听到人群里的议论声,想了想,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待彻底静下来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水师兄弟,在下林景昱,京城人氏,林长风是我祖父。” “天呐!快掐我,快掐我,小林大人居然是林老将军的孙子!娘呀,难怪他这么厉害!” “就是就是,我祖父当年是林老将军帐下亲兵,他说老将军能文能武,乃不世出的奇才,我以前一直不信,现在看小林大人才知道祖父所言非虚啊。” “难怪我觉得督军大人名字耳熟,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小林大人不仅是周大儒高徒,还是当年文武举的双料榜眼。” “什么?!双料榜眼!!!”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全都沸腾了,一窝蜂拥到台上,不由分说一把将林景昱托起,高高抛到空中。 杨音唯和四名下属脸黑如墨,知府大人擦着额头的汗替林景昱庆幸不已,只有周淮安捻须笑得像个狐狸。 林长风在福建打了几年仗,最后在泉州乘着“致远”号登上东瀛,灭掉倭国,他在沿海一带比妈祖还有名。林景昱没有一来就拿祖父名头立威,而是在打败对手以后才谦逊地说出自己身世,这样不仅收服了人心,又显得低调谦和,对他往后领兵实在大有裨益。 “去通知厨房,晚上多做些菜,给林大人庆功。”周淮安心情非常好。 “好好好,”知府大人自觉对林景昱的喜爱更甚,甚至愿意为他当一回跑腿的,“要不再来点海鲜?小林大人是京城来的,肯定没吃过新鲜海味,属下马上安排人到码头去买一些回来。” “你看着办,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上杆子不是买卖,林大人已经娶妻生子了。” 知府大人老脸一红,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果然逃不过老上司的眼睛。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他不过想为幼女找个金龟婿,怎么就这么难捏? ……在林景昱南下的同时,藏身在小琉球岛上的一支两百人的队伍也动了起来,于四月中旬某一天子夜泅海,分别从汕头、汕尾、南澳、石狮、平潭、长乐六个方位登陆,上岸后于漳州集结,清点完人数,不沾水不进食,片刻不停地朝京城方向急驰而去。 五月上旬,队伍抵达京城,先去了平阳侯府所在的猫儿胡同,随后又去了安王府,再后来便如泥牛入海,没了踪影。 是夜,杜衡一家三口在床上嬉戏。蔻蔻快八个月了,最近刚学会爬行,林菀青给她在地上垫了厚厚的毯子供她玩耍,她一个人能在上面爬上一两个时辰都不觉得疲倦。但只要杜衡一回来,她就伸手要抱,然后“咿咿呀呀”示意父亲躺平,她最中意的事便是把父亲当成肉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林菀青一边看杜衡逗弄女儿,一边跟他商量:“夫君,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嗯?”杜衡疑惑地看着妻子,“不是说好了等蔻蔻大一些再要的吗?怎么又突然改主意了。” 林菀青倒不是改主意了,而是前几天回了一趟娘家,听到父亲说杜衡最近在朝上被张阁老、宋阁老多番纠缠,他们一心想将他打发出去,于是她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现在是多事之秋,蔻蔻还这么小,为夫可舍不得让你冒险。”杜衡将妻女都搂在怀里,“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娘子若是真关心我,不如今晚陪我玩个好玩 分卷阅读179 的?” 林菀青没好气地白了他两眼,却被某人一把攫住红唇狠狠吮.吸起来。蔻蔻夹在父母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瘪瘪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杜衡依依不舍地放开气喘吁吁的林菀青,一把抱起女儿准备带她出去看花,临走前在妻子耳边沉声警告:“给我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林菀青眼波流转,斜飞了他一眼,言笑晏晏:“恭候大驾。” 作者有话要说:  蔻蔻:爹,妈,当着宝宝玩亲亲真的好吗? 杜衡:怎么不好了,爹妈感情好,蔻蔻性格才会好啊。 蔻蔻:那我也要亲亲,要不找东浩君? 杜衡:祖宗,爹妈以后分床睡行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林景昱一战成名, 受到众多将士追捧与拥趸, 更有甚者将他视作大家膜拜,每次他一出现在军营, 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到最后他只能被潮水般的众人簇拥着朝前走,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之势直把杨音唯和几个手下气得不行。 别说四个指挥佥事, 就是杨音唯本人也未有过这样的待遇。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打落牙齿和血吞, 活了三十多年, 他们在一个叫林景昱的年轻人身上悉数领教了个遍。 “大人, 咱们以后真要听那小白脸差遣?”有人嘟嘟囔囔。 “早知道就不跟他比试了,这他娘的完全是替人做嫁衣,气死老子了。”有人忿忿不平。 “非也,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凭什么听他一个毛头小子的。”杨音唯目光阴沉, “咱们学道家的, 无为而治, 他说他的,咱们听咱们的。” 哪怕事先跟林景昱有口头约定,杨音唯也没想过要跟他合作。当初之所以答应跟他比试,无非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教他当众出丑,好趁机将他撵回京城。谁知道小白脸真人不露相, 把他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在将士面前闹了个大红脸,光凭这一条他们之间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此后,这几人对林景昱下达的一切命令均采取消极态度,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每次议事不是呼呼大睡,就是旁若无人高声交谈,完全不把皇上钦命的督军大人放在眼里。 众人替林景昱捏了把汗,他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不疾不徐的样子。大家猜不透督军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估摸着他八成会妥协的时候,他却突然发难,以渎职罪将两个指挥佥事革职法办。杨音唯不忿,提着剑气势汹汹直闯督军府,也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反正到最后大家只看见都指挥使大人脸色铁青地走出来,两个指挥佥事直到海战结束也没有放出来。 知府大人大奇,不明白年纪轻轻的小林大人怎么能让老奸巨猾的杨音唯吃这么大的哑巴亏。很快,林景昱便亲自替他揭开谜底—— 第二天,林景昱托着一把剑坐于主帅之位,在场武将一看见那把剑都齐齐下跪,口呼“万岁”,知府大人也跟着跪下,定睛一看,居然是皇帝随身携带的“龙啸”剑!龙啸剑是大周开国高.祖的佩剑,其后代代相传,跟传国玉玺一样成为每一任皇帝的标志。 “我知道有些人对本官成见很深,本来打算先礼后兵,现在看来是我将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从今天开始,福建水师一应军务由本官亲自接管,其余人等务必尽心辅佐,如有违抗,斩!” “今天的部署是这样的……”林景昱侃侃而谈,运筹帷幄之态颇有其祖当年风范。听完他的计划,众人无不心服口服。 他先派出一队诱兵前去叫阵,交战一番后佯装不敌败走,另外派大批人马埋伏在大小琉球之间的钓.鱼.岛和赤尾屿,待敌方舰船追来之际,一前一后形成包围圈,两面夹攻,一举歼之。 这一仗旗开得胜,歼敌两千余人,堪称“丙申海战”开门红,极大地鼓舞了水师士气。 其后双方又打了大大小小不下十余场战役,大周士气高涨,愈战愈勇,琉球王今归仁却被打怕了,缩在岛上不敢出兵应战。于是胶着十来天,直到有一天王后神秘兮兮地告诉他,福建水师里有他们的内应,让他稍安勿躁,安心等待时机,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将林景昱等人一网打尽。 机会很快来了,永安十四年七月,林景昱再度出兵钓.鱼.岛和赤尾屿,得到密报的今归仁命手下大将带着琉球国近一半兵力提前埋伏在岛上,布下天罗天网,只等林景昱入瓮。 然而,他们在岛上苦等几天,等来的不是林景昱,却是琉球国亡国的消息。 原来,林景昱发现水师中有间谍,故意布下疑阵,下了阴阳两道命令,就在大琉球人还在两座孤岛上傻傻苦候他之际,他早已带着军队与东瀛两万玄甲军精锐来了个首尾夹击,直捣黄龙,一路打到琉球国皇宫。今归仁见大势已去,怕大琉球皇室重蹈东瀛人被坑杀的命运,连忙乖乖投降,又命人将王后和躲藏在宫里的东瀛余孽绑了,连同玉玺一起交到林景昱手中。 至此,持续三个月的“丙申海战”以大周大获全胜而告结束。 消息传到京城已是八月份,彼时张、宋两位阁老还在绞尽脑汁把杜衡排挤出朝堂、远调外地。福建大捷的消息一传开,有人立马坐不住了,直接派出杀手行刺。 杀手便是当初两百人队伍中的二十个人,他们在杜衡下朝必经的一处偏僻地段设伏, 分卷阅读180 趁他路过之际突然发难,将毫无防备的他刺成重伤。 杜衡被抬回来的时候,血水浸湿了整个胸膛,林菀青呆愣愣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喊道:“朱颜!朱颜!朱颜!” 朱颜扶着林菀青急急忙忙往里走,却被志善拦在门口:“县君,世子现在还昏迷着,大夫正在给他整治,请县君稍后。” 一盆盆血水从房里端出来,林菀青面上一片茫然,一股腥甜直冲会咽,她趴到围栏上吐了个天昏地暗,朱颜和志善大骇。 “让开!我要去看我丈夫!”她用帕子擦擦嘴,又理了理云鬓,面无表情地对杵在门口的人说道。 她的样子明明温柔又从容,却教人说不出的难过,志善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垂着头恭敬地退到一旁。 林菀青进了室内,府医正由志广陪着往外走,她拦住他的去路:“世子怎么样了?” “这……”府医迟疑一瞬,看看志广又看看林菀青,“世子差一点就伤到心肺,若是今晚醒不过来的话,恐有性命之忧。” 他的话音未落,林菀青的脸就变得惨白,身子跟着摇摇欲晃。对面两人面面相觑,志广刚想开口说话,却见林菀青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杜衡脸色苍白,安静睡着的样子像个孩子,她坐在床边抓着他的手,喃喃道:“衡哥哥,你功夫这么好怎么会受伤?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别睡了,赶紧起来吧,我和蔻蔻还有爹娘都不能没有你。” 杜衡眼皮轻轻动了一下,林菀青心中一喜,以为他听到了她的呼唤,然而他却依然没有睁开眼。 “我知道你很累,每天有操不完的心,想睡就好好睡吧,但是晚上一定要醒过来,知道吗?”她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他的肩头很快被泪水浸湿。 “别哭……”一声极细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 “衡哥哥,你醒了!”林菀青一双眼被泪水泡得又红又肿,却抱着他高兴地笑了,“你醒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等着,我去叫府医过来。”她开心地朝门口跑去。 没跑出两步,眼前忽然一黑,她的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床上的人一把掀开薄被,“嗖”的一下蹿过来接住了她。 “朱颜!”林菀青昏迷前听到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等她幽幽转醒,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某人带笑的俊颜,她还他一笑,想到什么忽然愣住,一把坐起来就要扒他上衣检查胸口:“让我看看你的伤,伤哪儿了?还疼吗?” 杜衡抓住她作乱的小手,不自然地说道:“没事,没事,吃过药好多了。” 林菀青不信,刚才他还那么虚弱,怎么眨眼的功夫就这么精神。杜衡将她搂在怀里笑得温柔宠溺:“小傻瓜,那是因为我吃了一颗仙丹,所以就马上好起来了。” “什么仙丹?”林菀青大大的杏眼写着“少唬我。” 杜衡失笑,握着她的手来到她的小腹,两只手叠放在小腹之上:“仙丹就在这里呀,你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啥?”杜大奶奶被炸了个猝不及防。 杜衡以为她开心坏了,又扔出一个更大的“惊喜”:“朱颜说是一对双生子,两个都是男孩。” “娇娇,谢谢你!”他对她深情款款道。 只听某人煞风景的声音传来:“你不是一直都在用那个的么,怎么、怎么我还是有了?” 杜衡邪魅一笑,幽幽的目光扫过她全身,不紧不慢道:“娘子忘了五月里的事了?” 林菀青被他的眼神弄的面红心跳,不由得想起她“大放厥词”那一回,她不过说了句“恭候大驾”,就被他摊了整整一晚的煎饼,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才放她去睡觉。 “禽兽!”她红着脸骂道。 杜衡得意洋洋:“你以为随便什么禽兽都能让妻子一举得两男?再说了,你不就是喜欢我禽兽的样子嘛。” 林菀青气得想打人,瞧着他缠着绷带的胸口终是下不去手,顿了片刻问出心底疑虑:“你身手这么好怎么能被人刺成重伤?志善他们不都是跟着你寸步不离的吗?到底是什么人伤的你?” “哎哟,哎哟”某人靠在床头捂着头叫疼,“娇娇,你别问了,为夫可能连头也受伤了,怎么也记不起来当时的细节,一想就头疼。” “好好好,那你就别想了,赶紧躺下休息。”林菀青紧张地扶杜衡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小仙咩”的营养液。 另:本文即将完结,下周写番外,想看谁的都可以跟我说。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陪伴,感谢,鞠躬。 ☆、第一百零四章 杜衡在床上跟林菀青腻歪半天, 直到把她哄睡才悄悄起身, 轻手轻脚披衣出门。 “世子!”志广和志善站在廊庑底下说话,见他出来皆是一怔。志广随即眉飞色舞道, “世子爷真是棋高一着,居然想出这么好的办法,这次保证教那帮狗东西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 “你们跟我来。”杜衡面沉如水,打断他的话, 率先朝书房走去。 世子好像不太高兴啊, 志广、志善对视一眼, 从彼此眼中看到诧异,来不及多想,忙不迭跟在杜衡身后进了书房,笔挺挺地杵在他面前当木头桩子。 “我都不知道你们居然这么能耐。”杜衡轻轻啜了一口茶,不悦哼道。 他这脾 分卷阅读181 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搞得两个下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志广一边暗暗打量他的神色, 一边赔着笑:“世子爷, 哪儿能啊?您就别拿我们开顽笑了,小的们有几斤几两您还能不知道。是吧,志善?” 志善天生话少,不善插科打诨,更何况对象是自己主子,于是只顾低头瞧脚尖, 不去接他的话。一个两个都黑着脸,像活包公似的,志广闹了个没趣,只好自觉闭上嘴,仰着大脸听杜衡发话。 “呵呵,”杜衡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一放,“我让你们演得逼真一些,可没让你们吓唬大奶奶,你们一个两个都跟她说什么了把她吓得呕吐,甚至昏迷?” 志善心中一沉,立即跪下道:“属下失职,请世子责罚。” “小的什么也没说啊,是府医说您过了今晚还醒不过来的话就性命堪、堪忧。”志广满头大汗,在杜衡的灼灼目光之下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 “那你当时在干甚么?”杜衡凉凉问了一句。 “小的当时站在府医旁边,一声未吭……”志广连忙剖白,心想不会连这样也要受罚吧?那也太霸道了些。 “府医不知道内情,你在旁边为什么不阻止?”被贴上“霸道”标签的某人不依不饶。 “小的……小的……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可说就去领罚吧,罚你们在十日之内解决终身大事。” “什么?!”两道大喊声同时响起,不同的是一道哀嚎,一道惊异。 杜衡再次举起茶盏,漫不经心地说道:“觉得时间太长的话那就五日吧,我给你们一人指一个大丫鬟,从下聘到亲迎一天功夫绰绰有余。” 一听说他要指大丫鬟给他们,志广顿时喜笑颜开,红着脸捏着衣角绞啊绞,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世子爷,小的要白露。” 杜衡蹙眉,敢情这小子以为是菜场里买菜呢,想要谁要谁。别说白露不归他管,就算归他管,凭她那个性子,若是对志广无异,他也不能乱点鸳鸯谱啊。 志善一直没有说话,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张比家乡山顶最灿烂的野牡丹还要娇艳的容颜。他出身草芥,她含着金汤匙,他和她原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但命运之手却将他推到她身边,守她,护她,追随她。虽然只有短短十个月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多少人穷其一生未必能站在她身边,而他曾离梦想那么近。那十个月里,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颦一笑,将是他珍藏一生的美。 “属下愿意。”他听见自己轻轻说道。 杜衡凤眸沉静,一直以来最让他放心的便是这个属下,但他没想到老实人也会有不老实的时候。爱是自私的,不管他多么恪守本分,他都要绝了他不该有的念头。 “大奶奶跟我说想给朱颜找个好归宿,我觉得你是不二人选,如果你对她有意的话,我就帮你去说媒。前提是,你得对人家好一辈子,她跟大奶奶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同寻常,我不想大奶奶将来因为她的事伤心,你明白吗?” 志善没有丝毫迟疑,掷地有声:“请世子和县君放心,只要有属下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朱颜姑娘,有属下一件穿的也绝不会冻着朱颜姑娘。”既然是她情同姐妹的人,他拿命护着就是。 “好,我会记住你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若是朱颜回来找大奶奶哭诉,你应该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属下明白。” 杜衡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撩袍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忽听志广咋咋呼呼:“世子爷,小的也是跟您从小一起长大的呀,您怎么能心偏成这样呢?您就行行好,把白露姑娘赐给我吧。” 杜衡懒得理他,抬脚要走,志广扑上来抱住他的腿:“老人常说花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世子爷是有了县君忘了小厮,您可还记得您十岁那年被满京城的小姐们追得无处可藏,是小的替您爬到树上摔断腿,也是小的替您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把那些嫌人虫打发得一干二净。” “人在做,天在看,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啊,小的就喜欢白露,就想娶她,求世子爷成全。” 杜衡嫌弃地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男人,闲闲道:“你若是有本事让白露看上你,我自会替你提亲,还会送你一座三进的院子当聘礼。” “此话当真?”志广眼冒精光,用袖管粗鲁地擦着鼻涕,“小的这就去找白露说清楚。”他跑出老远又跑回来向杜衡告假,说是白露最喜欢吃东街口的糖炒栗子,头一回向姑娘家告白空着手总归不好。 他的话引得杜衡连连点头,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林菀青家就是东南西北四个街市买了不少东西,伸手不打笑脸人,礼足情义真,成功的几率才会大。 他从身上掏出五两碎银子扔到志广怀里:“姑娘家没有不喜欢胭脂水粉的,你一道买些送给她。” “好好好,”志广激动得语无伦次,就差要给杜衡磕头,“世子爷,您就擎好吧,小的一定不辜负您的一片美意。” 走到无竹居门口,迎面碰到朱颜,他忙不迭向朱颜道喜,朱颜羞得面红耳赤,心如鹿撞,知道他是去给白露买东西,心里一高兴就告诉了他一个关于白露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志广不听还好,一听吓出一身冷汗,貌美如花的白露姑娘居然喜欢养蛇当宠物。在上杭那会儿,她倒是用蛇捉弄过厨娘等人,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好 分卷阅读182 这一口。娘呀,让他去抓蛇,这是准备要他亲命?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志广只想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匆忙出门买好东西,一头钻进蓝楹苑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里开始准备抓蛇。 朱颜并白露站在蓝楹苑门口看他忙活,良久,朱颜捅了捅身边的白衣女子,说道:“差不多得了,考验人也不是这么个考验法,万一他真被蛇咬了,有得你后悔的。” “不是有你么?”白露媚眼如丝,竟让人移不开视线。 朱颜低头,语气难掩落寞:“你就知足吧,难得有个真心对你的,哪像我……” 白露将她揽在肩头,轻声细语:“傻姐姐,既然你已经迈出第一步就不要灰心,抬起头,大步朝前走,妹妹相信你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有一天,那人也会发现你的好。” “嗯。”朱颜哽咽,无忧公主常说世道对女人不公,活了二十年,老天还是眷顾她的,亲情、友情、爱情,一样不少。没有谁能真的不劳而获,哪怕尊贵如自家小姐,一路走来也是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聪慧才赢得众人喜爱。 “蛇,有蛇……救命啊!”朱颜还没感慨完,身边的人影听到呼救声已如闪电一般射了出去。 白露眼疾手快一剑斩断“毒蛇”,对瑟瑟发抖,如八脚兽般扒在自己身上的人冷冷说道:“切,一根绳子也能把你吓成这样?胆小鬼!!!男人就是麻烦。” 朱颜哑然失笑,转身悄悄退了出去。 “白露你来了,你来救我了,真是太好了!”志广完全不介意心上人嫌弃的眼神和语气,将她抱得更紧,“我刚才真以为踩到毒蛇了,在最恐惧的那一刻,心里想到的居然是你在上杭扮妈祖娘娘吓人的那一幕,白衣飘飘,庄严肃穆,那个时候的你真是美极了,像观音菩萨下凡,把我都看呆了。” 白露伸出去准备推开他的手忽然定住,如玉的俏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 “你瞧,这是世子以前送给大奶奶的,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心爱的姑娘,也要送她一瓶一模一样的花。” 白露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仔细端详,红地敞口瓷瓶里长着一株黄灿灿的菊花。叶鲜花美,小巧玲珑,充满生机。 “这是案头菊?”她提高声线,“你疯了吗,这花现在要二两一株,你买这么贵的东西干甚么?” “是啊,就是因为世子送过大奶奶,被无良花商发现商机,将价格哄抬上来。你别恼,我有一百两银子的存款,送你一朵花还是送得起的,而且世子刚才还打赏了五两银子呢。”他咧嘴嘿嘿傻笑。 白露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是憨呐,对着外人交底的毛病往后可得好好改改,不然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银子。 志广好脾气地一笑,并不在乎白露如何嫌弃他。白露心中一动,将他一把提起来,不顾他的鬼哭狼嚎,飞到屋顶上拉着他一屁股坐下。 “我从小的心愿便是希望将来的良人是一位武功盖世的大侠,这样我就能和他一起快意恩仇、笑傲江湖,”她偏过头瞟了一眼身边眼神黯淡的某人,继续说道,“长大后,我才发现哪有那么多惊涛骇浪,过日子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有时候平平淡淡才是真。” “你……很好。”她掀唇一笑。 志广呆愣愣看着她,迷失在她风情万种的笑容里,却听耳边传来轻嗤:“呆子!”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这辈子就靠你罩着我了。”他嬉皮笑脸。 “切,小样儿!”她不屑一顾。 ……朱颜端着一盘玫瑰莲蓉糕来找志善,却见他望着窗外的明月发呆。志善回头,与她视线相交,一声不吭地拿起盘子里的糕点,张嘴就咬。 朱颜见他轻轻皱了一下眉,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不喜欢吃甜食就不要难为自己。” 志善一口一口吃着,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令人难堪,朱颜心里堵得难受,滞了半晌,良久方道:“你放心,我就算再心悦你也不会强人所难,回去我就请世子收回成命。以后,不喜欢的事要开口说,不然别人不会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要总是勉强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朱颜端起桌上的盘子要走,却被人一把抓住胳膊:“以前的我的确不喜欢吃甜食,但现在尝了以后发现也没有那么难吃。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你……愿意跟我一起尝试吗?” 朱颜没有回头,脸上却带笑,背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心思她早就知道,如果他违心地说喜欢她,那才是对她不尊重,她肯定会头也不回地走掉,以后再也不见他一面。 幸好,他说了实话;幸好,他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天道酬勤,事在人为,她不信心往一处使的两个人不能把日子过好。 ……八月十五,平阳侯府张灯结彩,林菀青给两个大丫鬟一人送了一座四进院子当嫁妆,另有其他妝缁若干,直把阖府丫鬟小厮羡慕得合不拢嘴。她亲自将两个大丫鬟送上花轿,出了这道门,以后再回到她身边就是媳妇子了。 喜事一件接着一件,马文博从南中传回消息,王一鸣和白玉珍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人越打越亲,终于在七月里喜结连理;丁香诊出四个月身孕,一胎得男,简亲王府后继有人。 姚老王妃不顾年事已高,亲自跑到五台山去还愿,而李珏和李渝两父子想的却是——杜衡这下 分卷阅读183 总该赖不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豆丁:蔻蔻姐,老婆,我来了! 蔻蔻:伦家不喜欢姐弟恋。 东浩君:滚粗,蔻的初吻给了朕,蔻是朕的。 小豆丁:切,谁有本事拿到蔻姐的初夜再说。 李珏:果然是我老李家的种,知道先上车后补票,当年你爹就是这么来的。孙儿,你可一定要比你爹争气啊! 蔻蔻:太姥姥,您侄儿在这里教坏小孩纸。 无忧公主:珏儿过来,姑母这里有你小时候抓粑粑吃的视频,你要看么?还是给小辈们看看? 李珏:姑姑,您可真是我亲娘!豆包,我们走。 小豆丁:爷爷,我叫豆丁啊。还有,我老婆怎么办? ☆、第一百零五章 永安十四年, 八月十五。 这一天,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不过是无数个中秋节其中一个, 但对永安帝李珝及满朝文武来说,却是一个想忘忘不掉,想回忆又不敢回忆的日子。很多人的命运, 在这一天被彻底改写。 因“丙申”海战大捷,自觉扬眉吐气的皇帝一改往日做派, 破天荒高调了一回, 在李氏宗亲宴会专用的奉天殿举行大宴仪, 与臣同乐,宴请对象遍及宗室、皇亲与朝中文武大臣。酒席摆了一百多桌,光是喝掉的御酒就够填满小半个太液池了。 宴会的一应开销从李珝私人库房支取,花出去的银子虽教人肉疼,但跟他心中奔腾不息的激情相比, 委实算不了什么。 与雄才大略、开疆辟土的父亲不同, 李珝一直将自己定义为守成之君, 在位十四年, 勤勤恳恳,低调务实,成绩虽有目共睹,但并不能令人惊叹。原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谁承想造化弄人,竟教他有生之年建立足以载入史册的不世功勋! 他一边听着朝臣们不要银子的吹捧, 一边得意地俯视殿内众人,嘴角挂着浅笑,仿佛俯瞰的是整个大周江山。文治武功、四海一统,一个男人的一生,能企及到这种高度,足矣。 他终于无愧先人,无愧子孙后世。 “渊儿,来,坐到父皇身边来,等朕百年以后,这个天下就是你的了,你可满意父皇送你的这份如画江山?”人逢喜事精神爽,作为帝王的李珝也不例外,他知道自己有些飘飘然,但他就是想放任一回。当皇帝的说什么话还要考虑半天,那也太没出息了。 李渊却是唬了一跳,连忙起身,诚惶诚恐道:“父皇正当盛年,身强体健,大周在您的治下还能更上一层楼。儿臣愿意一辈子追随父皇。” “诶,父皇不过跟你随便说说,瞧把你急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位置迟早得归你来坐。”李珝慈爱地看着长子。 “父皇!”李渊眼角微湿,满眼孺慕。 “那可不一定!”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两道透着狠毒、嫉恨的阴鹜目光如利剑穿过“情深义重”的天家父子二人身体,直指他们身侧的龙椅龙案。 此时,谁也没有意料到事情发生了。张阁老和宋阁老突然站起来,一改往日谦恭,昂首挺胸地走到御座之下,一脸严肃与坚持:“皇上,臣等一致认为太子殿下行事鲁莽、优柔寡断,不堪为君,请皇上另择皇储。” 此话一出,大殿陡然陷入死寂般沉静,永安帝和李渊父子骤然变色,在座诸人更是面面相觑,惊骇莫名。虽无人敢出声议论,但大家在心底想得出奇一致。 ——这两个老家伙是吃错了药还是活腻了?怎么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混账!”永安帝气得不行,“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储君乃国之根本,废立岂可当做儿戏,你们是三朝元老,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好了,今天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朕不追究了,但是,这样的话,朕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皇上,太子不配为君,臣等要求改立安王为储君。”宋阁老完全不被皇帝怒火影响,不慌不忙地又说了一遍。 “老匹夫欺人太甚!”永安帝一拍龙案,怒道,“来人,送两位阁老回府,请两位阁老在府中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朝堂。” 皇帝这是要革他们的职啊,二人对视一眼,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全豁出去。恰在此时,殿外响起震耳欲聋的马鸣、厮杀之声,张阁老心中一喜,面上笑得志得意满:“臣劝皇上三思而后行,您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吧?不瞒您说,现在整个皇城已在我们掌控之中,只要臣一声令下,西郊大营两万禁军马上就能杀入紫禁城。所以,皇上今天还是乖乖跟我们合作吧,如果您非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话,就别怪臣等逼您禅位了。” 反了,反了,完了,完了。众人吓得目瞪口呆,难怪这两人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原来他们早做好了造反的准备。唉,不知道现在站队还来不来的及,有人如是想着。 “护驾!御林军何在?速来护驾!”李渊一边护着永安帝,一边高声呼喊。他想得很好,只要抓住这两个人,还愁造反的禁军不乖乖听命? 随着他的呼喊,一支整齐有序,戴着头盔的两百人队伍迅速出现在殿门口。队伍依次排开,渐渐露出正中间的三个人,众目睽睽之下,这三人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殿中。 “抓住他们!”李渊朝张、宋两人一指,然而,走进来的三个人并没有行动。他又喊了一遍,三人还是一动不动。 李渊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 分卷阅读184 然听到李瀚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我的好哥哥,你就别费力气了,你是指挥不了他们的。”他从座位上懒洋洋地站起来,前一息还在笑,下一瞬却目露凶光,朝李渊一指,“杀掉太子!” “哗”的一声,是□□上膛的声音,三人胳膊上均托着一支小型□□,齐齐对准李渊。 “怎么可能?你们可是皇帝亲军啊,你、你们也反了?”李渊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瀚笑容满面,阴测测道:“兄长,你的废话太多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反而死得越早。好了,不跟你浪费口舌了,弟弟赶时间。李渊,准备受死吧!” 永安帝一把将长子拉到身后,对李瀚怒目而视:“畜生,你也要造反?为了个皇位你就要杀掉自己亲兄长?难道父皇这些年教你的兄友弟恭、上孝下悌全喂狗了?”他对三个御林军说道,“朕不许你们伤害太子,想动他除非从朕身上踩着过去!” “父皇,不要!”李渊失声喊道,连忙去拉永安帝衣袖,却被皇帝一把甩开。 “哟,好感人的一幕啊,好一出父子情深。我都要被你们恶心坏了。放心,你们……”李瀚以手指着众人,“一个都别想跑。” 他又假装拭泪:“父皇,您一向最疼爱孩儿们,当初太子哥哥那么忤逆您,您都能原谅他。所以,儿臣今天这么做您也会原谅儿臣的,是不是?” “逆子!逆子!气死朕了,早知今日,当初、当初你一出生就该把你淹死!”永安帝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躲在桌子底下的吴贵妃不由自主地打了冷颤。 李瀚听得火冒三丈,面黑如墨,本来就很普通的一张脸因为扭曲更显狰狞,他咬牙切齿:“还等什么,赶紧动手。” 话音未落,几名御林军却调转枪头,将□□对准李瀚和张、宋等人。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连自己主子都不认识了吗?”李瀚气急败坏。 “安王殿下,你说你是谁的主子?”御林军中一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人神共愤的俊脸,似笑非笑地盯着李瀚。 “杜衡?!你不是受了重伤要死吗?”李瀚有些反应不过来,初空派出东瀛最好的杀手,给他来了个当胸一剑,他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躺上好几个月才对,怎么可能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有这两百人的御林军队伍明明是初空当初藏在小琉球岛上的东瀛浪人,怎么变成了杜衡和他的手下? “殿下刚才说,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反而死得越早。这句话正好回敬你。”杜衡不痛不痒地说着。 笑话,他提前派了那么多人手去东南沿海拦截,若是还让那些东瀛浪人跑了,他这些年就真白混了。任敌人再狡猾,当初在东南沿海分批登陆的东瀛浪人,最终还是被提前埋伏的骐骥卫歼灭殆尽,李瀚上次在安王府见到的人,以及派去刺杀杜衡的人,甚至此刻站在奉天殿外的人,都是骐骥卫假扮的。 “殿下,不用怕,只要我们三刻之内不出现在宫门口,禁军马上就会攻进来。”姜是老的辣,宋阁老这个时候居然没有自乱阵脚。 李瀚心中大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殿外飞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宋阁老怀里。 “嘿,老头儿,你说的是他吗?”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眉眼如画,居然跟林景昱长得一模一样,他指着宋阁老怀里的物什问道。宋阁老定睛去看,却见那物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分明是颗人头,细看之下差点儿没把他吓昏过去,人头的主人赫然就是自己外甥,禁军指挥使关大鹏。 “你瞪着我干甚么?”林景昇一脸不以为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关大鹏可是经过弟兄们同意的。” 彼时,关大鹏带着他们一路疾驰来到德胜门,被守城将士拦在门外,关以护驾名义强势要求入城,守城将士不允,关便一箭射杀了该守城将士。众人又惊又疑,关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蒙骗不明真相的士兵,说宫中有人造反加害皇上,他们听了之后群情激奋,跟着他往皇城冲,结果在钟楼被五军都督府截住,双方厮杀到一起。 后来骐骥卫左少卿丁香大人来传旨,说造反是子虚乌有,让大家放下武器各自归营,并保证事后不会追究,但关大鹏仍鼓动大家负隅顽抗,甚至还打算背后放暗箭伤害丁大人,他看不过去,飞身上前取了他的首级。 感觉到大势已去的宋、张二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来呀,将这两人打入天牢,择日问斩;至于安王,先暂行羁押府中,朕要亲自审问。”永安帝露出疲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皇上,臣有话说,是关于安王殿下的身世。”杜衡语出惊人。 刚平静下来的大殿因他这句话再度沸腾,独自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吴贵妃忍不住浑身抖了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杜凤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要仗着朕对你的宠幸就信口开河, 诬陷皇族可是大罪。”永安帝威严中带着不悦的声音在大殿久久回荡,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额头青筋毕现,眼中寒芒如针,针针射向这个自己曾经最喜爱的臣子。 李瀚的行为令永安帝伤心不已, 他还没来得及从造反逼宫的打击中喘一口气,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跑过来告诉他次 分卷阅读185 子的身世有问题!他倒要看看杜衡能吹出什么花来, 他亲生儿子的身世会有什么问题! “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愿用身家性命担保以下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杜衡白衣胜雪,掷地有声,声音虽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之效,教人不得不信服。 吴贵妃再也顾不上紧张、颤抖, 她死死掐着手心, 迈着小碎步直挺挺拜倒在永安帝面前, 若此时再不出声, 只怕皇帝还以为她是默认杜衡的指控呢。 “皇上,您知道的,瀚儿一直喜欢长乐县君,杜凤清这是故意打击报复、落井下石。您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臣妾对您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李瀚有些懵又有些想笑,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更没想过输了之后还有人踩上一脚,为了扳倒他,居然不怕死地拿他身世做文章。他再怎么落魄,那也是上了族谱的皇家子孙,事关李氏正统,皇帝怎么会容忍他在这里大放厥词。唉,败在这样的蠢蛋手里真他娘的不甘心,如果不是他来搅局,过了今天天下和美人就都是他的了。 “证据呢?”永安帝心乱如麻,想听又不敢听,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吴贵妃一个不起眼的小举动,她在紧张时会习惯性地抠指甲盖。 “景昱兄,”杜衡朝门外喊了一声,一个青年并一个带着镣铐的中年应声而入。两人一起跪在永安帝跟前,叩拜完毕青年起身立到一旁,中年人却仍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永安帝看着地上的人蹙眉:“抬起头来。” 戴着镣铐的中年人缓缓抬头,殿中发出抽气声,这个跪在地上的人居然是福建都指挥使杨音唯,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猜测官居二品的地方大员为何会镣铐加身,只有李瀚悄悄撇过头去,不敢与他视线相对。 “景昱,杨大人所犯何罪?为什么要将他拷起来?”永安帝不解询问。 “回禀皇上,杨大人在“丙申”海战中通敌卖国,将福建水师作战计划泄露给今归仁和东瀛皇室余孽,若不是微臣及时察觉异动,早做防范,水师危矣,福建危矣。” “竖子!硕鼠!国蠹!”永安帝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按着太阳穴,“朕,朕要——诛你九族!” 听到皇帝的话,一路上奉行沉默是金的杨音唯终于怕了,他膝行到御前,重重叩首:“皇上饶命啊,这一切全是安王殿下指使微臣干的。他为了登上储君之位,不惜挑起两国战争,他还吩咐微臣暗中阻挠林大人行事,将情报泄露给东瀛人。他说待他登上帝位,就让微臣当首辅,微臣被猪油蒙了心啊,愧对朝廷和百姓,微臣死不足惜,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了臣的家人!” 永安帝心中一片冰凉,他原以为李瀚是为了当太子才发动宫变,哪知道他早就与倭贼勾结到一起。他可是堂堂皇子,怎么能做出卖国背君之事呢? “瀚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就算对兄长不忿,对父皇不满,也不能勾结倭人卖国呀!你让父皇百年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李瀚被永安帝要吃人的模样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想否认,想流泪装可怜,皇帝却丝毫不给他机会,只听他冷冷问杜衡:“你所谓的安王身世就是这个?” “不是,”杜衡薄唇轻启,不慌不忙道,“臣还想请皇上见一个人。” 话音未落,李瀚身后一人见势不妙,以极快的速度朝殿外奔去,还没跑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张网给迎头兜住。网中人起初还在挣扎,谁料越动越紧,最后那张网竟变成密密麻麻的细绳,紧紧缠住他全身,把他身上勒出一道又一道血印子。 “初空,这是特意用天蚕丝为你打造的金刚软罩,滋味如何?”杜衡问道。 永安帝听到初空的名字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可控,想了想,狠下心问道:“这个人跟安王又是什么关系?” “此人是东瀛浪人,蛰伏大周二十年,在大周境内犯下奸.淫案件无数,之前微臣破获的桃花寺一案主谋便是他,骐骥卫追捕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他,原来是被安王殿下藏起来了。”众人还没来得及消化他上一段话,就被他下一段话震得体无完肤。 “多年前初空曾在京城绿云寺短暂挂单,有一回他在集市化缘,与人吹牛打赌,说自己那活儿不输战国嫪毐,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随后他被人带到一处华丽异常的庭院,他以为能在这家化个大缘,谁知却被要求在黑暗中与一个女子行夫妻之事。后来每到三更,便有一辆马车停在绿云寺后门,接他去与那女子共度良宵。如是过了三个月,那女子忽然一夜消失,庭院也被付之一炬,随后就有人不断追杀初空,但都被他侥幸逃脱,他这才去了江南躲藏。” “在江南,他在桃花寺里大开奸.淫之门,行事张狂,无所顾忌,凡是被他奸.污过的女子都听他讲过这个奇遇。微臣进一步调查得知,二十年前初空被人带走的地方就在影子胡同附近,那里的确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后来毁于大火,有意思的是,庭院主人居然是吴大业当时已经去世多年的妾室。微臣进一步调查得知,来绿云寺接初空的马车车夫说的是淮安口音。” 杜衡说道:“微臣这里还有很多证据,皇上想看的话,微臣稍后将卷宗呈上。还有一件事,与安王的身世有直接关系,微臣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永安帝目光如电,射向面前 分卷阅读186 抖如筛糠的女人:“不用了,那女子和这淫贼共度的三个月是哪三个月?” “建武二十四年三月到五月。” “皇上,那不正是臣妾陪您和先皇南巡的日子嘛?”苏皇后惊呼道。 永安帝知道杜衡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那就是李瀚的出生日期。当时宫中有人行刺,吴贵妃为他挡刀动了胎气,孩子早产,比预产期提前了两个月。他当时还抱着跟足月孩子一般大的李瀚沾沾自喜,觉得龙种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他真是可悲又可笑,居然养了个杂种二十年! 曾经不可一世的吴贵妃彻底蔫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知情的人全都被灭了口,吴大业也死得不能再死,房子、马车所有物品也烧了,怎么二十年后因为一个游方和尚就能把旧账翻得这么清楚。 永安帝牙齿“咯咯”作响,他一脚踹倒御案:“贱人,枉朕把你捧在手心里,待你如珠如宝,你就这么回报朕?朕就说这孩子怎么没有一个地方像朕,长得丑不说,性子也阴晴不定,原来是随了他东瀛老子,你可真是好样的!” “不,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吴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却听“扑通”一声,脚边落下一把长剑。永安帝面无表情道:“你让李瀚拿这把剑杀了初空,我就相信你。” “臣妾……”吴贵妃还在犹豫,李瀚却一把抢过身旁御林军手中的弓.弩,对准初空,不停嘶吼,状若疯癫,无人敢近前。 “我不是东瀛杂种,我是大周皇子……我不是东瀛杂种,我是大周皇子……我不是东瀛杂种,我是大周皇子。” 永安帝脸色铁青,顿了顿,对李瀚说道:“你把这个东瀛狗贼亲手杀了,朕便还认你是大周皇室。” “父皇可要说话算数,儿臣马上就杀了这个狗杂碎。”李瀚举起弓.弩重新瞄准初空,却被扑过来的吴贵妃一把抓住:“瀚儿,你父皇是在诳你,你千万别听他的,这个人……总之你不能杀他……不然你会遭报应,会被雷劈的。” “母妃,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儿臣知道他床上功夫出神入化,您该不会迷上他的床.技了吧?”李瀚贴着吴贵妃细细低语,吐出的话却教人胆寒,“这样的话,儿臣就更应该杀了他,儿臣可不想学嬴政多出来几个便宜弟、妹,最后还要想办法弄死。” 说完,举弩便射,只听“嗖嗖嗖”,一连数声,初空还没来得及听亲生儿子叫一声爹就被他射成了筛子。 大殿上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这母子二人简直极品,一个给当朝皇帝戴了二十年绿帽,一个眼都不眨地将自己亲爹杀掉。 永安帝到这时不相信李瀚不是自己的种都不行,他们李氏族人可没有这样阴险狠毒、六亲不认的怪胎。李瀚见他皱着眉不说话,以为对他所做的还不满意,于是又将弓.弩对准吴贵妃,谄笑道:“父皇,这个女人不守妇道,儿臣替您将她一并解决了吧。” “你敢!”吴贵妃吓得花容失色,话没说完,就觉眼前一黑,一支弩.箭瞬间穿透了她的脖子。 “只要是父皇让儿臣做的事,儿臣有什么不敢的,呵呵。”李瀚居然对着无声无息的母亲笑得灿烂。 永安帝到这时才真的感到后怕,后背沁出一身白毛汗,若不是杜衡及时揭穿李瀚阴谋,若被他成功篡位,大周江山和百姓到他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天,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父皇,您看儿臣多听话,儿臣是您的好皇子不是?”李瀚爬到永安帝脚边,抱着他的裤腿撒娇。 永安帝疲惫地挥挥手,让骐骥卫将李瀚押下去,他现在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李瀚被人架着往外走,边走边回头朝殿内张望:“父皇,儿臣按照您的意思把这对奸.夫.淫.妇都杀了,您可不能不要儿臣啊!滚开,我是大周皇子……”话音未落,天空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所站的位置劈来,两个骐骥卫眼疾手快,跃到一旁,剩下李瀚留在原地,被闪电烤得外焦里嫩。 骐骥卫甲呆若木鸡,半晌才呆呆吐出一句:“吴贵妃果然没说谎,原来弑父真的会被雷劈呀!”他看向正在整理衣袍的沈度,“大人,安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皇上不会怪罪我们把?” 沈度头都没抬一下,仔细地掸着身上碎屑:“怕什么,安王殿下赶着与亲生父母一家团聚,关我们什么事?” “对喔,今天是中秋,我们就不耽误安王殿下阖家团圆了。”甲兴奋大喊,说着话的功夫,就有御林军推来板车,将李瀚一家三口用破席子卷了,拉去城外乱葬岗。 “大人,”丁香左右手各拎着一个人朝缓缓走来的杜衡邀功:“这两个人想在娇娇妹妹坐的马车上动手脚,被我抓住了,大人准备怎么谢我?” “分内之事,何须道谢。”杜衡凉凉道。 “大人这就不对了,”丁香被他噎得不轻,远远瞅见李珏、李渝父子身影,“哎哟”一声缓缓倒在地上,远处父子二人骇得连忙跑过来,李珏焦急万分:“媳妇,你怎么样了?” “公公,是媳妇无能,帮杜大人抓人时动了胎气,您不要怪罪大人。”丁香柔柔说道。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李珏气势汹汹地跑到杜衡面前,非要他赔一个孙子。还是李渝冷静,幽幽道:“这下你欠我们府上三个人情 分卷阅读187 ,什么都别说了,蔻蔻这个儿媳我要定了。” “渝儿,不如将蔻蔻接到我们府上来养吧,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以后肯定会感情深厚,蜜里调油。”丁香笑得贼兮兮。 李渝想到自己与林菀青的遗憾,又想到杜衡近水楼台先得月,毫不犹豫点头赞成:“娘子此话甚妙。” “好,就这么办了!”李珏一锤定音。 “滚犊子!”杜衡气得俊脸发黑,“想抢我女儿,先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夫君,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林菀青抱着蔻蔻远远站着,笑吟吟看着众人。 杜衡找到主心骨,腰杆也硬了,不阴不阳地吐出一句话:“有本事找娇娇说去,别总欺负老实人,哼。”说罢,快步朝妻女走去。 “嘿,我这暴脾气!”李珏挽起袖子想要教训杜衡,“就他这样的还叫老实?看我不揪掉他耳朵。” 李渝和丁香相视而笑,牵着手缓缓跟在后面。 “香香,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谢你让我看清自己。” “傻瓜,人不轻狂枉少年,谁都有梦,梦醒了,继续朝前走,别回头,别抱怨,这就是生活。” 天很蓝,风很轻,一切的遗憾终究圆满。放下执念,放爱一条生路,每个人便都能找到心中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