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t Buy Me Love(BG剧情+部分H)》 Chapter1初秋(一) 科林·沃尔斯可以说是目前备受关注的男演员,出演过许多优秀的电影(当然也有不少糟糕的角色),得到了一些奖项的提名。然而三十六岁却没有婚史,连绯闻女友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对此外界开始猜测他是否更偏爱男人,毕竟他身高六尺,相貌英俊,衣着打扮也十分用心,一些便宜的小报偶尔也会登出关于他性取向的文章,另一部分则言之凿凿地表示某女郎曾和他共度春宵。 沃尔斯先生对此毫不在意,只专注于在考虑片酬和剧本之间选择自己喜欢的角色,投资房地产和做少量慈善。 由于沃尔斯先生在表演方面的成就,他被邀请到某个大学进行演讲,无非是讲述自己的成名之路,如何从戏剧演员踏入好莱坞,如何从平平无奇的配角到获取属于自己的角色,其中当然穿插着对大学生追求梦想的鼓励。尽管这篇演讲稿出自他人之手,沃尔斯先生还是认真地进行了一些修改,以免让演说看上去太过客套。 就在他走出礼堂的时候,在保安和众多学生的簇拥之下,他刚好和毫不起眼的简·莫里斯四目相对了。 简拥有一头浓密明亮的棕发,同样明亮的还有她的棕色眼睛,那双充满了挑逗和情欲的双眼,毫不掩饰地径直看着他,微张的双唇上涂着鲜艳的樱桃色口红。她并没有和其他学生在一起,而是远远地站在一棵枫树下,背靠着树干,事不关己地把手交叉放在背后。 在早秋的阳光和微风之下,她的模样既清纯又放荡。 他再看了她一眼,便确信无疑。 需要知道的是,科林·沃尔斯先生并不喜欢恋爱,也不向往婚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和年轻漂亮的女子交好,他往往和这些女性保持或短暂或持久的肉体关系,由于给予了对方数量不菲的金钱,沃尔斯先生的这些女伴一般都会对此守口如瓶。沃尔斯先生一直认为,就是因为他对这些女性都只有情欲,他在演绎角色时才更能专心一志,不受自身情绪的干扰。 简·莫里斯刚满22岁,她的个性十分糟糕,以至于只有几个毫无名气的同学和她成为朋友。她的朋友珍妮热衷政治,总是参加一些争取权力的集会,个人主页上的标签数不胜数;艾伦则是个可悲的男同性恋,他不像电影里看到的同性恋者那样瘦削英俊,反而矮小普通(他只比简高一点),由于极度恐惧艾滋病,艾伦拒绝参加任何同性恋聚会。 科林·沃尔斯的助手在人潮彻底散去之后,前去问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简·莫里斯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他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简,邀请她到远离学校的咖啡厅谈话。 珍妮一边尖叫着说简会被杀掉,一边兴致勃勃地怂恿她前往会面,并预言简即将成为大明星。 简还没有来过这种奇怪的咖啡厅,墙壁上都是糟糕的艺术品,几乎每个人都在抽烟,大声说话,反而这样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谈话的内容很简单,大约就是科林·沃尔斯先生相中了她,希望能单独和她见上一面,吃一顿饭,她可以在曼哈顿的高级酒店住一晚,沃尔斯先生会支付全部的费用。 简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如果说她是“毫不犹豫”,那还是欠缺准确的,毕竟她还是在询问了科林·沃尔斯是否“健康”并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答应邀约。 20分钟之后,简在上东区的一个宽敞明亮的公寓里见到了科林·沃尔斯。 气氛似乎是很糟糕的,一开始谁也没有说话。简环顾了一下公寓,看见所有家具都是冷淡的色调,窗户的样式十分老旧。 沃尔斯先生让她在身旁的扶手椅坐下,问她介不介意自己抽雪茄,在简表示无所谓之后,他从面前排列好的雪茄里抽出一根,点上,松了口气似的抽了起来。 沃尔斯先生问了她的名字和年龄(她猜想他早就知道了),他说现在已经很少女生叫简了。 她耸了耸肩说,因为妈妈特别喜欢《简·爱》,所以就取了这样的名字。 随后简又说了一些无关要紧的事,大约是她不喜欢《简·爱》,里面的人都神经兮兮的。 科林·沃尔斯凑近了看她,简闻到雪茄那种略甜的气味。他伸出手,轻轻撩拨了她柔软的棕发,手指划过她的耳垂。 她闭上眼,仿佛在体会这种带着许多含义的亲密,呼出一口气,转过脸看他。 科林·沃尔斯和电影里一样英俊,五官深邃,眉毛浓密,灰色的双眼更加魅力非凡。 “沃尔斯先生,” 简在尽情欣赏了这张脸之后,开口说道。 “你要给我多少钱呢?” 他满意地笑了,说,“你需要多少?” 简的嘴角懒洋洋地浮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伏下身,开始解开他昂贵衬衫上的纽扣。 “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可以的话真想把我那该死的助学贷款还清。” “你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钱?” “怎么会知道呢?有的女人觉得自己是无价之宝,有的只要几十美金就可以打发。你在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我值多少钱?” 她的语气平静无比,动作却十分娴熟,科林不禁疑惑自己到底在跟一个高级应召女郎约会,还是在和一个对性爱充满戏谑的大学生打交道。 “你以前的客户都是什么人?” “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没有。你是第一个。” 她毫不在意地回答。衬衫的纽扣已经全部解开,露出了他胸膛的毛发和结实的腹肌。 “那你为什么愿意来见我?” “这可能是一些社会学家才能解答的问题了,沃尔斯先生。我们互相看上了对方,就是这么简单对吧。” 科林本来还想问些什么,却说不出话,少女的双唇正轻轻印在他的裆部,感受着他逐渐坚硬的阴茎,呼出温热的气息。 他让她站起来,和他面对面站着。 “你真小。” 她的额头正好在他的肩膀以下。 “你一向喜欢这样的女人吗?比较小的?” “不一定,看感觉。” 他抽了最后一口雪茄,放下,开始褪下她的衣服。 那是一条在二手店购买的连衣裙,便宜得令人难以启齿,简却很喜欢。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你不愿意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结束……” “不。” 廉价的裙子无声地落在地上。 姣好的胸部出现在他面前。 “我的朋友,珍妮和我,参加了一个不穿内衣的运动。” “上帝保佑这个活动的发起人。” 科林开始亲吻她柔软的乳房,一开始十分耐心,马上变得急不可耐,仿佛要把她的胸部占有一样,尽情地吮吸着吻着,右手搓揉着另一个乳房。 她的乳房敏感极了,在不断的亲吻之下,乳头变得坚挺。也许是和这个男人的赤裸相对,让她感受到了比以往更丰富的刺激的快感。她低头看着他,呼吸变得急促,发出了小声的呻吟,忍不住轻轻用手抓住他的头发。 她的声音不像出自于她,仿佛来自一个更加年幼的对性充满好奇与疯狂的灵魂。 这种声音一下子击中了他。 他颤抖了一下,把她抱起放在沙发上,疯狂地亲吻她的耳朵,脖颈,双手肆无忌惮地抚摸着她年轻的身体,好像要从她身上获取某些不可名状的补偿。也许对于他来说她只不过是又一个年轻的肉体,但是被这个技巧丰富的男人在陌生的房间里尽情地爱抚,所带来的禁忌的感觉,让简十分想要他。 当他修长的手终于触碰到她湿润的下体时,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她的表情,她突然两颊绯红,移开了目光。 这样的表情让他怜爱极了,他再次亲吻她的耳朵,一面享受着她难以抑制的呻吟和身体的扭动,一面利索地脱掉下半身的衣物。 在进入她体内的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可怕的快感吞噬了两人,两副躯体似乎在很久以前就缠绵过,仿佛互相渴望了一辈子。 他确信,有那么半秒钟,她和他一样,为这种快感而意外。 他在她的身体内横冲直撞,一遍一遍地感受她湿润紧致的阴道带给身体的疯狂情欲,想要在她身上发泄按捺了一整天的欲火。她无法控制自己发出的呻吟,身体迎合着他的动作,双手意乱情迷地摸索着他结实的后背,大脑一片空白,无法言语。厚重急促的呼吸和轻柔的喘息在空气中交叠,他忍不住地亲吻了她嘴唇附近的位置,这更加激起了两人的欲念,一阵疯狂的缠绵以及对她身体的占有之后,几乎要达到高潮的时候,他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猛地把坚硬的阴茎抽出,白浊的精液射在了她的小腹上。 “对,对不起,” 他喘着气,努力组织一些语言。脑袋里冒出无数个糟糕的结果,一时间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我忘了,我忍不住……” 她看着他抱歉又焦急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一点同情。 “没关系,” 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我不会怀孕的。”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说,“节育器。学校的保险包了。看过广告吗?就是那个可以在身体里放上好几年的玩意。所以没关系。” 可怕的担忧马上烟消云散,心情又回复到美妙性爱之后的过度满足,科林看着她认真解释的样子,笑出了声。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 “我只不过是她们中的一个。” 他明白,“她们”指的是他有过的许多女人,便不再答话。 Chapter2初秋(二) 简靠在沙发上,端详着坐在扶手椅上的科林·沃尔斯,她身上随意地盖着白色的浴巾,头发还带着水汽。 两人都有一点疲惫,谁也没有说话。 科林玩味地看着她,就像在观察一尊刚刚被艺术家揭下幕布的雕塑。和她的年轻的肉体缠绵所带来的快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有过不少年轻的情人,只是她们从不曾像她这样,把他的情欲彻底地勾引出来。 一定是她的声音,还有她身体的微妙动作,仿佛重叠了18岁少女在性爱方面的青涩和主动,有一种禁忌的犹如违背道德的情色感。 恐怕她是知道的,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带给他的诱惑,所以她才见他。 简本来想再休息一下,可是性爱过后的不安全感一如既往地覆盖了她,让她开始焦躁不安。 “我要走了。” 她几乎是突然地站了起来,在他面前毫不在乎地把那件廉价的连衣裙套上,把地毯上的内裤捡起,随手塞在手提包里。 科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想到她急着要走。 “你忘了这个……” 他从壁炉上的木盒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简。 “不够的话可以告诉我的助手。” 她接过信封,脸上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别人是怎么说的?” “什么?” “别的女人啊……” 她像解释剧本里的台词一样耐心地说,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们会说谢谢还是什么别的话?” “有些会说吧……” 科林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她们说过什么了,甚至连一些人的模样他都不记得了,也许她们也早已忘了他的样子。 “那么,谢谢了,沃尔斯先生。” 简浅浅一笑,毫无负担的笑容,仿佛他刚从她那订购了一打甜甜圈。 他为她按了电梯按钮。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双唇微张,似乎要吻他。 他垂下眼帘,看到她细长的睫毛,感受到她的呼吸,被这种欲望所撩拨。 电梯门打开了。 她随即改变主意,朝他恶作剧般地笑了一下,转身进入电梯。 明明已经十月,天气却依然暖和,走在路上听到的都是关于天气的讨论。 得得,我们成为伦敦人了么。 她快速地找到了附近的书店,在没有人的角落躲了起来,拿出信封。 三千美金。 十五分钟后,她在大都会博物馆的喷水池旁坐下,漫不经心地看着车流,小口小口地喝着没有加糖的拿铁。 她心想,在别人看来,自己只不过是又一个百无聊赖的试图感受纽约气氛的游客罢了。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女孩刚才做了什么。”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 “我真是无药可救。” 虽然对于简来说,这不是她第一次和陌生男人上床,但是和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上床并接受对方的金钱,还是第一次。 她的家庭一点也不富有,可是也没有穷困潦倒,她和许多大学生一样,背着助学贷款,在纽约这座大城市里用有限的生活费和兼职收入来维系向往已久的自由生活。 只是她从小离经叛道,对性充满好奇,走到这一步似乎也并不奇怪。 半个小时后,天色渐渐暗下来,陆陆续续有了灯光,本来很暖和的空气突然也变得渗人地凉。 她不得不赶紧把咖啡喝完,起身前往地铁站。 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停在了马路边。如果是在自己出生的那个小城市,可能会有许多人停下注视观察,可这里是纽约,路过的人大多匆匆看一眼,猜想一下是哪个名人,就继续前往各自的目的地了。 大约是因为今天的奇遇,或许是本能的直觉,让她朝那辆光亮的轿车走去。 靠近时她却想到了《美国精神病人》里的加长轿车(她的想法有时候就和她的朋友艾伦一样荒诞),心生恐惧,连忙转身离开。 “莫里斯小姐!” 科林·沃尔斯的助手从驾驶室跑出,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谢天谢地……你真是救了我一命。” 简不禁往四处看了看,确定他叫的是自己。毕竟姓莫里斯的人太多了。 “我是来送你的,请上车吧。” 他打开车门,科林·沃尔斯坐在另一侧窗边,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别过脸去。 简衡量了一下高峰期的纽约地铁和自己的衣着,坐进了轿车。 大概不会被杀掉吧,她心想。 助手似乎情绪高涨,心情愉快。 她不知道的是,半个小时之前,沃尔斯先生忠实的助手马修·格雷先生遭到了几个月来的第一次斥责: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简的联系方式。可怜的马修不得不提议“在上东区兜兜风”,一面开车一面暗自祈祷简·莫里斯是个步行爱好者。 幸好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沃尔斯先生看到了坐在博物馆前的简。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在轿车缓慢地驶入繁华的时代广场时,沃尔斯先生终于开口了。 他说如果简愿意的话,希望两人明天能再见上一面,他想和她吃晚饭。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几次想开口却没有言语。 她非常喜欢他的眼睛,眼神里有深刻的欲望和诱惑,和他对视,就像再次被他亲吻爱抚一样。 “也许吧。” 简收回自己的目光,举棋不定地说。 “我不是在敷衍你,我只是不确定而已。” 她的确不是那种喜欢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的女人。 他表示理解,随后两人就再没有说话。 下班时间的纽约拥堵不堪(话说纽约有什么时候是不堵车的呢),每个司机都毫不在意,对路人的乱闯红灯也早已司空见惯。 科林的目光扫过她的侧脸和发梢——她口红的颜色已经退去,显露出她原本就鲜艳的唇色,落在了她的腿上,廉价的连衣裙把她的大腿遮盖得刚好。 他想起她离开时的举动,不禁对白色布料下的身体有所遐想。 她注意到他的眼神,抬起眼迎合他的视线。 两人似乎都很喜欢这种挑逗彼此欲望的游戏。 她故意和他对视,把裙子缓缓地往上拉高了两寸,露出纤细雪白的双腿。 他屏住呼吸,慢慢地才呼出一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喜欢像她这种清纯的接近成年的模样,却又对她在性方面的大胆放肆着迷不已。 他扭过头看着窗外,却把手伸向她的肌肤。 在触碰到她的一刹那,他想起下午时两人忘情的交合,心动不已。 简低头看向别处,任由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温柔地用手指抚摸她的大腿内侧,像在缓慢地弹钢琴一样,渐渐向上移动,体验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双腿柔软光滑,他不禁暗自后悔刚才自己太过冲动,没有尽情感受她美妙的身体。 他的手指修长,和她的手比起来大许多,比她所接触过的其他男人的手更细腻些。 这种大胆的调情使她心神荡漾,她忍不住轻咬着嘴唇,小心隐藏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 在几乎要触碰到她的下体时,他看着她的胸脯一起一伏,脸颊潮红,便故意把动作停下,把手收回,重新搭在膝盖上。 天色完全暗下来,她本以为他会在昏暗中再次爱抚她,然而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看她也不再触碰她。 她猜想他是否已经深谙此道,开始思考有多少女性曾经坐在她的位置上与他肆意调情。 轿车停在了布鲁克林的一栋公寓楼下。 “你一个人住吗?” 他终于再度开口。 “不是,我和我的朋友珍妮还有艾伦合租。” “那个艾伦是珍妮的男朋友吗?” 马修·格雷突然兴致勃勃地问,科林不得不承认他的助手实在很聪明。 “怎么可能!他喜欢男人。” 简在谈论到她的朋友时总是很高兴。她说起三人合租都是她做饭,因为珍妮和艾伦都只会加热冷冻食品(而她最厌恶冷冻披萨)。 她下了车。晚风不断吹拂,她一边把头发挽到耳后,一边弯下腰对科林道谢,脸上全是笑意,她似乎觉得艾伦被误会是珍妮的男朋友实在太有趣了。 在他看来,她这样不施粉黛笑得开心的样子,实在很难不令人动心。 “这是我的电话,” 她拿出一张便利贴,草草写下自己的号码,递给了他。 手指触碰的感觉非常温暖,科林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再见,沃尔斯先生。” 她和马修道了谢,转身离开,拨了拨头发,科林听到她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的天气,叶子都不会变红了”。 “这位小姐真是与众不同。” 马修挥了挥手让几个乱窜的年轻人先过了马路,惬意地说。 “是的,与众不同。” 科林看着手上的便利贴,头也不抬地回答。 Chapter3连衣裙与ShakeShack汉堡 “三千美金!” 这是珍妮第三次尖叫出这个数字。艾伦不断地劝她冷静下来(“如果被邻居听到的话可能会以为我们在贩毒。”)。 “亲爱的,”珍妮终于平静下来后,拿了一块刚热好的冷冻披萨,“如果他每天都见你的话,”她故意咳嗽了一声,“你懂的,那一个月就可以得到三万了!” “即使他每天见她三次,对他来说都是九牛一毛。”艾伦看着手机说,“这里最新的资料显示,科林·沃尔斯在上一部电影里的片酬是八百多万美元。” “这个数字,我肯定一辈子也赚不到。”珍妮吐了吐舌头。 “他还要见你吗?”艾伦问。 “是的。说是明天想要和我一起吃晚饭。”简拿了最小的一块披萨,不情愿地吃了起来。 “你知道,只要你不是违法犯罪,我们都会支持。”珍妮认真地对简说,“可是亲爱的,这样的事你要想清楚……“ 简点了点头。 “特别是如果像《美国精神病人》那样。”艾伦补充了一句,“太危险了,你得随时准备好报警。” 简和珍妮哈哈大笑,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这部电影上,三人聊了好一会儿。 披萨吃完之后(简只吃了一块),简提出了她的想法——她打算用这三千美金支付公寓下个月的共同房租和其他费用,这样珍妮和艾伦在财政上就可以轻松一些,她坚持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接受。 随后话题又回到了沃尔斯先生身上,谈论起了他的身材。 “科林·沃尔斯先生真是,”她停顿了一下,“出乎意料的优秀。” 两位伙伴都不约而同地感叹起来。 “优秀得让我想给他付钱。”简严肃地补充了一句。 “下次你可以试试看,”珍妮笑得前仰后合,“你可以说,沃尔斯先生,这里是二十美元。” “感谢你优秀的服务,不过请找回十五美元。”艾伦接了话。 三人笑得乐不可支,暂时忘了在布鲁克林的狭小公寓里背负着沉重房租和助学贷款的现实。 最后,艾伦从厨房的墙壁上拿下一个三角铁(每当三人有事情需要共同进退或者保守秘密时,总要庄重地敲一下三角铁,以表誓言的牢不可破)。 “那么,我们在这里宣誓,为简的事情保密,”艾伦宣布,“无论是小报记者还是什么别的人问起,我们都必须保密。” “必须保密。”珍妮重复了一遍。 简敲了一下三角铁。 晚上十一点,简终于趴在自己那张小床上准备入睡,她喝了点便宜的伏特加,一个劲地发笑。 下午发生的事情像梦境一样不真实,她反复看了一下沃尔斯先生的助手的名片,才确认这是确实发生过的。 她在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她。而对于他用金钱去维持肉体关系这个做法,她完全不反感。 她就像观察自己的生活一样置身事外,任由事态发展。 她猜想,自己也许从16岁那年开始就被毁了,也许在更早之前。 各种思绪纷沓而至,她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科林·沃尔斯的照片,评估了一下他的真人与照片的差别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 一般来说,科林·沃尔斯每天早上六点半就会醒来,然后花上40分钟的时间健身,在用完简单的早餐后洗漱,再听着喜欢的音乐看报纸上的评论板块。随后他的助手马修就会登门,开始和他讨论工作安排。 “十点到下午四点,杂志方面的电影宣传拍摄以及采访。”马修专心致志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表格,保证不遗漏一项细节。“衣服就是之前定制的系列,摄影师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亚洲人。采访的倒是一个新人,我看过她写的一些文章,似乎很擅长挖掘隐私。” 科林抿了一口咖啡,抬起手示意自己都听清楚了,前往卧室换衣服。 “老板,”马修私底下总是这样称呼他,“既然今天拍摄要穿的是定制西服,现在就用不着特意穿什么吧?” “衣着打扮是为人处世的一部分,”科林头也不回地说,“穿着认真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马修,你应该感到幸运。”他的心情很好,开起了玩笑,“如果我是女明星的话,你得在客厅等上两三个小时。” 马修觉得等上半个小时的确相对幸运,便表示了赞同。 他听到科林哼起了不着调的《blackbird》,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打算趁空档联系住在布鲁克林的简·莫里斯,他认为科林比较中意这位小姐,但是对于他的热情能持续多久毫无把握,毕竟比简更漂亮的女郎也并没有让他停留太久。 负责采访科林的实习生安妮野心勃勃,才华横溢,先前的几篇采访都大受主编的好评,夸奖她的文章在细节处非常到位。她总会在拍摄现场逗留一整天,默默观察着被采访的对象,她认为这样既可以让被对方提前熟悉自己,也可以从中窥见对方的一些细节——毕竟明星都太擅长伪装了。 在她看来,目前来说,科林·沃尔斯本人与他一贯的形象是一致的——谦虚有礼,注重衣着,敬业认真。在拍摄过程中沃尔斯先生虽然不苟言笑,但为人和蔼。他看上去似乎的确是没有女友的,因为他从不看手机,只会在休息间隙和助手交谈几句,而某些消息似乎让他的眼睛出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下午三点,穿着浅色衬衫和蓝色运动外套的科林·沃尔斯终于在她面前坐下,礼貌地和她打招呼。安妮发现他并没有显现出疲态或是不耐烦,反而更加从容,从他的坐姿到双手摆放的姿态,再到他专注对待问题的眼神,都让她想起七十年代的一些老派演员。采访的过程非常顺利,除去一些客套的宣传电影方面的回答,让她记忆深刻的是沃尔斯先生提到“人们对演员的要求越来越高,不仅需要看到你在电影的演技,还希望你是完美的,性格无缺的,有趣的,有时候真让人疲惫至极”“社交媒体的让个人的隐私越来越少,所以他本人基本没有社交媒体账号”。 她本打算提问拍摄期间是什么消息让他心情愉悦,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她并不想为了无聊的八卦话题浪费采访的时间。 沃尔斯先生在采访后期看上去有点着急,可能是因为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了吧,她心想。 简来到空无一人的高级公寓时正好是四点,她穿着深蓝色连衣裙和同样颜色的高跟鞋,裙子中间有一排纽扣从胸口处延伸到裙角,这总让她想起《教室别恋》的海报。 她走到老式拱形窗户前看外面的景色,除去风格各异的建筑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了,路上行人稀疏,除去时髦的富人和拿着相机拍个不停的游客,更多的是和自己一样平平无奇的人。明明才四点,车流却开始缓慢起来。 她再努力眺望了一会儿,发现这个角度是看不到中央公园的。 过了十分钟,太阳开始关照这扇看不到风景的窗户,简伸出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上的阳光,想起自己很久以前曾经也这样感受过温暖,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电梯的响声。 科林·沃尔斯焦急地向她表示歉意。 “外面的人都可以看到这里吗?透过这个窗户。” 似乎是为了打破这种见面的尴尬,她马上问起了关于窗户的事情。 “完全看不到,” 科林定睛看了看站在窗前的简,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购买这个公寓的时候就考虑了这一点。” “因为这是单身公寓吗?” “是的。” 他已经走到她面前,靠得很近,低头就能触碰到她的鼻尖。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他欣赏了一会儿她娴静的脸庞,俯下身,轻轻嗅了她耳边的头发。 她感觉到他的嘴唇触碰着自己的耳廓。 “有一点喜欢,如果能看到中央公园……那就更好了。” 她的耳朵总是非常敏感,禁不住一点亲昵。 “我的另一处住所可以看到。”他不无自豪地提到这一点,拨开她的头发亲吻她的右耳,左手则揽着她的腰不让她移开身体。 “你的裙子,”他收回视线,抵着她的额头,目光从她的胸部一直移到两腿间,“看上去很熟悉。” 她轻笑了一声,用她所擅长的那种充满挑逗的眼神看他。 “和什么很像呢?” 她款款地在他面前跪下,解开他的皮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他逐渐硬挺的阴茎完全含在嘴里。 “大概……像是某个电影里的……” 他低头看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一会儿才说了句话。 湿润温软的口腔让他想起在她身体里的感觉,在她舌头的挑逗之下,很快就完全硬起来。 她熟练地握住他的阳物,在吮吸的同时上下移动,不时推到喉咙深处,另一只手则抚摸着他的阴囊。 欲望与快感比他想象中更快地覆盖了自己,随着呼吸越来越重,他把手伸入她浓密的头发里轻轻握住,想要在她的嘴里一泄而快。 她故意停了下来,棕色的眼睛看着他,跟他说她还不允许他这样做。 “你是从哪里学会……” 他把她推倒在地上,把她的连衣裙推到小腹上,扯下她的内裤,急不可耐地挺进她的体内。 明明昨天才在她的身上发泄过,现在却如全新的体验一般。 他一直进入到最深处,一动不动地停留着,先亲吻她颀长的脖子,抚摸她的大腿和臀部,再慢慢地抽送。 她发出听不见的声音,闭上了双眼,脑袋往后仰着,感受他坚硬的阳物在身体内所产生的奇妙快感。 她在他耳边呻吟,喃喃地说着挑逗的话,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让他完全压在自己身上。 可怕的亲密感。 刚才在她口中将近泄出的欲望得到了滋长,他直起身,双手握住她的腰,近乎是粗暴地与她进行交合,直到她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尖叫声,眼神迷离,他才满意地俯身亲吻她的脸庞。 他低沉的喘息声渐趋平静,如释重负般趴在她身上,咬了咬她的耳朵。 简感觉到他的精液充满了她的体内,正在一点一点溢出。 “沃尔斯先生……”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微微喘着气调笑地说。 “你真是……” 简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技巧丰富?” 科林尝试给出建议。 “应该是‘令人满意’。” “这正是我想达到的。” 两人笑了起来。他想要亲吻她的双唇,最后还是吻了她的额头。 几分钟后,他缓慢地把阴茎抽出,随手抓过自己的衬衫,仔细地帮她把下体擦拭干净。 ---- 虽然十月份出奇的温暖,阳光还是依照约定提早返回地表,接近橙色的夕阳光辉洒在地毯上,简侧躺在窗边,双眼低垂,观察着地毯上细小的纤维。 科林觉得她看上去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兽。 他伸解开她胸前的纽扣,又说起了关于这件连衣裙的迷思。 “总觉得像看过的某部电影……” “是不是像《教室别恋》?” “波·维德伯格的电影。”他恍然大悟,“你喜欢这部电影?” “不好说,概念的确很大胆,”简慢条斯理地回答,“可是有些地方实在太沉闷。” “《钢琴教师》也一样。” “那部电影真是把人压抑坏了。”她的声音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两人小声地讨论着波·维德伯格的离经叛道,细碎的耳语一般的声音,彷如寂静教堂角落的窃窃私语。 “你好像很喜欢这类电影……”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握住她柔软的乳房。 “你是在研究我吗?”简略为不快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我可没有睡过我的老师。” “我不是这个意思。”科林撒谎道。 “无所谓。”她站起身,用手指梳着头发,语气黯淡了许多。 “你应该留下来吃晚饭,”科林赶在她打算离开之前开了口,“要吃什么都可以,餐厅会送上来的。” 非常奇怪地,对性爱随意大胆,性格飘忽不定的简在听到关于食物的话题时,总是毫无抵抗力,似乎根本无法拒绝对方。 好像他不用再说什么,她就已经原谅他了。 “想要吃什么都可以吗?”她想起昨晚吃冷冻披萨时候的心如死灰。 “什么都可以。” 十五分钟后,科林·菲尔斯的单身公寓里出现了四份shakeshack汉堡套餐。 “抱歉,我一时间只想到吃这个。”简穿着浴袍坐在餐桌旁,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于演员来说这个的热量一定太高了。” “没有这样的事。”科林爽快地咬了一口巨大的牛肉汉堡,“我的身体应对得比较好。” 简拿起一个饱满的芝士汉堡,开心地吃了起来。 “啊……真好吃,”她的脸上露出真实的感动的表情,连笑容都变得可爱,“太久没有吃了,都已经不记得这个味道了。” 科林问她是不是特别喜欢汉堡,简对他说自己喜欢所有的食物。 “我和我的朋友,珍妮和艾伦,每个月都会一起出去尝试新的餐厅。有时候运气不好,会吃到相当难吃的东西。” 简认真地解释了选择餐厅的风险性。 “的确是这样,有时候我去一些高级餐厅,明明味道非常普通,却还要真情实感地夸奖一番。”科林拿起了一根最小的薯条,“某种程度上也是锻炼了我的演技。” “而且还要给小费,真是莫名其妙的文化。”简愤愤不平地喝了一口汽水,“听说在亚洲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糟糕透顶。”科林做出了最后结论,“如果小费给得不丰厚,对方还会暗地里说‘哎呀,科林·沃尔斯看上去是个大明星,却吝啬得不行’,说不定还会拍照片传上网,可怕至极。” 科林的演绎让简忍俊不禁,两人又模拟了一下高傲的服务员发推特的语气(“这是科林·沃尔斯给的小费,令人作呕”),讨论了一些名不副实的餐厅。 ---- 天色昏暗下来的速度让简忍不住看了看手机上的天气,果然已经降温了。 她正坐在厨房岛旁边的高椅上,看着科林小口地品尝着红酒(没吃完的shakeshack汉堡已经被扔进了垃圾桶)。 他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签订合约。 “作为情人的合约吗?” “是的。每个月马修会给你的银行账户存入五万美元。” “就这么喜欢和我做?” “非常喜欢。” “也会和别人做吗?” “说不定。” “什么时候不喜欢了合约就终止了?” “逻辑上来说是这样。你不喜欢的时候也可以终止。” “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是的。” “倒是像某部电影的情节。” “像很多很多老套的电影。” “五万美元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吗?” “不值一提。” Chapter5停电的夜晚与真心话 简对于自己翻找东西的狼狈样子感到很尴尬,不敢再看他,小心翼翼地走进电梯,站在他身旁。 就像早上八点四十五分的办公大楼里素不相识的同事,一言不发地等待到达相对应的楼层。 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电梯门徐徐关闭,科林看着敞亮的大堂消失在眼前,心想这还是第一次和她在公寓的楼下见面。 右手试探地触碰她的左手,缓慢地摩挲她的手指。 她没有避开。 她的手指微微弯曲,和她的呼吸一并化作不可名状的氛围。 简盯着面前的楼层数字慢慢闪烁,听着自己心跳声,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气味。 混合了雪茄和木质的香味。 身体里深处扭动的某种东西一直蔓延到指尖,想要被亲吻和爱抚。 电梯极其缓慢地攀升到第四层。 她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张开嘴却还没想好要说的话。 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眼角看到她咬着嘴唇犹豫不决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便再也按耐不住,抓过她的右手腕,猛地把她按在墙上,放肆地把脸凑近她的鼻尖,灰色的眼睛毫无保留地直视着棕色的眼眸,像野兽一样嗅着她的气息。 有趣的绵长的香水味。 “沃尔斯先生,”她被他看得心跳凌乱,垂下眼帘,好不容易调笑着挤出一句话,“你是变成吸血鬼了吗?” “怎么可能,” 他露出不经意的笑容,宽大的手掌伸进她浓密的棕发,鼻尖抵着鼻尖。 “只是比较想念你的样子。” 她心里有一点惊讶,抬起眼看他的神情,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不等她再开口,便毫不犹豫地低头吻她,吮吸着咬着她的嘴唇,感受她双唇的柔软和温度,双手在她身上摸索,贪婪地揉着她的乳房,抚摸她的大腿,把欲望和思念倾注在这一吻中。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双臂环抱着他的脖子,手指掠过他的头发,热烈地回吻他。 坚硬的阳物隔着衣料触碰她,渴求她给予过的欢愉。 情欲在交叠的喘息当中溢出,她的下体湿得一塌糊涂。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电梯发出了提示声——他轻松地把她抱了起来,一面吻她一面走出电梯。 科林·沃尔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公寓的私人电梯前和年轻的情人做爱。 他不想再等待,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在电梯里就占有她。 他解开她的衬衫,扯下她的连衣裙,顺着她的耳朵,脖颈,一路亲吻下去,手指撩拨着她的乳头,刺激着她的情欲。 “会不会……嗯……有别的人……” 她低声呻吟,忍不住担心他的助手会突然出现。 “这里只有你我可以进来。” 他的声音夹杂着亲吻与喘息。 “就像孤岛一样。” 她看着天花板上的植物图案,大脑被呢喃纷乱的欲念冲撞得一片空白。 “是的,就像孤岛。” 他再次吻她,褪下她的内裤,进入到她体内。 接吻的声音,喘息,呻吟,肉体缠绵交合。 她很快就达到了高潮,忍不住叫出了声,地毯湿了一片,娇喘连连,全身瘫软无力。 他满意地抱起她,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双手抓着她的臀部,用力地移动她的身体,往深处感受湿润的阴道带来的刺激。令人晕眩的快感如潮水般把他覆盖,他无法继续耐心地享受她的身体,再加上她在耳边带着喘息说着狎昵挑逗的话,让他只想在她体内发泄殆尽。 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和思考的空间,她紧紧地抱着他,相互亲吻,激烈地与他的身体交合。 当他终于把压抑了十天的欲望释放,她伏在他身上久久没有说话,彼此喘息,手指漫无目的地抚摸他的脸颊,心想自己大概是很想念这种亲密的。 他以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吻她,向她表达自己的愉悦和满足。 “你对其他女人也是这么说的吗?” 她小声地问。 “不记得了。” 他不愿意回答。 “我在想也许你和别的女人做了,可是你又回来看我。” 她说起自己给他编排的剧本。 他忍不住笑了,说这些天忙着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女人。 “不过这是很好的想象力,你该成为演员。” “我比较想成为18世纪的英国人,”她饶有兴味地跟他讨论起来,“住在漂亮的大庄园里,穿着白色的晨衣在朝露中奔跑。” “听起来倒是很惬意。”他捋着她的头发,嘴唇贴着她的额头,和她一起想象几百年前的世界,“只是英国的天气反复无常,这样奔跑可能会惹上感冒。” “那可不好办。” “是啊,不过还可以躺在床上喝红茶,吃小蛋糕。” “可是一旦患上肺炎就糟糕了。” “将会一命呜呼。” “看来要在18世纪的英国庄园里奔跑,也是代价惨重呢。” “所以还是现在这样生活比较好。” “好像是,”她抬起头看他柔和的笑脸,亲吻他的鼻尖,“起码可以在电梯旁做爱。” 科林·沃尔斯的单身公寓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食物,他面前摆放了两份口味不同的鸡翅(香草帕玛尔芝士和辣味烧烤),烤土豆泥,意式披萨,威灵顿牛排,田园沙拉,还有南瓜派。 简看着满桌的晚餐,无话可说。 “我不知道应该点什么,”他耸了耸肩,“大约就把想到的点了一遍。” “和你约会的女人一定受不了。”她同情地说着,拿起一个鸡翅吃了起来,“你可能会让女士下不了台。” “所以我不约会。”他往碗里装了一大勺沙拉,”就这样过日子。” “真是自由自在。”简吃鸡翅膀的样子特别像大胃王比赛的选手,速度非常快,她又拿了一个鸡翅膀,“也不会养小猫小狗什么的吗?” “这个……从来不考虑。” 话题转换得太快,他反应不过来。 “中国是什么样子?” 他惊讶地看着她开始吃第三个鸡翅,轻松自在。 “就是大城市的样子,然后还有古建筑,故宫长城什么的,吃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他回想了一下旅程中印象深刻的地方,“和这里的人一样热衷用手机,不是所有人都会英语,所以需要翻译。” “吃了正宗的中国菜,北京烤鸭之类的,还有一种不错的甜品,可是我记不住名字。”他伏过身给她切下一块威灵顿牛排,“就像你说的,中国人的名字都不一样。不过他们都有英语名字,这倒很有趣。” “因为美国人总会把中国名字念得别扭。” “完全可以理解。”他给自己拿了一小块披萨,“可是又好像很奇怪。” “我的教授说过,美国人不屑于了解其他国家的文化,又对别人表达的好奇嗤之以鼻。”她耐心地把牛排切成小块。 “我英国移民的后裔,所以这一点跟我对不上。”科林举起叉子认真反驳。 “那好吧,沃尔斯先生不一样。”她满不在乎地说着,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牛排。 他不记得上一次享用这样的晚餐是什么时候,抑或说他从来没有这样与别人用过晚餐,纯粹的毫无利益瓜葛的谈话,一遍遍品尝食物的味道。 他跟她讲旅途的琐事,伦敦的河岸,北京的银杏,东京的和服少女,她一边听,一边慢条斯理地把除了南瓜派以外的食物都尝了一遍。 她不喜欢南瓜派。 晚餐结束之后已经八点多,窗外各色灯光已然闪烁,热闹得很。纽约总给人一种随时随地都在开派对的错觉。 科林悠闲地抽起了雪茄,想着她所说的“荒岛”。 和她做爱,吃晚饭,聊天,就像逃离到荒岛一样吗?不是的,不是逃离,而是他所愿意的,自行选择的。 他所独有的棕发情人。 简走到窗前,把鼻子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仔细看着路上行人的衣着打扮,每到了秋天,纽约人的打扮总是千奇百怪(也许全美国也是如此),迎面走来的先生可能穿着机车皮衣,旁边是背心短裤的遛狗年轻人,学生套着厚厚的套头衫(一般上面都有学校名字),下半身却穿着超短裤。 她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她知道肯定是艾伦在担心她有没有被杀掉(三人昨天又看了一次《美国精神病人》),要不就是珍妮问她吃了什么好吃的。 科林看着她的背影,估算着她可能准备离开,心想她性格冷淡,问她要不要留下过夜似乎会被拒绝。 简正准备回复短信,刚好看到了一个长相类似电影明星的人,她转身想告诉科林,让他也来辨认。同时地,眼前的灯光以奇异的速度消失了,整个街区好像突然沉睡一样陷入了黑暗。 仿佛一瞬间到了半夜三点。 只剩下马路上移动的车灯。 她惊叹了一声。 很快地,路上充满了熙攘的人群,看样子似乎都在高声谈论,有的人看上去仿佛很高兴。 公寓也变得漆黑一片,只看得见科林手机上的亮光和他的轮廓。 他马上打了个电话。 “看来是这片街区停电了,好像是因为某个工程的问题。”几分钟后,他放下手机,隐约看到她在窗边的脸。 “简直像拍电影。”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赞叹,“说不定是捉鬼敢死队造成的。” 科林说这个可能性很大,估计很快就会看到巨大的棉花糖人朝两人走来了。 “你要回去了吗?”他问。 “你呢?” “可能会留在这里,在冰箱彻底不冷之前把啤酒喝掉。” 她笑了,在黑暗中朝他走来,坐在他身边。 “有很多啤酒吗?” “非常多。” “很贵吗?” “一点也不贵,只是不想浪费。” “那我还是帮忙喝一点好了。”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用沾了酒精的嘴唇吻了她的脸。 咖啡桌上放了一根巨大的白色蜡烛,两人坐在地上喝酒,手机本来在放着甲壳虫的音乐,但是考虑到电量的问题,还是不无遗憾地暂停了约翰·蓝侬的歌声。 科林小心翼翼地把一整个青柠切片,逐一塞在科罗娜啤酒瓶里。 他从未看过她喝酒,当然他也没有和女人在停电的夜晚席地而坐对着烛光喝酒的经历。 她说自己基本不会在男人家喝酒。 “我是第几个?” 他总是想知道这点。 “性伴侣吗?” “差不多……” “不记得了。” 她的确没有数过。 “沃尔斯先生呢?有过多少个情人?” “这个嘛……” 他没想到问题的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 “从26岁开始的话,”他盯着烛光前的雪茄烟雾,认真数了起来,“有过四任女友,十任情人,可能更多。” 他没有提那些与自己一夜情的女性数量。 “那我们的纪录差不多。” 她对他微微一笑,把头发挽到耳后,仰起头喝完了第三瓶啤酒。 他往玻璃杯里放了一个冰块,倒威士忌。 简问他是不是每天都固定要喝这种酒。 “只喝一点,喝太多的话第二天会宿醉头痛,不好工作。” “沃尔斯先生喝酒的样子真像意大利黑手党。”她用手指假装夹起一根香烟,像模像样地吸气吐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手枪掏出来了。” 科林笑出了声。他也演过类似的角色。 “你应该尝一下,”他把酒杯推到她面前,“这是从苏格兰带来的。” 简摇了摇头,手指继续夹着不存在的香烟,又吸了一口。 “肯定会喝醉。” “那就在这里过夜。” 她透过烛光意味深长地看他,摇曳的橙色火焰和这个男人的脸,灰色的眼睛和好看的下颌线条,恰到好处的阴影。 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浓烈的酒精爆炸般蔓延到全身,大脑像是被不明信号冲撞,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自己的耳朵里塞了棉花。 她艰难地抿了抿嘴唇,吞了几口啤酒缓解这种冲击。 完全无法理解男人对威士忌的喜好。 “像我这种小市民还是适合喝啤酒。” 她得出结论。 她的头发很多,长度刚好到胸部,发梢总是向内卷。因为喝了不喜欢的酒,眼神显得委屈不满。在只有烛火的昏暗客厅中,像老照片里的少女。 “你这样真好看。” 科林像欣赏画作一样看着她,缓缓地开口。 “你喝醉了。” 肯定是威士忌的作用,她觉得脸颊发烫,低下头不愿意看他。 “清醒得很。” 她没有回答。 蜡烛变短了一点点,被搞砸的工程没有被修复的迹象,即使是价格昂贵的住宅楼,也不得不在黑暗中度过秋天的夜晚。 简十分清楚自己喝醉了——她开始忍不住发笑,说些毫无逻辑的话;科林则镇定自若,少量的威士忌和几瓶啤酒根本对他毫无影响。 两人玩起了一种“说谎就喝酒”的游戏。 简首先提问。 “初次体验的年龄。” “16岁。” “一样。” 谁也没有拿起酒瓶。 “性幻想。” “没有。”科林喝了一口威士忌。 “在别人看不到的车里做。”她没有喝。 “最糟糕的性经历。” “和比自己大许多的女人做了,还不止一次,感觉非常不好。”科林平静地说,“人生中最糟糕的决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口,也许是因为两人的秘密关系,还是别的一些机缘巧合,他愿意告诉她。 她眨了眨眼,似乎听到了又好像没听清。 “应该你说了。”科林提醒她。 “没有糟糕的性经历,我的技巧很好。”她往前探身,脸上有一层红晕,从他的玻璃杯里呷了一口已经变淡的酒。 果然喜欢不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 果不其然马上就要跌倒。 他一把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嘟囔着说些听不懂的话,脸颊滚烫。 “我还有个问题想知道……” 他搂着她,耳语般低声说道。 “嗯?”她的声音听起来困倦而充满醉意。 “和你在一起过的男人里,我大概怎么样?” “可以说谎话吗?” “当然。” “和你做是最糟糕的,我一点也不喜欢。” “那还真是令人遗憾。”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紧了她。 科林极少在单身公寓过夜,卧室像酒店房间一样过分整洁,床单折叠的角都特别尖锐。 他把熟睡的情人放在床上,脱下她的浴袍。 喝酒的时候她还说起自己十分不喜欢这种毛巾一样的浴袍。 眼前的昏暗闪了一下,忽然间恢复了光明,黑暗早已无声无息消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我应该给搞砸工程的人送两打甜甜圈。“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把羽毛被盖在她的裸体上。 亲吻她的额头和脸颊,亲吻她的手。 手指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认真地抚摸了一下,发现虽然肉眼看不到(大概是她用了特殊的东西遮盖),可是有一道凸起的疤痕,横亘在她的左手腕上,而那道疤痕附近还有许多细碎的不规则的伤疤。 他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未知的痛苦。 简·莫里斯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她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事实。 她的手机就在枕头边连着充电线,屏幕上弹出许多消息提醒。 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快速地回复了两位室友的短信,止不住地打哈欠。 科林·沃尔斯推门进来时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坐在床上裹着被子,露出瘦削的肩膀。 他向她道了早安,问她睡得好不好。 ”像被打晕了一样,“她揉了揉头发,”每次喝醉就会这样睡得死沉沉的。“ ”这样比宿醉要好多了。“ 他温柔地说。 在晨光斜照的卧室里赤身裸体地和他对视,是很奇怪的事情,多了一种她不习惯的亲密。 她抿了抿嘴唇故意移开了目光。 他从衣帽间拿了一件丝质衬衫递给她,略带歉意地说公寓里没有女式的晨衣。 她还是有点困,胡乱地点着头表示无所谓。 她在浴室里努力地梳理头发,透过镜子观察手腕,满意地看到伤疤依然被遮盖得很好。 她想起昨晚喝酒后他说过的一句话,那句话无疑让她产生了一些想法,但是她认为自己是完全没有资格去询问的,也没有必要。 说到底两人只是情人关系而已。 餐桌上再次摆满了他订的食物,他站在窗边喝着咖啡,无心地看着窗外,等待年轻情人的到来。 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显得松垮垮的,衣服的下摆一直到膝盖,她不得不把袖子折起来才能露出双手。 明亮的棕发被拨到一侧,乳房的曲线若隐若现,双腿纤细,在白天的光线之下似乎通体染上了细细的光晕。 他大约终于明白男友衬衫这种概念流行的原因,猜测她是否知道如此打扮的魅力所在。 他称赞她这样很漂亮。 她微微一笑,在餐桌旁坐下,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两个奶球。 ”松饼,培根,班尼迪蛋,香肠,吐司,松饼,燕麦粥,水果杯,橙汁。“ 她一口气念完了桌上的食物名称。 ”名人平时都是吃这些的吗?真恐怖。“ ”当然不是,“他在她面前坐下,给自己倒满了咖啡,”只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除了感恩节食物之外的东西我都喜欢。“ 她拿起一根煎得香脆的培根吃了起来。 ”你吃东西的样子总是很享受。“ 他开始往一片全麦吐司上抹黄油。 ”我认识一些人,吃东西的时候总是眉头紧锁挑东捡西,而且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去催吐。“ ”毕竟要保持身材呢。“ 她同情地说着,拿起桌上的枫糖浆,脸上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沃尔斯先生,“ 她语气严肃。 ”这个可不是枫糖浆。“ 他万万没想到她强调的是这个问题。 ”你看这种‘枫糖浆’的成分是玉米糖浆,跟真正从枫树上收集的枫糖浆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味道还是质感,相差甚远。好吃的松饼配上假的枫糖浆,真可惜。“ 看她举着一瓶糖浆侃侃而谈,感觉就像在看烹饪频道的科普栏目。 ”我小时候家里的农场就有做枫糖浆的设备,直接从枫树上打孔收集,浓郁的枫糖浆就像蜜糖一样粘稠,味道也是非常醇厚,不会甜得发腻。“ ”所以说这么多年我都被蒙在鼓里了。“ 他对于自己缺乏辨别真假枫糖浆的知识深感遗憾。 ”可怜的沃尔斯先生。“ 她故意瘪了一下嘴,轻声笑了。 ”你家以前做的枫糖浆很好吗?“ ”普通。“她切了一小块黄油,放在热乎乎的松饼上,”很久以前爸爸曾经带着全家到佛蒙特州的农场玩,那里的枫糖浆好吃极了。好像跟气候也有关系。“ ”倒是很大的学问啊。“ ”沃尔斯先生是加州那边的演艺世家出身,不知道也很正常吧。“她就着融化的黄油吃了一片松饼。 ”演艺世家是什么意思?“他把正在切班尼迪蛋的手停下,好奇地问。 ”就是……“她感到有点尴尬,”之前珍妮拿了一本杂志,里面刚好有你的采访,她给我念了一下,我就听了几句。“ 她并不想他认为自己在故意关注他的消息。 ”哦你说的是那个。“他若无其事地吃着沾了蛋黄的火腿片,”杂志都喜欢夸大了写。“ ”并不是什么演艺世家。“他尽量让自己不狼狈地吃完班尼迪蛋,解释起来,”只是我的爷爷是一个小剧场的经理,我的父亲继承了他的位置,偶尔还客串些小角色,我的母亲刚好也是剧场的演员,仅此而已。“ ”那篇文章说你从小就在舞台表演呢。“简也开始吃班尼迪蛋。 ”就像橄榄球运动员自然而然训练孩子接球一样的,“他重新喝起了咖啡,”小孩子懵懵懂懂地就跟着参与了。我和我的妹妹都是这个情况,糊里糊涂的一直在剧场表演,人手不足的时候还要帮忙道具维护。“ ”所以并不是科波拉那样的世家咯。“ ”绝对不是。“ ”可你还是成为有名的演员了。“ 他低头笑了,她从他脸上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真诚的快乐。 ”高中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确喜欢表演,那时候男生都去参加运动俱乐部,我却一直留在戏剧社,可没少被嘲笑。毕业之后想着去闯闯看,经历了许多事情,没想到现在真的成为了叫得上名字的演员。“ 少年梦想达成的喜悦,过了这么多年依然保存在他的心中。 她被这份纯真所打动,心中滋长出一份莫名的温柔。 ”我认为你是很好的演员。“ 她以少有的真诚对他说道。 ”独一无二的。“ 科林·沃尔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跟她道了谢。 两人又说了一些关于枫糖浆和农场的轶事,她说小时候想要捡一片完整的没有斑点没有虫咬的枫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说起父亲在《哈姆莱特》里客串过小丑,自认为那是他最出彩的角色。 正当他说起《哈姆莱特》里的骷髅头道具来源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他的经纪人安娜。 他这才想起她曾说会在今天早上联系他,连忙向简表示歉意,走到客厅接电话。 经纪人的声音听起来兴高采烈,对他说这次电影的成功让他名声大振,片酬也水涨船高了。 ”我这边获得了很多邀约,你要仔细挑选才是。当然了你的档期排得也刚好。“安娜一旦开始谈论工作就喋喋不休,”下个月新年电影的补拍,你的前女友也会在片场,她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了,记得表现得亲切友好些。十二月的圣诞晚会邀请昨天就送来了,我敢说一定是因为电影的关系,要不然这个请柬我还需要公关那边才能拿到。“ 科林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意见,不时表示赞同。 简环视了一下客厅,昨晚只燃烧了一丁点的巨大蜡烛还在咖啡桌上,旁边放了一本白色封面的书。沙发上的抱枕摆放的样子像是家具店的陈设,边桌上只有一个信封,整个客厅一样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不像她的公寓,总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光是水晶球就有十五个。 他昨晚说26岁之后大约有过十任情人,这个数字也包含了自己吗?这些人都曾经在这里和他做过吗? 这种想法总是来得没有根据。 她歪着头探看他打电话的样子。 科林·沃尔斯接电话时寡言少语的样子在她看来很迷人。 科林一直认为安娜是很优秀的经纪人,只是他刚和漂亮的情人度过了停电的夜晚,正在吃没有枫糖浆的早餐,所以并没有心思考虑未来三年的工作计划。 简朝他走来,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 他以为她打算回家了,想要跟她说稍等一下会请人送她。 她毫无预兆地在他面前跪下,把他的阳物掏出,含在了嘴里。 她大胆的举动来得太突然,他的呼吸一下子加重了。 经纪人依旧在电话那头列举着一些项目的好坏。大制作的电影,收费电视台的短剧。 她的舌头在他的阴茎上抵着,玩弄地舔着敏感的皮肤,待到他完全勃起之后,她熟练地把硬挺的阳物推到口腔深处,要把他的欲望吞噬一般。 电话传来的声音成为毫无意义的词语在他空白的脑海中飘过,他咽了咽口水,尝试集中精神。 低头看到她的棕发垂在他的小腹上,随着她嘴唇和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手很小,手指的触感很温柔。 “听说你最近结识了一名新的女性,她是个在纽约念书的大学生。” 安娜的话勉强把他拉回了现实。 “嗯,是的。” “你的私生活我不干涉,只是现在你的关注度很高,凡事小心的好。” 小心吗? 他答应了一声,把手伸进她的头发里抚摸,闭上眼感受她口内的滋味。 一分钟后,经纪人终于把话交代完,在谈论了几句天气之后结束了对话。 他松了口气,放下手机。 “你真是,” 他推开她的肩膀,微喘着气。 “坏透了。” “一时兴起而已。”她的眼神放肆,嘴角透露着恶作剧的胜利坏笑。 “我想,我必须要惩罚你一下。” 他解开她衬衫上的几个纽扣,让她的乳房暴露在眼前。 “转过身,趴下。” 命令的口吻。 她乖巧地转过身,双手支撑着趴在带有浅色花纹的地毯上。 他欣赏着她臀部的形状,慢慢地把阴茎推送进她的体内。 她发出呜咽般的呻吟声。 坚硬的阳物占据了她的阴道,异常地深入她的身体。 他握着她的腰,用力地抽送起来,身体碰撞的声音还有她的呻吟声充满了寂静的客厅。 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再也坚持不住,趴倒在地上,身体颤动了一下。 他脱下衣服趴在她的身上,重新进入她的下体。 亲吻她的耳朵,声音低沉。 “告诉我你还想要。” “是的,先生,” 她顺从地说。 “我还想要。” 这句话完全激起了他的情欲,他继续占有她的身体,手指放进她的嘴里被她轻咬着,听她发出销魂的呻吟。 “我昨天还没有好好地看看你。”他边说着,边让她坐在自己身上,“那时候只想着别的事情。” “毕竟是十天没有做。” 她扭动着腰肢,头发搭在胸前,双乳随着身体的动作抖动。 他耐心地看着她身体的动作,与她说些漫无边际的话,接吻,缠绵。 “沃尔斯先生,”欢爱过后,她的手指在他的耳廓上划着,“你说从天花板看下来的话,我们的样子像什么?” “大概像一些电影的画面。” “情色电影吗?” “也可能是文艺片。” “这里像电影场景一样空荡荡的。” “你喜欢的话大可以放些摆设。” “为什么总在意是不是‘我喜欢’?” “大概是,”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手掌在她的小腹上游移,“职业本能,总是想要在某种程度上取悦别人。” 她眨了眨眼,手指捋着他的头发,不再说话。 当她重新把连衣裙穿上,整理裙摆上的小皱褶时,天气已经比起昨日下午冷了好些。然而明天却又会升温回暖,真是变幻莫测的一年。 他拿出了一件深灰色的开司米毛衣。 “把这个穿上吧,会感冒的。” “看上去会很奇怪。” “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巴黎的女人。” 他把衣服塞到她手上。 她自己也有一件开司米毛衣,是在两年前的“黑色星期五”抢购的特价品,穿在身上总显得很臃肿。 她把毛衣套在身上,再把头发拨出。 吻了他的脸,向他道别。 “简,” 他在她走进电梯前叫住了她。 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并没有想象中尴尬。 她有一点意外,很快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递给她一个信封,对她说这是旅行的手信。 她在回家的计程车上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她不认识的红砖建筑,另外还有一片金黄的叶子。 她把明信片翻过去,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在北京的时候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银杏,想着你大约会喜欢。 c.f.w f代表了什么呢?她转动着从陌生国家带来的落叶,陷入在许多回忆和猜想当中。 Chapter6素食者吸血鬼与郁闷的十月 科林·沃尔斯十分享受现在的生活,除去各种宣传工作(以前的话还只需要上节目接受访问,现在却必须进行不同形式的看似无意的宣传,他还不确定这样的变化是不是好事)以及聚会,他得以频繁地与棕发情人见面,在单身公寓的不同房间做爱,吃各种各样的食物(两人最近尤其喜爱墨西哥菜),他说不清自己是喜欢和她做爱,还是更喜欢与她一面吃塞满了牛肉和蔬菜的墨西哥卷饼一面聊天,所幸的是,这是他不用去取舍的。 只是上东区再也没有因道路施工造成的停电事故,她也就再没有留下过夜。 “沃尔斯先生,”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天气又恢复了暖和,总是一副无法下雨的委屈模样,令人毫无斗志,简喝了一口海鲜奶油汤(盛在面包做的碗里),“你学过弹钢琴吗?” “嗯?为什么问这个?”他有点意外,虽然已经习惯她总是提起不同话题,但是刚刚还在讨论炸鱼薯条,现在又说起钢琴,到底还是太突然了。 她今天总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有在吃东西时心情才好起来。 “因为你的手指啊,”她理所当然地说着,掰下一小块面包,漫不经心地在汤的表面划着,“长长的,像钢琴家的手。” 科林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发笑。 “很小的时候学过一点,因为妈妈会弹,所以就教了我一点。”他喝了一小口汤,往沙拉里撒了一些芝士,“她没有耐心,又不会教孩子,而且我实在喜欢不起来,就主动放弃了。” “音乐当然很美好,我也喜欢。”他补充道,“可是音乐的学习复杂繁琐,极度枯燥,又必须循规蹈矩。不过……说白了还是我没有天赋,一点也没有,所以千万不要让我演钢琴家之类的角色,绝对是大灾难。” “这么说来,还是喜欢演戏。” “的确是这样,比钢琴演奏更容易上手,几乎谁都可以做到,对我来说也更有趣。” ”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她伸手拿了两个有点软的炸蛤蜊,沾上辣塔塔酱吃了起来。 炸的东西还是新鲜的才好,她在心里默默抱怨了一下。 “说起来,你喜欢什么?”他看到她的嘴角沾了粉色的酱。 “食物之类的吗?” “爱好之类的。” “这个嘛,”她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抬起眼看他,“我喜欢写关于素食者吸血鬼的长诗。” “什么?” “素食者吸血鬼,”她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重复了这个词。 “素食者吸血鬼躺在浴缸里大声歌唱。废旧的水管敲着浴缸,哐当哐当。他像银色月光下的杉树一样寂寞。”她像唱歌一样朗诵起来,“大约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 “他真的是素食者吗?”他饶有兴味地问,勺子停留在汤的表面。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吸血鬼啊。他只是为了和山下的居民做朋友,才说出这样的话,实际上他每天都要飞到大老远的地方吸山羊的血。”她皱了皱眉眉头,对他的误解表示不满。 “什么山下?” “城堡的山下啊。就是那种在历史上根本不会被提起的默默无闻的村庄。”她的表情就像在讲述常识。 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世界,邀请村民到古堡做客的寂寞吸血鬼,不知道存在于哪个世纪的乡下。 “有趣极了,“他努力让她感受到自己的赞美,”可以的话真想读读看,关于素食者吸血鬼的故事。“ ”沃尔斯先生可要为我保密,我只是在笔记本上随便写的。“她快速地看了看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心不在焉地一点一点撕着面包,”就连珍妮和艾伦都不知道我在写这个。“ 就这样告诉了这个男人,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两人平常讨论的不过是农场,小说,奇奇怪怪的文化,好吃的东西,偶尔谈论一下电影和他的工作,几乎不会说起各自的生活。不是什么秘密的禁忌,只是自然而然地这么做而已。 不过像”素食者吸血鬼“这样的故事,大概告诉谁都无所谓吧。 ”一言为定。“他的语气坚决,很令人信任。 那天的傍晚,他不胜怜爱地抚摸她的身体,亲吻她的肌肤,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好像从她的肉体里得到了一些慰藉。 ”我想要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素食者吸血鬼后来怎么了。“他玩弄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 ”不知道呢……大概会有朋友,也许会一直寂寞下去,我还没有想好。“她伸手握住他的阴茎,缓慢地抚弄着。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双手握紧了她的棕发。 ”今晚还有工作吗?“她把身体往下滑,含住他满怀的欲火。 ”私人聚会……也算是工作……对吧。“他断断续续地回答着,想把她抱起。 ”今天不行。“她抬起头制止了他,”下次吧。“ 她用嘴巴和手抚慰着他,直到他把欲望发泄在她的乳房上。 ”还是第一次这样。“他用毛巾给她擦拭,心里已经念想着再见她的日期,”我得记下来。“ ”累坏了。“她的口吻有一点撒娇的意味。 “所以我才想……用别的方式。”即使她的技巧很好,他还是更喜欢进入到她的身体内与她缠绵。 她没有说话,而是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花板上星球形状的吊灯,手指拨动着睫毛,全然没有发现他的注视。 在布鲁克林的公寓居住的三人当中,最受欢迎的是珍妮,简和艾伦的“受欢迎”程度不相上下——艾伦总是避开社交,简看上去总是高高在上视男人为玩物,反而珍妮热情美丽,身材高挑金发耀眼,就像每个男人求之不得的trophywife. “你就像典型的美国甜心,”三人围坐在咖啡桌边喝着热可可,讨论珍妮最近遇到的追求者,艾伦正在发言,“几乎每个男人都会把自己当成肯尼来找你要电话。” “可是我一旦开始谈论自己的话,”珍妮盯着杯子边缘的热气,叹了口气,“男人大多都会逃跑。” “那是他们肤浅至极。”简不以为然地说,“总以为金发女人是白痴,你说出点有脑子的话他们就受不了。” “这方面我得为我的同性辩护几句,”艾伦举起手,“他们也不全是肤浅的笨蛋,只不过珍妮一开口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题,拉着对方去什么志愿者集会,男的说不定会觉得你是邪教的狂热份子。” “查尔斯·曼森那种。”简补充道。 “完全正确。”艾伦满意地喝了口热可可。 “那这次的事,我是应该拒绝吗?”珍妮无精打采地倒在沙发上,扯过一条针织毯盖在身上。 “去约会总是好的啊,那个男的长得还不错,好像很为你着迷呢。”简捋起了毯子边上的流苏。 ”如果说长相的话,“艾伦捧着印有”我爱纽约“字样的马克杯,对着简坏笑了起来,”你的沃尔斯先生更胜一筹不是吗?“ ”他可不是我的。“简挑了挑眉毛,头也不抬。 ”但是看样子你还挺喜欢他的,“珍妮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艾伦的阵容,探下头故意逗弄简,”我不记得你曾经和哪个男的保持过这么久的关系。“ ”而且还过夜了。“艾伦故意拖长声调。 ”你们俩都太久没有和别人睡过觉了,所以才说出这样浪漫主义的话。“简冷笑了一声,语气变得尖刻,”我当然喜欢他,就像我喜欢这个杯子一样,换了哪个杯子都一样。男女之间的好感?这种话说出口会被大明星耻笑的。我这辈子已经被耻笑够了。“ 客厅里蔓延了一阵苦涩的沉默,珍妮和艾伦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毕竟当天早上简接到家里电话时愤怒咆哮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打算去刺激她。 五分钟之后,她似乎放弃了与这种情绪的抵抗,把头往后一仰,拿起手机飞快地打起字来。 只听见她不断地骂着脏话,使劲按着屏幕,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她的母亲在早上的来电中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说她”可怜的乔“在酒吧喝醉了,打坏了玻璃和其他东西,现在要赔偿好几千美金。另外还听到她哭哭啼啼地说着家里的暖气没修好。”我们都要死了,活不下去了,你们都去死好了。“——她母亲总是这样说,自她八岁起就这样说。 三分钟之后,简叹了口气,软弱无力地向两人道歉,说自己的脾气太糟糕了,她说艾伦和珍妮不需要和别人睡觉,又说他们都会找到如意郎君白头偕老。 两人拥抱了她,为她的处境感到抱歉。 ”你给她钱了吗?“珍妮小声地问。 ”给了一点。就说是我打工存下来的。“简把脑袋靠在珍妮的手臂上,发现客厅的顶灯已经有点暗了。 艾伦看着她的侧脸,心想以前的许多男人都极度地误解了她。 科林·沃尔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这类私人聚会到最后都会谈论起女人来。 一名导演说着他如何在一位高级应召女郎身上花了好几万美金。 几万美金吗?科林呷了一口威士忌。 ”也就一晚的事情,又是女人又是香槟,导致到最后我到底有没有和她睡,我都不是很记得。“他喝了一大口白兰地,和众人一道捧腹大笑。 ”当然,女演员和模特都很好,“他继续侃侃而谈,”但是应召女郎总有点了不起的魅力。“ 另一名制片人也在半炫耀笑半抱怨地谈论自己的情妇——”似乎只有在收到珠宝时才会性高潮“,”也不知道自己在支票上写了多少个零,但是女人这种生物天生如此,男人也同样无可救药“。 这样小型的私人聚会几乎毫无羞耻可言,男人不仅高声谈论女人,炫耀金钱与权力,又对自己的身材和尺寸大开玩笑。 他很清楚自己被邀请而来,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少数的定居曼哈顿并且最近名气火爆的男演员,说白了谁也不会在意他是否感到不适或不同意。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喝威士忌,不时附和对方的议论,偶尔提出些让人乐于回答的问题。 ”是的是的,身材非常好,比现在的许多演员都要好,”喝得醉醺醺的导演与他交流了起来,”笑起来甜甜的,还是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说要还学费的贷款。“ 他的心跳加重了一下。 ”是个……金发吗?“他假装感兴趣地问。 ”那当然了!“导演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个子就比你矮一点,胸部都是真的。你需要的话下回我给你介绍。“ 科林笑着摇摇头拒绝了,导演则大声宣布他喜欢金发,经过一阵起哄之后,气氛才渐渐缓和下来。 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繁华的曼哈顿灯光,还有自己在玻璃上的映像,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忍不住在脑海里把自己的棕发情人与那些被被谈论的女郎比较起来,诚然她并不高挑也不是金发,但她身上的一切都是他所喜爱的。她几乎不戴首饰,有时候和他做爱,她的裸体上只有手腕戴着几个细细的手镯,手臂挽着他的脖子与他接吻,软软地叫他”沃尔斯先生“。 他暗自得意地认为,两人之间所享受到的鱼水之欢,是这个房间里的男人们无法体会到的。 他又出神了一会儿,才再次投入到聚会中。 简发现自己的账户里多了五万美金,这让她忍不住翻看了一下日历——的确连万圣节都还没有到。 心里有些恼火。 她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计算着自己的存款。她承认抵挡物质的诱惑比以前更加需要意志力了,以前翻看杂志时大可一扫而过,但是由于现在账户里多了好些钱,她负担得起这些印在杂志上向自己招手的单品,她的目光总是贪婪地停留更久。 她提醒自己,科林·沃尔斯的热情是随时都有可能消逝的,把这些钱都花在奢侈品上对于未来毫无帮助,还可能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享受与他相处,喜欢与他在做爱之后坐在窗边一面喝茶一面看路上的行人,可是一旦哪天他拍电影去了,要到澳大利亚或者非洲呆上几个月(她是这么想象的),两人就不可能再维持什么关系,这种以性与金钱为前提的联系,本来就不可能转化为普通的友情。 一个电影明星有什么必要和整天穿着打折品的女人做朋友呢? 她在成功说服自己不去买一个形状怪异的昂贵手提包后,换上外出的衣服,计划到博物馆转转,寻找一些关于论文题目的灵感,然后在三点之前走到科林的单身公寓。 手机上收到了一封邮件,说她预定的商品估计还有一周多才能送到,还请见谅。 科林对于三天前聚会所造成的宿醉还心有余悸,即使是坐在轿车里看窗外阳光照射下的绿荫,他依旧觉得那些醉酒的大笑在他的大脑里回响。 经纪人安娜坐在另一侧,头也不抬地看着笔记本,谈论着刚才在餐厅里提到的话题,与其说是讨论,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谁也插不上话。 马修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莫名的节拍。 车子一如既往地在中央公园外减速,一辆鲜红的观光巴士在旁边缓缓移动,科林看了看巴士上的游客,由于阳光灿烂,他们大多都带着墨镜,他心想自己还没坐过这种敞顶巴士。 巴士终于顺利前进,他正准备拿出手机,突然发现自己所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了人行道的消防栓边上——简·莫里斯今天打扮得特别好看,她穿了一件宽松的浅色毛衣,露出右肩,松散的麻花辫搭在她的锁骨上,依旧穿着一双棕色长靴(据她所说那是折扣店的最后一双),露出半截光滑的大腿。 她正在和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开心地说话,对方比她高好些,穿着印有学校名字的套头衫和运动短裤,背着一个难看的背囊。 丑陋至极的背囊。 毫无品味的男人。 男人拿出了手机,简伏过身说着什么。 他在问她的号码吗?她怎么可以告诉他? 她不知道他就在这里吗?只要稍稍转过身就能看到他的车了,她没有认出来吗? 路过的人不时打量这一对男女,脸带笑意。 这些人认为她和他是一对情侣吗?没有人知道她也是属于他的吗? 他的眉头拧成一团,呼吸莫名加重,心中滋长出一种怨恨。他把手放在车门上,似乎随时打算走下车与她对质。 然而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呢?他的合约可从来没有写过她不能谈恋爱。她年轻美丽,自然会有追求者,自己不可能是唯一一个明白那双棕色眼睛魅力的人。 车流终于松动,他在离开之前再看了一眼那个高大的男人,开始厌恶起他的金发,认定他是个除了橄榄球之外一无是处的大学生。 再次见到简·莫里斯已经是两小时之后,他在抽第三根雪茄,感觉自己已经在扶手椅上坐了一整天。 她从电梯走出时正低头看着手机,显然延续了中午时的愉快心情。 “抱歉,”她轻快地说,“珍妮在网上放了一张我的旧照片,说我像个修女,我顾着看一些评论,走过了一个街口。” “什么照片?”他语气冷淡。 “这个。”她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照片里的她留着厚厚的刘海,头发披在肩上,穿了一身黑色衣服,站在长满常春藤的石墙前局促地微笑。 看上去很青涩,倒不像修女。 照片下面是她朋友的账号,很简单典型的昵称。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假装不在意地重新靠在椅背上,继续抽着雪茄。 她把手机随意扔在地毯上,歪着脑袋看他生气的样子。他的表情愠愠的,五官像是凝固住了一样,只有眼睛闪烁着一些愤怒的神色,就像在拍肖像照时对摄影师的拖拖踏踏表示不满。 他在脑海里想了许多问她的话,又感到幼稚,于是希望她能主动提起那个男人。 她眨了眨眼,在他两腿之间半跪着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开他的皮带。 真是难以预料的女人。 这是她的职业本能吗?还是她想尽快完成“工作”,好去见那个男人?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上次不愿意和他做吗? 他想要推开她,可是身体却又很渴望她的温柔。 他低头看她裸露在外的右肩,这样的天气,大约还是会有些冷吧?他想要伸出手抚摸她温暖她,像以前一样亲吻她。 也许中午的事情不过是简单的意外。 她的手机突然开始因为震动而旋转起来,一个叫做比利的来电在屏幕闪烁。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用管它。”她的声音毫无波澜,看了一眼就把来电挂断了。 “那是你认识的人吗?”他尽量平静地问。 “是。” “就是今天中午跟你说话的男人吗?” 她仰起脸,皱着眉看他。 “你看见了?” “很不幸地路过了。” 她不屑地笑了一声。 “所以呢?你认为我在做什么?” “你把电话号码给他了吗?待会儿是要跟他约会吗?”他提高了声调,索性把话都说出。 “沃尔斯先生,”她抬起眼看他,眼神几乎是恶狠狠的,“我不喜欢别人观察我,然后问一些蠢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上去你和他相处得不错。”他的声音充满了讥讽。 “即使是妓女,也是有和其他人说话的权利,对吧?“她冷冷地说。 科林不敢再和她对视,只好胡乱地点了点头,低声表示她说得对。 她把手机塞进手提包,飞快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电梯方向走去,科林正犹豫要不要叫住她时,她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转身问他为什么给她的账户多汇钱。 ”没有原因。“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耸了耸肩,”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多亏了你,我现在还要向银行订一本支票簿,好把这五万美金还给你。“她恼怒地抱怨着,”真是莫名其妙的麻烦!“ ”我不认为多给你钱是什么问题,“她的态度显然激怒了他,他大声地反驳起来,”我现在觉得你值得更多的钱,有什么问题吗?你就把这笔钱当做是奖金好了。“ ”我不需要你那些该死的奖金!“她尖叫起来,”你是哲学家吗什么破事都要寻根究底!什么叫做‘值得更多’?你要是想给人标价的话最好到你那些‘大开眼戒’的上流派对去!“ ”你现在简直毫无逻辑!不可理喻!“他咒骂起来,”还是说因为你谈恋爱攀上了什么有钱男所以急着和我撇清关系?那个男人看上去真像个蠢货。“ ”沃尔斯先生,我建议你少喝点酒,然后把脑袋泡在冰水里清醒一下,我的生活与你无关,你坐在你那名贵的高级轿车里看每个人都是又穷又丑吧?!“她的语气尖刻极了,眼睛瞪得老大,连神情都变得刻薄,”我不是那些你想睡就能睡的白痴追星族,那个男人看上去再蠢也比你正常些!“ 科林·沃尔斯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愤怒,他骂骂咧咧地说自己从来没有睡过影迷,她和他的关系也是她自愿的,他没有义务忍受她无理的脾气,她想和谁睡都与他无关,顺带嘲笑了那个金发男人毫无品味的衣着打扮。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放浪的婊子吗?“她的手在半空中抓了一下,想要把随手抓到的东西扔到他身上。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他大吼起来,”你为什么总这样扭曲我说的话?“ ”就算我是这样的人,我也要回到60年代去睡甲壳虫乐队而不是你!“她似乎还要继续争吵下去,然而她的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令她更加烦躁,”他妈的浪费时间!” 她瞟了一眼来电的人名,泄气了一般,心烦地叹了口气,放弃了与他的对峙。 他只好把自己那句“甲壳虫乐队也不是谁都能睡”的反击收回。 ”你要知道,“她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变得孩子气,”你生气的时候鼻翼一张一张的,就像动画片里的大反派。“ 科林·沃尔斯打算说她发脾气的样子像电影里的疯子,她却已经急躁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电梯的声音响起,从电梯门徐徐开合到关闭,漫长的15秒,他也没有前去找她。 Chapter7“威士忌迷雾”与“喝一点苹果酒” #chapter7 “我还是不明白……”珍妮喃喃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把假睫毛撕下,”你们到底为了什么吵架?” ”就是那五万美金啊。“简坐在马桶盖上,双手捧着脸,无精打采地回答,”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吵到别的了。“ ”我也不知道他多给你钱有什么不好的。“珍妮开始用棉签仔细地卸着眼睛上的妆。 ”反正我就是不想要。“简盯着瓷砖之间被刷得干干净净的缝隙,心想艾伦不谈恋爱,把时间花在清洁公寓上,对她和珍妮来说反而是好事。 珍妮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情侣之间不就是这样吵架么“这句话咽下去。 ”可怜的科林·沃尔斯,“珍妮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瞥了一眼简的表情,继续说,”平时总是和你吃好吃的东西,还特意为你买了好喝的茶包,你却说他是个睡追星族的混蛋。“ “因为你刚刚约会完,所以看所有男人都是好的。”简没好气地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故意和他吵架。”珍妮仔细地再检查一遍,确定脸上没什么化妆品残余,低头找了瓶洗面奶,“你好好想一下,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简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哎,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像我的妈妈?”一分钟之后,她终于再度开口,“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坏透了,谁也受不了。” “听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父母的样子……”珍妮幽幽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的前途可够黑暗的。要不就成为情绪化的暴躁女人,要不就在加利福尼亚当汽车修理工。” 哗啦哗啦的水声。 “能够预知自己的未来也很好啊……”珍妮转过脸看着 室友百无聊赖地玩弄着睡袍的腰带,“你看我就做不到。” 简马上在心里责骂自己的莽撞。 “要是他们知道你现在已经是光彩照人的大美人,肯定后悔得受不了。”她赶紧说。 珍妮看到她表情夸张,眉毛挑得老高,就像那些校园电影里的典型美国女孩,苦笑了一下。 “我的小狗总是这么会安慰人。” 她说。 科林一如既往地在跑步机上放着剧本,好让自己在运动时记下一点零碎的台词。然而今天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一小时过去了,他满脑子都在重复着与她的争吵。 一字一句地回想,试图找到一点逻辑和理由。 完全没有。 他甚至觉得有点可笑,自己居然顺着她的无理争论下去,到最后把约翰蓝侬都牵扯进来,变成了幼稚的比赛。 他认为自己的态度很不好,同时又觉得她脾气糟糕,巴不得把她找出来再吵一架。女人都这么爱小题大做吗? 他和前女友也有过争吵,虽然是很多年前,但依然历历在目——对方把一整瓶红酒倒在他刚到手的定制衬衫上。吵架的原因是对当晚约会的餐厅意见不合,她想吃素食,而他则铁了心要吃牛扒,半个小时之后争论的焦点已经转化成对彼此生活态度的不满,最后她拿起红酒浇灌了他一身。直到他在杂志上看到她与别人约会的照片,才意识到恋爱关系已经结束了。 这成为了他不再谈恋爱的原因之一,毕竟情人之间只有简单的性关系,不会闹得一塌糊涂。 一定是与她相处得过于亲密了。 不应该和她吃墨西哥菜,尝小蛋糕,喝英式早餐茶,讨论街道上的行人和变幻的天气。 他就这样不断地自我说服着,运动了一个早上都没有记下任何东西。 万圣节,布鲁克林的公寓被装点成了《亚当斯一家》的风格,只是珍妮受邀参加了派对,只剩简和艾伦扮演成电影里的人物——简的角色是wednesday,艾伦扮演她的爸爸gomez.两人坐在客厅一面看《万圣节》系列电影,一面迎接来要糖的孩子。 “我们今年真是豪华,送这么贵的东西。”艾伦捧着一大碗巧克力和糖,翻找着他喜欢的口味。 五分钟前,两人给几个打扮成超级英雄的小孩慷慨地抓了一大把糖果,穿着蜘蛛侠服装的男孩管艾伦叫”吸血鬼先生“。 “毕竟亚当斯一家就是很富有啊,满地库金子的那种。”简理所当然地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月光。 “估计我一年能正大光明吃名贵巧克力就是这个时候了。”艾伦终于找到了他喜欢的松露巧克力,心满意足地拆开包装纸,“到底什么时候能过上情人节呢?” “大概就是到你愿意出去社交的那一天吧。”简不爱吃糖果,正在啃沾了蓝乳酪的西芹条,“就像这次,比利也有邀请你,可是你却拒绝了。说不定那个派对里就有寻求真爱的大帅哥啊。” “我是为了我们的友情才留下来的。” “对对,你比其他男人贴心多了。”简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当然了,”艾伦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说起来,不去见大明星无所谓吗?” 算起来已经好几天了。 “无所谓。可能他正在参加那些满是兔女郎的好莱坞派对,玩得不亦乐乎。”她觉得这个问题让她的胃很不舒服。 “说不定今晚就睡了一个兔女郎。” “说不定睡了两个。” 科林谎称生病,顺利推掉了可怕的万圣节派对——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打扮成可笑的东西然后被记者拍照。 马修每天早上来见他时总是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成了被抛弃的一方。当然这么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大概此时此刻正在和那个叫比利的男人参加派对,打扮成女巫或者吸血鬼,派对过后和他上床。 也许已经和他睡过了。 他厌恶地想。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太熟悉两人曾经的性爱,以至于马上就能想象到她趴在对方身上呻吟的样子,双乳构成的曲线,棕发垂落,有时候会轻咬一下嘴唇。这些画面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上演,挥之不去。 性对于她来说就这么无所谓吗?还是他所给予的快感对于她来说随意可取代? 在万圣节的夜晚看着黑白的吸血鬼电影,思考与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人,真是充满了讽刺意味。他环顾了一下客厅的陈设,既没有蓝瓜灯也没有塑料墓碑,也不会有吵闹的孩子敲着门要糖果(怎么可能呢)。科林盯着墙上的插画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跟画里的角色讨论是否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指责他,一分钟之后,终于拿起了手机。 他有一个匿名的社交账号”威士忌迷雾“,每次他的电影上映,他就会登陆这个账户看别人的评价,有时候给自己深以为然的评论点赞。”威士忌迷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搜索那个他曾经看过一眼的昵称——”珍妮1919“。 ”珍妮1919“的头像就是那个他曾见过的高个金发女人,简介多得看不完,几乎所有网络流行的词语都在那,只不过,并没有”素食者“这个标签。 这个账号在半个小时前刚发布了一张自拍,照片里是打扮成吸血鬼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个是她本人,另一个则是…… 科林皱了皱眉,凑近了看,想要确认自己的判断。 没有错,是那个背着难看背囊的男人。 两人神情亲密,脸颊贴着脸颊,照片下面一行字——”万圣节的约会之夜,真是愉快的派对“。 电视屏幕上的吸血鬼发出尖笑,尽情嘲笑着他。 他的手不自觉地收起再放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点了一支雪茄,仰头靠在沙发上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着消逝在半空中,如同他五分钟前的荒诞想象,早已无影无踪。 ”所以说我这几天都在气些什么?真是浪费时间……“他用手捋了捋头发,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再次回想当天下午两人的争吵,只觉得荒诞不经。 他闭上眼睛想要休息片刻,心里却很高兴,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始终不停歇。 他很清楚与棕发情人的合约里都写了什么,里面确实没有提到”不能查看对方的社交账号“,带着这样的侥幸心情,他从”珍妮1919“的关注列表里找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头像——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拍摄模糊的宝丽来照片, 简·莫里斯的昵称是“喝一点苹果酒”。要不是靠着这样的方法,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猜到这个名字。 “喝一点苹果酒”的个人简介只写了喜欢食物。 主页也名副其实地,全部都是食物。一个小时前刚更新的照片里就有一大碗糖果,背景是塑料骷髅人,蜘蛛网,墓碑,电视上应该在放《万圣节》第二部。 他带着巨大的好奇心不断地用手指滑着屏幕,窥探他所未知的世界。 被评价为难吃的软雪糕,煎得刚好的半熟牛扒,“珍妮1919”做的失败曲奇,加了棉花糖的巧克力,可爱却甜得过分的杯子蛋糕。 十月份的照片里有三张电影票,上面印着他出演的那部电影名字,下面写着“好看的电影,闹哄哄的观众”。 这张照片非常细微温暖地触碰了他。 时间线一直到九月中,才看到一张她的照片。 她盘腿坐在广阔的湖边,头上戴着一顶宽檐草帽,笑容灿烂。他伸手抚摸她在屏幕里的脸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她的样子,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潜藏了多少奇异与温柔。 ”这样的行为真是不应该。“他一面自我告诫,一面把这张照片保存在手机里。 ”我满脑子都是人被杀的尖叫声……“艾伦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坐在餐桌旁不断地给咖啡加糖。 ”我们居然看完了全部的《万圣节》电影,真是难以置信。“简正在把培根放在煎锅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有几部也太差了。“ ”但是还有合拍的那个对吧,“珍妮精神奕奕地说,”就是和杰森合拍的那个。“ “那个我已经看过了。”简打着哈欠,把四个鸡蛋打散在绿色的瓷碗里,”和哥哥一起看的,当时电影院都是笑声,怎样大声聊天都无所谓。“ ”那我和艾伦一起看好了,“在叉子与瓷碗碰撞的声音中,珍妮制定了观影计划,”哪天你去曼哈顿的时候我们就看。“ ”我可不会再去了。“培根被翻了面,鸡蛋被倒在平底锅上。 ”明明是你朝他发脾气来着。“珍妮给自己倒了果汁。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那天比利只是在找你要珍妮的电话呢?“艾伦开始给每个人的吐司抹黄油,”大明星真是无辜。“ “我只是讨厌别人观察我然后乱下结论,”简把煎锅端到餐桌边上,把培根分到三个盘子里,“他这么做和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呢。” 炒蛋也被平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切好的水果也摆上了餐桌,珍妮和艾伦意识到,简在家的时候大家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就再也没有为科林·沃尔斯说过好话。 ”下周就要开始宣发了,现在才补拍几个片段,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科林坐在片场的椅子上,闷闷不乐地看着剧本,阳光照射在他的笔记上,稍许降低了深秋的寒冷。 ”因为是你啊,鼎鼎大名的科林·沃尔斯,“背后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笑声,”导演为了加重一些你的戏份可是煞费苦心了。“ 他转过身,看到烫着短卷发的女人向他笑盈盈地走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被她给予了热情的拥抱。 ”好久没见了,“她在他耳边说,”真是抱歉呢,你那件衬衫。“ ”我已经不记得了。“科林友好地朝她笑了笑,”你的丈夫和孩子还好吗?“ ”好极了!“她摆了摆手,似乎在说这种客套话没必要继续,”走吧,我们去拿杯咖啡叙叙旧。“ 性情潇洒这方面,她倒是从未改变。只是岁月总会给人留下痕迹,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自己大吵大闹的金发红唇女郎了,眉间多了淡淡的皱纹,发型也换成了更加成熟的样式。 当年的他是不是也更加稚气些呢? ”我的经纪人让我跟你走近些,说你现在人气高,我也能增加点曝光度。“两人在片场踱步,手中多了杯淡然无味的咖啡。 ”她真是过誉了。你也知道这都是运气。“他漫无目的地看着日渐稀疏的树叶。 ”可这也是现实啊……“她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感伤树叶的枯黄,”谁都看上去光鲜亮丽,但是里头的阶级分得明明确确的,尤其是女人之间,要说不嫉妒又怎么可能呢?“ 当初两人恋爱的时候,她还是受欢迎的类似于”美国甜心“的演员,近年的电影却大多不上不下,而不少当时是她后辈的女星也早已到达比她更高的位置,好莱坞对于女人还真是残酷多了。 科林从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便尽量谈论无关要紧的事,告诉她一些自己的难处,好让她心情好起来。 拍摄进行得意外地顺利,可能因为阳光正好,每个人心情舒畅。只是饰演他前女友的妹妹的演员,总是有点过于活跃,休息期间说话极多,总是不停地拍照,还要求他也参与到谈话中,谈论新开的法式甜品店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个人是不反感聊天的,但是工作间隙还是只交流剧本的好(即使是这种合家欢电影也不例外),如果非要聊天的话,他比较喜欢简·莫里斯说话的语调,温柔的时候像是刚加进热咖啡里的奶油——当然她发脾气的样子就另当别论了。 既然想到她,就自然而然地多看了几次手机。除了那张被他保存在手机里的照片,马修没有发来任何关于她的信息(他大约让他联系了她两次)。也许她的确再也不会见他了。 即使清楚情人之间不过来来去去,各取所需,这个想法还是让他感到有点寂寞。 晚上的时候,一行人到其中一位演员家中喝酒,前女友要了朗姆酒加可乐,边搅动着冰块边跟他聊天,无非是以前两人相识那段时间的人和事。 他只喝了一小口威士忌,感觉味道不佳就没有继续喝下去。 ”你今天是在为女人的事情烦恼吗?“在讨论完某个朋友的近况之后,她突然问道。 ”大……大概算是吧……“他一下子回不过神来,“看得出来?” ”你总是时不时看手机,就像在看有没有给你回短信,“她挑了挑眉毛,”而且其他女人跟你调情,你好像看不见似的。“ ”因为的确没有人跟我调情。“科林假装喝了一口威士忌,”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有点烦恼。“ ”女朋友吗?“ ”不是。“ ”无论是什么,你送花哄一哄对方不就好了?女人的心比你想象中软多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不打算去解释那场莫名其妙的争吵。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吵架之后,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眯起眼睛教训起他来,”无论是谁对谁错,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把我气得半死,根本不知道你怎么想。“ 能怎么想呢?吵架已经是很烦人的事情了。他一言不发地假装认真听着。 ”喏,你对其他前女友也是这样的吗?“看样子她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女人的怨恨真可怕,这么多年了她还能数落出他的缺点。 ”大约是吧。“他耸了耸肩。他在修复维系关系方面的确态度消极。 ”听我说,送点玫瑰让女孩开心一下,要不然你这辈子也别想着结婚。“她一口气把酒喝完,瞟了一眼正在卖弄性感的某个女演员,“不过,你要是想要那种女人也无所谓,这些年关于你的一些小道消息我也是听过的。” 科林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找了个借口上洗手间把威士忌倒掉。 布鲁克林的公寓收到了一束豪华的花:两打或灿烂绽开或含苞欲放的百合,另外还陪衬着好些不知道名字的花。上面放了一张空白的卡片,落款是c.f.w. 随后送来的还有一大包热乎乎的炸鱼和薯条。 “你会来的吧?” 这是那个爱说话的女演员第三次问他。 “每个人都会参加,所以希望你也会来。” 明明补拍只进行了三天,却大张旗鼓地办什么杀青派对,简直无法理解。他本想马上拒绝,可是这些天实在有点无趣,去喝酒交际一下似乎也不是坏事。 “这个嘛,大概……”他刚开口,马修就凑了过去问他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老板,”他脸上的表情洋洋得意,仿佛立了一件大功,“有位小姐刚才联系我,问我说你今天下午有没有工作。我在想应该怎么回复呢?” 科林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露出了笑容又有所收敛。马修依旧笑嘻嘻的。 他拍了拍助理的肩膀,转过身向爱说话的女演员表示歉意,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她的派对了,因为有了推也推不掉的安排。 对方很是失落,但是这并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半小时后,片场收到了十打甜甜圈和好几桶咖啡,导演开玩笑说因为科林·沃尔斯片酬上涨,所以才对大家如此慷慨。 从片场回曼哈顿的时候,天开始瑟瑟地下雨,气温马上降低了好几度,行人大多匆匆忙忙,纽约在阴郁的下雨天总显得分外无趣,广告板都失去了光彩。 他在想也许她会晚点才到,毕竟她不喜欢下雨。她说自己在雨天总是不幸地被溅一身水。 可是公寓里明显已经有人在了,她的靴子被随意地摆放在门廊处,上面有不少雨水的痕迹。 客厅,厨房都空无一人。 她应该不会刻意在卧室等他。这么想着,还是往卧室方向走去。 在推开卧室门的瞬间,他感觉体内最深处的罪恶的欲望完全被勾引出来,可怕的情欲的气息犹如山间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她坐在床上低头翻看一本杂志,身上穿着一套他搞不清楚是什么年代样式的纯白内衣,上面镶着一点蕾丝和简单的荷叶边,棕色的头发闪闪生辉,一如既往地垂落在锁骨前。 内衣本身是毫无性感意味的,怎么可能有呢?毕竟是那个他搞不清楚的年代的少女制式内衣。 而她此时就在他面前,一如他初次见她时所体会到的,他喜爱的,同时羞于承认的,犹如少女的感觉。清纯而放荡。 她抬起眼帘,朝他微微一笑,待到他走近,才缓缓开口。 “喜欢吗?” “你说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完全硬挺起来的下体,再抬头迎合她的目光。 她轻声笑了,似乎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谢谢你送的花和食物,我很喜欢。” “你要知道……”他必须把呼吸压下来才能继续平静地说话,“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妓女。” “我知道。”她直起身,把两条白白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而我也不应该……不应该说你会睡追星族。” 她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棕发摩挲着他的下颚,听他起伏得愈加强烈的呼吸声,柔声跟他说自己的脾气不好,他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他不知道其他男人会怎么做,反正他自己心里所有的棱角与底线早已烟消云散,即使她说要在这里养一只浣熊他也马上会答应的。 他说这没什么好后悔的,又说她这样很好看。 “有多好看?” “像湖边的日落一样好看。” 她重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睫毛颤动着。 “那天跟我说话的人是珍妮的男友,他找我要她的电话。” “原来如此。”他假装出惊讶的神色,“可是他看上去的确很蠢。” 她嗔笑着跟他说可不能这么刻薄。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样的衣服……”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前额,享受地看着眼前美妙的画面,双手搂住她的腰,手指已经伸进内衣里抚摸着她的臀部。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会缝制这些,就订做了一套。” “所以之前才不愿意跟我做?” 双手握住了她紧致的双臀,心想自己再忍耐下去,只怕会粗暴地蹂躏这套内衣底下的躯体。 “想要看看你能忍耐到什么地步。“ 她被推倒在床上,与他疯狂地接吻,她所怀念的他的嘴唇的触感,身上古龙水的气味,双手对她身体肆意的爱抚和占有,完全满足了她的身体的渴求。 他在接吻的间隙诉说对这副年轻肉体的想念,让她仔细地解开他的衬衫纽扣,脱下所有的衣物,再次赤身裸体地压在她身上,细碎的充满占有欲的吻落在她的脖子和耳朵上。 把她的内衣往下一扯,双乳便跳脱而出,任由他吮吸轻咬。 “不可以……我会忍不住……”她抓着他的头发,双腿不自觉地弯曲起来,她越是这样刻意哀求,越是激发他的欲望。 舌尖不停地拨动她的乳头,左手揉着雪白的乳房,右手一遍又一遍地按着她的下体。 她终于发出了细小的急促的尖叫,夹带着无力的呻吟,双腿之间流出许多体液,脸颊满是红晕,手臂紧紧搂着他,身体却因释放了欲望而变得放松柔软。 “真糟糕,已经湿透了。”他故意挑逗她说,“看来必须得脱下来了。” 她用轻得听不见的声音答应了。 与她结合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争吵过后的性爱有一种可怕的激情,总想要更多地索求对方的身体与亲密。 她喜欢他在体内的感觉,略带强势地占有着自己,快感从下体瞬间扩散到全身,呻吟,娇喘,亲吻他的身体,甚至想要轻轻咬上一口,留下自己与他做爱的痕迹。 “我居然……有点喜欢你发脾气的样子,”他一面在她身上动着,一面怜爱地吻她的脸,“那天我就应该把你按在沙发上直接……” “我不认为你做得到……” 她把他推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主动让他的阳物慢慢深入自己的身体内,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再缓缓地移动起来。 全世界的雨声都落在了曼哈顿,淹没了整座城市,只剩下空荡荡房间里缠绵的情人,犹如末日降临之际一样做爱。 简·莫里斯想,也许自己并没有那么讨厌下雨,伴随着雨声做爱,再躺在充满热水的浴缸里看橙色的灯光,也是不错的事。多少消散了秋日的寂寥。 科林看着浴缸另一头的情人,不时拿起加了巨大冰块的威士忌呷一口,庆幸自己没有参加无聊的剧组派对。 她把所有的头发都梳了上去,扎成一个蓬松的发髻,看上去多了几分可爱。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泡澡呢。”她略带好奇地抚摸着黄铜色的水龙头,“在家里的时候都要说好了时间使用浴室,不然别人要进来就麻烦了。” “布鲁克林的家吗?” “宾州的家也一样,我们只有一个浴室。” “你下次也可以在这里泡。我可不会突然进来的。” 她淡淡笑了一下,没有表示接受或拒绝。 “如果我没有给你钱,你会跟我睡吗?”他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问天气。 “你能想象那样的关系吗?”她歪了歪脑袋,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完全不能。”他伸展了一下手臂,发现她的反问简直无懈可击,“我不打算谈恋爱,却也信不过简单的性伴侣关系。” “我也不想恋爱。”她很清楚,自己无法恋爱。 “那为什么不愿意要那五万美金?”他认为再次提出这个疑问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没有原因。”她闭上眼睛,“就是觉得原来的安排已经很好了,多一分钱我都不想要。” 科林不确定自己是否完全明白她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再度开口。 “我在想,你是怎么知道,我……”他无法说下去。 “大概猜到一点,类似于直觉的东西。”她说话的语速极慢,似乎在脑海里细致地寻找着恰如其分的词语,“你喜欢我这样……看上去像个少女的感觉,不存在于这个年代的,那样的少女……” 是的,不存在于任何年代的只存在于电影想象里的少女。 最深处的,不道德的欲望,被层层拨开,放置在雾气温热的浴室里。 任人观赏。 “可我不是,”他深呼吸了一下,明显地咽了口水,“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从来都不是。”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慰藉着她。 “大约只对你会有这样的幻想……”他伸出一只手抚摸她在热水里半隐半露的柔软乳房。 “以后还会有别的人。” “不重要了。”他摇了摇头,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她,“只不过,你不用为了我这样。” 她站起身,像是在展示自己的身体。 毫无保留的,她的身体。 瘦削的肩膀,坚挺的姣好的胸部,淡淡的乳晕,平坦的小腹,以及在那以下的让他得以发泄欲望的部位。 然而还是做不到,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十分遗憾。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样做呢?”十秒之后,她重新坐下,双腿弯曲地跪坐在他的身上,与四目相对,湿漉漉的胸部就在他面前反射出光泽,“我可不会为了讨好一个大明星而花这些心思。” 他略带柔情地抚摸她的头发,手指从她的额头滑落到鼻尖。对于能够重新触碰她这件事,他感到很愉快。 “我从见到你的那天就想要你。”他毫无保留地对她坦白,“无论给多少钱都想和你做。” “我也一样,想要你。”她挺起身,双手抚摸他的头发,垂下眼看他眼睛的轮廓,她总是很喜欢他的眼睛,“然后你恰好给我钱,我恰好不介意。” “所以说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糟糕的人。” 他吻了她,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与她接吻。 虽然浴室里听不见雨声,她还是和他再做了一次,想要从数不清的吻与欢爱之中安抚彼此隐藏的伤痕。 “今晚要不要吃些什么?”他坐在卧室的软长椅上,津津有味地看她梳头发的样子。 女人如何打理一头长发,对他来说总是一种迷思。 “我还是回去的好,再晚一点就更冷了。”她对着镜子专心致志地梳理发梢。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留下来过夜,然后又不把你灌醉呢?”他的心情因为两人的交欢而愉快不已,跟她开起了玩笑。 “你可以直接问我啊。”她头也不回地说,看样子并没有被这句话惹恼。 “那,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不可以。”她果断拒绝了,随即笑出了声,拿着梳子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我倒是很想留下,只不过我正在写论文,还是想早点完成。” “大学生的烦恼。” “真可惜啊。” “写的什么题目?” “近代电影中女性主义的发展。”她把梳子放回手提包,开始翻找东西。 “这不是正好吗……”他不依不饶地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着,“我们可以一起看些无聊透顶的近代电影。” “可是你这里也没有睡衣。”她的脸颊被他蹭得有点痒,咯咯笑着躲开。 “你都在想些什么啊……”他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衣帽间,给她看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五六套女式睡衣和衬衣长袍。 “那天你说不喜欢毛巾浴袍之后就买下来了。”他一本正经地介绍说,“应该都是你的尺码。” 裹在身上的浴巾掉在了地上,她挑了一件金鱼图案的滑溜溜的长袍套在身上。 “所以说今晚要吃什么呢?再晚点就要等上一段时间了。”他弯下腰给她系起了带子。 “越南菜怎么样?” “完全可以。” Chapter8片段 若干年後,科林·沃尔斯在接受杂志采访时被问到“认为自己非常幸运的时刻”。 “大概是很久以前,和女友一起浸浴的时候。”他说,“我们聊了一些事情,各种各样,无关紧要的事。然後我发现她在某种程度上,完完全全地理解了我。” “就是接受你真实的一面吗?” “不存在接受不接受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完全不存在。事实就是她理解了我,没有任何批判或猜测。” “就是在那个时候认为自己非常幸运吗?” “幸运至极。” Chapter9灾星下的恋人 雨已经停了,大约是半夜的时候终于精疲力尽,不再给这座城市过多的水份。只是天依旧阴霾,让人分不清时间。 醒来的时候手正搭在她的腰上,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刚好七点,虽然昨晚没有喝酒,但是看样子她还要睡上好一阵子。 他花了十分钟看她睡觉的样子,棕色的头发散乱在枕头上,得得,待会儿肯定又要花上一段时间梳理了。 她的内衣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他在考虑如果让她把这套内衣留下会不会得到应允。 他希望她的那一面只属于自己。 两人昨天激烈的性爱对他来说(虽然他总是这样想),是个人感受过最美好的。她的技巧固然很好,可是完全不存在取悦的成分,抱着她比以往的恋人更加亲密——也许是身体之间存在着某种契合度的缘故,也可能是彼此共同对性爱和幻想的大胆探求。 她在睡梦中转了个身,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他并没有类似于“如果早些遇到她就好”的想法。相反地,他认为与她相遇的时间刚刚好,迟一分早一秒都不行,甚至连当天的风速和阳光照射的角度都不能有丝毫偏差。 厨房里的冰箱除了啤酒和气泡水之外空无一物,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好些天以前,淡奶油也早已过期。 他泡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在厨房台上写着便签,边喝边在脑海里确认抄写的无误。 昨晚两人吃的越南菜不是很合他的口味,这种汤面类的食品对于他来说有点难以接受,她却十分喜欢,还把汤喝了大半。 他对越南的认识大抵停留在几部电影里,她也对那个遥远的国家一无所知,于是和他说起了下城区新开的概念甜品店,橱窗处放了个巨大的泡芙塔。 “那玩意是真的还是假的呢?”熟练地用筷子夹起越南粉,嘴上却说着法式甜品。 “大约是真的吧,做食物模型的成本也很高。”他提到拍电影时用到的食物,因为拍摄时间过长,有时候会被非常浪费地全部扔掉。 “说不定每天晚上关店之后,几个店员就围坐在泡芙塔前把泡芙一个个地吃掉。” “像老鼠一样吗?”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像动画片里的情景。 她被他逗笑了,眨了眨眼睛,眼神明亮地跟他说下次午夜时分可以到那里看看。 晚餐过后,两人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决定要看的电影。为什么要选择女性主义这样刁钻的题目,他无从得知。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其他女人一起看电影了(首映式除外),而现在却为了她的论文一同看aileenwuornos如何走上杀人的道路,实在是奇妙。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紧张的时候整个身子向前倾,仿佛要被吸入剧情里一样。两人沉默不语,一直到电影中段才开口交谈。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悄声跟她讨论故事的起伏和角色的命运。 寂静电影院里窃窃私语的观众。 “典型的好莱坞。”她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脸颊靠在他的手背上。 电影里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女性主义不好说,他连最近盛行的女性主义到底是何物也没有搞清楚。对于他来说女人和男人除了生理构造不一样之外,在野心和性情方面几乎毫无二致。 他这样想着,和她约定了看下一部电影的日子。 她醒来已经是45分钟之后,手臂扫了扫空白的床单,心想自己不是在某个狭窄又充满汗味的宿舍醒来真是太好了。 过了一会儿,科林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两人像充满默契地商量某种阴谋一样对视,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白色马克杯里的饮料。 温热的茶水从食道流淌到胃里,身体的各个部位也终于慢慢醒来。 她说自己不能和他吃早餐了,因为要与同学进行小组作业的讨论,地点就在某家连锁简餐店里。 反正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表示理解。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马上翻了个身下床——果不其然开始在浴室梳头发。 “赶时间的话马上叫计程车好了。” “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她有点在意地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加快了洗漱的速度,“现在开始准备的话刚好。” “你平时这样就挺好的,何苦花心思为了什么小组作业打扮。” “哎,沃尔斯先生,你真的是演员吗?”她把身上的金鱼长袍脱下,从浴室里探出半个身子,皱着眉头问他。 “怎么说?” “那种‘看起来不经意’的样子也是花了好多心思的,也就骗骗别人。实际上光是为了看起来惬意天然,就已经让人耗尽力气了。” “我以为也就只有女演员和模特需要这样。” “打破你的想象真是很抱歉,可是我和你认识的女人没什么分别。”她光着身子跳上床,像猫一样弓着身与他说话,“甚至比她们还要差劲许多。” “这句话我完全不同意……”他伸出手梳理她的头发,目光却无法不注意到她的乳房,毫无遮掩地裸露在面前,“而你也很清楚,自己所拥有的魅力。” 她的狡黠地笑了,主动吻了他。 绵长而温柔的吻。 湿润的嘴唇交叠,埃塞俄比亚咖啡与约克郡红茶以这样的方式产生了交集,他轻轻咬她的嘴唇,抚摸她的乳房。 他的阴茎很快就硬挺起来,可他并没有心思做爱,她也一样,两人只在床上亲热了好一会儿,她便继续去梳洗了。 她离开之后,他在客厅的咖啡桌上发现了一张支票,金额是五万美元,签署人是她的名字,其余地方一律空白。大概她也不确定应该写些什么。 他把支票收起,没有兑换的打算。 简每次到paneralbread都只会点咖啡和熊爪面包,艾伦更喜欢热乎乎的早餐,闷闷不乐地点了咖啡和半分意大利三明治。 “来这种店吃早餐简直浪费钱。”他趁别人还没坐下,向简抱怨着,“要花这个钱还不如去附近的小餐馆。” “没办法,我们俩都是毫无影响力的存在。”简的声音更轻,仿佛在图书馆里。 “简,你看起来真不错!”其他人陆续落座,一个长了雀斑的女生向她热情打招呼,“这件毛衣好漂亮。” “谢谢,那是打折货。”简并不觉得自己身上这件浅紫色的毛衣有什么过人之处。 “刚才你没有和艾伦一起,是从男友那边过来吗?”雀斑转着眼珠子,故意延长了口吻说道。 艾伦明显地皱了皱眉毛,想开口说些什么。 “不是男友,只是和我睡觉的男人。” 简的表情毫无波澜,继续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 “雀斑”一时哑口无言,有人挑了挑眉毛,有人用嘴型说“难以置信”,有人只觉得好笑。 每个人(除了简)都拿出了电脑,艾伦把自己的苹果电脑移到两人中间,一面敷衍着参与讨论,一面看着“本周必去餐馆”的推荐网页。 期间收到了珍妮的短信,说是不回家吃午饭了,要和比利到费城吃有名的芝士烤牛排三明治。 科林·沃尔斯正在观察派对上的夫妻和情侣,几乎没有貌合神离的配对,每个人都亲密地牵着手,不时咬耳朵说悄悄话,再毫无道理地哈哈大笑。 女性大都穿着性感美丽的裙子,无论是发型还是化妆都相当考究。 即使在十一月的长岛露天派对,女人还是要不惧寒冷地展现魅力。 他蓦然想到,如果棕发情人也在自己身边的话,两人是否能得到更多的关注和目光?他可以炫耀式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女伴,和她一起毫不优雅地偷偷揶揄别人,再听她抱怨派对里的食物华而不实,填不饱肚子。 肯定也会有别的什么人认识到她的魅力所在,并为之倾倒,但是把她从派对带走的依旧是他,和她做爱的也是他,别人只能用艳羡的目光与她道别。 这种毫无预兆的想法以及其引出的一系列幻想,着实让他心里一惊。 “我在想什么呢。”他自言自语着,从侍应的盘子上拿了一杯香槟。 年末将至,各种各样的派对邀请层出不穷,这个以及下个月的圣诞派对是绝对不可以缺席的,“重要的导演与制片人还有编剧都会在,还有你的老板”——经纪人安娜的原话。 一次又一次地参加私人聚会,派对,就像是自我推销,不一定要主动去说些什么(以前的话肯定需要),有时候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如果说自己非常讨厌这样的场合,那肯定是不对的,他很清楚,自己也喜欢这种五光十色的繁华和虚荣。这是他的本性。 一名制片人把他拉进了室内谈话的圈子,男人们在讨论某位投资人的无礼。 科林没有说话。 讨论即将归于沉寂时,有人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瓶威士忌。 “上好的,先生们,上好的威士忌。”他脸上的表情自豪得不得了,“最好的季节,最好的麦芽,最好的木头,英国皇室那边的哪个王子的私人批次!” 包括科林在内的威士忌爱好者发出了赞叹。 橄榄木砧板上罗列了烟熏三文鱼,茶熏鸡肉,橄榄,片状的蓝芝士,骰子大小的车打芝士,水果(青葡萄为主),还有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意式熏肉就非得有这么多名字不可吗)。 干净剔透的水晶杯里倒了某个王子也享用的威士忌,冰镇的纯净水(据说是雪水)。 几个人像参加某种仪式一样点燃雪茄或香烟,再共同举杯。 “致那些被杀死的火鸡!” 那名曾经在私人聚会里大谈应召女郎的导演大声祝酒。科林笑出了声。 绅士们碰杯喝酒,烟雾缭绕中正儿八经聊起了最近去世的天才音效师,要价颇高的剧本,潦倒的大亨。 不知何故开始谈论起《哈姆莱特》再拍成电影的可能性。 身旁渐渐围坐了漂亮的模特(应该是吧),还有一个眼熟的女演员。 ”喏,科林,你可是演过哈姆莱特的,对吧?“谈论应召女郎的导演把手搭在一名梳着高挑发髻的模特身上。 ”高中的时候。“他身边也坐了一位可爱的金发模特,头发一看就是花了好长时间烫染过的,”光是背台词就痛苦得不行。“ ”那里的人物就像小矮人的名字,光是看速成本都受不了。“导演挥了挥手,就像要把那些恼人的长名字从脑海里扫去。 可怜的忧郁的王子如果知道自己被如此谈论,不知道又会发出什么感叹。 绅士们开始为了讨女性的欢心而聊起了较为轻快的话题,光是描述绿幕前的动作戏就能让每个人开怀大笑。主人家拿出了珍藏的威士忌,并且调侃说要让科林把家里的藏品也拿过来(”这家伙家里藏着好几十年的佳酿,只会一个人偷偷品尝“)。 金发模特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不时笑得花枝乱颤,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对此并不讨厌。 她很漂亮,身材也纤细而丰润,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半个身子侧向他,胸部被红色的裙子遮盖得恰到好处。 众人碰杯喝酒,导演又俯过身跟他讨论了一下哈姆莱特是不是精神病患者。 她的手逐渐放到他的大腿内侧,在他耳边调笑。 眼前的景象渐次变得混乱,不时爆发出的大笑,一杯接一杯的酒,已然尝不出味道的芝士,烟雾与灯光,不远处的乐队悠然自得地演奏爵士乐。脑袋开始昏沉,分不出谁开的玩笑属于谁。 品酒的小团体渐渐散去,导演站起身融进露台的人群中,主人家被太太拉到角落介绍给新认识的朋友。 金发模特把红唇凑到他耳边,问他要不要单独处喝一杯,他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铺了大理石的豪华浴室里与她亲热起来。 他把她抵到门上,与她接吻,吻她的脖子,双手伸进她的红裙子底下抚摸她的大腿和臀部。 他身上有急需发泄的模糊不清的欲望,她伸手解开他的皮带,握着他的阳物,在呻吟之余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好让他顺利进入。 外面突然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 巨大的清脆的响声。 音乐停止。 女人们的尖叫声。 应该是什么人失手摔碎了一打杯子。 主人家安抚众人的情绪,表示派对继续进行。 音乐再度响起。 这次演奏的居然是《灾星下的恋人》。 金发模特继续吻他的下颚和脖颈,双手缠绕着他。 简这时候在做什么呢?在布鲁克林的公寓里写着素食者吸血鬼的故事吗? 他想起了这样的事。 孤独的素食者吸血鬼还在城堡里徘徊吗? 可爱的金发模特抬头看他,笑着问他是不是被那样的声音吓到了。 他低下头看她的脸,可爱的美丽的脸。 可是他喜欢棕色的眼睛。 他把目光移开,表示并没有被吓到。 ”抱歉,我可能喝太多酒了,头疼得厉害。“他说着实话,开始整理衣着,”什么也做不来。“ ”没关系。“她甜美一笑,在他脸颊轻轻一吻,理了理头发,把一张卡片放在他的外套口袋里,”下次再继续也不迟。“ 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闪身出了浴室。 凌晨四点,派对终于结束,马修从后视镜里看科林揉着太阳穴,被可怕的醉酒折磨着。 ”那个导演,“他好不容易开口说话,断断续续,”让调酒师……给我弄了一杯……什么,他上次喝过的玩意。“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在马修的记忆里,科林喝醉的记录不多,当然那是在为他工作之后,听说在那之前他可是非常难伺候的主。 ”像个……像个该死的炸弹。“他用仅有的思维形容了那杯以导演名字命名的鸡尾酒,”喝下去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马修虽然很同情他,但是同时也认为那样的形容很好笑,为了忍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所以说……“平静下来之后,趁着科林还清醒,他马上说道,”我要通知莫里斯小姐吗?就说明天,啊不对,我说的是今天,不用过来了?“ ”简,嗯,“他用力地揉着鼻梁,还是组织不了什么语言,”我们说好了……电影……要看……那个……吃早午餐……“ ”我明白了。“马修不再说话,把注意力放在黑黝黝的路面上,不时担心有鹿的出现,没过一会儿,后座就传来了科林的鼾声。 简在七点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科林·沃尔斯的助手问她说能不能帮个忙。 ”在电话里也说不清,现在去接你可以吗?“ 她因为昨晚睡得早,倒是不介意,如果是平时的话大概会马上把电话挂断。 珍妮昨晚没有回家,想必是过夜了吧。 费城,去中央公园湖畔的散步,还一起到麦迪逊广场花园听音乐会,简直像看老套的爱情电影。 她心里其实默默认同科林的说法,认为比利看上去不可靠,有点蠢,可是坠入爱河的是珍妮又不是自己,多想又有什么意义呢?说不定自己才是看上去比较蠢的那一方。 她这样想着,收拾了一些东西,把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简单化了点妆就出门了。 马修在车里跟她说了几次”非常抱歉“,大意是他的老板,科林·沃尔斯醉得不轻,却又心心念念想着今天与她的约会,所以还是请她去看看他的好。 ”上流社会的聚会都这么厉害吗?“她好奇地问。 ”那可不是上流社会,好莱坞的东西嘛,龙蛇混杂。“马修抬了抬眼镜。 ”你也参加了吗?“ ”有时候会参加,有时候不会,有时候我选择呆在车里睡觉。“他个人很喜欢开车,对于兼任司机一职并不介意。 ”像卧底警察一样。“她笑着说。 马修笑了起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比喻。 ”在咖啡店前停一下可以吗?“ ”当然。“ 从咖啡店返回时,她的手上多了两杯咖啡和牛皮纸袋。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从后座递给他一杯咖啡,一个纸袋,”只要了标准的美式。还有牛角包。“ 马修向她连声道谢,之后的路程里又夸奖了好几次牛角包的味道。 他在嚼着牛角包的时候,思考自己的职责,显然,把昨天送科林上车的金发女郎告诉简,是不专业的。 这还是简第一次到科林的家。 奇怪的是居然与她预想的样子十分相近——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扶手椅,弯脚咖啡桌,黑胶唱片机,壁炉,巨大的落地窗,天花板繁琐的雕饰,华丽的吊灯,墙面镶着木板,上面挂着一些画作,肖像画,风景画,抽象画,大张的甲壳虫乐队海报在其中居然意外地和谐。 几乎没有什么现代的感觉。 就像是以前参观过的罗德岛的宅子。 然而继续往里走又是另一番光景,自然地减少了这些维多利亚式的元素,一个更加休闲的客厅出现在她面前,里面的沙发看上去更柔软舒适,宽大的电视,圆形咖啡桌上放了百合花,旁边摆放着一些时装杂志,墙上挂了一幅十分有趣的插画,像是在讲述光怪陆离的故事。 令她很喜欢的是,两个厅里都有巨大的落地窗,使得屋里亮堂堂的。似乎还能看到中央公园的绿色。 又经过了两扇令她好奇的门,终于看到了一扇半掩的门以及从里面漏出的灯光。 科林·沃尔斯趴在床上半睡半醒地哀嚎着,身上还穿着衬衫和西裤,外套被扔在地上。 熟悉的被宿醉折磨的男人的哀嚎。 像动物一样,发出些毫无意义的叫声和类似哭声的抱怨。 她叹了口气。 男人总是不过如此。 早些时候,科林·沃尔斯在马桶里吐得天翻地覆,尖锐的头痛加倍地折磨着他,他在浴室里大吼大叫,随便刷了一下牙,衣服都没有力气换,就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然而头痛就像坚持不懈的小人,拿着电钻不断刺进他的太阳穴,让他不时痛得醒过来,又疲惫至极地睡去。 如此反复之间,他料想今天是不能赴约了,心中十分懊恼。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再次模糊醒来时,柔软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太阳穴,轻轻揉了起来。 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简·莫里斯的样子从模糊到清晰,慢慢成像出现在他眼前。 ”简?“他怀疑自己正在做那种很真实的梦。 ”马修问我能不能来看看你,我就来了。“她低下头继续揉着他的太阳穴,加大了力度。 ”对不起……我这个样子……“他觉得狼狈极了,心里一面痛骂助理的自作主张,一面觉得安稳。 ”有没有薄荷膏之类的?“ ”浴室里……不用麻烦了,我睡一会儿就好。“ 她没有听他的话,起身前往了浴室,两分钟之后,他的太阳穴被涂了一层薄荷膏。 他顺势枕在她的大腿上,感受她软软的手指按摩着他疼痛的头部。她身上香水的气味依旧淡淡的。 带着一些愧疚感,他终于熟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好几个小时之后,头痛消减了不少,依旧困得不行,他睡在了枕头上,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脱下了,羽毛被盖在身上,只是嗓子干燥得厉害。 简坐在他身旁,正在小声讲着电话,她的腿上放着一本薄薄的书。 “嗯。这样啊……好了,不要担心,“她点着头,”我马上回来,亲爱的,都会好起来的。“ 果然在挂了电话之后,她打算离开。 ”不要走。“他伸出一条手臂揽住了她,”先不要回去,好吗?“ “可是珍妮……” “我需要你在这里。”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她离开,即使她的朋友们因此讨厌他也无所谓,他只想要她陪在自己身边。 “……好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把左手放在他的脸上摩挲,安抚着他,右手在手机屏幕上打起字来。 “要不要喝点水?” 她放下手机,确认他还没再度入睡。 他依旧闭着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简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开始纳闷厨房的位置。 “应该还是有厨房的吧。”她对客厅的插画人物说。 大约比自己在宾州的家大好几倍吧?算上老家的院子的话。 穿过了两个厅之后,才发现餐厅就在那个华丽客厅的另一侧,往下沉了几个阶梯,同样风格的餐厅和厨房(也许更现代些),长长的餐桌。 左侧依旧是许多明亮的落地玻璃窗,中央公园的景色,窗前阳光正好的位置有一张小小的樱桃木圆桌,上面放了轮船形状的烟灰缸。 冰箱里放了数量惊人的矿泉水,蔬菜汁,水果,芝士,一打啤酒,鸡蛋,黄油,速食汤,盒装沙拉。全部放置得井井有条。 简想起自己家的冰箱,在艾伦的努力之下,也就勉强做到了分类摆放而已,冷藏室里有一半冷冻肉,一半冷冻快餐,最近必须要清出一部分空间了,因为珍妮的外婆和舅舅一家要到纽约过感恩节,得准备一只巨大的火鸡。 这令她感到一阵恶心。 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开始返回卧室的旅程。 下午两点四十分,科林把脸埋在枕头里,想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瞳孔慢慢适应房间的光线。头痛已经无影无踪,肚子饿得不行。 没错,自己是在家里的,不是在昨晚那个令人晕眩酒醉的豪宅里,而自己又和一个根本不知道名字的模特在浴室亲热,差点和她做爱。 真是愚蠢的错误。 简在哪里? 床的另一侧并没有人。 他的心情失落,直至发现她正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书,才恢复过来。 灰色的短裙和黑色的紧身上衣,发髻快要散下来的样子。 房间里只有翻页的声音。 “在看的是什么书?”他缓缓开口,尽量不去打破这种宁静。 她合上书,把头发挽到耳后。 “《心情愉悦有何不可》。” “有趣的名字。” “内容也很有趣。” 他把被子掀开一角,让她到自己身边。 她钻进被子底下,和他离得很近,鼻尖触碰着鼻尖。 “对不起,”他咬了咬嘴唇,像犯错的学生一样小声辩解起来,“我从不这样……昨晚有个导演弄了杯不知道名堂的鸡尾酒,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限度。” “我以为你只喜欢威士忌。” “威士忌也喝了,那个倒不后悔,是特别好的酒。” 她淡然一笑。 “起码我没有看到你呕吐的样子。” 他同意这绝对是万幸。 “你这样照顾我,我不知道该什么谢你才好。”他握着她的腰,双手怀念地触碰他所喜爱的身体。 “我已经习惯了,以前哥哥喝醉的时候,总是我陪着他。”她没有看他。 “你的哥哥……老是这样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他从大学退学之后就开始酗酒,以前的话,他可是我的守护神。”她只看着枕头的一角。 “《哈利·波特》里面的守护神吗?” “对。” “现在呢?” 她仰起脸看他。 “现在没有守护神,什么也没有。” 他吻了她的额头,正好,他也没有守护神。 “想要吃什么?我昨晚除了酒都没有吃进什么东西。” “可是我得回去,珍妮那边好像和男友吵架了,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哭了。” “也许她可以再等一等。”他把她搂在怀里,并不是很介意珍妮的情感危机,“也许一下子就和好了。” “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好点餐了,我也饿着,借一下厨房随便做点什么可以吗?” 经她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已经快三点了。 “你一直没有吃东西吗?”他吃了一惊。 她说早上买了牛角包,好歹熬过去了。 “真是对不住,下次一定和你吃好吃的。”他心里觉得愧疚万分,直接把不快迁怒到那个和珍妮吵架的蠢男人身上。 若不是他与女友吵架,自己今天本可以拥有棕发情人一整天的。 在面包外涂上厚厚的黄油,再把大量削好的车打芝士夹在两片面包中间,平底锅加热到一定温度,面包放在锅上,马上发出令人愉悦的“滋滋”的响声,待一面煎得略焦之后,再翻过去,同时芝士也在无法抵抗地融化。 速食番茄浓汤倒在锅子里加热,咕咚咕咚的声音。 科林在一旁看她娴熟地准备着食物,自己只能赶紧把餐具摆好,把小圆桌上的烟灰缸放在其他地方。 下午三点十分,他和发髻彻底散下来的情人面对面坐在樱桃木圆桌旁,配着速食番茄浓汤,吃起了烤芝士三明治。 无人注意中央公园的景色,大概因为双方都饿着。 科林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口齿不清地夸奖起来。 “这一定是我吃过最好的烤芝士三明治。”他强调这个说法,“最好的。” “再好吃也只是烤芝士三明治而已。”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夸奖。 “我记得你说过,平时在家也是你做饭。”他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因为我的妈妈做饭不好吃,我和哥哥就总是偷偷做点自己爱吃的。在布鲁克林也是我做饭的多,自然而然的事。” “真辛苦呢。” “她一个人要抚养两个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东西难吃而已。做饭对我来说只是按部就班的小事。”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对于这些过往毫无保留。 “待会儿就要走了吗?” “嗯,看样子是吵得很厉害,不回去不行了。” “我明天要去乔治亚州一趟,估计两天之后才能见面了。”他遗憾地说着,心想自己居然要和她的朋友争夺她的时间。 “工作吗?” “差不多,昨天用鸡尾酒捉弄我的导演问我能不能见个面,谈谈他在筹备的一个电影。”他想了想,决定继续往下说,“他说觉得我身上有一种类似于软弱的忧郁的东西,说不定很适合那个角色。” 简眯着眼睛看他,好像在扫描他身上所存在的元素。 “说不定他都说对了哦。”她幽幽地说,“有时候我们是怎样的人,自己也不清楚。” 他沉默不语,思考这种可能性。 她穿上驼色大衣,深棕色的长靴,在电梯前与他接吻道别。 “再留一会儿吧……”他在大衣底下紧紧抱着她,他的身体想要她,可是更多的还是想和她呆一块,做不做爱也无所谓。 “下次吧。”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要请我吃烤猪肋骨。” 他把碗碟收拾好,返回卧室认真洗漱。 一天仿佛才刚刚开始。 他把外套挂起,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模特给他的名片。 一个叫艾米丽的模特。 心里充满了不愉快的罪恶感。 他把名片撕得碎碎的,扔进了垃圾桶。 Chapter10蜜桃派与裸露的少女 #chapter10 艾伦低声跟她说,必须要安静。 珍妮伤心了一整天,下午的时候困得睡过去了。 “可怜的珍妮。”简嘟囔着脱下外套,公寓里热得厉害。 她认为这再好不过,毕竟她还没有把心情完全调整过来——从科林的住宅回到家,布鲁克林的公寓就像是被压缩的袖珍模型。 艾伦开始泡茶,最近拿到的香草茶试饮装很受大家的喜爱,简和珍妮又轮流去拿了一次。 她捧着画了兔子图案的茶杯,吹了一下表面的热气。 “你看上去心情很好嘛。”艾伦也吹着热气,小心地呷了一口。 “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也就在那坐了大半个白天而已。” “亲密关系这种东西一旦建立,往后只会越来越复杂,相互依赖。”他像哲学家一样给出建议。 “等你哪天谈恋爱了咱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她揶揄地说。 实际上她也很喜欢和科林的亲密,不仅是生理上得到了各种满足,心理上也很喜欢与他相处,有一种怡然自得的默契感。 而另一方面,她承认自己是虚荣的。 与高大帅气的男人做爱,受他的宠爱,他虽然名声在外,但床笫之间却臣服于她的身体,这样的事实多多少少满足了她作为小镇姑娘的虚荣心。 她为自己这种见不得光的想法感到可悲。 她在喝茶的期间描述了一下科林家的样子,艾伦开玩笑说到底还是比自己家小——他的父母在中部经营一个小农场,种蔬菜,也饲养动物,最近还开始接待游客参观,简一直在说服他养几只羊驼。 艾伦告诉她,珍妮不愿意与比利发生性关系,对方因为求而不得,恼羞成怒地和她大吵一架,伤了她的心。 “一坨狗屎。”简低声咒骂起来,“就他这个蠢得无可救药的样子,歇斯底里地向女人求欢,简直像小丑一样。” 她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从冰箱拿出冷冻虾仁准备做晚餐,艾伦在旁边附和着她的谩骂,把一面墙上挂着的照片按日期排好。晚餐的时候珍妮终于出现,金发蓬松凌乱,穿着海马图案的睡衣。简心想再安慰她也无补于事,便开始连珠炮弹似地恭喜珍妮及时止损,不必为了这样的人浪费时间。 珍妮答应着她的话,闷闷不乐地吃着用冷冻虾仁做的奶油意大利面。 “现在想起来真是傻透了,我得把网上关于他的照片全部删掉。”食物似乎有效地振作了她的精神,她终于愿意抬起头说话,“可我居然还有点不舍得。” “好感总不能一瞬间消失,人之常情。“艾伦用叉子卷起了一团意大利面。 “人之常情。”简重复了一遍。 这并不是珍妮第一次“失恋”,只不过以前大抵也就几次约会之后无疾而终,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闹翻还是第一次。每次“失恋”之后,她总会穿上海马图案的睡衣,睡上一觉。 晚饭过后,珍妮窝在沙发上说着昨晚发生的事。她对于与性相关的话题难以启齿,简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比利本来答应了“只要抱着睡就好”,后来却想触碰她的胸部,又死缠烂打地向她求欢,说的大多是那些她听过的话,什么“只要一次就好”。男人在这方面真是可悲得无可救药。 “后来我和他吵了起来,”珍妮欲言又止,“他说……” “说了什么?”简追问。 艾伦不安地左顾右盼起来。 “他说,“珍妮深呼吸了一口气,怯怯地看着她说,”早知道我就和你的朋友简约会,听说她和谁都愿意上床。” 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后来我就把冰箱里的啤酒全部倒在他身上了!”珍妮赶紧补充说,“亲爱的,不要在意这种人说的话,他就是为了气我而已。” “你应该告诉他,即使给我十万,我也不会和他睡哪怕半分钟。”她往后靠在沙发上,冷冷地说。 “也许半分钟对他来说就卓卓有余了。”艾伦故作轻松地说道,珍妮使劲点着头。 简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只不过,他这么说了,也就是说其他人也这么议论吧。” “最近的话,的确有些人在说……说你被有钱的男人包养了……”艾伦干巴巴地说,“因为有好几次大明星派了司机来接你,有人看到了,再加上以前的事,大约就,有了那样的传言。” 简虽然对豪车一窍不通,但好歹也知道那些是昂贵的轿车,别人那样想也是情有可原。 墙上的挂钟,秒针被时间推动着一点一点改变,不紧不慢地走了半圈。 想起了母亲的尖叫,哥哥的大喊,高中走廊两边长长的储物柜,橄榄球比赛,球衣上的汗水。 然后想起了纽约,派对上的啤酒,宿舍里印着学校球队标志的旗帜,那个精算师,住在soho的艺术家。 “这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她呼了口气,因为刚才紧绷的表情,脸颊都僵硬了起来,“就是这样。” “你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人。”珍妮说。 “你的外婆才是最不一样的。”简每次都这么回答。 珍妮的外婆是个“彻头彻尾的嬉皮士”,即使现在白发苍苍也编着辫子戴着发饰,穿着嬉皮士的衣服,看过许多着名乐队的演出(当然包括披头士),据说她曾经和某个红极一时的摇滚明星谈过恋爱,不过那也只是传言而已,她对此总是咪咪笑地不置可否。 这句话让珍妮的心情好了起来,她说外婆对比利这样的男人大概会毫不留情地扇耳光,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怏怏不乐。 在乔治亚州终于不用喝酒,真是谢天谢地。 商店买的威士忌不算在内。 入住的酒店是一座17世纪的庄园式建筑,天花板甚高的房间带一个大理石露台,外面耸立着许多棕榈树。白天的时候还觉得景色正好,到了深夜却显得过于幽深。 夜晚12点,外面一片黑暗,只有棕榈树巨大叶子的阴影撒在露台橙色的灯光上,连鸟叫也没有,死一般的寂静,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另一个空间。 桌上放着半成品剧本,抽了一半的雪茄架在烟灰缸上。 讨论了大半天的电影角色,吃进肚子里的生蚝,螃蟹,烤土豆,蜜桃派。 这些都是真实的。 他非常不习惯这种静谧,黑夜似乎正在不断地收紧,无孔不入地进入到房间淹没他。 他无法停止思考导演说过的话。 ”不怕冒犯你,我个人认为你的身上有一种非常软弱的东西,也许曾经存在过,也许现在被你所隐藏,而这种感觉很适合这个角色。“ 别人比我们自身更清楚。 不论他愿不愿意,回忆涌现逼近。他所做错的事,软弱,自己深藏的秘密与黑暗,自我的怀疑,担忧。 无处可逃。 就像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爬行,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关上通向露台的门,把所有窗帘拉上,把电视打开,提高了音量听深夜新闻,往喉咙里灌了一整杯加了水的威士忌。 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放了叠成兔子形状的毛巾。 “她说不定会喜欢。”他喃喃自语。 他渴望听到她的声音,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或者就在这里,和他一起拆开兔子形状的毛巾,吻他,把他搂在怀里,让她棕色的头发垂在他的耳边。 他把电视转到了一个正在播喜剧的频道,看着男主角与女主角经历有趣的误会之后互剖真心,一点一点地再次把侵蚀自己的孤独和混乱关上。 电话里传来了哥哥的声音。 “妈妈在说感恩节的事,我想你一定很头痛,就跟她说不如不要烤火鸡了。结果她哭哭啼啼地开始用洋葱擦火鸡,我这会儿坐在客厅里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嗤嗤地笑了起来,简也忍不住笑了。 “到时候去接你,老地方?”那个小小的车站。 “嗯。” “我亲爱的妹妹,打起精神来,感恩节而已。” “我知道。” “我保证不喝酒怎么样?” 她“噗嗤”一声笑了,看着窗外几乎不可能称为景色的东西,跟他说起朋友之间的一些小八卦,纽约的大雨如何溅湿了她的靴子。 乔治亚州的大雨突如其来,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科林坐在候机室不耐烦地敲打着手指,屏幕上显示出航班延迟的时间,从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 他和几位影迷聊了十几分钟,给这些年轻人买了咖啡,再次看屏幕的时候,延迟时间居然推到了五个小时之后,这让他气恼得很,把手机锁屏又打开好几次。 马修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认为自己还是闭嘴的好——由于和导演的见面很顺利,科林让他把机票改期到今天下午,然后约了简·莫里斯到他的住所见面,在到达机场之前买了刚出炉的蜜桃派。 计划完美得无可挑剔。 结果航班一再延误,无论是坐什么舱位,都统一地受制于天气,区别只在于等候区有没有软沙发和免费坚果。 “我想还是打个电话好了,”他自言自语,“在这里干等已经足够惨了。” 科林看着手机屏幕点了头。 马修打电话时总是客客气气的,用词谨慎,有时候科林会觉得他像某些英国人——然而他只是个土生土长的密歇根州人,父母都爱唱歌。 他说了几句抱歉的话,提到航班的延误,跟她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里过夜。 她似乎没有说什么,大多是他的声音。 她在电话里总是这样沉默寡言吗? 他从来没有和她打过电话。 雨还在一直下,候机室的人从无所谓到烦躁不安,再度回到无所谓的状态。这样的天气即使返回酒店也是浪费时间,商店也全都早早关门,如果在酒吧喝得烂醉又有可能被拒绝登机,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看剧本,考虑那个角色的命运和救赎。 简认为科林是个奇怪的家伙,非常奇怪。 两人从不直接联系,都是马修给她发邮件或信息,更多是打电话(可能这样更加不会留有记录),两人只在单身公寓见面。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再好不过,毕竟她有过和男人纠缠不清的经历,最后不得不更换所有联系方式。 然而今天他却三番两次改变计划,把订在明天的见面改到今天晚上,还让到他的住所去。 她并不认为他对她产生了额外的感情——这种可能性比艾伦当众与男人接吻更低。 “也许只是不想两头跑而已,你看这天气。”珍妮懒洋洋地说,在看编织杂志上的花样。 “也许在那个公寓有了别的女人。”艾伦插嘴说道。 “两头跑着讨好不同的女人,真是体力旺盛。”珍妮津津有味地观赏一顶红帽子的样式,手指比划着。 “也很无趣。”简把化妆品铺在了咖啡桌上,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画眉毛。 比利这个名字已经彻底从生活里消失,昨天公寓里的三人大会把他批判一番之后,珍妮似乎意识到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说白了只是他热烈追求,而她又想谈恋爱罢了,这样想着,她便很快地把他抛诸脑后,关心起圣诞节的毛衣编织。 来接她的司机与之前的一样,是个像机器人般不言不语的人,连眼睛都不会眨。 可能只是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偷偷眨眼,简想着,可无论她什么时候看他,对方连眼帘都纹丝不动。 他这样表情严肃,让她也忍不住正襟危坐起来。 下车之前司机递给她一个信封,她道谢,对方用机器人的声音向她生硬道晚安。 屋子和她记忆中一样(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就有巨变呢),只是窗外已不是中央公园的景色,取而代之的是曼哈顿的繁华灯光。 她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数了一下房间的数量,如果没有什么暗门的话,大约有5个卧室,另外还有一个专门看电影的房间,里面也有书,一个小小的健身房间,一个洗衣服的房间。 屋子很好看,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总之是不能让人舒展筋骨的感觉,主人自身的一些情感创造出了随时关注着客人的幽灵也说不定。 当然了,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使然。就像别人总猜测她和两个朋友是怎么以相对便宜的租金把布鲁克林的公寓搞到手,实际上只是运气好而已。 马修给她打了电话,抱歉地表示航班将延误五个小时。 “无所谓。”她说。 她在厨房台上找到了金字塔形状的茶包,拿了沥水架上一个白色的杯子,泡了一杯红茶。 可是她的动作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不敢再去做什么,即使他也许不会介意。 她想要把披头士乐队的《黄色潜水艇》唱片放在唱机里播放,也想打开电视看看他都订购了什么频道,或者从电影小厅里拿一本《彼得兔》看看。 “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她自我告诫,”这可不是我的家。“ 于是她用手机播放一些电影原声带,站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喝着红茶。 音乐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渺小,一下子就被虚空吸收。 令人作呕的回忆趁机从思想松懈的缝隙趁机而入。 “她和谁都可以上床。” “我今天下午有空,你能在休息室给我口交吗?” “她说不定已经有std了。” “她肯定不是处女。” “你看上去很享受的样子。” 这些话语在虚空中涌向她的耳边,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大声哄笑。 她仿佛又被卷入了六年前的秋天,不停地被羞辱耻笑。 每当临近感恩节,这种幻觉就加剧,今年也不例外。 无论在哪里都不放过我。她把脑袋撞在玻璃窗户上,想要把自己从幻觉的钳制中抽离。 人要相信自己存在的理由就这么难吗?需要强烈的自我说服还是年岁的增长? 又想到了死。曾经包围自己的死。有些人真的死了,有些人没有。 有的人和室友合租暖气时好时坏的公寓,有的人住在有电影放映室的豪宅。 科林·沃尔斯在等待大雨中的飞机时,会不会喝威士忌? 他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有没有爱过别人? 凌晨两点十分,精疲力尽的旅客终于从潮湿的乔治亚州到达寒冷的纽约,时间太晚,机场外连拍照的狗仔队都没有。 回到家时将近三点,两个客厅的灯都开了一半,他把蜜桃派放在厨房,推着行李箱走到卧室,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开了门。 房间里灯火明亮,简蜷缩在床的右侧,抱着被子熟睡,床边的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红茶。棕发披在身上,浅粉色的睡裙被卷到了腰间,露出臀部和细长的双腿。 他顿时觉得几个小时的延误还是可以接受的,只要回到家看见她在床上,就再舒心不过。 上一次有女性在这个房间睡觉是什么时候?无从想起。 她睡觉的样子和房间的样式很般配,像一些文绉绉的电影画面。 他在审美方面和典型的美国男人一样,喜欢紧致翘起的臀部,好看的双腿(至于是不是高挑纤瘦倒无所谓,他 的一任女友是模特,每次和她约会总是吃不饱)。 这些东西她都具有,只是她总穿着宽松的衣物,许多男人大抵没有注意到。 他带着近似于胜利的想法,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身体,从可爱的棕发,背脊,臀部,紧致丰润的大腿。 她依旧睡着,呼吸均匀。 他反复抚摸她的身体,她在睡梦中的样子,裸露在外的肌肤,几天前没有长久相处的遗憾,有效地刺激了他的性欲。 她嘟囔了几声,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 她大约是感觉到的,他想。 果然,她转过了身,轻轻“嗯”了一声。 “醒了吗?” 她摇了摇头。 一方面,他认为继续让她睡着才是礼貌的,而另一方面,他又无法抑制自己的某些想法。 “我在想你。”他像在讲枕边故事一样说着,抚摸她的头发。 她的嘴角微微动了,轻轻握了一下他的食指。 “我有一个……请求。”他认为她并不会生气。 皮带解开的声音,拉链的声音。 她佯装熟睡,自然而然地张开嘴,让他的阳物如愿进入到她的口腔。 故意用舌头抵了一下。 他小声地呢喃着一些话,手抓着她的头发,缓慢地移动身体。 阴茎触碰她湿润温暖的口腔,被她的舌头抚弄。 她的乳房的形状显现出来,双腿不自觉地扭动着。 不一会儿他就决定把阳物抽出,让她平躺在床上,脱下她的内裤,拉下她睡裙的肩带,压在她身上,把脸埋在她的双乳之间亲吻,嗅她身上不一样的香气。 她交叉双臂抱着他,脸颊摩挲着他的头发。 “沃尔斯先生,”她好不容易才开口,感觉嘴唇都已经在一起了,“我这是在做梦吗?” “是的,在做梦。”他抬起头看她不情愿地揉着眼睛。 继续吻她的乳房,她的乳头坚硬地立起,喘息变得娇憨,爱抚她的身体,亲吻她的脖颈和耳朵。 与其说是进入到她体内,倒不如说她湿润的阴道接纳了他,温润柔嫩的内壁紧紧包围着他的阴茎,强烈地需要他,想念他。 她像突然惊醒一样睁开双眼,要他吻她。 他与她接吻,大胆地伸出舌头与她纠缠。 他的阳物抽送着,从她刚被唤醒的身体里享受情欲的滋味。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用力地抱他,双手在他的背上摸索,要求他更加粗暴地与自己交合。 她想要他,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十分美好。 凌乱地亲吻,按她所渴望的方式与她做爱,身体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她被按在床上,被他从身后占有,在呻吟中释放欲望,平复自己的苦闷,直到他的精液充满她的阴道,她才达到了高潮。 她的裸体在他的床上,橙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柔弱无力。 “我不应该把你吵醒,”他躺在她身边,手指在她的唇边划着,“非常无礼。” “把那玩意放到我嘴边的时候还是挺彬彬有礼的嘛。”她调皮地说。 他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她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里满脸通红地笑了起来。 她在关于蜜桃派和佐治亚州密雨的低语中重新入睡,他仔细观察着她手腕上被遮盖的伤痕,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疲惫地睡着。 简从没想过自己会看到如此奇妙的场景。 她醒来的时候,科林·沃尔斯正在把行李箱里的衣物一一取出,整理,一件令他不满意的衬衫被放在了熨衣板上。 他把衬衫仔细平铺,调整熨斗的温度,专心致志地熨烫起衬衫的领口。 熨斗喷出蒸汽的声音。 ”这是在为了某个角色做准备吗?“她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想出正确的提问方式。 科林抬起头朝她笑了笑,开始处理衬衫的袖口。 ”这是我的减压方式,“他的口吻就像是清晨起来喝着咖啡看报纸,”既可以集中精神,又能增加耐性。“ ”我以为这是女人的工作。“这句话居然脱口而出,她自己也感到意外——她的妈妈总是说这种话。 ”亲爱的,这么说可是会被攻击的。“他头也不抬地说,”哪有什么男人女人的工作,个人喜好罢了。“ 珍妮估计会跳起来教育她,她心想。 就这样犹如看默剧表演般看着他完成了熨烫衣服的仪式,心满意足地走进衣帽间把衬衫挂起。 ”我从来都不会用熨斗,“她说,”妈妈说我肯定嫁不出去,可是乔会说‘嫁给一个不需要穿衬衫的人就好了’。“ 她发现自己依然会因为这个几年前的笑话发笑。 ”可是你做饭很好吃,“他开始极其利索地叠着剩下的衣服,”能把烤芝士三明治做好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叠衣服我也做不好,那些东西全部挂起来不就好了。“她对于整理衣柜深恶痛绝,所以总保持着低限度的衣服购买量。 ”之前跟你说过,在剧院的时候,我也要帮忙道具维护,所以叠衣服熨衣服也是必须做的。“ ”和沃尔斯先生对比起来,我真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啊。“她由衷感叹起来。 ”这不正好吗,“他说,”以后我负责整理衣服,你负责做好吃的。“ 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到他因为这句不恰当的话感到尴尬,躲进了衣帽间。 她以为是黑胶唱片机的东西,原来是一台可以播放cd和黑胶唱片,还能听广播的玩意,音质居然还不错。 科林展示了一下如何使用黑胶唱片播放的部分,十分繁琐,这让她马上打消了购置一台黑胶唱机的念头。 “这是朋友送我的,”他边说边擦着《abbeyroad》表面的纤尘,“我本来没有兴趣,不过我收藏了一些披头士的唱片,所以偶尔也会用一下。” 他对于自己刚才说的话还心有余悸,她看上去倒完全不在意了。 熟悉的歌声从唱针底下流出,虽然不确定一大早就听《etother》是否太激烈了,但是披头士癫狂的歌声在维多利亚式的屋子里回荡,真是相当有趣。 她在他的带领下参观公寓,她猜想他肯定知道自己已经偷偷看过了,还是一本正经地挽着她的手介绍起来。 ”我当时捡了个便宜,“他说,”原来的房主年纪很大,住在英国乡下,只是偶尔到这边住一下,早期财大气粗,花了好多钱装潢。结果他去世那年,刚好是不幸的那一年,纽约的房价大幅度下跌,经济也不好,一片混乱。房主的几个孩子都债务缠身,只好以较低的价格卖给我。“ ”说不定现在可后悔了。“ ”可不是,要是熬过那一两年,现在到手的钱就翻好几倍了。不过时运是最难预料的,只能为眼下的情况做决定。“ 她说了一些恭维话,称赞他的家豪华漂亮。 “想必这些话你已经听过了。”说完那些话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很愚蠢。 “再听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想问关于幽灵的事,还是打消了念头。 由于预订了午餐要吃的烤猪肋骨,两人的早餐只吃了一点水果。 唱片播放到她喜欢的《hereesthesun》,在餐厅只能听到一点点。 她在草莓上洒了一点砂糖,愉快地吃了起来。 她买了感恩节前回家的车票,他邀请了家人到纽约,还预订了能够看感恩节游行的酒店房间。 离开了这个屋子,两人还是毫无交集地生活着。 她说自己不喜欢感恩节,抱怨每次在宾夕法尼亚车站都走得头晕目眩。 “你应该买一台车。或者用我的。”他干脆地说。 她拒绝了。 ”我也不喜欢那样的节日,“他把自己盘子上的草莓放在她的面前,”家人团聚当然很好,只是我的母亲总是过度热心,又担心太多,每次都要在超级市场里耗费上一个多小时。她总想事情看上去完美无缺。“ ”要像家庭电影里一样吗?“ ”对,一家人围坐在装饰得漂漂亮亮的餐桌旁,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切着火鸡,大口大口地吃着马铃薯泥,分南瓜派,欢声笑语,济济一堂。“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大约就像去年看的合家欢电影),再想象他侃侃而谈开玩笑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 ”和名人成为家人也是不容易。“她说,“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会很拘谨。” “没有那回事,说的无非都是,哪个亲戚生了孩子,哪个朋友的孩子进了橄榄球队,我的妹妹喜欢唠叨孩子的学校,妈妈总是说一些极其琐碎的小事,垃圾处理器又坏了之类的。” “要是我的话肯定还会问一些明星八卦。“ ”你都想知道谁的?“他抬起头好奇地问她,他没想到她对那些也是感兴趣的。 ”这个嘛……“她认真地想了想,却发现自己连个好奇的名字都说不上,她有好些喜欢的演员和歌手,但是真要去探求谁的隐私八卦,她反而没有兴趣了,”好像没有……谁约会结婚离婚这些事实在是太无趣了,为什么放在明星身上就可以大书特书呢?“ ”我也搞不懂。“他说,”不过我对于那方面还是少说的好,一旦说了就好像显得自己高高在上似的。“ ”沃尔斯先生真是谨慎克制。”她说。 ”没有办法,以前的话随便说什么都无所谓的,反正那时候只是个电视剧配角,谁也对我没期待。“他暂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有时候我会想,那样还更好,轻松自在多了。” ”你不会喜欢的,“她转头看窗外的天空,浮云流动的方式像是在卷意大利面,”我也比较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年纪上也喜欢吗?“他忍不住问。 ”特别喜欢。“她对他坏笑了一下,”我曾经搜过你以前的照片,心想,我可不会跟这样的男人睡。“ 他的手越过桌面,掐了一下她的脸。 ”你说得对,我不会喜欢。”他承认道,“现在这样名利双收的状态,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仅仅喜欢演戏,那就应该留在老家,当一名戏剧老师。但事实上我也享受有名气,富有的生活,可以住在看得到中央公园的房子里,和我喜欢的女人吃早餐。“ 他的这番剖白并没有吓到她,她低头吃着蓝莓。 ”所以说,家人真是,有趣的存在。“她的声音和保罗·麦卡特尼的歌声一并到达耳际。 ”对,“他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下去,”爱当然是爱的。只是有时候,人总是会……改变……我也一样,大概因为家人以前也是演员,所以……“ 她用听不见的声音说了那个词。 他抿了抿嘴唇,不再往下说。 ”我这样是不是很恶劣?“过了几分钟,他才问。 ”我的哥哥曾经可能成为大学橄榄球赛的明星球员,“她叉起了最后一个草莓,”那时候我就已经偷偷想着借他的名气认识些帅气多金的男人了。“ 他笑了,捋了捋头发,靠在椅背上看她,又笑了好一会儿。 珍妮的信息说家里收到了一些比利送的花。 “可是比起之前你收到的花真是差太远了,”信息上写着,“午餐要加热冰箱里的冷冻千层面,烤箱需要预热到多少度来着?” “425f。”她回复,“20分钟左右,不要烤焦了。” “你的朋友还在和男友吵架吗?”科林在摆弄壁炉上的小时钟,里面有一个部件需要更换,得送到店里。 “分手了,他正在可怜巴巴地挽回呢。”简的膝盖上放着苹果电脑,正在一顿一顿地打字。 “这也太快了,”他皱了皱眉头,想起那个金发男人导致两人争吵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果然是个蠢男人。” 她嗔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默默看起了剧本,放松地享受起久违的共处。 半成的剧本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本来他只以为是导演一厢情愿地认定他适合这个角色,但是仔细看下来,发现故事本身以及编剧的字里行间有一种纠缠不清的魅力,的确很适合他。 简的电脑上,就像大部分苹果电脑拥有者一样,贴满了贴纸——披头士,反战标志,冰淇淋,鸟。 唱片播放完毕之后,客厅里只剩下键盘的声音以及纸张翻动的声响。天气冷飕飕的,屋子里一如往常温暖,她只穿了一件写着daytonabeach的宽大t恤,把头发拨到一侧随意扎起。 “下午得去学校,要上课。”她突然想起这件事。 “听到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真是有趣。”他的手指停留在12和13页之间。 “没有和大学生睡过吗?” “真的没有。”他坦白说,“也许曾经的一夜情的对象是大学生,可这方面我是完全不清楚的。” “就像很久以前艾伦问过我,有没有和已婚男人睡过。”她歪着脑袋,像是说起趣事,“我说,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可是一夜情的对象就不好说了。” “总不能马上去查对方的facebook.” “而且男人那玩意硬起来的时候,为了上床可是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她把头发缠绕在手指上玩弄。 “我们也并不都是这样的啊。”他想告诉她,自己那天晚上就制止了那样的念头。 她没有接话,走到落地窗前舒展身体。白天的时候“幽灵”不会出现。没有阳光也没不会下雨,就这样阴阴郁郁的天气,使得她所喜爱的大都市和湖泊都失去了吸引力,成了没有意义没有颜色的摆设品。 也许我应该到炎热的国家生活,她心想,晒得黑黝黝的,每天随便套一条连衣裙就可以出门。 午餐送来的烤猪肋骨并没有如期待的美味,只能说不功不过,倒是烤小土豆出乎意料的好吃,即使在控制碳水化合物摄入的建议下,科林还是忍不住多吃了好几个。 “和你一起吃东西,总是不知不觉吃更多,”他看着她吃东西津津有味的样子,“要是让我的营养师看到,肯定大呼小叫。” “毕竟我不用成为什么名人,”她头也不抬,把芦笋切成两半,沾上调了柠檬汁的黄油,“只要吃好吃的东西,活下去就可以了。” “心情愉快有何不可。”不知何故,那本书的名字一直印在他脑海里。 “正是如此。”她满意地笑了。 “待会儿请人送你去学校好吗?天气不好。”他对于她需要离开几个小时感到庆幸,自己正好趁机运动两个小时——他可不想她看到自己因为多吃了几个土豆就在跑步机上大汗淋漓。 “千万不要。” 她连忙摇了摇头,赶紧咽下了芦笋,“最近有传言说我被有钱的男人包养了,我可不想再听到这样的废话。” “说……说了什么?” 他手中的叉子停在半空中,表情像被固定了一样,说不出话。 简看着他,仿佛在说“这样的话还需要复述一遍吗”。 “我觉得很抱歉……”这样的消息让他非常不舒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她的事,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 “没必要。”她淡淡地说,“在意的话就不要再见面好了。” “我怎么舍得。”他说着,把切好的芦笋放在她的盘子里。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简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谈论她,甚至连米德尔教授看她的眼神都夹杂着失望和批判。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别人也只是在聊天而已,米德尔教授更加不可能知道学生之间的八卦,只是自己的脑海里有了许多想法,所以看着根本不认识的人,都在心里假设对方的窃窃私语。 珍妮在她身边坐下,艾伦晚了几分钟。 “给你们带了点吃的,”简指了指放在脚边的巨大保温袋,“烤猪肋骨平平无奇,可是烤土豆不得了,香喷喷的。” “哎呀真是谢谢,我们还想着今晚该吃什么。”艾伦低头翻看着袋子里的食物盒。 “该不会是你主动问他能不能打包吧,”珍妮也凑过去看,“这样显得咱们好寒酸啊。” “餐厅搞错了信息,送来了六人份的东西,太吓人了。”简小声地说,“于是我就问能不能给你们带一些,他很高兴地答应了。” “下次提议吃鱼子酱怎么样。”艾伦也压低了声音,“再‘意外’地点成十人份。” “或者涂了金箔的甜品。”珍妮的声音比艾伦的低了一度,简忍着不笑出声。 米德尔教授一时兴起,高声大谈移民政策的好坏以及社会多样性的退步。 “我们来看看欧洲!”他大手一挥,卷发也随之舞动。 简想着要把米德尔的卷发记在脑海里,好和科林讨论一番。 房间里放着“最适合运动”音乐电台,他没有再看剧本,身体像惯性一样运动,在想故事,想那个角色,想即将到来的家人,父亲和他的秘书,想令人失望的烤猪肋骨,想简·莫里斯那件宽松的t恤,想那所大学里的流言蜚语。 从他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开始,就没有考虑过会给双方带来什么困扰。性关系水到渠成,他给予一定数量的金钱,没有感情瓜葛,不会互相索取东西(也不赠送任何物品),时间到了就不再见面,实在简单方便。 他一直单身,性伴侣也是,完全不存在任何道德困境。 至少他认为不存在。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他对自己说,与她见面,做爱,吃好吃的东西,给她钱,让她买自己喜欢的玩意(虽然目前为止没看到她买了什么),比以往更好。 只是那个在浴室里聊天的下午,狼狈的宿醉的早上,总是让他更依恋一些。 按照计划运动了两个小时,到后期已经彻底清理走繁杂的心绪,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肌肉的收缩。 不知为何,每次运动到最后,他总想起割草机,冒着吵闹的声音从长满杂草的后院有序地走着,把渺小却令人困扰的麻烦除去,只留下平整的表面。 如果草坪上有可爱的花,他大概是不会除去的。 由于在淋浴的时全然没有听到提示音,转过头看到简站在浴室里,着实让他吓了一大跳。 她在淋浴间外,愉快地打量着他。 简很喜欢雕塑,小时候哥哥曾骗她说《罩着面纱的少女》会睁开眼睛,她就看了一整晚。 她看着他在热水下的裸体,湿漉漉的头发,线条匀称的肌肉,阳物,大腿。她想问他,是不是小心锻炼,才能长出恰到好处的肌肉,像他这样少量的好看的腹肌。 她又花了漫长的一分钟看他。 男人可以打量漂亮的女人,自然女人也可以这样看男人。 科林问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没什么。”她微微一笑,离开了浴室。 “什么样的人会选择死?”他没有再看剧本,与她面对面坐在窗边的软椅上,八角矮桌上放着玻璃花瓶,上面插了几支黄色的月季。 “为什么问?”她看着月季的花瓣。 “我在阅读的这个角色,”他交叉着十指,嘴唇贴着双手,“因为一些经历,曾经尝试自杀,那是我不能理解的。” ”我的人生也经历过一些糟糕的令人厌恶的时期,可是那时候,也并没有想过死。“他缓缓说着,”我理解那个人的软弱所造成的问题,却不明白他为什么想到死。“ “无法走出的黑暗,”她伸出一只手指抚弄月季花瓣,“身后是黑暗,身前是黑暗,没有光,没有希望,什么也没有。” “可是……活下去总是好的。”他试探性地说。 “活下去只会更痛苦。在没有回头路没有出口的洞穴里,无穷无尽的绝望,死就是一种解脱,简直是慈悲。”她抬起眼帘,“当然,有时候,或许,是为了让别人看到自己正在承受多少疼痛,期望别人会为自己的死而悔恨,难过。” 他张开口,却没有任何话语吐露。 “那个角色,他用什么东西自杀?” “剃刀。” “真聪明。”她闭上了眼睛,“如果用其他东西,就要不断地割锯,疼得厉害又死不成,可怜极了。” “简……”他想握住她的手腕,却被她躲开。 “演艺授课到此为止,再说下去我可是要额外收费的。”她挑了挑眉毛,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流云的形状渐渐疏散,可以看见中央公园的绿色,夹杂着不成熟的红叶黄叶,风吹过也纹丝不动。月季花还停留在春天。 她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与他谈论窗外的风景,她告诉他,珍妮的家人也要到纽约过感恩节,她的外婆有一双巧手。 “每次见到她,她总是在编织有趣的东西。”她用手模拟起来,“不是那种老太太织的难看毛衣,而是漂亮的钩花披肩,用两根细细的钩针就能做到,好看得不得了。她还送给我一件姜黄色的披肩,上面有我喜欢的花和叶子。” “那我务必要观赏一下。”他说,“最好是披在一丝不挂的漂亮棕发女人身上。”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她握着他的手掌,手指跟随着纹路轻轻画着图案,“不过首先,我想要尝试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意思?” “你会在哪里和你的家人用感恩节大餐?”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核桃木的长餐桌比她想象中还要不舒服,赤身裸体地躺在上面,原来只是画面好看而已。 “现在我知道那些性爱场面有多难受了。”她感受他的亲吻,轻咬,看着餐厅上的吊灯,周围的画饰。 “可不是嘛,”他从她的小腹亲吻到乳房,“就为了满足观众的性幻想。” “总想尝试一次……嗯……” 他的手指伸进了她的体内,按着那个敏感的凸起的位置。 她马上捂住了嘴,止住尖叫的声音。 “没有人会听见的。”他说着按下她的手腕,任凭她呻吟尖叫,看她一面试图移开身体一面享受着扩散到全身的快感。 身体颤抖,体液落在了地板上。 他吻她,抽出手指,握着阳物缓慢地进入。 “就这样看着我,”她捧着他的脸,“看着我。” 灰色的眼睛看着棕色的眼睛。 她的眼神充满了苦涩。 “我想听你说我的名字。”他说着,缓缓地在她身上动着。 她说了,声音轻得像幽灵的私语。 他抚摸她的长发,温柔地吻她。 简趴在沙发上用叉子把烤得金黄的蜜桃派切下一小块,配着白色的香草冰淇淋送进嘴里。 “这是第一次。”他坐在地毯上仔细地品尝经历了五小时误机的甜品。 “蜜桃派吗?” “怎么可能,你以为演员都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啊。”他笑了,“我说的是第一次光着身子吃甜品。” “很可惜,对我来说不是第一次。”她干脆地说,“不过蜜桃派这么好吃是第一次。” “哎,你对男人都是这样无情吗?”他埋怨地说道,毫不犹豫地挖走了她的一块冰淇淋。 “和沃尔斯先生一样,大约感觉差不多了就终止联系。” “也会一起吃东西吗?”他的心中翻起一点无端的醋意。 “在外面吃东西就像约会了。有时候会吃披萨,意大利面,平时就吃点坚果什么的。”她翻看起手机上的信息,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脸上。 “都是些什么男人?”他的想象无法跳脱出那个叫做比利的男人的模样。 “一开始,也就是同学,在派对上看对眼就差不多了。只是有一天我在男生宿舍醒过来,空气里有讨厌的汗臭味,房间乱七八糟,地上扔着球衣,袜子,啤酒瓶,真是讨厌极了,在那之后我就决定不再和学校的人睡。” 她的口吻稀疏平常。 “在其他别的什么地方,认识符合感觉的男人,在彼此同意的时间见面。”她对于派皮很满意,用叉子把散落的酥皮刮到一块,像小动物一样低头吃着。 “就像我们认识那样吗?” “一开始大多还是想要约会的。只是男人对于纯粹的性关系,基本都不会拒绝。有时候是我厌倦了,有时候是对方,有一次则是对方想要发展成恋人关系,我就被吓跑了。” “恋爱有这么糟糕吗?” “不糟糕。只是我不想。” “你看中男人,就像我看中女人一样。” “男人可以选择,女人也可以。” “那个想要恋爱的男人是怎样的?” “这个嘛……”她把盘子放在咖啡桌上,转身躺在沙发上,科林把自己的盘子放在她的小腹上,继续吃着最后一点蜜桃派,冰淇淋已经融化,“是个精算师,长相不错,嘴巴甜,性能力也优秀。” 他把这些条件和自己比较起来,说不定只有年龄方面略输一筹。 “可是他性格里好像有些相当偏执的地方,虽然说非我不可,但是也太奇怪了。珍妮和艾伦倒是很喜欢他,觉得他一心一意。” “大概是因为你对他没感觉。” “也不是完全没有吧……”她回想了一下,连那个人的样子都不是记得很清晰了,“可是工作午休期间还要在酒店开房的男人,还是远离的好。” “所以说,比起精算师,好像还是更喜欢我?” 他心里得意洋洋,忍不住看她的反应。 她眨了眨眼,抿着嘴唇,忍不住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好像是这样的。” “肯定是因为我也喜欢披头士。” 她咯咯笑了起来,小腹上的瓷盘跟着抖动,和叉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Chapter11感恩节的意外 列车驶过宾州的小镇时,信号开始变差,简只好放下手机,望向窗外熟悉的一旦入深秋就死气沉沉的景色。 amtrak可能不算是全世界最糟糕的列车,但是人工报站这点实在令人恼火,带点不知名口音的列车员从音质奇差的广播中含糊不清地说着mountjoy这样的地名,乘客不得不竖起耳朵,以防错过某个微不足道的小站。 她的哥哥乔在站台等她,穿着几年前的旧外套,灰色套头衫,沾了油漆的褪色牛仔裤,一双稍磨破皮的随处可见的土黄色工作靴。 他一见到她,马上张开双臂,打趣地说:“哎呀,这真的是我的妹妹吗?纽约来的时髦女孩。”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了一些人的目光,有人以为他喝醉了,皱着眉头。简笑着与他拥抱,跟他说自己的打扮可是落后了整整一年的。 “总比这里的女人好,真想给她们每人送一把梳子。”乔拿过她的行李,边走边打量了她。 停车场里黑黝黝的,只有灯光照到的地方显露车的样子,乔的汽车是一台98年的福特,虽然年代有点久远,但是发动起来马力十足,轰鸣响亮。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离开停车场时,他终于忍不住问。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怪问题啊?”简瞪大了眼睛,表情像是在嫌弃一只不知好歹的甲壳虫。 “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乔说着拨了拨棕色的头发,“整个人更温柔了些,气色也比以前好。” “因为我在想念你啊。”她的语气不紧不慢,看着车窗外暗暗的田野。 乔笑着说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谎话,打开了电台,乡村音乐传来,乱七八糟的歌词犹如喝了过量伏特加。 他开始抽烟,跟她说自己在来的路上看到了狐狸,万宝路的烟雾在灌进一点冷风的车里飘散——她居然觉得刺鼻起来,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也许是那个男人抽的雪茄总有一种略甜的气息,对比起来万宝路的气味就有点”不友善“了。他很少在她面前抽雪茄,有时候是在做爱之后,更多是在喝酒时,大多抽一根了事,他这个人除了性爱之外总是充满克制。 她用手指梳着头发,告诫自己把关于他的画面从大脑隐去。 福特车终于在亮着白色门廊灯的小房子前停了下来,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乔催促她赶紧进屋(“下个月回来可不能穿这么少了”),拿起行李大步跨进家门。 她的妈妈在厨房做一道炖菜,小电视里播放着游戏节目《幸运之轮》,妈妈用围裙擦了擦手,轻轻抱了她一下,问她一路上有没有碰见认识的人。 “没有,一个也没有。”她说。 “真奇怪,朋友的女儿也是今天从纽约回来,你们应该坐同一班列车的。”她说着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姜汁汽水递给她。 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快去告诉你的哥哥,马上就要吃晚饭了。把餐具在桌子上摆好,不要忘了餐巾。”简把汽水倒进加了冰块的红色塑料杯里,刚走到客厅,又听到妈妈的大叫,“我说过还要摆盘子呢!待会儿再喝汽水!” 她无奈地看了乔一眼,后者耸了耸肩,接过她手上的杯子。 “哎呀妈妈,因为我想喝汽水嘛,马上就好。”他嬉皮笑脸地说。 “那好吧,你赶紧喝一点,这样的天气开车可不好受。”妈妈嘟囔着,把盘子从洗碗机取出。 晚饭在圆形的铺了碎花桌布的餐椅上进行,乔在和简谈论纽约的公寓里暖气的好坏(”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再去投诉一下“),又问她有没有去看新近的电影,他还提到了科林·沃尔斯参演的那部商业大片,称赞说那是这两年难得好看的动作电影。 “那个坏蛋配角叫什么来着?”他说,“我们以前还看过他的电影呢。” “科林什么的。” 她说着,把一块炖得过烂的牛肉送进嘴里,妈妈做的炖菜总是太过夸张,没有味道却分量巨大,可以吃上两三天,所有东西都炖得软烂,毫无嚼劲可言。 妈妈因为不能参与两人的对话感到恼火,即使她几次问乔“是不是我们去看过的那部电影”,都被儿子兴致勃勃地忽略,她最后大嚷大叫起来,尖刻地说她可没有像简一样自在,在纽约念书还能去看电影。 “有空的话你应该多打几份工,”她说。“我以前起码兼职两个工作,才能养活你们,哪有时间去什么电影院!你们的爸爸一分钱也没有给,他真是个自私的失败者,这一切都是我辛苦熬出来的,你们却一点也不感恩。” 客厅陷入了寂静,只听得见叉子拿起放下的声音和喝姜汁汽水的吞咽声。 ”家里的暖器怎么样了?“她不情愿地开口,结束这种可怕的沉默。 “不好,一点也不好。”妈妈抱怨起来,“维修的人说不能保证以后没事,说不定哪天又会坏。车库的门坏了,根本打不开,还有后门屋顶那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下来。我找了人问价钱,居然要一万美金,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还不如等屋顶什么时候倒下,把我砸死算了。” 乔叹了口气,和简互换了眼神,敷衍地安慰着妈妈。 晚饭慢慢地在无休无止的抱怨与悲观中结束了。 科林在手机里看了几次她的照片,查看了一下她的朋友珍妮的社交媒体状态——“奶奶和舅舅一家到达纽约,实在令人兴奋”——而她的主页则完全没有更新。她最近总是有一点忧心忡忡,动不动就盯着月季花出神。 他想要多安慰她,只是两人现在的关系似乎有点过分微妙,怎么也不好开口。 她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对于他的事情也不会过问。 轿车在机场前停下,助理打开车门,他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表情,用力眨了眨眼,踏出车外。 十一月的风吹来,还是可以承受的冷。 快门的声音,闪光灯像不断爆炸的小型灯泡,狗仔队在喊他的名字,他转过头以早就准备好的微笑简单地打了招呼,挥手。旁边的一些旅客或是拿出手机,或是好奇地看他,一对母女在确认他名字似的窃窃私语。 他的妈妈对于他亲自接机这件事非常开心,兴奋地左顾右盼,他的妹夫郑重其事地与他握手,一行人——父母,妹妹和她的丈夫以及两个可爱的孩子,推着行李车浩浩荡荡地走着,他的侄女好奇地问他是不是只要出门都会被拍照。 “那可不一定,”他低下头小声地说,“平时可是没有人会拍我的,这次肯定是因为你和托马斯,我才能上上新闻。” 侄女笑了起来,侄子惊讶地捂住了嘴,生怕被拍到自己刚换牙的样子。 家里少有地充满了人气,一下子她坐过地方有了其他人,他总觉得很奇怪。 他的爸爸和妹夫正在严肃认真地讨论钢铁人橄榄球队的比赛状态(妹夫在费城长大),两个孩子满屋子跑着,大声宣布自己发现的东西,妹妹一面喝制着孩子们,一面把行李箱打开,忙着把衣服拿出。 像往常一样,妈妈打开他的冰箱,开始检查他的饮食状况以及感恩节采购(她提前给他发了一张清单),为明天的补充购物做准备。 “你最近是不是在约会?”她扫视着冰箱里的东西,问。 科林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差点喷出一口水。 “并没有。” “你以前可不会喝这种苹果味的啤酒。” “可不是嘛,年轻女生才爱喝这种酒。”他的妹妹走了过来,“我们办公室的女孩子都喜欢。” “完全是性别歧视。”科林耸了耸肩,尽量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赶紧走开。 如果她们再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冰箱里的草莓和葡萄都是他很少吃的。 “喝一点苹果酒”刚更新了一张照片,两罐百威啤酒,中间是一点坚果,左边是她的手,右边是一个男人的手,男人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香烟,电视上在播《回到未来》。 配文:犹如昨日。 她和哥哥的关系似乎很好,而他就不一样了,总是和妹妹处不来。 第二天早上,乔给她看后院里的一个小矮人雕塑,说是在别人家捡的。 “北边那里有一户人家搬走了,那天我开车路过,刚好看到这玩意可怜巴巴地栽在泥地里,就带回了家。”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对这个小矮人充满了怜爱。 “你真是个大好人,”她蹲下抚摸着小矮人的红色尖帽,“要不是你的话这个家伙估计得埋在垃圾堆里了。” 乔没有接话,又抽了几口烟之后,结结巴巴地开口。 “那些钱……是你给妈妈的吧?” 她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在做什么……什么工作……普通打工的话可存不来这么多钱。”他犹豫再三,瞟了她好几眼。 “我只有一门课要修,空闲时间多得很。而且你不知道,我这样无所事事的漂亮女大学生正是雇主需要的,供不应求呢。” 她撒起慌来不动声色。 “无论怎样,你都要注意安全。”乔说,“我可不想重要的妹妹在hooters那样的地方给别的男人端啤酒。” 她说自己的身材还不足以在那里工作,让乔不用担心。 “谢谢……我知道我在这个家就像废物一样,惹是生非……这次还要你帮忙……”他吸烟的手抖了几下,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她尝试安慰他,然而他的情绪一旦阴郁,无论如何也振作不了。 乔在这方面和妈妈真像。她心想。 天空好像一直都这么毫无起色,灰暗得仿佛是浆洗过度的旧衬衫,在缺乏修剪的草地上,显得更加了无生机,院子的角落还放着两人小时候的自行车,妈妈总是不舍得卖掉,现在自行车生锈了,失去了价值,可怜地跌倒在其他被放弃的物品旁。就像她家曾经的希望与回忆一样。 科林躺在床上观察天花板的颜色,像月光一样的白色。 他的侄女侄子刚才问他,能不能在屋子里放一台动画片里面的巨大三角钢琴。 妹夫客客气气地和他转述加州的天气。 父亲跟他说了好久的关于雪茄的笑话,尝试着抽了一根,马上咳嗽连连地表示受不了。 妈妈和妹妹邀请他在“黑色星期五”那天一起出门,他很清楚,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要求。 一家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周末的计划,餐厅,商店,中央公园的散步,百老汇演出。 大脑里充满了家庭团聚的过度热闹,比工作更加让他感到无暇。如果这时候能跟她说说话就好了,或者发短信,互相抱怨一下家人。 明天就是感恩节,还有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再见到她,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寂寞。 感恩节的早上突然气温大降,所有观看梅西百货游行的人都不得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呼着冷气,观看巨大的玩偶气球。 这时候就能体会到在家的好处了。她在身上套了一件旧毛衣,心情复杂地和哥哥一起看游行的直播。 一大早家里就充满了浓烈的烤火鸡的气味,炉子上煮着肉汁,蔓越莓酱咕咚咕咚地冒着泡。 妈妈的心情很好,兴致勃勃地在厨房里大声聊天,只有乔在附和她。 简坐在沙发上不停地犯恶心,眉头紧锁,没完没了地喝柠檬水。 穿着藏蓝色大衣的电视台主持人在采访今年的名人观众,电视剧里爆红的年轻女演员,新出道的歌手,庆祝金婚的老夫妻,还有科林·沃尔斯。 镜头转到他时,她忍不住傻笑了一声。 虽然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但确定是他。 “哎呀这不就是那个大坏蛋吗?”乔说,“看起来还不错嘛。” “好像是的。” “他到这个份上才大红真是不容易。”他感叹道。 “在那之前也不错啊,只是这次的商业片很成功而已。”她悠悠地说,盯着他的脸。他不知道她在看他,这样的情景真是有趣极了。 和他吃蜜桃派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电视里的也是另一个人。她记忆中还留存着与他接吻的触感。 关于自己在默默想念他这件事,她决定深藏心底。 “没办法,现在不拍商业电影都不会被注意到了,好电影越来越少。你看,名人总是有点架子的样子,”乔饶有兴味地点评起来,“他好像很傲慢好像又不是,仿佛在说‘我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 这大概就是他想达到的效果。她心想。 “那是他的家人吗?”乔指了一下。 果然,画面里出现了衣着得体的一家人。 他的父亲高高瘦瘦,母亲和妹妹一头金发,都笑得很拘谨,他的妹妹和他长相相似,但是细微的地方却不如他好看,妹夫一副精英模样,两个孩子十分可爱,女孩穿着抢眼的红色外套,小男孩挥手时十分兴奋,露出刚换牙的笑容。 “真是虚伪的一家人。”乔讥笑着,“说不定转过身就问那个大明星借钱了,不会还的那种。” “我们家要是上电视估计也差不多。”简不忍心嘲笑他的家人,即使她也认为他的家人不像他一样气度冷静。 “我们的话,大概是乡巴佬特辑吧,tlc真人秀那种。”两人哈哈大笑,开始用夸张的乡下口音对话起来,一本正经地谈论玉米的种植,笑声盖过了电视,妈妈听见了,生气地表示一点也不好笑,中断了这个游戏。 感恩节大餐进行得就像合家欢电影一样。 科林应对着谈话,偶尔随众人发笑。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即兴情景喜剧的演出里,他非常想投入到对话中,然而心思却回转在其他地方。 “她真是个可恶的女人,”他心里的声音说,“她肯定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曾经和她在这张桌子上做爱——以至于此时此刻,他坐在餐椅上,眼前是巨大的烤火鸡,填馅,马铃薯泥,烤甜薯,炖蔬菜,南瓜派,秋日装饰,耳边是笑声交谈声杯子碰撞声,脑海里想的却是她的裸体,她躺在他面前的核桃木餐桌上的样子,她肌肤的纹理,进入她体内时的喘息。 连同对她的情欲,都让他感到可怕。 父亲悄声跟他说起最近的一起庞氏骗局新闻,说某个老牌歌手被骗得几乎破产,只好再次开始巡演赚钱,告诫他不要轻信任何投资方面的信息。 “这些人啊,总是想着全世界的钱都那么容易得,”父亲叹了口气,“也不会好好盯着银行账户,回过神来已经被骗得精光。” 科林点了点头。 为了维持那个名不经传的小剧院的存活,他的爷爷和父亲都对账目小心翼翼,一顶旧假发都会记录在册,他对自己的财产虽然不事事过目,但是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高风险的投资,倒是给自己买了好些保险。 “我听说许多演员都是让家里人负责财产管理的呢,”他的妹妹突然开口,“好像会另外成立一个公司,然后让家人监管着。” “是有这样的事,”他头也不抬地说,“可是我的收入比不上那些人的十分之一。” “成立公司就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妹夫对妻子的发言感到尴尬,马上抢过了话题,”法律方面,还有该死的税收,管理费用,我从来不建议客户贸然这么做。“ 科林笑了笑,谢谢他的建议。 母亲并没有注意到女儿不满的情绪,正忙着劝两个孩子多吃一点火鸡。 感恩节餐好歹在正常的气氛中顺利结束,家里不看橄榄球赛(即使是钢铁人队的也不看),下午的时候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客厅打发时间,听着妈妈讲述她的朋友如何从摔了一跤到终于进行手术,再到由于康复训练而错过度假旅行。 简感觉自己好些了,比起以往能吃多一点的火鸡,依旧不能吃南瓜派。 《圣诞假期》里的家庭正在商量如何砍下一棵圣诞树时,乔突然说想要吃黄油爆米花,嚷嚷着表示没有爆米花的话看电影太没意思了。 妈妈一面抱怨着乔和简不知感恩——“我忙活了一个星期准备吃食,你们却说要吃爆米花”——一面收拾着手提包准备出门。 气温依旧很低,却有了小小的阳光,简的心情因为感恩节即将结束而渐渐放松,便主动提出要去超市跑一趟。 她开着妈妈那台蓝色斯巴鲁汽车,琢磨着要在明天的“黑色星期五”抢购什么,给艾伦和珍妮挑选怎样的圣诞礼物。斯巴鲁虽然宣传说是最安全的汽车,但是妈妈的这台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都不会让人觉得安心,刹车的时候会发出让人尴尬的又长又刺耳的声音。 到达超市时天已经转暗,她在卖酒的地方买了两打百威啤酒,一瓶妈妈喜欢的便宜红酒,两瓶苹果味啤酒,再推着购物车到零食区。 超市里有家简易咖啡店,即使不买咖啡,在那坐着发呆也是无所谓的。 今天咖啡店没有营业,休息区坐了好几桌人,大抵跟她年纪相仿,高声说笑,拥抱,尖叫,大声问候彼此的近况。 大概是趁着放假回家的短暂同学聚会吧。她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 她漫无目的地在货架上扫视各个牌子的爆米花,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在电影院抬头看着爆米花机的情景,父亲的背影,他对戴着红色条纹帽子的高中生说,“劳驾,多放一点黄油,我的孩子们喜欢”。 “多放一点黄油……”她喃喃自语。 第二天他就从家里离开了。 她沉浸在回忆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朝她走来。 “你好啊,简。”那个男人说。 就像被人突然用冰水浇灌了全身,她被寒冷刺得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爆米花包装盒,期望能打开一扇逃走的大门,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转过头看那个脸上挂着英俊笑容的人。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头褐金色头发,鼻子右边有一道隐约的伤疤,肩膀宽阔,非常适合打橄榄球。 也许只有两秒的时间,却像十分钟那么长。 “你最近还好吗?”他把胳膊支在货架上,语气热切,“听说你去了纽约。” 她稍微张开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只好点了点头。 “纽约可真不错,我也有打算去一趟。”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发往后拨,像以前一样。 他又说了一些关于纽约的话,关于下城区酒店的价格和circleline观光游船。 然后他终于说起了那件事。 “对不起。”他说,似乎经历了五年的积攒,他终于能说出这个词,“我那时候只是个幼稚的高中生,我只想……我的意思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你,你能明白吗?我只是个头脑不清醒的家伙。” 她的声线被湮灭,茫然地看着他。 “总而言之,我希望咱们之间不要遗留什么怨恨。”他的语气恢复了轻松,好像已经获取了她的原谅,“以后有机会再聚聚怎么样?” 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翻了过来。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面不改色地说起往事——没有忏悔,没有乞求,一切犹如过眼云烟,只剩她耿耿于怀。 真想杀了他。 真想把货架上的东西通通扔在他的身上,像哥哥一样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她想象着那个样的画面,双眼盯着他,他。 “简!” 爱莉·拉蒙德尖叫着迎了上来,拥抱了她僵硬的身体。 “我们刚刚还说起你呢,”她的声音又高又尖,眼神不住地上下打量她,“我在停车场看到那台斯巴鲁汽车,就在想会不会见到你。” “嗯。”她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传出,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拒绝了科林的建议——至少她可以炫耀一台不合身份的车。 她不知道爱莉·拉蒙德还说了什么,迈克尔·道森说了什么,自己又有没有回答,声音从另一个空间传来,被另一个她回应。 “你最近谈恋爱了吗?”爱莉问道。 “没有。”她说。即使在跟受欢迎的好莱坞明星睡觉,也不是什么可说出口的事。 两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她,又说了些客套得无可救药的话,终于和她说了再见,有说有笑地走开。 她在原地站了五分钟,才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 车速越来越快,湿冷黑暗的田野飞快划过窗外,几乎一模一样的田野受惊吓般跳过,只有零星的灯光如鬼火般闪烁,她用力地抓着方向盘,手指生痛,心里有一千个声音在疯狂地尖叫,几乎要冲出胸膛。 她曾模拟过无数次与他再次见面的场景,自己会打扮得异常漂亮,说出聪明的话语,不动声色地羞辱他,绝对不是像刚才那样,在超级市场的货架旁,穿着半旧的猩红套头衫,埋头寻找着该死的黄油爆米花。 在他看来,这算是被原谅了吗? 那她的痛苦又算什么。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斯巴鲁汽车只差两英寸撞在了路边的樟树上。事实上,她巴不得自己有勇气把车冲撞到可怜的樟树身上,折断肋骨,让皮肤裂开伤口,流出鲜血,大不了一死了之。 她终于能在狭小的车内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不断地狠狠地拍打着方向盘,大声咒骂,撕扯头发。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挤出哪怕一滴眼泪。 回家之后,她跑到浴室,把胃里的食物吐得一干二净,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拿起手机开始查询列车票。 乔在冷冽的风中抽着烟,右手握着方向盘,不时看她的表情。 “也就只有妈妈会相信你那些谎话,居然说要赶回去做黑色星期五的兼职。”他故作轻松地说,“光是列车票都贵得吓人。” “无所谓,”她脸色铁青,冷冷地回应,“就算要打车到纽约,我也支付得起。”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又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话语按捺下,泄了气似地把注意力放在黑暗死寂的道路上。 他那种无法坦诚,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的愤怒,她想要朝他发脾气,使劲摇他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懦弱的样子。 她认为他是懦弱的,酒精和无所事事的岁月让他变得懦弱。 感恩节食物与橄榄球赛让所有人昏昏欲睡,一家人在放映室里看起了《圣诞假期》。他和她只看了《女魔头》和《末路狂花》(看的过程中不断打哈欠),她一面埋怨自己选题刁钻,一面从图书馆借出的书籍里寻找论据。 电影播放到一半时,他走到客厅抽雪茄,考虑下个月的圣诞派对还有明年的电影合约。 他的父亲站在落地窗前低声讲着电话。 “是的,我也在想你……” “金色的吗?好的我记住了。” 他定睛看着父亲高高瘦瘦的背影,说不出话来。即使他和妹妹都为父亲的行为感到愤怒,他却无法恨他,他甚至有点恐惧——他担心,如果自己也在这样一段婚姻里,是不是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父亲转过身看到他,匆匆挂了电话,干咳了几声,说,“那是我的同事,拜托我买点东西。”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配合了他的谎言。 回到放映室,又看了lampoo先生装饰圣诞灯的样子,孩子们哈哈大笑,妈妈脸色古怪地问他有没有看到父亲在做什么。 他敷衍地回应了一句话,便再也坐不住,找了个借口退出难得的家庭聚会,躲到公寓大楼的门口使劲地抽着雪茄。 也许他们今晚会吵架,也许不会,也许他们会各自向他诉苦。 想到这些就让他心烦意乱。 感恩节的晚上寒冷无比,路上人烟稀少,他呼出一口气,像下定决心似的裹紧了羊绒大衣,往一个方向走去。 门卫对于见到他毫不意外,心情愉快地祝贺他感恩节快乐。 电梯门打开时,他心里一惊,差点拿出手机报了警——客厅的灯亮着,一个墨绿色的行李箱歪在沙发旁,咖啡桌上铺满了杂志,上面压着白色马克杯和金字塔形状的茶包。 Chapter12她的回忆与“黑色星期五” 他那可爱的被他想念的情人坐在卧室的地上,惨白得像一只幽灵,她和她身上那件灰色毛衣仿佛马上要消失在这个空间中。 她的身旁躺着一本被撕去了许多页的杂志,这些彩页被折成了三只小船,两架飞机,一只小象,以及几只形状各异的鸟,这些折纸像拥有自我意识般立在她周围,形成沉默的保护圈。 过了两秒钟,她终于开口了,用苍白的语气向他表示歉意。 “我以为你正和家人在一起呢。”她说。 “人太多,受不了。”他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个渺小而温柔的笑容,“本来只想散散步,结果走到了这里。” “今晚住在这里可以吗?酒店贵得吓人。” “以前就说过,你随时都可以来的。”他朝保护圈走近了一步,俯下身看那些奇怪的鸟。 “我可不想撞见你和别的女人上床。”她毫不感激地回应,低头把一只鸟揉成纸团扔到一边,嘟囔起来,“天知道这里睡过多少女人,说不定公寓管理费和买安全套的费用一样多……” 科林知道她那该死的脾气又要发作了,她那种固有的挖苦嘲讽的语气并不会因为节日而改变。 他咬了咬嘴唇,决定不理会她。 她不依不饶地维持着刻薄的表情,问他那摆放在房间角落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梳妆台是干什么的。 他说那是给她准备的。 ”认识的设计师画了图,“他介绍起来,语气几乎像是在讨她开心,“用枫木打的,你看这里有六个抽屉,可以放很多小东西。“ ”我没有什么东西好放的,“她冷冷地说,”也许下一个女人会有许多花里胡哨的……“ ”够了!” 他的怒气终于冒了上来,大声打断了她。 “我是做错了什么,要在感恩节听你发脾气……真是飞来横祸。” 他发出一声重重的懊恼的叹气,走到窗前开始抽今晚的第四根雪茄。 时间安静地走过了五分钟,她看了看雕刻了藤蔓的墨绿色梳妆台,又看了看他气呼呼抽着雪茄的侧脸,渐渐明白到他的确是在关心她的,也许比她想的还要多一点。 他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 大约他也是心里不畅快,才会在阖家欢聚的夜晚冒着冷风走到这里。 这个世界也并不总是关于她的。 于是她拿起一只被命名为杰克的纸鸟,伸出手递给他。 他迟疑了半秒,接受了这只表示和解的鸟。 与她指尖相触。 “你的手好冷啊……”她说。 “可不是嘛,忘了戴手套,可是走在路上又要继续抽雪茄,都快要冻僵了。”他一边说,一边模仿了一下自己冷得发抖却坚持拿着雪茄的样子。 这句话终于把她逗笑了,她笑出了声,脸上的惨白终于消去了一些。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拱形窗户旁面对面喝起了茶(不知何故那里多了一张毛绒绒的躺椅)。 “……所以说我从小就是这样了,”她继续着泡茶时的话题,“我喜欢自己的身体,喜欢自己作为女人的存在。” 她会一丝不挂地坐在镜子前观察自己,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块小小的雀斑都了如指掌,看着自己的乳房逐渐丰满,下体长出毛发。 妈妈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了月经初潮,更加不会知道她那隐秘的对性的好奇早已潜滋暗长。她想知道和男人做爱是什么感觉,渴望体会那种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的性快感。 “所以那个时候我答应和迈克尔约会,那也是原因之一。”她看着深红色的茶水,“不过在那个年纪,谁不想谈恋爱呢?” 科林点了点头。 迈克尔·道森当时是一个受欢迎的橄榄球队员,技术不算出类拔萃,可那是无所谓的,在名字都记不住的小镇高中里参与橄榄球运动,本身就带荣誉光环,每一场比赛都像是在为了超级碗热身。 关于他为什么喜欢她,当时还是有不少议论的。她的哥哥是近年来唯一一个得到橄榄球奖学金的大学生,除此之外,在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出任何亮点,因此她经常被称为“乔的妹妹”。 谈恋爱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她看他训练,他陪她看电影,在空无一人的电影放映厅亲热。她从小父母离异,不受母亲喜爱,唯有哥哥与她亲密无间,恋爱无疑让她快乐了不少。 “那年的十一月初,我们赢了一场比赛,整整多了7分。大概是为了庆祝,又因为很久没有独处——那会儿球队训练得可厉害了。比赛之后,我和他在球队的更衣室里发生了关系。” “第一次?” “第一次。” “他紧张得厉害,连安全套都不会戴,所以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是我主动的。”她把脑袋靠在玻璃窗上,手指在躺椅的绒毛上画着圈,“也许这听起来令人不快……可是我几乎马上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我本能地知道应该如何取悦男人,如何取悦自己。“ 她抬起眼帘,与他四目相对。 “对此我没有什么好羞愧的,从来没有。” 他说这的确不值得羞愧。 “在那天之后,感恩节之前,他每天都想方设法见我,”她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对于男人来说,一旦打开那个阀门,就根本收不住了。” 她度过了那个感恩节,开开心心地吃了许多南瓜派,与乔一起观看了钢铁人队的比赛。 回到学校的时一切已经变了样,走廊上每个人都探头看她,窃窃私语,橄榄球队的人聚在一起,在她路过时哄堂大笑,旋即转过身热烈议论……事情渐渐恶化到,有的人看到她会尖叫着走开,有的人则会在路上故意撞她的肩膀,然后高声说自己得了病毒,她走过的时候会听见诸如“她肯定在很久以前就不是处女了”“说不定她也会愿意跟我做”的话。爱莉·拉蒙德和她的朋友们特意向她表示“感谢”,说要不是她,自己是绝对不会知道那么多的。 “还能说什么呢?他把我们做的过程录了下来,在感恩节那会儿发给他在橄榄球队的朋友们看,不到两天就传遍整个学校了。”她对于那时候每个人的表情,笑脸,身上的衣着,怀里抱着哪几本书,都记得一清二楚,“明知道你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却假装你不存在,当着你的面大声嘲笑。模仿你的动作,声音。只要她路过的地方就会有人说,‘快看,这就是她’,然后又是一阵笑声或是嫌恶的咂舌声。” 她的橱柜上每天都会被贴上辱骂的涂鸦,不时出现拆开的安全套,她的课桌被刻上字,如果要传阅资料,那么经过她手的东西就是肮脏的,她永远不知道在转角处还有怎样的恶作剧等着她。与此相反,迈克尔倒是过得好好的,除了偶尔被队友开玩笑,他还变得更受欢迎了。 “每个人都知道你在被欺凌,每个人都假装看不见。” 她仍然对当时旁观者的冷漠感到难以置信。 “后来妈妈知道了,她把橱柜里的碗碟都扔到我身上了,餐盘啊碗啊,接连砸在我身上。她说我是个下贱的荡妇,她说我应该去死,马上去死,她恨我,她希望我不是她的女儿。” “所以我就照做了。” 她伸出手,把袖子往上拉了两英寸,露出手腕。 许多细碎的白色的疤痕,或长或短的,以及其中那道横亘在手腕上稍稍凸起的,几乎像手指一样粗的伤疤。 他握住她的手腕,手指之下是她对死的理解。 隐藏着未知的痛苦,传递给他。 “所以我说过,用其他什么东西都是不好使的,要很用力地来回锯开,真的是很痛呢……”她的声音像是在讲故事,“我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吃了许多阿司匹林,浴缸里放着温水,浴室门反锁着。” “为什么……” “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啦。”她理所当然地说,“大家都在嘲笑我,羞辱我。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没有人站出来说,‘不要欺负她了’。那些平时跟我要好的人也似乎看不到我的处境,一个也没有。” 她只有十六岁,她还不知道未来的可能性。 “我想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对我造成了可怕的伤害,即使是短时间也好,我要他们活在悔恨当中。” “结果那天乔突然提前回了家,心灵感应也说不定……他觉得我不会在浴室里呆那么久……后来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我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再后来的事已经没什么要紧了,没有人因为她的企图自杀难过,没有人向她道歉,少数人认为她”极度戏剧化“。 乔把迈克尔的鼻子打断了,还威胁说要拿家里的猎枪杀了他(实际上家里并没有枪),学校和警察都参与了进来,哥哥差点被退学,每个人手头上的视频都被删除了,据说并没有人把视频传播上网——这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要接受这种可能性——她会在某年某日再次看到自己十六岁时赤身裸体的样子。 ”住院的时候乔给我折了一只小船,后来在康复期我们又一起学着折其他东西。“她朝他笑了笑,”很不错吧?“ ”相当不错。“他把杰克在手心转着,”你的哥哥真是非常了不起。“ 她“嗯”了一声,兀自点了点头,靠在躺椅上地默默喝着快要凉掉的茶。 科林仍旧握着她的手,半晌想不出应该说什么。他本来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背负着过去,却没想到她也被回忆束缚。 这个世界也不总是关于他的。 “哎,沃尔斯先生,“她一口气把剩下的英式早餐茶喝光,嘴巴里都是涩涩的味道,“我可不是要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或是怜悯。我对过往没什么好掩饰的,也不觉得丢脸,我只是想,自己在今晚平白无故跑来这里,最好还是给你解释一下。” “不是你的错。”他的脑海中冒出了这句经典的台词。 “那是当然。”她干脆利落地说,“我还把那件事写进了大学申请的文书里,当时可受招生委员会的重视了,要不然以我的成绩和家里的条件,被录取还是有点困难呢。” 他哑然失笑,俯下身去吻她的脸。 “我在拍上一部电影的时候接受了格斗的训练,”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下次我就和你的哥哥合作,把那个男人揍个半死。” “听起来真是性感得不得了。” “说起来,你那时候为什么喜欢她啊?”爱莉·拉蒙德正在她的福特小轿车里和迈克尔·道森亲热,她与他接吻,脱掉上衣。 “谁?”迈克尔急切地把手放在她的红色蕾丝内衣上,心想自己今天真是走运。 “傻瓜,除了莫里斯还会有谁?”爱莉笑了起来,“我们当时都觉得奇怪呢。” “这个……我不记得了……”他犹豫了一下。 他曾经以为别人和他一样,觉得她漂亮可爱,拥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后来他发现原来只有自己是这么想的,这使得他很难堪。 她真心实意喜欢他,明知道他实力一般也好言鼓励,为他的努力欢呼,与他初尝禁果。 有时候他会后悔自己为了在朋友面前夸耀性经验而做的事——可那毕竟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只是个傻瓜高中生”他这样安慰自己。 “那个时候我可喜欢你了,”爱莉撒娇地说,“可是你却喜欢她……真是令人生气。” “所以我现在及时认错了啊。” 他马上把和前女友的事抛在脑后。 再说了,自己当年可是被她那个哥哥打断了鼻子的,他已经付出代价了。 “你从高中时候开始就很迷人,现在也一样。”他说着漂亮的恭维话,伸手解开她的内衣扣子。 今年的“黑色星期五”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两样,连天气都似乎一模一样。 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他已经在片场呼着寒气等待拍摄了,导演跟他抱怨了好一阵子“这种不阴不晴的天气”,后来那个场景用特效增加了阳光。 简的心情愉快,她只穿着一条贴身的睡裙,在厨房里听着billyjoel的歌,轻快地来回走着准备早餐。 他盯着在丝绸之下女人臀部的曲线,默默喝着咖啡,浮想联翩。 他昨天晚上只和她喝了酒,喝腻了科罗娜啤酒之后喝woodchuck苹果酒,还喝了缅因州一个小地方酿的啤酒,他一个劲往威士忌里倒冰水,痛痛快快地喝了大半瓶,跟她说自己今晚不会回去了,“虽然说出轨的是爸爸,但是我却讨厌不起他来”——他说起父亲这么些年来一直暗地里出轨的事,又说妈妈本性善良,然而对所有事都追求完美,从不听他人意愿,一旦不舒心就唉声叹气。 “他也有提过离婚,可是妈妈怎么也不愿意,就像没听到一样。”他和妹妹都不愿意对父母的婚姻多问半句。 “我的爸爸在我八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她说,“他前年在洛杉矶一个角落开了个小小的汽车修理店,叫什么大西洋汽修。” “可那边不是挨着太平洋嘛?”他脱口而出。 “他说这样才能引人注意呢。” 两人笑了起来,为彼此的家人碰了杯。她挪到他身边,跨坐在他的腿上,问他最近有没有和其他女人睡觉。 “目前来说没有。”他坦白道。 “我以为沃尔斯先生总是随时随地有过夜的对象呢。”她像探讨学术问题一样皱起眉头跟他讨论着,“最近是禁欲了吗?” “以前确实是这样哦,”他认真地解释起来,“除了有固定的女人之外还会和不同的女孩子睡觉,简直数不过来。几乎每天都是酒吧和夜店还有私人派对,没完没了地和女人打交道,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旁边的人叫什么也不记得。那时候既年轻又有名,人生就像在开超速跑车。” 回忆起来只有醉酒和轰鸣的音乐,还有黑暗中闪烁的各种灯光,狗仔队不知道拍下了他多少狼狈又自以为是的照片。 万幸的是没有碰更糟糕的东西。 “唔……当你的女朋友真是太惨了。”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嗝,”真是找罪受。“ “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谈恋爱了,就连约会也是好久之前的事。而且也没有和几个女人同时发生性关系了哦。”他看上去对此颇为自豪,”要不就是固定的情人,要不就是一夜情对象,反正不会在时间方面重叠。“ ”听起来真是健康。“她挑了挑眉毛,嘲讽地说。 已然半夜两点,咖啡桌上整齐地排列着啤酒瓶,盛过单一麦芽威士忌的水晶杯孤零零地站立在角落。 ”可是我现在只想和你做,“他低声说道,嘴里吐露出酒精的气息,伸出双手握着她的臀部,身体已经骚动起来,”对别人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可是我现在不想,“她挺起身,鼻尖贴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觉得男人都是一无是处脑袋空空只知道做爱的废物。“ 她说罢就起身往房间走去,边走边仰头喝啤酒。 ”我以为你会理解呢。“他冲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那不一样,“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可不会喝醉了酒随便找个人在酒吧的洗手间胡来。“ 她果然没有和他睡。 两人像感情疏离的中年夫妻一样背对着背度过了夜晚。 billyjoel的歌终于到了尾声。 ”你怎么总喜欢这些六七十年代的歌手啊……“他把咖啡杯放下,看着她利索地打了四个鸡蛋。 ”哪有什么原因。“她跳过了一首沙滩男孩的歌,”这个世界上要是凡事都有原因的话宇宙早就爆炸了。“ 他认为非常有道理,也就不再提问。 与她各怀心事地吃了早餐,他夸奖了黄澄澄的炒蛋,她简短地表示感谢。 ”我待会儿就要走了,答应了妈妈和妹妹,得陪着一起去逛商场。“他思来想去,憋出了这句话,不住抬起眼看她。 她依旧只是”嗯“了一声。 直到他在电梯前整理大衣的袖口,她才说话。 ”我说,沃尔斯先生……“ ”嗯?“ ”我不想的话,你就能等吗?“ ”对啊。“ ”等多久都无所谓?“ ”不要太久就可以。“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走进了电梯。 他对于这栋公寓楼很满意的地方,不仅仅是对住客隐私的注重,还有就是门厅的看门人总是彬彬有礼又不会与他进行毫无意义的聊天。 ”早上好啊沃尔斯先生,“好像叫迪克还是迪肯的看门人朝他打招呼,”节日快乐!“ 他随意地说了声谢谢,低着头掏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时,迪克还是迪肯紧张地叫住了他。 ”抱歉,“他似乎害怕科林会斥责他,吞吞吐吐起来,”我不是有意打扰的……只是……您的公寓的客人刚才打电话到这里,说是您忘了点东西没有拿。“ 迪克还是迪肯看到科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明明看上去那么成熟谨慎,没想到是个健忘的人,看门人心想。 ”的确是忘了东西……太谢谢你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问了他的名字。 原来是叫迪克,他的父母都是怎么想的啊,科林心里的声音说。 那台手机带着尚未发出的短信,在大衣的口袋里疯狂震动。 手机的主人正迫不及待地把大衣脱下,不管不顾地扔在地毯上。 她被他抱起,与他热烈地接吻,棕发覆盖在他的侧脸上。 他咬着她的嘴唇,打算把少女的双唇完全占为己有。 “你倒是说说……我忘了什么东西……”科林把她放在沙发上,扯下她的睡裙,埋头亲吻她的乳房,把手伸进她的内裤爱抚。 她湿得厉害,还没等他拨弄几下就流出了体液,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忍耐不住,结果他继续挑逗着她的下体,就像大脑里断了一根胶着的棉线,她失声尖叫起来,透明的体液也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铺在沙发上的毯子。 “……你都做了什么啊……”她不住地喘着气,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瘫软在沙发上。 “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对吧?”他满意地说着,脱下她身上仅剩的衣物, 她伸手握住他的阳物,让他进入到自己体内,再紧紧抱着他,她在他耳边说话,她说,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在这方面他的确是第一个。 没有什么比女人的柔情蜜语更加能催化揉杂了情欲的亲密。 把亲吻埋藏在她的脖颈当中,完全深入到她的身体里,听她发出悠长的仿佛放松了一样的呻吟,她的手指在他的背上抓着,感受他的阳物不断抽送带来的快感,绵绵不绝的像是温热的潮水漫过自己,他在品尝这种情欲,对她身体的想念与渴望,阳物与她的阴道之间的奇妙契合,总让他像初次结合时一般疯狂,想要完全地得到她的每一寸肌肤,而她所喜爱的,亦是这样被他所占有,取悦她,在她的体内肆意发泄。 在与他的一阵交合之中,她几乎不可抑制地达到了好几次高潮,这使得他愈加兴奋,尽全力吻她,抱她,一遍又一遍地发泄两人之间的欲望。 她的呻吟与喘息,与他的呼吸一同变得急促,相互调戏勾引的话语在客厅里游荡,在达到尽头时方才逐渐平息,四处消散。 她仍坐在他身上,与他面对着面,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喘气,不时吻他的耳朵。 这大概是他度过的最好的”黑色星期五“。 他的胸膛起伏着,嘴唇轻吻她的棕发,让她把自己身上那件已经不成形的衬衫脱下来,好清理现场。 ”这件衬衫很贵吗?“她意识到那件衬衫可能需要许多熨烫的功夫才能恢复原样(如果幸运的话)。 ”也不是很贵。“他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沙发也会弄脏的吧……“她嘟囔着,把衬衫脱下,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是个她不认识的牌子。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难道还要说什么别的?” “譬如说……“灰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夸奖我一下之类的。” 她从他身上下来,脸上还泛着一点红晕,正打算开口,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了,声音持续好久,看样子打电话的人是不打算放弃的了,他不得不把大衣拉到身边,调整一下呼吸,接了来电。 他的妈妈在电话的另一头质问他的去向——“你的妹妹一家和我大老远到纽约,只是想和你多呆一点日子……” 他应付地回答起来,心里好不自在,自己为什么就非得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不可?他在接下来的一天里都只想和讨厌感恩节的女大学生打发时间。 她发现自己太喜欢科林打电话的样子了,看上去全神贯注,话语不多,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专心致志的男人对她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趁着他沉默的间隙,她故意凑到他跟前,压低嗓音跟他说了他想听的话。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次。”她说。 他看着秋日的光线投洒在她的身上,棕色的瞳孔闪烁着可爱的温柔。不知道出于哪种心态,在妈妈抱怨着他不愿意与家人多相处的时候,他搂过她的脖子,认真吻了她。 Chapter13有毒的果实 #chapter13 科林·沃尔斯被拍到与家人在“黑色星期五”购物,他的母亲和妹妹各自拎了好几个巨大纸袋,科林本人当然非常绅士地替女士们承担了额外的购物战果。 紧随而上的新闻记者问他都买了什么,他说自己买了一套画了植物图案的瓷器。 这几天里,他与她见缝插针地见面,几乎一碰面就迫不及待地接吻做爱,她的棕发被他揉得纷乱,晨衣的带子也不知道被他扔哪里去了。 他本来还喜欢这样瞒着家人与她幽会,只是每次与她欢爱过后,还没回过神来,她就马上让他回去了——这让他感到很挫败,仿佛自己对她只有性爱的作用,那天早上的温存也好似没存在过。 周日的下午,他比约定的时间更早地回到单身公寓,下决心问她为什么总急着赶他走。 咖啡桌上又多了两只纸折的松鼠。 她趴在卧室的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讲着电话。 科林探头看了一下,还是看不清开了扬声器的手机上显示的是哪个人名。 她没有意识到公寓的主人正站在附近,只顾着和电话里的男人说话。 “你应该吃点甜品,巧克力蛋糕之类的,这样心情就会好起来。”男人说 “我不想吃。”她听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那就和大明星聊聊天,”男人说,“转移一下注意力。” “就这样从老家逃回来,我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在这种时候还占用他和家人的时间也太自私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感觉自己就像破坏家庭的反派”。 ”可你不是说,那个……“男人迟疑了一下,”挺开心的嘛。“ ”那不一样,“她懒洋洋地纠正,”我们就是这个样子的。改变不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她说”我们“,他自己也没有说过,这个说法让他很高兴。 扬声器里传来狗吠的声音。 ”那条蠢狗。“她嫌弃地说。 男人劝她不要生气,说自己家的狗是无辜的。 ”考虑一下和别人谈恋爱怎么样?“男人说,”这样既有性生活,又有人陪你说话。“ 科林还没来得及明白胃部那种奇怪的感受,就听到了她的回应。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建议,“而且我不是有你和珍妮吗?” “说不定哪天我就陷入热恋了,你会很寂寞的。” “那我得见一下那个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 科林明白到对方就是她总提到的艾伦——“珍妮与艾伦”仿佛是一个词语,便心满意足地悄悄走开。 走出卧室时,她看到科林在厨房里洗东西,心想明明早上才见过他,可是他看上去却变了样子,倒像个寻常的男人,在自己家享受感恩节假期的末尾。 科林把一颗青葡萄递到她的唇边,她张开嘴,把还沾着水滴的葡萄咬住。 “……好甜。”她这个秋天特别喜欢吃葡萄。 “叫做‘棉花糖葡萄‘。”科林说着也吃了一颗。 “一点也不像棉花糖,为什么不能叫‘特别甜葡萄’呢?”她又吃了两颗。 “这样就不会有人买了吧,棉花糖听起来比较可爱。”他把剩下的葡萄沥干水,放在一个白瓷盘上。 “如果叫’无麦麸葡萄’说不定会大受欢迎。” “肯定会脱销。” 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她泡了茶和咖啡,拿了一罐曲奇。 在她咬了一口放了三倍巧克力的曲奇时,科林毫无预兆地问了她一句话。 他问她是不是不大好。 她缓慢地咀嚼着午后的点心,皱着眉头,过了半分钟才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谈谈。我刚从机场回来,不着急回去。“ “我好得很。“ 他诚恳地说:“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不容易……我的意思是……我在某种程度上,明白你的感受,无论你信不信。” “沃尔斯先生,你是要当我的心理医生吗?”她用手指拨着碎屑,“我们的合约里可没有这样的规定。” “合约里也没有写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他反击道。 “啪”的一声,她把姜黄色铁罐的盖子用力关上,想要把罐子摇晃十几下,让里面的东西都变成碎屑,这样的话,下次科林·沃尔斯在这里款待别的女人时,就会感到尴尬。 “你说得对,那个合约里只写了你会给我钱。” “你在意的就是这个吗?” “只有富人才会不在意。” “我只是打算关心你一下而已。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的眼神变得不快,语气也冷淡起来。 “所以呢?”她不服输地直视着他,“我现在是应该脱衣服还是先给你口?” 这句话让他感到异常厌恶。 “你应该回去。”他扔下这句话,离开了厨房。 一种近乎被羞辱了的感觉。 她咬着嘴唇,决定把无辜的点心全部摔得粉碎,然后一走了之。 再也不要回来了。她对自己说。 手机来电显示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号码。 她以为是网上的商户,便毫无顾忌地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迈克尔·道森的声音。 他热情地向她打招呼,跟她说自己好不容易搞到了她的电话。 “是这样的,我的表亲打算报考你的大学,所以我想问一下……” 此时此刻没有比自己更可怜的人了,她想,居然在和自己睡觉的男人的屋子里,接到散播自己性爱录像的男人的电话。 她不知道现在是更恨他,还是更讨厌科林·沃尔斯。 科林有点后悔自己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又不好马上求和,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着咖啡桌的角落,计划在她走过的时候请她吃晚饭。 可以吃点意大利菜,他心想。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她使劲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问道。 “因为我的表亲……” “请问你的大脑被僵尸吃掉了吗?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大脑?“ 她对着手机大吼大叫起来,想收也收不住,索性把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就因为在那个破超市里跟我说了句抱歉,我就应该原谅你并且帮助你的亲戚申请大学?你以为这是在拍白痴肥皂剧吗?” “我没有打算原谅你,在接下来的这辈子里也不会,我希望你过得一点也不好!“ 她竭力用这一瞬间所能想到的词语表达自己对他的恨意,指责他是个恶劣的懦夫。 他在某种程度上毁了她,却还过得沾沾自喜平安顺利,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拽着过去不放手,“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得到更多的辱骂,大声打断了她,”除了你之外跟没有人还在介意那件事!那已经是高中时候的事了,你应该学着长大一些!“ 回忆再也不重要了。潜意识地美化一个人也毫无意义。爱过他又怎么样? ”你说得对,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呢?只不过是别人把我当做成人片的女星而已。“ 长久的可悲的沉默。 她听到他吸了吸鼻子。 ”对不起。“他的声音变得软弱,”简……我在那个时候……“ ”去死吧。“ 她挂断了电话。 想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只好递给她一块曲奇。 简把这块小小的点心塞进嘴里,黄油和巧克力的甜味扩散在口腔,她想起珍妮曾经说过,甜味会产生一种化学反应,让人感到幸福。 可是她感觉不到。 她眨了眨眼,眼泪开始往下掉。 科林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把那个他没见过的迈克尔·道森打一顿也许可以解决这种不适。 而她却像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似的,一言不发地咀嚼着这种名不经传的甜点,由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大理石台面上。 “我待会儿就回去。”她说。 他叹了口气。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气话,却还故意这样说。” 她蹙起了眉头,可怜巴巴地又掉了眼泪。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如果我是一个合格的绅士的话,现在应该马上给你递手帕,让你优雅地擦眼泪。”他想出了这样一句话。 “可我不是什么高贵的淑女。” 他扯下一张厨房纸,在她的脸上轻轻按着。 “不是想要当18世纪的英国人吗?“ “我最近意识到,那个时候的女人还得会唱歌弹钢琴绘画,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我也不会,”他补充道,“尤其是唱歌。” “不可能。” 他深呼吸一下,给她哼了一段不着调的pennylane,高音的地方脆弱不堪,转折的节奏感也千奇百怪。 自从被一名导演评价过“演戏还可以,完全没有音乐天赋”之后,他就只在私底下唱过歌。 她说自己很喜欢。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个谎话。” “我并不是在夸你啊,“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声音还有一点哽咽,“只是说这种……唱法,还挺有趣的。“ 他从鼻子里笑出了声,吻了她的眼角。 对一个与自己有肉体关系的男人坦诚,似乎是很奇怪的事——坦白过去是无所谓的,但是日夜困扰她的更为琐碎的痛苦,于她而言更加隐秘。 她坐在充满泡沫的大理石浴缸里,靠在他身上,像是坐在告解室里一样说话。 浴室里点了蜡烛,散发着一种极为暗淡的花香。 她告诉他说,自己最近总是高兴不起来,过去的鬼魅时时刻刻伏在她身边,在她的耳边呼气。 重新遇到那个人所带来的痛苦,几乎要把她杀死了。 “我很后悔……后悔那天没有说出厉害的话,让他羞愧得跑出超市被车撞死,这样他就不能给我打电话了,他怎么敢再跟我说话呢?难道他的心里一点悔意也没有吗?” “至少你已经叫他去死了,我从来没有这个机会。”他说。 她没有说话,端详起手上的泡沫。 “每个人都过得很好,沃尔斯先生,每个人都过得很好。” 他伸出手臂环抱住她的肩膀,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借此驱赶无名的鬼魂。 经过了一分二十秒。 “我要是像罗宾威廉姆斯一样,蓄起胡子,说些道理深刻的话,让你豁然开朗,打开心结,那有多好……可是我不会说那些话,我没有那种……聪明才智。”他犹豫地说着,寻找恰当的词语。 “他也不会跟女学生坐在浴缸泡澡。” “绝对不会。” 她轻笑了一声。 手上的泡沫在消解,小泡沫折射出灯光。 他内心的隐秘,在这几天起起伏伏,几乎要倾泻而出。 “我希望……我能告诉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往往现实要残酷得多。有些事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减轻它带来的痛苦。我之前所说的话,并不是在骗你——在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是真话。“ 她点了点头。 ”有时候,我会把讨厌的回忆想象成有毒的果实,吃下之后,毒素在身体蔓延,有时候会把人杀死,大多数不会。”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水下抚摸她的大腿,“这种毒素长年累月地在身体里,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过去的事。” “难道就没有解药吗?”她认为自己在明知故问。 “没有。”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宠爱,“时间会稀释痛苦,也许需要十年,才能把少量毒素排出……而剩下的那些,则会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即使很痛苦,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不去想它,做些别的事情。毕竟人生也不是就围着一颗毒果子转的。” 热带雨林里的一颗奇异诱人的绿色果实,被赤脚的黑发少女摘下。 又一个泡沫消失了,她转过脸小声向他道谢。 “……沃尔斯先生对我太好了,你应该拿学院奖,然后跟超级模特儿睡觉。” 他对这句话所包含的夸赞视而不见,把她的发丝拨到耳后。 他在床上仔细地吻她的身体,吻她的锁骨,吻她漂亮柔软的乳房,吻她手腕上的疤痕。他不希望她再想到死了,她必须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 可他依然避开那个地方,转而用手去爱抚那个湿润的隐秘之地。 她还在想那颗有毒的果实,思绪不断被下体传来的酥麻感打断。 她对于性爱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是这种从不让人厌倦的快感——即使早上才和他做过,现在这种情欲又马上俘获了她。 “嗯……” 趁着与他接吻,轻而易举地把他按在床上。 棕色的头发掠过他的身体,不断往下移动。 “有时候我觉得男人真是无可救药……”科林低头看着她握住他勃起的阳物,放在嘴唇上像涂口红一样玩弄着,“……每天吃同一种东西肯定会厌烦,听音乐也是……可是在这种事情上……就好像从来不会觉得腻……” “好像是这样呢。” 她说着把脑袋往下埋,用舌尖触碰了稍凸起部位。 有人点燃了烟火,在他的体内瞬间爆发。 他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了身。 “我把这个地方称为‘开关’。”她得意洋洋地抬起头对他说,“百试百灵。” “也就是说,已经在其他男人身上试验过了?”他粗喘着气,心有不甘地问道。 她回答说自己在某几个幸运的男人身上尝试过,又低下头让他再体会了一次那种直冲大脑的兴奋感。 他对她的诚实非常不满,一下子把她提了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不可以想别的男人。”双手用力地握着她的双臀,唇间的热气呼进她的耳朵里,随着微弱的呻吟声,把阳物推到她体内深处。 “明明是你……先问的。” 她的喘息与她的指甲一道陷入到他的肩膀当中。 “那下次就骗我。” “……我……试试看……” 他在她的额角上亲了一口,带着近似好胜的心情去占有这副温暖的肉体。 “我们这些天做了多少次?”他背靠着宽大的床头板,慢悠悠地抽起了雪茄,低头看她侧着身,手指在床上画圈圈。 “大约…….每天两三次?” “总觉得应该是更多的。”他伸手揉覆盖在她侧脸上的棕发。 她一下子抓住他的手,问他为什么总这样弄她的头发。 他说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就是特别喜欢。 “沃尔斯先生应该去当个发型师,”她咯咯笑起来,“这样就可以整天碰女人的头发了。” 随着她短促的尖叫,他飞快地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一面咬她的耳朵,质问她还想了多少这样的玩笑话,一面挠她的腰,让她笑得蜷缩起身子,只能无力地推开他求饶。 “嗯?不说了吗?”在得到她的连声确认之后,他才停住手,“我要是当发型师的话,你得在我的店门口发传单。” 她拒绝这份工作,认为发传单是最不环保的行为。 他把脸埋在浓密的长发之间,满足地把她搂在怀里。 感恩节假期过去了,真是太好了。 “艾伦跟我说,‘和大明星说说话’,就会心情好一些。”软软的温柔的声音从发隙间传来。 “好像还是有点作用的吧?” “有一点。”她决定把笑容藏在他怀里。 “可是被人叫做’大明星’感觉很奇怪。” “在曼哈顿有两套公寓的人不是大明星是什么。” 他笑了起来。 “老实说,买那套公寓的时候,我把加州的房子和跑车全部卖掉了,一心一意搬到纽约来,打算重新开始。没想到公寓的开销比我想象中还要多,我又习惯了大手大脚地花钱,很快就入不敷出了。” “而且那个公寓并不是我一口气买下来的,还有很夸张的贷款呢……我想到自己快要流落街头,被小报取笑,就一口气接了许多角色,好的坏的,什么都有——只要能赚钱就可以了,现在想起来有些角色真是莫名其妙。” “譬如说在中央公园骑上一只独角兽什么的。”她冷不丁地说。 他的脸红了起来,鸡皮疙瘩从脖子爬到了耳后。 “我和哥哥在家里看的,刚好不要钱。”她补充道。 “要钱才奇怪吧……”他窘迫地说,“那段时间真的拍了好多傻气的电影……当然了,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总是心不在焉,脾气也不好。” “那只独角兽真的很漂亮。”她对那部电影的印象就停留在特效制作的独角兽上。 “毕竟电影的预算都花在那里了,能不漂亮吗?要是把做特效的时间花在写剧本上就好了。”他忿忿不平地说。 “那也是沃尔斯先生自己选的。” 他的眉毛耸搭下来,泄了气,承认她是对的。虽然那几年拍的大多是评价不高的电影,可也不全是坏事,努力工作把他的财政状况完全改善了,又因缘际会参演了好的电影,让他在庞大的金字塔中往上爬了几层。 就是因为当初搬到这里,才有现在的好事。他心想。 她带着一种饶有兴味的心情听他说话,把脑袋枕在他的胸膛上,一面编头发一面发表评论。 他陆陆续续地和她讲了胡乱拍戏的事情——“回想起来会觉得很尴尬,也很惭愧”,“几乎要和导演吵起来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演下去”,“那个角色其实是有神话背景的,不过在正片被剪掉了许多,所以观众看不懂”。 在这些絮絮的诉说之中,天空的颜色从丑陋的橙黄加深到墨水一样的漆黑,日落得越来越早,冬天也即将来临。 她的心情开始无法抵抗地变得复杂起来,既有不安,又有对他的喜欢。 她不认为他那种行为是可悲的,她对他说,她理解他的做法,连同他那些卑鄙荒唐的的行径(拿着片酬却敷衍了事,在片场醉酒等等)她也毫无批判,于她而言,他的那段经历是很有趣的事。 “我说,你真的不认为我是个恶劣的人吗?”他看着她把头发编成了细长细长的辫子,眼睛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天花板。 “有时候很讨厌,恶劣倒说不上。”她侧过身,用手指摩挲着他胸膛的毛发,露出傲慢的坏笑,“又不是连环杀手,算什么恶劣呢。” 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他对自己说。 意大利面旁放了半只缅因州龙虾,再配上颜色鲜艳的小块番茄,清香扑鼻的柠檬细屑,面前还放了新西兰马尔堡的白葡萄酒。 她用叉子把龙虾肉剔得干干净净。 与优雅的晚餐完全相反的,则是两名食客的谈话。 即将毕业的纽约大学生与片酬大增的好莱坞演员,对那些得罪过彼此的人和事一一给予刻薄难听的讽刺与评价——脑袋空空的前男友,毫无才华的导演,苛刻严肃的教授,假仁假义的同行,这些人无一幸免地被批判一番,为安静的公寓带来欢声笑语。 唯一能拯救这种堕落的只有罗宾威廉姆斯。 两人终于安静下来,聆听他在电影中提出的至理名言,连吃爆米花都格外小心翼翼。 她完全靠在他的身上,大约也没有发现他不时低头看自己的表情。 这部电影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每句台词都能背出来。 播放片尾曲的时候,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吃一个红丝绒杯子蛋糕(然而嘴唇还是沾上了糖霜),他定了定神,提出了一个古怪请求——他问她愿不愿意与他一同去参加十二月份在长岛举行的圣诞派对。 “像《大开眼戒》那种吗?”她警惕地问。 “不是,那种我也没有参加过。我说的是,有好喝的香槟和点心的那种,电影公司举办的私人派对。” “那邀请我做什么呢?” “你看,我今年混得还不错吧?” “相当不错了。” “所以,一个人去这种派对就太可怜了。” “你需要一个可以炫耀的东西。” “可以这么说。” “那就应该邀请漂亮的模特儿……” “我想要喜欢吃东西的女大学生和我一起去。”他不容反驳地说,“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她在吃完小蛋糕之后就答应了。 Chapter14介于感恩节与圣诞节之间的丑陋毛衣 #chapter14 打开405号房门的那一刻,热气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怎么了?”她嚷嚷着,一面往里走一面迅速地把外套和围巾脱下,还是热得马上出了汗。 “昨天早上暖气就坏了,”珍妮正拿着一包冷冻蔬菜往身上敷,“管理员说周二才能修。” 简不停地说着“受不了”,利索地把衣服脱个精光,只套了一件松垮垮的背心,坐在客厅里一个劲地喝冰冻的汽水。 “艾伦到便利店买冰块去了,”珍妮说,“我看他是找借口去吹冷风的。” “我们就不应该早早地拉下防风雪的玻璃窗!”简哀嚎起来,拿起一张外卖餐单给自己扇风。 午餐被一堆水果和冰淇淋取代(还有一些洋芋片),三人喝着冰啤酒,珍妮和艾伦本来准备好要对简的前男友痛骂一番,但是两人的兴趣飞快地被科林的派对邀请转移了。 前男友像是揉皱的纸团被丢弃在角落。 “圣诞派对,听起来就像电影一样。”珍妮幻想起来,“想一下,亲爱的,在那种豪华的宅子里举办派对,肯定会有许多名人去参加的。你只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就会有许多人向你献殷勤,说不定还会遇到白马王子。” 三人对于科林邀请她的意图都没有任何猜测,即使一开始珍妮提出“他肯定特别喜欢简”这样的想法,也马上被另外两人否决,他们一致认为,单身男人去参加这种圣诞派对的确有点可怜,带上她也只不过为了炫耀,也有可能是是想让简开开眼界。 “这种大明星到底是什么想法,是我们普通人理解不了的。”艾伦说。 “唔……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千奇百怪的。”简忍不住为他辩护几句,“和我说话的时候,没有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也不会认为我说的话不可取。” “我可从来没有否认他是个好人啊,”艾伦不慌不忙地打开一大瓶气泡水,“我只是认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并不会胡乱爱上不可能的人。”她把气泡水倒在三个亮晶晶的玻璃杯里,她对自己的感情一向非常自信,她曾经喜欢过糟糕的男人,这种错误她不会再犯了。 “可我总觉得他还是比较喜欢你的,要不然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人可邀请,他偏偏想到了你呢?”在三人之中,珍妮总是最感性也富于美好的幻想。 “大约是男人的灰姑娘情结,”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杯气泡水,“想着找到一个纯洁美好的姑娘,给她穿漂亮的衣服,带她去华丽的舞会,让她大开眼界,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她又补充说:“可是我既不纯洁也不美好,他也一样,不是电影里的善良大富翁。” 她还想说他的邀请里肯定也有许多性意味在里头,但是这样的想法她还是打算收在心里。 “无论如何,灰姑娘有个神仙教母和一群老鼠,你打算怎么办呢?”珍妮从沙发缝里抽出一本时装杂志,目的明确地查看起来,“发型,首饰,还要拿个手包吧?要不然手机放哪里呢?那种场合可以带手机的吧……” “红色的裙子怎么样?高腰的贴身样式。”艾伦说,“然后戴那个银色的发饰。” 她有一个银色的鹿角形状发饰,是刚到纽约的时候哥哥送给她的。 “这样会让她显得像个圣诞礼物,太刻意了!这种场合就应该低调一些。” “可是太低调就会显得小家子气,被人看不起。”艾伦已经在网上搜索起名人参加派对的着装,“你看这个,多亮眼,一下子就会被喜欢上的。” “应该显得性感但是又不俗气。”珍妮点着头赞同自己说的话,“表现出‘这可不是我第一次参加’。” “没错,所以我们不能放过每一个细节的地方,譬如指甲旁的死皮。”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互相赞同反对,直到接受邀请的人说“只打算随便在网上买一条裙子”,才罢休。 “我绝对不会为了这样的派对花超过两百美金。”她坚决地说,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气泡水。 “腰线这里往上提一些会更好……”梳着严实发髻的店员仔细打量着她,仿佛这名从布鲁克林来的客人是一尊巧克力作品,“你的肩膀很好看,特别适合这条裙子。” 简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没落乡绅家的女儿为了找丈夫的舞会倾其所有地打扮。 而珍妮和艾伦就是心情热切的家庭教师与管家,坐在她身后喝着香槟,心满意足地观看。 “……长岛的圣诞派对,嗯?我们也接待过许多住在长岛的客人。”店员说话的口吻都好像特别受过训练一样,轻轻的又显得不容侵犯。高鼻子的裁缝一言不发,用皮尺在她身上测量。 “好像是吧,具体的不清楚。”她歪了歪脑袋,“这条裙子得花多少钱?” 奢侈品店的雇员在告知价格方面肯定也是演练过的,能够温柔地跟她说,裙子的价格是一万一千美元,接受现金以及所有种类的信用卡,还隐藏了“如果觉得太贵的话请告知”这样的礼貌。 “什么时候能改好呢?”她提了提裙摆,心思已经开始在想高跟鞋的款式。 “十个工作日,最近都是假期,忙得很呢。”店员对于她没有嫌弃价格昂贵而暗自松了口气。 “那可不行。”珍妮马上抗议起来,“如果再出什么小意外,肯定会来不及的。” “譬如说有人食物中毒之类的。”艾伦说。 简也点了点头。 在店员与裁缝进行那种毫无必要的沟通时,简一眼看中了展示在圣诞树旁的外套。 “珍妮,你看那个外套,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她说着就从试衣镜前快速走下,吓了所有人一跳,“当做给你的圣诞礼物怎么样?” “你是疯了吗!”珍妮尖声说着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嗓门,“现在店员会以为你是那种被家里宠坏的富家女,会开始使劲给我们推荐东西的!” “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一件外套而已。”她充满怜爱地欣赏着那件小羊皮外套。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珍妮毫无留恋地把她推回试衣镜前,“我更期待那天替你化好看的妆,把头发编成最流行的样式。” 简的脸上出现了那种久违的可怜巴巴的表情——睫毛不停地上下抖动,眼神闪烁地看一下旁边的角落又看一下好友。 所以,当她充满歉意地表示,科林已经安排了人,让她那天只要把裙子带过去就可以的时候,珍妮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这时店员又迎了上去告诉她修改衣服要花费的时间有所改变,中断了局促的对话。 “哎,我总觉得我在失去我的小狗。”珍妮重新坐到艾伦身旁,看着朋友穿着昂贵礼服的样子,感到了些许失落。 “但愿她不要受到什么伤害。”艾伦说。 布鲁克林与曼哈顿各有各的忙乱。 珍妮和艾伦怀抱着巨大的热情,每天在她身上试验不同的发型和妆容,连续不断地观看含有上流派对情节的电影,在网上寻找蛛丝马迹。 三人甚至看了《大开眼戒》,对妮可基德曼的裸体赞不绝口。 科林开始为了新年电影的宣传参加各种节目,录制几个毫无关联的视频。毕竟是合家欢电影,又是和新年相关,提出的问题大多是“过去的这一年的总结”以及“对新年的期望”。 他完全想不出有什么期望,在车里跟助理说起的时候,对方说自己的期望是涨工资。 “你既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孩子,那些钱都花哪里去了?”科林低头看手机上的邮件,琢磨着回复的语气。 ”老板,上西区的租金可是很贵的。“马修租的是阁楼式公寓,装修时髦,每次带女孩子回家都受尽夸奖,”而且还要请女人去昂贵的餐厅吃饭,喝红酒。“ 科林没有说话了,他想起自己还没有和她在外面吃过饭。 她的内心说不清道不明,使得他有时候担心两人之间会突然闹崩,然后他不得不和别的女人睡觉。 这段关系唯有如此隐秘才能继续保存下去。 洛克菲勒中心的圣诞树高达75英尺,点亮的当晚热闹非凡,rockettes表演天衣无缝的舞蹈,还邀请了托尼·班内特演唱了经典的圣诞歌曲。 商业区在一夜之间摘下秋日装饰,放置好圣诞树,安上闪闪发亮的彩球,挂上槲寄生,金色的驯鹿又从置物间回到了橱窗前。 布鲁克林公寓的暖气虽然修好了,有几天还是冷得厉害,一旦调高又热得让人发昏。 然而这些都无法影响珍妮的心情,她最近处于一种极度快活的状态当中——熟食店的犹太男人终于鼓起勇气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又用了“我的朋友们从隔壁州过来看圣诞树”这样的俗套借口,邀她一道去洛克菲勒中心。 “我和简去做什么呢?当电灯泡?”艾伦考虑再三,还是穿上了花哨丑陋的圣诞毛衣。 “我同意。”简穿着同样丑陋的圣诞毛衣,“你们要是接吻的话,我和艾伦得多尴尬啊。” 珍妮根本没有听进两位室友的对话,她正在仔细地涂着口红,一头漂亮的金发闪闪发亮。 算是签订了明年的电影合约,算起来只有四月与五月是完全空出来的。他在晚餐时调侃导演说“七月开拍的电影现在才定下来主演”,导演毫不在意地摇着酒杯,表示那是因为“气候炎热,适合工作”。 不久之前,“珍妮1919”发了一张照片,是她和两位室友自拍,写着“暖气坏了,家里成了热带国家”。 简身上的浅绿色背心宽松得很,从照片里可以看到她的黑色蕾丝内衣带子和乳房侧面。 底下的评论里不乏男人的赞美。 这让他很不高兴——他在想女人之间的友谊是否就如此无所顾忌,反正男人之间肯定不会这么做(他是这么认为的)。 “喝一点苹果酒”只发了一张晚餐的照片,她做了一盘巨大的鸡胸肉沙拉和三杯莫吉托。 晚上十点的市区依旧拥挤得不像话,所有人像朝圣一样争先恐后去看一眼点亮的巨大圣诞树,科林在堵车的时候远远地拍了一张圣诞树的照片,发给了他的妹妹,好让她的两个孩子看看。 有一群年轻人在过马路,高个黑发男人正密切地和他身边的金发女郎说话,透过挡风玻璃都能看出他殷切的神色,他的身后是三四个游客——正举着手机拍照,其中一人拿着巨大的单反相机,这些人中间混迹着特别奇怪的一男一女。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才让简·莫里斯和她的朋友穿着那么夸张难看的毛衣在洛克菲勒广场闲逛呢? 像圣诞树一样绿油油的套头毛衣,上面点缀着亮片还有小彩灯,与旁边那件驯鹿图案毛衣(红鼻子发着光)一同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他忍不住捂着脸默默笑了起来。 艾伦说:“穿着这件毛衣我永远找不到男友” 简找不出反驳的例子,只好找别的话题。 两人从晚饭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那个“可爱的犹太男人”,心里各自藏着意见,珍妮每次与他们目光相触都露出一种紧张感,生怕这次宝贵的暧昧被朋友所否定。 一群人闹哄哄地去看了圣诞树,又准备走到hell‘skitchen那一带喝酒,犹太男人的朋友问她有没有参加过时代广场的跨年倒数。 “第一年的时候本来打算去的,结果人太多了,我们就提前回了家,不过拿到了健身房的优惠券。”她被毛衣标签弄得痒痒的,浑身不舒服。 穿过四十九街的时候,她朝艾伦抱怨脖子后面的标签,目光扫过堵在路上不耐烦的汽车——却看到了宾利轿车里目瞪口呆的马修·格雷先生。 当然还看到了隐藏在后排的科林·沃尔斯的半张脸。 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无关紧要的熟人,挑了挑右眼的眉毛,便转过头去继续与同伴说话。 车流堵得死死的,即使在脑海里想象了许多画面很,也只能看着她那件闪着绿光的圣诞毛衣越走越远。 “你说得对,穿着这个是遇不到男人的。”走了五分钟,她突然说。 “我这样子肯定很奇怪。”她又补充道。 “也不是特别奇怪……”艾伦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几个喝醉酒的男人指着两人哈哈大笑。 “可是这件衣服真的很有意思。” “尤其是红鼻子这里。”他按了一下,鲁道夫的红鼻子闪了起来。 “不过,被穿着这件毛衣的人吓到,也是情理之中。”她耸了耸肩。 她想到科林大概会落荒而逃,而她刚购买的昂贵礼服裙也只能束之高阁,不禁心疼起自己的银行账户。 走到时代广场附近时,才发现科林的助理马修一直在打她的电话(犹太男人的朋友提醒了她)。 她带着“一万美金即将打水漂”的思想准备,选择了接听。 跟前的人互相搭着肩膀,讨论明年春假的计划。珍妮回过头看她。 “你身上的那件毛衣可真是独一无二。”科林低沉的声音像静默的流水,进入到她的耳中,“一下子就把你认出来了。” 繁华的灯光与喧嚣的街道化成了一颗小岩石,被投入到她内心的隐秘湖泊之中。 她眨了眨眼,确认这不是一种深夜的幻觉。 “我还有一件更夸张的,上面有圣诞老人。” “这是陪朋友约会了吗?” “嗯。” “接下来去哪里?” “去喝酒。” “我这边还有好多苹果酒,好像怎么都喝不完。” “我今天没有穿配套的内衣呢。” “有什么关系,反正……”意识到助理只是在假装看路况,他只好放弃调情的话语,“咳,当朋友约会时的电灯泡可不好。” “我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她的声调抬高了一点。 “肯定是那种‘帮我的朋友看看这个男人靠不靠谱’的约会。” “沃尔斯先生很了解嘛。” “个人经验。”车子驶过巨大的苹果店,白色的光划过车窗,“不过呆久了可是会被嫌弃的。” “那……我想喝点热可可。” “这个建议不错,我今晚可不想再喝酒了。” 他听到她短暂的笑声,驶过车辆的音乐声,人群无缘无故的欢呼声,然后她在他耳边说了可爱的下流的情话。 月亮细得几乎只剩一个勾,覆盖着月光的密云被扯开,露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彩。 他心想,明明是这么常见的景象,自己却从未好好欣赏过,这温柔的月色。 这是一家挂满了街头摄影作品的酒吧,红色的灯光像暗房一样,角落还有一个残破不堪的书柜(谁会在这种地方看书呢),上面摆着一本巨大的薇薇安·迈尔作品集。 薇薇安·迈尔死后成名,单幅作品的拍卖价格在九千美元起。不能拥有她的作品,买下一本作品集也是好的。 简带着对店主的赞同心,点了一杯名为“日落大道”的酒,心不在焉地嚼起了玻璃杯边缘的樱桃。 趁着别人玩弹子球机的时候,她悄悄对艾伦说:“这个男人倒不错,可真是小心谨慎得不行。” “谁都看得出他那殷勤劲,可他总是不往下一步走。” “也许只是不想……害羞……做错选择。”艾伦顾着看角落里的一对同性情侣,前言不搭后语,他们朝他挥了挥手。 “你应该过去打个招呼。”她用手肘推了推他。 “我可是穿着这个……”他低头看毛衣上驯鹿发光的红鼻子,“还是算了吧,总得有个人陪珍妮回家。” “你怎么就确定我会去呢?”她把眉毛挑得老高。 “简,你刚才讲电话的样子……”他远远地向那对情侣致意,“眼睛亮起来了。” “我可……” “你总是把情绪暴露在亲近的人面前,别人也许还察觉不到。”他笑眯眯地得出结论,满意地喝起了啤酒。 她做出一个假装抽烟的手势,呼出一口气,“亲近的人”也就只有两位室友以及她的哥哥,被这三个人看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乐队开始演奏一首极其高昂的乐曲,珍妮回到两人身边,额头冒出了汗,兴奋地问两人要不要去玩弹子球。 简和艾伦几乎同时摆了摆手。 他又要了一瓶啤酒,她点了长岛冰茶,珍妮只要了冰水。 弹子球桌一带爆发出欢呼,吹小号的卷发男人开始了自鸣得意的独奏。 三人隔着嘹亮的演奏声说话,一半的词语被音乐所吞没。 她对标签失去了耐心,再加上喝了酒,身上热热的,便一口气脱下了毛衣,露出底下的紧身红色背心。 “哎呀呀,这可不公平,我们说好了一起穿的。”艾伦抱怨起来。 “你也脱下来好了。”她满不在乎地把头发随手扎起。 艾伦摆了摆手,说:“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就是这里,你现在这个样子,周围看你的男人都多了起来。我要是脱下毛衣,露出那种白色棉布背心,说不定会被认为是变态。” 珍妮使劲点着头,又提起了那件礼服裙,担心裁缝把衣服改坏。 简手机震动了起来,她低下头迅速回复了信息,抬起头时,两位朋友已经做好了与她道别的表情。 “亲爱的,你身上带着安全套了吗?”她把剩下的长岛冰茶喝个精光,站起身,突然想起来这件要紧事,又马上坐下,悄声向珍妮说,“可不要让男人准备这个。” “唔……我今晚不需要。”珍妮的脸一瞬间红得像酒吧的灯光,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应该再喝一会儿就回去。他还要送他的朋友们回酒店。” “那好吧。” 幸好酒吧门口到马修·格雷先生驾驶的轿车之间,只有五秒钟的路程,要不然她会后悔得马上把毛衣套回。 她飞快地关上车门,向马修道谢,后者忍不住调侃了一下她的圣诞毛衣。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道路旁的灯光,由于喝了酒又吹了冷风的缘故,身体忽冷忽热,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奇怪的事情。想起在家乡的小镇,这个钟点在车里往外看,就是一片漆黑,运气好的话也许会看到鹿,像具备了人性一样站在森林边缘。 想起鹿,被撞死在高速公路上的鹿。鹿的眼睛。 “马修也会去那个派对吗?”她为了驱赶这种可怕的想象,主动提起了话题。 “会像间谍一样坐在车里。”他调侃地回答道,“一般也会有提供司机抽烟吃点心的房间。” “可马修是助理……” “我从小就喜欢开车,还曾经想过当长途货车司机呢。而且老板那边还有雇佣其他的司机,只是莫里斯小姐恰好与我见面比较多罢了。”他精神奕奕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而且这样的派对,我个人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阿德里安——这位刚好在熟食店与珍妮认识的高瘦黑发男人,满心欢喜地打完弹子球,带着一点紧张,等待美丽的约会对象结束与朋友的耳语,把目光重新放在自己身上。 “我的同学,”他朝人群中的一名戴粗框框眼镜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想要问一下……你的朋友,她有约会对象了吗?” “哦——她……”珍妮一下子说不出话,急忙向艾伦发出求救的目光,后者假装被杯垫吸引了注意力。 “肯定是有男友了吧?”阿德里安遗憾地说,“所以才提前离开。” “哎呀不是这样的。”珍妮连忙摇头,却又想不出该说什么,艾伦的表情像停滞了一样,完全帮不上忙,“她……” 阿德里安连忙说这是她的私事,他不应该过问,找了个借口走开。 “我的天……下次再这样可怎么办。”珍妮看着他的同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喃喃自语,“总不能说,‘虽然她没有约会可是有个演员在跟她睡觉‘这样的话吧?” “大明星也没有很糟糕。”艾伦突然说。 “你不是说要小心这个人吗?” “你看这个。”艾伦把手机递到她的面前。 有好几个人拍到了科林·沃尔斯在咖啡店买热可可粉的照片,纷纷传上网。 距离看到闪闪发亮的丑陋圣诞毛衣已经有一个半小时,他反反复复地看明年的时间表,预估着两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可能得到的反馈与口碑,一个小短片的拍摄,几个客串,一部自己作为重要配角的文艺电影,今天刚定下来的晦涩电影,还有年末的动作片——又是作为重要的配角。 重要配角。 重要配角。 重要配角。 犹如在庞大金字塔上毫无进度地攀爬。 他的内心再次出现了那种灰暗沮丧的心情。 在难以订位的餐厅与价格夸张的酒吧之后,回到寂静无人的公寓,无事可做地等待年轻女人在玩乐过后到来,让他感到很可悲。 他开始想,是不是应该在新年之后结束与她的关系,以免自己变成那种可怜兮兮的等着被女人垂青的男人。 他的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电梯的响声刺破了。 在所有人看来平平无奇的简。 白色的帆布鞋,紧身的牛仔裤和酒红色的背心,毛衣绑在了腰上。 她的脸颊还带着红晕,口红的颜色淡淡的。 他没有说话,把面前的文件塞到厨房的抽屉里,低下头看大理石的花纹。 她走到他面前,手肘支着冰凉的台面,托着脸观察他的黑发。 “你在生气吗?”她说。 他摇了摇头。 “因为等太久了吗?” “亲爱的,我的时间不值钱。” 他把脸埋在双手之中,无力地回答道。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在这两个小时之内,感受到了衰老,月色也从温柔变得可有可无。 “我买了这个,”她说着像变魔法一样,从小巧的拎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袋,“柠檬蛋糕。” 见他没有回应,她又说起自己帮了好几个游客在圣诞树前拍了照——“以后再看这些照片的时候说不定会觉得很傻,哪里的圣诞树都差不多的”。 这种轻飘飘的毫不在意的语气,的确很符合她的性格。 “简,”他抬起头看着她的脸,无忧无虑的年轻的面庞,好像与他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关心我一下吗?”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对现实的无奈转换成了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怒气。 “你肯定看得出来,我正在被一些事困扰,不高兴。可是你却毫不过问,反而在说什么柠檬蛋糕。我对柠檬蛋糕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真切感受到自己此时此刻对柠檬蛋糕的恨意。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别人高不高兴,难不难过,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非常喜欢你,你对此一清二楚,可你没有所谓,你根本不在乎。” 他用力盯着她,想要从中看到一丝愧歉,或者得到她的反唇相讥,与自己大吵一架。 有那么半秒钟,他以为她会把装有柠檬蛋糕的纸袋砸向自己。 然而她只是浅浅地蹙起了眉头,表情如此困惑,仿佛他说的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哲学命题。 这种冷淡的反应无疑加倍激怒了他,他的手用力握住空气,又松开,他要用同样冷淡的态度去伤害她,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非她不可。 把这番决断的话在心里酝酿的同时,只见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了口。 “哎,沃尔斯先生,”她的脸色变得很古怪,眉头也愈发紧锁,“你要怎样都可以,随便你……” 她忧心忡忡地喘了口气。 “可是能不能让我先用一下洗手间呢?我不想在大街上吐,太丢脸了。” 无尽的怒气瞬间消失了。 他连忙表示了同意,在这句简单的话里又夹杂了关心和道歉的话,生怕她没有听清楚,又慌慌张张地重复了一遍。 可是她飞奔到浴室,“哐当”一声关上门,跪在地上疯狂呕吐起来,什么也没有听到。 “该死的长岛冰茶……” 把晚餐以及酒吧里的芝士玉米片吐得一干二净之后,她瘫坐在浴室里,脑袋嗡嗡作响,一面咒骂,一面给艾伦发短信,问他关于珍妮的约会进展,又说自己“刚刚在大明星家里呕吐,颜面尽失,必须马上离开”。 浴室的灯光晃得她心烦,她用手指胡乱地梳着头发,脑海里一下子是死去的鹿,一下子是酒吧的红光,一下子是科林愠怒的样子。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对了,说她没有关心自己。真是可笑,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心理治疗吗? 她用手腕抵着额头,对着手上的伤疤用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现在可好了,在男人的屋子里呕吐,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真想把马桶刷一刷……刚好就此和他分手,不要再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了,还是应该和大学男生睡觉。 科林的身影在浴室门外徘徊,关切地询问她的状况,又问她要不要看医生。 “好得不得了,谢谢……什么都不需要,不需要,谢谢。”她大声回应。 大脑终于安静下来,她又获得了那种酒醒之后的新生。她发现这样的遭遇还是有趣的,起码可以成为密友之间的笑谈,便打起精神,仔仔细细地刷了牙,用了牙线和漱口水,把头发重新扎好,打开了浴室门。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圆形夜灯。 科林焦急地朝她走来,还没等她开口,便又重复了一遍对她健康的关心。 ”已经完全好了,“她点着头,不敢看他,”真抱歉,我……“ “这都是我的不对。”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决得像是在告解室里承认罪行,“你身体不舒服,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只顾着说自己的事,把脾气发在你的身上。” 他恳切地请求她的原谅,请她今晚留在这里。 要是她抬头看看他,也许会被他脸上担忧的神情打动,然而她只盯着他衬衫上的黑色纽扣,被他严肃认真的道歉吓了一跳。 ”没有关系的,沃尔斯先生,我已经完全好了。“她连忙说,“好像上一次喝长岛冰茶也是这个样子。” 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又没有智慧的人,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他这么想了,也几乎这么做了,这是多么愚蠢啊。当他在卧室徘徊时,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 他说着“我可怜的简”,不由分说地催促她休息。 “可我还想喝热可可呢。”她故意撒娇说。 “马上就有了。”他吻了她的额头,闪身出了卧室。 她蜷缩在被子底下,眯着眼看室友发来的十几条短信。 除了“珍妮没有和那个男人接吻,只是友好道别”以及“有男人要了我的电话”之外,就是一些大呼小叫的建议她马上逃走的短信,还有“找一找空气清新剂,往身上喷”的短信。 她简短回复了“情况有变,不回家了”之后,卧室的门被打开,科林把白色马克杯放在她的枕边,旁边还有一块黄油曲奇。 她靠着枕头坐起,用小勺子搅拌着温热的饮料,轻轻呷了一口。 “感觉好些了吗?”他问。 “焕然一新。”她说。 两个人刚才都因为毫无意义的小事而产生了决断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 他坐在床边,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借着小夜灯的光看她,与她说起晚餐的情景。 在昂贵的饭店喝红酒,吃了松露与鹧鸪,又在俯瞰曼哈顿繁华的酒吧谈妥了工作,抽雪茄,开玩笑,讨论保时捷的引擎与八十年代本田汽车的细致,再缓慢穿过热闹的街道,最终来到她的身边。 一种渺小的浪漫。 “你说得对,我并没有想过去关心你。”她突然说,“连这种念头都没有存在过。” “不意外。” “我这辈子都没有关心过多少个人。”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 “沃尔斯先生就像电影里的角色,”她脸上荡漾出微笑,好像在讲述遥远的神话,“英俊,富有,人生一帆风顺。喜剧电影里那种生活美满的男主角,没有什么烦恼,就算有的话,经过一首歌的时间也就好了。所以我会想,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虽然很不近人情,可我的确是这么考虑的。” “何况我们是这样的关系。” “对。”她垂下眼帘,睫毛抖动了好几下,又重新看他,“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我只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他表示赞成。 “不过我要纠正一点,”他说着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爬上床,躺在她身边,“我可不是电影里的男主角,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生活也没有十分美满。” “那我还是关心一下你好了。”她放下了马克杯,重新钻进被子里,“以后有机会的话。” “下次我会先给你一点提示。” 他的声音在幽暗中像耳语,双手迫不及待地伸到她的衣服底下,抚摸细腻的肌肤。 她开始吻他,热可可的味道与薄荷牙膏的气息,印在他的耳朵,下颚,鼻尖,额头,不可思议的细致,仿佛世间只有这一件事可做。 “我还以为你会穿着那件毛衣呢……”他被吻得浑身温暖而冲动,解开了她牛仔裤上的纽扣,把她下半身的衣物脱得一干二净,爱抚她的身体,“我可是准备了很多笑话的。” “标签怪不舒服的……”她吻他的脸。 “穿那个做什么?”把肩带扯下,手放到她的乳房上,隔着纤薄的内衣把柔软的激起欲望的肌肤揉在手里。 ”那个……我们想要考察一下……看看珍妮的约会对象……嗯……是不是个有忍耐力的男人……“呼吸声慢慢变化,双腿不安分地扭动,触碰他。 ”他的朋友说不定喜欢你,一般来说都是这样发展的。“脱下了她的背心与内衣,握住她丰满的双乳,肆意地亲吻。 ”没有人会喜欢穿着这种毛衣的女人吧……“ ”我就很喜欢。“ 即使是被欲望驱使的甜言蜜语,她也十分受用,低下头与他接吻。 与她相结合的时候,他本想轻柔地在她体内抽送,可是不住的吻与她发出的喘息声,让他按捺不住情欲,加快了在她身上的动作。 星球形状的灯时闪时现,阳物完全占据她的阴道,不停地进入到最深处,不可阻挡的快感在这种摩擦之中渐渐把两人引入到忘却现实的快乐之中,双腿缠绕他的身体,听他说出糟糕的情话与不可告人的性幻想。 窗外有朦胧的月光,沉溺在夜色温柔之中,交叠的裸体与床单摩擦出细小的声音,犹如一首弹乱的钢琴曲。 她又做了那个梦,高中的同学指着自己大笑,她在梦里气愤地反驳,说出的话却变成浑浊的气泡。 当意识到这是梦境时,她用尽全力抽身退出,猛地睁开双眼。 白色的枕头套与墙壁急冲冲闯入视觉,雕刻了藤蔓的梳妆台在角落依旧格格不入。浴室门被打开,公寓的主人只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身上还带着热水的温度。 她感到一种由衷的安心,暗自舒了口气。 “你睡得很沉,”他说,“像是在做什么梦。” 她摇了摇头,花了点力气从床上坐起,抱着鸭绒被子又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沃尔斯先生都是这么早起来吗?” “最近几年是这样,工作的时候除外。” “以前呢?” “以前的话,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喝酒,”他满意地观赏着睡眼惺忪的半裸少女,“然后就开始抽烟,随便找些零食填肚子。” “可以给我表演一下吗?颓废演员的样子。” 这是个难得的请求,他便照做了。 在厨房里倒了一小杯加了冰水的威士忌,又像做广告一样故作优雅地拿出雪茄,慢条斯理地点燃,走到她的身边。 “你看,就像这样子。”他左手拿着杯子,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雪茄,腔调十足地抽了一口,“不过当时喝的是伏特加,抽的是万宝路。” 她的鼻尖动了动。 “总觉得这种雪茄的气味闻起来甜甜的,像巧克力。”她说。 “的确是这个味,迈阿密产的特有雪茄。” “我以为名人都是抽进口的古巴雪茄呢。” “这是爱国主义。”他不以为然地说。 她低头笑了,直起身跪在床上,与他四目相对。 “我想试一下……”她说,“爱国主义的雪茄。” “请便。” 她微微张开嘴唇,靠近这种细长的带有可可风味的padron雪茄。 鲜艳柔软的双唇,似乎更适合接吻。 他的心中一阵悸动。 在触碰这种上瘾物之际,她抬起眼帘,咧出一个坏笑。 “还是算了吧,我想要尝别的东西。” 她说着猫下腰,解下他的浴巾,把他的阳物含在了嘴里。 即使感到意外,也要赶紧把手上的雪茄移开,以免灰屑落到她的身上。 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任由她的舌头在他的阳物上打转。低头可以看到她垂下的长发,光滑的背脊,几颗雀斑形成了小星座一样的图案,落在她的腰上,再往下看是臀部的曲线,惹人亢奋。她伸出手爱抚他的阴囊,带给他奇异的温暖,饱含着欲望的器官在她的口内勃起,变得坚硬。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一周之后就是圣诞派对,但愿在那之后还有更多。 他这样想着,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来自苏格兰岛屿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即使参杂的是普通冰水而不是雪水,那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