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 分卷阅读1 【古言】《夜墨》作者:柒君涅 文案: ——我是谁。 ——这是哪儿。 ——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成了谜。 师父说,将我从冰河之中救起的时候,这偌大的山庄恰好落了第一场雪。 于是,唤我初雪。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夜倾,墨兮 ┃ 配角:钟离笙,殷若,杳嫣,君玖,柳青青,良回等…… ┃ 其它:恢复记忆,破镜重圆 一句话简介:失而复得。 立意: 第一章 (楔子) 朱雀年间,楚牙王城在完全统一之前,常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 后,楚牙王城中帝王,派出将军金氏出兵,又借烟渚畔之力平定四乱,统一王朝。 待王城大局已定,烟渚畔退隐边疆再不涉及世事,而江湖内五大门派鹊起,分别为玄宗、归尘门、磬竹居、枫楠山庄以及隐门。 江湖中人各个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因此,百姓亦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然,传说当年扰乱王城边疆领土的异族,赫尔,仍留有余孽,更是在王城境内自成一派,时间一长成了祸根。 这余孽是一个女子,借着赫尔一族的血脉,练就一身毒功,近乎无人能敌。 传闻这女子手段残忍,指尖拉扯就能落毒,杀人于无形之中。 又曾听闻这女子前半生被人所负,所以恨极了男子。 这余孽名唤杳嫣,心狠手辣,偏生长了一张迷惑众生的异族容颜,喜着华丽的衣裳,一颦一笑间似妖极艳。 江湖上不少门派弟子,自觉武艺高强,便一腔热忱上门杀敌。结果敌人一点事儿没有,反倒是自己被揍得鼻青脸肿负伤而回,更有甚者尸骨无存,尽数陨落。 各门派掌门长老觉得自家颜面尽失,便相约前去讨个说法,结果被余孽女子一人打了回来,重伤的重伤,闭关的闭关。 自此,不少江湖人物一气之下退隐江湖。 此消彼长,余孽女子因此名声大噪。 这女子许是想着名利双收,于是衣袂一挥,在青凛之巅建立了门派,其名荒诛阙。 阙内收集无数精锐高手,并集成一支杀手组织,称之血煞。 这是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这余孽女子曾在深山之中,救起一个孩子,带回阙中收作了徒弟。 有人言,这妖女坏事做绝,有岂会坐起善事来? 于是便有人纷纷猜测云云,说其心术不正,收养那孩子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孩子的相貌像那负心人七分,带回阙内,也不知整日里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阙内门人下属皆听这余孽女子的派遣,女子心狠手辣,自然上梁不正下梁歪,百姓避之如蛇蝎。 荒诛阙的行径被世人所不容,十年以来,大小纷争接连不止,终有一日,五大门派集结人马前去围剿,在青凛峰上荒诛阙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往日正邪两方对上,交战艰辛无比,这次却简单得出奇。 因为那余孽女子非但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不说,就连阙中门人下属都所剩无几。 因此,这青凛之巅一战,以正义一方割韭菜的方式发展开去,荒诛阙中门人下属死伤无数。 这场单方面的屠戮进行了一天一夜,死伤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得势,以玄宗为首的长老弟子得意洋洋,玄宗长老不禁嗤笑:“这荒诛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外界吹嘘这妖女如何了得,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早早的躲藏起来,只留一个空壳任人宰割!” 一弟子附和:“长老说得对。那妖女再强大,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一个女人,能起什么风浪!” 有人赞同,人群中也有反对的声音。 一男子站了出来,道:“难道赵长老就不觉得,此事顺利得有些蹊跷?” 这男子身着墨衣,虽是不过及冠的年纪,却早已一头白发,名为钟离笙。 闻言,玄宗长老赵书湶问道:“哦?小友你如何看。” 白发男子皱着眉,眸色也浓重如墨:“像那余孽女子刻意而为之,就像是,特地将我们引过来。” “引我们过来,灭了她的门派?”众人哈哈大笑。 有人道:“是小友你想太多啦,我看是那妖女听到风声,怕了就先躲起来了,又怕打草惊蛇,所以还余留了这么多的门人下属没有带走。” 白发男子一默。 殿中剩下的阙中门人瑟缩在角落里,眼中满是绝望,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殿中众人都在这哄笑中放松了警惕,然,就在下一秒,一柄长剑从大殿正门破空而入,骇得众人一惊。 其剑身附着一层灰色鳞甲,剑柄通体黑红,妖邪至极。 呼啸剑气遍布煞意,行动间 分卷阅读2 ,仿似凝结了空气,众人也如同被这强大气场震慑得动弹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把剑所吸引。 倏然,一男音凭空响起,轻巧一声:“破。” 随声,此妖邪之剑气焰大盛,带着摧枯拉朽之力,将殿中门派众人皆震散两旁,一时间,吃痛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玄宗长老避开一击,面露震惊又气又恼,道:“是什么人装神弄鬼,快给老夫滚出来!” 闻言,一声轻笑,一黑红之影如鬼魅一般,降临大殿主椅之上。 声音的主人一身红衣,又以黑甲遮面,他靠在座椅之上将脑袋支得歪斜,似是从容不迫,笑意清浅。 红衣男子薄唇轻勾,道:“各位前辈大驾光临,小辈有失远迎。” 话毕,妖邪之剑自空中归鞘。 此妖邪之剑生而有灵,名为余鸢。 “……少主!”残余的几名门人瞧见这熟悉的面孔,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 “是夜少主来了……夜少主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大殿之中顿时炸开了锅。 外头不知何时琴音声起,弦声铿锵。 “哼,什么少主前少主后的。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活着出去!”玄宗长老气焰滔天,其一掌,便把石壁上的一块巨石,化为齑粉。 “父亲别生气,就让孩儿去会会他。”赵谂主动请命,对着主椅上的黑甲男子放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作恶多端的阙中少主,你我的新仇旧账……也该一并算算了!” 黑甲男子闻言轻笑。 那赵谂提剑袭来,黑甲男子不过指间一动,只见那妖邪之剑出鞘,三两下就将赵谂又震了回去,当下颜面全无。 然而,黑甲男子的视线从不曾在赵谂身上停留过,一片嘈杂之中,他的视线与那白发男子的对上了。 自黑甲男子出现,钟离笙的目光,就从不曾在他身上移开半步! 这目光中,充满了怨怼愤懑,欲杀之而后快,想要将其……生吞活剥! 此二人的关系,绝不仅仅是除暴安良这么简单。 黑甲男子慵懒的支着身子,目光与钟离笙遥遥相对,唇形开合。 ——我们又见面了。 这简单的六个字,就让钟离笙用尽几乎全身的气力,才将这暴涨的杀意压制住。 钟离笙身旁的隐门长老,拉住他,元琛长老摇摇头:“离笙,不可。” 钟离笙的那张清俊的面上满是阴霾,终是拂袖离开,随之,元琛长老跟着离去。 有门派长老弟子纷纷出招,却被黑甲男子统统挡了回来,一时难分高下。 黑甲男子薄唇一勾,目光掠过这遍地尸体,他笑着道:“我荒诛阙也是好客之派,诸位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罢。” 众门派惊疑。 “口出狂言!”赵谂色厉内荏,“你们阙中余孽都被我们斩杀殆尽了,只剩你一人还能做什么,妄言以一人之力群挑众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是不是出口妄言,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黑甲男子好整以暇的坐在大殿正中,“当日我的手下败将,今日又被我一击击退,如何言勇?” “你!”赵谂被一激就上了钩,当下赤红着眼:“我要杀了你——!!!” 赵谂高举着剑,直直冲向黑甲少年。 玄宗长老赵书湶阻拦不及,只得疾呼:“万万不可!快回来!” 众人纷纷亮出武器围攻上前。 然,赵谂持剑一跃而上,却闻“叮叮——”两声,该男子被余鸢剑穿喉而过。 血溅当场,赵谂应声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谂儿——!我的谂儿啊!!!”赵书湶怒冲上前,抱起自家孩儿,手掌颤抖不已,一时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 而另一方,黑甲男子轻巧收剑,面上从容不迫,似是司空见惯了死伤,道:“还有谁想试试。” 黑甲男子笑了笑,好像方才杀的,不过是一只虫蚁罢了。 大殿正中,赵书湶声嘶力竭的暴怒,一时杀意涌上心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替我孩儿报仇!!!” 在赵书湶的暴怒声中,他抓起剑正面对上了黑甲男子。 其人或劈或砍,招招致命,是杀红了眼的模样,而黑甲男子持剑余鸢终于认真还击。 这方你来我往打得激烈,终于惊醒众人。 一众门派蜂拥而上,群起而攻之。 原先一边倒的攻势,也因荒诛阙少主的加入,使战局的天秤发生了倾斜,暂时难分高下。 适时,青凛峰外传来疾奏琴音,琴音之中暗藏内劲,明显峰外也有战况。 黑甲男子眼眸微窄,一瞬暴起,打伤玄宗长老后又击退数人,而后不再乘胜追击,反而携带两三名门人手下撤离大殿,往峰外离开。 传说青凛之战,该荒诛阙少主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与门派众人打了个天昏地暗。 这一仗从 分卷阅读3 边境打到江城,又从江城杀上青凛之巅,经过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双方耗尽了气力。 最终以玄宗长老赵书湶,与那黑甲男子一同坠崖,以双方生死不明落幕。这一仗在江湖上被传得人人皆知,皆道邪不胜正。百姓满城欢庆,各家各户张灯结彩。 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在世人安稳之时,噩耗悄然响起。 枫楠山庄庄内上下数十人身中剧毒。 磬竹之居一夜大火化为乌有。 隐门被逼退隐,钟离笙分裂隐庄未受波及。 …… 此外最惨属玄宗门派……被屠尽了满门弟子,再不复往日威望,其余各长老一气之下放言,“再不踏入江湖纷争”。 除去没有参加青凛之巅一战的烟渚畔之外,一连多个宗门惨遭灭顶之灾,一时间江湖动荡人人自危,举国上下百姓闭门不出,唯恐受到荒诛阙牵连报复。 据说各宗族出事前夜,曾有人见过一个面带黑甲的少年。有人请画师按目击者描述画了画像,却是再次引发了骚动。 ……画中人,竟是与赵书湶一同坠崖身死的魔教少主! 其称,夜杀。 (一) 我叫初雪。 自我醒来那日起,就身处在这个桃花白雪漫山遍野的地方。 现在是什么季候?大概是深冬吧。 师父说,将我从冰河之中救起的时候,这偌大的山庄恰好落了第一场雪。 于是,唤我初雪。 其实我很好奇,既是从河边将我捡了回去,为什么不叫我冰雪呢? ……听着还挺聪明? 我挠了挠头,心道,不过就以师父那副谪仙模样……大抵,也是不会同我争辩这些鸡毛蒜皮的。 于是我窝回榻上继续睡。 师父姓钟,大名离笙,是这隐庄庄主。 他平日里十分繁忙,得空了就会过来看看我,或是送些药或者替我运功疏通经脉。 而更多时候来的是良回,是个住在鞍山镇上的大夫。 据说医术高明人也很好,很受镇上居民青睐。 房间里,我躺在床上侧了个身,望着窗外飞雪,不禁暗暗赞叹这隐庄神奇之处,入夏季节也是常年积雪不化。 经清风一袭,满树桃花便如同雪一般飘了漫天,迷得人移不开眼。 只是这样的美景,也扰得我无心欣赏。 阿歆说,我被师父捡回庄的时候,满身都是血污,染了师父墨衣一身,吓得他以为庄主背了具尸首上山。 阿歆也因此一口笃定我,就是因为那次半死不活,不仅伤筋动骨,还撞了脑子,所以现在一副痴傻样。 我默默双眼一翻白,你才痴傻,你全家痴傻! 我宅心仁厚不同他一般计较,顺手把被子往这方扯了扯,然后仰头望着屋檐。 不过,我确实可能伤了脑子。因为之前的所有事情,我一概都不记得了。 当年的我寒气入体,失血过多,多数筋骨断裂,被发现时我抱着浮木,只剩一息尚存。 师父说我命硬,当年吃了颗九香续命丹后,就整整睡了两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这辈子醒不过来之时…… 欸!我睡饱了! 据说我昏昏沉沉两年,醒来也不得安生,突然睁眼起身又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差点把门外弟子吓了个魂飞魄散。 待我再次醒来时,脑子混混沌沌云里雾里,只觉耳边传来琴弦拨弄的曲调,如月白风清中低吟浅唱。 琴弦之音竟有几分耳熟。 “……真好听。”我扯了扯嘴角想要微笑,可是扯到痛处,还没等笑出来泪就先掉。 全身的筋脉都像火烧一样,我忍不住低声哼哼。 这时,琴弦曲调停了,余音微颤。 弹啊。怎生不弹了!我心上痒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脚步声近了,在我床边停住。 来人将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指尖微凉。 他在……做什么? 勉强将双眼睁开一道缝,眼前模糊着,依稀记住了那墨衣之上的一瀑白发……我心里猜想着这个老翁的年纪。 “是你……救了我吗?”声音气若游丝。我咧了咧嘴,接着疼得抽搐了下。 他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将我望着……直到我再次昏睡过去。 待我再次恢复意识,已是两月余天后的事了。 原本正处于迷茫之中,我却一眼就见衣混小子,大概与我仿佛年纪,手里摩挲着苹果,一口咬得“咔咔”作响。 “……”我不动作,斜眼瞥着他。 他粗嚼了两口,咽下,嗝打得震天响。 “……”我脸色稍稍僵硬,嘴角突然抽搐。 那小厮啃了两口后,手上沾了汁,循着榻要往我被子上蹭。 我默默低头,叹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爹爹我不忍的! 分卷阅读4 于是我蜷起被纱布包得柱粗细的腿脚,在他背上就是一下。 许是我得意忘形,高看了自己的身体。 只听“咚”的一声,在他被我一脚踹下榻的同时,腿脚传来了电击般的致命疼痛。 于是。 二人协调一致的抱着腿脚满地打滚。 于是。 师父一进门,见到的便是这副欢脱景象…… 白发谪仙一怔,背过身去。 须臾,他清咳道:“阿歆。” “哎。我在!”他也顾不上翻滚,抓着苹果就合掌作揖,又觉得有失体统,立刻把苹果藏到背后去。 “先出去。” “……是!” 阿歆一边应下了,出门转身那刻,用怨恨的眼神将我来回剐上一遍。 我一点不嫌事大,临走前还乐呵呵的跟他道别。 仙人没说话,用那双墨色眼瞳瞅我。礼尚往来,我就滚动着双眼打量回去。 这略一观察,我在心底便暗暗咋舌……这人一身墨衣白发如雪,面容如玉,真有那么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在想什么?”仙人淡淡开口。 “在想那个救我的老翁啊。” “老翁?” 我点点头,抬眼正视他,以示对其容貌的尊重:“昏沉中清醒过一次,结果头昏眼花,只记得是个白头翁。” 我一顿,一咧嘴:“诶,我说仙人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知不知道那老翁在哪?” 白发谪仙没同我纠结这层逻辑,当下薄唇微启:“知晓后,你又待如何。” “那,便拜他为师罢。”我理所当然的说的振振有词,“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晓得的。医术如此,就算白了发,想必也是个风韵犹存、气质绝顶的……白头翁!” 此话一出,若我没看错的话……仙人那恒古不变的神情,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不过仙人就是仙人,下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他抬眸看我,声色如同那屋檐外的寒寒白雪:“既然如此,便入我门下。” “……?” 说罢,拂袖离开。 一番顿悟之余,我回想起自己那番高谈阔论,耳朵都像失了聪……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冷静冷静。 事后,我不经意与阿歆提及此事,他便突然“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满地翻滚拍地,连眼泪都淌了满脸。 我肃了张面容叹息,默默抬头望天。 每忆及此,捶胸顿足悔不该当初。 第二章 (二) 我叫初雪,是师父送我的名字。 师父说,将我从冰河之中救起的时候,这偌大的山庄恰好落了第一场雪。 于是,唤我初雪。 说来惭愧,我也算得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了,可至今没法下地行走,就连吃穿都得靠人伺候。 也不知我先前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留下这一身丑陋的深浅疤痕,尤其是肩上的贯穿伤,像一块可怖的石头。 师父花尽一年时间,才将我的筋骨错位处接上养好。 可每逢阴雨天,我的全身伤痛,都会串通一气的发作,让我痛得死去活来。 我缩在被窝里裹成一团,浑身冒冷汗,出的气多进气少。 看来即便是那颗价值连城的丹药,也不过是吊住了一条命罢了。 我这双摔断的腿虽是后头接上了,却还是没法下地。 每次我换衣服时,看着的一身伤疤,千言万语汇在心头成了一句话……得亏是没破相啊。 我叹了口气。 想起那个啃苹果的少年郎,大抵是师父派来看护我的。 否则那个少年郎又怎么会,每日都顶着一张臭脸,还要坚持来给我送药呢。 屋外还有两个看守的白衣,看起来比少年郎的年纪还要小一些,姑且叫他二人……阿大阿二好了。 这两人嘛,御敌我是指望不上了。大抵等我何时断了气,还能出去喊人替我收个尸罢。 无尽的日与夜,我都是一人在这房间里,喝药换药中度过的。 过去三五天,就像过了一年一样。 然,终于在坚持悉心照料之下,我的身体恢复得也逐渐有了起色。 身体虽是逐渐乐观,可我整日里待在房间吃了睡睡了吃,差点又憋出新病来。 长此以往,即便哪日我能下地干活了,精神头也是病恹恹的。 这日,少年郎算着时间来给我送药喂饭,我见他进来了,一脸生无可恋的靠在墙边,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从缝里瞅他。 阿歆唤我一声,我重了声鼻息当做回应。 阿歆挠挠头又看看我:“你怎么了?”他放下饭碗,走近了些,“需不需要我叫良先生过来,是不是不舒服啊。” “……是啊,浑身 分卷阅读5 上下都不得劲儿。”我没好气的回答。 闻言,阿歆调头就走:“好,我去叫人来。” “慢着,回来。”我冲他勾勾手。 阿歆见我这般,满脸顶着疑惑二字,可我让他过来,他还是过来了。 他站在我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叹上几声忧阿忧阿愁阿愁的,道:“你可知道古往今来,被困绝境的大侠都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题转得太快,阿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顺着我的话问:“……是怎么死的?” 他把头凑近了些。 “是无聊而死的!”说罢,我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他痛呼一声,这才发觉自己上当受骗,当下露出一副绝境大侠在临终前的难言表情,瞪着大眼与我对视一番:“原来你是这么个不舒服啊!” 他顿悟。 我没好气的倒回床榻之上:“是啊,屋里太闷了……要不你替我寻些乐子来吧?” 阿歆面皮抽了抽,可终是拿我这个伤患没办法。 于是乎,在那日后,只要阿歆有机会下山,就会替我寻些话本子,又或是山下镇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丢给我解闷儿。 我爱听些江湖趣事,他就绞尽脑汁的想,再说与我听。 他说庄主不收徒,我却是个例外。 隐庄里头的大小白衣少年,都是庄主五湖四海捡来的,遇上些投缘的就留在身边,再小些的,就干脆找户膝下无子的人家收养。 而近日来,庄主却以大门大派缺人的说辞,将庄上的大量白衣都送下山去。 人总是代表着烟火气的,如今庄内人一少,未免就有些荒凉。 听到这里,我大抵上了解了:“也就是说,我是师父的唯一弟子,那么于情于理,你们这些个白衣都得唤我一声大师姐咯?” 此时,我躺在床榻上,阿歆坐在边上。 “呸,白日做梦。”阿歆不给我好脸色的,“尽想着占人便宜,按年纪我还比你大一年,按情理,也只有你叫我兄长的份!” 我纳罕:“你怎知我多大?如何比较?” 自我醒来,什么都不曾记起,如今他却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话,令我不得我生疑。 “我……”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强行道,“我猜的,看你一脸幼稚就知道你没比我多活几年。瞧你一身的伤,定是哪个门派学艺不精,又出落走失的弟子。” 我听罢愤愤不平,你说我门派走丢也就罢了,凭什么说我学艺不精! 我一拍棉被,双眉一竖:“你在侮辱我的人格!” 阿歆仿似看透我心中所想,换做一脸鄙夷的道:“你瞧瞧你,如果你本领高强又怎么会沦落至此,还要我来照顾。” “这不过是时间问题!”我憋红了脸。 有关尊严的问题上,我还试图争辩两句,却见少年郎起身辞行:“时间不多了,我还要下山取药。” “……取什么药。”我瞥眼看他。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是良先生安排好的,我只要去背上庄就行了。”他道。 “行,那你去吧。”我大被蒙过头,打算着再睡一觉。 门外,阿歆对两位看守的白衣嘱咐两句,刚要离开,我想到了什么,忽而从被中探出头来,叫住阿歆:“诶,那你明日还来吗?” 阿歆想了想:“明日我要打扫藏书阁,若是余下有时间,就来找你。” “好。”我点点头。 阿歆这么答应我的,也做到了。 第二日,他前脚打扫结束,后脚就往我这方来了,时间仓促,他便是袖子都没撂下就来了。 进了屋,我便缠着阿歆讲些故事听,他一不留神就将荒诛阙说漏了嘴。 我在床榻上支着脑袋,起了兴致,便追问一句:“我只听过江湖五大门派,这‘荒诛阙’是什么……一种鸟吗?” 阙与雀同音。 阿歆皱眉:“这不是鸟,是一个门派。” 我“咦”了一声:“是做什么的?” 隐门诗礼乐医,枫楠山庄乐善好施,归尘门的一众和尚普度众生,这什么什么阙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听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便追问下去,可偏偏阿歆却不说了。 “怎么,不能告诉我吗?”我面上不悦,“你不说,我照样能去问别人。” 阿歆皱着眉,似是一脸为难:“好吧好吧,我就说一次,说完你就别缠着我了。” “嗯嗯嗯。”我点头答应。 阿歆说,三年前,青凛之巅上死过很多人,什么玄宗长老归尘长老的,不少门派因此没落,所以提起这个门派……多少有些忌讳。 我道他还挺迷信,又问:“那个……妖女的,为何会不见了?丢盔卸甲,还能让她把十年心血都双手奉上?” “这我也不清楚。”阿歆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也只有知情人才清楚。”b 分卷阅读6 r   说罢,他默了一阵,忽而又看我一眼,嘀嘀咕咕:“不过幸亏那一战……才能再见到你了。” “你方才说什么?大点声。”我掏掏耳朵,把脑袋往他那儿凑近了些。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他竟矢口否认。 我便冷眼瞅他。 对此,阿歆装作没看见,起身清了清嗓,又继续接上故事,道:“青凛一战上,那妖女销声匿迹,而夜杀不知生死,大战过后数月二人又现身阙中。之后夜杀推了妖女的掌门之位,自己上了位当了掌门。” 杀了师父自己当掌门? “这又是为何?”我挠挠头,这事情蹊跷得令人难以理解。 阿歆道:“或许是内斗吧,夜杀觊觎掌门之位已久。” “或许……不止是内斗,是那妖女故意而为之的?”我提出了大胆的假设。 听罢,阿歆却用一副看痴傻的模样看我:“若是你,你会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两丢在地上,等别人去捡吗?” “……好吧当我没说。”我转而问道,“那妖女不是讨厌男子吗,为什么会救下男孩儿,还自己留着养大了?” 阿歆摩挲着下巴,老脸一红:“莫真如坊间流言说的……是那孩童像极了负心汉,与他没日没夜在寝房……” 我瞥他一眼,冷冷吐出二字:“无耻。” “都,都是别人说的!”阿歆抓耳挠腮。 我道:“十年过去了,若是那孩子没有夭折,年纪应该与夜杀一般大罢。” 可如果夜杀就是那个孩子,那妖女擅长毒功,为何不教他毒功,反而传授剑法呢? “夜杀当年坠崖而不死,经巅峰之战想必也受了不少剑伤……与你身上伤口倒也可以比较一二……”阿歆突然顿悟,“哦!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夜杀!” 我反手一个枕头砸到他头上,没好气的道:“杀杀杀,第一个就先杀了你。” 阿歆抱着头扁嘴。 “都说是男子了,我像吗?嗯?” 阿歆想了想,支吾着:“……脾气像。” 闻言我险些是要气笑了:“老狗阿歆!” “老狗骂谁?” “谁骂我我便骂谁。” 情急一时,阿歆当场就站起身来,挡住了我眼前的一片光线。 他“噌”的就站起了身,身量八尺,呦呵小身板儿还挺结实。今日他腰上还别着佩剑,看着还挺锋利,看着也是个力拔山河的男儿!可我能怕吗!我能吗! 能。 我吞咽了下:“来,先坐下,有话咱们不能好好说吗,瞧瞧咱都是街坊四邻的,莫要伤了和气!” 阿歆“哼”了一声,还挺傲娇。 我眨眨眼,指尖拽了拽他的衣袖:“要不这样,我就不叫你老狗了,咱们各退一步……” 阿歆瞧我认错态度良好,索性真的退开一步,让开光线,走到桌前喝茶去了。 他面色稍晴,我又道:“还是叫你旺财罢!” 一时间,阿歆只觉喉中这口茶水难以下咽,只见他俯身一刹那,茶水喷了一地,而后开始疯狂呛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脸涨得通红。 我看着满地都是他喷出的茶水,嫌弃不已,往床榻里头挪了挪:“亏你还是个习武之人,喝茶都这么费工夫……”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阿歆红着脸:“咳,咳咳咳咳……你……你说叫我什么?” 我直起腰板答得理所当然:“旺财啊!试问这人世间,谁还不想自己腰缠万贯了?如是你不愿有钱也无妨,无非我日日愿你荷包空空,心意成真。” 说罢,我还真诚的眨了眨眼:“怎么样。” 阿歆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怎么样,你还敢问怎么样?!”阿歆气急了,左右寻着板凳就要收拾我。 我在挨揍边缘疯狂试探,做人一场,不过数十载,我初雪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于是我开口怒骂道! “……旺,旺兄,来我们多喝两杯茶,你看你我都是成年人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非得舞刀弄枪的……让人看着了多不好啊……”我把亮在眼前的板凳,旁边上挪了挪,换上一脸讨好的笑意。 里头的动静,外头自然也能听到些,忽而门开,阿大探出颗脑袋进来:“阿歆阿歆,青青姑娘走过来了,你快些做准备!” 少年郎一瞬回头,这名字如雷贯耳:“她她她,她怎么来了?” 阿二也探头进来:“不知道,正往这儿走过来了。” 少年郎这方熄了火,桌椅板凳能打的家伙也统统放了下去,他喃喃自语,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忘了还有这茬,今日旷工了……” 瞧瞧,天都帮我。 我缩在榻上,当戏看。 没等阿歆想出个合理的说辞,下一瞬我屋的大门打开,从外 分卷阅读7 头走进了个青衫小姑娘,她一脸的不耐烦:“喂,我在山下等你两个时辰了,你是掉河里了还是翻井里了?” “我,青青我错了,我忘了今天还要去良先生那里。”他立刻上前,低着头,认错态度良好。 小姑娘摆出了个吹胡子瞪眼的气势,那叫一个叱咤:“哼,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现在还不快跟我走?再浪费时间,小心我让钟庄主收拾你!” “别别别,我这就来。”他刚应下,又迟疑看我,“只是她……” “她什么她?你还要让一个伤患来替你干活不成。”小姑娘叉着腰,骂完阿歆又转向我,“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带上这个讨厌鬼就走。” 我无辜的眨眨眼,应道:“好的,谢谢青青姑娘。” 在柳青青的面前,阿歆即便有万丈怒火也不敢轻易发泄。 当下他被柳青青拽着,就往屋外拖,方才在我面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我看了一场好戏,临了,压下眉眼狂喜与他道别:“今日愉快,旺兄明日见。” 旺财被拖到门口,回头咬牙切齿:“你给我记着……!” “记着什么记着,你还敢威胁伤患了?阿歆你能耐了啊。”柳青青双眉一竖,一把揪起他的耳朵,疼得他滋儿哇乱叫,“松,松手!青青我错了!!” 看着旺财一路讨饶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笑得合不拢嘴。 世间之大,果真一物降一物,瞧这旺财乖顺得像只兔子! 嘿呦青青你真好看,青青姑娘再见! 我大声叫来门外的白衣,询问一番,这才知晓,原来那小姑娘是良回身边的助手,而旺财负责上下山的送药,这一来二往就熟识了。 从这一天起,老狗阿歆的绰号就被我叫顺口了。 倒也不是说他丑,这眉眼唇鼻的倒也耐看,只可惜算不进俊秀的行列中。 他还丝毫没有一点绅士风度,时常跑来与我争吵添堵,欺我伤势在身敌不过他。 每逢此时我便抡起枕头,砸狗头。 一日清早,良先生上山到我处,来替我换药。 他身着一身青衫,满脸写着文儒。 良先生将背上的药箱取下放在一边,坐在床边,垂着眉眼就替我查看腿上伤势。 我闲来无事半倚在床边,一手托着腮,眸子往他处飘:“欸良先生,你见多识广,同我这个病患说些山下好玩的事来听听?” 良回温和一笑:“小姐你若是平日里空闲,不如听些琴曲音律,这山下……恐庄主也不想你离庄下山。” 我不解:“为什么。” 凡是总要有个理由,可良回摇了头却不回答我,只自顾自熟练的替我换药。 我的嘴角猛然一筹,这良回的性子说好听了是温和,在我看来就是拖泥带水,倒不如旺财的傻缺直白来得舒服! 要说便说尽了,吵起来就吵个底朝天,就算结了梁子也不妨痛快打一架。这凡事说话说三分,吊着人胃口…… 不成不成。 我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我待在屋里有什么好处?你说来听听。” 良回哭笑无言:“小姐想要如何?”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说罢,我一个鲤鱼打挺,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拽身上前,“既然都不让下山了,良先生来都来了,不如讲些故事听听?” 我道:“限你十秒之内想出五个故事,否则……” “否则?” 我哼了一声,松开他,一脸吊儿郎当的道:“否则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良回失笑。 我忽而上下瞥着良回身上的衣裳:“我看良先生身上这套衣服就很不错,要是讲不出故事,把衣裳抵在我这儿,我也勉强凑合。” 言外之意,讲不出故事,就让他光溜着下山。 “我倒是无所谓,一件衣裳而已。”我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凉凉一句,“只怕是良先生你,晚节不保啊。” 良回无言以对,我便像一个土匪得逞的模样。 思虑一番,良回笑着缓缓摇头:“不知小姐今日,想听什么?” 我摸着下巴:“要不就来两斤,我那漂亮师父的趣事尝尝鲜?我看师父那谪仙容貌,怕是想表爱慕的姑娘,多得能踏破这座山门了。” “这……这要从何说起。”良回这读书人被我的用词,绕得哭笑不得。 可这反应落在我的眼里,就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想,我道:“是不是多到不知从何说起?没事,一桩桩一件件,慢慢儿说!什么牵来扯去的爱慕,不用避讳!我都听得!” 我激动不已。 面对我的激动,良回倏然叹了口气,想了一阵,道:“离笙本是隐门弟子,而后自立门户成就隐庄,小姐可知道?” “嗯嗯知道。”我挥了挥手,“讲重点!” “那是青凛之巅一战后,离笙为了不牵连隐门,而做出的牺牲……” 在我的百般 分卷阅读8 折腾下,对师父的了解终于又多了一些,从良回口中,抠出了些漂亮师父的陈年往事来。 良先生说,师父的身边也曾站着一个女子,年岁约莫十五。 师父善医,她善毒,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 我听得起了劲儿,良回却停住了。 事后就算我再怎么刁难他,又或是威逼利诱,良回也不为所动,再不多说一句。 良回那副如水性子,到头来也只是把那女子的姓名告诉我。 ——殷若。 听说,她也是个特别的女子,琴乐舞曲无不精通。 只可惜,她同样精湛用毒。 “殷若……”我念道。 我想我是听过的这个名字,只那一星半点,我逼着自己去搜刮回想。 许是,被丢在我失去的记忆里,许是有那一面之缘,又或许……我是认识她的。 第三章 (三) 雨,又下雨了,这恼人的季候。 每逢下雨时,我身上的伤处都会作疼,就像个老人家了。 外头漫山的雪地会因雨水消融,再经人来去一踩,就不复原本雪白,变得斑驳泥泞。 庄上的雪地有白衣负责清扫,将这狼狈收拾起来。 可我的狼狈就难说了,如今我的腿脚还裹着纱布,没有办法下地走路,但只求阴雨天能身上不疼,我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或许是我临时抱佛脚的愿望来得晚了些,双腿的伤处就开始嘚瑟它无尽的力量。 房间里,我横在床榻之上,以腰为界以上不为所动,以下寻死觅活,浑身各个关节处以浪潮汹涌之劲,带来酥痒疼痛的全新体验。 如此一番寻死觅活,我晕了过去。 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等我再睁眼醒来,只有这个青衫先生坐在我床边。 空气中散发着一些蔬菜的气味。 “啊良先生早啊。”我胡乱打个招呼,循着味道寻去,而后一怔,那桌上,竟是一桌的野果蔬菜。 “不早了。”良回摇摇头,“小姐整整昏迷已有三日未醒。” 我纳罕:“三日吗,我还以为自己睡了个午觉。” “来,小姐先把药喝了吧。”良回搀起我,手上端着一碗药,“这药喝了能祛风寒,多喝几帖,疼痛之感也可消除些许。” 我依言接过,把药碗灌了两口,苦得面目全非,我问道:“那桌上那些野菜呢,也是拿来止疼的吗?” 良回回头看了一眼,道:“这些食材若是做膳,或许能有些祛湿缓解的效用。” “或许?”我稀奇道,“莫非那些东西,不是良先生带来的?” 良回摇头。 我咋舌:“看来此案无解。”说罢,把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苦得面容皱成一团。 看我喝完药,良回便辞行了。 这些野菜看起来,在我屋里已经放了有些时候了,不少果子的表皮都开始发皱了。 我唤来门口的阿大阿二,让他们把菜收拾了,那二人看了这一堆东西,也是一愣。 他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而后看向我,心照不宣。 我皱眉:“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没有没有。”阿大阿二赶紧摇头,二人拿衣裳揣了食材就要走,我却叫住二人,“诶,你们有没有见过旺财去哪儿了?” 阿大怀里揣得满满当当,回头:“旺……谁?” “哦我说阿歆,你们两个可有见过他?”我道。 阿二瞧了一眼怀中的食物,嘀嘀咕咕一句:“前两日还来过呢,否则这些东西是飞天而降吗……” 我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阿二赶紧摇头,心道阿歆前两天才背着一个破麻袋,好不容易才寻了这些东西回来。 阿大赶紧接茬:“阿歆去了哪里我们也不晓得,前两日他还在的……你要不晚些时候问问庄主?” “也行,那你们走吧。”我应了,于是放二人离开。 问庄主?我那漂亮师父总是很忙的,没时间来看我。 反倒是良回常常来,他替我施针上药,双腿在良回的照料下日渐好转,相信何时就能下地撒欢了。 问起旺财,良回便说他前几日就找庄主辞行,好像是要出一趟远门。 哦,出远门了,那走便走了罢。我心道没了他过得更安生,不过是生活无聊了些。 这些时日里,我时常对着良回这张脸,看得多了总有些腻味,我在房间里闲来无事,就想让他讲些故事听听。 可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除了什么四书五经外,其他一概不知。 我不过是要他说些民间故事,他却张口跟我说起经书的历史,这读书人兴致一上头,我是劝都劝不住。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刺激! 待我头皮发麻了好一阵,在床上装死躺尸都没用,良回 分卷阅读9 这经书念了三卷,待天黑了才心满意足的结束离开。 至此,便对我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再不敢强求他人讲故事……特别是读书人! 等腿脚逐渐不再感到疼痛,我便尝试着无数次的下地走路。 从刚开始的失去平衡总是摔倒,到后来,我勉强可以在房间挪动了。 这日隐庄初晴,窗外的一抹阳光折射进屋内,恰好落在桌上。 我一觉睡醒伸了个懒腰,往桌上这么一瞥,竟瞥到个新鲜事物。 这事物我不曾在别处见过,是一枚小巧的锦囊。 我纳罕一阵,起身挪着步子到桌前,将这锦囊饰品给捏了起来,放在掌心上,这饰品还不如我掌心大。 虽不知从何而来,瞧这模样还算精巧,留着做个装饰也好,于是我随手便别在了腰上。 别说,还挺好看的。 我试探着多走几步,没成想还挺稳,歪歪扭扭走了几步,竟不再摔跤了! 我欣喜不已,见外头天气正好阳光明媚的,心上一动就决定出门走走。 我道:“今日我可以下地走路,再过几日!别说是跑路了,就是上房揭瓦也都不在话下!” 我顷刻立下豪言壮语,回床边穿戴整齐就往外头跑。 开了门,这阿大阿二不在,似是恰好吃饭未归,被我溜了个正着。 管他的。 我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往外头跑。 这还是我第一次瞧见东庭外的模样,如同水墨画上清风一横、朱砂一点,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清甜的味道。 这满山遍地的白,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想要,踩个遍! 于是我立刻付诸行动,也不论个东南西北,就着一条路挪到底,生生画出一道一字来。 适时白衣二人回来,却见我溜达得正欢,当下惊得下巴三尺长。 阿大扭头问阿二:“这,这……庄主快回来了,让庄主瞧见了可怎么办?” 阿二一跺脚:“还能怎么办,先把人带回屋里啊。” 于是二人赶紧上来追我,可我这方好不容易出了屋,哪能甘心就这么回去。 我拼了命的往前撺掇,全然不顾后方二人惊心动魄的呼喊:“回来啊!快回来!” “谁管你们啊!”我如同一个刚学会奔跑的孩童,一头猛冲向前,快乐极了。 “初雪师姐!初,初雪师姐!别,别跑了!” “前面……前面那是……” 走到半山腰我蓦然回首,欣欣然冲着不远处的二人招招手。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只听“哗”的一声,以我为中心一周的雪块塌陷,方才脚下的平地一瞬化为乌有,而我还保持着方才回头半扭曲的姿势…… 临了,我用尽全身气力怒吼:“我都走到崖坡边上了?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 二人对视一眼,苦兮兮的道:“我们一直想说的……是你听不进去……” 阿大阿二哀叹一声,这下拦住都晚了,生怕我这一摔状况惨不忍睹,干脆甩着衣袖捂了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身体如山体滑坡,跌跌撞撞着摔下去。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今日好不容易能下地溜达,这一摔不死也要伤残再躺上数年!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凛冽的风声呼啸而来。来者脚踏风雪,一袭墨衣翩然,瞬息到我身侧将我一把揽住。 “师,师父!”我一抬头,再次瞧见这位谪仙,眼眶一热内心百感交集……双腿保住了! 钟离笙瞥我一眼,吐出二字:“顽劣。”说罢拽过崖边枯树,脚下借力一点,我二人就迎着飞起的积雪一起稳稳落了地。 散碎的雪块钻进了衣裳里,化开的冰水顺势流下脊背,冻得我顿时抖了几抖。 经过一场生死一念间,我这下安分了低着头站在边上,师父一头细雪与白发浑然一体,这谪仙我都没敢正眼看! “庄主!庄主回来了!”俩耗子一见苗头稳住了,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钟离笙淡淡道:“你二人看管一个伤患都看不住?” 二人立刻蔫着头不反驳。 身为始作俑者的我有点过意不去,挠挠头又咂咂嘴:“师父师父,既然他们都知道错了,就放他们一马!” 闻言,阿大阿二一脸吃了什么的表情。 “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师父拿出那副高冷姿态压我。 我赔笑:“今日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想动动腿脚出来看看。没想到啊,这一动就再刹不住了……” “胡闹,若是这般顽劣,干脆就不要回房了。”师父没多看我一眼,一甩衣袖几欲离开。 “别啊师父!”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哀嚎一声扑过去一把抱了大腿,“我知错了知错了!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师父睨我一眼:“知道错了?” 我连连点头:“嗯嗯知错知错,比珍珠还真 分卷阅读10 !” “错在何处。” 我立刻低眉顺眼调整姿态:“我不应该伤都没好,就自作主张出来瞎胡闹,给师父几位添麻烦了。” 见我态度诚恳,师父的脸色稍有缓和:“罢了,你们先回去罢。” “是,庄主!”三人行礼。 “……初儿还想去哪儿?” 身后灼灼传来一道目光,这把浑水摸鱼没成,我一声傻笑乖乖站住了。 “都这么大的姑娘家,怎么还似孩童一般。”师父皱眉直摇头。 虽说师父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若是他不在,我恐怕后半生都得同床榻度过了。 可认错之余我也委屈得很,张口语气幽怨:“师父是不知道,徒儿我数月数日,都只能在屋里待着是有多憋屈……吃了睡睡了吃,像只什么一样……我也想快些好起来呀,要不是身体不允许,谁会愿意这么荒度光阴呢。” “初儿这是怪起为师来了。”钟离笙缓缓摇头。 我转开头:“那那,是师父这么理解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钟离笙无言:“论抖机灵,这天底下怕是无人与你匹敌。” “过奖过奖。”我挠挠后脑勺,“师父啊,你看我这身体情况,早都可以出门溜达了,自行练功是不是也指日可待呀。” 我疯狂暗示。 师父道:“哦?是初儿想学武了。” 我嘿嘿一笑:“是啊是啊,哪能回回都让旺财追着打。” 也不知旺财听见了什么风声,我与师父说话的档口,他竟马不停蹄的从西庭跑过来了。 他见我无恙,又赶紧对师父行礼:“阿歆见过庄主。” “起来罢。”师父淡淡道。 旺财与我站在一处,我纳罕:“旺财你何时回来的?” 他凑过头来小声回答:“前两天刚回来。” 我拿手肘杵他:“回来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太见外了吧。” 旺财嘀嘀咕咕:“怕是去了也只能当苦力……” 我瞅他一眼,他赶紧站定了。 师父见我二人都在,学武择日不如撞日,当下就安排了一套隐门的内功心法。 其实旺财早早就练会了这些,干脆就留下来为我解惑答疑。 旺财在我面前先耍了一套心法,师父瞧见了,就在一边指点不足,我就跟着听。 其实就连我一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旺财的一些不良习惯。 学武大抵是不能贪多的,否则就容易杂糅,不纯。 可旺财一运功就漏洞百出,就像是曾经打好基础,后天又学其他功法,以至于出招套路等等都揉在一起。 很乱。 师父对旺财提出几点不足,除外并没有说什么。 到我练习了,我先前笑旺财武功东拼西凑,却听师父说我学得更乱。 至此,我便不再笑话旺财出手是腊八招了。 良回从山下运了一批药材回来,成天与我疏通经脉,再加上我自己学了内功心法,自行运功梳理,身体好转不少。 起码再等到阴雨天时,我的伤处再不会发作得令我昏迷了。 这套心法我练了好几天才见成效,可师父说,他当年学成不过花了几个时辰。 好吧好吧,我蠢我认了。 练功路上我有哪里不懂的,我问,师父答。 我耍几套招数,师父就在边上道:“还需多加练习,再认真些。” “好的师父,谢谢师父。”我仰天长叹,学武之路长路漫漫。 中场小歇,我闲来放空大脑,偶尔就会猜起自己的身世。这一身武功东拼西凑,我可会是个四方求教的武痴? 一想到迷武成狂的脸上印着我的模样,一股子恶寒让我抖上三抖。 那可一点都不像我。 喝完白衣送来的药,我蹲在地上抠抠雪块:“欸欸师父,漂亮师父我的大仙师呦。” “何事?”师父的目光朝我移来。 雪碴在我的手中化了水,我把玩着雪,一边把心事说了出来:“师父你说徒儿之前,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个劫富济贫的好人吗……还是个客栈楼台的精明掌柜?” 师父却摇摇头:“已经过去的事,又何必计较。” “也不全是吧。”我咧了咧嘴,“怕就是遇上什么很重要的事,那种一辈子不肯忘的?” 闻言,师父眸色一深:“如此,便是拼尽全力也要记起,否则何来配得上‘重要’二字?” 我“唔”一声应了,若有所思。 自那天后,师父就撤了我庭院的守门弟子。我问起原因,师父只是睨我一眼,然后说起文化人才听得懂的话。 我想了想,大意如下:反正留了守门的我也会乱跑,不如撤了,哪天再看我摔个大跟头。 师父深知我心,连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四章 分卷阅读11 (四) 自从身体好了,再也没有旺财良回变着法往我处跑了,生得清闲。 桌上无意间发现的锦囊被我挂在腰间做装饰,身体好了吃嘛嘛香,也不用被拘束在榻上,得了师父应允我可以出屋在庄上走走看看……当然是在注意安全的前提下。 再来个人体滑坡,我就是十条命也不够用。 这几日我把师父给我的心法记了个滚瓜烂熟,就想着再去藏书阁挑几本看看,于是我整整衣装坦坦荡荡出了门。 隐庄常年积雪,过道虽是经常由白衣清扫,可风雪一过又被深埋此中。庄上分东南西北四庭,前庭与北庭相连是下山的路,白衣们住西庭,我一人住东庭,师父书房寝院自然在南庭与后山相连。 我估摸了个方向就向南庭而去,可这庄内之大一路上却是没遇上人! 中途路过几株桃树,枝丫上的粉白花瓣簇拥着开了,经风一吹拂了我满脸。 在南庭前终于见到了活人,一名年幼弟子换岗守门,看见我就皱着眉拦下来。 我纳了闷,这小家伙不该恭恭敬敬行礼数道一声师姐,再目送我进去?哪有拦住不让进的道理。 我怔了下,指指自己:“我,初雪。” 小白衣皱眉:“没有庄主命令,就是初夏也不能进。” 初夏?初夏!我内心气得跳脚,怎么一点没有眼力见!我能是什么阿猫阿狗吗?我是你大师姐! 自然,不论心里有千言万语,当下却是不显山露水端得高人姿态。 我睨他一眼:“我师父姓钟你,赐我名初雪。可是什么初夏初春能相提并论的?” “你是……你就是庄主入门的弟子?”小白衣将信将疑,盯我上下也没看出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庄主让你来的?” “正是。”我端得身正气派。 “可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反问:“巧了,你唤何名,我可曾见过你?” 小白衣一句一句回答:“我叫阿襄……不曾见过。” “这就对了。”我深以为然,“夜杀,够不够出名?你可知他真面目如何?” “不曾知道……” 这小孩子被我糊得一愣一愣的。 我拍拍他的肩,深意一笑:“年轻人听我一句,千般人,千种模样。万事放尊重些,太过自傲会吃苦头的。” “师姐……阿襄明白,受教了!” 看他一脸有所顿悟的模样,我甚是欣慰。在他感激的目光中,我拂了拂衣袖一派正经的进了长庭。 曲折小径,两旁便是些个苍翠的墨竹,道路由鹅卵石铺就,放眼望去倒也雅致。而让我眼前一亮并感到讶异的,是师父的门院前种满了大簇大簇的白色小花。 我识得这种白色小花,雅致凄迷,与彼岸之花的火红热烈背道而驰,名叫荼蘼。 “咦……” 我唏嘘一阵,本以为像师父一般由内而外透着股仙气儿的人,再怎么样也该种上一片墨竹雪梅才好相称。 我将院落打量一遍,左右各是对称房屋,大抵就是师父寝屋、书房、藏书阁与炼药房了。 印着“藏书阁”三字的名牌就高高挂着,我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师父身为前隐门子弟,隐门分“诗”“礼”“乐”“医”四者,师父便是“医”中佼佼。 推门而入,我先前听闻师父爱好琴乐,可是放眼阁楼却找不见一本琴谱,反而被各种功法塞得满满当当。 莫不是师父稀罕琴乐,就连谱子都另藏起来了?我想了半晌,确实只有这个理由说得恰当。 我上下掠过一遍,整排书架上除了一些大小事例的卷宗外,只剩寥寥几本医书。 这藏书阁也没有想象中的豪华齐全,败了兴致,我随手抽了几本翻看又原封不动塞回去。 临了一本桌上的剑谱引起了我的注意,说是剑谱,实则是他人记录在案的分析,扉页上漂亮鬼魅的剑身引起了我的注意。 要不,就是它了? 把书藏入怀中,我莫名有些心虚,于是蹑手蹑脚开门出去。 临了我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思,偷着去书房又看了一眼,进门就是一股子书墨香扑面。我闭上眼想象谪仙办公的模样,正坐书桌前眉眼如初淡漠,一袭墨衣更衬几分面冠如玉。 嗯,如仙如画。 笔墨台上闲置几支狼毫,书卷摆放一旁,一方宽窄适中的琴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成色温润,木质上乘带着些檀木冷香,好看好闻。 我感叹:“仙人不愧是仙人,琴都特别漂亮。” 我抚上琴弦,宫商角徵羽音调很是动听。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师父弹奏的曲调,很陌生,又到熟悉……就好像我曾身临其境。 摆弄完了琴我又变得无所事事,动了离开的念头时恰好正午。我打了个哈欠就往回走,没成想绕到了后山。 没了树木遮掩光线稍稍有些刺眼 分卷阅读12 ,我眯眼一看,小潭积雪如寒,四面环山,随处可见一树树桃花开满枝桠。山壁积雪,与外界隔开了一道天然屏障。 是个难得的幽静之地,若是除去这低寒的温度,闲来无事时我倒也乐意在这方扎个根。 来且来了,先不急着走。我折断一枝枝丫将地上积雪一扫,就美滋滋就靠上山壁打算消遣消遣钓钓鱼,一边欣赏个清净。 只要不把我关在屋里,便是以天为盖地为庐我都不带埋怨的。 当下图个逍遥自在,也不计较这口深潭是否有鱼……以及鱼是否爱啃树枝。将这根竿儿往潭里一落,我就闭上眼,端的是世外高人的姿态。 清风过耳,困意使我摇摇欲坠,就在快与周公切磋一番之时,只听得一声轻笑。 不轻不重,让我恰好清醒。 “哈啊……兄台何人?”我从从容容打了个哈欠,“你若是出来说话,待钓上了鱼,我就考虑分你一口。” “呵。若是按这钓法,恐是百年之余,在下也等不到吃上鱼的那天。” “年轻人,想法总要积极些的。”我揉了揉眼睛往那方看去,“不成就上集市买一条。” “你就是……传说中钟离笙新收的徒弟?”嗓音如揉碎了星辰的溪水,让心上一阵泛起。 我“唔”了一声,愣住了。 适时风起,长发与衣袂翩翩。 俊美男子一袭红衣踏雪而来,一双极深邃的眸子纤长,漂亮而危险,唇畔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什么丰神俊朗眉眼如画都不及他万一。 恰似一句形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很好看……可我不认识他。 这便是我的第一反应。 接着,脑袋里嗡鸣声,刀剑“铿锵”,怨怼,愤恨,琴弦弹拨,器皿破碎,流水声、风雪袭人,百般声响霎那间杂糅一团,在我耳边胡乱响着,霎那间眼前一黑。 下一秒……眼眶湿润。 “……你别过来!”我木了神情,突然站起身来。 我让他停,他迈了步子,却是不动了。 “你不是庄里的人。”我干巴巴的问,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难听,“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又有什么目的?” 明明后面的问题更来得重要,我却只在意…… ——“你是谁?” 这时恰好外头乱糟糟的传进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有贼人闯进来了!” “初雪不在屋里,如果遇上贼人就麻烦了。大家快分头找找!”这是旺财的声音。 白衣们四处搜索,怕是不多时就能找到这里来。 “看来,有人替我答了。” 他答得随意,却是又将我的心窝子给揉了一通。 我压下心上那阵复杂,道:“你若是真这么厉害,那就别让他们逮住你。”说完转身就走。 男子稍稍沉默,一顿,转而一声轻笑:“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在担心我?” 那五个字,嗓音暧昧。 “放你……”嘴上抽搐一阵,终是忍住了问候他爹娘的冲动。一口深呼吸,我将情绪再次压下去。当下低低啐了一句,却心乱如麻:“真是,奇了怪了!” 我自问定力不高,但原则是万万守得住的……更不至于沦落到见个美人就胡乱心动。 当年面对浑身冒着仙气儿的师父,我尚能气定神闲的打哈哈。可此时,眼前这只见了一面的陌生男子……却让我慌了阵脚。 不应该啊。 心上一动,有个声音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 “你走!赶紧走。看得本小姐甚是心烦。”我胡乱赶人,当下只想眼不见为净。 “你,很想我走?”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不回应。 “我走了,你便开心了?” 我只当他说了一句废话。 “如此。”红衣男子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侧,在我耳边低语……酥软了半边身子。 “那我……便不走了。看你添堵,我也是欢喜的。” 那俊美男子这般开口。 如此的……妖孽! 我的脸皮微微一抽,心里嚎上一句“欸我的个爹娘舅啊”忙与他退开三丈远:“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世间还有这般脸皮厚重之人,真是……后生可畏! 没等我再痛骂出口,许多杂乱的脚步临近了,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我皱眉,白衣们都是冲这妖孽来的,还是让他快些跑路才好。不知为何,我的下意识竟想去包庇他。 后知后觉我怔住了,收起凌乱的心思,我一抬头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竟一直落在我的脸上,不知看了多久。 喂喂年轻人,你是哪里跑来装的深沉?!不合格,统统不合格!气不打一处来,我道:“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他唇角一弯:“好看。” 我险 分卷阅读13 些晕倒。 红衣男子如初笑着,声音透着满满的蛊惑:“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诧然:“我在自己的地盘上为什么要走?要走你走了便是,顶多我捂了眼睛看不见也称得上仁至义尽了吧?” “你确定了?”他的双眸微窄,薄唇吐露危险。 我理所当然的点头,接着道:“不跟。”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似是觉得我有趣极了。 听得从南庭的脚步一路往这方赶来,他的眸光转而直直往深潭那处一落,问我:“还记不记得如何凫水?” 我的心下“咯噔”一声:“你,你想干嘛?” “教你凫水。” 听得耳边一声轻笑,他的手臂上来环住我的腰身,我急急推他:“喂喂喂喂!”下一秒只觉天旋地转,他竟是拽着自己往深潭倒去! “学你个死人脑袋啊我不学!”我慌张之际口不择言,“警告你啊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我认识夜杀,惹急了……我,我让他杀你全家啊啊啊啊啊啊!”一个加速,失重使我声音都变了调。 在落水之前一个猛然急转,腾空而起……我后知后觉上了天,听得他在耳边轻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戏耍。 我睁开眼,对着他怒目而视。 他玩味的看着我:“听说,你认识夜杀?” 我又气又恼:“你放我下来!” “嗯?真想下去?”他示意我往下看看。 我嘴上不依不饶,声音却突然变了调:“看什么就——”脚下空空。 我……有些头晕还有些犯恶心!下意识向他身上揽紧了些。 他的唇畔微微上扬。 “我好心放你走……还看什么看看你恩将仇报来吓我,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愤愤不平的碎碎念。 他也不恼,只看着我笑。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生了闷气一言不发。 不得不说他的身法尤为精湛,方才从深潭略过,就几句话的功夫顺势步摇直上,在冰壁之上的茂密桃花树间藏身而进。 这轻功确实厉害,毕竟还带着我这个大活人呢。 钻进树丛里挤了一身的落雪,我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蹲坐下来身上冰冰凉凉。他亦靠着我,神情慵懒丝毫不慌张,俯瞰着恰好冲进来的白衣们,仿似心中早已掌控全局。 “都找遍了吗?”旺财问。 “东庭西院都看过了,这后山也是最后一处未寻过的地方了。” “可她人呢!大活人怎么会凭空在庄内不见了!” “阿歆你别急啊,兴许是山路多中途错开了,此时不定已经回屋休息了。”一白衣宽慰。 旺财看看四周又检查了冰潭,问道:“阿襄,你确定初雪来过南庭吗?” 阿襄摇头:“女子来过,方才闪过一道红影,但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红衣红影……莫不是夜杀?” “夜杀到庄上寻仇?那还不快去找良先生商量对策!” 夜……杀?我听见内心“咯噔”一声,侧过头去,却见他看着我似笑非笑。 第五章 (五) 如同鱼刺哽了喉,我就摆着张脸配合他嘿嘿傻笑。 下方搜索无果,旺财又经左右劝说只好再回东庭,于是大队人马离席。 这妖孽悠然叹了口气,似是失望道:“看来钟离笙养的闲人,也不过是批闲人了。”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着弟子的面数落师父,你也挺闲,不止闲,还缺心眼! 我道:“你……真是夜杀?” 他挑了眉,并未否认:“方才听说……你要找夜杀,杀我全家?” “啊哈哈哈哈误会都是误会……”我干巴巴的赔笑。 可能是看我憨傻不同我计较,妖孽将我从满身积雪中拉起,一把揽住我的腰,自桃花丫杈的山顶缓步落下。他的容貌印我的眼前我暗暗吞了口水,心道这男人真是个妖孽。 俊挺的鼻梁下红唇含笑,一双凤眸上扬勾人心魄。本以为师父已是画中谪仙,他却丝毫不落其后,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毛病。 午后的清风伴随着暖阳照在我身上,在冰天雪地中也带着些许暖意。 我拍拍身上积雪,恰好露出怀中书卷一角,妖孽双眼一窄,恰好伸手被我误会。 “你,你做什么?臭流氓!”我拍开他的手,书卷从怀中掉出落在地上恰好露出扉页。 他定睛将画看了个全,眼眸笑意浓重:“这是你的书?” 我眼神躲闪赶紧把书收回去:“那那那,读书人的事,这可不叫偷啊!” “没想到小姐你这么想了解我……”他意味深长看我一眼,轻笑,“人都在你眼前了,还需要研究剑谱做什么?” 这下就轮到我惊掉大牙了,这可是从师父桌上摸来的书,莫不是真与白衣们说得那样是来 分卷阅读14 寻仇的? “你说这是你的剑,书中写的是你?怎么证明?”他孑然而来,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武器。 “既然是来见你,自然就不需要了。”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我身上。 我退开几步,犹豫道:“夜杀……你,认识我?” 他摇头否认,还没等我松口气却听他道。 “在你面前从来都只有夜倾。” “没有你就没有我。” 我一时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当自己做了场噩梦。 我拱拱手,说话舌头都捋不直:“那个什么……就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名初雪,初次见面得罪之处海涵海涵。” 妖孽皱眉,脸上写着不悦:“是何人告诉你,你叫初雪?” “我当以为你要问什么呢,是师父取的。”我顺理成章的解释,“他说,将我从冰河之中救起的时候,这偌大的山庄恰好落了第一场雪。于是便唤我初雪。” 也不知夜倾听了是否满意,他只接着问:“钟离笙待你如何?” “救我命、养我伤,授我名、传我功。”我总而言之,“好极了。” 闻言他哼声道:“幸是如此,否则我便是血踏了这山门,都消不及心头万一。” “年轻人,动不动打打杀杀挂在嘴上这样不好,心里还是要阳光些。”我拍拍他的肩膀。 与他产生的肢体接触令他愉悦,妖孽便眉间稍展言我所愿:“好,只要你想,都听你的。” 我为难的挠挠头,这荒诛阙人人害怕的新任大魔头夜杀在我面前却乖顺得像只狐狸……这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那你的名字呢?有什么深意吗。” 他一愣,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无妨,忘了再与你说一遍就是了。” 他说,他自小是个孤儿,一日在深山野林中,有人将他从狼群口中救下。 看天色近日暮,那人便道。 ——我许你黑夜为名。 ——而我救了你,你也该为我倾尽所有。 ——如此想来,唤你夜倾罢。 他轻笑一声,讽刺道:“这自是我那无上师尊,杳嫣。” 提及此人,他的眉眼阴沉着……想来他也有些不甚快乐的过去。 我的心头涌起一阵道不清明的复杂,竟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他的长发,我轻声道:“世人只听传闻断章取义,而我……” “你不同。” 我一愣:“嗯我不同,我信我看见的。” 我的指尖缕过他的长发,轻叹:“世间之大,万般人有万般念头,哪能事事顺心人人顺意,总能遇上唱反调的。”我看着他,“在意的往往是自己所珍视的东西,与其拿些缺憾惋惜折磨自己,不如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夜倾长睫微颤,唇边忽而绽了笑意。 下一秒,那倾世无双的人儿便向我张开了双臂,那一身清冷的味道钻入了我的鼻腔。 似是染了荼蘼花香……还夹带着鲜血的味道。 我道他会错了意,此时却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那柔顺的长发埋进我的颈间痒痒的……难得扰乱了我的心也痒痒的。 他严实的抱着我,我便把心中所想如是吐槽了:“你可知你像极了狐狸?” 还是那种,报恩的狐狸。 闻言他却是笑了……很开心的模样。 “不愧是墨兮……” 他的声音像被风吹散了,我一时听不清。 “你说什么?”我挠挠耳朵。 他摇头,漂亮的脸上噙着笑意。 后来他被我催促着离开了,离开前叮嘱他不许伤我庄内白衣们,他却警觉问我。 “包括那个看起来很呆,不停问你下落的?”他窄起双眼。 “谁?”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旺财?” 他的神情有一丝古怪。 我说的?我说什么了?我挠挠头。 还没等我想明白,却见他薄唇一抿,好看的唇形开合吐出了令我匪夷所思的问句。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你这是在为难我! 我皱着眉:“玩宠与饲主?还是狗肉与屠夫……这狗是条好狗,正不正经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答案他听来满意,面色也就多云转晴了。 一挥衣袖衣袂张扬,一袭红色升起与桃枝比肩,下一秒一跃而起,瞬息间隐没于这起伏山峦之中。 “他可真快!”我咋舌,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轻功要练得比他还好。 回去的路上我就盘算着如何把今日之事糊弄过去,若是师父在我之前先发现失了书……我便把锅都推到夜倾身上! “唔。如此甚好。” 我满意的点点头,哪管此举是否仁义道德。 下午太阳高照,刚进东院长庭迎面就气冲冲跑来一只旺财,瞧见我先是一愣而后一 分卷阅读15 把把我拽住了,当下唾沫星子满天横飞:“我的姑奶奶!你都跑哪里去了!” “……侄儿乖。” “去,谁跟你打诨了!”旺财白我一眼,“你方才何处去了?庄里上下都没见你。” 我老实道:“去了后山钓鱼。” “之后呢?” 我眼珠子转了一圈,脸上积了赔笑:“呃……你猜?” “钓鱼钓鱼看你钓得什么鬼!”他没好气的将一截树枝丢在了我的眼前,“谁家的鱼爱啃树皮你说与我听听?” 答不上话我又“呃——”开去了。 “别闹了。”旺财别过头吐出口粗气,“藏书阁失窃之事许与今日闯进贼人有关,青恕他们正负责翻找清点呢。” 没发现我面上异样,旺财接着道:“庄主宅心仁厚,不愿我们相互猜忌内贼所以西庭还没有展开搜查,这件事许就放在这罢了。” “哦——”我也不知作何反应。 这时又跑来一个白衣,是……守过我屋的其中一个。 “呼……找到人了就好。”青恕看了旺财又转向我,“庄主找你你赶快去吧!” 旺财叫住他:“欸,书可清点齐了?” 青恕摆摆手:“哪来得及,再过一个时辰太阳都快下山了,只好另寻一日了。” “呃……师父找我什么事啊?”我的头皮隐隐发麻,莫不是师父掐指一算就知道书在我这,找我捉赃来了? 青恕耸耸肩:“谁知道呢?师姐还是赶快出发,我与青命还要善后些杂事,也不久留了。” 于是青恕告辞。 我挠挠头,又看看旺财一脸为难……只好慷慨就义。 好吧好吧,豁出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当我杵到师父面前了,那双墨色瞳仁盯住我,方才想好的说辞我却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初儿可有什么要说的?” 声音轻轻浅浅,可传入我的耳中就成了另一种味道,就像惊雷轰顶。 那双眼睛仿似能够看透前世今生。 我牙间打颤,心道必要时候为了保命英勇献身也是理所应当,当下正准备慷慨赴义却听师父继续问道。 “近日可有身体不适?” “没有没有一点儿没有!” “心法学得如何,可有疑难未解?” “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了师父!” 钟离笙用那寡淡神色打量我一眼,背过身去:“如此甚好。” 我杵在院落里坐立难安,手指绞着衣角小心翼翼:“师父你要不再问点什么?” “嗯?” 我露出一副苦瓜相:“徒儿就是想瞒你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师父要是想问什么不如直接问罢!省得徒儿心理斗争徒增烦恼……” 那张面孔微微触动,面色好看些,顺着我的话问:“初儿今日来南庭所谓何事?” 瞧瞧,这才进入正题。 “回师父,徒儿把心经看完后又整日无所事事,就想着去您那儿摸个鱼借些书看看……其他一点坏心思没有……” “我的徒儿我当然信得。”师父瞅我一眼,“只是生怕你再惹出些祸事上身,比如前些日若不是为师来得及时,恐又要劳烦良回回枫楠山庄求药。” 我只好继续赔笑:“哪能回回都给你们添麻烦呀,我也不能跟自己性命过不去师父你说对吧。” 钟离笙点点头,似是认可了我这套说辞:“如此无恙就好,初儿早些回去休息罢。” “师父你这就要走了?” 就专门叫我过来问些家长里短?我有些发懵,就这么放过我了? 看透了我内心独白,钟离笙却是挑着眉故意问:“初儿以为还有何事?或是还有什么没有同为师交代的?” “不不不没有没有了!”我连忙鞠躬,“师父再见——师父您慢走——” 听见有人哧声笑了:“别贫嘴了,天寒,快些回去。” 终于看见师父笑了,我这才松了口气,我二鞠躬:“好的师父,您也早休息——” 这卷书就像与我有仇似的,三番两次害我出洋相,说时迟那时快“啪嗒”一声滚落在地,论我手忙脚乱也没来得及捞起。 钟离笙回头,双方对视,气氛低到极点。 我“哇”一声就哭了,扑上去抱住师父大腿就开始认错:“都怪徒儿鬼迷心窍,看藏书阁这么多书就稀奇这一本,不跟师父说一声就拿去看徒儿有罪呜呜呜呜……” 钟离笙很是头疼,自己为何会收这么个弟子。 我使劲儿拿头蹭:“师父您别嫌弃我,徒儿下次不会了呜呜呜……” “初儿你……你先起来。” “不师父不说原谅徒儿就不起来!”我继续耍赖。 钟离笙叹了口气,终是摇摇头无可奈何,不仅原谅了我的行为,并且还答应我出入南庭借阅藏书。 只不过—— 分卷阅读16 “若为师再发现你做事恣意胡来,隐庄就留不得你。” 师父的态度很决绝了,我连忙答应并表示一定听话,这才抱着挑选的书和佩剑心满意足回屋。 初雪离开后很久,钟离笙的神态始终写着复杂。 一个时辰前,北庭山路上。 红衣与墨衣身形交错而过,拳脚相向。 夜倾从怀中把黑甲戴回脸上:“我自然信不过你,但阿若的事与她无关,刀枪向我来,在下绝不推脱。” “你若对她下手。”从黑甲之中一双眸子透出狠厉,“不论隐门隐庄,上下满门一个不留。她所受的伤,我会千百倍的讨回来!” “钟某听闻贵阙内斗纷争多年不止,原以为是谣传,今日见阁下身中内伤未解,知确有其事,钟就放心了。”他的面上始终寡淡,“若钟某想对她不利,恐阁下今日找上庄来也是迟了。” “你最好记住说过的话,钟庄主。” 最后三字一字一顿,夜倾眸色一深,离开了。 第六章 (六) 世人皆说。杳嫣心狠手辣,她既为人师,其麾下带出来的徒众也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我曾深以为然。 今日一见,他却与我想象中不尽相同。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告诉我说,他此次上山是为了见一位故友。 今天是她的忌日。 我没有问故友的名字,只是感叹他身上的气味好香,跟师父门前荼蘼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突然靠近抱紧我说不要害怕,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梦醒了,这一觉睡得很惬意,后来他好似又同我说些什么,我全记不得了。 夜杀不像个恶贯满盈的杀手,哪有恶狼会抛弃锋利爪牙至自己于未知,若换做是我,我定会挟持庄内人质或再直接些一条路血洗这方。 反正自己恶贯满盈,本就该冲到街上横着走。 反正……所有人都怕他。 这日我起了个大早难得见我爬起来吃早饭,旺财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你昨日失眠?” “不啊,睡得可香。”我咬着手里馒头含糊不清。 旺财又不能理解了,只好也去端了粥和馒头跟我坐一起。 这里是西庭的白衣食堂,每日轮流两个白衣负责准备食材以及提早起床做饭,今日做饭的是守门兄弟青恕青命。 “那师父呢,也会过来一起吃吗?” 我问了个傻瓜才会问的问题,于是旺财就这么看着我:“自然是专门送去。” 我端起豆浆闷了一口,嘴里嘟嘟囔囔。 “昨日深夜阿冉去书房送差落的书,听见庄主房里有咳嗽声。”他道。 我惊疑抬头:“师父病了?昨天我看还好好的。” 旺财伴着咸菜吨吨吨把粥喝干净,把嘴一抹:“所以我说没准是听错了,不小心呛了水也会咳嗽的。” 我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肚:“吃饱了!那我们去给师父送饭罢!” 旺财挠挠头更是纳罕了:“你最近怎么了?这么积极。” “可能是腿脚刚好就想到处看看,坐都坐不住!” 这个理由让他信服,于是我二人找了个盘端上饭菜就出发了,临了与青恕他们打了个招呼。 因昨日有贼人闯进庄,看守方面的人力也调整得密集了些,路上遇上不少白衣。 半路,瞧见一个熟悉的青衫身影不疾不徐往南庭而去。 “良——” 旺财刚欲开口就被我捂住嘴扯到一边:“嘘,别喊出声。” “粥,粥要被你碰撒了!”他嫌弃得撇开我,“你这是做什么?” 我激动得压低了声音:“你看这么大清早就去找师父,他二人铁定有故事!” 当下那些看过的男男女女的情爱话本子尽数涌上心头,我的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 别的不说,夸夸我的脑子好。 良回与师父老相识了,懂医理的二者救死扶伤互帮互助难免产生火花,良回又千里迢迢从枫楠山庄陪师父来到鞍山镇上扎根,这份情谊天地可鉴! 二人你来我往的,这还能不勾搭对眼? 我摸着下巴思索起来,良回虽说不会武功,可气质儒雅相貌谦谦也称得上品!虽说匹配谪仙师父还是差些意味,但难说师父就好这口呢! 想起“师母”二字,我的心头小鹿乱撞,一脑子活色生香就拉开了帷幕,当下压不住的眉梢上扬和绷不住的笑意。 一抬头,旺财摆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对着我:“找面镜子照照你自己,偷偷摸摸还一脸猥琐,怕不是你起了色心对良先生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是吗。”我搓了搓脸颊,“这么明显吗?” 旺财被我的没脸没皮惊呆了:“你居然承认了……居然承认了!” 分卷阅读17 “嘘,小点声!被发现怎么办?”我四周望望,把他的头往地下埋。 旺财点点头,配合着降低声音:“可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松开他笑得一脸高深:“如果我说有出戏,你看不看?” “……什么东西?” 我轻咳一声,正经道:“当年师父缺了个师娘,如今……咳,如今若是多个什么师爹的,你看如何?” “师爹”这词一出,旺财原地石化。 只见旺财把脸皮抽得颇有节奏,愣是“你”了好一阵,结巴得十分有趣,硬是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龙阳啊断袖的,到了如今还有什么可稀奇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我冲他眨巴眼。 “我……你……他……” 我拍拍他的肩叹道:“年轻人啊,还是道行忒浅。” 旺财似是失聪般滞了阵,而后起身就走:“我去找庄主……” “欸欸!”我一把拽住他后领,“找师父做什么?” “料理后事。”他面无表情的将脑袋转向我,“我看你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我好端端的怎会说死就死?”我嫌他见识短浅不同他计较,“如我这般人,命硬这般,不活上个千年才会被人笑掉大牙。” “……” 旺财有所顿悟,这回端着饭碗将我上下来回打量一遍,凑近后试探着问道:“莫非你是……千年王八成的精?” 我气极反笑,脸上扬起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就连旺财都有几分动容。 下一秒我抓起地上积雪就塞进了他的衣领里,冻得他滋儿哇乱叫。 旺财怒目而视,偏偏空不出手来,只好嘴上不甘示弱:“王八王八大王八!” 适时,我就抡起随地枯枝砸狗头。 旺财捂住脑袋正要与我火拼,我在一旁就阴恻恻出了声。 “师父墙上挂着的那卷题字的画轴一日突然破裂什么的……到现在,可都还没找到原因呢,听说在这之前……是你打扫的书房?” “血,血口喷人!”旺财一转方才嚣张气焰,当下舔着脸过来殷勤,“走走走看戏看戏,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了。” 我“唔”了声,任由他领着走。 轻车熟路进了南庭前院,我左右看看就猫着腰躲到师父寝屋前,寻了个隐秘的绝佳位置蹲下,身后便是一片荼蘼花丛。 花香依旧,与往日无异,看起来被人照料得很好。 “你在做什么?”旺财问。 “嘘……”我比了个噤声,贴着门面听了一阵……没动静。 见我这番,旺财也学着我凑到门前看。 没瞧见心中幻想,我不死心的把脑袋凑得更紧些,一边哑声问他:“听着什么没?” “没……” 我一阵纳闷,莫不是良先生一进房间二人就直奔主题安寝了? 我不信邪,伸手就要去戳窗户纸。 突然旺财僵直了身体,似是比我更激动些? 他“唰”的站起了身,我只当他是蹲麻了:“别乱动,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手指戳戳我。 我专心致志的望着洞眼儿并不理会:“现在这么心急刚才干什么去了?要看就自己戳一个,我忙着呢……” “哦?”嗓音七分淡然三分探究。 我只觉头皮一阵酥麻,一瞬僵直了脊背。 “初儿忙些什么非要贴在为师窗前,不如说与为师听听?” “师、师父……”余光瞥见旺财已经缴械投降,我在内心低骂一声也一脸傻笑着站起来,“哈哈哈哈哈师父早啊师父早啊!” 正是隐庄庄主钟离笙。 师父还是那身墨衣白发的谪仙模样,只一瞥便透出周身的强大气场。 旺财一见这阵势,眼观鼻鼻观口默不作声,交出饭菜就走到师父身后去了,毅然跟我叛了阵势。 “叛徒!”我在心中低骂,眼中仿似鬼火乱冒,正要发作,“初儿——”师父只两个字便让我低顺了眉眼。 “良先生,这么多东西?我来拿我来拿!”旺财在一旁摇尾巴。 我的耳朵一动,视线偷偷望了过去。 良回一身青衫站在师父身旁……般配极了般配极了!心中一阵感叹,刹时什么憋屈愤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父察觉了这两道如狼似虎的火热目光,向我看来,我就扯出一张乖巧笑脸纯良的回望。 旺财全当看不见我这方的胶着局面,一边翻着娄匡的药材问:“良先生……这些是什么药啊?要怎么处理?我去吩咐。” “药?”我的耳朵竖起来了,“是不是有谁身体抱恙?” 旺财知道我的小九九,当下面上也透几分古怪。 “只是几味简单的药材罢了,并不稀奇。倒是二位……一早来南庭,只为了送餐?”良回看看饭菜又把疑惑转向我,还是往常那般温和的声音。 闻言,师 分卷阅读18 父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探究。 “没……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徒儿今日起早些,就想着给师父送个早饭哈哈哈……”我生怕旺财彻底叛变把什么都说出去,连忙辞行,“那师父慢用,徒儿就不打搅了,您忙您忙不用送了!徒儿还得遛狗去。” 说罢,我把旺财后领一抓,无视他的不满就要撤退! “慢着。” 适时师父揪住我,我拽着旺财,如此成了三人一线。 师父:“……” 旺财:“……” 我:“……” 我瞅了瞅我雪色衣袂上师父的修长五指,登时咽了口唾沫:“师父啊,有事就说呗……你看动手动脚的影响多不好,良先生还看着呢……” 师父脸上一抽松了手,还是那股子冷艳气质:“昨日还没闹够?也不知道安分些。” 我低着头:“……徒儿不过是想给漂亮师父送上早饭而已。” 钟离笙一挑眉:“为师如此重要?” 我立刻狗腿摆笑:“那是当然的,毕竟徒儿只有您一位师父啊!” “甚好。”师父深以为然,“言尽于此若为师继续深究,反倒是为师小肚鸡肠了。” “不会不会,您哪是家禽能相比得上的!起码也是只开屏的大孔雀呀!” “……” 我没有错过师父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 “好极了,阿歆吩咐下去,日后为师用餐都交给初儿来送,其余弟子不许帮忙。” 我惊恐:“师,师父?!” “少一日,就把庄规抄上十遍。” 说罢拂袖便走,留我一人欲哭无泪。 第七章 (七) 九死一生脱离虎口,我三魂七魄却只剩下其三。 旺财在一旁幸灾乐祸:“该!让你看戏,看到自己头上了吧?” 我把自己丢上床,甩下鞋子就朝他头上扔,旺财轻松躲过。 旺财坐下喝口茶就起身:“上午还要去镇上把镇民送来的草药搬上山,我可没你这么闲,我干活去了。” “诶你等等。”我叫住他,“你们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草药要送取搬运上山下山的?” 庄里哪来伤患消耗这么大量? “庄主良先生吩咐的,我们照做就是了。”旺财耸耸肩。 “……一点主见都没有。” 他坏笑一声凑到我面前:“哎呀某人是有主见,这不还得到庄主亲口恩典送饭菜抄规矩。哎托你的福,这下我上下兄弟们都能睡个好觉咯!” 我一脸愤懑将另一只鞋也丢到他身上:“你嘴不毒会死吗!” 他冲我扮了个鬼脸关门出去了。 我身心俱疲钻到被窝里接着睡,中午又被旺财吵醒。 他说白衣们主动向师父请缨,下午重新清点藏书阁的书并点名让我去帮忙。 “凭什么?”我张嘴就能把他的脸咬下来。 旺财得意洋洋:“不去也可以,那我就把今早的事儿再跟庄主详细说说。” 我马上换了张嘴脸:“去!马上去!哪能不去!” “哦?你确定?”旺财风轻云淡。 我信誓旦旦:“你看你们师兄弟们平日里待我不薄,遇事我怎么能不替你们分担些?做人知恩不图报岂不是与豺狼虎豹无异了!” 且不论豺狼虎豹与知恩图报的关系,起码这趟马屁拍得旺财十分愉快。 于是这事很快板上钉钉,我收拾收拾就与旺财出发干活。 路上我与旺财讨论起师父门前的花:“我觉得吧,如师父那般气质,种荼蘼这类凄冷凄清的花儿委实有些违和。” “人家喜好你也要管,你还是做好你徒弟的本分吧,别什么时候惹恼了庄主,连夜把你赶下山去。”旺财轻描淡写,“到时候再求饶可就不管用了。” “……” “再见!” 这趟,我可算是把庄里白衣们的脸都看过一遍认了个大概,除去高矮胖瘦人人白衣,若往雪地里一滚定是分不出区别的。 藏书阁大开,院前铺开一地的竹席。有几名弟子进行清点记录,一旁就有人搬了书往席上整齐铺开,在院内进进出出。 我们瞧见的就是如此忙碌景象。 “轻点轻点!慢点慢点!” “别撞我别撞我,要倒了……” “对,那谁就你快过来搭把手!” 据旺财说原本白衣们只分工打扫房间、清点书本的,但藏书实在太多,地上放不下又怕损毁古书,又见天气甚好,干脆拿出来在地上晒晒。 旺财见人手不够,向我招呼一句就赶紧过去帮忙了。 我挠挠头,认真思考起自己能做些什么,自己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是先跟着观察观察。 只不过自己身为大师姐!与白衣们相处,应是再端些高冷姿态才 分卷阅读19 是。 于是我轻咳一声,仰首挺胸走进藏书阁。 阁内两个年幼白衣一人清点一人记录,恰好叠成一摞,转手就有人抱出去晒在地上铺开。 阿襄听得动静扭头看我一眼:“师姐?”另一的白衣也跟着行礼喊我。 “师姐好——” 美极了美极了,可即便心底心花怒放,面上也要装作波澜不惊,再回上一句:“不必多礼。” 我故作冷艳朝着面生的弟子缓缓开口:“你唤何名?” 他放下笔,小声音十分清脆:“回师姐,得幸庄主赐名阿冉,与阿襄一同进的庄。” “唔,好听。”我装模作样点点头,“你们继续忙继续忙,我就随便过来看看。” “弟子明白——” 若是旺财瞧见这幕,怕是当空吐出一口老血,把白眼都翻到脑后去。 白衣们动作都很麻利,才半个时辰的功夫,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卷文本近乎都被搬一空,两面高大的嵌入式书架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檀木表面,阿襄端来水盆,拧干麻布细细将其上灰尘擦干净。 阿冉认认真真将书名记了,接着稳稳当当摞在一叠书之上,他拿衣袖蹭了脸:“这些写完了,与先前几摞加起来总数是三千五百二十二本,阿襄再帮我数一遍,看看数字是不是对得上?” 师父借我书本都是书房的藏书,因此不算在今日清点的行列,我也就没提这事。 “……嗯,确是三千五百二十二本。” 阿冉唇角绽了笑意:“那我们今天的任务就完成啦,现在把它们搬出去吧?” “好。” 一个怎么说一个怎么做,阿襄只跟着点头就老老实实出去了。 我靠在门边上,将二人的互动看得津津有味。 二人年少稚嫩青梅竹马,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阿襄看着听话耿直,而阿冉长得白白嫩嫩,一副乖乖宝宝的模样…… 似是注意到了我过分炙热的视线,阿冉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就朝我望过来:“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阿襄跟着看过来。 三人目光碰撞在一起。 “呃无事无事!”我满脑子都是话本子的情节,当下老脸一红不敢对上阿冉那双无邪眸子,“你们继续忙,继续忙。我出去外头看看。” 阿冉道:“师姐慢走。” 阿襄微不可见撇了嘴,跟着道:“慢走。” “嗯慢走慢走。”我胡乱回应。 被小辈们赶出门,我挠挠头找了个角落伸懒腰。 “不过……那两声师姐倒是委实中听,只可惜不曾听过旺财这般叫我。” “啧啧,可惜了。” 于是我暗自盘算着何时诓骗旺财叫我一声师姐,这才算完成了人生一大夙愿! 我在一旁闲来无所事事,只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打扫已经进入尾声。 旺财从书房提着两木桶出来,左右拿扁担一扛就往后山走去。 我就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就见旺财又从后山被赶了出来。 旺财原路返回,我问道:“怎么了后山不给进?” “好像是昨天庄主新下令的,派了人在入口处看着。”旺财挠挠头,“我等下去西庭烧些水回来,你要是闲来没事就过来帮我捡捡柴。” “我才不去。” 旺财点点头,转身就走:“回头我就跟庄主好好聊聊今早之事。”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才会健康!”我冲了出去。 旺财满意的点了点头,模样很是欣慰。 我面上堆笑,心里盘算着何时让旺财也栽个跟头。 路到中途,我望天挠头:“今日艳阳天?” “是啊,昨日晒出的衣服今天都干了。” “……可有可能再生变故?” 旺财在我的示意下抬头,乌云蔽日,逐渐有晴转阴之势。 不,可能不止是阴…… 我扯扯旺财衣角,隐隐感觉不妙:“欸旺财,如果乌云密布……接下来是什么来着?” “如果我没记错,一千余本放不下的书已经都晒在院里了……” “是啊,整整齐齐一本不漏。” 心上突觉不妙。 二人对视一眼,当下木桶扁担丢在一旁撒腿就往回跑。 “啊啊啊啊接下来就是要落雨了蠢货——” “我知道啊这才想起来啊——” “情况有变!要落雨了快收书啊——” “啊啊啊啊——” 我二人大喊大叫又连忙冲了回去。 老天宛如掐准了时机,就在我二人刚踩上长庭刹那,下一秒豆大的雨点袭来,打落一片山花。 我们的猜想得到证实,就连落雨的声势都浩荡非常。 白衣们早就三两成群进入抢救行列,当下咋咋呼呼抱起书往房里送,上蹿下跳场景乱成一团。 “ 分卷阅读20 别急别急,别摔了!” 旺财在一边干着急,想要去救书,可人挤人的画面让他无从下手。 “喂旺财!” “什么事?”雨水之下,旺财本就不大的眼睛都被迷得睁不开了。 我指指书下竹席,咧嘴一笑:“你看看左右屋檐宽度,空中架桥如何?” “你?” 没等旺财反应过来,我俯身指尖用劲一扯,书卷分离,一大张的竹帘片翻飞而起。 听得身旁弟子惊呼,我道:“别愣着啊,还不快收书?” “哦哦哦知道了。” 我回头向着呆愣的旺财扯唇一笑:“还不动?藏书阁所有藏书放了汤,师父可怪不到我头上来,到时候可不知谁倒霉了。” “……最毒妇人心!” 听得赞赏我大笑一声,接着我掀着竹帘子踏檐而上,一手拽住它用力一抖,在空中铺开成桥,另一边直直向旺财飞去:“你可接住了!” “这有何难?”旺财脸上抹了把水,眼疾手快轻松招架。 “要是接不住就丢脸咯!” “你真聒噪。”旺财笑骂道。 旺财脚下借力轻身而起,一道白影也上了对面屋檐在瓦片之上疾行,雨幕在他脚边化作一串白点,今日看着雨中身形竟也有几分英姿飒爽。 我二人一手持着一端,迅速在院落之上拉开一道遮蔽。我上下一打量见位置恰好,用脚踩住竹席一端就地一坐:“就这刚好,坐下歇会儿?” “好!”旺财应下,也立刻回应了我的动作。 桥已架成,雨水打在竹帘子上,水流向两边滑落,只有极少的水滴渗了下去。 有了这道阻碍,我们成功为拯救藏书争取了宝贵时间。大半炷香之后,书本残余全部回收完成。 阿冉阿襄在屋内检查,发现只有上层的几本书有些淋湿,其余大都完好,这才让众人松了口气。 直到我二人在屋檐之上全身湿透,地上的才将将完成收尾工作。待我们收了竹帘终于进屋,经风冷冽一吹,二人冻得双唇发白。 雨水冲淡了万物的气息,寒风中夹杂着泥土与花草的芬芳。 山庄上下的外门弟子无一例外,整齐划一的穿着里里外外湿透透的白衣,抱着双臂分布在藏书阁、长庭内、屋檐下……躲雨。 由于空间有限,我与旺财进了师父的书房坐坐。 小轩窗正开着,雨幕之中屋檐下一大簇一大簇的白色小花摇摇欲坠,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洗去尘垢的显露原本模样,宛若新生。 “又是荼蘼啊。”我叹道。 旺财站在门边,突然压低了声音喊我:“你过来看,良先生往后山去了。” 我一怔,凑过去看。果然,一抹青衫从鹅卵石铺就的路上越行越远。 “他去后山做什么?” 旺财耸耸肩,在门外拧了一袖儿的水:“长辈间的事儿与我们这些小辈是扯不上关系咯。” 雨还没停,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找几本书随便翻开看看。 “欸初雪你快看,这有把琴。” 听他故意惊讶,我甚至吝啬目光给他。 木琴成色温润,宽窄适中,正是我上次见过的那一把。 见我不屑,旺财板起脸故作生气:“这你就有所不知。” 他托起琴身面向我:“你看这琴的材料可实属罕见,难得的珍宝!” 我兀自把湿透的束发拆开抖了两抖,只眸子睨他一眼,一针见血:“这琴与你……有何干系?” 旺财只好硬气道:“虽然不是我做的……” “既然琴不是你完成,这金贵的材料树木可是你亲手养成的?” “不是……” “那这琴的心血可有你参与其中的十分之一?” “……也不曾。” “可。”旺财丧了一瞬,“……可这材料是我费尽心思挑的。” “好好好是是是。你多棒啊慧眼识珠,你的眼光独一无二顶呱呱你可真是太棒了!”我胡乱将他安抚一顿。 如他所说,这琴确是好琴。上次瞧见了,还以为是哪个能工巧匠的手艺。周身线条如行云流水,通体纯黑温润属实特别,更衬七弦晶莹剔透,如墨上水痕一道。 琴首正冠处勾勒缠绕一丝金羽张扬,古朴之中又跳脱几分妖娆。 我将十指按住弦上,弹拨间琴弦微颤,曲调低迷,好似迷雾之中无处可循奏响一曲引路笛。忽而曲风一转,豁然开朗,如同积雪在一瞬消融,在心上绕着旋子涌上双眸。 指离弦声止,许久旺财才回过神来,一张老实的脸上迷茫中带着复杂,又似有一瞬叫做怅然若失的情绪:“你……何时学得琴?” 他竟有些小心翼翼。 我眨眨眼,一时竟想不起何时看过什么曲谱,于是随口扯了个理由:“大抵这就叫做天赋罢。” 玩笑说得多了也会有人深信不疑,旺财竟当了真。b 分卷阅读21 r   晚些,白衣们趁着雨小抱了许多伞过来救济,我们也得以回去换衣沐浴,只苦了昨日才洗的衣服,今日又要再来一遍。 第八章 (八) 经过昨日大雨,我大抵确定了自己的伤势已无大碍。 我心底暗喜。 那个不痛,月月轻松! 曾听旺财说过庄内们白衣的来历,都是由师父亲手捡回庄里的。除去阿襄阿冉,几乎没有比他们二人更小的白衣了。旺财说师父心肠好,没有去处的孩子就自己收养。 “那是不是说,等师父替他们找好下家,你那些兄弟们也都会被送往他处?” 旺财默了一瞬:“是这样的,不只是阿襄阿冉,就连你我许在某年某日都会被送往他处。” 一想到他日就要离开,我竟有些留恋如今的安稳。 “庄主身上承受了太多常人不知的苦痛罢。”旺财轻叹感慨。 听良先生说,师父的白发也不是天生俱来的。 师父借我的剑被摆在床头装饰了好些时日。 经过前一阵的忙碌,我终于闲下时间看书。向师父借的书,既然放在书房,大概就意味着这是师父也经常翻阅的书了罢。 我试图利用阅览了解更多关于师父的信息。 上次我寻来的书详记了夜杀佩剑的擅长与弱点,我没顾得上看就被师父抓包了,师父许是以为我好奇剑法,这次就给我整上好些本。 其实我也不挑,拳法、兵器十八般还是刀枪套路,这些文字就着书页上画着小人手舞足蹈,我也能琢磨一下午看出其中滋味来。 只要不让良回念四书五经张口之乎者也……就是庄规我也可以冲一冲! 这日我点着烛火就看到深夜,哪管门外风声呼呼作响。 西庭早已闭户休息,东庭安静如鸡。我翻着书页看得上了兴致,决定提着剑就去院里练练手。 这是把练习用的轻剑,寻常用剑通体长三尺六寸,而手中这把相比较短窄些,因此即便是女子,也并不需耗费多少气力就可轻松上手。 将剑一提,我学着书中模样转动手腕挽了个剑花,身动剑走,配合着花哨的身法将剑舞得漂亮。 夜风猎猎吹得我衣衫鼓鼓,没几下热身,我就已能熟练的使用轻剑了。 方才洋洋自喜,却听风声之中夹杂了脚步。 我警戒回头:“谁在那里?” 黑衣人被发现踪迹,忽而亮出持刀向我而来,兵刃相接,金戈之声在寂静深夜更显清脆炸耳。 两招不敌,我被退开数米。 黑衣人似有目的而来,把我击退不做留恋就走,可我握着第一把兵器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怕自知不敌也要上去缠斗一番。 也幸亏此人对我并不感兴趣,否则就我这点斤两早被掀翻在地。 黑衣人身形瘦削,腰上缠着一弯长鞭,手上却使着并不合手的刀。 不知此人用意为何,我追着黑衣人一路往里跑,碰上时机我就挑着剑给他找些不自在,来人也只抵御不还击。 几个回合下来我料定此人不会伤我,就更壮着胆子与他添堵。 “我并无意与你争斗,还请速速退去。”黑衣人压着嗓子说。 我眨眨眼:“可是我有呀。” 我喝出一声“看招”,举剑又冲了出去,一串声响连劈带砍泛出一串火花。 此人见我甚是难缠,好说歹说都不听,改了主意:“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撂下长刀伸手往腰间一抽,一卷风声刮向我。 我见不妙就地一滚赶紧闪开:“哇你说来就来,好歹也给我留个准备!” “我要事在身,姑娘就此离去,在下既往不咎。”黑衣人摆足了架势。 “好,那我不跟你打了。”我利落缴枪往地上一丢。 黑衣人愣了一瞬,果然收手。 “既然你不是冲我来的,那其余就与我无关,我也犯不着为了他人受伤。” “……多谢。” 此人似乎是冲着师父的南庭去的,方才绕着山路左右一绕,目的却不曾更改。 黑衣人猛然回头。 我一脸从容站在原地,恰好一副“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的模样。 黑衣人警戒倒退几步,终于要脱身了。 适时我脚上一动,轻剑顺势而起,我瞧准机会偷袭! 黑衣人闻声侧身躲过,没成想我压根没想攻击他,只不过以剑作诱饵,声东击西! 趁一时不备,我一把将黑衣人面上黑纱扯了下来。 借着月光,我清楚的看清了此人容貌,哪里是夜袭隐庄的小人?分明是……唇红齿白俏佳人! 眉目清秀,左眼一点墨痣平添几分妩媚。与其说是刺客,倒不如说更像是个误入庄院赏雪的少女。 “你你你……女的?!”我吃了大惊,这才后知后觉身形凹凸有致。 分卷阅读22 黑衣人自知模样暴露,一时愤懑难当,长腿地上跺了几跺:“快让我过去!” 我诧然:“那我总要知晓原因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差事。” 我就是拿捏准了她不会伤我,这下变着法子耍无赖。 女子气得柳眉一竖,手上力气紧了又松:“你……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最好也别再与我阙扯上任何关系,免得引火烧身。” 阙? “你是荒诛阙的人?” 黑衣女子不置可否:“你分清轻重,快让我过去!” 我纳闷:“那就更奇怪了,里头没有你们新头头,非要进里面做什么?” “……我并非找人,而是送药而来。” 药?又是药。 “什么药?”我缠问。 大抵是被问烦了,女子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掷于我:“罢了,反正数月以来也不见得哪次收下,不如你替我跑一趟。” 我颠了颠手中这个小瓷瓶,里头似乎装着液体。 “这是我门炼制梨香,可缓妖囚醉毒性。”她道,“饮用是否皆看你意愿。” “这是什么毒?你有这么好心送药?”我虽问出口,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别误会,我不过是看在阿若面上,对此人并无半点关照,更没任何情谊。” 药已送到,女子转身离开,临了她背对我道:“看在故人的面儿上,我多言一句……有时遗忘也未必是坏事,并不是所有世事都记得才好。” “……你究竟知道多少!” 言尽于此,她不再回答,向着高树连蹬数下飞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我愣神的看着手中瓷瓶。 中毒……阿若……关照…… “师父!”我把剑挂回腰上,急忙冲向南庭证实内心猜想。 一个我叫不上名的白衣正院外打盹,一听声响把我当做了女鬼吓了一大跳。 “是我!嘘!别出声!”我恶狠狠的发言,说罢冲进院里打开书房寝屋,人影不见一个。 白衣又不知所措看着我重新跑到他面前,我问:“师父呢?你知不知道师父去哪儿了?” “……不,不曾。”白衣挠挠头,“就记得良先生好像来过,可我太困了,也不确定是不是做梦……” “……你啊,睡吧睡吧!”我自暴自弃。 忽而忆起今日异常之处,我抬头猛跑向后山。 借着月光,我迅速踏上一阶阶青石板。眼前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与世隔绝的冰天雪地,石壁桃花,以及那一方深潭。 什么都没有。 本以为就快找到答案,一下子又回到原点。 这样的空旷就算再让我看上几百遍,我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可就是突然向着冰潭冥冥注定。 “这怎么可能呢……这也太荒唐了……” 一边否认,一边却无法停止脚步。 于是,我似下定决心反驳自己的荒谬,越靠越近。 就像是老天与我开的一场玩笑,与我生平的所知所想所见所闻全部背道而驰,一件我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潭边,没待我有个心理准备,下一秒我五感顿失,事实骇光了我所有对常理的认知。 只见一人破水而出。 如雪白发荡漾开来,潭水顺着身形流淌而下,棱角分明的清俊面庞缓缓清晰。眼眸睁开,一双冰冷的瞳孔直直刺进我的视线,一身凉意一瞬弥漫开来。 “……师父。”我僵直着身体不敢眨眼,这夜温度比起平日都要低上数倍。 风中,他拖着一身湿透的白色里衣,仿似听不见任何声音,拖着湿重的脚步向我而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 …… 我的大脑无法正常运转了,是该做出反应吗……还是说些什么?我僵直着身躯,无法动弹。 陌生的气息逼近,我本能的想要逃跑。 迟疑瞬息,下一秒,这高大的身体向我直直倒下来。 我迎上前,猝不及防将他冰冷湿透的身体抱了个满怀:“师父——?!” 这还是人的躯体吗,仿佛前年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他满身都是潭水的冰冷,在怀中一动不动,仿似丢了魂魄。我也一动不敢动,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魂都飞出天外。 “师师父……你,你醒醒啊……徒儿在这里……”怀中人没有反应,阖着双眼就像从未睁开过。 要不是还有脉搏,我怕不是当场就被吓得去找阎王谈谈心……我何曾见过师父这般虚弱! 善心、强大、容貌美丽而又果决,他本该人人仰慕尊敬才是。 我忘了一时间自己能做什么,大脑就像被倒进浆糊里裹成一团。 良回寻声而来,看样子是走了条密道并没有被外头白衣发现:“小姐不必惊恐,同离笙且随我来。” 分卷阅读23 虽不知良回为何突然出现,但他的出现确实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好。” 我与良回一同搀扶师父起身,里衣衣襟大开露出素白的胸膛,我架起师父左臂,却发现其上朱砂一点缠绕一抹艳色。 我曾在典故里看过记载,这是王城边疆之外的异族才会使的蛊,名叫赤豆,其形相似故以形命名。 可师父怎么会跟这些旁门左道有所牵连? ……定是与“阿若”扯不开干系。 果然另有山路,由良回带路簇拥着一路的荼蘼,我三人经过小径大开机关又返回了书房之后的密道。 里头漆黑一片,只有一面书墙以及一张打坐冥想用的木床和简陋的桌椅,桌椅上摆放着蜡烛和一些未寄出的书信。 将师父安顿好,良回替他更下里衣又盖上备用衣物。我起身点燃蜡烛又支起木窗,想让视线再亮堂些,接着被窗外的满地的白色小花迷乱了眼。 连片的白色小花白得纯洁白得令人惊诧,却又单调得一片凄冷。入了夜,只能看见眼前满地的白色月光。 关上这扇窗如同黑暗将这世界分隔为二。 就好似……花开亦世界。 师父究竟对它究竟有多少欢喜,才能让自己的世界都被它填得满满当当。 我坐在桌前等良回开口,他缓缓道出实情。 他说,师父中毒数年无药可医,且身中二蛊,饱受蛊毒折磨。 腕上赤豆只是其一,其生命力极为顽强,脱体之法只有宿主死亡,可即便宿主死亡也可在体内匍匐三日直至接触生人易主。 赤豆不是关键,只要不运功就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而其二则每月发作一次,尝试无数草药作药引都无法解除。 牵一发而动全身,毒性有着极高的附着力,一旦入体就很难根除,只待腐魂蚀骨令人深陷幻梦,其名……妖囚醉。 第九章 (九) 此情入蛊,似痴如梦妖囚醉。这是荒诛阙的毒。 钟离笙已身中妖囚醉数年之久,病情反复也从两三个月发作一次到如今一月一次。 对药量的需求增长不说,如今必须借助寒潭的极致低温压制蛊毒蔓延。 “药?”我突然如梦初醒,上下摸索出瓷瓶赶紧给他,“我有药我有药!” 良回一怔。 “方才……遇到一个人,她给我的。” 我就此省略无数字如何与这人相遇。 接过药,良回却摇摇头。 “……难道药是假的?” 良回打开瓷瓶闻嗅:“是梨香不假,可惜……” “可惜什么?”我拽住良回衣角。 良回道:“世上已再无妖囚醉的解药。” “这是为什么?”我皱紧了眉。 良回重复道:“世上再无妖囚醉的解药妄念,梨香不过是后来人参考古书千般调试出来的半成品。” 只是……半成品? “荒诛阙前掌事杳嫣,是赫尔一族最后的继承者。赫尔一族掌握无数毒功蛊术,妖囚醉也是出自她手。若传闻不差,她现已不在世上了……” “这么说梨香也没有用了?” 良回思忖良久:“有效,可缓解毒性,却不知离笙可否愿意承担副效。” 我忆起那黑衣女子说她来过数次,却没有一次被师父收下的。 师父为何不肯收下? 我一怔:“难道副效会还比没了性命更难承受?” 良回苦笑:“梨香副效令饮药者产生错觉记忆混淆,于离笙如何……恕在下才疏学浅,我也不知。” 我沉默许久,憋出一句话:“如果没有解药,师父还剩多少时日?” “全看造化,多则半年少则……” 我震惊,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之后的小木屋里一片沉寂,烛火一点一滴燃尽,终是在不住摇曳后听得良回一声叹息,将梨香扶师父饮下。 “这就是书中所谓命中情劫罢。” 良回替师父煎药出去了,房里就只留我与师父二人。 烛火跳跃着在钟离笙脸上留下闪烁微光,睡着的师父似乎也没有平日里那般疏离了,模样柔和几分……甚至还有些平易近人。师父在梦里是不是也在担忧,眉宇之间蹙着,呼吸微弱。 我终于理解了,为何师父收养了流浪的孩子们,却还要想尽办法把养熟的孩子往外送。 是怕自己走后无人收留罢。 我替师父将衣服掖好,轻手轻脚关上门也出去了。离开前,我的目光在桌上书信处停留一瞬。 ——是师父要寄出的信吗。 我终究没有勇气打开来看。 等我离开准备回房休息,山路从一片漆黑到天际微微亮,遥见一只白鸽远远飞向天边,我循着山路摸索回去。 一路风吹得身体 分卷阅读24 瑟缩,我却有些麻木。 回到房间,我把剑重新放在床头吃灰,一股脑钻进被窝里把自己埋起来。 心想自己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还是睡自己的大觉,整日该吃吃该喝喝不知有多快乐。 那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全身都像散了架动弹不得。 与荒诛阙逃不开干系的事情,自然与一人也逃不开干系。 ——夜倾。 他曾一身红衣站在我面前,薄唇弯起弧度与我调笑从容,轻佻又致命,偏偏一身孑然。 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反平常,他说此番上山只为见一故人,眼眸之中满是深邃与雾色浓重。 于是我便信他。 各大门派遭遇毁灭性报复,杳嫣杳无音信,同门殷若离世……如今就连师父也受到波及。 一桩桩离奇就摆在我面前,是我不敢去听事实。 我不懂,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到底想要做什么? 心底波涛汹涌,我想替师父讨个说法,我想找夜倾当面对质,我想知道一切来龙去脉……包括我自己。 我为何会受这一身的伤。 突然我萌生了一个念头,我想要下山去找那个黑衣女子问个究竟,兴许她不急着回去,兴许她会在镇上停留一晚,我此时下山,兴许还能再遇见她。 于是当机立断起床收行李。 踩着天亮的光我离北庭下山,白衣弟子阿珣瞧见我也没有拦我,只道声路上注意安全。 他大概是以为我下山执行任务罢。 我笑笑:“让旺……阿歆,照顾好师父。” 薄雾初散,一路上的风景换了季。庄外铺天盖地的积雪转而半路的桃花烂漫,不时夹带一阵凉意的微风。 山路愈往下愈有些不对劲,待我踏上较为平整的石子路,山下鞍山镇恰好进入酷暑时节,我穿着一身毛毛外衣确实顶不住。 我当场就脱下厚重塞进包袱里。 集市里的镇民都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优良习惯,于是都争先恐后赶早去抢好位置出摊。 我眼前便是如此场景,三三两两堆了人,有摆摊的就有一边吆喝的。 “番薯——热乎香甜、刚出锅好吃的番薯哩——” “玉米!我家的玉米三文钱一斤!” “……” 我在吆喝声中穿梭,不时夹杂些妇女闲话,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大多都是没营养的,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时有一对白传进了我的耳朵。 “你听说了吗,昨日徐老头刚从玄阳山回来,那里玄宗派弟子都在传啊,说什么荒诛阙那个大魔头啊内斗,把以前那个女魔头留下的‘血煞’给灭得一干二净!” “这是为啥,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嘛……” “嗨呦谁知道呀,听说那个玄宗派的元老深山里都隐居不住啦,重出江湖。” “是不是因为青凛之巅大战死了父子二人啊?” “对对……就是这回事,这打了小的,大的跳出来,这大的死了……老的也坐不住咯!” “听说啊,磬竹居为了光复门派已经不耻摆摊卖起武器来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越走越远。 “让一下让一下!”我急忙想从拥挤的人群中探出头去看,而没等我摆脱现状,那两个对话的青年就已经不见了。 这时耳边传来叫骂声,我又转过去看。 街口一只逃窜的小猫飞速钻进树丛里,原来是那只花猫趁小贩不注意叼了一只肉包就跑,小贩骂骂咧咧就追着打,可人哪里赶得上猫的速度,当下又白忙活一场气出一身汗。 我收回目光,专心致志扒开人群去打听些事儿。 没成想,就在我人群中左钻右挤之时,身后撞上个小孩子。他的脑袋才刚及我腰这般高,他扶正被撞歪的的小破毡帽,弯着腰对我连连道歉。 没等我回应。 而下一秒,此人……抢了我腰上别的钱袋子转身就跑! 我傻眼了,将他小短腿横冲直撞跑出人群的动作愣瞧了几秒:“……哈。” 我不禁笑出声,原来这世道,就连个孩童都能欺到我头上去了。 我遥见他跑开的方向,大大方方向身旁路人问了路,从容找到捷径在路口守株待兔。 没等一会儿,就见小破毡帽一路气喘吁吁连连回头的冲跑过来,我双手环抱,只伸出条腿就缓缓打了个哈欠。 “啊——”小破毡帽惨叫过后应声倒地。 我笑眯眯走上前,蹲在他边上低头看他:“呦,怎么不跑了?你累不累呀?”说着还替他擦擦脑门,“瞧给孩子跑得,出了一头的汗。” 那孩童望着近在眼前的我,喘着粗气傻眼了。 “如你这般年纪,就该老老实实呆在爹娘身边,在家里啃啃冰糖葫芦的不好吗?”从他的手中拽回钱袋子,我拍了拍他脏兮兮的脸蛋子。 分卷阅读25 没同他追究抢我钱袋一事就已是本姑娘善心开恩了,没成想他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趴在地上大哭。 以为他要同我翻滚耍赖,我也不接招,戳着他的小脑瓜道:“怎么?偷人财物你还有理了?你爹娘就没有教过你别人的东西碰不得吗?” 听到“爹娘”,他更是击中泪点呜呜咽咽的哭开了。 我虽没见过这场景,心上却觉得有趣得紧,当下拿他当戏看。 小破毡帽兀自哭了一阵,指间缝隙看我一脸笑嘻嘻的看着他……就哭得更伤心了。 我无动于衷,我没心没肺,他就是哭得肝肠寸断都与我没有干系。 大抵是他哭得累了哭不动了,就坐在地上一抽一抽。 见他总算消停了,我便拉他起来:“说说看?你爹妈呢?” 小破毡帽灰头土脸拿袖子蹭蹭脸:“祈儿与兄长相依为命,可是哥哥得了重病急需用钱……” “那你就去找大夫呗。”我理所当然。 “可,可我没有钱……祈儿没有钱……”他灰溜溜低着头,看我反应,又低了头。 那一眼,满满的暗示。 我挑了眉:“那就去想办法要钱,当个小乞丐也是要有职业操守的,不能偷人钱财,知道吗?” 没成想我并不接招,祈儿嚅嗫一阵不说话了。 “天下之大,穷苦揭不开锅的人遍地开花,如果都学你上街偷窃,那不就完蛋了?” 讲完道理,我欲从容起身准备继续寻人打听消息。 突然有小手拽住我,祈儿犹豫一阵:“……姐姐是在找人吗?” 我大方承认了:“是啊,你想怎么样?” 他低下头,断断续续道:“……昨晚我去街上药铺里讨药……好像有遇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姐姐……她不像镇上的人。” “昨晚?你怎么见到的。” “这个姐姐带着武器想要寻个地方住,恰好被我看见了。”他始终不抬头,眼珠子一转。 “然后呢?”我拉住他的双肩。 这个下落似乎就成了他与我谈判的筹码,他也不急着都说干净,只等着我问他后续以换取好处。 我挑眉:“你想要什么?” 祈儿定定的看着我。 “带你买点吃的?” 他摇摇头。 “要钱袋?它归你了。”我丢给他。 他继续摇头:“这么一点钱,不够哥哥喝两次药的……” 我一时气结,揪住他的耳朵就往两边扯:“你兄长可告诉过你‘知足’二字怎么写?” 他连声“哎呦哎呦”。 “哼。”我不管他了,“大不了把镇上客栈都问一遍,你这钱爱要不要,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看我真的要走,他急忙跑过来抓住我这根稻草:“我说我说……你就算去客栈也是找不到的——” 我睨他一眼:“这又是为何?” “……因为客栈一见她有武器,又穿的一身黑,不敢收留。” 我迈开大步走得更快了! 合着一开始就没有有用线索!这小鬼头一开始就是奔着讹人目的来的! “我听说!我听说她下一站要去的地方了!”他抱着我的腿躺倒在地,说什么也不让我走。 “你这耍赖本事都跟谁学的?!” 比我都要更胜一筹。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迫不得已……” 我叹了口气:“罢了,你说吧,你是不是就想救你兄长啊?” 他点头。 “那是不是我救完你兄长,你就把那人下落告诉我啊?” “嗯嗯嗯!” 一顿,他迟疑打量我上下也不像个有钱人,于是问我:“可是姐姐你……懂医吗?” 这是……被人小瞧了啊。我“唔”了声:“祝你早日抢到别人的钱袋子。”说完转身就走。 “不,不许走!”祈儿故技重施,说跪就跪跪得响亮,抱住大腿不撒手,心想好不容易来了个冤大头,都到最后关头了怎么能放走! 于是他扭捏一阵,“信你,祈儿信你就是了……” 我高贵冷艳的一抬下巴:“带路。” 第十章 (十) 祈儿头戴小破毡帽,穿的衣服虽是脏兮兮的,但料子看着还可以,穿着整整齐齐大夏天的也不怕热。他带头,各种蜿蜒小道带着我往里蹿。 “你不是本地镇民罢?”我问。 听他的口音,不像鞍山镇人。 “啊……是,我与兄长原是江城人,去国都泉镇州准备秋后赶考的。” “你们来镇上多久了?” “……约有一月了。”小破毡帽脚步很快,举止间看得出他对我的抗拒。 这我也是奇怪了,这么小个孩子哪来这么多心眼儿,又是耍手段又是玩心计的 分卷阅读26 。 一条路走得偏僻,放着好好的大道不走偏要往小路里蹿,迂回绕弯,生生拉长了几倍路程。 这一路上没见什么人,大抵就是为了躲见生人。 其间我听见谁肚皮响了一声婉转,看祈儿的脸“唰”一下涨的通红。 “到了。”他低着头。 巷弄里七拐八拐,我二人来到一间破庙前。 我忍不住调侃几句:“你说你鬼心思这么多,却像个小姑娘动不动害臊。” 他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并不接我的话。 我这才关注到眼前这栋破烂建筑,真是破烂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踏入大门,一股陈年潮湿的霉臭味扑鼻而来。 我紧着眉头撩开门帘儿,恰好风气,刮卷起里头“厚积薄发”的味儿冲面而来,我当即脚步一旋……被震退好几步! 这可比武林高手内功一掌有威力多了。 “撩人得很撩人得很!”我拿袖子捂住口鼻,硬着头皮往里走。 却看祈儿面色如常,似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眼前的古庙,遍地的蛛丝灰烬与凌乱成堆的干草,一尊佛像也不知跪拜其人是谁,如今也只剩下半截儿。 屋顶砖瓦破破烂烂,墙壁更是四面漏风,被野蛮生长的树枝树叶见缝插针,在里头枝叶繁茂。 “……” 此地境既不挡风更不遮雨……还臭烘烘的,在这样的地方不知住了多久,一念及此,我竟“阿巴阿巴”说不出话。 我被推搡着深入废墟,佛像后有稻草虚掩着的破烂棺材,与蛛网结伴的角落上,还有些零零碎碎煮剩的药渣子。唯一的一张小破桌子四条腿断了半条,只得捡了大小合适的石头垫上,一高一低的桌上放着盏不知哪来捡来的蜡烛屁股……屋内昏暗一片。 眼前还是大白天的状况,这一入夜,难说些老鼠蟑螂臭虫的小动物跑来窜去作伴。 别说是在这里养病了,就是给钱待上一晚都需要强大的毅力。 我朝祈儿看了一眼,他立刻警觉回看我。 我歪着头问:“喂,你在这样的地方睡,就不会害怕吗?” 祈儿垂了眸子,长长的睫羽一颤:“自从到了这里,从没有人这么问过我。” 他轻轻摇头:“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哥哥呢。” 我“唔”了一声:“勇气可嘉。” 我左顾右看,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么你兄长呢?” 祈儿看看我,又抿了唇……终于下定决心的模样。 他往佛像后走去,撩开一块大破布,将虚掩着的枯草拨到一边,用尽全身气力把棺材盖往后推开。 “吱棱——”一声,空中震起一片白色灰尘。 这一方明晃晃的棺材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砸进了我的视线。 我的嘴巴都上下打架:“你你你,他他他……棺材里?” 他过来拉我走近些。 稍微凑近,从里传来了血腥味……要是他说这口棺材是从死尸手里抢来的我都信。 弄一棺材一劳永逸?这不是随时准备着为他兄长送行嘛。 我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就如实调侃了,他却小脸上隐隐压着怒意:“……那是祈儿的哥哥!” 我道他要与我生气,就正经些不再与他逗着玩。 棺木半开,底下铺着厚厚的干草,身上盖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破棉被,中间夹心的男人是个书生打扮,这就是他口中生生唤着的兄长了。 我纳罕:“被子干草都给你哥了,你晚上怎么睡?” “……祈儿要照料哥哥,要煎药看火候,只要挨着哥哥就好。” 倒是心善。 我探脉还有跳动,只简单查看了身上伤口就把破被子又盖了回去。 “四肢大概都断了,有没有内伤不知道,看你这些药渣子大概都是补气血的派不上大用。说罢,你兄长昏迷几天了?” 祈儿低低想了一阵:“算上今天,不多不少恰好十日。” 我纳罕:“你没钱是怎么撑得了这么多天?” “哥哥喜爱画画,生平遇上美景就喜欢停下来画几张,一路去赶考的盘缠用完了哥哥就卖画。他怎么卖画怎么与人交际,我看多了就学得了……起初卖剩下的画,再到后来……镇民知道我哥……镇民就不买画了,怕给自己添麻烦……我就去乞讨,去求去要……” “再继续偷?”我笑了声。 他抿着唇闭了嘴。 “身上没钱,看样子还惹了不小的麻烦,谁会想吃力不讨好呢?”我问道,“你们是惹恼了何人说来听听?” 祈儿支吾一阵眼神躲闪,只含糊其词不愿多说。 “若你不想说,也不逼你,只不过你兄长之事还是另请高明罢!”我甩甩手欲要离开。 祈儿慌张过来抓着我衣袖,声色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肯救我兄长吗?” “为 分卷阅读27 何要救?”我轻笑一声,“其中隐情一概不说,你既当我是个外人,那我又为何要为一个陌生人淌这番浑水,是我看起来很闲吗?” “万一一日我引火上身,我要如何自保。”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淡淡道:“你说呢?” 他在一瞬宛若失去了所有的气力,站在原地,双臂千斤重直直的落着。 我睨着他那张失魂落魄的脸摇摇头,恰要走出大门,身后那个娇小的身体颤巍巍张了嘴:“……等一下。” 我挑着眉回身看,祈儿咬住下唇,突然抬眼直勾勾的盯住我:“若祈儿告诉姐姐……” “我便救。”我勾唇一笑。 于是他就拉着我把经过前后都说了一遍,我心里有了底。 大抵是这鞍山镇上有家李府小姐长相貌美气质甚好,他兄长见了佳人心向往之。 结果郎情妾意被李大人发现,这兄长没钱没势没爹没娘还是个穷小子,一心还想吃天鹅肉?果不其然被人打出门来,扬言要是再来纠缠就打断腿。 结果这穷小子当真锲而不舍,故双腿断之,两人被驱之破庙。 这是什么苦情戏码?听得我直挠头。 祈儿在一旁直跺脚,为兄长鸣不平:“哥哥才不是什么穷酸小子,他苦读圣贤书……以后是去当官的!” 我掏掏耳朵:“人家要是觉得你兄长有前途,怎么还会棒打鸳鸯?” 只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他张着嘴哑了半晌才发出声音:“那是他们……没有眼力,不识良玉。” “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跟一个兄控并不能讲什么道理,他兄长就是道理。 他走上前来抓住我:“你方才答应了救我哥哥,不许食言耍赖!” “耍赖?巧了。”我笑出声,“我最擅长的就是耍赖。” “你?”他瞪大眼睛呆住了。 事已至此,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突然满地打滚撒泼,一副我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模样。 不知他哪来的勇气吃准了我?在人前我尚可置之不理,如今当着一个活死人的面儿更是如此。怎么,他兄长是会跳起来把我胖揍一顿不成? 我将小破毡帽视若无睹,哪管他沾了满身的干草,一手按住他的脑瓜子:“听好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听见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他的眼睛一亮。 “其一,我去找大夫,这些铜板留给你买些包子,其二,你继续撒泼打滚,就当我没来过。” 他呆愣看我:“姐姐你先前不是说你懂医吗?” “……住嘴。” 于是一手拎着蔫蔫起身的祈儿,同我出发去找大夫。 我哪会什么医术,连医书都不愿多看两个字,师父来还差不多……要是退而求其次,让良回来也可以。 我在路上买了屉包子分给祈儿,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吃。 他就很是拘谨,似是怕镇民对他另眼相待,躲在我身后生怕别人瞧见他,他紧张地揪起我的袖子,只敢低着头左右看看。 “咱们就打个商量……阿珣说初雪下山了,她一个姑娘也不会什么武功碰上个高手就得歇菜……” “谁成天打打杀杀还要跟个女子过不去了,我看你是成天想得太多了,得闲还是赶紧把药送了,这可是个大单,要连送三日呢。” 二人转过街口恰好与我撞面,走在前面的姑娘穿着鹅黄裙衫,这模样甚是眼熟:“咦……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听见有人搭话,姑娘瞧我一眼,一怔,向后唤道:“阿歆你过来!” “嗯?” 我歪头看过去,见这白衣一身人模人样的旺财就乐了。 面前二人正是旺财柳青青,我与他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里?” 旺财一怔:“我……” 没等“我”出后半句,柳青青就把他给卖了:“哦他啊,正要找你呢,他怕你一人又是第一次下山遇见危险。” 我纳闷:“哪有这么多危险让我遇上?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送药啊,良先生这几日不在,药堂只负责送药不开门。”她提着手上的一串药包给我看。 身后祈儿扯扯我的衣角,示意我别忘正事。 我看着眼前人,一拍大腿,这不是赶巧嘛! 柳青青,从小跟在良回身边医理药理早就烂熟于心了!独当一面也就是时间问题。 ……不过虽说是从小跟了良回当跟班,却丝毫没染着分毫良回的温和性子,反倒是个生起气来柳眉一竖就发作的暴躁姑娘。 眼前畏畏缩缩的旺财与盛气凌人娇小姑娘形成鲜明反差,就像……耗子见到猫。 “呦。”旺财扭头见了个脏兮兮的小人藏我身后,伸手过来拎了就往一边丢,“这是哪来的小乞丐,没钱给你一边去去去。” 祈儿把求助目光投向我,我开口拦下旺财:“这孩子我捡的,身世怪凄惨别难为他。” “什 分卷阅读28 么,你捡的?!可庄上从不用这么小的孩子啊。”旺财道。 我把相遇那档子破事略说,只把他二人凄惨身世给添油加醋一番,又言其兄长胸怀壮志却无人赏识,还遭歹人狠手,可怜了才满八岁的孩童只能乞讨过活……正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小破毡帽适时的眼圈儿一红,这可真是我见犹怜! “这忙可以帮,只不过……”柳青青看看手上药材与旺财对视一眼。 “这个简单,你们把地址给我,我去送。”我转了转眼珠,“你们去送他兄长去干净的地儿。” “好。”柳青青很爽快就答应了。 我面色古怪,目光落在他身上别有深意:“除此之外……还得让旺财帮个忙。” 他愣住,一瞬警戒看我:“作甚?” 柳青青眉间一皱:“旺财?” 旺财眼皮一跳想要捂住我的嘴,被柳青青一巴掌呼去一边,甚有兴致:“你继续说。” “旺财嘛,自然是叫他。要是换着花样,喊他狗哥也是动听的。” 不知是谁先“噗嗤”笑出了声,个个面上丰富,尤其是旺财,面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变换得十分好看! 旺财跺跺脚:“你就说,你又有什么馊主意祸害我了?” “欸什么叫馊主意。”我摆摆手,“这可是英勇大义之事,没你还成不了,你看你多重要!” 旺财满脸问号。 柳青青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旺财诧然回头看她:“???” 我睨他一眼:“恶人与狗不得喧哗。”于是单方面下了裁决,由旺财出力把他哥哥背回药堂。 于是四人一番计较,由我送药,其余三人结成一队去破庙! 我自是打着我的小算盘的,等送了药,答应小破毡帽的事也解决了,恰好甩掉跟屁虫我也好去做自己的事。 我问祈儿:“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了罢?关于那个姐姐的消息?” 祈儿凑到我耳边,遮着小手说:“是我昨日瞧见她进了客栈,接着又出来就想拿……” “哦,故技重施是吧?” 祈儿咬着下唇点点头:“她太厉害,我直接被丢出来了……后来,后来她……好像往雨润村走了。如果不停歇,大抵已经走出几十里路了……” “……” 得,全部白废。 第十一章 (十一) 我问药包送去的住址,却见祈儿脸色骤变。 我揉了揉他的头,装作无事发生:“祈儿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出发罢。” 柳青青道:“晚些药堂碰头?” 我一怔:“好。” “药堂就在离这不远的裁缝铺边上,你要是找不着就问问路。”旺财嘱咐道。 “知道知道。”我冲身后摆摆手,先行出发。 途中路过一家酒楼,规模大得突兀与这镇上风格截然不同,匾牌之上赫然四个大字。 ——“汝陇丰栈” 其上挂着的红绸缎大花还未拆下,看起来起码是新装修过的。里头吆喝声食客畅谈声不绝于耳,从底下往二楼瞧,边上一条木围栏倚靠坐着不少人,手上端着碗碟花生吃得正香。 我正好奇,就凑个脑袋进去望。 二楼热闹非凡,听动静……好像是有人在说书? 我心道等忙完了或许可以来这里消遣消遣。 柳青青同我说起地址也是简单粗暴,直往北走,沿着湖岸边瞧见一座大宅第,其名李姓的进去就是了。 太阳当正中晒得我睁不开眼,我抹了把汗,心道这山下光景与庄里还是太不一样了。 府邸外长柳一字排开,暗红的砖瓦、灰白的院墙两旁直直向心湖延伸,视线所到之处几乎都是李府的地域,这家底委实殷实。 说句实在话,这么大片院落就是旁人想忽略都难。 漆红妆点的大门前有两个穿戴侍卫模样的小厮,我把药包交代了递过去,这就任务完成了。 转身欲走,却见李府墙上贴着一块告示,大意就是见到这个人的打死论处贱命一条,还能去李府领赏。我纳罕这是何处来的深恶痛绝,细看这画像是个书生模样……似乎还有点眼熟。 我一拍脑门,与祈儿的反应联想起来。 “莫不是这书生看上得竟是这富贵人家小姐,难怪被人乱棍驱逐!” 我优哉游哉往回走,另一方却是一路艰难,不知是否其心中怨念太强,我处不禁哆嗦一阵。 柳青青、阿歆与小破毡帽三人来到破庙前被眼前景象惊得一呆。 柳青青勉强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问祈儿:“你说你哥哥,就在这里吗?” 祈儿点点头:“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只好将哥哥安顿在破佛像后的棺材里。” “什么?!”阿歆睁大了瞳孔,“初雪她方才让我去把他兄 分卷阅读29 长送去其他地方,竟是要我背个死人?!” “我哥哥没死!”祈儿大声道。 “好好好……”阿歆汗颜打起退堂鼓,“真的要我去啊……” 柳青青瞧他一眼:“不是你难道是我啊。” “……我倒是想。”阿歆小声嘀咕,“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嘛。” “你尽管跑了试试。”柳青青一旁露出暖阳微笑。 阿歆面上一怵,里外都是死,当下心一横就冲了进去。他只听胸口咚咚直跳,一掀开帘布见了棺材更是惊得倒抽口凉气。 一股子毒气熏得眼睛疼,旺财呛咳一阵。 一旁祈儿作指导,催促道:“这就是哥哥了……背起时动作小心些,别弄伤了哥哥!” “棺材……还在棺材里……”阿歆骇得双臂打了架,手上哆嗦好几次才把人扛出棺材。 里头一片昏暗,只树枝沙沙作响阴森得很。阿歆笨手笨脚的,刚把半死不活的书生托上背,脚底一滑就险些又把人摔出去。 祈儿急得叫起来:“小心些小心些!” 阿歆吞咽了下,勉强沉住气,待把人双臂架牢了,向外就是一个箭步冲刺。 柳青青宽慰:“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就只差背回药堂了。” 阿歆身体一软,脚下一个趔趄。 背后是想要帮忙的祈儿,只因身材太过娇小,绕着阿歆团团转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他也知天气炎热,背兄长回去也是极累的,祈儿心怀感激眼眶红红:“旺财哥哥,等日后祈儿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话是好话,听得阿歆险些当场去世。他面对着小孩子不好发作,只僵硬着扯出张笑:“叫我哥哥就好,前面的字……就可以省略了。” “……好的旺哥哥!” “噗——”柳青青一旁破功出声,面上神态尤为复杂。 若我在旁,大抵会拍着祈儿的脑袋竖起大拇指,夸他知恩图报:“好!好一个旺哥哥!” 没多久,我就在回去的小路上碰见了三,哦不,四人。 柳青青走在前,旺财等人在后,就见旺财灰头土脸走得摇摇晃晃。 我点点头:“看来一切顺利。” 旺财自幽怨抬眼看我。 我:……? 柳青青上来附和:“嗯,确实顺利。不过我家先生说过堂内不留生人,他兄长也不能留下过夜。” “这简单,让旺财背去客栈住一晚。”我提议。 “谁出钱呢?”旺财看我一眼。 “别看我,我可没钱。”我耸耸肩。 转而祈儿,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囊中羞涩……祈儿也没有钱。” 旺财最后看向柳青青,她瞥去一眼:“看我?看我作甚,方才祈儿感谢的人又不是我。” 言罢,她脸上神色又古怪一遍。 “方才?”我眨眨眼。 “啊好了好了,再不回去浪费时间更待何时!我们快回去治病救人罢!”旺财突然像打了鸡血,几乎是冲向前方。 “你,旺哥哥你慢点儿!”祈儿追上去。 旺财又是一趔趄。 我与柳青青被落在后面,二人对视一眼却是同时“哧”笑出声。 四人进入药堂里,柳青青立刻去打点空余房间,准备需要的工具以及材料,旺财打下手。 诊治过程不许人在旁边看着,就把我与祈儿都轰到大堂里。 我同祈儿指指这块地儿:“你说你向大夫求药,那这个地方你可曾来过?” 小破毡帽左右仔细瞧瞧,摇摇头:“开在大道上的没来过,祈儿是第一次来。” 我拍拍他的小脑袋道:“这家先生呢是个好大夫,姓良,大家都尊称他一句良先生。良先生心善,平日里就乐善好施,长相又很是气度。” 我同祈儿道:“你且记住了,日后若得了病受了伤或是没钱吃饭没地儿睡觉,尽管来找他!到时候尽管提我名儿,不要钱!” 被经济实惠的力量打动,祈儿双眼亮晶晶的望我:“……当真?” “这是自然。” 我心道良回什么事都瞒着我,大小事都不同我说,这下不让我好过有因必果,良先生也该与民同喜同悲才称得仁义罢? 正巧,我就是这个良民。 过了半炷香的时候,旺财半身血污的出来大堂寻燃香与多余衣物进去。 祈儿一见血,眼眶就不可抑制的红透了。 见状,我自己眼观鼻鼻观嘴找些事儿做,大堂里左顾右盼,只在药材柜台前找到几本翻得旧旧的草药书,上头画了些插画,我便将就着翻看。 这诊治一经开始就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见晚二人还没出来。 我被书中百味草药吸睛,看得津津有味,反倒是乞儿已经坐不住了,他跑去后院里想从窗户望望情况。 “你最好别去。”我头也不抬的道。 “为什么? 分卷阅读30 ” 我手上翻过一页:“救治过程中被干扰可是大忌,稍错偏差,你哥哥就去找阎王下棋了。” 他顿在原地。 “更何况,你兄长此时大概满身是血,你瞧见了会心安吗?” 他垂头回到座位上坐下。 我顺手把桌上另一部记录药材典故的书丢给他看:“来,分分心,里头也快结束了。放心吧,我那时候可比你哥惨多了,你瞧我现在不都好好活着。” “……姐姐你?” 我摆摆手继续看书。 又过去半炷香,忽而听房间里传来陌生声嘶力竭的咳嗽,祈儿攥紧了手中书本:“哥哥……” “有气儿就是活下来了,安心!”我总算把手头画册阅过一遍,吐了口气。 “哥哥待我极好,什么好东西都优先给我吃给我玩……是祈儿不好,帮不上忙。” 也不知他这番自责又能发挥什么作用,我拉开身后的抽屉药材实物对照:“即便万一你兄长没了,我就带你上隐庄避一避,到时候喊我一声大师姐,我罩着你,日子也能乐呵呵的。” 这段话在他听来就是噩耗,他坚持至此,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哭丧吗?那你来不及了。”掀开布帘,青青同旺财走了出来,为了不吓到别人,二人都已换过干净衣裳了。 旺财冲我挤眉弄眼:“这过程简直血腥粗暴,你想知道被污血洗礼过一遍的滋味儿吗?” “谢谢不用了。”我把书放回原处关上身后抽屉。 旺财耸耸肩跑去后院打井水,烧水。 祈儿赶紧蹦上前,抓着柳青青的衣角问:“哥哥……哥哥怎么样了?” “虽然过程麻烦了点,但好歹四肢都接上了,如果你哥哥再晚来几天,骨头就该长歪了。”柳青青道,“失血过多,这几日必须静养不然恐会落下病根儿,我晚些开补药给你。” 终于听得无事安康,祈儿总算松了一口气:“我……我可以去看看哥哥吗?” “我倒觉得看哥哥不急,你该先去洗个澡。”我道。 柳青青看看我,点头:“今日确实暑气重了些。” 她到祈儿面前蹲身与他齐平,换了个温温柔柔的语气问他:“你哥哥需要多睡一会儿,姐姐先陪你去梳洗好不好,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梳,梳洗?”祈儿一听竟是连连摇头,脏兮兮的脸还透了红。 之后不论青青怎么劝说,祈儿一概摇了头。大抵是他的穷酸兄长从小教得他男女有别罢? 柴火烧旺了,旺财又探出头来参与话题,他凑到祈儿耳边道:“没事不要怕。什么男女有别?她就算不得个女人!” “咦?” 没等祈儿反应过来,只见柳青青一把揪住旺财衣领:“我们过来好好聊聊。” “不不不不聊了吧……我胡乱说的,胡乱说的……”他赶紧讨饶。 “旺财该揍。”我在一旁煽风点火,“青青对此人千万不用留情面,就看他一脑子女子该如何三从四德百依百顺,也该让他知道知道山花为何这样红。” “初雪……我往日可待你不薄!”旺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掏掏耳朵,低头问了祈儿:“方才似有风吹过,你可听见什么了?” 祈儿憋了笑,附着我的话应和:“风儿怪凉快,祈儿也什么都没听着。” 我“唔”了一声:“好极了。” 旺财气得七窍生烟。 过后,因祈儿执意不跟柳青青一起梳洗,只好让旺财陪同去里头房间。 “他哥哥情况怎么样啊。”我重新问。 柳青青一愣,沉吟道:“差一些,失血过多仍处于昏迷……你是没瞧见他,瘦得皮包骨……羸弱极了。” 我摇摇头,一脸“我就知道”,瞧过那面色就知道差极了。 “不说这个了,我的费用如何清算下?”柳青青坐下喝茶。 “嗯?替他兄长看病不是义诊吗?” “确实如此,可这一诊耗了我一条新衣裳,既然祈儿没钱,人又是你找来的,自然得是你赔。”柳青青理所当然。 闻言我也不是脸皮薄的主儿:“要钱我是一个字儿没有,不如把旺财留在你这里抵债?” 柳青青翻了白:“不用你说他也要留在我这干活,不如这样,看在你也不是外人的份儿上,这几日药堂订购的药材多人手不够,你有空就过来帮帮忙,其余的就不另外跟你算了。” “那行,成交。”我愉快的答应了。 第十二章 (十二) 闲暇之余,我同青青请教草药的长相气味如何分辨。 只见她烂熟于心,草药名称、生长何处、什么效用以及如何配比……从底下一层的抽屉直到最高处都能说得一字不差。 我震惊。 原本还想刁难两句,也没成功, 分卷阅读31 那便罢了。 不多时,祈儿拖沓着过长的衣袖裤管一走一甩的,不时被自己绊住。 柳青青发难:“怎么不帮他穿好?” 旺财挠挠头憋屈道:“是他说自己可以,也不让我帮忙啊。” 柳青青皱着眉:“是不该让你碰,你笨手笨脚的,看药都能看糊了,到时候把祈儿弄伤了。” “我……”旺财无言以对。 柳青青迎上前帮祈儿把袖口裤腿都卷起:“好了,真精神。” 祈儿发带松散的扎着,一双大眼忽闪忽闪,洗净了的小脸看着十分讨喜:“谢谢青青姐姐。” “不客气。”她拍拍祈儿的小脑袋。 旺财纳闷:“明明是个男孩子,怎么像个女娃一样,一点儿都不英气。” “敢问英气的标准是什么,像你这样吗?”我好笑道,“等下把药煎了,再把他兄长送去客栈。” “……你这是在压榨我!” “啊。”我似有所悟,“你等等先别走。” 旺财以为事有转机,星星眼看我。 我伸手从他衣襟里掏些碎银两丢给祈儿:“拿好,去买点吃的。” “让别人干苦力让别人费心血,拿别人的钱财救济他人,感恩还成了你的!?初雪,你做人事罢!”旺财浑身上下散发着怨念。 “碰上我,一朝散财精光光。”我眨眨眼,自我评价精准。 旺财去干活,柳青青也准备去清洗沐浴。 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我鬼使神差问道:“今天送去的药是什么效用的?” 柳青青头也不回:“开的尽是安神的方子,明日还是李府的大单。” “是我今日去的李府?” “正是。” 说完我就带着祈儿回客栈,转身那刻,我没有错过他眼底那层惊恐错愕之余又燃起的愤恨。 旺财同我出了客栈,他问:“你今日为何下山?” 我如实回答:“找人。” “可找着了?” “……去晚了,人找丢了。”我挠头。 旺财木然伸了个懒腰:“那就回庄罢,我也没有钱供你挥霍了。” 我只能干笑:“听你的。” 我性子耐得热却极为怕寒,上山前又把毛毛外衣穿上身。 “先前……你托阿珣让我照顾好庄主,是什么意思?”旺财问。 “啊。”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打马虎眼,“身为隐庄弟子,自然要万事想着师父周全啦。” 没想到这番扯话之后,纸终究没能包住火。 这一次回去遇上大乱。 若言妖囚醉毒发是让人陷入幻梦无法自拔,那么解药妄念,则是令入蛊者忘却重要过去。 世上再无妄念,良回如此说。梨香缓解之余,副效却是让人混淆记忆。 这让师父他,忘却了殷若已死的消息。 刚登上半山腰,却听庄内嘈杂声一片。我与旺财心上一惊,赶忙冲回北庭。 风雪之中满庄白衣总数二十余人,皆战战兢兢端着剑,对着来人更不敢持剑相向,北庭大乱。 白衣们本就不算高手,被打不敢……也不能还手,于是这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引起祸端者是—— “师父?!”我怔在原地。 白衣们分不清你我,只道抱团与钟离笙缠斗一处。钟离笙仿似认不得这些人,眼中空空如也。 旺财心急如焚,见兄弟们挨揍……赶紧冲上去替他们挨。 前山战况激烈,白衣们只有挨揍的份……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我不禁埋怨起自己平日里不好好练功,如今派不上一点儿用场。 一旁阿冉尚年幼,也不知如何是好,瞧见我了就像抓住了稻草,向我全盘托出。 大抵是说今日晚间南庭异响,看守的白衣就去查看情况,哪知良回晕倒了,庄主出来一言不发模样很是古怪,怕是……走火入魔了。 “……庄主他一定要下山,可是如今庄主神志不清,下山太危险了。我们想尽办法拦住庄主,拖延到现在……阿冉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陷入了沉默,这颗定时□□已蓄势待发,干着急想不到对策。 来软的师父听不进去,来硬的,十个我加起来也不是师父的对手啊…… 我甩下包袱也想硬着头皮上,却见旺财分心闪躲不及生生挨了一掌,向我大声吼道:“会受伤的别过来!初雪去拿琴!书房的那架琴,去拿琴来——” 他不断的重复。 琴?此时去拿,琴?我呆怔原地。 墨衣一挥,钟离笙拳以化掌,旺财左右抵挡,二者实力悬殊。再一回合,旺财已是口吐鲜血。 “去,拿琴啊……晚了就来不及了……”旺财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你……” 青恕青命二人从左右两边扑上去,双 分卷阅读32 臂锁住墨衣,旺财咽下血水,猛然伸手扣住师父咽喉,三人成网,一时锁死。 旺财声嘶力竭:“快去啊!平日拿我当下人使唤,关键时刻怎么聋哑了——!” 阿冉焦虑看我:“师姐——” 我咬牙:“去!不就是琴吗!等着我!” 我丢下身上外衣负重,提步施展轻功一路朝南,阿冉一股劲儿不知往哪里使,只跟着我跑。 我回头向阿冉道:“你负责弄醒良回,赶紧问出解决方案!” “可良先生他。” “我知道他昏迷了。你去按他的神庭印堂二穴,再不行就拿冰潭水泼他!事出紧急,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损招只要有效就是好招!” “是!阿冉受教——”他应下。 说罢我踏上枝丫飞身而起不敢停歇,晚间起逆风,哪管脸刮得生疼,眼中白茫茫一片。 这大抵是我跑得最快的一次,可惜师父没能来夸两句。 我抓紧时间抱起琴返身就回,心起一丝异样,却没时间供我计较。 恰好阿冉也来到南庭,碰上一个照面,我道:“良回交给你了!” 阿冉重重点头。 我踩着顺势疾风一路到达北庭。 遥见一白衣死死抱住墨衣双腿不放,几人缠斗至此已滚到山边。旺财推开一白衣躲过一招,却被钟离笙摔入雪壁之中。 旺财咬牙切齿,被压在雪山之中忽而暴起,从背后用尽气力勒住墨衣双臂。几人滚作一团与钟离笙死死撑住精疲力尽,旺财自雪中狼狈抬头,见我飞身而来:“还记得止律吗——弹奏止律——!!” 他破开了嗓门大吼,满脸通红。 止律?我的记忆里一片茫然,突然头部一阵刺痛。 我架起琴坐下,远不敌我思考,手指仿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听使唤,我只放纵它陷入琴弦酣畅淋漓。 十指弹拨,阵阵琴音带起某种古怪节奏,一串一止,一断一落。 忽而曲调突变,静得犹如一汪清水,如水漱石,一拍琴案铮然,拨弄来回慷慨激昂震声入耳! 漆黑琴案上那一抹金羽如同凤凰涅槃,一瞬光芒万丈,自黑夜中点亮我绷紧的面庞。 我一眨都不敢眨,双眼直直盯着眼前灾况。 弹拨再三。 止律声起,定神凝气一除躁乱,配合宛若天生契合的琴发挥极致,飒飒琴音一瞬控住场面。 忽而,墨衣停止了动作,白衣得以喘息。他一头雪白长发随风而起,墨衣毫无征兆震开周身几人,瘦削纤长的身影直立,他蓦然回头。 不知眼中看到的是谁,竟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心上一紧赶紧稳住,手上动作丝毫不敢停歇。这时,脑海中突兀的闯入陌生画面,眼前是一群陌生的面孔。 好吵,是谁在说话。 耳边的嗡鸣愈演愈烈,在双重施压之下我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眼前出现的景象与过去某时某刻重叠,我愈发茫然。 你们是谁?为什么看着我,为什么怕我。 为什么……将剑直指向我? 环视一周,一张模糊的脸印入眼帘——墨衣白发。 现实与陌生交织,我极力呼吸让自己保持清醒。 旺财也受了伤,脱离了战斗的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向我。 我艰难的辨别来者,干涩的嗓子发出声音。 “……师父。” 旺财担心我受伤,拖着疲惫的身体还想要奔向我。 可是来不及了,墨衣身影已来到我的跟前。 钟离笙那张漠然的脸庞看着我,似是怔楞一瞬,他在我面前蹲下身,似是眼前同样模糊不清。 他那张清瘦俊美的容颜靠近我,离我近在咫尺,我一瞬滞了呼吸。 我这才发现,我日日口中声声称叫的师父,也没有比我年长多少岁数,不过平日里见他端得疏离冷漠又强大……让我忘却了这件事。 钟离笙俯下身看着我,很是为难的模样:“若儿……再也不要同我这般捉迷藏……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语气使我心底一阵揪起。 “是阿离没有用,哪里都找不见你。” “……我好想你。” 跪坐在我身旁,手掌按住了我的琴弦。我自茫然抬头看他,却见他把额头轻轻靠住我的肩。 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下一秒就破碎了他的梦。 他轻轻蹭了蹭,那张往日漠然的谪仙面孔微不可见的勾了笑,似是这样就已满足。 ——“终于找到你了……若儿。” 当良先生同阿冉赶到的时候,我的腿上架着琴,师父已经靠在我的身旁睡着了。 “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她吗。”我无声笑笑,“辛苦你了啊,师父……” 一场灾难结束,往往是另一场动荡的开始。 只不过眼下的你我,都在这暂时的平静中安于现状。 分卷阅读33 白衣们相互搀扶着回西庭治疗,我同良回带着师父回去休息。 书房里,我把琴归放原处,良回看着我,面上一阵复杂。 我问:“梨香的副效过了吗。” 良回点头过后又是长叹。 “距离师父下一次发作是在何时?” “约莫一月不足几日罢。” 我点点头,将时间记下:“我会想办法带回解药的。” 良回看着我,摇摇头,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而后我去西庭查看情况,个个伤重惨不忍睹,旺财硬撑着骗我说没事,还要下山找青青帮忙。我劝不动他,只好替他分担背药材煮药的活儿。 我为轻伤的白衣换药,从我这张不牢靠的嘴里不知说了多少安慰话。 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困极了,也累得动弹不得,说要帮阿冉守夜,自己却伏在书案睡着了。 第十三章 (十三) 这是阿冉的房间,内置摆放整整齐齐,从细节看出这是个很规矩的孩子。 等我再从困乏中转醒的时候,身上披着厚厚的外衣,房里空无一人,心道不会是阿冉在外忙活了一夜。 我一惊,赶紧出去寻他,转了一圈终于在饭堂里替下他的活儿,轰他去休息。 我没注意到他的眼圈有些红。 锅里一边熬着粥,另一边是馒头鸡蛋,没甚经验的我蹲着看火。 初初黎明,虽是经过一场风波,但方才一觉我却睡得很死,醒来之后反倒精神不错。 旺财早些去休息了,柳青青也刚好结束了西庭的收尾工作走进饭堂,她折腾一宿饿得头发昏,赶紧坐下来喝了两杯茶垫垫肚子。 我问起白衣们各自情况如何,她道阿歆青恕青命这几个年纪大些的内伤最重,这几日都不能动武。 柳青青问:“昨日折腾得鸡犬不宁,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她昨日问过白衣们,却全部统一了口径说是弟子间的比试误伤,不论怎么都不肯说真话。 我诧然,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开口,只好看看蒸锅里的馒头如何,先拿两个堵住她的嘴。 柳青青见到食物双眼就放了光,揣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看她急切,我只好笑笑:“慢点,不够还有。” 柳青青就着茶水把一个馒头囫囵入腹,她道,其实阿歆受的伤才是最重的,皮肉伤不提,内伤已经伤及了经脉,昨夜人手不够,他还要连夜下山奔波身体更吃不消。 当旺财下山时青青碰巧已经睡下了,自迷迷糊糊听得有人再三拍门求救。 出门一听受伤多人,骇得她以为闯了强敌,忘了多穿两件衣服就跑上山,以至于身上还披着旺财的外衣。 柳青青突然神秘兮兮的对我说,她昨夜发现了阿歆的一个大秘密。 我在灶台旁把碗逐一排开倒粥,端上其一放在桌上示意让她吃。 她说,阿歆曾被废去一身的功法。 我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下:“从何看出?” “手脚经脉皆有类似痕迹,曾跟着我家先生见过这样的例子,我家先生说……被废除功法的大都是被门派赶出来的弟子。” 柳青青从小就跟在良回屁股后头,从来都是良回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耳濡目染见得多了,该懂的也都多少知晓一些。 “大约三四年前我与我家先生来到鞍山镇,这个时候钟庄主才隐居这座无人问津的山头,自称隐庄。有一日我家先生出门去找老朋友,就是找的庄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呆头呆脑的白衣,粗略一看也从十五六岁的模样。”她道。 从此药堂就多了个打下手的阿歆。 故事很简单,说到这里就告一段落。 她喝粥一大口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也罢,你们内里的事务,我一个外人确实不好插手,等下我就下山送药去了,你记得得空过来帮忙。” “好。” 待送走青青,我把饭食搭配好了挨个送白衣房里,最后叩开旺财的房门,旺财一愣:“你怎么来了,不会还没睡吧?” “我睡醒才替阿冉帮的忙,怎么,感动到痛哭流涕了吗?” 旺财哭笑不得,一动牵扯了面上青肿,整个人抽搐。 我瞥他一眼:“快些吃完好好养伤,瞧你肿得像猪头一样。阿冉也是忙碌一晚,我去盯他休息。” 我刚要走,旺财叫住了我,停顿了会儿踌躇着用词:“你……知不知道,庄主醒了?” 我愣住,却才刚刚如释重负就又上了道枷锁。 “庄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们所有白衣……全部下山。” 一瞬间如鲠在喉,我木讷了言语。 “怪不得……今日看他们……都面色不对。”我艰难的从嗓子里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想过阿冉阿襄尚小不时会被送下山找户人家收留 分卷阅读34 ,却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那我呢……?” 旺财移过视线:“阿襄他们年纪的送下山,我们如果不愿走庄主也拿我们没办法的。” “我去找师父。”我坚定了主意找去师父寝屋。 对于偌大隐庄来说,我已经将庄内线路都已经摸得轻车熟路了,可瞧见南庭遍布的白色小花还是会心底一揪。 一个天人永隔的故事,我已不再想知道过去了。我是个爱听快乐结尾的人,什么愁啊怨的,我统统见不得。 这一生漫长极了,若在少年时就见过太过惊艳的风景,那么余生眼里再浓烈的故事都淡如寡水。 什么欢喜热烈,在初见那刻就已注定与之无缘。 胸口一闷,我不敢再想下去。 南庭庭院。 空气中传来熬制的草药味,我向药房里正在忙活的良回打过招呼,就没去打扰过多。 我推开寝屋却发现师父不在房内,适时听见隔壁有动静,我就鬼使神差的打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与暗道相连的后面有一个小房间,不甚简陋,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先听得一人语气淡漠疏离,定是我那大仙师无误了。 师父在与何人说话?另一个人的声音我搜刮脑海上下也没找出个匹配来。 “长老此番前来辛苦,心领之至,但恕离笙不能从命,还请长老自己回去罢。” 陌生的声音痛心疾首:“如此顽固!迟早让他人再害你一条命去!” “若真如此,那也是我命中有此一劫。”钟离笙重复,“长老,我已不再是隐门中人。” 陌生者愤声破口大骂:“……你啊!当真冥顽不灵!捡了一山的别人不要的垃圾当宝贝,你怕不是让那个女子给迷了心神,死后也不得安宁……” “元琛长老!”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愠色,“长老还请回罢。” 我在外头只听见模糊几句争吵,不知师父在于何人争执。 我生怕师父吵架一事上被人吃了亏去,等不及再绕去小路,在房间里一通摸索,终于在壁画后摸到了开关。 尝试再三,墙上那面挂着枫楠山庄字画的墙面向里转动,竟开出一扇门来! “何方小贼门外偷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里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叫骂。 还没等我自报家门,只听一声兵器破空,迎头就是一柄化形巨剑直直向我砍来,刹那间寒光四起。 “什么东西!”我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场吓了一跳一脚踩空。 于是我歪打正着躲过一劫……接着整个人都摔进了密道里顺着阶梯滚了一身的灰。 书房墙面机关作势关上,我的视线内一片漆黑又被摔得七荤八素。 真是……好不体面。 还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却有人持了剑直直向我,他嗤之以鼻:“我道是何方小贼,竟是个女子?行踪鬼祟听人墙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一把胡子蓄得老长。他浓眉大眼大圆脸,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家伙。 “长老且收剑,这是我门下弟子。”钟离笙道。 “你收的弟子?”长老一怔。 待老者就这昏黄烛火看清我的模样,对着钟离笙竟是狂怒起来,手臂皆跟着震颤不已:“这女子……你岂敢,你岂敢!大逆不道!” 他大吼一声抽出佩剑又要砍我! 我在地上瞪大了眼,内心万马奔腾,你与师父交谈不悦为何要来砍我?! 没等我动作,却见光影一现,钟离笙身着单薄里衣,端着桌上剑鞘已是稳稳当当挡在我身前。 我松了口气。 谢谢师父,师父真好! “起来。”钟离笙瞥向我。 我眼睛咕噜噜一转撒起了娇:“不嘛~我就要师父拉我起来。” 我咽不下这口气,不生生恶心那秃驴一把才不罢休。 钟离笙见我赖在地上,摇头无奈,当真伸了只手给我:“快起来,这么大的人还是小孩子脾性,像什么样子。” 师父没说什么,倒是老者怒火三丈:“你!不知礼数!不知尊卑!” 我起身拍拍灰,轻巧看那老秃驴一眼:“我还不知廉耻,目无法纪,您想必上了年纪词汇有限,晚辈体恤,再给您多补充些。” “你——!” 那秃驴说不过我,当下被我气得不行。看在师父的面上收了剑,再不肯往我这多看一眼,哼气声震天响,唯恐旁人听不见似的。 我哪里是受了窝囊气往肚里咽的主,当下就左右阴阳开了:“师父您忘了介绍了,这位垂垂老矣的老者是谁啊?我猜,定是每日公事繁忙操劳,就连头发都劳损不剩了。”我提高了音量,“若是平日不顺得多了,拿晚辈出气也属正常,就是千万别气到了自己,徒儿听说啊,这年纪大了的人啊更容易中风!” 被 分卷阅读35 人踩着硬伤戏弄说笑,老者吹胡子瞪眼睛,两指并了指着我发颤,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今日我元琛就砍死你这个满口胡言的妖女,替民除害!” “长老。”钟离笙站在我前面,一双眼眸不起波澜。 有师父拦着,谅这老秃驴多大脾气也不能发作。 我还想多说两句,师父赶紧止住我:“……初儿,来见过隐门元琛长老。” “隐门长老……哪个隐门?”我揉揉耳朵,而后一脸雷击的模样,“不会是世上无二的,师父那个隐门罢?!” 这老秃驴……能跟师父这等天姿国色,同门而出? 我惊呆了。 于是没等我表面恭敬糊弄一番,老秃驴首当不悦,语调高扬低落难听得紧:“免了,你徒儿如此神通,我一个糟老头子可受不起。倒是良回也不曾同我说起,原来还有个同魔头妖道混在一起的人。钟庄主你好生厉害啊,数月不见,你就收了个胆力通天的徒儿——” “初儿重伤今日方才好转,还望长老莫要再计较。” “计较?按你言下之意,就是我一代长老不远万里来同一个‘晚辈’斤斤计较?她可是普通女子?”他忽而向我发难,“烟渚畔与世隔绝数十载,其中曲谱如何被一个小丫头给学了去!” 我皱眉忍耐再三:“你这老秃驴,说我可以,不许说我师父!等我醒来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如今站在我师父面前羞辱于我,是仗着隐门的长老身份,还是仗着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 “初儿!” “师父你让我说完。”我定定的看着老秃驴,“若有一日我做了对不起隐庄上下之事,我定会,自行离开师门。” “呵,说的比唱的好听。”元琛长老甩过衣袖背过身去,“你若真当离笙是你师父,还不如在祸端发生之前就自行下山,离我子弟远些。” 面前这人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对我句句带刺。 气氛剑拔弩张,适时小木屋推门而进一人,正是良回端着药汤进来:“离笙,趁热喝药。” 说罢,良回有意把我带出去以解眼下胶着。 我不带好脸色:“……那师父你好好休息,初儿先出去了。” 刚走远了些,良回就问起我:“怎么同元琛长老吵起来了?” “哼,是他为老不尊,以上欺下!” 良回为难,只敢站着中立说几句不左不右的话,生怕我这方暴脾气起了再冲回去跟老秃驴打起阵仗。 忽而问起白衣之事,良回解释是师父怕下次病发会再伤了无辜之人,与初衷事与愿违,还是早早让他们下山寻个好归处。 我叹,师父良善如此,就算人人咒骂内容也该是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我忽而问:“你是师父在隐庄的眼线吗,昨日……我瞧见你放飞的白鸽了。” 良回只好缄默不语。 “若怕我对师父不利,尽管冲我来,只要别让师父难过。” 良久,我已心情平复不少:“那秃驴还要在山上待几日,我就去镇上躲躲,若有要事就让旺财去镇上寻我。” 我倒也干脆,说罢就留给良回一个利落的背影,下山去药堂。 第十四章 (十四) 等我回到镇上已经是下午了,这趟下山却觉得镇上异常热闹,人与人挤在大道上一角,就连小贩都不摆摊了,把脑袋往人群里凑。 他们热闹归热闹,我却是累了困了想回药堂再赖着补一觉,没成想越走看热闹的人就越是熙熙攘攘,大老远就看见药堂之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这,看戏看到家门口来了? 人群之外,祈儿偷偷张望。 我抓住一个路人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欸别提了,带头的说是大夫往药里掺毒,当事人刚被带走!” 我震惊:“当事人?” 路人摇头:“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人挺好一小姑娘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柳青青被抓了?!” 我环顾四周,一眼就瞧见那顶小破毡帽,他瞧见我就想要,被我冲出来一把揪住:“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祈儿目光躲闪根本不敢直视我:“我……我没有下毒,李府害我哥哥这么惨,我不过是想教训他们一下……我,就往里面加了些泻药……” 果然是他,姑奶奶要被气笑了,事情一波三折就不该管这闲事! “泻药?任何一味药多加少减都有毒性,万一药性相克是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我揪住他的衣领按在墙上,小小的身体挣脱不得,“要是柳青青有任何闪失,你就替你那好兄长收尸吧!” 祈儿一瞬煞白了小脸。 我丢下祈儿忙向李府赶去,希望喝药的人活着。 柳青青说李府下了大单,连着三日为李夫人送去安神药包,其下人进行 分卷阅读36 煎制。 谁也料想不到夫人喝过药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拼命上茅房,上吐下泻,夫人大怒,派侍卫抓住大夫回府交差,特意吩咐要严惩。下人一听柳青青承认是自己抓的药,当场带走,还扬言封了药堂。 于是柳青青娇小身躯硬扛棍棒二十,我用轻功硬闯进府里的时候,她面部狰狞趴在地上,已经痛得说不出句整话来了。 带头的一见我来势汹汹,飞扬跋扈更甚:“是什么人擅自闯入府邸?同伙?来人,继续给我打!” 霎时间惊动了整个府邸的侍卫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见这些人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怒气更甚:“你们都是爹生娘养的,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下这么重手,心里就不会羞愧吗!” “不会武功又怎么样,身为一个大夫居然往药里下毒?她下毒的时候怎么就不对人羞愧了呢?”带头的小厮阴阳怪气。 我一把抢过下人的木棍,一脚踹开:“下毒?你们可查清了事实,手头可有证据?” 见人不说话,我冷笑一声:“敢问阁下光天化日随意抓人,可有拘捕令?” 带头小厮色厉内敛:“……你这是诡辩!事实都在眼前,还要什么拘捕令?” “如此说来,阁下就是承认了你们私设公堂……就不怕掉脑袋了?” 我轻飘飘丢过去一句话,竟无一人敢答。 我赶紧把柳青青从地上搀起来,低声询问:“你感觉怎么样?” “嘶……还好,都是皮外伤……只是现在走不得……”柳青青倚靠着我的背,“你怎么来了?” “街上太热闹了,说没听见都不行。”我看着带头小厮道,“你们让开放我们走。” 身边一圈下人举着棍棒,一副只听命令的样子,带头小厮并不理会我:“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平安无事,私闯府邸一事我们尚未和你算呢。” 我皱着眉:“你们打也打了,如今再来刁难是何居心。” 带头小厮哼笑:“怎么恶人先告状呢,明明是你先害我们夫人身体有恙,夫人娇贵得很,这打得还不够医药费的数呢。” 柳青青费力开口:“……药是我亲手调的不错,也是我亲自送来的,既然喝的是同一副药方,怎么昨日李夫人喝了无事,今日就出现状况了?” “或是,药材不新鲜了!”一下人打岔。 柳青青倔强的脸上挂起嘲讽:“我行医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害人,配错药更是从没发生过。你们李府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把罪名怪在我们头上,怎不问问今日吃得河鲜新不新鲜?夫人身子向来虚弱,肠胃虚寒,给夫人送河鲜又是安得什么心思?……真是,好一个李府!” 柳青青字字珠玑,一时间论下人四目相对也找不出话来。带头的觉得在弱女子面前丢了面子很是不堪,为了挂住面子,于是决定棍棒才是硬道理。 “此人,此人胡搅蛮缠,来人啊继续给我打!” 这小厮给点权力就真以为自己可以号令天下了?真是插根鸡毛当令箭。 “好好说话说不通,非要挨顿揍才痛快?”我抄起扫帚随时准备反击,笑盈盈的模样确有几分骇然。 “都给我住手——!” 忽而听得一声娇喝,众人纷纷回头看。 “见过小姐——” “见过小姐——” “这……”带头小厮一见,立刻腆着脸迎上前,笑脸相对,“小姐,我们这正在审问犯人呢。” 从亭台小径缓缓走下一名女子,李家小姐身着鹅黄锦绣裙,黑发如瀑,面上不施粉黛就足已吸睛,其身段优美,由后面的丫头紧随其后搀扶着而来。 这便是书生宁可断腿也不肯离开的欢喜女子了。 李家小姐皱眉:“我何时问你话了?没个规矩。” “是是是……”小厮汗颜。 我向柳青青投去疑惑的目光,柳青青摇摇头,口型四字:“静观其变。” “小姐你慢点儿。”碧水丫头仔细叮嘱身旁小姐哪里有台阶,哪里要小心……就好像她小姐看不见似的。 柳青青似是看出我的疑惑,凑到我耳边低语:“李小姐确实患有眼疾。” 我震惊。 二人良久来到我们跟前,李家小姐命令下人:“立刻把两位姑娘放了。” 下人面面相觑很是为难:“可夫人特意吩咐了要严惩的……” “打也打过了,难道你们还想害命不成?”我反唇相讥。 一旁李小姐提高的音量对下人道:“与任何人说出去都言严惩过了,对涣姨也是如此。” “这……” 李云霜淡淡道:“怎么,是我现在说话已经不管用了,连一个下人都能忤逆我?” 这女子好足的气场,只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几句,就足以让人感到压迫。 “这……小的不敢……” 一众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辙。 李云霜道:“碧水,你去送 分卷阅读37 两位姑娘从后面离开,别惊扰了旁人。”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碧水担忧。 “我就在此处等你回来。” 碧水行礼:“是,小姐。” 丫头面向我二人:“姑娘可还好走路吗,二位请跟我来吧。” 我点点头,临了回头,我道:“今日多谢小姐。” “不必。” 丢下棍棒,我掺起柳青青跟着碧水从后院抄小道离开,出门前,碧水突然叫住我,左右张望后塞给我一张字条:“还望二位不计前嫌,明日准时送药。” “明日药材照常送来?”柳青青疑惑。 我二人不明所以,却见碧水送出我们后就立刻将后门牢牢关上了。 我与青青对视一眼,二人摸不着头脑:“这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我看着柳青青瘸拐的双腿,笑了笑:“要说是无险,又好像惨痛了些。” 当下我与柳青青两步一停,五步一歇,极艰难才回到药堂。 我问:“这李府什么来路,如此豪横,那夫人是什么厉害人物?” 柳青青摇摇头:“没见过,但是相关的传闻满镇皆知。” 她说,李府老爷名叫李仁枫是个商人,是靠倒卖古董发的家,后来原配夫人逝世,另娶了个漂亮丫鬟做妾。这小妾刁蛮得很,仗着老爷宠她经常打骂下人,名声在镇上坏透了。偏偏手段高明,恰好原配病逝多年,这枕边风吹得老爷一高兴,就让她做了大。 我沉吟一阵:“原来如此,怪不得只是拉个肚子都能胡乱抓人打人。” “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柳青青皱着眉,“这些都是安神的药物,即便是配得稍许浓重也不至于闹肚子才是。” “……我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起。”我叹了口气,“若不是今日得李家小姐相助,我们怕不是都要爬着回来了。” 柳青青紧皱着眉头。 我道:“你倒是光明磊落,但你可有想过别人在暗地里做手脚?” “什么意思?” “今日可还有别人来过药堂。” “你是说祈儿……”她一默,今日祈儿确有在大堂独自待过一阵,除此之外大门紧闭并无人来过。 “别看他年纪不大,鬼心思可多着呢。”我凉凉道。 柳青青沉默。 傍晚我向柳青青说明自己暂住药堂几日,她想正好自己受伤阿歆也不在,有人帮忙她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欣然同意了。 之后我替柳青青上药,只瞧见细小身躯之上满是青乌:“这帮狗崽种,对个姑娘家也下这么重手,这笔账算是记上了,来日我定教李府好看。” 柳青青摇摇头:“我不要紧,药堂保住就好了。” 深夜大雨,我与柳青青进她寝房坐下,却听大门敲响。 柳青青警戒:“不会又是李府的人过来找茬吧?” 我按捺住她起身的念头:“别急,我去看看。” 我端起桌上烛火,若是李府下人纠缠不放,那正好,就一不做二不休新仇旧账一并算了。 开门,却没想到又是那个小破毡帽,给我气笑了:“你倒是还敢来。” 我二话不说就给他撵出门外关上门。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我掏掏耳朵并不吃他这套:“是你兄长病情反复了,还是你手头又没钱吃饭了?继续干你的老本行呗,卖字画还是抢人钱的,你不是擅长得很嘛。” 门外头不吱声了,隐隐传来啜泣。 柳青青见我许久不回去,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一步一挪的出来:“初雪,你怎么站在门边?” 我朝门外凉凉一眼:“你自己过来看吧。”说罢往椅子上大摇大摆一坐,烛火撂在桌上。 柳青青心生疑惑,打开门:“……祈儿?” 刚出了这档子事儿,柳青青一时也是复杂得很,却见祈儿跪在大雨里哭。 柳青青看看我看看门外,也不知如何是好,终是心软放他先进屋。 第十五章 (十五) 小破毡帽一进屋就给人跪下了,哭得涕泗横流:“姐姐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自作主张往药里下泻药,是我害得青青姐姐受伤对不起……”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是绕着整个鞍山镇跑圈儿去了?” 柳青青看我一眼,听不惯我说阴阳怪气的话,她抿起唇:“祈儿你先起来再说吧。” 这小破毡帽就是吃准了柳青青会对自己心软,当下哭着道:“不姐姐不原谅我就不起来……” “那就别起来了。”我对他的招数司空见惯,“你对救你的恩人尚能以德报怨,难说以后再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到时候后悔就晚了。”我对柳青青强调再三。 “祈儿……祈儿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他低着头。 分卷阅读38 我的态度摆得清清楚楚,对于两难境地柳青青一脸为难。 祈儿试图转攻向我博取我的原谅,我起身就回屋睡觉去了。 “反正受伤的不是我,接受与否权力都在你手上,只要你记得这孩子烫手得很呢。” 我回到房间躺下就料定柳青青又心软,果不其然,没等半炷香的功夫,柳青青就回到房间,说她决定再给祈儿一次机会。 柳青青在我身边躺下,小心斟酌着问我:“明日送药之事,你觉得如何?还有今天李府的碧水丫头是不是给你……” “我觉得!”我打了个哈欠,“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熄灯。” 强制关闭话题,我倒头就睡。 这是我第一次与旁人一起睡,怪不方便的。 柳青青向来早起,我却是没这规矩的,她即便轻手轻脚却也惊得我从梦中坐起。 这一大早旺财就找到药堂里来了,他同我带信:“隐门的长老昨晚已经回去了。” “谢天谢地,师父的情况如何?” 他想了想说:“庄主喝了几天的药,又服用了长老给的什么药丸,看起来已经恢复了。” 我心道旺财还不知道师父中毒的事,他休息了两天看起来也精神许多。 旺财看看我,又闭了嘴,不知在纠结什么。 我皱着眉:“别学良回那套吞吞吐吐,要说便直说,磨磨唧唧的,你是女人吗?” “……你就像个女人了吗?”旺财据理力争。 他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其实……昨晚,阿襄他们跟着元琛长老回隐门了,或许会在宁致乡安家落户……” 我惊了一跳,又泄了口气:“这毕竟是师父的选择,必有他的良苦用心罢。” 说是这么说,却不可避免的多了些沮丧,这偌大隐庄变得更空旷咯。 “对了。”旺财挠挠头,“今日我来的路上,还是有不少镇民往门口望,是不是我错过了什么?” 我轻咳一声,看向正在称量药材的柳青青一眼:“喏,当事人更有发言权。” 旺财:“?” 柳青青头也不抬,口齿不清的糊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子不太懂事罢了。” 她还是想包庇祈儿,许是她看着祈儿想起幼年背井离乡的自己,于是心生共情罢。 我“唔”了一声:“那你不懂事也会往病人药里掺泻药吗?” 她手一抖,正要封装的药材散落掉下:“……如果再发生,我第一个不饶他。” 旺财挠挠头:“什么药?” 柳青青扭头就甩脸道:“这跟你什么关系!” □□味很冲。 旺财呆滞:“现在……现在的女人都吃了枪药吗……” 看柳青青把药材包装收起,我道:“你决定了还要去送药吗?” 她微蹙着眉,手上动作一顿:“不知道……那昨日李府丫头给了你什么东西?” “嘎?” 这个话题转得突然,我稍作沉吟,把袖中纸条拿给她看,其上赫然写着“求救”二字。 原来还想糊弄过去,但她再三问起来,还不如直接让她知道得好。 “不知道是不是圈套。”我道。 柳青青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去:“如果人家后续还想找麻烦,应该就不会等我们自投罗网了。只是去送药,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一挑眉:“那行,既然你都想好了,就不用我们再出什么主意了……反正这趟浑水我再也不想淌了。”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架着柳青青上了路,身后还跟着旺财。 仿佛多了一个人,这个队伍就多了底气似的。 我叹了口气。 此次前往,柳青青一路上谨慎小心,刚到门口,却看见那碧水丫头大老远就向我们跑过来。 我拦下碧水,把柳青青怀里药材丢给她:“诶,事先声明我们不是来回应你的纸条的,更不想再与李府扯上牵连。” 碧水略表歉意:“字条让你们感到为难真是抱歉……碧水恳求几位听我说几句话……” 旺财凑上脑袋:“这位是?” 碧水自我介绍:“我是碧水,是我家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各位跟我来?” 我在一边装作事不关己却并不起效用,柳青青给人面子便罢了,硬要拖上我一起:“昨日还要感谢李小姐相助,若是我能够帮到你们什么,碧水你但说无妨。” 于是乎,我三人跟着碧水往前走去百米处一个小客栈坐下,她点了一壶茶:“此事说来话长……” 我道:“长话短说。” 旺财对一切很是迷茫,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当今王城有四大将军分别是季、邓、方、周四人,四大将军几代纠葛至今,势力相互平衡相互压制,因此至今安定国都泉镇州。 其中方姓将军方首胜,一介武夫手握兵权,性格霸道 分卷阅读39 爱好酒肉。一日在江南船坊上方将军与李仁枫意外结识,李府平日里就附势得厉害,更别提遇上贵人了。 这晚李仁枫同方首胜可谓是腆尽老脸吹尽了马屁,哄得方将军乐乐呵呵,与他攀谈起子女婚事,恰好方将军膝下一子适婚年纪尚未娶亲,李仁枫就意图将李云霜嫁去联姻。 李云霜虽是女子,可性子刚烈不似表面温婉,不提她心有所属,即便无人欢喜,她也不愿下嫁一个从未谋面的武夫之子。 李仁枫下定决心的事情无人能够动摇,但没成想李云霜倔性更盛,宁可熏瞎双目也要拒婚。 此事被李仁枫压下来并没有声张,口上怒其不争,不管她了。 碧水就是为此事而来:“……我不知道老爷还要怎么对付小姐,但我不忍心看小姐糟践自己,怕双眼再不医治就真的来不及了!” 平静之余,我纳罕:“你小姐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 柳青青开脱道:“碧水姑娘也是护主心切,我们可以理解。” 我便盯着柳青青看,面上一副“你再随意答应了试试”。 旺财看看我又看看柳青青,最后问碧水:“所以你是求助大夫去治你小姐眼疾?” “不,不光如此。”碧水道,“小姐性子倔,拒绝大夫问诊,如果一切顺利那当然好,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几位大夫可以帮着劝我家小姐几句……” “原来如此。”旺财若有所思。 我低头饮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柳青青反复思量,碧水却退了一步:“几位也不必立刻就拿主意,今日肯听碧水说这么多就已经很感激了。”说罢她向我们行礼,“不论事情成败与否,今日恩情碧水替小姐记下了。” 柳青青:“言重了……” “不严重不严重。”我拉起旺财,“既然故事讲完了,那我们走吧。” “嗯?你们走去哪儿?”柳青青高呼。 “坐不住了外头转转。”我摆摆手。 走出小客栈一段距离,我问旺财:“柳青青就是一直这样,什么事都往身上揽?” 旺财挠挠头:“也不尽然……反正我有什么麻烦她就从来都不关心。” 我瞥他一眼:“确定不是你平时作风太差?” “……你不损我会出事吗?” 心血来潮,我叫旺财陪同去郊外散散心,却没成想中途有个人跟了上来。 我与旺财回顾近日发生的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旺财也很是为难。 我道:“庄上剩下几人了,你打算何时走啊?” 旺财摇摇头:“命都是庄主给的,我不走。” “你倒是固执。”我笑笑,“你是哪个门派被逐出的弟子?”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突然慌乱。 我稀罕一阵:“往日瞧见漂亮姑娘都不见得你脸红,今日你怎么了?” “不是……我,初雪小心——”下一秒旺财将我推倒一边。 从一块巨石后冲出一个面生之人,他从怀中亮出一块匕首。少年声色俱厉,形容癫狂:“你,我终于找到你了……就是你害死了我母亲——!!!” 一瞬皮开肉绽,旺财痛极背上生生受了一刀。 “旺财你怎么样!”我试图查看他的伤势。 旺财伏在地上推我:“……我没事你快走。” 癫狂少年一击未中,拔出匕首又朝着我冲过来:“魔头同党你纳命来!” 我慌张抬头怒斥出声:“你谁啊你脑子烧坏了吧!?” 见少年狰狞相向,我闪身一躲,接着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争夺刀具。 “当年我母亲将你从亡崖树上救下,一身血泊带你回家……没想到你恩将仇报引来夜杀满镇屠杀……你好狠的心啊——!!!”少年眼眸赤红。 “我……?”没时间同他据理力争,我唯恐他再伤到旺财,将癫狂少年拖拽一边,我刚想用轻功脱身,一回神却发现自己身处悬崖边上。 我怎么好死不死走到这里来了…… “你小心千万别摔下去了!”旺财按住伤口艰难起身。 我一脚将少年踹倒在地,没等喘息,他竟向我生扑过来……这少年竟是亡命的主,与我争执不下,终竟试图与我共赴山崖但求共死…… 我一声尖叫,伸手狂抓,巧合之下扣住崖壁石块。 山崖之下万丈深渊。 旺财面色一白:“初雪!” 我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今不但要用尽全力自救,还要再加一个男子的体重! 我悲愤交加,冲着抱住我脚的少年呐喊:“你是不是有病啊我都不认识你,第一次见面就拿命来赌,少年郎你也玩得太大了点吧!?” “少废话,血海深仇无以为报。我今日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替永济镇上下无辜百姓要个公道!”癫狂少年死死咬定了我。 石块松动,我冲下瞪大了双 分卷阅读40 眼:“要死你自己去死,旺财救我——” 旺财从崖边伸出手臂尽可能的延伸,背部撕扯的疼痛令他冷汗直冒:“快抓住我……” 我赶忙伸出一只抓住旺财手腕:“你还撑得住吗?” 旺财艰难点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快!” 我用尽浑身解数想把少年甩下去,没成想他不但紧抓不放,又从靴里掏出匕首深深刺入…… “嘶——”我的小腿一阵巨痛,疼得我眼泪水在眼眶转悠。 “姑奶奶我不跟你玩了,你是哪来的疯子啊——” 危机关头,要么一起死要么活一个,我自诩不是圣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既然你不要命……那你就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我疼红了眼,撑着伤腿踹他头部,没等他松开匕首接着又一脚踩手,直蹬着他的胸口把人挤下去。 终了我手一滑,得亏旺财抓住我。 “抓紧了……我拉你上来!”旺财龇牙咧嘴。 “我抓紧了我回去我就减肥旺财你加把劲!”我的求生欲使每个指甲都用尽全力。 “闭嘴你全身就剩骨头了减什么减!”旺财哑着嗓子,一滴汗落到了我的脸上。 几经转折,我终于上岸。刚一坐到平地,我全身脱力再也动不了了。 悬崖底下不知多深,要是摔下去必定尸骨无存! 我拼命后怕,得亏爬上来了。 旺财蹲在我的身边,一亮手臂全是指甲印:“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张脸凑近了,我一时楞住,随即推远了些:“我,我没事,没伤到要害。” 不敢把匕首生拔下来,我正想起身试试腿脚,却见旺财在我身前又蹲下了:“你上来。” 我诧然:“……你干什么?你背上不也受了伤,我自己能走。” 却没等我反应,旺财已主动请缨架起双腿将我背了起来。 “喂?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心。”我坦然受之。 “要不是看你伤了腿,我才不理你。” 我“哦”了声,却觉得背上宽厚传来的跳动剧烈了些:“那你的心跳怎么跳得这么快?” “……闭嘴!” 第十六章 (十六) 血液染红了我们的白衣,纠缠着泥土脏作一团,我二人踉跄着狼狈回去,路上行人纷纷躲闪,唯恐自己摊上事儿。 旺财弯着背直喘:“你认识他吗?” 我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再者说了,我明明是师父救起的,你也亲眼看见了,这跟他娘亲有什么关系?是认错人了吧!” 回到药堂,柳青青惊疑未定,见我二人受了伤就先包扎上药。 我坐在椅子上道:“先给旺财看看,我这刀恰好没伤着筋骨,不重。” 毕竟比起当年半死不活,这都是小场面,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柳青青点点头,刚想把旺财上衣脱下来,旺财百般避开“男人的身子你们女人怎么能随便看!不妥不妥!” “迂腐!”我催促起来,“豆芽菜有什么看不得的?你怎么磨磨蹭蹭的!” 见旺财丝毫没有主动脱衣的意思,柳青青因身高不足,抬着头看他,大夏天的顿生烦闷:“你不脱是吧?” “……我不脱我不脱。” 柳青青撩起双袖,一把按在旺财伤口上使劲一摁,疼得旺财一个趔趄,她道:“行,那我就帮你一把。”说罢一手抽出他的衣带用力一扯,旺财脚步打旋儿,紧接着在他衣领上一拽,衣衫松散,整个后背就暴露在空气之中。 旺财大惊失色仿佛失了贞洁,赶紧扯回衣服:“你流氓啊你!女流氓!” 柳青青习以为常,甚至皱着眉又把他的衣服扯下来:“别乱动,等上完药……” 他的背上斑斑驳驳满是旧伤,这伤……大抵是鞭留下的。 我愣了阵。 柳青青很快替他上好了药,接下来轮到我:“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初雪?” “啊?”我大梦初醒般,“哦哦,你来。” 我亮出插着匕首的小腿。 柳青青蹲下身,隔着裤管掐了掐骨肉位置:“没伤筋骨,却不见得有多好。” 我愣住:“你什么意思。” 柳青青皱着眉,只见其两指用力,尽可能不撕裂我的伤口,将刀口平稳往外移。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小腿肌肉不住的痉挛。 柳青青用嘴咬开药瓶塞子,一边用白色粉末倒在伤口之上,于我无异于抹上辣椒水,见旺财看着我这方,我便是咬紧牙关也硬撑着不疼。 ……毕竟不能被旺财笑去了。 匕首“哐啷”一声掉落地面,随之溅出一串血点,柳青青如法炮制替我包扎好。 “你们这才出门没一会儿,怎么就又受伤了?”柳青 分卷阅读41 青不解。 “别提了。”我摆摆手,“谁能有不走背字的时候,方才碰上一个疯子提着匕首,二话不说就要剁了我。” 柳青青纳闷,望向旺财,旺财只是无奈点头。 柳青青道:“鞍山镇是个太平镇子,山贼强盗都不曾听闻,又是哪来的疯子恰好被你碰到了。” “……或许这就叫喝凉水都塞牙罢。” 一时气氛默至极点,良久,大堂蹲坐三人面面相觑,我忽而笑道:“被打的被打,受伤的受伤,流血的流血,还真是一个也没落下。” 仿似是一种找到难兄难弟扎堆的乐趣。 柳青青摇摇头:“我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旺财去把地面擦拭干净,柳青青将匕首从地上捡起来,仔细认了认:“这好像是……永济镇烧制的小刀,上面还印着字。” 我忽而回想起那个眼眸赤红的少年。 ——“当年我母亲将你从亡崖树上救下,一身血泊带你回家……没想到你恩将仇报引来夜杀满镇屠杀……你好狠的心啊——!!!” “永济镇?” 我摇摇头,我可一点儿都不记得。 他说我害人,可就算我天马行空恣意幻想了,也难以把杀人魔头与我联系在一起。因此即便今日事发突然、惊心动魄,我也全当做个意外。 就当是今日出师不利,被疯狗咬了一口。 入夜,柳青青照例替祈儿兄长看病,回来便告知他兄长身体有所好转,或许不日就可醒来。 “他兄长如何我不关心,只是碧水嘱托李家小姐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我问。 柳青青心底已有了主意,却碍于我在场不便说出口,于是求助向旺财。 “……你觉得如何?” 旺财沉吟道:“这几日里事件不断,镇上也不安全,现在横空出来个李府……就我们三人,也没有个靠山……保险起见,还是先求自保罢。” 我点头。 旺财道:“我今晚上就不回庄了,你们两个一个受着伤一个不会武功,我不放心。” “那师父怎么办?” “庄主看上去已经无碍了,身边又有良先生负责照看,再者说了,门外还有青恕青命守着,万一有情况他们会放射信号弹的。”旺财如此安排。 柳青青突然提高了音量:“那李小姐的事,你们都不打算帮了吗?都打算袖手旁观?” 我纳闷,一个外人之事她为何如此放在心上:“你想怎么做?” “先生从小教导我医者仁心,医者本该救死扶伤,更何况李小姐救过我们,虽李府夫人蛮不讲理又嚣张跋扈,也不该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已决定要去。”她很坚定,“如果先生在,也会理解我的。” “可一个丫鬟哪有什么话语权,她说话做事不能做主,要是人家嫌你多事怎么办?” 她听罢,嚅嗫一阵:“那。那我也认了,起码我努力过了,对得起良心。” 听罢,我也只得露出一副安然缓缓逝去的表情,她迟早被人卖了还要倒替人家数钱。 想来我也是劝不动一个手指塞着耳朵的人,我道:“那你就去吧!” 于是最终决定,旺财明日陪柳青青去李家宅邸,再不济身边还有个旺财,打不过还能跑。 至于我,一方面不想淌这浑水,另一方面伤腿也是拖累,于是顺其自然在房间里休养,我乐得自在决定睡上一觉等到自然醒。 前一日嘱咐柳青青出门千万别叫醒我,第二日果真留我一人独守药堂。 一方,柳青青与阿歆二人背着药箱就去了李家,这是第四趟了,路线闭着眼都能记清楚。 李家宅邸。 侍卫模样的人拦住了二人去路,连声质问,颇有认得柳青青模样的上前刁难。 看来那丫头什么都没有跟下人嘱咐。 阿歆与柳青青对视一眼,阿歆反手握着鞘中剑,随时准备出鞘,这时大门中窜出个丫鬟打扮的女子。 正是李小姐身边的丫鬟,碧水。 碧水竖眉呵斥:“这是我请来给小姐看眼睛的大夫!怠慢了二位,耽误了病情不说,若是小姐的眼睛治不好……你们就等着受罚吧!” 侍卫面面相觑:“今日之事小的也不曾听闻过……” 碧水瞥去一眼:“我们小姐做事,还需要支会你们一声了?” “可小姐不是拒不就医吗,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这与你们何干,你们巴不得小姐瞎着好不了是吧!”碧水叱咤。 “不敢不敢……”侍卫连连点头哈腰。 三两句话就给侍卫头上扣个老大的帽子,当下冷汗直流。 大门大开。 见柳青青阿歆二人愣住,碧水赶紧收敛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一副温婉模样行礼道:“二位快请进。” 阿歆疑惑:“刚才你这是……” 碧水解释道:“我这也是形式所逼,外人或 分卷阅读42 许不知道,宅邸里下人都分三六九等,我走运跟了云霜小姐,运气不好的,被下人使唤。在府邸里生活久了,多少也知道看人眼色生活。有些人,你不欺负他,他就以为你好欺负,明日就欺负到你头上来。” “哦……”阿歆似懂非懂点点头。 宅邸内。 穿过正堂,旺财跟着我,踩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过回廊,在一处碧水小池旁坐落的房屋旁停下。 ——这大抵就是李家小姐李云霜的闺房了。 柳青青对阿歆道:“医药箱给我,你在外面等我吧。” “为什么?不用我进去帮忙吗?” “未婚女子闺房,你一个男子进去了怕是不合规矩。”柳青青看看屋子又看了眼碧水。 阿歆点点头:“是是,我考虑不周。” 碧水施施然行了个礼,走到门前叩叩房门:“小姐,我把大夫请来了……小姐您就让大夫看看眼睛吧!” 屋内传来静谧女声:“我何曾让你去请过大夫?多此一举,教人请回罢。” “小姐你好歹就让大夫看看吧!我很担心你……” “李小姐你别紧张,我们可以谈谈,万事聊过后再做决定也不迟啊。”柳青青附和道。 “昨日之事,若是涣姨行事有得罪各位之处,还望各位多担待。”李云霜道,“几位若是因云霜而来,那诸位还是请回罢。” 阿歆看看柳青青,摊摊手,不知所措。 “小姐——”碧水丫头泣声,“小姐你心里苦碧水知道,你不愿嫁我也知道……可这病要是再拖下去,小姐您要是真的日后眼不能视,这可怎么办啊!” 柳青青心软,见不得人落泪,拍拍碧水的肩道:“让我进去跟你小姐说两句。” 碧水泪眼迷离,点点头。 说罢,柳青青推门而入。 推开门,青烟缭绕,偌大的房间以一盏屏风划分里外,床前掩下一抹纱幕,将视线所及之处虚化得只剩朦胧。 纱幕内,女子背对着柳青青。 强行进入的举动引起李云霜不悦:“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来人把她带……” “前几日,我药堂内救下一男子……是个书生打扮,姓许。” 门外闻声走近两个下人:“小姐有何吩咐。” 李云霜不言语。 柳青青继续道:“这个书生姓许,伤处被人以棍棒断了手脚。” 李云霜默然,隐有不忍。 此时下人还候在门外,李云霜道:“无事了,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果然闻讯离开。 柳青青松了口气。 “他……还好吗。” 柳青青如实道:“幸好发现及时,手脚已经接好了,近日恢复得当,不时就能醒了。” 纱幕中人怔了好一会儿,肩上重重落下,好似沉在心头多时的包袱终于取走,她抬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轻声长叹:“好……走了便别再回来罢。” “小姐你……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书生的罢。” 李云霜自纱幕后走上前,未经梳理的长发直直垂落腰间,一条素色腰带勾勒腰间,尽展纤细体态。 她那双毫无起色的眼眸始终淡淡的:“惦记?惦记有什么用,只怕云霜命薄,人微言轻。” 柳青青始终不忍:“如果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若是我,唯恐今生留下遗憾,也都会做尽所有我想做的事。我以为,倘若腿断了尚还留得命在,病倒了不死也还剩口气儿,我相信事在人为……有什么事不能从长计议呢?你的丫鬟很好,方面都替你顾虑了……” 柳青青一顿:“如果最终决定权自然还是在小姐你手上。此事不成,就当我没有来过,别去责骂你的丫鬟可好……” 李云霜的唇畔清浅微勾,就当是笑过了。 她伸手轻抚过轩窗的栏杆:“……遗憾?只要他活着,我李云霜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你骗人。”柳青青道,“若是真的没有遗憾了,何不痛痛快快答应了李老爷的要求嫁去将军府,将军府能带来的荣华富贵,大抵是平民百姓一辈子求之不得的。” 李云霜说不出话来。 柳青青转过头:“……若是没有遗憾,小姐你又为何宁可折磨自己的眼睛也要拖下去……小姐可曾问过自己的内心吗?” 静默良久,那张素然的面孔忽而绽出一抹笑意,却夹带苦涩。 “若有一日,我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定不愿苟且余生……” 李云霜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却说得笃定。 这日,柳青青终是在旁人的回忆里做了一次看客。 第十七章 (十七)·云叙若卿 这年入春,趁着镇上踩着过年的尾声新进了衣裳首饰,李老爷难得同意了女儿云霜带着碧水丫头二人,去宅邸外到处逛逛。 近日宅邸里很是热 分卷阅读43 闹,总要置办些什么,好像有什么客人要来。 适逢李云霜挑选完心意的衣料,碧水往怀里一抱,去往下一去处时走在街上却被人潮冲散,二人隔着茫茫一道人海。 碧水怀里满是杂物首饰,一边在拥挤之中踉跄着脚步,一边喊着“小姐”。 这时,一辆马车肆意妄为横冲直撞,只把这人群一分为二,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将军府的侄子就是威风。” 一个险些摔倒的老人被人搀着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李云霜不做声,待人群散了,她却不知碧水被人潮挤到哪处去了,哪还有个人影在? 李云霜且走且寻,顺着街巷往下走,本是寻人而去,没成想被山脚下的雪色美景吸了睛。 薄雪轻柔的覆盖在植物的脉络上,风一吹,不堪重负的花朵上就簌簌落下些白。 李云霜看着入了迷。 镇上已经入了春,眼见就要入夏,她哪里还奢望能再见到雪? 她稀罕极了。 恰巧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她左顾右看,只好钻进破旧屋檐下躲躲雨。 许久也没等到碧水,却见不远处的茂盛树下有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埋头动笔摆弄着纸卷。 李云霜好奇凑近:“……你这画的,是谁?” 书生突然惊了一跳,原本勾勒的墨色画空,他整个人都扑到画上:“姑姑姑姑娘……” 他拢拢衣袖,想把画卷全部都挡起来。 只要,只要别让她看见,别看见就好…… 李云霜“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书生举动好生可疑。” 虽是这么说着,李云霜却是退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姑,姑娘……是在下唐突了……真是,真是失礼了!”他红着脸行礼。 李云霜感觉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己凑上前,现在却是他连连道歉。 “你何错之有啊?”李云霜的目光往他处一落,忽而抽出他怀中画卷,打开之后仔仔细细望了一番,而后故作思考:“这画中女子……可与我真像。” 她轻叹。 书生却一霎红了脸。 “小姐——” 一声长呼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街道上一个丫头撑着伞抱着鼓鼓囊囊的跑过来,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总算是找到小姐了……” “你慢慢说,瞧你累得。”李云霜合起画,笑着从袖里取出手帕将碧水额上的汗珠擦去。 温柔细腻,清丽动人。 此情此景都仿似撩动书生心弦。 碧水松了口气:“小姐没事就好,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可算是找到了!” “你啊,我这么大个人,丢还能丢哪里去?” 一番主仆寒暄之后,碧水这才注意到一边还有个男人支支吾吾站在一边。 碧水疑惑:“小姐……这是?” “在下,在下许绪卿。”没等旁人开口,书生连忙作揖。 李云霜从碧水怀中取出一把伞,塞到书生手里。 “喏,你拿着。”李云霜道。 “这……这怎么行,我怎么能拿小姐的东西!”书生面露惶恐。 “我拿了你的画,你就用我的伞,公平得很。”李云霜嫣然一笑,说罢便护着怀中的画卷,钻进碧水伞下离开。 留下书生怔在原地,看看眼前的人渐行渐远,再低头看看手中的伞。 他忽而一声惊叫,冲进雨幕:“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没有回应,但闻风中银铃般清浅笑音。 书生被雨水淋了满身,只好小心翼翼撑开伞,生怕碰坏一点儿,抬头便又愣住了。 这伞骨上分明刻着精巧小字。 ——云霜。 —————————— 此后,那副画便被李云霜收在自己的书房里。一日碧水收拾房间碰巧看见,耐不住好奇就打开来瞧瞧。 李云霜来不及阻拦,听得碧水一声赞叹:“这与小姐真像!这画儿画得好细腻啊,简单几笔就变得栩栩如生……好像还有气儿似的!” 李云霜笑骂:“就你话多。” 碧水“嘿嘿”一笑,转而凑到小姐身边:“我觉得那书生对小姐有意思。” “不许胡说。” 李云霜还是在笑,眼眸却暗了几分:“是或不是,都不是你我能选择的,这世间多得是生不由己。” 丫头听不懂这话中有话,只觉得自家小姐说得深奥,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可……若说小姐对那书生没这份心思。这副清浅勾勒的画,一上午的时辰,却被她翻看了不下数十遍。 原本以为他们的插曲就此为止,今后便是形同陌路。 她却从未想过,再见到他,实在父亲的生辰寿宴上。 父亲前些日里在船坊认识了个大人物,今日也不远万里请到府邸内一叙。 李仁 分卷阅读44 枫令李云霜换身漂亮衣裳,她便找来前几日里逛来的绣裙穿上身。 碧水直勾勾的盯着看,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姐,你今天穿的这一身红裙子简直像个仙女了,这绣上的海棠也好看!” 李云霜笑道:“贫嘴。” 走出房间,却远远瞧见池边亭台有一男子在后院作画,这举手投足…… “诶小姐,你看他……像不像那天我们……” 李云霜一惊,倏尔垂眸:“走罢,赶去正堂,父亲该等急了。” “可是……” 李云霜低头不往边上瞧,二人就掠过他直直离开。 正堂房门打开,见李仁枫与各地富商聊得热络,李云霜便静静候在边上。 这时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笑意:“李大人,近来可好?我方某一介粗人过来蹭蹭酒宴,你可不要介怀啊!” 来人一身华贵服饰,一柄长剑锁在腰间,身姿很是健硕,身后跟着四个精壮有力的下人,一见其气场就知身份不凡。 “哎呦方将军这说得哪儿的话!快些进来!”李仁枫迎上去,“小弟今日得幸,真是蓬荜生辉啊——” 这般贵客临门,富甲一方的商人识相便让开了道,一齐拥上来恭维几句。 一旁碧水戳戳她的手臂:“这将军是什么人啊?” 李云霜低声回应:“京城将军府余大人,手持兵权,是个厉害人物。” 李仁枫与他寒暄一阵,便叫来李云霜。 方将军见李云霜一怔:“贤弟,这位是?” “这是小女云霜,云霜,还不快见过方将军!”李仁枫对着自己道。 李云霜依言作揖:“见过余将军。” 眉若远山之黛,眸似温婉如水,端的是娴静得体知书达理,身着红色海棠裙,在清丽的面容上更添几分艳色。 方将军眼前稍稍一亮:“贤弟啊贤弟,你可是养出了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啊!” “方将军过誉了。”李云霜敛眸,“今日是父亲生辰,女儿祝父亲岁岁长欢愉,万事皆胜意,心想事成、寿比南山。” “好好好!”李仁枫哈哈一笑,同方将军又畅饮起美酒来。 之后,李云霜带着碧水离开。 迈出大门那瞬,她真切的听见父亲同方将军说……欲把云霜许配去将军府长子。 那瞬,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充斥了大脑。 回到房间,李云霜胡乱找了个说辞把碧水赶出房间。 她一望铜镜,这才发现自己面上毫无血色,着实有些骇人,便打开胭脂将气色再晕染一遍,这才好些。 李云霜叹了口气,脑中却回忆起方才在池边见到的男人。 “他许是被传进宅邸里作画罢,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应该已经离开了罢。”她揉了揉眉心,忽而记起今日池中锦鲤还没喂食,便向门外唤道:“碧水——” 无人回应。 李云霜叹了口气,无奈只好自己找了些饵食往池边去。 临近日暮,池边空空如也。 “果然已经走了。”她送了口气,却又在刹那弥生一阵失落…… 她也不知这失落从何而来。 池边,李云霜俯身将饵食洒向锦鲤,一条条色彩鲜艳的鱼儿便争先恐后的开始进食。 听得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对话声。 “先生,你觉得这里的美景可适合作画呢?”一丝娇媚的声音缠在空气里。 “这,这都可以……夫人如此貌美,怎,怎么画都是美的……”许绪卿被一女子拦住而措手不及。 他将今日写生的画作卖与李府下人,刚讨完工钱正欲离开,却被一个风韵犹存的俏少妇缠上了。 他四处张望寻求脱身之法,瞧见亭旁有人,便往那方瞧去。 余辉落下,勾勒出那方娇好的面庞,眼眸温润如化霜雪,唇红黛眉。 回眸这瞬……惊鸿一瞥。 她走近跟前,忽而向着自己身旁的少妇人行礼。 “见过涣姨。”李云霜敛下眉眼。 “呦,这不是云霜么。”少妇媚眼如丝,“天色都这么晚了,不在屋内待着,出来在这亭子里作甚?”她掩帕轻笑,“莫不是,约了哪个下人在此幽会?” “涣姨说笑了。”李云霜目光转向一边,“想来是涣姨正寻父亲未果,就寻旁人来问罢,现在父亲正在正堂与宾客相言甚欢。” 涣姨得意的笑了声,道声“知道了”便婀娜娉婷的离开。 见人走得远了,李云霜虽是猜到他的来由,却还是忍不住与他说说话,便问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来作画……” 又沉默下去,李云霜转身道:“我会让下人多给你些盘缠。” “不,不是的。”书生忽而抓住了李云霜的手。 瞧见她回头,书生却又像碰了烫手山芋,立刻松开了:“我……这次,是我主动请愿的。” “ 分卷阅读45 为什么?” 李云霜正欲猜测他是否遇上了困难,却见他认真的看着她,满脸羞耻:“我……想见小姐。” 她一怔。 他说。 ——因为想见你,所以我绞尽脑汁的来了。 第十八章 (十八) 而后的故事听来就不甚让人欢喜了,大抵是尚未有个结果的小情侣被那多事的夫人发现被老爷揭穿,而后棒打鸳鸯……之后的事便是大家熟知的那般。 柳青青听到最后,默了半晌也只是问出一句:“之后呢,棒打鸳鸯,大难临头各自飞?……再怎么说你也是李家唯一的嫡女,就不能挣扎一下吗?这结果你当真愿意看到吗……” “我?李府嫡女,说来好听。”李云霜只是笑,“我与掌中蝼蚁有何差别。” “可那书生毕竟还活着,终有一日他也可以站起来,再来找你,与你……” “够了。”李云霜打断道,“人太贪心,期许太过,是会遭报应的……我只要他活着就好。” 这层无力感令柳青青从心底感到愤怒,她忽而站起身:“既然这样,你也放弃了,那他还是当他的废人罢,反正他一个穷酸书生什么都没有,也不指望能靠他赚回几两银子了……不如我这就回去把他赶走!” 李云霜面上色变:“你。” “或许人家见不着你,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呢。”柳青青凉凉道,“我这就去成全你们两个人。” 听柳青青几欲离开的动静,李云霜慌了神:“慢着!” “你都看淡人生毫无牵挂了,他活不活着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云霜扶着桌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青青道:“今日是你丫鬟请我们过来,医你的眼睛。” “碧水……”李云霜蹙眉,良久,她道,“好,我答应你……让他好好活下去。” 柳青青低下头,又叹了口气:“李小姐你,说你无私乐于奉献便罢了,心底却还是自私的。” 而后阿歆同门口与碧水交谈,这才得知,原是碧水私底下不停打听许书生下落,恰好得到消息被药堂几人救起,碧水便故意找了这几人过来。 屋内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李云霜终是同意了医治,柳青青卸下身上药箱,把脉过后,从中取出一排银针。 听门外有些吵闹。 “这。见过涣夫人。”碧水忙行礼。 来人瞧都不瞧一眼。 “呦,今儿个是什么风,居然想到请大夫来了?” 突然推门而入一位少妇。 说是少妇,但看起来年龄并不比李云霜多年长几年,便见她勾勾唇角摇摆着走进。 柳青青一怔,却见李云霜起身:“涣姨。” 听闻这个名字,柳青青全身都戒备起来,前日挨了打,今儿个可还记得呢。 “我听下人说,云霜你愿意治眼睛了?”少妇观察着眼前二人。 李云霜不动声色:“这是我请来的朋友。” “哦?”少妇故作惊讶,“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儿,你在镇上还有朋友?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柳青青唯恐纰漏,接着话茬道:“见过夫人,我名柳青青。” 少妇并未对柳青青多瞧一眼,全程都是冲着李云霜去的。 “请大夫就算了,可我怎么瞧见,屋外还有个男子?”少妇眼珠子一转,“这女人呐,多挑挑多看看,对自己没有坏处,只不过啊,别挑花了眼,偏不去看这对自己好的。” “涣姨说的是。”李云霜毫无波澜,不论她说得什么,全然应承下来。 柳青青未曾受过这等窝囊气,可偏偏又是人家的家务事插不上嘴,当下杵在这里干着急。 “哦,差点儿忘了,还有你。”少妇看看柳青青,又笑,“前几日被你逃过,今日来了也好,就替我云霜好好瞧瞧眼睛,把她的心思也摆正了,日后嫁去方将军府上,有的是好日子过。” 她哪会在意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的继女幸福与否,她在意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言罢,夫人又聘聘婷婷的出去了。 柳青青有一刹那,认为祈儿下泻药不仅正确……甚至该再多下点儿。 柳青青心道富家千金,若如她想象的,也该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掌心里护着,如今见了这出……空气中弥漫着无力,柳青青烦躁异常,几乎暴起。 李云霜轻轻摇头,只是无言。 碧水担心里头情况,随后也进来了,李云霜怪她自作主张。 柳青青憋闷相当,不愿再待下去,同碧水出去交代药方,约定好时间,拉着阿歆就走了。 阿歆不懂女人之间阴阳怪气,跟在后头问情况,被柳青青一个大白眼吓得再不敢发出声音。 另一头,药堂。 我醒来闲着无事,日过正中也不见几人回来,饥肠辘辘,摸了几枚铜板便出门觅食 分卷阅读46 。 街上有不少卖小食吆喝的,正午正热闹,满街飘香勾得肚子苏醒了一把,我刚要了块烧饼,恰好见那热闹的客栈就在不远处。 ——汝陇丰栈。 从底下往上望,里头热闹得紧,二楼又有说书人激情慷慨的讲故事,一下就勾起了我的欲望。 我当下啃着手中烧饼,拖着伤腿就往客栈里走。 穿着粗麻料子的小二将抹布在肩头一甩,上前向我殷勤几句。我摸摸口袋还剩三枚铜板,便装模作样要了盘花生和茶上二楼坐坐。 客栈二楼的楼梯过道都挤了不少人,我纳罕:“这楼上就是演杂耍也不过如此罢。” 小二见我面生,便乐呵呵的解释:“客官您是新来的吧?这二楼是其他镇上来的说书人,这世事见得多了,心上就憋不住,就乐意跑来与人说个痛快!” 他指了指看客:“鞍山镇近日这么热闹,我们酒楼也就跟着沾光也能小赚一笔。这人啊闲下来,就爱听些是是非非。客官您说是不是?” 闲下来,听是非。 确实与我此时状况无异,我胡乱答应。 我绕开人踩着木梯上楼,就听醒木一拍:“话说这荒诛阙的掌门人手段歹毒心狠手辣,却是……一位女子!” 二楼空位不少,正经吃饭的人却很少,多是人站着或坐在地上的。原来镇民多是来此处歇息,听个故事作消遣。 “要问她漂亮吗?那可真漂亮。啧啧,祸水二字足矣!口口相传,北磬竹,南隐门,东西玄宗枫楠庄。弟子、门派长老乃至不少小门小派的掌门也都前去妄图将其收入囊中,其中还包括磬竹居乃至王城中有名有姓的。”说书人折扇一开,说到精彩处醒木一拍眉飞色舞,“可这异族女子何等狠厉,上门叫板的统统打了回来。重伤的重伤,闭关的闭关,更甚者一气之下告老还乡!” 见旁人惊叹,说书人又冲着看客挤眉弄眼:“依在下看来,即便是没打上,就被这女子给一眼看得丢了魂也不一定呢。” 传说这个女子名叫杳嫣,她的传闻不下千百种,更有甚者传闻她是魅惑入骨的妖,男子只看过一眼,却教人再无法移开视线。 我花生啃得带劲,竖起耳朵,双眼精光大放。 传说在她创立荒诛阙之前,她曾是首清域里烟水苑的头牌花魁,烟水苑可是个方圆数十里最大的青楼。 这教男子见了心魂不定,女人嫉妒得双眼通红,孩童耳濡目染,也将碎嘴的粗俗话挂在嘴上。 烟水苑出现了一名男子,一日重金将其买下,从此花魁就消失了。而过了几年,没了男子的消息,等她再出现,却是以荒诛阙创办者的身份。 荒诛阙。荒朱雀。 有意所指朱雀年间的王城。 传闻其曾是边疆异族里最后的血脉,杳嫣心性睚眦必报。 待她卷土重来,第一件事就是杀光所有说过她坏话的人,男人、女人……就连书院的孩童、夫子都没有放过。 “……从此,杳嫣的名声便传开了。”说书人醒木一拍,一脸意味深长。 就着众人议论纷纷,我又喝了口茶把嘴里烧饼顺下去,一边若有所思。 有看客唏嘘:“你今日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明日横尸荒野?” 说书人却摆了摆手:“她要是还活着,我哪有胆子说这茬。” “什么!她死了?!这消息准确吗?”有人讶异。 “十有八九罢,如若不然,在青凛之战后,为何一连几年都没有她的消息。”说书人如此回答。 “这么厉害的人,有谁能杀得了她?” “这不是后浪推前浪,这后浪又当王么。”说书人挤眉弄眼,意有所指,“要知后续如何,待明日分解!” 听众“嘁”了一声扫兴人群就散开了,说书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楼下的小二就端着个盆儿上来收茶钱。 我道人群散了,我也就随波逐流着回去了,若是过几日得闲,就再跑来消遣消遣。 待我回去,却见药堂大门紧闭。 我心道莫非旺财他们还没回来?可分明听见从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于是我连连叩门:“有人吗?” 门开,映入眼帘是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我一惊,收回刚踏出的步子又倒退出来:“抱歉抱歉走错了。” 我又专门出去看了招牌。 ……是药堂没错。 那书生门开一半,从中又探出颗头来,旺财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我“咦”了一声,忽而一拍脑袋:“你就是那个书生!” 引得路人侧目,旺财一把将我拽进屋里,凑到我耳边:“李家宅邸外贴的告示你忘了吗,现在人在我们这,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关上门,我纳罕:“那还不快把人赶出去?” “……那也太不通人情了些。” 屋里,柳青青同书生和祈儿交代几句,我得空观察。b 分卷阅读47 r   这个书生刚刚清醒,身体尚未好个完全,又被旺财搀扶着坐下。他嘴唇发紫,身上换了身新衣裳,身形瘦削,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一张脸除去苍白之外,也算得上眉目清秀。 许绪倾咳嗽几声,面上浮现一抹涨红,他胡乱抱拳:“多谢几位出手相助,在下才得以残命苟延残喘。” 书生还装什么江湖气?我在一旁观望。 柳青青开口便道行医者仁字当先不必客气的场面话。 祈儿抱着哥哥的衣角一刻都不撒手,许绪倾便唤他出来:“荣焉,快来谢过。” “荣焉?”我与柳青青诧然,“这才是祈儿的名字么?” 旺财吐槽:“祈儿生得娇里娇气的,怎么名字也取得像个小女子。” 旺财一脸纳罕的看着祈儿,祈儿却是脸一红又躲到兄长身后。 许绪倾作揖,护着他:“这是我的妹妹,荣焉性子顽劣,各位多多包涵。” 这下旺财就傻眼了:“……女女女,女的?!” 我瞥旺财一眼:“合上你的嘴。”而后又向着柳青青道,“怪不得不让你陪着洗澡,怕羞。” 柳青青一默。 书生解释:“祈儿是生父所取,希望是个男孩儿。” 我这下恍然大悟:“哦……祈儿之意,原是祈求生儿吗。” 书生点头认下,旺财啼笑皆非。 第十九章 (十九) “这些天多谢各位照顾舍妹……实在是在下手头紧张,不能表达诚意……”书生十分羞愧。 祈儿在一旁乖乖站好:“对不起这些天给哥哥姐姐们惹麻烦了。” 祈儿毕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虽做错事,但尚且年幼,柳青青便不再提了。 这当事人都表示谅解了,我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只向书生道:“你既然是个文化人,就不要学江湖人抱拳了,瞧瞧你勾起来的手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鸡爪。” 书生面上再一次涨红,不知所措,赶紧把手收到袖子里:“诸位,若是各位不嫌弃的话,许某可以去卖画换些银两,作补贴各位的费用……” 我拿手肘戳戳旺财:“你瞧瞧,果然是兄妹,招都是一样的。” 柳青青白我一眼,对书生道:“救死扶伤的医者本分,你就不必太过介怀了,至于上街露面怕是不太安全……” 书生听完一怔:“这是为何?”祈儿在边上扯扯他的衣袖,摇摇头。 旺财干咳。 我心道这坏人的角儿还是得自己担着,于是解释道:“你恋上人家李家的生财闺女,人家可不得给你点颜色看看?如今镇上满是你的画像,若瞧见你,必定是一顿胖揍没跑。” “……” 书生面色难看不少。 “也不是这么说,我觉得你们两个还是挺般配的……”柳青青一边使眼色,一边赶紧圆场。 我说不出违心话,旺财便接话宽慰:“啊……我也这么觉得,还是有努力的余地的。” “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书生挠挠头,艰难扯开一抹笑,难看极了,“许某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诸位也不必再劝,我与荣焉不日就离开鞍山镇。” 柳青青诧然,又皱起了眉:“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去哪儿,你离开后李小姐又怎么办?” 这三个字一如心头魔咒将书生定住,他的身形一滞,祈儿便在边上站住了等他。 旺财抢话:“是啊,一个姑娘家的,肯为了你弄伤双眼也拒不成婚……” “云霜……她过得可好?”书生垂下了头,似是有千斤重。 “好?怎么好?如何算好?”柳青青似是有些生气,“我听碧水说,过几日李老爷就从泉镇州回来了,他早早去谈拢了下嫁将军府的事宜……” “我只是个穷酸书生,居无定所,未来遥遥无期……将军之子,也比跟着我漂泊来得好罢。” “你倒是心满意足了?”柳青青气得竖眉叉腰,就差动手跟书生干架,“人家李老爷是什么人,不惜自家女儿于他人作妾,也要跟权贵攀上关系!” “云霜她,嫁与他人……成妾?”他颤巍巍的转身,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气氛很是胶着,我瞧瞧屋顶,旺财回头看看后院那口井,只柳青青重重点头。 “云霜……”他忽而冲出大门。 “你最好别乱来。”我道。 他稍稍侧目。 “既然已经知道镇上满是你画像,李家人又大张旗鼓重金买你下落,但凡镇上有一个见钱眼开的去李家通风报信,怕是没等你带着祈儿离开镇上,小命都不保了。”我凉凉道,“与其大脑一热去白送,你这书生不如趁早把医药费了结一下,卖画也罢,这里卖不了你就去别的镇上卖,就当我们三个没白花气力救你一场。” “初雪?”柳青青诧异我会说出这种话来。 书生颤抖着双手回身作揖:“ 分卷阅读48 几位的恩情,在下绝不敢忘,在下这就去想办法筹银子……” 祈儿大惊:“哥哥?!” 我挥挥手:“去吧去吧。” 随后两人一大一小追出去。 待二人离开,柳青青闷声道:“你明知道他什么都没有,还要他怎么筹钱归还?” “这就是他的事了。” “可李小姐与他都是相互真情,你这不是让他……” 我诧然:“这又与我有何干系?” “初雪!”柳青青忽而提高音量责难道,“我原本以为,以为你是处事冷静,如今才发觉你是生而心性凉薄!我真是……看错你了。” 柳青青气哼哼说罢,拂袖便走。 “诶青青!”旺财欲追上前,又回头看看我,很是为难。 我反倒洒脱:“你去吧,她是个一根筋,想不明白的。” 于是,旺财犹豫再三,跑出门追柳青青。 我自嘲着挠挠头:“柳青青啊柳青青,这许绪倾一个穷酸书生,遇上一个拜金的老丈人,除非天上掉黄金,还都进了许绪倾的口袋,否则这事就没法成。筹银子?给他点时间想明白,这事儿也就过了,你又何必把这麻烦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兀自伸了个懒腰,强作精神的出门散步:“怎么回事,这才吃过东西,怎么肚子又饿了。” 我摸着肚子,走一步没一步的晃开去了。 临夜,我不肯回庄,里头愈发清冷,又不想再去药堂,就在镇上大街小巷不停不断的游走。 人们像是为了预先庆祝什么,早早将灯笼点了起来,有三两成群的孩子约着一起往湖边而去,放花灯。 镇上灯火星点,华灯初上。 白日里的燥热褪去,清风席卷来隐庄山上的雪意微凉,吹得我一阵哆嗦。 入了夜,集市散场,大多商贩纷纷关了门回家去了,除了客栈尚还留着门。可我身上身无分文,罢了,我便跟着打闹的孩童去看花灯。 湖边。 我蹲坐在一旁看景色静谧,湖面平静无波,孩子们用小手在水中划起波澜,比较谁的花灯飘得远,都试图在这场黑夜中点亮什么。 湖中光点与夜空星光交相辉映,是有些美得独到。 我临着湖边坐,背靠着围栏,盘腿坐在地上,手支着头,双眼放空。 身侧倏然多了一个人,他轻轻笑:“你在想什么呢?” “这是起风前的平静啊。” 一怔,我忽而抬头。 身旁之人一身红衣,是熟悉的语调,我借着灯火往上看,对上却是张意外陌生的脸。 我错愕。 “我……认识你吗?” 来人止了一秒,而后似是开怀大笑,嗓音一如溪水潺潺:“就几日不见你,你便忘了我了?哎呀姑娘真是好生绝情。” 好一个哀怨口。 “打住打住。”我浑身哆嗦了下,“你,你是夜倾吧……你在你脸上懂了什么手脚,我怎么看着这么膈应。” 他轻笑,应我所言,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只见他手上挥动几下,那张绝美似艳的面庞缓缓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是他的脸。 “这样呢?”他挑眉。 灯火昏暗闪烁,照在他的脸上朦胧,反倒几分暧昧。 我吞咽了下:“这样,这样挺好。” 我胡乱敷衍。 他似是百无聊赖才来找我逗逗闷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了?” “……你为什么来了。” 闻言,他的双眸熠熠生辉:“因为,我想你了。” “啊方才你那个术法花样儿是怎么弄的,再弄个给我看看?” 听了我的打岔就来气,夜倾拿手指点我的额头:“是君玖的易容术,你对他可有印象?” 我摇摇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闻言,他悠悠开口:“你终是薄情得很。罢了,你只要记住我就好。” 这番话听得我徒生几分委屈:“也不是我不想记起来的,一个两个的都怪到我头上。” 夜倾有些好笑:“谁敢怪你?” ……不就是你咯? 我撇撇嘴暗自腹诽:“你今日找我做什么。” “不是你在找我么?说罢,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突然站起身来向附近左右张望,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是不是你派人跟踪我?” 他的视线转开去。 “那也好,既然你来了,那就把妖囚醉的解药给我。”我皱眉,伸手向他一摊。 他还是笑着的,眼眸的温度却降了下去:“这些话,是钟离笙告诉你的?” “是我猜的。”我重复,“给我解药。” “世上妄念仅存一颗,早在三年前,就被他亲手毁了。” “什么?!” 我一惊,脚上一滑,带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又蔓延开 分卷阅读49 来。 湖岸边,我险些摔下去,却被他眼疾手快捞起,他在围栏上轻步一点,我随他稳稳落地。 那姿态仿若高手垂钓,而鄙人不才……就是那条鱼。 他的长发翩跹,一身红衣如火,仿若在黑夜之中撕开一道口子,让我的眼中剩下他。 没等他把我放下,我抓紧他胸口的衣襟,如失聪般:“你,你方才说什么?解药,解药没有了?” “他没有同你说起过?”他的凤眸微窄。 我很是头疼:“几日前,我碰上了来送梨香的女子,她也是你荒诛阙的,她是什么人?” “左眼下有一颗痣?”他道,“那是君玖身旁的亲信,菱儿。” 我一概不记得。 “当年他与殷若成婚,婚礼当日殷若饮下毒酒,为钟离笙换得妖囚醉解药,妄念。是他不愿服下解药,将解药毁掉。” “毒酒……?毒酒是哪儿来的?”我呆呆的望向他。 “奉师尊之命,清理门户。” 他的声色清浅,化在风中,他似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条命罢了,于是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 “你那天与我说的故人,就是她?” 他看着我道出一声:“是。” 眼前的人变得陌生,我只觉浑身发冷。 “墨……初雪你去哪里?” 我打开他伸来的手:“……你别碰我。” 眼前的人让我感到惶恐,或许他就像世人传闻的那样冷血弑杀不近人情。 这些话未曾出口,他却看透了我的内心,他默了阵:“你不记不得我,我不怪你,你跟我走。” 我背对着他,低着头:“师父如果没有解药,还剩下多少时间?” “妖囚醉是杳嫣所治,解药也只有她知道配方,菱儿苦心钻研终不得其要领。妖囚醉毒性一发已是数年,支撑如今已是难得,剩下时日就留给天定。” “杳嫣呢?那杳嫣呢她在哪里?!” 他定定的看着我,好看的脸上失去笑意,他弯起唇角:“你很在意钟离笙?” 我被堵了一瞬:“他是我师父。” “他一定会死。”夜倾忽而盯住我,一字一顿道。 “杳嫣在哪里。”我再次发问。 “她死了,死在我手里。”他风轻云淡,“她早就该死。” 我愣愣的看着他,此时才看透他,原来他真的就像江湖上的传言那样,凶狠残暴……没有人性。 可弑同门,亦可争夺权位而弑杀师长,性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倒退,他的模样在我的眼里是那么陌生。 “你走,你滚开……夜倾你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阴霾,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却全然顾不得这么多。 颤抖,全身冰冷,我用尽全力嘶吼,惊吓了正在玩闹的孩童。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那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也没有再来拉住我。 我不住的奔跑,不住的向前而去,不曾发觉自己已经上了山,直到双腿都陷进雪堆之中。 冷风吹来,一阵哆嗦。 我回头望,空无一人。 他没有跟上来。 我重重坐在雪堆里,不想起身,不想动,似乎在雪地里睡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山腰亮起一抹火光,摇摇晃晃,奔着山脚下来。 那人穿着白衣,束着几年如一日的发,看似吊儿郎当,脚下步伐却没有停缓下来。 旺财提着灯笼,终于找到了我:“你去哪儿了?怎么坐在这里,快起来小心着凉。” “我啊……我在这里看星星。”我胡乱编了个借口,从雪里起身,“这不是刚得罪了柳青青。” “她虽说的脾气大,说过就过了,我回药堂找不见你,就只好出来找你……”他把灯笼交到我手里,“你能自己回东庭吗?” 我诧异:“你还要去哪儿?” “青青方才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馆里纱布用完了,我还得买一些回去。” 我挠挠头:“哦,好。” 看来旺财很在意柳青青罢? 也是,我也别去破坏人家的好事儿了。 临了我对旺财道:“柳青青是个好姑娘,以后也能成个大夫自己开家医馆,你同她打好关系,日后师父把你赶下山,你也有处可去。” “你,你胡乱说什么呢?谁要跟那个凶巴巴的打好关系了。” 我笑笑,到底他也没否认。 第二十章 (二十) 见我杵在原地不动,旺财又对我放心不下,于是又对我软声言语:“你早些回去,别受凉,青青那边我会替你说话的。” 我摆摆手:“我不回庄,我这都好几天没有给师父送早饭了,回去还不让师父摁在 分卷阅读50 桌上抄书啊。” 旺财无言以对:“那你想怎么办啊?” “这个简单,旺财你身上还有银子吗?” “银子?好像还有一些……”旺财下意识往怀里掏了掏,见我盯着瞧,他警铃大作,“你,你要银子做什么?” “拿着银子当然是去住店的,不然呢,打家劫舍吗?”我双眼翻了个白。 旺财“哦”了一声,半天才从怀里很是肉疼的掏出最后的散碎银子:“喏,就剩这么多了……你,你省着点花。” 我拿过银子提着灯笼就走:“哎呦知道了知道了,下回还你。” “……你拿什么还。” 我看向远处:“啊今天的天气真好。” “初雪你别想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还钱!” “……啊呀是有些困了,人不服老是不行了。” “跑慢点,小心腿!” 我在前头快步走着,旺财在身后亦步亦趋,路上气氛甚为“和睦”。 返回镇上。 原本担心再碰上夜倾,他要是一时想不开,再与我们动起手来,我与旺财加起来再翻个数,也不是他的对手。 万幸,风平浪静,这街上静得就好似他从没出现过一样。 而我不知道的,这深林之中有一块巨大石头,只某人掌心用力一催的功夫,永永远远成了碎石,长埋雪山之中。 我喜好听故事,就径直去汝陇丰栈住下,这一住就是三天。 入夜,我偶尔想起夜倾的模样,我先前所言,让他滚再也不想见到他。 当时我在气头上,震惊与怒意各掺一半,冷静下来想这既已发生,便罢了。 这大概是夜倾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凶他,用这么愤怒的语气、憎恨的表情。 狐狸很伤心。 若不是曾在良回面前夸下口,要带回师父的解药,如今得知真相我也不会这般消沉。 我哪里会知道,当年师父不是没有活下来的机会,是他不愿服下以殷若的命换来的解药。 这条命,染着鲜血。 住在这个客栈,本就是想着闲来听故事打发时间,也不凑巧,那说书人偏偏与我对着干,一连数日都重复着一样的骇见奇闻。 听到后来,我甚至闭上眼就能把杳嫣生平给默写成书。 我常日就躺在房间里休憩,这样的懒散生活与在东庭又或是药堂也并无区别,看来我就是这么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呢。 旺财偶尔会过来找我,瞧瞧我有没有偷跑溜走,他过来同我说上两句话。 旺财道:“方才庄主问起你,问你何时回去。” 我挠挠头:“再,再过几日罢!” 提起师父,他说师父前几日与良回大吵一架,如今良回暂时回了枫楠山庄。 我的表情变得古怪几分,这场景令我想起新婚夫妇斗嘴,一人吵不过被气回娘家…… 我稀罕得很:“就良回那性子,还能与师父吵起架来?” 旺财道:“我也没亲眼见到,是阿珣告诉我的……好像是因为什么药的,我也不懂,青青那里也没听良先生提起来过。” 听见“药”,我的心又咯噔一声。 他们白衣不知,可我知道。 夜倾那番话句句在耳,我又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你忙去吧。” 旺财正欲出门,突然又停住,艰难开口:“还有一事。” 我回头:“……怎么?” “还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个?”他试探着问我。 “你什么时候学会磨磨蹭蹭了?要说就一件一件说。” 旺财把头转开去:“这好消息是……李小姐的眼疾已被治愈。” 我点点头,确是好消息:“那坏消息呢?” “昨夜许书生爬墙偷跑进李家宅邸……被当场抓住了。碧水说,李老爷挟持书生,逼李云霜就范嫁去将军府。” 我皱眉:“祈儿呢,有没有被一起抓住?柳青青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来。” “祈儿不知去向,我方才街上转了几圈,又去了那个破庙也没找见……这事碧水今早才与我说,我还没敢告诉青青。”他也不知从何说起,“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柳青青想出头就让她出头,也让她知道知道世间险恶。她不过是个大夫,不会武功个头还小,还凡事都想出头。”我道,“这世道,哪能什么事都顺着她的心意来。” “你啊,说话也不会说得好听些。”旺财很是头疼,“这样吧,这事你就别掺和进来了,能帮的我就去帮,实在不行青青那边我去劝。” 旺财如此答复我,接着离开了。 不久之后,小二敲门来送餐,依旧是快活的口吻、香喷喷的饭菜,我今日看了却心生烦闷。 “知道了知道了,就放在门口罢!” 敷衍了事。 我随口咬住馒头,踢踏着鞋就去了二楼,今日好生 分卷阅读51 热闹,似是说书人终于带新段子来了,看客围着栏杆坐下,我也找了个角落,盘腿一坐。 说书人说起最近荒诛阙声势迅速壮大,我就在看客之中面无表情的跟着听,馒头一口使劲嚼,一如泄愤。 醒木一敲,说书人亮出嗓子:“这荒诛阙前出个异族女子,杳嫣,之后新掌事——夜杀的大名,想必诸位都不陌生吧!此人武艺高强,其心肠比起前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歹毒之至……” 传闻他对杳嫣说的话言听计从,即便是去烟渚畔这等旁人敬畏三尺的地方,取方天镜,乃至天曲《独溯》,他都敢只身前往,哪怕冒着殒命的危险,身受重伤也要完成任务。 自青凛之巅一战后,夜杀对各个门派实行报复,便隐匿了踪迹,直到江湖风云“生生丹”声起,传闻此药可生死人肉白骨,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贝,他便起了贪心。 一夜,夜杀带着荒诛阙其中组织——血煞,前往此镇寻丹,可这丹药却像凭空冒出来的那样,根本无迹可寻,谁人都没见过这丹药是何模样。 夜杀一怒之下屠遍满门,血洗此镇。 一看客打岔:“欸我听过这个,你说的这是永济镇吧?” 说书人点头:“自打那夜过后,此镇便更名——永寂镇。” 永济镇?我突然一个哆嗦,忆起那个癫狂少年。 那日坠崖,凶多吉少…… 又有人问了:“可夜杀大费周章,亲自去寻一颗谁都没听过的丹药做什么?他哪里用得着?” 说书人醒木一敲,一把扇子耍得飞舞:“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荒诛阙且还有个关键人物多时不曾出现了。” “你是说……杳嫣?” “正是杳嫣。”说书人缓缓点头,眼中意有所指,“我猜,是青凛之巅那战前她就已身受重伤,因而没有参加此战。于是夜杀为救师尊,到处去寻这宝贝,结果空欢喜一场接着杀意大发……这永济镇满镇百姓就成了那夜献祭的贡品。” “嘶——这夜杀竟凶狠如斯。” 听众们听罢瑟缩一阵:“不敢得罪不敢得罪,我们还是小命重要咯。” “在夜杀未出名头之前,曾有人在雨润村见过他,听闻啊,他喜着红衣,后来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少女。”说书人道。 “是个……什么女子?”听众纳罕。 旁人也很难想象,这等魔头身边还会有女子愿意跟随左右。 “小的对这也不是很清楚,想到了便提一句,诸位别往心里去哈哈哈哈哈……” “嘁——”众人不屑。 一场说书罢了,众人散场,说书人捧着手到处弯腰赔笑。有些看客觉得他说得好,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两文碎银子当做打赏。 人都散了,我却还没走。 冥冥之中,我跟在他身后起身,问出一句:“……那女子如今何处去了?” 说书人一怔,笑着挠挠头:“姑娘这话可是问倒小的了。这谁知道呢,无人知道其来历,平平无奇,更不会有人去探听身份……或许是死在青凛之巅的大战中了罢。” “……是么,她死了啊。”我胡乱点头,“死了也好。” 我反倒是扯出了一抹笑。 忽而听街道有人马喧闹声,我朝下处望,见一个和尚模样的人背着一个伤员急匆匆离开。 “这好像是归尘门的和尚?这倒也稀罕,平日里和尚们都是各地游走,今日竟来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了。”说书人津津乐道。 “……归尘门的和尚?”我跟着多瞧了几眼。 和尚行色匆匆,怀里抱着个娄匡,背上的那个人明显不是个光头,身形瘦削衣衫破烂。 依稀觉得瞧着有些眼熟,我一时间却记不得在何处见过。 我不曾记得此人,那人却恨极了我……正是当日那个行凶未果的癫狂少年,其命大被采药僧人救下。 这都是后话了。 这李家小姐的眼疾一好,将军府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可谓双喜临门。 七月初七,乞巧节,黄道吉日大吉大利。 李府与将军府结亲的事儿,很快就被传得满城皆知,这是李家手下搞出的小动作,人人心知肚明,却也不说破。 说起这王城之中四大将军,个个威武,当年抵抗异族战乱,除去烟渚畔已不再闻人间世事外,功劳自然也有这些人的一杯羹。 季、邓、方、周四大将军,除去方首胜方将军兵权被夺,其余三人实力相当相互牵制。 但即便如此,提起联姻,众人都说,李家是攀上高枝了,且看李家人偷着乐。 这方将军之子结亲,声势浩大,即便是鞍山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这些日子也是好好的热闹了一把。 江湖中人都来道贺,前有枫楠山庄文人墨客题字作诗,后有磬竹居子弟带上数十件兵器作为贺礼献上。 街道上车水马龙,是难得一见的热闹盛景。 说书人也因镇上来了不少厉害 分卷阅读52 人物,怕开口引祸上身,于是暂停营业,去别处说书了。 临走前,说书人提着一个小葫芦走得摇头晃脑,似是喝得几分上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这世道啊要变天了……”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这次来到镇上的都是各个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除去玄宗,来的江湖中人都有借此机会相互巴结的意思在。 玄宗的开山鼻祖如今还活在世上,想来也已上百岁了罢?此人活得太久,忘却了姓甚名谁,只剩一“嫉”字。 嫉恶如仇的嫉。 此人修行圆满,功力自然深不可测。江湖中人提起这位元老人物,就是当年烟渚畔的内门长老,也要给他三分薄面,称其一声——嫉君。 听闻这位人物早早的退隐江湖,早已双耳不闻江湖事,把自己关在深山老林中,只等着哪日圆寂。 没成想有一日梦见已故的弟子含泪托梦,教他大为震惊,他出山一看,果真玄宗被灭个干净。 他亲手创立的基业全盘被毁,气急败坏,当场一掌就毁了一座山头,如今死了小的杀了大的,门派被灭个干净,老的终于坐不住了。 于是,玄宗的老不死人物欲向荒诛阙杀个说法出来,向着江城方向而去。 一方柳青青还在满镇的寻人,李府一边张罗着,恨不得要整个王城都知晓自家要与大人物联姻。 方将军嫡子方琢听父亲说媒,说此女容貌婉约气质上佳,又是嫁与自己作妾。试问王室侯爵达官显贵,何人没有个三妻四妾?方琢一想如此甚好,既能抱得美人归,也不耽误日后圣上为自己许配做亲,便爽快答应了。 枫楠山庄碍于情面,派人为李府送来贺礼。 李家宅邸的涣夫人当着枫楠山庄的男子献殷勤,欲以美色引诱之,结果人家丝毫不为所动,反被咬文嚼字羞辱一番,大大的出了一次洋相。 这些天里我见了太多繁华与人来人往,耳边从早到晚吵闹得很,又偏心觉得还是庄里清闲,恰好花光了身上盘缠,便打算回去了。 也不知旺财这几日在忙什么,不见其人。我同客栈的小二打了个招呼:“若有个穿白衣相貌憨傻的男子找来,便同他说回庄寻我。” “诶好嘞!欢迎客官下回再来!” 小二还是那副积极向上的样子。 我照例披上外衣再上山,这山路少了白衣的清理,比往常难走不少。满是积雪,石板路被厚厚积雪覆盖。 我猜这几日山上又下过雪。 近旁满是深林,我便靠着林子作引导一步一个脚印,时间一长,腿脚就开始吃力。 到底是好些时日没有锻炼,体力完全跟不上。 到了半山腰行程暂缓,瞧见一颗锃光瓦亮的巨石,就是它了,我坐上去歇歇。 只听“咯”的一声,似是何处传来了声响。 我坐在其上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后自言自语:“这块石头我以前好像没见过……哎呀不重要。” 我刚欲脱下鞋子揉揉后脚跟,一个喷嚏的功夫,鞋子就兀自溜下了山,还跑得十分快活。 我的身体僵了一瞬,殊不知该回头捡鞋还是继续上山。 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捡鞋罢!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偷懒不会有好下场。 我单着腿脚刚起身,隐隐听见“咯咯”声,传来了机械器物启动的声音。 我正纳闷,却见以周身以中心的密林忽而绕起了阵法,几棵繁茂树木向我冲来,我一个打滚躲到巨石之后,没成想我一触碰巨石,树木却似收到命令停了下来。 “见了鬼了……”我骂骂咧咧。 我倾身在巨石上去寻那只绣花鞋,哪还有鞋的影子……不知被方才的动静掉到何处去了。 我心里犯了嘀咕,如果这石头一定需要一个人牵制,那我这番上山岂不就要被困在巨林之中。 恐我等不来旺财搭救,尸骨早已凉透。 我被树木围得四周密不透风,只想插上翅膀飞出去。 眼下离不开,我只好绕着巨石做研究,在其上敲敲打打仔细观察,忽而在地面一角发现粗略雕刻。 我赶紧用穿了鞋的脚把雪拨开,恍然大悟,这刻的大抵就是树木的移动规律,此为破解之法。 正北、东南、西南、正南、西北…… 我赶紧将其记下,在心中默背三次,给自己一个鼓励,我猛地将巨石一推,盎然站起。 “来吧,就让这场风雪来得更猛烈些!” 离了人,巨石又发出“咯咯”的声响,周身一圈的树林如是按着雕刻快速移动。 正北。 我打着旋儿避开,恰好躲到一旁夹角里。 心中暗喜。 东南。 树木成群如同有灵,按着某种怪异节奏移动开去。 狠狠吞咽,我一个猛子大跳向长 分卷阅读53 满尖锐倒刺的枝丫,恰好我临近刹那,枝丫移去一旁。 西南。 这阵法囹圄之地愈发缩小,我一脚踩去一边,却被石子给伏击个中,我吃痛。 阵法继续运作,我连忙闪开却来不及钻进安全区。 回头一看树上安插的箭雨已蓄势待发,我咬咬牙,只好先扑到巨石上。 关卡重置。 得,白搭。 一只例外的箭雨失控,从树上飞射而出,密林之外,一颗石子破空而来,一击即碎。 我靠着石头坐下,一看脚底,果然被石子划破,透过长袜透出星点血色。 这一出,体力消化得愈发大,我喘了几口粗气,决定一鼓作气。 于是如上重来。 正北。 东南。 西南。 正南。 连闯四关,眼看希望就在眼前,我倏然一拍额头:“……然后是什么来着?” 箭雨上弩,蓄势待发。 我连忙远远去瞧刻印:“哦对对对,西北、西北。” 时间将近,我踩着最后的时刻就要躲开,此时脚踝传来一阵剧痛,箭雨如瀑而来。 临了,我心道自己没死在战乱,命大被师父捡回去吊了条命,如今却死在偷懒机关上……被人知道了,真是死都不瞑目! “初儿,动身。” 忽而听见师父的声音,我连忙回头。 风雪之中他挥着衣袖来了,夹带着一身墨色,与眉宇之间的硬朗相称。他当空把配剑一掷,剑则“叮哐”一阵,御下无数箭羽。 下一秒,钟离笙踩下最后阵点,顺势端起剑将我护在身后。 小命保住了!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师父你又救了我一次。” 此林木阵法已解,树木逐渐归于原位。 钟离笙冷艳睨我一眼:“初儿这次下山,可玩够了?” 我连连点头。 “那就收收心,不许再胡闹了。” 看着师父,我竟鼻头一丝酸楚,唔哝着声音道:“知道了师父,徒儿这就回去抄书。” 钟离笙一怔,朝我不甚熟练的伸手,替我顺好被风吹乱的头发:“今日怎么这么听话,是不是山下受了欺负……同为师说。” 我摇摇头:“没人敢欺负我,师父。” 我吸了吸鼻子,甚有些委屈:“或许是我突然想您了。” 他那张紧绷的面容缓解几分,不问我近况如何,只道:“回来就好。” 点滴血迹将白雪染上新的颜色,钟离笙蹲下身替我查看腿脚,我却连连退后:“师父师父,小伤,我自己抹些药就好。” 也没问脚上怎么丢了鞋,他默了一瞬,收起剑,以牢靠的姿态将我背起。 我眨了眨眼,心道旺财也曾这么背过自己,相比之下,师父的背更加宽厚一些。 钟离笙架起我的腿脚,向山上而去,一步一踏十分稳健。 我问起师父怎么会及时赶到,他却道只是碰巧在北庭山门检查机关,恰巧发现第一处机关启动再三,唯恐伤到普通路人就下山查看。 我汗颜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就是个路人。 钟离笙道:“幸好初儿只是困于第一重机关,再而往上还有其他,共计九重,木林便不值一提。” 我在师父的背上听完这番话,再一次热泪盈眶:“师父,我常听旁人说,今生能做师徒,是因上辈子缘分巧合,如今依徒儿看来……这哪是前世有缘,分明是今世还怨……” 钟离笙似是被我的话逗笑了,眉眼不似方才紧绷,唇畔微弯:“胡言。” 恐路上无聊,我就挑些镇上近来发生的事儿与师父解闷。 我伏在背上:“镇上来了很多人十分热闹,各门各派都有,徒儿瞧见的就有磬竹居、归尘门和枫楠山庄来的人。” “初儿不是向来耐不住静,最喜热闹?” 我有些羞愧,挠挠头:“再爱热闹,也不能锣鼓唢呐鞭炮响就了是一整天啊,耳朵都快聋了。” 背上传来一震,是钟离笙笑着摇摇头。 想起最近遭遇,我忽而想起那个冲我寻死觅活的癫狂少年,又一想近日隐庄布下机关,今时有师父相救才逃过一劫。 我的小命系在自己手里总是不太牢靠。 如此一想,我又不禁叹出一声忧阿忧的愁啊愁:“……师父,你说徒儿若是有一日,面对众叛亲离,世人皆欲将我杀之而后快……” 闻言,钟离笙倏然身体一僵,他默了眉眼:“为师既收你为徒,千难万险,定护你无恙。” ——千难万险,定护你无恙。 只是我的随口一说,却得到如此沉重的承诺。 既然是师父说出口的话,我深信不疑。 我不知哪来的骄傲:“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师父!” 我二人闭口不提那日“走火入魔”,好似什么都没有 分卷阅读54 发生过,师父一一走过剩余机关,并教会我应如何避开。 我一一记下,不住的点头。 如今庄内只剩我、旺财、阿珣以及青恕青命,西庭都显得空旷寂寥。 我想师父会突然在自家门口布上数阵,想来也是因此。 师父收养来的白衣们,都以各种理由别推脱送去别处,师父的心里必然也不好受。 师父命阿珣扶我回屋,我回到东庭,不染尘埃,应是有人打扫过的。 我推开房间,发现桌上竟明晃晃摆着三只小瓷瓶,与黑衣女子给我的外观别无二致。 我一怔,开瓶闻嗅,果然是梨香?! 明明离上次病发才过去半月,这么快就送来了这么多剂量的药。 我突然意识过来,是有人来过了:“……是夜倾。” 那日,他面上张牙舞爪凶狠尖利,实际上……他回头就替我想办法去了。 这三瓶梨香就是证据。 可他既然来过了,又为何不现身呢?我开始反省自己。 好吧,我想他是被我那天的话伤到了。 我瘪瘪嘴,将瓷瓶小心翼翼的收进抽屉里,等待良回回来给他再作定夺。 如此忙活一阵,我简单将腿脚上药,便如约往桌上铺纸一张开始抄书。 一天就是十遍,如此算来,就是上百遍庄规。 写写停停,手上染了好些墨迹,我时而咬着笔杆发呆:“不知镇上怎么样了。” 不知柳青青他们,把事情解决了吗,有没有被刁难,有没有被挨揍。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李家宅邸。 柴房外重兵把守,除去家仆侍从,还有不少身着盔甲的士兵在院落内来回巡逻。 自从李云霜拒绝父亲提出的婚嫁,这已是她被软禁在宅邸里的不知多少几个日夜了。 她就是听柳青青的话,令双眼重见天日又能如何? 她从不觉得这样的地方……会有光。 听碧水说,许书生昨夜□□进来,被下人们当成贼人连打带踹,踢倒在地,殴打昏迷也不放过,后来又被老爷带去受刑,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下人言之凿凿,夜闯民宅,就是被人打死也算不得过当。 现在被丢在柴房里,任伤口溃烂不说,不给吃喝,明日还要接着用刑。 能活几日算几日,这不就是明摆着让他听天命么。 她知道,许书生是父亲抓来要挟她的手段,即便他不来,父亲也会想方设法抓住他。 她也尝试着要把他从柴房里放出去,可惜毕竟势单力薄,人微言轻,她做不到。 她私下买通守卫,也只能令人给他捎去些伤药,丢些吃食进去,能睡得舒坦些。 第二日,她被凄厉的惨叫惊醒,梦里也睡不安宁。她连忙起身去瞧发生了什么,却见涣夫人挽着父亲的手正眉开眼笑。 “老爷,你看这贼人的嘴皮子可是够硬的呢。也不知凭什么本事,给云霜下了勾魂汤,让她这么向着一个外人。”涣姨瞧见李云霜来了,便故意说与她听。 身旁不少侍从小厮,围着柴房站,人人都是帮凶。 柴房大开,草堆上男子浑身湿透面目狰狞,忍着剧痛不喊出声,他不住的在地上打滚,发出一阵阵喑哑,狼狈不堪。 她再一看,地上放的哪是她吩咐的伤药,早就被换成了辣椒水。 至于吃食就更别说了,泥土和水作粥,硬灌石子为餐。 书生衣衫破烂满身污泥,面庞青肿,身上刚结的痂不住往外渗着血,如杂草的头发下掩着一双木然的双眼。 李云霜直直的看着父亲二人,面上充斥着震惊、悲伤与无力。 原来父亲二人比她更早的吩咐了下人,凡是小姐下的命令都反着来。 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云霜撇开双眼,忍住不去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云霜,我们这可都是为你好啊。”涣姨掩面一笑,媚眼如丝,“我们也是盼着你嫁去将军府能荣华富贵的过了一生。” “哪怕是嫁去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男子做妾?”她的声色颤抖。 “云霜,你从未忤逆过为父的要求,你向来都是个好孩子,我怎么舍得对我的好女儿动手呢。”李仁枫好言相劝,“父亲为你操劳奔波,眼看都快而立之年,父亲已经老了。只要你肯嫁,将军府必定能保我们衣食无忧,我与你涣姨也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连自己也不例外。 李云霜尽可能令自己的神情宛若平常,极力掩去氤氲的双眼:“若女儿不肯嫁呢。” “你,你这孩子,为父都已经把媒说下来,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李云霜道:“父亲说媒,父亲做主,自然是把父亲嫁过去。” 分卷阅读55 “你,云霜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怎么为父说话还不听了?”李仁枫大为震怒,作势就要掌掴。 “老爷,老爷别打小姐——” 碧水愁容满面,着急忙慌扑到李仁枫脚边跪下:“老爷您平日里那么宠小姐,打坏了您也会心疼的!就别打小姐了!小姐您快松口……” 李云霜直直的站着,眉间微蹙。 涣夫人冷眼旁观,唇畔弯出一抹笑意,将碧水跪倒的身子踹去一边,而后接着浓情蜜意的在老爷耳畔道:“这丫头倒是护主,依妾身看那,云霜确实打不得,细皮嫩肉的怪教人心疼。主子出了问题,定是下人的错。” “依夫人看应如何?” 涣夫人捂唇一笑:“这丫头不好好看着主子,整日里竟胡作非为,拿根鸡毛当令箭……就连我说的话都不见得不听呢。” “不如,就把她卖去烟水苑,左右云霜出嫁了,留着这个丫头也没用了,还不如换些银两回来。” 烟水苑是个什么地方,王城里最大的一家青楼,好好的进去了,就不见得能活着出来了。 这番话她说得平静,却是骇得碧水刹那满面涕泗横流,立刻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求饶:“碧水知道错了,求老爷夫人别把碧水卖了,求求老爷夫人碧水知道错了……” 一句三叩,丫头哭成了个泪人,重重磕在地上,头上满是鲜血淋漓。 “知道了……云霜知道了……”李云霜启唇,不知用了多大的气力才撑住说完这句话。 “云霜愿意嫁……愿意嫁。” 一听这话,涣夫人立刻画风一转,撒开老爷的手,小步过来故作亲昵的挽住李云霜:“哎呦我的好云霜,早答应不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涣姨。”李云霜强扯出一抹笑意,“碧水跟我多年了,从小照顾我的起居,换了其他人……我不习惯。既然我远嫁,就安排她与云霜同去吧。”一顿,“另外,大婚是喜事,死了人不吉利,也别再对这个……贼人动手了。” “那是当然,只要云霜你肯嫁,就这些小事情当然没问题,是不是啊老爷?”涣夫人笑盈盈的看着李仁枫。 “好好好,我自然是全听夫人的!” 好一个妇唱夫随的相爱画面。 碧水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心底何处的悲凉声起,瘫倒着坐在地上,三魂丢了七魄。 二人随后离开,带走了一众下人。 李云霜摇晃着稳住身体,碧水泪眼婆娑起身搀扶:“小姐……你不该答应的呀,怎么能让碧水成了你的负累……” “傻碧水,你跟我如今了,还看不懂吗。”李云霜面色惨白,却还是微笑,“今日即便没有你,没有书生……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还会有第二个碧水、第三个碧水遭殃,却不是因为你。” “小姐……” “扶我回房罢。” 路过柴房,房门已被重新上锁,李云霜透过脏污的窗对上书生的双眼。 似是一声叹息随风而去。 “你本该自由,为何因我身陷囹圄。” “我们本就不该相见。” 昏暗之中,书生的身体动了下,干涸破裂的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云霜。 那双污浊的眼里,淌下一行清泪。 —————— 李云霜再没有去见过书生,似是已铁了心要出嫁。 自从李云霜在父亲生辰上见过方首胜将军一面,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以父亲的一张嘴就谈拢了这桩婚事,她就好似一块定了价的猪鱼肉。 宅邸里热闹得很,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人,采购服饰,置办嫁妆,为她量身定做。她驻足而望昔日屋院,不言不语,就像一只被妆点精致的假人,空了心。 七月初七,满镇张灯结彩,鞭炮唢呐声起。 往日素淡的小镇此时都被丹红的艳色包裹,街上满是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或欢呼或笑意相对的大声说话。 热闹并不见得百姓对这段婚嫁的看好,只是由衷觉得商贾人家走的过场……气派极了。 一壮年男子撇撇嘴不屑:“我要是有一日富裕挣这么多钱,一定举办得比他们隆重。” 旁人挖苦:“等你先攒了买田的钱吧。” …… 鲜红的轿子停在大门外头,喜婆攥着手绢来回甩,迎着新人出门,扶着坐进轿中。 “起轿——” 标准的八抬大轿,随后是五车随去的嫁妆。 前后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百姓们被赶到街道两边凑着看。 这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小身影对着轿子横冲直撞,她手里攥着匕首,赤红着双眼,势要与这婚嫁一同殒命。 “你放了我哥哥,放了我哥哥——” “你是个坏女人,你根本不配我哥哥喜欢——!!!” 此人正是柳青青寻找多时未果的祈儿,许荣焉。 祈儿还是个孩子,力气哪里敌得过一 分卷阅读56 个成年男子,虽是一个小插曲却很快就被制服。 下人将祈儿一抓就欲扭送见官。 远远的,柳青青在人群中瞧见了这一幕,拼命往这处赶。 “住手。” 传来清浅女声。 轿里的新人出言道:“落轿。” 下人们面面相觑,李云霜在内放声:“我乃是方将军未来的儿媳,我夫婿便是未来的大将军,我说的话,谁敢不听?” 这便是句句端得威武。 轿夫连连说是,把轿子稳稳落下了。 李云霜头戴红布,竟是撩开轿帘下了地,一旁的喜婆惊得满面惶恐:“这,这新人鞋底不能沾地啊,坏了规矩,坏了规矩!” 李云霜并不表态,反倒是对着祈儿道:“放开她。” “……是。” 祈儿刚一松开,就着脏兮兮的衣裳往她怀里蹭,抱住李云霜的手臂,却是狠狠一口咬下去。 李云霜低哼一声,却作没事人似的,蹲下身,伸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头。 李云霜嗓音轻柔:“……只要我出嫁,一切都会没事的。” 这话不知是说与谁听。 “今生我负了你兄长,余下年月,我就是死……也不得好死。” 祈儿一怔。 她还是笑着的:“你快离开吧,别让坏人再找到你……不要像,你兄长那样。” 祈儿终于松了口,这素白手腕上斗大的牙印不住往外渗血,祈儿还欲破口大骂泄愤,一抬头,却是停住了。 适时风起,掀起了李云霜面上红布,那张清丽的面容神情始终淡淡的,好似没有喜怒哀乐。 可祈儿分明瞧见了,这张没有悲喜的面上还挂着未来得及擦去的泪痕。 最后。 祈儿被赶走,李云霜回到轿子里,轿夫继续上路,好像什么没有发生过。 马车、行人、唢呐声,一切都是红色的,就连天气也是。 随着迎亲的队伍逐渐远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开去了。 明明是个黄道吉日,算好的良辰吉时,可这艳阳的日子忽而就变了天。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 这盛夏的雨水,竟凉得人不住寒颤,仿似冷彻心扉。 祈儿已不知去了何处。 柳青青愣愣的看着人群散场,就好像也成了李云霜,埋怨自己的无力,斥骂老天不公。 她心里怀着一股难以磨灭的怒意,顶着瓢泼大雨径直去了山庄,柳青青知道她在那里。 经青恕领路,她很快来到山上。 庄内,没有温度的冰雪与雨水相融,经人一踩变得脏兮兮的。 柳青青似有满腔的痛恨,一把推开东庭的房门,里头有一女子正伏在桌前发呆,地上满是抄好晾干的文字。 白衣女子看向门外一脸惊讶:“柳青青,你怎么来了?” 柳青青咬牙切齿:“今日,李云霜出嫁,书生被抓囚在宅邸里半死不活,祈儿又变成孤身一人……这下你满意了吗!” “我?”初雪诧异,“满不满意从何说起,也不是我策划的婚事。” “你从一开始就不想我帮助李小姐,也不愿救许书生,就连祈儿失踪你也不闻不问,许书生被抓以致李小姐被迫出嫁,原是良人却因此缘尽……你看看你,你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你多潇洒啊。” 初雪不愿解释,只平淡道:“是啊,都是我的错。” 柳青青咬牙切齿,涨得满脸通红:“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 “你知道李云霜为何要把双眼弄伤么。” 初雪突然道。 柳青青转过头,气哼一声:“为了不下嫁,可那又。” “一代大将军的唯一嫡子未来前途大好,唯独不可能娶一个商贾盲女。” “可是这又……” “是你。” 柳青青一愣:“什么。” “是你。”初雪站起,对着柳青青道,“是你夺走了她仅剩的谈判条件,是你告诉她事在人为,是你鼓舞许书生让他放胆去争取。” 柳青青仿似失聪一般。 “是你的介入破坏了原本平衡的故事……我亦不该答应祈儿救他兄长。”初雪紧抿着唇,冷静的可怕,“……如果没有许绪倾,或许即便李云霜到头来还是要嫁,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柳青青厚重的坚强面具出现一丝裂纹,在一刹那轰然倒塌,她突然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掩面大哭。 哭声哀恸不已,久久不止。 “……你在替谁落泪呢,李云霜吗。”初雪自言自语,目光落在窗外。 李云霜一生所愿,或许就是自由罢。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良久,柳青青在我房里嚎啕大哭,不时还抽抽两下。 我想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开 分卷阅读57 口,挠挠头:“……饿吗,带你去吃两个馒头垫吧垫吧?” 柳青青抽抽鼻子,似是哭困了,偏过头不看我:“不吃。” “哦……” 不吃便不吃。 我起身挪着脚蹲在地上,把铺开的纸都收到一块儿,忽而擦到痛处,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脚上这双鞋新得很。 “你,你的脚又怎么了?”柳青青别扭的问。 我挪着脚站起来:“小事小事,上一只腿还没好,这次换另一只脚底擦破了皮,人生起起落落落落早该习惯了……” 柳青青面上很是复杂,又想说些什么,又拉不下脸,嘴上嘟囔几句,干脆不看我:“那我下山去了。” “啊?”我一愣,“哦哦哦,记得找个白衣带你下去,路上设置了阵法,挺危险。” 闻言她面上透了古怪:“是青恕带我上来不假,但是上山另有小路畅通无阻,我自己也能下去……没人告诉你?”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当然知道。”我一拍大腿正气凛然,转念就腹诽,怎么有小路也没人同我说一声! ……果然是人缘混得太差了吗。 于是便罢了,柳青青临走前,我留话道:“如果你良,良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就支会我一声。” “你找他有事?” 我道:“自然是有事。” 柳青青哼着出去了,也不应我,我猜这个傲娇大抵是会把话传到的。 此次伤了腿,就连唯一能拿出手的轻功都没有用武之地,如此想来,我整日里除了睡就是吃,还真是……一无是处。 既然回庄了,我就留在房里好好养伤,练练功看看书,争取把体质也提升些。 ……免得跑路都连停带喘的。 手头这些书都是之前向师父借的,除了一本剑谱,主要就是讲如何调息内力以及身体各处穴位的初初涉略。 最近时日里,白衣时常看见师父在北庭入口处摆弄阵法,又或是回到书房写些什么,我也没敢过问。 我则负责每日给师父端去早饭……把抄好的书也一并送去。 而旺财与往常一样,在镇上与柳青青帮忙……也不知良回何时回庄,手头这三瓶梨香我也不敢贸然给师父,其副效……唯恐师父不悦。 于是乎即便要给师父喝药,也得先拉帮结派找好队友才行。 没想到良回没回来,翌日一大早反倒是旺财回庄扰我清闲,他急匆匆推开门向我传信,结果第一句话,就把我的瞌睡虫给全部惊走。 “李云霜上吊自杀了。” 我被惊了一跳:“不是前几日想通后就好好出嫁了吗?” 旺财皱着眉,面上很是惆怅。 这场婚嫁,并没有方家人前来迎接,不过是派些兵卒护送敷衍了事,就此就可以看出对方并不上心。 送亲从鞍山镇至泉镇州,若不眠不休徒步,则大约需要十日才能到达,而舟车劳顿,将军府就不可能李家送女刚到就拜堂成亲,自然是择日补办。 李家为此次嫁女花销之大,以及布置的排场不可谓不重,反观将军府,轻巧说了几句就让人心甘情愿送来女儿,李家送亲队到达后,由方家丫鬟引着从侧门小道进来的。 就连方府大门都吝啬打开。 当然,商贾之女以如此掉价的方式,百般嫁进将军府,李云霜受尽白眼冷对也是情理之中。 随便换一人家都是何等的羞辱,可李家不在意。在外人看来,此次就是李家单方面的趋炎附势,不惜卖了女儿也要贴住权贵的边缝。 不但如此,李家的信誉差极了,便是答应了李云霜出嫁作为交换,保书生不死,他们也没有做到。 许书生早在李小姐出嫁当天,就被折磨致死,生生断了气。 可书生是个什么身份,没权没势没背景,又是个外乡人,被随便安了个罪名对外一传,此事就作了结。 本以为这场闹剧就此结束,没成想还有后续。 祈儿得知消息后只身混去泉镇州,以至于柳青青与旺财如何寻找都再找不到,人家早就离开鞍山镇了。 可将军府何等威严,一个乞儿模样的孩子,没一会儿功夫就被人发现,拎出来丢到府外。 恰好碧水作为陪嫁进到方家,虽说小姐不受待见,但碧水勉强可以出入。 方家对娶妾一事并未大操大办,甚至没有酒席没有告知任何亲友,就单单布置了一间新房……就连李仁枫都缺席。 待李云霜入府,方家另挑时日,定在两日后洞房花烛草草成婚。 一日祈儿找到机会,与碧水告知兄长噩耗。碧水私以为小姐已经足够难过,借此就让小姐彻底忘了书生,好好当她的少夫人,虽说是妾,但只要取得方少公子欢心,小姐的生活也能比如今开心些。 没成想,李云霜因书生而嫁,也因书生执念于世,听闻书生离世,她粲然一笑,嘴里念叨着命该如此,失魂落魄的回房了。 分卷阅读58 不久后丫头传话李云霜去伺候方老夫人,一开门便见一女子头悬梁在婚房里,等救下为时已晚。 碧水抱着自家小姐的尸体悲痛欲绝,悔不该告诉小姐此事,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 一日喜事一朝丧,这李府啊,活像个笑话。 我默了一瞬:“李云霜终于得偿所愿,理应高兴才是。” 旺财问:“因什么高兴?” “她盼望的不就是自由吗,许书生一死,她在世上就再也没有执念了。”我笑道,“她终于自由了。” 旺财叹了口气,听他继续说下去:“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鞍山镇。喜事变成丧事,晦气得很,方将军第一个面子挂不住,他气坏了,他派兵就到咱镇上向李府发难……” 我诧然:“恶人自有恶人收,这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呀,你不知道,李府收到风声,早早就四处散播谣言,收买了镇上的多数百姓……” “收买百姓?” 见我疑惑,旺财一拍大腿:“李家让百姓当见证人说违心话,硬要把责任推给药堂!” 李小姐寻死,锅丢给药堂? 我惊叫:“凭什么?!” “……说是我们蛊惑李小姐,以致她自杀。” 我听完当场就傻眼了,结巴好一阵,从嘴里抠出几个字来:“这这这,这李府上下……莫不都是个缺心眼?方首胜他也能信?” “……如今青青已经被当成,借着行医的名头,到处使巫蛊术的老妖婆了。” 柳青青甚是可怜,可我刹那间竟是憋不住哧笑出声。 旺财继续道:“好在前些天青青收到良先生寄来的书信,如今良先生大抵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我听得聚精会神,很是没有义气:“柳青青被当成老妖婆,然后呢?” “昨天我们出门当街被百姓刁难,士兵都进了李府歇息,我们只得赶紧回药堂避避。如今药堂大门被人堵死了,我们只好大门紧锁……我趁天黑别人一打盹的功夫翻墙出来,这才上山找你商量对策。” “……这个天煞的李家。”我一拍桌子意气奋发,“咱们走,下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你要打镇民?” 我纳罕:“打他们有什么用,当然是找李府的茬!” “好,我去叫上青恕青命他们。” 旺财转身欲走,我赶紧叫住:“诶回来回来,叫他们做什么?他们能有我机灵?再者说了,这人一多事情容易败露。” “那好吧。”旺财刚点头,又迟疑一句,“可你的腿……” 我摆摆手:“早就没事了,最近倒霉着呢,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 于是我与旺财一人抄上一把剑,雄赳赳气昂昂的下山了。 我二人远远便见药堂前,张家老小提着锄头,王姓青年大声呵斥,街上围了好些人,多数都是男子。 旺财低声问我:“这些人怎么办?” “过来过来。”我冲他勾勾手。 我与旺财二人闪身到墙角后躲起来,我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等下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悄不作声再翻墙进去,捎上柳青青直接翻进隔壁柴房,钻进干柴堆。等我把人引走了,你们就赶紧出了街回庄,千万不要回头寻我。” 旺财皱眉:“你一个人,这太危险了。” “你放心,我不会拿剑砍他们的。” “那你想怎么办?” 我含糊道:“……打不过,总还能跑罢?” 计划成立,我便端着剑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群视线之内,瞧着气势绝世无双,百姓都不敢小瞧了我。 众人瞩目,我一副冷艳模样睨着众人,只蹦出一句:“……大伙起这么早,都吃了吗!” 一众人鸦雀无声,甚至有人想对我吐口唾沫。 我觉得很是丢脸。 这时不知何人道出一句:“我见过她,她跟里头那个女的,两人都是一伙的!” “对对对,我有印象,这女的还到我这买过包子!” 于是引起战火,众人便抄家伙冲我过来,旺财见机钻过去爬墙。 至此计划还算顺利,除了我还要应付眼前这群人。 这些镇民虽不会武功,但大都是男子,都是下地干活的,浑身一把蛮劲儿……我只有一人不说,更不能以剑伤了他们。 如此,我在心中计较一番,决定先跑为妙! 卖包子的同仇敌忾:“站住!咱们把她抓了,照样能去李府交差领赏银!” 一人道:“好就这么办,五十两呢,领了咱们一起平分!哥俩留几个继续看门儿,剩下的跟我走!” ……你们还挺团结?我都傻眼了。 于是后头人一追,我便一路用轻功把人往偏里跑,殊不知另有几人岔开队伍,早早埋伏在预判可能经过的树上架起绳网。 分卷阅读59 我不时扭头往后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对,这下冲上坡,当头绳网便从我头上落了下来,两个青年一左一右把我困在网里。 我当机立断,拔剑将绳网左劈右砍,没成想后头追上来的壮汉竟是抡起锄头砸过来,这可是下了狠手! 喂喂喂你认真的吗,会出人命的大哥? 我赶紧举剑做出防备姿态,接着后头竟有人举着木棍想要偷袭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嗖”几道破空声,周身镇民皆是发出痛叫,锄头啊斧子啊棍棒应声落地。 没等我反应过来,却听传来一声低哼。 红衣男子周身煞气大开,似是隐忍了滔天怒火,黑甲人窄起双眼:“你们岂敢!” 千钧一发,竟是夜倾现身。 也不知他从何受了这么大的气,那柄长剑一瞬出鞘,教我终于看清的它的模样。 剑柄通体黑红,剑身似有一层灰色鳞甲覆盖其上,呼啸剑气遍布煞意,妖邪至极。 我又一次傻眼了,他竟是一副不见血不收手的架势。 我赶紧起身连声道没事,他却执意要将眼前一众人都给剐了干净,骇得百姓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我拽住夜倾的衣袖,摇摇头:“这些都是无辜之人,这次就算了……” “他们何处无辜?”夜倾反问,那双狭长双眼内尽是阴森诡谲,“收钱办事,理所应当。” “这冥钱他们既然敢收,我也该成全他们。” 一字一句,犹如毒蛇吐出猩红的信子。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一身红衣面戴黑甲,佩剑余鸢。 “夜,夜杀……!是夜杀!”一青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打颤几欲先逃。 此话一出,使得众人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惹来了多么了不得的人。 我很是难堪,小心翼翼的盯着夜倾的背影问:“你的身份曝光了,会不会有影响啊?” 夜倾睨我一眼:“如此就全杀了,一个活口也不留,古往今来,只有死人的嘴最严实。” “也没这个必要罢……”我走上前,试图替坐了满地的人说两句话,“你看我这不好好的站在这里,也没受伤。” “若是我晚来一步?”他冷笑一声,我脑补了一下场面便乖乖闭了嘴。 若是那一锄头砸实了,我破头血流成了必然趋势。 夜倾那张好看的脸始终紧绷着:“只是动了心思……也该拿命偿!” 他虽近在咫尺,却又好似隔着千里之远,让人捉摸不透。 先后有镇民跪倒在地,悲声求饶,有一有二有三,而后跪倒一片。 我看看田地里,依着这些人辛苦劳作才有秋日丰收,如今晚夏眼看着就快入秋收成,此时若是都死了……农田就此荒废,我也过意不去。 于是我凑上前扯扯他的衣袖:“要不就稍作惩戒?没了这些人,试想我日后吃饭,都得出了这个镇去雨润村买粮食米面……怪麻烦的。” 夜倾拿那双凤眸瞅我,见我老实巴交眨眨眼,竟是露出些许笑意:“……好,依你,那你说如何惩戒才算妥当?” 这倒是难倒我了,我虽时常戏弄旺财,却也没有真的罚他做做什么,我琢磨半晌抬头:“要不就罚他们不吃……小心后面!” 趁着我二人分心,倏然一人小心翼翼握起锄头,欲偷袭于他,且听夜倾轻蔑一笑:“找死。” 余鸢出鞘,下一秒破空飞去,此剑一出就似有灵,断了人手上锄头不说,只眨眼的工夫,直直把人钉在树上。 树上壮汉看着贴着脖颈近在咫尺的锋利之物,冷汗直冒几乎站不稳,壮汉吞了口唾沫,再不敢动弹。 夜倾的眼眸缓缓扫过众人:“眼下余鸢断的是衣物,便若再有下一个,取得就是项上人头。” 言语一出惊心动魄,夜倾此时不过站在那里,无形中就已产生巨大威慑。 大难临头人倒是没死,放眼望去,竟有几个老兄被吓尿了…… 夜倾转过头,问我:“你原先想说什么,继续说。” “呃……”我直白道,“方才还记得的,被你吓忘了。” 他意味深长:“……你怕我?” 我摇摇头:“没见过你的剑出鞘的样子,是把好剑。” 我看着眼前扑倒遍地的十来个镇民,心道小作惩戒就罢了,要是个个吓得失禁……我实在没眼看。 于是我道:“我与这些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想来是受了李家的蛊惑,才鬼迷心窍向我这个弱女子动武……要不你稍微揍一揍这事就当过去了。” 夜倾看着我良久,睫羽忽而蒲扇成影,他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好,都依你。” 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却听他继续道:“只不过,这些渣滓竟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也该长点记性了。” 我点头如捣蒜:“长长长,必须长。” 分卷阅读60 于是半炷香不到的工夫,我拉住夜倾离开,留下满地狼狈。 地上的所有棍棒什物都断作两截,被打晕的十来个人四仰八叉堆叠在一起,双臂脱臼衣衫破烂,鼻青脸肿。比起夜倾的以往战绩……倒真是小作惩戒不假。 “你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跟着我的?”我左顾右盼,只得找了个没人经过的偏僻巷口一站。 夜倾悠悠道:“你以为那日木林镇,先前是谁替你挡下那只箭羽的?” 我便适时的想起那日出糗的画面,只得憨傻赔笑。 “钟离笙若是再晚来一刻,我怕就藏不住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挠挠头试探一句,“所以你跟踪我……都瞧见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他低声一笑,嗓音犹如萧竹与溪水和鸣,“从你与人离开客栈,你与旁人拌嘴嬉笑,再与人勾肩搭背、谈笑风生……我都看在眼里。”明明是带笑的模样,话中却是隐约藏了深重哀怨。 话说至此,我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干笑一声:“说不见就不出现,你倒是听话……” “这不是怕某些人见了我就厌烦么。”他哼声道,“在下也不想自找没趣。” 这也是个傲娇。 我诧然:“分明是你拿师父威胁我在先!” 他面露不悦。 气氛再次焦灼,我只好先退一步:“好吧好吧,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对付这等阴晴不定的美人,先认错就对了。 果然他的面色有所好转。 我算算时机,此时如果不出意外,旺财应该已带着柳青青从小路回庄了,小路隐蔽,大道没练过几年功夫也上不去,应当是安全的。 于是我也准备撤退,临走前,夜倾道:“我会离开几日。” “去哪儿?” “回荒诛阙。” 我便“哦”开去了,人家是当今掌门,回自家自然再正常不过。 他将一本曲谱给我:“学会它,若有一日我赶不及救你,我定然懊恼不已。”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这是什么?”我接过书,其上“独溯”二字赫然纸上……甚是耳熟。我在脑海中琢磨回忆,惊得我险些把它丢出去:“天天天天曲?!” 手上就是江湖人人艳羡的宝物天曲,我颤抖着手掌,吞咽了下:“这,这我怎么能拿,我怕我受不住。” 见我推辞,他却凉凉道:“有何受不住一说,物归原主罢了。” 我一个激灵:“你什么意思?” “这本传说中的曲谱,本就是你给我的。” 我原地石化。 我重新审视起我与夜倾之间的关系,若他所言不假,我与他曾经是让我心甘情愿把天曲都双手奉上的关系?! 我惊恐得连下巴都合不上。 端着手中的曲谱,怀璧其罪,我紧张得冷汗直冒,赶紧把书藏进衣襟里揣起来,左顾右盼做贼似的上了山,生怕被人瞧见。 至于先前那十来个镇民,既然已经惩戒过了此事就过了,如果不是嫌命太长,就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再打我的主意了。 上了山,我没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在路上就忍不住翻阅起来。 其上文字与配画详细的点明了精要之处,我善曲谱信手拈来,突然头涨得厉害。 我心道是今天醒得太早就没当回事:“罢了罢了,回房再研究。”我重新把书塞回去。 一瞬抬头,我的眼前似是多了很多模糊的影子,再一摇头,便不见了。 “……一定是睡少了又没吃饱。” 山顶上,柳青青与旺财翘首以盼,遥遥与我打招呼。 旺财问我经过如何是否顺利,可有受伤。我张口就是大话称自己轻功无人能敌:“你看我这不是立刻就赶上你们了吗。” 我除了白衣上沾了些污渍,确实与平时无异。 旺财将我上下打量一番,便罢了。 我问李府之事怎么处理,旺财道:“隐庄也算得上易守难攻,更何况好端端的也不会上山庄要人。要不就等风头过去,要不就等方家把李家解决掉,你觉得呢?” 我只道:“妥。” 结果没等方家把李家解决掉,当夜李府就没了,据目击者称不知从何而起的熊熊大火把李府烧了个干净,是附近居民闻见味儿了,这才匆匆起身救火,唯恐风向殃及自家。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把偌大宅邸烧了个一干二净,翌日连块砖都没留下,里头不剩一个活人,个个都只剩个碳状。 奇怪的是,前一夜并没有人听见呼救扑火声,以至于死得离奇。 有人在小池边找到一具身材较为高壮的焦尸,被砍去了头,有人猜疑……这就是暂住在府上方将军的头颅。 此事一出,闹得满镇皆知,众人猜忌云云。 有镇民心生惧怕又恐又恨,同几人说出昨日遭遇 分卷阅读61 ,于是夜杀为救一女出现鞍山镇的消息就人人传言。 直到……传进旺财的耳朵里。 旺财听罢,一刹那变了脸色,找到我与我对峙,我僵持不下只好说出缘由。 旺财双拳紧握,指节都泛出青白:“夜杀何时找上你,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你冷静点儿……他也没有伤害我。”我很是不解。 “你不可以,不可以你知道吗?!”他几乎要把一口牙都咬碎,“……你不可以靠近他。”他用尽全力忍住质问,硬生生迁怒到我房屋的墙上,“哐哐哐”好几下重锤,那拳头肉眼可见的出了一片淤血。 “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大为震惊,赶紧制止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伤害自己?” 他双目怒瞪着我,身体紧绷,太阳穴的筋反复跳动。他有话要说,却被气愤堵得不知从何开口,只见喉结不住的滚动。 我从没见过旺财露出这样的神态,即便是我花光了他的钱,害他被师父责骂,他也从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我不解。 “对不起。”他道。 良久,他把头移到别处不看我,只道出一句:“你要离他越远越好,他……会害死你的。” 在我的注视下,旺财松开手,身形一步一晃,宛如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柳青青而后赶来,同我问起方才发生了什么,几乎百米之内都能听见旺财的怒声。 我默然,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大抵是他讨厌夜杀,而他出现帮了我。” 柳青青同样面露惊色,她亦同样没见过阿歆生这么大的气,他似是成了一头失控的困兽。 “我去找他。”柳青青丢下话就跑出去了。 我面露茫然,一想到师父也知道了此事,不知师父的反应……会不会比旺财更生气…… 午时,我替阿珣去给师父送饭,小心谨慎的把餐食端上桌,师父一脸漠然……却与平时无异。 我不禁出言打探起师父的口风,出乎意料的,师父那张严肃的俊俏容颜并没有生怒的意思。 我挠挠头:“师父……你怎么都不怪我。” “怪你什么?”钟离笙挑眉反问。 我低下头,眼珠子左转右转:“因为徒儿与夜杀曾见过几面。” 钟离笙垂下眼眸,端起粥来细品:“今日的饭菜很香。” “……” 我忽而抬头,惊疑不定:“师父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并未否定,竟是默认了?!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我大惊之下竟说不出话来,却见师父从容不迫:“若是为师也也同你说起夜杀残暴不仁云云,初儿你可会听为师的话,与他分清瓜葛?” 我默然。 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性子,认定的事情就很难再改变主意,就是师父让我拒他千里……我会把面上做足。 师父道:“或者,亦是你指示夜杀行凶。” 我连连摇头:“那必不可能。” “既然初儿本就什么都没做,为师又有何可怪罪于你。” 如此想了一番,师父说得甚好,我闭上嘴不说话了。 钟离笙搁置汤匙,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拉我到身侧:“你有自己的主意,也能把事情都处理妥当。” 我抬头。 钟离笙眉眼似是染上几分倦意,视线移开,抬手捂唇轻咳:“这山庄本就是为师的一时之念,如若一日成了累赘,毁了便随他去。初儿也是为师一念之间所救,若有一日……” 袖间滑开,露出朱砂一点,艳色鲜亮……我竟在夜倾手上也曾见过。 “我知道的师父。”我应下话,“若初儿犯下错,定是自己的错自己还,不会连累隐庄。” 说罢我转身就走,没给师父留说话的机会。 眼看我走远了,钟离笙张了张嘴,忽而眉间一皱,咳出一口血来。 良回已有数日不在,距离上一月毒发不过几日。 李府被灭,方首胜在李府失踪,夜杀重现江湖,这三件事传到方家,人均惴惴不安已是常态。 方首胜已失踪两日。 有方家人向上反应此事,却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将军府上下提心吊胆,方老太天天吃斋念佛,烧下来的香都能绕府外两圈,下人们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受害者,一门心思在将军府里小偷小摸,企图捞些什么再趁机带出去。 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除了一人。 碧水。 不论发生了什么,对她的生活都没有什么影响。 她本就是个小姐的陪嫁丫头,一个下人,跟着主子得势失势,李云霜一死,碧水本就不值一提的处境愈发不堪,就是阿猫阿狗狗能随意欺辱于她。 自从小姐的尸骨被随便弃置埋之,碧水整日里都抱 分卷阅读62 着一块破木头发呆,状似痴傻。 找不到小姐尸骨,碧水不知从何找来一块破木头做灵位,简陋木牌上歪歪扭扭刻着小姐几字,便被碧水当做至宝护着。 这些天方将军失踪,下人的刁难变本加厉,把自身的焦虑不安施加到旁人身上,辱骂李家倒霉不详惹来灾祸不说,整日里对碧水连打带踹,见碧水毫无反应一副死人样,只死死抱着一块破牌子不放,怒火更甚。 一人气力寡不敌众,木牌被一把抢走。 碧水倍受刁难责骂,但即便如此,她也再不愿与小姐分离。 碧水已三天没有进食,她起身摇摇晃晃,语气哀求:“我什么都能做,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求求你别带走小姐……” 倏然外头一声尖叫划破寂夜,红衣男子提着方首胜的头颅丢在大堂之上。 这夜,哀嚎声哭喊声呼救声响成一片,红光四起,骤然升高的温度近乎灼伤,烧灼的空气令人窒息,碧水只记得抢回小姐,目光呆滞。 毫无征兆,在碧水面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下人忽而倒了下去。 碧水赶紧拿回木牌。 身着红衣的人站在她跟前,碧水自茫然抬头,其人面带黑甲。 他持着的剑上不住淌着血,碧水这才将目光落在方才倒地的下人身上。 哦,原来这个下人他死了。 红衣男子静默伫立。 炷影摇曳,他与夜色交融,仿似沾染了黑暗深处的喑哑。 他手中握着剑,却并不对她下手,他的眼眸掠过她,仿似在说:“你走吧,我不杀你。” 她一瞬明白过来,是眼前之人替她小姐、替她报了仇,碧水浑身颤抖着跪了下去。 碧水抱着木牌泣不成声的叩首:“恩人大恩大德,碧水……没齿难忘!” 连连三个响头。 红衣男子宛如毫无情感,转身走出房间。 而碧水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反而只身冲进了火场中,她俯身在起烟的橱柜中找着什么,时间久了,双眼几乎熏得目不能视,双手都被灼烧。 她只为了寻一幅画。 李云霜除了嫁妆,其余什么都没带……唯独那副画,那日许书生为李小姐所画。 碧水被浓烟熏得头晕脑胀,不管身上的衣料被火烧灼,只记得画卷与木牌不能出现闪失。 不知为何,整个将军府都被点燃了,眼前的房门却敞开着。 就像是谁专门给她留了门。 这夜碧水重获自由,她抱着木牌与书画离开,离开之后,另找一处安宁,将书画与小姐的木牌埋在一处。 碧水跪在墓碑前呢喃:“小姐,您从小收留碧水,碧水无以为报……小姐所愿所求,愿得一人心,天涯与共……” “如今李家没了,方家也没了……再没有人可以拆散你们了,小姐与许先生若泉下有知……也可心安了。” 心愿已了,碧水再无牵挂,事后再无人见过她,一月之后,有香客路过尼姑庵,里头有一新来的尼姑,整日里烧香打扫。 朝堂之上,四大将军之一,方家惨遭灭门一事震惊朝野。方首胜虽被杀,但意外的是朝廷并未责难,种种迹象都指明是荒诛阙所为,却久久不下发缉拿令。 原是方首胜先前被夺兵权,本就是圣上欲以新人代之,却迟迟早不到理由。恰好方家惹了一方祸患,就借势除去。文武官员向上催促,于是朝堂之上只剩表面功夫,一纸书派人去找线索查明真相,就此了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而在百姓听来,所有传闻都变了味儿。 这荒诛阙究竟是手能通天,还是到处布满眼线?这在天子脚下杀了人亦能全身而退,一代将军连同全家都死得不明不白,若是换做自己呢…… 鞍山镇镇民倍感危机,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觉得这个睚眦必报的魔头下一个就要害了自己性命,于是大伙纷纷作商量,决定投靠各路门派供出夜杀的消息,以此庇佑自己的性命无恙。 “夜杀,是因为一个女子现身。” “这个女子近日里时常出现在鞍山镇。” “她好像与药堂的人关系匪浅。” 这一出,与夜倾相关,直接把我与他的关系推到风口浪尖。 先前嫉君集结人马欲复兴玄宗,将流落在外的玄宗子弟带在身边,嫉君一听说夜杀的消息,便即刻冲我而来,再一听闻隐庄弟子与荒诛阙有染,百年基业与丧子之痛一齐燃上心头,各路门派找上隐庄。 隐庄大危。 与此同时,良回骑马日夜兼程赶回隐庄。 我已从旺财口中听闻了方家的噩耗,虽是夜倾所为,但我知道这一切的开端却是因我而起。 这日良回总算回来,一只飞鸽传书,阿珣下山接应。 我睡醒之时,天早已过了午时,我赶紧下床穿鞋去找他,临走前不忘了揣上梨香。 我向阿珣打听,就知道良回一上山就去找师 分卷阅读63 父了。 我到南庭时,良回正替师父把完脉,见我敲门,师父就让我进来。 书房里。 那架成色漂亮的琴被搁置一边,似是在我上次把弄过后就再没人碰过了。良回燃起一只檀香,升腾而起的烟雾为室内更添几缕仙气。 师父坐于书案前,脚边放置着一只水壶,我想起适才门口的白色小花是有人特意浇灌过。 “师父,良先生。”我表明来意,“我有些事想跟良先生说,先生若是忙完了,我在南庭院里等你。” 见师父瞧着我并不言语,我摸摸头,心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是不是我进来的时机不太对,那我晚一点再进来问。”说罢我就灰溜溜的想钻出去。 “初儿。”师父叫住我。 “啊?” 钟离笙瞧见我衣袖里鼓鼓囊囊,一顿,岔开话去:“若是等得闲,可以去藏书阁找些书看看。” “好嘞!”我很是快活的答应完,就出门去了。 我并不知山下正在发生什么,旺财与柳青青为了避免麻烦,已有好些天都没有下过山了,然而这些天师父用药量急速增加,很快就将庄内的草药都消耗殆尽。 不得不下山。 前些天青恕青命二人也试着下山买药,但二人对于草药始终还是生疏了些,不擅长,也不懂得分辨,于是产生诸多不便。 旺财与阿珣打个商量,二人决定乔装一番下山采药,由旺财认药,一次性买够量带回来,速战速决。 可论旺财也没成想,这才几天功夫,各种传言散布出去,隐庄上下都入了江湖门派的黑名单……隐门早晚也会收到消息。 当下,旺财与阿珣在山脚下买了身朴素衣裳,就去了郊外崖上采药,却不曾料想……他们会受到镇民及磬竹居伏击。 我正与良回交谈,找了个师父听不到的角落里,把梨香给他:“先生看看这个……过去已快一月,我没能找到解药。” 我十分丧气。 良回还是那副温和模样,摇摇头:“这也怪不得小姐。” 良回开瓶闻嗅,轻“咦”一声,从怀中掏出银针轻沾,又在指上捻作浅尝。 我把头探上前,不解道:“这药有什么不对劲吗?” “并非有问题,而是多加了一味药。” “什么药?” 良回再次重复了以上动作,确认道:“似是经过改良,梨香里掺加了一味安抚心脉的草药……似是,芽儿弯?” 我心中默默将这个草药在心底多念叨几遍。 良回问我:“这三瓶梨香,小姐是从何而来。” “呃。” 我总不能回答是桌上凭空冒出来的罢! 我只好把因果都推给他人:“……是上次闯进山庄的那个黑衣女子。” 良回点头,并未生疑。 这时脚步声传来,是柳青青小跑着过来,她一路气喘吁吁:“阿,阿,阿……” 我都听了着急:“阿什么啊?” “阿歆和阿珣,他们两个下山了。”她终于憋出句完整话来。 “去做什么?” 柳青青道:“采药啊!消耗品都用完了,去,去作补充。” 我挠挠头:“这有什么问题,你先喘匀了说。” “采,采什么药!他们,他们……他们被人采了!” 我面作惊恐状:“是谁饥不择食!” 良回呛咳,柳青青怒瞪我:“什么啊!不是不是,我重说,不是被人采,是被人抓了!” “哦被抓了……被抓了?为什么抓他们?!” 柳青青道:“还不是因为夜杀,我听到消息,镇民怀疑隐庄与荒诛阙联系匪浅,抓他俩下手了!” 我再一次大脑空白了。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这谁能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愈发不可控制的局面。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普通镇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两个练过武的年轻人?” 柳青青皱着眉:“我听说,这次磬竹居的弟子也来伏击了……阿歆他们正在崖边找药,被伏击个正着。” “现在那些人哪儿去了?” 柳青青道:“这些人恐怕是冲你来的,一时半刻没找到你,还走不了。” 就是抓了人逼我现身呗?也不知哪儿来的嗜好。 “一帮野蛮人知恩不图报,亏我在他面前还求情……现在想想,真是白费口舌,哼,走咱们去收拾他们!”我欲拽着柳青青大步流星,背后确有一双眼紧随其后。 “青青。”良回传唤。 柳青青头皮一麻,乖顺得很:“……先生,我在。” 果然,天底下同一类师父同一个爹。 良回从怀中掏出一本医书道:“贪玩也该有个限度,这些时日里我不在,功课可有怠慢?是否每日温 分卷阅读64 习得当,背诵熟练?” 柳青青绷着脸:“不曾……” 良回还是那副温和模样:“既然功课落下了,现在应该去做什么呢?” 良回不把话说透,非逼着柳青青说出答案,柳青青耷拉着头:“……知道了先生,我这就回去把这些天在济世实录上落下的功课补上……” 我在一旁目瞪口呆,怎么说良回跟师父有夫妻相呢,就连使用的招数都如出一辙。 我吞咽了下:“既然柳青青忙得很,那我自己想办法……我自己想办法。”说罢溜了就想走。 良回缓缓道:“方才钟庄主要找你,小姐这就要走了吗?” 我只好调转话头,向柳青青使眼色:“我自己想办法不也得跟师父商量商量嘛哈哈哈……” 柳青青收到讯号,赶紧替良回捏腰捶腿:“啊……先生你一路舟车劳顿一定辛苦了吧,我这就让青命去收拾房间出来……”说罢推着良回赶紧离开。 干得漂亮! 我心上涌出感激之情,可一想到旺财很是头大,他因自己被抓,这个锅我是顶也得顶,不顶也得顶了。 我必须得下山一趟。 眼下师父这方去不得,我往书房看去一眼,蹑手蹑脚离开南庭。 我偷偷流进西庭,与青恕青命打过照面,若师父问起来,多替我打几个马虎眼。 二人十分为难:“你要去多久?” 我挠挠头:“这怎么说得准,尽早回!一定尽早回!不用送了!”说罢我拎着剑就下了山。 我一边下山一边嘀咕,是不是旺财他看这磬竹居的子弟太过文弱,下不去手,这才侥幸被抓? 我把头发抓成鸡窝,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实在不得已,我跟他们走,换回旺财阿珣。 以一换二,赚了赚了。 来到后山。 我万万没想到,这下下山,丝毫没有我谈判的余地,人家就没想只抓我一个,来人带着兵马武器,一副要把隐庄一锅端了的架势。 我大吃一惊,眼前这哪是文弱书生,这磬竹居不该改名叫壮士林吗?! 眼前这些练家子都是来自磬竹居,镇民恐被连累报复,早早的回了家大门紧锁,而我臆想中如良回一般的书生不见一个。 他们身着土黄色的衣服,露着个胸膛,腰上别着把闪亮大刀。这些可个个都是抡铁淬炼磨刀的专家,手臂上的两斤腱子肉一用力,可以夹死一只兔子。 确实威武。 我又吞咽了下,见人磨刀霍霍向我而来,我即刻缴枪投降:“各位都是江湖上混的,有话好好说,也不用非得舞刀弄剑的不是?都是念过书的,咱们何不……” 一个壮汉扭头:“老大,这女的说我们没念过书!” 头上扎着头巾的男子牛目一瞪:“一个小女子,你活不耐烦了!” 我连连摆手,赶紧眨着眼睛赔笑:“我,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呢!江湖之人就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位哥哥啊……你看你们带了这么多人来,我就是一个普通弱女子,你们必不会以多欺少行不义之举罢?” 那个壮汉挠挠头,脑筋不太能转弯的模样:“可我们弟兄方才擒那俩汉子,就是一群人一起上的……老大他又骂你!” “欺人太甚!”头巾男把腰上大刀在空中抡圆了,发出呼啸风声,一下使劲把刀掷在地上。 一时间如地震山崩。 “我……你,他!”我竟从内生出一种无力感,这大概就是秀才遇上兵的真实写照,“好吧你们赢了……你们抓我吧。” 闻言,那个壮汉拿了粗绳向我走来。 我眼睛滴溜溜的转,大脑飞速旋转,我用着商量的语气道:“这个……几位哥哥抓我一个小女子太简单了,不如你们抓了我,放了前面那两个年轻人?” 壮汉皱眉,颇有一副狗熊的娇憨样:“……这是什么道理,抓到了就是我们的猎物了,为什么要放?” “这位大哥你想啊,你们此行不就是为了引出夜杀吗?你们抓了我,这不就行了吗?”我拼命眨眼。 壮汉憨到极致,回头看看老大,并未催促,于是又看看我:“那好吧……你现在把夜杀叫出来,我就把你们都放了!可你要是叫不出来,那你也走不了!” “……这可是传说中的夜杀啊,哪是我一吹螺号就能跑到跟前的小龙女……” 壮汉一挥手,蛮横道:“这我管不着!反正……你叫出来了,我就放人,叫不出来……我连你一块儿抓!” 我一时气结。 我想吐血。 但是我吐不出来。 于是,我被壮汉捆吧捆吧丢去营地的一片树林里,里头早早躺了两块白粽子。 白粽子旺财看见我,面露一副怒我不争的神情:“我与阿珣都被抓了,你还来白送?!长没长脑子啊。” “我这不是下来谈判嘛,谈判……” 旺财睨我:“那你谈出个什么来了?第三个粽子 分卷阅读65 ?好让他们下锅一起蒸?” 我嘿嘿傻笑:“这不是……这不是谈判也有失误嘛,谁能想到,这些人,根本就听不懂人说话呢……” “……师姐现在怎么办呢。”另一头乌眼青白粽坐起身,阿珣叫苦连天,“庄主何时来救我们?” 旺财也看向我,我扯起甚是明媚的笑:“如果说……师父他,压根不知道这回事……你们当如何?” 旺财顿时就暴起,似要抽出手胖揍我:“你啊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旺财那个表情之丰富啊,宛如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喂喂喂,你们几个!都已经被抓了还不老实,再吵,再吵就把你们嘴给剁了!”树林外探出一颗陌生的头。 一旁有人提醒:“……老三,你说错了,嘴没法剁。” “哦,嘴不能剁。那就砍腿!听到了吗,再吵就砍腿!” 我三粽噤若寒蝉。 旺财那脚尖踩踩我,小声道:“这帮人脑子不好使。” 我回复:“我没瞎没聋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他们脑子不好使,才说不通。口舌大战我已经试过了,没用,换一个。” 阿珣凑过来:“他们为什么要抓师姐?” 我肃穆沉默,旺财瞥着我回答:“……为了用她引出夜杀。” 阿珣面露讶异,想来是他还不知山下传言。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夕阳已剩余晖,我也不奢望夜倾出手相助,又或是那些壮汉良心发现,把无辜的我们放了……我深呼吸一口空中传来的粥香,肚子不争气的响了声。 ……我只求他们做晚饭时捎上我们的份。 鞍山镇的季节已然入秋,天黑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我已不再奢求晚饭了。 旺财阿珣两人背靠着背,竟是困得合上了眼。 “……睡睡睡,有你们醒不过来的时候!”我暗自腹诽。 外头忽而传来交谈声,与壮汉们交谈甚久,透过火把光线,壮汉与商人打扮的男子做交易,面黄肌瘦的男子留着两撇胡子,接过钱大摇大摆的离开。 壮汉拿着一包药粉过来:“天色不早了,老大说带着你们三个也是麻烦……还要担心你们逃跑。” 我听罢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们老大说得对!” “老大还说了,要把这包药亲手给女的喂下去,荒诛阙善毒,你把夜杀找来,你就能活下去!” 我笑不出来了。 旺财一瞬清醒过来:“你,你把药喂我!我耐毒!她不会逃跑的!” 壮汉摇摇头:“老大说了,必须是女的吃下去。” 旺财大抵是想自己现在变性也来不及了。 阿珣一脸惊恐,他不曾见过这种场面。 我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壮汉,冷汗直冒,心道今日或许就把命交代在这里了……走马灯一过,我遗憾起今日没有在下山前跟师父认错,师父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这个不省事的徒儿了…… 壮汉捏着我的下颌,打开药粉包。 这时,旺财不知哪来的气力,一头顶撞在壮汉身上,我眼睁睁的看着白色的药粉扑进了旺财的眼里。 白色的粽子满地打滚,很快变得泥泞,旺财发出疼痛的吼声。 顾不及壮汉的反应,我连忙蠕动,拼命伸长了头:“旺财……旺财你怎么样……” 阿珣急得快哭出来。 旺财面露狰狞,白色的粉末腐蚀了他的双眼:“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旺财,旺财你不该帮我的……”我的嗓子眼一下就被名为自责自恼的情绪堵满了,我冲着壮汉毫无气质的嚎叫,“你这么大的块头,撒个药粉也能撒歪吗?!你有什么用啊你?!回乡下种田吧你?!” “这……这……”这个局面完全不在壮汉意料中,“我也不知道他会扑过来啊……我这就再去找商人买一包。” 于是壮汉急匆匆的走开了。 旺财倒在地上紧闭双眼,干涸的唇瓣裂开,渗出点点鲜血,胸口起伏微弱。 别说阿珣面露紧张,我都快哭了:“旺财,旺财你别睡啊……师父这么久发现我们都不在,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再坚持坚持……” 忽而壮汉又折身返回,我道他这么快就买到了药,却见他高举了刀道:“……商人走太快找不着了,老大说剁了你们一样带走。” 大刀向我落下,旺财再无起身的气力,刀光剑影。 我闭上了眼。 “哐哐——”令人牙酸的兵器摩擦声传来。 “初儿,睁眼。” 眼前是那身牢靠的墨衣,师父你又救了我一次,我鼻头一酸,竟“吧嗒”一声落下泪来。 我吸了吸鼻子,对着旺财道:“旺财你听到了吗,师父来救我们了,你很快就有救了……” 第二十七章 分卷阅读66 (二十七) 钟离笙以剑格挡,面对蛮力并不硬拼,借着巧劲儿任对方如何施力也奈何不得。 几招下来,壮汉落败。 钟离笙轻巧收剑直立,替我们三人割断绳索,我动了动勒得酸麻的手脚。 “什么人?!” “有人劫狱!” “……这里好像不能说是牢狱吧?” “敌人都到自家门口了你还挑什么刺!” 这番动静引来外头的其他壮汉。 师父便以一人之力敌外头一群,抡着大刀相向,我同阿珣扶起旺财,内心愧疚至极。 钟离笙身姿绰约,持剑行踪如行云流水,一头白发如雪……要不是此情此景实在不适宜开口说话,我大概会赞叹一句如仙如画。 师父这模样哪像是濒临毒发之日的,分明像个大病初愈的…… 我一怔,莫不是师父已经喝了梨香…… 我心中愧疚愈发浓烈,自从自己醒来到现在,什么像样的事都没做成过,反而害得周遭人都因我卷入困境。 钟离笙将一众肌肉壮汉击倒在地,收剑,留下一个利落瘦削的背影,长发飘飘。 为首的那个老大按住胸口站起来:“钟离笙,别以为你离了隐门自立门户,就真的与隐门丝毫没有关系了!你就可以不念往日门派旧情,对我们下手!” 师父目光落地,夕阳之下撒下一片阴影:“钟某与隐门再无瓜葛,莫要再提旧情,今日磬竹居抓我徒儿伤我庄内子弟,钟某不过正当防卫罢了,各位反而该给钟某一个交代罢。” 壮汉面面相觑:“是,是你们先勾搭荒诛阙,害得民不聊生,那些都是个顶个的大魔头!” “可有证据。” “什,什么证据?” 钟离笙淡淡道:“阁下言我庄内有人与荒诛阙暗自往来,可有证据?简而言之,可有人证?” 我面露讶异,师父他竟为了替我说话,撒谎破戒了…… “呃……” 壮汉词穷,硬撑道:“你们镇上百姓都举报了,说得真真儿的,哪会有假!” 闻言钟离笙勾起唇角:“乡野村夫一生劳作,如何见过,又如何分辨此人来自荒诛阙?” “你。”老大整了整衣冠,“我说不过你,张口闭口这套文绉绉。钟离笙你就直说,你要怎么办!” 对面讲不通理,却蛮横得紧。 “钟某要求有三,解毒救人,这是其一。”钟离笙的目光掠过阿歆可怖的双眼,“其二,任我四人离开……” 老大皱着眉,一口回绝:“一还好说,但放你们离开,这不行!” “三日。”钟离笙那双寡淡的眸子看向壮汉,“三日后,钟某三日定能给各位一个结果,如若不然,钟某与我这山庄上下,就任阁下随意差遣。” 一旁的凑过头:“……老大这听着靠谱!” 老大叱咤回去:“靠不靠谱我没长眼啊,我自己不会看啊!去去去一边儿去。”他咳一声,粗起嗓子继续道,“那三呢,三是什么?” “其三,在约定期限内,你等不可来扰。” 听完其上三点,老大挠头,似是有些想不明白,又不想被一旁瞩目的小弟们看扁,一阵后,他强作镇定道:“那好,就按你说得做!放人。” “慢着,解药呢。”我道。 老大道:“老三,解药呢,给她。” 老三一脸憨样写着为难:“我……可我只向商人买了毒药……我也没有解药。” 本就只想着毒我,哪会料想到剧情还有反转。 我气坏了。 师父替旺财把过脉,面色都阴沉下去。 “我我我,我立刻去想办法!”老三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跑开了。 一群人僵在这里,局面很是难看。 终是旺财自昏迷中恢复了意识,他干涩的开口:“庄主……初雪……我们回庄吧,解药我……不要了……” “这怎么行!”我直接否决,“你别胡思乱想,一定会有救的,我们还有良先生呢,他一定会有解决办法。” 如是,我们几人达成一致,他们得了解药就飞鸽传书送来。 于是师父背着旺财,我们赶紧回去找良回。 我冲在前面,阿珣陪师父走在后方。 柳青青北庭大门口焦急等候,一旁还有青恕青命两兄弟,他二人一见我上来一脸愧疚:“我们不是故意说漏嘴的,不是我们没有帮你们隐瞒……” 我皱着眉,推开二人左顾右盼:“行了行了人命关天,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良先生呢,良先生在哪!” “人命……阿歆,阿歆怎么了?”一人不解,却见钟离笙背着旺财稳健走来。 “快去叫良先生啊,别阿了!”我急得跳脚。 “哦哦哦……”二人对视一眼跑开去了。 柳青青上前:“初雪你别急啊,我家先生在草 分卷阅读67 药房正忙着呢,等下就能过来。” 柳青青走到旺财身边,以袖覆指,扯开他的眼皮查看,却被可怖景象吓了一跳。 这看似完整的眼皮之下凹凸不平,即便是解了毒,双眼也再不能视。 此药粉不遇水则矣,一遇水宛如烧灼蒸腾的岩浆能够腐蚀一切。 “旺财你一定不能有事……”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情绪波动,对师父道:“走吧师父,我们先回他住所,等良先生到。” 师父将我印在这双深邃眼里,忽而点头:“嗯,我们走。” 我与阿珣忙前忙后,我系在腰间的小小锦囊来回跳动,锦绳有所松垮,我一看,顺手就将它系紧了。 将旺财在榻上躺好,良回就急匆匆的跟着青恕青命来了,他风尘仆仆,满身的药草味。 良回掀开眼皮,张嘴看舌头,又作把脉状,眉头快拧成个结。 “怎么样?” 良回一抬头,对上我希冀的目光。 良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看了一眼师父又看着我道来:“方才我在调试梨香的成分。” “梨香?”我楞了一瞬,不知良回为何要此时说起梨香。 “这次梨香的效用做了一些调整,效用比以往更大,有较佳的缓毒之效……” 我一听旺财的毒有希望了,当下松了口气撩起衣袖摩拳擦掌:“那还等什么,快给他喝啊!” 良回攥着瓷瓶,久久没有动作。 柳青青看向良回:“先生?” “治病救人,以更大的胜算救下更多的人,良回,不必犹豫。”钟离笙道。 “可是这瓶梨香是……” 眼前的良回异常的矛盾,连我都不禁思索其中缘由。 忽而师父拿过瓷瓶,他则干脆得多,拧开盖就扶旺财全部灌下。 “好了好了够了……”良回看着倒空的瓷瓶,愁容满面,“你……哎。” 良回终于拂袖离去,柳青青赶紧跟着出去。 我暂不理会良回的奇怪反应,拽拽师父的衣袖问:“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办?” 钟离笙用那眸子瞥向剩下三人:“阿珣青恕青命,你们先出去。” 虽有不解,三人应话:“是——” 明明特意叫人出去,等关上门,师父却不言语了。 “师父?师父你先前找我,是不是也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师父避之而言其他:“初儿你可知道,为师是如何能够及时下山营救的么。” “为什么?” “良回向我隐瞒了你们下山的事,为师久久没有发现异常,但青命他不会说谎,只要一说谎,双眼就会到处看。”师父继续道,“你也是。” 我抬头。 师父道:“从夜杀那一日闯进山庄,为师就得知,他见到你了。” 我的眼睛垂了垂:“……原来师父这么早就知道了,亏我还怕在师父面前露馅。” “初儿是个好孩子。”师父没有责难我,反而向着我笑。 我的心中在刹那又涌起了一股不知名的酸楚:“初儿以后都不会了,不会再瞒着师父了。” “嗯,我信你。” 干干净净的四个字,却是再把我的心给揉了一把。 不知师父从何而来的信心,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毕竟我什么都记不得。 师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起身出门了,留下我与旺财独处。 旺财一动不动的躺着,似是睡着了,那张面容白得像纸,我伏上他的胸口。 还有心跳。 一阵阵强有力的跳跃,使我迷茫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我似是呢喃道:“旺财,遇上我,你是真倒霉。” 忽而大门一开,师父柳青青良回等等……所有人都冲了进来。 “……做,做什么?”我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师父他不理我,面上很是沉着,他对青恕青命道:“你们二人扶阿歆,青青、初儿、阿珣,跟我来。” “是,庄主——” 当头被指挥一番,我云里雾里跟着走,哪想他们一个两个脚程都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柳青青焦虑,回头拽着我小跑:“快点快点,来不及了。” 我道:“什么来不及了?” 师父道:“山下阵法共九层,已破其三。” 我诧然:“什么意思?那堆老王八不讲信用?!” “不是同一拨人。”师父解释。 好嘛。说好的三日,结果一刻不让休息。 “那我们去哪儿?” “不能下山,且跟为师过来。” 钟离笙说罢带领我们一众进了南庭,穿过荼蘼花道,他在墙上一阵摸索,忽而内里传来“铿锵”,密道大门缓缓打开。 里头原是一片漆黑,师父蜷指在墙上“叩叩”两声,忽而灯火通明,里 分卷阅读68 头桌椅床镜一应俱全,就是没有窗,是个完全的密室。 师父道:“快进去。” 我连忙点头,阿珣等人却是惊讶,他们从来不知道隐庄里还有这等玄机。 几人亦步亦趋进去密室,接着大门逐渐关合,我突然面露惊恐:“师父……师父你们怎么不进来?!” 良回与师父站在一处。 钟离笙背着光站在不远处,影子将他的面容染上阴霾,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我们,却似毫无焦点。 暗门渐渐关上。 “师父师父!你们快进来啊!门就要关上了!”我惊慌失措扑到暗门边,“你把门打开,把门打开!!” 钟离笙从始至终都是寡淡的模样,宛如从未有过情绪:“若我出面,此事可以交代,尚有转圜余地。我一走,整个隐庄乃至隐门,都会受到牵连。” “师父……你曾说过,若我再做出出格之事,就将我逐出师门。是我联系夜杀,是我害得李方两家灭门,是我害得镇民出卖隐庄……”我逐渐跪倒在地,“师父……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把我丢下山,把我丢下山……只要我不在了……” 门缝尚留一丝,我仿似望见师父他对着我笑:“初儿,你活着就好。”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门被紧紧关上,外头再也听不见了。 我失魂落魄,宛如耗光了所有气力,“你们都瞒着我。” 阿珣几人不敢看我。 柳青青始终面露不忍,她不看我:“……这是庄主的决定,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们……无可奈何。” “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低下头,咬住唇,半晌后发出声音:“归尘门、玄宗嫉君、磬竹居掌门以及其他大小曾被荒诛阙迫害的门派……” “……只为了抓我?”我声色颤抖。 柳青青再说不出一句话。 我攥紧拳头重重砸在石壁之上,咬牙切齿:“师父啊师父……你这是要替徒儿去送命啊……”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良久,我坐在地上,大脑空空。 阿珣几人照看旺财,四人共同生活了好些年,自是有了感情的。 柳青青忧虑,上齿抵住下唇,目光不时向我处飘。 密室内寂静如鸡。 终是我拍拍衣服站起来,开始贴在墙上四处摸索。 “初雪……你在做什么?” “找机关。”我简明扼要,“有进来的机关自然也有出去的。” 柳青青拧住衣袖,试探道:“就算你找到机关出去了,你能帮上忙吗?” “大抵是不能。”我扭动灯盏的柄,并无反应,“但我没法自己养尊处优等着别人替我送命。” 我一顿:“更何况,那是我师父。” 柳青青低下头。 旺财毫无意识,其余三人互相低着头不敢看我,他们被师父叮嘱藏在密道里不准出去,良回传书去了隐门,只要我们几人乖乖待在这里,等隐门来人解救就可安然无恙。 他们也想当英雄,可惜力不从心。于是选择无动于衷,装聋作哑。 我理解,所以我即便再急切着想出去没有叱骂。 我不能强迫他人一起送死。 柳青青站在桌边,看着我时而到处摸爬,时而跳起拍打。我累了就停下来气喘几下:“柳青青。” “……嗯?” 我道:“你知道我向来不好管闲事,可我这次大概要破戒了。” 柳青青看向我:“因为他是钟庄主?” “因为他救了我。”我再次发奋摸索,“他罚过我骂过我,也因我生气。” 我看向柳青青,因回忆“呼哧”着笑出声:“你知道吗,我惹师父生气,无数次!我上蹿下跳,我张口扯谎,我到处惹事……数次受伤,都是师父护着我。” “初雪……”柳青青神情复杂。 “师父说,一旦我惹了麻烦,就把我赶下山庄,再不认我这个稀里糊涂得来的徒儿。”我作回忆状,而后又笑,“……师父念叨过千百次要逐我下山,可是哪一次不是纵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惹了大祸,这个纵我容我的人,还要护着我……代我送死。” 几人面露不忍,似是有所感触。 阿珣紧握着拳,别过头去。 青恕青命二人对视,良久,他们起身道:“我们一起找吧。” 柳青青诧异:“……你们?” 青恕笑笑说:“师姐这次说得对,就算是要去送死,怎么能让庄主一人凄苦上路……即便我们侥幸活下来,余生也一定会活在悔恨中。” “这偌大山庄陆陆续续来过百十个白衣,无一不是庄主救助的,如果没有庄主,我们怕不是早就饿死了。”青命附和,“我们帮你。” 二人说罢就从里侧寻找机关, 分卷阅读69 而阿珣旁观着,终于下定决心:“我也来帮忙。” “你们。”柳青青皱着眉,“你们都想好了?” 三人点头,阿珣道:“庄主一月前就出言让我们离开,是我们死皮赖脸要留下来。既然已经留下来,也该展现出些价值。” 我跟着笑:“说得对,哪能干吃白饭?” “你们,你们都发疯了?!”柳青青瞪大双眼,“这时候出去,遇上那些人,会死的!他们会把你们都当做荒诛阙的同伙。” “青青姑娘,要不你与阿歆就留……” “留什么留!”柳青青忽而大手一挥,“一个两个都疯了,我也要疯!谁想留在这破地方,又小又黑,什么吃的都没有!” 我愣住了。 柳青青忽而气势充足的叉着腰,在我面前一站:“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找机关,不是要出去吗?” 我又笑:“对,那我们就一起出去死一死。” 柳青青翻了个白眼,哼一声:“出了门你第一个去送,我还要去救人的。” “好啊,那你们都不要跟我抢。”我道。 “不抢不抢。” “你来你来。” 几人齐心协力,气氛豁然开朗。 烛火燃烧过半,丝毫没有头绪。 我手背抹汗:“奇了怪了……师父还能把机关藏到地底下去?” 阿珣伸手:“我再检查一下床榻。” 青恕青命二人都爬到桌子底下去了。 汗水进了眼,我赶紧扶着墙揉一揉,这时候一个喷嚏,打得满室回荡。 “啪嗒”,一本书从我的怀中掉了出来。 柳青青回头提醒:“你掉东西了。” 我记不起何时还带过书来,捡起一看,忽而笑出声:“各位各位,我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四人凑过脑袋。 我神秘兮兮的挥挥手中的书:“知道这是什么吗?” 四人摇头。 “独溯!天底下就此一本。” 柳青青对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一概不懂,只见青恕惊讶:“是那本……天曲?” “正是!” 几人唏嘘。 忽而柳青青挠挠头:“可是……曲谱有了,你拿什么弹?头发吗?” “……” 我瞬间漏了气,不甚自信道:“或许出去了还来得及去找……” 阿珣过来打圆场:“我们再找一找,一定有机会的。” 我们此时殊不知这个密道,本就只有进来的机关,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挠头,没了办法,我强迫自己把天曲记在脑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室内愈发昏暗,我的心再次焦躁起来,就是三句话我都反复背了数次。 “没有……”青恕看向青命。 “怎么也找不到,阿珣呢?”青命又问。 “……也不行。” 柳青青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终于说出了我们不愿相信的答案:“……或许,这个密道,本就只有入口的开关。” 柳青青为难:“或许我们,只能等着外面的人打开。”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能不能住嘴啊——” 忽然间,脑海中闪过几处碎片记忆。 ——青凛峰,众人,刀剑相向。 其中,一张肃穆的面容印入眼眶。他与我相对而立,手中持剑直指向我。 ……是师父的脸。 这一刹那,一丝强烈的白光照射进来,迷得我们睁不开眼,竟是密室门开了。 我顾不及头痛抓起书收起,赶紧退后与他们靠在一起,几人戒备。 忽而,听柳青青诧异,她小跑上前:“先生!” 我一愣,是良回? 他还是那身青衫,身上没有一丝损伤,看样子并没有跟师父一起上前线。 良回的怀里抱着一窄木琴。 我冲上去抓住良回:“师父呢,师父在哪里。” 他见我急切,只把怀中窄琴交于我手。 琴身成色温润,木质上乘带着些檀木冷香,漆黑琴面上勾勒出一条金色的凤尾,这是放在师父书房的琴。 我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青青跟着凑上来:“先生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良回的面色并不好看:“我二人交谈失败,离笙阻拦,他让我先走,让我把琴带给小姐。” “所以师父他怎么样了?!”我一手揪起他的衣领,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柳青青也知我急切,想要我松手,看看我又看看良回,不知如何开口。 阿珣三人也围过来,几人隐隐希冀的目光全都落在良回身上,良回却只是叹:“你们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好,行!你倒是把外面的情况跟我说啊,师父是否受伤是死是活,你就连这些都讲不清楚?!” 分卷阅读70 “你冷静点!”柳青青推开我。 心急如焚。 我咬牙切齿,要不是不打读书人,这个良回能被我架着脖子进阎王殿来回数次。 本就是师父怕我们几人冲动,却没成想在我的煽动之下,一个两个的,都急着出密道,去飞蛾扑火。 迫于我的执拗,良回只道与师父分开后,他只是去药房替旺财找药。 他寻些强效丹药,本是打算给师父作调剂的。 我推开良回,抱着琴大步向前:“你不说,那我自己去。” 良回在身后高声道:“小姐要去我也拦不住,只是可否在去之前听我把话说完。” “……给你三分钟把话说完。” 良回问:“你可知为何我要阻拦离笙替阿歆服梨香?又为何,离笙让我把琴交于你?” 我眉头一皱,脚步果真停下,我依言问:“为什么。” 良回道,这三瓶梨香就是三个月的剂量,师父为了下山救我们,二话没说,一次性就饮用了两支。 若在时日内没有研制出新的梨香来,后果难料,可钟离笙却亲手把最后一瓶给了旺财。 良回道:“我只道他不惜命,我也曾与他争吵。” 我怔住。 “那日,是离笙嘱咐我。他说,等他死了,就带着青恕青命等人离开,一起回枫楠山庄。” 而说起我,钟离笙却是笑了笑,那张寡淡的脸上鲜少有喜悦之色。 钟离笙道:“那日让我遇上她,救下她,或许就是命中有此定数。” 三年前,青凛峰上。 诸多门派意图一举围剿荒诛阙,钟离笙也是其中之一,其中有一白衣少女,她孤身守住后路。 她抚琴,以一人之力对上诸多刀剑,却丝毫不露惧色。当时的钟离笙还陷在殷若的死讯中,对夜杀恨之入骨。 恨不得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可就连钟离笙自己都没有想到,看着那个少女豁出命去也要保住夜杀,视线落在她身上,一时之间竟挪不开去。 看着少女,他竟想起殷若舍命护他的场景。 他已好久不敢入梦,思念她,却又恐再见她。 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许是仗着自己琴艺早已凌驾数人之上。 少女持琴叱咤各路人物,十指弹动,对上高手虽早已汗津津,面上临危不惧,琴音铮然。 大战之后,白衣少女不知所踪。 每谈及于此,钟离笙总是笑着摇摇头:“她或是我的劫难,可在剩下的时日里,看着她平安,却已成了我的余生救赎。” 我的心脏震颤一瞬。 我知道,那个少女,是我。 巧合之下,师父山下溪边找到我,此时我已被溪流冲撞得毫无意识,身体各处筋断骨折奄奄一息,只怀中抱着一块浮木。 是师父说:“初儿既已不记得过去,那么带她回庄之日就算作生辰罢。” 是师父复刻了这把琴,说要做我的生辰礼。 他说,这是初儿来到山庄的第三个年头,也该好好的过一次生辰。 如此,钟离笙为我师长,续我命,取我名。 我忽而想起,那日师父背着没破阵法的我上山。 ——师父,你说徒儿若是有一日,面对众叛亲离,世人皆欲将我杀之而后快该怎么办。 ——为师既收你为徒,千难万险,定护你无恙。 千难万险,定护你无恙。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我知道,他做到了。 师父说过的话,从来都说一不二。 我半天给不出一个回应,只站着,脚上似有千斤,柳青青阿珣几人第一次听说我的故事,同样哑口无言。 良回道:“此琴名为殇烬,生而有灵,一生只认一主。” 我终于得知了为何那日我弹奏律曲,琴身会绽放如此夺目的金光。 我怔怔的看着良回,倒退几步,忽而指尖用力握紧了琴,我下定决心,抱住琴大步跑开。 殇烬,伤尽。 谢谢你,师父。 “初雪!”柳青青欲追,却被良回叫住。 “青青,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无可奈何,只能徒增麻烦。你留下。”良回道。 “知道了……先生。”柳青青应话。 柳青青也知道良回的安排是正确的,可她突然很羡慕初雪,从心底羡慕起她的敢喜悲、言爱恨,初雪做到了许多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柳青青也想,有一日,她能为谁拼了。 豁出性命,敢爱敢恨,酣畅淋漓! 阿珣青恕青命三人相互一看,对良回抱拳:“良先生,再会!”说罢头也不回的匆匆追上去。 良回摇摇头:“青青,随我进来。” 柳青青看看离去的背影,一跺脚,钻回了密道 分卷阅读71 里。 大门重新关上。 ———— 天色快速的黯淡下来,风雪交加,就连视线都变得有些昏暗不清。 我抱着琴,就连迈开步子奔跑,也变得极为吃力。 忽见前方火把照得通明,我抓紧时间追上去。 满地积雪上站满了人,就像白衣们尚在时那么热闹,却与曾经背道而驰。 近三十余人,人人的手中握着一根火把,试图把漆黑的天空照亮。 钟离笙一身墨衣被围在其中,佩剑始终别在腰间,未曾出鞘。 先前磬竹居的手下说得对,钟离笙即便把自己分离出去,自立门户,他也始终无法与隐门拆开。 他不曾从这个囹圄中挣脱。 他不能出手,因为会连累自己的师门。 面前站着玄宗祖师嫉君、磬竹居新任掌门孔蓬以及归尘门的静淞和尚。 嫉君年岁已过百年,但精神却如青年,一头花白掺半的束发,看着与年过半百的磬竹居掌门差不多。 和尚一身布衣,简约至极,只手中攥着一串佛珠,被盘得圆滑。 钟离笙直立于此,任疾风吹动他的衣袂衣摆,他道:“晚辈钟离笙,见过各位前辈。” 嫉君冷嘲:“无需那些虚招子,今日我等来此只为了一人。你把人交出来,我就看在昔日喝过你长老满月酒的份上,饶你一次。” “何人需要各位前辈如此兴师动众。” “哼,别装傻了。”磬竹居掌门孔蓬嗤之以鼻,“就是你庄上那个女子,快把她交出来。” “我徒儿不曾犯错,即便有错,也是钟某这个做师父的没有管教得当。”钟离笙淡淡道。 嫉君嗤笑:“听你的意思,是要替你这个‘好徒儿’担责了?” 钟离笙不卑不亢:“钟某正有此意。” “找死——”嫉君怒目一瞠,脚下积雪踩得粉碎,他蜷掌为爪直直抓来,丝毫不留情面。 钟离笙眉间一凝,身体倾倒,脚尖落地急速退开,再以拳脚卸力灵活应对。 “今日我就代替你师门长老,好好训你这个冥顽不灵的逆徒!”一招未半,嫉君忽而收手,上半身以腰力硬生生拧成一个怪异姿态,以腿为鞭带着“哗哗”风声。 钟离笙来不及卸力,双臂相叠硬扛一击,节节败退。 忽而磬竹居掌门孔蓬双眼一亮,带着一身暗器趁虚而入:“嫉君我来助你!” 以二对一,双拳不敌四手,钟离笙避之不及,背中三镖,一刹气血翻涌。 镖上有毒。 钟离笙呛咳,再次站直了身体:“再来。” “不知悔改!”嫉君愤声,只瞬息,就见其身影逼近钟离笙,嫉君以摧枯拉朽之力在其胸口落下一掌。 如同一阵强风在胸口暴裂开来,钟离笙吐出一口浊血,其力道之大,逼得身体近乎是被甩在树上。 五人合抱粗的树,一时拦腰折断。 钟离笙只觉四肢震荡麻木。 他的眉目始终淡淡的,似是不知疼痛谓何,不过起身的速度比以往缓慢了些。 钟离笙直立站起:“……再来。” 嫉君摔袖震怒:“你以为挡在我等前面,就可以阻拦我了?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钟离笙道:“晚辈愿得如此,还望前辈成全。” 嫉君逐步没了耐心,眼前的小辈竟试图挑衅他的权威,不容其蔑视! 嫉君再不留手,孔蓬掌门见机行事,却见静淞和尚始终不出手,孔蓬问:“不如静淞师傅与我们一起抓了此人?” 静淞和尚不肯:“阿弥陀佛,贫僧为夜杀而来,贸然不能出手。” “是不敢还是不能啊?”有细碎杂话从角落里散出来,尽是些闲杂门派。 “阿弥陀佛。”静淞和尚闭眼闭念,将自己置身于外。 在一边倒的战局上,墨衣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直立站起。 梨香的药性近乎被之打散,妖囚醉于体内伺机而动。 “……再……来。”钟离笙呛咳不断,目光却一成不变。 旁人几乎听腻了这二字,都期待着看这个男子再也站不起来卑微求饶的姿态,可是一再落空。 战局越往后越发没有悬念,嫉君一人就像是块打不倒的战牌,可钟离笙亦是如此。 打倒了,站起来。 不知是何执念,以至于他一次次的起身直立。 终于,孔蓬在其后几镖落其腿上,钟离笙吃痛,生生跪入雪中。 钟离笙喘着粗气,双手撑于地上,毒性已经扩散大半,眼前模糊不清。 ……他还要站起来。 妖囚醉随之不断扩散开来。 正如我想得那样,师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反抗,也从没想过离了这里……还能活着回去。 以多欺少,还要下毒? 我终于赶到,见到此情此景气得火冒三丈,涨 分卷阅读72 得满目通红,我咬牙切齿:“……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们……也敢碰我师父!” 我被怒意冲昏头脑,一瞬将琴面顺于胸前,五指连拨,琴音之中暗藏内劲,一如曾经熟悉的感觉又找回几分。 内劲卷刃风雪,直直向嫉君孔蓬二人门面而去。 嫉君倏然睁眼,拈手取叶一掷,暗劲四散开来。只孔蓬并未及时发现,肩背刹那被划开数道口子。 孔蓬吃痛,捂住伤处:“是什么人,胆敢偷袭本掌门?!” “就凭你偷袭取胜,也能当得掌门?”我冷笑,“也不怕门下弟子被外人把大牙都笑去了。” 旁人哗然。 一众人目光转向我,钟离笙抬头,他自然也发现了我,当下寡淡的神色终于隐隐愠色。 他发白的唇开合。 胡闹。 我看懂了。 嫉君双眸微眯,神色忽而一动:“你就是他徒儿?” “是啊,听说你想抓我?”我启唇笑,吊儿郎当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嫉君怒极反笑:“好一个牙尖嘴利黄口小儿。” 我挠挠头又是灿烂一笑:“那定是,没有前辈的牙口好,尚能啃人骨,吸人髓。” “好好好,待我抓你回去,定把你一口牙颗颗拔下来,看你还如何嚣张。” 大战再度开启,嫉君不断招式或拳爪或腿掌,舞得密不透风,我将殇烬往腿上一摆,就地见招拆招。 他的近身攻击与我并不管用,如是碰得到我才有伤害……也就是师父痴傻,坚持所谓门下之谊不肯还手。 孔蓬悄悄凑与一旁,又欲下黑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五指琴弦如剑破空,打得他动弹不得。 “果真是琴灵。”嫉君窄其双眼。 我自然充耳不闻。 我持琴,几个闪身来到钟离笙身前,却听他闷咳几声,扶树站起,他气血翻涌,良久才道出一句话:“初儿……你不该来。” “欸漂亮师父,你救我这么多次,还养我这么多年。我记下了。”我窄起双眼,“这回,我拼着半条命不要,也再不会让他们碰你一下。” 钟离笙虚弱的脸上神情复杂。 忽而有人认出我来,大声呼道:“那女子,那女子跟夜杀是一伙的!” 随手我便再送他两弦暗劲:“让你多嘴。” 这时,一边伫立不动宛如雕塑的静淞和尚动了,他一路助跑,恰好在旁人面前完美挡下一击。 他体面的行礼:“阿弥陀佛,女施主既与荒诛阙夜杀关系千万,就随贫僧回归尘门罢。” “回去?”我轻笑,“回去作甚,剃度出家?你们和尚什么时候还招女弟子了,怕是不好罢?就不怕路人见了笑话你们,六根不净。” “阿弥陀佛……”他闭着眼,手指不断的拨动佛珠。 一颗、两颗、三颗。 他又在一瞬睁眼,拿出和尚的看家本领,又是拳脚。 我拨乱反正,其间不知冗杂多少曲目,勉强对上三者攻势,我冷汗津津很是吃力。 黑夜之中,漆黑的琴案忽而金光大盛,与我面前升起一朵金色的凤凰盘旋不已。 有如神助,倏然我双手琴面一震。 “铮——” 眼前三人被震退开去。 有人惊诧不已,论我小小年纪就在琴艺上有如此修为,是有些人穷极一生无法追逐的境界。 “这是……入魂引,她就是烟渚畔的入魂引!” “什么!?烟渚畔世代不入世,他们居然也跟荒诛阙有染!!” “入魂引?入魂引之称的子弟不是烟渚畔早已对外宣传病故,幼年殒命了吗?” 这些人罗里吧嗦,吵得我耳朵都不清净。 “全都给我闭嘴——” 弦音一动,如令似箭,带着煞气四散开去。 此战局于我,气场全开。 第三十章 (三十) 眼前蒲扇着金色羽翼的大鸟就是琴灵,与我心意相通,我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虽是琴灵雏形,却也让我出尽风光。 是我意外之喜。 此时我不过半路出家,手法不甚熟练,只靠得一把好琴,为我缺陷处稍作弥补。 我听得周围长吁短叹,一时眼高于顶。 嫉君一挥衣袖,很是体面的落地:“本以为你是个只会写拳脚功夫的普通女子,倒是小看了你。如此,我就不再留后手了。” 我一挑眉:“你待如何?” 嫉君不看我,背对着静淞和尚和孔蓬掌门:“二位,见机行事。” 二人应下,和尚攥着佛珠道出一句:“阿弥陀佛。” 我诧异:“卑鄙无耻也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这让我对这些自诩正义的门派们下限,又见新低。 嫉君冷哼 分卷阅读73 一声:“抓你这个祸患,哪用得上江湖道义,且让我看看你这女子从何而来叫嚣的底气。” 从我到达以至与几人交手,短短几分钟,不过两个回合。 其三人阅人无数江湖经验颇深,自是我所不足的。我道方才对上不过是相互探底,反观我抗衡三人已用尽蛮力。 可我并未胆怯担忧,反而冥冥之中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嫉君微眯起双眼:“方才,我只用了三成功力。” “你说三成就三成呗,”我道,“我也不懂你们抓不住夜杀为何要抓个女子做饵,是因我比旁人年轻貌美吗?” 眼下我尚有气力满口胡诌。 嫉君对我不拿他当回事很是不满:“我倒要瞧瞧你还能说到几时!” 我嬉皮笑脸:“我不小气,自是送佛西处,说到你入土为安。”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子——” 他忽而速度暴涨,只见其衫袍隐现一抹玄色,瞬息就来到了我的面前,其掌风之厉令我无法睁眼。 好快。 我正要弹拨,他探掌欲扣锁我的双手,我躲闪之余,他一指为掌向我拍来。 仅嫉君一指。 琴灵与我周身盘旋金光大作,我费尽心思避开攻击,却也不免擦撞。 一时间我只觉自己心口震荡,内脏隐有错位之势,这要是整个挨住了……我怕是当场找阎王下棋去了。 嗓子眼里涌上一股腥甜。 我知道如今骑虎难下,只要棋错一招,定会满盘皆输。我冷汗津津,我被抓不要紧,可唯独不想再连累了师父。 我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容得半点闪失。 嫉君站定,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的目光咄咄,似是在说:“你也就这点能耐。” 孔蓬在战局上不断游移,之于此时,从黄袍腰包里掏出毒粉,悄无声息下在战局之上,只坐等收渔翁之利。 钟离笙在我身后艰难支起身体,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初儿当心!” 我猛然回头,却见和尚的佛珠向我袭来,我闪身躲开,和尚出招连连,静淞和尚竟欲以佛珠限住我的活动范围。 分心一时,回神心惊。 我抬头又与嫉君对上,他以差池难算的速度到我身侧拳掌相加,铁了心不给我再弹琴的机会。 与一个修为圆满的元老论近战?我倒也没有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不与其正面交锋,我连连败退。一时不防磷粉,我被孔蓬暗算个正着。 我赶紧捂住口鼻:“喂老爷子,你们那个劳什子掌门这么下毒,用心当真狠毒,战友都下手,不是连你一起带走?” 嫉君冷笑:“这等毒物还奈何不了我。” 我心上一惊,没人同我说起过,这个老爷子……竟还是毒免之体! 毒粉使我手脚酸软,愈发运功愈发深重。 我与嫉君交战,小心翼翼,唯恐伤到师父。我有心把目标引开,静淞和尚却以佛珠不断限制。 我看准时机抚琴,连甩几弦暗劲。 趁三人躲闪空档,我赶紧扶师父靠树坐下,封住周身各处要道,恐师父也吸入毒物。 我深深看去一眼:“师父你稍等徒儿……” 钟离笙的身体每况愈下,再得不到救助,怕是撑不了太久,那些被打散的妖囚醉已经开始鬼祟,我必须速战速决。 这让本就暗地叫苦不迭的我,雪上加霜。 嫉君返身而来,一招想把我震飞。我左右一看,和尚恰好收回佛珠,临危作抉择,我伸脚尖把琴一勾,我就同琴一起在地上连连打滚滚出老远。 师父再一次暴露在众人眼前。 糟糕。 我被摔得七荤八素,赶紧摇晃着站起来:“你们要抓我,有什么招数尽管都使出来。” 嫉君道我自顾不暇还惺惺作态。 “只一点……今日你们谁人敢动我师父一下,若我得幸苟活,”我咬紧牙关,“我发誓,不论他日你们身处天涯海角,我也定也豁出最后一口气与你们纠缠……不死不休!” “大言不惭。”嫉君吝啬言语,只吐出四字。 他欺身而上,避不开,我与嫉君掌掌相对。 金色大鸟被嫉君打散,我当空吐出一大滩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跌在地上。 嫉君不屑一顾:“女子你以什么身份与我等谈条件?” 我几乎已经感知不到右脚,咽下一口腥甜,我摇晃着站起。 “没身份,也什么都不记得。我向来以怨报怨以德报德,此人我就算拿命换,也不及他待我万一。”我笑道,“这等买卖,划得来。” 我灰头土脸,我龇牙咧嘴。 我还笑得出来。 孔蓬知道我的软肋就是师父,他见天色浓重欲滴,欲加快战局,在我下了阎王令的下一刻,他只身向师父动手。 我面色一瞬阴霾,声色清冷:“掌门你可想清楚 分卷阅读74 了?” 孔蓬向着墨衣掠空而去,丝毫不把我放在心上。 孔蓬冷笑:“强弩之末,还敢逞口舌之快。等我把钟离笙一抓,此局已破。” “我要你命——”我一瞬面目狰狞。 “……阿弥陀佛。” 静淞和尚出手了,他竟是丢出佛珠与孔蓬碰撞相击,孔蓬大惊连忙抵抗:“和尚你疯了?!” 一招不成,孔蓬落地与和尚面面对立。 战局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阿弥陀佛。”静淞和尚端起佛珠郑重其事,还是那副救世主的模样:“贫僧还是方才那句话,钟施主与夜杀毫无关联,且伤重至此,掌门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你个老秃驴也敢坏我好事!”孔蓬气急,他道这个和尚三番两次与自己作对,如今更是让他大丢脸面。 孔蓬本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二话不说,竟与和尚打了起来。 原先的三人牵制已去其二,我没等松口气,孔蓬大手一挥唤门下十人弟子动手,一众手握火把之人伺机而动。 又是群战,可我方只有我一人。琴被我揽在怀中,汗透了后背。 如此一轮打下来,我狼狈至极,反观嫉君气定神闲。 这就是修为圆满者的真正实力吗? 恐怖如斯。 此时,阿珣青恕青命拿着兵器终于赶到,他们三人从不远处冲过来:“师姐——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顿时眉开眼笑:“好极了,你们护住师父!若有一人偷懒,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们!” “阿珣听令——” “青恕听令——” “青命听令——” 其三加入战局。 眼下我再不用分心师父,可嫉君猜得没错,毒物入体,我已支撑不了太久。 阿珣受敌痛哼,我一分神,又是挨了嫉君一脚满满当当,摔了个狗吃屎。 嫉君冷眼相对:“怎么了女子,你方才的气势何处去了?没了琴,你什么都不是。” 他终于点出关键。 “你说对了,我没了琴,什么都不是。”我按住胸口,浑身麻木,“可惜你到现在都没有夺走它。” 我还剩下最后的气力。 以独溯曲谱之上,右指高高而起,我忽而绽出一笑,灿烂极了:“看你们也累了……不如送一支天曲为你们助助兴罢?” 闻天曲二字,嫉君面色终于起了变化。 “什么?她居然身怀独溯?!” “独溯也在她身上?!那日青凛峰的弟兄尽数死于异象……竟也与她有关?!” “……” 叽叽喳喳,又吵开去了。 我的双眼直勾勾的盯住嫉君,我只是笑:“怎么样,这最后一曲,嫉君可敢听啊。” 和尚忽而同孔蓬停手,高声对他喊:“此曲不可弹!” 众人心头一凛。 静淞和尚再次与孔蓬调转目标,嫉君当机立断出手。 嫉君掠掌风而来,时间一如静止那般缓慢,我将琴架与腿上,一指落下。 曲调三指而琴声绵绵,是古怪的平静,我十指于琴面之上,摆弄七弦如同戏耍。 瞧见嫉君临空面前,我再而落下一指,曲风一变,急转铿锵之音,抑扬顿挫。 我几弦暗劲当面而去,被嫉君躲开。 本就没想暗劲能伤到他,不过是争取时间完成这最后几音小节罢了。 我自当坐住不动,指上嘈嘈切切一刻未断,众人远观只见琴面之上满是残影,琴弦抹复挑,眼花缭乱。 忽而闻声如溪水粼粼,刹那又如刀剑相对,夹杂风声雨声雷声轰鸣……再一转,宛如朱雀啼血。 曲调古怪异常。 我深呼吸,压下胸口毒气,看着面前的嫉君拍案而起,我面露笑意:“晚了。” “铮——” 独溯曲成,琴身震颤不已。 刹那风起云涌,所有人都站不稳了,浓夜之中金光大盛,宛若白昼,当空飞来一片火红,啼音声声,一如朱雀神鸟展翅示威。 天生异象,众人驻足痴望,一如时间暂停。 嫉君不信邪,哼声道:“装神弄鬼!” 我面上故作委屈,声色柔媚:“是不是装的……嫉君你来试一试人家,不就知道了?” 言语一出,暗藏杀机。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祥瑞当空,久久不散。若不是黑夜,恐怕还看不到着么瑰丽的景象,一片天连着红色如同日出天明。 有一商人心道这是何等宝物出世,恰好山下阵法被嫉君等人所破,向着山道顺利上山。 高手过招,旁人只有闪躲的份,有不少杂门小派的早就趁乱灰溜溜下了山,唯恐殃及自身。 我靠着天曲加持,一边 分卷阅读75 功力大涨,一边又因毒物更加快速的虚弱。 嫉君与我琴音对上,我落下一指,金色大鸟再次盘旋而出,震得嫉君毫无防备,直接飞了出去。 此灵冲撞心脉,我道方才琴灵与他撞个满怀,滋味一定相当美好。 能看嫉君吃瘪,我怕不是江湖第一人,我笑:“妙极了。” 曲中刹那,不知从何解封的记忆一个劲儿往我脑袋里钻,涨得生疼。 溪岸湖畔,河舟烟渚。 ——烟渚畔。 我按捺身上的不适感,知道师父被阿珣三人护着,再无后顾之忧,也知道我必须在毒物扩散之前,将此局结束,于是我选择主动出击。 我用内力一催,拍案而起,同琴一齐起落。 孔蓬与静淞和尚来到跟前,左右夹击攻向我,我对和尚道:“一个出家人不好好吃斋念佛我佛慈悲,还来与我一个女子凑什么热闹?” 一音铿锵,静淞只觉自己当头撞上一堵气墙,紧接着被自己的力道反作用于自己身上。 静淞和尚一招落败。 琴弦之于我手,琴音未歇,一拨暗劲直直向着孔蓬门面而去。 孔蓬只身一人闪躲,我的双眼盯住他行踪。 “哦,原来是到你了。”我拍拍额头似是如梦初醒,“我记性不大好,方才你对我说什么来着?” 我倏然绽开一笑,露出阴森森的白牙:“阎王让你三更死,绝不拖延到五更,你方才欠我的,也该算算账了。” 我毫不吝啬,送他几调四横四纵,孔蓬躲闪,我对着他脚就是一弦。 孔蓬跪入雪中。 再来不急反应,我于瞬息间来到他眼前。居高临下,我抱着琴幽幽开口,如同叹息:“给师父施加的羞辱,也一并还上罢?” 孔蓬面色惊恐一变,宛如看到妖怪。 我指尖落于弦上,蓄势待发。 这时嫉君来救,把孔蓬当空一提,侥幸逃过一劫。孔蓬深深松了一口气,对着嫉君千恩万谢。 嫉君不去看他:“先不必言谢,把眼前的女子降住再说。” 一招落空,我摇摇头很是叹惋。 孔蓬拍拍身上积雪,总算想起自己还是个掌门身份,不能再丢了脸面去,连忙开口找些存在感:“她明明已经中了我的毒,如此催发内力,想必再不久就会毒发!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朱雀奇象逐渐散去,天色再次被墨色笼罩,静淞和尚再次踱步而出,佛珠出手。 浓夜之中,我手下金弦狂舞,一道道暗劲脱于我手,当空一如箭雨。 “聒噪。”我道,“那我就在毒发前,先送你上路好了。难免我晚些在路上太过空闲,有孔蓬掌门相伴,想来也不会太寂寞。” “你,你敢!”他色厉内荏。 孔蓬毕竟是兵器大户的掌门,衣服也比任何人的都要能装。他从腰间甩出软鞭,继而是一堆小刀、蝴蝶镖,他一按鞋底,鞋头上就出现了一枚刀尖。 竟是浑身暗器。 孔蓬一卷软鞭一甩,夹带着无数物件撒得遍地开花,丝毫不顾及旁人,一心只想着杀杀我的威风。 暗器漫天,我端起琴护住我方白衣,双手在琴上一拨几连,护城一道暂时屏障。 黑夜之中金光闪闪,扑朔着点点红光,漂亮极了。 琴音铮然。 “这就是传说中人人艳羡的天曲之力……”旁人惊叹不已。 静淞和尚原本已经到我身后,正这方专心致志要阻挠我的曲子,突生变故,只好先一步退开。 我发现了他,自然不会让和尚就这么溜了,抓住机会反手就是几弦暗劲。 于是乎,静淞和尚正面对上我的几连金弦,身后数枚暗器随缘乱飞……他哪能想到这掌门还有这一出。 于是乎,静淞和尚毫不意外的中了招,他收回佛珠连连空翻退出十米开外,手脚背上满是暗器化开的口子。 我啧啧称奇:“和尚,你看看眼下同一阵营,都能丝毫不顾及死活对你下黑手,要不,你还是跟了我罢?现在改换阵营,也还来得及。” 和尚不理我。 “哎呀人家好伤心呢。”在我脸上分明没有任何悲伤。 嫉君、孔蓬及静淞和尚三人分别站定开去,嫉君被创心脉,眼下并无大恙,静淞和尚受了外伤,仅孔蓬完好。而我方阵营在我的助攻下,阿珣青恕青命已攻下磬竹居弟子十人。 我盈盈一笑长吁短叹:“看来掌门的弟子即便经过教导,也是这般不堪一击。” “……就像你一样。”我的眼神充满怜悯。 我一人叱咤雪上,衣袖长发无风自动,我知晓体内之毒若再不建议控制,恐怕就来不及收拾了。 决定速战速决,我还剩下最后一支小调的气力。 一刹肃了眉目,我抚于琴上,三人相互对视,忽而一点头。 三。 二。 一。 分卷阅读76 三人一齐冲至跟前,我勾指落下一音。 “铮——” 数道金光自我周身炸裂,一股气流震颤,将其三人攻势破开。 三人衣衫破烂不整摔在地上,嫉君恐是抠破脚趾都料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手里。 “选谁好呢?”我似是呢喃,目光在其三人身上流连再三,我忽而双手一拍,笑容灿烂:“还是送你去见阎王罢?” 我抱着琴踱步上前,轻功飞跃数米远,见他大惊失色想逃,我便飞起一脚将孔蓬踹到地上。 他一慌,从背后拿出家伙还欲用毒伤我,我道他不见棺材不罢休,随手拿起地上小刀就把他钉在地上。 皮开肉绽,孔蓬青筋爆出疼痛嘶叫:“啊——” “嘘,小声点,大伙都睡了。”我道。 “女侠,女侠饶命,放放过我!”他的双眼满是惊惧,地上爬动还不死心。 我的神色分外怜悯:“我也想放过你呀。” 闻言孔蓬又流露出希望,我摇摇头:“只可惜,方才我求饶放过师父,你也装聋作哑。” 嫉君大惊:“住手休要伤人——” 也再没有给嫉君与静淞和尚营救的机会,我用尽最后气力,怼着孔蓬的身体来了一曲嘈嘈切切。 刹那血水四溅,孔蓬一瞬肠穿肚破,面目狰狞。 死不瞑目。 死状之残忍,嫉君都露出厌恶来:“一个女子,竟歹毒如斯!” 曲毕,明眼人都能看出我已经脱力,阿珣等人面露担忧。 “老爷子这你可说错了。”我微喘着气,接着笑,“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他就是咬我一口,也该剁了他的嘴才解气。” 嫉君气哼一声:“那我今日就更留你不得!” 他疾步而来,衣袖满是呼啸风声,形容冲冠眦裂带着开山裂地的气势。 我挨上一掌摔得老远,金色大鸟凄厉一声,再次破碎开去。 我又被揍了。 琴滚到一边,我扑在地上,指尖还企图够到殇烬,嫉君气哼一声把琴踢开。 静淞和尚知我再无反转的可能,收起佛珠,对着死状难看的孔蓬道出一句阿弥陀佛。 我倒在地上再没有气力动弹,咳出一口血水来,看着嫉君居高临下。 嫉君道:“你可还有话要说。” 我咧嘴笑,疼得龇牙咧嘴,满口见红:“有啊,我不后悔……我一条破命悉听尊便,但是还是那句话,放过我师父。” 杀不掉嫉君,把那个掌门小人杀掉,就再没人会以师父作威胁。 天色渐明,我感到一阵疲惫。 嫉君深深的看我一眼:“……好。” 他答应了。 “你可是嫉君啊,一言九鼎?”我开口满是气声。 他哼声,做了回应。 “师姐——”阿珣等人再站不住,纷纷冲上来。 我艰难的侧着头:“你们别……” 别过来。 你们哪会是一代元老的对手。 嫉君一震,就将三人摔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我闭上眼,已再没有顾忌:“动……手,吧。” 嫉君抬起掌。 回顾短暂的岁月里,今日大概是我这辈子里唯一的高光时刻罢?师父,你看徒儿终于也……保护了你一次。 我睁开眼再看这世间最后一眼。 在一刹那,我原本平和的面容,一瞬失神。 …… 诧异。 惊恐。 再次失控。 那身墨衣,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向我扑了过来。 将我护在怀中。 “庄主——”近旁撕心裂肺的呼喊。 “师父——!!!”我动弹不得,我惊恐不已,仿似这世间又要将我抛弃。 静淞和尚欲上前阻拦,可是来不及了。 “不。” “不……” “不——!!!!” 在这一瞬间,我仿似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我好像瞎了,聋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掌,就好像也落在我的身上,连同我最后的希冀一同破灭。 双目空洞。 “……初儿。”师父的白发撒在我的脸上,他咳出一滩红色,将我的白衣染红。 “……师父,师父,师父!”我不知从何再找回自己的声音,满眼都是雾气,我紧张不已,“你说……” 我一眨也不敢眨的望着他,把他印在眼里……把他印在记忆里。 墨衣动了动,疲惫不堪:“……初儿……你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我刹那满面湿润,惶恐的摇头:“不不,师父也要活着,跟我一起活着!” 他听了我的话,寡淡的脸上露出一弯清浅的笑意。 分卷阅读77 却是再无声息。 “……师父?”我颤巍巍的伸手,明明近在咫尺,却不敢触碰,“师父你醒醒……” 怀中之人再没有一声回应。 我怔楞了半晌,忽而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连师父都不要我了。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死人了死人了!死了好多人——”几人落荒而逃。 嫉君收手,与没赶及的静淞和尚站在一起。 二人面上复杂,和尚低下头,似是有所触动,他把手中佛珠拨得飞快:“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倒在地上呆呆的睁着眼,一串泪落在雪里,积雪消融。 天亮了。 我不知被谁搀了起来,师父就在跟前躺着,就像睡着了那样……如果没有身前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我站不住,又无力跪在雪中。 阿珣三人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不说话。 我失去了战意,但故事还在继续,即便经过了一个小插曲,嫉君也并不打算放过我。 他们死了一个掌门,我这没了一个庄主,如此听来也算公平。 嫉君依旧要对我下手,白衣三人依然不是对手,被打得横竖歪倒,一切都没有变,时间仿佛又转回了几分钟之前。 只可惜,师父再也不会睁开眼,骂我一句。 胡闹。 嫉君来到我跟前,只是这次又生了变故。 余鸢剑出,一剑破空划出灰白之色,刹那插入雪中,阻隔在嫉君与我之间。 “谁?”嫉君猛然回头,忽而一抹红色由远及近如同鬼魅贴近他的背后,嫉君回身使出一招,忽而对上一道更为滔天的气场,其拳掌相对,呼啸风声乍起,嫉君衣衫撕裂破烂露出里衣。 嫉君连连退出好几步,反观黑甲人稳稳落地。 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呼喊“夜杀来啦”“夜杀来啦”…… 嫉君终于遇上夜倾,这下也不急着杀我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嫉君与静淞和尚就与他对上了,比拼拳脚比拼轻功,比拼内力比拼刀枪。 打得不可开交。 阿珣等人哪见过真刀真枪的干架,兵器嘶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当下紧张得手心冷汗直冒。 他们不停盘算着若自己对上夜杀,能对上几招。 遥遥飞过一只白鸽,蒲扇着白色羽翼飞去。隐门中昨日收到信,立刻就派了长老弟子连夜赶来。 千赶万赶,还是来晚了。 嫉君这方前期经过我的不断消磨,体力已耗去大半,若不是终于见到仇人意难平,这场对战早就可以结束。 夜倾持剑余鸢,终是再经过了十几回合,将其二人击败在地,最后嫉君侥幸逃脱……并扬言改日再战取他性命。 天空中洋洋洒洒下起了雪。 我呆呆的望着天空,忽而又忆起师父,师父说,将我从冰河之中救起的时候,这偌大的山庄恰好落了第一场雪。 于是,唤我初雪。 这场雪的到来,就像是为了粉饰这场没来由的离别,将一切罪恶与残忍埋在无暇之下。 师父走了。 我眨了眨眼,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夜倾将余鸢回鞘,来到我身边蹲身替我把脉,发现我身中毒素,从怀中掏了一颗丹药给我喂下:“乖,张嘴。” 我依言张嘴咽下。 阿珣三人紧张的盯着我两人瞧了半天,生怕夜倾对我不利,我抓抓头不知从何解释:“别傻站着了,我没事了……你们去密道把良回他们带出来吧。” “……好。”三人应下,犹犹豫豫离开。 我靠着夜倾搀扶站起,浑身没有气力……太累了。 一回神,却发现静淞和尚被捆绑好了丢在一边,我抬头看夜倾,他就一脸“要杀要剐你看着办”的表情。 于是我蹲身看着和尚一动不动,拿手指戳戳脸:“喂和尚。” 静淞闭着眼睛不打算出声,想来是自己落在夜杀手上必死无疑,却没成想,我并不打算杀他。 我拔出夜倾鞘上余鸢,隔断了他的绳索,静淞和尚面露疑惑,我道:“方才,你护了师父一次,这次我把人情还你。” 静淞和尚皱着眉,似是想不通。 夜倾瞥着和尚:“你若不走,留命就是。” 静淞和尚起身:“……阿弥陀佛。”和尚任务失败不说,还被任务目标对象放了,心中更加复杂。 和尚转身缓缓离开。 我站起身来,满地都是或昏迷的或重伤的各门各派弟子,忽而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商人,正趁乱在已昏迷的弟子身上摸索什么宝贝占为己有。 我皱眉,这人很是眼熟,我倏然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当初卖药给磬竹居壮汉的那个商人嘛! 旺财有救了 分卷阅读78 。 我扯扯夜倾的衣袖,惹得他侧目过来:“那个鬼鬼祟祟的看见了吗?” “嗯,怎么说。” “去把他抓来。”我道。 夜倾体谅我的情绪,并不似平时那般寻我开心,我让他去抓人,他立刻就拎着商人的衣领丢在我的面上。 商人被吓得两股战战,当场就跪地求饶:“哎呦两位英雄饶命啊饶命啊……” 我道:“说,解药在哪里?” 商人一怔,嘴上结巴:“什,什么解药啊?” “别给我装傻,那包腐蚀性的药粉!”我一脚踹他,却是差点把我给摔了,我竟如此虚弱……好在夜倾及时拉住我。 夜倾道:“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把解药拿来。” “哎呦……小的哪有解药啊……小的那包药粉也是前一阵经过余梦城,看到从烟渚畔倒卖的药物,顺手拿下的……” 烟渚畔,又是烟渚畔。 没想到夜倾手起剑落,人头落地。 我诧然:“……你怎么把他杀了?” “既然没有解药,怕你看着来气,还是杀了痛快。”他的理由如此浅显易懂。 “……”我竟无言以对。 师父还躺在地上,我唯恐师父受凉,想要替他多披一件衣裳,夜倾皱眉,忽而将我拉开。 我脚上一软险些摔倒,夜倾又一拉将我揽在怀中,我睁大了眼:“你做什么啊……现在是酸来酸去的时候吗?你快放开我。” 夜倾的脸色隔着黑甲阴沉不少,他不与我多解释,持剑在师父腕上一刮,一粒红色什物就跑了出来。 他将剑一扬,一分为二。 “这,这是什么?” 他道:“这是赤豆,要是不小心,它会再钻回你的身体里。” 我疑惑抬头:“再?” 夜倾发觉自己多说了话,不愿回答,在我强硬逼问再三后,才终于回答。 他道这赤豆是我当初在荒诛阙时,杳嫣替我种下的,此物可提高功力,亦能令宿主走火入魔,他曾想尽办法帮我弄出来……但是没有成功。 此物生命力极为顽强,即便宿主死亡,赤豆也可再存活三日,等待下一个宿主。 “……那是怎么会跑到师父身上去的?” 夜倾撇开头去。 可即便他不开口,我也猜到了,当年我濒死被师父救起……大抵是趁着给我疗伤的时候。 “当年你下落不明,我派人各地寻你……直到我在钟离笙的身上看到赤豆,才敢确定你在这里。”他道。 我蹲身把外衣披在师父身上。 不知为何,夜倾面上很是不悦:“如今隐庄不再,你何时跟我回去。” 我眨眨眼,想起旺财的毒,我道:“再给我十天时间,等我把最后的事情处理完。” 旺财的解毒之法还没有着落。 夜倾深深看我:“好。” “看天出异象,我就知道你出了事。你且记住,独溯一生仅能弹奏三次,加上今日,你已用去两次。”他把几颗信号弹塞进我的手里,“若再遇险,记得先放信号弹。” “……好。”我应下。 夜倾答应给我十日时间,我道隐门之人就快来了,就让他先走:“放心,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如果你在,可能还会再打一架……” 师父若还在,定不许这种事发生。 于是,夜倾被我叫走了。 他这只狐狸鲜少有低头的时候,却肯听我的话,一而再而三。 等再晚些,隐门来了七八个弟子,领头的那个长老我认识,正是那日我正面起了冲突的那个。 元琛。 果真如他见面时所说,我是个不祥之人,最终将苦痛折磨带给了师父。 隐门弟子围着我兴师问罪,只有良回几人替我开脱,我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们说的没有错啊,我亦这么认为。 是我害死师父的。 最后,隐门带来数辆马车接师父回家,良回带柳青青阿珣等人一起回去,打算等治好旺财的眼睛,就依照诺言,接他们回枫楠山庄。 “……就让我跟去吧。”我最后的不情之请,“不孝徒儿给师父添麻烦了,我在这送师父最后一程……受罪徒初雪一拜。” 我在雪中,三跪九叩。 路途之久,浑浑噩噩,待到达了去处,我也不知怎么下的车,怎么来到的祠堂。 再有记忆,是祠堂之中满是白色,一口偌大的棺木置于正中,耳畔满是泣声。 我再次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阿襄阿冉,他们眼眶红红的,只记得落泪再说不出话来。 我默然。 事情发展到最后,也别想把自己摘出来,谁都往里掺了一脚。 “师父。”我抚着棺木轻轻摩挲,“你总是身怀大义,顾忌方面之事,所有的责任都一人承担……却唯独忽略了自己……如今我们都在这 分卷阅读79 里,师父你若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良回叹,离笙执念一生,终能去黄泉与她再会。 也算得善始善终。 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殷离篇·一 荒诛阙在青凛峰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青凛峰高至千米,山上恣意生长的树木郁郁葱葱,满是生机。反观荒诛阙却似大火焚烧过后的山野,满地荒芜。 许是因门派善毒,门人用毒使蛊,娇嫩的花儿的不愿开的。 殷若在荒诛阙排行老三,因年龄最小,所以都叫她小师妹。 她自小四处流浪漂泊,被师尊带回荒诛阙,从此有个安定之所,她从心底里感激师尊。 更何况这个师尊又漂亮又威风,江湖人人都畏惧她的名号,殷若更是骄傲极了。 师尊似是从不与她为难,向来都是严待两位师兄,对殷若睁眼闭眼放过,闲下来就教殷若识毒养蛊跳舞,日子倒也快活。 或许有人不信,但这就是殷若心目中的师尊,杳嫣。 那个心狠毒辣的女魔头。 一日殷若清闲又跑出楼外,去山里乱跑,她意外见到这星点的白色小花,欣喜不已。 她连忙叫来二师兄君玖,一起去看她发现的秘密成果,殷若生性烂漫,君玖也成了习惯。 君玖见她如此喜欢,就叫了手下去江城购来花种,把这片空地都种上这些花。 殷若爱花,这让向来偷懒的她,破天荒的一头栽进知识的海洋中,殷若连宿将相关记录都翻阅个遍。 而后她终于得知,这种白色的小花叫做,荼蘼。 她并不识得多少花类,更是说不出几个名字,却在见到荼蘼的第一眼,就固执的认为这就是世上最美的花。 几年过去,殷若成了一个娇憨少女。 在青凛峰的生活,枯燥乏味,殷若不像两位师兄经常被派下山完成任务,她总是一个人到处撺掇,这时间一长,她就坐不住了。 ……没有人看到自己。 在外人看来,殷若被宠爱有加,实际上她是如杳嫣身旁幼宠一般看待的。 这杳嫣想起来了,就顺顺毛疼宠一番,要是惹恼了,弃之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每当殷若抱怨自己也能下山做任务,杳嫣总是笑得婉转:“若儿还小呢。” 今年她都满十五了,要是别的人家,都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 这日殷若听师尊又要派遣任务,就凑过脑袋听,原是让师兄们去烟渚畔去取什么镜子……得,又没她的份。 殷若一时气恼,当下就会去收拾包袱,火急火燎的偷摸下了山。 江城。 这是她时隔多年再一次来到街上,心生百般滋味。 当年的隐门,钟离笙不过是名普通的弟子,还没有自立门户。因钟离笙性格沉稳内敛,做事专注从不出错,而深得隐门长老赞许。 隐门内含诗礼乐医,钟离笙喜好琴乐自小学医,是医中佼佼者。 因隐门与枫楠山庄兴趣相投,于是两派走得亲近,时常就相互派几个弟子过去串门,探讨一番近日的见解。 枫楠山庄与永济镇相邻,近日来镇上连连出现镇民身上冒红疹的病例,又每每梦魇缠身。原以为是意外,却没成想患者越来越多,百姓苦不堪言。 于是乎,隐门就派了善医弟子前去一探究竟。 有人怀疑是镇上被下了毒,于是明里暗里,这矛头就被指向了荒诛阙。 不正之派行不义之事,听来也是理所应当。 殷若恰好来到永济镇上,听闻行人谩骂自家门派各种不是,就连外头乱葬岗上丢了尸首都赖得上。当场气得白眼发作掉头就走,人家叫住她都装作听不见。 “哼真是好笑!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白话也能张口就来!”殷若边走边气哼哼的嘀咕,“真要对付这些人,那还用得着专程过来下毒,一针死穴下去,一了百了岂不更干脆!” 她的脑子里满是天马行空的简单粗暴。 镇上状况频频,百姓都不敢与生人交谈,白日里闭户不出已是常态。殷若心道到了饭点没去处吃饭,这可犯了难。 她恰好瞧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些野果,就赶紧跑到树上采了将就一顿。 适逢树林中来了人,四人踩过野草发出窸窣之声,四人身着白衣,简单的交代几句之后,在此处分开。 殷若居高临下,恰好瞧见那个方才说话的少年郎踏着稳健的步子路过了这棵树,此人衣冠整洁,一头黑发被束得十分精神…… 她眯起双眼仔细看,这小哥身姿绰约模样俊朗……很是不错! 看他们都是为镇上怪事而来,这小哥又奔着枫楠山庄而去,殷若心道不如就跟着他,混进山庄里一探究竟! 说不准此事调查好了,再回荒诛阙里告诉师尊,还能得一番夸奖。b 分卷阅读80 r   说干就干,殷若一咕噜从树上蹿下来,手里还攥着个没来得及吃的果子,往怀里一塞,拍拍尘土就跟了上去。 于是俊朗小哥与守门的交换了手中拜帖,大步进去,殷若心一紧……喂这我还没进去呢,倒是等等我啊! 殷若挠挠头,又使出了老本行,爬树,再□□偷偷溜进去。 等她好不容易进去,小哥身影早就找不见了,殷若又气又恼:“这个破地方规矩真多,还要什么拜帖……” 这时恰好路过下人,殷若赶紧就进躲到假山后面,却听下人们闲言碎语说起师尊坏话,这能忍吗! 殷若一肚子鬼主意,跟着下人就去厨房,往下人的饭里下了泻药,害得二人上吐下泻。 “哼。”殷若得逞,在厨房门外皱皱鼻子,“让你们多嘴乱说。” 一转头,恰好与一人撞上,殷若来不及躲藏被撞个满怀,惊恐不已。 一抬头,殷若却乐了,这眉眼,这鼻唇,这不就是方才自己跟丢的小哥吗! 没等她开心,少年郎蹙眉,一把攥住她的手:“姑娘方才在厨房里做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殷若目光躲闪,结结巴巴。 恰好拉肚子的下人又从茅厕出来,哀嚎不止。 “……” 二人对视一眼,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殷若首先耐不住,把头发挠成鸡窝:“好吧好吧是我做的,因为这些下人张口闭口就骂人,我不过是……教训一下。” 声音到后来,小到近乎听不见。 少年郎瞥着她,刚想说什么,忽见有人要进厨房,拽着她先往边上躲躲。 殷若眨眨眼,心道这个小哥没有直接把自己丢出去交代了……人还算得不错。 况且,长得好看! 少年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他看着自己,薄唇开合:“……这次就算了,如果再被我发现……” 殷若伸出三指手指发誓:“……那我就把自己嫁出去。” 少年郎面目抽搐了下,倒也不必如此。 气氛再次静默。 殷若低下头眨巴眨巴眼,软下言语:“好嘛,我胡说的,我不会了……” 少年郎看她满脸苦巴巴的样,默了良久,终是起了恻隐之心:“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不计较的。” 殷若点头如捣蒜:“嗯嗯嗯知道知道。” 少年郎叹气,自己仿佛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了。 他拉着自己走,似要从山庄里出去,殷若思索一番,手指纠缠起衣服:“我能不能在这里留几日?” “为何。” 殷若想了想道:“因为我有些事还没有调查清楚。” “何事。” 殷若苦恼:“……我不能说。”一顿,她急急道:“我我我保证,我不会胡来的,就让我跟着你吧!” 少年郎看她盯着自己又是委屈又是撒娇,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无可奈何,他再次叹气:“只此一次。” “只此一次!”她的双眼闪着光亮,抱住衣袖不放。 于是,少年郎把她安排在了自己隔壁的厢房,同外人说起,就说是路上救下的姑娘暂无去处。 于是,殷若就光明正大被留了下来。 殷若觉得这个小哥人真好,才见过面的陌生人尚能如此对待,她该好好记住他。 一拍脑袋,殷若这才想起自己还从未问过小哥的名字,于是就跑到他的厢房里去,毫无男女避讳。 她的脑子里……确实没有这层概念,师兄们也不会同她说起这些。 殷若问:“小哥你叫什么呀,听下人喊你钟……钟……” “钟离笙。” 殷若拳头敲下掌心:“哦对,阿离小哥哥!” 对于这个称呼,他觉得有哪里奇怪,心上只觉被什么挠了一下,不痛不痒。 钟离笙刚想提醒男女有别,才开口说教一句,就被殷若一句回十句堵了回来:“别跟我说这些我不喜欢听,那不都是私塾里老夫子咬文嚼字说的吗……我不喜欢,不听不听。” 钟离笙无言以对。 他终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天真烂漫,心眼不坏,也就由着她去了。 “我师承隐门,奉长老之命来调查镇上百姓之事,姑娘又是从何而来?” 总不能大咧咧的告诉他自己是从荒诛阙来的吧……殷若选择性忽略:“巧了,我也是来调查镇上百姓的!” 她道:“阿离小哥哥,我叫殷若!这几日请多指教!” 殷若长相清秀,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小虎牙,双眼弯成一道月牙。 钟离笙点头:“殷姑娘。” 闻言她顿时眉头一皱:“姑姑姑,姑什么啊。我叫殷若,殷若。我还比你小呢,看着很老吗!” “……”钟离笙无可奈何,只好耐着性子问,“那该怎么称呼才好?” 殷若 分卷阅读81 转了转眼珠,哼一声,“师尊叫我若儿,你就跟着叫吧。好听。” 钟离笙蹙眉:“恐怕不大合适。” “为什么不大合适?” “有失礼节。” “为什么有失礼节?” “长老从小教导不……” 殷若堵住耳朵耍起小性子:“哎呀不听不听不听,你叫不叫,叫不叫?” 钟离笙忽而心起想要逗逗她:“若我不叫,你当如何?” 没成想她嘴角一咧就要哭:“……我去告诉他们你欺负我。” “……” 钟离笙怕了怕了,他认了栽:“……若儿。” “听不清,大声点儿。”殷若作势掏了掏耳朵。 那张俊脸微微一烫:“若儿。” 殷若翘着嘴,哼了一声:“早叫了不就好了。” 于是,殷若欢天喜地回了房,剩钟离笙扶额无言。 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殷离篇·二 或许是自己上辈子犯过什么错,以至于今生招惹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姑娘。 第二日一早。 这不,房门一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她又来了。 殷若摇摇晃晃的走进屋里,不知从何处采摘的野果,兜了一裙子,她把果子往桌上一倒,哗啦啦滚出好些。 殷若左右看看,挑了个圆滑红润的果子,怕他嫌脏,还专门在衣服上擦了好几下才递给他:“喏,这个给你。” 她就是专程来送果子的? 钟离笙一怔,接过果子:“……谢谢。” 看殷若随便拿了个就往嘴里塞,啃得津津有味。钟离笙瞧了瞧手中果子,也跟着咬下一口,汁水四溢,确是清甜。 她确是经常在林子里打交道的,自封挑果子的一把好手。 殷若见他方才正在收拾行李,开口就问了:“阿离小哥哥这是准备去哪里呀。” 他三两下把果子啃干净,核丢进筐里,再拿布将手擦净,把佩剑戴妥当:“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把镇民的异常情况调查清楚。” 他这一套动作下来,慢条斯理有条不紊,殷若心想自己吃得不优雅,就学着他也拿布擦了擦手。 钟离笙道:“我要去看看镇民情况,你……” ……你就留下好好待着。 很显然殷若并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她接话:“去,当然要去,一起去!” 唯恐被人再落下,她一把窜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贴紧。 钟离笙面色一紧,无所适从:“……你,你松开些。” “啊?哦。”殷若乖巧应话。 再没钟离笙开口解释的机会,被殷若挽着手臂,亦步亦趋的出了山庄大门。 下人议论纷纷。 “殷姑娘,要不你还是把手……” “叫若儿!”殷若不满,娇嗔发言。 ……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再次打散,钟离笙眼观鼻鼻观口再说不出话来。 出了山庄来到永济镇上,白日里户户家门紧闭,没了办法,钟离笙带着殷若去一户户的敲门。 敲开几家门,老妇人一见是陌生面孔心中警惕,钟离笙便把自己的身份说明白。一听人家是来解决问题的,老妇人这才肯与他交谈两句。 老妇人大开房门,许两位进来说话:“这永济镇上鲜少有外来客,我们大家伙也一直都是自给自足的,也不知为什么就发生了这档子事儿……” 说罢老妇人叹了口气。 殷若跟着宽慰两句:“也不要太过担心嘛,我们会尽力解决的!” 钟离笙将屋内简朴装饰打量一番,就问起平日里的衣食住行、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殷若跟着打量周围,在凳子上坐下,靠在桌子支着头。 老妇人事无巨细都说与他们听,永济镇民向来自给自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不结恶。论老妇人如何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钟离笙把脉,脉象明明是中毒迹象,皱眉问道:“你们近日可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食用什么平日不吃的东西?” “没有没有!”老妇人连连摆手,很快否定了这个说法,“我们也就是吃点山上的野果,偶尔打些野味,采采地里的菜吃,这都十几年了,也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殷若想了想,忽而举手道:“我能证明山上的果子大都没毒!而且即便误食有毒的果子,大概率也只是拉肚子,不至于梦魇的。” “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钟离笙提出设想。 老妇人在屋里来回踱步,很是犯难:“奇怪的人……好像也没有啊。” 钟离笙心道,奇怪的人吗,他倒是遇到一个,他的目光不禁瞥向身边。 视线恰好与殷若对上,她歪着头眨巴眼,凑上前:“嗯?” 钟离笙如同触 分卷阅读82 电,移开目光:“老,老人家,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告辞了,还要再去走访询问几家。” 老妇人答应一声,送二人出去。 钟离笙走出门去,再不敢向旁乱看一眼。 既然是整个镇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定与他们平日里所接触的东西有必然联系。如果不是吃错东西,那么与水源有没有关系呢? 于是殷若跟着钟离笙去了河岸上游,那里经过一片茂密树林,有野果,有鸟鸣,草丛中还能瞧见不少菌菇,殷若忽而出声叫他,欣喜不已:“阿离快来看!” “嗯?”钟离笙放下手中取水的瓶装容器,起身向她走去。 她指着不远处的地上,脚尖不停左右踩地,眼里泛着光。 钟离笙望她所指,一怔,是一片多色娇嫩的野花,而后笑笑:“原来你喜欢花啊。” “嗯嗯,喜欢。” 殷若迫不及待凑过去仔细瞧,险些被蜜蜂叮个正着,于是乎,她怪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钟离笙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拉起,面露无奈:“你小心一点。” 殷若出了糗,摸着头娇憨傻笑。 钟离笙道:“那我去检查水源,殷……若儿在这里等我。” “好。”她这次很爽快的答应了。 正午大太阳下,钟离笙俯身河岸边,掏出行李里的工具开始试验,水质没有问题,而水流涌动急促,也并无问题,于是他向下游而去。 此时钟离笙正把河流流经下游的死水取样检查,事件意外出现进展,其中含有少量毒素,或许与那几个出现异常的镇民有关。 正当他仔细思考,倏然有人在他身边跟着蹲下,是殷若,钟离笙放松了警惕。 她嬉嬉笑笑的瞧着他,伸手往他的束发上插上一朵白色小花,她赞叹:“花好看,人也好看,你戴上花能比姑娘还美。” 殷若端着小脸,露出星星眼。 钟离笙摇摇头:“哪有人形容男子长得美的。”说罢就要把它取下来。 殷若赶紧制止,面上有些不悦:“我说可以就可以,阿离长得好看……比这花还好看!” 钟离笙一愣,错愕之际,不知为何笑了出声:“好,听你的,留着它。” 殷若道她喜欢的花,是一种白色小花,连簇连片的生长,好看极了。 钟离笙点头。 而后殷若瞧着他面前的瓶瓶罐罐,支着脸颊:“阿离查出些什么来了吗?” 钟离笙点头:“上游没有异常,而此处水流静止,静止之水称为死水,死水中含有少量毒素。” 殷若歪着头:“什么意思?” “据我猜测,或许是水流上游有人投毒,毒素流经此处静止,被保留下来,而镇民取水不会特地绕远路去上游接,因而误食中毒。” 殷若想了一阵:“如果照阿离说的,那会是谁投毒呢?” 钟离笙思考后谨慎发言:“永济镇与江城相连,而江城就在青凛峰山脚下,我猜……” “不可能是荒诛阙中人做的!”殷若倏然站了起来。 钟离笙一怔,不知为何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安抚道:“只是称之可能,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这毒素与荒诛阙有关,也没证明毒素就是镇民身上所染的。” 殷若嘴硬:“……反正这事不是荒诛阙做的!”说罢她竟气哄哄的跑开了。 “诶,若儿!” 钟离笙叫喊她也装听不见,径直回了枫楠山庄,钟离笙默了一瞬,他心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而后经过调查,这水源中查到的毒素确实与镇民所中之毒一致,但水中的毒素实在太过稀少,并没有量多到引起病症的程度。 调查在此处中断,一连几日都没有进展。 而此时对钟离笙来说更要命的,是殷若她不知为何生了气……并且一气就是这么多天。 钟离笙不擅长主动找姑娘说话,于是双方僵持许久,他好久不见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竟有些不习惯。 这日,钟离笙同隐门来的其余三人同门,交流汇总近日得到的情报,皆是进展不大,现只好将水源加以保护,告知镇民取上游之水,再由隐门同门前去一一解毒。 方案交涉完毕,钟离笙忽而叫住最后欲离开的同门,少越。 钟离笙道:“……少越,你等等。” 同门依言回头:“还有何事?” “如果,有一位姑娘生气了,要怎么办?” 少越痴傻的看着他,竟见钟离笙面露不知所措的神情,听罢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这铁树,终于也有开花的一日啦? 少越想笑不敢笑,全力抑制上扬的嘴角不停的抽动,良久,他答道:“既然是姑娘生气了,那就送她喜欢的东西,再道个歉。” “喜欢的东西……”钟离笙认真的思考起来。 少越将他表情印在眼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啊。” 分卷阅读83 钟离笙没去细想他那句话有何深刻含义,只回想她同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第二日,钟离笙就失踪了。 准确的来说,是不见了,枫楠山庄上下都没有人见过他。 这话传进殷若耳朵里就变了味,她道是不是那日自己耍性子惹他生气了,这才终于忍不住把自己丢下不管,离开了。 得出结论,殷若很难过,难过得一整天都吃不下饭也不想出门。 终于等到傍晚也没有听到消息,殷若决定出门找他。 “叩叩——” 恰好门响。 殷若揉了揉耳朵。 “叩叩——” 确实有人敲门,她道或许是有人带来了他的消息,后知后觉去开门,没成想一开门。 是钟离笙。 他的怀中捧了几只白色的花,形状各异。 钟离笙的目光不敢对上她的:“我……没见过若儿说的白色小花,但我找了一天……这么多的花,它们都是白色的……” 希望你会喜欢。 殷若眨巴眨巴眼,嘴一咧竟哭出来,吓坏了钟离笙:“若儿你,你哭什么,是不是不喜欢,那我去把它们丢掉你别生气……” 殷若抽抽鼻子,一把花抢过来抱在怀里:“不我很喜欢。” 喜欢吗?钟离笙还是不解她为何要哭。 殷若背过身去:“我还以为……阿离生气了,走了,不要我了……” 钟离笙哪里哄过女孩子,还是个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子。他从无所适从,手忙脚乱,终于把手放到姑娘头上顺顺毛……小心翼翼。 殷若破涕为笑,低头去闻嗅这些白色的花,虽然它们都不是荼蘼。 钟离笙老实交代:“在我师门里,同门都性子坚毅,就是受伤流血……也不会有人哭。” “对不起!那是我性子太不坚毅咯!”殷若板起脸。 钟离笙手足无措赶紧道歉:“我,我没这个意思……” “逗你玩的。”殷若虽垂下眉眼,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我只是太开心了,在我的师门里,除了君玖师兄,还没有谁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就是师尊也不会。” “许是你师尊平日里太忙了。”钟离笙安慰。 殷若点点头,她确是很忙的。 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殷离篇·三 夜深了,钟离笙不便留在女子房间,就打算回去休息了。 “你急着回去吗?”殷若疑惑。 于是钟离笙又下意识开口男女有别,心道她不愿听,又硬生生闭嘴改口:“是我有些困了……” “哦……”她看起来有些遗憾,钟离笙又开始心生不忍。 “不如……等过几日镇上的事情结束,我带若儿出去玩?”他小心翼翼。 一听能出去玩,殷若的眼里又亮了起来:“好呀……去哪儿玩?等镇上的这件事情办完,阿离还会陪我待多久?” 钟离笙细想:“……约莫再三日罢。” 殷若方才欣喜的表情滞了一瞬。 哦,只剩三日了。 钟离笙想了想道:“我们几人在枫楠山庄借住太久,多加叨扰也不好……若儿打算何时回去?” 默了一瞬,明显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殷若忽而回答:“我知道我累赘,我会尽早回去的。” 殷若她又会错了意。 “我不是这个意……” 殷若的脸耷拉下来,起身去轰钟离笙:“你走你走,你去睡你的觉,快走!” 于是不等钟离笙作何解释,就被小姑娘推搡着出了门,他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门一关,将泾渭分明。 夜色当空,月朗星稀。钟离笙对着木门哑然了好一阵,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敲门,挠着头回了房间。 这小姑娘的心思,当真看不透。 他哪里遇上过这样的小姑娘,尽管他钟离笙百般本事也统统束手无策。 门的另一头。 殷若气鼓鼓的坐在凳子上:“……哼,臭男人。”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桌面的花束上,殷若看着花,眸光又软了下来。 就算模样好看,那也是长得好看的……臭男人。 翌日。 少越他们的调查有了新的重大发现,少越道这次镇民身上的异常或许与树林里的菌菇有关,他们怀疑,这次的镇民身体异常或许与山上突然生长的致幻菇有关。 询问之后,镇民果然回答吃过菌菇作汤。 人家永济镇,一镇都是靠着山林生活,也根本不会把吃菌菇作为一件奇怪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同钟离笙说起。 至于水中的微量毒素,或许是大量采摘的镇民在河流上游清洗后导致的。 上游的水流滞留到下游,就形成了死水,这才留下线索。 分卷阅读84 最后为了确定结果,钟离笙赶紧与殷若跟上去看。 殷若一路上都在哼哼:“都说不是荒诛阙做的事了,也不信我。” 钟离笙也不知道她在因何置气,说话只好应和着她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殷若没成想,树林这一去,遇上了师尊杳嫣身边那支最强大的侍从们,血煞。 这次遇上的,不过是血煞之中的五人。 因殷若那日偷偷下山后再无音讯,如此在永济镇上碰到了她与隐门弟子混在一起,血煞自然是把钟离笙当做拐带少女的罪人。 钟离笙见一片血裳红衣,面上又做遮挡,行为举止怪异,一眼就认出了荒诛阙身份。 自古正邪不两立,双方都没给殷若说话的机会,当场抄出兵器打了起来。 白衣与血裳围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殷若手忙脚乱赶紧想硬着头皮挤进去,没成功,反倒有人来拉自己走。 殷若赶紧让其人撒手,钟离笙瞧见皱起眉,直接就亮出剑来砍。 叮哐一顿乱战,殷若在一旁急得跺脚:“都别打了都别打了,我没事!” 只怪她下山没同任何人报备,这下可犯了难。 殷若不知钟离笙的武功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却知晓血煞个个肖勇善战,炼毒淬毒一把好手。 ……她怕钟离笙受伤。 殷若一声娇喝:“都住手——” 双方交战未停,却见一条白绫自她袖中飞出,向上一挑,左右径直分开两边。 殷若轻身而起,以白绫作攻击,脚尖起落间舞上一支翩翩,她柔中带刚将血煞攻势削减,倏然白绫一晃,将血煞退至一边。 下一秒,也别管什么蘑菇不蘑菇的了,殷若拉起钟离笙就跑,留下血煞五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是何情况。 一人问:“……方才那是三小姐对吧?” 又一人回答:“那支‘翩翩霓裳’正是掌门所授,怎么会有错。” “三小姐怎么会跟隐门弟子混在一起……” “此事需要禀告掌门。” “走。” 五人对视点头,转身,刹那又消失在树林之中。 另一边,殷若拉着钟离笙马不停蹄的跑,直到跑到荒郊野外,他们来到山谷溪边,殷若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支在膝盖上直喘:“应该,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了……” 大抵是安全了,钟离笙环顾后心想。 钟离笙体能比殷若好,倒没有她看起来这么累,钟离笙拍拍她的背:“要不要坐下歇一会儿,我去弄些水来。” 殷若刚想说话就被自己呛到了,急匆匆的咳起来,憋得小脸通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钟离笙赶紧就近摘片大叶子,稍作清洗,就取了水来:“若儿,给。” 殷若小拳头敲敲胸口,接过水赶紧灌下去。 “……你慢点喝。”钟离笙蹙眉。 “咳咳咳……咳,终于,终于活下来了。”殷若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呼吸。 殷若头脑冷静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钟离笙把伤口撩给她看:“我们先把伤口处理了。” 钟离笙见她动手掀自己衣服,俊脸一热,退后一步:“若,若儿……” “啊?”殷若抬头睁大眼看他。 这小兽一样的双眼写满无害,钟离笙没法拒绝:“没,没事。” 殷若撩起袖子站起来:“什么没事啊……你看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是不是中毒了?来手给我看看……” 钟离笙下意识伸手去遮脸。 殷若牵过自己的手腕诊脉,反倒是钟离笙不自在极了,他一边拿手挡着视线,一边又忍不住透过缝隙去看她。 殷若那支舞,一步两步,都踏在了他的心上。 如今近在咫尺,让他……心跳大乱。 “没问题啊……那怎么体温这么高……”殷若皱着眉,下一秒竟站起身来与钟离笙双目对视,吓得他一时不备坐在了地上。 给殷若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嘛……是不是手脚无力?”她赶紧从怀中掏出几瓶丹药,挑了挑,从中倒出一颗,“快把它吃了吧!” 见殷若还要亲手把药丸喂给自己,钟离笙怕了,接过药:“我,我自己来。” 殷若点点头,看着他把药吃下去,这才心安。 钟离笙将心情平复,终于问出了疑惑的事:“这些人来自荒诛阙罢,他们为何要来掳你?” “我……” 殷若一时语塞。 她不想撒谎骗他,她觉得以钟离笙的性子,她说什么他都会信的。 倒不是因他单纯,而是因为他单纯的相信她。 ……处境如此,这令殷若更难开口。 许久,殷若道:“……阿离讨厌荒诛阙吗。”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钟离笙稍作思索,作中肯回答:“听门中长 分卷阅读85 辈说过太多世事,这个门派劣迹斑斑……自然是正邪不两立。” “那,会想杀了他们吗。” 钟离笙迟钝,问什么答什么:“也不尽然……如果做了坏事,就要惩治。” “那那那,如果没有做坏事的呢?”她的双眼重新希冀。 钟离笙蹙眉:“既然已经加入荒诛阙,即便没有做过坏事,其行为也属不端,不端者不正。” “不正不正,又是正邪不两立!”殷若又生起气来,“我说了没做坏事,那就是有嘛!就是有就是有!阿离是个呆子!呆子呆子呆子!” 她气哼一声:“我不理你了!” 钟离笙错愕。 他许是从内心就无法将殷若与荒诛阙联系起来。 他也始终不明白殷若问话的原由,因此不论殷若问几遍,他都会稳准踩雷惹她生气。 如此多次,钟离笙就长了记性,再不问她荒诛阙相关之事。 之后,钟离笙带着殷若采完菌菇回去,将此行遇到血煞一事上报,镇民将致幻菇误食一事也算作了结。 血煞五人回到荒诛阙,大殿之上,一女子身着华裳,虽年近三十,却丝毫不见岁月在其脸上留下痕迹。 她依然妖冶动人,异域风情的五官任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一双眸子魅惑众生,红唇娇艳,青丝如瀑,此女绝美如画。 五人整齐行礼:“掌门。” 杳嫣坐于大殿正中,一双细嫩白皙的手托着腮,红唇轻启:“事情如何了。” 只五字,嗓音轻柔缠绵,似是情人身旁耳语。 “回掌门,见到三小姐了。”一人禀报。 “哦?”杳嫣轻挑眉梢,“那若儿人呢。” “这……”五人相互对视,终有一人出言:“回掌门……三小姐她。” “说。”杳嫣眉间微蹙,似是不耐。 “她不肯与属下一道而回,身旁,身旁还有一个隐门弟子。” 闻言,杳嫣倒是笑了:“……若儿倒是贪玩。” 那双魅惑的眸子眼尾一抹朱砂之色,一如她喜怒难辨的话语:“那就再等等罢。” 趁她此时还没厌倦殷若。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殷离篇·四 镇民误食一事解决了,钟离笙以及同门就开始准备回隐门的日程了,殷若看起来十分低落。 那日殷若问他:“阿离讨厌荒诛阙吗?” 潜台词是,你讨厌我吗。 可惜铁树花开一半的男子并没有看懂。 事后钟离笙向她问起那日给他的药,钟离笙问:“我还不曾请教过,若儿师承何派,师门也是从医的?” “我……只会一点点。”其实她只会毒术,至于师门什么的,钟离笙既然对荒诛阙态度明确,她也就没法开口了。 只好以小门小派作幌子,反正自己说什么他都信的。 至于身上那些瓶瓶罐罐,是君玖给她备着的,以免什么时候自己被身上带的毒给伤到了。 以殷若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殷若那日与他遇到血煞之后,她就显得心事重重,不爱出屋,不找他,也不似平时开朗了。钟离笙殊不知是因为自己,还心道是小姑娘受了惊吓。 钟离笙很是自责,是他保护不周,害殷若担惊受怕。他忽而记得自己原先答应过殷若,要陪她出去玩。 于是敲定计划的第二日,钟离笙犹犹豫豫慢慢吞吞的来到殷若门前,敲门的手空了半晌也没发出个声响。 他抬手又作罢,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显得心事重重起来,好像这扇门千斤万斤重。 忽而门开,殷若尚未睡醒,便一头撞在了钟离笙胸膛上。 殷若吃痛。 “若儿你没事吧……”钟离笙去扶她。 殷若睡眼惺忪,“啊”了一声后清醒不少,她揉着眼睛:“……我正要去找吃的呢……阿离你怎么来了。” 钟离笙松了口气,看来她最近不来找自己了,不是因为同自己置气:“我,我来是想问,可以约你今晚的时间吗……” 钟离笙一顿,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我是说,我今晚想约你出来……” 似乎更不对了。 殷若“咦”了一声:“是出去玩吗?” 一听到玩,她看起来挺感兴趣的样子,钟离笙纠结:“嗯,我问过少越他们了,今晚江城会办一场烟火大会……如果若儿喜欢的话就一起……” “江城啊……”与荒诛阙太近些,她稍微皱了皱眉,但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好啊。” 如果是跟阿离的话。 钟离笙纠结的心境一下豁然开朗,她答应了:“好,用过晚饭,我来接你。” 殷若点点头,然后出房间去寻吃的去了。 殷若原本满心欢喜,私以为是两人之行,没成想钟离笙他一叫二二叫三, 分卷阅读86 全部去了。 出发当晚,队伍浩浩荡荡五人,几家欢喜几家愁,少越他们对殷若颇感兴趣。 江城。 殷若一路上都很生气,慢吞吞的落在队伍后头,也不说话,就兀自走着。 钟离笙不解,却见少越拿手肘戳戳他,面色古怪:“你啊你啊,都约了人家姑娘出来玩,还拉我们做什么。” “……不可以吗?” 钟离笙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他当殷若是自己人,就想将同门也一并介绍给她认识。 可惜事与愿违,殷若又又又……又生气了。 少越摇着头叹气,念叨着朽木不可雕也,他拍拍钟离笙的肩:“等下我把子竹和倚清叫走,你好好把握机会!” “喂少越……” ……把握什么机会。 没等钟离笙再问得详细些,少越就左右一揽一个兄弟,拐个弯儿往桥边去了。 只不过队伍一散,就只剩下钟离笙与落下后头的殷若二人了,没了法子,钟离笙只好回头寻她一起。 殷若一看他过来,把脸一甩,哼得一声半条街都听得见:“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钟离笙不知为何心虚:“……若儿我错了。” “错在哪了?” “……”钟离笙想了半晌也没有个所以然。 他不知道,气得殷若几乎要翻白眼。 夜色之下,街上人流涌动,少越他们仨早早的不知走哪儿去了,只见殷若连连跺脚调头就走,钟离笙赶紧去追,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恐遇上危险。 殷若泄愤般大步往回走,一踩一个脚印:“你知道什么是约会吗!” 钟离笙赶紧摇头。 “就是一男一女……也不一定,”殷若皱了皱眉,“反正起码得是两个人!” 钟离笙恍然大悟:“是我叫来少越他们,所以若儿心中不悦?” 殷若面上象征性的绷了一下:“哼。” 钟离笙哪知道出来玩还有这种忌讳:“……那我现在知道哪里错了。” 殷若面色好转不少,她想给个台阶下,忽见街边上有小贩吆喝,就道:“我要吃糖葫芦。” 钟离笙一怔:“好。”他果真去买了给她。 又走几步,殷若见到玩具摊,挑了个拨浪鼓晃了晃:“这个我也要。” 钟离笙点头:“好。” 她又看了看发簪,伸手逗弄商人盆里的小金鱼:“这些我都要。” 钟离笙拎着各种杂物:“好,都买。” 于是钟离笙闭口不提其他,只知道逛买能让她开心些,就随她去。 殷若走在前面几步,在摊位里埋头寻找下一个目标,钟离笙忽而瞧见了什么,往路边去了。 当殷若再次抬头,就再找不到钟离笙的踪迹了。 殷若怔楞半晌,而后又开始置气,这时,天空各处放起了烟花。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各色礼花,绚烂多彩的光点在墨色空中炸开,四散成无数斑驳。 殷若抬头望了阵,没有听见背后的叫喊声,却有小孩三两成群不长眼的冲撞过来。 “当心……” 钟离笙一步冲上前,将她护在怀里,二人被冲撞到街边,与人群划分出界限。 殷若一看是他,就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钟离笙读着殷若的表情说话,很是拘谨:“方才……我在路边……看到了这个。” 一句一顿,他犹豫着打开手心。 是一朵白色小花,娇嫩的花蕾是明黄色的。 “原来你是去采花了?”殷若歪着头。 钟离笙纠正:“……摘花。” 殷若并不认为两者有什么区别,她拿起这朵小花在眼前转了转:“谢谢阿离,不过它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类花。” 钟离笙好奇:“那若儿喜欢的花叫什么?” “荼蘼。” 钟离笙诧然。 “怎么了?”殷若疑惑看他。 钟离笙赶紧摇头:“不,没有。只是鲜见有姑娘喜欢荼蘼花的。” 殷若好笑,又用探究的目光对上他的双眼:“那你说说看,你知道的那些姑娘都喜欢什么花啊?” 钟离笙认真仔细的想了想,他的同门师姐妹啊,师娘啊……以及他幼年就夭折的姐姐,她们都喜欢什么花。 “……大都是喜欢明艳的花罢,例如迎春,荷花,山茶……或是腊梅。” 他当真细数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殷若的脸色由晴转阴,又急转直下,“钟离笙——!” 大事不妙。 只见殷若把花往他身上一丢:“跟你的姑娘们见鬼去吧!” 没想到,没想到他是这种男子!她真是,真是看错他了!殷若再也不想跟这个榆木脑袋待在一起了,于是她一步不停的往前跑。 钟离笙刚想追,却被横着来去架台子的几人给挡住了视 分卷阅读87 线,再等找上前,早就不见了踪迹。 殷若只想着不被钟离笙这么快找到,于是头也不抬的一股脑冲进了一家辉煌酒楼,前后皆有招呼声,里头的食客坐得满满当当,有侠客,有门派弟子,也有各路手艺者。 殷若楞了阵,正犹豫要不要再寻个店躲起来,一抬头,却见柜台前是一个熟人。 她脸上重新挂起笑脸,很是开心的扑上去:“菱儿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君玖师兄身边的亲信,从小与他一起长大。 菱儿刚同伙计交代完,扭头一看殷若,一瞬变了脸色,菱儿伸手揪她的耳朵:“你说说你这死丫头,一句话不说下山,都过去几天了就知道贪玩!” “哎呦哎呦……”殷若赶紧求饶,“若儿知错了嘛,就一次,就这么一次出来没有报备嘛……” “哼。”菱儿翻了个白眼。 殷若问了一圈,这才知道,原来她误闯入的店,恰巧不巧名叫碧海潮生。 正是君玖所设,用来背地里搜集民间情报的客栈酒楼。 菱儿同她说起荒诛阙近况,就赶紧让殷若回来:“你也不怕杳……你师尊发难!” 殷若不信:“师尊这么宠我,一句重话都没有跟若儿说过,一定不会跟我生气的……到时候我一定去跟师尊赔个不是。” 殷若心想,自己还有一件事没跟钟离笙说明白……她不罢休。 菱儿冷面,殷若撒娇来回甩她的袖子:“两日,最多再两日。”殷若比出两根手指,在菱儿面前哀求。 “再两天!最多再两天!” “……我说了也不算,你去同君少爷计较。”菱儿终于松了口。 “君玖师兄那么宠我,一定会同意的。”殷若眨巴眼左右看了看,“师兄是不是在后头啊,我这就去找他!” “喂……别去!” 没等菱儿拦住自己,殷若直通后门,没成想机关未关,牢狱大门敞开着,铁锈腐烂之味直冲面来。 竟别有洞天! 隐蔽的弯弯绕之后,殷若瞧见了无数玄铁牢狱中衣不蔽体破破烂烂的男女,他们都被绑铐在墙上,垂着头,毫无生机的模样。 或有地上隐约哀嚎者,身上千疮百孔。 殷若走得心惊胆战,忽有什么扑了上来,撞在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个倒下的男子仿佛在求救。 眼前之景仿似人间炼狱,殷若被惊得尖叫起来,菱儿随后赶到。 君玖幻化成一张不认得的模样,倏然来到殷若面前,月白衣衫一晃,将她带出地牢。 君玖把大门处铁环一拉,机关门重新关上。 临了,殷若看见了地牢之中的人一个个绝望的神情。 她好似感同身受。 君玖责怪菱儿:“你怎么能让她跑到这里来。” “是我没留意。” 殷若颤颤巍巍的开口:“……这些都是什么人?” “是师尊留下来炼药的药人。”君玖答道,这本是夜倾负责的项目,但他因任务外出。 “……药人?”殷若只觉得荒唐极了,明明她极力否认,极力想向外人证明的自家师门……原来真如旁人口中的那样,“这些莫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她还想找补一些话。 君玖却道:“多是各地流落街头的行乞者。” “……行乞者?”殷若只觉得不敢置信。 心中的什么东西在刹那碎掉了。 若不是她运气好,或许也成了这地牢之中近百人之一? 殷若没法想象。 君玖皱眉:“……师尊她什么都没跟你说?” 菱儿给出个眼色示意他闭嘴,她刚想暗卫殷若几句,殷若却甩开手往外跑了出去。 君玖伸手去拦,殷若却与他动了手。 君玖不敢置信:“若儿你……竟要与师兄动手?” “对不起师兄……”殷若向他弯腰泪眼婆娑,“你让我静一静。” 菱儿默许,君玖放她离开。 殷若扭头跑了出去:“……谢谢。” “……若儿!” 菱儿向君玖示意摇头。 这夜,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殷离篇·五 殷若哭着跑了出去,许是内心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不想狼狈被人看见,她兀自坐在河边吹了许久的夜风。 烟火的燃放还在继续,夏夜的宁静与烟火喧闹着各执一词,都不肯放过彼此。 殷若试图将大脑放空,抽了抽鼻子,坐在岸边荡了荡小腿,让自己变得像平常一样。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殷若就一个人从繁华夜市人来人往,等到人潮散去灯火阑珊。 钟离笙喘着粗气,怀里揣着一堆乱七八糟,终于找到她的面前。b 分卷阅读88 r   殷若愣了下,看着浑身冒汗的钟离笙,心起了歉意:“对……” 可没等她道歉,钟离笙将她印在眼中,忽而将她拥入满怀:“若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跑出来,若儿是女孩子,一定很害怕,对不起……”他不断重复的道歉。 他以为,殷若因自己迷路了。 殷若眨了眨眼,通红的眼眶泛着水光,哭意忽而从眼里溢出来,她带着哭腔埋怨:“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我本来,我本来都已经没事了……我都不想哭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钟离笙将她抱得更紧些,听她哭腔,就像有人在他心上踩踏数遍,心脏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阿离以后不会了……都听你的,日后不论如何,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殷若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拿手蹭了蹭眼睛:“……你认真的?” 钟离笙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忽而下定了决心,他站起身对着天发誓:“不论你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我钟离笙,此生此世……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在身边保护你。” 殷若破涕为笑:“那要是你保护不了我呢?” 灯火阑珊下,昏黄的光线将他的面容衬得更加深情。 本是句戏言,钟离笙却格外认真,就好像她当真如此重要。 钟离笙道:“不论如何,我也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哪怕我遭众人唾弃?” 他点头:“哪怕如此。” 这是一个承诺。 是殷若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得到重视的承诺。 而钟离笙向来,说一不二。 殷若怔怔的看着他,将他的所言印在心里,伴着哭红的眼眶,她倏然绽出笑来:“好,我信你。” 她的心底倏然生起一个想法。 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好像比她最爱的荼蘼……还要皎洁些。 而后他们一起回了永济镇,回到枫楠山庄。至于少越、子竹及倚清三人…… 一个时辰前,他们三人正凑了堆躲在桥洞之后,三人面露惊叹窃窃私语……是叹为观止! “……离笙这铁树,终于开花了?”子竹搓着脸,满脸的不敢置信。 “嘶,先前看潇湘师姐向他表心意,被当场拒绝,还以为是他清心寡欲……原来是好这一口。”倚清啧啧称奇。 少越则一人摩挲着下巴观察敌情,一副情报尽在掌握的模样。 到了第三日,其三人来到钟离笙房间嘴上说送早饭,面上却是一脸揶揄的表情。 推开门,倚清一马当先:“你什么都别说,也别解释,我们都知道了。” 子竹跟着点头。 钟离笙茫然:“……什么事?” 少越肃穆了一张脸,凑到钟离笙面前道:“就是昨日,昨日,你跟那姑娘,嗯?” 少越挤眉弄眼。 钟离笙倏然站了起来:“我与若儿什么都没有,你们不要胡说,言我事小,毁女子清誉可是大事。” 少越诧然,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我们什么都还没说呢,你怎么就暴露了,你看你‘若儿若儿’喊得这么亲切?” “其实我们也没看到什么,不过是男女之间拉拉衣袖搂搂抱抱,你我正处血气方刚,没什么不妥的!”倚清大手一挥,与少越对视一眼就勾肩搭背搭背上了,故作油腻的双双对视,“你说是不是啊越儿。”惹得钟离笙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子竹脸上似笑非笑:“离笙你作何选择都看你个人,不过过了今晚我们可就回去了,你想好怎么与殷姑娘说了吗?” 钟离笙默了阵:“……我不知如何说出口,依她的性子,我怕她哭。” 一看她落泪,不知道作何感受,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少越拍拍钟离笙的肩:“那你好好考虑下,尙还有时间,不急。” 于是三人放下早饭离开,留下钟离笙陷入思考。 昨晚回到房间,殷若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是少女怀春的欣喜,另一方面,她想起碧海潮生的地牢……心口就被一种大失所望的情绪填满了。 她还不肯面对现实。 殷若想了许久,终于决定与钟离笙说清楚,毕竟到了明日,他们就要走了。 午后,殷若把钟离笙叫出去,又来到了那日躲避血煞五人的小山谷,还是那日的生机勃勃,溪水潺潺。 殷若找了处荫蔽的好地方,卷几片大叶子往座位上擦了好几遍,而后满意的拍了拍手,坐了下去。 钟离笙一瞧见殷若,耳边就想起少越等人一早同自己说的话,不自觉俊朗一烫。 “……阿离你是不是很热?”殷若问。 “啊,是,是很热。”钟离笙撇开视线,佯作擦汗,去溪边泼水洗面。 他起身,水珠顺着他的脖颈落入衣襟内,美色当前,殷若吞咽了下:“阿离。” 她叫住他。 钟离笙抬头:“怎么了 分卷阅读89 ?” 殷若腼腆的笑了下,向他勾勾手:“你过来说,过来说……” 他点头,果真依言在殷若边上坐下,不过当中空了一人的间距。殷若不满:“你怕我吗,再过来点!” 钟离笙心道,若儿要是真生起气来,是怕的。 他没敢说出口,又往她处坐了些。 “哼。”殷若用鼻子哼了一声,又主动与他黏在一起,心满意足的蹭了蹭,身旁的少年郎好像夹带着什么好闻的味道。 “今天若儿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钟离笙绷着身体,被小姑娘倚靠着,目光只敢落在自己的脚上,不敢张望,显得无所适从十分拘谨。 “阿离明日就要回去啦,若儿舍不得你。”殷若直言,没发觉他有什么异常,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袖。 像是小动物在撒娇。 钟离笙的小心脏又不可抑制的柔软了一把,他紧张半晌,只能回应出个“嗯”。 “阿离,你昨晚对我所说可是真的?”她扭过头,看着他白皙干净的侧脸。 “嗯。” 殷若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那你,带我走吧?” “嗯……嗯?”钟离笙似是有些为难,“若儿不回师门吗?” 她摇摇头:“我想跟阿离一起回去,你不肯吗。” 钟离笙会错意:“我自然是会送你回师门的,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殷若连连摆手:“不是回我那,是去你那儿,隐门,去隐门!” 他皱眉:“也不是不行……若儿的师长可会担心?可否留过信了?” 话说至此,殷若又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了,只模糊的道:“嗯说过的……” 菱儿若是带话回去了,也就不算不告而别了罢…… “那阿离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她那双小鹿眼又圆咕隆咚的望着他,里头泛着光。 钟离笙没法拒绝,于是道:“好。” 殷若终于听得回答,心花怒放,双手一把捧过他的脸,往上重重啵了下。 声音清脆响亮,让钟离笙浑身酥麻。 殷若凑到他耳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阿离,我喜欢你。” 钟离笙只觉方才的酥麻从身上钻进了脑子里,心跳都漏停一拍,他突然直愣愣站了起来。 殷若有些失望,把头扭过去:“那,阿离,人家是个女孩子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要拒绝……也拐着弯说,我这个人嘛……” “我也心悦你。” “我向来就是……噶?”殷若猛然抬头。 “我说,我也心悦你。”少年郎的青涩总是格外惹人注目的。 她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满心欢喜,三两下冲上前抱在他的身上:“好呀好呀好呀。” 清风吹来,都似在道喜。 殷若把她的脑袋凑到他的颈窝里,惹得他脖颈痒,心上也痒。 日暮西山,很快就到了夜里。 二人坐在一起,主要听殷若闲扯自己的过去,她一说起来就停不住。 她也不想停下来,希望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 殷若说,她除了爬树摘果外,没什么本领,听他提起会弹琴会吹笛,艳羡不已。 钟离笙道:“等一起回了隐门,我弹给你听。” “好!” 殷若“唔”了一阵,忽而想起自己还有一项本事,她捋捋裙摆站了起来:“阿离现在有没有办法吹曲子?” 钟离笙想了想:“如果是简单的音节,可以用树叶代替。” “那,阿离帮我奏乐罢!”她回眸狡黠一笑。 “好。”他总是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在那冷月下,殷若起舞霓裳。 轻风起,伴着阵阵曲调,长发如墨飞扬,她时而停顿,时而舒展,细腰如柳。她之于小池中步步涟漪,裙裾水纱随风起,光华弥散,漾起层层清涟。 一曲毕,殷若停下手脚,伸了个懒腰:“好看吗。” 钟离笙老实道:“赏心悦目。” 听得肯定,殷若自豪的勾起了嘴角:“我这还不算最好的,我师尊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她要是跳舞……那就是芳心纵火犯!那才称得上绝美二字!” 钟离笙若有所思,却被殷若一下掰过了头:“你不许想不许想,师尊是我的!” 他错愕,连忙应下:“嗯嗯嗯你的。” 她还不满意:“不够。” “那怎么样才算够呢?”难道要他把她师尊捆来送与她吗? 殷若撇撇嘴:“你看你什么都不懂,白生了张这么好看的脸,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姑娘为你伤心……算啦,那我就主动些。” “……嗯?”钟离笙满脸问号。 只见殷若一个饿虎扑食,将钟离笙推在身下,盯着他不住的看,而后一口往他的嘴唇上咬了下去,并恶狠狠道:“你也是我的!” 钟离笙怔住了,他倒是 分卷阅读90 不觉得疼,少女的唇也是柔软至极。他回过神来,双臂从背后环住她,生怕殷若从身上摔下去。 他道:“……好,都听你的。”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殷离篇·六 第四日一早,几人就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了。因钟离笙与少越三人皆考虑到殷若是个姑娘,日程行走不便,就向枫楠山庄借了辆马车来。 临行前,天刚蒙蒙亮。枫楠山庄裴庄主还专门让管家送客,迎出门口还不算,还硬塞了些盘缠干粮与四人……虽说四人都没收就是了。 除殷若外,四人轮着驾马车前行,首先轮到子竹驾车。马车内,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座位,少越倚清在左,殷若与钟离笙在右。 殷若睡意朦胧,让钟离笙把腿架好,接着她就把脑袋往其上一道,小脑袋在他的腿上磨磨蹭蹭好一阵,很是舒服的眯起了眼。 少越与倚清皆是一脸吃了什么的表情。 殷若躺了会儿,隐隐察觉到背后的视线,扭过头一脸不爽:“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睡觉啊!” 二人立刻把头天南地北的转开去了,或看风景或低头吃干粮,看到友人吃瘪,钟离笙忍俊不禁。 日夜兼程,其间四人换班驾马,仅两日出头就到了,若不是考虑到姑娘的休息,或许还能到得更快些。 隐门,远看就是个灰白方正的建筑,里头再内嵌屋舍。 少越下马远远通报一声,几人就跟着下来,殷若一脸睡不够的模样,由钟离笙搀着扶下来。 五人一齐进了门,实属被钟离笙牵着的殷若最为惹眼。 钟离笙在隐门备受看好,各位长老不说,就是寻他表示心意的女子,门派内外的都加起来,少说都能装下一间屋子。 但他都拒绝得干脆,丝毫不给姑娘留一点儿盼头,于是少越几人就给他取了“铁树”“榆木”之类的外号。 那见得今日没拒绝姑娘的请求,反倒从外往里捎了一个,这可不是铁树开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嘛。 隐门上下纷纷奔走告知。 隐门分内外院落,外院主要留给宾客,钟离笙自然就申请了住房,之后把殷若带去了外院的偏房住下。 虽说屋院算不得豪华,但每日都有人来打扫,平常并不会有人打扰,也是个安逸的住所。 本是如此,可殷若头上别着名人对象的光环,于是偏门外院出了如此景象。 大抵就是每逢下了早课,或是走屋舍、去茅房再或者出门用饭,都有人想尽办法路过殷若的住房外,去看一眼。 殷若被瞧得心烦了,就把房门一关,窗帘一紧,密不透风。平时闲得无事,她会跑去钟离笙的屋院外种下花种,满是荼蘼,再或偶尔喂养蛊虫逗弄几下。 殷若伏在桌面上,鼓起腮肉自言自语:“还是我的小虫子可爱,瞧瞧,你又长肥了。” 等殷若住下的时日再长些,就连几位长老也都得知了消息,几位时不时打探起爱徒的口风,语句之意皆是,合适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消息一出,潇湘师姐暗中生妒,拉起几个姐妹散波谣言,潇湘私心以为这个殷若不是好人。 一日,潇湘便趁殷若跑去钟离笙屋舍浇花,她便偷偷闯进殷若的屋内,搜集证据……没成想,她的行囊里,除了些玩具,当真有不少毒药解药,以及根本不知道是何药性的蛊虫。 潇湘将证据呈上,难得礼字长老没有怪罪潇湘偷闯他人屋舍。看过证据,元琛长老第一个不乐意,他从小看着钟离笙长大,几乎视如己出,自家的好苗子,怎么能跟这等来路不明,且手段阴狠的女子在一起? 此事一出,对殷若的风评急转直下。 得知此事后,钟离笙非但不远离殷若将她赶走,反倒出面担保,把殷若的东西给要了回去,气坏了潇湘。 临走前,潇湘气急败坏叫住钟离笙:“你当真喜欢她?就连她的底细都不清楚,你就敢把人往自家带!” “若儿就是若儿,她说她不会,我就信她。” 钟离笙淡淡道:“若潇湘师姐执意与若儿过不去,就休怪离笙再不念同门之谊。” 潇湘听罢,几乎把一口牙都咬碎……却又无可奈何。 钟离笙因此备受同门及长老的刁难,但他从不与殷若提起。 钟离笙想让她快乐些,她本就该活得无拘无束。 荒诛阙。 寝卧里,漫天帷帐如雾气如幕布。一女子侧卧,边上站着两人,一人身着月白衣衫,另一人衣裳火红似血。 此时的夜倾,还没有被称作夜杀。 君玖与菱儿才去烟渚畔执行任务,任务失败身受重伤未愈归来,就连夜倾,也受了不小的波及。 此时,已与菱儿先前告知的两日过去了许久。 杳嫣慵懒的道:“若儿有多久不曾回阙了?” “回师尊,已有一月整。”君玖道,“小师妹是个孩子脾气,还望 分卷阅读91 师尊不要计较。” 杳嫣曾是风尘场所的招牌,那些年间沾染了些习惯,而后却不愿改了。 她常戏称自己为妾,并以此为乐。 “妾懂,你也不必为她开脱。”杳嫣勾唇一笑,媚眼如丝,“不过她这小孩子脾气,可已经发作到隐门去了。” 君玖诧然:“隐门?” 杳嫣道:“既是先前菱儿情报出错,阿玖当如何补救于我?” 君玖默了一瞬:“师尊有何吩咐,直说就是。” “哎呀。”那酥软的声音拖长了调子,玉掌托腮,“阿玖可真是长大了。”那嗓音危险冰凉而又甜蜜,缓缓流淌,“喏,将‘断魂’拿去。” 她将纤手一托,其上便是一支瓷瓶。 君玖听闻“断魂”二字就是心上一紧,他急道:“师尊,这不可,小师妹或是玩心大了些,但定不可能做出有损荒诛阙的事情来。” 杳嫣挑眉:“哦?那依你看,应如何?” 君玖沉着低头答复:“就由我去把若儿接回来,再作惩戒……” 杳嫣忽而又似听闻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乐不可□□要是若儿不肯回,又该如何?不如就由你替她受了这小惩戒?” 她终于收回瓷瓶。 “徒儿领命。”君玖紧绷着脸,煞白的面容上冷汗直冒,行礼之后快速退出房间。 全程,夜倾默不作声。 而另一边,殷若虽随钟离笙回了隐门,但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她曾以为跟着喜欢的人,她就会快乐。 可是阿离不快乐。 那日钟离笙把她行李里的东西要来之后,就不知道整日在忙些什么,他的日程好像总是很满的,直到每日入了夜才抽出时间见她。 阿离看起来很累,满是疲惫,却还要陪着她说话。一次说好要陪自己弹琴,弹到一半却睡着了。 阿离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跟她说。 不知何时起,从他的身上能闻见淡淡的酒气,阿离开始喝酒了。 殷若不知道的,因他带自己回来,他的身上就要担下无数责难。 更何况,她身份不明,满身毒物……又来自荒诛阙。 殷若叫来少越,同他一起扶钟离笙回房。她忽而心起了一个念头,或许她该主动离开,少给他添些麻烦。 于是一日入夜,殷若听闻钟离笙回房睡下了,就早早收拾好了行礼,带着他送的小拨浪鼓,在桌上留下几句字条就离开了。 没等殷若走出几条街,被钟离笙从后头追了上来。 他道:“若儿当真要回去了?好,我送你回去。” 殷若百般推辞。 钟离笙站在面前,深深将她印在眼中:“若儿,你信不过我。” “……不是这样的。”她连解释都变得无力起来,殷若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她确是至今还有事瞒着他,殷若不肯说自己的出生、门派……也不肯交代师尊名讳。 可她善毒、养蛊,又与血煞颇有渊源。 以钟离笙的猜测,他早就知道了答案,他不过是等着若儿亲口告诉他。 殷若始终不愿说出口,目光躲闪:“我怕我说出来,阿离就会看不起我……甚至讨厌我。” 钟离笙靠在殷若身边,轻声抚慰:“我不会,若儿,你就是你。” 殷若低下头,茫然的模样突然就变得无助起来。 殷若不说话,钟离笙就陪着她沉默,不催促不急躁,就好像他永远都会站在她身侧。 良久。 殷若望着他,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抱着必死的念头,将满肚子的话都一并倒了出来。 她的身份她的来历,行囊里的毒物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乃至师尊是谁,荒诛阙抓来药人炼药的传闻也都是真的。 说到最后,殷若却似脱力一般坐在了地上,大脑空空。 她心想,这下阿离就会离开我了……只要他离开自己,就能不被刁难,就会获得快乐了:“你不快乐,我也不快乐。” 殷若自以为做了一件一生中最勇敢的决定,害怕得浑身颤抖,明明担心他会离开,还要装作一副强硬态度。 夜里的街上,静默如斯。 钟离笙一声轻叹,眼眸之中满是疼惜:“我怎会不要你呢……” 我世上最爱你。 她内心深处,那个隐忍已久的开关被肆无忌惮的打开,就像诉诸所有的不痛快,将心里所有的委屈与不愿一齐剥离开来,丢在地上。 殷若终于悲恸大哭:“我不想走我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钟离笙将她拥在怀中。 他自知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劝慰,只陪着若儿哭累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阿离你不讨厌我吗……”殷若抽抽搭搭的问。 钟离笙摇头,将她从地上扶起,理好她的长发:“若儿就是若儿,若儿不愿走,我 分卷阅读92 们这就回家。” “那你,肯娶我吗……” 钟离笙专注的望着她,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去遗留的泪痕。 “嗯,我之所愿。”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殷离篇·七 钟离笙向殷若反复再三,终是确认了心意。 “若儿这么在意师尊,若当真嫁与我,若儿或许就再不能见她了……这样也不要紧吗。” 听罢,殷若只是摇头,道出一句:“这样也好。” 若不是那日意外,她或许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殷若无父无母,从这时起,她心底起了一个念头,就此离开荒诛阙,真正成一个自由身,与钟离笙厮守。 于是钟离笙不顾隐门上下的反对,一意孤行要与殷若成婚,即便离开隐门也在所不惜。对长老劝阻不听,施压不顾,只道要与殷若成婚,潇湘在场盛怒,拂袖便走。 婚期既定,门派内再无人与殷若指指点点,钟离笙也每日都尽量多抽时间与她相处,殷若的生活似乎也回到从前那般。 殷若常常去他处,与他黏在一起。遵照约定,他弹琴,她起舞。 隐门内,山色桃花。风起,落花三千。 钟离笙坐于庭下,抚琴勾勒出每一挑弦音,如月夜下的清风,似清流下的潺潺,美则美矣。 他看着若儿一袭冷袖裙衫,裙裾似夜中月华弥散开去,清潭中涟漪一点。 “阿离,这是我心血的舞,好看吗?”她提着裙角,脸上漾着笑意。 “很美。”他的目光从没曾她身上移开过。 殷若曾看他习琴练曲,偶尔跳累了,就把脑袋也凑上去张望。 “阿离,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把琴弹得像你一样好?”她在他的耳边嘟囔。 钟离笙笑笑:“或是若儿想试试竹笛吗。” 殷若露出了失望之色:“阿离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能把琴弹好啊,那你还谱琴笛合鸣的曲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虽这么说着,手指却不放过他,掐着他的腮腮肉来回晃。 “若儿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学会的。”他只是宠溺的笑。 “阿离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试试吧!” “好。” 此时的钟离笙,满眼都是她的模样。 过了几日,种在院前的荼蘼发了芽,殷若欣喜不已,拉着钟离笙过来看。 “阿离阿离,你说它们什么时候才会开花呢?” 钟离笙想了想道:“来年罢,只不过这一片都是荼蘼,会不会凄清了些?” “我不管。”殷若叉腰道,“我喜欢,阿离也要喜欢,好不好?” “好,我也喜欢。” 一日入夜,君玖易容成隐门弟子的模样混了进来,稍作打听,他直直找去殷若的房间。 殷若见君玖,惊讶不已:“师兄你怎么来了?” 没成想君玖一把拽住殷若就走:“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听好。”君玖面目肃然,一字一顿道,“若你今日不与我离开,下一个来的就是你夜倾师兄。” 殷若怔楞了瞬,低下头:“师尊她……会怎么对付我。” 她凄然一笑:“师尊要把若儿也制成药人吗。” 君玖撇过头去:“大概是取走你最重要的东西吧,她向来如此。” “这就是你们一直瞒着我的事情啊。”殷若后知后觉,“……原来师尊她想杀了我?” 君玖道:“时间不多了,跟我走。” “……不,不行。” 君玖眉间一拧:“为何不行?你可知道那‘断魂’的厉害?师尊对待叛离之人,一向不论情谊,是性命重要还是那白面小子重要?” “命……” 君玖刚想点头,哪知她还有转折,“丢了还能再来,他,不能丢!” 君玖一脸铁青:“好,既然如此,师兄就把他杀了,以绝你心头念想!” 殷若不干了:“师兄你不可以这样!” 这时,钟离笙从外头赶来,推门而入:“若儿,谁在你的房里?” 殷若一慌,看向君玖一眼,赶紧喊道:“阿离快走!” 下一刹那,君玖从袖中滑出折扇,直直向着钟离笙门面而去。 钟离笙蹙眉,拔出佩剑迎面而上。 二人在这并不宽敞的房间内一通争斗,眼看这动静就要引来旁人。 “你们都别打了!”殷若心急如焚。 殷若并不想其二人任何一人受伤,咬咬牙,她竟什么都不顾就往剑上扑。 “若儿——” “师妹——” 钟离笙赶忙收剑,终是折扇慢了一拍,殷若被君玖所伤。 钟离笙心上一紧,作势就要追击。殷若赶忙牵制住他,对着君玖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分卷阅读93 ,你回去罢,告诉师尊……若儿再也不回荒诛阙。” “你!”君玖横眉一竖。 殷若道:“师兄身上有伤未好,打不过阿离,也无法带我回去……趁现在还没有人过来,你快走吧。” 君玖握拳:“你当真不回去?” 殷若的目光望向钟离笙:“我要留下,与阿离成婚。” “好,好好好。”君玖近乎气笑了,“那师兄就祝你二人白头偕老了?” “……谢谢师兄。” 君玖离开,因殷若请求,钟离笙也没有再追上去。 而君玖回到荒诛阙,因未完成任务被杳嫣“小作惩戒”,伤上加伤,君玖一月里再无法下床。 此事一出,原本应该有所警戒,可殷若怎么也想不到,夜倾师兄会来得如此之快……不过半日。 夜倾作势引出殷若,又以殷若引来钟离笙,二人出剑相对,夜倾招招致命,钟离笙亦不留后手。 二人打得难解难分,殷若加入战况,又引来无数门人注意,终是夜倾胜之半招,将钟离笙压制。 殷若百般阻揽,未果。 夜倾领命,给昏迷的钟离笙灌下妖囚醉。 夜倾面戴黑甲,只淡淡道:“若没有解药,不出半月,月圆之时,他就会毒发身亡。” “阿离……阿离……”殷若抱住钟离笙,哭得痛彻心扉。 殷若跪在夜倾面前:“如果师尊要的是我的性命,这本就是十年前师尊救来的,还她就是……只是阿离,阿离他不能死……” 夜倾只挑眉,笑道:“师尊处事一向如此,她何时想要你的性命了?” 殷若一瞬木讷,仿若眼瞎耳聋。 坐在地上很久,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师尊想要的……是爱而不得。 这才是作为她叛逃,最大的代价。 而后门人赶到,此事惊起轩然大波,殷若顺理成章,成了众矢之的。 隐门发声要处死殷若,却被钟离笙拦住。 少越将钟离笙扶出房间,跪求各位长老放过殷若:“此事与她无关,我钟离笙,愿一人承担所有过错。” 气得各大长老满屋乱转,一长老痛心疾首:“我说什么来着,那女子不明来路,要不得,要不得!” 元琛长老亦是怒发冲冠:“要我说啊,还不如当时老夫就擅自做主,把潇湘丫头强许给他,哪至轮到这般地步啊!” “多谢各位长老厚爱,离笙惶恐。”钟离笙跪在地上,满面苍白,“只是离笙此生,已心有所属,不论今后如何是生是死……我都只娶殷若一人。” 他若是没有少越搀扶,怕是如何都到不了大堂,明明身体虚弱至极,偏偏字字铿锵。 他说,他非殷若不娶。 回到房间,钟离笙若脱离搀扶几乎无法自行行走,苦涩的药味飘得满屋都是,少越面露不忍:“如今你还要娶她吗?” 钟离笙坐上床榻,苦涩一笑:“我只担心,此毒无解,唯恐今后殷若一人于世。” “我担心她会哭。” 少越叹了口气:“你倒是把她当做宝贝,可她现在人呢?自你出事,她就不见踪影了。” 钟离笙摇摇头:“我信她。” 少越不敢置信:“……你,至死都信她?” “至死都信她。” 青凛峰上,荒诛阙外。 殷若想尽办法缠住夜倾,只想从他身上要来解药。二人打了一通,或者说,殷若追着夜倾打了一路。 夜倾只作闪躲。 他道:“你与那弟子二人之力都无法赢我,今日就你一人?未免有些自不量力罢。” 殷若摔了一跤,拍拍衣袖站起身:“夜倾师兄,我不怕死,我今日一个人过来,也只是想要回妖囚醉的解药。” 夜倾勾唇一笑:“你怎知你要了我就会给你?” “师尊之命,夜倾师兄不曾有一次失手,若儿也不奢望这次师兄会因为若儿而破戒。”殷若颤巍巍的走向他,“若儿只求师兄以命换命,只求以我的性命,换来妖囚醉的解药。” “若我不肯呢。” 殷若凄然一笑:“师兄你定是肯的,墨兮姐姐她……也被师尊种了赤豆吧。” 仿佛被人踩到了命门,夜倾那双眼眸看着殷若,仿似在问:“你怎么会知道她。” 殷若却道:“自从那日夜倾师兄离开,若儿就想明白了,爱而不得的……怎么会只有我一人呢。” “好。”夜倾背过身去,“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找来妖囚醉的解药,至于你,就留得全尸罢。” 殷若定定的看着他,眼眶再次湿润:“多谢师兄成全……不过若儿还有最后的一个请求。” “如何?” “可否再给若儿三天时间?” “为何。” 殷若轻轻的笑,眼里满是希冀:“若儿很自私,最后的愿望……是能与阿离成婚。” 夜倾转过身,无 分卷阅读94 声的看着她良久。 “好,我答应你。” 第四十章 (四十)殷离篇·终 殷若上山前遇到了菱儿,得知了君玖被重罚的消息。菱儿知道殷若要向夜倾讨药,于是告诉她想得到解药,墨兮就是软肋。 待殷若回来,钟离笙并不同旁人那样,问她去哪儿了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钟离笙见到她,病恙的脸上满眼都是笑意。 只要殷若安康就好。 反观殷若,她倒也做了件令隐门上下大吃一惊的事情,她不但没有中止婚约,反而主动要求提前。 婚期被提至三天后。 钟离笙有些担忧:“这样提前,会不会太仓促了?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殷若坐在钟离笙床前,替他喂药,她眨眨眼:“我不会觉得仓促,只要能陪着阿离就好了……你的病啊,一定会好起来的。” 钟离笙安慰道:“有医字长老们的医术,一定好的。” 确实如此,各大精通医术的长老纷纷出手,共同研制解药。虽说未必能解妖囚醉之毒,但延迟毒发还是可以做到的。 最重要的,他并不想殷若为此担心,她天性烂漫,本就该笑着……只不过他不曾想过,殷若也有一事瞒着他。 隐门出了这档子事,免不了有闲言碎语,也免不了有人刁难殷若,每逢此时,少越也会出手相助,这是钟离笙特意嘱咐的。 钟离笙曾对少越道:“若有一日我没扛住毒发,你就带若儿离开隐门去别的城镇生活。我怕长老们气不过,会拿若儿撒气。” 自己护着都来不及的姑娘,却不得已交代给外人。 “喂喂大情圣……你的媳妇怎么还要我照顾?也不怕我拐了去?你给我好好活着,挨骂挨揍也是自找的,媳妇是你的,要管自己管,我才不管呢!”少越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虽是嘴上这么说,少越却是照着做了。 婚期被无限提前,竟要在两日内就完成所有准备。 殷若没有想到的,竟会是潇湘主动提出来给自己量嫁衣,裁尺寸。 本以为潇湘会在暗地里懂什么手脚,却听潇湘说:“那日大堂前,向着长老们,你猜他说了什么?” “阿离说了什么?” “他言,他愿一人承担所有过错,是生是死,他都只娶你一人。”潇湘哼笑了声,“……性命之事岂是儿戏,他担得起吗。” 殷若沉默。 潇湘记下尺寸,却向着殷若道:“你可别心存侥幸,要不是他剩下没几天了,我亦不想嫁去当寡妇,我才不会让给你。” 殷若知道这姑娘也是嘴上得理不饶人,殷若无声笑笑:“谢谢你。” 潇湘低哼一声当做回应,抱着布匹出了门。 除了每日几个时辰会有长老过来把脉开药,殷若错开时间就过来找他,有时扶钟离笙出门走走。 许是身上疼得难受,钟离笙会托倚清子竹出门捎些酒回来。 殷若诧异:“酒这么难喝的东西……少喝些吧?对身体也不好。” “喝一些,精神会好些,别担心。”钟离笙摸着殷若的头,眉眼除去平日里的淡然,总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别担心?哪是说说就真的可以不担心呢。 是夜,钟离笙又吐血了,临着月圆之日将近,妖囚醉的毒性也愈演愈烈。 即便各位长老极力控制,也只能暂时压制,身体却是一天天衰弱下去。 幸好,明日就成婚了……他还能坚持。 钟离笙忽而侥幸的想,若是若儿没有提前婚约,见不到身穿嫁衣的她,大抵会遗憾而去罢。 殷若的照顾无微不至,两人都相互隐瞒,但都心知肚明。 ——不论天长地久,但求朝夕。 这不约而同成了两人最后的念头。 成婚当日。 天空阴沉得可怕,就连屋门内外夺目的红都无法渲染一二。 殷若在师姐妹的帮助下穿上红衣,妆点面容,再钗上漂亮精致的珠花。 透过昏黄的铜镜,殷若这日美得也像那么一回事了。 没有锣鼓,没有鞭炮,没有唢呐,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去请各户的请朋好友过来,就这么简单的成婚。 二人搀扶至堂前,面前的掌门长老端坐着,看着两位新人一言不发。 钟离笙消瘦好些,原本就清俊的面容,添了些病态的苍白,只一身鲜红衬得精神好似恢复不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钟离笙的不远处,始终跟着提心吊胆的朋友,生怕下一刻钟离笙就会摔倒不起。 忽而钟离笙止不住的咳了起来,长老们赶紧替他封穴喝药……至今未得出解决之法,殷若的担忧无处安放,只好先被送进新房。 分卷阅读95 殷若坐于床榻之上,眼前满是布盖的鲜红,从中隐隐透出烛火的光晕来。 忽而门开,一红衣男子静默伫立。 殷若知道,他不是钟离笙。 “夜倾师兄,你来啦。”殷若无声笑笑,时光终是不及再见他一眼。 “如你所愿,我从师尊处找到了解药,师妹该开心才是。”夜倾的情绪毫无起伏。 其中之意,就好像在说我完成了你的交代,这下你也可以安心的死去了。 殷若撩起布盖,对着夜倾笑了笑,眉似远黛眼如染墨,朱唇一点,笑语晏晏。她问:“师兄,你看我今天好看吗?” “红色衬你,很是好看。” “这样啊,那阿离一定也会喜欢的。”殷若低下头笑,满眼皆是遗憾与圆满。 夜倾将瓷瓶汁水掺入酒杯,递给新人:“师兄什么贺礼都没带来,只得以酒代之。” 殷若接过眼前暗红的酒水,喃喃道:“阿离……今后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殷若用尽力气也没法停住颤抖的手,她害怕,她可惜,她遗憾……未来阿离的身边,再也没有自己了。 殷若举杯,一饮而尽。 那一刻,就好像世间万物都脱离了控制,身体就好像轻盈得可以飞起来。 殷若沉沉的昏了过去。 大堂。 被人搀扶着的钟离笙倏然感到背后一阵恶寒,心脏砰砰直跳,他忽而推开众人的搀扶,踉踉跄跄着往新房而去。 “我要去找若儿……我要去找若儿……” 钟离笙拒绝了他人的搀扶,从门外跌跌撞撞着冲进来,他神色慌张,可脱离了搀扶的他几乎无法站稳。 他的红衣一晃,摔在了地上。 钟离笙吃力的支起身子,喘着粗气:“若儿?” “若儿……若儿你怎么了?” “她喝了毒酒,代你而死。”一旁冷不丁出声,夜倾好心的提醒道。 “……什么?” 钟离笙只觉大脑一阵空白,一时间无法思考。 夜倾从头至尾保持静默,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看客。只看着钟离笙手脚并用爬到了殷若身边,声色颤抖:“若儿……你哪儿不舒服,告诉阿离好不好?” 药效开始发作了,殷若觉得很困,只想睡一觉……再也不醒来。可最后一刻,她好像听到了阿离的声音。 殷若自困倦之中睁开眼,满目的红色,忽而自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下:“是……阿离吗。” “是,是我,我回来了……若儿你不要睡……”钟离笙手足无措。 “阿离……我今天美吗……”殷若笑意未开,忽而吐出一口鲜红,而后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美,美。若儿,若儿你别说了。”钟离笙惊恐不定,眼前满是模糊,“我这就,这就去找长老来替你看病……” “别去……”殷若抓住了他的衣袖,声若游丝,“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钟离笙将她抱在怀里,把头埋到她的耳边,尽可能去听全她的每一句话,每一声呼吸。 殷若眯着眼,用力的呼吸,拼尽全力把想说的话,都说给他听:“……我说我喜欢花……喜欢荼蘼,无论什么模样,什么香气……什么形状……都不及你,阿离……你终究,是我见过最美的一朵花。” 殷若的小手下意识攥着他的衣袖,她忽而眯着眼睛笑,长叹一声。 “我好喜欢你啊……阿离。” 她用尽全身气力,向他表述心意。 钟离笙心里一直以来绷紧的弦,在这一刹那,断了。 他泣不成声:“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滚烫的泪水落到殷若脸上,她的睫羽颤了一下,动了动,又睁开些。 殷若抬起手,想要帮他拭去泪水,却只碰到了他的嘴角:“阿离,不哭……” 就连钟离笙自己都没有发觉,此时的自己泪如雨下。 殷若高举了手,终是落了空,重重坠下……就像将以往恩怨,连带喜怒哀乐今生痴愿……一同放下。 今天应是殷若的大喜之日,她终于得偿所愿,穿上了嫁衣,嫁给了心上最爱。 夜倾看着殷若喝下毒酒,看着钟离笙破门而入,又看着二人生死痴缠,他始终不言不语。 当是戏幕应落时,夜倾缓步走至钟离笙面前,看着他失魂落魄。 夜倾居高临下,把解药妄念丢到他身前:“她死了。” 他道。 夜倾这声低语,不带一丝怜悯,就像对着钟离笙说,你就像一场笑话。 你看你钟离笙多没用啊,就连最后这条命……都是女人换来的。 钟离笙忽而暴起,满腔的怨怼愤恨无处宣泄,可他如今的模样哪是夜倾的对手。 没个三两下就被撂倒在地,夜倾揪起钟离笙 分卷阅读96 衣领,勾起淡淡笑意:“此药名为妄念,我带到了。” 留下这句话,夜倾离开。 从夜倾出现到他离开,不过短短半炷香的功夫,等长老弟子众人云云赶到,却只剩一片狼藉。 殷若倒在地上,钟离笙也倒在地上。 不同的是,钟离笙还活着,于是众人将他扶起。 钟离笙的手里攥着药瓶,喃喃着什么:“妄念……妄念……” 爱而不得,此生妄念。 令人遗憾的,钟离笙终是无法接受殷若以性命换来的解药,他将瓷瓶连同药丸一齐,砸烂了揉碎了毁掉了……手掌被刮得满是血肉。 终是不同不同的人在他眼前晃过,可什么人都不是殷若。 元琛长老听过消息之后气急败坏:“让你不要娶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不听!” 少越皱着眉问:“殷姑娘换来的解药呢?” “再也没有解药了。”钟离笙失魂落魄的说。 就好像在向世间喟叹……世上再也没有没有那个嬉嬉笑笑,又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失去了妄念,可菱儿遵守承诺,每月都会送来梨香……虽然钟离笙避而不见。 隐门里,山色桃花。风气,落花三千。 他好像还能看见那个冷袖裙衫的姑娘在月下翩翩。 杯酒荏苒,光阴远去。 “阿离阿离,你说它们什么时候才会开花呢?” 闭上眼,就能看见她撒娇的眉眼。 “来年罢,只不过这一片都是荼蘼……会不会凄清了些……”钟离笙闭着眼,喃喃出重复的话。 “我不管。”殷若叉腰道,“我喜欢,阿离也要喜欢,好不好?” “……好……我也喜欢。” 面庞满是滚烫。 来不及回应,一切都已来不及。 如同水滴破镜,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锦衣红盖,嫁衣如火,刺痛了他的眼。 深切切的,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一如海潮汹涌。 忽然心头一滞,钟离笙将面前酒碗尽数摔在地上:“呵……若儿,哈哈哈哈哈……谁说你愚笨,你哪里愚笨……能想出如此办法来替我续命……你瞒着我,什么都不说……你哪里愚笨?世上最愚笨的人……是我呵。” 杯酒盏尽,尽断人肠。 指尖一动,琴弦震颤。往日琴箫和鸣,如今形单影只。 曲,不成曲。 调,不成调。 ——“阿离小哥哥,我叫殷若!这几日请多指教!” “若儿。”他对着一片荼蘼弯唇笑。 ——“啊呀你又喝酒!再喝下去要变笨的知道吗?” “笨就笨吧。”他执杯,一杯饮尽。 ——“男子戴花怎么了?我说可以就可以,阿离长得好看……比这花还好看!” “好,只要你喜欢……”声音忽而哽咽。 ——“阿离!”“阿离!”“阿离!” 一声声呼唤让他心间一片柔软,然而又倏地酸涩。 他放声大笑,笑得狂妄,却狼狈至极。 一夕间,荼蘼如月华光散。 “若儿……荼蘼花开了。” 一夕间,荼蘼落如雨下。 他一夜华发。 “若儿……天亮了。” 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 自弹罢独溯,又风尘仆仆赶了这么远的路。我重伤在身虚弱得很,被人丢进房间后就整整睡了三天三夜,甚有一觉不醒的架势。 独溯是何曲谱?人称天曲。 技艺上乘者方可学习弹奏,更需要强厚内力作为支撑,而我本就气血亏空,若不是夜倾及时赶到,我怕是无法收尾了。 夜倾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如此乱来,丝毫不顾及身体的损耗情况也要弹独溯,简直是对自己的压榨。 为何天曲一生只能弹奏三次,只因其对身体的损耗巨大,更有甚者消耗寿命,便是弹曲一次,虚度十年。 其间良回来过,替我把脉,他表示除了体虚一空外,并没有什么后遗症。阿冉也来过,每日就把端来的餐饭送了换换了走,而后只剩柳青青偶尔推门来我这坐一会儿,又去看旺财了。 他身中的毒,就连隐门与枫楠山庄都不曾有过记载,不过是被那个商人从烟渚畔辗转买下,又阴差阳错被磬竹居的壮汉错用。 旺财自从遇上我,运气就没有好过。 自我清醒,记忆就从隐门这间灰白的方正建筑开始。 我躺着一动都不想动,阿冉送来的餐也不知经过多少次更替,我不想出门,亦不想说话。 也不想看见外头那些充满敌意的眼神,他们的字里行间只会重复令我想起一件事……是我害死师父的。 终是一人进来,要同我说说话。 我不认识他。 分卷阅读97 他却对我并不见外,不似其他门人对我排斥。 他说,他叫少越,是师父的朋友。 他穿着隐门的衣裳,行为举止不羁但不轻浮,年龄上与师父差不大,比我年长个三年罢。他一双桃花眼很是漂亮……但是论气质长相,完全没法与师父相提并论。 少越推门进来,带了碗厨房新做的热羹,见我醒着就把它端到我面前:“要不要吃一些?听阿冉说,你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刚想说多谢,我张了张口,干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少越又给我倒了杯水。 我咕咚咕咚一杯下肚,这才感觉肠胃一阵冰凉透顶,是了,我已经三天没进食了。 “多谢。”我找回自己的声音,衣袖抹了抹嘴。 少越笑笑:“不客气。” 他不像阿冉送了餐就走,反倒在我房间里坐下了,甚有与我长谈的意思。 我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他想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你也不必太过介怀。”少越道,“当年离笙带那姑娘回来时,隐门上下那剑拔弩张的气势,可比现在惊人。” 我一怔:“……你是说殷若?” “正是殷姑娘。” 少越催促我喝些羹汤,我就意思意思舀了几勺下肚,是新鲜的豆瓣加上刚摘的豆芽,煮得糜烂香甜,很适合病患。 房里阴暗得很,没人点烛火,我亦没有开窗。羹汤的热气蒸腾而起,熏得眼睛有些发困。 “你是师父的朋友,就是同门了,本该称你一声师叔吧,但我实在张不开嘴。”我老实道。 少越哈哈一笑:“无妨,就同离笙喊我少越就好。” 我点点头:“少越。” 我喝着羹,少越就同我聊起了师父的过去,我多问几句,他就把与殷若的故事都告诉我了。 二人不说历经千难万险,却无缘在世成双,结局令人不甚唏嘘。 我终于知道了当我与良回说,要找回妄念时,良回为何摇头了。 因为师父不愿,也不舍,妄念为何称为妄念,不过是杳嫣讽刺一句。 服下妄念,解毒妖囚醉,其代价却是……忘了殷若。 少越低叹:“离笙哪里是不肯活着,不过是不肯接受殷姑娘以命换命罢了。” 师父因痛失挚爱而一夜白头,我总算理解了为何山庄南庭会到处都种满了荼蘼。 “那日师父喝下梨香,忘记殷若已死。他醒来后到处都找不见殷若……一定是很慌乱吧。”我轻声道。 闭上眼,我想起师父那张清俊的面容,往日里漠然的神情却因殷若而柔软。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出声。 ——“若儿再也不要同我这般捉迷藏……好不好?” ——“……我好想你。” 他的一举一动都万般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就破碎了他的梦。 良回说,师父已好久不敢入梦,思念她,却又恐再见她。 刹那,再软烂的羹都被堵在喉无法下咽,我起了干呕的情绪,赶紧喝了好些水才止住。 我看着少越背着光的脸:“或许这样的下场,师父以及等得太久了。” “你倒是看得开。” 我摸了摸架在床头的窄琴,再瞧着碗里的剩粥,忽而一口气咕咚咚全部囫囵下肚。 我打了个清脆的嗝,摸着肚子道:“饱了。”接着我兀自下地伸伸懒腰,却脚一软一个趔趄撞在桌上,脚掌传来钻心的疼。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越皱眉:“小心些。” 我抱着脚坐回床上,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我道,“多谢你方才说的话,我已经想明白了。” “哦?怎么说。”少越好奇的看着我。 “师父虽然不在了,但他为我留的命,谁都拿不走。”我的目光从琴上移开,“师父生前希望白衣们一个个都整整齐齐的活着,那么久一个都不许出事……旺财的眼睛,我会想办法的。” “小姐要如何想办法?”适时良回推门而入,他是来辞行的。 少越为良回留了个位置,良回就坐在我面前,他道:“我在隐门已逗留太多时日,裴庄主来了书信唤我回去,今日不时便带着青青与青恕青命四人回去了。” 少越道:“良先生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不再多留几日?” 良回推辞。 我急问出口:“那旺财怎么办?你们都走了,谁来制药?” 良回道:“此药隐门无解,我只好回枫楠山庄寻找典故,但若在下没有猜错,是从烟渚畔传出来的东西,或许小姐可以去烟渚畔碰碰运气。” 烟渚畔有一丹药,名叫融尘,方可治愈阿歆的眼睛。 我皱眉:“又是烟渚畔。” 良回道,这几日替阿歆看病,终于有个结果来。先前喝下梨香,再加以后期辅助,阿歆的毒已经控制住了,只是眼睛上的皮肤粘连在一起,伤了眼 分卷阅读98 睛,通过切割修复也只能瞧见模糊的景象。 如今旺财还未清醒。 “只是烟渚畔向来都是身处纷争之外,又极为护短排外,要让初雪如何去讨药来?”少越问道。 良回的目光掠过我,向少越道:“恐怕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初雪小姐有这个资格了。” “我?”我挠挠头,“那好吧,良回你说什么是什么吧!我也预祝我马到成功。” 于是就这么仓促的定下了方案,由于不想瞧着元琛长老吹胡子瞪眼对我阴阳言语,亦或是我与隐门众人剑拔弩张……我还是早些出发得好,眼不见心不烦。 良回出去了,少越就替我简单的分析了如今局势,磬竹居新掌门孔蓬死于我手,如今正张罗着推选新掌门继位,怕是不日会找我打击报复。 我一想起孔蓬那小人嘴脸,眉眼一冷:“那种杂碎,就是死上一千回也不够我泄愤的。” 少越笑着摇摇头:“可你如今这副模样,若遇上孔蓬,你可打得过?” “打得过……打不过也要动了手才知道。”我气短,气势一瞬就弱了下来。 确实,我才恢复了些许体力,怕是赶路就已不易,更别提遇上敌人了。 “依你说如何?”我问道。 “出发,以免夜长梦多。” 我诧然:“可你方才不是还说我没这个实力吗?如今又要我离开?” 少越解释:“那些门派必定知道你藏身何处,若是再先你一步抢夺融尘。如今,只有抢占先机,才可制胜。” 我点点头,此事不能再牵扯上隐门,否则师父在天有灵……会怪我的。 这也不能骂人家薄情,毕竟隐门肯收留我这个满手鲜血的外人多日,已实属不易。 如此,我等到了余梦城,再做休养不迟。 背上琴,我同师父道别。 再踏入这个感慨万分的黑白之地,我轻声道:“师父,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或许,是我对自己说。 那院落里的荼蘼悄然凋零,随风摇摆着折了腰肢,重重的垂下头。 这些花儿,自从师父离开,已多年未曾有人浇灌过了。 许是赏花的人离开了,它们也觉得世上百无聊赖,于是也纷纷离开了。 收拾好行囊,我说出发就出发。择日不如撞日,当晚用过餐饭,良回等人向隐门掌门辞行,听我要走,也出于仁义替我多叫了一辆车。 我向良回要了好些补药,打算路上当零食吃,以防万一还带上不少伤药与干粮,少越替我把旺财装进了车。 阿冉阿襄等人迎我们出门,我与柳青青他们简单的道了个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见。 隐门外,架着两辆马车,一辆是良回等人的,另一辆就是我带着旺财的。 路途遥远,早去早回,又与夜倾有十日之约。我大抵是打算等治好旺财的眼睛,就把他也丢去枫楠山庄了。 我笑笑,这可比跟着我乱闯安全多了。 柳青青上前抱了抱我:“初雪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一定要来信,我们会想办法帮你。” “一定一定。”我胡乱答应。 而一旁的阿冉早就红通了双眼,阿襄则一言不发,颇有些大人的模样。 我过去拍了拍阿冉的脑袋:“是个男子汉就不能哭鼻子了,好好在隐门学,学到的都是你的。未来哪天我回来,可要抽你检查的。” 阿冉重重点头:“嗯!” 我则走向阿襄,他却不领情,他把头一扭,谁都不看。 我好笑的扯扯他的衣服:“小大人,下次不要再把衣服穿反了。” 阿襄大囧。 我掏了掏兜,又翻找了半天,终是从行李里,找出师父送我练习用的剑递给阿襄:“终有一日,我会替师父报仇的。” 我轻声道。 阿襄哼气,接过剑也不看我:“如果你不行,我总有一天也会报仇的!” 我笑:“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如是,我与众人简单挥别,上了马车一路向余梦城而去。 夕阳之下,昏黄的光线将我们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两辆马车并驾而驱,终有一个岔道左右而别。 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 良久。 这栋灰白建筑的大门后头,还有一个早已步入中年的老者远远观望。 少越拍了拍老者的肩:“元琛长老,人都已经走远了。” “谁,谁说我是看那女娃走了没!我这是,晚饭吃多些,出来溜溜食。”老者与少越大眼瞪小眼。 先前恨不得人家马不停蹄的走,说人家丧门星,现在走了,长老又叨念得很。 这老人家,也是口是心非。 “是是是,夜里凉,长老还是早些回 分卷阅读99 屋吧。”少越无奈。 少越跟着长老回院落,却听元琛一边叹息一边摇着头喃喃自语:“都是可惜了,唉……” 入夜,天微凉。 我驾着马车一刻不停,许是路上的颠簸晃醒了旺财,忽而听后头传来几声闷咳。 “吁——” 我从困倦中惊醒,赶紧停车下马。 钻进车厢,我找水给他,拧开水袋配合他慢慢喝:“你感觉怎么样啊旺财。” 车厢内被特意布置成个简单的卧房,有床有被有枕,吃喝伤药摞在边上一应俱全。 旺财眼上蒙着白色的纱布,他半靠着壁颇有些虚弱:“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合上水袋,想了想道:“离开隐门,已经出了宁致乡。” 旺财一愣,把头转向我:“要去哪里?” 我自顾自拆开一包补气血的药丸,往嘴里嚼了两颗,味道还不错,就也往旺财嘴里塞:“去烟渚畔,我去要融尘来治你的眼睛。” 旺财正嚼动的嘴一滞,他听后大骇:“我不去,我不去我不治眼睛!初雪我们快回去。” “还能回哪儿去?”我安抚旺财,“放心,这趟一去,治好你的眼睛,就把你安安稳稳送去枫楠山庄。良回他们已经回去了,柳青青也在那里等你。” 他并不理解我为何提了句柳青青,只记着此行出发要去烟渚畔,于是紧张焦躁得不行,双手当空一阵乱动就要爬起来,说什么也要下车。 我皱了眉,高声道:“你别乱动啊,再乱动我就揍你了!” 旺财被我重新压回薄被里,他苦笑:“你还真是个土匪。” 我低哼一声不置可否:“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旺财认命。 气氛又静默下来,我坐在厢底上默了良久,动了动嘴:“诶旺财……师父没了。” 旺财亦是默了好一阵:“嗯。” 我无声笑笑:“原来你猜到了啊。” 旺财又“嗯”一声:“虽然醒不过来,但是我听见阿冉阿襄一直在我身边哭。” 我低下头。 落得这幅田地,无去处更没回头之路,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我起身下车,似是风轻云淡一声长叹:“隐庄没啦……师父也没啦。” 或许师父早早的遣散了白衣,就是料想到一日会有这般结局罢。 夜里风大,此时身处野外,我的体力耗尽走不动,眼睛也困得睁不开。如此,今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我在马车边点起篝火,看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又想起要找些粮草给马儿。 我随后在火堆边上拿着干粮煨热,撩开帘布,把干粮递给旺财:“趁热吃。” 随后我跑到篝火旁坐下,一边打瞌睡,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就着火光研究起来。 此番去烟渚畔,明日就会经过磬竹居的势力范围,确实该小心避开。 我有一眼没一眼的看,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一阵凉风把我刮醒,不知何时已经天亮,柴火也早已熄灭。 把野外痕迹抹去,我往嘴里塞了一把药丸当糖豆嚼,驾车又踏上了新的旅途。 首清域,是个地名,是以矿产出名的地方。 磬竹居靠着得天独厚的矿产资源,得以打造武器起家,而后自创门派。 一路驾车不休,我本想着快马加鞭,一日就能过了这磬竹居境地。 可我似乎低估了这块地盘之大……明明在地图上,只有一粒黄豆大小。 赶车上路许久,从黎明又至下午,我且饿得不行,这才到了首清域的家门口。 原本打算着入秋了,正好在镇上购置两身御寒的行头,再随便买些热食吃吃。 我本不打算在敌人的家门口住下,理应日夜兼程的赶路,早些离开此地到达余梦城,才为上策。 可没成想,怕什么来什么。 许是昨日的草料出了问题,或是马儿也水土不服,且停下来一会儿的功夫,它就在我面前一通排泄得稀里哗啦……丝毫没有一匹骏马该有的修养。 ……一匹骄傲的骏马怎么能容许自己拉稀呢!还拉得这么离谱……车厢外溅得到处都是。 我闻着味儿干呕好一阵,面色实在好不起来,正对着后头,旺财更是被熏得差点翻篇过去。 我阴沉着脸挠挠头,心道我也不能背着个大老爷们,徒步过了这县城罢! 且不说车上有多少行李带不动,就是我背着个大老爷们,也够引人注目的了。 马车清洗是一日,在城里住下托小二帮忙清洗也是一日。我稍作思考,终是叹了口气。 “行吧,这是天意。” 于是我缴枪投降,捏着鼻子,牵着臭烘烘的马车进了首清域。 还别说,此事有利有弊,起码我这一进城……且不用我开口,行人主动就离我好几杖远。 街上边走边看,总算遇上一家看起来算得体面的客栈,我便把 分卷阅读100 马车撂在外头,进去同小二说起清洗一事。 原先小二答应得好好的,出门瞧见了惨状……也是干呕连连。 我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带着一脸赔笑:“钱是会给的,这清洗你就多费心!” 小二不会跟钱过不去,也捏着鼻子同我交代:“得,客官,您就上楼歇息吧,这马车明日一定就洗干净还给您。” “好的好的。”我连连点头。 安置好了马车,我把旺财往客房一带,同他交代声采购的事宜,就下楼去了。 旺财临了对我嘱咐声当心,我也应了。 这街上确实繁华,与之相比,鞍山镇完全不够看。不够大,人口也不够多,此地到处都是锦衣玉食的漂亮小姐跟少爷。 我不禁咋舌惊叹。 找了家店铺买行头,那老板娘一见我就像见了财神,夸我气质好发质佳,就连这眉眼鼻唇都长得恰到好处! 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挠头:“……这我也知道!” 老板娘笑眯眯的拿出软尺与我比较身形,我却摆手:“不必客气,随便买两身就好,我套一套,能穿就行。再要一身男子的,比我较宽大些。” 老板娘心知肚明:“没想到姑娘你年纪轻轻,就已有情郎了啊。” 我被口水呛得险些吐血。 我解释:“那是我一个朋友。” 老板娘就笑笑,一脸“不用解释都是过来人”的表情。 “哈哈哈……”我只得干笑,行吧你说啥是啥。 于是老板娘取了一件样衣来要替我更上,却看着窄琴横在身后,很是不便:“姑娘要不把它取下来?” “啊不不不别别别……”我赶紧转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卸下琴,在不经意间撩起衣袖,露出了我满是疮痍疤痕的手臂,老板娘为之一骇。 我反应过来,赶紧拿衣袖遮挡,我道:“这是小时候太调皮,被马车踩的哈哈哈。” 老板娘陪笑,却是不信的,不过到底也没同我再纠结什么。 我提上衣裳出门,隔着好几条街,空中远远飘来脂粉香。 我怪诧异的,就路边信手扯了个姑娘打听。 原是这首清域有一青楼,这青楼还了不得,名叫烟水苑。放眼望去,是这首清域,乃至整个江湖中最大最为出名的青楼。 出名原因有三,这一来,是姑娘们个个国色天香;二来,里头多得是弯弯绕,为了防止自家的姑娘们与客人私通,姑娘们每日都需谨言慎行,一不小心就会挨打。 这三嘛,也是传说杳嫣十余年前,也是这烟水苑的花魁。 没错,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荒诛阙前掌门,杳嫣。 她善舞,身姿绝艳,其异域美貌出众不凡,称得上是倾国倾城。因而烟水苑得之,如获至宝,一时间名声大噪。 虽说杳嫣卖艺不卖身,可那时候,这县城里的公子哥天天在里头一掷千金,老少爷们都恨不得天天把脸贴在窗上,挤在门里,只为了一探芳容。 自家的男人都不肯归家,自然是引恨的,满县城的妇女都天天明着暗着咒她快死。 我听罢汗颜非常,胡乱点了点头,赶紧提着衣裳回客栈去了。 途中有几排黄衣裳的从街道正中过来,我定睛一眼,正是磬竹居的弟子,他们头上绑着白布条,悼念已故的掌门。 与此同时,磬竹居不可一日无首,计划着哪日重新推选新掌门的日程。 生怕有人认出我,我赶紧背过身佯装与个老伯讨价还价,买了只烧鸡回去。 回到客房,旺财闻着味就寻过来了,我把烧鸡往他怀里一丢:“快吃,吃完上药。” 于是旺财便端着肉啃起来。 我把行头往边上一放,同旺财说起方才街上听到的消息。 旺财抹了把嘴,精神似是恢复了不少,他稍作思考:“挺危险的,那我们明日就离开罢。” 我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嗯,马车要清洗,今日也晚了,明日就出发。” 从旺财的嘴里扯了个鸡腿下来,我就着干粮胡吃海塞,而后往床榻上疲惫一瘫:“啊……又是充实的一天。” 归尘门。 到了入秋季候,葱茏树叶变黄,经风一吹纷纷凋落。 自那日坠崖的癫狂少年被僧人救起送来归尘门,就已昏迷了半个月了。 一采药小僧对着住持说起,这个少年从崖上跌下,恰好跌落深河之中命大没死,又恰好被小僧救起。 少年的身边遗落了一块玉牌,其上一字“安”。 他自昏迷醒来,只觉得眼前都是幻觉,他光着脚出门,眼前一片庄严肃穆的白色,僧人各自扫地。 “我不是……死了吗?” 他疑惑,呆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身体。 少年怔楞了许久。 “这是天意——” “这是天意——!!!” 分卷阅读101 他忽而扯着自己的衣裳狂喜,仰天大笑不止。 “果然……天都不让我死!!!”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归尘门救了一个少年,名叫叶安,故事要从他醒来之日说起。 采药小僧,法号苦落,他每日都会去送汤药、照料起居,一来二往与叶安结识。曾听叶安说起往事,令人闻者悲痛,见者欲绝。 永济镇坐落枫楠山庄边上,依山傍水,景色很是秀美,不料一日找来灭顶之灾,满镇被屠杀尽,从此改名永寂镇。 眼前叶安便是镇上最后一个活口,令人无限唏嘘。 父亲自叶安年幼就病逝了,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一日,母亲路过青凛峰,从一棵歪脖树上救下一个少女,见年龄比叶安大不了多少,就心生怜意把她带回了家。 少女身着破烂红衣,血与红衣混成一团,满是是溃烂发炎的伤口。见她一息尚存,母亲就找了些当地的土方子养着,没成想养着养着,数月过去,倒真的渐渐好转。 少女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身份,甚至名字,只道大家都唤她一声“墨姑娘”。 她每日不论身上多么病痛,都会坚持写信,却不知信都到何处去了。 这便是痛苦的开端。 不知她是如何引来的祸患,只记得那夜里火光漫天,那个穿着红衣面戴黑甲的男子,带着一批下属,在镇上杀啊砍啊……最后剩下的,就一把火全烧了。 叶安混在死尸堆里,躺了七天七夜,直到尸体都开始发臭长虫,这才肯爬出来。 他哆哆嗦嗦,这才敢到处寻母亲,找村里人。 哪儿还有活人?这满镇上下百口人命,在一夜之间全部消亡。 叶安试图在死尸堆里寻找其他的幸存者,他失败了,翻遍所有尸骸。 所有人的尸体都在这……除了那个少女。 叶安忽而忆起,母亲救回那少女时,她身上的着装,与领头红衣人身穿衣物并无区别。 他忽而脊背一凉,他似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那“墨姑娘”引来了杀手,害死了全镇人,害死了他的母亲…… 枫楠山庄派人来探,叶安却似惊弓之鸟,逃也似的出了镇。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都像要炸裂,身上沾染的气味满是尸臭……就连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叶安浑浑噩噩一路摸索去了雨润村,难得吃了顿饱饭,换了身人家不要的破衣裳。 他终于知道那红衣人为何,夜杀。他打探到夜杀的消息,却在鞍山镇上遇到了那个“墨姑娘”。 ……她果然还活着,她生活得很好,并与身旁人谈笑风生。 明明是她害死了满镇的人,为何她却可以毫无负担的活着? 叶安的面目因仇恨而狰狞,他字字诛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她也送下地狱——” 苦落连忙掏出佛珠,低下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叶施主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是佛语八苦,只有放下才能真正解脱……” 叶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他连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似乎又成了那个乖巧温顺的模样。 叶安目光落去一边:“苦落师傅说得对,死者长已矣,确实再没有揪起不放的必要了。” 苦落松了口气:“诸余罪中,杀业最重,叶施主能想通就好……阿弥陀佛。” 叶安也学着苦落施了礼,似是真的将血海深仇置之脑后,叶安左右问起其他,苦落就同他讲解些归尘门的典故。 “叶施主,我门门派信守恭默守静,救苦弭灾……” 苦落道,这八字就是归尘门偈语,世代传承,轮回往复。开山祖师法号恭盛,到了如今,方丈就是默字辈。 “而小僧尚幼,轮到小僧了恰好是苦字辈。”苦落如此道。 “是是,苦落师傅,受教了。”叶安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似是对门派中的禅意很是感兴趣,自己又居无定所无处可去,就恳求能多留些时日。 苦落应下,与住持沟通一番,住持默忘,听得身世凄惨又一心向佛,就欣然同意了。 如此,叶安便得以留下。他虽不是门中弟子,但每日僧人早课晨练,却也默许他跟着练个一招半式,强身健体。 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放弃二字又从何谈起。 翌日,归尘门内来了几个风尘仆仆的客人。为首之人穿着古朴玄衣,束发花白参半,看起来很是年轻,一看双眼却知此人早已历经沧桑。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些的,言行举止对此人很是尊敬。 称其一声,嫉君。 嫉君此行从鞍山镇归来,带着新收的玄宗弟子,这几日到处置办买房买地之事。 这日恰好有空拜会方丈掌门,默施,便带着几个新入门的年幼弟子赶了过来。 叶安打听后知晓,此人很不了得,嫉君莫 分卷阅读102 看外表不过中年,其实在这世上早已过了百年。 叶安心想,嫉君修为圆满,若能得嫉君相助,不日大仇必能得报! 而今日……就是机会! 于是叶安找准机会与嫉君攀谈,投其所好。 知嫉君自视甚高,叶安就以低捧高,又在恰当时机毛遂自荐,惹得嫉君哈哈大笑,似是对他很是满意。 嫉君拍着眼前少年的肩膀:“看你悟性不错,虽是起步晚了些,但根骨尚可,若假以时日也可成材!” 叶安故作惶恐:“嫉君太高看我了,我从不曾学过武功,只懂些皮毛,怕是会让嫉君失望!” “小辈谦逊不是坏事,却也不必过分妄自菲薄!”嫉君微微一笑,很是满意,“说说,你唤何名?” 叶安张了张口,眼睛一转,换了话语:“回嫉君,我名叶玄。” 闻言,嫉君果真哈哈大笑:“好!好一个叶玄。看你我有缘,你又与我玄宗有缘,不如今日,你就入了我玄宗!” 叶安听罢,二话不说就在嫉君面前跪下叩拜,声音洪亮。 “嫉君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归尘门内,满是嫉君的笑声。 首清域,客栈内。 第二日,我上好药,又用新纱布替旺财层层缠绕,扎紧:“好啦。” 我收起桌上杂物:“之前良回也说你恢复得不错,等我要来解药,你又是那只活蹦乱跳的旺财了。” 旺财拿手按着纱布苦笑:“其实这样就很好,我们并不用执着在拿药这件事上。” 我纳罕:“我看你这旺财心眼不怎么好,不找回解药你就一直这样下去了,莫不是想我就在心里这般亏欠你?这人情倒是要记你一辈子了。” 旺财对我这强人所难的话语,无言叹息。 用过饭恰好正午,阳光普照,趁着天色尚早,我整理好马车就要与旺财离开。 临了,我刚驾上马车就是一顿驰骋,行人自然避让开。等到了出城大门口要过检查,却是大事不妙,一组黄衣袍的磬竹居弟子正好迎面而来。 我急中生智扯了块布料往脸上一系,绷着脸故作若无其事。 这检查的队伍之中,恰好一人眼熟,有一壮汉正是当日抓了旺财阿珣的傻大个。 我不禁吞咽了下,心道冤家路窄。 我在心中不断默念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可那傻大个明显没有接收到我的信号。 他在出城的队伍中左顾右看,忽而在我这马车上多看了几眼,那个傻大个向同伴打声招呼,而后离了队伍。 我心里咯噔一声。 傻大个走来走去,摸着下巴向我靠近:“你,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我道:“不曾不曾,小哥你面相甚佳,妹子我哪里见过你这般天人模样!” 我张口就是好赖话,为了蒙混过关,腆着脸问心无愧。 “……连说话的语气都很耳熟。” 我倏然闭了嘴。 适时旺财出声:“……初雪?马车怎么不动了。” ……我心头这个恨啊,旺财你说话能不能猜猜场合! 那傻大个皱眉,走到我边上就要去掀布帘,这一下我就同傻大个拳掌相击。 傻大个被我一掌击退几步,我眼一尖,拿脚踹了马腹,马儿惊叫一声开始乱踩乱跳。 黄袍壮汉之一高声道:“那边什么情况!” “这马受惊了,再不让开,被撞我可不负责——”我扬鞭一抽,马就似发了狂的往前冲撞,直直撞开了守城门的几人,驰骋开去。 后头一见异常,黄袍弟子们赶紧追上来。 没想到那傻大个倒真有几分厉害,我都驾马跑出好些路了,他都追得上来。 轻功一起,傻大个竟爬到我车厢之上,就要来拽我,风声飒飒,我踩在马背上同他过起招来。 马儿受惊,满地乱转,郊外满是石块,车身开始疯狂颠簸起来,旺财在内赶紧扶住车壁。 旺财问:“出什么事了?!” “闭嘴!”我恶狠狠回了一句,“要不是你多言我们现在都出来了。” 旺财噤若寒蝉。 我同傻大个过招,他从厢顶上爬下,与我共踩马背。 他这吨位……马儿怎么受得住,当场啼鸣一声凄惨,就把我二人双双摔下马背去。 车仰马翻。 旺财被一咕噜甩出车厢内。 傻大个往地上将旺财仔细一看,心想这人我怎么这么眼熟?他忽而一拍脑袋:“啊!就是你们啊!” “不是我们!” “就是你们!”说罢,傻大个不信邪,趁我不备一把拽掉了我的面巾,“看吧!果然是你们!” 傻大个洋洋得意起来。 我不露声色挡到旺财面前:“行行行,是我们,你说你想怎么着吧。” 傻大个道:“我们领事的说了,抓了你们带回去,奖励宅院一套!” 分卷阅读103 “……为了这么一点钱财,你就肯对我们这些如此无辜的百姓下手?!”我痛心疾首,“不如我把钱给你,你放我们走?” 傻大个刚想心头做个衡量,却听身后黄袍弟子都围了上来。 领头的看起来身材练得很是不错,他麦色的肌肤孔武有力,他冷笑一声:“晚了。”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这个看起来稍微有些智商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把傻大个往后一拦道:“司扬,你抓到犯人大大有赏,回去酒肉都少不了你的。” “……不是说大宅子吗?”被叫做司扬的傻大个挠挠头,他还在纠结这个。 男子瞥了他一眼,傻大个就闭嘴乖乖退了下去。 我站着,那领头的黄袍男子与我面对面,腰间的大刀清脆作响。他重新审视我,紧了紧拳掌:“你就是入魂引?就是你杀了我掌门大哥?” 听得他口中“入魂引”三字,我倒是有些陌生,至于杀了孔蓬一事,我是认的。 我点头:“是啊,那小人确实死于我手。” 我一顿,道:“他是你大哥?那可惜了,你定不是什么好鸟。”言罢我十分惋惜的摇摇头。 男子冲冠眦裂,扬袍一挥:“来啊,把这两个人统统杀了!为我故世的大哥报仇雪恨——” 周身黄袍壮汉举起刀一拥而上。 “杀啊——” “杀啊——” 我皱起眉,拽起身后旺财连连退后,至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我就把旺财往那处一丢:“你躲树后头,别出来惹麻烦。” 旺财听话,抱住树连连点头。 我十分欣慰:“真是好狗。”说罢不等旺财抗议,我顺琴托于胸前,举琴而上。 “铮——” 琴音如同一道无形屏障将战局一分为二。 黄袍等人被我震退开去,领头男子则巍然不动,双手一边拽住一个,此两弟子幸免于难。 领头男子名叫孔通,他嗤之以鼻:“哼,雕虫小技。” 避开一击,只见他双眼微眯,双腿扎开,大刀双手一握架势十足。 我亦不服输:“你这还是花拳绣腿呢。” 男子冷笑:“只会嘴上逞能。” “彼此彼此。” 双方暗自蓄力,刹那,迎着风,领头男子踩着逆风而上,向我左劈右砍舞得密不透风,杀意外露。 而我双手颤于弦音无休无止,几弦暗劲与刀风迎面相对,在空中炸裂,漾出几层波纹。 我被弹得站起了身,而另一边亦是如此,孔通以大刀砍劈卸力。 我纳罕,这孔蓬使暗器耍手段,这孔通怎真刀真枪与我较上劲? 原是我不知,这磬竹居以武器大户闻名,内部却是一分为二,以暗器手艺的自成一派,比如已死的孔蓬;而剩下的就是以蛮力著名,铸造刀剑兵器,比如傻大个司扬,比如眼前的男子孔通。 我与这一身蛮力的孔通较上劲,战局持久之下,本就没恢复的我逐渐力不从心,连喘着粗气。 我再几弦暗劲把他击退,见他作势还要冲上前,我抱住琴连忙摆手:“等,等会,你们磬竹居就是这么对一弱女子的吗?太暴力了,太暴力了!” 说罢,我又后退几步保持距离。 “呵,入魂引的手艺如何,上过青凛峰一战的人都尝过滋味,你如何厚脸皮称自己是弱女子?”孔通冷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 ……你说得对极了,我吞咽了下。 孔蓬连同黄袍弟子向我靠近,我往怀里掏补药往嘴里塞,嚼了几口,一时愣住。 意外之喜,我竟从兜里翻出几颗夜倾给的信号弹来。 我一拍脑袋,获救的希望重新燃起。 有救了有救了! 我捏起个黑黑小小的煤团球,朝着他们狡黠一笑:“你们要不就试试这个?” “慢着。”孔通唤停靠近的弟子,他瞧着我的动作,双眼一眯,随时准备着防御,“且看看她有什么花招。” “……是。”黄袍弟子们应声参差不齐。 只见我满怀希冀,掐了一个信号弹往地上用力一甩……无事发生。 我大惊:“怎么只听个响?莫不是还要什么技术操作?!” 我赶紧变着法子再连丢出几个。 孔通皱起眉,大喊一声:“小心!这女子要使暗器了!”众人警醒赶紧退后。 我只嘴角一抽搐,谁家暗器专门往地上丢?!我心一横,反正自己手上的家伙多:“行,那我就使给你看!” 我指尖发力,将数枚黑团子往孔通等人身上丢。 孔通一见,以鼻孔哼出一声,他哪见过这么无力的暗器,就连磬竹居的门外汉弟子都比我精准。 孔通与之弟子不屑一顾,并以大刀砍之。 结果这不砍还行,一砍不得了,黑团子当 分卷阅读104 众炸开了花,活脱脱的火焰噼里啪啦,惊得黄袍们惨叫连连滚地扑火。 一束束火焰“咻”地一声飞上天,“哗啦——”当空绽开一道道青紫的烟霞。 “哦……原来是这么使用的!”我站在一边望着,总算了悟。 旺财不解发生如何,只觉得耳边一片吵闹,想问出口,却又想起方才我让他闭嘴,他终究还是没说话。 这时,一束余火烫了马儿的尾,它发出悲鸣,“嘶——”忽而失控在人群中乱冲乱撞,踩踏无数黄袍弟子。 司扬发出一声惨叫:“啊——” “我的手,好烫好烫——” “救命……救救我——” 一场混乱之中,孔通拿着刀到处晃:“哼,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 孔通每过之处以刀风斩开火焰沾染的衣料,最后他举到兔起鹘落将可怜的马儿劈成两半,血溅了一身。 “嘶——” 它倒在地上,马儿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我惨痛:“啊,你砍了我的马,你让我还怎么赶路!你快赔我——” 而孔通漠着脸并不想理我。 没了马儿的搅局,不久,场面终于收住,一个个黄袍弟子衣服破烂露出皮肉,身上满是焦黑,灰头土脸。 孔通站定,到底是嘀咕了黑团子的威力:“哼,传说之中的入魂引也不过耍这等卑劣手段……也不怕传出去笑掉大牙!” 我很是诧异:“论起卑劣,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九泉之下的好大哥?” “住口!”孔通再次拔刀而出,欲与我一决雌雄,我赶紧举琴面对。 蓦然间,一马嘶鸣声从远处传来,我一时间出了错觉,以为马儿还活着。 而下一秒,我明白过来,是援军到了。 只见一个个黑影从我眼前蹿了出来,面朝着孔通等人。黑影们各个行踪鬼魅,腰间佩剑舞起来也是极阴极冷,透着鲜血的杀伐之意。 黑影与黄袍们缠斗起来,孔通眉间一皱,刚想上前相助。 一女子从黑影之中跃然而出,其身形瘦削,腰上缠着一卷长鞭,只见其往腰间一抽,一卷风声袭向孔通。 孔通一见赶紧退避,紧接着丝毫不让的与之过招。 我将战局看得目瞪口呆。 旺财在一边叫我:“初雪?初雪!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我们援军到了。”我答道。 “援军?从何而来的援军。”旺财不解。 我无暇顾及旺财,只看着她与孔通打得行云流水,叹为观止。 长鞭在她手中就像活了一样,女子犀利出招,一招攻孔通脚踝,接着又趁其不备卷走了他的大刀。拼蛮力自然比不过男子,于是女子手腕一动,长鞭直击其门面。 孔通一招不防,被打得头破血流摔倒在地上。 女子轻巧落地,又在其身上补上一鞭,鞭挞他向外一滚。 她瞥去一眼,冷冷道:“还不快滚。” 孔通还欲还击,左右一看,却见自家弟子全部歇了,愤怒与羞耻夹杂在一起,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穿过层层黑影,孔通目光愤懑滔天的盯着我:“……你等着,我们走!” 得了撤退令,于是黄袍们哀声载道,一瘸一拐的爬起来,跟着孔通撤了。 我看着人马远远褪去,总算松了一口气,走去树后拍拍旺财的肩:“行了出来吧,没事儿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旺财惊魂未定。 我咧嘴一笑:“没事没事,我们得救了。” 女子击退敌人,罢,而后一吹口哨,黑影随之就要离开。 “诶你等等。”我背着琴上前拦住她,“你是……菱儿吧?” 我从脑海中摸出一个关键词。 夜倾曾同我讲起,他说君玖有一亲信,名叫菱儿。 “你们是荒诛阙的人?”我问。 女子瞥向我,似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她将黑面巾一扯,露出一张漂亮脸来。 眉目清秀,左眼下一点墨痣平添几分妩媚,减弱了身上的杀伐之气。 我笑了:“果然是你。” 菱儿哼了一声收起鞭,旺财一听我说荒诛阙来了人,当下就炸了,一瞬手脚慌乱。 旺财变得十分暴躁,开口就是要打要骂。 “聒噪。”菱儿皱眉,给黑影人使了个颜色,黑影人鬼魅的影子出现在旺财身后,只见手刀起落在旺财脖颈上,旺财闷哼应声倒地。 黑影人扛起旺财,我一惊:“放下放下,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菱儿瞥我:“你要去哪儿?” 我老实交代:“烟渚畔。” 菱儿看了地上死状凄惨的马儿,转头对黑影人道:“去牵马来。” “是——”黑影人应声告退。 我问起这些黑影都是什么人,菱儿便道:“这是夜倾掌门新组的侍从,魄尉。” 分卷阅读105 我不是很理解,甚至是费解。 原先不是血煞赫赫有名吗,怎么夜倾不要,反而灭了血煞,再去组了一支魄尉?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菱儿并不给我好脸色看,只把一颗丹药给我,让我赶紧吃:“知道你要去烟渚畔,是夜倾专门嘱咐我带来的,可以强效恢复精力体力。” 我纳闷:“从何而知?” “有什么消息,是我们碧海潮生打探不到的?” 菱儿脸臭得好像我欠了她千百万两银子,我挠着头,还是依言把药吃了。 问起夜倾,菱儿只道一句:“大抵是正同我家公子,一起抗击嫉君那老不死的,跟归尘门那群老秃驴罢。” 知道她口中的公子就是君玖,我诧然:“他们招他惹他了?” 她瞥我一眼,凉凉道:“谁让他们对你下手了,夜倾不可能放着祸患不管。” 而后菱儿告诉我,这些黑团子是荒诛阙新研制出来的信号弹,无色无味,阙中有一种蛊可以识别此味,并迅速感应,这才及时赶到。 这么些特别的黑团子,夜倾一股脑全给了我。 我遗憾不已,看着满地狼藉尴尬道:“可它们现在……只剩三颗了……” 菱儿不应我,兀自把魄尉牵来的马交到我手上,就带着魄尉一众离开了。 此处留下满地狼藉,留下我、旺财、倒地的马车,以及一匹更加无辜的骏马。 牵着马绳,我叹了口气。 终是在菱儿的帮助下,我又坐上了马车,带着旺财前往烟渚畔。 此时已过七日,距离与夜倾的约定还剩三日。 而我并不知晓的,在我走后,有一男子来到此处,他身着玄宗的衣服。 在查看了周围狼藉之后,他从地上拾起一枚遗漏的黑团子。 第四十五章 (四十五) 丛林处。 菱儿带着魄尉一众在此地小憩,她就着岩石铺上纸张,写下一串文字:今日遇磬竹居出手,信号弹失十余颗,我等将继续跟随至烟渚畔。 她将纸张折叠而起,一声口哨便从空中蒲扇而来一只老鹰,菱儿将信纸一卷,塞进鹰脚上的纸筒里。 往空中一抛,老鹰张开巨大羽翼当空发出一声啼叫,远远飞走了。 “来人,牵马出发。”菱儿道。 不久,果真有人牵了马来。 菱儿驾轻就熟的上马,对着魄尉发号施令:“魄尉听令,随我至余梦城。” “是。”众黑影一呼百应。 临行前,菱儿回头望着周身的山川树林,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公子他们何时回来。” 几日前。 夜倾与君玖带着荒诛阙门人,来到玄阳山驻扎。 在若干年前,玄宗还曾在这玄阳山风光得很。可惜不过一朝一夕,就被夜倾屠尽满门,血溅当场,玄宗就此没落。 君玖心道夜倾选此处驻扎,不可谓不用心。这一来,是嫉君等人近日躲进归尘门不出,而玄阳山离归尘门不过几个山头,事少路近,又是必经之路。 而二来,天底下谁人不知嫉君打了败仗,又一心想要再建玄宗。玄宗对嫉君而言何等重要?如此一来,夜倾干脆占了这山头,让嫉君断了这念想。 这叫做,杀人诛心。 此时,嫉君带人已住进归尘门一段时日了,嫉君时常找方丈掌门默施深夜交谈,这室内烛火一亮就是一整夜。 谁都不知他们都在里头说了什么。 明眼人一见就知其中的弯弯绕,不过是嫉君有意邀请归尘门入伙,可惜掌门方丈久久不能下决定。 掌门方丈默施,他记得那年各大门派灭门惨案之后,归尘门就言之退隐江湖,再不参与世间纷争。 叶玄自从跟了嫉君,在嫉君身侧向来都是随叫随到很是听话。 嫉君对他很是满意,一日高兴,嫉君就把自己身上的功力传了三四成与他。 自此,叶玄就每日跟着归尘门和尚学拳脚,随着嫉君学招式。 这归尘门上下论起叶玄,都言此人虽根骨并非上佳,却努力上进、肯吃苦肯付出,对他印象极好。 叶玄向来面带笑意,帮助同门又不留余力,他那张乖顺的长相实在讨喜得很。 除一人例外。 静淞和尚在隐庄身受重伤,而后被敌人所放,心里很是复杂。归来中途又遇流离失所的可怜百姓,于是行程便耽搁了。 这日静淞终于赶回归尘门,此时叶玄正替了几位师弟,在门院里扫一地的落叶。 静淞与叶玄对上视线各自离开,而只那一眼,静淞就觉得此人来者不善。 虽叶玄长相纯良,静淞却从他的眼里看出暗涛汹涌,这里头……分明藏着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蓄势待发。 静淞径直去找住持说起此去经历,女子确是入魂引,手中持天曲 分卷阅读106 不假,因夜杀最后关头现身而任务失败。 静淞被那女子所放,以及隐庄庄主之死统统交代了,事无巨细。 住持听罢摇头,叹说是命。 夜杀带荒诛阙门人在附近伏击以待,归尘门曾派和尚出来劝解,劝解不成又遭门人打斗,结果争执不下日复一日。 荒诛阙油盐不进,声势惊人,扰得百姓根本不敢经过玄阳山,统统绕道,归尘门亦是严防不出,只有一玄宗弟子偷溜出山。 一日,夜杀等人驻扎之地飞过一只鹰,其人看过消息便是一声冷笑,当日便离开了玄阳山。 玄宗弟子上报消息,嫉君觉得其中有诈,叶玄一人便主动请缨出去打探虚实。 叶玄出了归尘门,刚到玄阳山脚下,就遇荒诛阙门人伏击,叶玄就与敌方二人拼上了劲。 叶玄到底半路出家,拳脚生涩被敌方毒个正着,三人打得不可开交满地打滚,叶玄用尽浑身解数,这才勉强将二人杀了。 叶玄浑身泥泞喘着粗气,在敌方身上摸索一通寻解药,而解药没寻着,却又身中一蛊——赤豆。 叶玄只觉浑身炙热难当,当下一声痛呼,眼前一黑失去了只觉,便从山道滚下了山脚。 他再醒来之时,已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苦落道:“是静淞师兄在山脚发现了叶施主,这才将施主背回来的。” 叶玄连忙感谢。 苦落摇摇头:“静淞师兄替施主检查过伤势了,除了皮肉伤并无大碍,还望施主好好休息,小僧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了。” 叶玄点点头,送苦落出门:“……我可否多嘴问一句,是有何要事?” 苦落道:“嫉君施主正与掌门方丈,探讨荒诛阙的应对方式。” 只见叶玄眼珠咕溜溜一转,道:“我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苦落稍作沉吟,掐着佛珠道声阿弥陀佛:“叶施主好心肠,又侠肝义胆,苦落愿意一听。” “方才我出去打探情报,私以为夜杀离开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既然夜杀已离开,那么剩下的人马就不足为患。” 苦落皱眉:“依施主看?” 叶玄笑道:“不如趁早赶尽杀绝,以绝后患。此番形同砍下夜杀的左膀右臂,荒诛阙定会元气大伤,等到时候,即便夜杀赶来也为时已晚。” 苦落不敢妄加揣度,只弯腰感谢:“阿弥陀佛,施主的话苦落会带到的。” 叶玄跟着行礼,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朱砂一点。 如是,苦落来到佛像大殿之前,当着掌门方丈与嫉君之面,把叶玄的话重复一遍。 掌门方丈垂了眼不置可否,静淞在一旁听罢,皱起了眉。 却见嫉君哈哈大笑,满意道:“不愧是我玄宗子弟,就是反应机敏。” 事后静淞曾与住持问起叶玄此人,把自己的看法同住持说了。 住持却与他意见不一:“据老僧平日里所见,叶施主脾性温和不骄不躁,不是什么奸佞大恶之徒。” 住持反问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不可随意污人清白,静淞你可有证据?” “……是静淞私下猜测。” 住持听罢很是失望,叹气道:“静淞你已入我佛门二十载,本应六根清净、心向我佛,莫不是此去下山沾染了世俗之气,这才胡思乱想……阿弥陀佛。” 静淞收敛,赶紧行礼:“是,静淞知错。” 住持点点头:“既已知错,老僧也就不再多言。此番回去好好静心养性,清除杂念。” “是,静淞告退。” 交谈结束,静淞行礼离开。 归尘门虽得夜杀不在的情报,但因默施掌门迟迟不下决定,而搁置。 一日,躲过荒诛阙视线的玄宗弟子终于赶回,将首清域郊外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手心摊开,其上是一颗黑团子。 弟子同归尘僧人一同研究,又与而后得到的消息对上了号。 众人一致认为,这就是一颗信号弹,并且此物可以召来荒诛阙魄尉。 晚间,嫉君又试图劝解掌门方丈入伙,这时一玄宗弟子着急忙慌冲上前一跪:“不好了不好了,刚刚得来消息,夜杀一人去了首清域……单枪匹马就……” 嫉君皱眉:“就什么?” 弟子几乎把头埋在地上:“……就灭了磬竹居,据消息,无一人生还,死后都被补了刀……死得,透透的。” 掌门方丈听罢终是重重一闭眼,长长叹了口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嫉君哼声道:“不知默施掌门还在仁慈什么?对一个杀人魔头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磬竹居上下百余条性命……默施,你还不愿出手吗!” 磬竹居被灭门,就像所年前那场门派灭门惨案席卷重来。 生灵涂炭,人人自危。 默施紧闭着眸子,手中的佛珠一个劲儿的拨动,良久,终是满面疲惫之色,答应了嫉君的入伙要求。b 分卷阅读107 r   援手终于被嫉君抓住,当机立断,方丈默施,住持默忘,静淞和尚等,以及叶玄,玄宗各弟子同嫉君坐成一堆,谈论方案。 如今局势已明,磬竹居已灭,而隐门与隐庄关系如何不用多言,既然钟离笙死于嫉君之手,隐门定是无缘入伙。 ……枫楠山庄更不必多言,多数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人,且与隐门交好。 眼下时间有限,再不考虑小门小派入伙,没些能力的来了也只能送死,于是只剩下玄宗剩余几人,及归尘门尚有余力。 嫉君道:“夜杀不时就能回到玄阳山,我们必须趁早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叶玄想了想,道:“……不如兵分两路?” “有何见解,施主但说无妨。”掌门方丈默施道。 叶玄整理了一下言语,细细说来:“以方丈归尘门派弟子兵分两路,一路往玄阳山,佯作与夜杀硬拼;而另一路绕开山路,去余梦城。” 听见余梦城,静淞皱眉:“为何?” 叶玄解释:“由夜杀带领的荒诛阙占了玄宗山头,易守难攻,其意就是杀我们威风,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抓了那女子。” 嫉君皱眉:“此法不通,那女子手持天曲,而身旁魄尉呼之而来,此举必定打草惊蛇。” 叶玄笑了笑,狡黠道:“若我言,这魄尉到不了呢?” 众人好奇极了,静淞却听得眉间紧皱,嫉君问:“是何方法?” 叶玄摊开了手,露出黑团子:“有了此物,就能引开魄尉,让那女子落单。” 众人噤声,而后一想眼下确实绝妙之法。 计划成立,方丈掌门当即派了一支弟子明日出山,又派了静英和尚,协同嫉君立刻动身,前往余梦城。 嫉君指名带上叶玄,对其很是满意。 没成想,一直处于保留态度的静淞这时开了口,他主动请缨,对静英道:“静淞自愿协同嫉君诸位,为江湖除去祸患。” 嫉君听罢哈哈大笑:“好孩子,将来成就指日可待!” 是夜,月黑风高,几人动身而出。 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 等我到达烟渚畔之时,离约定还剩最后三日。 等我走远了首清域,途中却听说这磬竹居没等新掌门就位,就被夜杀一锅端了。 ……这威风却落到了我的头上。 躲在夜倾的剑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呼风唤雨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说破天,也不过是磬竹居有几个不长眼的要与我打一架,这架是输是赢都无关痛痒,反正我都跑出来了,可没成想,整个门派都遭受了灭顶之灾。 就好比我拔了一株野草,夜倾却擅自喷了一地的除草剂,寸草不生。 我害怕此行太过张扬,会导致行踪暴露,只得加快速度赶路。可夜倾早已替我铲平障碍,大小门派听见我的传闻,皆与我绕道走。 ……我这后来的路,不可谓不畅通。 事后我细想了,这夜倾与师父,一如火与冰。 夜倾护我,一如刀剑如利刃,将我周身的荆棘一一看去,令我一路平坦。 而师父护我,却似深海之中的贝壳,将我包裹其中,却也令我动弹不得。 这两者没得比较,本就不是一路人。 终于在入夜前赶到余梦城,我带着旺财赶紧找了家客栈住下。 小二如往常那样招待客人,一抬头瞧见我,思量许久,却是笑了:“诶客官,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诧然,指着自己:“你……认得我?” 小二挠了挠头,瞅了瞅我身后的旺财:“姑娘你都来过我店里好几次了,怎么会不认得,只是那个红衣小哥呢?怎么不见他来?” 从小二的口中听到夜倾的消息,我倏然闭了嘴,扭头看了看旺财,他也听见了我这方的谈话,只是不说话。 他的双目还是缠着纱布,却显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又与小二交谈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开了客房带着旺财回屋。 小二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是我换了口味。 回到房间,见旺财面色不佳,我心想是旺财没日没夜的同我奔波,身体不适。 我挠挠头,这旺财也与我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是战友,我却什么都没同他说起过,甚至也把他像师父一般瞒在鼓里。 心里过意不去,我便向旺财说起,从我失忆醒来遇见夜倾,又碰巧遇上菱儿,撞破师父身中妖囚醉的种种……把这一并解释清楚。 虽不知旺财为何对荒诛阙这么大的反感,也是夜倾救了我,为了帮我,替我铲平困境,又恐我遇上危险,把信号弹也给了我。 夜倾也从不曾伤害过我。 对此,旺财却是罕见的,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他若是真的能护你周全,你且不想 分卷阅读108 想,你是如何被庄主救起的?” 我再一次沉默。 想了良久,我挠挠头:“或许,等我把所有事情都记起来了,此事就能有个结论。” 没准是我自己持着琴天不怕地不怕,招惹了一帮仇人呢…… 我起身道:“我们已经到达了余梦城,不时我就能去烟渚畔,替你讨来融尘。” 旺财原本坐在榻上,伸了手想来拉我,却触到了我腰上系着的锦囊。 旺财的话戛然而止。 “……注意安全,千万不要与里头的人发生冲突……就算不敌,千方百计逃了就是。没有融尘,我照样还有命在。” 听罢,我知道旺财这是在安慰我,烟渚畔的威名我也是听过的,他到底是怕我没讨到药,再被揍一通。 我宽慰道:“没事不必担心。这几日虽然奔波,但吃了菱儿给的药,我的身体恢复如何不说,甚至还能上房揭个瓦。” 旺财叹了口气,似是愁绪多上加多。 他是如何都不愿我去烟渚畔的。 如此,我拍着旺财的肩道:“你跟着我总是倒大霉的,等事情撂了,就送你去枫楠山庄……至于取药嘛,人活着总是有办法的。” 我又不禁想起了师父,叨念一句:“如果师父在就好了,他总是有办法的。” 旺财瘪嘴,别扭的转过头去:“……其实你也不用把自己想象的这么不堪,你看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即便都受过这么多次伤了,还是留得命在。” 我忽而想起了当时隐庄的对话,抑制不住大笑:“哈哈哈你应该长命百岁啊老王八!” “……你才是吧,千年老妖精。”旺财反唇相讥。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开去了,一切都很融洽,就好像我们又回到了隐庄一样。 终是我与旺财道别,出了门。 旺财面上的笑意逐渐回归平淡,他行动不便,摸索着周围的桌椅,跟着来到门口。 他将门拉开一条缝,虽是什么都瞧不明白,旺财却固执的望了许久:“……愿你安康。” 他轻声道。 出了客栈,日暮,我一路打听起烟渚畔。 路人一愣,把大致方向向我一指,我道了谢就出发了。 见我远远走开,路人一边摸着脑袋一边纳罕:“这余梦百十来天都不见一个外人,怎么最近来了好些……还都问起了烟渚畔?” 路人不解,摇着头离开了。 经过江河,竹林,山坡,终是到达烟渚畔。 我困乏得很,偏偏浑身大汗。 初初黎明。 安详静谧,鸟语花香,这仙境一般的地儿,就是我的最后一站了罢! 烟渚畔已数十年与世无争,如同它这圆形建筑一般,将自家的族人圈养在此处。 每年都会得来皇室的供养,他们什么都不缺,自然可以安详和乐的度过晚年。 我本当以为这是个世外桃源的地儿,应当人人相处都和和气气,面上带着笑,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到了门口一见……却与我想象的相差甚远。 这烟渚畔族人也不成想,多年不见一次生人,这日一大早却来了人,准确说来……反倒是故人新归。 不过他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他。 门口站岗的小辈一见人面生得很,警戒不已,当下就与我叽叽喳喳开去:“我都不认得你,你从何而来?” 我老实表明来意,抬抬手行了个礼:“从隐庄而来,只求一药融尘,来救我的朋友。” 小辈很是疑惑:“隐庄?没听说过,瞧你面相就不像个好人,背上背着什么?” ……你才不是好人,你全家都不是好人。 我心道自己此番是来求药的,这个态度和姿势都得摆得正确,就不同他计较。 我好言相劝:“我的朋友因我受伤,毒药却是从烟渚畔流传出来的,我这趟前来只是为了求药,并无其他意思……还请这位小友,高抬贵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还请你,不要不识抬举! 没想到小辈二话不说就回绝了,这个没我肩高的个子,说起话来却很是气势:“不行!我们烟渚畔从不让生人入内!” 这娃还什么都讲不听了?给我气够呛:“你不让我进是吧?你算个老几,今天我还非进不可了!” 我撸着袖子作势就要硬闯进去。 两人争执不下,远远从屋里引来个晨练的老人,这个老人早就花白了眉毛胡子,就连头顶都光亮许多。 可意料之外的,这老人竟是个比元琛长老还暴躁的脾气,一见我,竟是从小辈上抽了剑就要砍我。 这老人边砍边喊:“你这大逆不道之子,还敢回来!瞧我今日不替烟渚畔除了你这祸患!” 原本还有些困意,这骂声与真刀真枪与我干上架,我一下就清醒了。 话都到这份上了,哪管他背后什么逻辑,我是不 分卷阅读109 能忍的!好说歹说不听,不让我进去就罢了,一张口就砍我?我活该被欺负吗?! 硬要打一架?那便打! 于是我抽了琴,指上一拨,就来了一首《止律》,周遭围上来的众人皆为震惊。 “这是……这是我们烟渚畔的曲子。”小辈瞪大了眼。 我眼下哪管他什么反应,只凶神恶煞蛮不讲理,就跟要债似的就冲进了大门。 “今日,我若是要不到融尘,我还不走了!”我端着琴,硬是一副不给药就拆了此地的气势。 小辈称这老人为途老,途老气急指着我的鼻子骂:“……荒唐,荒唐!” 《止律》一出,沉墨堂内院大门却是一瞬大开,里头穿着灰衣的老者,那双浑浊的双眼睁开,喜悦与悲伤一同混杂在内。 掌风一起,灰衣老者自内院闪身而出,他将途老与小辈都拦在身后。 小辈见到这位灰衣老者,恭恭敬敬道:“见过闫老。” “……闫老?”我眨了眨眼。 灰衣老者将看了我许久,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张了口许久,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也瞧着他,觉得这个老人面善得很。看得久了,心上一动,捂住声音,眼上却雾蒙蒙的。 似是一种情绪呼之欲出,曰之歉意。 途老火暴脾气,摔袖便走,一路骂骂咧咧:“既然你这老东西都来了,此事我不管了!随你去罢!” 小辈见状,也跟着退下,留下我与这个老者面对面无言。 我挠挠头:“……我是不是见过你?” 这个老者对自己没有恶意,视线却是落在我的琴上:“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我诧然,这个老人竟与我唠起家常来。 我想着此行的目的,或许与这老者通融通融,就可达成,我便耐下心来回答。 “我曾遇上好些波折,幸好都有惊无险。” 听了我的话,老者松了口气,却又似自心底生出无限遗憾:“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我将此行的目的说了,老者很是爽利的把融尘给了我。 得了药,我就打算回去找旺财了。 临了,闫老道:“今日网开一面,可你若出了这个门……就再不得回来,否则,以规训,鞭杖千百。” 我诧然,心道这老者居然还威胁我。 “……我还不惜得回来呢。”我嘴硬的回话,却在心底起了一丝异样。 得了融尘,此事竟比我想象之中简单许多,背着琴拿了药,我离开烟渚畔境地。 闫老望着我的背影,目送我离开老远。 那双浑浊的眼里闪烁着千般滋味。 终是化作一声叹。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融尘得手,我即刻返身而回,并没有把遇烟渚畔的异样放在心上。接下来只要把旺财安全送回枫楠山庄,我就结束了所有任务。 回去的路上再不需问路,省去不少烦恼,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我一路施展轻功,从林荫路转回大道,这刺目的日光升起,失去了茂密枝叶遮挡,令我本就困倦的双眼难以睁开。 迎面而来的秋风,吹走我浑身的薄汗,我只觉凉得抖擞。 此时已过午时,艳阳高照。 余梦城位于北部山河的边上,是个小地方,街上多是些酒香肉坊,熏得人醉。 终于回到客栈,我磕磕绊绊进房间,赶路至今,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合眼了……我想要休息一会儿。 我一头埋进被窝里,半晌,才迷迷糊糊想起要唤声旺财。 “旺财……我拿到融尘了……”我往榻上拍了拍,却没人回应。 “……嗯?”我艰难的起身抬头,分开粘在一处的上下眼皮,环视一周,这才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屋里的布置似是没什么变化,我出去得匆忙,也不曾注意过。 我下床,挠着头喃喃自语:“这旺财能跑哪里去。” 此时我还没有觉察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我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字条,其上笔墨几字,苍劲有力,这绝不是女子能写出来的。 其上没几个字,却看得我心头咯噔一声:“如今我来余梦城的消息只有菱儿知道,如果不是她……遭了。” 我睡意全无,慌张背着琴冲下了楼。 字条上八字:西十里处,枫树林见。 小二似是刚刚睡醒,出来干活还打着个哈欠,他从柜台后站起身,瞧见我刚上去又匆匆下来,小二诧异的问:“姑娘你这就要出门了吗?” 我心跳如鼓,面色发白,身体撞靠在柜台上:“跟我一起来的那穿白衣的小哥呢?你可见过他出门了?” 小二疑惑不解:“我今日还不曾见过有人出门,那公子不应该在房间里吗?” 得到回答,我就知道多问也得不出 分卷阅读110 结果,不再与他废话,我忙不迭冲出客栈。 小二发着呆楞了好久,后知后觉道:“是没有人出去啊……哦,好像是有几个和尚过来问路,还进来讨了碗水喝……” 小二道声“真是稀罕”,就摇着头自顾自干活去了。 我四处张望不见可疑人影,时间不多,穿过大街小巷,踩过石板路,我飞身赶往约定地点。 我不停的喘着气,疲惫使得我多迈出一步,都眼花缭乱。 终于再过去半个时辰后,我遥见一片绿色之中烧起了点点黄红之色。 目的地近了,是枫叶林。 我当机立断,赶紧停下脚步匀平气息,随即掐爆了一颗黑团子丢在地上。 黑团子燃起火光,空中飘荡起一抹若有似无的青紫色烟雾。 稍作调整,我屏住呼吸踏入枫树林,脚下的落叶“嘎吱”作响。 没等我有个适应,适时树上蹦下一人,一处棍棒当头落下,我赶紧顺过背,把琴高举过头顶。 “当——” 我只觉从琴身传来的震颤,手臂麻了好一阵,差点把琴都丢出去。 一抬头,是个光头和尚,没等我开口骂娘,他提了棍,手腕一动,棍又换了个方向朝我砸过来。 我赶紧抱着琴往边上跑,见到机会就拨琴送他几弦暗劲。 听得动静,林内人便知道猎物开始落网了。 我一路骂骂咧咧:“你谁啊你,我认识你吗,你动不动就打人你抓瞎呢你?!” 闻言,和尚面无表情的收起棍棒:“阿弥陀佛,贫僧法号静英。” 我翻了个白眼,当下举琴就跟他干架:“我管你静音还是闹音呢!是不是你抓了我家旺财?我跟你讲打狗还得看主人!” 许是旺财大老远听得了我的声音,他竭尽全力喊我:“初雪你别来,你快跑,他们是来抓你的——!!” “吵闹。”嫉君面上一冷,手就擒住了旺财的下颌。 旺财动弹不得,却还不停地想要挣脱:“初……雪……” 嫉君似是没了耐心,冷哼一声,旺财被踹倒在地,倒抽一口凉气再开口不能。 此时的旺财被人缚住了双手,目不能视,如今躺倒在嫉君脚边,如同他人的玩物。 我与静英和尚过招,他只赶着我往里跑,生怕我不救人质逃跑罢了。 于是我一边甩开静英,踩踏着一地落叶往里跑。 不远处,我果真见到了熟悉的老不死跟躺倒在一地火红之上的旺财。 我急急高呼道:“旺财,旺财你怎么样了——” 旺财听见了我的声音,挣扎着把头扭向我处,他艰难的开口:“……你不该……来啊。” 嫉君双眼不带一丝情绪,瞥过脚底下的人,他忽而朝我冷笑:“担心他?女子你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罢?” 话音未落,紧追在后的静英和尚甩着棍棒,带着疾风又朝我袭来。 我赶忙弯身躲过,在地上一滚,以为支点,琴在上一靠,又送去几弦暗劲。 “铮——” 静英和尚穿梭在枫树林中,身姿带风,在空中卷起好些火红。 风又起,漫天飞叶混乱了我的视线,不等我眼睛捕捉目标,耳朵告诉我,这棍棒又如期而至。 于是我提手一扬,琴音铮然,果然得手,这光头一时不防,被我暗劲一推甩了出去。 我的耳朵一动,这脚步声……不对,又来了一个。 一侧又现一人,他踩踏着风而来:“静英师兄,我来助你!”其佛珠手串带着铃啷之响,袭向我的琴。 我一惊:“你又是哪知泼猴?” 没等我多骂几声,我赶忙搬着琴轻功一点,换了阵地。 落地一看,俩光头一左一右,恰好把我来时的路完全挡住。 嫉君冷眼旁观站在一边。 这后来的光头,我可眼熟得很,记起他的名字,我这就笑开了。我眨了眨眼:“这不是我放走的静淞和尚么,怎么,我捅了和尚窝,你们这就组团抓我来了?” 静淞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你与夜施主犯下杀生之罪,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劝施主莫要再挣扎,与我们回去。” 我掏掏耳朵,一脸的不耐烦:“一样的话术你们说不厌,我还听烦了呢,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说法?” 静英和尚拎了棒蓄势待发:“师弟,对犯下杀业之人不必多费口舌,此人屡犯杀业屡不悔改,当罚!” 我纳闷了:“我除了那掌门,还杀谁了?” 静英和尚绷着脸:“挑唆夜杀与之同谋,还敢说言之无罪!无药可救!” 忽而迎风而起,我眯着眼笑:“好啊,既然如此,等抓到我再说大话也不迟。” 不等二人动作,我纵空一跃,十指缭乱在琴面一阵弹拨,心上一动,无数琴曲从指下缓缓淌出。 两个和尚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二人左 分卷阅读111 右交替,身法之快又配合极为默契,只留下僧衣与枫叶的摩挲声。 嫉君看着战局,终于开口:“小心提防那女子的琴。” “你怕是说晚了。”我窄起双眼。 我既然无法以眼捕捉二人行踪,干脆以听辨位。我在琴上抹复,漆黑琴案金光大盛,金色大鸟再次盘旋而出。 两个和尚与琴灵正面撞上,直接被撞得飞身出去,二人闷哼一声摔落在地。 终于与二人拉开距离,我得以喘息之机,赶忙向旺财靠近。 静淞静英两和尚起身,脚尖一点就又倾身而上,紧随其后。 协着琴,我终于来到嫉君面前叫嚣:“喂,老不死的,你快放了我旺财。” 嫉君视若无睹:“你?有何条件与我谈判。” 我咧嘴一笑:“凭我这把琴!” 当空一跃,我抱着琴煞气四溢,似要把这老不死连同枫叶一同撕碎。 没成想这老不死的一动不动,脸上忽而绽出笑意,我道有诈,赶紧躲闪。 刹那,从嫉君身后出了一掌,我始料未及。 “唔——” 此掌正正好好落在身上,我只觉胸口一阵刺痛蔓延开来,嗓子眼涌上腥甜。 我随即一脚踩在枫树上,退开一边。 旺财就在眼前,我却无力施救,这下受了偷袭,我心头邪火更盛:“是个什么东西,偷偷摸摸还敢称英雄?!” 听见一声笑:“叶玄自是不敢称英雄的,英雄只要嫉君一人就足矣。” 一少年从从容容整了整衣冠,从嫉君身后树走出。 我皱眉:“你是……” 这少年面容我熟悉得很,只见他那张温和的模样上挂了笑:“好久不见。” 回忆重叠,我一拍脑袋,猛然惊醒:“你怎么还没死?!” 叶玄闻言轻笑:“墨姑娘真是说笑了,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先死呢。” 我记得,他就是那日郊外偷袭我的癫狂少年,没成想坠了崖,竟阴差阳错被归尘门的和尚给救了回去。 “竟然是你……”我哑口无言。 嫉君十分满意的看着自己新收的徒儿:“好,今日就助你静英静淞二位师傅,一同出手将这女子抓了就是。” 叶玄乖巧应答:“是,嫉君。” 我拧着眉,这下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若这魄尉不现身,我即将面临的就是一对四的战局。 嫉君以防上次钟离笙的事件再出,又将旺财摔在地上,旺财痛呼一声,出得气多进得气少。 我怒骂:“你又要做什么?!连一个伤残也不放过?!” 旺财只觉胸腹五脏受到重锤,当下就吐出一口血来:“咳……”他挣扎着匍匐向我,“快跑……啊……快跑……!” 看着旺财这般,我心里不好受,当场就不干了,我对着嫉君怒目而视:“喂老不死的!你要打我就打,欺负个瞎子算什么本事?” 叶玄听了我的话,却是不停的笑:“当年可不见墨姑娘如此维护我们永济镇啊,哦不。” 他一顿,面上的笑意顿失:“……是永寂镇。” 第四十八章 (四十八) 嫉君是要彻底断了旺财的行动能力,一边叶玄等人还在帮腔作势。 旺财被撂在一边,痛得满身冷汗,似是晕了过去。 这些人说的话都牛头不对马嘴,我骂道:“那日坠崖把你的脑袋也摔坏了?” 此时,此时,静淞静英两和尚赶到,与嫉君叶玄一齐,四人站定四个方位,将我团团困住。 琴灵盘旋身侧,我掌心紧了紧,不禁回头看向枫树林出处:“……怎么还不来,算算时间也该来了罢。” 反观嫉君从容发号施令:“无需多言,一起上。” 三人点头。 四人蓄力一触即发,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面对的是嫉君,我丝毫不敢懈怠,若是不得已,只好把最后一首天曲也给他弹了! 若是夜倾瞧见了,大抵又要头疼得很。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天曲在我手上都像弹棉花,说出手就出手,一点儿不顾后果。 “看招。”静英和尚首先提了棍横扫而来。 我反手一挑,一道暗劲飞去。 静英和尚吸引我的注意,而叶玄、静淞就在一边扰乱我的视线,以此创造纰漏。 与两和尚过完招,我抓住叶玄就是一顿暗劲,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让你多话!”说罢就把他丢了出去。 静淞一见,赶紧去接人,叶玄倒在怀中,面目满是红。 我挑了眉:“看来你这嫉君教出来的徒弟,也没什么了不起,连我手上都过不下四招。” “狂妄!”嫉君眯起眼,似是动了怒气。 嫉君与静英和尚二人各持一边,嫉君一见纰漏,我背后落空,被嫉君一掌给拍出老远。 分卷阅读112 人琴分离,金色大鸟发出一声凄厉后,应声破碎。我滚落在地好几圈才停止:“咳……” 之于我的狼狈相比,嫉君显得无比从容。 他冷眼看我:“你的底牌不过是天曲独溯,若是没了琴,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跟我斗。” 我趴在地上努力爬起身,满口鲜红,我笃定道:“我还有援兵。” 叶玄听了我的话,却是笑了。 我皱眉:“你笑什么?” 叶玄看着我,缓缓开口,似要将我的希冀一同破碎:“我笑你太过天真,咳……方才你在枫林口就放了信号弹吧?可援军呢。” “你什么意思。” 静淞在一边搀着他坐下,叶玄继续道:“要不,墨姑娘你再丢几个试试?看看你的魄尉,还会不会赶来。” 我死死的盯着叶玄,其魄尉一出口,我就知道……这事情变了。 但不信邪的,我又从怀中掐爆了一个丢在地上。 四人冷眼将我看着,丝毫没有动静。 此时的我只剩下最后一颗黑团子了,叶玄似是怂恿着让我把所有的信号弹都给用了。 我咬咬牙,把最后一颗收回怀中。 既然嫉君要强攻,我一狠心一咬牙,摆出了弹奏天曲的架势与他对上。 端琴,十指待发,琴灵自琴而出,天曲就绪。 静淞眼一尖,看出了我的路数:“不好,嫉君,她又要故技重施!” 静英和尚与嫉君两两相对,欲以更快的速度制止我,却不如叶玄更胜一筹。 “墨姑娘,你此行的目的为何!”叶玄揪起旺财的头发,匕首已牢牢的对准了他的脖颈。 动静使旺财自昏迷中清醒过来,面如白纸,他的喉结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你动一下试试?”我龇牙咧嘴,阴声道,“我发誓,会踏过你的尸骨,让你这次……死个彻底。” 局面一时僵住,曲谱之于我手,不下一指。 叶玄笑着道:“你可看好了,我这手要是一抖就不保证这匕首……不会捅进这小哥的脖子里去。” 嫉君拍手叫好,站在一旁的静淞和尚,却把手中佛珠蜷得紧了些。 静淞和尚的目光朝自家师兄望去,静英和尚却从容许多,他摇摇头:“师弟,成大事,不拘小节。” 我紧紧的盯着叶玄的匕首,他一用力,锋利已在脖颈上露出红来,一滴血色顺流而下。 即便如此,旺财还是开着口,干裂的嘴唇嚅嗫:“不要……别听他们的……你把他们,都杀了……” 叶玄双眼流露一丝狠厉,在我的视线下叶玄撩起匕首,往旺财的背上猛刺一刀。 我瞪大了双眼:“住手!” 叶玄不听我的,自顾自拔刀,旺财白色的衣上满是鲜红。似是听得旺财痛呼难忍,叶玄这才找回平衡。 叶玄淡然的望着我:“怎么样?墨姑娘心里,可有想法了?这一刀落在背上,而下一刀,却是致命的。” 一口牙都要咬碎,我紧着掌心,指节都泛出青白。 僵持许久,我的掌心终于松开:“……好,我听你的。” 旺财苦笑着摇摇头,身体因剧烈疼痛而不自觉颤抖:“墨兮……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能因为我……而被困住呢?” 他说出的话只有自己听得到。 我端着琴起身,眼里只看着叶玄,就像在进行一场交易一般,我道:“我放琴,你放了他。” 叶玄闻言绽开笑:“那是当然。” 他好像又成了那个文雅的少年,那些残忍的语句都不似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嫉君三人静观其变。 旺财被拽着头发站起,他喘着粗气:“喂,你不用这样的。” 我道:“闭嘴,这是我的决定。” 旺财抵着刀口,向叶玄发问:“不如以我一命,换她离开……可好?” 叶玄一怔:“你想做什么……”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只见旺财往刀口上撞,叶玄眼一直,想要做出反应也来不及了。 一刀抹了脖,再一刀,注入心口。 血色四溅,如同在枫叶之中与秋色共舞。 时间再次静止。 “旺财——!!!” 我从没想过,这等凄厉的声音竟有一日,会从我嘴里出来。 我也从未想过,这世上除师父外还有人肯为我以命换名。 我的眼前满是血色,我张口嘶吼,我面目狰狞,我举着琴几发暗劲将叶玄踹去一边。 眼里再没有叶玄的位置,我搀起旺财赶紧检查伤势,手上一动封住各处大穴。 可是没有用,血如注崩涌而出。 血,好多的血,滚烫的血,不断不断的溢出来,染在身上。 我慌了神,把他放平在地,拿手捂住伤口:“旺财旺财你别怕啊……一定,一定有办法救你。” 我颤着手从怀中拿出 分卷阅读113 融尘给他塞进嘴里:“你,你看啊,融尘我都拿回来了,你很快就会没事了……” 旺财倒在血泊之中,伤了喉管,就连说话都费劲。他只喘着气,劝我别白费气力:“我早就知道……遇上你的那一刻,我就不会赢了……墨兮。” 我被这名字惊得一机灵,愣神道:“你,你叫我什么?” 旺财无声笑笑,满面的苍白,似是自言自语的喃喃着:“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我觉得好奇怪啊墨兮……你怎么肯记得,那个伤你最重的恶人……都不肯……记起我呢?” 他每说一句话,鲜血就会从伤口中涌出一次,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旺财……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你是旺财嘛,你是我身边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吗?”他苦涩笑笑。 旺财虚弱的只剩浅淡的呼吸,他倒在我的身侧,我的声音都变了调:“旺财……旺财你醒醒,我以后再也不会抢你吃的,再也不打你骂你了旺财……”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你带着一个废人也是累赘,往日被你欺负多了……到底,也不差这最后一回了……” 他的手动了动,我的双眼泛着光,紧紧的盯着他。 他用力全力,却只是把蒙在眼上的布揭下来,那双可怖的无神的双眼,木然的望着天。 他动了动喉结,一声叹息:“我好想,在最后,再看你一眼。” 本是明亮的白日里,他的眼前却只剩昏黑。 眼泪断了线,我胸口抑制不住的彭拜:“你可以的你看着我,我就在眼前,你好好看看!” 旺财笑了笑,想要伸手替我拭泪……却再没力气了:“能让你,也为我哭一次……我此生,无憾了……” “你胡说!”我胡乱抹掉脸上湿润,“我才不会为你这旺财难过呢!” 旺财还是笑:“……再叫我一次好吗,虽然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名字……可我还是想,再听你那么生气的骂我……” 他出的气比进的气多,我连忙埋头到他边上,听得了三个字。 程墨歆。 “……程墨歆。”我喃喃,“程墨歆是吗……程墨歆程墨歆程墨歆……” 就像要把这个名字印在心上,刻在记忆里。 我重复了不知多少遍。 他开始笑,裂开的唇上绷出点点鲜红:“那真是……太好了……被你欺负到死,也值了。” 我泣不成声。 “女魔头……你得笑啊。”旺财道,“我就……先去找庄主……好好照顾他老人家……” 我捂着泣音连连点头,说不出话来。 “别哭……别哭啊。” 他没了办法,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空大吼:“……墨兮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可别死太早啊!我跟庄主啊……都不想再见你——!!!” 朝天的吼声,就像是迎来黑夜最后的一声叹息。 他伸出的手,终究落了空。 “旺财——!!!” 我想要抱住他,腰间的锦囊系绳,毫无征兆的断开……落在了地上。 小巧的锦囊里,掉出了一卷纸条。 我迷蒙着眼,满手血红,颤抖着将它打开。 上面用着小巧的字写着。 ——愿尽我所有,换她一世长安。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切。 枫叶林里,两个和尚静默着站在一边,静淞侧过头去:“……阿弥陀佛。” 枫叶落了一地,穿着白衣的一男一女,一人站着,一人躺着,满身的血红像是某种仪式的献祭。 阿歆的手落在地上,鲜血混着泪水在火红的枫叶上铺开。 其上原本缚着的布绳,也不知何时散落开去。 地上男子安静的躺着,不言语,面上还保留着方才嘶吼过的愁怨。 墨兮呆呆的看着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小小想锦囊,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脸上遗留着未干的泪痕。 叶玄捂住心口,他只是漠然的望着那个白衣女子,好像在说,原来心硬如你,也会落泪啊。 静淞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无能为力。 死者无罪,就连他也成了从犯。 静淞紧抿着唇,一刹那,胸口的挤压疼痛之感令他喘不上气。 此名为程墨歆的男子,他用尽最后声息朝天呐喊,怕是连天都听见了吧。 要不,天怎么也怜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墨兮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可别死太早啊!我跟庄主啊……都不想再见你——!!!” 这男子的言下之意不过是,墨兮你可千万……别死啊。 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以命换命,怎能不令人动容。 这场雨下得及时,落在大地上 分卷阅读114 ,视线内的一切都被盖上一层水雾。 “旺财啊旺财……到了最后我也没能护住你。”女子替他合上眼,形容落寞的站起身。 叶玄瞧见她动静警戒退后,手上那把沾着血迹的匕首,被雨水洗涤之后不断滴着血色。 叶玄与嫉君三人站成一线。 她拾起琴,轻声道:“好吧,那我就杀了他们……来给你陪葬罢。” 嫉君眉间一紧:“不知悔改,各位千万小心这女子手中的琴。” 静英瞧见状况不对,拎着棍首先出手,静淞一怔,来不及叫住师兄,只好跟着冲上前。 二人混合而上,只见女子不紧不慢往地上盘腿一坐,架上琴,十指修长如玉,左手按住弦,右指一挑。 “铮——” 一道暗劲朝着静英和尚的胸口而去,静英将棍一抡,灵巧闪避,却见静淞忽而莽着冲撞过来,毫无招式可言。 更像是,脚底下被水滑了一跤。 于是静淞撞开静英,在墨兮面前敞开所有弱点。 女子淡漠的眉眼瞅着静淞,毫不留情,指上抹复挑,三线暗劲齐刷刷就朝着心口而去。 静英惊恐:“师弟!” 嫉君心上一跳,恨声道:“静淞你在做什么!还不快避开?” 电光火石间,嫉君离身的方向一转,伸手去拽静淞,静英由后上前扫来一棍,挡下一弦。 刹那,棍失控甩着风声混着雨水,横飞数米插入地面,剩余两弦,静淞嫉君二人各中一弦。 二人面容一惨,双双倒退。 静淞摔在地上,叶玄回身去捡棍。 静英顾不及拿棍,先过来查看师弟情况:“你啊你,不过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怎就能让你心绪大乱!” 静淞一默:“……师兄也觉得,我们所做所言都是对的吗。” 静英和尚一怔,却是勃然大怒:“我们且听方丈掌门所言行事,掌门的安排,怎会出错?” “铮——” 嫉君看着还在争执的和尚二人,拂袖道:“都给我下去!” 他们分心之际,早已备了数十弦空中袭来,被嫉君一袍扫下。 “嫉君好功夫。”女子轻笑着鼓起掌来,“那么接下来,不妨再替我听听这天曲比起上次,可有进步?” 未等话毕,女子十指抚琴,指法之下琴音绵绵,又忽而变得古怪起来。 犹如音曲之间相互戏耍打闹。 何称入魂引?一声弦起,入魂三分。 嫉君双眸一眯:“好,就让我来会会你!”反手蓄力,脚下一点,其人冲了上来。 掌法与琴弦相互交错相击,在空中溅起无数水花。 叶玄赶紧瞅准时机:“嫉君,我来助你!” 叶玄自知不敌墨兮,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写满了忠义,一刻不停的上去,一副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姿态。 而另二人却陷入的僵局,静英取回棍棒,却被静淞拦住。 静英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皱眉:“你这是何意?” 雨雾下,静淞平静的面上满是复杂:“师兄,静淞参佛已有二十余年,原以为佛法精深我只看透一二,可今日一见……静淞无能,怕是连佛理百之其一也未曾参透过。” 静英绷着神情焦急万分:“师弟你让开,且不等收了这女子,师兄再与你讲论不迟。” 闻言,却见静淞失望的摇摇头:“究竟何为善,何为恶?你我今日为了停止杀戮,为何又要不断不断的引起杀戮……这真的正确吗,静淞……看不透。” 静英被拦得上了火气:“师弟你到底想说什么?!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已成常态,更何况他们都是死有余辜,你又何必介怀这些!” “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静淞痴痴的望着远方,“……师兄,静淞从不杀生,只因不曾拿起过刀枪棍棒,也不知该如何放下……不如就让师兄来替我放下罢。” 静英望着眼前的师弟惊疑未定,师弟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静淞摇着头攥着佛珠,忽而下定决心一般抢过静英的棍棒,横在师兄面前。 静英窄起眸子:“你要与我动手?” 静淞定定道:“师兄,今日你就教我,何为放下!” 静英合掌,默了一阵,他突然大喝一声朝静淞袭来:“好,今日师兄就来替你放下!” 静淞双眸一睁,将棍棒舞得密不透风。 如此,二人一来一往的斗上了,斗得是遍地开花漫天落叶。 这内斗又开始了,嫉君很是心累,回回如此,真是气煞他了,身旁只有一个乖乖儿叶玄让他稍感舒心。 此处琴音铮然,指上嘈嘈切切一刻未断,琴面之上满是残影,琴弦抹复挑,令人眼花缭乱。 “铮——” 金色大鸟盘旋啼鸣,在雨雾之中更显剔透。 天空之中混着乌云与金光交合,乌云正在逐渐消 分卷阅读115 散开去。 “不好,若是等她此曲成了,我们此番就又失败了!”叶玄急急道。 “哼,再由不得她!”嫉君掌心迎面而上,丝毫不留情面,叶玄便见缝插针上前扰乱。 三招过罢,女子无限唏嘘:“若我没记错,上次你就是如此败给我一招的。” 嫉君吹胡子瞪眼:“今日便再不给你可乘之机!”话毕改掌为爪抓来。 “铮——”二人被暗劲格挡开去,每逢此时,琴曲只因只会愈发强大,墨兮的弹奏也愈发加快了速度。 再半炷香的功夫,天曲可成。 倏然,从外传来如鬼魅的声响。 夜倾终于赶到,他一剑余鸢斩开僵持的战局,将四人剔除在外。 叶玄一见他,似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眸充血,若不是静英静淞拦着,早就冲了上去。 叶玄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满面赤红:“夜杀——是夜杀——我要杀了你为我母亲报仇!!!” 静淞握着棍棒沉默。 夜倾按住琴面,道:“墨兮,我来就好了,何必脏了你的手呢。” 女子一怔,发红的指尖滞在了弦上,抬起头看着夜倾:“……你来啦。” 她似是开口问候一句。 嫉君一见来人:“好小子,你还是来了,就是放着玄阳山的人马全军覆没,也要赶来救这女子?” 夜倾并不回应,只伸手接过余鸢,淡淡道:“我说过,谁敢碰她一下,我便斩尽满门。” 嫉君宽下束缚的外袍,应声而上,夜倾手腕一动,余鸢紧随其上。 叮哐一阵,传来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响。 叶玄说什么也要上去莽撞一把,可凭叶玄的实力,就连墨兮三招都打不过,上去也只能送死。 眼下叶玄无法冷静,没了办法被静英手刀击晕过去。 墨兮停了琴曲,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发生,她亦当起了局外人。 方才静淞故意露出破绽,被她打伤,又故意让开了道,心甘情愿让她逃。 “为什么。”她轻声道。 静淞一怔。 墨兮淡漠的眉眼望着静淞:“你们归尘门的和尚,不是铁石心肠吗。犯下杀戒,要下十八层地狱,可知道?” 静淞哑然。 静英将师弟拨到身后,还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手如此心狠,你若再被花言巧语骗去,再受伤也怨不得旁人!” “受伤?这哪里够。”墨兮笑了声,“我要的是命。” 下一刹那,墨兮扬起白衣如一阵风,似一瞬影,提着琴就来到了他们身前。 静英拿回棍棒,静淞以佛珠串防御,三人僵持打斗。 静淞终究是个累赘,被静英嫌弃去一边,结果分心之下被墨兮打伤。 而夜倾那方更快的结束了战局,就是借着余鸢大放煞气,将嫉君这百年修行打破了根基。 嫉君心神震荡,五脏受损,他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最终,静淞静英两和尚带着嫉君叶玄逃离。 这个枫树林中只剩下了满地狼藉、鲜血、尸体,还有愈演愈烈的大雨。 墨兮还欲再追,却被夜倾拦住。 墨兮被雨水迷蒙着眼,她疑惑:“你为何拦我?” 夜倾皱着眉,擒住她的手臂,一拽,一声骨骼之响,墨兮吃痛。 墨兮亦没察觉,自己被静英的棍棒打断了手臂。 夜倾替她将手臂接好,却被她甩开。 夜倾深深的看着她:“你就是不顾身体,也要与那几人缠斗?交于我就好,你什么都可以不去想,交于我就好。” 墨兮呆呆的望着自己空落落的双臂:“……夜倾,旺财也死了……那个锦囊,是他给我的。” 烟渚畔有一传统,祈福者将纸符被叠在小小的锦囊里,被祝福者只要佩戴,就能受到照拂。 原来那些天里她痛得死去活来,旺财不是不在身边。 他只是,大老远跑来了余梦城,想办法替自己许了锦囊。 墨兮抬头,又呆怔的望着夜倾:“隐庄没了,师父也没了……就连旺财也走了。” 夜倾神切切的望着墨兮,心上满是疼惜:“你还有我。” 夜倾将她冰凉的身体拥在怀中,她却一动不动,眼眸之中毫无波动。 墨兮在他怀中平和的开口,声音淡淡的:“我记得了……是你杀了我,现在,还想杀我一回吗。” 夜倾一惊:“……你。” “我都记起来了。”她推开夜倾,自己摔在地上,“烟渚畔、青凛峰、余梦城……包括永济镇,我全都记起来了。” “好。” 夜倾怀中掏出匕首:“给你个机会,杀了我。” 匕首对上了他的心脏。 夜倾紧握着她的手,将刀锋逼近自己,握住的力道让墨兮根本无法挣脱。 墨兮一怔,面露慌张:“你,你 分卷阅读116 做什么?” 夜倾如初轻笑:“怎么?不敢么,好,我帮你。” 夜倾一用力,匕首直直刺入胸膛,墨兮睁大了眼。 惊慌之中,墨兮反手一挥,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使得匕首错位直入了肩头。 血花四溅。 “呵,怎么?”夜倾一声轻笑,摘下黑甲,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倾向她,“你是舍不得……还是不敢。” 夜倾面无表情的拔出匕首,血染红了肩,而后刀锋再一次对准了心口。 他道:“若是不敢,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是认真的。 墨兮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你疯了吗!” 他的唇瓣很薄,稍微开合,嘴角翘翘的,像是在笑。 “是呢,许是疯了。” 第五十章 (五十) 一日前,玄阳山。 君玖发现这归尘门不对劲,为何耗尽方法只为了拦住他们,却不下杀手? 若是因归尘门不杀生也就罢了,里头明明还有玄宗后收的弟子。 君玖觉得奇怪极了,他利用自己的易容轻而易举混进了归尘门,而后探听到了情报。 此番下去,若是要夜倾作出应对,只有两个结果。一,夜倾留下,一举击破归尘门,则荒诛阙无恙,而魄尉被调离如何都顾不及墨兮。 夜倾果断选了二,宁放弃玄阳山上所有兵卒,也要护住墨兮……如今怕是除了君玖几人,其他的,都被归尘门的抓去了罢。 可墨兮仍不买账。 夜倾终是离开了枫树林,而那匕首,也没有再落在他身上。 墨兮斥他:“你这个疯子!” 墨兮再不愿见他,只将他赶走。 夜倾离开路上,遇上了匆匆躲开敌人的菱儿。二人将情况核实,果真如君玖料想那般,是他们被摆了一道。 魄尉被调离墨兮身边,以致魄尉被玄宗的人缠住,以至于阿歆死亡。 菱儿见到夜倾,她大惊:“你,你怎么受伤了?!” 她让下人撑开伞,却被他推辞。 菱儿左右一看:“墨兮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闻言,夜倾那张漂亮的脸上终于露出苦笑,他轻启薄唇:“……她生我气了。” 菱儿皱眉:“为何?” “……因为偏偏是这个时候,她把一切都记起来了。” 他原本想,等墨兮办完了最后的杂事,就能安心同他回去。到时候再陪她慢慢恢复记忆,再告诉她真相。 没成想,来不及了。 夜倾忽而想起,杳嫣临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荒诛阙地牢内,一片昏暗,空气中满是锈铁的气息。 烛火燃烧殆尽。 “倾儿,你终于舍得来看妾了?” 这轻柔的嗓音,足以让世人为之酥麻了双腿。 女子一袭华裳,身上晕染着深深浅浅的暗红,一双媚眼,唇上朱砂一点,如血染就。 杳嫣即便身困囹圄,风情依旧。 “自是要来的……徒儿已经迫不及待了。”夜倾身形高挑挺直,缓缓迈步上前,“迫不及待的想看着师尊您,下地狱呢。” 夜倾轻声道。 他的声音如同情人耳语,而女子身上的红,妖冶的像盛开了一朵朵曼珠沙华。 杳嫣摩挲着衣料起身,她隔着铁栏杆伸出手,手指摩挲上夜倾的双颊:“看啊,倾儿,你的眼神多美。” 她的眼眸魅色,红唇一张,却是冰冷凉薄的话语:“倾儿。我愿你今生今世此生此世,求而不得……爱而不得。” 夜倾面无表情的锢住了她的脖颈。 下一秒,不费吹灰之力的掐断。 这个人人忌惮不已的女魔头,就这样死了。 她死了,双眼望着他,面上挂着笑。 她很满意。 这一切,她都很满意,一切都如她料想的那样发生了。 ———— 雨一直下,秋雨凉透了身体,仿似也凉透人心。 嫉君四人好不容易遁逃出去,眼下四人都受了伤,只有嫉君的最为严重。 叶玄悠悠转醒,四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山洞避雨。 嫉君伤重,自愈需要的时间太过长久,以防夜杀此时袭击,眼下急需用药。 于是,伤势相对较轻的静淞静英两和尚,一人负责出门寻药,一人负责出去联系自家人,以来增员。 昏暗的山洞中,嫉君与叶玄二人都靠着石壁。 忽而,叶玄只觉得自己浑身滚烫,身体里就像有无数只虫子爬动啃食,奇痒难忍。 每一处触碰过的地方,经脉,肌肤,都变得无比肿胀,且疼痛……同时又觉得自己内力大增。 叶玄受不住疼痛,而满地打滚起来。 嫉君见自家徒弟 分卷阅读117 难受,自是要想办法的,于是嫉君忍着不适给叶玄输送内力。 这不输还好,这一输反倒像全身功力,都被叶玄主动吸了过去。 叶玄双眼一睁,他竟觉得自己不仅不虚弱了,反倒体内充盈得很,叶玄有些飘飘然了。 他觉得这种充盈的感觉,正是自己追寻想要的。 叶玄意外的发现,自己身上的余毒与赤豆相结合,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嫉君粗喘着气:“你,叶玄你停手。” 叶玄却听不进去,嫉君传输的手无法放开,而叶玄只要一使劲儿,这传来的内力就会源源不断的被自己吸收。 叶玄就像个饕餮,无休无止的贪婪着嫉君的修为。 “你快住手!我快,快无法呼吸了。”嫉君赤红着脸,冷汗直冒,一双眼睁着满是血丝。 失去了修为作支撑,体内受损的脏器更是无休止的叫嚣着。 可叶玄视若无睹,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忽而叶玄又似惊醒那般赶紧撤手,转头望向嫉君。 叶玄愧疚极了:“嫉君,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了,是我不好。” 叶玄又似成了平日里熟悉的那样,嫉君松了口气:“没事……不过是六成功力,只要我……” 嫉君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胸口一痛。 嫉君不可置信的回头望着叶玄,那张熟悉的脸带着淡淡笑意:“只有六成功力怎么够呢?” 嫉君道:“叶玄你……” 叶玄站起身,居高临下:“嫉君,你安心的去吧,你都是上百的年纪了,现在死了也算不得夭折。今日你死在夜杀手里……徒儿定会替你,报仇的。” 杀了嫉君,叶玄吸干了他所有的功力。 嫉君在惊骇的面目中,逐渐失了声息。 终是养虎为患。 叶玄觉得,终于成了自己一心所愿的强者。 静淞师兄弟二人终于归来,却听着叶玄伏在嫉君身上哭得悲恸。 叶玄一把鼻涕一把泪:“嫉君,嫉君他……衰竭而亡!我一定会杀了夜杀!替嫉君报仇!” 静英蹙眉,把头撇开去,叹息道:“阿弥陀佛……终归是晚了一步。” 静淞跟着阿弥陀佛,心里却隐隐觉察不对……可叶玄这个半路出家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杀死嫉君。 事实摆在面前,静淞不得不信。 静淞终是在嫉君面前鞠了一躬,肃穆道:“阿弥陀佛……” 嫉君身死,归尘又破了先前的约定,又害得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掌门方丈摇摇头,称自己再不管世俗之事。 另一边,大雨滂沱之下,一女子背着一个男子,艰难的步行。 她每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血印,而后被大雨冲散。 她要去烟渚畔,带着他的尸骨一起。 墨兮一边走一边自嘲的笑,身上挂着琴,背着旺财的身体走得歪歪斜斜。 “你啊……生来就是被我克的命,被剥夺了姓名,但现在……命都不剩。” 她道:“你的名字,我还给你。” 这个女子不知走了多久,才踏进烟渚畔的境地。 见入魂引又回烟渚畔,引来了一众族人,包括那天甚为面善的老者。 门口。闫老望着形容狼狈的女子,平静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她把男子轻手躺在地上,墨兮答:“离了烟渚畔就不得再回来,否则,以规训,鞭杖千百。”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 墨兮生平第一次当着烟渚畔众人下跪,跪着认错:“天曲独溯是我拿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求闫老,让阿歆回归族谱,把名字……还给他。” 让他,魂有所终,落叶归根。 “我甘愿,受棍鞭刑罚……即便要杀要剐,也随你们。”她轻声道:“只要能把名字,还他。” 闫老望着她,深深将自己昔日爱子印入眼里。 途老一边观望,本以为闫老又会开后门,却没成想闫老背过身去。 “就如你所愿。”闫老扬起手,“来人,规训处置。” 大雨,罪人墨兮受鞭刑七天七夜,闫老说到做到,把程墨歆加入族谱。 这日后,坊间流传出些奇怪的传闻。 有人说入魂引再现江湖,又有人说,入魂引死了,被烟渚畔又抓了回去,废去一身武功,夺了一身功法。 总之,她音信全无。 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前尘旧事·一 江湖上有各大门派如雨后春笋出现。门派如此之多,更不缺名优异子弟出山扫荡不平,声张正义。 他们锋芒毕露。 然有这么一类宗族,他们身处纷争之外,再不掺和于琐碎江湖之中。 溪岸湖畔,河舟烟渚。 烟渚 分卷阅读118 畔。身处山河边疆,仅有一城与此相连,名曰余梦。 江湖之上各异风云,曾有着形形色色的大小门派。 朝廷为了维系其间与自身的存亡兴衰利弊,常年使用拉拢赐赏的手段,屡见不鲜。因此江湖各派间一直维系着微妙的平衡。 朱雀年间,外族赫尔侵犯我国王土,扰我朝安宁。 与先帝交好的烟渚畔自然施以援手,烟渚畔作为帮助先帝御敌,统一朝政的宗族,接连立下显赫战功。 其中英雄辈出,却也因大战而导致烟渚畔族人伤亡惨重。 大战结束,先帝大袖一挥想要赏银千两、封官封侯,却被烟渚老人以“我族余人除去年事已高,只剩幼童二十余几,难以担这侯爵之位”谢绝,至此退居边疆。 当年一战血流成河,也为之后江湖门派的树立了榜样作用,奠定了基础。 先帝逐年老去,心里还一直念着,当年烟渚一族的战功,保他王朝这些年里,没有一个外族敢举兵来扰。 于是先帝传旨下去,不论烟渚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只要其需,只要咱们有的,统统倾囊相授。 于是皇宫每年都会派官差武将,不远万里送去秘宝,就算先皇退位,继任太子也将供养烟渚视为要事。 因此烟渚即便在这江湖之中销声匿迹,也丝毫没有门派敢轻视其存在。 凡是我烟渚畔弟子在江湖上个个受人敬佩,却……除去一人在内。 这是后话了。 烟渚畔分内阁外阁,只有内阁享有无数秘宝典藏。 外阁又分三派,即沉墨堂、宸戊堂与澄氲堂。 堂下无数家户,然而无数家户中,只有挑选资质极高之人,才能进入内阁,受到内阁长老等人的指点,或是阅览典藏的书籍。 因此,所有族人都已进入内阁为荣,凡是进入内阁的弟子,就可向长老申请借阅阁中的顶级功法。 烟渚畔最讲究血脉传承,而这些条条框框之下,又出现了一个例外。 她在烟渚畔出生,诞下她时已入深夜,而因八字又太过单薄,于是长老取名为兮。 因那一辈出生的孩童皆为墨字辈,便唤她墨兮。 其生父冉姓触犯族中禁忌,与外族女子私自通婚,诞下一子后便双双私奔了。 于是她在一夜之间,成了弃儿。 外人说她的八字单薄,无非是上述说辞。 可唯一无法辩驳的,她的身体始终流淌着外族的血液,于是墨兮理所应当,自幼便受尽另眼看待。 继任内阁长老字闫,族内上下尊称一声闫老。 好在闫老见幼小孩童孤苦无依,便把墨兮归在自己名下,住入沉墨堂小楼。 但作为内阁长老,闫老有太多要事在身,两三个月才抽得几天得空,去看看这八字寡淡的孩子。闫老偶尔带去几本子曲谱,给她当个消遣。 因此自墨兮记事起,就在小小的房间里没日没夜的修炼,好在上天是公平的,付出终是得到了回报。 天赋使然,她一跃而上成了同龄人中最出众的存在。 在求贤若渴的烟渚中,即便墨兮血脉身为旁支,身世又是如此,但自小展露的天赋,却能令内阁的老顽固们刮目相看,有人更是将她视为珍宝。 闫老见她天赋极高一点就通,又努力肯学,未来更有机会进入内阁。 于是他高兴坏了,也不管这孩子尚小是否能吃透这其中晦涩,把并不寻常的压箱底的乐曲谱子,什么绝顶功法统统都塞给了她,好似真将她视为己出。 怀璧其罪,深得闫老重视的同时,也引来了其他族人的眼红。 有人当她是宝,可身世永远是她那块脊梁骨上的刺,在族人长辈的父母口中,她还是那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其他孩子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墨兮好似真成了那人人嫌弃的狗不理,孩子里时常不乏来院中捣乱的,往墨兮的院里丢癞□□。 墨兮生性有些凉薄。 明明是个女孩,遭着他人的指指点点与不理解,受过这么多委屈,却从未有人见她哭过。 她不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却对琴情有独钟。 两岁识字、三岁习琴阅谱;五岁无师自通习成功法;七岁时,可在琴弦弹拨间暗藏内劲;九岁就可一人纵琴御敌,即便在资源优渥的烟渚同辈之中,也可称上一句天赋绝顶。 墨兮用实力,让只会在背后说长道短的族人,闭上了嘴。 十岁生辰那天,闫老将随身带着的名为“方天”的护心镜交予她,笑眯眯的双眼都成了一条缝。 “兮儿,莫听旁人说了什么,今后该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墨兮沉沉了双眼。默了良久,她轻声道:“闫老,冉这个姓氏太过沉重,我不要了。” 开口就是如此大不孝的话,族中却默许了。 任人长了眼的,都看得出内阁对她的偏爱,仿似墨兮已成了未来内阁内定的人选。 这更 分卷阅读119 是愈发眼红了族人。 随着一年年的流逝,光阴荏苒,年满十四的她体态身量已是个少女,又见她眉宇间的老成,活像个经历了上辈子的大人模样。 而当年不懂事的孩子们,也在一天天长大。 见墨兮容貌出挑,气质脱俗,偏偏眉眼淡漠,因此引来不少爱慕。 可墨兮却仿似一直活在过去的阴霾之中。 每隔十年,烟渚畔的长老就会为挑选合适的人才,举办小辈间的比试大会。 参赛者以抽签依次上场,最后的胜出者就有机会阅览内阁书籍。 此奖赏,引来无数族人窥伺……而墨兮除外。 她本就无心比试,更别说是看书了。这些年里,就闫老带来的书,都可以围着内阁的墙壁绕三圈了。 她压根就不稀罕。 可闫老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什么兮儿今年满十四啦,可以拿出实力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什么珣老头天天吹嘘自家孙儿习剑如何了得,祁老头又把他漂亮孙女挂在嘴上,我看他们个个都比不上兮儿……说着闫老缓缓翻了白眼。 说到底,闫老他只想着自己在一众老头面前,能赢个面儿! 她竟有些哭笑不得。 没了办法,墨兮只有答应了闫老的请求,而后见他乐呵呵的出门报名去了。 这日比试开始。 沉墨堂院内,比试的少年们分别站成两边,中间的草地则作为擂台。 众人以抽签的形式依次进行,可想到场上多是男孩子,男孩子多数不愿与女孩交手。 以什么“怕女孩子输了哭鼻子啊”的借口,规避开去。 大人一见,索性就把规则改成,抽签者挑选对手的制度,而最终获胜者,就有机会成为未来进入内阁的人选。 候场外,她坐于枝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腿上架着一把古朴窄琴。 薄阳之下,只见其肌骨通透素白,眉眼如画,只墨瞳流转间带着清冷。 墨兮已在树上坐了近两个时辰,看着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墨兮面上都泛了困意。等了许久却迟迟没人挑战,她心道一帮胆小鬼。 她不屑极了。 沉墨堂的胜负全由一个长相古朴的中年人判决,他环顾四周:“请下一位选手速速挑选对手。” 这时局面只剩最后三人没有上场,墨兮与剩下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相互对视一眼,僵持几秒,似是抹不开面去叫嚣欺负女孩子,于是二者先自行比拼输赢。 墨兮看着战况,轻声打了个哈欠,抹了抹眼角,已是困出了泪花。 等了会儿,终是剩余一人跑到树下放声道:“我来挑战你!” 墨兮自高而下将其打量一番,眼前是个长相没甚特色的少年,听说刚年满十五。这个少年前面都挑战了这么多轮,现在看起来……精神倒是不错。 她对这张脸似乎还残存了些记忆,这小子小时候……可没少往她房里丢癞□□。 墨兮便把他记住了。 “墨兮,你的琴暂时交于我处保管。”中年人开了口。 “为何,你是怕闫老连武器都给我开了后门?”她瞥去一眼,面上不悦,“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琴,若是信不过我,随你便是。” 墨兮哼笑随手将琴一掷,只见琴落入空中,稳稳当当飞向中年人之手。 她一跃而下,扬起墨发三千。 此时墨兮的手中并没有武器。 敌不动她不动,待对方按捺不住,欲上前攻击。墨兮就将附近望了一圈,松松手脚,挑了个比这个少年更没特色的琴。 “铮——” 墨兮随手一支小调,这曲调之中暗藏的内劲,就可轻易击退对手。 当年十岁的她在同龄之中已是翘楚,如今又过四年,身法琴艺更为精进,想来放眼这烟渚畔,同龄之中也没几人能与她相持平。 就当这场比试变得毫无悬念之时,却听一声弦断。 墨兮手中那把破琴,竟是尽数弦断了。 少年持着那把木剑与她砍劈而来,墨兮当机立断,抬手琴背挡下。 墨兮闪身与少年拉开距离,她低头一看,眉眼这就阴沉了下来。 她道:“弦上有平整切口,是这琴上被人做了假!” 中年人却没当一回事。 “所有人都看见了,你放着场内满地数十把刀剑不用,去挑了把琴,琴也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其他。”中年人睁一眼闭一眼,“既然无人可以证明琴被做了手脚,比赛继续。” 墨兮厌恶的紧皱了眉。 第五十二章 (五十二)前尘旧事·二 确是有诈,可烟渚畔是出了名的护短。 起初冉父不过是与外族女子勾搭,就把族中老人气个半死,扬言要去将那女子乱棍打死。 终是以子为大,听那女子有了身 分卷阅读120 孕这才网开一面。 因此,墨兮本就是不受欢迎的,只因她身上流着外族的血。 面前少年见她没了武器,自然趁胜追击,他凭借着自己的一些武功底子,就要趁眼下这个绝妙机会反败为胜。 “就凭我没了武器,你就料定我必输无疑?”墨兮一声冷笑。 只见白衣少女在少年的一串攻击之中闪身避过,风姿翩翩,如行云流水。 一瞬,墨兮窄起双眸,目光锁定了少年的一处破绽,她便毫不留情,一脚踹了上去。 其动作简单粗暴,踹得少年受得惯性摔在地上。 少年刚欲闪躲,她却把琴板抡着使,砸得泄上愤来。 只听少年双手抱着头“哎呦哎呦”直叫唤,墨兮还把他的木剑给一脚踢飞了。 少年爬起来就想去捡剑,墨兮却抡着琴板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战局便是以族中少年一边倒的挨揍局势展开的。 周围族人不忍直视议论纷纷,有些纷纷离场,更有些就直接骂出声了。可因那挨揍少年没有认输,按理来说所有人都不可打断比试。 中年人眯着眼看。 少年被砸得灰头土脸,鼻青脸肿,胜局已成,可墨兮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似是要将自己受过的气统统撒在少年身上。 她开口,目光就紧紧盯住眼前的猎物:“与外人通婚就是不该,就是罪人,生下的孩子也顺理成章成了罪人,生来就该被冷嘲热讽受尽白眼,即便千言万语都不得开脱,是或不是……?” 挨揍少年摇晃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你在说什么啊?” 他不明所以,却被墨兮冷着脸又一脚踹在地上,他因疼痛出声惨叫。 挨揍少年抱头鼠窜,却被墨兮一把揪住,她放下话来:“场外还有谁敢与我一比?” 同龄的少年们根本不敢上前帮忙,目光纷纷躲闪。 墨兮哼声,只协琴的手用力一扯,轻而易举就把他摔倒在地。 挨揍少年面着的地,肿着脸气喘吁吁吐出颗牙来:“……你是疯了吗!” 墨兮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望着躲闪的眼神冷笑,她道:“你看看你……关键时刻也没人护着你,与我这‘异类’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她抬起脚,就踩在了少年身上。 挨揍少年被打得七荤八素,四肢麻痹动弹不得,被那几斤的木板砸过,全身火辣辣的疼,只得求饶认输。 可墨兮依然不想放过他。 中年人终觉事情不妙,赶紧上前制止:“住手!” 墨兮随手把碍事的破琴丢去一旁,俯身拎起少年人的衣领,盯着他的目光,少年浑身发冷只想逃。 在墨兮看来,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可怜人,是多余的。墨兮淡淡出声:“你别这么看着,我没什么值得怜的。” 她高高举起手掌,甩在他沾满草根的脸上,一巴掌下去清脆声响:“烟渚愧对先帝的重视,表面光鲜不已……实则腐朽不堪!” “你放肆!烟渚先代也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指指点点的?”中年人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将墨兮拽起一旁。 中年人转头,对着一旁道:“你们,墨琦墨恣!带墨歆去澄氲堂找贺老上药!” “是——”两人点点头赶忙上来搀扶。 最惨的实属挨揍少年,他动弹不得,结局最后几乎是被人拖走的。 墨兮就一言不发的站着,从周身就散发出一种戾气,使得没人敢多看她一眼,生怕遭殃。 除了一人,那挨揍少年的视线,即便离了场,还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墨兮而后听说,这个被自己一时泄愤,而几天下不了地的少年,也是墨字辈的,姓程,名墨歆。 “皆是烟渚子弟,为何你如此歹毒对族人痛下毒手?心性如此如何留得住你!”中年人义愤填膺,直指向她,“不管闫老这次说什么,我都要取消你的比试资格!” 许是情绪平静下来了,对此,墨兮倒是意外的爽快:“无妨,我也不稀罕。” 琴在中年人的手里,她也不想取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起身整好衣袖大步离开沉墨堂。 余梦城。 那场小孩子闹剧般的比试进行了一天,以至于墨兮刚进城,就已是深夜。 可她并不甘心就此回去,于是身无分文的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 这余梦城如其名,满街飘香引人入胜,或是城里都做起了酿酒的生意。墨兮闻得多了,眼前似也染了几分余梦的醉意。 适逢街边遇上三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一边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却污言秽语的,朝她这个小姑娘调戏几句。 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溜达,定不是什么安分人家的孩子。 墨兮本就心情不甚愉快,这下又有人往她炮口上撞,墨兮咧了嘴就是破口大骂。 醉酒大汉中有个走得歪七倒八的发了作,指着她鼻子张口就骂:“诶你个臭娘儿 分卷阅读121 们说什么呢!我看你……就,就是个小贱蹄子!缺管少教!今儿个小爷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些话各个精准的,踩在墨兮的雷点上,墨兮面色一沉,就要跟他动起手来。 她一抹背后……坏了,琴还在那个老古板那儿。 那大汉张口闭嘴的还在继续,墨兮脸一绷,就要抄地上搬砖跟他干起架来。 墨兮这一扭头,却望见不远处的围城之上,一人穿着红衣坐得歪斜,他身上配着一把长剑,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 墨兮便呼:“喂,那个坐着的兄台!” 红衣兄台睨着一双狭长凤眸,转了一圈,目光才落到她身上。他支着手臂,仿似坐台看戏:“小姐你,好像是遇上麻烦了?” “谢谢你啊长了眼睛。”墨兮看他一眼,直言道,“怎么样,要来帮我吗。” 夜倾眉眼一挑:“你求我,我就帮你。” 墨兮恰好不知脸皮二字怎写得当,当下咧嘴一笑:“好啊,我求你。” “……呵。”夜倾笑着摇头。 竟是直接应下了,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如此,夜倾从城墙上翻身下来,衣衫如火,腰间别着一柄长剑,不出鞘,其剑鞘长得极其普通。 夜色之下,红衣无风而动,场内没人看清此人是如何出手的,只见其错步间,衣袂翩翩,那些醉汉们就纷纷倒了地不省人事。 墨兮“唔”了一声,点点头,站在一边看戏。 适时红衣少年整好衣衫缓步而来,一身气质正合那句赞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夜倾挑眉:“怎么,看傻了?” “不,挺精彩的。”墨兮把那大汉泄愤踹了一脚,而后真鼓了掌。 夜倾轻笑:“倒是捧场。” 墨兮道:“小哥你身上有钱没有?” “有些。” 墨兮“唔”了一声,道:“那今日我跟你走,咱们开客房去吧。” 夜倾一怔,一双眼眸微窄:“方才,小姐说什么?” 墨兮纳罕,怎么这个红衣小哥看着年纪轻轻,耳朵还不好使呢? 于是墨兮体恤小哥,又跑到他耳边提高了音量:“我说——今儿个我跟你走!” 夜倾还是不动作,看着她。 大抵是内心好一阵复杂吧。 可墨兮却不知,她挠挠头,心想人家不说话也没反应,自己是有求于人,只好再把态度放软些。 于是她自暴自弃的道:“你以为我想啊,我只是不想露宿街头,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场面太难看了。” 夜倾闻言轻笑:“小姐是翘家出来的?” “烟渚畔,你听过吧?”墨兮道,“如果出门带了银两,我也就不在这有求于人了……” 言外之意,她只想找家客栈投宿,恰好撞上了你这个冤大头。 其实墨兮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剩把闫老给的方天镜随身带着。可她若是为了一己私欲,把方天镜都给卖了……自己就不只是被赶出门这么简单了,大抵会被闫老追着一路暴揍! “你倒是直白。”夜倾弯着那漂亮的唇角笑。 月色昏暗,街上灯火忽闪,印在他那张精致面孔上,倒让她想起书上记载的鬼怪妖狐来。 “还可以更直白些。”墨兮点点头,“既然都是身在江湖,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即是有缘,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快快带我去家客栈!” 夜倾面部微不可见的一抽。 他何曾见过这般女子,不似寻常女子娇羞就罢,眼下救了她不说,这少女竟露出一副欠了她债的架势。 他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巧了,我也不是。”墨兮左顾右盼,推搡着他亦步亦趋。 “……” 黑夜之中,似是有人叹了口气。 夜倾再没了说辞,全程是被她推着走的。 随便找了家客栈,墨兮一推大门,毫不怯场。 她高声道:“小二,来间房!” 言罢,便拽起夜倾衣袖往楼上走,留下小二瞠目结舌。 “一,一间吗?还是两间?”楼下传来弱弱的询问声。 “随你!” 接着“碰——”的,关上了门。 “……这还能随我?”小二摸不着头脑。 就这架势,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只心想现在的客官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前尘旧事·三 客房里。 墨兮说睡就睡,只见她双腿蹬掉了鞋袜,冲上塌倒头就睡,明明旁边还有个活生生的男人,她却丝毫不在意。 墨兮一翻被子,十分惬意的摊开四肢,并在上头来回滚了滚,从一团被子中发出模糊不清的赞叹声:“嗯,不错,很是柔软。” 这丫头倒 分卷阅读122 是心大,夜倾无言。 于是墨兮躺着躺着就没了声音。 屋内安静了半晌,夜倾坐于桌前寻了个杯子喝水,那团被子中倏然探了颗头出来:“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名夜倾。” “夜……倾?好听。”墨兮点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颗乱糟糟的头上,似有几分捉摸不透:“你呢。” “墨兮。” “姓墨?” 她嘻嘻一笑:“无姓。” 见他一愣,墨兮又自顾自说下去:“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出来吗……就在之前,我跟人打了一架。” “……我赢了。”她安安静静的把头扣在床榻上。 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屋内的气氛却沉闷下来。 夜倾默了瞬:“巧了,我前几日也刚与人打了一架。” “打架”几个字眼戳在了她的神经上,墨兮眨着眼皮看他:“赢了没有?” “赢了。” 墨兮看着他的一把大剑,也默了阵,挠挠头:“你与何人打架?为何打架?” “与玄宗派弟子起了口角,原因就不值一提。” 烛火闪烁,红衣少年举杯浅饮,明明喝的是茶水,举手投足间的神态却似饮了上等美酒。 他的手掌指节分明,端着杯的鲜红衣袖滑落开去,露出那白皙手腕,腕上一点朱砂色。 发现了她的目光,夜倾不动神色的拢好袖口。 “这是……守宫砂?”墨兮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你从何而来?会在余梦待上几天?” “从江城而来,许是三四日、许明日就离开。” 墨兮点点头,除了书籍上记载的,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自然对路程、距离什么的毫无概念。 “你为什么与玄宗的人打起来了?” “你猜。”夜倾薄凉的唇角微挑。 墨兮裹在被窝里端着腮,思索了会儿,她摆摆手:“不猜不猜,反正应该不是什么鸡鸣狗盗,男盗女娼的事儿。” 她把身子一歪,把被子侧盖躺好。 夜倾觉得这丫头很有意思,就逗着她继续问:“哦?这你又是如何得知。” 墨兮看他几眼,撇了嘴:“不像。哪有你这般长相还去做采花贼的,岂不是便宜了姑娘们?” 他轻笑,眉眼舒展几分。 他确实长得很是好看,身形算得挺拔高大,却偏生一副女相,妖冶的面容配着一双凤眸,红唇轻勾,漂亮而危险。 这个名叫夜倾的少年,看起来无非就是比自己大个两三年,其言行举止却比自己要沉稳更多,大抵是江湖上历练得多了,才能有这等气场。 “喂,你还没说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呢。”她实在联想不到哪个门派,会像他这般穿着。 夜倾眉间一紧,而后又舒展开来:“你猜得,我就告诉你。” “又猜?”墨兮皱着眉摆摆手,“不猜了不猜了,反正你也不想说,猜来猜去没甚意思。” 夜倾轻笑:“已是深夜,小姐就好好休息吧。” “你要走了?”墨兮诧然,看着他起身。 “依小姐所言,是怕深夜太黑,还是……舍不得我?”夜倾突然俯身下来,那妖孽般的面孔逐渐靠近,墨兮眨巴着眼,距离已近到可以看清他茂密纤长的睫毛。 那扑闪的睫羽,一双眸子勾人心魄。 墨兮一愣。 她忽而反应过来,又觉得这个姿势太不雅观,墨兮突然暴起:“舍不得你个大脑袋啊舍不得!” 她挺身而起,一把将身上被子反裹了他一脑袋,一个局势扭转将他反压身下,墨兮洋洋得意:“知道怕了没?” 闻言,却感这个漂亮少年自胸膛一震……一声轻笑。 “……呵。” 墨兮咕噜一下从他身上爬开,把被子一揭,她神情诧然:“你笑什么?” 夜倾半个身子侧在床榻上,拳头抵在唇边掩了笑:“笑你有些韵味。”眼下笑意愈发深重。 墨兮莫名:“味?哪有味?”她埋头认真端着衣袖领口到处闻了闻…… 墨兮深深的皱着眉,表示不解:“……我怎么闻不到?” 此举恰好击中他的笑点,眼前少年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 是多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开怀,他笑得满屋子都能听见,过了好一阵才止住。 墨兮就将他望着。 夜倾道:“你真有趣。” “彼此彼此。”她哼唧着回应。 夜倾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眼尖落在她有些松开的衣襟间——露出铜镜一角,似有些眼熟。 “你看什么呢你,信不信眼珠子都给你抠出来?”墨兮把衣襟合好。 他轻笑一声,到底是自己多虑了,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怎么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临了,夜倾整好衣衫起身,这次墨兮没有再叫住他。 分卷阅读123 关上门,门后传来他好听的声音:“我来自荒诛阙,师承杳嫣。若是他日相遇……罢,还是不相遇了。” 听得他这番话,墨兮坐在床上呆怔许久。 她挠了挠头,突然懊恼似的道:“……什么嘛,莫名其妙。” 荒诛阙,荒诛阙?那是什么地方。 从没有人与她说起过,她也不曾在书上见过。 另一边。 江城旁,青凛峰上荒诛阙。 青凛峰上,漫山都是青松柏树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而步入山中,却再不见一处生机,如同大火焚烧过的山野,满是废墟。 荒诛阙外观呈塔状,墙瓦由金属鳞片铸就,锋利而牢固。其分五层,愈高而其形愈窄。阙外有红衣弟子们巡逻,内则如同内切的山洞空旷阴暗。 一层大殿内。 殿堂两旁烛火环绕,随风而起的纱幔摇曳着,透出点点红光。 华丽裙衫铺开遍地,绝美女子身着霓裳,倚卧于大殿正中的座椅上。 这绝美女子正是杳嫣。 边上站着一男一女,少年名君玖,身着月白衣衫,女子名菱儿,是君玖的亲信。 几日前,血煞刚传来殷若的消息,其言在永济镇瞧见了三小姐,却不肯跟他们回去。 而后菱儿向杳嫣交代,过两日殷若就回,却迟迟不见人影。 此时夜倾早已领了任务去烟渚畔。 不知杳嫣悲喜恼怒与否,她却总是面上带笑,让人难以揣测。 杳嫣伸着皓腕托腮,将身子靠得歪斜,那双万人倾慕的眸子流转于殿中二人间,张口嗓音婉转:“先前与你们布置的任务进行的如何了?” 菱儿答:“回掌门,夜公子几日前已去烟渚畔踩点。” 杳嫣笑道:“倾儿只有一人,妾总归是不放心的,不如菱儿你随阿玖一起去吧。以阿玖的易容,取一面镜子想来也并非难事,再加菱儿从旁协助,你二人主仆情深更该默契才是。” 杳嫣紧跟着嘱咐:“只有三日时间,若是误了,那妾可是好生难过呢。” 菱儿眉间一皱,君玖亦是绷了面容,神情复杂。 君玖不应话,杳嫣就将他望着,菱儿心上一紧,拽了拽他的衣袖。 “如何?”杳嫣又问,以朱砂点缀的眼尾,隐隐透着几分危险,面上还是如初笑意,“是阿玖不愿么。” 她轻声叹。 嗓音威逼利诱,如同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 菱儿额上溢出冷汗,猛的将他衣袖一拽。君玖似是惊醒一般,扯了笑:“师尊说笑了,徒儿自然愿替师尊去这一趟。” 杳嫣的视线落回菱儿身上,眼波流转洞察一切,她启唇笑道:“这样,自然是最好的。” 杳嫣所言的镜子,名曰方天镜,是烟渚畔先人浴血杀敌,受先帝赏赐所得。 此镜,以上好玄玉铸就,外形小巧玲珑。 杳嫣听闻了,想见这镜子不过是一时兴起。 在世人之间,杳嫣的名号是一时乍起的,一身毒功出神入化,指尖一动便能杀人于无形,手段极其残忍……却偏生得一张祸国容颜。 听闻她前生被人所负,于是恨极了男子,面对负心男子开膛破肚,无不赶尽杀绝。 她的手上沾满鲜血,不少宗族掌门长老前来讨个说法,却被统统打了回来,重伤的重伤,闭关的闭关。 这一仗下来,不少长老一气之下退隐江湖。 就此,女子声名大噪。衣袂一挥在青凛之巅建立了门派,其名荒诛阙。 有人曾见过她,传闻杳嫣就是,当年没落的外族赫尔一族仅剩的血脉。 当年赫尔一族被楚牙国攻下,其人必定怀恨在心,若留下此人,将来必定成为巨大祸患! 外族之人其心必异,如今她更是大手一挥建起荒诛,江湖皆视荒诛阙为邪魔外道……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的荒诛阙总共只收了三个弟子,夜倾、君玖与殷若。 殷若被杳嫣视为宠物,这便罢了,相比之下,君玖的处境就变得万分惨淡。 自先帝与边疆战役之后,朝廷便在江湖招安,不少高手名门加入其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之,没落的宗族用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这君玖曾身处的化形门就是其中之一。 杳嫣瞧中了幼年君玖易容的天赋,就邀他加入,君玖不肯,杳嫣就抓了菱儿作威胁。 杳嫣行事同样令人费解,古人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她用人……疑也用。 她一边使着强硬手段,逼君玖就范,一边却还时刻防范着君玖的一举一动。 青凛之下江城,城中有一间最大的酒楼,名曰碧海潮生。 其表面是户风光酒楼,由君玖操控,实则其中满是用来收集江湖情报的眼线。 君玖将镜子的消息交代下去,不多时就得到了有效情报……比如烟渚畔的内部结构,再比如……如何进入烟渚畔。b 分卷阅读124 r   这日,烟渚畔不甚太平。 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前尘旧事·四 第二日,墨兮睡醒后,就离了客栈鬼鬼祟祟回去。 进了烟渚畔,她紧绷着小脸钻回沉墨堂小楼,却恰好被闫老抓个正着。 闫老一瞥,墨兮低着头站住了。 闫老张口就训斥她戾气过盛,就连同门比试都没轻没重。 闫老直摇头:“人家墨歆好端端的,没招你没惹你,就昨日比试一场的工夫,你就把人家打得浑身青肿,到现在还没法下床……我们整个烟渚都是一家人,你可明白!” 墨兮听不得说教,为了止住话头,就赶紧认错:“……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昨日是我不对,是我没控制住脾气是我的错。” 说罢她还鞠了个躬。 闫老恨铁不成钢,看她这敷衍态度,又唠叨半晌。 于是墨兮打了蔫儿。 在经过一番说教后,她还是领回了自己的琴,回房间闭门思过。 《止律》是内阁琴曲中的基础曲谱,主要功效使人平静心神,对于受损心脉也有着极好的安抚之效。 眼下墨兮练这个正合适,闫老就下了任务,令她今日学会了琴谱择日检查。 墨兮磨磨蹭蹭,百般不愿的回了房间,若是放在平时,就是学个三四首也不成问题,但它一旦成了命令,墨兮就不乐意起来。 “……哼,不就是练琴嘛。” 中午用过外头送来的饭,墨兮把碗筷收了放在门外,便关上门,研究新曲谱来消磨时间。 她在身前架起琴,信手捻了几页,一边空弹演练,一边看着纸页碎碎念。 院外不时传来叽叽喳喳、嬉笑打闹的声音,小孩在外头玩耍。 这些小孩子是来了又走,不知是谁摔坏了什么,外头一起哄,满是嘈杂。 墨兮沉不住气,把脑袋挠成个鸡窝:“这还让我怎么安心练习!” 墨兮不悦,但想起闫老的谆谆废话,她没发作,不过愤愤起身看了眼窗户,就随手关严实了。 隔着窗户噪音小了些,她又耐着性子,再把书页从前到后快速过了一遍。 原本想着小孩子玩够了,过了阵就能静下来,结果外头的嘈杂不减反增。 她将谱子重重一合,满面阴霾,立刻冲去打开窗嗷一嗓子。 她龇牙咧嘴,盯着那片小孩子满面凶光:“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再吵一句,全部活吃了你们——” 外头立刻鸦雀无声。 经过昨日那一战,墨兮的恶名人传人,进了小孩子的耳朵……被传得离谱。 什么顽劣暴戾不堪,只把人打得是头破血流、筋断骨折还不算完……是险些小命不保,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这四五岁的大孩子哪能分辨夸张与陈述,也就是心性贪玩,或是爱哭爱闹,这时候,爹妈就在孩子耳边说上一句:“你再哭是吧!那个沉墨堂的墨兮马上就过来揍你了!” 崽子立刻不吵不闹了,比家罚管用。 于是乎,烟渚畔的小崽子们受过日复一日耳濡目染……都怕极了她,平日里见了墨兮,都绕道而行。 于是乎,墨兮得以宁静一时。 后来几日,墨兮也听闻了相关自己的不实传闻,她的面上倒是没甚反应。 反正她也不喜欢小孩子,离远些更好。 只不过这日没成想,小孩打闹的戏码刚过去没多久,这内院长老又出来啰嗦了。 途老朝外院下了命令,令所有空闲族人都去烟渚屋舍内,一间间的寻,不许一丝松懈。 外头继续忙碌,里头她继续练琴。 如此,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有个不长眼的……开到了墨兮的房间。 自己房门大开,墨兮回头,与门外少年四目对视,把少年心惊一跳。 墨兮一掌拍在琴案,发出铮然响动,她面色阴沉,活要吃人的样,从牙缝挤出二字:“……何事?” 开门者,正是昨日被点名送墨歆回澄氲堂的人手之一,墨琦。 他看着墨兮这架势,一瞬慌了神,“我我我”上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我我我什么我!”墨兮的眉都快拧在一起,另一只手撂下书卷恨声道,“没看我正忙着吗?说人话!不说就快滚!” “滚滚滚我这就滚……” 墨琦正要灰溜溜出去,墨兮又是一皱眉:“慢着。” 她再拍案,墨琦心脏骤停,就差给她跪下了。 他生怕自己何时惹怒了这个母老虎,也像墨歆那样,被不由分说揍上一通,于是墨琦立刻投降。 墨琦解释:“是,是是内院长老吩咐的,好像是今日守门的看管不严,被潜进了贼人,被途老在外院发现了,疑似朝着沉墨堂小楼来的……正派族人满山院的搜呢……” 墨琦抬眼看墨兮,吞咽了下,又低眉顺 分卷阅读125 眼:“我,我也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 墨兮纳罕:“是哪个贼人不要命了,敢偷到我们头上来?” 墨琦目光左躲右闪,说上几句“这我不清楚啊你去问问其他人”含糊其词,于是见好就收赶紧开溜,门一关片刻不停的跑路。 “……”墨兮一默。 此时的墨兮还没有意识的,自己的威名,已到了某种“人见愁”的程度。 关上门,墨兮叹了口气,重新翻起《止律》来。 想起墨琦说的话,墨兮挠挠头:“是什么人敢来偷烟渚……” 这烟渚畔虽有秘宝无数,仍有分布的安排。 比如,内院才存放价值连城的秘宝功法,由闫老负责掌管。外院沉墨堂只存放普通的功法书籍,宸戊堂掌管兵器十八般,而澄氲堂都是药草医书,由祁老主要看管。 既然是偷到进烟渚,这贼人或许也是有备而来,墨兮思索。 不过嘛,不管是贼人得手与否、又或是烟渚失窃了何物……也与她无关。 敢进烟渚偷东西,那即便大难不死逃出去了,不论是缺胳膊少腿,反正讨不了好。 墨兮耸耸肩,随即就去忙其他去了。 又花些时间把《止律》练得精进,日落时分,墨兮伸了个懒腰,只等着外头送晚饭来,于是墨兮就打算小睡一会儿。 这时,这墨琦口中的贼人……也就是偷进烟渚的二人,君玖菱儿,正在沉墨堂小楼的屋顶上暂作躲避。 其二人,原本是想到了烟渚后,就与夜倾取得联系,结果没联系上。 杳嫣给的时间不多,再等着找人就太慢了些,君玖就想着自己上了。 君玖是个易容高手,又后天练得耳聪目明,眼疾手快……按理来说,偷盗的业务能力很是强大。 于是乎,君玖就带着菱儿,易容成个其貌不扬的族人模样混进来。 结果没成想,在进了沉墨堂要寻去宸戊堂的路中,误打误撞遇上了内阁长老,于是躲也躲不过,这三两句交谈下来,露出了破绽。 于是乎,没等君玖二人找到镜子,就被途老各赏一掌,驱之别处。 二人负了伤,又幻化了其他模样,君玖菱儿改了装束溜上屋顶,又借着临近日暮光线不佳,身子伏在瓦片上……这才躲过一劫。 君玖想着小歇一会儿,等动静一消就继续寻找……也没料到遇上的内阁长老,就是那脾气最爆的途老。 途老哪是什么善茬,立刻大袖一挥吩咐下去,满烟渚大门小门的找,到处不得安生。 于是君玖二人到现在,都不得不匿在屋檐上。 “公子,我们今日怕是没法交差了,行踪已经暴露,烟渚又警戒如斯……接下来如何是好?”菱儿身着烟渚的衣物,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她捂住心口,是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一道新伤。 君玖默了一阵:“许是情报出了问题,方才寻找一番未果,镜子或许已不在烟渚……还是出去再另做打算,或许师兄已有所收获。” 菱儿蹙眉:“只怕夜倾公子那方不得消息,今日又打草惊蛇。只怕他日寻方天镜会更困难。” 君玖自责:“是我考虑不周。” 原本算好日暮时分,烟渚的警戒应最为松懈……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此,他们自然也想不到,这碧海潮生的情报并没有出错,只不过这方天镜,却是闫老一早就送给墨兮护身了。 而与此同时,论他二人挠破头,也绝想不到这面镜子与二人……隔了不过一个屋顶的距离。 天色逐渐入了夜,屋檐之下灯火通明。巡逻的族人们一队接着一队,巡查谨慎,根本不给二人逃跑的机会。 “报——不见房间里有什么奇怪的生人。” “报——沉墨堂小楼没有找见。” “报——宸戊堂也没有!” “报——澄氲堂也不见什么奇怪动静!” 途老吹胡子瞪眼:“还能让两个贼人翻了天了?传我令下去,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贼人给我寻出来!” “是!” 一众人领了命退下去。 房间里。 墨兮一觉睡到了晚饭的点,也不见有人来送饭,打开门口空空如也,她是被饿醒的。 她又拖拖沓沓回到榻上翻了个身,只嫌外头吵吵闹闹持续了好几个时辰,连睡个觉都不得安生。 墨兮揉着睡眼打了个哈欠,恰好听得房梁有动静,她便猫了只眼睛往上瞧。 这屋顶瓦片竟被人小小的移动了一番,墨兮何等的眼力。 她不动声色,就着床沿伸手往下一捞,捞着一只鞋就往上一甩。 只听“哐啷——”,两块砖瓦掉地碎裂,房顶上二人起身一惊。 听得动静,眼尖的弟子立刻高举了灯火:“那里!有人在屋顶上!” 又是一阵喧嚣开始了。 屋顶上。 透过砖瓦空隙,墨兮优哉游哉朝 分卷阅读126 着二人招了招手,她就喜欢玩点儿刺激的。 既然今日你两贼人扰得我这不得安宁,这小小回礼便不成敬意。 墨兮开口张合,无声道。 “祝你们好运。” 君玖一瞬成了众矢之的,看看底下已有人朝着这方过来,慌乱一瞬,菱儿赶紧拉住他,菱儿皱紧了眉,摇摇头。 君玖气不打一处来,再一低头一看这少女……她已重新裹好被子,竟是想再补个觉! 睡了?睡了!?君玖一口淤血憋闷胸口。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前尘旧事·五 已经暴露了行踪,君玖再不能意气用事,眼下带着菱儿逃出去才是第一要事。 于是君玖当机立断,从袖中摸出两颗信号弹。若是好运被夜倾瞧见了,起码有个增员之说。 这番小动作被途老瞧个正着,途老可是什么善茬?他可是个曾真枪真枪上过战场的响当当人物,这人落到他手上,必定讨不了好。 途老双眼圆睁:“宵小贼人也敢在我族内造次?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罢,只见老人一身紫袍,真气雄厚应声而起,只见空中一道残影,途老的掌向着二人沾衣而上,身形迷踪。 其速度之快,令身边族人大开眼界,口中满是唏嘘。 君玖定睛一看,袖中滑出一把冷扇执手,他护着菱儿躲开一击:“小心!”随即当空放出一枚信号弹。 “哼。”途老通过二人动作就认出了伪装,他眯起眼来,气场大盛,“你二人伪装我族内模样混进烟渚,究竟有何目的!” 君玖不言,与菱儿对视一眼,途老看准时机又是掌风来袭。 君玖不善攻击,更别提如今还带着菱儿,不多时便冷汗津津。君玖只动着扇子防御,躲不过便以背牢牢受住。 不论如何,菱儿不可再因自己受伤。 途老掌风凛冽,仅一掌就打得君玖丹田汇聚的真气,尽数散了。 君玖只觉嗓子眼一阵铁锈甜腻,心神都跟着受了震颤。他站跪在屋檐之上,挡在菱儿身前,定要护住菱儿。 菱儿焦急:“公子!” 君玖闷哼一声,拦住菱儿:“我没事,你别过来。” 君玖死死的盯住对手:“菱儿你听好,等下我去拖住追击,你就趁机快跑,知不知道?” “菱儿怎么可能丢下公子自己离开?!”她眼一尖,从腰间抽出软鞭挥舞,将爬上屋顶的族人们,统统扫落下去。 底下的灯火朝着这方聚拢,底下满是灯笼火光,好生明亮。 就连墨兮都快按捺不住。 “听话!”君玖斥责,“父亲将我托付与你……你这一生就都在护我,我怎么舍得你再因我而伤!” 不等菱儿说话,却听途老哼笑:“要我说,今日敢来我烟渚,今日一个都别想逃。” 途老挥袖而上,君玖紧随其后,菱儿一旁扶持。 三人在屋顶闪身交战几个来回,平日里甚为空旷的屋顶,都显得拥挤不堪。 墨兮本正与周公嗑嗑瓜子闲聊,现在头上叮叮哐哐,不时掉下灰尘砖屑。 怕不是再放纵情况发展,墨兮别说睡觉了……就连屋都得被人拆了! 墨兮听得噪音烦恼不已,当即就摆了琴,往上头胡乱送去几支暗劲:“吵吵闹闹,你们有完没完?!” 屋檐上,途老瞧底下传来几弦攻击,眼一尖,赶紧避开,恰好为君玖赢得了喘息时间。 菱儿一把扶住君玖。 途老也是个暴脾气,这墨兮都正大光明与他过不去了,当即腿一蹬,瓦片碎了好些,这步子一重,底下就跟废墟似的“噼里啪啦”落了开去。 君玖执扇见缝插针,途老哼声,再对上君玖。 “……我这屋是真要被拆了!”墨兮愤愤,望着满地砖瓦砸下,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没了法子,墨兮抱起琴护着脑袋就跑出了屋,一开门却被吓了一跳,自己屋外灯火通明。 所有族人的目光都朝着屋顶上,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出来了,墨兮便混在人群中看戏。 她从底下望去,只见途老穿着紫衣对上了二人,接着灯火望身形,依稀辨得出是一男一女。 这两人招架不住途老的攻击,连连败退,看样子被抓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墨兮摸着下巴叹:“这二人易容倒是十分精巧,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手艺。” 她在一边观战,看得一时兴起,只觉得嘴里少了点什么。 这不,墨兮左右望了望,就打算去厨房找些什么瓜子核桃来,全然把自己的屋子抛之脑后。 墨兮看得开,屋子毁了就找闫老再要一间。 于是,正当她要去找零嘴,却听屋顶传来女子凄厉叫喊:“公子——” 墨兮闻声抬头,只见那男子受了途老一掌,刚要被抓住。 下一秒,一股精炼 分卷阅读127 的白气袭来,至屋顶而散开,扰乱一众视野。 “且慢。”来人道。 临空一男子以黑甲遮面,他穿着红衣,与途老对上一掌,抢过人缓缓在屋顶下落。 途老定睛:“来者何人!” 底下人头骚动,责难起来:“今日的门院是何人看守,又被外人钻了空子!三番两次放了人进来?!” “就是说啊!这也太粗心了!”有人附议。 族人议论纷纷,妇女怕引来危机,早早的先回了房。 在嘈杂之中,只有墨兮的目光倏然盯住了那红衣男子,那脸上由呆怔到挂满惊疑。 墨兮唇畔无声开合。 “……夜倾?” 屋檐上。 红衣男子撂下师弟,站在途老面前。夜倾道:“在下无名小辈,老者何须大动怒火。今日我与师弟三人无意冒犯,不知老者,可否行个方便?” 此红衣人摆明了来救人,却说得一本正经。 “倒不问问我这是什么地方,烟渚畔可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途老并不买账,“既然都来了,那就都给我留下罢!” 夜倾窄起双眼:“如此,就得罪了。” 途老作势而出,却见夜倾腰上佩剑出鞘,锋芒大涨。 剑身附着一层灰色鳞甲,剑柄通体黑红,妖邪至极。 剑已出鞘。 瞬息间,呼啸剑气满是煞意,一瞬凝结了空气。底下族人本想去再叫来内阁中人,却被这等剑意锢得动弹不得! 众人惊疑不定。 途老白眉一竖:“如此邪气之物,你等果然绝非善类!” 夜倾微微一笑。 余鸢剑出,夜倾功力大涨,夜色之中更衬身法鬼魅。 只见他黑甲之下薄唇轻勾,笑意清浅,与途老掌风相对,更显从容。 “长老接剑!”宸戊堂中弟子,赶紧当空把途老武器丢了上去。 途老脚步一旋,当空接剑,而后稳稳落下。 夜倾随即退至君玖菱儿身前,夜倾压低了声音:“待时机,冲出去。” “那你又如何?” 君玖急急问出一句,没等回答途老又是穷追不舍,夜倾挥剑而出。 夜倾留下一色背影,他道:“别再给我添麻烦,便是助我。” 此言好不狂妄,但君玖知道,夜倾作为杳嫣重点栽培对象,手上定是有着不少底牌的。 “叮——” 两剑相互摩擦碰撞,发出令人齿酸的声响。 夜倾与途老交锋,缠斗不下,为君玖二人创造了逃跑机会。 内院祁老终于赶来相助,双脚一蹬跳上屋顶,赶去封死后路:“让我这老头子来会会你等小辈!” 夜倾余光一瞥,只见他手腕一动:“喝——”指尖剑气凛冽,一道无形气墙将众人阻隔开来。 “就是现在!”夜倾顺势蓄力将二人左右一架,当空抛出老远,“走——” 君玖搀住菱儿,二人化作两道白影拼了命逃窜而出,夜倾旋以即剑气砍倒院内两棵大树。 葱茏粗壮的大树倒落在地,恰好堵在院落大门,阻拦住追赶的人群。 君玖听得声响回头看,见夜倾为救自己如此,再不敢停留,拼着最后的气力逃去余梦。 途老昔日战场上战功显赫,如今却被小辈投机取巧,途老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 当下,见逃出的两个身影越跑越远,途老竖眉大怒:“竖子岂敢!” “老者见谅。”夜倾唇畔勾起,语句之中却不带歉意。 如是,夜倾一人执剑余鸢,以一敌二,与途老祁老缠斗起来。 途老冷笑:“无名小儿,你真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就可以左右我烟渚畔了?可笑!狂妄!” “在下本并无意叨扰,确是各位老者盛情难却。”夜倾作答。 一眼不合,三人又交战开去了。 高手对决,看不到出招,只瞧见光影、色彩、以及兵器铿锵声。族人驻足观看,压根不敢插手。 这时间一长,耽搁越久越危险,对于夜倾就不利起来。眼下还要计较着脱身,去寻君玖,思量过后决定再不留后手。 祁老定睛窄眸:“小子你天赋甚矣,用在妖邪歪道上真是可惜了。” “前辈言重。”夜倾凤眸一撇,剑花百般招数不敢怠慢。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旁看去,只见红衣倏然功力大涨,只余鸢一剑,就击退途老。 红衣虽受了祁老一击,却仍有余力闪躲。 夜倾不再恋战,找准时机纵身跃起,只见瞬息之间,如鬼魅般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 途老气愤得要着火:“追!都给我追!” 这场战局中,所有人都在为这三个贼人受伤而叫好不已……除了墨兮看得心惊胆战。 夜倾为何要来救人?因为他与那两人是旧相识。 墨兮想起自己 分卷阅读128 泄愤一己私欲,而间接害得夜倾无故加入战局,内疚不已。 她确是不知,即便没有自己,夜倾终有一日也是要来烟渚畔的。 他要取的镜子,名为方天。 “追?追追追!”一声惊醒了墨兮,她也立刻趁乱而出。 夜色与火光之中,一道白影背上琴,离院而出。 第五十六章 (五十六)前尘旧事·六 沉墨堂小楼中,其一房间,墨歆上着满身的药膏与纱布,被他人搀扶而出。 院落外热闹得很,他也想出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一出门,院里满是落叶、倒下的大树、人群嘈杂灯火通明。 见一白衣影子夺门而出,墨歆一怔,刚想出声问,却听得传来声音。 “都不必再追——” 这内功传声中气十足,族人被吸引了目光,纷纷回头看。 恰巧途老祁老从屋顶上下来。 “本门弟子不必追!若自己特立独行受了伤,就不要哭着跑回来告状!” 来人重复道,声音铿锵有力。 出言者正是闫老,方才置身暗处观察,却见途老莽撞带着自家弟子还欲追上去,终是按捺不住出声提醒。 闫老摔袖:“你们两个老东西也当真糊涂!怎么就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真是越活越过去了!若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你们又当如何?还追出去,令内院外人无人?” “这……” 祁老途老面面相觑,被着闫老一顿责难熄了火,自己后头还跟着小辈,当下面子就挂不住了。 途老对着闫老撒气:“那你说我们怎么处理?打又打不得,逃又不得追!这下把人放跑了,若是传去外界,岂不是都言我烟渚好欺负!” 闫老瞥眼:“这便由不得外人瞧不上。” 祁老思索一番,在旁问道:“老家伙,那你可看出方才三人的来历了?” “若我猜得不错。”闫老缓缓道,“荒诛阙。” “荒诛阙?这是个什么门派。”途老身后弟子疑惑出声,“我怎么从未听闻过?” 闫老窄眸:“我曾与这蛮荒外域的赫尔一族打过照面,使得一身毒术。而建立荒诛阙的女子杳嫣,其是赫尔一族的血脉。凡是荒诛阙门人,手腕定留有朱砂一点。” “那是蛊,赤豆。”闫老强调。 此蛊毒性极强,祸福相依,能在短息之间使宿主功力大增,若是遇上定性不强之人,同样也能在昼夜之间致人死地。 此蛊阴损,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对自己下这个手。 途老皱眉,脱口而出:“可这赫尔一族不是已经……” 祁老拿肩撞途老,途老倏然闭嘴。 祁老道:“只是我疑惑一点,方才那三个小辈,无一人使用毒术。剑、扇、鞭,邪则邪矣,武功路数却都再正常不过。” 闫老点头:“是,那三人无一用毒,又特意作了伪装,亦让人不知其用意。” 一干弟子族人站着,面面相觑,嘈杂也静了下来。 月黑风高,周遭鸦雀无声,只剩手中灯火不断闪烁。 闫老再次出声强调:“凡我烟渚弟子若遇上荒诛者,不得鲁莽行事,需与长老报备再听从行动!在场所有人,可听清楚了!” 闫老声望有佳,场内一呼百应:“听清楚了——” 言罢,散场,三老者缓缓往内院走。 “让所有人都提高防备,特别是看守,调换成你手下有能力的弟子,再加一只巡逻队伍,万不可再出纰漏。”闫老看向途老,“此事就交于你斟酌了。” “好说。”途老点头,“你觉得方才那红衣人如何?” “年龄不大,造诣却在墨兮之上……是个可塑之才。”闫老缓缓蹙了眉,“只可惜跟错了师父,未来怕不是会落个引火烧身的下场。” 闫老惜才,如是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上好的资质,若是在我们烟渚该有多好。” 祁老瞥去一眼:“你个老东西,怎平日里不听你夸我孙女,对个外人倒惋惜起来。” 闫老哭笑不得,只得“好好好是是是”的应下。 忽而,闫老脚步一滞,却似突然记起什么,往回而去。 途老祁老想拉住他:“诶老东西你去哪里?” 闫老环视一周,问道:“墨兮何处?” 院内仅剩几人相互对视,皆是摇头。 “没见过她啊……” “屋子都破成那样了,墨兮不在房间里。” “……” 场内稀疏议论,却听墨歆在边上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长老,我见过。” 闫老忙问:“何处去了?” 墨歆与旁搀扶之人对视一眼,墨歆摸了摸头道:“好像是……方才趁乱追出去了。” 闫老两眼一抹黑,这个墨兮!一点不让他省心! 不过是没看住一眨 分卷阅读129 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且不等途老二人问询,却见闫老大义灭亲般的道:“罢了!不必追!凡我烟渚族人,不得与外人扯上关系,本门弟子也不必去追,她出去了就不必找!” 墨歆一言不发。 闫老又与其余二老往回走。 “若是受了伤也好……也该长点记性了。” 闫老嘀嘀咕咕,又骂骂咧咧……墨歆哭笑不得。 另一边。 墨兮趁着人群骚动,踏上寻人之路。 三人要逃去余梦,必定会经过一片竹林,江河。 墨兮便循着脚步找去,此处脚印踪迹一深一浅一大一小,必定是那一男一女留下的。 好巧不巧,没等她寻出个结果来,半路暴起的瓢泼大雨说下就下,把这剩下的线索都冲刷殆尽。 墨兮没带伞,这下淋成个落汤鸡,令她狼狈之余更加尴尬。 与其一无所获狼狈而回,不如去余梦碰碰运气。 余梦城。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色阴沉的可怕。街上早就没有了人,小贩也早早回了家睡下。 墨兮放眼望去,只见四周店铺大门紧闭,只剩下店铺外的大盖头屋檐还能避避雨。 顶着雨水,墨兮依稀还能从中辨出些腥甜气味,她记得这个味道,是鲜血独有的。 墨兮不禁心沉了下来,定是有人来过此处的,还受了不小的伤。 这不是墨兮第一次进城,但她确实对烟渚之外的事物,都很是陌生。墨兮鲜少出门,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练琴。 距离她上次来余梦,大抵是过了三四年了。 上一次来,是闫老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看她,带墨兮去城里好好吃一顿。 于是墨兮看着陌生的城犯了难,这大小巷口也不知从何找起,只好左看看右看看,绕着圈寻。 余梦城到处是灰黑砖块铺成的地,整齐的砖瓦是余梦一大特色。 往日街巷间挂起的灯笼,都阴恻恻的熄了火,随风摇动,跟着街巷里木作的窗门,咿咿呀呀的响起来,不时伴着树叶的沙沙声…… 雨夜升华了阴冷的气息,一阵凉风袭来,墨兮打了个哆嗦。 就在她抱着双臂张望之时,她忽而听见不远处的胡同里,摩挲着的清脆声响。 墨兮猛然回头。 景物沉沉如墨,风声、雨声、摇曳声杂乱而无章,耳朵听到的都算不得真切。 原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墨兮不信邪,还是打算去看一眼。 于是墨兮全身戒备,而后小心翼翼的接近…… 忽而刀光剑影。 “叮——” 漆黑之中只见冷光一闪,剑气直直逼来,墨兮本能闪避,立刻退出胡同之外。 墨兮抱起琴,皱眉:“是什么人?” 胡同中有人缓步而出,红衣黑甲,以及腰上不起眼的剑鞘,这正是她记忆里夜倾的装束。 “夜倾?”墨兮试探出声。 沉默。 无人应答。 好像又不是他。 墨兮怀疑是自己认错了人。 下一秒,来人动了,不过是扬袖拔剑,却在瞬息间,剑气袭面而来。 墨兮的身体远比大脑思考来得更快,几乎是同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她迅速抱琴蹿了出去,而后送去几弦暗劲。 来人轻易挡下,而后步步逼近。 墨兮与红衣争执不下,琴音内劲与剑气相抵,在空中破开,气流将双方震退。 红衣以剑作势劈开气旋,以攻为守;而墨兮回身一脚踩在城墙上以作缓冲,冲力由强渐弱,她止住身形,收琴。 忽而从漆黑之中传来一声清浅笑意。 他言:“有趣。” 雨还在下,一道雷鸣将这混沌劈开,将片刻光明短暂的还给她的双眼。 墨兮弹拨的琴音,虽几乎弹无虚发,却招招被他挡下,只有一弦击中了他。 一声清脆之响。 墨兮起身,抬头,然后怔在原地。 红衣面上的系绳断开,黑甲滑落,露出那张惨白却唇红似血的面庞。 “……果然是你啊,夜倾。”墨兮看着他,面上满是复杂。 夜倾还是穿着那身红衣,发丝和半透的衣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他慢慢走近,唇畔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距离自己不到三米的位置,夜倾握剑直指向她。 眼前的夜倾还是熟悉的模样,周身的气息却很是陌生。 墨兮大骇:“……你居然,把剑对着我?” 那双凤眸里没有焦距,她甚至怀疑夜倾根本不清楚眼前,是来人者谁?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印证了她的猜想。 夜倾握起余鸢起势,一招而出,其身法比起烟渚那会儿愈发虚浮鬼魅。 以往墨兮在房里,鲜少看些兵器剑法的书本子,也并不稀罕 分卷阅读130 去看那些大男人,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的练招。 她满心以为等自己把琴练得绝佳,就足以大小通吃。这次遇上个硬碰硬的,才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抵挡的招数。 几招下来,墨兮躲闪不及,一屁股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再止住。 墨兮和着泥巴湿漉漉的一身,疼得龇牙咧嘴。 她顾不上狼狈,见这剑真就要朝自己砍下来,慌忙道:“你!你认真的啊!” 他不作答,挑了眉,面上的表情明晃晃的写着“你觉得呢”。 墨兮赶紧讨饶,双手比了个暂停:“好汉好汉,让我歇会儿……就一会儿。” 红衣剑锋一偏,落在了她的身侧……他果真收了剑?! 墨兮心头一喜。 第五十七章 (五十七)前尘旧事·七 可没等她松口气,几步之遥,他却是居高临下瞧着自己的。 一言不发,又似在催促自己。 墨兮浑身脏兮兮的坐在水坑里,往日干净的衣裳变作乌黑泥泞。 她拿袖子抹了把脸自暴自弃道:“你使剑我用琴,这本就不公平……好吧好吧你说要怎么打一架,都随你了。” 夜倾其袖一扬,余鸢朝空抛起,他反手一接后,竟是收起剑向她伸出手来。 墨兮正又惊又喜,浑身冰冷的一哆嗦,莫不是这夜倾看她又可怜又委屈,良心发现了? 墨兮刚要起身,没成想眼前这个杀千刀的,就改剑为掌,逼着一个使琴的人与他近身作战。 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离了琴,处处被克制。夜倾即便原地不动,就见墨兮没三两下就被一掌,又摔了个大跟头。 墨兮只觉浑身都疼,狼狈极了。 她在烟渚叱咤了小十年,没成想在这里栽了跟头。 ……还是她自己主动贴上去送的。 身上的伤都算不得什么,墨兮真是……羞愤得满面炽热! 墨兮恨声道:“……连闫老都没舍得重手打过我,你就是一定要跟我对上一架……起码也让我一只手嘛!” 夜黑风高,漫天下雨,已是入秋的季候了,寒风阵阵。 夜倾居高临下,除去黑甲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用着轻佻的口吻道:“可是你会武功。” 雨水顺着他的面庞落下。 他……该死的迷人,就连说着欠揍的话,墨兮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会武功……会武功怎么了,会武功就活该被你揍吗,我欠你的吗?!”墨兮坐在地上骂骂咧咧,“我好心好意追出来找你,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居然还要打我!” 墨兮是个何等记仇的主,可对上夜倾,她只剩满肚子憋屈。 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庞,唇角微弯,他好整以暇的听着墨兮这方控诉。 “……你笑什么笑啊。”墨兮皱了眉。 就是这样的违和,她终于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喂。”墨兮指着自己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红衣身长直立,他的目光掠过剑身,那长长的睫羽上缀着水珠:“记得。” 他轻声道,嗓音如同揉碎了星河的潺潺溪流。 闻言,墨兮松了口气:“那你记得我还打得这么……” “你是烟渚畔的人。”他打断了对话。 说罢,只见他执剑,带着杀伐的锋芒向墨兮袭来,他一字一顿:“当杀。” “喂你不是吧!”墨兮眼睛一瞪,赶紧一股脑爬起来。 记得……记得个鬼啊!合着在他眼里她还是敌人! 墨兮气得一口牙都要咬碎,真不知夜倾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 于是墨兮手脚并用,摸爬滚打的避开,也只来得及以琴抵挡一次。 余鸢锋芒毕露,闪过骇人的寒光。 墨兮的手臂应声多了道口子,鲜血直流,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积攒已久的怨气,硬生生从胸口憋出口,墨兮咬牙切齿骂出句脏话:“最后再问你一次,夜倾你认真的?!” 夜倾那张该死的迷人的脸上,唇畔还是夹带着如初笑意,仿似方才的攻击都与他无关。 他轻轻浅浅的开口:“你猜?” 给墨兮气笑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今日缺胳膊少腿的,就当是我问你讨要的利息了,有本事你就别逃!” 黑暗中,他似是轻笑一声。 此时,墨兮已经认定这狗男人定是中邪了。 再也不留后手,墨兮十指一瞬弹拨铮然,琴身一扬往弦内注入暗劲,指尖翻花,弹拨一曲《引》。 夜倾以余鸢抵挡。 琴声一起,当空的雨水皆被这暗劲凝成四面围墙,夜倾这从始至终的笑意……本就是面无表情的。 墨兮这方还在努力,只见余鸢剑柄在他手腕挽了个花样,那灰白寒 分卷阅读131 光闪烁着,快速移动起来。 这一串寒光闪动,肉眼再难捕捉! 又是一道雷鸣,夜倾迎风而起,刹那间湿重的衣摆被高高扬起,其细窄手臂之上,露出一道道深入见骨的皮肉! 墨兮赶紧弹拨回击,指尖都红肿得发疼,勉强抗下一击。她心上骇然……瞧他这笑笑的模样,似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罢!可他剑法如此精湛,是什么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莫非……是他自己砍的?! 墨兮一瞬起了鸡皮疙瘩:“……真是疯了。” 战斗还在继续。 纵然墨兮心思缜密,可眼前的敌人丝毫不容许她开小差,他时刻注意着墨兮的琴音,每分每秒的动向。 危险逼近,在这样高危气氛的笼罩下,百密一疏,墨兮终是弹错了调。 “铮——” 水墙一瞬被击破,气浪震出三米开外,墨兮一时不防,于是人带着琴一同滚了出去。 红衣逼近。 墨兮连滚带爬把琴抱在怀里,就像掐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又气又恼的吼:“姓夜的!今日我就是死在你手里,我今生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近在咫尺,余鸢呼之欲出。 二人之间,再无什物可以阻拦他,剑影寒光落下,就连墨兮都感到了头皮传来的冰凉。 “嗡——” 剑身倏然传来一声悲鸣。 “……?” 墨兮自疑惑睁开眼,这剑离自己不过毫厘,却再不动作。她皱眉,盯住夜倾:“……你为什么。” 那始终挂着的笑意消失了,转而代之,面上满是绷紧,从容不再,反之很是吃力的模样。 剑的主人握着余鸢,手腕却是不断的微颤……好似下一秒就再控制不住的模样。 毫无防备的,夜倾突然上前将她一推,墨兮一咕噜又滚了一圈。 没等她开骂,却见他发白的脸上,咬牙发出几个音节:“走……快走。” 墨兮一怔,只见犹豫间,夜倾把余鸢毫不怜惜的重重往地上一丢,长剑与地面溅起水花,又发出一声清脆作响。 墨兮忆起,这与刚开始她听见的声响一致。 墨兮爬起身,往后退开几步:“你……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毒。” 没人回应。 眼前人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意识与欲望冲撞得头破血流,谁也不让谁。 他的脑中突然嘈杂起来。 下一瞬间,不论是雷鸣电闪,还是风声雨声,茂盛的树枝叶片沙沙作响,都像是被放大了数十倍……乃至千百万倍的在耳边炸响,无休无止! “啊——!!!” 夜倾撕心裂肺的叫喊,忽而捂住双耳跪了下去……他用力的喘息,双眼通红。 余鸢可怜兮兮的埋在水坑中,被人不闻不问。 “你……走火入魔了?”墨兮后退至靠在了最远的砖墙上。 她曾见过族人为了快速提高功法,急功近利,最后把自己逼死的场景。 那些人的状态……与眼前夜倾,相差无几。 如此便解释得通了,比如他为何突然在烟渚功法暴涨,再比如,他不记得自己……却在最后关头收手。 夜倾挣扎着起身,嘶吼起来……如同困兽。 他想逃。 许是惊醒了深夜里熟睡的百姓,听见外头又是嘈杂又是争执,屋里头点起灯火照亮囹圄之地。 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夜倾苍白着脸,红衣衬得更加病态。他摇摇晃晃的退后,手臂上不断地泛着血珠,混着雨水染红了一片地。 “喂你小心些……”墨兮见他这模样,又于心不忍,伸出的手臂落了空。 夜倾踉踉跄跄退后,被石块绊倒,闷哼一声摔倒在背后的墙上。 墨兮犹豫再三要不要救人,终是良心难安……若是放任夜倾继续发展不管不顾,怕是会丢了小命去。 就夜倾如今的模样,对她都构不成威胁……更别提是内院长老们了。若是他此时遇上了,那必定死翘翘。 再管不上寻找君玖菱儿的行踪,墨兮决定上前相助。 墨兮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夜倾为了救人脱身而强行催动赤豆,得其益也必受其害。 其蛊毒刺激着打开他周身上下的各个经络,可越是强大,越难控制。 于是,此时的夜倾,越强大……也越发虚弱。 然而没等墨兮凑上前,余鸢受到感召飞回夜倾手中,他手上一动,那柄幽冷长剑,就这么准确无误的落在墨兮的脖子上。 “离开。”他道。 入秋的雨水不断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又不住滑落。 墨兮一瞬失神,竟以为是他落泪。 如今眼前的夜倾,大抵才是剥去妖冶外壳后,他的真实模样罢。 分卷阅读132 墨兮吞咽了下,拿指尖小心翼翼把剑锋推开了些:“……我说夜倾啊,你这番同我离开可好?不比昨日,我今儿个身上带了钱!” 眉间皱紧,夜倾面上流露出费解的神情。 墨兮老实道:“也许你不信,但我确实是来帮你的。” 他的眸子淡淡的。 “……你看我也打不过你不是?”墨兮勉强笑了笑。 夜倾皱眉。 没等墨兮再说些好赖话取得信任,却见夜倾再一次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他只觉耳畔嗡鸣更甚,嘈杂之声澎湃令他头痛欲裂:“……住手,住手……别出声响了!” 声响?墨兮赶紧闭了嘴,将他一把搀扶起来。 那骇人的伤口传来的温度近乎灼伤,把墨兮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又后知后觉的闭上。 “……别碰我!”夜倾甩开她的手,深深拧眉。 “可是你看起来……” “住嘴!我让你退后!”他手腕一动,墨兮的脖颈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墨兮只觉脖上一凉,而后疼痛蔓延开来,她捂住脖颈,伤口不深…… 他犟,却不知她比他更犟。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墨兮怒极反笑。 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前尘旧事·八 墨兮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又记仇得很,她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够左右。 这番好说歹说还不领情,近乎耗光了她所有的耐心。 墨兮全然不顾余鸢剑锋的威胁,甩着琴就给他来了一曲嘈嘈切切。 “铮——” 红衣被震退好几步,余鸢被撞入背后的土泥墙中,深深陷入。 琴音震颤不已,似要与他脑内的混乱做抗争,夜倾往日那张漂亮的面庞呈现出痛苦与挣扎。 那双凤眼因疼痛而麻木的望着她。 夜倾停滞了动作。 趁他虚弱,就是现在!墨兮双眼一亮。 她双手弹了一支曲子压制,紧接着把琴往肩上一扛,一把将夜倾的黑腰带给拽了下来! 夜倾虚软的步子一旋,他伸手捞衣服。 “还能动?哼……”墨兮哪能让他得逞,于是乎扛着琴又往他小腹补了一击。 一声闷哼……夜倾便倒下了,砖地上满是泥水,和了他一脸。 你也狼狈,我也狼狈,墨兮这才觉着公平。 于是乎,她万分惬意的哼着小调,扯着他的腰带,将他缠作一团裹起来固定。 墨兮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捞起来靠在墙上。 红衣没了腰带系着,里头衣襟大开,白色的里衣被血色染得斑驳,露出一大块血污的莹白胸膛。 胸膛起伏,血色滑落开去,犹如白瓷之上绽开的彼岸花……令人遐想。 “啊……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墨兮象征性的拿手捂了眼睛,指间却缝隙大开。 她那双墨色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瞧见夜倾面无表情。 墨兮轻咳了一声,她就着一身浑浊白衣就地而坐,屋檐之外大雨滂沱。 墨兮道:“方才你伤我几剑,我也还你无赖花招,你我就算扯平了。今日你运功运得走火入魔,我帮了你,你也该记着还我才是。如此,即便你他日离开余梦,也该与我道了别,才算得体面。” 夜倾靠在墙上,头无力的后仰,那双眸子瞥向她。他极力扯出个笑来:“我……可求你相救了?” 墨兮扎扎嘴,说出句好不流氓的话:“我乐意,强买强卖也是我的本事。” 夜倾闭上眼,无言笑笑。 墨兮道:“那,你不反对就是默认了,可别扭头说话不算话。” 于是乎,在屋檐下把琴一架,墨兮凑在他身边,洋洋洒洒弹了一曲《止律》。 这曲调与蛊毒在体内游走,双方僵持不下难解难分好生激烈。 夜倾苦痛的皱眉,把满是伤口的身躯蜷了起来。 今日才学的曲子,难免有些生疏,墨兮顾着两头:“疼痛也忍忍……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铮——” 一时不查,墨兮弹错了调。 终是蛊毒一时占了上风,夜倾叫喊,只见缚绳应声断裂。 夜倾踉跄起身,身量比墨兮足足高出一头,他脚上一软,险些就摔了。墨兮一看,也顾不上重弹一曲了,赶忙去拽他:“诶你别走啊!” 夜倾的身体又冷又热,昏昏沉沉,他薄唇开合:“……滚开。” 他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墨兮据理力争:“你说你现在能去哪?而且你走了……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我让你滚——!!” 他用尽气力想要甩开墨兮的手。 但是他失败了。 “我不!我不我不我就不!!! 分卷阅读133 再重复十遍我也不让开!”她干脆耍起无赖来,“夜倾你今天有本事,就把衣服都脱了光着走!要不就干脆把我手也砍了!” 墨兮瞪大双眼与他正锋相对,气势上丝毫不让:“我就不信了!你现在再举得起剑我看看?!” 他的声音大,她就比他更大,全然不顾自己受伤的可能,然后大步迈进……就像执拗着要走进他的世界。 “看着我,我是墨兮!”她的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昨天我们还见过的。” 四目相对。 夜倾湿漉漉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 良久,终是墨兮叹了口气:“昨日你还让我猜,你与玄宗弟子打架的原因……可我回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今日,你是不是就能告诉我了?”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清浅湖面上展翅掠过的飞鸟。 在他心上泛起涟漪。 夜倾好看的眉深深皱起,好似想起了些什么。 “……” 沉默良久,夜倾长睫微颤,眉眼舒展,往日那双张扬的凤眸木然眨了下:“是……墨,兮?” 他的声色很空,一如远处传来的那般,双眼印着远处的灯火闪烁……明暗不定。 墨兮也眨了眨眼,快活的应了声:“是我啊。” 他清醒过来,墨兮就不计前嫌了。 夜倾松了口气,用力的大口呼吸着。他闭上眼,身体如脱力般重重的靠上墙面。 “你还能认得我可太好了。”墨兮道。 夜倾瘫在地上,没法回应她。 只见墨兮突然跑进雨里,在地上寻着什么,而后又去拔了余鸢还他。 墨兮不厌其烦的解释:“我在烟渚看到你逃出去,就追了上来,找些好久时候才找到你。” 雨水落在墨兮脖颈的伤口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墨兮龇牙咧嘴的笑:“不过不要紧,你看我还是找到你了不是?” 夜倾睁开眸子,将她深深印在眼里,他倏然觉得这个少女……与他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她白皙的脖颈上血痕三两道深浅,他的喉结动了动,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你的伤……” “小事小事。”墨兮捂着脖颈,即便疼,还是笑着的。 她把余鸢重回剑鞘,接着拉过夜倾的手臂扛在肩上……背上的窄琴膈得慌。 墨兮拿手胡乱抹了脸:“走吧,先带你找个客栈避一避,否则不等我长老找来,你就先流血身亡了知不知道?” 二人在雨中跋涉,墨兮被雨水淋得双眼都难睁开,她道:“不过……这一路上,我可没瞧见你那两个伙伴,不过我都没找见的人,他们大抵是安全的。” 夜倾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上,听墨兮自顾自的说个不停,更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夜倾却意外的讨厌不起来。 他的眸子里将她的自信与笑意,衬着星点灯火印在眼里,能使他眼前的混沌都豁然开朗。 走到半路,墨兮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在身上摸索一阵:“喏,还给你。” 墨兮摊开手,其上是他的黑甲面罩。 他的唇无声开合:“……谢谢你。” “不客气。”墨兮还是那副十分快活的模样,仿似方才打的一架都统统忘了。 深夜雨幕中。 夜倾在这短暂的十多年生命里,第一次除了黑暗,还能握住一次温热。 这双弹琴的手,纤长,冰凉……却有力。 墨兮一次次的将他扛在肩上,明明吃力得很,嘴上说着抱怨,却不曾放开他。 好像她对自己说……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客栈。 已经打烊准备关门的小二,被墨兮叫住。小二便再一次目睹了,这狼狈的一男一女再入客栈的场景。 二人浑身湿透,泥泞与血污染做一团,墨兮的长发打着卷缠在身上,而夜倾就更别提了,衣服都快被墨兮扒个光,敞开的衣襟露出几道深深伤口。 如同鬼打墙一般,墨兮拽着夜倾上了楼:“小二来间房!” “几,几间呢?” “随你!”墨兮朝他抛出几枚铜钱。 接着又是“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还是同一间房。 小二又惊又疑,正呆滞着呢,却听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哦,今日与昨天还是有些差别的。 墨兮从楼上探了个湿漉漉的脑袋下来:“送两身干净衣裳再准备桶热水来,老娘要洗澡!” 小二愣了阵,又忙不迭点头应好。 墨兮安顿好了夜倾,而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喘。 她一路上骂骂咧咧,这个看起来精瘦精瘦的小伙子,怎么能这么重?! 墨兮兀自喘了会儿,却见夜倾倒在床上就没了动静,她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喂你可千万别死啊,如果你要是死了……我可就白忙活了!很亏的!” 夜倾紧闭 分卷阅读134 的双眼转了转,却是睁不开,他喉结动了动,勉强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小二的药品与热水及时送到,墨兮这就打算三两下除了他的衣裳,替他上药。 这出血的伤口一久,皮肉与衣衫粘连一处,她想轻手脱下,可一动,刹那皮肉一开鲜血又涌了出来。 这样的伤口不再少数,不是深可见骨就是皮肉外翻……十分可怖。 墨兮紧皱着眉,勉强替他擦洗一番,再胡乱撒上伤药包扎好,给他裹上干净衣裳,拉上棉被。 呼,一气呵成。 墨兮擦了擦额上的水珠,累得双眼一黑。 冷风从窗外刮了进来,墨兮一个哆嗦起身关窗,目光瞥过铜镜,脖颈上那几道血口子隐隐作痛。 幸是不深。 墨兮随手扯了两块布,胡乱围脖系个结……也算处理过了。 于是她下楼借后院洗了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 身体找回温度,回到房间,墨兮伏在床榻边上,手臂支着脑袋,脑袋一晃一晃的,眼皮就开始犯困。 他的睡相怪可爱的,墨兮多瞅去几眼,自己也不由得睡着了。 半夜雷鸣电闪,墨兮半梦半醒之间睁开了眼。 一抬头,却见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墨兮反手就是一爪子,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黄花大闺女吗!” 夜倾禁不住这一下摧残,当场就呛咳一口。 墨兮回过神,这才想起他还是个伤患:“哦哦哦喝水喝水。” 她挠挠头,起身去倒水。 夜倾侧着头将陌生的环境审视一遍,他窄起双眸:“……我怎么在这里。” “你忘了?我救你回来的,我可是要收报酬的,日后记得还。”墨兮头也不抬的道。 夜倾默了一瞬。 哦,瞧见墨兮,他又清醒了不少。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前尘旧事·九 喝下一杯水,夜倾缓缓松了口气。 经过几个时辰的休眠,他的状态已慢慢调整回来。 夜倾从小遭遇的经历,以致使他的身体比常人的恢复速度更快,忍耐力更强,对于苦痛的承受度也比墨兮高出许多。 体内蛊毒与身体抗争再三,总算是经受过千磨万击的□□,更胜一筹,赢得了阶段性胜利。 深夜里,烛火燃烧殆尽迷离扑朔,夜倾靠着床头,难得的发了个呆,恍若隔世。 他依稀记得,自己为了争取时间催动了赤豆,而后与君玖菱儿二人碰面,将二人藏身到了竹林外坡的山洞中。 为了隐瞒踪迹,夜倾还特地做了假行迹,引去余梦。 而后蛊毒反噬,夜倾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为了不殃及君玖二人,他只身离开洞穴,又以剑气打落石块,掩盖了洞口。 若是不出错,等再过不多时,君玖养伤完毕出山洞,就能与碧海潮生的侍从取得联系了。 此番一战,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好歹没人被困在烟渚。 这个君玖……到底还是太心急了些。 夜倾如此想着。 他的目光落在墨兮身上,她又将水杯满上递过来,边打了个哈欠。 墨兮歪着头,睡眼朦胧:“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夜倾稍作回忆,满脑子都是她聒噪的声音……却吵闹得让他安心。 他垂眸抿了茶水:“都还记得。” 当夜倾瞥见手臂上缠满的厚厚纱布,倒是面色古怪了起来:“你还会治伤?” “你不要太感谢我!我也就是上点药随便捆吧捆吧!”墨兮正义凛然的拍了拍胸口,夜倾又是几声气短咳嗽,她赶紧过去顺气。 墨兮咋咋嘴,给出一句评论:“你这个剑客的身体,倒也不怎么坚强。” 夜倾一默,倏然笑了起来:“谁言我是剑客了,你倒是高看我。” “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耍起剑招来,很是厉害啊。” 夜倾道:“我那无上师尊修炼毒术,却是教我剑招,至今我不能了解她的用意。” 墨兮摸着下巴思索:“嗯……或许是天赋不一,你看像我就是擅长琴,就只习琴,闫老也不强求我学兵器。” 于是墨兮给出结论:“许是你师尊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学剑术的奇才呢?” 听得答案,夜倾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见墨兮又是打了个哈欠,困倦的小脸绷紧了,又皱巴巴团作一堆……有趣得紧。 夜倾忽而没头没尾的出声:“那日我在雨润村,与玄宗弟子动了手。” “诶等会,你怎么突然就扯到玄宗去了。”墨兮揉着睡眼问。 “你不是想听吗,动手的原因。” 墨兮一怔,想起自己确实问过,于是点点头:“你说吧。” 夜倾整理了思绪,简单道:“因为玄宗弟子赵氏,在 分卷阅读135 雨润村卖弄,我与……我看他不顺眼,便出手教训了一番。” 墨兮一怔:“你戴了黑甲?” “戴了黑甲。” “揍得连他妈妈都认不出?” 夜倾如实道:“脸着的地,大抵是认不出的。” 墨兮一阵捧腹大笑。她拍着夜倾的肩夸赞:“好极了,要么就不打,打了就得赢!这个故事听得甚为悦耳,就当你给的医药费了!” 夜倾一默,却是弯了弯唇角。 墨兮笑了一阵,又起身要走,夜倾问:“你要去哪儿?”却见她又扯了扯被子,帮他掖好角落。 墨兮道:“放心,天亮前我哪儿都不去,你就安心休息,我去楼下敲小二找些吃的来。” “这客栈虽是药材不多,但是吃的东西总归是有的吧。”她懒散的开门,而后凑过一个脑袋望他,“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夜倾默默点头。 墨兮关上门,房间里又只剩夜倾与这盏枯灯了,夜倾刚要合眼,却是“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墨兮猫着腰,从门缝里弹出一只眼睛:“……所以你们昨天到底在烟渚找什么?” “……”不去计较她跳跃的脑回路,夜倾默了瞬,“一面铜镜。”一顿,又作补充,“其名方天。” “嗯?”墨兮掏了掏耳朵,“你说,找什么?” “我说,方天镜。” 墨兮突然就乐了:“怎么不早说?不就是面镜子嘛!” 夜倾眸子瞅过去:“你知道镜子的下落?” 只见墨兮伸手往怀里一掏,指尖一掷,一把银白之物就直直飞了过去,她咧着嘴笑:“别太感激我,举手之劳。” 夜倾接下,一看,又是一怔。 这传说中护人心脉、救死扶伤的镜子……竟一直在她身上?夜倾深深的望她一眼:“……你从何而来。” “闫老给我的生辰礼。”墨兮眨了眨眼,“记得有借有还啊,不然那些老顽固们,不得弄死我!” 说罢,墨兮瘪着嘴缩了缩脖子。 夜倾笑:“好。” 二人达成协议,于是墨兮就摇着脑袋下楼去了,想着自己举手之劳,就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心里正美着呢。 夜倾端着镜子,手指摩挲再三,想起墨兮那心大的模样,终是绷不住露出了笑意。 忍住了声音,笑意却从眼里跑出来。 他记得了,她的名唤作墨兮。 这个少女与殷若年纪相仿,也都精力旺盛好动弹,但性格却是大相径庭的。 殷若娇俏天真,对世间充满期待;而墨兮心大,凡事都爱豁出去,毫无保留,敢作敢当又记仇得很。 ……再比如,墨兮对他就很是热情,或者说,热情得过了头。 这不,好不容易就着厨房仅剩的干粮,二人吃罢,她还不肯睡,非拉着他听曲儿。 ……都凌晨时分了,夜倾暗叹。 明明她也困得不行,就不肯休息,一肚子点子应接不暇。 墨兮架起被大雨泡开的木琴,活动活动手指,就弹拨上了。 美曰其名,照顾病患,乐曲有助于病患恢复! 经过昨日一战,木琴的寿命被大大削减了,如是这劣质的琴不堪重任,没等她弹两下就绷断了弦。 墨兮挠挠头,还是不放弃,于是她百般使劲与破琴较上了劲。 一旁夜倾深深扶额:“要不就罢了……” 他只是想要好好睡一觉。 结果墨兮摆摆手:“这怎么行呢!说到做到!说了给你弹琴,这琴怎么着都得给我出个响!” 于是。 墨兮勉强续上琴弦,将断处一系,用着变了调的木琴,弹奏了一曲蹩脚的乐笙曲。 这是墨兮最早学的一支曲子,简单好记易上手,调子又朴实得动听。 只是……这把破琴难当重任罢了。 据夜倾回忆这晚,令他终生难忘,这曲调与黑白无常告知你,不时就要取你性命无异。 是把耳朵揉碎在磨盘上碾压,一旁绕圈的驴子还在“哼哧”“哼哧”乱叫。 夜倾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在曲终之时,勉强扯出了个笑意,赞一声:“好听。” 墨兮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里哪里,不成敬意。” 墨兮终是在黎明之时放过了夜倾,他得以喘息之机,倒头就睡。 墨兮见状很是满意,她咂嘴:“我就说嘛,我的曲子有助于病人恢复,就连睡觉都比别处香。” 于是墨兮自得其乐的点点头,天亮了,墨兮便嘱咐一句好好养伤,若是能动弹了,客栈也不是能个久留的好地方。 说罢背着琴就离开了。 等墨兮回到烟渚,没成想闫老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向她兴师问罪了。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烟渚刚遇了贼人,墨兮就出去凑这个热闹,还整夜不归……可把闫老气得不行。 分卷阅读136 他整夜未眠。 墨兮认怂,进了门就低眉顺眼认骂认罚。 闫老见她琴也坏了,脖子上也多出好几道伤口,又恼又气。 墨兮只能帮着安慰:“大抵也没出人命……” 闫老瞪去一眼,墨兮便住了嘴。 墨兮心道闫老平日里都是很忙的,大抵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这才退了活儿等着。 墨兮有愧:“我知错了……其实吧昨个我与夜,夜里那红衣人交了手,结果他没讨好,我这一个高兴吧……给摔护城河里了!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又下着大雨,我就找了间客栈睡了一晚……闫老你看我这不天一亮就回来了吗!” 闫老睨着她,说瞎话也不打草稿:“你与途老对上,能过几招?” 墨兮老实道:“大抵是十招。” “昨日那红衣,执剑对上那两个老家伙尚能轻易脱逃,你说,你打赢了那红衣?” 墨兮挠挠头:“或许人家见我是女子,下手轻了些?” “你啊!”闫老无言以对。 墨兮也就是仗着闫老的宠爱,在他面前装傻卖乖,却不成想闫老这次是真的动了气火。 闫老令弟子除了琴,就罚她去了禁闭。 禁闭室在宸戊堂的角落上,都是用来罚那些年纪小不懂事的孩子……这下落在墨兮身上,她只觉得面子上就过不去,当下就哭唧唧的试好求饶。 闫老却心一狠,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日不够是吧?加,加三日!” 论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墨兮欲哭无泪。 于是,墨兮被罚四日被关禁闭。 正好墨兮的住处也因打斗而塌了屋顶,族里差人修补也需要几日。 闫老唯恐此次惩罚不够深刻,还特地开了□□代,这几日不许给墨兮送食物,违者一并禁闭处置。 这墨兮本来就凶名显赫,此话一出,就再无人想与她有丝毫牵连了。 这下,墨兮真真正正的成了个狗不理,只剩她入夜饿得前胸贴后背满地打滚,满面悲壮的冲着外头鬼嚎:“闫老你变了……” 第六十章 (六十)前尘旧事·十 这禁闭室不过方寸之地,四面以铁铸就,铁门在外一锁,这唯一的通气口,就只剩两米余高处的三条狭窄缝隙。 到了半夜,墨兮正瑟缩着蜷在硬邦邦的地上睡呢,忽而有人从细小的窗口丢了块小石子进来。 “……谁!”墨兮朦胧睁开眼。 “嘘,是我。” 墨兮皱眉,不记得这个声音是谁:“你是谁?” 窗外头一默,而后外头声音道:“也别管我是谁了,我从厨房寻了几个包子,还温着,你快吃。” 一听有吃的,她饿了一天的肚子,就叫得更加畅快了。墨兮不再计较,外头来人者谁,是否认得……只想着先果腹。 于是黄色的油纸包着食物,从狭小的缝隙里,被艰难的塞了进来。 包子个个都变了形,掉在禁闭室的地上,墨兮也不顾其他,爬起来拿,然后坐地上就赶紧吃。 外头略带歉意的道:“这里太高了,我没法送水进来,只有几枚枣给你。” 说罢也把枣丢了进来。 墨兮塞得满嘴都是,根本不在意外头说的是什么,只听有的吃就满口含糊答应:“好好好。” 外头喃喃自语:“闫老这次是真生气了,不论说什么都不听,你便好好在里头呆几日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于是外头的人就离开了,而墨兮得以果腹一顿。 她压根就不在意自己何时会被放出去,只记得外头的人说,明日还会送饭来! 如此,她便安心的待着了。 透过亮光,外头兵器部就开始了每日一清点的活动,晨练,又或是叮叮哐哐的敲打试炼,对战。 墨兮是个耐不住无聊的人,若每日无聊,是无趣的;若再加上吵闹喧哗,是致命的。 在无聊与吵闹的基础上,还要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简直人间炼狱。 烟渚为了培养人才,大多族人都是从小修炼,可是孩子脾性多少都是贪玩的。 于是为了避免孩子修炼分心,长老们就共同研究出了一个功法,这功法使人强行入定,运转十轮为一组。 在一组修炼完成前,孩子们无法自行退出,等运转个两轮下来,也差不多过了一天……修炼此法的孩子们想不修行也难。 烟渚就是以这样的方法,代代传承下来。 因此在烟渚畔,比起努力,每个人都差不上多少,相较的不过是天赋罢了。 日复一日,墨兮翘楚以盼的就是深夜之时,有人敲响了这禁闭的窗。 这是第三日,外头人如约来给她送食物。 这日却不成想,途老未睡,在宸戊堂院落里守夜,把外头的人抓个正着。 墨 分卷阅读137 兮坐在里头干着急,一脸“天都要忘我”的神情。 听得外头争执,墨兮这才知道,这三日里给她送食物的人,是墨歆。 墨兮一愣,是他?被自己揍了这么一通,还不长记性吗? 墨兮曾经猜测这人的身份,原以为是闫老嘴硬心软,给自己开的后门。但要真是闫老开的后门,途老怎会不给面子……因此猜测便不成立了。 墨兮没想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她除了今日外,接下来的一天,她也要挨饿度过了。 于是墨兮化饥饿为动力,干脆一套功法就入定了,定了整整一天,便是外头轰雷阵阵也奈何不了她。 直到第五日一早,墨兮被放出去。她因祸得福,竟突破了领悟瓶颈……这两日饿的,身体确是轻盈不少。 等她从禁闭室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饱餐一顿,结果胡吃海塞的,吃坏了肚子,上了好一阵茅房。 旁人道,乐极生悲。 墨兮的小屋过去四日加紧修理,已恢复如初,屋顶上的砖瓦也已加固,就连里头都有人打扫过,看起来焕然一新。 闫老向墨兮讨要《止律》的练习情况,墨兮扬手一弹,一支曲子洋洋洒洒,便是万分动听。 墨兮再道上几句好听话,就哄得闫老很是开心,就把她手上正弹的琴交于她。 此琴名叫望月,是把浅色的窄琴,木料质地上佳,却没有平日里练习的木琴来得沉重。 好的琴,弦,质地,让持有者的曲目更加分。 墨兮一愣:“我怎么从没有见过闫老的琴?” 闫老便咳了一声,目光撇开去了。 到底是自己亲自看着长大的孩子,闫老始终牵挂得很,做琴之事更是早就开始准备了,材料寻了几月,到了近日才算完成。 这望月琴,是特意为墨兮做的。 墨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天宸戊堂忙前忙后,叮哐作响……就是为了给她做琴。 墨兮得了新武器,曲子交了差,如今技艺又上一层楼,欣喜之至,墨兮在他满是皱褶的脸上好一顿亲。 把闫老哄得高兴了,之前夜不归宿的事就算过去了。 正摩挲着新武器,墨兮忽而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闫老:“那个……墨歆?何处去了。” 闫老只道不清楚。 而后墨兮去沉墨堂里一问,这才知道,墨琦说墨歆不知如何得罪了途老,前两日被抓去途老那里做苦力,每日打扫宸戊堂上下,至今未归。 墨琦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询问:“墨兮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墨兮一怔,摆摆手:“没事了没事了。”便回了屋。 墨琦这才松了一口气。 通过墨琦的话,墨兮已基本猜到发生了什么。 若是按着常理,自己伤了墨歆在前,墨歆又以德报怨在后,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他。 但奈何江湖道义困不住她,途老又凶得可以……她眼观鼻鼻观口,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多掺和了。 顶多……日后再与他干架,她便多让他一只手。 烟渚自从经过了那夜之事后,院里整顿得更加谨慎了,不时就有小队巡逻。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墨兮却想着夜倾那方,于是就同闫老说,自己在余梦落了东西要去寻,闫老也放她几个时辰出去。 墨兮心道,这都好几日过去了,夜倾他们大抵是已经离开了罢? 如是,墨兮再找去客栈,夜倾果真已经离开了,这房间里好像从不曾来过一样。 两日前。 夜倾与君玖三人前后回到荒诛阙。 本是君玖心急以致任务失败,就等着领罚了,却没成想,夜倾从怀中拿出了一面银镜,交给杳嫣。 君玖面露诧异的望着夜倾,他居然……当真把镜子寻回来了? 杳嫣眼波流转,面上露出的笑意却不止于此。 夜倾道:“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能为师尊分忧,是我之幸。” 杳嫣将方天镜在手中把玩一阵,笑语晏晏:“妾很满意。” 不成想,杳嫣目光一转,落回夜倾身上,她却道:“倾儿此次有功,这镜儿,便赏与你了。” 她素指一动,镜子又直直的落回了夜倾身上。 夜倾不可闻不可问,只应话:“谢师尊赏赐。” 杳嫣本就阴晴不定,这方天镜本就是她一时兴起,等兴致过去,就不屑一顾了。 不过是君玖看得不解,直皱眉,却也不出言问,低着头站在一边。 默了一瞬,杳嫣的目光落在君玖身上,又喜怒不定的笑着。 前些时日殷若离家出走,又因菱儿带话有误,殷若两日未回,惹了杳嫣不悦。 而此次君玖任务失败,君玖就被罚去隐门带回殷若。 君玖身上伤势未愈,又动身领命离开。 随后,杳嫣使了个眼色,又让夜倾跟上君玖。 分卷阅读138 她言:“阿玖在意若儿得紧,若是不成,倾儿你去助力。” 夜倾望她。 杳嫣以袖掩唇,抿唇笑着:“若是倾儿在,妾定是放心得紧。” 夜倾颔首:“是,师尊。” 于是,夜倾领命而去。 临走前,杳嫣倏然出声,幽幽道:“若是倾儿有一日,也因情爱而离开,师尊这可如何是好?” 她意有所指。 夜倾却轻笑:“师尊说笑了。” 夜倾从小参与大大小小的任务,出手十拿九稳,便是君玖落败,夜倾身体又并未痊愈,但禁不住荒诛阙药多。 夜倾磕了药,身体暂时恢复如常。 如是,完成任务,夜倾喂钟离笙服下妖囚醉。 关于杳嫣,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夜倾是个明白人,她的那番话,他早就有所预料。 杳嫣不过是借着殷若的由头,杀鸡儆猴。 君玖惨败回到荒诛阙,却不料想因夜倾而后赶到,事情还是解决了。 此次虽是杳嫣为难与他,但接连两次的任务不成,君玖也无言反驳,于是君玖被罚,一月余日没法下床,只得菱儿鞍前马后的照顾着。 自家公子被罚,菱儿自然不悦,她怪不到夜倾头上,就把锅甩给了那烟渚的女子,是她害得他们主仆二人暴露了行踪。 更害得她公子伤上加伤,卧床不起。 几家欢喜几家愁,夜倾也是其中一员。 不知杳嫣从何而来的消息,这师尊的注意点,似朝着什么其他展开去了。 夜倾并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唯恐墨兮何时会因自己,而受到连累。 这晚,夜倾做了一个决定,便是再不与烟渚往来。 这条还未系紧的绳儿,当断则断。 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前尘旧事·十一 此绳应断。 夜倾决定再不回余梦城,却又想起那个雨夜,她浑身狼狈到处创伤,却还咧着嘴笑。 墨兮说:“即便你他日离开余梦,也该与我道了别,才算得体面。” 他记得了。 于是他动身前往。 那日墨兮去余梦城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于是确定夜倾等人已经离开,她便把心吃回肚子里,接着就回烟渚睡大觉了。 这几日折腾的,她确实没睡个好觉。 回到房间歇下来,便是吃了睡睡了吃,丝毫没有养猪的架势。 闫老偶尔敲开她的门,这才发现他只要一没看住,墨兮就偷懒,闫老便专门找了个弟子在她房前守着,盯她每日习琴。 烟渚畔有一传统,就是每年中秋之时,都会望月祭香三日。 每逢此时,族里大大小小的老少男女,都会手作一只锦囊,在里头写上小小的愿望,将绳子系紧了,就把锦囊放在烛火边供着。 墨兮对许愿不屑,墨歆却是学会了送她,可惜墨兮不要。 同龄人笑墨歆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墨歆沉默没有辩解。 中秋赏月,烟渚畔全族上下都会聚在一处。族人在最大的院落支起一个台子,再安排些庆祝的节目。 于是乎,墨兮就被内里安排强制弹琴……至于这个内里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能让墨兮都乖乖听话的人,放眼整个烟渚畔都数不出三个来。 这晚,台前燃香,边上就有孩子们放烟花玩,嬉笑打闹声,好不热闹。 墨兮一曲离殇弹得漂亮,她大放异彩,甚至有内阁长老双眼都放了光,亲自上场指点。 这对于外院族人来说,是无上荣耀。 树大招风,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 眼红的人总是酸言酸语,道她不过是个弃子,运气好罢了。 “是闫老瞧她可怜,否则这些年,哪还有她命在?” “她不过是仗着闫老,比我们孩儿多些资源。” “不过是她又如何,山鸡就是山鸡它变不成凤凰!” “……” 近旁叽叽喳喳开了,墨兮倏然眉眼一黯。 今儿个是烟渚畔的重要时候,底下闫老还在看着自己,墨兮沉下心来想要完成曲目,一指一弦,轻拢捻指抹复挑。 墨兮想要装作听不见,却偏偏台下肆无忌惮,他们窃窃私语左右而言,他们放声议论,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墨兮是否听到了。 根本不在意,台上人听了是否会伤心。 无论墨兮如何,是高调也好,小心谨慎也罢。 总有人明里暗里,戳着自己的脊梁骨说……你是个爹妈不要的杂种。 墨兮是个记仇的主,她从来不屑于在长辈面前当个乖乖孩。 她终是隐忍不住了,一下推翻了桌,一把夺过香火往人群里丢,引得人群散开叫喊连连。 墨兮怒火滔天怒目圆睁:“我可是离了烟渚就活不了了?!” 分卷阅读139 她还不满意,干脆砸了场子拆了台。 阁老们纷纷看向闫老,所有人都知道闫老与墨兮的关系,闫老没了办法,只好铁面无私把墨兮赶下了场,驱之别处。 可这一切在墨兮看来,就像是自己又临了一次抛弃。 墨兮愤然离场,这场闹剧无疾而终。 有人劝闫老:“此女刁蛮任性,日后定会惹下不少祸端……” 有人附和:“是啊,咱们烟渚何处不是人才,墨兮也不是何等出众,你也犯不着为她费心费力收拾残局。” 闫老听得言论终是叹了口气,他的面上又苍老几分:“墨兮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再清楚不过……此事我心已定,休要再提。” 气氛默然,主持者赶紧搬下个节目来救场,是祁老的孙女,墨然。 她与墨兮仿佛年纪,她吹奏一曲竹笛,引来叫好一片。 这鼓掌欢呼声,就是隔着一整个楼房后院,都能清晰的传进墨兮的耳朵。 墨兮默了良久,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哦,原来这才叫名正言顺啊。” 原来她作为一个弃子,是连一点风头都不能出的,她就活该活在黑暗里……活在人们的成见中。 墨兮形单影只的回了房,她关上门,架起望月胡乱弹了一曲。 忽而,她听得远处传来琴音和鸣。 正是乐笙曲。 没成想,此曲她只当着夜倾的面弹奏过一次,且是琴坏了,弹得漏洞百出的情况下……夜倾也学会了此曲。 墨兮心上一动,收起望月琴,出门寻他。 大门口有人阻拦,墨兮正处于郁结难平,气头上也不管不顾就对人大打出手。 如是,墨兮又不听话的,在大晚上跑出了烟渚,并且彻夜未归。 族人传来消息,闻言,闫老又是一阵扶额。 可节目还要继续,谁人都不得离场。 “随她去吧。”闫老叹。 墨兮循着声就寻去了竹林,一山坡上,当着月光,红衣少年迎风而坐,曲调悦耳动听。 皎洁的月华散落在少年身上,将他衬得美好且难以触及。 墨兮痴痴的怔了阵,直到曲终。 一曲作罢,夜倾起身望向自己,相顾无言,他默了一阵,从怀中取了银白什物丢还给她。 墨兮接住镜子,走上前去。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墨兮嘻嘻笑,“怎么这么快就还我了,是任务完成了?哦对了,你的伤如何啦?” “已经无碍了。”夜倾收起琴,看着自己也跟着一笑,他道,“这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 墨兮的内心“咯噔”一声,面上慌乱转瞬即逝,她张了张嘴:“嗯……?你这是何意。” “我要离开了。” 墨兮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你是要回门派了吗。” 她挠挠头。 “就权当如此吧。”夜倾道。 墨兮默了阵,脸上满是阴影,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低下了头,又似隐忍了滔天怒火,刚想发作,瞧着眼前的人,她又打了蔫儿。 她忽而一把拽过夜倾就往外走,胡乱道:“走?走也行,既然都要走了,那你今儿个,就陪我去喝点什么!” “喝什么。”他一顿,“酒?” 墨兮应了。 夜倾笑着看她:“你会喝酒吗?” 墨兮被这声疑问,不大不小的踩了雷区,她当下就炸了,指着夜倾的鼻子就发作:“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一句话的事,你怎么就像个姑娘家磨磨唧唧的!” 瞧着眼前炸了毛的猫,夜倾瞧着有趣,他倏然唇角微弯:“去,如何不去?” “嗯好极了。” 于是墨兮扯着夜倾就往酒家跑。 余梦城中,某一酒肆内。 不大的酒肆里没什么人,今是节日的当头,都回去过节了。酒肆里头亮着灯火,柜台上点着几支香火。 夜倾坐上位,一招手就要了两大坛酒,酒坛往两人合坐的桌子上一摆,立刻就变得狭小拥挤起来。 夜倾瞥眼她:“如何,够不够?” 墨兮胸怀豪情壮志,初生牛犊的她兴致上了头:“再加!我跟你再加两坛的!” 酒家掌柜一见这大阵仗,上来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这四大坛……可是共二十斤的量,公子小姐二人……” 掌柜赔着笑看二人。 言外之意,你们俩能喝的完吗? 墨兮看向夜倾,夜倾瞥去一眼,淡淡道:“上酒。” 墨兮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就冲你这个爽快劲!” 他挑了眉:“怎么?” 她的双眼泛着光:“酒钱你付!” “……”夜倾一默,“嗯,我付。” 闻言墨兮又笑开去了,手往夜倾那方推了把,嘻嘻笑:“ 分卷阅读140 就知道你靠得住!” 于是二人便对着喝,墨兮生把这酒喝出了白水的架势,便是憋着气都不带停的硬灌下肚。 “吨吨吨——”墨兮半坛下肚。 夜倾哪见过姑娘家有这般饮酒架势,于是也撤了碗,端起酒坛与她对饮。 墨兮是个不服输的人,便是喝酒都不想输,发了狠的往下灌……结果一个不留神呛住,不停不停的咳嗽……而后吐了一地。 隔夜饭都吐出来了,状况惨不忍睹。 夜倾叹气,只得叫来白水帮她顺气,拍拍背。此时,桌上还剩两坛未启的酒。 如此还不算完。 人家醉了酒,安分些的倒头就睡,可墨兮偏不。她醉了酒,便借机撒起酒疯来。 她打着嗝,坐在边上摇摇欲坠,小脸蛋红扑扑的支棱在桌上,双眼迷离,望着夜倾一个劲儿咧着嘴傻笑。 夜倾饶有趣味的盯着她的反应,问道:“如何,还喝不喝了?” 墨兮又把脸皱巴巴的一团,舌头打了结:“我告诉你……我,不认输的!喝,喝就喝!” 墨兮伸手还要去拿,手一滑却险些摔了响,幸好夜倾眼疾手快接住。 “兄……嗝台!厉害!墨兮甘,甘拜下风!”墨兮呵呵傻笑。 夜倾看着她,只剩了笑的份:“今日怎么想起要与我饮酒?” “嗝。”墨兮含糊不清的道,“怎么!跟兄弟不能喝酒吗?”她的手掐住夜倾下巴,“还是跟……嗝,这么个漂亮男子。” 墨兮张口就是醉醺醺的酒气。 “没大没小。”夜倾摇着头,“如何,要不要替你叫些小菜来垫垫肚子?” 墨兮伏在桌上,醉意朦胧的双眼眯成条缝:“我不吃……吃了会,拉肚子的……” 夜倾闭了嘴,只听墨兮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不稀罕待在烟渚,他们都,都看不起我。所有人都等着我犯错……然后,找着机会戳我的脊梁骨……” “爹娘不护你?” 她嘻嘻一笑:“既无姓氏,也,没爹娘。” 墨兮迷迷糊糊的,把双手都搭在他身上:“我是只野猫,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笑意,眼里却泛着水光。 她还是笑着,好像从不曾展示脆弱。 夜倾怕她摔了,一手护着她的腰:“还有呢?你们族里还发生什么了。” 就听她“嘿哈哈”的笑:“凭本事得来的荣耀……他们见不得我好,明里暗里的说我是杂种……闫老疼我,什么好东西都给我……那也是,我的本事!关他们……屁事啊!” 墨兮笑着笑着,忽然哭出声来:“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 夜倾倏然沉默。 第六十二章 (六十二)前尘旧事·十二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人,总归是个女孩子。 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即便被掩饰得很好。 墨兮埋在他的胸口,迷迷糊糊的泣了一阵,她又打了个哈欠:“夜……倾,嗯好名字,不像我……” 她开始自言自语:“兮是什么兮呢……是谁都不要,谁都……不在乎的兮……” 夜倾轻拍她的肩背:“今日也不早了,先带你回去休息吧,你醉了。” 听得“醉”字,墨兮就不干了,她想用力推开他,却不过是猫儿头槌的力道:“我没醉……你才醉了……!” 一记拳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这双红红的,直直望着他的醉眼,却是比拳头要多了几分杀伤力。 “嗯,好,是我醉了。”夜倾认下。 他的酒不过喝了半坛。 夜倾轻笑道:“既然还没醉,那小姐还想如何啊?再来点什么?” 墨兮指着自己:“我?我……不想怎么样。” “我想,想听你的故事。”她歪着头,摇摇晃晃的身体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小美人……你长得可真好看,你家人也一定长得很美吧……” 说罢墨兮咧了嘴,口中发出一阵怪笑。 “呵。”夜倾一双凤眸流转,却是与她说起往事,他道,“我亦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引得墨兮唏嘘。 “从小与畜生野物厮杀,流血受伤已是常事。后来,有人从狼群口中将我救下,因而得名,夜倾。”他将经历说得简短,只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墨兮却听得皱了眉,她把额抵在夜倾肩上,嘟囔着:“对不起啊……我以为世上只有,只有我一个人……嗝,没爹没娘呢……” 她掐了掐夜倾的脸,信誓旦旦道:“放心!以后,若有人看不起你……也背地里欺负你!我,我就替你出头!” 夜倾唇角微弯:“那可多谢你。” 她在怀中蹭了蹭,嘟囔道:“……不客气。” 看着墨兮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就差些跌下凳去,夜倾眼快将她捞起。 分卷阅读141 于是墨兮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身上,闭着眼,她的鼻子嗅了嗅,忽而露出嫌弃的神色:“你身上……怎么还有这么多血腥气,是不是伤势未好……还骗我说没事了……” “我确是没事了。”夜倾道。 “……真的吗?”墨兮将信将疑的睁开一只眼。 “嗯。”夜倾轻笑道,“见了你,我的伤就好了大半。” 他如是说。 “是吗?我……还有这么大的用处啊。”墨兮呵呵傻笑,而后蹭了蹭他胸口,满是餍足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雷打不动。 没了办法,夜倾只好将这只醉酒的野猫,也一并带走。 夜倾背起两架木琴,把墨兮横着抱在身前,准备离开。 掌柜见了这架势,探过头指着桌上问:“少侠……这剩下的酒?” “都不要了。”夜倾瞥去一眼,掷出几块银两,“今日之事,一字也不许外泄。” 掌柜连连点头。 夜倾望着怀里睡着的野猫,睡颜恬静,他唇角一弯:“内人怕羞。” “诶好好好。”收了银两,掌柜满口答应,一脸“都是过来人,大家都懂”的表情。 二人离开,掌柜出来打扫,一边摇着头纳罕:“现在的小夫妻,年轻则年轻矣,还挺外放。” 如是,掌柜将地上、桌上的残局都收拾干净了,就像刚开始那样……酒肆里头亮着灯火,柜台上点着几支香火。 店里没什么人,桌椅如新,就好像不曾有食客来过一般。 入了深夜,夜倾就近找了家客栈。 他带着墨兮住下,扶她躺下,再掖好被子。 “至此,你我便两不相见罢。”夜倾道。 睡意朦胧中,墨兮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夜倾的衣袖:“……你要走了……?你就……真的再不回来了吗。” 墨兮似是怪罪的皱着眉问:“都要走了,那你今日还来找我做什么……?是不是,给我找不痛快!” 夜倾失笑:“是你先前所言,若他日我要离开,需要与你通知一声。” 所以,今日他来了。 不只是还她镜子,还是与她告别。 墨兮听后一脸苦恼:“……我说过这种话吗?” “说过。”夜倾瞥着她。 气氛默了下去,她闭着眼,就像睡着了,夜倾转身欲走,又听她磨磨蹭蹭发出几个声音:“可我现在……想反悔了……” 夜倾停住。 “我不想你走……”墨兮吃力的爬起身,把脑袋支在双膝上,“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夜倾脊背倏然一僵:“别动心思,我不是好人。” 墨兮眯着眼笑:“我……不在意。” 她红扑扑着脸,眼神迷离的道:“这世间的黑白正义……别人说了都不算,只,只有我说了……才算。” 墨兮拍了拍胸口。 夜倾回身,将她深深望进眸中:“你不在意世俗眼光?” 半梦半醒中,墨兮发出一声哼笑:“世,俗眼光……算个屁!他们是生我养我了……还是给我钱花,供我识字了……?” 夜倾好整以暇:“那你,不怕死吗?” “死?是人总会死的……你也会死,我也会死……”墨兮含糊不清的说,忽而身子侧倒一边,被子乱糟糟的团着,“要是人人都怕死……还有谁,谁想来当英雄呢……” 夜倾笑:“你想当英雄?” 墨兮立刻摇摇头:“不想,我只知道……我好像喜欢你。” 她又迷迷糊糊的表白了一番。 他问:“为何喜欢,因我长得好看?”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头发被床榻磨蹭得乱糟糟的:“……你,是个好人。” 夜倾乐了。 这世上,有人骂他有人恨他,有人想把他千刀万剐,却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即便我杀过人,偷过物,将念头都动到烟渚上……你亦信我?” “唔……好人。”墨兮翻了个身,“好吃……” 她睡着了。 夜倾又哭笑不得了。 “罢了。”他轻声叹息。 夜倾本是打算就此离开,可听了她的一番话,他却有些动摇。 在她眼里不分善恶,即便是他,也与她平等无差。 ……这到底是个什么姑娘?夜倾好奇极了。 往日千杯不倒的他,今日似也被微醺上了头。 或许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想停下脚步的,只是从没有人给过他一个机会,或者说,一个理由。 他忘了杳嫣曾对他下达的警告,此时此刻,他只想安静的多歇一会儿。 原来……即便是他,也可以享受片刻安逸。 外头凉风习习,偶然有孩童在自家门口放几束烟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早有小贩起床为生意做准备。 一 分卷阅读142 夜安好。 等第二日酒醒已是正午,墨兮睡相好不安分,在床上翻来覆去,手脚铺开横七竖八。 她揉揉眼睛又打几个哈欠,这才舍得睁眼:“早啊夜倾……什么时辰了。” “便是太阳落山了,你也可以再睡些时候。”夜倾坐在一边打趣道。 “哦……”墨兮揉了脸,刚要继续睡下,忽而惊起,“你没走啊?!” “是你昨日盛情相邀,我不好推却。”他饮下一杯茶。 身着万年红衣,眉眼悦人,唇角上扬带笑意……这可不就是夜倾吗! “我?”墨兮拧着眉头,“我何时留你了?” “哎呀你这问话令人好生伤心。”夜倾故作受伤状,“昨日不是小姐哭哭啼啼,求着我留我别走的吗。” 墨兮喝断片,如今很是头疼,双重层面上的头疼。 夜倾叫小二送来一碗醒酒汤,便端来给她,夜倾瞥眼看她:“那你可还记得,昨日都说了什么?” 墨兮低头喝了两口汤,自茫然问道:“……我都说了什么?” 他挑眉:“小姐说喜欢我,看上我了,还要强行亲我。” “噗——”汤水喷了一地,墨兮呛咳着面露惊恐,“这,这是醉话!不作数的,都不作数的!” 夜倾揶揄瞥她:“你不是号称可以喝两坛酒么,怎么这一坛都没喝尽,就醉了?” “……”墨兮觉得尴尬,将汤水喝尽了,只好从实招来,“其实吧……昨日是我第一次饮酒。烟渚老一辈的每逢过节总爱喝两口,可也没人告诉我啊,这味儿也太冲了……” 他点点头,看她昨晚喝酒顶天立地的架势,他便猜到了。 墨兮挠挠头:“是我品都没品就下肚了。” 夜倾接下话茬:“而后就吐得不省人事,满嘴胡话。” 虽是出糗,墨兮倒松了口气:“你莫当真就好,我这德行,喝多了,必定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 见惯了她无拘无束的恣意,夜倾忽而觉得墨兮面露紧张歉意的模样,还有趣得紧。 他心生一念头,便转了话头。 “这与我何干?”夜倾挑了眉,作无赖状,“反正,我当真了,小姐你说该如何赔我?” “嘶……我若真说了这么轻佻的话,大抵也是我昨日……被你的美色冲昏了头脑,不能尽怪在我头上。”墨兮为难的挠挠头,“……那你说怎么办?” 夜倾轻笑:“便不如何,方才之言,也是我的玩笑话。” “……”墨兮一默,随后抄起枕头丢向他。 夜倾闪身避过,留下连串的浅淡笑声。 第六十三章 (六十三)前尘旧事·十三 二人打闹一阵,墨兮气鼓鼓的坐下了:“你说,方才你说我昨日醉酒的话,有几分真?是不都是你编来框我的!” 夜倾站在她身前,面上笑意更多几分:“嗯,三分罢?” \其他比如?\ “亲了我。”夜倾狡黠的眨了眨眼:“……还哭着求我。” 墨兮脸一黑,脱下两只鞋子都往他脸上丢。 夜倾再次躲过,言之:“气多伤身。” 追逐打闹,二人在屋里绕起了圈圈。 墨兮愤愤一句:“你活着就够气人了!” “哪里哪里。”夜倾躲到窗边与她隔着一张桌子,他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这房间里不过就这么大的地方,再绕个十来圈,不累也该头疼了。 如是,墨兮喘着气坐在了木凳上,出些薄汗,她揉着太阳穴歇着了。 见状,夜倾便给她倒上一杯茶水:“需不需要再叫一碗醒酒汤来?楼下在卖的酸梅汤,风评好像也不错。” 他一顿:“挺新鲜。” “不用了不用了,我坐会儿就好。”她整好衣襟,扶着头自我嘲笑,“谁让我昨日不会喝酒还硬喝的,就当长个记性。”墨兮摆摆手。 见她坚持,夜倾便罢了,二人稍作休息,夜倾道:“我仍有一事不明。” “嗯?”她抬头。 “昨日你说,我是个好人。”他一顿,“为何?” 墨兮也是一楞,艰难的开始回忆:“我……说过吗?” “说过。” 在这件事上,他却有他的坚持,似是想要知道个答案。 墨兮确实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要是称他是个好人,她心里却有了想法。 墨兮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道:“大抵只有你,在我需要陪伴的时候陪着我了罢。” 所以,她不由得向他靠近,向他索取一些依赖。 夜倾问:“你的朋友们呢。” “我没有朋友。” “兄弟姐妹……” 墨兮抢道:“我说过,我也没有爹妈。” 夜倾一默。 墨兮苦 分卷阅读143 哈哈的笑:“整个烟渚畔只有闫老关心我……可是他总是很忙的,忙着处理大小事务,没有时间。” “在大局面前,我是可以被忽略的那个。”她轻声道。 夜倾不言。 墨兮再次环视整个房间,落在他完整妥帖的行装上:“你还是要走吗。” “要走。” 如是,墨兮点头,指了指一边上架着的琴:“那你别忘了带走你的琴。” 这是一把与望月毫不相像的琴,琴身漆黑,弦剔透,如银丝,琴面上有一尾金羽,名叫槿。 “现在是你的琴了。”夜倾道,“你就权当是,借镜子与我的回礼。” 墨兮纳罕:“可我有望月了,你送我琴作甚?” 而后不等夜倾开口,墨兮就醒悟过来:“哦……上次我带的那把琴确是坏了,可是……我要两把琴也没用啊。” 墨兮为难的挠挠头,难道要她双手双脚齐弹吗? 夜倾道:“槿琴我已送到,至于留不留,用不用,或是转手其他,都是你的选择。” 看样子,她不收也得收了。 也不知他何来的强硬脾气,今儿个也算是体验过了,墨兮把脑袋抓成了鸡窝:“好吧好吧,我收下。” 听得收下,夜倾眉宇稍缓。 见夜倾又喝下一杯茶水,墨兮支着脑袋,仔细观察他的五官眉眼,越仔细的描摹,愈发暗自惊叹,这眉眼鼻唇为他量身定做。 面庞精致如刻,融洽得浑然天成。 浓眉,凤眸,高鼻,还有那鲜红的唇,眉眼流转间,便多了一丝妖冶。 他的唇瓣很薄,嘴角翘翘的,让人误以为他总是在笑着的。 ……好像一直都是好脾气的。 “你真好看。”墨兮感叹,而后也学着他倒茶喝尽。 夜倾唇角微弯着,墨兮继续道:“哎,其实老实说,即便你这次与我道别,我还是希望日后能再见你。” 狐狸眯了眯眼:“若是以后再见我,还是离我远些。” “为什么?” 他直言不讳:“因为我讨厌你。” 墨兮听罢一怔。 夜倾勾起一笑,漂亮的手指把玩着杯器:“在这世上,我见过太多的女子,向我献媚,要我留下的,不止你一个。” 墨兮木木的望着他,还想解释什么,他却不惜得听。 夜倾从容道:“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自作主张救过我一次,而如今,我该还的也都还与你了。” 他说的话真假难辨,他面上带着笑意,他深邃的眉眼望向自己,声音动听,口中吐出的话却是杀人不见血的。 “你还小,我便教你一件事,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他宛如吹飞了一片蒲公英,“今后你我,两不相欠。” 而后,他起身,离开客栈。 客房里孤零零的,又只剩下墨兮一人,只剩木琴成双。 ——“因为我讨厌你。” 耳边回响着他说的话,墨兮久久说不出话来。 “啊……”墨兮挠挠头,“就是要赶我走,这蹩脚的理由……未免也太伤人了些。” 她轻声叹。 兀自坐了会儿,墨兮背上双琴下楼,也准备离开了。 外头秋日正好,光线充足,墨兮眯了阵眼,看见小贩在街上叫卖,口中掺杂了些方言话。 面前摆了个桌,桌上是一碗碗紫红色的果水,小贩吆喝:“酸梅汤,两文钱一碗!绝不掺水!正宗的酸梅汤咯!” 见墨兮瞅着看,他便上去招呼:“诶姑娘要不要来一碗酸梅汤?” 墨兮怔楞一瞬,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怼气恼,她忽而皱着眉很是嫌弃的道:“不要不要!谁要他喜欢了,我也讨厌!” 说罢她气哄哄的走了,一步一跺脚。 而后留下可怜无辜的酸梅汤,以及更加无辜的小贩摸不着头脑。 等墨兮回烟渚畔,又是免不了被闫老训斥一顿的。 闫老道出自己的为难之处,也道自己年纪大了,再经不起她这般折腾。 墨兮堂而皇之的道:“闫老既然心存‘大家’,顾不上人微言轻的墨兮,兮便是在外头死了,不也是乐事一件?闫老可以顺理成章,去培养下一个比兮更名正言顺的弟子……也再不需受我拖累。” 墨兮身子站得笔直,丝毫没有悔过之心,把闫老气得够呛:“这是说得什么糊涂话!这些年我如何待你,可有亏欠过你分毫?!” 墨兮抿了抿唇,不肯直视面前的老人,她倔强的吐出几个字:“……不曾亏欠。” “那兮儿还有什么不满呢……!” “不曾亏欠!”墨兮紧了紧拳头,指甲都刺进了柔软的掌心,她别过头去,“可兮在闫老心底,不依旧是您当弃就弃的选择么……闫老,我没错,墨兮不曾有错。” 这,确是她心底所想。 “你!”闫老的双眼铮着,扬起的手掌高高扬起 分卷阅读144 ,对上墨兮,却再也不忍落下去。 手掌重重坠下,随之还有闫老更加深重的叹息。 默了良久,望着墨兮倔强不认输的神情,闫老背过身去。 他缓缓言:“我之过。” 闫老的脊背依旧挺直,只是发已花白,偶然瞧见他落泪时佝偻的背影……墨兮这才警觉,她心目中曾经无所不能的闫老,早已经老得不像话了。 只是他还能撑,他不可以为了墨兮一人而搁置烟渚畔,这个几代人守护的净土。 闫老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渐行渐远。 墨兮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那层廉价的自尊压着心底的愧疚,说不出话来。 于是,墨兮看着闫老离开,她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口。 墨兮赢了口舌之快,心底没有一丝畅快,反倒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寞,将她的心占据。 堵得她胸口沉甸甸的同时……却又空落落的。 墨兮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屋,途中遇上祁老问她道:“咦,你这琴从何而来?” 墨兮便头也不回的道:“路上捡的。” 后来听人说,闫老回去病了一场。 于是,途老代闫老监管,墨兮因大闹会场又私自出烟渚,被罚清洗整个烟渚的床单衣物,整整一个月。 墨兮往日最不服管教,如今却低下头乖乖听话:“好,我知道了,我洗。” 途老正纳闷,却见墨兮二话不说干起了苦活……真当她转了性,且摸着秃头思索呢。 于是乎,沉墨堂一角,草地上支起一个个木杆,墨兮洗得各色衣物洗得干净,再统统挂上去。 彩衣飘飘,成了一处漂亮的风景线。 墨歆看她每日都从早忙到晚,手都洗得皲红,想来帮她分担一些,却被墨兮直接推了回去。 墨兮也曾提出疑问,与她非亲非故,为何一直帮她? 墨歆道自己心里愧疚,因童年不少欺负她,而耿耿于怀。 是墨歆愧疚,墨兮何尝不是如此,才甘愿受下脏活累活。 墨歆道:“那日比试听了你说的话,我回去进行了反思,整整两日都不曾睡着……” “什么话?”墨兮了悟,“哦……那些话都是我气头上胡乱说的,既然你也来道歉了,我也便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也就不必再有歉意。” 说罢,墨兮很是男子气的拍拍墨歆的肩,而后道一句身体还不错。 “谢谢。”墨歆低下头,似是受宠若惊又似如坐针毡,他的眼珠子到处转,“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还可以来找我……” “好说好说。”墨兮应得痛快。 说罢,墨兮惦记着泡了水的衣物,就推着他离开,听他口中重复强调:“记得一定要找我!” “嗯嗯嗯。”她胡乱应了。 于是敷衍着墨歆离开,墨兮百思不得其解,这世上怎么还有甘心被使唤的人呢? 转念一想,墨兮又看开了,就当是他小时候往自己院子里丢癞□□,这迟来的歉意罢! 墨兮很是心大,事情一了,便抛之脑后。 至于这墨歆,姓氏如何、住在何处、相貌几分……她都一概记得糊涂,又怎么会主动要找他帮忙呢。 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前尘旧事·十四 她不曾记住墨歆,墨歆却时刻都关注着她的动向,即便有朋友戏说调侃,他也不曾改变想法。 少男心事如诗歌,可墨兮是个心大的主。 这个程墨歆到底藏了什么心思,若是不与她掰开了明说,墨兮这个铁脑袋就是想破了,都绕不过弯来的。 在烟渚畔的生活,于墨兮而言,没有欢喜,就没有失望与落差。 对闫老便是如此。 感情这东西,在她的脑子里缥缈虚无,抽象得很。在她看来,若是一日她心情好了,瞧着谁顺眼,就能一起拜个把子。 再一激动,还能来个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至于心头欢喜嘛……她还不曾真切切的感受过,就连一点苗头,都被夜倾拔了。 好在墨兮还小呢,再过十几天,才是她十五岁的生辰。 自那日与闫老发生口角,途老下达惩罚,墨兮就安安稳稳洗了两□□裳,这个烟渚第一动乱分子,竟真的肯老老实实干苦力……令人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 有人偏不信这个邪,硬要凑上来亲眼看看。 于是这道风景线,一段时间人来人往,墨兮洗些衣物也被当作猴耍看。 有时遇上些窃窃私语的便罢了,这还算好的。 有甚者吃完饭散步溜到她这方,专门闲言碎语两句,更有甚至……指着墨兮评头论足,让自家小孩别学她,三天两头受罚,在自己脸上抹黑。 墨兮选择性耳聋也有个限度,就是指名道姓的针对,在本人面前也收敛些才是? 分卷阅读145 有几个不长眼的妇人,带着孩子过来教育一番,把墨兮树立成个反面典型,就开始喋喋不休:“孩儿你要是不好好努力,未来只能帮着扫院落!没出息知道吗!” 娃儿似懂非懂,大抵才七八岁的年纪,却也早就听过墨兮的恶名了,耳熟能详。 瞧见了真人凶神恶煞,娃儿惶恐的躲到母亲身后,点点头。 墨兮背过身子,面上阴沉的可怕。 妇人见她不发作,便以为内院的惩罚压着墨兮,就开始有恃无恐起来。这一说起管教,妇人便是口无遮拦,连同闫老都问候上了。 墨兮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墨兮撩起袖子把娘俩几人胖揍一顿,丢出沉墨堂小楼,若再有来者一律如法炮制。 这不,一个下午的功夫,就被墨兮揍了一窝。 这些个刁蛮妇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泣到了闫老面前,告起了状。 墨兮也就纳了闷了,自己到底是脸上生疮还是脚底长瘤,能让这么多人都变着法讨厌她。 后来墨兮才知道,那日被揍的妇人,嫁与程姓,先诞一子,正是程墨歆。 这墨兮在烟渚畔出了名的性子差,生母来历不明又是个外人,这样的墨兮偏偏被闫老看中,还被大力培养。 简单来说,踩了狗屎运,怀璧其罪。 于是妇人自墨歆记事起,就在他耳边说长道短,以致墨歆的童年……只记得去池塘抓了癞□□,再丢到墨兮的院子里,这样就会赢得母亲几句夸奖。 前些日子的比试,又是因为墨兮,害自家墨歆错失内院奖励,还被打成重伤……更可恶的事,自家长子还向着她?!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前前后后加起来,妇人也是怨气不已,茶余饭后拉帮结派这话就传开了,终是找个由头发作。 可妇人没想到,墨兮是个气急啥都不顾的主,削尖了脑袋逮谁扎谁。 这不,今日碰上铁钉扎人,碰了个鼻青脸肿。 于是妇人就拉着姐妹团,组队告状去了,这一状下来,闫老又难做人了。 于是墨兮的一月苦力,又多加了七日。 “除了告状,还能不能来些新鲜的!有本事单挑啊!”墨兮把衣裳甩得老高,又用力把衣裳抽打在搓衣板上泄愤,水花四溅。 墨兮抹了把脸,阴沉着眉眼就开始想对策。 她动手打人,被告状,闫老罚她,她更生气忍不住出手,如此恶性循环,不妥不妥。 于是墨兮灵机一动,倏然对着手上衣服嘿嘿一笑,计上心头,连带笑意都阴恻恻的。 这一月里,全族上下人的衣物被单清洗都要经过她的手,衣物角落里都会标注上姓名所有者。 恰巧这些每日找麻烦的面孔,她都烂熟于心。 墨兮挑眉,惋惜道:“既然明面动不了手,那便怪不得我了……” 于是墨兮便把这些妇人的衣服专门挑出来,往里头加料。 其实也没甚大不了的,也就是全身上下红肿瘙痒个四五日的! 看这些妇人出丑来换她七日苦力,甚是值得!墨兮的心里头又明媚起来。 如是,哼着小曲儿,手上的衣裳都洗得更欢快了。 等东窗事发,墨兮就摆着一脸无辜,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衣服我也洗了,脏活累活我都干了,如今衣服出了问题又要怪到我头上……如此说来,便是明日里你们有人鞋底破了个洞,也是我啃的咯。” 墨兮哀怨了眉眼,轻飘飘的叹上两句:“哎呀呀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衣服确由墨兮洗,但却是每日有人轮流送回去的,这衣服既是转了手,就没有证据指控是墨兮所为。 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漏洞,在闫老面前装起了无辜哀怨。 闫老抖了抖面目,背过身去,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笑意。 妇人们推推搡搡,可在闫老面前不好发作。 见状,闫老捻须似是思索一番:“前些日阴雨不断,返潮也是常事,若衣物未干上身也会引起不适。” 墨兮听得帮腔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妇人们皱了眉面面相觑,还想再申诉一番,却听闫老正经道:“大抵是意外,你们便辛苦些去找贺老要些药,此事便翻篇罢。” 只要没被揪住小辫子,闫老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墨兮了悟! 妇人们不依,闫老便揉着太阳穴,把自己每日处理的事务搬出来,左右言之忙碌。 如是,这些妇人想再闹也没了理由,只好气哄哄的离开了。 人刚一走,门一关,墨兮便腆着脸笑嘻嘻的向闫老认错。 闫老轻咳一声,目光落在别处:“只此一次!” 墨兮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得到了闫老的宠爱,墨兮又觉得自己可以了!生活又开始逐渐明媚! 当晚,墨歆就代替自家母亲,向墨兮认错。 房门前,墨歆 分卷阅读146 连连鞠躬道歉:“母亲在家闲不住,就爱与隔壁李婶王妈闲聊……那些传言我都听说了,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实在抱歉!” 看着他如此大礼,墨兮挠挠头,靠着门边还有些不好意思:“小事小事,过去就过去了,我才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她便是说违心话也一点儿不带脸红的。 因此,她还赢得些赞许,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而另一边,荒诛阙方才收到线报,将近日事件统一汇总上述。 自荒诛阙建立以来,杳嫣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威名声势也是日益壮大。 手头的人每次执行任务,总会跟着些小眼线。明里,血煞是杳嫣亲自挑选组建,自然听命与她;暗里,也有碧海潮生时时控着。 这碧海潮生虽是君玖管理,却还是杳嫣的所有物。 若是墨兮在烟渚畔好好待着就罢了,可她三天两头就往外跑,还回回都与夜倾凑在一块儿,这次数多了,就变得异常。 这墨兮夜倾二人出入客栈多次,晚归早出,这明眼人一看就定了案。 殷若之遇还历历在目,夜倾为此,断了与墨兮的瓜葛,即便如此,杳嫣依旧不肯就此罢休。 一日,杳嫣又叫来夜倾,询问伤势几句后就切入正题。 她支着面颊开口幽幽:“长短十年了,倾儿你从不曾令妾失望,这次,也千万不要失手呢。” 杳嫣的姿态居高临下,面上带着笑,却是阴晴不定。 夜倾问:“不知师尊此次,想要我带回什么。” “这余梦城如何?”她忽而撇开话题。 夜倾一怔,答:“是个祥和安静的城。” 杳嫣弯了眸子:“那烟渚畔又如何?” 夜倾仍旧如实回答:“高手云集,我与君玖不是对手。” 闻言,她又笑得更灿烂了些,指甲上的蔻丹不住敲击在石制的椅子上:“既然如此,妾,想要一曲。” “不知此曲谓何名,在何处。” 杳嫣银铃般的笑意传进夜倾的耳朵,她起身,施施然迈开步子走向他,这华裳如纱散开,露出一双修长莹白的双腿,一双□□的玉足踩在阴冷的地面上,产生些违和的美感。 “妾想要瞧瞧,那烟渚畔的天曲,独溯。”她俯身挑起夜倾的下巴,笑颜如花,“据说,只有千百人中其一才能奏鸣此曲,引得天生异象。” 听得烟渚畔,夜倾倏然蹙眉,又不留痕迹的舒展开去。 这些细小的变化落在杳嫣眼里,化作更深的笑意。 夜倾从不违背杳嫣的要求,于是他道:“定是尽力让师尊满意的。” “对倾儿,妾总是放心的。”杳嫣起身,眼波流转间开了口,宛如深切切替他着想,“烟渚畔势力如何,妾也见识过……确是难对付得很,妾也恐你受伤,若是当真不敌,也不必硬来。” 夜倾不解师尊用意,跟着起身,目光对上她的双眼。 且看杳嫣挑着朱砂的眉眼,唇角勾起一弯弧度,笑意甜如蜜:“这烟渚畔易守难攻,里头又高手奇多,不如你就抓一个做人质,以人换物?” 她妖冶柔软的唇瓣开合:“妾以为,抓个女子就不错。” 夜倾纤长的睫羽一颤,却是漠了眉眼,仿似置身事外。 第六十五章 (六十五)前尘旧事·十五 大殿内,一如既往的昏暗,四面点染的红烛,随着杳嫣的动作而摇晃。 杳嫣站在他身前,遮住光,她好整以暇的望着他,这张俊美脸庞令她片刻出神。 夜倾背着光,烛火幽暗的光线,将他的神情勾勒得扑朔。 夜倾身长直立,杳嫣不过他齐肩的高度,他答道:“自是一切都听师尊的差遣。” 夜倾缓缓勾起笑容,与杳嫣的如出一辙,可这笑意不曾达到眼底。 杳嫣听了回答,似是满意的:“甚好。” 如此,此番目的明确,去烟渚畔,寻天曲《独溯》。 接下任务,夜倾正要离开,却听杳嫣忽而叫住他。 “倾儿。”这嗓音如糖似蜜。 夜倾停住。 忽而风中馨香扑鼻,这银铃作响着,杳嫣从背后将夜倾拥住,白皙如玉的双臂揽住他的腰身。 杳嫣耳语道:“若是他日倾儿伤了残了,无用之人当弃则弃,但只于你,妾定是万分不舍的。” 她笑着:“所以,千万别成了妾口中‘当弃之人’。” “师尊说得是。”夜倾道。 她兀自笑了一阵,觉得反应没甚意思,就将他松开了。 杳嫣背对着夜倾往回走,裙带款款,她缓缓在石椅上坐下,靠在椅背上坐得歪斜。 “听说前一阵,倾儿在雨润村得了一把琴,很是漂亮……”她慵懒的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似是有意无意的道上一句,“只是倾儿前日出去得匆忙,妾就再也没见着那把琴了。” 分卷阅读147 “倾儿你说,这琴……它去了何处呢。”她缓缓笑开了。 杳嫣的目光所及之处,正落在夜倾身上,意有所指。 “是我之过。”夜倾面上波澜不惊,“琴被我弄丢了。” 闻言,杳嫣很是稀奇的挑了眉:“哦?”她笑了笑,“如此便罢了。” 对此她就不再深究下去。 二人就像是说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一问一答,解决了问题便放夜倾离开。 即便,此问并无疑。 她早已知道了答案,不过明知故问罢了。 待夜倾离开,杳嫣面对着一片空落,不疾不徐的打了个响指,睨着双眼等待从外头进来血煞七人。 她一双妙目流转,红唇开合:“跟上。” “是。” 七人齐齐应声,而后立刻动身消失。 烟渚畔,沉墨堂小楼角落处。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墨兮对着一大摞的衣料,总算洗完最后一盆。 自那日衣裳加料一事后,三姑六婆的妇人家,就再也不敢让自家衣物给墨兮经手。 墨兮自是捡个清净,工作量一少,干起活来都痛快了。 更重要的是,墨兮恶名日益壮大,旁人知道她在此处待上一月,来这儿遛弯的闲人都减了不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反正她安逸得很! 这不,墨兮刚把洗完的衣裳拧干了往杆上一架,杆子跟着晃上三晃,再不住的淌下水来,底下的草也跟着长得欢。 这从外头远远一望,整整齐齐二十个杆子都挂满了衣裳料子,五颜六色。 这姑娘家到底手劲儿有限,没过多久,顺着杆就淌了一地湿漉漉。 前排的湿衣裳滴滴答答,后排的干湿参半,风一吹,整整齐齐随风飘扬。 是道风景线! 暖日里,活儿干完了,墨兮顶着个大太阳睁不开眼,难免发困。 她打了个哈欠,心想自己晚些还能补个安生觉,美极了。 墨兮擦了把溅在脸上的水珠,叉着腰得意洋洋的叹上一句:“……哎呀呀,要是什么人娶了我,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头草地空旷得很,没人打趣她,却有人打扰她。 这不,隔了一堵矮墙,忽而从那头远远丢来好些小石子。 小石子飞过矮墙,在空中挽了个弧度,成群结队、前赴后继的砸过来。 有几颗中途就泄了力,软绵绵的落在墨兮脚边,她怔楞着低头纳罕。 却听得矮墙后头有人跟着暗自使劲,像是一群人比赛丢石子,看谁先惹怒墨兮似的。 一孩子眯起眼,这一努力一使劲,恰巧丢在了墨兮刚洗晾上的衣裳上。 “哦!我打中了!我打中了!”一孩子欢呼起来。 剩下的孩子纷纷效仿他的姿势丢出去,石子们起落高矮不一。 这些投掷的准头先不论,但胜在目标太大太多,不一会儿,这些干净的衣料被染上尘土污垢,上头还带了几丝草根儿和土块儿。 达成目标,矮墙后头传来了小孩子们笑嚷的欢呼声,夸耀着自己的成果洋洋得意。 墨兮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才把全族上下的衣裳都洗个干净,得以清闲一阵…… 心血被糟蹋,墨兮当下脸一黑,龇牙咧嘴着,她抄起地上的搬砖,就往矮墙那方冲:“是哪个小兔崽子?敢不敢露面吃姑奶奶一砖的?!” 几岁的孩子们在矮墙后头嬉闹打闹,听得这动静,又约好似的,相视一眼,就哗啦啦地簇拥着逃开去了。 他们边跑边笑,把她的语气表情学得夸张古怪:“听到没!说你呢,言觅站住!吃她姑奶奶一砖!” 一小孩边往回跑,回以墨兮鬼脸,额上的三撮额发飞扬得快活。 几人丢着石子,前后打闹着跑开了。 隔着一堵墙,墨兮追不上,气得牙痒痒,她就趴在墙上死盯着不放。 墨兮咬牙切齿:“……早就说了,我平生最讨厌小孩子了!”就别被她逮住机会,要是被她碰上了……定数百倍奉还! 如是,墨兮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她听得了,有一孩子叫做言觅。 “原来是言字辈的。”墨兮暗暗念叨。 这些小兔崽子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了,可他们弄脏的衣裳还是得墨兮收拾。 没了法子,墨兮耐着性子再清洗一次,好在污渍不大,轻轻一搓也能弄干净。 到了饭点,这肚子就定时的叫了起来。 于是把衣裳挂好,墨兮就回去吃饭了,结果就扭头吃个饭的工夫,这一整片的衣杆、衣架统统被人推倒了。 衣物与浇湿的草地撞个满怀,泥泞不已,满地狼藉。 心血全部白费,墨兮疯了! 气得她满地跺脚,眼里都冒起鬼火:“定是那帮言辈的狗娃儿干的!” 小兔崽子鸡贼着呢,闯了祸就跑,早就跑了个 分卷阅读148 干净。 墨兮往边上寻了一圈,一件白色外衫上赫然印着一只明晰的鞋印。 墨兮拿手比了比,就这几寸的大小,还没有墨兮一只手来得大。 人证物证确凿,只差寻个时间去收拾他们了。 午觉彻底泡了汤,难得有些时候时光令她觉得安逸,一扭头却是……安逸个屁! 墨兮打来井水,埋头苦干,心想着今日受到的屈辱,日后定千百倍的还回去! 由日出到日暮,墨兮好不容易把眼前狼藉,收拾了一半撂在一边。 她累得昏昏沉沉,就是眼一闭都能原地睡着。 墨兮打个盹,一失手,衣裳就团成团坠进水盆里,溅起好些水浪,浇湿了裤腿。 她惊醒,却听得有人发笑。 “谁啊!”墨兮倏然站起来,端着水盆就泼过去。 来人闪身避过。 “她”来到眼前,待看清了,墨兮却是一怔。 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着装,乃至身量都与自己相差无二。 墨兮纳罕:“……你也是墨兮?” 闻言,“她”却是笑了一声,这声音令她熟悉,见“她”飞快在脸上动了几下,卸去伪装,一张熟悉的脸浮出表面。 他带着熟悉的笑意:“是我,墨兮。” 墨兮怔楞一瞬,见着眼前人,把盆往旁一丢:“好啊你,还敢来?!” 她本就受了一肚子的气,现又有夜倾戏弄她在后。 墨兮看着他脸上的笑,越看越不顺眼,随便找个由头,便张牙舞爪与他动起手来。 夜倾在她身侧游走,却并不与她正面对上。 是,她是只会弹琴,可他这放水也放得太明显了吧?! “是不是看不起我!”墨兮从衣杆上抽条衣料一卷,作了鞭就与他打起来。 这湿透的水绳被摔得哗哗作响,没几招下来,还没等打中夜倾,墨兮自己就先眼里进了水。 “……等,等会儿我。”墨兮倏然停下动作,揉揉眼睛。 夜倾越发想笑。 见状,墨兮越发生气:“都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难倒我还是颗软柿子任人捏圆搓扁了?!” “不软不软,是颗硬柿子。”夜倾难得正经,止了笑:“起码砸人还是疼的。” 墨兮倏然一默,而后无能狂怒:“你给我住嘴啊啊啊啊——” 二人这就动起手来,几个回合下来,胜负未出,却是动静引来旁人。 这片草地上毫无遮拦,一览无余无处躲藏……总不能让他淹井里罢?! 墨兮看着手中水绳急中生智,而后一把扯下床单把夜倾一裹,接着就往地上一推,卷做一团。 这一卷床单,与满地狼藉融洽得很,任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满意。 旁人凑近了,觉得稀奇不已,看着墨兮一身沾湿,与遍地作乱的衣裳堆成一团。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洗衣服啊!”墨兮对来人统统怒目而视,吓跑了才算数。 旁人一见这架势,生怕连累自己遭了殃,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墨兮抱着双臂,嗤之以鼻。 第六十六章 (六十六)前尘旧事·十六 等人跑远了,墨兮拿脚踹了踹那卷床单,没好气的道:“喂,人都跑了,出来吧。” 于是夜倾便从地上爬起来,抽丝剥茧的褪下湿被单。 他整好束发着装,嘴角噙着笑:“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不必了,怕了你了。”墨兮甩开衣袖背过身去。 方才与他过招,墨兮抽着水绳与他胡乱打了一通,便是一招都没落在他身上,墨兮哼着气又坐回小板凳上。 经过方才一场乱斗,虽是没把夜倾打成软柿子,怒火却也泄了大半,眼下就不再同他追究了。 墨兮重新从地上捡起一条混了泥的衣裳,在水盆里搓圆揉扁:“喂,是怎么进来的。” 知道是在问他,夜倾便答:“如你方才所见。” 变成她的模样,进烟渚畔就成了随心所欲的事。 墨兮是个万事随性子胡来的主,在旁人印象中亦是如此。 因此,不论她做什么事都顺理成章,更不论她会何时何地,出现在何处了。 墨兮赌气不瞧他,默了一会儿,从嘴里冒出一句:“别顶着我的脸做坏事就好。” 她竟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夜倾记下了她的话,忽而想起了什么,他唇角微弯,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望着墨兮,打趣道:“你在这烟渚畔,德高望重?” “过奖了。”墨兮头也不抬,把衣裳翻了个面,胡乱回道,“也就是个鬼见愁吧。” “难怪。”夜倾笑出了声,同墨兮说起方才经过。 起因是杳嫣师尊向他下达了新任务,夜倾就向君玖要了一颗化形丹。这化形丹有两个时辰的效用,期间 分卷阅读149 可以任意化形,夜倾拿了药,便琢磨起人选来。 在这烟渚畔中,最合适的人选必定是墨兮无疑。 以墨兮的性子,做什么都不奇怪,因此,根本不必担心身份暴露! 几队巡逻而过的,看着墨兮就当没看着。即便是遇上守门的,也没人敢拦……这不都怕挨揍嘛! 于是乎,夜倾化作她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进来。 想及君玖暴露的原因,这次就吸取了教训,夜倾进来了也不急着寻宝贝,四处走走看看。 恰好进来沉墨堂,就遇到了与她捣乱的言字辈孩子,夜倾刚上前,他们便如同见了鬼一样,怪叫着跑开了。 如作鸟兽散。 夜倾纳罕一阵,想到墨兮又是哭笑不得,她定是平时没少做些“好事”来。 如此,他干脆循着这些孩子方才的方向寻去,恰好遇上墨兮。 夜倾作回忆状,学着可笑的动作:“好像……其中有一个,喊着‘她姑奶奶又来啦’……” 墨兮脸一黑,把衣裳往水盆里重重一丢:“这回非把这群小兔崽子,揍得他姑奶奶都不认得!” 夜倾看着她笑,好看的唇角弯着:“果真有过节?” “那群小兔崽子里,是不是有个头顶三戳毛的?”墨兮睨着眼睛问。 他稍加思索:“确有。” 听得回答,此事板上钉钉。 墨兮哼了一声,起身向他展示这一片半狼藉地:“瞧见没?他们的杰作。” 夜倾窄起双眼。 他刚想开口,却听墨兮凉凉道:“习惯了。” 只因在族人心中,她始终是个外人。 墨兮从盆里捞起衣裳,拧干后起身,挂回杆上,又弯腰随便拾了一件,丢回水盆里。 水花四溅。 从她有记忆开始,什么非议啊刁难啊指指点点的,就从未断过,她早该习惯了。 只不过她不认命。 墨兮继续搓洗衣裳,夜倾望着她忙碌开去,就帮着打井水替她续上。 “别忙活了,我可受不起。”墨兮头也不抬,“前几日谁说着讨厌我,该离你远远的?” 夜倾失笑:“是我。” 墨兮虽对他怨怼,嘴上这么说着,可再见他,心头还是怀着侥幸,与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一丝窃喜。 那日说是寻她道别,到后来却演变成单方面的驱赶,令墨兮怕上了一件事。 就是从他口中听见四字,“我讨厌你。” “或许还得叨扰一阵。”他道,“我受师尊之命,来寻一物。” “无事不登三宝殿。”墨兮挑着眉,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上次是我的镜子,这次你们还想要点什么啊?” “们?”夜倾笑着否认,“此行只有我一人。” 此时的夜倾并不知,除了他外,血煞也在烟渚近旁伺机而动。 墨兮皱眉:“一人?你来送死的?” 上次他们一窝三个来了也没讨了好处,反而个个都受了伤,这次就来了夜倾一人? 墨兮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夜倾只笑笑并不解释:“我来寻一曲,名为独溯。你可知它被放置何处?” “你想都别想啊!”墨兮倏然站起了身,“那可是烟渚秘宝,我劝你还是别打天曲的主意。” “此话怎讲?”夜倾背对着夕阳日暮,昏黄将他衬上一层朦胧。 “老实说,没戏。”墨兮撇撇嘴,“能内院里待着的,都是些老古板。别说你一人,就是加上我在旁打掩护,也没法子。” 内院高手云集,能活至今的,个个都是曾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守过边疆,身上戴有功勋的老人物了。 闻言,夜倾却是如释重负:“如此甚好。” 墨兮不解。 “这不是你所愿吗。”夜倾坦白道,“在烟渚,我也没想过任务会成功,不过是师命难违。更何况,若再加上你,难度便更大了。” 说罢,他无声笑笑。 夜倾不想任务成功,只因此事牵扯到墨兮,不想害她受罚,亦不想她因自己受到师尊牵连。 闭上眼,他仍能忆起她在雨夜之中不顾一切,拼了命靠近自己的模样。 她扛起自己,她骂骂咧咧,可那双紧握的手……却从不曾放开过。 这样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子,墨兮是第一个。实话说,他不敢冒险。 他舍不得。 墨兮却记着仇,想起他在客栈赶自己走,她会错了意:“是是是,我多惹人厌啊。” 她丢下剩下没洗的衣裳不管,拍拍屁股走人了:“告辞,恕不奉陪。” 留下夜倾一人,他不解释,也不能解释。 于是,墨兮离开,夜倾便留下替她收拾残局。墨兮回房,他便把剩下的衣裳都洗了个干净,再抻开晾好。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这帮小兔崽子约好偷摸着赶来送第三波惊 分卷阅读150 喜。 趁着大人们都睡下了,他们便偷偷溜出屋,而“她”还在这方洗衣裳,时机刚好。 听说女生都怕虫子,他们便不知从何处抓了一大盅蟋蟀回来。 可此时的“墨兮”,可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主了。 好比是鸡蛋碰石头,碰了个稀碎。 夜倾大手一扬,全部抓了,把蟋蟀一只只喂下去,哪个敢哭闹,便多喂上几只管饱。 待虫子一只不剩,夜倾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了人。 这黑灯瞎火的,孩子们并看不清来人是谁,只当是自己做了场噩梦,可肚里蟋蟀的动静却是无比真实。 真实得令人作呕。 可惜这夜还没消停,墨兮是何等记仇的主,便是在言字辈家门前就埋伏好了。 没等小兔崽子哭咧咧的回家,就被墨兮当场截胡。 她阴恻恻的笑着:“总算等到你们啦。” 于是乎,小兔崽子们当场就哭得稀里哗啦,没等墨兮脱了裤子狠狠打一顿,这哭喊就引得夜里灯火通明。 大人们开门一看,墨兮百口莫辩。 原先墨兮还想着一手抱俩,再捆踹着一个自己走,到了个安全之处,就好好揍一通好报今日之仇。 可如今嘛…… 得,一群族人没等穿戴整齐就围住了墨兮,墨兮尴尬万分:“啊,这是你的孩子啊,你看看,吃得多壮实!” 说罢她拍了拍其中之一。 一群孩子里,就头上三撮毛的哭得最为厉害,声音高亢,边哭便吐,结果满地吐出滩绿油油的东西。 墨兮的表情变得尤为古怪,她有一瞬怀疑自己得了失忆的病症…… 这方还在哭,老一辈的心疼孩子,起夜隔着大半个楼房就找了过来。 人越来越多,墨兮想开溜,却动不得。 她挠着头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我是想揍他们来着……你看,这不还没动手嘛……” 孩子里一个哭得撕心裂肺,其余的跟着抹眼泪。 墨兮嘴角微微抽搐,拍拍另一个:“喂,你倒是帮着说两句实话啊……” 小兔崽子不理她,兀自哭得更伤心了。 顾不上事实如何,族人们已经前赴后继的抄起家伙开打。 这阵仗……墨兮定是:“开溜啊!!!!” 她大叫一声,抱着脑袋就蹿了出去,当场就成了过街老鼠。 这夜里满是点亮的灯火,就是墨兮逃到哪里,哪就有“追兵”。 这族里的老人思想陈腐,本就对墨兮颇有成见。墨兮又偏偏三番两次很能折腾,这下更是欺负了他们的孙儿……气得不能自已,满脸涨红! 墨兮有口难言。 她正逃着呢,却听烟渚大门倏然传来了争相打斗的声音,是血煞七人攻了进来。 打斗得激烈,令这方乱斗暂时中止,墨兮侥幸得以喘息。 听得不远处弟子高声呼救:“快来人啊,有敌人入侵大门——!!!” 此夜注定不会好过,墨兮在两边权衡了下,想来眼下也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 罢了,那就来日再说个清楚。 于是,墨兮抱起琴蹿了出去。 另一边。 “罪魁祸首”正在内院边缘来回试探,确有弟子严密看守,一时进不去。 忽而有人拍了拍他,夜倾惊疑未定的转身,见着一身穿灰衣的老者。 夜倾不开口。 老者问:“兮儿怎么还不睡啊,可是在寻我?” 来人正是闫老。 夜倾一时不知作何说辞,刚想与之糊弄一番,却听得烟渚大门传来琴声铮然。 这琴音闫老再熟悉不过。 闫老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下一秒,拳掌已至,与夜倾动起手来。 闫老那双浑浊的双眼微窄:“你不是兮儿,你是谁!” 夜倾闻言,只得笑笑。 他道:“老人家,好久不见。” 第六十七章 (六十七)前尘旧事·十七 夜倾不曾与闫老交手,可他记得,当晚有一目光紧盯自己不放。 想来就是这位了。 夜色深重,这晚的秋风吹得人心浮躁,落叶片片。 夜倾与闫老交起手来,这老者很是难缠,每一拳掌又满是深厚功底。 夜倾恐惊动内院再惹上更多麻烦,他旋即撤离,将老者引去别处。 闫老同他过招,目光便在夜倾身上扫过一遍:“你的剑呢。” “晚辈岂敢与您老前辈动剑。”夜倾侧身躲开一掌,微微一笑。 闫老收手,始终心系大局:“今夜骚动可是你带来的?” 夜倾倏然一默,却又勾起唇角:“并非我之愿,确因我而起。” “为何变作兮儿模样?” 夜倾直言道:“ 分卷阅读151 只有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得外头动静,夜倾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大抵是师尊派来协助的,欲以扰乱视听,助他得手。 可谁能想到,成也墨兮败也墨兮。 事实就在眼前,不论夜倾辩解什么,闫老都是不信的。 二者各自蓄力,出手,风声呼啸带起衣襟鼓鼓,身手凌厉。 闫老与之交手,双眼泛起精光,口中却不住叹惋:“可惜了这身天赋。” 若再放任此子成长十年,其成就将不低内院老者。 “前辈言重了。”这张墨兮的面皮上笑意不减。 烟渚大门口,一众人手打得不可开交,把围栏一关,好像里外界限被划开一分为二。 墨兮赶到之时,今夜的巡逻小队五人早与外敌对上了阵仗,没来得及撤退的四名守门弟子被波及,她便上前搭救。 琴声一起,击退敌方,墨兮一把拽着守门弟子的裤腰带,就往后扯:“晚上吃饭没有?还不快跑!” “吃了吃了。”弟子连连点头,赶紧往回撤。 见弟子跑得远了,墨兮重新审视起这些突然“造访”的红衣人们。 外敌七人,个个红衣红纱,以红布遮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七人手上双刀,其上都淬了毒。 双方面对面站作两堆,眼神你来我往,不敢轻举妄动。 巡逻小队里头五人皆是男子,个个比墨兮年长些许,修为却在墨兮之下。墨兮看不上眼,摆摆手让他们离远些,回去搬救兵,这里由她撑着。 瞧她是个未满十五的小姑娘,没人搭理她。 墨兮站在阵营之中,拿手肘杵了杵边上的大哥:“喂,知不知道这是哪门哪派的人?” 大哥头也不回:“看其着装,腕上赤豆一点,用毒,大概就是来自闫老口中所说的荒诛阙不会错了。” “荒诛阙?”墨兮皱了眉,这名字很是耳熟,却一时间记不起在何处听过。 时间不等人,双方交战一触即发,巡逻小队掏出随身携带的棍棒刀剑便冲了上前。 外头,人流攒动,把墨兮拱到队伍后头。 刀剑等兵器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墨兮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观战。 墨兮不爱看些兵器的书本子,也不曾看透这些招式路数,奈何这日又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 她挠着头想,等她闲下来了,是不是也该去学一门近战手艺?什么刀剑的。 墨兮打小就开始习些晦涩难懂的曲子,练了几年的《引》,只能达到“入、注”的层次,这“随”至今还不能完全参透。始终剩一层看得见摸不着,却又隐隐一触即发的东西。 她还不曾领悟《引》这战曲,不然在那雨夜中,也不至于那么凄惨,被夜倾单方面揍上一通。 方才那大哥猜得不错,今夜来扰者,正是荒诛阙的血煞七人。其身法诡谲,双刀使得令人意料之外,难免有族人一时不查而中招。 墨兮握紧了琴,在一边权衡利弊,是立刻出手还是返回去搬救兵?只怕这些大哥撑不上多久,偏偏背后还有不少看戏的族人。 她若离开,等前线小队一破没人营救,这些看戏的,一个都跑不了! 墨兮只觉闹心得很,隔着围栏推搡一个:“还看什么看啊!还不去找人来?!” “你谁啊你?”人家根本不搭理她,顺带还翻了个白眼。 好像隔着一层围栏,这些看戏人的性命就有所保障了。 这便是吃了哑巴亏,墨兮只觉窒息得很,而后骂骂咧咧:“好心当作驴肝肺,有本事你们一个都别跑,等别人杀进来把你们统统干掉!” 墨兮气便气头上,可还是处在顾虑中走不得。 眼看有个大哥一招不敌摔在地上,血煞双刀已至,墨兮一皱眉,便是顾不上其他,举琴冲上前去。 “铮——” 墨兮倾身上前,电光火石间,几弦暗劲将其击退。 旁人见状,赶紧掺起那个大哥,五人调整战术。 墨兮咧嘴一笑:“你们还是在边上待着,别惹麻烦啊。” 被救大哥惊疑未定。 说罢,她把巡逻小队往后一推,架起琴,三声弦响,血煞七人的注意力便全落到了墨兮身上。 墨兮处于敌众视野之中,血煞之中几人对视:“就是她吗?” 血煞为首者双眼一眯:“是她,杀!” 血煞七人抄起双刀,便摆起架势冲了过来。 夜里灯火通明,血煞红衣身形极快,上下纷飞踏至,只见阴寒的刀面映着火光闪烁。 风起,落叶纷纷,而七人已至。 压迫的风吹起她的长发,墨兮窄起双眼,一掌拍案,而五指压弦依次而过。 入,声入心通。 槿琴暗劲连发,逼退七人,双刀与之叮哐作响。 血煞为首者一跃而起,高举一手,七人散开,将墨兮团团围住。b 分卷阅读152 r   夜里,风里,火光中,惊疑声起。 这阵仗,烟渚族人已有数十年未曾见过了,当下稀罕得很,看戏一般围在这处,甚至有越围越多的趋势。 身后巡逻小队迟迟不动作,仍旧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前履行职责,气得墨兮在琴上一顿乱敲,发出好些噪音:“还不去找人来?!非得等我被对面砍死,你们才满意呗!” 四人目光汇聚在巡逻队长处,队长冲墨兮抱拳:“是我等技不如人……多谢。” “快滚快滚!”墨兮不耐烦,再发几弦暗劲,“带上这些看戏的闲杂人等。” 队长应允,当机立断施发号令:“撤!” 如是,巡逻小队拉扯着旁观者离开,而后找去内院。 拉走了一批,零星着又来俩扒在墙头,源源不绝。 耳边叽叽喳喳,墨兮只觉耳边吵闹得很,她深呼吸,琴弦在指上翻飞,层层音浪而至。 血煞七人见缝插针,双刀舞得密不透风。 注,贯注全神。 墨兮将杂音阻隔在外,垂下眼眸,指上几弦挑勾,这处昏暗灯火下仿似只剩下她。 一人,一琴,铿锵一曲。 琴意起,一层气墙围绕着墨兮,将她护在其中。 血煞七人绕着墨兮游走,随时准备着上前一击,而一击即中。 墨兮骑虎难下,不得不守着这方,等着援兵前来。 她始终相信,闫老一听到琴曲,便会马上赶来相救。 可惜墨兮没料到一件事,夜倾与闫老一时缠斗得脱不开身,这二人谁都心急,但谁都别想走。 于是,墨兮便留在这方冷汗津津,容不得一点儿差错。 墨兮正沉浸在琴曲之中,却忽闻一声凄厉啼哭。 “娘——救我,救我!!!”一孩子高高的向母亲伸出手。 言字辈的孩子被挤出围观,孤零零一人摔在地上,血煞已然看见了目标。 妇人想要将他拉回围栏,哭得悲痛欲绝:“孩子!我的孩子!!” 血煞七人其一离队,便是打算抓了人质……又或一刀砍死。 这妇人眼熟得很,正是害自己多洗了七日衣裳的母子,墨兮一瞬记得了,这是墨歆的母亲。 也就是说,那言字辈的孩子……是墨歆的弟弟。 恩怨搁置一边,墨兮一瞬拧了眉:“连个毛笔都不会握的小兔崽子,你们也忍心下毒手?!他奶奶的,给我把刀……收回去!!!” 墨兮蓄力拍案,人同琴起,便是自行破了这气墙,将血煞六人震开。 气墙一破,受得内伤也往肚子里咽,墨兮揽住琴,背部在沙地上摩擦好长一段路,这才以身挡在言觅面前。 那落单的血煞不依不饶,以双刀威逼而来。 “啊——小心——!!”言觅捂住双眼,发出尖利的声音。 墨兮阴沉着眸子:“真是……吵死人了!” 墨兮随手摸起一颗石子,注了暗劲朝他眼上一弹,紧接着腿将槿琴一勾,身子坐正了,十指再续琴曲。 双方回合再三,而又生变故。 没等围栏那头来人救起言觅,里头的小兔崽子都站不住了,个个效仿着墨兮方才的模样,向血煞丢石子,就是大人拦着也没用。 血煞这一个个都不是吃软饭的,被墨兮这十四岁的压制就罢了,现在还能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幼童欺负? 血煞七人当场就不干了,这木作的围栏,便是不经几下劈砍就作废了。 族人这才慌张作逃,抱起孩子乱叫一通,跑的跑逃的逃,墨兮又得分神而顾其他。 墨兮救下言觅,这小兔崽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正气,如何都不愿离开了。 墨兮脸一黑:“……真是麻烦,早知道让你被砍死算了!” 嘴上是这么说着,可当双刀便朝着言觅而来,躲闪不及,墨兮还是一咬牙以背挡之。 锋利的刀刃瞬间没入骨肉,墨兮因疼痛而双眼一黑,言觅这才慌张得不知所措,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墨兮强忍着痛楚,指上几弦将其震开,她把刀身硬生生拔出,血水四溅。 刀被丢在地上,溅出几滴血点,其上淬了毒。 言觅见血就忍不住的恸哭,害怕恐惧,他不住得颤抖。 母亲站在不远处,防着血煞,来不得也走不得。 “都说我……最讨厌小孩子了。”墨兮因疼痛而龇牙咧嘴,她喘着粗气,拨起琴弦,趁着机会就把言觅丢还回去。 动作拉扯到了伤口,她闷哼一声。 终是物归原主。 墨兮四肢无力,勉强笑了笑:“那……你的孩子,我还给你了。” 毫发无损的,还给你了。 墨兮不知从何而来的自豪,她浑身疼痛,咧了咧嘴,还能笑。 第六十八章 (六十八)前尘旧事·十八 分卷阅读153 妇人抱起孩子,目光重重在墨兮身上驻留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拔腿就跑。 “这才对嘛,不要留下来当累赘。”墨兮自语两句,艰难笑笑。 眼下局面只剩了她与这血煞七人,落地的刀被捻了回去。 血煞七人刀上淬的毒,皆来自荒诛阙的婆罗,是一种妖艳多汁的植物。 是边疆异族常用的毒物。 墨兮只觉背后伤口火热发烫,一阵阵的冰冷自四肢百骸传来,头昏脑涨。 血煞七人紧紧的盯着墨兮,又或是,她手中的槿琴。 这血煞组织从来都只听命于杳嫣一人,至于替夜倾制造动乱,不过是面上工夫罢了。 烟渚大门口。 看客已经都跑光了,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人。 墨兮抱着琴,满怀戒备。 即便眼前虚影晃动着看不真切,她必须等着,撑不住也得撑,否则,此夜便是永夜。 此时,巡逻小队退回内院找来帮手,已在赶来的途中,听得脚步,血煞七人决定速战速决。 一片血衣一字排开,动作宛如复刻一般整齐,在墨兮眼中虚晃着冲过来,架起双刀,这刀面上流过她的模样。 墨兮被晃得睁不开眼,索性闭上连连后退,背着大门坐下,架琴开弹。 她以身挡住入口。 受过专门训练的血煞七人,便是动作都默契得如出一辙,为首者眼神一动,就知道要摆开布阵,这双刀一挥,一拥而上。 刀意劲风迎面而来,刮得面上生疼,墨兮勉强支撑着脑袋,背靠得歪斜,指上只剩些肌肉记忆,指尖在琴面上不断来回往复。 一曲引,十指连拨,在她指上已是倒弹如流。 对面血煞咬定了墨兮这块孤肉,紧咬不放,定是要撕咬咽下,吞到肚里才肯罢休。 这婆罗毒素不断扩散,激得她在危机关头,竟有隐隐撞破瓶颈的趋势。 曲声起,引曲再三,血煞七人围着墨兮转,连劈带砍,这层气墙也无休无止的重塑。 在这高强度的对战之下,墨兮竟参透了最后一层,“随”。 随,随物应机、造化千变。 这毒素误打误撞,令她悟了引曲真谛。 回合不曾间断,便是全部敌方人手都被堵在大门口,也不曾放任血煞其一进入烟渚。 墨兮已经尽力了。 她含着一口气机械的坚持,忽而发觉腹部一股热流升腾而起,抵御着四肢百骸的冰凉。 热流冲上头部,墨兮咬牙用尽全身气力,十指红肿流血都顾补上,将这引曲战歌发挥极致。 闻此曲者,只觉战场上金戈铁马、山河浩荡,而此曲作响……战无不胜! 尾声落下,“铮——” 强大劲风再一次将血煞阵型打散,将七人冲退好几步,而墨兮也受其害,胸口震痛,连带着毒素发作震出好一口黑血。 她弹不动了,靠在墙上直喘。 血煞七人若是再坚持一下,或许就能将墨兮斩杀当场。 只可惜,内院的老古板们赶到了。听着墨兮的曲子,便是循着声就找了过来,往日刁钻的长老听了此曲,都直呼内行。 有人道,此曲一声,入魂三分。这“入魂引”的名头,便由此敲响。 其中不只是长老们,所有内外院能打的不能打的,全都冲过来了,有举着刀剑的,提着棍棒的,就连桌椅板凳都抱得满满当当。 烟渚族人们嘴里高声喝着,举着火把和武器,朝血煞冲了过来。 途老高声道:“今日就跟着我,把这帮龟孙统统砍了!” “一个都别放过!!!” “统统都杀了泡酒!!!” 耀眼的火把在黑夜中挥舞着,大大小小的赤焰撺掇着族人们的声势更上一层。 墨兮听得动静,仰着头喘气,睁开一只眼将血煞的不甘印在眼里,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嚣张得很。 她再说不出话来,但是满脸的骄傲仿似在说:“看啊,我赢了。” 血煞为首者不甘,不甘就此落败,他举着双刀三步而来,还欲再上最后一击。 墨兮再没法反抗,而闫老来得刚刚好,与血煞为首者交上手。 风驰电掣间,灰色衣袍鼓鼓作响,闫老甩手轻飘飘的一掌落在其胸口上,满满当当。 “滚出去。”闫老看都不看一眼。 只见对面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血煞为首者只觉五脏宛如焚烧,胸口近乎碎裂,惨叫一声,当空喷出一口血来。 剩余血煞赶紧把人接下来。 闫老站在墨兮身前,丝毫不留手,他双眼窄起:“到了我烟渚境内,何时容得你等邪物造次!” 后头族人应声附和:“杀杀杀!” 途老便与祁老一声令下,带着弟子们冲出去收拾残局,以血煞七人重伤落荒而逃告终。 这七人终是为此次夜袭,早 分卷阅读154 早在外头布好了陷阱,侥幸脱逃。 闫老简单夸奖巡逻小队几句,什么通报及时,采取措施也很是正确。 巡逻小队受宠若惊的感谢回去。 途老祁老带着人手回来,而墨歆挤在人群中,方才听着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事情经过说与他听,墨歆震惊之余又是愧疚万分。 这救命之恩,他不知如何偿还。 弟弟言觅被母亲关在房里,唯恐再生事端,连累到她的孩子。 墨歆欲冲上前把墨兮搀起来,闫老却道:“别动,她身上有毒。” “……没事,我自己……可以起来。”墨兮坐在冰凉的地上,面色苍白。 她爱逞强,即便眼前都模糊不清,全身上下遍布伤痕,也不喊一声疼。 墨兮拖着琴,无力靠在墙上一阵摩挲,好不容易才直起身,墙面满是蹭上的血迹,看得墨歆揪心得很。 墨歆圆睁了双眼到处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事……”墨兮动了动嘴,声音小得可怜。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有人想了好半天,将这来龙去脉都说个清楚。 说便说着,其中却出了些疑点。 闫老首先道出:“我在内院外寻到一人,化作兮儿模样,窥伺其中。” 有人问:“那人去哪儿了?可有抓住?” 闫老却摇摇头:“此人与我缠斗,我听得这方乱斗声放心不下,贼人便趁乱逃走了。” 闫老看似回答了族人的疑惑,这话头却转到了墨兮身上。 “为何偏偏……扮作她的模样?!” 人群之中提出质疑,其余人便纷纷附和:“就是啊,这人为何扮作墨兮?再接着,那帮不知来路的人就攻了进来……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途老听罢,质问墨兮,中气十足的道出一句:“方才入夜时,你在何处?” 墨兮倏然一默:“……我。” 那时,她正要找言字辈的小兔崽子算白日里的账。 一人道:“大晚上的不睡,她在我们房前鬼鬼祟祟,不知做了什么!” 一人帮腔:“就是,孩子们都被她弄哭了!” “就是就是!”一妇人帮腔。 闫老听罢皱了眉,望向墨兮:“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墨兮虚弱得很,一时不知作何应答。 一人拍手惊道:“哦!原来是她与外人勾结,却还要在此装模作样!” 众人了悟,原来是贼喊捉贼,这一番苦肉计也不知做给谁看。 明明是她一命相搏,护住烟渚,受得满身是伤,却惹得谩骂质疑不断。 明明所有人都在受着褒奖,唯独她是个例外。 “我……”她的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 听着控诉,她只觉浑身冰凉得厉害。 墨歆惊疑未定的转向墨兮:“是……是这样吗?” “我没有做过……”一句话轻飘飘的,谁都不信。 墨兮百口莫辩。 背后的刀伤疼得厉害,墨兮抿住唇,将疼痛咽下:“我没有做过。” 谁都不信。 将所有吵闹置之门外,她把最后的希冀稻草落在闫老身上,这世上谁都可以怀疑她……她坚信闫老与旁人不一样。 墨兮望着闫老,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闫老,你信我。” 闫老却把目光,落在那陌生的槿琴上。 他问:“兮儿,此琴你从何而来?” 似什么哽住了喉,墨兮木然眨了眨眼:“闫老……原来连你也不信我。” 她想起了,原来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凉风阵阵,迷得她睁不开眼。 墨兮咧了咧嘴,兀自笑了起来,像是自娱自乐,又像是忽而悟出了什么答案。 这笑声在嘈杂的质问中,突兀得很,有人皱了眉:“你笑什么?” 大门外,墨兮灰头土脸的起身,把琴背回身上,不顾撕扯背上的伤口,她推开人群,孤身一人往回走,踉踉跄跄走得歪斜。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她道:“我笑,这偌大烟渚,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说我曾不认命。”她笑,“现在……我认了。” 真相是如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这一夜中……她终于放弃了。 她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 本以为是稳赢的局,结果却输得一塌糊涂。 她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笑。 笑着笑着,满面湿润。 后来回忆当晚,她已记不得自己是何心情回的房间,她只记得这晚。 此夜如墨。 第六十九章 (六十九)前尘旧事·十九 墨兮离开,剩下这面墙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深夜里, 分卷阅读155 大门口挤着一群夜起的族人,几个内院老者帮忙安排人手,委托修复大门的事情,另一边就让无事的人回去休息了。 这晚由闫老守夜。 人群逐渐散去,剩下几名拿着工具杂物修修补补的弟子,接岗的下一支巡逻小队,还有墨歆。 墨歆想了很久,对着闫老道:“我没有证据,可我不信墨兮会做出这种事。” 投敌叛族,何等大事。 闫老何尝不想去坚定的相信,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是……一切都太巧合了。 自墨兮赢了比试被扣除资格开始,百年来相安无事的烟渚,便大大小小出了事端。 而出事的几天当晚,墨兮皆不在烟渚畔内。 闫老本以为只是墨兮爱玩,如今想来,却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墨歆还想再为她说些什么,但是他失败了。 闫老摆摆手推辞了墨歆:“你先回去睡罢,此事我会与其他长老再作探讨,从长计议。” 闫老始终心怀整个烟渚,没法只为了墨兮这孩子一人。 于是墨歆识趣的闭了嘴,决定再去找墨兮谈一谈。 于是墨歆告退。 而此时,墨兮硬撑着回房,等到自己实在挨不住了,这才想着解毒。 族人三三两两回房睡觉,墨兮就摸爬滚打一路,去了澄氲堂找药。 贺老不在屋里,烛火还亮着,显然是出去不久,大抵是被祁老叫出去,不知在别处说些什么。 墨兮靠着桌椅墙爬起来,伸手在木格上随缘抓了一味药。 她把瓷瓶握在手里,借着光线昏黄,依稀辨认上头写着“融尘”二字。 “是死是活,随便吧。”墨兮拔下瓶塞,将药丸一口吞下。 背后刀伤肿起发脓,她便割破放血,简单粗暴。 她在桌上抽出小刀,以烛火烧过一遍,破开背后皮肉将毒血排尽,血珠溅了一地。 墨兮将疼痛咽回喉中,这骄傲的性子,便是痛极也不吭一声。 终是失血过多,又过度劳累,她双眼一黑便摔在桌角上。 “嘶——”墨兮狰狞着面目,拉开抽屉找了纱布随便一包,便草草了事往回赶。 这大抵是她有记忆以来,伤得最重的一回了罢。 身心都拖在地上疲惫不堪。 墨兮终是坚持不住,没等出了澄氲堂就昏死过去。 墨歆找去墨兮屋里,发现人不在,猜测她大概会去澄氲堂,结果到了一看,她果然在这。 他扭头就跑出屋,找来贺老为她就诊。 贺老多点几只烛火,屋内亮堂了些,将墨兮身上伤势稍作查看,便是拧了眉气呼呼的模样:“怎么会有人如此胡来!” 这硬生生被锋利破开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涌出鲜血,没多久,这背后蔓延开去血红了一片。 其间血肉模糊中,还夹杂着石子尘土没有清理,就这样胡乱包裹一团。 这蛮横的手法,与自残无异。 气得贺老桌都震拍了好几回:“怎么会有这么粗鲁的丫头!自己的身体都不当回事儿!” 贺老都治病救人十余载了,从没见过这样野蛮处理的手法。 墨歆只好在边上点头附和。 贺老从外头叫进几个丫头打下手,把墨兮这个脏兮兮的野丫头扶进屋里去。 墨歆毕竟是个男儿,只好隔着条幕布在外头等。 他就看着这些女子进进出出,取了药材纱布,针线镊子,这送进去的清水,出来便只剩一盆血污。 过了半个时辰,贺老把伤口清洗干净,再重新包扎过后,便掀开幕布出来了。 “贺老,她的情况怎么样了?”墨歆上前问。 贺老挥挥手让其余人下去,屋里只剩下贺老与墨歆二人。 “伤势已无大碍,毒亦排尽了。”贺老从地上拾起个空瓷瓶看,“看样子,是这丫头误打误撞服了融尘。” 墨歆刚要松口气,这感谢的话还没出去,却听贺老继续道:“但这丫头太过胡来,此次用劲过猛,伤了内源,不休养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便是这半月中,都不可以修行练功。 “她的十指上满是划伤,才上药包扎好,这几日轻易不可再弹琴。”贺老坐在桌前,大笔一挥写下药方。 “好。”墨歆把药方收好,兀自纠结着,想帮她说几句话:“今晚发生的事,定是另有隐情的……墨兮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我想她不过是……” 贺老抬头。 “是什么?”幕布里头传来一声轻咳,墨兮不知何时转醒,磕磕绊绊着扶墙出来。 墨歆一惊,赶紧去扶:“你慢点!逞强你能捞着什么好处?” “面子重要。”她咧嘴笑了笑,“……疼算什么?” “只怕死在当场,还有人道罪有应得。”她清浅的道上一句,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你这丫头,也不知好赖。 分卷阅读156 ”贺老摇着头。 “虽是不想这么麻烦,还是感谢贺老替我上药。”墨兮胡乱拱了拱手,便告辞了。 她被墨歆架着,二人出了澄氲堂。 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睡下了,道路空旷,只剩墨歆手中这一枚灯笼,还摇曳着闪烁。 “诶,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自静默中,她倏然出声。 “打算?没什么打算。”墨歆不解其意,“你指什么?好好练功?” 墨兮轻声道:“你与爹娘弟弟的,会一直住在这里罢。” “烟渚先人,乃至祖祖辈辈都在这落户,我一家当然也不例外。”墨歆答得理所应当。 闻言,她笑了笑:“挺好的,可这条条框框却再也不能限制我。” 方才那番话前言不搭后语,墨歆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我不是烟渚中人,自然就不必再受这份拘束。如此,条条框框,也再不能限制于我。” 墨兮平淡的脸上印着火光,将眉眼照得寡淡。 一旁墨歆听罢大骇,她竟心存了这样的念头!他赶紧好言相劝:“别瞎想了,再等一等罢!等事情明朗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还有我信……” “明朗?”她的脚步忽而止住,“什么才算得明朗?是事情有所终结,还是答案有个结尾?” 她的言语逐渐激烈,以逼迫的姿态将双眼盯住了他:“那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烟渚一天,这些大大小小的帽子,就都会扣在我的头上。” 她的双手紧紧扣着他的衣领,便是浑身狼狈,气势也丝毫不输。 仿似又回到比试当天,墨兮居高临下。 墨歆望着她喉结动了动,说不出话。 这份积攒已久的戾气一触即发,墨兮漠了眉眼咬牙切齿:“你知道吗……我受够了。” 墨歆也尝试着感同身受,但他终究不是她。 她以命相搏换来的,不是谅解包容,甚至连声辛苦都得不到,升起更多的……反倒是质疑与怨怼。 怨怼她为何引来了如此祸事,这烟渚畔本是一片净土,却因她而接连不断。 “我做这些,根本就是多余的。”墨兮推开他的搀扶,兀自踉跄着往回走,“这里不需要我,烟渚不需要我……闫老也不需要我。” 这烟渚生养她,却也抛弃她,置她于不顾。 就在她与外敌相搏到了最后的时刻,听得身后高举火把声势浩大,她竟有一刻天真的以为……她得救了? 不过是换了个立场,面对面,再往她的心口插上一刀。 ……疼得她不知所措。 “我受够了。”她再一次重复,声音轻得像风。 “喂墨兮……”墨歆试图叫住墨兮,但是他失败了,看着她踉跄着走远没了身影。 “可是我信你啊……” 他灰溜溜的低下头,像是又输了仗。 天亮,等闫老回去休息,由祁老接班,大门修了个大概,还是轮番差人添添补补。 在祁老忙活完了,下一个就轮到贺老。 墨歆曾以为,时间会冲淡失望,待时间一久,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就像之前的墨兮,比试拿他当撒气包,她开口就大骂了一通,不论神佛,就连烟渚先辈都没放过。 她明明那么愤怒,可过了几天,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了,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嘻嘻哈哈的。 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于是,墨歆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起了个大早,抓药材煎制,去给她送药。 结果找去她房门一开,她又不见了。 同时,房间里槿琴也不见了,只剩一把孤零零的望月。 那是闫老送的琴。 “墨兮?墨兮你在哪里!”把药碗放在桌上,墨歆立刻找了出去。 这天还尚早,出来外头溜达的也不过几人,墨歆便一个一个问了过去,族人都说没见过墨兮。 墨歆在这方转悠,碰巧经过内院外,却是怔住了。 内院外头有一桥梁,桥梁底下便是围了一圈的小池塘,种植些荷花,待夏日盛放。 如今入了秋,便是大片大片的荷叶露在外头,底下游着些红彤彤的锦鲤。 墨歆在这停住了脚步,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好像有什么身影溜了进去,他揉了揉眼睛。 一头披散着的长发,穿着白衣,背后是一把黑底的窄琴。 这背影像是。 “……墨兮?” 第七十章 (七十)前尘旧事·二十 人刚溜进去,这方隔着桥梁,而砖红大门紧紧关上。 内院门外,墨歆瞧见这熟悉的身影,便是心头一震。 经过昨夜一事,易容二字首先窜上他的脑袋,而后转念一想,又不对。 那琴他昨儿才见过,确是槿琴无疑,而昨夜发生了这 分卷阅读157 么大的事,又有闫老负责守夜,定是不会再出差池的。 闫老在烟渚族人心中是何等权威。 这么分析下来,那进去的定是墨兮无疑……可她为何要进内院? 想不出结果,墨歆挠了头:“不行,得先去找她出来。” 未经许可偷进内院,若是被人发现,那才真是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于是墨兮前脚进去,后脚墨歆也跟了上去。 往日来说,内院都是由老古板们轮流看护的地儿,而闫老待在内院的时间占了七成。 简而言之,内院通常是由闫老看着的。 而昨夜事发突然,闫老分身乏术不在内院,方才守夜换班回来,祁老紧接着替下闫老的班,内院空缺。 再晚些就等到贺老换班。 等着内院守门弟子换班的空档,便让墨兮有机可乘。 墨兮昨夜与地方大战,虽是受了刀伤,还在并不深。只不过是刀上淬的婆罗毒,令她一时间全身无力。 这解了毒又睡了一觉,第二天,墨兮的精神就已恢复了大半。 墨兮想要离开烟渚畔,离开之前,想到自己还有一事没做。 既然夜倾想要独溯,她便试上一试,左右都是要被踹出烟渚的……大不了就是偷拿失败,再挨顿揍! 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都认为我通敌叛族,那我若不做出些像模像样的事儿来,岂不是名不符实?”墨兮理所当然的想着。 于是乎,墨兮抱着“我糟心,所以你们也要跟着糟心”的报复心理,一顿操作就溜进了内院,进了经书阁。 这内院比起外头三堂,真是小得可怜,对比起沉墨堂小楼来说,大抵只剩个三分之一了。 进门是一池小塘,碧色的池水与外头相通。两旁的回廊用红漆刷就,一眼望去,干干净净,尽头是左右各对应的四个房间。 四个房间,分别是闫老往日用来静修的小屋,专门长老开会的议事房,对面的经书阁,以及一间被大锁牢牢扣紧的房门。 这房间不知是作何用处的,墨兮好奇,便上手使劲拽锁,没开,反倒是使劲儿后的手指肿着发疼。 打不开就罢了,去另一个屋看看,门没锁,墨兮扭头就进了经书阁。 经书阁用来存放一代代传承下的秘宝书籍,帝王家的供奉大抵也被放在此处。 进了门,墨兮叹这不大的阁楼,比起沉墨堂的藏书房还是小上一些,妆点倒是精致。 四周挂着灯笼,大概是每隔几个时辰都有人来更换烛心,供长老查阅,所以门不锁,这方总是亮堂堂的。 回身把门一关。 墨兮轻着步子走进来,一边观望一边叹,这书本子到底与外头的庸脂俗粉不一样,就连待遇都是天上地下。 不过用来放书的木头架子,都不乏一些黄金碧玉镶嵌的。所有书整整齐齐都被储放得很好,不带卷了边的,一眼望去一尘不染。 随着墨兮走进里头,光线由亮及暗,墨兮从袖里掏出火折子,吹上一口,便燃起火光。 虽不比外头藏书房的书本数量,但此处也称得上书籍众多,她猫着腰在里头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天曲的踪迹。 倒是寻着不少她曾看过的书本子。 什么曲子功法,那都是闫老从小就捧了一摞丢给她看的。 人人艳羡的书本子,便自小就是墨兮的手上玩物。 翻着《止律》、《引》、《弗如》等等曲目,墨兮竟能回忆起少时闫老对自己说过的话。 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指点教诲,却让她心头又泛起些异样情绪来。 其,谓之不忍。 她想打退堂鼓。 这时,她听得门外头传来动静,有人来了。 情急之下,墨兮一通躲藏,恰巧触到了机关,她一咕噜掉进了暗道里头摔了个七荤八素,火折子落在了外头,熄了火。 槿琴砸着脑袋发晕,为了不发出声响,墨兮便在里头一动不动凑着耳朵听。 来人正是墨歆。 别说墨兮是第一次进内院,他自然也是,当下就畏畏缩缩着身子,活像做贼:“墨兮……墨兮你在哪儿?” 没人回应。 墨歆不赶巧,他刚进来,换岗的弟子就来了。 这一追一赶的,墨歆受了惊吓,也寻了个房间往里头凑。 这经书阁被墨兮关了起来,墨歆调转个头,不得已躲进了闫老的静修室。 虽是此时闫老未归,这却不是个躲藏的好去处。 静修室里干干净净,除去地上的几个蒲团,边上只剩一桌椅,再无其他。 人家过来瞅一眼,一览无余。 如此,守门弟子进来,不抓墨歆抓谁? 人家问他为何进来,墨歆也不好把墨兮供出来,有口难言。 于是乎,墨歆毫无悬念的被记录在案,又被守门弟子叉了出去。 黑暗之中。 分卷阅读158 墨兮虽逃过一劫,却也被迫躲在暗道里,出去不得。 既然已经在里头了,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她便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虽是没有灯光,可想着这的随便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墨兮便开始头皮发麻。 一片漆黑,墨兮一边走着,忽而脚上踢着了什么,把自己一惊,一转头,竟发现一处隐隐泛着碧色的光点。 墨兮一怔,猫着腰就小跑过去,一触,是一个方正厚重的锦盒。 其上有锁,而墨兮一触,锁却自动脱落开去。 “叮哐——” 铁锁落在地上,发出些声响。 墨兮赶紧捡起锁,对着这锦盒,手心冒出些汗。 她隐隐起了预感,这传说中的天曲,就在自己手中。 颤巍巍着手指打开锦盒,倏然在漆黑密室之中金光大作,一本金线串编的曲谱安安静静躺在红布里,其上写着《独溯》二字。 “果真……被我寻到了?!”翻开几页看,墨兮咬了自己一口,手上一疼,她欣喜若狂,“这果真……就是天曲独溯!” 一波兴奋之余,墨兮又倏然失了笑意。 这天曲……她拿不得。 她攥着书的手犹豫再三,又把它放了回去,重新关上锦盒。 临着这堵墙,隔壁就是静修室,忽而听得那头进了脚步声,墨兮便紧张得心跳如鼓。 墙那头,是闫老与贺老,此时应当是祁老当班。 她能清晰的听见那头的对话,这方亦是如此。 墨兮就大气也不敢出的僵站在原地,生怕出了动静被发现。 不知二人一路都说了什么,只听着闫老叹:“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性子虽比其他丫头顽劣些,却也良善……” 贺老便反驳,那夜进了三个贼人,全族上下,当晚只有墨兮一人不知去向。第二日虽受伤而归,却也只是轻伤。 墨兮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脖子,那里是已结痂的伤痕。 贺老又问:“途、祁这两个老家伙功底如何,你我也心底有数。面对那红衣人,她一个小丫头再有天赋亦不过十四的年纪,如何全身而退?” 闫老无从辩解,当初他也问了墨兮,得到的回答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玩笑话。 而后逢佳节,那日台上,墨兮对着下面族人的窃窃私语,便是扬言要离烟渚畔。 虽是一句气话,如今想来却也细思极恐。 闫老皱眉开脱:“这不过是孩子的赌气话!当不得真。” “赌气之言罢,就是她打伤看门弟子的理由?”贺老便反唇相讥,“据弟子回报,她是循着外边琴曲离开的。” “而后。”贺老背过身去,“又是一夜未归。” 闫老一怔:“许是兮儿贪玩。” “当晚,除去几个看守,几乎所有族人都在场内赏月观景。”贺老指出,“她又是与何人,去了何处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便是压着闫老开口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那琴曲,像不像某种暗号?”贺老道。 墙的那头,墨兮倏然沉默。 那是夜倾奏的曲子,不过是为了与她道别。 而那支乐笙曲,是闫老教她的……第一支曲子。 在她牙牙学语时,闫老便陪着她一指一指的挑弦,当时,还是肉乎乎的孩子只会开心大笑。 这边的回忆还未结束,贺老又加了砝码。 “那以命相搏的血性,倒像是个战场上的魂。”贺老甩了袖,“可这也与冉姓无关,她父辈当年是通了外人私奔的!就难免她也……” “糊涂。冉子是冉子,她是她,又怎能混为一谈!”闫老摇摇头。 昨夜贺老不在场,便不提墨兮为何大晚上不在屋里。 贺老转了话头,牵扯出昨日包扎所见:“这丫头性子如此,就是对自己都下得了手,日后若是做些伪装,又有何难?老家伙你如何担保,烟渚的未来高枕无忧?” 闫老深深皱了眉。 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必须担负起整个烟渚,才不枉对历代先辈。 “我烟渚多少英雄战死沙场,是多少性命相换,才得以如今盛名……”贺老叹,又怒其不争,“怎能因一个丫头,而令祖辈的荣耀置于蒙羞的可能性中!老家伙……恐你担待不起啊……” 宁错一个,不放一个。 闫老再无吭声。 隔着一堵墙。 墨兮亦默了许久。 她的面上毫无波澜,又如同失了智,与这黑暗融为一体。 心上,空落落的。 老古板们担不起责任,就可以推她出去顶锅。 墨兮笑了笑,落下一滴泪来。 无声无息。 第七十一章 (七十一)前尘旧事·二十一 原来,不过是 分卷阅读159 为了这所谓的可能,她就可以成为那个当弃则弃的选择。 哦,原来如此。 她终于下定决心,抽离心头的最后一丝不忍,一意孤行。 待到闫贺二老离开,墙那头再没有动静的时候,墨兮再一次抽出锦盒,把独溯取出来,揣在怀中。 出了暗道出了门,她趁着没人注意,便轻手轻脚一个翻身匍匐在屋顶上,等着至夜守门弟子换岗时,再不慌不忙的溜出去。 闫老贺老走出内院,二人便回忆起当年战役。 在世人眼中,烟渚行事光明磊落,祖辈世世代代都誓死护着王城,骁勇善战忠心不二。 可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英魂,他们也不可避免的……犯过错。 朱雀年间,在王城边疆外,有一异族连年来扰。 当时的楚牙国并未统一完全,(也就是如今的江湖)因而根基并不稳。 境外常年来敌扰乱,于是民众上下动荡,人心惶惶,这十分不利于帝王的统治。 这异族名为赫尔,面容异域风情,其善毒,而族人个个身手敏捷,为扩大其自身领土,带领手下而屡次与楚牙争抢地盘。 先帝有难,烟渚自然出手,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救国于危难之中,而后凯旋归来,为统一楚牙,稳定人心起了万分重要的作用。 这便是世人知道的所有了。 然,不被世人知道的事实却是,当年的赫尔,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击退。 当年,其异族用毒精湛狠厉,出招又阴损,楚牙士兵屡屡中招,赫尔凭借着地形易守难攻,而余粮充盈。 即便是烟渚也无能为力。 双方争战数月而僵持不下,我方无数士兵弟子死于战场。 楚牙的粮草被人截断,人手不足,而粮食所剩无几,处于濒临撤退的边缘。 这时,为了维护帝王皇权,我方一众人密谋,想出了一个下下策。 便是为了突破僵局,由烟渚先人率领弟子,又与当时领兵的将军,拿着仅剩的粮草,双方联合突击赫尔。 一方吸引注意,而由烟渚劫持掳人,威逼利诱,使出一招下三滥的手段。 烟渚冲进敌方阵营,抓了赫尔唯一的亲传血脉,以此威逼赫尔撤退。 于是乎,双方以,赫尔退兵,烟渚放人,达成共识。 可等赫尔退了兵,将军生怕赫尔他日再举兵围城,便食了言,不但没有把人质归还,反而端得自己握着把柄有恃无恐,领兵把赫尔斩草除根。 自此,这异族被全部歼灭,仅剩这唯一的人质苟延残喘。 因此,我方大获全胜,烟渚得以凯旋归来。 这段不光彩的过去,为世人所不知,但仅剩存活的烟渚先人回到族中引以为耻,把它记在自家的史簿上,自此之后,便宣称告老退隐,再不复出。 内院里,唯一一间被上了锁的阁楼里,存放着的,便那记载了先人卑劣手段的全部经过。 闫老终于把代代守护的秘密告知,贺老皱眉问:“那荒诛阙如今的掌管者……” 闫老点头:“不错,她就是当年赫尔一族仅剩的活口。” 那个当年被人掳去,劫持做人质的异族小公主,便是杳嫣。 她被绑进楚牙国境,等赫尔被除失了作用,又置之不顾,最后下落不明。 有人说,她被卖进了青楼。 这便是全部经过了。 若是凭着上一代的恩怨纠葛,这杳嫣得了势,势必找上门来报仇。 如此,荒诛阙三番两次为难烟渚,确也顺理成章。 如今的荒诛阙若与烟渚硬碰硬,即便是烟渚赢了去,必定也会元气大伤。 闫老不得不杜绝这一可能,这先辈代代守护的净土,绝不可毁于他人手上。 只不过令人不明的,墨兮自小就在烟渚长大,又是如何能与荒诛阙扯上关系呢? 真相不明,而到了现在,真相究竟如何都不重要了。 墨兮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走,谁都拦不住她。 趁着天黑,内院守门弟子换班,墨兮便跑出内院,而墨歆也在不远处等着她。 从墨歆被赶出内院到现在,太阳上山又落山,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墨兮出来。 方看着闫贺二老面色不佳的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墨歆手上端着一碗刚热好的汤药,见到墨兮,便苦口婆心的劝:“把药喝了跟我回去吧……不论你进内院是为了什么,我信你不会做出伤害烟渚的事情。只要你跟我回去,把事情起因经过说个明白,绝没有人会难为你的!” 见她无动于衷,墨歆只好再搬出闫老:“闫老他一直那么偏心你,这次也一定会……” “偏心?”墨兮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偏心与我?” 她打翻他的好意,汤碗碎作一地。 听得清脆作响,墨歆赶紧蹲身拾起碎片:“你……你这是做什么?!” 墨兮瞧着一 分卷阅读160 地汤水,吝啬多看他一眼,凉凉道。 “多此一举。” 说罢,她背着槿琴,转身就走。 房间里,是被抛弃的望月,她终是选择了夜倾予她的槿琴。 她选择了夜倾。 烟渚大门口,长老连番换,等祁老换了班,由贺老站岗。 贺老是个主医疗的长老,墨兮上去几弦铿锵,趁着贺老一时不防,墨兮便逃窜出去。 此异动,惊起一片。 巡逻小队赶紧追出去,却不及墨兮熟悉地形,被远远落下。 墨兮顺利脱逃。 于是乎她一刻不停,过竹林,渡江河,在余梦城买了匹马,而后一路向南。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便是找个路都要找人好一通问。 她一闭眼,脑海中浮现的,满是夜倾的模样。 墨兮一咬牙一跺脚,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男子身上。 她记得,他来自荒诛阙。 天黑,天亮,再一次入夜。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把马儿一捆,就地休息。 她身上什么都没带,只剩槿琴一把,怀中方天镜,与天曲独溯。 墨兮到处寻些果子吃,摸了摸肚皮,便把硬邦邦的天曲掏了出来。 随手翻开几页,她想这琴曲与普通曲谱,也并不甚特别。 这一坐就是一整夜,初初黎明,墨兮抚摸着独溯,孤零零的,面对着一片荒芜。 她对自己说:“生辰快乐。” 这是她的十五岁生辰。 墨兮最终选择落跑,仿似那些猜测都不言而喻,板上钉钉。 墨兮落跑没了消息,贺老受伤,途老气得拍断了好些桌案,祁老连忙吩咐弟子去检查内院库存,在经书阁地上,发现一支遗落的火折子。 而从始至终,闫老无言。 墨兮离开,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能让他的私心与大义,得以两全。 检查库房的弟子回报,所有秘宝统统都在,除了……天曲不见了。 天曲被盗,何等大事?众长老勃然大怒。 叫来当日的守门弟子一问,没人发现墨兮,墨歆又不愿道出事实。 于是,墨歆背了锅。 墨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天曲丢失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为此,墨歆被打断筋骨,废了武功,被揍得半死不活丢去外头,被族谱上除名。 妇人抱着言觅痛哭流涕。 最后,他一无所有,就连姓名字号都不剩,被赶出余梦城,他都不曾说出墨兮。 直到最后一刻,他始终信着墨兮。 可她没有回来。 世上再无程墨歆,只剩一歆字,苟延残喘。 另一边,江城。 墨兮一连赶了七八日的路,马都中途跑得没了命……物尽其用,就着碳火,烤了顿马肉。 她确是没再催动内力,可一路风尘仆仆,没睡好觉没洗个澡,精疲力尽。 终是找到了青凛峰,她浑身脏兮兮的,累得双眼一翻白。 闻着街边商贩酒楼满屋飘香,即便肚子怎么响,她都只好无动于衷。 谁让她没钱呢。 真是一文难倒英雄汉。 江城分外热闹,可这都与她无关! 墨兮吞咽了下,决定先找夜倾蹭顿饭,人生除吃喝二字外都不重要,其他来日再议! 于是乎,墨兮便开始了上山之旅,而没等走出多远,便遇上一女子穿着黑衣劲服而来。 这女子便是菱儿,这面对面一见,她就把墨兮认了出来。 好家伙,上次害得她主仆二人险些断送烟渚,这墨兮还敢送上门来? 菱儿柳眉一竖,抽出腰间软鞭就要同墨兮干架。 墨兮累得气喘不匀,这还要打一场?她赶紧认输:“别别别,漂亮姐姐,我这都好些天没吃一顿饱饭了,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好?” 在烟渚畔,菱儿跟着君玖作了伪装,现在却是原本的模样。 墨兮没认出来。 菱儿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姑娘你来此处作甚?” 墨兮人生地不熟,先行赔笑:“我找人。” 上青凛峰找人?菱儿皱了眉纳罕:“你找什么人?可知青凛峰上都是什么人?” 墨兮挠了挠头:“夜倾,你认识吗?” 菱儿意料之外,愣了半晌:“……你找的人,是他?” 墨兮并不知自己这番话引起多大反响,抓完头,又抓了抓耳朵:“是啊,有何不妥?” 第七十二章 (七十二)前尘旧事·二十二 青凛峰山脚下,此时处于正午。 城里的人烟来来往往,到了此处荒郊野 分卷阅读161 岭,就无人敢再靠近了。 此处,只剩墨兮与菱儿两人面对面看着。 “没什么。”菱儿摇头。 墨兮一心想着上山,而菱儿却把注意落在墨兮身上,虽然其身着狼狈,背上背着的琴,却是不一般。 这漆黑的琴面,透明的弦,面上金羽一尾,很是眼熟。 前段日子,好像是她、公子与夜倾三人,在雨润村时,从玄宗弟子上赢来的……此琴,名槿。 菱儿记得,当杳嫣问起槿琴时,夜倾答,丢了。 如今却出现在这个丫头身上? 菱儿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这琴你从何而来?” “嗯?”墨兮答得漫不经心,“友人送的。” 这简单几字,在菱儿心头却似一块石头惊起千层浪,心上骇然。 他言之丢了的琴,兜兜转转,竟是给了她? 菱儿试探着问:“你与夜倾……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这有些为难墨兮,“勉强是朋友吧,不白送不白送,正巧前些日子我坏了把琴,这是他的回礼。” 听得回答,菱儿又是万般猜疑,眼下对她心存设防。 二人杵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墨兮被审视得不耐烦了,胡乱拱手道上一句:“我说姐姐,我千里迢迢赶来,若是再不赶着上山,我就只好在山里过夜了。” 墨兮望着山高路远,叹了口气:“姐姐行行好。” 如此,菱儿便不再多言,往旁走开几步让出一条山路。 “多谢多谢。”墨兮道完,便一步三蹿的上了山。 这丫头,菱儿在烟渚畔见过一面,可要说她会与夜倾扯上关系。 要是说出去,旁人也定是不信的,能让人眼珠子都掉出来。 荒诛阙上下谁人不知,这夜倾是何等冷硬心肠,又是杀手做惯的性子。 别看他面上挂着笑,又是谁人不知笑里藏刀,那把余鸢剑上不知饮血多少性命。 毕竟他最早跟在杳嫣身边,早就见惯了生死。 当日为夺方天镜,三人为了逃出烟渚畔,夜倾当机立断触发赤豆蛊虫。 虽后功力大涨而顺利逃离,夜倾却也深受其害,为了失控时不连累君玖二人,夜倾冲出山洞。 倾盆大雨中,夜倾为了控制蛊虫,就是连自己都下得了手,以余鸢生将自己砍成重伤,流血不止,不知所踪。 那么令人费解的问题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夜倾是如何安然无恙的回到荒诛阙,且带回方天镜的呢? 菱儿原以为是夜倾功力高深如斯,早早驯服了赤豆,如今瞧见墨兮,才发觉背后另有隐情。 杳嫣是何等人物?便是下一盘棋,能敢衣袖一挥,把自己也置之死局之中的狠角色。 无人不知。 而夜倾选择向师尊隐瞒槿琴去向……这二人的关系,倒是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菱儿瞧着她上山的背影,忽而放声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背对着菱儿,墨兮顶着太阳,磕磕绊绊的走进山路里,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墨色的墨,后加一无义之词,墨兮。” 墨兮?这名字倒是轻飘得不像话。 菱儿道:“我叫菱儿,你要寻的人就在这山顶上,此时上山,他应当还在山中。” “好嘞。”得到了答案,墨兮脚下步子轻盈不少,起码这路不会白走一趟,“姐姐也是同门罢?多谢你。” 菱儿垂了眼眸:“不必。” 当日闯烟渚畔,三人面上皆做了伪装,如今菱儿却是以真面目示人,墨兮一时间也没认出来。 若是她得知了真相,大抵就不会这么从容,还与人乐呵呵的打招呼。 墨兮要上山,菱儿要下山。 菱儿往江城里头走,除了要差人置办些用品,还要替自家公子看管碧海潮生。 这便是受墨兮所害的第二人,君玖,被杳嫣两次三番施罚之下,就是现在要下地走走,都得旁人搀扶。 此时的墨兮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自己去踏青寻人,步子迈得不假思索。 正午,她喘着粗气往山路上走,方进了一片密林,这枝繁叶茂,就是如何强烈的日光都晒不进来。 满是荫蔽。 荒诛阙位处偏南,而烟渚畔位北,同样是入了深秋的季候,却是走得墨兮出了汗。 她又累又渴,好不容易爬上半山腰,抬头一看,见着一抹红衣身形挺直正要下山。 墨兮一见就乐了:“喂,夜倾!” 红衣闻声一怔,目光向下扫来,忽而落到墨兮身上,凤眸微窄:“你怎么来了。” 隔着一条山路,墨兮三步并作两步跑,脸上挂着笑,冲到他面前:“自是来见你呀。” 半山腰间,两边的树木稀疏不少,是人为打理后的结果。阳光洒在墨兮身上,热得她额上冒汗。 见她模样狼狈,夜倾唇畔弯起弧度,打趣道 分卷阅读162 :“夜某如何魅力,能让姑娘你不远千里而来,只是为了见我?” “这都瞒不住你,我,还想找你蹭个饭!”墨兮跟着笑。 “哦?”夜倾挑眉,长途跋涉而来,就为了找他搓顿饭? 这一声,意味深长。 “好嘛,别这么看着我,我说我说。”墨兮脸皮子抖了抖,“……我被人赶出来了。” 墨兮瞅他一眼,便自顾自说下去:“那,你知道的,我向来识趣,与其等着人家赶我,不如我先走一步要来得体面。” 夜倾这趟下山,原是新指示又至,任务在身。 既然墨兮发起牢骚,夜倾便好整以暇的问:“为何赶你?” 再问下去,墨兮就有些难堪。 想了一番说辞,话到嘴边就只剩了笑,她咧了咧嘴,道:“欲加之罪,就是谁看我不顺眼,就能往上安的。” 眼前的少女穿着身灰扑扑的衣裳,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赶了这么远的路,在他面前,却还是笑嘻嘻的。 好像一切都没什么。 夜倾那张漂亮的脸上,微不可闻的蹙眉,而后又舒展开来:“说来听听。” “哎,肚子饿了,先陪我吃一顿吧。”墨兮说罢,很是实在的拉起钱袋子往山下走。 不反对,夜倾就随她拉着,似是好脾气的模样,听她说起经过。 那夜里血煞七人来扰,墨兮恰好遇上了,便出手相助,谁知谁都不领这情,反而倒打一耙冤枉她。 “要早知道这样,就不管这闲事。”墨兮走在前头哼声道,“我不如睡上一觉来得自在,外头打打杀杀还是死了多少人,与我什么关系?” 夜倾轻笑:“只怕你心口不一,豆腐作的心。” “呸呸呸!” 跟着笑了一阵,夜倾走在后头,道:“那七人,是我阙中组织。” “嗯,我知道。”墨兮便是头也不回,“他们都穿着红衣,腕上都有红砂,与你的不差。” 夜倾倏然一默:“起先,我并不知这安排。” 不知血煞会来插上一脚,更不知,他们会对墨兮动杀念。 夜里,因化形丹时限将至,夜倾不得不先脱逃出去。 等双方碰头,夜倾才了悟,一切是他的好师尊安排的。 “嗯,我信你。”她不假思索的应了,直白道,“你这么厉害,要杀早就杀了,哪还需要借他人之手,这么麻烦。” “哎,这死不死的,就是说破天,也不是他们说了算。”墨兮转过头冲他笑笑,“你看我,这不活得好好的?” 闻言,夜倾勾唇一笑:“是,活着就好。”这笑意,却是不曾到达眼底。 然,那血煞七人却没命留下,自碰头后,皆被夜倾几剑杀了。 领头者被一剑穿喉,其余六人与他交手,皆被斩于剑下。 深夜之中,竹林某处,夜倾红衣缓缓显露,身后是一片血污狼藉。 他信手摘叶,拭去剑上血珠:“血煞七人,皆死于烟渚之手。” 待回到阙中,他亦是如此作答的。 青凛峰中,二人继续往下走,下山就是比上山省力,没多久就到了山脚下。 走在坑洼的地上,墨兮道:“反正这趟出来,我就没想着再回去。你要是行行好,就把我收了,好歹有个去处。 犯了困意,她打个哈欠,好似云淡风轻。 夜倾轻笑:“你可知我荒诛阙是个什么地方?” 墨兮老实摇头:“不知。” 只见他唇畔轻勾起,启唇开合,吐出四字:“人间炼狱。” 墨兮纳罕:“哪有这么说自家门派的?不管,就是刀山火海都赖定你了。” 夜倾当她不知者无畏,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不定哪日里,就会马不停蹄的落跑罢。 墨兮说她饿了,夜倾便任务暂缓,先带着她去城里吃一顿。 夜倾戴上黑甲,找了一家偏僻的饭馆,点单,等菜上桌。 热菜刚上桌,墨兮便盯着菜肴眼泛绿光,瞬间化身恶狼,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女子的矜持。 刚出锅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墨兮就扒拉着菜,全部扣进碗里,塞得满嘴都是:“好吃好吃,我已经太久没碰过热菜热汤了。” 她被烫得呼着气,一边又停不下来。 夜倾坐在一边,只看着她笑:“够吗,不够再加。” 墨兮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像只仓鼠一样,连连点头:“等我把这些先解决了,就照着菜单再来一桌的!” “好,依你。” 第七十三章 (七十三)前尘旧事·二十三 桌上,这头恶狼持续进食。 夜倾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吃相,觉得有趣极了:“等你吃饱了,就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恐你身上都快臭了。” 墨兮 分卷阅读163 一怔,鼓着满是食物的腮帮子嗅了嗅:“有吗?”低头一看衣裳确实不干净,又是不好意思的道,“都是江湖儿女,别太在意细节!” 他回以轻笑,眉间舒展。 她吃着,夜倾就去替她去边上客栈找好房间。 墨兮也知道他不会久留,大抵是等她吃完就要离开,目光就始终盯着夜倾,生怕他先跑了。 吃饭也能分心。 这一不留神噎住了,她又灌了杯茶,站起来跳上几跳,面目狰狞好些时候,这才顺下肚。 食物刚下去,冷不防打起了嗝,墨兮张着嘴,嗝就不停往外冒。 “饭菜是不会长腿跑了的。”夜倾走近了取笑一句。 墨兮又灌下一杯茶,艰难的止了嗝:“……可是你会。” 她巴巴的望着他:“我身上……是一个字儿都没有了!” 这目光炙热如火,竟是怕带她吃饭不给钱。 夜倾不知作何表情。 “诶,你记不记得。”墨兮撂下筷子,“咱俩相识那日,好像比起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夜倾瞥去一眼:“是,都是你穷困潦倒,等他人救济。” 初遇时,墨兮就如匪徒一般,劫了夜倾就要去住店,丝毫没有强抢民男的意思。 想到此处,墨兮便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引来旁人侧目:“这叫不拘小节,不拘小节!” 她眨眨眼:“若不是当天没带钱,没准我们还不能结识呢。” “所谓孽缘。”夜倾跟着补充。 “此言不差!”墨兮花着他人的钱很是大方,倒了杯茶水邀他共饮。 墨兮笑,夜倾也跟着边笑边摇头。 便是他面上带着黑甲,也丝毫不影响他唇畔勾起笑意,引得几桌姑娘流连不已。 “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墨兮好奇。 夜倾饮下茶,比了个噤声:“因为树大招风。” 墨兮歪曲了想法:“行,知道你长得好看,咱姑娘们都自愧不如。” 闻言,他勾了唇。 桌上还剩了些菜,墨兮便摸着圆滚的肚皮歇一会儿:“那怎么不见你先前戴着?在烟渚那阵,也没见你戴啊。” “因为是去见你,就不需要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墨兮没想明白,却听他道:“因为你太好骗了。” 她太好骗,他说什么她都会信。 墨兮脸一黑,双手攥着油腻的筷子就想捅进他鼻孔里去。 夜倾便不动声色的拦下她的筷子,反手夹了块酥肉,喂进她的嘴里:“趁热吃。” 墨兮哼哼两声,吃人嘴短,却嚼得更用力了些:“你几时要走啊。” “就准备动身离开了。” 墨兮点点头:“又是几时归啊?” 夜倾道:“此去只不过是踩点,若是顺利,大抵明日就能回。” 听得“回”字,墨兮的双眼亮了起来,试探着问:“那我明日去找你?” “不准上山。”不知是她说错了什么,夜倾一瞬失了笑意。 这话说得扫兴,墨兮瘪瘪嘴:“凶什么凶,亏我还专门偷了天曲来……” 夜倾皱眉:“你说,你带了什么?” “我说天……”曲字未出,就被夜倾强捂了嘴。 墨兮懂他的意思,等松了手,她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她这方,便凑过脑袋小声说:“你不是先前想要独溯吗,我带来了。” 本以为夜倾听得消息会很开心,她都已经想好耀武扬威的说辞了,可当下夜倾却是窄着双眼,面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了……”墨兮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的问。 “无事。”夜倾让自己神情如常,只是叮嘱道,“天曲放在你身上,与何人都不要说。” 夜倾不收。 墨兮摸不着头脑,原先闹得鸡飞狗跳的要取,结果简单到了手,他却不要? 他便是有他的考量,若是一日墨兮后悔了,带着天曲回去,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墨兮这下出来了,就压根没想着再回去。 她心想着夜倾先前就与自己告别,大抵再见就是再也不见,是她主动再三找上门来,引他麻烦。 墨兮也知道自己不该来寻他,便低了头,饭菜都索然无味:“我知道突然来找你不好……” 她一顿,又可怜兮兮的道:“可我除了烟渚就只认识你一人,不来找你,那我就不找去街上要饭了……” 夜倾叹了气:“那你就在这乖乖的等着,也不许私自上山。” 墨兮应下了,不情不愿:“……不去就不去呗,又不是座金山银山,你当我多乐意上去呢。” 她小声嘀咕。 夜倾瞥去一眼,似是看透了她:“这样就最好。” 说罢,他结了账,起身走出饭馆,在外要了匹快马,绝尘而去。 人一走,她也再没了食欲。 分卷阅读164 于是,摸着肚子回了房,久违的冲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虽是答应了夜倾不上山,墨兮在屋里磨蹭了一日,在江城城门口等到日暮都不见夜倾回来。 墨兮挠挠头,莫不是她看花眼错过了,又或是他绕了道上山? 她觉得自己只守在城门口,不妥。 墨兮想上山找他,于是等到入夜,就再也等不住了。 她找店家要了酒,喝得微醺,提着小酒壶背着槿琴就上了山……偏偏嘴上还念念有词。 “……我可没主动寻你,梦游癔症就不算在内了罢!” 深夜里,月朗云稀。 青凛峰上,以山腰为界,其上分布着夜巡的门人。 门人们个个提着灯笼举着火把,等着自家少主归来,没想到好几个时辰都没等来少主,倒是墨兮虎头虎脑的撞了上去。 墨兮上了山,夜风吹得小脸通红。 她一步一晃走得欢,手上提这个小葫芦,不时嘬上一口。这脚下一踉跄,她便一口酒三声呛。 其间还不算她崴脚摔跤的,屁股也受了好些颠簸。 墨兮扶着树,摇摇晃晃的走上山,一边骂骂咧咧:“……什么破路,都是石子泥的……摔死姑奶奶了。” 她好不容易到了山腰上,望着树林中隐隐红光闪烁,还以为是萤火虫就大叫着冲上前要扑。 墨兮与几个门人撞个满怀。 门人几个瞅着墨兮惊疑未定:“你是什么人也敢上山?!” 她皱了皱眉:“我凭什么不能上山?夜倾他,他不让我上山,你们也,也不让我上?我……偏不!” 墨兮的倔性一起,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她摇摇晃晃着坐下,反手就来了一曲嘈嘈切切……这谁顶得住啊。 结果就是,门人争先恐后的逃窜上山,一边喊着一边找后援。 看人都跑了,墨兮便心满意足的收起琴:“都,都知道怕了吧!”她便背上琴,一步一晃的继续上山。 墨兮借着酒劲大闹一番,荒诛阙也不是吃素的。 有人捣乱,这血煞转眼就到,上手与她对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墨兮给抓回了山顶上。 也就是夜倾回来得及时,恰好救场:“住手。” 夜倾从血煞手中接过墨兮,她便迷迷糊糊的抬头望他:“啊夜倾,你,你回来啦……” 夜倾倏然低了头,一默,这就是她说的……不给自己惹麻烦?! 夜倾墨兮外,好些门人与血煞围着。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等来了自家少主,门人便迎接:“恭迎少主。” “免。”夜倾道。 墨兮被他揽在怀中,还不老实,眼前看不真切,就眯着眼睛晃。 她忽而瞅准了一个血煞,扭头对夜倾道:“刚,刚才就是他!把我抓得好疼,他好坏哦!” 夜倾瞥着她:“那你说该怎么办啊?” 墨兮想了想,皱着眉,忽然把手中酒葫芦丢到那人脸上,雄赳赳气昂昂发出了一个音节:“……揍!” 血煞被夜倾盯着,不敢还手,便黑着脸承下了。 这方闹出了动静,早有下属回去禀告。 寝宫内。 烛火阑珊,而纱幕随风起。 杳嫣方听完线人回报,带回了那血煞七人的尸首。 这七人形容惨怖,身上切口处工整而深,致命伤是剑的贯穿伤。 夜倾却言,七人死于烟渚之手。 答案不言而喻,杳嫣看罢笑而不语:“来人,把这些统统处理了。” “是。”线人应话。 而尸体之事刚结束,却听外头闹哄哄的,其间还夹杂了几声弦音。 忽而冲进了一个门人,道:“报掌门,山中发现一陌生女子,一人上山。” 一人未出,而一人又至。 有一个门人赶着进来,跪地:“报,禀告掌门,夜少主已回。” 而没等杳嫣开口说话,一门人跌跌撞撞又跪下了,是大气都没喘匀:“报,报掌门,夜少主与那女子似,似是旧识。” “哦?”杳嫣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带妾出去瞧瞧。” 阙外,荒芜之地上三两摔了人,火光之中,血煞与门人围着一红衣者,正是夜倾。 夜倾身长直立,而墨兮被他藏在身后。 杳嫣笑着上前:“倾儿回来了,此番可顺利?” “见过师尊,此行十分顺利。”夜倾面色如常,唇角微弯。 虽是弯得比以前生硬些。 墨兮脑袋晕晕乎乎,听得有人说话,便从夜倾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 她扒在夜倾身上:“夜倾……你,你在跟谁说话啊?” 杳嫣自是瞧见了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琴。 夜倾不为所动,也实在不知作何表情。 墨兮眨巴着眼,望着杳嫣的眼里泛了光:“啊……你,你 分卷阅读165 是仙女吗?诶夜倾……我见到仙女了!”说罢,她还拽了拽他的衣袖。 杳嫣展颜而笑,声若银铃,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 墨兮作痴呆状,反观夜倾,起码面上还是笑意着的。 夜倾艰难的承认:“是我带她上山的。” 杳嫣惊讶,竟好心同意留下她:“这丫头是个美人胚子,倾儿艳福不浅呢。” 第七十四章 (七十四)前尘旧事·二十四 杳嫣都发话了,夜倾只好应下,面上还是笑着的,眼底的阴沉快要雷霆骤雨。 此时的墨兮,并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事,还扒在夜倾背后,打着酒嗝,面上红扑扑的。 夜倾眉梢纵压着千万阴云,也只是心道,回去再找她算账。 杳嫣是了解他性子的,能令倾儿都沉不住气的,这丫头是头一个。 来自烟渚畔的丫头,杳嫣若有所思。 杳嫣掩唇,精致的眉眼弯作月牙:“可快收敛些,当心吓坏了她。” “劳师尊费心了。”夜倾道。 没有黑甲遮挡下的神情变化,一览无余。 此时已晚,墨兮又醉成这样,没法把她送下山,夜倾只好先带墨兮回房,于是向杳嫣辞行。 临了,夜倾背墨兮离开,杳嫣自身后道:“她既想留下,就当是入我荒诛阙。阙有阙规,倾儿你自当明白。” 夜倾不露声色:“多谢师尊成全。” 主角退场,一干众人望着夜倾二人回去,杳嫣勾着唇百无聊赖的道:“无事了,都散去吧。” 门人与血煞皆拱手:“是。” 这荒诛阙内房间是也不少,可唯恐这个醉酒丫头再出什么幺蛾子,只得夜倾自己出马。 于是乎,夜倾把墨兮带回自己屋里。 他背着墨兮开门,里头的下人早早候着了。 夜倾摆手:“全部出去。” 下人低着头,三两人站在一处,得了命令,几人不敢乱看,是弯着身子就出了门。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入眼是简单的屋舍,黑漆漆的,只剩寥寥几盏烛火,里头的日常起居用品一应俱全。 夜倾把黑甲与余鸢都架在墙上,就把背上的麻烦家伙丢在了床上,把槿琴取下放在桌上,又帮她把鞋脱了。 就是喝醉酒的这一幕,也与上一次惊人的相似。 墨兮躺在床上,夜倾站在床外,居高临下。 她咕噜一下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兀自躺得香甜。 夜倾很是头疼,方才那小葫芦的大小,顶多能装下几两的分量,她也能醉成这样? “喂醒醒。”夜倾俯身去推她的肩,“以后再不许喝酒听见没有?” 喝酒误事。 是大事。 “……唔?”墨兮睡眼惺忪。 她没听清楚,夜倾再次强调,勒令她再不许碰酒。 “喝酒……?”墨兮撑起脑袋,她巴咂着嘴,食髓知味,“喝酒,有什么不好……喝酒我就能……看见你啦。” “不许。”他看起来有些面色不佳。 墨兮面朝着他,皱皱眉:“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她的上下眼皮打架,思索了很久,忽而泫然若泣的扯过被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夜倾面上好一阵阴晴扭转,依旧毒舌:“你这模样,瞧瞧天底下哪个男人看得上你。” 听罢,墨兮想了一阵,四肢挣扎着爬起来,垂着头,一脸沮丧:“我是不是……又惹麻烦啦。” 她拍拍脑袋,颇有些后知后觉。 “是啊,麻烦还不小。”夜倾瞥着她。 “哦……”她起身就要下地,光着脚丫一步三晃,“那我走好啦……” “站住。”他一把揪住了她的后脖颈,把她拽回床上,夜倾很是头疼,“你还想去哪儿给我惹事?今日你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 墨兮又哭丧着脸坐下了。 偌大的屋子,没人说话就显得冷清。 墨兮又顺着被子倒了下去,蜷成一团,她偏执着扯过他的手,像是握紧一根救命稻草。 她迷迷糊糊的开口:“……喂臭狐狸。” 侧目,夜倾凤眸一窄。 “我没有家了。”她把被子盖过头顶,里头发出闷闷的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逃出来吗……” 他理所当然的道:“因为你与我扯上了关系。” “……错了。”她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头,双眼熬得通红,“因为他们……谁都不要我了……” 夜倾不曾理清前因后果,这只醉鬼又忽而抓着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这只手长而宽,因常年执剑的关系,掌心起了些粗糙的薄茧。 她往手上蹭了蹭,发出一声喟叹:“凉快多啦……” 她眯着眼侧卧 分卷阅读166 ,睡着的模样就像只餍足的猫。 只是抱着他的手臂,好像这样,她就安全了。 “墨兮?”夜倾轻声道。 她皱了皱鼻子,算作回应。 他想收回手臂,却被她抱得很紧。 再然后,她就睡着了。 烛火不知何时灭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在昏暗中。 夜倾卸下防备,连同伪装一起,他再笑不出来。 “我想你是说对了,你我这是孽缘。” 他垂着眼眸,印着墨兮的眼睛里满是阴霾。 他靠着床边的围栏不动,空气中是阴冷的温度,手掌下的脸庞却柔软滚烫,带着她独有的温度。 一夜无眠。 她这一觉倒是睡得老实,直到日上三竿,她都不带挪窝的。 每次墨兮喝酒,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可等到醒来,又指不定如何百爪挠心。 人家喝酒,为了解千愁,而她不一样,就这么一些酒量,她只会断片。 墨兮又不记得前一日发生了什么,睁眼却瞧见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庞近在咫尺,吓得墨兮大叫一声,丢开他的手,一脚踹下床。 “咚——” 夜倾不过小憩片刻,就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听得声响,后知后觉,她好像又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夜……夜倾?” 她试探着出声。 “墨兮!”这张狐狸面孔,面色黑得没了边,从地上爬起。 墨兮一下子缩到了墙角,拿被子顶着脸,瑟瑟发抖:“大爷我错了!” 看她这认错态度,只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夜倾把被子一掀:“起来。” 墨兮一脸肃穆的看着他。 “过来些。”他勾勾手。 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她赶紧凑上前,态度良好。 夜倾站起身,睨着眸子问:“先前,你我答应过什么?” “……不许私自上山。”她老老实实的低着头。 “这么说来,是山昨儿去了你那方?”他挑着眉眼,面上带着笑。 墨兮被这美貌恍惚了眼,跟着叹:“……大抵是如此罢!” 夜倾面上微不可闻的抽搐,扯过她的耳朵:“以后,可还敢喝酒?” 明明是笑着的模样,语气亦如沐春风,这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墨兮龇牙咧嘴赶紧讨饶:“不喝不喝,打死也不喝了。” 好不容易保住耳朵,墨兮坐在床上,开始回忆起经过。 哦,是她要上山找他来着。 至于后来……她好像是,惹出不少动乱。 夜倾坐去桌边:“接下来的答案至关重要,我只问一次。”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又或是他的。 进了荒诛阙,恐这辈子都再出不去,为世俗所不容。 一不留神就会招来杀生之祸不说,而杳嫣对于叛逃之人,从不心慈手软。 “是什么?”她歪着头。 “荒诛阙,你可想留下。”他窄起双眸,放慢了语速。 于墨兮而言,留不留下入不入门,都不重要:“只要能见到你就好。” 墨兮直言不讳。 “好。”夜倾从手上露出一物,是一木盒,一粒赤丸,“你可知我手中之物为何?” 墨兮穿上鞋下了床,上前几步:“如果吃了它,我就能留下了吗?” “是。” 自始至终,夜倾的注意力都在墨兮身上。 只要她片刻犹豫,他就会立刻中止,冒着受罚的风险也会带她离开,另寻个安全的去处。 可再也见不着夜倾,是她不愿。 墨兮咧嘴笑了笑:“我会死吗。” 他的双眼毫无波澜:“不会,却会比死更无助。” 闻言,墨兮却松了口气:“只要不死就好。再无助的事,我也都经历过一遍了罢?” 于是,墨兮三两步上前,抓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一串动作连贯,她毫不动摇。 “你,决定了?”他再一次发问。 “你怎么比姑娘家还磨磨唧唧的。”墨兮嫌弃,“都已经决定的事,就不用再三过问了吧?” 如果这样才能留下来,墨兮甘愿接受禁锢。 经过赤豆烧灼,墨兮惊讶的发现,自己腕上也多了朱砂一点。 为赤豆所控制,她也正式成了阙中一员。 就像一场闹剧。 这一闹,就闹得满阙皆知。 墨兮的名头,在这阙中,也颇有几分威名显赫。 又因她与少主关系匪浅,门人下人的,也只好把她供着,生怕惹墨兮不悦。 墨兮是自由散漫惯了的性子,夜倾出去忙,她就一人到处乱跑乱逛。 不出两日工夫,荒诛阙上下都被她看个底儿掉。 墨兮也意外撞见了 分卷阅读167 被搀扶下地的君玖,以及侍奉身边的菱儿。 相比之下,菱儿总是很忙的,多事缠身,要负担起许多。 菱儿与之打过照面,也就默许了墨兮的加入。 这日,江城中。 菱儿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殷若,她看起来比以前消瘦不少。 殷若不知赶了多久的路,从宁致乡来到这里。 二人在途中相遇,听闻起殷若此行的目的,菱儿叹了气:“为了一个男子……值得吗。” 殷若劳累的脸上扯出笑来:“他值得。” 殷若此行,是为了求得解药,甚至不惜以命换命。 “阿离他,本不该受我拖累的……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第七十五章 (七十五)前尘旧事·二十五 殷若心愿如此,菱儿便给殷若支了个招。故事,就由此展开去了。 自墨兮留在荒诛阙,夜倾总是忙着的,忙东忙西,停不住的步子留不住的人。 前几日听他去踩点,这些天就忙着部署人马,似有一场大动静蓄势待发。 而墨兮太闲了,又不比在烟渚逍遥,除了每日练琴,就满山头的乱跑。 菱儿曾提醒,这阙内的任何物品都不得随意触动,否则何时中了毒,都不曾知晓。 墨兮应下,扭头就抛之脑后。 这峰顶,由前后几片山头连作一处,倒是大得很。 青凛峰的山路,到处都枝繁叶茂,而登了顶,却只剩下一片荒芜,如同大火焚烧过一般。 许是为了出入方便,就耍了些方式,把这些树木花草都去了罢?墨兮这么想着。 从远处望阙,像一座黑砖瓦的塔楼。 墙瓦由金属鳞片铸就,锋利而牢固。其分五层,愈高而其形愈窄。 这阙外时常有门人巡逻着的,那穿着红衣出入大殿的是血煞组织,带着白面具的是仙女掌门的专属线人。 下人则是常年在屋里备着的,帮忙收拾房间,打扫清理。 自墨兮住进来,她就自作主张,把夜倾左右的房间全部挤了,一屋作梳妆间,一屋卧室。 夜倾随她。 杳嫣自是什么都没说,睁一眼闭一眼的,什么都清楚。 对于墨兮来说,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不亏待自己。 这日,墨兮吃饱了饭,又满山头的乱逛,伸个懒腰的工夫,空气中传来花香。 她稀罕极了,循着味儿就找去了,一抬头一睁眼,瞧见一片山野很是特别,种满了一片的荼蘼。 这片白如月光,在这荒芜之地中,像一片净土。 这坡有些陡,墨兮便小心翼翼的蹲下身靠近了,凑近了,去嗅上满满一口。 “别碰,那是若儿最爱的花。” 忽有声音从背后响起,墨兮吓了一趔趄,险些摔下去。 她稳住脚步转身,竟是君玖一人磕磕绊绊的走过来。 今日的菱儿大抵也在江城中忙碌罢。 “呦!是你来啦。”墨兮赶紧上前扶一把,君玖没接,她便顺势摸了把自己的脑袋。 烟渚畔的事儿还历历在目,隔着一屋顶,便是把墨兮记恨得牙痒痒。 二人默了一阵,墨兮又重新对着花海蹲了下去,偏过头看他:“你方才说的……若儿,是,是哪个下人?我见过吗?” 看君玖的脸色逐渐不对劲,墨兮尬了一下:“还是说……今给我打扫房间的那个?” 君玖一身月白衣裳,摔袖,面上抽搐一阵:“夜倾与我先后入门,她是我二人的小师妹!” “哦,小师妹啊!”墨兮顿悟,而后接着踩雷,“那她现在身在何处?” 君玖便望着这片洁白,沉默良久。 风起,成片的荼蘼随风摇曳。 不曾回答,却见他心底似有所触,深切切的:“或许,这就是她寻到的心安罢。” 年少时,对一人心生悸动,满眼是他,就自认为那就是今后。 墨兮歪着头托有所思。 “我是个废物啊。”君玖忽而扯着唇角笑。 他自小被菱儿护着,他是主,她是仆。 后来家族没落,菱儿又为了保住他,被杳嫣要挟。 他什么都做不了,主仆二人被迫入了荒诛阙。 岁月荏苒,转眼过去好些年月,他们都长大了,技艺精进了,亦更强大了,他以为他已经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了。 可身旁的小师妹也长大了,她下了山,却跟人家跑了。 到头来,师尊要清理门户,借他的手,杀他的人。 师尊发话,就是把殷若带回来,他都做不到。 而世事交于夜倾,收场还能如何呢?君玖见了太多结局,不抱期望了。 他害怕面对。 墨兮在一旁蹲着,她并不懂这少年郎面上,从何而来的哀恸。 分卷阅读168 她心想,此时应有一葫芦美酒才衬景……可惜夜倾不让。 瞧着君玖唉声叹气,忒颓废,墨兮看不过眼便安慰两句:“少年郎,凡是都看开些。你看看你夜师兄,每天这么忙,不照样日日眉开眼笑的吗?” 眼前的丫头比自己年纪小上好些,身量却比殷若高出好些,满脸稚嫩,开口却老道。 像个小大人,饱经沧桑。 君玖瞥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他?他何时不是这样,皮笑肉不笑,面笑心不笑。就是哪日大难临头,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喜悲。” 喜悲?她好像……前些日子刚见过,这不就挨了顿骂嘛! 于是,墨兮便严肃的想了想,道:“他嘛,还是笑着好些……笑着好些。” 空闲的午后,墨兮与君玖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忽而听得前面隔着几座山头传来动静,墨兮便丢下君玖赶去凑热闹。 是殷若与夜倾的交谈,或者说,殷若的一腔孤勇。 殷若说:“自从那日夜倾师兄离开,若儿就想明白了,爱而不得的……怎么会只有我一人呢。” 墨兮赶去的时候,山头上只剩下夜倾一人,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笑意逐渐沉寂。 他似是注意到了墨兮,回身看去。 那一辗转,夜倾的脸上又重新带上笑意:“墨兮?你怎么来了。” “你,好像有些困扰?”墨兮歪着头,又左右眺望了下,“方才,有谁来过了?我听到些声响,就过来看看。” 这座山头上只剩下他们二人,夜倾瞥她:“你听到了什么?” 她摇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墨兮是了解他的,所有心事,闭了嘴,都压在心上。 她上前拍拍他的肩:“那,他日如果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就好,咱俩谁跟谁呀!” 夜倾轻笑,看向她:“你?你能做什么。” “小小的我,大大的力量。”墨兮转转圈,撩起衣袖,向他展示了一波不存在的壮硕肌肉。 似是被她逗笑了,夜倾勾了唇:“过来。” “嗯?”她凑上前。 荒芜之地上,红衣与白衣临山而立,秋日里光线正好,衬得她的双眼都神采奕奕。 泛着光。 连同他的心上也一阵泛起。 墨兮乖巧的走到他面前,他也不客气,把脑袋挂在她的颈窝里,一嗅,是花香。 夜倾轻声道:“不需要你做什么,不捣乱我就该烧高香感恩戴德了。” 耳边热气痒痒的,墨兮不满:“我哪有成天捣乱,喂,我在你眼中这么不堪吗?” 闻言,他笑了笑,把她的抱怨视若无睹:“是啊,你若是乖乖当个靠枕,或许还有些作用。” 墨兮皱了眉,刚要再出言反驳,却被夜倾抱个满怀。这个大男人如墨的长发披散开去,触到肌肤,被搔得心痒。 她的鼻子动了动,是他身上的衣料味道。 这狐狸身上褪去平日里的“居高临下”,满是疲惫,他蹭了蹭她的颈窝,发出闷闷的声音。 “不需要你做什么,让我休息一会。” “……哦。” 墨兮就不动了,二人就这么站着,等着晴空正好,等着夕阳迟暮。 他今日为何异样,她没有问。 问了也指不定扯个谎瞒着她,反正她好骗嘛,夜倾自己都这么说。 夜倾要做的事,是做了也不一定说。 于是一大早,墨兮听得隔壁屋的动静,就偷偷跟了上去。 他不是不知道,却也由着她去。 夜倾去阙内的上层阁楼寻药取药,墨兮就装作不知,她去引开一众下人,到了大殿上,拉着杳嫣听她弹曲儿。 杳嫣支着面容,华裳散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藕臂,她坐在石椅上好整以暇。 墨兮在正中央席地而坐,架着槿琴一顿整活儿,就差吹拉弹唱了。 一众下人围着站,表演结束想要叫好,又碍着掌门的面儿不敢出声。 杳嫣眼波流转,弯着红唇笑:“各位觉得,这丫头弹得如何?” 全场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喘。 却见杳嫣鼓了掌,似是满意的模样:“妾觉得很是动听,这琴被你捡去了,倒也是缘分。” 她如此道。 墨兮听得夸奖,脸一红:“哎呀小事小事!仙女姐姐想听啊,我就天天弹!” 墨兮左夸一句气质,右赞一声曼妙,听得杳嫣很是悦耳,就是上头的狐狸贼手贼脚,也全作不知。 得了解药,夜倾即是动身下山。 阙外,杳嫣一挥衣袖,□□的脚踝上露出一截银铃作响。 “倾儿虽是带了个佳人儿陪我,妾却是念旧的。若儿都出去好些时候了,为师也思念得紧。”她跟出来笑语晏晏,眉目含情。 她道:“如今,也是时候带回个结果了。” “是,师尊。” “妾 分卷阅读169 瞧墨兮这丫头古灵精怪,有趣得紧,与你倒也相配。”杳嫣伸出纤长的手替他理好衣襟,指尖在他心口流连摩挲,“在倾儿回来前……妾就代倾儿照顾于她罢。” 杳嫣那双勾人眸子与他的对上,他只觉这份笑意,深切切的,不怀好意。 夜倾不露声色退后一步,双臂行礼,跟着笑:“墨兮那是闲不住的手脚,多劳师尊费心了。” “呵。”杳嫣展袖,“那妾就等着倾儿的好消息。” 夜倾点头:“谨记。” 转身那刻,他面上的笑意倏然消失,眼底惊涛暗涌。 第七十六章 (七十六)前尘旧事·二十六 自夜倾离开江城已过去整整两日,君玖似是预兆了什么,连着两日都没有出门。 他把自己关在房门里,拒绝一切外来的消息。 即便是如今君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不见他出来出来外头溜达。 见自家公子这般,菱儿放心不下,便推了手头的活儿,托江城的管家照料碧海潮生。 菱儿信不过下人,留在阙内亲手照顾自家公子,上下忙活,每日三餐给他送饭。 墨兮摸不着头脑,问起原因,菱儿也不过是生硬着脸,丢下一句“无你无关”。 “不说就不说呗,凶什么。”墨兮不悦,“就不要哪天被我知道了。” 入夜,房间里。 墨兮偶然起夜喝水,发现房里的茶壶空了,这层的下人也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于是她便提着茶壶,从三层的住处往下寻,随便拽了一个下人把茶壶交代了。 过道上,墨兮刚要回去,视线偶然路过窗外,却一时间移不开了。 底下,大门外,一月白衣裳的人影出了门,这纤长身形往后头的山野去了。 菱儿没有跟在身边,只有他一人。 墨兮纳罕得紧,那人大概是君玖不会出错……大晚上的,他竟舍得出门了?! 可,为什么是大晚上?墨兮不解。 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墨兮当下赶紧推了下人,自己亦步亦趋的跟上前。 贼手贼脚的,一点不像个惯犯。 夜黑风高,一片荒芜之地中鲜少有遮蔽物,墨兮不敢跟得太近,隔着建筑望。 君玖在前头步子迈得毫不犹豫,墨兮跟着走,这道却越走越熟悉,直到进了一片树林。 树林中,君玖浇过水,就望着一旁满地的荼蘼发呆,大簇大簇的白色小花开得正好。 那张算得清秀的面上,双眼放空。 菱儿把他照顾得很好,一餐没落下,除了面色不佳,不见消瘦。 墨兮在后头望了一阵,蓦然了悟,这君玖忧愁如此,大抵与那个“若儿”脱不开关系。 她,为何不回来了? 没有出去打扰,留下君玖一人,墨兮一声不吭的离开,回了房间睡觉。 而后第二日,墨兮寻着机会就找了些下人问,下人说,是自夜少主离开荒诛阙,君玖就这般沉默寡言了。 要不就不出门,要不就在那花地中一坐一整夜。 墨兮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自顾自吃饭闲逛去了。 夜倾此行去了宁致乡,身上揣着偷摸哪来的药去做了什么,他没有说,墨兮也就没有问。 待又过了两日,夜倾赶回荒诛阙。 他此去几日一来一回,途中没有丝毫耽搁,就连余鸢剑没有出鞘,墨兮猜,这次任务大抵是进行得顺利。 夜倾回来就沐浴更衣,墨兮知道了消息,就腆着脸在他房间里候着。 沐浴罢,进门。夜倾身上松松垮垮挂着衣袍,系上腰带,身上余三两颗未擦去的露水,发间湿润。 他面上笑意颇有些随性,那双凤眼一窄,像极了狐狸。 这模样很是养眼,墨兮没忍住便多看了几眼。 他坐靠在榻上,她也凑上去在一旁坐着,挨得近些,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隐隐花香。 是荼蘼。 大抵是他先去见了君玖罢? “要不要我叫下人给你送些吃的?你爱吃的……糕点?”墨兮趴在榻边歪着头。 “别忙了。”夜倾轻笑,“我不爱吃糕点。”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下山买?” 夜倾否决,不给面子的道:“你能歇停会儿,于我就已经是莫大感激了。” 墨兮撇撇嘴:“哼,那你饿着吧,我不伺候了。” 说罢她就要回屋,被夜倾一把抓回来,他笑道:“谁说不要你伺候的?” 她瞥去一眼,没好气的道:“大少爷要我做什么呀。” “好说,替我拭发吧。”他那双狐狸眼笑着弯起。 “好咧大少爷。” 墨兮面上答应得痛快,背地里却使了坏,拿块枕巾把他的湿发一包,毫无感情的□□起来,铁 分卷阅读170 手无情。 不论多温馨的场景,落在她手里都成了上刑。 夜倾眉间稍起了些变化,忍住了。 草草擦完头发,枕巾被她随手丢去桌上,枕巾东倒西歪的铺开了,上头好些被她生扯下来的头发丝。 窗口开着,经风一吹,发丝就随之飘散开去了。 “擦完了。”墨兮从容说完,又重新趴回榻上。 夜倾摇头叹惋:“这么粗鲁,今后可没人敢娶你。” 墨兮不屑一顾:“不娶就不娶,一人自由自在才潇洒,谁说非要柴米油盐,才算得安稳?” 闻言,他笑了笑:“不愧是墨兮。” 她哼哼几声。 “近日住得可还习惯?”他问。 “挺习惯的。”墨兮低头玩弄起自己的指甲来,“每日都闲来无事,除了闷些,过得还算自在。” 夜倾瞥眼她处:“我出去几日,师尊可有再找你?” “找我?没有。”墨兮纳罕,“好端端的找我做什么,我又没犯事。” 她想了想,抱怨一句:“也就是前阵子在大殿上,我弹了小两个时辰的琴,手指头都快磨破了,不是我说,你的手脚也太慢了些。” “论手脚,定是君玖快些,又练得眼睛通透,所谓眼疾手快。”夜倾道,“不然当日烟渚,师尊也不会派他去。” “去烟渚?”墨兮拧眉,追问,“去做什么?” 他挑眉,忽而唇畔勾了笑:“怎么,不过是去了一层伪装,你就认不出来了?” 她一怔,忽而一掌落在夜倾肩头,一晃:“你说,当时,是是是是君玖潜入了烟渚?!” 夜倾回忆着道:“是啊。听菱儿说,你还与他们有过一场照面。” 听罢,墨兮只觉得天昏地暗,原来当日她房梁上的俩小毛贼,竟是君玖二人。 难怪菱儿一见面,就要拉着她打一架,这接连几天……也都不带给自己好脸色的。 墨兮捂面哀嚎:“啊……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 在烟渚受了途老一掌,而后又受重创,而带殷若回来的任务失败又被降罚,难怪君玖身上的伤,到了现在才好。 墨兮已经没法直视君玖了,亏心得慌:“你方才是不是去见过他了?要是你再不回来,他估计得驻扎在那。” 他挑眉:“你说君玖?” 她点头。 夜倾轻声道:“你可知我这次去做了什么?” “你肯说我就听。” “此去,清理门户。”他简短几句。 墨兮皱眉想了一阵,忽而顿悟:“清理门户……那个若儿?” “殷若是除我与君玖外,最后一个入门的。”夜倾下床,背对着她,穿上鞋。 听他杀了人,她倒是不怕,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要杀了她?” “因她不愿归。” 就像在说自己今晚不吃饭一般,夜倾披上外衣。 见他要出门,墨兮赶紧叫住他:“诶,你去哪儿?” “去见师尊。” 墨兮一怔,也赶紧跟着穿鞋:“那我也去,我也去。” “你跟去做什么?”夜倾瞥她一眼,“去屋里好好待着,不许乱跑。” “……哼,大少爷了不起啊。”墨兮走得不情不愿。 确定墨兮回了房,夜倾这才离开。 当晚,他向杳嫣复命。 寝卧内,纱幕层层垂下,烟雾缭绕,烛火盏盏。 夜倾披着外衣,身长直立。 杳嫣撤去下人,从里头道:“倾儿休息得可好?” “师尊有领,徒儿当是马不停蹄的赶来复命的。”隔着纱幕,夜倾答道,“殷若已死。” 殷若之死,大抵是杳嫣厌倦了玩宠,这玩宠要逃,便挥挥手弃了。 此中有她的一杯羹,眼下,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惊疑一声:“哎呀,妾对若儿欢喜得紧,你如何杀了她!” 她怪夜倾偷药,对隐门弟子下药,又擅作主张杀死殷若。 事实都看在眼里,不戳穿罢了。 夜倾带笑的面上不起波澜:“是我会错了意,还望师尊惩戒。” “知错便罢了,念你初犯,妾也不再多言。”杳嫣缓下言词,继续道,“但此事,还是要让倾儿长个记性,你就自行领罚‘千般’罢。” 她似法外开恩的姿态,挥挥手,让夜倾出去。 “多谢师尊。”行礼,夜倾默默退出房间。 阙中,有一蛊,名叫千般。 自培育出来,受过无数人体研究观察,最后得以成品。 此蛊如其名,只有一月的生命,却能令宿主千般痛楚。 此蛊入体,在这一月中,夜倾将时时刻刻被虫蛊撕咬折磨,受着钻心之痛。 任务成功,接受奖赏,反之,责难惩罚必不可少。 夜倾受下千般,同是天涯沦落人,君玖是第一个知 分卷阅读171 道的,夜倾提醒一句,不要让墨兮知道。 “她若知道了,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夜倾如此道。 君玖皱眉,却是答应了。 殷若一事了却之后,没隔几日,先前经夜倾部署好的计划,又再一次提上了日程。 夜倾受着千般,出去无缝衔接下一个任务。 来回往复,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好些年,纵是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第七十七章 (七十七)前尘旧事·二十七 荒诛阙从不养闲人,阙内上下都知道。 自夜倾被杳嫣捡回山上,就是跟着她学剑练武的,其间完成的大小任务,没有几百件也有数十件。 上至杀人放火,下到窃物寻人,也算得坏事做绝。 等夜倾入门没几年,君玖也被逼着入了荒诛阙。 君玖自持着心上那口正气,不肯同流合污,却抵不住菱儿性命被杳嫣掌握在手。 君玖精通易容,眼疾手快,这收敛线人打听情报的工作就交给了他。 碧海潮生表面是家酒楼,背地里却是个森严牢固的地牢,里头关着的药人数不胜数,皆是从四海八荒囚来的,无处可去的流浪行乞者。 这些药人,被专门用来给自家养大的新蛊试药。 听说,这里头曾抓进过一个从烟渚与人私奔的汉子,姓冉。 先前烟渚的任务,夜倾失手,而新任务又至。 夜倾领了任务,带着部署完毕的人手,马不停蹄赶去国都,泉镇州。 这是国都,天子脚下。 楚牙王朝外,方金两大将军,自先帝当朝时就明争暗斗,直到如今。 金家受宠,曾平定无数叛乱,却因当初棋错一招,如今满盘皆输。 就是金家与烟渚联手,使了那下下策。 杳嫣为报复灭族的血海深仇,按捺至今,一晃就是十余年。 夜倾面戴黑甲,带着荒诛阙数百下属杀入金家。 这次的计划很简单,击人痛点,一击即中。 下人掳了金老将军之女,又当着老将军的面,亲手杀了他的发妻。 因果循环,当年的孽终于也落回自己身上,让老将军晚年也不得安然度过,受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折磨。 备受要挟,金将军被迫辞去官职,却不见女儿归。树倒猢狲散,金家再不得势。 最后,除了金老将军一人,其他一家上下,都被杀尽灭了门。 晚景凄凉。 这便是,杀人诛心。 金家退了场,方家独占高位。 帝王家又见方家野心勃勃,一日借机抽了方家势力,而后又陆续招进贤人,共季邓周三家。 自此,泉镇州就只剩下季、邓、方、周四将军。 方家因此失势,只挂着个将军的头衔威风。 方将军年迈天天流连烟花酒巷,愁得自家方母天天烧香拜佛。 好在方家还剩一子,方母便把希冀都放在了自己孙儿身上。 这都是后话了。 另一边,荒诛阙。 因夜倾外出不在,墨兮就少了个说话搭腔的人,现在闲在房间里,正事不做,只知道倒头就睡。 杳嫣曾向下人问其动向,却道墨兮天天都腻在屋里,饿了就喊两声,让他们送饭进来。 都不知懒成个什么动物。 夜倾这趟出去得久,连带着摆在墨兮房里的槿琴,在桌上都快积了灰。 一日,许是杳嫣心情好,不知怎么就忽而起了主意,唤来墨兮,手把手教她耍些剑法。 墨兮听人传唤,是哈欠连天踢踏着鞋就出了门,布袜被丢在床上,是光着脚丫就去了。 大殿上,听得要学剑,墨兮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圈:“这剑招,是夜倾耍的那些吗?” 杳嫣便掩着红唇笑:“是啊,你可愿意?” “好啊好啊,那我要学!”她的眼底亮了起来。 “肯下功夫那自是极好的,但你也该把衣裳,穿得整齐些。”杳嫣蹙眉,亲手把她歪斜的腰带系紧了。 美人给自己整理衣裳,何等的荣幸,墨兮只剩笑容满面了,傻笑一顿道:“那是那是……” 夜倾的剑法虽启蒙是杳嫣,而后的精进修炼,却是对着书自己学的。 而余鸢剑,也是一次任务中意外获得,就这么用到至今。 杳嫣善毒,喜养蛊,门下又跟着一帮下属。 杳嫣教会夜倾剑法,又教殷若学舞霓裳,墨兮见世间还有如此多才多艺的美人儿,也会不禁感叹:“仙女掌门,你说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这也没什么。”杳嫣谦让几句,道她学得也不过是皮毛,剑招也是从一故人身上学得的。 杳嫣笑着,声若银铃:“收养夜倾,也是看他……像我那故人七分。” 所谓故人,当年将她亲 分卷阅读172 手带出青楼,救她于水火,给她希望却又破灭,被亲手埋葬。 “那故人……去哪儿了?”墨兮好奇一句。 “杳无音讯,大抵是死了吧。”杳嫣轻飘飘道出一句,眼波流转,却是骇得墨兮赶紧噤声。 墨兮扭脸就把话题揽回剑术上,哄着杳嫣夸上一通,登时只剩欢声笑语,气氛很是融洽。 待君玖心情平复,身体也痊愈了,杳嫣就命君玖去教墨兮些易容的手艺。 这次单独与君玖相处,墨兮先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直到夜倾那日里告知贼人真相。 犹如魔音贯耳,就是墨兮再看二人的眼神,都多了些许微妙。 如此一来,不论君玖说些什么,墨兮全都“嗯嗯嗯”的应下来,令君玖都找不着机会骂她。 杳嫣亲手教她剑法,又让墨兮去与君玖交好。 墨兮的出现,冥冥之中,就好像弥补了殷若的空缺。 墨兮虽是莫名的忙碌起来,但夜倾说这是人间炼狱,到底还是夸张了些。 一日,墨兮在杳嫣处汇报成果,恰好听得线人传来消息。 说是隐门有一弟子张着声势,相邀各处门派,欲讨伐荒诛阙。 而金老将军忽而失势,许多曾受恩惠的门派也都按捺不住蓄势待发。 墨兮不知原因,却也跟着紧张起来,杳嫣便安慰一句:“不过都是些小门小派,成不了气候。” 人家掌门都这么说了,墨兮便信了。 等夜倾再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月。 此时的千般,正是在体内最活跃的时候。 而夜倾极能忍痛,纵是墨兮天天凑去他处待着,也没能发现异常。 只不过,他近日更衣勤了些。 夜倾顺利完成任务,杳嫣一时也再找不出任务为难,几人难得的闲了一阵。 墨兮碰上夜倾,那定是从头黏到尾的。 一日,树林边,墨兮找下人搬来桌椅,而后又把夜倾君玖等人统统叫上。 见她意气奋发的出了门,夜倾挑了眉:“你这是要做什么?” 墨兮抱着笔墨纸砚,往桌上一撒,伴着“叮哐”几声,她气势十足的道出一句:“我要画画!” 君玖唇角抽了抽,默默看向夜倾,却见夜倾面上勾着笑:“好啊,瞧你还能整出些什么名堂。” 这日天气甚好,秋高气爽。 墨兮一人撸开袖子奋笔疾书,一丝不苟,墨点溅了自己一身。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她仍在创作。 等得久了,君玖便叫人送茶上来,一边就上前有意无意的瞧。 “好啦!”墨兮忽而笔墨一挥,豪气将画在桌上一拍,双眼放光,“夜倾!快看看我的作品!” 夜倾上前,很给面子的瞅去一眼,这画虽有些抽象,论眉眼依稀可以分辨出生物种类。 他瞥眼道:“这只狐狸,好像还差些韵味。” 墨兮听罢歪了头,她想了想,忽而冲他眨巴着眼睛:“可我画的是你。” 在一旁饮茶的君玖,一口“噗”了出来。 夜倾上扬的唇角倏然一僵。 站着的几个下人努力的低着头。 “怎么了……不好看吗。”墨兮见这反应不对,低头看看画,又看看夜倾,喃喃自语,“这不画得挺像的嘛,有鼻子有眼的……” 下人们的头更低了些,努力没有发出声音。 “墨兮。”夜倾皮笑肉不笑的拍拍她的肩,道上一句,“你不是块画画的料,趁早弃了罢。” “我……” 君玖便撑着一本正经的面,对上一句:“我看还是有几分神韵的。” 墨兮万分感激:“是吧是吧。” 如是,墨兮为了挽回一成,特地抓着君玖开溜,道自己还要再绘上百千张画,才能像仙女掌门那样多才多艺。 君玖成了绘画模板,沦为墨兮笔下一张张惨不忍睹的画作。 墨兮是这样闲不住的性子,大家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 这荒诛阙养的线人们,为了不露相,都是以白面具示人。 这阙里,不时就有一张张顶着白面具的脸进进出出,墨兮稀罕极了。 一日,墨兮又是一时兴起,硬要扯着一个线人请他吃饭。 为的只是吃饭时,线人会把面具取下来,她就可以看到真容了。 此时,夜倾就在她身后站着,皮笑肉不笑。 谁不知道这二人关系?!线人要是敢点头,大抵回头就没命了。 这线人吓得腿一软,当场跪了下去。 墨兮退后两步,瞧着这人无限唏嘘:“这不是大过年的,行这么大礼,我也给不起红包啊。” 她把那面具盯了半晌,忽而嘿嘿一笑:“不如你就把这面具……送给我玩玩?” 说罢就要上去抢,却是被夜倾拦住。 他瞥去一眼:“你在做什么?” 分卷阅读173 “啊夜倾,你什么时候来了?”墨兮回头解释,“我正研究面具呢,你看啊,这纯白的圆圆的,跟你的很不一样,难道你不好奇吗!” 夜倾默了瞬:“只有你会。你可知线人露了相,就再不能活。” “可是我只是……” 他朝线人投了个眼神,线人唯恐被危险波及,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 “喂你回来!谁让你走的啊!”墨兮见人开溜很是不悦,还想追上去,却被夜倾拽住了。 墨兮没好气的道:“干什么呀,你看乐子都跑了。” “乐子?找什么乐子。”他那双凤眸危险微窄。 她还想嘟囔两句,瞧见脸色,却是适时闭了嘴。 夜倾拽起她往水池走,吝啬着言语。 “去洗手,脏。” 第七十八章 (七十八)前尘旧事·二十八 墨兮在荒诛阙度过了一段,算得逍遥的时光。 待君玖养好了伤,就与菱儿一同管理碧海潮生,干起老行当来。 菱儿是明面上的老板娘,君玖则负责情报的接收,以及处理背后的药人。 殷若曾与菱儿在山脚下有过一诺,殷若死后,菱儿为履行承诺,忙着在阙中书楼里寻书制药,一连忙活了好些天,得以制成药液,名为梨香。 至此,菱儿每隔一月都会出一趟院门,过了好些时候才回来。 君玖知道,她去了隐门送药。 自金家被灭,在江湖上引发的小事端接二连三,如同滚雪球,越滚越大。 这都由夜倾接手,他来收拾残局。 作为荒诛阙少主,夜倾在外头的名号逐渐与杳嫣持平,甚至有超越的倾向。 当然,这是作为黑甲神秘少主的身份。 这时候,还没有夜杀。 夜倾带了十来个下属离开,不知为何,连带着荒诛阙上下都变得些许冷清。 墨兮纳罕,为何不过几日,这眼见着下属门人都少了不少。 这季候逐渐入了冬,墨兮畏寒,就是在山头闲逛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一日,墨兮从外头回来,恰好遇上杳嫣面上愁容不展,二人就交谈几句。 杳嫣说是并无大事,不过因两事而心头难放罢了。 墨兮一怔,心道事情都交代下去了,夜倾君玖忙得焦头烂额,还有什么事是没有解决的呢。 这么想着,墨兮也如是问了。 杳嫣莞尔,精致的面容上展露些许笑意,背过身,对墨兮一一细数起来。 大抵是独溯未果,近日荒诛阙的局势不佳,而江湖门派拉帮结派蠢蠢欲动。 “而每及此时,妾就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杳嫣道。 “是,什么?”墨兮一时不查,被她带着话题走。 天曲在自己身上,趁着自己一人在房间独处的机会,墨兮都已经偷摸着看过一遍了。 墨兮记得夜倾对自己说过的话,独溯交不得,也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可人家掌门教起自己来也是毫无保留的,反观墨兮藏着掖着,她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想了半晌,墨兮为难的道:“这么着吧,虽然独溯我没有办法,但是其他的事,若我能帮上忙的,仙女掌门你尽管开口!” 如此,杳嫣就差下人从她房间里,取来一卷书信交于墨兮。 打开书信,上头标着地址,距离荒诛阙有上好几天的路程。 先前夜倾离开,在外被纠缠上,而这次,就像是要把墨兮也调走似的。 墨兮挠挠头,领了任务走。 其上的地点,临着雨润村出去数十公里处,有一块荒芜之地。 杳嫣把任务同她说上一遍,却像个无厘头的任务。 因为此去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就只为了把那块荒芜之地翻个底朝天。 墨兮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起原因,杳嫣只是笑着:“妾曾听说,那片荒芜之地在被沙土埋没前,曾经是个小村落。” “那里,有我一位故人。” 听罢,墨兮茅塞顿开。 哦,原是仙女掌门念旧了。 如此,墨兮拍拍胸脯:“那就交给我了,要是挖出些什么,就扛着带回来。” “这样甚好。”杳嫣点头,笑得释然。 于是乎,墨兮就带些门人,扛着铲子前去那处满地挖。 另一边,夜倾受着蛊虫千般的折磨,与钟离笙交手再三,从宁致乡打到首清域,又从首清域打到雨润村。 站在一处郊外荒无人烟之地,夜倾面戴黑甲,唇颊勾着笑意:“看来,梨香的效用甚是不错,菱儿知道了定是满意的。” 夜倾轻声叹:“也不枉,殷若白死一场。” 听黑甲人提及亡妻,钟离笙怒火冲冠,一头白发下双目圆睁,便是咬牙切齿, 分卷阅读174 想把夜倾杀之而后快都不为过。 这二人交手,钟离笙身后始终跟着一老一少,是隐门长老元琛,和钟离笙的同门师兄弟,少越。 自殷若死后,钟离笙活着唯一的盼头就是,能有一日手刃夜倾。 就怕钟离笙怒火迷了心智,做出些蠢事来,这元琛长老和少越就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 钟离笙也不让他们两个参与争斗,称这是自己与夜倾之间的恩怨,与隐门无关。 而数十回合过后,夜倾以余鸢击碎了钟离笙的佩剑,而后,钟离笙被少越强行带离。 元琛长老随之而上,与夜倾过招后,元琛也脱身离开。 夜倾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地调息休养,止了千般的疼痛。 钟离笙佩剑被毁,少越受伤,回到隐门后,少越就被留下养伤。 而因钟离笙执念,再出隐门,而元琛长老跟随其后。 夜倾那处,前有追击后有伏兵。 帝王家又是派兵又是悬赏的,搅得这池水,丝毫不得清净。 夜倾带来的下属死伤过半,很快就被消耗殆尽。 而后,夜倾又在雨润村冤家路窄,遇上玄宗弟子。 在遇上墨兮之前,夜倾君玖菱儿三人曾路过雨润村,见玄宗弟子赵谂,在村人面前卖弄。 似是完成了布置的任务,赵谂得一架宝琴,自视甚高。有一个宗门里管事的爹,赵谂更是眼高手低没了边。 当时,赵谂带着两个师妹,身边满是投来的爱慕目光,前一句赞后一句叹,赵谂亦是找不着北,带着两个师妹耀武扬威。 夜倾三人路过,许是黑甲出众,又或是见三人行带了菱儿这个姑娘,赵谂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当场挑衅夜倾。 这结果自是,不堪入目。 赵谂被三两下揍得脸着了地不说,琴也被夜倾作了战利品,也就是槿琴。 赵谂当着师妹的面下不来台,颜面尽失,回去师妹就跟别人跑了。 二人的梁子就结下了,或者说,是赵谂单方面的记了仇。 毕竟过了两天,夜倾就连赵谂长得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与玄宗的交过手,夜倾并不恋战,打得人再起不来就罢了,旋即就撤。 回去途中,恰好遇见荒诛阙的门人一窝的聚在这里,夜倾生疑,原以为是杳嫣派来接应的。 再一看,这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握着一把铁锹,哪像是来跟着自己出来打仗的?分明是种地干活的吧。 没等夜倾向门人问个明白,却见以扛着铁锹满面泥沙的丫头走了过来,他一见就笑了:“墨兮。” “咦……夜倾,你怎么会在这里!”又见到熟悉的面孔,墨兮快活极了,就是这脏活累活都不在话下。 夜倾道:“把麻烦收拾了,恰好路过。” 她三两步跑到夜倾面前,把铁锹往门人身上一丢,墨兮往夜倾身上一个猛扑,泥泞蹭了一身。 这亲昵的劲儿头,令夜倾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你先下来。” “我不我不。”她蹭得更欢了些,是有些“我身上脏你也别想干净”的意思。 夜倾无可奈何,见一旁门人傻了眼的目不转睛,他便是一记眼神丢了过去,骇得门人赶紧溜走。 夜倾拍拍她的肩:“闹够没有?” “嘿嘿,还可以。”看他身上也是黄黑一块块的,墨兮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夜倾瞥了周围门人拿着家伙挖地,不知挖了多久,把这片沙地到处都是凹凸不平。 问起原因,墨兮便拉着他往自己的劳动成果处走:“瞧!已经可以看出些茅草屋的轮廓了!” 他皱眉:“师尊叫你带了人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里挖地?” 墨兮摸了摸鼻子,掉下些灰:“是啊,仙女掌门说她想念故人了,大抵是出过什么意外吧,这个村落就成了这样。” 夜倾默了一瞬,却是笑起来:“莫不是她要你挖出故人尸骨?这尸骨数年在地上埋得好好的,这出扰人清净,这难道不是让人死都不得安稳?” 他阴恻恻跟上一句:“此举缺德,会折寿的。” 墨兮呆滞了好些时候,忽而浑身一抖:“都都都,都停手,都别挖了!” 门人相互对视,停了手。 杳嫣忽然远调墨兮,让她来做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不知是何用意。 夜倾双眼微窄。 他在这片荒芜之地来回看过一遍,叫上墨兮:“走,我们回去。” 她一怔:“啊……”她似有些恋恋不舍,“都挖成这样了,真的就这样回去了啊。” 夜倾轻笑:“或是你一人留在这里,我也是不介意的。” “……我介意!走走走回去了,正好我也好些时候没沐浴了。”说罢,墨兮拽起夜倾往回走。 她边走边吆喝门人:“走了走了回去了。” 如是,门人也停手,约十余人扛起铁锹,浩浩荡荡往回赶。 分卷阅读175 回去途中,本以为一帆风顺的事,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磬竹居。 黄袍弟子一字排开,这墨兮一不小心,被带头的弟子剑搁脖颈上威胁。 把她挟持了,领头弟子道:“我们受过金老将军的照拂,磬竹居才有如今声名!如今他老人家受尽你等江湖败类祸害,今日我们就替江湖,除了你等祸患!” 他说得慷慨激昂,一众黄袍跟着壮声势,却见夜倾不为所动。 夜倾偏过头,取过自家门人手中的布条拭剑,他挑了眉不紧不慢的道出一句:“这姑娘于我如何?要杀便杀了,与我无关。” 墨兮一听就傻眼了,痛心疾首,当下破口大骂:“夜倾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做人了吗!” 第七十九章 (七十九)前尘旧事·二十九 荒郊野外,下午大寒时,明明已是避开大道还是不免遇上拦路者。 墨兮一时不防被人掳去,荒诛阙门人皆惊疑不定的,将视线落向夜倾。 反观夜倾风轻云淡的擦着剑,好像人家掳的不是人质,而是相互商量着,晚饭要切盘黄瓜。 墨兮在黄袍领头弟子的手里,见对方一点没有来赎人的意思,墨兮一脸痛心扼腕,一旁几个黄袍也看向自家领头的,等待指示。 磬竹居黄袍领头的弟子,以大刀擒着墨兮,不动手就怕面子上挂不住……可他们几个也真没想对这个无辜姑娘下手。 先前收到消息,荒诛阙少主会带着门人在从这条路上经过,于是磬竹居的,就命弟子在这条路上守好了。 这姑娘既然与此行目的无关,让这些黄袍如何对无辜者下手呢。 似是早早算准了这一点,夜倾从容道:“要杀要剐,各位请便。” 领头弟子一僵,看着手中人质,又被一双双眼睛看在眼里。 看来今日不得不牺牲一个了,那领头弟子一狠心一跺脚,走你! 领头弟子亮刀锋:“那姑娘,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 墨兮一脸吃了什么的表情。 这大刀刚要落下,只见夜倾随手击飞一颗石子,打在其腕上,大刀偏移轨迹。 “叮哐”一声,听黄袍领头弟子一声痛呼,顷刻间,夜倾拔剑余鸢已近身侧,一双眸子微窄:“蹲下。” “哦哦哦。”墨兮赶紧原地一蹲。 下一秒,黄袍领头弟子被一剑穿喉,血花四溅。 这速度之快,众人惊呼。 “真听话。”夜倾看着墨兮轻笑,手腕一动,收剑。 墨兮后知后觉的站起身,回到夜倾身后,数落一顿:“喂,你说你刚才,是不是真的不想救我了?!” 夜倾瞥她,勾了唇:“你猜。” 墨兮没好气:“猜猜猜,猜你个死人脑袋。” 这方死了人,墨兮倒是并不害怕,心大如她,第一次见人死,反而……觉得很是刺激! 磬竹居的领头弟子在夜倾手上,不出两招就身首异处,边上的黄袍慌了神,拎起把大刀,操着身上的雄健肌肉就想一拥而上。 而夜倾这边,荒诛阙门人全身上下没带几件兵器,只有手上的铁锹,墨兮构想自家的抡起铁锹,和别人打作一团的场面……深觉自己丢不起这人。 于是,墨兮决定亲自上场。 她咧嘴笑了笑:“让我来试试。” 墨兮把槿琴一架,十指一弹,说出手就出手,场面不热闹她还不乐意! 唯恐天下不乱。 引曲一出,直接顶峰至“入、注、随”三层,一道金光闪耀,此曲显赫。 黄袍们被震出三米之外,听了这琴曲面露惧色:“这……这是,烟渚畔的曲子!?” 另一黄袍面色一白:“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虎作伥与妖邪一道!” 扯到烟渚畔,墨兮不悦的掏掏耳朵,张嘴丢出四个大字:“关你屁事。” 闻言,夜倾黑甲下的唇畔弧度,又扩得大了些,他上前拍墨兮的肩:“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夫人。” 他红唇弯起,妖冶一笑,墨兮被最后二字雷得外焦里嫩:“你你你,你叫我什么?” 夜倾以拳脚将剩余的黄袍几人,打得满地找牙落荒而逃告终。 甚至都没有出剑。 夜倾轻描淡写一句:“你是因我入的阙,自然是我的人。” 听罢,墨兮挠着头。 这话是好话,就是不知道哪儿不对劲。 黄袍几人落荒而逃,临了刀都顾不上捡,只听他们说上几句。 “拦截失败了该怎么办?” 一人边跑边答:“无碍,大队伍早就出发,想是此时都快到达了青凛峰了。害金家灭门,又杀了领队……这些恶人一定,不得善终!” 这些话落到墨兮的耳朵里,眉头都拧在一起:“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些跑走,要不要抓来问问?”她的眼里满是黄袍弟子逃跑的 分卷阅读176 背影,越来越远。 “不必,追也无济于事。”夜倾不作追赶,反而组织门人上路,“我们回去就知道了。” 她不解:“夜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夜倾冷笑一声:“这大抵,要去问问我的好师尊了。” 墨兮疑虑千回,看着夜倾日渐阴沉的眉眼,闭了嘴。 荒诛阙门下十余门人,听夜倾命令丢下铁锹捡了大刀防身。 十余人快步出了玄阳山境内,等到天黑,就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安营扎寨。 门人忙碌了好些天,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轮流靠着水源洗漱,把身上污渍洗去。 夜倾带着几个门人,在山中打野味,杀干洗净后,晚上就着篝火烤。 虽是没什么调料,却也烤得外皮酥脆可口,馋得墨兮直吞唾沫。 解决完温饱,深夜篝火边,墨兮靠着夜倾睡着。 以近旁的溪水洗面,他的身上带着些溪流独有的清冷味道,墨兮贪婪着呼吸,蹭蹭他的脖颈,又靠近些。 门人在草丛外轮流站岗,忽而听得窃窃私语,只见黑夜中一只展翅飞来的鹰疾行而来,在上空盘旋。 一声啼鸣划破长空。 夜倾眯了眯眼,伸出小指吹出声响,鹰就似有了目标,俯身冲下。 他伸出手臂,鹰就停在了他的臂上,听话极了。 夜倾在鹰爪上拆下纸条,打开。 这些动静惊醒了墨兮,她身子一颤,又睡意朦胧的睁眼往他胸口上凑:“上面写了什么?” 纸条摊开了,其上是血迹斑驳的六个字。 “速回,阙遭围攻。” 只见夜倾面色不变,将纸张揉碎了丢进火中,一团白色在火焰中跳跃狂舞。 他道:“是君玖发来的消息。” 墨兮揉揉眼睛,将身子坐正了:“这是怎么了……阙里有仙女掌门,她这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只怕她也不在,要不怎么会轮到君玖来传消息?”夜倾起身,将身上的外衣披到墨兮身上,“你继续睡,我去安排行程,长短两日余可赶回。” 墨兮靠着挡风的大石头,把外衣裹得紧些,点点头。 初初黎明,还顶着昨日剩余的夜色,荒诛阙数人往回赶。 明明早就出了玄阳山的境内,却不知眼前这群黑布遮脸的人是何门何派。 来人挡住去路,明显来者不善。 夜倾率门人与之交手,墨兮在一边无事可做,就观战局猜测其身份来。 这些人有头发,不是归尘门的人,而夜倾与玄宗交过手,若是玄宗派来的人也不必遮掩身份。 这些黑衣人腰上别起双刀,这架势这身手…… 墨兮从疑惑逐渐呆滞,倏然眉心猛跳不止。 她面露惊恐,这好像……是血煞的人? 一边,夜倾等人归来途中阻拦无数,危机四伏。 另一边,青凛峰上。 君玖菱儿原先在江城待得好好的,可突然一日,杳嫣不知去向,而大队人马紧接着消失,亦不知所踪。 荒诛阙人手一空,而先前线人所报的消息成了真。 空城的消息传开了,江湖上的大队人马蜂拥而至,其中还有些为了领帝王赏银而来的高手。 顷刻之间,荒诛阙成了众矢之的。 而此时的荒诛阙内,除了擅长易容的君玖,就只剩会些拳脚功夫的菱儿。 菱儿一人寡不敌众,眼看外头就要杀进大殿,君玖赶紧咬破手指写下字条,飞鹰传书,欲速召回夜倾救场。 二人苦守阵地无济于事,外头集结了无数人马,对荒诛阙进行了单方面的屠杀。 这一见血,就是一天一夜。 君玖与菱儿,双双负伤。 外头的人马一分为二,以玄宗带头的数名长老弟子,隐门的钟离笙及元琛长老,后头跟着三两召来的士兵,还有磬竹居的掌门人马等等,这一队正面杀入。 而后山是归尘门的僧人,与枫楠山庄中善武学的人。 在荒诛阙被单方面屠戮一天一夜之后,第二日,眼见大殿就要被攻破,夜倾等人终于赶到。 此时夜倾身上的千般,还能存活五日。 夜倾与墨兮分开行动,夜倾去大殿迎战,墨兮去后山迎敌,若不敌,就拨响三弦音作为暗号。 随后的荒诛阙门人举着大刀,前后脚跟上。 当墨兮携着槿琴赶去青凛峰后山,在路上发现了君玖留下的信息,大抵是与菱儿几人做伪装先行撤离,碧海潮生此时安全。 归尘门的僧人并不主张杀戒,于是在后山的门人下属多数负伤,却不致命。 这些门人下属为了拦住外人,已是被人打得口吐鲜血,趴在地上抱着腿也不肯让步。 在外头的一片叫好声中,鲜血淋漓,此战不可谓不悲凉。 墨兮赶去路上,这血溅的尸首到处可见,以至于她唯恐天下不 分卷阅读177 乱的性子,也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她以前在烟渚时,再乱来,也不过是关禁闭罚打扫这类不痛不痒的活儿。 可这次,若是处理不当,却是会出人命的。 墨兮有机会逃跑,但她没有。 后山,她对上面前众人。 “那,我这次可要干票大的了,若是能活过战乱,也不多求……”她咧嘴笑了笑。 “就把夜倾你自己,送给我吧?” 第八十章 (八十)前尘旧事·三十 墨兮是个心大的人,同时心眼小,眼里恰恰只能装下夜倾一人。 她生性有些凉薄。 谁对她好,她便毫不吝啬,千百倍的回馈回去,哪怕豁出性命也乐此不疲。 但反之,若是有人想在她手上占些便宜,她也不介意让人家,尝点厉害。 山道上无数荒诛阙的门人滚倒在地,哀嚎的哀嚎,昏死的昏死,血迹斑斑。 这后山上,由归尘门的两位长老领着,一队人马围上后山,欲要堵死荒诛阙最后的生机。 归尘门有八字偈语——恭默守静,救苦弭灾。 这八字世代传承,轮回往复。 在掌门方丈默施的吩咐下,今日来了两个守字辈的长老,其二人身着袈裟,名号唤作守心守续。 这些人马都是有备而来,安插在林间的毒虫毒草,都不曾伤到他们分毫。 墨兮携着槿琴,在最后关头恰巧赶到,拦住众人。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是何意。”一僧人手持禅杖,正是守心长老。 “这路我封了,你们再不能前进一步。”墨兮嬉皮笑脸,“否则,罚钱哦。” 这两个长老走在前头,枫楠山庄善武学者在后,其中夹杂了一些散碎宗族的子弟,大抵是来撑撑场面的,人手加起来也有好些。 看到路被一女子截断,众人唏嘘,其中一男声道:“你是何人?这不是你一个丫头该来的地方,劝你速速下山去吧,我们不想伤及无辜。” 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带着一窄黑琴,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上山来逞能罢?众人便把她归为民众。 四周荒地,墨兮好整以暇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该下山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看她摆出御敌的架势,这才有人顿悟:“原来这个女子,跟那些邪魔歪道都是一伙的!”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只见守心长老禅杖落地一敲:“阿弥陀佛,谨记掌门方丈的交代,老僧等人此行不过是为了了却世间繁琐,还望女施主莫让我等为难。” “那你们也别让我为难啊,听听我的心里话,虽早已入了冬,还是赶紧下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罢!”墨兮歪着头,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我怕我这一出手啊,就收不住了。” 守心守续两长老双双蹙眉,由枫楠山庄的人首先发难:“黄口小儿,在此叫嚣,不如再回去读上几年书!” “就是就是。” “这些枫楠山庄的读书人也来了,有好戏看了!” 人群中陆续传来附和与发笑声,更多的是起哄。 墨兮从石头上站起身,拍拍衣裳,大大方方应下:“是啊,老实说我今年才满十五,自是不比你们这些年迈的。” 她继续道:“只怕是再多给你们半辈子的时间,把棺材都抱在炕头上了,也不见得有什么长进。” 墨兮笑了笑,杀人诛心:“不知你们何时,才能中个举光宗耀祖啊?怕是……祖宗都等急了罢。” 她凉凉一叹,便是气得枫楠山庄来的六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你……!” 六人中,其中一人冷眼旁观,身着白袍:“莫要再与此子多言,劝不听就一同收拾了,莫要再浪费时间,耽误了正事。” 枫楠山庄又一人附和:“贤兄所言极是!” 如此,六人对视一番,走出,来到队伍前端:“小丫头,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不离开,也休怪我们不怜香惜玉了。” 有人在队伍里叫好,墨兮却露出为难状:“其实也不是我不想走啊,实在是赶了好几天的路,腰酸腿疼,走不动啦。” 她想了想,忽而高抬着脖子在人群中数了一番:“二……四……六,啊,加上那两个光头长老,刚好八个!不如你们八抬大轿,送我下山呀。” 她晃着脑袋,满脸狡黠。 人群纷纷炸开了锅,讨伐之声不绝于耳,两个长老纵着脾气:“阿弥陀佛……” 忽而一声冷哼,先前那个穿着白袍的男子,握着长剑就冲了出来。 墨兮眨了眨眼:“啊,那就拿你开刀好啦。” 事实证明,不能被表现欺骗,功力的深厚与否,也不能与年龄挂钩。 只见墨兮指尖一动,注入暗劲,几弦带着疾风刮了过去。 “叮叮叮——” 暗劲与长剑相击,似是 分卷阅读178 拿着件并不甚合手的兵器,这白袍男子左劈右挡,脚步躲闪都略有些沉重。 战局如此,可剩余五人没一个想上去帮忙的,毕竟是个小女子,以多欺少什么的……说出去不好听,有辱斯文。 没过多久,就眼见着那丫头占了上风。 那白袍男子刚开始还正义凛然,一鼓作气。可时间一长,还是喘着粗气体力不支。 墨兮边拨出几弦暗劲,还有空纳罕一声:“看来书中的几位圣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连最基本吐纳都没教会与你。” 听罢,那白袍气急败坏:“妖女住口!”他瞪大了双眼,举剑上前作拼杀状。 她唇畔扯出一抹笑:“满是弱点。比起那只狐狸,你可是差远了……就算是给我喂招,我都嫌丢人的。” 一拍琴案,墨兮十指抚琴,槿琴铿锵作响,倏然从漆黑琴案中飞出一只金色凤凰。 金光大作,将那近在咫尺的白袍男子击退三米开外,男子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一人问:“守心长老,那是何物?!” 守心和尚缓缓道:“若老僧猜得不错……此乃琴灵。” 剩余五人惊疑未定,终是一人道:“看她下手如此毒辣,伤人无情,我们也不必顾及道义!” “嗯!” 五人对视一眼,便各持兵器相交而上,而众人趁机扶起那白袍。 墨兮自半空缓缓而落,墨发无风自动,一只金色大鸟不断盘旋,引得众人惊疑不断。 五人冲上前,她便一手持着槿琴,以五指弹拨,墨兮正寻着一个绝佳的角度。 墨兮与五人交手,槿琴一扬,琴曲错中有序,层层叠叠此起彼伏,暗劲不断与之武器相交,在空中炸出了火花。 “啊,有了。”她忽而欣喜惊呼,五人警戒。 只见她就地一坐,弹拨从单手改为十指。 引曲毫无征兆的奏响,此曲中战意磅礴,恍惚间,众人眼前仿似瞧见了千军万马,披荆斩棘,踏着沙场浩荡而来! 一时怔住,五人行动一滞,皆露出破绽。 守续长老窄了眸子:“不出两招,枫楠落败。”听了此言,身后子弟皆惊疑不定:“那可是五个人呢……” “一穿五。”她笑了笑,悠然自得。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局势就落定了,只听琴声铮然,只见五人突然被一阵强烈的气流冲倒在地。 犹如巨浪拍案,五人先后呛咳鲜血。 五人,落败。 自己的设想成了真,墨兮兴奋不已,自上次与血煞几人动手吃了亏,她就一直闭关思考着打败他们的方法。 如今虽是没对上血煞,可有人愿当活靶子给她练手,她也心满意足了。 便是在血煞身上吃了亏,如今换个人找补回来。 学着枫楠山庄这些读书人的说法,点到即止,墨兮也就没追着补刀,否则若是换做先前,她定是会再补上一段嘈嘈切切的。 没有性命之忧,两位长老也耐住了出手。 一人倒在地上,惊魂未定:“这,这是烟渚的引!先父辈才得以诗赋二句的曲子,你,你是何人!你这丫头怎么可能会?!” 墨兮一方窄琴,纵琴御敌。 “此曲一声,入魂三分。”她想了一阵,咧嘴一笑,“也不必客气,就唤我入魂引罢!” 白袍男子负了伤,勉强着站起,在人群中慷慨激昂:“你这是助纣为虐!好一个烟渚畔!” 人群中议论纷纷:“这烟渚畔居然也与荒诛阙牵扯上了,难怪他们近年来如此嚣张!好一个烟渚,吃里扒外!” 收了琴站在一边,墨兮听得“烟渚”二字面露不悦:“这话你们可说错了,你们常言邪魔外道,何为邪魔?是你们亲眼所见了?” 她语重心长:“况且我与烟渚畔再无瓜葛,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到了该娶妻生娃的年纪,还是莫作妖胡说八道了……就当给儿孙辈的积德罢!” 一人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嘴巴好生毒辣!” 有一人附和:“一看就是缺管少教!” 墨兮厚脸皮的应下:“是啊,我就是无父无母,就是缺管少教,你奈我何?”她翻了个美丽的白眼,缓缓从笑着的嘴里吐出四个字,“管、你、屁、事。” 一众人被她气得吐血,不知从何发作,只好看向两位长老:“长老,请快动手罢!莫错失了良机,机不再来啊!” 守心守续两位长老,念叨一句“阿弥陀佛”,掌心佛珠一捻,终于出手。 顷刻间,两道人影闪出,一人以禅杖相击,另一人以戒刀相辅。 墨兮一见,纳罕一阵,她倒是第一次见头顶上如此光亮的老者。 比起途老的头顶,还要光溜。 这两位老者每一步都踩出极厚的内劲,身法矫健,连武器也都很特别。 一人手中持着禅杖,另一人手中的则是戒刀。 墨兮与这两位长老对上,照例 分卷阅读179 拨上几弦暗劲试试深浅,守续和尚以戒刀相击,两寸的月牙刀片不断破空。 戒刀戒刀,警戒不杀生的刀。 在墨兮轮番试探了一番之后,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这两个僧人出手,点到即止,伤人,并不杀人。如此,墨兮就抓着这点,回回在二者底线边缘疯狂跳跃! 第八十一章 (八十一)前尘旧事·三十一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墨兮与和尚二人缠斗,近旁围观者纷纷跃跃欲试。 守心守续二位长老在归尘门深居高位,而对方又是个小丫头,始终未下重手,好言相劝:“阿弥陀佛,女施主还是早早离去罢!” 听了话,墨兮却是回以嬉皮笑脸:“知道你们不杀生,否则就是犯了杀戒。我就是赖着不走,你们想怎么样啊?” 有人看不过眼,道出一声:“守心守续长老!我们来了!”说罢,后方四五结队,拉开一条粗长的绳索,分开几处站着,而小跑应上前。 每每有绳索临近了,墨兮便指上换着花样,脚步灵活避开,曲声不断而无人碰着她分毫。 守心守续二人,持着各自武器再度攻击。 这时,有人猜测墨兮善琴而短板是兵器,就想尽了与她近身战,墨兮发觉,干脆退开守心守续二老,回击以槿琴抡圆了砸。 砸出的声响,那叫一个脆生。 窄琴一转,而曲调继续。 一方乱战,墨兮以身周旋,不时拨出几弦暗劲,却是位处得越发向后。 此时的夜倾想来也与她的处境无二致,抽身不得,而君玖与菱儿带着残兵,暂时藏身碧海潮生,正试图联络杳嫣,不知她一夜之间……人去何处。 后山,墨兮与人从太阳当头,缠斗至日落迟暮,双方都等着一方力竭败退。 不论战况如何,只要不到最后一刻性命之忧,这三弦音,她必然不会奏响。 她的脾性如此,夜倾也该料到的。 战斗继续,墨兮忽而听得从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原诧异是夜倾这么快就解决了事端,而她一侧目,临到眼前的就是一剑。 墨兮欲躲闪,而身近就是守心和尚的一记禅杖,而左方绳索又至。 腹背受敌。 电光火石间,墨兮躲闪开致命一击,又避开绳索却背受一杖,一刹那,那突如其来的人将窄长利剑,没入她的肩口。 皮开肉绽之声,红色在她的肩臂上一瞬弥漫开来,血染红了白衣。 墨兮反手打出一掌,那人不退反进,伤口愈深。 她当机立断,一手忍痛掐住剑身,而另一手勾弹曲声未断,她一脚踹向守心和尚,得以空隙就拨琴几弦铿锵,将剑的主人击退两步,以致他人不得再上前。 墨兮与执剑人僵持一处。 一心二用,双拳难敌四手,墨兮扭头疼得龇牙咧嘴:“你谁阿你,偷袭我!怎么什么闲事都要来管,我要生气了!” 她一抬眼,执剑人与她近在咫尺。 这男子的年纪不比夜倾大上几年,却是白发胜雪,他一身墨衣,那双沉沉的瞳孔深邃如潭,潭底染着浓重的怨怼与怒火。 似要将她……剥皮抽筋! 这男子模样好似谪仙,却是入了魔障的。 白发男子面无表情的百口,声色比模样更加冷淡:“隐门,钟离笙。” 墨兮诧异:“所以呢?!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与妖邪一道者,其心必异,必诛之。”他淡淡答。 好嘛,来了个脑子有问题的。墨兮抽了抽嘴角:“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脑子,都被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们到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是杀你爹了还是欺你娘了?” 闻言,那双深邃眸子一窄,启唇吐字:“荒诛害我妻子性命,如今也该血债血偿了。” 墨兮心想他这么早就有了妻,一怔,面上惊疑:“隐门,亡妻,你说的人是殷若?!” 听得这二字,钟离笙那张如冰封的面孔有所触动,刹那一瞬,她仿似瞧见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哀恸。 钟离笙眼瞳圆睁,咬牙切齿:“此仇,我钟离笙此生必报,血债血偿——” 得,原是夜倾惹的祸事,仇家来算账了。 冷剑搅得伤口鲜血狂涌,墨兮疼得直抽抽,必须速战速决! 墨兮扯扯嘴角,艰难带出一抹笑意:“喂,我们来打个赌吧。” 钟离笙瞥眼向她。 “我赌,我一定会赢。”她好似料定一切,又似,不知者无畏。 墨兮一脚勾起槿琴,松手,不顾剑身全然没入肩臂,直穿而过。 “唔——”墨兮疼得双眼一黑,面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灿烂:“你看,琴在我手上,你们输了。” 钟离笙那张平淡的面上露出一瞬惊疑,欲拔剑行动,却被墨兮十指拍在琴案,一声铮然,将人生生震退开去。 “ 分卷阅读180 不好。”守心守续长老退开,钟离笙亦一个飞身,连连退后。 事情发生的太快,多数人来不及反应,四面顿时而起的气墙,随着飞升盘旋的金色大鸟漫出磅礴之气,将闲杂人等统统震开,有人不备,被顺势震下山崖。 双方拉开距离,墨兮不停喘着粗气,伤口不断冒着血,她痛极,却又咬咬牙,将利剑生生拔了出来:“啊——!!” 拉扯到伤口,血水四溅,她半身白衣皆被染红。 在人群中有人放出冷箭,“嗖嗖”两声,击中了她的手脚。 她忍住了疼痛。 天色迟暮,这昏黄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像是为之渡上一层铺开盖地的红。 这个落单少女稚气未脱,却是咧嘴笑得猖狂。 她说她不会输,她赌自己赢。 夜倾他,一定会来。 有人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猜想这个女子是不是疯了?!荒诛阙是给了她多少好处,能令她这般拼死相搏……荒诛阙如何值得她这般相待!! 可没人知道,墨兮本就是这样的人。 随性散漫,活得没心没肺。 若是夜倾不出现,几年后,她或许会成为一个站在顶峰睥睨天下的强者。 但是她还是决定跟在夜倾身后,为他,不顾生死。 墨兮窄琴一架,落坐,如初挡在众人面前。 唇被鲜血染红,泛着几分妖冶,她笑着道:“他的命,我的。” 只五个字,却是气场全开。 二位和尚移开目光,叹一句:“阿弥陀佛。” 风起,荒芜之地上飞沙走石,迷得众人睁不开眼。 一人出声:“这个疯子她……她又要做什么?!” 无人回应,目光皆落在墨兮身上。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守心守续二人对视一眼,夹道而上,钟离笙更是趁机拾剑而又攻上身前。 “冲啊——!!!” 众人又三两围冲上前。 墨兮不得已续上引曲,即便此曲对人的消耗巨大,她必须坚持。 她望着钟离笙,一字一顿:“里头那个人,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钟离笙一招错落,恍惚间,在紧要关头收了剑,被墨兮几弦击出场外。 “离笙!”元琛长老恰好前来,将他拦住。 钟离笙没有回应元琛长老,目光一直落在墨兮身上。 她的创口很大,日后即便是痊愈了,也定是会留疤的,她却全然不顾伤痛,不计后果……只是为了里头那个罪大恶极之人。 钟离笙不解。 只是那身血衣,让他一瞬错觉,像极了那夜殷若身上的嫁衣,火红极艳。 他再一次忆起,那个拼死为他换来解药的爱哭鬼。 恍惚间,似是还能听见殷若开口,唤他一声:“阿离。” 钟离笙方寸大乱,惶恐的退后几步,忽而抑制不住的叫喊着向身后一处逃开去了。 钟离笙似是入了疯魔,元琛长老见了,赶紧跟上去。 这一战,墨兮拖着伤口,不顾身体虚弱,强行振作精神,弹了一曲独溯。 刹那风云变色,霞光漫天,而朱雀啼鸣。 此等祥瑞征兆,令场上所有人都开了眼。 有人颤颤巍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是……天曲,独溯!” 对墨兮的目光中,惊疑过后只剩下畏惧:“堂堂天曲……竟是被这个丫头奏响了……!” 守心守续长老见了,苍老的面上眉头皱得很紧,二人皆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上前拦截。 却是来不及了。 墨兮弦音不断,独溯愈演愈烈,这恰好入夜的天空一时间犹如白昼。 她拨动琴弦,暗劲所及之处,好似刀割小麦,一排排的倒落,毫无还手之力。 很快,血流成河。 大殿处远远传来一声凄厉惨叫,赵谂身死,而夜倾听到弦音意识到情况不好,面戴黑甲终于姗姗来迟。 其余鸢出鞘,带着凌厉剑气,将战局之上的闲杂人等统统挥至山崖外,清场了个干净。 此时,除了夜倾墨兮,躺倒了满地伤员,只剩下守心守续二老,也再无还手之力。 这独溯确实在场无人能敌,在夜倾的向主席啊,二人首战告捷。 这一战,墨兮也声名鹊起,入魂引的名头传开去了。 随后大殿赶来无数人马,夜倾身上千般发作,而墨兮曲罢力竭,似是被抽干了浑身精力。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分析着局势,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夜倾带着墨兮,暂时逃离,却因山脚下都被围住了,逃离不得。 好在青凛峰石壁中央,有一处极隐蔽的石洞,由细密的树林遮掩,有一处极窄的小道通往山洞,却是陡峭得很。 二人暂时藏身于此。 夜倾将洞口以石块遮掩,从外头便看不出来。 分卷阅读181 入夜,外头彻夜寻查二人踪迹,墨兮与夜倾躲在山洞里得以喘息。 在山洞里头搜寻一番,夜倾在里头发现了一些毒药药瓶,大抵是君玖他们留下的。 其中一瓶,是化形丹。 墨兮曾见过夜倾服下此丹,化做自己的模样,毫无纰漏。 第八十二章 (八十二)前尘旧事·三十二 入夜,洞里阴暗一片,隐约能从石块的缝隙中,听见些许的水滴声。 墨兮二人暂时有一处可落脚的地方,稍作歇息。 这里条件艰难,没有伤药,自然也没办法替她上药,只好勉强止血。 夜倾把自己的鲜红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别乱跑,等我回来。” “你还要出去?”墨兮一惊坐起,扯到肩上的伤口,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嘶……你是不是不要命啦?” 夜倾的情况比墨兮好些,顶多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不过是损耗了些元气。 最大的痛苦,还是来自于千般,令他无法完全的集中精力,因此吃了亏。 夜倾知道,他们不可能两个人都留在这个山洞里,若是失去了他的消息,外头的人定会满山来寻,无休无止。 他必须离开,否则就会暴露墨兮的处境。 “人都是冲我来的,你就在此安心养伤。”他道。 墨兮皱着眉,定定的望着他:“你要小心,一定要早些回来。” “嗯。”夜倾回以一笑,而后揣着各色毒药离开。 当夜,夜倾用着毒虫毒蛊,各种毒药,给了外头一个措手不及。 墨兮留在洞里养伤,即便忧心忡忡,她也知道凭现在的自己根本帮不上任何的忙。 “……去了也只能拖后腿。”墨兮劝说自己,按捺住手脚。 整整五日,夜倾都不曾回来过。 墨兮藏在山洞里,寻草根饮露水,而夜倾以一人之力,在外头打了个昏天黑地,搅乱这一池浑水。 夜倾想尽法子,对方自然也别想好过,处境也肉眼可见的难堪下去。 只不过论起消耗,夜倾也早已处于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过是苦撑。 这一仗,整整六日都不曾休眠,更是力竭,油尽灯枯。 夜倾,荒诛阙少主,再没法像往日那般从容,衣衫破败,气息也甚为微弱。 他好不容易返回山洞,把墨兮吓了一跳,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人,居然是她的夜倾。 短短数日里,他已数次激发赤豆,浑身经脉都被榨干得近乎残废,又以千般的最后效力,把苦痛放大至数十倍。 山下没有消息,山上又不得助力,二人已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处境。 不论是多能忍痛的人,时间一长,精神与身体,总有一样先崩溃。 最后关头里,陪着他的,只有墨兮一人。 她拖着饥肠辘辘虚弱的身体,为他看伤,忙前忙后。 夜倾始终一言不发,光是忍住疼痛,就已耗光了他近乎所有气力。 君玖曾问他。墨兮那个丫头,年纪小,又不像他二人,她从没吃过苦。不论她是否离开烟渚,她都始终身处在荒诛的对立面。 君玖追问:“你怎么做事都不计后果?若有一日,她反悔要走……你又当如何?” 听罢,夜倾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走了,我反倒一身轻松,若有一日她离开,我定不会留。” 夜倾这么说,如今,也这么做了。 最后一颗化形丹,他塞到她手里:“外头看守已经困不住你了,趁现在,下山。” 墨兮直接否决,把药丢还回去,皱眉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他弯起干涸破开的唇瓣,面露讥笑:“喂,你这是做什么,在可怜我?” 墨兮一怔:“我没有……” “墨兮你知道吗,自打你出现,从头至尾,你给我惹了多少的麻烦啊……”夜倾无力的靠在石壁上,双眼瞥向她,“凡事都要我料理后事?我累了。” “我,这些事,你从没有跟我说过……”墨兮跪坐在他的跟前,颤巍巍的站起。 “跟你说?说了又有什么用,从头到尾,都是个麻烦。”夜倾面无表情的转回视线,“烟渚不要你,是明智之举,如今,我亦不想再惹祸上身了。” 他一顿,满是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的盯住墨兮,扯出一抹嘲弄:“你知道吗,你是祸患啊。” “啊……”墨兮又似耳聋一瞬,定定的望着他,“就是要赶我走……你说这话,未免也太伤人了些。” “赶你?你是何人,没权没势,何须我这般。”他轻笑,“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他开口,为她判下罪行。 墨兮亦做不出任何表情,眼眶倏然红红的,她的嘴唇动了动,艰难的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好,我知道了。” 分卷阅读182 她把化形丹服下。 临行前,墨兮把独溯丢在他怀里:“若此战后,你还留得命在,这天曲……你拿回去交差吧。” 她笑笑道:“作为交换,你的余鸢归我了,就当给我留个纪念吧。” 说罢,墨兮头也不回的离开,脚步踉踉跄跄的。 她走了,这个山洞重归寂寥。 黑漆漆的,就好像他的心一样。 夜倾默了好久,似是与这黑暗都融为一体:“走了也好,我总算……没有弱点了。” 他睡着了,又似在静默中等待死亡。 不知过去多久,他听见山顶上传来震耳欲聋的狂欢,夜倾艰难的睁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在没有气力动弹,千般的效力终于过了,他躺在山洞里,双眼放空的望着洞顶。 洞外天明暗两日,一时,夜倾听得山洞外窸窸窣窣,仔细一看,来得竟是荒诛阙的门人。 门人看清了他,竟是吃了一惊:“少主你……你居然还活着?!” 夜倾的眼睛动了一下。 门人赶紧朝洞外唤了两声,进来搀扶他:“少主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看来是线人的消息有误。他们说你与那玄宗那玄宗长老赵书湶,一同坠崖生死未卜!” 夜倾忽而坐起,一手擒住门人手腕:“你,说什么?我,坠崖?” 门人后知后觉的点头,应声:“是啊……否则那些上门的江湖人,怎么肯善罢甘休,更别说离开了。不过少主你放心,掌门此时已经赶回来了,君二公子也没有大碍,已经没事了。” 夜倾只觉脑袋里一团浆糊,他动了动嘴:“墨兮呢……那墨兮哪里去了?!” 门人亦是诧然:“这墨兮姑娘……墨兮姑娘她……我们也不曾见过,没有她的消息……” 天昏地暗,世界都崩塌了。 夜倾的目光落在那本独溯之上,忽而将它紧紧攥在手中:“是她……变作了我的模样?” “蠢,真蠢!!!”他忽而狂笑不止,擒住不止所措的门人,双眼满是血丝,“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傻之人?!” 门人被吓傻了,一动不敢动。 夜倾兀自笑了一阵,倏然放开门人,自己重重的靠在石壁上,衣袖盖着双眼:“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他喃喃自语:“墨兮她再也,不会缠着我了。” 夜倾面上的模样,许是笑着的吧。 却比哭还难看。 终,夜倾重伤被门人几个抬回阙中疗伤,杳嫣携着人马回归,有人问起来原因,她就找几句借口搪塞。 听闻墨兮身死的消息,杳嫣似是吃了一惊的:“啊……累她牺牲救了你我。” 一声惊呼,就像是说起这房间某处,死了只虫。 入魂引与天曲的消息,兜兜转转被带回了烟渚畔,原来这天曲,是被墨兮所窃。 墨兮加入了荒诛阙。 真相大白。 闫老叹息扼腕,好些时日才重新振作,他保留了墨兮的身份,对外宣称天曲遗失,而真相,只有内院几人知晓。 闫老道:“沉墨堂墨字辈,墨兮,重病身陨,已逝。” 内院里的四扇门,只有一扇被紧锁着。 时隔多年之久,这扇门终是开了。 是间黑漆漆的小阁楼。 平日里没有人进出,更没有人悉心打扫,满是灰尘。 一开门,点起烛火,扬起一片尘埃。 闫老挑挑拣拣,终是找到一本,翻开,把墨兮记录在案。 以已故者的身份。 “我的孩子啊,愿你安好。”闫老叹息。 他的唯一一次私心,便是收养了墨兮,再者,是放了她。 墨兮是个多么要强的丫头啊。 “去外面闯闯吧,这次,出去了就不要等回来哭鼻子。” 合上书,这扇阁楼的大门重新上锁。 青凛峰一战,世人皆知荒诛阙的少主已死,那个曾经出现在战场上的弹琴少女,逐渐被仪式在大众的视野里。 这段故事被一个说书人听闻了,不知真假,却觉得有意思,闲来无事四处游走时,说上两段。 天曲留在了夜倾身上,他没有交给杳嫣,这亦是他唯一没有完成的任务。 夜倾没等养好伤,就与门人一同没日没夜的在山崖附近,寻找她的踪影。 天明,入夜,复天明,不知多久。 没有她的消息。 一日,门人从山崖石壁上,寻到了被深深插入的余鸢剑,而那山石的夹缝中,寻到了一巨女尸。 这尸体满是伤口鲜血淋漓,脸都被毁得面目全非难以分辨。 杳嫣拍拍夜倾的肩,道一声节哀。 夜倾面无表情,直到从那尸体上,寻到了一面镜子。 此镜名为方天,是夜倾亲手还她的。 杳嫣瞧见后,故作惊讶:“这不是我送给 分卷阅读183 倾儿的镜子吗,怎么会到了她的手上?” 亲眼所见,尘埃落定。 夜倾心上一动,才发觉空落落的。 哦,墨兮死了。 第八十三章 (八十三)前尘旧事·终 槿琴在大战之中被毁。 当日,墨兮服下化形丹,拿着夜倾的余鸢又扮作他的模样,用她从杳嫣那儿学来的他的招式,与众人缠斗。 墨兮学得浅,却耐不住墨兮与夜倾本就再无战力,即便招数有所偏差,他人也只会以为,是夜倾精疲力竭所致。 没人产生怀疑。 到了最后关头,墨兮即便不敌坠崖,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才肯罢休。 于是,这才有了玄宗赵父为子赵谂报仇,与荒诛阙少主共同坠崖身死的结局。 在山崖下,人们早早寻着了赵书湶的尸骨,唯独不见夜倾的。 而过去好几个月,都没有夜倾的消息,世人便以为,荒诛阙少主已死而尸骨无存。 直到夜倾复出,使得数个宗门惨遭灭顶之灾,而江湖动荡人人自危。 他带着黑甲的模样终是被人记住,被画下来。 画中人,就是这少主。 其称,夜杀。 为了避开荒诛阙的报复,唯恐连累隐门,钟离笙自立门户,称之隐庄。 又遇枫楠山庄遇险,钟离笙以医术相救,此中有一文人善医,又与其志气相投,名为良回。 当良回听闻了钟离笙的故事,愿报救命之恩,而与之同去鞍山镇落户。 二人自此成了好友。 君玖等人都以为墨兮已死,实则不然,当日化形丹的药效一过,墨兮便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坠崖时恰巧挂在一棵歪脖树上。 是方天镜护住了她的心脉,即便全身筋骨断裂多处,又有数处穿透伤,也不至于当场死去。 何其侥幸?她前脚挂上歪脖树,后脚就被一妇人救去永济镇,而方天镜却意外遗失,不知掉去何处。 永济镇,叶家。 几月前被带回来的墨兮,犹如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外头还穿着夜倾的红衣,破破烂烂的,鲜血把里衣也染得通红。 这路过的妇人,把墨兮当做一个惨遭荒诛阙毒手的普通姑娘,见其年纪尚幼,于心不忍,就带回来细心照料。 许是墨兮命硬,命不该绝,在妇人照料下,竟一天天好转起来。 这几个月里,墨兮尝试了无数次想离开,却是力不从心,便是自己下床都没有办法。 她可算是尝到了君玖当时的难处。 墨兮受得伤太重,即便是动动手指,双臂都是钻心的疼。 郎中替她接骨、开药,伤势少见起色,墨兮就借来纸笔,每日都写下书信。 一有机会,就将书信寄去碧海潮生,试图与夜倾取得联系。 可墨兮终究失算了。 在信件到达夜倾手上之前,就被杳嫣拦了下来。 墨兮更没想到的,这一切的发生,乃至青凛大战,都是杳嫣一手策划。 杳嫣既然已让墨兮假死,令夜倾信以为真,又怎么会再让夜倾见到她? 若是这般,这戏码,未免太无趣了些。 转念一想,杳嫣又有了一想法,并付之行动。 杳嫣适时道,在这世上有一灵药物,名叫生生丹,其效可使风云变色,生死人肉白骨。 “这些年来,妾一直在寻它的消息,如今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消息。”杳嫣莞尔一笑,“其效,即便是人到了阎王老爷的地盘,也能将魂儿勾回来。” 见夜倾沉默,似犹豫不决,她便调笑道:“莫不是见这丫头如今被毁去了容貌,你便不愿再见她了?” 夜倾一顿,下定决心:“此药,在何处?” 见鱼上钩,她便回答道:“具线人来报,十有八九在永济镇。” “好,徒儿这就去寻。”他应下。 “诶,别急。”杳嫣体谅道,“如今倾儿的身体也并没有完全康复,还是妾多派些下属陪你?” 夜倾没有拒绝。 他听得事件还有一线转机,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即启程,连夜到达。 他戴着冷硬的黑甲,揪住百姓的衣领呵斥:“生生丹在何处?在何处!” “生,什么丹?听,听都没听过……”百姓一个个都颤巍巍的跪下了。 期望越大,落差也越大。 寻药?无果而终。 夜里,漫天火光。他一人站在黑暗之中,勾唇而笑:“世人皆说我杀人如麻坏事做尽,今日,我可是要实至名归呢。” 声色如同地狱而来。 夜倾对下属下达命令:“杀。” 于是,下属举着刀剑,火光夺目而出。 本该是个平静祥和的夜晚,却成了最后一夜。 日暮时,叶家人出去散步了 分卷阅读184 ,墨兮便一人在屋里躺着。 睡得迷迷糊糊,她忽而听得外头凄厉惨叫,艰难扶着桌椅起身,却见外头火光漫天。 “起火了,杀人啦——” “救命啊——杀人啦——!!!” “啊,娘亲!爹爹——!!!” 惨叫声不绝于耳。 墨兮呆呆的站了片刻,踉跄着走出门去,向远处望去,却见杀手提着染血的武器由远及近。 此时的墨兮毫无还手之力,她只能逃,手脚并用,逃到山崖边穷途末路。 追杀她的人使的招数十分眼熟,提手间,腕间露出朱砂一点。 墨兮心神一震,是……荒诛阙的人。 “血煞……?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满脸的不敢置信,“此次的执行者,是谁?” 眼前来人理所应当的回答:“这你无需知道,既然来了,就不留一个活口!” 墨兮执着追问:“我说,执行者是谁?!” “自然是我们少主。” 最终,得到了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墨兮怔了半晌:“夜倾……原来是夜倾……”她转向来人,艰难的扯出一抹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衣人蒙着面:“少主行事,自然是果断决绝!为了永绝后患!” 她踉跄了下,看着眼前的下属,后退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墨兮自言自语:“先前我代你死,是我自愿的……如今我没死,你却要杀我……?” “我以为,你总会喜欢我的。”她低垂了眉眼,唇畔微弯。 “原来是我……把梦做得太美了。” 黑衣人顷刻上前,以双刀挥向她。 墨兮却从崖上一跃而下,一步错落,与之越来越远。 这局棋,她输了。 她红着眼,立誓若有来生,再不愿相见,再不愿恋上他。 “我会……忘了你。” 屠镇,无人生还,永济镇改名永济镇。 此夜如墨。 —— 夜倾屠镇以泄愤,事后便回到荒诛阙。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听闻下属报告墨兮的消息。 而墨兮落崖后,坠下河流被冲走,撞上一块浮木,沉浮数日,被钟离笙救起。 这日。 偌大隐庄恰好落了第一场雪。 钟离笙放下仇恨,救起墨兮,山路向上一步一踏:“如此,便唤你初雪罢。” 入魂引的名号,也该随着风雪消散,或是被风雪湮没。 当夜倾终于在线人口中得知真相,为时已晚。 他找杳嫣对峙,却见杳嫣答得漫不经心:“是倾儿……亲手杀了她。” 夜倾握着余鸢的手不住颤抖,咬牙切齿:“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么多年来,只要是杳嫣想做的事,命他完成的事,他都无一例外的做到了。 他不解,何来的天大仇恨……又为何要这么对他? 杳嫣勾着唇:“当年,你不过十岁,你可知妾为何要救你?” 荒郊野外,夜倾还是孩童之时,在深山老林中,杳嫣将他从狼群口中救下。 她一袭霓裳从天而降,青丝随风而起,眉眼流转,那身姿恰似天上谪仙。 她道,天尽夜色,她救下他,也该为她倾尽所有。 夜倾压下眉宇间的怒不可遏:“为何。” 她笑了笑,这天人之姿面向他,指尖落在他的眉眼,滑过他的脸颊,作回忆状:“妾从前,也曾遇一故人搭救,模样丰神俊朗,可最终……还是负了我。” 说着说着,她便笑出了声:“倾儿,你与那故人……可是越来越像了。” 他善剑,于是杳嫣也教夜倾习剑。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倾长大成人,眉眼也越发与之相似,而杳嫣见不得……墨兮站在他的身侧。 于是,杳嫣千方百计安排墨兮的死亡,为了夜倾,甚至不惜花上七年光阴,不惜拉上整个荒诛阙陪葬,不惜……赔上她自己的性命。 “倾儿,你知道吗。”杳嫣红唇一笑,风姿万千,“从始至终,妾的愿望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毁了你。” 吐出蛇蝎之言,却甜蜜得像情人之间的耳语。 “见你余生不安,爱而不得……我便心安了。”她轻声道,眼波流转间,满是甜蜜与爱意。 夜倾终于得知了事情的所有真相。 他将杳嫣关起来,施上各种刑法,各种毒蛊,她统统甘之如饴。 最后,夜倾杀了她,可她死的时候,却是笑着的。 一双媚眼,唇上朱砂一点,如血染就。 她的眼眸魅色,红唇一张,却是冰冷凉薄的话语:“倾儿。我愿你今生今世此生此世,求而不得……爱而不得。” 爱而不得……? 呵。 他知道,他输了。 分卷阅读185 即便他千躲万避,也没能逃开殷若的命运。 第八十四章 (八十四) 经过三年前的青凛大战,而后又继玄宗与归尘门联手,与荒诛阙为敌,争斗几番过后落下帷幕。 双方匿下声息。 数月过后,一城镇上,两个上山砍柴归来的樵夫,窃窃私语几句。 一人道:“诶你听说了吗!那个玄宗修为圆满的开山鼻祖,那个嫉恶如仇嫉君他……他死了!” 另一樵夫痛心疾首:“啊?!嫉君是怎么死的,这世上还有人能超过圆满境界吗!” 那人叹息一声:“那个作恶多端的夜杀呗,好像是与夜杀一战……气数被耗尽了。” 传闻,夜杀前脚派人围剿归尘门与玄宗剩余弟子,而归尘门与玄宗后脚就联手出击,把夜杀给两路夹击,使他不得不弃兵逃走。 即便荒诛阙处于劣势,可最后两个门派的联手,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现任掌门方丈,默施,言凡是归尘弟子,再不得介入世俗纷争。 把立场也丢去了世俗之外,再不过问。 —— 某偏远山上,有一尼姑庵,一白衣姑娘跪求尼姑收录自己,已来过不下数次,看似诚心诚意。 ……却在最后关头脱逃。 那个年轻的尼姑叹着气,问我:“女施主,这已是你第七次来我们庵里了,是否真的决定……要遁入空门?” 我巴咂着嘴:“大概!是决定了。” “……”尼姑又问,“你可有什么前尘之事放不下的?” 我又挠挠头,为难的道:“有……吧。” 尼姑只当我在戏耍她闹着玩,面上露出些不解与愠色:“这样也要入我庵中?” “是啊。”我跪着,低人一头,理所当然的应了,“你看我诚心向善,再不杀戮。只要入了佛门,我就不会再受凡尘的困扰,不是美事一桩?这有何不可!” 闻言,尼姑面上稍缓,刚想说些什么,又见我咧嘴一笑道:“只是我还有个请求,还请师傅你允了。” 尼姑道:“施主请讲。” 我倏然“嗷”的一声,上前抱住了她的大腿,苦苦哀求:“我可不可以不剃头发……头发留这么多也是缘分,它们不容易啊呜呜呜……” 看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泣上一番,尼姑面上黑了一阵,嘴角抽搐。 尼姑心道这个女子不是来碰瓷,就是来蹭吃蹭住的,意图已是太过明显了。 尼姑脸黑着就要赶人,我赶紧爬起来躲闪,在庵前门口闹出些动静来,吵得里头不安宁。 没等多久,就又有个尼姑出来,想息事宁人。可她一见我,却是怔住了:“你是……初雪姑娘?” 初雪这个名字,已太久没听人提过了,久得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谁,谁叫我?”我后知后觉回头。 待我看清从门后探出身子的脑袋,我就乐了,上前大力的拍了一把肩:“怎么是你!哎呦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者正是当年鞍山镇上李府小姐的丫头,碧水。 “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初雪姑娘你随我进来。”碧水招呼我道。 外头的尼姑一见是故人,脸上尴尬了阵,便也先随着进了门,将大门关上。 碧水与那执意要与我剃度的尼姑交谈两句,总算放过了我。 我也松了口气,头发保住了! 此时的碧水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头上光溜溜的,戴着顶御寒的帽子。 碧水她说,她在埋葬了小姐二人后就出家了,如今法号慧善。 慧善尼姑拉我进屋,我问起经过,她便向我说起过去种种。 说到李小姐上吊自杀,转折无限唏嘘,又道方家向鞍山镇发难,咬牙切齿。再提起方家灭门,被大火烧尽了,那叫一个……大快人心! 我很好奇,碧水当年不过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诶,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慧善尼姑叹息一声,跪坐在自己房间里,香火前的蒲团上拜了两拜:“贫道拖夜施主搭救,才得以苟活至今。” 我一皱眉:“夜施主,哪个夜施主……”发了阵呆,我震惊不已,喃喃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夜倾吧……” 见我这般不敢置信,慧善尼姑就开始回忆当夜经过。 当夜,是夜倾单枪匹马杀进方家,屠了方家满门,又一把火少了个干净……却唯独放过了碧水。 碧水挂念小姐的遗物,于是回身寻找,等寻到时,却发现身后通道的门依旧开着。 碧水这才意识到,是夜倾替自己留了门……以致使她顺利脱逃,自由后重获新生。 慧善重新起身,道:“如今的慧善,对尘世已再无牵挂了,只想青灯一盏,常伴我佛。”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起码能过些安稳日子……就不像我咯。” 分卷阅读186 “啊,若初雪姑娘无处可去,大可以在我庵内多留些日子。”慧善道,“初雪姑娘与青青姑娘救了我家小姐的恩情,慧善永远记在心里。” 如是,人家都邀请我住下了,哪有拒绝的道理?我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咧嘴一笑:“那敢情好啊,我便依你,多住些日子了!” 慧善替我安排好房间,又告知我哪个房间有斋饭,要去哪里洗漱,一切妥当,我便安然住下。 慧善曾问我为何会来此处,她大抵在入了山门后,就再不闻世事罢。我心道,这些烦心事儿也不必再说出来,惹得他人同样忧虑。 如是,我便胡诌一句看破红尘罢了。 数月前,我将天曲归还烟渚畔,受了七天七夜的棍棒鞭刑,后来便销声匿迹了。 是良回得了消息,又匆匆出门,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苟延残喘。 良回让我去枫楠山庄与柳青青等人重聚,想起旺财,我却是再无颜面对他人,于是开口拒绝了。 如今,我既来之则安之,在这个小小尼姑庵里,我照样可以过得安然自得。 我把殇烬琴往小房间一放,整日里吃吃斋饭,困了便睡,除去斋饭里一点油腥不掺外,这生活倒也乐呵。 可这样的安宁日子,终是过得不久。 一日,尼姑下山寻找斋菜,在街上寻到了一个晕厥不省人事的和尚。 那尼姑便回山,唤来四五个尼姑,合力将人带了回来,我出门将人模样一看,目瞪口呆:“这不是……静淞和尚吗?” 坏了坏了坏了,我急得跳脚,这人都找到这里来了,看来我的行踪又暴露了!是不是又要杀我灭口?! 惊骇之下,我撸起袖子,抄起静淞的身体,往反方向山下扯:“这人不能留,会坏事的!快快快,我们再把他丢回街上去!” 尼姑们纳罕,闻言面面相觑。 她们只懂得救人,哪里做过丢人的事。 似是我这方拖拽的动静,弄醒了静淞,他挣扎着张了张嘴,气若游丝:“水……我要水……” 闻言,尼姑们大小年纪的,便把我晾在一边,赶紧进去取了水出来,喂他喝下。 “唉……”我叹息一声世态炎凉,罢了,此处留不得,还是我自己识相一点赶紧走罢! 静淞和尚被搬进了庵中休息。 于是我当晚就收拾了行礼,背上琴急匆匆离开,虽是如今再没内力,这琴却是丢不得。 离开前,我想着找慧善辞行,却见静淞和尚扶着墙,朝我踉踉跄跄走来。 他面色发白,风尘仆仆,精神状态很是不佳。 在老熟人面前,我不想露怯,便压制住我内心想要拔腿就逃的意志。 谁知这静淞和尚走到我跟前,当着慧善的面,这腿一软跪下了。 我大惊失色,跳脚道:“这,这也不是大过年的,我也不是你门里长辈,我没钱给你发红包的,一贫如洗!” 静淞踉跄一把,慧善去扶,他道:“还望姑娘能施以援手。” 我低头瞧着他的光溜脑袋,纳罕道:“你们归尘门,何时需要我一个女流之辈救济了?未免也有些太不济了罢。” 静淞重新站起,解释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且给贫僧一些时间,听我细细道来。” 如是,其他尼姑回了屋,出家人不听闲话,六根清净。 在我的请留下,只剩慧善一人。 静淞道他也是没了办法,只好出此下策,寻我帮忙。 这次战败,归尘门言之,再不找我与荒诛阙的麻烦,先前归尘门抓的荒诛阙不少下属门人,也统统放了。 可叶玄这厮狼子野心,装了这么久的人畜无害乖乖羊,终有一日暴露真相。 原来当日就是叶玄杀了嫉君,还嫁祸给夜倾,自己抽干了其百年内力。 如今叶玄占了玄宗资源,练就功法,功力倍增,门派上下再没人是他的对手。 他已不再是昔日叶玄。 叶玄修得高强功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疯狂的要报复荒诛阙,报复夜倾。 可他始终不得声势,其余门派再无余力,归尘门亦不愿再被世俗牵扯,一心皈依我佛。 于是,叶玄便下药控制归尘门,把各个师兄弟连同长老们统统抓起来,威胁掌门方丈出兵相助。 掌门方丈不肯答应,也被下毒威胁。此毒性之烈,若在半月之内不得解药,掌门方丈就会死于非命。 静淞和尚想尽办法,这才逃出来,四处寻求援助。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八十五章 (八十五) 静淞和尚灰头土脸虚弱如斯,就站看他站都站不稳了,碧水,也就是慧善尼姑,搀着他扶墙站着。 红墙庵门外,我与碧水二人,听着静淞和尚将起因经过简单叙述一遍。 “你们走之前还活得好好的,后来 分卷阅读187 再回去,那嫉君说死就死了,你和那静英秃驴就没一个觉得蹊跷?”我探他的脉搏,确有中毒的迹象,想来是慢性毒素,暂时不会致命。 此毒是叶玄先前,从荒诛阙门人手中夺来,名为琼凃。与穷途末路同音同义,大抵是将人慢慢折磨致死的一种药物。 静淞蹙眉纠正:“是静英师兄。”而后又道,“此事蹊跷,可此事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夺,出家人不打诳语。” 说罢他又施了个礼:“阿弥陀佛。” “行了行了,都秃头的人了还那么多规矩,没意思。”我松开他的手,说起正事,“可你今日求我,我又能做什么?” 碧水在一旁静待,并不多言。 而静淞和尚如初,攥着手串佛珠道:“贫僧在师兄弟们的努力下,终于脱逃出来,此番确是为拯救同门性命而来,可今日见到施主你……求救,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低下头。 怎么?向我求救是一件很不堪的事情吗!合着我还是个意外了?! 我气得开始打嗝:“既然如此,你还是换个人寻求帮助吧。” 碧水诧异看我:“这。” “这什么这。”我没好气的道,“我没权没势的,才想来归隐山林。自我从烟渚出来后,就被散去了一身功法,老实说我现在内力全无,跟一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静淞和尚始终是个沉稳的性子,听我拒绝完毕,虽是一怔,却没有再为难我:“静淞知晓了。” 我道:“若我是你,下一步会去隐门和枫楠山庄寻求帮助,可对?” “是。”静淞和尚应下。 我摇摇头:“我们能想到的,叶玄也肯定想到了,与其去找这两家,你不如去找荒诛阙帮忙,要来得出其不意。” 碧水看向静淞和尚。 闻言,静淞想了一阵,只摇头平静道:“只怕先前归尘于施主你立场相对,夜施主也不会相助,静淞反倒在路上耗去不少时间。”他皱起眉,“同门性命迫在眉睫……实在是,不得已。” 听到现在,碧水也差不多听清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见静淞为难,她入佛的慈悲心肠就过来劝我:“如果是你出面,夜施主哪有不出手的道理?” 我面上不悦:“我是我他是他,为什么要找他来帮我?” 碧水纠结:“这。” 我摆摆手,背过身去纠结的很。 其实碧水说的也没错,不过是我……抹不开面! 那日我负伤半死不活的离开烟渚,菱儿早就候在外头等我了。 我什么人都不想见,却拗不过菱儿的力气,她替我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写信送去枫楠山庄。 否则,等良久赶到,我怕是尸身都凉了。 菱儿早早就向我解释过了,永寂镇一事,也不过是被人蓄谋已久的误会,我也早就知道了。 在我回忆起了所有事情后,冷静一段时间,自己也就想明白了。 夜倾若是真的要杀我,日日夜夜这么多的机会,又何必大费周章来屠镇? 若不是因为我,夜倾又为何要杀杳嫣?而后冒着被诸多人虎视眈眈的风险,还要人荒诛阙自断双臂,将血煞赶尽杀绝,而后又辛辛苦苦建立魄尉。 只不过是因为,血煞是杳嫣的手下,而血煞乔装成下属的模样,对我赶尽杀绝。 “想不通啊……”我拍着脑袋,瞧着眼前穿着蓝布衣裳的和尚,“你就不怕我对先前的事情怀恨在心,借口入伍,实则找机会杀了你?” “静淞相信施主,不会做出这种事。” 我挑眉:“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了解我吗?” 碧水只怕我与这和尚掐起来,伸手过来拽着我些,她看看我又看看和尚,左右为难。 静淞腿脚站得笔直,即便虚弱也强撑着,他捻着佛珠:“若是施主当真杀人如麻,那日在隐庄之上,又怎会让夜杀放过静淞。” “你给我闭嘴!谁让你提隐庄的?!”我的眉眼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怒不可遏,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居高临下,“我告诉你,师父和旺财的死,我总有一天会找你们算账,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诶诶初雪姑娘……你快消消气消消气,这过完年还在春季里头,生气了不吉利。”碧水赶紧过来劝。 “哼。”我撒开手,静淞脚步一晃,又站住了。 我背过身,静淞和尚就站在我的身后,不卑不亢:“阿弥陀佛,若是静淞之死,可以平息施主的怒火,我甘愿受之一死。” 我哼声,道他归尘门的和尚都做表面功夫,个个虚伪。 碧水在一边劝着,我逐渐平静下来:“罢了,先前我也打伤了你,暂时不同你计较了。” 静淞和尚面上稍霁,碧水也松了口气。 如今我搞清楚了情况,既然这和尚不是来抓我的,那还跑什么。 是斋饭不香吗,还是屋里漏风雨? 我当即把行礼往屋里一丢,诶,我不走 分卷阅读188 了! 见我回屋,碧水一怔:“初雪姑娘……” 此时静淞和尚还站在这,碧水便来出言挽留:“这位师傅,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若是不嫌弃,可在庵中休息一晚。都是佛门中人,更当相互扶持才是。” 静淞和尚婉拒:“时间紧迫不便多留,你的好意静淞先谢过了。” 碧水见留不住,便叹:“阿弥陀佛,万事万物自有其宿命,愿归尘各位都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静淞回以施礼,定定点头:“多谢。” 说罢,他不再耽误时间,既然我不肯帮忙,就下山寻找下一处门派。 日暮之中,静淞和尚身形勉强直立,捻着佛珠,在山路上,一个脚步一个印子,影子被拖得很长。 静淞和尚离开,回头碧水就到了我的屋子里,把消息告诉了我。 此时的我,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床榻上,把玩着头发:“走吧走吧,走得清净。” 碧水叹了口气,方要出屋,一尼姑抱着一捆新摘的野菜,就冲进了屋里:“不,不好了。” 我坐起身,第一反应就是那和尚又上山了。 碧水一皱眉:“慧芝,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慌张。” 慧芝尼姑跑到桌前,满满喝下一杯茶,大喘气道:“方才我下山去菜园子里摘菜,碰,碰巧见到了今日救回来的和尚师傅。” 我纳罕:“这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慧芝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的!是那个和尚后头,还跟了好几个江湖人士,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拿着刀呢!” 我一惊:“莫不是叶玄的人也找到这里来了?” 碧水一同皱眉。 如今的叶玄,已不是当年在永济镇的叶安了。 在重获新生之后,又得到了嫉君的百年修为,野心数以万倍的膨胀开去了。 他想要权贵,财富,想要屋舍,想要自己的门派,想要自己的地下钱庄,甚至,想要这天下。 想要这整个楚牙王城,都在他的控制之下……都为他所有! 叶玄假传嫉君的话,称自己受了嫉君照拂,口传成了玄宗的继任宗主。 而叶玄如今确实有这个实力,于是名正言顺,玄宗里仅剩的十多名弟子,都听叶玄差遣……而那不听劝的玄宗长老,就在暗地里杀害了。 只因这长老,在意外中听得了真相。 尘归尘土归土,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实。 叶玄反手囚禁了归尘门下数十的和尚,要挟其为他所用,奈何叶玄如何威逼利诱,出家人始终是出家人,一个个固执得很,不为所动。 叶玄便转而以这些数十和尚的性命,去威胁掌门方丈,又亲自喂下毒蛊,令其无法脱逃。 叶玄知道静淞和尚逃跑,当即将传闻散播开去,静淞在口口相传中,成了那欺师灭祖的逃兵。 叶玄第一时间就差人跟踪,又早早在隐门、枫楠山庄的必经之路上埋下人手,只等抓捕静淞和尚归案。 裴庄主那儿,叶玄也早早前去拜访过了,外人根本就不知归尘门上下,都被软禁起来的消息。 事物办妥,叶玄闲下来就去寻那苦落小师傅聊天。 苦落被单独关在一处房屋里。 一个在牢狱里头,一个在牢狱外头。 这滋味,别有一番。 苦落苦口婆心的劝说他迷途知返,叶玄只是笑其愚昧,也不肯与自己站作一线,享这片天地。 然,劝说无果,叶玄从不曾放下执念。 “诶,苦落师傅,你可知我先前在你面前说的,都不过是演戏罢了。” 苦落皱眉。 叶玄起身,望着这片落叶满地的僧院,笑着说:“还是要感谢你,在你们方丈面前替我眉眼,否则这归尘门哪有这么容易被我得手呢。” 苦落和尚坐在地上,闭着双眼,口中不断呢喃着佛经。 叶玄满不在乎的道:“如今我已经改变主意了,再放了你们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吞并了你们归尘……为我所用。” 第八十六章 (八十六) 这春后的时日里,还是夜盛日衰,没多时就入了夜。 静淞和尚与慧善尼姑等人辞行,刚下山就被四个江湖人士打扮的壮汉,尾随了去路。 这意图如何,旁人一看便知,慧芝尼姑就赶紧告知。 等静淞落单,街上又无行人注意之时,拐到街尾巷口,四人便趁机下了手,把和尚一顿踹踢砍打。 静淞和尚身受琼凃之害,没有反击之力……被揍得好生凄惨。 和尚连连退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而我,前脚得了消息,后脚便背上琴,拿着行李下山来了。 我在街上寻上一圈,听得动静一看,好家伙,这和尚也太不济了,就连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壮汉都对付不了。 分卷阅读189 我心上一阵嘀咕:“叶玄这条狗尾巴草,生命力倒是旺盛。当时你拿匕首捅我,我也该以怨报怨,还你捅个心窝凉!” 我在暗处观察,忽而灵光一闪,急中生智,我从怀中掏出了一只迷香。 火折子一点,这香随风往里头一散,我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在街口架琴一坐,弦音几声。 四人举刀的身形一滞,听得声音生疑,回头望去:“窄琴……白衣女子……莫不是,她就是叶掌门说的入魂引?!” 其一惊疑不定:“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得对话,既然是知道些我的名头,那我的心里便顿时有了底气。 领头的大手一挥:“不管什么引,今日……统统砍了再说!” “呵。”我轻笑一声,故作气定神闲,“若是想活命的,劝你们就不要乱动了。” 闻言,四人脚步一滞。 领头的统一指令:“她说死我们就死了?别听她的!弟兄们冲啊,抓了她今儿晚上喝大酒!” “好!” “我们全听大哥的。” 我勾唇一笑,琴音不止。 那四人生猛,当即虎扑过来,然而仅三步,便晕头转向摔在了墙上。 领头人心生畏惧:“你,你这女子……对我们做了什么?!” 见状,我便知迷烟起了作用,当下端得一副高深模样:“今日这和尚,我保下了。你们四人已经中了我的幻曲,若是再待上半炷香,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这……”四人面面相觑,一人系着紫色腰带的壮汉出了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这四人入了我的套,自是慌张不已,当下色厉内荏。 “你们听过我的事迹,也该清楚我的喜好,我这人啊向来喜恶分明,打斗也该分出个胜负。”我笑道,“可我与他人不同,这一出手……不死不休。” 轻声细语的,惊了他们一个寒颤。 十指在琴案一拍,琴音铿锵,我抬眸,发随风起,黑夜之中,确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我似是自言自语一句:“我此处曲声一响,算算时间……夜杀也该到了。” 夜杀威名一出,四人只觉脊背一凉,当即腿脚虚软,就给我跪下了,饶命长饶命短的哭诉起来:“这都是别人逼我们做的啊,我们兄弟四个为了养家糊口也是逼不得已!” 这些借口听上千万遍,听得耳边聒噪,我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亏得我今日心情不错,现在滚了,我便既往不咎。” 如是,四人争相爬起身,一窝蜂的全跑了。 四人跑远了,我便松了口气,施施然的起身,背上琴:“幸好夜杀的名头还可以拿来唬人。” 静淞和尚灰头土脸的起来,拍拍蓝布衣裳:“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出手相救。”他看着我,眉间稍蹙,“可方才施主你不是说……” “说什么?我确是内力尽失。”我没好气的道,“方才那是障眼法,哪儿来的幻曲?那都是我压箱底的迷烟药物。幸好是些小喽啰,都被我唬住了,否则今日难说。” 我自叹一声,还是之前过得潇洒,一人一琴走江湖,见谁都不怵,哪像现在? “走吧。”我拽住静淞和尚的衣袖,向街外走去。 静淞和尚跟在我身后,一怔:“去,何处?” “隐门。”我摆摆手,“你可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帮你,叶玄的人都找到这里来了,顺藤摸瓜找到我也只是时间问题。我这是火烧屁股大难临头,这叫自救。救你?顺道罢了。” 听完我说的话,静淞楞了好一阵,这句话被他揣摩了好久,终于知晓其中含义,这张紧绷的面上,难得展露了些许笑意:“多谢。” “好说好说。”我胡乱摆摆手。 正巧我二人此时正处的地方,距离宁致乡隐门并不算远,于是我们在街上打听了一番,寻了个方向,便连夜上了路。 归尘门。 叶玄自一人软禁了归尘门上下和尚之后,又喂和尚们吃了琼凃,即便是每日给和尚们送饭的妇人,也尽数成了聋哑。 外头由玄宗弟子负责整日看守,里头哪怕是传出一声异响,都有人上报查看。 戒备森严。 玄宗新招募的人手,由玄宗弟子回报消息,言之静淞和尚早已露面,却受入魂引与夜杀打断之故,和尚的抓捕计划并未成功。 房间里,叶玄怒斥:“我早已派人牢牢盯住了荒诛阙的动向,夜杀分明还在江城境域之内!他们见的,从何而来的夜杀?!” 叶玄手掌一拍,茶盏裂开,茶水四溅开来。 “是,是弟子失职!”眼前的玄宗弟子说跪就跪了下去。 看着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弟子,叶玄平息了怒火,站起身:“罢了,此事也不该迁怒于你,还是我亲自出马,文罔你先起来吧。” 文罔依言起身:“敢问掌门,我们下一步应当如何?” 叶玄背过身 分卷阅读190 去:“备马,我要亲自去一趟枫楠山庄,拜会裴庄主。” 两日后,叶玄赶到枫楠山庄,途经永济镇,时隔多年,再见早已物是人非。 永济镇在那一夜后,永远的成了荒镇。 玄宗新掌门来拜会枫楠山庄,山庄大门大开,里头的人见了叶玄如此年轻,就当上了新任掌门,无人不夸赞一句少年英雄。 “哪里,都是侥幸,这都是嫉君教导有方。”叶玄端得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若不是幸得嫉君庇护,我叶玄,怕不是早就死在了夜杀手中。” 嫉君已死,众人怕勾起叶玄的伤心事,便刻意不提。 枫楠山庄中,有下属见叶玄十分眼熟,问其出生,叶玄便如实答了。 原来叶玄,就是当年永济镇上落跑的少年。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携带着一身的亡者气息。 年迈的管家上前握住了叶玄的手,感慨不已:“是我山庄无能,没能护住镇上百姓,实在愧对这么多的乡亲们……” “这事管家也不必过于自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叶玄答得知分寸,知进退,“乡亲们生前都是好人,死后也是去往极乐世界,早早享福。” “是是,你说的是啊。”管家叹了一声。 叶玄在大厅等候,现任枫楠山庄庄主裴玉生,闻讯前来会客,管家等人就退下了。 双方见了面,相互夸赞一番,与叶玄交谈甚欢,裴玉生唤人端来茶水。 房门应声被敲响,外头走进了个小女孩儿,瘦瘦小小的,眼睛却长得很是灵性。 她穿着虽然朴素,身上却戴着三两件华贵首饰,稍显违和。 “裴爹爹,喝茶。”女孩儿双手将茶盏递上。 裴庄主脸上满是笑意的接过了:“好,好,荣焉真是个好孩子。” 荣焉也回以一笑。 这女孩儿正是方家大火之后,就到处流浪的祈儿。 叶玄见她倒是一怔,二人眉眼不甚相仿,便问:“这是……庄主的孩子?” 裴玉生未急着回答,对着荣焉道:“你先下去吧。” “是,爹爹。”女孩儿依言告退。 等到门关上,人都走远了,裴玉生这才解释道:“这是裴某在几月前收养的孩子,遇到这孩子时,裴某恰好出门在外,去国都向圣上进言……为此,没能陪在云儿身边,见我妻最后一面啊……” 裴庄主一生只娶一妻,云儿,她身染怪病,即便隐门医字长老来了,也未曾治愈,在坚持数年与病魔斗争之后,还是去了。 无子嗣,成了裴庄主一生的痛,恰好遇见祈儿,便收留了她。 裴玉生坐在木椅上,饮茶而叹:“或许这就是命啊。” 叶玄施以一礼:“常闻裴庄主为人仁义,而又心善,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裴玉生摇头,“叶掌门今日光临山庄,可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这小辈岂敢在您面前卖弄。”叶玄话锋一转,却道,“今日,却是为拯救天下苍生而来。” 裴玉生一怔,追问:“此话怎讲?” —— 另一边,我与静淞和尚一道赶回了隐门,除了下山时的那四个小喽啰,再没遇上其他人手阻拦。 这倒是一件顺心之事。 原来想着让静淞一人进去,通报了也就罢了,没成想我在门口转转悠悠的功夫,就被少越发现了。 少越见我如此,就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道:“你就进来吧,元琛长老他不在,自从离笙入土后,长老他闲来无事,就喜欢出去走走。” “我……你……”我逞强,“那,我这是给你面子,顺带来看一看阿冉阿襄这两个小兔崽子。” 少越哭笑不得应下了:“好。” 第八十七章 (八十七) 我跟着少越进门,这灰白的方正建筑里一切如初,恍惚间,我总有一种回到娘家的错觉。 院落里常有来去的年轻弟子,皆穿着隐门冷淡着色的衣袍。他们瞧见了我这生人,免不了多看几眼,见着少越领着我的路,也没人出来阻拦。 这门派氛围实则儒雅,倒是上次我们赶来得慌乱悲戚,从不曾体会过的。 师父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曾经刁难与我的隐门弟子,也早早放下了敌意。 静淞和尚比我早早敲了门,进去通报求救,我算了算时候,如果不出错的话,此时和尚应该正在里头商议要事罢。 不论如何,多半是与我无关了。 闲着也是闲着,又是少越瞧见我,主动邀我进来的。 那我便毫不客气,进了屋,首先要了一堆吃的,大吃一顿。 提及师父,少越说时隔了这么久,离笙早已在弟子冢中下葬了。 吃过饭,我随少越去了弟子冢,冢内一条长廊,只剩两边对称的墓位排得方方正正。b 分卷阅读191 r   这一眼望去,师父的墓碑尤为显眼,窄长的灰黑石碑旁,种着几株盛开的白色荼蘼。 听说,种花的是潇湘师姐。 师姐如今已经婚嫁了,在一户普通人家里头已为人妻,生活和乐。 而这些被遗落的花儿,再一次被人放下。 我返身去冢外接了一瓢水,蹲在墓碑前,将这些花儿细细浇灌:“师父啊,你这教人操心的徒儿又来看你啦。” 青凛之巅上,你我虽然曾经对立,刀剑相向。 可师父你终归救了我,换我新生,以命护我,这也是事实。 “师父啊……你我曾经的怨,全都不作数了。”我轻声道,“嫉君已身死,而那叶玄若是敢来危害隐门,我一定替师父,将他也一并除了。” 少越站在我的身边,左手背过身后,腰杆挺得笔直。 这冢内虽是庄严肃穆,平日里也鲜少有人进出,此时偌大冢内只剩我与少越二人。 我随手拍拍少越的腿,道上一句:“多谢你啊。” “嗯?谢我什么。”少越看向我,眼里露出些探究。 “原本到了这地儿,就没想着再进来了,多亏你……我还能祭拜师父。”我起身道。 “小事,不需言谢。”少越摇摇头。 上次我与隐门一别,好几个月都没了消息,少越便问起我的去向:“上次匆匆离开,亦不知初雪你去了何处。身边那个小兄弟的眼睛,可是治好了?” “你说旺财啊……”没想到他问起这个,我没做好准备,怔了一阵,张张嘴,“烟渚畔我去了,融尘我也讨到了,可终究……晚了一步。” 少越诧然:“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拍拍衣裳,背过身去不看他:“是啊,我最大的不该,就是把旺财一人留在客栈里,让他……也被嫉君叶玄等人所掳。” 或许,我该听他的不去烟渚畔,早早送去枫楠山庄……或许旺财就能逃过一劫。 可现在再作回想,为时已晚。 少越道:“你口中的叶玄,可是那玄宗新任掌门?除他之外,还有谁?” 闻言,我漫不经心的回上一句:“还有一个秃了头的,你方才才见过。” 少越一怔:“进门商议的静淞师傅?” “嗯。”我大步往冢外走去,“还有他的同门师兄,一个叫什么静英的。” 话听到这里,少越只觉得越发看不懂我:“归尘既害死了你的友人,可如今归尘有难,你却出手相救,这是为何?莫非……是为道义,以德报怨?” 我哼笑一声:“去他的狗屁道义,姑奶奶最擅长的就是以怨报怨。” 少越皱眉,面作深思状。 我大步走在前头,把声音往后丢:“隐庄里,那静淞和尚曾替师父挡下一招,而后我便放了他一次;那日枫树林里,嫉君等人想尽办法要抓我,便掳了旺财威胁我。我不敌,最后关头,这和尚有意放水,让我离开。” 一顿,我继续道:“若不是看在他这秃头良心未泯,这次归尘有难,我何必趟这浑水?该在一旁拍手叫好,这才叫因果循环,大快人心。” 少越点头,赶上步伐,与我并肩而行:“原来如此,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处理?” “自然是不会吧隐门牵扯进来的,这一点上,你就放心吧。”我理所当然的道。 少越垂着那双桃花眼,想了想,笑道:“初雪你虽为女子,可这等处事气魄与男子相比也丝毫不逊色,我少越……佩服。” 我听不来这等肉麻婆妈的话,只觉浑身一抖:“……客气客气。” 出了这弟子冢,我便不再与少越闲扯。 阿襄阿冉听说我来隐门的消息,激动不已,二人都凑了过来。 在隐门生活了半余年月,这两个小兔崽子似是长高了些,在隐门的氛围熏陶下,二人气质也端得更加正派些。 我得意的点点头,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崽子。 阿襄从屋里取来佩剑,向我展示新学的隐门剑法,阿冉则直接在我面前练了一套隐门心法,毫不避讳。 二人都耍得有模有样的,看来送他们入隐门,是个正确的选择。 “我送你的剑呢,怎么用这么笨重的家伙。”我站在阿襄面前,好奇的问。 阿襄逞强:“我可以,这剑不重。” 阿冉则一边向我解释:“师姐你送的剑,是庄主的遗物,阿襄舍不得弄坏了,就挂在屋里摆在墙上看。” 原来如此。 阿襄的小秘密都被抖了出去,一时面上挂不住,便不依不饶,硬要拉我比试比试。 “这个嘛……”我抠抠面皮,今时不同往日,我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孩子打趴在地……那可真是面子都丢到姥姥家去。 少越看出我的为难,对着阿襄一笑,道:“你师姐她舟车劳顿,应该多让她休息,就让师叔来瞧瞧你最近长进,如何?” 阿襄还是不解我为何不肯出 分卷阅读192 招,但少越都这么说了,也就罢了。 阿襄拱拱手:“既然如此,少越师叔请赐教!” 少越微微一笑,二人移步宽敞些的空地,我与阿冉就站在一旁看戏。 阿襄站定,忽而大喝一声依势而出,其脚步略显笨重。 而少越不紧不慢,一拍腰上佩剑,一声脆响,佩剑出鞘。少越对阿襄的动作进行评价:“气势很好,出招太慢,力量不足以支撑。” 相比之下,少越身法轻盈快捷,不过是持剑作抵挡的动作,一击之力,其力道之大需要阿襄紧握着双手,才能与之抗衡。 阿襄与少越对上手,只剩咬牙苦撑,阿冉紧张观望。 这阿襄落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再不过三两招的工夫,少越便追着阿襄的招数破绽发难,其剑一挑,阿襄的剑就脱手落地。 胜负已分。 少越倏然一笑,收剑回鞘:“比原先有些进步,身法还需加强。” “多谢少越师叔指点。”阿襄撇撇嘴,蹲身从地上捡起剑,承认道,“是我输了。” 话是这么说,可阿襄回头就一脸埋怨的看着我,似是怪我害他在阿冉面前丢了人,对着我不依不饶:“你为什么不跟我比?是不是嫌我不够格。” 闻言,我便赏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哪有一个男孩子追着女孩子比试的?赢了也叫胜之不武,知不知道。” 阿冉过来劝和,安慰一句:“没事的阿襄,你这样就已经很棒了。” “哦,那好吧……”阿襄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许是在阿襄的内心深处,觉得我这种行为野蛮不拘一格的女子,与他们男人,在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罢。 当然,他要是真的这么说了,我就是拼着面子不要,倚老卖老,也要砸他个筋断骨折的涨涨记性。 阿襄在前面走得飞快,阿冉叫他一声,便追了上去。 我与少越走在后头,道:“这两个小兔崽子,日后还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无事,这两个孩子一个乖巧机灵,一个踏实肯干,相信几位长老也是满意的。”少越道。 “这样甚好。”我点头。 先前虽是面子保住了,可我一个不留神,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在地上扑了个满贯。 “初雪你没事吧?”这事情发生得太快,少越来不及反应。 “……没事没事。”我老脸一红。 少越伸手扶我,似是回忆起什么,叹道:“难怪良回来信,让我处不时多安排一些伤药送去山庄,如今看来,怕不是都用在了你的身上。” “……啊哈哈哈。”我灰溜溜的爬起来,皮笑肉不笑。 晚饭时,我待在房间里,这日,我终于见到了隐门掌门。 许是静淞与之交谈过后,让隐门长老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掌门都亲自来了。 眼下,这掌门与静淞和尚一起。 掌门为静淞和尚特地准备了斋菜,招待我二人好好休息。 我点头应下,不时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上去,一头乌发年纪不过中年的男人,听人说,他的年纪实则已过半百。 这个身穿灰白衣袍的男子,就是隐门的掌事者,杨怀释,杨掌门。 我猜想这年轻的奥秘,或许与隐门中的诗礼乐医的祥和氛围挂钩,颇有些延年益寿的意思。 第八十八章 (八十八) 自从青凛之巅一战后,师父一人背负隐门危机,自立门户成就隐庄。 虽然如此,可隐门里头的上下弟子长老掌门的,对钟离笙亦是放心不下,特别是元琛长老,特别注意着安危,生怕自家的好弟子出了事。 这跟着同去的良回,就身负报信的职责,便是瞒着师父,偷偷报信。 我眼前的杨怀释虽身处高位,贵为掌门,为人却儒雅可亲。 他知道我被师父收为徒弟,就不顾我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也把我看做自家人。 此时,杨掌门带着静淞和尚一同过来找我,让我二人吃着饭,杨掌门便交代起路上事宜,对行程稍加打点。 杨掌门考虑到我与静淞和尚二人,一个没内力,一个中了琼凃用不上内力,要是路上碰上些劫匪刁难,难说中途就没了命。 于是,杨掌门便派了医字的少越子竹二人,陪我们同去枫楠山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少越算是老熟人了,陪着在路上聊个天也好,我自然没有拒绝。 我点头,同静淞和尚谢过杨掌门。 这送来的饭菜卖相很好,鲜艳的菜色又浇上一层滚烫的芝麻油,香气四溢。 我与静淞和尚吃着饭,这杨掌门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站在窗前就开始自顾自的缅怀过去,伤春悲秋。 杨怀释一边叹,我便背着他,那拿手肘杵了杵静淞和尚:“和尚,你身上的毒怎么办?需不需要再休养一段时日?” 静淞 分卷阅读193 和尚依礼,先眼下口中饭菜,放下碗筷,这才看向我,他回答道:“并无大碍,只要贫僧不动用内力就好。这琼凃之毒以银针压制,短时间不会有事,还是上路要紧,多谢姑娘关心。” 他都这么说了,我就也不多问了,自顾自埋头吃饭。 等饭吃到收尾,我撂下筷子,喝下一杯茶,适时,外头的房门被敲响。 杨怀释从窗外夜景中回过神,道一声:“进来。” 言罢,少越子竹二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二人朝杨怀释施了一礼,少越恭敬道:“掌门,我们的包袱都收拾好了,随时待命准备上路。” 杨怀释点点头,拍拍少越的肩:“很好,此次出行就由你二人带路了。” 少越身旁,另一人回应:“定不辱使命。” 另一人出了声,我这才注意起这人的模样,站在少越身边,更高些,更清瘦些的男子,就是杨掌门口中的子竹了罢。 穿着整齐,衣裳的肩上绣着一枝由黑丝线而成的竹,其人行为举止一丝不苟,面上亦不苟言笑。 看起来……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 这让我想起了师父。 杨怀释看向我这方,以长者的姿态叮嘱两句:“路上小心。记得,有去有回。” 我吃饱了,打了个嗝,我把撂在地上的行李,往肩上一甩,答道:“这是自然。” 身边的静淞和尚,站起身,毕恭毕敬:“此途有二位加入相助,静淞不甚感激。” 少越道:“师傅别客气。” 子竹道:“使命在身,是我之幸。” 所有人都站着,我也只好跟着站起身,背起琴与行李,我隔着些距离,对杨怀释道:“杨掌门,我欠师父一条命,若日后隐门有难,我所能做的,必当竭尽全力。” 杨怀释欣慰的点点头:“出行的马车已经置办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听了这话,本就心急赶路的静淞,当场就想连夜启程赶路,而话才刚开口,就被我按回了座位上:“你给我坐下。” 静淞怔楞一瞬。 我没好气的道:“出发什么出发,你是能跑能跳,还是遇上小喽啰能打赢?” 静淞和尚身上的琼凃之毒,使他无法调动内力,若是以银针压制,毒是被暂时止住了,可也同时压制了他的内力。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此毒不解,这和尚就与我没什么区别。 两个废人。 两个废人忙活着上路,难不成是等着送去敌人那儿白给吗。 静淞和尚还想逞强,表示自己并无大碍:“还是早日出发要紧,唯恐耽误这……” “这什么这,闭嘴。”我甩了个白眼,扭头对少越道,“光头和尚的毒,就劳烦你压制了,我们明早天一亮,动身出发。” 静淞和尚眉头紧锁,我瞥和尚一眼,置之不理。 “好,我知道了。”少越将我与静淞的反应看在眼里,“既然如此,就请静淞师傅随我走一趟罢。” 少越伸出手邀请,站在静淞的面前:“请。” 静淞和尚一时没有作声。 同门的安危对静淞而言,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令他想出发的念头刻不容缓,归心似箭。 静淞亦知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于是掌心的佛珠手串反复拨落好些。 良久,静淞和尚叹一声,终是妥协:“……贫僧知道了,在此先谢过少越施主了。” 少越回以一笑:“言重了。” 说罢,少越与静淞离开,杨掌门见事情安排得顺利,也就不再掺和进来,命下人把屋里的碗筷饭菜收拾了,随后也回房了。 于是乎,门一关,就只剩下我与不曾见面的子竹二人,气氛异常令人窒息。 临走前,少越让子竹带我去房间休息,子竹便依言带路。 路上,我与他亦是一句话都没有,等终于到了我的客房,子竹提着灯,转身便走。 我看着房间里快燃尽的蜡烛,叫住子竹:“诶,给我留盏灯。” 子竹踏出房门的脚步一怔,回身把提灯放下了:“好。” 借着灯光,我盯着他瞧上一番。要说这隐门的伙食也不算差,怎么能真有弟子瘦如柴骨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隐门亏待他,不给饭吃呢。 我坐下挠了挠头,看向他:“你叫……子竹,对吧。” “正是。”他点头回应。 “你与那个桃花眼,关系好不好啊?”我坐在桌前支着脸。 “……桃花眼?”子竹想了一阵,而后罕见的露出了些笑意来,“你是说少越啊。” 我点头:“嗯嗯,就是他。” 子竹道:“同为师门弟子,我与少越难免一同出去执行任务,一来二往,自是熟稔些。” 别说,这人长得一本正经的,就连说话也是,开口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没意思。 我撇了撇嘴:“那师父呢,你跟我师父关系怎么样?”b 分卷阅读194 r   “离笙的性子较为孤僻,常年又习惯了一人独行,许是少越与离笙更合拍些,少越开朗,与离笙互补。”子竹站着,始终与我保持一定距离。 “少越?开朗?”听得说辞,我纳罕极了,“你这只闷竹子,是不是对开朗一词有什么误解?” 少越在我眼中的形象,顶多是个严于律己的老实人,怎么能与开朗搭边? 闻言,子竹倒是露出一个笑来,他道:“时间能抹去一切棱角,经过了太多事情,如今的少越确实比以前稳重不少。” 我点点头,勉强承认了这个说法。 子竹正视我,表示出一些友好:“听少越说起,姑娘是离笙收的弟子,如此,你我也勉强算得上是同门了。” 友好归友好,休想借着师父的名头占我便宜。 “诶!”我接着提醒一句,“事先声明,不论你们跟师父的关系怎么好,我也不会叫你们师叔的!” 子竹一怔,点头答:“嗯,随姑娘喜欢。” 灯火闪烁,子竹听我问得多了,倒也耐心,一五一十的回答我。 听子竹说些过去,讲些门派中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听着听着,倒也没有不耐烦。 记忆中师父的模样,似乎更清晰了些。 夜深了,子竹离开,我道上一句谢谢。 桌上放着的提灯,灯火忽明忽暗,将这夜色也渲染得无边无际。 第二日,没等我睡醒,就被疯狂的叩门声惊醒了。 我迷迷糊糊一问,哦,是少越提醒我出发上路了。 “哦好,马上来……”被窝里,我打了个哈欠。 我磨磨蹭蹭穿戴好,背上琴与行李,打算上车再补觉。 反正路上有三个大男人,再怎么算,也不至于让我一个女子来驾车罢。 等我走出大门,天刚蒙蒙亮。 一掀车帘,静淞和尚早早等好了,见到我来,施施然行了个礼:“施主昨夜睡得可好?” “托你的福,我昨夜梦里一直在赶路。”我并不想再多看这和尚一眼。 和尚一怔,想了想,竟替我解起梦来:“梦中劳碌,未必是件坏事,梦常与现实相反,掌门方丈也常说世事无常而……” “行了行了,让我安生会儿。”我三两下爬上车,找到个角落,舒舒服服往上一靠,闭目养神歇着了。 而少越同子竹随后上车,带上些煨热的糕点,留着路上吃。 隐门与枫楠山庄的关系,就好比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隐门与枫楠山庄常年来往,这路线也必定是隐门弟子更加熟悉。 于是,为了不绕弯路,这驾车的人物就由少越子竹承包,首先由少越驾车。 临行前,少越转身掀开车帘,提醒我:“你身上发生的变故,发生了什么变故,外人应当知道得越少越好。” 少越别有深意的道:“在人外,最好没有人知晓经过,而你还是你。” 我嫌光线刺眼,把帘子重新撂了下来:“多谢提醒,晓得了。” 说罢,我又打了个哈欠。 子竹与静淞和尚念经的念经,休息的休息,没人注意我这边说了什么,我倒也留个清净。 少越那番话说了一串,无非是想提醒我,如今我内力全无的消息,知情人应当越少越好。 若一日敌人来了,我就算不出手,拿往日里的名头震慑一番也是好的。 少越细心些,给了我一把匕首,用来防身。 第八十九章 (八十九) 杨掌门听说归尘门的遭遇后,派弟子护送我与静淞和尚上路。 可没成想,我这方刚离开,隐门弟子却得来匿名消息,道事发突然,裴庄主病重奄奄一息。 而静淞和尚在旁人的口中,已转成了小人。 与静淞和尚的说辞截然相反,与玄宗无关,是静淞和尚毒害了同门,逃出归尘门外。 这匿名信纸上的字迹,与归尘掌门默施的,如出一辙。 此外,叶玄离开玄宗,前往枫楠山庄已过两日,算时间应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玄宗弟子们严阵以待,等待掌门回归后的下一个任务。 然,叶玄未归,传来口信,玄宗事务暂由文罔、文昭二人代为管理。 而叶玄只身前往边疆,似是要去那烟渚先人,与赫尔一族打仗的前疆域战场寻一物。 这一来一去,玄宗暂时无主。 文罔就与其他十来名弟子,连同外头招募来的帮手,一同管制玄宗以及看守归尘建筑。 一日,文罔在归尘房屋外巡逻,来来回回,忽而听得里头有什么声响。 “是谁在那里!”文罔皱了眉,高声道。 无人回应。 他心底生疑,就趴着门缝往里瞧,可除了一个送饭的老妇人,没有别人存在。 门里头是一间牢狱之所,又由木板将缝 分卷阅读195 隙全部钉死,只剩底下半个窗口的大小,仅供食物进出。 文罔刚要将此事作罢,却见那老妇人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衣发凌乱,面目痴呆。 此事古怪。 思虑再三,文罔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对着老妇人提问道:“你在做什么?” 老妇人没有反应,自顾自的抖个不停。 文罔疑惑不解,刚要推门进去,又回头看看附近,生怕周围突生变故。 文罔等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关上门。 文罔在门边上,发现一块包着白纸的石子,心上纳闷一阵,弯腰将其拾起。 从始至终,那老妇人都瑟缩在角落里,可见他将纸张拾起,那老妇人忽而就站了起来,好似这个动作为她判上死刑。 老妇人手舞足蹈,张嘴咿咿呀呀了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 文罔不解:“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握着手中的东西靠近她,老妇人却似被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立刻在文罔面前轮番叩拜。 这阴森的牢狱,诡异的气氛和奇怪的老妇人,把文罔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指着老妇人的鼻子,色厉内荏:“你,说你呢,快给我起来!不许拜了!” 奈何老妇人根本听不见文罔的声音,文罔想拉她起来,也没有办法。 这老妇人不停的叩首,把头都磕破了,鲜血淋漓更衬形容可怖。 她咿咿呀呀的哭泣,一抬头,文罔吓了一跳。 房间昏暗,文罔走近了才发现,这老妇人……竟没有舌头! 似是被人用利器,生生剜去的。 文罔吓得连连倒退,磕绊中摔在了地上,他喘着粗气,一时惊魂未定。 倏然房门外被人敲响,外头传来文昭的声音:“谁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文罔一瞬回神,他撇开妇人不理,赶紧起身答道:“文昭,是我文罔!我没事,只是例行公事进来看看。” 文昭皱了眉:“进去看就进去看,怪叫什么!” 文罔赶紧答:“没事没事,里头太暗了,不小心被拌了一脚,这种小事就不用报告掌门了!” 文昭道:“行,那你没事就赶紧出来,在里头逗留被人瞧见,会出事的。” 文罔对门外高声应答:“马上就出来!你先去忙吧!”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说罢,文罔等到外头没了脚步声,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临了,他看看这个形容疯癫的妇人,将信纸不留痕迹的收进袖中,拍拍衣裳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刹那,老妇人停止了叩拜的动作,那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等文罔回到房里,关上门将纸张打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都抖得不像话。 上头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些字,像是被人用石子刻上去的,字里行间,写满了求救的字样。 是叶玄他忘了,即便使老妇人聋哑,她还有眼睛,还有手,还有意识与信念。 老妇人想要逃出去,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折磨,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她想逃出去,她不能死,外头还有她的孩子……在等她回去,哪怕再见重病的孩子最后一面。 另一边,前往枫楠山庄的路上,听闻山庄里丢了个老夫人,已经好些月了。 出了宁致乡,马车在山路上颠簸。 马车上,子竹在闭目养神,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的耳朵动了动。 我睡醒后百无聊赖,吃了不少糕点,就瞅着子竹看。 子竹睁眼,一时与我四目相对,我便扭头故作去看窗外风景。 子竹掀开车后的帘子一角,稍作观察,又将帘子合上了。 静淞和尚在我与子竹对面,念经打坐,一丝不苟。 我见子竹面上有异,便好奇问上一句:“你看见什么了?怎么表情这么严肃,你看你,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子竹没有急着回答我,只是先沉默了一会儿,思考一番,对我道:“姑娘赶路以来,这么多日里,可有察觉有人跟踪?” 我纳罕:“有吗?” 听得对话,静淞和尚手中拨动的佛珠停顿了下来,他依旧闭着眼:“子竹施主可能够分辨,来者是敌是友?” 静淞和尚生怕路上再生变故,误了救同门的机会。 子竹摇头:“还需要再观察一阵,瞧他们的身手,大抵是已经跟踪了有些时日了。据我猜测……或许是因姑娘而来。” “怎么就把问题甩我头上了?”我不悦,硬要看个究竟,便倾身在不大的空间中挤了过去。 子竹一怔,尽可能的向后避,为我留出一条道来。 子竹侧着脸,指尖一动,掀起后头帘子的一条缝隙给我看:“瞧,山坡后一角,勉强可分辨其人着装。” 我依言调整视角,这黑漆漆的衣裳,这鬼魅的行踪……这好像 分卷阅读196 也是我的老熟人了…… 证据落实,我只剩干巴巴的笑:“啊哈哈……你们不用担心了,那是荒诛阙的人手,十有八九……是不会对我们下手的。” 子竹点头,静淞松了一口气,念出一句阿弥陀佛。 我便缩缩脖子,靠回了角落里再睡上一觉。 从天微明到日光大盛,不过两个时辰的工夫。 少越与子竹换班,子竹驾车,而少越得以暂时休息。 我睡饱了,就啃些干粮糕点,看看沿途风景。 上一次坐马车,还是我跟旺财一起,前往烟渚寻融尘……如今又只剩我一人了。 那只断了的锦囊,我好好保存着,就当是留个念想。每念及此,我都不由得叹上一句:“旺财啊旺财,你还是许愿,下辈子别再遇上我了罢。” 想到静淞和尚身上的琼凃,我便扭头问了两句。 “暂时压制住了,可要完全解毒,或许还是得去荒诛阙,靠夜杀施主出手相助。”静淞和尚答得为难,他也没想过有一日,自己竟要向昔日敌人低头求解药。 甚至,求人相救。 我听罢不肯,开始胡搅蛮缠:“你个和尚能多活两天,都是你的造化了,还不肯满足?人性如此贪婪,如何能成佛啊。” 静淞和尚听罢,不知该作何表情。 少越啃下一口干粮,对着我无言以对:“我看你啊,就是不肯去荒诛阙罢了,偏偏嘴上说得振振有词。” “……呸,你管我啊。”我哼道,“要是我不想去,谁都逼不了我。你们想去荒诛阙的话就自己去,拖上我算什么本事啊。” “这……”静淞和尚从没接触过女子,更别说是我这种最爱胡搅蛮缠的女子。 当下静淞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说错话引我不悦,静淞将求助的目光丢向少越。 少越叹了气,帮忙打圆场:“好了,现在先去枫楠山庄,等拜会裴庄主后再另做打算。裴庄主他与帝王家私交甚密,或许会有解毒的方法也不一定。” “如此甚好。”静淞和尚对少越道,“如果裴庄主能赐药,或许就赶得急返回归尘相救。” “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在一旁泼冷水。 少越与静淞看向我,我道:“你瞧,我们去隐门路上畅通无阻,这叶玄既是报仇心切,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让我们得手?” 静淞和尚一怔:“你是说……” 我点头:“叶玄必当筹备好了无数陷阱,等我们上钩。” 少越皱眉:“那是否需要调头,或者重新规划路线?” “不必了,按原计划前进吧。”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实在不行,这火还有人替我们淌呢,死不了。” 我掀开后车帘,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二人点头,少越对子竹道:“加速前进罢,争取天黑之前到达永济镇境内”。 “好,几位坐稳了!”子竹答应一声,扬起马鞭一驾。 马儿嘶鸣一声,急速前进。 二人又换一次班,静淞和尚去喂马儿吃些草料,天近日暮,而恰好山脚下有一家凉茶铺子。 我们四人中途休息,路过铺子要了碗水喝。 可没成想,不过是喝了碗水的工夫,就被人盯上了。 第九十章 (九十) 日暮,我四人驾车向荒镇永济镇而去,结果没成想,后头紧跟着一批人马。 浩浩荡荡,从脚步声判断,起码不少于三十人。 子竹道:“我们好像被盯上了,后面又多了一批人。” 我问道:“与原先那批同源吗?” 子竹摇头:“应该不是,这批人相比较之前的,组织散漫,行动也不够整齐,不像是专业训练出来的。” 我又问:“是高手吗。” 子竹观察一番,答:“高手数量参差。” 那就是有咯,不过不是全部。 听到我们身后敌人紧随其后,静淞将掌心的佛珠蜷紧了,他替我说出了答案:“是叶玄的人。” 不知目的为何,看样子是为了阻拦我们向枫楠山庄求助。 可是这些人要拦住我们,这看起来不太够格吧。 不能拖延时间,我掀开前车帘:“少越,加速,甩掉后面的跟屁虫!” 闻言,少越大喝一声:“驾——!” 马儿一声嘶鸣,拼命向前奔跑。 马车上了山路,这速度一块,车内就愈发颠簸。 我们想要甩掉后头的人,后头的人见我们加速,自然也就看出了我们的意图,当下他们也加快了脚步,想一块狗皮膏药一般牢牢的贴了上来! 后面的人手朝我们放冷箭,只听“嗖嗖——”两声,利剑穿透了马车,直直向我们袭来。 子竹刹那拔剑,“叮叮”两声打落利箭。 百密一疏,仍有箭贯穿了马车,朝少越袭去,我喊道:“少越小心 分卷阅读197 !” 少越耳朵一动,头也不回的持剑抵挡,将利箭尽数打落。 这方速度受了影响,后方的人紧紧追了上来。 少越避开一箭,掀开车帘向我交代:“初雪,你来驾车。” 我答应:“好。” 说罢,少越一个翻身上了车顶,明晃晃的出现在敌人的视线之内:“后面的朋友,有什么招数冲我一人来。” “你一人?我们要的是你们所有人的命!”一蒙面的男子轻功而来,他拔刀与少越干上了架。 这少越一走,我赶紧接上马头,马鞭一扬:“驾!” 我朝着山顶行去。 后头的敌人紧随其后,我知道以夜倾的性子,他安排保护我的人手,在我没有受生命威胁之前,魄尉是不会出现的。 但是我不出危险,不代表剩余三人不会有事。 少越翻车下去与敌人抗衡,而子竹一看情况,也掀了后帘,从马车后头钻了出去,替我们铲掉追击。 我们的行动早已暴露了。 少越与敌方展开对抗,弓箭手还欲搭箭朝我而来,被少越一剑砍断了弓箭,一把拽住衣领:“说,派你们来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弓箭手刚要交代,却被蒙面人一道割喉,蒙面人冷笑一声:“等你们死了,就知道了。” 少越皱眉与蒙面人刀剑相向,子竹赶上来与他并肩而战:“稳住心神,不要恋战紧随马车,我们快走。” 少越点头:“嗯。” 我在前面驾车,静淞和尚坐在车内,而少越子竹二人与后头敌人缠斗,武器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对手不算是绝顶高手,但是胜在数量占优,我方能打的只有两人,而对方却有三十来个,其中还有不少弓箭手,背着一箩筐的利箭。 快点,再快点。 我驾着车,不时回头看,有少越二人相助,敌人与马车的距离已经拉开不少,可他们依旧打得难分难解。 只要等到我们从枫楠山庄再借来外援,一切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 我咬牙坚持,静淞却一时妇人之仁,想要下车帮忙。 听得车内动静,我大叱一声:“你现在跟个废物有什么两样,下去了可以帮到他们吗?无非是多了一个累赘,你以为我们一个个陪你来这破山庄是为了什么?你给我好好活着,安分坐好了!” 静淞亦绷紧着面部,攥着佛珠的手,指节泛着青白。 “驾——!”我的双脚不断踢打马腹,心中祈祷,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黑入夜,少越二人一边御敌,一边尽可能快的跟上来,敌方弓箭手不时放出冷箭穿透马车,我的背上也不禁冷汗狂冒。 少越首先对弓箭手下手,可蒙面人却紧紧护着,奈何子竹在一边左右模糊敌人视线,可这些冷箭还是如期而至。 终是百密一疏,一冷箭穿过马车,直直射中了马儿的背。 半山腰,马儿吃痛受了惊吓,当下就停了下来,蹄子乱蹬,嘶鸣不止。 我不得已下了马,一掌拍在树上,看来不把敌人解决了,是没法上山了。 静淞和尚终是耐不住性子,不顾琼凃之毒,强行运功相助,与后方敌人打作一团。 当下我才是最派不上用场的那个,如是,我安抚好了马,站在一边干着急。 趁着夜色,有一壮汉溜过了少越三人的注意,投机取巧想要找我这个软柿子捏。 这壮汉高举大刀就要过来看我,我横躲竖躲避开,不得已又以殇烬琴抵挡,这来人一刀落下来,我的琴背上被生生看出道印子来。 我抱着琴心疼不已:“我可是个女子啊,你下手就不能不用兵器吗!” 壮汉啐了一口:“只要杀了你,我就能获得千万赏银,还顾什么男女道义!” 好嘛,又是个为了钱而来的。 少越遥遥见我这方也遭了敌人,赶紧持剑想上来顾我,却被蒙面人拖着如何都无法上前。 子竹正在想办法毁了弓箭手的所有弓箭,静淞和尚以防子竹少越受暗算,三人都没空顾我。 少越只好咬牙:“初雪,千万当心!” 要我跟一个拿着刀的男人比拼,还不能受伤,这也太难为我了,我只好回一句:“我尽量吧!” 现在的我就算是碰上个小喽啰,都要拼尽全力,这种感觉真是……太他姥姥的憋屈了! 我绕来绕去躲前躲后,这壮汉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你为何不弹琴?” 我跑得累了气喘吁吁,抬头一句:“关你屁事!你配吗!” 这壮汉面色一黑,抡着大刀一砍,我赶紧蹲身避过,恰好我身后就是大树,他这一砍,刀身恰好卡进树中,动弹不得。 这时,壮汉浑身的破绽都暴露在我眼前。 好机会! “这边怪不得我了。”我从袖中滑出少越送我的匕首,作势就要往这人的心口捅。 见我如此,壮汉干脆不要刀 分卷阅读198 了,松手一躲,玩了个金蝉脱壳。 壮汉上手就要与我抢夺匕首,这男女体力悬殊,我与他硬碰硬定没有好下场!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飞来,穿过肩口,将这壮汉生生钉在了树上,壮汉惨叫一声,还欲挣扎。 我回头一看,是魄尉出手了。 于是我便抓紧机会,攥着匕首就要捅他个心窝凉,壮汉不顾皮肉之痛也要挣脱,结果又是两支冷箭,钉住了壮汉的手脚,壮汉疼得冷汗直流:“饶命……饶了我……” “方才我可没见你留我一命啊。”我咧嘴笑了笑,“我这人想来以怨报怨,看来你今晚是非死不可啦。” 再不留情,我三两匕首下去,待壮汉瞪大双眼一动不动了,我这才喘着粗气。 这人血溅了我一脸,我惊魂未定。 我这才感受到,原来做一个普通人,与生死时常只有一线之隔。 有魄尉相助,敌人很快被解决了。 待子竹少越静淞三人合力解决完剩下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反正再也追不上来了,子竹便搀着静淞上了车。 这和尚忒不听话,不听人劝告硬要动用内力,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毒素又重新返了上来。 少越拉我起来,上下看了看我,关切一句:“你可有受伤?” 我回神,看了一眼树上被钉死的男人,我松了口气,将脸上血珠抹去:“没事,死的是别人。” 静淞和尚在车里坐下,低着头:“阿弥陀佛。” 我亦跟着爬上车,拍拍静淞和尚的肩:“知道你不杀生,难为你了。” 少越道:“趁现在,我们赶紧赶路,等到了镇上就离山庄不远了,以免夜长梦多再来追兵。” “嗯。”三人点头,达成一致。 由少越继续驾车,子竹运功,替静淞抑制琼凃之毒。 我们四人才刚刚与敌人交过手,虽然入了夜,但是精神还是十分亢奋,直到路过荒镇……永济镇。 从破了洞的马车中看夜景,别有一番风味。 一幕幕火光人影在我眼前,如走马灯闪过。 我开始头疼起来。 子竹看向我,叮嘱道:“姑娘,闭上眼深呼吸,抛开一切。” 我照做,尽可能的缓解场景对我身心造成的影响。 而后,少越在前面驾着马车,一边扬声道:“我在那些敌人口中得知,叶玄前往前疆域战场,是为了挖出了一个宝贝神器,名叫镇雷戟。” “镇雷戟?”我皱眉,“这是何物。” 静淞和尚依旧脸色惨白,他艰难开口:“这是帝王家赐予烟渚的神器,据说当年,烟渚先人就是以这神器最终稳定了叛乱。” “烟渚的神器。”我喃喃自语,不知这与我的天曲有何关系,叶玄寻镇雷戟的原因呢? 一切谜题尚未解开,少越驾马,我四人连夜奔赴枫楠山庄! 第九十一章 (九十一) 经过连夜行车,我们四人终于在黎明时分见着了山庄的轮廓。 往日容隐门出发,想要到达枫楠山庄,需要花上整整两日余才能到达。 没成想今日遇上拦截追杀的,时间倒是缩短了不少,也算得上因祸得福。 好不容易到了枫楠山庄大门口,我们四人停马下车,一看这大门口上挂着白布白花横条,气氛寂静得可怕。 满是肃穆与凄清。 “这是怎么了……”我一时想不通,就多望了几眼。 少越仔细端详一番,皱眉回答:“看来是出事了。” 子竹拍拍静淞和尚:“千万小心。” “多谢子竹施主提醒。”静淞应下了,我三人留在车前,看着静淞一人上去,手上捻着佛珠来到门前,叩门。 一敲门,里头很快就打开一条门缝,下人透过门缝,小心谨慎的问:“谁啊!” 静淞和尚一怔,还是以礼回上一句:“贫僧法号静淞,特来枫楠山庄请求援助,如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你就是静淞?!”隔着门缝,下人大吃一惊,“吱呀”一声,又把门关严实了,“不好了,不好了,罪人静淞上门了!” 声音逐渐远去。 大门一关,将我们都搁置在外。 我与少越子竹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这行为奇怪得紧,便跟上前去。 我纳罕道:“这下人什么意思。你们先前来山庄,也是被人吆五喝六的?” 少越子竹摇头,表示自己也从没碰上过这样的情况,并不清楚。 毕竟两个门派作为世交,这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我拍拍静淞:“是不是你面目可憎把人家吓走了?” 静淞和尚一脸为难,连忙低头:“阿弥陀佛……” “你啊你,只会阿弥陀佛。”我叹气。 此时,我们四人正在门外大眼瞪小眼呢,内里 分卷阅读199 头传来了动静,听脚步声是来了一大堆人。 脚步由远及近。 忽而门开,只见老管家头上系着一条白布,身上穿着白衣,手上握着长木杖,其后跟着好些下人,同样的白色装束。 就好像是这一山庄的人,都在为谁吊唁。 “谁死了?”我瞪大了眼。 没等静淞和尚表明来意,这老管家便大声呵斥:“好你个和尚,欺师灭祖无情无义,还敢找来枫楠山庄?来人,给我把他打出山庄!” “慢着!”我把和尚揽在身后,“你这老东西凭什么打人?” 少越子竹二人皆握紧了兵器,虽是准备出手阻拦。 老管家看着我,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倏然醒悟:“你是……入魂引?好啊,就是你们害死我家庄主!杀人偿命!那和尚、那女子,若有人敢阻拦!统统抓起来!” 此话一出,大门开,而下人纷纷涌出来将我们四人团团围住。 “什么,裴庄主死了?!”子竹少越难以置信,我看了一眼和尚,和尚脸上的神情难看得不像话。 我看着周围的下人,又惊又疑,质问少越:“这就是你口中的,两家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关系?!” 少越内心百感交集。 子竹皱眉,高声对老管家道:“老管家!你且看清楚,我们皆是隐门弟子,与枫楠山庄向来交好,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你言这姑娘是杀人凶手,可我们赶路两日才到,如何能害裴庄主?” 老管家哼声道:“裴庄主死于荒诛阙之毒,与夜杀如何逃脱得了关系?!与隐门是否有关我不清楚,可我家庄主一出事,最大的得益者,不就是荒诛阙吗!你说呢,姑娘?” 老管家的眼里只盯着我一人。 我满脸不悦:“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说事情与我们有关,你可有证据?” 老管家不理我,对少越子竹道:“你二人许是受了这女子蛊惑,念在隐门枫楠两家往日的情分上,可以对你们二人从轻发落,快快回头!我今日就既往不咎!” 子竹少越二人对视一眼,面上惊疑未定。 “好,裴庄主的事情,我们可以配合调查,我们留下。”我扯来静淞和尚,“但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吧?就把他放了。” 静淞和尚看向我,神情复杂。 我这么一说,老管家看着我们却是气笑了:“静淞对自家师门都能下毒手,这等无情无义之辈!如何算得是个出家人!” 老管家对着下人,发号施令:“都给我抓起来。” “是!”下人纷纷与我们四人持棒相对。 没等静淞和尚解释,我就先坐不住了:“下毒手?你知道什么啊你个老东西!你有证据吗!”我撸起袖子就要跟老管家对骂三百回合,却被静淞拦了下来。 此时我们四人的处境都极为难看,尤其是静淞,身上余毒未解不说,连着数日到处寻求救援,人没求到反而还遭小人陷害。 可偏偏是危机关头,静淞和尚反而冷静下来了,他将我与少越子竹拦在身后,自己走上前,声色沉稳:“贫僧正是为救师门而来,叶玄抓了我的师兄弟,掌门方丈又受性命威胁……实属情况紧急,还请老管家能出手相助。” 可无论静淞和尚好说歹说,老管家只信他自己既定的事实。 子竹道:“单凭叶玄一人的空口白话,不可信。” 老管家对我们道:“你们要证据,今日我便给你证据,看你还如何狡辩!”他从怀中打开一纸,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列下静淞的数条罪状,“你可看仔细了,这可是默施方丈亲笔所写!” 静淞和尚接过纸一看,犹如雷击。 少越道:“这信上写了什么,是不是假的?” 却见静淞面上难以置信,他握着纸的手颤颤巍巍:“这……这确是掌门方丈的字迹。” 老管家气急而笑:“大家听听,这和尚终于承认了!” “不……”静淞慌忙抬头,“不!这字迹确是掌门方丈的,看静淞不曾对同门下毒手!”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老管家瞥着我们,开始一一细数罪行。 他道夜杀如何凶残无人性,当年门派灭门惨案历历在目,如今终于对裴庄主下手了。 而紧密相关的我,当年在青凛峰上,不知帮着过害死多少枫楠山庄的弟子性命。 对此我确实无话可说。 老管家又道,是叶玄带来方丈默施的求助信函,言静淞下毒害了同门,目的妄图一掌门派,现在与我勾结在一块儿,人证物证具在,证据确凿! 在枫楠山庄眼中,静淞脸上都写着叛徒二字,狠起来连自己的师门都能利用,一心叛师门,投靠荒诛阙。 “和尚你莫慌,我信你。”我道,“就叶玄那个狡诈小人,这信肯定有问题。” “嗯,信一定有问题。”少越子竹自然也站在我这里。 老管家道:“好你们隐门弟子,如今也受人蛊惑,原先我一再给你们机 分卷阅读200 会,是你们不曾珍惜!来人,将这四人统统抓了,我要亲自拷打!” “是!”周围下人纷纷应下,举着木棒向我们挥舞,有一人挥着木棒朝我脸就过来了。 “小心。”少越一挥剑鞘替我挡下,子竹也出手了,护住静淞和尚。 我们四人,主要战力都在这俩隐门弟子身上,可遇上枫楠山庄,他们二人都不好出狠手,如是,连剑都不肯出鞘。 这仗若是真打起来,必定场面难看,我与静淞只好躲闪,还手都很艰难。 老管家置身场外,瞧着我们挨揍,道:“当年钟离笙自立门户,明面上替隐门承担风险,可背地里却与荒诛阙不清不楚,甚至救下荒诛阙的余党!难怪啊。”老管家哼笑一声,“难怪连嫁娶的姑娘,就连身世都不清不楚!” 原先叶玄来这方拉人脉,说出的话枫楠山庄只听一半,可如今裴庄主也遭人毒手。 气在心头,老管家不得不信,这下什么话都往外蹦。 把我……气得够呛。 “给我住嘴!”我躲在少越身后火冒三丈,“我在青凛峰上做的事,做过就是做过,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少胡诌我师父!信不信……我把你这张狗嘴撕了!” 子竹皱眉,扛下一击后,转头对我道:“不许无礼。” “是谁无礼在先?!”我提高了音量,却是静淞和尚按住我,“施主替静淞开脱,静淞很开心,但眼下还是冷静,再生气也没有用。” 我瞪着老管家,艰难的将火气压下去。 老管家看我这般反应,却更是证实了心中所想是真,因为说中了心里话,才气急败坏。 我咬着牙躲闪,看少越打通下人,让出一条道来:“如今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我们先走。” 子竹不甘心:“老管家不如让我们看看裴庄主,再下定论也不迟啊!” 子竹分神,下人趁机打中了子竹的腿,子竹闷哼一声,站住了,静淞和尚掌中佛珠又出,将人击退。 老管家却背过身去,叫来了更多的下人:“你们不必再多费唇舌花言巧语,今日,我定要抓了你们,以祭我家主人的在天之灵!” 到了这关头,我才明白过来。 叶玄派人追杀,哪里是要阻拦我们向枫楠山庄求助?分明是要拖延我们到达的时间,好让裴庄主死个透。 然后,我们就顺理成章当了替罪羔羊! 第九十二章 (九十二) 我们四人被枫楠山庄的一大群下人团团围住,又是这以多欺少的熟悉画面。 虽是双方交手,但这次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枫楠山庄听信了叶玄的一面之词,这裴庄主重病一死,山庄里就缺了块主心骨,事务也只好由老管家暂为代理。 这人说又说不通,打又打不得,听着山庄里头的动静,估计下批人马很快就到。 我们四人不知如何是好。 下人举着木杖朝我扑打过来,我们四人背后相对,都在应敌。 我抡起琴往人身上一砸,一头攥着木杖,与之争抢拼上了力气。 我这方鹬蚌相争,边上就还有下人想渔翁得利,少越扭头见我这方处境尴尬,就一剑鞘打晕了下人,我以此得到木杖,顺带还踹了那下人一脚解气:“去你的吧。” 两下人躺地。 背回琴,我得了木杖耍得虎虎生风,谁要是敢来,露头砸头露脸打脸,我皆一棍子了事。 我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对身后三人道:“找机会,我们先走了再说。” 少越随手拦住一个往我这儿扑的下人,以剑鞘击退,问我道:“枫楠山庄虽算不上高手如云,却有成百的下人,你打算如何脱身?” “人多还不好办?”我对着大门一扬头,“趁人还没出来,赶紧把路堵上啊。” 说罢,我拿手肘杵了把子竹,轻声道:“子竹,现在你的正前方,瞧着大门没,门上有环,这关门还不简单吗?没有工具,就让这些做下人的……亲手交上来。” 子竹了悟,盯着下人们手中的木杖:“交给我。”说罢,只见子竹一个翻身,冲出人群之外,刹那长剑出鞘。 子竹离队,少越与静淞和尚顶上空缺,三人相靠御敌,棍棒与兵器相接。 老管家盯着子竹一惊:“你要做什么!” 子竹不理,只见他一手剑一手鞘,双手施力将身后下人一拦,将剑与鞘一横,往腹部这么一击,下人纷纷吃痛退后几步弯着腰捂住肚子。 哎呦声一片。 趁人不备,子竹以剑鞘击中下人腕部,这长腿往地上一扫,五六个下人倒地翻滚,木杖统统脱手落地。 我面上喜悦:“干得漂亮。” 这时门里乌央乌央的后续人马又往出赶,只见子竹一个飞跃,左右一手一扇门,手上一施力,大门紧紧关上。 大门一关,将里外的世界一分为二。 分卷阅读201 老管家见子竹要坏事,连忙冲上前与子竹过招:“给我让开!” 子竹深知这门不能开,赶紧往门环里塞了剑鞘暂作抵抗,老管家向他攻击,子竹也只好回击:“晚辈……得罪了!” 里头的人马见门被关死了,也不甘示弱,不知从何处扛着木桩就往外撞门。 “咚——!!” “咚——!!” 门上传来好大声的震响,这平日里看着挺坚固的剑鞘,在此时也显得有几分脆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剑鞘并不能支撑太久。 子竹与老管家对上了手,咬着牙互不相让。 我这方拿木杖与下人一挡,借着蛮力撑了好久,我对静淞道:“和尚,你对付那老东西,有几成胜算?” 静淞和尚以柔克刚,以拳脚夺下来人手中的木杖,回答道:“大抵能拖延片刻。” 此时静淞和尚的脸色就已经不大好看了,与琼凃之毒有很大缘故。 好在此时能打的下人所剩无几了。 “好,那个老东西就交给你了。”我向静淞和尚交代一句,目光落向不远处的马车上。 少越道:“那我呢?” 我嘿嘿一笑:“你肩上的担子可重了,这剩下的七八个人,都归你了!” 说罢,我横扫木杖,往马车边上跑,来人想追,却被少越统统拦下:“了解。” 于是乎,静淞再次逼着自己使用内力,被琼凃逼出一口黑血,可还是坚持着与老管家对手。 静淞目光灼灼,对老管家道:“这位施主,你的对手是我。” 身前是静淞,身后是子竹,老管家也算得上腹背受敌,无奈被静淞转移了攻势:“好,那就我先解决了你这欺师灭祖之徒!” 老管家环视一周,看着我们咬牙切齿:“来人啊,来人啊!去给我把门打开,把门打开!!” 地上人仰马翻的下人听了话,满口哎呦的,艰难爬起来:“……是,管家。”应了话,而后围在少越身边的人手刚要一分为二,从地上捡了木杖,再去找子竹麻烦。 子竹望少越一眼:“助我!” 这多年默契,少越自然心领神会,只见少越将身前来人推开,截下木杖,再以剑鞘往地上一铲,木杖纷纷临空,再经少越受力一推,这一根根木杖犹如下雨一般直直飞去,落在了大门口。 木杖转移完毕,这下人面色一变,刚要回去抢武器,却被少越一个飞身挡在面前。 少越道:“还请诸位多留一刻罢。” 如是,静淞和尚与老管家赤手空拳对上了手,少越拦住余下下人,下人手里的木杖全到了子竹那儿,只好以身躯阻拦,将少越牢牢扒住。 子竹得以喘息之机,将这满地木杖一掌一拍,统统塞进了大门手环之中,木杖把环里完全堵住。 这出口总算被堵死了。 无论里头再怎么撞,木杖也都坚强得很,看上去能撑个小一时辰的。 子竹将剑鞘捡回身上,再看那老管家一眼,那老管家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们……你们!!!” “我们趁机就开溜啦!老东西,承让承认!”我回到马车上,一拽马绳,马儿嘶鸣一声,在我的控制下往少越那方乱跑乱蹬,下人都被踩踏马蹄之下,少越得以脱身。 我伸手给他:“快上车。” “好。”少越点头,借力钻进了马车里头。 静淞与老管家缠斗,子竹便与静淞合力将老管家击退,二人搀扶着也赶紧上了车。 四人齐了,我这儿一扯缰绳,赶紧调头:“走你!咱们出镇下山!” 于是马车一晃,我们赶紧又坐在上头颠啊颠的跑了出去。 老管家见我们脱逃,对着满地打滚的下人叱骂:“没用!一群饭桶!” 下人哀声载道的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老管家,我们现在还追不追了……” “追!”老管家吹胡子瞪眼,袖子一甩,“去把门打开,统统给我追!!!” “哦哦哦是是是!”下人点头应下,一窝蜂赶紧去开门。 于是乎,门一开,枫楠山庄门开,一群人蜂拥而出。 我在路道上驾车,被颠得心力交瘁,少越开了帘子要来与我换岗,我赶紧让他去后头歇息:“放心,我的身子骨没这么娇弱,就这么几公里路我还能坚持。” 这路我能坚持,可是就怕后头的人追下来,而山下还有更多的敌人埋伏,等着我们上钩。 静淞和尚的情况不容乐观,方才连着两场作战,琼凃之毒已经刻不容缓。 想及此处,我就头皮发麻一阵,倏然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夜倾你这个杀千刀的,派了我的手下保护我,手下呢手下?是等我死了才肯出现吗?!” 我涨红了脸,空气中回荡着我的声音。 车里三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许是终于听见了我的动静,魄尉现身,一 分卷阅读202 连串的黑影鬼魅闪现,一言不发,替我们挡住了枫楠山庄的人手。 “哼,这还差不多。”我哼气道。 静淞捂着心口,面上十分难看:“那些黑影……会不会伤害那些无辜民众?” 我驾着车纳罕:“这关你什么事?你怎么不看看自己还能活多久?” 静淞面上凝重,明显是放心不下的模样。 没了办法,我又从马上探出头去,朝着鬼影子吼上一句:“千万别打死了!记得留口气儿——!!” 这声音,震耳欲聋。 等我们好不容易换道下了山,一路上小心翼翼,幸好没有再遇埋伏。 我们驾着车又驶出几公里,离这山庄远远的,这才敢稍作歇息。 一片密林中,我们四人下了马车,快要入夏的季候了,光线耀眼。 少越与子竹从车里找出两袋水壶,分于我与和尚喝。 我靠在树边休息,少越喂草料,子竹询问起下一步的计划。 少越道:“求助枫楠山庄已经行不通了,如今再回隐门也不实际,反而会把位置的危险引回隐门。” “说不定已经出事了。”我随口一句,却被子竹少越二人瞪眼相对,只好赶紧改口,赔笑道,“我,我开玩笑的。” “不。”子竹道,“姑娘的猜测不无道理,等去到一个安全之处,我们也该寄信回去问问状况。” “好,顺便把枫楠山庄的遭遇也一并交代了。”少越点头。 我合上水袋:“现在裴庄主死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定是叶玄所为,但不论枫楠山庄对我们有何误会,裴庄主之死我们却一定要查个清楚。” “即便他们对我们拳打脚踢?”我一挑眉,“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以德报怨啊,行啊随便你们。” 说起来,这枫楠山庄里,我似乎还有什么遗漏的。 我一拍脑袋:“糟了,还有良回他们,他们在山庄里会不会出事?” 静淞和尚被子竹扶着,吐出一口毒血,缓缓摇头:“那老管家……虽对我们这般,但枫楠山庄毕竟……还是名门正派。” 话未毕,静淞和尚不断呛咳起来,满面苍白,子竹少越赶紧上前替他封住周身几大穴位。 我探过静淞的脉,凉凉道上一句:“你若是再催动内力,怕是没等救人就早早西去,先为你的掌门方丈铺路咯。” 静淞和尚沉默:“我死不要紧……只要能救出同门。” 我瞥他一眼:“就你?怎么救,是跪下来求叶玄良心发现放了你师兄弟,还是以命换命死在他面前?” 少越止住了我的话,道:“良回本就是山庄众人,即便因我们的出现而被刁难,也不至于出事,良回等人我们大可从长计议。”他一顿,“还是,先替静淞师傅解毒要紧。” “行,上车,咱去江城。”我道。 子竹一怔:“去江城做什么。” “找我的老相好,拿解药。”我面不改色的骑上马,内心千万匹马奔腾而过。 我这张老脸啊,是丢尽了。 少越子竹扶静淞上车,子竹疑惑,看看和尚又看着我的背问道:“可姑娘先前不是说……” “是啊,我说这和尚爱活不活,能活几日活几日。”我头也不回的驾了马,“你们爱去不去,反正到头死的也不是我。” 听了话,马车里头三个大男人对视一眼,除去眼中错愕外,只剩笑意。 少越笑道:“去,怎么能不去?” 于是,我们四人又重新调转方向,赶向江城。 第九十三章 (九十三) 这日枫楠山庄因我们的闹乱,山庄里头所有的注意力都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我们头上,所有的人力都往门外赶去。 这时,山庄内便无暇顾及一人,裴庄主的养女,祈儿。 祈儿曾受柳青青的收留救助之恩,又恰好在门外偷听得了叶玄与裴庄主的所有谈话内情,此次柳青青有难,祈儿自然是打算趁乱放人的。 祈儿将被软禁的良回、柳青青以及青恕青命阿珣五人,统统从山庄后门放了,之后就回屋睡了个觉,有人问起来了,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祈儿是个天生的伪装高手,经历丧兄一事后,心智更是成熟。 祈儿的模样是个乖孩子,如今身份又是裴庄主养女,也没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毕竟谁都无法把良回等人与祈儿联系在一起,谁又会知晓他们其实一早就认识了呢? 良回等人脱逃之事作罢,也没人再为难于他们。 而另一边,我们四人正驾车赶往江城。 通常来说,从永济镇到江城,所需不过短短几个时辰。 可我们四人考虑到路上伏击,索性就绕了条不近的道,以免再生枝节。 可千避万躲,该来的还是逃不开。 我们驾车赶路, 分卷阅读203 在少越子竹轮流于我换岗之后,路过一片茂密树林,边上是陡峭石壁。 这条必经之路竟毫无征兆的燃烧起来。 原先不过是烟雾寥寥,没走几步,就演变成了熊熊大火,将我们前后围困在大火之内。 原本想着驾车强行突围,可火势在意料之外的高,火舌燎着了马车,我们不得已跳车下马。 烧着的马儿由于求生本能,一边嘶鸣着一边朝着一条火道外冲去,扑出了火场。 其悲鸣传进我们的耳朵里,就像是敲响了一刻丧钟。 这大火,强行是出不去的。 我们四人不得已匍匐在地上,努力在浓烟之中睁眼,另寻求生之道。 不多时,静淞和尚晕了过去,少越以水壶里的水打湿了衣裳,捂住和尚口鼻。 这四面皆是山壁与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人烟,自然也寻不到外援。 若是以子竹少越的轻功,趁这机会撇下我们两人一残一废,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偏偏到了危机关头,他们两个还想并肩作战,不肯离开。 没了办法,在情急之下,我们四人开始搜刮着身上所有的携带物。 身上水袋里只剩所剩不多的水,而我这里掏了半天,除了上次为静淞和尚解围用剩下的迷香外,只摸出这剩下的最后一颗信号弹。 黑团子在手中小小的一颗,我匍匐在地上呛咳不已,浓烟熏得连双眼都快难以睁开。 我拿衣袖捂住口鼻:“……好家伙,只能靠你了啊。” 一咬牙一跺脚,我掐爆这颗黑团子丢在地上,刹那紫色烟雾与浓烟混在一处……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我记得夜倾曾说,这信号弹是用蛊以气味来分辨方向的。 希望在浓烟下,气味不会失灵。 终于,我听得高处传来一声呼喊:“墨兮姑娘?你在下面吗!” 是菱儿的声音。 我张了嘴刚想回答,却被浓烟呛咳闭上了嘴,头晕目眩。子竹皱着眉,以腕力将水袋往石壁上丢,接连将两个都丢了出去,发出一些声响来。 千钧一发之际,魄尉赶到,菱儿一跃临于石壁之上,从腰中抽出软鞭,一手拽着树藤,一甩拽着我,将我从火海中拉了出来。 我四人先后得救,在石壁之上往下望,这大火朝着中央烧尽,浓烟模糊了上头的视线。 我心道,难怪菱儿看不清我在里面。 大火烧了半个时辰,烧尽树木后才逐渐熄灭。 若不是我侥幸从身上找到了这最后一枚黑团子,此时的我们四人,怕不是成了四只烧猪,被火烤得浑身上下一毛不剩。 四人的衣裳多少都被火舌燎着了,便在地上来回滚了好几圈,这才熄灭。 四人灰头土脸。 待救下我,菱儿首先替我检查伤口,幸好只是被烟雾呛了两口,烫伤也不过是小事情,抹些药膏就没事了。 刚刚死里逃生,而后就瞧见老熟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我问菱儿:“方才你们在这石壁上头,可有瞧见是何人放的火?” 少越子竹搀着已经昏迷的静淞和尚,走到跟前来。 菱儿闻言皱了眉,向着身旁的几个黑影使了个眼色,黑影摇头。 看来连魄尉都未曾注意到,究竟是何人放的火。 菱儿往着底下道:“我的蛊感应到气味之后,赶来时,就只剩这一场大火了。” 在上头远远朝下望,我瞧见了冲出火场的马,浑身焦黑瘫倒在地,大概是活不成了。 少越对我道:“如今是何人放的火已经不重要了,是谁想着妨碍我们,答案不言而喻,还是先看看静淞师傅吧。” 和尚的身体受琼凃所害,再受这浓烟火场一激,解毒迫在眉睫。 我便向菱儿索要琼凃解药,菱儿道身上没带,得回荒诛阙才能解毒。 菱儿在袖中寻了一番,摸出一瓶梨香:“先给他服下,以作缓解。” 子竹盯着菱儿的装束迟疑,我便拍拍子竹的肩:“别多心,菱儿是自己人,梨香可以暂缓百毒,昔日里师父喝的就是这个。” 子竹眉间稍缓,点头,拔开瓶塞给静淞和尚喂下。 我们四人如今马车也没了,体力也快到极限了,没了办法的办法,便是请求菱儿载我们一程,一起回荒诛阙。 菱儿答应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带着灰头土脸的我们,骑马而回,后头黑影背着静淞和尚,一堆人浩浩荡荡回去。 这下有了靠山,我连打瞌睡都变得名正言顺。 等我们回到江城时,将将入夜。 上了青凛峰,进了荒诛阙,少越子竹依照我们原先所说的,问人借了纸笔写信回去。 大殿里,菱儿跟我打声招呼,就带着魄尉下去了,剩下几名荒诛阙的门人,我,方才转醒的静淞和尚以及少越子竹二人。 这些个门派往日里兵戎相见,如今却一起灰头土脸的凑成一堆, 分卷阅读204 一起饮茶。 这场景,真是叫人稀罕。 我们坐在大殿前,等菱儿送来琼凃的解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熟悉的红衣男子闻讯赶来,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身熟悉的衣装,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意,是夜倾啊。 他一见我,亦不顾边上还有他人望着,双眼就放了光:“墨兮……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感受到少越子竹的目光,我面皮抽了一下,只得皮笑肉不小的咧着嘴:“是啊,哈哈,来了。” 若不是情非得已,我更乐意在尼姑庵里躺着,荒度时日也比又是赶路又是挨揍,还差点就被火烧死要好。 夜倾衣袖一挥,门人便统统出去门外候着,只剩下我们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既然今日有求于人,又来到了人家的地盘,少越子竹是不敢多言的,在一旁照顾尚未清醒的静淞和尚,二人默不作声。 既然夜倾来都来了,我也就不再回避他,象征性的询问几句,比如最近过得如何,做了些什么。 夜倾便道:“前一阵,在调查一人。” “可有眉目了?”我道,“是什么人还需要你特地去调查。” 没等夜倾回答出口,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的嘴边,与夜倾异口同声:“是叶玄。” 夜倾说,叶玄原名叶安,永济镇人士,是镇上唯一的活口,寻仇找去鞍山镇刺杀我未成,坠崖被归尘门救起,后入玄宗,被嫉君收为弟子。 我猜测道:“这嫉君大概率是被叶玄杀害的,否则没法解释叶玄身上的百年功力。” 是被叶玄巧合之下吸干了功力,而后嫉君被害。 我如此说,夜倾却不以为意:“我们如何猜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相信什么。” 我一怔:“怎么说?” 夜倾便轻笑道:“叶玄既入玄宗成了嫉君弟子,师长授后辈功力,这有何稀奇。” 这话一出,我又皱了眉,合着不论我们猜测与否,只要没有证据都是白搭。 我皱着眉:“可现在我们总不能挖尸出来,让嫉君口吐真相罢?” 适时,菱儿从楼上寻来琼凃解药,为静淞和尚服下,少越子竹二人便即刻运功解毒。 静淞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夜倾说,他曾与归尘交过手,是归尘门地处高处,结构易守难攻,这才没能在叶玄尚未成长之时就一并除掉。 如今叶玄苦心钻研心法,一心把这百年功力化为己用,要想再除掉他,怕是不易。 听说叶玄寻得一神器,名为镇雷戟,是前帝王赐予烟渚之物。消息是从裴庄主口中听闻的,叶玄便立刻动身寻找。 ……至于墨兮。 那日枫树林不欢而散,过去数月里,夜倾怕我仍在气头上,只敢让魄尉来保护我,不敢主动来找我。 我一时无言以对,望着夜倾:“你何时如此胆小了?” “我如何能不在意?”夜倾反问一句,又看着我,“你是你,是墨兮。” “是这天底下,唯一有资格与我并肩之人。” 第九十四章 (九十四) 我诧然,而后挠挠头:“可我如今,是个废人了。” 夜倾听罢窄起双眼,丢向菱儿一个询问的眼神,菱儿瞧我一眼,肯定的摇头。 得到答案,夜倾又似安慰我一句,伸手替我拭去脸上的尘土:“放宽心,不论如何,一切交与我。” “行行,交给你。”我拂开他的手,躲闪着喝下一口茶。 我与夜倾菱儿在这方说话,可少越子竹二人从进入大殿起,从始至终都绷紧了神经。 面前这红衣人是谁?当今荒诛阙掌门,曾一出手就使得各个门派血流成河,为人冷血无情,手上血债更是数不胜数。 可这样的大魔头在我面前,竟乖顺的像一只柔软的狐狸。 少越子竹的目光错愕,心上又不得不保持警惕。 于是在我与夜倾对话的过程中,不免有数道目光时不时投来,瞧得我全身不适。 我会错了他们的意,便对菱儿道:“今天也很晚了,你就带着他们三个随便安排个房间住下吧。” 子竹听我这话的意思,竟是还要单独留下,心中觉得甚是不妥:“不劳烦了,我们,还是一起回江城再议住行罢。” “我们”二字停顿,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暗示。 夜倾窄起双眸,面上不悦转瞬即逝。 我心道大事不妙,赶紧打圆场:“得了吧子竹,你看现在都这个点了,城里哪还有店家开着门呢?你们若是不想睡大街,还是背着这个和尚趁早回房歇着。” 一顿,我拼命给少越使眼色:“少越你说呢。” 少越接到信号,赶紧接话:“啊,是啊子竹,山底下哪还有个安全的去处,还要小心敌人的追杀,如何能睡好觉?如今静淞师傅刚解毒,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分卷阅读205 不如我们回房再议……回房再议。” 子竹还想说些什么,却碍着夜倾的面,只好作罢:“……好,我们先回去。” 我能瞧见的,菱儿自然也瞧见了,她便一脸的淡漠:“既然几位都决定好了,且跟我来吧。” 于是乎,二人扛起和尚,跟着菱儿离开了,菱儿将他们安排去了三层的客房歇息。 临走前,子竹沉默无言,少越走过我的身侧,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那目光,时不时落在夜倾身上。 我挠挠头,这事情也不知从何解释,只好道上一句:“放心吧,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大殿门口,少越脚上一个趔趄,险些把静淞和尚给摔出去,幸好子竹菱儿手快扶住。 我诧然:“当心些,这和尚能剩几条命让你们这么玩的。” 等人都走尽了,大殿中只剩下夜倾瞧着我,眼神里满是玩味与探究。 “我脸上有花吗?看着我做什么。”我没好气的道。 “刚才确是有。”他轻笑,“我瞧你长得美味。” “谢谢,需不需要加调料的?”我白了他一眼,而后东张西望道,“君玖呢?我都来了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他。” “他不在这,在碧海潮生。”夜倾临着我的座位旁坐下,将我杯中的茶水饮尽。 我心道喝些茶水都要跟我抢,小气。 我猜道:“他是在忙着搜集新情报?” “归尘门位处微妙,易守难攻。既然叶玄如今占据归尘之所,自然要想办法瓦解防守。”夜倾放下杯盏,勾起唇角,“攻他个出其不意。” 上次玄宗与归尘联手,君玖易容潜入归尘内部才得到消息,这次却不好再故技重施。叶玄心机颇深,以防此番情报窃取不成,先自家露了馅被人抓住把柄。 “行,那你明日就与我们一起上路罢。”我敲定主意,“其余的明儿路上再说。” “上路?”夜倾笑问一句,“我可何时答应了要与你同去的?”他一顿,又问道,“那两个男子,又与你是何关系?” 我闻着空气中有些酸味儿,纳罕道:“什么什么关系?两个老男人,都是与我师父同辈的,我如何能看上眼?” 见他盯着我,我便不悦的推了他一把:“喂,刚才不是你让我放宽心的?还说一切都交给你搞定。” “嗯?我何时说过。”他把目光偏去一边,竟是装起了失忆。 好啊,在我面前还玩这套,我便是打都要打得他记起来。 我作势,撸起袖子气势汹汹。 这一转,夜倾把我的拳头按在他的胸口上,笑道:“其实,让我同去也不难,现在你便随我来。” 我一怔:“去哪儿?” “楼顶,听说赏月有助于恢复记忆。”夜倾狡黠的眨眨眼,“你陪我。” 闻言,我瞥着他那张漂亮的脸,顿时动机了悟。 待出了荒诛阙大门,夜倾揽起我,脚下这一使劲儿,便带着我双双腾了空,踩着石壁往上。 风声从我的耳边呼呼而过,往下一看,已距离地面好远。 他的脚尖在石壁上一捻,二人凌空,便登上了最高处的无言,在砖瓦上坐下。 我坐下,他也挨着我坐下。 月朗星稀,夜风微凉。 今夜的月亮很圆,坐在高处往上看,与月亮的距离都似乎近了不少。 就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样。 心上移动,我便朝着天空伸出了手掌,细密的月光在我的眼前漫出一片柔和。 这晚是难得的娴静时光,我也少见的放松了身心。 我赞叹一声:“今夜的月亮真圆,漂亮。” “嗯,漂亮。”他也跟着我叹。 我一扭头,撞进他笑意盈盈的眼眸里,心头一滞:“你,你看着我做什么……不是要赏月吗?” 只见他唇畔带笑,这一弯清浅弧度,不禁晃得我目眩。 夜倾看着我的双眼,轻声道:“我以为,你眼里的月亮……更圆些。” 这美人撩人最为致命,还是个声色俱佳的美人。 我这一瞬就把持不住了,身子往后倾:“夜倾我跟你讲啊……不是哪个姑娘见了你,都如我这般心如止水的。”说罢,我不禁吞咽了下。 夜倾心上一动,起身靠近我。 他的手臂撑在我的身侧,这张俊美无铸的面容离我越来越近:“你可以心有杂念。” 唇落在我的耳边,他似是轻笑一声:“这杂念,甚至可以再多一些。” 这这这,这妖孽,说什么面红耳赤的词!搅得我心头……狂跳不止。 我一瞬身体僵直,下一秒,便一把将他推开了:“你你你,你给我起开!!” 只想与他拉开些距离,我赶紧向后挪。 瞧着我这般,他也不恼,面上故作一副受伤的模样,让我想起戏里的小姐佳人伤心落泪:“哎呀呀,官人令奴家 分卷阅读206 好生难过。” 夜倾望着我,道:“墨兮,许久不见,你似是对我……有些生分了。” “我,不讨厌你。”我挠挠头,“只是现在还不行,我没办法接受你,没有做好准备。” “为什么。”他的眉眼沉了一瞬,“因我屠镇?还是……因为程墨歆死了。” “与他无关,我也不怪你,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没法救下他。”我自顾自拍拍衣袖,从屋檐上站起身往回走,“你再给我些时间想明白吧,我啊,再经不起世事折腾了。” 夜倾蹙眉:“你去哪儿?” “回房睡觉。”说罢,我从顶上一咕噜爬进了屋里,“今儿月亮也陪你看了,明儿陪我同去,可别忘了。” 他面上一默:“好。” 我说着要去睡觉,可下了楼,先去三楼的少越他们打了声招呼。 静淞和尚已经转醒,在少越子竹的运功调息之下,毒素已经完全排除,身体无恙。 他们见我没事,也就放下心,我简单交代几句,也就回房休息了。 至于我的房间?自然是循着记忆,在夜倾房间的左右两边,这都是我的。 第二日,少越数人在大殿集合,夜倾随后进来。 静淞和尚已经能自行行走了,他向夜倾施了一礼:“夜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夜倾窄着眸子,似是想了一会儿,倏然绽出一笑:“原来是你。” 那日在枫树林中逃走的和尚之一。 昨日灰头土脸的,夜倾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自然无暇顾及这个秃头和尚。 夜倾轻笑道:“那日被你们溜了,今日既然遇上了,也好一并偿还了。”说罢,他身上的余鸢开始蠢蠢欲动。 见这阵仗,来者不善。 大殿内一时剑拔弩张。 听着声响,我随后赶到,看着夜倾没好气的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吓他们了。都是自己人。” “你来了。”夜倾见了我,方才的杀意顿失,甚至有闲情逸致叫门人送些糕点上来。 我在里头起调和作用,吃着糕点喝喝水。 商量了一番,这归尘门要救,枫楠山庄裴庄主的事情也要调查,那么就决定兵分两路。 路上让菱儿跟着,君玖留在阙中,哪头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我不愿与夜倾同路,夜倾便哀怨的看着我:“墨兮你怎舍得我一人出入呢。” 听罢,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巴掌糊在他漂亮的脸蛋上:“闭嘴,我随你去就是了。” 于是乎,二路人马,我夜倾菱儿一组,去归尘门;而静淞和尚与少越二人一组,去调查裴庄主的死因。 静淞听罢却是不肯,不论如何,他都想跟随我们去救同门。 闻言,我便与和尚冷眼相对:“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与叶玄对上手,你能抵挡几招?莫说他如今得了神器,就是以他的百年功力赤手空拳,你这情况在他手里也过不了两招。还不够给人喂招的,去丢人现眼吗?” 静淞和尚听了我的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只恨自己没用。 我嫌弃静淞,实则是担心这和尚关心则乱,一时头脑发热,影响计划。 静淞和尚身体刚好,枫楠山庄再怎么乱,也比归尘门的处境安全些。 于是在我的坚持下,静淞甩给少越二人,并约定等事情都解决好了,在江城集合。 第九十五 (九十五) 于是,我们一行人一分为二,由少越、子竹、静淞三人先行上路,三人三匹马赶去枫楠山庄,顺便替我打听良回他们的消息。 我与夜倾、菱儿随后出发,前往玄阳山。 我曾想过要留下,毕竟我如今去了也不能帮上忙,可要是论安全,还是抱住夜倾的大腿来得牢靠。 临行前,我曾向菱儿打听我这身体的情况,我试探着问:“菱儿啊,你说我这功力……还有恢复的可能吗?不然一路上带着我也像个累赘。” 菱儿心道我只能当个累赘了,她看过我的脉象,也检查过我的一身旧疾,面上为难一阵:“你受鞭刑棍棒,又将功力一散,这一来十余年的功底尽数归零。你也别灰心,若是根基没受损,还可以从头再来。” 这话一出,基本就是给我判定了死刑。 从头再来?我哪来的这么多时间。 自从被逐出烟渚,我便是彻底恢复了自由身。 啥也不是。 上了车,菱儿驾车,我与夜倾先后上车,后头跟着一批魄尉,如影随形。 若是路上出了状况,魄尉会在第一时间捏死手中母蛊,君玖手中的子蛊便会受到牵连相继死去,继而就知道我们有难,可以及时施以援助。 车里头,我一脸闷闷不乐的背着琴,不时叹气。 夜倾知道我为何不悦,只离我坐得再近些,让我安心:“我会护你,再不许你出现任何闪失。”b 分卷阅读207 r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我支着脸瞥他一眼,“还是因为我救过你?” 闻言,却见他轻笑道:“因为我心上是你。” 听得这般肉麻的词,我的面皮又不禁抽了抽:“行,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着我,夜倾弯了弯唇角,好似看着我就已心满意足。 他对我的好,似是要将曾经的亏欠,都一并补足给我。 可事实上,过去的事情我早就不在意了,毕竟我所做的,也都是昔日的我自愿的。 就是不小心死了,也是我自找的。 途中,夜倾说,自我那日伪装成他的模样,与那个玄宗赵氏坠崖之后,与门人下属日日寻我,却只寻到一具被毁去容貌的女尸。 因那女尸身上找到了我的镜子,这便是误会的开始。 方天镜一直被夜倾带在身边,如今,他却要把这镜子物归原主。 我怔楞了下,反问道:“还给我作甚,怎么,你想说你身为荒诛阙当今掌门,令人闻风丧胆的夜倾夜公子,就连我一个弱女子都护不住?” 夜倾解释:“是怕你倘若一日身处险境。” “我要是真的身处险境了,你还能不救我?方天镜不过是能护住心脉罢了,还能助我逃出生天?老天要我死,我也逃不掉。”我把镜子重新塞回他的衣襟里,顺道还拍了拍胸口,“既然有你们保护,我还需要什么镜子?年轻人,就该对自己多些自信才是。” 夜倾望着我,倏然眉眼舒展,在唇畔勾起一笑:“好,我有信心。” 我咂着嘴,很是欣慰:“这就对了嘛!” 此去归尘门,最快也需要六日才可到达。 若是以夜倾一人的速度,大抵花上三日时间就可到达,可眼下拖上我,就不得不慢下来迁就我。 对此,夜倾倒是不嫌弃,每日都传些内力给我滋养经脉,看着我耍宝耍赖,也觉得分外有趣。 这一路上,倒是也遇上了一两出拦截的戏码,可无一例外都被魄尉解决了。 此去途中,一路安稳,直达玄阳山。 再相较于先前的心酸旅程,我不禁叹一声,这大腿抱得值。 自嫉君投靠归尘时起,就着手置办地皮,为了他日玄宗能东山再起。 如今看来,这一切却是为叶玄做了嫁衣。 叶玄在玄阳山附近的山头,找了几处地势极佳的位置,为学归尘门派的建筑结构,也搭起了自家基地。 此屋若是一日建成,同样易守难攻。 当时,只得是被我不幸遇上了,便讨不了好。 不论是多严实的屋子,一把火烧了便是,动作简单粗暴。 如是,没等我们攻上前,里头的弟子就忙活开了,到处取水救火,再等遇上我们哪还有心思御敌?这些寥寥拦路的玄宗弟子与招募来的人马,被我这方几剑掀翻。 我们便上了山,可谓是畅通无阻。 待我们到达归尘门的僧院门口,里头听得动静,门一开,又一股脑的涌出好些看守弟子。 这些玄宗弟子看着我们一惊,而后纷纷举起手边兵器冲我们刀剑相向:“杀呀——!!” 菱儿冷面站在我们前头,只见她以小指蜷在口中吹出哨音,魄尉便纷纷出击,一道道黑影闪出与之缠斗。 趁着双方手下弟子交手,我与夜倾菱儿踏入归尘寺院。 归尘的地境我从未曾来过,今日便是第一次,里头倒是不小,只可惜满院落的树,这叶落了一地,看样子已经很久不曾有僧人打扫了。 大抵都被关在里头的什么地方。 地面上满是落叶,经人一踩便“咔吱”作响,菱儿一身黑衣劲装走在前,忽而听得风吹草动,她蹙眉道:“有人来了,万事小心。” 说罢,她的手已经落在腰间的长鞭上,蓄势待发。 “好。”我点头,夜倾这张带着黑甲的面容环视四周。 忽而从房间里头传来大笑之声,随之眼前的房屋木门大开,里头来人一掌向夜倾袭来,夜倾双眸一窄,将我向后一挡,随之迎上一掌与之相对。 来人身着灰衣玄袍,这面容尚显稚嫩,是叶玄。 这百年功力对上夜倾,二人竟是不相上下! 我诧然,面前这个功力深厚内敛的高手,还是我记忆中的那根狗尾巴草吗! 夜倾与叶玄僵持之际,菱儿出鞭,将至退开,叶玄闪身避过,轻巧落地。 “夜杀?还是该叫你夜倾。”叶玄笑了笑,浑身阴冷,“无论换成什么名姓,都无法改变你杀了我们一镇百姓的事实。”他忽而注意到我的存在,似是冲我打了个招呼,“啊,墨姑娘,你还活着啊。” 他的语气似是大梦初醒,他看着我,面上的笑意似是老友叙旧,又似是恨不得把我的心都一并挖出来看看。 “今日,所有愁怨都一并报了罢。”叶玄道。 “来了又怎么样?”我即便输人也不会输阵,逞强道,“我猜你一 分卷阅读208 定会败。” “哈哈哈,好。”叶玄随之蓄力出手,“便让我来瞧瞧你这底气从何而来?” 叶玄起身正面袭来拳掌,被夜倾尽数接下,夜倾勾起唇角:“送死又何必心急于一时半刻,黑白无常何时不候着你来?” 二人边交上手,免不了唇枪舌剑冷热言语,这方暂时顾不上我,我便把周围都观察一遍。 有几处房屋都上着锁。 我刚要凑上前去看,菱儿却一步不落的跟着我,身后是夜倾叶玄二人对上的阵阵掌风,声音叮哐作响。 二人交手几个来回,叶玄步步紧逼,朝我这方过来,竟逼得夜倾使出余鸢剑。 叶玄赤手空拳,与夜倾手持余鸢加成,稍显逊色。 叶玄的手掌泛着白雾,与余鸢剑掌相对,竟是招招接下!夜倾面上还是带着笑的,可只有我能看出夜倾这难得的局促。 即便是曾经活过百年的嫉君,实力也不过如此。 我正在边上愁得慌,帮不上忙却又闲不住手脚。 此时,恰好外头救火完的回来了,上来与魄尉动手,外头闯进寺院的两名玄宗弟子要来袭击我。 正是文罔文昭,他们嘴上喊着:“叶掌门我们来助你。”便举起腰上的刀剑冲我过来。 菱儿不慌不忙,手上挥舞着长鞭呼啸作响,与那二人交手对招。 叶玄与夜倾一招不落,被夜倾纠缠得难解难分,可从始至终,叶玄的双眼都盯着我,疑惑我为何不出招。 叶玄对着夜倾说话,眼睛却看着我:“你们轻视敌人的话,可是会付出惨痛代价的。” 夜倾剑气撕破了叶玄的防御,在叶玄的掌心留下一条口子,夜倾瞥眼道:“这句话也送与你听。” 一场激战就此展开。 菱儿这方对上文昭文罔稍显吃力,而叶玄夜倾二人表面上好似不相上下,可叶玄分明还没有动用武器。 那把前战场中挖出的神器,镇雷戟。 生怕刀剑无眼将我误伤,我躲到一边紧挨着门站,干脆研究起房屋外头的锁头来。 房屋外虽上了锁,里头的人听见了动静,隔着木板墙使劲的敲打撞击,发出些声响。 我一怔,跟着敲敲门,里头又传出了什么咿咿呀呀的奇怪声音。 我左右望了望,没有趁手的家伙开门,瞅着文昭手上的大刀就挺结实,便对菱儿呼喊一声:“菱儿,把那大刀给我!” 菱儿瞥我一眼,只见她一鞭击中文罔心口,将文昭生生拖拽到面前,文昭看出菱儿要抢夺他的武器,便死命握住不放,被菱儿几鞭抽打下来。 武器一落地,菱儿将至一卷丢了过来,砸在我身前的地上。 我拾起武器,咂咂嘴:“干得漂亮!” “小事。”菱儿回身,一人失了武器不足为惧,只剩文罔一人拎着剑到处穿刺,被菱儿灵活闪避,这长腿一踢一弹的功夫,剑也被脱手落了地。 如此,文罔文昭二人都被菱儿的长鞭一卷,丢出院落之外,叶玄见自家弟子如此没用,面上反增几分戾气。 菱儿上去助夜倾一臂之力,以长鞭扰乱视线,叶玄却看着我举着大刀破锁要进屋去,双眼一睁:“你敢——!” 夜倾以余鸢一阻,将叶玄的身形生生逼退两步。 瞧见架势,我一把推开门,纳罕一句:“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说罢,我便挥着大刀,大摇大摆的走进屋里。 第九十六章 (九十六) 夜倾转动手腕,以余鸢泄去掌劲,他挑眉,道:“再靠近一步,先问过我的余鸢意下如何罢。” 叶玄被我气得够呛,一左一右对上夜倾菱儿一剑一鞭,眼睁睁看着我进了屋。 门一开,冲出来一个聋哑老妇人,她浑身脏兮兮的爬起来,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模样。 她看了我一眼,又拼命摇头,忽而冲了出去。 刚才我听到的动静,估计有她的一份功劳。 我刚想拽住她问几句,她却似受了什么天大的惊吓,面上满是惧色,她张大了嘴。 我被吓了一跳,这老妇人……竟没有舌头。 疯癫老妇人跑出门,外头的人也同样瞧见了她,叶玄的面色更沉,双眼闪过一道阴霾。 叶玄竟是不与夜倾对招,退而求其次,想将那妇人一掌击毙。 菱儿稍作思考,决定护下妇人,于是挥舞着长鞭向门口拦去,叶玄瞧见还有人要阻拦他的计划,阴柔的面孔上咬牙切齿:“找死!” 叶玄脚上一用力,方向一转,以掌风对上菱儿,菱儿虽挥鞭作抵挡,这掌风却轻而易举的破了长鞭的攻势,落在她的胸口上。 一刹那,菱儿的身体如断了线的纸鸢,就这么直愣愣的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叶玄瞥去一眼,站定,发出宣言:“这是警告,无关者现在离开便既往不咎,这是我最后的仁慈。胆敢再来 分卷阅读209 坏我好事,就休怪我不客气。” 菱儿与叶玄对视,心上惊疑不定,这叶玄的内劲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年纪可以练成的。 夜倾不动声色,以余鸢挡住了叶玄看向菱儿的视线:“成大事者,怎么能轻易沉不住气呢。”他一字一顿,笑称一句,“叶掌门?” 菱儿起身,与夜倾站在一起,叶玄瞧见哼出一声:“找死。” 叶玄首先发难,对菱儿下手,心道除去菱儿这个麻烦后,再专心对上夜倾也不迟。 夜倾却如影随形缠了上去,与叶玄返身而出的角度一致,欺身而上:“叶掌门,不如先与我练练手罢。” 只见余鸢剑出,袭向叶玄腹部,叶玄面色一紧,却是硬生生接下一击,随后叶玄朝着菱儿袭去,掌风又至。 这叶玄竟是拼着自己的强劲内力,打着即便自己受伤,对方也别想好过的心思,也要让菱儿脱层皮! 于是,三人出招打作一团,那聋哑妇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菱儿受上一掌摔落在地,仰天吐出一口鲜血。 反观叶玄虽受剑气袭击,却以内力抵挡七成,剩余的不过是些皮肉伤。 叶玄两掌一合,将夜倾震开去,夜倾收剑,退开几步站稳了身形。 外头的交战还在继续,而我在屋里头看着妇人跑了出去,这才重新审视起这个房间。 入口处侧面钉满了木板,这一整面的木板只剩底下有块方正的空缺。 里头似是传出了一些动静。 我趴下身子尽可能往里头望,试探一句:“……有人在里面吗?” 我这一望,果真有个光头老和尚,被缚住手脚封住嘴关在里头。 我歪着头通过空缺望着他,他侧倒在地,亦看向我。 得了,这一身僧衣的光头模样,定是静淞的哪个同门和尚了。 先救人出来再说,我道:“刀剑无眼,我要劈门了,里头的人可小心些,受了伤可不关我事!” 说罢,我抡起大刀朝着木板就是一顿砸,使出了上一顿饱饭的气力。 “咔——咔——”眼前木板木屑被我砸得断裂横飞,到处都是。 我砍了好半天,才能勉强看出这间屋子原本的模样,似是间书房,墙上还挂着一张字画。 这院落里所有上锁的屋子,原本竟都是被叶玄硬改做牢狱的,还抓老妇人命她看守照顾,又怕行事暴露使其聋哑。 这叶玄还真是……有他一手的。 我随手丢开卷了刃的刀,把里头的白眉毛老头从砸开的窟窿里往外拽,我一把撕开他嘴上的封条,问:“喂,老东西,你是谁啊?” 只见他颤巍巍的抬起头,面色如纸,他有气无力的叹:“善哉……老衲法号默施。” 他已有两日未曾喝水了。 默施……默施?这名字听得耳熟,我想了一阵,忽而惊悟:“你就是这归尘的掌门和尚?” 此时我真庆幸没有把静淞和尚带来,否则那和尚看到这一幕,指不定就失去理智,找叶玄以卵击石了。 “掌门和尚,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我解开他身后的绳索,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冤枉静淞和尚,说是他害了归尘门?知不知道这也叫助纣为虐。” 解开绳索,老和尚艰难的站直起身,听了我的问话,这本就苍老的和善面孔,更添几分沧桑:“老衲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之举……如今老衲身中剧毒,怕已没有几日可活了,被关在此处,亦不知过去了几日……善哉。” 他苍老的身体对我施了一礼:“今日……多谢女施主出手相救。” 我摆摆手,不耐烦的道:“得了得了,客套话我一句都不想听。要不是你家静淞和尚,我也不想来掺和这件事,吃力不讨好。”我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你,你就说,你为什么要把罪名嫁祸给静淞。” 默施低头叹息一声,将事实告知于我。 原是叶玄抓了归尘门的所有和尚,对满门和尚下毒,又以性命相逼迫,硬要拉默施与叶玄一道。 默施不肯,叶玄便将他关在了这里。 千思万想还是觉得不妥,这老和尚虽然身中剧毒,唯恐一日看管疏漏令其脱逃,就像静淞和尚一样,出去搬救兵。 那时的叶玄还没能找到一把趁手的武器。 于是,叶玄便抓来那聋哑老妇,以妇人相要挟,生生割开她的皮肉,剜下老妇人的舌头,逼迫默施写下书文嫁祸静淞和尚,令静淞和尚恶名昭彰,无人相助。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封书信就能救得一条性命,百般挣扎之下,默施终是点了头。 默施和尚说,那个老妇人负责每日送饭。 他们将脑袋凑到空缺这方木板处,妇人就会帮他们嘴上的封条撕下,他们便能用嘴够着饭碗里的菜。 说来也是无限感慨,这老妇人在疯癫之前,都会偷偷撕下他们的封条,令和尚师傅们舒服一些,再与他们说说话,安慰几句。 如今,默施只好叹 分卷阅读210 上一句:“世事难料,善哉。” “行了,知道你没叛变就好,否则我就一把火把这儿也都烧了。若是你都叛变了,还救出来做什么?对静淞和尚说你们都死于非命就是了,起码这世上少一人寒心。”我拽着老和尚往外走,老和尚跟在后头跌跌撞撞,我问,“其余的和尚,是不是也都被关起来了?” 默施和尚点头:“其余人,大抵也与老衲这般……也都被关在这样的木板房里。” “行,我知道了。”我又回身捡起破刀,准备叫上夜倾他们去开门救人。 一抬头,忽见天空急剧阴沉下来,继而天边青光一闪,从天上坠下一道雷电,向着眼前这块院落狠狠劈下! “小心啊——!”呼喊一声,我都不敢看了。 只见红衣向菱儿一扑,带着她在地上一滚,雷电泛着花火极光恰好擦身而过,在地上掀起一块极其耀眼的光。 叶玄身快早早躲开,而这天象的余威一点,就刺穿了夜倾的小腿,烧灼得泛了味,他的面庞一绷,勉强着忍住才没有发出声音。 菱儿大惊失色,扶住夜倾道上一句有没有事,就要检查他的伤口,被夜倾攥住了手:“不必看了,我没事。” “你,夜倾你真的没事吗?”我扒着门口惊魂未定,“这,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招式武功,还能召来雷电?” 这令我想起了天曲引起的异象,漫天霞光。 夜倾强作镇定,看向我的面上勾着笑意,他拂去菱儿的手站起身:“墨兮,我很好。” 他手持着余鸢,拖着受创的脚步挪向我,以身躯挡在我身前:“这不是武功招式,是他手中的武器。至阴神器,镇雷戟。” 我一怔。 原来这就是先帝赐予烟渚镇守边疆的武器,只可惜神器给错了人,烟渚先人太过正气,无法发挥其力量,在他们的手中也不过是一把沉重的鸡肋武器,因此,神器被死去的先人遗失在战场上。 没成想,这戟兜兜转转,竟落在了叶玄手中,看来此战若是想胜,不大容易。 我深深皱着眉,夜倾将我的模样印在眼中,笑道:“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了?” 我诧然:“你才像个老头子呢。” 他的指尖拂过我的眉间,声色如风:“先前我说过什么?” 我抬头看他。 “我有信心,护你无恙。”夜倾背对着我,“昔日你墨兮为我以身犯险,以命换命,今日,我夜倾就是粉身碎骨又如何。” 他弯起唇角:“只要你无恙。” “呸呸呸!谁让你死了?”我瞪大了眼,“那日我的期许,分明是你死我死你生我生!我都还活得好好的,死什么死,闭嘴!” 看着我们恩爱,叶玄道:“那我便成全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他看向夜倾,把玩着手中之戟,“说大话,可是要资本的。” 只见叶玄手中握着的什物,长达两米余,杆身漆黑无比,这寒铁玄冰制成的刀刃,透着极阴至寒的气息。 黑云压城,这分明是快要入夏的季候了,却偏生冷得让人不住哆嗦。 风起,飞沙走石,这天生异象,召来了方才被丢去大门之外,好不容易赶回来的文昭文罔。 见状有异,二人在两块石头后,暂时的躲了起来。 叶玄的束发被余鸢砍落,长发披散,凌乱的挂在头上,他持着戟,面容上的笑意却是嚣张狠厉。 仿似世间唯我独尊。 配合着无风自动的气场,此情此景,令我想起了魔头二字。 第九十七章 (九十七) 方才就在我进屋里救人之时,外头三人打得难解难分。 菱儿受了伤,在旁边强撑以鞭扰乱,夜倾以余鸢相抗衡,在几剑毁了叶玄的发冠之后,叶玄终于沉不住气来,祭出事先藏在树中的镇雷戟。 镇雷戟一出,引来异象,一道雷电刹那落下,烧焦了一地落叶。 便如我方才眼前看到的那样。 我看不惯叶玄那副耀武扬威的模样,抬手便把破刀往他脸上丢:“你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在边上奚落一句,叶玄怒极反笑。 “墨姑娘,你可知道祸从口出?”叶玄双眸一眯,阴冷之意从眼眸之中喷薄而出,“看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没什么长进。” “长进?”我纳罕一句,“你不会是想让我对你低声下地罢?还是洗洗睡,梦里啥都有。” 老和尚在我身旁,皆数场景都落在眼里,他叹上一声:“阿弥陀佛。” 叶玄是个戾气深重的人,往日里不得势将其掩埋心底,如今得了嫉君百年功力,后又寻到宝器镇雷戟,这等戾气便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 叶玄听不进他人规劝,当下就要找我与老和尚的麻烦,被夜倾拦下。 夜倾即便负伤,可他极能忍痛。 分卷阅读211 夜倾以身法灵活靠近,余鸢见缝插针的攻击,而叶玄手持长戟在空中挥舞,旋得落叶漫天,硬是让夜倾无法再靠近一步。 夜倾与之紧紧相随,叶玄往何处移动,夜倾便预判他的预判,鬼魅出招得手便退,又以菱儿在旁协助,打得叶玄措手不及。 看到此处,我也不禁感叹一句,得亏是刚得手的兵器,还没能攥热乎呢,这叶玄又是半路出家练功,哪抵得上夜倾从小打好的基础,余鸢又与他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 夜倾深知对上戟,手中余鸢的短处为何,与叶玄近身作战。 叶玄时间一久,便逐渐发觉自己的处境逐渐劣势,便想方设法与之拉开距离,奈何夜倾身法实在太快,菱儿又以鞭扰乱叶玄行动轨迹,使其露出破绽。 此时,恰好菱儿挥出一鞭缠住了戟身,一把往她处拽。 片刻,叶玄来不及防御,夜倾瞥去一眼,精准上剑,伤了叶玄胸腹。 此时夜倾菱儿虽皆是负伤,可从表面看上去,叶玄也没有好到哪里,同样身形狼狈。 叶玄退后两步,以戟镇地稳住身形,他对着菱儿怒目而视:“方才,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懂得珍惜。” 我听见了,便对着老和尚嬉笑一句:“你听听,这叶玄即便是偷到了嫉君的百年功力,又得一件宝器,可这又如何?还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老和尚面容憔悴,并不想参与我的话题,只低着头叹出一句:“……善哉。” 叶玄被我的话刺激到了,这方场地里又被夜倾菱儿二人羞辱再三,本就剩余不多的性子都被磨没了。 叶玄突然退出三人战场,双目圆睁看向我,他浑身散着煞气:“那我就把你这处聒噪先解决了!” 只见叶玄大喝一声,面上狰狞,一抡长戟三步并作两步往我这方冲过来,后头,夜倾菱儿赶紧追上去。 菱儿鞭袭叶玄腿脚,叶玄长戟一扫挡下,而菱儿收鞭再挥,目标是缠住戟刃,止住行动。 叶玄收戟,菱儿拽鞭,二人僵持一处。 叶玄见夜倾手中余鸢蓄势待发,叶玄恼怒上头,竟是被气笑了:“好好好,你要送死,我便送你一程!” 于是,赶向我已经半路的叶玄,立刻调转了方向,手腕转动着长戟一搅,使鞭无法自行收回,菱儿便与叶玄拼上了气力。 叶玄这手上一用力,菱儿脚步一松,她竟是被叶玄扯了过去! 这戟刃轻巧一动,竟是冲着菱儿心口而去,若是菱儿再抓着鞭不撒手,必死无疑。 一瞬惊骇,菱儿看向夜倾:“助我!” 说话间,夜倾也到了,脚步犹如蜻蜓点水,落叶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夜倾所到之处,毫无声息。 夜倾看向叶玄,凉凉一句:“叶掌门真是好生仁义啊。” 其余鸢一挥,直直架在了戟刃之上,其上再一用力,只见红衣翻飞,将落叶尘土一并扬起。 “叮——” 镇雷戟被余鸢直愣愣抵在了地上,而夜倾以身重量踩在其上,菱儿得以喘息收鞭。 反观叶玄这边暴跳如雷,仿似自己遭了戏弄,满身的戾气弥散开去:“好,好,你们要这戟是吧,我便大方些送给你们!” 叶玄运起一掌,落在戟尾将之直直推了出去,镇雷戟震颤鸣响,带着难以遏制的风声。 夜倾闻言轻笑:“这宝器还是叶掌门自己留着罢。” 说罢,夜倾收剑,踩着长戟一路向上,顺势就要给叶玄一剑。 这叶玄也不肯就这么放过夜倾,这计谋在后,只见叶玄向前一个飞扑握住长戟,与余鸢擦肩而过。 叶玄落地,脚上一转,长戟也跟着换了方向。 空中破风声呼啸,只见昏暗之中寒光一闪,尖刃直直冲着菱儿而去。 菱儿连连退后,背撞上了墙,夜倾亦赶去抵挡。 这戟与菱儿越来越近。 “菱儿——!!”我帮不上忙,恨不得把身上殇烬都砸他身上,眼下却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这时,我身旁的老和尚终于动了,他一路飞奔上前,踩着墙四处跳跃,用尽全身气力一掌袭击叶玄背后,夜倾趁机辅助老和尚拆了叶玄的招。 戟刃被打偏了方向,却深深插入了菱儿的肩臂,将她钉在墙上。 刹那,血花四溅。 菱儿皱紧了眉,闭着眼,满是冷汗。 没能一戟杀了菱儿,叶玄气急败坏,反手一掌将老和尚打翻在地:“连你都来坏我好事,早知就不该留你的命,将你一并杀了!” 叶玄面无表情的拔出戟,菱儿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半跪在地,疼痛使得她的身体痉挛不止。 菱儿重伤,再不得用鞭。 见状,夜倾持余鸢上前搭救老和尚,与叶玄纠缠开去,而我赶紧出屋去找菱儿。 这伤口深可见骨,她紧咬着唇,冷汗直冒,唇上亦是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我颤巍巍的来到菱儿身侧,却不敢对她轻 分卷阅读212 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扯到她的伤口,只能暂时止住她的几处大穴,不至于流血致死。 镇雷戟重新被叶玄掌握在手,戟在地上一震,空中又是一道青光炸响。 “轰隆隆——” 这一声雷鸣过后,天色下起了滂沱大雨,风起,这雷鸣仿似为人们奏响了丧钟。 叶玄假意攻向我,夜倾上前抵挡,叶玄攻势一转,又将夜倾击退。 此时,叶玄的面前,就只剩下了默施老和尚一人。 老和尚孤独的站在这片深沉阴冷的雨景中,他看向叶玄,缓缓道:“一切皆是因老衲之故,若是叶玄施主有怨有恨,老衲一人担着……诸余罪中,杀业最重,切莫要越陷越深啊!” 闻言,叶玄转而一声哼笑:“承担?你和尚一人的性命如何承担。你可别忘了,你这门派里所有的和尚性命,都在我一人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所有的和尚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老和尚苦口婆心:“……善哉,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趁如今还尚未酿成大错,快快住手罢!” 夜倾趁叶玄分心,上前。 “我说你们这些老人家,是不是都爱劝人悔过?”叶玄持戟向夜倾发难,夜倾翻身以余鸢抵挡,又受一伤。 “何为过?”叶玄转身反问,老和尚一默。 叶玄举着镇雷戟,面目一瞬狰狞,指着夜倾的鼻子骂:“你可看清楚了他是谁?!他是谁啊,夜杀!我在杀人?我这是为民除害,为民除害!!当年是谁搅得王城内人心惶惶,又是谁手中杀业血流成河?!!” 叶玄忽而凄然一笑:“我不过是想杀了这个作恶多端之人,为民除害!我却反倒成了恶人……?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叶玄面目狰狞,朝着阴沉如墨的天空,迎着狂风暴雨放声大笑。 我的眼里印着这个近乎疯癫的少年,喃喃着摇头:“疯了……他疯了……” 似是笑累了,叶玄扫视着战场上站着跪着躺着的诸多人,忽而看向我,似是在思考什么深刻的问题。 “为什么不出招?”叶玄忽而开口问我,“从开始到现在,你为什么不出招?!” 我撇开视线。 夜倾在一边随时准备出手,却被叶玄一戟甩到另一边的墙上,墙面轰然坍塌。 “是不肯……还是不能?既然你不想回答,那就让我得出答案罢。”叶玄道。 “你,你想做什么?”我一惊。 只见叶玄将老和尚一把拽到我的身前,他走向我,放肆大胆的站在我的身前,满身破绽。 若是以往的我,几弦暗劲就能击退他。 可我做不到。 菱儿耐着最后一力扑向叶玄,被他一脚踹去一边。 再然后,叶玄肆无忌惮的对老和尚下手,持着戟在老和尚的身上连捅了四五下,老和尚口吐鲜血不止,气息只剩寥寥。 磅礴大雨中,被冲散了一地血色。 “叶玄——!!!”我瞪大了双眼,任满面雨水冲刷,我无能握拳。 叶玄看着我的愤怒,却是无比愉悦。 他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你失去了武功?你这是罪有应得!!!爹娘,你们看着!!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叶玄一脚将老和尚的身体狠狠踩在身下,欣赏老和尚剧痛时挣扎的面庞。 夜倾被叶玄一戟扫出震开,再想近身施救已是来不及了。 “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贵人,还真爱多忘事啊。当年我在死人堆里担惊受怕,痛哭流涕……有谁看见了,又有谁相救了?!”叶玄看着口吐鲜血狼狈不堪的老和尚,喟叹一声,“这世道还真是不公啊……” 叶玄持着戟走向我,似要欣赏我临终前的糗态。 我看着他,忽而问道:“杀了我,你就能快乐吗。” 听了我的问话,他歪着头,阴柔的面庞上带着些许困惑:“不知道呢,可只要你一死,这一切就都有结果了不是吗。” “真可怜。”我轻声叹,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满身戾气,记恨苍天不公。 叶玄一把揪起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拎起,再狠狠的丢出去:“你没资格同情我!”说罢,我一头撞在了墙上,昏了过去。 临了,我似是听见了夜倾的声音,还有雨声中夹杂的马蹄声。 是谁赶来了…… 眼看叶玄手中长戟就要落下,夜倾如何赶来都不及救我,下一瞬,凭空出现一佛珠,与长戟相击,一阵交错的声响震荡开来。 一蓝布衣裳的和尚冒雨而来,趁叶玄手中长戟脱手,又一掌斥退了叶玄,摔个满地。 倾盆大雨,场面一片狼藉,满地的落叶,满地的鲜血。 菱儿重伤,我昏迷,老和尚的袈裟上被鲜血染成赤红一片,夜倾持剑又从地上站起,见静淞和尚相助,我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叶玄又欲动作,却被夜倾拦住,缠斗一 分卷阅读213 处。 静淞和尚见到重伤的默施一惊,赶紧蹲身到掌门方丈面前:“方丈……方丈您怎么样!”他扶起老和尚就要以功力护住老和尚的最后心脉,被老和尚苍老的手制止。 默施倒在血泊中,艰难的看向静淞:“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已经……没有用了……” 静淞和尚心神一震,如遭霹雳。 老和尚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在最后的时间里,欲把掌门之位传给静淞:“这掌门之位……若是落在小人手里,老衲就是死……也愧对列代掌门方丈的心血……!” 静淞颤抖着双臂,不住的摇头:“方丈您别说了,您别说了……是静淞破了规矩,您应该把我逐出师门……怎么能再把掌门之位传给我!!” “孩子啊,规矩都是人定的……你拼死救出同门……也该得到嘉奖。”默施咳了一阵,苍老的脸上绽出一个笑,“……你是个好孩子,这一路上……难为你了。” 静淞知道,掌门方丈是在对诬陷罪名之事道歉。 静淞使劲摇了摇头,忍住泪水,哽咽道:“掌门方丈……静淞心底从不曾怪过您啊!弟子……弟子知道了。” 掌门方丈欣慰的笑了:“好……好啊。” 大雨磅礴,老和尚倒在血泊之中,以最后的气力交出掌门令:“归尘……第四代弟子静淞……听令,老衲默施将掌门之位……交与你,从今开始……你就是归尘的新掌门了。” 静淞绷着脸,雨水与泪混在一起,滴滴下落:“静淞……听命!” 雷雨交加,丧钟之声敲响。 第九十八章 (九十八) 这连绵大雨一落,就落了整整三日,噼里啪啦的雨点,吵闹得人心惶惶。 雨下个不停,好似穿透了房屋深深滴落到心底,再激起千层涟漪。 等我昏睡三日再次醒来之时,我正躺在荒诛阙自己的房间里,床边坐着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衣裙。 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见边上有人就问了声时辰,却见女子忽而转头看向我,欣喜道:“初雪你醒啦,现在刚过辰时,要不要吃东西?” 我嫌这姑娘的嗓门大,吵到了耳朵:“青青我想吐……不吃不吃……” 等等,青青? 我愣了半晌,一瞬清醒几分,又回头盯着她的脸看:“柳青青?!” 我猛然起身,头部只感一阵晕眩。 “慢点慢点,你脑袋受了震荡,还需要多休息几天。”柳青青扶住我,被我方才这么一吓,当下没好气的道,“是我啊,见着我跟见了鬼似的,我又没死。” “哦……那我死了吗。”我摸了摸裹着纱布的脑袋,发懵,问出个痴傻才问的问题。 “你见过哪个死人的心脉能这么活泼?”柳青青把我的手搭在了我的脉搏上,而后无奈叹气,“这里是荒诛阙。” 哦,我还活着。 一事解疑,另一事就更加困惑,我纳罕:“可你们不是在枫楠山庄吗……怎么到江城来了。” 柳青青道:“是祈儿把我们放出来的,与良先生逃出来的路上,我们遇上了少越和子竹两位公子。” “慢着。”我一怔,抢问,“祈儿?你说那个鞍山镇上偷东西的……许荣焉?” “就是她,后来她跌跌撞撞被裴庄主收为养女,带回了枫楠山庄。要不是因为她,我们还逃不出来了。”柳青青叹气,“也是多亏了少越公子他们的马,我们这才顺利抵达江城。” 原来少越子竹静淞三人出发中途,就遇上了良回青青,以及青恕青命阿珣五人,双方相遇,将自身知道的情报一合,这才解答了共同的疑惑。 静淞和尚还是放心不下同门师兄弟们,于是便一人离了队,单枪匹马去了归尘门,而少越子竹便留下来调查裴玉生的死因。 良回五人就骑着剩余的两匹马回到江城。 柳青青说,就在刚才,他们收到了少越他们的来信,信中说,裴庄主的死因有了进展。 少越子竹二人趁着天黑潜入枫楠山庄,偷偷跑去墓地里开棺验尸,确定裴庄主身中之毒为何毒。 接着……被老管家他们当场抓获。 少越子竹对上枫楠山庄的下人,干脆缴枪投降,而后对老管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经历一番唇舌之后,老管家终于动摇,少越他们便说出了自己调查的结果。 这毒虽是自荒诛阙产出,却是与荒诛阙无关。 只因此毒毒发需要三日,服下后整整三日才会发作,这便解释了叶玄,为何要拖延我们到达枫楠山庄的时间。 就是想耗到三日后,让裴庄主的死成了既定事实,再由夜倾背锅。 推算时间,裴庄主中毒之日,恰好叶玄前来登门拜访。 老管家虽心上还有疑虑,这话一出,却是信了一半。 柳青青继续道:“信上还说了,隐门也回了消息,说我们若是需要人手,隐门就会派 分卷阅读214 人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我抠抠面皮,“说起来,我是怎么回来的,那叶玄死了没?” “这我就不清楚了……”柳青青为难,道,“具体情况,你还是去问问那个穿黑衣裳的姑娘吧。” “黑衣裳,你说菱儿?”我一怔。 柳青青咀嚼着这个名字,想了想,点头:“好像是她。” 戟刃刺穿了她的肩臂,血水四溅,那一幕印在我的心上,历历在目。 我当即就坐不住了,慌慌张张爬下床:“我过去看看她!”说罢随手扯了一件外衣,踩上鞋就往外跑。 柳青青看着我跑出屋,也不拦我,在身后远远提醒一句:“阿珣他们去帮忙买药了,其余人应该都在一层大殿里!” “知道了知道了!”我头也不回的应,边跑边系上外衣腰带,拖着一双鞋踢踢踏踏往下跑,路过几个门人向我施礼,我一概当做没瞧见。 我跑得呼哧呼哧直喘,一把推开厚重的大门,里头一双双目光投向我。 大殿里,坐着夜倾、静淞和尚,边上还有良回。此时良回手中拿着少越寄来的信,这么多人似是在共同商讨什么。 菱儿站在门边,肩臂上裹着厚厚的白布,右臂被架在身前,她瞧见了我,稍稍一怔:“你醒了。” “是啊是啊我醒了,你的手怎么样了?”我接连问道,“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啊,还有叶玄死了没?” 我看向菱儿,菱儿却把目光投向夜倾。 夜倾一点头,菱儿这才把我带出大殿,将一切事情告诉我。 于是为什么要特地把我带出去,或许是我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罢,冥冥之中,我觉得夜倾隐瞒了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 那日,突然下起的大雨浇息了山下玄宗屋舍的大火,于是停止灭火动作的玄宗弟子,便持着各自的武器上山,与魄尉打成一团,以至于寺院之内无人进来帮忙。 魄尉瞧见局势不妥,当机立断就掐死了手中的母蛊,而君玖一早就安排在山下的备用军便赶了上来。 那时的我已昏迷,菱儿重伤,只能眼看着老和尚死去,静淞和尚赶到,夜倾又与叶玄缠斗不止。 夜倾其实早已负伤,只是强撑,后来虽然静淞和尚赶到,却也效用不大,先后被戟所伤,双双负伤。 好在夜倾调动了赤豆,大幅度提升功力,最后叶玄也没落个好。 而后魄尉赶来施救,将我们都一并带了回去。 倾盆大雨中,我们所有人的衣裳都湿透了,混着泥泞掺着鲜血,各个狼狈不堪。 叶玄同样负伤,被后赶到的魄尉们纷纷以剑架在了墙上,长戟脱手,动弹不得。 临了,看着夜倾离开的背影,叶玄双眼赤红,恶狠狠的道:“夜倾你给我听好了!我给你们十日时间,识相的就自己乖乖的回来。若你与墨姑娘不来,我便拉着王城上下所有的百姓,给你们陪葬!” 叶玄似是失了智,忘乎所以,一阵狂笑:“到时候,全天下的百姓都会因你们而死,而你们……才是天底下最恶的恶人!” 听罢,我面无表情的评价一句:“疯子。” 我遗憾于老和尚的死讯,而后又忆起一人,问菱儿道:“那个聋哑妇人呢?” “被魄尉发现,一并带回来了。”菱儿道,“只是疯疯癫癫的,暂时被禁锢起来了。这些天我正着手治疗她,大抵不出三日就能清醒过来。” 我皱眉:“既然已经聋哑了,还大费周章做什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菱儿解释道,“那妇人聋哑,可手脚筋健在,虽不能言语,却可以写下来。” 我点头应下了。 此番前去救人,人没救到不说,还死了个老和尚,如今又是一屋子伤病残将……真是亏大了。 这下来了良回与柳青青,医疗的工作就交给他们了,阿珣他们三个就专门负责买药回来。 如此,我就也安心回去休息。 一日,君玖从碧海潮生传来消息,说是线人瞧见许多和尚往江城赶来。 静淞听说了消息,不论是真是假,连夜带着人马出去接应。 人群回到荒诛阙时尚未天明,我被楼下的动静吵闹醒了,便下去查看。 打开门,一群和尚秃着脑袋在里头站着,大殿里异常光亮。 我一看,其中有个熟悉面孔,这浓眉一道的和尚,不就是那日持棍要对我喊打喊杀的静英和尚嘛。 心里仍有顾忌,我对静英臭着脸,静淞和尚出面打圆场。 这次回来的有他的默忘住持,静英师兄还有一个法号苦落的小师弟,归尘弟子十有七成都在这了,其余的三成,大抵是没熬过琼凃之毒死去了。 看着一排排的光头在大殿中杵着,我挠着头道:“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静淞同样不解,这叶玄都走到最后一步了,成功在即,又怎会良心发现放人呢? 我打着哈欠 分卷阅读215 去叩菱儿的房门讨解药,而后分发出去,坐在大殿上听和尚们讲经过。 默忘住持叹一句善哉,苦落和尚一脸悲戚:“是玄宗的弟子放的,好像……叫文昭文罔。” “这两个人……反水了?”我纳罕一句,住持和尚娓娓道来。 原是玄宗弟子只听命于叶玄吩咐,包括看守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文罔接到了聋哑妇人的求救信在前,后又与文昭一同目睹了事件经过,这一切都超脱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怎会知道,自己跟了一个恶人,为虎作伥? 归尘门的掌门和尚死了。 死在了自家新掌门的手中。 默施方丈的尸体就这么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叶玄欲把方丈之死的罪名都按在夜倾头上,命二人把老和尚埋了。 二人失魂落魄的下山,而后冥思苦想一番,中决定弥补过失,一时趁叶玄不注意,偷偷开门放了和尚们。 苦落坚持让文昭文罔二人一同离开,他们却拒绝了,一群和尚用尽全力奔逃下山,可苦落终是心里慌慌不放心,又折返上山。 可这一上山,见到的只剩文昭文罔的尸体,身首异处,死得很惨。 都死于……叶玄之手。 第九十九章 (九十九) 听罢了和尚们的出逃经历,静淞和尚在众人面前高举掌门令,声声笃定:“静淞以掌门令起誓,定要我归尘光复荣耀!他人来犯,必当驱之!严惩不贷!” “严惩不贷!”众和尚一呼百应。 静淞和尚成了归尘的新掌门,没有人有一句异议。 这是默施前掌门的意愿,必当遵守。 而后,和尚们寻住处休养,菱儿负责研究药物,使疯癫老妇人恢复清醒。 大殿中,夜倾与静淞良回商量十日后的决战,特地避开我,再召集愿意出手援助的门派,一同前去助声势。 君玖这些时日来不眠不休,将收集到的叶玄相关情报统统带来,带到大殿里一一讲述罗列。 自嫉君死后,叶玄出手,一步步动作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首先,叶玄隐瞒了自己身怀百年功力之事,待修炼心法招数巩固自身实力,时机成熟,再一举掌握玄宗,摇身一变,成了玄宗的新任掌门。 嫉君出世所付出的心血,全为叶玄做了嫁衣。 再者,叶玄也知晓凭自己一己之力不能成事,便打起了归尘的主意。先欲拉拢前掌门默施,此路不通,再计划吞并归尘。 默施是何人?掌门的一言一行皆要慎重,默施更不可能为了保全自己,而做出有悖良心的事情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于是叶玄对和尚们下毒,通通关起来,并加以人手看管。 而一切计划的展开中,只有静淞出逃是唯一的例外,叶玄立刻补救,一方面派人抓捕静淞,另一方面,又将污名都栽到了静淞的头上,使其失信,无法找来帮手。 哪料这静淞误打误撞在街上晕倒,被尼姑捡了回来,又误打误撞与我相遇……谓之孽缘。 叶玄自知势单力薄,便将念头伸向了隐门和枫楠山庄。在有限的时间内,欲求效益最高,叶玄毅然决然放弃了拉拢隐门的念头,转而将魔手伸向枫楠山庄。 而叶玄在与枫楠山庄庄主,裴玉生的交谈中,意外探听到了宝器镇雷戟的下落,于是改了计划,去寻宝器。 叶玄知道,静淞一定会找人去枫楠山庄求助,便对裴庄主下毒,并把罪名嫁祸到我们头上。 本着枫楠山庄不肯助玄宗,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害死了裴庄主,使老管家对我们产生误会,从而失去枫楠山庄的信任,又令隐门与枫楠山庄产生隔阂。 此乃一举两得之计。 于是乎,一切都部署完了,叶玄便心满意足的离开山庄,寻找镇雷戟强大自身。 这镇雷戟被心术不正的人拿到手里,无限激发了叶玄的戾气,心底的贪念也被放大到不可估量的地步。 最后,叶玄不可抑制的被过往的阴霾迷乱了心智。 至于为何要来阻拦我去荒诛阙,不过是怕没等叶玄找到武器,就被夜倾搅局,而功亏一篑罢了。 而事到如今,叶玄得到武器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自然再与归尘合并与否,也都不重要了。 若是不制止叶玄,他的野心就足以让王城生灵涂炭,这场战役,绝不低于当年的夜倾凭一人之力血虐门派。 甚至更加。 听到此处,就连良回这副温和的性子,都耐不住心头不安,他紧皱着眉念叨:“叶玄不除,王城堪忧啊……” 这时,门人忽而叩门进来,跪地道:“禀掌门,前几日被带回的疯癫老妇已经转醒。” 夜倾瞥去一眼:“菱儿可打听出什么收获来了?” 门人一怔,答:“菱儿小姐她……” “我亲自说罢。”菱儿 分卷阅读216 随即赶到,推门进来。 她的面色不佳,精神却异样高涨,双眼泛着光。 君玖上前几步去扶她进来,看着她肩臂上的伤,颇有些心疼:“菱儿,你怎么不多休息一阵。” 菱儿微微绽出笑意,淡淡道:“公子,不要紧。” 这菱儿都亲自来了,门人便识趣的关门下去了。 夜倾挑眉问:“有何收获。” 菱儿走上前:“这老妇人,我们救对了。”她看向静淞和尚,“你可知其身份?” 夜倾窄起双眼,见静淞和尚很是努力的想了想:“那妇人时常来寺院之中参拜,似是祈愿孩儿的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静淞一怔:“老妇可与此事有关?” “是。”菱儿直言,“枫楠山庄庄主有一妻,名云儿,常年病魔缠身。” 静淞了悟:“菱儿姑娘是说,这老妇人……!” 菱儿一笑,点头道:“这老妇就是云儿的母亲,也就是枫楠山庄的老夫人。” 夜倾闻言勾起一笑:“看来这局棋,可以翻盘了。” 当机立断,荒诛阙派人捎信去山庄,将老管家请了回来。老管家一听,失踪数月的老夫人有了消息,也不顾真假,赶紧出发。 当老管家当真见到了山庄老夫人之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两眼泪汪汪,声声掌掴自己,称自己办事不力,就连裴庄主都没能护住。 老夫人说不出话来,咿咿呀呀了半晌,只能摇着头拍拍老管家的肩。 最后老夫人将经历所有都写下,告知了老管家,老管家老泪纵横悔恨不已。 如此,静淞的不白之冤也得到洗清,这裴庄主之死也终于真相大白。 少越子竹回到荒诛阙,还带回了隐门与枫楠山庄的援助,暂时都安顿在江城中。 各个村落乡镇的隐庄白衣,闻讯统统赶来,只等归尘的和尚休息好了,再加上荒诛阙的人手,此战胜率便提升了大半。 再过一日,出发玄阳山。 如今最棘手的一点,就是叶玄手中的宝器,镇雷戟。 —— 这荒诛阙最近热闹啊,什么三教九流都往处跑,连带着江城都热闹不已,各个客栈都住满了人。 荒诛阙可越来越没一个魔教的模样了,竟也学会了以多欺少。 夜倾总是忙碌着的,每逢此时,我便一人爬上屋顶吹吹冷风,佯做消遣。 人人都很忙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除了我。 因为我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到。 想到此处,我便十分消极,支着头长叹着气。 柳青青在山头到处都找遍了,都没瞧见我,一问下人,这才知道我上了屋顶。 入夜了,天凉风大,她便带了件外衣上来寻我。 我坐在砖瓦上望月亮,瞅见青青从窗口爬了上来,我瞥去一眼,有气无力的打声招呼:“你来啦。” “我到处找不着你,你倒好,上屋顶来躲清静?”柳青青一抖衣裳,披在我的背后,瞧见我没精打采的,她也挨着我身边坐下,“你怎么啦,没睡好?” 我扯了扯嘴皮子,憋出几个字来:“没事,我闲的。” “因为这件事不用你掺和?”柳青青看向我。 “是啊是啊,就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这才烦闷。”我叹了口气,“有比较才有落差。” 柳青青拍拍我的肩:“别怀念过去了,如今安稳一些不好吗?有别人替你冲锋陷阵,你还能落个清闲潇洒……以前的你,不就一直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把脑袋一把靠在青青的肩上,慵懒道,“以前什么都不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书中说‘不知者无畏’,我就是其中典型。可你看看现在,师父死了,旺财……也死了,我也为从前的年少气盛……付出代价了。” 柳青青歪着头看我,似是觉得眼前的我倏然有些陌生,她眨了眨眼:“你……好像长大啦。” 闻言,我噗嗤一声笑了:“我现在都年满十八了,世上哪还有我这么大的孩子?” “你啊。”柳青青也跟着笑,感叹一句,“你知道吗,以前的我,曾经很羡慕你。” 我纳罕:“嗯?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柳青青作回忆状:“当初你怀着一腔孤勇,任凭多大的磨难都磨不去,从心所欲不受万物束缚。那日你执意离开密道去救庄主,跟青恕青命他们一样,我也被你打动了。” 我的眼眸一黯:“可师父他还是……” 她打断我道:“难道你从密道离开时,不是抱着必死的念头吗?庄主虽死,可你还活着,这不就是当初的最坏打算了吗?如今再怎么艰难,大不了就是回到原点,你怎么就胆怯了呢。” 我一怔。 “你就是你啊,初雪……是你让我们知道,胜利从来都不是既定事实后,再去付出……哪怕是死局,你也会拼尽全力赌上一切去扭转,不是吗?” 分卷阅读217 她将我扶正,认真的看着我:“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我啊……赌你赢。” 柳青青轻声道。 一刹那,我的心头似被什么触动了。 是啊,我生来就一无所有,所以哪怕赌上一切,输了也不亏。 而用尽全力扭转结局,不就是我一向爱做的事吗。 我笑了笑:“青青,你说得真好。这次,我也赌我赢。” 柳青青对着我伸出了拳头:“一言为定。” 我朝她的拳头轻轻一碰,轻声道:“我会带着叶玄的头颅回来,一言为定。” 第一百章 (一百) 我把外衣丢还给柳青青,当即下楼找人。 柳青青坐在屋檐上,见我火急火燎的爬进屋,她道:“你倒是慢着点,当心从屋顶上一咕噜滚下去!”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旺财。”一句无心之语脱口而出,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旋即僵了一瞬,“啊……我走啦。” 我撇开视线,一时不敢对上她的。 柳青青爬来几步,对我笑笑:“嗯,你去吧。” 我点头,默不作声,一撒手荡进了屋。 待我离开后,柳青青扯着身上的衣裳重新披好,学着我方才的姿势也陷入的深思。 她托着腮,望着月亮:“隐庄上,若不是初雪决定出手,或许我们一行人根本等不到隐门的援军,或许钟庄主死后,我们都会在密室中被发现,又或许……我们所有人早都死在了那一夜里。” 她叹着气:“或许只因是你的关系罢,带来了这一切的转机。” —— 旺财的死,始终成了我的心头的一根刺,吞咽不得,也拔不出来。 他是因我而死的,是我无能,最后关头也没能保住他。 我知道,我想见证叶玄的死亡,不只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结这一场场因我而起的因果循环。 我该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是差遣门人去检查带上路的衣物鞋子伤药,以及兵器等等。 这一下楼,我恰好遇见了从大殿而出的菱儿,我想跟着队伍同去,便去找菱儿打个商量。 菱儿瞥我一眼,道女子全部留下,包括我们几个伤病残将。 我纳罕:“这分明是对女子|□□裸的歧视!” 闻言,菱儿却瞥我一眼:“你去了做什么?添乱吗,夜倾在路上还不够照顾你的。” 我蔫了,菱儿说的确是事实。 但我还不肯放弃,等着夜倾何时从大殿里出来,还向下人要了两个馒头。 隔着门,里头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好似准备不时出发……欲打叶玄一个措手不及。 我在门外等了许久,君玖一直在说话。叶玄的目标是冲着我与夜倾来的,可叶玄的贪婪却不止于此,是冲着王城天下去的。 大晚上的,等我蹲在门口犯了困,会议才将将进行一半,暂时中止休息。 这时,我才把大门打开条缝隙,把脑袋从中凑过去,唤夜倾出来。 大殿里站着坐着许多人,可只有夜倾这一身红衣醒目得很,使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一战,夜倾毁了叶玄的发冠,叶玄也断去了夜倾的黑甲,夜倾也看得开,坏了就干脆不要了。 夜倾的眉眼淡淡的,直到听着声响瞧见了我,这才勉强恢复了些精神。 夜倾在对战之中,最后关头还是动用了赤豆,这才侥幸脱逃。 伤势何如,菱儿闭口不言。 可哪怕夜倾在他人面前再装作若无其事,却骗不到我,因为不论是什么模样的他,我都见过。 夜倾起身走向我,俊美的面上勾着唇角,唤我:“墨兮。” “你饿不饿?我还剩个馒头。”我不由分说的塞给他。 大殿门外,夜倾看着手上的大白馒头,笑了笑:“正巧饿了。”他也不点破我为何来找他,顺着我的话,把馒头吃了。 我嘻嘻笑笑,主动牵上他的手:“今天天气好,陪我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 夜倾随意瞥去一眼窗外,瞧见深夜里夜朗星稀,不动声色的应和我:“嗯,天气不错。” 夜倾离席,君玖自然就接过夜倾的位置继续议事。 大晚上的,我带着夜倾在外头四处溜达,路过些门人对我二人行礼,我替下夜倾的份全都胡乱点头了事,只顾拽着后头的妖孽美人往外走。 我蹦蹦跳跳,哼着小调,夜倾也依着我,目光时而落在我身上,时而落在与我交握的手上。 我似是被这月光迷得睁不开眼,凑过头唤他一声:“夜倾。” “嗯?”他窄着一双凤眸看向我。 我循着记忆慢悠悠的走着,晃着他的手臂:“你说我们有多久不曾这样说过话、散过步了?” 夜倾纤长挺直的身形跟在我身后,稍作思考,他的唇角微弯:“兴许近四 分卷阅读218 年了。” “四年啦,我都没注意,都过了这么久了。”我轻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对吧。” “是呢。”夜倾看着前方,余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应完话,他又不动声色的将手握得紧了些,步子迈大跟上我,与我并肩而立。 我循着记忆中的方寸之地寻去,记得当年地里,君玖曾种满了荼蘼。 可在青凛之巅一战后,这片花儿几乎尽数枯死了。 借着月色瞧见一片荒芜,我不禁有些遗憾,夜倾只道:“强则自强,从不因旁人怜爱与否。” “是啊,你说得对,却也不尽然。”我撇开他的手,自顾自蹲身在里头寻找生机,前些天下过雨,地里还有些泥泞,我差点就滑了一跤。 夜倾想来扶我,却被我推辞了。 若是夜倾一早知道我对这片花地在意,定会差门人种好了争奇斗艳的物种,催开花等着我来。 我知道夜倾想说什么,无非是不顽强的事物,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在枯枝之中左顾右盼,不时拨楞两下,我头也不回的道:“可世上哪来这么多强者,你我不都是寻着了生存的意义,才拼尽全力的吗?” 夜倾轻声道:“墨兮,因为你。” “什么?”我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一怔。 月光之下,夜倾看我白衣的身躯,在枝叶中缩成小小一团,埋头苦寻。 他思量过后,得出答案:“这世上所谓美好事物,本就该为你而存在,因你值得。” 我便寻着,咧嘴笑了笑:“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喜欢我。” 这句话,早不再是疑问,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从容不迫的站在一边,想等我一个答案。 我在枯地之中寻了好久,拨开最后一丛枯枝,终于见着一株白色的芽儿。 荼蘼向来都是成簇开的,其余的早就枯死了,这剩这么一抹白色。 就像沙漠之中的一池清水,稀罕不已。 我眼前一亮,欣喜不已:“谁说都死光了的?快看快看,这还有一朵!”我赶紧招呼着夜倾过来瞧我的成果。 夜倾掠过枯枝丛,在我身边依言蹲下,也瞧见了我为之欣喜不已的答案。 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花,也可以成为反败为胜的希望。 这是我想对他说的话。 夜倾的眼里印着花:“嗯,还有一朵。” “所以,我当然是对你欢喜的。”我嬉嬉笑笑,这没头没尾的话,也同样作了回答,“要活着,也要你。” 他望着我面上绽开的笑,心上一动,挑起下巴想要亲我,我却心里惦记着这最后的白色。 心生一计,我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而后站起:“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我拍拍屁股就往屋里跑。 夜倾再难言,也统统咽了进去,跟着起身,面色复杂着问出一句:“墨兮你去哪里?” “回屋!借锅碗瓢盆!”我大摇大摆的离开,挥挥手留下一个干脆的背影。 夜倾一怔:“你若是饿了,饭菜吩咐下人就是。” “不吃饭!”门后,我倏然转头,对着夜倾眨了眨眼,“我种花!” 说罢,门一关,把夜倾阻隔在外。 “用锅碗瓢盆种花……”夜倾默了一阵,而后摇着头笑出声来,“不愧是墨兮。” 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从厨屋里端了厨具,我返身就回,将这土壤小心的挖开,再移植栽种到盆里,小心填平。 之后我再浇水啊施肥啊,千万的细心。 “好啦,这样我就有一锅的荼蘼了!”我拍拍手,大功告成。 夜倾哭笑无言:“你要是喜欢,我差人去种就是,何必你亲自动手?” 我连忙拒绝:“这不一样,不一样的!原先方寸的荼蘼是君玖种的,理应他来收成。不如我把这锅花养好了,等你我凯旋之日,这花养得有了精气神,再转手还给君玖,岂不是美事一件?” 我理直气壮道:“亲力亲为才有参与感嘛!” 夜倾扶额。 我却当他是被我说服了,把脏兮兮的手往他衣襟上蹭个干净:“所以啊,这次也让我跟着去,好不好?” 夜倾睨着我的动作,也不恼,望着自己衣襟上的灰土:“所以你特地找我出来,又绕来绕去百般言语,就是为了与我一道去玄阳山?” “是啊!”我歪着头,“所以……你同意了?” 夜倾唇畔勾起一笑,一挑眉:“有何不可?”我刚要庆幸,却见他眼中闪过狡黠,又转而道,“不过呢,这次计划群攻夹击,再如何也不能让你一个普通百姓上战场罢?” “普通?”我连连摆手,“我不普通,我有琴,我可是人见人怕的入魂引。” 夜倾面上带着笑意,就这么瞥着我。 我生怕他反悔,赶紧找话补救:“你,你等着,我这就回去修炼,路上好 分卷阅读219 歹还剩个三五日的,我抓紧了炼……起码是个两成功力的高手!” 听罢我这番打肿脸充胖子的话语,夜倾居然应下:“好,只要你炼回两成功力,我就带你上路。” “这可是你说的!”我赶忙端着锅往回跑,准备回屋争分夺秒,不时回头强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一通往屋跑,恰好撞上几个和尚与我大眼瞪小眼,我白去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黄花大闺女吗。” 和尚几个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直到后头慢悠悠走来夜倾,面上还挂着笑。 几个和尚因正事而来,把我的怪举抛之脑后,恭敬问道:“夜……掌门,君公子已将计划悉数告知,不知我们何时出发?” “两个时辰。消息已送达枫楠山庄、隐门二处,归尘与我一道上路。”和尚方点头,夜倾瞥去一眼,“切莫让方才那姑娘知晓。” 几个和尚对视一眼,点头答应。 第一百零一章 (一百零一) 我并不知夜倾计划着与我出尔反尔,眼下我马不停蹄的进屋,把锅交代给下人悉心照料。 我叮嘱道:“这花落了个瓣儿,我都找你麻烦,听见没有?” “是是是。”下人接过锅,惶恐的应下了。 而我就回房间练功,等着出发叫我出门。 这烟渚的内功心法,一入定就是十个时辰,夜倾就偏生挑着我入定的时候,大队人马出动,并专门叮嘱了菱儿看住我。 而看管我的方法有无数种,菱儿选得最直接有效,就是在我门房前上把锁。 横竖我此时打不过她,她便正大光明的断了我的出路。 等大队人马一窝蜂离开,除了些守门的下属,荒诛阙中就只剩下些伤病残将,以及上了年纪的人士,又或是不适合上阵的人物,比如苦落和尚,比如柳青青,还比如……夜倾眼里的我。 距离夜倾上次把我撇下,是在青凛大战时,他求独死。 这是他第二次把我撇下了。 我气恼,心底又莫名感到一阵恐慌。 我对着房门连踢带踹闹腾不已,直到菱儿来到我房前,我求着她赶紧开门:“好菱儿,你就放我出去吧,你看屋里多闷啊……” “别想了。”菱儿直接回绝了我,“闷就开窗,又不是把你的窗钉上了。我是不可能放你出来的,这是夜倾特地下的命令。” 我气得脑袋涨,咬牙切齿:“他!他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菱儿隔着门叹气:“放心吧,这几日里,我们已经把能做的准备都做充分了,夜倾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大抵过几日就能回来了。” 我却不信,道他们几个合起伙来蒙我:“他要是真有信心,怎会把我撇在这里!还特地骗我只为让我留下?” 直到被关我才幡然醒悟,夜倾他……压根就不打算带上我,同意我跟去,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叶玄指明了要我到场,夜倾下有对策,干脆把我关了锁在家中。 而菱儿更绝,说不过我便干脆不费口舌了,撤走了我边上所有的下人,哪怕我饿了渴了要上茅房,没经过她的同意,一律不许开门。 问起原因,菱儿却毫不在意的道:“既然锅碗都让她拿去种花了,到饭点就给荼蘼浇水施肥好了,就当她吃过了。” 我气得七窍生烟,手指着门止不住的颤抖:“菱儿你真是……好毒一女的!” 我在这方受了禁锢,而夜倾领着大队人马出发。 静淞如今成了归尘掌门,号令门下所有善武和尚一同迎敌。 静淞和尚接过棍,终于下定决心将其握在手中。他仰望着初初黎明的天际,道:“掌门方丈,静淞这次懂得拿起……过后亦能放下了!” 夜倾与君玖一同派遣魄尉上阵,得了信号,宁致乡隐门,枫楠山庄也共同汇合。 随之还有许多隐庄白衣,除去年纪太小的阿襄阿冉外,几乎都来了。 这队人马前后赶往玄阳山,打算与叶玄火拼,可山下机关重重,叶玄早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来人踏入陷阱。 隐门首先赶到,以元琛长老为首,一帮弟子奇袭玄宗,而后枫楠山庄的门人,亦是端着刀枪棍棒杀上来。 可叶玄却占着这空山寺院为王,他不出面,只躲在这寺院之中,等着夜倾墨兮的到来。 山下赶到的人马往山上冲,却遇机关在前,玄宗弟子追赶杀戮在后。 就当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际,林间突然掉落的绳网,将数百余人统统笼罩其中。 绳网上浇了油,这叶玄竟是打算连带着自己人,与山头一起,都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行径,令无数玄宗弟子心寒不已。 众人想要自救,奈何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眼见着山头一端的树林起了火,火势便顺着绳索蔓延开来,状况愈演愈烈。 就在这时,夜倾与 分卷阅读220 静淞和尚带领的弟子手下终于赶到,魄尉与和尚一行人断了绳索,放任里头的人逃脱。 玄宗弟子听和尚诉说经过,这才恍然大悟,决定弃暗投明。 此时的情况,是大队人马被火焰烧伤,小部分被燎伤的坚持战斗。隐庄白衣阿珣等人,与枫楠山庄作后援,在山下待命。其余人手前赴后继,冲向寺院。 玄宗弟子离队,叶玄只剩下一人,可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内心之中的兴奋难以平复。 他期待着人们的到来,期待着看得众人面上的恐惧。 当夜倾持剑劈开大门,这空山寺院之中竟不见一人身影,众人警惕不已。 夜倾在耳边忽而听得呼吸声,下一秒,一戟出现,将聚众的队伍打乱,向着夜倾横扫而来。 夜倾闪身退开,这戟击了个空,而叶玄落地站定。 叶玄也不恼,收起长戟,目光一一掠过众人面孔,回头却有些为难的问道:“怎么不见墨姑娘?” 夜倾挑眉:“我一人赴约就已足够,何须她来。” 叶玄阴柔一笑,状似天真道:“她不来……怎么看着你死啊。” 话毕,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夜倾旋即出招,余鸢顿出,叶玄回以灿烂笑靥。 二人交手,剑气风声冗杂,飞沙走石,迷得众人睁不开眼。 君玖看着局势,命魄尉随之而上,元琛长老与静淞和尚亦是相继赶来,一人棍棒一人剑,与叶玄缠斗得难分高下。 忽而风起,狂风大作,众人只觉浑身使不上劲儿,而后纷纷跪倒在地。 是叶玄早早布下的药起了作用。 叶玄笑着道:“这药没什么作用,就是让人调不起内力罢了。约莫是三个时辰的药效罢,在药力失效之前……我足以将你们统统杀了。” 元琛长老勉强持剑站着,静淞和尚持棍,封住了自己的穴道,而夜倾挺直着身体,双眼盯住了叶玄。 叶玄挑了眉,刚要好奇夜倾为何还能站着,却见他余鸢一动,在腿上割开一道口子,为了保持清醒,这道口子深可见骨。 君玖伏在地上,见状,悄无声息的捏死了身上母蛊,以此作为信号,荒诛阙即刻就能收到。 —— 先前,菱儿对我说夜倾的策略很顺利,可转头就去传信与隐门和枫楠山庄,要求支援。 柳青青意外听到了菱儿与线人的对话,并在门外告知我事情,情况不容乐观。 我一听便沉不住气来,定要人开门,不开,我就在屋里一同乱砸。这下吓得下人各个面容失色,赶紧找来菱儿定夺。 我在屋里头气势汹汹:“你确定不开门对吧,那我就自己想办法。这窗三楼够高吧,便跳下去试试,我落个死就罢了,若是半身不遂,你养我一辈子!” 简而言之,今天要是不开门,我就跳窗。 门外,菱儿拧着眉:“这不是儿戏,都到这关头了,你别跟着添乱好不好?” “你说对了,我就爱添乱。”我在里头凉凉一句,“大不了脑壳朝下,摔我个血肉模糊。” 菱儿心道早知道把窗都给我钉死了,对我没了办法,只好命人开门。 门一开我就往外闯,被菱儿拦下,菱儿肩臂毕竟有伤,硬拦是拦不住我的,我推开她就要下楼出门。 下人们不知所措。 菱儿极度冷静:“墨兮你听好了,即便你现在赶去,也帮不上忙,还会令夜倾分心。” 我忽而止住离开的步子,回头道:“你可有什么办法,能令我暂时恢复功力。” “你这是……天方夜谭。”菱儿避之不谈。 我皱眉:“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上前几步,盯住她的双眼,“你有方法,对不对?” 菱儿转开视线不看我:“我没有办法。” “你一定有。”我莫名笃定,“菱儿,只要我能恢复功力,哪怕是暂时的,哪怕要承担任何后果……我都不怕。” 我一字一顿。 菱儿忽而抬头,看着我郑重的问:“哪怕你会死?” “是,哪怕死。”我道,“今日你即便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会去,大不了白赔上一条命。” 菱儿真是要被我气坏了,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样不知分寸的人。 “站住。”菱儿终是叫住了我。 奈何不了我去意决绝,菱儿肃穆着眉眼,撇开下人,将方法告知于我。 “听好了,世上没有药物、没有虫蛊能使人无中生有。”菱儿一顿,“但有一法,可以使你短暂回到巅峰时期,不仅是身体,还有容貌亦是如此。” 我一怔:“这么说来,这法子还能使人变得年轻?还有这等好事。” “有。”她犹豫不决,“但此法极损。” “多损都不怕,不死留口气就行。”我道。 菱儿默了一阵,终是开了口:“我的手里有一枚短针,若是埋进你的脉络之中,再辅以 分卷阅读221 药物,就能暂时使你恢复功力。” 将银针埋入肩臂脉络,能最大限度的调动全身内力,激发潜能而使力量暴涨,若不及时疏通,就会气血逆流,七窍流血而亡。 菱儿将丹药与针一同给我,道此药单吃是剧毒,若是与银针一齐,便是以毒攻毒。 “好。”我将二物收起,收在那只断了的锦囊之中,旋即就要离开。 菱儿又叫住我:“可从没人这么尝试过……或许这根本就没用,或许在效用过后你就会死……会成为一个废人。” 她的神情凝重。 “废人?我现在不就是嘛。”我咧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云淡风轻道,“怕什么,我再废还有夜倾要我,大不了,他养我一辈子。” 我背着琴离开,留下一个背影,我道:“这次,我赌我赢。” 菱儿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忽而想起什么,冲下楼叮嘱道:“你记住!这药效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时辰!” 我嬉皮笑脸回道:“对付那根狗尾巴草,哪用得了这么久?一炷香就够了。” 入了江城,我买上一匹快马赶去,咬紧牙关,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其实,到了如今我都在后悔一事,当初在鞍山镇郊外,我怎么就不让旺财补一刀呢?要是补了刀,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然而麻烦的事情还没结束,我刚走,荒诛阙就遇了袭,柳青青与菱儿一露面,就被叶玄安排的人抓走了,没等里头救援人出手,人就早已逃遁不见了。 第一百零二 (一百零二) 玄阳山上,火势自半山腰而起。 山上的一把大火,以山腰为界,烧得山路上下泾渭分明。 山脚下的人一时上不去,只好忙着救火,而山顶上的人也出不去,一时被困在火势之中。 任人都无法猜透叶玄的心思,若是任这大火继续蔓延,或许会连带着自己都葬送火海,这对叶玄百害而无一利。 可叶玄的小算盘却打得门儿清。 这狂烟一起,四处烟雾缭绕,再趁机点燃叶玄的迷烟,使人身中迷药而不自知。 火势的高温加剧了此药的效果,于是没等上山众人出手,便纷纷倒下了。 眼下还能站着的,除去夜倾,就只剩静淞和尚以及隐门的元琛长老三人罢了。 出师不利。 院内,静淞持棍而立,眼中印着叶玄的模样,恍惚间忆起大雨之中掌门方丈的临终嘱托,历历在目。 所有事情因他而起,静淞必须要担负起这个责任,否则就对不起身怀的掌门令。 叶玄望过三人,将目光落在夜倾腿上的剑伤上,不免啧啧称奇:“你们瞧瞧这个男人,对自己也能狠心下手。你等今日为这魔头卖命,怕不是忘了昔日里……他曾犯下多少罪孽。” 叶玄摇着头,凉淡唏嘘,而后向着元琛瞥去一眼:“长老可是忘了你弟子的事?不妨今日借着机会重新回忆一番。” 眼前,夜倾依旧持着余鸢,似是心无旁骛,丝毫不被叶玄的话术所影响。 这身红衣随风而动,唇畔勾着,仿似夹带笑意。 “住口!”元琛长老面色难看,分明也中了烟瘴之效,却凭着一口气与叶玄厮杀。 元琛长老手中利剑印着山腰的火光,风声赫然,与之长戟相击。 一剑一戟相抵,元琛长老双目圆睁,死死的瞪着叶玄:“如何能忘?此战过后,我必当讨找夜杀要个说法。” 夜倾笑答:“乐意奉陪。”话毕,鬼魅步伐踏着风声而来。 元琛道:“叶玄,归尘曾救你一命,后又有收留之恩……你如何对归尘都痛下杀手,你怎么忍心!!你这等人,才是武林败类!!!” “说得对极了。”叶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抡圆了长戟朝元琛一挥,元琛使剑,没等靠近就被叶玄截住,无法近身。 剑身嵌入地中,元琛一时动弹不得。 叶玄自恃百年功力,以戟挑起长剑后,又主动近身,逼得元琛掌掌相对。 两者交锋,元琛震惊:“你这小子身上,怎会有这么高深的内力?!这不可能!” 被掌风震退,元琛接连退后才将将稳住身形。 夜倾随之而出,与叶玄亦步亦趋,攻其不备。 静淞和尚腾空接剑,将剑掷还,到了身侧,和尚提醒一句:“元琛长老,叶玄吸附了嫉君前辈的百年功力,实力不可小觑。” “什么?昔日师长你都能痛下杀手?!”元琛更为震惊,随后源源不断的震怒荡漾开去,“叶玄败类,今日必除之!!!” 叶玄一震,挥扫镇雷戟将夜倾逼出近身圈,夜倾退开。 叶玄听罢静淞、元琛交谈,仿似听得夸奖,阴柔面上笑得更开怀些:“那就要看各位,有没有这条命了。” 叶玄的目光掠过一地败将,甚是唏嘘。 夜倾与静淞元琛对视一眼,先动,余 分卷阅读222 鸢忽而刺向叶玄毫无遮拦的后背。 只听破风声将近,叶玄察觉,他一瞬高举长戟向身后一落,恰恰挡住夜倾一击。 元琛与静淞相继出击,以不同来路夹击叶玄。 却见叶玄腕上一拧,脚下一点,身体撑戟而起,面目对着夜倾,双脚却是对着而后赶来的二人,一蹬一个。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完成的动作,好一个凌空身手。 静淞、元琛合力落败。 夜倾叶玄二人伏在戟上,夜倾双眸一窄,持着余鸢随戟而上,攻叶玄一臂。 刹那风起,撩起叶玄衣袖,夜倾瞧见了他腕上朱砂一点,面上虽还是笑着的,眉目却不由得沉了下去。 见夜倾近身攻击,叶玄自然不许余鸢伤到自己,随之身朝戟下,剩一掌化作指力,将剑身弹拨开来。 只听一声清脆声响,余鸢剑势猛然朝下歪斜,夜倾竟险些掌握不住。 但不论如何,一个剑士都不可能抛弃自己的佩剑。 夜倾眼疾手快,一脚蹬住长戟,另一手朝着余鸢脱离的方向迅速拍了一掌,随后换手持剑,卸去余鸢之劲。 与此同时,夜倾弱点暴露,叶玄便探掌而下,对着胸口稳稳当当落下一掌。 夜倾来不及脱离,迅速侧身,以肩臂相对,被叶玄击退数米。 叶玄掌风狠厉,所到之处,夜倾只觉肩臂一阵麻痹,近乎再握不住余鸢。 静淞随之拦下叶玄欲追赶而来的脚步,与夜倾并肩。 而三者之中,元琛长老的状况最为艰难,本就身中烟瘴,坚持至今已是不易,又因叶玄激怒在后。 一时不查,被其一戟甩落在地,双手虎口被震得血肉模糊,再起不能。 叶玄趁胜追击,元琛眼见着戟就要落下,静淞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甩着长棍抵挡:“长老坚持住!” 长戟与棍相击,叶玄返身就要给元琛补一掌,刹那夜倾也赶到了,他一手将元琛衣襟一提,一提溜着抛去后方:“君玖。” “知道。”君玖注目战场已久,蓄力将元琛长老救下,安顿一边。 元琛瘫坐在地,靠着墙,双手鲜血淋漓,还欲起身再战,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元琛长老只能咬着牙:“可恶……可恶啊!!” 地上虽躺卧着许多人,大半却都还清醒着,众人眼睁睁看着这场战役却帮不上忙,心生屈辱。 尤其是静英和尚与少越子竹二人,隐门弟子哪能看着自家长老被外人如此欺凌,却浑身使不上劲。 而静英躺倒在地,手中还紧攥着棍棒就是起不来,静英紧盯着叶玄,一口牙都快咬碎。 只有君玖按捺住身心,旁侧以观,他道:“只要冷静,就一定能发现破绽。” 众人听罢,不得不沉住气。 叶玄与夜倾的交锋,是叶玄以长戟之优,轻而易举与夜倾拉开距离。 知道夜倾伤在腿上,长戟便专攻其下路,逼得夜倾不得不退开,一时,剑受制于戟。 静淞和尚持棍而上,替夜倾卸去长戟之力,他时刻谨记屏气凝神。 而叶玄步子一旋,将长棍挑开,转而看向夜倾,开口道:“夜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曾后悔?” 夜倾收剑挑眉:“我此生悔事有二,其一是听信了师尊的话,这其二,却是那夜里,没有把你杀了。” “好,很好。”叶玄咧嘴狞笑,“多谢你又给了我一条必杀的理由。” 叶玄主动发起猛攻,追着夜倾一步不落,长戟夹带着的落叶片片破碎开来。 静淞加入战局,烟瘴愈发浓烈,身体支持不住……也要硬撑。 静淞和尚知道,若是连他都倒下去了,单凭夜倾一人与叶玄相对,寺院之内数人性命都会遭殃。 到时候,叶玄一人独大,才会生灵涂炭酿成悲剧! 依着静淞柔软的性子,决不许这种事发生,便再三的坚持着。 三人打作一团,以二对一,可夜倾一方仍处劣势。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了,叶玄事先服下的解药也快过了药力,这时,叶玄也需要补充解药,否则也会被这烟瘴所扰。 就在叶玄震退二人,借机设法偷摸服药之时,所有小动作都不得逃过君玖的双眼。 论眼疾手快,在场无人能与之相比。 君玖叮嘱一句:“别让他有机会服解药!” 夜倾瞥去一眼:“了解。” 于是,趁着静淞以棍锁叶玄腿脚,而余鸢暂时压制叶玄不得动弹之时,君玖终于动了。 君玖倏然起身,三步迈向叶玄,从袖中滑出折扇。 叶玄心道不妙,可左右两边都被锁死,叶玄只好改攻为守,绊着静淞的步子,将和尚甩去对上君玖。 君玖一向见机行事,灵活多变,将手中冷扇的刺穿动作改为划破。 一扇划破叶玄衣襟,从中掉出四颗丹药来,被扇面接得稳稳当当。 功成,君玖身 分卷阅读223 退。 解药离身,叶玄一惊,面上怒意顿起:“你们死,你们都得死!!” 叶玄攻向君玖想要夺回解药,却被夜倾一剑拦下,淡淡道:“叶掌门急什么,不再多陪我一阵?” “好,那我就先解决了你!”叶玄喘着气,浑身戾气。 夜倾将叶玄拦下,剑戟争锋相对,找着机会,又把静淞丢去君玖那方。 君玖将解药对半分给和尚,自己却不急着吃。 静淞一怔:“这位公子为何不服药。” 君玖摇头:“我善侦查,不适合对战。解药有限,自然优先选择有一战之力者。” 静淞握着两枚解药,对着君玖郑重道:“多谢!” “不必。”君玖话毕,替下静淞之位,再将手中之药交给夜倾。 叶玄还欲争夺,却被拦下。 后方,有人催促着和尚赶紧服药,静淞听罢,却是摇头。 静淞和尚从不曾为自己考虑过,即便是当下得了解药,也先选择处境更为困苦之人服下。 于是,静淞选择了元琛长老与静英和尚。 静淞扶起静英,静英再三拒绝,却推辞不过,只好服下。 随后静淞赶紧返回战场,替下夜倾之位。 夜倾瞥过地上,见着少越子竹二人仍坚持着爬起,指上一动,两颗药便牢牢飞向二人。 夜倾留下背影,哼笑一声:“便宜你们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百零三) 少越子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双方眼中的犹豫。 要说静淞如今身为掌门,深明大义舍己为人也就罢了,可夜倾竟也将解药分与他人。 二人犹豫一番,将解药服下。 静英看着昔日师弟,知道他有了成长,心里很是欣慰:“师弟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一时感慨万分。 静英和尚因先前吸入了过多烟瘴,即便服下解药,一时也不能上场相助。 战场上,夜倾与静淞仍旧奋力与叶玄拼斗,君玖则去寺院之外想办法。 叶玄奋起将夜倾、静淞震开,这长戟一刺,打落了静淞手中之棍。 叶玄看着静淞和尚,忽而面绽一笑。 “你笑什么?”静淞诧然。 “和尚,你可还记得你们方丈……是怎么死的吗。”叶玄攻略心防,“是被我的镇雷戟伤透了五脏六腑,经脉寸断而亡。老前辈凭着最后执念,将掌门令交于你,哎呀呀,老前辈果真是老前辈呢。” “你……!” 静淞平静的内心起了波澜,一时不防,被叶玄擒拿在手。 夜倾救之不及。 危急时刻,静英将自己小指指节生生掰断,从地上抓起棍,朝着叶玄当头一棒,满面涨红:“放空我师弟——!!” 静英声嘶力竭,却是勉强发力。 叶玄看也不看,将静淞甩了出去,静英怕伤着师弟,勉强将棍棒攻势一转,二人从半空被摔了出去。 半空,便是人身上破绽最多的时刻,叶玄笑了笑,举戟对着静淞,刺穿。 夜倾顷刻间赶到,当场拽住了叶玄腿脚,叶玄却是笑了:“你以为,这招还能防得住我吗?” 只见叶玄往戟上注力,镇雷戟便夹带着破风声向二和尚而去,刹那电闪雷鸣,长戟如箭。 夜倾窄眸:“不好。” 任人再想救援都赶之不及,这时,静英持棍,将棍作支点在地上一撑,竟是打算以身作盾护住静淞。 “啊——” 刹那皮开肉绽,镇雷戟刺穿了静英的腿,留下一个血洞,静英和尚眼前一黑,喊声惨厉至极。 静淞一瞬睁大了眼:“师兄——!” 叶玄一旋,从夜倾手上脱身而出,将戟收回。 和尚二人就像两只断了线的风筝,随之落地。 少越子竹二人勉强将静淞静英接住,四人摔作一团。 “师弟……你莫自责,即便你成了掌门,做师兄的年长你一些……还是愿意尽我所能,成就你。”静英勉强开口,安抚师弟。 这腿被灼伤了经脉,日后怕是行动都困难了,静淞愧疚不已:“我算得什么掌门……” 少越子竹勉强恢复了行动,立刻展开救援,少越安慰一句:“强者也不是生来就强大的,如今,还是先对面眼前之事。” 随后将伤员安置好,少越子竹持剑参战。 这接连的过招下来,即便叶玄身怀百年功力,也被消耗了大半。 此时解药药效将近,更是一举将叶玄翻盘的好机会。 夜倾激发赤豆,气息暴涨,周身气场倏然压叶玄一头。 叶玄却也不惧,忽而一笑:“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怀蛊吗?” 众人惊惧,叶玄竟也曾在巧合之下得到此蛊,说罢,他也释放了赤豆之力。 三个 分卷阅读224 时辰烟瘴之效结束,众人接连恢复了行动能力,前赴后继作战。 这一打,就是三天三夜,昏天黑地,不死不休。 中途下了一场雨,灭了这山头祸源,山下救援终于接连赶来。 雨停,从天际遥遥飞来了一只鸟,摇摇欲坠,腿上似是绑着什么笨重的物什。 瞧着那鸟,叶玄倏然停止了动作,呆呆的望着天际,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 夜倾余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却被叶玄长戟挡下。 君玖从外头赶了回来,拾起石子将鸟击落。 鸟儿惨声啼鸣,从空中飘荡下一块鹅黄布子,以及一条染血的长鞭。 是柳青青身上所穿的衣物,和菱儿的鞭子。 君玖一眼就认出来了,当下返回战场沉不住气:“叶玄你把菱儿她们怎么样了?!” 夜倾挡住君玖:“墨兮呢。” “谁知道呢,或是死了罢。”叶玄看去众人一眼,云淡风轻的说。 夜倾不自觉紧握了拳,指节泛着青白,眼中火焰烧灼:“便让你死罢。” 这虽然是一场以多搏少的战役,可叶玄如今绝非常人,加上身怀震雷戟更是如此。 能与叶玄对上三招者,少,能近叶玄身者,少之又少。 于是,到最后还是成了夜倾与叶玄的二人战场。 二人兵器相向,你来我往,夜倾带着一身的伤,逐渐暴露疲态。 叶玄乘胜追击。 少越子竹从旁协助,持剑架住了叶玄,刹那,夜倾奋力一击,断了叶玄埋有赤豆一腕。 顿时鲜血直流,叶玄痛得失去了理智,赤红着双眼,面目狰狞:“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叶玄即便独腕也要将夜倾斩落! 而夜倾方才砍下叶玄一腕已耗尽气力,闪躲不及,被叶玄一戟刺中了胸膛。 在众目睽睽之下,夜倾再也没能爬起来。 血溅了一地。 “谁!还有谁?!”叶玄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在人群之中咆哮,持着戟左劈右砍,没人敢轻举妄动。 一声马蹄散落在山道间,我背着琴,一个腾空翻身终于赶到。 可眼前看到的光景,却非我所愿:“夜倾——!!!” 我的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叶玄瞧见我,疼痛的双眼终于泛了光:“啊,墨姑娘……你终于来了。” 他忽而一阵桀桀怪笑:“啊,没来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没来晚!他死了他死了!!!” 叶玄举着镇雷戟向夜倾补刀,少越子竹手持双剑也只是将将把叶玄拦下。 “铮——” 殇烬琴在手,我弹拨几弦暗劲,击退叶玄。 刹那长发衣摆无风自动,我身旁周遭之人纷纷退让。 “敢动我的人……”我的眉眼紧紧盯住叶玄,“今日我就要你的命!” 刹那十指弹拨而风云变色,金色凤尾在阴天之中光芒大作,天空亦得到了指示,纷纷云开雾散。 众人惊呼不已。 叶玄以戟攻向我,刺、穿、扫、挑,皆奈何不了我。 众人一拥而上,持着兵器奋发自己的力量。 我一弦曲引,入注随三重境界,一围气墙高高伫立,声随心动,击随意起。 最后,我弹拨最后一曲独溯,要叶玄与我一同陪葬。 叶玄盯着我的面容,忽然有些陌生,他呆呆的望着我的动作,忽而天光红霞印在我的身上。 一时恍惚,叶玄竟又以为回到了四年前的永济镇,我这张脸,正是四年前的模样。 容貌使叶玄的杀戮吞噬了最后的理智,他持着镇雷戟大喝而来。 这时,人群之中似有异动,一声惊叹传来。 我将独溯继续下去,而此时,再没有人能够拦住叶玄。 电光火石间,余鸢出,夹带着阴寒戾气,与叶玄正面交锋。 能驾驭余鸢的只有…… “夜倾……!”我望着红衣从人群之中站起,心头涌动着千万复杂。 叶玄近乎是疯了:“你没死……你为什么还没死?” 夜倾脚步一旋倾身而来,勾唇笑道:“下去问阎王罢。” 叶玄不敢置信的看着夜倾:“好,那我就再杀你一次!” 二人不分上下的兵器相击,夜倾负伤在身,眼前又要陷入危机,我双手拍案,琴音铮然:“叶安——!” 叶玄一时错愕,而在他回头刹那,余鸢刺穿了他的胸膛。 叶玄呆呆的站着,看着自己破开的胸口,似是还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一弦毕,独溯成,夜倾一招险胜,而叶玄死。 叶安,这是他曾经的名字,他以为自己早就忘却了。 可是他没有。 至于夜倾为何没死,是带在身上的方天镜最后护住了他的心,方天镜破裂,世上再无方天镜 分卷阅读225 。 叶玄倒下了,而同时,殇烬琴的弦也尽数断裂。 临终前,叶玄呆呆的睁着双眼望着天,口中喃喃:“我的门派,我的天下……”他口吐鲜血,“……爹……娘。” 叶玄死不瞑目,夜倾用尽全身气力爬到我身边:“墨兮……墨兮你别怕,我在这里。” 他难得的失去了笑容,神色慌乱。 我只觉全身剧痛,难以呼吸:“夜倾……我好疼。” 这便是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全身上下的所有经脉都在一刹那断开,伤口处不过是小小的一道缝隙,却不住的往外渗血。 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失去了意识,我想我会这样死去。 不论来了多少人,不论是多精湛的医术,都没有办法救下我。 周围白衣哭成一团。 可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听夜倾说,最后是闫老赶到。 那向来心怀大局的灰袍老者,竟为了我……破了例。 闫老逼出我体内埋入的银针,又穷尽烟渚所有珍奇药物吊住了我的命。 闫老说,还缺一味药引,才有可能让我活过来。 夜倾问是什么。 闫老肃穆着苍老的面容,答:“荼蘼花开。” 真没料到,竟是我当初的一时之念,保住了我的命。 这就是世间所谓的因果循环罢。 等我沉沉睡了三年醒来,闫老早就回去了烟渚畔。 菱儿与柳青青随后获救,静淞和尚也懂得了何为放下。 听菱儿说,我这残躯即便吊住了命,也不知还能苟活多少时日。 于是夜倾决定用尽最后的时间陪我,带我游玩世间山水,寻奇珍异宝替我续命。 他解散了荒诛阙,菱儿与君玖便回到碧海潮生,继续经营他们的酒馆。 隐门、枫楠山庄与归尘门,成了仅剩的三大门派。 杨怀释继续当他的隐门掌门;老管家说,等祈儿长大了,就让她接替庄主职位;而静淞和尚,手握掌门令,成了名正言顺的继任掌门。 烟渚畔不问世事,但经过我这一事后,再不看重是否血缘正统,是否夫妻同源。 夜倾时刻陪在我身边,我想去哪里,他都陪着我,寸步不离。 我对夜倾说:“我想师父了。” “好。”夜倾应下,“我带你去。” 隐门,弟子冢。 少越站在我的身后,静静的看着我与墓碑对望。 “初雪。”他忽而喊我。 我回头看他。 少越一怔:“呃,还是喊你墨兮?” 我笑笑:“何必拘泥于此,叫我初雪也好。毕竟烟渚墨兮,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如今天底下,只剩初雪。 初雪,一如新生。 是对我说,亦是对他说。 “放下了。” 从前的隐庄里,漫天飘雪。 番外篇(一) 番外篇一·旺财篇 我在烟渚畔,墨字辈,取名程墨歆。 大家都叫我墨歆,可只有一人……她唤我旺财。 她的出生似乎并不那么受欢迎,受着上辈的指指点点,而我自小听得多了,对这个曾经见过几面的女孩,存在一些偏执的刻板印象。 可当我接近她,了解她,我才发现她有多特别。 她自出生起就失去双亲,这看似遗憾的条件,却恰恰成就了她。 她是个不受束缚的野物,是天地存真,是烟渚先人留下的血性。 她似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我偷偷见过她一眼,此情此景却被我牢牢记在心上。 年幼时的我,不明白为何见她会心跳如鼓,只是移不开视线。 想着,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也是好的。 于是我在千万方法中,挑选了一个下下招……往她的院子里丢癞□□。 女孩子见了都会被吓得哭鼻子吧?但她没有,异常的冷静。 我以为是自己没有放够分量,于是一天到晚的去池塘边捉,再丢去她的院落里,这个行为……直到一天她撞见了我,被拳打脚踢一顿,才停止。 小时候的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尴尬。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也在长大,出落得越发引人注意。 可我恰恰相反,没什么变化,不够强大、不够英俊……不够让她多瞧自己一眼。 即便被打得狼狈不堪,也是我自找的。 ……我总要为小时候的愚蠢行径负责。 我与她同住在沉墨堂小楼里,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却总是有的。 我想办法与她热络,却总是没找到机会,直到一日,墨琦告诉我她被关了禁闭。 闫老明令禁止不许有人开后门,不许有人送吃的。b 分卷阅读226 r   我却想着,三五天都不能吃东西,都要被关在里面……这该多辛苦啊。 于是我偷偷摸摸去给她送食物,又怕她知道我的身份后就不愿我送来的食物了,我便选择什么都不说。 而好景不长,没出两日,我就被途老发现,被抓去当苦力。 这也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够小心,让别人发现了行踪。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这么没用的我,也没法得到她的欢喜。 直到一日,我瞧见她偷偷摸摸进入内院,我怕她犯傻,也偷偷跟了进去。 可惜我连躲藏都不会,被人发现轰了出去。 进不了内院,我就在外面等。 我等啊等,等到天黑,等到她出来,等到她一意孤行要离开…… 我太没用,没能留下她。 后来我才知道,她进内院是要偷天曲。 她弃下闫老送的望月琴不要,打伤了贺老说走就走。 墨兮谁都不要,就连闫老都不要了。 而我那日进入内院被发现,我成了替罪羔羊,我被全族通报敌对,我被剥夺了姓氏字号。 只剩母亲取的一字,歆。 我被打断筋骨,成了废人,被赶出余梦城,她也从此失去音讯。 漂泊流浪不知多久。 我阿歆得幸被钟庄主救起,将扭曲的四肢重新接好,令我活得像个人。 我之所幸,又重新在隐庄遇见了她。 而我也终于有机会,把那枚不曾送出手的锦囊,重新交到她的手上。 再遇见她,她一于死人无异。 被庄主背回山庄时,浑身浴血,千疮百孔,仅凭着最后一息吊着。 她不是奔向了荒诛阙吗?!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一定是夜杀……一定是夜杀害的。 我在心底里替她愤怒,替她怨怼。 可她昏迷了两年醒来,竟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是,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名初雪。 我珍惜与她所有日夜时光,我暗暗的告诉自己,这是上天留给自己的机会。 她不喜欢荒诛阙,就不要再回去。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伤,不让她痛苦,不让她重赴旧路……不让她遇见他。 可我终究忘了一件事。 墨歆是墨歆,旺财是旺财,她终究……是不记得我的。 从始至终,我都忘了告诉她一件事。 她于我,心头欢喜。 似清风,如白雪……是我心头一片奢望。 番外篇(二) 番外篇二·杳嫣篇 楚牙王城外边疆,赫尔一族。其族人皆天生一副异域好皮相,因地域优势,其族人天性善毒。 她本是赫尔一族的公主。 赫尔一族为了自己的族人安居乐业,为了扩大领土,常年与楚牙王城交战,双方势均力敌。 朱雀年间,她却因意外被敌人所俘,从此改变了她的余生。 她从一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公主,成了一个异国人质。 赫尔与王城的交战,因公主被挟持而崩盘,最后以赫尔一族的没落收尾。 是楚牙王城的胜利。 而失去了价值的人质也不再是人质,失去了所有作用的她,趁着一日看守不慎,终于逃了出去。 她流浪荒野,只因生得一副好皮相,被一妇人看中带去首清域,入了烟水苑。 这方圆之中最大的青楼。 意料之中的,她因皮囊成了烟水苑的花魁。 老鸨为她取名,杳嫣。 为了生存,她选择接受所有的处境,每日浑浑噩噩,就像是双眼被蒙上的迷雾那般。 她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归路。 本以为就要这样了却残生,知道她遇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江湖剑客。 一个身处黑暗从未没见过光的人,遇见他,即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她的眼中只剩下这个男人,他也对她温柔细腻,让她避无可避的沦陷下去……越来越深。 这个男人筹集了银两,打破了烟水苑的规矩,替她赎身。 她重获自由的那日,令她永生难忘。 赫尔族人一生只能爱上一人,她把心都寄存到这个男人身上,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 只要他要,只要她有。 却也是痛苦的开始。 这个剑客终是背叛了她,所有誓言都成了泡影。 他嫌弃她的肮脏,嫌弃她的过去,甚至连她对自己的爱都一并抛弃。 她再一次失去了所有,失去了信仰。 爱而不得。 她痛恨世间所有的男人。 她回到边疆寻找族人的遗迹,她苦修毒术,只为了再找到这个负心汉,再亲手挖出他的心脏。 在她 分卷阅读227 看来,好似留住心脏,就能守护住赫尔的誓言。 七年后,她练就一身毒术,为了让那个男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她研制出了一种毒药。 这毒药可以困人于梦境,失去自我,流连过往。 其名,妖囚醉。 她一手创办了荒诛阙。 而后,她不断不断的打听那个男人的行踪,一无所获,但她不曾放弃。 直到最后,她还是找到了他,可眼前只剩一片虚无。 他早早死去了。 听路人说,这个村落因数月前的暴雨,山道塌陷,将村落活活掩埋。 她坚持至今的执念也被打碎了,终究没能实现。 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这么多年来的忍气吞声,这么多年都活在痛苦之中,她想要寻求一个解脱,一个答案。 于是她,在这片废墟中不断的寻找,却一无所获。 她仍不放弃,沿着泥泞朝着附近继续寻。 深山中,她遇见了一个孩子,这眉眼七分像剑客。 此时,狼群正追捕着这个孩子,为了生存,孩子只能拼命的奔跑。 杳嫣心上一动,在狼群口中救下他。 孩子在她的怀中瑟瑟发抖,一双大眼睛望着她:“你会……杀了我吗。” 她看着这个孩子,心里突然萌生了其他念头。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她朱唇微启,笑得几分妩媚。 “救我?”孩子一怔。 见天色愈近日暮。 “许你黑夜为名,而我救了你,你也该为我倾尽所有。”她轻声道。 “如此想来,唤你夜倾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