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一石》 檀檀 嘉宁皇后没有熬过元安五年的冬天,她留给檀檀最后的一句话是不要在仇人的地方流泪。檀檀按着母亲的愿望,将她的尸身一把火烧掉,然后留一捧骨灰,待她日回故国时能将母亲的骨灰与父皇的衣冠冢合葬。 父皇没了,死在乱军的箭下,没有全尸,听说最后是被几位宦官合力葬在了帝陵西三十里的一个山丘上。 檀檀和她的母亲嘉宁皇后都没有见到她父亲的最后一面,那个时候,嘉宁皇后与檀檀已经是秦人刀俎上的鱼肉。 元安元年的时候嘉宁皇后与秦国的大司马成婚,元安四年的时候嘉宁皇后终于将“南池水”下在了大司马的酒水里,大司马临终时留下不准任何人伤害嘉宁皇后母女的遗言,但自大司马丧葬之后,嘉宁皇后就一病不起。 世子不许任何人给嘉宁皇后送去汤药,也不准大夫去看她,整个元安四年和五年,檀檀都和母亲被囚禁在一个很小的茅屋里,檀檀想学些女红拿去卖钱,为母亲请大夫,但母亲说,她是大燕国的公主,她这一双手,不应该用来做这些粗鄙的事。 尽管如此,嘉宁皇后却会自己绣一些漂亮的花样,托人拿出去卖掉。 檀檀烧掉了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陋室,便再也没有容身之处。她抱着娘的骨灰,在大司马府外站了半个时辰,平昌公主午睡醒来后,婢子才敢将檀檀在府外等着的消息告诉她。 平昌公主片刻都不敢耽搁叫人将檀檀带进来。 檀檀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领口却露出一抹白。平昌公主叹了口气,她先让婢子给檀檀送来姜汤,因为知道檀檀不喜欢姜汤里的腥味,怕她不和,她又亲自盯着檀檀一滴不剩地喝了。 前些日子世子拿下江安,他向秦帝邀功,只求了一件事:让城中所有人穿红衣,庆祝这场久争不下的胜利。 檀檀只要在邺都一日,就需得穿着红衣。 平昌公主屏退了下人,她朝着嘉宁皇后的骨灰跪拜了一番,然后握住檀檀的手,安慰檀檀:“檀檀,你想哭就哭出来,在我这里,没人敢给世子告状的。” 檀檀苦涩一笑:“我不会哭的,娘虽然离开了我,但她不用再受罪了。” 平昌公主没法子再拿话来安慰檀檀,就像几年前她嫁给世子,那时的檀檀只知道她不开心,却不能体会到她的无助与恨憎。 很明显,檀檀比那个时候的她处境更坏。 没了母亲,檀檀一夜间就长大了,她反而来安慰平昌公主:“人都会死的,我早晚会和娘去团聚,公主不必为我担忧。” “傻檀檀,你娘当然是希望你活的好好的。你如若愿意,我倒还是能想出法子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外面虽然乱,却比邺城里好许多,不是吗?” “娘让我留在邺城的,她说在这里,顶多就是受些气,战乱的地方,刀剑无眼。娘不想我和父皇一样,没有尸体。” “檀檀,你若有需要,尽管像我开口。你也知道,在这世间,我谁都没有了,只有你一个朋友。” 再一缕檀香缭绕的青烟下,檀檀握住平昌公主的手:“幸而我有公主,其实也没那么难熬的。” 檀檀人生遇到过许多的大事,国破家亡,最疼她的父皇成了刀剑下的肉泥,她的母亲被另外一个男人占有,天下的骂声都指向她们母女,这些年来她学会的一件事就是不为当下的悲哀哭泣,因为人生还会有更多的苦痛。 平昌公主问她:“你想去见阿复吗?他很是担心你。” “不必的,我娘害了大司马,我没脸去见阿复哥哥,世子也不会让我去见他的。” 平昌比檀檀晚来了一年将军府。她刚嫁到大司马府的时候,就对那两个孩子印象深刻。一个是被豢养的亡国公主,一个是断腿的小世子,而她也将和他们有相同的命运——成为大司马府里一只飞不去的燕雀。 今日贺时渡回来的格外早,平昌公主便猜到是父皇已任命了他为新的大司马,而他今日早朝时光明正大挟亲随入宫,正是为了逼父皇下旨。 旨意下来,他自然该回家了。 贺时渡回府后,先为父亲上了炷香,随后听管家说檀檀已经入府了,他卸下铠甲佩剑,换上常服去了平昌公主那里。 平昌公主虽是他的妻子,但她似乎并不热衷于一个妻子该有的职责,他们的婚姻充其量不过一场利益交换,他已有近半个月未见过平昌公主。 他去平昌公主那里的半路上,被兰娘拦住,若不是兰娘今日又装作无意的跟他提起,他是不会记得兰娘如今连个侍妾的名份都没有。他喜欢兰娘纤白双手,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兰娘算不上知情识趣,但女人总是要傻一些,娇一些,才让人喜爱。 他当下便叫人来抬了兰娘的身份,让她做侧房。兰娘欢喜极了,就要在白日里伺候他。换做平时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今日他实在没有兴致,兰娘还要纠缠,他就训斥了几句。 兰娘立马住了口,话也不敢多说。 这位十五岁代父出征,便斩了匈奴左贤王的头颅,他花了三年时间赶走匈奴人,位列大将军,又采取纵横之术亡了燕国。天底下有那么多人挣破头颅要出人头地,而他一路的胜利都是唾手可得,天之骄子,连老天都偏爱于他,兰娘这样的凡俗小女又怎敢去招惹他的不快? 平昌公主见到贺时渡,率先挡住了身后的檀檀,再去与他行礼:“恭喜大司马。” 贺时渡多年前就已有了加九锡对殊荣,此时大司马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方便一些的称谓。 贺时渡越过平昌公主,与一众行礼的丫鬟,径直走到了檀檀的面前。 檀檀不跪他,不给他行礼,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掩不住恨地看着他。 她在母亲丧期,如他的意穿一身艳红色的衣服,贺时渡很是满意。他欣慰地拍了拍檀檀的脸颊:“真乖。” 那只手又移向下,食指与拇指的指腹捏起檀檀的衣领,轻微拨开,便露出里面白色的孝服。 檀檀这才后知后觉地怕了,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贺时渡能轻易的感觉到她的恐惧。他轻言到:“怎比那夜还要抖得厉害?” 檀檀心里想着,不要再说了。 她向后腿一步,躲开贺时渡的手:“求大司马收留我。” “是要学你母亲么?是打算捅我刀子,还是下毒?” 贺时渡说这句话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檀檀更笨的女子。 檀檀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求大司马收留我。” “也没个求人的样子。”贺时渡哼了声,倒听不出愠怒来。“给我滚出去在司马府门口跪着,等我想通了要留你,你若还跪在那里,就将你留下。” ---------------------------------------------------- p.s带着傻檀和坏十度祝大家新年好 最近期末超级忙,更新不会很稳定,但是初一还是准时开坑啦 大司马 小时候祭天,檀檀会随父皇在祖宗们坟前跪一夜。跪一夜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风雪来的时候,会很难熬。 母亲走后,她就有些发烧,今夜跪在这里,只觉得有谁要将自己的脑袋给捏碎。雪落在她面前的青石板上,慢慢积厚,檀檀双眼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檀檀醒来时,在熟悉的环境里。她首先看到的是床顶上云雾绕仙鹤的浮雕,她发呆许久,一旁看守她的婢子见她睁眼,走了过来:“姑娘,您醒了?我伺候您梳洗,去见大司马。” “大司马?”檀檀一时间还以为大司马是以前的大司马。 不。 大司马死了,被娘亲杀害了,贺时渡又报复了娘亲,不让人给娘亲看病,现在的大司马是贺时渡。 她才记起来,这是南池,是大司马处理公务的地方。大司马已经很久不在这里,南池的主人俨然已经变成贺时渡。 檀檀发现自己的里衣被换上了艳红色,她悲愤交加——可她的身上没有一把刀,甚至一根针,能够伤到贺时渡。 檀檀不愿下床去,拖了一阵,贺时渡便捧着一本《逍遥游》走了进来。 他很随意地将书放在床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一行字吸引了檀檀的目光。 贺时渡一只手捏住檀檀的下巴,扭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他也看着檀檀。 “想留在我身边?” 檀檀最怕他颔首时看自己的模样,仿佛她是一只可以被随时碾碎的蚂蚁。 见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贺时渡又问:“那是想杀我?” 檀檀是不会骗人的。她听到“杀”这个字,无意识地咬住了唇瓣。贺时渡轻轻一笑,他拍了拍檀檀还带着小孩子气的脸颊,“倒是个诚实的孩子。” 忽然,一声不合时宜的腹叫打断贺时渡的下文,檀檀双手附上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贺时渡命人先送来几个垫肚子的点心,檀檀吃东西的模样很秀致,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像一只惹人怜的小兔子。她吃过几口便要抿一口茶,燕宫里那一套绣花架子十足。过了一阵送来热菜,贺时渡命人添一副碗筷给自己。 檀檀一贯不喜食秦地菜肴,眼下是饿了快三天,没了忌口。她很怕对上贺时渡的目光,便一直不抬头。贺时渡吃了仅仅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的目光似被一把无形的锁固定在了檀檀的吃相上,他实在是认为好笑,哪有人低着头夹菜的?果真,檀檀夹了一块姜放进嘴里,才咬了下去,整张小脸就变得皱巴巴的。 贺时渡讥笑出声:“就这样也想着杀我?” 旧时燕宫里的规矩,入口的食物是不能吐出来的,尤其是在他人面前。檀檀默默给自己打气,一口咽下了口中的姜片,然后送了整整一杯茶入喉。 贺时渡将檀檀安在了偏室婢女的屋子里,离他不过十几步路的距离,他很想看看,她和以往那些要杀自己的人会有什么不同。 今夜贺时渡难得在平昌公主的屋中落脚,平昌公主侍奉他更衣,又唤来婢子伺候他沐浴,入夜二人躺在一张床上,平昌公主倾身吹熄了床头的烛火,她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儿呆,里侧的男人翻了个身背对他,她才得知他并未睡。 “世子,你碰过了檀檀?” 贺时渡用鼻音短促回了她一声,直接承认了。 “檀檀她……她还是个孩子。” “过了年就满十五了,算哪门子孩子?若公主觉得她小,认她做个干女儿,我倒也不嫌弃。” 贺时渡闭上眼,身旁的平昌公主再没有发出动静,他也懒得再去追究她到底想些什么。只是这会儿平昌公主提起檀檀,他闭上眼,避免不了想到檀檀。 虽然檀檀的母亲害死了他的父亲,可他倒不怎的恨檀檀,若是报复,三月前那次檀檀来找他,他已经报复过了。 青涩至索然无味,实在没什么值得记得的。 …… 檀檀觉得自己吃过一些苦头后,身体反而比从前好了许多。她病了只三天就痊愈,贺时渡虽留她在南池,她却也没法见着他的面。还是平昌公主会时常找她过去聊天解闷,有平昌公主在,檀檀觉得大司马府也没那么可怕了。 平昌公主身边新添了一位婢子,原是二人在赏一幅古字,平昌公主却叫那婢子一起来赏,檀檀有些惊奇。 那婢子确实与其她的婢子不同,府里下人千篇一律一身黯青色的料子被她穿出来几分疏离感,平昌公主向檀檀介绍道:“阿瑾是顾郎中的女儿,顾郎中因贪污案被定罪,家中女眷皆沦为官奴。阿瑾性情良淑,我不忍她受苦,便将她要了过来。” 阿瑾向檀檀福身:“阿瑾见过檀檀姑娘。” 檀檀在这里是没有身份的,她想,即便阿瑾成了官奴,却也有国,有家。 她没有国,没有家,也没有姓氏,没有名字。 过了一阵,仆妇为平昌公主送来汤药,平昌公主让阿瑾送仆妇离开,然后就直接当着檀檀的面将汤药倒进花盆里,花盆里溢出热气来,檀檀不解地问:“公主,这是什么药,你为何要倒掉它?” “送子的药。” 檀檀愣了一愣,“你不想要孩子吗?” “傻檀檀,我可不愿自己受这苦给他贺家添子孙。” 平昌公主不爱贺时渡,也不愿嫁给贺时渡,檀檀是知道的。她小声而坚定地对公主说:“公主,这事我谁也不告诉。” 平昌公主温柔地笑了,“世子知道这事的,他叫人来送药,也无非是为了维持面子上的功夫。” 檀檀白日里刚见过平昌公主,晚上就见了贺时渡。他身边的人呼檀檀去书房里伺候,檀檀急忙换上艳红色的里衣,披上同色的袍子去南池。 她到的时候,见笔墨都被搁置在一旁,书案正中摆着几张拓片残迹,贺时渡吩咐她:“给你一个时辰,将这些残片拼回原样。” 檀檀猜不出贺时渡用意,但她又想隐瞒自己读过书这件事,于是道:“我做不了这些的。” “不看看拓片上的内容,怎知你做不了?” 檀檀这才敢将视线落在拓片上。 “隔着那么远,看得清么?拿起来看。” 贺时渡的声音慢悠悠的,听上去有许多闲情逸致。 檀檀听贺时渡的话,拾起一张拓片,她双眼渐渐发红,忍着不跟贺时渡喊出来,只是用很压抑的声音与他道:“你将柳侍郎如何了?” 柳玉安是父皇的侍中,他那时唯一的职责就是为父皇从各地寻来的石碑拓片。檀檀时常在父皇书房玩耍,她最熟悉的一幕便是柳侍郎与父皇对着一块腐朽的石碑,没有主仆顾忌地从高祖时期谈到上古时期,谈论历朝历代的文字演化,谈论刻碑的习俗,谈论古人书法文脉。 柳玉安拓片功底深厚,尤其为一些权贵赏识,他当年因此留得一命,然而柳玉安并未因这些赏识而换取优厚的日子,赵国丞相曾对他威逼利诱,让他为赵国培养拓片的匠人,柳玉安不从,便被囚禁三年。直到这一年年初贺时渡一举攻破赵国,赵国未遗全尸,丞相举家逃亡,柳玉安又辗转落到了贺时渡的手上。 柳玉安落款的章,还是檀檀亲手拓上去的。 “他一个没根的阉人,我能将他如何?” 普天下的刑罚,无论对象是男是女,最有用的都是给生殖处用刑,柳玉安既然已经没了根,贺时渡也就无从下手。 檀檀双手握着两张薄薄的碎纸片,仿若怀抱千斤重的东西,让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贺时渡倒是对她生怯的模样颇感兴趣,他伸出手臂揽住檀檀的腰,檀檀一个不妨就坐进了他的怀里。与他呼吸交织间,檀檀抖得更厉害了。 她想起那夜,仍是不由自主地怕。 “一个人没了生殖的器官,还有其他的。例如……”他的手覆在檀檀的大腿上,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觉得到柔软,“他还有双腿,有双手……” 他的大手完全将檀檀的手包覆住,檀檀手心很凉,贺时渡用拇指擦拂去她手心里的冷汗,“想折磨或是折辱一个人,很容易是不是?” “可柳侍郎一双手珍贵过一座城池,能将这样一位贤人为己所用,天底下又有谁不会羡慕我呢?近日我得了一块千余字的石碑,除了柳玉安,想不出任何人能将上头的字完美摹拓下来。檀檀,替我说服他,我便放过你娘的骨灰。” 檀檀才不信他,她已经将娘埋到一个很安全隐蔽的地方了。 “弄衣巷西口第三棵槐树下,檀檀,你是将你娘埋在了那里吗?” 他语气很轻地凑在檀檀耳边,说罢轻嘬了下檀檀珍珠白色,几近透明的耳垂。 他发觉檀檀没有耳饰,那里也没有孔眼的痕迹,这很不寻常,燕朝的女子都是小小年纪就在耳垂上穿了孔,佩戴各样耳饰,檀檀是燕国的公主,怎会没有呢? “贺时渡,你放过我娘罢,她已经死了……大司马说过,不准人伤害我娘的。” 她一急就全都露馅,直呼他的名字,忘记他的身份。 “檀檀,现在秦国只有一个大司马,以前的大司马被你娘害死了,死人的话都不作数的。” 檀檀的手还被他覆着,他很轻易感受到自己握住的那小小手掌攥成了拳头,捏住了二人不知属于谁的衣角。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她重复了两遍,一遍说服自己,一遍说服贺时渡。 贺时渡浅笑着低头,在她惨白的脖子上吮咬了起来。 他的轻亵的举止唤起了那一夜里的记忆,檀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檀檀痛苦地承受着,却还是想问个究竟。 “不这样对你,怎能给你个杀我的机会?” 贺时渡并未有更多的举动,他还不至于对檀檀这样的小丫头急色。而那一夜,只不过因她是嘉宁那个贱人的女儿,他要惩罚她们母女,才对檀檀下了手。 檀檀被调戏后的样子倒是有趣,像只怯生生的小野物,随时等着反咬他一口。若不是她如同紧绷的弦一般的腰背,贺时渡都不记得她曾是一位公主。 每次他的气息拂过檀檀的耳朵,檀檀都会不由自主的发颤。贺时渡发现了这一点,便恶意地朝着檀檀的耳蜗吐了口气息。檀檀很矛盾,她十分想要逃离这里,却又清楚,她只能留在这里。 她双手抓握住贺时渡横在自己腰腹上的胳膊,不知是要推拒还是要迎合。她暗里骂了一声自己,真是笨死了。 贺时渡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的焦虑,却被她欲拒还迎的动作惹笑。他咬住檀檀的耳朵:“乖檀檀,你还小,别急。” 檀檀哪里听得出男人话里别有深意的荤腥?她眨了眨眼,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大司马,只要我能说服柳侍郎,你就会放过我娘的骨灰吗?” “我可有骗过你?” 檀檀垂眸,掩住她的心思,两片丰润的唇微微张合:“不曾。” 傲骨 柳玉安是檀檀在秦国见到的第一位故人。 上次相见,还是富丽堂皇的燕宫,柳玉安虽为宦官,却不输士人风华,他执笔洒墨,神韵跃然纸上,一手书法不输当世被鼓吹的大家之作。 “柳侍郎。” 檀檀先出声唤他,柳玉安端着灯台,仔细看了许久,才认了出来。 “六……六公主……” 他们上一次见面,檀檀还是个不大的女娃娃。 那时的檀檀不懂政治,不懂战争,不懂国破,不懂疾苦。 檀檀径自坐下来,“燕国没了,我已经不是公主,你也不是燕宫里的侍郎,我便叫你声柳先生。” “奴才不过陛下与皇后身边一个宦人,何当‘先生’二字?” “柳侍郎为了先主故国封了笔,宁折不屈,担得起这二字。” “奴才是燕国生的人,燕国长大的,亦是在燕国学会了写字,奴才只认燕国的纸与墨。” 柳玉安让檀檀想起那些在燕国死后,将自己和母亲献给贺家的前燕旧臣。那些背弃故国的人,如今照样能够享受富贵荣华,而柳玉安这样忠于故国的,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沦为阶下囚。 檀檀很直接地说明她的来意:“贺时渡想要先生归顺于秦,便以娘亲骨灰要挟我来说服先生。可娘生前就跟我说了,人死后,能真正留给世上的是他的精神,而非骨骸。今日我能为先生送来的,只有一根针。娘生前研究针灸,她告诉过我,只要针扎进穴道里人就会双手麻痹,再也无法握笔写字。我不愿先生受敌人之辱,今日便做这刽子手,为先生断了烦恼。” 柳玉安道:“奴才的区区一双手,怎能抵得燕国受的苦痛?但此时不当由公主动手,奴才早该毁了这双手,去殉旧主。” “若先生自毁双手,贺时渡怎会放过先生?幼时先生教我读书认字,今日,该我护先生了。先生你且忍上一忍,我从未施过针,怕扎疼了先生。” 柳玉安心头被绳子给紧紧绑了起来,让他难以呼吸。他于牢狱里给檀檀行燕礼,将自己能文能书的右手交给檀檀。 檀檀右手执针,左手手心掌住柳玉安洁白如玉的素手。异国他乡,两相无言,柳玉安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吓得她手中的银针落地,发出谁也不闻的细微声音。 “奴才从前不愿执笔,因再无可守护之人与物,而如今公主尚在,奴才愿为守护公主与皇后,为秦国大司马执笔。” 牢狱里干燥的气息让檀檀的喉咙发涩,她声音微哑,红着眼看着柳玉安的眼睛:“可是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我不配再做燕国的公主,不配你的守护。” 檀檀不说,柳玉安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檀檀一个亡国公主,贺时渡还能如何对她呢?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小时候檀檀要他为她念故事,教她作画,那时她与他是云泥之别,如今,各有各的苦难。 “奴才为公主屈从,非因公主是公主,而因为公主是故国人,奴才也心存了私念,往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好歹有公主记得奴才曾是个燕国人。” 外面传来侍卫的催促,檀檀没有应他,过一会儿有侍卫走进来吩咐道:“姑娘在此停留过久,大司马要等急了。” …… 檀檀去向贺时渡复命,极不情愿。她的不情愿就是不情愿,脸上没有任何掩饰,或说她还不会掩饰。贺时渡一手拿着书,踱步到她眼前,空闲的那一只手掐了掐她的脸蛋:“此事你办的很好,要什么奖励?” 细皮嫩肉的脸蛋被他掐得通红,像是性事尽兴时脸上的红晕。贺时渡不可抑制地想歪了,他低头咬住檀檀的耳廓,“檀檀既曾跟柳玉安学写字,我想看看檀檀写字的功底。” 说罢他径自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卷羊皮纸,将方才自己用过的笔重新蘸上墨,递入檀檀手中。 檀檀折了燕国公主的傲骨,不愿再折燕国文脉的傲骨,她攥着细润的玉质笔杆,颔首道:“我写不出来。” 贺时渡抬起她的下巴:“不愿写吗?” 檀檀不回答,便是默认。 贺时渡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说罢,檀檀眼前天旋地转。她是被贺时渡打横抱了起来,一只绣鞋在突然的动作下甩到了一旁,滚落在了他的书案脚下。 贺时渡抱着她走向书房内室,到了床前将檀檀放下来,檀檀像个木偶一样被搁在床上,她刚要起身,贺时渡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绳子,甩上床顶横梁,绳两端落下来,他熟练地将绳子这一头绕着檀檀的手腕,将她绑了起来。她被贺时渡摆弄成跪姿,但绳子悬下来的长度并不足她能够得着床面,只有脚尖能虚触到床面,她的膝盖几乎是悬起来的。 “大司马……这样好难受……” “这样都受不了,还想杀我?”贺时渡轻笑了一声,而后随手撕开檀檀的衣服。 檀檀很快被他扒了个干净,衣服一层一层落在身体两侧,她不再觉得羞耻了——她只想赶紧死去,去陪娘亲。 贺时渡转身离开,檀檀被虚悬在半空里,双臂酸痛,她以为仅此这样而已。不与片刻,将书房隔成两个空间的珠帘后,又是男人漆黑的影子。 他越走越近,檀檀藏不住自己赤裸的身体,便闭住了眼睛。 女孩儿两只娇俏的乳在微凉的空气里颤抖,那一夜贺时渡就注意到了,檀檀年纪虽小,胸乳却已经丰润了起来。 他用手中狼毫润滑的笔尖在她桃色的乳头上轻轻扫过,眼里却没有亵玩的意思,“既然你的手握不住这支笔,便换个地方。” 话罢,冰凉的笔杆被插进檀檀双腿间的缝隙里。那一处从未被这样的寒凉器物碰过,迅速瑟缩了一下。贺时渡道:“夹稳了,若是掉了下来,明夜就继续跪着。” 他的光袖潇洒拂开,洒下一阵冷风,檀檀被悬着,无法不颤抖,她看着贺时渡挺拔又洒脱的背影,想叫他回来,却又咬住嘴唇,将嗓子里的话吞咽了回来。 贺时渡有折子要阅,朝堂里的琐事,看则都是些细微末节,稍有不慎,便是雷霆风暴。他有些倦意,便叫来亲随贺芳年抱着折子去时复的园子里。 时复刚刚温了一壶酒,看到贺芳年怀抱中的折子,眉头蹙着:“兄长可是闻到了酒香才寻来的?” 贺时渡撩起袍子盘腿坐于时复对侧,不等时复邀请,他已经自己臻了一杯酒饮下腹。贺时渡从小就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沾染了一身武人习俗,行事不受拘束,时复酿了半年的酒被他狼饮而下,心中不满,却又不敢对兄长不敬,因此只是埋怨了一句,却继续为他斟了一杯新酒。 “看折子看得头疼,你念给我听。” 时复命人拿来批阅用的朱砂,字字朗润地念了起来。他忽然笑出声来:“兄长,楼仲康折子里一句话中一半的错字,反倒弹劾起了谏议大夫斥他胸无点墨?未免太荒唐了些。” 贺时渡只看了一句话就无心再看了,时复心知兄长也瞧不起楼仲康绿豆大的心眼,便问道:“楼仲康恃着你的关系,在朝中狐假虎威,欺压文臣,兄长为何还是如此放纵他?” “你可听功业未成先杀武将的么?”贺时渡饮了一口酒,轻蔑地说,“前燕余孽一日未灭,楼仲康便尚有用武之地。” 听到“前燕余孽”四字,时复默然了一阵。 “我听说,檀檀为兄长说服了柳玉安,柳玉安一字千金,能得他在你左右,必叫朝中文臣信服。” “柳玉安被赵相囚禁三年,宁自断筋骨也不肯写下一笔一画,你以为他会甘心臣服于我吗?” 时复冷静思索一阵才道:“即便是为了檀檀,他也会臣服于兄长。” “我又何须欠小女儿家的情面?既是狡黠的猎物,便得用不寻常的法子去驯化。” 时复当下未明兄长的深意,直到几日后将逢小年,才听说了贺时渡将柳玉安辗转送去了楼仲康的身边,教他识汉文写汉字。 柳玉安被送去楼仲康身边,是檀檀始料未及的。贺时渡比她所想的更要冷静和狡猾,她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他若是山间习惯了猎物的野狼,自己充其量是一只折了翅的小麻雀。 可实力悬殊又如何?就算她只有蚂蚁的力量,也还是要杀他的。 ------------------------------------------------ 檀檀:柳先生,让我废了你的双手 柳玉安:真不用了。。。 檀檀只认一种道理,也透漏一下后文,是檀檀先爱上的~ 邺城子弟 小年当天,檀檀被放出南池与平昌公主见了一面,平昌公主见到她才崭露了欢颜,她亲自招呼着檀檀进里间,带她来到黄梨高架前:“都是为你做的新衣裳,你上身试一试。” 檀檀柔柔一笑,摇着脑袋,“大司马不会喜欢我穿新衣裳的。这是公主为我准备的新衣,在别人面前穿,我才觉得是糟蹋了公主心意。” 檀檀不敢告诉平昌公主,贺时渡宿在南池的夜里都不许她穿衣物,只让她着一件窄小兜衣,几乎是裸身悬跪在横梁与床之间。 “哎,原本就是邺城子弟里的霸王,如今他官居大司马,更没人敢忤逆他。我帮不了你,也只好劝你忍一忍,等下一次他去打仗就好了。” “若下一次打仗,打的仍是燕国的人,要是永远没有战争,没有人背井离乡就好了。” 檀檀在平昌公主这里正准备用膳,却被贺时渡要来的消息打乱了一切。她私心里只想和平昌公主坐一起吃一顿饭,一起怀念娘亲,说些女儿家的私话。 平昌公主纵不喜欢他,出于一个妻子的本分,却还是要为他备碗筷,换上虚伪的笑容迎他前来。 檀檀见贺时渡入了座,便想着自己去小灶台随意吃些填肚子的东西。趁着平昌公主和贺时渡聊些家常时,她正准备默默溜走,也不知道贺时渡哪只眼睛看到了她,像逗弄宠物似的问她:“上哪儿去?” “回南池去。” “瞧瞧。”贺时渡似笑非笑地与平昌公主说,眼光却落在檀檀身上,“见着我就跑,小麻雀的胆量还想杀我。” “檀檀胆子小,别总拿她打趣。”平昌公主嗔怒道。 比起平昌公主来,檀檀觉得自己可真不像一位公主。她永远无法对着贺时渡镇定自若,他恨她,她却怕他,她是多么无用的公主啊。想到此,她便想要硬气一点,于是说:“我是燕国的余孽,不配与大司马同席。” 她的“铮铮铁骨”,真真逗乐了贺时渡。他戏谑道:“这是耍公主架子呢,还是小孩脾气?不爱吃就滚回南池。” 檀檀心想,滚回南池也比和他同桌而食自在。 她原以为小年夜,贺时渡会宿在平昌公主那里,于是在她看到门外那个巍峨的身影时,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贺时渡大步从她面前走过,顺手脱去外袍仍向一旁的架子,一屁股坐在榻上大剌剌翘起二郎腿:“滚过来给我脱靴。” 檀檀如受奇耻大辱,她不是他的侍婢!也永远不会为任何人脱靴。 “我去叫阿琴……她才是你的侍婢。” “奴婢也能跟燕国的公主比么?” “可我不愿意。” 贺时渡都懒得骂她笨了,他脚尖往前凑了凑,踢到檀檀的膝盖,用了很巧妙的力道让她向前扑跪在自己脚下。 “不是要杀我吗?这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 檀檀的视线从他黑色的靴子上移开,“我不会为你脱靴子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贺时渡忽然心情大悦,他不禁怀疑,檀檀真的懂要怎么杀人吗?他甚至怕自己会提前动手了结了檀檀的性命。 “既然不愿伺候我,今夜继续跪着吧。” 檀檀很乖觉地将自己衣物退了下去,又老老实实送上一双手让贺时渡捆绑她。贺时渡眯眼审视她,飞扬的眼角露出一丝邪恶来:身边的女孩儿寸缕不着,姿态乖顺,哪里像个公主呢?只有坊间最下贱的女奴才会摆出这样的姿态。 他很顺手地将檀檀悬了起来,即便他恶意地用绳子勒紧檀檀略显丰润的乳房,檀檀也一声不吭的。捆完檀檀,将她和以往一样吊在梁上贺时渡便走出内室,檀檀这才敢喘气,她痛苦地仰着头,眼泪被生生逼了回去。她闭上眼,不愿看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样身体就不是她自己的。 原以为贺时渡又会这样让她被吊一整夜。 可没过片刻,脚步声传入耳中,檀檀受惊吓地睁开眼,只见贺时渡换过一身玄色寝衣,一手握一根黑檀笔杆的笔走向自己。 她不禁将自己双腿夹紧了些,这些因恐惧而生的小动作统统落在贺时渡眼里,他笑的像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今夜我欲作画,却寻不着纸墨。” 他年少曾在邺城留下许多风流韵事,荒唐的手段不少,随意拈来一段,也能让檀檀这小姑娘羞愧欲死。 冰凉的手指碰上檀檀温润的小臀,檀檀一个激灵,浑身升起鸡皮疙瘩,细微的颗粒,透明的绒毛在贺时渡的注视下布遍檀檀全身。 “你要干什么?” 檀檀想起那一夜,自己的屁股快要被他掐碎了。那一夜真的很疼,没人愿意忍受疼痛的。 贺时渡挑眉:“不是告诉了你,我要作画么?” 没有纸墨,如何作画? 檀檀一时好奇,忘了被悬着的酸疼。于是贺时渡便在她纯真的目光里,将生满茧的左手插入了檀檀紧逼的大腿根部。檀檀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她脸颊也圆鼓鼓,眼睛也圆鼓鼓,像一只吐泡的金鱼,贺时渡道:“还未进去呢,不必露出这般神情。” 他只将指尖伸入,手掌却顺着覆上那一层浅浅的毛发,同时还不忘察觉檀檀的神情。 檀檀傻愣愣地对上他老成的笑意—— “你不可以的。” “没人能对我说不可以。” 他不急着欺负檀檀,粗砺的指腹轻松地拨开护着她小穴的软肉,试探性地戳进去。他只是浅浅戳弄,甚至没有情色的意味,而檀檀却不能抑制地浑身泛起粉色。 檀檀的双膝没有支撑,只能勉强靠着脚趾挨着床面,分担一部分力道,她双腿抖得厉害,小穴也一起在抖。贺时渡一伸手,将绳子放下来一部分,檀檀得以踏实跪在床面上,随着悬着的一口气松懈出来,濡湿的液体也从她下身涌出,她瞬间脸面如同火烧,以为自己在他面前失禁了。 贺时渡满意地拍拍她的脸颊:“檀檀真懂事。” 他奖励般地轻抚过檀檀地乳房,其实那一夜他就发现了,檀檀的乳不但发育的好,还与他手的尺寸很契合。 嘉宁皇后曾请姑姑教过檀檀男女之事,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一个母亲是不会去教女儿这些事的。姑姑说过,不论身子上有什么反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应该享受这样的变化。 檀檀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贺时渡。 她想通了,就不抑制自己了,一声软绵绵的呻吟从嗓子里溢出来,倒将贺时渡惊了一番。 “你叫什么?” “舒、舒服。” 贺时渡冷笑一声,“你母亲知道你叫的这么下贱吗?”他原本的心情都被檀檀这一声给败坏了,他不是为让她觉得舒服才让她脱光衣服跪在这里的。他手下的动作忽然加重,几乎暴虐的将手指插进檀檀穴中,无情捣弄了起来。 檀檀身下的水越聚越多,她终于察觉到了难受,仿佛几千只小虫子在腹里蠕动,快痒死她了。等檀檀的双腿不断摩擦时,贺时渡用鼻尖替代自己的手指,插进檀檀穴中。 “檀檀的身体里真是藏了许多墨水。” 他猛然抽出笔来,动作豪洒地甩了甩笔尖,然后落笔在檀檀纤弱的背骨上。 背部被濡湿的笔尖扫过,檀檀意识到背后的凉意来自自己的身体里,她忽然挣了起来:“大司马,你不要这样对我。” “檀檀猜我在画什么?猜对了我便停笔。”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能这样子对我的。” “美人骨上美人图,我在画檀檀。” “你根本是在侮辱我。” “你以为呢?我留你在身边不为侮辱你,难道是贪你美色?还是图你亡国奴的身份?” 亡国奴三个字是一根扎在檀檀心头的刺,她一想到卓将军他们正在为复国不畏苦寒,而自己却连为贺时渡脱靴的羞辱都不愿受,瞬时觉得自己愧对他们的信赖。 檀檀眼底的万千变化都落在贺时渡眼底,他不由得心软,就这蠢样,又杀的了谁呢? 他再次将笔尖刺进檀檀紧张的小穴里:“想要杀我,就别乱动。” “我没有要杀你。”檀檀心虚地说,又欲盖弥彰添了一句:“我杀不杀你,和我乱不乱动,没关系的。” …… 夜半月光稀疏,树影也模糊了起来。檀檀跪得麻木了,眼皮子不自觉地垂下,她才打了个盹儿,就被一声清亮的拍打声惊醒,紧接着屁股上火辣辣地一阵疼痛,她眼里疼出了泪,不由回头瞪向贺时渡,“你为何要打我?” “谁准你睡了?” “你没有不准我睡。” 贺时渡在她背上写下的赋已经收了尾,他满意地搁下笔,温厚的手心落在檀檀的肩头:“明夜之前,将我写在你背上的东西一字不落誊抄下来,若有半个错字,你便光着身子去军营里跪着。” ----------------------------------------------------- 打死这个欺负女儿的坏十度 阿瑾 过年的时候,平昌公主带檀檀去街上购置年货,檀檀很少有机会上街,但她喜欢邺城当地的民风,尤其是邺城的妇人们,虽然彪悍了些,可她们燕国的女子可是不敢当街责骂自己夫家的。檀檀趴在栏杆上看夫妻俩吵架的热闹,平昌公主细细品着茶,看着檀檀看热闹。 阿瑾从前是官家的女儿,很不解为何檀檀这么喜欢看街上的热闹,她抱怨道:“家丑外扬的泼妇,有什么好看的?” “在我们燕国,女子不能辱骂丈夫。” “这里是秦国,你们燕国已经没了。”阿瑾冷冷地说。 平昌公主剜了她一眼:“这话你不该说。” 阿瑾的哥哥死于和燕国的战事中,她恨所有的燕国人。 檀檀也不示软:“燕国人还没死光,燕国就还在。” “燕国男人要是有种,你也不会没名没份被大司马收在身边了!” 阿瑾话音刚落,便受了平昌公主一个耳光:“阿瑾,你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阿瑾的父亲就是因说错话遭了人算计。 她委屈地捂住被平昌公主打的那半边脸,小声说:“她不要脸,勾引大司马,为何你要护着她?” 檀檀反驳:“我没有勾引大司马。” “府里人都知道你每晚都光着身子在大司马面前。” 阿瑾又受了平昌公主一个耳光:“你若再敢乱说,我便将你送回去做官奴。” 阿瑾闭嘴了。 她不是檀檀,对秦国朝堂上的事一无所知。平昌公主的手段她以前就听过,公主可不是善类,当初她愿意嫁给贺时渡,无关情爱,只为是防止贺家与其他的大家族联姻。能将自己婚姻断然牺牲掉的女子,有哪能指望他对别人慈悲? 阿瑾从没期盼过平昌公主会对自己有多关心,但是,这份关心不属于她,也不能属于檀檀。 檀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几天也将平昌公主躲得远远的,平昌公主寒了心,便迁怒给了贺时渡。她明目张胆地倒了送子汤药,阿瑾惋惜极了:“公主,你为何要倒掉呢?” 平昌公主讥笑道:“不倒掉,难不成留给你喝?” 阿瑾委屈地跪在平昌公主脚下:“公主,我没有这个意思。” 平昌公主用食指勾起阿瑾尖尖的下巴,眯眼审视着这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庞:“你喜欢大司马?” “我……”阿瑾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大司马是盖世英雄,谁不仰慕他呢……” “英雄?你可听说过佞臣做英雄的?” 阿瑾立马跪伏在平昌公主脚下:“阿瑾的命是公主给的,阿瑾这辈子只会效忠公主一人。上次是阿瑾多嘴,顶撞了檀檀姑娘,我明天就去给檀檀姑娘斟茶认错。” “不必了,以檀檀的性子,未必会接受。” 阿瑾倒没看出来檀檀有平昌公主说的那种烈性,可后来,檀檀又确实是闹到了头破血流。 秦国的姑娘人人都有耳洞,秦人祖上游牧而生,穿耳洞是秦人的习俗。楼仲康那厮将西域使臣搜刮干净了,女人用的东西他府上用不上,便将那些珠宝首饰都献给了贺时渡,其中有许多漂亮的宝石耳坠。 碧色的宝石光华闪耀,楼仲康描述的绘声绘色,说这是公主王后才佩戴得起的。贺时渡嗤之以鼻:“怎说的像你自己喜欢女人似的?” 楼仲康不怀好意地讪笑道:“属下不喜欢女人,大司马您喜欢呐。” 贺时渡把玩着手上的一对碧蓝宝石耳坠子,问道:“送去你府上的柳侍郎如何?” 楼仲康浓眉一皱:“人家是细致的人,瞧不上我这武夫。” 贺时渡嫌恶睇了一眼楼仲康茂密的胡须:“至少将你胡子修理一番,我都不愿多看你一眼。” 楼仲康陪笑应是,他七八年前就认识贺时渡了,那时他是个小总兵,仗着自己算有些打仗的本事,并不把这位眼高于顶的傲慢小世子放在眼里,然而贺时渡一战成名,把八十万胡奴打得奔走漠北,当他意识到贺时渡不仅是个世家贵胄,更是个打仗的奇才时,便开始变着法去讨好他了。 “大司马,从前行军时可还是我教你剃须的,你不能断了奶就忘了娘啊。” 若不是贺时渡偶尔想要气气朝中那帮老腐朽,早就剪了楼仲康的舌头。 轰走楼仲康,贺时渡想到了檀檀。既然这些耳坠子是给公主佩戴的,可不正是为檀檀准备的?他想到檀檀几近透明颜色的耳垂,便拿定了主意,一共十副耳坠子,她半月里可以天天换着戴。 贺时渡找来宫里面给公主们扎耳洞的姑姑,让她们给檀檀扎出耳洞来。 檀檀原来是有耳洞的,后来长合住了,娘说既然扎耳洞是秦国蛮人的习俗,没有耳洞正正好。檀檀记住了娘的话,只觉得贺时渡此举是故意羞辱她。 她是燕国的公主,不要秦国的奴仆给她扎耳朵。 两个姑姑也没想到檀檀会抗拒,原本只想安抚一下檀檀,结果才碰到檀檀,就被檀檀给推搡开。贺时渡原本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可檀檀一反抗,他就铁了心要给她重新扎上耳洞。 檀檀撒腿就要跑出去,贺时渡一个箭步就拦在她的面前,三两下绑住她。 两个姑姑面面相觑,最后资历丰富的那位劝说:“大司马,若是姑娘不愿,我们下手,她会遭很多罪的。” “不想她遭罪?除非你们替她遭罪,听懂了吗?” 贺时渡是敢和皇帝翻脸的人。 两个姑姑连忙跪下:“奴婢明白了!” 光是给檀檀扎耳洞,就用了足足一个晌午。两个姑姑抱着赏赐离开司马府邸时,俱是一身汗。却不知他们才走,檀檀就发起了脾气。 一盘漂亮的耳坠子被檀檀砸在贺时渡身上,那一瞬间檀檀惊了,贺时渡也惊了。 “你再给我摔一个试试?” 檀檀怕了,她向后退了一小步,心想着,摔一下是摔,两下也是摔,不如就破罐子破摔。 她抬头,对上贺时渡阴鸷的目光,一个抖擞,便默默上前蹲在他脚下,将落在地上地耳坠子捡了起来。 贺时渡冷笑,“我还当檀檀真要为故国守丧,做烈女。” 檀檀悲哀地吸了口气,便趁贺时渡得意时,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她其实很怕疼,却也很怕别人的羞辱。娘说过,她不必为故国守丧,应当朝前看,忘了故国。可她是来自燕国的人,留着燕国的血液,长着燕国人的模样,她若是忘了故国,便忘了自己。 青铜柱子上的芙蓉雕花磕破檀檀的额头,血顺着她没有起伏的眉骨滴进眼睛里,周遭一切模糊成一片红色的晕影,贺时渡脸上的震怒也淡化在了血色里。 檀檀当下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以后,额头上便多了一道难看的疤。平昌公主一边叮嘱婢子给她上药,一边斥责:“你不怕疼,也不怕丑么?” “会留疤吗?” 平昌公主气愤道:“撞柱子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留疤?我看你还是早点死了报仇的心吧,要不然贺时渡还什么事都没有,你倒先把自己给作死了。” 平昌公主话里尽是讽刺,檀檀皱了皱鼻子:“公主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少一个要杀大司马的人?” “你!”平昌公主将茶杯甩向一旁,“多少人等着杀他,你与他们比,又笨又固执,你以为自己有胜算么?我平昌再傻,也不会指望你能杀了他!” 檀檀知道自己的话严重了,她立马收了声,像一只闯祸的小狗偷看自己的主人,盯得平昌公主心软了下来。 “祛疤的药是宫里面娘娘们常用的,很管用,每日早晚都要涂抹。既然你自愿在南池当个丫鬟,我也不叫人来伺候你,你自己也别忘了按时上药。” 平昌公主这次是真生檀檀的气了,贺时渡一来,她不顾谈谈祈求的目光直接离去,把她丢给了贺时渡。 檀檀不知道自己朝他发了那么大的火,做了那么大的蠢事要怎么面对他,索性闭上眼装睡。她真是小瞧了贺时渡,一个号令千军万马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被她骗到? “平昌都说你醒来了,再装就把你丢去喂狗。” 檀檀绝望地睁开一双含着水的眸子,对上贺时渡还算和颜悦色的脸。 烛火柔和的黄色光晕照在他脸上,让他犀利的轮廓柔和很多。檀檀不受控制地盯着他看,美好之物,她总会多流连几眼。 贺时渡摸着自己的下巴,“檀檀又不是第一天见我,怎还能被迷成这样?” 檀檀被他说中心思,口是心非:“才不是,你丑死了。” 他搬来一只椅子,坐在榻前:“那你细说说,我哪里丑了?” 以前在贺公府的时候,檀檀都不敢和他说话。她知道贺时渡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平昌公主恨他,时复崇拜他,人人都对他有着特殊的情感。他也不时常在府中,檀檀却能听到许多他的传闻,多是称他天赋异禀,栋梁之才的。 檀檀的印象却只有一个。 有年春上他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挂在树上,她求贺时渡帮她捡风筝,他给了她一个冷眼就离开了。 若让檀檀细数他坏在哪里,她可以说一天一夜,说他丑,本就是违心的话。 “说的不对,我就脱你衣服。” 檀檀编不出来,只能实话实说:“你的心地很丑。” 贺时渡忍俊不禁,大笑出声来。他温厚的手掌拍弄着檀檀的脸颊:“檀檀见过人心是什么样子的么?”瞧她的傻样,就知道她不曾见过。 贺时渡叫来芳年,让他去屠夫那里取一颗新鲜的猪心来。 约等了半个时辰,芳年捧着盛着猪心的母盘来见他,刚刚取的心脏,鲜血淋淋之余还冒着热气。檀檀看了一眼就干呕了起来,贺时渡抓起她的头发,逼她直视:“人的心脏也差不多是这样,没有人的心脏是长得好看的。” “真恶心。”檀檀拍拍自己的胸口,一想到胸膛底下跳动着的也是这样血淋淋的一团肉,她立马不动了。 贺时渡绕过芳年,来到檀檀面前。他将手覆上檀檀左胸的位置,那里之物跳动的很快。 “小东西,可一定要乖一点呀。”他亲昵地对檀檀说,“要不然,我会忍不住挖出檀檀的心脏来。” 荀安 除夕这天檀檀被迫戴上绯红色的耳坠子。艳丽的宝石衬托出她娇艳欲滴的容色,她对着铜镜,怔怔抚摩着自己额上留下的疤。 疤印去的很快,留在她光洁额头上的,只有一道浅粉的芙蓉印,很像以前燕宫里娘娘们为取悦父皇,在额上贴的花钿。 忽然一只鸽子从窗外面闯了进来,檀檀被吓飞了魂魄,她捂着心口喘着粗气,那只鸽子飞得快极了,只在屋里绕了一圈便又飞了出去。 檀檀住在南池的偏室,贺时渡不在时,她都是被锁在偏室里的。 她跟着那只突然闯来鸽子的踪迹来到窗边,只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停在树下,鸽子停在那人肩头。 “时复,你怎会在这里?” 时复转了把轮椅的机关,颇是困难地将轮椅移到窗户前面来:“除夕夜,不想一个人呆着。” 母亲杀了大司马,时复恨她,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檀檀很欣喜,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得到时复的原谅。 今夜贺时渡与平昌公主入了宫,南池的下人都回家过年去了,整个南池空空冷冷,只有檀檀窗上贴着的一幅窗花还有些过年的样子。 窗花是秦地的传统样式,不像出自檀檀之手,可偌大的南池,应当不会有人为她贴窗花。 檀檀见时复盯着窗花出神,解释道:“我自己剪的,剪的不好。” “是不好。”时复如实地评价,又想起檀檀其实是个很骄傲的姑娘,便安慰道:“秦国传统的窗花样式以记录民风为主,所以很复杂,你第一次剪,已经很不错了。” “为什么府里不贴窗花呢?以前过年,燕宫里都会贴窗花的。” “秦国也有这习俗,只是兄长不喜欢,就不许人贴了。” 檀檀腹诽,窗花也不贴,那他还过什么年呐。 檀檀比去年瘦了许多,好在还有一层淡淡的婴儿肥,让她看上去不是那么可怜兮兮。她的耳朵上坠着的绯色宝石吸引了时复注意力,宝石个头很大,看上像要将檀檀两只可怜的耳垂给穿透了。他也听说了檀檀因穿耳洞一事闹出来的笑话,却丝毫不同情她。 无论是她通红的耳垂,还是额上的疤,都是自找的。 这傻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年前她与卓家之间的会面,一切都在兄长的掌控之中。他们都知道檀檀是以身犯险,将秦国的事通风报信给卓家,唯有檀檀不知道,留下她,只是为了将卓家安插在秦国内的细作一网打尽。 他们不过是将檀檀当作一个傻子再对待。 时复对檀檀有种孺子不可教的心思在。 燕国的男人,竟将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难怪会被国灭。 檀檀当下只想着时复肯搭理自己了,他没说不喜欢自己的窗花,于是便高兴地跑去床边,将枕头下压着的另一副窗花取来递出窗外:“我剪了许多呢,时复,这个送给你。” 时复接过窗花时,无意中看到了她的腕子。 皓洁的肌肤上一道红痕刺目,他想起府里婢子间的传言,原以为是女人间的碎嘴谣言,看到这道红痕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檀檀每夜都会被兄长悬吊起来。 “檀檀,你何苦呢?” 她若能聪明一点,如今卓家人,还有那些燕国余孽,还是会将她当一个真正地公主供着的。 时复一直相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檀檀从未做过坏事,她连花草都不敢采摘,她唯一的可恨之处,便是蠢。 二人只是就着秦燕两地窗花的习俗,便聊了一个时辰久。时复估摸着兄长将要回来,他冷冷地告诉檀檀:“不要告诉兄长今日我来找过你。” “那你往后还会来找我吗?” 檀檀心里是有希冀的。 时复是她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朋友,娘杀了大司马,她最怕的也是失去时复这个朋友。 她天真又带憧憬的眼睛让时复的心一紧。 “不会的。你是兄长的禁脔,就该做好禁脔的本份。” 檀檀第一次听说“禁脔”这个词,时复还没给她解释,就坐着轮椅离开了。 时复刚走半柱香的时间,贺时渡就回到了南池。兰娘一听他回来,就在南池外面求见。芳年放了兰娘进来,她踏着莲花小步,扭着腰肢来跟贺时渡贺新年,贺时渡在宫中饮了许多酒,一脸戾气看向兰娘:“既然已经有了身份,就收起窑子里的那一套。” “不是这一套,大司马怎么会青睐奴家?” 兰娘眯起一双桃花眼,身体倾向贺时渡,一双丰乳紧紧压住他怀抱正欲在除夕之时伺候他,盼望着来年他都能眷顾着自己,贺时渡将她推开:“自己照照这放浪样子,就这么离不得男人么?” 从前他不就喜欢自己的放浪?兰娘觉得委屈了,可贺时渡的脾气就是这样,他从小就被各种人捧,想发脾气就发脾气,说变脸就变脸,谁又敢说他不是? 兰娘委屈地回去,南池又一阵清净,贺时渡训斥芳年:“以后再敢放她进来,你也不用当差了。” 今夜宫宴上夏文侯喝多,将前任大司马死于燕国皇后之手的事当笑话一样说了出来,贺时渡便借着醉酒,当做笑话一般砍了夏文侯侍从的脑袋。 死一个侍从,并不会影响宫宴的欢快气氛。 芳年不觉得兰娘惨,也不觉得自己惨,因为今夜要受罪的一定是檀檀。 偏室里只亮着一盏昏色小灯,檀檀听到动静,就端坐在椅子上。 三……二……一……钟声还没响起,旧岁未去,新年将至。 她准备了许许多多的愿望,想要新一年钟声敲响一刻,一口气说给老天爷听。 婢子帮她解了门锁,传她去贺时渡的书房里。身上繁复的衣物令她步子缓慢,两个耳环拽得耳朵快要掉了。 新年人人都要穿红衣,檀檀也不例外。贺时渡特意命她穿上隆重的宫装,若燕国未灭,今夜她应穿成这样在燕宫里守岁。 可惜,燕文帝只有檀檀一位公主,檀檀是不知道成年的公主要穿这样样式的礼服,她甚至没察觉到贺时渡羞辱的目的。 檀檀一定是美艳的,但贺时渡最不缺美人,况且檀檀比起她那个蛇蝎心肠的娘来,貌美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偏偏贺时渡还很讨厌蠢人。 檀檀来的时候,他正在写着什么,她不敢上前去,于是定定立在离书案还有三五步的地方看着他写字。 她也不会给他行礼,她是燕国的公主,他只是秦国臣。 贺时渡搁下笔,饶有趣味地盯着檀檀被耳环衬托出几分不属于她的妩媚的脸:“檀檀倒也有几分狐媚子的潜质。过来,念念我写的是什么。” 檀檀闻言上前,照着他的指示捧起他刚刚落笔的“文章”,念了起来:“过江安,收赵奴……” 三声钟响,爆竹声淹没了邺城,唯有南池一片寂静。 “过江安,收赵奴”两句是写他攻下江安城,令赵国将领统统归降于他的事。 过江安,收赵奴,苟能安,狗不安。 “大司马,你要侮辱我,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我瞧瞧……”贺时渡勾着唇角,从檀檀身后环住她,双手握着她的,装作仔细的样子审视自己刚刚写下的四句打油诗。 “没有半个字提及燕国,小荀娘,你急什么?” 荀娘二字,无异于刽子手中的铡刀。 燕国国姓为荀,而檀檀本名是一个单字:安。 苟能安?是他在拿她的大名取笑。 “我们燕国人和赵国人不同的,我们的王室,大臣,他们不会将燕国拱手让人。” “是你母亲将你保护的太好了么?檀檀可知,燕国的王公和世族们,为了投诚,给秦国送上了多少女眷?” “他们不配做燕国人。” “这些年你食秦人粟米,穿秦人衣物,你以为你还是个燕国人吗?” 檀檀根本无法说服她。当一个人想要将他的想法强加于你的时候,他是不会给你回击余地的。檀檀懂这个道理,可她很讨厌这一番论调,他用这样平淡的口吻说出这话来,比他的打油诗还要可恶。 她忽然大力将手里的纸张夺在自己手中,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还要踩上两脚:“你写的诗烂透了!” 贺时渡原本就只为逗一逗这只小猫,她炸毛了,自己的目的就达成了。他欣慰地环住檀檀的身体,低头用自己的脸颊摩挲着她的:“本王的诗再烂,也不必写亡国诗。” 檀檀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贺时渡不是坏,不是写烂诗,他只是恨她而已。 “檀檀,新年许了什么愿呢?”他温柔地问,将她当妹妹,当情人一样呵护。 檀檀被他抱着,没有起伏地说:“我要快些杀掉你。” 她抱起来确实很舒服,尤其胸前两团,像塞了两团棉花。贺时渡有些心猿意马了,加之她今夜戴着红宝石的耳饰,添了几分超乎她自身年龄的妩媚,青涩点缀以艳丽,又故作端方的模样,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会不喜爱? 他不禁感慨,檀檀落在他手上,是真的很幸运。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似他这样怜香惜玉,如他这般懂得她的风情。他沉醉地想,燕文帝和他的嘉宁皇后养了这样一个女儿,不正是为了成就自己风流美名的? 檀檀被胸前捏上来那只手给吓到了,有点儿疼,可还有些舒服。 不同于夺走檀檀处子身的那一夜晚,他只想报复嘉宁皇后,想羞辱檀檀,今夜贺时渡是真的沉溺在檀檀的雪肌黑发中,他想得到回馈,就不能像上次那样粗暴地对待檀檀。 隔着衣物,檀檀两只乳房被他轮流把玩着,他丝毫不急切,明日没有朝会,他有许多时间好好赏玩檀檀的身体。 他稍稍用了些技巧,指尖若有似无地按了按檀檀凸起的乳头。 这是他豢养的宠物,来日方长。 “贺时渡,我是你的禁脔吗?” 她想起时复的话,当贺时渡这般禁锢她,亵玩她的时候,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是禁脔。 “我是秦国大司马,小小的燕奴,怎敢直呼我名?” “我是燕国的公主,不是你的奴隶。” “你母亲是我的父亲的禁脔,你也理应是我的禁脔。乖檀檀,叫我一声哥哥。” 檀檀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她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孩子。母亲改嫁贺时渡的父亲,其实按道理她是要喊他一声哥哥。 “我不要。” 贺时渡逗她成瘾,刻意捏了捏她的乳珠,那里只有小小一颗,被他捏得胀了起来。 “檀檀知道禁脔要做什么吗?” 檀檀当然不知道。她不知道禁脔是什么,禁脔的本份又是什么,也不知道顶着自己腰眼的棍子是什么。她只是被顶得难受,于是扭腰挣扎,越扭贺时渡那处的棍子就越兴奋。 贺时渡的另一只手按住檀檀下腹,推得她屁股微微撅起来,他隔着二人的衣物蹭了上去,刻意营造出难耐的痒。 檀檀觉察到自己身体里有一股东西流出来,两腿间变得黏糊糊的。穿过她繁复的裙摆,贺时渡的手在她裆间一抹,果然摸到濡湿一片。稍一用力,他就将檀檀推到在书案上,檀檀还没能趴稳,华美屋室里传来绵帛撕裂声,地龙的热风袭向她的臀部,那里没了丝毫遮掩,贺时渡一巴掌拍过去,声音透亮。 檀檀红着双眼回头瞪他:“你为何打我?” “弄湿了衣服,你说该不该打?” 檀檀想到自己屁股露在外面,他却衣冠整洁,太不公正。贺时渡一手扶着檀檀的腰,另一手解开自己衣裤,释放出那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巨物来。 檀檀回头就撞上那样丑陋的一根东西,她惊讶地叫了一声,原来那就是贺时渡的本体,和他的心肝一样,丑恶不堪。 那夜推就里,檀檀打翻了烛台,黑灯瞎火,除了疼,她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这就是捅进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她认真地想:真是比姑姑给她看得册子里的图画丑了许多。 一双不那么温柔的手裹住檀檀娇软的臀部,将她腿跟紧紧挤压在一处,一挺身,就戳进了檀檀闭合的腿缝里。 檀檀浑身都是烫的,贺时渡身体的炙热与她的温度都叠加在一块儿了。她控制不住自己摇摆着臀部,想将那滚烫的棍子蹭入自己发痒的地方,可他就是不进去。 新年的头一个时辰,贺时渡玩了个尽兴。 檀檀躺在书案上,黑发散落在瓷白的皮肤上,她的乳房腰间落满了男人的精点。 “你为什么不进来?”她柔柔问道。 贺时渡将她的衣物甩在她身上,无情地问:“你母亲知道你这么容易发情吗?” 她旖丽的脸上只有无辜的表情,贺时渡莫名积了一肚子气:是否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让她这样子? 母亲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向檀檀。 “你不喜欢我,又为何对我做这些事?” 贺时渡被她的蠢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你想羞辱我,可以让别人这样对我。” “你若想试试,倒也不是不可。” 他最后一句话语气极冷,和他炙热的身体是两个极端。直到摔门声响起,檀檀才用衣服裹住渐渐感受到寒冷的身体。 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反正他这样坏的脾气,她早就习惯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