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许墨同人】榴春记》 第1话送蒸饺 《榴春记》 文/旧梦之南 题记 井底引银瓶·止淫奔也 唐代:白居易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 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 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 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蘩。 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 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 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第一话 傍晚时的小巷里光照昏暗,光是头顶上竹竿撑起一排排新式奶罩就遮盖了小半边天,还不断往下滴着水,弄得整条路面湿漉漉,长年生着满是翠意的青苔。 这种圆锥型的奶罩时下很流行,悠然在百货公司的橱窗里看见过。据说穿上能让胸部坚挺,就跟画报上的西洋模特一样,当然它的价格也十分昂贵,一件能抵得上她大半个月的工钱呢。 悠然的内衣都是自己做的,绵软的碎花布,侧边密密钉上一排扣子。穿的时候像个小背心,一粒粒纽好,把胸部严严实实的裹起来,扁扁平平,看上去像个没有发育的小女孩。 悠然一跃一跃,小心避开头顶坠落的水滴,生怕弄湿头发。 穿过杂乱狭窄的小弄堂拐出来就是一条热闹的马路。由暗入明,大马路上的灯光晃得她眼睛花。现在正好是傍晚,下班的,放学的,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也是一个荒唐的时代。 就像宇宙大爆炸一样,原本闭塞的生活被打破,越来越多的西洋玩意儿进入了人们的生活。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深陷其中。远处驶来的电车,里面歪歪斜斜睡着几个打瞌睡的上班族。画报上卷着丝袜的摩登女郎,街边洋人开的钟表店,橱窗里的最新款留声机,以及各色西餐馆。 悠然今天特意穿了新衣裳,她不时摸摸自己的辫子,又扯了扯这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蓝布旗袍。双手捧着一个大瓷碗,低着头快步向前走。 这身新旗袍的来头说起来真是寒酸,她本没几件像样的衣裳,往年就是靠那件绿格子和嫂子不要的灰粉长袍一洗一换打发了上一个夏天。到最后灰粉色旗袍洗的只剩灰色,那略微的粉也仅是悠然自己打量时臆想上去的。 她平日里在隔壁裁缝铺帮些忙,挣些小钱。陈裁缝实在看不下去,就自作主张的用客人剩下的边角料给做了这么一身蓝布旗袍,十六七的姑娘像她这么瘦小的真是少见。几块零碎的边角料缝一缝竟也能凑合成一件衣服。 衣服是新的,可惜脚上还是那双半旧布鞋,鞋头尖尖,破损的地方都用同色的线小心的绞起来。女孩赶着路,左脚右脚,一探一探,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多步。 悠然小心的捧着怀里的瓷碗,里面是刚出锅的蒸饺,因为急着送出去,怕耽误了时间,刚刚她也顾不得烫,徒手把饺子从笼屉里拈出来,码在碗里,到现在指尖都红红的。 午饭她做了嫂子一直嚷嚷着要吃的葱油拌面,又用一只干净的大碗摘出一碗素面,把葱油料搁在小碟子里,放入了碗橱,给晚上下工回来的哥哥当宵夜吃。 下午的时候悠然又一家人的衣服都给洗了。抱着那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破木盆,以及里面换来换去都逃不过那几样的旧衣服在弄堂口的水池子边浆洗。 别家的大姑娘小嫂子都有说有笑,只有她沉默寡言,偶尔附和几句。别人提起哪家哪家娶了新媳妇,新媳妇好娇气,竟不懂如何烹制鲥鱼,又或是哪家大姑娘上了洋学堂,绞了短发交起了男朋友。大家七嘴八舌,八卦和锤衣棒齐飞,期间还时不时攀比下自己的银镯或胭脂和新买的衣料。这些悠然都没有,她大多数是替人参考,这块料子蛮好,衬皮肤,那块布也是时髦,是阴丹士林的吧。 下午的时候她才有时间在厨房里和馅,揉面,包饺子。肉是她今早在菜市场现买的,面呢,是用一碗糯米和隔壁吕阿姨换的。 悠然熟练的忙活着厨房的活计,自从爹娘不在了,家里的家务事都是她在张罗。她有个哥哥,为人老实巴交,年纪挺大才娶上媳妇,所以一家人都格外在意这个媳妇。家里的日常开支都是靠哥哥在码头搬货赚的辛苦钱,嫂子呢,嘴上不说,但是连悠然都能感觉到嫂子对这个贫寒家庭的不满,虽说能吃饱肚子,但是也就只能吃饱肚子。 悠然在裁缝铺子帮忙打下手,精细手艺活儿,熬眼睛的活儿都是她在做,给面料上浆,手工扦边,精织补丁……她做的实在让人挑不出错儿,任何一个挑剔的太太拿着她织补的物件,没有一个不夸好的。渐渐慕名而来的人也就多了,陈裁缝好不开心,每个月都会给她一些辛苦费。那些薪水啊,每次悠然都是原封不动的上交给哥哥。哥哥抽出几张,让她自己添置些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不爱买买东西的道理,可悠然每次都推脱不要。 衣料,香水,胭脂,蜜饯,糖果她都不需要,她太懂事了,懂事的让哥哥有些心疼。 直到她傍晚出门时,嫂子仍在凉床上歪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嫂子并不搭理她,哥哥又不在家,没有人会在意悠然。 她疾步绕过街角俄国人开的面包店,来到了大剧院的门口。从台阶下一直到走廊里都摆满了花篮。门童是个印度阿叁,满身香料味,却还凶得很。悠然小小的身量一钻一躲,就闪混进了后台。 后台里人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她左右看看直接溜到了最后一个化妆间。 明亮的房间里只有一个精致的男人,他对着镜子在装扮。说他精致真是一点不为过,还没套上戏服,只穿了一件素色菱纹罗衫,衣缘用同色系的线细细扦好。衣料略微有点透,对着化妆间里一排排灯泡,隐约能感受到衣服下有力的肌肉。男人刚把头发包好,没来得及上油彩。眼睛狭长,微微下垂,墨色的眸子,充满笑意的嘴角,温柔的有些无辜,人畜无害。悠然不禁看呆,楞楞的望着他。 “悠然?”男人在镜子里发现了身后的傻丫头,他转过身对着她笑眯眯。 “许……许老板……”悠然害羞的不行,低下了头,她特别怕他这样笑,笑的她心跳加速,快要晕过去。 “叫我许墨就好。” 许墨是这里有名的角儿。唱的旦角,一股子媚劲儿。媚而不俗,一双桃花眼直看到人心里去。 “……我做了蒸饺,你晚上还没吃吧,吃几口再上台。” 女孩讨好似的把瓷碗捧到男人跟前。 “你倒是有心。” 上次闲聊时许墨就说起儿时翠红楼的蒸饺做的极好,可惜自打他娘过世,他被撵出来以后就再也没吃上。许墨随口一说,悠然却记在心上,今天巴巴的做了自己拿手的蒸饺,捧来让他尝口鲜。 揭开磁盘,一盏大碗,堪堪围了十二只精致的饺子。饺子还热乎着,一个个胖嘟嘟,皮儿润糯的光泽看起来很有嚼劲。 男人没有接过筷子,就这么用手拿起一只送进嘴里。他微微皱着眉,歪着头,细细品着。 “好吃吗?”悠然一脸期待的问。 “你尝尝?” 这一次他拈起一只蒸饺送到了她的嘴边,女孩被他的行为惊得一愣,随即咬了一小口,许墨很自然的把她吃剩的那半个饺子又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 看到许墨吃她咬过的饺子,悠然顿时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总是这样,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点,他就是故意的,在撩人。而这样的小伎俩,对于未经人事的悠然来说,是一撩一个准。 “很好吃,这些,等我下台以后再吃。” 许墨小心的把那半只碗扣上,再转过身对着镜子往脸上抹着白水彩。这水彩是调了些蜂蜜,闻起来也甜。甜到悠然心里去,小姑娘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在她眼里许墨的一举一动都是迷人。 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半个月前悠然替陈裁缝跑腿,把一件换了挂里的丝麻长袍送去剧院。那天她冒冒失失撞进了许墨怀里,自此,便把一颗少女芳心留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看他要做自己的事,悠然便不想再打扰,转身就要出去,临到推门时,许墨说:“这件竹布旗袍蛮衬你。还有,谢谢你的蒸饺,我一定会吃完。” 暗夜里绽放的绮丽花朵,花型诡异,气味芬芳,一片漆黑里都能引来很多生物。引得就是那些没有脑子,只贪图美味的蠢物。 许墨的崇拜者太多,悠然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一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姑娘钻进了他的化妆间。 这个姑娘可不像悠然那般畏手畏脚,她穿着一身簇新的粉色蕾丝洋装,行为举止张扬也很开放,还没进屋子,她的小牛皮高跟鞋踢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就引得不少人侧目。推开门,扑进了许墨的怀里,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抬起头,在他刚刚抹了水彩的下巴上轻轻一吻。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毫不顾及其他人的眼光。 “成小花猫喽。”许墨爱怜的擦了擦女孩嘴唇上沾染的白色油彩。他的手自然的环住女孩的腰,眼里错落有致的光彩,又是另外一副深情的模样。 “顾小姐又来找我,不怕你爹罚你?” “别提我爹。我才不听他的话,我就要见你,谁都管不了我。” 顾娉婷是政府要员家的千金,上头有几个哥哥,她是家里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由得自己性子来,自从遇上许墨以后,更是无法无天,每天挥金如土。许墨在台上唱,她在台下往上头扔珠宝首饰。痴狂的样子让人咂舌。说起来这位顾小姐可是下个月就要订婚的人,对象是和她家门当户对的胡家大少爷。胡家在军队里的背景倒是和专职经济事务的顾家十分登对。 啧啧啧,真是坏了风气呦,下个月就要订婚的新娘子,现在还沉迷于戏子的怀抱呢。顾小姐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的事儿很快就会瞒不下去。新婚夜不落红,胡少爷要是知道自己千疼万爱的小娇妻是被谁沾染过的,他应该会提着枪上门打爆那个男人的头吧。 其实贪恋许墨的女人,不光是这个顾小姐,还有青帮老大的四姨太,在百货公司上班的女职员小如,有家室的刘太太,以及诊所里的护士小张…… 许墨自己倒是无所谓,还算应付的来,虱多不愁,债多不怕。他向来随性,这些女人都是心甘情愿主动来找他,他也是男人喽,这世上哪儿那么多柳下惠,总不能让女孩子们失望吧? 对于已婚的成熟女人,完全不用许墨操心,她们自己就很会维护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小心的不让丈夫发现,会带着食盒和大洋去许墨家门口等着,再打发丫鬟们去八条街以外的西餐厅买蛋糕。丝质旗袍下是掩不住的欲望,床上更是不含糊,放的开,深知男女之事的乐趣,温柔体贴,事后还会伺候许墨吃自己带来的羹汤。 那让没有过恋爱经历的女孩子第一次陷入相思需要多久?这个许墨最有经验啦。深知女人的心思,相比于满脸色欲的油腻公子,他这种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斯文暖男更容易得手。 “那……我现在要上台了,迟点我送你回去?我晚饭还没吃呢,一起去吃宵夜吧。四季春的佛跳墙怎么样?” 那碗特意为他包的蒸饺就这样被遗忘在了后台。 这一边,悠然已经回到了巷子口,望着面前黑漆漆的弄堂不敢进,她平日很少晚上出门,即便走夜路回来那也是有伴儿同行,再不济,还有路过的大姐和叔叔,她可以敢壮着胆跟着进。只是今天,她总觉得那条巷子更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直把人吸进去,再跳出来一个鬼,把她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一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越想越怕,犹犹豫豫,家在门口却不敢进。 呵,是做了亏心事吗?真是愚蠢的小姑娘啊,刚刚的那个男人不是比鬼更可怕?她怎么就不怕了么。 第2话四姨太 这家店原先是个西餐厅,供应意大利面和焗饭的那种,只是菜做的真是一般,餐后甜点却意外受到食客们的欢迎,使得人们提起它,总是能想到他家那几款招牌蛋糕。久而久之,老板干脆停止供应叁餐,只提供下午茶服务。 松软的海绵蛋糕中间夹着冷而甜的果酱,外头堆满了奶油,中间陷了一只小小的红樱桃。巧克力蛋糕料也很足,入口微苦,回味起来满口香甜,四周撒了些榛果仁碎,丰富了口感。 每天的下午茶时间,从店里的卡座一直到室外的遮阳伞藤椅都坐满了客人。去迟了怕是要等位。 品芬还没有成为四姨太之前,经常会约上小姐妹来这里打发午后的时光。 她原先是舞女,只有晚上才上工,白天和下午都很闲,逛街累了就来这里歇歇脚,点上一杯咖啡和蛋糕,聊聊八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呢。 一辆进口的汽车停在了店门口。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赶忙下了车。他脸色黝黑,明明转身就能办的事,却愣愣的绕过了大半圈汽车才替她打开了车门。 一只白而小的脚落在了地上,品芬拉低了帽檐微微遮住脸,这才下了车,夹着手包径直进了餐厅。看到里面已无多少空座,干脆站在前台,点了两份巧克力蛋糕和招牌覆盆子蛋糕打包带走,要快些弄好,急着拿去请客呢。前台服务员是个机灵的人,一看是她, 立马让人拿了把椅子靠墙摆着。 “四夫人啊,好久没来了,您坐一会,蛋糕马上 就打包好。” 白色蛋糕盒上系着金色的缎带,缎带织的是暗纹,有这家店的标志。 品芬甚至不肯用手去接盒子,直接招呼了司机来把蛋糕捧上车。 “小心点哦,别弄翻啦。” 声音软糯,嗲声嗲气,听的人不禁想回头看看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美人。 品芬本是不怕人多看两眼,头发剪得极短,烫了最时髦的波浪纹,戴了顶细麻小帽,帽檐低低看不清脸,只是浓密头发里露出的珍珠耳环忽闪忽闪乱了人心绪。 她身上穿了件青瓷色无袖旗袍,露出两条白嫩嫩手臂,手腕上戴着对沉甸甸的黄镯子,珍珠手包紧紧贴着过于丰腴的乳房,旗袍下摆露出半截若隐若现的蕾丝衬裙,米色羊皮的高跟鞋不耐烦的点着地。 美人习惯被这样注视,面无表情的享受着别人无声的赞美。 品芬低头往手包里塞回零钱,边走边出门时, 靠门坐着的西装男竟然站起来主动帮她拉开了沉重的门。面对这样的殷勤,她连个笑脸都没给,头也不回的上了车——车门自然有司机给打开。还没坐稳呢,她就掏出了包里的粉镜子照了照额角的淤青,沾了点粉细细补上, 确认再叁这块淤青没有太破坏自己的形象这才收起镜子,和司机说出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车子停在一家女装店的门口。 “我要和阿芳她们几个逛逛,你迟点来接我,回去不要和老爷子多嘴,老爷子不喜欢我同旧朋友来往哒,喏,这钱……你拿去买包烟……” 品芬捧着蛋糕盒子走进了那个一个顾客都没有的服装店,她透过橱窗打量车开远了这才溜出来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许墨的家在一个临街欧式小楼,一共叁层他全租了下来,一个单身汉又没老婆孩子本住不了这么大的屋子,干脆把一楼免费给了对老夫妇2当铺面,平日里让他们住着,顺带卖卖针头线脑什么的小物件,夏天卖绿豆汤,冬天卖手工鞋垫。老太太作为回报,每周会帮他打扫房间,偶尔做些吃的送上来。 品芬立在午后毒辣辣的日头下,有点晕。她觉得手里的蛋糕都快晒化了,那人还不来开门,明明说好的下午来他家找他。 “阿姨啊,许老板在不在家啊?怎么叫了半天也没看他出来?” “没看他离开”阿姨话答的精妙,巧妙得回避了品芬的问题。 过了好久,那扇期盼已久的门终于开了。 许墨衣衫不整,趿着双缎面拖鞋,松垮垮的裤子,上半身赤裸,随手套了件衫儿就下来给她开门。他哈欠连天,头发也乱糟糟,转身又上楼,并没有多看品芬一眼。女人的笑意写在脸上,刚刚还一肚子气,现在全好了,喜笑颜开的跟着许墨上了楼,丝毫没有注意到阿姨的白眼。 屋子里是老式的木地板,踩起来咯吱咯吱。许墨的房间挺大,摆着一张双人铜管大床,家具不甚精致,时下流行的玩乐一应俱全,杂志画报,唱片,零食堆得乱七八糟。 许墨也不管,一头栽到床上继续睡。屋里很安静,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品芬放下蛋糕,摘了帽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拿出手绢擦干了汗,这才坐到了床上,大腿挨着许墨的脑袋,拨弄起他的头发来。 把他的头发全部背到脑后,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许先生生的真好看,饱满的额头,笔挺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品芬不禁看呆。这等姿色的美男子,她就是以前在欢场上都不曾见过。 突然许墨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十分蛮狠的枕上了女人的大腿,直往她怀里钻,调整了舒服的卧姿随即又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掌心,调皮得很。看着怀里像孩子一般撒娇的男人,一时间品芬心里就柔软的不得了。每次做贼一样的出来幽会,回去时都要接受大夫人盘问的话语和老爷冷淡的目光。即便如此,她依旧贪恋每周来他这里温存的一小会,一切都很值得。 “起来吗?我带了蛋糕来,吃吃看啊。” “今天没有戏吗?” 品芬站起身来去分桌上的蛋糕。 “戏?我每天不都在演吗?” 身后传来男人戏谑的轻笑,她很怕许墨这样忽冷忽热,刚刚还粘她得紧,现在这会子,她端着蛋糕碟子来到床边时,他又像恢复了理智,靠在床头,和她疏离的很。 “尝一口?我特意去给你买的。”品芬用叉子切下一下块,把蛋糕送到许墨嘴边,就差没说,小乖乖,吃一口哦。 很快男人眯着狭长的眼睛发现了什么。 “你脸怎么了?”许墨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处。 “你男人打你了?” 品芬赶紧放下蛋糕碟子拨弄了刘海,企图盖住这块淤青。 “没,新进门的五姨太推了我一下……都是姨太太,新进门的难免争风吃醋,时间长了她就会知道,其实老爷并不属于我们中的哪一个人。老爷心里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我们不过是替代品。” 品芬偶尔也会同许墨说起自己的家事和当姨太太的难处。 “老徐现在是年纪大了,倒也还看得住场子。几个干儿子怕他怕得不行。老都老了还是不死心,一个接一个的娶姨太太,但凡像她的,通通娶进门。自己不用,也要摆着看。” “越老越发疯,一定要找到他那个不存在的儿子。去哪儿找呢,那女人死了好多年,听说那小男孩早就被赶出来,兴许哪儿饿死了。” “老爷说大夫人的眼睛和她最像,二太太的嘴唇像。至于我,说我这双手和她一模一样。” 品芬每说一句,男人的脸色都要难看一分。 “原本那女人也不是甚好,只是年轻时失去,人老了就越发念想。脑子里就只是她的好,越想越觉得好,成了完人,成了心尖子上的人,成了求而不得的执念。真要是两人相伴到老,越过越是看到对方的缺点,吵吵闹闹说不定真就散了。” 素日里温和的许墨此时显得十分不耐烦,本来被顺在脑后的额发散落了几根垂在了眼睛上,幸而有头发作为遮挡,品芬才没有注意到他此刻冰冷的眼神。 许墨面无表情,面对温柔多情的情人和特意为他买的蛋糕,他说: “我不吃甜食,别再费心了。” 别,费心了。 直到品芬离开,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许墨就这样抛弃了她。 “抱歉。” 明明他们上一次见面,性事还是那样激烈。 明明上一个钟头,许墨还在她怀里撒娇。 明明许墨没给过她任何承诺,但她依旧愿意这样心甘情愿作他见不得光的恋人。但是现在就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 “别难过,我们会再见面,就像第一次认识的那样”许墨垂下眼帘,也不知道他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面对眼前不住掉下眼泪的女人,他丝毫没有同理心。 “背着丈夫和我出来见面,很难吧。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许墨站在窗边,目送掩面哭泣的品芬离开,靠在书桌旁边很久,最终还是抽出压在杂物下那封小小的信件,夹在指尖翻来覆去的把玩。 不远处散落着蛋糕盒子,和几块一口都没动的巧克力蛋糕。 忙完手里的活儿,悠然回家准备晚饭,今天是拿薪水的日子,和往常一样,把钱原封不动交到哥哥手里,女孩低头搓了搓衣角,淡淡的开了口: “哥哥,我可以拿一些零用钱吗?” 这是她自己赚的辛苦钱,当然可以自由支配。哥哥把钱递给了她,让她自己拿。悠然飞快的抽出两张,就又把钱还给了哥哥。 “我,我去做饭了。” 小姑娘钻进厨房,在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把钱塞进了贴身的口袋。她现在有许多要用钱的地方,比如买衣服,比如买鞋,买口红,买香水。买一切年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买一切能让男人感兴趣的东西。她要好好打扮自己,然后去找那个人。 吃过晚饭,悠然钻进房间,对着镜子,又把辫子打散,重新编了一次,这是她今天回家以后第五次梳头,平时也不见得这样臭美,立在她身后的嫂子察觉到了悠然近日的不对劲,变得爱美,会时常傻笑,会出去很久回来不说去了哪儿,过来人嘛,心里总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悠然,你一会出去吗?”嫂子抱着手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吓得悠然小脸一白。 “嗯,嗯,小绫要我去她家帮她改衣服……”一双大眼睛眨得飞快。 呵,恋爱能使人胆子变大,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妹妹,现在还学会撒谎了嘛,去见小绫需要这样打扮?都懒得揭穿。谁还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呢?嫂子单纯的以为悠然心仪的小伙子不过是家附近的年轻小男孩,比如邻居阿右那样,或者是和他相仿的少年,拉拉小手,逛逛马路什么的,并不曾料到悠然看上的会是许墨这样的男人。 “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嫂子转身进了卧室,从自己陪嫁的樟木箱子里取出了一件姜黄色倒大袖并一条白色褶裙放在悠然的床边。 “以前的旧衣服,你拿去穿。我去打麻将了。” 多年以后,再次回想起今天,嫂子后悔不已,是自己糊涂,还帮妹妹打扮,推着送着,让悠然去见那个人。让悠然亲手开启了一段自己所不能承受的恋情。 衣服至少有八成新,拿在光下侧着看有菊花暗纹,白色掐牙。裙子看着是新式百褶裙,实际上还是老旧的一片式,没什么腰围可言,索性全部围上,有点长,挺括的裙摆扫到了小腿肚。 悠然对着镜子转了几圈,心头漾起一个个甜蜜的泡泡。她小小的身量,相比于旗袍,这种短衣才更显得俏皮可爱。悠然临到门口,想想又退回来,和哥哥打了招呼才走。哥哥到底是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妹妹的异常,只是嘱咐早点回家之类的。 踏出家门的这一刻,悠然感觉自己是无比轻松,没有家务,不用干活,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害怕邻居们的议论。她不知道什么叫爱。她没有被爱过,也没有爱过别人。只是知道这些天来,自己心里总是在牵挂一个人。见到他时,一句话都说不出,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见不到他时又暗自懊恼,怪自己没有和他多说一句,没多看他一眼。许墨的点点滴滴都会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他身上的青草味,温柔的话语以及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拥抱。 剧院的后门,悠然早早的来到这里,等着许墨散场,等着在和他“偶遇”,而今天,她可能来的不是时候,竟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许墨被几个男人围在墙角,他身材欣长,穿着一件月白长衫,斜斜的靠着墙,和这破旧的巷子格格不入。这几个男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女孩年纪不大,哽咽着拿着手绢擦眼泪,一双精妙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儿。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总之许墨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不在焉的听着女孩哭诉。可能是他这幅模样激怒了周围的人,为首的壮汉冲过去想对着他挥拳。没成想,那个哭泣的女孩竟挡在许墨身前,护住了他。女孩哭的好凶,跪下来抱住挥拳的男人。拉拉扯扯,一出闹剧。 悠然远远的看着,心里扑通通的狂跳,害怕得紧。她怕的不仅仅是因为许墨要挨打吧。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跪在地上的女孩已经失态,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路人们都已经猜出七八分,停住脚步,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许大公子又招惹了谁家姑娘,又被人找上门算账喽,剧院里的人见怪不怪。无非是大家当面赞上一句,许公子好本事啊风流倜傥。暗地里酸溜溜的说,呵,又在糟蹋姑娘,早晚被人废了第叁条腿。 失态的女孩被带走,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许墨理了理衣服,抬起眼,瞧见了躲得老远,怯生生望着他的悠然。 “是你啊,你来找我吗?” 许墨面色温和,仿佛刚刚狼狈的场景不曾发生过。 “……嗯” “来的正好,把碗拿走吧,上次的蒸饺很好吃,我都吃光了。” 许墨张口就是谎,没一句实话。 完 第3话小奶猫 暗夜里,蜷缩在角落伺机而动,寻找食物的大老鼠。白天藏在肮脏的下水道,夜晚安静无人的时候,才敢顺着墙根渗透到各个角落去捡食一些残羹剩饭,匆匆饱腹,随着黎明第一缕光线的降临而四处逃窜,好不凄凉。 许墨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老鼠——肮脏而又丑陋的畜生。他常把自己美丽的情人们比作猫。 那些轻盈的,生活在树上的猫。 它们毛色鲜亮,出身名贵,明明有主人香软的怀抱和吃不完的美味。却总爱追逐他这样的老鼠。甚至不惜弄脏自己的皮毛,也要逐上他,嗅上一嗅,真正扑腾到手,猫不会吃老鼠,只会把它玩弄到死,再丢到一边。 他好像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议论他。就比如此时此刻。许墨刚刚还在戏院后门被老相好的哥哥和舅舅们拦住,差点挨了一顿打,可现在却好像个没事人儿一样,毫不避讳,领着悠然,一路从外头走向后台的深处。哪怕周围人都已经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依旧我行我素。 “许公子现在频率越来越快,这才几天,又一个主动送上门。” “这个看起来……很普通啊,傻丫头一个,嘿嘿。” 今天的许墨好像……很着急,他从化妆间的柜子里取出了上回装蒸饺的碗,碗已经洗干净。他一股脑塞到悠然怀里,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刚才的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到,相信许墨也听到了吧。他的背影高大挺拔,衣袖飘袂,中式长衫衬得有些出尘的意味,不似凡间人。 “我去见几个重要的……朋友,要不要一起来?”许墨停住脚步,转过脸,一脸期待的向她发出邀请,他的语气好像从未想过她会不答应。墨色的眼睛亮晶晶,眉眼低垂,那副无辜又温柔的样子,是个女孩都不可能拒绝。 “朋友?”没等她多犹豫,许墨的手臂就已经环上她的肩,揽着她往前行。 “嗯,我们要快一些,不能让它们等太久。” 他手掌触碰到的地方,撩得女孩皮肤一片火热。这是许墨第一次碰她。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揽着,没有亵渎,冒犯之意。离得这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青草香,感受到他衣裳底下结实的肌肉——不同于阿右的肉体,许墨的肉体温暖而有力,阿右是大哥哥,而许墨则是男人。悠然并不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很讨厌,相反,甚至有点欢喜,她喜欢和他亲近,甚至想更亲近一点。 许墨的房子在法租界,这里的地价很贵,而这样一座叁层楼的小楼,旁边就是临街,有着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一楼竟然是个卖绿豆汤的小铺子。这么好的地段,做这些营生未免有些大炮轰蚊子。小小的幌子伸出来,屋子里有几张简单桌椅。 悠然怯生生的跟他回了家。她暗自思索,这才认识多久,就把女孩子往家里带真的好吗?自己这样听话的跟来会不会被他看轻?他的朋友们是男是女,有几个人?她这样拿不出手,穿得乱七八糟,怕不是要被人看了笑话。 “许老板回来了?东西我都准备好,搁院子里呢。”绿豆汤铺子里钻出一个年级略大的阿姨,头发梳的光亮,着一件竹绿色的衫儿玄色挑线裙,一张精明的脸,讲话很是利索。 吴妈用围裙擦了擦手,她和老伴儿一向对许墨客客气气,毕竟白给他们住这么一间房,就是装也要装出个笑脸。她打量了一下许墨身后的悠然,并没有多话,甚至没有和悠然打招呼。又一个女孩,他们已经习惯见到不同陌生面孔的女孩,八卦之心早已耗尽。 “麻烦你了。” 看着许墨和小姑娘进屋的背影,吴妈转身对自己老伴儿说:“你说这个能留多久?” “哎?你管多久呢,还不是半夜就要走人嘛。”老伴儿拿着老头乐,挠了挠后背痒,随口一答。 吴妈夫妇白住人家房子,不好多嘴问,只是许墨这个人呦,叫人怎么评价他呢? 许墨是个好人。 出手阔绰,好像钱多得花不完,白给他们房子住,从不提交租的事儿。吴妈帮他洗衣打扫,他不拒绝但也不会主动要求。每当逢年过节,吴妈把他当自家人,叫下来一起吃饭,许墨都会客气的加菜或者自带黄酒。就连去年冬天老伴儿夜里犯哮喘病,也是许墨半夜给请来了洋大夫给治。 他是个可怜人。 吴妈很清楚,一个大小伙子,形单影只,从不提家人,也没有听他提过回老家之类的话。从不过生日,过节也不去走亲戚。想必是没什么可以来往的亲人。有一次吴妈主动问起他的母亲,这个平日里温柔的男人眼睛里流露出的悲伤让她不敢继续打听下去。 他还是个……坏人。 对,坏男人。许墨生的好看,嘴又甜,迷恋他的女人不再少数。现在开放了,不像以前,新时代是允许青年男女自由交朋友的嘛。只是他好像有些自由过头……隔叁差五的就带女人回家过夜。大半夜的,高跟鞋上楼的声音伴随着女人娇媚的笑声格外刺耳,但久而久之吴妈夫妇也注意到,这些女人不管怎么样,当晚一定会走,从来没有一个会留下来过夜。每次都是天还没亮,女人要么自己离开,要么许墨送她离开,这就很奇怪了。吴妈和老伴儿开玩笑说,如果哪天真的有姑娘能在这楼里过夜,怕是这间屋子要有女主人喽。吴妈夫妇也曾私下商量过,如果他们有女儿,许墨这样的男人倒也不是不能嫁,只是要看好他,把他吃的死死的方才放心。毕竟这么一个帅气多金的温柔少爷,结了婚管一管还是很好的嘛。 悠然跟着他走进了院子。这是一座西式庭院。有可以荡秋千的藤椅,还有白色的小天使喷泉以及一颗不伦不类半大的石榴树。现在正是西历的5月,树上的石榴花开的正好,火红一片,绽放的似爪,未开的也很羞涩的藏在叶下,可以想到的是数月后,石榴成熟,这一树沉甸甸的果实,摘下一颗剥开品尝,定是满口酸甜。 树下摆着张小方案,掀开上面的菜罩子,里面是些蒸熟的鸡肉和一些……糊状一样的东西。 许墨熟练摆出几只磕得有点损的瓷碗,往每只碗里面都添了些碎鸡肉和一勺南瓜泥,再用小汤匙碾了又碾,搅拌均匀。 碗被一溜排的摆在了院子的角落里,他敲了敲碗沿,又搅和了下食物,发出香气,不出一会,便有几只小猫出现在了院墙上。 它们尖尖的耳朵,转动着大眼睛,探头探脑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可能是意识到今天有陌生人,小猫很警觉,只是一味喵喵叫,并不敢跳下来,但面对近在眼前的美食,又不舍离去。 “过来吃饭呀。” 许墨声音极其温柔,生怕出大气惊着了小猫们。他蹲在地上,又敲了敲碗的边缘,招了招手,呼唤这些猫。这身月白丝麻长衫本适合春季穿着,既挺括又透气,现在蚕茧是多少钱一斤?这料子也不便宜吧,可惜了这么好的衣服,下摆已经拖在地上,沾染上了青苔和尘土。 “小家伙,快来吃。” 第一个跳下来的是一只非常弱小的叁花猫。它瘦得有点脱型,唯独肚子鼓鼓,非常怪异。瘪着的腮帮让这只小猫看起来很狰狞。它好凶哦,像只小老虎,张大嘴呲嘴獠牙,看到悠然害怕的后退,这才满意的把叁角形的脑袋埋在碗里,大口的吃着食,边吃还边抬起头对着许墨喵喵几下。它对许墨的态度和对悠然的完全不一样嘛。 “它叫小花”许墨开始介绍起来。 “你们几个,也快下来吃饭啊。不饿吗?”看到小花吃的香甜,其他的野猫陆陆续续的跳下来,一个碗边蹲一只猫,吧唧吧唧得舔着小碗。一团子白,一团子橘,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吃的香甜。 “这就是你的朋友们?” 悠然只觉得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原来许墨赶着回来要见的朋友们竟然是这些小猫。她果然没看错,许墨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坏男人,他喜欢动物,喜欢小猫,他是温柔,善良,安全的。今天在戏院后门看到的一切,一定都是误会。他赶回来要见的不是那些狐朋狗友不是那些莺莺燕燕,而是这些可怜的小动物。女孩子就是这样逻辑混乱,喜欢动物和好男人有什么必然联系? “等他们吃完,你可以和他们玩一会。”许墨自顾自的靠在树下的躺椅上,闭眼小憩,右手微垂,小花凑过去轻舔他的指尖。 “又是你,都要当妈妈了,还这么调皮。”原来这只弱小的叁花猫怀孕了啊,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奇怪,瘦的不行还凶巴巴的。许墨捞起小猫抱在怀里,摩挲着它的下巴。 “许墨,你喜欢演戏吗?” “嗯?”许墨像怀里的猫一样眯起眼。这问题问得好,要说演戏,他可是天天都在。 “我是说唱戏……” “还行吧,就那样。小花你要多吃点,瞧瞧你瘦的。” “那为什么你还……” “我母亲喜欢。这棵石榴树也是她喜欢的。”很明显,许墨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把心思都放在猫身上。 “小花今天吃饱了吗?嗯?”他不嫌小猫脏,竟轻吻了一下猫咪的脑门。猫咪眯着眼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任凭他的摆弄。 “咳,让你见笑了。”注意到一旁的悠然,许墨站起身,拿出一根自制的逗猫棒——一支小拇指粗的木棍,一端系着绳子,绳子末端坠着一撮羽毛。他把逗猫棒递给悠然,自己独自上了卧室。 “我去换身衣服,咱们过会去吃饭。” 猫是种傲娇的小动物,它们从来不听从人的命令,有驯狗,驯鹰,却很少能听到有人驯猫。猫只会受到诱惑而追逐。绑着羽毛的绳子适当晃动,就能让猫咪“兴奋”。但如果把羽毛放在猫面前,它只会嗤之以鼻,毫无兴趣。 “猫绳理论就是不要让目标轻易得到想要的,必须付出努力才能拥有,在付出的过程中经历得到与失去,因为只有付出后收获的才是宝贵的,来的容易的东西去的也容易,历经了失去的酸楚,才会懂得拥有的可贵。” 这个道理许墨比谁都懂,对于女人,他一向游刃有余,拿捏适度。既要展现个人魅力,又不能太过于急功近利吓跑了女孩。是因为从小没了母亲的缘故吗?他很喜欢亲近女人,也亲近这些美丽的猫。许墨是美而自知,他知道自己讨女人喜欢,也知道自己哪里讨女人喜欢。所谓不入情网方立于不败之地嘛,他欣赏她们,疼爱她们,只是从来没有许诺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何况都是有美好的回忆不是吗?相比于油腻的色鬼,他这种清淡的男人总能很好的把控全局,也难怪女孩们会喜欢他。他只给出选择,摆出诱惑,剩下的就要看女人自己想法啦。本来嘛,这种事还是两厢情愿的好,霸王硬上弓不是他的风格。 院子里,悠然正傻乎乎的用逗猫棒和几只小猫玩耍,小猫反扑逗猫棒,结果逗得悠然比猫还兴奋。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满脸稚气,玩的十分开心。 许墨换好衣服并不急着下楼,一件简单的西式白衬衫,普通的西裤。相比于长衫,他更这样的打扮,素日里重视运动,许墨的身材更符合西方人眼中的美感,宽肩窄臀。穿这种西式便装更是凸显出他赋有侵略性的那一面。透着二楼卧室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的几只猫逗弄悠然,他忍不住掩嘴偷笑,饶有兴趣的抱着手,看着女孩东躲西藏,还自以为机智的引诱猫咪,估计在猫咪眼里她就是个智障。 有那么开心吗?一只小猫而已,没有爪子的小奶猫。 许墨没有领悠然上自己的卧室,要不然他一定要把这丫头按在床上好好的戏弄上一番,得折腾的她求饶才好。不过悠然看样子还没开窍,完全是小女孩心性,他的诱惑能管用吗?怕只怕他自己都欲火焚身,对方还很迷糊呢。他的卧室现在一片狼藉,床尾上还挂着一双撕破的丝袜,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孩很开放,他们玩了很久,书桌上还有她忘了带走的胭脂。算了,还是不要领悠然上来了吧,免得吓到她。 许墨悄悄下了楼,立在女孩身后,靠得这么近,悠然还只顾着逗猫,毫无防备心,直到许墨低下头对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这才唬得她猛然转身,连连往后退。 “好玩吗?小猫咪?” 男人话里有话,这句小猫咪不知是唤的小花还是唤的悠然。猫咪就那样,但是悠然真的很好玩。 “唔,你怎么……吓了我一跳”看样子是真吓到了,耳朵都红了,悠然结结巴巴倒退着撞在了石榴树干上,退无可退,只得假装看别处,这幅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样子着实想让人染指。 许墨嘴角含笑,眼睛直视悠然的眼睛不曾移开,他伸伸手,从树上掐下了一朵半开的石榴花探到她的脸庞,把花别在悠然的耳边。 “抱歉,吓到你了,这就当给你赔罪。”男人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的手指骨节匀称,十指修长,理了理她的碎发,如果他愿意,捧起脸就能吻下去,但是他没有。如果他愿意,楼上的卧室还能做很多有趣的事,但是他没有。 “走,去吃饭。上回你特意为我准备的蒸饺我还没谢谢你呢。” 悠然这是第一次看他穿洋装,惊讶的移不开眼。 “为什么总是看着我?我很好看?” 女孩点点头,想想觉得太直白,赶紧又摇摇头,这幅呆萌的样子让许墨忍不住想亲近,欲而不得,只能下重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天晚饭具体吃了什么,悠然完全不记得,她只全程晕乎乎,他好像是故意又好像是无心,若有若无的触碰后礼貌而又疏离的躲开。饭后甜点是巧克力蛋糕,她嘴角沾上了巧克力碎屑也被他细心的用手帕擦干净,末了还用指腹轻点她的嘴唇。百般挑逗的结果果然是悠然毫无反应,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味的低着头,像只小鹌鹑。这么调戏的后果就是悠然现在满脑子都是许墨,他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印进了心里。他碰她时,她是紧张害怕的,但是躲开时又恼火为什么他不肯多挨着她一会。 用餐期间,许墨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平整的纸,很随意的用指腹推到了她面前。 “一点小心意,拿去买双鞋吧,算是谢礼。” 这种鞋票,许墨有一打! 送女人礼物嘛,鞋子和包总是好的选择,既实用又体面,女人的鞋和包永远也不嫌多。再说他可没有时间一一为女伴们挑选礼物,送张鞋票,让她们自己去挑合意的,真是省力又省心,最适合他这样的浪子出手。 鞋票上注明是坤鞋,看来是为女人准备的。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悠然原本想退回去,可她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修修补补的布鞋,还是收了下来。 一定是许墨注意到了她的脚!现在时髦的小姐们都穿皮鞋,也好搭配衣服,穿布鞋还未出脚就被人看低。现在一双鞋蛮贵,要小一个月工钱,她从来舍不得买。 “我发了工钱就还你。” 许墨偏过头笑了,没有再接她的话。 吃过饭都已经很晚,把悠然送到弄堂口,远远打量着有个年轻的男孩子等在门口,许墨猜到了一二。逆着光,黑暗中他的手滑到了悠然的腰间,再似有似无的抽离,他低头深情的看着女孩的眼睛,换作平时,他的吻早就落下,只是这姑娘不解风情,一直低着头扭捏着什么,让他不方便偷吻。唔,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你该回去了,改天再来我家看小猫啊。”恰到好处的邀请。喏,你来我家是看小猫的,并不会发生什么哦。 许墨消失在黑夜里,悠然半天没有缓过神,这一晚的经历好像做梦,让她体会到了与往常都不一样的情愫,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都喘不过来气,像是溺水的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怎么才回来?”阿右狐疑的下死眼盯了两眼许墨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这牵起悠然的小手进了弄堂。 “先去我家吧,我下午就把西瓜吊井里了,就等着晚上拿给你吃呢,你尝几口再回家。以后你要出去玩,我不烦你,只是需要接的时候知会我一声,这么晚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把女孩的手又捏紧了一下,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儿时过家家一样。那时候还很小,他扮演爸爸,悠然呢就是妈妈,他们还捏了几个泥巴做的小孩,现在想起这些,悠然总是羞得不让他往下说。她现在知道一男一女,当爸爸妈妈,有小孩是什么意思,虽然具体小孩是怎么来的悠然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必须睡觉,不睡觉这孩子没法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别怕,一会你哥哥问起,就说是我妈多留了你一会。”阿右真的好高,和许墨差不多,总是这样护着自己,他从小就是个小霸王,院子里的小姑娘都喜欢他。 “悠然?嗯?你今天怎么老是走神啊。” 老早就注意到悠然打扮的很漂亮,和往日都不一样,她把短褂子穿的顶俏皮。她长大了,是个大姑娘,衣裳下起伏的曲线,柔软的腰肢和挺翘的乳房,这些无一不出现在他的梦里。 相比于女孩,年轻的男人们总有机会获得各种知识,就比如拿生孩子来说,虽说孩子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但是男人们或许会更早的知道,如何才会让女人怀上他们的小孩。这里边也包括阿右。 时常和同伴们一起,听他们说起那些“混账话”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悠然。少年的梦里有微弱的烛光,浅红的纱幔,女人看不清的那张脸和悠然熟悉的声音,唤他的名字要他再来一次。 想到这里,阿右停下脚步,趁着天黑,他把一只胳膊揽在了她的肩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悠然躲开,弄得他好不尴尬。 所以呢,刚刚许墨离开时最后的一幕,他不是没有看到,别人能碰,他就碰不得? 那个送她回来的男人是谁?阿右总是要弄清楚! 完 第4话母亲小桃 深夜了,许老爷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品芬从书房里出来,就遇上了端着参汤立在门外的二姨太。 虽然进门比较晚,且下面还有其他姨娘,但品芬一直很受老爷宠爱,老爷喜欢她那双手——柔若无骨,肉乎乎,孩子气的小手。 品芬是不屑于这个老女人的,瞥了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下了楼。 直到老爷应允,二姨太这才推门进了书房。 许老爷没有娶妻,二姨太在家基本上就是大太太,主母一样料理家里中的大小事务。 老爷对二姨太不薄,不仅扶持她娘家的生意,还过继了她家族里的男孩来到自己身边认作了干儿子。二姨太吃穿用度更不比任何一个正牌夫人差,但跟了老爷小半辈子都没有给她一个妻子的名分,这始终是她的一个遗憾。老爷对她再好,到底也还只是个姨太太,总是低人一等,何况老爷后来也从来没止过纳新的姨太太啊。 老爷说过,想要什么都好办,只是这正妻的名分,多少年前就已经允诺给另外一个女人,自己辜负了她一辈子,不想连这点承诺都受不住。 什么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个不行。 许老爷是新派人物,他的书房,从家具到摆设一应都是进口货,欧式的大书桌,翠绿的灯罩下,他还在伏案看着信件。桌面上那株用宝石打造的石榴盆栽一尘不染,想来也是经常有人静心打理。 这颗石榴树当初命人打造时,工匠的意思是通体用石榴石就很好,颜色恰当,材料也好找。但许老爷嫌石榴石不够华贵,最后选定了碧玺替代石榴石制作成一个个剔透的小石榴坠在树上。因为慈禧的缘故,当时碧玺的价格被炒得有市无价。一小块碧玺就已经很昂贵了,何况这种整块的大料?即便如此,许老爷也还是力排众议,制作了这盆辅以翡翠和珊瑚的碧玺石榴树摆在自己的书房,日日观赏。可又有谁知道,他看的不是物,而思得是人。 明面上是个珠宝商人,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许老爷是如何发的家。都说狼子野心,想当年他还年轻的时候就替上头做事,很受组织器重。这是一个对自己够狠的杀手,几乎没有情绪,有多少人尊敬他就有多少人害怕他。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冷面杀手邂逅了一位青楼女子,就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还为了这个女人反了水,干掉了自己的主子,端掉了整个组织,为人所不齿,可以说是不忠不义。所以报应很快就来喽,那个可怜的女人没几年就死在了青楼,末了,她和许老爷唯一的骨肉也丢了。 这些年,许老爷一直苦苦寻找那个孩子,家里大少爷的位子也为他空着。过继来的男孩们被称为二少爷和叁少爷。娶进门的女人也只被称为姨太太。逢年过节,一家人吃团圆饭,老爷手边总是空着给夫人和大少爷留的位子,也会多出两幅碗筷。 这让后来进门的姨太太和继子们很不高兴。这算怎么回事,夫人和少爷的位子都给两个不存在的人留着?那我们这些人又算什么?越不过两个死人? “老爷歇一歇,喝口参汤。” 这几天许老爷脸色很是好看,和颜悦色的,看样子是有好事呐。 “难得你有心。” 轻抿一口,就搁下杯子,许老爷一贯小心,见惯了恩怨情仇,对于别人端来的食物他也就意思意思,略微沾唇,即便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女人他也依旧提防着。 “前几天去,可是见到了?” 二姨太陪着笑脸,小心试探。 “嗯。大小伙子了,和他母亲……很像。只是那天去的不巧…恰好看到他和一个姑娘…” “哦?老爷的意思是?” 许老爷笑的十分暧昧,二姨太是过来人,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就恭喜老爷啦。看样子是要双喜临门呢。”二姨太脸上笑嘻嘻,其实心里一点也不乐意。这大少爷要是回来了,还有她的二少爷和叁少爷混得份儿吗? 记得许老爷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也是在戏园子。台上唱的正是《牡丹亭》里的《懒画眉》。 他那天在执行任务,却因为撞翻了一个小丫头的茶杯而被她纠缠上。 那年她才16岁,是妓院里端茶倒水的粗使丫鬟,还未盘头开脸,毛手毛脚。 “春心无处不飞悬……” 她看着台上的伶人不经走了神,转身时连人带手上滚烫的热茶都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你,你别跑。你打翻了我的茶,妈妈是要骂我的,我管你谁呢,你快跟我去妈妈那儿告诉她,这茶是被你打翻,不关我的事!” 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倔强的很,连拖带拽硬是把他往包厢里推。换做以前,他早拔了枪,哪儿会这么被动?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小丫头的行为不仅没惹恼他,反而让他来了兴致。 打量她乌油油的长辫子,丰满的胸脯,脸上的一抹绯红染到了鬓角。气鼓鼓的插着腰,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着实可爱。 后来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他主动向妈妈问了小丫头的名字,也知道了她是哪个堂子里的姑娘,得空时自然就寻了过去,往复几次,甚好。 组织里的同仁都笑话他,呦,开窍了,王牌杀手也知道去温柔乡找女人。 每每想到这里,年过半百的许老爷都还是会露出笑容,只是这笑,稍纵即逝。 那怕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只可惜太短太短。 她很喜欢他,真心的喜欢,总是趴在窗台上盼着他来。那种事,青楼里的姑娘们都应该很懂,但她却一知半解,可能一直是粗使丫鬟的缘故,她大概知道是怎么个程序,具体操作却一窍不通。她总是想在他身上找到答案,一双小肉手还未摸到关键处,就已经被他压在身下,这么一来二去,俩人意犹未尽,难舍难分。 有时他去执行任务,太久没去寻她,她也会气呼呼的把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发脾气。 “大骗子,你都不来看我,说,是不是又去鬼混认识哪个姑娘,去嫖娼了?” “只鬼混过一次,就认识你了。” 拉过她的手,轻轻啄了一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手还跟小孩一样,肉乎乎的,手背摊平,还能看到关节处几个窝窝。 再后来他们得了一个孩子,是个小男孩。 单名一个墨字,生于冬夜。 那个夜晚又冷又黑,天空如墨色般侵染。她努力了一天一夜终于产下了这个小男孩,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发丝浸湿汗水贴在脸上。许老爷原本以为自己会孤家寡人一辈子,没想到这短短的一年,他有了心爱的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当时就许下诺言,要为她和他们的孩子打下一座江山,让她坐上许夫人的位子,不再因为低贱的身份再遭人耻笑。 他那时候忙于帮派内的斗争,一心只想弑主谋权,总想着再等等,等到他坐上那个位子,定当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 可那天还在外地的他却被一封电报叫了回去。 她,死了。 短短几日,女人竟得了急病,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明明他们这次分别时,她耳朵上还坠着他亲手戴上的碧玺石榴坠儿,嘱咐他早些回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妓院的人说她是传染病,见不到也好,死相不大好看。急病来势汹汹,几天就把人耗干了,像是纸糊的人,眼皮发青,蜡黄的脸,薄凉的唇。等他回来时女人的遗体已经被火化,好端端的人儿用一个坛子就盛得下。 平时用的物件也被清理的十分干净,连个念想都没给他留,连同他们的儿子许墨也像谜一样的消失在长夜里。 妓院妈妈说是她福薄,病死了,怪谁?孩子太小,这么一唬,自己跑出去,丢了,怪谁? 下一秒妈妈被爆了头,脑浆迸裂在了银红色的纱窗上。一并被杀得还有那个说她染了传染病的“医生”。 一辈子唯一的一次爱情,过于绚烂,也过于短暂。就像冬夜里的烟花,“咻”得一声蹿向夜空,炸裂开来,落下满天的点点荧光,还没来得及细看,连个火星子都瞧不到。他时常会再次凝望夜空,幻想那腾空而起的火光再次出现,照亮他的人生,可惜老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些年许老爷从未放弃过寻找儿子,也一直没有再娶妻。那个女人的墓年年翻修,旁边许老爷自己的空墓穴也跟着一起修。 说来也巧,前几天,也是在戏园子,台上年轻的戏子再次唱起《懒画眉》听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注:杜丽娘与书生柳梦梅梦中共赴云雨醒来之后,到花园再次寻梦时所唱。怀春少女惊梦后惹下新愁一段,只图旧梦重来,然而一径行来,但见残红满地,已到了令人神伤的暮春时节,春已衰迟,使人无复新意,之后的所感所叹。) 这些年只要有一点点线索,他都会亲自去。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台上的年轻男人满身行头,描眉画眼,分明是个娇滴滴的杜丽娘,但眉眼间掩不住的慵懒和无奈,这么一扮倒是颇像他的母亲。 台上曲终人散,年轻的戏子早就回到了后台。许老爷独自坐在观众席久久没有缓过神,现实和回忆重迭,直到随从提醒他,戏园子要打烊了,他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站起身打算离开。 班主热情的引导他往后台走,这个唱戏的小伙子叫许墨,特别受欢迎,特别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其实吧,他戏唱的就那样,谁让他卖相好呢?!既然来了,不如去后台看看他卸了妆的模样,也不算白来。 之前许老爷总觉得能找到儿子就好,今儿真的寻得了, 心里反而怎么有些怕。 近乡情更怯,是这个理儿吗? 未到化妆间,他们就听到了一些不了描述的声音,是年轻女孩的娇喘声和男人的嬉笑声。安静的后台,这些令人脸红的声音越发刺耳。什么都没看到,却已经画面感十足。 班主诚惶诚恐,脸憋得通红,仿佛被看到的是他自己,陪着笑脸想冲进化妆间却被许老爷制止。 许墨下了场,躲在后台慢悠悠的吃着悠然送来的冰镇酒酿甜汤。这些日子,他和悠然几乎是天天见面。从一开始,后台休息的空档说上几句话,到后来每天晚上悠然都会在散场之后送宵夜给他吃,再到现在两人天天腻歪在一起,一天比一天熟悉。 他舀起一勺子甜汤,送到了悠然嘴边。 “小傻瓜,以后不用这样费心。” “不,不麻烦。顺手做的。”她今天不能吃冰,见到这冰凉的甜汤也只是就着汤匙略微沾唇,不敢多吃。平日里见到冰的甜的就走不动路,今天送到嘴边的食儿都不吃,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为什么。 “小花的小宝宝们呢?这几晚可还叫唤?” “小花在,它们就很安静,猫妈妈不在,自然叫唤。”许墨伸手擦了擦女孩嘴角的水渍,又就着她用过的勺子继续喝汤。 女孩现在已经十分习惯他的触碰。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点抗拒,时间久了发现许墨很有分寸,对她的触碰并没有下流和侵犯的意思。在她的概念里,男人是危险的生物,但许墨不危险。他是大哥哥,是很让她放心的存在,是不会伤害她的好男人。 女孩来了例假,小腹有点闷痛,自然兴致不如之前,像个小鹌鹑缩在一边不做声,旁边摆着她带来的食盒。 “今天怎么转性了,这么安静。” 许墨趁着她不注意,从身后偷袭,直接把她稳当当的抱在了怀里。 “你……你干嘛啊” 悠然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脸,只怕是连耳朵都红了。她整个人都靠在许墨的怀里,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的身上很暖,手臂结实有力,把她环起来绰绰有余。根本不容她挣扎。 “别动,帮你揉揉”许墨坐下,一手搂着怀里的女孩,一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悠然个子太矮了,她在许墨怀里就像个孩子,双腿架在他的腿上,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脖子。 女孩子的衣服总是穿的淅淅索索,一层又一层。旗袍下是衬裙,衬裙下是内衣,内衣下是白鸽一般嫩生生的乳。 戏子的手长年不干活,自然是比一般男人细嫩许多。他手指灵活,叁两下就解开了她旗袍侧边的一颗盘扣,把手伸了进去。 “穿的……这么麻烦啊。” 男人轻笑,对于解开女人的内衣,他轻车熟路。只是悠然这小姑娘,穿的到底是什么啊?抹胸旁边一排扣子,勒得平平,怪不得看起来那么小。哪天帮她解解放,再揉上一揉,估计还能再大些。 许墨的手掌很温暖,掌心轻轻得揉起来,真的只是揉肚子哦,并没有半点越界举动。他的手只覆盖了她的小腹,却点燃了她全身的血液。 化妆间里一时无话,只有女孩紊乱的呼吸声。 悠然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快,她的身体躁动不安,又怕自己这幅样子让人笑话,只能佯装假寐,闭着眼依偎在他的怀里,享受着男人的按摩。她那副明明很忍耐却又装作受用的样子,让许墨起了坏心,忍不住想逗逗她。 男人的手捏了捏她的腰。 “哈哈,阿墨,别碰那儿,痒,我怕痒……” 悠然像条鲤鱼一样翻了起来,她真的太……失态了。刚刚还装睡,现在笑的花枝乱颤,反差巨大。她特别怕痒,尤其是腰,除了自己,别人根本碰都不能碰。许墨觉得还不够,他一手抱紧她,一手还在捏她的腰,悠然挣脱他的怀抱想下地,被他又捞回了怀里。 “……你叫我什么?嗯?小坏蛋。” 贴着女孩的耳朵不住耳语,嘴里呼出的热气更激得悠然娇喘连连,他太了解女人了,对于悠然这种未经人事的小丫头,他很会撩拨,没有猜错的话,小丫头下面现在已经湿漉漉了。真可惜,她今天来了例假,又是个雏儿。换作其他女人估计早就脱了衣服来求他干一次。 “……哈哈哈,你太坏了……别靠那么近……真的痒”悠然知道自己这样很放荡,衣冠不整,在男人怀里大笑,不住的扭动身体,但是她真的好痒,腰旁的神经忍不住抽搐,根本停不下来。 “我哪里坏?我帮你揉肚子呢?” “你刚刚叫我什么?”男人眼里的光彩错落有致,他喜欢看她这样自在的笑。 “你再叫一声,我就饶了你。” “哈哈哈,好,别……哈哈哈……阿墨,阿墨。饶了我吧,别弄了……” 许墨把手从她衣服里拿出来,女孩立刻停止了笑声。 一切都暧昧的刚刚好。 悠然脸色绯红,眼里含春,头发凌乱,耳朵也被许墨呼出的热气弄得又烫又红。她坐在许墨怀里,夹紧了双腿,又气又羞,一副要哭的样子。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双腿间涌出黏腻的汁水,混合着经血。她渴望更多爱抚,却又可耻自己的这个想法。她大口喘着气,抹了抹眼睛想从他怀里跳下来。这个男人真是太坏了,越来越过分,下次不能再离他这么近。 悠然的扭动,让他的身体起了反应,时候也差不多了,交往了小一个月,该有点进展不是吗?男人一只手抚住了悠然的脸,自然的吻了上去。 “唔……” 悠然真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她甚至忘记了呼吸,他怎么,怎么……她想挣脱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动,吓得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柔软而又微凉,混合着刚刚的酒酿甜汤,醉人的气息。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她是看过外国电影的,同学弄来了票,在昏暗的电影院里大家交头接耳。电影里,男人总是那样深情的吻着女人,而女人也在回应。看得小姑娘们捂住脸不好意思看下去。 许墨吻了她。 “你……放开我……”直到许墨伸出舌头,小姑娘终于开始反抗了。她一把推开他,转过脸大口的喘气。她没有想到,一向温和安全的许墨怎么会像换了一个人,会这么色情,这么下流,竟然还对她伸了舌头? “好,好,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老手就是老手,拿捏得当,把握着女孩的情绪。男人放开了她的脸,顺势把悠然抱入怀中,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背,轻声抚慰。 “抱歉,吓到你了。” 抱歉,吓到你了,下次还敢,下次他要的更多。 按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几次就可以上床啦。这个年轻,鲜嫩的女孩子将会在他的床上欲生欲死,会求着他再来一次。 “第一次嘛?” 他应该问的是接吻吧。悠然根本没好意思抬起头,埋在他的胸口稍微点了点头。 许墨轻笑,这么说来这丫头还是处女?那他可要温柔一点,给她留一个好的回忆。 门外是有什么人嘛?许墨眯起眼睛,全然不是平日里那副温柔的模样。他怀里抱着悠然不住安慰,看向门外狭长的双眼满是阴戾。 许墨送走了悠然,回到化妆间时,就看到刚刚坐着的位子上那个和他非常相似的老男人。许墨一脸轻蔑,哼了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躲都躲不掉。 “阿墨,你母亲很喜欢这出戏。” 许老爷唤了他一声阿墨,时隔二十多年,再次喊出了他的乳名。小时候他总是这么叫他。 “你没有资格提我母亲。” 许墨显然不领情,这么多年来萦绕心头的噩梦终于还是出现在他的现实生活中。呵,自己的爸爸终于找来,可惜晚了二十多年。 “你母亲她……” 许墨不想听他再提前母亲,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母亲?你也配提我母亲?她二十年多年前就死在了翠红楼。” 许墨的报复才刚刚开始,这场斗争他蓄势待发。 完 第5话许茂给亡妻的一封信 吾妻小桃: 见字如面。 又来叨扰你,会烦我吗?为夫老了,总是絮叨,一些事翻来覆去的说,让你笑话啦。 今日有一个好消息,万不是唬你,实在是个大喜事,故而写信告之,想你得知后也会同我一样欢喜。 近日我寻得咱们的阿墨,十几年了,终于失而复得,真好。寻到儿子,我总算有些脸面来给你写信,接下来的事儿就由我这个作父亲的来料理吧,你大可以放宽心,不必再担忧。 阿墨已经是个大小伙子,跟你很像,眉眼间满是倔强和孤傲。幸而他像你,如若像我那必定是极丑陋粗鲁的。你生的好看,孩子像你这才是天大的福气,我这么鄙夷,像我怕是讨不到媳妇哦。 我那日看到他,唔,这小子正和一位年轻的姑娘嬉闹,很是亲热。倒是翩翩少年郎,风流倜傥也是常事。男欢女爱,情不自禁,都是过来人,就像我们当时一样。 我可不是古板的父亲,我想你也是跟我一样支持“自由恋爱”吧。这是个新词汇,我俩好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时髦话儿。你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自由恋爱,懂了吗? 别的不说,现在咱们家境一般,但还是有些小钱。阿墨中意的姑娘,我会为他好好谋划,他就是喜欢总理家的千金,我也能让她嫁进许公馆,让阿墨如愿以偿。咱们身上的遗憾,我不想让阿墨再走一遍老路。 阿墨娶妻生子,这些琐碎的小事,无非是花上些小钱,你这个作婆婆的不要整日为小事费心,扰了睡眠。你那时嚷着要为新媳妇绣百子被,听我的,这些都可以买,我已在苏州找了绣娘替他置办下,你断不要自己动手,我知道你的手工比她们都要强,但百子被就是图个吉利,做做样子。小桃要是在灯下熬坏了眼睛,不值当啊。 细细想来,我们当日一别,已是数十年没有再见。那天你哄阿墨睡觉,嘱咐要我及时回来替他做生日,我都记下了,不曾忘。可惜等我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这个约定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完成,一直欠着,为夫甚是愧疚。 小桃,好多年了,我还是会梦见你。梦中的你依旧那么年轻,一如当日初见。 我时常会想,你这么好的妙人儿,如果不是遇上我,应该不会这么早的离开人世。我不是个好人,为什么老天会安排我遇上你呢?你救我于水火之后,却又独留我一人在世间煎熬。 你对我的好,这辈子我都还不完。 我或许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我对你,只有纯粹的爱,天地可鉴。我拼上性命,打下这偌大的许氏江山无非是想你和阿墨过得无忧,没想到反害得你香消玉殒,想到这里我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再把害你的人从乱葬岗里挖出来再讨伐一遍。他们真不经折磨,我还没下狠手,却都死了。他们对你做的事我还没有一一回报在他们身上呢。 这些年我过得如同行尸走肉,想去那边陪你,怜你苦怜你忧,怜你颠沛流离,怜你孤苦无依。又怕你怨我没有安排好阿墨就一人贸然前来,只能独自苟活人世。 苦了我们的阿墨这些年来流落在外,他原本应该过着少爷一般富足生活,却因为我的疏忽过错,小小年纪就要去戏班练功,缺了本该有的父母的疼爱,这些通通怪我,怨我。 小桃你放心,不久,我就会迎阿墨回家,到时候咱们一起生活。 他不愿意?不会的,我的儿子,我自有办法诱他归家。 我知道你向来不喜别人进你房间,前日有不长眼的惊动你,我已将这人处决,种了荷花。小桃万万不要为这种小事生气。一条狗命罢了,不值得你恼怒。 这些年我做很多事都是为了弥补你。 望你泉下有知,心里也舒服些,不要再独自难过,你再掉半滴泪,可就把我的心都揉碎了。 天气渐热,知你爱吃石榴,已派人去南边采买,数日后,我会亲自剥好贡上。小馋猫,不要等得太心急啊。便是吃,也要留得分寸,当心脾胃。 我们刚在一起时,我教你习字,你问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是什么意思,我没有教你,那是因为那时的我也不懂其中深意。现在……我全然是懂了。 好了,就写到这里,向小桃问晚安。吾妻好睡。 夫:许茂亲笔 第6话鞋票 这间鞋铺悠然路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进去过,都是在橱窗外远远望上一眼,甚至没敢细看。光是意大利工艺纯手工制作皮鞋这个噱头,价格就让很多普通老百姓望而生畏。 悠然昨天傍晚就跟小莲讲好,陪她去买鞋,她请客吃冰淇淋。一听说能逛街还有甜品吃,小莲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大早就来悠然家砸门。 两个小丫头一同走在路上,聊着天。 “你怎么想起来买鞋?” “鞋旧了不就要换新的。” “拉倒吧,你脚上的布鞋旧了那么些时候也没看你舍得买新的,现在突然发大财了?快快从实招来!” “好吧,就知道瞒不过你,前儿得了张鞋票。” 悠然按了按手包,确认这张纸还在。 “哪家鞋铺的?” “榆茵大道转角上那家意大利人开的铺子。” 小莲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猛然甩头,飞起来的辫子差点打到悠然。 “那家特别贵!就跟金子打得鞋一样,贵得莫名其妙!” “悠然,你还记得咱们班上那个方盈盈吗,她做生日,她爹送了双这家铺子的鞋,我的天,她吹了一个学期!说什么手工制作,最摩登的款式,那小嘴,吹得是一套一套的。” “我说谁这么大手笔送你这家的鞋票?悠然你认识富家子弟了?” 悠然哑然,她没去过那家店,只是外头瞅着高档,并不知具体价格,被小莲这么一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有没有,就是普通人。” “悠然,你可不要瞒我,普通人哪有这么阔气?莫要交了坏朋友!你不知道,现在外头的男人有多坏!以为有两个钱儿就能怎么地似的!专门骗咱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悠然皱着眉,像在思索什么,既然是面对小莲,她也没有不语的理由,有什么话就直接问了。 “小莲,我不懂你的意思。为什么坏男人要骗小姑娘,小姑娘又没有钱财,有什么好骗的?” 小莲没给悠然气晕过去。 “啊呀,就是骗啦,就是就是,有的女孩子,就是把她给……就是要挨打,或者,也可能……算了,我也讲不清,反正你不要被骗就是了!” 小莲也不懂,但是小莲有娘!她的母亲会告诫女儿,不要被男人骗。她不过是有样学样的说给悠然听,具体为什么骗,怎么个骗法,小莲哪里会知道。 “反正你不要太相信他们就对了!” 二人打打闹闹,说笑着就到了榆茵大道。鞋铺开在闹市区,高高的门头上是花体字的洋招牌,外头嵌了一圈灯泡。橱窗里有最新款式的男女鞋,还兼卖一些皮包,腰带。 悠然坐在豪华的沙发上显得很拘谨,侍者贴心送上咖啡和曲奇饼干,又取了矮镜子,鞋拔子和垫在地上的绒布,做好试鞋前的准备工作。 接待她的是一位年纪略长,汉语讲得很好的外国男人。洋人穿着衬衫西裤,围了张围裙。 “两位小姐想看点什么?” 小莲往嘴里塞着饼干,用胳膊肘捣了捣悠然: “她买,她买,我是来陪着长眼的。” 悠然从绣花布包里掏出块手帕,放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摊开,露出里头的一张鞋票。 “这个可以用吗?” 洋人取过鞋票,一看下面的号码,苍蓝色的眼里多了分笑意,嘴角兜兜,但也没有说什么。 “可以的。小姐想看点什么?或者你说说要在什么场合穿,我们这里都有,我给你介绍。” 洋人说着就自顾自的从鞋盒码成山的墙边随手抽出一盒,单膝跪地,捧上鞋盒。 “试试这个,新到的货,头层牛皮,笔杆跟,这种酒红色极难染。” 这么殷情的服务让悠然非常不自在,阻拦了他正要替她脱鞋的手。她脚上那双缝缝补补的布鞋,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别人脱下。 她试了鞋,发现尺码大小正合适,有点诧异,刚想问,洋人自己就补了解释。 “我看你的身高和手掌大小,大概能猜到鞋码。” “这双合适吗?画报上的新款,很多电影明星也喜欢这种。站起来走走?” “好像鞋跟有点高,我穿不来。” 小莲也说:“这种红鞋子不好配衣服,太抢眼了。” “那要试试舞鞋吗?” 男人又拿了一双香槟色缎面鞋。 “我不跳舞。” “那这种平底的呢?” 小莲抢白:“太老气。” 试了好几双,悠然都不满意,看着摆满了一地的鞋盒,她有点尴尬,又没几个钱,拿着张鞋票就过来试这个试那个,使唤别人,自己的朋友还吃了别人那样多的曲奇饼干。 “那双她可以穿吗?” 小莲指着橱窗里一双白色镂空酒杯跟女鞋问洋人。 “可以的,可以的。这双也是尖货,羊皮,很是柔软,而且这上头的空花是工匠一点点刻出来的,刻错一点一双就报废了。来,试试。” 洋人单膝跪地,隔着围裙把悠然的脚摆在自己大腿上试。 倒是双好鞋,脚感柔软,也显得脚很秀气,复杂的花纹延伸到脚背,鞋跟适中,走路跳舞都可以。 悠然两只鞋都穿上,站在全身镜前,踮脚,转身,回眸。她今天穿了母亲以前留下的白杭罗无袖旗袍,按照自己的身量改了,也算合身,很有一副小家碧玉的味道。双腿匀称白皙,足下的昂贵的镂空皮鞋配这种小美人也不委屈。 “那我就要这双吧。” 洋人耐心解释: “小姐,你的鞋票只能买普通款,这双恐怕还需要补个差价。” “差价是多少呢?” 洋人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数字。 悠然没想到自己挑中的竟然是在鞋票购买范围之外的高档货,忙摆手说算了,不买了,钱不够。 “小姐,你把它带走吧,没关系的,差价小店会自己跟许先生结算。” “哎?你们认识许墨?” 悠然以为许墨也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鞋票,没想到店家竟然认识许墨。 “老主顾了,许先生经常光临小店。” 洋人不便说,许墨是他们店的大客户,每个季度都要买一摞鞋票拿去送女人。有时候鞋票都是连号的,来的女人也是扎堆,所以店员记得很清楚。看到拿着这些号码鞋票的女人就知道许老板的床上又有新货了。 “你拿回去吧,不用担心,补的差价不多,记在许先生账上就成,之前他那些女朋友们拿鞋票来买鞋都是这么做的。” ————分割线———— 与此同时,许墨那边可比悠然张狂多了。 许墨昨晚疯了一夜,后半夜才睡,一大早就被好精力的女伴摇醒。 “亲爱的,亲爱的,醒醒啦,你昨天答应去陪我逛街。” “你不累吗?不累的话,那就再来一次……” 说着就把女人卷到自己身下。 等他们起床,穿戴好,出了门已经是下午。 “这次又要买什么?” 许墨苍白的脸上有点纵欲过度的意思,还打着哈欠,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细条纹西装,一手插兜,一手搂着女伴。 “陪我去买丝袜!你昨晚把我那双扯坏了,你说该不该赔?” 女伴烫了卷发,从额头一直到鬓角都是细碎的发卷,衬着一张小脸越发如花似玉。脸上擦了粉,嘴上也抹了口红,是和悠然那种清淡的女孩完全不一样的美人。 “嗯,多赔你几双,晚上咱们慢慢撕。” “呀,你好讨厌!” 女伴砸着小粉拳讨伐他。 内衣店是女人的天堂,门口贴了张海报。上头是个金发碧眼的洋妞,穿着吊带短裤,搔首弄姿,一对豪乳更是波涛汹涌。 店里出售玻璃丝袜,西式乳罩,吊袜带,束身衣等用品。女伴知道今天许墨买单,一头扎进衣服堆里挑了试,试了买的。 “老许,我多买几件你不介意吧。” “别给我省钱,我钱来得容易,也不干净。” 女店员眨眨眼,准备拿店里最贵的内衣送进试衣间给女伴,中途却被许墨唤了过去。 “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女店员知道这个是个大财主,自然讨好。 “橱窗里那套纯白的,包一套全新的。” 许墨把食指放在唇上,狡黠一笑: “嘘,这可不是送给里头那位的。放店里,我迟点来拿。” 女店员一脸我懂得样子,看来这位年轻英俊的阔少爷在男女关系方面还真不简单啊。 第7话珍珠耳坠 晌午的大街上,胡家少爷正骑着他的战马一路奔向戏院。他现在气极了,像一头愤怒的熊,一心只想找那个男人算账。 身穿制式军装——蓝灰呢子斗篷,被风吹起露出猩红色的挂里,也露出了腰间别的那把枪。 小伙子马靴被下人擦得锃亮,柔软的皮质手套捏着根马鞭,年轻的脸上却是怨妇般的表情。 乱世里,军人特殊的身份总能让人顾忌叁分,手拿枪杆子,握得一手生死大权,更何况是胡少爷这样的世家子弟,族上往旧了数,响当当的大人物一双手数不下。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很好命,不是每一个男人遭遇了和他同样的遭遇都可以做到这样骑着高头大马,孙悟空闹天宫似的直打上门。 说起来,胡家少爷和顾家大小姐订婚已经有些日子。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搁谁那都好事儿,却成了胡少爷的梦魇。 订婚当晚,他喝多了,红烛下看着美娇娘,借着酒劲,对着半推半就的未婚妻做出了那种事。当然喽,他们已经订婚,这种事也是迟早是要做的嘛。 长这么大,他从未像那天那样卑微,几乎是用求的,才提着裤子死皮赖脸的爬上小姐的床,再笨手笨脚的解开她复杂的寝衣,不管是顾小姐香软的嘴唇还是她精心保养的细嫩皮肤,都甚合他心,只是有一件事,让他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即将过门的未婚妻竟没有落红。 顾家一直是上流社会里口碑很好的新式传统家庭,逢节必祭祖,遇教堂也必祈祷。中式教育熟读四书五经,西式教育也能说上一口流利的法语,就连佣人都扎着油松大辫穿打着荷叶边的女仆裙。按理说这种家庭教出来的女儿也应该是既热情奔放又贞洁保守的。 怎么就…… 即便这样,胡少爷也还是忍了下去,默默盖上她的被子,没有多问一句话。 今天是他俩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他早早地从军营里告了假出来,制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寻她,想给未婚妻一个惊喜。准备好了礼物和玫瑰花,却扑了个空。 到了顾府,准姑爷的待遇是门儿都没让进,门房伙计隔着大门同他喊话。 什么事儿? 找你家大小姐。 小姐不在家。 去哪儿了? 戏园子。 感觉像被人兜脸给了一耳光,大家都知道他们订婚了,未婚妻还是按捺不住悸动的心,又去逛戏园子,明显眼里就没有他。 外头老早就在传顾小姐捧戏子的传闻,说是每次那个姓许的家伙在台上唱,她就在底下发疯,又哭又笑,还为那个男人一掷千金。顾老爷根本就管不住。那个痴狂样子,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嚼舌根,这未出嫁的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一个野男人疯疯癫癫,像什么话。 而认识的这一年,胡少爷倾尽所有对她好。他是个粗人,为了哄顾小姐开心,也学些交际舞之类的陪她跳。她喜食巧克力,托了同僚从国外带回来,亲自捧着上门拜访。可惜顾小姐耍脾气,不让他进,胡少爷只得站在门口毒日头下晒着,最后巧克力都化了也没见到她一个笑脸。 他这样碰壁都没挨上的佳人原来早就被先人一手。 这些事他都可以忍,甚至连初夜没落红,他都没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怕影响顾小姐的名声,也怕父母知道,反对这门亲事。 真是养不家啊,自己辛苦追求付出一年,眼看下个月就要办婚礼,她又跑去戏园子捧戏子去了,让别人怎么看?真当他是好性子,什么事儿都由着胡来?这件事不改过来,结了婚他哪里还有点丈夫的威信! 现在就去,配上枪,带上马鞭,如果被他发现,未婚妻真的和那个戏子在一起苟且,他非当场要了那个奸夫的狗命。他倒要问问那个戏子,顾小姐这么美好的妙人儿,为什么碰了她却不肯娶回家,伤了她的心,那也是该死! 胡少爷咣当一下把门踹开,手上握着枪,保险都拉开了,直接冲进化妆间。 “顾小姐呢?你把她藏哪儿了?”他四下望去,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这让他心里舒服不少。 不过在看到许墨的那一刻,胡少爷还是有点自惭形秽,他平日在军队里算是一表人才,可是这么和许墨一比,着实粗蠢了许多。 眼前的男人远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胡少爷原本以为这种骗女人的戏子必定是白白净净,油腻,谄媚的娘娘腔。想不到许墨比他还要高大更多,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看出结实匀称的肌肉轮廓。有棱有角的脸庞,面无表情,墨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颌以及男性特征明显的喉结。 和他比起来,自己这一身戎装倒像是个马夫! “姓许的,我告诉你,顾小姐是我的女人,你别想动什么歪脑筋!她才看不上你这样的人呢” “你算什么东西,臭唱戏的,你养得起她吗?” 许墨眉眼低垂,并没有抬头看眼前脸红脖子粗的胡少爷,这种事他碰多了,沉默就好。 今天穿了件深色的长衫,玄色打的眉子,这么精致的手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半躺在一张藤制凉椅上,淡定的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珍珠耳坠。两根指头夹住耳光的一端,轻轻摆动珍珠。 “你自己做了什么丑事你心里没数?许公子哪天晚上不是夜夜笙歌,打量别人都不知道对吧?除了会玩女人,你还会什么?” 胡少爷有些激动,他就是看不惯许墨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如果许墨立马回骂或者扑上来要和他打一架可能还好点,那副半死不活自顾自的模样真的很讨人厌。 “老子知道你是个小白脸,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不就是靠女人过活儿?!” 面对劈头盖脸的谩骂,许墨十分受用,甚至一脸嘲讽的听着他骂。 好像骂的还不够难听,最好再不堪一些。 好像骂的还不够大声,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许墨就是这样的败类,流氓,混蛋。 最好骂到他父亲耳朵里,那才有趣呢。 许老爷苦苦追寻的儿子就是这么一个人渣。有其父必有其子,人渣爸爸生了他这样的人渣儿子,蛮好蛮好。以后别人议论起他许墨,肯定会说,他爸爸也是个混蛋喽,对他们母子始乱终弃,现在假惺惺的回来认了亲,苦心经营门面,到头来还不是蛇鼠一窝。 想到这儿,许墨勾起嘴角,带上了一分笑意。 见他不还嘴,还笑,胡少爷真是气到不行。 这个臭戏子是在嘲弄他吗?笑话他的妻子早就被睡过?还是笑话他那夜表现不佳,被顾小姐嫌弃了? 年轻的军人沉不住气,举起了手里的鞭子。 “你妈死的早,有人生没人教,吃软饭不说,就知道钻女人裙底……” 动作很快,柔韧的马鞭舒展开,在半空中一紧,又“啪”一声鞭子落下,这一鞭子本应该劈到许墨的脸上。 胡少爷力气本是极大的,这一鞭子下去怕是能把人打的皮开肉绽。 许墨竟然用手接住了…… 掌心的血立马就滴了一下来,手心一片血肉模糊。他的手稳稳的握紧了鞭子,往后一抽,把胡少爷拽到了跟前。 “这戏子还有些胆识,身手也……”身手也非常快,许墨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嘴巴放干净点,你再骂我母亲一句试试看。” 胡少爷只觉得满口腥甜,他吐出了一口血沫,用袖子沾了沾嘴角,玷污了庄重的军装。 “我和顾小姐是过去的事儿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我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这一鞭子算我欠她的好了。” 站在门外的悠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墨。 在她眼里,许墨是个温柔的男人,讲话都不会大声。他喜欢小猫,会和动物说话,会在午后的石榴树下看书,会…… “呵,你有什么好气的呢,我又不是她第一个男人,你呢,你也不是。” 许墨拿起桌上的一件戏服,自顾自的擦起了手上的血,他眯着眼,像个嗜血的恶魔,享受着这样的时刻。血大致擦干净,脏了的戏服被顺手扔在地上。 “至于我是什么人,不劳你费心。我的女人是很多,她们就像我养的小猫。走了一只,还会再来一只。我不强求她们,她们饿了,累了,自然会来找我抚慰。” 许墨用沾血的手捏着那只珍珠耳坠在胡少爷跟前晃了晃。 “回去吧。顾小姐她……不错,好好对她。我也该照顾新来的小猫。” 许墨可能没有留意到,他的小猫悠然已经把这一幕幕都看清了,听清了。 小姑娘觉得脑子一蒙,全身的血液像蒸发了一样,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她想跑开,但是双脚不听使唤,像灌了铅一样。 其实许墨就是这样的男人,她早就知道了吧。明明知道他那么坏,但是,但是她还是选择信任,选择扑向这团火。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说不定外界的传闻是误会呢。说不定自己是特殊的那个,说不定他真心喜欢自己…… 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个小猫?就和小花生下来的那窝小猫一样。软绵绵的爪子,稀疏的毛发,微睁的大眼睛——轻而易举就能被许墨玩弄在掌心,稍微给点甜头就喵喵叫。 “悠然,你怎么……听我解释啊……” ——难得出现一次的分割线—— 悠然这几天总是哭,两只眼肿的和桃儿一样,白天缝衣服时会偷偷抹眼泪,晚上临睡前想到许墨,就又难过的不行,吧嗒吧嗒掉眼泪。 她觉得自己被骗了,但是又说不出许墨哪里骗了她。他从未说过喜欢自己,也从未许诺过婚姻。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一厢情愿。 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男女关系混乱,断了也好,这样的浪子是不可能为她这样的小姑娘泊岸的。早点看清,还来得及规避风险。 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想起这段时间他们共处的时光,她就很伤心。 来自于心脏深处的疼痛。 还算活泼的悠然现在整个人都呆呆傻傻,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满脑子都是许墨。连一向木讷的哥哥都看出来,问她可是病了?嫂子是个人精,猜出个七八分,也不细问。过来人嘛,青年男女这些事,谁还没经历过。 不管怎么样,那只珍珠耳坠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不能丢。 她没有几件像样的首饰,只有母亲留下来的一对珍珠耳环,一只翡翠镯子并一些小件金器。 那日在许墨家,他主动提出替她梳头。摘下耳环,等梳好头戴上时,却忘了一只。耳环还是一对比较好,少了一边总觉得孤单。她看不得这成双的东西落了单。 这天晚饭后,悠然穿着以前的旧衣服——那件粉不粉,灰不灰的旗袍,旧布鞋,衣缘上还粘着裁缝铺里的碎线头,看上去有些邋遢。 她没有打扮,没有梳妆,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就去了戏园子。这次是空着手去,没有再准备什么吃食。 托了茶水间的老师傅把许墨叫到后台一个杂物间旁边。 老师傅看她躲闪的眼神大致猜到了什么情况。 “悠然啊,你别急。我替你叫他出来,你呀你,哎……” 啧啧,许公子风流成性,现在连这么小的清纯姑娘都不放过?看样子又是一场风流债。 她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他面前,头低得看不见脸。自从那天她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许墨追上去却挨了她一个耳光以后,他俩就没再见过。已经好几天,男人的气质就越发阴戾,变得让她有些认不得。 女孩低着头看到来人精致的衣摆,站在他面前,感受到的是强大的压迫感。 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疯狂的心跳,和许墨的鼻息声。 “……我上回把耳环落你家了,一只珍珠耳坠……请你还给我。”她小心措辞,用了“请”字。 “我不会带来给你的。你有胆子,自己来我家拿。”话语里透露出不快,他回答的简单明了,一反往日温柔的口吻。 “许墨,你不必吓唬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女孩背着手,不断揉搓指尖缓解紧张。 “哦?不是哪样的人?”既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这几天还躲着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他对胡少爷说的狠话和气话,这傻丫头都当真了吗? “……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是好人…”还是说不出来那些刺激的字眼去形容许墨,例如:混蛋,花花公子,流氓。 “呵呵,是嘛。” 顺手把她拽进了那间小小的杂货间,里面堆放着各种道具和杂物,两个人挤进去,堪堪能落脚。 他们贴的很近,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许墨打量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 竟然会有女孩为了自己哭成这样,这是他不曾想到的,傻不傻呀。这丫头怕是认真了,真是可怜。不过美色当前,现在收手好像不是他风格。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女孩干裂的嘴唇,真想替她滋润一下。 悠然的嘴唇长得倒是极其标志,肉嘟嘟的小嘴,嘴角含笑,总是这么兜兜的,哪怕面无表情也有几分笑意。 女孩比他矮太多,许墨一只手就能勾过她的腰,缩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让她的小腹紧紧的贴着上自己的腹肌,男人的大手再往下滑叁分,抚上了她的臀部。少女的臀很饱满,像个蜜桃,手掌轻轻兜住,还有一种“啵啵”的颤动感。 另外一只手则是托着她的头,强迫她和自己面对面。 许墨弯下腰,俩人的鼻尖都碰触到了一起,他目光如炬,气势咄咄逼人,即便女孩的眼神不断闪躲,他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这样呢…还是好人吗?…” “你别闹,快放开我。” 女孩的声音像蚊子哼哼,柔弱又无力,奶声奶气,甜腻腻的,嗲得很,与其说拒绝不如说是在勾引。 “那……这样呢” 上回吻她,刚想激烈一点就把她吓坏了,但是今天某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啦。 许墨的舌尖舔上她的唇。 于他来说,这是挑逗的成份更多,诱骗她张嘴,他想品尝她的舌头和唾液。 但对悠然来说则是欲气满满,撩得她都忘了呼吸。双唇紧闭,一味颤抖,小手拿到胸前,搭在男人宽厚的肩膀想推开他。 “乖,张嘴。” 女孩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害怕,不敢照着他的话做,只得憋着气,小手挣扎个不停,推又推不动,就这么僵持着。她的小手下覆着男人发达的斜方肌,欲拒还迎的推着。 男人的舌头舔过了她的门牙,却无法进得更深,只得轻吮她的唇。 “小坏蛋。” 对于女人的身体他很了解,像悠然这种小姑娘应该很敏感吧。动了点坏心思,抚在臀上的手又向下滑了一点,来到了她两腿中间,刚想深入的摸摸看,果然,女孩第一时间紧紧的夹住了他的一只手。 这回她是真的慌了。 “啊,你……”女孩张口惊呼给了他这样的一个契机。他的舌头很容易就入侵了进来,两人嘴唇贴嘴唇,舌头缠舌头,流出了不少口水。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不是悠然能主导得了的。 许墨的吻技很好,由轻到重,从舒缓到激烈。轻舔她上颚的同时不忘去吸一下她的舌头,他的手扶住她的头,让女孩无处躲。咂住她的舌头,又唆又舔,呼出热乎的水汽,交换口腔里的液体,品尝对方的口水。 她的味道真是鲜美啊,清甜的口腔,柔软害羞的小舌。就连呼出的鼻息都是可爱的。许墨觉得自己找对了人,对于这只小猫,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吻,他贪得无厌,想要的还有更多,比如美好的肉体。 悠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彻底蒙了。她忘记了挣扎,忘记了电影里的片段,忘记了在什么地方。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在使坏的男人是许墨。她闭上眼任人鱼肉,小手攥紧了男人的衣襟,肩膀不住颤抖。 “唔……”原来接吻就是这样的感觉…温热,柔软,滑腻以及心悸,还有铺天盖地许墨的气息。 男人稍微停了一下,离开了她的唇,看着女孩一脸迷离沉醉的样子,脸颊绯红,双眼含春,嘴唇也鲜活了起来。他不仅有些得意,更觉得心头的火被浇了一勺油,点燃了无限的欲望。年轻又敏感的肉体,上次没有深入的亲,真是失策啊。 “不怕的。” 再次压了上去,咬她嫩生生的嘴唇,探进去舌头纠缠在一起,舔她的牙龈,轻咬她的舌。 这几招弄得悠然又舒服又痒,浑身酥软,站不住,直往地上蹲,嘴里还不自觉的发出呻吟。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悠然夹紧腿,蹭了蹭会阴。呃……好难忍啊,为什么会这样呢。阴部分泌出鲜甜的汁水,只觉得身上软趴趴,想往许墨身上靠,男人很懂,稳稳的搂住她,拥入怀里,轻抚她的后背,哄着怀里惊恐的人儿。 两个人楼抱着,嘴对嘴发出口水淫弥的声音。许墨很享受这个吻,他很尽兴,也很尽情。如果不是外头有人打扰,他估计能一直亲下去。 “啊,许公子?”茶水间的老师傅许久没看到悠然出来,就寻了过去。老眼昏花,又暗,看的不真切,依稀看到相拥的两个人。 下一刻,悠然夺门而出,羞愤的捂着脸逃走了。老师傅回头就看到从杂物间里走出来的许墨,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唇…… 嫂子回了娘家,家里只有哥哥。吃过晚饭,悠然借口今晚去小绫家过夜,因为小绫的姐姐下礼拜就要出嫁,西式婚纱是买好了。但是呢,她婆婆家比较传统,还是希望新娘穿旗袍。得,只得临时赶一件,叫上几个小姐妹,连夜帮她做出来。哥哥听她这么一说,是去小姐妹那里过夜,也就信了。 出了门,她的内心万分挣扎,今天的那个吻让她彻底明白,自己不过是许墨捏在掌心的一只小猫,时而爱抚,时而冷落。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不自觉的往许墨家方向走。 她不明白男女之间到底是怎么样。之前在水池边洗衣服和大姑娘小嫂子们聚在一起时,听过已婚少妇们之间开的隐晦玩笑。 才嫁过来的小李姐姐,因为她男人长得黑壮,其他的女人们都很羡慕她,说她晚上不得安宁。为什么丈夫长得很结实,小李姐姐就会晚上不得睡呢?难不成夜里让她干活,不许睡觉? 所以,结了婚的男女晚上会发生什么呢?她想破头都没有想到答案,有时她夜里醒来喝水,听到过哥哥嫂子的房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想来应该和这个怪声音有关吧。 走到半路时下起了大雨,她只得一路狂奔,等到缓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许墨家的楼下。 一楼那个绿豆汤铺子还开着,显然没什么人。干练的吴妈看到雨幕里的悠然,有些惊讶,抬抬眉,没有讲话,转身进了里屋。 犹豫再叁,悠然还是敲响了门。低着头,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子可以拧出水,她的鬓角本是极长,打湿了雨水粘在脸上,用手一抹竟勾勒出一个肉嘟嘟的鹅蛋脸。 今天的许墨和她往日见得完全不一样。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他没有穿长衫,简单的白衬衣,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上,袖子卷到手腕处,露出结实的的手臂。 “胆子挺大,真的敢来?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嗯?” 他伸手想去捏女孩的下巴,却被她躲开。 “你现在还来得及逃走。” 悠然脸色苍白,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迷进了眼睛,她用手背不住的揩眼睛,也不知是哭还是雨水刺激了眼睛,眼睛又红了起来。 “请你把耳环还给我……” 这几天的挣扎,决心,反复,思念在见到许墨的那一刻全盘崩塌了。这只迷茫的小猫最终还是决定过来找食吃。 自从她认识许墨那天起,平静的生活像是被丢进一枚小石子,荡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年轻女孩的心智一旦被扰乱,怕是很难回到过去清净的时候呢。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一个惊雷落下。 悠然是最害怕打雷,“啪”一道雷,她下意识的撞开双臂躲进了许墨的怀抱。 “你自己选的,可别怪我。” 第8话初夜(h) 被许墨横抱着上了楼,直到扔在床上的那一刻,悠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那句“你逃不掉了”是什么意思。 借着书桌上台灯微弱的光。悠然看到男人的手伸向了她的衣襟,这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双脚支着身体配合臀部,在床上蹭着往后退。 床很大,她退到无路可退,靠着床头,像个可怜的小兔儿,等着猎人最后的审判。 那场雨淋得她浑身湿漉漉,夏季衣料,薄而透,再加上这件旧衣裳更是洗了很多水,早已没有了筋骨。打湿以后成了深灰色,黏在皮肤上,勾画出身体的线条。脖颈细腻白皙,皮肉下是搏动的脉搏。 她单手掩住胸口,一双泥金小手刚刚勒在脖子下。女孩喘的厉害,胸脯子起起伏伏。微曲的膝盖,露出里面的素色衬裙,和半截白嫩的小腿。 许墨似笑非笑的跪坐在床上,边打量着她,边立起身来解着衬衫的扣子。 “刚刚不是很有勇气吗?嗯?” 轻轻松解开纽扣,当着女孩的面,慢条斯理的脱下了衬衫,并随手扔在地上。许墨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越是漫不经心,对于女孩来说则越是煎熬。 他上半身赤裸,露出精壮有力的上半身。额前的刘海盖过半只眼,仅剩的那一只,透着复杂的情愫,是欲望,是贪婪,是玷污纯洁猎物前的快感。 从第一次见到悠然开始,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那个撞进他怀里的小姑娘,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自己的床上,等待他的抚慰。他们会坦诚相待,会做一些成年人的游戏。她会在自己的身子下高潮迭起,就像以前那些女人一样,欲罢不能,缠着自己的腰说再来一次。 他探过身子,逼近了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该来的躲不掉。 男人的手扯住了她的衣襟,好像他稍微一用力,这件衣服就会被撕裂。悠然一时慌了,哼哼唧唧,只顾着用自己的小手去抠他的手指。掰开一根手指,另外一根又捏了上来,急得她带了哭腔。 “……你松手啊你……” 许墨笑出了声,就着她挣扎的小手,顺势在她手背上印了炙热一吻。 “衣服脱掉,都淋湿了,不冷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哄孩子那样,宽慰着不安的女孩。 看到她那副紧张样子,许墨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无聊。这种事,还是情投意合,双方自愿比较好。这么霸王硬上弓是最无趣,他也从来不屑于这样。如果她实在不愿意就算了,雨小一些就送她回家吧。 扔给女孩一件自己干净的衬衫和干毛巾,松开衣襟的手重重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他们之前那样,许墨一再后退,和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乖,自己脱,要不然会感冒。” 说罢就转身去给她倒热水。 脱还是不脱,这是个问题。 不,这不是问题,应该说谁来脱才是问题。 因为如果自己不脱,有人会帮自己脱。真等到许墨帮她脱,肯定就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解开润湿的衣服,旗袍下是普通的吊带衬裙,衬裙里是她自己做的老式抹胸,那一排排别扭的扣子现在搁着她有点疼。 悠然用毛巾沾干身上的雨水,压了压湿发。再飞快的套上他的衬衫。 衣裳是极大的,长而温暖,把她包了个严实,一直盖到大腿中间。 眼看着自己的湿衣服滴答滴答的滴着水,弄脏了卧室的地毯,悠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卧室连着一个小阳台,外头又是风又是雨,电闪雷鸣。裹紧了许墨的衬衫,赤着脚,把湿旗袍和半湿的衬裙拿到阳台上拧干,用衣架撑了起来。 她身量小小,怎么也够不着那根竹条。垫着脚,努力的想把衣服挂好,可惜总差那么一截,她尝试着跳起来,依旧无果。直到身后一个温热的怀抱把她举了起来。 “怎么不叫我?” 男人的鼻息就在她的耳畔,这般亲近熟悉。 突如其来的双脚离地把她吓了一跳,还没等她挣扎,许墨已经像举孩子一样托着她的屁股送了上去。待她挂好衣服,许墨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向了床。 阳台到床的距离这么近,他却好像走了很久。 原本他不想这样。只是刚看到女孩穿着他的衬衣,衬衣在她身上过于宽大,反而显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凹凹凸凸倒是一副勾引男人的好身材。她的天真烂漫,她的纯洁无暇,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和无微不至的关心一时间都涌上许墨的心头。看着女孩踮着脚,纤巧的双足,跳来跳去的可爱模样,着实在他心里放了一把火,让他燥热到不行,真想把她弄上床好好疼爱一番才好。 既然来了,衣服也自己主动脱了,就没有白白放走的道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但也不算个坏人,只是这美色当前,莫要辜负女孩子的一片心意。 这张西式的铜管大床是进口货,价格不菲。全金属骨架,上面整套的鹅绒床垫,软的像朵云,一多绵软厚实的云。悠然整个人陷在床垫里,脸涨得通红,明明应该是自在的事儿,但她却不敢乱动,因为身上压着许墨。 “你……想干……” 黄昏的灯光下,他把脸凑了过来,不带一丝犹豫,直接贴上了她的唇,吞掉了她说出的最后一个字。已经不是第一次,悠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和上回在杂物间里的一样,探进她的嘴里,做那些不好的事。 不可否认,她很喜欢这种不好的事。嘴对嘴的亲热,口水的交换,舌头间的触感,黏腻的口感,很刺激也很羞人。 那天她从杂物间逃出去以后,靠着墙角平复了很久,心里异样的悸动,双腿间的湿润也让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回家更换了贴身衣物。许墨那情欲的舌吻,让她觉得自己乳房像是要萌发的小土堆,涨得厉害,随时都能挣脱出抹胸,祈求他更多的滋润。 没有束缚,没有要挟,他什么都没有做,却比做了许多都要强。悠然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 她用挺长一段的时间在回味杂物间里的那个吻,同时又在用更长的时间去反省,忏悔自己的过错。 她虽打小没了母亲,但是有些事隐隐约约她还是知道点。邻居大婶和姐姐们常说,身子只能给以后的丈夫碰。给其他男人摸了,碰了,更严重的丢了身子,那就是不干净,嫁不出去的。 明知这样的行为不好,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应该做的,但她依旧忍不住想要更多。甚至在这样一个雨夜,夜不归宿来到许墨家过夜。 那就放纵自己,在许墨的怀里沉沦一次,他,应该也很喜欢这样吧。 比起初次接吻的青涩,这回她主动张开了嘴,渴望那种异样的快感再度降临。 “今天……这么乖?” 惊讶于女孩的主动,许墨愣了一下没有动作,直到悠然喘着气,热乎乎的小舌主动勾上来,他这才热情回应。轻咬女孩舌尖,当她打算把舌头缩回去时,再吸住好好作弄一番,如此往复,两人玩的乐此不疲。 口腔之间出来浓腻的水声,砸吮有声,还有男人隆重的喘息和女孩不由自主的呻吟。 “唔,悠然……你可……真甜。喜欢吗?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许墨咬着她的下嘴唇,坏笑了一下,随即在吻到最动情的时候放开了她。 他撑着双臂,伏在女孩上方,给她一个喘息的空间,也给自己一个打量她的空间。 悠然扭在那里,呈一个s型,身形窈窕美好。忽然失去了热吻的她,眼神迷离,眼睛还有些泛红,连着眼角一并红了,这红直染到鬓角。 只觉得恍恍惚惚,她撇过头,抬起一只手挡住斜斜射来的灯光。凌乱的发丝贴着脸,嘴唇也红肿,十分诱人。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发现许墨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了句: “别看。” 停顿了几秒才小声回答了他刚刚的问题。 “喜欢。” 许墨笑了。 她说她喜欢。 喜欢就好。 大手去揩了揩她额头的汗水和泪水,凝视她躲闪的双眸。直到二人目光对视,擦出情欲的火花。男人嘴角那抹鼓励的微笑,让女孩完全放弃了抵抗,任他为所欲为。 就像拆开一件礼物那样,修长的手指微微划开自己的那件宽大的衬衫,露出悠然圆润的肩头和凹陷的锁骨。 他的手指像带了电流一样,所到之处都让她觉得麻酥酥。指尖划过了脖颈,划到了锁骨,一路往下就是那件碍事的碎花抹胸。 没有急着褪去她最后的遮挡而是抱住女孩柔弱的身子,这般亲昵,让她紧贴上他的身体,相拥而卧。二人慢慢摩挲着,感受着对方的肉体。隔着抹胸,女孩柔美的乳房蹭着他结实的胸肌,让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美感,是一种初生的羸弱之美。 又凑过去吻了个七荤八素,直到悠然完全招架不住,主动抓住他的手搁在自己的抹胸上。女孩低下头,不说话,这是无声的请求。剩下的,就要靠许墨来引导,她,都默许了。 一把拉下抹胸,两只白兔儿似的乳房一下就弹跳出来。女孩小声啊了一下,赶忙护住胸口。 “别挡,让我看看,别害怕。”许墨神情单纯,一副平和的语气哄着女孩,这才让她畏畏缩缩的放下手臂。 少女的乳房丰满挺翘,乳尖粉红,许墨伸手捏住了一只,有技巧的玩弄起来。 “真好看,像只红眼睛的小兔子。” 双指捏住乳尖,碾揉起来,惊得悠然倒吸一口气,却没有制止男人的行为,她闭上眼,轻皱眉头,承受着他的把玩。 “舒服吗?” 她没有回答,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嘴里抑制不住的呻吟声出卖了她。 “还想更舒服吗?” 她很乖,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一切都恰到好处,许墨的下身早已有了反应,他拉过女孩的柔夷小手探向了自己的裤裆。 “啊……什么嘛……” 悠然猛然抽回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许墨裤裆里的……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有些意外,在她的认知里,男女亲亲嘴,脱光了摸一摸,一起睡一觉就是那些已婚妇女口中的坏了身子。 为什么他还要领着自己去摸他……那里。男人的那里到底是什么?摸起来硬硬的,一只手握不过来,还有羞人的温度。 直到双腿被分开,男人跪坐在她的双腿间,悠然还是没有弄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光影中,她看到了男人厚实的胸膛,宽厚的肩膀和紊乱的呼吸。 他压了上来,一只手钳住了她的双臂,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内裤,扯了下来。 男人顺着她的大腿内一路抚了上去,直到触碰到了她的小穴。 像一只鲍鱼,鲜嫩多汁的鲍鱼。那里的肉很湿嫩,微微散着潮气,黏腻的汁水让褶皱的肉都拢在一起,用手拨开花瓣,是已经挺立起来的花核。 “别怕。” 许墨的手指去触碰了花核。 不夸张的说,悠然几乎是要跳起来,她的心脏跳的厉害,脸上滚落了汗珠。这是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感受。自己最最隐私的部位,那种的地方竟然还有这等奇妙之地。浑身的快感像放射状的电流,像夏夜里的微风那样舒爽。她,还想再感受一次。 想着女孩是第一次,夜还很长,不急。 许墨虽是老手,但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黄花大闺女,半点都不想伤到她。 从一根手指再到两根,最后叁根勉强进去。许墨耐心的给她做着拓展,早就泥泞不堪的小穴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她的汁水顺着臀沟就到了床单上,这还没插入,仅仅是用手抚慰就渴成这样子,小穴时促时缓的吸着他的手指。 看到差不多了,许墨扶着分身,对准了穴口,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用龟头去沾了她的汁水,稍微撸了几下。感受到有东西碰到自己隐私的地方,女孩又羞又怕,只是合上腿,奈何被他已经压着动弹不得。 感受到悠然的紧张,他细细的吻了上去。 “你……喜欢我吗?” 这话问的很好,悠然像只骚动不安的小猫,找到了最好的慰藉。这个吻给了她不少的安全感,渐渐的她享受了起来。 她啄了啄许墨的嘴唇,眼睛里亮晶晶,点了点头。 “喜欢我,就听话。” “放松,把腿分开,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 他扶住自己的欲望,用龟头不断的想挤进她的小穴,借着滑腻的汁水,反复开拓着穴口,直到她的小穴适应了入侵者的尺寸。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不住就叫出来,咬我也可以。” 没有太多犹豫,许墨吻着她的唇,握着她的手,下身一沉就这么挺进去了。 是撕裂的感觉。 悠然在这一刻恍惚明白,其实这才是……别人口里的坏了身子吧。小穴里火烧火燎,疼的厉害,让她无暇再思考这些。疼的哭不出声,但眼泪一直流,她不舍得咬许墨,只是伸出双臂紧紧的抱住他,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 一下被灌满,穴口都快被撑裂,刚刚还是紧紧闭合的处子之身,现在却满满当当含进了许墨的阳具,真是淫荡。小穴比它的主人懂事多了,不住吐出汁水去滋润打湿她和许墨相连之处。小穴不自觉紧了紧,像张小嘴,吞下了他全部的肉棒,紧致的收缩惹得许墨忍的更加艰难。 插进去没多久,这种疼痛感逐渐消失,不过也没有快感可言,只觉得被填的很满,涨得厉害。正当她不知所以的时候,身子上的男人开始动作了起来。 壮硕的阳具在鲜嫩的小穴里摩擦起来,来来回回带出不少汁水,阴囊拍打在会阴处混合出带血丝的泡沫。男人很卖力,伏在那里,屁股一抬一抬,回回把阳具送到女孩深处,撞击在她的花心上。 悠然边哭边想去吻他,祈求一点抚慰,但却够不着,像欲海里的一叶扁舟,层层浪花快要把她打翻在其间,坠入深渊,溺死在海里。 “……我害怕……你慢点……” 许墨没有停,甚至更加发疯。他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捏的越发紧,骨节处泛白,生怕她跑了。没有丝毫怜惜,也不似之前的温柔,只是一味抽插,回回到底,直往她的深处钻。他不是没有听到女孩的求饶,只是不忍停下,爽完一波以后,喘着粗气,才在女孩耳边说了句“傻瓜,好好感受一下。”便又换个姿势再次张狂起来。 悠然知道没指望,只能按照他说的,好好感受。她不明白这个温柔的男人现在为什么这样着魔,像个要把她撕碎的猛兽。她弱小的身体承受着他的侵略。微微皱眉,她小心的打量着许墨的脸,那张因为欲望而疯狂的脸。平日里沉静的眸子变得嗜血,颤巍巍的睫毛因为快感而有些抽搐,鼻尖也渗出了汗珠,他抿着嘴唇,看到女孩打量自己这才送上热吻,好好宽慰这个被自己蹂躏的小女人。 “唔……” 悠然喜欢接吻,只有这样,她才能更清楚的体会到许墨对她的眷恋和不舍。 渐渐的,她身体里也蒸腾起异样的感觉,来自血液里的狂欢,既痛苦又刺激的快感一阵阵从小腹蔓延。酥酥麻麻的电流直传到大脑,小穴被填满,来回进出的肉棒摩擦着稚嫩的内壁。而身上压着的,是她心爱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 悠然尝到了甜头,自然的把腿又分开了一些,她想多给一点,好让许墨吃饱。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呼吸间都是他的气味。 男人的汗水沾湿在她的身体上,温热了她淋雨而低温的身体。许墨身材轮廓分明,每一块肌肉在性事上都没有浪费。他小腹紧致,用力的顶着进她的深处。结实的手臂也紧紧箍住自己,牢牢抱在怀里。乳尖蹭在他的胸肌上,痒得不行。 “……我……啊……”竟然有尿意,这么丢人?悠然想阻止他停下,不能再继续了,会尿出来,弄脏他的床。 “…我想…我…我想…”她说不出口,不想扫许墨的兴。 “你想什么?嗯?我在你身体里,你还想要什么?” 男人有些恶作剧,重重的顶了她几下,悠然现在的表现,他很满意,刚刚开荤不知所措的小女人甚是可爱。 “啊……”她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歪过头,留着口水,费力的说出那句话。 “我想……尿尿……”真的快忍不住,她快要决堤了。 “别怕,不要憋着,我,都受着。”他知道女孩这要高潮,才会有排尿的感觉。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笨蛋,就这样还敢来单身男人家过夜。他加紧了速度,想尽快把她送到极致。 “啊……不要啊……” 全部的快感在这一刻都爆发开来,悠然只觉得下身一湿,紧绷的神经迅速放缓,小穴一张一合,如同潮水一样,一阵阵散开。 害怕的抱紧他,闭着眼,夸张的喘着气。她的指甲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状的印记,顾不得那么多,她觉得自己要死掉,身体里的力气被抽干,像离了水濒死的鱼。后面发生的事儿,她就不知道了,只觉得浑身无力,睡眼朦胧,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么快就不行了?”许墨侧过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这还不到一个小时呢,怎么就累成这样?看着女孩的睡颜,他不禁失笑。爱怜的捏了捏她的鼻尖,替她盖好被子,便转身去了卫生间。 她已经够了,可自己还没弄出来呢,不忍把她叫醒再来一次,只好自己解决。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自己把弄出来了呢,他身边从来不却佳人,几乎都有女人帮他排解寂寞,自己解决远不如那些美好的肉体来的受用,折腾了好久,才勉强交待在自己的手心。 等到他解决好,躺在她身边打算休息时,伸手把悠然抱进了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样可以舒服些。他的下巴架在她的头上,把玩着她的发丝,内心却是一片平和。 这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得神奇的感觉。以往也常有女人来陪他,只是完事后他总打发她们离开,不可能留下过夜——他是害怕晚上睡觉时身边有其他人。有时候他也会懊悔,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不大好。睡过以后,他就对她们失去了兴趣,总想换新面孔,换个不同的怀抱。 但是今天,和悠然的这一次,则全然不同。为什么会这般开心呢?是得到了她的身子,还是她说喜欢自己。哪怕那么痛,傻丫头还是用满身的温柔去紧紧抱住自己。就这么信任吗?外头那么大的雨,悠然刚刚辛苦完,赶她走,这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他也舍不得。 可能是累极了,这一觉不仅是她,许墨也睡得很踏实,他打破了不留女人过夜的规矩,环着悠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9话白色内衣(h) 昨儿一夜大雨未停,外头淅淅沥沥下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院子里的石榴树叶子被冲洗的油绿发亮,猫咪们却一只都看不到。 虽说夏天天亮的早,但这会子摸约也有五点多了,许墨的房间门窗紧闭,屋子里还很昏暗。 厚厚的地毯上散落着那件被扯下来抹胸和男人随手脱掉的衣物,还有那条给她擦雨水的白毛巾。 悠然很早就醒了,干睁着眼,没出声。 她枕着许墨的胳膊,缩在他怀里,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外头风雨交加,好像和这里没有关系。她僵在那儿,一动不动,怕弄醒了身边的男人。 他昨晚……应该很累吧,所以这会子才睡得香甜。 脑海里闪过昨夜的几个片段,悠然的内心任有些悸动。 那样沉醉其中的许墨和她平日里看到的温柔男人完全不一样…… 只记得昏黄的灯光,被他扛在肩上的双腿和许墨那张兴致盎然的脸。他贪得无厌,一直索取,一次次调笑着压上来,捏着自己的臀瓣,插到了最深处,嘴里还说着些挑逗的话…… “你可真紧。” “死在你身上好不好?” “再深一些?疼的话,告诉我。” 想到这儿,她便觉得脸红的发烫,心头也上涌出一丝丝不安。 她侧着头听着男人平静的呼吸,把头往他胸膛上靠了靠,耳朵里便传来了有力而又平稳的心跳,心中满是幸福和甜蜜。 昏暗中虽看不真切,但悠然还是努力去端详他的脸。平时,她根本不敢多看许墨,因为每看一次,都会心脏都会狂跳到要爆炸。只有现在,他睡着了,这才敢仔细瞧。 睡梦中,他眉头轻蹙,看不见那双低垂的眼,反而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眼光向下移,是高挺的鼻梁和薄凉的嘴唇。下巴那儿有些泛青,嗯,应该是新长出来的胡茬——她昨晚有感受到,那儿挺扎人,刺得她乳房又痒又红……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悠然不仅没犯困,反而觉得特清醒,此时此刻,躺许墨的床上,正和他赤裸裸的睡在一起,两腿间的黏腻和酸痛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事。 她眨巴眨巴眼,睫毛扫着许墨胸口,那一阵麻酥酥的痒,把男人唤醒了。 意识到怀里的是悠然,许墨嘴角满是笑意,直接手臂环住,搂紧了些,语气满是宠溺,在她的发际线上亲亲印了一吻: “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她被问的一愣,不知怎么回答,只晓得羞红了脸,一声不吭。 “真好。” 悠然真是不一样,她总是那么羞答答,明明很怕,却又不舍推开自己,勇敢的去接受他。弄得许墨总是把持不住的想要挑逗她,想看着她那张惊恐的脸说出还想要,喜欢之类的话。 “既然睡不着,不如我们……” 轻笑着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热气喷在赤裸的皮肤上。男人的笑声闷沉沉,环抱着的手臂也开始不老实,顺着柔软的小腹,一只手向下使坏,一只手往上延伸。 “啊??别……” 许墨竟伸出舌头,舔起了她的脖子,这是让悠然万万没想到的。 那白嫩的,刚刚一握的脖子。 他很专心,一寸寸细密的吻着,舌尖描绘出动脉的走向,舌头表面则用来去感受血管的弹性和涌动。甚至动情时,恶作剧一样轻咬她的软骨。 他很懂如何前戏,也很会挑逗女人。 或许是经验,或许是对情欲的渴望,清晨的男人很容易激动,何况还是自己心爱的姑娘,这么亲密的玩着,许墨下身很快就起了反应,挺着硬邦邦的那话儿,霸道的蹭在她身上。 他含住了她粉嫩的耳垂,湿哒哒的舔弄着,直到女孩发出呻吟。 他就是想听她叫,越浪越好。 “嗯……啊……” 这对悠然来说简直太磨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耳垂那里冲。单薄的身体轻而易举的被他压在身下。 “放轻松,这才刚开始……你要学会习惯。” 一只手轻车熟路的捉住一边的乳房,食指和中指夹住乳头,手掌由慢至快,由轻到重的揉弄起来。 这个举动几乎把她逼疯,身体已经软趴趴,用尽全力想去闪躲,却发现自己被箍得死死的,无处可逃。 “你这里很敏感,昨晚我就发现了,现在我想……” 一只手已经来到了昨晚让他流连的神秘地带,那个温暖潮湿的地方。两根手指拨开黏腻的花瓣,直直探进去,感受到那里已经泛滥成灾,滑腻腻的,还不断的搅弄,想弄出更大的风波。 “嘶,疼……” 再手指插进去的那一刻,悠然疼的倒吸一口气,双腿也条件反射的迅速并拢。 许墨猛然停住,似乎想起了什么。 “抱歉,我忘了,你昨晚……” 昨晚这小丫头才刚开的苞,是他占有了她纯洁的身子,床上弄得斑斑血迹,现在的小穴应该经不起这样的作弄吧。 他很愧疚,连连道歉,单手顺着女孩的背,安慰着她。 “对不起。不闹了,让我抱抱你吧。” 见她不反对,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欲望,把悠然小心的抱进怀里,不让自己的那里触碰到她的肌肤。 他的怀抱温柔而又踏实,让惊恐不安的悠然找到了归属,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平静下来,和他的呼吸保持同步。 其实昨晚他远远没有满足,现在也一样。 她很可爱,也十分美味,鲜嫩多汁又紧致,让人有些上瘾。他得赶紧下床,再这样腻一起迟早擦枪走火。 许墨起了身,抓过一件睡袍,随意披上。黑色的丝绒长袍倒是意外适合他,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前,衬得皮肤有些苍白。因为看不见眸子,他整个人都阴沉沉的,让人有些辨不清现在的情绪。 在悠然眼中许墨是一个温柔内敛的人,但一夜的经历让她改变了许多看法,他好像很放肆又好像背负了隐忍了很多,真让人看不透。 许墨去倒了点热水。 “来,喝点水。” 她小小的,缩成一团,紧紧掖着被子,只露一个头在外面。 男人修长的手指把玻璃杯移到了她的脸庞,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和湿度,悠然不觉咽下口水。估计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怕坐起来会走光,她只是摇头表示并不想喝水。 怎么会不渴呢?就是怕羞,宁愿自己渴,都不好意思坐起来喝水,明明都看光了,摸遍了呀。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含上一小口,二姑不说,突然俯下身凑到她跟前,对上她的唇直接把水灌下去。 “唔……” 悠然被他霸道的举动吓坏了。刚刚甚至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的嘴热乎乎的凑过来,贴近了自己。他的舌撬开了她的牙齿,小口小口的把温水传递进她的口腔。原来是……她下意识的吞咽,温水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暖了她的胃。她其实很渴,贪婪的喝下混有他口水的热水。 一口水喂完,他才放开了她,两人的嘴唇间拉起一到丝,淫荡得很。 “还要吗?” 悠然低头抹了抹自己发红的嘴唇,本想说不要了,她自己喝就好,谁知那边许墨又含了一口凑了过来。他乐此不疲,孩子一般的顽劣,像给小鸟喂食那样,嘴对嘴的给她喂水。 “别,真的不用了…我喝饱了…” 喂完第五口,悠然已经察觉到,这个水喂的越来越情欲,弄得她腿软,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喂水了好吗?喝完一口舌头非探进来搅和一番,直到她挣扎着推开,才能结束这个让人窒息的吻,男人眼里染上的欲色,眼神也暧昧起来。他的手不老实的伸进被窝里磨损起了自己的大腿。 许墨擦了自己下巴那里的水渍,有些意犹未尽。换作是别的女人,现在是万万逃不掉,点了火还想跑?定要压着她共赴云雨,纵情欢乐。有时候迷惑男人,给吃不管饱,欲情故纵是最上乘的办法。 但这可是悠然,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添了些许异样的情绪,这种心疼和不舍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看着她从眼皮下逃过这一糟。追求时可能还有些热切,真正得了手,不是应该要抛弃了吗?为什么反而更上心的紧? “那小生今天就伺候悠然小姐沐浴更衣。” 许墨掀开了她紧攥着的被子,像大哥哥一样把她抱进了浴室,倒没再捉弄她。 直到女孩洗完澡,浑身赤裸,双手交叉,捂住胸口两个浑圆的乳房,从浴室探出脑袋,怯生生的开了口: “你把……地上那个抹胸递给我……” 他这才变魔术一样转身从衣柜里搬出只精美的礼物盒。 挺大的粉色包装盒,上头有英文花体字的标签,外头系着一个颤巍巍的黑色丝带蝴蝶结。 当着悠然的面,许墨打开了这个盒子,里面是层层迭迭的雪梨纸。 剥开包装纸露出了一套纯白的真丝缎面内衣。悠然一时看傻了眼,这…… “穿上试试看。” 没有女孩子可以拒绝漂亮衣服的诱惑。 她很早之前就想买一套西式内衣。立体的剪裁,流畅的走线,还有那些成年人才懂的情趣小细节。 画报上,电影里那些身材曼妙,前凸后翘的佳人们一定是穿这种带钢圈的内衣才会有别于她这种平庸普通的女孩子。只是这种内衣,普通材质的一套都非常昂贵,何况这套真丝缎面的高级货。 许墨倒是很清楚这些女人用的物件该怎么穿戴。 他拥着她来到一面穿衣镜前,立于她身后,哄着她抬起手。 “双手平举。” 悠然只是死死捂住胸口不肯撒手。 “乖” 大手捏了下她的屁股,惊得女孩赶紧放开前面去捂后头。双手挪开,弹出一对嫩生生的白乳鸽挂于胸前,乳鸽嘴巴尖尖,一副懵懂的样子,甚是可爱。若不是答应服侍她穿衣,许墨定要逗弄下这对小鸽子。 扶着女孩的手臂穿过肩带,再固定好罩杯,又不紧不慢的替她挂好每一粒扣子,整理两边的副乳。他心中暗自嘲笑,自己这可是平生第一次帮女人穿内衣,以前他都是脱内衣的那个好吗? 穿好了上头,他拿起那条薄而光滑的内裤当着她的面单膝跪了下去。 “抬腿。” 就好像某种神圣的仪式,许墨把这一切做的一丝不苟。只是最后帮她穿好内裤的时候,在她微凉的小腹上偷亲了一下作为回报。 站起身,扶着她的肩,让她直视镜子里的人。 “看着镜子,别看我。” 镜子里是一个身材火辣的少女。缎面内衣衬得她越发白皙,丰满的乳房呼之欲出,平坦的小腹和一条堪堪盖住毛发的叁角短裤。 这还是她吗?自己都有点不敢接受。 “你很美,身体也十分的……诱人。” 男人站在她身后,双手环抱抚上她美好的身体。托起女孩的两只乳房,嘴里夸赞有加: “沉甸甸的,很有料啊。” 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了,昨天晚上她长大成人,知道了以往不曾窥探的奥秘。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她鼓起勇气敢问了这句话。 “你这衣服什么时候买的,很贵吧……我……我把钱给你……还有上次的鞋……” 她有些怕,这价格不菲的内衣都不见得买得起。 “送你的,不要钱。至于什么时候买的?” 他突然靠近,双手使坏似的捏了捏她的白乳鸽,坏笑着小声说: “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刻,你信吗?” 这一点他没撒谎,确实是第一次见到悠然,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小丫头撞进他怀里的那一刻,胸围是什么尺码对于他这种老手来说不难猜。 “送你的,穿着吧。” “但是……我……” “昨晚辛苦了,就当是奖励。收下它,好不好?” 他轻轻吻上悠然的脸颊,那句辛苦了很值得玩味。显然他也明白自己昨晚作了什么孽,差点没把她折腾散架,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有些站不稳。 吴妈夫妇起的一向很早,哪怕今天外头风雨交加,没有生意,也按时开了张。两个人悠哉悠哉坐在桌前吃着早饭,桌上摆着油条,小菜和白粥。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啊,你管人家留不留呢。瞎操心,又不是你儿子。” 老头夹起一根油条浸在白粥里,待泡的酥烂,这才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吃了起来。 “不应该啊,许公子虽然风流,但我从没有见过有女孩子等留下来过。昨晚那个肯定是我们睡得太死,人家早就回去了……” 这边话刚讲完,那边就打了脸。 “这么急着走吗?要不,一起去吃个早饭?” 许墨撑着一把很大的伞,领着悠然下了楼。 一阵风刮来,他侧了侧身子替她挡住。 “雨下这么大,真的要回去吗?” “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我去找你,还是你来看我?” “我送你吧。你这是生我气了吗?” 今天的许墨话很多,显得有些患得患失。 悠然接过伞,丢下黯然神伤的许墨,独自冲进了雨幕。 吴妈夫妇表示大吃一惊,大清早的这么刺激,一天的八卦又有了新谈资。 回到家时,哥哥已经出去做工,简陋的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饭桌上还倒扣着一碗冷烧麦,家里老旧的钟有些破败,时针每走过一圈总要发出些咯吱咯吱的怪声,这怪声平日里听了讨厌,现在听了,却让她莫名心安。 悠然去厨房拿出笼屉,把烧麦蒸上当做早午饭。又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换下那套昂贵的内衣,小心翼翼的收在衣柜里,和那双白色的皮鞋一起。 办妥了一切,这才像被抽空了灵魂一样躺到了床上。 现在她整个人脑子里很乱,心里也堵的慌。 昨晚,她和许墨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用姐姐阿姨们的话就是坏了身子,不是姑娘家。 她下意识觉得很害怕,越想越难过,捂着枕头呜呜的哭起来。 她觉得自己不干净了,肯定会被人看不起,婚前失贞以后该怎么正常嫁人?哥哥知道了,会打她吗?许墨也会觉得自己很随便。 真傻,自愿做了这种事,还收了昂贵的礼物,和下叁堂子买进一个人有什么区别?这么没志气,被男人睡了,还收礼物,眼皮子这样浅! 哭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一抽一抽的。她暗自盘算要把礼物还回去。 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是我,阿右。开门啊,悠然。” 女孩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诧异着阿右怎么来了?只能去开了门。 “怎么了?哭什么?” 阿右看到被自己捧到心间上的女孩哭的如此委屈,心疼的不行,一把就将她揽进了怀里。 “我昨晚来找你,你不在。一夜没回家吗?” “被人欺负了?我去帮你解决,告诉我,他是谁?” 悠然本来还没什么,被他这么一问,哭的更厉害。 许墨回家的时候雨已经停得差不多,遇上吴妈夫妇诧异的眼神,他不愿多解释什么。 邮箱里多了一封信。 上头是那个熟悉的火漆印。 许墨拆开信,大致扫了几眼,脸色越发难看,随即抽出里头的支票,便把信撕了,丢进了垃圾桶。 他径直走进了厨房准备起猫饭。 小花吃完了饭,还是不肯走。歪着脑袋对他喵喵喵的叫唤。 “小家伙,你在找什么。” “在找悠然吗?” 许墨恢复了平日里温柔的样子。他爱怜的把猫捞进怀里,吻了吻猫咪的前额。 “我是老鼠,你是猫。而她……她是人,和咱们不一样。” “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第10话他碰得,我碰不得? “哥,头还疼吗?” 悠然蹦蹦跳跳,叁两步就进了屋,手里头端着一盏小碟子,里头盛着好几片刚蒸好的白糖发糕。发糕松松软软,撒了些青红丝,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嫂子没有接过碟子,只就着悠然的手,捻起一片塞进嘴里,转身去拧毛巾。 “又是阿右妈妈给的?真是有心。” 哥哥半靠在床头,脸色不大好,显得有气无力,短短一句话,还咳了好几下。 “跟你说了,上工回来别立马喝凉水,就是不听。着凉了吧!该!” 嫂子嘴上这么埋怨,手里的活儿却很麻利,搓好凉毛巾敷上他的额头,又倒了杯温水递到哥哥嘴边。 “多喝水,少讲话,仔细伤了神。” “晚饭吃过啦?” “嗯,阿右妈妈炖了老鸭汤,叫我去吃的晚饭。”悠然没好意思说,拢共就炖了一只鸭子,阿右恨不得把半只都撕了放她碗里。 嫂子哪里不明白隔壁邻居家的心思,叁天两头叫妹妹过去,给吃给喝给穿,分明就是想讨她作儿媳妇喽。对方不点破,他们家又不好先着急,只能这么等下去。阿右这孩子不错,眼皮下长大的小子,知根知底不说,难得他对悠然有心。 发糕不多,几口就吃完,她来到隔壁还碟子。 “王家妈妈?!” 已是傍晚,屋子里没开灯,门掩着条缝,叫了半天也无人应一声,阿右妈妈应该是出去了,家里没人吧。 悠然习以为常的推门而入,这个邻居家她太熟悉,进门就跟回了家一样自在,并不见外。 她轻手轻脚的把空碟子放在桌上,转身要离开却刚好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真是吓了她一跳。 “别怕,是我。” 是阿右的声音。灼热的气息就在她的头顶,还有不匀的喘息声。 接下来,她被阿右扎扎实实的环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和许墨不一样,长期的体力劳动让这个少年很是健壮,不同于许墨的精致和温柔,他闻起来是干净又清朗的。阿右总是让她觉得很有力量,也有着满满的安全感。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哥哥,是会在她难过害怕时,挺身而出,护她在身后的青梅竹马。 感受到这怀抱越收越紧,悠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挣扎的想躲开却发现已经动弹不得。 “唔……让我抱一会。” 耳边是他激烈的心跳,一声声敲进她的身体里。少年把悠然的头按在怀,自己则是把脸埋进她的发间,贪婪的嗅着属于她,独有的香气。很多事是男人的天性,不需要人来教,阿右一只手扶着女孩的后背,另外一只手则是一路向下,隔着薄透的衣服摩挲着她腰间的皮肤,这手是越摸越顺溜,身上也开始燥热起来。 如果换在以前,悠然可能并不知道这样一个暧昧的拥抱代表着什么,但自从上回和许墨突破男女大防后,她就对这些事意外敏感,也对男人格外小心谨慎。 她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黑暗中,阿右靠的很近,他的吻已经贴了上来,伴随着淡淡的酒香,嘴唇有些干裂,也因为紧张而略微颤抖。 “你……不要啊……” 少年没什么经验,只知道胡乱亲,吻着她的脸却没有亲到嘴,手也不老实,四处揉摸起来,弄得悠然非常害怕。 “你放开我,放手!” 女孩像个小兽一样无力的挣扎。 他原本不想这样。 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闪进了自家的门,他的内心感受到无比柔软和迷恋。可能被酒精冲昏了头,看着女孩轻快的样子,阿右觉得心里燃起一团火,灭都灭不掉。 这么多年来的爱恋在这一刻快要把持不住,泱泱的爱意就要决堤,这颗真心想要冲出胸膛,他急于证明自己,急于去占有心爱的女孩,急于去留住她。 所以他抱住了她。他真的只是想抱抱,至少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但真正拥美人入怀,她的丰盈,她的纯美,她的娇羞无一不让他想索取的更多,尤其是她一挣扎,丝丝扣人心弦的体香就钻入颅内,约束了他仅存的理智。 “悠然,我好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 “你就给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少年的手终于摸上了春梦中那两团晃动的软肉,如他料想的一样,那里香香软软,手感很弹,大力揉搓还能听到女孩的喘息声。 阿右更是恶劣的直接掀起了她的裙底,直托着她的屁股想扯下内裤。就差这最后一步,她就快成为他的女人,只要剥光她,冲撞进去,就可以…… “不要啊,放开我,许……墨……救……” 挣扎间她一时失语叫出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许墨。 悠然自己都楞住了,心里伴随着这两个音节而跳漏了半拍。 这个名字,她曾无数次在内心呢喃,在纸上描绘,在唇边低吟。这是对她很重要的名字,填补她青春,占据她心灵的名字。 只是那晚过后,一切都变了。 她害怕的不敢再提,不敢再听,更不敢再见许墨,好像逃避有用,把脑袋深埋进鱼缸,否定之前的一切。她以为可以忘,却发现没出息的自己在这紧急的一刻,竟叫出了许墨的名字。 光影里,撕扯衣物的声音停了下来,阿右像一只匍匐着的野兽。他喘着粗气,咬着嘴唇,胸膛起起伏伏,尽力克制住自己。 “抱歉…我…” “啪。” 悠然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打的他无话可说。 见阿右松了手,女孩想赶紧逃跑,却不料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向后摔了过去。 “对不起,摔疼了吗?” 恢复理智的阿右伸手去拉她,借着月光,他看着悠然满脸是泪,脸上的表情是伤心,是恐惧和失望。她连滚带爬的冲出了门,留他一个人独自傻站着。 “许墨?” 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少年的眸子变得阴沉沉的,一改往日的单纯和朝气。 “许墨能碰,我就摸不得?呵呵。” 那晚悠然一夜未归,第二天却哭的眼睛都肿了,还说什么去了好朋友家过夜,这种谎话骗骗别人可以,糊弄他还差的远。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舔舐自己的利爪和獠牙,看来十分不满。在动物的世界里,为了雌性伴侣,雄性大打出手的太多了,甚至不惜用生命去争夺去捍卫自己的交配权。 其实人和畜生本质上也差不多的,不是吗? 阿右几岁时就认识了悠然,从小陪着她长大,一直疼着爱着护着,就是想等她开了窍,再坦露心迹。现在突然有野狗冒出来想要过来抢食,他岂容别人觊觎? 阿右捏紧拳头,把骨节捏的咔哒作响,走出了家门。 第11话翻阳台(h) 哥哥染了风寒,病倒已有几日,汤药一幅幅吃下去,痊愈也要有个过程,好在有嫂子在家照顾,悠然要搭把手,也就没空再出去玩儿,更没空去见许墨。 夜深了,嫂子忙活一天,躺下便入了梦乡,哥哥吃了药也睡得沉。 她冲了个凉,披散长发,穿着碎花布睡衣,拿把大蒲扇,躲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大咧咧的扇着风。 房间不大,开了扇窗。窗台上是一些盆栽,窗外则是一片如水夜色,高悬的月照得小屋里一片清明。 忽而又闻耳边有蚊鸣声,悠然就取了盘蚊香,蹲在地上点燃。她心不在焉,一次次划过火柴,却又擦不着,最后随着一声叹息,终于成了。 蚊香的青烟袅袅升起,混合着窗外遥远的蝉鸣声和空气里的湿热,都预示着盛夏的到来。 小姑娘心里乱的很,坐立不安,躺下又睡不着,干脆坐到台灯下,翻出一本以前小姐妹送的言情小说看了起来。 封皮上绘着才子佳人,字里行间都是少女情怀。一个爱,一个不知道对方爱着,就是这样兜兜转转的剧情,好没意思。面对摊开的书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她无心阅读,同样的一页敞开许久也不曾翻过。 小丫头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打着扇子,双眼望向窗外直发呆。 悠然思绪正浓,窗外有几声猫叫,也不曾在意。 她确实是故意躲着不再去见许墨,后来想想,自己也没有生他的气,只是心虚,不敢见到他,也怕再面对那晚的事。 哎,一件未结,又生一件。 今天阿右的举动也把她吓得不清,那一刻的他好像变得很陌生。这么久以来,自己都是把阿右当成哥哥,从来没有其他想法。但今晚的事,也让她明白,阿右和她的想法并不一样。他对自己是有欲望的…… “喵呜,喵呜!”楼下是哪只野猫不停的叫。 悠然没搭理,继续想心思。 换在以前,如果阿右真的开口提婚事,她应该也会立马告诉哥哥嫂子,听从家里安排。只是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因为有了…… “许墨?!!” 楼下的猫闹得厉害,悠然不耐烦,趴在窗口,俯身看下去,竟看到了许墨! 悠然家住的是老式筒子楼,下头是个废弃的院子,除了高高累起一堆杂物,旁边还有一棵粗壮的老梅树。 认识悠然,是许墨生活里最大的变化。 他们时常相见,大多是女孩主动来找他。只是这一次,相隔这么久,许墨才意识到什么叫作相思入骨,这也是他不曾体会过的情愫。 他刻意回避这段感情,自欺欺人的把自己对悠然的感情归结为——情欲。这么想的话,他心里是不是就能宽心许多?明知自己是没有未来的人,却还是愚蠢的跌入情感的漩涡。 既然已经得了手,应该就满足了。真是贪心的男人,他觉得还不够,内心像破了一个窟窿,还想要更多。 原来那一晚的欢愉,真正食髓知味的那个不是悠然,而是许墨自己。 悠然离开的当晚又有年轻的女孩来到了他的房间,搔首弄姿,这本该是个美好的夜晚,但就在那一刻,他突然失了兴致,悻悻然打发走了老相好。 既然小姑娘躲着不来找自己,那就去看看她吧。就跟外国电影里的一样,大半夜爬进了女孩的闺房,与她幽会。幸亏夜色正浓,要不然许墨也会因为自己做出这样荒唐可笑的行为而羞愧,有了月色的掩盖,一切都成了浪漫的借口。 依附着老树,叁两下就爬到了杂物堆的顶端——这时已经离悠然房间的窗户不远。顽劣的男人学起了猫叫,想试探下她的反应。 许墨抬起头,眼里是错落有致的光彩,他本生的俊郎,月色下更是显得清风霁月,神采非凡。看到探出脑袋的悠然,更是来了劲,手脚并用,灵活的爬上了二楼。 等悠然缓过神,男人已经翻过了窗户,跳进了她的房间。 “……你……” 看到这么一个刚刚还在想的大活人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女孩惊得说不出话。 “唔,累死了。终于爬上来啦。” 许墨欣长的身子站在她的小房间里显得有些局促,仿佛他动作大一点就能把家具打翻。 他的笑容狡黠而又自信,小台灯的光只能照到他的胸口,暗色中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十分自负,他抬起头,挑眉看着悠然。 他不信她不想他。 “想躲我到什么时候?嗯?”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那声“嗯?”更是触碰到了心底,击碎了她的伪装。悠然实在撑不住,扑进他怀里的一瞬间掉了眼泪。 “傻姑娘,想我为什么不来见我?” 把头埋进他怀里小声抽泣,把这些天的怨恨和今晚的恐惧都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泪水涟涟,打湿了他的衬衫。 许墨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伤心。别哭了,你的眼泪……我没有任何办法。”温柔的用指腹擦拭了眼泪,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小花也想你,我替它来看看你。”胡说,小猫怎么会思念人呢?看来只有他相思比较重而已。 “你不要命啦,还翻窗户,跌下去怎么好?” “吃过晚饭了吗?我去给你做宵夜。” 许墨是吃了晚饭的,但一想到小姑娘要特意去为了他做宵夜,立马表示自己没吃晚饭,饿得不行。 “嗯嗯,那你等等我。” 房门打开一条缝,确定哥哥嫂子还在安睡,悠然溜进了厨房。 许墨好奇的在她房间里四处打量,最后目光聚集在写字台的一个角落里。 啊哈,台板底下压着一张悠然的小像,是以前念书时同学偷画的她,倒是十分有趣。 这个同学画功了得,也很熟悉悠然,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侧影,很得神韵。小像里,悠然眉眼低垂,托着腮在发呆,就和她平时一样。柔和的下颌骨,放松的嘴唇和斜扫入鬓的狭长眉眼……小像被装裱得别致,右下角还有她自己的签名。 许墨掩着嘴,会心一笑,抽走了那张小像,放进了自己的钱包。又把钱包里自己的照片压在了悠然桌子下面。 说来也巧,许墨的照片也是朋友偷拍的,石榴树下他抱着一只猫咪在打盹……照片里的许墨眉眼舒展,再没有心机和计划,就和怀里的猫咪一样纯良无害。 不一会,房门被顶开,悠然端着一只青瓷小碗转了进来。 “你做的?” 是酒酿汤圆,加了勺糖桂花,分外香甜,满是桂花的香气。 “嗯,快吃吧,家里只有这个了,芝麻馅儿,我下午现包的。” 灯光下,男人伸展着长腿坐在她的床前,热气腾腾的汤圆熏得他眼睛有些湿润,水色氤氲,隔着热气,看到床上坐着心爱的女孩,心里一片安宁。这间小屋和许墨格格不入,倒是给他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哇,好烫。” 一口下去,许墨被烫的够呛,舌尖立马红了,火烧火燎,幸亏只是舌头沾了汤,要是这整团火热的糯米吃食直接吞下,岂不是要把食道烫化了? “快吐出来,没事吧。”女孩一脸关切,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紧张。 “小心啊,吹一吹再吃。” 女孩有些嗔怒,接过碗,撅起小嘴,细细的吹了起来,就像喂孩子,末了,还用自己的嘴唇触了下汤圆确定不烫,这才送到许墨嘴边。 “现在不烫了,你吃吃看。” 许墨乐得她这样低眉顺眼的服侍,张了嘴一口吞下。米团香糯,芝麻浓香,醪糟也不是很甜。 “第一次吃你做的东西,真好吃。” 东西好吃,情话更好听。 “哎?我以前不是包过蒸饺给你吃过?” 得,说漏了嘴,那碗蒸饺许墨压根没吃,光顾着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最后全倒了。 “咳咳,那个……你也吃啊……” 悠然小嘴肉嘟嘟,吃了烫口的食物更显红润。沾上了莹薄的汤汁,她舔了舔嘴唇,粉色的舌尖略过齿间,贝齿咬住一只糯米团子,留下小小的牙印。 再平常不过的这个动作在许墨看来却欲得很。宽松的花布睡衣下,女孩并没有穿内衣,两只白乳鸽应该也很期待他的爱抚吧。 “哎呀,刚刚烫的好疼,你帮我看一看。” 许墨微微张开嘴,并不把舌头伸出来,就要悠然替他吹。 “啊?还烫?我看看。” 女孩毫无戒心,只当他是真的被烫狠了,巴巴的丢下碗,欺身过去,不想被他搂进怀里吻了个天翻地覆。 悠然嘴巴很热,还有芝麻的香气,让他吻得很动情,连亲带咬,还用手扶住她的脸,不容挣脱。 “你……混蛋……” 嘴上这么说,但她的身体没有抗拒,手腕环上他的脖子,虽不知如何回应这个吻,她只想抱的更紧的去附和他。今晚第一眼看到从窗外爬上来的许墨时,内心的惊喜和悸动就已经注定日后的万劫不复。 “真的烫,不然你舔舔。” 他把舌尖伸进她嘴里,女孩当真用自己舌头去碰了碰他的舌头,小声嘟囔: “不烫啊。” 随着男人的轻笑,她知道自己中计了,小拳头胡乱捶了他几下。 她喜欢和许墨接吻,也喜欢他对自己做的这些下流的事。这种唇齿间的纠缠让她情欲高涨,不能自控。 许墨向来是男女方面的老手,只叁两下就把悠然剥了个精光扔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披在胸前,遮挡了一对乳鸽,两腿紧紧的夹着像是有不能被发现的秘密。 “你双腿间藏着什么好东西,夹得那么紧,不让我看?” “别看。” 小手试图去遮挡浓密的毛发,最后被许墨抓住双脚,直接把她掀翻了过去,暴露出整个阴部。 “啊,别……” “啧,湿了成这样。” 像提着婴儿一样,她那里被看的一清二楚。早就是一片泥泞,蜜汁打湿了阴毛,黏在大腿根部,贝类一样的核心部位不断吐出粘液,空气里都是情欲的气味。 许墨的裤裆也已鼓鼓囊囊。 不需要太多的前戏,两个人都很想要,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悠然的单人床很小,两人躺上有些拥挤,他把女孩压在身下,吻着她的眼睛,分开合拢的双腿,想用最传统的体位进入她。 “我怕……” 上次破处时的疼痛让她记忆犹新,而且隔壁就是熟睡的哥哥嫂子,万一被发现…… “相信我,这次不会再痛了。” 他舔了舔她的耳朵,低声说: “我们动静小点,不会被发现。” 男人握着肉棒沾了她的汁水在穴口摩擦了几次,还故意顶了顶她的花核,等到女孩哼哼唧唧快哭出来时,才俯身沉了进去,虽然还是很紧,步步艰难,但是没有阻碍的东西,用点力便一插到底,略微抽动就听到女孩的呻吟。 “唔……” 悠然紧张的要命,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叫出来……好在确实没有上次的痛,整个甬道都被填满,感觉酸胀酸胀的。 看她逐渐适应,男人才疯了起来,不断的撞击到她的深处。看到她一脸沉醉又不敢叫出声,拼命忍住的可爱样子,只想再多欺负她一点。 “悠然,小嘴可得忍住了,叫出来被人发现怎么好?” 他猛顶几下后,扛起了悠然的双腿,把她折迭起来,阴户大张,这样可以弄得更深。 这个男人真是恶劣,嘴上让她不要叫出声,身下的动作却是想把她捣烂了。 粗壮的男根不断进出粉嫩的肉穴,像是要把那里搅和烂,带出的蜜汁快把床单打湿。 “啊……” 女孩躺在床上,一只手捂住脸,想遮挡她的表情——欲仙欲死,醉生梦死。 “咯吱——咯吱!” 悠然的床真是要命,这张老旧的单人床年久失修,两人动作一大就咯吱咯吱的乱响,差点没被摇散架。 真是扫兴。 “别,停下,许墨,停下。” 她夹住男人的腰,迫使他减速。 许墨停下的十分艰难,而她的小穴也很饥渴,一张一合吮吸着肉棒,想吞进的更多。 “你舍得停下吗?” “动静太大……会吵醒别人……” 悠然也舍不得停下,小穴急瘙痒难耐,弄到最激烈时却要停下,她比谁都郁闷,盘在他腰上的大腿不住的摩擦起来,想缓解自己的不适。 “嘘,咱们试试新玩法。” 许墨一把捞起她,干脆把悠然按在窗台上,扶稳了她的腰,托着高高崛起屁股,从后面操干。 他双手扒开女孩丰满的臀部,就着蜜汁挤了挤,刚刚小穴已经被干的穴口大张,所以他很轻易的又插了进去。 “好紧。”这种站立的体位非常刺激,腿部肌肉牵动阴部,使小穴更加紧致。 悠然趴在窗台上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插了进来,这是她第一次后入,龟头直接撞击上深处,惊得她又分泌出一股蜜汁去润湿连接的部位。 “你……啊……冤家啊…嗯…你这是…啊…嗯……” 像个小兽一样,微张着嘴,留出口水,悠然抬了抬屁股,想让他进来的更多。 “嘘,小点声,你想吵醒邻居吗?” 许墨坏死了,嘴上好意提醒,动作幅度却更大,龟头刮着阴道壁,撞得她臀肉一波波的晃动。 “许墨……那……那有一只猫。” 这种时候,悠然还顾得上猫!许墨向窗外望去,不远处的墙头确实有只橘猫。这只橘猫痴肥痴肥,像个小麻袋,蹲在那里,歪着头看着他俩正在做的事,很好奇的样子。 “嗯,一只猫。怎么了?” 他伸出一只手就爱抚她垂着的乳房,大手紧紧捏住,白嫩的乳肉从指缝间漏出。 “快点赶它走啊,它看着我们呢”女孩紧张的要死,感觉被人窥探了。 “看你怎么了?”男人不以为然,捏起了她的乳头。 “是猫,又不是人。” “羞死了……把窗户关上,求你……”悠然小声哀求,小穴也紧了紧。 “哦,宝贝,别夹啊。让小猫看看你这幅样子,你这样子多好看,叫的也好听。” 眼看着悠然快哭了,他又动了更坏的点子。 “想让我关窗户?求我?” 许墨勾起唇,逗着她,动作丝毫没停,一直在她身体里冲撞。 “啊……嗯……求你了……” “没诚意。”许墨舔了舔嘴唇,吐了吐舌头。 明白了。 悠然费力的转过头,吻上了他凑过来的嘴。 她的吻又香又软,许墨只张着嘴,不肯动,偏要逼着这丫头主动来一次。啄了啄他的唇,学着他的样子,一会舔舔牙龈,一会亲亲嘴唇,一会吸下舌头,忙活的气喘吁吁,没把许墨亲得怎么样,自己却被弄得腿软,蜜汁顺着大腿留下,痒痒的,直往地上瘫。 “啧,就这样?” 行吧,这样就这样。 许墨扶着她的屁股,一边干着她,一边探出身去关上了窗。 直到关上的那一刻,悠然傻了眼…… 窗户上的玻璃反光把他们的身影照了个清清楚楚,就是面镜子! 自己全身赤裸,喘着粗气,低低的俯着身子,高高撅起屁股。脸上则是眼含春水,脸颊绯红,嘴角还有口水的印记,撞击中胸前丰满的乳房不断前后晃动,头发散乱,一副淫靡的样子。身后的许墨比自己情况好很多,身上有件衬衫,不过解开了扣子。他满脸坏笑,奸计得逞,挺动腹肌,大力的撞击上她的肉臀,钻的更深。 “你看看你。” 许墨捏住她的脸,让悠然直视倒影。倒影里,他们想不知羞耻的动物一样,早就没了人的理智和羞耻心。 “舒服吗?”许墨拍了拍她的屁股,不敢太大声。 “嗯……” “爱我吗?” “爱……” 看着镜中的两人交合的倒影,悠然有些迷失。 这样……也很好,至少她很快乐。她喜欢和许墨在一起的自由,喜欢他的随性,也喜欢他的精壮。 悠然脸上漾起满足的笑容,她拉起许墨手抚向了胸前的乳鸽。 “啊………帮我……” 知道女孩已经快了,许墨刚想伸手去摸她的花核就感觉到下身一热,肉穴有规律的开始收缩,女孩发出低吼。 哦?这么快就高潮了?真是一副适合做爱的好身体啊,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胸。 悠然喷射出来的蜜汁打湿了许墨和她的毛发,粘糊糊的一片。 “你月经什么时候来的?”看到女孩也累了,许墨觉得差不多可以结束这次愉快的幽会。 “前天才走。” 她不解,许墨为什么会问这些,只是自己被干的神志不清也就顺口答了。 原来是安全期,那就好办。 他挺起阳具,加快了速度,最后在她的肉穴里射了个痛快,把这段时间积攒的精子一发接一发的全部灌了进去。 悠然趴在窗台上,昏昏沉沉,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伴随着许墨的抽离,她的大腿间留下一道道白灼,有他的体液也有她蜜汁。 “累坏了?辛苦了。” 许墨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就抱她上床休息,心里还赞叹了一句“真不赖啊。” 两人相拥而眠,直到第二天天快亮,许墨才忍住困意起床穿衣服。 黑暗里,细碎的穿衣声吵醒了悠然,昨晚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完全是一副小女人的样子,她不舍恋人这么早就要走,用被子掩着胸口也起了身。 “外头凉……你下去时当心崴了脚……” 小丫头嘟嘟囔囔的说着叮嘱的话。 “嗯,好。乖,去再睡一会。” 悠然懵懵懂懂,乖巧的模样让人无法和昨夜那个纵情欢乐的样子连接起来。 “我要走了,再迟点就会被人看到的。” 许墨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耳垂。又把脸凑到她跟前和她告别。 听着恋人的鼻息就在耳测,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悠然脸红的发烫,主动吻了他,虽然只是贴了贴嘴唇,这也让许墨开心到不行。 “我今晚还来找你?” 女孩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一脸幸福。 许墨心情甚好,神清气爽的摸着黑翻下了楼。原路返回,跳下梅树,爬出了墙,可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他。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晚上了。” 清早的冷风中,阿右踩灭了手里的烟,那点橘色的烟火熄灭在黑夜里,他握紧拳头站在了许墨身后。 “哦?是嘛,我说呢,昨晚然然怎么在我怀里哭的那么委屈?” 转过脸,许墨脸上似笑非笑,毫无惧色。 第12话打架 许墨解决完麻烦,回到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换作平时,这个点他还在睡梦中呢。遥想之前学戏的那些年,哪天不是天不亮就被师傅打起来练功,一天都不得歇。现在真的堕落了很多,或许是心思太重,总不得像以前那样单纯的专心于某件事。 刚到楼下就看见外头停着的汽车。这辆进口车,价格不菲,一看就知道主人非富即贵。 吴妈拿着围裙擦手,朝着许墨努嘴又眨眼,指了指楼上,他大概猜到了来者何人,皱起眉头上了楼。 屋子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多了个人。 男人衬衫配着背带裤,世家公子的打扮,正大咧咧躺在许墨的铜管大床上,不同于许墨的精致修长,这个男人要壮实粗野很多,一张精明的生意人的脸,头发很短,脸颊红润,镀着层光。 “哥,你总算回来了,昨儿一整夜,又去哪儿风流了,我可是苦苦等了你一夜。” 许彧桐脸上半掩着悠然那件抹胸,脸埋在薄薄的布里,捕捉着女孩残存的气息。这是在许墨枕头边摸到的,啧,小丫头闻起来奶香奶香,不同于许墨以往的口味啊,什么时候哥哥开始喜欢这一卦的女人? “你来做什么?!” 揭开他脸上抹胸,许墨语气里满是不悦,不着痕迹的把抹胸迭好收在了身后。 “许大少爷,别这么冷冰冰嘛,我的信你不回,支票里的钱倒是被提走了。我能怎么办,只能亲自上门看你喽。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干什么?” 许彧桐着力强调了,许大少爷这几个字。他单手枕着头,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掏出厚厚一枚信封,随手扔在床上。 “支票里的钱这么快就花完了吗?喏,我又上赶着给你送钱来。我看你那戏也没必要唱了,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唱戏那点钱哪儿够你花?” “这些年我可没亏待你,叫你声大哥,不过这也是你应得的。” “老爷子前段时间不是去找你了嘛,回去就一直念叨,说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回家,让你认祖归宗。” “二夫人可急坏了,打发我来寻你,想看看你的态度。” 许老爷找到亲生儿子许墨的这件事可让全家掀起了风波。表面上大家一起恭喜老爷终于寻得爱子,暗地里都各自打算,做好两手准备。真正的许少爷归了位,他们这些人又要置身何处?最着急的就是二姨太,她坐的是主母的位子,又过继娘家的两个男孩养在膝下。 “我不会回去的。” 许墨轻启薄唇,语气淡淡。他当然不会回去,更不可能让许老爷得逞。 “这就对了嘛,回去干嘛呢,那个家不欢迎你。你就这样继续胡闹,继续荒唐下去,蛮好。” 实际上,二夫人早就觅得许墨,用钱封上他的嘴,单瞒着老爷一个人。他本不想归家,也乐得有人拿钱养他。 送完钱,许彧桐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转身要走,临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八卦几句。 “听说……你最近找了一个小姑娘?叫什么然?”到底是男人,许彧桐不介意听哥哥分享些桃色新闻,一脸兴致盎然的对着许墨挑眉。 “呵,你查我?” 看他提到悠然,许墨一下黑了脸,刚刚还很无所谓的脸现在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你呢?你不也沉迷和自己父亲的女人搞在一起?” 不管刚刚那个阿右,还是现在这个许彧桐,许墨怼起人来毫不手软,一针见血。 “我和她又没血缘关系!” 这回慌了,许彧桐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和自己干爹的姨太太品芬偷情的事儿,许墨是怎么知道的?!他一个人外人,还能在宅子里安插眼线不成? “许彧桐,你别忘了,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眼里淡而缥缈的光此时都化成一把把无情的刀子,刺向了对方,许墨看似羸弱的脸上满是讥讽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就凭你也敢威胁我?” 知道他在纳闷什么,许墨似笑非笑,恶作剧一般从衣柜里捻出一条女士吊袜带,挑衅的扔在许家二少爷身上。 “她很会叫,水也多……” 许彧桐气的发抖,握着吊袜带,上面是他熟悉的香味——这是自己情人的贴身物件。听着许墨亲口说出情人在床上的习惯,他只觉得自己被羞辱,低着头,像头红牛似的喘着粗气,就差没去上来拼命,刚刚的优越感已经跌到泥土里,恨不得活撕了许墨。 “怎么,你也想找我打架?刚解决了个小的,我不介意再打一次。” 许墨解开了衬衫的袖扣,卷了起来,露出结实的手臂,他握了握拳,眼里似乎还有些许期待。 ——分割线—— 终于把烦人精打发走。洗过澡,许墨躺在床上,显得有些落寞,昨晚欢爱的场景还在他眼前,小姑娘一脸满足又隐忍的可爱模样,想来都会心一笑。他摸出那件抹胸,在手上细细把玩起来。 最近是太沉迷了嘛,总想和她在一起,都不想分开。这样不好,像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有牵挂,更不配有未来。一旦有了在意的人,就是有了弱点,不利于他复仇计划。 刚刚在悠然楼下碰到的年轻小伙儿,那副气呼呼的蠢样子,他是过来人,一眼便知是什么状况。 许墨有些洋洋得意,甚至有些炫耀的故意激怒他。对于女人他一向游刃有余,尤其是这个悠然,已经吃干抹净,骨头渣都没吐出来,更不会给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留一口。 “你是谁?为什么会从她的房间出来?” 阿右不死心,有些话他不亲耳听见就不会死心。他手心出汗,竖起耳朵,想得到否定的答案。悠然就是他的魔咒,只要沾上她的事物都足以让他疯狂。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一个……小男孩儿?” 许墨媚眼高挑,柔和的声音像把刀子直往阿右心上插。特意强调了那个“小”字。在他眼里,阿右这样的小男人怕不是个处男,和他这样身经百战的老手能比吗? “你碰她了吗?” 阿右冲上去直接挥了一记老拳,没想到许墨比他反应更快,竟决断的截住了他的手,不同于手上的用力,许墨的声音倒是轻飘飘的提醒: “然然可是自愿的呀。” 她是自愿的,许墨没有动用武力就一个暴击,打得阿右认清了现实。 ——还是分割线—— 几乎一个夏天他们都有偷偷幽会,悠然知道,和许墨幽会,他肯定会想做那种事,虽然自己很害羞但还是尽力满足他,和他尝试各种玩法。 比如有一天下午在他家,衣服剥得差不多了,俩人在床上厮混。 “你在上面试试?” 小脸憋得通红,她以前都是被压着承受的那个,现在第一次自己翻身骑上去竟羞的捂住脸,不给他看。 套在他的分身上,缓缓坐下,女孩眉头紧促,吃力的一节节吞下核心部位,直到整条全部嵌入体内。 “好深啊。”顶着小腹最深处,这种又爽又疼的奇异感觉激得她想逃。 “还不够。” 这男人真坏,双手扣住她的臀,死死的把她钉在那里。他的腰腹肌肉紧实,猛然发力,抬起身,“啪”的一声顶上去,差点没把她贯穿。 小姑娘起初是哭唧唧,后来也没羞没臊的嚷嚷起来,没几下便进入仙境,吐出蜜汁,整个人失去知觉软趴趴的摊在他怀里。 “喜欢吗?这样我这样对你吗?” 许墨亲了亲她汗津津的脸。 “小坏蛋,你一个人爽了,我还没到呢。再来。” ——又是分割线—— 下周就中秋,天气转凉,悠然过得还不错,皮肤比以前更好,皮肤细腻白皙,没有擦胭脂脸上也有红晕。被嫂子说她像个枝头熟透了的沉甸甸的红苹果。 “嫂子,才不要这样取笑我,我最近总不大舒服,晨起有点恶心想吐。”细细想来,月事也推迟了很久,可能是夏天贪凉所以才退后,她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一个月没有拿月经带和草纸,连嫂子都发现了异常。 “悠然,你月事还没来吗?要不要去看大夫?” ——分割线又来了—— 许公馆里,一大家子正忙着准备过节,没人会留意在这上午时分,四姨太会潜进许彧桐的房里,和他厮混成一团。孤男寡女的,还没弄就一副天雷勾地火的架势…… 许老爷动身去了戏园子,这个中秋节,他想一家团圆。 第13话怀孕 已是傍晚,悠然一家子因忙着准备中秋节,都过了五六点,还没吃上晚饭。买了月饼和菱角,又打了瓶桂花酒,高高置于碗橱上面。中国人就是这样,明明一年到头一家人都是整整齐齐,没散开过,却又很执念一个团圆的节日。 老式中药房里有个坐堂郎中。用屏风隔出一间小小的诊室。弄一张方桌,摆一个脉枕,一位老中医坐在内,即可为患者运用望、闻、问、切的手段来诊断疾病,开方子抓药,这种“前厅看病,后堂抓药”的方式,沿袭了千年的中医传统看病模式,方便实惠。 悠然从小没了爹娘,哥哥嫂子就和她父母一样。没有母亲照料,很多女孩子家的事,悠然不懂,嫂子应该过问。月事已过大半月还没有来,嫂子只当她是年纪小,姑娘家月经不调很正常嘛,以后结了婚,生育后自然就好了。 去给哥哥抓药,顺带着叫上悠然。 一进药铺,就闻到浓重的药味。不单单是苦味,还有各种刺激的奇怪的味道。激得悠然胃里一阵恶心。她捂住了嘴,皱着眉,眼里闪过一丝恐慌。 她不敢细想,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怕是胃病,总恶心想吐。” 撇了一眼娇滴滴的妹妹,有些诧异,这孩子平时没这么矫情啊,这段时间是怎么了? 药铺柜台上铺着一排裁好的方纸,拿着小秤的伙计挨个往每张纸上拨着等量的草药。后面作坊里传开了吱吱呀呀碾药的声音。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很平静。 悠然惴惴不安,怕的厉害,心里一阵收紧,她好像在等什么,又不知道到底要等什么。 中药铺的坐堂郎中,年纪有些大,是个精瘦的小老头,已经是中华民国,还打扮的跟个遗老遗少似的,大衫褂子瓜皮帽,也不嫌热。 苍老有力的手指贴上了悠然鲜嫩的手腕,闭上眼,手指略微用力感觉着她富有弹性的脉搏。 老头睁开眼,打量了一下悠然,又看了眼嫂子,继续闭上眼,老神在在的号着脉。 过了许久,老头方才开了口。 “你是她什么人?”他对着嫂子努了努嘴。 “我是她嫂子啊。” 老头点了点头,试探的问: “哦,那她丈夫怎么没陪着一起来?” 哥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自从爹娘死后,他虽穷但也从来没苦过妹妹,更没舍得打一下。可这一次哥哥恨着心扬起了手,毫不留情的扇了下来。 “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这一巴掌被嫂子替她挡了下来。顿时嫂子就感觉背上火辣辣。这要是挨在了悠然脸上,估计会肿成猪头,扇出血来。没有想到自己丈夫会这么生气,下这种狠手。 “你疯了吗?你打她做什么?” 嫂子把她搂在怀里,像只老母鸡一样护住悠然,面对愤怒的丈夫,丝毫不惧怕,摆着一副:你竟然敢打老娘的架势! “说,是谁的野种?” 指着悠然,哥哥挑捡着难听的词语咒骂着。 哥哥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不容易。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份用,中午在外头吃饭也是捡最便宜的吃,白水面条加酱油。别人都说他辛苦,他从来没怨过一句。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远远有比自己的重要的人。妻子就不用说了。妹妹乖巧省心,没有让他操过心,总想替妹妹存下丰厚的陪嫁,以后等悠然大了,体面的嫁出去,也对得起过世的父母。 “好好讲话,她才多大,知道什么野种不野种的。” “你还把她当小女孩?她还有什么不知道。到底是谁作的孽!今天打死你,一尸两命,我去挨枪子,也好过你这般丢人。” 悠然很勇敢,她从不这样。 她胆小,害怕很多东西。她怕蟑螂,每次遇到都会叫哥哥把踩死。她怕打雷,每个雷雨夜都是在嫂子怀里度过的。她还怕会叫的小狗,阿右每次都会把小狗赶走,才牵她回家。 而这一次,她如此坦荡,如此坚定,强忍住了泪水,倔强的抬起眼睛直视哥哥。 “这个孩子我想生下来。” 哥哥抬手又是一个大嘴巴。 “下流呸的东西……” “咳咳……咳……还没结婚的姑娘家就被……就被搞大了肚子,还有脸……咳……” 哥哥病还没好清,情绪波动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时间嘴唇都发白,嫂子赶紧上前替他顺气。 “这种事,男欢女爱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总不能全怪到女孩儿头上吧。” 悠然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哥哥,她有些认不得面前的男人。这个保护她多年,老实巴交的男人终于还是老了。他头发白了,皮肤也起了皱,是码头的活儿太苦吗?咳嗽几个月,也不见好,劝他去西医院看看,打打针,拍个片子,也舍不得钱不愿去。这甘草,陈皮要闹到什么时候! 倒是路过首饰店,回了家哥哥笑嘻嘻的和妹妹说,赶明儿她出嫁,送她一对金镯子可好? “行吧行吧,你能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身体都这样,还吼,我看你是不想好了。出去,都出去。” 嫂子一阵风似的连拖带拽把哥哥带离了女孩的卧室,关上了门,只剩她一人。 房间里死是一般的寂静。 悠然觉得刚刚的勇气耗尽,身上的力气一下被抽空。她摊倒着,蜷缩在床上。终于,眼泪夺眶而出,小脸满是泪痕,眼睛呆滞的盯着蚊帐的顶部。 夏天过完,蚊帐应该可以撤掉了吧,这个保护她这么久的屏障已经落满了灰,完成了它的使命。洗一洗,收起来,明年还能用。 不,它脏了,洗不干净了,应该丢掉。 小手抠了抠蚊帐上的小洞,她想起了许墨。 有一回,她在点蚊香,阿墨抱着她胡闹,火星碰到了帐子,灼了个洞。 小洞四周还有一圈焦。 悠然摸着自己的小腹,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多到可以抵得上她前半生平静的生活,像放幻灯片一样历历在目。 “你别胡说,我妹妹还没……嫁人呢。” “我能说错?这个如果都能弄错,老夫可以收摊不干喽。” “怎么可能呢,她……她还是个姑娘家。” “哎呀,姑娘家?呵呵。” “她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 悠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中药铺,只感觉那慈眉善目的老郎中突然变得眼神龌龊,恶心至极。而周围人的侧目也好像都是在指指点点,背后议论她。 未婚先孕,这是何等羞辱的罪名,但是现在,一切的骂名和屈辱都需要她独自背负。 小小的手心出了汗,黏腻的贴上腹部,任由眼泪滑过,悠然感受着腹部的温度,心中竟有一丝喜悦。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有小宝宝了嘛——她和许墨的小孩。 她甚至可以脑补出一个软绵绵,红润的小婴儿形象,带着白兔耳朵的帽子,虽然这个孩子现在还只是她腹中的一团血肉。 男孩还是女孩?都好。 不知道许墨他会不会高兴? 孩子生下来会像谁呢?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许墨说,好想现在就去他身边,告诉他这个消息。 许墨,我们有孩子了。 许墨,我怀孕了。 许墨,我……能把他生下来吗? 小姑娘真是愚蠢至极,都到了这步田地,还在独自幻想。 好容易安顿好了丈夫,今天的闹剧直到天黑,想到一家人都还没吃晚饭,嫂子去厨房煮了面。下了叁碗素面,嗑了叁个溏心蛋。末了,嫂子叹了口气,把自己碗里的鸡蛋捞进了悠然碗里,又给她那碗烫了一把小青菜,滴了点麻油。 端着滚烫的碗,嫂子都没敲门,直接进了悠然的房间。 “起来吃饭了。” 拧开床头台灯,温暖的黄光刺得悠然眼睛有些恍惚,她用一只手遮住了脸,藕节一般的鲜美胳膊横在了脸庞。 悠然最近胖了不少,手臂,肩头也有了肉,不再是以前干瘦的小丫头。 “还在哭?快把面吃了。” 悠然端着面碗,浅浅的喝了口汤。 灯光下,水汽氤氲,是激烈吵闹过后难得的平静。 她还没有完,她还活着,连同这个孩子,这个弱小的生命一起,同呼吸,共命运。刚刚哭完,悠然整个人还一抽抽,嫂子坐在一旁,眯着眼,细细打量起自己每天都能见着的妹妹。 模样倒是标致。 小时候,悠然就是鹅蛋脸,现在长大了,五官长开了,更多了几分惊艳之色。倒不像是小门小户里出来拿不上台面的丫头。头发浓密乌黑就不说。泪盈盈的大眼睛,长睫毛眨巴眨巴就能滚落一滴泪,好一副我见犹怜的西施样子。美人的眼泪都是晶莹剔透的,眼角的红晕直染到了鬓角,凌乱的发丝黏在白皙的脸上。小嘴也因哭泣有点肿,沾上面汤里的油花,越发饱满诱人。 美而不自知。 妹妹偷偷摸摸的长大,有了成年女性的美感,这份丰盈之美,平日里辛苦劳作的哥哥嫂子又怎么会留意到?家里人不在意,外头的男人们可不瞎。悠然懵懂的长大,并不知男女之间的事儿,这样单纯禁欲小丫头放出来,自然会被男人盯上。 “呕……” 悠然放下碗,捂着嘴就干呕。可能是因为面汤里搁了点麻油,她闻不得那个味儿,才喝了口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想吐。 嫂子替她抚着背,赶忙把面端走。 “这么难受吗?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也不知道心疼娘。” 听到这话,“孩子”“娘”几个关键字句句戳她心窝,绷不住压力,悠然捂着脸大哭起来,像个泪人一样,所有的委屈和自尊都在这一刻崩塌。 她没有娘,她的娘死了很久,可她现在自己却要当娘。 “好了,不哭。哭什么,这种事,不能全怪你,那个男人也有责任。” “我把哥哥气病了,还害得嫂子挨了打,我……我…唔…” 嫂子后背还火辣辣,忍着疼,牵过她的手。 “你哥哥疼你还来不及,他今天是气昏了头,才说出这样的话。他刚刚喘成那样,还跟我说,要去替你讨个公道。” “明天,我们去找他。这个孩子,他得认。他要是肯娶你,倒是好说……” “如果不愿意的话……” 嫂子的话顿了顿,没敢继续往下讲。悠然这个情况,未婚先孕,正规医院会替她堕胎吗?看样子是要找黑诊所,花钱不说,不太安全。 世间很多事都是这样讽刺。 悠然记得最初认识许墨时,在戏院后门,他被几个男人围住,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就和现在的她一样。许墨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看着女孩哭,同行的男人们气的要教训他也被那傻女孩拦下。 今天,往事重演。 这是一个死循环,同样的结尾,不知道是否有着同样的开始。那个女孩是否也是不小心撞进他的怀里,从此被他捕获? 这一回是在许墨家的楼下,哥哥嫂子在悠然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个法租界的小洋房,房子这样气派,应该更贵吧。嫂子琢磨,我家悠然挺有眼光,莫不是找了个有钱的少爷? 哥哥穿了他最干净整洁的衣服。僵硬的领子衬着老实木讷的脸,也没个好脸色,只是暗暗捏紧了拳头,今天来,是为了维护这个家庭的尊严,为了维护妹妹的名声和替妹妹求一个未来。 他心里没有底,只有愤怒和悔恨。他气那个搞大妹妹肚子的男人,也悔恨自己孤独父母的遗言,没有看顾好妹妹。 哥哥想过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让悠然生下这个孩子,多个人,多双筷子罢了,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被别人多说几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这也没什么。他多做点活,多扛几趟米,悠然一辈子不嫁,他也能养活妹妹和她的孩子。 嫂子倒是八面玲珑的伶俐人,一手挽着丈夫一手牵着妹妹。她的想法没有哥哥那么悲观。嫂子要的不是鱼死网破,而是皆大欢喜。既然悠然肚子里有了,看样子小丫头又喜欢那个男人,自然是嫁过去,名正言顺的生下孩子才算双喜临门。 平淡无奇的,悲伤的一家人。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吴妈,她当时正在收拾桌子。 吴妈是何许人也,早把悠然和许墨的事儿看透了个七八分。这么大清早的,愤怒的男人,双眼红肿的女孩子,巴巴的上了门,傻子都能猜到是什么事儿?就是猜不到,凭借许墨以往的风格,也能知道是怎么个状况。 许公子的风流债又找上门了。 吴妈脸上堆着笑,出门招呼悠然。 “悠然小姐,今天风大,快进来坐下。要我替你叫他下来?” 第14话接盘 回到家,悠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瘫在小床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像个断了线的风筝,目视着从云端跌跌撞撞的栽进地平线。 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泯灭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大声哭,怕别人听到,只是一味流泪。 是自己抱有太大期望,还是说对许墨太有信心?是男人都这样,还是许墨不够喜欢自己? 她突然想到一句诗,以前在学堂里学的,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想来字字诛心。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她小声念了出来,其实后面还有两句,她不敢继续念。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她何止是将身轻许人,像个傻子一样,连这颗真心,连同整个人都一股脑的交了出去,半点不剩给自己。 泪珠儿温热,滚落下脸庞,晕开在枕头上。丁香色的枕套打湿后泛出了雪青色的斑块。她手里头捏着块手绢,已被手心里的汗沁湿,也没有要擦眼泪的意思。 悠然始终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上个月他们还花前月下,而今天,男人就要弃她于不顾。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像是被谁按了快进键,让人承受不起。 悠然伸出手掌掩在小腹上,肚子很暖,至少比她的手要热。皮肉下是个小生命,是她和许墨的孩子。他现在或许是一团血肉,以后可能会长成一个婴儿,一个大人,会管她叫妈妈,管许墨叫爸爸。可惜她没有机会再听到。 女人怀孕,又是和心爱之人的孩子应该是个开心的事儿。但这个孩子,与她有缘无分,留不得,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想起白天,许墨那副绝情的样子,她的心就跟破了个大窟窿似的,呼呼往里灌着冷风。她不断回想,生怕漏了哪一祯。他的表情冷漠而又决绝,不像假的…… “你怎么来了?” 其实许墨从看到悠然一家时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愤怒的亲属,哭哭啼啼的女孩子。这样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处理,应该很好解决吧。 钱给足了,再宽慰几句,摆出一副“我也不想这样”的抱歉表情。要是女孩再纠缠,那也不怕,让她继续疯,许墨只要展示下自己的风流史和恶劣的作风,再不依不饶的女孩子看这样决绝也就不敢继续为他留着孩子。 可他绝没有想过,自己面对的会是悠然。 “我……我……” 悠然窘迫的不知如何开口,明明来之前心里打了一万遍的草稿,真正面对许墨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怎么了?” “我妹妹她,怀孕了。”幸而嫂子替她接了话。 “这样啊。” “我是想问问……” “我们是想来问问,你怎么打算的?” 嫂子对许墨倒是客气,毕竟许墨以后也是自家的女婿嘛。现在安排婚事也不知能不能赶在妹妹肚子大起来前安排妥当,等孩子出生…… “悠然。” 许墨半蹲下,目光和她齐平,伸出手和往常一样替她顺了头发。他的指尖有些凉意,碰到了她滚热的耳垂。 他在装,在演戏,撑着自己像以前那么多回一样,玩世不恭的说出这些话,可心里却像刀割一样痛。 “悠然,别害怕,用药线,不会很痛。” 女孩刚刚还倔强的眼神,一下就涣散开,像个濒死的人,她不相信,盯着男人的眼睛,企图再次确认他的话。 药线?那是什么? “我是不结婚的人,你应该知道。医院我给你安排好,钱也不用担心,之后我会给你一笔可观的补偿。你养好身体,不要想太多,懂吗?” 悠然张着嘴,想说的有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她看到男人的嘴在动,说的是中国话,她听得懂,但是字句联在一起她却不明白意思。 直到旁边情绪激动的哥哥,嘴里嚷着“你把我妹妹当什么”朝着许墨扑了上去,悠然才意识到,许墨不想要这个孩子,也没有娶自己的打算。 又是一出闹剧,好在许墨躲得快,并没有被哥哥伤到。众人劝劝闹一闹便也散了。许墨的衣服被哥哥弄得又皱又脏,狼狈不堪,可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理应习惯。 等悠然一家走后很久,许墨都还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发呆,半晌吴妈多了句嘴。 “许少爷,你这是何苦……” “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但是,和你在一起,就是她想要的未来。” 下午的时候,哥哥翻了家里的老本,把能找出来的财务都找出来,连同父母留下的一些老物件。嫂子把自己陪嫁的首饰也捡了几样值钱的添进来。 “我自己的妹子我最清楚,是个实心眼,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孩子她想要,她舍不得。孩子没了,她也会垮掉。想要就留,我就是卖血也会把这个家撑起来,咱养得起,我有一口吃的,然然就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有。” 窗台那儿传来细碎的动静,把悠然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是有人挪动花盆的声响。 许墨吗?是他来了嘛?他总是这样翻进她的房间,带来一夜温存,天不亮又消失在晨雾中,带走她的心。他还是舍不得自己对不对?还是忍不住来看她,对不起? 悠然胡乱拭了拭眼泪,起身看向窗口,来得人却让她惊讶。 “阿右?怎么,怎么是你?” 她愣住在那儿,翻进窗户的不是许墨,而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居阿右。 阿右健壮了很多,他的身影挡住了台灯的光,一片黑影让她觉得有点可怖。 “是啊,怎么是我,不是许墨。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少年一脸嘲讽,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的情绪,他看不得她这幅期盼许墨的蠢模样。 阿右拍了拍身上的灰,挑着眉小声说: “你的闺房,别的男人能翻进来,我就不行?” 他把悠然拉到自己跟前,就着灯光仔细端详了她的脸。 “还在哭?快别哭了,眼睛肿的跟桃儿似的。” 阿右笑得无奈,还在逗她,和以前那个疼她的大哥哥一样。他想装作一副痞样,却发现自己面对悠然始终狠不下心。接过手帕仔细揩去了女孩的眼泪,最后叹了口气。 “知道吗?打小儿我见不得你半点眼泪。” “你每次哭,我都竭尽全力的想去保护你,小时候不知道为你打过多少次架,包括这次也是一样。” 阿右声音沉稳,不像是说笑。 “我都知道了,你的事。” “悠然,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孩子……孩子不用拿掉,生下来,我养。” “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我担着。” 他对视着她的双眼,坚定的说: “他不要你,不要孩子。我要。” 悠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阿右,别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小时候,悠然也是捏住阿右的袖口,认真的质疑。童年里,阿右每次去偷摘树上果子的时候,她都会是这幅口吻,担心又期盼。 “知道,不做什么,我尽力而为,只是不想让你伤心。我晓得,你舍不得这个孩子,既然舍不得那就生下来,好好的爱他。” “别怕,有我在。我虽比不得那个人有钱有势,但我对你是真心,我也能养活你们。” 少年的眸子熠熠生辉,他说出了一生的承诺。 “嫁给我吧,至少孩子有个名分,能顺理成章的生下来,你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别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喜欢你,有一晚犯浑,半夜翻了你的窗户,才有了这个孩子。” 许墨晚上翻窗来找悠然的事儿阿右都知道。 “只要你家人和你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个孩子是那个姓许的。孩子生下来,我会当自己孩子一样疼。” “你哥哥和我母亲那边我去说,你不用担心。” 他晃了晃已经恍惚了的悠然,开了口: “悠然,嫁给我,好不好?成全你,也成全我。” 不知这悠然是否答应了这个求婚,只是这一夜阿右也留在了她的房间,睡到了她的床上,取代了许墨的位置。 “冷吗?冷的话,就到我怀里来。” 阿右搂住主动靠过来的女孩,用自己的胸膛去暖她冰冷麻木的身子。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 有些事是生理反应,阿右本就年轻又是和喜欢的女孩子躺在一张床上,他内心有一万种想法,却又尽量去忍耐,反正以后日子还很长。 第15话钉珠旗袍 悠然打算把最后一件改好的衣裳送去给客人,就和陈裁缝说想休息一段时间。 衣服是银行行长女儿周小姐的,纯白西洋料做的旗袍很是薄透,送来是为了加钉珠。水钻和珍珠送来时,都是当着悠然的面一颗颗点的数。 交来多少颗就都要手工缝上去多少颗。 少一颗,那,就很难说了。 悠然觉得这样有点羞辱人,谁还能偷一颗不成?但考虑到人家愿意支付高昂的手工费,她还是接下这个活儿。悠然明白,孩子生下来需要钱,阿右没日没夜的出去挣钱,她想靠自己多赚一些,不让他太辛苦。 这么脆弱的面料要坠上沉甸甸的珠子很考验技巧,每一针下针的位置都要斟酌半天,下针稳,起针快,悠然真真是熬了几晚上才完工。 出门前,阿右献宝似的跑到她跟前,从身后拿出一只布老虎。 “嗷呜,大老虎,小子肯定喜欢。” 悠然用帕子去给他揩汗,又把手中的茶碗递给他。 “你怎么知道是小子?丫头不好吗?” “看,还有这个拨浪鼓。” 他又从身后摸出来一个拨浪鼓。 “丫头更好,像你,丫头就玩这个,我都买了。” 悠然笑得没有任何负担,面前的这个小男人让她心安,可是也只有心安。真正可以说得上为爱情的男人,也只有那人罢了。 她哭了几日,最后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像阿右说得那样,哥哥嫂子自然是同意,阿右妈妈以为这孩子真的是阿右的,二话没说就张罗起婚事来,亲自去布坊裁了块红布给悠然做嫁衣。 而这份好意是对悠然最大的鞭笞,她时时刻刻在被良心煎熬,在提醒自己:你是个骗子。 阿右说:“然然,早点回来,我永远都会在这里等你。” 这一言便成谶。 悠然送衣服去时已经是晚上,周公馆正在办舞会。大厅里灯火通明,里头轻歌曼舞很热闹,飞扬的裙摆和时髦的舞鞋。周小姐身穿胭脂红洋装,正群星拱月一般在人堆里忙着交际,只打发了伶俐的丫鬟来结算工钱。 “这个衣服不能洗,上面都是装饰品,洗的话会把面料刮破。”悠然陪着笑,嘱咐着。她这几天身上不大舒服,孕吐的厉害,脸色也不好。旧衣服外套罩着件毛绒绒的藕荷色线衫,衬得小脸越发楚楚可怜。 “小姑娘,你也太单纯了,这种衣服穿一次就罢了,我们小姐的衣服,没有穿第二回的道理。” 哦,原来这件在她看来奢侈无度的衣服,别人只是穿一次就罢了,连洗都不会洗,就会扔在一边。 悠然以为珍贵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用过一次就丢掉的报废品。 大厅里音乐声很大,不像是留声机,应该有现场乐队演奏。人们喝着酒,跳着舞,聊着天。这青年男女多的地方自然八卦就多,人们小声议论。 “听说了没,他今天也来了。” “他啊?不是说他最近很伤心,都不肯出来玩了嘛。” “哪能啊,他不来,你能有这么好的酒喝?这么好的舞?许墨不来,周小姐才没这份心呢。” 有钱人家的贴身侍者地位一向不低,就好比《红楼梦》里的袭人,吃穿用度,园子里都比外头好。这位丫鬟着鹅黄小衫,青松如意窄脚裤子,打扮光鲜,说起话来也是生动。 “手工确实不错,钱拿好,不要找了,剩下的就当给你小费。” 没有人再提点数的事。 “今天小姐开舞会,闹哄哄的,要不然,小姐还能问你几句,赏个爱物儿什么的。辛苦你这么晚还特意送来,张妈,来,这位姑娘下去,安排点宵夜。” 丫鬟是个机灵的人,很会做人情。 自从怀孕以后,悠然不是吐就是吐,这会子肚子确实有点饿。她跟着张妈来到了厨房门口的小餐厅。 “小姑娘,你坐一坐,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端上来的是花生红枣汤,奶酥饽饽并一碟绿豆糕。 “呕……” 又是麻油,绿豆糕里哪里有不搁麻油的,多干啊。 悠然一闻到那味儿就恶心的不行,跑出去,下了台阶在小花丛那里干呕。 张妈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吃食,心里嘀咕,这姑娘怎么好好的吐这么…… 哦,明白了。 干呕完了,悠然顺了顺胸口,觉得舒服很多,刚想回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悠然。” 是那个人的声音,许墨?他怎么在这儿? 几日不见,许墨还是老样子,一身摩登的暗格西装暴露了他花花公子的本质。他现在这幅单手拿香槟杯的浪荡模样,在悠然看来很是陌生。 悠然看到他,就跟见了鬼似的,惊恐写在脸上,不住后退。她越是退,某人就越发恶劣的上前,直到把她圈在花园的罗马柱上,退无可退。 还是老招数,但女孩子就是吃这套。 “这么讨厌我吗?” 许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说的委屈巴巴,就好像悠然辜负了他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的是悠然呢。 “跟我来。” 所以,时至今日,这个男人还想怎样? 许墨就是贪恋她这份颤巍巍的乖巧模样,不由分说,把悠然拉进来了一间空屋子还关上了门。 这是间书房,门窗紧闭,孤男寡女。 “你最近如何,瘦了这么多。” 许墨笑的和善,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自若的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手里还摆弄着一只怀表。 “医院你一直也没去,越大越不好处理,懂吗?”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悠然又非常没出息的哭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抓住女孩的手腕一个用力,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刚刚是在吐?闹得这么厉害。” 许墨用嘴唇去贴了贴她汗湿的额头,拍了拍她的小腹。 “是我们的孩子。” “悠然,让你受苦了。” “算了,不说这个,带你去吃宵夜吧,看你刚刚吐成那样,饿了吧。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营养。” 不顾她的反抗,许墨拉着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离开了周公馆。他今天开了车,一脚油门就到了常去的中餐厅。 “给这位小姐上一客燕窝,再来个鲍鱼捞饭,喝汤吗?然然。” 悠然冷脸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毫无胃口,只是想哭,她的头低得很厉害,无比厌恶自己。明明已经答应嫁给阿右,现在却又在这里和许墨吃饭。 许墨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吻着她的耳垂轻声勾引: “然然,今晚去我那里过夜吧,我想你了。” 她此时无力挣脱,许墨就像她的魔咒,把她永远困在他的心灵迷宫。 第16话一封信 许先生: 你好。 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平复心情,整理思绪,这才鼓起勇气给你写下这封信。有些事,我以为还是同你讲明白的比较好。不为别的,只是想为腹中的孩子做一些母亲该做的事,进一些母亲应进的责任。 我不求你的怜悯和庇佑,不贪图你的财富,更没有任何胁迫,禁锢你的意思,这一点万万请你放心,我断不是做那种纠缠不清,索要钱财的女人。 思前想后,我决定告诉你,我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不论你是否同意。 这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的血肉,是我与你相识相恋这些日子以来的结果。我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都不愿意舍弃他。他同我本是一体的。 没有欺骗你。决定留下孩子,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可要把这件事告知与你,却长久考虑之下的答案。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女人是如何有孕。母亲走得早,我就只有一个嫂子,她也不曾教与我这些知识,直到那天在药铺,从老叟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而这个错误,你我是共犯。 那日我得知自己即将为人母,腹中有一个勃发的生命时,我是怎样的颤栗与不安,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涌向了大脑,又随着头皮蒸发出去。我全身无力,却又头脑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已无法掌控未来。 许先生,我并不羞愧于自己的不贞。我忠于爱情,忠于自己的身体,我没有错。或许我念书不多,略识得几个字,可是有些道理,我是清楚的。甚至事到如今,和你做那种事也是我心甘情愿,不怪你。 不怕世人的讥讽,不惧于家庭的压力,我担心的仅仅只是这个小小生命的安危。我是现在唯一可以保护他的人。 我曾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期盼着你给我,给孩子一个家,可是你没有,在你让我去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决心做一个勇敢的人。 面对漫漫长路,抚养孩子长大,去承担母亲的责任,这是我的选择。而你,也选择了你的自由。 许先生,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也是。 初次见你,你的光芒就让我睁不开眼。舞台上你身上有无数人的眼睛,他们为你欢呼,你却报之以默然。我知道你很孤单,即便站在人群中也是彻骨的冷清,我不晓得你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背负着什么,可我只想去你身边暖着你,依偎着你,哪怕燃尽我自己也在所不惜。 我埋进了你的怀抱,再也出不来。这恐怕就是书上说的一辈子一次的爱情吧。 许先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决定离开你。离开你,并不代表我不爱你。只是我已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你想要的未来,我不想做你的负担和累赘,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孩子你无需担心,我还有哥哥嫂子,家里虽不富裕,可也不差这一双筷子。 随信附上一枚平安符,就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好了。 悠然 解释一下。 我本人很喜欢书信体,既能絮絮叨叨又能直接对话。所以榴春记中会穿插几封人物之间的信件,算是切一个角度看问题。等于说是游戏里的约会,分线而已,不影响主体剧情。 首-发:po18sf.com (woo18.app) 第17话上门提亲 第二天的晚上,许墨出家门口没几步,就发现了尾随他的小男人。 该来的躲不掉,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小男人随手扔掉了烟屁股,紧了紧拳头就逼了过来。 他见过阿右,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操你妈的,早他妈想干你了。” 少年速度极快,一记直拳打在了许墨的脸上,他的嘴角很快就渗出了血,应该是牙齿咬到肉,破了皮。 “许墨,你还是个男人嘛?你个畜生。” 许墨口中腥甜,啐了一口血沫。他没有还手,继续站直了挨打。 “许大公子好兴致,一屁股风流债。这次连良家妇女都不放过。” 见他不还手,少年越发生气,下手更狠了,一拳接着一拳,拳拳铆足了劲。许墨则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受着,并不还手。 “你知道她有多难过吗?她那么爱你,相信你,把自己交给你。到头来,你又能给她什么?给不了未来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 许墨心里何尝不难过,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到头来,自己又能给他们什么?他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他妈的今天就替天行道,废了你第叁条腿。” “怎么,不还手?你演的哪出戏?” “嘶,我无话可说。” “行吧,那我告诉你,好让你死心。悠然我娶定了,孩子我会让她生下来。明白吗?你的孩子,会叫我爸爸。” “啪。” 阿右没想到许墨手速这么快,一拳抡到了自己脸上,脸上一阵紧绷绷的疼,上涌的血气又把皮肤冲得通红。阿右自己又哭又笑,像个小丑。 这是许墨今天第一次还手。 “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阿右摸摸脸,一脸得意。 “你打我?呀,流血了。回去悠然该心疼我了。”少年的眉骨那里被许墨一拳打破了,流了不少血,他单手捂住,嘴角是挑衅的笑容。 “她的床,昨晚我也睡了。” 许墨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阴霾,这就是昨天晚上她第一次拒绝他,偏要回家的原因? 看来他对自己太自信了。 与此同时悠然家 几辆进口的小汽车堵在弄堂口,上面下来一票人。邻居们议论纷纷。这是什么情况?这么大阵势。 悠然家里,哥哥嫂子尴尬的坐在局促的餐桌旁边,餐桌上还罩着吃剩的饭菜,这姑且当上座吧。 而下座的是则一对衣着华丽的年长夫妇。 桌子上,地上堆满了礼物盒子,客厅站不下,跟来的随从挤在了过道里。 这个年长男人很高瘦,穿着挺括的薄呢大衣。虽然年纪大了,但不难看出,年轻时这幅英俊的相貌也给他招来不少桃花。他的面部线条优雅,低垂的眼,和似笑非笑的唇。 “都是犬子的不是,让令妹受委屈了。” 许老爷很少会讲这么软的话,平日里都是别人惧怕他,他都没机会说示弱卑微的言语。 “许墨这孩子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啊呀,这个混小子真是……听到这件事,他爸爸气的要揍他。” “年轻人,很多时候情不自禁,我们都是过来人,能理解能理解。” 喝了一口茶,继续笑: “他做的孽,他不认,我们作父母的,明事理,讲道理,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年长的妇人有点胖,妆容得体,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太太。电光蓝的丝绒旗袍上妆点着别致的钻石胸针。嫂子仔细瞧了瞧,哦,不仅是钻石胸针,那手上的,耳朵上的,这明显是一套嘛。 “悠然小姐现在身怀我们许家的骨肉,我们年纪大了,老了嘛,就想要个孙辈。不一定是孙子,男孩女孩,都是好的,我们都疼。” 妇人对着躲在后头的悠然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多标致的小姑娘,难怪我家许墨这么喜欢。别怕,来。” 二姨太慈眉善目,一看就想让人亲近。 “我们许家做的是珠宝生意,第一次登门,太仓促,去店里拿了几件新到的小玩意,希望悠然小姐和嫂子能看上眼。” 丝绒盒子打开,送给悠然的是一套翡翠首饰,给嫂子的是枚鸽血红戒指。 “挑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要不了多久把孩子生下来,这叫双喜临门,您说是不是。” 哥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嫂子心里不是滋味,给加了茶水: “夫人,我们家也是开明的人家,这种事,我们说了不算,得问问我妹子的意思。” 嫂子扫了眼桌子上的首饰心里轻哼一声,有钱了不起?怎么总觉得怪怪的。上门提亲,许墨呢?他为什么不来? “放心,悠然小姐我们不会亏待。肯定风光进门作许家的大少奶奶。” 二姨太满脸堆笑,语气谦和。 “过来,让我瞧瞧你,可怜见儿的。” 悠然躲在嫂子身后,说什么都不肯上前。 第18话认祖归宗 “先去医院,都准备好了。” 许老爷面无表情的立在风口。不习惯暴露在外的感觉,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一出门,许老爷便戴上了他那副特制的鹿皮手套,压了压大衣的衣襟独自一人钻进了第一辆车。 二姨太则是亲热的挽着悠然坐进第二辆。 “老爷子就是这样,独来独往,不亲人。” 老女人贴她很近,钳住了女孩的手腕,身上的珠宝刺得悠然皮肤有点痛。二姨太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和刚刚那副慈眉善目完全是两幅嘴脸。 “悠然小姐,你现在是孕妇,肯定一切以孩子为重,我们先去医院做个体检,再回家。” 关上车门,悠然回过头隔着车窗,望向站在自家门前拘谨的哥哥嫂子,和越来越远的家,一时悲从心中起。 她张着嘴:“哥哥,救我。” 到底是没有喊出来,眼泪在眼里打转,喉头发紧,浑身都颤抖起来。悠然扶着小腹,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因为她知道,现在的局势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更不敢把情绪表露在脸上。 车队缓缓始出小巷子,把女孩带离这个保护她多年的蚕茧,自此,悠然不再属于这里,等待她的将是无法预料的未来。 多年以后再次回想起这一幕,悠然内心都不免抽搐,真想在家多留一天啊,哪怕是再在那个小房间里待上一晚都是好的。再去看看她的小盆栽,再去看看那口水井,再去喂楼顶的鸽子。她都没有好好再去瞧瞧那个家,没有时间去和邻居们告别,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无力回天。 再也回不去了。 “然然被带走了,你拦着不让,我非得……” 嫂子眼泪流出来,胡乱一抹,一巴掌拍在哥哥的肩膀上。 “看着她被带走,我不难过吗?然然从没有离开过家,她跟那些人去了,我这心里,总觉得……” “那些人,他们,带了枪。” “唉。” 看着房间里堆满的礼物,夫妻俩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真稀罕,上门提亲,除了昂贵的珠宝还带了几十号配枪的人。许家做的是珠宝生意但是黑道背景让他们不仅有钱还有武力。 意思很明白,今天,人必须带走,真要是谁敢拦,人家不介意放两枪来震慑下不懂事的穷鬼。 邻居们倒是津津乐道,七嘴八舌的议论。 “我就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人,怎么样?去当少奶奶了吧。” “听说许家是军火生意起家,现在改卖珠宝。” “那悠然岂不是有带不完的漂亮首饰。羡慕死了。” “都说女人是菜籽命,撒到肥田就肥,撒到薄田就命苦,悠然这回是发达啦。” 悠然这是第一次来西洋专科妇产医院,日本人开的,不对外营业,只秘密接待一些有特殊需要的人。 一切都是日式的温和与明媚。连同带路的小护士都是迈着小碎步,轻声细语的东洋女人。 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鼻子里满是消毒水味儿。写医院里干净的怕人,所有的污垢在这里都会现出原形,无从逃走。 白色的灯,白色的走廊,白色的长椅,连同那个窄眉细眼的日本医生都有些白的发虚。 诊室里有一排白柜子,里头是一个个玻璃瓶,湖蓝,琥珀色都装着药丸。这个蓝色的吃了可以滑胎,那个红色的吃了孩子活不到叁个月,黄色的吃了会生下一只脚的小孩。 医院里满是卫生,救济,仁爱,科学的字眼,悠然却一个也感受不到。在她眼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可怖的笑容,虚伪的让人冒冷汗。 房间里是刺骨的冰冷,房间里还有一张妇科检查用的床。 突然她有点想念那个药房的坐堂郎中。 是,他看不起她。未婚先孕,让人耻笑。但老头的指尖还是暖的,他嘴上嫌弃,面对嫂子质疑的目光,老人撇过头去叹气摇头,不曾想害她。甚至老头还开了保胎药的方子,塞给她。 日本医生像个大头老鼠,点头哈腰,拉开了诊室内的屏风,金属间摩擦的噪音让悠然心都跟着揪起来。好像心爱的衣服被刮出一根纱,紧紧的蜷在一块儿。 “把衣服脱了,躺上去。” 悠然一阵晃神,张口要争辩。 “我…我还不需要…” 护士已经上来扯她的衣服。二姨太在旁边翘着腿,只顾着把玩自己手上的钻戒,根本无视她的挣扎。 “所以说啊,你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上不得台面。怕什么呢?体检而已。” “你又不是没被男人看过,要不然怎么搞大的肚子?” 嗯,体检。孕初期需要脱光光上妇科床像动物一样被陌生人翻看?许老爷是男人自然不懂应该如何体检,无非是二姨太给她个下马威罢了。 东洋护士擦了香水,点在了耳后,是浓郁的玫瑰香,这一靠近就激得悠然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她现在胃口浅,最闻不得这些怪味。下意识的夺门而出,跑到一边,扶着墙不住干呕。 单薄的背影,耸动的肩膀。 不远处的长椅上,许老爷在给怀表上劲,皱起眉头听着随从的汇报。看着跑出来的准儿媳妇,他思考了片刻,还是上前以示关心。 抬起的手最后还是放下了。 他依稀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她也是这样,刚刚怀孕,总是想吐,闻不得怪味。那时候他还年轻,并不会体谅恋人……而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都是想还她一个心愿。把儿子许墨带回家,共享天伦之乐。 “算了,回去吧。” “晚上准备好饭菜,大少爷今晚会回家吃饭,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许老爷推开了随从手里的披风,对着悠然瞥了一眼。那人识相的把披风罩在了女孩的身上,簇拥着离开了医院。 晚上,许公馆 这个房间早早就预备下,是整座宅子里最好的一件主卧。温暖又安静,家具也是年年换新的,总也不会过时。真皮大床和皮草做的床品。 “悠然小姐,先休息吧。一会叫您吃饭。” 仆人关上门走了,终于,可以一个人待一会。 疲倦的躺在大床上,悠然想起来了今天发生的一幕幕,顿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临走前,家人要求再和妹妹说一些贴己的话,那些人才不情愿的从屋子里退出来,堵在门口。不像是接人走,倒像是提一个死刑犯去行刑。 “傻妹子,哭什么,这是高兴的事啊。你去了,是享福。”嘴上还安慰人呢,嫂子自己倒哭的稀里哗啦。 “孩子能保住,多好。我知道你舍不得。” “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回来和哥哥说,我……我就算拼了这条命,咳咳咳,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在那里受苦。”哥哥是老实人,憋了半天才冒出这句话,他握紧了双拳,激动不已。 “这是爹娘以前给你留下的陪嫁,一件都没少。这对金镯子,是你哥哥替你存下的。我们没用,太苦了,这么多年,也就累下了一对镯子。” 红布翻开是对全新的,金灿灿的粗蠢镯子,上面粗略雕着对龙凤,寓意龙凤呈祥。在那套翡翠首饰旁边一摆,越发俗气。 嫂子亲自替妹妹戴上。 “别哭了。高高兴兴的,又不是回不来,过几天我们去看看你,看总是可以看的嘛。”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咳咳……咳” 哥哥还在重复刚刚那句没用的话。 最后的最后,出门前,悠然心疼的看着咳得嘴唇发白的哥哥,对着许老爷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话:“天气凉了,我哥哥这病……” 不就是要钱嘛,许家人这次是有备而来。 十根大黄鱼一溜排被码在了桌子上。 “咳嗽这种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得治。”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悠然小姐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这些请先收下,我们许家啊平时都是去的史密斯医生那里看病。” “他倒不接中国病人。不过,我们和他老交情,明天就差人来接哥哥去瞧瞧。” “洋人看病还是不错的。西洋药水打上一针,管好。” 悠然这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一样了。以前她没有发言权,甚至于巷子口的水井边洗衣服,她都只有听着的份。如今,她只要瞧稍稍受意,就会有人替她安排好。这也是她最后为这个家,为亲人们能做到的一点卑微的事。可惜她再也没机会去亲自谢谢阿右,谢谢他这些天来给她和孩子的庇护。 许墨也在做最后的告别,他没什么行李,放心不下的就只有那些猫。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把猫喂好。南瓜泥要蒸烂,肉也要新鲜。” 许墨抱起小花,举到跟前和它头碰头亲热了一下,又捏了捏它的小嫩爪。 “说再见啦,小家伙。” 不舍的摸了摸小猫咪的肚子,小猫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声。 吴妈捧着一大串钥匙,有些惊讶的问许墨: “你这是做什么?去旅行?” “这栋房子,你们住吧,帮我照顾好猫。”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再回来了。” 吴妈心里一惊:“许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还回不来了。” “我去陪她。她一个人在那里,会害怕。” 许墨不是傻子,这么些日子他能感受得到她炙热的情感。悠然的这份爱恋快把自己灼伤出一个洞 而这个伤也同样烙印在了许墨的身上。 他去救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分割线—— 楼下一通动静吵醒了悠然。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刚想下去看看,摸着黑,还在找鞋,不一会,门就被推开了。 “悠然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叫您下去吃饭呢。” 大少爷?许墨?他来了? 仆人跪在地上帮她穿鞋。 宅子里有个很阔气的螺旋状大楼梯,就跟歌剧院里的一样。悠然披着雪青色睡袍在仆人的搀扶下下了楼,刚转到一半,她就远远的看到许墨跪在客厅里。 许老爷坐在正座上,下头跪着恭恭敬敬的许墨。 她盈盈下楼,正好对上抬头的他,二人眼神交汇,竟是相同的无奈。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你看看,谁来了。” 许老爷笑的春风得意,姜还是老的辣,轻而易举就把儿子劝回来了家。这回是双喜临门,儿子回来了又有了孙辈。 “阿墨,你看我把谁给你接来了,喜欢吗?” 在许老爷眼里,悠然不过是一个诱饵,一个讨好儿子的物件。有了悠然,还怕许墨不回家? 她被打扮一新,像个礼物一样被送到许墨面前。女孩楞在那儿,这是他们分手以后,她第一次直面许墨。 “然然,我们,好久不见。” 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欢,一见到小姑娘,笑都写在脸上。许墨当着父亲的面,牵着小姑娘的手去了旁边的一个小书房。关上门,不由分说,他霸道的把悠然拥入怀中,双臂渐渐收紧,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害怕吗?怕就抱紧我。” 女孩呜咽的哭出声,她今天一天怕极了,受得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只知道哭,她用力的回应他,好让许墨知道,她也很想他,也很需要他。 “别哭。” 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鬓角,那里被眼泪打湿,潮湿又温热。吻去泪水,许墨内心只剩下愧疚和珍视。 “我来了。我会陪你,直到最后。” 或许悠然永远也不会明白,许墨为了她到底付出了什么。 是数十年来支撑他走下来的仇恨,是报复的决心,是梦魇里母亲的不甘。不过这一切的一切,从今天他得知悠然被带走的那一刻起,就变得不再重要。 许墨像个疯子一样在家咬牙切齿。 老东西,你很厉害啊。这么会算计?就这么想我回去给你送终吗? 一个老狐狸,一家子吸血鬼,悠然去了怕是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他能怎么办?放任不管吗?不可能。 有个女孩在等他,所以他来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许墨最终还是逃不过做个孝子的命运。认祖归宗,乖乖宝宝的侍奉在父亲膝下,老老实实的叫上一声“爸爸”,牺牲了他半辈子的尊严和骨气。 这个复杂的家庭,有着繁杂的旁系,和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恶臭的根基埋在华丽的外表下,明面上是撒了香水,外人看来芬芳扑鼻。这不过是一个平衡,一个脆弱的临界点。而薄冰上仅存的平静也因为悠然,许墨的归家而被打破。 二人从小书房出来打算去客厅吃饭时,正好迎面遇上了从外头回来的四姨太。 品芬手里的蛋糕盒子在见到许墨的那一刻,惊慌的失手摔烂在地上。而紧随她身后进门的是刚刚偷吃完,还没擦嘴的二少爷许彧桐。 第19话牢 许公馆仆人众多,光是厨房的师傅们站出来都有两大排。除去烹饪日常叁餐饭的厨子,还特意请了白案师傅,西点师傅和一众帮厨的厨娘,谁不知道许家的后厨藏着这座城市里最傲气的厨子,活儿干得不多,脾气挺大,开个饭馆都绰绰有余。 许家厨房从早到晚不离人,仆人们忙的脚不沾地,准备全家的吃食,光是早饭就要准备好几种。 许老爷爱吃西式早餐,有炒鸡蛋和培根。几个太太习惯每天早上吃燕窝,偏好广式早茶,虾饺和白糖糕。对了,叁姨太信佛,吃素,也要特意为她准备一份素汤面。一家人吃个早饭就这样声势浩大,老么大的一个桌子,摆满了餐具,个人吃个人的,毫无一家人的亲密。 现在倒好,来了个大少奶奶,要吃本帮的早饭,点名要粢饭团和小馄饨。真是作弄人,厨子又要多准备几样,桌子上更加拥挤了。提前一天早早的泡好糯米,预备第二天上锅蒸,卷上酥脆的油条渣,就着江米粥,悠然就好这口。 “就她嘴巴刁。想吃自己去街边买好了,门道这样多,真以为自己是正经主子?” “就是,缩手缩脚,巴巴得为她累弯腰,连个赏钱都没有。” “谁不知道是奉子成婚,故意弄大肚子逼着大少爷娶她,好有心机呢。” 仆人们私下议论纷纷,各种传言传得飞快,添油加醋足足几个版本。但明面上谁敢说个不字?大少奶奶是大少爷心尖上的人,而大少爷又是老爷的命根子。少奶奶怀着孩子,想吃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早上八点,一家人聚在餐桌前用餐。 “阿墨还没起来吗?” “……” 悠然低着头,未语脸先红。显然她非常清楚为什么自己丈夫都这个时间点了还赖床不起,支支吾吾不好明说,总不能插着腰,拧着眉指着自己公公,当着全家人面说:“瞧你生得好儿子,一副色胚样儿,昨晚……” 梳洗好的新媳妇端坐在许老爷手边,这可是大红人的位置。悠然身孕已有叁月,可能是她身量太小,不大看得出肚子。她胖了,脸上有红晕,唇红齿白,穿了件簇新的蜜色棉袄,领口翻着羊羔毛,配着玄色挑线裙,羞羞答答,欲言又止。 哦,懂了。 全家人看破不说破,继续吃饭。 悠然端着碗,小心的划过半凉成了膜的粥面,不敢发出声音,也不多说半句话。有的时候,隐忍在外人看来就是怂。 “缺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下去。” 二姨太满脸堆笑,一副国民好婆婆的姿态。 “丫头们不听话,只管告诉我。” 悠然读过《红楼梦》这句话让她联想到王夫人,邢夫人和王熙凤,不禁背后有些发凉。 几个姨太太更是热情,故意用大勺舀起悠然大汤碗的江米粥给许老爷看,一勺勺高高盛起再倒下,清汤寡水明眼人都看得见。 “怎么在吃白米粥?少奶奶的燕窝呢?” 几个姨太太都吃燕窝,为什么给怀孕的儿媳妇吃米粥? “少奶奶不爱吃,就没给备……” 仆人赶紧解释,是悠然自己不吃的嘛,说别准备了,要吃清淡的米粥,多加水少加米。 “胡闹?不爱吃就不准备?我怎么叮嘱你们的?”许老爷说这话时非常平静,但那个仆人却不住发抖。 “每天都要备好,万一哪天突然想吃呢?吃不下再倒掉。” “是是是,记下了。” 仆人大气不敢出,估计心里在骂娘,不给赏钱还害人挨骂,这么一来,佣人们应该更不待见悠然了吧。姨太太们相视一笑,互相眼神暗示。 吃过饭,各自散了。已经是上午的九点多,许墨房门依旧紧闭。 小丫鬟如意楞楞的站在卧室外头,洗脸水都烧了叁回,这大少爷还没起床。 悠然上了楼,主动接过了丫鬟手里的脸盆。 “我来吧…” 如意听说大少奶奶以前也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孩儿,没有太多娇生惯养的坏规矩,不习惯太多人伺候。原本给她拨了一众仆人,小丫头偏不会享福,遣散光了,只留下个伶俐的如意在跟前走动。 铜盆抱在怀,悠然小心用后背顶开门进了卧室。盆子又烫又沉,一走起来,盆里的水直晃。她盯着盆里的水,生怕弄湿了鞋袜,没有留意其他。 “啊,吓死我了……祖宗,你闹什么呐。” 原本应该在床上的许墨突然出现在背后,张开双臂结结实实的环住了她。 “偏你能,这种事要你亲自动手?” 他的声音出现在头顶,混着热气喷在耳上。许墨很高,高出悠然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忙活个不停的小丫头。男人的手臂结实力量,替她端正了倾倒的脸盆,挽救了将要泼出来的水。 悠然松了握着脸盆的手,小脸红扑扑,转过身就往爱人怀里钻。 “……不能让她们进来……” “嗯?” “这都怪你…你昨晚…” “我昨晚怎么了?不喜欢吗?” “你真是……你明知道。” 悠然抬起脸,气呼呼的嘟着嘴,鼓起勇气对视上许墨玩味的双眼。 “起这么早,不累吗?你昨晚叫的……真让人欲罢不能……” “呦,这么恩爱,大清早的还没腻歪够?” 品芬没有敲门,推门而入,吓得悠然一把推开面前的男人,往后踉跄一步撞翻了脸盆。 “啪。” 脸盆打翻落地,哗啦啦泼了一地水,幸亏许墨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入怀里这才没让悠然因失去平衡而向后摔去。肚子里的孩子刚满叁个月,这要是一摔,怕是凶多吉少。 “莫怕,莫怕,没事呢。” 就跟哄孩子似的,看着怀里的人儿不住颤抖,许墨摸着悠然的头发,嘴里温柔安抚,可眼神却像刀子一样的刺向了罪魁祸首。 “我们这是新婚夫妻,进来不知道敲门?” “把我的然然吓坏了。” 品芬看着浓情蜜意的这俩人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又酸又恨,恨不得上去活撕了悠然。这可是她心爱的男人啊,先到先得,她不知道有多爱许墨,爱到为他放弃一切想私奔。为什么到头来却被这种下贱的女人捷足先登? 那天品芬和二少爷许彧桐偷情回来,面对许墨,她吓蒙了。原来许老爷苦苦寻觅的亲生儿子竟然是自己曾经的情人。这回不得不住在同一屋檐下。她是有心的,一直都存着这份心思,只是许墨不肯要,现在好了,每天面对面,少不得徒增许多机会。 渐渐的,恐怖演化成了女人最擅长的嫉妒。品芬承认自己嫉妒悠然,嫉妒她能长长久久得到许墨的爱,嫉妒她能母凭子贵,牢坐许家头把交椅。嫉妒她纯情可人,没人在时连许彧桐都要上去调戏她一番。嫉妒像一条骨鞭,快要将她勒死,将她高高挂起,吊在许家这棵老树上。 品芬不止一次的拦住许墨,表示想跟他重修旧好。她年纪不大,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寂寞深闺无人陪伴的少妇。反正已经是乱伦,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不让别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没有血缘关系。她也想分得一点点许墨的爱,哪怕仅仅是性,那都可以。何况她以前就和许墨在那方面就很合拍,也了解彼此的身体,少奶奶怀着孕,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许墨能忍得住? 他回家的那天,到了晚上品芬就迫不及待得把他拖去了避人的角落。 “四娘。” 许墨眯着眼,笑得暧昧。他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开口就唤了声四娘,态度很明显,都叫妈了,下面的话不用细讲,品芬心知肚明。 悠然背后全湿透,幸亏衣服穿得厚,要不然肯定烫伤一片。 “快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后头烫到了没有?”许墨毫不避讳的当着四姨太的面就去扯悠然衣服。 “长……长辈在呢。”小手攥住男人的袖口,悠然瞪了他一眼,死活不让他解扣子。 “我来替她换衣裳,你出去。” “怎么?还怕我吃了她?” 四姨太盯着许墨,她有他太多的把柄,随便说一样,悠然还不得疯? 把男人赶出门,房间里只剩下品芬和悠然。 两个女人离得这么近,悠然像个鹌鹑似的低头不语,品芬倒是兴致盎然的打量着她。 品芬手上留了半寸长的指甲,脱衣服时,指甲不只一次贴到了悠然温热涌动的颈动脉处。真是嫩生生的小姑娘,到底年纪小,难怪男人会喜欢。 袄子下面是素色真丝衬袍,再往下可就是贴身衣物了。就跟剥玉米似的,悠然的衣物一件件被她扒下,直到仅剩一件里衣。 因为怀孕,悠然丰满了不少,当然许墨也知道,所以昨晚在她胸口玩的不亦乐乎。叼着她肿胀的乳晕不肯松口,连嘬带咬,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不少红印子。 “让我看看,别遮啊。” 品芬连扯带拽脱下了悠然最后一件遮体的布料。天气很冷了,即便在室内,脱得这样精光,悠然皮肤上冻得起了鸡皮疙瘩,她尴尬的交叉手臂遮掩自己。 怀孕的女人身材有些畸形,累赘的身子,莫名凸起的小腹,仿佛肚子里有个寄生的怪物。 “瞧瞧你这蠢肚子,真难看。” 指甲一路向上,划过悠然圆润的肚子,停留在她胸口的吻痕。这道吻痕深深刺伤了品芬的眼。啧,许墨还真是疼她,怀孕了,明知道不能做,还要在这个女人身上费功夫。难得他这么欲得男人如此痴情。当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品芬就闻到了这个房里满含情欲的气味,昨晚应该战况激烈。 “许墨对你好吗?” 品芬没有说大少爷,而是用了许墨这两个字。不过悠然也没有听出异样,毕竟在她看来许墨和品芬就是普通的母子关系嘛。 “嗯。” 昨天半夜,许墨忍得耐受,把身边的娇妻放倒,俩人脱得光溜溜,胡闹了好一会,最后手把手捏着悠然的小手伸进了自己鼓鼓囊囊的裤裆。 “帮帮我嘛,我一个人不可以。” 想到这里,悠然忍不住偷笑了起来,真是个无赖,纯流氓。 “哦,既然丈夫对你好,你可要学会珍惜对不对?来,把干净衣服穿上。” 品芬靠的很近,看着悠然偷笑的脸,她似乎可以想象出昨晚那二人疯狂的一夜。气得她就差没用手指去抠女孩的脸。 “那天,我怎么看到有个,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来找你。偷偷摸摸的,怎么?是你的小情人吗?” “啊,四娘,别,别乱说啊。那是我在娘家时,邻居的哥哥,就是……就是来看看我。” 悠然心跳的飞快,她头一次这样窘迫,就跟被捉奸似的,真是吓坏了,猛得一瞬间后背沁出冷汗,都来不及细想那些事的前因后果,开口就是求饶的怂话。 “四娘,您听我解释……” 女孩几乎带着哭腔,也不顾自己现在赤身裸体了。 “为什么不好好的请人家进门,躲在后门做什么。邻居哥哥还用,还用亲这里?” 品芬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悠然。其实她那天不在场,是有人看到回来告诉了她。 “求求四娘,别说出去。我以后再不敢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事情发生在几天前。 那天下午阿右来找她,只在后门央了佣人去叫悠然。许久不出门的悠然白了,也漂亮了许多。一阵冷风吹来,惊得她缩着脖子,不敢抬眼,这幅我见犹怜,低眉顺眼的模样着实让阿右心疼。 “你过得好不好?” “嗯。” “宝宝呢?” “也好。” “怎么也不回去看看?” “不大方便。” “你这跟坐牢似的……” 不能提坐牢二字,一提就掉眼泪。悠然哪里不晓得自己这就是在坐牢?定时吃饭,定时放风,定时体检。出门有带枪的随从跟着,寸步不离。她没想到许老爷会这样防着她和许墨。 “别哭啊你。” 阿右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女孩抱在怀里安慰。这是他从年少时就捧在心尖上的女孩儿。现在嫁为他人妇不说,还过得这种糟心日子。以他的性子恨不得立马找许墨算账,却不想再惹悠然伤心。 “其实都挺好,我只是一时没崩住……你以后别来了……就当不认识我……替我照顾好家里……” 小小的手绢绕在指尖,缠了又缠,最后狠心抛出绝情的话。 “不可能。我还会再来。” 阿右临走时,那个苍白而又绝望的吻被有心人看了个清楚。 “要听话知道吗?你听话我就不告诉你男人。” 品芬满意的捏了捏悠然的小脸,甚是满意。到底是脸皮子薄,虽然威胁一下就很乖。难怪许墨喜欢,她也很喜欢呢。 当天下午失魂落魄的悠然独自坐在花房里,反思这几天的事儿,想着如何和自己丈夫开口。好巧不巧遇上了难得来闲逛的二少爷许彧桐。 “嫂子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许彧桐一屁股坐在悠然面前的台子上,结实的身体遮住了午后的日光,把阴影投射到了女孩的脸上。他顺手揪下旁边植物上的花儿,捏在手里细细把玩,不时还嗅一下。 “带你出去兜兜风,老待在家里不闷吗?” 二少爷向自己的嫂子发出了邀请。 “不用了,我不想出去。” 悠然下意识的护住肚子。 “怕什么?” “我大哥不陪你?” “有意思。男人都是这样,结了婚也就没心了。” “从前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于你听,现在结了婚,好听话自然要攒下来说给别人听。” “不是我吓唬你,我大哥以前的风流史,你怕是没听过。” “不是。” 悠然打断他。 因为每次和许墨出门都会有配枪的人跟着,说是保护他们,不如说监视,让她非常不自在,久而久之她也就不肯再同丈夫出门。 “你跟我出去,保证没有人带枪跟着你。” 许彧桐从口袋里掏出黄金烟盒,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刚想擦燃火柴点上,看到如临大敌的悠然,讪讪得又把烟收了回去。 “算了,你也别老是这么绷着,对孩子不好。” “走,带你出去转转。” 许彧桐拿起搭在椅子上的羊毛披肩礼貌得替悠然披上,没有再多逗她,领着女孩走出了花房。 与此同时,品芬那边也进展得不错。 这是许公馆里一处偏僻的房间。 “许墨,为什么不肯爱我呢?一点点就好,我会珍惜。” “你觉得你能保护她多久?这个家我比你了解。你也不希望哪天你的悠然失足坠楼对不对?” 品芬双手颤抖,解开了许墨衬衫的扣子,小手抚上了他的胸肌。 “还是这里最好。”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温暖怀抱。 “知道我为什么厌恶你?看不得你这幅疯样儿。” “我叫你一声妈,你再让我干你,喜欢这样?很刺激?疯了吧。” 许墨推开这个他唤作四娘的女人,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想赶紧离开这样。 “阿右,阿右你知道吗?” 许墨心里咯噔一下,停住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嗯,看来有门。 品芬走过去搂住他的细腰,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丰满的胸部蹭着他发达的背肌。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迷人,像鸦片一样,让人上瘾,使人迷失。品芬知道自己失了心智,不择手段也想得到他的人,他的心。 “你的然然已经和老相好私通,你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许墨,我会让你满意的。我知道你的胃口,你和她,一直以来都没吃饱是不是?” “悠然呢?” “我刚刚看到,她和你的弟弟有说有笑的出去了……” “啧,品芬,脱,脱干净。一件都别剩……” 许墨再次回过头,脸上的清高荡然无存。俨然是一个被释放出来的恶魔。 第20话白瓷兔子 品芬有一件事没有骗许墨,那就是悠然确实是有说有笑的跟着许彧桐出去了,不仅出去时是有说有笑,就连回家俩人也是如此,全被许墨看在眼里。 出去时正是午后的两叁点,归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后的事。 二少爷先是带着悠然去了自家新开的门市处理公务。许家做珠宝生意起家,除去原来的老店,近几年又添了好几处新址。今天他们去的是位于闹市区新开的铺子。老店的风格更像是传统银楼,为了顺应市场需求,最新的店倒是颇有西方做派。 挑高的橱窗里铺着鲜亮的丝绒,灯光照着雪亮,漆成墨绿色的复古欧式木窗,同色的丝绒窗帘和穗子,推开门便是一个崭新的童话世界。 “我去处理些事,你自己看吧。” 许彧桐脱下大衣随手扔给悠然,自己则去了里间。这个毫不见外的举动,使得悠然看起来更像是他的妻子,俩人亲密无间。 悠然尴尬的抱着男人沾满烟草味的大衣,幸而旁边的侍者贴心接过衣物拿去挂好,这才缓解了她的窘迫。她对除了许墨以外的任何男性都很陌生,包括阿右。 温暖的室内,弥漫着咖啡的香味,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一侧的小桌上除了一丛丛新鲜的粉玫瑰,还有只乳白色的陶瓷兔子。 悠然觉得自己今天应该穿洋装来,这样才更符合这儿的氛围。 前几天姨娘们叫洋裁缝来家里量尺寸,做衣服。那是个外国老头,也说不清是金发还是白发,反正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半屋子女眷嬉嬉闹闹,有的是买过布直接拿来定做,有的则是拿了洋裁缝带来的样布铺在身上对着镜子笔画。悠然在一边安静不做声,最后还是许老爷非得给儿媳妇也安排上,她这才听从建议新订了几套洋装,都是眼下最时髦的款式——裸粉色蕾丝半裙搭配丝质新式衬衫。悠然不常出门,自然也没有机会穿这些洋装。 此时的她正好奇的打量着玻璃柜里的珠宝,不禁有些看呆。这些小玩意甚是精致可爱,隔着玻璃,她比划着自己的小手,把手腕往那条镶嵌了火珀的手链上靠。 好大的钻戒。 店员一眼就认出悠然手上那枚大的夸张的婚戒是出自自家设计师之手,如果摘下戒指,内圈应该还刻了一个“X”。那这位年轻的小姐应该就是新过门的大少奶奶了。早就听闻有这么一号人物,今日才难得一见。 “要试试吗?” 店员是个年纪稍大的干练女性,她殷勤的邀请悠然试戴,拿出柜子里的几样新品,一溜排码在黑丝绒的盘子上。 “许夫人,六克拉的欧珀,火彩很足。当然,没法和您这枚婚戒比。” 最新一季的珠宝是为了西方圣诞节设计,无非是拐杖,姜饼人,雪花之类的小元素。本不稀奇,奈何悠然压根没见过这些,随便试了几样都觉得好看,爱不释手,不晓得挑哪个。 “喜欢?喜欢就都带回家喽。” 许彧桐走路没声音,像一只徘徊在山谷里的猎豹。边用帕子擦手,边从里间快步走出来,他个子不高但比较魁梧,一身暗格西装穿在身上紧绷绷,不像许墨,穿什么都优雅服帖。 他靠近柜台,扫了几眼悠然正在试戴的首饰。 “大少奶奶刚刚试了哪几样?” 店员示意了下盘子里的小物件。 “就喜欢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他嗤之以鼻,看来哥哥倾心的女孩不过是个长相清纯的大乡里嘛,手上戴着鸽子蛋却还看这些便宜货。 “来,替大少奶奶把这些都包上。” 把帕子随手揣进裤子口袋,许彧桐开始招呼店员们干活。 悠然赶忙摆手解释:“不用买,我就试试……” “买?这些本来就是你的,这些,全部,都是,你的。” 男人夸张的挥舞了一下手臂,抡足了一个大圆。这个圆囊括了整家店,所有的珠宝,还这举家的财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悠然隆起的小腹上,男人抬了抬眉,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是不是啊,小宝贝。” 如果没有许墨,没有面前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那些荣华富贵本该属于他,不是吗? 许彧桐目光灼灼,一步向前,想上手去摸悠然肚子,被她警觉得闪躲开。出于一个母亲的保护欲,尤其是关乎孩子的事,悠然一向小心。 “躲什么?我还能害你不成?” 许彧桐尴尬的笑了笑,抬起的胳膊移向一边随即抚摸了那只陶瓷兔子。兔子光滑洁白,又冰凉易碎,轻轻一推就能粉身碎骨。就这一点来说,同悠然是非常相似。 “你倒像这只兔子。” 男人舔了舔自己白森森的牙,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走,带你去吃饭。” 之后的时光无疑是轻松又愉快,俩人在西餐馆吃了饭,又去咖啡厅坐了一会,听了一整张最新的唱片。外头的空间总是很自由,没有冷嘲热讽的话,也没有旁人监视一般的眼神。 “披肩穿好,着凉了我可向你的阿墨交待不起,你可是他心尖上的人儿。” 许彧桐不得不承认,这个悠然确实有可爱动人之处,举手投足都有天真烂漫的小女儿之姿。且不说长相就很上乘,身形娇小,身怀六甲也没有丝毫蠢态。她好像没什么心思,看人的眼神都是直勾勾,不加掩饰。自然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可惜再可爱也没用,她就不该来这个家,更没人能容得下她肚子里那个尚未见到天日的孩子。虎视眈眈这份家产的人实在太多,还有六个月,她能保护这孩子到什么时候?不自量力。 回到家时已经挺晚,汽车驶进大门,许彧桐替悠然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走进客厅时,一家人都在,除了四姨太。 许墨迭着长腿单独的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明知道悠然进来,他甚至没有抬眼,面无表情的翻着报纸。 “跟着你小叔子去店里啦?” “是的……爸爸。” “多去去也好,下回你和阿墨一起去,熟悉下店里的情况,这些东西早晚都是你们的。” 许老爷当着一家子面说得直白,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独生子的宠爱,全家人有目共睹。 “品芬呢?晚饭就没看到她。” “没瞧见,估计是出去打麻将啦。” “我去房里坐坐,你们都别过来。” 许老爷口中的房里实际上是一间连着他书房的小房间。那房间布置得特别,总不让人进。许老爷经常一个人在里面待一整天,也不知在忙什么。 “嘻嘻,你的悠然今天怎么跟着你弟弟出去了?怎么,她没告诉你?” “闭嘴。” 许墨不由分说,扯过爱妻的手就上了楼。 悠然不明白,明明昨天晚上他们才……为什么今天许墨还要急的把她剥个精光,扔在床上。 关了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到许墨欺身压而上。怀孕使得她的乳房大了不少,胸口挂着的两团冷而绵软的脂肪,此时正被他炙热的胸膛压得变形。 “别,当心宝宝。” “你怎么了嘛。” 他一言不发的时候有点吓人。悠然睁大眼睛,想在黑暗中捕捉男人一丝一毫的表情来得知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叁个月,可以做了。” 感觉嘴里的空气都快被他抽空,许墨吻得很用力,带着点撕咬,还用手扶住她的头,不让她躲开。他们很久没有这样接吻,平时只是点到为止,生怕擦枪走火,把持不住。可是今晚有人不想再这样小心翼翼,因为他生气了。 从下午开始,心中这团怒火就没有灭过,而且随着晚上的刺激,越烧越旺。 “哭什么?很疼?” 他也很动情,一阵大动以后,喘得厉害。许墨蓬勃的心跳就在她的耳边,击打着她最后的理智。 诡异凸出的小腹在他眼里是异样的美感,男人越战越勇。 “别……别停嘛。” 许久没有被滋润过的悠然夹紧大腿示意他继续,自己则哭唧唧,软踏踏的瘫在床上,下身湿了一片,泥泞不堪。她像只欲求不满的小兽,任由他摆布,只要别停下就好。舒服得连脚趾头都蜷缩在一起,不时挺起胸迎合他的动作。 “浅尝辄止,不要贪。” 这个男人好虚伪,嘴上劝别人不要贪,明明沉迷其中的就是他自己好嘛! 光明的地方待久了,总要回归黑暗。许墨喜欢黑暗,在夜色中他更为自在。男人极尽癫狂,把所有的压力和不快都发泄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欢爱中。 “小傻瓜。” “嗯?” “没什么……” 背负得太重,压抑得太多,直到女孩睡着,许墨都没有再开口。 “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 今天下午,当四姨太脱光光以后,这个男人恶趣味的把她所有的衣物通通抱走,撒在了偏僻的水井里。他好像无所畏惧却又在负重前行。许墨本可以做得更恶劣,把衣服直接扔自己父亲房间门口岂不是更刺激?顾忌到悠然,也算是点到为止。 许墨觉得自己像个赌徒,沉迷博弈的快感,并且越玩越大,押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纵情挥霍,迷失本性。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也想尽自己所能去延长这一刻。 人的这一生到底有多长?他不知道,或许当他死的那一天,闭上眼也不会后悔当日的举动。 第二天,许墨是真的起不来床,连同他一赖床起的还有悠然,如意不敢敲门,只得立在门口,从清晨一直等到下午。 而后的几天,许墨都不避人前的和夫人秀恩爱。直到那件事的发生,才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身处漩涡的人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何谈取保护他人?更哪里来的胆子去激怒别人?他许墨在乎的人,怎么少得了“特殊待遇”。 悠然来许家不过几个月,从没有人告诉她在这个家里什么事是禁忌,包括那个房间的所有故事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像个蜂后,终日只知道吃和睡,没有察觉到暗处涌动的寒流。 “有了身孕睡不好也是正常,回头让人做个琥珀枕,替你安安神。” “琥珀哪有那东西压得住?” 二姨太被人这么一提醒,拿起手绢掩住嘴,盖住那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容,她满意的点点头。是了,琥珀哪有那东西好用呢? 悠然被二姨太领到了老爷的书房里。 “喏,就是那儿。去看看吧,让你也开开眼。” “怎么说你也是这个家未来的主母。” 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启,接下来的事会推着她走向不可逆转的深渊。 推开门,摆在眼前竟然是这番景象… 第21话密室 品芬有一件事没有骗许墨,那就是悠然确实是有说有笑的跟着许彧桐出去了,不仅出去时是有说有笑,就连回家俩人也是如此,全被许墨看在眼里。 出去时正是午后的两叁点,归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后的事。 二少爷先是带着悠然去了自家新开的门市处理公务。许家做珠宝生意起家,除去原来的老店,近几年又添了好几处新址。今天他们去的是位于闹市区新开的铺子。老店的风格更像是传统银楼,为了顺应市场需求,最新的店倒是颇有西方做派。 挑高的橱窗里铺着鲜亮的丝绒,灯光照着雪亮,漆成墨绿色的复古欧式木窗,同色的丝绒窗帘和穗子,推开门便是一个崭新的童话世界。 “我去处理些事,你自己看吧。” 许彧桐脱下大衣随手扔给悠然,自己则去了里间。这个毫不见外的举动,使得悠然看起来更像是他的妻子,俩人亲密无间。 悠然尴尬的抱着男人沾满烟草味的大衣,幸而旁边的侍者贴心接过衣物拿去挂好,这才缓解了她的窘迫。她对除了许墨以外的任何男性都很陌生,包括阿右。 温暖的室内,弥漫着咖啡的香味,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一侧的小桌上除了一丛丛新鲜的粉玫瑰,还有只乳白色的陶瓷兔子。 悠然觉得自己今天应该穿洋装来,这样才更符合这儿的氛围。 前几天姨娘们叫洋裁缝来家里量尺寸,做衣服。那是个外国老头,也说不清是金发还是白发,反正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半屋子女眷嬉嬉闹闹,有的是买过布直接拿来定做,有的则是拿了洋裁缝带来的样布铺在身上对着镜子笔画。悠然在一边安静不做声,最后还是许老爷非得给儿媳妇也安排上,她这才听从建议新订了几套洋装,都是眼下最时髦的款式——裸粉色蕾丝半裙搭配丝质新式衬衫。悠然不常出门,自然也没有机会穿这些洋装。 此时的她正好奇的打量着玻璃柜里的珠宝,不禁有些看呆。这些小玩意甚是精致可爱,隔着玻璃,她比划着自己的小手,把手腕往那条镶嵌了火珀的手链上靠。 好大的钻戒。 店员一眼就认出悠然手上那枚大的夸张的婚戒是出自自家设计师之手,如果摘下戒指,内圈应该还刻了一个“X”。那这位年轻的小姐应该就是新过门的大少奶奶了。早就听闻有这么一号人物,今日才难得一见。 “要试试吗?” 店员是个年纪稍大的干练女性,她殷勤的邀请悠然试戴,拿出柜子里的几样新品,一溜排码在黑丝绒的盘子上。 “许夫人,六克拉的欧珀,火彩很足。当然,没法和您这枚婚戒比。” 最新一季的珠宝是为了西方圣诞节设计,无非是拐杖,姜饼人,雪花之类的小元素。本不稀奇,奈何悠然压根没见过这些,随便试了几样都觉得好看,爱不释手,不晓得挑哪个。 “喜欢?喜欢就都带回家喽。” 许彧桐走路没声音,像一只徘徊在山谷里的猎豹。边用帕子擦手,边从里间快步走出来,他个子不高但比较魁梧,一身暗格西装穿在身上紧绷绷,不像许墨,穿什么都优雅服帖。 他靠近柜台,扫了几眼悠然正在试戴的首饰。 “大少奶奶刚刚试了哪几样?” 店员示意了下盘子里的小物件。 “就喜欢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他嗤之以鼻,看来哥哥倾心的女孩不过是个长相清纯的大乡里嘛,手上戴着鸽子蛋却还看这些便宜货。 “来,替大少奶奶把这些都包上。” 把帕子随手揣进裤子口袋,许彧桐开始招呼店员们干活。 悠然赶忙摆手解释:“不用买,我就试试……” “买?这些本来就是你的,这些,全部,都是,你的。” 男人夸张的挥舞了一下手臂,抡足了一个大圆。这个圆囊括了整家店,所有的珠宝,还这举家的财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悠然隆起的小腹上,男人抬了抬眉,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是不是啊,小宝贝。” 如果没有许墨,没有面前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那些荣华富贵本该属于他,不是吗? 许彧桐目光灼灼,一步向前,想上手去摸悠然肚子,被她警觉得闪躲开。出于一个母亲的保护欲,尤其是关乎孩子的事,悠然一向小心。 “躲什么?我还能害你不成?” 许彧桐尴尬的笑了笑,抬起的胳膊移向一边随即抚摸了那只陶瓷兔子。兔子光滑洁白,又冰凉易碎,轻轻一推就能粉身碎骨。就这一点来说,同悠然是非常相似。 “你倒像这只兔子。” 男人舔了舔自己白森森的牙,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走,带你去吃饭。” 之后的时光无疑是轻松又愉快,俩人在西餐馆吃了饭,又去咖啡厅坐了一会,听了一整张最新的唱片。外头的空间总是很自由,没有冷嘲热讽的话,也没有旁人监视一般的眼神。 “披肩穿好,着凉了我可向你的阿墨交待不起,你可是他心尖上的人儿。” 许彧桐不得不承认,这个悠然确实有可爱动人之处,举手投足都有天真烂漫的小女儿之姿。且不说长相就很上乘,身形娇小,身怀六甲也没有丝毫蠢态。她好像没什么心思,看人的眼神都是直勾勾,不加掩饰。自然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可惜再可爱也没用,她就不该来这个家,更没人能容得下她肚子里那个尚未见到天日的孩子。虎视眈眈这份家产的人实在太多,还有六个月,她能保护这孩子到什么时候?不自量力。 回到家时已经挺晚,汽车驶进大门,许彧桐替悠然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走进客厅时,一家人都在,除了四姨太。 许墨迭着长腿单独的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明知道悠然进来,他甚至没有抬眼,面无表情的翻着报纸。 “跟着你小叔子去店里啦?” “是的……爸爸。” “多去去也好,下回你和阿墨一起去,熟悉下店里的情况,这些东西早晚都是你们的。” 许老爷当着一家子面说得直白,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独生子的宠爱,全家人有目共睹。 “品芬呢?晚饭就没看到她。” “没瞧见,估计是出去打麻将啦。” “我去房里坐坐,你们都别过来。” 许老爷口中的房里实际上是一间连着他书房的小房间。那房间布置得特别,总不让人进。许老爷经常一个人在里面待一整天,也不知在忙什么。 “嘻嘻,你的悠然今天怎么跟着你弟弟出去了?怎么,她没告诉你?” “闭嘴。” 许墨不由分说,扯过爱妻的手就上了楼。 悠然不明白,明明昨天晚上他们才……为什么今天许墨还要急的把她剥个精光,扔在床上。 关了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到许墨欺身压而上。怀孕使得她的乳房大了不少,胸口挂着的两团冷而绵软的脂肪,此时正被他炙热的胸膛压得变形。 “别,当心宝宝。” “你怎么了嘛。” 他一言不发的时候有点吓人。悠然睁大眼睛,想在黑暗中捕捉男人一丝一毫的表情来得知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叁个月,可以做了。” 感觉嘴里的空气都快被他抽空,许墨吻得很用力,带着点撕咬,还用手扶住她的头,不让她躲开。他们很久没有这样接吻,平时只是点到为止,生怕擦枪走火,把持不住。可是今晚有人不想再这样小心翼翼,因为他生气了。 从下午开始,心中这团怒火就没有灭过,而且随着晚上的刺激,越烧越旺。 “哭什么?很疼?” 他也很动情,一阵大动以后,喘得厉害。许墨蓬勃的心跳就在她的耳边,击打着她最后的理智。 诡异凸出的小腹在他眼里是异样的美感,男人越战越勇。 “别……别停嘛。” 许久没有被滋润过的悠然夹紧大腿示意他继续,自己则哭唧唧,软踏踏的瘫在床上,下身湿了一片,泥泞不堪。她像只欲求不满的小兽,任由他摆布,只要别停下就好。舒服得连脚趾头都蜷缩在一起,不时挺起胸迎合他的动作。 “浅尝辄止,不要贪。” 这个男人好虚伪,嘴上劝别人不要贪,明明沉迷其中的就是他自己好嘛! 光明的地方待久了,总要回归黑暗。许墨喜欢黑暗,在夜色中他更为自在。男人极尽癫狂,把所有的压力和不快都发泄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欢爱中。 “小傻瓜。” “嗯?” “没什么……” 背负得太重,压抑得太多,直到女孩睡着,许墨都没有再开口。 “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 今天下午,当四姨太脱光光以后,这个男人恶趣味的把她所有的衣物通通抱走,撒在了偏僻的水井里。他好像无所畏惧却又在负重前行。许墨本可以做得更恶劣,把衣服直接扔自己父亲房间门口岂不是更刺激?顾忌到悠然,也算是点到为止。 许墨觉得自己像个赌徒,沉迷博弈的快感,并且越玩越大,押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纵情挥霍,迷失本性。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也想尽自己所能去延长这一刻。 人的这一生到底有多长?他不知道,或许当他死的那一天,闭上眼也不会后悔当日的举动。 第二天,许墨是真的起不来床,连同他一赖床起的还有悠然,如意不敢敲门,只得立在门口,从清晨一直等到下午。 而后的几天,许墨都不避人前的和夫人秀恩爱。直到那件事的发生,才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身处漩涡的人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何谈取保护他人?更哪里来的胆子去激怒别人?他许墨在乎的人,怎么少得了“特殊待遇”。 悠然来许家不过几个月,从没有人告诉她在这个家里什么事是禁忌,包括那个房间的所有故事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像个蜂后,终日只知道吃和睡,没有察觉到暗处涌动的寒流。 “有了身孕睡不好也是正常,回头让人做个琥珀枕,替你安安神。” “琥珀哪有那东西压得住?” 二姨太被人这么一提醒,拿起手绢掩住嘴,盖住那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容,她满意的点点头。是了,琥珀哪有那东西好用呢? 悠然被二姨太领到了老爷的书房里。 “喏,就是那儿。去看看吧,让你也开开眼。” “怎么说你也是这个家未来的主母。” 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启,接下来的事会推着她走向不可逆转的深渊。 推开门,摆在眼前竟然是这番景象… 第22话舞会 一向冷清的许家突然决定在家办舞会。 拨出大厅和整个前院,连同花房都安排上,装点上彩灯。这个决定一出倒是把仆人们都忙翻了。布置场地,拟菜单,下请帖,钱不是问题,去账上支就好,只是要做的琐碎事儿太多,时间有限。 许老爷喜静,人人都知道,平日里麻将都不让打,说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吵得他头疼。这回怪了,主动提出在家做下局子,办舞会,让人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决定也不算特别唐突。这一招是想留住大少爷吧。 许墨越来越不着调,结婚才几天,就丢着新婚孕妻不管,整天瞎胡闹,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夜不归宿。 开始家里人只当他是贪玩,在家闷着无聊,出去找找乐子,玩累了就回来了,没太当一回事。直到外头谣言越来越多,多到一向深居简出的许老爷都知道儿子鬼混不说,还包养舞女,争风吃醋和情敌打架。 许墨越荒唐,悠然反而会越安全。家里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许墨出去风流的女人身上。大少爷今天同谁吃了咖啡,赶紧去查。明天又约了谁去电影。忙来忙去,唯独忘了楼上那个名正言顺还怀着孩子的大少奶奶。 老爷子一声叹息。喜欢玩就玩嘛,家里不缺这几个钱,玩也可以在家玩啊,总比出去野要好。于是决定办舞会,帖子发下去请了不少人,许老爷真有意思,花钱找人陪儿子玩,哄儿子开心。 “喏,楼上那个,大着肚子,又有什么用,照样笼不住男人的心。” “乱讲,人家现在金贵着呢,毕竟怀着大少爷的骨肉。” “你说少奶奶怎么着了,怎么突然就失宠了…还有这舞会…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爷这是想给大少爷再添几房姨太太吧……” “好了,别乱说,快把茶点给那位端上去,饿着一口你我都没好日子过。” 新婚时明明是很恩爱的样子,许墨对悠然好像一夜之间就冷淡了。这段感情来势汹汹,去的也快,不禁令人咂舌,连下人们都看出端倪。 一边是热火朝天的舞会,美酒佳人,一边是楼上小卧室里可怜兮兮,独守空房的孕妇。 悠然好几次不顾反对,去门厅的长椅上等许墨回来,想当面问个明白。但直到她睡着,醒来就发现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床上,都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仆人们说是许墨把她给抱回来的。 大少爷给您留下玫瑰,叮嘱我们照顾好您。 仆人们总是这么说。床边的花瓶里也确实插着一束新鲜的玫瑰。除此之外,许墨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如意自作主张有偷偷去请过许墨好多次。大少爷不是喝得醉醺醺就是不在家。难得有一回,看到清醒的许墨正在为出门做准备。他晚上约了新认识的女孩坐轮船,同游长江。 利落的手工西装,精致的袖扣,外头是厚实的大衣,打扮得光鲜亮丽。这么好的皮囊,不做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确实可惜。 “你不去照顾少奶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许墨对着镜子拉扯了一下领带,好像很沉醉这种声色犬马的生活。泛青的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和焦虑。 “大少爷,有空去看看少奶奶吧,她……” “她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大少爷空闲时也别忘了她。” “哦。” 在那以后,许墨虽然人不露面,东西会派人送到楼上。多是不值钱的物件,有时候是鲜花,有时候是水果,零食。 还没入夜,舞会就已经开始。 大厅里聚满了光鲜亮丽的青年男女。悬挂的水晶吊灯,小型乐队,精美的餐具,飞起的裙摆,和最流行的音乐。 许墨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大厅角落,看着人群发呆。即便是处在偌大的人群中,他都觉得很孤单。这场专门为他举办的舞会,男主角却闷闷不乐。今天到场了不少年轻的女孩子,包揽了各个类型,不乏大家闺秀,名门望族。 许墨夜不归宿,是因为他不敢在家,只要在家,他总是想去看一个人。 有时候,演技再好的人也骗不了自己。 比如此时此刻,他的心早就不在舞会上。喝了几杯酒,心心念念的那个她就在楼上。趁着人多,要不要去看一看? “许大少爷,你的少奶奶怎么不来?” “她?不太方便。” “听说你和夫人感情不好?” “呵,谁说的?” 平日里玩得不错的公子哥被许墨这么一怼,有点气但也不敢发作。凶什么嘛,谁不知道你是戏子出身要不然有个有钱的爸爸,有什么资格和他们这种世家公子交好?简直给脸不要脸。 悠然住在二楼打拐的房间,那里最为僻静,也适合安心养胎。楼下便是一个小花园。前些日子她还能在窗口看看,下面还是有些花草。现在天冷了,花园也是一片萧条,鲜有人路过。 这间新卧室被布置得很周到。 一张舒适松软的大床,规整的梳妆台,窗台上还有一排盆栽。连婴儿床都置办到位。随手都挂着小孩的衣服,鞋子。 悠然精神好的时候会做点针线活,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睡觉。怀孕进入中期,她觉得身子比以往更沉,人也会更劳累。 “今天家里来了不少客人,乱糟糟的,二夫人嘱咐您别下去。” 是嫌弃她拿不出手吧。那是人家精心准备的纳妾舞会,她一个丑陋的,蠢笨的孕妇去掺和什么?宣誓自己才是正主吗? 悠然总是很乖很听话,逆来顺受。 今天晚饭后送来的点心是橘子和一份海绵蛋糕。她想开了,不吃东西委屈自己不说,还委屈了肚子里的宝宝。 她得吃,一口都不能少,这宅子里有的是人希望她死,可她偏要活,要把孩子生下来,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悠然整天独自在屋里,穿得乱七八糟,头发也是简单的随便一梳,是个邋里邋遢的孕妇。她大口大口的边吃蛋糕边听大厅里现场乐队演奏的声音,那些男男女女嬉闹的声音和伦巴舞曲,这些都不属于她,欢乐是别人的,她只能待在房间里吃自己的蛋糕。 随着月份的增加,她的肚子也比先前大了很多。这个家仿佛忘了她的存在,终日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安稳得很。这就是许墨想看到的。 “大少爷不去跳舞?今天来了不少女孩子呢。” “她们都很喜欢你。” 舞会过半,许墨已经坐不住,下场环视一圈。 今天布置的花卉里少有玫瑰,他寻了半天才找到一支粉玫瑰花苞。花苞瘦瘦小小,就和她差不多。 他几乎快要按耐不住了。 避开来往人群,他独自一人来到萧条的小花园。 从楼顶延伸下来的藤蔓,夏日时还是一片翠绿,这个季节已经枯萎的差不多,粗糙粗壮的枝条垂在地上,毫无生机。 外头的天真冷啊,为了行动方便,许墨脱下了外套,扯掉了领带,只穿着一件衬衫和马甲。他搓搓手,拽了拽枝条,确认还算结实。便把玫瑰叼在嘴里,摸索着顺着藤蔓往二楼阳台爬。 他不是第一次爬阳台,上一回爬阳台让他做了父亲。 房间里很暖和,点了碳火。悠然披着一件厚实的大衣坐在小床边织毛衣。粉蓝色的小毛衣,不论男孩女孩都可以穿。每隔十行再织两行白线。她做的专心,一针一针把自己的心意都织进去,把自己的思念织进去。 阳台的门被推开一道缝,凛冽的寒风吹进温暖的小屋,她正纳闷为何会有风,起身去关门,却被突然闯入的爱人抱进怀里。 “……” 她没法说话,因为嘴唇已经被吻上。 是他来了! 许墨的吻很欲,甚至伸出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不容她挣脱。好像被连根拔起的植物再次回到土壤,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依恋她,真是要命,想把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 月光照进房间,悠然边吻边落泪,被放开时早已泣不成声。 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不要一会大家就会注意到舞会的主角不见了,他要趁着这一回好好看看她。 悠然白胖了很多,脸蛋有点浮肿,精神尚佳,只是这眼泪就没挺过。 “见到我不高兴?” 手摸上她的脸庞,曾经灵动的眼里现在只剩下悲悯。悠然确实悲伤,她在心疼许墨。她不傻,也有猜到自己丈夫一夜之间变冷淡的缘故。自从搬来小房间单独住以后,悠然的生活就变得安全,平静,她隐约知道而这一切都是许墨牺牲自己换来的。 “高兴。” 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牵着男人的手往自己小腹上放。 “宝宝,快看看谁来了,你爹爹……” 悠然又开始掉眼泪,她不能提爹妈两个字。她心疼许墨逢场作戏,心疼宝宝没有爸爸陪伴,心疼哥哥嫂子为她操心。她唯独不心疼自己。 “不哭。” 许墨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得到她炙热的情感。悠然的这份爱恋快把自己灼伤出一个洞,而这个伤也同样烙印在了他的身上。 许墨脑海里迅速作出一个计划,这一次,他想带她全身而退。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带你走。” 这是许墨头一回说出要带她离开的话。 第23话一封信 展信好。 早饭就着酥豆吃了些滚烫的腊八粥,筷子划过粥面上温吞的膜,方才想起要不了几日遍是大寒,时间过得好快,我们认识也快一年了。 想必许家的下人们比我殷勤妥帖,御寒的衣物早早预备下。知道公馆里每年都会给各房添置时样冬衣,什么皮子没见过。但你枕边那副白兔毛手套并围巾是我单单替你采买下的,还喜欢吗? 一直觉得你战战兢兢,像只兔儿,这很配你。围着白绒绒围巾的你,也一定如小兔般乖觉可爱吧。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吵醒,小小心意算是惊喜也是赔礼,请夫人笑纳。 此时此刻,我正独自坐在疾驰的火车上去往一个地方处理些私事。车厢里人很多,也很热闹,简直鸡飞狗跳。 比如就在刚刚,我斜对面有一个哭闹的孩子。他执意要自己用汤匙吃米糊,结果撒了一身,污了衣衫不说,到嘴的粮也失了,在母亲的责骂下小孩儿哇哇大哭。 比如,我的身后是一名学者,上车时就见他捧着本厚厚的书在读。我背对着他,但仅凭听着动静——每过4分36秒就会翻过一页,可见他有多专心。 再比如,前排的年轻姑娘因为眉毛没有画好,而在颠簸的旅途中频频举起笔想尽可能好的修补峨眉,可惜事与愿违,越画越糟。 你一定会觉得这样很无聊,也很可笑。即便身处人群中,我还是感觉到无比孤单,眼里充实,心里却空落落,凄凉的生满了杂草,所以我才喜欢观察人类。因为只有在冷眼旁观他人人生时我才能忘却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男人。 当然这是以前,我和你在一起以后全然是两幅光景。 与你一起,即便与世界为敌,我也充满斗志,无所畏惧。再次旁观他人人生,我没有那么冷漠,淡然和不屑。我是感慨的,有回应的,有期许的,鲜活而有血肉。 我们的孩子也会这般调皮,撒了米糊后因为害怕责骂,逃进你的怀里吗?我以后也会因专心看书而冷落你吗?不过你大可以放心,以后你的眉我会替你画好,不会让你为此等小事烦扰。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积极的畅想,甚至是幻想我们的未来。 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好男人,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最近有很多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你应该……都听到了吧。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为什么如此美好的你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来问我,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有这回事吗?何故要这样呢? 面对众人刁难,你还会保持沉默吗? 你选择了相信我,替我反击,代我争辩,执拗的站在我身侧,像个勇敢决绝的傻子。不,更像只愚蠢而又无所畏惧的鸽子,展开自己的羽翼企图保护我,替我挡下所有纷争。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你又知道多少? 我只能说,世人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容不得我争辩。毕竟他们不想知道真相,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所相信的。我的解释太过苍白,与其浪费口舌,不如不说。 我就是那样的坏男人,纵使千般不好,唯独爱你,从未欺骗。 爱是个抽象的概念,很难用一两句话形容。以前不懂,每每看到戏本里的痴男怨女,总会觉得惊异。直到遇见你,一切的不理解都迎刃而解。在现在的我看来,爱是魂牵梦绕,是不离不弃,是穿越生死回到爱人身边的勇气。 前些天,我抽空回去看了吴妈,也见到了小花。吴妈还是老样子,做事麻利,精神得很。桌子擦得发亮,围裙浆洗得挺括。小花呢,压根没有理我——团成一个球,窝在那儿睡大觉,想来过得平安如意,万事无忧。 知你思念小花,我特意替它绘了一张小像,并这封信一同寄与你。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还是离小花远一些为好,毕竟它是只野猫。待你诞下孩子,我再携你一起来看它,切勿心急。 火车行驶在冬日的浓雾里,我从没见过如何浓厚的雾,窗外可见的景物上都凝结了白而脆的霜。我像是在梦中穿梭,连接梦境与现实,似乎都能想象到你突破雾和霜,打破冰封,一跃来到我面前,恬然自在的笑,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样。 唉,实在想你得紧,?借着晨光速写了一副你的小像收入胸口的口袋,好让你贴着我的心,常伴我左右。 记得吗?那日你在院落里自顾自的将一朵石榴花斜簪在鬓边,迎风垂眸。初夏里火红的石榴花倒被你衬得颜色寡淡,黯然失色。那时候起,你就占据了我的往后余生。看到这张画儿,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近日睡眠不大好,闭上眼时常会看到你坐在桌前,吃力看着书的样子。挺着大肚子,细细学习文法,实在辛苦。你断不用学那些乔模乔样的大家闺秀做派。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饭要好好吃,怀孕后期容易疲倦,累了就多睡。天气好的时候也要多下楼走走。 呵,瞧我,啰里啰嗦像个老妈子。一会让你多睡,一会让你多走,倒要怎么摆布你才好? 做你自己,随性自在,等我回来, 要不了几日,我便会回到你身边。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吧。我更希望是女孩。女孩好,随你。冬天里出生的女孩,冰雪般纯净,无暇的人生,全新的开始。男孩也不错,他会长大成人保护你,照顾你,直到你老去,甚至有一日代替我去爱你。 人生短暂,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不要哭,忘记我。就当是大梦一场,不曾认识过我,给孩子找个继父,当然要诚实可靠的人。不要一个人强撑独自抚养,那样我就太心疼你。你因为我已经受了不少委屈,这些我心里都有数。 睡前记得关好门窗,这几天可不会再有人爬你的阳台。纸短情长,吻你千万。 许墨 第24话探清水河 如果不是许老爷发话,悠然断不会答应下姨太太们的盛情邀请,出门去凑这个热闹。 小丫鬟如意上楼打发悠然梳头,篦子蘸着刨花水,低低挽了一个油光水亮的妇人发髻,点缀上一只南红发夹,耳上也坠着同样的南红丁香儿,做得仿古款,大大粒粒的石头并未过多雕琢,有着和这个时代不相符的古拙之意。 温水匀了面,擦上雪花膏,嘴唇上还点了胭脂,事毕如意又张罗挑衣服。 小丫鬟抱了好几件袍子让她选,都是簇新的时髦款式。 悠然自从进了许公馆的门,衣服就从来没短过,可她穿来穿去就是那几件,衣橱里多得是从来没上过身的旗袍。 “奶奶这回出去逛逛,丫头们,妈妈们跟着,伺候着,人多,也不打紧。” 如意又从衣橱里翻出几件,抖落了一下,展在她面前。 “这件如何?” “颜色艳,衬皮肤。” 她抖了抖手中一件银红漳州绒挑四季花卉的黑蕾丝掐牙长袍,颇有点中西合璧的意思。 “我的奶奶,我劝您打扮的鲜亮点,毕竟新妇,莫让人寻了话柄。” 莫让人寻了话柄说她丧气,留不住自家男人。这是众人口中没有明说却公认的道理。 这天中午,螺钿八仙桌,七大碟子八大碗,餐具齐全,菜品也很是精美,看来云鹤楼新挖的厨子已经到岗。许家人都已到齐,打扮得繁花似锦的聚在一起吃饭。 唯独许墨缺席,许老爷皱皱眉,也没说什么。 本来悠然都借口不舒服,从不下来吃饭,只是今天许老爷兴致好,想亲自关心下大儿媳的状况,特意叫人加了菜,指明让悠然替代许墨,坐在他身边吃饭,让她无法推辞。 几个佣人忙着布菜,给悠然上了一套和许老爷一样的象牙餐具。(笔者非常反对使用象牙制品。) “来,那味神仙鱼翅给大少奶奶进一点,龙井虾仁也盛一勺。”(笔者也反对鱼翅!不如吃粉丝。) 许老爷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又唤来管家。 “燕窝粥准备了吧。” “都备下了,一会就给大少奶奶上。” 许老爷点着头,和蔼得拍了拍悠然的小手,不得不说,父子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这种小动作都很像,细腻温柔。 “最近气色不大好?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悠然接过鱼翅,用汤匙小口吃着,摇了摇头。 “别总在屋里憋着,也要多出去走走对你有好处。怎么,阿墨昨晚又没回来?” 悠然沉默,应该是默认的意思。 “这混小子,越来越不像话。” 二姨太捂着嘴偷笑:“年轻人嘛,心性难免不稳。” 品芬:“就是,大少爷还年轻,玩心重,过几年就会稳重很多。可是苦了咱们的少奶奶刚进门就要独守空房。” “老爷,我们下午去听曲儿,说是北平来了位先生,唱曲极好的,要不叫悠然同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四娘,我在家就好。” “嗯,想必少奶奶在家也不会寂寞,指不定后门子上就会来个什么老相好也未有可知呐。” “去吧,我们都去。”五姨太补充道。 “悠然啊,跟她们去玩玩,买买东西,逛逛百货公司,散散心。” “下午拨叁辆车送太太们去,单独给大少奶奶留一部,带上几个妥帖的下人,万不得有闪失。彧桐,你也去,照看你嫂子。你哥哥不在家,你嫂子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阿弥陀佛,不愧是长房长孙,难得老爷想这么上心。”鲜少说话的叁姨太都念了句佛。 依悠然的性子她宁愿窝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懒于和这家人周旋。她不想说违心的话,同许家人在一起,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能少说一句是一句,也总是拒绝着,回避着。 可是那天晚上许墨告诉她,不必如此。 汽车绕过街角,稳稳得停在兰心曲苑门口。 第一个下车的是许彧桐,紧接着是一个老妈子。老妈子自己都颤颤巍巍,还慢吞吞的转身扶着车里的孕妇下车。她原先是烧厨房的杂工,不知怎的今天突然被管家叫去,让她陪同大少奶奶出趟门。 “大少奶奶,当心脚下。” 白袜子,鹿皮软鞋,披着一身蓝灰色的毛料斗篷。这种斗篷时下正流行,又叫一口钟。顾名思义,就跟一口钟似的把人罩进去。悠然本来就瘦小,又有衣饰做掩护,根本看不出来有孕。 素寒的斗篷往上是悠然那张噤若寒蝉的小脸。 头发被低低盘起,头上的,耳上的却不是那套南红,而是提亲那天,许老爷送与她的翡翠套件。 姨太太们走在前头,单单把她撇在身后。尤其是品芬,更是气得翻白眼。原本想算计一下这丫头,给她制了和许老爷亡妻差不多的首饰,没想到她竟然没戴,还打扮得我见犹怜,让老爷都青眼相待。 临出门时,悠然着一身鸭蛋青宽袖长袍,下摆露出白色蕾丝衬裙,捧着铜手炉亲自去向自己的公公辞别,盈盈下拜,称对方为爹,连公公都不叫。 “哦,这套翡翠第一次见你上头,确实衬你。” 翡翠水色极好,通体翠绿,有镯子,戒指,耳坠和珠链。 “爹爹赠与的,平时舍不得戴。” “嗯,好孩子,去玩吧,我家阿墨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安心了。” 就连在车里的时候,许彧桐都没少感叹。 “啊呀,还是嫂子会讨人喜。看你把老爷哄得多开心,那声爹叫得比亲爹都亲。” “对了,如意怎么没跟来。” 她不语,水汪汪的眼睛单单望着他。 “你自己的佣人,想怎么用是你的事儿。” 是啊,自己的丫鬟捧来那一对从来都没见过的仿古南红耳坠时,悠然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包厢里早已布置下了桌椅和茶具。老妈子在椅子上放了一片绒坐垫,这才扶着悠然坐下。 “大少奶奶真是娇贵,哪里就冷死你了?” “哎,人家是孕妇,母凭子贵,知道不知道,不像咱们,都没个生养。” 许彧桐闻到女人之间的战火气,赶忙分发茶水,缓解空气中酸溜溜的尴尬。 看他待悠然这样仔细,帕子托着茶杯递于女孩儿手上,又替她拨旺了手炉里的碳火。品芬面上不恼,走到悠然身后,却下死手捏了她的肩: “来,大少奶奶别急呐,喝口热茶,这好戏啊,马上就开始了。” 不一会,台上站出来了个穿长旗袍的女先生,打扮的精神,细挑眉,高盘发,手执鼓锤和牙板。 巧了,她的袍子也是银红色。 艺人本是叁教九流,上不得台面,凭一面鼓,一腔好嗓子,吃得是这祖师爷赏的饭。 轻击鼓面,女艺人摇摇头,叹了一声苦,于是这个故事便从她的口中娓娓道来。 “桃叶那尖上尖,柳叶儿那遮满了天。” 是《探清水河》 悠然心里咯噔一声,低头喝了口茶,咬紧嘴唇,继续听。 “悠然,特意为你点的,好好听,别辜负了我们的一番心意。” 这话不知是出自谁口,不过是谁说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说话者用了“我们”这个词。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 来在了我的门前呐, 约下了今晚叁更来相会啊。 大莲我羞答答低头无话言。” “啊呸,不要脸,还羞答答低头无话言呢,都勾引男人回家了,还装什么纯呐。” “就是,手腕一套套的,莫不是想男人了,还要半夜叁更来相会呢。” 女艺人很是来劲,一脸兴致盎然的唱着一更又一更: “二更鼓儿发 小六儿他把墙爬 惊动了上房屋痴了心的女儿娇娃 急慌忙打开了门双扇呐 一把手拉住了心爱的小冤家” “只有登徒子才大半夜爬女孩家的墙呢,偷偷摸摸,能干什么好事儿。” “大少奶奶,你那茶碗里还有水吗,捧着个杯子喝得跟真的似的,来人,给她续上滚水。” 滚烫的热水从铜壶里泄出,直冲着盖碗里的茶叶忙不迭的打转,就跟此时悠然的心一样,茫然不安,乱成一团。 “五更天大明 爹娘他知道细情 无廉耻的这个丫头哎 败坏了我的门庭呐 今日里一定要将你打呀 皮鞭子蘸凉水定打不容情” 听到那句“败坏门庭”悠然一个心惊,竟失手打翻了茶杯,瓷杯破裂的声音和着抑扬顿挫的唱曲儿声着实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这出戏,明着唱曲儿,暗地里讽刺的是谁,谁心里还能没点数? 跟随的老妈子拿帕子替她擦着衣服上的水渍。悠然又羞又气,脸色也一会红一会白,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觉得头一阵眩晕,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包厢里憋闷得不行。她单手拿着茶杯盖,“呼”得一声起了身。 “我不舒服,先走了。” 在众人愉快的哄笑声中,她不顾一切的往外走。 悠然不曾像现在这样觉得曲苑的门这样多。天冷,每一道门都垂着厚厚的红毡子,一层层掀开再一道道撞开,没完没了,一层又一道,想离开这里竟是这样的难。 一路上,她觉得自己头重脚轻,随时要晕倒,肚子里孩子也不耐烦的胎动起来。 她们凭什么这样戏弄自己,凭什么? 笑她败坏门庭,嘲她不懂洁身自好,用得一手手段嫁入豪门? 可现实全然不是她们说得那样。而这一点才是最最伤悠然心的地方。 “我和许墨在一起不为了别的,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两情相悦罢了。 眼泪直到她出了曲苑最后一道大门,才滚滚落下,不比刚刚的滚水凉,泪滴直烧她的心窝子,小小的心就跟那坑坑洼洼的残烛似的,全是洞。 许是孕妇精神状态本就不好,加上连日来的孤寂压抑,终于姨太太们的大联合成了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 悠然坐在路边哭,绝望又无助,斗篷也粘了灰。 急急忙忙跟来寻人的许彧桐四下望去,看到路边颤抖的女孩儿,总算是找到了人,赶紧上前宽慰。 “嫂子,你跑挺快啊,差点没追上。呦,真哭啊你。” “我看看?啧,可怜见儿的,我头一回看你哭。” “怎么,坚持了这么久,扛了这么久,许墨没把你弄哭,几个老娘们就让你难受了?” 悠然像个女孩子似的,哭哭啼啼,一抽又一抽。许彧桐抽出自己的手帕蘸着她脸上的泪。 “早该有此觉悟,这还只是刚开始呢,你要是还这么脆弱,人软,耳根子又净,我劝你赶紧丢开许墨,走远点好。” “起来吧,坐地上,回头着了凉,爹和大哥还不得杀了我。你多金贵,长房长孙,搁以前那就嫡出。” 二少爷和她并排坐在马路牙子上。 “你是许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她们不过是小妾罢了,没名没分的。你要是真气出了毛病,可算着了她们的道。” “擦擦眼泪,老爷喜欢你,大哥心里有你,你万万不用怕什么。” 司机开着车汽车停在路边,许彧桐打开车门。 “不想听曲儿,那就去转转,地上坐着多没劲吶,走,上车。” 他扭头对司机说:“你搭电车回去吧,我开车送大少奶奶。” 头一偏,又扭了过来,冲着悠然嚷嚷: “赶紧上车,我带你去玩儿。” 第25话去见他 说起吃跟玩儿,许彧桐可是能出一本书!哪家餐厅新来了法国厨子,哪家饭店开了舞厅,有什么新鲜的时髦玩意儿,他都门儿清。 这一点跟他的哥哥许墨很像,都是无所事事,富贵闲人,混世魔王。 许彧桐开着车载着悠然一路往红灯区开。汽车渐行,车窗里闪过很多不相干的人,这些朴素的人,就是悠然过去的人生。而今,她却活成了画报里,小说戏文里的妇人。 “小叔,咱们这是去哪儿??” 眼泪止住了,小脸尚有泪痕,嘴唇也红肿,一副委屈十足的小模样,像极了被妾室们欺负的深闺怨妇。 “嫂子想去哪儿,咱们就上哪儿。” 她不接话,从包里掏了半天,摸出面珍珠粉镜子,照着脸,用手绢揩了揩泪痕。 “开慢点,我补点粉。” 粉扑子蘸了脂粉,轻轻压在眼下,浅浅盖过泪痕。看到镜子里略红的眼珠,她知道,这是盖不过去的。 “这样才对!嫂子不比以前,不兴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懂吗?” “大家庭有大家庭的气性和规矩,不似你的娘家那么简单,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这便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一大家子人住一处,热闹归热闹,到底人多口杂,你一掉眼泪,看得人可太多了,看得多,想法也就多,别人哪儿知道嫂子是真情还是假意?” “就好比今天的事儿,嫂子吃了哑巴亏,不言语反而显得有气度,哭出来就说明被人戳重痛处,暴露了自己的短板。” “再说了,今天几个姨娘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一出《探清水河》人家无心唱,你有心听,就是闹到老爷那里去,只要她们一口咬定是你小心眼,对号入座,谁又会替你辩驳?” “姨太太们能进这个门,自然是每个人生了七八个心眼,断不是吃素的。” “她们能虚情假意,你也可以,学着点。” “许家做生意,凡事都喜欢讨个好彩头,你是长儿媳,哭丧着脸,人人只道晦气,觉得你拢不住大哥的心,没得叫人乱猜忌,叫人拿住话柄。” 许彧桐停顿了一句,回头冲着她露齿一笑。 “嫂子独守空房,会不会很寂寞?要不今晚带你去舞厅松松筋骨吧。” “一会啊,可别叫我小叔,我也不能叫你嫂子。你叫我桐桐,我叫你然然,嘿嘿。” 悠然坐在汽车后座上,揣了他的驾驶座椅一脚,才打住男人的荤话。 “咳,你想啊,哪有小叔带嫂子去舞厅的?我又不是武松。” “那我不去了。” 本来她也不想去!没得让人笑话,她又不会跳那些劳什子,去了免不了出洋相。 “别啊,难道你不想知道许墨每天都在做什么?他从来没有带你去过舞厅吧,他可是舞厅常客呢。” “我们两个,谁跟谁啊,你同我一起,不需要想太多,我做事随性自在,不存在七拐八拐的龌龊心思。” “去玩玩吧,现在回去,你又窝在房里织毛衣,不闷吗?下午是茶舞,晚上就有香槟舞的场。大丽春天新弄了弹簧舞池,人多一起跳,地板都会震,带你去见识见识,算是开洋荤。?”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去吃饭,莫要饿了我金尊玉贵的侄儿。” 悠然这是第一次来大丽春天,在外头就能听到里头的闹腾音乐声,那一声声萨克斯的滑音,简直是在勾外头人的魂。 气派的门楼,还未近,就已经人满为患,汽车停在门口,客下来,自有司机把车开走。 许彧桐不顾悠然的反对,擒住她的手,硬生生用胳膊挽住。 “跟紧我哦,里头跟妖精洞似的,走散了,回头把你抓走吃干抹净。” 许彧桐是常客,一进门就有相熟的经理领着上舞池边的雅座。 “许二少爷好!今天怎么来了,好巧,请上座,给您留着好位子呢。” 经理做事麻利,人也活络。 “这位太太,外套可以脱掉,我们有地方挂。” 话毕就有打着麻花辫的小丫头子上前伺候,帮忙除去悠然厚重的外套,她隆起的小腹逃不过经理的眼。 原来是这种情况。 经理跟人精似的,才不会多嘴。 “我还是老样子,给她上一杯牛奶就好。” 悠然好奇得打量着舞厅。 这个舞厅很时髦,除了现场乐队还有歌女伴唱。宾客围着舞池坐了好几圈,最里头的半圈坐着的都是些舞厅自己养的舞小姐。她们精通各种交际舞,不仅条儿顺,脸也生得娇美,浓妆艳抹,打扮入流,靠陪男人跳舞谋生。 都说许墨包了个舞女鬼混,想必就是这些女子吧。 隆冬天还穿着花绸旗袍,露着白玉似的手臂,腕上一排钏子。舞女们叁两扎堆,抽着烟,看到男人就飞个媚眼儿,问需不需要伴儿。 舞池中间挂着玻璃灯球,映衬着全场忽闪忽闪。男男女女混成一堆在舞池里随着音乐的节奏舞着。 节奏慢,便是互相搂着,摸着随声律动。节奏快时,则就跟一盘刚刚打捞上来的活虾似的,一处乱蹦跶,会跳得也就罢了,不会跳的只能滥竽充数,跟着瞎蹦。 “红灯绿酒夜 围炉消寒天 谈情说爱乐无边 谈情说爱乐无边 清歌飘渺腻舞翩翩 快乐快乐比神仙 莫管薰烟笼半壁 且听弦管闹声喧 等到天明鸡报晓 万事化云烟” 歌女手持羽毛扇,扶着话筒站在台上。歌声清扬曼妙,透着靡靡之意,唱得人是头也昏昏,心也沉沉。 光线黑暗,音乐声大,悠然渐渐放松起来,身体也没那么僵硬,随着节奏轻轻摇摆,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吃点心,喝牛奶。 “看,那些小姐,漂亮吗?” 许彧桐笑着说: “四姨太舞跳得极好,以前就是舞小姐,遇上老爷才收了房。” “咱们家每个姨太太都因为有一处像老爷已故的妻子才得老爷青眼。” 音乐声换了,这一曲是恰恰,许彧桐最喜欢。 “要不要试试?” 悠然连忙摆手。 “我就看看,我就看看,我不会。” “那你就这么闷着吧,我去跳舞了,想吃什么自己叫,记我账上。”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就往舞小姐们那里去了,随手捏了一个顺眼的妹子扭进了舞池。 一个侍者靠近了悠然。 “许太太。” “啊?” “楼上包间,有位姓许的先生请您上去小坐。” 悠然穆然抬头,心里跳漏了一拍,身子都软了下去,在二楼上她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位先生要我带句话给您,问,问您想不想他……” 挺拔有力的好身材,双排扣西装,扯散的领带,卷起的衬衫袖子,一手插裤兜,一手倚着栏杆,他在笑,眼里点点星光,满眼皆是她。 第26话好春宵(孕期h) 侍者殷情的引着悠然上二楼。 “太太,仔细脚下。” 侍者一面走,一面不忘回头照看,生怕她一脚踏空,跌落楼下,弄出个一尸两命。 “大丽春天最初是个饭店,可您知道,现在这个时局,单做饭店很难做下去的,又不赚钱。这不我们老板花了大价钱弄了舞厅,还铺了最时髦的弹簧舞池,这座城里的头一份。好多达官显贵,名媛佳丽都来光顾。” “一楼是舞池,二楼是包间,再往上还有会客厅,茶室和住宿旅馆。” “我们这儿除了硬件好,最出名的就是舞小姐。” “我们的舞小姐,个顶个俊俏。很多都是花重金从南边请来的。老广,香港的都有,哦,还有几个东洋女人。不似北边的女子,她们更嗲更贴心。喏,不少客人都在我们这里有固定包间和套房。比如请您上去的许先生,就是我们长期的租客。” “那,那,这位许先生在你们这里可有相好的舞小姐?” 她到底没憋住,还是问了。 其实问不问,知不知道实情都不会影响什么。在家时,她对他有一万个放心,可真来到这种酒池肉林的风流之地,见识了莺莺燕燕,悠然心里也打起了鼓。 “许先生跟每一个舞小姐都很要好,不过没有特别要好的。” 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丈夫确实出入舞厅,和舞女厮混,但一切又不是她想的那样——专宠某一个,像如胶似漆的恋人那样。 “许先生有钱,人又英俊温柔,舞跳得也好,姑娘们都喜欢他,争风吃醋的倒是有不少。” “哦?还有争风吃醋的?” “有哦,可要我说,全然没那个必要。因为闹来闹去,决出最厉害的那位又怎样,嘿嘿,这位许先生怪着呢,从不留人过夜。打破头,也不过是加相的花样子罢了。” 楼梯不窄,奈何人多。 曲曲折折,等过好几波人才能继续走。不少西装革履的绅士携女伴上下。其中不乏大丽春天的舞小姐们。悠然下死眼盯了其中几个。确实艳丽异常,举手投足都滥滥风情,令人叹服。光是那一双双香喷喷,白花花的胳膊就晃得她眼花。而她今天素衣淡妆,满头珠翠,像极了有钱人家来舞厅规劝丈夫回家的正房。 “就是这个包厢,太太快进去吧。” 侍者拿了许墨一笔颇丰的小费,人带到,立马就跑了。 悠然用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手指触及面庞,竟然发现小脸儿烧得通红,心跳得噗通普通的,口干舌燥,又不是见别人,要见自己的丈夫,害羞个什么劲儿。 抬起胳膊刚要敲门,门便自己打开了。 下一秒,她就被人拉了进去,昏天黑地间,抱进怀里。她感受到他的气息和温度,西装上挺阔的料子还有他毫不掩饰的轻笑。 “许……” 还未开口,就被他的吻封住。 悠然被摁在墙上,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胳膊,一路摸到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又用自己修长的手指将她紧握的手掌慢慢展开,一一抚平。 许墨咬着她的嘴唇:“孩子般大的小手。” 摸了摸她的小腹:“现在却要当妈了。” 他吻得起劲,喘着粗气,搂着她的腰就是一个横抱,双手稳稳的托着她放在了满是软垫的贵妃榻上。 许墨去拉身后能看到一楼舞池的帘子。转过脸,他的眼里是按耐不住的欲望。 悠然的袍子被扯开,织锦旗袍内里还细细贴了层灰鼠毛,看到妻子穿着保暖上等的衣料,许墨知道自己的父亲待她不薄。 “在这里?不行!” 悠然急了,这里哪里是可以云雨的地方,楼下就是舞池,隔着层薄薄的窗帘,一点动静就被人听了去,多羞人。 她掩住自己的肚兜,不肯撒手。 “外头那么吵,谁管你?” 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的胸部大了不止一圈,为了不勒胸,内衣换成了老式肚兜。淡紫色的绫罗上绣了对鸳鸯,并一些莲花,水草。 “好鲜亮的活计,你自己做的?仔细熬坏了眼睛。” 许墨用指尖轻触鸳鸯的眼,恰好是乳头所在的位置,激得她一哆嗦。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色。” 他眼里满是期待,不顾她的扭捏,伸手便扯下肚兜。一对肥美的白兔“噗”得一下弹了出来,晃了又晃。 “乳晕大了很多,颜色也深,好漂亮。” 乳头已经吃进嘴里,许墨这才说:“快让我亲亲。” 嘬着乳头,连吸带咬,他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裆,轻轻律动起来。 “嘶,阿墨,快别闹了。” 释放出来的肉棒紧贴着她的大腿内侧,灼热坚挺。悠然小腹浑圆,紧绷绷的,偏过身子不让他得逞。 “大少爷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包了舞小姐嘛。” 这话酸的,摆明了是吃醋,也可以说,她想听他的解释。 “嗯?小坏蛋不也跟着别的男人来舞厅找乐子吗?” “你!” “好了,不逗你了。” 男人抓起她的小手往自己下身放。 “你摸摸,多硬,我可没有找其他女人,都是逢场作,我同她们只跳舞,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我这里,满满的,全都为你存着呢。” 托着她的小手掂了掂自己饱满的阴囊。 “我的精液,都只……” 咬着女人的耳朵: “射给你。” 女孩红着脸,小手替他撸起来。她的手极小,根本包不住他的肉棒,最多只是扶着,乱蹭蹭,弄得他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 许墨剥去她剩下的衣物,将她背对着自己,跪在贵妃榻上,又扶着她的屁股抬高了些。拨开内裤,粉嫩的肉缝里是亮晶晶的水儿,水儿打湿稀疏的毛发,贴在皮肤上。 “别担心,我自有分寸,从后头进,不容易伤着孩子。” 一手抄到前面去揉搓奶子,一手扒开她的半边肉缝,挤了进去。 “啧,紧。” 她呜呜的呻吟着,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尽量多吃进一些他的巨物。 “痛吗?痛得话就不要勉强,我不做也是可以的。” 悠然不仅没有叫痛,反而紧了紧小穴,激得他鸡巴一跳。 “不痛,很舒服,撑得好满,我…我…还要,别停啊……” 头一回见她如此主动,男人再也克制不住,大力操干起来。 她顾不得廉耻,低低叫喊起来,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身子特别敏感,感官被放大了数倍,许墨还没弄几下,她整个人都跟一滩春水似的,蜷缩脚趾,流着口水,糜烂到不行。竟自己揉搓起乳房,撅着屁股,浪言浪语: “好粗……弄死我了……舒服啊……” 许墨吻着她的小嘴儿,一阵乱撞: “好人儿,你里头真水嫩,都要把我融化了。” 包厢里春色无垠,楼下的舞池大厅,歌女又换了一首新歌: “莫再虚度好春宵 莫教良夜轻易跑 你听钟声正在催 的答 的答 的答 的答的 碧空团圆月色好 风吹枝头如花笑 莫教钟声尽是催 的答 的答 的答 的答的 不羡月色团圆好 我俩也有好春宵 随那花朵迎风笑 我俩且把相思了 浓情厚意度春宵 轻怜蜜爱到明朝 让那钟声轻轻催 的答 的答 的答” 歌词很是应景: “不羡月色团圆好 我俩也有好春宵” 事毕,许墨跪着替她穿衣服穿鞋,穿一会吻一会,难舍难分。 “不能再亲了,嘴巴都肿了,一会二少爷看到,我可怎么同他解释?” 许墨伸手别好了她鬓边的碎发: “何止是嘴唇,你这一双含春眼,不瞎得都知道刚被滋润过。你放心,你不提,他自然不会多问。” “为什么?” “因为……算了,你别管了。” 因为同一时间的许彧桐也在另外一个包厢做着跟他们一样的事。 把妻子的围巾系好,许墨拍了拍她的脸: “岗查了,公粮也收了,这回该放心了吧。回去吧,路上当心。” “阿墨,你不回去吗?” “我……我就快回去了。” “你每天在这里,开销很大吧。” “嗯,记老东西的账。” 回去的路上,许彧桐和悠然相对无言,都没有多问对方什么。 悠然到家时,品芬尚未回来。 客厅里除了独自看报的许老爷,站着一个面色红润,皮肤黝黑的结实姑娘。她个子不矮,有点壮实,见到悠然就鞠了一躬。 “大少奶奶好!” “悠然啊,如意做事不够周到,下午我就让人打发走了,老妈子虽有经验,但是太老,这是杏儿,刚来的,背景干净,以后就由她贴身照顾你。” 杏儿咧着嘴笑,一副憨厚友善的样子。 许老爷才不傻,如意最近这些日子也开始穿戴起来,口袋里怕是有了两个钱儿,往姨太太住处跑得也勤了。 这宅子里发生得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只不过是他懒得点破罢了。 第27号杏儿的家书 除了杏儿,许家还特意聘请了两位本地厨子专门为大少奶奶准备吃食,以满足孕妇各种刁钻的口味。专人专职,就连二姨太的贴身丫鬟?小秋去了也是碰一鼻子灰。 “我们二太太想要一碟子好克化的山药枣泥糕,一碟红豆酥饼,来份红糖年糕,多搁红糖,甜腻一点不要紧,再上壶酽得浓浓的茶,正好压一压。二太太下午约了其他叁位太太来家里打麻将,都是些年纪略长些的太太,吃不惯外头买的西点,准备几样中式茶点,回头做好了我来取。” “秋姑娘请回吧,老爷聘我们来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我们只照看大少奶奶一个人的吃食,其他人,我们一概不管。就是许老爷他老人家自己来,想吃碗面,那也是从大厨房里头出人出料,不干我们的事儿。” “大厨房都在忙,几道糕点而已,有什么难?大少奶奶一个小毛丫头能吃多少,需要你们两个同时伺候?匀一个帮我们二太太做点心怎么就这么难啦?” 帮厨的是个爽利的阿姨,围着玄色围裙,眉心有几竖川字纹,估摸着也就四十岁上下,她说: “大少奶奶是吃不了多少,但是孕妇嘛,你们那些姨太太从来没生养过,哪里知道孕妇口味怪着呢,一会变一种想法。老爷嘱咐我们,这白天夜里都要留人,炉子上,灶上的火不能熄,大少奶奶想吃什么,再刁钻,随时说,我们都得给做出来。” 厨子是个矮个子,壮实的中年男人,长期在炉灶旁边熏着,他的脸比旁人要油润,胳膊也粗壮许多。只见他双手用抹布包着从笼屉里端出一个白瓷盅摆在小秋面前。 “大少奶奶说吃燕窝吃到想吐,可老爷每天都安排炖,这不,今天的份例又没吃,要是不嫌弃,小秋姑娘就拿回去用这个给你们太太待客?” “这是几个意思?别人不吃的,不要的才剩给我们还是怎么着?二太太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会稀罕这盅燕窝?我们太太就不是太太,合着全家老少眼里就你们一个少奶奶?” 厨子没有说,心里暗暗想你们太太全称应该是姨太太,我们奶奶可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能一样嘛…… “你们这些懒鬼,天天就知道摸鱼,看看,看看,灶上煮的饭都糊成什么样儿了,没闻到?还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定在这里跟我贫?” “哪里是我们懒,大少奶奶说想吃烤得焦焦的糊锅巴,特意为她糊着一锅饭,秋姑娘有意见?” 小秋气鼓鼓的走了,燕窝也没要,回去的路上看着穿着新衣的杏儿更是气得直翻白眼。同样是丫鬟,杏儿吃穿用度都从大房那里出,皆在众丫头之上。 杏儿因为一会要出门,换了件新式的文明装,上衣下裙,两截穿衣,时髦得很。脖子上还有条毛茸茸的皮围巾,这也是悠然赏她的。 “傅叔,傅姨。” 原来这厨子和厨娘本是一对夫妻。 “锅巴就好,糊得焦焦的,脆着呢。他爹,锅里熬得汤也赶紧盛碗里。杏儿姑娘,这荷包蛋鲫鱼汤可是早上现捞上来的母鲫鱼,一肚子鱼籽,汤汁奶白,让大少奶奶多进些。” “大少奶奶说吃不了多少,怕浪费,让你们节约点。” “知道知道,中午就小厨房做的叁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午睡起来的点心是蒸饺和煮干丝,让少奶奶留点肚子,下午尝尝他爹的白案手艺。” “还有这碟笋干烧麦是给杏儿姑娘你打打牙祭的。” 杏儿去楼上和悠然告了假,就出门上街去。 年关将至,杏儿寻得许公馆这桩好差事,自然得寄些银钱,捎封信回家。她走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口袋里有了零花,年轻丫头,嘴巴可闲不住,路边称了一大包糖炒板栗抱在怀里,边走边吃。 滚圆饱满的板栗被炒得焦香,上面还有层薄薄的糖稀,杏儿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热乎乎的,上下两边牙齿一齐用力,薄脆的板栗壳受力则开,里头是甘甜紧实的肉。 等走到了邮局门口的小摊,板栗只剩下半包。 一张小案,一迭信纸,有砚台毛笔,也有钢笔墨水,一位老叟戴着瓜皮小帽挑了个幌子开门做生意——“代写书信”。 老叟刚吃过午饭,正在暖和的阳光下打瞌睡,看到眼前来人,揉揉脸,捋了捋胡须,戴上玳瑁老花镜招呼杏儿坐。 “代写书信,代写书信,识文断字,前朝秀才。” 老叟自己编了广告语,念起来还挺顺溜。 他干枯的大手招呼杏儿坐在长条凳上。 “毛笔叁个子儿,钢笔两个子儿。” “毛笔的信怎么还贵些?” “费纸啊!” 杏儿为了让家人觉得自己过得不错,想了想说:“那还是毛笔吧。” 老叟研磨墨汁,用镇纸铺平一张纸,举着毛笔,等杏儿口述。 杏儿继续吃板栗: “爹娘,你们放心,我在城里找了份好差事,薪水很高,吃得好,穿得好,住得也好,和主人家都是一样的。” “城里头有个开首饰店的老爷,家里新娶的儿媳妇怀了身孕,寻我去伺候那位少奶奶。” “少奶奶还是个小丫头模样,性子是极好极恭顺的,人也随和,从不磋磨下人,女儿服侍她,就像照顾自家的妹妹,不吃力。” “啊呸,这个板栗是坏的,好苦,呸呸……这句别写进去啊。” “我们少奶奶闺名叫悠然,原也是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孩。她很体恤女儿,对人大方,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女儿一份。”(杏儿就是个吃货,笔者都忍不住吐槽了。) “许老爷经常过问我少奶奶的日常起居,很是关心她的孩子,我都一一作答,老爷很满意我。说起来,我好像没怎么见过我们大少爷。” “大家伙儿私下都在议论,说大少爷的是非,讲他不大好,新婚以后就不在家住。不过,出门时,爹娘教过女儿,本分干活不要嚼主人家的舌头,所以我不参与大家伙的讨论。当然主要也是怕少奶奶难过。” “我也劝我们少奶奶,想开点,有那么多好吃的,为什么不吃?天天哭哭啼啼对孩子不好。” “爹娘,要过年了,女儿寄了钱回去,不要舍不得花,割点肉,买袋面粉,包顿肉馅饺子。扯几尺布,换几斤棉花,给一家人做身新衣服,过年时别忘了做米花糖给弟弟妹妹们解馋。”(其实是她自己想吃。) “就这么多了,老爷爷你写好了没?” 老叟听她絮絮叨叨不经感叹,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絮叨,年纪大了岂不是要成唠叨婆子? “写好了。” “念与我听听?” “敬启者,见字如面,女儿寻得一许姓人家为婢……(中间省略二十字)……问父亲母亲安,余容后禀,善自珍摄。女儿:杏儿。” “哎?不对啊,老爷爷,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就写这么点字儿?再说你写的和我说的也不一样啊。” “我这是缩略过的,不然你这么絮叨,老朽岂不是要写几十张纸?” “老爷爷,你这叁个子儿也太好赚了吧。” 离开邮局时,纸袋子里板栗一个都没了。 杏儿一头扎进对面的小摊,又捧了个烤红薯大吃特吃起来。 “真甜真香。” 想到素日里悠然待她的好,杏儿去了趟糖果铺子,包了点山楂片,松子糖,盐津橄榄,和梅子干。牛皮纸小小的迭成一个纸包包,用绳子穿好,拎起来老长一串,杏儿拿在手里荡悠悠,打着圈就归家去了。 第28话母亲生日 早饭的时候,许老爷一边吃着煎蛋一边吩咐下去,让大厨房仔细着采买,晚上准备几道大少爷素日里爱吃的菜。 屋子里响着无线电,说着今日的新闻,端起咖啡杯,他提高了声音: “今晚大少爷要回家吃饭。” 姨太太们抬抬眉,没有说什么,只是听得悠然心里一震。 许老爷虽然年纪大了,却是越老越有味道,难怪这把年纪照样能讨着年轻的姨太太。衰老没有使得他变丑,相反历练出了一双鹰一般的眼睛,还有那人精一般的细密心思。 “今天是小桃生日,阿墨会回来给他母亲上香。” 可惜晚膳时,许墨并没有回家吃。 望着一桌子的碗碟,悠然却觉得没什么胃口,随便夹了一点,应付两口,最后胡乱用汤泡了一小碗饭,吃完就要回自己房间休息。她起了身,双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已经很大的肚子。 “怎么吃得这么少?这些菜不合你的肠胃?管家,把这些都拿去倒了,让厨房重做。” 许老爷放下筷子,一脸不高兴。他和悠然一样,这顿饭因为少了重要的一个人而食不知味。看到老爷不吃,吃到兴头上的一家人哪里敢再下筷子,立马也跟着停了下来。 “不,不用,我吃饱了。爸爸,我有点累,想上楼躺着。” “去吧去吧,要是不舒服就打电话让医生来家里。等着吧,今晚阿墨一定会回来陪你。” 晚饭没有回许公馆吃,挨到天黑,许墨走出百货公司就拦了辆车,带着女伴去了一家本地颇有名气的中式酒楼。 丰裕祥以淮扬菜闻名,后厨清一色从广陵请来的大厨,就连切墩子的小厮都操着一口地道的扬州小片。除了常规的淮扬菜,炒虾仁和文思豆腐。丰裕祥就连晚上都照常供应特色蟹黄汤包和烫干丝。同样,这儿也是这座城里有名的风月场所,很多大少,老爷们都会把局子定在这里,有那么点商务洽谈,结交关系的意思。带上自己的爱妾,或是叫上几个长叁堂子的倌人,一群人热闹一下,自然这酒楼来往人物各色,黑道白道,见得光,见不得光的人都有。 没有长衫也没有对襟马褂,只是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散开卷到了臂弯处,衣料还有些许褶皱,露出精壮的手臂。许墨单手插兜绕上酒楼的楼梯时就引得不少来往的妓女侧目。姑娘们十指艳艳,以手帕掩唇,议论纷纷。 好一个冷脸冷心的俊俏后生。 相比于良家妇女,妓女们在男人这方面可是见识颇广,即便如此她们看到许墨这号人物,还是少不得春心荡漾,多看几眼。 坐在二楼的大堂像外望,外头是明月高悬,是车水马龙,窗外挂着明晃晃的八角灯笼,圆桌旁还放着一缸缸金鱼。缸里的池水浑浊,却仍可见那红色,黑色的鼓眼睛金鱼,一团团,一朵朵,似渲染开的墨,撒点饵料进去,金鱼们就会空着脑子,嘬着嘴来来回回晃悠悠得游走。 今天带出来的女伴是舞厅的舞女叫阿凤,是个年纪略大的本地女人,看她那样子估计比许墨大不少,满打满算当他妈都够了。 阿凤穿了件秋香绿的织锦长袍,头戴羽毛发饰,很是艳俗。再看看周围其他人的女伴,个顶个年轻水灵,打扮时髦,端得是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她倒好,坐在其中跟老鸨一样。 没有在意别人的眼光,靠着梅花冰裂纹的窗,许墨自顾自的烫洗着餐具。 “给我来碗阳春面加个蛋,一份油糕走得时候打包。你想吃什么自己点,燕窝鲍鱼都可以,记我账上。” 许墨都这么说了,女人自然不客气,菜单上招牌菜各样叫了一份。 不一会,菜一道道被端了上来,占满圆桌。 这个阿凤说起话来很嘈杂,语速也是极快,同样的时间总比他人多蹦几个字出来。葵花大斩肉都堵不住她的嘴: “许老板怎么想起来带我出来?哎呀,我都多久没开张,你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我跟你走,我多长脸,老有面子了。” 她开心得捂了捂自己的脸,也顾不得藏手。原是阿凤手上的戒指,拢共就这一只翠的,戴了太多年,戒面损了,平时总不得要遮掩一点,怕人看到。现在这么一乐,也顾不得旁人察觉。 “你哪里知道,我们那里勾心斗角厉害着呢,我年纪是大了点,比不得那些新来的小丫头,可我,可我以前也曾红过,当年多少人一掷千金抢着跟我跳舞。” “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许墨笑了笑,把烫洗好的餐具推给她一份。 “现在惨喽,常年坐冷板凳,尤其是那些东洋女人来了以后,我们这种本地舞小姐就更被排挤得厉害。” “客官,阳春面谁的?来喽。” 伙计把一大碗面摆在了许墨面前。 阿凤还在继续: “私底下叽叽歪歪讲她们的话,又听不懂,男人只觉得这是异国情调,上赶着约。我瞧着倒不好。” 她停顿了一下,老着一张脸,托着腮故作清纯的问许墨: “许老板为什么从来不找东洋小姐玩儿?” “因为我不喜欢日本人。” “是了是了,我也不喜欢,鬼似的。” 他们这桌的旁边紧临一个雅间,说话间,楼梯道那里就转上来一位穿着长斗篷的俏丽倌人,还是前朝打扮,画半唇,头上是叁绺梳头,梳燕尾,斜簪绒花。倌人候到了雅间门口,身后跟着的保姆赶忙替她拉出个凳子扶她坐下。 许墨他们这桌就在旁边,离得近,瞧着仔细,也不知是哪家的红牌姑娘出个局子阵仗这般大,带着自己的保姆和一个抱琵琶的小丫头。 倌人脸上擦着白白的香粉,乌油油的云鬓,低着头不言语。风尘女子一向被调教得很好,不管去哪里,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就连歪在踏上抽大烟姿势也是极美,让人赏心悦目。她们谈吐措辞也是老鸨们在意的细节,像什么死,衰,霉等等不吉利的字眼万不可当着客人们面说,做生意的老爷最忌讳这些。一开始女孩子改不过来,或是说错了话,或是姿态不端庄,改不过来就得挨打。那可是妓院,打坏了姑娘们的皮肉可怎么好,卖不上价,所以窑子里的规矩都是打猫不打人。姑娘们的裤脚一扎,将一只猫儿塞进她的裤裆,然后鞭打猫咪,猫一痛,自然会胡乱抓挠,这么一折腾,哪门子贞洁烈女都会就范吧。 不一会,雅间里头有人大声唤: “明月姑娘到!” 这倌人才匆匆脱了斗篷,露出里头的两截穿衣,怀抱琵琶撩开门帘进了里间。 长叁堂子是高级妓院,老鸨们会物色一些相貌娇好的女童,小的时候就养在门下,调教两年再对外接客。破瓜那次的身价就决定了姐儿以后都走向。长叁堂子门道多,门槛高,价格也不便宜,但是这里头的姑娘个个都是吹拉弹唱声色俱全,说白了就是能填补男人的情感空缺,毕竟那时候家里的大房都是包办婚礼,用来传宗接代,而倌人们却通过各种手段自己挑客人,甚至欲拒还迎吊胃口,久而久之再多的门道,再高的门槛,男人们也都趋之若鹜了。倌人前去露个脸,唱个曲,敬几杯酒就走,这叫出局,要叁块大洋,你看着叁块大洋一字排开,像不像骨牌中的长叁,所谓“长叁”一名由此而来。 目送倌人进去唱曲儿,保姆麻利的楼下给车夫钱,小丫头呢,则是抱着斗篷东张西望,结果对上了阿凤的眼。 是个十五六岁大的小丫头,脸上白净,身穿碎花布袄。 “要吃吗?来。” 阿凤盛了碗汤对着她招了招手。 小丫头抿嘴摇头,明明很想吃,却把头转过去不去看他们这桌上的菜。 “她不会吃你东西的。” 许墨把面条上的葱花用筷子沁到了汤汁里,缓缓道来: “乱吃东西回去要挨打,看见进去的那个姐儿了吗?姐儿吃剩的,才会打发给这孩子吃。” “哎?许少爷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因为我母亲就是妓女身边抱琴的粗实丫头。” 阿凤一惊,没想到许墨会说这个,只捏着帕子,惶恐冒犯了面前这位爷。 “吃菜,要凉了。” “那么许少爷小时候……” “妓院长大的,我母亲是翠红楼的人,我也出生在那里。” “想不到许少爷还有这样的身世。” “没什么好瞒人的,你问我便说了,何苦撒谎。我母亲和这孩子一样,是窑姐儿身边倒茶洗脚的丫头。晚上恩客和姐儿办完事要起身,就是我母亲端着铜盆进去服侍。怎么说呢,挺苦的。” 许墨喝了口面汤,淡淡的说: “今天是她生日,做儿子的来替她来吃碗面。她顶喜欢丰裕祥的阳春面。” “哎,说到许少爷伤心事儿了?” “再伤心的事儿,伤几年心也就木了。我都快记不得她的样子,刻意去想是记不得的,偶然在某一瞬间,我还能见到我的妈妈。” “但是她的声音我还有印象,她笑得声音,唤我名字的声音。” “阿凤,我妈要是还活着,估计跟你差不多大。” 所以,这才是今晚许墨请阿凤吃饭的原因吧。 “你多吃点,全当替我妈吃,她可没能享到我的什么福。” 果不其然,九点还没到,悠然就觉得肚子饿。 她有点难以启齿,不想让佣人觉得她太磨人,但肚子里的饿着实难忍,想来想去还是跟杏儿提了。 “杏儿,我,我想吃……” 杏儿只把她当小妹妹看,看到这位少奶奶红着脸,暗搓搓讲话的样子,她只觉得可爱。 “想吃什么?我打发他们做。” 悠然很不好意思,因为她想吃的东西有些怪。 “我想吃夹生饭。” “夹生饭?” 就是煮饭时,一把火没顶上来,饭没煮熟,里头没有全熟,夹着生米的饭,吃起来咕吱咕吱,还有股生米的涩味。 “怎么想吃那个?这也不算是个吃食吧,不就是把饭煮坏,这要在我家,早被我娘用红薯敲脑袋了。” 上回想吃烧糊的饭,这次想吃夹生的饭,孕妇口味真是一天一变化。 其实悠然想吃的是生米,哪怕不吃,就是闻闻米桶里那股味儿都是好的,要不然总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想吐。 “要不我给少奶奶拿个米桶来,你闻一闻?” “好!” 于是健壮的杏儿真从小厨房里寻了一只米桶扛上了楼。 红色油漆的小木桶,四周还有描金的花纹。悠然抱着桶,跟宝贝似的,揭开盖子捞起一把米放在鼻子下一阵猛嗅。米生涩的气味,让悠然觉得心里很舒服,七窍一下就通了。 她开心得点着头: “就是这个味道。” 于是许墨拿着油糕回到家,就看到他的傻老婆挺着大肚子,抱着个木桶在那里闻生米。 ——————完—————— 碎碎念:这一话我修修改改了大几回,耽误了不少时间,每天都写一点,然后推翻前面继续写。来来回回重复很多次。 许墨在梨园的身世和与其师傅的往事。 阿凤其人。 许墨和师兄弟的矛盾冲突。 许墨回家见悠然。 许墨看到抱琴女忆起母亲。 许老爷在亡妻生日那天想起往事。 等等要素我要把融合在一章里表达出来,还得顾着民国背景斟酌用语言,着实不易。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去超市买了一堆生活必需品,可你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无纺布袋。东西装不下,那就得考虑摆放顺序。是不是调整一下结构就能塞进去呢? 榴春记的节奏已经放慢了很久,是时候提速了,所以想写一话信息量略大的章节。 最后在小伙伴的建议下,以上的元素分为叁章来表达,不至于太仓促。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表达我写这个文怎么用心怎么牛逼,相反,我觉得自己力不从心,像是开着小舟去深海,海深且风大,船长技术有限,越来越无法掌控。好在小说不是深海。大不了翻船,大家骂我几句也就罢了。 春暖花开,距离我删博退圈有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好在一年以后的今天还有你们的支持,我真高兴。 追-更:po18gw.vip (woo18.vip) 第29话初相见 那天的天气出奇的冷,早起窗棂外头还吊着一排冰溜子,狭小的隔间里,小桃窸窸窣窣得穿好青色棉袍,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抹水汽,把脸贴在了玻璃上,窗外是蒙蒙亮的天空,伴着渐行渐远的鸽哨声,枝丫枯萎的老树还有披着霜冻的秃草地。 天边红彤彤,看来今儿夜里一场大雪在所难免。 她的每一天就像点了引线的炮仗,急匆匆得卡着时间,有做不完的事儿,姐儿一叫,她得应,迟了半刻就要讨打。凉水捞了把脸,空着肚子,小桃动身去里间伺候。 穿过窑子里特有的五颜六色菱格窗,两边墙上挂着各房姑娘们的花牌,诸如什么“盈盈纤腰苏小红”“如梦如幻于彤彤”“风情万种方四儿”等等,总是卖点加名字这样的格式,让人一目了然。时间太早,各房里的客都还没走,有的馋,急着再办一回事,走廊里女人咿咿呀呀的叫声络绎不绝。 推开姐儿的房门,一股扑面而来的腥膻之气,面对这种场景小桃早就司空见惯,她知道那是男女欢爱过后的气味。地上散落着男人女人的零碎,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她又去捡衣服。 屋里炉火烧得极旺,不似她住的隔间那般阴冷潮湿。听到有人进来,帐内略有动静,一只男人的大手撩开一角粗嘎地对着小桃喊:“倒杯水来。”显然一夜的欢愉让他疲惫不堪,口干舌燥。 递上热水时她把头埋得极低,尽量不让男人看见她的脸。喝完水,客人躺回帐子继续抱着女人睡觉。 正常程序接下来小桃要准备好热水,伺候姐儿和客人起床,服侍他们匀面,吃茶,进早饭。一般快到晌午,客人才会穿戴整齐的离开,临走前还会和姐儿腻歪一阵,无非是说些风月场上的违心话,什么替你赎身之类的,男人随便说说,姐儿也随便听听,没人当真。客人前脚刚走,姐儿就唤丫头子来铺被子补觉。这一天天的,小桃根本没得歇。 昨夜来得客人玩得尽兴,把被褥脏污不堪,趁着姐儿补觉的空挡,小桃抱着一盆床单来到井边洗。井水是地下水,温度比地面水要高,可是打进盆子洗着洗着,再暖得水也会凉,就跟人心一样,疏远了自然也会淡。 这水可真冷啊,小桃蹲在那里努力得搓着织物上的痕迹。?她的手像个孩子的手,小而肉,绷直了,手背上还有一个个肉窝窝。小手冻得通红,揩了揩冰冷的鼻子,她继续卖力搓衣服。 老鸨正满世界的找小桃。 “哎呀,可把我找死了,逼丫头?蹲在这里搓衣服呢。过来过来,小桃过来。” 小桃一脸疑惑,她不过是红牌姑娘的粗实丫头,平日里老鸨甚少在意到她这种人。她猛然被老鸨拽了起来,由蹲到站,险些站不稳还有点头晕耳鸣。 “小桃姑娘,你的福气到啦。刚刚有个客人,指明要见你。该你露脸,藏都藏不住。快随我去梳妆打扮好接客。” 她没听错吧。 “妈妈您说什么?” “我说,小桃姑娘快去接客吧,赶紧收拾下,把这破袍子换喽。” “妈妈,我,我只是丫鬟,我不做那个的,真的不做,这个之前咱们就说好的。您不能逼我。” “我的傻小桃,你当真一辈子端茶倒水洗马桶?你看看你伺候的那个姐儿,锦衣玉食,出门有车,进门有男人疼,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你听我一句,妈妈当鸨儿这么些年,看得太多,在咱们这儿待过得,?再出去,你说你不卖逼,谁他妈的信啊?出了这个门,脸一抹还想当贞洁烈女不成?今儿这位爷,可舍得下血本,钱我收了,人你得给我陪,别给脸不要脸,逼着老娘动粗。” 打着骂着被人架走了。 许茂做完这个任务可以歇上好长一段时间,这些天的间隙中他总能想着那日?在戏园子里抓住他不放的小丫头,凶巴巴的小丫头,硬气得很。这种感觉真奇妙,忽然就是很想她,特别想,许茂一向很克制,不近女色,可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跟下了降头似的,对那丫头特别上心。 今日得了空他便去寻那个堂子,想再见一回那个女孩。 翠红楼档口好,生意兴隆,出了名的温柔乡。这里的姐儿条顺,盘子靓,更会暖人心。装饰得花花绿绿,一进门就是一股子脂粉香。一路上每个姑娘见到客人都会福身行礼,更别说暗里的给个飞眼儿,丢个手绢戒子什么的。 “呦,这不是许爷嘛,久仰大名。今天怎么想得开,上我们这儿来玩。” 老鸨看谁都眼熟,她跟钱最熟。 “我找小桃,上回戏园子里我打听名字的那个。” “小桃?哪个小桃,我们这里……咍,你说她呀?。她是粗实丫鬟,不卖。” 许茂根本懒得费口舌,直接码大洋,一条条得排外桌上。 “您看您,这可为难我了。虽说咱们这儿是窑子但是窑子也有窑子的规矩。小桃在我们这儿签得契就是当佣人,确实不是来卖身的。您不能让我逼良为娼呐。” 鸨儿一脸为难的样子,俩眼睛可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银钱。 “劳烦妈妈了。” “许爷,您要是喜欢雏儿,这个好办,我们这有未破身的姑娘…我…” “我只想见见小桃。再加一根小黄鱼,今天带的可就这么多了。妈妈你知道的,我许某人想办的事多得是手段,其实不需要这样砸钱。一来我不抠,二来我想守您这儿的规矩?,也算是我的诚意。” 老鸨深知眼前这位劲瘦高大的男人是什么秉性,对于他的心狠手辣早有耳闻,生怕被一枪崩了,不敢多言语,鸨儿亲自去后院找小桃。 一大桶热水,水汽袅袅撒着花瓣,小桃被摁进水里,好好搓洗一番。帮忙洗澡的仆妇力气极大,搓得她肌肤发红。 “婶儿……婶儿,痛,痛,轻点。” “这就叫疼?一会有你受得。小桃,你我同为佣人,平日里你也敬我,婶儿我劝你一句,一会听话,懂吗?别太拧,要不然更痛。” “我……我……呀,水进耳朵里了……” “这水里有汤药,活血驱寒的,多泡泡对你好,姑娘们接客之前都会用这个洗。” 小桃虽然过得苦,可是她那副身子发育得顶好,匀称,健康,丰腴,鹅蛋脸儿,白牙小梨涡。婶子看在眼里,知道这回客人看上她什么,没有明说。 小桃从未拥有过自己的房间,更是没穿过绣花的丝绸衣服。她平时里只住在姐儿房外的小隔间里,穿也只是普通的棉布衣服。妓院里的装饰都很艳俗,花儿粉儿的,镜子里她看到自己修饰过得脸,觉得有些不真实。 天黑了,屋里点着灯,拆散了油松大辫子,头发蘸着刨花水请梳头师傅梳了几捅,又箅了一遍,低盘发还结了个燕尾,鬓边两支鎏金卍字簪。脸上敷了香粉,擦上胭脂,她眉毛生得极顺,不需要再描。身上是出炉银的袄儿,翻白狐狸毛领,同色的挑线撒花裙。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看华丽的衣服,小手颤抖得摸着上头的绣花,正在这时,门被人打开了。小桃很慌张,喉头略紧,甚至忘了吞口水。 “…你…” 借着光,她惊讶得看着门内走进来的男人。 “…戏园子里的那个…怎么是你?!” 许茂也不言语,脱下外套,随手一扬,抛在椅子上。他上来直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胸贴胸,鼻子顶鼻子,挨得那么近,大手稳稳落在她的腰间。 “上回打翻了你的茶,今儿,我来找你领罚了。” 许茂满脸笑意,声音温柔,他的眼底泛着光,捕捉眼前的一切,不想错过有关她的任何一个镜头。他就要看她发慌服软。 “喂,你放开我,你手往哪儿放?” 小桃噘着嘴,偏过头,像条离了水的鱼儿似的挣扎。 “啊,痛,你硌着我了……” 一贯冷着脸的许茂竟然笑了,他那话儿还没硬呢,怎么就硌着她了。 哦,是枪。 不管去哪里,许茂都随身配枪,毕竟得罪太多人,仇家太多,他得防身。 松开她,男人不怀好意得捏着小桃通红的小脸: “凶得很,都说了我是来领罚还是这么呛?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 “没有喜欢……哎呀你都把我绕晕了……你别再靠得那么近,我,我我怕……” 孩子般的小肉手在衣服上蹭蹭,小桃擦着手心里的汗,这个细节也被许茂收在眼底,而后执念很多年。 “先吃饭。” 花厅里摆下一桌子客肴,都是些鸡鸭鱼肉和时蔬,许茂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顿饭也没什么兴趣,可是小桃哪里吃过这么丰盛的宴席,狼吞虎咽的样子逗乐了他。 “慢点吃,我给你盛碗汤。” “这么好吃?腮帮子这么鼓,小松鼠似的。” “好吃……” 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吃着一般,我喜欢淮扬菜,这些口味太重,掩了菜的鲜味。丰裕祥的阳春面倒是不俗,我每次回来都会去吃上一回。” “……我都没有吃过。” “带你去。” 吃过饭,小桃被许茂抱上了床。 独自睡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她小声问着榻上的男人: “你真的要睡在那个榻上吗?” “怎么,你想跟我换?” “不是,我是说……” 男人脱掉衬衣,光着膀子直接扑到了她的床上,把小桃囫囵个儿压在身下。精壮的肌肉研磨着她细嫩的骨肉。不知道怎么搞得,这幅他脑海里想了许久的动作真正对她做了的时候,真真是畅快。 看她那么呛,他总是想吓唬她: “你不就是希望我这样?嗯?你见到的男人都是这样对女人的,对吗?” 小桃吓得闭着眼,一味哆嗦。 “看吧,你怕,我何苦按着牛儿强喝水,多没意思。” ”那鸨儿都跟我说了,你不是做这个的,签得是佣人的契。我花些银钱无非是想见见你,并不是想嫖你,毕竟你还是翠红楼的人,钱不到位,他们也不会让我见你。至于男女之事,得你心甘情愿。” “你叫什么名字……” “许茂。” “许,茂。我记住了。” “你叫小桃我知道。” “许先生,今天,今天就跟做梦一样。吃饱了饭,还穿了漂亮衣裳。谢谢你。” “小傻瓜。这就知足了?看来你还不能体会到我的好?” “你的好?那是什么。” “……跟你这个小丫头说了也不懂。睡不着,睡不着就起来赏雪吧。外头雪下得很大,想不想出去走走?” 小桃只记得他的斗篷很暖,暖且燥热,有股春日里青草的气味。他一路抱着她从楼上房里到院外。到了地方才将她放下。 一高兴,她跑出去好远,踏上素素的积雪,蓦然回首,看着暗色中的颀长身影,小桃心里凭添了份依恋。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调头,奔回到男人身边时,气喘吁吁,她说: “……许先生……您能常来看我吗?我,我喜欢看见您。” 而许茂也头一回有了白头偕老的冲动。 于是后面一切的故事都由这一夜开始。 第30话生米 踏着月色,许墨提着一包油糕独自往家中赶。 因为悠然也住那里,所以许墨姑且称那里为“家”。 丰裕祥的包装多年未变,还跟许墨小时候看到的一样,四四方方的小包袱,面儿上盖着张飘金红纸,写着丰裕祥叁个字体,外头规整结着细麻绳。 随着男人手里糕点的晃动,路边的草丛里时不时有野猫掠过,肉爪子踩在草丛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种没有人的时候,许墨往往最放松,也最容易真情流露。 脚下迈着步子,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很多关于母亲的回忆。 印象中母亲不常出门,因为他们母子俩单独出门都要下楼经过翠红楼的大堂,容易遇上些乌七八糟的人,被纠缠,被拉扯衣服,母亲害怕得抱着年幼的许墨,所以许茂不在的时候她更愿意自己带着孩子躲在房间里,守着家,等丈夫回来。 叁月的春天,午后时光推开菱格窗,阳光射进房间,风中略带寒意,吹散了室内腐朽的木头味儿。下头是热闹的街道,熙熙攘攘,行人如梭,叫卖声不绝于耳。 小桃穿着许茂从外地带回来的时髦春装,梳蚌珠头打一圈茉莉花围,留着薄薄的刘海儿,双手撑在窗口向外张望。她大口呼吸,脸上满是笑意,即便是困在这个小小房间里,独自带大孩子也毫无恨意。她没有擦粉,紧绷绷的小脸,红晕直扫鬓角,像个小女孩那般欣喜。 小桃回过头,对着小许墨说:春天到了,我感觉,我感觉你爹就要回来了,阿墨你高兴吗?你爹就要回来了,他要带你去放风筝呢。你看墙上挂的蝴蝶风筝,就是他同我一起做的。 小许墨淡漠的看了一眼墙上的风筝,看起来并不高兴,他厌恶他的父亲,那个阴沉老辣的男人不管来与不来总会惹得母亲哭泣。 白天母亲都很好,亲力亲为照料他饮食起居,可是一到晚上,母亲的悲伤就让还是小孩的许墨无所适从。 夜幕降临,挑着一盏如豆的灯,小小的许墨躺在大大的床上,掖好被子,小桃哼着童谣哄他入眠,或者讲一些神话故事。待把儿子哄睡着以后,于她而言又是一个难熬的夜。 许墨记得母亲喜欢在油灯下打络子,纳鞋底,而这都是为许茂做的。 天气冷了,为他织一条围巾。 知他常走路,总要多备双鞋,鞋底很厚,细细纳上,踩在地上也软乎。 这丝线颜色极沉稳,为他的配枪打一副络子,免得枪柄再去摩擦他的皮肤。 母亲心里除了床上小人儿,剩下的空间全部给了自己的丈夫。 小桃在灯下做着女红,做着做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可能是被烟熏着了眼睛,也可能是因为丈夫久久未归,心里不踏实。可母亲从不抱怨擦了眼泪,抿口茶又继续做手上的活计。 应该是心里难过的哭吧,多年以后许墨再次想起儿时午夜梦回,醒来以后看到昏暗房间里母亲颤抖的背影,不像是被烟熏到眼。 她太傻,太真心错付,太过信任,所以一直在等,从未主动争取过什么,未给自己留退路,也从未想过万一哪天被辜负会落个什么下场。 直到小桃被掐死在井垣边,小许墨在冬夜流落街头时,她也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 想着想着,许墨已经来到了家门口。 黑夜中偌大的许公馆远远望去很像聊斋志异里凭空冒出来的老宅,花花草草皆成精怪,中不中,西不西的建筑,透着诡异的色彩。 门房看到是他,赶忙开门迎接,嘴里直说:大少爷怎么走着回来?可以叫车去接的呀。 许墨微笑点头,从不刁难佣人。 回到家已经快10点,急匆匆跑上楼,他脚步轻快,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大衣脱掉扔在外间,打包回来的油糕拿给杏儿打发她送去灶台上蒸一会,刚进到房间就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他抱着手饶有趣味的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悠然闻米,她闻得那叫一个入神,犹如吸毒,丝毫没有察觉房间里进了人,等她发现时,面前的男人早已经笑颜如花。 “啊,许墨,你回来了,坏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在那儿看我笑话。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还是笑,上前坐到她身边,挨得很近,结实的手臂揽过妻子日渐丰腴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手也插进米桶里捞了一把。 “很好闻?我试试。” 许墨把脸凑近米桶,细细闻着掌心中的米。 “不就是生米嘛。” “不觉得闻起来很舒心吗,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过年的味道!” “嗯?怎么说。” “小时候爹娘都在的时候,过年时会劳人炸(爆炸的炸)一些炒米装在桶里,集市上买来糖饼(白色麦芽糖)怕化掉,娘都塞进炒米桶,跟我说过年的时候才可以吃。一个个小圆糖饼,白白的,透着麦芽香味儿,我哪里忍得住!” 悠然小手摩挲着男人掌心中光洁的米。 “米桶放的很高,在碗橱上,我够不着,就央求哥哥帮我偷。” “哥哥闷闷的,但是很疼我,他什么都听我的,他每次都从桶里拿出一块给我,自己却从来舍不得吃。” “就这样一天拿几块,直到除夕夜那日,娘把橱顶上的炒米桶拿下来时,我就想坏事了,一打开不剩几块糖,娘肯定知道我偷吃。” “然后呢。” 许墨也有关于他母亲的回忆,可全然没有她的这么温馨,所以每每悠然提起家人,他听着也会很温暖。 “然后啊,娘把桶打开一看,哇,里头有好多糖呢!还有很多呢!我当时惊呆了,炒米桶里还会长糖不成!后来娘过世以后,有一回提起,哥哥告诉我,其实娘一直都知道是我偷吃,怕我除夕夜太失望所以有偷偷往桶里补麦芽糖。” “而且啊,那都是两个人的零嘴,我和哥哥的,基本上到最后全部都会给我,哥哥说男孩子不爱吃甜。” 看来他的小姑娘从小就被世人所爱,许墨轻笑,把她搂得很紧: “难怪,馋猫小时候就馋嘴。” 女孩回过头,眯着眼问起: “你呢,你小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 “…我…我小时候喜欢看窗外,对,看窗外。” “我和母亲住在翠红楼最高的那一层,下午晒太阳时,推开窗户看临街的景象。” “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很热闹。我就趴在楼上观察人类。” “母亲很喜欢平凡的烟火气,所以很向往平常人家女子的生活,她……” 许墨顿住了,只说了前半句,后面联想到一些事,是不好的回忆,他不想同她说。 “说这些干嘛,看,我给你买了样礼物,差点忘了。” 许墨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只丝绒小盒,翻转手心捧到她面前。 “是首饰?我首饰够多了,你又浪费。” “打开看看。” “哎?是手表!” 盒子里卷着一只女士小方表,精巧可爱,表盘上还镶嵌了一朵小小的宝石花。 “戴上试试。” “呀,真好看。现在女学生可时兴戴表呢,我一直想要一块。” “你看,这里,这个齿轮是上劲的,每天晚上睡前,把这里拧上就行。这是自动搭扣,摁下去就可以。百货公司说表带太长的话可以帮忙改短。” “好秀气的女表,许墨,你可真会买东西。” “是一个……阿姨帮忙挑的。” “哈,阿姨?” “嗯。” “那这位……” 悠然话没讲话,一个沉稳的男声打断了她。 “阿墨回来了?” 估计是打算睡觉,许老爷穿着一件深色睡袍,手里拿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站在了他们房间的门口,看着小俩口黏糊在一起,脸上满是慈父一般的笑。只是他气色很差,眼袋好重,像是长期无法安睡,被折磨很久的人。 “来,你随我来。” 许墨本不想搭理老东西,奈何自己的小媳妇一个劲儿的推他。 “爸爸叫你,快去,他今天一天都在等你。” 只得跟着他,许墨进到了书房的内间。 “今天是你母亲生辰。” 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碗寿面和一份打开吃了一半的丰裕祥千层油糕。 “来给你母亲上柱香。” 许墨不为所动。 “我替她吃过寿面了,你来吃一碗。还有这糕,她也喜欢。这个季节的石榴稀罕,已经供奉在她灵位前。悠然要是喜欢一会让人给她加一份。” 这屋子里总是昏昏暗暗,弥漫着异香,半夜里来更是说不出来的恐怖。许墨总觉得这香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这屋里的一切,我原封不到都从翠红楼搬了过来。” “还记得吗?这床,这梳妆台,还有这张婴儿床也是你小时候睡过的。” “我现在每晚歇在这里,总能梦见你母亲。” 可惜只是这些大件在,当时的梳子和衣物都被以传染病的名义全部销毁。 “你娘月子里总不肯老实躺着,你稍微有一点动静她就起身抱你。” “她总跟我说,小猫儿似的人儿,怎么长大呢?” “我很遗憾,没有……”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我走了。” “你这孩子……” “你确实遗憾,你应该遗憾,你有很多很多遗憾,你慢慢遗憾去吧。” 许墨不耐烦,转身就想走,每一次面对父亲,他都抑制不住的干呕。再继续相处下去,他难保自己不会一拳打到老东西的脸上。 “死得是我母亲,懂吗?你大可以娶她过门,买宅安置,没必要一直把她仍在翠红楼里,孤苦伶仃直到死。” “你不懂,翠红楼更安全。” “够了,你真他妈的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那点破事,我早就查到了,还在跟我演什么伉俪情深?” 许墨一句话直接把他爸爸问蒙了。 许茂额头渗出了汗,他定了定神,用衣摆擦拭了眼镜,显得有些虚弱: “好孩子,长大了,都敢查爸爸了,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许墨太激动,眼泪不自觉溢出来。 “母亲的死跟你有直接关系,你不要装作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很没意思。” “你一直不肯娶她过门,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当时还有更好的机会,有一个能为你带来荣华富贵的女人。” “还有,我最后一次告诫你,少装神弄鬼,我母亲过世多年,这屋子点的这些犀角香并不能招唤她的魂,相反,这么大计量的致幻剂,每夜的梦魇只会让你中毒更深。我不想管你死活,可是我的妻子在这宅子里住,别引脏东西回来吓到她。” ————————完———————— 答疑和一些废话(比较长,不喜欢可以无视!): 1.妓院在某些历史时期是被承认的,不同时间,不同空间,表现出来的文化也各不相同。本文背景为架空民国,?在上一话中许墨爸妈的故事里涉及到妓院文化的部分,为了丰富阅读性,我参考借鉴了北京八大胡同,香港妓寨,长叁堂子,咸肉庄和明清话本等,再加以我的想象杂糅出来的,如果诸位当真,那可真要闹笑话啦。 2.小桃人设。我的本意是长期在妓院作粗实丫鬟,吃不饱穿不暖的小桃实际上很羡慕窑姐儿吃香喝辣,只要陪男人睡就能过“好”日子,所以当有人点她时,她是兴奋且迫不及待上赶着爬床的。我认为这样安排更合理,更真实,也突出人性的复杂。 《红粉》里女管教们问周小萼:快揭发窑子里老鸨为了逼你接客是如何打骂你的。 小萼却说:没有人打骂我,我是自愿的。 管教:怎么有人天生会自甘堕落? 小萼:因为我贱啊。 我个人是偏向于这种感觉。 在窑子这个大环境下,年轻的女孩的叁观很容易受到动摇,历史上八大胡同里的红牌姑娘过得“养尊处优”,有自己的佣人,从不干活。所以当北平解放后,解放军查抄秦楼楚馆时,姑娘们非常抗拒。 “我们就想陪男人睡觉,我们乐意,凭什么让我们劳动?” 影视剧版本中有这样一段,很多姑娘都有性病,老鸨根本不会给她们治,一来觉得她们贱,是摇钱树,钱赚到了没人管妓女的死活,二来性病也治不好,干脆自生自灭。 但当局没有歧视,认为她们是受苦的阶级姐妹应该拯救,把珍贵的青霉素匀给这些得了性病的女孩子用,反而是战场上的士兵因无药可用感染而亡。这件事对她们触动非常非常大。 我相信再没有比救赎与自由更伟大的事。这些妇女在进入劳改营后脱胎换骨,通过学习掌握了生活技能,出来以后当一些女工之类的工作自给自足。这段历史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查一查,真实存在。 但是考虑到我如果这么写小桃,一定会被个别朋友掐头去尾故意曲解为“旧梦之南写许墨妈妈是妓女,而且是自愿卖淫”。我的妈,这帽子太大,我扣不住。所以权衡了一下,改成了上一话的版本。 还有人质疑,说小桃不独立太懦弱。我只能说小桃所在的年代,背景与今时今日不同,我们不该用现代女性的观点去看待旧社会的女性。我们今天的生活应该感谢推翻旧社会的革命先烈。要不怎么说万恶的旧社会呢。 3.许彧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抱歉,我也没拿定主意,哈哈。 最初打算他是坏人,写着写着觉得他也该有善良仁和一面,总不能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吧。或许,可能,谁知道呢。?人性的两面性才是最有魅力。 4.有小伙伴说,看榴春记,会想到那句歌词:你没办法靠近,绝不是太薄情,只是贪恋窗外好风景”“谁来赔这一生好光景”。作者表示不能认同更多!我写得时候也想起了这首歌。 5.有小伙伴质疑许茂这个人,觉得他很坏很恶心。嗯,许茂确实不是良善之辈,要不然许墨也不会那么厌恶他父亲。 刚愎自用,虚伪自私这是他的坏,然而他的好也是真实存在,他是真的爱小桃,也是真的思念她,这个不假。 原前文里提到过,每一个姨太太都有小桃身上的一部分,比如四姨太的手和小桃很像,像未长开的小孩的手。他爸对小桃的怀念是自欺欺人,是饮鸩止渴,我曾比喻他母亲的那个房间为棺材,也是取囚禁消亡之意。 小伙伴问为什么他爸爸这么爱小桃,还要娶妻妾呢。 一方面考虑到社会身份地位,许茂希望有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家,姨太太们也可以照顾他生活起居。只不过这个家也就是个空架子。没有爱情,没有亲情,没有恩情。可以去参考一下民国社会背景,那时候有姨太太很常见。 一方面这是非常“中式的折中”(本人并不支持这种做法) 金瓶梅里,西门庆哭李瓶儿是真哭,哭完还是会和别人好。《男烧衣》里,男人哀死去的妓女也是情真意切,可是还没哭完就被介绍了新的女人。这便是现实。 笔者并不知道诸位年纪多大,年纪若小,会觉得接受不了。可如若看久了便会释然,这就是生活,人性就是这样。 6.看榴春记,诸位要习惯一件事: 你看到的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也有可能是作者想晃点你呢? 就比如他爸爸为什么没有娶他妈妈,真的是像许墨猜测的那样外头有更好的选择吗?稍安勿躁,等我写完。 总的来说,他爸对他妈不错。我很怕很多人看完一话就开始带节奏,曲解我的意思。 真的,能不能给连载作者一个抖包袱,埋伏笔,玩反转的机会呢?!毕竟这只是一篇未完结的连载,全文未完结还是不要过早盖棺定论。 7.榴春记越写越长,故事越来越复杂了,大家看起来会不会觉得逼逼赖赖,很烦很累? 做个小调查,是什么还在支撑你追这篇更了快2年,被万人唾弃的榴春记呢? 我现在写着心里没底,需要一些读者反馈,大家可以留言给我。 最后感谢关注作品本身。 以上?。追-更:po18me.com (ωoо1⒏ υip) 第31话东窗事发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见证一切的地方,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有始有终才算圆满。 如果那天,她不曾去到戏院,不曾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是不是就可以让一切回到起点,继续过她平静如水的生活?嫁给阿右,夫妻和睦,生儿育女,了却此生。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二字,偏偏是那惊鸿一瞥的意外相遇注定了今生最刻骨铭心的结局。 多年以后,悠然再次回到快要拆迁的戏院,暗红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地板,站在初次相遇的那里,闭上眼,回首往事都还历历在目。 那天她很慌张,赶时间,抱着改好的长衫急急往里冲,狭窄的走廊只容一人通过。忽而听闻身后有人唤她,小丫头只顾回头张扬,脚下没有停下,直直撞进他的怀抱,嗯,自己送上门的。 “小心。” 这是她第一次与男人亲密接触,便撞了个满怀。推开他,抬起头,对视上男人湿润多情的眼睛,心跳跳漏了半拍,整个人呆在那里,从此便万劫不复。 舞台上锣鼓喧天的热闹开场,胡琴开了音,一条水袖腾空抛出,台上人影绰约,粉墨登场,台下的人又各怀心思的观看着,好一副众生相。 许墨确实喜欢戏院,不过他不喜坐在观众席,他更爱站在台上,因为舞台才是表演的地方,才是主场,才是欣赏观众表情的地方。 他善于演戏,更乐于看到愚蠢的人被他蒙蔽。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隐忍。如果没有遇到悠然,可能许墨后半生也会非常……自在,至少无牵无挂,无所顾忌,不用惴惴不安的考虑明天。 隆冬时节的傍晚,华灯初上,剧院门口比夏日时萧条了不少,即便今儿上新戏——《长生殿》似乎观众们也不太捧场。门口卖瓜子的小贩打着瞌睡,检票的小姐也和其他人聊着天。没有人注意到一辆崭新的小轿车停在了门口。 “当心。” 许墨下车的动作比平时矫捷了很多,绕过去牵着妻子的手,扶着她下了车。站稳后又抖落出一件狐毛披肩,仔细替她披好。 “今天怎么想起来带我看戏?” “嗯?想起来不就来了。听说来了新角儿,好奇,来看看。” 再次来到这里,二人的身份早已不是当初那样。 第一排的圆桌,新沏的两盏茶,茉莉香片,配上四干果碟。刚刚坐稳,台上就有人影走动,尚未开腔,只定了个身法就看得许墨不经意的皱了眉。 “啧,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登台。” 这是谁扮得杨贵妃,身型这样粗蠢,站都站不稳,像个歪柳树,感觉下一秒都能跪倒在台上。即便如此,那人还在那儿乔模乔样的做唱,看了直让人生厌。 “公鸡打鸣似的,越听越烦。” 面对班主——昔日的上司,许墨没给好脸色,直接指出戏台上人的硬伤,毫不留情。 “许老板?” 班主双手拢着袖子,满脸堆笑,一副老好人的卑微姿态。 “他们自然没法跟您比。他们瞎唱唱,底下的人瞎听听。不过有几个财主捧着罢了,成不了气候。” “有钱人的心思可说不准。今天捧,明天说不定就换了新欢,谁知道呢。” 班主一脸奴相,说得可比台上唱得好听多了。 “聋子似的人,能听懂什么?” 班主伸出肥手,用手背贴了贴茶壶,探了探水温,对着小厮撇嘴,示意续上茶水。 “走,去后台。” 还没等拿上大铜壶,许墨早就携着妻子轻车熟路的去了后台。一路上遇到老熟人,看到这幅打扮的许墨夫妇纷纷让开一条路。 “许老板回来了?化妆间给您留着呢,您的东西,谁敢动?” 大家七言八语,有谄媚奉承的,有意难平不甘心的,还有等着看笑话的。 “这位是?呦,我说怎么这么面善,是不是以前常来送饭的那个?怎么上位……” “咣!” 化妆间的大门被许墨关上,隔绝了外人,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一切如初,只是人变了,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许墨伸手抚了抚台子,竟然有点唏嘘。 他不禁苦笑,以前是剧院里演戏,现在倒好,在家还要扮着,一时五味杂陈涌上心头。随手抽出一把小扇,端正得摆在胸口。灯光下,看着怀着孕的悠然,他有点恍惚。 从戏子到许家大公子,这小半年里发生的事儿就跟做梦似的。许墨已许久不登台,只是回到这儿还是会忆起之前的往事。 “想听戏吗?我唱的。” 今儿戏台上演是《长生殿》,好巧不巧,唱哪一出不好,偏偏又是《马嵬惊变》随着前头的奏乐,许墨不自觉唱了起来。 “臣妾受恩深重,杀身难报。” “今事势危急,方赐自尽,已定军心。” 这出戏,单单只唱给她一人听。结局早就在冥冥之中注定。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似乎每一句唱得都是他们自己。 社会洪流如此,单独的个体又怎会博得一个好结果? 悠然听得入神,她不明白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面对眼前的爱人,她努力的看着,努力的记着,这样也好,毕竟这种时刻越来越少,这出《长生殿》怕也只是许墨的绝唱。 ——难得出现的分割线—— 与此同时,洋人的医馆里,品芬掩面痛哭。一旁的胖医生被她哭得莫名其妙,怀孕是好事,为什么这位妇人要这样悲伤? “太太,想做人流需要您丈夫的同意。” “您丈夫年纪大了,应该也很期待这个老来子吧。” “恭喜呀,太太。” 出了医馆品芬没有着急回家,而是约了许彧桐在外头见。 “怎么办,老爷子知道,我俩一个都别想活,二少,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真的会杀了我们。” “找个理由,出来住一段时间,把孩子做掉?” “你当二太太是傻子?”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说怎么办,等到肚子大了,我们一起去死?” 品芬哭累了,掏出粉镜子,擦了擦眼泪。 她笑了,一个栽赃嫁祸的注意出现在了脑子里。 “回家,看看许墨,许大少爷回来了没有。” 许彧桐都没想过,面前的这个女人会如此歹毒,记仇。 事情被揭开是在餐桌上。 饭是没人吃了,餐具被砸了一地。品芬跪着地上,哭得十分委屈,一旁是满脸苍白受到惊吓的悠然以及挑眉苦笑的许墨。 下人们好开心,这出好戏哪里能看到?简直是乱伦。 “大少奶奶怀着孕,他肯定有需求,他,对,就是他。” 品芬眼睛肿的跟桃儿似的,伸出手指,不差偏毫的指向许墨。 “大少爷把我带去偏僻的房间,他让我脱,我怕极了,然后就……然后就……” “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全家老小,我死了算了。” 街道妇女有叁宝,一哭二闹叁上吊。哭闹够了,品芬的找个柱子碰一碰,不磕出点血那可是辜负了下人们期待的眼神。 许墨很平静,单手插着兜,戏谑得看着这出闹剧。 “许墨,你敢说你和我没有发生过关系?” “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许墨的种。你别想抵赖。” 许墨抱着手,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碗,笑得十分开心 第32话种荷花 江面上水域开阔,风又极大,本就比城里冷几分,何况是这冬夜,更是冷得出奇。 滩涂上一片狼藉,被冲上岸的碎石,水中的水草还有岸边稀稀拉拉,半人多高的植物。 江边泊了艘铁皮船,船体老旧,油漆斑驳,仓里点灯,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寒风卷着水中的腥气,阵阵往陆地上吹。 这时从远处驶来一辆车,停在岸边。形单影只的在这荒郊野外里就更觉显眼,车灯明晃晃,惊飞了树林里的乌鸦。乌鸦腾得一下起飞,发出凄惨的叫声。那嘶哑的声音乘风而上划破夜空,飞向江心。 车上下来两个高个子男人,都戴着手套和帽子,一边搓手一边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个鬼天气还让我们出来跑,真晦气。” 他开口,热气便在空中凝成一团水雾。 “赶紧的,完事后,咱哥俩就找个暖和的地方喝上两杯,去去寒。” 男人们穿着体面的黑大衣和皮鞋,踩到碎石滩涂上有些站不稳,他们互相搀扶挪动到车子后面的后备箱边。打开盖,二人从里头连拖带拽抬出来一个巨大的麻袋。似乎很沉,揪着麻袋,里头的东西把布料坠得布满褶皱。 “真沉。” 二人抬着麻袋往船上运,其中的一个男人一个失手没抱住麻袋,使得袋子一头磕在碎石滩上,闷闷的,咚得一声,听了让人心里一紧。紧接着那麻袋扭了扭,呜呜咽咽,甚是哀怨。 男人显然不把这当一回事,继续跟扛死猪一样七手八脚把麻袋弄上铁皮船,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船夫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浑身褴褛,有些驼背。或许是许久没有接触到外人,面对大衣男,他谄媚又讨好的笑着,想讨一支烟。嘴角牵动皮肉,露出黄兮兮的牙。他笑起来,那只瞎眼也会跟着被扯动,残损的皮肉像张小嘴一样绽放开,都能看到里头灰白色的坏死眼珠。恐怖的一幕让这两个见过风浪的大衣男都有点发怵,二人不敢言语,直接把一包烟都塞给他,打发他快去开船。 沉寂的江面被打破,泛起涟漪,小船割开水面。 船停在江心,瞎眼老头麻利的下了锚就不再管这边,独自躲进船仓里抽烟去了。 两个男人把麻袋拖到甲班上,剥开袋子,里头装得是个女人。 借着月光,能看到凌乱的头发下是姣好年轻的面容,还有鬓发下额角边那个骇人的口子突突往外头冒着血。 应该是刚刚那一下子磕着了头。 大衣男靠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笑着拿出自己的手绢替她擦了擦血,捂住伤口一会发现还在冒血,根本止不住,他干脆放弃,笑得无奈: “四太太,这脸上落了疤,可就不好看啦。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一会都要死了,这血要流,流就让它流吧。” 可能是因为刚刚堕胎手术的关系,太耗精力,品芬从麻醉中醒来整个人有气无力,腹中一阵剧痛,随之而来的是她发现小腹干瘪下去,孩子没了。来江边的一路上,她都在哭,恐惧得不成人形。 品芬被捆住手脚,堵上嘴,瘫坐在麻袋里,两个男人往袋子里装石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呆呆望着天空中的明月,月色如水还是那么清冷,就像她遇到他那一夜的那样。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品芬年纪不大,是个美丽时髦的妙龄少妇,她有过丈夫,有过情人还有过爱人。而此刻她即将香消玉殒,独自困在江心,脸边的血污干涸,脏兮兮的黏在脸上。 快要死了,品芬的脑海里想了很多。 她努力的在想,在想此时此刻谁还可以帮自己。 想自己死了以后谁会难过。 想自己到底是哪一步算计错落到这步田地。 她突然很想笑,笑自己是个蠢货,笑自己命贱如草,笑自己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是谁,谁又真的爱过自己。 和他相遇的那一夜,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而他又是谁? 给自己奢华生活的老年男人? 在小公寓里颠龙倒凤的戏子? 还是深宅大院,给自己爱和抚慰的年轻少爷? 她闭上眼,眼泪滑落滴在前襟的钻石胸针上。 大衣男一边装着石头,嘴里絮叨的说着: “四太太,你也别怪老爷狠心,其实啊,是你不懂男人的心。” “我们老爷不怕被绿,关键是,关键是你何苦把脏水往他宝贝儿子身上泼,你动大少爷,他岂能容你?” 一个男人伸手扯下了她身上所有的珠宝,包括胸前那枚隐隐作亮的钻石胸针。把首饰装进口袋,另一个男人的嘴说得却是反话。 “四太太,你身上这些珠宝,老爷说,戴着吧,送给你,就当夫妻一场,你留好,这一路上也要买路钱,到了下面打点打点,不要让自己吃苦。不过……” “不过,你都要死了,何苦带着这些好东西沉入水底?咱们哥俩送你最后一程,珠宝就当我们的跑腿费。对了。有样东西,是大少爷让我们带给你的。” 大衣男从口袋掏出一个蜡纸包,展开里头是块变形的巧克力蛋糕。 压扁了的褐色海绵蛋糕中间挤出红艳艳的果酱,外头糊满奶油夹杂着榛果仁碎和巧克力碎。蛋糕递到她嘴角。 “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品芬嘴里的布被拿下,她愣了一会,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许……墨没有别的话带给我?” 临死前,她还渴望最后的爱。 “没说什么特别的,只说这点心你爱吃,不要做饿死鬼,吃饱了安心上路。” 巧克力的苦涩弥漫在嘴里,就如同她的心一样,麻袋被重新扎上。黑漆一片的江心,只听见扑通一声,麻袋被扔进江里。 船夫颤颤巍巍的从仓里出来,不觉声色的擦了擦嘴角的巧克力碎屑,在大衣男的呵斥声中开了船。 第33话一分为四的蛋糕 许墨不是第一次来日本人开的妇产科医院,之前来都是陪妻子产检,不会逗留太久就会离开,只是这一回坐在手术室外头,他注意到了走廊尽头墙上挂着的那面钟。 浅色木纹底盘,光润的黑色指针,秒针平滑得顺着表盘转了一圈,一分钟过去了。 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交迭着长腿,将纸搁在膝盖上,拿笔密密得写着什么。 左手手指半叩,轻柔自己的太阳穴,指尖沿着消瘦的脸庞划向左耳,再往下是精致的下颌线。嘴角浮现起若有若无的笑,这些天许墨很累,极度疲倦却又如此颤栗兴奋,看到计划一点点落实,神不知鬼不觉,他有种暗度陈仓的感觉。 身后的手术室里进行的是一场人流手术。手术室的大门紧紧关着,听不到里头的动静,四下里一片安静,静得让人觉得不真实,让人怀疑时间是否真的在流逝。 许墨侧目看向那面钟,滴答滴答,秒针在转,时间还在走,这一切都真实存在。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个平静。 走廊尽头跑来个衣着随意邋遢的男孩,约摸十一二岁,蓝褂黑绔,手里捧着装蛋糕的盒子,跑得气喘吁吁。 蛋糕放在许墨坐着的长椅上,男孩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钱就这么伸直手臂,把钱直筒筒得递到了许墨的鼻子下面。 “老板,蛋糕买来了,这是找的钱。” 许墨接过零钱,都没有点又反手把钱塞回了男孩的口袋里。 他当着男孩的面抽开扎盒子的丝带,里头是一整个切好的巧克力蛋糕,一个圆,一切成四份,上面吊坠着樱桃和榛果碎。 用油纸包起其中一块,许墨把蛋糕递给男孩。 男孩想,原本只是跑腿去买个蛋糕,有钱拿不说还给点心吃,心中一喜,便大咧咧得接过,一边啃一边蹦跳着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看着孩子离开,许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又拿出一张油纸,仔细得包了块蛋糕。 他包得极仔细,每一个角都一折再折,每一道边都一再对齐,生怕弄坏蛋糕,包了很久,一个乳白色油纸的扇形纸包才绽放在他的掌心。 手术结束,手术室里出来的除了矮又干瘪的日本医生,还有两个穿大衣的男人。 许墨把蛋糕递给其中一个,交出扇形的那一刻,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喜欢这个,让她吃饱……好上路。” 细心折好的纸包被大衣男粗嘎得塞进外套口袋,碰歪了形状,看得许墨眉头一皱。 ————分割线———— 家丑不可外扬,年轻继母怀上英俊继子的骨肉,这等豪门恩怨,风流韵事传出去远比新闻纸上的连载小说精彩。是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新闻,也是佣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闹剧过后,许老爷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思考片刻,便叫来管家嘱咐几句话,就躲回了他的密室里,不再出来。 瘫倒在地哭泣的品芬被搀扶着送到了别院的小楼里,专门拨了六个丫头伺候着。早上不用早起和全家一起吃饭,可以坐在床上吃早麦片。傍晚晚饭前会有一支小型室内乐队上楼为她单独演奏。睡前还有大姐来给她捏脚,舒缓疲劳。 品芬现在有了资本,也乐于争斗,家中两个孕妇,同样是吃喝,她必压悠然一头。好景不长,正当她得意于许老爷的屈服和自己选择的计划时,照例孕检,她被扣押在了医院。 日本医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语速又快又急,叽里呱啦得和她说了一堆话,品芬又不懂,一旁的年轻护士戴着口罩,眼神闪避,用蹩脚的中文耐心翻译着,大概意思是孩子胎心过慢,好在没有大碍,建议入院观察,以防万一。 保命符有危险,品芬想都没想就答应住院,并且顺从得配合治疗,从吃药到打针,然后就一睡不醒。 其实中途她有醒来过,人有意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觉得不对劲,张嘴想说话却觉得脑袋嗡嗡的,像是泡在水里,隔绝了空气,她嘴巴在动,可惜发不了声,舌头是那么无力。 “孩子出了点问题,需要做掉。” 护士眼神清冷,中国话利索得很。 “许先生在外头陪你。” 许先生?哪个许先生?老的还是少的,亲生的还是抱养的? 品芬被送回病房,哆哆嗦嗦流着泪,面对空空瘪瘪的小腹,她才彻底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 ————分割线———— 许墨回到家时还没吃晚饭的点,佣人们安静有序的在餐厅摆放餐具,餐桌旁有一个小型的移动笼屉,厨房里出来的菜都要遥遥的端来客厅,先送进笼屉里保温,等人到齐了再一起上桌,生怕菜凉了。 许家真好玩,少了两个大活人,所有人都缄默,绝口不问此事。 许墨把蛋糕送上楼,进了卧室就看到悠然正在换衣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看不见里头穿了什么,外面是件厚重的水绿色斗篷,底料上绣满海棠和蝴蝶,斗篷颜色闷闷暗暗,闪着光,领口用黄金链子作为系带闭合了斗篷。 许墨把蛋糕递给丫鬟杏儿,笑着问她要去哪里。 “要开饭了,这是想上哪儿去?” 孕妇鼻子尖,搁着老远就闻到了丈夫身上的消毒水味儿。 “出去……出去逛逛……” 许墨绕到她身后,宽厚伟岸的臂膀把娇小的妻子搂在怀里,大手按了按她的斗篷。 许墨摸到了,斗篷下的她抱着钱袋,装了两条沉甸甸的大洋,硬硬的,还在。 “晚饭时父亲问起来我会替你圆过去。” “嗯。” “路上小心,水边风大,别着凉。” 悠然一下就愣住了,感觉背脊一凉,猛然回头望向他的脸,张着嘴想辩解什么。 男人慵懒的低头,回避了她的目光。他捡了只铜手炉,从炭盆里挑了两块烧得灰白的碳丢进去,又包上棉布包。做完这一切,许墨掸了掸灰,将手炉递给杏儿。 “照顾好大少奶奶。”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多问,便转身下楼吃晚饭。 看着杏儿眼巴巴的样子,悠然打开盒子,拿了块巧克力蛋糕给丫鬟解馋: “你先吃吧,那一块也打包带上,万一路上饿了呢。” 天气真冷,呼呼得刮着风,一主一仆乘着汽车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追-更:yushuwu.one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