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黑化守则》 第1章 见他一面好难 白雪皑皑,寒风萧瑟。 大大统领府后院玲珑阁,整个大统领府最萧条的地方。 慕容姜临盆在即,陪嫁丫头铃铛去找大大统领冷宁澈久久未归,她担心再出意外,咬牙忍着腹痛扶着墙壁离开了玲珑阁。 现在整个大大统领府能保这孩子平安降生的人只有冷宁澈,是他撤去了玲珑阁所有使唤下人,更连她陪嫁的十几个丫头都不曾放过,全部死于非命。 她知道他恨她,可她也有说不出苦衷啊! “大大统领,我家小姐快生了!求您大发慈悲,叫个稳婆吧!再不叫恐怕来不及了!”铃铛一声哭腔,跪在息竹院门外已有半个时辰。 她不停的磕头,磕破了头皮,鲜血印红了白雪,可依然没有见到冷宁澈。 慕容姜知道他在此处,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满头冷汗,见铃铛这般恳求无果,心便凉了一半。 她总以为,他对她还会有点情谊,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 “铃铛……别求他,起……来!”慕容姜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小姐小姐!”铃铛急忙上前,好在人倒在她的怀里。 慕容姜蹙眉,颤抖的双手捂着阵痛不止的下腹,若她曾经不是大统领之身,哪来力道强撑至此。 微睁的眸子望着院内的大门,一片死寂,她看不到一丝的希望。 她也是要强的人啊,偏偏错爱冷宁澈,赔上了整个慕容世家上下几百口人,她还坚信他不变。 他搂着别的女人恩爱,心痛至撕她也只能当做没有看到,咬牙咽下血水。 可如今,她临盆在即,肚中孩儿乃他骨血,他尽冷漠至此,连亲生骨肉都可舍弃,只为要她生不如死! “啊!”慕容姜惨痛难惹,颤抖的双手紧拽着铃铛的手臂,恐腹中孩儿马上降落。 院内大门微微打开,她看到了那熟悉的青色衣衫,心头仿佛涌上一丝暖意。 铃铛见人,哭吼着:“大大统领,小姐要生了!求您叫个稳婆吧,铃铛求求您了!呜呜呜……” 冷宁澈高傲的走到院中,只是远远的凝望,面如死寂,冰冷的眸子里更是充满了憎恨与厌恶! “救?”冷宁澈嘴角一勾,阴冷的声音几乎比周身的白雪还要冷,“你慕容姜冒充别人进我大统领府,与本大统领成亲之日杀我母亲,是你居心不良还我冷宁澈太过善良!竟会放你这样一个狼子野心之人在枕边!” 话说至此,慕容姜才彻底明白,不管自己对他对好,对他多么忍让,在他冷宁澈的心里,仇人二字早就已经她慕容姜的代号。 呵,真是好笑啊…… 她竟还指望哪一天他能回心转意,到底还是痴人做梦。 从他开始动她身边的人开始,她就应该有此觉悟,偏偏入戏太深,爱已深耕,想退已无退路。 “既是如此,那……那为何不,早杀了姜儿以泄大统领心头之恨!”她的声音虚弱而渺小,一字一字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 她不怕死,出生战场的她早就置生死于度外,她唯一害怕的是他所知一切真相之后会伤心,她应允护他一生,爱他一生,可此刻,这一切,似乎早就已经化做尘烟。 “哼,杀了你?”冷宁澈的眼里笑里都充斥着讽刺与不屑,“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当初你是怎么折磨我母亲到死,本大统领定十倍百倍奉还!” “你想保肚里孩子平安,本大统领偏偏不让!我也要让你尝尝至亲死在眼前的痛苦!” 呵,是啊!他那么恨她,又怎么可能救她。 第2章 雪地剖子 孩子……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他一声令下,全天下愿意给他冷宁澈生孩子的女人恐怕塞满整个皇城。 他又怎会……可怜她的孩子。 心痛如绞,牙根已咬出血丝,晶莹的眼珠滑落,流淌在脸颊还能感觉到一丝温存。 “小,小姐……出,出血了!孩子还不出来,恐怕,恐怕……”铃铛一脸惊恐,立刻跑到冷宁澈面前,死命的磕头。 “大大统领!求求您求求您开恩啊!求您看在小姐扶您坐统领军之位的份上,您就放过小姐吧……” 冷宁澈蹙眉一撇,奋力一脚踢开,铃铛撞上假山石,当场吐血晕厥。 “铃铛!”慕容姜奋力嘶吼,却已无济于事。 她用尽全身力气坐起,尽管周围侍卫不撤,尽管冷宁澈不顾她的生死,她也要保这个孩子! 血流的还不够多么,他想要她的命,她给便是…… 心死,便不会再痛。 或许,从成亲那天开始,一切就都错了。 冷宁澈缓缓靠近,腥红的鲜血陷入雪地,显得格外扎眼,刺鼻的血腥味似乎让他更加亢奋。 “慕容姜,你求我!” “求你?”慕容姜的声音已经虚弱到只有自己能听到,求他,他也不可能会放过她。 下一秒,慕容姜迅速从腿部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匕首犀利的冷光在月光之下反射,刺痛了冷宁澈的眼。 “保护大统领!”侍卫见状恐冷宁澈遇刺,急忙现身围护。 其中一侍卫更是不顾慕容姜大统领夫人之身份,不顾她孕妇之体态,直接一脚踢中她胸前,致使她连滚几圈。 “啊~”慕容姜凄惨的吼着。 待她回过神,十几把锋利的长剑围起,直指着她,似乎瞬间就能要了她的命! 多么讽刺,她曾经也是这个国家最骁战的女大统领,如今却是一败涂地! 眼神开始迷离,她的精神力也开始逐渐消退,紧握着匕首的手已无太多存力,用力侧翻,空洞的眼神望着冷宁澈。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掀开衣裳用口衔住,冰冷的雪地她就把自己裸露在外,侍卫或是闭眼或是惊恐呆住,手起刀落一瞬间,鲜血染红了整个院外。 “哦啊……”一声婴儿的啼哭散出,众人惊慌不已。 她只手托着孩子,只手撕掉单薄的衣服替他简单裹着。 此刻,她含着眼泪,笑了。 紧接着,孩子落地,她便晕死过去。 冷宁澈无比震惊的睁大眼,心头忽然一紧,脑袋里面瞬间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消失了一般。 他想不起来,头痛欲裂! 胸口……好痛,一口气上不来。 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绝对不能让慕容姜死的这么容易! 当夜,大大统领府封锁了消息,违者杀无赦! 没人知道这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慕容姜是如何熬过这人间炼狱,府内对外一致宣称冷宁澈身体不舒服,这才请了宫里熟悉的太医。 几日后。 慕容姜迷迷糊糊从梦里醒来,全身依然是撕裂一般的痛苦,若不是痛到骨血,她又怎会在此时睁眼。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小姐你以后可千万别再吓唬铃铛了。”铃铛匍匐在床前痛哭,用力擦拭着脸颊的泪水,声音几乎哽咽。 慕容姜闻声,吃痛的皱了下眉,无力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说不出来,这才回想起数日之前雪中凄惨之事。 心中陡然一震,恍如霹雳。 她不是应该死了么?为何…… “孩子……我的孩子……”慕容姜用尽全身之力坐起,声线嘶哑而颤抖,咬牙忍痛只为看她那出世孩儿一眼。 第3章 铃铛送您一程 铃铛听到孩子二字,哭的更是凄惨,声声哽咽。 “呜……小姐您别伤心,孩子没了还能再有,最重要的是命还在,大大统领请了宫里的太医,说是定要将您救活,大统领的心里还是有您的,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呵……”慕容姜无力倒下,脸色更是惨白异常,嘴角勉强露出一抹苦笑,笑声中亦然充满了讽刺与悲凉。 他就这么绝情吗? 就连死的机会也不给她? 还要折磨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冷宁澈,到底是你变了,还是你的心就同你的名字一样,一直都是冷漠无情甚至是绝情! “小姐,太医说您的身体很虚弱,一定要好好养着,虽然……虽然,但铃铛一定会想办法帮您的。”铃铛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那些绝情的话。 虽然冷宁澈命令太医只保性命,而非是把身体调养好,但小姐对她有知遇之恩,她绝对不会看着小姐一病不起。 铃铛轻颤着拭去慕容姜眼角的泪水,胸口纠着疼,疼的只剩下哽咽的声音。 “孩子,真的……死了么?”慕容姜仍然不相信,她亲手带他来到这个世上,赌的就是冷宁澈的善。 铃铛心头一纠,泪珠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小姐,一切就都结束了……” “冷宁澈实在不值得您付出真心啊,您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可曾知道一星半点,但凡有心之人,随便一查便能知个大概,可惜,那青楼女子夺了您的一切,只因她长的太像您了。” 铃铛轻抚着慕容姜憔悴的脸颊,她不知冷宁澈为何会忘了小姐,但她知道,再纠缠已无任何意义。 她跪下着退后,一步一沉重,一步一磕头。 三个响头之后,她从腰间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和一把匕首,止住了泪水,眼底尽是无奈与绝望。 “小姐,您说孩子是您最后的希望,哪怕在这大统领府里被软禁一世,只要孩子在,您就能支撑下去,就能救整个慕容家!” “可是您知道么,慕容家被流放,您被软禁,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呀,慕容家上下一百余口通通死在流放之路,无一生还啊!铃铛不忍告诉您真相,是铃铛错了,是铃铛错了呀……” 铃铛哭着跪行到慕容床前,轻轻打开慕容的嘴,颤抖的把那黑色的药丸给放进慕容口中。 接着退回原来的地方,她拼了命的猛朝地上磕头,鲜血直流。 “小姐!铃铛送您最后一程!” 慕容姜浑身颤栗,“冷宁澈!”彻骨的悲,翻天的恨,染红了慕容姜杏眼。 她知晓冷宁澈恨她,恨不能让她生不如死,每天宛若置身地狱! 可她从未想过……他能冷情至此,她的孩子、她的家人,他一个都没放过…… “姜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在说胡话?”慕容夫人将床上的五六岁的小人儿一把抱起,放在膝上,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姜儿乖,娘亲在,别怕……” 娘亲? 娘亲不是……死了吗? 慕容姜挣扎着从慕容夫人怀中抬起头,便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她猛的直起了腰,紧紧的搂住慕容夫人的脖子,“娘!”她喊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后悔,怨恨都倾泻而出。 “姜儿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她急切的伸手去探慕容姜的额头,又急急的与身旁丫鬟道:“快让大统领去请太医!” 慕容姜听着母亲急切的声音,感受着她华丽宽大的衣摆滑过自己的脸颊,留下阵阵花香…… 这一切都真实太过…… “娘……”她有些恍惚的抓住那要从她眼前消失的衣摆,喃喃道:“这是真的?” 慕容夫人听见慕容姜的声音,侧过脸低下头,轻柔的摇晃着她,“娘的好姜儿,别怕,别怕哈……” 慕容姜看着母亲年轻的脸庞,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的……轻轻的摸了一下,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回…… 这是真的? 她猛的抬起左手,用力掐了自己右手臂一下…… 第4章 亲事 好疼! 她顿时瞪大了眼,这是真的? 她呆呆的看着慕容夫人,痴痴的抬起头,抚上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从手指传达到心里…… “娘!”她将头埋在慕容夫人的脖颈间,泪水似决堤的洪水,肆意奔涌。 慕容夫人被她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用这世间最温柔的声音哄道:“姜儿不哭不哭,有娘在呢!” 慕容姜梗咽着不断的喊娘,一声一声,似要将前世的悔都倾泻而出。 若非她太过执着,太傻,慕容家又怎会落到那般境地? “夫人,陆太医来了。”侍女快步进屋,皓首蛾眉,低声与慕容夫人道。 “快快让他进来。”慕容夫人急切的站起身,急忙忙道。 “是。” 陆太医? 陆爷爷? 慕容姜心中扑通扑通的狂跳,前世她死后,化作游魂,看着陆爷爷的孙儿陆离为了她,与冷宁澈同归于尽。 陆离对她的心意,她一直知道,可她为了冷宁澈狠心拒绝…… “姜儿妹妹怎么了?”小小的陆离入屋的第一刻,便看见被慕容夫人抱在怀中的慕容姜,他伸手探了探慕容姜的额头,见没有发热,舒了一口气,柔声问道:“姜儿哪儿不舒服?” 慕容姜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这熟悉的轮廓…… 是陆离! 她全然忘了自己还在慕容夫人怀中,伸出双臂,探起身,便紧紧的将站在自己身边的陆离抱住。 “陆大哥……” 带着微凉却万分真实的触感传来,让慕容姜再次红了眼眶。都还活着,真好。 陆离感受着慕容姜这位小壮士的用力,难免有些呼吸困难,“姜儿……姜儿妹妹,你怎么了?” 慕容夫人见陆离小脸憋红,呼吸困难的模样,好笑又无奈的拉开自三岁起就习武的慕容姜,“好了姜儿,你陆大哥都要被你抱到窒息了。” 闻言,慕容姜顿时松开了手,她小脸微红的看了眼陆离,带着几分做错事的羞怯,“对对不起,陆大哥。” 陆离连忙摆手,“我我没事,姜儿妹妹不用道歉!” 像是他做错了事。 慕容姜忍不住扬起了嘴角,“陆大哥,你好傻。” 慕容夫人轻轻的敲了敲慕容姜的额头,语气中满是宠溺无奈,“看你这皮猴的模样,哪儿像是生了病的。” 陆太医走上前来,握住慕容姜的手腕,把了把脉,与慕容夫人道:“没事,老虎都能打死两只。” 听见陆太医的话,慕容夫人方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没事便好,今天可真真儿的吓到我了。” 陆太医已从丫鬟那儿知晓慕容姜噩梦惊醒之事,他轻笑道:“小孩儿做些噩梦也是正常的,夫人不用太过担心。” 慕容夫人微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看向慕容姜和陆离的眼神满是欢喜,“我便知道离儿旺姜儿,这亲事没订错。” 亲事? 谁和谁的亲事? 她神情僵硬,缓缓的转过头,看向一旁脸色羞红、不知所措的陆离…… 第5章 冷家 答案,不言而喻。 慕容姜的心痛得纠成一团,傻子,他真真是个傻子! 上辈子,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如果她知道……她知道…… 她痛苦的闭了闭眼,紧紧的握住陆离的手,看向慕容夫人,“娘,陆大哥是我的未婚夫吗?” 那稚嫩的小脸上,一派天真纯然中带着认真与坚定,势必要一个答案。 慕容夫人爱怜的握住她的小手,语气中满是戏谑,“我们姜儿也知道要未婚夫了?” “娘!”慕容姜握着陆离的手更紧了两分,她微微扬起头看向慕容夫人,“是吗!” 小小的人儿,气势怎这般足? 慕容夫人被她的气势所慑,愣了一下,“是。” “那……”她移向陆离,眼中满是坚定,“陆大哥愿意娶我吗?” 这话问得陆离小脸一红,他结结巴巴的道:“当当然愿意了!” 姜儿妹妹这般的好,他又怎么可能不愿意娶她呢! 爷爷可是说了,若他娶了姜儿妹妹,便能日日与姜儿妹妹在一块玩儿了。 慕容夫人宠溺的揉了揉慕容姜的头,“我们的小姜儿这般小就想着要嫁人了?” 慕容姜向来都不是什么忸怩的人,是便是是,不是便是不是,面对慕容夫人的打趣,她丝毫不害羞的道:“若阿娘不想我嫁给陆大哥,又为何要为我们定下亲事呢!” 慕容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就属你机灵。”她又看向陆太医,“我派人去接阿澈,估计下午便会到,待会你也见见他。” “是冷大统领的那个孩子吗?”冷大统领是慕容大大统领的手下,在前几月的战事中牺牲了,故而慕容夫人将他的遗孤冷宁澈接了过来。 冷宁澈…… 慕容姜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个男人……只在她的心中留下无尽的恨,父母亲心善,收留他与他的母亲,可他是如何回报她们慕容家的? 便是他对她有误会,误以为她杀了他的母亲,那便也只是她一人的错,与慕容家何干? “娘!”慕容姜看向慕容夫人,“他是谁?” 陆离微微蹙着眉头,姜儿妹妹握住他的手好用力,指甲都陷进他肉里了,“夫人,您是要接那个叫阿澈的住到大统领府吗?” 慕容夫人轻笑着点头,“阿澈是个好孩子,以后你们可要和他好好相处。” “我不要!”慕容姜看向慕容夫人,“我有陆大哥就够了,为什么要和他好好相处!” 多少恨还徘徊在心中散不去,她没有立刻冲出去杀了他们,已是她最大的冷静。 慕容夫人见她这般,心中也生出几分怒气,“姜儿,你为何要这般? 阿澈失去父亲已经够可怜了,你该对他友善一些,大统领府能走到今天,并非靠着你父亲一人之力,还有像阿澈父亲那般支持大统领府,为大统领府卖命的人。 身为大统领府的小姐,你不该如此。” 母亲的话,十分有道理。 可……她还是恨。 陆离感受着慕容姜的愤怒,他轻轻的回握了一下慕容姜的手,微微仰起头,看向慕容夫人,“夫人,姜儿妹妹还小,你莫要和她生气。” 未等慕容姜说什么,便听见丫鬟在门外轻声道:“夫人,冷大统领的家人到了。” 第6章 爱入骨髓 他就在门外? 慕容姜脑子轰的一声,像是炸裂了开来,满腔恨意涌上心头,她什么都顾不得,抄起一旁的木剑便要往外冲去。 陆离立刻紧紧的抱住她,“姜儿妹妹,你冷静一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慕容夫人也被吓得站起身,她怒斥道:“慕容姜,你这是想杀谁!” “冷宁澈。”她双眼通红,看向慕容夫人,眼中的恨意不再遮掩。 慕容夫人一把抱起她,紧紧的抱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方才与门外的丫鬟道:“我这儿还有客人,你先带他们去安置,晚饭时,我再见他们。” 丫鬟应是退下了。 “姜儿,娘的好姜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恨冷宁澈? “娘……娘…….娘……”她挣扎不拖慕容夫人的怀抱,便也不挣扎了,她丢下手中的木剑,紧紧的抱着慕容夫人的脖子,一声声的喊着娘,喊得人的心都要疼化了。 慕容夫人连忙哄道:“娘在呢,别怕别怕。” 慕容姜心中有千言万语,有无数委屈,却都不知该如何述说,只能化作泪水,滴答滴答的砸在地面上。 陆离见她这般,心疼得厉害,他捡起慕容姜丢在地上的木剑,“姜儿妹妹莫哭,我现在就去杀了那狗东西给你解恨。” 冷大统领是慕容大大统领的手下,他死了,慕容家不得亏待冷宁澈,但这一切与他陆离有什么关系? 他又非大统领府之人。 听见陆离的声音,慕容姜从慕容夫人怀中抬起头来,她通红着的一双眼挂着些许泪珠不曾落下,她看向陆离,声带哽咽的道:“陆大哥,别去。” 她的仇,她要自己报! 陆离放下木剑走向慕容姜,一把将她从慕容夫人怀中抱了下来,小小的他抱着更小的慕容姜,“姜儿妹妹别怕,你若受了什么委屈,陆大哥都帮你讨回来。” 慕容姜摇头,眼神坚定的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陆大哥,我要自己报仇。” “好。”陆离眼中满是温柔与宠溺,似怕慕容姜再纠结此事,急急忙的转移开话题道:“姜儿妹妹起来到现在也没吃什么,可饿了?”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慕容姜一愣,但也微微的点了点头,“陆大哥要陪姜儿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嗯。”陆离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姜儿妹妹没事就好,他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欢快道:“我也有些饿了,今日要叨扰夫人了。” 慕容姜也看向慕容夫人,道:“娘,我们去用膳吧。” 慕容夫人眉眼中满是笑意,点了点慕容姜的鼻头,嗔道:“你也知道饿了?” 慕容姜配合母亲,故作羞涩的不满撒娇道:“母亲怎么这般?” 几人说笑着,便一同出了慕容姜的闺房,往饭厅而去。 “夫人。”少年人清澈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慕容姜抬头望去,便见到那张令她永生难忘的脸…… 那个她曾让她爱入骨髓,如今恨之入骨的男人——冷宁澈。 第7章 夫人有请 这一日下来,慕容夫人如何看不出慕容姜是为了冷宁澈而痴狂呢! 如今毫无预防的见到此人,她满心皆是不喜,暗暗怪责丫鬟没有将事情安排妥当,并且在第一时间将慕容姜抱在怀中,淡淡的看向冷宁澈,“可是丫鬟招待不周?若是有你只管与我说,我定好好惩治她们。” 冷宁澈心中一愣,往前慕容夫人待他都十分友善,他如何也没想到她会忽然向自己发难,纵使他少年老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好,只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她们都很好。” 他的眼神清澈又深沉,像是深山中的深泉,带着无尽的危险与诱惑,让人想为之一探。 慕容姜见他这般,不由想起前世他失忆之前的往事,可越是想往昔的甜蜜,心中的恨便越是深。 “你不知男女七岁不同席吗?你都十二了!” 慕容夫人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暗暗的戳了戳女儿的软肉,示意她闭嘴。 女儿家太过尖利,容易落下坏名声。 慕容姜接收到母亲的暗示,瘪了瘪嘴,她才不要什么好名声呢! 她这辈子也要上战场,当她的女大统领,成为慕容家的支柱,只是再也不要嫁给冷宁澈,用生命给他铺路。 她看向冷宁澈,眼神尖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冷宁澈看着她的眼,真挚的道:“是我唐突慕容小姐了。” 他认错认得这般的快,倒是让慕容姜不好再为难了,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倒添了几分娇憨可爱。 慕容夫人忍不住捏了捏她带着婴儿肥圆嘟嘟的小脸,眼中满是宠溺,“姜儿刚刚不是说饿了吗?” 慕容姜嘟着嘴,瞄了冷宁澈一眼,又飞快的收回视线,她小小声的与母亲道:“我不要和他一起吃饭!” 旁人如何能比自家女儿重要,慕容夫人紧紧的抱着她,宠溺的低声应了声好。 她抬眉看向冷宁澈,淡淡道:“大统领晚上才回来,到时再邀你与冷夫人一同用膳,可行?” 她语气中的冷淡与疏离,让冷宁澈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他恭敬的颔首应是,带着几分颓废的往府中安置她们母子的小院走去。 回到小院中,只见母亲一人在整理着他们的家拾,“娘,不如我们回家去吧。” 冷夫人抬起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无奈,“阿澈,不是娘不想回去,而是你那些叔叔伯伯不会许我们回去的。”她紧紧的握住冷宁澈的手,“你可是在夫人面前受了什么委屈?” 母亲的眼中满含担忧,这让冷宁澈到了嘴边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如今已经够艰难的了,他又如何能再给她添烦忧呢! 他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大统领府太大了,我一时有些不习惯。” 母子二人说话间,便听院外有人敲了敲门,“冷夫人、冷公子在吗?我们夫人有请。” 冷宁澈的心瞬间被提起,慕容夫人明显对他们不喜,忽然召见他们,必定没什么好事。 第8章 不喜你 可偏偏,他们母子寄人篱下,不得不去。 此时此刻,冷宁澈只恨自己不能立刻长大,成为母亲的壁垒,不许旁人欺负,轻视他们母子半分。 冷夫人看着儿子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心中忍不住一痛,这孩子向来懂事,定是在外边受了委屈才会如此。 她蹲下身,仰起头看向冷宁澈,“阿澈,娘带你走,以后我们隐姓埋名,你爹留下的那些东西,我们也不要了,好不好?” 冷宁澈眼中满是坚定的光,“娘,儿不委屈,是我们的东西,我谁都不愿给。” 见冷夫人还在犹豫,他也不再解释什么,只高声与门外的丫鬟道:“我与娘亲现在便过去。” 在冷夫人担忧的目光中,冷宁澈拉着她的手,让她示意她站起身,“娘,我相信能让爹爹舍命跟随的慕容大统领不会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我们在这大统领府过得不会比外边差。” 理是这个理儿,但那有当母亲的不心疼儿子的,冷夫人依旧握住冷宁澈的手不松开,眉头紧紧的皱着。 “娘,你相信我。” 许久冷夫人才低低的应了一声,牵着冷宁澈的手,向门外走去。 丫鬟见他们磨蹭这般久才出来,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二人到饭厅,慕容夫人见到二人,淡淡的笑了笑,与冷夫人道:“大统领刚刚回来,正巧让他见一见你们。” 冷夫人见慕容夫人丝毫没有交谈的意思,便也只是应了声是。 二人入席,坐在左侧,丫鬟按规矩将杯碟呈上,没有丝毫怠慢。 冷宁澈见此,总算松了口气,纵使慕容夫人不喜他们,只要下人不是那等踩低捧高的,他们母子二人的日子便能过下去。 他微微转过头,看向桌案另一边的慕容姜,轻声道:“姜儿妹妹似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 慕容姜眼神冷淡,“不管是不是误会,反正我不喜你便是了。” 她这般的直白的话语,让冷夫人脸色顿时白了,她满心忐忑的看向慕容夫人,只见她微微蹙着眉,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是慕容夫人的意思? 冷夫人与冷宁澈的心瞬间掉到谷底。 陆太医见此,叹了口气,想着与冷大统领的那几分情分,他开口道:“夫人,今天午膳用什么? 可准备了阿澈喜欢的烩鱼羹?” 冷宁澈猛的抬起头,看向陆太医,他喜欢烩鱼羹这件事,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晓,陆太医又是如何得知的? 许是看懂了冷宁澈眸中的不解,陆太医笑道:“今日早上,夫人还跟我说让我见见你,说你长大了许多。 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我们的小阿澈也长成少年了。” 有了陆太医给的台阶,冷夫人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她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许多年不见陆太医了,您还是这般年轻。” 慕容姜看着几人互动,却没再给冷宁澈难堪,她眸光淡淡看向门口来人的方向,轻轻的喊了一声,“爹。” 第9章 罚站 冷大大统领一把将坐在椅子上的慕容姜抱了起来,搂在怀中亲昵的道:“姜儿想爹爹了没?” 慕容姜用力的点头,她已经许久许久没见过爹爹了,上一世见爹爹还是刚刚嫁入冷府,爹爹看出冷宁澈不是良人,劝她离开,她不愿…… 此后,便是生死相隔,如今再见,只觉万千悔恨,万千言语都会做一个拥抱,她紧紧的,紧紧的抱住慕容大统领,很是用力的道:“想!” 冷宁澈看着眼前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眼中不由流露出羡慕,他以后也想成为像慕容大统领这般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站起身,抱拳行礼道:“大大统领。” 慕容大统领抱着慕容姜转过身,眼中皆是满意,“好小子都成大小伙了,再过两年也能跟着我上战场,保家卫国了。” 慕容姜不满的嘟嘟嘴,“爹,我们不要和他玩儿,好不好?” 慕容大统领一听此话,便冷下了脸,“姜儿,这不是我女儿该说的话!” 慕容姜倔强的看向他,“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 慕容大统领冷着脸,将她放到地面上,冷声道:“你给我到门外去站着,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慕容姜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外,她站在门廊外,看着外边雪花纷飞,寒冷刺骨,“我没有错,冷宁澈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冷夫人实在忍不住了,她红着眼眶看向慕容大统领,“不知阿澈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小姐,让小姐这般厌恶。” 慕容姜不过四五岁,若非有人教她,她如何知晓这般多的弯弯道道! 慕容夫人心疼慕容姜被罚,对冷夫人也彻底冷下了脸,“姜儿自小懂事,我也不知她为何这般厌恶冷宁澈。 这点还需要问问冷宁澈到底做了什么?” 见自家夫人和女儿站到一条战线上,慕容大统领忍不住头疼,但又舍不得驳慕容夫人的面子,只道:“开饭吧。” 众人看在慕容大统领的面子上,纷纷入席,无声的吃完一顿饭,待冷夫人与冷宁澈走后,陆离立刻甩开陆太医拉着他的手,冲到门外将站在风雪中的慕容姜抱了回来,“我相信姜儿妹妹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希望大统领能查清事情再言处罚之事。” 慕容大统领看向陆离怀中冷得缩成一团的慕容姜,问道:“你可知错?” 慕容姜仰起头,看着慕容大统领的眼,一字一顿的道:“知道。但您是我爹爹。” 她知晓,慕容大统领罚她,并非罚她不喜冷宁澈,而是罚她不知分寸,任意妄为。 慕容大统领听见女儿用那小奶音说出这般的话语,心都忍不住化了,可慕容夫人难产只生下这般一个女儿,这般一个宝贝疙瘩,这般一个要接手慕容大统领府,慕容一族的继承人…… 他唯一的孩子,绝不能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这关乎江山安危。 “我不止是你爹爹,你也不止是我的女儿。 姜儿,你以后会是朝廷的大大统领,你不能意气用事,懂吗?” 第10章 不见 这些道理慕容姜自然是懂得的,但一想到前世冷宁澈所做之事,根本就没有办法冷静的面对他,上辈子所受的苦难与折磨,是没有办法忘怀的。 如果不是因为冷宁澈,她慕容家缘何会落到那般凄凉的地步。 “爹爹呀,你可知道这人害的我们有多惨。”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是这些话,慕容姜不能说。 但慕容大统领说的没错,日后若想肩负起慕容家的重任,她就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女儿知道了。” 看到女儿那倔强的视线,慕容大统领终究是心软了,罢了,孩子还小,日后慢慢教就是了。 虽然受处罚的是慕容姜,但为人父母的,见到孩子遭罪,慕容大统领的心里也是不好受,连忙吩咐丫鬟好生服饰慕容姜。 慕容夫人早就让厨房准备好了姜汤,见慕容大统领松口之后,连忙把孩子带到房间里,把姜汤喂下去,“姜儿,良药苦口,乖乖喝掉,不要让娘亲担心。” 慕容姜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虽然姜汤的味道辛辣刺鼻,她还是咕咚咕咚的喝完了。 离开饭厅之后,冷宁澈眉头一直微微皱着,就没有舒展过,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慕容姜为什么这般讨厌自己,他明明没有得罪她的地方。 可慕容姜厌恶的情绪是那么的明显,为此宁愿在站在门廊经受风雪的摧残,那一幕深深的刻在冷宁澈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 “阿澈,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冷夫人见孩子遭受不公平的待遇,心里就像针扎一样,忍不住再一次提起了这个话题。 “娘,儿不会离开的。”冷宁澈的想法没有丝毫的动摇。 冷宁澈想弄明白,为什么慕容姜会这般讨厌他,因此等到天亮用过早膳之后,就去找了慕容姜。 听到侍女的通传,慕容姜吐口而出,“不见!” 她跟冷宁澈没有什么好见的,光是听到“冷宁澈”这三个字,她整个人都变得暴躁起来。 “姜儿。”慕容大统领此时就在旁边,见到了慕容姜情绪的起伏,略带不满的唤了一句,客人登门,怎么能够这般对待,尤其是,他们家和冷家颇有渊源。 他见慕容姜低着头,显然也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带冷少爷进来吧。” 冷宁澈一进院子,视线就停留在慕容姜的身上,但对方并没有理会他,甚至还侧过了身子。 他跟慕容大统领行礼之后,就走到慕容姜的身边,温柔的唤了一声,“姜儿妹妹。” 但慕容姜并没有理会,甚至还后退了一两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冷宁澈有一瞬间的受伤,眸子暗了暗,“姜儿妹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请你告知一二,我也好跟你赔不是。” 背对着冷宁澈的慕容姜死死的压制着心中翻腾的情绪,深呼吸一口气,才把脑海中反复回放的片段压下去,那全都是冷宁澈对她的折磨。 “爹爹,你带我回房间好不好?我累了。”慕容姜把冷宁澈落在了原地,自己走到慕容大统领的身边。 第11章 就是不喜欢 看着脸上尽是疲惫的女儿,慕容琛心里微微犯疼,但是心里也十分的疑惑,也不知自己的宝贝女儿到底怎么了? 以前自己怎么没发现姜儿脾气这么大,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难道是自己对姜儿的关心太少了,导致现在自己都不太明白姜儿的心思了。 为什么对冷宁澈的意见这么大,不过他觉得孩子都还小,所以自己也不用多管。 “要不,宁澈你送姜儿回去吧。” 慕容琛蹲下对着慕容姜,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姜儿,就让宁澈送你回去吧,爹爹现在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理。” 看着自己老爹的这个样子,慕容姜一脸的不乐意。 让冷宁澈送自己,她绝对不要! 她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暴露自己的恨意,只能暗暗的压制在心底,尽力表现的自己没事。 慕容姜拉着慕容琛的衣袖,一个劲的撒娇,试图改变自己爹爹的决定。 “爹爹,你骗人,刚刚人家都问了伯伯了,你今天没得什么公务,你就送姜儿回去嘛!” 慕容琛眉头一皱,突然觉得慕容姜有些无理取闹了,语气有些冷。 “怎么回事儿,姜儿,你最近怎么了,怎么变的如此不懂礼数!” 看着慕容琛有些生气,这时候冷宁澈上前,对着他行了礼,然后看向慕容姜。 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眼神中带着一丝的神伤,缓缓靠近她慢慢的开口。 “姜儿妹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的讨厌我?” 慕容姜对着冷宁澈直接就是一记冷眼,立马远离他,带着一脸的嫌弃。 “不需要,本小姐不喜欢你的靠近,离本小姐远一点!” 看着慕容姜的疏离,冷宁澈直接就楞在了原地。 毕竟之前慕容姜对待他的态度不是这样的,怎么就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 看着愣住的冷宁澈,慕容琛的眼神暗了暗,直接对着慕容姜开口。 “姜儿,你怎么回事,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怎得如此没有规矩?” 说完,犹豫的伸出了手。 看着他的动作,慕容姜一脸的不可置信。 扭过头去瞪了冷宁澈一眼对,毫不犹豫的对着他吼着。 “都是你,现在我爹爹也向着你,我讨厌你!” 这句话正好落入进门的冷夫人张氏的耳朵里,赶紧走到了冷宁澈的面前。 对着慕容琛行礼,眼中带着一丝雾气,看着慕容姜,想伸手去拉她,但是被她轻松躲过了。 她一直拿着丝帕的手,停在半空中,落下也不是,拿起来也不是,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大大统领,这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慕容琛也觉得冷夫人张氏说的有些道理,缓缓点头。 看着慕容琛的同意,慕容姜更加的生气了。 转头就往外头跑,但是奈何现在的她还是个小矮子,个子不高腿也不长。 直接就被门槛刮倒了,旁边冷宁澈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慕容姜背后的衣服。 怎么说他也都12岁了,拉起一个小孩子的力气还是有的,但是他忽略了慕容姜跑出去的惯性。 第12章 怀抱 他一个转身,直接就成为了慕容姜的肉垫,背后磕在门槛上,疼的他脸色都变了。 不过就算如此,现在冷宁澈只要接近慕容姜,都会让慕容姜浑身不舒服。 慕容姜从冷宁澈的身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家老爹,看着他眉头一皱。 她心里就更加的气愤了,现在爹爹是觉得她没有规矩了,所以又想说她了。 “都是你,哼!别以为你做了肉垫子,我就会喜欢你,我会更加讨厌你的。” 慕容姜跳出门槛,就跑了出去,冷宁澈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慕容琛和自己娘亲行了礼,准备跟上去。 “大统领,娘亲,我去看看姜儿妹妹。” 说完也转身就追着慕容姜离开的方向而去,冷夫人眼中泪水打转,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刚刚一定摔疼了吧。 但是她还是坚强的挥了挥手,对着慕容琛行了礼,这才满是小心翼翼的开口。 “大统领,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这姜儿还小,难免有些许叛逆。” 慕容琛也同意的点了点头,拱手回礼:“不好意思,冷夫人,姜儿让我养刁了。” 冷夫人带着一丝不见底的微笑,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心底也是有些许的担忧。 “没事的,我想要我家阿澈会处理好的,小孩子嘛总会有点认生的,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说开了就好了。” 慕容琛也点点头,不再和冷夫人说什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就没有管在院子里的冷夫人,独自离去了。。 这时陆离在院子的另外一边看见慕容姜跑了出去,想着这么冷的天气,小丫头披风都没有穿。 就拿起自己的披风跑了出去,还在生气的慕容姜一边走一边抖。 刚刚跑的太快了,衣服都没有穿多少,这寒风刺骨,真的好冷哦!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伸了过来就拉住了她。 没看见人还真的吓了她自己一大跳,看着来人是陆离,她就笑了。 陆离拉着慕容姜去了一个安静的花园,这里有个亭子,好歹能遮一遮风。 拉着小丫头小手,感觉到她小手冰冷,还有那被冻的通红的鼻子,陆离心里微微犯疼。 立马就把自己的披风被她披上,把她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里,给她暖手。 看着如此温柔的陆离,慕容姜突然就觉得,当初的自己怎么就瞎眼看上了冷宁澈那个混蛋。 自己面前这个可比冷宁澈那个人渣好太多了,想到冷宁澈,慕容姜就一脸的委屈。 一把就抱住了陆离的腰,然后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眼睛泪水一直打转,她强忍着自己不哭出来。 “陆离哥哥,刚刚是不是都看见了啊,我是不是很坏啊?” “姜儿妹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陆离的语气温柔,任由着慕容姜抱着自己,自己还不停的给她顺着背。 “爹爹怪我,虽然他没有明确的说出来,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可是我真的很讨厌冷宁澈,非常讨厌,极度的讨厌。” 这事儿,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毕竟之前这个冷宁澈跟姜儿也算是无冤无仇,怎么就…… 第13章 小姐睡了 “大大统领也许觉得这冷宁澈现在住在府里,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了,而且慕容家和冷家有些关系的。” 他也是在自家父亲那里听说冷家和慕容家的一些往事,不过只要姜儿妹妹讨厌的,他也就不喜欢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讨厌冷宁澈,小人,伪君子。” 说着慕容姜抱着陆离更加的用力了,她自己只能说讨厌冷宁澈,不能说恨,有些事情,他们是不会懂的。 想到上一世的结局,慕容姜眼神又冷了几分。 “好了,讨厌的话,那以后不理他就是了,不要再和大统领置气了哈,大统领也是关心你。” 慕容姜憋的小脸通红,她才不会和爹爹置气,前世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不过慕容姜越抱越紧,到是弄的陆离有些不好意思了。 怀里的小人儿,软软萌萌的,抱着很舒服。 然而这时远处的冷宁澈冷冷的看着两人。 也许是目光太过入迷,陆离一下就发现了冷宁澈的存在。 好在,他就只是在冷风中吹着,眼神复杂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不过现在慕容姜一直在和陆离抱怨,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就舍不得离开。 为了防止慕容姜看着冷宁澈在吵闹,陆离就这么她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看着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小丫头,陆离无奈的笑了笑。 抱起了慕容姜,带她回了房间。 看着陆离小心翼翼把慕容姜放在床上的样子,旁边时候的丫头都红着脸笑了。 两个丫鬟看着陆离的眼神都不大对劲。 看了看慕容姜,见睡的安稳,两人便放心的离开。 只是,刚到门口就遇上了冷夫人,看着她手里拿着食盒,直径往房间里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离一把就拦住了冷夫人。 “冷夫人,姜儿妹妹已经睡着了。” 被拦住的冷夫人张氏,冷眼的看着陆离,眼神一转,又满是温柔。 “原来是陆离啊,听说姜儿特别喜欢吃点心,所我做了一些点心,送过来给她尝尝。” 陆离对着侍候一旁两个丫鬟一个眼神,她们立马就明白了意思,连忙来到冷夫人的面前。 “冷夫人,我们小姐睡着了,这样吧,您把东西给我们,等小姐醒来,我们就拿给她,这样可好?” 丫鬟伸手想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但是被冷夫人直接躲过了。 “没事的,我自己拿给她就行,你们忙你们的吧,正好我也想和姜儿说说话。” 看着这样的冷夫人,丫鬟们也不知道怎么做了,只好眼神盯着陆离,让他想个办法。 “冷夫人,姜儿妹妹真的已经睡下了,而且她现在很累了,要不您换个时间再来。” “可是,可是这梨糖膏要趁热才好吃啊。” 说着这话的同时,冷夫人的眼中积累了许多的泪水,而且伴随着那迎风就飘摇的身材,柔柔弱弱的样子。 让人不由得多看一眼,毕竟这冷夫人也是个美人,这时候院子里因为这里的声音,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第14章 卖惨 “这怎么回事儿啊,大家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听说冷夫人给咱们家小姐做了点心,想给送进去,但是被陆离公子拦住了。” “哎,这冷夫人也是好心啊,这陆离公子这是做什么?” 听到众人的话,冷夫人心里冷冷一笑。 “我、我只是做了一些点心,想给姜儿送一点过来尝尝。” 眼神里都是弱,眼中都是泪水,感觉是被陆离欺负了一样弄的陆离都有些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一样。 面对着样的冷夫人,陆离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沉默着。 “这陆离公子也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冷夫人和冷宁澈公子也都住在这里啊。” 没等他们在说下去,里面的慕容姜就被吵醒了。 正当冷夫人想说些什么,这时候闺门直接就打开了,慕容姜冷着脸走了出来。 “吵什吵,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姜儿,我做了一些点心,送来给你尝尝,但是被陆离小哥拦住了。” 看了眼冷夫人手里的东西,慕容姜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天真。 “陆大哥不是都说了,我已经休息了,夫人还来这里做什么?这么冷的天气,怕是把你冻了,我担不起那个责任。” 显然是没料到这她会这么说,冷夫人表情一愣,随即扯着嘴角。 “那个我,姜儿我只是觉得你对阿撤有些误会,所以我送点吃的给你。” 看着她这副嘴脸,慕容姜心里更加的厌恶。 可惜现在的她没办法收拾她,不然自己绝对不会让他们母子两好过的。 “多谢冷夫人了,不过姜儿刚刚睡下了,本来就没怎么睡醒,就被吵醒了,也吃不下什么点心。” 这么直白的拒绝了,她就不相信这冷夫人还听不懂。 不过慕容姜还是小瞧了这冷夫人。 只见冷夫人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委屈的表情直接就表现在脸上。 “这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姜儿你就吃一点吧,这很好吃的,是慕容夫人说你喜欢,我才做的。” 慕容姜瞬间没了耐心,“都说了不吃,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听到这句话,冷夫人全身都抖动,如同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表情更加难过。 “我只是不明白,姜儿为何对阿撤有这样大的成见,所以做一些吃的来,希望你不要在针对我家阿澈了,他现在已经......” 听到冷夫人的话,在围观的下人们都觉得自家小姐做的有些过分了。 人家亲自做了点心来不吃就算了,还要欺负人家儿子。 这…… “这,这小姐是不是太过分了啊,这冷夫人也是关心小姐啊。” “小姐真的太任性了,这天寒地冻的,冷夫人这身子骨受不受得住哦。” 听着下人们都在议论着她,慕容姜毫不在意,她们不懂,她们无知,她不怪她们。 但总有一天,她要着冷夫人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 “就是说,夫人最近太惯着小姐了,太任性了。” “围在这里干什么,都不用干活了?”陆离护着慕容姜,冷声驱散了人群。 几个人立马低着头走了,嘴里却还嘀咕着。 “慕容家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养的刁了一点,也没什么的。” “只是,以后出去会怕是丢慕容家的脸的……” 一忍再忍,她们去得寸进尺,慕容姜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的你们是慕容家的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菜市场,你们怕不是忘记自己主家姓什么了?” 第15章 为难 打发走了下人,慕容姜转过头来看着冷夫人,丝毫没有好脸色:“冷夫人,我不希望你再来我的院子,不管原因如何,就是不想见着你!还有你儿子,我也不想在府里见到他。” 冷夫人收拾了下情绪,人都已经散了,她装下去也没用了,但嘴里的话还是满是委屈。 “姜儿的意思是……这慕容府容不下我们孤儿寡母的,那我们还是离开吧……” 院子的外面,慕容琛刚回来就统建一阵议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慕容姜老远就看见了自家老爹,急忙就把陆离拉着进了房间,把房间门反锁了。 “姜儿妹妹,这是做什么?怎么了?” 她一脸的不乐意,对着陆离就是一阵嘟囔。 看着慕容姜这气鼓鼓的样子,陆离忍不住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慕容琛快步走来,看着一脸难过的冷夫人。 “冷夫人,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这天寒地冻的,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然等会阿撤那孩子会担心的。” 冷夫人装模作样擦了下眼泪,“我听慕容夫人说姜儿喜欢吃梨糖膏,所以就做了一些,想送过来给姜儿尝尝。” 慕容琛一手接过东西,低头看了眼,“我替姜儿谢谢冷夫人,东西给我就好,我交给她,你先回去吧。” 刚走出几步,冷夫人又突然转过身,一副担忧的模样。 “大统领,这,刚刚姜儿把陆离带进闺房了,万一传出去,以后姜儿的名声可就......” 慕容琛面色一沉,“这就不劳夫人了,您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我自会处理。” 冷夫人对着慕容琛点点头,缓缓地离开了。 刚出院子,就看见了一旁的冷宁澈,眼中全是宠溺,对着他伸手,“阿澈,你怎么来了,不必如此为我的,我自己能解决的。” 冷宁澈对上她的视线,“我见娘一直未归,所以就来看看了。” 想到自家儿子一定都看到了,心里满是委屈,但是都不能说出口,现在他们已经很难了,不能再让儿子受委屈。 “阿澈,是娘对不起你……” 冷夫人的话让冷宁澈的心狠狠疼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扶着冷夫人准备回屋。 院子里,冷宁澈给冷夫人倒上了热水,蹲在地上,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感觉到自家娘亲的身子骨若,手冷的如同铁冰一般,他就一阵难受。 “娘,以后慕容姜哪里您就不要再去了,儿子自己会解决的。” 冷夫人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水一直打转,儿子一定看见今天自己被慕容姜刁难了,所以才想自己解决的。 “好,娘不再管姜儿的事,但是以后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直接告诉娘,我们直接离开,娘不想你为难。” 这边。 慕容姜知道自己的爹爹还没走,于是拉着陆离一起蹲在地上,悄声:“陆大哥,你先别说话,不然咱们俩一会都要挨训。” 自家老爹那个性格,慕容姜太了解了,肯定是要为那个冷夫人抱不平的。 唉,真是苦了她自己了,就算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第16章 偷听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慕容琛厉声呵斥了围作一群的仆人,刚才的议论声他也听清楚了几句,脸色已然是阴沉一片。 没有哪个做父亲的,能够容忍别人这般贬低自家的宝贝女儿,更被说这些人还是慕容家的家仆,以下犯上议论主子更是不能容忍。 听见慕容琛的声音,奴仆们被吓得面如金纸,连忙行礼并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冷夫人楚楚可怜的姿态,一下就显露了出来,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微微侧过身去用手帕擦拭着眼角,“慕容大统领,想来你也是过来找姜儿的,我就不打扰了。” “哼,假惺惺。”还不待慕容琛回答,慕容姜就不屑的嘲讽了冷夫人的行为,当然她还是有分寸的,只是小声的嘟嚷了一声,只有身边的几个人能够听到。 冷夫人的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气的。 “姜儿妹妹。”陆离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她不要太任性,不管怎么说冷夫人都是长辈,这要是传出去与她的名声有碍。 慕容琛虽然离她们有一段距离,但是作为习武之人,他的耳力远胜于常人,把慕容姜的话是听得清清楚楚,对于女儿的任性,他狠不下心里责怪,更遑论这事情未必就是慕容姜的错处。 慕容姜虽然对冷宁澈母子不喜,但并不是无缘无故就发脾气的人,再着慕容大统领是个护犊子的人,他看了眼冷夫人带来的点心,“府里有厨子,您是客人又是长辈,怎好劳累你做这些。” “这不是看着两个孩子闹别扭,不知道澈儿哪里惹的姜儿不开心了,我想着做点姜儿喜欢的点心,也好让她消消气。”冷夫人这番话,无疑是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慕容姜太过于任性,并且喜怒无常。 “小孩子嘛,闹别扭也是常有的事。”慕容大统领自然是要维护慕容姜的,“姜儿,今日怎么这个时辰就醒了?可是做恶梦了,没休息好?” 慕容姜如今年岁小,每到午间的时候都是要休息的,这个习惯一直都有,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也是知道的,刚才是被冷夫人一番做派整的,下意识的就忽略了,现在经过慕容琛的提醒,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难怪陆离公子一直拦着冷夫人不许入内,难怪慕容姜过了这么久才开门。 慕容姜瞬间就懂了她爹的心思,既然这事情有人做主了,她拉起陆离的手就把人带进了房间,紧接着就关上了门,那架势,连慕容琛都不准备放进来。 要说现在最尴尬的非冷夫人莫属,慕容琛的所作所为让她心生埋怨,寄人篱下的日子果然只能看人脸色,“是我的不是,打扰到姜儿休息了,我不知道……” “无事,冷夫人也是一片好心,是姜儿不懂事。” 事情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冷夫人再也没有脸待下去,连忙告辞离开了。 房间内,慕容姜一脸的不开心,小声的嘟嚷。 第17章 不要捏我的脸 “本来就是这人太讨厌了,若不是她自己要凑过来,我才懒得搭理她呢,就不能进水不犯河水吗?” 前世种种,毕竟都还没发生,慕容姜就算是心中再恨,也不好因为没发生过的事情将人定最,可偏偏这些人总是要来招惹她。 陆离看着她那气鼓鼓的脸颊,碎碎念的小嘴,心底一片柔软。 他从来都不觉得慕容姜是刁蛮任性的孩子,今日之事,的确是冷夫人之过,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对方把这些手段用到了孩子的身上。 陆离的视线太过于专注,有人这样一直盯着自己看,慕容姜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趁着陆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回头,“陆离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来不及收回视线,被迫跟慕容姜对视上的陆离,难得露出了慌乱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直接说在看慕容姜吧,想到这个,陆离有些窘迫。 在慕容姜的眼中,陆离向来都是稳重的大哥哥的形象,这样不知所措的模样实在是罕见,她当然不会错过这难得的机会,继续逗弄着,“陆离哥哥该不会是在看我吧?姜儿好看吗?” 被戳破心思的陆离,耳尖染成了淡淡绯红色,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还是个小女孩呢,“对啊,姜儿妹妹最可爱了。” 说着他还在慕容姜肉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一下,那手感不是一般的好,如若不是看到对方控诉的眼神,他还不舍得放手呢。 现在的慕容姜,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粉嫩嫩的就像是观音座下的小仙童,无论是谁见着,都想蹂躏一番,但重活一世的慕容姜哪能接受这般羞耻的事情,一向都是能躲就躲,没成想这次被陆离给祸害了。 “陆离哥哥!不准捏我的脸。”她气鼓鼓的控诉着,但更多是以此来掩饰,被陆离夸赞的害羞。 不同于跟冷宁澈相处的时候,慕容姜就像个炸毛的刺猬一样,门内充满着两人的欢声笑语,慕容琛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也不知道姜儿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冷宁澈暗地里对慕容姜做了不好的事情? 慕容琛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冷宁澈那孩子他也是了解的,不是阴险狡诈之辈,难道两人是上辈的仇人? 慕容夫人过来看女儿,刚踏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大统领站在门口神游天外的模样,“你这是在做什么?也不进去。” 听到她的声音,慕容大统领暗道不好,现下好了,慕容姜肯定知道自己躲在门外偷听了,当下拉着慕容夫人就往院子外面走,“女儿在休息呢,我们就别打扰她了。” 到底是谁在打扰女儿,慕容夫人一脸迷茫的被拉走了,总觉得慕容琛有些不对劲,就是不知道他们父女在闹哪样。 “我爹爹竟然还没走呢。”慕容姜听到门外的动静颇有些意外,但是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没干什么坏事。 第18章 花灯会 慕容姜是无所谓,但陆离却觉得有些许尴尬,毕竟他跟慕容姜玩闹,却被人家父亲听的一清二楚,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姜儿妹妹,今夜坊市有花灯会,你想不想去看?”陆离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花灯会是一年一度热闹的节日,每每到了这天,坊市都热闹的很,他早早就打算好了,要邀约慕容姜一同前往,只不过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没能想起来。 “想去想去。”花灯会那般热闹的盛会,慕容姜当然想去了,她都好久没有去逛过花灯会了。 不够她面上的喜意只维持了一小会,很快就变得沮丧起来,“爹爹肯定不会准我出门的。” 在慕容琛的眼里,她还是个小孩子,哪里会放心她出门,花灯会是热闹,但这也意味着鱼龙混杂,这种时候也是拐子作案的大好时候。 看着慕容姜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陆离觉得胸口难受的很,不过他既然邀请了慕容姜,也是做了准备的,“只要你想去就行,慕容大统领那边,我会说服他的。” 柳暗花明又一村,重新看到出门希望的慕容姜,心中的欢喜可想而知,看到她笑颜的人都会被她的喜悦所感染,陆离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我去找慕容大统领,姜儿妹妹好好休息一会儿,免得晚间的时候没精神。”陆离可还记着慕容姜才睡了一会就被吵醒的事情。 “我不困,跟哥哥一起去。”慕容姜一想到可以出去玩,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的状态,哪里还睡的着,而且她跟着去,万一陆离说服不了慕容大统领,她还可以撒泼打滚,撒娇让她爹同意。 陆离看着牵着他的手准备往外走的慕容姜,伸手摸了摸对方头上柔软的青丝,“姜儿听话,好好的睡一觉,等晚些时候我就过来接你。” 小孩子的精神是有限的,现在想找好玩的事情是不困,但等到晚上犯困可就不好了,若是因为在外头睡着没能好好玩,慕容姜说不定会因此不开心。 慕容姜可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并没有就此妥协,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这么容易就被哄好了,“不嘛不嘛,我要跟陆离哥哥一起。” 小孩子最大的武器就是撒娇,还没见到慕容琛,慕容姜就先对着陆离使出了绝招。 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她用这招,每每都是屡试不爽,陆离当然也招架不住,看着抱着自己手臂卖萌的小人儿,他下意识的就答应了,“好。” 等陆离反应过来的时候,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没有别的办法。 见到慕容姜从房间里出来,伺候她的嬷嬷想过来抱着她走,毕竟慕容府还是很大的,怕累着小主子,但是慕容姜并不配合。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她牵着陆离的手,绕过嬷嬷就想往前走。 “嬷嬷别担心,我会看着姜儿妹妹的。”陆离没想到慕容姜竟然这样黏他,心里高兴的很,但是不好直接说出来。 第19章 松动了 不过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好心情。 因为要顾及慕容姜的小短腿,两人走路的速度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慕容琛的院子。 “姜儿妹妹,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慕容大统领商量。”陆离并没有准备带着她一块进去,慕容琛一开始肯定不会同意此事的,怕她听到之后闹腾,这样的话,慕容琛更加不会同意。 慕容姜是准备一起去的,但陆离不同意,她想了想也就妥协了,“好吧。” 等到陆离去找慕容琛的时候,慕容姜老老实实的坐了一会,就悄默默的跟了过去,她可以不去慕容琛,但他们谈论些什么还是要知道的,关键时候也好发挥作用。 不然,陆离没有说服慕容琛的话,她期盼的花灯会可就去不了。 “离儿来了,找伯父是有什么事吗?”看着面前身姿如松竹的陆离,慕容大统领的态度很是和善,这可是他看好的晚辈。 “慕容大统领,今夜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晚辈想带着姜儿妹妹去游玩。”即使是面对久经沙场的慕容琛,陆离也没有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摄。 慕容琛也知道花灯会的事情,只是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陪伴妻儿幼女,索性就没有提及这事,“花灯会的确是难得的盛事,但这样意味着鱼龙混杂,我不放心姜儿,等改日休沐,伯父再带着你们一起去郊游。”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陆离并没有就此放弃,“郊游虽然惬意,但也比不上花灯会的热闹,慕容大统领放心,我会保护好姜儿妹妹的安全的,也会带着侍卫。” 少年郎说的很是真诚,慕容琛在思考事情的可行性,他知道慕容姜定然是喜欢去花灯会的,但这是她唯一的女儿,难免放心不下。 “既然离儿和姜儿妹妹想去,大统领就同意此事吧,刚巧让澈儿跟着一块去,三个孩子在一起也有个照应。”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却是冷夫人走了过来。 冷夫人带着冷宁澈过来这边,原是打算找慕容夫人商量一些事情的,碰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冷宁澈立时就懂了冷夫人的意思,连忙保证,“伯父放心,我会保护好陆离和姜儿妹妹的。” 突然出现的冷宁澈母子打乱了陆离的计划,可此时他也不好拒绝,但想到慕容姜对冷宁澈的厌恶,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躲在一旁偷听的慕容姜,听到冷宁澈横插一脚,胸腔里立时就蹿起了怒火,若不是她在偷听,慕容大统领还未同意此时,她早就冲进去了。 本来就动摇的慕容琛,见到又多了一个人,态度是愈发的松动了。 “澈儿是哥哥,半大的小子了,肯定能照顾好弟弟妹妹的。”冷夫人看出了慕容琛的动摇,又使了一把力。 冷宁澈已然十二岁了,在十五六岁就能成亲生子的时代,的确不小了,慕容琛想着多派些保护着,总不至于出事。 第20章 妥协 “既然如此的话,你们就一起去吧,但是要带着侍卫。”慕容琛终于同意了此事。 听到这里慕容姜是彻底的忍不下去了,当下什么都顾不得就闯了进去,“爹爹我不同意,我不要跟冷宁澈一起去。” 她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冷宁澈母子,面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遇到慕容姜对她们的针对了,偏偏还不能发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姜儿,不可以无理取闹,澈儿是担心你的安危,好意陪你出门,你不可以任性胡来。”慕容琛的声音有些严厉,对慕容姜的行为很是不满。 他知道慕容姜不喜冷宁澈,但也不能这般无礼,而且一遇到冷宁澈就失了分寸、行事鲁莽,这般做派以后怎么为统帅千军的将领。 慕容琛的训斥让慕容姜冷静了些许,“有陆离哥哥在,他也可以保护好我的。” 即使是到了现在这样场景,慕容姜还是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眼神给冷宁澈,她知道慕容琛是因为什么在生气,但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前世的仇人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既然你不想跟澈儿同行,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吧。”慕容琛当然不会同意她的要求,这置冷宁澈和冷夫人于何地。 就算是交情泛泛的客人也不能这般对待,这是对他人的折辱,跟遑论慕容家和冷家之间的关系。 眼见着慕容姜就要说出“不去就不去”之类的话,陆离连忙把人给拉住了,“姜儿妹妹,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跟冷公子同行,人多也热闹些。” “姜儿妹妹不想跟我一起去看花灯了吗?再耽误下去可就没时间玩了。”陆离小声的在慕容姜的耳边说了另一番说辞。 一边是讨厌的冷宁澈,一边是喜欢的陆离哥哥,偏偏慕容姜不能只选一个,她的心中可谓是万分纠结,最后到底是想看花灯的念头占了上风。 明明是点头应允,但面上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让一旁的冷夫人看着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明明她的儿子也是青年俊彦,怎么就被一个黄毛丫头百般嫌弃。 而作为被嫌弃的冷宁澈,心中更为苦闷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让慕容姜不喜了。 几人之间的氛围是极为诡异了,陆离此时给冷宁澈搬来了台阶,“晚上就拜托冷公子多加照拂我和姜儿妹妹了。” “这是应该的。”冷宁澈并没有因为慕容姜的态度,就放弃这次的相处机会,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忍的人。 花灯会游玩的事情就此商定了,慕容姜虽然一万个不乐意跟冷宁澈同行,也只能憋着。 “此次在外要好好听你澈儿哥哥的话,不可率性妄为。”慕容琛是真怕她又闹出什么事情来,只能提前嘱咐一声。 但关于冷宁澈的事情,慕容姜向来是听不进去的,反正慕容琛已经同意她出门的事情了,当下也不在这里多待,转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21章 劝解 慕容姜这一走,尴尬的气氛是攀登到了顶峰,慕容琛看着女儿消失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大统领,我去看看姜儿。”陆离不放心慕容姜,跟诸位长辈告辞之后,就急忙追了出去,得亏慕容姜人小跑的并不快,很快就追上了。 冷宁澈这横插一脚,真的是恶心到慕容姜了,满怀期待的花灯会也多了一丝阴霾,她暴躁的踢着路上的石子,恨不得脚下的石头就是冷宁澈。 别看陆离刚才一直是站在慕容姜这边的,但他也是奇怪的很,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恨,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慕容姜会那般讨厌冷宁澈,从他的接触来看,冷宁澈并没有什么特别失德的行为。 “姜儿妹妹就那么讨厌冷公子么,可是他欺负了你?” 面对陆离的询问,她是有苦难言,冷宁澈的罪行那是罄竹难书,可偏偏都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她若是照实说出来,别人只会以为她撞邪了。 这说不出话的模样,更显得慕容姜这一系列的行为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了,陆离揉了揉她的脑袋,“姜儿妹妹,你可以不喜欢一个人,这没有人会强迫你,但不能因为自己的偏见,就对人施以恶意。” “像你刚才的行为,会让冷公子和冷夫人伤心、难受的。”他也不知道慕容姜能听见去多少,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就算知道慕容姜并不喜欢。 忠言逆耳,慕容姜知道陆离是为了她好,但有些事情真的没那么容易放下的。 她抬头望着陆离,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对方定然是接受不了她的那些阴暗心思的。 “陆离哥哥,我知道了,马上就要出门逛花灯会了,我要去换身衣服。”相比于那些令人讨厌的事情,更重要的是珍惜眼前的美好,慕容姜并不想因此使得她跟陆离相处的不愉快。 女孩子出门是需要好生装扮的,更别提是跟她喜欢的陆离哥哥一起,就算小孩子不好用胭脂水粉,也不方便戴贵重的首饰,但慕容姜还是费心打扮了一番,力图让自己更加的玉雪可爱。 柳黄色的衣裙,梳着垂挂髻,发间还有一对银铃铛点缀,随着慕容姜的走动传来清脆的声响,很是活泼俏皮。 冷宁澈看着朝陆离走过去的慕容姜,心中酸涩的很,只能默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更像是一个影子。 慕容大统领府距离坊市还是有些远的,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徒步走过去,慕容夫人早早就安排了马车在大门口等候。 扶着慕容姜上了马车之后,陆离并没有紧随着跟上,“冷公子,这边。” 这么显眼的地方,冷宁澈当然不可能瞧不见,陆离打招呼也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别到时候,陆离和慕容姜都在马车上坐着,冷宁澈最后走过来,无论上不上马车,面子上都挂不住,既然是出来游玩,就不好让大家不开心。 “这就来。”冷宁澈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22章 背景板 不管怎么说,冷宁澈也只有十二岁,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有陆离在其中调节氛围,才不至于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但这才刚刚开始出发,夜晚游玩的时间还长着呢。 慕容府的马车很大,坐三个人是绰绰有余的,慕容姜和冷宁澈之间距离是尽可能的拉到更大。 慕容姜这次没有再挑刺闹脾气,但是也没有跟冷宁澈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是彻彻底底的把人给无视了。 “陆离哥哥,听说花灯会上可以猜灯谜,到时候我们去玩好不好?”不同于对冷宁澈的冷淡,慕容姜拉着陆离的手,声音软糯的撒娇。 “好啊,只不过你能猜出灯谜吗?”才刚开始学认字的小孩子,竟然也想着猜灯谜了,陆离都不忍心打击她。 “这不是有陆离哥哥嘛……” 他们二人之间相处的无比的甜蜜,明明是在同一辆马车上,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们分开,冷宁澈显得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找到能够插话的机会,冷宁澈试探的开口,“姜儿妹妹遇到喜欢的花灯,我可以帮忙猜灯谜的。” 此话一出,车厢内的欢声笑语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慕容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并不作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慕容姜的沉默让冷宁澈的脸色涨红,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让他很是羞恼。 “届时就麻烦冷公子了,毕竟在下学识不过尔尔。”陆离头疼的看着慕容姜,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不为所动,连忙解围。 经过这么一出,在接下来的行程之中,冷宁澈再也没有开口,仿佛只是一块背景板。 等到坊市的时候已经戌时了,太阳早就下山了,但望眼所及之处却宛如白昼,慕容姜看着街道两边的花灯,宛如走进了星海。 花灯会当然不会只有花灯,这样热闹的集会,小商贩是不会做过的,无论是卖吃食首饰,还是卖玩器的摊子都有,远远的甚至还能听到前方杂耍表演的声音。 慕容姜难得放风,当即就往喜欢的铺面走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限制了行动,慕容姜回头看着扯住她衣服的人,面露疑惑之色。 “这里人多不要乱跑,牵着我的手。”陆离说着就把慕容姜的小手放在掌心,没人知道亲口说出这番话时,他心中的羞涩。 慕容姜现在还是小孩子,是不必避嫌的,但他却控制不住,总觉得这般有些不妥。 而作为当事人之意的慕容姜,却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拉着陆离就往前面走。 看着面前小贩的动作,慕容姜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见随着小贩手指的翻动,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就做出来了。 “想要糖人吗?”陆离看出了她眼中喜欢,正巧慕容姜是辛卯兔年生人,“老板,把这只小兔子包起来。” “不要兔子。”慕容姜连忙否认,她早就有了其他打算,“可以做成别的东西吗?” 第23章 糖人 “小姐想要什么?小的都可以做出来。”小贩笑眯眯的询问,眼前之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瞧着就像是观音座下的仙童一般,让人心生喜爱,不是他家里的泥猴子能比的。 “可以做一个跟陆离哥哥一样的糖人吗?”慕容姜示意小贩,她牵着的人就是陆离,“要两个,一个我一个陆离哥哥。” “可以,还请小姐、少爷稍等一会。”这做糖人是小贩家祖传的手艺,想要做成七八分像那是需要时间的,他也没这个本事。 但出来玩就是图一个乐呵,小贩并不担心做的不像就被找茬,况且他也是有些本事的,抓住了慕容姜和陆离特点,再做的细致一些,就能够让人一眼瞧出手中的糖人是谁了。 看着新鲜新出炉的糖人,慕容姜很是欢喜,把“陆离”给拿在手里,自己模样的糖人给了陆离,转而去了下一个摊位。 慕容姜玩的很是开心,陆离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欢喜,只不过他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看着默默跟在身后的冷宁澈,眼中闪过一缕忧愁。 既然是一同出行,却独独把冷宁澈给撇下实在是不妥,可偏偏慕容姜不喜欢他,贸然提及的话,反而会让场面变得更加糟糕,一时之间陆离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 在花灯会这一天,最吸引人注目的就是猜灯谜的活动了,最后胜出的人可以获得一盏花灯,这盏花灯一般都是大师费尽心思制作的,是今年最精巧的花灯。 慕容姜看着悬挂在最高处的那盏花灯,都舍不得挪开目光,那是一盏走马灯,花灯的体型并不大,却有十二面,雕刻着十二生肖的模样,在灯光的晕染之下,活灵活现。 “陆离哥哥,我们也去猜灯谜,那盏花灯好漂亮。”来到这里的人,难免会想着要尝试一下,毕竟如果成功了的话,就能够白得到一盏精巧的花灯。 要知道,虽然卖花灯的店铺有很多,也不乏精致漂亮的花灯,但猜灯谜胜出赢来的花灯意义是不一样的,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有许许多多的学子参与。 “姜儿妹妹,我们等冷公子一起好不好?只凭我一个人的话,怕是没办法把花灯赢回来。”陆离可没有说谎,虽然在同龄人之中,他算是比较出色的存在,但毕竟年龄尚小,学识的积累还不够。 其实就算叫上冷宁澈胜算也不大,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慕容姜了。 牵扯上冷宁澈的事情,慕容姜还是不发一言,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她看了看那盏精巧的花灯,到底是没有再闹脾气。 “冷公子,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陆离脸上的笑容很是和煦。 冷宁澈点了点头,态度不再像之前那般热切,他也知道慕容姜对他不喜,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不敢再抱有希望。 花灯会的灯谜是非常多的,由外往内,灯谜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他们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第24章 离开 最开始的时候,慕容姜还能够猜出答案,不过为了避免暴露,她知道也不能够说出口,只能看着陆离发挥,可慢慢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谜底了。 “日复一日心依然。”陆离看着眼前的灯谜,眉头微微的皱起,在努力的思索着答案。 慕容姜这个时候安静了下来,不再吱吱呀呀的说话,甚至还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生怕打扰到他。 “思,谜底是思。”冷宁澈在一旁念出了答案,他的脸上带着些许自矜,视线缺是落在慕容姜的身上,显然是想着能够因此,让慕容姜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 陆离想不出来的灯谜被他给想出来了,慕容姜是不是就不会那般讨厌他了。 如果是真正的小孩子的话,冷宁澈的行为或许能够增加好感度,但慕容姜对他的厌恶根本就是无解的,并没有因此而多看他一眼。 “冷公子学识过人,陆离自愧不如。”陆离是真心的称赞,在这一方面,他的确是不如冷宁澈。 “陆公子不用自谦,我只不过是虚长了几岁。”虽然没有得到慕容姜的认可,但冷宁澈并不气馁,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了。 若是想把猜灯谜的魁首收入囊中,仅仅如此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猜出更多的灯谜,不然在场这许多的学子,怕是有一大半的人都能够把花灯拿到手了。 灯谜的难度是越来越大了,眼前的这个灯谜,陆离和冷宁澈都没有半点头绪。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弯新月自心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慕容姜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游戏嘛,重在参与,她也不是非要那盏花灯不可,“陆离哥哥,我们去那边看杂耍好不好?” 见陆离没有动作,慕容姜用力的拉着他向前走。 陆离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出来慕容姜是不想让他为难,才改口说要去看杂耍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刚好是他们想不出答案的时候,慕容姜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慕容姜这般的体贴、懂事,根本就不是任性妄为的人,陆离心软的一塌糊涂。 杂耍表演的场地外面,密密麻麻的围了好几圈人,陆离他们根本就挤不进去,就算慕容姜被他抱在了怀里,还是只能够看到乌压压的人头,还是半大少年的陆离,身高自然比不过成年男子。 他往街道两侧看了一眼,目光在茶楼的二楼停留了一瞬,“姜儿妹妹,我们去茶楼。” 慕容姜明白了他的打算,老老实实的待在陆离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过去。 “你们先过去,我待会再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冷宁澈突然开口了。 他在或者不在,慕容姜是半点都不在乎的,甚至巴不得他消失在面前,免得影响心情。 “好,我们在茶楼等你。”也幸亏还有陆离在,不至于让冷宁澈觉得他是在自言自语。 等到冷宁澈离开之后,慕容姜感觉身边的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第25章 花灯 花灯会这天,就连茶楼的生意也好了不少,大堂的座位是坐得满当当的,二楼的包间价格要贵上些许,所以还有空座,没有让慕容姜他们白跑一趟。 站在高处视野要好很多,而且包间内也安静,能够舒舒服服的坐着,还有茶水点心,慕容姜看着楼下的杂耍心情不是一般的愉悦,悬空的两条小短腿,不安分的抖动着。 “陆离哥哥,他们好厉害!”慕容姜看着场中的一个男子,用细长的木棍顶着碗碟旋转个不停,而那木棍的另一头则是被男子用嘴咬住的。 这样的表演她以前也看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看着男子的表演,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看着她兴奋的模样,陆离但笑不语,难得见到她这样畅怀的样子,让陆离想要守护好她的笑颜。 冷宁澈突然离开,是为了悄悄的做一件事情,他重新折回了猜灯谜的地方,这时魁首马上就要选出来了,最后花灯落入了一青衫学子的手中,观对方的衣着,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见此冷宁澈放松了些,赶紧去找那位青衫学子,要知道,往年这个时候,也会有许多人去询问魁首,花灯是否转卖。 花灯再精巧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对于家境不太富裕的人来说,还不如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补贴家用,冷宁澈打的就是把花灯买下来的主意,既然慕容姜喜欢这个花灯,他投其所好,应该能够获得对方的好感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慕容姜猜到应该是冷宁澈回来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几分,继续看着场中的表演,尽管已经没那么感兴趣了。 陆离动身去把包间的门打开,待看到冷宁澈手中的花灯时,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用的什么办法,心中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早早的想到。 “姜儿妹妹,给你。”冷宁澈面带笑容的把花灯递了过去,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一次他是满怀信心的,想来慕容姜不会再拒绝了。 花灯细看之下更加的精致了,慕容姜也忍不住被吸引,视线在花灯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可到最后,她却没有把花灯接过去。 “姜儿妹妹人小,不好拿花灯,我把它放在桌子上。”冷宁澈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很快就找了一下原因,说来,这个花灯都快跟慕容姜一样高了呢。 “不要,把它拿下去,我才不喜欢。”慕容姜眼中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好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是都不信的,倘若不喜欢的话,之前就不会去猜灯谜了,她看向花灯时的眼中的喜欢再明显不过了,可这才过了多久,她就改变了想法。 说不喜欢花灯是假,厌恶冷宁澈才是真。 慕容姜是真的 第26章 可怜 冷宁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明慕容姜是喜欢这盏花灯的,对方眼中的厌恶,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就算是一块石头,也总有捂热的时候吧,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却被慕容姜糟践进了泥地里。 看着僵愣在原地的冷宁澈,陆离颇有些不忍,他本来就是心性善良之辈,冷宁澈也没做错什么事情,被这样对待,实在是有些可怜。 “既然姜儿妹妹不喜欢,我这就把这花灯拿下去。”冷宁澈在这个房间里是待不下去了,勉强的说了句话挽尊之后,拿起花灯就离开了,他离开时身形不似平常挺拔,背影更是说不出的落寞。 陆离看着仍不动声色的慕容姜,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姜儿妹妹,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不必如此,冷宁澈这般,实在是有些可怜。” 被念叨的慕容姜默默的垂下了脑袋,有手绞着帕子,心里是无比的纠结,她很想告诉陆离,自己真的不是无理取闹,冷宁澈一点都不可怜,她前世遭受的,要比这还要难捱百倍千倍。 “我去看看他,姜儿妹妹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因为还有护卫在,陆离并不担心慕容姜的安全问题,反而是冷宁澈更让人放心不下。 “不要,陆离哥哥你不要去,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深知冷宁澈脾性的慕容姜,是半点都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他不祸害别人都算是好的了。 陆离低头看着,牵着自己衣袖不肯放手的慕容姜,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在陆离心中的地位是没有可比性的,既然慕容姜不愿意,他也就不再坚持,这般可爱的孩子撒起娇来,根本就狠不下心拒绝,再者说,冷宁澈身边也有侍卫跟着,年岁还比他们大,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而刚折回来的冷宁澈,站在门外把他们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心中的委屈更甚,眼底闪过一丝暗沉,没有推门进入,反而转身离开了。 花灯会能玩的都玩的差不多了,加之时间也不早了,陆离便牵着慕容姜回了大统领府。 玩闹了这么久,中午还没能够好好的休息,兴奋劲过去之后,慕容姜就趁不住了,刚上马车不久,脑袋就一点一点的犯瞌睡了。 陆离看着她画小鸡啄米图的模样,默默的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慕容姜睡的更沉了。 孩子们在外面玩,即使有护卫随身保护着,做父母的也是不放心的,尤其是天色越来越晚了,大统领府的大厅里,慕容琛夫妇、冷夫人还有陆景深都在。 他们随意的寒暄着,时不时往门口的方向望一眼,显然都是担心孩子。 等回到大统领府的时候,慕容姜还没有睡醒,甚至还发出了细小的鼾声,显然是睡的香甜,让人不忍心破坏她的美梦。 陆离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没有把人叫醒,动作轻柔的把她抱在怀里,步伐稳当的往府内走。 第27章 走失 也得亏慕容姜还是小孩子,并不重,陆离才能抱的动。 但陆离年纪也不大,而且他抱着慕容姜也有些不太合适,等到了府中,就有婆子过来,准备把慕容姜接过去。 “辛苦陆公子了。”婆子伸出双手,刚把人接过来,慕容姜就醒了,她迷茫的看了一下周围,才反应过来这是已经到家了。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慕容姜毕竟有着成人的灵魂,不喜欢被仆人抱着,落地之后熟练的牵着陆离的手,继续往前迈着步子。 出必告反必面,从外面回来是要去见长辈的,以免他们担心,慕容姜乖乖的照办,为的就是在父母那里留下个好印象,方便下次出门。 两人很快就到了前厅,陆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转而跟慕容姜道:“冷宁澈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 离开茶楼之后,他们就直接回来了,完全忽视了冷宁澈,毕竟他一直都是默默跟在身后的,两人便没有在意。 “不用管他,冷宁澈都那么大的人了,肯定不会丢的,说不定还比我们先回来了。”慕容姜满是不在乎的语气,他又不是小孩子,身边还带着人,不可能出事情的。 陆离却没有慕容姜那么乐观,他们出门之前,说的是让冷宁澈保护好他和慕容姜,就算是为了维持在长辈们面前的形象,冷宁澈也不可能抛下他们独自回来,“他应该是跟我们走散了。” 虽然在面对冷宁澈的事情时,慕容姜容易偏激,但冷静下来思考之后,她也知道,冷宁澈很大的可能性是走丢了。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冷漠,不得不承认,冷宁澈是有一副好相貌的,说不定就有人贩子看他落单,心生了歹意,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的他…… 慕容姜心中有些慌乱,开始反思她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此时的冷宁澈还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而她却害了对方。 两人刚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就被慕容琛看到了,见她们迟迟不动,忍不住催促道:“待在院子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就只有面对,慕容姜心情略有些沉重的走了进去。 “姜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花灯会不好玩?”慕容夫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慕容姜的不对劲,在外面玩了回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众人的关注点都在慕容姜的身上,唯独冷夫人一直在搜寻冷宁澈的身影,可刚才进门的只有慕容姜和陆离,她起身走到门边,仍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她心底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走到慕容姜的身前,“姜儿,你澈儿哥哥呢?” 慕容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她的身上,大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同出去游玩,回来的时候却少了一个人。 “冷夫人,冷公子跟我们走散了。”陆离很是愧疚,如果当时他的态度能够坚定一点,出去看一眼就好了。 第28章 责骂 没有哪个母亲能够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冷夫人的身形摇摇欲坠,若不是有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人就要跌倒在了地上。 “你,你说澈儿等你们走散了?你们不是一同出的门吗?”冷宁澈就是冷夫人的命根子,她恨不得走丢的是眼前这两个人,凭什么他们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她的儿子却不见了。 冷夫人心里是满腔的愤怒,却不能够表现出来,寄人篱下,她不能跟慕容家翻脸,而且还需要靠这些人去找冷宁澈。 陆离被冷夫人反问的哑口无言,事实就是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他自己走开的。”慕容姜见不得陆离被冷夫人逼问,“比我还孩子气,我只是说了不喜欢他送我的花灯。” 她并不害怕冷夫人的怒火,但却见不得陆离因为此时受责骂,这件事真要说起来,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跟陆离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被她拖累了。 “你闭嘴!”慕容大统领气得恨不得动手,闯出这么大的祸来,竟然还无丝毫悔过之心,无论是什么原因,冷宁澈走丢了,她也不能还在一旁冷嘲热讽。 冷夫人本来就不喜慕容姜,此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更是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抽筋,眼中的怨恨都快凝结成实质了,但当她抬头之后,却仍是一副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 “慕容大统领,此事怪不得姜儿,都是澈儿那孩子任性,害得大家为他操心。”冷夫人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帮慕容姜说着话。 至于她这番话说完之后的效果嘛,慕容琛的怒火更甚,“此事不是澈儿的错,都怪小女顽劣。” “澈儿一番好心陪你出门,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仗着澈儿让着你就欺负他,你真的是长能耐了,都怪我平时太宠爱你了,把你惯得无法无天。”明明此前就因为冷宁澈的事情教导过慕容姜,没成想她半点都没往心里去,以至于现在酿成了大祸。 慕容姜虽然知道会因为此事被训诫,但没想到慕容琛的火气竟然这么大,说出来的话也狠,心里不由得冒出几分委屈。 “慕容大统领还请不要苛责姜儿,她小小年纪,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澈儿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幸而姜儿跟陆离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冷夫人继续为慕容姜说话,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指责她太过于任性,才会使得冷宁澈一个人走丢。 眼见着慕容琛又准备开口训慕容姜,慕容夫人赶紧开口,“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带着人去外面把孩子找回来。” 耽误的越久冷宁澈就越危险,要是等到宵禁之后还没有把人找回来,那才真的糟糕了,慕容琛也不再管慕容姜,急忙去安排府中的人外出寻找,仆役、护卫、亲兵,把能调动的人手都调动了。 等到慕容琛离开之后,慕容夫人冷冷的看了冷夫人一眼,她的那些小把戏,同为女人的慕容夫人是看的一清二楚。 第29章 道歉 “澈儿在出门之前,还惦记着要保护好弟妹,没想到,到最后却是他没能够好好的回来。”慕容夫人这一开口,就是往冷夫人的胸口上插刀子,谁让她欺负自己的宝贝女儿。 都快是成丁的人了,还跟慕容姜一个四岁的孩子闹脾气,可真是能耐呢,当初可是冷宁澈眼巴巴的要跟着去的,想也知道慕容姜不喜欢他,偏偏还折腾出这么多的事情。 冷夫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绢丝的手帕已经被她扯的不成样子了,可见她心里的愤恨,什么叫没能够好好回来?这该死的小贱人,竟然敢诅咒她的儿子。 龙生龙,凤生凤,难怪慕容姜那个小妮子那么讨人厌,感情是从根子上就坏了。 冷夫人把人在心里来来回回骂了好几遍,却不敢摆到明面上来,“的确是这孩子不省心,姜儿不过是任性了一点,他这做哥哥的,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包容不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着,谁也不肯退让,陆离听见冷夫人把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到慕容姜的身上,这要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就要被毁了。 “此事是小子的过错,我不应该直接回府,将冷公子撇下。”陆离主动把过错扛在自己的身上,“还请冷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把冷公子找回来的。” 说完他就转身出门了,陆离是真的打算去找冷宁澈,将人弄丢之后,他心里也内疚的很,若是冷宁澈真的出了意外,他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的。 慕容姜这下是真的后悔了,如果早知道因为她的任性,会给陆离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她肯定会按捺住自己脾气的,不就是冷宁澈在眼前晃荡嘛,没什么不能忍的。 明明是她的错处,最后却让陆离替她承担了罪责,眼见着陆离的身影快消失了,慕容姜连忙提着裙摆追了上去,“陆离哥哥,等等我。” “姜儿妹妹怎么来了,晚上寒气重,你乖乖回去休息。”陆离并不打算带着慕容姜一起出门,他这次是要有正事要做的,不是出门玩闹,带着个孩子不太方便。 而且因为冷宁澈的事情,陆离生怕他一时疏忽,人没找到,反而把慕容姜给弄丢了。 “对不起,要不是我任性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反而连累了你,都是我不好。”慕容姜整个人都蔫巴巴的,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看着她认错的模样,陆离很是欣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关系的,这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有责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好啦,你乖乖的回去睡一觉,等明天醒来的时候,冷公子就被找回来了。” 陆离的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就算闹出这么大的事,也不曾责怪她,慕容姜真的觉得,陆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虽然满满的感动,但慕容姜还是不准备按照陆离说的做,“陆离哥哥,我跟你一起去找冷宁澈,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第30章 碰面 陆离思考了一番,最后还是没能舍得拒绝慕容姜,“但你要乖乖牵着我的手,不能乱跑,如果困了的话就跟我说。” 如果不带慕容姜去的话,她因为自责,估计也没有办法入睡,说不定还会自己偷偷跑出去,还不如把人带在身边,亲自照看着,陆离也能放心一些。 既然是去找冷宁澈,第一站当然是去他们走散的地方,等陆离和慕容姜再次回到茶楼的时候,茶楼都已经打烊了,黑漆漆的一片,不见半个人影。 “你说他会去哪里?都这么大一个人了,竟然还乱跑,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慕容姜是真的不明白冷宁澈的脑回路,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来。 听着慕容姜的念叨,陆离忍不住笑了出来,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跟个小大人一样。 “我们沿着这条街找找吧。”陆离也不知道冷宁澈是怎么想的,估计是被慕容姜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抹不开脸面再跟他们同行,一时想不开才会做出冲动的举措。 夜幕之下,灯笼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慕容姜紧紧的牵住陆离的手。 灯火阑珊的美景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只有零星的灯光仍在照亮着,慕容姜是怕黑的,只有待在陆离的身边,她才不至于被恐惧侵蚀。 两人在街上找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半点踪迹,离宵禁的时辰是越来越近了,慕容姜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冷宁澈到底去哪里了?” 这个时候她真的有些担心,怕冷宁澈被拐子拐走了,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 陆离也没有半点头绪,他跟冷宁澈关系不算熟稔,不知道对方的习惯,只能这样漫无目的的找,希望慕容大统领那边能有好消息。 “前面好像有个人。”陆离下意识的把慕容姜护在身后,这大晚上还在街上游荡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到有近一点,面前的人影愈发的清晰,那个人的模样,化成灰慕容姜都认得出来,她松开陆离的手,快步冲了过去,“冷宁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能走丢。” 陆离在慕容姜松开他手的那一刹那还有些慌乱,知道前面的人是冷宁澈之后,才稍稍安心了些。 “姜儿妹妹,你是不是出来找我的?”冷宁澈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欢喜。 “不然呢,我们大晚上的没事做,跑到街上来闲逛哟。”慕容姜话说的很冲,一想到因为他,家里鸡飞狗跳的折腾了这么久,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这人半点愧疚的心思都没有,还能笑嘻嘻的。 “姜儿妹妹,我真开心,你能够出来找我。”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之后,冷宁澈更加欢喜了。 冷宁澈的反应让慕容姜有些看不明白,不懂他开心个什么劲,这个时候慕容姜也懒得跟他计较,“既然没事就赶紧回府吧,大家还在因为你的事情担心着呢。” 第31章 绑匪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慕容姜不想再在外面逗留,折腾了这么久,她只想快点回家。 对于冷宁澈宣泄完她的情绪之后,慕容姜立马跟其拉开了距离,又重新牵上了陆离的手,两人之间的动作无比的自然。 但这看起来温馨美好的一幕,却深深的刺痛了冷宁澈的心,他盯着交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了许久,方才挪开视线,之后走到了慕容姜的右手边,三人并排而行。 “因为我的事情害的大家担心了,不知我母亲可还好?”冷宁澈有些担心冷夫人,往日里他但凡有些小擦碰,冷夫人就着急的不行,现在直接见不到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这关心家人的举措,是很容易获得到他人好感的,陆离本来就有些可怜他,现在更是不忍心把他就这么晾着,“冷夫人虽然着急,但并无大碍。” 除此之外,三人一路上也没什么交流,原本嘀嘀咕咕念叨不停的慕容姜,是一句话都懒得说,闷头赶路。 找到冷宁澈的地方,是在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子里,他们正在往大街上走去,夜晚是寂静的,在夜幕的笼罩之下,很多事物都隐匿了身形。 他们专注着脚下的路,完全没有发现在他们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尾随了好几个人,对方悄然无息的向着他们靠近,手中的武器,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折射出一道道冷芒。 “你们是谁?”陆离满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人,就在刚才,他心中特别的不安,总觉得有危险在逼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却看到了好几个壮汉,大晚上的一直尾随在他们的身后,瞧着就是意图不轨。 众人这才意识到危险,慕容姜朝着陆离的身边挪了挪,心里忍不住骂了冷宁澈几句,若不是他,才不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爷爷们是谁,你这小子就没必要知道了,乖乖跟我们走就是了。”行踪暴露,领头之人却毫不着急,不过是对付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根本就去没什么难度。 “我爹可是慕容大统领,识趣的话最好是现在就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然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慕容姜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打是打不过的,逃也逃不远,只希望他们能被大统领府的权势吓到。 谁知对面的人听到她自报家门之后,半点都不觉得意外,毫不惧怕的样子,甚至还笑出了声,“不是慕容家的人,老子我还不抓呢,你们这些小姐少爷们,肯定能值不少的钱。” 敢情这些人是绑匪,看样子还是奔着他们来的,没有谈判的余地,慕容姜被陆离拉着,一步步慢慢的往后退着,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解决办法。 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太利于逃跑,大晚上的也找不到人相救,慕容姜把办法一个个的排除掉,除了逃跑躲开这些人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她准备提醒陆离逃命的时候,右手腕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 第32章 折返 “快跑!”冷宁澈高喊了一声,人却早就拉着慕容姜跑开了。 慕容姜抬头看着拉着她的右手不断狂奔的冷宁澈,完全没有半点被人保护的感动,心中的不安反而更加强烈了,明明敌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听到冷宁澈的声音,陆离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逃命,看着跑远的慕容姜,他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这样下去,他们被追上是早晚的事情,回望了一眼敌人,陆离很快就有了决断。 无论如何都要先保证慕容姜的安全,这是陆离心中的想法,故而在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他往相反的方向逃跑了,兵分两路能够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陆离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些绑匪都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数量有些超过他的预期,他只有一个人,绑匪不应该让所有的人手都过来抓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陆离也没有时间慢慢想了,绑匪跟他之间的距离正在渐渐拉近。 就算是在这种生死关头,慕容姜也没有忘记陆离,当看到陆离没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连忙四处搜寻对方的身影,可视线所及之处,只看到绑匪的背影。 “陆离哥哥没有跟过来,我要去找他。” “姜儿妹妹,不能去,危险,我们先回府,然后再找大统领救人。”冷宁澈握紧了慕容姜的手,不肯放任她离开。 慕容姜这才注意到了冷宁澈,想起了前世种种,猛地反应过来,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她都快被冷宁澈这一张伪善的面容给欺骗了,心中有了一个很不好的想法,该不会是冷宁澈买凶杀害陆离巴?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冷宁澈并不喜欢陆离,绑匪出现的很是突然,而他的反应太迅速了,拉着慕容姜就逃跑,最让人疑惑的一点就是,绑匪全部去追陆离了,他们两个这么大的目标,却没有人管。 一想到陆离即将有生命危险,慕容姜完全乱了阵脚,挣脱了冷宁澈的手,赶紧朝着陆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看着空荡荡的手,冷宁澈眼中很是不甘,他不能放任慕容姜一个人身涉险境,只能紧随其后。 “救命啊,杀人了!”慕容姜一边追着,一边放声大喊,她想起来慕容琛有派人四处寻找冷宁澈,说不定周围就有慕容家的人,只要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就能够吸引来援兵,不然仅凭她这小胳膊小腿,是没办法跟绑匪抗衡的。 一番追逐之后,慕容姜终于看到了陆离的身影,但面前的局势很不利,陆离被绑匪围在了中间,这个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着他就要落入敌人的手中了。 慕容姜的突然出现,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陆离焦急的要死,不明白她好好的为什么要折回来,“姜儿妹妹,快跑,别管我。” 他的这番话,慕容姜自然是不会听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奇怪的是,因为慕容姜的出现,绑匪竟然一时没有动作,像是在顾虑着什么。 第33章 神兵天降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慕容姜身后的冷宁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绑匪完全不在意慕容姜的出现,仍然把目标锁定在陆离身上,一群人朝着陆离攻去,看那架势,竟然是想要下死手。 被这么多人围住,陆离是插翅难逃,慕容姜完全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声音凄厉宛如杜鹃啼血,“陆离哥哥!” 慕容姜绝望的跌坐在了地上,向漫天神佛祈求着,既然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为什么要让陆离经历这些,他明明还有大好的年华,如果自己的重生,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慕容姜宁愿没有今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求有了作用,突然有一队人神兵天降,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加入了战局,这些人都是军队里的好手,那些绑匪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不过是倾刻间的功夫,场中的局势就发生了变化。 气势汹汹地绑匪,一个个的都被击倒在了地上,陆离站在人群之中,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陆离哥哥。”慕容姜连忙跑了过去,飞奔到了陆离的怀中,声音有些哽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一圈,陆离也有些心有余悸,只差一点,他就要消失在慕容姜的身边了。 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害怕,轻轻的拍打着慕容姜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他们已经被打倒了,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一定不要跑回来了,听到了没有?” “呸呸呸,没有下次了。”慕容姜是真的怕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样惊心动魄的场景,她是不想再经历了。 在陆离的怀中待了一会儿,慕容姜才反应过来,周围还有好多人在看着呢,她有些羞涩的离开了陆离的怀抱,乖巧的站在了他的身边。 刚才发生的事情有太多寻常之处了,慕容姜看向被挟持住的领头之人,光看面容她没有半点的印象,不像是仇人。 慕容姜一直有注意着他,捕捉到了他的视线,频繁望去某一个方向,慕容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看到了冷宁澈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慕容姜的心蓦地一沉,冷宁澈果然有问题,说不定今晚的种种都是他布的一个局,而这样一个人却在自己家人的身边,慕容姜心中涌出一股后怕。 果然不能小瞧了冷宁澈,即使他如今还是个少年,有些人的狠辣跟年龄无关。 “大小姐,陆公子,冷公子,还请先回大统领府。”赵副将也是一阵后怕,若是他晚来了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继续逗留在外面,他唯恐再发生什么意外,慕容琛还在大统领府等消息,还是先让这几位小主子,尽快回府比较好。 “好,此次多谢赵叔叔了。”慕容姜不敢再去看冷宁澈,免得被对方看出端倪,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缘由之前,还是先不要暴露自己。 第34章 回府 有了赵副将等人的保驾护航,这一路上没有再发生意外,众人安全的回到了大统领府。 此时都已经快到子时了,但大统领府还是灯火通明,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男女主人一个都没有睡,仆役们自然也只能在一旁伺候着。 不同于上一次等着慕容姜他们游玩回来,此次慕容琛等人是更加的担心和焦急,要说这些人当中,最难捱的莫过于冷夫人了。 若不是有人劝阻,冷夫人都要亲自出门去找冷宁澈了,但她一介妇人,大晚上的出门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更何况以她现在的状态,没有倒下都是凭着意念在支撑着。 大厅之内隐隐传来冷夫人的抽泣声,慕容琛听着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慕容姜一遍。 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若是最后冷宁澈没有巡回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慕容琛在责怪慕容姜不省心的同时,也难免觉得冷宁澈不懂事,人心都是偏的,慕容姜虽然言语上有些过分,没有给冷宁澈留颜面,但他也不该赌气出走。 虽然大家各有各的心思,但无疑都是期盼着慕容姜等人尽快回来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大家也愈发的急躁。 “慕容大统领,这眼看着就要到子时宵禁的时候了,澈儿还没有消息,若过了今晚,只怕……”话还未说完,冷夫人已然泣不成声。 大家都明白她的未尽之意,如果冷宁澈真的落入贼人之手,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怕是凶多吉少,而冷宁澈若只是简单的走失,也不该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要知道慕容家的人都快把城内翻了个底朝天了。 “到时候若还没有消息,我会安排人在城门戒严,绝不会放过可疑之人。”慕容琛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显然也很是苦恼。 而就在他说完话没多久,慕容姜等人终于回来了。 看着全须全尾出现在面前的慕容姜等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冷夫人,她连忙把冷宁澈抱到怀里,“我的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死为娘了。” 冷夫人这次不再是小声的抽泣,抱着冷宁澈可谓是嚎啕大哭,全然顾不上素日里维持的形象。 另一旁赵副将还在禀明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末将赶到的时候,有一伙贼人正准备对陆公子下手,已被悉数拿下,还等大统领处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冷夫人的哭声更大了,仔细的把冷宁澈从头打量一番之后才放心,陆景深也是面露忧色的看着陆离,不过比较克制。 而慕容姜则被慕容夫人抱在了怀里,“姜儿,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感受到了慕容夫人的着急,连忙表示自己一点伤都没有,“是陆离哥哥把贼人引开了,我没事。” “此次真的是多亏了离儿了,但以后可不许贸然行事,你的安危也很重要。”闻言慕容琛向陆离叮嘱了一番。 “报官,把那伙贼人押入大牢,仔细审问。”一想到慕容姜差点就出事了,慕容琛恨不得亲手把那群人给剁了喂狗。 第35章 辗转反侧 这时,慕容琛完全没有了要处罚慕容姜的想法,她遭了这么大的罪,想想都觉得心疼,哪里还舍得责怪。 深更半夜可不是商量事情的时候,既然孩子都已经找回来了,众人也不再大厅里多待,陆陆续续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慕容姜也被慕容夫人抱着回了房间,她倒是想下来自己走,但是被拒绝了。 慕容夫人也是被吓得不轻,这个时候只有把慕容姜抱在怀里,她心里才能踏实一些。 冷宁澈看着慕容姜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他不明白,明明是他带着慕容姜逃离的,但对方的眼里只有陆离,有些人的存在,是真的碍事的很。 按理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慕容姜应该会疲惫的倒头就睡,此时距离她平日里就寝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但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冷宁澈今夜的反应是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慕容姜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阴谋,却又理不清思路,此时,若是有人帮忙分析一下就好了。 想到这里,慕容姜的眸子蓦地一亮,瞬间就有了想法,当即从床上起来,穿好了衣服,悄摸摸的往房间外面走去。 月光下,一个娇小的人影从院子里面蹿了过去,这个时候,就算是守夜的仆人也累的不行了,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慕容姜的举动,她如愿以偿的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慕容姜悄悄的绕到虚掩着的窗户前,一想到待会要做的事情,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她深吸了一口气,动作麻利的翻了进去。 陆离回到房间之后,脑海里想着夜晚发生的事情,一直没有睡着,突然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立马就警觉了起来,虽然是在大统领府,戒备森严,不会有贼人潜入,但也不能百分百的保证。 他一直注意着窗户那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亲眼看着小小的一团黑影翻了进来。 就算只有微弱的月光,陆离还是认出了那个黑影,除了慕容姜还能有谁,但他不知道慕容姜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么,两人这才分开不久,明天又见面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的说。 因此,他没有动作,假装已经睡着了,等着慕容姜接下来的举动。 慕容姜一路摸到了床边,掀开了帷幔,悄声的问了一句,“陆离哥哥,你睡着了吗?” 闭着眼睛的陆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唯有沉默。 “已经睡了嘛,还想找你商量事情来着。”慕容姜小声的嘀咕着。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陆离无奈的睁开了眼睛,“你这偷偷的跑过来,想要跟我商量什么事情?” 慕容姜被他吓了一跳,这声音一听就知道不是刚睡醒,略带不满地控诉道:“陆离哥哥,你竟然装睡骗我。” “是谁让你翻窗的?我还以为是梁上君子呢。”陆离都不知道她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慕容府上上下下,应该没有人有这个毛病。 第36章 分析 慕容姜也知道她的行为有些不太妥当,故而清咳了两句,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这不是有事要跟你商量嘛,怕走漏了风声。” 人都已经在跟前了,陆离还能说什么,他也舍不得让慕容姜难堪,“是有什么急事吗?” 见慕容姜的衣服微微敞开着的,没有系好,怕她着凉,陆离伸出手帮她整理好,“晚上寒气重,要好生注意,着凉了可是要喝苦药汁子的。” 陆离这是吓唬慕容姜呢,怕她不当一回事,小时候她是极怕喝药的,每次都要折腾一番,故而亲密之人就喜欢用这事吓她,但此时的慕容姜听着,只觉得尴尬的很。 尤其是此刻两人的姿势太过于暧昧了,陆离在床上,她坐在床沿,对方还伸手提她整理衣襟,又是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慕容姜的脸上染起了两团红晕。 也得亏光线暗淡,看不出她的变化,慕容姜还能稳住,呢喃道:“我知道了。” “我是想跟你说晚上遇到绑匪一事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事不简单,怕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慕容姜赶紧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她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对冷宁澈的怀疑。 陆离本来就不喜欢她区别对待冷宁澈,为此还劝过她,如果她又扯上冷宁澈,保不齐会让陆离认为她是在针对冷宁澈。 陆离看着慕容姜稚嫩的面容,也端正了神色,慕容姜能够敏锐的发现此事不妥之处,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很多人在慕容姜这个年纪,还只知道玩泥巴呢。 “说说看,这事的确是有些突然。”陆离很好奇她到底能够做到哪一步。 慕容姜超乎寻常的聪颖,并没有让陆离感到不对劲,有些人天生就比寻常人聪明很多,陆离也是这一类人,他理所当然的把慕容姜也归结到此类。 既然陆离这么说,显然也觉得有问题,这让慕容姜放松了些,开始把她的想法说出来。 “冷宁澈走失就有些不对劲,他又不是三岁孩子,素日里表现的再沉稳不过,怎么可能因为我说了一句不喜欢就赌气离开,之前我说的话比这还过分,也没见他怎么样。” “再者,绑匪作案怎么会选择那么晚的时间,亥时绝大部分人都睡觉了,哪里还有人给他们绑,除非是笃定我们会出门,但这次出门寻找冷宁澈,我们自己都没办法事先预料到。” 慕容姜滔滔不绝的说着她的看法,突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了,“遇到劫匪的时候,冷宁澈突然拉着我逃跑,最后竟然没有人追过来,全部都去围堵你一个人,按理说,抓住我和冷宁澈两个人筹码不应该更大吗?最重要的是,我见到了冷宁澈跟绑匪首领的眼神交流了。” 说完之后,慕容姜小心地看了陆离一眼,生怕对方不相信,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听完她的分析,陆离很是震撼,素日里看着调皮任性的慕容姜,竟然能条理清晰的分析出这么多的事情。 第37章 演武场 “这些都说的很对。”陆离肯定了慕容姜的推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绑匪已经被抓捕了,慕容大统领肯定会好生审问的,至于冷宁澈,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被肯定的感觉,让慕容姜很是高兴,“可是我担心,冷宁澈以后会做出危害大家的事情来,大家对他都没什么防备。” 这也是一直困扰着慕容姜的事情,冷宁澈的面具戴的太好了,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纯善之辈。 “他不敢,而且说不定是我们误会他了,没有确凿的证据,慕容大统领他们是不会相信我们的话的。”陆离也觉得冷宁澈心怀不轨,但他要冷静的多。 冷宁澈既然一直没有行动,肯定是有所顾虑,所以大可不必太过于担心他。 两人聊了一会儿,慕容姜的情绪被陆离安抚好了,心里的大石落地了之后,一阵阵疲惫袭来,慕容姜的眼皮变得特别的沉重。 陆离看出了她的困乏,当下就把她抱到了床上,轻轻的拍打着她后背。 慕容姜有感觉到陆离的动作,原本是想回到自己房间的,但实在是睁不开眼睛,想着在陆离的房间睡一晚上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当下也不再挣扎。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陆离前所未有地满足。 慕容姜折腾到这个点才休息,第二日定然是醒不来的,但在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之下,她还是没办法继续睡的。 卯时一刻的时候,侍女就走到了慕容姜的床边,唤她起床,往日里,一到卯时她自己就会醒来,就算是未醒,喊一两声也能够清醒过来了,但今日,躺在床上的慕容姜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侍女有些焦急,慕容姜若是再不醒过来,就会错过练武的时辰了,届时肯定是要被责罚的,她也就只能动手了。 在侍女的摇晃之下,慕容姜就算是头猪,也没办法继续睡的,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床幔,她还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昨晚上应该在陆离的房间里睡着了,难道陆离又把她送过来了? 想了一下,慕容姜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收拾好东西,到演武场。 等到慕容姜一路小跑着赶到演武场的时候,慕容琛果然已经在练武了,她莫名的有些心虚,“爹爹,昨夜折腾到那么晚,怎么不多歇一会?” 慕容姜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她今日晚到了一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昨夜之事,慕容琛本来就担心她受到了惊吓,现在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多加责罚,“别磨蹭了,开始练武吧。” 慕容家是有祖传的武功的,慕容姜准备先打一套拳法热热身,练武是要全身心投入到其中的,她很快就沉浸在了武学的世界之中。 在慕容姜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两道身影正朝着演武场走过来,两人之间虽然是并排走着,但并没有什么交流,这两人正是陆离和冷宁澈。 第38章 比试 依照陆离跟冷宁澈的关系,当然不可能是结伴过来的,他们是在路上遇到的,刚巧两人目的地还是一样的,这才有了“相伴而行”的假象。 不同于慕容姜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练武之中,慕容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当即停了下来,走到旁边,示意他们先别开口,以免打扰到了慕容姜。 三个人站在一旁,目光都停留在慕容姜的身上。 冷宁澈看着慕容姜的动作,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慕容姜小小年纪就能够把拳法练的这般好,这必然是要吃过不少苦头才能做到的。 练一套拳法,也就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很快慕容姜就收功了,她朝着慕容琛的位置看过去,却意外的看到了另外两个人。 “陆离哥哥,你怎么来了?”对于陆离的到来,慕容姜很是欢喜,至于冷宁澈,则只能激起她的怒火,这次她没有再忽视对方,凶狠的瞪了冷宁澈一眼。 “过来看你有没有好好练武。”见慕容姜满头大汗,陆离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慕容姜自然的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没想到陆离的手帕上竟然还有香味,是松木的味道,很是清新。 他们的互动慕容琛都看在眼里,略微有些皱眉,倒不是因为陆离跟慕容姜太过于亲密,而是因为,慕容姜又忽视了冷宁澈,连句问候都没有,昨夜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竟然还不长记性。 “姜儿,你怎么不跟澈儿见礼,他是兄长,你的礼节呢?” 慕容姜察觉到慕容琛有些生气。也不敢跟他作对,目光幽幽的看向冷宁澈,瞬间就有了主意,“冷公子也是习武之人,不如我们比试比试?也好让我长长见识。” 他们二人之间比试,还没开始,大家心里就有了结果,冷宁澈也是武将世家的公子,是从小习武的,又是男子,还大了慕容姜六七岁,这若是不能赢,冷宁澈也太弱了一点吧。 “这有些不妥吧,刀剑无眼,我怕误伤了姜儿妹妹。”冷宁澈看慕容姜的眼神,就知道她想拿自己出气,他当然不会同意。 他虽然拒绝了,但慕容琛却觉得比试一番也未尝不可,慕容姜能够向冷宁澈挑战,不说别的,这勇气可嘉,“无事,有我在旁边看着,你们好好对对招。” 既然都这么说了,冷宁澈也没有再拒绝,两人走到了演武场上,各自挑选着兵器。 慕容姜选了一把剑,而冷宁澈则拿了一把枪,两人相对而立,慕容姜的眼睛之中,充满了熊熊的战意,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冷宁澈好看。 在这场比试之中,冷宁澈本来就占了优势,他当然不可能先出手,做出防守的姿态,等着慕容姜的攻势。 而慕容姜可不会顾忌这么多,她只想朝冷宁澈狠狠的招呼,让对方尝尝教训,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对冷宁澈的恨意达到了顶峰,当即就提剑杀了过去。 两人的比试,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除了慕容琛和陆离之外,在演武场干活的仆人,也频频投来视线。 第39章 刺伤 冷宁澈并没有把慕容姜的攻势看在眼里,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交手之后,他才发现慕容姜的不简单,对方的招式变换很是灵活,且攻来的位置也刚巧是他的薄弱之处。 这让他很是不可置信,慕容姜习武才多久,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境界,难不成她还是习武天才不成? 不仅他觉得惊讶,在一旁观望的慕容琛也觉得不可思议,慕容姜什么时候进步了这么多,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作为父亲,也太失职了一点。 慕容姜不是什么天才,只不过是有着前世的经验在,这些招式她已经练过无数次了,当然能够运用自如,但就算是如此,在跟冷宁澈对招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足,毕竟身形的差距摆在这里。 但慕容姜可不会就此认输,反而憋了一股狠劲,出招更加的凌厉,毫不手下留情,她知道,就让她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够战胜冷宁澈。 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已经打了几十个回合了,冷宁澈看着一剑比一剑凶猛的慕容姜,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看来,慕容姜对他是真的厌恶到极致了。 在接下来的对战之中,冷宁澈故意放水,露出了好几个破绽,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慕容姜击败。 在慕容姜又一次攻过来的时候,冷宁澈却没有完全躲避过去,被慕容姜一剑刺中了左臂,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场中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慕容姜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刺中了冷宁澈,刚刚冷宁澈竟然没有躲避过去,她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慕容琛连忙跑了过去,查看冷宁澈的伤势。 “伯父,我没事,比试之间受伤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因此责备姜儿妹妹,是我不小心。”嘴上是这么说着,在慕容琛触碰伤口的时候,冷宁澈却痛呼出声。 “快去请陆太医过来。”慕容琛没有接冷宁澈的话,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伤口处理好。 慕容姜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冷宁澈的种种表现,手中的剑已经被她扔在了地上,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让她好受了不少。 冷宁澈被慕容姜刺伤了,这么大的事情,很快府中的人都知道了,冷夫人听到之后被吓得不轻,心里真是恨毒了慕容姜,“这小贱人,是克我们母子不成。”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小声念叨,冷夫人还不知道冷宁澈伤势是否严重,急忙往演武场的方向赶。 等她到了的时候,陆太医正在给冷宁澈处理伤口。 “澈儿,你不要吓为娘啊。”冷夫人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见冷宁澈人还算清醒,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陆太医,澈儿的伤势怎么样?我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若是出了一丝意外,这让我怎么活。” 哭哭啼啼的声音响彻在众人的耳朵边,就连素日再温和不过的陆景深,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40章 争论 给病人处理伤口的时候,是不能够分神的,偏偏冷夫人在旁边哭哭啼啼,使得陆景深很难集中精神,也得亏冷宁澈的伤势并不严重,他的医术也颇为了得,才能把伤口处理好,没有受到影响。 “冷夫人不要担心,冷公子的伤势并无大碍,没有伤到筋骨,我现在已经把血止住了,好生调养,过一段时间就能痊愈。”陆景深温和的解释了一番,他也是体谅冷夫人一片慈母之心。 对于冷宁澈的伤势,慕容姜心里也有数,毕竟是她下的手,当时见冷宁澈没能躲避她的剑招,她连忙收敛了力道,虽然她恨冷宁澈,但也知道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此时听到陆景深的诊断,慕容姜是也松了一口气,比试之中受伤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是这种小伤。 但冷夫人当然不会这么认为,慕容姜犯了错,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当然不可能错过,“谢过陆太医。” “姜儿,我知道你不喜澈儿,但他是真心把你当妹妹对待的,素日里你不理会他,这都没关系的,但你不能对他动手啊,我一个做母亲的,往日里细心照顾,生怕他受一点委屈,如今却看着他被你……”冷夫人话还未说完,便失声痛哭起来。 这明显就是朝着慕容姜发难了,这样论起来,的确是慕容姜动手伤的人,但绝对不是故意为之,而冷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慕容姜对冷宁澈心生厌恶,才借此机会下手。 慕容夫人知道这边出事之后,急忙赶了过来,才刚到演武场,就听到了冷夫人的这一番话,原本还想着这的确是她们的不是,该好生赔礼,现在完全没有了这个想法。 她向来把慕容姜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当然不能容许别人这般诋毁,“冷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说姜儿是故意的?” 冷夫人没有反驳慕容夫人的话,只是低声啜泣,倒像是受了委屈,却因为寄人篱下,没有办法说出口,只能任由自己母子被欺负的模样。 看到她这番做派,慕容夫人的怒火更胜了,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两个孩子练武,受点小伤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冷公子虚长姜儿好几岁,却被她给刺伤了,看来日后还得勤加练武才是,如此方能不堕了冷大统领的名头。” 冷大统领指的是冷宁澈的父亲,冷夫人听了之后,差点维持不住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她向来以冷宁澈为傲,如何能听得贬低冷宁澈的话。 “澈儿这也是怕伤了姜儿,没成想,姜儿小小年纪下手却这般狠辣。” 两人的对话中,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仿佛一言不合,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习武之人,以后是要上战场保家卫国的,招式自然要凌厉,不然怎么上阵杀敌,难道还指望敌人手下留情不成?。”慕容姜见到慕容夫人被气的不轻,连忙帮着她说话。 不过这样的架势,就更像是慕容家仗势欺人了。 第41章 故意为之 遇上冷夫人这样的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招架,就算争赢了,她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倒像是被欺负了一样,别提有多膈应人了。 演武场上可谓是剑拔弩张,比刚才慕容姜和冷宁澈比试的时候还要“精彩”,周围的仆人是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耳朵却是竖起来的,悄悄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主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们可不就好奇的很,要知道,慕容府以前可没这么热闹,最近这一天天的,就跟唱大戏一样。 “冷公子是府上的客人,姜儿妹妹当然会注意分寸,定是不会下死手的,冷夫人还是问问令郎,为何要故意让姜儿妹妹刺伤他。”在慕容姜说完之后,陆离抛下了一个大炸弹。 冷宁澈一受伤,大家都认为是慕容姜失手所致,比试嘛,受点皮外伤是很常见的事情,但陆离现在却说,这是冷宁澈故意为之,一时之间,大家都难以消化。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慕容姜,都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原本都做好了为此事受罚的准备,没成想竟然被冷宁澈算计了,她一点都不怀疑陆离说的话。 她清楚的知道冷宁澈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也不可能,一想到自己被人算计了,慕容姜火气更甚,愤愤的盯着冷宁澈,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冷宁澈早就死了好几遍了。 让慕容姜感到讶异的事,她跟冷宁澈交手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陆离竟然发现了,这样小的细节,陆离还不是习武之人,这眼力是真的好,要知道她爹慕容琛都没有说话呢。 “你胡说!”陆离的这番说辞显然是不利于冷宁澈的,冷夫人连忙反驳,“既然是比试,澈儿输了被伤也是他技不如人,我也不用慕容小姐为此事负责,大可不必这般诋毁澈儿。” 冷夫人没有想到冷宁澈竟然是故意的受伤的,第一反应是陆离在污蔑,可低头看了一眼冷宁澈的表情之后,便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知子莫若母,旁人看不出什么,冷夫人却能够看出来,但就算如此,她也是要维护冷宁澈的,此事若真的下了定论,冷宁澈的名声就要毁了,日后在慕容大统领府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雁过留痕,但凡是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的,是不是故意而为,冷公子想来是最清楚不过。”陆离的声音清冷又疏离,经过这种种事情,他对冷宁澈再没有半点同情之心。 陆离说的大过于笃定了,加之他素日里的为人,大家并不觉得他会平白无故的污蔑人,那么,就是冷宁澈故意受伤了。 周围的仆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有转折,冷宁澈故意受伤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陷害慕容姜?大家对此事议论纷纷,看向冷夫人母子的视线也充满了鄙夷。 要知道,是慕容大统领好心才收留了她们母子,如今竟然设计陷害慕容姜,这恩将仇报的做派,实在是让人不耻。 第42章 反击 事情渐渐往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冷宁澈低垂的眉眼之间满是狠厉,对于破坏他计划的陆离,更是恨的不行,若不是此前的计划失败了,陆离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搅局,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但当下并不是反思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控制好局势,不能任由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 “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竟然让陆公子有这么大的误解,比试的时候刀剑无眼,我怎敢拿此事玩笑,若是发生意外,那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冷宁澈脸色苍白的说完了这番话,期间更是有好几次停顿,抑制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紧皱的眉头,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人总是容易同情弱者的,冷宁澈是真真正正的受伤了,他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慕容大统领,此番比试受伤。真的不是小子有意为之,是我学艺不精,堕了父亲的威名,而姜儿妹妹的确是武学奇才,又有伯父您的教导,我虽虚长几岁,却是不如她的。”冷宁澈很是苦涩的说出了这番话,承认自己不如比他小好几岁的慕容姜,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他这话说的也很有意思,先是把冷大统领提了出来,隐晦的表明了他年幼丧父一事,以此让大家心生同情,再者把慕容姜捧上武学奇才的高位。 要知道,有一种毁掉一个人的方法叫做捧杀,登高跌重,若是慕容姜是武学奇才的事情传了出去,日后她真的练就了高强武艺那还好说,顶多让人酸两句,说她是命好,老天爷赏口饭吃,没有人会去关注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但稍微表现的平庸一些,就会引来特别多的唏嘘声,人言也是能够变成刀的,届时慕容姜遭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只能说,冷宁澈不愧是冷夫人的亲儿子,这说出来的话都破有深意,处处都是给人挖的陷阱。 一旁的陆离被冷宁澈说的话气的不行,他知道冷宁澈不安好心,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想毁了慕容姜,他是见不得慕容姜受欺负的,当即就想反驳,袖子却被扯了扯。 这突然的小动静,打断了他的动作,陆离低头看到了慕容姜的白嫩的小手。 “我可没有冷公子说的那般优秀,武学资质不过尔尔,习武也才一两年的时间,如若不是你有意相让,我早就落败了。”慕容姜在“有意”二字上加重了读音,她什么意思众人都清楚。 这还不算完,“不过有一句话冷公子没有说错,你的确是败坏了冷大统领的威名,冷大统领泉下有知,他儿子竟然有这些阴险心思,说不定会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既然冷宁澈都对她下手了,慕容姜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说出来的话,都是奔着戳冷宁澈的心去的。 两人的口角之争,牵涉到了已经故去的长辈,这真的是有些过火了,冷宁澈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几番克制,才没有当众暴起。 第43章 惩罚 “慕容小姐,就算你对我心存不满,有所误会,也不该牵扯到亡父,你怎么对我都没有关系,毕竟作为兄长谦让妹妹是应该的,但作为人子,万万不能任由你如此……” 冷宁澈看向慕容姜的表情满是失望和愤怒,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是能够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对情绪的控制让人害怕。 “别在这里乱攀亲戚关系,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可没什么姓冷的兄长。”慕容姜被他的做派膈应的不行,本来就在气头上的慕容姜,渐渐的丧失理智。 本来还只是孩子之间的争吵,但现在牵扯到冷大统领这位亡故的长辈,就不能仍由他们再继续吵下去了,慕容琛连忙发声稳定局面。 “你闭嘴。”慕容琛狠狠的呵斥了慕容姜,这下不管比试受伤之事,是不是冷宁澈故意而为,慕容姜都是理亏的一方了。 “冷夫人,澈儿,是我管教无方,才让姜儿做出了这般无礼之事,我替他向你们赔罪。”慕容琛是头痛的厉害,却也不得不为慕容姜收拾残局。 “慕容大统领折煞我等了,此事不是大统领的过错。”冷夫人当然不想这般轻易的就把事情揭过去,但寄人篱下难免底气不足。 不是慕容琛的过错,那就是强调谁做错事就该谁受罚,这是想要惩罚慕容姜呢。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慕容琛知道冷夫人的意思,虽然心疼慕容姜,却也只能说出对她的惩罚,“慕容姜,你给我跪在祠堂好好思过去,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虽然没定罚跪的期限,但按照慕容姜的倔脾气,定然是不会认错的,怕是要遭罪了,对于这个处罚,冷夫人还算是比较满意的,当下也不再闹腾。 “大统领管教孩子,我这也不好打扰,澈儿身上还有伤,我就先带他下去休息了。” 冷夫人虽然走了,慕容姜的处罚还是要执行的,一想到她要遭罪,慕容夫人胸口难受的很。 偏偏此事的确是慕容姜失言,她甚至不好求情,无论如何,慕容姜都是要去祠堂跪一圈的。 慕容家的祠堂内,慕容姜跪在蒲团上面,脊背挺的笔直,她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排位,这都是慕容家的先祖,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为了保家卫国,牺牲在战场之上的。 “你可知错?”慕容琛看着慕容姜的背影,既心疼又无奈,也不知道她这倔脾气是随了谁的。 “除了不该言语牵扯到冷大统领,女儿不知有何错。”若不是因为冷大统领也是为国牺牲的英雄,不该被人诋毁,慕容姜半点不觉得她有做错什么。 “而且,本来就是冷宁澈有错在先,他就是个阴险小人,爹爹,你不能被他给蒙蔽了。”一想到冷宁澈的种种手段,叶梓萱深怕身边的家人受到伤害。 她在哪里有半点认错的态度,慕容琛是被气的不轻,“你住嘴,既然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就在这里跪着吧。” 第44章 求情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离赶了过来,刚好撞见了慕容琛发怒的场面,连忙走了过去,“慕容大统领,此事也有我的过错,如若不是我说冷公子故意受伤,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我也该接受惩罚。” 说着他就走到了慕容姜的身边,跪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慕容姜看着跪在一旁的陆离,心里着急的很,那还有人上赶着受罚的,她一个人在这里遭罪就够了。 面对她担忧的事情,陆离无声的笑了笑,坚定的跪在原地。 “爹爹,此事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跟陆离哥哥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惩罚他。”眼看着他没有动作,慕容姜只能跟慕容琛解释。 慕容琛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倒是感情深厚,却说的他好像是蛮不讲理的恶人一样。 “离儿,这事跟你没关系,回去吧,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好生反省。” 陆离还想再辩驳一二,却对上了慕容琛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此事没有更改的余地,担忧的看了慕容姜一眼,只能起身告辞离开。 等到离开祠堂之后,陆离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这件事情慕容姜并无过错,却要因此受罚,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而始作俑者就是冷宁澈,想到那一张脸,陆离心中的怒火跟胜,脚步一顿,调转了方向,往着西边走去。 冷宁澈母子就住在大统领府的西边,陆离脚步不停的走到了冷宁澈的院子。 此时,冷宁澈正躺在床上,虽然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简单的皮外伤,但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当然不好活蹦乱跳的。 见到陆离出现在他房间的时候,冷宁澈半点都不觉得意外,反而礼貌的笑了笑,“陆公子怎么有空过来了?翠兰,快给陆公子上茶。” “不用麻烦了,我来是有事情想跟你商量的。”陆离是半点都不想跟冷宁澈沾染上关系,他的茶水自然也不稀罕喝。 冷宁澈朝翠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去。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陆离这才开口,“演武场的事情到底如何,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姜儿却因为此事受罚,只有你替她求情,慕容大统领才会饶恕她,你现在就随我过去找慕容大统领。” 按照以往冷宁澈对慕容姜的在意,去替她求情,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情,应该是不会拒绝的,所以陆离才会说的这么肯定,而不是用疑问的语气。 冷宁澈看着着急的陆离,嗤笑了一声,“陆公子让我替慕容姜求情,凭什么呢?”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陆离的意料,他不解的看向冷宁澈,总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一样了。 “要知道我可是因为慕容姜的缘故,才卧病在床的,这个时候应该好生休养才是,而且,人做错了事,就应该接受处罚,这样才能牢牢的记住此事,以后不再犯。”冷宁澈慵懒的靠在床上,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在戳陆离的肺管子。 第45章 打架 陆离凶狠的看向冷宁澈,那架势恨不得让他永远的闭上嘴,但陆离不能动手。 “你手上的伤是你自己碰的,姜儿哪有半点错处。”陆离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嵌入肉里,手心传来的疼痛让他保持冷静,没有做出冲动的事情来。 “呵,比试可是慕容姜亲口提出来的,剑也是握在她的手里挥过来的,那些狂妄之语也是她亲口说的,我可没有逼着她做这些事情。”在陆离面前,冷宁澈是半点都不在乎他说自己故意受伤之事。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而且此事在众人面前已经结束了,最后受法的慕容姜而不是他,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离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峰,听冷宁澈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慕容姜的身上,这完全指望不上他能去替慕容姜求情,看着面前冷宁澈洋洋自得表情,陆离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他再也顾不上许多,挥着拳头就朝着冷宁澈的脸上砸了过去,愤怒之下,准头并不怎么好,被冷宁澈堪堪给躲开了。 面对着朝自己袭击过来的陆离,冷宁澈第一反应却不是愤怒,反而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容,在陆离再一次攻来的时候,冷宁澈也开始还手。 两人很快就打成了一团,没过多久,他们的身上都挂了彩,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周围伺候的人。 翠兰看着打成一团的陆离和冷宁澈,她一个侍女,也不敢上前拉架,这样大的事情,她连忙跑出了院子,准备找慕容琛禀报此事。 翠兰一路跑向了祠堂,视线扫荡了一圈,却没有见到慕容琛的身影,正着急着,明明听说慕容琛在这里的,现在却见不到人。 在罚跪的慕容姜听到了动静,回头一看却是冷宁澈院子里的丫鬟,看她急切的样子,倒像是发生了大事,慕容姜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你这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出什么事了?” 翠兰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听到慕容姜的问话,下意识的回答,“陆公子跟冷公子打起来了,奴婢想找大统领禀明此事。” “什么?他们两个打起来了?”慕容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怕不是听错了吧,陆离那样温和的人,怎么会动手打人呢?她完全不敢想象那该是什么样的场面。 但丫鬟定然是不敢拿这事开玩笑的,慕容姜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事如果让大人知道,陆离怕是也要受到处罚,要知道在其他人眼里,冷宁澈还带病在身,就算两个人都动了手,被惩罚的也只会是陆离。 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慕容琛他们知道,慕容姜目光幽幽的看向翠兰。 翠兰对上了她的视线,瞬间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底蹿上来,明明慕容姜只是一个小女孩,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气势,让人心生惧意。 慕容姜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拦住了翠兰,肯定还会有其他人去通风报信的,慕容姜飞快的思索着解决办法。 第46章 受伤 想要陆离不因此事受罚,就只能尽量的拖延时间,在被慕容琛等人知晓此事之前,就把陆离和冷宁澈分开,只有不被当场抓住,才有回旋的余地。 慕容姜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吸引住大人的视线,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桌案,着急的起身,“父亲一刻钟前就离开了这里,估计也是去了书房,我们这就去找他。” 得到慕容姜提供的信息,翠兰也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着急了,感激的朝看了她一眼。 可下一秒,翠兰就惊慌的叫了一声,“大小姐!” 只见慕容姜一个没站稳,人就朝一边倒去,重重的磕在了旁边的桌角上,尖锐的桌角划过她的手臂,衣袖裂开一条大大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周遭的衣料,滴落在了地板上。 翠兰虽然是在冷宁澈的院子里当差,但她也是慕容家的仆役,见到慕容姜受这么严重的伤,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事情,连忙走过去查看慕容姜的伤势。 “大小姐,您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找陆大夫。” 翠兰不知道慕容姜具体的伤势,但这都见红了,肯定伤得不轻。 “呜呜呜……”慕容姜此时也顾不上哭太丢人了,要把这件事情闹大,该哭还是得哭,反正她还是个孩子,“好痛,我要爹爹和娘亲。” “奴婢这就去找大统领和夫人,马上就回来。”翠兰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慕容姜可是大统领府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就极少受过委屈,现在却伤成这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听从慕容姜的话,满足她的要求。 慕容姜受伤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府中上下,在翠兰出去叫人的空档,陆陆续续的有下人过来,白露是从小就伺候慕容姜的婢女,作为贴身丫鬟,得知她受伤之后,连忙来到了祠堂。 “小姐……” 白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慕容姜给打断了,“我没事,现在我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情,你赶紧到冷宁澈的院子里,跟陆离哥哥说,让他赶快离开,别再动手了。” 她好不容易拖延出的这点时间,可不能平白耽搁了。 白露被她这一长串的话,说的是满头雾水,甚至顾不上去看慕容姜的伤势,从她凝重的表情来看,这是一件要紧的事情。 “奴婢这就去。”白露郑重的点了点头,把她说的话都牢牢的记住了,做下人的,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明白,只要一丝不苟的按照吩咐去做就好了。 “一定要快,这事不要让别人知道。”慕容姜不放心地叮嘱道,看着白露点头离开的背影,她心中很是担忧,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此时,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陆离的身上,甚至连手臂上的疼痛,都被她忽略了。 大统领府中,慕容琛和慕容夫人等人,陆陆续续都收到了慕容姜受伤的消息,自是担心不已,扔下手中的事务,连忙赶了过来,慕容琛甚至开始懊悔,为什么要惩罚她跪祠堂。 第47章 自责 如果没有这个处罚的话,说不定慕容姜就不会受伤。 大家都在为慕容姜的伤势担心着急,唯独有一人,在知道消息之后,反而痛快的笑出了声,这个人就是冷夫人,她对慕容姜的怨恨,已经到了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地步。 偏偏碍于对方的身份,不能在明面上为难慕容姜,如今,她还没有出手,慕容姜自己就受伤了,冷夫人可不得乐开了花,深觉这就是报应,甚至在心里期盼着,慕容姜的伤势越严重越好。 不管心里是如何幸灾乐祸,冷夫人表现出来的,还是一副为慕容姜担心的模样,急急忙忙的往祠堂的方向赶去。 最先赶过来的是慕容琛,此时的慕容姜已经被婢女搀扶到矮塌上面躺着了,但手臂上的伤口还未处理,他们不是大夫,不敢轻举妄动。 因此,映入慕容琛眼帘的,就是慕容姜虚弱的躺在床上,垂下来的手臂上,满是鲜血的模样。 他何尝见过这样的场面,作为大统领,战场上的断臂残肢,慕容琛见的多了,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但这次受伤的是慕容姜,是一出生就被他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 慕容姜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慕容琛的心都在抽痛,“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还不赶紧去打盆热水过来。” “爹爹,没事,女儿不痛。”看着慕容琛为她着急、心疼的模样,慕容姜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愧疚,她是想出了办法救陆离,却害的家人为他担心了。 不过,她这伤势是真的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鲜血晕染在衣服上面,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却没有伤到筋骨,伤口并不深。 前世被冷宁澈折磨的那一段日子里,所遭受的苦难,比这严重千百万倍,所以慕容姜是真的不觉得痛,或者说,这种程度的疼痛,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伤是怎么弄的?”慕容琛知道女儿是在安慰自己,是更加的心疼了。 “起身的时候没有站稳,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桌角。”说完之后慕容姜才想起来,她之前是在罚跪,站起来就是没有按照要求在接受处罚,她有些心虚,不敢去看慕容琛,“爹爹,你不会怪我吧?女儿知错了。” 现在这个时候,当然要用苦肉计了。 她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慕容琛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责怪她,甚至还想到,可能就是因为罚跪的原因,才会让慕容姜站不稳的,为此还有些自责。 “好了,你快别操心这些了。” 此时,陆景深也到了,慕容琛赶紧让开慕容姜身边的位置,好方便他处理伤口,“景深,姜儿的伤势就拜托你了。” 陆景深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开始认真的处理伤口,在他挽起慕容姜的衣袖时,慕容姜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之前还没觉得有多痛的伤口,在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让慕容姜通道发出了抽气声。 第48章 停手 听到慕容姜的呻吟,陆景深放柔了手中的动作,但是就算他再小心,上药的时候还是避免不了刺痛,那感觉,比受伤的时候还要痛苦。 慕容姜痛的眼角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银牙紧紧的咬在一起,这次为了陆离真的是糟了大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冲动的跟冷宁澈打架,依照他的脾性,实在是不应该,怕是冷宁澈又折腾了什么幺蛾子。 冷宁澈的院子里,白露被眼前见到的画面给刺激到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对着陆离喊道:“陆公子,快快住手,小姐有话让奴婢带给你。” 白露是真的着急,这下她算是明白了,慕容姜为什么会催促她过来,若是再晚一些的话,这两位公子还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她感到奇怪,不是说冷宁澈被慕容姜刺伤了吗,看他这生龙活虎的架势,可半点不像受伤之人,被剑刺伤的人,看起来还没有慕容姜伤的严重。 陆离是认识白露的,整个大统领府能够被称呼为小姐的也就只有慕容姜一个人。 能让白露找到这里来,肯定是有急事,陆离的理智渐渐回笼,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之后,看向冷宁澈的眼神,更加的鄙夷了,连忙抽身出去,不再跟他对招。 因为陆离这一瞬间的恍惚,被冷宁澈抓住机会又打了一拳,但他并没有被激怒,转身到了白露的身边。 见他们终于停下来了,白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陆公子,小姐让你赶快离开这里。” 陆离点了点了,他现在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冷宁澈布的局,当然不会再上钩,连忙离开了这里,这种卑鄙小人居住的院落,他多待一刻都觉得脏。 关于此事,有些问题他还想不通,比如慕容姜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再者,冷宁澈费尽心思激怒他,不可能没有后手,但他们争斗了那么长时间,竟然一直没有人过来。 越想陆离越觉得有些奇怪,想来慕容姜知道的应该比他多一些“姜儿妹妹在哪里?” “小姐受了伤在祠堂。”慕容姜交代的事情她已经做到了,白露只想赶快回到慕容姜的身边。 “姜儿妹妹受伤了?”陆离立马着急了起来,脚步加快了许多,跟他同行的白露,只有小跑才能追上。 慕容姜这个时候已经不在祠堂了,祠堂的地位特殊,她又不是伤重到不能挪动了,伤口处理好了之后,她就被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房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府中的主子都赶了过来。 冷夫人看着慕容姜缠绕着纱布的手臂,稍稍有些失望,还以为是多严重的伤势呢,没成想筋骨都没有伤到。 她环视了房间一圈,心里悄悄的有了盘算,既然受伤不足以让慕容姜痛苦,她就帮帮忙好了。 “姜儿这次真的是遭了大罪了,可怜见的,小小的人儿,却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作妖之前,先说一番假惺惺的话,已然是冷夫人的习惯。 第49章 愤恨 冷夫人刚起了个头,慕容姜和慕容夫人就警觉了起来,满是戒备的看着她,搞不懂她这个时候还要闹什么。 慕容姜母女俩此时的心情都很不好,一个因为陆离的事情,一个因为慕容姜受伤,心里都存着气,就差一把火,她们就能炸了。 偏偏冷夫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让慕容姜不痛快,“姐姐稍微放宽些心,陆太医都说了,好好修养就好。” “不过,做母亲的,见到孩子受伤,总归是放心不下的,有道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我是能够理解姐姐的心情的,澈儿受伤,我这心里呀,也是难受的很。” 冷夫人又把慕容姜刺伤冷宁澈的事情摆了出来,颇有说慕容姜受伤是遭报应的意味。 一旁慕容夫人的脸都黑了,冷夫人却全然不在乎,她现在只觉得快意的很,就算她知道冷宁澈受伤是自己故意的,但还是把这笔账记在了慕容姜的头上。 “我看等下次祭祖的时候,该让姜儿多给祖先烧几柱香,让慕容家的先辈们,保佑姜儿平平安安的长大。”如果不是祖宗不待见,好好的怎么会在祠堂受伤了。 冷夫人低垂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快意。 “姜儿有我和他爹护着,实在没必要因此麻烦先祖,孩子从小身体就好的很,这次也不过一点小伤,姜儿日后可是要做女大统领的人,不会连这点苦都吃不起。”慕容夫人再也不给冷夫人留任何情面,直接就往他的胸口上戳。 冷夫人这一辈子最过不去的事情,莫过于冷大统领早逝,致使她成了寡妇,冷宁澈没了父亲。 如今听到慕容夫人这般说,她看向慕容夫人的眼神里满是愤恨,虽然很快就隐藏了起来,但还是被发现了。 慕容夫人早就知道冷夫人不是良善之辈,半点都不意外,对于这毫无威胁的眼神,她眼中没有半点惧意,若不是顾及慕容琛,她早就把这母子俩给赶出去了。 一直盯着冷夫人的慕容姜,也发现了她对慕容夫人的怨恨,慕容姜是见不得自家娘亲受委屈的,状似天真的问,“冷夫人,受伤也不是特别痛啊,为什么澈儿哥哥好像特别难受的样子,都不能出来玩了。” 慕容姜的院子里,除了主子们,还有伺候的仆役在的,冷夫人的种种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不过这一次,可不觉得她可怜了,甚至还觉得她这个样子让人厌烦。 慕容姜都受伤了,冷夫人作为长辈,说的都是什么话,再看看慕容姜乖巧懂事,即使受伤了,也没有大声哭闹,坚强的样子让人心疼。 两人都是伤在手臂上,甚至慕容姜的伤势看起来还要严重一点,结果却是冷宁澈表现的更为痛苦,这让冷夫人怎么回答,无论怎么说,都对冷宁澈不利。 “澈儿累了,正在休息,我不忍心打扰他,若是他知道姜儿受伤的消息,一定会过来看望妹妹的。”冷夫人只能转移话题。 第50章 离开 冷宁澈受伤,慕容姜这个“始作俑者”,却从来没去看望的,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说起这个,陆公子呢,姜儿向来不是跟他最要好了吗,这会子怎么没有见到人。”愤怒之中的冷夫人,只想把大家都拉下水,陆离在演武场揭发冷宁澈的事情,她可还记着呢。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大家才突然发现,陆离并没有过来,一般有慕容姜在的地方,基本上都能看到陆离的身影,偏偏现在没看到他人。 人有时候是经不起念叨的,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口的帘子被掀开,陆离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劳冷夫人惦记,人在府外离的远些,一听到消息就立马赶回来了,姜儿妹妹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慕容姜摇了摇头,她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了,不再是血淋淋的场景,所以,陆离也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事,见人还能好好的说话,心里就踏实了。 殊不知,在他打量慕容姜的时候,慕容姜也在打量着他。 衣服多处都有褶皱,看起来的确像是打过架的人,不过,在他裸露的肌肤上面,却没有看到什么伤口,难道他是打赢的那一方? 不是慕容姜不信任陆离,而是他很冷宁澈之间的武力是有差距的,他能打赢的几率实在是不大。 陆离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尴尬的就是冷夫人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冷夫人待不下去了,说是不好打扰慕容姜休息,就告辞离开了,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她照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但这一次,却没有人在意她,大统领府的下人,早就见惯了她这番姿态,渐渐的也就觉得没什么了,现在让他们放在心上的是慕容姜的伤势,慕容姜是大统领府未来的主人,他们这些依靠大统领府过活的人,当然盼着慕容姜越来越好。 等到冷夫人离开之后,慕容姜做出了疲惫之态,大家见她真的累了,一个个的也不再留在房间里打扰她。 除了陆离,说是要留在这里照顾慕容姜,故而没有离开。 “你真的跟冷宁澈打起来了?”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慕容姜迫不及待的问陆离。 打架的时候,陆离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没想到被慕容姜问起来的时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是不会骗慕容姜的,老实的点了点头。 听到正主亲口同意,慕容姜是更加的好奇了,可惜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她却没有看到,“那你打赢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输赢没有分出来,但冷宁澈肯定是放水了。”陆离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就他的那点功夫,想跟冷宁澈对打,还不落于下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至于身上的伤,陆离没有告诉慕容姜,他自己就会医术,回去上点药就好了,没必要让慕容姜担心。 说到放水,慕容姜就有些生气,也不知道冷宁澈是不是 第51章 担心 前世的冷宁澈明明是个吃不得亏,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他这样频繁受伤示弱,让慕容姜十分不安,唯恐他藏着什么阴谋算计,突然向他们发难。 她倒是不打紧,她是慕容府嫡亲的小姐,爹娘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怎么着她。 况且……她眯着眼睛,眼中锐光一闪而过。 若是狗敢咬她,她就敢打断它一条腿!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怕那人把主意打到陆离身上。 重生一世,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有眼无珠,愚不可及。竟然弃了明珠不要,拿着鱼目当宝贝。陆离对自己的好,她一定要好好报答。 起码,这一世,不会让他郁郁终日,最后……英年早逝。 这么想着,慕容姜看向陆离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坚定,她抓住少年放在塌边的手,圆圆的杏眼里亮着碎光。 “陆离哥哥,以后不要再和冷宁澈起冲突了,好不好?”慕容姜停了停,怕陆离不以为意,又抿了抿唇,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补充一句:“不然,姜儿会担心的。” 陆离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砌的女孩儿,许是受伤的缘故,她脸上带着些许苍白,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他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知道姜儿在担忧自己和冷宁澈正面对上,斗不过反受其累,可自己何尝不担心她呢。 经过这一系列事情,他算是彻底看清了,冷家那对母子就不是好相与的,冷宁澈那斯就是一个伪君子。有道是真小人易躲,伪君子难防,姜儿又是爱憎分明的性子,他着实不放心那人在姜儿身边。 陆离暗暗下了决心,他用手摸了摸慕容姜的发顶,扯个笑:“我知道了,绝对不会让姜儿妹妹担心的。” 说着,又换上轻松的语气:“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逛庙会,肯定比上次灯会好玩儿,听说孔子庙那里有个巧手匠,能做出好多精巧的小玩意。” “是吗?”慕容姜弯起嘴角,配合他转移话题,做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不知为何,陆离总有个奇怪的感觉,虽然有时候姜儿在笑着,可那双眼睛里似乎潜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哀恸。 特别是当她面对着冷宁澈的时候,这种感觉尤甚。 “文庙附近来了杂耍班子,能凭空把一个大活人变没了呢……” 他描述着庙会上的奇闻趣事,虽然知道经过上次行刺事件,慕容伯伯放姜儿出来的几率十分渺茫,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他想要她高兴些,想要抹平她偶尔流露出的伤痛。 慕容姜身体毕竟还是个孩子,今日又是比武又是受伤的,这会儿听着陆离的声音,刚开始还能装出点兴致勃勃的劲儿,后面头就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 待陆离回过神来,发现她早就梦周公去了,小手却还下意识抓着自己。 他小心翼翼的把手抽了出来,俯身帮她掖好被角。却突然被慕容姜抓住手腕,力气大到似乎要将手指嵌入他腕骨里! 第52章 剖白心迹 陆离吃痛的皱了皱眉,低头看去,只见慕容姜闭着眼,弯弯的眉毛蹙着,眼角挂着一串泪珠。 在睡梦中,她一会儿咬牙切齿:“冷宁澈,有本事就打死我!” 一会儿苦苦哀求:“冷宁澈,求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 慕容姜话里的透露出来的信息像是一只鼓槌,“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陆离的耳膜,直直敲进他的心里,几乎震得他心魂难守,灵神具裂。 冷宁澈和姜儿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姜儿曾经被冷宁澈折磨过? 一想到这,他只恨方才打冷宁澈的拳脚太轻了,就该打他个半身不遂才是。 可他转念一想,不对,姜儿不过五岁,才刚刚开蒙,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又从哪里遭遇这些事情? 这时,慕容姜突然大哭起来,“父亲、母亲,是孩儿不孝,是孩儿信错了冷宁澈。” 陆离忙向床榻看去,以为慕容姜醒来了,结果发现她仍然闭着眼,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的往下落,把她的纤长眼睫沾成了一团。 姜儿梦中这般悲痛,就似亲身经历一般,哪里做的了伪。 他想到了自己在闲暇间偶然读得的一本志怪闲谈,当时只作消遣随便翻翻,里面有一则故事说得就是索县有一浣纱女,貌美性柔,却遭夫家迫害,最后拨皮扒筋而死。死后心中有怨,徘徊在三生石下,不肯喝孟婆汤过忘川河,阎王感其遭遇,命判官改了她命格,许她重活一世。 姜儿莫不是,也是重生而来? 他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一面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一面又想着若是如此的话,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为何一向善良乖巧,待人宽厚的姜儿会如此无缘由的厌恶冷宁澈,对他是示好视若无睹,处处与他争锋相对? 为何她有时候会露出那样悲伤愤恨的眼神。 陆离心疼的看着在睡梦中扑簌掉泪的慕容姜,轻轻的拭掉她颊边的泪水。 冷宁澈该是负她多深,伤她多重,以至于成为她心底的魔,让平日活波跳脱的女孩在梦里哭的这般可怜和惨烈。 他将慕容姜掉落在额前的几缕碎发别到耳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爱怜。“姜儿,终有一日我会将冷宁澈从你的人生里抹去,不让他留下丝毫痕迹再困扰于你。” 他抬眼看着空荡荡的床帏,自言自语道:“虽然我现在还未及冠,但也读的圣贤书长大,知道君子一诺千金。” 似是觉得后面的话有些出格,他迟疑了一下,又似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 “姜儿,这辈子,我一定好好护你。你若保家卫国,我为你披坚执锐,征战沙场。你若游山玩水,我为你牵马摇浆,看遍山河。你若归隐田园,我为你种豆南山,采菊东篱。你若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尽办法为你摘下来。” 说着,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的覆上慕容姜的手背,兀自咧了咧嘴角,勾出一抹笑来,“所求,不过执子手,与子偕老。” 第53章 我帮你揍他 慕容姜深陷在了梦魇里,对外面的情况毫无察觉。 她梦到了前世。那些纷纷扰扰的片段在她的梦境里不断来回闪动。 上辈子的人生似乎以她嫁给冷宁澈为界,一分为二,一边是和煦温暖的少女时代,慕容府的嫡女,万千娇宠于一身,一边是凄风苦雨的为人妻时代,冷府的夫人,受尽白眼百般折磨。 她一会梦见了冷宁澈将她囚禁在院子里,冷眼看她在大冬天里穿着夏天的薄纱裙,哆哆嗦嗦喝上一碗铃铛刚送来的冰凉井水。 一会梦见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浑身青紫,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因为父亲的无情母亲的无能,还未来得及看上这个世间一眼,就已经离去。 一会儿梦见爹爹和娘亲,满脸忧虑的看向自己,苦口婆心劝道“这冷宁澈心胸狭隘,心术不正,非为吾儿所寻良人啊!” 凌乱的人和事,你方唱罢我登场,将她的梦境搅得七零八落。 最后,她梦见了自己,孤零零的死在四处漏风的庭院。 她是喝毒药死的,除了面色青白了一些,死相不是太差,面目还算安详,只是被折磨的久了,衣服里空落落的,有些瘦得不成人形。 有人站在她尸体前,似乎站了很久,又似乎只站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抬眼去看,却有些看不清了,模模糊糊中只看见半块沁血的玉佩。 一阵白雾吹过,那半块玉佩又成了一块墓碑,她凑近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刻着几个描红的大字“结发妻慕容氏之墓”,左下角用小篆写着“夫冷宁澈立。” 慕容姜心中大震,就要扑上去砸掉这个墓碑。 耳边却传来一声闷哼。 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梦境里剥离出来,她缓缓睁开眼,发现陆离坐在她身边,捂着自己的下巴,“嘶、嘶”的抽着气。 慕容姜凑上前去,扒开陆离捂着下巴的手,只见下巴颌上通红一片,若不揉开,明天怕是要变青。 依稀记得睡前自己是在听陆离讲庙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自己看样子都睡了好一会儿,太阳都西斜了,陆离竟然还没离开。 “对不起,陆离哥哥,姜儿不是故意的”她心里愧疚的不得了。她知道陆离是担心她,才会一直待在这里守着她。不但没有得到半分好处,倒是受了自己一拳。 “没关系的”陆离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哪里舍得责怪她,别说是一拳,哪怕就是把自己打的像个猪头,也是心甘情愿的。 “陆离哥哥可不是纸糊的人,一拳就打坏了”陆离有意逗她笑:“我厉害着呢,今日和人打架,我还狠狠的揍了他一顿。” 慕容姜“噗嗤”一笑,伸手帮他揉散下巴的淤血,附和道“陆离哥哥真是太厉害了!” “那是,”陆离装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姜儿妹妹,以后若有人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 “姜儿妹妹,轻、轻点。”慕容姜用了一点力道,陆离得意不到半秒,就求饶叫痛。 第54章 气愤 慕容姜一边用力一边奶声奶气道,“陆离哥哥,不用点力气揉开,明日里会出现青紫的。” 说话间,又想起了他和冷宁澈打架的事情。 便问道,“陆离哥哥,你和冷宁澈打架的时候,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陆离思考一会,说道,“我们在交手的时候,他的伤势,并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重,而且他似乎是特意不出尽全力,对自己处处手下留情。凭他的实力明明能二十招之内把我打倒,却始终和我缠斗,还白白的挨了我好几拳。” 冷宁澈转性了吗?慕容姜摸着下巴苦思冥想,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他们正着说着话,外面闹哄哄的传来争吵声夹杂着女人尖锐的哭声。 慕容姜眉头一皱,叫来白霜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白霜低头道,“是冷夫人,说是要见陆公子讨公道。” 慕容姜一愣,她找陆离要什么公道。转念一想,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么一想却更加气愤,冷宁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特意装弱,一而再再二三的受伤,竟然就是为了陷害别人。 她与陆离对视一眼,陆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双方的眼里都带上了对彼此的担忧。 陆离笑了一笑,“是祸躲不过,姜儿妹妹,你且歇息,我去去就来。” 他刚要起身,慕容姜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神情镇定,她看着陆离说,“陆离哥哥,姜儿和你一起去。” “这,”陆离迟疑道。“你的伤……” 慕容姜说道“我的伤不碍事的。” 怕陆离不同意,她赶紧唤来白霜为她更衣。 出了院门,果不其然,冷夫人哭哭啼啼的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一脸为难的慕容琛和慕容夫人。 “妹妹,姜儿正在养伤,受不得惊扰,明日再来吧!”慕容夫人劝道。 “慕容统领。”冷夫人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并不理慕容夫人,直直看向慕容琛。 “先夫生前常与妾身提及慕容大统领,说大统领刚正不阿,重情重义,投于您麾下为他此生之幸。” 慕容琛一怔,想起了当年和冷承宗并肩作战的情形,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妾身也深以为然,故而先夫亡故之后,宗室虎狼环顾之下,我孤儿寡母便投奔而来。” 说着,冷夫人眼中似乎凝起了薄雾。 慕容姜暗道不好,世之齿尖战,以情字为上,这女人此时搬出冷大统领来,此事怕是不得善了。 果然,冷夫人声音大了起来。 “入府后,我们母子自知寄人篱下,谨言慎行,我儿更是懂事孝顺,虽不受姜儿欢喜,却处处退让,想尽办法讨她欢心,只因我执意留与贵府。” 说到这,冷宁澈一日竟然伤了两次,心里满是愤恨,这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第55章 陷害 “如今澈儿一日竟无端端遭受两次血光之灾,先夫若是泉下有知,知他遗孤遭此境遇,怕是……” 她年轻时曾是面貌出众的美人,也不曾受岁月苛待,如今还留着五分颜色,如此这般勉强算是美人垂泪,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娘……”冷宁澈在丫头的搀扶下走了上来,脸色因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扰姜儿妹妹养伤了。”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慕容琛,声音虚弱:“是儿子技不如人,有愧父亲教导。” 此话一出,以退为进,以弱示强,着实可恶。 慕容姜冷眼看着,她倒是要看看冷家母子如何唱完这出好戏。 倒是慕容琛一头雾水,他上前看了看冷宁澈,惊讶道:“侄儿,半日不见为何伤的如此之重。” 冷宁澈还没有开口,冷夫人便抢声道,“是那陆离欺我儿负伤羸弱,竟然跑到我儿的院子里与我儿动手起了手。” 说着,又大哭起来,“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打成什么样了。” 只见那冷宁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臂也似骨折一般,不正常的垂了下来。 一时间,慕容琛脸黑的如锅底一般。 众人齐齐的看向陆离。 陆离一呆,他并没有对冷宁澈下如此重的手啊。 “老爷……”慕容夫人急切的说道“孩子还小,况且……” “哼,”慕容琛冷哼一声,“我慕容府何曾出过趁伤偷袭此等不光彩的事情。陆离何在?” 陆景深赶忙上前,“养不教父之过,小儿愚顽,在下马上带回去教导。” “啪、啪”掌声从院内传来,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慕容姜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盯着冷宁澈,眼神带着恨意。 “姜儿,你怎么出来了”慕容夫人赶忙上前去,吩咐下人,“赶紧把小姐带回去。” 慕容姜安抚的拍了拍慕容夫人的手,“不碍事的,娘。” 说完,她牵着陆离的手,昂首走到冷宁澈面前。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没点猫腻,陆离哥哥怎会动手打你呢?” 冷夫人插话道,“他就是趁我儿受伤,趁火打劫。” 慕容姜扫了冷夫人一眼,冷夫人不禁倒退一步,却一想到自己被一个五岁的娃娃吓住颇有点挂不住脸,便又上前。 “爹爹。”慕容姜看向慕容琛,“陆离哥哥是您自幼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您还不知道吗,他何至于干出这种下做事情。”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以前不会不代表现在不会,现在不会不代表今后不会。”冷夫人冷不防的刺一句。 慕容琛沉下脸来,看向陆离,“离儿,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澈儿这满身的伤真的是你打的吗?” “慕容伯伯。”陆离上前一步,对慕容琛弯了弯腰,一脸镇定的说,“离儿确实与冷宁澈打过一架,不过并未分出胜负,冷宁澈这一身伤,离儿也是很困惑。” 第56章 冤枉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各异。 聪明点的下人,听出了弦外之音,悄悄的打量起冷宁澈和冷夫人,心里有些怪异。 冷夫人脸色大变,揪住陆离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不知道!不请自来的是你,和澈儿打成一团的是你,院子里的丫鬟们瞧的清清楚楚,难不成澈儿这一身的伤还是他自己摔的?” 说着,将帕子往脸上一掩,竟是又要大哭的样子,“我可怜的儿,你好心开门迎客,却不想被人打成这样,末了,还要受此冤枉。是娘的错,娘没有护好你。” “够了!”慕容夫人实在看不惯她这动不动就哭的性子,“澈儿还在,就这么哭哭啼啼,知道的是你为儿子打抱不平,不知道还以为你在为谁哭丧!”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重,慕容夫人这话一出,冷家母子脸色均是一变。 “啊……”扶着冷宁澈的那个丫鬟轻声地叫了出来,只是周围人均一门心思看热闹,并没有注意此处。 她白着一张脸,垂着头,自己的手臂被狠狠的攥着,力道大的几乎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她偷偷的觑了觑冷宁澈。 冷宁澈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那丫鬟竟觉得像是被毒蛇舔舐过一遍般,吓得噤了声。 冷夫人暗中咬碎了一口银牙。 什么叫哭丧,不就欺负她孤儿寡母没有依靠吗?待有朝一日澈儿飞黄腾达,看她怎么收拾她! 这么自我安慰着,心里又似乎有了底气。 “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她噙着泪,颇为委屈的看向慕容夫人,“妾身命苦,先夫战死沙场,唯独留下这一根独苗,也是妾身活着的唯一念想。澈儿平日里虽也有些磕磕碰碰,但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你瞧瞧他的手臂,都这样了,要是留下病根可怎么办?” 似乎是说到伤心事,她拿帕子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又说道,“夫人,您也是做母亲的人,肯定也知道什么是伤在儿身,痛在母心。” 这话段位着实高,由情入理,由此身及彼身,一时间仆役里有几个做了母亲的,竟也哽咽起来,倒显得慕容夫人做了回不通情面的恶人似的。 慕容姜冷冷的看着她表演,想起前世她也是这般,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冷夫人在慕容夫人面前扳回一城,心满意足的转向慕容琛,悲悲戚戚道:“慕容统领,你可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 慕容琛不置可否,陆离这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聪明乖巧,左手医经,右手圣贤书,品性确实上乘,不然他也不会想着与陆家定这门亲事。 他慕容家嫡亲的女儿,并不需要权势滔天的夫家。他只希望自己故去后,有人能携着姜儿稳妥的走完她的人生就够了。 要说,这孩子能对澈儿下如此狠手,他是不信的。 但是澈儿又有何动机,自己将自己伤成这样呢?只是为了嫁祸给陆离? 第57章 舌战(一) 慕容琛暗暗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损八百,就为杀敌一千?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只能背水一战的地步,战场上这种打法都是万万不可取。 更何况,两个孩子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平日里也不见得有过龃龉。 这样做对澈儿可是百害而无一利,经此一事,他们俩恐怕是真的要结怨了。 慕容琛这么思来想去,不得其法。想他在战场上叱咤风雨的人物,竟然为了两个小儿的争闹伤脑筋,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爹爹,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与其听冷夫人一面之词,不如让大家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慕容姜收回看向冷夫人的目光,奶声说道。 此话说得有理,慕容琛颔首,对陆离说道,“离儿,你来说。” “是,慕容伯伯”陆离应道。他虽不过十一岁,但轮廓清俊,身姿挺拔,因为常年埋首读书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同龄人难得的稳重和儒雅,可以料想,几年后待他长成,怕也是个掷果盈车的人物。 他环顾一周,对担忧看着他的陆景深安抚般点了点头,“其一,我去找冷兄是去请他为姜儿求情,姜儿毕竟年幼,我想着,冷兄虚长她几岁,怕也是看不得她受此惩罚。其二,我为何与冷兄打上这一架,冷兄想必也是清楚,我只不过看不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罢了!” 这话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湖中,在众人心里惊起了惊涛骇浪。 搀扶着冷宁澈的丫鬟低着头,冷汗从额角沁出。她、她的手臂快要被冷宁澈拧断了。 冷宁澈在众人的瞩目下,顶着一张青紫交加的脸,颤抖着嘴唇,用更加虚弱的声音回道:“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慕容琛脸色一凝,神色郑重,“离儿,可有证据?” 陆离朝慕容琛弯腰作了个揖,回道:“慕容伯伯,并无,当日侄儿只是单独与他交谈,并未带随从。” “好啊你,凭着红口白牙就来诋毁澈儿,可见人品。”冷夫人找准机会讽刺道。“慕容统领,您择婿可要看清楚了,莫到时候误了姜儿终身。” 慕容琛没有表态,脸色却有些不好。没待他开口说话,慕容姜立即说道。 “我的夫婿,不需要冷夫人操心。”她盯着冷夫人,狠狠说道。 “姜儿……”站在她身侧的慕容夫人迟疑的唤了一声。 一个五岁的孩子,说出这般话来,让人心底无端生出些许怪异。 旋即,这怪异便消失了。 慕容姜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小手拉住陆离的袖子,天真的对慕容琛说,“爹爹,陆离哥哥好好,我要他当我的夫婿陪我玩。” 慕容夫人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来不过是想要个陪玩的玩伴罢了。 这般童稚的话,让众人忍俊不禁。 陆离却不适时宜的联想起了她在睡梦中的那几句话,与这般天真烂漫形成了鲜明的比较。看向她时不免多了几分心疼。 第58章 舌战(二) “慕容伯伯!”他抬高了声音:“离儿虽不才,也是读过几本圣贤书,知道君子怀德,矜而不争,若非离儿知晓冷兄为了让姜儿受罚,竟假装伤重,且拒不悔改,离儿也不至于愤而出手。” 冷夫人一听,更加恼怒:“所以,你就趁澈儿受伤,将他打成这样吗?” 虽然她知道澈儿为了整治那个小丫鬟,不惜让自己被刺伤,但是即便如此,她的澈儿也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不过是为了帮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哪里知道因为这样,澈儿要受此无妄之灾?她进院子的时候,看到澈儿这副凄惨模样,简直心都要碎了。她一定要为澈儿讨回公道。 “冷夫人稍安勿躁。”陆离接着说道,“我与冷兄虽然动过拳脚,但未有输赢。更何况,论拳脚功夫,与冷兄相比,我自愧不如,又有什么能耐将冷兄打成这样呢?” “你不就是欺他有伤在身,卧病在床么!”冷夫人不屑的说道,年纪不大,行为可真卑鄙。 陆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既然卧病在床,何来打成一团呢?” 冷夫人一时不慎,被他抓住言语间的漏洞,被梗的说不出来话来,不免有些气急。 冷宁澈看到这局势不利,开口辩解道:“娘亲是关心则乱,是我的不对,应该顾着自己的伤,不与陆离兄弟动手才是。只是父亲曾教导过我,冷家的孩子,断没有拳头到跟前,坐以待毙的。” 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说陆离欺人太甚,对有伤的人出手,自己虽行动不便,但被逼无奈才忍着一身伤痛反击。 这下,双方各执一词,哪一方都有说法,一下子让慕容琛犯了难。 “爹爹。”慕容姜适时开口,她歪着头,状似天真的说,“陆离哥哥与冷宁澈打架的时候,动静这么大,应该会惊动附近的丫鬟。我之前在祠堂还看到翠兰来找您呢!” 冷宁澈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怎么就忘记这个丫鬟了。 慕容琛似醍醐灌顶,既然两方各有说法,不若问问慕容府的下人们。 他回头看向慕容夫人,暗问道:“翠兰是谁?” 慕容统领整日里忙着军营的事,这些丫鬟、仆役的安排调配,都是由慕容夫人一手操持。 “老爷,翠兰是妾身调派给澈儿的丫鬟,是个手脚伶俐的。”慕容夫人回道。 既然是伺候澈儿的丫鬟,又来找过自己,想必是对离儿、澈儿动手的情形是知道些的。慕容琛暗忖。“把翠兰叫过来。”他吩咐道。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翠兰就被人带过来了。她之前是在外院伺候的,早先陆少爷和冷少爷打起来的时候,她也只是闻声进来看了一眼,就马上去祠堂找老爷了。后来小姐受伤,她又忙着去禀告老爷和夫人。 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也是一头雾水。 就只听说冷夫人进院子来看了冷少爷,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哭哭啼啼的出去说要找陆公子算账。 第59章 祸害 她战战兢兢的上前跪着,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叫过来。 “翠兰,不要害怕,将你从看见陆离哥哥和冷宁澈动手,到之后去祠堂找爹爹情形仔细说出来。” 慕容姜带着一点奶音,温声说道。 翠兰小心翼翼的抬头的看了慕容姜一样,小声说道,“奴婢本在外院浇花,听见里间有打斗的声音,奴婢就斗胆上前看了看,发现是两位少爷在打架,奴婢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急匆匆的去禀告老爷了。” 慕容姜接着问,“你见他们打架时,双方伤势是否严重。” 翠兰低着头想了想当时的情形,摇了摇头:“两位少爷虽然有拳脚之争,但是并未见着什么严重伤势。” 慕容姜点了点,“你退下吧。” 这话问的让众人疑惑不解,这能证明什么? 倒是陆离想通了其中关节,感动的看向慕容姜,姜儿这是在维护他呢。 冷夫人冷哼一声,“如这丫鬟所说,那就是待着丫鬟走了之后,陆离才对澈儿大动拳脚,把澈儿伤成这样。” 慕容姜撇了撇嘴,解释道:“那丫鬟进来的时候,想必陆离哥哥与冷宁澈已经打了有一段时间了,既然冷宁澈伤重在床,都能与陆离哥哥打个不分高下,为何待丫鬟一走,就像个草包一样,被陆离哥哥打成了个猪头。” 众人恍然大悟,既然不是在打斗中受伤,那冷宁澈的伤势……就很让人疑惑了。 围观的仆役们心里泛起了嘀咕。 自从这冷家一到府上,一向太平的府里就开始屡屡遭事,先是小姐花灯夜险些被劫、再是害得小姐被老爷罚跪祠堂,随后又间接让小姐受了伤。现在又扯上了姑爷。这冷家简直跟个祸害一样。 慕容琛脸色也不太好,如果真如姜儿话里的意思那样,那么这伤极有可能是澈儿自己弄的,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狠辣的心计,不惜自伤来陷害别人,这等人品如何留的了在府中?想不到冷承宗英雄一世,到头来留下这么个儿子,真是虎父犬子。 冷宁澈面色青白,不甘和怨恨在他脸上依次闪过。为什么这慕容姜屡次和他作对,扪心自问,自己待她处处小心,甚至刻意讨好,哪怕是颗石头也该有点反应吧,这慕容姜竟然油盐不进,对他理也不理,却天天粘着那个陆离。 那个陆离有什么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不自量力找自家打架,若不是自己想法子要整治他,怕现在浑身是伤的人已经是他了。 “承宗,你死的好早啊。”冷夫人一声大哭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只见她拿着帕子抹着泪,一步一步的走到冷宁澈面前,轻轻的碰了一下冷宁澈骨折的手。那处还未来得及包扎,不自然的下垂着,被冷夫人一碰,冷宁澈五官顿时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冷夫人一边掉着泪,一边说,“慕容统领,我孤儿寡母势单力薄,人微言轻,比不得慕容府根深权重。” 这言外之意,便是说慕容府以势压人了? 第60章 争执 这话真是倒打一耙,明明是冷宁澈自作孽不可活,又怎么变成慕容府的不是了? 慕容夫人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却听见冷夫人幽幽的说:“你们看看,澈儿伤势明明白白的在这里,什么人能对自己下这样狠的手!他今年不过十二岁,正是练武的好时候,他何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手给打折了?如今,我也不奢望为澈儿求一个公道了。但是绝对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让我们母子在声誉上蒙羞!” 说着,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在帕子遮掩下不着痕迹的瞪了慕容姜一眼,继续说道:“姜儿我也不知道澈儿如何得罪你了,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但你毕竟年幼,若是因为待陆少爷亲厚些,就因为一个丫头的话下了论断,陷澈儿于不义,我儿便是太冤枉了!” 要是论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冷夫人若说是第二,无人敢说第一。寥寥几句,就将之前的论断全部推翻了。还暗讽了慕容姜年幼无知,因为一已之好,就乱冤枉好人。 慕容姜怒极反笑,“我是年幼,不是无知,冷宁澈卑鄙无耻,你刻薄狡诈,我一直是保持了基本的分辨是非的能力,不曾误判你们分毫。” “你!”冷夫人何曾被这样顶撞过,倒吸了一口气,就想要一巴掌打死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却突然清醒,这是在慕容府,这是慕容家嫡亲的小姐。人家爹娘还看着呢! 只好万般不情愿的咽下这口气,向慕容琛哀哀地哭诉道,“慕容统领,你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 慕容琛也有些无奈。他揉了揉额角,斥道:“胡闹,姜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冷夫人和澈儿呢?忠义孝悌学到哪儿去了!” 慕容姜鼓起腮帮,不服气的撇过脸去。 陆离安慰般的握紧她的手。她心里一暖,冲陆离扬笑了笑。 事情闹的这里,似乎再争个是非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人证物证不足,人又着着实实伤成了这样。要是真的再怪罪澈儿,未免太不尽情理。 要是归咎于离儿,更是不行,自家那个姑娘第一个不答应,也没法和陆太医交代。 慕容琛左思右想,不免有些头疼。 这个时候,搀着冷宁澈的那个丫鬟猝不及防地跪下了,“咚、咚、咚”朝慕容琛和慕容夫人一下又一下磕着头:“老爷、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这变故来得突兀,慕容琛和慕容夫人面面相觑。 围观的仆役们也颇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起来说话。”慕容夫人不忍心出声道。 那丫鬟却置若罔闻,一个劲儿的磕头。 冷宁澈面无表情的看着,紧绷的嘴角却微微放松些。 “少爷的伤,是、是,是奴婢……”那丫鬟哆哆嗦嗦说出话来。 “不可能!” “你个小贱婢!” 慕容姜和冷夫人同时出口,冷夫人更是上前一步,终于将那一直想打出去的巴掌甩了出去。 第61章 替罪羊 “啪”的一声,声音尤为响亮,那丫鬟白生生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慕容夫人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那丫鬟捂着挨了巴掌的脸,不敢抬头,只敢用余光偷偷的瞧冷宁澈。 “你一个奴婢有这个胆子跟澈儿动手?更何况,若是你打的,为何冷夫人却一口咬紧是离儿?莫怕,若是有什么人威胁你,说出来,我为你做主便是了。” 慕容夫人毕竟在慕容府执掌中馈这么些年了,未出阁时候也曾是府中长女。那些勾心斗角、替罪羔羊的事情她心里一清二楚。 慕容夫人这话说的温情,丫鬟有片刻动容,就要将真相说了出来。 冷宁澈冷淡的瞥了她一眼,眼底似乎藏着刀剑,直直的刺向她,吓的她一抖。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想起了冷宁澈对她的那些承诺。如果自己能顶下这个罪,冷少爷就会把卖身契还给她,还能给她一大笔钱。这样,她回去后,不仅有钱给爹爹治病,还有自己开个小铺子。 她并不是慕容府的丫鬟,是被冷夫人买回去专门伺候冷宁澈的。后来,冷大统领故去,冷夫人见她模样伶俐,手脚利索,进慕容府的时候,便也把她带过来了。 “少年的伤不是我打的。”想到自己的卖身契,她心里下定了决心:“我是少爷贴身的丫鬟,少爷和陆少爷打了一架后,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奴婢怕少爷醒来的时候怪罪,就自作主张的把他抬上床去,只是奴婢力气太小了,在搬动的途中,不、不小心将少爷磕碰到了,还、还将少爷的手给弄折了。” 那丫鬟似乎不太熟练,断断续续的说:“正巧夫人来看少爷,我怕夫人责罚,便一时糊涂,没有将这事情说与她知道,便让夫人误会了。”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冷宁澈是晕了,又不是死了,磕碰他也就算了,把他的手都弄折了,还能一直昏迷不醒。退一万步,这冷宁澈为何早不晕,晚不晕,打完架就晕,这是骗小孩呢。 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谁又在意呢,这个事情本身就是两个小孩的闹剧,若不是冷宁澈心机深,冷夫人又不依不饶,何至于将事情闹大。 大人们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气氛有些沉闷。 倒是陆太医率先打破了这个沉默,他对冷宁澈笑了笑“既然是个误会,那也没有谁是谁非了。离儿对冷公子出手,是他的不对,我在这里替他陪个不是。” 冷夫人听到这,又要得寸进尺。 陆太医却似早有准备般,又说道“骨折可不是小事,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请冷公子随我来,我为你瞧瞧。” 他一直在这里站着,除了刚开始,之后并没有为自家儿子多说话。 他有他的思量。一是他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且不了解事情真相,说多未免错多。二是他信自家孩子能处理好这种事情。三是就算是离儿打的,大不了费些心思将人治好,送上些珍奇贵药,还能怎么样。 第62章 消停 那日之后,冷家母子消停了不少,对慕容姜也是能避则避。 只是这份自知之明来有些晚。虽然慕容夫人没有说什么,吃穿用度也并没短缺她们母子,昨日腊八,也不忘吩咐给冷家母子送上几碗腊八粥。 但是机灵点的下人都知道,夫人小姐都不怎么喜欢这对母子,既然主人都不喜欢,那他们当下人的自然也是随主子了。 明面上仍然还是对冷家母子恭恭敬敬,背地里就不免消极怠惰些。 比如冷夫人的房里本应该一日一换的花,变成了三日一换。 又比如,夜间需要时时加的炭火,也时断时续。 “哼,刁奴欺主!”冷夫人将杯子狠狠的拍到桌上。杯子里的水滴溅到她保养良好的手背。她叫道:“来人。” 半响,才有个丫鬟从外院走了进来。 冷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屋子里竟然一口热水都没有,你们这些伺候的干什么去了!” 那丫鬟估计是刚来的,年纪不大,还不怎么懂得其中关窍,糊里糊涂的被推出来当靶子,被冷夫人这么一呵斥,噙着泪珠,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奴婢,马上就去拿热水。”说完,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娘,你又何必跟个丫鬟置气。”冷宁澈躺在床上,左手被木板固定着,正用右手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 冷夫人对自家的儿子心情是十分复杂。那日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理,便理直气壮的得理不饶人,但后来那丫鬟一站出来,她再傻也明白过味来。 那丫鬟是她亲自挑给冷宁澈,准备待澈儿大一些,就叫他知人事的。论模样、论性子都是丫鬟里百里挑一的。 更重要的是,那丫鬟只听自己的。 那日回来之后,那丫鬟便一五一十把事实说了出来。包括……如何帮澈儿将他的手臂弄折,澈儿教她的话,还有澈儿应允她的那些事儿。 听得她心惊胆战,忙拿出卖身契打发她走了。 其实,当日那丫鬟备着有两个版本的。 若是形势对冷宁澈有利,她便站出来,指证陆离。若是形势不对,便承认冷宁澈的伤是她弄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本来胜券在握,可以狠狠整治那个陆离一番,却被慕容姜那个丫头给搅和了。 冷夫人一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困惑,那真是个五岁的小孩吗?如此缜密的心思和伶俐的嘴。她险些也说不过。 而且,她回想当时的场景,慕容姜对慕容琛说的几句,看似不经意,却似乎颇有作用,迅速稳住了她刻意扰乱的场面,让局面变得明晰起来。 越想越不对劲,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她攥着手帕,忧心忡忡朝向冷宁澈:“澈儿,娘带你回去吧,那些叔伯要什么给他们就是了,只要我们母子好好的。”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冷宁澈心里一暖,娘那么一个柔弱似蒲柳的人,明明对冷家那些叔伯唯恐避之不及,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委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要带自己回去。 第63章 母子情深 不管怎么样,回去的话,便不用寄人篱下。 他是冷家的主子,不管那些叔伯们如何狼子野心,贪心不足,冷府的壳子总归是他的,属于冷府的地位和名誉也是他的。 只是,自己真的甘心回去吗? 守着一个逐渐没落的府邸,从头来过?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长成像慕容伯伯那样伟岸的人物,顶天立地,封侯拜相。 他对上冷夫人担忧的视线,放在手中的书,将手覆上冷夫人的手背,沉声道,“娘,如果我们回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留在慕容府,那些人还会忌惮慕容伯伯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 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您不是希望我像爹那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吗?受慕容伯伯指点,比请任何教习师傅都强。” 冷夫人勉强扯了扯嘴角,“可是,那次怕是将姜儿和陆家公子得罪了个彻底。你也见着了,这几日来,这慕容府的下人是怎么对我们的,一日曜一日敷衍随意,我担心……”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刺痛了冷宁澈的心。 是他不够强大,才会让娘亲这般畏首畏尾、担心忧虑。 “娘,是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儿子听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智,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如果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将来是如何上得了战场?” 冷宁澈这番话成功说服了冷夫人。 她爱怜摸了摸冷宁澈的额角,“我儿胸有大志,做娘的自然是欣慰的,不管以后如何,娘总归希望你好的。但是你要答应娘一个事情……” “什么事,娘请说,儿子一定办到。”冷宁澈郑重的说道。 冷夫人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娘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姜儿了。” 冷宁澈眼神一紧,神色带着些许阴霾,娘,你觉得我对付不了一个五岁的女孩吗?” 冷夫人看冷宁澈眼神不对,赶紧说,“当然不是,只是姜儿对我们有莫名的敌意,又是慕容府的嫡女,得罪她我们在慕容府恐怕难以待下去。” “更何况,”她一想到冷宁澈的伤,顿时变得咬牙切齿:“你两次受伤都与她有直接间接的关系,娘怕姜儿克你。” 冷宁澈也对慕容姜无缘由的厌恶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他偏生不是个知难而退的性子,越是难啃的骨头,越能激发他的斗志。慕容姜,哼,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他也不会傻到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那娘不得更加担心。 只得含糊的答应下来,“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得到冷宁澈的保证,冷夫人放下心来。她感慨道,“你父亲故去的时候,娘恨不得你能一夜长大。现在又十分怀念你懵懂天真的模样,那个时候,你最 第64章 禁足 饶是冷宁澈如何年少老成,提及在冷府的过往,脸上不免也流露出眷念的情绪。 他握紧了冷夫人的手,坚定道,“娘,你放心,等我长大,一定会原原本本的把冷府夺回来的。” 冷夫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是娘的好儿子。 自冷大统领过世后,她很少提及过去的日子。毕竟作为冷府的夫人,往日里宝马香车,铺翠冠,捻金柳,勉强也算得上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如今却只能仰人鼻息,处处谨慎,斤斤自守。 今昔对比,不胜当年的惆怅让人心里难受得很。 她现在只希望,澈儿能好好的,他日光耀门楣,自己也就可以扬眉吐气。 所幸,澈儿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虽然年幼,但是却有着不同常人的早熟,对功课勤勉认真,待她孝顺体贴。 这边冷家母子情深着,那边慕容姜却十分郁闷。 冷家母子消停了不少,她本来该是高兴才对。 可是,任谁被强压在床上,哪里也不准去,心情也愉快不起来。 这几日,除了慕容夫人和慕容琛经常来看她,叮嘱她安心养病之外,她这院子里连只鸟都没有光顾过。陆离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那日被陆太医带回去之后,都没有来找过她! 她整天待在床上,除了如厕还能勉强出去走一走,连吃饭都是被丫鬟们喂到嘴边。自己就跟长在床上似的。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发霉了呀。 “好霜儿,乖霜儿,”她坐躺在床上,白嫩嫩的小手抓住白霜的衣袖,撒娇似的左右乱晃。“你就让我出去转转吧,就一会儿好不好,我保证不乱走!” 白霜捂着嘴,笑声从指尖透了出来:“哎呀,小姐,你就别为难奴婢了,夫人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姐还是好好休养,待伤好了再出去也不迟。” 慕容姜无奈,“我明明只是皮外伤,哪里就伤到了筋骨,娘未免也太小心了。再者我只是伤到了手臂,又没有伤到腿脚,怎么就不能出门了呢。” 说着,她眼巴巴的看着白霜,一双大眼睛闪着光:“我保证不告诉娘,你就让我出去玩会吧!” “不行。”白霜将她的手放进锦被里,柔声拒绝道:“这寒冬腊月的,小姐身子骨还没好全,万一又受了寒,就算夫人不怪罪我,小姐你还得继续受汤药之苦,何必呢?” 慕容姜目瞪口呆,“霜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机灵了。把禁足说得这般有道理,这么说,我还真不能出去了?” 白霜替她掖好被角,“小姐,您呀,还是安心养病吧,老爷夫人说了,什么时候养好什么时候让您出门。” “啊……”慕容姜哀嚎一声,躺在床上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她前世并没有过这个经历。 十岁以前,她在娘亲身边长着,娘亲待她如珠如宝,生怕她嗑着碰着,因而她也没机会受伤。十岁以后,爹把她带到身边,那时她已懂事,偶尔练武受些小伤也能自己处理,没必要再去惊扰别人。 第65章 探病 而再往后,便是十五岁嫁与冷宁澈,前两年,那人待她还算亲近,也曾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 只是……那件事情之后,对她开始冷言冷语,由她自生自灭,不折磨她便是好的,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大惊小怪禁她的足。 慕容姜盯着帐顶,胡乱想着前尘往事,奇怪的是,以往想到这些,她都恨不得想要冷宁澈立刻就死在她面前。经过这些事情,她虽然也讨厌冷宁澈,连一眼也不想看到他,但那种寝皮啖肉的恨意却淡了不少。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也许自己也在渐渐放下吧。毕竟,这辈子她才刚刚开始,还有大好的人生等着自己去经营去拼搏去感受,若是执念于前世的种种,岂不是以心为形役,自己也过的不得安生? “嗯,我果然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慕容姜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夸道。 又一想前世自己咬牙剖腹产子,流了那么多血,最终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孩子,又狠的牙痒痒:“就这么放过他,未免太过于便宜他了。” 这么想着,她又气的翻了个身。 却对上了一双眼睛,瞳色不似一般人黑,像是琥珀般,闪着淡淡的光泽。 这熟悉温润的感觉…… 她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陆离哥哥,你怎么来了。” 转念又想到陆离这好几日都没来看过她,笑脸还没来得及摆出来,又瘪了瘪嘴角,睁大一双眼睛神情幽怨:“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又找到另外的玩伴,把姜儿抛到脑后了呢。” 说着,又对站在陆离身后的白霜控诉道:“霜儿,陆离哥哥来了,你怎么都不告知我。” 白霜微低着头,淡定的回道:“是小姐说,陆离公子过来看望您不需要禀报的。” 这院子里谁不知道小姐对陆少爷的喜欢。 嘴上虽然没说,但那双眼睛老是望向院子里。一会儿说院子里的雪太深了,人不好走,要人来清理,一会说吩咐下人备好栗子糕和雪花酥,一会儿又问陆太医有没有登门拜访。 这心思哪里藏的住。 特别是陆少爷这几日都没来,小姐就像个被戳破了的蹴鞠,一天天瘪了下去。 白霜心里倍儿明,小姐嚷嚷着要出去,怕也是为了去见陆少爷。 “……”慕容姜一窒,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还不是因为害怕自己睡着了,错过陆离的探望。结果,这小子竟然这么多天没来看她! 亏她还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糕点!她愤愤的看向陆离。 陆离微微张着嘴,他一进门就看到慕容姜一会得意洋洋,一会怒气冲冲。看到他来了,先是喜又是嗔的,看她表情变化的如此自如,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姜儿妹妹不要生气。”他急切地解释道:“我、我一直想来看你的,上次之后,我十分担心你的伤势,还求爹爹给配了好几款生肌去疤的药。只是……” 第66章 吃醋 他停顿了一会,有些窘迫的说,“那日回家之后,爹爹说我需要修身养性,罚我抄了几天书。今日趁爹爹出门,我就偷偷溜出来找你了。” 像是想起什么,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白的小瓶子,献宝似的伸到慕容姜面前,“姜儿妹妹,这是爹爹特意配制的凝玉露,内服外用均可,对外伤很有好处,宫里的娘娘皇子也用这个。” 瓶子静静的躺在少年的掌心里,十分不起眼,却藏着少年真切的善意与关切。 像是一根弦被轻轻拨动,慕容姜心中一动,她伸出手,并不拿那个瓶子,反而用自己胖嘟嘟的手覆上少年的手心,指尖伸进少年的指缝。 少年手指修长白皙,她的手指短短胖胖,手掌又比她大上不少,想要十指相扣有些困难,她只能放弃般将圆圆的指头贴在指缝上,全当是相扣了。 这场面有些滑稽,但是两人都没有笑。 “陆离哥哥,是姜儿的不对,姜儿错怪你了。”慕容姜仰着头,认真地看他。“你这么好,一定要等姜儿长大呀。” 粉雕玉砌的小女孩,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眸光里满是自己的影子。 陆离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了春水里,被温暖的浸润着,软的一塌糊涂。他摸了摸慕容姜的头,十分郑重的说。 “姜儿,你不需要跟我道歉的。我是你陆离哥哥,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咳、咳、咳”门口传来的几声咳嗽打断了两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霜,只见她弯腰做了个福,恭敬地叫了一声“老爷”。 “爹爹,你进来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慕容姜嘟着嘴不满。 慕容琛淡淡的扫了一眼还拉着他女儿手的陆离,“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 陆离只觉得被那目光刺了一下,赶紧站了起来,对慕容琛行礼:“慕容伯伯。” 慕容琛微微颔首,大步走了进来,寻了个靠床的位置坐下了。 白霜立即退下,不多时端来一杯茶奉上。 “爹爹,可有什么事?”慕容姜瞧了瞧日头,好奇的问。 虽然慕容琛和慕容夫人时常来探望她,但是与慕容夫人一日三次,恨不得就住下来时时照看的关怀不同,慕容琛公务繁忙,通常是晚膳后才抽出时间来看看她怎么样,白日里鲜少过来。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吗?”慕容琛沉声回道,说着又看了陆离一眼,“就许这小子来?” 慕容姜有些反应不过来,爹爹这是……吃醋了?吃陆离的醋? 这可是统领十万兵马的慕容琛,他抖一抖脚,远在千里之外的狄戎就如临大敌。 她与陆离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打量慕容琛。只是慕容琛面色如常,着实看不什么来。 陆离暗忖,莫不是慕容伯伯与姜儿有事相商,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既然这样,那自己只好先行告退了。只是,他有些惋惜的想,今日和姜儿待的时间太短了,不知道爹爹明日是否出去看诊。 “慕容伯伯,侄儿……”他话还没有说出口,慕容琛便打断了他的话。 第67章 问话 “正好,你们两都在,我有事要问。”慕容琛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说出他来的目的。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慕容伯伯,您尽管问,侄儿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离迅速回应。不管怎么样,首先还是要表明态度。 “爹爹,你有什么就问吧。”慕容姜附和道。 慕容琛看了看他们俩,想起张大人告知他的事情。 开口问道,“花灯会那夜,你们怎么遇到那帮劫匪的?” 慕容姜一愣,爹爹怎么想起问这个事情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一五一十的将那夜的事情说了出来。 “姜儿都说是慕容府的小姐了,他们一点都不惧。要不是陆离哥哥不顾安危引开他们,赵叔叔来的及时,姜儿就要因为那个冷宁澈,从此见不到您了!”说完,她还不忘夸陆离,趁机踩一下冷宁澈。 那一晚的事情,她一直怀疑是冷宁澈搞的鬼,不然,大晚上的,又不是主街,那群劫匪怎么就那么巧找到他们? 慕容琛脸色一沉。那天晚上,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虽然他也恼火那些人险些伤了慕容姜,但冷静下来,他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和慕容姜想的不一样,慕容琛第一反应是有狄戎的奸细混了进来。 虽然近年来,狄戎对天朝俯首称臣。但是今年,狄戎刚经历了一场大风雪,冻死了不少牛羊,对天朝的繁荣富庶虎视眈眈,开始不安分起来。 最近更是动作不小,上月,毗邻京郊的梓州就抓了好几个探子。而且,当时都快要宵禁了,街上的人寥寥无几,就算绑落单的人。那个时辰,若不是澈儿意外走失,街上不会有几个人走动。 毕竟宵禁之后被官府抓住,牢狱之灾是断然逃不掉的。 什么劫匪会在不确定能不能绑到人的情况下,冒这么大风险? 他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两个:要么那伙人早就知道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会有人;要么那伙人是狄戎来的探子,初衷并不是想绑架他们,而是想趁夜探听天朝的机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找了上京府尹张大人。 经过这些天的调查,事情总算是有些眉目了。 据那个绑匪头子供词,他们是从边城逃难过来的,到了上京盘缠都花光了。本也没有想到要绑人,就是想趁着花灯节热闹偷抢几个荷包应急。 只是,没想到上京的人都是成群结队,实在找不到落单的。自己那一伙人一晚上连个子儿都捞到,就要去喝西北风。 后面有个小孩儿告诉他们,再过一两个时辰,会有三个公子小姐经过附近的小巷子里。一个清瘦点儿的公子是上京首富的眼珠子,一个小姐是慕容府上的嫡小姐。两个随便绑一个,都能够他们吃喝半辈子。 再问那小孩儿是谁,那群劫匪就都语焉不详,有说是个浑身脏污的小乞丐,有说是个年少的公子,还有说就是那两个公子中其中一个。 第68章 真相 这群匪徒的供词,让慕容琛既喜又忧。喜的是这些人并不是狄戎派来的奸细,目前来看,狄戎的主意还没有打到上京来。忧的是,姜儿和离儿怕是得罪了人。 特别是离儿,认识陆太医这么些年了,陆太医医术精湛,医德上乘,算得上太医院的首席,什么时候成了上京首富了?更不用说离儿是什么上京首富的“眼珠子”了,简直就是荒唐。 这群匪徒想来是被人糊弄了。可是姜儿和离儿做了什么,竟让那人记恨到伙同一群匪人行绑架之事呢? 慕容琛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索性就过来看看慕容姜,顺便了解当时的情况。 却不曾想看到两个小孩情意浓浓的搭着手,奶声奶气的互诉衷肠。 这一看还得了,一个混气从胸腔里就冲了出来,这小子竟然敢摸姜儿的手。 说来也是奇怪,这门亲事明明自己定下的,但亲眼看到两个孩子这般亲近,心里竟然有些不顺。等回过神来,慕容琛不免鄙夷自己,跟两个孩子计较什么。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慕容琛顿时觉得冷宁澈很是可疑。 起先,他只担心他们三个孩子得罪人而不自知。现在想来,那伙人的说辞根本就没有澈儿。 换句话说,澈儿完全不在绑匪的名录里。 不过这样也能说得通,为何当时澈儿拉着姜儿跑的时候,绑匪并没有去追他们俩。 一来,一个孩子肯定比两个孩子好抓;二来,首富之子比大统领嫡女风险自然小的多,也更值钱。 慕容琛沉思着。 但是为什么那群人会知道姜儿他们三人的位置呢? 他突然联想到澈儿走失的事情。如果是澈儿是故意走失。 绑匪不知道姜儿的位置不打紧,只要澈儿知道他们在哪儿就行了! 他也许一直都没有走远,就在慕容府附近。 看到姜儿和离儿跑出来找他,他再不动声色地找准时机出来,然后引着他们走到绑匪埋伏的地方! 澈儿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姜儿处处为难他吗? 那为什么又要对离儿下手呢?在他们打架之前,离儿并没有得罪他。 不管怎么样,慕容琛紧皱眉头,澈儿这事情都做的太过火了。他长于妇人之手,以冷夫人那样的性子,怕心胸也宽广不起来。 承宗不在了,自己就有这个责任去教育澈儿。要他知道,男儿立于世,但求行立坐卧不愧于天下。 慕容琛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久留了,草草嘱咐慕容姜,话里都是老生常谈的那几句好好养病,就急匆匆的走了。 “爹爹!”慕容姜叫都叫不住,回头朝陆离疑惑道,“爹爹,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陆离也是一头雾水,他猜测道,“许是花灯会那晚的事情有些进展了,所以慕容伯伯来了解一下情况。” “还要调查什么,”慕容姜气愤道,“一定是那个冷宁澈搞得鬼!那个小人,心肠歹毒的很。肯定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想要借着那个机会,除掉我们。” 第69章 情愫 “那倒不至于。”陆离冷静的说。“他心眼不至于那样坏,要致我们于死地。想来只是给我们一个教训罢了。” 慕容姜没好气的说道,“陆离哥哥,这个时候你还要帮他说话!” 她一生气,陆离便有些手足无措。忙安抚道,“姜儿妹妹,不是我帮他说话。如果他有心想要杀我们,那来的就不是绑匪,是杀手了。” “哼,即使你说的有道理,就是不许帮冷宁澈说话,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坏蛋!”慕容姜气呼呼的说道,小胸脯一起一伏的,显然是气得急了。 别人怎么看她不管,她就是想让陆离站在她这一边。 “是是是。”陆离好脾气的应道,“姜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慕容姜不依不饶的噘着嘴:“哼,这么敷衍,一点都不真诚!” 陆离看着她,“那要怎样才算真诚?” 心里虽然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高兴。自从姜儿见到冷宁澈以来,这么活波可爱的样子真的很少见到了。平日里虽然也黏他黏得紧,也会撒娇,但是眼底总是藏着恓惶和悲愤。 姜儿……她这样是不是证明她对我放下心防了? 陆离情不自禁乐观的想到。 慕容姜歪着头想了想:“那你跟我说,冷宁澈是大坏蛋!” “冷宁澈是大坏蛋!”陆离好脾气的跟着说道。 慕容姜满意的点了点头,气消了不少,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却发现陆离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藏着莫名的光。 他想起了她在梦中流泪哭喊的模样,悲切凄惨,与现在的生机勃勃简直判若两人,前者让他心生怜爱,想要好好护着她。后者则让他倾心,想要全心……守护。 离儿,今生我一定好好爱你、护你、珍惜你。让这样毫无阴霾的笑容一直留在你脸上。 他在心里暗暗下决心。 慕容姜却完全想到了另外的方向。 方才想到她……似乎有点无理取闹? 陆离他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刁蛮任性吧?这么一想,她又有点慌乱,如果因为冷宁澈的事情害的陆离对她印象不好,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她闷声闷气的说道,“陆离哥哥,你会不会觉得姜儿太……蛮横无理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陆离看着她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白嫩嫩的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摸了摸她的头上两个小髻,陆离表情柔和,意有所指的说道:“姜儿,不管你曾经经历了什么,今后又打算做什么,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说着,他又似想起什么,又补充说道:“姜儿天真活波,怎么算是蛮横无理呢?就算是无理,也是对方无理。” 这话里话外维护的意思,让慕容姜心中充满了暖意,前世她也是这个年纪见到冷宁澈,便一门心思放在冷宁澈身上,与陆离交集并不多。 除了,年少时不时的送些精巧的小玩意来。或是他来拜访慕容府,两人偶然在廊亭相遇,疏离有理的问候几句,便再无其他。 第70章 冷承宗 陆离待她从来温润有礼,进退自如,不曾将他对自己的心思吐露过分毫。 因此,在她印象里,陆离不过是个儒雅和煦的兄长罢了。 若不是她死后灵魂不散,看到陆离竟然为了替她报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单枪匹马的找到冷宁澈,用从陆太医那里拿来的毒药与冷宁澈同归于尽。 她也不知原来陆离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心似乎如同经冬历雪的草又重新遭遇了秋雨春日,抖擞着精神又焕发出盎然的生意。 “陆离哥哥,你真好!”慕容姜扑进他的怀里,微微闭了眼,真诚的说。 这厢,慕容琛在书房已经沉思了一盏茶的时间。自从,从慕容姜那里得知了花灯会绑架的事情脉络,他的心就越发的不安。 一方面他不相信冷家的孩子心思如此狠毒,一方面他也觉得愧对冷承宗。犹记得当时南疆动乱,镇守的太守被南疆的叛军一刀砍了脑袋,守城的将士一时群龙无首。 当时离南疆最近的便是叶城,当时驻守叶城的冷承宗临危受命,带着不足五万的将士连夜直奔南疆,衣不解甲的苦战了三天三夜。 待他赶来的时候,只来的及将他从叛军包围圈里救出来。 慕容琛还清楚的记得,当冷承宗被从人从马上扶下来的时候,身上数十个刀口,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右手臂已经被刀齐齐斩断。 平日里银盔铁甲的儒雅大统领,狼狈的如同路边被抛弃的乞丐。 饶是做派冷硬的他,也难免眼前一热。 耳边又似乎响起了冷承宗清朗带笑的声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统领,卑职愿跟随您征战沙场,杀敌报国。” 就是因为这样,在冷承宗药石罔灵,撒手人寰之后,他才这么果断的应承冷夫人的请求,将冷家母子纳入慕容府的庇护之中。 只是,这冷宁澈做的这些事,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就这样放任自流,之后怎么得了? 男儿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冷兄弟也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长成这样! 慕容琛脸色阴沉,将门外守着的家丁唤了进来。 “把冷少爷叫过来,” 家丁不敢多问,忙应声而去。 冷府的院子里,冷宁澈正在换药。 说来也是个笑话,众人本以为那手臂那样必定是折了。结果陆太医一诊断,却发现原来不过是脱臼,归位就好了。 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也不过擦了几天药便恢复了原状。 最严重的反倒是与慕容姜比武时,划伤的那道口子。 大夫将手臂上的绷带轻轻的拆开,露出伤口。经过几日修养,伤口并不狰狞,只浅浅露出一点带着血色的剑痕。想来也是,慕容姜不过五岁,即使剑术精湛,但毕竟力气不足,哪里能重伤得了冷宁澈呢? 可即便如此,一旁看着的冷夫人心疼得直掉眼泪,对慕容姜更是恨的牙痒痒。 第71章 撒谎 五岁的小孩就如此这般飞扬跋扈,心狠手辣,长大了怎么了得! 冷宁澈正等着大夫换药,不成想,自己还没怎么样,娘亲就在一旁默默垂泪。他皱着眉,有些无可奈何,“娘亲,儿子这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不打紧。” 冷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不免有些抱怨,“当时何苦要与那慕容姜比武,那慕容姜也是,手下不知轻重的,要是伤了筋骨,你该怎么办,娘又该如何是好。” 冷宁澈看了看低头为他包扎的大夫,不好跟他娘说的太过明白,只含糊的回道,“是儿子不小心,姜儿妹妹也不是有意的。” “你……”冷夫人还想说着什么,就被下人打断了。 “冷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前来通报的家丁恭敬的说。 冷夫人看了正在换药的冷宁澈一眼,“我儿卧病在床,我跟你去,慕容统领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无妨。” 她站起身来,示意家丁带路。 那家丁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并没有移步,强调道:“老爷只说请冷少爷去。” 冷宁澈有些疑惑,他温声询问道:“慕容伯伯可是有什么事。” 家丁低着头,“小人不知。” 他与冷夫人对视一眼,两人一头雾水。 想来从家丁这里也问不出来什么,冷宁澈只好说,“你与慕容伯伯通传一声,我换好药就来。” 那家丁退开几步,行了个礼,便匆匆走了。 “澈儿,”冷夫人担忧的看着他。“慕容统领莫不是——” 莫不是知晓了你与陆离那档子是你一手谋划的? 冷夫人其实也心知肚明,那日事情闹的那么多,又那样草草的收了尾,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这几日,慕容琛和慕容夫人没有来问罪,她也就抱着侥幸心理,只当是自己忧虑过甚。 岂不料今日慕容琛突然就召见了澈儿。冷夫人心里着实慌乱,若是慕容夫人来唤,她心里还安定些,她不怕慕容夫人和慕容姜如何看不起她们母子,如何处处找茬挑刺。碍于慕容琛,她们母女并不至于作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唯独怕的是慕容琛,这是她们安身于慕容府的依仗,若是连这依仗都没了,她们母子俩在慕容府岂不是寸步难行。 如今起码还有杯冷茶,若是没了慕容琛的照拂,今后怕连茶水都没有了。 越想越是可怕,她绞紧手帕,颇有些手足无措。 “娘,没事的,”冷宁澈看出了冷夫人的惊慌失措,心里有些疼,是自己不孝,让娘亲总是为他担忧。 他胡乱扯了个谎:““前些时日,我请求慕容伯伯教习我功夫,想来是找我商量此事的。” 冷夫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真有此事?” 他心里苦涩,却重重的点了点头:“真的,儿子何曾欺骗过您呢?” 冷夫人心里一松,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慕容统领乃当朝第一大将,武艺卓绝,有他教导,我儿将来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第72章 质问 慕容府的书房布置的很朴素,除了三面都是兵书的书架外,只有一个简单的梨木书案。 慕容琛正俯身在案头上看着什么。 “慕容伯伯。”冷宁澈进了门,恭顺的站在案边。 慕容琛并不理他,继续看着手上的案卷,似乎是入了迷。 冷宁澈并不敢打扰他,安静的站在一边,默默的等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慕容琛才好像想起冷宁澈的存在似的,把案卷合上。 “你来了。”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亲近的凑上来喊他澈儿。 冷宁澈心里一咯噔,怕是事情往他料想的最坏的方向去了。 “花灯会那晚,你到哪里去了?”慕容琛开门见山的问道。 冷宁澈心里暗道不好,怎么是这件事?花灯会那晚的绑架事件,确实是他布下的一个局,目的是为了教训陆离那小子,顺便博得慕容姜的好感。 哪里知道,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竟然就被人三下五除二的给打到了。 那群人被送官的时候,他前前后后将自己布的局想了一遍,看是不是有什么漏洞,思来想去,虽然觉得自己布局妥当,但是为了避嫌,他还是兵行险着——故意激怒陆离,让陆离将他打一顿,打得的越惨越好。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引导慕容伯伯对陆离操行的质疑。届时自己再帮陆离说上几句,那两人品行不就高下立现?就算那帮蠢货将自己供出来,自己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是陆离想要用苦肉计陷害自己,幸好慕容府的家将及时赶到,才没有让陆离的阴谋得逞。 这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慕容姜打乱,他憋闷非常,竟然完全忘掉这件事情!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面上作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回禀慕容伯伯,侄儿那晚见路边花灯十分美丽,想为娘亲取上一盏,不成想与姜儿妹妹走散了。慌乱间也不知道走到何地。幸好,后来看到了姜儿妹妹和陆兄,才与他们相会。” 慕容琛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那群绑匪你可认识。” 冷宁澈不敢抬头,“侄儿不识。” “此话可真。”慕容琛沉声问道,不亏是职掌十万将士的大统领,周身气势非常。冷宁澈只觉得背脊一凉,冷汗沿着额角从发鬓处流了下来:“侄、侄儿,句句属实。” “好一个句句属实!”慕容琛冷冷的看着他,将桌上的案卷扔到地上:“你自己好好看看!” 冷宁澈顶着慕容琛的威压,俯身捡起那案卷,心中大乱。 只见上面那几个绑匪的供词清清楚楚,底下还有签字画押的手印。 他一目十行的看着,手却禁不住的颤抖。 “慕容、慕容伯伯……这、这一定是误会。”冷宁澈颤声说道。却心里明白,大势已经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日,他便想要垂死挣扎一日,毕竟如果真得坐实了这个事情是自己谋划的,这慕容府……怕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第73章 斥问 “误会?”慕容琛看着眼前的少年,今年已经十二岁,再过几年,就该成家了。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怕是随着父亲上阵杀敌了,一心想着保疆卫国,哪里有心思去算计别人。 如今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就不知道是非曲直,忠义诚笃了吗?! 慕容琛暴怒,“谁误会,是绑匪误会还是我误会。怕污蔑于你,我特意去找了姜儿和离儿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为何一找到你,绑匪就出现了?为何你带着姜儿跑,那群绑匪就不来抓你们,你一个半大的小子加一个小女孩不是目标更大吗?为何绑匪的供诉说千万不能伤害你?”慕容琛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句句戳心。 冷宁澈跪坐在地上,面色惨白,手里死死的拿着案卷,嗫嚅着嘴唇:“侄、侄儿不知。” “死不悔改!”慕容琛面色铁青,“好,且不说花灯节那晚发生了什么,前几日你与离儿的争执可还记得?你以为找个丫鬟来顶罪,就能蒙混过关了吗?我还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不过是怜你受伤,又不曾害过别人,想你心气高,怕你落不下面子,才没有拆穿于你。” 慕容琛一口气没停,又继续说道,“没想到你早早就把主意打到姜儿和离儿身上了!” 慕容琛说完,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承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话一出,冷宁澈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管多么心思深沉,他如今也还不过是个孩子。被一直敬爱的慕容琛如此逼问叱责,心里难免会害怕畏惧。 一时间,书房里只听见冷宁澈小声哭泣。 慕容琛揉了揉额角,冷静了下来,方才是他太过于气愤。不是气他算计姜儿和陆离,是为了冷承宗惋惜。 他与冷承宗相识不过十五六岁,距今已有三十余年,当年他只是个左先锋,第一次脱离父亲单独作战,却不料队伍里出了内奸,他在战场上被人从背后暗伤,被还是个小兵的冷承宗救了。 当时他受着伤行动不便,事件不明因果,又与父亲联系不上,两人不敢贸然回营,在山野林间里待了好几天。吃食什么的,全靠冷承宗去寻来。 那时,刚过小雪,天气开始转冷。他们铠甲下穿的衣裳不多,到夜间便冻得瑟瑟发抖。 冷承宗见他嘴唇冻的发白,不顾自己嘴唇冷得青紫发黑,脱了衣服盖在他身上。当时,冷承宗比他还小上一岁,个子自然比他要矮,那衣服遮得住脖子遮不住肚子。 明明自己只单薄的穿着一件中衣,还笑呵呵的问他,诗经上说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是不是就是他们现在这样。 在吃上也是,自己饿了好几天肚子,却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叫他喝,为了让他安心,还说他自己已经吃过了。 他虽然身出名门,但在军营里历练过怎么久,也不是傻的。那渴求的眼神和咕噜叫的肚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吃过了的。 第74章 赶走 这么一个高洁大义,先人后己的人怎么就…… 想起那些前尘往事,慕容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疲惫。 要是往前五年,他这个暴烈脾气还不曾学会收敛,慕容府上出现这种事情,早就叫人赶了出去! 他走上前,俯下身看着正在抽泣的冷宁澈,语重心长的说,“澈儿,慕容伯伯并非是要怪罪与你,你还年幼,不知道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你已经十二岁了,应该寻个地方正其心,养其性了。今日后,我替你去尚武堂求个位置,你好好明诸心,知所养,等过个几年,我再为你写个举荐信,你好自为之吧。” “慕容伯伯。”冷宁澈闻言大惊,膝行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衣摆,低声哽咽着:“你不要赶侄儿走,侄儿再也不敢了。” 尚武堂是什么地方? 天朝向来重文教轻商武,如果说太师府是年轻一代文人士子趋之若鹜的地方,那尚武堂的设立不过是贵族子弟用来闲来游戏玩耍的场所。 里面的学生个个身份高贵,教习师傅管不住也不敢管。教个骑马和射箭的要义,敷衍应付过去就罢了。所谓上阵杀敌布局列阵,这些是断不会教的。 毕竟除了慕容府这种世代袭承的战场杀神,没有哪个世家贵族会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上沙场那般要命的地方。 因而,天朝的武官大都没有家族庇荫,是从底层靠能力和战功一步步垒上来的。 那冷承宗当年也是从个弃笔投戎无权无势的小卒跟着他,从卒子一路提拔到了左大统领。 当然,慕容府是个例外。那是高祖丹书铁卷御笔亲封的护国大功臣,国之栋梁,世代传承,保疆卫国。 所以,天朝的武官对尚武堂不屑一顾,与其学些花拳绣腿,不如自己带在身边或者物色一个武艺精湛的教习师傅悉心教导。 但话说回来,尚武堂作为供贵族子弟学习射御的地方,还是很有点地位。不学无术的子弟,家中有心让他求个官的,在尚武堂混上个一年半载的,便可借家族势力举荐到州县,当个一官半职的。 若是背后关系再强大些的,只要在任上不要太过荒唐,过个几年,便又能从州县选拔到朝廷上来,端着芴板上朝面圣了。 因而,即使尚武堂如此不受人待见,作为一干纨绔子弟走仕途的一条捷径,也是那些平民眼中望尘莫及的存在。 毕竟在尚武堂想要当官很容易。不需要有多大的才能,只要心思够活泛,家族地位够显赫。 可是按冷宁澈这个身份,去了尚武堂,能不能学到本事不说,会不会受那些贵族子弟排挤也不论,即便几年后出来,有慕容统领的举荐信,将来也不过是去做个地方父母官,充其量在大后方为前方战士募集补充粮草,还轮不到他驰骋沙场。 方才过来的时候,还骗了娘亲,说是慕容伯伯要亲自教习自己,真是讽刺。他暗暗的想。 第75章 心软 慕容琛这么做,无异于将他赶出慕容府,断他前程。 失去了慕容琛这个庇护,他在朝中更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那他夺回冷府、扬眉吐气更是遥遥无期。 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将他赶走,但是这般大家都心知肚明。 即使是留在慕容府,慕容琛也不会教导他了。最多庇佑他们母子不至于受冷家宗族的欺负,冷承宗用鲜血争下来的家业不至于被那群豺狼吞噬。 尚武堂又是个什么好地方,还不是随便寻了个去处,想要把他远远的打发了。 这样想着,冷宁澈心里越发忧惧。 哭求了一会儿,见慕容琛神色不动。 他一咬牙,放开慕容深的衣角,对着他狠狠的叩了几个头。 光洁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了通红的印记。 慕容琛不为所动,冷声道,“苦肉计对我是没有用的,想当年,你爹无视军令,深夜饮酒,我狠狠的打了他二十军棍,哪怕是皮开肉绽我都不曾眨眼,更何况是你呢?” 冷宁澈不答话,他咬牙一下一下的磕头。他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今天不让慕容琛松口,那他一定会被送去尚武堂,整日里与那些贵族子弟为伍,学些花拳绣腿的假把式。哪里能征战沙场,名垂青史。 不知道磕了多少下,温热的血从他额头流了下来,眼前血红一片。他的意识模糊了,神志似乎都飘到了云端,他看到自己跪在地上仓皇失措对慕容琛磕头。 慕容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只有额头碰撞地面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像是战争前夕,军中敲响的战鼓。沉重得让人心里发慌。 他朦朦胧胧的想,爹爹常说,男儿当佩金鞍,骑骏马,醉卧沙场,醒夺敌首。作为他唯一的儿子,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杀伐果断保家卫国。 如今,他恐怕要辜负爹爹的期望了。 慕容琛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倒是要看看冷宁澈到底能执着到什么程度。 其实,他这一番话,不过是存心给冷宁澈一个教训。 他当然知道尚武堂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尚武堂为众将士不耻,把冷宁澈送进去,无异于断了他兵马生涯。怎么对得起一直跟着他的冷承宗呢? 自然也会寒了一众跟着他出身入死将士的心。 但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虽然冷宁澈事情并没有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那算是他运气好。如果不给他敲个醒,这个孩子怎么会长记性呢。 本想等他认错之后,就网开一面,小惩大诫。谁知道,他竟然死不认错。 既然如此,他气急,那便送去尚武堂历练一番,等知道错了再回来吧。 “慕容、慕容伯伯……”冷宁澈的意识已经很不清醒了,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到了云端,身体轻飘飘的。脑袋浑浑噩噩不能思考太多事情了。 但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去尚武堂。他咬着牙又重重的的磕了一个头,“求求您,不、不要送侄儿去尚武堂。让侄儿愿像父亲那样为您鞍前马后。” 第76章 松口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慕容琛的软肋。 冷承宗跟了他三十余年,从未求过他什么。在临终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北方,难以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知道冷承宗是在看他妻儿在的地方,他放心不下他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 人之常情,却让人倍感悲痛。 天人永隔之际,他连妻儿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饶是一贯心肠冷硬的他也不免心声不忍。 “承宗,你安心去吧,本将会好好照顾你的妻儿的。”他当时是这样应承着。 如今却,唉! 罢了罢了,慕容琛颇为无奈,“别磕了,起来吧!” 冷宁澈却至若惘然。仍然机械似的磕着头,地面上出现了血色的印迹。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本将来扶你不成!”慕容琛不免觉得他有些得寸进尺,不满的说道。 冷宁澈仍然充耳不闻,咚咚咚的磕头。声音重的让人害怕他会不会将脑袋磕傻。 慕容琛等了一会儿,看到他仍然没有停下来,顿觉不对劲。他蹲下来一看,只见这冷宁澈两眼发直,神智恍惚。见有人来扶他,竟挣脱来,又要磕头,完全似魔怔了一般。 “来人,快叫大夫来!” 慕容琛抱着他,冲了出去。 冷少爷在老爷书房被罚,头都磕破了。 这消息像是长了脚,飞快的传遍了整个慕容府。 第一个知道的是冷夫人。 当时冷宁澈正上完药。她踉踉跄跄地跑进来,不敢责怪慕容琛,只抱着冷宁澈一顿哭天抢地,又把冷承宗英年早逝,孤儿寡母的寄人篱下,独木难支的苦楚哭诉了一遍。 又把闻讯赶来的慕容夫人哭得是退避三舍。 “老爷,这是……”慕容夫人站在慕容琛身旁,柔声问道。 慕容琛面色十分难看,他也不曾想到会将这个孩子逼到这个程度。也没有什么心思与慕容夫人说个来龙去脉。 只简短说道,“澈儿受伤了,你好好照料一下。” 为何会受伤却没有说,慕容夫人也知趣的没有再问,温声应了下来。 “慕容伯伯……”冷宁澈安抚完冷夫人,鼓起勇气问道,“那尚武堂?” “待你伤好了再说吧!”慕容琛语焉不详的说道。 冷宁澈一听,眼神一暗,小声说道,“那侄儿宁愿这伤一辈子都不好。” “澈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冷夫人对他们的对话云里雾里,听见这句话,忍不住为自己儿子心疼的道。“短短几日,你就这里受伤那里受伤的,为娘怎么好跟你父亲交代呢!” “若是不去尚武堂,侄儿马上就能好。”冷宁澈并不答话,只一脸殷切的看向慕容琛,意有所指的说道。 希望慕容伯伯能够收回让他去尚武堂的话。 慕容琛只是做派冷硬了些,但毕竟不是铁石心肠。 看到冷宁澈面色惨白的坐在床上,手上、额头上都还受着伤,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心软。 第77章 礼物 这孩子本性想来也是好的,只要今后多多引导,也能将他的性子纠正过来。到现在他仍然是不信,冷承宗那样的人,会生出个心思狠毒不折手段的儿子。 他冷哼一声,将袖子一甩,“那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说完就迈步而出。慕容夫人安抚了几句也跟着出去。 虽然没有得到慕容琛的亲口妥协,但是慕容琛方才的表现,也让冷宁澈吃了一颗定心丸。 终于能放下心来了。 神经一放松,疲倦就破天盖地而来。 冷夫人替他擦了擦脸,还想对他说着什么。见他眼睛半睁不闭的,也知道他是累了,便轻轻的帮他盖上被子,轻轻的掩上门,离开了。 慕容姜对这场风波浑然不知。没有冷夫人和冷宁澈的打扰,她只觉得精神都好上不少。加上那日之后,陆离便时时来探望她,更是让她整个都神清气爽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她仍然被禁着足。 每次求霜儿,这小妮子总是一本正经的要她好好养伤。她这伤都早好了! 再不出门,她连慕容府门口的大狮子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这日,陆离来的时候,慕容姜刚和白霜经历完一场艰苦卓绝的说服和被说服的舌战。 慕容姜各种歪理邪说扯了一通,就连晒太阳能帮助长个这种歪道理都搬了出来,最后白霜只用轻飘飘的一句,“要是夫人允了,奴婢哪里敢阻拦小姐。”就让慕容姜铩羽而归。 “霜儿,你好狠的心。”慕容姜眼泪汪汪的看着坐在床边喂她喝药的白霜,控诉道。“我已经快十天没有出门了,你看看,我都憔悴了!” 说着,就将脸贴了过来。 霜儿看了看她白白嫩嫩的脸蛋,替她擦了擦嘴边的药汁,从囊袋里拿出一枚蜜枣喂她吃了,神情淡然道,“夫人说了,小姐宜静养。” 慕容姜愤愤的嚼着嘴里的蜜枣,口齿不清的说,“唔、再养我就发霉了。” 陆离静静地在旁看着,这时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离哥哥!”慕容姜半边身子伸出床外,惊喜道,“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嘴巴甜的小骗子。白霜毫不留情的腹诽自家的小姐。方才还想尽办法要出门呢。 不过陆少爷来了她也舒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她怕禁不住小姐的缠磨,就放了她出去。 小姐这撒娇的功力是日益见长了。 “陆少爷好。”白霜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个礼。 陆离几步走了进来,摆了摆手,“霜儿不必多礼。” “陆离哥哥,你快坐。”慕容姜扯着他的袖子示意他坐下。 白霜收拾好碗碟,默默的退了出去。 一坐在床沿上,慕容姜就朝陆离扑了过来,翻他的袖子和衣襟。 陆离一脸宠溺的任她翻找。 “啊,什么都没有。”慕容姜翻到最后一个口袋,发现空空如也,有些失望。 这几日来,陆离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第一次收到的时候,她很惊喜,前世的时候,陆离并没有当面送过她礼物,都是托人送来的。 第78章 撒娇 只是当时自己一无所知,也不曾珍惜这些带着温情和善意的小礼物。新鲜劲儿过了就放到了一边,再也没想过去碰它们,任凭它们在角落里落满灰尘,无人问津。 这辈子,她一定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只要陆离送过来的东西她都好好收藏着,竹蜻蜓、土偶儿、大阿福……每一个都做得精巧细致,看得出来礼物主人是挖空了心思。 这几日她也习惯了陆离送她的小玩意。 这突然就没有了,让她心里还是怪不好受的。 她看了一眼陆离,想问又不好意识问,手里扯着他的袖子也不放手,只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转着,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句:“陆离哥哥,你上次给我的大阿福,我有好好收着呢。” 陆离哪里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也是有苦难言,本来寻到一个五色陀螺,听说在夜里也会放出光来,想着姜儿一定会喜欢。却不曾想被到府上做客的表妹看到了,哭着喊着要它。 自己不想给,允诺在替她寻一只来,岂料她却不依不饶。最后被爹爹训斥了一顿,责他不懂孝悌不知爱幼,还将陀螺送给了表妹。 慕容姜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问,便换了个话题:“陆离哥哥,你上次说的庙会在哪儿呀?” 这其实有些明知故问。 上次的时候,陆离已经说得很详细了。要是换了别人,定会着恼慕容姜不认真听别人说话。陆离却浑然不在意,又仔仔细细的跟慕容姜说了一遍。 “文庙与孔子庙都有,文庙的热闹些,里面戏耍杂玩的样式也多些。孔子庙大都是些读书人,节目也都是猜灯谜、飞花令、投壶等雅玩。” 慕容姜故作老成的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我没记错,文庙在朱雀街吧?” “嗯?”陆离不妨她有这么一问,没有反应过来。 “慕容府也在朱雀街呢!这庙会应该离慕容府不远吧……”慕容姜接着说,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陆离。 陆离有些哭笑不得,他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朱雀街是上京主街,文庙和慕容府一个在街西头,一个在街东头,哪里能一概而论呢?再者……” 他还要再说,只见慕容姜瘪着嘴,黑珍珠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充满期待的盯着他,睫毛长而卷翘,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感觉自己像个大恶人,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他艰难的将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生硬的将话转了回来,“再者……姜儿说的也是,都是在一条街嘛,想来也不会很远。” “那太好了!陆离哥哥我们今晚去逛庙会吧!”慕容姜顿时高兴起来,拉着陆离的袖子几乎要从床上跳了起来。 陆离满脸无奈,看着她这么兴高采烈的,实在不忍心给她泼冷水。 虽然自己也很想带她出去玩,但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姜儿,等你的伤好了再去吧。” 第79章 狗洞 慕容姜一听,那还得了,这个理由太熟悉了。霜儿就是老拿这个借口来搪塞她。 她哪里有什么伤,就是那天在宗祠不小心磕破了,血留的多了一点罢了。就是她年纪小,肉嫩皮薄了一点,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怕。 前世,她流的血,受到伤比这多的多呢。她统领府的嫡小姐,三岁练武,哪有这么娇气! 况且,这都十来天了,伤口早就好了。 她急急的伸出手臂,卷起袖子,露出藕节一般的手臂。“我的伤真的好了!” 陆离仔细看了看她肉嘟嘟的手臂,只见那白玉般的肌肤上露出一块比肤色稍深的痕迹,边缘已经有些淡去,确实像是快要好了的样子。 他道:“好,我这就去跟慕容伯伯说。”说着就要起身。 慕容姜忙扯住他,“陆离哥哥,你要是去找爹爹,我们都不用去庙会了!” 陆离一本正经分析道,慕容伯伯不许你去庙会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担心你伤还没好,二是怕我们遇到像花灯夜一样遇到危险。现在你的伤已经好了,到时候我们去逛庙会的时候多带几个家丁就行了。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去逛庙会带一大群家丁去是怎么回事?她是去玩儿的,又不是去强抢民女的。 “陆离哥哥……”慕容姜睁着一双大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偷偷带我去好不好。万一爹爹不同意,那我连庙会想都不要想了。” 陆离有些踟蹰:“这样不好吧。” 慕容姜赶紧说,“我们偷偷去,早点回来,我一定乖乖的,不乱走不添乱。” 他还是有些犹豫,倒不是怕被责罚,只是担心姜儿的身体和安危。 万一,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办? 生平第一次恼恨自己只会些拳脚皮毛,若是……能像慕容伯伯那样武艺高强,自己就能毫不犹豫的答应姜儿的要求,带她去庙会了。 “好嘛,好嘛……”慕容姜晃了晃手里的袖子,撒娇道:“上次一定是冷宁澈的诡计,不然哪有那么巧能遇上劫匪的。这次我们偷偷的,冷宁澈也不知道,就不会找人来害我们了。” 话说到这里,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反正自己也是不会拒绝慕容姜的。 只是这慕容府守卫甚严,怎么瞒过白霜和府上护卫,偷偷的把她带出去呢? 陆离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头,下意识的看向慕容姜,“姜儿,那今晚……” 见到陆离松口了,慕容姜心里十分欢喜,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来,忙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陆离哥哥,我院子里西南角有个狗洞,我之前悄悄的拿花盆堵上了,没有人知道。到时候我就从那里出去,你准备好马车在那处等我就好!” “狗、狗洞?”陆离表情有一瞬间空白,疑心自己听错了。 慕容姜见他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心里笑叹,这个时候的陆离还真可爱,不似前世那般,何时何地都带着一脸君子端方,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第80章 往事 此刻陆离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把心里的那些想法都展露无疑了。 慕容姜眼珠转了转,把脸上笑容一收,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爹爹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有淮阴侯受的了胯下之辱,我一个小女孩怎么就钻不了狗洞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未脱的奶气,却说的理直气壮,仿佛不让她钻这个狗洞就妨碍了她成大事。 慕容伯伯要是知道,自己教的东西被姜儿这般曲解,不知道会是个表情。 陆离颇有些无奈的想。 知道有些不妥,但是他最后还是并没有反对。 他也是一直想带姜儿去庙会逛一逛的。那次花灯会虽然虚惊一场,但是给人难免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也想用此次庙会弥补上次花灯会给姜儿带来的惊扰。 他还记得,姜儿在睡梦中无意识的说出的那几句话,虽然不知道姜儿小小的身体究竟藏着什么悲痛,自己只能力所能及的能纾解就纾解。 两人商量好,陆离又待了一会,说了一些话,便去准备了。 慕容姜趴着窗子看着陆离离开的背影,心里的激动就要从胸腔里溢了出来。 她上辈子只逛过孔子庙,因冷宁澈说那里是文人士子集聚的地方,她自幼学武,胸中文章不多,该到这些地方熏陶熏陶,学着些文雅玩意。 当时虽然是言谈之间的玩笑,但是被她牢牢记下了。 现在想来也是可笑。 嫁郎如未嫁,长是凄凉夜。情少利心多,郎如年少何! 她收回目光,心情有些郁结,又将自己暗骂了一顿,怎么又想起那些事情了。 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如今自己已然重活一世,那些事情都还未发生,自己仍然是慕容府的嫡小姐,爹爹也不曾去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往事已如云烟过,一身新骨一轮回。而今何事最相宜,宜乐宜游宜睡。 话说回来,自己还没有逛过文庙的庙会呢,不知道是个什么热闹场景。 这么想着,又开始期待起来。 白霜正巧进门看到她这副模样,以为她对陆离念念不舍,不免有些好笑,打趣道,“哎哟,我的小姐,陆公子今儿个怎么这么早的就走了,您都不多留他一会儿。” 慕容姜一愣,心思转了转,知道白霜取笑她时时刻刻想要粘着陆离,也不恼,笑眯眯的语带玄机回道,“不留了,反正马上又能见到。” 白霜被她话里意识弄的有些糊涂,难道陆公子待会又会过来? 这念头在脑海里起了起,白日里白霜伺候的时候,便时时留意院门外的动静,谁知道直到掌灯,小姐用了晚膳,打了个哈欠说要歇息,那陆离公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替小姐盖上了被子,守在院门外的时候,不免有些为小姐不值,亏的小姐等了陆公子那么久。 陆离还不知道自己被个丫头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念叨了一遍。 此时,他正在慕容府的墙外,焦急地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第81章 偷溜 从慕容府一出来,他就直奔西市去雇了辆马车,模样太夸张的不要,陈旧的不要,车内饰物摆放混乱的不要,他好不容易选了个满意的,又将车内物什里里外外置换一新,一看太阳都已经西斜,赁了个车夫紧赶慢赶的过来候着。 这慕容府外墙的西南角是块无人的空地,杂草胡乱的长着,一点不惧冬日的寒意。 马车在五步开外的地方等着,那马百无聊赖的低头啃着草皮,时不时打个响鼻。 车夫优哉游哉地在马车上数着方才陆离给的碎银子,清点好了,满意的收到自己的衣服里,高声道,“公子,咱们可说好了,今晚就算不用这马车,这银子也是我的。” 陆离没有搭话,他盯着六丈有余的院墙,几乎要把它盯着出洞出来。 姜儿还没有出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要不要……去看一看? 自己还是去和慕容伯伯请示一下,就算姜儿恼他他也不管了,这钻狗洞还是有些…… 他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墙角一声轻微的响声。 他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那墙面左下角的地方钻了出来。 动作熟练的仿佛天经地义。 就算自己不答应带她出来,她也早就打算自己偷溜出来了吧。陆离脑海里不适时宜的闪过这个念头。 他摇了摇头将这念头甩出去,跨步走过去,替她将脸上的灰尘抹掉,又弯下腰替她将方才钻洞时沾到的草屑拍掉。 “嘻嘻,陆离哥哥。”慕容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媚到连初雪也能化掉。“我们赶紧去逛庙会吧。” 陆离站起身来看着她,不免有片刻愣怔。 今日慕容姜穿的是一件大红五彩绣宝相花立领对襟袄,为了御寒,还在脖子上围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像是个雪培玉琢的年画娃娃。 “陆离哥哥,你傻站着干什么?快走呀。”慕容姜看到马上眼前一亮,三下两下的就跳上了上去,把车夫惊的连连叫唤,“小姐,千万轻点,莫惊了马。” 她冲车夫做了个鬼脸,从车帘里钻出半个头来,急切的催促陆离。 慕容姜梳的是女孩儿间常见的丱发,髻中插着一支婴戏莲纹玉钗,一小绺头发自然垂在两颊间,摇头换脑间那小绺发丝就在她脑后晃来晃去,显得十分可爱。 陆离应了一声,忙上前去。 两人坐稳了,车夫扬起马鞭挥了挥,马车朝文庙驶去。 马车走了不远,从阴影处出来一个人影,看了看他们去的方向,悄声跟了过去。 书房里,灯火通明。慕容琛翻开一本兵书细细看着,面前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低头和手而立,在烛火掩映下,神色不清。 慕容琛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姜儿和离儿出去了?” 那人道,“是的,属下已经叫人贴身跟着的了,断不会让花灯节那事情再发生。” 慕容琛颔首。 那人静立了会儿,又道,“属下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与小姐说明。” 第82章 影子 慕容琛摇了摇头,叹道,“我这女儿虽然年幼,但性子好强,又有些古灵精怪的。她这夜偷溜出去,就是不想让人跟着。与她说了,反而教她有了警惕。” 他合上手中的书,盯着案头的烛光看了一会儿,又似不经意间问道,“你看这离儿如何?” 那人垂头想了一会,不敢妄言,只保留着说道,“就这些日子来看,陆少爷对小姐是尽心尽力。既然是主人定下的这门亲事,想必陆少爷有其过人之处。” 这话说的巧妙,既没说好又没说不好,又不至于显得自己过于敷衍。 慕容琛抬头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在本将身边待了有三十年了吧。” 那人恭敬道,“是的,主人。” 与军营里的将士和慕容府的仆役不同,他尊慕容琛为主,是慕容府里的家将,从小被慕容家养着,是作为家主影子一般的存在。 在外人看来,慕容府深受圣宠,掌虎符,统三军,风光无限。 慕容先祖不这样认为,恩宠有时尽,况且树大招风,慕容府这颗大树,明里背地不知道会招多少嫉恨,于是居安思危的养了一批家将。 每一任家主都有一个贴身的家将,作为家主的影子,为家主干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事情,必要时可以替家主去死。 他便是这样的存在。他的师傅也都是如此。 只是到了慕容姜这里,有些棘手。 慕容府传了四代,到了第五代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姐。 慕容夫人又因生孩子伤了身子,难以再生育。慕容琛爱妻至深,也不意再娶。 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娃,他们这一群大老爷们贴身护卫不是,不护卫也不是。 慕容琛也是愁,慕容家的家主从小就要学习权谋纵横,天下大势,同时要与影子同吃同住学习驭人之术。 想寻个女孩儿来,却被慕容夫人拒绝了。 影子还记得慕容夫人对慕容琛说的,家国天下对姜儿来太过沉重,待姜儿十岁之后,知晓了些事情,明白自己的责任,再与她谋划这些事情也不迟。 当时,小姐还不足十个月,被慕容夫人抱在怀里,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好奇的四处转着,看到他,咧开嘴,露出了个没有牙齿的笑来。 他兀自陷入了回忆,却听到慕容琛继续说道,“既然跟了我这么久,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何选择离儿。” “属下愚钝。”他垂着头,惶恐道。 他确实不知道为何慕容琛会选择陆离。论家世,陆离的爹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御医,不过医术精湛些,论武艺,更不用说了,他甚至不如来慕容府不到一个月的冷宁澈。只是在调查的时候,卷宗上写着是个过目不忘资质聪慧的孩子。 那又如何,天下之大,寻三只眼睛的小孩可能寻不见,寻几个天资聪颖的小孩还不难吗? 况且小姐还小,待她长成了,以她的身世地位,世家贵族,金科状元,任她挑选。主人为何要这般早早的就定下这门亲事呢? 第83章 庙会 慕容琛长叹了一口气,“只道我慕容家位高权重,圣宠不倦,可从来没有人曾想过这背后的波诡云谲。”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虽然现在圣上春秋鼎盛,正值盛年,几个皇子还年幼,表面上还是兄友弟恭,一派和煦。但是顶不住那些皇子背后的世家门打那些歪心思。” “您的意思是,他们想打慕容家的主意?”影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慕容琛不置可否,只问他:“若是姜儿嫁与皇家将会如何?” 影子心中一震,顿时明白了,以慕容家的权势,若是小姐嫁入皇家,慕容家势必要卷入皇位之争。若是胜了,不免狡兔死良狗烹。若是败了,以慕容府的兵力,难免不会让人铤而走险。 他心里不觉得背脊发凉,左右都是死局,对慕容家百害而无一利。 “昨日下朝时,曹国舅还问我姜儿的生辰八字。怕是起了心思。”慕容琛冷哼一声,“幸好我早就为姜儿定下了这门亲身。” 影子不由得对主人的深谋远虑敬佩不已,真心诚意道,“主人英明,属下自叹不如。” 慕容琛隔着烛火表情昏暗不明,“本将说了这么多,不是让你觉得本将如何老谋深算,是让你好好看着点离儿,若是他出了点什么事情,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是。”影子应声道,想起花灯夜那晚陆离差点就被匪徒给伤了,顿时背脊上一片冷汗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到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 庙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马车还没有到庙门口就进不去了,只好远远的找了个空地停着。 陆离牵着慕容姜的手,一路上细细的叮嘱她,“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要随意放开我的手,不然到时候人一多,我就找不到你了。” 慕容姜手被陆离牵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他说话,颈子上挂着方才买的钟馗面具,伸长了脖子左环右顾。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陆离哥哥你看!”她兴奋的指着一个变戏法的摊子,只见那人伸出空空如也的手给围观群众展示了一遍,两手翻飞间,蓦地出现了一大簇鲜花。 慕容姜还没来得及把嘴合上,又被另外一个摊位吸引了过去。那里一人一猴在表演,小猴机灵异常。作揖、戴帽、踩高跷全都不在话下。 引起周围一阵阵叫好声。 最后似乎自通人意般,拿了个铜盘,向围观的人要赏钱。 慕容姜朝陆离要了几个铜板,就冲进了人群。 “姜儿,慢点……小心别摔着。”陆离忙跟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人群里。 他艰难的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却不见慕容姜。那只小猴正好到了他面前,伸出铜盘,朝他吱吱呀呀。 他急忙从衣襟里掏出几枚放了进去,那小猴做了个揖,就朝其他围观人去了。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他四处寻找,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第84章 鬻女 姜儿若是走丢了,慕容伯伯不得扒了他的皮?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上找到了慕容姜。 其实说得也不准确,确切一点,是在卖面具和卖小玩意的摊子之间看到她的。 只见她直愣愣的看着前方,手里还攥着陆离给她的铜板。 陆离立刻赶了过去,如释重负的抓住她的手,言语间难免有些怒意,“我跟你说的话,都丢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方才我有多担心……” 接下来的话,像是断在了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慕容姜抿着唇,有些难过的看着他,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黯淡失色。 “怎、怎么了,这是?”陆离手足无措的问道,“谁欺负你了?” 慕容姜慢慢的摇了摇头,又看向前面。 陆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愣怔了片刻。 那处似乎将周围的热闹隔绝开来。 只见两个摊位的中间,有一个不足七岁的小女孩,穿着露出白色棉絮的袄子,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她默默的倚靠在一个神色疲倦、形销骨立的女人身边,一双黝黑的眼睛静悄悄的打量着来往的人群,头顶上还插着一根稻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俗话说,腊八过了就是年,如今离过年也不过还剩四五天了,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族,都为了过个好年而忙前忙后。 哪怕是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一面的慕容琛,这些日子也时时待在府里,享受人伦之乐。 选在这个时候卖女儿,家里是窘迫到了何等地步。 陆离握紧了慕容姜的手。 “陆离哥哥,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慕容姜抬头问道。 陆离如梦初醒,将自己怀里的碎银子都掏了出来。 只是,陆太医管他管的严厉,平日里攒的钱也不多。加之又花了大笔用在了租马车上,因此掏出来也不过碎银几两。 不过,这几两银子若是寻常人家省着点花,也够衣食无忧一段时间了。 慕容姜接过碎银,将自己头上的玉钗也拿了下来,拿帕子包好,走到女孩儿面前,奶声奶气的说道,这些给你,你快跟着你娘亲回家吧。 那女孩接了过来,扯了扯女人的裙角,将双手捧着手帕,小声的叫了声娘亲。 女人似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粉雕玉砌的小女孩愣了片刻,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小善人,发发好心,把这个孩子也收了吧。我这个孩子手脚利索,只要给她点残羹冷炙,破絮烂袄的,不冻死饿死就行。” 慕容姜眉头拧了起来,奶声奶气道:“这些钱够你温衣足食一段时间了,若是手脚勤快些,支棱一个铺子,也不在话下。为何还坚持要卖女儿呢?” 那女人神情十分难堪,“善人,您有所不知,奴家有个卧病在床的丈夫,看病吃药几乎掏空了家底。今儿个卖女儿的钱也是要贴补进去,早晚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让丫头跟个好人家,起码还能活下去。” 第85章 救人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那妇人殷切的看着她,呆滞的神色像是焕发出了一层生机。 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因为丈夫的病,她已经将家当卖的七七八八了,还借了不少外债。 那债主说,如果再还不了,就把女娃卖到青楼去。 青楼那是什么吃人卖肉的地方!娃儿进去,一辈子就毁了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女娃到庙会上碰碰运气。 本来听说孔子庙那边读书人多,都是些读之乎者也的人,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便想去那儿替女娃谋条生路。 却不曾想,还没进去就被赶了出来,那庙祝说,今晚有贵人来,怕他们娘俩冲撞了贵人。她无法只能来文庙这里。 本来想着有人家看中了,給半两碎银子,买回去养大了当个媳妇也是好的。 没想到她的运气还不算太坏,遇上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和清俊贵气的小公子,她也有些小人物的精明和眼力,那通身的气派和穿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知道两人都是心善的,便苦苦哀求着,想着最后也会心软。 孩子,这是娘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慕容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若是有的选,想必没有谁会卖掉自己的孩子。 上辈子她虽然死的过于凄凉,但是从慕容府到冷府,不曾为银钱愁过,也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和事。 她很想把这个小女孩收下来,但是自己只是偷偷溜出来的,不好带她回去。 慕容姜看了看陆离。陆离在她身后站着,眉头拧成一团,显然也是很为难的样子。 她收回目光,已经勉强让陆离带她出来了,又怎么忍心再勉强他把这个小女孩带回陆府。 陆伯伯虽然待人极好,但是家风严格,看陆离被罚抄了近十天的书就明白了。要是知道他在外面买了个丫头带回去,可不是抄书能解决问题的了。 难道真的见死不救吗? 她蹙着眉苦恼的想。 那妇人见慕容姜站着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扯着小女孩也跪下,“快,妮儿,给善人磕头,以后她就是你的再生父母了。” 说着按着女孩儿的脑袋,“咚”的一声狠狠的磕在地上。 “嗯?不要这样。”慕容姜忙蹲下来,拉住妇人的手,想要拉她起来。 可是,她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孩,有什么力气呢。 妇人反拉住她的手,央求道:“善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求您,就大发慈悲带走她吧!” 慕容姜手被拉住,心情很是复杂。她何曾不想救这个小丫头,慕容府也不缺那口饭食。 毕竟人命关天,她想了想对那妇人说,“你先起来,把这些碎银拿着。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如果还是决定要卖女儿,明天这个时候,拿着这根钗子,在这里等我。” 那妇人又要说话,被慕容姜制止了。 她白嫩嫩的脸上表情严肃,“我想你也不忍心鬻女,考虑清楚了再决定,免得将来悔恨。” 第86章 没钱了 慕容姜摇了摇头,郑重的看着他:“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我回去找个机会跟爹娘说,事关一条性命,想必他们不会拒绝我的。若是他们拒绝我……” 她扬起小脸,笑的明媚,“那我就求到他们答应为止。” 陆离看着眼前的慕容姜,只觉得内心似乎被什么击中,荡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明明还是个小团子,身高还不到他的腰间,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却让人自叹弗如,他现在想的不仅仅是要保护她,更想要敬她、爱她、与她并肩而行。 “嗯,我和你一起求他们。”陆离附声道。 两人对视着,彼此都是心神激荡,不约而同的露出会心的笑来。 “哎呀,”慕容姜突然懊恼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陆离担心的问道。 慕容姜看着他,神色带着几分沮丧,“陆离哥哥,你……你身上还有钱吗?” 陆离一呆,方才……好像将自己所有的银子都掏了出来了。 慕容姜见他这个神情,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她可怜兮兮的摊开手,“那我们只有这些了。” 只见她小小的手掌上,两枚铜钱静静的躺在那里。 她不好意思一笑,“幸好忘记把这两枚铜钱给她们了,不然我们真的只能在庙会上看一看了。” 说完,她又牵起陆离的手,一脸天真无邪的说,“陆离哥哥,我们继续逛庙会吧!” 却不知道,离他们不远处,一行人站在那里,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周边的小贩叫卖间,时不时看过来,偷偷地端量他们。 这些小贩在庙街做了这么久的买卖,虽然平日里见多的都是些贩夫走卒,但基本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这一群人着实气度不凡,一看就非一般人家。 为首的那个,不过而立,穿的是普通富贵人家的衣裳,一张容长脸,额宽腮方,长眉修目,庄重威仪,不怒自威。 正面跪着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抬着头,一脸敬畏,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只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左侧落后半步站着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一幅未经世事的柔嫩面相,长得也是俊眉挺鼻,俊秀端正。 右后侧跟着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那老人鬓发皆白,颔下却光洁无须,垂目敛眉地站在离那人三步的距离。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若有所思的看着慕容姜的背影。 身旁的少年有些沉不住气,细声问道,“父皇,为何我们不去孔子庙,听说今年放榜的榜眼、探花在那里以文会友,上京里有名气些的读书人都会聚集。为何要来这文庙平民扎堆,喧哗吵闹不堪的地方……” 第87章 天子 原来是天子圣驾,与民同乐。 齐昶帝淡淡的扫了少年一眼,那目光里的审视威严让少爷不由的退后半步,讷讷道:“儿臣失言,父皇恕罪。” 他没有对自家儿子多有斥责,只是叹了口气,似有感慨般自言自语道:“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我天家皇子的眼界见识竟然不如一个小娃娃!” 那少年听了,“腾”的一下,耳朵跟火烧似的红了起来。嗫嚅道:“儿臣、儿臣……” “福喜,那两个小娃娃是哪家的。”齐昶帝并不管他,微侧首问道。 那面白无须的老人忙小步上前两步,恭敬道:“禀告陛下,看身形年岁,女娃娃该是慕容统领府上的小姐,名唤慕容姜。那男娃娃……” 老人似乎回忆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是陆景深陆太医府上的公子。” 齐昶帝愣了愣:“他们两家怎么……” “奴才听言,慕容统领已替慕容小姐定了门亲事,那亲家就是陆家。”老人轻声回道。 齐昶帝听了,没有什么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没有再下什么命令,只是盯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神,身边的人垂着头,安静的等着,谁也不敢出声催促。 那身边的少年被方才那样一通暗斥,嘴巴也闭得跟个锯嘴葫芦一般,哪里还敢发出声音。 只是他毕竟少年心性,虽然不出声,免不了余光四处游走,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庙街上千奇百怪的玩意和杂耍小吃吸引过去了。 心中暗暗与孔子庙做了对比,不免有些遗憾的觉得,比起孔庙里的投壶飞花,拽文弄墨,这人间烟火气似乎更胜一筹。 又想起方才被齐昶帝暗斥的事情,犹有些不服气。 自己在太师府里跟着太傅学的是经纶治国之学,古今论世之道,怎么比不上一个小丫头了。下一次去慕容府,一定要好好与她比上一场,教父皇知道,自己并不比那个丫头差。 不知不觉间,他单方面的跟慕容姜卯上劲儿。 只是他不曾想,他一个快到志学之年的皇子,跟一个垂髫之年的小女孩较劲,就算赢了,也不是个值得骄傲的事情。 就在这沉思冥想间,突然听到齐昶帝抚掌大笑,“好、好你个慕容琛,朕只道你行军打仗出神入化,没想到你教养小孩也有一套。只是这样的明珠,早早的就定给了他人,不觉得可惜么?”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修整利落的下巴,“走,咱们去瞧一瞧慕容家的千金,看看慕容琛教出来什么样的好女儿。” 一个小女娃有什么好看的,值得父皇这么兴师动众的吗?少年退后半步,暗声问亦步亦趋跟着的老人。 福喜悄悄的抬头打量了一下齐昶帝,帝王神色自若,嘴边几不可见的噙着一抹笑。 他心底翻来覆去琢磨了会儿,只道帝王心思如深渊难测,温声提醒道,“五殿下,圣上那样自有道理,还是不要妄自揣测的好。” 第88章 饮水鸟 齐珉暗想,母妃在出宫前,曾叮嘱过他,这福喜是父皇身旁从小伺候着的,深得父皇信任。一路上要仔细听福喜的话,一言一行要注意些,莫冲动多言。以免惹父皇不喜。 福喜这话一说,他哪里还不懂这言语间的暗示指点,忙朝福喜行了个礼,恭敬道“多谢公公提醒,是珉思虑不周。” 福喜受了他一礼,不再多说,又将注意力放在齐昶帝身上。 今上有四个皇子三公主,这五殿下天真烂漫心思简单,并不是最受宠的一个。 今夜之所以带他出来。福喜暗忖:估摸是五殿下母妃圣宠正浓,圣上经不住枕头风吹,给自己宠爱的妃子一点恩宠罢了。 又想起了今日齐昶帝在御书房摔折子的事情。怕也是为了迷惑那群揣摩圣意的老狐狸们。 这一路走来,越往里走越热闹,有敲锣打鼓踩椅登楼舞狮的,有精巧奇妙大变活人的,有惟妙惟肖声临其镜表演口技的,还有颇有趣味的木偶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社戏…… 时不时几簇绚烂的烟花在黑夜里盛开,几乎照亮了半片天空。 人群中洋溢着喜悦的欢呼,处处都是一派欢欣祥和。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云龙舞。 “知屋漏者在雨下,知政失在草野。如今看到百姓这般安居乐业,朕甚是欣慰。”齐昶帝看着人来人往的庙街,缓缓说道。 福喜闻言,马上恭维道,“陛下圣明,日理万机,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 天子脚下,太平盛世就该是如此。只是这爱民,究竟是爱那千秋功业之名,还是爱当下芸芸众生之民呢?那些微不足道的阴影黑暗,无足轻重的困民窘境又是否会在乎呢? 齐昶帝但笑不语。 慕容姜的手牵在陆离手里,东瞅瞅西看看,脖子上的钟馗面具随着她左摇右晃,她使劲瞪大眼睛,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个脑袋。 知道银两都已经没有了,慕容姜一路上很乖的没有再提什么要求,看中喜欢的东西,也就默默多扫几眼。有感兴趣的杂耍,只是多伫足一会,见那人拿铜盘过来了,拉着陆离就跑。 陆离看到她这般懂事,心里十分愧疚:“姜儿……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下次我再带你出来,我保证到时候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我统统都买给你。” 慕容姜一门心思放在了不远处的摊位上,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明明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但是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感兴趣。 许是重生到五岁时候,她的行为心思也不免退化到了这个年岁。 说来也是有些惭愧的,这些东西,除了慕容姜前世见过的陆离送她的玩意,其余的都只在丫鬟们嘴上听过,更有甚者,听都没有听过。 比如那个一直在喝水的鸟,她上辈子就没过。 这鸟像是木制的,身子被装饰上了羽毛,栩栩如生。前面放了一个手腕粗细的竹筒,里面盛了一半的水。 第89章 送礼 奇特的是,不见有人操纵,它就能一直点头抬头的喝水。 那摊主也是人精,见一个年画娃娃似的小女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过来,熟练的吆喝道,“各位贵人,走过路过,莫错过啊,快来看一看瞅一瞅。这位小姐,要来挑选一下吗?” 说完,就将手边的饮水鸟拿了起来,朝他们展示:“这是刚刚从南边过来的新鲜玩意,能自己喝水,奇妙的很!少爷小姐带一个回去吧,也不贵,才半两银子呢!” 陆离牵着她,面色尴尬,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倒是慕容姜看够了,回过神来。 她留念的收回目光,拉着陆离的手臂,小小的身子倚着他,小声说,“陆离哥哥,我们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陆离闻言,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了起来。 她乖顺的抱着陆离的脖子,将脑袋枕在陆离稍显稚嫩的肩膀上,默默地将钟馗面具戴上,似要遮住脸上的渴望。 陆离摸了摸她的头顶,“姜儿,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送你这个好不好?” 慕容姜趴在他的肩头,情绪不是很高,但仍然打起精神道,“不要了,我知道陆离哥哥方才把银钱都给了那对母子,不要因为这种事情破费了。。” 齐珉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大概也能猜测个一二。心底里涌起莫名的情绪,他自小在深宫里长大,母妃恩宠正浓,六部尚书是他舅舅,只知道想要什么底下人就想尽办法去替他寻来,从不曾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 想她慕容府的嫡小姐也是一样,平日里所欲所求,慕容府上下想必是想尽办法满足。 如今却对个没有多贵重的小玩意露出那种求而不得的神情。 他想起之前她毫不犹豫地将银钱玉钗递給那鬻女的妇人,又举重若轻地说出那句“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突然就明了父皇话里的意思。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知屋漏者在雨下,知政失在草野。 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 他猝然迈开脚步朝前跑了过去。 “五殿下……”福喜不料他有此举动,焦急地上前几步去拉他。 齐昶帝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看着被抱在怀里的慕容姜,颇有兴味:“知所求而不逐诸外,明所欲而不乱其内,慕容琛这个女娃,养的好啊!” “喂,这个送给你!” 慕容姜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自己还有被当街拦着送礼物的时候。 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圆咕隆咚的小团子,小胳膊小腿的,衣着也很普通,除了一身肉比较引人注目之外,也没有能吸引人的。 陆离反应十分夸张,他将怀里的慕容姜抱紧,如临大敌般看着眼前和他身高不相上下的少年,眼神警觉,似乎时刻提防着他来抢孩子。 慕容姜暗自思索。莫不是什么最近新出的拐卖小孩儿的法子? 第90章 拒绝 见大人来太引人注意,容易激发对方的戒备,所以专门找个小孩来降低警惕心? 这么想着,她从陆离的怀里,伸出头隔着面具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少年一遍,只见这少年腰背笔直,身姿挺拔如竹,看得出家教颇严。 穿的是玉白色织锦缠枝莲八宝纹袍,腰间还佩带着精雕双龙戏珠玉佩。 光看他佩的这玉的色泽、水线、润度,怕是那上好的和田玉,如果拿去那典当行狠心做个死当,都足够平常三口之家丰衣足食个一年半载的。 看着就像是个养在蜜罐子里锦衣玉食的少爷,也不像是个拐子呀。 她带着钟馗的面具,微抬着下巴,对少年手中的饮水鸟看也不看,颇有种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高风亮节。 她故作老成道:“多谢公子好意,这物我不能收,爹爹说过,无功不受禄。” 齐珉一听,粗声粗气地说道,“就这么个小玩意,算不得什么禄,也不需要什么功不功的,本……小爷我给你,你就拿着便罢了。”说着,拿着那饮水鸟就要上前来。 陆离时刻关注着他,见他走过来,立刻抱着慕容姜又向后面退了几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与你素未相识,为何要送东西给姜儿?”那花灯节的前车之鉴还在,他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齐珉梗了梗,没想到送个东西这么麻烦。“本……小爷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现在看她顺眼,想送给她行不行?哪里有那么多缘由。” 陆离冷哼一声:“这街上那么多人,你难道看顺眼一个就送一个么?” 齐珉梗着脖子,呛声回道,“这有何不可,小爷要是看整条街都顺眼了,就送一整条街的人。难道要像你这样,连个小玩意儿也不能买给她么?” 这句话是完全踩到了陆离的痛脚,今晚他就因为这个一直愧疚。如今却被一个陌生人赤裸裸的说了出来,自己却完全不能反驳。 他眼底顿时红了,紧咬牙根。 慕容姜一直紧靠着陆离,他的异样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发现。 她忙取下自己的面具,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膛,用手轻轻拍着陆离紧绷的背脊。 轻声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陆离哥哥不要管他说什么,姜儿知道你是最好的,若不是你将银钱全都给了那对母子,姜儿想要什么你一定会给姜儿买的。” 这样反复安慰了好几遍,陆离紧绷的背脊才放松下来。 他低头朝慕容姜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事。” 齐珉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让人气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后悔。 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坏心眼,只是见慕容姜十分想要这个玩意,便想着买来送她。没想到弄巧成拙,东西没要,还把人气成这样。现在真是进退两难。 “承蒙公子青眼有加,只是我们与公子素味平生,实在受之有愧。”慕容姜在陆离的怀里,不卑不亢的说道。 第91章 前尘 “另外,公子这态度,怎么也不像是来赠物的。”慕容姜停顿了一下,还是将这话说出口了。她知道这话难免会得罪人,但是谁让这人这么颐指气使,送个东西跟施舍一样。 齐珉脸色难看地瞪着她,“我好心送东西给你,你三番两次拒绝也就罢了,还要讽刺我态度不佳,生平第一见这么不知好歹的人,简直是狗咬吕洞宾!” “说清楚,谁不知好歹,谁是狗!”慕容姜回瞪他,要不是被陆离抱在怀里,她一定会一跃而起,像猫一样用爪子抓花他的脸。 齐珉气鼓鼓的说道:“还有谁,不就你!要不是看你眼巴巴的看着这玩意儿的模样实在可怜,小爷我会动了这恻隐之心?结果倒变成了小爷的错了。” 就在他们大眼瞪小眼,争锋相对之际。 “珉儿,闭嘴!”一道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 齐珉回头,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父……” 身后的福喜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匆忙改口:“……亲。” 齐昶帝走了过来,对着慕容姜二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说道:“小友莫急。吾儿嘴笨口拙,但初衷还是好的。之所以想要赠礼给这位小友,一来是方才见小友确实喜欢,君子成人之美;二来是想做个顺水人情,结交两位。” 这话说的比齐珉漂亮的多。先将刚才双方的龃龉归结于齐珉,这样,慕容姜也不好继续揪着不放,不然未免显得自己得理不饶人。再来,道明了齐珉的善意和结交的意愿。 要是不接受,反倒是他们不想结交齐珉,真坐实了他们不知好歹了。 这下,那饮水鸟倒成了烫手山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陆离一脸难色的低头看了慕容姜一眼。 却见慕容姜看着对面的人,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谁也不知道,慕容姜心里掀起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那人身后跟着的老人,她见过! 切确一点,她前世见过,而且是两次。 第一次是她与冷宁澈大婚的时候,他带来了提拔冷宁澈的诏书。让冷宁澈从六品的小将一跃为左都督,成为上京炙手可热的人物!第二次是爹爹战死的时候,他带来了追封爹爹为镇疆王的圣旨。自己接旨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安稳自己逝者已矣,好生保重。 还记得他身穿靛青色的宦官服,模样比如今要苍老些,背也弯了不少。 福喜公公!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太监。 既然是他,那他身边的人……就一定是当今圣上了! 那这个少年……珉、珉,她咬着唇,苦苦思索前世的记忆,对了,她想起来了,是那个五皇子齐珉! 天朝第一位弃文从武的天潢贵胄! 前世父亲战死之后,是他主动请缨迎战狄戎!带着五万精锐,与冷宁澈形成合围之势,斩杀狄戎大将耶律默杰,逼得狄戎不得不再次举起降旗。尚武堂就是在他手里水涨船高,成为京都烜赫一时的学堂。 第92章 五皇子 她不免有些复杂的审视眼前这个所谓的五皇子。 心里又是激动又是茫然。 激动的是她终于看到,前世活在无数怀春少女描述里的天朝战神。 前世他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世人对尚武堂的看法,大刀阔斧的将只供贵族子弟射御玩乐的尚武堂,改革成为培养精兵良将的学堂,间接改变了天朝选拔将领的方式。 民间有言,少年郎血气刚,求功名看太府,报家国入尚武。 齐珉改革尚武堂改革后,教习的师傅要么是饱读兵书的大儒,要么是随军征战沙场多年的参军,入学子弟学到的多是理论和实践融合的学问。 这些学生学成后,除了少部分仍然选择了地方做了一方父母官,大部分投入军营成为将士,并且立下赫赫战功,大幅度提升了天朝的战斗力。 以至于到后来,选将不看其他,只看尚武堂。 而他自己则成为尚武堂的背后执掌人,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满朝的武官几乎都是从他手里出来,加之他行军用兵的能力卓绝,在众人眼里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就连冷宁澈那样自视甚高的人都不免对他交口称赞。 茫然的是…… 她看到这个满脸稚气的少年,此时低着头站在齐珉帝的身后,紧紧的抿着唇,浓黑粗直的眉毛皱着,一脸委屈巴巴,像是只被呵斥后耷拉下耳朵的幼犬。 见自己看他,还犹不服气的用余光瞪自己。 就这!就这!还破狄戎、踏南疆?还成为无数怀春少女深闺梦里人的天朝战神?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疑心自己眼睛是不是害了什么病,或者记忆出现了问题,不就是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孩儿么?送个东西还别别扭扭的跟欠了他几万吊铜钱似的。 起码现在,她瞧着是一丁点儿战神的影子都没有。 这么想着,她又左右打量了齐珉一会儿。 陆离见她睁着一双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少年,心里不免有些吃味,也带着三分审视的目光在齐珉身上逡巡。 这一看,心里颇有些纳闷了,不就是个眉目稍微英气一点精神一点的少年么,值得姜儿这么费心思打量么? 这么想着,但心里莫名的延伸出一种危机感,他紧了紧双手,把慕容姜抱得更稳当一些,低头轻轻的唤她,“姜儿,姜儿?” 慕容姜仍然陷在了回忆里,哪里知道陆离心里的那些活动。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免有些八卦的想,前世听丫鬟们说这五皇子气宇轩昂、相貌不是凡品。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现在看来,果然传言只能听三分,虽然这五皇子目前来看相貌也不差,但是离气宇轩昂恐怕差的不只是一星半点。 齐昶帝看着眼前的女娃娃,一双杏眼目光如炬的盯着齐珉,以为她还在生气,便继续说道。 “若是小友还是气不顺,我让珉儿给你赔个礼,你们今晚的花费珉儿全包了,就当给我一个面子,交了珉儿这个朋友!” 第93章 利害 这真的败得一塌糊涂、丢城失地。齐珉垂头丧气的想。 他是真想不通,自己就好心送个东西,东西没有送出去不说,还要跟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道歉。 他自出生以来,除了对父皇母后服过软之外,就没有再对谁认过错。 更何况,他又没有错! 简直越想越气。他趁齐昶帝不注意,又偷偷的瞪了慕容姜好几眼。 这厢齐珉气鼓的跟个河豚似的。那厢慕容姜也犯了难。 天子的面子谁敢不给?况且若是这辈子,这孩子还是像上辈子那么有出息,这与未来的天朝战神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是,问题就是,天子凭什么上赶着跟他们示好。 在她的印象里,当朝天子除了在后宫那点事上荒唐了一点外,为政上心里还是颇有些沟壑。既然如此,凡事无利不起早。那利害算计肯定是比普通人精的多。 而自己不过一个垂髫之年的女孩儿,陆离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 其中有什么理由,使得天子放下身段,不惜让个皇子跟她道歉,也要结交呢。 这时的慕容姜还不知道是自己无意间一句话打动了齐珉帝,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如果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一定肯定闭上自己的嘴巴当一个哑巴。 分析来分析去,她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齐珉帝就算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一定了解自己与慕容府的关系,他想要通过自己,把爹爹拉入五皇子这个阵营。 她苦苦的在前世记忆里搜索关于朝廷上的变故、皇位的更迭,可惜前世她嫁给冷宁澈的时候,就一门心思放在了冷宁澈身上,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朝政大局。 她只记得直到她死,齐昶帝还活的好好的,天朝的储君之争,还没有从暗潮涌动中浮到水面上来,所以她也无从得知,这个五皇子在上辈子那一场夺嫡战争中究竟是何下场。 因此,现在贸然站队,让一向中立的慕容府卷入朝堂上的波诡云谲,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她理清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接下来,回绝才是上上策。 齐珉满腹委屈对着窝在陆离怀里的慕容姜“喂”了一声,将她从万千思绪中拉扯了出来。“我……”他实在难以启齿。 慕容姜却小大人似的摆了摆手,显得十分大度:“赔礼倒是不用了,说起来我们也有不对之处。” 齐珉瞬间觉得这个丫头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接下来便听见她说,“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皆大欢喜。伯伯的盛情,我们愧不敢当。眼瞧着这庙会也逛得差不多了,爹娘想必也盼我们归家,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 说着,她抱着陆离的脖子,打了个呵欠,将头贴着他的颈项,细声细气的说,“陆离哥哥,我们回家吧。” 她的声音还带着奶气,两颊的婴儿肥水嫩红润,长而卷翘的睫毛疲倦似的耷拉下来,将乌黑的瞳仁遮住,显得天真无害。 第94章 回府 齐昶帝一怔,没想到自己在个丫头面前碰了个软钉子。眉毛微挑,眼底精芒一闪而过,笑道,“既然小友归家心切,那我就不叨扰了” 陆离搂紧了她,朝面前的人欠了欠身,抱着怀里的人三步做两步的离开了。 “陛下。”福喜垂首上前,轻声问道,“是否移驾慕容府。” 齐昶帝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笑着摇了摇头,低声感慨,“慕容家这个女娃将来可不简单,罢了,今儿个也逛够了,起驾回宫。” 齐珉呆愣愣的看着陆离怀里露出来的一点乌黑发顶,方才的怒意似乎也跟着女孩儿的离去跟着消散了,心底莫名的有种怅然若失。那只色彩斑斓的饮水鸟还在手中,孜孜不倦的低头抬头,想送的主人却连再看一眼都没有就走了。 马车到慕容府的时候,慕容姜已经累的进入了黑甜乡。 她毕竟年岁小,精神劲儿不足,今日在庙会上又遇到了不少事情。 等陆离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趴在自己的膝盖上。 长长的睫毛将往日里闪闪发光的眼睛完完全全的盖住,胸脯轻轻起伏着,晶莹的小嘴微微嘟了起来,有节奏的打起了小呼噜。 陆离不忍心叫醒她,但是宵禁的时间快到了,马夫一直在催促。 他咬了咬牙,一只将手放到慕容姜的颈下,一只手放到她的腿弯,动作轻缓地将慕容姜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儿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反而将头往他怀里钻了钻,闭着眼寻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小嘴还吧砸了一下,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将陆离的衣襟泅出一小块痕迹。 陆离有些哭笑不得。他抱着慕容姜,示意车夫去敲慕容府的大门。 车夫忙下了车就去了。方才敲了一下,慕容府的门就开了。 陆离目瞪口呆的看着显然一直在门口等着的人。 寒冬腊月的天气,慕容琛披着鹤氅,里面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眉毛上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看见陆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慕容琛皱了皱眉,想要说话,看了一眼睡得人事不知的慕容姜,放轻了声音:“傻愣在那里干嘛,外面那么凉,还不快进来!” 陆离这才如梦方醒般抱着慕容姜走了进去。 慕容伯伯……怎么好像早就知道姜儿与我溜了出去? 还没等他将疑惑解开,就听见慕容琛冷哼了一声,“你这小子,胆子不小。” “是离儿的错。”陆离心里一定,只道是慕容伯伯发难了,做出带姜儿逛庙会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希望看在自己主动认错的份上,慕容伯伯不要责怪姜儿才好。 但奇怪的是,慕容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命身边候着的丫鬟接过慕容姜,留下一句,“天色也晚了,就留下来歇息吧”就走了。 本来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没想到最后竟然出乎意料的只碰到了微末雨滴。 第95章 睡醒 虽然陆离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明白,今夜偷溜出去逛庙会这件事情,在慕容伯伯那里是已经翻了过去了。 他舒了一口气,紧了紧衣襟,跟着引路的丫头去了为他安排的厢房。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慕容姜这一夜睡的安稳,没有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烦扰她,她几乎一觉睡到了隅中。睁开眼的时候,白霜刚好将屋内的窗户打开。 大片的日光撒在榻上、桌子上、床帏上里,将冬日特有的温煦带了进来,让人心情大好。 见她醒来,白霜打趣道,“诶哟,小姐,您可算是醒来了,太阳都晒到眼皮子底下了。” 说着,就走到床边准备替她更衣。 慕容姜揉着眼睛,任她为自己穿衣服,疑惑道,“霜儿,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着……” 白霜边伺候她穿上一件绛红色织金富贵花小袄,衬得她皮肤似初雪一般白皙,边轻声回道,“奴婢听说是陆少爷将您抱回府的。” 说完,不免带着些许埋怨絮絮说道,“我的小姑奶奶,您怎么能偷偷跑出去呢?昨晚儿我在外间歇着,见到一个妹妹将你抱了进来,我都快吓得魂魄离体了。” 似乎想起了当时情景,还有些心有余悸,白霜顺了顺胸口,继续道。 “我寻思不是早间就伺候小姐您歇息了吗,您怎么会从外面被人抱了回来,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赶紧上前去看,这才发现您是睡着了,还睡得挺香甜的。” 白霜替她收紧了领口,看她的眼神不免带上些许愤愤,无声的控诉她的没心没肺。 “真是阿弥陀佛,万一您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这些一屋子的丫鬟奴婢们该怎么办啊!怕是扒了我们这些下人一层皮也是不够的。” 慕容姜摸了摸鼻子,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扯着白霜的袖子,撒娇道。 “好霜儿,知道你是担心小姐我,但是我真的太闷了呀,再不出去走走,我就又要闷出病来了。霜儿,你这么心疼我,想必是不忍心看到我又生病的吧?” 她发现自从重生以来,她撒起娇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心里不免有点羞惭,但是转念一想,又开始心安理得起来。 谁让这个身体只有五岁呢,五岁的小孩儿不就是,应该吃好喝好撒好娇的嘛? 白霜被她扯住袖子,身子也跟着摇晃了几下,不免心里有些软,乜斜了她一眼,笑嗔道。 “真拿小姐您没办法,下次可千万莫要这样了,这次亏的是您和陆少爷命中有福禄,才没有出什么事情。要是运气不好,像上会儿遇上个匪类什么的,陆公子自己也只是半大的娃儿,没什么拳脚功夫,怎么护得了您呢!” 似乎是被自己的描述场景惊吓到了,白霜将慕容姜衣服上褶皱捋顺,不免将怨气撒到陆离身上。 “陆公子也是,怎么能偷带您出门呢?亏得他还是老爷夫人替小姐您精挑细选的姑爷。” 第96章 维护 慕容姜闻言,小脸一正,颇有些严肃的对白霜说,“霜儿,这话只说这一次就够了,莫要我在别处也听到,这件事情跟陆离哥哥无关,是我央着他带我出去的。” 这话说的维护意味十足,白霜撇了撇嘴,心道,怎么可能跟陆少爷无关,小姐才多大,陆少爷又是多大,小姐说要出门,他就偷偷带小姐出门,要是明儿个小姐说要去天上摘月亮,他是不是也能去嫦娥那里借辆马车带小姐上天呢。虽然说这陆少爷待小姐是真的好,但是也要顾及一下小姐的安危呀! 她见白霜满脸的不以为意,认真说道,“霜儿,你要记住,陆离哥哥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夫婿,无论今后遭遇什么,只要你对我还有一份主仆情谊,你都要像对我一样,尊他、敬他、维护他,不能对他有任何微词,清楚吗?” 这话说的十分郑重,白霜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感觉自家小姐像是换了一个人般,通身的气势十分慑人。这真的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吗? “明白吗?”见她发愣,慕容姜又问了一遍。上辈子她错过了陆离,最后受尽折磨而死,还连累了他。这辈子她不想也不愿再重蹈覆辙。 那些深情她不忍心再让他错付。她现在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的身体只有五岁,不能马上嫁给陆离,只能让陆离等自己长大。这辈子,她相信,那让自己幸福的线一头牵着自己,另一头牵着的是陆离。而这期间,她不希望有任何的变数。 “奴、奴婢明白了。”白霜被她慑住,回过神来,吞吞吐吐道。 慕容姜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恢复了方才的天真活波的样子,一会好霜儿乖霜儿的喊,一会儿说肚子饿了,要吃栗子糕,一会儿又求着白霜让她出去转一转。 闹腾的模样,让白霜几乎以为刚才的对话是自己的幻听了。 陆离心神具震,慕容姜的话他一字不漏得听到了。他本来只是想要来看一看慕容姜,顺便和她道别的。院子里的丫鬟仆役们被慕容姜吩咐过,见了他进来,也只是恭敬的行了个礼,并没有通报。 慕容姜和白霜并不知晓他过来了,慕容姜则是完全没有想到,陆离还在慕容府。 因而他踏进屋门的时候,刚好听到白霜在与慕容姜谈论他,为了避免尴尬,他又退了出来。心里难免有些苦闷。虽然说偷带姜儿出去切实是他的不对,但是姜儿贴身的丫鬟将他说成那般不瞻前顾后的人,心底确实不是滋味。 本想转身就走,却被慕容姜的话震在了当地。 “陆离哥哥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夫婿,无论今后遭遇什么,只要你对我还有一份主仆情谊,你都要像对我一样,尊他、敬他、维护他,不能对他有任何微词。” 这句话就像是有人给他下了咒似的,一直在他脑子里循环,久久也不能散去。 原来姜儿待我这样的好! 原来姜儿也是像我对她那般对我! 第97章 狭路相逢 陆离心底涌出巨大的喜悦,像是轻飘飘的升上了云端,整个人像是在陷入了美妙的梦境。如果这是梦,只希望不要让他那么快醒来。 他悄悄的离开了慕容姜的院子,他要去平复一下心情,有什么是比发现下决心要默默护着人也喜欢自己来的更加畅快呢? 一路上他的嘴角像是抑制不住似的,一直上扬着。他本也是面目清俊,嘴边噙笑的样子更是让人觉得多了三分亲近。 即便是见了冷宁澈,那嘴边的笑容也是没有放下了。 这些天又是手臂受伤、又是额头磕破的,冷夫人觉得自家儿子是犯了太岁。可不就是么,就犯了慕容姜那个太岁。 左思右想,想出个法子——去寺庙替冷宁澈求一个平安符,随便去一去晦气。 这话给冷宁澈一说,他想着正好自己也在床上呆腻了,也要出去走一走,舒活舒活筋骨,冷夫人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一并去寺庙里烧香拜佛请愿。 遇见陆离的时候,正巧赶上他们母子俩从寺庙里回来。 在慕容府的后花园里,冷夫人搀着自己的儿子,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叮嘱他慢点,看着他头上裹着的白条,又心疼的差点掉出泪来。 冷宁澈很是无奈,他翻来覆去地安慰了好几回,告诉冷夫人这伤不重,不过是权宜之计。冷夫人还是觉得自家的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若不是慕容姜和陆离那两个小贱人,自家的乖儿子哪里要受这份罪。 于是看见陆离的时候,冷夫人神情难免带着几分愤恨。特别是见着他那副如沫春风的样子,更是怒气翻涌,又想起来今儿个听见下人们闲谈时的那些话,见到陆离时,心中不免有些不屑和鄙夷。 冷宁澈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在慕容姜和陆离手里吃过两次亏,又被慕容琛狠狠的敲打过。额头上的痛楚仍在。 他也不是个愚笨的,也知道这阵子该安分点,莫再出些什么事情,使得慕容琛下决心将他送进尚武堂,那样不仅他满盘的算盘都打空了,一腔抱负也无处施展。他自诩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至于慕容姜和陆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时间还多,来日方长。 因此看见陆离迎面朝他走过来,除了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外,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那陆离更是没有想法了,他现在满心都沉浸在喜悦里,若不是慕容府人来人往,若不是他本性沉稳内敛,他都想要在慕容府这后花园放声高歌了,哪里能分得出心思来分辨周围的人是谁。 “慢着!”就在双方要擦肩而过之际,冷夫人突然开口。 冷宁澈满脸疑惑的看着冷夫人,低声叫道:“娘?” 陆离也是一头雾水的停住了脚步,迷惑的朝出声的地方看去。反应了半响也发现面前的是冷夫人,忙行了个礼,恭敬的问道:“不知冷夫人叫住在下有何要事?” 第98章 争执 冷夫人不过是见不惯他方才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有意找茬罢了。 此时见他低眉敛目一脸恭敬的模样,面色稍霁。 她先是扶着冷宁澈在一方石凳上坐下,装模作样的理了理衣襟,缓声道,“妾身虚长你娘几岁,自以为当的起你的长辈,为何迎面走来,不见你致意?” 这是在责陆离不懂礼貌了。 冷宁澈自然也听出了冷夫人的言外之意,他不意生事,拉住冷夫人的手,拧着眉又叫了声“娘”。冷夫人拍了拍冷宁澈的手背,示意他放宽心。 陆离垂着头,老实道,“是侄儿的不对,方才思绪不平,没有注意到夫人。” 如果是慕容姜在场一定会嗔陆离是个呆子。 这话能对冷夫人那种心眼比针小,心思比海深的人说吗? 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她,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向你请安,我压根就没留意你。 虽然陆离本意并非如此,但是冷夫人显然是想到了这个层面。 她脸色一变,一双凤眼圆瞪,声音带着几分尖锐:“你这意思,倒是我们母子的不对,没能引起你的注意了?” 陆离一听忙辩解道,“夫人误会了,侄儿并没有这个意思。是在下一时走神,不敬长辈是侄儿的错。侄儿在这里给夫人赔个不是,还望夫人见谅。” 说完,他弯着腰朝冷夫人拱了拱手。 冷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指甲,阴阳怪气地说道:“是妾身唐突了,你都是能枉顾慕容老爷的命令,蛊惑姜儿私自出府的人,妾身哪里敢当得起你的赔礼道歉。” 说着,她走到陆离身旁,带着些微妙的快意说道:“倒是姜儿,小小年纪就学会跟着男人偷跑,不知道长大了会是怎么样呢?” 这话是冷夫人故意说给陆离听的,因而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到了他的耳朵上,就连在一步开外坐着的冷宁澈都没有听到。 只见本来一脸谦卑的陆离脸色一沉,直起身来用力的推开冷夫人。 冷夫人冷不防的被推开半步,早就酝酿好的眼泪适时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们母子与你无冤无仇,你就如此不待见我们吗?” 她虽然身形柔弱,但嗓音不小,顿时有不少仆役看了过来。 陆离气急,又不知道怎么辩解,一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片刻,他冷静下来,盯着冷夫人的眼睛,沉声说道,“没有及时向夫人请安,是侄儿的无礼,但是不管侄儿做了什么事情,还请夫人不要牵扯姜儿,姜儿天真烂漫、与人为善,即便长大了也是冰清玉洁、白璧无瑕,断不会如夫人一般面善心恶!” 说完,他袖子一甩,就要离开。 岂料,冷夫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厉声说道,“谁面善心恶,嗯?姜儿那个丫头不懂事也就算了,你也来羞辱我,是欺冷府无人了吗!” 陆离毕竟不过十来岁,身量还未长成,冷夫人一个女子还是比他高出了半个头,此时被她揪住衣襟,竟然一时半刻挣脱不开。 第99章 落水 这番变故把一旁的冷宁澈看愣了,作为现场唯一全程都在的旁观者,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为演变成这样。 但即便如此,他作为儿子,自然要护着冷夫人的。 他从石凳上站起身来,走进正在拉扯的两人,口中劝道:“娘,消消气,陆兄年纪尚幼,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却将陆离试图挣扎的手用自己的手臂桎梏住,似有若无的遮挡着此间仆役的目光。 陆离瞪大了双眼,气的脸色通红:“你、你们!” “陆兄,你也消消气,我娘毕竟是你的长辈,该待她尊重些。”冷宁澈抬高了声音说道,手下力道一点也没松。 这大统领府是三年前慕容琛大破戎狄,当今圣上赐的宅子。 虽然庭院宏敞,但亭台楼榭、山水连廊、池岸花草的布局却是仿的江南园林的样式,讲究的的是个曲径通幽,山水相宜。 园中引水造了个面积甚广的湖,亭、廊、榭、阁都围绕这个湖而布置。 而三人正好是站在湖旁的小径上,为了看起来精巧,小径设置的也不甚宽敞,推推搡搡之间,陆离竟被逼到了小径边缘。 小径边缘胡乱堆砌着大小不一的石子,起的是一个装饰作用,因而并不能阻隔半分。 只听见“噗通”一声,陆离一脚踩空,半边身子悬在石径外,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的掉进了湖水里。 即便正值日中,金乌高悬,但毕竟已是季冬,前几日还下过一场雪。 湖中的水虽然没有结冰但也冷入骨髓。 加之冬日穿的又多,入水衣料更沉,陆离没折腾两下,就沉了下去,没了动静。 这下冷家母子俩慌了,他们只想教训陆离,但是从没有想过推他下水呀。 更别说再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了,要是陆离有什么事,怎么说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快来人哪,有人落水了!”冷夫人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朝那些仆役众多的地方叫喊道。 这还得了,仆役们惊慌失措的跑去找慕容琛。 冷宁澈并不似冷夫人那般惊慌,他知道慕容府家丁中一定会有会水的,于是环顾四周,看见有仆役站在湖边,踯躅不前。 知道他是在看湖面情况,犹豫着是否下水,这会儿估计在心中估量着得失利弊。 毕竟这会儿慕容琛还没有下命令捞人,要是拼了命把人捞上来,到时候自己落了风寒不说,还得不到应有的赏赐,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扬声喊道,“若是谁把陆公子就上来,这个玉佩就是谁的!”说着,从腰间扯下一枚软白玉,高高的扬起。 会水的仆役们见这情景,也不过多思考,忙跟着一个个下水捞人。 有了这玉佩,哪怕是风寒也认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慕容琛和慕容夫人赶过来的时候,陆离也被捞了上来。 只是落水时间太长,现下昏迷不醒。 慕容琛脸色暗沉,一根青筋直跳。 慕容夫人厉声对身边的丫鬟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陆太医,告诉他陆少爷落水了。 第100章 摔倒 说完,又指挥着家丁将陆离抱进就近的厢房里。 仆役们七手八脚的领命而去。 慕容夫人不放心,也跟着家丁们去了。 方才还拥挤不堪的石头小径一下子只剩下了慕容琛和冷家母子。 慕容琛站在陆离落水的地方,面色铁青的看了一眼冷家母子。 冷夫人吓的不禁后退一步,眼泪就又要下来,她拧着手里的帕子,泫然道:“慕容、慕容老爷,这、这真不是我们。” 冷宁澈也上前辩白,“慕容伯伯,方才母亲与陆兄有些许误会,拉扯间,陆兄不小心掉下了湖里,这件事确实是个意外。” 慕容琛心里也明白,这冷家母子两人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公然害人。 但心中难免郁结,这先是澈儿再是姜儿,最后连离儿也遭了罪,难道他慕容府真的流年不利吗? 慕容姜正趴在榻上满脑子想着怎么跟慕容夫人说庙会那对母女的事情。 就听见白霜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跑过来,一脸惊慌的喊道,“不好了,小、小姐,陆公子落水了!” “……”慕容姜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手抓住白霜,“你说什么?谁落水了!” 许是刚刚跑的太过急促,白霜大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奴、奴婢听说,陆、陆公子在后花园那、那里掉、掉进了湖里。现在在西厢房歇着,陆太医也过来了。” 慕容姜眼前一花,就要往外跑。 那劲儿跟个小牛犊似的,白霜拉不住她,只好跟在后面气息不稳的叫,“小姐,慢、慢点,别摔着。” 她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只想着赶快去看看陆离。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上辈子她并没有听说过陆离在慕容府落过水啊,难道因为她的重生,连带着将陆离的命运也改变了? 这天寒地冻的,陆离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她越想越急,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陆离面前。 只是她的腿太短了,左脚刚迈开,右脚就跟着上来了,一个不留神,右脚踩左脚,迎头栽到了石板地上。 “小姐、小姐……”白霜吓的语气都变了,她小跑过来,蹲下身子来扶她。 看到慕容姜一双杏仁般的眼睛一颗泪珠挂在下睫毛统领坠未坠,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掏出帕子就要给她擦眼泪。 慕容姜咬着牙,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逼了回去,一言不发的拂开白霜的手,站了起来,顾不得脸上身上沾上的灰尘,直愣愣的往西厢房跑去。 西厢房这边,陆离刚醒,半卧在床头。 陆太医坐在床边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站起身来对一众担忧的人说道,“承蒙慕容统领和慕容夫人关照,我儿只是呛了点水,又受了点寒气,陆某替他开几贴药,喝个几回就好了。” 他待人十分宽厚,陆离这次在慕容府中落水,他没有逼迫慕容琛为自己的儿子讨要个公道。 第101章 以德报怨 一听到消息就紧赶慢赶的往慕容府来,甚至也没有多问一下句事情经过。 还好心安抚众人,不忍众人为陆离担心。 周围候着的仆役不免想起了那次冷夫人大闹小姐厢房,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找陆公子讨个公道的事情。 今昔一对比,更加显得冷家母子斤斤计较了。 冷夫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神情十分不安,又将手中的帕子攥紧了。 “离儿,发生了什么?你这么突然就落了水”慕容琛神色凝重的问道。 陆太医不问是因他与人为善,不意为难他人。 但是作为慕容府的一家之主,府里出了这种事,于情于理也要问个清楚明白,也好给陆太医一个交代。 陆离一张清俊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他看了冷夫人一眼,温润的眼睛里干净又澈亮:“慕容伯伯,是侄儿没有注意,不慎踩空了,才落了水。” 闻言,冷夫人和冷宁澈心中如同一颗大石落了地。 他本性善良温润,不意挑起争端,并没有将在冷夫人在湖边故意刁难他的事情说出来,只将落水的缘由归咎于自己。 殊不知他这一说,无形中给自己增添了不少好感。 在场候着的仆役不少是目睹了陆离落水的。 虽然当时视线被冷宁澈遮住不少,但是也都看得到,这陆离是在与冷家母子争执推攘之间,才落了水的。 如今,这冷家母子不曾说上一句,倒是本该是受害人的陆离将事情揽了回去,为他们开脱了,当得上是以德报怨。 众人心里琢磨了好几个来回,既对冷家母子行事作为颇有些不屑,又觉得小姐这姑爷是真的选对了。 慕容琛也舒了一口气,看陆离的眼神充满了赞许。 其实他大概也清楚,陆离虽然是自己落水的,但是与这冷家母子应该是脱不了干系。 那石径怎么说并排走三四个人也是不在话下。 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无缘无故的踩空了呢? 要是仔细追究起来,府中难免又是鸡飞狗跳。 他一想到冷夫人那似乎永远也流不完的泪水,饶是杀伐果断的他,也颇有些头疼。 幸好陆离这孩子心地纯善,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想再过多的追究了。 他便也从善如流的回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好好待在慕容府修养,待养好了再回去。” 慕容夫人也打趣道,“是啊,正好姜儿那丫头这几日天天嚷着府里闷要出门,现在知道你在这里,以她对你的黏糊劲儿,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话说得既含蓄又直白,陆离苍白的脸色闪过一丝红晕,细声说道:“侄儿谢过慕容伯伯。” 陆太医看着自己平日里沉稳的儿子,如今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红了双颊。 不免暗叹一句,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像是泼出去的水,这么到他这儿,反而像是定了亲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呢? “陆离哥哥!”就在众人要散去的时候,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直扑到了陆离身上。 第102章 担心 跟在后面的白霜也跑了进来,没料到这个时候老爷夫人甚至冷家母子都在,忙停住脚步,朝众人福了福身。 陆离毕竟刚刚才落了水,身子骨还没有缓过来,浑身使不上劲。被慕容姜这一扑,险些支撑不住。 “陆离哥哥,听说你落水了,姜儿好怕。”慕容姜整个脑袋都埋进他怀里,软糯糯的奶音里带着三分恓惶。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是陆离却是明白了,她这是怕自己受伤。 他暗中咬牙用右手肘支撑起自己,又用左手将怀里的女孩抱紧,轻言细语的安慰她,“姜儿别怕,我没有事的,修养几天就好了。”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慕容姜才稍微有些放心下来。 她从陆离怀里抬起头,小小眉头蹙着,“真的没有事吗?湖水那么冷……会不会埋下什么隐疾?” 又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我在一个话本里见过,有人就是年轻时落了水,到了中年隐疾复发,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只打滚。” 说着,从陆离怀里起来,开始动手扒他的衣服,似乎要亲眼看看他到底又没有落下隐疾。 陆离无奈,又不忍心告诉她,若真是落了隐疾,就算把他衣服扒光,也是看不出来的。 只好求救般将眼神转向众人。 慕容琛脸上一青一白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容夫人用帕子掩着嘴,弯着眉眼看着他们俩,像是在偷乐。 自家女儿平日里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难得看到她惊慌才这样,也是十分有趣。 陆太医接到自家儿子求救的眼神,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脸上一肃,摆出一副不满的模样,出声道:“姜儿这是在质疑陆伯伯的医术吗?” 慕容姜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回过头,似乎才看到众人一般,张开嘴干巴巴的明知故问道:“陆、陆伯伯,爹、娘,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转眼又看到了站在众人后面的冷夫人和冷宁澈,神色顿时变得警惕起来,“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肚子里又有什么坏水!” 冷夫人先是被慕容琛怀疑,又是被慕容姜这个煞星劈头盖脸地质问,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又顾着在众人面前装出的柔弱模样,不敢大声反驳,只咬牙切齿的放低了声音,“姜儿莫要冤枉妾身,陆少爷失足落湖,妾身不过刚好在场,担心陆少爷的安危,才特意带着澈儿来看看罢了。” 冷夫人说的避重就轻,但是慕容姜很是敏锐的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她勃然变色,犀利的问道,“陆离哥哥落湖,你为什么会在场?是不是你推陆离哥哥下水的!” 被个五岁小女娃儿这么质疑,她那柔弱的模样险些装不住。 深吸了一口气,她眼波一转,瞬间眼泪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姜儿,妾身知道你对我们母子多有误解,但是也不能这么红口白牙的冤枉于我们。你虽然年纪小,但是应该也听说过众口铄金,积销毁骨的道理。” 第103章 别怕 说着,低头掩了掩眼角,继续说道,“我们母子俩可经不起你这三番两次的污蔑。” 这竟然将前几次的账也算上了! 还暗讽慕容姜不辨是非,不分青白。 慕容琛怫然变色,即使姜儿尚幼,他慕容家的女儿哪里容得了这般被人无故指摘! 冷宁澈一直在关注着慕容琛的神色,听到这话心里一咯噔。 那几次的缘由到底如何,几人心中都心知肚明,娘亲这般又挑出来说,不是又要引慕容伯伯的发怒吗? 他又看了一眼慕容姜,只见那白皙的脸蛋气的通红,不免心中有些叹气,娘亲不是让我不要招惹慕容姜么?怎么自己又招惹上了。 为了避免事态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局面,他只好出来打圆场,“姜儿妹妹,你确实是误会了我们了,陆兄他方才自己也承认了是不慎落湖,大伙儿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娘亲因父亲过世,心绪尚未平复,有些口不择言,还望姜儿妹妹原谅则个。” 他这话说的是通情达理,有礼有节。 慕容琛面色稍缓,将胸中的怒气又压了下来。 陆离也忙拉住慕容姜,说道,“姜儿莫要生气,这次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落了水,怪不得他们。” 慕容姜冷冷的扫了冷宁澈一眼,他话虽然说的滴水不漏,但是凭她对冷宁澈的了解,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以冷宁澈睚眦必报的性子,向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什么时候这般谦卑让步过? 今日之事一定是他们理亏,不然,他断不会这般想要息事宁人。 这么想着,她回握住陆离的手,奶声道,“陆离哥哥,真的是你失足落下水的吗?可是那条小径我也常走呀,怎么不见我也落水呢?” 说着又故作成熟般拍了拍陆离的手背,“陆离哥哥你别怕,爹爹娘亲都在这儿,把你落水的来龙去脉仔细说出来。” 她这话说得天真又直击要害。将大家一直心知肚明,又故作不知的事情又重新剥露出来。 冷宁澈不禁有些变了脸色。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丫头,要这般步步紧逼。 陆离闻言,颇有些尴尬和羞惭,他抬头看了一眼冷夫人,慢慢道:“说起来也是我错,是我遇见冷夫人没有行礼致意,才被冷夫人叫住,言语间便不小心跌入了湖中。” 冷夫人赶紧说道,“是啊,正交谈着不料他一脚踩空掉进了湖水里,可不是我们推的。澈儿为了救他上来,还赏了下人一块玉佩呢,那可是他爹爹从南边带回来的,平日里都贴身带着的玩意儿!” 慕容姜一听,以她的聪明,哪里不知道陆离话里没有说明白的意思。 约莫是冷夫人故意刁难,陆离不屈,两人就争执了起来。 至于冷宁澈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想来也知道,既然不是主谋,就一定是帮凶! 只有像陆离这般心性纯正的人,明明人家都欺到头上来了,还想着为这母子俩遮掩。 第104章 生气 她鼓起腮,气的牙痒痒,又不好意思说陆离,只觉得这冷家母子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就是欺陆离心善吗? 这俩母子前世害自己还害的不够,今生又打起了陆离的主意! 陆离见慕容姜气鼓鼓的样子,既觉得可爱又觉得心疼,替她抹了抹脸上不知从哪里沾上的灰尘,又揉了揉她脸颊上绵软的肉,温柔的说道:“姜儿别生气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保证没有下次了!” “谁要你赔罪了! 而且,我这是在跟你生气吗? 我这是在气他们伤了你! 你这般好拿捏,要是以后他们又欺到你头上来了怎么办? 这次是落水,下次呢?” 慕容姜小声嘀咕着,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任凭他怎么揉捏自己的脸颊,也不搭理他,后面越想越郁闷,竟是真的与陆离生起气来。 一个天真可爱,一个清俊温文,一个撒娇般生气,一个好脾气的哄,颇有种“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现世安好。 让人不忍心打破这个氛围。 最后还是慕容夫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事情都已经解释清楚了,离儿也醒来了,大家就都散了吧!” 说着,她看向似乎正在闹别扭的两人,带了点促狭的笑意,“姜儿,你先气着,等明儿个气消了再来看离儿好吗?” “娘!”慕容姜羞恼的叫道。 慕容夫人走到床边,拿着帕子点了点她的鼻尖,对着陆离说:“离儿,你安心养着,等我带这只小花猫下去洗干净了再来看你。” 慕容姜满面问号的看了看慕容夫人,又看了看陆离。 慕容夫人忍俊不禁,“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是从个练武场上打了个滚回来的,也就离儿性子好,能忍得住你趴在他身上,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嫌弃的把你推开了。” 说着,她示意白霜拿来一面铜镜。 慕容姜凑上前一瞧,只见自己额角上、鼻尖上、脸颊上都沾上了不少的灰尘,应该是方才摔跤的时候碰到的。 她刚刚就顶着这副模样扑到陆离怀里,还与冷夫人唇枪舌剑的争执? “姜儿,这样也很可爱。”陆离看出来慕容姜的郁闷,急急的说道,话一出口,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妥,脸又红了一些。 可爱个鬼! 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了! 她满是悲愤。 余光里又见到冷宁澈,只见他薄唇微抿,表情严肃。 她却知道,这人估计是想笑又不能笑,所以就故作镇静。 心里更气,要不是因为你们害陆离坠湖,我也不会摔跤,更不会像现在像个笑话! 这样想着,她伸出胖胖的手指朝冷宁澈一指,“我要他送我回去。” 这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露出讶异的神色。 “姜儿。”陆离担忧的叫道,既怕姜儿为了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又怕她会被冷宁澈伤害。 他不希望姜儿再在这件事上牵扯,更不希望姜儿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伤害。 第105章 排斥 所以他极力将坠湖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为他知道以姜儿的性子,以及她对冷宁澈深入骨髓的恨意,若是知道自己坠湖与冷家母子有联系,是绝对不会甘休的。 慕容夫人更是吃惊,不知道慕容姜唱的是哪一出。 想也知道这丫头一定是在打鬼主意。 冷夫人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姜儿,澈儿还伤着呢,还是我送你回去……” 慕容姜瞟了她一眼,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平日里妹妹、妹妹的喊的亲切,现在连送我都不愿意吗?” 说话间,轻蔑的瞥了冷宁澈一眼,“怎么,怕我吃了他不成?” “放肆!”慕容琛骤然出声,脸色难看的看着慕容姜,“这是我慕容府上的嫡小姐说的话吗?我看你回去是要把弟子规抄个百遍!” “老爷请息怒。”慕容夫人忙劝导道,“姜儿还小……” 陆离抓住慕容姜放在床边的手,也求情道,“慕容伯伯,姜儿还不知事。” 慕容姜任陆离握住她的手,少年从寒水中被救了出来,还没有恢复过来,手心还是带着湖水的凉意,却反常的并不让她觉得冷,反而从心中涌出一股温暖来。 “慕容伯伯。”冷宁澈知道改变慕容琛对自己印象的时机到了,也出声道:“姜儿妹妹心思天真直率,既然想要侄儿送她回院,那侄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容琛面色稍霁,“既然澈儿都这么说了,那就澈儿送你回去吧。” 说着停顿了片刻,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对慕容姜说:“姜儿,以后莫要这么任性了。” “我……”慕容姜正在辩解。 慕容夫人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讲话了。 慕容姜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慕容姜神情冷漠的往前走,冷宁澈稍稍落后半步,跟在她后面。 白霜远远的在后面缀着,瞧不清两人的动静,秀气的眉毛蹙着有些担忧。 瞧着这气氛不是很好的样子,小姐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自从从西厢出来,慕容姜谢绝了慕容夫人要跟着一并送她回院的好意,吩咐白霜不要跟过来,就与冷宁澈就这样走着,也没有说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前辈子的那些事情毕竟还没有发生。 这刻骨的恨意和悔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冷宁澈好几次侧首看她,有些欲言又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姜会突然叫自己送她回院子。 明明每每对着他像是炸了毛的凤凰一般,暴躁非常。 一路无话的走到院子门口,冷宁澈迈开脚步欲送她进去。 却被慕容姜拦在门外。 “谁许你踏入我院子了?”慕容姜十分冷淡。 冷宁澈一愣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难了? 他解释道,“我只是想送你回房。” 想了想,实在憋不住,还是问出了在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姜儿,我自问待你还是尽心尽力,为何你对我总是这般排斥?” 第106章 夜半 终于能把这个问题当面问出来了。 他没有进慕容府之前,就听爹爹说过慕容统领有个女儿,正值垂髫之年,生的是冰雪聪明,伶俐可爱。 爹爹死后,他随着娘亲进了慕容府,对这个女孩是抱着亲近念头的。 只是不曾想,从见第一眼起,她待他似乎有着天然的敌意,与他针锋相对。 他一次一次的试图靠近,哪怕使出一点手段,希望她将注意从陆离身上分出一点,留意到自己也好。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铩羽而归。 她就像是一颗油盐不进的铜豌豆,实在是令人气馁。 同时也让人疑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伤她至深的事情,以致于让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有这么大的气性? 他站在那里,看着慕容姜,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尘埃落定的释然,对问题的答案也抱着莫名的期待。 只见慕容姜抬起头,似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冷声说道:“想知道缘由?那就今日亥时在湖心亭等我。” 私心里,她是丝毫不想再跟冷宁澈有任何的牵扯,但是若是不给冷宁澈一个教训,下一次,不知道会再对陆离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没有料到是这个回答,冷宁澈心里狐疑起来,迟疑道,“为何要在那个时间?” 这时,慕容姜见到白霜已经走近,她看着冷宁澈,“我话在这里,来不来随你。” 说完,也不管他,背过身朝屋里走去,向急急走进院子的白霜扬声道,“霜儿,关门,谢客!” 去还是不去? 冷宁澈仰卧在床上,看着青色的帐顶。 值夜的丫鬟来看了他几次,见他没什么动静,许是以为他睡得正香,悄悄的将外间的灯熄了,估计是找个地方打盹去了。 丫鬟走时,没有检查仔细,房里的窗户并没有遮严实,此时被夜间的寒风一吹,开了一半,露出影影幢幢的树影来。 他转头盯着那处树影发起了呆。 巡更的更夫梆子已经敲了两下,“小心火烛”的声音还没有随着半开的板棂窗飘到他耳边,就被树影间的风吹散了。 二更天了,他坐起身来。 深夜的湖心亭黢黑一片,只有微薄的月色映照在湖面上,反射出一点细微的粼光。 冷宁澈提着灯笼,走进了亭子里。 他向四周逡巡了一番,并无任何人影,他有些意料之中的失落。 慕容姜没有来。 想来也是,那么明显的想要整蛊他的圈套,只是自己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想要寻求一个被厌恶的缘由。 他在湖心亭里站了片刻,四周吹来的风沿着衣襟吹进他的脖子里,冰凉的温度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罢了,既然没有人来,自己也无需自作多情,还是回去吧。 他提着灯笼,就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道暗芒破空而来,毫不留情地刺向他,他当机立断地将手中的灯笼一扔,侧身一避,险险地躲了过去。 若不是他自小练武,对危险较常人敏锐,此刻就会被来人暗伤了。 第107章 以牙还牙 那人见他躲过,又继续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冲了过来,不依不饶,招式狠厉的直直逼着他退了好几步。 黑暗里,两人闷不吭声的过了几招。 这身形竟然是…… 冷宁澈闪身避过那人攻向自己腹部的动作,又急急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湖心亭并不算大。 他这一避,竟避到了亭边,脚跟轻轻的略过湖面的水,险些就要落了下去。 “姜儿……你这是?” 黑暗中依稀能看到来人身形,手上的剑刃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慕容姜并不答话,又朝他攻了过去。 他一个鹞子翻身闪避开来,绕到慕容姜身后,右手抓住她的手腕一翻,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那剑瞬间脱手而落。 左手环过她整个肩膀扣住,将她桎梏在怀里。 “你放手!”慕容姜眉毛皱着,在他怀里挣扎着,厉声说道。 冷宁澈眉头皱的比她还要厉害,十分不解道:“姜儿,你为何要下此狠手。” 慕容姜不答话,她见挣扎不脱,干脆一低头,狠狠的咬在了冷宁澈的虎口处。 “嘶”冷宁澈吃痛,手上松了半分。 慕容姜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哼,你问我为何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你,陆离哥哥究竟是为何落水?”黑暗中见不到慕容姜的神情,只听见她奶气中略带狠厉的声音。 冷宁澈神色一凝,今日叫他来,竟然是因为这个陆离! “姜儿,陆兄今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他失足落的水,与我没有丝毫干系。” 慕容姜气的咬牙,“少来这一套,你们就是欺陆离哥哥心善不与你们计较,你怎么解释,他落水的时候,你们在他身旁?” 说罢,为了显得自己不至于冤枉好人,又补充了一句:“我找了当时在周边的仆役问过,明明是因为你们推他,他才不慎落水的!” 冷宁澈惺惺作态道,“姜儿,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既然你不相信陆兄和我,我也没有办法。” 顿了顿,又故作深沉的说:“日久见人心,日后你定会知道谁才是那个对你好的人。” 这么上辈子她不知道,这冷宁澈竟然是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人? “好啊,不慎落水是吧。” 她冷笑一声,欺身上前,冷宁澈不料她突然动作,下意识往后又退了几步。 慕容姜就等着他这么做,伸出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眼见上半身一仰,就要倒向湖里,冷宁澈急中生智,伸出右手抓住旁边的柱子。 “姜儿,你这又是何意?” 湖水里的寒气似乎沿着他的衣摆爬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更多的是怒气。 慕容姜却倾身贴近他,一脸天真无害:“我今日也想要你‘不慎’落水,不知道冷哥哥允还是不允?” 冷宁澈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姜儿,你这!” 慕容姜替他理了理被风吹开的衣襟,又往前凑了凑,似乎要看清他面上的表情,“怎么?只许你阴谋算计,不许我以牙还牙?” 第108章 又落水 冷宁澈勉强说道,“姜儿,你对我似乎有点误会,我手臂还有伤,支撑不了多久,你先让我起身,稍后慢慢跟你解释。” 慕容姜拍了拍他的胸口,“没有误会,今晚,要么你自己从这里跳下去,陆离哥哥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说完,她眼珠转了转,又将他的衣襟扯开了几分,“要么你现在就起来,我这就去告诉爹爹,你大晚统领我骗出来,想要欺辱于我。” 她站起身来,捡起被打落的剑,冷冷的看着他,“怎么选,你自己掂量一下。” 孰轻孰重? 落水最不济就得个风寒,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若是被姜儿告他个轻薄无礼……一来慕容伯伯信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二来他要如何解释他们深夜在湖心亭? 届时就算自己长满了嘴也说不清。 恐怕到时送自己去尚武堂都还是好的,自己与母亲还有可能被赶出慕容府。 冷宁澈心中当下就有了计较。 但是面上却装作一副悲痛的表情,“没想到姜儿待我误会这样深,为了消除你我的隔阂,我只好如此了!” 说完,手上一松,仰头落入了湖水中。 夜间的湖水更凉,慕容姜站在亭中见他作拼命挣扎状,蹲下身子嗤笑道,“少给我装了,我知道你常在冬日泅水,虽然夜里的水是凉了些,但想必也难不到你吧。” 正在拼命扑腾的冷宁澈心中大震,他确实有冬日游水的习惯,因为父亲说,男儿当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磨炼心性,坚韧意志,成就一番事业。 所以从小让他学会在冬日里游泳,经历寒风刺骨,冷水砺心,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只是来了慕容府之后,他便并没有在府中游水过。 毕竟寄人篱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这事情,按理说除了冷家的丫头和他娘,其余的人都不改知道才对。 她又是从何得知? 慕容姜并不知道此时冷宁澈心中所想。 只道她终于在他手里扳回了一城,不免一扫这几日的憋闷,哪怕对着冷宁澈也多了一点笑容。 “不要给我耍花样,老老实实得给我待到三更再上来。” 又似想起什么,继续说道:“也跟你娘提醒点,下次若是让我发现,你们母子又对陆离哥哥使什么坏心眼,待你可不像是今晚这么善意了。” 说完,她拍了怕手,拿着剑心满意足的走了。 过了良久,似是确定她不会再返回来,冷宁澈带着一身寒意从湖下爬了上来。 他面色冷硬的朝着慕容姜离开的方向,眼底阴阴沉沉,连月光都难以照得进去。 慕容姜心情愉快的一路小跑的溜回了自己的小院。 殊不知,被自家丫头来了个螳螂捕蝉。 慕容姜看着守在门口的白霜,方才对付冷宁澈的手段魄力完全不见了,小心翼翼后退了一步,赔笑道,“霜儿,这么晚还没歇息呀。” 白霜守在门外好一会儿了,见到慕容姜回来总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第109章 忘记 白霜插着腰站在门槛上,秀眉倒竖道:“小姐,您可知道是晚了呀,您都不在房内,奴婢怎么敢安心睡下呢?” 言下之意是,小姐你怎么又跑出去了…… 慕容姜摸了摸鼻子,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圈,看了看手中拿着的剑,急中生智道,“这不是看今晚的夜色好,我出去练一练剑。” 说着,若无其事的走进房间,自言自语道:“好几日没练了,颇有些生疏了呢!若是让爹爹知道我这般惫懒,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白霜抬头看了看暗淡的月色,不禁对自家小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肃然起敬。 叹了口气,转身跟着她进了屋,接过她手上的剑放置在博物架上,不免又开始絮叨:“小姐,夫人说了,您这段时间要静养,吹不得风。” 边说边将慕容姜头上的钗子摘了下来:“可您这三番两次的大晚上偷溜出去,但是若是夫人问起来,奴婢怎么好跟夫人交代。” 说着将钗子放进妆奁里,又继续接着说:“况且,夜里您一个人也不安全呀!” 慕容姜坐在梳妆台前,任她为自己拆发髻,应道,“知道了,霜儿,这次我没出府呢,就在周围转了一转。” 白霜替她将两边的发髻打散,满脸无奈,“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奴婢省省心诶。” 又似想到了什么,脸色显出不忿神情:“出门带上奴婢就这么难吗?” 慕容姜隔着铜镜看了她一眼,无奈道,“霜儿,不是我不想带你,只是告诉你了,你会让我出门吗?” 说完,又小大人一般调笑道:“再这么絮叨,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小姐!”白霜嗔道,“连你都学会取笑奴婢了。奴婢谁都不嫁,要跟着小姐出阁。” 慕容姜笑了笑,不接话。 前世,白霜并没有随她出阁,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府上的一个厨子,便也被慕容夫人打发出去,在厨房里做些端菜送碟的活计。 随她出阁的是后来府里重新招的丫鬟,叫铃铛的。 铃铛。 慕容姜眼神一暗,想起了前世她为自己做的一切。 当时铃铛算是自己在凄风苦雨的冷府唯一的支撑。 若不是她,自己恐怕还在冷宁澈的折磨下苟活着。 为着一点点生机苦苦挣扎。 然后再被冷宁澈折腾的奄奄一息。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自己油尽灯枯为止吧。 只是现在,铃铛在哪儿呢? 自己重生后,很多事情都相应的改变了,她会不会还像前世一样,来到自己身边呢? 而霜儿,会不会也同前世一样也早早的嫁人呢? 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仔细一回忆,又似泥鳅一般滑不溜秋的从手中溜走。 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她余光瞥见放在梳妆台上的钟馗面具。朦朦胧胧的想,许是这两天事情发生太多,霜儿来不及将昨夜她从庙会上买回来的面具收拾起来。 第110章 答应 庙会! 她终于想起自己到底忘记什么了! 那对母女! 说不定现在还在庙街等她。 她心中一急,站起身来,披头散发的就要往外跑。 白霜被她吓了一跳,赶忙拦住她:“我的小姑奶奶,你又怎么了?” “霜儿。”她焦急的说,“我要去找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 “我的小姐,现在这个点儿夫人都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明天再找夫人说吧!” 白霜挡在门口,很是有些无可奈何。 自家小姐的精力怎么这么好,这个点儿,她都困的不行了。 慕容姜冷静了下来,她看了看月色,估摸着快要到子时了,暮鼓早就敲过了,宵禁也应该已经开始了。 庙会遇见的那对母女想来也不可能还在那里。 她十分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件事呢? 君子一诺重逾千金。 自己许了诺,却失诺了。 不知道那对母女昨晚之后会怎么样。 那个女孩儿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她暗暗祈祷,希望老天爷开开眼,不要因为她一时的失误,而害了一条人命啊。 心中装着事情,她睡也睡的不安稳。 一夜辗转反侧到了天明。 天一亮,她就叫白霜替她更衣。 白霜睡眼惺忪地为她梳洗完毕后,她立马就跑去找了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正在镜前梳妆。 三千青丝束成了凌云髻,发髻高耸,如入云端,显得十分矜贵。 丫鬟小心翼翼的为她插上金步摇。 “娘……”慕容姜小跑过来,扑到她膝头,下人紧跟在后面,想来是来不及通报。 慕容夫人侧过头看她,用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发顶。 “姜儿,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 慕容姜抬起脑袋,将自己偷偷溜出去逛庙会,又在庙会上遇见那对母子以及对她们的承诺一一说了出来。 慕容夫人一双抚形眉轻轻的蹙了起来,不着痕迹的扫了后面跟着的白霜一眼,柔声道:“你前儿了个出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娘,我只是待的闷了出去逛一逛,再说了,出门的事情,爹爹都是知道的。” 慕容姜回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被慕容夫人带偏了,扯着慕容夫人的袖子,急急说道:“娘,先别说这个了,那庙会的那两母女……” “知道了,知道了,娘待会差人去文庙那边问一问,看有没有这对母女。”慕容夫人向来宠她,这点事情自然不忍心拒绝她。 “那若是在呢?”慕容姜睁着眼睛看她,想要一个答案。 “若是那对母子还在,我便将她们叫到府里来,做个粗使活计。再叫人去医治她的丈夫,可好?”想她慕容府花钱替人治个病、养两个人也还是做得到的。 慕容姜放下心来,松了手上的力道,那上好的织锦的绣袍就从她手中滑了出去。 “我的小善人哟,你可满意了?”慕容夫人将她抱到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头,柔声道。 “娘,您真是人又美心又善!”慕容姜仰起头,咧开了嘴,露出两个小小的梨窝,娇声回道。 第111章 责罚 周边伺候的丫鬟们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慕容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着的大丫鬟秋月瞧着夫人面色不错,便也打趣道:“小姐这嘴儿真是越来越甜了。” 慕容姜埋在慕容夫人的怀里,她得了慕容夫人的承诺,自然十分高兴,娇声娇气地回道:“秋月你这话说的不对,我说的可都是真真的实话,比御赐的祖母绿随珠还要真。” 慕容夫人抱着这宝贝疙瘩,心里是着实欢喜,连连说道,“是、是,姜儿说什么都是真的。” 慕容姜又在慕容夫人面前装乖作怪了好一会儿。 她相貌生的玉雪可爱,也是真心也想要讨人欢心,简单的动作由她做起来,比旁人更加逗人发笑,引得慕容夫人笑得直拿帕子擦泪,又留着她用了早膳,才依依不舍的放她走。 “姜儿,你安心养病,莫要再乱跑了。再过几天就除夕了,再伤着哪里,娘心里也痛的紧,再说了,带伤过年也不吉利。” 临走前,慕容夫人替她理了理脖子上的貉子毛围脖,轻声叮嘱道。 “嗯,娘亲,我知道了。” 慕容姜乖顺的点了点头。 她带着白霜本想径自回院,又转念想去看看陆离,顺便将慕容夫人应承下来的事情告诉他,便转了个方向去了西厢。 在西厢的路上,只见仆役们小跑在路上,形色匆匆。 见了她行了个礼,有急急忙忙的跑了。 慕容姜十分好奇,看向白霜。 白霜也是一头雾水,拦了个仆役,问道:“为何如此匆忙?可是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仆役焦头烂额的说,“东院那边,据说是因为昨夜丫鬟窗子没有关牢,害的冷公子感染了风寒,现在烧得人事不知,冷夫人这会儿就在院子里哭着要将昨儿个值夜的丫鬟打死呢,奴才得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慕容姜拧着眉头,“冷夫人要打死府中的丫鬟,可有去禀报娘亲。” 那仆役一愣,“这……这等小事,需要劳烦夫人吗。” 慕容姜严厉得说道:“这算是小事吗?是不是在你们眼里人命就如草芥了,快叫人请娘亲过来。” 她这句话说得疾言厉色,虽然年纪小,但是那气势却十分逼人。 “这……”仆役一时犯了难,他既怕耽误了请大夫的时间,冷夫人责罚下来,他也要被打个半死,又怕拂了小姐的意,被小姐惩处。 白霜见那仆役犹犹豫豫,赶紧催促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是、是。”仆役弯了弯腰,转头去找慕容夫人了。 “霜儿,我们也去看看。”慕容姜一脸严肃的说。 东院里乱成了一团。 内院里的仆役丫鬟们哭哭啼啼的跪了小半个院子。 那值夜的丫鬟被按在了老虎凳子上,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她身上的棉袄已经被打破了,灰白的棉絮从粗布里面漏了出来,被鞭子一抽,又纷纷扬扬的飘了出来。 “打,给我使劲的打。”冷夫人狠狠地边说道。 第112章 微生如草芥 那执鞭的仆役“喏”了一声,又高高的扬起鞭子,毫不留情的又甩在了那丫鬟的身上。 除了鞭子落下的时候,身子因为生理上的疼痛而下意识的抽搐几下外,那丫鬟并没有再发出惨叫声。 因为已经叫不出声来了。 她半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前面跪着的同伴们,意识模糊的张了张嘴,却忘记应该怎么发声。 有胆小的丫鬟已经偷偷的哭出声来了。 “平日里端菜送水怠慢些,我也就算了,可是澈儿才这么大,你们就让他吹着冷风睡了一晚上!要是澈儿有什么事情,我饶不了你们!” 冷夫人边说,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她是做惯了柔弱姿态,哪怕是放狠话,她也要做出三分可怜的模样出来。 叫旁人看了,下意识觉得并不是她要惩责于下人,倒是像他们联合起来欺负她。 慕容姜站在门口冷眼看着,白霜跟在身后,轻轻的吸了口气。 人命如蝼蚁,微生如草芥。 似乎在慕容夫人眼中冷宁澈的命就是金贵的,这些下人仆役们的性命就该是土地里的泥,就该被人践踏。 这冷宁澈不过就是一个风寒,就搞出这么大阵仗,要是死了,难道要让这院子里的人陪葬不成。 慕容姜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嫁入冷府后,冷夫人看她并不顺眼。 哪怕她慕容府的嫡小姐身份,也不能让她青眼相看一分。 似乎觉得自己只会些手脚上的功夫,粗手粗脚的,并不如何会居家勤谨、伺俸公婆。 因而时时来找她碴,挑她错处,对她冷言冷语。 除了铃铛,是她母亲亲自挑选的陪嫁丫头,她不敢动之外,她身边亲近一点的丫鬟要么就打发去了别处,要么就寻了一个错处,打了个半死不活,直接赶了出去。 她偏生是个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沙的脾性。 见她如此轻贱人命,每每就与她闹的不可开交。 但是就是冷夫人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使得冷宁澈总是认为是她在闹性子,惹得他娘不高兴。 初时对自己还好言好语相劝,后来应该是烦了,就开始对自己横眉冷眼,责自己不知孝悌,不敬公婆。 后来又将冷夫人的死归咎于她身上,待她就彻底冷淡下来了。 前辈子、前辈子……她闭上眼,用力将那股彻骨的恨意按压了下去。 “住手!”慕容姜抬高了声音喊道。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慕容姜逆光站着,她个子虽小,但那通身的气势让人不免想到掌握权柄几十载的慕容琛,不敢有丝毫忽视。 那扬鞭的仆役也停了下来。 慕容姜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了进来。 她扫视了周围跪的战战兢兢的仆役,又将目光放在站着的冷夫人身上,眼里的光十分慑人。 “冷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对我慕容府的家仆下如此狠手!” 冷夫人对着慕容姜是又怕又恨,见她不请自来,知道她又要多管闲事。 第113章 保命 心里先生了惧意,又觉得自己这样怕的没有道理。 便直了直腰杆,十分理直气壮的说,“姜儿,你这话说的没理。怎么叫下如此狠手?若不是因为这个刁奴,我那澈儿何至于到现在还高烧昏迷不醒。” 说着,又似乎觉得自己有理,又说道,“我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若是我澈儿出了点什么事情,她那条贱命还不够赔的!” 冷宁澈这个事情,冷夫人是真冤枉错了人,慕容姜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毕竟她才是罪魁祸首。但是又如何,难道就要因为冷宁澈一人,这么多人就要受到波折吗? “哼,自己儿子身子骨弱还要怪罪他人,冷夫人真的是挺会找人出气的啊。”慕容姜冷冷说道。“若是我说,这冷宁澈的发热是我做的,你是不是也要让我以命相赔呢!” 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真的是可恨至及,似乎哪里都有她。 冷夫人拧紧了手里的帕子,一双新月眉颦着,眼里的泪水似乎又要出来,“姜儿,你这是哪里的话,你一个慕容府的嫡小姐,我不过是慕容府里寄人篱下的居客,我哪里敢呢!” “你这意思,多亏了我是这慕容府的嫡小姐,不然在这里挨鞭子的就是我了?” 慕容姜扬声说道。 不然呢,你若不是这慕容府的嫡小姐,我何至于让你站在这里说这么多! 冷夫人心里暗恨。她面上却不显得,只是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姜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待你的心,大家都见得到的,” “狼子野心吗?”慕容姜不屑道。 “你!”冷夫人手中的绢丝帕子几乎要扯碎,她眼神一凝,似乎又要哭出来了。 慕容姜并不吃她这一套,见她两眼泪水涟涟,只觉得心中快意。 正在这时,慕容夫人到了东院。 见到这样的情形,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姜儿,怎么对长辈说话的!” 慕容姜回头见到慕容夫人,前世那些仇恨龃龉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跑过去抱住她的腰,真心诚意的叫了一声,“娘!” 慕容夫人心先软了半分,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惩罚似的捏了捏她两颊软肉,柔声对冷夫人说道,“姜儿还不懂事,言语间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冷夫人面色稍缓,要象征性的说几句,好显示自己的大度。 却不料慕容夫人接着说道,“我这一路也将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都是当娘的,这澈儿受伤,我知道你这心里难受得紧,这丫鬟疏忽值守确实该罚,不过……这慕容府的丫鬟,冷夫人来论罚,是不是不太妥当?” 冷夫人一窒,吞吞吐吐道,“慕容夫人,我……” 慕容夫人又继续说道,“不如这样吧,把这丫鬟交给管家,按照慕容府的家规,该打几十大板就打几十大板,该逐出府的,就逐出府,怎么样?” 众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不管这事情最终如何处置,起码这丫鬟的性命保住了。 第114章 爆竹 冷夫人虽然气的牙痒痒,但是在慕容夫人面前又不敢说些什么,只能闭口不言。 慕容夫人当她默认,便叫来下人,将那受伤的丫鬟抬了出去。 她又将跪着的仆役丫鬟了遣散了,看着面前面带不甘的冷夫人,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提点道,“冷夫人,澈儿如今高烧不退,当娘的还要花费更多的心思照顾着,何苦浪费精力来跟丫鬟们计较呢。” 冷夫人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心道,敢情不是你的女儿生病受伤,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若是姜儿那个丫头受伤,你怕这动静会闹的比我小? 慕容夫人知她不以为意,也无意多说,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已经差人去请了陆太医,澈儿这边你先好好照料吧。” 这场闹剧就告一段落了。 那场闹剧之后,冷夫人和冷宁澈是完完全全的安静了下来。 倒不是他们想,是实在没有这个精力。一来是因为冷宁澈那场风寒实在是来的凶险,陆太医来了两三回,他那个高烧才退了下去,二来,冷夫人现在只一门心思照料这冷宁澈,也分不出心神来找茬,三来,这一次次的,冷夫人对慕容姜颇有些忌惮,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而陆离的病,在慕容府实实在在的养了几天,这期间,慕容姜天天去看他,其频繁程度,还屡屡被白霜取笑。 后因为临近年关,也不好再继续待着。 陆太医便将他带了回家。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府上上上下下忙碌了好几日,慕容夫人将礼单列了有列,瘦了差不多一圈,终于准备的差不多了,也把这年盼过来了。 过年当然属孩子们最高兴了,慕容姜虽然上辈子活了近三十年,但是一朝重生回孩童时代,饶是前世如何成熟,现在也难免有些小孩心性。 她找到了一个新的乐趣,就是蹲在一旁看着仆役们点爆竹,一见着那火引子起来了,便尖叫着跑开。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只觉得一切烦恼都炸开了,她终于能敞开心扉,肆无忌惮的大笑。 她穿着牡丹红蹙金绣彩百花飞蝶锦衣,披着织锦皮毛斗篷,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光滑的貂毛围脖,耳朵上还套着灰白色狐皮耳套,配上她圆嘟嘟的脸蛋,活脱脱就是菩萨座下的龙女,叫人一见便心喜。 那些下人们也十分喜欢她,见她心仪这个,还特意将火折子伸到她面前,问她要不要亲自点一下,她倒是有些跃跃欲试,只是被白霜盯着紧,便只好红润着一张脸蛋,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点,我看看就好了。” 那些人也自然被白霜瞪了好几眼,见慕容姜拒绝,也不好再多问,又拿了炮仗点了起来。 在噼里啪啦的震天响声中,有个下人大着声音问慕容姜,“小姐,您可知为何除夕要放鞭炮?” 慕容姜眯着眼,颊边露出两道浅浅的梨涡,“我知道,是为了赶走年兽!” 第115章 传说 她颇有些得意对那个下人道,“听闻“年”兽最怕红色、火光和炸响,所以到年三十这天,都要穿红衣、点爆竹。” 她晃着脑袋,头上的小髻也跟着晃动,显得十分可爱,下人们见她这副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由得心底更亲近了一点。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小姐,您这话,对也是不对。” 慕容姜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虚心请教道,“这对也不对是个什么说法。” 那人年岁也不大,却有些心思,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故作玄虚的一笑,吊足了慕容姜的胃口。 慕容姜攀着他的手臂,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白霜见状,上前拉下她的手臂,轻声道,“小姐,这成何体统。” 又转头对那下人说,“少故弄玄虚,要说快说。” 只见他从容说道,“年兽之说,是中州大陆流传广泛的说法,但是天朝还有另外一种。” 慕容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相传永宣帝时期,有个喜欢穿白衣的大统领,他的铠甲、辔、鞍,乃至剑坠都要是白色。这白衣大统领行军打仗出神入化,擅长以少胜多,敌军颇为忌惮。” 白霜听的开头,觉得和这除夕放鞭炮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不由的暗暗皱了眉头,只道是下人们想讨小姐注意,胡乱编的故事。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这白衣大统领最亲近的下属被敌军收买,在一次战役叛变,白衣大统领腹背受敌,艰难的杀出来一条生路。敌军勾结朝中对白衣大统领不满的人趁机落井下石,说这白衣大统领好大喜功,乘胜追击才败的。”说到这,那人停了下来,看向慕容姜。 慕容姜津津有味的听着,见他停下来,不由的催促:“接下来呢,这白衣大统领怎么了?” “参这白衣大统领的折子已经在皇上的案头上叠了好几层,皇上召回的诏令也下来数十道。”那人兴致勃勃的问道,“小姐,若你是这白衣大统领,该是如何?” 慕容姜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若是遇到紧要关口,自然还是要听凭自己的判断。” 那人颔首,“那白衣大统领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这么一来,朝廷就断了他的粮草。他领着诸士兵,在边疆守了半个月。十二月十五,敌军集合了十万兵力突然发难,他带着不足五万的将士又死守了十五日,最终弹尽粮绝。” 慕容姜面露悲凄。 “待援军终于赶到的时候,满城的百姓已经被那白衣大统领疏散,空荡荡的城里,除了满地的士兵尸体,只剩下白衣大统领一人,拄着一柄已经豁了口的刀,白色的铠甲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那人顿了顿,似乎在等慕容姜的反应。 慕容姜听得入神,追问道,“结束了?这个故事与放爆竹有何关系?” 他笑了笑,“小姐可知,这鞭炮,除了驱鬼,还有招魂的说法。” 第116章 可疑 慕容姜一怔,老实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那人见她这样坦率,不免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只道除夕要放鞭炮,为何入葬、清明祭拜也要放?必然不是为了驱赶先人坟茔上的孤魂野鬼。” “所以……”慕容姜醍醐灌顶般看向他。 “对!”那人点了点头。 白霜左看看右看看,满头疑问:“小姐,你们打得什么哑迷,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慕容姜看向那人,并不答话,只等他来说。 那人笑道:“白霜姐姐,您别急,我这就说来。” 他继续说道:“既然,这鞭炮的习俗不是驱赶孤魂野鬼,那就是为了将先人从地府里唤了回来,欣享后人的供奉。” 白霜恍然大悟。 那人点了点头,自顾自的接道:“自此之后,那一城因白衣大统领存活下来的人,为了纪念他,每到那日,人们就穿着红衣点燃鞭炮,准备盛馔,唤这白衣大统领的魂魄归来。随着城中人的流散、迁徙,他们散布在各处,这个习惯也保留了下来,成为了传统。” 说话间,那人又点燃了一个鞭炮,那声音立即噼里啪啦的响彻大厅。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慕容姜认真听完了全程,总结道:“这白衣大统领有仁义有忠义,是吾辈楷模。” 那人却摇了摇头,叹息道,“不为君王嫉两宫,权臣敢扰将臣功,黄龙未饮心徒赤,白马难遮血已红。” 慕容姜若有所思的打量他,出乎意料地问道,“你是哪里的仆役?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人似乎不料她有此一问,有些措手不及,便收回方才有些狷介的表情,恭敬道,“小的是府上新买的奴役,暂时在中院伺候着。” 慕容姜点了点头,似乎在对自己说,也似乎在对他说:“想不到一个新进的仆役有此等见地。”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答道:“小人不过多读了几年书,正巧读过这首先贤做的诗词,觉得十分应这白衣大统领,便脱口读了出来罢了。” 慕容姜并没有再说什么,指挥着这个人继续点鞭炮。 在震天的响声中,她不留痕迹的打量着这个人。 方才没有留意,这人年纪虽轻,但是皮肤白净,不像是贫苦人家出来的。看他点火引子的时候,反应十分快,动作也很迅速,想来也是个练家子。 离开的时候,她悄悄的叮嘱白霜要多留心点这个仆役。 哼,多读了几年书? 这个见识,怕不是私塾里那些埋首故纸堆的老学究能教得出来的。 况且,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听说这个白衣大统领。 现在无故变出这个典故,若是他故意编纂,那定是另有他图,若非有意编纂,那这人的来头必定不可小觑。 毕竟,从这典故来看,涉及到了帝王颜面和朝廷辛密,怕也是历代帝王不愿意流传到民间的传说,既然如此,只能是与其利益相关的人悉心保留下来或者几个宫人口耳相传。 第117章 未归 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仆役着实可疑。不仅命白霜留心,她自己也时刻盯着。 因此直到除夕夜家宴的时候,她还有些心不在焉。 眼睛直往在厅前站着的人身上瞟。 慕容夫人亲自替她擦了擦手,见她眼睛不安分的到处乱转,以为她是贪玩,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姜儿,回神了,老爷快回来了,待老爷回来,一起吃完这顿饭,就让你去放烟花如何?” 慕容姜额头被点了一下,也不在意,将目光收了回来,眨巴的眼睛一派天真的问,“近日都不怎么见得到爹爹,爹爹最近很忙碌吗?” 慕容夫人将她方才卷上去的袖子整理好,秀眉微蹙,带着些愁绪的说,“是啊,这几日老爷回来的都很晚,听说是在军营与几个部下商议要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要紧事情,商议了这么些天还没有个定论。” 慕容姜心里一咯噔,自从败了犬戎、平了南疆之后,天朝周边除了少部分不成气候的游牧民族叩边侵扰外,算的上是四海升平。 慕容琛执掌天朝十万兵马,是什么事情需要他连日来宵衣旰食的与人商议? 她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被一道道璀璨的烟花染成了斑斓的颜色,就连黑暗中沉默的屋脊也被映上了五彩的色泽,爆竹的声响与人们的欢呼雀跃交织在一起,显得一片安宁祥和。 只是不知道这片热闹祥和的景象能够持续多久呢? 天朝这平静的湖面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怕是早已经波涛暗涌了吧。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凉了又温,温了又凉,不知道都已经反复过了几次。 慕容姜靠在慕容夫人的身边,初始还能说几个笑话,安慰慕容夫人几句。 但她毕竟年纪小,经不住困,被慕容夫人喂了几个糕点垫了垫肚子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一双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 屋子里十分安静,周围伺候的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慕容府院墙外百姓的欢声笑语似海浪般一层接一层的跃过高高的墙面,飘落在慕容府中的庭院各个角落里来,在这“玉梅雪柳千家闹,火树银花十里开”的世界里,更加显得此处静寂无比。 早先时候,那冷夫人也携了冷宁澈过来请安,见到这副情景哪里还敢多待,忙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又回了东院。 慕容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她压低了声音问刚刚从外间回来的仆役,“老爷那边怎么说?” 那仆役低垂头,回道:“夫人,奴才方才并没有见到老爷,刚进营就被守营的士兵拦住了。” “你没有告诉他你是慕容府上的家丁吗?”慕容夫人稍微抬高了音调问道。 那仆役怕慕容夫人怪罪,急急的解释道,“奴才说,但那士兵回说统领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慕容姜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有人叫“老爷”,从黑甜乡里挣扎了一会儿,睁开半边眼睛,倦意浓浓的问:“是爹爹回来了吗?” 第118章 阴差阳错 慕容夫人爱怜的将她落到额前的碎发捋了捋,轻声安抚道,“乖姜儿,你先睡会儿,等你睡醒了,爹爹就回来了。” 慕容姜模模糊糊的听到这一句,用脸在慕容夫人的腰间摩擦了几下,竟真的直直睡了过去。 “这孩子,说睡就睡。”慕容夫人笑叹了一句,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 “送小姐回房休息。”她四周打量了一下,指着一个面目清秀、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少年说道。 白霜在身后站着,见那少年上前来,心里暗道,这人不是方才…… 她轻轻的“啊”了一声。 慕容夫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她忙把头低下,不敢再发出声音。 那少年从慕容夫人手中接过慕容姜,见她睡得面色红润,人事不知的样子,有种让人羡艳的天真不知愁。 想起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那些情报。 脸色不明的神情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 他转过身,恭敬的对白霜说,“白霜姐姐,劳烦你带路。” 白霜面色复杂的打量他,一时间有些迟疑。 就在几个时辰前,小姐还要自己盯着这个少年,现在小姐自己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要不要跟夫人说呢。 那人见她站在厅里也不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霜儿姐姐,小姐好像睡的不是很安稳,你要是再不走,小姐就醒来了。” 他是背对着人说的,因而除了白霜,其他人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慕容夫人一听,也跟着说,“霜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路啊。” 白霜有些有苦难言,咬着牙想,就让他抱小姐又如何,自己盯仔细点,还怕他一个半大的小子在慕容府暗地里使坏不成。 这么想着,她狠狠的瞪了那少年一眼,对慕容夫人福了福身,“那奴婢先行告退。” 慕容夫人微微颔首,看着眼前又凉透了饭食,叫来下人端下去热了。 除夕夜的慕容府到处都是灯火通明,将前行的路照得清清楚楚。 今夜的西风并不如何闹人,在微凉中带了些东风的和煦,吹过湖面的时候,并没有一股脑的将湖面搅乱,而是轻轻的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白霜与他并排走着。 走过湖边的时候,心中紧张又警惕。 生怕他一个甩手,将慕容姜抛了出去。 那少年见她这副防贼的模样,有些好笑,便出声道:“白霜姐姐,您这般模样,莫非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白霜心里想着,哪里有误解,是小姐要我防着你,虽然我不太懂为什么,但是既然小姐说了,你就一定不正常。 嘴上却说,“你这是哪儿的话,我这模样怎么了,小姐这么娇嫩的身子要是被你毛手毛脚的碰伤、摔伤怎么办,我们这些做奴仆的,对主子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那少年看了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女孩儿,似乎是觉得冷,慕容姜嘟着小嘴,往少年怀里又靠了靠。 “白霜姐姐,教训的是,我会记住的。”少年恭敬道。 第119章 掳走 白霜看着慕容姜那副睡得天真娇憨样,心里是急的团团转,小姐,你知不知是谁抱着你啊,睡得跟个小猪罗似的,这人把你买了都不知道。 白霜一路提心吊胆的跟着,所幸,那人还算可靠,将慕容姜一路稳妥的送回了院子里。 等进了院子,白霜那一颗扑通通跳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那少年四周打量了一下,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白霜姐姐,这院子里的人怎么都没有。” 白霜边开门边回道:“小姐待人宽厚,并不拘着这院子里的人伺候,现下那些丫鬟仆役们想来是在庙街那里玩儿呢,里间我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若是白霜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那打死她,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少年将慕容姜放在了床上,白霜替她散了发,又打来一盆水,替慕容姜擦了擦头脸。 这期间,除了慕容姜间或撇了嘴晃了晃脑袋之外,竟然都没有醒。 白霜不由的对自家小姐的睡功感到十足的佩服。 那人笑道,“小姐这睡的还挺熟的。” 白霜下意识的维护,“小姐年纪小,睡眠重,况且现在都快三更天了,自然会熟一点。” 回答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看向那少年,立刻杏目圆瞪:“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退下!” 岂料那少年不答,反欺身上前,伸出手来,那出手快如闪电,一看就是练家子。 白霜还来不及发出声音,觉得脖颈一痛,两眼一黑,就没有任何意识了。 那少年擦了擦手,蹲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白霜,“本想等你走了再作打算,没想到你这么难缠,这可就怪不得我了,白霜姐姐。” 说着,他又大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长颈瓶,拔开塞子,在慕容姜鼻间晃了晃。看着陷入沉睡的慕容姜,自言自语道,“想你对冷宁澈的手段,本以为你是个狠人,看睡着这样子却还像个天真的女娃娃。” 说着,他抱起慕容姜,朝门外放了一道烟花。 就在这时,从院子的东南角落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那身影十分矫健,一个扫堂腿直奔他而来。 他抱着慕容姜侧身躲过。 只听见咔嚓一声,这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显得十分细微,但力度却十分狠辣。 少年侧首看去,只见那被踢中的柱子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有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只见他身形高大,肌肉虬结,太阳穴微微凸起,想来是个内家高手。 那少年却似早已料到似的,勾了勾嘴角:“慕容府的家将?” “放开小姐,我饶你不死。”那大汉沉声说道。 “你让我放就放,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那少年丝毫不惧,扬唇笑道:“她可是我的保命符呢。” 大汉不再多言,化掌如拳,力道强劲的向他攻了过来。 他脚踢起身旁的花盆,朝那大汉直直砸了过去。 那大汉避也不避,直接一个虎拳将花盆砸个粉碎。 第120章 动手 “哟,好功夫!”少年跳了离他一丈远,赞道。 大汉不欲与他多言,又朝他攻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里中交起了手。 好几次那大汉要击中他,他便狡猾的将慕容姜挡在面前。 大汉一身内家功夫,若是平常较量,擒这个少年不在话下。 只是这少年狡诈的很,时不时拿慕容姜作挡箭牌。 于是他行动间颇有些投鼠忌器,拳脚施展不开。 加上那少年身形灵活,滑不溜秋。 倒是你来我躲的打了几个来回。 越到后面,那少年也有些急了。 他毕竟年少,身上还抱着一个五岁的女娃娃,气力有些不足。 一个不慎,被大汉寻了个破绽,抓住了他的肩膀,那劲道几乎要将他肩膀捏碎。 他闷哼一声,险些将手中的慕容姜扔了出去。 眼见就要被大汉擒住,他突然高声叫道,“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要把这慕容姜还回去了。”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钻出来四个蒙面黑衣人,将大汉团团围住。 那蒙面黑衣人功夫也是不弱,况且以四击一,一时间那大汉落了下风。 那大汉吐了吐嘴里的血沫,顾不得慕容姜那边,只专心与这四个黑衣人交手。 不过,那些黑衣人也没有在大汉手中讨了好去,也被大汉死死的封住了退路。 双方顿时成为胶着状态。 那少年早就见机抱着慕容姜退到了院墙跟上。 见此情景便说道:“我先带这女娃走了,回头我一定禀告王兄,给你们记头功。” 说着纵身一跃,跳上了院墙,不见了踪迹。 那黑衣人想去追,却被大汉拦下来,“既然他跑了,岂能放你们跑掉?” 双方又交起来手。 不多时,院门外传来一阵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慕容琛率先冲了进来。 那四个黑衣人见情况不妙,想要纵身而去。 慕容琛怒吼一声“拿下!” 密密麻麻的士兵们一涌而入,将那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那四个黑衣人见大势已去,互相看了看,也不负隅顽抗,扔了手里的兵器,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径自吞了。 “不好!”慕容琛上前一步,抓住其中一人的喉咙,逼迫他抬起头来,想要他吐出喉间的异物。 只见那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用力的动了动喉结。 不多时,四人眼睛一翻,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有领头的士兵上前去摸了摸四人脉搏,低声对慕容琛说道,“禀报统领,这四人已经没了气息。” “带下去查清身份,再把他们埋了。”慕容琛沉声命令道。 “是!”那士兵低头恭敬道。 士兵退下后,方才拥挤不堪的院子只剩下慕容琛和那大汉,显得有些空旷。 慕容琛背着手,冷声问道:“姜儿呢?” 大汉跪在地上,“请主人恕罪,属下办事不利,小姐被一个少年掳走了。” “是否是这个少年!”慕容琛却似早就知道了一样,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朝他扔了一副画像。 第121章 新年 那画卷半遮不掩的扔在大汉面前,只露出小半发冠,看样子似乎是个人物肖像图。 那大汉疑惑的看了看慕容琛,见他并不多做解释,便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 随着那画慢慢展开,那大汉心中越来越惊讶,只见那上面画的是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一身锦衣华服,狭长的丹凤眼带着笑意朝画面外望了过来。 要是将这衣服换成慕容府下人穿的灰衣褂子,头发散乱些,不就是方才那掳走小姐的少年吗? 顾不得心中震撼,他小心的将这画卷卷起,又双手奉上,朝慕容琛磕了个头,恭敬道:“主人英明,正是画像中的这个人。”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人在与黑衣人缠斗时,那小子趁机逃离,看方向应该是西北方向。” 慕容琛面色肃穆,看着院子外傲然挺立的寒梅,倏忽间,一道烟花从他头顶上炸裂开来,将他的脸色遮掩在突然大亮的火光之中。 那大汉忐忑不安,他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慕容琛,却见他脸色藏在了这火树银花的阴影里,晦暗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琛长叹了口气,那大汉却觉得,这口气似乎将万千重担压到了主人身上。 “姜儿失踪的事情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即刻带人去搜寻那歹人,将京都去西狄的水路、商道都好好的查一遍,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慕容琛沉声说道,说完他目光一凝,“找到姜儿把她带回来,那个少年生死不论,若他负隅顽抗……” 慕容琛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杀无赦!” “是!”那大汉垂首应道。 夜已经深了,即使天子体恤民意,暂时停了除夕夜的宵禁,那院墙外的欢声笑语也渐渐稀薄,想必都禁不止困意各自归家了。 远处一声震天响的鞭炮之后,万物都归于寂静。 西风开始热烈起来,冷风如刀,吹在脸颊上隐隐作痛。 慕容琛在这寒风中站着,一身黑衣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格格不入。 突然感觉脸上一点凉意,慕容琛抬眼一看,只见小指宽的雪花从黑暗的夜色中飘飘洒洒的落下了人间,轻飘飘的一点白色落在了沉默的屋顶、沉睡的花草以及迎风傲然的梅树上,似乎觉得不够,又纷纷扬扬的去惊扰府中的那片湖水,大片雪花覆在湖面上,不多时融入了那湖水里去了。 天朝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慕容琛背着手看向这顷刻间银装素裹的世界,目光深远。 瑞雪兆丰年,但愿如此。 慕容府后半夜的兵荒马乱并没有过多人知道。 就连慕容夫人也只知道慕容琛三更回了。 等她知道慕容姜不见了,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老爷,姜儿她……”因是年初一,慕容夫人要迎接那些贺年的慕容家的小辈们,因而装扮的十分华贵,青丝绾成了高椎髻,戴了只嵌红宝石金凤簪,髻上还插了银鎏金浮雕如意纹步摇,颇有慕容府女主人的雍容。 第122章 目的 只是方才听了白霜的禀告,急着去找慕容琛,疾步之间,几缕发丝从鬓角落了下来,将那雍容的装扮打了几分折扣。 慕容琛下了朝回来,换上了常服,正在书房看书。 见到慕容夫人形色匆匆的模样,知道她是知道慕容姜失踪的事情,放下手中的书卷,吩咐周围伺候的人都出去后,方才缓缓说道,“确实是如夫人所想,姜儿昨日已被歹人掳走。” 慕容夫人一惊,瞬间揪住了胸口,但她毕竟与慕容琛成婚多年,见他如此淡然,想他心中早有计谋,便也不至于十分惊慌失措。 “姜儿,可有危险。” 慕容琛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们抓姜儿,只是为了要挟我,在未达成他们目的之前,姜儿想必是安全的。” 慕容夫人听他这样说,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 没事就好,她刚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哪里不对,慕容琛这语气,似乎早就知道是谁掳走了姜儿。 想到这,她小心的试探道:“老爷可知那歹人是谁?” 慕容琛不意瞒她,毕竟是自己枕边人,微微颔首,“那歹人是西戎的十皇子,完颜陌。” 她深吸了一口气,惊声道:这怎么可能! 慕容深从案头平淡的看着她。 只见她眉心蹙着,十分愧疚的对慕容琛说:“霜儿说,昨晚掳走姜儿的,是府上的一个新进仆役,那个仆役我也见过,当时见他白皙俊秀,方才选的他送姜儿回去。那相貌是典型的天朝长相,并不是西戎人那般高鼻深目。” 说着,她眼圈一红,哽咽道,“若是、若是我知道,我也不会,是我害了姜儿!” 慕容琛站起身来,从案头后走了出来,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夫人莫要自责,这歹人早已经潜伏进了慕容府,就算没有你这一出,掳走姜儿是早晚的事情。” 又向她解释:“这西戎的十皇子身世有些特殊,他并不是纯血的西戎人,掺了一半天朝的血脉,因而容貌与天朝人无异,十分能迷惑人。想来就是因为这样,才被西戎王派遣过来的。” 慕容夫人低头啜泣了几声,似乎觉得有些失礼,又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轻声问道:“那他们抓姜儿意欲如何?” 慕容琛眯了眯眼睛,如刀锋般锐利的光从他眼里一闪而过。 “不过是为了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罢了。” 慕容姜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想自己不是在自家院子里高床软枕的床上睡着吗?为何到了这冷冰冰的洞窟里来了? 难道是噩梦还没醒? 脑子这么一转,又想要倒头睡了过去。 睡吧,睡醒了就能回到院子里了,就看到爹娘和陆离了。 “呵。”一声轻笑从寂静的洞穴里响起,这洞穴十分安静,所以这笑虽然没有多大声量,但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慕容姜耳边。 “有人!”慕容姜警觉的睁开眼睛,顺手拿了身旁的小石子朝声音处扔了过去。 第123章 交手 意料之中的痛呼没有响起,石头似乎被人接住了,戏谑的声音沿着洞穴传到了她的耳边:“慕容小姐还挺凶。” 这个声音好生熟悉,慕容姜从身边偷偷拿了好几个小石子,朝洞口走去。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棉袍的少年坐在洞口,他背靠在光滑的壁上,一脚伸直,一脚曲起,一上一下的抛着那枚石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慕容姜暗中咬牙,这人果然有问题。 她佯装睡眼惺忪的样子,又走进了几步。 见那人不过咫尺,立刻将手中的石子扔出,趁他被石子引开注意,一个撩阴脚就朝他下盘踢去。 却不料那人早有准备,并没有变化动作,只是伸手一挥将那些石子都笼到了袍子里,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的抓住她那只脚。 “好险、好险。”完颜陌笑道,“想不到慕容小姐小小年纪竟下得如此狠手,要不是我反应快,恐怕下半辈子就要交代在小姐这一脚上。” “哼,你劫了我来,就不怕下半辈子到此为止了吗?”慕容姜一腿支地,一腿被抓在那人手里,很是狼狈,但是她并不怯弱半分,恶狠狠的盯着少年说道。 完颜陌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这哪里是个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养大的孩子? 若是平常的贵族小孩,怕早已经两股战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求他把他们放回去了。 这孩子倒好,先是不动声色,后是突然发难,竟然想一招制敌。 这还是个五岁的女娃吗? 他想起了她夜会冷宁澈的情景,果断狠觉,不像是从慕容夫人手中娇惯长大的,倒像是从人情寡淡凉薄世事中长起来的,因而十分信奉以牙换牙,以怨报怨。 有趣,十分有趣。 “我只知道,劫了你,我下半辈子就可以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了。”他半真半假道。 慕容姜并不知他所思所想,她大脑也在飞速运转着。 这人目的不明,来历成迷。 虽然孤身一人,但功夫不弱,自己硬拼估计也难以再他身上讨到好处。 现在敌强我弱,正面对上的话对自己没有丝毫益处,不如先蛰伏探一探他的底细,再趁他不备来个出奇制胜。 这么想着她态度也稍稍软了下来,“喂,既然我这么值钱,你还不对我好点,先松手,我要站不稳了。” 完颜陌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抓着慕容姜的脚腕,见她站的颤颤巍巍,却仍然故作镇定的盯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好笑,也不易为难她,松了手。 慕容姜立刻就将脚收了回来,找了个离他有点远的地方坐着,揉了揉方才拉扯的太过用力的腿筋。 洞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散了。 空气一时间又恢复了安静。 地白风声寒,雪花大如手。 完颜陌看着洞外纷飞的雪,这雪已经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天,将林间草木都盖上一层厚重松软的雪衣,抬眼看去,整个山林间似乎都笼罩在了一片耀眼的白色中。 第124章 饿了 这玉树琼花的景色并不能纾解他心中的不安。 这大雪虽然能掩盖住自己的足迹,能保自己暂时无虞。 他现在不过是孤身一人,如何带着慕容姜回到西戎,就真的犯了难。 与他一起的四个人此时应该成为了慕容琛的阶下囚。 他面色平静的想,若不是自己机敏,那他们的下场就是自己的下场。 昨日在慕容府那四人想必做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打算,只待他和那个大汉战了个筋疲力尽,他们就能轻易的从他手里抢走慕容姜,堂而皇之的撇下他不管,回去只说他失手被擒就行了,至于他会在慕容琛手中如何,就不是他们会惦记的事情。 简直一举两得。 三王兄确实打的一手好算盘,只是他也不是个傻的,故意卖了了几个破绽,让那大汉把自己打得节节败退,逼那四人出手。 他则趁乱脱离。 只不过,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贸然发信号。 西戎王廷多的是他虎视眈眈的兄长们,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当真擒住慕容姜,怕不会趁机将他暗杀,抢夺功劳。 如何才能避过他众多狼子野心的兄长们,将慕容姜送到父王手中呢? 完颜陌双眼望向远处,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山川连绵起伏,他知道,越过巍峨高耸的祁仑山脉,在他目不能所及的地方,那里有延绵不断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和波诡云谲的王朝。 “喂!” 慕容姜虽然十分不想开口叫他,但是自己实在饿的难受。 自从昨晚她胡乱吃了点糕点之外,她便再也没有进过食,现在都已经午时了,她的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完颜陌疑惑的看了过来。 她张了张嘴,肚子里突然“咕噜”一声。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完颜陌了然,勾起嘴角,促狭的看着她。 她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在少年眼中落了下层,但是仍然理直气壮道:“我饿了,还不快去给我找点吃食来,你千辛万苦劫我出来,想必不是为了让我饿死在这荒郊野岭吧。” 完颜陌并没有讽刺她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摆出这般大小姐的做派,反而弯了弯眼睛,扔给她一个布包:“是我照顾不周,还望慕容小姐恕罪。” 慕容姜莫名其妙的打开了这个布包,只见里面包裹着几块熏干的肉。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趁他出去找食逃走,但是能暂时饱腹也是好的。 便拿出来狼吞虎咽的吃了,多吃点,最好一次就吃完它! 完颜陌侧着头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笑道:“慕容小姐倒是个不挑食的,这肉干硬生涩,就算是寻常人家恐怕也很难接受,小姐倒是吃的面不改色。” 慕容姜专注的吃着手里的肉,没有理他。 若是换成没有重生的慕容姜确实是难以接受的,只是现在这个壳子里装着的上辈子经历过风霜雪雨的慕容姜。 被冷宁澈囚禁折磨的那些时日,自己什么残羹冷炙的没有吃过? 何况这还有肉呢! 第125章 试探 待吃饱后,慕容姜一抹嘴角,在洞穴中用干草垒起来的床上躺了躺,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她看了看正在闭目养神的完颜陌,开口道:“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喂、喂的叫你吧?” 完颜陌睁开眼,“无妨,名字不过是一个代称,小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慕容姜见他心怀警惕,自己试探还未开始就折戟了,气的牙痒痒,于是故作天真的说,“那我叫你“喂”好呢,还是小贼?” 还不等少年开口,她又一一的否定了:“不好、不好,“喂”显得我很无礼,小贼又太高调,不如叫你阿黄吧,刚好伙房里刘厨子养的那只狗也是这个名字,年纪虽然小,但是膘肥体壮,和你挺像的。”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他在慕容府里也待过一段时日,慕容夫人害怕犬类,府里怎么可能会养狗。 这么乱七八糟的瞎掰不过就是为了折辱他罢。 只不过若是以为这样能羞辱到他,就想的太简单了。 他眼底出现一点戏谑的笑意,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传说女娲抟土造人用的是黄土,黄色也是天朝皇帝的御用,有道是“黄者,中和之色,自然之性,万世不易”,阿黄,这个名字寓意不错。” 说着,他拍了拍手掌,笑着看向慕容姜:“多谢小姐赐名。” 慕容姜一脸难以置信,第一次看到扯的如此一本正经厚颜无耻之人,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她一时语塞,转了转眼珠,又换了个话题,“我看你骨相清隽,想必是南方人,此行欲去往哪儿?南疆?” 完颜陌弯起一双丹凤眼看着她,“小姐为何不猜是西戎、北狄呢?” 她心里一琢磨,难道这少年是狄戎来的? 又仔细回想他的言行举止,暗忖不像啊。 那帮北蛮子不都是粗犷鲁莽么? 什么时候那种地方还能养出个笑面虎般的伪君子了? 她沉思了一会儿,半真不假的说,“我看得出你学识底蕴不差,想必是受过些先贤教诲的,不似那帮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能养出来的。” 这话里恭维的意思很明显,完颜陌听了笑而不言。 慕容姜见他并不答话,也不气馁,继续问道:“为何要选这样一个荒郊野地藏身。” 刚一出口,就见完颜陌神情似笑非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似乎在说她明知故问:“小姐觉得呢?” 她心里砰砰跳跳了起来,难道爹爹已经发现自己被劫了,正再城中搜寻,所以他躲无可躲,只能躲进山中? 她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十分生硬的又找了个话题:“你这肉干看起来也只能撑个两三日,如今这雪这样大,要出去找食可不容易。” “那不劳小姐费心。”完颜陌回道,“若是实在找不到吃食,我也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慕容姜好奇地问。 “小姐可听过易子而食?”完颜陌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慕容姜心道不好,果然好奇害死猫。 第126章 又害怕又期待 只听那完颜陌说道,“以往饥荒的时候,百姓们实在没有吃的了,为了活命就把自己的孩子交换着煮了吃了。” 慕容姜脸色大变。“你敢,要是我爹知道了……” 完颜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人要是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看了看慕容姜的脸色,继续道“所以,小姐可千万要保佑这吃食要撑到我们出去那一天,不然不知道我饿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说完,又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一下慕容姜,点评道:“小姐虽然身量不足,但胜在年幼,想必肉质也十分鲜嫩肥美。” “从哪里吃起呢?”完颜陌貌似苦恼地在她身上逡巡片刻,伸出手在她小腿的位置比划一下。 “看到小姐费尽心思为我取名的份上,可以先从小腿肉吃起,那时小姐应该意识还算清醒,若是好奇,届时我也可以给小姐端上一碗试一试。” 慕容姜几欲作呕,心中翻来覆去的骂着“变态”,居然还打着吃小孩的主意。 完颜陌见慕容姜面如土色,一扫心中阴霾,装作一脸正直的样子,“小姐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容姜一而再再而三的碰了软钉子,哪里敢再问,忙把自己缩成一团,背对着完颜陌,恶声恶气的说,“没问题了,我要睡觉了。” 完颜陌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小姐是该睡了,只有吃饱睡好,才能长的膘肥体壮,吃起来也能兼具口感和饱腹。” 可恶,这人居然将自己讽刺他的又报复回来了。 慕容姜睁大了一双眼睛,握紧拳头,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和小孩儿一般见识,不要和小孩一般见识,如此默念了好几遍,才把心中那口气咽了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知道是不是被完颜陌吓住了,她见那肉干也不大快朵颐了。 估摸着自己的食量,揪下来一小块。 就着完颜陌给她的雪水,默默吃了。 也很少再与完颜陌交谈,因为她知道,这小子段位极高,既然问不出什么,还不如留一点体力用来逃跑。 那完颜陌也是奇怪,既不出去探路,也没见他放什么信号。 一天两天的在洞里闭目打坐,似乎颇有耐心的在等着什么。 眼见那肉干一日曜日少,那雪却似乎并不小,慕容姜是又害怕又期待。 害怕是怕食物吃完了,那完颜陌真的拿她充饥。 她也受过挨饿的滋味,饿起来,连老鼠肉都是香的。 期待的是,若是完颜陌出去寻觅食物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趁机逃走了? 这么想着,慕容姜心里隐隐希望那一日早些到来。 只不过,那日还没到来之前,却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般来说,到了夜间,为了防止慕容姜逃跑,也为了时刻防止有人搜寻到这里,完颜陌都是在接近洞口的地方靠壁而眠。 而慕容姜则睡在洞里临时用干草铺成的简易床上。 第127章 兔子 这夜也是如此。 只是到了子夜时分,慕容姜在睡梦中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 她心里顿生警惕,摸索着拿起了这几日被自己偷偷磨尖了的小石子,借着外面雪地里映衬进来的光线和不远处的火星,朝声音处小心的看过去,正好与一双红色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这双眼睛近在咫尺,不过绿豆大小,在暗淡的天色中闪着红色的光。 她虽重生一世,但毕竟还是个女孩儿,骤然间见到这次诡异的场景,当场就骇得叫起来。 刚叫出声,只见黑暗中完颜陌快如闪电般出手,瞬间那物就消失在了慕容姜的视野里。 随后,他用木棍扒拉了一下只剩下零星半点火星的火堆,那火堆立即死灰复燃的燃了起来,将洞穴照得亮堂。 他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嗤笑道:“想不到小姐还会被这玩意儿惊吓到。” 随即放低了借着火光端详一番,“这畜生虽然小是小了点,但是用来果腹,想来是可以再撑上个一天半天的。” 慕容姜这才发现,完颜陌手中抓着一只兔子,那只兔子是成年人两个巴掌大小,通体灰色,只尾巴上一点白色软毛,嘴里正嚼着用作临时床铺的干草,一直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显得很无辜。 想必这就是那骇得她尖叫的物什。 慕容姜立刻转惊为喜,她惊讶的叫道:“兔子!” 又想到完颜陌刚才说过的话,立刻说道:“不许吃它!” 完颜陌盘腿坐在火堆旁,火光将他半边脸映亮,他看向慕容姜:“若不吃它,待肉干没了,吃什么?” 他挑眉,明亮的光线在他眉间跳跃,明明是一副陌上公子如玉的好相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狠的牙痒痒:“莫不是吃小姐你?” 慕容姜见他又提吃自己的事情,暗地里磨了磨牙,却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她扯了嘴角,露出一个不见眼不见牙的假笑来:“这兔子还这么小,现在吃起来估计也没什么肉,不如养大一些再吃,岂不是更好?” 完颜陌隔着火堆看她,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小姐这是想要养?” 慕容姜不答话了,只瞪着眼睛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殷切直白而坦荡。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想要”两个字写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致于难以让人忽视。 完颜陌心里叹了口气,这女孩嘴尖牙厉,时而精明时而狠辣,以至于他几乎要忘记了她是个六岁小女孩的事实。 原来六岁小女孩喜欢这个? 他又低头借着火光,打量了手里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被他抓了也不惊慌,头都没有抬一下,一门心思放在嚼干草上,三瓣嘴一上一下动的不紧不慢。 他硬是从它身上瞧出了大敌当前从容不迫的气势。 见慕容姜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心里有些好笑又不理解这些姑娘家的做派,吃的都快没有了,还惦记着养个兔子。 第128章 噩梦 不过也没有必要拒绝慕容姜,承她一个人情,于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想必也有些好处。 于是将兔子扔回给慕容姜,笑眯眯的回道:“那小姐可要好好养,这可是我们以后的储备粮了。” 慕容姜将那兔子抱在怀里,摸了摸它背脊上的毛,闻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那兔子不是知道的是乖还是憨,被人抓被人抱都没有过多的挣扎,一门心思嚼着嘴里的东西。 她捋了捋兔子光滑柔顺的毛发,把它放了下来,又从身下拿出一些干草摆在兔子面前,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完颜陌,见他又重新闭上了眼,呼吸均匀。 她弯腰凑到小兔子面前,也不管兔子听不听得懂,压低声音在它耳边说,“小兔子,吃完后悄悄跑掉,不要再被坏人抓住了。” 说完,也不再说话,抱着腿安静的看着这只兔子吃东西。 在越来越暗淡的火光中,倦意渐浓,也睡了过去。 许是今晚受了一点惊吓,慕容姜梦见了许久都不曾梦到过的前世。 梦到了她和冷宁澈曾经举案齐眉过的那段时间。 误会、龃龉、隔阂还不曾发生的时候,冷宁澈待她其实还算不错。 作为慕容府的嫡女,从小被慕容琛言传身教着长大,她并不喜那些闺房女红,对骑马射箭倒是颇有兴趣。 因而,婚后冷宁澈也带她去过几场京都里达官贵人举行的狩猎比赛。 他武艺高强,弓马娴熟,每每能射中些大型虎豹,拔得头筹。 有一日,他从狩猎场下来,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将彩头给她,反而提给她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笼子。 她疑惑接过,打开上面覆着的红布,只见一只雪白的幼兔红着眼睛低头吃着草。 他一贯冷淡的表情难得有些笑意,“这兔子的阿娘见到我们就吓的拔腿就跑,只有它呆的很,蹲在那里只顾着吃草,我想着射了它也没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老说在府里闷吗,给你养着,逗个趣儿。” 睡梦中,她看到了自己脸上充满喜悦和爱意的笑容。 放手,不要接,不要养,她对着梦里的自己说。 镜头一转,她看到冷夫人将一道菜碟放到她面前,破天荒的笑得一脸和煦:“听说鲁地有道名吃,专选用3至4个月龄的幼兔头和10余种纯天然中药材,味道鲜美独特,我特地请来了东来顺的大厨烹制了这道菜,你尝尝?” 她惊恐的回头一看,那只兔笼已经空了。 后面的场景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她一会儿见到满地碎片、杯盘狼藉,那碟兔头掉落在地上,无人问津,一会见到自己气的浑身发抖,一会儿见到冷夫人掩着帕子对冷宁澈哭的梨花带雨,一会儿见到冷宁澈像寒冰一样的眼神。 “你何苦要为个畜生置气!”他冰冷的眼神像是利箭一般射向她,只将她一颗心扎的千疮百孔。 “自己又是何苦呢?”她问梦中的自己,“何苦不顾父亲的劝阻嫁与这薄情冷面的人,何苦要受此折磨呢?” 第129章 她在哭吗 完颜陌在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他警惕心一向很强,特别是在这种前有追兵后有虎狼的情况下,更是时刻保持着浅眠,因而哪怕是一点声响都能将他惊醒。 因而方才慕容姜一出声,他就能果断出手。 现在他侧耳听了听,细细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明晰,有些不太确定的看向慕容姜所在的那处。 她在哭吗? 他站起身来,睡梦中的兔子感受到他的动静站起身来看了看,又闭上眼睛重新把四肢放到身体下面,睡着了。 借着洞穴外一点微末的光,他看到这个女孩儿闭着眼睛似乎在熟睡,泪珠毫无意识的从她眼角落了下来,小巧的鼻子急促的翕张,微微颤抖的唇齿间漏出了细微的啜泣声。 似乎陷入了什么梦魇。 他蹲下声,有些好奇她究竟梦到了什么事情,哭的这么惨烈。 自从潜伏到慕容府以来,他见过她惩治冷宁凝的睚眦必报,见过她逗乐慕容夫人的装傻卖痴,见过她听他讲述典故时的聪明机敏,也见过她深陷险境力图自救的坚韧自强,不管是哪一个都与现在这个场景风马牛不相及。 这眼水可真是个稀罕玩意。 他暗想,常说眼泪是属于弱者的,但是这泪水与她关联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尝一尝这稀罕的泪水。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她的脸蛋时,却被慕容姜一把抓住,不,应该是一把抱住。 她双手紧紧的抱着完颜陌的手臂,力道之大竟然让他一时扯不开。 完颜陌一惊,以为她醒来了,结果低头一看,她的眼睛还是闭得死死的,眼里的泪珠扑簌扑簌的往下落,似乎要与洞穴外仍在下个不停的雪比个高下一般,眉心紧蹙,小嘴微张,露出紧咬的牙关,竟然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慕容姜不知道她究竟干了什么,她只是梦到了前世冷宁澈与陆离对峙的那个片段,她只想着要救陆离,千万不能让陆离再为她而死。 于是她扑上去抱住了冷宁澈,只有拖住冷宁澈,陆离才能有安全。 冷宁澈冷冷的看着她,用力的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 “你不许走!” 她大叫着醒来,发现天已大亮。 洞穴外的雪已经停了,天也已经放晴,日光顺着洞穴照了进来,却似乎还残留着大雪的余韵,并没有什么的温度。 前几日倚壁而眠的完颜陌并不在那里,还没等她生出逃跑的念头,就惊奇的发现自己手里抱着一只手臂,衣服的颜色、材质似乎有些眼熟,她呆愣愣的顺着手臂朝上望去,只见完颜陌盘腿坐在离她不到二尺的距离,眯起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昨夜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兔子正在他脚边,俯趴着身子微微张着嘴,睡得正香。 什么情况! 她一个激灵扔开手里的物什,退后几步,与他拉开几尺距离,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瞪着完颜陌。 第130章 吓唬 完颜陌早就料到了她这个反应,毫不意外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被当抱枕抱了一夜而有些血气不畅的手臂。 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讽刺她。 完颜陌站起身来,朝洞穴外看去,只见一片白雪茫茫,崇山峻岭之间不管是高大的乔木还是低矮的灌木都被染上了一层白色,漫山遍野的雪凇、冰挂,一眼望去层层叠叠银装素裹,似万千梨花,云遮霞雾,天地尽白。 他看了看布袋里的干肉,只剩下了一小块,撑不过今天了。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慕容姜见他看着外面出神,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偷偷的将自己磨的尖锐的石头,放进自己衣袖的暗袋里。 完颜陌将那个装肉的布包扔给她。 “干嘛?”她拿着那布包不敢动,怕又落入他什么陷阱。 完颜陌看向她,眸子里带着惯常的戏谑:“当然是请小姐吃了好上路啊。难不成小姐对这山间生活甚是满意,竟乐不思蜀了?” 他意味深长的将上路两个字说的婉转绵长,又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慕容姜白了他一眼,正要出口回击,回过味来一愣,上路?这是要走了吗? 她按捺住控制不住的期待,将那块肉干快速的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这雪不眠不休的下了两天两夜,虽然是雪霁初晴,但积雪并没有化去多少,因而这雪的厚度也十分可观。 慕容姜毕竟只有六岁,身量小,这积雪高度足足到了她的大腿。 几乎是一踏进去,身子就陷下去了一半。 别说是想逃了,现在就想着不要被雪给埋了。慕容姜一边气馁的想,一边拄着棍子用力将脚从积雪中拔了出来。 怀里的兔子很乖的伸出半只脑袋,嘴里细细咀嚼着一点干草,跟着她东倒西歪的晃荡。 “喂!我走不动了。”慕容姜瞧着不远处的完颜陌,团了个雪团仍过去,被他反应很快的躲过了。 完颜陌回过头,看了看天色,扯开一抹笑来:“行吧,那请小姐待在这里,我先出山。” “真的?”慕容姜心里一喜,这样自己不就能偷跑了吗。 完颜陌似乎是看出她心里所想,笑的有几分不怀好意:“我看慕容小姐恐怕到了日落也未必能走出山,可知这日头一落下,山间气温骤降,四处又没有个山洞暂避,这黑灯瞎火的出现个兔子还算是好的,若是要出现什么豺狼虎豹的,小姐这一身细皮嫩肉,怕是不够它们塞牙缝。” 这人真是嘴上没几句好话。慕容姜暗暗磨牙,反击道:“少吓唬我,难道你费尽心思的劫我来这儿,就是让我被猛兽吃掉的吗?” 完颜陌笑了笑继续吓唬她:“当然不是,初心是为捉了你回去讨赏钱的,只是没想到慕容琛早就料到了我的身份,现在正大街小巷的悬赏我,命都快没了,还要赏钱干什么用?” “还不如丢了你这个累赘,另寻他路。”完颜陌看着她半真半假的说。 第131章 遇袭 慕容姜站在雪地里,歪着头打量他,似乎想要看出他的真假。 不过转念一想,真假对她来说好像没有什么意义,反正这情形也是逃不掉。 于是干脆破罐子破碎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行,那你走吧,我就不走了。” 这一套不按常理出牌算是打的完颜陌措手不及。 方才不过是吓唬她,想她也是个惜命的,想来会乖乖跟他走,谁知道反而适得其反了呢。 完颜陌摸着鼻子思量了一会儿,颇有些妥协和无可奈何的走上前去。 慕容姜正低头摸着兔子的脑袋,只见一道阴影落到她身上。 她抬眼看去,少年蹲下身子,背对着她。 “你这是干什么?”她明知故问道。 完颜陌扭过头,丹凤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谁让在下天性善良温厚呢,还请慕容小姐上背。” 慕容姜心中一哂,就知道这小子在欲情故纵的吓唬自己,要是他真的敢这样做,早几日就走了,何苦等到今天。 她也没假惺惺的再拒绝,将兔子从怀里抱出来,递了过去。 完颜陌看着凑到眼前的兔子,丹凤眼微微眯起,带着些困惑:“小姐,这是何意?” 慕容姜露出个得意洋洋的笑,“当然是要你揣着它呀,要是放我怀里不得压坏了呀。” 他沉默的接过那只兔子,那小畜生也不怕他,嘴里巴喳巴喳的嚼着干草,一双红色的眼睛天真而懵懂的看着他。 完颜陌顿时有种丢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慕容姜抱着他脖子,百无聊赖的观赏这千篇一律的雪景,不免觉得有些无聊。 于是又动起来心思。 “阿黄。”慕容姜叫他。 完颜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慕容姜拍了拍他肩膀,他才想起前日慕容姜为他取得名字。 他一时间有些默然。 “你说的那个白衣大统领的典故是你自行编纂的还是你家乡的传说呀?”慕容姜也不管他应没应,自顾自的问道。 完颜陌感受他耳廓颈间一股温热的暖意,他几不可见的往另外一侧侧了侧首,笑道:“小姐觉得是传说就是传说,是在下胡编乱造的那就是在下胡编乱造的。” 这滑不溜秋的泥鳅! 慕容姜盯着他的脖颈,恨不得将他在脖颈那里盯出个洞。 她“哼”了一声,也懒得再问。 林间又恢复了宁静。 只有偶尔大块的雪块从树木间落到地上的声音,和完颜陌行走间靴子踩到雪地的吱呀声。 慕容姜突然睁大了眼睛,只见一个高达3丈的婆娑树下,有两个浅浅的脚印,想必有一段时间了,若是不仔细观察,一定难以发现。 她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难道是爹爹的人发现他们了? 她下意识的从袖口中拿出那枚被反复磨砺的十分尖锐的石头。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朝两人袭来,完颜陌似早有所觉,侧身躲过。 那人一朝击空,又果断迅速的袭来,将一柄弯刀用的是出神入化,完颜陌身上背着慕容姜,一时间也施展不开,瞬间在他身上就出现了几条血印。 第132 章 受伤 慕容姜抱紧了完颜陌的脖子,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这人看来是敌非友。 只见那人额角突出,弓眉鼻直,瞳孔是浅淡的蓝色,头上带着狐狸毛的帽子,穿着裘皮大衣,左衽斜襟,脚下踩着长筒皮靴,一副典型的西戎面貌。 完颜陌吐出一道血水,看着他笑道:“没想到王兄这么信不过我,还把他手下第一高手也派出来了,须卜灼” 须卜灼面带激愤:“王子早知道你诡计多端,派我暗中跟着你,若不是我当日大意,哪里能让你将我那四个兄弟害死!” 说完,脸色的怒气更加明显“亏的你命大跑入这山林苟活了几日,如果不是这几日大雪寻不到你足迹,你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完颜陌一笑,“是那四个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想坐收渔翁之利,可有没有问过我这只鹬呢?” “少说废话,今天就把你的命和慕容琛的女儿一起留下!”说完,须卜灼又挥舞着弯刀朝两人攻来。 完颜陌不欲与他缠斗,借着林间的树木不断闪身躲避,须卜灼却紧追着不放。 两人林间你追我赶的追逐起来。 期间,须卜灼踩着树木纵身一跃,就要从完颜陌背后攻来,完颜陌瞬间转身,迎面而上,身上又被划了几刀。 慕容姜心里着急,急急问道,“喂,喂,你没事吧。” 完颜陌勉强一笑,“慕容小姐,在下有句忠告,你应当瘦一点,在下都快背不动了。” 这个时候了,还有闲情说笑。 慕容姜无语了好一会儿,又轻声跟他说:“你先把我放下来,他想必只是来擒我,不会对我怎么样。” 虽然是这么说,但慕容姜心里也是没有底。 这大汉招招狠辣,若不是方才完颜陌适时转身,很难说自己不会被他刺伤。 这人约莫是想要个活的,至于活成什么样,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咳,不行。”完颜陌动作有些凝滞,说话间,被一刀划伤了胸部,露出血红的伤口。 他有些艰难的笑道,“若是把小姐放下,那我这一趟不就白来了?赔了小命又丢赏钱的,在下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买卖。” 慕容姜见完颜陌节节败退,顿时心急如焚。 突然,完颜陌跃起一脚踢飞了那弯刀,慕容姜还没来得放下心来,须卜灼一拳就朝完颜陌腹部攻了过来。 完颜陌躲散不及,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拳,瞬间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他俯身趴在地上,吐了一大口鲜血。 慕容姜也被甩在了雪地里,幸好雪够厚,除了胸口有点疼之外,并未受到什么伤。 须卜灼一步一步走进完颜陌,眼里出现兴奋的血红色,“我最讨厌你这杂种小子,以为身上流着一半王上的血,就以为自己真的成金子了。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狗都不如。” 说着,又一脚踩在完颜陌手上,“你看看你哪里有我们西戎人的样子,还妄想去找王上邀功?相当西戎王?去你阿妈那里做你的美梦吧!” 第133章 反杀 完颜陌张了张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一开口就有大片大片的血从胸腔里涌出来,将他胸前白色的锦衣晕染成血色,显得十分的渗人。 须卜灼冷笑一声,又抬腿一踢。 完颜陌顿时整个身体腾空飞起,撞击到了附近的婆娑树上,大片的雪花落了下来,几乎要将他掩埋。 不等他喘息片刻,须卜灼又双手将他从雪地里揪起来,抓住他的衣襟,用地按在树干上,恶狠狠的说:“刚才那一脚是替我那四个被你算计的兄弟踢的,接下来这一拳是为了他们的阿妈和阿子。” 说着,他举起拳头来。 “看招!”一声娇呵响起,只见一个白色圆状物体直朝他而来,他下意识侧头闪过。 不料那物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那棵树。 那树的树冠被巨大的雪团砸中,顿时纷纷扬扬的落下一大片。 须卜灼被树上落下来的雪砸了个正着,眼前瞬间一片白色。 接下来的时间,既短暂又漫长。 只见在漫天雪花之中,一柄熟悉的弯刀朝他刺来,他躲闪不及,被刺中了腹部。 他大吼一声,不退反进,双手往下一抓,竟死死的抓住那刀刃。 偷袭的人却突然放开手,一脚踩在旁边的树干上,借力向上跃起,手中拿出一颗磨得尖锐的石头直直的刺向他的喉咙。 等他从漫天雪花中清晰了视线,已经来不及了。 一击致命。 须卜灼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喉咙,青筋暴起,嘴巴不住的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嘴唇开合的越快,指间的血流的越快。 不多时,他眼前一黑,面朝下直直的倒在了雪地里,那喉咙里涌出来的血汩汩流出,浸入了白雪之中,将他身下的雪地染成了血色。 他眼睛睁的奇大,红血丝密密麻麻布满在凸出的眼球周围,直直的盯着前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女娃给杀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 慕容姜弯下腰探了探须卜灼鼻息,确定他已经没有了气息,方才松了一口气,脱力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颜陌还有一点意识,他睁着一双丹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慕容姜,嘴边无意识的溢出了一抹笑容。 与往常笑的别有用心不一样,这一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慕容姜休息够了,看了看天色,从已经僵直的须卜灼身统领弯刀拔了出来,收进怀里,走到完颜陌身边,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阿黄,你还能走吗?” 完颜陌咳几下,又吐出几口血来。 不言自明,这是走不了。 慕容姜皱起了眉头,自己一个六岁的女孩,拖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这难度委实有点大。 若是她一个人先走,怕是到太阳下山,才能到得了山外,等找到人来,这人要么就被冻死,要么就被豺狼叼走了。 总归逃不过一死。 但是两个人死不如一个人死吧,况且若不是他将自己劫来,自己能落入这步田地? 第134章 山间猎户 她盘算着,要不要就这样把他丢下。 就在这时,那只小灰兔不知什么时候从完颜陌怀里钻了出来,站在他的胸前看了看,又凑上前去,舔了舔他的脸颊。 慕容姜一愣,方才他们打的那样激烈,完颜陌又频频受伤,她一度以为这只兔子已经死了。 如今看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想必是完颜陌在打斗时,护住了它。 她又不忍心起来。 其实这一路就她的观察来看,这完颜陌也不算太坏。 没有杀掉兔子、将最后一片肉干留给她、因为她走不动路了好心背她,甚至于在身陷险境时还不忘护着她…… 除了将她劫走、嘴上有些毒之外,一切都还算好。 “唉……”她深深的叹了口气,“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接下来,就看你我的福气了。” 她又蹲下了身,打量了一会,将完颜陌上的腰带扯了下来。 完颜陌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半睁着眼睛,眼珠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她一边将那腰带重新捆在他腰上和大腿上,一边将剩下的长度拿在手里,用力的拖着他开始跋涉。 雪地松软绵密,完颜陌倒是不觉得什么难受,那只兔子仍然站在他胸前,也不跑,就这样呆呆的随着他移动而移动。 倒是慕容姜,虽然这个法子省了一点力气,但是她这小孩子的身子拖动完颜陌十分困难。 更何况这雪又深,几乎每走几步,慕容姜就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本来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她反倒走地满头满脸的汗来。 除夕那日穿的牡丹红蹙金绣彩百花飞蝶锦衣早已不见了富贵鲜艳,显得暗淡无光,那圈雪白的貂毛围脖已经变成了灰褐色,细看还有几滴血滴夹杂在其中,这几日不曾梳妆,头发也十分蓬乱,雪白的小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灰痕,显得狼狈不堪。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脸色的灰痕又多了一道。 她浑然不觉,有些忧心的回头看了看完颜陌。 只见他闭着眼,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可怕,颧骨却是不正常的红色,干裂的嘴唇轻微的颤抖,好像在说些什么。 她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水……”声音几不可闻,吐出来的气息却十分滚烫。 慕容姜直起身子,拧着眉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额头滚烫。 想也知道是发热了。 她颇为难的叹了口气,用袍角包着雪水,放进怀里,用身体的温度融了之后,放进嘴里抿了抿,想了一会儿,又将这雪水放在手里,等这雪水有了一点热意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放进完颜陌的嘴里。 完颜陌立刻加快了嘴唇张合的频率。 “慢点,慢点,你现在喝水不能这么急。”慕容姜一边控制着水量,一边对他说,也不管一个已经陷入昏迷的人听不听得到。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嘴边的动作慢了下来。 开始小口小口的抿,等到他喝完了,慕容姜见他的嘴唇不似方才那般皲裂,帮他擦了擦嘴角。 第135章 雪豹 又调整了腰带,拖着他朝山外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见那日光慢慢变了颜色,不似之前那般刺目,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慕容姜心急如焚的看了看前方,树木重重叠叠,根本看不到尽头,不知道完颜陌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鬼地方的。 完颜陌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没有了动静,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任她摆布,兔子趴在他身上,眼睛合着,嘴巴还微微的颤动,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若不是看他的胸口还在轻微的起伏,她就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日光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只留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余光,树木影影幢幢,整个山间除了树叶摩擦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黑暗像一只无情的猛兽,将他们前行的路一口吞噬。 林间的温度也降了下来,一阵风穿过树木,吹起了慕容姜的衣袂,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突然,有粗重浑浊的喘息在这冰天雪地响起,并逐渐向他们逼进。 慕容姜暗道不好,想来是山间野兽嗅到了完颜陌的身上鲜血的味道,寻了过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六岁小娃,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加上这夜色,不就是上赶着给山间野兽送口粮吗? 情况十分紧急,来不及过多的抱怨,她立即停下脚步,迅速在雪地里挖了个坑,想要将完颜陌完完全全的埋进了雪里。 那小兔子想要跳起来,也被她一把按了下去。 “想要活命的话,老实点。”她将一大块雪堆在他身上,对着那只兔子严厉的说。 兔子顶着一双红色的眼睛,露出肚皮挣扎了几下,见挣扎不开也很配合的从善如流了。 希望雪能掩盖住他身上的血腥味。慕容姜暗自祈祷,将藏在胸口处那柄弯刀反手拿着,警惕的看向黑暗处。 “呼、嗤。”随着夜间的风越来越大,那野兽的鼻息也越发的清晰了。 影影错错的树林间出现一只豹子,雪白的皮毛上点缀着黑色的花斑,体型不算大,但十分匀称,看来是个幼豹。 它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修长健壮的前肢趴在地上,两只眼睛露出幽蓝的光,似乎随时准备着猛扑过来捕捉猎物。 慕容姜一松,幸好来的是豹子,来的是狼可就麻烦了,豹子向来是单独觅食,出现一只大有可能周围没有其他豹子,狼可是成群结队的,出现一只,那证明周围还有好几只、甚至好几十只狼。 现在,只要把这只豹子解决掉,她们俩就安全了。 慕容姜握紧了弯刀,屏住了呼吸。 一人一豹在黑暗中对峙了一会,那豹子突然张开了嘴巴朝她的地方猛扑过来。 她仗着自己身体小巧,在豹子高高跃向她的那一瞬间,她朝前一滚屈膝后仰,对着那雪白的腹部就是一刀。 那豹子怒吼一声倒在了地上,又立刻站了起来,目露凶光的看着她,露出狰狞的獠牙。 她抓住自己的握刀的手腕,控制住不要颤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豹子,堤防它出其不意的攻击她。 第136章 生死一搏 那幼豹第一击出师不利,以致于对它接下来的攻击变得十分谨慎。 它默默的盯着慕容姜,雪亮的长齿在夜色中闪着锋利的光,口水顺着利齿流满了它的毛发。 慕容姜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脑子急速转着。 方才虽然击中了这只豹子,但她身量小、力气不足,这雪豹皮糙肉厚的并不能造成致命伤口。 不能与这豹子硬拼,只能取巧。 那豹子似乎以为她在发呆,找准时机,又扑了过来,动作十分迅速。 慕容姜没有料到它腹部受伤还能有如此快的速度,一时间躲闪不及,被抓破了手臂,“撕拉”一声,袖子顿时被撕裂,她雪白的手臂上顿时出现四道血痕。 她咬紧了牙关,才没有让自己痛呼出声。 所幸那豹子年纪尚幼,又受了伤,爪子不如成年雪豹那般锋利,力道也不十分足够,若换成年雪豹方才那一击,她整条手臂怕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一击得手,那豹子又朝她跃了过来,十分嚣张地张开血盆大口,似乎要将她当头一口咬下。 电光火石间,她一个翻身绕到了树干后面,那豹子扑了个空,鼻子里喷出几口浊气,开始暴躁起来。 接下来,豹子似乎想要速战速决,频频对她发起攻击,慕容姜借着树木遮挡,躲了几个来回。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豹子越来越暴躁,她的血也越流越多,动作也越来越迟缓,情况十分凶险。 在一次躲避间,她不慎被豹子抓伤了背部,她闷哼一声,立刻反手一刀,划破了豹子的眼睛。 那豹子哀嚎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踉跄了几步,疼痛让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她强打起精神来,盯着那只嚎叫的豹子。 只觉得两只耳朵似乎开始出现了幻听。 慕容姜那一下是真的惹怒了豹子,那豹子睁着一只不断流血的眼睛,牙齿里吼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动作迅猛的朝她奔来。 她握紧了弯刀,咬紧了牙关,成败就在此一举。 她重生一世,总不至于让她死在豹子的嘴下。 突然,一道羽箭破空而来,力道十足,直直刺破了那豹子的皮肉,洞穿了它的喉咙,那豹子还没有来得急嚎叫,就往地上一趴,不动了。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绝后余生的长吁了一口气,浑身瘫软的倒在了地上,冰凉的雪地将她的伤口冻住,似乎让她感受不到伤痛。 意识迷糊间,她听到了熟悉的鞋子踩到雪地的声音,听见有人惊奇的声音:“咦,居然是个小姑娘,看来伤的还挺重的。” 又有另外的声音说道:“这小姑娘不得了,一个人与这雪豹鏖战了这么久。” 她拼命地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出现几个人影。 感觉到自己突然腾空,耳侧传来强劲的心跳。 想来有人抱起了她。 她突然想到被她埋进雪地里的完颜陌,一手抓住那人的衣襟,一手指着那埋人的雪堆,虚弱而急促的说:“有、有人还埋在那里,救、救他。” 第137章 得救 那人见她虽然神志不清,但是面色十分焦急,似不是在说胡话。 忙叫来其他的人。 她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在喊,“嘿,这里还真的有个人。看样子伤的比那小姑娘还重,快来个人帮把手。” 顿时就放下心来,放任自己陷入了昏迷。 慕容姜觉得自己一直在黑暗中奔跑,她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跑了多长的路,路上永远都只有她自己,她似乎永远也不会累,而她的前方依旧是永恒的黑暗。 “放弃吧,有什么用呢?”有个声音在心底这样对她说。 正在她灰心决定停下来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光,她立刻振奋精神朝那道光奔了过去。 “我……我这是在哪里?”慕容姜睁开眼看到了黄土垒砌的墙面,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换了身粗布衣裳,背上和手臂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 “小姑娘,你终于醒来了。”有道轻柔而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个布衣荆钗的妇人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这妇人年纪似乎有些大,面貌有些沧桑,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但是笑起来的善意质朴,让人不免觉得心生亲近。 “你是?我怎么会在这里?”慕容姜依稀有点昨晚的印象,只知道自己被人救了,但是后面的事情都一概不知。 “你叫我燕姨就行了,你呀,是我当家的从林子里救回来的。”燕姨边回答她的问题,边给她递过来一碗水,扶她坐了起来,“你这女娃娃,胆子还真不小,敢自己一个人对付雪豹。” 慕容姜看着碗里清澈的水,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渴的不行,忙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完了,才不好意思的说,“当时也是情况紧急,若我不想办法将那雪豹杀掉,那我们两人都会没命。”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完颜陌,他当时被自己埋进了雪里,不知道得救了没有。 燕姨见她小小年纪皱着眉头,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 心里一琢磨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放心了,那个男娃也被当家的救了,当家的还夸你机智呢,居然能想到把人埋雪里这种做法。” 慕容姜闻言,并没有舒展眉头,反而忧心忡忡的问道:“他还好吧。” “不怎么好。”随着粗厚的嗓音响起,进来一个带着虎皮瓜帽,穿着貂毛大衣,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燕姨赶紧迎来过去,为他脱下外衣,给他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八角桌上,又递过来一根旱烟。 他坐在凳子上,将旱烟在桌子上敲了敲,又拿着火折子点燃了,深吸了一口,又从鼻孔里将烟雾吐出来,这才慰帖似的长舒一口气,看向慕容姜。 慕容姜坐在床上,这几日来,她消瘦了不少,原本的婴儿肥也不见了,下巴变的小巧精致,一双眼睛如同碳墨一般,偏生眼睛大,眼白又少,于是一眼看过去,显得天真又懵懂。 那人心里一叹。 第138章 哥哥? 这是个漂亮的女娃,那个少年,也是个俊气的模样。 不知道是哪家落难富贵人家的孩子,沦落到那荒山野地,还遭了这么大一个罪。 那人又想起了还在床上躺着的少年和他身上的伤,又叹了口气。 慕容姜见他接二连三的叹气,心中顿时觉得完颜陌恐怕凶多吉少,自己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就这样死了,心中也不免有些伤心。 燕姨见一人只顾着叹气,一人只顾着伤心,却什么话都不说,心里都急死了。 抓住那人的袖子,“当家的,你倒是说一说什么个不好法啊,光在这里叹气,你想吓死人家女娃吗?” 又对慕容姜说,“娃娃,你别急,我当家的就是说话爱大喘气,说不准你哥哥就是伤重了点,人还是好好的。” 说着,又朝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说。 那人又磕了磕旱烟,“吧嗒”的吸了一口,才缓缓说,“女娃儿,你们究竟遇到了啥仇家,能下这个狠手,他这伤都到肺腑了,要是再狠一点,小命都没有了,这辈子恐怕都会落下病根子!” 慕容姜莫名的偏了重点,谁是她哥哥? 想反驳说,完颜陌不是她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怎么说,说他不是她哥,自己是慕容统领府的嫡小姐,那人是把她掳到这深山里来的匪首。然后遇到了西戎的人,把他打成了这样,那又怎么解释自己拼了命的救他呢? 巧合?心善? 总归是一团乱麻越说越乱,如果暴露了身份,万一那些西戎人又找了过来,这次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还有可能连累好心救他们的人。 左思右想间,干脆就默认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眼珠转了转,说道:“兄长带我本来是要回南方探亲的,谁料路上遇到了土匪,为了逃避那些土匪的追杀,兄长就带我逃进了深山,借着大雪才逃过一劫,谁知道,那土匪还留了一个人在深山里守着,见到我们,就立刻动了手,兄长为了保护我……” 说道这里,她声音一顿,象征性的做了个抹泪的动作,又继续说道:“兄长为了保护我,与那土匪打斗起来,最后好不容易将那土匪打死,自己也受了重伤。”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那柄弯刀也是兄长从土匪手里拿来给我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救了我们一命。” “可怜的孩子。”燕姨耳根子软,心善,听到她的故事,把她抱在怀里,自己也跟着掉了泪。 那人听得却皱了眉头,“孩子,你家大人呢?” 慕容姜一听立刻就知道自己这话哪里出了纰漏,哪有大人在年三十的时候,放心让个半大的孩子带个五六岁的娃娃出门探亲的。 她瘪着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过世了,后来爹爹又娶了一个姨娘,那姨娘待我们如眼中钉肉中刺,趁着爹爹不在的时候,就想进法子虐待我,不给饭吃,不让出门,不给穿暖,在年三十的时候,还冤枉我偷她东西,兄长一气之下就想要带我回南方舅舅家。没想到……” 第139章 兄长 听完这话,燕姨眼泪掉的更凶了,“那杀千刀的土匪!” 又爱怜地摸了摸慕容姜的头,对那人说:“当家的,你一定跟跛脚大夫好好说一声,要他好好治一治那男娃娃,他俩真是太不容易啊。” 那人无奈地站起身来,伸出粗糙的食指替燕姨擦了擦眼泪,“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个小丫头片子面前哭,羞不羞哟!” 燕姨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用袖子将眼泪擦干了。 那人这才对着她怀里的慕容姜说:“女娃,你哥虽然情况不太好,但小命是抱住了,跛脚大夫说伤的实在太重了,最好要……”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生硬的转化话题,“你哥他醒了,要不要去看看他?” 慕容姜本来的打算,既然完颜陌已经活下来了,那自己大可离开去找回家的路。 救他一命本就仁至义尽了。之后,他的生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但是现在这么一编造,又把自己扯了进来,为了坐实这个兄妹情深,她也只好点了点头,“劳烦大叔带我去找哥哥了。” 那人爽朗大笑,“叫我木叔吧,你哥哥醒来的时候,阿乐那小子就把你勇斗雪豹的事迹告诉你哥了,等会见到他,他一定会好好夸奖你。” 慕容姜正从床上下来弯腰穿鞋,闻言脸色一黑,心里也不知道是个滋味。 她下床的时候,木叔要来抱她。 她赶紧后退一步,“木叔,您这是?” 木叔反而诧异看着她,“你这娃伤的也不轻,我不抱你,你咋有体力去找你哥哟。” 她尴尬一笑,婉拒道,“谢谢木叔好意,我可以走的,您带路吧。” 一路上,慕容姜旁敲侧击的问了此处的方位,才知道这村子就在山脚下,离上京算不得远。 只是这里群山环绕的,要出去一趟十分不易。 这里就十来户人家,基本上就是自给自足,只有猎到了珍奇猛兽,才去山外走一走,用皮毛换些日常要用的物什。 说话间,他们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山道走到了一个用竹篱笆围成的草房,那草房简单粗陋,只是那房檐造的很有讲究,斜面颇大,边缘离地只有半丈。 屋顶上半化的雪块顺着茅草直接流到了地面,与地面上未化的雪合二为一。 木叔径自推开篱笆,朝屋里喊了一声,“跛脚大夫,我带着女娃来看他哥了。” 也没等听见里头的人应答,就直接进了屋子。 慕容姜跟着后面打量着,这屋子不大,东西有些凌乱,有好几个竹子编成的筛子胡乱的摆在角落,还有个架子是用箅子隔开几层,想来是用来晒药的。 木叔大笑道:“哟,在磨药呢,那小子怎么样?” 那跛脚大夫坐在那架子旁边,拿着药杵在药臼里反复研磨,听到动静也不搭话,只掀了掀眼皮,算是打了声招呼。 木叔颇为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转头对慕容姜说,“他就是这样,说话不多,但医术好着呢,这十里八村的,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 第140章 还你 慕容姜好没有理清这头疼脑热与医术精湛的必然关系,就被木叔带进了里间。 完颜陌半坐在床上,上半身靠在床头的墙壁上,穿着青灰色的粗布衣裳,低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眉目舒展,神态很是安谧。 木叔掀开帘子大着嗓门嚷开了:“娃娃,你看我带谁过来了?” 完颜陌闻声抬眼看去,下意识的扯出一个笑容,“木叔,您来了。” 直到他们走近了,才发现跟在后面的慕容姜,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笑容还摆在脸上,眼睛里却露出几分怔仲:“你、你怎么来了,我以为……” 以为从此以后,大家就各不相干了。 “你家妹子已经告诉我你俩这阵子遇到的事情了,别怕,既然到了这里,就先安心待下去。”木叔见慕容姜不搭话,以为她还没从看到少年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十分热心的说。 等他说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你……”完颜陌有些艰难的开口。 “哥,你好点了吗?”见他又要说话,生怕他漏了馅,慕容姜赶紧说道,“你渴不渴,我替你端碗水来。” 说着,往后一转,就要掀帘子出去。 “怎么能让你个女娃来呢,更何况你还伤着呢,陪你哥聊聊,我去烧水。”木叔立刻热情的按住慕容姜,转身又出去了。 慕容姜看了他一眼,寻了小马扎,在角落里远远的坐了,想了想还是跟他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怕西戎人知道我们的下落,就跟木叔扯了谎,说我们俩是兄妹,要去南边投亲的。” 完颜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也是法子。” 说完,又看向她,眼里恢复了笑意,“你过来。” 慕容姜狐疑的看向他,“你想干嘛?” “姜儿,你就这么不相信为兄吗。”完颜陌很快就进入了兄长的角色,颇有些伤感的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却半分不减。 她一脸头大的表情,“我警告你,那个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正常点。不然,不然我就直接出去报官了。” 完颜陌见她如此警惕十分,十分无奈,将怀里的东西拿到手里,给她看,“我只是想把这个还给你。” 只见那只灰色的兔子在完颜陌手里仰面睡得四脚八叉,四肢还轻微的颤动着,似乎陷入了什么美梦。 慕容姜自知自己草木皆兵了,又拉不下脸来,一脸纠结地走了过去,从完颜陌接过那只呆傻的兔子。 完颜陌见她轻柔的摸着兔子的毛发,眼里也闪过一丝柔光,他嘴里却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报官的。” 慕容姜斜眼看他,“你又知道?” 完颜陌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兔子的胡须,也不抬眼看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若是报官早就去了,还会等到现在吗?或者你可以试一试,等你翻山越岭的爬出去,到底是官府的人来得快一些,还是西戎人来的快一些?” 第141章 吐血 这人!方才还觉得他似乎善良一点了,现在又原形毕露了。 她便也不跟他绕弯子了,“现在这个情况,你大概也明白。这村子群山环绕,不通人烟,出去难进来也难,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蚂蚱了,若是被西戎人发现,我最多被俘,你可就不一定了。而且……” 她打量了一个完颜陌,“就你伤成这样,还想着抓我,不觉得有些痴人说笑吗?” “哈哈哈哈哈……咳、咳。”完颜陌笑到一半扯到伤口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捂着唇,有鲜血从他指尖里流出。 那兔子从睡梦中惊醒,长耳朵抖了抖,下意识的钻进了慕容姜的衣襟里。 “这是怎么回事,咋又咳上了。”木叔端着温热的水上来,见状对着慕容姜说,“你这女娃傻站着干嘛,快去给你哥顺一顺。” 慕容姜颇不情愿的走进床榻,伸出小手在完颜陌咳得弓起的背脊上敷衍般得拍了拍。 “你这女娃,在雪地里看你对付那雪豹挺有一套的,怎么不会照顾人呢?”木叔把手上的碗放到窗台上,赶紧过来轻轻的帮他顺了顺胸口。 等完颜陌一阵咳嗽过去了,他才舒了口气,颇有些谴责的看着她,“你哥这伤是经不得咳嗽的,一咳起来怕是五脏六腑都在痛。” 说完看见了从她怀里露出的灰色耳朵,也想起了这只跟着完颜陌一起在雪地里被发现的兔子。 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你哥醒来就问兔子,原来是给你的。” 她神情一僵,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完颜陌,许是因为方才的咳嗽,他惨白的面色带上了一丝血色,嘴角被鲜血涂抹过,显得十分红艳。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地府里的白无常。 完颜陌却似早有准备,笑眯眯的看着她,嘴上为她开脱道:“不碍事,家妹年纪尚幼,性子又活波可爱,方才不过是看我伤心,想说个笑话逗我,只我太大意了,没有与她说明白。” 这话说得通情达理,端的是一副仁德友爱的好兄长形象。 她眼神顿时一变,撇了撇嘴,又歪头看向一旁。 木叔颇有些伤感道,“你们两兄妹感情真好。要是我那两个儿子还在,是不是也会像你们俩这样兄友弟恭。” 慕容姜一愣,有些犹豫的说道:“木叔,你这话……” 木叔似乎觉得自己失言了,笑了笑,露出眼角的细纹:“不说那些伤心事了,能捡到你们两个娃娃也是老天爷的意思,或许是想要我为两个儿子攒点福气,让他们轮回的路走得顺畅一点。” 她还想要细问,被完颜陌一把抓住,她诧异看了过去,只见完颜陌几不可见的朝她摇了摇头,是让她不要继续追问下去了。 想来是狩猎的时候,那两人不慎被猛兽击中要害,就撒手人寰。 中年丧子,确实是难以释怀的悲痛。 因为触及到了伤心事,木叔在接下来交流中显得兴致不高,草草的交谈了几句。 第142章 难救 又反复叮嘱他先暂时留在跛脚大夫这里养病,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就准备带慕容姜回去。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 一直微笑着目送他们的完颜陌突然出口问道,“姜儿……你明天会来吗?” 慕容姜低头摸了摸兔子毛茸茸的耳朵,沉默不语,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完颜陌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勾起嘴角,自我解嘲道:“想必姜儿身上伤的也不轻,要卧床休养,明天怕是没有这个余力来看哥哥了。” 木叔只当是之前他去烧水的时候,两兄妹闹了点不愉快,于是笑道,“两兄妹还有什么隔夜仇,你安心歇着,明天叔有空就带她过来。” 说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慕容姜跟在后面,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也出去了。 她有点搞不明白完颜陌这个人的态度了。 按理来说,他们是敌非友。 他应该是和那西戎人一样,是想劫她献给西戎王,想必就是为了在挑起战事时,能够以她为质,掣肘爹爹。 但是他面对西戎人的截杀时,又处处护着她。 命都没了一半还惦记着将兔子还给她。 现在又做出这般姿态。 就好像……两军对垒时,一方突然降下了降旗。 这是要求和的意思? 慕容姜坐在床上,垂首沉思着。 却不留神听到了燕姨和木叔的谈话。 她的床一侧靠着窗户,冬日山间风大,山脚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平日里燕姨都习惯的将它关上,今日她想着慕容姜受伤昏迷了好几日才醒,要透透气,方打开了一点,却忘记关上了。 因而,他们在外间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传到了慕容姜的耳朵里。 “当家的,这跛脚大夫怎么说,这娃到底还有没有救。”燕姨压低了声音问道。 木叔声音低沉,“跛脚大夫说起码得上百年的灵芝护住心脉,不然这男娃就算熬得过元宵也熬不过清明。” 他顿了顿又说道,“他还说,这不过是救命的法子,要是想治好了,还是得去找镇上的大夫,镇上的大夫不行的话,恐怕还得找京都的大夫。” 燕姨的声音带着一些愁绪,“这娃伤的这么重啊,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木叔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救了回来,就说明是天意,不管花多少银子,我们也得救。就当是为我们那两个早逝的儿子攒点福泽,希望他们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说到这里,燕姨声音有些埋怨:“当初西戎扰边时,我让他们不去从军,你偏不听我的,还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马革裹尸,保家卫国。现在、现在……我两个儿子的尸首在那战场上都拿不回来。” 说着难掩心中悲痛,低声抽泣起来。 慕容姜心中大震,她怎么也没想到木叔的两个儿子是这么死的。 天朝虽然有征兵制,但是对僻远的地方是鞭长莫及。 木叔的两个儿子想必是抱着一腔热忱,自愿投了军的。 第143章 善良 她闭了闭眼,没想到在这深山远地,还有如此忠厚大义的人家。 木叔无奈道,“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了,男儿本来就该以国为家,当年要不是你有了娃,身子骨又弱,离不开人,我也早就投了军了。” 燕姨也不答话,只低着头抹泪。 她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这一幕,心中十分酸涩。 家国的安宁,不知道是多少人用鲜血与忠诚换来的。 木叔安慰道,“好了,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咱们儿子不就给我们送来了俩兄妹吗?如果他们决定留下来,我们就收他们做义子义女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娃吗?” 慕容姜心里更加愧疚,她始终是要回慕容府的,不可能留得下来。 而那完颜陌,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听那西戎人的口气,在西戎王廷怕也是个身份显赫的。 燕姨啜泣声渐渐停了下来,闻言又忧心忡忡的说,“都不知道我们和这两个娃儿的缘分到底是深还是浅,这百年灵芝若是找不到,那男娃娃也活不了多长了。” 木叔回应道,“我上回去镇上的时候听说,福宁堂的掌柜得了一只百年灵芝,应该可以从他手上买到。” 燕姨眉心还是皱着,“说是这么说,这么些年来,我们向来是以物易物,手上也就几锭银子应急,哪有那么多银子去买这百年灵芝。” 木叔也颇为难的皱起了眉头,“听说雪豹值钱,多猎几只送到镇上去卖了,应该就能够凑够银子了。” “可是……雪豹哪里是那么好猎到的,上次不过是因为那两娃娃惊动了那雪豹,才发现的,而且若不是,那女娃与雪豹智战良久,又伤了它的眼睛,哪里能这轻易的就猎到雪豹。” 燕姨十分担心的说。 木叔从腔子里叹出一口浊气,“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处,那男娃的伤在哪里,银子也还是要凑的,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我明天就上山。” 燕姨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好说道,“那我去为你准备明儿个要上山的东西。” 木叔脸色一暖,“辛苦你了,燕娘。” 燕姨正要进屋,听着话,又回过来笑了笑,“老夫老妻的说这些。” 慕容姜偷偷的将窗户放下了,心里澎湃起伏。 她是何等的幸运,遇到一对这么善良的夫妻。 阿黄,你知不知道,有人为了救你性命,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捕获凶兽? 而他的儿子们正是在与西戎的交战中死去的? 如果你知道,你会怎么做呢? 第二天,慕容姜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木叔。 燕姨进来给她送水梳洗,见她坐在马扎上,半边身子伸向门外,眼睛在他们睡的屋子到处转,似乎在找人,便道:“不用找了,当家的一大早就上山了。” 拧干了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又说道,“当家的也交代了,兄妹俩哪有什么仇怨的,如果你想去看你哥哥就让我带你去。” 第144章 假名 说完,拿出一个夹子,朝她笑道,“不过,要等上完药才能去。” 虽然她并不想去看完颜陌,还是听话的张开手,让燕姨帮她脱衣服上药。 燕姨小心翼翼的脱掉她的衣裳,小小的身体露出斑驳、深可见肉的伤口,不免有些心悸:“你这女娃也是老天爷保佑,才能够全须全尾的在雪豹嘴里活了下来。” 她微微一笑,露出颊边两个小小的梨涡:“也是我福厚,遇到了木叔和燕姨这样的好心人,不然哪里能活到现在。” 燕姨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你这女娃倒是嘴甜。” “燕姨,你不要叫我女娃了,我叫慕……”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编一个名字,毕竟暴露自己的真名风险太大。 “我叫木姜,您叫我阿姜就行。我哥叫木黄,你就叫他阿黄吧。” 不知道自己私自给完颜陌取了个名字,他知道了会不会恼。不过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无伤大雅,连阿黄这个名字他都认了,还介意区区姓吗? 燕姨手上微微一顿,这几日,慕容姜虽然将她们的来历一一告知于他们,但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两夫妻心里只道初入陌生地方,这兄妹俩还保持着警惕心,因而他们也知情识趣的不去问,但心里难免会不好受。 今日,见她主动将姓名说来,心里也多有几分宽慰,忙应道:“真是老天爷给的缘分,当家的也姓木呢,以后燕姨就叫你阿姜了。” 虽然雪停了几日,毕竟还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北风一吹,让人冷得只打哆嗦。 燕姨怕上药的时候冻到她,在上药前就端来一大盆木炭,将火烧的十足的旺盛。 加上这屋子也不大,因而不多时,这屋内就跟裹在了温暖厚实的被子里,变得暖意融融。 就算她裸着背,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凉意。反而因为燕姨手法轻柔,有些昏昏欲睡。 等到燕姨仔仔细细的将药膏涂抹均匀,又替她包扎好,发现她竟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这孩子这么能睡?都不怕疼的么。”燕姨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将被子轻轻给她盖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脸上渐渐露出担心的神色。 她像寻常一样,将每日需要干的活一一做了下来,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去井边洗衣裳时,忘记将衣裳拿了回来,一会儿去菜地里摘菜,没有拿锄子,只能返回来拿,一会儿是缝衣裳乱了针法,只得用剪子挑了又重新再缝。 慕容姜醒来之后,坐在小马扎上一边喂兔子,一边看她忙活,见她一件衣服拆了针线又缝,缝了又乱,忍不住开口道,“燕姨,你是在担心木叔吗?” 燕姨心中暗自担忧了一天,听她这么一问,也不瞒她,满脸忧色的说道,“当家的一大早就出去了,我这心砰砰的跳的比往日要快,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会的,老天爷会保佑好人的,况且木叔手上功夫利索的很,那些兽类肯定斗不过他。”她安慰道。 第145章 玉珏 燕姨勉强的笑了笑,“说的也是,当家的都打了几十年的猎,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又对她说,“阿姜乖,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就带你去跛脚大夫那里见哥哥。” 她忙说,“这个不急,您先忙,等木叔回来了,明天再带我去也是一样的。” 提到了木叔,燕姨脸色又浮现出了忧虑的神色。 两人顿时有些相顾无言。 慕容姜心里也有些后悔提到木叔,又一想到木叔是为了凑银子才上山捕兽的,就恨不得现在能立刻回到慕容府。 慕容府世代为将,深受圣上器重,金银财器、珍奇贵宝、良田屋宅的赏赐源源不断,就是她身边的丫鬟身上的配饰都是寻常富贵家的女儿买都买不到的玩意。 不说这百年的灵芝,哪怕是千年的灵芝怕都不在话下。 哪里需要人豁出性命去取。 可是现在自己身上并无它物,就连衣裳都是借的别人家的。 真是虎落平阳,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乍现,对了,因为当时是除夕,即使她不喜繁富,白霜给她装扮的时候还是给她配了些玉饰还是玛瑙什么的挂在腰间,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玩意,想来换个百年灵芝也是不在话下的。 当时她被劫来,但身上的衣裳并没有换,想来那东西应该还在身上。 只是不知道身上的物什是否在与雪豹打斗中弄丢了。 她既觉得看到了一线希望,又觉得希望着实渺茫,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道,“燕姨,我受伤时身上带的那些和穿的衣裳还在吗?” 燕姨先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突然恍然大悟:“你瞧我这记性,当日替你换衣服时,就将这些东西收了起来了。想着等你醒来了再给你,我倒忘了这回事儿。” “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将东西给你。”说着,放下正在绣着的衣服,站起身来,走进了自己住的里屋,不一会儿就抱出一叠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慕容姜一看正式自己除夕夜穿的那身牡丹红蹙金绣彩百花飞蝶锦衣,被燕姨洗的干干净净,又重新恢复了本身的亮丽颜色。 燕姨将东西递给她,又说道,“阿姜,燕姨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这衣服做工布料不似寻常人家的,你们想必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吧。” 说完又有点迟疑,“就这么跑出来,要是家里人担心怎么办?” 她接过那身衣服,摸了摸,拿出了叠在衣服里面的玉珏,问声笑道:“燕姨,您放心吧,我们家那姨娘巴不得我们永远不要回家呢。” 说着,又朝她伸出手来,“这个是我之前带在身上的,想必也值几个银子,我们在这里白吃白喝的,还要牢您和木叔破费为我们治伤,也不好意思,您先收下这个,就当做是我们兄妹俩的宿钱。” 燕姨见她小小的手心里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珏,那玉珏在她为慕容姜换衣的时候见过,触温润,通体润泽,无一丝杂质,想必是上好的玉石。 第146章 断腿 她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摆着一双手,“使不得,救你们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需要你们报答,况且这玉珏这么贵重,我们怎么能要呢?” 举手之劳……慕容姜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一酸,他们说如此轻飘飘,若不是昨夜听了他们的谈话,哪里想得到他们为了这举手之劳费了多大的心思? 她并不收回去,手直直的伸着,坚持道:“燕姨,这玉珏您一定得收下,我知道我们兄妹俩劳烦你们颇多。我爹爹常说,受人点滴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您与木叔救我们与死地,恩同在造,这一点心意,你若不收下,我们也于心不安。” 燕姨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并不去拿“阿姜乖,就算燕姨收了,等当家的回来了,肯定要骂我一顿的。” 说完,又道,“要不这样吧,我两个儿子去世去的早,我和木叔现在膝下无子,你们兄妹俩与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不如……就给我们做个义子义女,也算是报答了,怎么样。”说完,又殷切的看着她。 “这……”慕容姜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有些意外,虽然昨晚她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但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燕姨见她面露难色,便善解人意的说,“只是见你们兄妹俩身世可怜,又一个一表人才一个冰雪聪明的,我们见着欢喜,才有此想法的。不答应也没关系的,是我们夫妻俩妄想了。” 她有些过意不去,待再说些什么话来补救一番。 就听见有人推开外间篱笆,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燕姨、燕姨在吗?” 她抬眼看向燕娘,燕娘也听到了,顿时心生不安的迎了过去,“阿乐,怎么了这是,你不是跟着当家的上山打猎了吗?” 那叫阿乐的年轻人走进屋来,明明外面天寒地冻的,他却是满头满脸的汗,“燕姨,你快去跛脚大夫那里看看吧,阿叔今天上山被狮子咬断了一条腿,我和大牛一起把他送到跛脚大夫那里了。” 她一听,顿时头脑一片空白,就要晕厥过去。 被慕容姜在身后顶住了,她用没有受伤的手扶着燕姨,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阿乐,呵斥道:“傻呆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一下。” 阿乐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伸出来将燕姨扶到旁边的木凳上坐着。 缓了好一会儿,燕姨才回过神来,抓住阿乐手说,“你再说一遍,当家的怎么了?” “阿叔今儿个上山遇到了正在觅食的狮子,被狮子咬断了一条腿。”阿乐急急的说道,“燕姨,你快去看看吧。” 燕姨脸色发白,站起身就往门外跑。 慕容姜紧跟在她后面。 到了跛脚大夫那处,还没进到里屋,就看到一路血迹从篱笆外延伸到了门厅,她险些又要晕过去。 阿乐立刻扶住她,“燕姨,燕姨你要振作啊。” 燕姨稳了稳神,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掀开门帘进去。 第147章 凶险 屋子里血腥气浓烈的让人想立即掀帘而出,但是没有一个人这么做。 木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满脸的络腮胡下,一张厚实的嘴唇惨白无比,黝黑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往日里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紧闭着。 跛脚大夫蹲在他脚边,满头大汗的为他包扎。 完颜陌站在一旁,斜斜的倚靠在墙面。他似十分虚弱,需要外力方能支撑起自己。 他此时正一脸凝重的看着床上,脸上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关切,以致于连慕容姜她们进来了都没有留意。 “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当家的啊。”燕姨几步走向床边,看到这情景,眼泪立刻就留了下来了。 那跛脚大夫示意身旁站着的大牛替他擦擦汗,又麻布用力给木叔的断足包扎好,才站起身叹了一口气说道,“嫂子,我跛脚也尽力了。活不活的下来,还是要看他自己了,若是他能熬过今晚,就算是度过最艰险的时候。” 说完又转身出去熬药去了。 燕姨坐在床边,伸出袖子替昏迷不醒的木叔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滴,又见他满身都狼狈的很,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难过,眼泪流的更凶了。 慕容姜抱着她的手臂,劝慰道,“燕姨,木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度过今晚的。” 燕姨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片刻不离此时昏迷不醒的人,眼里的泪水一直都没有停下来:“希望这次老天爷开开眼,它已经把我两个儿子带走了,要是还把当家的带走……” 说完,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要是这样的话,我就随他们去了!” 慕容姜心里也十分难受,像是锯子慢慢的割着自己的心脏,说到底木叔也是为了她们才出事的。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呢? 她看了完颜陌一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燕姨,木叔会没事的,我和哥哥也会在这里陪着您,您不是说要认我们做义子义女吗?现在我哥也在,正好了。” 说着走过去拉住完颜陌。 他一惊,完全没有料到慕容姜会拉他的手,一时间有些发愣。 慕容姜给他猛使眼色,嘴上却奶声奶气的说:“哥哥,你说好吗?” 好什么? 他似乎耳朵被什么堵塞住了,完全听不到慕容姜在说什么,只觉得她的手是他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温暖柔软。 呆愣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回了什么。 只见慕容姜露出两颊小小的梨涡,拉着他朝床边的两人磕了个头。 他才慢慢的回过神来,自己多了个义父义母。 不过也无所谓,他虽然是西戎王最小的孩子,但是因为自己母亲是汉人,而且是西戎王一夜风流的产物,不仅得不到西戎王的重视,他的那些哥哥们也视他为玩宠和见不得光的蝼蚁。而他的母亲也在身下他的时候,含恨自戕了。 对他来说,父母,不过是一个代名词罢了。 还不如慕容姜此时手心带给他的温度。 第148章 守夜 燕姨含着泪,勉强的笑了笑,“你们有心了,要是当家的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 说着,她将慕容姜和完颜陌拉到身边,虽然垂着泪,眼中的悲戚也没有少半分,但语气却伪装地轻快起来,“当家的,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儿子女儿了。” 说完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的哽咽了,“要是你醒不来,我们三个该怎么办?” 这一天十分难熬。 三人在屋子里坐着,谁也没有心思交谈。 眼见着天色暗淡下来,跛脚大夫进门给他们点了点灯油,又送了点吃食,看着他们三人这样,摇了摇头,“你们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是回去吧。等明天他一醒来,我就让大牛立刻告诉你们。” 燕姨只是借着灯光又重新看向木叔,伸手将他领子上的一处褶皱磨平,“大夫,你就不要劝我了,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么多年夫妻了,我们还没有分房睡过,想来他也会不习惯。况且回去了我也是睡不好,还不如在这里看着他安心点。” 跛脚大夫深深的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他们,皱了皱眉:“你们这俩娃也要待在这里吗?我就这一间屋子用来装病人,没有其他空余的地方了。” 他这房子统共就两间,一间作为药房和他平日里用来睡觉的地方,一间用来收些受了伤不便于移动的病人。 本来是给那小子睡着的,老木这一伤,使得他不得不让那小子下来,换伤更重的人待着。 而且那小子的伤也不是躺着静休就能治得好的。 他年轻时也曾经有过悬壶济世的想法,治疗过不少江湖人,因此这小子的伤他还是能号出个一二的,是伤及肺腑的征象,若是没有些灵丹妙药护住心脉,怕是再拖个半个月就药石罔顾了。 而且这老木的家当他一清二楚,现在又……如今他看完颜陌跟看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了,只是虽然他救不了大的,这小姑娘还是能有条活路的。 但是这天寒地冻的,小孩子身上有伤,身子骨又弱,要是折腾出什么事情出来,他岂不是一条命都救不上了,还白费了这么些心力。 想到这里,他毫不留情的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待在这里也没用,万一冻出个好歹来,老子可不会再花费心思来救治你们。” 慕容姜有些尴尬,私心里她是想留下来陪着燕姨的,但这跛脚大夫这话说的这么不留情面,她也不好舔着脸留下来。 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燕姨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听跛脚大夫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 她对着慕容姜说道,“阿姜你带着你哥哥先回家去吧,当家的这里有我呢。” “可是……”慕容姜坚持道,“我还是留下来吧,若是晚上木叔醒了我也可以搭把手。” “你个小娃,身上还带着伤,自己都要人照顾还能搭什么手。”跛脚听到她这么说不免有些好笑,出声道。 “我……”她脸色涨的通红,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第149章 回去 “好了、好了。”燕姨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道:“我今天急急忙忙的出来,没有给当家的带身衣服过来。” 顿了顿,又仔细看了看她神色:“想来他还要在跛脚大夫这里修养个几日才行,你替姨帮当家的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好吗?” 说着,她故作乐观的笑了笑,“要是明日当家的醒来了,见到他一身脏污,想必要埋怨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慕容姜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我明日一大早就过来。” 说完,她又抱着燕姨的手臂,“夜晚凉,燕姨你要好好的注意防寒,木叔还等着你照顾呢。”她的声音还带着稚气,语气却十分郑重。 燕姨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燕姨答应你。真是个好孩子。” 看向完颜陌坐着的方向,“阿黄,你就先跟着阿姜回家歇息吧,你的屋子我还没来的及收拾,今晚你就睡我们那屋吧。” 他方才一直在关注着慕容姜,听到这话,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见到燕姨一脸亲切的看向他,方才知道这声阿黄是叫的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慕容姜,脸色习惯性的带上几分笑意,应声道,“嗯,我知道了,谢谢燕姨。” “一家人说什么谢。”燕姨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更加深刻了。“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就先回去吧,待会夜色真正的暗下来了,可就麻烦了。” 慕容姜从燕姨的怀里出来,闻言抓住她的手,“燕姨,我们明日一早就来,你千万要等着我们啊。” 她脸色显出几分愣色,替慕容姜捋了捋鬓角的头发,笑道,“好,我一定等你们过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的很沉默。 这算是被救以来,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但他们两又有什么话好说? 完颜陌看着前面小小的背影罕见的发起了呆。 慕容姜提着粗制的灯笼走在前面,并不清楚后面的情况。她们走的时候,天边还有点余光,但是燕姨担心,硬是央着跛脚大夫给了他们一盏灯才罢。 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想到木叔会被狮子咬断腿,要是她早一些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玉珏,是不是木叔就不会为了凑买灵芝的银子在这个时候上山捕猎,也根本就不会失去了一条腿。 越想越愧疚。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气恼。 若是燕姨不肯要这玉珏,那她就偷偷下山当了,将银钱给他们。 她又皱了皱眉,那阿黄的伤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对他袖手旁观? 她苦恼的抓了抓自己额角的头发,发现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人不见,回过头去,只见他远远的站在田埂间发着呆。 她大声的朝他喊道,“喂,你发什么呆呢,再不走天就黑了。” 完颜陌似乎才回过神来,慢慢的走到她面前。 她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有些困惑的说,“我发现你自受伤以来,很 第150章 交谈 这是在讽他脑子有病了。 完颜陌也不像之前那样反唇相讥,闻言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沉默的走在她的身侧。 太反常了,居然没有反击。 慕容姜心里疑惑不解,不明白这厮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但她也没心思管这么些,想他一个重伤病人也没有那么多个花花肠子来想这些。 现在他的处境比自己还危险,自家好歹能捡回一条命,他这个样子,不管是被西戎人发现也好,还是被慕容琛抓住,怕是至少得去掉半条命。 沉默间,完颜陌却突然发出了声音,音调有些低沉和暗哑,“你方才……是不是怕燕姨有了死志,才那样做?” 他这话说的含糊不清,但是慕容姜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她虽不明白为什么他有此一问,但提到燕姨,情绪难免低落了下来。 她盯着手里的灯笼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吧,木叔与燕姨鹣鲽情深,木叔现在情况那样凶险,若是熬不过来,燕姨怕也会跟了他去。” 她扯了扯嘴角,眼睛隐约有光闪烁:“认了我们做契儿女,若真是到了那个地步,也算是给她留下点牵挂,让她决定去黄泉路的时候缓一缓脚。” 完颜陌忍住了去摸她头的冲动,回道:“你堂堂慕容府的嫡女,认一个山间草莽和荆钗妇人为父为母,不怕有失身份吗?。” 她看向远处快被山林遮住的太阳,目光悠远:“身份?什么是身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子与庶民,也不过是这万物中的一黍。况且燕姨一家是难得一见的明大义知善意的人,待人真诚恳切,认他们做契爹契娘,倒是我赚了。” 说完,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两个梨涡:“你方才不也同意了吗?” 完颜陌静静的看着她,乌金西沉,夕阳的余晖似乎离他们逐渐远去,他却莫名的觉得,慕容姜身上散发着微小却持久的光亮,并不属于这纷纷扰扰的世俗。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群山,只不过这光离他已经太过遥远了。 “我?”他笑了笑,“对我来说说爹娘只是一个名词而已,没有多大的意义,就算认上十来个我都无所谓。” 慕容姜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摸着自己下巴,审视了他一会儿,明知故问道,“阿黄,你不是天朝人吧?” 完颜陌看着她:“想必在山林被袭的时候,慕容小姐就将我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了,何故有此一问呢?” 他眼睛里的笑意未退,却让慕容姜感觉又像早间在山洞里那样了,像遇到危险会自动变色的动物那样,将笑容用作迷惑敌人的伪装。 “你别误会,我并不想试探你的身份。只是我们天朝有一句,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她摸了摸下巴,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又继续说道,“这天地下的父母,想必没有不爱护子女的。你这么说不怕是伤了亲人的心吗?” 第151章 幸运 完颜陌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说,“小姐是幸运,生在了统领府。慕容统领执掌天朝十万军马,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与夫人伉俪情深,成婚数十年不纳一妾,只育一女无所怨言,不但如此,待你更是如珠如宝。” 他几不可察的看了看慕容姜的脸色,又接着说道,“慕容小姐虽三岁被慕容统领逼着练武,但有慕容夫人时时照料,享受着慕容府上上下下的尊敬和宠爱,不知世上还有只有生恩没有养恩的父母和易子而食的事情也是正常。” 慕容姜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番话说的现实又残酷,也暗中讽刺了她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但也让她确定了一件事,他和西戎王的关系并不好,既然不好,为何要替西戎王掳走自己呢? 这颇费她思量,但是这并不眼下最要紧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救助木叔和燕姨。 完颜陌见她愁眉不展,接过她手上的灯笼,慢悠悠的说道,“别想了,都快皱成小老头了。” 慕容姜瞟了他一眼,十分不满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问道:“你可知道木叔为何要上山?” 完颜陌对着她笑了笑,一手拿着灯笼,慢悠悠的走到她前面。 他这几日为了方便,只用一根布条将自己的头发松松的扎在脑后,又是个宽肩蜂腰的身型,从慕容姜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有种坦荡的落魄。 “为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还能为何,想必是尝到了当日猎下的雪豹的甜头,又想再猎上一头罢了。”他冷淡的声音从空气中飘来,瞬间就将慕容姜的想法击的粉碎,就算狼披了羊皮,那颗心始终还是狼。 这人,人心在他眼里就只剩下利了吗。 慕容姜在原地磨了磨牙,又三步做两步追了上去,跑在他的前面,与他面对面的倒退走着,“他是为了给你凑银子买灵芝!那跛脚大夫说你伤及了肺腑,如不是用百年灵芝吊命,恐怕都活不过十天半个月!” 完颜陌似乎并不觉得是在意料之外,他连半步都没有停顿,只挑起半边眉毛,“哦?那木叔可就一片好心错付了。” 说完,又评论道,“那跛脚倒不是个庸医。” 听了他的后半句,她脸上怒气一滞,停了脚步,诧异的问他:“你、你、你早就知道?!” 她这一停下来,与她面对面走着的完颜陌也不得不停下来,颇有些无奈回答,“我虚长你七八岁,练武的时日也不短了,气血凝滞,经脉不通这么明显的症状,我难道会不清楚吗?” “那你……”她有些不明白了,呆呆的看着他,瘦下来的小脸蛋上带着困惑和一丝伤感。 完颜陌弯起了一双丹凤眼,似乎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京都这一行,我早就做好死的准备了。都说富贵险中求,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怨不得谁。” 第152章 蝼蚁 慕容姜却一愣,思绪不知道为什么飘到上辈子临死前的时候。 当铃铛将那毒药放在她面前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解脱了吧。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折磨,只有死亡才能让自己从无尽的恶魇中拯救出来。 又想到了陆离为她赴死,明明他那么聪明,又是当年圣上御笔亲封的状元,似锦前程摆在他面前他不要,反而为了她,与一个薄情冷性的伪君子同归于尽。 当时她想告诉他,不值得的。 而现在有人告诉她,遭遇的死地,只是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什么运气,人生还不是靠自己挣得的。 她皱着眉看向完颜陌,“怎么就这般消极。百年的灵芝就这么难找吗?生的希望就这么放弃了吗,你难道就甘心年纪轻轻的就死在这个不通人烟的地方?蝼蚁尚且偷生,你这还没到绝境就先放弃了生的希望,难道连蝼蚁都不如吗?” 她这话说的义愤填膺,却似完全忘记了方才自己还在犹豫应不应该救他。 她只是觉得当年既然不能当面阻止陆离为她赴死,那这一次,她想要告诉这个少年,生是靠自己争取的,与运气无关,若不是到了绝境,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毕竟人生的路那么长,将来的锦绣前程还在前头等着。 完颜陌被她这一串不留情面的质问问的有点措手不及,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好半晌才缓了过来,心中有些好笑,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心底却有莫名的暖意流过。 见到她小巧的下巴微抬,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又觉得有意思:“那小姐你说,现下该怎么办?在下洗耳恭听。” 慕容姜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就想到自己那枚玉珏,心里颇有些难以决断,白了他一眼,“你自己的事情还用我来指教。” 转身就朝前走了。 她毕竟人小,又受着伤,小短腿走了没多远就被完颜陌追上了。 完颜陌提着灯笼走近她,她又小跑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如此这般几次,完颜陌估计她是闹别扭了,大小姐脾性一般都大,也不上赶着遭人嫌弃,就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走了起来。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慕容姜不知不觉跑得有些远了,又担心他不认路找不到她。在原地等一会儿,看不到他人影,又乖乖的走回来寻他。 “你别误会,谁让灯笼在你手里,我怕黑。”慕容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 “哦?”完颜陌却不打算装傻,“听说小姐暗夜斗雪豹的时候,还是很英勇的。” 她顿时觉得这人是真坏,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我……我那是情势所迫!被逼出来的。”她吭哧几下说完,觉得自己简直多管闲事,自取其辱,又要跑开。 完颜陌却似早有准备,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着与她道歉,“小姐莫气,在下在这里给小姐赔个不是。只是在下也十分怕黑,不知能否与小姐结伴同行?” 第153章 坦诚 他这话说的算是递足了台阶,慕容姜仰着下巴瞟了他一眼,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跟着他的步伐节奏放慢了脚步,算是勉强答应了。 他的眼睛充满了笑意,加快了一小步,与她并肩而行。 今晚的夜色很美,云层很薄,上弦月高高的挂在天边,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星星三颗两颗聚在一起,点缀着星空。 山间的风大,将他们的灯笼吹的东摇西晃,也将他们一长一短的影子吹得东倒西歪的,一会儿吹开,有一会儿又重叠在一起。 在慕容姜不知道多少次将遮住自己眼睛的额发拨开,他们终于到了木叔的家。 一进门她就很老练的安排开,这屋是我睡的,那屋是木叔和燕姨的,你今晚就睡那儿。水缸在西北角上,旁边是灶房,你要是渴了,自己可以烧点水。 完颜陌跟在后面,看她像个主人翁一样指这点那,每指点一次,他的眼睛便随着她的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也下意识的也点了点头。 慕容姜自觉把该说的说了,十分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也累了吧,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燕姨那里,你不想去也行,毕竟你伤的也挺重。” 说完,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打算进屋休息了。 完颜陌站在她身后,一直脸带笑意的看着她说话,见她要进屋,终于将自己心中盘旋已久的话问了出口:“姜儿,你希望我能活下去吗?” 不是小姐,而是姜儿。 也许是夜色容易迷惑人心,让人的情感变得充沛,也变得软弱。 他从出生以来,一直只知道什么是弱肉强食和强者为王,因而他不相信别人,对生命也并不尊重,在他看来,弱者的性命不值一提,强者则会被更强的人夺取性命,如果不够强,那就活该死。 因而,他自从在雪地遇见须卜灼被他击中腹部的时候,就自觉自己时日无多。 他终于沦为了弱者,被强者狠狠的剥夺了生的权利。 只是没有想到慕容姜竟然将他救了下来。 十分不可思议,之前他还想不通,她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是怎么将完颜褚麾下的第一高手给打死的,并且凭借着须卜灼留下的一把弯刀,与雪豹斗的不分上下。 也并不明白,当时雪地里险象环生,她明明就能将自己抛下,独自逃生。 况且自己还是将她劫来此处,害她风餐露宿的罪魁祸首,并且还有可能将她带去西戎,将她当一个贵重的筹码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样一个完完全全的敌人,为何又要费尽心思来救。 经过今晚,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那是对生的渴求,对生命的珍重,在她眼里,没有强者,没有弱者,更加没有理所应当就应该死的人。即便他待她如此,她仍然觉得他不该死,如果说微生如草芥,那么在她眼里,想必那些皇孙贵族的性命也如草芥一般吧。 即便是想通了这些,他还是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 第154章 坦诚 他也是学过些天朝的学问,知道这字里行间的文章,应当不应当是一回事,希望和不希望又是另一回事。 完颜陌专注的看着她,他只想知道她的答案。在她眼里,自己究竟值不值得再活在这世间。 不管答案是什么,他便都遂她愿吧。 慕容姜回过身来,似乎有些愣怔,不明白为何他有此一问,但是却看懂了他眼里的忐忑。 心中叹道,真是难得,这狐狸崽子终于露出了一点真情实感出来了。 她大步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脸上佯装出一股怒气来,“什么叫我希不希望,我若是不希望你活下来,早在雪地里,我就用那弯刀一刀就结果了你,用得着这么累死累活的救你吗?” 完颜陌被她打中脑门,并不生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说道,“即便我是西戎人,即便我之前想要劫走你献给西戎王,以威胁慕容琛?” 慕容姜的表情严肃起来,“那你现在想吗?” 完颜陌一愣,下意识的说道“怎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你又没有真的将我怎么样。”走了那么远的路,又站了这么久,慕容姜有些累,干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用手托着下巴,仰头看他:“至于西戎人和京都人有什么不一样吗?你是多了一张嘴,还是少了一只眼?” 完颜陌回道,“你这是歪理,你应该也知道的,西戎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今年又大雪连绵,牛羊冻死了不少,早就蠢蠢欲动了,不然为何西戎王让人来劫你?不就是想着在引战的时候,多一分胜算么?” “嗯。”她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又有些痛苦地拉着他的袖子扯了扯,“你先坐下,我仰着脖子疼。” 完颜陌不知道为何,顿时有种对牛弹琴的错觉。想起她往日的作风,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撩起袍角,也像她一样坐下了。 见他在身边坐下,她这才侧过头认真看他,“这与你有关吗?若是你引战,我必手戮之,若不是,那也不过是万千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之一罢了,西戎人也好天朝人也罢,不都是战争下的牺牲品吗?” “你可知我……”完颜陌又要开口。 她却似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说道:“阿黄,你口口声声说拿我换荣华富贵,可我却明白,富贵荣华与你怕是不屑。你在西戎的地位想必不一般,但是看雪地那人待你的态度,你的处境怕也是水深火热,再加上你如今这样,我相信你也估量过,活着回去的机会有多少?就算你命大回去了,你又有多大的几率能逃过那些想要至你于死地的明枪暗箭呢?” 完颜陌不禁吃惊于她的敏锐与洞察,竟然将他这些天来翻来覆去的思索的事情一一道明。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搭话。 她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苦为了那些虚名权利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呢?” 第155章 希望 说完,她想了想,又真诚地说道,“为今之计,你还是好好待在这里吧,木叔和燕姨的儿子是在战场上被西戎人给杀了的,你留在这里,就算是为那些因兵燹而牵连的人家尽一点绵薄之力,况且木叔和燕姨人都不错,想来也会将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 她通篇说来都是用你,并没有半点将自己带进去的意思。 完颜陌又是何等的聪明,自然就明白她的意思。想来也是,他是西戎王的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她是慕容府的嫡小姐,怎么可能会一直待在这荒郊野地,人烟不通的地方呢? 但他犹带着一丝微薄的希望问道,“那你呢?”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闻言回头对他笑道,“我可是要当女大统领的人,若是四海升平,我就马放南山,采菊东篱,但是若战火燎原,我必当为国而战!” 完颜陌觉得他不管多少年一定会记得这个时候。 月光在她的头顶安静的注视这一切,她的脸颊上褪去了显得有些天真可爱的婴儿肥,小巧精致的轮廓显出了坚定利落的弧度。 有风吹过她散落在鬓边的发,她笑得如除夕烟花那般璀璨,露出颊边两个小小的梨涡。 明明只是个六岁的女娃娃,却莫名让人相信她的话。 相信她一定会去做,一定能做到。 完颜陌一时间竟然失了神,心中无端翻涌起一股豪情。 “喂,回神了。”慕容姜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 完颜陌抬头看向她,只见她小跑着走进自己的屋子,不一会儿又跑出来,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拿给他看,“阿黄,这个玉珏想来换个百年灵芝不在话下,明日待我看望了燕姨和木叔,我就去镇里给你换,这样你就有救了。” 完颜陌看着她手心里躺着的玉珏,他是西戎王第十个儿子,虽然不怎么受待见,但是也是从小养在王廷里,珍奇贵宝也见过不少,这沁色、水线一看便知是个上等的玩意。 “这是?”他抬头看向慕容姜。 “幸好当时白霜在我腰间系了这个,这是娘送我的小玩意,现在可算是帮了大忙了。看样子以后,得让白霜多给我配点金银首饰的,万一我又被掳了,也不愁银钱了。”她眨了眨眼睛,玩笑道。 完颜陌眼眶有些热意,他虽然经常笑着,但本心里却是个冷清冷血的人,有人以凶做面色,有人以善做伪装,他便以笑做武器,算计人要笑,受伤了要笑,被暗算了要笑,被辱骂了更应该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流过泪了。 都说他是笑面狐狸,没个真心的时刻,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也曾内心渴望过人的真诚和善意。 被王兄们驱使着做马时,他渴望有人将他扶起。被人骗进柴房时,他希望有人能够打开外间那把锁放他出去。被奴仆们狗仗人势的欺辱时,他期待着有人大声呵止。 第156章 交心 这次主动请缨来天朝,众人以为自己是想在西戎王那个位置上痴心妄想地争上一争,却不知道他私心里最隐秘的热望。 让父王能够正眼看上他一眼。 可见到须木灼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简直是白日做梦。 须木灼是完颜褚麾下的第一高手,却是父王亲自挑选送与完颜褚的成人礼,须木灼的举动即便不是父王授意,想必也定不会瞒报。 虽然自己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王子,但是好歹也父王的血脉。那须木灼招招狠辣,不留后手,即使对他积怨已深,未免也过于肆无忌惮,怕是知道父王对他此行的默许,才敢下此狠手。 天朝人常说虎毒不食子,这人呐,比虎还可怕。 他的仆役轻他、他的兄弟欺他辱他、他的父亲漠视他甚至于放任手下置他于死地。 所以,这世上又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呢。 他本是这么想。 但是慕容姜却让他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动摇,这世上还能有这么一个人,明明还是垂髫之年,却胸怀家国且深明大义,并不将身为异族的他当做仇敌。 明明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养着的,却机敏果决,豁出性命来救他。 明明是个以怨报怨爱憎分明的性子,却将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他以德报怨,施以援手。 明明…… “喂,阿黄,你不会感动得要哭了吧?”慕容姜弯着腰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十分认真的对他说,“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你毕竟还是个少年,哭吧,我保证不笑话你。” 说着,转过身似乎体贴的留给他自我发泄的时间。 她这般老气横秋又自然的做派让完颜陌有些哭笑不得,眼里的热意也消散了。 他笑了笑说,“明日若是要去镇上,可否让我与你一起,这群山环绕的,出去一趟也不容易,多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虽然说的有道理,但是……慕容姜颦了颦眉头,迟疑道:“我们两人一起目标太大,要是西戎人又找到这里了,可就糟了。” 完颜陌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慕容姜,脸上的罕见的带着几分严肃,“须木灼虽然死了,想必也留下了追踪我们的信号,若是后来有人寻来,那现在应该在这附近。我就更应该与你前去了,你的画像在我们出西戎的时候早已人手一份,我起码能够分辨哪些是西戎派过来的人,周围是否有他们的印记。” 他将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慕容姜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好歹这人也曾经是虏劫她的其中一员,也算是个知己知彼的,但是……她有些犹豫的看向他,“那你的伤?” 完颜陌心中片刻愣怔,没有想到她会在意这个,见她漂亮的杏眼带着关切的看他,他下意识地将眼睛转向别处,“我的外伤已经不妨事了,且我重伤在肺腑,若是没有那灵芝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不如跟着你去了,也不怕你直接就跑了。” 第157章 无眠夜 他这话说的别别扭扭的,但是比起之前两人交谈时他面上恭敬却笑中带刺、讥中带讽的说话方式让慕容姜觉得真诚的多。 于是听了他这话也不觉得恼了,她露出颊边的小涡:“那明日你就与我一起吧。” 说着打了一个呵欠,“时辰不早,先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今晚对一些人来说是个无眠夜。 完颜陌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用手用力捂住嘴,压抑着突如其来的咳嗽,感受到一股腥甜的味道从胸腔里涌来。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在身旁的架子上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油灯,借着暗淡跳跃的灯火,扯下了一根布条。 这似乎花费了他不少力气,他喘着气,漠然地将手心和嘴角嫣红的血迹擦干净,又将那布条放在焰火上点燃了扔在地上,看它烧的差不多了,方才缓步移动到桌前将早已经凉透的水喝了。 冰凉的水流入五脏六腑,舒缓了来自身体的疼痛。 他却再也难以闭眼,盯着不断跳跃的烛火枯坐了一会儿,走出房门,不自觉的看了看慕容姜所在的屋子。 那屋意料之中是漆黑一片,想来已经是睡着了,他披上衣服悄声走出院子。 这村落坐落在山脚,人烟稀少,哪怕是新年,也是一点节日的气氛也无,只几户人家在门口草草的挂上几只红灯笼应景。 院子四周胡乱长着些树木花草,只是在这冬日都各自蛰伏着,或干枯或凋谢,显得有些冷淡和寂寥。 寒风毫不留情的刮过他的脸颊,又卷起了他的衣袂,几株粉白的梅花凌寒而立,浅淡的幽香随着风送入他的鼻尖。 他走在梅花树下抬起头,又是一阵风吹过,梅树随风而动,几片花瓣落到了他的眉心,他用手指捻了下来,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自言自语道,“这么看你还挺像她的,看起来是个小个头,却拥有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坚韧和蓬勃的生命力。” 说着他抬头朝西北方向看去,在浓黑的夜色中万物都陷入了黑暗,并不能看到些什么,他却是像是入神般的看了好一会儿,他知道今夜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此生将再也不会回到西戎。 不过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他本就是个没有根的人,在哪里不是活下去呢。 而离这里不过百里的慕容府也有人难以安寝。 值夜的丫鬟们已经进来剪过几次烛火,茶也重沏过几回,那案头前的慕容琛依旧看着手中的信件,似乎不曾动过姿势。 无果、无果,被派出去找人的家将全部的回信都是这样,他皱着眉一下一下翻着,额间的竖纹越加深刻。 “姜儿,你究竟在哪儿?”慕容琛撑着额角,看向了案头旁的地图,目光从京都到西戎的城镇一一扫过,又反复在那些被他用朱红的墨涂掉了地方看了又看。 怎么会这样?姜儿一被掳走,他就立刻吩咐了家将去寻,也修书嘱咐了各州县留意。 第158章 哀怨 即使差了个前后脚,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而且那么短的时间,就算他们跑出了京都,不管走的水路还是官道,只要是回西戎就必然会经过这几个地方。 现在离姜儿被劫已经过去八日了,难道他们真的已经躲过重重的搜索,越过了祁仑山,回到了西戎? 不可能,若是姜儿已被掳至西戎,以西戎王的性格,眼下这局势绝对不会如此平静,怕早就迫不及待的挥军东征,而西戎的探子这几日的密信里也未提及西戎军这几日有大的动作,倒是提到了初四时,西戎王大怒,斩杀了数十名完颜陌帐篷里的奴仆。 跳跃的烛火中映出了他凝重的面色,浓黑的眉毛紧锁,乌黑的鬓角间一根银白的发丝异常醒目。 书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他拧着眉抬眼看去,见了来人眉头习惯性的松了松,似想到什么又将眉头收拢,“夫人,怎么这么晚还没有歇息,小心身子。” 慕容夫人眼圈有些发红,似乎是方才已经哭过了,慕容姜的失踪对她的折磨最大,她是慕容府的夫人,白日要打起精神迎来送往,应付那些来来往往拜访的族人和世族,只有晚上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安排使得慕容姜被掳走,又想她今年虚岁不过六岁,却要受此磨难,就悲从中来,每每夜里都暗自垂泪。 听到他这话,勉强勾了勾嘴角,挥退了下人,将手上的食盒打开“老爷不也没歇息吗,这几日老爷劳心劳神的,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点养神补气的汤过来。” 说着,她将里面的汤盅拿了出来,放在案头。 慕容琛脸色一缓,接了过来,由衷的说道:“夫人有心了。” 慕容夫人看见了他案头的地图和书信,迟疑了片刻,说道,“陆离那孩子今儿个又来找姜儿了,我只推说姜儿还没有回来,不知姜儿可否有消息……” 说到了后面,自己的声音都哽咽了,见慕容琛看了过来,忙拿帕子掩了掩。 “夫人。”慕容琛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羹匙,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姜儿是我们的孩子,从小就机智聪明,我们应该相信她。” 慕容夫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眼泪一下子就抑制不住,“我的姜儿还没有消息吗?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那么长时间,现在她会不会已经到了西戎?听说西戎人都是些未受教化的蛮子,那些西戎人会不会折磨她,不给她饭吃,不让她穿暖?” “夫人。”慕容琛严肃的看着她,“姜儿是我慕容府唯一的继承人,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将来是要去军营上战场的,此次即是她命中一劫,何尝不是她的试炼,若是她自己软弱可欺不能果决自救的话,又如何能当的起这万千将士的统领?” 慕容夫人泪流满面,哀怨的看着他,“可是姜儿才六岁,我二哥的儿子六岁的时候还被奶妈抱在怀里,还在追着喂食。” 第159章 社稷 说着,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而姜儿早在三岁的时候,就要卯时起床练功,慕容府带给她的哪里是什么荣耀和地位,更多的是担负与重压。如果可以,我宁愿她不生在慕容家!” “哼,妇人之见。”慕容琛骤然站起身来,脸色隐忍着怒气。“多说无益,你出去!” 这似乎是成婚十余载,慕容琛第一次与她发怒。 慕容夫人并没有害怕,她只是恍惚的笑了笑,“老爷,夫妻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为何要将姜儿失踪的消息秘而不宣,只是派人暗中寻找?你怕得不是打草惊蛇,你怕的是一旦西戎人引战,这个消息不仅动乱军心,更加会扰乱了圣心!” “胡说八道!”慕容琛怒气更胜,厉声呵斥道:“出去!” 慕容夫人的笑容里透出了几分惨淡:“那我问你,若是姜儿真的被西戎人抓住要挟于你,你是救还是不救?” “不要说了!”慕容琛脸色一沉,“我是天朝的统领。” 一切都不言而喻,慕容夫人悲切的看着他,“是啊,老爷是天朝第一忠心的统领,即便是有人妄想将姜儿作为软肋逼你就范也是徒然,因为在国家社稷面前,你哪里会有软肋!” 慕容琛沉默不言,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慕容夫人看了看他,眼中含泪的继续说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想好,先是隐瞒下姜儿被劫的消息,若是西戎王真劫走了她,要挟于你,你便见机行事然后再陡然发难,杀他个措手不及。可你有想过姜儿,若你发难,她将会怎么样,西戎王不会放过她的,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她?” 慕容琛面色铁青,沉声说道,“我慕容家世代为圣上抗敌卫疆,祖上有训,宁战而死,不苟幸生,姜儿是我慕容家的子孙,她当有这般觉悟。” 慕容夫人闻言大恸,似乎站不住似的,踉跄着退了几步。 他心生不忍,伸手想要去扶,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背过手去,扬声道,“来人,夫人累了送她回房休息。” 门外候着的丫鬟连忙推门进来,低垂着头朝他行了个礼,小心的托着慕容夫人的手臂,轻声说,“夫人,奴婢送您回房。” 慕容夫人一把推开她的搀扶,恨声道,“好、好你个慕容琛,在你心目中,究竟还有什么能比的上你的社稷。” 说完,慕容夫人袖子一甩,将桌上的汤蛊甩到地上,转身而去。 慕容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都说姜儿那烈性子像极了我,我看是未必。 疲倦的揉了揉额头,朝收拾着的丫鬟挥了挥手,“你且先下去吧。” 那丫鬟诚惶诚恐的做了个福,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出来吧。”等到那丫鬟离开之后,慕容琛冷声叫道。 只见那一个人高的书架后如鬼魅般闪出一个人影,那人身量颇高,不知道是何时藏进了这书架之中。 第160章 情报 “主人”。那人一身黑衣,半跪着蹲下,恭敬的喊道。 慕容琛将疲倦的神色掩去,又坐回了案头后面,将手上的地图一收:“说吧,西戎那边可有异动。” 那人微微抬起头,说道,“禀告主人,近日西戎王在清点各个部落的军马粮草,想必是要向我朝发难了。” 慕容琛闭上了眼睛,似乎早有预料,问道,“可有完颜陌的消息。” 那人垂下眼睛,似乎有些迟疑,想了想,说道,“属下并未在西戎王廷中见到完颜陌,据守在城关的探子报,同样没有见到过完颜陌回到西戎。而且,属下得知,西戎的三王子最近加派了人手到我朝来,那些人个个都是他麾下拔尖的好手,但一路上并不遮掩鬼祟,想必不是做探子的,是来寻那完颜陌的。” 慕容琛骤然睁开眼睛,神色一凌,“你再说一遍。” 那人又仔细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他凝神反复琢磨,若这完颜陌真如他所料并没有回西戎,那为何在天朝他遍寻不着?难道这人真有遁地之术吗? 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就一定是因为他的方向错了。 完颜陌并没有打算回西戎,那他会去那里呢? 慕容琛立刻重新打开地图,仔细打量。 若他不回西戎,他有什么理由不回西戎呢? 肯定是因为途中出现了什么变故,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慕容琛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若是之前他的想法压根就错了呢?这完颜陌并没有离京都很远呢,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离开京都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放任这个危险的人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浪荡了这么久? 他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在地图上指了几个地方:“快,将二分之一家将召回,分散到京郊各个城镇暗中打探,想必那个完颜陌一定还在京都附近。” “是!”那人领命而去。 慕容琛像是力竭一般坐在太师椅上,看了看眼前摊开的地图,喃喃自语道,“希望我的猜测没错,完颜陌,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二日一大早,慕容姜就与完颜陌一起去了跛脚大夫那里,她一路上心神有些不安,好几次走着走着都差点踩到了田埂里去了,完颜陌眼疾手快的拉着她,有些无奈,“昨日里看你跟个小大人似的,老气横秋,说起事情来头头是道,怎么今儿做事这般马虎和不小心。” 经过了昨晚算是开诚布公的交流,慕容姜知道他大概已经放下了打她主意的想法,因而对他的态度也大有改善,也不对他冷眉横眼了,反而当他是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伴,心底莫名地亲近了几分,闻言只皱起眉头忧心道,“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定。” 完颜陌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你是怕木叔醒不过来吗?” 她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老老实实说,“是又不止是这样。” 完颜陌弯起眼睛,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么还打起哑谜来了?” 第161章 雨过天晴 慕容姜捂着脑袋,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完颜陌却微微一笑,快走上去与她并肩而行,“姜儿,我知你在担忧些什么,你怕木叔熬不过去,也怕在镇上被西戎人发现,更怕连累木叔和燕姨,对不对?” 慕容姜点了点头,又道。 “木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虽然长在世家之中,但也知道,寻常士兵若是在战争中不慎被砍断手脚,只要治疗及时,生存意志够强,生还的几率也是高的,木叔正值壮年,又常年打猎,体格健硕,昨日确实是凶险,但凡他能有点意识,我觉得他都不会放弃。” 完颜陌跟在后面,点了点头。 她又说道,“况且我当时认燕姨做干娘的时候,发现木叔眼皮子动了动,想必他当时也是有意识的。”说完,她回过头,朝完颜陌眨了眨眼睛,“知道有我们两个拖累缠着燕姨,木叔应该不舍得放弃吧。” 完颜陌一脸笑意的回道,“原来你还有这样一层思量在里面,真的是人小鬼大,什么东西都要在脑子里转三转再出来。” 算上上辈子,我比你大个十多岁好吗?你个黄毛小子。 慕容姜在心里暗诽,却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一路交谈,倒是比昨晚回去的时候要和谐的多。 到了跛脚大夫的草庐,木叔果然已经醒来了,燕姨正坐在床边喂他喝粥,跛脚大夫在旁边站着,一会儿扒了扒眼皮,一会儿又让他伸出舌头来看,末了,还感慨道,“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木叔扯开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憨实的笑。 正巧见他们来了,那个笑容就更大了一点。 “你们来了的可真早。”跛脚大夫站起身来,嘱咐着木叔这几日需要注意的事项,见他们站在他身后不阴不阳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担心木叔,一早就出发了。”慕容姜说着,将手里的包裹递给燕姨,她年纪小,长的是清秀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让人欢喜的不得了。 燕姨放下手中的碗,接了过来,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们可来得真及时,方才当家的还在跟我抱怨说衣服上都是血腥味,闻着晦气。跛脚大夫的衣裳,当家的又穿不下,真的愁的我喔。” 说着打开了包裹,颇有些惊讶,“这是……” “燕姨,怎么了?”慕容姜赶紧问道,莫不是完颜陌整理错了? 燕姨将里面的衣裳拿出来,眯着一双眼睛对木叔说道,“当家的,你看这两个小娃多有心,这不正是你平日里爱穿的那件吗?” 慕容姜尴尬一笑,不留痕迹的凑近了完颜陌,扯了他的衣袖。 完颜陌笑意盈盈的弯了弯腰,她的小脑袋靠近了他,小声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了一眼正在交流的夫妻俩,也学着她轻声的回道:“之前木叔来看过我好几次,每次都是穿的类似这种的款样,而且我见这件像是浆洗过多次,想来是他常穿的,就拿了过来。” 第162章 告别 听完之后,慕容姜不由得有些感慨,只道这小子像只笑面的狐狸,没想到还是个心细的笑面狐狸。 两人帮着燕姨将木叔身上的衣服换了,又说了一些话,谈到木叔的伤腿,他倒是很豁达,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都是从鬼门关里捡回来的一条命了,也该惜福了。” 慕容姜又说了她和完颜陌准备一起去镇上的事情。 木叔和燕姨两人对视了一眼,木叔惨白的脸上有些愧意,“若不是我的腿……” “不,不,这不是您的错。”慕容姜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阻止了,“若是我早就想到这个法子,也不会害得木叔受此磨难,还……活生生的失去一条腿。” 完颜陌抿了抿嘴没有开口,心中五味杂陈,这件事情况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而引起的,他们该恨该怨对象该是他才对,现在反倒一个个的愧疚起来了。 “傻丫头,这哪儿能是你的错。”燕姨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当家的这样了,知道你哥哥的事情迫在眉睫,燕姨也不好再拦你什么,只是这山高路远的,来回少不得要个一天的,你们可有准备一路上的吃食?” 这下可就把两人问倒了,他们俩虽然都有一颗玲珑心,知一步而明百步,但是毕竟都出身于贵族,除去那两日在山洞里,两人并未为食物犯过愁。 况且,随身携带肉干也不过是完颜陌的一个习惯,因它便携、易保存,现下吃完了,他又深受重伤,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思虑这些小事。 也不曾想到出门一趟还需要带着干粮。 因而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回什么。 燕姨看了看两人一脸尴尬的表情,心里自然是明白了。 她站起身来,“你们先这里照顾当家的,我去给你们做一点烙饼带在路上吃。” “不用麻烦了,燕姨。”慕容姜赶紧拦住她,“哥哥已经带上了。” 说完,赶紧朝身旁的完颜陌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弯起一双丹凤眼跟着说道,“不劳烦燕姨了,我身上还有几两薄银,待到镇上寻一个铺子也还是可以的,况且这路程遥远,若现下不赶紧出发,恐怕届时太阳下山了我们都赶不回来。” 燕姨一听,连忙说道,“是我想的不周到,你们赶紧去赶紧回,等天黑了可就麻烦了。” 说着,握住完颜陌的手,温声说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但是既然做了你们干娘,还是不免唠叨几句,你是哥哥,一路上要好好的照顾妹妹,你这妹妹为了救你,可吃了不少苦头。” 这话说的真心温情,完颜陌盯着那双粗糙布满纹路的手看了一会儿,等心中漾起的波纹平静了下来,将手覆在上面,收起了脸色的笑,珍而重之的应道,“我会的。” 慕容姜在旁边也跟着说道,“等我们回来了就为您和木叔沏茶,真真正正的认您和木叔做干爹干娘。” 燕姨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出发吧。” 第163章 烧饼 木叔一直在旁边微笑看着,闻言也点点头,附和道:“你们快走吧。” 燕姨站在门槛上,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被重重叠叠的树林遮蔽了,再也看不见了才作罢。 那跛脚大夫端着药臼坐在院子里磨药,见她依依不舍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一瘸一拐的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我跛脚行医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人,看这两个娃娃通身的气派举止,反正也是你们留不住的,何苦伤这神呢。” 燕姨一愣,回过头,有些嗔怒拍开他的手,“大夫,什么时候你这嘴毒的毛病能改一改呢?” 那跛脚大夫“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这哪里是嘴毒,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们夫妻俩,晓得你们这么多年膝下空虚,但看看这娃娃,哪里是普通富贵人家能养得出来的?别到时候留出个祸端来。” 说完,也不搭理她,又摸着药臼一拐一拐的走了回去。 慕容姜和完颜陌走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早上因为两人都不曾做过饭,慕容姜就靠着记忆胡乱煮了点粥,一路走来,又是翻山越岭的,现下早就饿得走不动路了。 “喂,阿黄,我们去吃掉东西吧。”慕容姜在肚子咕隆叫了两声之后,站在卖烧饼的铺子里不动了。 在外面叫卖的小二也是个机灵的,见她驻足不动,忙对着她吆喝道:“女娃,算你有眼光,我家的烧饼可是一绝,甜的香脆可口,咸的酥脆爽口、辣的鲜香麻辣,赶紧让你哥带你进来尝一尝,保证你下次还想来!” 她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完颜陌。 完颜陌见状,不由的笑了笑,这慕容姜时而老气横秋,时而又天真活波,真的是让人难以捉摸。 他抬头看了看,与那小二的舌灿莲花不同,那店旁的幌子上倒是十分朴素的用毛笔写了四个字:陈氏烧饼。 他对慕容姜微微一笑,“那进去吧,我的好妹妹。” 慕容姜顿时高兴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弯了眼睛,“走、走,我早就饿了。” “好嘞,两位客官里面请。”那店小二热情的引他们入店,又问询他们要吃些什么。 慕容姜有些犯难,她之前哪里上过这样的铺子吃过烧饼,看了看完颜陌,却只见完颜陌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似乎正等着看她的好戏。 她转了转眼珠,问道,“小二,你这有什么吃的。” 那小二笑道,“小客官,您这话说的,来烧饼铺不就是吃烧饼的吗,若是问店里有什么烧饼,鲜酥脆甜咸香辣,看您好哪一口了。” 慕容姜说道,“那就选个甜的,选个咸的。” 那小二并没有走,继续说道,“小客官,咱们铺子里甜的有芝麻、糖、豆馅儿、什锦儿的,咸的有肉的、鲜虾的、干菜的、油酥的,您要哪一种。” 她听的目瞪口呆,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平常人吃的东西有这么多种花样。 第164章福宁堂 “就、就来个什锦儿的和、和个鲜虾的吧。” 她听着名字胡乱的点了两个。 那小二站着还没动,记下之后,又弯腰问道,“请问还要点些什么吗?” 慕容姜一愣,怎么还要点? 完颜陌听着好笑,就这么吃,不怕被噎着吗?又补充道:“小二,再上壶豆汁儿,来碗牛肉汤。”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直起身来,就要走。 慕容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他叫住了,“诶,小二,你知道最近的当铺在哪儿吗?” 那小二十分热情道,“这当铺在东南角,从这出门右转拐过一个巷子再走个几百步就到了。”说完之后,又欲言又止的说道,“只是那当铺老板实在精明,不管你死当还是活当,总是将价钱压到最低,若不是这镇上就他那一家当铺,怕是没人会去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福宁堂呢?” 那小二接着回道:“这福宁堂出门左走个一炷香儿就到了,这可是我们镇上一等一的药铺。” 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她们的衣着,好心道,“若是二位得的不是什么大病,还是找个寻常的药铺看一看为好,这福宁堂先不说那诊金,光是里面的药材就贵的吓人呢,就说那掌柜一个月得手的百年灵芝,就那么一株,小人不吃不喝半辈子都未必买的起呢。” 慕容姜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等那小二走了之后,完颜陌看了看她,问道,“姜儿是想先去福宁堂看看?” 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之前我打算先去当铺将这玉珏当了,再拿银两去买那灵芝,说不准还能留点余钱给木叔养病,现在想来,若是去当铺,说不准还要被当铺老板昧掉一层去,不若直接去与那掌柜的以物易物,来的直接爽快。” 完颜陌闻言点了点头道,“方才听了那店小二说的话,我也是觉得直接去福宁堂更为妥当。” 说起这福宁堂,那店小二也不是夸大,在这偏远的小镇里看确实算的是一等一的,从那烧饼铺一路走来,店铺都只贪图便宜,做了个布幌子挂上门前,就只有这福宁堂装饰的光鲜亮丽,门额上十分讲究地挂着一个朱红的牌匾,福宁堂几个烫金的大字十几步开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走进去,便看见了整排精雕细刻的大红酸枝木药柜,每格药柜上面工工整整的挂了个烫金的小牌子,慕容姜虽然不懂药材,只大略瞟了一眼,就看见上面写着何首乌、雪莲这些个普通人家根本就吃不起的药材名字,就知道那店小二所言非虚。 柜台里面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拿着鸡毛掸子百无聊赖的在柜面上拂来拂去,见到他们进来了,眼睛在他们的穿着上扫了一眼,便耷拉着眼皮爱理不理。 完颜陌在她后面走进来,看到这情景不由的一笑,“不亏是这镇上一等一的店铺,连门槛都比寻常店铺高上一些。” 第165章 狗眼看人低 那年轻人听他说话,方才懒懒的抬起头,不耐烦的说,“求诊一两银子一次,半个时辰后大夫会过来。” 慕容姜眯起眼睛,“若我们是问药呢?” “问药嘛……”他眼皮子一掀,有几分不屑,“我们店只卖名贵药材,最便宜的药材一钱也要一两银子。敢问两个小客官,要什么药?” 慕容姜见到他这般态度也不觉的生气,迎高踩低的事情她上辈子也遇见过不少,问言只言简意赅的道:“百年灵芝。” “什么?”那年轻人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又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特别是看到他们早上因在山间跋涉而布满泥泞的布鞋时,眼神充满了轻视。 他左手拿着鸡毛掸子,右手朝他们伸出来。 “一百两。” “什么?”慕容姜疑惑的问。 “当然是银子啊。掌柜的说了,这百年灵芝难得一年一两,百年当然是一百两了。”年轻人继续乜斜着眼睛说道,“若是没有银子,银票也行。” 慕容姜一笑,说道,“小哥说的是,掌柜这价钱定的确实是十分合理。只是我们身上的银子没有那么多……” 那年轻人早就料到了他们俩身上没钱,连脸色都没变,拿鸡毛掸子在他们面前挥舞了一下,“没钱那来买什么百年灵芝,去去去,别捣乱,两人上别处玩儿去。” 完颜陌神色一深就要上前,被慕容姜眼疾手快的扯住了衣袖,她轻轻的朝完颜陌摇了摇头,又朝那年轻人露出颊边两个梨涡:“小哥,你听我说完,我们虽然没有钱,但是可以以物易物,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们要和他做笔买卖。” 那年轻人只觉得她口气大的很,“没钱做什么买卖,我们这是福宁堂又不是慈善堂……” 慕容姜不欲与他再费口舌,直接上前,将怀里那枚玉珏拿了出来,放到那年轻人的眼前,“这物,值不值得你们掌柜的与我们做这个买卖?” 那年轻人看了看,他只是个打杂的,只觉得这玉与平常见到的更漂亮一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是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这么个破玉,也值不了一百两啊。” “这话你说了不算,叫你们掌柜的来跟我谈。”慕容姜收回了手,声音冷了下来。 那年轻人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小娃突然有如此强势的气势,他竟一时间被慑住了。 待回过神来,又气又恼,几步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伸出手就要去抓慕容姜的领子,打算给她一点教训。 他本是乡间一霸,只是这几年,父母拿着性命威胁,强压着他来了福宁堂当个跑堂,期盼他能学一门手艺将来好养家糊口,但并不代表他就变成了个软兔子,连个女娃娃都敢跟他颐指气使了。 完颜陌眼神一暗,就要上前去拉慕容姜。 却见她眼疾手快的从腰间暗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寒光一闪,那年轻人立刻就吓的跪在地上。 第166章 计谋 “客官饶命、饶命啊,是小的错,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给您赔礼道歉。”那年轻人哭丧着脸,颤抖着说道。 只见那慕容姜拿着一柄弯刀,直直的抵住了他的喉咙,她沉声道:“我本不欲为难于你,怎料你如此狗眼看人低,快去向你们掌柜的通报,说有人要与他做买卖。” “好、好,小的马上就去,客官刀下留人。”那年轻人哆哆嗦嗦的掀开门帘,跑进了内堂。 完颜陌站在她身后,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她把那弯刀入了鞘又重新收进了怀里,扫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情想说就说吧,那副表情一点都不是你的风格。” 完颜陌一哂:“你这般行事是否太过高调。若是被西戎人发觉……” 她摸了摸手里的玉珏,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阿黄,你说这玉珏能换得了这一百两吗?” 完颜陌看了看她,见她一脸认真,发觉她并不是在说笑,便也一本正经的回答她,“这慕容府出来的东西,随随便便都能够一家人吃上个大半辈子,又何况是给慕容府嫡小姐佩的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似乎有些了悟,“你是在赌,赌究竟是慕容府的人找到你,还是西戎来的人找到你。” 她摇了摇头,说道,“你觉得我会冒这个险吗,若是被西戎人先发觉,那么你、我还有木叔、燕姨恐怕都会在劫难逃。而且有这枚玉珏是官家之物,无端端的出现在这小镇上,你当西戎人就不会顺着这个找来么?” “那你这是。”完颜陌一时间有些困惑。 “你方才不是说并未见过西戎人的标记么?我尚且大胆的推测西戎人目前还没有来到这个镇子。他们不来就罢,若是他们真的来了,既然他们要查,不妨就大方的露出点痕迹让他们查。” 慕容姜抬眼看他,眼神明亮中透出一股子机敏。“届时,我们留下一路往南的迹象,让这些从祈仑山以北奔波劳苦的贵客们感受一下江南水乡的温柔。” 完颜陌顿时如醍醐灌顶,心中不由的佩服。 小小年纪就多智近妖,不免让人有些期待她长大后会是如何的惊才绝艳了。 那福宁堂的掌柜午休刚醒,就见着本该在外面待着打杂的王二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下子气的连衣服都没系好,就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你进来干什么?我一柜子的宝贝都在外面,要是被人拿走个一钱半两的你就算把这一年的工钱都赔了都还不够!” 王二苦着一张脸,战战兢兢的说,“掌柜的,外面有人说要跟您做生意,手、手上还有刀!” 那掌柜的也是有些见识和背景的,不然也不敢在这个小镇上大张旗鼓的做珍奇药材的买卖。闻言也不惊慌,只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那王二结结巴巴道,“是、是、是一、一个小女娃和一个少年郎。” 说着,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赶紧补充道,“手上拿刀的是那个小女娃,凶得很!” 第167章 鉴定 说完这话,脑袋上当头就被掌柜的甩了一巴掌,那掌柜的暴怒道,“混账,你的胆子被狗吃了吗?两个小娃让你吓成这样?” 王二捂着脑袋也不敢反驳,只委屈的说道,“掌柜,他们现在就在外间等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掌柜的白了他一眼,赶紧系上了腰带,走的时候还不忘再敲几下王二的脑袋,“要是下次让我再看到你私离柜台,你就收拾收拾包袱,给我滚回去。” 那王二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哈腰的苦着脸应道。 慕容姜在外间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只见那门帘子又被人掀起,出来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脸方颔圆的,穿的十分珠光宝气,通身绫罗绸缎,手指上还带着个祖母绿的玉扳指,看起来不像是药铺的掌柜,倒像是首饰行的掌柜。 一见到他们,先是眯起了他那双绿豆般的眼睛,旋即在那脸色堆出笑来,露出一颗金闪闪的大门牙。 “听说小友要跟我做笔生意?”他走到柜台前,熟练的从柜子下面拿出一个玉制的精致算盘,笑眯眯的对他们说,“小友请说说看,我算一算这笔买卖是做还是不能做。” 慕容姜也不多话,上前将手上的玉珏丢给他看。 那掌柜的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一眼就瞧见了这块玉珏并非凡物,这温润的触感……他赶紧拿起来对着窗外看了看,日光撒在白玉上,那白玉呈现出淡淡的半透明光泽,他心里顿时快速的跳了起来。 又吩咐王二拿盆水来,将那玉珏小心翼翼的放入水里,又轻轻的拿了出来,只见那玉珏表面上依旧光滑无比,并没有沾上一丁点儿水珠。 “这……”那掌柜的又将自己贴身带着的玉牌拿了出来,放在一起,抬高了看了看,都是晶莹剔透触手生温的质感,只是一个白中透出点微微的黄色,一个如初雪一般洁白无瑕。 掌柜的手都抖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慕容姜,见慕容姜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一连串动作,也不催促。 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小友,这玉看起来还算是个好东西,不知小友要用这玉与在下做什么买卖?”说话间,也并不将那玉珏给她,反而紧紧的抓在手中,倒是怕她抢了去了。 何止是算,看他这副模样,想必这玉珏也是价值不菲了,面上却按兵不动,是想套我们底线吗?这老狐狸!慕容姜内心暗诽道。 面上却十分伤痛,“实不相瞒,我与兄长遭遇贼人流落此地,兄长体弱,需以百年灵芝吊命,我们盘缠又所剩无几,锦城的路又十分遥远,若不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到要将这祖传的宝贝拿出来与掌柜的做买卖。” “锦城离这里可不近,小友为何要南下?”那掌柜的眼中精光一闪,试探道。 完颜陌拉了拉她的手,一脸警惕,“妹妹,这事情不能对外人说。” 第168章 套路 那掌柜暗道,这少年倒是个机警的,想着,又挤出一抹笑来,对完颜陌说,“是在下唐突了,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 “哥哥。”慕容姜仰起头,一脸单纯道,“我看掌柜的不像是个坏人,不妨事的。” 说完,她看似天真且毫无心机的对掌柜的笑了笑,说道,“我和哥哥是要去投奔在锦城的舅舅的,况且这里我们已经没有亲人了,想必此次南下后,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掌柜暗中摸了摸手中的玉珏,只觉得这笔买卖再好不过了,估摸着这两个小娃并不晓得这玉珏的价值,就算以后晓得了,这远在锦城的,恐怕也鞭长莫及了,简直是老天爷送给他这个发财的机会。 想到这,他稳了稳因为兴奋剧烈跳动的心脏,做出一副沉重的表情,“看样子,在下与小友的缘分就只能到这里了。这玉珏我要了,那灵芝给你们,再给你们两百两银子做盘缠,俗话说穷家富路的,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路途遥远的,身上多带点银两,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那后面一直缩着脑袋听着的王二,此时忍不住发出声音来,“掌柜的,这破玩意儿值这么多银钱吗?” 那掌柜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对着慕容姜他们十分深明大义的说道,“小友既然如此信任在下,与在下做这笔买卖,就算是多拿出些银两也无所谓。” 他这话说的十分恳切慰帖,若是换了其他人定是要当他是活菩萨,感激不尽了。 可是遇到的是完颜陌和慕容姜,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精,心里都门儿清,这玉珏绝对不止这些钱。 慕容姜转了转眼珠,悄悄靠近完颜陌,隔着他的衣袍狠狠的拧了一下他的大腿,完颜陌眉头一皱的看向她,她朝他使了使眼色。 他立刻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兄长,兄长你怎么了,又发病了吗?”慕容姜立刻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扶着他。 那掌柜的不疑有他,也站起来,指示着王二帮着她扶着完颜陌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她一脸泫然欲泣地对掌柜说道,“我这兄长体弱也就罢,还被贼人所伤,若是那百年灵芝也不能吊住他的命怎么办?” 掌柜听她这话锋不对,担心若是这病痨少年若是就这么死了,她就要讨回那玉珏,忙说:“这好办,我这福宁堂有一个医术了得的大夫,待会我让王二把他叫过来替你兄长诊治诊治,要什么药材,我这药铺也有现成的,想必你兄长定不会有事。” “掌柜的可真是大好人。”慕容姜一脸喜极而泣,又拉着完颜陌的手,“哥哥,老天爷有眼,我们遇到贵人了。” 完颜陌摸了摸腿上仍残留的痛感,也无奈的跟着她一起演戏,“那我们兄妹俩就在这里谢过掌柜的了。” 那掌柜进了套子犹不自知,拿着玉珏,恨不得马上回去研究把玩,闻言便说道,“不必多谢,我与小友即是有缘,自当倾力相助。” 第169章 问诊 又挥了挥手把那王二叫过去,“你去账房给我取两百两银子出来,再去那大夫家把他给叫回来。” 那王二犹豫了再三,低声说道,“要不先知会夫人一声。” 那掌柜的见这王二如此不开窍,生怕到手的宝贝就这样飞了,气的一脚将他踹到地上,怒斥:“她是掌柜的还是我是掌柜的?这点小事我都做不了主吗?快去,不管有没有这两百两都短不了你的工钱!” 那王二被踹的哀哀的叫,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就去了。 他这才换上一副笑脸,对慕容姜两人说道,“这打杂的不懂事,让小友见笑了,小友且先耐心等会儿,下人马上就能将银子和大夫给带过来。” 说着,又搓了搓手,笑容可掬的看向他们:“在下还有点事儿,要去内堂,两位就请自便,自便,哈哈。” 方前还因为柜前无人,将那王二骂的狗血淋头,现下,这心急火燎的连这铺子都不要了。 慕容姜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被那门帘子遮掩住,将方才演戏的泪珠擦掉,也寻了根凳子坐下,对着完颜陌笑道:“那块玉珏有此等宝贝,让那掌柜的连茶都不记得给我们沏,就迫不及待的去内堂把玩了。” 说完,又朝他挤了挤眼,“你方才配合的不错嘛。少年郎有前途!” 她这般故作老态的语调,惹的完颜陌忍俊不禁,他弯起一双丹凤眼,也跟着笑道,“还是姜儿师傅调教的好。” 她心情大好,“今日收获实在出乎意料,到时候回去好好的买些吃食和伤药,那肉馅的烧饼还没试过,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她这般仔细盘算着,完颜陌笑看静静的看着她。 这药铺选地儿选的讲究,是个正儿八经的坐北朝南的格局,那掌柜的又是作风气派的,两处的窗户上窗棂开的极大,冬日午后的太阳较其它时段要浓烈几分,略带些温的光线透过窗棂,似乎将女孩儿整个都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配上她眉飞色舞的神采,整个人鲜活的令人炫目。 完颜陌面带笑意,心中一片宁静,他甚至想着,若是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只可惜这片宁静只维持了半个时辰不到,那王二带着大夫从外匆匆进来,那大夫到了厅内还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反观那王二脸不红气不喘的,让慕容姜不由的怀疑起这个大夫的医术来,连自个儿的调理不好,体虚成这样,这医术也怕是堪忧啊。 这么想着,又试探道,“大夫还好么?” “还好、还好,老毛病了,常年坐堂,五禽戏也荒废了许久,今日一下子这么疾跑,有些缓不过神来罢了。”待喘息平息了,他擦了擦汗,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人,示意完颜陌伸出手来。 慕容姜放下心来,还能分得清谁需要看诊,证明医术还不算差。 那大夫摸上完颜陌的脉,两条八字眉不由的皱了起来,“少年郎这病的不轻啊。” 第170章 有救 完颜陌一脸平静的问,“可还有救?” 那大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虽这脉象时有时无,有时如釜中沸水,剧烈异常,无时若一潭死水,不起波澜,初看像是七绝之脉,但是这位少年郎毕竟年少,气血顺畅,筋骨强健,这脉象沸中有稳,死中有生,尚有一线生机。” 慕容姜也不懂医,皱着眉听着他说,只隐隐听懂了最后一句,立即舒展了眉心喜道:“这是有救了?” 那大夫摸了摸浓粗的八字眉,抬眼看了看她,缓缓道,“能救也是不能救,治他这病所需花费可不少,平常人家怕是负担不起,看二位这身穿着打扮,并不像是富贵人家。” 还没有待慕容姜出声,那王二在旁站着,闻言粗声粗气的说道,“掌柜的说了,大夫只管治,但凡福宁堂有的药尽管取,把这位少年郎救活了就成。” 慕容姜露出两个小梨涡,笑眯眯的说道,“承蒙掌柜的慷慨大义,家兄方才得见生机。” 大夫摸着自己眉毛的手一顿,脸上的镇定全然不见,抬高了眉毛吃惊的看向王二,凑近了他在耳边悄声问道,“那个守财奴真的这么说的?这两位莫不是他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债主?” 王二似乎颇为悲愤的看了两人一眼,摇了摇头,轻声回道,“不是,那两个小鬼给掌柜的看了一枚玉珏,掌柜的就跟魔怔了一般,一下子变得大方的不得了,还把百年灵芝也给了出去。” “哦?难道是什么信物?”那大夫粗黑的八字眉开始飞舞起来。 慕容姜脸色的笑险些挂不住,这两人自以为是窃窃私语,却不知这声音却毫无私语的自觉,让离他们不过两步之距的慕容姜二人听的一清二楚。 完颜陌见了她笑的这般僵硬心中也是好笑,对那大夫说,“大夫,我这病现在能救了吗?”他这一出生打断了两人的交流,那大夫眼神颇为探究的看向他们二人,“既然掌柜的这么说,那这少年郎便好治了。先将百年灵芝磨成粉末,一日吃个三回,我再开个药方,照着这个方子养个半年就差不多了。” 这般诊治、抓药耽误了不少时间,待两人从福宁堂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西斜了,慕容姜看了看日头,略带惋惜的叹道,“时间怎么过的这般快,看样子我们趁夜赶路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药材跟在她后面,见她这样说,便道,“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一夜,明日再回吧。”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异议,她们并不赶时间,况且在夜间赶路确实危险,燕姨……想必也会理解他们的吧。 于是两人便在街上找起了客栈,慕容姜有些心不在焉,特意又绕去了衙门布告栏那里瞧了瞧,见那布告栏上只有几张陈年泛黄的悬赏令,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还是生出了隐隐的失望。 完颜陌见她那副样子,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出声安慰,只默默的跟在她后面。 第171章 后院 两人在东边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宽阔的客栈。现在正值春节,没有什么人外出打尖儿,因而客栈房间多的很,他们定了两间房,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许是时间尚早,慕容姜在床上有些辗转难眠,她坐起身来,推开窗户朝外看了看,发现这客栈竟然还有个后院,许是觉得外间过于吵闹,这客栈掌柜便把这窗户开在了对着后院的这一侧。 这掌柜还颇有些心思在后院栽种了些四季长青的树,在这万物凋敝的季节里,后院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在那葱茏的绿色中还搭建了一个石桌和石凳,想来是给客人交流谈天用的。 慕容姜眯了眯眼睛,见那石凳上坐着一个人,看不太清楚面貌,只是那是青色的粗布衣裳,不正是此时应该在房间休息的完颜陌么? 难道他和我一样睡不着?发生了什么? 这么想着,慕容姜便也下了楼。 完颜陌今日也有些难眠,一来是经脉中气血翻涌让他难以入睡,二来也是白日里慕容姜那一闪而逝的失望让他思绪翻飞不得安眠。 这让他无比的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虽然她没有在今日就离开,但是她始终是要走的。 “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随着清亮而稚气的声音响起,他的左肩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他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朝右边看去,果不其然,刚刚还在脑海的人此时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见她披着棉袍背对着他,双手撑在石凳上,小小的身子朝上一跳,安安稳稳的坐在了石凳上,她扭了扭腰调整了一下姿势,颇为满意的露出两个小梨涡。 “今日所获颇丰,你的伤也有望治愈,还余了不少银两,够你和燕姨、木叔好好的用上一阵子,怎的不见你半分喜色?” 她双手撑在石凳边缘,两条腿垂在石凳上前后晃动着,继续说道:“犹记得当初你掳我来的时候,可是成天见的笑容满脸,恁的讨厌。” 虽是这么说着,脸上却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完颜陌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方才说道,“生死常理,蜉蝣一场罢了。何故悲喜?” 慕容姜皱起了鼻子,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长颈瓷具,“又来了,我顶不喜欢听你这些论调,人生在世,多的是牵挂和追求,哪里能与蜉蝣相提并论呢,再者说,蜉蝣都能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觉悟,你呢,你找到你的道了吗?道都没有找到,就先看淡了生死,真的是本末倒置。” “我……”完颜陌冷不防又被她暗地里训了一段,正想开口反驳。 却见她径自拿着桌上的酒器倒了杯往嘴里送。 “那是……”完颜陌还没来及说出口。 就见到眼前的人连看也不看,一口气将杯里的水喝了。下一刻就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发出了震天的咳嗽。 “这、这,你才多大,居然还喝起了酒?这店家也卖给你?”慕容姜一边咳一边不敢置信的质问他。 第172章 月下交谈 完颜陌给她拍背顺气,无奈的说道:“大小姐,我都已经十三了,在你们天朝都是可以娶亲的年纪,怎么就不能喝了。况且,连草原上最烈的酒我都喝过了,这点酒算什么,寡淡无味,与喝水差不多。” 她好不容易咳完,也不敢再碰那壶酒了,听他说起草原的事情,有些好奇的问,“阿黄,草原是什么样的?” 完颜陌看了她一眼,“我们草原,夏日草木旺盛,草原一眼无垠的绿,牛羊、骏马肆意奔驰,到了冬季草木枯黄,人们便宰羊杀牛,围着篝火举办宴会。” 她静静的听着,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他“草原上会过春节吗?” 他摇了摇头。 慕容姜抬头看了看天,明月高悬,似一轮将圆未圆的玉盘。 她喃喃说道,“阿黄你知道吗,我们天朝人最讲究的就是春节,从除夕开始,一直热闹到十五。今日是年初九玉皇诞,每年的这一日,慕容府都要沐浴斋戒,备上三牲五果六斋,朝天而拜。而年轻的婢女仆役们则围在树下唱些吉祥的歌。据说,天女这一天会下到人间,站在树枝上,听人间歌声,若是唱的好了,天女一高兴就会保佑人们在这一年里顺顺利利。” “不知道慕容府现在怎么样了,霜儿又没有在树下唱歌呢?”她的双腿也不晃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惆怅的情绪。 “姜儿,若是你想回慕容府……”完颜陌不忍看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说道,“想来西戎人应该不在这镇上,明日我们去雇辆马车,你走就是了,燕姨那边我去与她说。” 她笑着摇了摇头,“要走我今日就走了,难道凭你这个伤患还能拦住我?我答应燕姨,要回去奉茶真真正正的认她为干娘,又怎么能食言而肥呢?” 完颜陌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今日你特意去看了那布告栏,是想知道慕容府有没有广而告之的在找你吧。” 她笑意盈盈的看向他,“果然是有颗七窍玲珑心,什么都瞒不过你。” 完颜陌叹道:“我也没想到,慕容统领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将你失踪的消息秘而不宣。” 她摇晃着双腿,看向旁边的榆木,“爹爹就是这样的人,他在成为我父亲之前,首先是执掌天朝兵权的统领,当今圣上在看着、军营中的将士们在看着,天下百姓看着。” 说道,朝他咧了咧嘴,“虽然你觉得名字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代称,但是对我来说并不是,你知道为何我单名一个姜字么?” 完颜陌安静的看着她,虽然不知道这话有何意,但也知道并不是要他的答案,于是只等她说。 “听我娘说,我刚出生时,祖父为了我的名字费尽了心思,作为慕容府的嫡女,名字自然马虎不得,既要显得文采斐然,又要足够的显赫贵气,但是父亲却为我取单名一个姜。祖父不允,不让这个名字上族谱。爹爹说……” 第173章 名字 她停顿了一会儿,颇有些自豪的说道,“姜者,寻常百姓能养之用之,寒之以驱,食之以佐,观之亦可。我儿取此字,甚好。” 完颜陌脸色有些变了,“慕容统领这是……” “爹爹从来就心怀天下,他期望我也是如此,此番你虽俘我未果,但即便是捋我到了西戎王廷,你以为拿我真的能掣肘爹爹吗?” 慕容姜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怎么好,又继续说道,“既然说到这里,咱们就开诚布公的说了吧,我记得你说西戎王廷不曾庆祝春节,那白衣大统领的故事想必是你编的吧。” 没想到那完颜陌却摇了摇头,“那是我阿嬷跟我讲的故事。” “阿嬷?”慕容姜不由自主的重复道。 完颜陌看着眼前沉静的夜色,又拿起手上的杯子喝了一杯,“阿嬷是我阿妈的婢女,阿妈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在西戎王廷里,是阿嬷将我一手养大,她临终前跟我说,这白衣大统领与我们有恩,即使世人不再记得他了,也希望我一直能记住他。” 她“啪”的一声拍向他脑袋,“你就这么记住的?你可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将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吗?” 完颜陌沉默不语,知道慕容姜早已经将这关节全部想透了。 不错,是他从白衣大统领的故事里得到启发,向西戎王献计,先将慕容琛幼女劫走,待西戎发兵东征,便可以慕容姜为饵要挟,只要慕容琛允了他们的事,他们就在天朝散播慕容琛为救女而投诚的谣言,天朝的皇帝和百官肯定不会再信任于他,既然没有了信任,又怎么会允许他再掌握朝廷的军队? 不管结果如何,谣言一起,人心自乱,慕容琛将自顾不暇,他们自然就可以趁机长驱直入。 只是没想到西戎王虽允了这计谋,但派了完颜褚与他共谋,那完颜褚早就看他不顺眼,想借刀杀人,独占功劳。 而他也差点殒命,幸得她不计前嫌的相救,也经此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看清了很多事实,想明白很多事,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是有多么天真离谱。 他垂着头,一口一口的饮着酒,似乎要将壶里的酒饮尽,慕容姜看不下去,跳下石凳,抓住那个酒具,不让他再斟:“够了,不要再喝了。” 待他抬起头来,慕容姜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一片。 “是我糊涂,不仅险些将自己搭进去,还险些晾成大错,你有一个心怀大义的父亲,我却只有一个从小漠视我的父王和视我于草芥的异母兄长们。” 他虽红着眼睛,情绪并没有很激动,面色十分平淡的说,“阿嬷死后,我也曾经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哪怕是为了不再受到兄长们的欺辱,为了得到父王的重视,就算是不折手段那又如何?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就算是用了计谋和算计,还是丝毫改变不了该有的厌恶和漠视。” 第174章 劝慰 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眼底里似乎有银光闪过。 “草原上的贵族都要取汉名,我当然也有汉名,单名一个陌字,草原上的人说,姓名是阿爹阿娘给予的最真挚祝福,我曾经问过阿嬷,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阿嬷不说话,只抱着我哭。” 他红着眼睛看向漆黑的天幕,“后来我才知道,天朝有句话叫相见陌路,父王从来没有想过将我当成他的儿子。” 慕容姜不知道他的经历竟然如此沉重,她虽然猜到他在西戎身份地位不一般,但怎么也没想到他是那个西戎王最不待见的小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 索性从侧面一把搂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 “一切都过去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不管你之前叫什么,那都不重要了,你现在叫阿黄,你不也说“黄者,中和之色,自然之性,万世不易”?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而且现在有了燕姨和木叔,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停顿了一会,她又十分坚定的说,“我们天朝也有一句话叫否极泰来,坏运气都过去了,你会找到关心你、爱护你的人的。” 完颜陌眼睛渐渐的恢复了正常,他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姜儿你倒也是奇怪,明明是朝我兴师问罪来的,却反过来劝慰我了。” “我哪里有想要问你罪。”慕容姜瓮声瓮气的反驳道:“我只想找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罢了。” 完颜陌也不与她再争,只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那姜儿觉得为兄诚意够不够。” 这人情绪怎么转化如此之快,慕容姜放开他,上下仔细的打量他,确定他确实无事了,方才说道,“够,简直是太够了,今晚你喝了这么多酒,赶紧回房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说着自己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我也困了,我要先回房了。” 完颜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暖意不由的涌上心间,脸色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笑来。 又回头坐在石凳上,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对着天幕上挂着的那轮月亮,嘴上说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明月兄,我今儿高兴,劳烦你再陪我喝个几杯。” 第二日两人还是日上了三竿才出了客栈的门,慕容姜一边走,一边老气横秋的指责他,“你说你,我昨晚都说了让你不要喝了,结果你看看你喝成什么样?” 完颜陌脸上带笑的看着她,任她指责,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个样子使得她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于是她也不说了,只蒙着脑袋一门心思赶路。 这几日日光大盛,今日也不例外,阳光洒在山林间,投下斑驳的树影,穿过这片山林就快到燕姨在的那个村子。 不对劲,越接近村落越不对劲。 太安静了,虽然说着村落人烟稀少,但是这个时辰,在村子外也能隐隐看到炊烟和小孩在田埂间嬉戏的身影。 第175章 尸体 如今,他们都已经走到村口了,都不曾见到一个人影。 他们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惊惧。 “快,去跛脚大夫那里看看。”慕容姜厉声说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村子里跑去。 一路上依旧不见任何人,跛脚大夫邻家往日喜欢在门口嬉戏的两个小孩此时也不见了,房门却大开着,里面黑黝黝的,像是伺机吞噬一切的猛兽。 他们站在跛脚大夫的篱笆前,慕容姜盯着那个竹篱笆一动不动,平日里随意可推的篱笆门,此时却重逾千斤。 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胆怯,她此刻无比的希望,那跛脚大夫拿着药臼从门里出来,一边冷言冷语的讽刺他们,一边帮他们拉开这个篱笆门。 “你、你来吧。”她抬头对着完颜陌说道,浑然不知自己的牙齿已经在颤抖了,不是害怕,是压抑到了极致的紧张和愤怒。 完颜陌抓住她的手,狭长的丹凤眼凝重而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别紧张,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看着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喃喃道:“你打开它,燕姨还在等我们回来。” 完颜陌神色凝重的推开了篱笆,一走进门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门厅,跛脚大夫低垂着头依靠在药架子上,药臼摔落在地上,他的胸膛像是被利刃洞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早已经流干,血水在地上汇成了一片已经干涸的暗色血泊,看起来是在磨药的时候被人一刀毙命。 “燕姨!木叔!”慕容姜再也忍受不住得悲鸣一声,冲向了里屋。 里面的场面宛如人间地狱,墙上都是喷溅的血滴,床上更是有如被血洗过一般,本是驼色的床全部侵染成赤色。床上一躺一趴的两人早已没有了声息。 慕容姜颤巍巍的上前一步。 只见木叔嘴巴大张,眼珠凸出的死死的盯着门外的方向,似乎是在怒斥着什么,他的手脚全部被利刃切断,断肢胡乱的散落在床下,燕姨趴在他身上,用身体覆在他的躯干,背后只露出了鸦黑色的刀柄,血流以他们二人为中心,肆意的朝四周流淌。 完颜陌紧跟着她进来,看到这惨况,心中先惊后怒,亡羊补牢般的上前捂住她的眼睛,“姜儿,听话,不要看了。” “你放开!”慕容姜咬着牙,字句像是一个一个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来的。 完颜陌不忍心,“姜儿,你这是何苦呢?” “我再说一次,放开!”话音刚落,她手上的弯刀骤然出手,若不是完颜陌手收的快,怕是真的会被她伤到。 “慕容姜,你疯了吗?”他关切的叫道。 只见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床边,每一步似乎都走的很艰难,快走到床边时,突然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布满血水的地上。 完颜陌上前伸手来扶,她却视若无睹,也将另一只脚跪了下来,以双膝跪地的姿势,膝行了几步,捡起了落在床下的断肢。 第176章 不甘 她一边捡,一边自言自语:“这是左手,那是右手,手指呢?手指怎么不见了?” 地上尚未干涸的血将她茶白的衣衫染成了殷红色。 她满身是血的跪趴在地上,魔怔了一般疯狂地四处寻找。 完颜陌蹲下来抓住她的肩膀,强忍住眼里的泪光,与她对视,“别找了,就算找到了他们也不会活过来的!” 她茫然的看向他,嘴上不知道是对谁说,“不行,要找到的,尸体不全则魂魄不全,就喝不了孟婆汤,过不了奈何桥,入不了轮回……对了,腿,还有那条被雪豹咬伤的腿,我要去杀了它,把腿找回来。” 说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是血地往外跑。 完颜陌一把拉住她,用力将她桎梏在怀里。“冷静一点,木叔和燕姨已经死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当务之急是要料理好他们的后事,你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慕容姜置若枉然,像一只失去了母亲又徒然被捕的幼兽,在他怀里奋力挣扎。 他紧紧的抱着她,不管她如何抓挠咬都不曾放手,所幸不知道是她已然愤怒的失去了理智,还是尚保留了一丝理智,除了之前进来的时候逼他松手时用过刀之外,并没有再与他拔过刀。 等到她终于筋疲力尽在他怀里停止挣扎的时候,完颜陌的衣袖已经被扯破,手臂上布满了抓挠、啃咬的痕迹。 虽然慕容姜没有再挣扎,但是他仍然不敢放松,死死的抱着她,将嘴放到她的耳边,放轻了声音轻而柔的说道,“姜儿,要哭就哭吧,哥哥在这里。” 不知道是哪一个词刺激到了她,她突然情绪崩溃般大哭起来。 她抓着完颜陌的衣襟,泪水大颗大颗的落到上面,不多时他的衣襟上就像是被水洗过一般。“他们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呜……他们不过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祈求一日三餐饱食的普通人,甚至是妇孺、是残弱,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她泪流满面地问,不像是问他,更像是透过他问像那些残忍的凶手。 完颜陌不答,因为他知道她并不是要他的答案,只是要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 他轻轻的拍打着她单薄稚嫩的后背,像阿嬷生前哄他睡觉一般温柔而坚定。 那个遇劫从容、勇斗雪豹、智杀须卜卓的女孩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都用泪水宣泄出来。 他自始至终将慕容姜抱在怀里,给她最坚实温暖的怀抱。 不知道哭了多久,怀里的动静渐渐小了起来。 完颜陌低头一看,许是哭泪了,她抓着自己的衣襟睡了过去,几滴泪珠还悬在纤长的睫毛上,将坠未坠。 他看了一会儿,曲着手指将那眼泪抹去,伸出舌尖舔了舔,原来泪水真的都只有一个味道,是咸的、苦的、涩的。 他抱着她站起身来,走出了这间充满了血腥和残酷的房间。 日光透过云层撒向大地,却似乎再也照不进这片死寂的村落。 第177章 愁云 此时的慕容府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奴仆们只知道老爷和夫人前两日在书房大吵了一架。 之后夫人就在房里闭门不出,终日以泪洗面。 老爷这几日也一直睡在书房,不曾进过房间。 要知道老爷和夫人恩爱甚笃,十年来都不曾红过脸,这一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仆役们一时间人心惶惶。 主子不高兴,这贴身伺候着的丫鬟们也是愁云惨淡,闲时凑在门亭下闲聊。 一个丫鬟将手里的针线一挑,带着些愁绪:“自从小姐出了远门,夫人的兴致就不太高,这下子和老爷一吵,更是不得了了,我伺候夫人这么久了,看没看像如今这么哭过呢!” 另一个丫鬟也皱起秀气眉毛说道,“老爷和夫人这副摸样,这哪里像是小姐出了远门,反倒是像小姐不见了。” “说不准小姐真的是失踪了,若是小姐真的出了门,怎么连个丫鬟婢子都不带?自从夫人宣布小姐出远门,白霜那丫头在院子就没见着她出来过,不会是……”那丫鬟说着,不由得觉得自己的猜想有些可怕,打了个冷颤。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背后嚼夫人小姐的舌根子!”一道娇斥从这群丫鬟的背后传来。 那群丫鬟顿时慌乱的回过身来,乌泱泱跪成了一团,“秋月姐姐,饶命啊,我、我们不敢了,求您千万不要告诉夫人。” 只见秋月端着食盘从后面走来,想来是去给慕容夫人送膳食,刚好撞见了她们的交谈。 秋月秀眉倒竖,“若是让我听到一星半点方才的谣言,我一定会禀告夫人,将你们这些长舌头责杖出府。” “谢谢秋月姐姐。”几个奴婢舒了一口气,忙朝她磕了个头,一溜烟的跑远了。 秋月收回目光,朝着慕容夫人的院子方向走去。 “夫人,请您用膳。”秋月站在紧闭的房门外,也不敢贸然推门进去,只略微抬高了声音叫道。 “退下吧,我不饿。”里面传来略带着沙哑的声音,不知道是哭过多少回了。 秋月心中一紧,站在门外恳求道:“夫人,厨子今日特意做了您爱吃的鱼羹和荷叶鸡,您就吃点吧。” 里面却再也没有声响,秋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知道今日也是徒劳无功,端着食盘转身欲走,这一转身却差点将手中的盘子给摔了。 “老、老爷吉祥。”她忙曲膝跪下。 慕容琛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目光沉沉的看向房门,“夫人还是不肯用膳吗?” 秋月嗓子一哽,差点哽咽起来,“夫人自从前日之后,就没有再进过食,老爷求您劝劝夫人吧,这样下去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慕容琛点了点头,冷声说道,“我知道了,食盘给我,你下去吧。” 说完就从她手里拿过食盘,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秋月站了起来,也不敢真的离开,担忧的守在门外。 屋内不知几日没有开过窗了,有些阴沉。 慕容夫人端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房门,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第178章 冰释 她以为是秋月见她没有回应,将膳食拿了进来,便也没有回头,只平静的说道,“拿走,我不饿。” “夫人。”慕容琛将食盘放在桌上,冷硬的声音硬是轻柔了几分,“我听闻你这几日都没有吃东西了,好歹也吃些吧。” 慕容夫人听了,冷哼一声,“慕容统领心系天下,吾等眼浅命薄之人,不配得统领如此照拂。” 慕容琛上前一步,叹气道,“夫人何出此言,我们是结发夫妻,我待你怎么样,你这么些年心里还不清楚吗?” “那姜儿呢?我的宝贝女儿,你竟然要舍弃她!”慕容夫人恨声道。 慕容琛走到她背后,将手放在她肩上,“夫人,姜儿也是我的女儿,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放弃她,今日垣水镇传来消息,说是有人见到过姜儿。” 她立即转过身来,憔悴的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来,“此事可当真。” 慕容琛点了点头,伸出手来,“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认的这块玉珏吧。” 那玉珏通体白色,无任何瑕疵,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慕容夫人用帕子捂着嘴,眼中含泪,她哽咽道:“这是姜儿那日带在身上的东西,真的是她。她现在在哪里?” 慕容琛面色凝重,“这块玉珏是在一个药铺掌柜的那里找到的,据那掌柜的说,是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和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那里得到,因为兄长生病没钱诊治,南下的盘缠又用尽了,才不得不将家传宝贝拿出,与他做交易。听那掌柜的描述,那个女孩儿外貌特征都与姜儿符合,是她无疑。那个少年也与掳走姜儿的西戎十王子相似。” 他停顿了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的说道,“只是那少年身受重伤,姜儿为何不趁机逃走,还要救他?而且他们为何要南下?” 慕容夫人笑中带泪,急急的说道,“不管怎么样,姜儿现在是平安的。多派些人手去寻,他们应该走不远。” 慕容琛拍了拍她的肩膀,“夫人莫急,我已经将全部家将派出去,把住了南下各个城镇要塞,相信不日就会有姜儿的消息。”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未干的眼泪,说道,“府里的仆役也派出去,早一日找到,姜儿便少受些罪。” 慕容琛不置可否,他将她扶到八仙桌前,从食盒里拿出一碗鱼羹放到她面前,“那现在夫人是否可以用膳了,若是姜儿回来了,你却病倒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慕容夫人扯起嘴勉强做出一个笑容,“老爷说的是,是我之前偏执了。” 与此同时,在慕容府的另外一个角落。 白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陆离哭道,“陆少爷,是我对不起小姐,要不是我对警惕性不足,小姐就不会被贼人掳走了。” 陆离眉头紧皱,姜儿果然是出事了。 他始终觉得姜儿出行这件事疑团重重,她前一日还在央着自己初二带她去品香会,怎么就毫无征兆的出行了呢,而且是在除夕当日。 第179章 寻她 以慕容夫人对姜儿的宠爱程度,怎么舍得放她在这个日子出远门呢? 可是若是姜儿出了什么事情,慕容府应当更加大张旗鼓的寻找才对,为何如此着力隐瞒,秘而不宣呢? 本想找慕容夫人问个究竟,没想到这几日的拜访,都被她挡了回来,每次都推说姜儿出门未归,让他务要多虑,以至于他连慕容府都没能进的来。 这两日听闻慕容夫人闭门谢客,他内心愈加不安,便想起了那日逛庙会的时候,姜儿从慕容府偷溜出来的那个狗洞。 他怀着希望绕到西南角看了看,幸运的是,那处狗洞并没有被人发现,依然保留在那里。 他咬咬牙,从那洞里爬了进来。 一进来就见到白霜坐在门槛上,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门外,似乎在发呆。 初见到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继续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外。 过了片刻,才突然认出他,立刻给他跪下了。 便有了上面那一幕。 “你是说姜儿被人掳走?那贼人长什么样?”陆离沉声问道,他声音并该是少年般的清亮,但不知为何这几日突然变的有些低沉,此刻,他又是压低嗓子来问,让白霜莫名的感到了压迫。 “是、是,在除夕当晚,被一个十三四岁,长着一个双细长眼睛的小贼掳走的。”白霜战战兢兢的说完,又哭着抓住他的下摆:“陆少爷,奴婢不求您能轻饶我,奴婢只求您一定要找到小姐。小姐说您是她认定的姑爷,奴婢相信您一定能做到,只要您能找小姐,奴婢这辈子、不,下辈子都给您当牛做马。” 陆离心性善良,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蹲下来扶起了她,神情郑重的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姜儿,并把她带回来的。” 承诺重逾千金,君子有诺并践。 陆离看了看院子外那广袤无垠的天空,按压住自己满腹的疑问,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姜儿,可是这天地之大,自己又要到何处去寻呢? 旋即,他的神色又变得坚定起来,但是不管怎么样,即便踏遍西戎北狄,或是南疆北漠,他一定要将姜儿找到。 脸上有些濡湿、痒意和温暖,慕容姜动了动手指,骤然睁开眼睛,仿佛像在洞穴的场景再现一般,一双熟悉的红色眼睛直愣愣的与她对视。 不过这一回,她不再害怕的尖叫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兔子灰色的皮毛,低声说,“小兔子,幸好你还在。”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之前哭的太伤心,将嗓子哭哑了。 完颜陌刚好端了一碗粥过来,见她醒来了,便就粥放在桌上,“醒来了就喝点粥吧。” 她抱着兔子坐了过来,迟疑道,“这粥?” 完颜陌给她递过来一个勺子,“我按照你上回做的法子煮的,我已经吃过了,还能下嘴。” 她面色平淡的“喔”了一声,接过勺子,平静的吃了起来,兔子十分安静的待在她怀里,半合着眼睛,似乎准备睡觉。 第180章 凶手 屋中顿时陷入了沉默,除了偶尔发出的勺子与碗碟碰撞的声音外,再无其它声响。 完颜陌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心中即是担忧又是犹豫。 在她睡着后,他去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查探了一番,结果不出他所料。 他本想在她醒来之后告诉她,可是她醒后如此平静,平静到之前的歇斯底里仿佛只是他做的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他不知道慕容姜心底到底是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她。 慕容姜埋着头喝粥,冷不防的发出了声音,打破了眼前的沉默。 “这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吧。” 她的声音平静,但那平静下隐含的颤抖完全瞒不过完颜陌。 他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但又知道,以她的性格,更想要一个真相。 对她来说,即便是血淋漓的真相,也比粉饰的太平要好的多。 他点了点,声音十分沉重,“村里十二户人家,三十口人无一幸免。” 一滴泪落入了碗里,与白色的粥融为一体,她握紧了手中的勺子,仍然低垂着头。 “西戎人干的?” 完颜陌握住她的手,她才发现因为她抓得太紧,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暴起,“我查看了他们的伤口,确实像西戎那边惯用的尖刀造成的。” 其实当场他就知道是那边来人干的,他们应该是沿着须卜灼留下的记号,一步一步寻到山上,又沿着山找了这里,他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找来这里。 一来,按照他对西戎人思维的了解,他们如果发现了须卜灼的记号就此中断,应该立即去镇上寻他才对,绝对不会再往僻远的地方来;二来,被须卜灼突袭那日,山里白雪皑皑,这几日日光大盛,山上的雪都应该已经融化了,他们的踪迹想来也是掩盖了才是;三来,这个村子十分隐蔽,四面环山,若非有意寻找,是绝对寻不见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西戎人竟然会找到这里? “燕姨背上的那把呢?” 她说的很缓慢,声音暗哑的就像被撕扯破掉的布帛一般。 “这……”完颜陌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迟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那把刀他从燕姨身上拔出来,刀身长二尺有六,刀背内曲,刀刃薄而利,刀柄与刀背同向内凹,这样的尖刀,在整个西戎也只有完颜褚麾下在用。 他不想让她知道,虽然仇恨能激发人的斗志,但是也会让人陷入险境,他希望她好好长大。那完颜褚心狠手辣,以她这以牙还牙的性子,一定会找他报仇,若是真的落到他的手中,他不敢想象,慕容姜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慕容姜抬头看他,脸色并没有多大的表情,却浑然不知那一滴滴从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早就已经将她内心出卖了。 “我见那刀柄漆黑,西戎人向来以玄为尊,来人身份想来并不简单吧。” 完颜陌不答,沉默的倾过身子来,用袖子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擦干净。 第181章 仇恨 她一把抓住完颜陌的袖子,厉声道,“就因为木叔他们救了我们,就该遭此横祸?他们的儿子已经被西戎人夺取了性命,而现在,连他们自己死在了西戎的屠刀之下!” 她瞪大了眼睛,她眼珠极黑,眼中留白又少,这样的眼睛原本应该是纯真娇憨,如今却充满了愤恚:“你再看看那些人,他们何其无辜,十二户人家……三十口人,因为他们手无寸铁,因为他们离群索居,所以他们活该被屠戮?” 完颜陌看着她的眼睛,女孩儿眼睛如天边太阳那样炫目,瞳孔黝黑如西戎最珍贵的黑宝石,她原该是养在高门贵族里无忧无虑的,如今因他之故,遭遇种种不说,又经历这样残忍的事情。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罕见的流露出了后悔和悲伤:“就算是知道是谁做的又怎么样?你要去找他报仇吗?他是西戎王最宠爱的王子,如果不出意外,西戎王百年之后,下一任西戎的王就是他,你自己都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你能做什么!” 她咬着牙,杏眼里盛满了熊熊的烈焰,似乎要焚尽世间一切不公:“我现在是不能做什么,等我五年、十年,我慕容姜发誓,一定要手刃仇敌,为这三十口人讨一个公道!” 完颜陌用手指擦了擦她颊边残留的泪水,手指下女孩儿的肌肤依然白皙温热,只是那一团天真可爱的婴儿肥早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越发瘦削的脸颊,“姜儿,你与我说过,年岁还小,岁月还长,莫要轻易放弃生的希望,我也希望你也如此,你还小,未来的日子还长,莫让仇恨轻易牵绊你的人生。燕姨……他们也是不会希望的。” 她扬起下巴,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这不是仇恨,这是责任。如今天朝与西戎尚且交好,西戎人就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屠杀天朝子民,若是将来交战,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岂不是要任西戎鱼肉?我是天朝的子民,也是慕容琛的女儿。” 她说的如此慷慨激昂,完颜陌一时语塞,是了,她虽然年纪小,心中却是有家国天下,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他收回了手,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我相信以你的聪敏,应该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不必我多言了,如今这村子这般场景,留下来也没有什么必要,况且,我身份敏感,若是等官府的人来了,就说不清了。等安葬好木叔和燕姨,我就送你回京都吧。” 慕容姜不置可否,又沉默的低下头喝起了那碗早已凉透的粥了。 大雪之后,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几天,第二日,却又下起了大雨,似乎也是在为这满村的冤屈在啼哭。 完颜陌在院子里挖了两座坟茔将木叔和燕姨埋了进去,慕容姜为他打着伞,看着木叔那分离的手脚,眼中的泪水又混着这雨水涌了出来,不知道木叔当时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屈辱和绝望,但是有一点,她始终不明白,木叔和燕姨到底做了什么,西戎人要如此折磨他们。 第182章 刽子手 雨水顺着新立的木碑流了下来,将上面的刻的字弄的模糊不堪。 慕容姜跪着珍重的朝木碑磕了几个头,雨水混着泥土将她的衣摆和头发弄湿,她浑然不觉,只看着眼前那几个粗糙的大字,庄而重之的说道,“燕姨、木叔你放心,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手刃凶手,为你们报仇的。” 完颜陌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两人站在墓前,在幕天大雨中沉默无言。 “哟,还真回来了?”一声粗粝的嗓音从门前传来。 完颜陌反应迅速的将慕容姜掩在身后,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寒芒,“你也来了,图鲁克。” 只见一个身高九尺有余的大汉走了进来,他鼻深目阔,头上的头发除了头顶上那一处,其余全部剃光,头顶那一揪长发让他织成了辫子,垂在身后,是典型的西戎人的打扮。 他身量高大无比,体格也十分庞大,几乎相当于两个成年人,面对他们两人,就像是面对两只蝼蚁。 “三王子真是料事如神,吩咐我在这里等着,那掌柜的还说你们南下了,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不过也罢,砍了他一只手也算是给了一点小小的惩戒了。” 图鲁克摸了摸光秃秃的前额,声音震耳欲聋,“那两夫妻死都不肯说出你们俩的下落,我们只当你们跑了,没想到还自投罗网了。” 听到这话,慕容姜再也忍不住了,从完颜陌背后探出头来,恨声说道,“是你杀了木叔和燕姨?” 图鲁克挑高了眉毛,“这是谁?” 见他们二人死死的瞪着他,他拍了拍头顶,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那对男女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是王子亲自恩赐他去见祈仑山神,我不过是砍掉他双手双脚,哦不,是一脚。那贱民骨头还挺硬,我先砍掉了他的左手,他一声不吭,我再砍掉他右手,他居然还能出声骂我,我一生气就把他脚给砍掉了,反正他另外一只也没了,说起来,还多亏了他另外一只脚,不然我们也不会沿着血迹找到这个村子呢?” 原来如此,完颜陌闭了闭眼,之前自己还疑惑为何他们会找到这个村子,想来是因为木叔上山猎豹,被咬断了腿,他们沿着血迹寻了过来,真的是百密一疏。 图鲁克又继续说道,“砍断了他一只脚后,他的妻子就开始跪地哭着求我们给他们一个痛快,中原有句话,是不是叫什么不见坟墓不落泪?真有意思。” 他声音雄厚,这笑声在院子里四处散开,十分刺耳。 慕容姜目眦欲裂,“你这个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可不是用草,我用的是刀。”图鲁克十分开怀的笑着,他当然高兴,本以为三王子命令自己重回这村子守着,这趟天朝之行他将会无归而返,没想到这下子,头功就这样天降馅饼的落在他头顶上,待他擒了慕容姜,把完颜陌的脑袋带回去,他就是三王子麾下第一战士了。 第183章 逃跑 越想简直越兴奋,他黝黑粗糙的脸上泛出了红光,“你们乖乖的,我就让你们四肢健全,若是不乖,那你们的下场就跟那个男人一样。” 完颜陌冷声道,“你敢!慕容姜是父王要带回去的,完颜褚敢伤她一根汗毛!父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哦,是吗?”图鲁克有些伤脑筋的挠了挠后脑勺,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残酷:“可是三王子只说留一口活气就行了呀,砍掉四肢,不也还可以有口活气吗,要不是那男人胆子太肥了,居然敢辱骂三王子,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啊。” 他的话句句都如利刃一般朝慕容姜的心中插去,她怒视着图鲁克,用力攥起了拳头,手心被指甲划破了犹不自知。 完颜陌余光撇了她一眼,背对她,用手轻轻的覆上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拨开。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朦胧了人的视线。 他侧过头,悄声对慕容姜说,“到时候我拖住他,你先走。” 她一听,断然否决,“不行,要走一起走。” 完颜陌有些欣慰的勾了一下嘴角,他轻声说,“若是这样,大家都走不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坚定而决然,“慕容姜,我生于西戎,血液里却流着一半天朝的血,西戎觉得我不配做西戎人,天朝觉得我是个西戎人,我是个没有家国的人,活与不活对我来说没有两样。但你不一样,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要做统帅天朝兵马的人,天朝的百姓还等着你去护卫。” “你……”慕容姜顿时哽咽,脸色一片水渍,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图鲁克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雨声太大,他们声音也小,什么都听不见,不由的有些暴躁:“喂,说完了没有,警告你们不要玩什么花样,你们一个女娃一个病残的,老子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们。” 完颜陌握紧了她的手,扬声说道,“图鲁克,若是我们跟你走,你是否能保证不伤害我们。” 图鲁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当然,老子从不说大话,赶紧滚过来,现在走还能赶上三王子的车马。” 完颜陌点了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说完,拉着她的手往门口走去。 图鲁克见他们如此听话,不免有些得意洋洋,“这样才对嘛,听话才能少吃苦头。” 当他们只有一步之遥时,完颜陌脸色一变,狠狠的将伞面砸向他,他下意识的往左侧一避,就等这时,趁着空隙,完颜陌一把将慕容姜推出门外,她仓皇回头,恍惚间见到完颜陌张了张嘴,随后他赤手空拳的朝图鲁克攻去。 慕容姜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咬着牙奋力朝前跑去。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说:快逃。 雨水倾盆而下,似乎要将整个大地清洗干净。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更加顾不得满身的雨水,拼命的往前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周围不再是无穷无尽的树木和草地,建筑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 第184章 被盯上 她放慢了脚步,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怪异的打量她。 有位好心的大婶将自己女儿的伞给她,“女娃儿,偷偷跑出来的吧,别贪玩了快回家,你爹娘一定很担心你。” 她拿过伞杏仁一般的眼睛里强忍着泪珠说了声“谢谢”。 在漫天的雨水中朝京都的方向走去。 从前世到今生,她仍然什么都护不住。 前世,因为所爱非人,爹、娘、陆离被她牵连致死,今生,因为自己的弱小,燕姨、木叔、阿黄,村子里十二户三十口人无一幸免,她曾经极度的憎恨冷宁澈和冷夫人,但是现在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若是、若是自己能强大起来,前世何至于为冷宁澈鱼肉,今生何至于让阿黄豁出性命来护她,以那个图鲁克的手段,她现在倒是希望阿黄就这样死了,也好过受那般非人的折磨。 她一个在街上默默的走着,满脑子都是前世和今生的交错,殊不知自己已经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雨依旧没有停过,街上的行人几乎都没有了,偶有的几个也是裹紧了衣衫,只顾着埋头赶路,行色匆匆的模样,想来是急着赶回家用饭。 她这般沉默和缓慢的行走,倒成了这一条街醒目的存在。 “曼娘,这女娃要是是个有主的可咋办。”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虬髯汉小声问道。 那叫曼娘的女子不过二十左右,打扮的浓妆艳抹叫人看不清原貌,一股劣质脂粉味扑鼻而来,熏得人够呛。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那虬髯汉的肩膀,娇嗔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相信我的眼力?” 那虬髯汉迟疑道,“俺当然相信你,只是这女娃虽然身上脏兮兮的,你看那小脸白净水灵的,哪里像是个流浪的娃。” 她捂着嘴一笑,“这么大的雨,有家的都急急忙忙赶回家,你看她那样子,像是回家的吗?况且你看她走的方向,那可是出镇,不管怎么样,起码有一点我曼娘是可以打包票的,她家一定不是在这个镇上,就算是出了事,她爹娘也不会知道是在这个镇上发生的。” 说完,朝那虬髯汉抛了一个媚眼,“你都说她白净水灵了,比我们之前那些肯定价钱要高个不少,你昨天不是还嚷嚷着兜里没钱被你家婆娘赶了出来吗?” 那人听她这么一说,嘿嘿的笑了几声,“还是曼娘聪明,俺听你的。” 她满意的笑了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到时候,我先……” 那虬髯汉一个劲儿的点头。 慕容姜撑着伞,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 前面突然站了个人,浓重的脂粉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几乎让忍不住作呕。 她退后了两步,抬起沉重的脑袋。 “哎呀,小姑娘,你怎么了?小脸这么红?”一个声音尖而细的从前方传来,刺的她耳膜生疼。 “我怎么了吗?”她茫然的想,视线愈加模糊,只见到一个朦胧的影子。 第185章 被拐卖 “我好好的啊。”她昏昏沉沉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感知不到任何温度。 “哎哎呀,女娃你这可不得了,我知道前面有个医馆,我带你去。”那个尖细的声音继续说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好的还要去医馆,但是此时她并不能做太多思考,迷迷糊糊的跟着那个影子走,走到一个拐角后,颈上一痛,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那虬髯汉蹲着打量了她一会儿,又伸出手在她额头摸了摸,站起身来,神色有些焦虑的对曼娘说:“这女娃烧的不清啊,折在我们手里可就麻烦了。” 曼娘眼梢撇了他一眼,嗔道,“你怕什么,这女娃长成这样,就算烧成个傻子也能出手,那暖春阁的妈妈不是想要个长的俏的女娃去伺候她们家花魁么?这不就是现成的。” 那虬髯汉立刻转忧为喜,低头哈腰道,“还是曼娘想的周到。” 她娇哼了一声,对他的恭维不屑一顾,只道:“赶紧把她给我抱上,叫你家婆娘给她换身干净些的衣裳,我去找那妈妈来。” 吩咐完了,见那虬髯汉唯唯诺诺的抱着小女孩走了,自己也扭着腰去那暖春阁找买主去了。 她又做梦了,前世与今生的种种交错,件件桩桩的不堪让她泪满衣襟。 她一直以为,她重生而来,就能以先知的视角,避开那些令人惋惜、悲伤、痛苦的事情,但是世事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上辈子没有发生的事情,这辈子发生了,上辈子没有经历的事情,这辈子她经历了。 甚至更加的痛苦和深刻,她只恨自己的幼弱,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强大起来,保护那些她想要保护的人。 “这眼泪怎么跟河里的水一样,流个不停的。”昏沉间,她仿佛听见了声音,完全陌生的声音。她悄悄的将手伸进怀里,发现那柄弯刀和银票全都不见。 心中一紧,她闭着眼睛,继续不动声色。 只感觉一个轻而柔软的东西在自己眼角上划过,她骤然睁开眼睛,抓住那人的手,一跃而起,绕到她身后,借着身下床榻的高度,用另一只手狠狠的箍住她的脖子。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那人还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她制住了要害,“你是谁,这是在哪里?” 她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问,同时也警惕的打量周围。 地方很简陋,出了左侧一个大的衣柜外,就只有一连串的床,那床不过宽三尺,一张张的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大通铺,看起来像是下人住的地方。 被她制住的是个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穿的一身月牙白的棉裙,外面罩着一层粉纱,看材质似乎十分普通。 那女孩被这她这么一吓,几乎要哭了出来,“妈、妈妈让我来照顾你的。” 妈妈?这个称呼,她从心底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并没有放手,继续冷声问道。 “这、这是暖春阁,你、你是妈妈买来给清宛小姐当丫鬟的。” 第186章 当丫鬟 她努力回想起她从村子里离开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在阿黄掩护下,自己冒雨跑出了村子,不知翻过了哪座山,然后到了街上,遇到了一个好心人给了一把伞,再然后…… 她眯起了眼睛,之后她应该是被人贩子打晕,然后被卖到了这里。 女孩被她箍得紧了,有些难受,见她问完话也不放开,便有些紧张的说,“这四周都是妈妈雇来的打手,厉害的紧,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就大叫了。” 慕容姜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她,坐回了榻上。 那女孩乍一被放开,迅速离她好几步远,一边咳嗽一边不解的看着她,“我看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力气这么大,我差点要被你箍死了。” 慕容姜并不理她,脑袋飞速的转着,不知道图鲁克有没有追过来,若是追到这里来了,这妓院想必是最好的藏身之地,若是没有追过来……她皱了皱眉,这是阿黄用生命给她换来的这个机会,她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里静观其变再谋其他。 至于当丫鬟,她两辈子都没给人当过丫鬟,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弯起了一双杏眼,笑眯眯的看着那个女孩儿,“方才是我的错,刚刚醒来发现在陌生的地方,自然就紧张了一些,还望姐姐见谅。” 女孩儿见她小小年纪,变脸如此之快,有些吃惊。 只是她在妓院待了这么久,迎来送往的事情见的多了,那些个姑娘小姐的哪个不是当面柔情蜜意,一关上门就白眼相加的。倒也不会难以接受,还暗地里觉得妈妈买回来一个好苗子。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慕容姜道了歉了,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人家是妈妈花大价钱买回来给花魁当丫鬟的。 她也不傻,明面上是这么说,还不是趁着清宛小姐还没有到年纪之前,赶紧送个人在她身边学一学,也好跟那些与清宛小姐交好的达官贵人弄个脸熟,以便培养下一个出来。 这么想着,她自然也不好为难慕容姜,只大度的摆了摆手,“行了,我就不跟你个小丫头计较了,既然你醒来了,我这就去通报妈妈。” 说着,也不等她答话,拉开门就跑了。 慕容姜不料她行动这样速度,扶着额忧伤的叹了一口气,她还想在这几天装病探一下虚实呢,看样子是躲不过了。 不多时,房门又被人推开了,领头进来一个珠翠环绕,徐娘半老的女人,后面跟着两个穿着同样粉纱棉裙的女孩和灰青色短打的年轻人,年纪都不大,估计是伺候她的丫鬟和方才说的打手。 她一双下斜眼在慕容姜身上逡巡了片刻,意味不明的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我不管你从哪儿来的,既然妈妈我花了钱把你买下来,你就是这阁里的人了。” 说着,声音一冷,“别打些有些没的的主意,我这里除了姑娘小姐多,打手们可也不少。” 第187章 花魁 这下马威给的十足,慕容姜坐在床榻上,她的脸色还是大病初愈的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扑闪着稚嫩而略带畏惧的光,似乎被女人那句话吓住了,十分乖顺地应道:“妈妈,我会乖的。” 女人见她如此知情识趣,也放柔了语气,“明日开始,你去伺候清宛吧。还有,丫鬟要有丫鬟的自觉,别再说什么我啊我的。” “是,奴婢知道了。”慕容姜从善如流的回道。 第二日一大早,慕容姜就被叫了起来,一个穿着石青色褙子的丫鬟领着她从后院走进了正堂。 然后沿着正堂内足足可有二丈宽木楼拾级而上,她一路上跟着,偷偷的打量厅里的情况。 偌大的厅里混杂着酒水和脂粉浑浊的气息,彰显出昨晚的浮艳和淫靡,让她不由的暗暗皱了皱眉头。 许是青楼都是夜里营生,白日里姑娘们都在歇息,因而整个正厅显得十分冷落,只有几个丫鬟在厅里收拾昨夜留下的酒水和菜肴,正前方搭着高台,高度介于一楼和二楼之间,上面铺着牡丹红的地毯,还残留着花瓣和酒渍。 那丫鬟见她好奇的盯着那处,便好心跟她介绍,“那个高台,是我们阁里姑娘施展才艺供客人观赏的地方,不过可不是一般人都能上的,只有阁里的头牌和初次登台的雏儿才能上台。” 慕容姜笑眯眯的点了点,恭敬的说,“我这初来乍到的,诸事不熟,还望姐姐多多指教。” 那丫鬟见她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相貌生的清秀可爱,一双杏仁般的眼睛更是清澈明亮,又是在清宛身边伺候的,想来以后也逃不过迎来送往的命运,心里就先生出一股同情来,于是便说,“妹妹不必客气,我叫阿苾,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就是。” 慕容姜见这丫鬟这么好说话,连忙打蛇随棍上,轻声询问道,“请问阿苾姐姐,这清宛姑娘人怎么样?” 阿苾有些犹豫,见到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轻声说,“姑娘平日里待人还算不错,只是性子有点……” 话还没说完,就到了门前,她轻轻的敲了几下,门内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声音如黄莺鸣空谷,婉转动听,让慕容姜不由得对她的容貌感到好奇。 都说闻声如见人,这声音如此好听,想必是个倾城的美人吧。 那丫鬟低声回道,“清宛姑娘,妈妈说要给你配一个贴身的丫鬟,我给您领来了。” 屋内先是静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响起,“那就让她进来吧。” 阿苾看了看她,示意她推门进去。 慕容姜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那扇雕着四季花卉的隔扇门,入门只见一扇绣着梅兰竹菊的绢丝六扇团屏,隔着那薄纱一般的屏风,隐隐看见一个纤秾有度的身影在花梨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 想必那位就是正主了,她绕过屏风,小步的走向梳妆台。 “奴婢见过清宛姑娘。”她低着头,模仿着府里丫鬟做过的动作,朝女子行了个礼。 第188章 协议 那女子没有回头看她,只慵懒的说道,“过来给我梳头。” 慕容姜一愣,一时间没有动作。 女子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过来为她梳妆,手上顿时停了下来,拿着梨木梳,侧过身来看她,“愣着干什么?” 即便是女子,慕容姜也不由的有片刻失神,饶是加上上辈子,她也不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乌鬓如云,眉似新月,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连轻颦娥眉的姿态都这么好看,她心中不由的暗叹,将失了的魂魄收了收,低声回道,“奴婢出身卑贱,不曾为美人梳妆过,怕自己手拙,伤了姑娘。” 女子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娃,皮肤白皙细腻的像是富贵人家精细养着的,却说自己出身卑贱,倒是个有趣儿的。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唤我阿姜便是。”慕容姜不料她竟如此不留情面的戳穿了她的瞎话,因而不敢随意接话,只低垂着头,乖顺的回道。 女子笑了笑,一双美目流转:“行了,不需要做出这副样子了,不用你来梳了,我自己来。” 慕容姜心中微讶,没有想到这花魁这么好说话,可是心中不免又思忖起阿苾未说完的那句话,性子有点什么?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就听见那女子懒洋洋说道,“既然这活我都自己来了,那这个月的月钱,我可只给你一半。” “啊?”她当时还尚在思绪中,下意识的就发出了一个单音。 女子没有停下梳妆的手,伸出如霜似雪的手指在那胭脂盒里点了点,抹在了自己的脸颊边看了看,方才解释道,“这暖春阁里有规矩,你虽是买来的,但是每个月的月钱还是要给的,新来的丫头二十文,从伺候的姑娘那里出。虽然我不需要丫头,但也不好驳妈妈的面子,既然你连梳妆都不会,那我也只好俭省一点下来了。” 她可算是明白阿苾未说完的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了,心中放松了许多,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这女子虽美的不似凡人,但还是吃五谷杂粮的,难免有些人间俗人固有的贪财抠门,倒也让慕容姜看着亲近几分。 她眼珠转了转,一张秀气的脸笑意盈盈,“清宛姑娘说的是,奴婢初来乍到,手脚不利,月钱也是领的心中有亏,这个月的奴婢都可不要,还请清宛姑娘多多包涵。” 清宛细细的眉梢一挑,回头看向她,“此话当真?” “自然。”慕容姜心中好笑,她轻声说道:“奴婢虽年纪尚幼,可也知道一言九鼎的意思。” 竟然有不要月钱的丫头,清宛上下端详了她一番,见她不是作伪,便也顺势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跟钱过不去了,我清宛也是个公道人,既然这个月的月钱你主动不要,那这个月只要你在妈妈面前不出什么岔子,我便也不会叫你做多的事情。” 第189章 探路 “谢谢姑娘。”见目的达成,慕容姜毫不吝啬的朝她露出一个笑脸,两颊浅浅的梨涡让她的笑更添几分娇憨。 这一笑,反到让清宛觉得不是自己占了便宜,倒是让这个丫头讨了好处似的。 既然达成了协议,接下来慕容姜的日子就好过了些许。 她只要站在清宛身边,偶尔给她递个茶水、传个话什么的。 那清宛也是说到做到,其他的打水洗沐、伺候吃食这些事情,她都叫了阁里其他的姑娘去做了。 如此这般下来,慕容姜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探查这暖春阁的地形,以谋划几日后逃跑路线。 冬日的夜晚总是要来的早些,天边还留着一缕余辉,暖春阁外的气死风灯就早早的挂了起来。 门外车马如龙,络绎不绝。 正厅内,丫头们提着各色的灯笼沿着进出的路一字排开,那灯笼让慕容姜目不暇接,比花灯会还要来的丰富。 荷花状的、牡丹状的、兔状的、锦鲤状的、狐狸状的……应有尽有,称得上一句形态各异,争奇斗艳。 更让人大开眼界的是,有灯笼大胆直白的画了个衣裳半褪的仕女。 那些进来的客人们,有的单刀直入找了一盏灯笼,就被拿灯的侍女领走了,有的犹犹豫豫不知选哪盏好,便被没有资格上灯笼的姑娘们拉到大厅里的桌椅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劝起酒来。 白日里寂静的门堂此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慕容姜趴在栏杆上,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清宛袖着手站在她身后,“这场景想必是第一次见吧,新奇吗?” 慕容姜只觉得一股凉风飕飕的灌进了自己的衣领,她回过头,“嘿嘿”的笑了几下,识趣的后退几步,站在她身后,方才低声说道,“姑娘高见,奴婢确实没有见过此番热闹景象,一时好奇。姑娘寻来,是需要奴婢准备些什么吗?” 她本意是想问她今晚要不要登台展示才艺。 却被清宛误解了,她淡淡的扫了慕容姜一眼,“我今日不接客,况且我清宛就算要接客,也不需要到提着灯笼在门口招徕这种地步。” 说完,转身又回了房。 慕容姜发了一会呆,才反应过来清宛以为自己问她要不要准备灯笼,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 一时间颇有些无辜。 又看了几眼楼下的场景,悄声地下了楼,朝后院走去。 后院是丫鬟、打手们住的地方,布置的十分简陋,此时人大都都在正厅忙碌,因而后院很少有人过来。 若是想从后院出去,怕是最简单的法子,只要…… 慕容姜躲在草丛里,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守卫。 只要想些办法将那两个守卫引开,自己就能跑了出去。 如何能引开这些守卫呢?她皱起眉头,颇有些苦恼。 不远处两个丫鬟拿着盒子提着灯笼缓步走来,她反应极快的躲到了院子里粗大的榆树后面。 “陆二公子都成如月姑娘的入幕之宾,这回可算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细声细气的声音带着几分羡慕的说道。 第190章 时机 “这哪里算的上,你来的晚,不知道也是正常,这不过是清宛姑娘要为明晚的品香会做准备,这几日才谢客的,等那品香会已过,那陆二公子还不又巴巴的贴着清宛姑娘,往年也都是这样子,我们只当个笑话来看。”另一个丫鬟捂着嘴笑道。 “阿珠姐姐你说,今年的品香会真的会来个天大的人物吗”那个声音好奇的问。 “瞧你说的这话,咱们这儿虽离京都有些距离,可一到这正月十五品香会,那些京都里的贵族世家、官家子弟少不得要来几个,哪个不是身份显赫的人物。”那个叫阿珠的丫鬟点了点另一个的额头。 瞧了瞧她向往的样子,又继续说道,“去年的品香会,听说就来了个尚书家的公子,见了清宛姑娘惊为天人,想要为她赎身,姑娘可是暖春阁无价的宝贝,妈妈哪里能放……”说着这,她故作停顿,朝那丫鬟得意的扬起了眉毛。 那丫鬟听得入神,见她卖起了关子,忙抓住她的袖子,追问道,“好姐姐,你可好奇死我了,后来怎么样了?” 那阿珠神神秘秘的说道,“听说是被尚书大人提着板子给打回去了。” 两人自以为四周无人,因而声音并不刻意压低,却不料被躲在一旁的慕容姜一五一十的听了去。 她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倒是个好时机,若是那个什么品香会真的能吸引京都那些达官显贵的过来,届时自己向他们挑明身份,他们自会带她回去,这样自己也不用费劲心思的想如何引开那守卫,而且就算那图鲁克寻来了也不用怕了。 这样打定了注意,便又悄悄的回到了沸反盈天的正厅。 此时气氛正烈,正厅里真是群魔乱舞的时候,那些个客人们喝的满脸红光,色眯眯的目光朝姑娘们裸露的白腻肌肤上扫来扫去。 慕容姜低着头,鼻观眼眼观心的快速走了过去,却不料被一个醉鬼抓住了下摆,那人浑身酒气,眼神迷离,朝她伸出酒杯:“小娘子,哪里跑,陪我喝一杯。” 她愣了愣,攥紧了拳头,就要与这人动手。 周围陪酒的姑娘“扑哧”一笑,挽住那人的胳膊,将他带回到桌上,“官人呐,我看你是醉了不轻,这个可不是寻常的小娘子,是清宛姑娘身边的小丫头,妈妈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那醉鬼“呵呵”笑道,松开了手,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清宛……清宛那确实是不寻常,要是能在她榻上睡一晚这、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慕容姜冷眼见他走远了,才把攥紧拳头慢慢松开。 那妈妈正站在门厅前招徕客人,见着她杵在正厅里,叉着腰过来,拧着她的胳膊说道,“你跑这儿来作什么,还不赶紧去伺候清宛,在她身边多学着点儿,对你以后没坏处!” 虽是冬天,但是这暖春阁炭火烧的旺盛,因而穿的并不多,加上那老鸨气力又大,指甲又长,下起手来又重又狠。 第191章 柴房 慕容姜被她这么一拧,疼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用手推开她。 那老鸨被她推的后退了几步,先是有些诧异,反应过来之后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手指着慕容姜鼻子“你居然敢推我?是不是昨儿个待你太和颜悦色了,以至于让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疼痛让慕容姜失去了往日伪装的乖顺,况且还是被人指着鼻子骂,这是上辈子都没有过的事情,她“啪”的一声把那老鸨的手指打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倔强的瞪着老鸨。 老鸨见她不但没有悔改,反而还敢瞪她,顿时五分气涨成了十分,她怒道,“来人,把这个丫头给我关进刑房……” 那老鸨及时止住了后面的话,看着慕容姜一身细皮嫩肉,想起自己花出去的真金白银,咬着牙改了口,“给我关进柴房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 慕容姜揉着胳膊,皱着眉头分析起现在的形势,身体随时准备动作,现在她离这女人不过半步,若是暴起制住这老鸨的几率应该很大,只是之后如何逃脱…… 她看了慢慢围过来的三个穿灰色短打的仆役,个个人高马大,体格健硕,她默默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忍。 “我自己走!”她冷声止住了那些想要绑她的仆役,扬起脖子,分开人群自顾自的朝后院走去。 那几人许是第一见到这么自觉这么理直气壮的,都有些愣,站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老鸨气的心肝疼,指着她的背影,对那几个人说,“还愣着干什么?跟着她啊。” 那几人唯唯诺诺的应了,忙跟了上去。 柴房的空间不大,到处都堆满了木材和灰尘,她站了一会,发现没有什么好打量的,也不顾这满地的灰尘,索性一屁股做到地上,小心翼翼的掀开手上的袖子,只见那莲藕般粉嫩的手臂上,一块乌黑的淤青特别刺眼,慕容姜龇牙咧嘴的揉了揉,心中暗道,这妖婆下手真狠。 夜色越加深沉,门厅里的嬉笑欢声已经渐渐的小了下来。 慕容姜有些冷的抱紧了双腿。方才在正堂里还不觉得,到了这四处漏风的柴房才感觉到这冬夜的风着实是有些寒凉。 外面的风吹的门窗呼呼作响,她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冷不防的打了一个喷嚏,与她这喷嚏一同想起的是自己的肚子,她这才想起,自己没有用过晚饭。 暖春阁的晚饭一般用的比寻常人家的早,当时她还不饿,就想着先留着,等饿了再吃,结果哪里知道自己居然被莫名其妙的关进了柴房。 这可真算的上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颇有些忧伤的叹了口气,捂住咕咕作响的肚子,觉得自除夕以来,她一路坎坷,就没顺利过。 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时候,突然听见左侧的柴堆有些许响动,她寻声看去,只见一只尖头尖脑的老鼠在柴堆里窜动。 心里不免有些蠢蠢欲动,……这老鼠好像也是可以吃的。 第192章 捕鼠失败 她似乎看到了希望,悄悄的站起身来,虎视眈眈的盯着那柴堆,准备捕捉这老鼠。 许是饿昏了头,她光想着老鼠是能果腹,但是没有想过这老鼠要怎么吃,以她的能力,就算给她逮住了怕也只能生吃。 所幸,那老鼠也是机灵的,察觉到了屋内有人对它不怀好意,凭着灵活的身型,四处乱窜,硬是没有被慕容姜逮住。 一人一鼠你抓我躲的,将整个柴房弄的乱七八糟,慕容姜最终还是没有抓住这老鼠,她又冷又饿,又猫捉老鼠似的在柴房乱窜了好一会儿,体力都消耗殆尽,只能坐在地上保存仅剩的体力,无声的与那只精力充沛的老鼠对视。 就在这时,柴房的锁从外面被人打开,慕容见朝门口望去,只见阿苾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拿着熟悉的被子和一个食盒。 她眼神一亮,眼神直直的看向阿苾。 阿苾瞧她那模样,知道她这半夜吃到了苦头,蹲了下来,将薄被递给她,又将食盒里的饭拿出来给她,是一碗色泽金黄的蛋炒饭。 慕容姜接过饭食,感动的说,“阿苾姐姐,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她这副可怜模样与在正厅里与老鸨杠上的硬气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引得阿苾“噗嗤”一笑,“我可担不起这个谢字,要谢就谢清宛姑娘吧,是她跟妈妈说要给你送薄被和饭食来,免得将你关出个好歹来,还得掏银子替你叫大夫。” 慕容姜边吃边感慨,清宛这个大美人真是爱财爱到家了,不过也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 阿苾看着她像只饿极的小猫一样,埋头专注的吃着饭,连鬓发落了下来都不知道,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爱怜的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拨到耳边。 她摸了摸慕容姜的头,带着几分关切的对她说,“阿姜,以后莫要在这样顶撞妈妈了。若不是今日你命大,妈妈临时改了口,要是进了那刑房,你这小命怕得去了半条。” 慕容姜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问道,“这形房是什么地方。” 她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慢慢的把手放了下来,用另外一只手握住,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那刑房就是用来惩罚那些想要逃跑和不听话的姑娘的。里面有各种刑具,一旦进去,生死难论。” 慕容姜一听,放下筷子,皱起了眉头,“这暖春阁这么大胆,竟然敢私设刑房,草菅人命!官府就没有人来查过吗?” 她惨淡一笑,“谁来查?县太爷都是这暖春阁的常客,妈妈不知道每年要交多少例银他,怎么会管这些事情呢。况且,我们这些都是花银子买下来的,卖身契都在妈妈手里,即便是打死了,又有谁会去替这些人伸冤呢?” 说着,她眼底闪烁起泪光,声音哽咽道:“就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妹妹的尸体被扔进乱葬岗,只敢偷偷去那里为她收尸。” 说完这句,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住的掩面哭了起来。 第193章 安慰 柴房四处漏风,灯笼被吹得左右摇晃,使得那烛火也不十分稳当,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那只老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再也没有了声响。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风声和女孩儿持续不断的抽泣声。 慕容姜伸出手抚上女孩儿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肩膀,闪烁的灯光在黑如曜石般的杏眼里跳跃,像是一簇簇鲜活热烈的火苗。 她认真而坚定的对捂脸流泪的女孩儿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讨回这个公道。” 她的声音依然还带着小孩的稚气和奶音,说出来的话却像是金石掷地那般铿锵有力,使得阿苾不由的停止啜泣,把掩面的手放了下来,发红的眼圈带着一点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身高还不到自己腰间,被妈妈从人贩子那里买来后,不哭不闹,像个是乖巧识时务的孩子,但是今晚却不知为何发了倔,像头初出茅庐的小牛犊似的,与妈妈硬杠上也不曾服软。 明明是与这阁里众多姐妹一样如无根浮萍,无所凭依,明明就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关在这柴房里又是挨饿又是受冻,还需要自己为她送衣送食,却郑重而严肃的对她说,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内心的悲痛阴霾似乎驱散了些,阿苾含着泪笑了笑,并不把她的话当真,只是摸了摸她头上有些松散的小发髻,自嘲道:“真是的,明明只是告诫你不要惹怒妈妈的,怎么就自己先哭起来了呢,还劳烦你来安慰我。” 慕容姜见她不信,又要开口。 阿苾止住了她的话头,将食指轻轻地竖在嘴唇上,“以后莫要在这阁里说这样的话了,四周都是妈妈的眼线,还是小心的好。止不住哪句话就到妈妈的耳边去了,到时候妈妈若是要将你送进刑房,恐怕连清宛姑娘都救不了你。” 慕容姜心中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就算现在说的再好听,以眼下这处境自身都难保,让人信服确实有些困难,也就缄默不言,带着一股郁气又重新拿起碗筷,将碗里剩下的蛋炒饭吃完。 阿苾将吃完的碗碟收进了食盒,见她嘴角还粘着一粒,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粗布帕子替她擦了擦嘴,笑叹道,“果然还是小孩儿,吃的跟个花猫似的。” 那布料有点糙,即使阿苾的气力很轻,也让慕容姜感觉到了些微的疼痛,她睁大眼睛看向眼前的女孩儿,也不过十三四岁,要在寻常人家也是可以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沦落到了这里,却要逼着自己成长起来,作出一副成熟世故的模样。 “你好好在柴房待着,正厅还等着我去收拾,明日再来给你送吃食,以后且记着点教训,莫要在顶撞妈妈了。”阿苾将帕子收拾好,提起食盒,又不放心的再叮嘱了她一遍。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苾姐姐放心吧。” 阿苾见她这般乖顺,也安下心来,走出了柴房小心翼翼的落了锁。 第194章 放出 第二日临近傍晚,外面开始热闹起来,就连后院也是跟着鼎沸起来,你来我往,匆匆脚步声、细碎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慕容姜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她有些心焦,若是再不放自己出去,就只能另寻它法了,她的目光放在了最近的窗户上,心忖,“不知道这窗户牢不牢靠。” 就在时候,门从外间被人打开了,只见到昨日对着她颐指气使的妖婆,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睁眼看她,便慢悠悠的说道,“你这丫头片子还是挺厉害的,才一天不到就取得清宛姑娘的欢心,这回就暂且放过你。” 说完,觉得有必要再给这个女孩儿一点警示,又补充道:“要是下次再这样,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对付不听话的姑娘,妈妈我有的是法子。” 慕容姜抿着嘴不说话,那老鸨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吃了教训不敢说话,于是心满意足的说,“好好给我伺候清宛,今晚品香会可都靠她了,若是出一点岔子,看我打不死你。” 说完就带着两个仆从扭着腰肢走了。 慕容姜默默的站了起来,将被子整理好抱在怀里,冷冷的看着那女人花枝招展的背影,心道有朝一日我回了慕容府,你们这阁早晚要被我端了。 白日的暖春阁与她前日看到的场景没有多少出入,她也没有那么心思再去打量,进了正厅就直奔三楼厢房。 敲门进去的时候,清宛刚好在梳妆,今日她似乎还未换衣,穿着素色的衣裙,梳了个飞天髻,额头贴了一个金银箔片剪裁而成的梅花花钿,与她雪白的肤色相得益彰,整个人显得飘然出尘,不像是在青楼妓馆里迎来送往的,倒像是九天上下凡的仙女。 只是此刻,她微垂着头看着梳妆台上的妆奁,细长的眉毛轻颦着,似乎有些苦恼。 慕容姜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见她并没有搭理自己,垫着脚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我看那只白玉嵌碧清水荷花簪就挺适合姑娘的。” 清宛一听,眉头蹙的更深了,“未免有些太素了。” “可不是这么说的,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姑娘您天生丽质,气质脱俗,若是穿金戴银未免流于俗气。” 慕容姜一本正经的说道,她因为年纪小,头发甚至短的梳不了太复杂的髻,只勉勉强强的绑了个简单的丱发,却像模像样的品论起闺阁少女的发饰装扮,人小鬼大的样子,惹得清宛不由的掩嘴一笑,说道:“你这小娃,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年纪不大,见识到不浅。” 慕容姜笑意盈盈的恭维道,“是姑娘国色天姿,奴婢不过是有感而发。” 清宛闻言,美目轻扫,声音仍然带着未退的笑意,“你这女娃,今儿个倒是口灿莲花,挺会讨好人的,怎的昨日就犯了混呢?” 她心道,要是你被人指着鼻子骂试一试看,脸色却装出一副被吓怕的神情。 第195章 寻人 “之前是我错了,被妈妈关了一回想明白了,那柴房太脏了,还四处透风,老鼠乱窜的,不想再被关第二回了。”她细声细气的说道。 清宛将在那妆奁里挑出那只白玉簪,斜斜插在发髻上,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 听她这么说,便也道,“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以后学聪明点,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自己还是要多掂量些才是。” 她这话虽是说的不留情面,也算是好心告诫,慕容姜承了她这份情,颔首回道,“说起来还要是谢谢姑娘,若不是姑娘在妈妈面前为我求情,我也不会这么早从柴房放出来。况且,昨夜要不是姑娘差人给我送来食物和暖被,今日我恐怕都站不到姑娘面前了。” 清宛却摆了摆手,“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是为了你,你生病还不是得我掏银子?再者,你若是真心想谢,不若去厨房取盆温水来给我净净手,也好过空口说谢。” 她这般说话直来直往,让慕容姜有些惊讶,心里倒是对她又另眼相待的几分。 “奴婢这就去端温水来。”她垂首应道。 陆离看了看天边的日光,只剩一点余晖和彩霞,他抓住旁边的一个人,将手里的画卷展给那人看,“请问有没有有见过这个小姑娘。” 那人急着去暖春阁参加品香会,冷不防被个愣头青小子给拦住了,不免有些心烦气躁,“去去去,一边去,别拦着老子去看清宛姑娘。”说着就将他一推,匆匆的往前赶。 陆离被推的一个踉跄,撞到了旁边店家的幌子,他忙扶正了,对着店家说了声抱歉,有抓住另外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那个人摇了摇头,也往同样的方向走了。 那店家坐在板凳上,看着他一个一个碰壁,扬声道,“少年人别找了,坐下来喝口水吧。” 陆离摇了摇头,略带歉意的对那店家说,“不好意思店家,不能关顾你的生意了,我急着找人。” 自从那日从慕容府出来后,这已经是第五日了,距离姜儿被劫走已经有十五日,他一路走一路问,就算知道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想找到姜儿的具体位置很难,但只要找到见过她的人,他就能知道她被挟持的方向。 可是如何去找见过她的人呢?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天南地北的走商小贩,因而他以京都为中心,以每百里为界,将贩夫走卒来往人群较多的城镇一个个的问了过去,这应该是最后一个镇了,若是再无消息,他就只能再往外延伸百里。 “那女娃是你妹妹吗?走丢了?” 那店家坐在凳子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瓜子儿,磕着瓜子百无聊赖的问。 “不,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陆离看了看他,眼神坚定的说。 那店家将嘴里的瓜子壳吐了,笑道,“你们这些娃儿,你才多大,她才多大,知道什么是一辈子吗?” 第196章 交汇 陆离并不理他的嘲笑,依旧在街头逢人便问。 只可惜,街上的人均行色匆忙,没有几个搭理他的。 有两三个倒是停了下来,只是连画卷都没有看上一眼,就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态度敷衍的明目张胆。 那店家的瓜子壳都磕了一地了,跟瞧热闹似的看着他屡屡碰壁,等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他才懒洋洋的开口,“看你可怜,我跟你支上一招,今日暖香阁举行品香会,这可是镇上一年一度的盛事,不管是外面来的还是本地的,都会去瞧上一瞧,不如你去那里碰碰运气。” 陆离将画卷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见他这么一说,赶紧问道,“这暖香阁在哪里。” 那店家嘿嘿一笑,“这暖香阁嘛,你沿着这条街直走,人最多最热闹的地儿就是了。” 说着,又挤了挤眼,凑到他耳边神秘的说:“里面只要有银子,可就好玩儿,疼、疼……” 他话还没有说完,耳朵就被人用力的揪着提了起来。 陆离诧异的看过去,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拧着他的耳朵,“既然你这么惦记那地儿,你去啊。” 那店家疼的五官都移位了,哆哆嗦嗦的说:“娘子你误会了,我哪里是惦记,不过是给少年郎想寻人的法子罢了。” 那娘子似乎才发现他对面站着的陆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手下力气更重了,“好啊你个色胚,光自己惦记还不够,你还想着荼毒人家男娃儿,那地儿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去的吗!” 那店家哀嚎一声,声音都带上了痛苦:“娘子,你下手轻点,耳朵都被你拧掉了,我回去给你解释,这就是个误会!” 那娘子虎目怒瞪,“好,现在给我滚回去好好解释,要是解释不清,你今晚就跟着猪圈儿一起睡吧!” 说完,又转头看向陆离,放缓了声音,“少年郎你听婶子的,那个地方还是不要去的好。若是要寻人,可以去找官府帮忙。” 陆离见那店家五官都似乎疼的要移位了,赶紧应道,“我明白的,谢谢婶子。” 那娘子见陆离答应了下来,表情也舒缓了些。 下一刻,对着那店家态度又恶狠狠起来,拧着他耳朵往店里走,“跟我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那店家有苦说不出,一边抬起脸跟着她走了几步,一边哀哀的叫唤,“娘子手下留情,我错了,错了。” 直到那店门关了,陆离似乎还能听那店家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由的抓紧了手中的画卷。 暖春阁。 这条街一眼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暖春阁一星半点的影子。 他面色凝重,哪怕是龙潭虎穴,只要能有找到姜儿的希望,他都要去试一试。 与此同时,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踩着夜色不甚低调的走进了这条小镇。 齐珉坐在马车里,像是屁股下的软塌藏了根针似的,刺的他坐立难安。 好半晌,他才似乎鼓起勇气似的,对着对面的问道,“二哥,真的要去那暖春阁吗?” 第197章 对牛弹琴 坐在他对面的人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天青罗地蹙金孔雀麒麟常服,头上束着双龙夺珠镂空金冠,这大冬日的,手上还附庸风雅的拿着一把扇子,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一副风流十足的贵公子模样。 那贵公子拿着扇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五弟,这个时候你还在问,你难道不想知道让尚书大人气的告病三日的美人儿长什么样吗?” 齐珉捂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我只知道父皇若是知道我们求了恩典出来,不是为了体察民情,只是为了逛青楼、看美人,怕是治国通鉴抄十遍都不够。” 贵公子眉毛一挑,斜着眼睛看他:“五弟,可是你央我带你出来玩儿的,你若是敢告诉父皇今晚的事情,我就把你怀里那宝贝饮水鸟扔进池子里喂鱼。” 齐珉捂着藏在口袋里的小玩意儿,将头埋进手臂里,郁闷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本以为二哥齐瑜会像父皇一样在京都的庙会看一看,这样他就有机会见到慕容姜,再把饮水鸟送给她。 所以才巴巴的也请求父王能让他跟着二哥一起夜出宫墙。 哪里知道,二哥这人果真是爱美人如命,得了机会出宫,就巴巴的跑出京都逛青楼了。 齐瑜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拿扇柄敲了敲他的手臂,“我的傻五弟,你该谢谢我,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配个陪寝宫女了,不知道你母妃怎么想的,居然怕你耽于情色。你瞅瞅你的寝宫,都是些老宫女小太监,再过个一两年,你都该取妃了,还是于这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做兄长的看着心焦啊,早学着这些事情,总归没有坏处。” 齐珉抬眼看了他一眼,粗声粗气的说,“我才不要取妃,取妃有什么好的。” 齐瑜被他这般孩子气的话逗乐了,“行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个中美妙要自己才能体会。待会到了暖春阁,你带着侍卫别乱跑就是了,若是有看中的,只管跟哥哥说,若觉得说不出口也无妨,你揣几片金叶子在身上,直接给她,今晚她就是你的了。” 他殷切叮嘱着,言语之间十分老道,颇像是个流连花丛的老手。 齐珉顿时觉得对牛弹琴,又撇过脸去不看他了。 车轮继续向前方驶去,陆离似有所感的看着方才经过的马车,这般豪华的马车怕是在上京都是少见,如今竟然也来了这不起眼的镇上,看方向似乎也是去那暖香阁的,看来今晚这场品香会将十分盛大,四方云集,那是不是也证明他找到姜儿的机会又多了那么几分呢? 他满怀希望的想着。 慕容姜在厨娘那里讨了水,怕送到三楼已经凉了,还特意叫厨娘弄的热一点。 那厨娘见是清宛姑娘的丫鬟,十分热心的帮她加了热水,还贴心的问她用不用给她送过去。 她看了看有她两个脑袋大的铜盆,咬了咬牙谢绝了,也谈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没有理由麻烦其他人,若是被那妖婆见着了,肯定又要觉得自己偷懒了。 第198章 混乱 今晚可是个关键时刻,她不能出什么岔子。 于是她小小的身子,端着有铜盆十分吃力的走向正厅。 殊不知,前方有危险正在向她逼近。 “把你这儿最漂亮的姑娘给我叫出来!”图鲁克站在门厅,粗着嗓子说。 那些想要进来的客人,见这么大一个块头堵在门口,来势汹汹的样子,进也不是,退又有些舍不得,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只悄悄的拉着老鸨问是怎么回事。 老鸨安抚完了那些客人,又扭着腰迎了过来,见他一身异族装扮,身量又壮的吓人,怕他在今天这个日子闹起来,一边使眼色让人赶紧去通知县太爷,一边赔笑道,“瞧您说的,我这里哪里不是漂亮姑娘,就看爷喜欢哪一个了?” 图鲁克朝四周看了几眼,这大厅里要么是些提着灯笼的相貌平平的丫鬟,要么就是些抹得粗劣脂粉,年纪看起来有些大的女人,见了他都自觉的躲的远远的。 他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一把抓住那老鸨的衣襟,把她提了起来,“你也当我傻吗?” 周围有打手围了过来,却被他的身量震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老鸨脸上的笑容不变,“我怎么敢呢?开门都是客,暖香阁哪里敢欺瞒客人,只是这规矩爷有所不知,今日是品香会,待会儿姑娘会一个个盛装打扮,轮流在那台上表演才艺,爷有看中的,若是能闻出那位女子身上的香,那女子也愿意,便可取了旁边的那盏灯笼,随那女子去便是。” 那图鲁克暴躁的说,“哪里这么麻烦,老子直接去就是了。” 说着,将老鸨放了下来,就要朝里面走进来。 那老鸨忙上前劝阻:“使不得,爷,这规矩不能破啊。” 正巧慕容姜端着盆子从后院走到大厅,初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听见那妖婆难得急迫的声音,方才好奇的抬眼看去。 这一眼可不得了,她竟然低估了图鲁克的无耻程度,这个时候,他没有急着四处寻她踪迹,居然还大摇大摆的逛青楼。 她赶紧将手里的盆子一扔,身子一矮,躲到了身边丫鬟的后面。 图鲁克已经上了二楼,他站在楼梯上一看,在一群穿着颜色各异的女子里面,一个穿着鹅黄色对襟小袄的熟悉身影十分显眼的映入他眼帘。他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待见到慕容姜偷偷仰起小脸朝他这边看过来时。 那五官,不就是完颜陌死都要保护的慕容姜吗? 他撑着栏杆,怒吼一声,“慕容姜,你给我站住!” 正在他身边试图阻拦的老鸨险些没有将耳朵震聋,她用帕子捂住一边耳朵,一边坚持劝道,“爷,您不要为难我了,这里真的不能乱闯。” 图鲁克那里还能听她说什么,一把推开他,飞速一般下了楼。 慕容姜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在人群中穿梭,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带着图鲁克四处兜圈。 图鲁克气的直叫,将阻碍他的座椅推的推倒,打的打碎。 第199章 躲避 那老鸨也不敢再这么多人的时候叫打手,只跟在图鲁克的后面,上接不接下气的唤,求他手下留情,又按照忧心县太爷怎么还没有带着官兵来,要是这蛮子闹出点什么事情可不得了。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慕容姜一边思考着逃生的法子,一边朝老鸨大叫,“妈妈快救救我,这人如此放肆,品香会酉时三刻开始,姑娘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若是任由这人这般下去,怕是这品香会得搞砸了,您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那老鸨也是心力交瘁,她既心疼这些被磕磕砸砸的桌椅,也心焦这品香会在她手里办砸了。听县太爷说,今晚有大人物要来,要是见这个情况,那大人物若是怪罪下来,她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这县太爷迟迟不来,照着大汉这般身量,就算是来七、八个的仆役也拦不住他呀。若是见了血,不但这品香会办不成,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摊上官司,怕是顶顶糟糕的事儿了。 她气喘吁吁的对着慕容姜说,“丫头,就等妈妈求你,他要找的是你,你引他上后院去,县太爷待会就到,今晚之后,妈妈大大有赏。” 慕容姜咬牙,“这老鸨好生奸诈,想必是看清了这图鲁克的动机,想要弃卒保车。” 她朝老鸨叫道,“后院没人,我害怕,不若你让那些仆役散开些,我引他出这暖香阁。” 一边说着转身将身边的圆桌推倒,桌上的瓷器碗碟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图鲁克险些被倒下的桌子砸中,他气呼呼的双手举起木桌,朝前方那个娇小的身影砸去。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只见那身影一闪,那木桌狠狠地砸在了屋内的红木柱子上,只听见一声巨响,顿时裂成了两半。 老鸨脸都有些绿,“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快带他出去,不要在这里闹了。” 慕容姜心中冷哼了一声,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图鲁克的饿虎扑食,朝门外跑去。 “五弟,听二哥一句劝,待会进去了,你就莫要再作出这副脸色,到时候美人儿都被你吓跑了。”齐瑜一边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往前走,一边不时回头殷切叮嘱。 齐珉不情不愿埋头跟在他身后,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着。 “咦?这是怎么回事?这阁里还有这么小的雏妓吗?”齐瑜声音有些讶异。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暖香阁,那正厅里正在上演鸡飞狗跳的一幕,周围来来往往围了一大群人,也没有人离开,正厅里的桌椅倒得倒,损的损,也没人在意,反而还看热闹似的三五成群的站着,反正品香会还没有开始,清宛姑娘还没出场,就当是聊作消遣。 “这丫头虽然看起来有几分姿色但年纪这般小,那大汉也未免太过于饥不择食了。”齐瑜摸着下巴,兴致盎然的品论道,说完又兀自皱起了眉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装束,怎么有点像是西北来的蛮子?” 第200章 捉人 齐珉听他自言自语也不走,只当他看到了什么漂亮姑娘走不动路了,可是周围的声音实在是过于吵闹,他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只见那装饰的堂皇富丽的正厅里一个九尺大汉正追着一个穿着鹅黄小褂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十分机灵,仗着自己身量小,在人群柱墙之间左右躲闪,一时之间,那大汉也对她束手无策。 等到看清那女孩的相貌,齐珉有一瞬间的呆愣,慕容姜?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来不及品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扒开人群冲了上去,齐瑜见他跟瞧见了兔子的狼崽似的跑了出去,拉都拉不住,只能无奈的朝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快跟上五皇子。” 慕容姜左躲右闪的躲避这图鲁克的攻击,图鲁克只觉得这女娃跟个雪地里的冰块似的滑不溜秋,气的面色通红,青筋暴起,将慕容姜扔向他的凳子一拳击个粉碎,大吼着朝她扑了过来,恨不得将她当成那个凳子碎尸万段! 慕容姜险险躲过他的袭击,一边跑一边思索着脱身的法子,见外间居然有人朝她迎面跑来,不由的心中大惊,“快闪开,这人危险!” “真的是你!”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雀跃,显得十分开心。 她来不及思考这人是谁,见图鲁克离她只十来步,这人还拉着她的手不放,情势危在旦夕,既然甩不掉也只能认命拉着他跑了。 谁知那人配合走了几步,竟然跟傻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她有些恼,怒道,“你想死别拉上我啊。” 谁知那人露出一口白牙,“别怕,我保护你。” 眼见着图鲁克就要追上来,这人还在大放厥词,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记得一口咬在了那人的手臂上,那人不知道脑袋是不是有些毛病,除了发出“嘶”的一声外,手却更加用力的抓紧了她。 她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若现在被图鲁克抓住了,那自己的努力不仅白费,还白白搭上完颜陌的一条性命! 没想到临门一脚,最后居然栽在了这个呆子的手上! “五弟,这个女娃儿好凶啊。”齐瑜摇着扇子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一双桃花眼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她。 见她小小年纪面对这场景竟然丝毫不惧,还胆大包天的心中不免生起了。 淡淡的血腥气在口齿之间弥漫,她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见他寒冬腊月的还拿着把纸扇子装模作样,心中冷笑,一个呆子,一个傻子。 想着,心中徒然一惊,那图鲁克好像并没有追上来,她余光一撇,发现有两个护卫打扮的人将图鲁克团团围住,虽然图鲁克身量异于常人,但是那两人似乎手上的功夫颇高,又占了以二敌一的便宜,图鲁克并不能在他们身上讨到好处。 这……她疑惑的抬眼看向被自己咬住到现在还一声不吭的人,那人眉毛鼻子都皱在一起,看起来表情十分痛苦,见她看过来了,勉强的扯了扯嘴角:“现在你可以松口了吧。” 第201章 捉人 慕容姜迟疑的将嘴松开,那人马统领手收了回去,看着手上那一排鲜血淋漓的牙印,捂着手朝她龇牙咧嘴道,“原来你不仅不知好歹,还这么凶神恶煞。” 她皱着眉头打量他,听这人的意思,他认识我? 其实也不怪她,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在庙会上那一小段插曲。 齐珉稍未从找到慕容姜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便又高兴的说道,“我还以为今晚见不到你了!” 她没有答话,心中暗忖,这人虽然有些眼熟,但是若是京中熟人为什么自己没有多大的印象?她又想起了初见完颜陌的那个时候,心中顿生警惕,莫不是哪里来的异族又找了一个天朝模样的来演一场苦肉计诈我? 心中这么想着,有暗中后退了几步。 齐瑜摇着扇子,颇有趣味的看着他们二人,看样子自家五弟心心念念想要出宫是想要见人家小姑娘,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姑娘早就不知道将自己这五弟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不过也是奇怪,这五弟平日里都在宫里待着,最多不过去尚武堂练练剑,玩玩蹴鞠,马球之类,他又是什么时候在暖春阁认得个小姑娘? 他用扇柄点了点下巴,一双桃花眼里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光。 齐珉自然也发现这慕容姜似乎并不记得自己了,顿时觉得自己一片赤子心错付,亏自己还一直惦记着送她饮水鸟,气的火冒三丈,眼睛鼓鼓的看向她。 慕容姜见齐珉眼睛瞪的圆圆,似乎颇为气恼的样子,以为他是在恼自己被咬伤了,她看了一眼还在与护卫缠斗的图鲁克,和跟在他身后一脸心疼的看着一地碎木烂瓷的老鸨,自觉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便朝齐珉弯了弯腰道,“方才情急之下咬伤了公子是我的过失,谢谢今日公子出手相助,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上朱雀街东头的宅子找位名姜的小姐,我爹娘必将重谢。如今情况紧急,我先行告辞。” 她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是慕容府的人,他们是敌是友尚且不明,若是贸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怕会招惹更多的祸端。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已经冒不起更大的险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跑。 朱雀街东头?原来是慕容府的人。 齐瑜眼角的弧度更深了。 齐珉哪里肯让她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我见你孤身一人,也不见周遭有人护卫,若是又遇到贼人怎么办,我送你回去。” “是啊,小姑娘,你小小年纪,现在又是大晚上,就这样跑出去怕是有些不安全。若你是要回京都,刚好,待这品香会结束后,我们兄弟二人可以捎你一程。” 齐瑜轻摇折扇,慢悠悠的说道。 慕容姜却并不理他们这情,只觉得这人像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脱。 她急切的又看了一眼正厅里战况正烈的三人,却不料见那老鸨的眼神从地上一团零碎上移到了她身上,她心中一惊。 第202章 逃跑 正在这时,图鲁纳抓住其中一个护卫腰带,高高举过头顶,大吼一声,用力的甩了下来。 那护卫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想要挣扎起来,刚支撑起上半身,“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就从嘴里吐了出来,将身下牡丹红的地毯染的更深。 “杀人了!快跑!”不料徒生此变故,本是看热闹的人群此时开始害怕了,不知谁大叫一声,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往门外涌去,如泄洪的口岸,汹涌的人群瞬间就将她们三人埋没。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慕容姜趁机甩开抓住自己的手,汇入人群之中,像是小鱼儿似的眨眼就不见了。 齐珉只觉手上一空,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就被齐瑜抓住手腕。 齐瑜拉着他一边跟着人潮往外走,一边还不忘与他絮叨:“五弟,你还在发什么呆,人家小姑娘都跑了,你还在这里傻愣着。” 他看了一眼空空的手心,摸了摸怀里的饮水鸟,嘴唇抿了起来。 齐瑜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厅里空荡荡的高台,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哪里来的西戎人,这般厉害。我们带的两个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看样子今年这品香会是办不成了,我的小美人儿,唉!” 齐珉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心中空的厉害,他用力一甩,挣脱了齐瑜的手,朝慕容姜离开的方向跑去。 “唉,五弟,你别乱跑啊!”齐瑜十分无奈的看着自家弟弟的身影越来越远,觉得自己简直是流年不利,不但花魁没见着,还跟个奶娘似的围着两个小屁孩转,又看了看正厅被打的节节败退的侍卫,有点肉痛的想,可能还得损失自己身边两个贴身侍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锣鼓喧天的声音,方才还在慌乱跑着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只见那穿着大红官袍的县令坐在轿子里,被人一路抬了过来,后面跟着乌泱泱一群官兵。 齐瑜看着这县令这么大排场,眉毛不由的一挑,也不打算去追齐珉了,站在人群中,打开扇子轻轻的扇了起来。 慕容姜并不知道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她一心只想着跑出来,也不分方向,等到跑累了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她看了看周遭,四周虽然也算是张灯结彩,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仅有一个老汉在摆着摊,上面有些各种各样的小灯,或是船型、或是莲花状。两个姑娘家在摊子边挑挑拣拣,一个不知道说了什么,另一个绯红的一张脸蛋,娇羞的啐她。 慕容姜静静的看着,不知为什么有些许羡慕,这般的神态,她也曾经有过,情窦初开时,想着一双一世一生人,心事被人戳中,也会这般的红了两颊。 重生以来她也曾经以为,既然老天再让她重活一次,自己自然是要避免重蹈覆辙,找到自己的一双一世一生人,但是经历今生种种后,她恍然发现上辈子爹和娘将她保护得太好。 第203章 水灯 好到,她作为慕容府的嫡女,能够为自以为是的爱情而义无反顾,却无人置喙,无人指摘,想来前世是他们作为最坚强的盾牌,为她挡去了那些风刀霜剑。 而这辈子,上天似乎不允许她再像前世那般浑浑噩噩的活着,从被完颜陌劫走、十二户三十口人命、再到暖春阁毫无人性的刑房,她感觉到了作为慕容琛的女儿,自己身上沉甸甸的责任,不止男女之情,还有家国之义。 慕容姜眼中不由的流下了一滴泪水,顺着脸颊留到了嘴里,她尝了尝,有些苦,有些涩,里面想必的掺杂了悔恨与痛苦。 她擦了擦眼泪,神色又变得坚定起来。 那两个女孩儿似乎终于选中了自己喜欢的图案,脸上带笑的走了。 待那两个女孩儿走得有些远了,慕容姜见那老汉朝她招了招手,似乎让她过去。 她不明所以,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那老汉点了点头。 她有些迟疑的走了过去。 见她走近,老汉从摊上拿了一个莲花状的水灯,递给她:“小娃,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要哭咧,老伯给你一个漂亮的水灯,去河里放吧,上元节放水灯祈福很灵的嘞!” 慕容姜看着一脸慈祥的老人,小声的说,“老伯,我没有银子。” 老汉咧开嘴,露出没有了门牙的嘴巴,眼角的皱纹愈加深了,“乖娃娃拿着吧,老伯不要你钱,这是老伯送你的。” 她犹豫的接了过来,老伯笑眯眯的看着她,“娃娃,去那河边把灯放下,然后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心愿,这灯就会随着这河水游啊游,游到天边去,把你的祈愿带给菩萨咧!菩萨一定会为你消灾解难的。” 慕容姜抿了抿嘴,露出颊边小小的梨涡,“多谢老伯。” 老伯摆了摆手,“快去吧,放完灯就早些回家吧,这么晚了,你阿爹阿娘也会担心的。” “嗯,我会早些回家的。”慕容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低着头遮掩住自己眼中的泪光,朝老伯弯了弯腰,便向着护城河边走去。 护城河上已经飘着好几盏灯了,方才买灯的两个姑娘也在,两人半蹲在河边,看着随着河流方向向远处流动的水灯,头靠着头窃窃私语,脸上笑意盈盈,一脸幸福的模样。 慕容姜小心翼翼的将水灯放进河里,那水灯在原地打了个转,就颤巍巍的朝前方驶去,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水灯,呆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忘记许愿,又急急的往前走了几步,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姜儿,我找到你了。”声音低沉,却隐约含着一丝熟悉的清亮。 慕容姜却似被定住了一半,只睁大眼睛看着来人,一动也不动。 “姜儿,你怎么了?”陆离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清澈明亮的瞳孔里盛满了担忧。 “陆离哥哥,真的是你!”当陆离温热的手心触碰到她时,她终于感受到了真实,面前是活生生的陆离,并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幻影。 第204章 相逢 她扑过去抱住陆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像是要把这一路的委屈和辛酸都哭出来。 她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经历了很多很多。 在没有见到陆离之前,她以为这些不过是她成长路上的石子,即便是偶尔被绊倒了,不妨事,拍拍下摆站起来便是了。 直到她见到陆离,才恍然间察觉到那些被绊倒时摔伤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会委屈,也会胆怯,也会要宣泄。 独自面对雪豹时候的害怕、燕姨木叔十二户三十口人命的愤怒、被完颜陌拼死相护的痛苦、孤身走在街头的茫然、流落暖春阁的无助,全部在此时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在陆离怀里哭得肝肠寸断,肆无忌惮。 陆离小心翼翼的用外袍将她包了起来,隔着她略显单薄的衣服摸到她衣服下面支棱起来的肩胛骨,想起见到她时脸色明显消失不见的婴儿肥,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怜惜。 若是、若是他能早一点找到姜儿,她是不是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陆离哥哥,你真的找到我了吗?”慕容姜在他怀里抽噎着,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小心翼翼的问。 陆离心疼的将她抱紧,“姜儿,我找到你了。这一路上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我这就带你回家。” 慕容姜眼中还含着泪,闻言却笑了一下,“谢谢你,陆离哥哥。” “傻丫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罪。”陆离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抱了起来。一边忍着心酸,一边故作正常的笑道,“你看你现在,轻飘飘的我抱起来好不费劲,年前庙会的时候,你还像只小牛犊似的,重的我险些抱不住。” 他这话却让慕容姜心中一痛,那日在雪地里,完颜陌似乎曾讥笑自己太重。 一切都恍如隔世般,她将头靠在陆离的胸口上,安静的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任由眼泪朦胧自己的眼睛。 不远处慕容姜曾经站过的地方,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日的庙会,他也是这般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他摸了摸胸前的饮水鸟,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睛。 “少年郎,买盏水灯吧,今儿个上元节,放水灯祈愿很灵的。”那老汉笑呵呵的举着一盏水灯向他展示,“瞅瞅,我这水灯是木底,又宽又厚,比寻常水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保证在水里顺顺利利的,不会半途翻了。” 齐珉看了他手中的灯一眼,问道,“方才那个小姑娘拿的是哪一盏?” 那老汉一愣,想了半晌,方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少年郎说的可是那个穿着鹅黄色小褂的女娃?她拿的是这盏。” 说着从摊上拿出一盏莲花样式的灯,嘴里还继续对他说道:“那女娃也是可怜,大冷的天穿的那样单薄,还哭了呢!不知道是哪家人这般不小心,竟然在这样好的日子里,看丢了自个家的娃娃。” 第205章 值得 齐珉看着手上这盏灯,做工十分粗糙,藕粉色的荷叶边重重叠叠的围绕着里间的烛心。 他不由的在想,慕容姜在放下这盏水灯的时候,心里的祈愿是什么呢? 但是他更想知道。 为什么她堂堂一个慕容府嫡女会出现在暖春阁,还是做的婢女的打扮? 为什么仅仅相隔不过半个月有余,她便瘦成了这副模样? 为什么陆离没有好好护着她? 脑海里千头万绪,本在方才找到慕容姜的时候,他就想要冲上去问个究竟,只是刚迈出步子的时候,在一片璀璨灯火中,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像是倏忽而至的落雪,静默而悄然。 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底也似乎感受到他手臂的疼痛,使得他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短短的几次会面,慕容姜给他带了很多的困惑,庙会上的她伶牙俐齿、不知好歹,暖春阁的她嚣张跋扈、从心所欲。此时的她却显得如此脆弱而隐忍,不免让他想起了上次被他射伤的小兽,在最初的痛苦过后,它也是这般寻了一个地方,在无人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那老汉见他看着手中的水灯发呆,十分有眼里见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火折子,“若是少年郎中意这一盏,老汉这就为你点上,这附近就是护城河,放水灯便利得很呐。” 齐珉却摇了摇头,“不用点了,这盏水灯我要了。” 他将水灯拿在手里,扔给老汉一个东西。 那老汉只见着一个金灿灿的叶子,揉了揉眼睛捡了起来,又放进嘴里咬了咬,不敢置信看着齐珉,双手有些颤抖的将这片金叶子又递到他面前:“这,小公子,这水灯不值这个钱,老汉可要不得。” 齐珉拿着水灯,挥了挥手,“就当是将她的那一份一并给了。” “那也不值这片金叶子呀,这一小片都能买下上百个老汉这样的摊子了。”那老汉脸上带着些急切,手上的金叶子就像是块烫手山芋似的。 齐珉也不与他多言,他本身就是个直白的性子,见这老者推脱,又想起了慕容姜,心中五味陈杂,便粗声粗气的说道,“我想给你,你便收着,什么值不值的,我说你值你就值。”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便将水灯揣进怀里,转身顺着来时的路走了。 他就这样一路拿着水灯回到了暖春阁。 此时,厅里的闹剧已经到了尾声,周围人群已经遣散,正厅里桌椅瓷器乱七八糟的碎成一堆。 那引起骚乱的罪魁祸首被几十个衙役团团围住,用绳子绑了起来,被人用布条塞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怒目圆瞪,发出野兽一般浑浊的声音。 周围除了一些官兵还多了许多姿色上乘的姑娘,齐齐的跪在齐瑜面前,领头的那个更是清丽脱俗,与一干穿红着绿的姑娘们不同,她穿着水绿色织锦罗裳,三千青丝束成高髻,乌黑的发髻上只斜斜的插着一根白玉的簪子,低垂螓首,就仅仅是跪在那里,就已经将众人的目光全部都吸引过去。 第206章 被捕 齐瑜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大红官服的人,弯腰弓背一脸谄媚的笑意。 齐珉一见这场景,不免有些头疼,这样子,他二哥想必是表明了身份,若是被父皇知晓今夜之事,又怎么收得了场。 齐瑜正好被那县官缠得不好脱身,见到齐珉回来,不由的将手里的扇子一收,迎了上来,脸色的喜悦溢于言表,“五弟,你总算想起二哥来了。” 说完,又往他身后打量了一番,没见着那个小丫头,只看到他手里拿着一盏做工低劣的水灯,惊讶道,“你这巴巴跑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那个小姑娘没找到吗?” 这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眼神一暗,情绪十分低落的说,“她应该是回家了。” 齐瑜见他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并不十分意外。 他安慰般拍了拍自家五弟仍稍显稚嫩的肩膀,转过头对着那县官指了指齐珉,“瞧见没,那是某的五弟,今儿个因为这场闹剧被搅和了兴致,你今日得想法子把他伺候好了。若是伺候不好,当心某将今夜之事在京兆尹那里参你个治理不力,私放西戎扰民的罪。” 那县令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听闻赶紧保证道,“请二皇子放心,下官一定将五皇子服侍的妥妥当当的。”说完朝老鸨使了个眼色,那老鸨心领神会的去了。 齐瑜又看了一眼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图鲁克,皱起眉毛说道,“这西北来的蛮子赶紧拖下去,某看了扫兴。” 那县官诺诺连声称是,朝那些押解的衙役摆了摆手,又站在原地恭敬的半弯着腰。 图鲁克被一群人抓着抬了下去,他嘴巴塞了东西,只能从嗓子里发出低吼声。 正厅里顿时清净了不少。 齐瑜挑了挑眉,看下那县官:“你怎么还在这?” “……”县官被他这么一问,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齐瑜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这般穷凶极恶的歹徒,你作为此镇的父母官,难道不用连夜审问,探明他背后的势力吗?若是西戎人派来的探子,我看不仅你这脑袋上的乌纱帽,连你脖子上这颗脑袋都不想要了!” “下官这、这就去。”县官被他吓的冷汗连连,连汗都来不及擦就一溜烟跑了。 齐珉一眼就看出了他这二哥心里打的算盘,低声道,“二哥,不若我们现在就回宫吧,万一这县令将我们二人在此的消息禀报父皇,我们也好说是误闯。” “怕什么?”齐瑜用扇柄敲了敲手心,“他不敢的,就算他有这个胆子,届时我们也只说在坊间见到西戎人,唯恐有诈,便追踪至此,不就行了。” 说着,一双桃花眼不怀好意的眯了起来,“五弟,赶紧把你怀里的水灯和劳什子饮水鸟扔了,今日哥哥就带你体会这千娇百媚的温柔乡。” “我不需要。”齐珉拒绝道。 齐瑜却并不理他,高声叫道,“妈妈。” 那老鸨忙上前行礼,齐瑜朝面前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打量了片刻。 第207章 贵人 眼神从清宛身上一扫而过,他打开扇子,慢悠悠的说道,“我看你今儿个品香会也办不成了,不若让这些姑娘们都来伺候某与某的五弟,招待好了,大大有赏。” 老鸨大喜过望,笑容满面道,“早知道今日有如此贵客,奴家还办什么品香会,姑娘们听到这位爷说的了吗,还不快送这两位爷入厢房,使出你们看家的本领!” 听到老鸨这么一说,这一群姑娘哪里还有什么异议,一拥而上,簇拥着他们二人。 齐珉没有经过这样的阵仗,只来得及护着自己怀里的水灯和饮水鸟,糊里糊涂的就被她们推进了附近的房间。 待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将两人推进了厢房,门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鸨一张笑脸收了回来,拧着眉头,对身边的仆役说,“赶紧把这地方收拾一下,找几个人把那个丫头给我捉回来,想跑?关进刑房给我好好整治。” 说完,又转头一看,刚好看到清宛扶着栏杆要上楼,她一双黛眉皱的更深了。 “你去哪儿?” 清宛回过身来,嫣然一笑,“妈妈,既然今年的品香会办不成了,我自然是要回房呀。” 那老鸨三步作两步走过来,像是第一次见着她一般上下打量她:“怎么不去伺候那两位爷?” 清宛像是早有准备,巧笑倩兮的拉起了老鸨的手,轻声说道,“我可是妈妈悉心栽培的头牌,若是与这些姑娘在一起,未免堕了这头牌的身份。” 那老鸨一愣,眉头松开了些,斜着眼看她:“你这丫头好大的口气,这可是天潢贵胄,都入不了你的眼?” 她扶了扶头上的高髻,脸色笑意未褪道,“妈妈办这品香会,求的怕不是这百花齐放吧?” 老鸨好奇的问道,“那你说我是求什么?” 清宛轻轻的推了她一下,“妈妈不就求一个奇货可居吗?我若是与那一群姑娘们一起,在那群皇孙贵族里头,我也不过是这百花中的一枝,即便是相中了,又有谁会为这遍地都是的花儿一掷千金呢?” 老鸨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我还不了解你,说的这般头头是道,怕是觉得与这一群姑娘一起,短了你的赏钱吧。” 清宛故作嗔意,“妈妈怎能这么说我,我可是处处在为您着想。” “行了,行了,知道你孝顺,你上楼吧,今晚就早些歇息。”老鸨拍了拍她的手,对着她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可莫要我失望了。” 清宛站在原地没有动,有些试探的说道,“那贵人今晚怕是不会来了,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 老鸨叹了口气,回道,“听说那贵人临时改了行程,说是要体察民情,去了京都的庙会,至于什么时候来,我也是说不准。” 说完,又抱怨道,“若是那贵人过来,这阁里闹事,那县老爷何至于这么不紧不慢的过来。今日给那蛮子这么一闹,品香会也给闹没了,连我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那个小丫头也跑了!” 第208章 灌酒 手里上好的绢丝帕子几乎让她扯碎,她咬牙恨恨道:“还不知道找谁去说理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发了!” 清宛本欲上楼,听了这话又回转过身来,迟疑的问道:“阿姜跑了?” 不说还好,一说那老鸨恨的一口银牙差点给咬碎了,“可不是么,那丫头但凡早些跑出去,我倒还要感激她,可她硬是我这儿砸的七七八八了才跑,结果前脚一走后脚这县太爷的就来了,真的气死我了!” 清宛心中顿时觉得这丫头胆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大,又不觉得舒了一口气,安抚道,“妈妈别气,阿姜才多大,况且身上也没银钱,说不准出去转悠一圈,明日一大早就自己回来了。” 老鸨扶着栏杆,深吸了几口气,“你不用为这个丫头说话,我已经派人去追了,要是找到了,我非得好好治她一治,免得让人以为我这个妈妈是纸糊的。” 说完,又朝她摇了摇手,“不说这些糟心事儿,我也要回房歇着了,今儿个真的是流年不利,改明儿我要去庙里拜上一拜,你也同我一起去吧。” 清宛低头应道。 厢房里,在一干莺莺燕燕之中,齐珉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小心翼翼的护着手里的玩意儿,推开欲向他递酒的手,粗着嗓子道,“我不喝酒。” “哟,这可新鲜了,头回听说逛青楼的不喝酒的。”那人捂着嘴道。 齐瑜一手搂一个,腿上还躺着两人,用嘴接过身旁的姑娘送到他嘴边的酒水,眸光闪动之间显得俊美又轻浮,“五弟,这可是你的不对了,美人盛情相邀,又怎能如此粗暴的拒绝呢?给为兄一个面子,喝了它!” 齐珉浓黑的眉毛都快要拧成一个疙瘩了,“二哥,你喝醉了。” 醉鬼想必是最忌讳被人说醉,听他这话,齐瑜直接推开身边的美人,举着酒杯放到他面前,“这是不给兄长面子了?” 齐珉见他这般不依不饶的模样,心想还是不要跟个醉鬼纠缠了。 脸色凝重的拿起酒杯,一口气把它给喝了。 刺鼻的气味直冲百会,嗓子里像是有把火在烧,呛得他剧烈的咳了起来。 齐瑜却哈哈大笑起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五弟好酒量,哪位姑娘能让爷五弟再喝一杯,我就赏她一片金叶子。” 说着,从袖子掏出一把黄灿灿的叶子,在桌上一字排开,那些姑娘们看着眼睛都直了,争先恐后喂齐珉酒。 可怜的齐珉还未来得及将嘴里的酒水咳出来,又被接二连三的灌了好几杯。 他是第一次喝酒,酒量本来就不佳,这般下来,他早就已经面色酡红,神志不清。 朦胧间仿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身量小小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他摸了摸怀里的饮水鸟和手上的咬痕,抓住她手腕,十分孩子气的说,“你为什么不要它,你还咬我,我现在不想给你了!” 那被他抓住的姑娘娇笑道,“不给没关系,小公子喝酒呀。” 第209章 来历 不到十个来回,齐珉就醉的不省人事了,他趴在桌子上,嘴里“站住”、“不給”、“别哭”几个词来回嘟囔着。 齐瑜站起身来,略带着几分醉意的说:“你们先伺候着我这二弟,我先出去一趟。” 那些姑娘们扯着他的袖子衣襟撒娇着不肯放。 他微微挑眉,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间显得多情又轻佻,摸了摸身边几个姑娘的下巴,“乖乖听话,等爷回来再好好收拾你们” 那几个姑娘被他看得绯红了一张脸,痴痴的说,“爷,您可要早些回来。” 暖春阁三楼厢房里,本该歇息的清宛端坐在铜镜前,对着镜子端详了片刻,将唇上的胭脂抹得更艳丽一些。 门突然被推开,清宛并未惊慌,反倒是意料之中。 她放下手中的胭脂,跪在来人面前,面色平静的说,“清宛参见主人。” 那人轻笑了一声,用扇面抬起了她的下巴,借着烛光打量了她一会儿,方才赞道,“清宛姑娘天生丽质,就算是不施粉黛,也令人见之难忘,思之如狂。” 她顺从抬起脸颊,恭敬道,“主人谬赞,清宛不过是一介蒲柳之姿,刚好入了主人的眼罢了。” 那人“啧”的一声,摇头笑道,“不必如此谦虚,清宛此貌,在宫中也是少有的,可惜今日父皇临时改了行程,错过了某精心为他准备的礼物。” 清宛垂下眼睑,“是清宛办事不力,未能达成主人心愿,请主人责罚。” 齐瑜哑然失笑,“不必急着请罪,某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今日之事,要怪也只能怪父皇没有这个福分,怎么说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清宛自觉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便垂眉敛目不再说话。 齐瑜收了扇子,自顾自的寻了旁边的美人榻坐下来,“某今日来此,不是来问罪,是有事需请清宛为某答疑。” “主人请说,清宛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清宛上前为他斟了一杯茶,低声说道。 齐瑜接过茶,用茶盖将茶汤上面的浮渣撇开,又凝神思考了片刻,才对着清宛说道,“你可知今晚从暖香阁跑掉的小丫头是什么人?” 清宛一怔,不明白为什么齐瑜会关注到这么一个不足七岁丫头,但也一五一十的说道,“回主人的话,那丫头是妈妈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妈妈见那丫头生得不错,想着培养起来做第二个头牌,因而是放在属下身边伺候着。” 齐瑜颇有些忍俊不禁:“那老鸨算盘倒是打的精,只是那丫头更精,眼下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说着,又问道,“既然她曾是你的婢女,你可知她的来历?” 清宛低头,“那丫头只在属下身边待不过三日,颇为机警,与属下并未有过多的交流,属下只知道她名姜,今年不过六岁。” 齐瑜将茶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用扇骨支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六岁、名姜、住在朱雀街东头。 半晌,他大笑起来,乐得用扇柄直敲自己的手心。 第210章 有趣 慕容姜。 居然是慕容府的嫡小姐。 真是有趣,齐瑜心道,这嫡小姐委实传奇,不仅小小年纪流落在外不说,还在被西戎人追杀。最重要的事情是,慕容府唯一的继承人失踪了,整个京都居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这事儿太有趣了。 他又想到了齐珉,以自家五弟这在意程度,两人肯定早已见过,只是不是为何慕容姜并未认出他来。 齐瑜的眉头敛了起来,难道燕妃早已经与慕容府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成? 慕容琛执掌天朝兵马,是深受父皇器重的股肱之臣,若是他站在了齐珉这一边,那这皇位之争怕是毫无悬念。 他转念一想,这慕容琛一向中立,这些时日在朝堂之上,也并见他有所偏颇,现在下定论还有些为时过早。慕容姜此事处处透着诡异,他恐怕还是要查探一番才行,那个西北来的蛮子倒是个很好的切口。 清宛见他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沉思,也不敢打扰他。见他杯里的茶凉了,又为他添上些许热茶。 齐瑜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对清宛说,“不必了,某这就走了,你在这里盯着点,若是那小丫头回来,你第一时间通知某。至于见父皇的事情,此事日后再安排,你且先在这暖春阁待着,莫要轻举妄动。” “属下明白。”清宛站在他身侧,垂首应道。 齐瑜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辛苦你了。” 清宛一双美目闪过一丝不知所措,她低语道,“是属下该做的,若不是主人出手相助,属下怕是早已经是闽江上的一具浮尸,哪里会有今日之风光。”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 齐珉醉醺醺的要往楼上走,“慕容姜、慕容姜你在哪里?” 众女子拉他不足,急的直叫唤,“哎哟,小公子,我们这里哪里有个叫慕容姜的妹妹,上边儿没人。” “你胡说,我今天明明看见她了!”齐珉红着一张脸,带着十足的醉意“我还看见她哭了,哭的那么伤心。谁敢欺负她,我一定要好好教训……” 话还没说完,他腰一弯,就在楼梯上呕吐起来,那些姑娘们忙拧着鼻子,离他远了一些。 “好好好,教训他,二哥帮你教训他好不好。”齐瑜走了过来,替他顺了顺后背,朝着一群跟在后面的姑娘皱了皱眉,“你们怎么伺候的,没见着人吐了?还不赶紧拿点水来?” 齐珉用力抓住他的袖子,一双墨玉一般的眼,透着几分委屈,“二哥,她不认识我了,她怎么能不认识我了呢?我还一心想着送她饮水鸟,她却早就忘记了。” 齐瑜听见丝帛裂开的轻微声响,他忙将袖子从齐珉手中扯出,心道五弟这蛮力可真是不可小觑。 他扶着齐珉慢慢的下楼来,齐珉半靠着他,还不忘护着怀里的小玩意儿。 齐珉仍在絮絮诉说:“二哥,我是不是很傻。只不过是在上回庙会想送她饮水鸟被拒绝了,我就一直惦记到现在,其实人家早就不想要这个东西了。” 第211章 醉酒 齐瑜不免有些头疼,他虽然知道这齐珉被他母族护的好,心性纯良,但是在这青楼里喝醉了不找人寻欢,倒是巴巴的找人送小孩才玩的小玩意儿,真的是教人有些哭笑不得。 他自觉跟着醉鬼没什么好说的,只扶着齐珉的肩膀,将他交给身旁的姑娘。 却不料本来温顺的齐珉一把挣开那姑娘的搀扶,歪歪斜斜的站在楼梯上,“我堂堂五皇子,何至于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眼!” 说完,从怀里将那饮水鸟与水灯都掏了出来,踉跄的走到那个姑娘面前,驼红着一张脸,粗声道:“给你了!” 那姑娘本来还以为是天降横财,脸色漾起了盈盈的笑意,待一看清他手里就是两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后,神情有几分僵硬。 站在那里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一身长袖善舞的本事也给她忘到了脑后,只讷讷的看向站在一旁的齐瑜。 齐瑜弯起一双桃花眼,“某五弟最心爱的玩意儿都给你,这可比金子值钱的多,怎么,嫌弃?” 那姑娘心想,谁稀罕这满大街的玩意儿,不如几片金叶子实在。 但也只是心里想一想,毕竟前头站着的是实打实的金主,颇有些不甘愿伸出手来。 等了一会儿,见齐珉没有动作,反而盯着手里的东西发起了呆。 姑娘小心翼翼的唤他,“小少爷?” 齐珉却突然将手收了回去,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给你了。我要自己留着。”说完,又摇摇晃晃的走到齐瑜面前,醉醺醺的说:“二哥,这里脂粉味着实呛鼻,一点儿都不好玩,我们还是回宫吧。” 姑娘一时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齐瑜笑不可抑,觉得自家这五弟醉酒的时候委实可爱。 他大笑道,“好,五弟你先且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二哥就带你回宫。” 齐珉模模糊糊的点了点头,抱着两个小玩意儿,乖顺的任由他搀着自己下楼。 此时的慕容府依旧愁云惨淡,虽然勉勉强强在府里挂上几盏大红的灯笼,极力营造出上元节的气氛,但是府里的人却面无喜色,丝毫没有节日的欢庆。 但是在慕容府的一个小院落却似乎没有感染到慕容府的愁云,不仅大红的灯笼挂满了院子,连院子里的树木也挂上了彩色的绸子,显得喜气洋洋。 冷夫人抚了抚头上的灵蛇髻,嵌红宝石六蝶攒珠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晃动了一下,蝶翅翩跹,似乎就要迎风而去。 冷宁澈看了看,将手上的书卷放了下来。 自从经过那几遭事之后,他被慕容琛狠狠的敲打过,也吃过陆离的教训,还被慕容姜警告过,这些时日也老实了不少,自觉自己力单势薄,还是养精蓄锐的好,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是养伤,也是避祸。 所以他也并不了解慕容府里现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只知道因为慕容姜这几日罕见的没有找自己的麻烦,母亲气色是一日曜一日好了,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不少。 第212章 面圣 只是母亲头上这只步摇,他印象中不曾见过,做工用料如此上乘,也不像是冷家能有的饰品。 一时间有些疑惑。 冷夫人见他看着自己头上的饰品有些欲言又止,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只叹息的说道,“这是成婚之时你爹送的发饰,这么些年来,在冷府兢兢业业操持着家业,也不曾带过,今日上元节,想着我儿命途多舛,便拿出这步摇来,也当是求个喜庆。” 冷宁澈一听,眼神中带着些热意,“娘辛苦了,待孩儿出人头地之日,一定会夺回冷府,好好孝敬娘亲。” 冷夫人欣慰的握住他的手,“是娘的好儿子。” 冷家母子这边母慈子顺,慕容府的侧厅里气氛却像连空气都结了冰,凝滞的让人心情烦闷。 慕容夫人看着碗里的糯米圆子,还未吃上一口,眼里的泪就先掉了下来。 慕容琛见她这样有些心疼,嘴上却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这大过节的哭哭啼啼,莫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慕容夫人闻言,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又过了五日,姜儿还是一点消息也无,你这当爹的莫不是铁石做的心肠?” 他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道,“现下,西向、南下的路都派人守着,现在没有消息怕也算是好消息。” 慕容夫人面色有些憔悴,这些日子来,她吃不好睡不好,乍一看竟像是平白苍老了几岁。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不知道姜儿现在在哪里,不知道有没有吃上她最爱的桂花圆子。” 慕容琛想起往日自家女儿活波可爱的身影,不免也有些低落,一时间两人对坐无语。 这时,慕容府的管家慌慌张张的从外间赶了过来,连礼都来不及行,急切的说,“老爷,夫人,圣上到了,现下就在正厅。” 慕容琛闻言立刻站起身来,皇上怎么会过来? “快,将府里的家眷都叫过来,夫人,你随我去见圣上,”他沉声吩咐道。 管家应了一声,心里琢磨这家眷二字,想起了在慕容府借住的冷家母子,垂头去了。 慕容夫人也知道兹事体大,忙擦干净了眼泪,恭顺的跟在他身后。 “恭迎圣上大驾,臣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慕容琛跪在地上,将额头贴在手背上,不敢抬头。 齐昶帝正在打量厅里一只番邦来的珐琅彩瓷,冷不防受了慕容琛这么一个大礼,忙上前扶起他,“爱卿不必如此多礼,今夜朕不过是微服私访看看这京都庙会,想起慕容府也在这朱雀街,便心血来潮过来看看。” 说完,又打量了他身后,只见着了慕容夫人,并未见慕容姜,又道,“朕听闻爱卿有个冰雪聪慧的女儿,今日怎么不见人影?” 慕容琛闻言心中一惊,不明白齐昶帝此话的用意,低头说道,“禀告陛下,小女有事外出,尚不曾归来。” 他这话说的虚虚实实,齐昶帝却误会了。想起那日庙会上的情景,会心一笑,“爱卿的女儿如此活波好动,朕很是羡慕啊。” 第213章 两难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慕容琛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敢妄自揣测,垂着眉斟字酌句的回道,“小女年幼顽愚,让陛下见笑了。” 齐昶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爱卿谦虚了,有女若此,夫复何求?” 慕容琛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谬赞了。” 说完,又抬眼打量了一下齐昶帝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女不过寻常垂髫小儿,正是贪玩爱闹的年纪,若是不小心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宽恕则个。” 齐昶帝哈哈大笑,“爱卿不必惊慌,我与爱卿女儿曾在文庙见过一面,小小年纪不卑不亢,应对有礼,朕很是喜欢,便想着今日来见上一见,既然不在,朕也不多做打扰。” 还没等慕容琛舒上一口气,他又说道,“只不过,太后的寿辰快到了,她老人家又喜欢儿孙绕膝,朕想着在御花园设宴,将京中世家贵族的儿女们都请过来,为她老人家祝寿。爱卿的宝贝女儿想必不会缺席吧。” 当今圣上亲自相邀,这是何等的荣耀,若是换了往常,慕容琛早就扣头谢恩了,只是目前慕容姜下落不明,他一时有些两难。 齐昶帝见他迟疑,心中纳罕,轻轻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福喜。 福喜立即领会了圣意,上前一步,“慕容统领,你好大的胆子,如此这般犹疑,莫不是想推拒不成?” 慕容琛又恭恭敬敬的跪下,“下官不敢,下官在此代小女谢过陛下圣恩。” 齐昶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他此次前来虽然没见着慕容姜,但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心情不免大好,想着接下来还要去孔子庙看看,便也没有久待,带着福贵又走了。 “恭送陛下。” 慕容府齐刷刷的跪下了,冷夫人一路上顾着自己的妆发,便慢了些,因而到了正厅的时候,只来的及跟着管家双膝跪地,微微抬头遥遥的看着那身影,觉得像极了午夜梦回时分常见的那个人。 她压低声音问管家,“这是哪里来的贵人,连慕容统领都如此恭敬。” 管家白了她一眼,若不是她脚程慢,自己应可得见天颜。见她一脸无知的模样,便没好气的说道,“这可是当今圣上,老爷能不恭敬吗?” 她似如遭雷击般呆愣在地,头上的六只彩蝶栩栩如生,红色的宝石闪耀出炫目的光芒,她小心翼翼的摸上了那步摇,手不仅有些颤抖起来,低声自言自语道:“圣上?他居然是当今圣上?” 冷宁澈在她身旁站着,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神态,看了看那大步流星的背影,有些莫名的抓住她颤抖的手,担忧的喊道,“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冷夫人回过神来,用另一只手覆住他已的手背,扯出一个朦朦胧胧的笑来,似恍惚又似欣喜,“澈儿放心,娘没事。” 冷宁澈并不能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娘,你若是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回院子里找个大夫替您看看。” 第214章 来信 冷夫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娘不过是想起了往事,心绪有些起伏罢了。” 冷宁澈见她如此说,便不再多言,手紧紧的抓住冷夫人。 待齐昶帝走后,慕容琛一把做在旁边的椅子上,眉间的竖痕愈加深刻。 慕容夫人站在他旁边,一脸的焦虑忧愁,“若是姜儿届时没有寻回来,可就是欺君之罪啊,老爷。” 慕容琛摆了摆手,“走一步看一步吧,离太后寿辰少说还有一个来月,会找到的。” 就在这时,管家又提着下摆跑了进来。 慕容琛有些无奈,“又有什么事情?” 那管家忙将手中的信件奉上,“老爷,陆少爷的信,请老爷亲启。” 慕容琛与慕容夫人对视了一眼,陆离?怎么是他? “听闻离儿近几日出门游学,莫不是记挂姜儿,来信问询?”慕容夫人猜测道。 慕容琛颔首叹息,“这孩子算是有心了。” 说着将里面的信展开。 这一看,惊的他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饶是一贯冷硬的神色也不由的喜上眉梢,颤抖着双手,连说了几个好字。 慕容夫人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喜不自胜,不由的好奇道,“离儿这信上写什么了?” 慕容琛将手上的信递给慕容夫人,“夫人,离儿找到姜儿了,现在京郊一家客栈歇脚,明后两日便可回府。” “真的!”慕容夫人赶紧接过信纸来看,脸上不由的又是喜又是泣,“离儿不亏是姜儿福星,府上这么多人都没有找到,竟然给他寻着了。老爷,这门亲事看来算是选对了。” 慕容琛不置可否,但脸上的笑意似乎也是赞同慕容夫人的话。 他沉声对管家说,“赶紧在府上挑几个好手,连夜去京郊同福客栈候着,明日一早护卫姜儿和离儿回来。” 小姐这是要回来了?管家心中大喜,忙应声而去。 “夫人,我们的女儿要回来了。”慕容琛扶着慕容夫人的肩膀感慨道。 慕容夫人依在他胸前,看着门厅外高悬的月亮,眼中含泪的笑了笑,“是啊,姜儿终于是回来了。” 小姐要回府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瞬间就飞遍了慕容府的各个角落。 本来还愁眉苦脸的丫鬟仆役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精神了,连忙忙碌起来,挂灯笼的挂灯笼,挂绸子的挂绸子。各色各样的灯笼从后花园一路排开,连那湖心亭也被下人们挂上了两盏莲花灯笼,将假山池沼、抄手连廊照的透亮,丫鬟仆役们喜气洋洋的忙碌着,丝毫不见方才的郁气。 明明上元节都快过完了,慕容府却显得比之前还要喜庆几分。 冷家母子走在回院的路上,见着周围的仆役们突然就忙碌起来,一时间有些莫名。 冷夫人心跳更是加快起来,莫不是那人又折返了? 她拦住了其中一个丫鬟,柔声打探道,“慕容府莫不是又来了贵客?” 那丫鬟提着好几盏兔子灯,盈盈的白色里淡黄的烛火跳跃着,见了冷夫人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第215章 住店 见人询问,便眉开眼笑道:“听管家说小姐要回府了,我得赶紧把这几盏灯给小姐院子里送过去,霜儿姐姐说小姐喜欢这个呢。” 说完,也不等冷夫人说话,朝她作了个福,就匆匆的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冷家母子两人一时心思各异。 冷夫人眼中寒光大盛,手里的帕子拧紧了,慕容姜那小贱人居然要回来了,那岂不是又要为难澈儿? 不行,如今冷府回不去,慕容府又待不下去,她得为她们母子俩寻个去处才是。 她摸了摸发间那只华贵绚丽的步摇,又开始发起呆来了。 冷宁澈在她身后站着,方才那丫鬟的话他也听到了,一提到慕容姜他立刻就回想起那日湖里彻骨的寒凉,嗓子里似乎还残留着湖水阴冷的湿意。 他算是怕了这个慕容姜,于是安生的躲了这么些时日,今日才知道,敢情人家压根就不在府上,这几日他白躲了。 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他知道,若是要依仗慕容琛的势力,那这慕容姜是再也惹不得了,而这陆离怕也是碰不得了。 想到这,他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恨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朝一日,自己平步青云,这些人他一定要一个一个的报复回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扶住冷夫人的手臂,柔声说,“娘,晚上风大,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冷夫人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澈儿莫怕,娘会保护你的。” 京郊的客栈比不得京都,甚至比不得上回慕容姜与完颜陌住的那一个,店小二一推门,那满屋的陈朽气味便扑鼻而来,陆离不由的后退了几步,将慕容姜抱的更紧一些。 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温声问,“请问还有没有其他的房间,我要的是两间上房。” 那店小二撇了他一眼,见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带着另外一个小娃娃,看起来十分好欺负,“没了,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房间了,爱睡不睡,不睡就出去。” 说着打了个呵欠,“也是你们运气好,赶上我们还没有打烊,你瞅瞅,这个时候街上还有哪个铺子是开门的?” 陆离看着他,语调稍稍重了一分,“那可否请店家将这屋子打扫一番,还有这被铺怕也是要更换。” 店小二将方才打呵欠挤出来的一滴泪擦掉,懒洋洋的说道:“什么?这什么时辰了,还要打扫换被?小小年纪这么矫情,怕是把自己当成公子哥儿了吧!反正住店的钱你们已经交了,爱睡不睡,不睡拉倒。” 自顾自的说完,也不管他们,揉着眼睛就走了。 “你!”陆离就要上前去理论。 被慕容姜轻轻的扯了一下衣襟,“算了,陆离哥哥,他说的也有些道理,现在这么晚了,其他的铺子怕早已经关门了,这个房间其实也还好,起码比柴房要温暖舒适的多。” 她这轻飘飘的一说,却让陆离心疼不已。 姜儿这半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还住过柴房! 第216章 同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抱着慕容姜沉默的走进房间。 将桌旁的长凳擦了擦,将她放下。 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反面朝上铺在床上,走过来抱起她。 慕容姜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乖顺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再一次强调说,“陆离哥哥,你不必这样的,姜儿再脏的地方都睡过。” 他轻轻的把慕容姜放在床上,用自己的外袍把她裹了起来,再给她盖上客栈里的被子。 桌旁的烛光将她的眼睛映衬的十分明亮,像是今晚天边的月色那般澄澈,因为方才大哭过,她的眼皮有些肿,眼尾还有残留些红色,显得十分的柔弱可怜。 即使陆离知道这不过是她外表给人带来的错觉,他所了解的姜儿是多智而坚韧的。 但是他依旧忍不住产生类似怜惜和悔恨的感情。 怜她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诸多波折,悔自己不能替她身受,甚至在她经历这些的时候,不能在她身边,支持她,保护她。 陆离用食指碰了碰她的眼尾,声音略带着些沙哑,“姜儿,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今日想必也累了,你早些休息,明日一大早我就送你回家。” 慕容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她抱着陆离的手臂,小声说,“陆离哥哥,我好像是在做梦。明天一睁眼是不是就又回到了暖春阁,又要当回丫鬟了呀。” 陆离笑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散乱的鬓发,将心中的酸涩压了下去,细声轻语的说,“不会的,这不是梦,姜儿,你很勇敢的寻到我了,明日就可以回家,就可以见到慕容统领和慕容夫人了。” 提到自己的爹娘,慕容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又似乎有银光闪烁,“姜儿也好想他们。陆离哥哥你今晚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陆离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睡,我在这里守着你。” 怎料慕容姜摇了摇头,伸出手来,将被子掀开一半,眼神澈亮的看向他。 “虽这客栈没有四处漏风,但也冰凉寒冷,陆离哥哥你又将外袍脱了下来给姜儿用作垫子,怎么能抗的住这冬月的凛冽呢?不如与我同寝,我们二人还能互相取个暖。” 陆离有些迟疑,虽然姜儿还小,但自己今年也有十一又余,礼记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样怕是有些僭越。 若是姜儿以后想起来,觉得自己唐突了她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念头一起,他将慕容姜打开的被子又细细给她盖上,还帮她掖好被角,安抚的笑了笑,“不妨事,姜儿你安心歇息,我就在床边。” 慕容姜眼中一热,她怎会不知道陆离心中所想,于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拉住他的袖子,一双杏仁般的眼睛带着三分恳求的看向他,“陆离哥哥,若是因为今晚你因此事病了,我又如何跟陆伯伯交代?况且……” 她咬咬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况且,爹娘早就为我们定下了婚事,此般也算不得是枉顾礼数。” 第217章 经过 陆离仍然坚持,“婚事是婚事,姜儿你还小,还不懂的男女之防,我虚长你四岁,有些事情,我该自守。” 说着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将她裹成了一个蚕茧,搬来一根木凳离她的床远了一些坐下,灯光如豆,将少年人的身形勾勒的晦暗不明,但慕容姜知道,那一双黛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润泽而温暖的光,默默注视着她,让她安心。 少年声音略带沙哑却让人感觉到清风朗月般的舒展朗润:“姜儿,你且歇息,我就在一旁候着,不怕的。” 像是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可供歇息的居所,她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安然的入了眠。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了马车里,身上盖着熟悉的袍子,车里还点着安神的熏香,似乎怕颠簸吵醒了她,马车行的很慢。 她抬眼看去,见到陆离抱着手,半靠在马车内壁上,闭着眼睛,眼睛下带着一片青黑,想来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她站了起来,动作小心的将身上的袍子盖到他的身上。 睡梦中,陆离皱了皱眉,轻声的喊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虽然小,慕容姜正在给他盖衣服,刚好凑到了他的颊边,因而他的梦话也一字不漏的给她听了个正着。 她手下一顿,心里暗道傻瓜,却抿着嘴露出两个小梨涡。 她掀开帘子,坐在车辕上赶车的车夫见她醒来,忙恭谨的叫道,“小姐。” 慕容姜微微颔首,打量他一会儿:“你是慕容府的人?” 那人点头,“昨晚老爷一接到信就派小的快马加鞭赶过来候着,接您和陆少爷回府。” 慕容姜心下了然,看了看前面,她们已经出了镇,现下该是在官道上,路面平整开阔,四周却都是些群山野草,便皱着眉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那人心中计算了一下,认真道,“按这个车程,怕是得半夜才能到,若是可以再加快一点,晌午就可达。” 慕容姜看了看车中睡的正熟的陆离,轻声说,“不妨事,就按照这个速度行车吧。” 说话间,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十分高调的从她们身边驶过。 这马车从上至下都装饰的十分精美奢华,车幔上金色的流苏,在日光中险些闪花了行人的眼,那马更是高大健壮,卓尔不凡,不但如此,就连扬鞭赶车的人都穿着绫罗绸缎。 不知是哪家皇孙贵族出门,气势这样的足。 慕容姜心想着,放下了帘子。 马车内,齐珉扶着头,表情十分痛苦,他的头感觉似乎要裂开了。 齐瑜端坐在梨木桌旁,递给他一杯茶,“五弟昨夜真是让为兄大开眼界。” 齐珉抬手饮尽,又放回梨木桌上,苦着脸道:“二哥,你就别笑话我了。” 齐瑜笑眯眯道,“五弟心性纯良,即使衣香鬓影环绕,也不改一颗赤子之心,为兄甚是敬佩。”说着,又将一颗药丸给他,“这是解酒药,吃一颗缓一缓吧。” 第218章 诡谲 齐珉接过来,一口吞了,瞬间觉得头疼缓解了不少,他耷拉着眉毛道:“什么衣香鬓影,什么偎红倚翠,还没有蹴鞠马球好玩儿,若是我说,男儿当辔骏马、带长剑,仗剑走天涯。” 齐瑜听了这话,笑了笑,“那你怀里的两个小玩意儿难道不是给哪位小姐姑娘的?” 他这话说的半是揶揄半是试探。 齐珉一听,立刻就惊的站了起来。 只听“咚”的一声,头撞到了车顶上,他立刻蹲了下来,摸着自己的脑袋,带着三分控诉和不可置信的看向齐瑜,“二哥,你说的什么话,慕容姜她还是个小女孩儿。” “哦?”齐瑜挑了挑眉,打开扇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天朝女子豆蔻之年便可言嫁娶,更有垂髫之年便定下亲的,若你真的喜欢,大不了去与父皇提个亲,先定下来也是可以的。” 齐珉憋红了一张脸,“二哥,你不要调侃我了,她早就定亲了。” 想到那晚的情景,他的情绪不由的低落下来,一只手无意识的揪着地毯上的穗子,讷讷的补充道:“是陆太医家的长子,陆离。” 齐瑜收敛了眉眼,眼中闪过一缕深色,看来慕容琛并没有打算与皇家结上姻亲,至少目前为止,他的立场应该还未曾有所改变。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一切都好办了。 距离除夕那一场大雪已经过去半个月,祁仑山以东的雪陆陆续续的化了,融化后的雪水流入农田、湖泊,滋养着土壤和水源,祁仑山以西却依旧是千里冰封,高大而连绵的山脉阻挡了来自东南的温润,将以逐水草而居的民族锁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牧民们缩在自己的帐篷里,将刚出生的牛羊赶入帐中,拨弄着烟煤盆,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幼崽。 白雪茫茫的大地上每隔五到十里就可以看到牛羊的残骸,在一片白色中显得十分悚然。 浩渺的苍穹之上,偶尔看到几只苍鹰,盘旋在这些残骸的上方,展开灰白相间的翅膀,发出尖锐的叫声。 西戎王廷里却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贵如黄金的兽金炭被毫不吝惜的放置在各个角落,将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烧的暖意融融,年近五十的西戎王只着一件薄衫,掐着身材曼妙的舞女的腰肢,摸着她如蜜般的肌肤,将手中的银制的牛角杯狠狠的扔到跪着的人身上。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匍匐在大厅中央,一动也不敢动,汗水沿着额角一滴滴的落在棕色的织锦毯上。 “废物!”西戎王一把推开身上的舞女,几步走到那人面前,抬起一脚狠狠的踢翻他,“连个五六岁的女娃都捉不住,还损失了两位勇士,就这样还想领兵东征?” 那人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若、若不是十王子变卦……”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褚打的算盘吗?本想若是劫获慕容琛那个女娃,将那个杂种的命赏给他也无伤大雅,没想到,人没抓到,还损了两个!” 第219章 担忧 那人不敢答话,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罢了,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就不走了,叫褚赶紧回来整饬军队,最近西戎牛羊牧民冻死不少,也该找天朝弥补点损失了。”西戎王摸着自己的髭须,眯起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独属于西戎人的幽蓝瞳孔里交叠着冷酷与杀意。 而这一切,远在京都的慕容琛还并不知晓,此刻他穿着常服在府门前来回踱着步子,罕见的没有在军营练兵议事。 慕容夫人在他身后站着,看着他来回走动,倒是显得比往日要平静几分。 “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在不知道走了几圈之后,慕容琛终于开口,“我要再派几个人去看看,若是再遇到贼心不死的西戎人可就糟了。” 慕容夫人止住他,眼中带着笑意,“行了,老爷,你这一个时辰派一拨人的,现在都有好几十人在路上了,姜儿不会有事的。” 说完,又捂着嘴道,“姜儿被劫时,看你那么冷静,还以为是铁石心肠呢,这会儿怎么就着急了。” 慕容琛眉头一皱,“夫人莫要笑话我。” 谈话间,“嘚嘚”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两人抬眼看去,隐隐见到一辆装饰质朴的马车朝这边驶来,直到慕容府门前,车夫一声断喝,马车稳稳的停住了。 在两人隐隐的期盼中,陆离扶着慕容姜下了马车。 慕容姜走到他们两人面前,还没开口,眼泪就先留了下来了。 慕容夫人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摸到她消瘦的脸颊,眼圈也不由的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身边跟着的丫鬟也不由的跟着抹泪。 一时间,慕容府门口抽泣声一片。 慕容琛沉着声喝道,“在府门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被他这么一喝,那些丫鬟们瞬间声音小了不少。 慕容夫人含泪笑道,“姜儿好不容易回府了,这么哭也是不吉利,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想是已经是饿了,早就吩咐厨房给你做了最爱的桂花圆子和八宝鸭。” 边说边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并不看慕容琛一眼。 一旁被冷落的慕容琛也不甚在意,走到陆离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陆离有些受宠若惊,他抬起头诧异的看了慕容琛一眼,摇了摇头:“慕容伯伯,我不辛苦,姜儿才辛苦,这一路上怕是受了不少罪。” 慕容琛深深的叹了口气,似是对他说,也似是对自己说,“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陆离并不敢应这话,只恭谨的站着。 两人像是两颗沉默的树,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慕容夫人和慕容姜的背影。 慕容姜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朝门口立着的两人招了招手,“爹,陆离哥哥,你们快进来呀。” 她眼中的泪迹还未干,却笑容明媚的仿佛连初雪也能化掉。慕容夫人站在她身后,也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慕容琛平展了眉间的皱纹,生涩的露出一个属于长辈的和缓笑容,“我们进去吧。姜儿在等我们呢。” 第220章 回府 陆离也笑了笑,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慕容府的大门缓缓的关上了,吝啬的不让人看到里面的和乐融融。 吃罢晚膳,在慕容姜念念不舍的目光中,陆离还是告辞了。 慕容夫人抱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看她眼睛耷拉着眼皮,知道她也是累了,便放她回去休息。 她走在慕容府的小径上,脚底带着鹅卵石的凉意,一切都好似在梦中,外面掌灯的丫鬟感慨道,“小姐总算是回来了,这下老爷夫人可是安心了。” 慕容姜笑了笑,并不多言语。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院子都换上了兔子灯笼,雪白的小兔微鼓的腹部里烛火闪着淡黄的光,掌灯的丫鬟见着了笑道,“霜儿姐姐可真有心了,知道小姐您要回府了,忙把这灯笼都换成您喜欢的兔灯笼。” 慕容姜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在山洞里收养的那只灰兔子,呆傻呆傻的跟着她,遇到危险也不知道跑,当初情况紧急,把它落在了燕姨的屋子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又想到了完颜陌和那枉死的三十条人命,心中那团火焰越烧越旺。 “小姐,小姐。”轻柔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抿了抿嘴,走进了院子。 见了在院子里洒扫剪花的丫鬟和仆役,却迟迟没有见到白霜。 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待走进内室,等了一会儿,才有个与她差不多大小女孩儿端着一盆水急匆匆的跑来。似乎没有料到屋里有人,大吃了一惊,又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踩到门槛,哗啦将铜盆里的水全部撒在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小孩呆了片刻,又立刻跪了起来,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慕容姜目瞪口呆,这是从哪儿找来的丫鬟? 她忙蹲了下来扶起了那小孩,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白霜呢?” 那小孩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天真又懵懂的看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不行。”那小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娘说,小姐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我好好伺候小姐。” 想了想,又有些心有余悸的说,“嬷嬷说,如果我偷懒的话,就要罚我。” 慕容姜坐了一天的马车,此时已经十分疲倦,她揉了揉额角,“你去跟嬷嬷说,就说我要歇息了,不需要你伺候了。” 等到那小孩下去了,她才召来在院子里执夜的丫鬟,替她重新打了一盆热水,自行洗漱更衣。 她躺在床上,盯着床上的帷帐看了一会儿,就兀自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在仆役们住的倒座房里,方才那个小孩跪在地上,高举着手掌,前面一个老妇人拿着竹尺子狠狠的打着她的手心,后面站着一堆下等的丫鬟,不敢吱声。 “夫人买你来是来伺候小姐的,不是让你来偷懒耍滑的。” 她单薄瘦小的身子发着抖,手却始终不敢放下来。 “小姐说她歇息了,你就应该在外间守着,回来做什么?这是做丫鬟的本分吗?” 第221章 铃铛 说一句,“啪”的一下打中她的手心,疼的她瑟缩了一下,手却不见红肿。 “果然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丫头,心都是野的,平日里偷懒倒也罢了,手脚也不利索,今日小姐好不容易回了府,让你给小姐端个盆子都能给摔了。是府里没有给你吃饭吗?”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直到她觉得自己手心都麻木了,这场酷刑才停了下来。 那老妇人叉着腰,用竹尺指着她,颐指气使道,“既然夫人将你交给我,我就得好好将你调教好了。明日你若是再敢这样,就绝对不会是今日这般轻的惩罚了。” 她愣愣的点了点头,垂着两只手慢慢的走出了房间。 走了几步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抬起头喊了一声,“娘。” 她这一声娘喊的让那个身影落了泪,她走了过去,拿着手背轻轻的擦了擦那人的眼泪。 “娘,你怎么哭了。” 妇人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手,强忍着泪水:“娘没哭,铃铛,回去我给你抹抹药,小姐回来了,以后要好好伺候小姐。” 小孩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我知道的,要不是小姐,铃铛早就被卖掉了,爹也没钱治病,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妇人噙着泪勉强笑了笑,“铃铛真是个好孩子。” 第二日,慕容姜醒来的时候,依旧没有见到白霜,那个小孩老老实实的站在外间,不知道站了多久,明明都已经日出了,眉毛上那结成的一层霜还没有散去。 见她起来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了看她,又跑开了。 等到慕容姜自行穿好衣服,那小孩刚好拿着铜盆走了进来。 那铜盆也不大,但是分量比寻常的要重,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来确实有些吃力,因而她端起来颤颤巍巍的。 看得慕容姜心惊胆战。 在她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慕容姜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心。” 那小孩倒没有昨夜的鲁莽,顺利的跨了过来,轻轻的将铜盆放在桌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转头看向她:“小姐,我伺候你洗漱。” 慕容姜连忙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就行了。” 不知道为何,见到那小孩儿端盆进来的时候,她想起了在暖春阁的自己,心里不免对这个小孩产生了一点怜惜。 慕容姜走了过来,撸起袖子将放在铜盆旁的帕子在水中揉捏几下,拧干后,在脸上擦了擦。 小孩裂开嘴,露出一排长的不甚整齐的牙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哦,不,奴婢昨天是第一次端这盆子,不是故意摔的。” 慕容姜皱起眉,“第一次?” 小孩挠了挠脸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来想,说道:“我们家没有这种盆,平常都是到河里随便擦一擦,到了慕容府,我之前也就是扫一扫地,洗个衣服什么的。” 她说的平平淡淡,却让慕容姜一愣。 想来又是贫苦人家,不过也是,若不是家境潦倒,谁又愿意将这么小的孩子送进来给别人当丫鬟呢? 第222章 命中注定 只是为什么会送到自己这里?这么小的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难道娘亲觉得她能照顾好我吗? 慕容姜百思不得其解。 “阿秋!”小孩一个喷嚏打断了她的沉思,见她看了过来,小孩揉了揉鼻子,有些羞惭的低下了头。 慕容姜看了看她眉头上凝结的水雾,叹了口气,柔声说,“你过来。” 那小孩疑惑的看了看她,很乖顺的走了过来,她这才发现,这小孩居然比自己要高上一点,可能因为家境贫寒,头发不似她这般黑润,倒是带着一些浅淡的黄色,四肢也十分瘦弱,将那厚重的冬衣衬的空荡荡的。 她抿着嘴,将帕子又重新在水里浸湿,拧干了,踮起脚,将帕子轻轻覆在小孩脸上。 那小孩轻轻的“嘶”了一声。 “怎么了?”她拿下帕子,轻声问道。 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问了多余的话,小孩脸颊上有两块不正常的红晕,方才看的时候,她以为是方才小孩一路走来,不免有些脸颊红润,凑近了才发现,那两块红晕硬邦邦的贴在小孩黑黄的脸上,竟然是被冻坏了。 现在被这热水一碰,自然是痒痛难耐。 慕容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小孩见她看着自己不动,“嘿嘿”笑了两声,“小姐,你真好,不过这热水擦的奴婢脸上有点痒,奴婢回去用井水洗一洗就好了。” 慕容姜不答话,将温热的帕子又重新覆在她脸色,将她眉毛上的水珠一一擦净,轻手轻脚的擦了擦她的两颊。 待这都做完之后,她严肃的对小孩儿说,“你以后每日都到这里来,我替你洗脸,以后不准再用井水洗了,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小孩有些呆,她年纪还小,其实不太知道长幼尊卑,只知道小姐救了他们家,她要报答小姐,什么是报答她也说不准,只觉得按照妈妈和嬷嬷说的去做总该是不会错的。 但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断断是没有恩人每天帮报恩的人洗脸的道理。 她赶紧摇了摇头,“不行的,我是来伺候小姐的。” 慕容姜笑了笑,将帕子扔进水中,摸了摸她略显得有些毛躁的头发,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黢黑的眼睛看了过来,粗短的睫毛上下眨了几下,“我叫铃铛啊。” 慕容姜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背上爬了上来,身子一歪,险些打翻了铜盆。 她定定的看向小孩,缓缓的问,“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小孩又眨了眨眼睛,天真道,“铃铛啊,还是小姐从庙会统领我买回来的呢!” “铃铛一定会想办法帮您的。” “慕容家上下一百余口通通死在流放之路,无一生还啊!铃铛不忍告诉您真相,是铃铛错了,是铃铛错了呀……” “小姐!铃铛送您最后一程!” 她曾经以为经历了今生种种,前世已经如烟似尘在她记忆中飘散,没想到,没想到,即便是今生诸多事情脱离了前世的轨道,就像不得不如前世一般与冷宁澈同在一个屋檐,她和铃铛也如命中注定一般要遇到。 第223章 疑虑 慕容姜摸了摸铃铛的脸,心里不由的生出一股怜惜,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时候的铃铛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她依稀记得,铃铛比她还要大上两三岁,可这瘦弱的身量,看起来竟然与她一般年纪。 只是,为何今生她们竟这么早就相遇了? 虽然上辈子铃铛是在自己出阁时,被母亲送到自己身边的。 但她第一次见到铃铛,也不过是在这一年前,她偶然撞见到管教嬷嬷在处罚铃铛,看不过去嬷嬷的跋扈,便出声教训了一番,顺手免了铃铛的惩罚罢了。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不仅让一些本没有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连带着前世的某些事情也提前了?那整个慕容家族还会走向灭亡吗? 那……她是否依旧会吞药而死?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小孩儿,小孩脸上红彤彤的一块,方才被热水洗过,有些疼痒,小孩儿表情有些痛苦,忍不住要用手去抠。 却被慕容姜下意识的抓住了手。 小孩儿立刻将手收了回来,讨好的对她说:“小姐,脸有点痒。我就碰一下。” 是自己太过多虑了吧,前世铃铛不过是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丫鬟,今生她又决意与冷宁澈划清界限,何至于重蹈覆辙? 铃铛、铃铛,她眼中有点湿意,说起来,还是她欠了铃铛的。 “姜儿,你怎么哭了?” 陆离走了进来,从他将慕容姜寻了回来之后,慕容夫人与慕容琛待他就像待自家的儿子一般,慕容府的人也都将他当做未来的姑爷来看,对他毕恭毕敬,慕容姜院子里的人更是对他恭谨万分,加上慕容姜之前吩咐的陆公子来访不需通报,因而他一路走来十分顺畅,并没有下人来阻拦通传。 慕容姜忙摸了摸眼角,发现是并没有泪水的痕迹,以为陆离在逗她,想要装作嗔怒来吓唬他,岂料她还没有开口说话,铃铛就先叫了出来。 “离公子!”她似乎一下子忘记了旁边的慕容姜,欢天喜地的走到站在门前的陆离,冻伤的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慕容姜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陆离、铃铛?他们是看起来是相识的? 难道那场庙会只是演来做给她看的戏吗? 慕容姜悚然一惊,若是他们前世也是认识? 她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眼底的泪光也被怔的收了回去,完全忘记方才要跟陆离说些什么。 陆离看了慕容姜一眼,拍了拍铃铛的脑袋,笑着说,“怎么是你来伺候姜儿,给你的治冻伤的药涂了吗?” 铃铛扣了扣手指,“娘说那药很贵重,不能浪费了。” 说完似乎有些羞赧的低下头,“而且,那药我涂了脸疼,也不敢涂了。” 陆离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什么药都是要坚持涂的,有效果才不叫浪费。” 说着,一脸笑意的看向慕容姜,“姜儿,你还记得她吗?年前在庙会你玉钗买下来的那个女孩。还允诺一定会来寻她,没想到,夫人将她派来伺候你了。” 第224章 问答 慕容姜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片刻迟疑:“陆离哥哥,你们……原来是相识的吗?”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与往日无异,却带着难以让人察觉的惴惴,陆离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什么。 他浅浅的叹息了一声,绕过铃铛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凝神看了她片刻,伸出食指轻柔的碰了碰她的睫毛,她呆怔的眨了眨,睫毛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上的水珠顺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落了下来。 她骤然间想起了他初始的那一问,原来他的说的泪在这里。 陆离看着她,脸上犹带着温和的笑意,“姜儿,出门一趟莫不是就变的爱哭起来了?” 说完还不等慕容姜反驳,又拉起她的手,坐了下来,并没有直接解答她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那日想是因我坠湖,你去找了冷宁澈吧?” 慕容姜一僵,万万没想到陆离居然会问起这件事情,她有些气短的问道:“陆离哥哥,你怎么知道?” 陆离刮了刮她小巧鼻子,“我在慕容府养伤又怎么会不知道,以你的性子,哪里肯饶的过他们?” “我……”慕容姜不服气的想要辩驳,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不想欺骗陆离,他们之间该是没有欺骗和算计的。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铃铛。 铃铛站在他们身后,安静的像是不存在的,只一双黝黑的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神态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将心比心,她也不希望陆离对她有所隐瞒。 “是,是我做的,那晚我在湖心亭约了冷宁澈,逼他跳湖。”慕容姜冷声说道,时至今日,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她提到冷宁澈依旧是咬牙切齿。 陆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之前不曾问过,不代表他就不知道。他落湖之后的第二天就听到冷宁澈发热的消息,想到姜儿那天的愤怒,便大概能猜出来一二。 冷宁澈自幼习武,身子骨比他还要强健几分,什么值夜的丫鬟忘记关窗的理由,怕也只有冷夫人那种爱儿心切的人才能想到的迁怒理由。 虽然冷宁澈着实可恶,但是他更希望姜儿能快乐,而不是抱着对冷宁澈的恨意而活下去。 他握住慕容姜因憎恨而紧攥的拳头,直视着她黑而剔透的杏眸,“姜儿,他不值得你的怨恨。” 慕容姜撇开眼不去看他,盯着窗台上镂空雕花的窗棂,并不是她心虚,而是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也许会是她这一生的心结吧。 “陆离哥哥,我的问题还没有答案呢!” 少年的眼底笑意未散,将她紧攥的小手小心而坚定的展开,“正是因为怕你想着为我报复,践不了诺而后悔,那日爹爹来的时候,我就请爹爹去庙会去寻她们了。” 听到这里,铃铛再呆也知道在谈论她了,她拼命的点头附和道,“多亏了陆伯伯,不然我和娘都会被那些坏人捉了去。” 慕容姜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陆离和铃铛,一时间有些羞愧。 第225章 背后真相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闭上了。 陆离拍了拍她的手背,鼓励道,“姜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在我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她实在难以启齿,但是逃避不是她性格,她抬头看着铃铛,认真而愧疚的说:“我……我一时忘记了,对不起,铃铛。” 铃铛睁大了眼睛,声音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姐,这怎么能怪你呢?娘说要不是您让我们在庙会等,给我们一线希望,现在她早就带我和爹爹去见了阎王。” 这话听来一点都不像是劝慰,若不是知道她现在不过只有八岁,又较同龄人要呆愣直接,慕容姜定要觉得她是在讽刺她允诺而不践诺,险些害了她们一家三口三条人命。 她勉强的笑了笑,对着陆离说,“所以陆伯伯将她们带回府里了吧。” 陆离点了点头,“爹见着她们的时候,正好遇到那群无赖在抓她们,爹爹就将她们母女带回府里来了。” 想了想又说道,“说来也是巧,因为我在慕容府里养病,那几日宫中几位皇子公主又轮流染了风寒,太医院忙的不可开交。我回去后才知道,这几日爹都不曾回府,只吩咐了丫鬟们好好照料他们,他们就这样在府里住了好些时日,也刚好错过了慕容夫人派来寻她们的人。” 慕容姜“嗯”了一声,自从她求了娘之后,便满心觉得娘一定会将那两母女带回来,因而也没有过多的关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波折。 也没想到,陆离为了自己在背后做了这样的事情。她心中一暖,笑里带了几分真切。 陆离见她的笑容又回复了先前灿烂的模样,嘴角也不由的跟着微微上扬,“后来我回去之后,打探到慕容夫人寻不到她们母女二人,便将她们欠下的债结清了。我将此事告诉了凌姨,她们过意不去,执意来了慕容府当了仆役。” 铃铛接话道,“娘说慕容夫人不仅为我们解决了眼下的债务,还每个月有给我们例银,说慕容夫人对我们有再造之恩。” 说完,又挠了挠脸上两块红彤彤被冻伤的脸皮,一脸困惑的看向她们二人,“可是我也不太明白,什么是再造之恩呀?” 看着她一脸纯真无知的模样,慕容姜不由笑出了声来,“不管什么是再造之恩,总归你现在是我的丫鬟了。我的丫鬟可不允许脸上顶着两块冻疤!” 铃铛闻言,眉毛立刻就耷拉了下来,用手捂住脸,露出郁闷的眉眼,“那可怎么办,我是不是就做不成小姐的丫鬟了?” 慕容姜冲着陆离抬了抬下巴,“那可不一定,你求一求陆大公子,他医术可精通的很呐!” 铃铛立刻将手放下,一双黝黑的眼睛立刻眼巴巴的看向陆离。 陆离心里好笑,宠溺的点了点慕容姜的额头,无奈的对铃铛说,“药都我给你了,一日两次,温水洁面之后,涂抹至患处,不出一个月就可以好了。” “啊?”铃铛苦着脸。 第226章 一唱一和 她悄悄的抬眼打量慕容姜,见慕容姜并不看她,又将目光转回到陆离身上,陆离依旧笑的君子端方,她即害怕慕容姜真的不要她这个丫鬟,又害怕那一日两次温水洁面的痛苦,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的商量道:“离公子,一日两次有点多,能不能少一些。” 说完,她竖起一根食指,“一日一次,我保证能做到。” 陆离与慕容姜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的摇了摇头。 陆离装作严肃的咳嗽了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药效就会大打折扣了,恐怕会恢复的不够彻底。” 慕容姜也板起一张小脸,吓唬她,“这样的话脸上可是会留疤的喔,这样可怎么当我的丫鬟呢?” 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吓唬本就不够聪明的铃铛,差点把孩子吓哭。 铃铛委屈的捂着眼睛,一边妥协道,“我会好好抹药的,小姐你不要赶我走。” 慕容姜笑眯眯的站起身,掂起脚摸了摸铃铛的脑袋,十分满意道,“铃铛乖。等脸色的伤好了,小姐带你出门玩儿。” 她似乎根本没有察觉面前的人其实年纪比她要大一些,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心安理得的占着小孩的便宜。 陆离温和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这样的慕容姜浑身散发着如三月春光般和煦的气息,如果说前日在他怀里哭的伤心欲绝的慕容姜让他心中隐隐作痛,恨不能代其身受,那么现在的慕容姜则让他从心底觉得温暖和欢喜。 此事算是告了一段落,后来慕容姜才从慕容夫人那里知道,因为她被劫走的事情使得白霜深觉愧疚,因而在她回来的当日,白霜就请求去外院做些洒扫浆洗的活儿,慕容夫人想来对她也是有些怪罪的,于是十分干脆的应了她的请求。 只是这么一来,她身边就没了个贴身伺候的丫鬟。 慕容夫人想来想去,本来是想把跟着自己的大丫鬟秋月送过去给慕容姜用,又转念想到前几日到府里当长工的母女俩,想着自己女儿被劫前都没有见过这两母女,现在一回府就看见她们,一定会十分高兴,便叫来铃铛过来伺候她。 只是慕容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开始就没有认出这小孩儿就是自己在庙会上想要救的那个,而且还差点误会了陆离。 慕容姜想明了其中种种,不免也有些啼笑皆非。 但是待她深想,心中又涌起了几分苍茫和痛意。 这前世的记忆如深海般潜藏在她的脑海之中,在没有遇到铃铛之前,也许是在睡梦里、或者因为冷夫人这对母子,时不时的惊起这片海域,但也不过是小风小浪,最多是当下动摇心境,但是之后过了便是过了,并不会再她心中留下更多的痕迹。 而这铃铛却像是一个浪头,初时并令人觉得如何惊险,但内里却携裹这雷霆万钧之势,朝她扑来,如同惊涛骇浪般将这片海域搅的凌乱不堪。 她总是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前世,开始一点点清醒的回忆过去的细节。 第227章 猜想 于是前世不曾想过的问题就这样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明明自己的死,冷宁澈已经封锁了消息,秘不发丧,为何陆离竟然会知晓? 而且来的这样的快,在她头七都还未过,灵魂都还未散的时候,奉命巡视江南的陆离竟然能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只为以命换命,给她讨一个公道,求一个安息。 若是,她不由自主的猜想。 若是铃铛与陆离像今生这般本是相识呢? 再或者铃铛本就是陆离送入慕容府的呢? 那这样很多事情便可以说的通了。 为何无论冷夫人如何威逼利诱,铃铛都不曾为此动摇过。 无论冷宁澈如何铁血残酷,铃铛始终站在自己这一边。 就连最后,最后为了替她寻一个解脱,在冷宁澈重重的监视下,偷偷藏了毒药和匕首,与自己一并告别了那残酷又残忍世界。 她决意这样做的时候,想必是千方百计给陆离去了信。 所以陆离才会赶回来的这样早。 以这样决绝姿态与冷宁澈同归于尽。 这样傻的陆离,这样傻的铃铛。 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笑自己还是笑他们。 “小姐,小心!”铃铛有些憨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还没有回过神,只觉得脚腕一阵巨疼,忍不住双膝跪了地。 “练功时还请小姐心无旁骛。”一个大汉面无表情的说,天气这样的冷,却只穿着一件便于练功的短打,将手臂上虬结的肌肉显露无疑,他面色黧黑,太阳穴微微凸起,一看就是内家高手。 若是慕容姜有除夕那晚的记忆,她一定能认的出来,这大汉正是与完颜陌缠斗的那一位。 因他在抓捕完颜陌、追踪慕容姜,屡屡失误,差点带着一干家将跑到南疆去,让慕容琛十分不快。 正好慕容姜向慕容琛请求要找个教习师傅,教她练武防身,慕容琛就命他作了慕容姜的师傅。 他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利,因而铆足了劲儿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重新获得慕容琛的信任,所以对待慕容姜的时候,不仅算的上是尽心尽力,甚至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到不近人情。 也幸好是慕容姜,知他是好心,每每都咬牙受了。 若是换了其它府里的小姐,怕不是早就将状告到了老爷夫人那里,恨不得狠狠惩治他一番。 铃铛“登登登”的跑了过来,蹲下来扶起她,小声的问:“小姐疼不疼,我们歇息一会儿吧。” 她已经在慕容姜身边待了一个来月,也是怕慕容姜不要她,每日里一丝不苟的温水洗脸、药膏搽脸,因而这一个月以来,脸上那两片红彤彤的冻疮竟然也真的好了。 因为冬日阳光少,又几乎与慕容姜同吃,她略带黑色的肤色显得白净了不少,泛黄的头发也乌黑柔亮了许多,陆离见了她,都忍不住感慨,姜儿真是厉害,将一个黄毛丫头养得这样水灵。 每当这个时候,铃铛也只是抿着嘴,将一双黝黑的眸子完成月牙状。 慕容姜则是欣慰又心疼的看着他们两人,也跟着扯出两个梨涡。 第228章 练功 铃铛看着慕容姜额上满头大汗,下意识要用袖子去替她擦,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从衣襟里拿出帕子来,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慕容姜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铃铛,你什么时候能用习惯帕子。” 铃铛有些委屈的看着她,“我以往都不曾用过帕子。” 慕容姜便不再多话,接过她的帕子,自己擦了擦。 如果是嬷嬷见着这样的情景,一定又会大力的惩戒铃铛,痛数她两宗罪,一是不知在主子面前自称奴婢,二是居敢让主子亲力亲为,骂她胆大包天,无尊卑之分。 这些礼节对慕容姜来说,都是不在意的,她对铃铛有着来自上辈子的愧疚感,只想着这辈子能补偿就补偿,况且她经历了今生这么多事情,也知道,在死亡面前,人皆如蝼蚁,哪里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因而她甚至也是刻意的培养铃铛,不希望铃铛在她面前有地位高下低劣之感。 “请问小姐歇息够了没有,歇息够了请继续扎马步。” 铃铛正准备将手中的糖水送到慕容姜手中,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十分生气,也不怕他黑脸黑口的,就怒气冲冲的对他叫道,“这才休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况且你刚才那一脚踢得那么狠,小姐都疼的站不起来了,今天居然还要练,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那大汉依旧面无表情的说,“下盘不稳,心猿意马,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小姐还请谨记。” 慕容姜轻轻的拍了拍铃铛的手背,示意她将糖水收回去,对着那大汉微微颔首道,“乾师傅说的是,姜儿以后定会以此为戒。” 说完,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扎起了马步。 铃铛端着一口未动的糖水,又是急切又是无措的叫道,“小姐。” 慕容姜轻轻的摇了摇头,“铃铛,你听话,先回去吧。” 铃铛想到这几日就寝时,见她身上青青紫紫,又见她现在执意要带伤继续练功,自己口舌笨拙,不知道该怎么劝,急的像一头驴子一样在原地团团转。 慕容姜闭了眼,并不看她,咬牙忍住来自脚腕的钻心疼痛,前世的武功路数她未曾忘记,之前流落在外,这些也帮过她不少,但是她知道她的不足在哪里。 体力不够,根基不稳。 上辈子,她从三岁练武,到了十六岁才小有所成,甚至偶尔还能胜冷宁澈一筹。 但是这辈子,她如今不过六岁,即便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她在对付例如完颜陌这样在功法、身形上远胜于她的,例如须卜灼、图鲁克这些不似常人的庞然大物,也是力不从心,只能束手就擒或伺机而动。 她弱到甚至于连暖春阁里体格健壮些的打手也打不过。 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挫败,她受够了。 她不想因为自己不够强大,而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使得他们无端送命。 也不想因为自己不够强大,而眼睁睁的看着弱势的人被欺压,自己却无力为她们讨个公道。 第229章 赞同 若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这不公的世道,那她就必须摒弃自己的怯弱和犹疑。 她已经不想因为自以为是的爱情,而去做一株菟丝花,只能攀附树干而生存。 一旦恩爱消亡便只能任人宰割。 她要成为一个苍天大树,有厚重的树冠和茂密的枝叶,为那些苦苦挣扎的人遮蔽烈日,用强健的枝干庇护那些想要庇护的人。 若有人欲举屠刀,那她绝对不要成为案板上那条徒劳挣扎的鱼,而是成为敢于撕咬斗争的猛兽。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强大起来,从身到心的坚强和壮大,这样才能掌握住自己的人生。 一滴滴的汗从她的额角落下,将她的鬓发打湿。 “出拳!”乾师傅肃着一张脸,命令道。 慕容姜用力拧拳,发力打出。 “力道不够,再来!”声音如同机械一般,毫无感情。 慕容姜咬着牙,又吃力的打出一拳。 乾师傅并不多做评论,站在她身侧,弯膝挺背,腰部一紧,断喝一声,冲拳而出,犹有雷霆万钧之势。 铃铛吓的连手里的糖水都差点端不稳。 “小姐莫要小看了这马步冲拳,下盘不稳则腰腹无力,腰腹无力则出拳无劲,拳无劲则对敌必败。小姐现在年纪还小,若是遇险,又无人可求,唯有伺机而动,一招制敌。若是一招不中,难免会落于下风。” 乾师傅沉声说道。 “姜儿明白了。”慕容姜小小的脸蛋上越显苍白,红润的唇被她咬出一排排牙印,正月刚过,天气依旧还是冷的让人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而她穿着的芙蓉色缎织锦衣早已经湿透了,下巴、脖子处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即便如此她依然咬牙坚持,并没有叫苦喊累。 铃铛急的团团转,不聪明的小脑袋突然灵感一闪,不如找离少爷过来劝上一劝,刚往回跑没有多远,便被来人惊在原地,也忘记了行礼,瞪着一双黝黑的眼睛,结结巴巴喊道,“老、老爷。” 惊慌间瞧见到跟在慕容琛后面的陆离,顾不得面前还站着慕容府的家主,声音急切起来,“离公子,小姐……” 陆离站在她身后,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慕容琛和陆离站在回廊里,定定的看着不远处固执不肯认输的慕容姜。 慕容琛也有些吃惊,他特意让乾信来教习慕容姜,也是存心想要历练一下她,毕竟经过这一系列事情,他料想乾信心里怕也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也不会给慕容姜徇私。 而且他也开始反思,慕容府嫡女给自己女儿带来的究竟是尊荣还是祸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他慕容府今时今日之地位,她需要承担的怕是比坐享的要更多。 若是这一次她真的被西戎人所挟,作为父亲他自然要鼎力相救,但是作为慕容府的家主、天朝的大统领,他的背后不仅是整个慕容家一百多口人命,更是整个天朝数千万的百姓,他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大军压境逼迫西戎王放人。 第230章 坚毅 只能在考量国家、家族的利益之后,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女儿。 在慕容姜被劫走的那半个月以来,慕容夫人责他、怪他、甚至憎恨于他,他又何尝没有受到来自内心的痛苦折磨呢? 无数个深夜,他在辗转反侧之中都不由的幻想着,若是他当时再狠心一些教她更多的东西,若是早早将慕容府的家将交给她,即使是她被西戎人掳至那偏远莽荒之地,他也不至于如此惶惑不安。 所以她此次归来,慕容琛痛定思痛,决定要好好历练她,他慕容府的女儿,绝不能成为只能依靠家族庇荫来逃避危险的羊崽。 他本已做好了慕容姜抱怨、诉苦、告状、耍赖等一系列的准备,没想到她居然能坚持下来,并且已经坚持了大半个月。 这小小年纪,心性居然如此坚忍,不愧是他慕容家的女儿。 慕容琛背着手,目光在女儿汗湿的鬓发上一扫而过,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 陆离在他背后站着,脸色没有了一贯的温和笑意,面皮绷的紧紧的,若是仔细看,他的下颔也如同被绷紧的弦一般。 他不知道姜儿这一路上是吃了多少苦头,经历了多少事情,以致于她能下得了如此狠的决心,这样硬逼着自己。 这半个月来,他也时常过来看她,不是见她在练功,就是看她在研习兵法。 完全不见了以前的娇憨贪玩的模样。 他也曾看着她满头满脸的汗,心疼的劝说她,让她歇息一会儿。 可是她也只是拿来汗巾擦一擦,对他说自己不妨事。 这哪里像是六岁的女孩儿,就算是他,自问也不能将自己逼的这样的狠。 他浅淡的瞳色里印染出小小的身影,执拗的、坚定的。 乾信背着手,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指正慕容姜的站姿,本以为被慕容琛罚来教习慕容姜武艺,免不得要被这娇生惯养的女娃折磨刁难,没有想到,慕容姜的坚毅让他大吃一惊。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女娃像她这般毅力,更何况还是慕容府里的掌上明珠。 又想到自己收到的情报,因为自己的疏忽,使得她小小年纪就被迫流离,经历诸多磨难,心中也不免有些羞惭。 又看着她腿脚都已经发软颤抖,仍然没有放弃坚持。这个冷硬的汉子第一次产生了退让妥协的念头,还是对着这个不足他膝盖高的女娃。 “小姐,已经一炷香了,可以歇息一会再练。”乾信冷硬的一张脸说道,他的声音也如同他本人一样硬邦邦的,听起来十分别扭。 “乾师傅,我还可以再站一会儿。”慕容姜大声说道。 乾信看着她发软的腿,像是不忍心似的将目光瞥向他处。 “好!我慕容琛的女儿就该这样!”慕容琛大步走了过来,陆离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大统领。”乾信躬身行礼。 慕容姜站在原地没有动,疲惫的脸色露出一个茫然的笑容。 慕容琛微微颔首,满意的看着她,“马步扎的不错。” 第231章 晕倒 又转向乾信,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的感慨道:“这半个月以来你费心了。” 乾信不敢抬头,弯着腰低声道,“属下不敢居功,是小姐天资聪颖又勤奋用功。” 慕容琛摇了摇头,“过谦了。习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师,若是没有你的悉心指导,姜儿也不会学的如此认真。” 他又接着说道,“姜儿年幼,我希望你能多教一些以弱制强,四两拨千金的招式。” 乾信“喏”的一声,“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他们二人交谈间,陆离走到慕容姜面前,看着她满头满脸的汗水,沉默的从铃铛手中拿了手帕,半蹲下来替她擦了擦挂在眉眼上的汗珠。 擦完之后,并不站起身来,依旧半蹲着与她保持平视,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姜儿,我们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姜儿眨了眨眼睛,将额角的汗珠顺着她长而卷翘的睫毛落到她小巧的鼻翼上。 陆离看着那颗小小的汗珠,轻柔的在她的鼻翼上擦拭了一下。 慕容姜此时已经头脑昏沉,全凭着一股执念和不服输的劲头在硬撑着,听到陆离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全凭着下意识的去找声音的来源。 听到他温声软语的叫她歇息,不知道为何脑海里紧绷的那一根弦突然就松了半分。 这一松,被她刻意忽视的疲惫和疼痛立刻如潮水一般涌来,像是蛮横霸道的野兽,将她苦苦支撑的意识一口吞噬殆尽。 她的视野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像是回归到了母亲的怀抱,她将自己蜷缩在了一团,感受这熨帖和舒适。 又像是陷入了深海,细长袅娜的海藻蔓延着,缠绕住她的手脚,温柔且强硬的将她四肢展开,在寂静而幽深的海水里,她的身体完完全全被舒展开来。 然后她听到了哭声,这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大,来回的在她脑子里盘旋。 是谁在哭? 不要哭了。 她心疼的寻找着哭声的来源,却发现场景又变了。 变成了暖春阁的柴房,昏暗的烛光下,少女用帕子捂着眼睛,呜呜的苦着,她走近一看,少女幽幽的放下手帕,露出一双鲜红的眼睛来:“公道,你不是说要还给我一个公道么?” 她悚然一惊,睁开眼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铃铛一直在她床头站着,见她醒来,又喜又泣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要通报,又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慌乱间还撞到了妆台前的木凳,只听见“碰”的一声,木凳竟然被她硬生生的撞倒了。 慕容姜微微抬起头,忍不住叫她慢一点,却见她揉着自己的腿,半瘸半拐的跑了出去。 她不禁摇了摇头,这铃铛什么时候能细致一点儿,上辈子的她明明就是处处妥帖,事事妥当,在那个虎狼之地让她舒心不少。 虽然…… 她眼神一暗,为什么她始终不能释怀前世的那些事情呢?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铃铛与冷宁澈不一样,不要再过多的焦虑。 但是心中又不由自主的生出惧意来,她怔怔的望向门口。 第232章 关心 她的小院并不大,出了她的卧房便有一条石板搭成的小路,蔓延着直到与后花园的石子小路相接。然后通向慕容府的各处院落。 她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但是她今生的路,她能把握住吗? 陆离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慕容姜也是第一次看他这般着急,几乎是小跑着从院落外进来,白皙的脸色晕染着浅淡的红晕,见她醒过来了,三步作两步的走到她床边,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手,茶色的眸子里透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姜儿,你醒了,头痛吗?腿还疼吗?可有哪里不适?” 他一连串问了慕容姜好几个问题,还不等她回答,又自问自答道:“一定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爹过来替你再看看。”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慕容姜一把抓住他,歪着头像不认识他一般上下打量他,这算是两辈子以来,首次见到陆离这般喜形于色,平日里的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似乎都已不见,向她完完全全展示着最真实的欢喜。 她心中有些纳罕,怎么一觉醒来,陆离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陆离被她扯住,也不敢大力的摆脱她,只小心翼翼的将手覆在她手上,仔细的端详着女孩儿仍然略显苍白的脸色,略带着些试探的问:“姜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慕容姜纤长的睫毛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一丝困惑,“陆离哥哥,我是怎么了吗?” 她这话说的稀松平常,不过是正常的询问,陆离却是一愣,像是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一般,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犹豫。 慕容姜反握住他的手,苍白的脸色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她半开玩笑的说,“陆离哥哥……你这个样子,莫不是姜儿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胡说什么!”陆离立刻否定道,“姜儿身体好好的,才不会得什么绝症,就算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我也会将你诊治好的。” 慕容姜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她睁大眼睛,不服气道:“我才没有有胡说,我一醒来,就看到陆离哥哥这样不同寻常,难免会想到这些嘛!” 说着,说着,居然开始撒起了娇。 陆离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慕容姜散下来的头发,她年纪还小,因而头发也算不得长,只堪堪到了肩膀,却十分柔顺细软,顺从的垂在脑后,与主人的性子完全算的上是南辕北辙。 他想了想,开口道,“姜儿,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在外这半个月的时间,经历了什么,是否有什么烦心事。” 慕容姜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她那一瞬间想起了村落里木叔凌乱的四肢和那一夜之间荡然无存的村落,想起了完颜陌最后对她说的话,想起了暖春阁里阿苾悲伤的哭泣。 她稳了稳心声,目光越过陆离尚显稚嫩的肩膀,不知道落在何处:“姜儿能有什么烦心事。” 陆离端正她的肩膀,半透明的灰色眸子仔细地看着她。 第233章 郁气 “姜儿,我曾经说过,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认真而严肃的说,“我愿意对你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同样,我也希望你能对我不要有所隐瞒。” 慕容姜抬眼看他,目光有些闪烁,她笑容带着几分勉强,“陆离哥哥你说什么呢,姜儿怎么可能会对你所有隐瞒?” 说完,为了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她狠下心来,抬起眼来带着几分质问和伤心的问他:“你信不过姜儿吗?” 陆离细细打量她,似乎要看清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若他不是听到爹在为她诊脉时说的话,自己一定会对她的话坚信不疑,他从来都是信她的,他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六岁女孩儿。 因而他努力让自己成长起来,为了能够成为她的依仗。 他知道自己仍然不够优秀,但是为什么她连最基本的信任也不愿意给他呢? 他本不想去追问她这一路上经历了些什么,也不想去探究她这段时间的执拗和固执是因何而起。 余生还长,他可以等,等到她愿意告诉自己为止。 可是他发现他等不了了。 在她在自己的面前骤然昏迷的时。 在她在他怀里如同婴儿一般蜷缩成一团的时。 在铃铛脱掉她汗湿的衣服,隔着雪白的中衣,他无意间瞥到那布满后背和手臂的刀伤、刮伤以及野兽的抓痕时。 在爹为她诊脉后,眉头紧锁着没有舒展开过时。 他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她身上这些狰狞可怕的伤疤是从何而来。 更加听不懂爹从嘴里说出了八个字。 “思虑过重,气亏脾伤。” 以致于他几乎不敢面对慕容夫人悲戚的眼神。 不敢面对慕容琛拧紧的眉头。 他克制住内心的波涛起伏,竭力平静看着她,“姜儿,我一直是信你的,可你何曾信任过我?” 他深吸一口气,“铃铛曾经与我说过,自从回府后,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亲力亲为,从不叫旁人。我当时以来你经历磨难,已经习惯了自立自强。现在想来,你是在怕什么?嗯,姜儿?” 慕容姜听到了他语气平静下的波涛暗涌,她收回了佯装的伤心和失落,坦言道:“我从来没有怕什么,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这一路走来,我学到了很多,包括对于贵贱尊卑的认知,丫鬟奴仆生来也不是伺候人的,这虽是她们生存之道,也不必被人轻贱。况且,我也是有手有脚的人,能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吩咐别人来做?” 陆离见她振振有词,不免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口郁气压制了下来,他轻声问,“你的伤是从何而来?” 慕容姜一怔,下意识的抓紧了袖口。 陆离却温柔而强硬的抓住她的手腕。 她眉头一皱,“陆离哥哥,你要干什么!” 他缓慢的将她宽大的袖口褪到手臂上,只见细瘦白皙的手臂上几条肉色的疤痕歪歪扭扭的覆盖其上,如同在雪地里匍匐的蜈蚣,显得几分丑陋。 第234章 流泪 陆离目光很柔,柔和的像是天边的一朵云彩,声音亦是轻柔,轻的像是怕惊扰了谁,但是里面暗含的痛惜让人不忍细看细听:“姜儿,你可知我看到这些疤痕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明明是一个这么爱美,连半点疤痕都要想方设法抹去的姜儿,竟然愿意让这么丑陋的伤疤留在自己的身上。” 慕容姜瑟缩了一下,想要将袖子放下来,她急着解释道,“陆离哥哥,你别这样,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些伤口都不在什么要命的地方,只是来不及涂药,我年纪小,过一段时间这疤痕自然就消失了。” 陆离不明的笑了两声,声音越发温和,“姜儿,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好,你这一身的伤我尚且不问,那可否告诉你,你再思虑什么?” 慕容姜一愣,“陆离哥哥你再说什么?” 陆离替她将挽到手腕上的袖子放了下来,又将她的手仔仔细细的放进锦被里,侧过脸并不看她:“爹说,你思虑过重,需要静养。” 他语气平平说来,但是慕容姜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悔恨和切齿。 他在悔恨什么? 他又在为什么切齿? 慕容姜心里都明白,她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陆离还不是太难懂。 无非是悔恨不能及时察觉自己的思虑,切齿那些让自己思虑过重的人和事罢了。 她懂陆离对她的好,也认定陆离是她此生良人。 可是这些并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的。 她也不想让陆离背负着她承担的这些,她知道陆离聪明、机敏,还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最重要的是他心思良善。 他有他的抱负理想,有他的锦绣前程。 而自己也有自己的使命责任,有自己想要前行的路。 她并不想要用婚约来挟裹陆离,将他也卷入她关于前世今生的困局之中。 于是她从锦被里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袖子。 陆离第一次没有回应她,她却并不恼,从锦被里爬到离他最近的地方,跪坐在上面,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她专注的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不出意料指尖摸到了一点湿润。 这指尖的湿意几乎就让她不知所措,丢盔弃甲。 这样温和的陆离居然为她哭了。 此等深情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回避了。 想到这,她认真的看着他透明沉静的褐色眸子,声音轻柔而软和的认错:“陆离哥哥,你不要哭,姜儿知道错了,只是姜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她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想如何组织语言,又说道,“姜儿答应你,从现在开始,姜儿事无巨细都与你说,绝不敢有半分隐瞒,你不要生姜儿的气了好不好?” 说到后面,她有意将声音拖长,如同撒娇一般。她也是没有办法,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除了慕容夫人,她也不曾温言哄过谁,如今为了陆离,她也只能豁出这张脸将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六岁孩子那样,用承诺和撒娇来抚平陆离的伤心。 第235章 担心 自己竟然哭了吗? 他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却不小心碰到了慕容姜的手,这一个半月以来,她瘦了不少,连带着原本如同肉团一样柔软的小手也变得细长纤细。 他定定的盯着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褪去了原本白糯可爱的婴儿肥,女孩显示出利落而清秀的线条轮廓和尖而小巧的下巴,她的脸本来就不大,这样一来,更是显得只有巴掌大小,因而衬得她一双杏眸越发的圆润,漆黑剔透的眼珠像是透度水色上等的随珠,清晰的映出自己的身形。 他心中一动,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哄他呢? 但是他妥协了,对她温言软语,他始终是没有抵抗力的。 可是这让他清醒的认识到,不管姜儿表现的如何亲近、喜欢他,她心里其实都不曾真正的信任、依赖他。 他瞬间冷静下来,今日是他失控了,从听到思虑过重,气亏脾伤这八个字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已经不像是自己了。 父亲是太医院里深受器重的院正,他自幼跟着父亲寻诊问药,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思虑是人人皆有,若不是夜夜难眠、焦灼思虑到了真的耗伤心血的程度,也不至于思虑成疾,这是心疾,如果自身都不曾重视,旁人是爱莫能助。 可是这个症状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慕容姜身上。 她是慕容府最高贵的嫡女,是慕容琛的掌上明珠,她的一生该是顺遂如一马平川,何事让她焦虑如此? 他困惑、心疼、愤怒、难过,却在她缄口不言之中逐渐冷静。 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 现在的他有足够的能力为她解忧排难吗?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的苦涩与挫败压制了下去,声音有些暗哑和沉闷:“傻丫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只是担心你。” 万千话语到了嘴边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话。 他始终还是舍不得逼她。 慕容姜见他松口了,连忙露出甜甜的笑容,“姜儿不妨事的……” 陆离眼神一变,“思虑成疾不是一个轻疾,若是放任下去,伤及肺腑,怕会药石罔灵。姜儿,你……” 她立刻乖乖改口,“我是说,一定会听陆伯伯和陆离哥哥的话,好好养病。” 陆离这才算满意的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发顶。 不知道什么时候,慕容夫人与慕容琛站在了门外,铃铛站在他们身后,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又不敢出声。 慕容夫人用帕子拭了拭自己的眼角,慕容琛站在她身边,安慰般的扶住她的肩,她泪光盈盈的将头靠在慕容琛的肩膀,轻声说,“老爷,姜儿这个夫婿看来是选对了。” 慕容琛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屋内的两个孩子。 从陆离发问到慕容姜服软再到陆离妥协,他看得清清楚楚。 陆离似乎说了什么,只着中衣跪坐在锦被上的慕容姜瘪着嘴,又慢慢的爬进了被子里,乖乖的将自己盖好,讨好的看着他。 他看不到陆离的表情,只看到少年动作轻柔的将慕容姜放在被子外的手,塞进了被里。 第236章 肯定 自家那个执拗的女儿眯着眼睛看着他,小小梨涡在两颊若隐若现。 少年给抓着锦被的手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抬起来,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自家女儿眨了眨眼,弯着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两小无猜稚齿齐,看到两个孩子如此的亲密无间,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希望陆离能够好好的保护她,在他们百年之后,他还能站在她身边,像今日一般,担心她、照顾她、爱护她。便也不枉费他当爹的一片苦心了。 他拍了拍慕容夫人的肩膀,沉声说道,“离儿确实是个好孩子,虽然年少,但是聪明,温厚良善,待姜儿也是全心全意。” 慕容夫人笑了笑,直起身子,“若是十年之后仍然是这样,我们也能放心的将姜儿教给他了。” 说完,她迈进了门槛。慕容琛落后几步,也跟着进了屋。 “爹、娘,你们也过来了呀?”慕容姜正在与陆离争取每日的练武时间,抬眼看到了慕容夫人与慕容琛,她立刻坐了起来,脱口叫道。 陆离见到她这样,抿着嘴将她落到腹部的锦被往上拉了拉,一脸严肃道,“乖乖的不要想什么歪点子,就算是慕容伯伯和慕容夫人来了,这事儿也没的商量。” 难得见他这般强硬,慕容姜撇撇嘴,拉着他的衣袖,示意他往后看一看。 陆离一愣,突然意识到可能真的是慕容琛夫妻二人过来了。 忙站起了身,转身恭敬行礼。 慕容夫人拉起了陆离的手,笑意盈盈的打量着少年通红的耳廓和脸颊,朝床上努了努嘴,“这丫头要是哪里犯了轴,你替我好好教训她,不要顾念我的面子。” 慕容姜一呆,她一觉醒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先是温和端方的陆离头一回那么严肃的质问她,现在怎么感觉自己的娘也不疼自己呢? “娘,你在说什么!”慕容姜嘟起了嘴。 “姜儿,你啊你,让娘说什么好,你身体的状况,想必离儿已经跟你说了吧,你可知道,当娘听到陆太医说你思虑过重的时候,差点厥过去。” 慕容夫人提到这个事情,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场景,声音有些哽咽,眼里又似乎闪烁着泪光。 慕容琛沉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说你小小年纪,每日到底都想了些什么,为什么思虑会这么重呢?”慕容夫人放开陆离的手,坐到了床沿“自从你回来,瘦了不少,娘费劲心思也没有将你养回来,本以为是近日练功的原因,没想到是因为思虑过重。” 慕容夫人颦着一双羽玉眉,仔细的打量着她,“姜儿,这次回来,娘感觉你变了不少,笑的时间少了,一门心思都放在练武和兵法谋略上,你可知道娘是有多心疼,你才六岁,不必如此苛待自己。” 慕容姜有些感动,她仰着小脸,细声细气的说,“娘,我是慕容府的嫡女,比起那些食不果腹、任人宰割的平民百姓,我要幸运多了。” 第237章 理解 她一脸认真的说,“既然上天给了姜儿这个福泽,那姜儿定不能辜负了它。” 说着,她看向站在慕容夫人身后的慕容琛,朗声说道,“爹,您常说家国天下,若是没有家何来国,何来天下,女儿之前不太懂的,现在女儿大概明白了一些。” 慕容琛绷着脸皮,眉心的竖纹像是刀刻斧凿一般印在他双眉之间,不免让人望而生畏,觉得他定是冷硬如刀,威严冷漠。 他听了慕容姜的话,并不搭话,只等她说。 上辈子慕容姜一方面怕他,觉得他严厉不近人情,一方面又敬他,执掌天朝数十万兵马,却从未二心,为国家鞠躬尽瘁。 可是经历种种,她全然丢掉了怕这个情感,只剩下了敬,她明白,守一家易,守万家难。 上一辈子,她不懂,只知道以慕容府时至今日的地位,足以让她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一世,因而她不顾爹娘的反对,毅然嫁与了冷宁澈,将家国的重任抛与脑后。 爹并未怪罪她,甚至没有多说几句重话,本该是解甲归田、颐养天年的他,依旧站在那个位置,替自己这个不孝的女儿肩负着慕容家的责任。 慕容琛个好臣子,也是个好父亲。 上辈子他对敌而亡,满朝文武落井下石,说他刚愎自用,贻误战机,以致于让天朝损失惨重。最后,龙颜大怒,慕容府一百余口因此获罪,死于流放。而自己则因为是当朝新贵的妻子,而逃过一劫。 但是作为臣子,他执著的战到了最后,守护了身后一城的百姓,宁战而死,不屈而亡。 作为父亲,他独自面对着冷宁澈的野心,眼睁睁看着慕容府一点一点被冷宁澈蚕食,不忍心让她知道,维护着她一碰就碎的幸福。 这一辈子,她在民间流离,知道了什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知道了什么是人命如蝼蚁,微生如草芥。 之前,得知慕容琛并没有将她失踪的消息立即告知各州县派人寻找,她是失望的,但是她也是理解的。 到了后面,回到村子里,看到那惨烈的一幕,深刻的体会到西戎人的残忍,发现自己却只能坐以待毙、计无所出。 甚至只能逃。 她开始明白慕容琛的苦心,如今的天朝,上辈子威慑四海的战神齐珉,现在还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炙手可热的上京新贵,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见识浅薄,心思狠毒的少年,而培养出天朝无数杰出武将的尚武堂,那也只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也还是一个供纨绔子弟蹴鞠马球射箭的玩乐场,仍然还要需要依靠慕容琛来调兵遣将,运筹帷幄。 若是他大张旗鼓来寻,此时西戎人再以她为质要挟,即便是他不从,龙椅上的那位怕也不信,军营里的诸位将士也是不信的,这样天朝必将人心不稳,在惊疑猜嫉之下,西戎人起兵来犯,又如何抵挡的住? 以完颜褚对待木叔燕姨的手段,当他踏过祈仑山,面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难道还会网开一面吗? 第238章 抱负 怕是会如同在那村落一般,放纵他的那些走狗们,大厮杀伐。 以杀戮为游戏,以百姓为筹,以屠刀血染为荣,供他们取乐。 冷笑得看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天朝百姓们痛苦挣扎。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惊出了一生冷汗。 幸好没有发生。 她眸光落在慕容琛眉头间深刻的竖纹上,在他黑沉沉的目光中,毫无惧意的说,“所谓家,不是眼下之高门,而是百姓之居所,若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则国家根基不稳,天下乱矣。”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铃铛之外,都震撼无声。 慕容夫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慕容姜,像是从未真正认识她一般,一时间忘记手中还拿着东西,任凭那雪白的帕子落到了地面上。 陆离也是十分震惊,他以为她因为上辈子的遭遇,只一门心思报复冷家母子,从来没有想到她有如此见地。 他没有想到,她的心中装的早已经不是一家之怨,而是百姓之国。 他嘴角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只垂着头默默后退一步,觉得在这样的慕容姜面前让人自惭形秽。 “好!说的好!”慕容琛率先打破了这个沉默,鼓起掌来。 响亮的掌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也将众人的思绪带了回来。 慕容姜并未因为被慕容琛赞扬而喜形于色,反而认真的说道,“姜儿以爹爹为荣,姜儿也要成为爹爹这样的人物。” 她的声音细而润,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势。 “所以你回来,就求我找最好的师傅来教习你武功兵法?”慕容琛黑沉沉的目光看向她,低沉着嗓子说道。 “是的。”她抬起下巴,漂亮的杏眸里是坚定的光:“还请爹爹莫要中断了姜儿的练习。” 慕容琛舒展了眉眼,他哈哈大笑起来,连眉心的竖纹似乎都淡了不少,“好,是我慕容琛的女儿!” “慕容伯伯!”陆离大惊,他怎么没想到慕容姜在这里等着,方才他强硬的要求她停止练武,等病好了才准她继续练习,却被她软磨硬泡,自己咬紧了牙关才没答应。 没想到,她竟然将主意打到慕容琛的身上,若是慕容琛开口了,自己再怎么样也没有立场反对。 虽然她方才一席话确实振聋发聩,但是他依旧希望她以身体为先。 她的抱负、理想……他愿意承担,愿意为她实现。 “老爷,万万使不得!”慕容夫人似乎也与陆离想到一块去了,她屈起手指狠狠的刮了一下慕容姜的脸颊,慕容姜吐了吐舌头,缩进了锦被里。 她急声说,“老爷,陆太医他说了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姜儿这个情况宜静养,哪里还能够舞刀弄枪,学那些个兵法权谋。况且姜儿年纪还小……” 慕容琛沉声反驳道,“俗话说,笨鸟先飞,何况姜儿也不傻,而且姜儿这年纪正好是打根基的时候,若是再晚些,筋骨都长成了,又难上几分。再者,陆太医虽说养心在静,难道这段日子姜儿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第239章 挫败 他皱了皱眉头,“像这样养着,到时候正常人都憋出病来了。” 慕容姜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热切的点了点头,却被慕容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头顶,她嘟了嘟嘴,将头缩了回去。 慕容夫人柔声说,“老爷,你们习武之人不是总说凡是要循序渐进吗?姜儿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像之前那样日日刻苦练习,到头来,不仅把身子练垮了,还伤了根基就麻烦了!” 陆离也跟着说道,“慕容伯伯,欲速则不达,姜儿这个身子真的不适合在像之前那般了。” 慕容琛难得的有些迟疑,他看了看缩在锦被里的慕容姜。 小小的脸蛋惨白无血色,两只圆圆的眼睛却饱含期待。 他哽了哽,十分别扭的放柔了声音,“姜儿,你先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再说。” 慕容姜失望的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将她黑曜石般的眼珠遮住一半,嘴角弧度微微向下,看起来的十分失落。 慕容琛心中不忍,承诺道,“到时候爹爹定亲自教习你。” “是啊。”慕容夫人摸了摸她的头顶,“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练。” 慕容姜将头缩进锦被里,隔着被子翁声翁气的“嗯”了一声。 若她还是六岁的孩子,她自然会信他们说的这些话。但她这个身躯里藏着的是她前世的灵魂,她知道思虑成疾这个病症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也不是她按时吃药谨听医嘱就能治愈的。 这是心疾,需要养心,但是这心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们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罢了。 “爹、娘、陆离哥哥,我累了,我要歇息了。”慕容姜闷着头说,她现在有些郁闷,没有想到自己亲近的人竟然一个支持自己的都没有,虽然她不是个轻易认输的性子,他们的反对并不能让她放弃,但是难免有些挫败。 慕容夫人与慕容琛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慕容夫人拍了拍被子,温柔的说,“那爹娘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站在身旁的陆离,“离儿,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陆离摇了摇头,恭敬的回道:“我与姜儿说几句再走。” “陆离哥哥也走!”慕容姜粗着嗓子说,一想到陆离也不帮她,她更加郁结。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铃铛也看出了慕容姜心情不佳,连平日里最黏的陆离都要赶走,连呼吸都不由的放慢了一些。 慕容夫人为难的看着他,替他解围道:“离儿,要不你还是随我们走吧,正好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陆离看了看床上露出的一小搓乌黑发顶,抿着嘴点了点头。 等到他们都走了,慕容姜才从被里钻出脑袋来透气。 “小姐。”还没等她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一道幽幽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她转头看去,只见铃铛站在床边,半伸着身子,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想来是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铃铛!你怎么还在这里?”慕容姜不由的被她吓了一跳,惊声道。 第240章 害怕 铃铛歪了歪头:“小姐,你没有叫我出去呀。” 说着又低头看着她,眼底有些伤心:“小姐,铃铛是你的丫鬟,若是我都不在这里,不是就没有人来照顾小姐了吗。” 慕容姜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呼了一口气,将方才的吃惊压了下去,方才有些艰难的说,“铃铛,我……真的不需要你照顾,你也出去吧。” 一抬头就看到前方那张懵懂天真的脸,虽然早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惊悚,她欲言又止:“铃铛……你这样伸着头不累吗?这个姿势稍微……有点奇怪。” 铃铛“喔”的一声,直起身子来,挪到床边,依然站着不动。 慕容姜坐起身来,低头穿衣服系腰带,待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一看她还在那里,不免有些无奈,“铃铛,我真的不需要你照顾,你先退下吧。” 铃铛嘴角下拉,有些委屈:“老爷、小姐,离少爷都被小姐给赶走了,小姐也要赶我走吗?” 慕容姜手上动作一顿,“铃铛,你这是从何说起?” 小丫头黝黑的眼珠里透出一点雾气,“小姐您方才不就是赶离少爷出去吗?” 她跟着慕容姜差不多半个来月,见她对陆离从来温声细语、乖巧顺从,从来没有见过她如今日这般断然拒绝陆离,自然是有些害怕。 她听府里其它丫鬟说过,后院东边住着一位夫家姓冷的夫人,前些日子因为自己的儿子感染了风寒差点打死院子里的丫鬟,后来慕容夫人出手,将这丫鬟赶了出去。 那丫鬟本意是感慨冷夫人的蛮横无理,同时告诫铃铛要小心服侍。 却不知道铃铛不甚敏锐的脑袋瓜只听到了生病、打死、赶出去,这几个词,吓的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 直到后来才稍微好一些了。 谁知道,今日慕容姜突然晕倒,她听不太懂那个面貌和善的大夫说的那些,只模模糊糊知道慕容姜得了一个很严重的病,虽然不是她造成的,也知道慕容姜待自己不至于如此残忍,但心中还是有些惴惴。 虽然她不怕责罚,她怕慕容姜就这样将她赶出去,不让她再跟着伺候。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不仅娘会失望,嬷嬷也会狠狠惩处她。 这么胡思乱想着,铃铛就更加不敢离开这间屋子了,仿佛一看不见慕容姜,下一刻自己就要被赶出这个小院。 慕容姜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委屈来的十分的没来由,但是知道她一定是想多了,温言好语的与她解释道,“我方才是心绪有些乱,想要静一静,才叫爹娘他们出去的。” “你现在还要我出去。”铃铛听她声音轻缓,胆子也不由的大了起来,含着眼里的雾气控诉道。 慕容姜有些哭笑不得:“那是因为我现在也想要静静。” 铃铛一窒,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愣愣的看着她。 慕容姜心中一叹,妥协道,“行吧,你留下来吧,待会陪我出去走一走。” 第241章 劝慰 铃铛连忙点头,咧开嘴笑了起来,不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又苦了下来。 她有些苦恼的说,“不行!夫人说了,小姐你需要静养。” 慕容姜一听,立马将脸拉了下来,装作生气的样子,“静养都不让出门了吗?铃铛你到底听我的,还是听娘的呀?” 铃铛垂着头想了一想,表情有些纠结,过了一会儿,十分笃定的说,“我听小姐的。” 慕容姜欣慰的点了点头,心道还是铃铛心思单纯,比白霜好骗的多。 回廊里,陆离沉默的跟在慕容琛的身后,似乎有心事一般,一言不发。 “离儿、离儿?”慕容夫人轻轻的拍了拍他。 他仿佛才从思绪中脱离了出来,目光恭敬的看着慕容夫人,温声回应道:“不知夫人何事。” 慕容夫人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儿,你已经与姜儿定了亲了,这会儿还叫我夫人,是不是有些见外了?” 陆离一愣,不知所措道:“夫人是姜儿的母亲,离儿自然是十分尊重,不敢有半分的唐突。” 慕容夫人一笑,“哪里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以后就改口叫伯母。” 她的手停留在少年肩膀上,现在这个肩膀还稍显单薄,不够宽厚,但是将承担起她最疼爱的女儿的终身幸福。 她目光柔和的看着他,“姜儿性子执拗,年纪小,说话间难免会失了些分寸,作为她将来的夫婿,还是要劳烦你莫计较,多担待些。” 陆离有些吃惊的看着她,连忙开口,“夫……伯母这是哪里的话,姜儿直爽活泼,天真可爱,离儿唯恐自己配不上她,护她敬她还来不及,哪里会计较这些。” 慕容夫人宽慰的笑了笑,“离儿是个宽厚稳重的人,伯母信你。” 说完,又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姜儿这个病症不知道如何才能好,思虑成疾,怎么可能会思虑成疾呢,她才多大。” 陆离心中一痛,这是他怎么也触碰不了的东西,姜儿不愿意与他敞开心扉,他挫败而失望,他恨自己不能为她分担哪怕一星半点。 他忍着心中的痛楚,认真说道,“伯母放心,离儿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治好的。” 慕容夫人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也不过十一二岁,轮廓清隽,隐隐可以看出成年后的俊朗,他面目温和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块暖玉,淡褐色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让人莫名的相信他坚决而真诚的态度,相信他言必信,行必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慕容夫人情不自禁的将目光落在慕容琛身上,却发现慕容琛也在沉着脸打量陆离,那常年皱起的眉毛略微有些舒展,黑沉沉的目光里难得有些认同的意味。 她摸了摸陆离的头,轻声说:“好孩子,伯母没选错人。” 她这话一说出来,慕容琛不赞同道,“夫人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还是等姜儿再长大些再看。” 陆离本来有些羞赧,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又有些发白,附和道,“慕容伯伯说的有理。” 第242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虽、虽然侄儿与姜儿已有婚约,但是若是侄儿担不起姜儿的幸福,婚约……也可以取消,侄儿无异议。” 说这话时,他声音依旧温和,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自己的唇齿间撕扯过一般,艰难的一个一个往外蹦。 慕容琛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的背影,从鼻子里“哼”的一声,不知道在不满些什么。 慕容夫人心中暗暗好笑,明明在自己面前也表现出来对陆离的赏识,却在正主面前冷言冷语,还差点把人家给吓哭,要是军营里的士兵知道他是这样别扭的性子,不知道还会不会畏他如虎。 “好了,老爷,你看把人家孩子吓的。” 慕容夫人出来打圆场,拉着陆离的手说,“离儿不要太在意了老爷说的话,他只是这么说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又继续说道:“我看时间不早了,离儿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了晚膳,再让人送你回去?” 陆离摇了摇头,“谢谢伯母,我还是现在就回去,姜儿的事情,伯父伯母们且放心,我一定会让姜儿痊愈的。” 慕容夫人听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不由的心中一暖,连忙点点头,笑道,“好、好,伯母在这里先谢过你了。” 尚未到春分,天气依旧是凉气入骨,进入二月以来,白日虽然稍稍比正月要长了些,但是挂在天边的太阳似乎想要早些摆脱这料峭的寒风,早早的就消失不见。 他拿着灯笼沿着陆府的石头小径走向陆景深的书房,昏黄的灯笼映出他清俊而坚定的眉眼。 “进来吧!”房间里传来与他如出一辙的温和声音。 他推门而进,陆景深站在书房前正在翻阅医书,地下凌乱的散放着一些废旧的手稿及残破的古卷,陆景深似早有所料一般,连头也不抬,又翻过一页。 陆离将门关上,隔着满地的书卷,沉默的一言不发。 眉眼相似的父子两齐齐沉默,似乎再等谁先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案头上的灯光不断闪烁,陆景深将手中的医书放回书架,用剪刀剪了剪烛芯,将灯光挑亮了一点。 他坐回了书案后面,隔着烛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是想问慕容姜的病吗?” 陆离早已经将手里的灯笼灭了,放在一旁,他立在门前,离案头有些远了,半边身子笼罩在阴影之中,烛火在他透明的灰眸中明明灭灭。 “是的,父亲,有办法治好姜儿吗?”他温声回道。 “你随我看诊用药,也有好几年了,这个病症你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了,何必还来问我呢?” 陆离抿了抿嘴,犹抱着一线希望:“真得无法根治吗?” 陆景深长叹了一口气,“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病说难也难,毕竟不似外伤,药理可治,需入心,说易也易,也是看人心清净与否,心静则思虑不妄生。作为外力,除了开一些养神汤药,我也是并无它法。” 陆离盯着那满地的书卷,神色晦暗不明。 毕竟是父子连心,他立刻就知道陆离在想些什么。 第243章 缘由 他的目光从陆离身上移到了一地的凌乱书卷上,“从老祖宗的书卷翻到近来名家写的医书,医经药典文书册,都已经一一翻过了。” 陆离抿着唇不语,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景深感慨道,“都说慕容府位高权重,我陆某是攀上了一门好亲事,也是谁知道这满府尊荣的后面,都藏着什么艰辛痛苦,慕容姜小小年纪就思虑焦灼如此,这高门贵族看来只是表面光鲜。” 说完这话,他定定的看着陆离,“离儿,若是你现在不想定这门亲事,父亲为你做主退了便是。虽然那慕容琛是一朝武将之首,执掌杀伐大权,但是陆某也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贪慕虚荣就将自己儿子的人生给断送了。” 他见陆离没有反应又继续说道:“汤院正家中有个与你年岁相仿的女儿,长的也是钟灵毓秀,断不会比这慕容姜差半分。” 陆离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并没有对他这句有所回应。 反而反客为主的问道,“父亲,您当初为何要为我定下这门亲事?” 陆景深一愣,被他问的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半真半假的回答道,“自然是因为我与慕容琛私交已久,我见他虽权柄在握,却正直忠勇,值得钦佩,而那慕容姜我也看了,贵为慕容府嫡女,身上却无半分骄矜之气,冰雪可爱。只是没想到,慕容姜有这样一个心疾,世事难料啊。” 陆离眸光淡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对他所说的话并不是分信任。 陆景深难得有些慌乱,他知道自家的儿子早聪,却也不肯相信他早已洞察这婚姻背后两个父亲的苦心,于是带着些心虚的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以为父亲在诓骗你?” 陆离将目光从那满地凌乱的书卷中收了回来,朗声说道,“我对姜儿的心思,父亲这些日子难道还看不清楚吗?难道父亲就认为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知难而退的人?” 说罢,他摇了摇头,“离儿不敢置喙父亲的做法,只是觉得父亲这般试探有些多此一举罢了。” 陆景深一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太聪明了,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一般。 陆离又接着说道,“就算姜儿得的是什么不治之疾,只要她不开口,那这个婚约我就不会取消。如果只有今生,那我就只认定她一人,其余什么钟灵、什么毓秀的,与我都是浮云。” 陆景深目光温和而带着赞许看向自家儿子,陆离明明今年只十一,却聪颖异常,心思如此透彻,心性如此纯善。 他从案头上站了起来,跨过那一地的书卷,用力的拍着自家儿子的肩膀,语气满含着自豪和赞赏道:“不亏是我陆家儿郎。” 陆离被他拍的肩膀下沉,脸色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他抬眼看着陆景深,“父亲,你这下可否告知我,你为何与慕容伯伯定下这门亲事了吗?” 陆景深一愣,没想到他依然对这个缘由耿耿于怀。 第244章 协议 他却不知,陆离白日里被慕容琛那么一说,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即使后来慕容夫人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但是关于慕容姜的事情,他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虽说他知道,父亲与慕容伯伯一定是达成过什么协议,才会定下这门亲事。 但是他突然想到,若这门亲事不过是慕容伯伯的权宜之计,待姜儿成年之后,就要解除怎么办? 若是慕容姜亲口说要解除,他自然无二话。 但是自古以来这亲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慕容伯伯开口,那么怕是一切都难以改变。 因而今晚,他来找父亲,一是为了询问慕容姜的病情,二来则是为了这件事,不过父亲开口的试探,倒是让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若不是担心自己起意退婚,又何必要这般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来,假装试探呢? 陆景深背着手在房间里的空地上小幅度的踱着步,走到一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撇开目光,继续来回走。 陆离看着他踌躇的身影,他嘴角勾起的幅度愈大,与陆景深如出一辙的淡色眼睛微弯,一向温和端方的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父亲,您不是说您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贪慕虚荣就将我的人生断送了吗?既然您与慕容伯伯的协议,不是涉及生死、权力,那就只有家国了?” 陆景深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最后长叹一口气,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罢了,既然你想知道,与其你胡乱猜测,还不如我亲口告诉你。” 陆离眸光闪动,似乎早有所料,“离儿洗耳恭听。” 烛台上的灯火又有些暗了,陆府里没有特意值夜守着剪灯花的丫鬟,因而这些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来。 陆景深又拿着剪刀将烛芯剪短了一些,瞬间亮起来的烛光将他的表情纤毫毕现的映在陆离浅色的瞳孔里。 “想必你也知道,你父亲也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人,从来没想过用你的亲事去谋划些什么,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一世和顺便好。” 陆离接话道,“父亲品行高洁,是离儿的表率” 陆景深摆了摆说,自嘲道,“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恭维我的。” “可是慕容琛那日来找我,与我说了这个亲事,我第一反应是拒绝的,慕容府上树大根深,里面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又怎么会是我一个小小的太医能够攀附的。” 说完,他长舒一口气,似乎要将肺腑里那口浊气吐出来。 陆离安静的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陆景深背着手,眼神盯着不断跳跃的烛火,似乎陷入了回忆。 “景深,方才太后私下问我中意哪位皇子,也不经意间问了姜儿的事情。”在那仅供两人盘坐的茶室内,慕容琛疲倦的说。 他并不接话,抬手将茶汤倒进杯子里,茶色澄澈,他将另外一个茶杯递给慕容琛,慕容琛接过放到了一旁。 “如今皇上千秋鼎盛,太后就动了这心思,还要拉我趟这滩浑水。” 第245章 婚约起因 慕容琛揉了揉额角,着实有些伤脑筋。“近日来,曹国舅也明里暗里的与我打听姜儿的事情,怕皇后也动了什么心思。” 他和慕容琛虽然私下里有些交情,但是大部分时候不过是作为老友听一听他的抱怨和难处,以及偶尔对朝堂上局势的分析。 本以为今日老友相约,也是如此。 他默默的喝一口茶,劝道:“慕容统领多思费神,还是喝茶吧,这是上回随圣上南巡,我特意从君山茶农那里寻来的银针,味醇而甘,今日带过来与你共享。” 慕容琛端起茶还没到嘴边,又心事重重的放下,沉沉的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羡慕你老弟,逍遥得自在。生个儿子也是天资聪慧,听说前儿个还被太师府里那帮子自视甚高的老学究称赞了一番?” 他又抿了一口茶,语气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不过是夸大罢了,十岁不到的娃,他要走的路还远着。更何况,幼时聪颖,年长却泯然众人的例子,你我还看到少吗?” 慕容琛被他说的一时语塞,沉吟了片刻,有些不甘心道:“景深,你常在宫里走动,这宫里的形势你比我清楚,那是何等的波诡云谲。我们相识也有好几年了,算得上是交浅言深。当年内子产后体虚,还是劳你费心调养,姜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忍心看她陷入这龙潭虎穴吗?” 这话说的动情动性,他心中一哂,知道此次相约怕是慕容琛有事相求。 他不动声色,“就连慕容统领这般权势和地位都不能护住自家的女儿,我不过是太医院里一个小小的御医,又有什么办法呢?” 慕容琛见他装傻,不依不饶道,“先不谈我们的私交,你且想一想,太后背后的王家,和皇后背后的曹家,哪个不是狼子野心。现在他们势均力敌,相互制衡,表面上倒也还风平浪静,若是因为我打破了这个局势,朝上定然风云大变,届时朝纲不稳啊。” 陆景深微微一笑,“慕容统领这话讲的有趣,既然你看的如此明白,就不要打破这个局面,以你之地位,难道还有人能勉强你做不愿意的事情。” 慕容琛见他避重就轻,眉心一皱,“景深,你我算的上是交浅言深,怎得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以曹王两家之势,哪怕是当今圣上有时候也未免被掣肘而言不由衷,更何况是我呢?况且后宫虽不得干政,若是太后、皇后决心要用姜儿的婚事拉拢我而请圣上旨意,就算我已表态两不相帮,难道就能让满朝文武信服?” 他抿唇不语。 听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大概也知道慕容琛心中的算盘。 果不其然,慕容琛见他沉默,终于将他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我思来想去,最直接有效的一个办法,就是先给姜儿定下一门婚事,这样一来,不仅表明了我的立场,也熄了两位后宫之主的心思。” 他沉吟良久,只问了一句,“敢问慕容统领,为何选择离儿?” 第246章 决心 慕容琛见他松口,眉心的疙瘩稍微舒展了些,“一来,离儿与姜儿年岁相差不远,又年少盛名在外,选他也是能堵幽幽众口。二来,你我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我信的过你陆景深的为人,也信得过你教出来的孩子。” 言已至此,二人之间已经无需多言。 陆离见陆景深眼神悠远,已经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父亲。” 他骤然回过神来:“我方才说到哪里了?” 陆离好脾性的提醒,“说到慕容府树大根深。” 他思索了片刻,言简意赅的说道:“让你与慕容姜定下这门婚事也并没有你小脑袋瓜里想的那样复杂,不过是慕容统领看中你年少有才,又不想将女儿牵扯入皇家,就与我商量着先定下这门婚事。” 他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方才试探你,不过是为父的一点私心。慕容府确实是个泥沼,但是慕容姜也算是我看着长大,她小小年纪就患此心疾,为父也是心惊。为父既希望你与她能幸福,也不希望你蹚这趟浑水,毁你一生。若是你真的不愿意,为父也不会强求,只能再与慕容统领相商。” 陆离定定的看着陆景深,目光里似乎有簇火光在闪动:“父亲,我明白了,今日之前,我只觉得能与姜儿订婚约是我的幸运,如今,我更是觉得能定下这婚约不仅是我此生难修的福分,更是父亲和慕容伯伯对我的厚望,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 今夜无月,烛芯也因久未有人剪动而越发的暗淡。 但是少年眸光明亮皎洁,眼中坦荡磊落,声音朗朗似清风拂面,在这料峭冷冽的二月里显出了几分温暖和煦。 这边陆离与陆景深促其长谈,慕容府里慕容姜趴在窗户上对着漆黑的夜晚长吁短叹。 铃铛站在她身后,抬头看了看夜空,发现这天空就像是一块被染黑的绸布,无星也无月,乏善可陈的很,有些不解的说道,“小姐,你在看什么呀?”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还不能让我看看夜色吗?”慕容姜有些郁闷的说。 下午,慕容夫人就吩咐那些丫头们将自己房里的兵书武籍全部都拿走了,就连那些演义传奇都没有放过,这下自己想偷偷练都没法了。 难道就只能将自己前世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再拼凑起来,跟着练吗? 她一想到就头疼。 铃铛也学着她叹了一口气。 慕容姜歪头瞅了她一眼,“你叹什么气,你也有烦心事。” 铃铛一双可以与今晚夜色媲美的黑瞳不服气的看她,“我的烦心事多着呢!” 慕容姜有了兴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说看,让小姐听一听,你有什么烦心事情?” 铃铛一愣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慕容姜打趣,“呦,看来你这烦心事还不少嘛!” 铃铛不理她,直到五个手指数完了抬头跟她说,“我可烦了,我烦爹的病一直不好、烦娘最近身子不利爽。” 第247章 烦心事 慕容姜怔怔的看着她,想来也是各家有各家的烦恼,待要安慰她。 铃铛又说道,“烦嬷嬷老是说我办不好事打我手心,烦今晚的包子小翠又没有给我留……” 刚开始还好,越说到后面越离谱。 她摆了摆手,敷衍道:“好了好了,看样子,我们家小铃铛确实有不少烦心事。” 铃铛还在掰手指,听她这么说,抬起头来,懵懂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慕容姜拉住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又学会了这副样子,想说什么就说是了。” 铃铛困惑道:“小姐,虽然铃铛不太聪明,但是我知道我的年岁比小姐大多了,怎么有时候感觉小姐待我,跟阿娘待我一样呢?” 铃铛年纪还小,说的模糊不清,但是慕容姜却懂了。 她心中一叹,虽然自己是个六岁的孩子,可里面的芯子加上这辈子都活了快三十年了,算起来,确实都能算是她的长辈了。 她笑了笑,踮起脚尖摸了摸铃铛的头发。“怎么,小姐这样待你不好吗?” 铃铛任凭她摸自己的头,甚至还习惯性的低下头来配合她,“也不是不好,只是有点奇怪。” 慕容姜笑叹,“真是个傻丫头。” 铃铛摇了摇头,“铃铛不傻,离公子给我的书我都有好好看呢,离公子说,把那些书读完了人就会变聪明呢。” 慕容姜笑着摇了摇头,就那些三字经、幼学琼林之类的启蒙书籍,想要开智怕是有点难,她笑道:“你要是哪一天把我爹书房里的书都读完了,那就是真的灵光了。” 慕容姜突然灵光乍现,爹爹书房里那齐墙高的书架,不就是三千经书史集、兵法权谋都应有尽有吗? 这个时辰,爹爹应该不在书房。 她大喜过望,用力的拍了拍铃铛的手臂,“铃铛,我带你去找更有用的书怎么样?” 铃铛睁着一双黢黑的眸子,疑惑不解的看着她。 慕容姜不与铃铛多言,拉了她的手就走,“快快,趁着今晚夜黑风高,路上再与你说。” 一路上,铃铛听完了慕容姜的计划,站着不愿意走了。 “不行,小姐,我不行的。” 慕容姜拉着她的手,不让她退缩,“你不用进去,你再门口守着就行,远远的见着爹爹了,你就咳嗽一声,我立马就出来,保证不会叫人发现。” 铃铛苦着一张脸都快哭了,“我怕老爷,他那张脸我见着腿软。” 慕容姜哄她,“就是要你这样的,若是你什么时候腿软了,什么时候就出声就行。” “小姐……”她委屈巴巴的看向慕容姜。 慕容姜一叹,也不想再勉强她,放开了她的手,“那行吧,我自己去吧,你回院子,守着门等我回来就行” 说着,一个人朝着慕容琛书房的方向走去。 铃铛在原地呆了呆,没想到慕容姜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她。 她抬眼看了看回去的路,又看了看慕容姜的背影。 女孩的个头小小的,穿着绣牡丹织锦的对襟袄子在游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显眼。 第248章 偷书 她咬了咬牙,小步的跟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慕容姜眼中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又肃着一张脸,转过身来,严肃的看着她,“想清楚了,跟我去了吗?” 铃铛还不知道自己掉进了慕容姜挖的一个叫欲情故纵的坑里面,她喘着气说,“想清楚了,铃铛、铃铛跟着小姐去偷、偷书。” 慕容姜弯着一双眼,又重新拉起了铃铛的手,“乖铃铛,在自己府上哪里能叫偷书呢,我只是先拿来看一看。” 铃铛也不懂怎么反驳她,只垂着眼睛跟着她走了。 绕过慕容琛书房前的那座假山,就到了房门前。 不出所料,书房漆黑一片,慕容琛确实不在书房。 她在假山后,轻声对铃铛说,“你可记清楚了。” 铃铛紧张的点了点头,“记清楚了,看见老爷就咳嗽两声,若是他走进了我来不及躲,就大声给他请安,然后推说小姐饿了,去厨房拿些宵夜经过了这里。” 慕容姜满意的点了点,轻轻的拍了拍铃铛的肩膀,鼓励道,“铃铛别怕,有什么事情还有小姐呢!” 铃铛咬着唇点了点头。 慕容琛的书房一般不曾上锁,但是闲杂人等也不敢轻易进去,因而门口也不设什么守卫,可是不设守卫不代表没有暗卫守着。 早在她从假山那头出来的时候,就被暗卫看到了,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差点就要动暗器。 却被乾信出手挡住了,他仔细一看,发现是竟然是慕容府的小主人慕容姜,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他这飞镖一下去……怕是九条命都不够他赔的。 慕容姜还不知道,她在死亡的边缘来回打一个转。 她偷偷的打开慕容琛的书房门,轻巧的迈过了书房的门槛,目光在书房里那几乎一整面的书架上左右逡巡。 慕容琛正准备沐浴歇息,听到影子来报说慕容姜进了他的书房。他连忙穿上衣服,踩着夜色过来。 这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女儿像是做贼似的在他的书房里打量翻找。 外面站着望风的铃铛见了他,早就吓的跟个鹌鹑似缩着脖子,一动也不动,哪里还记得给慕容姜通风报信。 “姜儿,你在找什么?”慕容琛沉着的声音问,走到桌案前拿出火折子将登上的烛火点亮。 慕容姜正踩着太师椅,垫着脚尖,抓住书架吃力的往上寻,突然灯光大亮,差点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她尴尬的回头一笑。 “下来!”慕容琛冷着一张脸。 她小心翼翼的扶着把手从那花梨木太师椅上下来。 看着站在门外一声不吭的铃铛,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慕容琛在门口踱了几步,想说她,又有些舍不得,最后只叹了一口气:“你说你不在房间里待着,来我书房干什么?” 慕容姜抬头讨好的笑了一笑,露出了两个小离涡,“听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看爹爹这里藏书这么多,好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颜如玉、黄金屋的。” 第249章 被发现 这番话,慕容琛若是信了才有鬼了。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难道是当爹爹这么好糊弄,连谎都不愿意精心编排一下,就信口胡言用来糊弄我?” 慕容姜碰了个钉子,摸了摸鼻子,嘀咕道,“爹都知道了还来问我,不就是等着我来编谎话来糊弄你吗。” 慕容琛眉毛一皱,“说什么?声音大些。” 慕容姜立刻背过手,大声说道,“姜儿觉得爹爹十分的英明神武,知道姜儿这些小伎俩瞒不过爹爹,与其费心思编那些胡话,还不如直接跟爹爹坦白。”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怂也怂的理直气壮。 慕容琛拧眉看着她,“那你说说看,不好好在床上睡觉,这个时辰跑我书房来干什么?” 慕容姜幽幽抬头打量了他一眼,“既然爹爹执意要问,我也便实话实说了。我想练武,我想习谋略,我想像爹爹那样上战场。” 烛光忽明忽暗,女孩的身上却似乎自带了光芒,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慕容琛微微眯起了眼睛,“所以白日里让你安心养病,晚上你就偷偷跑到我书房里偷书?” 慕容姜睁大眼睛,吞吞吐吐道,“爹爹你这没理,这哪里算偷,我、我顶多是来你书房看、看一看罢了。”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况且爹爹房里那么多珍藏,自己藏着不给人看岂不是可惜了去。” 慕容琛走进了她,拉过身边的太师椅刚想坐下,又想来这是方才慕容姜踩过的,脸色有些不好,又站了起来。 慕容姜“嘿嘿”几声,忙弯腰将自己方才踩过的地方用袖子擦了擦,她与铃铛一起差不多半个月,似乎也学会铃铛用袖子擦东西了。 若是慕容夫人在这里定会皱眉,但是慕容琛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毕竟他常年在军营待着,比这更粗犷的做派也是见过不少。 慕容姜擦了之后,后退一步,狗腿道,“爹爹您请坐。” 慕容琛乜斜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坐下了。 “你想学些本领也是好事。我慕容琛的女儿岂能是那种养在深闺,只知道女红绣花的妇人。” 慕容姜立刻点头道,“爹爹说的对,姜儿也是这么想的,与其窝在院子里终日无所事事,不如学些本领傍身,还能保家卫国。” 慕容琛隔着烛火细细的打量她,“你真的这么想?” 慕容姜笃定的点了点头,“宁战而死,不做庸人。” 慕容琛赞赏的点了点头,又有些苦恼道,“可是你的病?” 她见慕容琛语气松了一些,赶紧说道,“之前娘和陆离哥哥都在,我没有说,虽说这思虑过重,目前无药可治。但是其实也不过是心疾,女儿虽不通药理,但是听过一句俗话,说的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慕容琛的脸色,见他正凝神细听,心里稳了稳,说道,“而女儿这一路走来,东躲高原地,经历了恃强凌弱、草菅人命的种种不堪之事,深感自身弱小、不堪一击,这就是女儿的心病。” 第250章 心病 慕容琛沉声说道,“你说草菅人命,是指的是雪山脚下那一村三十口人命?持强凌弱,说的是你被卖入暖春阁之事吧。” 慕容姜怔怔的看向慕容琛,又转念想想也是人之常情,她回来这么久,慕容琛罕见的没有问过她这一路上的遭遇,想必是早已经将她那半个月来的行踪轨迹调查的清清楚楚了。 提及那段遭遇,她心中那股悲愤不由的又像是潮水般涨了起来,愤懑、无力等各种情绪交织汹涌,最后在她心底泛滥成灾。 她握紧了拳头,脸上讨好的笑意全然褪去,一张瘦削的小脸变得面无表情。烛火闪烁,将她一半脸埋在了阴影里,另一半脸显出不符合年纪的冷淡和恨意。 “既然爹爹已经知道,那么应当也清楚那十余户人家究竟死于谁之手。” 慕容琛沉吟不语,慕容姜回来那一天,他立刻就派人去查了那个镇子,顺着那个镇子顺理成章的查到了那个偏僻的村落。 当时,收到影子的信时,他不免震惊,亲自去了现场查看,看死亡痕迹应该就是西戎人惯用的弯尖刀,也发现了一个院子里发生过打斗,不过院子里除了一地的血迹和墓碑,并无任何尸体。 他当时又惊又怒,这西戎人未免也太过大胆,目前还尚未和天朝撕破脸皮,就敢大肆杀戮天朝百姓,就不怕届时天朝以此为借口向他们发难吗? 他马上派了斥候和影子去西戎打探,果不其然,西戎王将尚在天朝境内的完颜褚叫了回去,又向各部落征兵,看样子是想要与天朝宣战了。 慕容姜并不在意他的答话,继续说道,“女儿受他们庇护,逃过一劫,可是他们却因女儿而死,其中有一对夫妻,他们两个儿子在战场上死于西戎人之手,没想到,就连他们自己也躲不过西戎的屠刀。” 她眼睛里有一点泪光,在淡黄的灯光下,如同一颗珍珠在眼底里散发着润泽的光。 “女儿恨,恨西戎人的心狠手辣,恨作为天朝大统领的嫡女,遇到这样的事情,却只能仓皇逃跑,不能庇佑我天朝子民,为他们征讨凶手。” 慕容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没有想到,在她的心里藏着这样深恨意。 她并不看慕容琛,停顿了一会儿等胸口那股郁气稍微平息了之后,又继续说道:“后来女儿又流落到了暖春阁,这是个逼迫女子卖笑的地方,因为女儿年纪小,所以老鸨并没有将主意打到我身上,只是因而女儿的一次顶撞,老鸨将女儿关进了柴房。” 慕容琛长叹一口气,“姜儿,不要说了,爹知道你一路上受苦了。” 慕容姜摇了摇头,盯着眼前那不断跳动的烛火,似乎像是回到了那个四处漏风的柴房。“女儿这点苦算什么,有个姐姐跟我说,那暖春阁里有个刑房,专门折磨那些不听话的姑娘的,她的妹妹就是硬生生折在了那里。” “岂有此理!”慕容琛大怒,“私设刑房,将官府置于何地!” 第251章 答应 慕容姜垂下眼帘,“官府?怕是早已经与那老鸨私下有了什么勾当,对里面发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慕容琛惊怒,骤然站起身来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官商勾结,草菅人命,莫非在他们眼里没有王法了!我现在就书信一封让京兆府尹彻查此事!” 他低头看向慕容姜,眉心的皱褶越加深刻,语气有几分迟疑和严肃:“此等要事,你为何现在才告知我。” 慕容姜站在他身旁,稚嫩的面庞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出现过多的情绪,她轻声开口,“我何曾不想立刻告知爹爹,只不过一来空口无凭,二来爹爹最近事忙,也没有来得及开口与爹爹提及此事。” 慕容琛一时语塞,他回想起这半个月来的种种,自从发现西戎有与天朝开战的痕迹,他就一直忙于调兵遣将,刺探西戎的动静,确实对慕容姜失于关注,慕容姜好不容易见上自己一面,他也只听了她想要练功的请求,便草草派了乾信来教习他,就匆匆走了。 他惭愧道,“姜儿,是为父疏忽了你。” 慕容姜却轻轻的摇了摇头,“爹爹严重了,姜儿并不在意这些。” 父女两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半晌,慕容琛才长叹一口气,“罢了,我儿心存高远,为父甚是欣慰,若是想继续习武,为父也不强制拘着你,这书房你随时便可来,只是你的身体还需要多多注意的为好,毕竟欲速则不达。” 本来慕容琛妥协对她来说是件极大的好事,但是提及往事,她心中抑郁不平,如沉着一块大石,提不了什么兴致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只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谢谢爹爹。” 慕容琛摆了摆手,“快去歇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犹豫了一会儿,见慕容姜对他行了个礼,就要离去,又连忙叫道:“姜儿,那娘那边……” 慕容姜停住脚步,心中不免有些愕然,转念一想,心中也不免有些好笑,没想到记忆中说一不二的慕容家主,也会有些惧内。 她眨了眨眼睛,“爹爹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娘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说罢,脚步轻快的跨出了门槛,看着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像个受惊兔子一般的铃铛,女孩蹲在门口,眼里含着泪泡,见她出来了,委委屈屈的看着她,“小姐,我……” 慕容姜轻轻的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等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飞快的跑了。 漆黑的夜幕下,是铃铛急急的叫唤和慕容姜带笑的回应。 慕容琛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女孩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绕过假山,再也看不见。 “出来吧,乾信。”慕容琛沉声道。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如鬼魅般的出现在慕容琛的面前,他恭敬的蹲下身子,单腿跪地,“主人有何吩咐。” 慕容琛盯着假山看了一会儿,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命令道,“你明日继续教习姜儿武艺。” 第252章 西席 说完这话,他停顿了一会儿,思考了片刻,又亡羊补牢似的补充道,“姜儿的病想必你也知道,循序渐进些,莫要太狠了。” 乾信低垂着头,恭谨应声:“是,主人。” 这日之后,一切都像是回归了平静。 慕容夫人怕她闷,请了西席给她开蒙。 那几个西席见她年岁小,又是个女娃,虽是慕容府的嫡女,也不免小看了些,要么成天之乎者也的念些云里雾里的东西糊弄她。 要么就是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的翻来覆去的念。 她慕容姜上辈子已经受够了这些故纸堆里爬出来的老学究,这辈子哪里还能受的了,叫来铃铛配合,来一个赶跑一个。 那些西席们被整治的七窍生烟,跑到慕容夫人那里诉状,可是慕容夫人哪里舍得责罚慕容姜,只草草的安慰了几声,赔偿了些银两便罢了。 叫来慕容姜,想着敲打几下,谁知道自己还没出声,慕容姜便抢声说道:“古语有云,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可是依我看,这些人业不精、德不立,口口声声吹嘘自己学识渊深,却连我的疑惑都不能解。” 慕容夫人将她抱着怀里,摸了摸她愈发显得瘦弱的手臂,暗中皱了皱眉,听她这么一说,好奇问道,“你问了什么?” 慕容姜睁着一双大眼睛,“老师们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我问他们既然这样,为何要屈尊来教习我呢?为什么要取妻呢?” 慕容夫人一愣,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你呀,要不是你把西席们气极了,他们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吧。” 慕容姜皱了皱鼻子,靠近慕容夫人的怀里,拉着她的袖子说道,“我不管,与其让这些老学究来教我,还不如让我遍寻古籍,寻古人为师呢!” 如此这般,慕容夫人便也作罢了,不再提替她寻西席的事情,只待她年纪够了,便送去太师府。 慕容姜也求了个清净,成天在自己的小院里练武和看些书,偶尔陆离来看她,她就与他说会话,或者出去走一走。 冷家母子俩也十分的知情识趣,窝在自己的小院里,并没有费尽心思再找什么事情,日子过的也算是惬意。 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也算是发生了一件令慕容姜欣慰的事情。 那日,慕容琛特地将她叫进了书房,给她看了一份邸报,她疑惑的翻开一看,上面写到了京郊一镇县丞因与妓馆勾结,贪赃枉法,被剥了官职,逐回了老家。 还没有等她询问,慕容琛就告诉了她,那日深夜交谈之后,他立刻修书一封给了京兆尹,京兆尹带了衙卫去查,发现那县丞虽官职不大,却是妥妥的硕鼠,家中金银满屋,暖春阁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发现满满一簿子的人命,那老鸨也被秋后问斩。 慕容琛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慨道,“姜儿,你算是为百姓做了一桩大好事啊。” 她沉吟了片刻,带着点忧心的问道,“那暖春阁里的姑娘如何处置。” 第253章 圣意 慕容琛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愿意回原籍的就护送回原籍,不愿意的就自谋生路了。” 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说来也是奇特,本来这暖春阁资产都收归公家,该是作鸟兽散了,后来那阁里有个姑娘说要将这楼盘下来,那一群不知去处的姑娘就立刻决定留了下来。” 慕容姜心中一松,又暗自思忖,虽然天朝不禁开这秦楼楚馆的,但是做这皮肉生意难免会遭人唾骂摒弃,为何那些姑娘会决定留下来,岂不是刚出狼窟又进虎穴? 她不禁有些忧虑,“爹爹可知这盘楼的是谁?” 慕容琛见她不喜反忧,心中有些奇怪,细致的回答道:“是那阁里的魁首,应该是唤什么清扬的。” “清扬?”慕容琛暗自琢磨,难道是新来的姑娘? 又转念一想,花魁、清扬、清宛……心中顿时恍然大悟,想必是爹爹记错名字,心中一颗大石终于安稳的落下。 她与清宛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是对她的性子、品行也是了解几分的,是个嘴硬心软的主,既然她愿意花银子盘下来,相信她一定会给这些姑娘一个妥善的安身之所。 阿宓相信她也能找到自己的去处吧。 她心中的疙瘩似乎松了几分,将手中的邸报又放回了案头,郑重的向慕容琛行了礼。 慕容琛站起身来,皱眉道,“姜儿,你这是做什么?” 她朗声道,“谢谢爹爹费心思,给暖春阁这些姑娘们一条活路。” 慕容琛上前扶起她,眉心的竖纹越加深刻,“何需你来谢,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作为天朝的臣子,放任这些蠹虫蛀食天朝根基,鱼肉百姓,为父也是有愧啊!” 过了春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转眼间三月就到了,慕容琛额头上的竖纹也越来越深。 太后的寿辰要到了。 这日下了朝,慕容琛被叫进了御书房,黄袍帝冕的君王温声软语却语带机锋,“爱卿,元宵那回的事情,朕可还惦记着。明日便是太后寿筵了,全上京二品以上的官员子嗣都在名列,你们家那位也应该要给朕见见了吧。” 他低头,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小女身染怪疾,需要悉心调养,这寿筵怕是……” “哦?怪疾?莫不是那心思过重的毛病?正巧到宫里来养一养,太后也正好与朕念叨了此事。”齐昶帝长眉一挑,踱步到他面前。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爱卿,可莫要让朕和太后失望啊。” 慕容琛心中一悸,齐昶帝这话隐藏的信息太多,他既向慕容琛表明了对慕容姜时刻的关注,也暗示他若是再拒绝,就将慕容姜叫到宫里来养着。 不知道姜儿究竟是哪里入了天子的眼,让这位心思莫测的君王起了兴致,慕容琛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曹国舅在御书房门外等着,见他出来,赶紧上前一步想与他搭话,慕容琛心思烦闷的很,懒得与他在虚与委蛇,装作没看见他脚步匆匆的走了。 曹国舅见他视若无睹的走了,有些愣怔,呆了片刻。 第254章 寿辰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见他如此倨傲,不免心中有些不满,朝这他背影冷哼了几声,急急忙忙的去懿德宫寻自己妹妹去了。 慕容琛出了宫门,等在宫外的侍从等他上了车立即扬鞭。 他隔着车幔沉声说道,“今日不去军营了,回府。” 车夫恭顺的应了一声,调转方向朝慕容府驶去。 慕容夫人这日闲来绣花,拿了针线还没绣出个轮廓,下人来报,说是老爷回来了,她心中纳罕,还没等她迎上前去,慕容琛就大跨步走了进来,身上的朝服还没有脱,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慕容夫人赶忙上前替他更衣,又吩咐丫鬟去给他端茶。 “老爷今日可是遇到什么难事,怎的心情这般不好?” 慕容琛抬起下巴,让她替自己解开颈间的扣子,语气带着风雨来前的压抑:“夫人,明日便是太后寿辰。” 慕容夫人抬眼看了看他的神色,有些莫名,但也还是温顺道,“老爷莫不是烦心寿礼的事情,我早已经将寿礼备好了,礼单也已经列好了,可是需往上添些什么?” “不必了,夫人办事,我放心。”他垂眸看向慕容夫人,沉吟了片刻,“今日圣上找我提了姜儿,想让她也参加太后明晚的寿筵。” 慕容夫人手下一顿,“为何陛下对姜儿如此上心?上回元宵专门来看她不说,这回还特地要她入宫参加寿筵。” 慕容琛摇了摇头,“我也是不知,姜儿被陛下青眼有加。怕是祸不是福啊。” 慕容夫人替他脱下官袍,递给旁白候着的丫鬟,又将日常穿的淄色长袍给他穿上,说道,“老爷您这话说的,姜儿受到圣上青睐未必还是坏事了?” 慕容琛低头看了她一眼,“今日圣上暗示我,他已经知道姜儿的心疾,若是我依旧拒绝让姜儿参加寿筵,就宣她入宫养病。” 慕容夫人手上一抖,惊疑的看他,一双秀丽的眉毛不由的蹙了起来:“圣上这是……姜儿不是已与离儿定婚了吗?难道那位的主意又打到这里来了?” “君心难测啊!”慕容琛长叹一口气。 懿德宫内,紫金香炉里龙涎香氤氲而起,地上铺着白玉和红宝石交织的纹样,被工匠们巧夺天工的做成了莲花样式,花瓣层层叠叠的蔓延开来,宫女们微微垂着头,纤巧的足轻点莲心,端着茶点一路走来,不免让人想到步步生莲。 曹皇后半躺在榻上,用手支颐,眼睛将阖未阖。 当今的皇后是前朝曹阁老的女儿,这位阁老一生正值清廉,先帝感其品性高洁,就将他的女儿赐婚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齐昶帝。 那时曹皇后不过八岁,齐昶帝也不过十二。 母妃身份卑微,太子身后无权无势,所谓的太子,不过是先帝立起来一个可供众人攻讦算计的靶子。 这二十几年来,利用曹皇后家族的势力,齐昶帝扫平了蠢蠢欲动的兄弟,将他们远远的发配到了穷山恶水的地方,一绝心腹大患。萧王之乱时,更是曹皇后不顾有孕在身,策马而出,告知了当时欲赶往边疆的慕容琛。 第255章 储位 慕容琛立即领兵勤王,这才免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宫变。 只是那一场下来,曹皇后因动作剧烈而流了产,在疼了一天一夜之后,被产婆从肚子里掏出一个死婴出来。 是个男婴,齐昶帝第一个儿子。 帝王大恸,罢朝一日。 第二年,曹皇后又产一子,齐昶帝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一下午,命宗人府将玉牒上书昶帝二子齐瑜。 从少年的夫妻走到了如今的盛世,两人也算是共过甘苦的。 因而,即便是齐昶帝在女人这件事情上如何的荒唐,对曹皇后依然敬爱有加,对她的母族也是偏爱三分。 宫女将茶点放在黄花梨木茶案上,齐瑜弯起一双桃花眼,对她暧昧的笑了笑。 少女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匆匆放下茶盘。 齐瑜眉梢一挑,在她放下茶盘的时候,从她手中将茶杯拿过,指尖轻轻的划过那宫女白皙的手背。 那宫女一下子绯红了脸颊,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慌乱的行了个礼,就退开来。 “瑜儿,你怎么看。”曹皇后冷淡而带着威严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齐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父皇让慕容家那位小丫头入宫自有他的道理,更何况那日来的都是朝中大臣的家眷,她在其中也不足为奇。” 很难想象,曹皇后能生的出齐瑜这样的儿子。 曹皇后长相端正秀丽,鬓角、妆发都修饰的一丝不苟,人也是端庄矜重,反观齐瑜一双桃花眼时刻弯着,见着了漂亮的姑娘就免不得要去调戏几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风流浪荡子,倒是像极了齐昶帝枕花宿柳的年轻时候。 闻言,曹皇后纤长的眉毛一皱,有些不赞同的说道,“慕容琛兵权在握,你父皇更是对他信任有加,若是在那宴会上,被别的皇子抢了先求了婚,那我们不是失了先机?” 齐瑜眼前不由的浮现了之前在暖春阁被一个大汉追的上蹿下跳的小女孩模样,他哑然失笑,“母后,那丫头才几岁,见姿色也不过尔尔,就人机灵点,怎的就被你说成了个香馍馍?” 说完,见曹皇后眉毛一竖,似乎要发怒。 他赶忙赔笑道,“母后,儿臣说笑的,您别生气,据儿臣所知,这慕容姜早就定了婚,是太医院陆太医的儿子,叫陆离的,宁拆一座庙莫毁一桩婚啊。” 曹皇后见他嬉嬉笑笑没个正行,气不打一处来,如削葱根的细白手指直直的指着他,“你若是把你用在女人的心思,放上半点在这储位上,我就放心了。” 齐瑜一怔,眼中眸光一闪,放下茶杯,上前几步,半跪下来替她敲了敲腿,“母后,这储位哪里是我们能置喙的,全在父皇心里面呢。” 曹皇后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与你父皇是如出一辙,看到姿色稍好一些的女子,就三魂丢了气魄,若是哪个狐媚子在他耳边吹一吹风,说不准明儿个储位就定下来了。” 齐瑜一笑,“母后未免也太不信任父皇了,这么多年,父皇身边的莺莺燕燕可还少?可也没见着他在储位上松过哪怕半分。” 第256章 君心 曹皇后眼梢一挑,“谁说的,那日不就是禁不住那个秀宁宫的狐媚子的枕头风,将她儿子带出宫了吗?这还是你父皇第一次带皇子出宫!” 说着,看着齐瑜还在为自己捶腿,心中有些烦意,“行了别敲了,这宫里有的是宫女,你一个皇子做这种事莫不是跌了身份,赶紧起来吧。” 齐瑜垂下眼,站起身来,劝慰道,“母后,您且保护着身子,莫要因这事儿心焦,父皇虽是带了五弟出宫,但后面也并没有什么动作,想来不过是给那些急着请他立储的臣子们一点教训。” 曹皇后乜斜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意思,是说我让哥哥联合众臣上书请皇上立储,反而逼得他亲近那个狐媚了?” 齐瑜勾起嘴角,弯下腰,替曹皇后按捏起了太阳穴,“母后,生气伤肝,易老。您误会儿臣了,母后肯定是为了我好,我哪里敢说母后的不是,不过您也知道,因为前朝的事情,父皇对立储这件事深恶痛绝,曾经在御书房里劈头大骂过王相,斥他居心不良、狼子野心,逼得王相差点投柱以证清白的事情,您可还记得?” 曹皇后神色一凝,“这……” 齐瑜轻声道,“我知道,母后是为我好,但是好心也难免会办坏事。父皇现在春秋鼎盛,您和舅舅就要逼着他立储,他会怎么想?莫不是因为他顾念这和母后的情谊,才只做出那个样子以做训诫,不然,恐怕也会逼得舅舅撞柱不可!” 曹皇后沉思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按你说,我们就暂时按兵不动了?若是,那狐媚子又给皇上吹枕边风怎么办?” 他控制着力道揉着曹皇后的太阳穴,慢条斯理道,“母后,父皇还没有昏聩的地步,这么些年了,你不是也看的清楚了吗?父皇万花丛中过,何至于因为燕妃这等姿色就迷了心智了呢?” 说完,又道,“太后那里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轻柔的力道将她隐隐作痛的穴位舒缓了不少,曹皇后闭了闭眼,“好,就听你的,但是又一点你要答应我,不管怎么样,明日的宴席你都得给我好好的盯住慕容姜,太后那边有什么动作,我们也要有应对的法子。” 说完,她骤然睁开眼睛,凤眸中精光乍现,“若是太后不顾慕容家与陆家缔结的姻亲,坚持要慕容姜与王家结亲,你便也给我求亲去,绝对不能让慕容琛站到太后那边。” 齐瑜听她讲来讲去,半分不离慕容姜,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一个黄毛丫头因为背后的权势,就被自己母后像是惦记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记挂着,也是可笑。 说到底,还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又想到了自家五弟,现在那两个普普通通的饮水鸟和水灯还放在他寝宫珍藏着,也不免有些唏嘘。 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慕容姜也不见得哪里好,怎么就将五弟那个榆木疙瘩的心思给吸引了去了呢? 第257章 入宫 慕容姜从马车上下来,遥遥的看到了凤鸣宫,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淡黄色的光芒撒在八宝琉璃瓦上,晕染出浅淡的光泽。 飞檐翘角,檐牙高啄,瑞兽貔貅立在檐上,威严的注视着四面八方,沉香木雕刻着凌云的凤凰,就这么看着,慕容姜都感受到了皇家的庄重。 慕容夫人牵着她一路走进了凤鸣宫,立刻就有了宫女来引路。 三月的春风还带着一些寒意,凤鸣宫的宫女们就换上了轻薄的桃红色宫装,更加衬得人面如桃花。 到看昭和殿,她就和慕容夫人分开了,慕容夫人被引入了女眷的席位就坐,而慕容姜则作为慕容琛的嫡女被宫女带到了锦心馆,与诸位小姐少爷们一起待着。 锦心馆十分精巧,假山、池沼、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更有一条小川顺着假山花草跟着她们一路过来,偶尔遇见了拦路的石头,也不怵,直直的冲了过去,叮叮咚咚,如环佩撞击。 在宫里竟然有活水,慕容姜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见它斗折蛇行,曲曲折折,似乎寻不到源头。 那宫女也是个机灵的,见她好奇,便主动解惑道,“锦心馆地势低,太后便叫人从渭河引来一条小川,说来也是奇特,这小川不管是春夏秋冬都没有干涸断流过呢。” 慕容姜心中一愣,渭河是上京护城河,水流湍急,经冬不冰,历秋不涸,是天然的屏障,只是这河水离皇宫起码百里,从那里引流到锦心馆,这花费的人力物力怕是不可小觑,却见那宫女轻飘飘的说来,不免暗自摇了摇头。 铃铛紧张又兴奋,跟在她身后,忍不住伸长脖子到处看,看到奇特的景象不免有些走不动路,站在那里发呆,还是慕容姜走了一半发现人不见了,又回过头来找她。 铃铛抓住慕容姜的袖子,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她压低了声音惊叹道,“小姐,我本来以为慕容府已经是顶顶漂亮的了,没想到这皇宫还要比慕容府漂亮好几十倍呢!” 慕容姜敲了敲她额头,轻声叮嘱她跟好自己,这皇宫看似金碧辉煌,却是步步危机,想不懂自己为何要将她带过来。 眼前浮现了她小狗一般黑漆漆的眼睛,心中一叹,罢了,还是自己太过于心软,禁不住她的求。 于是只好拉紧了她,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免得冲撞了什么人,惹上了祸端。 “哇,好可爱的小猫。” 慕容姜一个不留神,铃铛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睛发亮的跑过去。 她不由的扶额跟了上去,再次后悔自己的决定。 只见在草丛里爬着一只雪白的小猫,那小猫不过她两只手掌大小,毛发蓬松而柔滑,脖颈上挂着一个金制的小铃铛,看到人也不怕,冲着她们细细的喵了一声,黑暗中一黄一蓝两只眼睛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慕容姜心中一惊,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异瞳猫? 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皇女养的,想来是看护的宫女没有注意,跑到这里来了。 第258章 猫 她正想着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拉起铃铛要走,没想到那丫头竟然又比她快上一步,蹲下来小心翼翼将那只小猫抱了起来,对着慕容姜笑的天真无害,“小姐,你看这小猫眼睛是两个颜色呢!我能不能把它抱走啊。” 那宫女离的有些远,天色又暗淡了下来,见不到她们这边什么情况,也不敢上前来,只耐心的在石板路上等着。 慕容姜不期而遇的与那只一眼见着就知道珍贵的异瞳猫两眼相对。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小猫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慕容姜只觉得心中一颤,按捺住去摸它的冲动,语气有些艰难,“铃铛,你放下它,我们走。” “小姐……”铃铛有些失望的叫道。 慕容姜有些无奈,不免有些怀念起白霜来。 她耐下性子的跟铃铛解释道,“这只小猫一眼看到就是养在宫里的,你要是把它抱走了,看护它的宫女寻不见它,可是要挨板子的。” 铃铛一呆,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一个冷颤,念念不舍的把手中的小猫又放回了草丛里,蹲下来看了两眼,又忍不住摸它一下。 慕容姜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狠了狠心来拉她,“铃铛我们该走了。” “好啊你个贱婢,竟然敢偷我的猫,来人抓住她!”随着一声娇斥,花园的另一侧缓缓走来一群人。 慕容姜眯起眼睛一看,都不过是一群十一二岁娇滴滴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低眉顺目的仆人,想来也是与她一样,也是来参加太后寿筵的。 为首的那个不过不过八、九岁,长的也是十分可爱,一张鹅蛋脸白嫩而红润,皮肤吹弹可破,一身石榴红簇金绣折枝堆花宫装更衬得她如含苞待放的牡丹。 那女孩的声音一出,一个三四十来岁的宫女模样的人立即从人群中出来,小步快走上前,抓住铃铛的衣领子,将她提了起来,扬手就要一个巴掌。 铃铛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见到这个架势,完全被吓住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抓住自己的衣领,连眨眼都忘记,见巴掌过来,竟然也不会躲。 慕容姜眉头一皱,扬声道:“慢着!” 那宫女刚要落掌,听到了慕容姜的声音,她声音不大,细而清朗,隐隐带着威压之势。 “谁准你动她的?把她给我松开!”慕容姜厉声斥道。 宫女惊疑的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许是见她穿的通身富贵,想来是哪个权贵的女儿,一时间也是踌躇着不敢下手。 手上一松,铃铛也就落了地。 她见机立刻上前将铃铛拉到身后,她的身量还比铃铛要矮上小半个头,那气势却丝毫不弱,铃铛瑟缩在她身后,不敢抬眼看人。 “怎么?本宫的命令都不听了?给我狠狠的教训这个偷猫贼!”那女孩带着一群人快步走近了,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雪白的脸蛋被怒气晕染的更加红润光泽,如同滴露牡丹一般清新灵动。 第259章 争辩 慕容姜拧着眉看她,心中有些无语,这人相貌是好相貌,怎的如此的娇纵跋扈。 她冷声道,“不知我的婢女所犯何事,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那女孩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旁边穿翠色飞禽描花长裙的女子接口道,“她偷了公主的猫。” 慕容姜眼角眉梢俱是冷意,“你们可有证据,我这婢女与我一路来的,她何曾去偷了猫?” “你是她主子,肯定是护着她的,多说无益,此等贱婢手脚不干净,不若叫人砍了去,免得以后生灾祸。”另外一个穿藕荷色如意纹襦裙的女子恶狠狠的说道。 话刚说完,感觉一道锐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几乎要隔着衣料将她身上的肌肤灼伤,她凝神一看,心中不免一悸,只见慕容姜一双漂亮的杏眸直直的盯着她,脸色阴沉的可怕。 “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歹毒,作为天朝重臣的子嗣,我真为你爹娘蒙羞!”慕容姜抬眼讽刺道。 “你!”那女子被她如此一说,涨红了两颊,就要上前与她理论。 却被身边的人抓住了手臂,轻轻的朝她摇了摇头,嘴里无声的说了四个字:慕容嫡女。 她一见,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本来高炽的怒气瞬间了无踪迹。 她不过是尚书府的庶女,本没有入宫的机会。 她娘好不容易求了夫人也将她带入宫,本就是想趁着这次好好的结交这些上京权贵之女,最好是能得到哪个皇子的青睐,她就能够飞上麻雀变凤凰了。 因而她紧紧的跟着三公主,想要在这位贵人眼中留下一点印象,只是三公主身边的人太多,自己只能跟着后面并无出声机会。 好不容易寻到这个时机,见对方年岁不大,看起来又是文文弱弱的,本想狐假虎威一番,也正好引起公主的注意。 没想到,遇见个得罪不得的人物。 马车内,夫人那矜贵而又冷淡的声音犹在耳边,“我不管你娘在打什么主意,你给我听好了,今晚听说慕容府的女儿也会来,她可与你们这些人不一样,将来要继承慕容统领的职位的,能交好的话自然最好,不能的话,就收起你那些花花心思,离她远一点。我们可得罪不起那个龙吐珠。”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小心翼翼的看了慕容姜一眼,闭嘴不敢多言了。 慕容姜已经做好与她争辩一番的准备,就看见她像一只被摁住喉咙的鹌鹑一样,瞬间没了声音,不免有些无趣。 那在石子路上等着慕容姜的宫女见她们久久未过来,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慕容姜二人站的方向,一看大吃一惊,连忙小步疾走的赶过来,恭敬的朝面前女孩行礼,“奴婢见过三公主。” 慕容姜心下了然,原来是三公主齐芾。她仔细回忆起上辈子,发现这三公主在她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 她上下打量这三公主,心想不应该,这等相貌待到长成也应该是冠绝京都,不至于自己都没有听说过。 第260章 过往 慕容姜又凝神细想过,这么一想,再看向那女孩的目光中又出现了几分异样。 三公主……她前世确实是有听过,不过是听冷宁澈提气过。 上辈子陆离金榜题名时,与她曾经有过一段缘分。 自古以来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在陆离殿试的时候,齐昶帝感其才华,又觉得他是个青年才俊,配自己女儿刚好。 不仅点了他入三甲,还将三公主许配给他,索性让他大登科小登科一并了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人生三喜占了其二,定然是喜不自胜,感恩戴德,谢主隆恩。 可是这陆离却当朝拒绝了这桩婚事,自言才疏学浅,配不上公主云云。 齐昶帝碰了个软钉子,见他婉言拒绝,倒也没有强人所难。只是这公主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情,硬生生跑到了陆离府上,当面质问他。 具体说了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只晓得,那三公主哭着跑了出来,一气之下去了静慈庵里落了发。 陆离也因为这件事被安排进了翰林院,编了大半年的书。 这件事传遍了满朝文武,好是议论纷纷了一段时间。 连冷宁澈在也不能免俗的与她说起这事,言谈间对陆离不知道审时度势十分不屑,只道他是空有满腹经纶的书呆子。 她当时也觉得陆离太过耿直和迂腐。 现在想来,陆离拒婚,想必是为了自己吧! 想明白了其中的枝结,不免心中暗生伤痛,她上辈子终究是负了陆离。 见到这三公主,她也心中生出些歉疚和怜悯,因而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免带上了这些情绪。 齐芾不知道慕容姜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让她十分的不舒服。 她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慕容姜一眼,低头看向跪着的宫女,娇哼一声,“你可是锦心馆的宫女?为何会在这里?” 那宫女见她询问,便立刻回答道,“奴婢本是为这位主子引路,因这主子半路不知有了什么事停了下来,奴婢就在这里等。” 齐芾秀气的眉毛皱起,看了一眼慕容姜,“你这个意思,她们两人是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宫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低头恭顺的应道,“奴婢一直守在这里,不曾见这位主子离开过。” 铃铛紧张的抓着慕容姜的衣袂,见那宫女终于还了她清白,胆子又大了一点,“我没有偷猫,它本来就在草丛里。” “闭嘴!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个婢子插话的份!”那名宫女就站在她身旁,见她说话如此没大没小,不分尊卑,看了看齐芾,见她面有愠色,自觉有了底气,上前几步,将她从慕容姜用力身后揪了出来,似乎又要给她几个巴掌。 慕容姜毕竟力气小,也没有料到那宫女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再她身后抢人,眼瞧见铃铛被拉走,要吃上一巴掌。 下颔一紧,快步跟了上去站到了铃铛的前面。 “啪”的这一声下去,众人都惊呆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261章 巴掌 半晌,那宫女方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说话,浑身抖如筛糠。 只见慕容姜白皙如玉的脸上多了几个红色的手指印,仔细一看,还有细细的血丝从脸颊上渗了出来,想来是因为面皮嫩,被那宫女的指甲刮破了皮。 铃铛呆了片刻,突然大声的哭了起来,她看着慕容姜脸上的伤,想要手去替她擦掉,伸到一半,想起了慕容姜教她用帕子,又到处找帕子,浑身上下都找遍了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急的直掉眼泪。 “呜呜呜……小姐、疼不疼、铃铛对不起你,铃铛真没用……帕子也没带,还害你挨了巴掌……” 她颠三倒四的边哭边说,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直往下落,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挨了巴掌的那个是她一般。 慕容姜朝铃铛安抚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铃铛,我没事的,不要哭了。” 边说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你看我都没有哭!” 齐芾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你这是为何?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 她抬头看向齐芾,声音转冷,“她在你们眼中不过是个婢女,在我眼中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的扫向这一群非富即贵的女孩,“你们能因为一点点小事故,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她巴掌、甚至扬言要砍掉手,我不能。她是婢女不假,但是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生而为人,也是有尊严、有理想,难道因为她地位卑微,就可以任人责罚,就可以剥夺她这一切吗?” 她摇了摇头,“也许你们能,可是我做不到。” 齐芾被她说的语塞,但犹不服气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谁说是不分青红皂白,主子之间说话哪里容得下她插嘴!” 说着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挺了挺小胸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理直气壮一些:“况且,本宫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她是什么身份,敢在本宫面前自称我?若是在太后面前,这个婢女怕是早就被安了个蔑视个皇族的罪名诛了九族!” 铃铛听了,吓得一哆嗦,眼泪流的更凶了:“小、小姐,我、我,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下次不敢了。” 慕容姜心中一痛,替铃铛擦了擦眼泪,“别怕,铃铛,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她冷淡的看了齐芾一眼,“依公主的意思,姜儿还要谢谢公主大恩大德了?” 齐芾骄哼一声,“那倒不必,算了本公主也不追究了,你们走吧!” 慕容姜并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神色一肃,厉声说道,“我与婢女本在这花园中偶然见到一只异瞳猫,见之可爱,便停下来逗弄了一会儿,公主不听缘由就斥我婢女为贼,是何故?” 齐芾第一次见有人敢对她如此疾言厉色,不免心中又怒火升腾,就想要开口。 慕容姜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继续说道,“有宫女作证,铃铛并非窃猫贼,她为自己辩解一声,又有何错? 第262章 交锋 齐芾辩白道,“因、因她、她她不懂礼数!” 慕容姜扬声道,“所以她就要白白挨着一巴掌?因为这礼数,她就不应该为自己申辩了?” 她抬起下巴,倨傲的看着她们,“圣上常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既然我替她受了这一巴掌,那公主是否要为自己冤枉我的婢女之事,而向她道歉呢?” 女孩儿声音清亮,虽然脸上还留着显眼的巴掌印,但她神情镇定而自信,明明只有两个人,面对那一群女孩却丝毫不惧,气势反而隐隐还要压过她们。 她这话一出,众人俱是震愣。 铃铛也震的忘记了流泪,长大嘴巴看向慕容姜,挂在眼角的眼泪直直的顺着脸流进了她大张的嘴里。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到这个地步。 要那位能颐指气使的主子向自己道歉?她光想一想都能打了冷颤,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偷偷拉了拉慕容姜的袖子,吞吞吐吐说道,“小姐,要、要不,算了吧,她们那么多人!” 慕容姜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扯了回来,低声回道,“难道你想让小姐这一巴掌白挨了吗?” 铃铛愣愣的看着那白玉般的小脸上伤痕,那宫女打她的时候并没有手下留情的念头,而是铆了十足的劲,此时慕容姜的脸色已经有些红肿青紫,那青红交织的一片几乎布满了她半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铃铛一时间有些两难。 慕容姜温声安抚她,“铃铛别怕,听小姐的,不会有事的。” 铃铛看了看那一群女孩儿,抿了抿嘴角不出声了。 半晌,那位穿翠色飞禽描花长裙的女子才愕然出声,“岂有此理,公主可是天潢贵胄,哪里有与婢子道歉的理。” 慕容姜瞥了她一眼,“难道圣上的话也不算理吗?” 那女子自知失言,缩了缩脖子隐入人群中,不说话了。 齐芾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声不吭。 慕容姜拉着铃铛朝她走近了几步,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又觉得这个动作显得有些示弱,站在原地不动了。 慕容姜看到这个举动心中有些好笑,毕竟还是小孩,嘴上说的那样跋扈,心中还是有些怕的。 她这么一想,面色也不由的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殊不知,她半边脸已经红肿狰狞,即便是她长得再温柔可亲,在这情况下,只扯得动半边嘴角,这笑容不免显得僵硬可怕起来。 齐芾虽然骄纵蛮横,但毕竟年岁还小,被她这么一吓,嘴角一撇,心中莫名的有些委屈,不由的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身后的一群人就都乱了,赶忙七手八脚的哄她。 慕容姜一挑眉,有些纳罕,这公主就这样哭了? 自己都还没怎么的她呢,怎就哭了?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些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 不过……她摸着下巴看着一群人乱成一堆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齐芾,抬高了声音提醒道,“三公主,哭是哭,该道的歉可别忘了。我家婢子还在这里等着呢!” 第263章 捉人 齐芾一听哭的更加大声了。 白嫩的小脸皱成了包子,红润的小嘴撅着,晶莹的泪珠从她圆润漂亮的眼睛里一颗颗掉了出来,不免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慕容姜抱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忙乱成一团的人群。 不知道哪个尖细的声音大叫,“你好大胆子,敢弄哭公主,来人,把她抓过来给公主请罪。” 慕容姜冷眼看着那些站在不远处的那一群女孩,由于今日是太后寿宴,大臣们携家眷来贺,太后专门留了锦心馆给这些年纪不大的嫡子嫡女们,因这锦心馆在凤鸣宫的最里处,除了公子小姐们自己带的,并没有几个侍卫和宫女们伺候。 加上此处离主道有些远,因而也没有几个人能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了这话,那引慕容姜来的宫女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作。 她在太后宫里伺候的,心里门清,今日来的些身份尊贵的小姐们,无论是得罪哪一个,自己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方才慕容姜那番话让自己颇受震撼,从私心里她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女孩受到伤害。 反倒是围着齐芾的那群人之中,二个年纪稍大一点穿桃红色宫装的慢慢的走了过来。 慕容姜神色一冷,拉着铃铛后退几步,声音冷厉,“你们理亏,就要仗着人多来捉我?” 那尖细的声音道,“你伶牙俐齿,我们说不过你,如今你把公主都弄哭了,只能捉了你来向公主请罪。” 慕容姜眯了眯眼,凝心打量着那人群,似乎是要分辨是谁在说话,只是那人群乱糟糟的,实在是难以寻出这挑事的是谁。 她警惕的看着那几人,动了动手腕,不知道这大半个月以来的练习有没有成效。 铃铛在后面颤抖的说,“小、小姐,我、我们还是跑吧。” 慕容姜低声说道,“铃铛别怕,待会我说走,你就跑到昭和殿去找我娘。” 铃铛难得聪明了一回,立刻问道,“小姐你呢?” 她的目光那群人身上扫了一遍,冷笑:“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倒是要看看今日他们能拿我怎么办!” “小姐……”铃铛迟疑。 “快走!”她话还没说完,慕容姜大喊一声,推了她一把,那两个宫女就要扑上来捉她,她眼色一横,屈身一躲,另一个宫女见状感觉伸手来捉她,她张口咬上那只手臂,那宫女吃痛,想抓她的头发,见她那小狼崽一般的眼神,心里又犯了怵,只能用另外一只手用力的掰她的头,哀哀的叫唤。 那宫女见扑了个空,又立刻来抓她,她松开嘴,反手拧住那人的手臂,抬起脚狠狠的朝那个向她扑来的宫女小腿踹去。 乾信之前说她下盘不稳,这段时间,她苦练了下盘,连带着腿脚也有力了许多。 这一脚又是下了狠劲的,那宫女顿时腿脚一软,刹不住似的朝前扑去。 “哎呦、哎呦!”只见两人面对面的重重的撞在了一起,摸着撞红的额头和受伤的手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264章 告状 两人又心有灵犀般,不约而同的看看不远处还在擦眼泪的三公主,十分夸张的叫出声来。 慕容姜站在离她们不远处,经过方才的打斗,鬓发有些凌乱,腮帮还红肿着,但是那通身的气势让人不免心生忌惮。 “岂有此理,这野丫头如此刁横,快去请太后来主持公道。”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大声叫道。 慕容姜眉梢一挑,这人究竟是蠢还是心思叵测,搬出太后来压她,是准备把这件事情闹大吗? 有人似乎和她想到一块去了,“你们这些小丫头胡闹也就算了,今日是太后的大寿,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去请她老人家来主持公道,莫不是觉得自己日子过的太清净了?” 声音有些慵懒和轻佻,在这剑拔弩张的场景中显得十分不相衬。 周围的宫女们立刻跪了一地,那些权臣高官的嫡女们也忙行礼,声音一个比一个娇柔。 顿时间,只有齐芾与慕容姜站着,显得十分突兀。 齐芾一听抽泣了几声,总算是留下了流泪的动作,有些惊喜又有些委屈的叫了一声,“二皇兄!” 看到直直的站在原地的慕容姜,又开始有些得意的扬起小下巴,对着慕容姜说,“你惨了,我二哥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慕容姜眉心一皱寻声看去,只见一个人从黑暗处走来,这人长的十分俊秀,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间风流顿生,像极了话本小说里的风流浪荡子,身上却穿着宝石蓝五爪蟒袍,金线滚边绣着五色云纹,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 “都起来吧。”齐瑜温声道,又看了一眼齐芾,一脸惊奇道:“这是怎么了?芾儿怎么哭鼻子了?” “皇兄,她欺负我,她让我跟她的婢子道歉!”齐芾见有靠山来了,眼泪都不擦了,指着慕容姜,急急的告状。 齐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不由的一哂,哟,竟然就这么见着了慕容姜。 慕容姜皱眉打量他,这大冷天的拿扇子……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感受到慕容姜探究的目光,他并不愠怒,反而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待她忍不住收回目光之后,摇着扇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想必这位就是慕容府里嫡亲的小姐了?”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惊疑不定,那动手打人的宫女颤抖的更加厉害了,方才那个翠色飞禽描花长裙的女子,拿着帕子捂着嘴险些叫出声来。 慕容姜不答,心中却是一惊,她并未表明身份,却叫这二皇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莫非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心中又开始警惕起来:“我是,二皇子有何赐教。” 齐瑜心中也是纳罕,怎么他两次见到这慕容府的嫡女,她都是一副狼狈模样,上一回在暖春阁还好,虽然被个大汉追的上蹿下跳,但是身上没有带伤,看起来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今日……他凝神打量着她的侧脸,方才挨过的那一巴掌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酝酿。本来只有一分的狰狞,现在显出了十分。 第265章 解围 巴掌大的小脸上,本该是晶莹如玉的脸颊如今高高肿起,明显看的出是一个掌印,上面青红交错,丝丝的血迹已经在伤口处干涸,零星的点映在红肿的脸上。 束发的玉簪将坠未坠的插在发髻上。眼见那玉簪几乎簪不住那发髻,大半的乌发垂落了下来,显得很是凌乱和狼狈。 他的目光先从齐芾红肿的眼圈扫过,又轻轻的瞥了两个也是衣着发鬓凌乱的宫女以及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一眼,不免有些惊奇,看样子这慕容姜怕是经过了一番苦战。 这战斗力……他心中啧啧称奇。 慕容姜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却见他目光四处打量,却不答自己的话,心中有些不安,仔细回想了一下上辈子关于二皇子的传言,印象中似乎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只是不知道这脾性如何?今日遇见究竟是祸是福。 她抿了抿嘴,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站在原地等他答话。 齐瑜一笑,“赐教不敢当,只是母后叫某过来看顾几位妹妹,我这做兄长的自然也就来了,正巧就遇到了这个情况,不知慕容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他确实是曹皇后耳提面命过来的,只是并不是真的要他来看顾几位公主,就是冲着这慕容姜来的。 曹皇后依旧是不放心,担心太后在这里做了什么花样,慕容姜是慕容琛的命根子,也是慕容府将来的继承人,把握住了她就相当于把握住了整个慕容家族,也自然是握住了整个天朝的兵权。 将来立储,不管是文武百官谏书如何,皇上也不得不考量一下这其中的利弊。 本来从慕容琛下手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慕容琛不知是不是仗打多了,性子直而拧,像颗金豌豆,四面不透风,咬不烂又锤不扁,怎么威逼利诱都只有一句话,臣子应顺圣意。 就只能从慕容姜身下下手。 因而,太后设这个寿筵就是有意在宴席上亲近慕容姜。 这本是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也并不十分紧张。 毕竟慕容姜一个十岁不到的女娃,就算现在亲近又有几分用?左右不了局势。 只是没有想到昨日收到的情报中,发现父皇居然也极力要求慕容琛带慕容姜入宫参加这宴会,他心里不禁琢磨了起来。 不过谨慎起见,他并没有将此事告知母后,正巧母后叫他过来,他便也顺水推舟的过来瞧一瞧。 这一瞧,便当头撞见了一码字事。 又联系到上次暖春阁的事情,他不免心中有些叹气,直觉这慕容姜怕是个煞星来的。 慕容姜挺直腰背看着他,“二皇子与其问在下,不如问一问三公主,在下好端端的奴婢,为何就要被公主及诸位小姐喊打喊杀的。” 齐瑜心中一愣,回过头来看向自家的三妹,只见齐芾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角还有点红,大声斥道:“大胆,你那奴婢在本宫面前出言不逊,本宫掌她嘴又怎么了?本宫还能砍了她的头!” 第266章 当箭使 慕容姜眉眼一重,隐忍的怒气又从胸中涌了出来,她怒极反笑,“公主好大的威严,若不是你冤枉无辜在先,嚣张跋扈的要抓我的婢女,又何来此事?” 齐芾语气一滞,但是她惯来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主,梗着脖子道,“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她语出不敬,本宫打她是天经地义。你凭什么让本宫去与一个地位卑贱的婢女认错!” 慕容姜见她冥顽不灵,走上前去,见众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将齐芾挡在了身后,似乎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扬起眉看了看齐瑜,又轻蔑一笑,立在原地不动,侧过脸将自己半边红肿的侧脸指给她看,齐芾骤然间见到她越发狰狞的脸颊,骇的轻轻的叫了一声。 “公主说的没错,既然我婢女不懂礼数,公主要罚,我自然没有异议,但是巴掌也打了,这事情也就两清了,那是否要来算一算公主无故冤枉我婢女的帐!” 齐芾有些气短,她看了看齐瑜,见齐瑜并没有看她,反而兴致勃勃的盯着慕容姜,心里的简直是委屈极了,这么想,原本止住的泪,又禁不住流了出来。 她带着哭腔的说,“本宫的猫不见了,看护的宫女说是被人抱走了,本宫赶紧来寻,见到那贱婢正在碰本宫的猫,本宫怎么就知道她不是那个偷猫贼呢?” 她是万分的委屈,本来想要拿着那只异瞳猫来炫耀的,谁曾想居然就被人抱走了,那看护的宫女说见着那偷猫贼朝着这里来了,她便带着一帮子人来寻,自以为抓到了偷猫贼,哪里知道是个误会…… 慕容姜疑思顿生,看三公主的话不似作伪,但一切却似乎巧合的可怕。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凝重道,“可否公主请那看护的宫女出来,有些话可能她才能说的清楚。” 齐芾吸着鼻子,闻言又要大怒,“你信不过本宫说的话吗?” 慕容姜不答,她看了看齐瑜,抬高了声音,“不知道二皇子怎么看?” 那人站在离她不远处,明明是微寒的天气,他偏偏要装模作样的摇着扇柄,闻言挑眉一笑,“某觉得慕容小姐说的极是。” “皇兄!”齐芾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睛瞪的溜圆。 “芾儿,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如此,不如就叫那宫女过来,也好安一安慕容小姐的心。”齐瑜见她委屈巴巴的样子,柔声耐心解释道。 齐芾有些不服气的嘟了嘟嘴,指着一个宫女,“你给本宫去将那看护的宫女叫过来。” 那宫女垂首匆匆领命去了。 只是不到一会儿,那宫女又回来了,神色十分慌张。 齐芾眉心一皱,“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公主,放在我在路上见到了您宫里的侍卫,他、他说,玉、玉、莲姐姐自尽了!”那个宫女低头战战兢兢的说道。 “什么!”齐芾大惊失色,她秀气的眉毛凝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慕容姜。 慕容姜心下了然,眼下这情景怕是这天真跋扈的公主被人当箭使了。 第267章 认错 只是这事情是自己误打误撞还是专门针对自己而来? 而且那人为何得到消息这样快,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那一大群人,想起那个尖细的声音。 她细细思量,莫非是那个人?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与人结了怨? 齐芾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是从小养在深宫的,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杀人灭口,再傻也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她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着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让她道歉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 齐瑜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心中一叹,出声道,“既然误会都解了,那大家就都各退一步吧。芾儿你以后可得好好改一改你的性子,哪里能这么不分缘由的冤枉别人呢?” “我……”齐芾有些不服气的想要辩驳几句。 齐瑜却难得皱起眉头,用扇子轻轻的敲了敲她的头,“被人利用当了出头鸟不说,还在太后的宫里闹出这样的事情,幸好寿宴还没有开始,若是被太后知道了,有你的苦头吃。” 齐芾脖子一缩,把方才想要说的话也忘记了,支支吾吾道,“芾儿知道错了。” 他转头看向慕容姜,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既然芾儿已经道歉了,可否请慕容小姐不再追究此事?”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着慕容姜,“还有半个时辰太后的寿宴就要开始了,慕容小姐这伤……” 慕容姜这才想起她是来参加寿宴的,虽说太后只会来这锦心馆看两眼,但是自己这般伤这般显眼怕不是好事。 她一时间有些为难。 齐瑜见她踟躇不答,心里自然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拿着扇子摇了摇,出声道:“正巧,某的寝殿离这不远,也有些消肿生肌的伤药,不若慕容小姐随某移步?” 慕容姜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知道这二皇子是何用意,但是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不然自己顶着这样的一张脸,确实是有些失了体统。 那齐瑜的寝殿确实离太后的凤鸣宫不远,她跟在后面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这寝殿与齐瑜外表的华丽截然不同,随着他一路走来,入目皆是青砖素瓦、灰墙红柱,那正殿里一排排博古架上放着不知哪朝哪代的小型彝鼎古玩、青瓷彩器,显出了几分古朴的意趣来。 进了殿里,那些宫女们十分殷情的迎了上来,只见一个个身姿曼妙、貌如春花,不由的让慕容姜看花了眼。 “爷,今儿个怎么带了个这么小的姑娘回宫,莫不是觉得这宫里的姐姐妹妹们年岁都大了入不了爷的眼了?”有个娇俏的声音打趣道。 “瞎说什么呢?爷有你们这几个已经就吃不消了,哪里还敢再带一个回来。”齐瑜带笑的声音说道。 还没等慕容姜回过神来,下巴就被人轻轻抬起,鼻尖率先闻到一股如兰的馨香。 她抬眼看去,只见那宫女虽同样穿着一身桃红色宫服,样貌却十分出挑,肤若凝脂,脸似芙蓉,眉如远山。 第268章 多谢 特别是那双眼睛,两目相对,水眸盈盈,慕容姜险些以为自己撞进了一池春水里。 “可怜见的,谁能吓得了这么狠的手,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打成这样?”那宫女轻颦秀眉,葱指抵着慕容姜的下巴,左右打量着。 齐瑜拿着扇子点了点她的手,笑道:“行了,别看了,赶紧去将上回爷从南疆带回来的药膏拿过来,生肌止疼的那个。” 那宫女美目轻扫,放下手来,娇声道,“知道了爷,奴婢这就去。” 又对着慕容姜莞尔一笑,“小姐别急,我这就去替你拿那药膏过来。” 慕容姜从方才见到那宫女就几乎惊艳的有些呆滞,见了她与齐瑜的答话刚从呆滞状态回过神来,又大吃一惊,对这齐瑜不免也多看了几眼。 难得见到一个待婢女如此亲切的王孙贵胄,从这个角度看来,这二皇子也是个难得的好人。 慕容姜心中的弦稍微松了松,对着齐瑜真心诚意的说了声,“多谢二皇子。” 齐瑜打开扇子,有些讶异于她竟然会向他道谢,嘴角一勾,“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倒是慕容小姐今日之举,让某十分吃惊。” 慕容姜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齐瑜一双桃花眼眯了眯,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小小年纪,以寡对众,却不惧,看那样子,你反而得了上风,这等本事怕是常人做不到的。” 慕容姜嘴角微弯,“只要有理,便是占了上风,与人数无关,毕竟三公主也是个懂理的人。” 齐瑜想起齐芾走的那个不甘心情愿的不由的有些头疼,见慕容姜说这些场面话,也知道她不愿意多说,也不再多问,免得遭这跟个石头一眼硬邦邦的女孩的冷眼。 正巧这时那宫女也端着药膏进来了,她左右看了看慕容姜,“姑娘若是不嫌弃,奴婢先替姑娘将头发束好,再上药吧。” 慕容姜这才想起,方才在躲闪中,自己估计将束发的簪子给弄散了,于是点了点头,“有劳了。” 齐瑜见时辰不早了,便说道,“希儿,你尽快给慕容小姐上些药,然后领着她去太后的锦心馆,爷先去昭和殿候着。” 那个叫希儿的宫女捂着嘴笑道,“知道了爷,希儿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齐瑜拿着扇柄点了点她的额头,“希儿办事爷当然放心。” 说完,又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慕容姜,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只是这个是个贵客,莫怠慢了。” 慕容姜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在意,左右的打量着殿内,虽那一排排博古架十足的吸引注意,但细细一看,这周遭挂着的字画才是大有乾坤。 慕容姜本来只觉得这些字画,意境深远,用笔遒劲,一不小心扫了一眼落款印章,不由的大吃一惊,只见那一幅幅俱是前朝或者当朝赫赫有名的书法家,单单一副普通的字都是千金难求。 希儿见她端详着这殿里的字画,下巴就没有合拢过,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第269章 再遇 她只道是小孩心性,善解人意的解释道,“爷就是好这些,这些年来遍访名家,不知道走遍了多少地方。” 却不知慕容姜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这齐瑜的手段。 这里的大家好些都不仅是书画双绝,也都是满腹经纶,才华卓越,在世间名望颇高,都淡泊名利,避世不出,如果齐瑜能够得到这些人的认同,怕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若是他有意储位…… 她觉得自己仿佛窥得了什么辛密,垂下眼睑,不敢再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希儿和慕容姜诧异对视,双双抬眼看去。 只见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穿着同样的宝石蓝蟒袍的少年人,看样子不过十来岁,长的眉眼挺俊,仔细一看,似乎与那齐瑜有几分相似。 后面紧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待跑进了一看,竟然是她派去叫慕容夫人的铃铛。 铃铛见到慕容姜一脸惊喜,小跑的上前来,又看到她越发狰狞的侧脸,瘪了瘪嘴似乎要哭了出来。 齐瑜慢悠悠的跟在身后,看向殿内的眼神有些无奈。 “谁敢打你,本皇子去找她。”那人跑进了内殿,希儿正想行礼,那人手一摆,示意不用,低头看到慕容姜正在上药的脸,又惊又怒,似乎下一秒就要替她将那个人揪出来打一顿。 慕容姜疑惑,这人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见他对自己这样熟稔,一时间不敢贸然的回话,垂着头仔细回想起来。 齐珉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慕容姜小巧的下巴和异常红肿的半边脸,虽然被抹上了薄薄的一层透明药膏,但是对比另外半边的白皙清秀,依旧显得十分的狰狞可怕。 见她垂首不答,以为她是受了委屈在默默垂泪。 心中不知道为何涌出了一股酸涩的滋味,蹙着两道剑眉,粗声粗气的说,“别哭,你告诉本皇子是谁欺负你,我替你报仇。” 慕容姜眉毛一挑诧异的抬眼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如果自己说是三公主,他还要替自己去找齐芾寻仇吗? 她只能恭敬的回道:“多谢殿下的仗义相助,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齐珉见她这个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姿势,心中很是郁闷,又转头看向齐瑜,说道,“二哥,慕容姜既然在你殿里,你应该知道是谁打的她吧!” 齐瑜见这场景,心中暗自叹了一口,自己这傻五弟啊,出声道,“五弟,这……” 他看了看慕容姜,轻声道,“三妹和慕容小姐在锦心馆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他这话说的欲言又止,但是已经十分明白了。 齐珉心中讶异,“三妹?” 又转头看了看慕容姜,虽然希儿已经将她的头发束好,但那半边脸颊红中带紫,青中带血,但是依旧显得有些可怖。 他见过庙会里没有足够银钱买饮水鸟而眼巴巴站着不动的她,见过在暖春阁里被追的仓皇逃跑的她,见过恶狠狠的咬着他手臂像只小狼崽一般不服输的她。 第270章 出头 哪里见过这般狼狈得像是被人欺负过的她? 这么想着,齐珉的心既像是如烈火烧过,又像是被热油浇过,灼热疼痛,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自己并没有受伤啊。 他抓住胸前的四爪蟒,愣了一会儿,又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眉毛皱起,“我去找三妹去,怎么能这么欺负你。” 说着,袍子一甩就要朝外走。 被慕容姜眼疾手快的抓住他袖子,方才那齐瑜一声五弟,一下子把她的记忆给唤醒了。 她骤然间想起了那日庙会的偶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要替自己出头,但是这可是将来天朝炙手可热的战神。 若是因为自己而闹出点什么事情,妨碍了他的人生轨迹,以致于他不能像前世那样功勋卓著,那她可就是大罪过了。 并不是她太过于自傲,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历了太多前世没有经历的事情,改变了太多人的历程,有时候她会想,前世的木叔和燕姨、阿黄、跛脚大夫以及村子里那十来户人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若不是她,他们应该会过的很幸福吧,不会就这样无辜丧命。 刚刚回府的时候,每到午夜惊醒,她总是反复的想着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想再绞紧任何人的命运里了。 齐珉被女孩的小手抓住,她的力气并不大,只轻轻的捏住了他的衣袖,但是他却仿佛觉得有千钧的重量压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一时间挪不动步。 他呆怔的看了一会自己被拉住的袖口,又顺着那只小手看向她的主人,“你……” 慕容姜见他停住了脚步,立刻放开了他的袖子,抿了抿唇,恭谨道,“殿下仗义之心,小女铭感五内,只是这事情已经解决,小女与公主的误会也解开了,殿下如此这般兴师问罪,怕是不妥。” “何止不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今日是太后寿筵,你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是怕冲撞不了太后吗?” 齐瑜本来站在他们身后,刻意离了几步远,准备在他去找齐芾算账的时候,就截住他。见他被慕容姜止住,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摇着扇子,缓声附和道。 慕容姜抬眼瞅了他一眼,发现这个五皇子不知怎么的,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袖口发呆,心中不免的有些嘀咕。 这孩子将来真的能成为威震海内的战神? 怎么看怎么像个愣头青。 她不想再过多的纠结,也不想再与这两位皇子有过多的牵扯,于是继续说道。 “小女无事,多谢两位殿下关心照料,只是太后寿筵已经快到时辰了,小女这般面貌怕会引起诸位女眷的议论,到时候传到太后耳边旁生枝节,不知道可否请二殿下赏小女一块纱巾。” 齐瑜见她骤然间礼数周到起来,不像之前那样像个刺猬一般,不免也有些愣,迟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是自然,希儿,快去将上回皇上赏的那块鲛绡纱拿来给慕容小姐。” 第271章 犯轴 慕容姜微微颔首,声音清亮道,“多谢殿下。” 不一会儿,希儿便从里间拿出来一条薄如蝉翼的纱巾来,慕容姜心中嘀咕,这东西能遮住自己的伤吗? 但是还是接了,自行戴了起来。 希儿端来铜镜给她。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的啧啧称奇,只见那纱巾十分奇妙,乍眼看时薄而透,贴在脸上却只朦朦胧胧露出一点轮廓。 她眨了眨眼睛,朝希儿轻声道了一声谢。 希儿笑着摇了摇头,悄声退开了。 齐珉一直在沉默,齐瑜朝他使了使眼神,他才反应过来慕容姜要走了,立刻扬声说道,“我送你去吧!” 慕容姜有些诧异,她不明所以的在齐瑜和齐珉两人之间端详,不知道这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她也是明白的,婉言拒绝。 “谢谢殿下抬爱,小女还是识得这路,不必耽误殿下了。” 又被拒绝……齐珉茫然的想,不知道这是几次被这丫头拒绝了,难道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右手臂,只有他知道,在这层层的蟒袍下面,有一圈小小的牙印,他似乎现在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痛意,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齐瑜用扇骨拍了拍自己的手心,看着齐珉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拿着这榆木疙瘩头疼。 他露出一个如春风拂面的笑来,出声道,“慕容小姐,有五弟陪着,想来那些想打慕容府主意的霄小心机之辈也会多几分忌惮。” 他这话语带机锋,但是慕容姜却是听懂了,她想起了与三公主的争执和那尖细的声音,不知道在这偌大的皇宫,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谋算自己。 她微微一思考其中利弊,拱手朝齐珉作了个揖,“如此,便有劳殿下了。” 齐珉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明白慕容姜这是答应了,立即喜上眉梢。 又想着这丫头拒绝了自己这么多次,脸色又耷拉了下来,不知哪根筋犯了轴,呛声说道:“你说送就送,本皇子还不想送了呢!” “这……”慕容姜弓着腰抬眼看了看齐瑜,两人都没有料到齐珉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有些尴尬。 “啪”齐瑜上前几步,一折扇打在齐珉的脑袋上,还没等他质问,一双桃花眼乜斜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闭嘴。” 他又讪讪的把话吞了回去。 齐瑜弯了弯桃花眼,扬起一个自认为很是和煦可亲的笑容来,“不用管他,既然慕容小姐这么说,便就这么定下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走吧,免得误了时辰。” 齐珉与慕容姜一并出了殿,朝着锦心馆走去,铃铛紧紧的跟在后面,目不斜视。 慕容姜见她战战兢兢如一只误入狼窝的小兔一般,在好笑之余又有些感慨,想来经过之前的教训,就算这周围再多的奇花异草,她也不敢提什么兴趣了。 第272章 失足 齐珉在前面走着,领先慕容姜两步,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手心紧紧的攥着,他想问她很多话,问她为何不要拿饮水鸟,为何会流落到暖春阁,为何又被个西戎人追逐……想问的问题太多,张开嘴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于是又尴尬的闭上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反倒是慕容姜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不知殿下与铃铛如何遇见的。” 齐珉蓦的止住了脚步,转头看她。 慕容姜心中纳罕,也停下了脚步,跟着她的铃铛却被突然停住的脚步打乱了节奏,一时刹不住撞上了慕容姜,慕容姜毕竟身量小,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撞,哪怕是下盘再稳,也不免身体朝前倾。 齐珉怕她会摔,立即上前几步。 本意想要扶住她,却急的多走了几步,正好将她抱了个满怀。 女孩身上似乎还带着兰花的馨香,带着暖烘烘的热意,在这乍暖还寒的夜晚显得十分的温暖,他愣在原地,忘了放手。 慕容姜被撞的鼻尖发酸,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小姐、小姐。”铃铛见这情景,赶紧过来急急叫道。 齐珉这才感觉到这个姿势似乎有些不妥,赶紧放开了她。 慕容姜站着揉了揉鼻子,将眼角的泪水擦掉,有些无奈的说道,“铃铛,你什么时候能小心一点。” 铃铛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齐珉一眼,垂首认错,“小姐,我错了。” 慕容姜叹了一口气,幸好眼下人都聚在了昭和殿和锦心馆,这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要不然齐珉那样一抱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来。 不过,齐珉的举动也完全出乎了她的意外,方才他脸上的焦灼关切不似作伪,只是自己除了那夜的庙会见过他之外,其余并无交集,不知道他这关怀又是从何而来。 这样想着,她朝齐珉行了一礼,“方才谢过殿下出手相助。” 女孩隔着面纱,只影影绰绰看到一点清秀的轮廓,一双杏眸里凝着水色,像是清晨含露的玉兰,在目光闪动间尽是娇俏灵动。 他捻了捻指尖,感觉到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孩身上的温度,抿着嘴道,“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想了想,他又继续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个铃铛,就是你的婢女?” 慕容姜点了点头。 铃铛瑟缩了一下,怕又像三公主那样对她兴师问罪。 齐珉并不知道铃铛的心思,想了想,说道:“我与你的婢女是在昭和殿门外碰见的,当时她慌慌张张的见人就问慕容夫人在哪里,只是周遭的人见她年纪小又穿的是婢女的服饰不怎么搭理她。我……本皇子上前问了问,才知道你在后花园被人欺负了,赶过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了二哥,他跟我说你在他殿内,我便过来了。” 他一五一十的道来,却不知道慕容姜听的如何的心惊。 她若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倒也罢了,可惜她并不是,继承着前世记忆和历练,芯子里早就换了一个成年的灵魂。 第273章 认出 作为一个过来人,自然明白在这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关怀肯定不是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 慕容姜惊疑的看向齐珉,小心试探道:“殿下,除去上次庙会,我们可是还在哪里见过?” 她没有说出来的疑惑是,怎的你对我像是知己好友般关切,我对你却毫无印象呢? 却不知道,她这话正好戳中了齐珉的痛脚。 齐珉顿时皱起了浓黑的眉毛,有些生气的看着她,“你原来记得我,为何这一路来却装作不识我?” “……”慕容姜被他问的有些难堪,总不能说你们皇家太复杂,还是敬而远之的为好吧。 只得信口忽悠道,“小女地位卑微,不敢高攀了殿下。” 齐珉虽然性子直,但并不傻,哪里会信她这一套,冷冷的“哼”了一声,“所以不敢高攀本皇子,就有胆子咬了?” 慕容姜心中诧异,面上也带上了迟疑,“不知道殿下所言何事?” 齐珉眉毛一挑,眉眼间有些怒气,“你这就忘记了?正月十五,你在暖春阁狠狠的咬了我一口。” 慕容姜恍然大悟,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愣头青。” 说完自知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的打量齐珉。 齐珉早就听到她这句话,脸色青一块红一块的,他咬着牙,语气十分危险:“你方才说我是什么?” 慕容姜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小声为自己辩解道:“那日情况十分紧急,情急之下,小女不免作出一些过激之举,还望殿下海涵。” 齐珉哪里见过她这样一副害怕服软的样子,心中这些日子的郁气总算是消散了几分。 他有些得意的抬高脖子,“算了,本皇子大度,就原谅你了。等散了席,你在这里等着,本皇子有东西相赠。” 有东西给我?慕容姜漂亮的杏眸里俱是疑惑。 齐珉却似心情大好一般,咧嘴一笑,催促道:“走吧,再不走,太后的寿筵就要开始了。” 慕容姜愣了愣,见他有意卖关子也不多问,也只加快了脚步朝锦心馆走去。 台基上的沉香烟雾缭绕,在钟鼓齐鸣之后,便是祝词献礼,一个殿站了一个太监,拿着长长的礼单,一个字一个字的大声念了出来。 锦心馆里都是些与她相差不大的女孩,一个个伸长脖子听着,见到自己家献礼献的比别家的丰盛,脖子也不免比人长了几分,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她无聊的支着下巴,在这冗长的唱礼单中,目光在这一群十岁上下的女孩身上逡巡,见到了方才替齐芾出声刁难她的两个小丫头,那两个丫头一直在偷偷打量她,见她看过来,赶紧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转移目光。 慕容姜心中一笑,现在知道怕了,早先的颐指气使去哪儿了。 她又转移了目光,在里面一个一个女孩身上扫过,用手指敲打着桌案,若有所思。 不像,声音都不像。 莫非她想错了?那个尖细声音不是这一群女孩里发出来的? 难道是有人偷偷混进了人群中,想要趁火打劫? 第274章 卫嫱 她摸着下巴,若是那人有意针对自己,那么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大费周折的串通看护宫女、偷猫,还要恰如其分的引着公主到这里来寻。 而且,她眼神一凝,这人是怎么算出来那个时候逗猫的人就是自己呢? 若不是铃铛看见了,自己怕会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铃铛? 她眉心一皱,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铃铛。 只见她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桌上的杏仁糕,馋的直流口水,见她目光扫过来,露出一个愣愣的笑。 慕容姜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杏仁糕递给她。 铃铛先是一呆,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看了看慕容姜,见慕容姜表情有些严肃,又忙不迭的伸出手来了一块放进嘴里,边吃边口齿不清的说,“小姐,这个好吃,有栗子的味道。” 慕容姜扶额,对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有些可笑,怎么可能是铃铛? 这样愣愣傻傻没心机的铃铛怎么可能会出卖她,要是别人把她给卖了还差不多。 若不是铃铛有意为之,那么就是有人一路上一直跟踪自己,及时与那人通风报信。 她有些苦闷的想,那人究竟为何大费周章挑起她与三公主的矛盾? 这样做对他或者他们有何好处? 正在她苦思冥想间,一道轻柔清脆的声音传来,“原来你就是慕容府的嫡小姐。”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那人“噗嗤”一笑,“见你叫三公主认错,又语出惊人,还想是哪家的女子如此胆大,听二皇子唤你慕容小姐,我才恍然大悟,也是,只有慕容家才养的出来这般勇敢无惧的女子。” 若是方才呛声慕容姜的那位穿藕荷色如意纹襦裙的女子见了,一定要大吃一惊,这人不就是暗中提醒自己慕容姜身份的那个人吗? 慕容姜抬眼来看她,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流彩暗花锦服,面容清秀稚嫩,年岁看起来也不大。 她印象里并没有这个人,迟疑道:“你是?” 那人弯起眼睛,捂着嘴笑道:“我是卫太傅的孙女,叫卫嫱。我应该虚长你几岁,若你不嫌弃,就叫我姐姐吧!” 慕容姜不由的仔细打量她,卫嫱? 难道是前世那个冠绝天下,才满京华的才女吗? 她态度顿时恭敬起来,“是卫姐姐谬赞了,我不过是不平而鸣罢了。” 卫嫱歪着头打量她,若有所思道:“不平而鸣,说的好,慕容妹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地,不愧是慕容统领教出来的。” 慕容姜被前世众人交口称赞的才女如此夸奖,不由的有些赧然,心道,我不过是托了前世的福,你才是真正的有见地,身为女子,胸有韬略,一篇农桑论,从农事着手,从百姓之安谈到江山社稷,提出了百姓如丝,君上如绸,无丝不成绸的观点,如湖水里投入惊雷一般,炸乱了平静的湖水,引起了极大的震撼。 众人争相传阅,慕容姜也曾经好奇的求来读过,不仅啧啧称奇,拍手叫绝。 第275章 疑惑 卫嫱见她不说话,宛然一笑,“不知妹妹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 慕容姜被她出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又见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不免耳朵又红了半边,“没想什么,一时间见到姐姐,被姐姐的风采所折服罢了。” 她对这卫嫱心生好感,有意结交,一变之前陌然的模样,有些刻意亲近的说道。 卫嫱低头轻笑几声,“慕容妹妹真有趣,之前见你口齿伶俐,义正言辞,说的公主哑口无言,如今见你又是大不一样,嘴跟抹了蜜似的。” 慕容姜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又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卫姐姐,你方才的意思是我与公主在争辩的时候,你也在场吗?” 卫嫱点了点头,道,“我与公主是手帕交,公主新进得了一只异色瞳的猫宝贝的不得了,想带来宴会给大伙瞧一瞧,却不曾想那只猫被人抱走了,那看护的宫女说那贼人跑进了昭和殿。因是太后寿筵,公主不好大张旗鼓的找,怕扰了太后的兴致,只好带几个婢女匆匆过来,怎么也没想到,见着了你们。” 慕容姜皱着眉想了想,“卫姐姐可知之前在人群中出声的三位女子是何人?” 卫嫱打量了一下她,有些犹豫道,“她们不过是狐假虎威了些,现在你与公主的误会既然已经解决了,慕容妹妹还是算了吧!” 慕容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卫嫱应该是误会了,她以为自己问她这三人的背景,是有意想要报复回去。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好笑,难道自己真的像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卫姐姐,你误会了,我不是像要找她们算账,我年纪虽小,也不曾入过太师府学过,但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了。” 卫嫱眉眼舒展看来,又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如此,那姜儿妹妹为何要问这三人。” 慕容姜收了笑,脸色有些凝重,她对着卫嫱说,“实不相瞒,我觉得有人有意要针对我。很可能就在这三人之中。” 卫嫱闻言,眉心一蹙,凝神回想之后,赞同道,“慕容妹妹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可疑。那宫女也死的十分蹊跷,按理说就算是畏罪自杀,也得等自己的罪名确定下来,才会如此,不然若是罪不至死,岂不是白白的浪费了自己的生命。蝼蚁尚且偷安,更何况这人呢?” 慕容姜诧异的看她,没有想到她能想到这一层去,不由的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细细的回想了一番,发现这三个人最可疑,特别是第三个人,感觉她并不是单纯的想要教训我,而是要将事情闹大,若不是二皇子来的及时,万一真的就叫了太后过来,怕那场面就难以收拾了。” 卫嫱颔首,沉思道,“我当时也觉得奇怪,这女孩子之间的吵闹,为什么想着要叫太后过来,现在想来,她从叫人来捉你,到后面提议叫太后过来,似乎都早有预谋。” 第276章 预谋 她神情沉重的回道,“若是我被捉住,那场景公主就算本心不想与我计较,碍于面子也定不会轻饶我,我也断不会如此被轻辱了去,这样一来与公主这梁子就结下了。” 说着,她顿了顿,声音一冷:“若是我反抗,那么接下来她就顺理成章的叫人去请太后,太后一旦到了,不管是责罚我,还是责罚公主,我们两人这怨气更是难解了。” 两人这样细细想来,不免在背后惊出一声冷汗。 “所以,卫姐姐你可否知道那三人是谁?”慕容姜有些凝重的问道。 卫嫱轻声说道:“既然慕容妹妹如此信任我,将个中疑点于我说明,我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那个穿翠色飞禽描花长裙的是田翰林的女儿,叫田馥馨,另一个穿藕荷色如意纹襦裙的是郑尚书的女儿,至于叫什么我就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并不是家中嫡女,此次为何能来太后寿筵,也是不知。至于第三个……” 她凝神想了想,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第三个我也是觉得陌生,之前听她声音的时候,我还好奇,上京权贵的嫡小姐中何时来了这么一位小姐,仔细去寻的时候又寻不见,等她第二次出声的时候,却又是在不同的方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怕是早有预谋。” 她这话说出来,慕容姜似在意料之中,但不免仍然有些气馁。 这岂不是证明,线索从这儿就断了吗? 卫嫱见她有些失望的表情,心中也有不忍,安慰她道,“别急,妹妹。早晚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这一次正好给你提了个醒,那贼人奸计没有得逞,想来还会谋划第二次,早晚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她这话说的入情入理,但是慕容姜依旧情绪低落,只觉得自己是在是太过弱小,四处都是刀光剑影,自己却不能保全自己,心中更是郁闷了,她恨不得快快长大,就算不能成为天朝的女统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面对不知道哪儿来的暗箭而束手无策。 两人相顾无言,卫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慕容姜有些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细长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皇太后、皇上到——” 原本有些闹的厅里顿时雅雀无声,那些小姐们急急忙忙的蹲在原地,慕容姜与卫嫱对视了一眼,也恭敬的跪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都起来吧。” 众人垂首应了一声“是。”才三三两两从地上站了起来。 慕容姜偷偷打量天朝最有权势的两位,皇上她已经见过,只是今日与那日大不一样,穿上了明黄的龙袍,金线绣着五爪金龙,两肩挑日月,后覆星辰,显得十分的庄重。 她又悄悄的端详着太后,这当今天子的嫡母,虽年过半白,但是看得出来保养的十分之好,肤色如玉,眼角虽有细纹,但看的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第277章 面圣 她也同样穿着龙袍,纹十二章纹,带着九街四凤冠,前面堪堪用一只白玉龙簪子定住。 身侧的太监恭敬的弯着腰,她随意的将手搭在太监手臂上,雕金镂空的护甲衬的手指越发的修长。 女孩们似乎都被皇太后、皇上的到访吓的不敢开口。 但毕竟都是大臣之女,也不至于怯场,短暂的震愣后。 先是抢在首座的女孩开口道,“辜学士之女辜仙儿见过皇太后,愿太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慕容姜心中一笑,只觉得这女孩年岁不大,心眼却多的很,她这不但祝了寿,还将自己的身份也顺便表明了。 不愧是大学士的女儿,拍个马屁还不忘自报家门。 太后笑道,“好水灵的女娃,让哀家来看看。” 辜仙儿得意的走上前去,太后左右端详了一下,笑着对齐昶帝说,“想当年辜成鸣刚中举参加琼林宴的时候,哀家曾见过,当时还是个满腹经纶说话耿直的青涩小伙子,现在女儿都这么大了。” 齐昶帝含笑道,“母后好记性。” 她叹了一口,“哀家老了,眼瞧着这些小辈儿都一个个像青葱儿似的长了起来,不免就想到皇上小时候,皇上与皇后定亲的时候,似乎也就是这般大。” 齐昶帝说道,“母后自当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太后摇了摇头,“她们哄哀家也倒罢了,皇上你也来哄我。” 说完,她抬起目光朝四周看了看,“这慕容家的女儿在哪里,让哀家看一看。” 慕容姜心中一愣,见众人看向自家的目光又嫉又妒,特别是那辜仙儿看过来的目光跟刀子似的,她莫名的感到脸疼。 卫嫱扯了扯她,轻声提醒道:“太后在看你,还不赶快去。” 慕容姜不敢耽误,快步上前,恭敬道,“拜见太后,臣女愿太后万寿无疆。” 太后眉眼弯了起来,“瞧瞧你们这些孩子,一个是流水、一个是齐天现在都是无疆了,要是哀家真的活得了这么长,岂不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老怪物了。” 她这话一说,大家都垂下头不敢答话。 齐昶帝也并不出声解围,眯着眼看向慕容姜,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慕容姜却并不惊慌,脆声回道,“太后是上天派下来的,怎么会是怪物呢,要算也是天仙王母才对。” “哟、哟、哟,瞧瞧这小嘴儿跟蜜糖一样。”太后听了这话,更是笑的见眉不见眼。 齐昶帝也跟着笑道:“只听说慕容琛古板冷硬,不通曲直,没想到养的女儿这般的机灵聪慧。” 太后笑过后,温声对慕容姜说道:“与哀家说说,你今年多大了?” 慕容姜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道,“禀告太后,臣女今年六岁了。” 太后一迟疑,“六岁……” 伺候她的公公轻声提醒道,“禀太后,小姐是庚辰年生人。” “庚辰年与玦儿不是正好?”太后轻声问道。 那公公俯身恭顺回道,“禀太后,三皇子与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第278章 太后怒了 慕容姜愕然的看向太后与那公公一问一答,她本人还在这里呢,将她置于何地?况且她早已经和陆离已经有婚姻了,太后难道不知道吗? 她抿着唇,手指攥的紧紧的。 那太后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她扬声对齐昶帝说:“现下玦儿也差不多你当时与皇后定亲这么大了,瑜儿连侍妾都已经有了好几个了,他却连个可心的人儿都没有。我见着慕容姜就挺好。”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留了半句给齐昶帝,她哪里会不知道这慕容姜已有了婚约,那又如何,如今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圣上旨意,那所谓的婚约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她之前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机,今日是自己大寿的日子,想来皇上也不会拒绝她这个要求。 没想到齐昶帝愣了一愣,低声说道,“母后,儿子听闻,这慕容琛早已经给自家的女儿定了一门婚事,是太医院的陆景深的儿子,叫陆离的。” 太后细眉一蹙,瞥了一眼齐昶帝,“虽说这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这皇命怕是大过父母之命,更何况哀家记得陆太医那位今年也不过十岁,记不了什么事情的。陆太医又是个忠厚纯善之人,想必也不会过多的置喙。” 她这话说来十分无理,隐隐有以势压人之态。 慕容姜咬着下唇,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狠狠的压抑了下来。 “这……”齐昶帝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在地上跪着的慕容姜,只见女孩虽然是低着头,但是那手紧攥的连骨节都发了白,似乎若是今日他应下了这门亲事,这个女孩就要挥拳上来似的。 这个让他不免想起了那次庙会时候看到的她。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女孩清亮中带着奶气的声音犹在耳边。 他笑了笑,“母后,这陆离朕也见过,一表人才,与这慕容姜也情谊甚笃,两人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咱们皇家何愁无妻?何必要去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呢?” 太后惊疑的看了看齐昶帝,似乎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她本以为齐昶帝看中孝道,绝不会再这样的日子里逆她的意思。 没想到倒是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她心中也明白,齐昶帝现在自称为朕想来也是在警告她,莫要在提这要求,自己绝然是不允的,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是他齐昶帝的天下,并不是她这个非生身母亲的所谓皇太后能够置喙的。 这么想着,自己心中也不由的怒火中烧,恼恨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自己的面子。 于是拉下脸来“哼”了一声,“既然这样,就依皇上所言,哀家就不做这打鸳鸯的韩城人了,福宁,跟哀家走,免得在这里又做了恶人了。” 齐昶帝无奈道,“母后,你误会儿子了,儿子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 太后并不理他,袖袍一挥,带着人走了。 “母后、母后……”齐昶帝看了看慕容姜,也快步跟了上去。 第279章 道破 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容姜。 只见女孩低着头跪着,脸色既没有遗憾也没有愤懑,表情平和,似乎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模样。 她们却不知,方才慕容姜心中是经历了几多波折,方才若不是齐昶帝回绝了太后,她定要为自己据理力争,为何皇家就一定高人一等,不顾人意愿随意乱点鸳鸯。 不过幸好,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妹妹快起来吧,太后和皇上都走了。”卫嫱笑盈盈的声音在她头顶想起,随后一双白皙纤瘦的手轻轻的扶起了她。 她朝卫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你可知你错过了什么?” 那辜仙儿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她,“听闻你方才牙尖嘴利的将三公主气哭了,我当时个什么精明人物,看起来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分不清利弊得失。明明你父亲是天朝的大统领,为何要与个连太后寿筵都参加不了的从四品的御医结为亲家,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慕容姜笑了笑,也不与她争论,夏虫不可语冰,如人饮水,个中冷暖不欲与外人道也。 卫嫱扶着她,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却倨傲的扫了她一眼,“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卫嫱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谁是朝菌,谁是蟪蛄。我看你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你就是妒忌我受到了太后的赏识,给我爹长脸了。”辜仙儿瞪着眼睛看她。 卫嫱有些无言于她的自作多情,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慕容姜抓着她的手臂,轻轻的摇了摇头,抬高了声音说道:“卫姐姐,我们还是先去坐下吧,在这馆里吵起来不太好,要是传到太后耳里,怕是有损爹爹的威名,说他们教女无方呢!” 她这话看似是说给卫嫱听,但是实则却是说给辜仙儿听的。 给辜仙儿气的拧紧了帕子,脸青一阵白一阵,又不好发作。 卫嫱抿着嘴偷偷的笑了笑,“好,听妹妹的。” 待坐到位置上时,卫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道,“方才我真的为你捏了一把冷汗。” 慕容姜一愣,疑惑的看向她,“姐姐何出此言?” 卫嫱斜着眼睛瞅了她一眼,“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每个人都跟辜仙儿似的,从小的梦想就是当皇子妃、太子妃这些的吗?我看你也是个不在乎这些的人。” 她定定的看着桌上的糕点,发了一会儿呆说道,“世间的人都说皇家好,宁愿生在皇家、嫁入皇家,但是我却不觉得,我觉得这皇家就像是这糕点一样,看起来香嫩可口,吃起来确实也是口舌生香,但是谁又知道他们这背后要经历过多少次的碾压、打磨、试炼,才能让人看到表面上的金碧辉煌。” 慕容姜心中一叹,不愧是上辈子闻名京都的才女,小小年纪见识却这样的深,她这两辈子加起来似乎才悟出其中道理。 她却一语就道破了。 第280章 偷溜 慕容姜由衷的赞道,“卫姐姐这番话说的言浅意深,听的我醍醐灌顶。” 卫嫱乜斜她一眼,捂嘴笑道,“妹妹这嘴真会说话,这恭维话说的我都十分有愧,妹妹虽小小年纪,想的怕是比我要透彻得,方才太后提到那事情的时候,我看你的脸色十分不好看,都为你捏一把冷汗,生怕妹妹你下一秒就冲撞了太后。” 慕容姜赧然一笑,“让姐姐看笑话了。” 说话间,冗长的唱礼单环节终于结束,唱礼单的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奏乐,起歌舞……” 霎时间,一群身姿窈窕、婀娜多姿的舞女鱼贯入场,钟乐齐奏,丝竹相协,身姿舞动之间,衣袂飘扬似九天玄女随风而去。 辜仙儿看见她们俩人还在交谈,十分不耐烦道,“你们还有完没完,有这功夫好好观舞不行吗?” 说完,又高声道,“知道的是你们在说悄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背地里商讨什么坏点子呢!” 卫嫱听她如此血口喷人,知她是有意刁难,也不恼,笑了笑对慕容姜说道,“听说这回太后寿筵请来了好几个戏班子,在锦心馆里的是德喜班,擅长飞天舞和掌上舞,妹妹想来是难得看到,我就不打扰妹妹欣赏了。” 说罢,便回来了自己的桌位上,冲着慕容姜眨了眨眼。 慕容姜会心的回了她一个笑来。 轻歌曼舞,环佩撞击,身披轻纱的女子在如莲花的玉石上旋转,腰肢款摆,舞步轻盈,飘飘然似仙。 慕容姜托着下巴有些无聊的看着这场景,不知道司礼监怎么想的,在锦心馆里安排这个节目。 扪心自问舞是美的,人是媚的,丝竹是悠扬的,只是若是在一群大人面前确实能得一些赞叹,在这一群均岁都不过十的女孩儿们不免有些暴殄天物。 这个岁数那里能欣赏这个东西。 她环视一周,见一个个正襟危坐,着力让自己睁大眼睛,稚嫩脸庞里却透着困惑。 不免更加无趣。 又觉得这环境实在闷的慌,见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想要偷偷的溜了出去透气。 身后的铃铛时刻关注着她,见她起身,自己赶忙上前几步,也要跟上去。 慕容姜无奈道,“我出去透透气,你就留在这里。” 铃铛眼巴巴的看着她,“小姐,铃铛跟你一起去吧。” 她有些无可奈何,不是她不想带铃铛,只是两人目标太大,加之铃铛胆子小又不怎么聪明,要是再遇上像之前三公主那样的事情,被有心人利用再旁生枝节就不好了。 毕竟这是在皇宫,方才看太后的脸色也不太好,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将事情闹大,就算是她恐怕也自身难保,更遑论护着铃铛了。 她也不好明说,怕铃铛多想,只能吓唬她,“若是再遇上三公主要抓你怎么办?方才多亏了二皇子相助,若是这次再遇上了,小姐可保护不了你。” 铃铛一呆,眼神闪烁了几下,期期艾艾道,“那、那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第281章 偷听 慕容姜面纱下的嘴角勾了勾,踮起脚尖摸了摸铃铛的头,安抚道,“铃铛乖,你就先留在这里,若是有人问起我去哪儿了,你就说我如厕去了。” 铃铛抓着她的衣袖,眨巴眨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小姐,你可要快些回来。铃铛、铃铛有些怕。” 慕容姜拍了拍她的手臂,“没事的,铃铛别怕,我与卫姐姐打声招呼,若是有什么事情请她看顾一点,届时你听她的就行。” 铃铛这才有些放心,神色勉强的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夜月明星稀,但这宫里却亮如白昼,八宝琉璃灯每隔十步就挂着一盏,灯焰不住的晃动,在夜色下,这凤鸣宫像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显得愈加美轮美奂。 她沿着方才来的小径不知走到了哪里,周遭的宫女侍卫越来越少,不过还能时不时听到飘出来的丝竹声以及群臣祝寿的声音。 她不由的撇了撇嘴,分花拂柳间,听到了涓涓的水流声,她心中一喜,想起来那犬牙交错的小川来,忙跟上前去。 饶过一个假山的时候,依稀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她脚步一顿,下意识的躲在了假山后,藏身之后不免的纳闷,怎么自己弄的跟专门偷听似的? 正要走出去,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支支吾吾又带着期待,“臣女见过三皇子。” 慕容姜停住了脚步,她认出了这声音,不就是方才在锦心馆里与她针锋相对的辜仙儿吗?她什么时候偷溜出来的? 三皇子? 她摸了摸下巴,不正是太后有意赐婚的那个皇子吗? 正是冤家路窄。 心道,这下可真不能出去了。 只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不必多礼,殿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罢。是我打扰姑娘了。” “不打扰,能遇见殿下,是臣女三生有幸。”慕容姜看不到她的脸色,但是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此时的辜仙儿怕早就娇羞如一团含羞草一般了。 慕容姜心中不免暗笑。 她躲在假山后面,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辜仙儿含羞带窃的声音与锦心馆里的尖锐刻薄截然不同,此刻的她温柔的像是今晚的月亮,声音轻缓柔嫩,几乎像是能掐的出水一般,听得慕容姜恍然觉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她不由的啧啧称奇,没想到这辜仙儿也是变的一手好脸。 这三皇子听起来也是个有耐心的人。 不过可惜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虽然这三皇子听起来待她十分恳切,言谈温和。 但慕容姜听的出来,不过是普通的客套罢了。 偏偏这姑娘还不知,殷殷切切的与他说着话,就连走的时候都是恋恋不舍。 慕容姜暗自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这辜仙儿是个攀龙附凤的心机女孩,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人都已经走了,尊下可以出来了。” 慕容姜陡然间一惊,缩了缩身子,自己躲的好好的,他怎么知道有人在这里,莫不是在诈她? 第282章 被发现 却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假山面前停下了。 慕容姜暗道糟糕,自己怕是真的被发现了。 不知道这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听声音不像是个会小题大做的,但万一像三公主那样,自己不得又结下一个梁子? 她一时间觉得有些头疼,觉得今日简直是流年不利,衰星附体。 “尊下还不出来吗?”齐玦挑了挑眉,这偷听贼难道不见棺材不掉泪么?“莫不是要叫侍卫过来?” 慕容姜一惊,若是自己真的被侍卫给抓住,那肯定事情就闹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从假山后面站了出来,低着头不说话。 齐玦见假山后出来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娃不由的一愣。 他本以为是哪个宫里的探子或是心机叵测的宫女,没想到是个垂髫之年的女孩。 又见她穿着不俗,想来也是来参加这宫里寿筵的大臣女儿。 “你是哪家的小姐,为何在这里听我们说话?”他上下打量着慕容姜说道。 慕容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自己顺路走到了这里,见殿下您和辜仙儿花前月下,臣女不好打扰就躲起来偷偷听吗? 怎么想都会觉得自己居心叵测吧。 她眼睛转了转,抬起头,隔着纱巾,指着自己的嘴巴,发出几声短促的“啊啊”声。 齐玦看着她,女孩面上带着薄纱,看不清面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来,目光闪动间像是有碎金在眼底跳跃,显得灵动异常。 他皱了皱眉,“你是个哑巴?” 她拼命的点了点头,心道希望这三皇子见自己口不能言的份上,能宽容一点,让自己能躲过这一劫。 没想到齐玦却不依不饶,“哑巴也罢,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慕容姜一呆,这齐瑜送她的鲛绡薄若蝉翼,她都差点忘记自己带了这玩意了。 她捂着自己半边红肿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摘还是不该摘。 若是不摘,怕会被这三皇子误解,摘的话,日后遇见,他不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 再加之这太后赐婚不成的事情,怕以后这怨就结下了。 她十分的犹豫。 齐玦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见她眼神闪烁、却久久没有动作,只道她在想脱身的法子,先发制人,上前几步,伸手要来摘她的面巾。 她时刻注视着齐玦的动作,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立刻后退三步,警惕的看着他。 齐玦皱紧了眉头,越发觉得她可疑,一个弓步上前来欲要来摘。 慕容姜神色一凝,侧首躲过。 没想到这齐玦确实晃手一个假动作,知她定要躲避,另一只手出手如闪电一般从她面上拂过,慕容姜只觉得脸上一轻。 瞪眼看去,果不然其然,那三皇子手上拿着的正是她遮面的纱巾。 齐玦拿着这纱巾,只觉得触手温凉,不似凡物,用指尖捻了捻,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东海的鲛绡是皇家之物,一小块便值千金,怎么会在你这里?你究竟是何人!” 慕容姜愕然不已。 第283章 装哑 她心道这齐瑜还真的大方,这皇家之物说给就给的,却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这下自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更何况自己目前还要装个哑巴。 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张开嘴“啊啊”了几声,做了一个打巴掌的动作,将自己红肿狰狞的半边脸给他看之后,又做了一个遮面的动作。最后,福了福身,比了个二字。 不管怎么样,让齐玦自行理解去吧。 齐玦仔细端详着她,见她一半脸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白皙润泽,一半脸却是高高肿起,青紫交错,隐隐约约有个巴掌印。 迟疑道,“你是说,你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被二皇子看到,赏赐你一块鲛绡用以遮面?” 慕容姜吃惊的看着他,觉得这三皇子真是天资聪颖,自己随意比划几下,他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赶紧点了点头。 齐玦按忖,这二哥向来爱美人,也见不得美人受委屈,虽这丫头看不到现在如何美貌,但是二哥识美人之心,想来的是旁人难以揣测的。 他还记起,之前他摸着玉王妃的女儿的脸,直言她眉目挺秀,超尘脱俗。 要知道,那女孩不过是在襁褓之中,连头发都没有长出来几根,被他那么一说,骇得玉王妃都不敢抱着女儿到宫里来了。 他将思绪拉了回来,想着二哥见到这情景出手相助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何出手这样大方,这御赐的鲛绡随意就赠给了这黄毛丫头? 慕容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极力模仿着铃铛的模样,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 齐玦想了想,又说道,“若是这样的话,你直言便是了,我又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为何躲躲闪闪不愿摘这面纱?怕是心里有鬼?” 慕容姜脸色一红,作出几分羞涩的样子,捂着自己脸,又偷偷的从指缝中露出一双眼睛瞧他。 若是陆离在这里,他想来也会感慨,姜儿这变脸速度真当是首屈一指,方才还苦大仇深的模样,现在却能立刻作出这娇羞如花的样子来,这速度,真的是专门表演变脸的师傅也赶不上的。 只不过方才慕容姜一直带着面纱,齐玦并看不到她的表情。 见她现在这个样子,又联想到她方才对自己面纱的紧张,似乎也自行找了解释,也不再问了。 不过就慕容姜这个状态,也问不出来什么。 慕容姜见他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她不免心中有些嘀咕,但是面上还作出一副娇羞的样子,伸出手指指了指他手上的面纱,又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 意思是要他还给自己那块面纱。 齐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鲛绡,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是这样,那将这纱巾还你便是。” 说着,就要走过来,慕容姜不料他这么好说话,也紧跟着走上前去,拿那面纱。 就在快要拿到面纱的时候,齐玦神色一变,抓住她的手腕。 第284章 打斗 慕容姜一直提防着他,见他突然发难,立刻手腕挽了一个花,不料那齐玦反应更快,上前几步伸脚攻她下盘。 她眉心一拧,来不及移步,小腿被踢中。 那齐玦动作十分狠厉,出腿快又狠,她顿时腿一软,闷哼一声,单膝跪了地。 齐玦见她落了下风,马上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反手扣住,皱着眉说道,“尔等小贼,莫以为使一个苦肉计就能当我是傻子吗?” 慕容姜狠狠的瞪着他,虽然自己技不如人,但是他如此这般骤然出手,攻自己不备,简直就是小人行径。 齐玦见着这女孩眼神从方才的羞怯变成现在的愤恨,不由的对自己的猜想更确定了几分。“芾儿与我说过,今日有人刻意算计她,我见你这般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僻远的地方,又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手上又有些功夫,想来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天真无害。” 他声音一冷,“说!是谁派你来的?你与那算计芾儿的人是什关系?” 这、这、这……慕容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未免也太能想象了吧。 她真的想摇着他的肩膀大声喊,三皇子,你看清楚,我是那个受害人呐,我比你更想要找到那个幕后指使者,这真的只是个误会,我就是出来透个气的。 她张了张嘴,又郁闷的闭上了,要是现在发出声音来了,不显得自己更加形迹可疑了吗。 暗自摇了摇牙,将嘴里的话全部的吞了回去,她拼命的摇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想的方向完全错了。 齐玦见她这样死鸭子嘴硬,拧着她的手腕提起了她,冷声说道,“死到临头还要否认,走,跟着我去见二哥,让他辩证辩证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慕容姜被揪着手腕提着站了起来,心中颇有些无奈,若是见到二皇子,自己的身份怕也是瞒不住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唉,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当初就直言不讳,告知他自己的身份,也好过这般还要落下个装哑的劣迹。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二皇子能宽容则个,不要将事情闹大了才好,若是闹到太后或者皇上那里,那可真的骑虎难下了。 她万念俱灰的被压着走了几步,又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三哥,你这是?” 慕容姜瞬间眼前一亮,充满希望的抬起头来,果不其然,那挺俊的眉眼,浓黑的眉毛,正是之前送她过来的齐珉是谁。 “五弟?你怎么会在这里?”齐玦惊讶道,又打量了他的身后,见他如自己一般孤身前来不免觉得十分的疑惑。 齐珉见他抓住慕容姜的手腕,眉心不由的皱了皱,“我觉得殿内有些无趣,出来走一走罢了。三哥,你为何要抓……” 慕容姜见他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立刻“啊啊”的发出声音,赶紧朝他使了使眼色。 齐玦奇怪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慕容姜马上闭了嘴,作出一副老实的样子。 “五弟认识这哑巴?”齐玦试探的问道,手上却抓着慕容姜更紧了,似乎生怕她耍了花样。 第285章 误会 齐珉似乎比他更疑惑,他看了看慕容姜,轻声重复道:“哑巴?” 慕容姜只觉得眼睛都要使抽筋了,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齐玦道,“我在这假山后面捉住这贼人的,虽然年岁小,不会说话,但是鬼祟的很,开始还一直带着这面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被我制服之后,又谎称这鲛绡是二哥给的。这皇家之物,二哥岂能轻易给人,一定是这贼人偷的。” 说完,也不敢齐珉惊呆了的表情,又继续说道,“芾儿曾与我说过,今日有歹人在她寝店里偷了那异瞳猫,想要激她找慕容家的女儿的碴,我看这人这般藏头露尾的,十分可疑,想来与那幕后之人怕是有些瓜葛。” 齐珉有些僵硬的朝他身后瞧了瞧,只见慕容姜耷拉着脑袋一脸无奈的样子。 心中不由的有些好笑,他哪里见过慕容姜这般吃瘪的样子。 他憋着笑意说道,“三哥,你误会了,这女孩我认识,不是什么贼人,这鲛绡确实是二哥给的。” 齐玦一愣,不由自主的回过头看了看慕容姜,手下不由的松了几分。 慕容见状,赶紧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揉了揉被捏的十分酸痛的手腕,打量了他们两一眼,十分知情识趣、见风使舵的跑到了齐珉那里。 齐玦一时间不察,被她挣脱了,待要抓她,却见她并不趁机逃跑,反而跑到了齐珉那里,不由的迟疑起来,难道两人真的认识,自己弄错了? 他疑惑道,“既然这样,姑娘为何要遮遮掩掩,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一个问题上。 若是她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要是回到方才齐玦要求她摘下面纱,她一定二话不说就褪了这面纱,也不会多生这么多枝节了,不由的暗暗的懊悔。 她张了张嘴,想起自己在这人面前还是个哑巴,不由的又暗暗骂自己画蛇添足。 无奈做戏做到底,只盼着自己与这人今生之后不相往来吧。 她上前走到齐玦面前,指了指他的手,又做了个写字的动作,示意他张开手。 齐玦看了一眼齐珉,见他也不明所以的看着慕容姜。 迟疑的伸出手给慕容姜。 她一把抓住齐玦,用手指在那摊开的手掌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她写的十分用力,像是怕他看不懂,又像要将这憋闷的气散发出去一般。 齐玦只觉得女孩又细白的手指在他手上慢慢写着,她的指尖修整的十分整齐,因而没有寻常女子指甲划过掌心的尖锐刺痛。 不过掌心传来一阵阵氧意,像是飞萤在肌肤上划过一般,他不由的动了动,被慕容姜大力按住,手腕用了十足劲道在他手心上写着。 她每写一个字,齐玦在心中默念一个字,待她写完了,退到齐珉身边去。 他拧着眉,将那几个字在心中拼了起来,“貌丑,怕冲撞殿下。” “这……”他有些尴尬的看向慕容姜,“我冒犯了姑娘,在这里先陪个不是。” 第286章 借坡下驴 慕容姜惊异的看着他,没想到他道歉道的如此果断,她略微对这三皇子有所改观,既然人家都给了梯子,她自然也乐得借坡下驴了。 她“啊啊”了几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齐珏瞧了瞧她又看了看齐珉,想了想说道:“既然这误会解开了,那我就先行一步,五弟就劳烦你照顾好这位姑娘了。” 慕容姜巴不得他这样讲,赶紧点了点头,朝他福了福身,恭敬的行了一个礼,“恭送三皇子。” 齐珏瞧着她一脸放心的表情,不由的蜷了蜷手指,掌心似乎还留着方才她指尖温热的触感。 齐珉见他看着慕容姜发怔,粗声说道:”三哥你就放心吧,这是我小友,我会照顾好她的。” 盼星星盼月亮盼的齐珏走了,慕容姜心花怒发的也准备离开。 她弯着眼睛对齐珉说道:“多谢五皇子出手相助,若是无事,我就先告退了。” 说罢,就打算脚底一抹油,开溜。 却被耳边阴恻恻的声音定在原处:“哑巴,嗯?慕容姜我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能给我带来不少惊喜。” 慕容姜心中腹诽道,每次见你都是我倒霉的时候,简直就是孽缘来的。 脸上却摆出来一个笑来:“那是殿下赶的巧,这山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呢,人怎么可能就一成不变呢!” 齐珉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牙尖嘴利,说不过你,别绕开话题,说吧,你什么时候成了哑巴了?” 慕容姜实在不想接这个话题,这当哑巴是她觉得自己做的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 若是她早早说明了,将误会解释清楚,哪里来的后面的糟心事。 齐珉执着的盯着她,似乎一直在等她的答案。 慕容姜无奈,仰着头想了一会儿,试图岔开话题:“殿下怎么也到这儿了?” 齐珉有些一愣,不自在的转开了眼睛,“我在昭和殿有些闷,想来锦心馆找你,没想到你不在,你的婢女告诉我你如厕去了,我哪里信这个鬼话,再三追问之下,她才告诉我你偷溜出来了,我问了馆里的宫女们,说是见着你往这个方向来了。” 慕容姜“哦”的一声,原来是来寻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要来寻自己呢?这么想着,索性也直接就问出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上一辈的记忆加持的结果,笃定他不会无缘无故伤害自己,打自己的主意,以至于她对齐珉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因而在言语上并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有过多的小心谨慎。 齐珉更加不自在了,粗着嗓子说:“不是说让你在锦心馆待着,我有东西要赠予你吗?怎么又突然跑出来了?” 慕容姜惊愕的看着他,自己不过是问他为何会来寻,怎么听着成了她的不是了? 不禁的反驳道:“我没有离开,我只是出来透透气,那歌舞太无趣了,而且觉得无趣的人也不止我一个,还只许州官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了……” 她这话越来越小声,到后面变成嘀咕。 第287章 逗人 齐珉瞪着她,一时间有些语塞。 想来想去,恍然间发现这话题竟然被她给带偏了,不由的心中又有些生气,又不舍得斥责她,只好闷声说:“这些先且不论,你先告诉我,为何要装哑?” 不待慕容姜开口,他又满脸忧色的说:“三哥那人看似宽厚,实则心思深沉,若是他日被他发现你欺骗于他,怕是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来。你要是与我说明苦衷,我去向三哥求一求情。看在我的面子上,想来也能饶过你。” 慕容姜无语望天,难道要我告诉他因为躲着听三皇子和辜仙儿的风花雪月,被发现了,怕生事端,才装哑的吗? 这话说出去且不论别人信不信,但是三皇子听了都怕恨不得杀自己灭了口。 她又企图转移话题,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亮,脑子却疯狂的运转着,终于让她寻到到一个问题。 她笑眯眯的问:“殿下说曾经在暖春阁见过我?” 齐珉不知所以的点头。 慕容姜摸着下巴,左右打量他齐珉,漂亮的杏眸里荡漾出戏谑的笑意,“你小小年纪去妓院干嘛?” 这话一出,果然成功的转移了齐珉的注意力。 只见”腾”的一下,齐珉的脸红了一个彻底,他慌乱的摆着手,支支吾吾又语无伦次的辩白:“你、你胡说什么,我、是二哥带、带我去的。” 慕容姜勾起唇笑了笑,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我想也是有人带着的,不然殿下怎么会去呢?只是不知殿下有何体会,阁里面的美人向来热情如火。” 她故意说这些话,想逗一逗他,却不知她一个不到七岁的女孩对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说这些显得多么的怪异和轻佻。 果不其然,齐珉抿了抿唇,神色由红转白,又白转青,到后面隐隐带上了危险的怒意。 慕容姜窥他脸色着实精彩,暗道不好,逗过头了。 只听见齐珉沉声说道:“慕容姜,你好歹是慕容府的嫡女,怎、怎能说这样的话?” 什么话? 是那些轻佻浪荡不堪入耳难以启齿的话吗? 慕容姜蓦然间想起了那间柴房,似乎女孩细细的抽泣声还萦绕在耳边,她神色一暗,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殿下既然认出我来了,就该知道我也在暖春阁里待过,阁里再粗俗的话姑娘们都说过,这些话我怎的就不能说了?” 话音刚落,双肩就被人大力抓住转了过去,齐珉又惊又怒看着她,心里还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汹涌,他大声说:“慕容姜,不管你经历了什么,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已经回到了慕容府,你现在是慕容府的嫡女,不是暖春阁里被人追着跑的丫鬟了!” 这句话就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响,将她从那半个月逃亡的梦魇里惊醒。 她曾无数次梦到雪山脚下的断肢残臂和布满陈朽气味的柴房,在那里她是手无寸铁的阿姜,是孤苦无依的阿姜,是任人宰割的阿姜,而不是慕容府里掌上明珠。 第288章 问题 所以她忧惧、惊怒、愤懑,既是对手持屠刀的刽子手,也是对无能为力的自己。 同时,她也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的责任,作为慕容府的嫡女,慕容琛的继承人,除了那些让人羡艳的荣耀和权柄,更要肩负起权柄背后的责任。 可以说,被劫走之前,她的目标只有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慕容府的命运,那流落的那半个月,则让她立下了更宏伟的志向:愿尽自己一己之力,倾了这天下。 她摇了摇头,目光幽远看向远处,仿佛要从这未央的长夜和丝竹声声的靡靡之音中,看向更深的地方。 “殿下这话说的不对,我既是那个在暖春阁被追的四处逃窜的慕容姜,也是如今这个站在这里与殿下说话的慕容姜。这是刻在我骨子里的经历,已经融入了血液,难以磨灭。” 齐珉突然间觉得慕容姜像是变了一个人般,撤下了那些插科打诨的俏皮面具,露出了远超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和深邃,让他感觉像是回到了庙会那一晚,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板着小脸,说出“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的女孩。 他认真又困惑的说道:“我虽然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慕容姜你放心,有事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少年热忱而真切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她突然想到前世那个威震海内的战神齐珉,又瞧了瞧他现在这般懵懂认真的模样,不由的“噗嗤”一笑。 齐珉以为她不信,急了:“笑什么,本、本皇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急得都自言本皇子了。 慕容姜弯着眼睛看他,许是夜色太美,许是少年神态太真,让她完全放松了心情。 她下意识的问出了一个平常绝对不会问的问题:“殿下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这话一出,两人均是一愣。 慕容姜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皇子将来要做什么哪里能由得她来询问,总归不了成皇成王。 若是他有那当储君的心思,坦白说了反而徒增两人烦恼。 齐珉倒没有想这么多,而是惊讶于她这个问题。 自他知事以来,母妃和舅舅只想让他与二哥三哥争上一争,父皇不过问这些,哥哥们更是忌惮于问这些,以至于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他对于将来那个自己的想法。 慕容姜有些尴尬道:“是我僭越了,殿下若是不想答便不答便是。” 齐珉摇了摇头,诚恳说道:“你误会了,不是我不想答,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一时间难免有些愣,不知该如何回话为好。” 他看了看慕容姜有些自豪的说:“我曾在尚武堂翻到过前朝大儒记载过的游侠传,对书里面的游侠儿十分有兴趣,若是有机会,我要试一试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快意人生。” 慕容姜看着少年闪闪发光的眼睛,心中一怔:这个时候齐珉竟然只想做一个游侠儿?还是说因为她重生而导致了某些事情的改变? 第289章 游侠 不行,她暗忖:上辈子齐珉以及他一手力主改革的尚武堂对天朝边疆的安定、四海的统一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若是这辈子……他去当一个游侠儿,当然她相信凭着他的身份和地位,已经将来可能有的聪慧,一定能当好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但若是战神不再,这辈子平定四海,威加海内谁能做到? 爹爹?还是冷宁澈? 她摇了摇头,扪心自问,爹爹虽是天朝的大统领,但是用兵手段过于保守,善守不善攻;至于冷宁澈……她唇边溢出一个冷笑,上辈子本就是靠父亲的尸骸上位的,这辈子她要让他彻底绝了这个路子。 她伸出手来,看了看自己短嫩的小手,难道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免自嘲一笑,自己都觉得有些妄自尊大了。 思来想去,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齐珉的命运轨迹发生偏转。 她严肃的看向齐珉,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有此想法甚好,只是如今天朝西有戎狄蠢蠢欲动,南有南疆不甘臣服,除此之外北方还有些虎视眈眈的异族。” 她满含期待的看向他:”面对如此局势,殿下可有什么想法?” 齐珉眉毛一拧,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疑惑问道:“想法?领兵打仗不是有慕容统领么?我天朝地大物博,若是异族来犯,驱了出去不就行了。” 慕容姜满面愁容,她又开始疑心自己记忆出了错,但是前世那般盛名在外的人,她就是不记得长相,这名字也早就滚瓜烂熟了呀。 皇五子,齐王珉,平西戎,踏南疆,功勋著,天下定。 这民间编的顺口溜,也不至于记错吧。 她又仔仔细细的端详了齐珉一番,想了想道,“这话虽然不假,但是这偌大的天朝仅凭我爹也是独木难支。” 齐珉一愣,“这个意思是?” 慕容姜继续说道,“我之前也翻阅过不少游侠儿传记,发现自古以来,游侠也大致分为几个类别,殿下且听我说说看对不对。” 齐珉赶紧道,“洗耳恭听。” 她理了理思绪,道,“第一类重信,讲究与朋友交,言而有信;第二类是重知己,高山流水遇知音,士为知己者死,讲的就是这一类;第三类是扶危济贫,救人于危难之间;第四类是救国难,稳朝纲,即专趋国之急,甚己之私,荆轲刺秦,便是说的这类。” 齐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殿下所说的不过是第三类,但是以我的愚见,第四类才真正算的上是侠之大义。” 齐珉如同被当头棒喝,喃喃自语道:“侠之大义?” “对。”女孩扬起小脸,神采飞扬,“救一人之难,又有何难,十步杀一人,固然爽快,但是这世上那么多人在受苦受难,居心叵测的人比比皆是,纵然殿下武艺高超,剑术精绝,真的能一一杀的过来吗?” 齐珉陷入了沉思。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只觉得游侠儿痛快,能挣脱了世间的束缚。 第290章 联盟 他低头看了看一直在流动的小川,里面有一尾鱼儿肆意的游荡,快活的很。 他觉得游侠儿也像这鱼儿一样四海八荒肆意游荡,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救人于危难之间,荡平世间一切不平之事。 却从来没有想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利益的地方就有苦难、有压迫,有人铤而走险,有人自甘堕落,自己真的能一一杀尽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吗? 他迟疑了。 慕容姜看了看他的脸色,又高声的说道,“殿下,您看天启帝在位的时候,西戎领兵东征,曾经一路打到了皇城根下,史书的描述简直字字泣血,西戎铁骑所过之处,寸草不深,饿殍遍野。是天下游侠聚起而抗之,方才又将西戎赶回了祈仑山脉以西。” 她顿了顿,齐珉专注的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如今天朝虽根基稳固,但西戎已经蠢蠢欲动了,今日尚有爹爹勉力支撑,但是爹爹今年已经近不惑之年,他还能披甲上阵几年?作为他的女儿,我自当义不容辞,但更希望五殿下与我并辔而行,守着这家国一世太平。” 她虽然年岁小,但是声音清亮,铿锵有力,让齐珉大受震动,不免的想起了齐昶帝对她的看中,当时犹有些不明白和不服气,现在想来,倒是自己狭隘了,见识境界竟然不如一个六岁的女孩。 他抿了抿嘴,郑重道,“听你这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既然想要做这游侠儿,自当是做最好的,救一人不如救天下。” 慕容姜脑海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她对着齐珉莞尔一笑,伸出手来,立起手掌,“那就一言为定,期待有朝一日,殿下银盔铁甲,刀剑风流,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威震海内,为天下人谋一个太平。” 她这话说的真心诚意,但在此境看来,不免有些拍马的嫌疑,齐珉笑了笑,也伸出手与她击了一个掌,应道,“希望我们有朝一日能并肩作战,实现你今日所说的这些。” “啪”的一声掌心相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竟盖过了远处断断续续的丝竹之音,隐隐有金石之音。 两人对视着,像是达成了什么重大联盟,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这笑容豪气凌云,在上空久久不散。 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与陆离联手击败西戎,虏获了西戎的大将,逼得西戎朝着祈仑山更西的地方迁移的时候。 他会记得今晚,一个女孩郑重其事与他说的这些话,而他也信守了这个承诺。 与她的夫君一起,为这个天下谋了一个十年无战事的太平。 两人停住了笑,双目对视,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慕容姜抓了抓自己的脸,为了缓解这个尴尬,开口问道,“之前在锦心馆外,殿下所说要赠予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齐珉闻言一愣,迟疑的说,“没什么,我方才想了一下,那个东西我、我还需要,就不给你了。” 慕容姜“哦”的一声,虽然觉得齐珉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第291章 换丫鬟 齐珉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饮水鸟,突然不想将送她了。 他清醒的认识到,这个饮水鸟对慕容姜来说也许只是个暂时求而不得的小玩意,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弥足珍贵的物什,藏着他一些殷切的心情和热望,所以还是自己珍之,不足为外人道的为好。 那日慕容姜从太后寿宴上回去的时候,脸上的伤心疼的慕容夫人直掉泪。 待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虽说不敢对公主有所怨言,但对铃铛也不免犯了嘀咕。 本来是想着找来伺候姜儿的,怎么尽给姜儿添麻烦? 那皇宫的猫是能随便摸得吗? 这铃铛实在太不懂事了,若是现在不换掉,仍由她留在姜儿的身边,不知道以后会害的姜儿,生出什么祸端来。 慕容琛虽然也是心疼,但是毕竟是时常待在军营的,对受伤这些事情都已经司空见惯,见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便也嘱咐几句罢了。 慕容夫人与他谈过要不要将慕容姜身边那个丫头撤了,他倒是不怎么赞同,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 况且慕容姜与那个小丫头情谊甚深,言语之间尽是维护,若是要撤掉,第一个不同意的怕就是慕容姜。 这般说过几次未果,反而被慕容琛反过来让她莫要杞人忧天,慕容夫人就干脆直接去找了慕容姜。 当时慕容夫人特意支开了铃铛,旁敲侧击的问询了慕容姜的意见。 慕容姜先是一愣,后面立即的摇了摇头,坚定道:“这不过是一次误会,与铃铛无关,娘您不必过多的忧虑。铃铛……她心思单纯,女儿很喜欢。” 慕容夫人修长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娘也没有说铃铛心思不单纯,只不过看她毛手毛脚的,也不怎么懂的礼数,方才来了大半天,还不见她沏茶。你如今还患了病,怕是找一个贴心妥当的丫头来贴身伺候比较好。” 她将手中的茶放下,又继续说道:“待我要府里教习礼数规矩的嬷嬷好生的调教一番,再将她送回来如何?” 慕容姜站在她身前,抱着她的膝盖,弯起一双漂亮的眸子,撒娇道,“娘,我就喜欢铃铛,不要送铃铛去嬷嬷那里去了,现在的铃铛多好玩儿呀。” 她笑嘻嘻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突然间变得有些低落起来,“女儿还希望她能陪着我长大、陪着我出嫁……” 慕容夫人见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撒娇,心就先软了一半,这会见她开始闷闷不乐起来,哪里还舍得再拂她半分的意,只得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连声说道:“好了,好了,娘答应下了,不将铃铛换走。” 慕容姜闻言,勉强从思绪里面抽离,抱着她的脖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慕容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小鬼灵精。” 这件事情便就不了了之了。 慕容姜将此事瞒的很好,并未与铃铛说起过,她怕这个傻丫头又胡思乱想。 但是即便是她不说,这世界上也并没有不漏风的墙。 铃铛最后还是知道了。 第292章 受罚 慕容夫人虽然承诺了不将铃铛送走,但是思前想后还是招来了教习嬷嬷,言谈之间具是让她好生调教铃铛。 这嬷嬷在府里干了好些年头了,心思活泛的很,又想起府里的那些流言,这前后一联想,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意思。 于是她立刻向慕容夫人保证,自己一定会将铃铛整治的妥妥帖帖。 慕容夫人神情一愣,说道,“整治倒是不必了,她也没有犯什么大的过错,就是让她学点察言观色、伺候人的本事。” 教习嬷嬷“喏”了一声,领命而去。 当天夜里,铃铛踩着月亮回到慕容府为她们母女两准备的房间。 本来作为慕容姜的贴身丫鬟,她该是睡在外间才对,只是慕容姜知道她和她母亲一并来了这府上,便特意准了她每日回去。 而且以慕容姜如今的自理能力,也并不需要她时刻守在身边。 铃铛轻快的打开门,门一推开,便看见久久都没有出现的教习嬷嬷站在房间中央,陈氏正战战兢兢的跟在那嬷嬷的身后,见她回来了,只唤了一句“铃铛”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她心中一慌,手心上的痛感似乎还残留着,她看了看母亲担忧的神色,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哟,想跑?”那嬷嬷抱着手臂,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只留出一点缝隙,刻薄而凌厉的光从那缝隙中直直的落在铃铛身上,骇的铃铛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陈氏迟疑的上前,“铃铛年岁还小,若是有什么事情冒犯了嬷嬷,还请嬷嬷原谅则个。” 嬷嬷冷哼了一声,“冒犯我倒也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定会饶了她,可冒犯了小姐可不是什么小事,我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轻饶了她!” 陈氏闻言一惊,看了看铃铛,声音有些颤抖和不可置信:“铃铛,你做了什么事情对不起小姐?” 铃铛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她带着哭意的喊:“我没有。” 嬷嬷松散的面皮一拉,上前一步抓住她细细的手腕,“若不是你冒犯了小姐,夫人何至于让我来教训你,让你懂的点为人奴仆的道理。” 说着就要拖起她往外走,铃铛一边哭喊着,一边抗拒,嘴里“娘、小姐喊着。” 陈氏上前几步,轻轻的抓住教习嬷嬷的手臂,哀求道,“嬷嬷,求您绕过铃铛这一回吧。”嬷嬷一个狠辣的眼神射向了她,还没等说话,就吓的陈氏退了几步。 她轻蔑的朝陈氏打量一会,眉角颤了颤,一句话也懒得说,更加用力的抓住铃铛的手臂往外拖。 这段时间虽然不像往日在家中那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也长了一些肉,但是铃铛毕竟年岁小,力气也不大,被嬷嬷像是抓鸡崽一般,死死的拽住跟着她走出了房门。 陈氏长大了嘴想求饶,又想到了嬷嬷那个眼神,又闭上了,只跟在后面抹着泪,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教习嬷嬷拽走,最后留给她一个洞开的大门和空荡荡的房间。 第293章 铃铛挨打 铃铛被嬷嬷拽着又哭又喊,惹的路上的仆役都纷纷侧目,又几个想要上前来的,见到那教习嬷嬷也不敢了。 在慕容府里面做事的,特别是像他们这种住在倒错房里,都没有资格贴身伺候主子的,多多少少都曾经吃过这嬷嬷的苦,因而看见她都本能的避开,不想去惹这个麻烦。 于是铃铛一路哭嚎着被嬷嬷拉进了柴房,路上竟然无一人伸出援手。 嬷嬷一脚踢开没有上锁的柴房,用力将铃铛甩了进去。 铃铛被大力的甩到地上,陈朽腐烂的木头味道立即就充斥了她的鼻尖。 她被地上积累的灰尘抢的咳嗽几声,俯趴在地上,害怕的不敢抬头。 那教习嬷嬷冷冷的看着她,从身后掏出一只鞭子来,往地上一甩,瞬间又扬起了巨大的灰尘。 她居高临下的“呸”了一口,将嘴边的尘土吐了出来,尖细的嗓子恶狠狠的说道,“我之前怎么与你说的,若是再出些什么差错,我绝不轻饶你。” 铃铛细瘦的背脊微微的发着抖,她埋着头,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辩争:“我没有做错什么,不信、不信你去问小姐!” 教习嬷嬷眉毛一竖,鞭子狠狠的甩在她的背脊上,痛的铃铛整个背脊瑟缩了一下:“拿小姐来压我,莫不是以为当了小姐的贴身丫鬟,有小姐当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铃铛咬着唇,将那一阵痛意忍了过去,她坚持道,“我没有……” 教习嬷嬷见她冥顽不灵,又狠狠的朝她挥了一鞭子,这一下挥的极重,只听见“斯”的一声,她背上的衣料破了条细长的裂缝。 “还在嘴硬,小姐那日回来脸上肿成那样,你敢说不是你的疏忽?今日夫人特意叫我去叮嘱我要好生教导你,难道是夫人冤枉了你?” 她声音尖细,又是提着嗓子说话,一字一句像是针一样,刺的铃铛耳膜生疼。 说罢,又甩出两鞭,正好甩在方才的位置上,破掉的裂缝里瞬间就渗出了一丝血迹。 铃铛疼的一抖,眼泪忍了忍没忍住,从眼里流了下来。 好疼……小姐……我好疼。 嬷嬷又用力的甩了不少次,一鞭一鞭结结实实的抽到她身上:“今日就是要给你个教训,要你知道在慕容府的规矩,虽然主子宽厚,但是做下人的可不能不识抬举,更要小心伺候着才是。你倒好,还要主子替你挡灾。” 她打累了,停下来喘了口气,插着腰道:“平日里看你那惫懒模样,哪里是当丫鬟的。小姐护着你,我也不好说些什么。现在夫人都发话了,我自然要好好整治你,免得你长了个丫鬟命,却生出了小姐心。” 那鞭子粗重,嬷嬷甩的又大力,沉沉的落在那细瘦的背脊上。 即便是穿着厚厚的衣裳,也被一层一层打得裂开,露出里面的皮肉来。 铃铛初时还能发出几声哀嚎声,到后面只剩下了闷哼。 她趴在地上眼神直直的看着前方,若是有人注意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瞳孔已然涣散。 第294章生病 她两眼朦胧,思绪散乱,在恍然之间,似乎看到了长大后的自己还有小姐。 她看到了自己跪在雪地上,不停的叩头,鲜血映红了皑皑白雪。 小姐来扯她,却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幸好她及时接住。 她低头一看,只见长大后的小姐面色苍白,因为瘦到了极致,以至于颧骨凸起,可是下腹却高高隆起,竟然像是怀了孕的。 她震惊的后退,画面一闪,她看到了小姐卧在雪地上,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温热的血液从她身上汩汩流出,融化了周围的一小块雪地。 手上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孩,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她告诉自己不要再看,但是画面依旧在闪动。 她瞧见自己跪着从腰间拿出一颗黑色药丸,颤抖着将药丸放进虚弱的慕容姜口中。 虽然那药丸浑身漆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功效,但是莫名的铃铛就知道,那不是什么滋补的药物,而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不要、不要……铃铛摇着头,伸出手去,想要将那药丸夺了下来。 “铃铛?铃铛?”慕容姜担心的看着她,见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由的上前伸手去摇她。陈氏默默的站在床边抹泪,教习嬷嬷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慕容姜见她依旧没醒,不由的有些着急,陆离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宽慰道:“你放心吧,铃铛没事的,大夫说了,就是惊惧过度,待会就会醒来的。” 慕容姜点了点头,将眼神落到那跪着的教习嬷嬷身上。 若不是她今日发现铃铛没有到她跟前,其他丫鬟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不会兴起来这倒错房寻铃铛的念头。 结果一来,就发现陈氏慌慌张张从里面出来,她拦住一问,才知道铃铛昨夜竟然挨了鞭子还被关在柴房睡了一夜! 如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慕容姜又惊又怒,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第一次见铃铛的时候,就是见她被教习嬷嬷折磨,难道今生她也是这样吗? 她急急的走进了房间内,发现铃铛俯趴在床上,眼睛紧闭着。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走上前撩开那覆着的被子,只见铃铛赤裸的背上鞭痕交错纵横。 她定定的看着那瘦小的背脊上凌乱的鞭痕,眼神就像是能喷出火来。 一脚踢开了那教习嬷嬷的房间,将她揪到铃铛面前跪着。 冷声对她说,铃铛什么时候醒来,就什么时候让她站起来。 若不是陆离来的及时,她还恨不得在那教习嬷嬷身上再甩她几鞭子,让她也尝一尝被人打的皮开肉绽的滋味。 那嬷嬷之前还能理直气壮的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后面被她这么一吓,跟着鹌鹑似的一声都不敢吭了,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一动不都不敢动。 那鞭子她用过的,自然是知道打起来是如何的让人觉得痛不欲生。 慕容姜狠狠的扫了那嬷嬷一眼,她脸上的伤痕已经褪去,又涂了上好的伤药,只剩下一点粉色的疤痕,像桃花一般点缀在白雪一般的肌肤上。 第295章 回忆 看起来虽然十分生气,但软软糯糯的模样,应该不会让人感觉到威慑才对。 可是那嬷嬷却觉得像是置身于冬月的雪地之中,莫名感觉到了瑟瑟凉风吹在自己的脖子上,让她不由自主的心惊胆战。 “小姐……小姐……”铃铛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 慕容姜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陆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跟她说铃铛醒了,她才反应过来。 忙回头握住铃铛的手,连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背还痛不痛,要不要再叫大夫给你来看一看……” 却见到铃铛怔怔的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双黑魆魆的眼睛骤然间落下泪来。 慕容姜一惊,“铃铛,还有哪里不舒服,你与我说。” 她这话一出口,铃铛的泪流的更汹涌了,却依旧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记得慕容姜方寸大乱,连连找帕子给她擦眼泪,“乖铃铛,不哭了,没事儿了,小姐在这里,若是你对嬷嬷还有气,等你好了,小姐让你亲自打回去,出气好不好?” 铃铛摇了摇头,眼睛一直盯着她,一眨不眨,仿佛要将她看个彻底似的。 慕容姜莫名的觉得有些奇怪,俯下身子,轻声问她:“铃铛,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铃铛张了张嘴,日常显得天真懵懂的眼里流露出了不属于她的复杂和伤感,声音沙哑之中还带着一丝哭音:“小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她与陆离对视一眼,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傻丫头,被鞭打的是你呀,怎么你倒是先关心起我来了。” 铃铛泪水更加汹涌了,她抓住慕容姜的手,说道,“小姐我对不起你,铃铛对不起你啊……” 慕容姜见她神情不对,这话又说的不明所以,心中十分困惑。 陆离见这情景,也是十分奇怪,上前替她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都是正常的,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慕容姜只道是那一晚自己被打的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又被这嬷嬷拿鞭子一吓,神志就有些不清楚,只轻轻的抱着她,温声道,“铃铛,你没有对不起我,这是小姐甘愿的。是她们不讲道理,还冤枉了你,你也是无辜的。” 铃铛也不答话,直愣愣的一直说着:“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小姐……” 看样子竟然像是魔怔了一般。 慕容姜求救似的看向陆离。 陆离也无法判断铃铛这是怎么了,只得安抚她道,“应该是受了大的惊吓,待会请大夫在多开几副安神药喝了就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她一听,眼神如刀似的扫向那跪在地上的嬷嬷,“铃铛才多大,你怎的就下的去这样的狠手,你是想要将她打死吗?” 嬷嬷差不多跪了一个时辰,双膝早就承受不住了,闻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求饶道,“小姐饶命啊,是夫人让我教她懂点规矩的,我只是轻轻的甩了她几鞭子,没成想她就这样了……” 慕容姜冷哼一声,“娘让你教她,你就是这样教的吗?” 第296章人善被人欺 越说就越生气,到了后面简直就是怒不可遏,“几鞭子?你敢说只有几鞭子?” 她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拿了桌上放着的鞭子:“要不我打你几鞭子,让你看看会不会成她这样?” 嬷嬷见她又要动手,跪行着向后瑟缩了几下。 陆离见她动怒,赶忙拦住她:“不要与这般人计较,况且她年纪这般大了,要是再打出个好歹出来,你心中怕也会不舒服。” 慕容姜恨恨的看着那嬷嬷,“我有什么不舒服的,这么说,她持强凌弱就行,我反而动不了她了!” 陆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先消消气,待铃铛好一些了,再问问她的意见好吗?” 慕容姜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将鞭子狠狠的扔在地下,“今日就饶了你,这几日你要好好照顾铃铛,若是铃铛有什么差池,我绝对饶不过你。” 嬷嬷连声说,“谢谢小姐开恩,谢谢小姐开恩。” 说完,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忙不迭的准备跑。 慕容姜眉心一皱,“慢着!” 嬷嬷脚步迈得太急,险些摔了一跤,她回过头来,朝慕容姜讨好的笑了一笑,“不知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她拧着眉:“我叫你照顾铃铛,你跑什么?” 嬷嬷一愣,布满褶皱的脸瞬间就变成了菊花。 “我、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想起了一个借口,“小姐方才不是说要再请大夫来吗?老妇这就去请。” 慕容姜神色一缓,摆了摆手:“那你去吧,速去速回。” 只是那嬷嬷一请,请来的不是什么大夫,却是慕容夫人。 见到慕容夫人的时候,慕容姜觉得自己对那老虔婆简直是太过仁慈了,就这样的人为何还想着要放过她? 就该狠狠的抽她几鞭子,让她知道些教训。 慕容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陈氏见了赶紧跪下行礼。 她冷淡的一瞥,矜贵的说道,“起来吧。” 慕容姜见她这番神色,就知道那老虔婆肯定跟她说了些什么,连带着她对陈氏也不假辞色。 “娘……”慕容姜迎了上去。 慕容夫人见着她了,才稍稍露出了一点笑来,点了点她的鼻尖:“听钱嬷嬷说,你要与她动鞭子?” 没等慕容姜反驳,她神色一正,说道:“慕容家一向待人宽厚,况且钱嬷嬷年事已高,在慕容府里有做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使着性子,要打要骂的,莫要使得下人寒了心啊。” 慕容姜气的牙痒痒的,拿着眼刀狠狠的刮着埋头在身后不敢看她的钱嬷嬷,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娘,你莫要听这人说的话,这嬷嬷恃强凌弱,对别人可没有手下留情过,您瞧一瞧,她竟然将铃铛打成了这样。这样传出去,不仅有损慕容府宽厚之名,还真真寒了下人的心。” 说完,她牵着慕容夫人的手走到床边,慕容夫人见到在床上面色苍白似鬼,半睁着眼在说胡话的铃铛,不由心中也是一愣。 第297章 质问 她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钱嬷嬷,迟疑的问道:“嬷嬷,这、这是怎么回事?” 钱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仆只是按照夫人的指示,对这个丫头调教了一番,教她知晓些做丫鬟的道理,请夫人为老仆做主啊。” 慕容姜冷冷的看着她,抱着慕容夫人的大腿,细声细气的说:“娘您别听她胡说八道,铃铛这样完全是被她用鞭子抽的,我方才还见了她的伤势,背脊上都是血迹和鞭痕,她这哪里是调教,分明是想要了铃铛的命!” 慕容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我只是让你教习她些察言观色、伺候人的本事,并没有叫你这般折磨她,你看看好好的孩子给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钱嬷嬷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的扫了慕容姜一眼,嗫嚅道:“老仆、老仆见那丫头冥顽不灵,故而下手重了一些。” 慕容姜大声说道,“你这叫下手重一些吗?莫不是让我将铃铛的伤口一一展示在你面前了,你才知道你下手是有多重了?” 钱嬷嬷垂首,“夫人,我在慕容府这些年,老仆对您交代的事情都是尽心尽力完成,办的事情怎么样您也有看得见的,若不是您交代让老仆对这丫头好好的教习一番,老仆也不会因为她伺候不好小姐,而心焦情切,下手重了些。” 她骤然抬头,一双松弛的眼皮里凝出一点泪意来:“难道夫人真的要因为这个丫头就要责罚老仆吗?” “这……”慕容夫人有些犹豫,她本性温柔,见到这老妇人落泪,心中也是不忍,又听她字字恳切,说的似乎也在理,便也不好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宽慰道:“钱嬷嬷,您这是哪儿的话,您在慕容府里兢兢业业这么些年,我也是看在眼里,今日这局面,想你也是无心之失。” 说罢,又转向慕容姜,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将她狠狠的目光转了回来,“姜儿,得饶人处且饶人。至于铃铛的伤势,我向你保证,慕容府一定会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替她诊治。保证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铃铛。” 她被捏的皱起了眉头,奶声奶气道,“娘,就这样轻饶了她吗?若是以后……” 慕容夫人叹息道,“姜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嬷嬷经过这一次,想来也知道了其中的厉害,不敢再这般用酷刑了,咱们还是莫要过多的求全责备的为好。” 钱嬷嬷立刻下跪磕了几个头,“谢谢夫人小姐。” 慕容夫人摆了摆手,温声说道:“不用磕了,下去吧。” 钱嬷嬷巴不得立刻退下,见慕容夫人这样说,心中不由的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她看着嬷嬷逃难似的背影,心有不甘的“哼”了一声。 慕容夫人笑着将她的小脸又捏了捏,“怎的像个小大人似的,皱着个眉头。” 她抬眼看了看慕容夫人,抱着她的手臂,有些抱怨道:“娘,您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送铃铛去嬷嬷那里么?” 第298 章 醒来 慕容夫人秀眉一皱,看了看周围站着的陆离和陈氏,见他们小心翼翼的打量自己,佯作发怒道:“怎么,现在还要怪起娘来了?” 慕容姜一愣,赶紧说道,“娘误会了,姜儿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撅起嘴来,软绵绵的撒娇道,“姜儿知道娘亲答应的事情一定不会反悔的。” 慕容夫人看着她真是又想叹气又想笑,“姜儿,你要体会一下为娘的心情,虽然娘答应依旧将铃铛放在你身边,做你的贴身丫鬟。可是做娘的也是担忧的啊,若是她再像太后寿筵那晚那般莽撞,又或再冒失一些,使得你又遭受到了那些祸事,做娘的心也是会疼的啊!” 慕容姜不料她说出这些话,咬着下唇,轻轻的叫了声:“娘……其实、这不关铃铛的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慕容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但是这事情也是因她而起。平日里在府里莽撞也就罢了,只要你喜欢,我也不说什么。但是她毕竟是你的贴身丫鬟,往后要经历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在这么懵懂下去,怎么得了?难道还要你时时护着她吗?” 说到这,慕容夫人淡淡的扫了一眼陈氏:“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好好的,难道叫人教导铃铛一番,反而还是我的错了?” 慕容姜一时语塞,抬眼看了看陆离,只见陆离也是担忧的看着她,对着慕容夫人的话似乎并不觉得没有什么道理。 她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口,看来大家似乎都觉得是铃铛害得她挨了一巴掌,只能徒劳无功的辩驳道,“不是这样的……上回不过是误会,我们都是被人算计了才会这样,若是没有铃铛,结果也差不离。” 可是似乎没有人相信。 “小姐。”铃铛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慕容姜也顾不得再辩驳,立刻三步作两步的走到床沿,半趴在床上,一双杏眸闪着急切的光,“铃铛,你感觉怎么,你认识我吗?” 她心惊胆战的注视着她,生怕她又说起胡话来。 铃铛轻轻的勾了勾嘴角,黑黝黝的眸子里闪着莫名的光:“小姐,您说笑了,铃铛怎么可能不认识您。” 慕容姜闻言神色有些发怔,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铃铛之前有对她用过您吗? 她犹豫道,“铃铛,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说完之后,又认真的看着她:“若是你觉得委屈,直管跟我说,别怕,小姐替你做主。” 慕容夫人在身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她第一次见到慕容姜这般的维护一个人,不由暗忖,这铃铛究竟是哪里入了姜儿的眼,看向铃铛的眼神里不免带了些探究和打量。 慕容姜本以为她说出这样的话,铃铛会睁着她黑黝黝的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出来,却不曾想,铃铛定定的望了她一眼,笃定的摇了摇头。 又看向慕容夫人:“夫人说的对,是铃铛护主不周,害的小姐遭受如此劫难,嬷嬷责罚的是,铃铛不敢有所抱怨。” 第299章 安抚 慕容夫人见她如此诚恳认错,脸色缓和了些许,“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要好生注意一些。” 若是慕容姜之前还只是发怔,现在可以说是十分的震惊。 在她的记忆里,铃铛何时说的出这样的话,平日里愣愣傻傻的,遇见慕容琛就发抖,看见慕容夫人就躲到了自己的身后,胆小的就跟兔子一般。 哪里能这般谦卑恭敬的与慕容夫人说话? 她细细的打量她,莫不是这芯子里换人了? 刚兴起这个念头,她就被自己弄笑了,自己重生怕算的上是老天爷怜顾,恐怕也是独有的一份,又不是套圈,哪能烂大街的人手一个。 思来想去,只当她是被钱嬷嬷打怕了,一觉醒来便性情大变。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又有些心疼。 抓住铃铛的手,安抚道:“铃铛,这个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这无妄之灾根本不就是你该受的,何必要受着呢?” 铃铛方才还能镇定,听到慕容姜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泪光闪闪,她哽咽道:“小姐,铃铛知道您心善,但是作为您的贴身丫鬟,铃铛确实是失职了,该受的铃铛还得受着。” 慕容姜伸出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傻丫头,说什么呢。” 她们这般主仆情深,慕容夫人看的却十分的不是滋味。 特别是见自己女儿像个小大人一般替一个丫鬟擦眼泪,虽然慕容府待人宽厚,从不轻易责罚下人,但是最起码的尊卑还是要守着的,哪里有小姐替丫鬟擦眼泪的道理。 她咳嗽几声,扬声道,“姜儿,既然铃铛没事,你也应该放心了。铃铛现在体虚,还需要休养,就不要打扰她静养了,若是实在不放心就改日再来看她,行吗?” 慕容姜抓住铃铛的手,有些恋恋不舍,“可是铃铛才刚醒,我还没有和她说上几句话呢!” 慕容夫人见状也朝陆离使了一个眼色,陆离立即心领神会的开口劝道:“姜儿,伯母说的对,现在铃铛身子虚弱,我们还是让她卧床静养,等过几日她精神好些了,再来看她也不迟。” 慕容姜抬头看了看陆离,她一贯是听陆离话的,加之陆离也是算是医药世家,闻言也不再说些什么,拍了拍铃铛的手,轻声道:“铃铛你好好养伤,我之后再来看你。” 铃铛先是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像是看不够似的仔细端详了她一遍,待慕容姜一脸关切的询问她,是不是有事要与她说的时候。 她才含泪摇了摇头,松了手让慕容姜离开。 眼神却似乎像是黏在了慕容姜背后一般,直到看不见了才罢。 陈氏见三位都走了,不免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走上床前来,用袖子擦了擦铃铛的额头,有些感慨道,“我们算是遇到了一个好人家,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是铃铛啊,小姐待你这样的好,但也要记住丫鬟的本分,好好的做事,千万别像上回那样马虎了,这次若不是小姐护着你,怕也是得去半条命。” 第300章 换魂 铃铛黑黝黝的眼睛不知道再想些什么,看着门外眼珠一动不动,半晌才道:“娘,我们离开慕容府好不好?” 陈氏手下一顿,又轻轻的擦了擦她的脸颊,“说什么傻话呢?慕容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虽然没有强硬的要求我们一定要待在慕容府为奴为婢,但是做人要知道感恩,哪里能因为一时的责罚就掉头就走呢?” 铃铛嘴角一抿,并没有再说话,她的目光似乎投向了远方,遥遥中又看到了自己将那颗黑色的药丸放进了慕容姜的口中。 虽然她不知道她为何做这样的梦,但是她害怕,害怕将来她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将小姐的生命就这样用一颗小小的药丸抹杀掉。 她蜷缩起了身子,越想越害怕,不由的觉得身体冰冷,四肢发抖。 小姐……小姐……对不起。 这么想着,眼角便留下一行泪下来。 慕容姜最近发现铃铛十分的不对劲,她自那日之后,经常怔怔的看着慕容姜,时不时的留下泪来。 慕容姜一直当她受到了惊吓,情绪十分不稳定,于是明里暗里又去找了那钱嬷嬷的麻烦,整治的钱嬷嬷苦不堪言。 不知道为何这样一个煞星又想起来挑自己刺。 连带着整治下人的时候都少了很多。 倒错房里宿着的下人,这几日脸上也多了一些笑容。 倒是陆离发现了铃铛的不对劲,往日里的铃铛神情都是懵懂而天真,这些日子他细细观察看来,觉得她的状态十分的不对劲,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事件一般,神态也罢、精神也好,都显得十分恍惚。 又见到慕容姜对她十分关切,天天因为她的事情,对自己长吁短叹,心中十分不舍,于是打定主意要求一个真相。 这一日,他到了慕容府,没有率先去找慕容姜,反而先到了这个小院。 铃铛伤势还没好,仍然坐在床上,陈氏也正好在。 她端着药汤正小心翼翼的喂着铃铛的药。 见了陆离过来了,她连忙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碗,热忱的拿了一根长凳,擦了擦上面的凳面,说道:“陆公子,您来了,快请坐。” 陆离微微点了点头,“陈姨,不用客气,我今日就是来看一看铃铛的。” 说罢,又看了看铃铛的脸色,寒暄的问道:“铃铛,今日感觉这么样?” 铃铛半卧在床上,一双黑魆魆的眼睛像是深潭一样望着他。 陆离只觉得陷入了深不可见底的水里,有种黏稠湿润的感觉,怪异感从心底升起。 铃铛并没有回话。 一时间屋子里有些沉默。 过了半晌,铃铛才开了口,声音不似往常清亮,似乎是很久不曾开口说过话了,声音带着些沙哑:“谢谢陆公子关心,我已经无大碍了。” 陆离这下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不对劲了,以往铃铛都称呼他为离公子,今日为何要叫他陆公子了。 他神色一凝:“你真的是铃铛?”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让人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 屋子里的气氛又变得凝滞起来。 第301章 坦白 陈氏擦了擦手,有些局促的看了看他们两,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娘,你先出去吧,我也有话对陆公子说。” 陈氏迟疑的看着她,“铃铛,你这身子不能久坐。” 铃铛轻声回道:“不妨事的,我与陆公子就聊几句话。” 陈氏又打量了一下陆离,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还悉心的关上了门。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陆离和铃铛了。 陆离背着手,皱着眉看了看她。 铃铛并不觉得瑟缩,反而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 若是换成以前的铃铛,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等他收回目光了,铃铛才说道,“陆公子,铃铛有一事相求。” 陆离一怔,细细的看向她:“你有何事?” 铃铛抿了抿嘴,说道:“奴婢请求陆公子送奴婢离开。” 陆离大吃一惊,“你怎么会生出这等心思,是慕容府待你不好吗?若是你担心那嬷嬷还来寻你麻烦,那倒是不必了,姜儿已经狠狠的教训了她,想来她今后见着你了,还得绕道走。” 铃铛闻言笑了笑,眼角却流出了一滴泪,她喃喃自语道:“小姐待我还是这样的好。” 陆离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皱着眉看她,“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与我说就是了,就算我不能为你做主,姜儿也会想尽办法为你讨回公道的,毕竟她总是受不了让你受委屈的。” 他这话讲的十分入情,铃铛兀自发了一会呆,方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公子方才不是问我是否是铃铛吗?我现在能告诉你,我是铃铛,但是又不是现在的铃铛。” 陆离眉心一拧,觉得她这话十分绕口,但是也不想打断它,作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陆离,似乎在寻找记忆里的模样,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情景十分可怕,我梦见了小姐在雪地里举着匕首狠狠的剖向了自己的肚子,却只能从肚子里抱出来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孩。” 她这话说的十分骇人,陆离皱紧了眉心,本能的想到了之前听到了慕容姜在梦中的呓语,不免强力按压住自己心中的震惊,勉强保持面部的镇定,“然后呢?” 铃铛目光茫然的看向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向了更远处,“然后?然后呢……” 她蓦地捂住脸,泪水从她的指缝里露了出来,她哽咽道:“然后我就将小姐毒死了,我不忍心看她受那样的苦啊,伤子之痛、失亲之苦,小姐孤零零的生活在世上,还要饱受负心人的折磨,这样惨痛的经历,不应该是小姐要受的啊。” 她哭得浑身颤抖,“但是我更不应该啊,小姐那样坚韧,那样自强,若不是我一念之差,她也不会就这样懦弱的死去了。” 但是她没有说出口的事,若是她早早将慕容姜的处境转达给陆离,相信陆离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慕容姜救出来,也不会受到那些非人的折磨。 陆离大受震撼,他很难不相信铃铛说的这一席话。 第302章 送走 因为慕容姜在饱受梦魇折磨的时候,嘴里也曾经说过这些类似的话语。 虽然当时他只是完全的臆测,但是经过铃铛这一补充,似乎就像是一个碎了一小块的玉珏。 原本还尚且残缺不齐,现在完完全全的补上了那一个小口。 他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慕容姜,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和旁人难以忍受的苦难,最后似乎连自己最亲近的丫鬟都看不过去,偷偷的喂了她毒药,以求她这一生早日结束。 他的心如同一颗大石坠了下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仔细品一品里面的滋味,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心痛?惋惜?后悔?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铃铛。 女孩哭的很伤心,细瘦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在了锦被上,很快被子上就是一片水渍。 陆离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告诉她这并不是你的错,但是他说不出来,面对着这样一个前世可能是杀死慕容姜凶手的人,他做不出哪怕是半点的宽容。 好半晌,他才嘶哑的嗓子问,“所以你要求送走你?就是要远远的避开姜儿。” 铃铛啜泣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害怕,害怕今生悲剧再一次重演,我怕自己再一次断送了小姐的性命。” 说完,她抓住陆离的衣袖,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陆公子,小姐这辈子能幸福的吧,她一定能幸福的吧……” 陆离沉声道,“对的,姜儿这辈子一定能幸福的,不论如何,我都会在她身边,护她、爱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铃铛含着泪笑了,“那就好,陆公子,你送铃铛走吧,就当铃铛求求你了,小姐越对我好,我就越能够想起那些事情,就越对自己悔恨不已,这样的我,怎么还能在小姐身边伺候呢?” 陆离沉默了一会儿,“我去找慕容夫人。” 铃铛摇了摇头,“若我走了,小姐一定会找夫人的,到时候岂不是又要使得夫人小姐生出罅隙来,况且,夫人已经答应了小姐,让我留在她身边。要是夫人食言那小姐该是有多伤心啊!” 陆离一怔:“为何就是我呢?我就不怕姜儿生我的气吗?” 铃铛看着他恍恍惚惚一笑,“因为我相信陆公子,对您来说,小姐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才敢让您知道这些事情。我相信以您对小姐的关心,定然不会当这个是无稽之谈,而是会想尽办法来避免这些后果。” 陆离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好,我答应你。待我回去与爹爹商量之后,再告知你时间。” 说完,又转头看向了门外,那门是用纸糊的,因而陈氏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映在上面,他有些犹豫道:“那你娘……” 铃铛聚精会神的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方才收回了目光,“我娘还是留在慕容府吧,她性子软弱,身体又不好,留在慕容府里还算是一处归宿。我到时候留下书信,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一段时日。” 说完,她又朝前方念念不舍的看了看。 第303章 提醒 似乎要透过那扇门看到另一个世界,她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小姐现在年纪小,忘性也大,想必不到一年小姐就会忘记曾经还有个叫铃铛的丫鬟吧,到时候我再与娘联系吧。” 陆离想了想,“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在禹州有个表亲,届时与他说一下,送你过去也不是难事,等你决定什么时候要走了,告知我一声,我为你做安排。” 铃铛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有泪光闪烁,“谢谢陆公子,铃铛此生感激不尽。” 时间如白马过隙,枝头的梅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谢了,粉嫩的桃色开满了院子。 铃铛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慕容姜依旧一日一次的探望她,瞧着她一日曜一日精神,心里也十分的宽慰。 她坐在床边,小手摸了摸铃铛睡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声音轻细,“铃铛你要快快好起来呀,三月就快要过完了,四月就要到了,到时候小姐带你出去踏青好不好,苍龙山上奇花异草也该长起来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铃铛瞧着她,眼神如同黢黑的夜晚,黑沉沉的将里面的情绪全部都覆盖。 虽是看着她,但只有她知道,透过现在这个身量较小的女孩,她看到的是那一场白雪皑皑里的淋漓鲜血,以及她吞下药丸最后一刻的眼神。 愤怒、不甘、仇恨…… 她勉强的勾起嘴角,抬起手覆盖在慕容姜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上。 现在她的手还是软嫩稚小,并没有拿着沾满血迹的匕首,也不曾拥抱过自己无奈死去的婴儿。想到这里,她看着慕容姜,有些释然又有些欣慰的说,“小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慕容姜“噗嗤”一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铃铛的额头,“呀,这么认真都不像是之前的铃铛了,傻丫头,作为我的贴身丫鬟,我的幸福还等着你来见证呢!” 铃铛盯着她似乎一辈子都看不够似的,又转念一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表情一时间有些凝滞下来,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可认识一个叫冷宁澈的人?” 慕容姜一听到这个名字,满脸的笑瞬间就挂不住,“你为何要问起这个人?” 铃铛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自己知道您上辈子被冷宁澈害的家破人亡、痛不欲生? 这话,虽然陆公子能信,怕小姐也是不能信的。 对,陆公子!自己走的时候一定要陆公子提防这个伪君子…… 只是小姐这里…… 她凝着神想了想,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曾经见过这个叫冷宁澈的,人品卑劣,十分的奸诈狡猾,是个十足的坏蛋、伪君子,若是以后小姐见到这个人,一定要避而远之,千万不能与他相交。” 慕容姜狐疑的打量她,不知道她为何会认识冷宁澈,不过她在进慕容府之前的遭遇自己也无从知晓,也许见过也说不准。 她暗自庆幸铃铛入府的时候,冷宁澈母子两已被她整治的妥妥帖帖。 第304章 晕了 以致于在铃铛来的这些时日,并不敢在她面前耍些阴谋手段。 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铃铛,你说的话,我会记住的。” 铃铛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神情,见她神色郑重,不似作伪,才放下心来。 这样自己就算离开,也离开的安心了。 这辈子,只要小姐不与那薄情负心汉相遇,以陆公子对小姐的在意程度,再加上自己令她丧命的罪魁祸首不在她身边了,小姐一定能改变上辈子的命运,平安喜乐一生。 小姐……小姐…… 她嘴里翻来覆去的咬着这几个字,又落下了泪来。 慕容姜皱着眉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叹气道,“铃铛,我感觉自从你受了嬷嬷的折磨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铃铛抬眼看她,眼里泪光闪烁,“小姐……” 慕容姜在她越加消瘦的脸颊上扫过,轻声说,“我知道你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但是铃铛,我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无论如何,小姐我总是站在你身后。不必太多的忧惧,我虽然现在年岁小,但是护你还是足够的。” 铃铛忍了忍,终于抱着她大哭起来:“小姐,您待我太好了。” 若是、若是你知道上辈子是我用药毒死您,您还会待我这样好吗…… 上辈子与这辈子的记忆交织起来,铃铛一时间又是怒又是悲还有一点劫后余生在里面。 于是五味成杂都化成了泪水,一股脑的在慕容姜面前倾泻了出来。 慕容姜不明所以,见她哭的那样伤心,心中也似压着一颗沉沉石子。 她抱着哭得上起步接下气的铃铛,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耐心安慰着。 上辈子她不能护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这辈子她绝对不会让事情重蹈覆辙!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您赶紧去看看,陆公子和冷公子打起来了!”她院子里的丫鬟突然在门外叫道,她见里面门关着,陈氏在门外守着,也不敢直接闯进去。 但是陆公子的事情又是被小姐亲自叮嘱过的,一切关于他的消息都要立即上报,听闻这个消息,她也不敢耽误,急匆匆的来报。 铃铛听闻,神色大变的看向慕容姜。 冷公子?难道是冷宁澈? 她浑身颤抖起来,像是见着什么厉鬼修罗,抓住慕容姜的手不放,说话间牙齿还在打颤:“小姐、小姐你不要去……” 慕容姜本来一听就要冲出去,怎奈一把就被铃铛抓住,她颇有些无奈的道:“铃铛没事的,我先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也不管铃铛什么神态,心急如焚的打开门,对门口守着的丫鬟说:“在哪儿?赶紧带我去。” 那丫鬟赶紧领着她走了。 陈氏赶紧进门来看了看铃铛,见铃铛半卧在床上,眼睛发怔的盯着敞开的大门,浑身却像是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陈氏大吃一惊,忙上前去:“铃铛,铃铛你怎么了,别吓娘……” 她上前将铃铛抱着怀里,只见铃铛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第305章 打架 慕容姜在丫鬟的带领下一路急促的走着,一边问,“老爷夫人知道吗?” 那丫鬟回道,“禀小姐,还没有来得及去与夫人老爷说,只先来告诉小姐了。” 她放下心来,叮嘱道:“现在先别告诉爹娘。” 一路脑海里快速的思考,这冷宁澈被自己好好整治了几回,看起来像是老实了不少,这些日子也不曾兴风作浪了,怎的这才一个月不到,又开始故态复萌? 况且这次还在自己的院子里与陆离打起来,是教训没吃够?还是嫌她上次下手太轻了? 她只觉得自己手上的骨头又在咯咯作响,直觉这冷宁澈简直就是送上门找不痛快。 不过这一次她可是算冤枉了冷宁澈。 本来他来看慕容姜不带着什么坏心,纯粹是奉了冷夫人的命。 若不是陆离对他敌意太深,也不至于激发他的愤怒,想要为自己讨回一笔债来。 原来自从那晚跳了湖之后,冷宁澈算是彻底老实了,他本是自私自利的人,既然慕容姜看不上他,他也犯不着上赶着去热脸贴冷屁股。 只是,冷夫人听说慕容姜从皇宫里回来,还带了一脸伤,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好几天才硬是让冷宁澈来看一看。 冷宁澈觉得他娘有些莫名其妙,若是要讽刺嘲笑慕容姜尽管待她伤正重的时候去不是正好? 为何还要特意等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才让他去看慕容姜? 他也这般问起冷夫人,怎料冷夫人却支支吾吾起来,最后索性就与他说,“澈儿,你且听娘的,娘什么时候害过你。” 毕竟母命不可违,只好硬着头皮的就来了。 谁知道当头的就遇见了同样是上门来找慕容姜的陆离,他不过就是说了几句,慕容姜最近真是多灾多难,还是在家好生调养类似的话语,那陆离就像被人揪住尾巴的公鸡似的,恶狠狠的盯着他,似乎要与他动手。 他一怔,想起了上一次在他手上吃得亏,本想陷害又陷害不成。 又见他这样虎视眈眈的模样,心里也开始气愤起来,瞧了瞧四周并没有丫鬟,心道这下正好,特意挑着难听的话说了几句。 没想到一下子将陆离激怒了,什么君子风度也不顾,直直的扑上来要与他打架。 他这次长了心眼,先是在院子里大嚷大叫了几下,彰显了此次自己的无辜,又假装一个趔趄被陆离扑上来,装作自己不得不反击的模样,恶狠狠的一个剪刀腿,绞紧了陆离的腿,与他打作一团。 本来他以为以他的武艺,将陆离制服并且打得他心服口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不曾想,这陆离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功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突飞猛进。 你一脚我一拳的竟然打了一个平手。 他一时间不敢大意,紧紧的缚住陆离,一不留神陆离的手又在他脸上挥了一拳。 到了最后,两人都抛弃了手脚功夫,双双抱着在院子中央打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谁提醒了,才有人急急忙忙的去找小姐。 第306章 争锋 慕容姜一走进院子不由也是一愣,只见陆离和冷宁澈像两个三岁小孩一般,抱着在院子里打成一团,在互掐之中还要匀出一个拳头朝彼此身上打上一拳。 慕容姜赶紧上前,发现陆离并没有受太重的伤,这才放下心来。 见冷宁澈又要朝着陆离挥拳,赶紧制止道:“住手!” 两人打的眼红,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慕容姜的声音。 慕容姜十分着急,她知道冷宁澈是练家子,陆离即便是手脚有些功夫,但毕竟没有时刻的练过,不是这人的对手。 见两人又要彼此挥拳,她一时情急冲了上去。 陆离乍一见她一愣,手里的拳头放了下来。 却见冷宁澈握指成拳,快准狠厉的朝他挥了过来。 若是按照那姿势动作,那拳头定是会砸到慕容姜的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陆离上前几步,将慕容姜抱在怀里,转过身去,用后背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拳。 冷宁澈一击得手,还来不及得意,待看清楚陆离怀里的人,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将那只手藏在身后。 慕容姜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心急的问道:“陆离哥哥,你怎么样了?” 陆离将嘴里的血腥气咽下,放开了她,方才开口道:“我没事。” 话一出来,就又咳嗽了几声,他赶紧将手放在唇边遮掩。 慕容姜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 见他脸色通红,杏眸一瞪,冷冷的看向冷宁澈,“你是教训没有吃够吗?还敢跑到我的院子里来打人?” 冷宁澈看到她,心里先是一怵,后面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过于畏惧,像为自己壮胆似的,又向前走了几步,“姜儿,你误会了,娘听说你受了伤,特意嘱咐我来看一看你怎么样了。”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膏状的东西:“还给你送来药,是生肌止痛的。” 慕容姜嫌恶的退后一步,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不必了,你不来看我,我才是心旷神怡,连病都好的都比较快。” 她又狠狠的瞪着冷宁澈:“况且你一来就在我院子里动手,还将陆离打成这样,你好意思说你是来看望我的吗?我看你是故意找茬的吧?” 冷宁澈目光沉沉的扫了一眼站在一旁不住咳嗽的陆离,对向慕容姜的时候,又换成了一副急切的模样,解释道:“不管姜儿怎么想,我待你的心日月可鉴。只不过,陆兄弟一直在阻拦我,还要与我动手,这周围的丫鬟们都见着了。” 他打量了一下慕容姜的模样,见她神情依旧不忿,想了想,还是挺直腰板说:“姜儿也知道,习武之人,断没有莫名的让人打而不还手的。” 慕容姜心中本就愤恨,见他如此狡辩,心里头的火焰像是被添上了一把柴火,焰火又蹭蹭的又上升了几丈。 她冷笑了一声,“都是不会叫的狗才会咬人,没想到会叫的狗咬起人来也不轻。” 冷宁澈皱着眉,“姜儿,我耐心与你解释,你怎可这样侮辱于我?” “难道不是吗?”她哼了一声,就要上前走向冷宁澈。 第307章 讽刺 陆离赶紧扯住了她,怕她干出什么事情来。 她拍了拍陆离的手,示意他放心。 又神情倨傲的看了看冷宁澈,“你明明知道,我是如何的厌恶于你,为何还要上赶着吃力不讨好?莫不是心怀鬼胎?” 冷宁澈立即反驳道,“姜儿,虽然我们是寄居在慕容府门下,但也是有尊严的,怎么能经得住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 他似乎十分痛心的看着她,“娘是感恩于慕容府收留我们,所以听闻你受伤,特意叫我来看望与你,并且还将家传的生肌药膏给你送来,你怎能如此这般的不识好人心!” 慕容姜短促的笑了一声:“真是可笑,若冷夫人真有这个心,为何不第一日就送来,反而在我的伤都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巴巴的使派你来做这个人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冷宁澈一哽,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冷夫人会作出如此突兀和不合时宜的举动。 慕容姜见他不说话,讽道:“怎么了?说不上话来了?说不上话就滚吧。” 冷宁澈拿着盒子的手气的发抖,他向来心高气傲,只在慕容姜这里屡屡受挫,见她如此的不假辞色,气的掉头就走。 却见到一个面色苍白的丫鬟,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她,眼底像是一口深潭,似乎要将他吸了进去。 冷宁澈莫名其妙,走过她身边,擦身而过间,却见她骤然间浑身颤抖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下跪道:“冷少爷,求求你放过小姐吧!” 本来冷宁澈就在慕容姜那里吃了鳖,气有点不顺,见这丫头不明所以的抓着他,胡言乱语些什么。 又向四周瞧了瞧,发现这个地方并没有人,一气之下一脚将她踢开。 “哪里来的疯丫头,少跟我提慕容姜。” 铃铛被踹得趴在了地上,不顾衣裳沾上尘土,又爬行了几步:“冷少爷,求求你了,铃铛求求你了,离小姐远一些吧!” 简直莫名其妙! 冷宁澈被抓住了脚,有些动弹不得,心中一急躁又狠狠的踹向了她的心窝,“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说完,又自顾自的走了。 只剩下铃铛趴在地上,看着冷宁澈渐行渐远的身影,涣散眼神逐渐的坚定狠厉起来。 小姐、小姐,这一次铃铛一定要守护你。 不让你再被这个畜生戕害! 冷宁澈一回到自家的小院,冷夫人就急切的迎了上来,叠声问道:“慕容姜有没有说些什么?” 他站在茶几下,倒了一杯水,仰头一干而尽。 看了看冷夫人,半晌才有些抱怨的说道:“娘,您又不知道慕容姜那丫头对我们偏见是如何之深,为何就要儿子去讨这个无趣呢?你都不知道她对儿子说了些什么话!” 冷夫人一怔,她本以为慕容姜年纪小,应该不会如此记仇,自己先让澈儿去示弱,好歹也能博得一些好感来。 至于其个中缘由,她的记忆不由的飘向了元宵夜的那一晚,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背影。 第308章 干戈 若是、若是、明年太后寿筵,慕容姜能为澈儿求一个面圣的机会…… 若是让澈儿带着自己的步摇给那当今天子看上一看…… 若是那人能顾念那些曾经花前月下的喃喃私语,风花雪月的言笑呢喃,那么自己与澈儿又何苦要寄居于这慕容府之中,受尽白眼和冷落呢? 她本不知道慕容姜那晚是进了宫的,只是后来慕容姜脸上带了伤,府里动静闹的有些大,她无意之中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事情,等探听清楚里面的始终,早就过了好些时日,她思来想去,觉得若是想见着那当朝天子,就得狠狠的抓住这太后寿筵。 从慕容夫人那里下手肯定不行,那夫人看似温和宽厚,实则为人精明,怕还没有说出口自己的请求,就将自己的目的摸了个底朝天。 就思忖着慕容姜年岁小,好糊弄,便想着朝她下手…… 先博得她的好感,再谋下一步。 不曾想,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已经折戟沉沙。 她拧紧了自己的帕子,眼中沉沉。 冷宁澈一直在等她回答自己的问题,见她不答话,又出声问道:“娘……您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儿子。” 冷夫人适才回过神来,遮掩般的笑了笑:“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事情瞒着你呢,不过是想着我们毕竟是寄人篱下,与慕容姜的关系若是处僵了,怕也是不好,才叫你去送些药膏的。” 冷宁澈狐疑道:“可是我见那慕容姜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在送不就是多此一举吗?” 冷夫人被他问的有些答不上话来,她总不能告诉他,待她探明了这其中缘由,在就已经过了好几日了,只支支吾吾道:“娘、娘也不知道……她伤好的这样快。” “况且……”她话锋一转:“本就是想借着这药膏表达我们对她的关怀之意。没曾想,慕容姜根本就不领情。” 冷宁澈也是目光暗沉,他抓住冷夫人的手,轻声说道:“娘,我们不要再去想着示好慕容姜了,那个丫头已经对我们误解颇深,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努力,将冷府夺回来,绝对不会让娘再受着些苦了。” 冷夫人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欣慰,但心中更多的是另外一个念头。 如果那人真的是当朝天子,那么冷府的一切,哪里会在她眼下? 她将是皇上的女人,而冷宁澈也将成为王爷。 届时,何止是冷府,整个慕容府都将被她们踩在脚下! “嘶……”丫鬟为陆离脱下外衫,禁不住低呼一声,只见那白皙的后背上赫然出现一个青紫的手印。 慕容姜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好你个冷宁澈,下这么狠的手。 丫鬟不敢多话,替陆离抹上药膏。 陆离感受到背后的疼痛,咬着牙,见慕容姜的表情十分关切,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道:“姜儿,别哭,我没事的。” 慕容姜声音有些哑:“伤成这样还说没事,那怎样才算有事?陆离哥哥你一向与人为善,就连上次冷宁澈害你掉入湖水里,你都不予追究,为何这次要与他大动干戈?” 第309章 伏击 陆离咬着牙,将到嘴上的闷哼咽了下去。 他看着慕容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诉说个中缘由,只撇开脸,简短的说了四个字:“我不喜他。” 慕容姜愣了愣,忽而笑了一声,“好,既然陆离哥哥不喜他,我们就不理他,让他离我们远远的。” 陆离见她并没有刨根问底,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又想起铃铛的事情,心里又沉重了起来。 不知道若是知道他将铃铛送走,姜儿待他还会不会如此这般和颜悦色…… 但是不管姜儿待他如何,自己也一定要将铃铛送走,一个冷宁澈就足够让人心忧,他绝不允许再出现任何变数了。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阳春的三月,慕容府里的后花园也开始争奇斗艳了起来。黄的杏,红的芍药,绿的杨柳,一改冬日的慵懒,全部在这方寸之间活跃起来。 丫鬟们轻软的绢丝鞋底走在石板路上,身形款款之间,留下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铃铛从草木葱茏的树丛里露出半个脑袋,眯着眼睛看向那一群丫鬟们的背影,暗自算了算时辰,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刀。 她本与陆离约定好今日离开,因为慕容姜今日随着慕容夫人去了寺里求佛,正好是离开的好时机。 但是自从见了冷宁澈,她连续好几个晚上做了噩梦。 她放心不下小姐,前辈子断送小姐的刽子手就在这里,她岂能坐视不理? 思来想去,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不能让这个隐患留在世上。 她早已经打听过了这里是冷宁澈的必经之地。 每到辰时三刻,他都会经过这里去向演武场。 还有一刻钟……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心跳。 告诉自己,不要慌,铃铛不要慌。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小姐好。 难道你想要今生的小姐再像梦中的那样家破人亡吗? 她的眼神又逐步坚定起来。 冷宁澈从小径那一头快步走来,今日不知为何他起晚了些,因而也耽误了些时间。 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就疾跑了出来。 因而并没有看到在道路的一旁绿树遮掩的地方,一双带着狠绝的眸子正在恨恨的看着他。 就在他走到一处时,铃铛突然从里面跳了出来,大叫着将手里的刀刺向他的胸前。 冷宁澈陡然一惊,只觉得腹部一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丫鬟,用尽十足的力道伸掌一推,将她推出几步开外。 他低头看了看汩汩流出的鲜血,用手本能的按住伤口,茫然的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才反应过来,竭尽全力喊道:“救、救命……” 铃铛一击即中,看着刀上鲜血发了一会愣,又见他还有力气喊救命,红着眼睛,颤抖着双手又要上前去补他几下。 冷宁澈毕竟是习武之人,虽然身受了伤,也不至于就这样束手就擒,他抬出一脚朝铃铛的腹部踢去,铃铛吃痛。 他又一个手刀击向铃铛的手腕。 只听“哐当”一声,铃铛手中的刀应声而落。 第310章 利弊 还没等他松上一口气,只见铃铛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把匕首来,恶狠狠的朝他刺去。 冷宁澈只觉得自己力气正在不断的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流失。 他头脑昏沉的看了看正在朝他扑过来的铃铛,咬住自己的舌尖,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些,用尽了余下力气,往右侧一躲,寻了个空隙,朝来时的路踉踉跄跄跑去。 铃铛眼睛发红的举着匕首跟在他身后。 眼见着就要刺中,却被突然的力道抓住了手腕。 她用力一扯,发现那人力气大的很,挣脱不掉,抬眼一看,却见陆离皱着眉看着她。 她惊慌的后退几步,又瞥到自己手上的匕首,亡羊补牢般的将匕首藏在身后。 “陆、陆公子……”她不知所措的叫道。 陆离的眉心拧的更紧,他与铃铛已经约好巳时一刻在院子里等,时间已经到了,却发现她不见了,问了陈氏才知道,她往这边来了。 于是他急忙来寻,却让他大吃一惊。 他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和沾了血的刀,知道这事情一定会闹大。 不管冷宁澈是不是会死,但是冷夫人也一定不会放过铃铛的。 不久之后,这里也会来一大批人来捉拿铃铛。 他也来不及质问铃铛为何干出这样的蠢事,当机立断的拉着她的袖子,难得的拉下脸,冷声道:“跟我走!” 谁料铃铛突然间固执起来,挣脱了他的手,睁大了一双眼睛,方才杀红了眼,眼底的红色还没有褪去。 “我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陆离见她如此理直气壮,饶是他脾气再好,也不由抚着额头,声音严厉的说道:“你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你想过你娘没有?想过姜儿没有?若是你被抓住,冷夫人一定不依不饶,不只是你,连带你娘恐怕也难逃其咎。” 他顿了顿看向铃铛的眼神有些无奈:“以姜儿对你的情意,怎么可能不维护你?但是她又以什么立场和名义来维护你?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得一个视王法于不顾,包庇杀人凶手的名声吗?作为慕容府的嫡女,你可知道这名声传出去,对她来说影响有多恶劣?” 铃铛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方才的坚定决然全然不见,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他,“陆、陆公子,您要想想办法。奴婢不能陷小姐于不义啊!” 陆离见她这般惶恐,也知道自己是吓着她了,脸色稍缓了一些,“自从你进来慕容府,冷宁澈应该没见过你,为今之计,只能将你送走,就算冷家母子兴师问罪也找不到人,这事情也不得不不了了之。” 铃铛赶紧将手中的匕首扔下,抓住陆离的袖子,连连点头道:“陆公子你说的对,是奴婢考虑的不周到,奴婢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神色恍惚的朝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陆离见她神思不属,差点一脚踩空掉进了湖水里,连忙一把抓住:“你不要命了吗?跟我走,姜儿院子里有个狗洞,我安排了马车在那个洞外等着。” 第311章 离开 他见铃铛一脸无措的看向他,又叮嘱道:“到时候你就从那里出去,里面的文书和书信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车夫会带着你去禹州找我的表亲,你就安心在那里待一段时间,我们按原计划行事。” 铃铛见他如此缜密的安排,不由的对他又信服了几分。 两人先是将匕首和刀扔进了湖水里,又来到了慕容姜在的小院子。 她的院子本身就很少有仆人在,这下主子不在又正好是用早膳的时间,院子里也没有几个丫鬟在。 陆离将遮住那个狗洞的花盆搬开,铃铛静静的看着他,突然说出来一句:“陆公子,你为何不问我,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对那冷宁澈下如此狠手。就不怕我是哪里派来慕容府潜藏的探子吗?” 陆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闻言笑了笑说道:“我相信姜儿。她信任的人应当是不会害她的。况且这冷宁澈,三番两次的陷害姜儿,我也早就看不过眼了,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去做这件事。” 铃铛抿了抿嘴,“陆公子,其实您早就知道小姐前世的遭遇了。不然不至于我在与你诉说梦里的情景时,你的表情并不震惊。” 陆离看了看她,并不答这话,只催促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走吧,陈姨那里我也替你留了书,也会替你好生照料的。” 铃铛听他语气,也知道他不想回应这话,但她也无所谓他的回答,看他的神态和举动,她已经大概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因而也并没有失望。 铃铛点了点头,认真的对陆离做了一个福,“铃铛在此别过陆公子,希望陆公子好生对待小姐。” 陆离摆摆手,“快去吧,免得车夫等急了,车上我还留了一些盘缠,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你支撑到禹州。” “铃铛谢谢陆公子。”她颔首低头,又依依不舍的打量了一下这院子,最终是走了。 陆离站在原地,幽幽的吐了一口气,眼中晦暗不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在祁仑山脉的另一边,即便是已经到了阳春三月,大雪依旧没有化去,十万西戎军已经整装待发,西戎王目光遥遥的看向东边连绵不断的山脉,肥硕的身躯在士兵的搀扶下上了马,士兵立刻吹响了牛角。 黑色铠甲在皑皑白雪上反射着寒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战争。 不到半日,慕容琛就收到了来自边疆的密件,圣上的旨意也后脚到了慕容府。 慕容琛面色沉着的接了圣旨,福喜公公长叹了一口气,“辛苦统领了,此去怕是一场苦战。” 慕容琛从容道:“为国而战,是琛的荣幸。” 福喜公公敬佩的看着他,朝他弯了弯腰,做了一个揖:“统领高义,是天朝之幸。” 待送走了福喜公公,慕容琛走出大厅时,看见陆离站在一旁,轻声的叫了一声:“慕容伯伯。” 慕容琛立住了脚步,迟疑的看了看他,问道:“今日,姜儿随了夫人去了寒山寺,并不在府上……” 第312章 出征 陆离摇了摇头:“慕容伯伯,我是来找您的。是有事情与您商量。” 慕容琛皱着眉头打量了他,虽自从了解西戎王欲东往的打算,他也提前有了谋划,但是还是需得尽快赶往前线才是。 但是看这陆离的神情,似乎有什么要事要与自己相商。 他沉吟一会儿,转身走向大厅,“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陆离跟着他走进了厅里坐下,沉思片刻,郑重的说道:“慕容伯伯,我想与你习武,上战场。” 慕容琛一愣,“这事,你父亲可知道?” 陆离坚定的说道,“此事我已经与爹商量过了,他并未反对。” 见慕容琛的神情犹豫,他又立刻补了一句,“慕容伯伯,此事我已然想过,现下姜儿患上了思虑过重的心病,需要多休养才是。作为她的婚约对象,自当承担起她的责任,若是慕容伯伯有顾虑,离儿可以入赘慕容府,改姓慕容。” “这……”慕容琛吃惊的看向他,不料陆离竟然已经下了如此的决心。 他沉声道,“这事情,你可想清楚了,这入赘的事情,可不是儿戏。” 少年的身量虽然还不足他肩膀之高,但是声音如玉石掷地,铿锵有力,“慕容伯伯,方才我虽然在厅外,也知道,如今西北敌军虎视眈眈,不日将兵临边疆,姜儿不足七岁,尚知为民为国,作为她未来的夫君,怎能因个人之利而轻国家之义?” “好!”慕容琛大受震撼,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赞许的看着他,“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好儿郎,既然这样,你明日就随我出征!” 陆离面不改色的感受肩上传来的力道,声音沉稳:“离儿幸不辱命。” 他又抿了抿嘴,说道,“若是姜儿知道慕容伯伯您要出征,怕是会要求跟随着去。” 慕容琛拧起眉心,“以这丫头的性子,恐怕真的会这样。” 他想了想,建议道:“不若慕容伯伯修书一封,请伯母在寒山寺中多歇息一晚。” “这也是一个办法。”慕容琛颔首。“我这就写信让家将快马加鞭送去。” 本来慕容夫人应该当日就回府的,但那日突然接到一封信,虽然神色忧虑,但仍然带着慕容姜在山间住了几晚。 待两人回府,慕容琛与陆离已然赶赴了西疆。 慕容姜一回来,率先得知陆离跟着慕容琛去了边疆,闹了好几天别扭,不看陆离的信更不回。 慕容夫人好生开导了她一番才将气消了下来。 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铃铛也不见了。 看到了铃铛留下的书信,里面言辞恳切的说明了自己去处,感谢了慕容姜对自己的照拂,又再三暗示了她不用来寻, 放下信,蓦然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林花谢了春红,岁月匆匆而过,倏忽间,十年已过,慕容府风平浪静,冷宁澈经过上次莫名被人刺伤后,虽然救了下来,但落下了病根,冷夫人彻底消停了下来,整日想的寻医问药又或者刻意接近讨好慕容姜,以图她带自己进宫。 第313章 十年 但是慕容姜对她爱理不理,冷夫人碰了几个软钉子,也不怎么敢再她面前晃。 这十年来,朝堂上发生了不少重大事情,齐珉如同前世一般,在十六岁那日主动请缨赶赴西戎,与慕容琛共同抗敌。 齐昶帝突然间似乎定下了心,力排众议,将齐瑜立了储君。 齐瑜也一改往日浪荡子的模样,显出了一副正经储君的模样,还干了一桩漂亮事情,整治了江南的水患,堵住了悠悠众口。 齐珉出征前日,特意出宫来寻了慕容姜一趟,却什么话也没说,抿着嘴将手中的东西扔给她,便立刻上了马扬长而去。 慕容姜打开锦盒,只见那是一只模样朴素的饮水鸟,身上的颜色已经暗淡,似乎被人摩挲了许多次。 她情不自禁的看了看少年纵马而去的背影,只觉得白衣磊落,少年风流之间多了几分释然。 陆离冷冷的看着黑压压的黑甲军,这已经是西戎人最后一只军队了。 慕容琛初时还将他带到身边,后面见他已独当一面,便让他当了右大统领,独自率兵出征。 这十年来,他见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也踏过支离破碎的废墟,将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尽数磨去,变的如利剑一般锋利。 他率领着士兵从右翼出击,将西戎的军队分割成了两半。 完颜褚见状不对,转身就逃。 陆离眯了眯眼睛,并不去追,专心对付这剩下的一半。 完颜褚率领着军队仓皇出逃至渝水,突然马匹纷纷被绊住了前蹄,士兵们骤然摔倒在地,强健一点的抱着自己的伤口哎哎叫唤,手上没有功夫的直接就摔断了脖子。 “杀!”本来无一人的路旁冲出无数个士兵来,瞬间就将他们包围住。 前有天堑,后有追兵,大势已去。 齐珉白盔银甲从众士兵中走了出来,冷声道:“完颜褚,你已经死到临头了,投降吧。” 完颜褚阴鸷的看着他,就是他与陆离两人,无数次的洞悉了他的谋略,击败了他的队伍,联手俘虏了他的大将,害的他落入如此境地。 他用不太熟练的汉话恨声说道:“少废话,我的人生里就没有认输二字!”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齐珉一挥手,士兵们一拥而上,顿时混战成了一团。 完颜褚举着自己的弯刀,盯着齐珉杀红了眼。 “啊!”他大叫一声,举刀砍去,却被齐珉反手一剑,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只觉得眼前一黑,直直的倒了下去。 齐珉冷哼一声,上前割了他的脑袋,高高的举起,大声喊道:“主将已死,缴械不杀!” 本来还混战一团的士兵们,顿时都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麻木的脸上净是茫然。 “哐当”一声不知是谁先仍了兵器,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扔了兵器。 十年了,战争终于告了一段落。 西戎战败投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齐昶帝大喜,在宫中设宴三日以庆。 慕容姜也收到了陆离给她的书信,告知她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她心中不免欢欣雀跃起来。 期盼了这么久,他终于要回来了。 第314章 赐婚 在此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冷夫人突然带着冷宁澈离开了,毫无预兆。 景辰宫里的宫人们毫无征兆的迎来了一位静妃,而宗人府的薄子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位皇子。 这一切与慕容姜并无多大关系,冷家母子的离开,令她恨不得拍手称快。 只不过当日冷凝澈走之时,与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有些在意。 “慕容姜,你别得意。有朝一日,待我位极人臣,一定要你们慕容家也受尽这苦头。” 罕见的撕破脸皮,像是正式与她宣战。 她也不悚,冷冷的看着他:“苦头?我慕容府奉你们母子为座上宾,到你嘴里成了苦头?冷宁澈,我给你一句忠告,莫要恩将仇报,否则到头来作茧自缚。” 大统领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朱雀街上,陆离与齐珉并辔而行,受到了全城百姓的夹道欢迎。百姓欢呼着将手中的鲜花送给经过身边的士兵。 他们二人一个如玉般温润,一个如剑般锋利俊秀,又骑着高头大马,不管是上京中的适婚女子还是已婚妇人,均拿到带着香味的手帕和香囊扔向了他们二人。 主街热闹非凡,百姓们竭尽自己的热情来迎接这场胜利。 齐珉坐在战马上,均高临下的看着这场面,饶是再年少老成,紧绷的嘴角也不免流露出一丝笑意。 在不知道接到几个香囊之后,他摇头叹息道:“这些年不曾回京,没想到京中的女子都已经这般豪放了。” 陆离但笑不语。 大殿之上,尖细的声音宣读着帝王的诏令,“……皇五子齐珉为国平狄,特封平川王,赐西川三省,掌尚武堂。左先锋陆离功勋卓著,赏黄金万两,威武大元帅之女,慕容姜,秉性温良,特许为妻,不日即可完婚,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下朝,陆离就被一群朝堂上的官员们团团围住,道喜的道喜,捻酸的捻酸。 慕容琛因为受了伤告假在府里修养着,并未上朝,因而陆离也找不到人替他解围。 齐珉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恭喜陆兄,父皇亲自赐婚,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是真心祝贺他与慕容姜。刚去西疆时,他曾经觉得陆离不过是一介书生,不知道为何就得了慕容家的青睐,于是铆足了劲儿与他比试。 却没想到屡屡在他手上受挫。 在一次进攻西戎的时候,他中了完颜褚的圈套,腹背受敌,他浴血苦战,三千骑兵最后不足一百人。 在危急关头,是陆离率一千士兵,声东击西,才救他于死地。 此后,他不得不对陆离心服口服,并成为了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挚友。 陆离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你不帮我应付也就罢了,也来取笑我?” 齐珉耸了耸肩,“没有办法,这些人对本皇子并不感兴趣。” 虽然这么说着,但仍然对络绎不绝的大臣们朗声说道:“本皇子也在这里,诸位为何只与陆先锋道贺,莫不是觉得本皇子入不了诸位大臣的眼?” 说完还朝他挤了挤眼。 臣子们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赶紧见风使舵的将齐珉团团围住。 陆离朝他做了一个揖,赶紧脱身溜了。 第315章 洞房 虽然陛下赐了婚,但是慕容姜与陆离并没有能及时完婚。 陆离与慕容姜相聚没几日,南疆那边大巫师去世,南疆各部又开始乱了起来。 南疆王急急派人到天朝求助。 又因慕容琛义不容辞,但毕竟他有伤在身,陆离便主动请缨。 齐珉见状,也上书愿意南征平乱。 齐昶帝甚是欣慰,立刻封了他们为此次南疆战役的左右指挥。 此次出征前,慕容姜总算是能来送他了。 她今年刚过及荆,出落的越发的娇俏。 眉如远山,眼含春露,饱满殷红的唇如用一颗樱桃。 看向陆离的时候,一双杏仁般的眸子似乎随时都能滴下水来。 陆离看着她,将落在她发间的桃花拿了下来,张开手。 温言道:“姜儿,待这次战胜归来,嫁我为妻可好?” 慕容姜看着他手心里躺着的粉嫩的桃瓣,伸手拿了。 她含着泪笑了笑:“好,我答应你,你可不能食言。” 陆离摸了摸她的脑袋:“姜儿,你等我,此生我绝不负你。” 军队开拔前,齐珉骑在马上,左右打量着陆离,啧啧了两声:“放下娇妻美眷不要,却急着上战场,你可真行。” 陆离翻身上马,听言低声一笑:“男儿自当国是家,这道理还是姜儿说与我听的。” 南疆这场平乱,比想象中要快。 虽然刚入南疆,就吃了一个教训。不少士兵被南疆的瘴气感染了。 但好在陆离会医,很快就发现了防止瘴气的草药,并制成药丸分发了下去。 陆离率领的左翼军与齐珉率领的右翼,形成合围犄角之势,将本来就是一盘散沙的南疆叛军打的七零八落。 在平定南疆中,齐珉出兵神速,用兵如神,加上陆离的配合,数战连捷,不到一年,叛军死的死降的降。 这一战,齐珉的战神之名响彻四海,陆离也被世人称为“小诸葛”。 班师回朝之日,龙颜大悦。 感陆离先国后家之大义,齐昶帝这次不但重提了他与慕容姜的婚事,还表示自己将亲自主婚。 一时间慕容府恩宠不断。 慕容府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宾客如云。 “恭喜慕容统领得此佳婿。” 慕容琛一身锦绣华服,严肃的脸上这一晚上笑容就没有断过。 慕容府的喧嚣似乎并不能影响到两位新人。 陆离拿着金秤轻轻的挑开慕容姜的盖头,红烛摇曳之中,女孩一双比春水还要柔上几分到眸子静静的看着他,嘴角上扬,两颊的梨涡像两只浅浅的酒杯,似乎要醉了自己。 即便是征战沙场见惯生死的陆离也不由的红了耳朵,愣愣的看着她,似乎觉得就这样看着就已经此生完满。 慕容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才手忙脚乱的反应过来,讷讷的喊了一声“娘子。” 她歪了歪头,“若是世人知道名震天下的小诸葛是这番模样,不知道会碎掉多少春闺少女的心。” 陆离脸色涨的通红,“娘子莫要取笑我了…” 洞房花烛良辰夜,鸳鸯被里人成双。 自此之后,两人琴瑟和鸣,颇让人羡艳。 不久之后,慕容姜就被诊断怀了孕,慕容府上下高兴不已,陆离更是喜上眉梢,第二日就向齐昶帝为慕容姜请封了一品诰命。 第316章 怀孕 齐昶帝蓦然想起当日庙会里不足他膝盖的小女孩,如今已为人妻为人母,十分感概,不仅封了慕容姜为一品诰命,还赏赐了不少补品。 陆离更是辞去一切事务和应酬,日日陪伴在慕容姜身边,只要她说想吃什么,二话不提,便为她找来。 甚至于作为上京唯二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像个小厮一般为慕容姜鞍前马后。 慕容姜怀孕十分难受,觉得药苦,便老是使性子不喝。 陆离便绞尽脑汁的收罗些蜜糖甜点,制成一个零嘴包,随身携带,哄她喝完药再拿来喂她。 被前来拜谒的人撞见过几次,便在整个上京都传播开了。 让上京众女子羡慕不已。 这一日慕容姜在庭院里纳凉,陆离休沐在家,端着一碗冰镇过的葡萄坐在她身边,一颗一颗的帮她剥皮。 慕容姜张口含了一口果肉,懒洋洋的抬眼:“夫君你整日为我做这些事,不怕被人说坠了男子汗大丈夫的威风么?” 陆离拿着绢布替她擦了擦沾在嘴角的葡萄汁,闻言笑了笑:“古有张敞画眉,怎的我就不能为夫人剥葡萄了?至于那些人想说便就让他们说吧,若是我陆离因畏惧流言而失了本心,那才是罔为男子。” 慕容姜笑着轻轻的拍了他一下,“不愧是小诸葛,能将这番话说得如此有道理。” 陆离眼神落在她隆起的肚皮之上,认真的说:“女子怀胎十月,本就辛苦,若是做夫君的不能再体贴则个,算什么相携相伴的夫妻。” 她停下了手,蓦地想起了前世,神色有些异色。 就在这时,府里管家来报,说是虞乐王爷来拜访夫人。 慕容姜和陆离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这些日子陆离不怎么上朝,不知道何时天朝多了个虞乐王爷,还专门来拜访慕容姜。 慕容姜想了想,毕竟是个王爷,虽不知道来的目的,不好让人吃闭门羹,于是对管家说:“请他进来吧。” 待见到冷宁澈走了进来,两人均是一愣。 陆离更是如临大敌,阻在慕容姜面前,皱着眉头:“你来干什么?” 冷宁澈并不看他,径直看向他身后的慕容姜,待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几步,却被陆离拦住。 冷宁澈冷冷的打量起前世与他同归于尽的人,表情阴鸷:“滚开,本王是来探望姜儿的,与你何干?” 陆离并不相让:“姜儿是我的妻子,殿下开口闭口唤我的妻子如此亲切,是否不合礼数?” 冷宁澈简直怒不可遏。 他自昏倒醒来便回忆起了前世的事情,发现前世与今生大相径庭。姜儿成了别人的妻子,自己的位置也被前世害死自己的陆离给占了,而自己却成为了一个闲散王爷。 这让他如何甘心? 他一定要夺回姜儿,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看着冷宁澈,不知为何,慕容姜心底生出怪异的感觉。 “让开,本王有话要与姜儿说。”冷宁澈声音又冷了三分。 陆离却并不退让半步。 两个男人像两头雄狮,彼此虎视眈眈的盯着,似乎在寻找对方的弱点,一旦寻到必然会立即扑上去,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 第317章 斗争 慕容姜感受到了气氛的焦灼,但是并没有出声,她对冷宁澈已经厌恶到了极致,一刻都不想见到他。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两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陆离担心会影响慕容姜,手下先有了顾虑。 冷宁澈见他束手束脚,寻了个破绽就要锁他的喉咙。 “小心!” 慕容姜刚叫出声来,只见陆离眼神一凝,后退半步,化拳为爪抓住冷宁澈的手臂,反手一拧。 冷宁澈闷哼一声,只觉得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陆离是谁?慕容琛对他几乎是倾囊相授,怎么会胜不了一个冷宁澈呢? “放手。”慕容姜适时出口。 陆离回头看她,眼神有些委屈。 慕容姜朝他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来,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他立刻放了手,轻轻的托着慕容姜的腋下,将她搀扶了起来。 慕容姜走到冷宁澈面前,打量了他这番狼狈模样,声音冷淡道:“王爷,姜儿并没有什么与您说道,慕容府也不欢迎你,管家送客!” 冷宁澈目光沉沉的看向慕容姜,莫名其妙的说出一句话:“姜儿,我是被婉月那个贱人所害,失了心智,我心中其实一直是你……” 慕容姜神色一怔,这个名字……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哭哭哀求他就自己的孩子,他却躺在那个女人怀里的画面。 她闭了闭眼,将心中滔天的恨意压抑了下来,她涩声说道:“冷宁澈,你真让人恶心!滚吧,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到你!” 陆离抓紧了她的手。 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不断的颤抖,她勉强的朝陆离笑了笑,将头轻轻的枕在他的臂膀上,有些疲倦的说:“夫君,回房吧,我有些累了。” 陆离心疼的一把抱起她,也不顾冷宁澈入冰窟一般的眼神,匆匆的朝厢房走去。 冷宁澈见他们两人视他为无物,不由的攥紧了拳头。 自此之后,冷宁澈算是与陆离对上了,只是与前世不同,没有了慕容琛的帮衬,他手中又无权无势,无法再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来。 只能在一旁冷嘲热讽,又屡屡被陆离驳回,一来二去,满朝文武对他颇有微词。 待慕容姜生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沉水州向上京来了一封求援信,道是大水肆虐,草寇猖獗,以求援助。 齐昶帝立刻派了陆离南下平乱,却不想陆离这一去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剿匪,而是与匪首称兄道弟,还将州府尹给押了起来。 众臣哗然。 这…莫不是要造反? 冷宁澈自觉是绊倒陆离道好时机,便四处造谣,又让冷夫人在齐昶帝面前明里暗里提起这事。 一时间,除了齐珉与慕容琛之外,满朝文武不由的对陆离的所作所为犯起了嘀咕。 就在他自觉成功之际,陆离却回来了。 不仅三千士兵毫发无损,还带了匪首的投诚信。 信中表明,自己这帮兄弟本为良民,只因水患而流离失所,州府尹又与地方乡绅勾结,囤积居奇,以至于民不聊生。 被逼无奈之下,才落草为寇,以求一线生机。 幸得陆先锋痛陈利弊,为他们疏通了水患重建了家园不说,还整治了贪官和恶绅。 自此真相大白。 齐昶帝龙颜大悦,重赏了陆离,对搬弄是非的冷宁澈是彻底冷淡了下来。 第318章 结局 冷夫人见冷宁澈大势已去,怕自己地位不固,打算再生个皇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却不曾想因自己年纪大,保胎不易,怀了几次都滑了胎。 她又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性子。 初时,齐昶帝还我见尤怜的轻声安慰几句,赏些珍品哄她开心。 到后面见到她就不由的皱起眉头。 正好,他在民间又逢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叫清宛的女子,索性连这景辰宫都不踏入半步。 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留下来的阴影,慕容姜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幸运的是三个儿子都十分懂事,因而就算陆离不在她身边,三个儿子陪着她也不算寂寞。 就在陆离又去了西南平夷之时,慕容姜觉得自己食欲不振,结果一诊断是又怀上了。 她不知道该喜该忧,这是第一回,她怀孕的时候,陆离不在她身边照料。 就在这时,慕容琛拿来西南传来战报,沉重的告诉她,陆离遇袭,目前下落不明。 慕容姜闻言差点晕厥过去,待冷静下来,她面色沉着的对慕容琛说:“我相信夫君,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爹你放心,我也会好好的将腹中孩儿生下来的。” 慕容琛长叹一口气,只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劝。 西南地处偏远,消息不通,到了后来,竟然完全失了音讯。 陆统领死于西南蛮夷之手的消息时不时会传到慕容姜的耳中。 她一概当没有听见,只安心养胎。 待她生产那一天,陆离竟然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并一直在陪着慕容姜。 “姜儿,姜儿?” 慕容姜睁开被汗水打湿的眼睛,虚弱的一笑:“夫君,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 陆离眼泪都差点要下来:“坚持住,姜儿,待你平安生下,我们就不生了。我不需要什么儿孙满堂,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就好。” 经历了一天一夜,慕容姜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陆离心疼她,瞒着她喝下了自己配的毒药,这药一喝下去,就杜绝了再有子嗣的可能。 慕容姜到了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件事,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走过了半辈子,她靠在陆离的肩上,看着满园子跑的孙子孙女们,笑了笑,眼角露出了岁月的痕迹。 慕容姜只觉得这辈子倏忽就过去了,还没有来得及与陆离更多的相处,死亡就来了。 陆离躺在床上,子孙们跪了一地,静谧的空气里有压抑不住哭声。 她抓着陆离的手,将他枯树一般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 静静的看着他:“这辈子与你共度一生,我无悔。” 陆离眼睛里流出混浊的泪,他嘶哑着嗓子说道:“其实……我早已知道你与冷宁澈上辈子的事。” 她并不吃惊,反而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对冷宁澈那么深的敌意。” 又若有所思说道:“铃铛也是你送走吧?” 陆离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不允许任何威胁你安危的变数存在。” 她将他的手抓紧,露出了一个少女般甜美的笑容,恍如十六岁那年送他出征:“陆离哥哥,你等等我,我们一起过奈何桥,下辈子姜儿还要与你在一起,永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