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的男人系列]不择手段的男人[SD][流花]》 一、记者会 有时候,一切都显得太美好了, 爱我的人,我爱的人,生死之交,稳定发展的工作…… 偶尔,我会胡思乱想— 现在云端上的幸福,该不会只是为了日後漫长的黑暗与痛苦 所谱出的一首,假意温柔的前奏吧。 哈哈哈……开玩笑的吧……是吧…是吧…… 通体墨黑的遥控器自他松开的手掌中滑落,无声地,坠落在柔软的纯白长羊毛地毯上,无声地,摔成碎片……就像他的心,也在胸腔内,无声地,血淋淋地被撕裂。 颤抖的手缓缓抬高,抚上了自己的脸……出乎自己预料地,他没有落泪……只有扬高的唇角,形成了一道扭曲的线条。 他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疙瘩,无法言明的害怕,现在……成真了。真实到……他想鸵鸟地去否认、抗拒、嗤笑都没办法。 该怎麽做,该怎麽办……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之所以现在还是定在原地不动,全是为了……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他爱的男人,舍不得再也碰触不到他,见不到他…… 但是,他不可以这麽自私……如果他真的爱他,他应该能够可以,笑着,祝他~们从此幸福的……从遥远的,不会再让人找着的地方。 呵……果然云端般的幸福之後……是地狱般的绝望与心碎……他不该……太惊讶的。 ****************************************************************** 「水户先生……」 「洋平少爷,总裁他现在真的没办法……」 「闪开!别挡路!我现、在,马、上就要见到你们家总裁!!」 白衣男子气势惊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地直接闯入流川集团法国分部的顶楼,在长廊上疾走着,四周欲出手阻止他的警卫、秘书全都被他一掌甩开。 『磅』的一声,连敲门这种基本礼节也不打算遵守的他直接推门而入—受台风尾波及的门扇直直地撞上墙壁,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 办公室内的两人同时转头望向他-—一个是有着森寒的阒暗黑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黑发男子;一个则是戴着无框眼镜,难掩惊讶表情的娃娃脸男子。 男中音不复往昔和缓、温柔,而是咬牙切齿,挟带着扑天盖地的愤怒冲口而出:「流川枫!你他妈的最好给我解释清……」 质问中断,因着目光扫到办公室右方的嵌壁式大型液晶电视—而照流川和小林的姿势与方位看来,在他闯入之前,他们两人的视线也正落在电视萤幕上,那正举行的一场记者会— 不能免俗的,铺着雪白桌巾的长桌,上头摆放着琳琅满目,来自各家电视台的麦克风,以及排开成一列纵队,数量惊人的录音笔—足见采访对象的高话题性。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蓄着火红色长卷发,身着一身火红低胸小洋装的碧眼美女,和一名黑发黑眼,戴着口罩,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隐约看出有着偏东方人轮廓的小男孩—光看这组合就可以预料到他们的高话题性。 电视中,记者的发问还在持续着…… 『请问丽兹小姐,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为什麽一直到现在,小孩儿都五岁了,您才让小孩出来认祖归宗呢?这背後……是有什麽特殊考量吗?』半挑衅的问句,却是收尾还算客气。 红发女子高傲地扬了扬眉,当然听出记者话中的暗示。只见她红唇轻掀,以着流利的英语回道:『之所以我之前都没有向安得鲁的生父透露我私自生下他的消息,一部份是因为……我根本找不着他……自从那一夜之後,他就像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褐色的美眸开始漾出令人心怜的水光。『再者,也是因为……孩子渐渐大了,开始会开口找爸爸了,我这才发现……毕竟,还是该给他跟亲生父亲相认的机会……』未竟的抖颤话尾终结於止不住的啜泣—与她美艳时尚的外表大相迳庭,她哭泣时咬着下唇的模样更显得压抑且楚楚可怜,宛如一朵被雨滴打湿的红莲。 台下的记者们交头接耳,一片譁然,但一时之间,竟无人舍得再去质问那低泣着的美丽女子—一直到红发女子重新恢复了镇定,才又有人提出下一个问题: 『请问,您希望孩子的生父,给予你们怎样的补偿呢?』 闻言,女子苦笑了一下,带着满满的,似未能诉说的无奈与认命。她垂下细白的颈子,望着自己绞紧的十指— 『其实……我知道他结婚了,所以,名分什麽的……我不敢想……只是,』含着水光的褐眸落在身旁的小男孩身上。『我希望他们至少……能接纳这孩子……毕竟,我一个女人家要带一个小孩,在经济上,真的很吃力……』她再次吸了吸鼻子。 记者们刻不容缓地又丢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麽,您有证据可以证明这孩子的身世吗?』 女子抬起头,缓缓地露出一个正中下怀的自信笑容。 『当然有。』她自後方包包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这里头……是安得鲁,和我用一些私人管道取得的,他父亲的血液样本,所做的基因比对……检验结果证实,安得鲁的确是现今流川集团的总裁—流川枫—的亲生儿子。』 最後一句斩钉截铁的结语让台下记者们的小宇宙整个大爆发,抛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彷佛永无止尽,女子却始终保持着气定神闲的态度,有条不紊地回答…… 办公室内,一道媲美冷锋过境的嗓音响起: 「流川枫,你要怎麽解释。」 二、千山我独行 结成冰的猫眼如霜如电地射向那坐在办公桌後,同样一脸铁青的黑发男子。 话说当他在高速公路上听到这则新闻的时候,一开始的反应是手一滑,差点把车开到分隔岛上去……这是什麽愚人节的烂新闻哪!他勾着唇嗤哼了声。 然而,他一派轻松的脸色随着广播中记者的报导越来越紧绷,尤其是当记者语气慎重地报导出『女子握有dna监定的证据时』,他二话不说,方向盘一打—这次不是手滑—连跨了数个车道硬是下了交流道,然後一路杀到流川集团来,为的就是要事件的男主角给他个交代!而且必须要是他能满意的那、种! 他不信、他不信……在杀来这里之前,管他什麽dna不dna的,他是不信的成分居多啊!但是……刚刚的记者会上……红发的女子,东方轮廓的黑发小男孩……见鬼了!他脑中都可以自行排演可能的剧情了。 办公桌後,透亮的,没有情绪的黑眸直直地回视那刮着风暴的猫眼,还未开口,另一道温文且坚定的嗓音便插了进来: 「非常抱歉,总裁。」小林推了推无框眼镜,随即做了个九十度的标准鞠躬。「我原本已派出协商专家要与那名女子私下了解真相,没想到,似乎有人比我们更早一步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媒体……」低垂的颈子没有抬起的打算,反而更往下了十五度。 「这全是属下的疏失!」他真是太失职了!竟然让顶头上司卷入这种丑闻风暴之中,要是让流川正纯知悉,恐怕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而且~照眼前这种情势发展看来,恐怕不用多久,消息就会传到流川正纯耳里了。 猫眼眯起,里头戾气涌动。 所以……小林现在的意思是在暗示…… 「你……」即将引爆的连串怒骂还未出口,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板嗓音便截断了他— 「不是我的。」狭长的丹凤眼里头隐隐跳动着火光—是他发怒的前兆。但~他仍是难得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孩子,不是我的。」 虽然不甘心,但洋平也不得不承认—流川的否认,让他至少放下了半颗心……不过,他可没那麽好打发!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冰冷的语调略有消融,但还是没好气地说:「人家连dna什麽的都拿出来了,你去跟科学证据说不是啊!」 那电视上不都演说验dna通常是最後的最後才会放的大绝吗?而且一验就知有没有,比买彩票还准,现在人家连大绝都放了,在这里说不是不是,证据等级岂不是微弱得像个屁吗? 黑眸再深深瞅了他一眼。「小孩不是我的。」还是只有那一千零一句,千篇一律的解释。 okok……洋平高举双手投降。要这家伙多说几句证明自己的清白看来是不可能了!反正,反驳的证据由对方去伤脑筋,他才懒得管!他现在担心的是…… 「那你要怎麽跟花道解释?!」人家小孩都带来了,还是黑发黑眼,猛地一看眉宇之间跟流川还真有那麽一丝相像……这要让花道看到了,那单纯王铁定会百分之百,无条件相信那红发女子的说词的。 完美无瑕的黑眸头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就在他听到那人的名字时。 唉……洋平无声地叹了口气……看这家伙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就还没想到怎麽跟花道那边交代嘛……真是!事情怎麽这麽不会分轻重缓急! 「我跟你说~今天还好,花道刚回国,时差还没调过来,我刚才才载他回家先睡一下,他可能还没发现……」 『铃铃铃—』办公桌上,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流川不耐地按下扩音键,高桥管家苍老却掩不住惊慌的嗓音便直直地传到办公室内三人的耳中— 『枫少爷~不好了!花道少爷甩开保镖,现在、现在……人不见了!』 大敞的行李箱,散落一地的衣物,开着的电视,摔成碎片的遥控器……这房间另一个主人曾经驻足的证据历历在目,却独独缺了那关键的人儿—这种违和感就好像凶案现场明明可见凶刀和血衣,却偏偏少了被害者。 洋平,流川和小林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开着的液晶电视萤幕,电视上女歌手正使尽浑身解数地载歌载舞,但不久之前,同样的一个频道,正播放着那一场光怪陆离的记者会…… 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了悟。洋平心念一转,率先冲向地上那团看似杂乱无章的行李,大动作地又翻又找。 小林正欲上前帮忙,洋平便已神色凝重地顿住搜寻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流川,」猫眼掠过诸多情绪—懊恼、担忧、挫败……最终,化为浓浓的不谅解,直直地射向那站在房门口,始终不发一语,也看不出表情的黑发男子。 「花道的护照不见了。」 半个小时之後,法国境内大大小小的机场、港口,全都出现了大批警力,他们对外口径一致,说是上级交代要查一件跨国走私的案子,所有欲出海关的人都需要经过严格的身分及行李盘查。 可惜,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後,幕後的黑手依旧一无所获—因为,他撒下天罗地网所要捕的鱼儿,早在警力进驻之前,就已一身轻衣简从地上了飞机—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三、搭讪 lasvegas,汇聚了世上多少一夜致富的希望,黑夜里,那灯火通明的大型赌场,赌客们闪闪发亮、野心勃勃的双眼,以及那从不落幕的大型歌舞表演……共同撑起了这座享尽繁华的不夜城。 即使现在已过深夜,随便一间市区的酒吧依旧是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有人大声炫耀着今日的好赌运,有人则是默不作声地喝着闷酒,想着那些离自己而去,白花花的血汗钱;而有人,则只是面带微笑,事不关己地看着这一切…… 仙道悠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即将融化的冰块与玻璃杯轻轻撞击,发出轻柔地喀登声。不可否认,他相当享受这种在嘈杂人群中独饮的安然与自在……他这人,说来也是有些奇怪,真要疯起来的时候比谁都疯,想独处的时候谁也找不到他…… 唔……看来他这次年假选择来lasvegas是来对了!住着豪华的酒店,白天的时候就尽情地享受饭店的设施,偶尔下去赌场小试一下手气,到了晚上,酒店内的爵士吧如果去腻了,偶尔到市区这种一点也不精致的当地小酒馆,也是别有另一种氛围。 他仰头,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目光却不受控制,今晚第五次地瞟向吧台前那高大的身影。 一开始,会注意到对方,是因为对方显眼的发色—艳红色的,如火焰般的发,在灯光昏暗,烟雾弥漫的酒馆中显得特别突兀……就好像,一片灰扑扑的岩层中,突然开出了一朵七彩斑斓的花朵那样。 再者,是因为对方的表情。 明明长得一副人高马大,媲美西方人水准的身高,又有一张刀凿般线条分明的俊朗面孔,横看竖看,这家伙不管怎麽看都跟『可爱』这两个形容词差了十万八千里有。 可偏偏,那家伙每啜一口杯中的酒,脸就皱得跟个包子似的……而,明明都把脸揪成这样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把杯中的酒喝到见底,甚至还叫了第二杯……然後,再继续重复把自己的脸化成包子的过程。 而,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觉得一个男人皱眉扁嘴的怪模怪样~很可爱的一天……唔~看来他的酒量退步了,仅仅两杯威士忌下肚就出现酒醉的前兆。 身旁美艳的女伴妙语如珠,笑靥如花……他却不知为何,一直没办法集中精神在与她的谈话上…… 那人,用着很缓慢很缓慢地速度,把第三杯酒小口小口地喝到见底之後,又扬起手,叫了第四杯……只是这次,不但扬起手臂的高度明显下降许多,甚至,当酒保将酒杯递给他时,他还差点接了个空……去!不会喝还逞什麽强哩? 「arlex?」直到女子柔细的手掌搭上了他的手臂,他才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站起了身,朝吧台的方向跨了一小步。 「你没事吧?」女子微微颦起柳眉,面带疑惑—即使这个表情让她看来美得惊人,心中的某个角落却仍是叫嚣着要他去接近、探询、挖掘……那让他心神不宁了一整晚的罪魁祸首。 「没事。」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一如往常,融合了淡淡孩子气与成熟男人魅力的灿烂微笑,并不意外地自女人的眼中看到倾慕。他朝吧台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看到一位老朋友,过去打个招呼,失陪了。」他朝掩不住失望表情的美艳女子举了举酒杯,踏着从容的步伐朝吧台迈进。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作用,红发男子已从原本直挺挺的坐姿,一转而为慵懒地半趴在吧台上—即便如此,他还是勇往直前地,像是在喝白开水一样,继续消耗杯中深褐色的液体。 在自己的大脑还没意识到之前,他已经伸出手,按住了对方欲举杯再喝的手臂。 「嘿~酒量不好就别勉强自己了。」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像这种把妹专用的体贴搭讪用语,他几时会用在臭男人身上了?! 「呃?嗝!」红发男子摇头晃脑地,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同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後,缓缓地抬眼望向他…… 仙道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为了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理由。 男人有一双,很少见的,几乎是金色的眼睛……即使小酒馆的灯光昏暗,即使因酒精而罩上了浅浅的薄雾,那双眼,仍是灿亮得不可思议—与之对视得久一点,就有种连心都要被射穿的错觉。 薰上了酒气的樱唇半掀:「我……嗝!……没喝……酒……啊~」焦距有些错乱的金眸大张着,脸上是异常认真的神色。 反正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仙道悠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比起胡言乱语的对方,他还比较受不了连男人认真的模样都觉得可爱得不得了的自己! 「好~我知道……」完全没察觉自己异常轻柔和缓,像是在诱哄恋人那般的语调—仙道悠扣住酒杯的大掌小心地,缓缓地朝自己的方向移动。「我知道你没喝酒……你只是喝醉了……乖~杯子给我……」 许是他安抚的嗓音起了作用,红发男子竟也乖乖听话地松了手,任对方抽走半满的酒杯,只是残存的理智仍让他疑惑地咕哝着:「我只喝茶……呀……怎麽会……喝醉……」 胡乱在桌上摸索的蜜色手掌抓到了menu,红发男子急急忙忙地像是在献宝一般将它举高—长指在上头滑动了好半天,才终於落在一个定点。 「我点的……明明是……『tea』……」他那时可是找了好久才终於找着了没有酒精成分的饮料耶! 仙道悠定睛一瞧— 骨节优美的长指指着……『longislandicedtea』! 敢情这家伙真以为长岛冰『茶』是茶类饮料吗?! 他好气又好笑地抽走红发男子手中的menu。 「longislandicedtea只是长得像茶的调酒,本身跟茶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家伙不但没酒量,连酒单也看不懂,还敢上酒馆也算是有勇气。 「哦~」红发男子又开始滑稽地摇头晃脑。「难怪我觉得头好晕……」他半天真半嘀咕地抱怨完,像是被自己耍笨的举动给取悦了那般,『噗嗤』一声之後,是一连串止不住的咯咯低笑声,中间还不时穿插着煞不住的响亮酒嗝。 男子的笑颜像一个无忧的孩子一般,乾净、天真,看不到一点杂质……搭配上因酒精而软化的脸部线条,微微上扬的眉梢眼角,眯成一直线的清朗双眸……仙道悠缓缓抬起手,摀上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失控加速的心口。 这年头的男人……都这麽……媚吗?他怔忡地想。 像他大嫂,明明耍起狠来凶残得跟什麽似的,偏偏有一身缎一般的皮肤,一双神秘高傲的猫眼,把他大哥迷得团团转,差点连他也……哦不不不!他那只是一时神智错乱,表错情而已! 他还以为像他大嫂那样,又刚烈又妖媚的奇怪综合体,这世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了,哪知,会在这种没什麽特色的偏僻小酒馆遇上这种瑰宝! 心思还陷在红发男子灿灿的笑容中,久久无法回神的他,却亲耳听到自己出了声:「你……住哪家饭店?」 四、对面不相逢 呃……他绝绝对对……没有那种癖好喔……绝对没有喔!他也没有……在打什麽主意喔!他只是、只是……单纯好奇、好奇而已…… 仍然半趴在桌上的红发男子闻言,撇过头望了他一眼,眼尾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笑意。对方神色自若,对他突兀的问题彷佛丝毫不以为忤,反倒是他自己,为了自己也说不出理由的心虚,被他这麽一瞧,竟汗湿了一双手掌。 就在他毫无所觉地屏息以待之中,男子伸出手指,比了比天花板。 「住……楼上啊……嗝!」 这个预料之外的答案,着实让仙道悠吃了一惊。不说别的,光看男子身上的衣物、鞋子、配件……便可大致猜出男子的经济条件应当不错,而,在这种观光胜地,随手一抓都是一大堆可投宿的赌场酒店,谁会在一间看来破旧又没啥特色的小酒馆栖身啊! 如果不是因为钱的问题……那……会是因为什麽……? 心思正运转着的他没察觉自己已对眼前这个几乎称得上是陌生人的男子倾注了太多的好奇,太多的心思。 在他犹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之际,红发男子不知何时已摇摇晃晃地扶着吧台的边缘站起身,踏着虚浮的脚步不知要往哪里去。酒精麻痹了他应有的平衡感,也松懈了他应有的稳定度,才走没两步,他就左脚绊到右脚,身子一晃,整个人往前栽倒— 「小心!」仙道悠一回神就看到这幕令人心惊胆战的景象,完全不需细想,他眼明手快地探手一把捞住了对方的腰身。 与他一般高的男子几乎是瘫软地挂在他肩上,全靠他扣住他腰身的手臂做为支撑。淡淡的酒气混着像是破晓的草原那般清新的气味笼上他的感官,让他有那麽一瞬间的失神…… 「呵呵……对不……起……嘻嘻……」轻软而有点口齿不清的嘻笑声自他的肩头飘出—而,即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他也能够毫无困难地想像出一张带点傻气的单纯笑颜。 在那一瞬间,他听见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你……要不今晚住我那儿吧!」这话出口之後,彷佛想要遮掩什麽似的,他急急忙忙地又补充道:「你醉成这样,需要个人照顾你,我住的酒店离这不远,很近的。」 原本埋在他肩头的头颅缓缓抬起,露出一种好像觉得有什麽不对劲却又抓不真切的表情,然後,微微皱起眉。 「不…用……我的房间……就在楼上……」他再度伸出不稳的食指,比了比天花板。 「可是你没办法走上去吧。」仙道悠很快地接话,同时,松了固定对方腰身的力道—果然,高大的身躯立刻像滩烂泥似地软倒。 「看~」有力的手臂很快地又接住了对方,只是,他搂回对方的方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占有欲—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你根本连站都站不稳,怎麽回房间。」 完了完了!他真的病入膏肓了!他现在所做的举动完完全全就只有四个字『诱拐哄骗』可以形容。为了说服对方,连这种颠倒是非黑白,毫无逻辑性的话他都可以这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他真的没救了! 如果红发男子此刻还存有一丝一毫的理智,就会发现对方的说词根本漏洞百出—小酒馆楼上的房间明明比较近,如果他没办法回自己房间,那为什麽又可以跟着对方回酒店?!两下比较起来,根本就没有比较方便或是省事!前提是……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的话。 「去我那儿吧,我会照顾你。」男人平稳的语气,安抚的嗓音,让他感到久违的安心,男人的黑发黑眼更带给他挥之不去的亲切感……尽管有些什麽在理智的深层闪烁着警告,他仍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仙道悠笑了—这次的笑容,褪去了一些孩子气,多了些纯雄性的成就感。 「走吧。」他半拖半搂着对方,走出了烟雾弥漫的小酒馆。越夜越热闹的小酒吧,没人会在意少了两个客人。 呜呜呜……他仙道悠真的沦落了!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出手拐一个男人上床的地步!天啊地啊……他要去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跪着忏悔…… 心里面有一个正常的他正在哭天抢地,捶胸顿足;但,另一方面,现实中的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抬高了手臂,拦了辆计程车,心满意足地挟着今晚的猎物扬长而去。 宽大的办公桌上,各式各样的刷卡帐单满满地摆了一桌,上头写着稀奇古怪的各国文字:德文、西班牙文、俄文……刷卡的品项则是琳琅满目,小至一个百货公司的甜甜圈,大至一笔上百万美金,捐给某个不知名孤儿院的捐款……每一张帐单,都象徵了信用卡主人曾经走过的足迹……看起来明明那麽清晰,那麽触手可及……可—他却找不着他…… 过长浏海後的黑眸一片阒暗,恰似他满脸挥之不去的阴霾。 半个月,两个星期,十四天,三百多个小时……他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在寻找那来不及听他解释便擅自选择退出的男人,可……一无所获。 一个人出门在外,不管怎麽说,吃跟睡总算是最基本的需求吧,而,流川集团在世界各地的餐馆和旅馆饭店酒店早早便接到紧急命令,要他们特别注意上门投宿用餐的旅客,如果有发现疑似那男人的身影,立刻回报。 这麽雷厉风行,这麽直接的命令都已经被下达了,他原本信心满满,用不着三天,他便可以找回那缺乏勇气面对真相的白痴—没想到,这回料错的是他。 一个人,竟然可以就像蒸气一样,就这麽凭空消失了……世界各地的相关企业全都表示没看过总裁所要找的人,可,偏偏,一张张的帐单就像在嘲笑他们的自以为无所不能般,规律地寄到他手中。 德国、西班牙、俄罗斯……这些国家的主要城市完全不乏他所拥有的产业,他所布下的人力;消费的地点也证实了白痴并没有特意避开大城市……那麽,就是对方突然开窍了,巧妙地闪过所有跟流川集团有关系的产业,不让自己的行踪被任何人发现……有可能吗……?他的白痴……几时这麽精明、这麽狡黠,这麽……决绝。 白痴明明知道,他手中的信用卡是他的附卡,他刷了什麽,他全都一览无遗,他却仍是毫不避讳地大刷特刷……一开始,他还窃喜着,以为是对方的疏忽……但现在,他赫然发觉,这~其实是一种挑衅……他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就算他知道他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他还是找不到他。 咫尺也天涯……对面不相逢……长指拈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片,上头的日期是昨天,文字用英文写就,地点是美国加州。 「通知在美国的工作人员了吗?」没有抑扬顿挫的嗓音,巧妙地掩饰了他心中的焦虑、挫败、慌乱…… 他所受的教育从没教过他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无助,他甚至无法分辨心里那股踏不着地的不真实感就称作『无助』……他只能无意识地,用着他习惯的姿态,用着令他自己安心的语调,武装着那朝他扑天盖地而来的惶然— 万一他真的找不着他,万一白痴真的再不愿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连再见他一面也不愿意……万一…万一…… 纯然森冷的黑眸盯着手中的纸片,眼底却是空空荡荡,一点焦距也无……将上司失神烦躁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的小林,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却是什麽评论也没说,只静静地推了推无框眼镜,恭谨地答道:「是的。已经请所有在美国的主管及员工们严阵以待。」 流川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嗓音低得宛如在自言自语:「连你也……不相信我……」 若不是那双黑眼中的痛苦太尖锐,小林真会再一次被那毫无表情的精美脸孔所骗,以为对方真如他外表所展现出来的那样无动於衷。 唉……前总裁的菁英教育真的是大成功啊……把孩子教成这种连痛彻心扉的时候都眼也不眨眉也不皱的,真的是……违反人类的与生俱来的情绪表现啊。 忍不住地,他想出言安慰:「枫少爷……」 突来的手机铃声却打断了他— 小林瞄了一眼手机屏慕上看来像是国际电话的号码,掀盖接听:「喂—」 镜片後的黑眸蓦地瞪大。 「找到……」他连嗓音都是抖的。「花道少爷了?!!」 五、风暴 当饭店的接待人员通知他总裁一行人已经抵达的时候,饶是已经在商场上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早已练就一身喜怒不形於颜色本事的他—现职流川集团lasvegasgrandhotel总经理—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惊讶。 这麽快?!他昨晚拨的国际电话,今早总裁就到了—莫非是搭私人飞机连夜赶来的?! 心中的万千推论明快地打住—他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或心思再来猜测这猜测那的,顶头上司都大驾光临了,他必须得严阵以待。 「快叫饭店内的一级主管跟我一起到门口迎接,另外,确定总裁等会儿预计要行经的路线都已经以清扫的名义净空,懂了吗?」他简洁流畅地下了一连串指令,然後,在下属衔命而去之後,他亦在穿衣镜前整了整西装,准备下楼恭迎那从来只闻其名,不曾见其真面目的,流川集团的首位者。 lasvegas四季分明,现在的时序正值春末夏初,白昼的气温高得不像话,偶尔吹来一阵风,亦只是是乾燥焚烧的空气,完全无益於消暑。 darren微微眯起眼,因着突来的一阵狂风卷起了黄沙,四周短暂地变得雾蒙蒙的,只隐约看到几个黑影正缓缓地朝他的方向移动……等到风息沙偃了之後,他才终於看清楚,那一行人的真貌— 只见七八名在大热天里仍然身着黑衣黑裤黑墨镜的高大男子,以着稳健的步伐行走着,时不时就会四下转动头颅注意四周的动静—看来是保镖的人物。以他看来,这群人的装束在这种沙漠气候里简直是一种慢性自杀的举动—不是中暑,就是以流汗流到脱水收场,不过至少目前为止,他们每个人倒还是气定神闲,好像连一滴汗也不曾流过似的。 而黑衣保镖们所围绕的小圈圈中有两名男子,一个有着一张娃娃脸,戴着无框眼镜,看来斯文而秀气,唯有那双眼透露出来的深沈与冰冷泄漏了他真实的性格……而,另一个— darren再次微微眯起眼,只是,这次不再是因为风沙,而是人本能地,在看到太过耀眼的人事物时,会做出的一种反应。 娃娃脸男子的左前方,是一位高大的黑发男人,即使以西方人的眼光来看,他的身高与身形依然相当傲人;过长的浏海与微微垂下的长睫完全遮掩住他的眼眸,不过,从丝毫没有笑纹的唇角以及绷紧的唇线来判断,这人的性格,大概也只有『冷硬』两个字能形容。他走路的方式很优雅,甚至有些缓慢,像一只在草原中散步的豹子,可又挟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甚至比他身边那群可能身藏一堆致命武器的保镖还要有气势—彷佛在告诉瞻仰他的众人,他不需要那些武器,光靠他这个人,光靠他的眼神,他动一动嘴,就有能耐可以致你於死地。 darren微微扬起唇角。多麽年轻的主事者—以他的标准来看,这年轻人当他儿子大概都绰绰有余—却是那麽不容小觑!不论是那气势,还是那高傲的姿态。都足以与前总裁一较高下啊!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怀着一种心悦诚服的心情,当对方一群人站定在他眼前时,他缓缓地,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grandhotel全体员工恭迎总裁!」苍老而有力的嗓音盘旋在刮起的风中。他身後一排高阶主管立刻有样学样地跟着深深一鞠躬。 「grandhotel全体员工恭迎总裁!」 整齐一致的迎宾词於他而言完全无意义,倒是如此一来,浏海後的黑眸很快地就锁定了他要借重的人—黑发男子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急切地对着darren开口: 「我要的人呢?」 偌大的中央监控室,光可监人的大理石地板,左右两台大型的电脑运算器,上百台监视萤幕,仪器上灯号闪烁不定,数十名工作人员十指在键盘上快速地舞动,还得不时抬头巡视自己负责的监视萤幕。此刻,除了敲动键盘的轻柔滴答声,仪器偶尔发出的哔哔声响之外,这儿,几乎是一片静默— 就在西装革履的一行人进驻之後。 连平日皮鞋踩过大理石地板会发出的,独有的『啾啾』声,今日也都彷佛变魔术般地消失了—每个人走起路来脚步说有多轻巧就有多轻巧的,颇有草上飞或水上飘的架势。 而且……其中一名工程师搓了搓手臂,忍俊不住地打了个喷嚏……明明空调都设定在一样的温度,不知为何,今天就是感到特别的冷— 不知跟那坐在主位的黑发男子冰晶一般的眼眸有没有关系。 darren做了一个手势,工作人员立刻会意地在仪器上按了几个按钮—中央最大的监视萤幕立刻被切换,播放着选定好的监视器画面。 「报告总裁,这是昨晚门口监视器所拍到的画面。」darren在旁尽责地做着解释。萤幕上,富丽堂皇的大门口万头钻动,观光客、赌客进进出出……若不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画面右下角,那不起眼的两个身影…… 可,他注意到了。 黑眸眯起,darren也正在此时,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画面被定格,右下角的部分被放大,慢速播放。只见两名几乎一样高大的男子,肩并着肩行走着……或者,正确地说来,应该是其中一人低垂着头,似乎将全身重量都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靠着另一人扣住他腰间手臂的搀扶才勉强移动脚步。 而,即使灰阶的监视器萤幕对於色彩的显现实在有些蹇脚,但~那身形、那背影,那偏浅的发色……他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黑眸里的温度瞬间下探十几度—他死冷地瞪着那不知名的男人搁在他的所有物腰间上的手,肃杀地像是想用眼神在上头烧出两个洞。 画面继续进行着,萤幕中的两名男子继续以着零距离的姿态行走着,一直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阖上的前一刻,男子亲昵地将唇贴上那低垂着的耳廓,不知在低语什麽……而~无力垂下的头颅闻言缓缓抬起,懵懵懂懂,焦距混乱地冲着对方露出一个灿笑。 正对着监视器的蜜色脸孔上,有着他熟悉的,微微眯起的金色眼眸,高挺的鼻梁,适合微笑的唇瓣……却有着向来只有他能独享的,难得一见的妩媚风情—尽展於这嫣然一笑中。 原本置於身侧的手掌缓缓握紧,紧到指节都微微泛白,他听见自己平板的嗓音缭绕在突然间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到的监控室: 「白……花道少爷住哪间房?」太阳穴在鼓动,全身的血液在奔腾,他已经蓄势待发,准备要逮回那只逃家的野兽。 高阶主管们面面相觑,最後,还是darren沈稳地回道:「报告总裁,花道少爷……没在我们这儿投宿……」闻此言更加冷沈的黑眸硬生生地让室内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十度—连八风吹不动,几乎要成精的darren也不由自主地偷偷顺了口气,才敢在那下着暴雪的黑眼注视下续道: 「事实上,花道少爷他……是去了他身边那男人的房间……」话一说完,连同他自己在内的所有员工莫不屏气凝神,准备迎接顶头上司的狮子吼—奇怪的是,等了半天,预期中的怒吼并没有降临,那双玻璃弹珠般的黑眸还是一样无波无绪地凝视着他,只是~谁也没发现,会议桌下,握起的白皙手掌青筋毕露。 颀长的身躯缓缓地自真皮座椅中站起,那股自黑发男子身上隐隐散发的强悍气势,连darren都不由自主地被逼退一小步。 「房间号码?」没有抑扬顿挫的嗓音说着像是命令的问句。 呃……这…… 尽管对方的气场令他由衷地感到胆寒—但身为这家饭店的管理者,有些原则还是不能被撼动的。 「总裁……基本上……呃……我们~是不能把客人的房间号码……嗯……」原本理直气壮的谏言在那黑死视线的注视之下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小声……悦耳的男中音便在此时拯救了他的进退维谷— 「darren经理放心,」娃娃脸的东方男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在现下快结成冰的监控室中看来更显得温暖不已。「我们~自然不会透露我们的身份,而且……」扬起的唇角掺了一些嗜血的兴奋。「我们会速战速决。」 darren简直快要老泪纵横了—为什麽要让他在临退休之前遇到这种令他晚节不保的事呢?!如果他选择正义的一方,那可能他的饭碗明天就不保;可,要是他听从恶魔的低语,那可能明天他这家饭店就要从此在lasvegas换来一堆骂名了,甚至吃上官司都免不了…… 「darren经理,」娃娃脸男子又出声唤他,只是—这次的嗓音多了一丝冷酷。「难道~你不相信总裁和我们的办事能力吗?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波及到这家饭店,也不会威胁到你的职位,这样你还有什麽问题吗?」 一高一矮的身影,一高压一怀柔,可同样气势慑人,同样令人反驳不能。darren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犹自做困兽之斗— 「可是总裁、小林先生……房间的磁卡真的不能……」 『喀喀』两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话—darren瞪大眼,看着他的顶头上司俐落地自其中一名保镖腰间抽出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拉开了保险拴。 这是什麽意…… 薄薄的红唇一张一阖— 「不用磁卡,」准备狩猎的豹子露出森森獠牙,和枪身的金属冷光正好互相辉映。「给我房间号码,其他的~我来负责!」 他看着那正对着他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枪口,下一秒,他可怜的心脏终於如他所愿,一个失控乱跳,让他眼前一黑,『咚』地一声,成功地昏了过去。 这些年轻人的事,他不管啦!! 六、凶兽 向来好眠的他不知为何,因着某种刺在颈背上,又寒又冻的感觉而缓缓转醒…… 是空调温度太低了吧……他模模糊糊地翻了个身,正欲再睡下,那种末稍神经被攫住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黑眸猛地弹开— 而,不张眼还好,这一看,不但让他整个人像条弹簧一般猛地自床上坐起,也差点没让他三魂去了七魄。 华美的顶级vip套房内,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五个人影—一身黑衣,如影子一样沈默伫立着的,五个人。 不受控制地,他对上了一双像下着暴雪一般冰冷,又像狂燃的烈焰一般愤怒的眼眸—只消一眼,他便确认了方才那让他辗转反侧的,针刺感的来源。 只是,这些人到底怎麽进来的?!难道这国家没法治了不成?! 一思及此,仙道悠剑眉一拢—私人卧房被人入侵的不悦让他不惧那为首黑发男人浑身张狂的气势,质问冲口而出:「喂~你们……」 「唔……」睡意浓重的哼吟自他身边隆起的丝被中飘出,连带地中断了他的话—仙道悠极为自然地转头探看,没发现那盯着他的,瞬间紧缩,染上浓浊杀意的黑色瞳孔。 丝被下的物事动了动,然後,一颗红色的头颅自丝被下露了出来,接着是线条优美的颈子,光裸的宽肩,蜜色的手臂……红发男子双眼紧闭,眉头微皱,看得出尚未清醒,他翻了个身,背向仙道悠~ 仙道悠下意识地探出手臂,要帮对方拉好被子,耳边却传来『喀喀』两声,然後,是抵住太阳穴的冰冷坚硬触感。 心中暗叫不妙的他定住所有动作,仅眼珠子缓缓地瞟向那冰冷触感的来源—一把泛着金属光泽,通体墨黑的灭音手枪,正不偏不倚地抵着他额际;而,持枪的人,便是那有着一张俊美脸孔,无波表情,却有着一双临近逢魔狂乱黑眸的黑发男子。 饶是仙道悠心里干声满到头顶,饶是他再怎麽满身傲骨,此刻也不禁冷汗涔涔,乖乖地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状—废话!对方只要动动食指,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一命归西,剩下百分之一的机会是变成植物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蠢蛋才会拿命去逞一时的口舌之能。 一直沈默着黑发男子开口了—他的嗓音就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平板得听不出人类应有的情绪: 「除了我之外,」极寒的黑眸扫过仙道悠裸裎的上半身,再望向红发男子光裸的臂膀—眸中嗜血的红光大炽。「碰他的人,都得死。」 名为嫉妒的凶兽出了笼,非得将入侵者撕成碎片才感餍足。 战战兢兢的眼眸顺着对方的视线来回了几遍,瞬间便明白了对方误解了什麽— 「等一……」他可不想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白白地送掉了自己这条极为珍贵的小命。 「慢着,总裁。」抢先他一步出声的是原本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娃娃脸男子—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不轻不重地按在那把随实有可能击发的手枪上。 尽管眼珠所能转动的范围有限,仙道悠还是尽其所能地用最水汪汪,最充满感谢的眼神望着对方。 这个世界还是充满温情的……他不无感动地想,倒忘了对方也是用不正当手段闯进他房间的不法之徒之一。 只见那有着和缓男中音的娃娃脸男子无视仙道悠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不疾不徐地道:「总裁,让小林来吧,您的手不能弄脏。」 闻此言,仙道悠差点没呕血三升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和不满。 这世界只剩下他一个正常人不成!怎麽这夥人好像把闯空门和打爆别人的脑袋看得那麽习以为常,语调平常得就像在讨论今天晚餐要吃什麽一样!还当仁不让咧! 『喀—喀—』黑发男子眼也不眨地忽略小林护主的举动,拇指以着一定的速度移动,灭音左轮手枪发出金属机件相互摩擦的轻柔声响,在仙道悠耳中听来就宛如死神的倒数计时。 「喂……」冷汗滑下额角,滑下背脊,他仍强压下恐惧犹做困兽之斗。 时间彷佛在这一瞬间凝结—凝结在黑发男子手中的枪和他颊旁的汗珠之间,直到…… 「呜……」闷闷的,极细微却隐含着巨大痛苦的呻吟自他们身侧传来。仙道悠与黑发男子同时转过头— 只见红发男子不知何时蜷起了身子,捧着头,发出细细的呜咽……剑眉紧皱,樱唇失了血色,整个人看来吓人得苍白。 仙道悠只觉得额际压力一松,眼前一花—黑发男子已经飞身至红发男子身侧,不顾自己一身笔挺的昂贵西装,单膝跪在床旁探看对方的情形。 不算淡的酒气扑鼻,连带地让他想起监视器画面里对方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黑眸眯起,冷冽的视线扫向那惊魂甫定的高大半裸男子。 「是你让他喝酒?」如果是,那就更该死。 少了生死交关的威胁,仙道悠正在感激涕零地安抚自己失序的心跳,享受完整的脑袋放在颈子上的幸福感觉,突闻对方的质疑,满腔的委屈、怒气、窝囊一同涌上,他连珠炮似地为自己辩驳: 「当然~不是啦!是这家伙自己把longislandicedtea当茶猛灌,醉到连站都站不稳,後来还吐了自己一身,我帮他把脏衣服换掉,就这样而已!我跟他什麽事都没发生!」他斩钉截铁地下了这个结论—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语气流露出一丝可惜的气味。 谁知道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撒旦还会找什麽名目来整死自己!打死他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曾有过的一时动心! 啧!虽然说极品难求,但是自己的小命更宝贵,两相衡量之下,他完全不怀疑自己应该选择哪样。 听闻他的解释,黑发男子冰凿般的脸孔似乎有线条放缓的趋势—他探出手臂,以着不可思议的小心轻柔将红发男子打横着抱起,同时动作迅速地扯过床单将那裸露的蜜色上身包裹得密密实实。 许是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让红发男子虽稍被惊动,却仍未完全清醒—甚至,红色的头颅无意识地更往流川的怀里钻。 「头……好痛……痛……枫……」闷闷的呻吟带着一丝抑不住的哭音自他怀里透出,他甚至可以感觉衬衫前襟传来的淡淡湿意。 低垂的黑眸深深地注视怀中的人儿,掩盖其上的长睫巧妙地挡去了主人眸中的思绪,只有坐在床上的仙道悠,以他的角度清楚地望见了那双褪去寒冰,满满蕴含着心疼心怜无奈……柔情似水的眼光。 这是一种什麽样的感情……?仙道悠似懂非懂地想……这种爱到好像连心都要剜出来给对方的执着,其背後强大的动力究竟为何?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无时无刻,都有人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往名为『爱情』的漩涡里跳,可,真正能明白说出原因的人,大概少之又少吧。 在他犹兀自沈思之际,黑发男子已经抱着怀中的人儿旋过身,迈开脚步往门口走……跨开的步伐依旧是轻缓且平稳的,看得出他尽力将震动减到最低的用心。 然而,红发男子掩不住痛苦的呓语则是自始至终没有断过……时而叹息,时而呼痛,时而喃喃地唤着那唯一的一个名字……坚定迈出的步伐不受影响,仍以着一定的速度行走着……就在黑发男子即将抵达门口之际,他怀中的人儿突然不安地震动了一下,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西装外套— 「孩子……枫……孩子……」 裹在床单下的身躯微微地颤抖,那细微的震动传达到他抱着对方的手臂,连带地,扯动了他的心。 流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白痴……如果真这麽在意,为什麽不会先来找他商量呢?就算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他都好呀!偏偏一遇到这种事,平常直来直往的野猴子就自动变身成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而他~永远都是这家伙第一时间选择放弃的那个…… 他和他,到底是害怕到不敢知道真相的他比较傻,还是一直被舍弃却仍然没办法不爱对方的自己比较傻呢? 黑眸隐隐掠过一丝苦涩,出口的嗓音仍是无波: 「小林。」他头也不回地对着那走上前等候他差遣的娃娃脸男子令道:「要法院快点开庭。」 这阵子让他寝食难安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抓回他身边,他的下个目标,就是一举解决这件『生子疑云』,而且—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野猴子又要给他上演逃家记。 「是。」小林肯定且恭敬地应答,并始终保持着半垂着颈子的姿势,直到黑发男子一行人走出房间,他才抬起头,转向床上那一脸仍如在梦中的高大男子。 他微笑,灿烂真诚得彷佛方才那些乱七八糟,下三滥的手段全都不曾发生过那般。 「抱歉打扰您,先生。」他有礼地朝对方行了个九十度鞠躬。「为了补偿您的精神损失,您这些天在grandhotel的消费,将由我们全数支付,请放心享受饭店设施。」 对方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仙道悠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娃娃脸男子挂着温和的笑,深深地再朝他一鞠躬之後,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看着对方轻巧地『带上』门,门扇却仍是半掩—而,原本是门把的位置,如今却是空空荡荡,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仙道悠眼前一黑,差点没难看地昏过去。 他有预感……要是他昨晚真的跟那红头发的家伙『怎麽样』的话,今天那些弹孔,可能就会同时落在他身上了…… 不行!他一定要立刻、马上、赶快退房,离开这可怕的,没有法治的地方!! 七、开庭 法国?巴黎高等法院 今日,巴黎高等法院附近的气氛显然地不同於以往—不但四处可见巡逻的驻卫警,媒体sng车的数量也是有史以来最为可观的一次,经过的路人纷纷回头观望,窃窃讨论着今天不知又有什麽政商名流要到法院来备询,才会有此等浩大的阵仗。 而,法院内— 尚未开庭,法庭内却早已黑压压地坐满了一群人,在一个这麽多人聚集的场合,却只听得到众人刻意压低嗓音的窸窣低语声,着实是件令人通体不舒服的事,更替原先就已十足紧绷的气氛凭添了一抹诡谲。 只见在场大多数的人除了彼此私下咬耳朵之外,更时不时地就把目光转到坐在最後排长椅上,一高一矮的两名男子身上— 较为高大的男子上身着一件丝质深蓝色衬衫,外罩一件简单的黑色西装外套,发型是针山似的冲天头,脸上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温和微笑—但,即使他的表情看来没什麽杀伤力,那自他周身辐射出来的强大气场和浑然天成的,属於领导者的气势,还是让众家记者只敢远远地对他指指点点,竟无人敢上前攀谈。 如果说,高大的男子是予人只可远观的距离感的话,那麽,他身边那位,黑色短袖毛衣黑色休闲长裤黑色皮鞋,一身黑的较矮男子,一脸的肃杀之气比他全身凛黑的打扮更让人退避三舍—足以吓哭大多数五岁以下的小朋友,让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不由自主的冷汗涔涔。 「放松点,小猫……」身侧那细瘦的肩膀其紧绷的程度,连仙道都快看不下去。他俯下头,在对方耳畔低语:「不知情的记者可能还以为被告是你。」 阴霾满布的猫眼冷冷地斜睨他一眼,抿紧的唇线依然一丝笑意也无—对他这种连耍狠的时候都不忘挂着淡笑的人来说,此刻的表情真是千金难求。 现在要他怎麽笑得出来?!当然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是信任流川的话,但是,对方拥有的证据实在太过完备,他完全想不出,流川能用什麽说词驳倒对方—总不可能在法官面前一味否认就能顺利过关吧。 而~万一败诉,万一那孩子真的冠了流川的姓……那女人和流川的关系,就再也撇不开了……花道他……决计不可能让自己容身於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中的! 他一样会像前些日子一样,选择离开……只不过,这次~将会多带走一样东西—屈辱! 猫眼益显深沈,搁在身侧的拳缓缓捏紧…… 要是……流川真的让花道承受了这些……他发誓~他绝绝对对不会饶过流川和那女人!就算用尽他这一生,他也绝对要让他们嚐到花道所受的,十倍以上的痛苦。 温热宽大的掌自上而下,轻缓地覆住他死命攒紧的拳……狠绝流窜的猫眼对上了蕴满包容与安抚的温润黑眸……前者怔了怔,赤红的眼眸中,里头的腥风血雨缓缓散去,原先周身盈满的戾气亦然。 和缓的男中音不管在何时听来,都带有能让他心情平静的神奇魔力— 「樱木会出席吗?」 洋平缓缓地摇了摇头,眉间打了几个摺。「不知道,打电话问他,他也只说他知道了。」 被流川『据说』以『非常』手段自美国带回来之後,那家伙虽然表面上和从前一样,每天工作完乖乖回家,绝口不再提自己当初离开的原因,但,那双变得消沈、变得黯淡,变得无精打采的金色眼睛骗不了人—骗不了他,自然也骗不过流川。 流川自那天之後几乎每隔几天就飞国外开会、谈生意,就连今天,也是从国外赶回来开庭。流川虽未明言,他却隐隐察觉得到……这大概是那唯我独尊的家伙为花道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虽然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如果见了面对整件事情还是没啥助益的话,与其两个人僵在那里倒不如分开冷静一段时间。 真是棘手啊……冷凝的的猫眼越过交头接耳的记者群,远眺那隔着一段距离,看来更显得庄严肃穆,不可撼动的法官席,梗在心头的,那沈甸甸的压迫感,挥之不去…… 开庭前五分钟,一名高大的黑发男子走了进来,戴着看来土气的黑框眼镜和一副大口罩,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装剪裁已经有些过时,甚至不难看出洗得泛白的痕迹;他的颈上吊着象徵采访记者身份的挂牌,肩上背着一个看来沈重的肩背包,怀中抱着一台笔记型电脑。虽然口罩遮掩了他的表情,但他那左右张望,手脚不知往哪摆的无措举动却完全将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呈现得十成十,许多离他较近的媒体记者都不由得向他多投去了几眼,心想着这是哪里来的菜鸟记者。 「伊恩、伊恩……这里、这里!喂!」 人群中传来小小声的叫唤,甫进法庭的高大男子却还是茫然地四下环顾。 「伊~恩~!」 不知打哪横着伸出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扯住了那抹不知要飘到哪去的游魂,同时,以着难以想像的蛮力,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戴着金边眼镜,一脸精明干练的褐眼男子脸色不善地抱着胸,看着那因为拉力过大加上一时不察而整个人扑倒在长椅上,满身狼狈的黑发男人。 「你~在~搞~什~麽?!都快要开庭了才来!如果不是我提早来占了这个好位置,我看你等一下连法官说什麽都听不清楚!这麽重大的事件你竟然搞这种飞机……你那口罩是怎麽回事?!」 比声更快的手臂探出—巴顿下意识地,就要扯掉那怎麽看怎麽碍眼的大口罩,却被另一只出其迅捷的手臂硬生生挡了下来。 厚重起雾镜片之後的眼眸对上透出狐疑的褐眸,前者几不可见地乱转了转。 「我、我……得了重感冒……咳咳咳……我怕会传染给别人……所以……」伊恩压着口罩,掏心掏肺地就是一阵狂咳,咳得四周的记者们纷纷移位,咳得巴顿自讨没趣地收回手。 「真是不中用,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巴顿忍不住又咕哝了几句,对这个新人的脱线实在有股浓浓的无力感。 唉……为什麽这种千载难逢的超级大新闻,上头偏偏指示要他们两个搭档来报导啊?!这家伙明明只会扯他後腿! 算了!就要开庭了,再自怨自艾也没用。 法庭最前方的门缓缓开启,身着法袍的法官与书记官鱼贯走出;几乎与此同时,法庭左後方原本关闭的特殊通道亦在此时被人推开,巴顿双眼放光— 灿烂的正午阳光由敞开的门扇照进法庭,不过只有一瞬间—很快地,黑压压的阴影便彻底遮掩了光线……数十个一身黑衣黑墨镜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名有着一张引人遐想的俊美脸孔,却浑身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冷冽气息的东方男子,还有他身边,提着手提包,戴着无框眼镜的娃娃脸男子。 记者席中的嗡嗡低语越来越频繁,许多人甚至难逃职业病地扬高了手臂想要拍照,然後才後知後觉地想起由於法庭内禁止各种摄录器材进入,他们的相机全都被集中在法警那儿而讪讪地垂下手。 就在记者们仍身陷在直击话题人物而兴奋得无法自拔之际,右後方的通道也在此时缓缓开启—映入众人眼帘的先是一抹红,几乎要与室外的阳光一样灼人的红~ 蓄着红色长卷发的高挑女子似乎想配合今日庄重的场合而穿了一袭素黑色的连身洋装,却不意反将她艳红的发衬得更为张狂。而,她的右手牵着……一个戴着棒球帽,帽沿压得极低的小小人儿。 记者们面面相觑,对於女子竟然毫不避讳地把孩子带来这种场合都感到有些惊讶。 两造人马隔着中央坐得满满的旁听席远远地打了个照面,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窜,不过,不论是黑发男子或是红发女子,似乎都没有多说什麽的打算,两人一左一右,各自走向属於他们的位置。 巴顿『唰』地抽出他的笔记本,拿出他的速记笔,整个人彷佛都笼罩在一团火焰之中,进入完全的备战状态;而他身边的黑发菜鸟,则是温吞地拉开肩背包的拉链,翻找了好半晌才终於找着一本笔记簿,一支笔;垂下的长睫与厚重的镜片一起,遮掩了他眸中的思绪,唯有那只搁在身侧的手臂,不知为何,隐隐抖颤了起来…… 八、真相 本不算狭小的法庭,却因一次涌入太多观众而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空调即使努力地吹送,但在正午时分太阳正炽的时候,室内的温度实在不能算宜人。不过,尽管如此,此时此刻,女方的辩护律师仍然秉持着敬业精神,滔滔不绝、慷慨激昂地陈述着—周遭的观众亦莫不摒除闷热与杂念,聚精会神,振笔疾书……旁听席中只闻笔尖在纸张上移动的沙沙声。 「……所以说,请法官大人看一下我方才所呈上去的资料……医院的dna检验报告的确证实了安得鲁与流川先生的亲子关系,这点是无庸置疑的。而~我的当事人在的确在几年前与当时还是篮球选手的流川先生有过一夜的露水姻缘,孩子就是那时怀上的,如果法官大人希望的话,我的当事人甚至可以详尽地提供流川先生的身体特徵以供证明。」 记者们轻轻地倒抽一口气,执着笔的手微微发颤—是因为兴奋。 流川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天哪!他们几乎都可以在那垂着头的小男孩身後看到镀金的光环了! 伊恩的手一滑,手中的笔差点飞了出去,幸得他再次反应灵敏地把它捞了回来,也幸好巴顿此刻全心全意都集中在律师的话语中,没空数落他。 洋平暗暗咬牙,拳头又不自觉地攒得更紧;仙道微微簇起眉,唇畔悠然的微笑敛去。 位居最高位,不苟言笑的白眉法官转向另一侧始终目视前方,连一眼也吝於施舍给对方辩护律师的黑发男子,开口问道: 「流川先生,关於方才对方辩护律师所言,您与这位女士曾经的私密关系,您是否有什麽要辩驳的?」 小林动了动唇,似乎正要以辩护律师的身份代答,却被流川扬起的手掌所制止。 红唇一开一阖,嗓音没有情绪起伏:「我不否认。」 旁听席起了一阵骚动,却因接收到法官威吓性的瞪视而复又平息。 伊恩埋首修改着他的连番错字,水户洋平眉间的褶痕几乎可以夹死上百只蚂蚁。 法官沈吟了会儿,戴上老花眼镜阅读了会儿手中的dna监定报告资料之後,才又抬起头来,开口道:「所以,流川先生,您接纳这孩子是您的骨肉吗?」 这次小林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平板的嗓音就已经响起:「孩子不是我的。」 法官花白的眉皱起。 「那麽,恐怕您得为这句反驳,提供更强而有力的证据,流川先生。」他扬扬手中的文件。「以目前现有的证据看来,我恐怕得将小孩判为您的亲生骨肉。」 黑眸眨也不眨,流川甚至连一根眉毛也没动。 「孩子,不是我的。」这次,他多加了一个停顿,不过,基本上,内容没啥差别。 不少记者勾出幸灾乐祸的讪笑,他们心中莫不想着:富家子弟谁不是这样,玩完人家就不认帐,不过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就算当事人矢口否认,在法律的跟前怎可能只单听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不管你再怎麽有钱都不可能! 法官亦有些不耐了,他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证据呢?」 小林这次反应迅捷地自公事包中掏出关键性的牛皮纸袋。 「证据就在这……」 可惜,他的顶头上司还是比他快上那麽一些些— 就在书记官的手指即将接触到那密封着的牛皮纸袋之际,无波无绪的嗓音再度响起,但这次,却无异於替现场投下了一枚巨型核弹— 「我结紮了。」 九、菜鸟记者 『我结紮了。』 小林脸上的职业微笑垮得很迅速。话说他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就是希望枫少爷不要当众把这事说出来,明明他只要把证据呈上去就好了嘛,根本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不是吗?!这下可好了,当着这麽多国际媒体的面揭露这件事,就算老爷人远在日本,相信也是今天晚上之前就会知悉这消息—希望别把他老人家惊出心脏病来才好! 他结紮了?!!!!!! 这是众家媒体记者心中同时浮现的四个字加上一连串的惊叹号—瞧瞧他们每个双眼发直,连记重点都忘了,完全呈现呆滞状态地盯着那仍然彷佛置身事外的黑发男子。 伊恩这次没捞回他的笔,圆柱型的笔杆非常顺利地滚离他,投奔自由去了,他却无心注意这点小事,只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愕表情瞪着法庭前方的男人。 水户洋平则是吃惊到差点有失形象地自座位上一跃而起,幸而仙道眼明手快地一把扯住他,只是他的脸上一样是难掩震惊。 亲口丢出这个极具杀伤力震撼弹的男人无视在场众人可能有被他吓到中风的疑虑,只冷冷地,带点讥诮地瞥了一眼此时姣好脸孔血色全失的红发女子,平铺直叙地续道:「在与那位女士发生关系之前,我早就已经结紮了。小孩,当然不是我的。」 小林掩饰性地轻咳了咳,环顾被惊呆的众人,决定不再让自己的主子残害大家可怜脆弱的小小心脏。他尽量以着平稳专业的语气向庭上同样掩不住惊讶表情的法官说道:「法官大人,我现在呈上去的资料,便是当初流川先生动手术的医院所开的诊断证明书,而,上头的手术日期很显然地,远远早於他与对面那位女士相遇的时间。」他推了推无框眼镜,律师的口才在他的侃侃而谈中表露无遗:「再者,我还附上了一份近期内流川先生所做的身体检查,精液的分析同样证明,我的当事人,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一名女人怀孕。」 镜片後的眼眸犀利地射向那有些摇摇欲坠的红发女子。 「所以,我倒想请教丽兹女士,她所提出的那份dna监定,与那位替她做监定的医师户头里突然多出的一百万美金,究竟~有没有关系?!」 先提出强而有力的证据吸引众人的信任,然後,抓准时机,狠狠地,反咬对方一口—甚至,还揪出对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狐狸尾巴……这次,非得一举扳倒对方不可! 『轰』地一声,记者先生小姐们的小宇宙整个爆发了—在参加这场审判之前,没人可以料到事情竟可以有这样三百六十……不,五百四十度的大幅转变!不但原本看来稳坐流川集团下届继承人的小男孩彻头彻尾的失格,甚至,还扯出背後这麽惊人的阴谋论。 天哪!这可以做多少个月的头条新闻啊! 众人脑袋发晕,却还是猛力抓着手中的笔杆,用力地、努力地写,务必为今天发生的事下十几二十个标题不可。 水户洋平长吁了一口气,紧绷了好几个小时的肩膀终於松懈了下来,瘫软在椅背上,仙道侧过脸望着他虚脱的表情,颇感失笑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满场埋首猛做笔记的记者群中,一直平视前方的伊恩显得非常显眼……镜片後的眼眸望着庭前那冷冷地勾起一边红唇,笑得狠绝且嗜血的俊美男人,眼底思绪……一片复杂…… 「你到底在搞什麽鬼?!空、白!这麽重大的新闻你半个字都没有做笔记?!!」 夕阳的余晖洒在宏伟的白色大理石建筑上,将之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也替三三两两站在法院外头的媒体记者带来重获光明的错觉—在沈闷的法庭一坐就是五、六个小时可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而~出了法庭,重新回到空旷场地之後,巴顿的咆哮几乎可以震聋人的耳膜—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菜鸟记者手中那一本,雪白得差点令他落泪的笔记本。 「我真不敢相信!你是第一天跑新闻吗?!」他叉着腰,仰着颈子,瞪着那比他要高出一个头以上的高大男子,颤抖的食指几乎要戳上对方的鼻尖。「我的笔记搞不好有疏漏或错误的地方,在没有录音器材的情况之下,对照两本以上的笔记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他愤怒到几乎要原地跳脚。 「你、竟、然、没、做、笔、记!」他的狮子吼大约方圆五公尺内的记者都听得见,好奇、探询、幸灾乐祸……的眼神纷纷朝他们这方向投射过来。 「我、我……」他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自己呛死自己。「我一定要向上级禀告这件事!你准备好辞职信吧!」 气死他了!他平常虽不爱以着前辈的姿态打压新人,可这只菜鸟这次真的脱线得太过离谱,他非得好好教育他什麽叫做专业素养不可! 被对方这麽一阵连珠炮地劈头痛骂,伊恩却是异常的安静,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打算说,只静静地垂着头,背着手,像做错事的小学生那样认命地承受所有指责。 巴顿看他这麽一副要死不活的小媳妇模样就不禁心中有气,他吸饱了气正欲再开骂,却因周遭传来的,不寻常的骚动而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原先三两成群,散布在法院外头广场上的记者们不知何时,全都团结一致地朝中央靠拢,每个人纷纷举起自己吃饭的家伙—摄影机、相机、录音笔、麦克风……不一而足。 而,他们聚拢的方向,正是六角型的法院建筑中,位於正中央的白色长阶—此刻,一群黑衣人,正簇拥着那个今日在法庭上不只打了一场胜仗,也制造了无与伦比话题的东方男子,一行人缓缓地拾级而下。 方才憋了五、六个小时不能拍照不能录音不能摄影的记者先生小姐们,此刻就像是被解除禁足的孩童,又像是被放出笼的野兽那般,朝着血腥味—新闻的气味—靠拢过去。 一时之间,镁光灯此起彼落,竟比灿烂的夕阳余晖更耀眼。 巴顿觉得自己简直倒楣到最高点。 好死不死,他正站在离长阶最远的一个角落,现在要过去抢拍照、抢录音,得穿过如同万里长城般的人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可恶!」他扼腕地跺了一下脚,没有察觉到伊恩缓缓地抬起头,专注地望着远方那被众星所拱的月儿。 巴顿自随身的包包中翻出单眼相机,左顾右盼地想找个适当的切入位置,好更接近他的采访对象—可惜,随着黑发男子脚步不停地移动,以他为圆心的围墙也跟着像股巨大的涡流般边转边移动—别说切入了,没被人群踩死就是万幸了。 他垮下脸,正欲放弃之际,神蹟突然出现了— 只见那原本笔直地朝法院大门口方向行进的黑发男子,不知为何,脚跟一旋,直直地朝他的方向走来。 巴顿喜上眉梢,举起手中的单眼相机准备正面交锋大拍特拍一番,但随即,他就发现他大错特错— 那朝着他,随之涌来的庞大人流,让他完全不怀疑自己的死亡证明上将会写着:死亡方式—被人群踩死。 他惊恐地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不意却撞上一直默默伫立在原地,似乎什麽也不打算作,又像是刻意地,在等待着什麽发生那般的伊恩—可惜,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化做肉饼模样的巴顿压根儿无暇分神去注意伙伴的异状。 他只能大张着眼和嘴,看着那八卦杂志票选企业界最精美的一张脸,女人最想跟他一夜情、婚外情、一见锺情……的对象~还有其他的那些冠在眼前这男人身上,杂七杂八的头衔,现在因为冲击太大,他已经想不起来……总之,这集镁光灯焦点於一身,集上天的宠爱於一身,集世上所有的好运於一身的男人……正站定在他面前……为数众多的记者群,一圈一圈地将他、男人,与伊恩包围住,刺眼的闪光灯仍然此起彼落,只是不同的是,此刻他自己也是摄影机和相机捕捉的其中一景。 被吓得这样动弹不得实在有违他的专业素养……巴顿心有不甘地想,这时候,如果他能简洁明快地执起挂在胸前的单眼相机,拍下男人近在眼前的脸部特写,绝绝对对会是最适合放在头版的照片之一……可惜— 他不敢哪! 男人浑然天成的气势震慑了他,他完全不能自己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彷佛整个人都要被那双冰晶般的黑眸冻成冰棍了。 只剩眼球可以转动的他只能呆望着那过长浏海後方的黑眸微微眯起,如电一般的眼神越过他,落在他身後—薄抿的红唇一张一阖: 「你这是什麽打扮?」 十、嫉妒的本质 老实说,他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想干嘛。 洋平在电话中传达的消息他接收了个十成十,可是,他还是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该干嘛、想干嘛……或者,正在干嘛— 当他以一记手刀劈昏一个与他差不多身高,急匆匆地朝法院方向走的黑发男子,与昏迷的对方互换了衣服,还大费周章地找了一家假发专卖店,挑了一顶几乎一模一样发型的黑发……做了这些看似非常无谓的举动之後,当他站在公共厕所的镜子前面,看着眼前那不复往昔开朗微笑,似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时,他在心中问自己: 我到底在干嘛?我到底……想干嘛? 这个问题,一直到他与巴顿并肩坐着,心思复杂地望着前方法庭上的交锋时,他仍不断自问着……直到,那爆炸般的消息出现— 他的呼吸、他的心神、他理也里不清的思绪……在那一瞬间,全都被攫走了。 骗人的吧! 差一点,只差那麽一点,若不是那滚离的笔杆带给他一点点真实感,分散了一些他的注意力,他可能在当下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冲口:你骗人的吧!死狐狸! 虽然,以他对那男人的了解,他在内心深处早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所说的,才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事实。 但在认知到这点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到底是为什麽~这男人永远都学不会,用圆滑一点的方式解决问题咧?!总是这样……这家伙总是这样……总是不择手段地一次就把事情作到最绝,一点转寰余地也没有。而且~这样的处事风格不只针对别人,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 哪个好端端的男人会跑去结紮呢?!至少他自己就不会想要这麽做呀!现在保险套什麽的随手可得,就算再怎麽不想要小孩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吧!!虽然不是什麽大手术,可也是平白地挨了一刀呀~这只脑残的狐狸难道连这麽简单的道理也想不透吗? 到底是为什麽呀……这家伙…… 在整个审判的後半段,一直到他们站在法院前方的广场上,巴顿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的这段时间,他的脑中都还在不停地思索着:到底为什麽? 然後,他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让他莫名其妙这麽烦恼的祸源,在一大堆黑衣人和保镖的簇拥之下步出法庭……满脑子混乱的思绪和疑惑让他忘了收敛过於灼人的视线,而,当那家伙与他对上眼的那一刻,他亲眼见到那双一片荒芜的黑眸先是闪过一抹疑惑,然後~是恍然大悟—他便知道,他认出他了。 在男人带着一大堆闲杂人等朝他接近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闪躲—明明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要是让媒体在这里认出他,铁定又有潮水一般烦人的问题,可~他就是没想过要转身避开。 也许,在他心里,也有着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正不停涌出,控制不了,阻止不了,他们叫嚣着要找个出口通通问出来,然後得到答案才肯善罢干休。所以,他非得要亲口问他,不停地质疑再质疑,到底是为什麽…… 『你这是什麽打扮?』 他听见男人以着熟悉的平板嗓音这麽问,他看见那熟悉的,带点嫌恶与不耐烦,偏生无比专注凝视着他的脸孔正近在咫尺……他一个闪神,跃入脑中的是近来两人的聚少离多,相对无言……是那时他负气出走,对方不计一切地寻找他,不择手段地将他绑回他身边……还有他孑然一身在世界各地毫无目的晃荡时,时常涌上心头的,刻骨铭心的思念…… 糟糕!他好像有点想…… 蜜色的大掌反应迅速地抬起,伸进厚重的镜片後,捂住了眼—然而,即便如此,不停落下,温热而晶莹的液体仍旧很不给面子地,自他的指缝、掌缘不停漏出…… 天地尽黑中,他看不见黑发男子的脸,也猜不出对方可能会有的表情……应该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他想……想起那总是面瘫的笨狐狸,心口就不禁泛起一股又酸涩又有一丝淡淡甜蜜的揪痛感—泪,亦随之落得更凶。 在四周嘈杂的人声,与此起彼落的『喀擦喀擦』快门声中,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那微弱的,迅速就被风吹散的叹息,只是~下一秒,他被粗鲁地扯进一个熟悉而宽阔的怀抱中。 鼻尖因毫不留情的碰撞而有些发红,甚至连眼镜都因此而飞离他的鼻梁……但是,他却完完全全无心去顾及这些小细节……男人身上的冷香味包围着他,让他觉得~非常非常的……心安。一颗飘飘荡荡,惶惶然,不知翻绞纠结了几日几夜的心,奇蹟似的,在男人的拥抱,男人笨拙而轻柔的拍抚中,缓缓地,生了根,落了脚,重新找回了该有的节律。 「回家吧。」男人向来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而,在他察觉之前,他已经缓缓抬起手臂,环上了男人的颈子,把脸埋在男人的肩头里,又哭又笑的。 回家了……回属於他和~他的家……不要再猜忌,不要再伤心,不用再孤独了……因为这家伙,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开他的,不管用什麽匪夷所思的手段。 巴顿把嘴张成了o型,如遭电殛地看着自家的菜鸟记者和高高在上的流川总裁,毫不避讳地在众家媒体记者前深情相拥……不对!那根本不是他们家的菜鸟记者! 当流川扬起手,略显嫌恶地扯去怀中人儿头上的黑色古板发丝,露出一头艳红色的炫目短发时,他耳中听见周遭震耳欲聋的抽气声、惊呼声,同时,眼前一黑—他难看地昏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一滴清泪滑落他的眼角……他心里的最後一个念头是:『樱』……那是『樱』……!!!他竟然和『樱』肩并肩坐在一起好几个小时,却认不出对方,也没趁机做任何采访!他明明有机会看到『樱』在听到流川总裁证词时的表情—第一手的,独家的,偏偏却……! 天啊……拜托谁让他乾脆不要醒来算了!至少在自家的总编辑杀过来之前,他都不想醒来了! 长长的台阶上头,猫眼男子抱着胸,若有所思地望着底下,那被团团人墙包围住的,紧紧拥抱的两人。 他身旁的冲天头男子则是轻吁了一口气。 「原来~樱木还是有来啊。」而且,没想到那家伙还挺有变装的天分。打扮成那样坐在记者群当中,听完整场审判,完全没被认出来。 放松的粉唇勾了勾,洋平露出了一个,久违了好几个小时的温和微笑,同时,晃悠晃悠地,拾级而下。 「我觉得……流川……真是可怕。」他没头没脑地,丢出这一句。 仙道跟在他身後,背着手走下阶梯,不加思索地就回道:「是啊。结紮这种事……不是普通的男人做得出来的。」像他就绝对不可能! 洋平半侧过脸,斜睨了那牛头不对马嘴的冲天头男子一眼,没好气地道:「谁在跟你说这个!」他对流川到底结紮了没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要那小孩不是冠上『流川』的姓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是说,流川的嫉妒心……真是可怕!」眉眼一凝,他又露出方才那若有所思的表情。 仙道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跟嫉妒有什麽关系?」流川因为嫉妒,所以跑去结紮?!好奇怪的逻辑!! 洋平轻轻笑了起来,温如春风的嗓音带着一点开导,一点兴味:「如果说,嫉妒是因为爱,那麽,爱情有多少种面貌,嫉妒应该就有多少种吧……你嫉妒和我总是形影不离的花道,我嫉妒你身边总是挥之不去的女人,花道他呢~嫉妒的是一瓶香水背後可能有的暧昧~这些,都只能算是一般常见的嫉妒心……」他顿了顿。 「流川可不同,他嫉妒任何有可能会抢走樱木心思的东西,甚至……在那样东西还没成形前,就先大费周章地毁了『它』。」洋平转过头,望向那露出恍然表情的高大男子,再次笑开来。 「嫉妒一个连影子都还不知道在哪的小屁孩,然後,不择手段地做了这麽决绝的选择……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很恐怖。」 十一、无路可退 樱木支着下巴,身上仍是那套土到不行的褪色黑西装,只领带微微松开,留给颈项一些喘息的空间。 此时,他正不雅地翘着长腿,聚精会神地盯着墙上超大型的宽萤幕液晶电视。 色彩鲜艳的萤幕上,戴着墨镜女子的一头红发更是显得绚烂夺目,即使失了血色的唇瓣与脸孔替她的艳色增添了一丝狼狈,她在镜头前依旧是美得惊人。 大批的媒体记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般包围着她与她手上牵着的,戴着过大棒球帽的小男孩。 『丽兹小姐,请问你大费周章地设计了这样的骗局,目的是什麽?流川集团吗?』 『丽兹小姐,你编造了这样的谎言是出於自己的本意,还是背後还有主使者呢?』 『丽兹小姐,那位收受你贿赂的医师跟你私底下是什麽关系?小孩的生父是谁?』 『……』 记者们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本事,不但问题腥羶不忌,甚至还擅长快速行走中固定麦克风的本事—不管怎麽推挤移动,不管女子怎麽左闪右躲,麦克风都能稳稳地固定在她面前,想甩也甩不掉。 女子抿着唇不答,只『喀啦喀啦』的高跟鞋声更为响亮,交替得也更为频繁—她加快了行走速度想甩开有如漩涡一般的记者潮,却是徒劳无功……层出不穷的问题就像如同背後灵般跟着她的记者般,不断不断地冒出来。 精美的脸孔微微泛红,不知是羞是怒—长腿交替得更为起劲,倒忘了自己手边还带着一个矮矮短短,根本走不快的孩子。 只见那短短的双腿半跑半踉跄,跟随得十分吃力,几乎可以说是被拖着走……然後,小男孩一个左腿绊到右腿,整个人面朝下,呈『大』字型地摔倒在地。 随之滚离的棒球帽很快地淹没在数十双穿着西装裤及短裙的长腿中,不知去向。 令在场记者们傻眼的是,红发女子只稍稍顿了顿脚步,垂下头望了扑倒的小男孩一眼—连搀扶的打算也无,『喀啦喀啦』的高跟鞋声极为顺畅地扬长而去。 有一部份的记者投给小男孩一个怜悯的眼神,随之追随着女子的身影而去;而有一部份记者则是看不过去地留在原地,蹲下来察看小男孩的情况……场面瞬间变得有些混乱,而这些全都被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金色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小小的,黑色的头颅。 『小弟弟,你没事吧?』 『站得起来吗?』 好几只厚实的大手伸在半空中,准备搀扶那小小的人儿,小男孩却在这时,缓缓地,自地上爬了起来……过长的浏海再加上他低垂着的颈子,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当然电视台也早帮未成年的孩子打上了马赛克—但就那拍摄得到的部分看来,他的皮肤很白,骨架很小,整个身型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头好壮壮的五岁小男生。 只见他无视伸在他面前的数十只援手,摇摇晃晃地站直身,默默地拍掉手上、身上的沙土,然後,不发一语地,朝着女子离去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迈开脚步。 摄影机还特别拉近焦距,往小男孩的腿部方向拍—只见他双脚的膝盖都已磨破了皮,隐隐渗出的血珠在白皙的皮肤上看来很是明显,更让人觉得怵目惊心。 金眸瞳仁一缩,剑眉皱起—正欲再观察那小男孩,眼前的电视画面突然一黑。 樱木迅速转过头— 甫沐浴完,黑发甚至还滴着水,赤裸着上半身,下着一条简单的泛白牛仔裤—流川一手拎着浴巾擦着半湿的发,另一手~则执着遥控器,平举在半空中。 打断他看电视的元凶是谁,非常显而易见。 樱唇撇了撇—对这冰山面瘫的家伙,他已经连生气都有点提不起劲。 「没礼貌的家伙。」他朝黑发男子扮了个鬼脸,语气是慵懒多过於真正的责难。 流川表情未变,只若有似无地耸了耸肩,极其自然地走至他身旁,与对方一起,肩并着肩坐在床上。自黑色发梢滴下的水珠顺着重力非常刚好地滴落在红发男子土气的西装外套上—樱木面露嫌恶,毫不客气地一掌推向对方的肩~ 不知是流川早有准备,还是樱木没用上十成力—赤裸的白皙臂膀仍然紧挨着黑色过时的西装,继续滴落大大小小的水珠。 「喂……」觉得对方故意得有点讨人厌的樱木开始磨起牙,流川淡漠的问句却冷不防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电视上,有什麽特别的吗?」平板的,乍听之下平凡无奇的问句,那双难得灼然的黑眼却透露了主人的认真与在意—樱木心中一动~ 这笨狐狸是在试探他~对这整件事的看法……吗……? 事情发生至今—包括中间他很有骨气地逃跑,再很孬地被抓回来—死狐狸从来没开口问过他到底相不相信这整件事的真实性,而~他原本也以为,以对方跟他如出一辙的高傲性子和死硬脾气,只要他认定自己是对的,就断然不会做出要求别人相信这样有损面子的事情—会相信的就是会相信,不相信的,解释再多也没用~他敢赌死狐狸一定在心里这麽想。 没想到,其实这家伙……还是会在意的嘛~! 他一面像是抓住了对方什麽把柄似地在心里窃笑着,一面随口应道:「也没什麽特别的,就是……」 小男孩低着头,缓缓地自地上爬起来的画面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他的脑海,也让他未竟的话语哽在喉中。过了许久,他才在黑发男子转为疑惑的注视下迟疑地开口: 「狐狸……呃……我在想……那个……」 过长浏海下的黑眸微微眯起—以他对这只野猴子的了解,通常他讲话会这麽坑坑疤疤的,要嘛就是有求於人,要嘛就绝对不是什麽好事。 果然,樱木在用了一大堆毫无意义,嗯嗯啊啊的语助词之後,终於决定讲到重点— 「我……是在想说……那个孩子啊……」 「我拒绝。」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的三个字,打断了红发男子小心翼翼的铺陈—樱木老大不爽地皱起眉。 「本天才的话还没说完耶!」你是在拒绝个什麽劲啊! 没有温度的黑眸冷冷地对上岩浆涌动的金眸,红唇轻启:「你想说什麽?领养?是吗?」 怒火自金色的眼瞳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 「你怎麽……」知道?! 尽管樱木已经反应迅速地捂住嘴,没让露了馅的自白脱口而出,但他那见鬼般的惊讶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流川撇撇唇,不屑回答这种侮辱他智商的问题。 他认识这白痴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这家伙的心软和滥情他又怎会摸不透—更何况,对方胳臂向外弯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他一、点~也不惊讶。他半自嘲地想。 樱木皱了皱脸,不想读懂对方的表情来贬损自己。他不服地质问:「为什麽不能?!那女人根本就不关心那孩子!」他无法想像,会有人这样丢下自己的亲骨肉自顾自地走开,就好像在告诉那孩子:这场官司失败了,你的利用价值也消失了……他只要一回想到那画面就觉得难以忍受! 无波的黑眸以着同等的强势回视对方。 「然後呢?领养他,给他你觉得更好的生活?你真的觉得离开自己的亲生母亲对那家伙来讲是更好的生活吗?」他难得一口气说这麽多话,而且是句句都切中要害,直驳得樱木一阵语塞。 「可是……」一片好意被贬损得一文不值的红发男子仍试图替自己的立场辩驳—可惜,才说了两个字又再度被截断话尾。 「况且,」平板的语调却是字字铿锵有力。「说不定对那孩子来说,他恨我们都来不及呢~你以为他真的会感激你的领养吗?」 樱木一阵怔忡。 恨?他从来没朝这方面去想……可是,事实上,他与狐狸两个人正是害那孩子的母亲没办法达成心愿的罪魁祸首—不管那心愿有多扭曲,对孩子来说,母亲的希望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那麽…… 俊朗的脸孔扭曲了一下,没逃过流川的眼。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终究是抑不住心怜地缓下语气,探手揉了揉对方乱翘的红发。 「别管他们,也别为他们心情不好了,好吗?」你可不可以……多想想我。你知不知道,当你为了那对母子伤神的时候,心疼的是我;当你为了那孩子与我怒目相向的时候,委屈的也是我……他想着。 难得闪神的他因为手腕被一把扣住才猛然回神—樱木不知何时,抓住了他在他头上揉抚的大掌,脸上是难得的严肃。 流川皱了皱眉。 「又怎麽了?」希望不要又是跟那对母子有关系的话题,不然的话,他不排除明天就施加压力给各家报社不准再报导相关消息,也不准再出现相关的新闻画面! 认真异常的金眸灼灼地盯视着对方,樱唇却是紧闭了许久,才终於低低地开口:「你这呆子。」 流川微微挑起眉,原先的疑惑在消化了一秒钟之後立即被恍然取代—他耸耸肩。 「事实证明我这麽做可以赶走许多想半路认爸爸的小孩。」他半讥诮半玩笑地说,樱木的脸上却没有笑意。 「你……是什麽时候去……」他抓下头上白皙的手掌,垂下眼看似认真地研究对方的掌纹,神色中却不难看出他的紧张与不自在。 相对於他,身为当事人的流川倒显得落落大方。 「进nba没多久。」红唇简洁有力地吐出这四个字,并不意外地看见红色头颅『虎』地抬起,不可置信地瞪视着自己。 「咦?!!」过度震惊让樱木失声惊叫,然後才後知後觉地轻咳了咳,稍稍收敛了音量。「可、可是~那时候……你根本、你根本……」他觉得这时间点简直不可思议、吊诡到极点,偏偏又不知该怎麽把所有的不寻常点一次表达出来—结果就是僵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睛。 流川倒是替他极为顺畅地接续下去: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不知道你有没有爱上其他人,不知道我们还算不算在一起……」他只略略使劲,就挣开红发男子因呆愕而放松的抓握—白皙的手掌反客为主地包覆住蜜色的大掌。 黑眸因过往的回忆而浅浅地掠过一丝痛楚,却在看向对方时又转为满盈的温柔。 「但是~无所谓。」五指收拢,他牢牢地抓握住今生只能属於他的太阳。「我早说过了,我只要你。我对我自己身上流的血没有太多的感情,对流着我的血的孩子也没有太多期待,所以~」他再次耸了耸肩当作结论。 那时候的他,大概是极端地想着:如果找得到对方,他们不需要孩子;就算找不到对方,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给『孩子』这种生物吧~ 他把这一生所能付出的所有感情全给了一个人,完全没有多余的一丝丝情感可以分给别人—就算是亲如家人他也不见得会多投去几个关爱的眼神。 他自负聪明冷静一世,却偏偏栽在这种完全不给自己留後路的愚蠢爱情上—一直追着对方跑,死也要绑着对方,死也要对方一起陷入……这种感情背後的强大动力是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 十二、只有我 樱木怔愣地望着眼前那张总是冷傲自信,彷佛这世上没有什麽可以难得倒他的脸孔,此刻却是难得地掠过无奈、深思……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停留在一种名为『深情』与『包容』的表情……他只觉得有一股无以名状的气流在胸腹间翻腾,让他喉头梗得难过,眼眶涩得要命……他听见自己错乱地低喃: 「你这家伙……总是这、这麽……乱来……你~根本没必要……这麽做……爸爸那边……如果知道……」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表达什麽—究竟是想指责对方多一些,还是担心流川正纯多一些—他只知道,如果他不说些什麽的话,他一定会~一定会整个人……爆开来……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滑过他的眼下,连带划出一抹湿意……他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又泪流满面。 「哭什麽。」他看见黑发男子板起脸孔,皱起眉,看似欲发怒的模样,他却知道—对方这副死样子底下,隐藏着的,是没说出口的心疼。 这人……真是他这辈子的天敌啊,随随便便几个眼神、几个举动,几句话,就能轻易地激他发怒或是惹哭他~这是要他男人的面子往哪摆啊!可恶! 「喂……」流川翻了个白眼,简直受不了对方掉眼泪就像转水龙头一样越流越凶—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压住对方眼睛,杜绝『眼泪』这东西的源头之际,抽抽搭搭,不复清亮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就算你……不想要……嗝……小孩……也……嗝……不用这麽做……嗝……啊……」 哭得太厉害,他开始毫无形象地打起嗝—又要说话,又要打嗝,也算是挺忙碌的。 流川有些哭笑不得—他一方面觉得白痴这副红着鼻子,不停打嗝的模样简直蠢到最高点,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样有种平常难得一见的娇憨可爱。 身随心念动,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倾身向前,用唇瓣代替手指,吮去那自眼角不断滑落的咸涩液体。 「呃……狐……」原本只局限在鼻头的红色以着光速扩散到整张脸—樱木除了原本的掉眼泪、打嗝之外,现在又多出了一项闪躲对方吃豆腐的任务~整个更是左支右绌。 红色的头颅下意识地就要往後仰,却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移至他後脑勺的大掌给阻挡……男人沐浴後的暖香随着两人身躯的贴近而笼罩着他……呼息之间尽是对方的气息,樱木顿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薄薄的红唇满意地自不再落泪的眼角移开,却反而得寸进尺地下移,勾人地在因呆愕而微张的樱唇旁轻啄。 「我不要小孩……谁都不能抢走你……你只能看着我……白痴……」沙哑的低喃伴随着缱绻的吮吻如同一张织得密密实实的魔网,牢牢捆缚住樱木的心神,让他无暇再去思考其他…… 可是……刚刚那句话,好像有语病…… 「等、等……一下……」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过头,流川的吻落在他耳畔。即使已经在一起这麽久,这麽亲密的行为仍然让他心悸不已,连讲话也变得不太灵光,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你……说……什麽……谁、谁…抢走我?!」 流川斜着眼看他,眼中有着被打断的不满。 「今天那小孩如果真的是我的,你一定会希望我接纳他吧。」连根本与他没有血缘关系,这家伙都心心念念着要收养了,如果真的是他的亲骨肉还得了! 樱木瞪着他,像在瞪着一个外星人那般。 「废话!」他最看不起抛弃孩子的父母。 「那你呢?」犀利的黑眸逼视着对方,像是要直接透视对方的真心—问句亦同等犀利而一针见血。 「我……」樱木回想起一开始时决绝出走的情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流川露出一个讥诮的冷笑。 「你~你会选择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见我,要让我全心全意地照顾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对吧。」他直接点出单细胞生物心中所想—樱木转了转眼眸,并没有否认。 头皮传来一阵刺痛,红发被人用力後扯—他龇牙咧嘴地被迫仰起头,对上一双阴鸷的黑眼。 红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流川一字一句地说: 「我疯了才会让你有机会选择放弃我……你只能选择我……没有其他人,没有小孩,只有我……懂吗?樱木花道。」 所以,不能有意外,他也不接受不确定,他要一个百分之百,肯定、绝对不会制造出他的小孩的方法。 虽然头皮的痛楚几乎让他想再掉一轮眼泪,但是~他现在心中的感受,却是啼笑皆非的。 真是扭曲啊……这家伙……这真的是那个不可一世,臭屁得要命,好像全天下都被他踩在脚底的流川枫吗?根本只是个没有安全感的笨小鬼嘛! 况且,难道他那时就没想过,即使结紮能够保证他不会制造出姓流川的小孩,却不能够保证他樱木花道不会有小孩啊!这人~老是『白痴』、『白痴』的叫他,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嘛! 金眸定定地回视着那双认真异常的黑眸,良久良久……就在流川几乎要以为对方正欲为了他命令式的语气而发怒之际,樱唇突然勾起一朵好美好柔的笑花— 「听见了。死狐狸。」彻底忽视头皮的拉扯,樱木探出手臂,二话不说地捧住对方的脸,在流川难得怔愣的表情中堵住他的唇。 「我这辈子……只有你。」他在对方软凉的唇间叹息似地低喃:「这样可以了吗?」 这家伙,就不能偶尔多信任他一点吗?一个人到底要多爱另一个人,才能把自己搞得这麽多疑、猜忌,又充满不安全感哪!这对他这种天生大而化之,不计隔夜仇的的人来说,大概是穷尽一生都想不透的问题吧。 唇与唇的相触,几近於许诺的话语……点燃了两人之间久违的火苗……流川只短暂地让樱木在他唇上熨贴了几秒,便迫不及待地抢回主控权—大掌反手揽住对方的腰,两具精壮的身躯更为贴紧……舌头更是长驱直入,放肆地挖掘对方口中香甜的津液。 「唔……呼……」冗长而激狂的亲吻几乎让樱木为之窒息,未及咽下的银丝顺着嘴角滑落下巴,在胸前形成一片狼狈的濡湿—若是平日的他,必定会为了这样纵情的痴态而感到狼狈和羞耻,然而,在这个暌违已久的激情亲吻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也渴望着能更接近流川,更进一步地……碰触他……也被他触碰…… 他……真的很爱这只死狐狸啊……虽然想来十分令人不甘心,但在那段环游世界的漂泊日子里,他每每在夜里满身大汗地惊醒,环抱着自己,心酸地想着他此生将无缘再回到对方身边……那种锥心的痛,真的是折磨得他冷汗涔涔,寝食难安。 不想离开他呵……就算对方能有机会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就算他可以说服自己笑着祝福他……潜意识里那个自私的自己,还是想永远待在他身边~ 这些日子里,他必须承认……他很想他……好想好想…… 他主动地探出舌尖,侵入流川的口腔中,仿照着他的方式,舔舐着他的齿龈,顶弄着他的舌根……换来的是流川更粗重的喘息—不知为何,他因此而在心中升起小小的胜利感,双手亦不安份地,朝对方已半隆起的下身探去。 当那双蜜色的大掌抚上他胯间的硬物时,狭长的黑色丹凤眼中很快地掠过一抹惊讶。 「白痴。」他反应极迅速地扣住对方的手腕。「你……」 老实说,他对於对方主动的攻势有些又爱又恨—所谓的『恨』在於自身的克制力不足,只要白痴一旦开了窍,热情主动了点,他就会像青春期的少年般把持不住自己,精关失守。这对习惯当个胜利者—无论是在球场或性爱上皆然—的他而言简直是不能忍受的耻辱。 樱木半挑着眉眼,唇角微勾,要笑不笑的模样看来竟似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他反应更迅速地手腕一个翻转,漂亮地甩开了对方的箝制……顺势将对方牛仔裤的金属拉链一口气拉下。 当他隔着白色棉质底裤暧昧地揉抚着那几乎与对方结实腹部齐平的狰狞男根时,他听见流川用着不复冰冷的沙哑嗓音问道:「你……知道你在干嘛吗?白痴。」 蜜色脸孔上的红霞挥之不去,樱木也铁了心不去理会。听闻流川的问句让他颇觉有趣地咧开唇角,双膝缓缓弯折…… 「我在……」伴随着拖长的尾音,是双膝轻巧的落地,是红色头颅暧昧地贴近……樱木一把扯下流川的底裤,张口含住……「服侍你。」 十三、打赌(H) 竭尽挑情之能事的三个字伴随着被口腔黏膜包覆的温暖触感几乎让流川陷入疯狂……他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气,本能地揪住了那埋在他胯间的火焰发丝。 他看着对方颇感艰辛地吞吐着他粗长的性器;看着对方淫浪地伸出舌,妖娆地缠绕着他的棒身及头部……这番视觉与触觉上的双重刺激,让他再难忍受地开始摆动起腰……同时亦顾不得对方的感受,前前後後扯着那红色的头颅,强迫其配合自己抽插的节奏。 「唔……呃……」樱木没有反抗,柔顺地任那巨物肆虐着他柔嫩的口腔……尽管流川在他嘴中进出的速度与深度都远远超出他所能忍受,他仍然极力克制欲呕的不适,尽可能地含吮着那强势的男根。 只不过,被深深戳刺到喉口所逼出的泪水仍然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与无法吞咽的唾液一齐,顺着线条优美的颈子滑落。 他在性爱当中流下的泪,总能激起对方更深一层的嗜虐慾望……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他将那头柔软的红发微微往後扯,稍稍退出对方软热的口腔—就在樱木因口中的压迫感顿时减轻而松了一口气之际,更为变态的命令便当头响起: 「脱掉裤子,我想看你自己来。」 金眸不可思议地上扬,泛着一丝未褪的水光瞪视着一脸平静表情的黑发男子—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麽。 「你、你、你……」他一开口说话,口中那属於对方的麝香气息便自然而然地往鼻腔内冲,这种情慾的气味让樱木顿时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不过,该搞清楚的还是得搞清楚— 「你……你说什麽?!!」自己来什麽?!!这死狐狸是在说梦话吗?! 流川微微皱眉,不太开心对方擅自终止对他的『服务』,甚至还质疑他所下的命令的绝对性—不由分说地揪回那退离的红色头颅,硬是将烙铁般的巨物再度抵住那紧抿的樱唇。 「刚刚不知道谁夸下海口说要服侍我的?」他懒洋洋地道,轻佻地执着性器沿着对方的唇线描绘……溢出的白浊体液沾染上蜜金色的下巴,再顺着下颚的线条滴落……这幅弄脏对方的景象莫名地让流川感到发自骨髓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兴奋……只不过,可怕的是,他的语气丝毫没有透露半点端倪。 「所谓服侍,不就是要以我的喜好为优先吗?」平板而毫无起伏的问句,却把对方堵得死死的。 这变态……樱木暗暗咬了咬牙,在心中低咒着。他的个性不仅吃软不吃硬,也受不了别人拿他说过的话来激他—殊不知,流川便是吃定了他这一点。 他跪直了身子,隐隐颤抖的双手慢慢往下探……有意无意极其缓慢地解开西装裤的扣子,扯掉皮带……动作之慢,几乎把原先十秒钟就能完成的动作拉长为五倍的时间。 白痴。流川在心中冷笑。搞这种小动作,难道以为他看不出来吗?!没关系,他向来是个很有耐心又充满慈悲心(?)的掠食者,面对即将被拆吃入腹的猎物他实在应该宽容地给予他垂死挣扎的时间。 终於,在那双几乎要透视他的黑眸的注视之下,黑色的西装长裤和白色的底裤被缓缓褪离了蜜色的身躯……樱木跪得直挺挺的,双手却不忘紧压着衬衫下摆,聊胜於无地想遮掩一些暴露於外的春光。 流川眯起了眼,注视着眼前那张下巴微扬,俊朗而倨傲的脸孔;夹杂着困窘与力持镇定的金眸,再往下看……对方穿得整整齐齐的上半身衣着,与被迫裸露的下体,恰好形成强烈的对比。而~他不得不说,这副打扮,实在非常适合他的野兽—野性难驯,骨子里偏又性感撩人。 有时,他也觉得很奇怪,似乎只要面对这家伙,他潜藏的劣根性便会不受控制地冒出头来……想欺负他,想弄坏他,想把他搞得乱七八糟,想看他饥渴地向自己求饶…… 呵~驯兽之乐,莫过於此。 「跟你打个赌。」在他察觉之前,他的嘴已经不受控制地说出这句话。樱木则是胀红着脸,浑身僵硬地瞪着他—下身凉飕飕的感觉让他超级无敌羞耻外加不自在,一点也没有对方悠悠哉哉看戏的好心情。 流川也不理会他的沈默,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你能够让我先射出来,就算你赢;相反,就算我赢。」 听来相当轻而易举的赌约让樱木狐疑地挑了挑眉,迟疑地问:「赢了……有什麽好处?」 流川也不迂回,直截了当地回道:「你赢了,我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我赢,换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樱木几乎只听到一半就双眼放光。 一个要求?!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只要他赢了,他绝对要命令死狐狸一个礼拜……不,太少了……一个月~太少……两个月~不准碰他一根指头!他要做回他的阳光好青年,而不是每晚被压在床上操得死去活来的。 就~算~他爱这个家伙,也不代表他就要容忍对方的纵欲无度! 只思考了两秒钟他便已做出决定— 「好!我赌了。」他豪气干云地接下对方的挑战,没发现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迅速地掠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 「那还快不开始。」流川意有所指地比了比自己贲张的下体—尽管心中求胜欲强烈,樱木却仍然忍不住胀红了脸~半是因为对方顶着一张精致俊美的脸孔,却做出如此淫猥的举动;半则是因为想到等会儿即将要接受的挑战,心中仍不禁忐忑。 死狐狸,这次一定要你乖乖认输……他在心中立誓。同时,心一横,口一张,再度含纳了对方巨大的慾望。 他努力回想着对方替他口交时的细节……时而用唇片轻轻摩擦那敏感的顶端,时而用舌头吸吮……偶尔,他还会福至心灵,轻柔地抚摸着男根下方的囊袋……在他奋力地吞吐之下,细小的洞口缓缓泌出透着淡淡麝香味的汁液,全被他一小口一小口,温顺地咽了下去…… 金眸波光潋灩,蜜色脸孔沁着霞光与薄汗,出奇地诱人……更别说那鲜艳欲滴的唇,以及那时不时溜出口腔外,让人想一口咬住的软舌……流川眯起眼,揪紧对方汗湿的红发,几不可见地喘了一口气。 满厉害的嘛……一滴晶莹的汗滑落他白皙的额角。对方能做到这种程度令他颇为惊讶……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他自制力再差上那麽一点,绝对会在这样的挑逗之下直接射进对方嘴里—不过,如果只是如果,他还没那麽不济。 「白痴,你也得玩自己,否则就算你输。」平板的嗓音即使仅剩气音依然带着满满的强势。樱木挑起眉尾,不驯地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探出手,执住自己的性器开始缓缓套弄起来…… 哼哼!玩就玩!本天才还怕你不成!樱木在心中扮了个鬼脸。 不能怪他如此志得意满—现在主控权完全掌握在他手上,只要他嘴上认真些,手上放水些,死狐狸哪是他的对手!!哇哈哈~他就快要有两个月健康阳光的男子汉生活了!太令人期待了! 可惜,他心中得意的os并没有持续太久,对方命令式的口吻再次在他头顶响起: 「白痴,你的腰也要动。在地毯上摩擦。」 啥?!樱木皱起眉,转了转眼眸,决定听而不闻—但流川可没那麽好打发。 他揪住对方的发,猝不及防地一个前压,同时腰身一挺,将搏动着的性器直接送入对方口腔深处—巨大的压迫感与呕吐感逼得樱木转着颈子想逃离,却因後脑勺被蛮力固定住而动弹不得。 「快点,白痴。」无情的嗓音透着嗜虐的期待。「不想我每次都进得这麽深就乖乖动你的腰。难不成你是怕自己太敏感,会忍不住先射出来吗?」 这死……家……伙……! 对方粗暴的举动与半挑衅半嘲讽的话语彻底挑起了樱木的反骨与怒意—胸口气血翻腾的结果,便是他想也不想地微微抬起腰身,如对方所愿地,在柔软的长羊毛地毯上摩擦起自己的慾望。 铺满整间卧室的长羊毛地毯是手工织就,也是世界顶级,专门生产手工地毯品牌的老板特地送上,当作他们两人新居落成和结婚的贺礼……关於这地毯的种种一一闪过樱木的脑海,然後,再被不熟悉的骚动感一个一个吞吃。 细长柔软的羊毛随着他每一次摆动腰身,轻轻地拂掠过他高举的慾望,敏感的股间,甚至是……尚未被满足的後穴……他自被压迫的喉口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只觉得全身感官突然变得无比敏感,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都随着那被毛料拂过的轻柔触感而一个个张开…… 他无意识地更加着力於吸吮口中那巨大而灼热的硬物,并自舌尖嚐到一抹属於对方与慾望的咸涩气味……这样的体认不知为何,让原本只局限於下腹闷烧的火焰开始蔓延流窜到四肢百骸……原本只是虚应故事的摩擦开始变得急躁而煽情,清朗的金眸如今一片涣散,蜜色的脸孔上更是浮现一种,说不出是快意或是压抑的表情,淫媚诱人…… 自流川的角度看下去,只见那原本猖狂傲然的硬汉,如今却匍匐在他股间,眉眼含春带水,嘴里卖力地吞吐着他的慾望,一面却还不知餍足地持着自己的男根摩擦自渎着……让一只野兽臣服於自己有多畅快?大抵就是~那种即将抵达高潮的畅快。 揪住红色发丝的大掌更为使力,一片迷离表情的红发男子竟似也不觉疼痛……一片寂静的室内只闻流川越来越显粗重的喘息声,性器与口腔黏膜摩擦发出的『咕啾咕啾』声,还有樱木无意识的几声闷吟……交织成为令人脸红心跳的乐章。 最後,在流川的一声闷哼,樱木的一阵颤抖之下,浊白的体液高速喷洒在樱木的口中和纯白的地毯上。 全副心神尚处在高潮的余韵而不住喘气的樱木,心跳都还没回稳,下一秒就被流川闷声不吭地压趴在地毯上,略显粗暴地抬高他的腰部…… 「狐……」炽热坚硬的棒状物体破开他狭窄的穴口,在他猝不及防之际一口气顶至最底—樱木倒抽一口气。 倒抽一口气的原因,不是因为疼痛或其他,而是快感……像毒品一般迅速让他沈沦的快感。 方才自渎时,男根前端泌出的汁液不知何时打湿了秘蕾的入口,连带地也使得对方的进犯变得更为轻易……而~少了被撕裂的痛楚,余下的快感简直强烈得让他难以抵挡……他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下身的甬道,那种几乎能够描绘对方男根形状的真实感让他在羞耻之余又感到禁忌的兴奋。 流川半个身躯几乎都压在身下的红发男子上,汗湿的俊美脸孔亦抵着对方的肩胛处不住喘气。 「白痴,好紧……」又湿又暖,偏生又紧紧地吸住他不放……他就是死在这具身体里也甘愿了! 「等一……」尽管被贯穿,被填满的感觉好得让他想摆动腰身—有些该弄清楚的事还是得先弄清楚。「所以……现在~算谁赢?」也不能让他这样被插得莫名奇妙吧!虽然他打死不承认他还满爱这样的莫名其妙就是。 「不重要。」黑发男子扶着他的腰身,开始缓慢地在他体内进出。「我要你…我爱你……花道……」随着一声声缱绻的爱语,是一下下越来越显狂暴的撞击。 「啊……不……轻点……呜……啊…那里……嗯……」男人在他体内的律动彻底夺走了他仅剩不多的理智,他只能无助而飘摇地随着男人带领的节奏起舞,完全地交出自己的身与心。 只是,偶尔,在某些个千分之零点零零一秒,一丝丝残存理智回笼的时候,他会执着地想着……自己到底赢了没有? 十四、愿赌服输(微H)(完) 「我不管……反…正你……欠我一个要求……」彷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气音,在寂静的卧室内响起。 一片漆黑的卧室内,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蜷在黑发男子精壮的胸膛前,任凭对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颈背,他汗湿的发……激烈的性爱过後,这种温柔的安抚舒服得让他想发出几声咕哝……不过,天才毕竟就是天才,像赌约这麽重要的事情他是不可能会轻易忘记的~一定得时不时地提醒臭狐狸才行。 而~依照他们之间的约定看来……就技术层面而言,他并不算输—死狐狸跟他几乎是同一个时间解放—那不算输~就是赢!这是他堪称单纯的脑子所得到的结论。 「喔~」清冷平板的嗓音连一丝喘息也听不出来,更让樱木恨得牙痒痒的。「那你也欠我一个。」骨子里流着一流企业家血液的他,压根儿不可能让人占了便宜。 樱木撇了撇唇,原本想出言反驳,却在思考了几秒之後,像是放弃了似地垮着脸,没好气地说:「好~那你先说。」 「不。」流川深吸了一口气,满意於对方沾染上属於他的香气—语气却仍然强势得不容妥协。「你先说。」 「我……」樱唇开了又阖,阖了又张,在脑子里早拟好的要求偏生就是说不出口。 不行!这太危险了!现在自己也欠死狐狸一个要求,万一对方耍奸计,一举推翻他的禁慾计画,甚至还反过来要他做出更折腾的事怎麽办?! 只要一想到流川曾经施展在他身上诸多集变态、色情、下流……於大成的手段,樱木就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你先说!」金眸转了转,灵光一闪的他将这个烫手山芋丢还给另一个当事人。 「我还没想到。」流川不卑不亢,慢条斯理地给了这个答案—樱木眉间的皱摺几乎可以夹死上百只蚊子。 好个奸诈狡猾的死狐狸!果然他就是要诱他先提出要求,然後再反过来把他整得惨兮兮~哼!本天才绝对不会这麽轻易上当! 「那~等你想到我再跟你说。」樱木志得意满地想了这个解决方法。了却一桩心愿的他精神压力一松,睡意便不受控制地袭来……他打了一个大呵欠,在对方怀里调整了一个适合进入梦乡的姿势。 一时之间,静谧的室内只闻他平缓的吐息~然後— 「白痴……」清冷的嗓音十分突兀地响起,在划破寂静的同时,也惊扰了他的睡眠。 「干嘛?」几乎只剩一只脚还垂在现实边缘晃荡的他仍然闭着眼,没好气地问。 难道死狐狸不知道打扰别人的好眠是要遭天谴的吗? 这样半睡半醒的他自然无从察觉流川语气中难得的忐忑与不安。 「其实~结紮……呃……对性能力~一点影响也没有……你别担心。」失了往日果决的平板语调,吞吞吐吐地,说完了这句话……樱木缓缓睁开眼,以为自己突然得了幻听。 啊?! 「你、你……你说什麽?!」流川讲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怎麽组合成句子就让他如坠五里雾之中。 什麽……性能力……的……他们~有在讨论这个话题吗?! 「你~听到我结紮好像很受打击的样子……」长指亲昵地沿着脊椎骨一路下滑至红发男子的臀部,轻轻地拂掠过那窄小的臀缝。「其实~那对性能力一点影响也没有……你知道吧。」就像是要证明什麽那般,白皙的大掌轻佻地扣住了蜜色的双丘,有意无意地抚弄。 樱木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带烧起来的,还有他的羞怒。 「谁、谁管你这个啊!变态狐狸!」他手脚并用,奋力地挣脱对方的箝制与怀抱,扯着沙哑的嗓音大吼:「你、你……气死我了!我不管了!我现在就要你实现你的承诺,答应我两个礼拜不准碰我!听见没?!」 他听到他结紮的时候是很受打击啊~可是根本不是因为这、这什麽性能力之类的好吗?!真要他说,他倒还宁愿结紮真的会影响性能力,至少还他个正常一点的性生活~ok?! 流川扬了扬眉,早有心理准备地立刻反击:「好。我答应你。那我的要求就是,这两个礼拜,你每天晚上都要diy给我看,怎麽样?!」 流川挑衅的要求无异於火上加油,直接让樱木的怒气飙上最高点—他气冲冲地自床上起身,裹着被单就要跳下床。 「怎麽样?不怎麽样?!老子现在立刻出国到看不见你这变态狐狸的地……喂!放手!」 裸足都尚未落地就被人用蛮力拖了回来—气疯了的野兽又踢又打,还是被气定神闲的猎人用体重牢牢地压制住。 「放手!放开我!你聋了吗?!」当双手手腕被扣住,固定在头顶时,金色的眼眸愤恨地瞪着伏在他上方,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男人。 男人刻意放轻放柔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恶意与调戏:「你是要自己玩,还是被我上?嗯?」 「都~不~要~!放手!你这变态!哇啊~停!停停!流川枫!老子一定告你强暴你信不……呜啊!等……呼……」 惊叫、怒吼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只余粗重的、凌乱的喘息声,与淫靡的黏膜摩擦声。 男人带着笑的喘息在他耳畔响起:「但你也满享受被我强暴的吧……里面还很湿呢……」 「闭…嘴……」他到底喜欢这变态家伙哪一点啊?!简直无语问苍天。 男人埋在他体内的硬物极有技巧地攻击着他稚嫩的那点……不多时,他便被玩弄得媚眼如丝,呻吟不止。 男人一面欣赏着猎物的痴态,一面仍不忘确认: 「所以~你是想自己玩,还是被我上?嗯~?」 随着拖长的语尾,男根猛地撤出,徒留一小截在湿滑的甬道内。 「啊……不要……上我…干我……呜嗯……啊……枫……」 内心深处那个理智的他唾弃地望着被慾望操控的自己放浪地环住男人的腰,娇啼婉转地做着让他直想杀了自己的羞耻请求。 这时,他只有一个感想:靠……他永远也赢不了这只死狐狸的。 天花板挑高的展览室内,许多琳琅满目,令人眼花撩乱的珍奇宝物井然有序地被陈列在走道两旁的水晶玻璃柜中,在一室的的黑暗中静静沈睡着,怀抱着属於各自的风华与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来历故事。 一室的黑暗中,唯有走道尽头,那占满整幅墙面的巨大壁画—喔~不,看起来倒比较像是裱了框的海报—下头的美术灯点着,连带地,也一并映照出站在那巨幅海报前,背着手,仰首凝望的黑发男子。 主要的光源皆打在海报上,只分到一些微弱光线的男子面容显得模糊不清……隐约中,只看出他的一头黑发长得过份了些,根根乌黑透亮直达腰际,仅用一条金色束带在颈背处随意地紮了起来。 他身上的装束是一袭素黑色改良式唐装,衬着他黑色的长发更显得森寒肃穆。衣裳上不见任何花色或花样,仅在右上臂处用金色的绣线织就而成一条通体闪亮,露出獠牙的巨蛇,其浑身闪耀的鳞片由层次丰富的丝线织来竟然能够如此栩栩如生—彷佛下一秒就要挣出男子的右臂扑向来人。 「喀。」 有什麽东西轻轻落地的声音。走道的另一头,门扉依旧深锁,四周窗户紧闭。黑发男子却冷不防地开口: 「失败了?」 他的嗓音也像四周的黑暗一样,带着一点空灵,一点缥缈;好像有些漫不经心,也似乎充满算计。 整间展览室静悄悄的,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几秒钟之後,另一道平板的嗓音才自他身後响起: 「是的。非常抱歉,冥主。我已经把没用的魁儡都处理掉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黑发男子身後的人亦是一身黑衣,离光源更远的他在昏暗的室内更是让人难以辨明方位—他的嗓音平板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黑发男子抿了抿唇,做出一个像是微笑的弧度。他的嘴唇线条优美,唇色鲜红,即便在微弱的光线中也有种夺人心魄的艳丽。 「是吗?」他慵懒地将一绺垂至额前的长发往後拨,动作优雅得让人目不转睛。「包括孩子吗?」 这次,过了许久许久,黑衣男子都不再有回应……黑发男子也不急着开口,几分钟之後,才漫不经心地唤了一声:「璃?」 这声叫唤,是确认,是提醒,也是—不能违抗的命令。 黑衣男子身躯一震,缓缓垂下颈子。「是,冥主。『会』包括孩子。」 在这男人面前,他所说出的承诺必定得兑现,不然就是~他得有好几条命来承担失手的下场。 这~他早有心理准备。 美丽的红唇再度勾起,黑发男子朝着眼前的巨幅海报走了几步,美术灯的光源已经足以映照出他脸上那几近疯狂的着迷神情。 「这次,是我输了……是我料错了那男人,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程度……」他发出一声似赞叹又像是轻蔑的叹息。 「不过~我们等着瞧吧……把野兽当宠物一样豢养在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会遭到出笼野兽的反噬……你说是吗?」 黑衣男子没有回应,因他知道—这样温柔的语调,男人只会为了一个人而发。 比女人还优美纤细的长指抚上墙上的裱框海报,无人回应的问句源於他对着一个不会回话的肖像低语。 海报里,有着一头火焰般红发的男子抱着膝坐着。屈起着的,线条优美的蜜色长腿恰好有意无意地遮掩了重要部位。男子的半张脸皆隐没在屈起的膝盖下方,唯一露出的那双金色眼睛,正灼灼地,注视着观望着海报的芸芸众生,带着绝对的狂妄与王者气势…… 我的野兽……何时~才是你觉醒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