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蜚》 初见 红港入夜,繁华茎连,声色犬马。人们不要眠的,眠也是挑处最暖最柔的温柔乡。霓虹灯牌上闪闪红字“美仙按摩馆”,大波北姑,清纯学生妹,诱惑少妇,你挑中哪个?按钟头不如包夜划算的,外带也得,就是要多加些钱,诶,看你面熟一定常来,那就算你便宜些啦。陆琛进门便被黄美仙拉住,一双生着红指甲嫩白的手已经挎进他臂弯,“我忙完就去找你。” 包间里陆琛枕在交叉的双臂上,一百八十二公分陷在紫色软皮沙发里,两条长腿伸过玻璃几,灯光以外黑黢黢一片。房间里可以听到不雅的声语,有叫也有笑,有哭也有闹,悲喜并不相通。四下里只他一个人。 一阵暗暗的香气,笃笃敲门声,不等应允,那人推门就进,自然是黄美仙,不是她谁又够胆扰他。身上是海棠色绸面睡袍,头发波浪大卷,颊上略略擦一点红,手里一瓶酒。是了,那时画报里就是这样画。 ”怎么有空过来?”黄美仙笑着把倒满酒的杯递过去,陆琛接过后一饮而下,又饮,再饮。 “我陪你,怎么喝闷酒?”难得黄美仙这种泼辣女人有体贴时,不过也只对他,“社团里出事?”她伸手拍拍他张面,似姐姐对细佬。 “没事。”陆琛别过头。只是这日是阿爸祭日。 黄美仙掰过他的脸吻住,给他解衣扣,然后是皮带,陆琛没有挣开她,因为唇好软,发很香,他又心伤。结束后,两人背对着吸烟,都不说话。 “阿琛,我中意你。”好奇怪,这种时候,这种话,一贯应由男人开口,她却说。 “你同我讲感情?我人渣来的,没感情。”他冷笑,猛吸一口烟,沧蓝烟圈又缓缓。 陆琛摁灭烟头起身冲凉,艳蓝色的沐浴露倒在掌心,好妖异一滩。心硬心冷也不是从来如此,因看清才按捺住。 男人去缅甸收粉,去三个月便有消息回来,那边起了枪战,这单生意做不成了,人也下落不明。女人等不到就爬了男人兄弟的床,从一个站街女升位阿嫂,又接过一间生意红红火火的按摩馆,给按摩馆改定新名字,开始新生活,好似从来不曾有过这个男人。可是有一天男人带血带伤回来了。他为什么会回来,她没想过他会回来。 “你是否还在怪我?”黄美仙看到刚冲完凉在擦头发的陆琛。 “美仙,我从来没怪过你。”多大气,就算是被女人背叛也不恼火,大肚可撑船。陆琛顿一顿,继续穿衣。 “你不回来,我又能怎么办?我只是个女人。”她哽咽。 “所以我不怪你,美仙,我们都是一种人,都贪,但只为自己贪,只想自己。你有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没错。”他套好外套,又笑着揩她面,“祝你财源广进,你开业我都未到场,我明日补给你只大花篮。”然后从窗口跳出。一条黑影滑进暗夜,黄美仙追到窗边,声泪俱下,是气是恨,“死扑街,人渣。”对陆琛,她放不下,也始终做不到洒脱。好似一滩酥糖,胶在罐子里,甜却难缠。 晚饭是鱼,黎珊不爱吃鱼,吃了胃会不舒服,她就不吃,从饭桌上溜下来,幸好父母在争吵顾不上她。趿着拖鞋悄悄回屋,她念玫瑰经。念过后她关好灯准备睡觉,然后听见一声喵呜,窗那边有只暹罗大猫,那是菲佣莉莉养的,妈咪不许带它进屋,黎珊会悄悄喂它牛奶。她赤脚走到窗边,才要开窗,有人比她更快,三秒之内男人破窗而入拥着她走到墙边,手掌捂上她嘴。枪口就抵在后腰,黎珊怎么敢动。男人探头看窗外,他在躲谁。黎珊嗅到血腥气,他手臂流血。就这样静静待了大约一刻钟,后腰的那把枪终于放松。 “你在流血,有没有事?” “妹妹仔,你胆子太大。” “这是我房间。”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他拿枪口又顶紧她后腰,是吓唬她,还是真想要她死。少女身上有淡淡香气。 “当然信,你这种人。” “我哪种人?”他低头看见她那双赤着的脚,把她抱上窗台,大理石冰凉。黎珊趁月光看清他。眉目英挺,一张菱花唇紧抿。好靓仔,造物者何须对这样的亡命之徒如此偏心。 “我已看清你,我明日就去差馆告你深夜挟持少女。” “那班吃白饭的扑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抓到我。”他笑起来,只一瞬,然后就黑面捏住少女圆圆下颌,“你还真是够胆。” “你伤口流血,你不怕失血过多死掉。” “你管太多,走了。”他已跳上窗口,回头瞟到桌上的那本玫瑰经,“你才几岁就念这种东西。”然后跃身跳下。黎珊松口气,她不是不怕,手心里是冷汗。这晚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因为无用,她后来都想死在那晚很好,可是没有。她要长大,然后按阿爸意愿嫁人,因为黎氏生意需要做更大。还是每早喝一瓶没那么喜欢的牛奶,然后上课,落学做功课,听阿爸阿妈吵嘴,周末会跟同学做义工,生活继续,没任何不同。 火拼 陆琛离开黎家直接回到马仔阿明的出租屋,左臂被砍的那刀太深,阿明给他拿止血带,惊得脸都发白,“大佬,要不要去医院。”陆琛点支烟,“没那么严重。”这时候能舒缓疼痛的是烟,也只有烟。晚上带刀追他的人是吹水谭一班兄弟,大佬被做掉,他们当然不能袖手。 白粉销出要靠吹水谭条运输线,讲定三七分成,谭贪得无厌拿粉自己走,三分成他照样拿不松口,却还不情不愿,他以为瞒天过海,早就被龙安陆五爷看透,收拾他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只是挂着他从前忠心,出过力卖过命,所以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就得,五爷都不计较,龙安里也没人敢出头较真,只是他越做越大阻了社团财路,现在搞他是陆五心意。 一天前,陆琛找到吹水谭,谭在一楼一,陆琛一张英俊阎王面走进鸡窦,门口一班马仔守门,“我同你们大佬讲过。”谁不识他,龙安里最恶最狠一个,手下一班马仔嘻嘻哈哈挤眉弄眼,以为两个男人有什么怪癖,需要玩一个女人,领头的点头便放他进去。开门就见吹水谭陷在沙发中,大波妹同他热吻,肥乎乎一张面又丑又油,他们这行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哪怕是同只猪猡吻都心甘情愿,就看你出价足不足啦。吹水谭埋进柔软大波,手也不闲,揉捏着女孩底裤下一团软弹肥肉。 “打扰。”陆琛不经同意便入坐一旁的单人沙发。 女人惊叫一声,慌张拽裙角又掩胸,吹水谭也整衫。 “怕什么,我又不是扫黄先锋,你们继续。”陆琛极具玩味性耸耸肩,一副打算看好戏表情,哇,真人肉搏放送,好劲,如果阿明在肯定大惊小怪,大佬你都有窥春癖,你还叫我少看隔壁阿芳洗澡。 “阿琛怎么来了。”吹水谭心虚,有火发不出,“阿琛也来玩?谭叔让给你,玩多少我都包。” 陆琛不说活,从玻璃几上的果盘里拿粒葡萄扔进嘴里,“味道都几好。”接着就不耐烦抱起手臂。 “哎呀,是我不周到,阿琛大个仔了,你自己挑,这里新来一批学生妹,干干净净,又白又嫩,你肯定中意,我去说。”说话期间为自己规划好一条逃跑路线,刚抬腿,就已经被陆琛伸脚绊倒,二百五十磅砸在地上好响。女人争分夺秒逃跑,谁都害怕下一秒会见到刀插进胸膛血沫飞溅,陆琛把她拽过,“你跑什么,同你无关。” “你知我是为什么。”陆琛拿两个手指在玻璃几上敲,“和气生财,我都不想做得绝,可是谭叔你胃口大呀。” “我日后交出运输线绝不走粉,阿琛你放我一马。”吹水谭求饶,他知陆琛是为什么事来,“我还有妻女,你放过我,阿琛,你放过我。”陆琛迟疑,他突然想起吹水谭个阿女,好似是叫佳佳。细蚊女穿着婴儿蓝的公主裙在玩具屋前哭闹,妈咪不让她买娃娃,吹水谭抱着她给她擦眼泪终于买了那只洋娃娃,陆琛见过,他好宠他个小女儿。 “社团都有规矩,你不能叫我不好做。”陆琛扶他起来坐到沙发里,摇摇头,“我给社团做事,谭叔你也算我长辈。”微微皱一皱眉头。 手已经捂上谭的口,然后是一刀稳稳扎进心口,下一刀再入喉。吹水谭睁大眼,仰面死在沙发上,血汩汩流出。不能瞑目。陆琛起身拍拍他肩膀,顿一顿,“走好,唔好怪我,五爷那边要交代。” 陆琛推门离开,身后一班人慌张进屋,见吹水谭流血流一地,然后慌乱call白车。鸣笛呜咽,可是有人要他死他便活不成。等一班人喊打喊杀追出来时,陆琛早已走远。 陆琛食一夜烟,第二天双眼通红回社团。一帮叔伯辈已坐在长桌前预备兴师问罪,龙头椅坐的自然是陆五,一间室中共五人,年龄加起来快到三百岁,老骥伏枥志尚在千里,各个手里都夹着烟,尼古丁香过鲍鱼宴,谁能释手。进屋肺叶都要被熏黑,十年后戴口罩的doctor解剖,肺叶又黑又脏,将颗肺制成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给人警示,少吸点烟啦,不能否认都蛮有功德。他进门,“五爷。” “阿琛返嚟啦。”陆五爷起身,递给他支烟,他才伸手接过便被打落,接着就是踢在腿弯里的一脚,陆琛跪下去。陆五爷刚才还一张慈祥面接着又变铁青,人真是会变脸来的。 “对唔住。”陆琛先低头,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其实他都不知错在哪。又不是小学生,还可以举手问,老师老师,我到底哪里做错,或者哭一通根本不用管对错,就由阿婆拉着买糖吃,他从来没那种命。 “阿琛胆子都几大哦,吃得下阿谭,我们是老鬼不错,你也不要忘记他都是我们个细佬。”三叔伯冷笑。他哪里挂念同吹水谭情义,摆明是为自己发声,今日有胆做掉谭,就一定会有他被放到刀板上的一日,后生仔再威都别忘本。不过没有陆五点头,一个后生仔又怎么有胆对吹水谭下手。给陆琛警告都是给陆五脸色看,陆五你也不要忘记从前共你出生入死创兴龙安班兄弟,人要讲义。 膝盖隐隐发痛,陆琛低头不说话。 “我都已教训过他,最紧要是和气吗,不要伤我们廿十年感情。”陆五爷笑眯眯,“不如,那条运输线我交给你们做啊,大家和气生财。” 有这句话就得,兄弟还做的来。陆琛站在一边都想笑,不过都是为钱,何必大费周章搬出这套兄弟情义,自己都替吹水谭心伤。 一班人走后,屋里烟雾缭绕,陆五爷安坐,指间雪茄味道迷人,“味道都一般。”又亲自递他一支,陆琛不接。 “你是否有不服?”三分笑,七分恶。笑里藏刀才要命。雪茄被扔掉地上,唉,可惜可惜。 “没有。”陆琛摇头,怎么会,又怎么敢。 “你替我做事我不亏你,我都当你半个仔。”陆五爷叹口气,饮茶漱口,把陆琛扶起,又从衣袋里摸一方手帕拭手,“阿谭妻女要处理好,不要有后患。” 陆琛把地上雪茄捡起扔到嘴里,人吗,你要认,你陆琛再得势都要低头。像陆琛这样得力的人不少,难得是他肯低头,好操控,他这种人自己都没心气。其实陆琛都认真感激陆五爷,多谢他从前救自己这条烂命。 最后陆五爷拍拍他肩膀就离开了,陆琛看着远处,穿花灰开司米毛衣,米色长裤的半百男人风华依旧渐渐走远,陆五爷慢悠悠走上平治。陆琛也插袋离开,嘴里叼一根烟,不是那只雪茄。 “大佬,你腿……刚才那一下好重。”阿明凑上前,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讨打,陆琛却懒得教训他。 “大佬,我听d哥话陆嘉明快要返港。”阿明眉头紧皱杞人忧天。 “整个龙安都姓陆,回来就回来咯。”陆琛拍拍阿明肩,“心大点。天塌下来,有高仔撑住。” “我是担心你啊,大佬。” “我无所谓。” 安老院 早上八点钟,老豆黎鸿坤在桌前看报,看他张脸就知股市阴晴,嗯,落大雨。妈咪头发半散,拿起面包片涂果酱。 “我过两日去大陆一趟。”黎鸿坤放下报纸,喝口手边牛奶。 妈咪不说话,撇撇嘴角,撕着吐司边。 莉莉给他打好领带,黎鸿坤拎着皮包出门,等门被重重带上,妈咪才开始说话。 “当我不知,还不是去找那个大陆女人。” 黎珊不知说什么,只好从果酱罐里挖一勺树莓酱。 “有什么用,都这么多年了,肚子还是不争气呀,半个仔都未生下。” “妈咪,不如你同阿爸谈一谈。”黎珊递过一句,把果酱磕在白瓷盘里。 “谈什么,我们没得谈。” 这时电话响起,莉莉打算去接,妈咪飞着跑过去,带着满脸欢喜,“是找我,我来接。” 黎珊知道是谁,她见过那个男人。老豆同阿妈其实早就各玩各,她很早就知道。也很好,至少两个人不用互相折磨,让夹在中间的她手足无措。这周六油画班停课,她打算上楼收拾一下就去安老院做义工。 吹水谭白事要办,陆五爷却没任何表示,陆琛私下同阿明去上香。谭个妻阿娟一见陆琛来便歇斯底里,一个女人怎么有这么大力,陆琛还未回过神衣领便被揪住,脖子上已被划出血红一道。阿明慌张劝拦,陆琛上一炷香,正一正歪扭的衣领,“对唔住阿嫂。”旁边站着的是谭个女儿佳佳,似乎才哭闹过,是找不到老豆?肉嘟嘟的小脸,辫梢扎着白色小花,白裙子,花边袜,黑皮鞋,是个安琪拉,可惜老豆不在世。陆琛蹲下身拉拉她的辫子,“佳佳好乖,以后有事可以找阿哥。”话都未说完,阿娟便一把拉女儿到怀里,憎恶痛恨惊恐,吹水谭的死几乎要让这个女人精神错乱。 “阿嫂,我同佳佳讲以后你们有事可以来找我。”陆琛拍拍阿娟肩头就要走,却被女人的一句话打断。 “陆琛,你不得好死,阿谭没命,你都注定要妻离子散。”好心不得好报,恶狠狠诅咒,蛇蝎心肠的女人,然后是呜咽。 其实都不能怪人家狠,谁叫你做掉人家的老公同老豆,留下孤儿寡母,一家三口就因你阴阳相隔不得见。陆琛都有过迟疑,是否只要自己手下留情,一家人就可以欢欢喜喜,丹丹就可以有老豆。 “好。”陆琛听完回过头出门。都不用你提醒,出来混迟早要还,我都知道自己是会入地狱一类人,但听到后,陆琛心里却还是难受。阿明急匆匆跟上。才出花枝街,陆五爷就来电,“阿琛,谭个妻女要处理妥当。”怎么妥当,是给笔安慰金吃喝不愁,还是永远安静不说话,好难,陆琛胡乱应一句,“好。” “别跟着我。”陆琛转头同阿明交代。 “大佬,你有无事啊。”阿明怯怯指一指他脖子上的伤口。 “没事。”陆琛合一合衣领,扭头离开。阿明看着陆琛越走越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原来当大佬这么难,也要挨骂挨打,还是做擦鞋仔来的得心应手。 下午三点陆琛来到圣诺安老院,好怪,为什么来这里,龙安陆琛怕自己无仔无女提前为自己安排老年去处?不是,他爷爷陈修德在这里。陆琛到时陈修德在树下呆呆看着别人在远处下棋,隔着很远陆琛就喊他,“老豆。” 满头白发的老人听到有人喊,回过头就看到陆琛,“阿江。”看到陆琛来看自己便开心到从长椅上站起来。错乱的记忆,错位的身份,陈修德有阿兹海默症,早就有,只是越来越严重,从前记得自己个仔陈正江,也记得阿孙,陈正江死后就更严重,只记得陈正江。 “最近好不好啊?”陆琛笑着扶他坐下,顺势坐到他旁边,见他鞋带松松又弯腰给他系好。 “好,我在这里很好,就是你不来看我。”老人似怪罪,却又拉拉陆琛的手,“不过你做事紧要,做工要认真,要对得住份薪,不能偷懒。” “好。”陆琛心酸,自己都是过一日算一日,但凡有办法不会把爷爷交给这里。爷爷在圣诺安老院的事只有自己知道,他怕寻仇,他仇家有几多他自己都数不清。 “阿琛念书好吗,他该长很高了。”老人艰难回忆,说话时脸上挂着骄傲,他对这个阿孙很满意。记忆里的阿琛矮矮胖胖,贪玩又贪吃。 “好。”陆琛点点头,顿一顿又说,“他过得很好,是大个仔了。”陆琛话锋一转,“你要好好吃饭睡觉,护工小姐给的药要按时吃,不要偷偷吐掉。”陆琛扮黑面唬老人家,“院长同我讲你不乖乖吃药。” “我都说那院长是个多事精。你倒教育我了。”陈修德更凶,不过还是松口,“那个药好苦的,最多我下次忍忍吃下去。” “你要听话”,陆琛看他满头白发,心里突然好酸,“不如我下次给你带豆豉蒸凤爪。” “要酥烂一点,还要多买一份给阿珊。” “谁?” “阿珊啊,就是那个好靓的姑娘。她每个礼拜都来看我,有时给我带菠萝包,有时是蛋挞,你知的嘛,我好中意食甜。别忘了要多带一份。” “爷爷。” 隔着很远有人喊,声音熟悉。陆琛回头。 红底白波点衫,丹宁牛仔短裤,衬得一双雪腿纤长匀称。女孩一张端丽的小圆脸,软红的唇,黑长发,显得皮肤过分白净,那双眼睛好亮,眼睫翘翘。好熟悉,我在这月娱乐杂志见过你?陆琛突然想起,是那晚见过的女孩。黎珊笑眼弯弯向这边走来,走近了看到是他,一下愣住。 “你们认识呀?”陈修德好似看出端倪。 “不认识。”黎珊笑着蹲身,把手中的杯递给陈修德,“爷爷刚才不是想喝水。” “好好。”陆正坤接过杯子,“这是我个仔。” “你好。”陆琛伸手问好。 “你好。”黎珊回他并不同他握手。妩媚如水的大眼睛。陆琛尴尬放低手。 “哎,老林那边打牌,我去看看。”陈修德撇下他们俩,走到一堆打牌人中间。 待他走远,黎珊好奇问,“这是你老豆?” “不是,你应该知道,他有痴呆症。”陆琛看她,少女粉面在阳光下染金,脖颈雪白,优雅似天鹅,陆琛久久不愿移开眼睛,终于转头,“多谢黎小姐看顾我爷爷。” “你常来看看老人家就好。” “刚才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也是,我应当说认识,被劫持威胁所以才同你认识。” 陆琛尴尬笑笑,伸长手臂搭在长椅背上,“靓女你叫什么名字?”自己好似还未同她说自己姓名,“我是陆琛。” “你还是不用知道的好,我并不想同陆生有太多交集。” “哇,我这么差劲吗,都不够格知你姓名。”陆琛无奈摇摇头,“也就你敢同我说这种话。”是啊,龙安陆琛,谁人不识,稍有不顺心便斩你全家,更不要说当面呛他。 “黎珊。”黎珊还是同他说,因为要对得住miss所教,对人要有最基本礼貌。 “人靓,名字都靓。”陆琛挑挑眉,笑着望她。 “阿叔,是不是都无事做?需要同我打发时间。” “也不是,因为是你所以才不怕浪费时间。” 黎珊轻笑,“那就byebye,我还有功课未完成,所以先走一步。”说完便起身离开。 陆琛看她纤巧背影走远,目光落在远处独自出神。从安老院离开时,陆五爷挂电话给他,陆嘉明听日返港,要他去机场接。 返港 第二日陆琛自港岛过海到九龙启德机场,到时才不过九点,看着架架波音机飞飞落落,就是等不到陆嘉明,说好十一点四十五分怎么还不到。陆琛把车停落到路边,耐心等待。到底是几时?陆琛没好气打给阿明,”买饭给我。” ”大佬你在哪边?你食咩啊?宜家三点钟,你食午饭还是晚饭,或者下午茶?” ”顶你个肺,快点,我在启德。” 然后电话就被粗暴挂断,丢给阿明一个找不出答案的天大难题,拜托,你体谅下我们这些做细的,我不是你肚里蛔虫又怎知你要食咩。然后阿明慌慌张张赶来,细致周到准备充分,几个菠萝油,水晶虾饺,叉烧包,一份肠粉,打包过的牛河,还有汤,陆琛黑面吃完,抱起胳膊闭眼打算继续在驾驶室等。多好,陆五给自己放假,什么都不用做,专心当好陆嘉明的专职司机就是全部工作。 ”大佬,我在这,你回去。”难得阿明懂眼色。 ”不用。”陆琛捏捏眉心,“你替我顾好吹水谭妻女,我怕五爷不会放过她们,有事挂电话给我。”阿明抱着装着剩饭残羹的纸袋离开,陆琛升起玻璃打算睡一觉,等来就来,等不来也能向陆五交代,你看我没偷懒尽职尽责,顶你个肺,叫我等一天。 十九点四十九分,陆琛被扣玻璃声音叫醒,顺利接到陆嘉明。陆嘉明上车,帽檐压低遮住脸,陆琛还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半张脸青白,手指颤抖。这种脸色神态陆琛见惯了,社团中大把人吸粉,他再清楚不过。 “恭喜太子爷顺利返港。” 陆嘉明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嗯一声。 车厢里氛围压抑难忍,陆琛踩紧油门车开得要飞起,两个人都不说话。 从陆琛十四岁认陆五做契爷,两个人就一起长大,关系却不远不近,陆嘉明对这个弟弟始终怀着敌意,因为这个契仔样样都比他这个亲儿子做得好,读书,打理社团,陆琛都比他精通。其实陆五也总是更疼陆嘉明,这次陆嘉明返港,一班人不用偏找上陆琛做司机,有脑便知是给人知陆琛不过是个外来的,从来没资格同他个仔抢位。终于到家,陆琛帮他把行李提到房间便离开了。 陆嘉明返港第二天,陆五爷就安排一同去酒店吃饭。陆琛到时七点钟,陆嘉明和陆五爷已经在等了。 陆琛坐低。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对面陆嘉明额上却还是汗涔涔,他显然毒瘾发作,牙齿咬得咯吱响。 “我们一起喝一杯。”陆五爷举杯,兄弟二人亦起身举杯。碰过杯,三日默不作声食餐盘中牛排。 “我去趟洗手间。”陆嘉明摇摇晃晃起身。从洗手间回来,他精神状态才好些。 “阿琛不是外人,我就在这里同你说清。你今次回来就把毒瘾戒掉。”陆五爷铁青着脸,用刀叉起盘子里的牛排,“以后不用回澳洲了。你就好好跟着阿琛打理社团。” 陆嘉明讶然,微微攥拳。 “既然阿哥已经返港,我明日就同他交接。”陆琛拿起雪白手帕擦一擦手。 “不用,过一段时间吧。”陆五爷起身,“我和几个老朋友约了赌马,你们慢慢吃。阿琛,你送嘉明返屋企。” 陆嘉明自己一个人喝酒,喝得醉醺醺,从酒店出门,陆琛才要去开车,陆嘉明突然说,“阿琛,同我走一走。” 面前就是维港,灯火如昼,渡轮未歇,有隐隐船笛声,夜风吹在面上冰凉舒适。 “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陆嘉明突然停住,抱臂看着对岸灯光。 陆琛从口袋摸根烟,无所谓笑笑,“是么。” “我有时都想,点会老豆那么疼你,你不过是街边捡来的一个野仔。” 陆琛无话,因为这是真,他千真万确是被捡来。 “其实我觉老豆真是憎我怕我。”陆嘉明淡淡一笑,何等诡异凄凉。 “我七岁那年,我记得那天是我生辰,我在楼梯间里碰见老豆,他看见我,慌慌张张逃跑,我进家门找不到妈咪,最后是在冲凉间找到她,她满身血躺在地上。”他顿一顿,又低声,低到不细听就会在这夜风中消散,“我都没怀疑过是我老豆,可是从那以后他就很少抱我,有时甚至是躲着我,他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就好似看怪物。” 陆琛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进风里,“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无聊喽。”陆嘉明挤出心酸笑容,“没人听我说这些。”陆琛都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招人恨的陆嘉明,下一秒陆琛的疑问就完全消失。 “你这种野种,也配姓陆。”陆嘉明语气刻毒。 陆琛低声咒骂一句,“叼,白粉仔。” 陆嘉明似是未听到他说话,专心致志看着小轮靠岸。他脸很瘦,整个人萎靡不振。 “你少吸点,白粉这种东西真的要人命。”陆琛拍拍他肩膀,“算了,就当我没说。” 巴掌 深夜的庙街烟火气十足,排挡摊贩,人头涌涌。牌坊前一溜算命摊,业务拓展,尚支持中英双语卜卦。全是花花绿绿成人用品的小铺,哇,好大条按摩棒,经过的少年忍不住多看几眼,铺里挂满旧照片,半裸明星挂画,实在吸人眼球,怎么会有这么大波。铺里的小老板瞪人,看什么看,少见多怪。一张脸五光十色,穿着黑色包臀短裙的按摩妹在街边等开工,四五十岁的秃头中年人多瞟几眼,旁边的老婆就要揪住耳朵一顿骂。讲真这里最丰富的是宵夜,海鲜云吞煲仔饭应有尽有。食完大排档,一班马仔酒足饭饱都离开,陆琛埋过单也要走,九纹龙等人都走光到他这边来,“阿琛,阿谭妻女是你处理还是我处理。”九纹龙递来支烟,”五爷今日问我。” “非要下杀手?不过是女人同孩子。”陆琛顿一顿却还是应下,猛吸口烟,“我来。” “五爷交代过。”九纹龙见陆琛迟疑就又好心提醒,“同情心泛滥,第一个没命的就是自己。不要做好人,况且我们这种本来就不是。” 陆琛点头,将烟灰弹落在地上,“放心。” 深夜陆琛赶到城寨,三层b室,陆琛敲门。开门的是吹水谭的小女儿,陆琛一把抱起她进屋,“妈咪呢?”佳佳指一指客厅一角,阿娟呆呆坐着,发上别朵白花。看到陆琛,恐惧得要把女儿从陆琛手里抢过来。 “阿嫂,这是机票,我叫阿明往你们户头划过钱,出去避一避。”陆琛把佳佳放到她身边。 “为什么要帮我?”阿娟震惊,眼圈泛红。 “我都是烂人不得好死,就当为自己积点德咯,以后被斩死可以留条全尸。”陆琛没所谓笑笑。 阿娟说不出话,好似想起从前那番狠言狠语。 “阿琛,对唔住。”阿娟牵一牵旁边玩娃娃的的佳佳,“同阿哥讲谢谢。” 陆琛捏捏细蚊女肥嘟嘟脸颊,“佳佳听妈咪话。” “阿明,送阿嫂走。” 半个钟后,阿明慌慌张张打来电话“大佬,大佬,有人拦车啊。” “叼,边个?” “九纹龙带人来,阿嫂同佳佳都被带走。” “去哪边?”陆琛心里发堵。 “他们拿刀让我不要追,九纹龙在副驾,……”不用再听下去陆琛就知道要下杀手,就立即掐断电话飞车到陆五爷处。 到时陆五爷在红木大桌后喝茶,旁边放着龙眼肉。 “五爷。”陆琛横冲直撞,“放过谭叔妻女。” “阿琛这是在命令我?” “我不是。” “我说什么你早就不听是不是?” “不过是女人同小孩,谭叔已经走咗。”陆琛好憎,这是他第一次顶嘴。 好清脆的一巴落在面上,陆琛面颊连着耳根火辣辣疼。空气好安静,突然有电话打进。陆五爷接起来,微微应声,就把电话挂断,走到陆琛身边。 ”你这是伪善,你救得了她吗?”陆五阴恻恻笑着看他,”阿娟已经上了去东南亚的船。” 陆琛听到说不出话,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五爷对上他眼,年老锋利的眼对上年轻的眼,“想清楚是你害她,你不愿让她死,阿琛要做善人,那她就不用死,去卖,做廉价妓女,多好,还活命。”下一秒这和善老人笑眯眯,“这得亏你,是你叫她生不如死,以后她都会想起你。” 陆琛额上青筋暴起,怒眼看陆五爷,你究竟是人是鬼,陆嘉明阴鸷不是没有原因,老豆这般食人不吐骨,仔也都照学照做有模有样。 陆五爷尚觉得不够,从脚边抱起一只纯白猫仔,绿琥珀眼睛,一看就知是名种矜贵血统来的。陆五手掌环扣猫仔的脖颈,猫咪天真喵呜一声,是在讨主人欢心,可它怎明自己的命运。陆五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钢制尖头小勺,微闪银光,缓慢插进猫咪眼睛,剜出莹绿眼球,这半夜十分,猫仔凄厉惨绝的叫声响彻大屋,瑟缩着从陆五手中跳脱,白毛染血。原来陆五取食它眼球,沾血的球囊放在龙眼肉上,陆五嚼食,“阿琛不试一试,吃这东西对眼睛很好。”残忍嗜血的老兽竟咂嘴,凶相毕露,”往日都是他们做好了我直接拿来吃,想着你从没见过,所以今日让你看一看。”陆琛楞在一边,想着那只独眼流血的猫仔。 “阿琛,做人不够狠怎么行呢?”老人花白头发,交叠着双手,”八几年,我同人做生意失了手,社团里又实在挪不出钱,我杀了我老婆,拿到一笔保险金。不多,但是就因为那笔钱我撑过去了。”陆五笑笑,眼角皱纹堆叠,”我们这种人手上怎么能不沾血,一定要狠才能做成事。你走吧,我今天累了。”陆琛自书房出门,失神至差点跌跤,脸上刺刺的痛。 牛河 陆琛无声离开,脸肿胀发热。街上人来人往,阿婆提篮买菜回家,小学生背着书包跑跑跳跳,年轻职员同最后一班巴士赛跑。恍恍惚惚已经到七点钟,果栏里没什么人,一盏电灯吊在头顶,灯下通伯在数点钱箱里的钞票,看见陆琛从摊前走过,便叫住他,“诶诶,阿琛去给我买酒。”还未等陆琛应声就递给陆琛钱,陆琛只好乖乖买瓶白酒回来。 “通伯我走啦。”陆琛打算离开。 “留下来吃饭,你这个点回去就只得食公仔面啦,搞不懂你们这些后生仔。”接着便喊屋内的阿婶,“多拿份碗筷呀。”陆琛便坐下来,等阿婶布置饭菜。小盅里白酒辣喉,通伯却津津有味。最好味的其实是这小市井间的烟火气。 “阿琛今日遇到事?” “我无事啦,通伯。” “那你还皱眉。”通伯点点他眉间,“好大片黑云。”又把大碗向他面前推一推“你通婶呢,最拿手这道花生眉豆煲鸡脚,我吃三十年都不觉得厌,好香,我每次都要吃好多。”说着就冲通婶笑咪咪。“阿琛遇到事都不奇怪,你比通伯懂得多,好好照顾自己。”通伯叮嘱。 “来来来,阿琛,我盛给你。”通婶装一碗给陆琛,“多吃点。”陆琛闷头吃饭,鸡脚果真好香,他好久都未吃过热汤热饭。 吃饭间固话叮铃铃响,通伯跑去接,压低声音说话,通婶在饭桌另一边也压着声音抱怨:“还不是在赌,当我不知的,你通伯手风不好又不会赌,早晚输光。” “那通婶还同他过下去。”陆琛打趣。 “都半辈子了,随他吧。”通婶无奈,又说,“阿琛有无中意的女仔呀,要是没有我都给你介绍一个。” 陆琛呛口饭,赶忙拒绝,“不不了,我咁衰,没人肯跟我啦。” “点会呢,阿琛好靓仔,诶,我同你讲……” 吃过饭,陆琛从果栏离开,骑车穿过一条条街。街上霓虹灯管稠密,小酒馆里有人吹水,冰室里有人在等奶茶,麦记里有人大口嚼汉堡。他想沿街找一家711,然后买包烟。比711先出现的是黎珊。她一个人坐在一间茶餐厅里,座位临街。陆琛被少女的侧面勾魂。陆琛鬼使神差跨下哈雷,走进那家茶餐厅,在平日他根本不会驻足停留。 ”妹妹仔,这个座位没人?”没等她说话,陆琛便大马金刀坐下。 黎珊抬头,暖黄灯光照在她眼睫上,在眼下投落一片精致扇形阴翳。面前少女痴笑眼神已失焦,黎珊明显喝多酒。 ”你中意食牛河?” “不可以吗?”她笑嘻嘻冲老板娘喊,“老板娘,再加一份牛河。”她又倒酒,“好好食的,我最最中意他家的牛河。” 陆琛从她手中夺过酒瓶,“以为你多大能耐,喝半瓶就变醉鬼。” “我酒量很不错。”黎珊低声嘟囔,“你这种阿叔还真是多话。” ”黎小姐怎么一个人?我听说这一带有变态杀人狂,专挑独身少女下手。”陆琛唬她。 ”是么。”她微微一笑,单纯天真,”和朋友一起来,她妈咪说太晚要她回家。我爹地同妈咪就忙着吵架无空管我。” 什么是少女心事?面前这位小小姐上一秒还笑嘻嘻喝鸳鸯,下一秒就掩面哭起来。陆琛吓一跳,连忙抽纸巾递给她。 ”我叼,你哭乜啊?”龙安陆琛从未哄过女人,他觉得她的情绪莫名其妙。 黎珊掩面哭更凶,陆琛手足无措,结巴起来,”你……你别哭了好不好,你……不要哭。” ”你被人欺负?你失恋?边个扑街仔啊,你同我讲……我斩死他,叼。” 她竟然真的止声,眼睛鼻头红红看他,”你又不能帮我嫁人,你斩死他……话不定,我以后要做寡妇。” 陆琛被她逗笑,”哇,黎小姐真是逻辑严密。”转念一想,”你才几岁就要嫁人?” ”我……我想吐啊。” 黎珊匆匆跑到街上,扶着垃圾桶呕吐,街上的人投来奇怪目光,陆琛尴尬笑笑,替她抚背。 ”好点了?”陆琛递给她一瓶水,替她拧松瓶盖。 ”……”黎珊惊觉,”啊,刚才还有一份牛河没上,你都未尝到。” ”傻女来的。”陆琛拍拍她发顶,”下次再吃喽。你吐那么急,怎么会有时间等牛河。” ”……” ”走不走?” ”……” ”我载你?” ”……” 陆琛脱下外套递给她,”你穿上。等下。”他到旁边711买包烟,靠着哈雷打算食根烟再走。突然风起,他拢起手指挡风,叼着烟凑近打起的火光,嘴边立刻开起一朵橙红色花,烟圈升起融进这红港的夜。黎珊呆在一边看他。他看她在看他,笑起来,”望乜?”他笑起来习惯挑起左边眉毛。是不是因为喝醉,黎珊竟觉他眼神温柔。 陆琛载她驶在这夜,短暂逃跑。黎珊圈住他劲瘦的腰,嗅得到陆琛 衣服上淡淡肥皂味。她娇小的乳贴着他背,他觉得背上那片皮肤灼热难忍,她已经睡着。 他其实心动,可是他骗过自己,只是突然兴起。陆琛都不知在弥敦道茶餐厅看见她,那一瞬自己何以会那么开心。 晚宴 回到家,爹地同妈咪已吵完架各自回房,黎珊松口气,踮着脚尖悄悄上楼。客厅里莉莉在打扫地上的碎玻,黎生掷了一只玻璃花樽,黎太将一整套骨瓷茶具砸在地上,莉莉叹息,真是好可惜。 躺在床上,黎珊想起下午出门前爹地阴沉的脸。 今日房市出了好大问题。 黎珊才要逃出门,黎鸿坤便叫住她。 ”嘉明已经回来,明日嘉明的洗尘宴你要去。你们见一见,很快便要订婚了。” 字字句句不容反抗。 家族联姻在这水深火热,烈火烹油的港城再常见不过。一场婚姻带来数不清的好处,利益面前根本无需问过当事人意见。万事利为重,财为先,怪不得几多港人一句恭喜发财日日挂嘴边。 那只暹罗猫在窗外叫,扰得人心烦。 七月初,半岛酒店,衣香鬓影。鹅肝菲力,红酒香槟。这是上流社会的高级玩法。 最上流的接风洗尘。到场的非富即贵,就差将港督也请到场,就为一个陆嘉明返港,未免小题大做。 陆五站在大堂中央,旁边是陆嘉明。 ”多谢各位来参加今晚的宴会。”陆五看看身边的陆嘉明,”今次嘉明回来就要协助我处理社团事务,若以后嘉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大家不吝赐教。” 话音未落,即爆起一片掌声。 陆琛依靠着酒店大堂的大理石柱,看向对面围站的人群。边个是话事人,边个位高权重,他一点都不在意。陆琛一眼看到黎鸿坤,他笑着拍掌。 人群私语,陆五要退位?这位太子爷担不担得住龙安话事人? 遥遥举杯,陆嘉明饮下香槟,”多谢各位uncle,aunt参加我今日的洗尘宴,多谢。” 镁灯如火雨,影下这位含着金汤匙的陆氏独子。明日报纸头版头条已经预定。 黎珊在宴会一角,看着男男女女热切攀谈,置身事外,全都不关她事。 陆嘉明向这边走来。 ”阿珊,还记不记得我?” 黎珊讶然。这就是陆嘉明。 从前见过面,当时年纪太细,对他便没有太大印象。斯文白净的男人。 ”阿珊,大个女了。”陆嘉明手抚上她发顶,最后手停在她纤弱肩头。一双眼睛好似要看穿她。 黎珊穿一件黑色短礼服,一双雪腿匀称纤细。少女肩臂裸露,裙的后背挖空,仅仅一条黑色绸带束缚少女腰身,大片雪白皮肤暴露。 他靠的太近了,黎珊退避。 ”小心。”陆嘉明拦住她腰。 黎珊差点被自己绊倒。 陆嘉明的手贴在自己的后腰,黎珊微微颤抖,立刻站稳,”谢谢你,嘉明。” 陆琛在大堂一角看到两人,自waiter托盘中拿一杯香槟饮尽。 黎珊无故害怕陆嘉明,不知道害怕什么,是那只搭在自己后腰的手,还是金边眼镜下那双意味不明的眼,或者他身上华丽浓重的香水。 幸好有人走近同陆嘉明聊天,黎珊赶紧走开。 大堂冷气开得太足,黎珊的裙太短,再多待一秒钟就会得重感冒,黎珊避开妈咪爹地的视线离开大堂。 七月的天很热,黎珊被冷气吹太久,站在露台上竟觉微暖,好似春天。下午天文台发布黄色暴雨警告,后来又升级为红色。好像预测不准,至今都无夜雨迹象,大家都已放松警惕。 有人在露台抽烟,身形熟悉。 ”你怎么在这?”黎珊吃惊。不过,好好运,在这种地方还能遇上一个自己说得来话的人。 ”我不该来?”陆琛吐出烟圈,笑着看她。 漂亮的少女,无瑕的少女,蜜桃似的少女。 ”你也姓陆,你是……”黎珊想问他是否也是陆家人,还未问出口,就被陆琛打断。 ”不是,我是保镖。”陆琛转过头看着露台外面的花园。花园里有大片凤凰木。陆琛一身黑灰色西装,衬衫雪白,他扯松领带,舒一口气,趴在露台栏杆上。 黎珊微微动心。 ”你怎么出来?”陆琛突然问。 ”里面好冻。”黎珊尴尬笑笑。 温暖如春的夏夜。 陆琛笑起来,看着她的发,她的裙,她的腿,”你今日好靓。” 少女脸颊在烧。 夏夜的虫鸣,唧唧啾啾,夜风暖融,连虫都心动。 后来后来,很多年以后都会轻易记起这个脸孔微红的夏夜,记起身旁的人。即使记不起露台,记不起虫鸣,记不起夜风。 火红的凤凰木似在燃烧。 少女祈祷,天父,天父,求你将我放在他心上如印记,放在臂上如戳记。可是谁愿眷顾这种信徒。 天父都说,不要爱他,不要心动,如若不然,便会烈焰焚城。 少女的发很香。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早点回家。”陆琛眼睛躲闪,匆匆离开。 陆琛坐进车中,心脏猛跳。 他很想吻她。 上次在尖沙咀火拼,红棍拿枪抵在自己太阳穴,陆琛都未如此慌张。床都同人上过,也同黄美仙吻过,甚至也玩过三线艳星,陆琛都从未有今天这般动心。 黎鸿坤带着妻女坐上平治离开。 陆琛在远处看着平治渐走渐远。 这些年,黎鸿坤有没有做噩梦的时候? 翻风了,好快就会有一场暴雨。陆琛在车中抱臂闭目,听见雨点敲在车窗上的声音。 回忆 黑雨漫天。 树枝被折断,砸落在车顶蓬。狂风太暴烈。 回忆如一朵朵邪恶紫黑的花噗噗开起,在这时这地惩罚这人,要他记起,要他伤,要他痛,要他流泪。 1982年,香港九七前途未卜,恒生指数暴跌,几多港人生途亦未卜。 好多人一夜白头,人人自危。“不堪股灾打击,一中年男子烧炭自杀。”水深火热中这样的新闻已不再新。 菲律宾的土产是芒果干,泰国的是榴莲,那香港的特产是股票。从二十几的后生仔到七十的阿婆,谁手不买几支股票,这样的时代不买股要怎样发财。人人买股,人人狂热,人人都抓住机会争当下一个弄潮者,谁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时代会崩盘。 从前陈生港大金融系毕业,怎会不知股市风险大,可是太诱人,单靠股票一日进账一千万实在可观,整个陈氏集团都抵给银行,股灾来临,一夜间真金白银变作浮沫。资金周转不开,大屋同工厂都归了银行,却还是身背巨债。陈生一家已搬进九龙城寨。 凤凰落地,人人可践踏。 为了家用,陈生在码头搬货。工头却故意拖欠工钱。陈太菜场买菜都要小心翼翼,不可超支。菜场阿婆不怀好意,菜都很便,你们不是最有钱?陈家俊已不再读皇仁书院,随便去一所夜校。晚上回家,城寨里的小孩会拿石头掷他。从前上学日日平治接送,菲佣餐餐用心做,讲究营养均衡,荤素搭配,陈家俊稍稍皱下眉头,妈咪都要另换花样给他,爸爸送他辆跑车还有栋别墅,那时他十二岁。家中个小王子陈家俊,要乜有乜。陈家俊不识什么是苦。 陈黎两家交好,况且从前黎生有难关时,陈生借他大把钱渡关。黎氏怎会不救,救,黎生一句话,拿你老婆来换。 原来黎生都眼红,同是北边来港搵银,凭乜你从前做事都顺风顺水? 谁不知陈生最锡他老婆,这样紧要的关头还是需要一个女人挺身而出?陈生抵死不肯。陈生想去死,可是想到妻,想到十四岁的仔,怎忍心,只得拼命捱住。陈生再多做份工,凌晨后才返家,一家挤在一张窄小铁床上。 陈家俊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有人上门追债,那些钢刀明晃晃扎眼,他问陈生,阿爸,我们会被斩死吗。妈咪躲在一边哭。 那天陈家俊回家,阿爸还未收工,黎叔叔也在,妈咪说你出去玩,我同你uncle有话要说。 陈家俊很乖离开,又有什么好玩呢?他走着,九龙城寨混杂,白粉仔角落里抽搐,赌棍打老婆,酒鬼抱着酒瓶醉死,还有涂脂抹粉的女人在床上等。好恶好脏,陈家俊便走回家。 家门紧锁,他爬窗,看到平日斯文的uncle黎在妈咪身上耸动,他慌了,妈咪白花花的身子被他压着,喘息呻吟刺耳。他流着眼泪捂耳逃跑。那晚他没有回家。 第二天早上回来,一切都已变了样。家门被拆下,阿爸妈咪不在,他跑上街,人群议论纷纷。一张风月版报纸。陈氏集团破产,家妻偷情,陈生杀妻后跳海自杀,家中幼子下落不明。 自此面目全非。 为什么十四岁那年要这样苦? 十四岁的陈家俊失去家底,十四岁的陈家俊流落街头,孤儿仔陈家俊。那天他已经记不起到底几日未吃过饭。他在士多店偷面包被老板打得浑身青肿,跪在地上道歉。 ”很饿是不是?”那时有个中年人走到他身边。 陈家俊很倔,他不说话,用很黑的眼睛看着那个中年人。中年人给他付了面包钱,又把他带走。 那是已为人父的陆五丰,陆五丰收他做契仔。 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陈家俊,他叫陆琛,有一个细佬,陆嘉明。 1987年,卫奕信继任港总督,距离彭肥接棒还有五年。周润发穿一件风褛,那年他第一次登上金像奖的舞台,感叹自己等了三年,但是属于他的东西终将属于他,他问心无愧。民主派人士在维多利亚公园举行争取下年立法局直选的集会。熙熙攘攘,热闹繁华。 那年,他十九岁,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在陆五社团里做事。十月份,股灾来临。陆琛以为这次黎家会翻船,因为他信因果报应,他信恶因恶果。那日他在铜锣湾被砍到只剩半条命,捂着腰腹上的伤口逃跑,在半途见到黎氏一家三口在临窗卡座食晚餐。点解?点解坏人不会食恶果? 被人追杀那晚,陆琛情急之下躲进了黎家。也是太巧,他跳进少女房间的窗。他那时才知道,从前那个黎鸿坤百般疼爱的珊珊已经长大。 很多年过去,陆琛以为可以忘记,可以原谅,可是宴会上见到黎鸿坤时,他又记起那个下午。 他不要宽恕,他要报复。 雨下得很急。暴雨里艳红的凤凰木,火红妖异,红彻肺腑。 *契仔:干儿子 点解: 为什么 搵银:赚钱 差人 昨夜这场大雨,百年不遇。 半岛酒店前养观赏鳄的池被蓄满,水甚至往外溢,流满玫瑰大理石砌的地面。大雨洗去了喷泉里女神维纳斯身上的尘迹,洁白晶亮,丰润诱人。 陆琛一夜不眠,快天亮停雨时才驾车离开。 没带出租屋钥匙,陆琛把门砸的乱响,阿明顶着鸡窝一样的发来开门。 陆琛进门便随意躺在沙发上。 ”大佬,这么早。”阿明懒洋洋爬回被窝。 裤袋里烟盒已空,陆琛烦躁地在玻璃几上找烟,烟找到,火机又不见。再大海捞针找火机。一张玻璃几上内容太过丰富,公仔杯面,吃一半的烧麦,酸馊的外卖盒,剃须刀,袜子……应有尽有,就是找不到一只打火机。陆琛从最底抽出一本色情杂志,认真翻看。 ”哇,这个就波太大了。”陆琛啧嘴。看完陆琛又继续黑脸找火机。 阿明突然八卦,”大佬,昨天露台上那个是谁?好靓,靓过电影明星啊。” 陆琛不说话,继续低头找。 ”你今早这么累回来,哇不会是……”,阿明见好就收,”琛哥有福。” 陆琛掷一本杂志过去,”起来给我找火机。” ”我很困的。”阿明翻个身继续睡。 ”刚才怎么就不困。”陆琛恨不得一枪爆他头。 ”昨日我们一班人去收数,好晚才回来。回来后,隔壁床一直响,叼,那个死肥佬,阿丽又嗯嗯啊啊叫个不停……快到三点钟才睡。”阿明把头埋进被窝。 陆琛亦躺在沙发里补眠。 ”琛哥,琛哥。”阿明叫得紧。 ”叼,你叫魂啊。”陆琛喉咙干得发紧,指指桌上半杯水,要阿明端过来,他没眼色,陆琛想了想还是自己来比较快,等到阿明拿给他,自己早就渴死。 ”什么事?”他拿到杯子。 ”有差佬来天乐里的场子,说有事要问话。阿bill话琛哥不在,等下再来。” ”能有什么事。”陆琛一气饮下整杯水,差佬问话的事多了去了,那帮警察还不是一群废物。 陆琛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精劲后腰,腰背上大大小小的疤,拿了毛巾准备冲凉,叫阿明一边等。 ”大佬,我听说今次是九纹龙搞鬼。”阿明贴着冲凉间的门同他说话。 陆琛在冲身上的肥皂水。 九纹龙同陆琛都为陆五做事,陆琛同他无冤无仇,九纹龙实在没理由这样做。 ”你听谁说?”陆琛开始套衣服。 ”九纹龙手下的锋仔,你知的嘛,他上次在鸡窦找阿金,做完同阿金吹水,说,以后看天乐里场子的人都要扑街,阿金问为乜,他说,九纹龙已经同差人打过招呼……”阿明骂起来,”我叼,这是乜话,九纹龙扑街都轮不到我。” 五点多钟到了舞厅,门口有便衣,厅里没什么人,灯还没亮,黑洞洞的。 陆琛走进去,看到坐在高凳上的黄sir。 ”黄sir有乜事?” ”办案喽。”黄sir拍一拍衣服起身,给旁边便衣使眼色。戴眼镜的便衣出示证件,”据有关人士举报,四天前的一宗奸杀案的受害人曾于案发当日出入过这间舞厅,希望可以调取当日录像,请您协助调查。” 黄sir笑眯眯看着陆琛。 陆琛口气强硬,”有关人士是谁?顶你个肺,就算出入过,你们这帮废物查的出?”简直是明晃晃挑衅,不留半分情面。 黄sir在一边气得脸青黑,却只能好声好气说话,”琛哥,配合点啦。” 整个下午同晚上,一帮差人对着一盘录像带来来回回看,画面里根本没有要找的人。 黄sir看一眼表,笑着说,”琛哥,打扰了。” ”原来你们一班人这么中意看录像?我有好多更精彩的,请你们看?”陆琛大马金刀坐在沙发里。 ”改日吧,收队。” 已经八点钟,生意还很冷清,全怪一班警察捣鬼。 ”叼,今后若黄sir日日来查录像,生意还做不做。”阿明在一旁抱怨。 ”九纹龙也是够胆。”陆琛吩咐,”九纹龙那边看紧点,最近天乐里这边要小心。” ”那白粉同丸仔还卖不卖?” ”粉肠。”陆琛气到要翻白眼,”现在卖你是想往枪口上撞?同阿bill讲收敛一点。” 陆琛出门。 ”大佬,做乜?” ”你管我?” 九纹龙平日对陆琛都很怕,今日竟然有胆叫一班差人来捣鬼,背后肯定有人撑他,边个势力这么大,敢同他陆琛作对。 黎珊在房间同好友叶俪茵通电话。 ”阿珊,明日不上课,不如我们出去玩?” ”去哪里?” ”我听说一间电影公司在招新人试镜,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说不定以后就变明星了呢。” ”茵茵,你醒醒。” ”真的,阿珊,我觉得你一定行,你那么靓,从前上街星探都挖你,你还拒绝。” ”那你去吧,我不去。” ”你陪我可以吧,好阿珊,明天你陪我去,就这样说好了,byebye……” 黎珊还未答应,叶俪茵就挂断了电话。 重庆大厦 第二日,叶俪茵带着一套浓重妆容来找黎珊,两人一起进了重庆大厦,坐上电梯到十三楼。 ”茵茵,我觉得还是不要去好。” ”来都来了,我们就只是试镜。” ”茵茵你有没有打听清楚?这间影视公司到底怎么样?” 叶俪茵心虚。 ”那不如我们赶紧走。” 电梯已经到十三楼。 七十年代荷里活电影解放,大胆片种充斥市场,港影亦不甘落后,香港一定要担得起东方荷里活名号。邵氏兄弟最清楚,万变乃求存之理——开拓另类电影题材,于是色情电影大行其道。怎么能叫咸片,是色而不淫,制作精良的风月片。 36f波霸叶子楣一脱成名,凭借同徐锦江在浴缸中激战的表演蜚声国际。亚姐叶玉卿豪气接拍激情三部曲,成功转行脱星,一口气赚足三千万票房。 社团帮派亦紧跟潮流,古惑仔暴力胁迫,主演成名心切,合作产出粗制滥造的黄色影片,制成录像带一本万利。邵氏拍片好,我们的录像更好,经济实惠,醒神养眼,况且我们的主演都是打真军的。 弥敦道36-44号,尖沙咀重庆大厦13层即是龙安的制作工坊,平日是陆琛一班手下在替陆五爷盯着,陆琛偶尔会来。 ”拔萃女书院?”秃头大肚的导演看一眼个人简介,又一脸咸湿看着两人,”嗯,外形都很不错。去试镜吧。” 黎珊打量周围环境,残旧阴暗,怎么可能是间正经公司。 ”我就说,我们肯定行。”茵茵一脸得意,拉着黎珊的手。 ”你们得分开。”导演不满。 ”我们一起吧,我一个人会紧张。”茵茵竟然对着导演撒娇,黎珊一想到导演那张肥乎乎的油面就要呕。 接下来,两个人被带到挂着海滩幕布的试镜房间。 ”把衣服脱一下。先影几张相试试。” ”为什么脱衣服?”黎珊觉出不对劲。 ”快点。”摄影师凶神恶煞,”那我叫人帮你们?” 黎珊一边脱衣服一边小声同叶俪茵说话,”茵茵,等下我们就跑,从后门走。” 摄影师在调镜头。 ”快跑。” 还未出门,黎珊同叶俪茵就被挡住,一个疤面男人将两人摔在地上。 ”来这里,你还想跑?” ”导演,不如今日题材就是一男大战两女?”疤面笑得一脸淫荡。 ”就现在拍吧,霸王硬上弓,还是未成年妹妹仔,都好劲爆,一定大把人中意。” ”不要……不要。”叶俪茵被逼到墙角,裙子已经被褪下。 黎珊衬衫被撕烂,上身只剩一件白色胸衣。”茵茵……”黎珊哭喊,看着叶俪茵被摄影师压在身下,自己的手腕也被疤面狠狠捏住。 陆琛在隔壁听到哭喊声,”这么不情不愿,为什么还要来。”陆琛冷哼一声,接着把吃一半的菠萝油胡乱扔在桌上,”都来这种地方了,扮乜贞烈。” 陆琛被哭声扰得心烦意乱,把一只烟灰缸掷在地上。 ”大佬,我去看看。”马仔小心翼翼捡起烟灰缸。 ”我去。”陆琛不得已起身,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女仔这么刚烈守节。 陆琛推开门,一眼便看到黎珊。 黎珊躺在疤面身下挣扎。 ”叼你妈嗨。”陆琛暴怒,一脚把疤面踢在门边,又按着他的头向墙上撞,血流满头。一旁的摄影师被吓得停了手,导演也傻住,拉住陆琛,”琛哥,会出人命的。” 黎珊衬衫被撕得破破烂烂,只穿着内衣,裙也不知所踪。 陆琛停手,抱起黎珊离开了房间。 窄小房间里,黎珊坐在陆琛怀里抱着他脖颈大哭。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缺钱花?”陆琛拍她背,火冒三丈,”你还真是够胆。” 少女的蝴蝶骨支棱着,在陆琛手下颤抖。 黎珊哭得更凶。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陆琛无奈,只得哄她。 黎珊在陆琛颈窝里哭得头脑发热。陆琛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让她安心,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你怎么来救我?”黎珊离开他肩膀,瞪着哭得红肿的双眼看他。 ”我不是来救你,我是来同你拍录像的男主角。”陆琛把她逼到墙边,抬起黎珊细长的双腿缠上自己腰间。 黎珊一脸惊惧,整个人要失去平衡,只好攀住陆琛肩膀。 ”你猜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陆琛坏笑,把她抵在墙上。 黎珊没有反抗的余地,她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陆琛气息灼热,玩味地勾起她一缕发,”我也是男人,他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咯。” 黎珊被吓呆,简直是从一个火海跳进另一个火海。 ”男人嘛,就是中意这些,比如摸奶,再比如做身体的交流。”陆琛邪笑,冲她挑挑眉,”生理老师没有教?miss太不负责任,那我教给你。”说罢就伸手作势扯她肩带。 黎珊捂住自己胸前哭起来,又锤他胸口,陆琛下巴抵着她发顶笑,”原来胆子一点都不大啊。” ”你下次再敢来这种地方,你信不信我找人打断你腿?”陆琛吓唬她,又吻她发顶,”不要来这种地方,坏人很多。” ”那你是不是坏人?”黎珊鼻头红红无助地看他。 ”我当然是。”陆琛给她捡回裙子,又把自己的衬衫给她套好。 陆琛挂电话叫阿明开车来把两个人送走,自己留在房间里做坏事。 下体涨硬。房间里还有黎珊的气味,陆琛拉开裤链,想起雪白的乳,绵长的双腿,还有那双天真无助看着陆琛的眼睛,自己握住前后套弄,很快便泄了出来,之后一身轻松在破沙发里仰面躺,看着天花发呆。 隔壁继续开工,这次的女主演心甘情愿献身,嗯嗯啊啊叫得投入。陆琛想起那双白嫩娇小的乳,又想,阿珊叫起来一定比她好听。 澳门 自重庆大厦那一日后,黎珊便很久不见陆琛。 日子不停摆,人也不可以停。黎珊用心念书,陆琛忙社团事务,六千万港人亦在挣前途,距离九七还有几多光阴? 陆琛去向陆五报告社团近况,从陆五书房离开,见陆嘉明懒洋洋躺在沙发里。 “阿琛,你载我去拔萃女书院,去接黎珊落学。”太子爷发话。 陆琛被选中当他柴可夫。 ”我还有事。”陆琛一顿,“接边个?” “你三点半来接我,阿珊三点五十落学,不要让她等,我同她讲好了。” 看陆嘉明一副神气样,陆琛都想拒绝,算了,有靓女睇,他都可以不计较。 三点二十分,陆琛载陆嘉明到了书院门口。 “好早。”陆嘉明看一眼手表。 “……你都说不要让阿…黎珊等太久。” 陆琛望着校门,想立刻见到黎珊。 三点五十分,铁蔓花枝的大门打开,一群女生涌出来。 鲜活生动,天真烂漫,花一样的女孩,会买leslie荣的大幅海报挂床头,会跑三条街为一杯中意的冻鸳鸯,会给中意的男仔写情信,会聚在一起悄悄讲八卦,当然也会有烦心事,没人会想到这些女孩将来也要成为人家的妻,做人家的母亲。 人群中,黎珊同叶俪茵挨着肩膀出门,同茵茵挥手道别后,黎珊看到陆嘉明,笑着向这边走来。 少女一件白色衬衫,黑色套裙,胸前拔萃女书院的金色名牌闪闪发光。黑发白肤,少女微笑着走进他的视线。这样的黎珊不知几靓,毋需珍珠玉石,胭脂水粉助阵。 校裙外的那截小腿白得发光,陆琛不满,校裙怎么这样短?怎么大半纤细小腿露在外,还要不要保护少女安全成长?陆琛恨不得写信投诉校长,校长都要哭诉,这位先生,我们书院女孩子的裙都过膝的。 黎珊同陆嘉明坐在后座,陆嘉明亲密拦住黎珊肩膀,同她说笑。 陆琛黑面驾车,却又不甘心回头看一眼她。交通督导员见到一定拦车,先生,你这是危险驾驶。 ”阿珊,功课难不难?” ”还好。” 陆琛自后镜见黎珊尴尬笑。 陆嘉明手实在不老实,开始是搭在黎珊膝头,黎珊稍避躲,后来手又摸上黎珊大腿。咸猪手,陆琛恨不得把那只手剁碎。 黎珊不说话,紧紧咬着唇看窗外。 陆琛猛踩刹车,陆嘉明向前一趔趄,撞在座椅背上,”sorry。” 陆嘉明不好发作,手从黎珊腿上移开揉着鼻子。 黎珊在车窗边笑起来,”嘉明哥哥,你要小心。” 陆琛在黎家的大门停车,黎珊甜甜说一声byebye,又冲驾驶室里的陆琛俏皮眨一眨眼。 少女真是有魔力,陆琛立刻心跳爆表。 做完功课,黎珊在读一本小说,绯红的绸布封面,一眼看去就知里面藏了不少少女心事。书里情情爱爱,跌宕起伏,太玄,反而叫人不信。怎么会一吻便大脑放空呢?这样的情节不合逻辑,黎珊简直理智过头。黎珊看一会便撇在一边,开始温习功课,她要准备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写试卷那天,黎珊感冒头痛,发挥不好,可还是拿到二等奖,她要去澳门领奖。 本应陆嘉明去澳门点货,工作十足轻松,陆五爷意图他见一见澳门的那位主事,将来生意上一定会有更多合作。 都已打点好,澳门也已做好迎接陆少的准备,今次一定要陆少见到澳门这边的诚意。出发前,陆嘉明白粉吸过量,根本无法见人,陆五没办法只好指派陆琛去。 点过货,澳门主事一定要请陆少好好玩一玩,他很欣赏这位陆少,陆少一表人才,人也精神利落。陆琛不好拒绝,但又怕待久陆五会觉得自己有异心,就在主事安排下去到葡京,打算稍作停留便返港。 黎珊站到台上领奖,台下的镁光灯耀得眼睛痛。领过奖,领队老师去葡京鬼混,亦把一班学生仔带去。 万紫千红,金碧辉煌的葡京。 若有钱有闲,谁人不想一游这妖窟。 娱乐场里人又多又杂,各色皮肤,各色眼睛,各种语言,大家都好开心。金发碧眼的高挑荷官发牌,人人赌得眼红。筹码碰撞的声音,好吵。 黎珊向外躲一躲。 站在令人流连忘返的销金窟门口,不远处是澳凼大桥,桥上灯光点点,桥下是黑墨深深欲海。 又有几多人被这欲海食掉? 司机驾车在等,陆琛上车后自车窗见到她。 妖光流转的霓虹灯稠密,她站在这灯光间。 他要司机把车开过去,陆琛落下车窗,“上车。” 黎珊傻住,银红靛绿的光落在他脸上,他在对她笑。她站着不动,陆琛下车把她塞进后座。 “好巧,我们怎么总碰见。”陆琛抱臂笑着看她,他同她一起在后座。 “我来领奖。” “阿珊读书好犀利。” “当然,我将来要做大状。” “你牙尖嘴利,我看一定可以。” “多谢你吉言呀。” “我将来官司缠身可不可以找你?” “怎么不行?我少算你一半钱。” 两个人大笑。司机也跟着笑。 八字尚没一撇,思绪就已经扯到九天外。 夜风灌进车厢,黎珊的发被吹动,似有猫爪在挠,陆琛心痒。 “带你去玩,去哪里?”陆琛征询她意见。 “我对这里不熟的。”黎珊看着车窗外,桥灯如串。 “看马戏?” “好。” 太阳马戏团,好出名。 黎珊并不喜欢马戏,陆琛反而看得起兴,会拍掌喝彩,他像个小孩子。黎珊见他笑觉得好开心。 表演快结束时,陆琛发现黎珊不见,便跑出去找,最后在走廊里看见她。 陆琛舒口气,又皱起眉。 黎珊在对一个蓝眼鹰鼻的鬼佬笑。 她眉眼很漂亮,水眼山眉,眼睫投落阴翳,那唇角微微牵翘,任谁能不心动。 鬼佬给黎珊变魔术,鬼佬左手有一角澳币,右手是空的,攥拳,再摊开手掌,左手是朵紫黑玫瑰,右手是那一角澳币,鬼佬要送给她。黎珊笑着伸手,陆琛跑过去一把推开那鬼佬。 “你不要随便收人家东西。”陆琛黑面。 黎珊愣住,然后牵着陆琛的手跑。 陆琛任由黎珊拉着手逃跑,她手很软。 最后是在苏亚利斯博士大路上停脚。夜风拂在脸上,很柔很软的风。 “为什么要跑?”陆琛兴趣盎然看着她。 “他会打你的。”跑得太久,黎珊微喘。 “我会打不过他吗?”陆琛挑挑眉。 “我怕。” 陆琛突然吻住她。她唇柔软,呼吸芬芳,陆琛吻上便不想离开。 时间便就此停住。 这一吻绵长,要超过澳门美丽的海岸线。 澳门,葡京,澳凼大桥,太阳马戏团,澳币,玫瑰,吻……黎珊大脑一片空白,就快要缺氧。 陆琛离开她的唇,替她顺好被风吹乱的发。 “你不要一个人跑出来。” 黎珊颊上很红,整个人很呆。 “可是我不喜欢马戏,那只黑熊颈上的皮肉外翻,它被虐待。” “傻女。” *柴可夫:司机 睇:看 落日 黎珊靠在陆琛肩膀上睡着。车玻璃映着她一张精致侧面,陆琛牵着她手。 丘比特蒙眼射出一支金箭,爱情就是这样盲目开始。谁又能抗拒?众神之王朱庇特都要爱上凡人女子伊娥。 那能否眷顾这双恋人? 天父默允点头,或许能够一时。 那一世可不可以? 从是细蚊女miss就教,不要恋上坏人手里的糖,这次情况更糟糕,恋上一个坏人,那该怎么办? 回到家已经凌晨,黎珊被叫醒,迷迷糊糊要下车,陆琛笨拙心虚吻在她额头,黎珊慌慌张张逃走。 澳门主事派来的司机见到两人的举动笑起来,“陆少正在拍拖?” 陆琛笑起来,一脸幸福,“你眼睛都好尖。” “你吻她的嘛。”司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躺在床上黎珊面颊发烧,自己都怀疑澳门这一晚到底是不是真,黎珊坐起来,盯着墙上leslie荣海报,认真忏悔,“leslie,我说我会只爱你一个,sorry,我现在也要爱他了,你都会祝福我是不是?” 少女甜甜一笑,继而吻上海报,脸红小小声说,“他今日就是这样吻我,我当时好紧张,快要喘不过气。” 黎珊整夜失眠,脸颊发烫似高热。 这就是爱情?黎珊可以好轻易解一道复杂数学题,完成一个繁复的物理实验,但是面对这题所有公式都用不上,只得用一颗心。 差佬近几日盯得紧,社团不能有大动作,运输线也全部停掉。陆琛无事做,下午便去接黎珊落学。 陆琛不到三点便到书院门口,等足一粒钟,才到放学时间。陆琛倚在车边,深情与大门对望,黎珊还不出来。 “哇,你看那个男仔,又型又劲,好养眼。” “是车边那个吗?真的诶,十成十靓仔。” “人那么正,为什么不去tvb训练班,可惜了,要不然星途都好璀璨。” “下一个梁朝伟,简直少女师奶通杀。” “你说,靓仔有没有女朋友?” “都来书院门口接人,肯定有啊,你不要打人家主意。” 一群女生自他身边经过都议论纷纷,陆琛得意间,黎珊已经朝他走来。 “靓仔,来接我?” “废话。”一句话让陆琛心情大好,温柔给她戴好头盔。 黎珊在一片艳羡中跨上机车,紧紧揽住陆琛后腰。 “去哪里?”黎珊趴在陆琛后背上问。 “等下你就知。” 下午四点钟的路已经好堵,陆琛骑车载她在车流中穿梭。 “慢一点啦。”黎珊松开抱住陆琛的手,拽住裙角,“我的裙子被吹起来了。” “是吗?”陆琛坏笑,却加大油门。 “陆琛!!”黎珊坐不稳,只得再搂住他腰。 一双恋人似在私奔,一场甜蜜逃亡。 沿途经遇一片片海,最后陆琛在一个破旧码头停下。码头年久失修,浮桥的铁板已经锈烂。周边的仓库车站都已废弃,只有一间老旧的茶餐厅还在营业。 黎珊要一支冰激凌,陆琛点一份糖水,两个人就这样坐在一间老旧茶餐厅里。 “为什么来这里呀?”黎珊吃着冰激凌。 “这里杏仁露做得好地道。我从前想,若果我有中意的女仔,我一定要带她来这里。”陆琛把碗向她面前推一推,“你尝下?” 黎珊吃一口,“嗯,真是好香。不过这和别处有什么不同?” “老板说这是用花岗岩大石磨,好难得。”陆琛搅着杏仁露,“我从前快饿死时,老板给我一碗杏仁露,自此便忘不了。” “……你从前好苦吗?怎么会要饿死?”黎珊看着陆琛,他垂着眼睛。 “我老豆阿妈死得早,我很早就出来做事。”陆琛似不在意,淡淡吃一口杏仁露,“这么多年,老板都换过三个,不过味道真的都未变。” 黎珊听他说话听得专心,冰激凌化了都未发觉,黏乎乎的奶油沾在手指上。 陆琛抬起她的手腕,轻轻舔舐她细白手指,舌尖细腻温柔。黎珊面红,又觉很痒,手足无措,看着他低头专心舐自己的手指。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光变得粉红,一间茶餐厅亦满室粉红。 黎珊看得出神,陆琛放下她手,坐到她身边来。 一室粉光,少女的脸亦被映照得粉扑扑,陆琛痴迷。 黎珊亦沉醉,窗外的落日柔曼。 绚烂晚霞,如梦似幻。远处立着旗杆,傍晚的风把旗吹得饱满飘扬,一艘大洋船自眼前驶过。 这是几时?又是几世? 英国佬快要撤离香港,紫荆花里不久就会开起一朵红色五角星,政策变人心也变,人人都讲香港末世快要来临。 末世里一起看日落,多难得,又多宝贵。 因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即使是末世都不觉难过。 因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又怎么会有末世? 两个人就一直安静坐着,等一丸酡日浸入海水,等最后一班小轮响着汽笛经过平静海面,等来天黑,等到夜风。 陆琛把她揽进自己怀里,“我其实是想带你来看落日,靓不靓?” *细蚊女:小女孩 落学:放学 一粒钟:一个钟,一个小时 摩天轮 到家已经九时整,爹地妈咪吵得天翻地覆。黎珊站在玄关里慢吞吞换鞋,日日吵,日日打,究竟谁斗得过谁呢?黎珊都好奇。 “娇婆,你少管我。” “你信不信我把你个情人斩碎?还有你那个细仔。”妈咪冷笑,“原来都把孩子生下来了。” “你敢。”黎鸿坤已经要抬手甩一个巴掌给妈咪。 黎珊连忙赶到护住妈咪。 林丽珠倚在黎珊身上哭起来。 “这里没你的事,滚回房间。” “爹地,到底怎么回事,再怎样你都不能对妈咪动手。”黎珊用衣袖给林丽珠拭眼泪。 “你还有脸说?我今日过书院门口见到有个古惑仔接你落学,他是谁?”黎鸿坤气得掀翻墙边水族箱,“你这么晚回来就是和那个古惑仔鬼混?” 水族箱玻璃破碎,流了满地水。 “你不要给我生事,我看明天你别去书院了。我同你陆伯伯商量好,你同嘉明尽快订婚。” 黎鸿坤冷哼一声,踢着拖鞋上了楼。 “阿女,你怎么同那种人一起。” 林丽珠恨铁不成钢甩一个耳光给黎珊,“你真是给我丢脸。”林丽珠跑进房间收拾行李,她也有情人,她去找他。 黎珊麻木似的从地上抓起一只金鱼在手里。冰凉湿滑,离开水太久了,金鱼微微挣扎然后便死在她手心。 雨下了一整夜还未停。 第二天一早,莉莉端来一碗长寿面。 “小姐,今日是你生辰,生日快乐。” “谢谢你,莉莉。” 原来今日是自己生辰,黎珊都已忘记。 黏腻淋漓的雨,连绵不绝的雨,整个香港都好damp,人人撑一把伞。 黎珊一整日都窝在床上,看窗外的雨,看一本辅导书,可是根本不过脑。 她在发呆。快到五点钟。 “今日怎么逃学?” 黎珊被惊到,陆琛从窗口跳进。 “你怎么总是走窗户?” 陆琛笑着走到她身边,“我在书院门口没接到你,茵茵说你没上学。” 黎珊突然环住他,眼泪不争气落下来。 “怎么了?”陆琛察觉到她发抖,蹲下身看到她一双泪水模糊的眼睛,心疼地给她揩眼泪,“谁欺负你?” 陆琛环住她,她平静下来。 “怎么老是哭,上次弥敦道茶餐厅,重庆大厦,今日又在哭。”陆琛刮下她鼻尖,“大喊包。” “今日是你生辰?”陆琛看到桌上那碗冷掉的长寿面。 黎珊扁着嘴点点头,委屈又委屈。 “那就不要哭了,带你去玩。” “你先走,我换下衣服。” 刚下过雨,天气有点冻,黎珊穿着一件浅豆绿色连身裙,露着一双粉白匀称的腿,陆琛见到皱眉,“简直爱靓唔爱命。”随后就把她裹进自己的外套里。 “我不要穿,好丑。”黎珊小声嘀咕。 “穿好。”陆琛凶她。 游乐场里,陆琛紧紧扣住她手。 “你带我来这里啊?”黎珊笑着看他。 “你不中意?”陆琛紧张,“那我们再换别的地方。” “不是,我好好好中意。”黎珊踮起脚尖还是不够高,她要陆琛蹲低,陆琛便乖乖弯腰,一个冰凉的吻,“奖励你。” “阿琛,你好cute。”黎珊见他脸红,不禁逗他。 “喂,你别没大没小。” “啊,我应该叫你uncle?uncle陆?” 陆琛笑起来,心情大好,揽住她纤弱肩头,“玩什么?” 游乐场几乎不见人,因为这场雨。 面前即是摩天轮的搭乘处,那玩这个吧,黎珊用指尖点一点。 摩天轮狭小座舱密不透风,一双人紧紧挨着。座舱渐升渐高,黎珊有点怕,紧紧抓住座位,她怕自己会堕下去。陆琛好似看透她,把黎珊拉进自己怀里,”你睇,好靓。” 美丽的夜景。不夜的港城。一城细碎灯光被水汽沾湿,水雾里的港城洗尽铅华反而可亲。不是印象里那个烈火烹油,水深火热的修罗场。 “今天为什么哭?”陆琛轻声,把声温柔致命。 “……因水族箱碎了,我中意的那只金鱼死掉。” 不能说,说也无用,就不若不说。 “是吗?”陆琛显然不信。 “就是这样,陆生没听说过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吗?我当然有可能为一只金鱼哭到断气。” 陆琛无奈笑起来,“那我以后买一个巨型水族箱给你。” 十七岁的女孩都算半个女人,心思当然难猜。她不要他猜,他便不猜。 “阿珊,又长大一岁。”他的唇贴着她耳边,气息温热,“生日快乐。以后年年都要有我陪你。” 她不是眼睛长在额角的九天玄女,她只要一个忠诚甜蜜的恋人,同她一生一世,这个人一定要是陆琛。 这是她十七岁那年的全部愿望。 若果天父愿意眷顾她。 黎珊想同陆琛就这样一直看夜景,看一世。可是摩天轮座舱已经离开顶点,缓缓坠落。 那一刻黎珊无名慌张,要做点什么,一定要,她要留住这片刻,哪怕留不住。 ”陆生,我可以吻你吗?”黎珊凑近一张软红芬芳的唇。 杏眼深邃,明明那双眼睛漂亮纯真,此刻陆琛却觉十万分魅惑。 阿珊,阿珊。 他的阿珊,他的全部。 龙安最凶最恶的陆琛,暴烈不羁的陆琛被驯服,就这样热烈缠绵地同黎珊亲吻。 一吻便天荒。 “这个生日是不是太简陋。”陆琛喃喃。 “有你在我身边就很好啦。”黎珊甜甜笑起来,“怎样叫不简陋?难道你要包个热气球在维港上空喊话,ilove,ilove.” “可以诶。”陆琛恍然大悟。 “你别傻啊。”黎珊笑得倒在他身上。 座舱已经落地。远处有人拿一部相机在拍,是否也想留低这脆薄易逝的美好。 *细仔:小儿子 娇婆:荡妇,骚货 大喊包:爱哭鬼。 爱靓唔爱命:要漂亮不要命 你睇:你看 相片 十七岁生日只有一次,过了便过了。 陆嘉明打来电话,执意要给黎珊补过生日。 “阿珊,昨日是你生辰,sorry,我都不知。” “谢谢你,没关系的。” “不如今天下午,我帮你补个生日。” “不用的……我不太在意这些。” “哦对了,阿珊,你有东西落在我这里。” 黎珊愣住,会是什么东西? “那就定好了,下午五点我去你家接你。” 五点过一刻,黎珊同他走进lataverna餐厅。 一间典型的意式餐厅,两人走进预定好的临窗卡座。陆嘉明显然用心准备,餐厅里生日气氛浓厚,结着漂亮的气球彩带,连waiter制服都是粉红色。 “谢谢你,嘉明。”黎珊轻声道一句。 “阿珊生日快乐。”陆嘉明微微一笑,同她碰杯。 自此就再无话,黎珊默默吃着面前的一份奶酪三文鱼,味道都很好。陆嘉明微笑着打量她,黎珊抬头见到他的眼睛便觉心里发毛。 “嘉明,你不是有东西给我。”黎珊慌张推开面前的餐盘。 “我都忘记了。”陆嘉明笑着扶额,很快从西衣的内袋里拿出来。 一块金色奖章。 精致的奖章,一面印人相,一面刻花蔓。 黎珊好喜欢这枚奖章,自澳门那日,就一直找不到,黎珊以为是莉莉给她收好,原来奖章在他这里。 “谢谢你嘉明。” “你那天落在车上了。是澳门的司机挂电话给我,还夸陆少个girlfriend好叻女。”陆嘉明拿起手边的酒樽向杯里添酒,“阿珊,你怎么说?那日我都未过澳门。” 黎珊心里一紧,手心冒出冷汗。 应该怎样编一个谎话来圆?还是说要大胆承认,我爱他,不爱你。 “阿珊这么紧张做什么?”陆嘉明拉住她手,黎珊手心里冰凉湿冷。 金边眼镜下的眼神阴鸷暗狠,黎珊用力把手抽回。 陆嘉明笑着摇头,一瞬又敛住笑容,“阿珊,还有这个。” 陆嘉明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厚厚一沓相片。 她记起游乐场那天的摄影师。 每一张相都是她同陆琛。精心挑选的角度同构图,这份心力若果放到电影业上一定赶超史蒂芬斯皮尔伯格。 摩天轮座舱狭窄的空间,两张笑脸紧挨,一个笑容放肆,一个笑容甜美,一个眉目英挺,一个眉目细致艳丽,两人简直绝配。 谁见都要艳羡,世间真有人拍拖这样甜蜜吗。只见一眼相片,人们就立刻相信爱情。哪怕你解释说两人只是朋友关系,不是的,你看笑眼弯弯,面边有笑涡的女孩望住男人的眼神就讲明一切。 要怎样抵赖? 最尾一张是陆琛,他拿刀捅在男人心口。 重庆大厦那个闷热的下午突然回到记忆里。 她记得,是重庆大厦那个疤面,压在她身上,要强暴她的疤面男人。 黎珊脸色苍白,手指已经捏皱相纸,许久才问出口,“你想点?” 她快要流泪。 “同他坐摩天轮好不好?你抽时间也陪陪我。”陆嘉明骤然向前探身挑起她下巴,“你一定要想好。”指尖又摩挲她的唇,她连唇纹都极精致。 美丽的猎物,脆弱的猎物。 “我还有好多证据,足够让陆琛下半辈子都在赤柱监狱。”陆嘉明冷笑着抓住她手腕,“陆琛这种人也配?” “嘉明,你放过他。”黎珊绝望,声音里有哀求。 “阿珊,你一定要想好。”陆嘉明松开她手腕,雪白的腕上留下红印。 “sorry,怪我,弄疼你了。”陆嘉明表示歉疚,眉目却又带笑,这人十足变态,“阿珊你乖一点,他这种人最恶。” 陆嘉明轻轻一个响指。 餐厅里拉响喷花筒,彩带飘落,整间屋里的人齐齐向她道生辰快乐。荒唐可笑,在不是生日的这一天,黎珊接受来自陌生人的生日快乐。waiter推来粉红色甜腻蛋糕,十七支蜡烛,黎珊微笑着吹灭,众目睽睽之下,她又长大一岁。十七岁第一天,她像个小丑。 有人来替她影相,她微笑着,眼底却有泪。 “阿珊,我送你回家。”一切结束后,陆嘉明继续扮演他绅士得体的陆少角色。 “我想自己走走。”黎珊失神,自顾自从餐厅离开。 其实就是这样,有太多身不由己,有太多不如意,谁不是呢? 以为做家庭主妇容易,其实也常常受丈夫的气。以为当白领轻松,还是要挨顶头上司的骂。那开铺是不是就好简单,也不是,费心费力要讨顾客开心。所以大家都不抱怨,活命最紧要的,吃一只菠萝油,喝杯鸳鸯,生命力就又满满,何况是可有可无的爱情,几多港人无爱不也都活得很好。她不要爱情,她要陆琛好。 在街头看到悬着的重庆森林的大幅海报,黎珊便驻足。 王家卫镜头下的重庆大厦昏暗又迷离,穿着雨衣带着太阳镜的女逃犯在这里爱上警探223。爱情在这里得以发酵,却又无疾而终。就好似自己同陆琛。 她笑着流泪,眼泪里看到自己同陆琛的未来。 *叻女:聪明的女孩 点:怎样 分手 陆琛来书院找她几次,黎珊都说复习好紧张,找借口躲他,也确实是这样。后来陆琛便不来,黎珊反而失落。 学期末快来,黎珊埋头在书本里专心备考。叶俪茵有时会来找她借笔记,两个人会在一起聊天。 “阿珊,你不用再学了吧,反正你肯定拿第一啊。”叶俪茵嚼着零食,“你同那个靓仔发展到哪一步了?” 手边的一道几何题刚才明明有思路,也已经加好辅助线,可是如今怎么也解不开。 “你别吵我。”黎珊咬笔头。 “我看那个靓仔真的好中意你,怎么样,有没有kiss?”叶俪茵坏笑,“想不到你这种好学生都早恋,miss知道一定气到翻白眼。” 一堆线条拼一个扭曲图形,要你求边长算角度,简直折磨人,出题人十成十是魔头。 “别写了,陪我去外面走走,一直写试卷,我都快要闷死。”叶俪茵抽走她手里的笔。 “太妹,放过我好不好,我有好多题要写。”黎珊还是起身同她走出教室。 “同靓仔吵架了?你怎么不开心?”叶俪挽住她胳膊,两个人一起走下楼梯。 “没有。”黎珊摇头,看着低年级生在图书馆前面跑来跑去。 “阿珊,你知不知道你根本藏不住心事。”叶俪茵点点她眉间,“有事同我说,我是你姐妹来的。” 有高大的男生朝她们挑眉,不得不说真的好靓仔,叶俪茵却懒理,一心想开导黎珊。 黎珊看到叶俪茵严肃模样不禁笑起来,“谢谢你,茵茵,我真是没事。” “等你想说的时候就来找我。” 回教室前,黎珊在一楼的仪容镜里见到自己。头发乱糟糟,脸黄又虚浮,不过一双眼睛很亮,但身上的连帽衫连穿三日都未洗,她想陆琛见到一定会笑得皱鼻子说好丑。真是好丑,刚才那个挑眉男生简直眼盲。 英文课上,秃顶蓝眼睛的老师讲欧亨利小说,爱的牺牲。德丽雅与乔都牺牲自己的追求,为成全对方,竟然去了同一家洗衣房工作。课上大家都嘻嘻哈哈,德丽雅与乔真是好傻,黎珊也笑,笑完便又觉得很伤感。她甚至可以牺牲她的爱情,她只要陆琛好。 那欧亨利知道是不是更要夸她伟大?欧亨利肯定心疼敲她脑袋,你个傻女。 老师用伦敦口音反复说“givealltolove”。 一节课黎珊都在出神。 期末考来临,一班人喊试卷好难,黎珊却觉轻松,答完试卷便收拾东西离开,很快就会有一个暑假。 那天晚上风很大,吹倒街上好多块广告版,黎珊打电话给陆琛。 陆琛穿一件白t来见她。黎珊笑着看他。 “你还知道想我?”陆琛笑得开心,两个人太久不见。 黎珊从没发现,陆琛笑时习惯挑眉,右边眉毛会扬起,左边双眼皮深刻。 “你只会笑?”陆琛揉揉她发顶,从身后拿一只小熊娃娃给她。 一只雪熊,好可爱。 黎珊接过雪熊,打个喷嚏。她对毛绒玩具过敏,所以从来不养宠物,唯一喜欢的是金鱼。 “哇,好可爱呀。” 陆琛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慌张解释,“我就……随手买的,阿明说女仔都会中意……”陆琛嫁祸给阿明,明明是自己精心挑选的玩偶。 “你今晚叫我出来有事?”陆琛微红着脸岔开话题。 黎珊说不出,看着他半天才讲一句,“我好渴。” “那我去买喝的。” 黎珊看陆琛朝冰室走去,一条没型的破烂牛仔裤都被他穿得有模有样。 陆琛买两杯冻柠茶。 “阿琛,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我惹你不开心?”陆琛把吸管放好递给她。 …… “点嘛?你唔中意饮冻柠茶?我买鸳鸯给你?”陆琛转身要去街边冰室。 黎珊拽住他衣角。 “傻猪猪。”陆琛笑着捏她面颊。 “我唔中意你。” 陆琛愣住,甩开她手,“你讲这种话?” 黎珊泪花乱转。 她一哭,陆琛便心疼。 “是不是谁找你麻烦?”陆琛要抱她,黎珊挣开。 “陆生,你杀人,我怎么可能同一个杀人犯过一辈子。你日日行在刀尖上,我不想替你担惊受怕。” 字字如刀,陆琛心痛极。 “你是说疤面?还是谁?我有我的原则,这些人都该死。”陆琛低声哄她,“我只要你好。” “只要我好?陆生,你杀人都是为我好?哪天是不是我该死你都要杀掉我?”黎珊紧逼。 有种人,你掏心掏肺对她好,她都不要,你剜下心给她,她践踏,她嫌脏,她不喜欢这颗心腥膻带血污。 在陆琛眼里,女人从来难缠,陆琛不哄女人。如果面前的不是黎珊,陆琛早就把她斩九段扔进维港喂鱼。 “阿珊,我最爱你。”陆琛挽留。 或者男人都是单细胞生物,从来不具备理解力,话都已经讲明,还要深情表白? 她要怎样割舍?割不断的,有些人注定要纠缠不休。 “陆生听不懂我说话?我唔中意你。” 陆琛看她眼睛。那双眼睛很认真。 “好。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那今日就四四六六讲清楚。”黎珊顿一顿,她哽咽,“陆琛,我唔中意你。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见面。” 自此便死心。 “我好快就要同嘉明订婚。”黎珊忍住眼泪。 陆琛强压心头怒火,“好,那就祝黎小姐早日嫁入豪门。” “我叼你老母。”陆琛暴怒,转身一脚踢在车身,“黎珊你够胆。” 黎珊微微笑起来,她失语,面边一线眼泪。 怎么会不中意?怎么会不难受?自此她便会永远失掉他的陆琛。她知道,可是她要他好。 夜 你永远搞不清楚十七岁女生脑袋里在想什么,陆琛肺都快要气炸,黎珊简直发神经。 回到出租屋,阿明不在,陆琛躺进黑暗里。黎珊不中意他,他都不难过,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轻易就被骗过。讲大话,怎么可能不中意?头天还亲热接吻,今天就讲分手? 她是不是考试没拿第一名?还是家里又吵架?或者是月事来了?陆琛气又懊悔,刚才自己为什么没细问她?现在回去找她还晚不晚呢,算了,干脆不要问。等她过几天就好,肯定是闹脾气来的。干嘛闹脾气?是不是生日礼物不满意?肯定是嘛。陆琛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答案。 电话里黎珊哭得死去活来,叶俪茵好声安慰她。 “阿珊,不要哭了,你这么夜打电话来,我以为你怀孕需要打胎。” 黎珊抽泣。 “我都不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事,分手便分手。你那么靓,追你的人排到大陆,我替你收情书收到手都软,你怕什么,好了,不要哭了,阿珊。” “可是……我好中意他。” “是他提分手?”叶俪茵打抱不平,“要不我们找古惑仔搞他?” “……是我提分手。”黎珊哭得气都不顺。 “那你又是为什么?自虐?” 黎珊哭更凶。 “好了好了,阿珊,我不问了。” “爹地要我嫁陆嘉明……我要陆琛好。” “没办法,我们这种人生在这种家庭。”很久叶俪茵才说话,“我老豆要把我嫁给一个北边富商做小,我听说他个女都比我大,就算这样我也不能一头撞死,有些事就是这样……你明白吗,阿珊。” 黎珊止声,听到叶俪茵轻轻叹息。 “不许哭了,明日我们一起去玩,我听人说佐敦道又开一间冰室,不如我们去吃红豆沙?” 黎珊以为叶俪茵永远是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小公主,其实茵茵心里都明白。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竟然懂得身不由己,竟然要学会听命认命。是不是反抗就会有好结果?茵茵说,无用的,有些事就是这样。 阿明还没回来,陆琛心里隐隐不安。 这夜很热,又有一阵雨,又闷又潮,陆琛站到窗台边食完烟才又躺回床上。 快到两点钟,陆琛被惊醒。 砰砰砰,午夜杀手,难道有人在敲他脑壁? 不是的,是有人在敲那扇铁皮门。 陆琛睡眼朦胧去开门,阿明一身血扑进来。 陆琛立刻清醒。 “怎么回事?”陆琛把阿明扶进沙发里,“阿明,阿明。” 阿明疼得意识不清,陆琛拿止血带给他压住伤口,肩上的伤口太深了。 “大佬,我们被人摆了一道。” “叼,边个?”陆琛气得手发抖,给阿明包伤口的手也不自觉用力。 阿明伤口被他碰到,痛得满头冷汗。 “好似是九纹龙。” 陆琛走到床头,从床垫下摸出一把枪,即刻就要离开。 “大佬,大佬……”阿明要拦他,挣扎着扑倒在地上。陆琛不顾,已经套上外衣要离开。 “琛哥,你醒醒。”阿明忍痛喊他,“你别去送死了。” 陆琛愣住。 “你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天乐里被人摆一道,天乐里是我们地盘,谁够胆敢搞我们?” 阿明按住肩上的伤口,嘴唇都被咬白。 “琛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没有他陆五点头,九纹龙敢?” “……五爷没有理由这么做。” 阿明笑起来,一张脸没有血色,“没理由?理由就是他个仔回来了,从陆嘉明第一天回来,老狐狸就起了杀心。”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陆琛心里从前被撕开的那道口子,如今又疼起来。从那道口子里又跳出来很多说不明的东西。 他记起猫仔的那对金绿眼珠。 “大佬,你争不争坐馆?”阿明见他愣神,“帮我拿粒止疼药。” 陆琛开始明白,其实他早就明白,只是到如今才不再骗自己。 “你知不知今夜死了多少人?”阿明侧过身,对着墙壁,“阿霆被斩得浑身血,应当救不回了,还有飞仔……” 阿明吃了几粒止疼药便睡了,陆琛看着外面,天快亮了。 阿明那一句,争不争坐馆? 怎么争?自己都姓陆,一条命都是陆五给的,做人是要讲义的。整个香港都是陆五的辖区,澳门?澳门是陆家的后花园。怎么能不争?再不争,自己很快就作刀板上的鱼肉,再不争,七寸被陆五捏紧,不争,那班兄弟怎么办? 他要活命。 喜帖街 这段时间,好像所有事都找上门,一班差佬三天两头去天乐里查案,向北边销录像带的运输线出了问题,东仓的货被扫,一桩桩,一件件,都够陆琛忙。 为争坐馆,他还要抽身去联系一众元老,一班有投票权的老东西实在不好搞,陆琛简直焦头烂额。陆琛出价二十万买选票,吹鸡,三寸,大飞,都已经点头应下。唯独一个肥威没搞定,同肥威赌过马,早茶也一起饮,肥威就是不开口。 阿明说,要不要试试枕边风威力?听说肥威最近新宠是个叫……叫阿宝的头牌红姑。肥威真是锡她,直接要娶她进门做阿嫂。阿明同肥威手下的马仔交好,马仔放消息给他,今日两人一起过喜帖街选婚礼喜帖。阿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握好此次机会。 陆琛已经两日未合过眼,烟抽得很凶,这日才九点钟,陆琛就在街尾停好车等肥威。 利东街年岁已经很大,从裁缝街、印刷街,然后变喜帖街。 唐楼依着街边拔地而起,倒是整齐划一。铺前摆满贺卡、红包袋、日历,满街都红火。几十家铺连在一起,要从里面拣一家简直是为难人。 九点钟街上人已经不少,挽手的男男女女,大都是来选喜帖,就是不见肥威,按理说他肥大身体应当很好找。铺前一对男女,女人选半天都不满意,老板娘呛她,“在利东街都找不到合意的,你就不用再到别处找。” 其实有什么好选,一张纸而已。不过陆琛都觉得应该好好挑,是喜帖来的,很重要,一辈子也就挑一次,如果他同阿珊结婚,阿珊是不是也会在这种小事上下足功夫。 陆琛向四周打量,在这等一定没错,肥威走总要过他这边。陆琛看眼表,九点一刻,等不来肥威,他又实在眼困,补一觉先。 陆嘉明难得亲自驾车,黎珊在后座。 ”阿珊,我联系到一家,好似是间百年老铺,他家专做喜帖,日式,西式,还有中式,你中意哪种?” ”随你吧,都好。”黎珊看着窗外淡淡一句。 陆嘉明从后镜里欣赏黎珊雪白精致面孔,心满意足笑起来。 到店选好喜帖样式,拟定内容,两人便打算离开。老板很细心,一定要再同陆嘉明确认一遍。喜帖铺里光线暗,又逼仄,油漆味道浓重,黎珊头痛,打算先出去,外面有按喇叭声音,”嘉明,我先出去。” 陆琛被刺耳的喇叭声叫醒,是自己的车挡了路,陆琛刚要挪车,对面人骂起来。 ”顶你个肺,你怎么停车?扑街仔。”货车司机骂出口。 陆琛即刻发作,推开车门就要去教训他。 那天九点过半,陆琛在喜帖街见到黎珊,黎珊也看到他,人群中只看到对方。 两人隔一条街,陆琛望她。她瘦了些,穿一条粉裙,皮肤白得发光。 陆琛不顾面前境况,过街去见她。 走到货车车窗边,陆琛心情大好,”算你今日行运,我放过你。”说罢点一点玻璃。 货车司机都疑惑,这人是不是有神经病,前一秒黑面似包公,后一秒就云开雾散露出笑容。 ”阿珊,你今日怎么来?”陆琛开心,今日意外收获。 明明是很想他,可是话到嘴边就长了刺。 ”买喜帖咯。”黎珊故作轻松。 “我都未向你求婚。”是陆琛自作多情。 “是嘉明。” ”同谁?那个白粉仔?”陆琛不屑。 ”你知道还问?你是什么情况?” 陆琛领带歪斜,身上衬衫皱得一团糟,他从裤袋里拿烟点起,”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陆琛挑眉,是在激她?”阿珊,你别闹了。” ”阿琛也在啊。”陆嘉明从铺里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又亲密揽住黎珊,”不如明日?一起来家里吃个饭,阿珊说怎么样?”说完柔情蜜意地看向黎珊。 ”好。”黎珊也笑着看陆嘉明。 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陆琛恨不得立刻祝他们百年好合,断子绝孙。 ”好,我没问题。” 陆琛走到车边,像想起什么,又转身从货车里揪出那个司机,把他打到跪在自己脚边求饶。 一街人看着情绪不稳的高大男人,窃窃私语。 ”叼。”陆琛瞪人群一眼,便驾车离开。 黎珊在车里远远看着陆琛,直到车开出喜帖街,黎珊方回过头。 阳光潺潺流在车玻上,这样好的光景,如果想哭该怎么办? 那些街,那些人,全都同自己无关,同她有关的人,她自己亲手推开。 结束 陆琛心烦,胡乱扯开领带,定一定神,油门踩到底,指针摆过速度表尽头,就这样漫无目的行驶,最终在从前同黎珊看日落的码头停车。 本港这样荒废破旧的码头不知有几多,他偏中意这处,陆琛落车走进那家茶餐厅。 还是点一碗杏仁露。 拿勺子搅起,有淡淡甜香。 陆琛心里很乱。同她是真的结束?像是闷头一棍,不清不楚,她就要同他分手。 脑里全是上午利东街的场景,头痛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时候结束?难道这就算是有始有终? 陆琛不甘心,自己挣在一张网里逃不脱,她就那样轻易抽身,这不公平。 不公平又怎样?这世上不公平事太多,若是公平,就不会杀人放火金腰带,也不会有乞丐,就不会有人穷到只能做鸡。 三点约了肥威去饮茶,他不能失约。 士丹利街,陆羽茶室。 门口白布包头的印度阿三瞪着陆琛,陆琛也回瞪他。肥威向陆琛招手,陆琛朝他走过去。 一楼大厅都是熟客,二三楼才招待客人,肥威日日来,都快成茶室老板,熟客中的熟人,当然坐一楼。 “扑街仔,你多大面,还要威叔等你?”肥威把一只蟹子烧麦递到嘴边,面前满满当当摆了一大堆东西,肥威胖真的不是没缘由。 “威叔来得早。”陆琛坐他对面,端起面前的茶喝一大口。 “真是浪费,茶要品的嘛。”肥威放下手里的点心,端起普洱茶呷一口,“味道好正。” “尝下这个,莲子蓉香粽。”肥威塞得满嘴,把盘子往陆琛这边推一推,“这个也不错,你试下这个。” “多谢威叔。”陆琛埋头吃。 已经整整一个钟,肥威就是不提社团事,陆琛看再这样吃下去自己早晚被撑死,就直接挑明话头。 “威叔,我今日来是想……” 话未说完就被截住。 “吃东西就好好吃,不要说话。” 肥威一心一意吃光一盅西米焗布甸。 等桌子上盘子都光,肥威拿餐布擦嘴,陆琛才开口。 “威叔,你能不能帮把手,我想争坐馆。” “琛仔,你不够狠。”肥威又叫几只烧麦。 “算下来我还差威叔这一票。” “坐馆有什么好,你做不来。”肥威瘫在酸枝花梨木椅里,安然自若。 “威叔,你帮不帮?” “我说不帮你又怎么样?”肥威耷拉着大眼袋,靠在椅背上” “……威叔,我没办法了。” “我近几日都听说了,不过你是他契仔,他再怎么样也会顾及情分。” 陆琛不语,看着墙上的彩琉璃画。 “你以为这个坐馆这么好当?” “威叔你帮把手。吹鸡,三寸,大飞,还有……” “吹鸡老婆怎么死?是怀孕六月被人轮奸又开枪打死,大飞六岁的细仔被人从十三楼上扔落,摔成肉泥,三寸?除他外一家人都死光,这些他们有没有和你说过?”肥威激动得口沫四飞,脸上横肉绷紧。 陆琛桌下拳头攥得发抖。 “琛仔,你听威叔一句劝,不要争了。” 陆琛起身要离开,肥威最后说一句。 “为一个坐馆失掉你所有,不值。” 陆琛坐进车里,浑身觉得酸痛,不该争?他耳朵嗡嗡直响。 在车里昏昏沉沉待到七点钟,陆琛驾车到天乐里,打算看场打发一整晚时间,哪知天乐里生意惨淡根本就未开张。陆琛倚在车边,从裤袋里掏烟,烟盒早就空了。旁边有人递给陆琛一支,是阿明。 陆琛接过点起,猛吸一口,尼古丁焦香,过肺管,又自鼻腔离开,心里是安稳满足。 烟是好物。 烟身里该有只鬼,要不青白烟雾怎么会叫人恍惚,又迷人心性,解人苦痛。 “我不来都不知生意这么惨。”陆琛看着对面稠密的霓虹灯管。 “还不是那班差佬捣鬼。”阿明抱怨。 起了一阵风,天边的云乌黑,就快要落雨。 远处有雷声。 几个女学生跑跑跳跳从身边经过,是刚下补习班?一群人一定要在落雨前赶回家。 陆琛想起黎珊,她补习吗?今天有没有带伞? “阿明,你说一个女人突然同你说她不中意你……然后她又急着同别人结婚,这是怎么回事?”陆琛淡淡一句,一张英俊侧面隐匿在这夜里。 “大佬,这个人是你?” “顶你个肺……是我个朋友。”陆琛无奈。 “急着同人结婚……是有仔了?” “算了,当我没说。” “哇,大佬,是不是黄美仙啊?还是那个妹妹仔?重庆大厦那日我就觉得不简单。拿孩子逼你就范?”阿明一脸八卦,打算继续追问。 “不是。”陆琛岔开话题,“我今日见过肥威。” 阿明见他眉头皱紧,知他一定碰了一鼻子灰,便赶紧安慰,“那个肥佬你还不知?最刁钻。” “他今日同我说不要争坐馆。”陆琛把手里的烟头扔进风里,“我现在觉得好有道理。” “他同你说什么?”阿明追问,“大佬,大佬……” 陆琛已经走神到天边。 那班兄弟都已卖命于他,他可以平安无事,那他们呢?头先想争位,自己都有私心,他够强够恶,当上话事人,又有边个敢动她?他一定能更好守她。 陆琛都想和黎珊生生世世,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他做了话事人,她会不会随时被抓到公海当人质?陆琛不敢想。 爱一个人,你不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陆家 雨下得很大,暹罗猫在窗外躲雨,难道它也有忧愁?在这夜里轻轻叹息。 黎珊在枕上听雨,听到雨声里夹杂的喵呜,便下床去把它抱进房间。 猫咪肚皮软软,黎珊拿干毛巾把它包裹,它都好可爱,但她不能同它接触太久,不然会气喘鼻塞,黎珊对这类宠物过敏。 黎珊记起第一次同陆琛见面的那个晚上。陆琛在流血,她当时想,这个男人好危险,一定不可触碰,可是陆琛对她有十成十吸引力,她竟然恋上这种危险。 猫咪喝过牛奶,舒服地睡在床脚边。 若是一辈子当只猫都很好。不要做人,做人太苦。 陆琛揸一辆黑色哑光凌志沿着蜿蜿蜒蜒的路上山,一路好风光,绿树蓝天,半山上一座座红顶白墙大屋,落日把砌墙的马赛克耀得亮晶晶。 香港太平山白加道豪宅,可将整个维港收眼底,再有钱没身份也住不进,陆家势力已经大到这般。 陆琛到时,黎珊已经在客厅同陆五说话。 “阿琛来啦。”陆五笑眯眯指一指沙发让陆琛坐。 陆琛坐下,旁边挨着黎珊。 她发很香。 “珊珊,你去拿多宝格上的茶来。”陆五开始摆茶具。 她身上一件豆绿裙,掐住杨柳小腰,露出一截细白小腿,一双米色小皮鞋踏在细绒毯上。细细的脖颈被发掩住。 陆琛只顾着看她,连陆五同他说话他都不上心。 “这是黎珊,嘉明个未婚妻。”陆五好似发现他一直盯着黎珊。 陆琛回过神,“黎小姐真是好靓。”又补一句,“嘉明呢?” 陆五冷哼一声,“在房间。” 陆嘉明毒瘾又犯。 外面天黑下来。 “今日我们一起吃个饭,以后也应当多聚一聚,毕竟都是一家人。”半百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站起身,“你坐一坐,我有事,去打个电话。” 客厅里陆琛同黎珊枯坐。幸好菲佣来喊两人吃饭,不然两人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一直坐下去。 吃过饭,陆嘉明去陆五书房,留下两人在客厅。 “你闷不闷,去窗边透透气?”陆琛邀她。 “好啊。” 于是两人一起站到窗边。 维港点点灯光,小雨。 “什么时候办婚礼?” “还未定下来,我们应当是先订婚。” “那很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同自窗前看夜景。 陆嘉明站在楼梯上看两人合衬背影。 这里没有雪,但常有雨,很湿润,有时简直是潮湿,连同记忆都好damp,眼睛也会潮湿,所以有时会分不太清,到底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还是因为心情。 “我先走。”黎珊要返身离开,手腕却被抓紧。 黎珊抬头看上他眼。 “……”陆琛慌张松开,“无事。” 黎珊这次果真要离开。 “阿珊,黑山白水,后会有期。” “好。”黎珊笑起来,面边有只小小笑涡。 眼酸鼻酸,自此两人便完全割舍。 黎珊转身看到陆嘉明,他一张脸青白,半人不鬼,黎珊觉得冷。 “阿珊,去我房间看看?” 她好难受,因急着离开陆琛,便慌忙答应,跟陆嘉明走上了楼梯。 陆嘉明搂着黎珊上楼,站在二层向下喊,“阿琛,爹地找你有事。” 陆琛抬头看他,也看到他身旁的黎珊。 陆五的书房这样深,陆琛去过一次便不想去第二次。 陆嘉明房间摆了好多面镜子,一走动便会有好多人影。 “为什么摆这么多镜子?”黎珊觉得诡异。 “这样我就可以有好多个阿珊。” 黎珊一个激灵,朝门边走去,或许同意进他房间就是个错误。 “阿珊,我房间怎么样?”陆嘉明把房门锁住。 陆嘉明挡在她身前。 “都很好。”黎珊退后,不想同他距离太近,她要怎样逃? “好香。”陆嘉明勾起她发梢。 美丽的发,幼滑乌软的发。 他吻她头发,黎珊觉得恶心。黎珊向后躲,再后退就是墙壁,她逃不了。一只手探进她裙底,少女的皮肤滑嫩,是段上等丝绸。那只冰凉的手已贴着大腿内侧皮肤揉搓,黎珊觉得腰腹上有蠕蠕的小虫在爬。 “阿珊,头先陆琛同你说什么?”陆嘉明玩味笑起来。 她拼尽力挣开,他的房间都是阴森森,她被地毯绊倒,坏人就要得逞。慌乱里带倒一只玻璃樽,凄惨破碎一如是在预示她的结果。 她抓住一块碎玻在手心,这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你要跑到哪里?”陆嘉明扑过来,猎物已经到手,插翅难逃。 今夜有雨,整个港城被眼泪沾湿。 书房里陆五依旧坐在那张大红木书桌后,气定神闲。陆琛站在一边。 “阿琛,厅日去趟柬埔寨,替我见一见陈彪。”陆五拿着金柄放大镜看地图,略略指一指那片蓝盈盈的海水,“从前陈彪是海员,到柬埔寨弄起可卡因来倒发家致富了。” “好。”这么多年,陆琛怎么不知他有个旧友叫陈彪? “今次你去就是要同他叙叙旧,让他不要忘了我这个旧交才好。”陆五从抽屉里拿一个信封,“你去给嘉明吧,头先他问我要,是订婚宴邀请名单。” “我今晚过台湾,在那边住几日。”陆五补充。 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信封,陆琛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陆琛到嘉明房间,才要抬手敲门,就在门外听到哭喊声,是黎珊。 生死 “开门。”陆琛踹门。 陆琛暴怒,“我叼你老母,陆嘉明你开门,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就隔一道门,她在门内哭喊。陆嘉明放肆大笑,“就是搞你女人又能怎么样?” 陆嘉明不久前磕过药,现在兴致十足。 “陆嘉明。”黎珊举起玻璃片朝向陆嘉明,这种威胁太软弱,又对准自己,玻璃尖已扎进纤细脖颈的皮肤,微微渗血。 “阿珊原来中意扮烈女,可是uncle早就把你卖给陆家,你今晚回来陆家,不就是你已经同意给我玩?” 如在火宅之中,如遇阿修罗。 陆嘉明再向前,狠狠拽住她头发,“阿珊,你给我玩一下,好快就做陆家少太,这笔生意不亏。阿珊,你想清楚。” 头皮被扯得很痛,不若去死。 禽兽终于撕下斯文面具,陆嘉明同她一步距离,他再跨一步,“好,那就看看阿珊敢不敢……” 这是她逃不出的生天。 陆嘉明话未说完,黎珊已将碎玻片割上脖颈,热热的血流下,陆嘉明慌了,“你还真的……” 那就豁出去。 生死一线,她要死,于是下手更重些,红溅在白壁上,触目惊心。陆嘉明吓得跌坐。 门终于被撞开,可是太晚了。 陆琛拿枪对向陆嘉明,眼球快要爆出眼眶,额上青筋暴起,“我说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我没……没想到她这么烈。”陆嘉明向门边挪移。 “阿……阿琛……”陆嘉明扑在陆琛脚边,“阿琛,你放过我。” “那你有没有放过她?” 砰。 子弹的热气同微焦的硫磺味。 陆琛把她抱起,黎珊整个人昏沉无力,手臂软弱到勾不住陆琛脖子,“……你怎么会来。” 怎么会有那样多的血,他宁愿流血的那个是自己。 陆琛眼泪不自主流,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流眼泪。 “阿珊,阿珊,无事了。都无事了,你不要说话,我送你去医院。” 伤口很深,黎珊面色苍白睡着,她倦极。 “我才同你讲再见,你就进医院,我们是不是根本不能分开?”陆琛哽咽,“我怎么会想你同别人结婚,我根本不想……” “你知不知道,你那天在喜帖街把我气到要爆血管?”陆琛扣着她手,“后来我都想回去把那间喜帖铺烧光……可是你为什么要同陆嘉明结婚?我实在想不出。阿珊,你同我讲明好不好?” 黎珊沉沉睡着,不肯醒来。 陆琛守她整夜。 黎氏夫妇在三藩市忙生意,一天后才赶回。黎珊醒来时,林丽珠正把汤向碗里倒。 “妈咪。”黎珊见到林丽珠眼泪便流下来,林丽珠吓一跳,紧紧搂着她。 “阿女,怎么你同嘉明都进医院?” 黎珊记起那声枪响,陆琛在哪? “嘉明还好吗?” “你爹地去看他了,身上中了一枪,离心脏好近,不过救回来了……怎么回事?” 陆琛该怎么办?陆五会放过他? 从住进医院来,黎珊就没有见过陆琛。病房里的时间过得很慢。她在白天睡觉,晚上醒来,然后看每日的新闻回播。她和这座城有了时差。 从前茵茵同她说,不需要过得很清楚,因为这个世界很废。她现在发觉这话很对,比起清醒着面对那么多不如意,她心甘情愿过一种时间错误且混沌无序的生活。 黎珊打开电视,幸好是单人病房,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深夜看电视。 新闻播报员在电视里不休不止地念新闻稿,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累。她有点困了。 “今晨六点在尖沙咀发生一起命案,警方初步怀疑与香港黑帮有关。其中一名香港人被杀身亡,死者一百八十二公分,着黑色皮褛,短发,疑为黑帮成员,目前为止,还没捉拿任何有关的疑匪。” 他也有一件黑色皮褛。 黎珊一颗心慌张起来,不是他,一定不是他。可是现在陆琛在哪? 剪发 从医院离开时天快光,陆琛回到出租屋。 阿明见到他回来,松一口气。 “大佬,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你对陆嘉明开枪?” “你消息好灵,谁同你讲?”陆琛漫不经心喝水。 “还好陆嘉明没死。” “我后悔手没准一点直接打穿他心脏。” “陆五不会放过我们。”阿明不解,自己死都要死的明白一点,干脆问清楚,“大佬,你这次是为什么?” “你别问了。” “为谁?” “黎珊。”陆琛躺进沙发,“你知道了就别问了,我要睡觉。” “大佬,为一个女人快要搭进一条命,值不值?” “我说值就值。” “你疯了?” 陆琛懒理他,头枕上胳膊很快睡着。 陆五从台湾赶回来,陆琛不去谢罪,陆五也没任何行动,大家就当无事发生,只有陆嘉明一个人日日在病房里喊要杀了陆琛。 政策变太快,一个硬币从左手换到右手,几场会议已经结束,又有新政策出台,肥彭在无线电里讲话。 明明以为末日都来,怎么还不到?香港会不会沉没?股灾会不会再来?今日菜价会不会升? 从前港人都争分夺秒移民,口中高喊香港不能再待。如今形势变换不定,在一艘随时可覆的船上,大家反而把生活过好,齐心协力发扬狮子山精神,真是捉摸不透。 黎珊在看玫瑰经,看一会便又放下了。 颈上缠着纱布,微微一扭头伤口便会很痛。好不容易才睡着,她又梦到在陆嘉明房间的那天。 是一个噩梦,她哭着醒来。 黎珊想起,陆嘉明说她头发好漂亮,她便很快翻出把剪刀,对着镜子把头发剪断,一头黑软长发被剪得七零八落,她对着镜子笑,眼角有泪。 护士端着药进病房,看到她这般吓个半死。打电话call来黎生黎太,黎氏夫妇半夜急匆匆赶来。 黎正坤见到黎珊第一眼便骂她,“你是不是疯了。” 林丽珠抱着她哭,“阿珊,阿珊,你怎么了……怎么把头发糟蹋成这幅样子。” 黎珊望着天花笑,笑中带泪,原来他们最在意的是这头发。 晚上护工照顾她,守在她床边不肯睡,黎珊要她去睡觉,女人睁大眼睛摇摇头,“黎太要我照顾你。” “我没事,你去睡觉。” 她坚定地摇头。 “可是你一直在这里,我根本没办法睡觉。” 护工不放心但还是离开房间。黎珊始终都无法入睡,半梦半醒间,伤口好似更痛。 这夜陆琛到她床边,她睡梦里都揪住眉头。 他突然心焦,一吻落进眉间。唇太冰,于是黎珊惊醒,才要喊叫,陆琛覆住她嘴。 “你怎么来?”黎珊压低声音。 她好想陆琛,她以为不会再见到他。 “想你就来看你。”陆琛皱眉,伸手点一点她头发,“怎么回事。” “不喜欢就剪掉了。我是不是好丑?”黎珊苍白笑笑。 “不是,蛮可爱,好似个不良少女。”陆琛揉揉她发顶,“哇,好扎手。” 骗鬼啦,哪里可爱,头发剪得杂乱像个鸡窝。陆琛几时学会哄人? “你讲大话。”黎珊看着陆琛。 他眉眼好看,凌厉却又温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带芒果给你吃。”陆琛从身后拿出一个胶袋。有三个好肥硕的芒果。 “你来探我只带芒果呀,人家都是送花的。”黎珊佯装生气。 “你还敢嫌。”陆琛捏捏她脸颊,“脖子痛不痛?” “有一点。” “早点睡。”陆琛给她掖掖被角,“明天下午我接你,去把头发修一修好不好?”陆琛笑起来。 “好呀,我在这里都要闷死了。” “我都好想你。”陆琛打算替她抚顺头发,可是实在做不到,无奈用脸蹭上她额头,“下次不要这么傻。” 他从窗口跳出,那条背影劲瘦。 床头的三只芒果好香,黎珊一夜睡得安稳。 黄美仙在窗边抽烟,一边的椅里坐着肥威。 “阿女,前几日琛仔来找我。”肥威把胳膊支在椅扶手上托着腮。 把烟头捻灭,黄美仙心不在焉,“找你?” “他要争坐馆。”肥威很焦急似的。 “又关你什么事?” “你中意他的嘛,你将来一定嫁他,我就希望你平安,我不会撑他。” “现在希望我平安?你管太多了。” “……”肥威满脸愧疚,“阿女,当年我实在没办法。” “我又不怪你。你去同你的阿宝亲热,争取给我添个细佬,不用来我这里忏悔。”黄美仙冷笑,“我的事不用你管。” 肥威无奈拖着沉重脚步离开,留下她一个人。 黄美仙指间一条细细香烟,波浪卷发随意蓬着,其实她很漂亮。 黄昏(微h) 那天下午,陆琛揸车载黎珊到弥敦道理发厅,剪头发的是五十几岁的男人。 “邓伯。”陆琛扣着黎珊的手同男人打招呼。 “阿琛来啦,这是你条女?”邓伯很好心,没有问起黎珊脖子上的伤口,“我看靓过电影明星,阿琛好福气”。 陆琛笑着望她,“麻烦你给她修一修头发。” 黄昏婉约暧昧,落日映得满屋粉光。陆琛抱着黎珊蜷在沙发里。 如果时间就此停住,一双人,一张沙发,已经足够。 “一直没问你,为什么要自己剪掉头发。”陆琛捏她细白手指。 “那天陆嘉明吻我头发,我觉得好恶心。” “傻女来的。”陆琛拿脸蹭一蹭她的光头,“不过我阿珊这样都好靓的。” “讲大话。”黎珊翻一个白眼,却还是好高兴笑起来。 “刚才你说要剪个光头,你没看到通伯吓到眼镜都要跌下来。” “是吗?我都没剪过光头,就剪一次。” “像个尼姑。”陆琛翻身把她从沙发上捞起,很突然。 黎珊站不稳,攀着陆琛肩膀,陆琛用额头抵住她额头,顺理成章眼睛对上眼睛。陆琛气息灼热,眼神也好热,黎珊颊上泛红,“你干嘛。” “不如我们试下……”陆琛在等她。 黎珊没有反抗,白瘦手臂搭上他肩头,主动献上一吻。明明是她主动,陆琛却反客为主,撬开她牙关,予一记缠绵热吻。陆琛手环上她腰,向上探到那枚拉链头,杏白色连衣裙飘飘落地,她羽化成仙。陆琛一遍遍抚上少女支棱着的蝴蝶骨,最后抱她到床上。他跪在床边细细捏磨那一段纤细脚踝,他吻她脚尖,白嫩精致的脚,珠贝样的甲,他的阿珊由头到脚都生得完美。手指徐徐向上,那小腿很匀称,再向上游移,那大腿很雪白,带薄茧的手掌让黎珊觉得很痒,轻扭腰肢,陆琛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是十六岁少年偷看成人电影才会有的感觉陆琛解下那片白色胸围,白嫩胸乳弹露在外,他被迷到失魂。 陆琛想了有多久,从第一次在房间里拥着黎珊,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每次自渎脑中都是她,陆琛想黎珊跪在他腿间,在他身下呻吟,她喊痛,喊阿琛慢一点。 他的爱暴烈,他要全部给她,他打开她。 玫瑰色的黄昏小雨,一城细碎的灯光被沾湿,缠绵多情的雨一如他们。 房间昏暗,情动至深处。 “阿珊,你知不知我想你几多次。”黎珊颊上酡红,眼睛紧闭,陆琛轻啄她眼皮,“从庙街你醉倒,我就想,从茶餐厅你坐我对面,我就想,还有重庆大厦那个下午……”陆琛打开她一双雪腿作m字,黎珊完完全全暴露在他面前。陆琛看得眼发直,腿间是属于幼女的嫩红。陆琛情迷,手指作恶,搅旋着那朵紧含的花苞。柔软温热的舌在花蕊上游移,少女未经人事,那朵花却很快泣泪,他贪婪噬下丝丝甜香。酥麻感袭来,黎珊抬腰。少女脸红得滴血,因身体从未经这般仔细探索。胯下之兽出笼,傲然挺立,拍在她雪白大腿内侧,这兽在少女腿间游山玩水,终寻到温暖湿润的蜜穴。青筋暴起的柱状物充血,滚烫又凶猛,似是决心要为她烙印,再侵略,再压占。入口湿濡,欲望紧压穴口,再向前冲入那段狭小甬道,他便完全拥有她。欲进入之时,黎珊却骤然收紧,不欲这娇花经痛绽放。 黎珊祈求天父现身,带她离开地狱入天堂,可是现在能带她上天堂的只有陆琛也只能是陆琛。 因那个人是他,少女心甘情愿食下禁果,吞下眼泪。 今夜,圣徒终于得吻他的圣骨。 “阿珊,你放松。陆琛轻咬她耳垂,似是哄诱,陆琛骤然挺入。黎珊便破碎,她惊叫,同她一起破碎的还有那窗外的月。黎珊腻得滴水的呻吟传进陆琛耳朵似一剂催情良药,他不停歇。 好痛,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她会不会死?那花今夜终于绽放。 “好痛……”她吟出,痛得饮泣,眼尾染上情动的红。 陆琛舐去她的泪,“你忍下,以后会好爽。” 陆琛动作慢下来,他被黎珊绞杀。陆琛吻她唇角,手中乳软绵滑嫩。黎珊求饶,陆琛要她臣服,他开辟她,陆琛要黎珊永远记住他。陆琛咬噬她锁骨,吻她颈,如开辟新地,肆意留下自己的标记。这个时候怎能停,陆琛进入更深,陆琛在黎珊里面,黎珊的温暖柔软包裹着他。他不能被斩死,他不甘心,如今陆琛却心甘情愿死在黎珊身上,这样也是得善终。陆琛冲刺,带她攀上欲望之巅,带她欲海中颠簸。 一次次挺入磨合,快感伴着痛感像电流遍传全身,阵阵酥麻,交合处淋漓,陆琛全部给她。最后之时,喘息夹杂着呻吟,陆琛丝毫不觉疲惫,只是顾及到身下人吃不消,于是速战速决,完成最后一次挺送,陆琛抽离,作恶的凶具上沾着丝丝丹红的白浊。黎珊身体绵软,颊上留着隐秘暧昧的绯红,昏昏沉沉睡着。陆琛给黎珊清理干净,把少女的柔嫩多汁的身体圈在怀中,看着她熟睡如婴。 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面对黎珊,谁会没有私心?陆琛发誓,他要一世守她,一世爱她。 金鱼 九月中,陆嘉明出院,他反常地安静,没有找陆琛麻烦,安心待在家里养伤。时间让一切归于平静,黎珊暑假也已结束,返校上学后只能忙里偷闲同陆琛拍拖,不能不说好甜蜜。除去拍拖时间,陆琛抽空去同肥威饮茶赌马,为他一张宝贵选举票。一切都朝平稳的方向发展,连香港局势都缓和下来。 九月二七日,上午八时四十三分,尖沙咀警署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指控香港市民陆琛故意杀人罪,除信件外还附有一盘录像带,证据确凿,罪名成立。警署在传告陆琛前接到一通电话,于是拘捕令撤销。都说香港最讲法制,怎么一通电话就让法治精神溃败? 水火不容的父子关系是陆家永恒主题,客厅里陆嘉明同陆五安静对坐。 “你今日去警署递举报信?”陆五看着墙壁上的挂画,心平气和。 陆嘉明没有否定,只是耸耸肩,“爹地,你不能护他,陆琛这次开枪打我。” “拘捕令撤回了,阿琛不会蹲监。”陆五云淡风轻一句,五十几岁的人眼睛还是很锐,手还是可以伸到警署那边,做他想做的事,保他想保的人。 “为什么?他开枪打我,我差点死在他手上。”陆嘉明歇斯底里,快要掀桌,“我一定把他送到差人手里。” “你是我个仔,我最心疼就是你。”陆五吐露心扉,父亲爱儿子是真。可是下一秒陆五淡淡道一句,好似这个儿子的生死根本无关他的利害。“嘉明,你不要任性。” 陆氏父子对峙,剑拔弩张。 “是不是你都想我死?”陆嘉明骤然起身,苍白的面孔因怒气而涨红。 陆五也站起,看着陆嘉明。面对面站着,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尤其是那双眼,目光冰冷暗狠。 “阿琛被抓,就会牵连陆家,牵出整个社团。他知道太多,不能落进差佬手中。”陆五拿出手帕擦手,然后放回衣袋。 陆嘉明愣住,或者说他根本不懂陆五意图。 “陆琛不会从柬埔寨回来,就算要当这个话事人,也得有命去坐。”陆五已经完全讲明,食人不吐骨的陆五,在陆嘉明出事前,陆五已起杀心。陆五无奈,自己的仔蠢到家,不讲明,第一个坏事的就是他。 每周最开心的是周五下午,黎珊不用补课,她落学,陆琛去接她,载黎珊去玩。去打保龄球,少女手腕软弱,铅球跑偏,一个保龄球都不倒。陆琛气到喊黎珊傻女,还是耐心交给她。 “手腕要绷紧再用力,不能急着把球甩出去。”陆琛手掌覆住她手,黎珊被圈在他怀里,“要看准再出手,稳一点。”陆琛带着她手把铅球甩出,信心十足看着球滑走。 “全中!好犀利。”瓶子被全部击倒,少女开心到在陆琛怀中跳起,头顶撞到他下巴,陆琛无奈揉着酸痛的下巴,“你是傻的吗?” 从保龄球室离开,两人嘻嘻哈哈去金鱼街的铺头看金鱼。 金鱼街是整个香港的水族馆,小小一条街,怎么这样奇趣丰富。金鱼被装进胶袋,铺里整面墙壁都是游动的金鱼。水族箱里的红橙墨银吸走黎珊的注意力,她瞪大眼睛在看。陆琛也在看,黎珊的侧脸,鼻尖翘翘,眼睫忽闪,好靓,陆琛心里不住暗叹,陆琛想咬少女鼓鼓脸颊。黎珊也惊叹,好靓。 一只血橙色的狮头在眼前游过。 “你看,这只好靓。”黎珊忍不住指着一只兰寿金鱼给陆琛看,面边笑涡浅浅。 “哇。”陆琛敷衍她,都是大个女了还中意这种小东西。 “你不可以应付我。”黎珊似是听出陆琛口气里的敷衍。 陆琛尴尬摸摸鼻尖,“哪有,我怎么敢。”龙安陆琛最硬颈,宁愿断骨都不低头,怎么今日肯对着个头都不到他肩膀的女孩示弱。 “以后你惹我生气,就买金鱼给我好不好?” “好啊。”陆琛弯腰同她一起在水族箱前,“不如我现在买给你?” “不要。”黎珊太大声,引得老板向这边看,老板已经不乐意,下午一笔买卖都未做成,大家都只看不买,黎珊识趣拖着陆琛手离开。陆琛搂住她肩,一起走进麦记买甜筒。 带回一只红宝石戒好不好? 坐在麦记门口不远处的长椅上,陆琛看着黎珊吃下最后一口甜筒。黎珊从旁边小丑手里牵过一只红色气球,笑得眼睛弯弯,无忧无虑的少女,希望她可以永远这样快乐。陆琛拿指腹给她揩净嘴角边奶油,话几次到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世界最狡黠生物不是狐,是十七岁少女。 ”陆生,你有事要同我讲?”黎珊一眼看穿他心事。 ”没有。”说完陆琛都后悔,黎珊怎么可能被轻易骗过,”有。” 黎珊觉得陆琛像个鹌鹑,少女眼睛亮亮笑着看他。 ”我下星期一去柬埔寨,机票已买好。”陆琛想来想去,都不若直接告诉她。 ”去做什么?”少女的笑容凝在脸上,裙边被傍晚七时的风轻轻扬起。 ”探一个朋友。”陆琛打算搪塞过去,”是陆五爷一个朋友,我代他去问候。” ”你对陆嘉明开枪,他……”黎珊显然有疑虑。 ”偷偷告诉你。”陆琛侧侧身贴近她耳边,”我是他个契仔,他锡我要超过陆嘉明。” ”锡契仔要超过亲仔?”黎珊认真思考,”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我们社团是这样的。” 陆琛搪塞支吾,黎珊也不再追问,心里再大的不安都紧紧掩住,”柬埔寨有什么特产?红宝石?”所有的疑虑与担心都只得靠一句玩笑话来化解,”你从柬埔寨给我带一只的红宝石戒,好不好?” ”哪有亲自问人要婚戒的?”陆琛看她。等她再大一点,陆琛一定娶她。陆琛肯定,除了黎珊,他这辈子不会再遇见更合他心意的女仔。 少女面颊粉红,看着天边流云浮浮冉冉。 ”好,我一定拣最靓那只带给你。”陆琛揽过她肩膀,静静同她看着小丑在远处同小孩子嬉闹。谁的心不安,谁的笑容苦涩又甜蜜? 微微夜风,人也在这风中沉醉酥软。陆琛拖着黎珊的手送她回家,可能下午玩得太累,两个人都不说话,就静静走路。才走几步,黎珊就喊脚痛,陆琛没办法只得背她。黎珊伏在陆琛肩背上,把脸贴在他后颈很久不出声。陆琛以为她睡着,于是轻轻唤她,”阿珊。”陆琛察觉到她肩背抽动,便着急放下她。黎珊在哭。 ”傻猪,你哭什么。”陆琛心疼看着她一张脸泪水模糊,只得把她揽进自己怀中。”我又不是不回来。” ”柬埔寨女仔是不是好靓?你会不会不想回来。”少女秀气的两道眉皱起。 陆琛无奈笑起来,是不是再靓的女生都会有漂亮危机,”你最靓,我一定回来。” ”若果你不回来,我都不会等你,我会中意别人。”黎珊威胁他。 真是傻女,这个时候是不应该用威胁的,离别时分是要珍惜的,因为你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再次见面。有些分别是三五天,而有些分别是一世。 陆琛又气又笑,”我爬都要爬回来。” ”明日你可不可以陪我去黄大仙祠?”黎珊泪眼盈盈。 ”干嘛?后日有考试,想去求个及格签?”陆琛逗她。 少女破涕为笑,脸上终于舒出一个笑容。 回到出租屋,床上摆着阿明收一半的行李,阿明在窗边发呆。陆琛从雪柜里拿啤酒,”你要喝吗?” 阿明不说话,陆琛也懒理他,自己拿一罐啤酒站到露台,阿明跟过来。 ”大佬,可不可以不要去柬埔寨。” 陆琛不看他,”怎么?” ”你都知,陆五分明是……” ”所以?” 阿明沉默。 ”没给你买机票,你不用担心。” 阿明爆发,”大佬,你觉得我是这种人?你去了柬埔寨有多大可能回来?” ”叼,我还能躲到哪里去?”陆琛把易拉罐捏烂又扔开,啤酒冒着白沫向外涌。陆琛不是不怕,怕又能怎样,他没办法,如果不去陆五就可轻易说他对龙安有异心,可是陆琛根本不够本同龙安作对。 阿明回到屋内继续收行李,”大佬,柬埔寨是不是好热?那我就只带短裤。”说着阿明把收好的长裤从行李箱往外拿。 ”你不用去,留下来替我照顾好这边。”阿明却不理他自顾自装箱。 陆琛吐出烟圈,淡然看着阿明忙碌,猛吸一口烟,陆琛被呛得眼圈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