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望当归》 楔子 woo18.vip 等到日暮最后一点霞色散尽,便有靛蓝无垠的夜空接过漫天的星斗,落下一片惨淡的光。 如钩的银月缓缓升起,照出一隅血色的红光。像是滴入水中的朱砂般,很快就随着飘摇的风逐渐洇开,扩散,然后逐渐变得深、浓、耀眼,带着灼人热度和滚滚浓浓烟。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这不寻常,拖着破锣嗓子惊叫起来:“城破了!秦人攻进来了!” 昔日里辉煌庄严的殿宇被烈火照亮,显出一种穷途末路的凄惶壮丽之感。 一行玄甲精骑穿过几个个回合便溃不成军的御羽军,从打开的宫门处长驱直入。 在前的将士们负长弓、挎金刀,个个如离弦之箭,哪管出来的冲出来的御羽军还是宫女、是寺人,手起刀落,地上便多了叁尺血痕。 哭喊声、叫骂声、火焰吞噬一切的湮灭声……各种声音交织。 深红、浅红、暗红、血红……不同的红色迭加。 为这座曾经辉煌百年的王朝,画上了残忍的结局。 霍星流不去管将士们的狂欢,心无旁骛,一路长驱直入,直奔文明殿。 远远地就瞧见王座前面悬着一个人,玄袍加身,九旒垂珠的冠冕落在脚下,朱、白、苍、黄、玄五色彩玉散落了一地。后方是他曾经的髹金王座,宽阔、精巧,以紫檀木雕饰而成,两端是栩栩如生的兽首,背后叁爪金龙口衔的轩辕镜②却不知所踪,须弥座上的沥粉的六条蟠龙空空仰着头,竟显得十分滑稽。 堂堂一国之君,临了落得如此下场。 当了大半辈子皇帝,守不住江山就罢了,连王位都叫人偷了拆了,也不知黄泉之下,要如何向列祖列宗们交代! 他心中唏嘘,同时飞快环顾了一番殿中各处,并无所获,当即扬鞭掉头,向着更深处赶去——要在被烧干净之前,找到那个东西。 火是从内廷开始烧起的,越往里走,火势越是凶猛,南书房近在眼前,却被几截还在燃烧着的横木挡住了。 霍星流用剑将障碍拨开,只走了几步,就看见有粘稠的猩红的液体正从虚掩着的门下缓缓地往外流着——血腥味愈发的浓。 他一凛,当即放轻脚步,悄声走了进去。一个寺人打扮的稚儿仰倒在门边地上,很胖,却又很白净,领缘上露出的一截粗短的脖子的肌肤尤其细腻光洁,只是一把短匕深深得没入了他的胸口,血染透了衣料,顺着伤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涌着。 书房内烟熏火燎,一片狼藉,除了脚下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很快跨过那具庞然的尸身,佯装朝着前方的御案走去。 刚转身,身后就有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瓷片飞溅,一抹艳色从余光中一闪而过,伴随着珠翠叮琅乱响,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霍星流早有预料,立刻返身跟上。 少女虽然对宫闱的构造极其熟悉,拼了命地发发足狂奔,一时竟将身后那人甩开了一小段距离。偏偏衣裳不合身,长长地裙摆逶迤在地上,需要提到胸前才能不绊住步子,头上的珠翠又多又沉,不光压得脖子发酸,挡在额前的流苏还乱晃,气息一乱,步伐也跟着乱了。 最后‘噗通’一声,摔了下去。 仅仅须臾,那身后的人便来到她的面前,白芒一闪,便有冰凉的剑锋抵在自己的颈上。 可死亡带来的惊惧仍另这个纤弱的身影颤抖不已,霍星流没有欣赏这种场面的爱好,手中施力,脸却别了过去。 “杀了我,你就永远得不到连城璧。” 剑猛地顿住。 他转过脸,看见血一滴一滴,顺着剑锋落在了九章翟衣上,打湿了雉鸟的五色羽毛。 少女跪在地上,仰着脸望向自己。她生得异常美丽,巴掌大的脸,略有些青瘦,五官却很精美,尤其是一双眼乌黑明亮,凝而不滞,带着流转又易碎的波光,无言却动人。 他心念一动,将剑收回半寸,再次细细打量她,道:“翟衣、凤冠、金舄,这是皇后的庙服,我怎么不知道楚后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目光一转,又落到她满是鲜血的手上,结合南书房的场景一想,当下了然,“小小年纪,心肠倒狠……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没有凭证。”她的声音发颤,闭上眼,主动凑上他的剑刃,“我们来赌一把。” 远处的喧嚣和惨叫不绝于耳,两人之间却静得可怕。 良久,喉间地剑刃一转,她以剑身托起了她的脸,一个听不出温度的声音在说,“睁开眼吧。” 少女慢慢睁开眼,见剑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去,终于长舒一口气。她瘫坐在地,终于落下泪来。 他走近她,“叫什么名字?” 在火光照耀下,琳琅珠翠折射出耀目的光线。 少女被衬得形容惨白,却努力直起身子,一字一句的说:“我叫梁鸢,鸢飞戾天的鸢。” 爱┆阅┋读: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梁氏女(一) 霍星流百无聊赖的躺在榻上。 隔着一层纱帘,不远处是一幅六折的山水屏风。后面水汽蒸腾,伴着丝丝缕缕的花香,走出来一个窈窕又娇怯的少女。 她的头发濡湿,被一根素簪松松绾在脑后。脸颊边撵着几缕碎发,水珠顺着滑落,从下颌到肩头。多日的牢狱之灾没能在这具年轻的胴体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皎洁无暇。 明明一丝不挂,却生了长张秀美矜贵的脸。他像品鉴一件器物般打量着走过来的少女,四肢纤细,细腰长腿,只是胸前寥寥,略有些可惜。不过胜在年轻鲜嫩,婉媚柔顺,也算别有一番风情吧。 他把她拉进怀里,指尖沿着她的脸庞细细描摹,目光怜爱:“好姑娘。你叫什么来着?” 少女脸上一红,娇羞地俯下身,低声道:“小侯爷。小女闺名同姝。” 霍星流牵唇一笑,指尖按在她的唇上:“是——梁同姝,对么?” 梁同姝脸色一僵,身子不由得轻颤起来。半晌,才用更柔婉、更娇媚的语气向他哀求:“小侯爷……” “别怕。在你们梁氏姐妹中,数你最出挑。你从前又是王姬,我怎舍得折煞你?“他的手在她的光裸地脊背上游走,”对了。我听说你如今还有一位小妹下落不明,似乎叫……梁鸢。你与她,可要好?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么?“ ”她……我不知道。“梁同姝摇头。 “是真不知道,还是姊妹情深,不肯出卖?” 那只手停在腰间,忽然发力,带着两分威胁的意味。 “小侯爷误会了!绝没有!”梁同姝急急忙忙解释,“那丫头……母亲只是个洒扫宫女,一生只与父亲见过一面。至于她,一直都住在她母亲的偏殿里,虽然有个王姬的头衔,其实从未与我们姐妹往来过,哪里谈得上什么感情。如果不见了……多半,是被烧死了吧。她那儿的住处偏僻破落,也没个打点的人,出了那样大的动乱,哪里还有命活。” “唔。既然是个错误,何不一早就打发了,偏叫她做个累赘。” “还不是父亲心善,念着她与……与……同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勉强留了她。只不过也是如此,同俦从前也厌极了她,时常欺辱她……所、所以即便他们两下都下落不明,多半也不会在一起。我……我不过是深宫中的小小女子,那时见宫中走水,便木住了。还是从小到大的奶娘拼死护我,才使我侥活至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正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忽然被指尖封住了话。 小侯爷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一手解自己的腰带:“好了。我信你。” 梁同姝颤栗地绷紧了身体,呼吸急促起来—— 这个男人五天前才另自己国破家亡,她虽然是一介女子,可亦是楚国的王姬。父王母后生前尤其疼爱她,是她作为掌上明珠。如今她虽然还苟活,可没了依仗,哪来的宿命未来呢?倒不如…… 她伸手,想摸发上的短簪。只一个抬眼,便与男人的目光撞上。 霍星流生得清正俊朗,温柔时眉目含情,端的是个人畜无害的翩翩少年。想起他的温言软语,想起他的依依承诺,她的手便改成攀上了他赤裸的胸膛:“小侯爷……您会好好待我吗?” “看你表现。”他抽去她发上的簪,任一头乌发倾泻,俯身咬住她的耳廓,“以后见我,就要一丝不挂。连发也不许绾,懂么?” “知道了……” 他满意的在她的耳边落下一吻,正要继续,门被轻叩了两下。 一个低低的声音传过来:“小侯爷,那人醒了。” 霍星流微微一顿,立即起身回道:“我马上来。”说着拍了拍梁同姝的脸,冲她笑,“小美人儿,就这样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罢穿好衣衫,大步流星的走了。 头也不回。 * 梁鸢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是个什么都有的美梦,她差点儿就不舍得醒过来了。 可是后来,时间长了,她的心口便烧起了一团火,愈演愈烈,仿佛有什么要冲出胸膛般,是如此炽烈又汹涌地燃烧着。她喘不过气,挣扎着一睁眼,便醒了。 她躺在陌生的屋子里,看着陌生的侍女,终于回想起了那一天。还有那个人。 门被‘哗’地推开,走进来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人——深秋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深刻明晰的轮廓,还有一双双孤高骄矜的眼。 和那日一模一样。 “都下去吧。”霍星流屏退左右,快步上前,叁两步便到了她的身边,开门见山道,“那日火势太大,宫殿已经烧成灰了。这两日阴雨连绵,再不去找,便难找了。你身上没有,那它究竟藏在了何处?” 梁鸢歪着脑袋瞧着来人,见他神情迫切,忽然笑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少女脸上还有两分病容,偏偏那双眼睛,眼尾微翘,眼瞳乌黑,在角落昏黄的烛火下闪着明亮旺盛的光芒。 “不要耍什么把戏。”霍星流的表情逐渐阴沉,“你应该知道,我可以毫不犹豫杀了你。” 梁鸢觉得脖子有些痒,下意识伸手去抓,摸到一道结痂的疤,便改成揉了揉。目光一转,落到他的脸上,又甜甜的笑了起来:“我知道。都记着呢。” “那……” “我并不知道什么连城璧。” “……” “只是那时候不想死,才想着赌一把——唔,我不是也那么说了么,你怎么还没想明白?”少女对近在咫尺的人的怒意毫无惧意,冲他亮出脖颈,“不过现在我不怕死了。能让从我国破家亡的仇人面前偷来几天活头,还耍得他团团转,也算是不枉了。喏,你想杀就来吧。” “你!” 霍星流气血上涌,哆嗦了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确实很简单又拙劣的骗局,一个甚至会被父母推出去送死的弃子,又怎么会知道那么重要的秘密?!偏偏那时信了她的邪! 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 “没那么容易。”他扯下盖在她身上的薄毯,“没有连城璧,那就拿颜如玉来抵吧。” 梁氏女(二) 烛火被掌风带灭。 朦胧月色下,梁鸢的眉眼娇俏,乌沉沉的眸子亮晶晶的,鲜活又妩媚。 她咬着唇,眯着眼打量霍星流:“大秦的男人气急败坏时都这样的么?” “你放心。有的是让你去验证的机会。”他拎起两条伶仃的腿,没有任何预兆地挺身顶了进去,看着如花的面容在一瞬间发白扭曲,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一些,“我正愁不知该如何犒劳手下的弟兄们。既然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怎么用也随我了。” 梁鸢脸色苍白,一双黛眉锁得死死的,声音在一下一下没有半分怜惜的抽插中变得支离破碎。 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扭曲着笑了起来,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说……说到底……你、你舍不得杀我了。” 废那么大功夫救回来的人,又劳心费神将养了这么些天。甚至听到她醒了,送到嘴边儿的美人都搁下了——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就又杀了,多亏心! “聒噪!” 虽说男欢女爱不需要太多真心,可也不能一点都没有。身下的小雏儿四六不懂,身体绷得像根随时都会断的弦,一点情致也无,交合那处干燥生涩,他勉强上阵虽然折磨了她,却也折磨自己,没半点趣味。两军交锋尚且可进可退,偏偏男人与女人争斗时万不能露怯。 他硬着头皮较劲,抬手在她胸前扇了一掌,乳肉泛起白浪,“再说话,割了你的舌头。” 梁鸢额头青筋榨起,冷汗涔涔。用浑身都力量去隐忍承受,非但不肯示弱,还定定得看向霍星流,故意挑伸出粉舌向他挑衅。 她的确胆大包天,但是太不了解男人。 身上的人看准时机,俯下身狠狠吻住了她。 陌生的气息在一瞬间霸占了她所有的感官,不论是抗拒还是顺从,都是唇舌交缠的不同形式。 梁鸢不懂得任何章法,更别提经验技巧。刚才的威风熄了,傻愣愣的由着他予取予求。脑子一空,身体的感知就被放大了,身体里的里那柄利器进进出出,磨得她脊背发麻,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落。 她仍不肯示弱,只拼命把注意力转移到舌尖的这一点温存上。勉力抬起臂,勾住男人的脖子,有样学样的回吻过去。 一场急赤白脸的争锋,慢慢得变得旖旎。 梁鸢的呼吸逐渐局促起来,攀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是那么滚烫,点燃了掠过的每一处肌肤。胸前的乳肉被拿捏住了,乳首被有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一波又一波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像浪似的拍来,另她晕头转向。 吻顺着唇角一路吻到脖颈。他舔了舔她脖颈间的伤,低低的问道:“疼吗?” “……不知道。”梁鸢彻底败下阵来,脑海中一片混沌。明明清楚的听见了每一个字,却不能理解,“不知道。呃……好热。” 结合的甬道逐渐滑腻起来,他也不再较劲,一手托起她的娇臀,先是整个儿退了出来,再一寸一寸,重新顶进了最深处。反复了几个回合,抽送间便有了湿滑缠绵的水声。 梁鸢意乱情迷,一缕涎液从嘴角滴落,声音娇软:“唔……太深了……慢、慢一点……” 她颤栗不已,一双爪子在他的背上胡乱地挠,“我害怕……我害怕!” 见她这般慌乱无措,娇软粘人,霍星流早就不气了,只是情到浓时,许多时候由不得自己。他扶着她的腰,大开大合的进进出出,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别怕。不用怕。” 梁鸢在欲海中漂流迷乱,被海浪举起又拍落,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我怎么办……要怎么办……!” “叫我名字。”到了最后关头,霍星流的声音变得喑哑,“我叫霍青。” 灭顶的浪头打了过来,梁鸢浑身痉挛,巨大的陌生和无措席卷了她。她茫然搂住面前的男人,泪水滚滚而落:“……霍……青。” 过了许久,狂跳的心才趋于平静。 梁鸢的脑袋逐渐恢复运作,木木地将手抽回,刚要说话,赶上他从她的身体里退出来,大抵是两边儿本就不够契合,脱榫时还伴着一声响亮的“啵”,再一次打乱了她的思绪,只有脸上还烧得滚烫。 “……” “……” 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少女的身体芬芳柔软,一旦食髓知味,便难以罢休。霍星流领兵南征了多久,就当了多久的和尚,细算起来,这还是今年的头一荤。 嘛—— 这丫头虽然嘴巴利害了点,脾气坏了些,但脸蛋儿身量却没得挑。年纪不大。但出落得窈窕极了,前凸后翘,玲珑有致,很有勾人的资本。 仅仅多看了两眼,那话儿便又躁动起来。他把她重新按了下去,大发慈悲道:“罢了。就当养了只猫儿,之前的事就算了。你只要乖乖的,以后还有得是好日子。” 她原本想推开他,听到这话,立马放回了手。老实地任他长驱直入,闷哼了一声,脸上的红霞更浓了:“那好吧。” 他被她逗笑,“大楚王姬,都这般有气节?” 梁鸢不光眼尾带勾,唇生得也丰盈饱满,被吻出嫣红的颜色,在月色中愈发撩人心弦。 她轻轻喘息,在颠荡中再次笑了起来:“我连那个人都敢杀,当我还会在乎什么王姬不王姬吗?不瞒你说,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国破家亡了,我还挺开心的。” 他掐着她的下巴,欣赏起她倔强又嚣张的神情,最后再次吻上她。在唇齿厮磨中,含糊嗔怪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梁氏女(三) 等小侯爷尽了兴,天早已大亮。 梁鸢也早就精疲力竭,可她兀自强撑一口气,硬是与他鏖战到了最后。 他鸣金收兵,见她软泥似的瘫着,已经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不肯睡,觉得好笑,随手帮她捋下头发:“在想什么?” 少女费力地瞥他一眼,又张望四下,拣了件他的外衫盖在身上,慢条斯理的说:“我是在想——能被我那么拙劣的话术骗到,你一定很想要连城璧吧?可那是得到纯钧剑的钥匙。你不过是个将军臣子,竟然狼顾天下,觊觎帝位!”她支起胳膊,撑起半个身子,肩颈的线条流畅深刻,锁骨好似一双展翅的鸟,“霍青。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霍星流恼了。 不是恼她工余算计,而是恼她不解风情。 他欺身上前,没好气道:“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不是让你用在这里的。” “哦。是吗?”少女一脸茫然,“你们秦人怎么有这么多讲究。” “……算了。”有些事情解释了便没意义,霍星流随意套了件外衫,去门口吩咐人准备热水,折身回来时冲她微微一颔首,“知道了,所以呢?” 梁鸢耸肩,说没什么:“只是和你想的一样罢了。” “一样?你是说你……” “我娘和我说过,我出生的那天晚霞格外绚烂浓烈,天边传来凤凰啼鸣,是百年一遇的上上吉兆。所以我不是觊觎,是天命所归。“ 霍星流走上前,扯下盖在她身上的衣衫,用讥讽的目光打量着她赤裸的身躯,从肩头的红痕到腿间的白浊,失笑道:“天命所归?” 梁鸢赤条条的站起来,仰起脸看他:“你与我一样心怀天下,又与我一同行床笫之欢。既你不觉得自己荒唐,我又有什么可笑?” 霍星流敛起笑意,不再用打量器皿的眼神瞧她——他发现她那双带勾的眼睛亮晶晶的,是那么的坦荡又无畏,炽烈且天真。 “或许你说得对。”他捧起她的脸,“不过,我在天命之上。” * 楚地偏南,天气湿热,长年阴雨。 明明已经秋末,却还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下雨,霍星流望着窗外的在雨中浮动的青翠绿意,神思飘去了远方。 砰—— “小侯爷怎么看?”一声巨响后,身旁的人冷不丁问起。 他回过神,拿手比在鼻尖上,干咳两声:“这个……如今大局已定,剩下的事情就由你们……”说道一半,才发现面前的座位已经空了,“荀元!” 一旁的男子摊手,没好气道:“这两日你总心不在焉,虽说确实大局已定,可你毕竟是主将,总不能这就当起甩手掌柜了吧!从前确实听说楚女多情,可没听说过她们会下蛊啊!那梁同姝有什么特别?叫你这般神魂颠倒?” “梁同姝是谁?”霍星流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荀元无奈:“……就是你从浮图塔里挑回去的那个楚姬啊。说真的,虽然女人婉媚柔顺些好,可总不能一点气性都没。”说着又冷笑,“旁人也就算了,她曾是楚宫中最受宠的王姬,楚王、楚后视她做掌上明珠,千娇万宠,结果楚国城破,她苟且偷生罢了,竟还……肯跟着你。养条狗好歹会记着恩情,她那样的女人,连畜生也不如。” “想起来了。”霍星流终于想起了梁同姝,还有她一丝不挂的胴体,和楚楚可怜的神情,“还不是她那时哭的怪可怜,便带了回去。现在想想,确实很没意思。” 荀元‘啧’一声:“这就又腻了?不过也好。菀儿的话,你都还记着吧?” “……”霍星流沉默。 在荀元起了杀意的眼神下,他总算回想起来,“记得记得!她说喜欢梅花,让回来时折一枝带给她。这里山高水远,折了早就枯了。当然要等快回瀛城时再折啊。” “你——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荀元倒抽一口凉气,“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她的心意,你真的不明白么!” 霍星流被他的声音震得脑仁疼,索性垮下脸不笑了:“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看在咱们的情义上,我的确可以照顾她,对她好。可我有自己的心意,如今不想成家是其一,即便以后想成家了,也不会喜欢她,是其二。她既是你的宝贝妹妹,又何必逼我?” 荀元深知霍星流性子孤高倔强,生平从不曾向谁俯低,何况是这种人生大事,凭他是天老子来,也不能强按他的头。失望之余,只好叹气:“罢了。是我不该。”他转身离开,“过些日子,顾野就该来了,你别再这么吊儿郎……你,是谁?谁准你进来的?” 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女,穿着花团锦簇的袖衫,五色斑斓的彩裙,手里拿着一把还在滴水的油纸伞。天光黯淡,她盛气凌人的娇艳面庞却光华万千。特别是那双眼睛,如黑曜石般漆黑清冷,闪着动人的流光。 她看了荀元一眼,微微一蹙眉,没有应他,而是默默缩回了门外,只一双手扒着门框,用那双大眼睛望向后面的那个男人,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小侯爷今日穿着缂丝黻纹的广袖襕袍,大领大带,衣袂飘飘,说话间披起了青灰绉面的毛领鹤氅,不像个武将,却是个富贵风流的翩翩郎君。他闲庭信步,走过去迎她:“怎么跑过来了?” 她绞着灯上的线,嘟囔着抱怨:“我都在马车里闷两个时辰了。见人多半都回去了,也迟迟不见你来。” “我是主将,自然要最后才能走。”他怜爱的揉揉她的脑袋,“早说了要你在府上等我回去,偏要跟出来,等急了吧。” 梁鸢瘪嘴:“府上更无聊。” 霍星流说好,还要向荀元打招呼。荀元从二人翻了个白眼,风似的走了。 她看着那陌生人远去的背影,迟疑道:“那人是生气了么?气什么?” “大抵是替他的妹妹气我吧。”他解释道,“他的妹妹想嫁给我。” 梁鸢点点头,望着那个身影说:“那他想多了。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也不会是你的女人。” 思无邪(一) 铜铃声清脆悠扬,回荡在绵密的雨幕之中。 “……喘不过气了。” 梁鸢被吻得头晕眼花,拼命挣扎才离了他的钳制,按着胸口喘息微微。她的薄衫在混乱中褪至肩头,一双浑圆饱满的白肉在领口见若隐若现,马车里的空间狭隘,空气淤塞,瓷白的肌肤被闷得泛起淡粉色。 霍星流看得眼热,在她胸前又啄了两口,手又在她臀上揉搓起来:“军营偏远,等去道城中热闹的地方还需得些时候。空等怕你耐不住,不如与我这般消磨时间。“ 说话间,上衣已经被剥了个干净。 有风从车帘的缝隙吹进来,带着微凉的雨水,另她起了一身栗米。她怕冷,主动往他怀里凑了凑,顺便一抬腰,配合他将裙子也脱了。叁两下,就又赤条条展露在他面前。 他把她抱来,坐在自己腿上,牵着她的手往胯下那处摸:“这两日没空陪你,还记得它么?” 梁鸢明显地颤了一下,抗拒地把手握成拳,赤着脸调转视线:“你要做那事就做,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怕了?”霍星流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用力拉着她的手,强迫她用曲起的指节感受那已经血脉偾张的轮廓,“我还以为你真的无法无天,没羞没臊,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梁鸢的耳根红透了,几乎要滴出血来:“有什么好怕的,二两死肉罢了。我只是……不稀得看。” “我只说要打发时间,又没说要和你做。小猫儿怎么还管起主人来了。”他存心使坏,大力掰开她的手,逼着她将‘小主子’握住,“我是你的主子,它就是你的小主子。都打过那么多回交道了,哪有不见面的道理——把脸转过来,必须得看。” 最后还不得不和那‘小主子’打了照面,是个面目狰狞的恶棍,与自己的手更是对比鲜明。她紧紧敷衍地扫过一眼,匆忙别开脸:“怪恶心。“ 他沿着她的腿根摸到深处,摸到一手水渍,便拿着亮晶晶的指尖在她眼前晃:“小骗人精。还是下面的那张嘴儿老实。” 她愣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明生了长狐媚的脸,偏偏眼神总这么天真纯粹。霍星流看得喉头发干,没耐心再玩什么把戏,托起她的臀往怀里一送,一按,就将她与自己紧密无间地连在了一起。 他把玩着她的胸乳,又舔起她脖颈间的伤口来,“大夫说这儿的伤口太深,多半要留疤,你恨不恨我?” “身体发肤,我一概不在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梁鸢还是不能习惯这种汹涌的情事,异物在身体里横行霸道,她一会儿就乱了方寸,一双伶仃的胳膊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哼哼唧唧再说不出完整的话。 霍星流扶着她的臀上下起伏,又捧着她的胸乳中花,一朵又一朵:“那你在乎什么?” 她犹豫一会,和他说了实话:“我想要自由。” 他将她搂得更紧,说不可能了:“你的命是我给的。” “我知道。但你总有一天会厌弃我。”梁鸢乖觉地趴在他的胸膛,“我可以等。” “梁鸢……” “嗯?”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因为我想做展翅高飞的鸱鸟。” “胡说。这是你载进宗谱的名字,如何由得了你自己做主。”他猛地顿住,半托着她的腰,作势要作罢,“说老实话。” 梁鸢自然不着他的道,死死咬着唇,摆出一副誓死不肯说的架势来。 偏偏身体不争气,正当浓情蜜意的关口停了下来,那玩意卡在入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莫得她心痒难耐,没一会儿就崩溃了,呜咽的说:“是风筝。” 拖着的手抽来,她再次被填的满满当当,身体上的满足将回忆的痛苦冲淡许多。 再提起时,好像没那么恨了:“我与梁同俦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在酉时,他是戌时。那天有漫天晚霞,绮丽万千,我母亲着去知会他,他却只看见了挂在歪脖子上的破风筝,随口取了这个名字,将宫人打发了。娘也觉得不好,可是她的一辈子只见过那人一面,之后就一直在等他。一直到死,也没有等来过。” 他没有说话,只是捧起她的脸,怜惜又温柔地吻她。 梁鸢含糊要推开他,“不要可怜我。” “谁可怜你了。”当前的姿势不好尽兴,他将她的一条腿勾到自己肩膀,翻身将她压在不大的座位上,一下,一下,狠狠地贯穿她,“我是喜欢你。” 不需要解释什么,动作抵得过千言万语。 她很快就没有心情去回忆或辨别了,梁鸢迷失在激荡的情欲中,恍恍惚惚地搂住霍星流的脖子,猫儿似的来回蹭着:“你身上,好香。” * 雨后天晴,新升起的日头把蔚蓝的苍穹顶得很高,从窗里望过去时觉得无边无垠。 梁鸢没贵女应有的自律,即便夜里不被折腾,也照样一觉睡到午时。醒了便唤人来梳洗,霍星流专门调了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给她,叫桑枝。两个人年纪相仿,她也不怕生,一来二去,很快就熟识起来。今日也是,桑枝端来了水和茶,又抱了一沓新衣裳:“窃脂姑娘,这是小侯爷给您新买的,说入秋了,怕您着了风寒。” 窃脂。 这是后来霍星流擅自为她取的名字。 他想带她回秦,肯定不能顶着亡国王姬的名头。所以稍微花了点功夫偷天换日,让她成了宫中出逃的伶人。 不过这个名字,却是他有意为之:不光将她从雄鹰贬成了家雀,窃脂的俗称又是青雀——正合了他名讳中的‘青’字。 她当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小侯爷从来不是个会顾忌她感受的人。好在或许是听得久了,渐渐也顺耳了许多。 梁鸢梳洗罢了,又照旧搬了个椅子到屋檐下晒太阳。楚人就是这样,因为常年阴雨,所以会分外珍惜晴天。只是对她来说,比起晴天更让她沉醉的,是这片广阔无垠的天空。 她是蛇般的性子,畏寒贪睡,坐了一会儿,又软绵绵的赖进了圈椅中,困了。 桑枝正拿着香灰盒去倒,忽然瞧见个娉婷的身影站在院前,吓了一跳:“呀。是谁?!” 思无邪(二) 被千娇万宠长大的人,骨血里淌着尊容娴雅,说是要回浮图塔去,却一身素衣,颇有种慷慨就义的凛然气度。梁同姝坐得笔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反观梁鸢,因为被午觉被打扰,所以神色恹恹的。没骨头的赖皮蛇半窝在圈椅里,身子软绵绵,素日里惯会勾人的眼半眯着,再浓密的睫羽一掩,看不出神情。 两杯香茗摆在中间,却没有人伸手去拿。 良久,梁同姝开口道:“小鸢。我要回去了。” 梁鸢淡淡点头:“好走不送。” 王姬却没有动,而是继续问:“你……和不和我一起走?” 梁鸢这才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睛:“和你?去浮图塔?我失心疯了不成!”她冷笑,“富贵时不见你来找我,要去受难了,到时时刻刻念着我。我哪里敢当!” 梁同姝看见她起身时牵动了领口,露出薄衫下斑驳的红痕,心中忽然一阵钝痛,紧接着就掀起了滔天酸浪。 从前在禁宫中,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是丹阳城中最娇贵的那朵花,是所有人都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她梁鸢论出身、论相貌、论才学品行,样样都不如自己,是禁庭中卑微、又不起眼的一粒沙。 谁道苍天无眼,风水轮流,如今大楚灭了,她成了阶下囚,权势化作了泡影,原本以为依仗着姿色能攀个好去处。结果……结果那个人男人在节骨眼上把自己抛下,教她赤身裸体的等了整整一夜!之后便将自己抛在脑后,偏疼起这小家子气的狐媚精去了。 本来她心灰意冷,傍不上这颗大树,便想着回浮图塔去。大秦攻楚一事本就师出无名,燕帝即便不能主持公道,好歹要保住他们这些梁氏血脉,免得场面太过难看。塔里的几个郎君酸儒虽然本事不大,却都是真心待自己,好歹不会叫自己真没个着落。 可是…… 凭什么! 她梁鸢凭什么可以不受亡国之苦!凭什么可以怡然自得的坐在这里,喝着她从前连看一眼都不配的香茗!凭什么可以得到那个人的青眼! 到底是哪里不如她! 她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来回巡梭,最后落在她饱胀圆润的胸脯上,在心里暗暗骂:婊子。 面上却微拢黛眉,作出副忧心的模样道:“难道小鸢想一辈子以色侍人?侍得还是……咱们灭国杀父的仇人?且不说他日父母泉下有知,事情传到同俦那儿,也……” “梁同俦死了。”梁鸢端起茶一口饮尽,淡淡地又补充道,“我亲手杀的。” 梁同姝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少女,只觉得脊背发凉:“……你说什么?怎、怎么能……” “怎么不能?!秦人攻进来,他们临了还想着将我扮一扮,好出去送死。用我的命,去换他们宝贝儿子的命。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该死?谁要我死,我就要谁死!”梁鸢绷着脸,神色阴沉,“他们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梁同俦是你的兄弟,也不是我的。你也不用唤我什么‘小鸢’,就像从前在宫中时那样,继续叫我‘野丫头’罢。” 梁同姝沉浸在梁同俦的死讯带来的巨大冲击中,根本没听进梁鸢又说的话,只是哆哆嗦嗦的拿手指着她的鼻尖:“你、你……你疯了吗!同俦不光是你的亲弟弟,也是大楚复国的希望!你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 梁鸢噗嗤一声笑出来:“我道你从前备受喜爱,想来总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竟也如此鲁钝蠢笨。”她拿手比了比梁同俦的模样,“那日我带着他走,前是敌军,后是猛火,他都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耍他的世子脾气,叫我背他——这种只会吃和哭的废物,你竟相信他能光复楚国?” “你不懂!同俦他生的那日天降祥瑞,凤凰啼泣,是百年一遇的吉兆。那是他的命!他注定是可以兴盛大楚的人!” “你才不懂!他是戌时生的,坠地时早就入夜了。那日伴着五色云霞出生的是我!” 梁同姝见梁鸢神情倔强,眼神坚定,当即明白了这是她的伤心处,知晓了她的委屈,旋即就往她心窝子里捅:“呵。是么?我道你个洒扫宫女生出的野种怎么一直死皮赖脸的活着,原来就是因为这个?该不会……你留在霍星流身边,也是觉得自己是什么天命所归,终有一日会复兴大楚吧?哈哈哈哈哈……痴心妄想!烂货生出来的贱种,竟还妄想天命!凭你,也配?!” 梁鸢到底只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被这么一刀一刀稳准狠地直戳痛处,当即白了脸,眼角赤红,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狠狠掐着大腿根,拼命要把汹涌而来的泪意憋回去。 不能哭。 不能哭。 这些人不配。也不值得。 “啧。原念着姐妹情谊,还想拉你一把。没想到你是把扶不上墙的臭泥。”梁同姝霍然起身,嫌恶地拍了拍衣袖,“浪费时间。” 她转过身,见到霍星流正踱步走来,原本因为激动畅快而充血的粉红小脸儿在瞬间变得惨白。 “王姬怎么还没启程?”霍星流对女人惯有一套温言软语,他好像来得迟,并没有听见之前的话,“殿下放心,回去了之后绝不会有人为难。若遇了什么委屈欺侮,也只管再来告诉我。” 梁同姝不知要在这两人当中摆出什么姿态好,局促地理了理发髻衣摆,到底又作出了那副孔雀姿态来。说不必了,“比起全瓦,我宁为碎玉。以后的事情,都不必小侯爷劳心了。” 小侯爷也不强求,冲她温温柔柔一笑,一摆手,招了个鬼魅似的影卫现身:“休寒,我有事要忙,你去送一送王姬。” * 休寒依言,一路护送梁同姝到浮图塔。 临别时,王姬向他欠了欠身,托他向小侯爷道谢。 他说不必了,“小侯爷说王姬不能在他府上白住,特叫我来取些利息。”说罢,亮出了腰间的匕首。 爱┆阅┋读: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思无邪(三) 霍星流坐在原先梁同姝坐着的位置,和梁鸢大眼瞪小眼。 他不说话,一味盯着她泛红的眼角处瞧。 她被看得烦,起身就要走。 他叫住她:“作什么?” 她头也不不回:“睡觉。” 霍星流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生生拽到了怀里:“就在这里睡!” “这样我睡不着。”梁鸢已经不动声色的把刚才的意外消化了,躺在霍星流的怀里,神色如常,“你太热了。” “都要入冬了。亏得是丹阳,还见天儿出太阳。换做瀛城,早刮风下雪了。”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又用眼神威慑她,“乖。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梁鸢无奈,亏得圈椅宽大,两个人挤也勉强有余地,她调整了个可以忍受的角度,闭上了眼:“随便你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当真像哄孩子入睡般。 一开始梁鸢还在心里偷偷骂他有病,结果渐渐地,脑子越来越钝,什么也想不动了。 她坠进一个温柔的梦乡。 霍星流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梁鸢的睡颜:十五六岁的姑娘,连鬓角的绒发都没有长齐整,今天她没有梳头,乱糟糟的垂在脸颊边,显得比平常稚气两分。他伸手,替她拨了拨乱发,饶去耳后。忽然发现她没有穿耳,白生生的耳朵透着淡淡的粉色,耳珠圆润,捏起来十分有趣。脖颈纤细,一条暗红色的疤从下颌延伸到喉头,当初只差只要往下再挪一毫,又或者再深半厘,便能要了她的命,可是没有,或许这就是命吧。 明知道这小家伙天生逆骨,生性凉薄,早晚要变成个祸害。可他就像荀元说的,好像中了她蛊,越是见她冷冰冰,木木然,就越是想要靠近她,剥开她,看一看层层盔甲包裹着的是怎样一颗心。 梁鸢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屋子里了,衣服都还在,甚至还被盖了毯子。天已经擦黑了,大抵是怕打扰自己,只有门外挂着几盏灯。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看见床边的凭几上多了个她不曾见过的锦盒。 “醒了?”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长臂一揽,轻松将她重新揽回怀里,“你睡得太香,我原本不困也困了。” 霍星流身上有淡淡的麝兰香,梁鸢一直莫名喜欢,所以即便那只手从衣领顺势探进了胸口揉搓,也没怎么抗拒,只是盯着那锦盒看:“你的东西?” “差点忘了。”他抽回手,亲自拿起那锦盒递给她,“好东西。” 梁鸢一打开,只见里面是条血淋淋的舌头,吓得一抖,又很快反应过来:“你听见了?” “嗯哼。”霍星流耸耸肩,不置可否,“聒噪的下场。” 梁鸢愣住了,脸色变幻了半天,最后将盒子放回了回去:“你不必这样。”她撇撇嘴,眼光冷冷,“我不会感激你。” “哼。不识抬举。”意料之中,可能是习惯了,霍星流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他刚醒,比起计较这种举手之劳的价值,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于是他掰过她的肩,面对面吻她,又拉着她的手摸去摸那柄怒张的利器,低低的笑:“它不高兴了,你可得好好哄上一哄。” 梁鸢心里很乱。 她搞不懂这个男人脑子里装得是什么。 更不明白自己心里那阵毫陌生躁动是什么。 心不在焉的和他接吻,缠绵,然后身体本能的欲望被勾了起来,便全身心的投了进去。 情事方面,她没有被管教过,所以尤其率真坦荡,虽然隐约觉得这男人对自己作为不合礼法,但她能乐在其中,所以从不抗拒,偶尔还会主动迎合一番。 只是今天……不论多么激烈狂热,她心里还是闷闷的,从高高的峰顶跌落,又是一阵空虚。 忽然一记重击,顶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处,梁鸢的神魂顷刻间散了,“别……不、不能……” “做这种事时还心不在焉?”霍星流用了点力气,咬了她的耳垂一口,见她涣散的眼神终于聚拢在自己身上,才哼笑一声,“看来之前太顾及你了,反教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一下,一下,不疾不徐,却每一记都顶在了最深处。 梁鸢只觉得又酸又麻,两条腿不自觉地想要夹紧抗拒,一双玉足蜷曲起来,又成了一根绷得要断的弦。 “你别紧张。”霍星流被她一阵阵收紧绞得脊背一麻,“你越这样,我肏得越很。” 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荤话,更不知如何自处了,胡乱中两腿缠着他的腰一磨蹭,结果体内的那只恶棍忽然震颤起来,她有些讶然,问出了一句叫她后悔万分的话:“这次这么快?” 霍星流语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个时候说她天生尤物,媚骨浑然,不像夸赞,而像借口。何况这小雏儿也听不懂。他左右想不出好的回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她太煞风景了! 他恼羞成怒,一把扯起她的头发,揪着她往胯间按:“闭嘴。” 梁鸢追悔莫及,拼命挣扎要躲,可力气悬殊,最后还是被生生按着将那还昂扬着的‘小主子’吞了下去。 那根东西的实际尺寸比看起来时要更惊人,撑得她嘴巴都木了,连涎液沿着嘴角滑落也没能察觉。满口都是陌生又古怪的檀腥味儿,呛的她头晕目眩,不禁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霍星流见她受窘,那股子恼意才渐渐消了。从惩罚变成玩味,按着她的脑袋上上下下,欣赏她泪眼汪汪,殷红的口还要吞吐不停的样子,啧了声:“平日还不是靠它把你喂饱的,换你伺候它一回,就这么不情愿?”他手上发力,抵着她一寸一寸,硬是让那张小小的檀口把整根都吞了进去,又吓唬她道,“好好舔,舌头要是还用不好,不如一并割了。” 梁鸢的泪半垂在下睫,惶恐的看了看含笑的霍星流,又看了看一旁的锦盒。想起今天他和梁同姝打照面时,也是这般言笑晏晏,不由头皮一麻,万般不愿地探出丁香小舌,胡乱舔了起来。 思无邪(四) 其实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技巧章法,还不小心用牙磕到两回。 但霍星流就是喜欢着了魔似的喜欢。 从前他没有这般爱折辱人,男欢女爱是件在寻常不过的事情,大家各取所取便是。 偏是遇着了她——这个又倔又野的小妖精,见她斗志昂扬,小尾巴翘得高高时,就忍不住的想要羞辱她、折磨她,看她又恨又怨、却不得不乖顺俯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可又见不得她委屈,素日里生杀由断,见惯了生死的人了,却还是会因为听起她的过去自作多情得地替她感伤,又会因为她被羞辱而生气,甚至觉得一条舌头尔尔,怎能安抚得了这小可怜见儿的呢? “好了。过来吧。”霍星流见她还算卖力,便不想浪费春宵,把她囫囵揉到怀里,驾轻就熟地钉进了她的身体,在不疾不徐的抽送中,他冷不丁的说起,“我带你去浮图塔瞧瞧?” 浮图塔就在丹阳城中,高八层,六角形,黄墙青瓦,从外看着平平无奇,但是熟读史书都知道,比起大名,它有另一个更响亮的俗称——罗刹殿。 它是梁氏尚且是公族时,为了楚氏效力而专门建出来豢养罗刹鬼①的地方,后来梁氏夺权,为了收揽民心大赦天下,这等杀业深重的地方便废弃了。没曾想才空置了几十年,这座被梁氏先人先手铸造的牢笼,便将梁氏后人们都关了进去。楚国国破,丹阳沦陷,逆臣杀,判者逃,剩下的一些杀不得看着又碍眼前朝权贵们便都被关在那里。 语气像是在问询,其实并不需要回答。 因为不等梁鸢回话,他便自行定下了时候,“再过几天。我给你添身好行头。” “今天桑枝已经送了很多衣服过来……”她不是个太注重穿着打扮的人,“其实不必……算了。”想起刚才的惨痛教训,她学乖了,“随便你吧。” 其实她挺想去的。 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能在那些个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想想就觉得痛快。 可是……她不想承他的情。 情债,是这世上最难结清的东西。她一心向往浩瀚天地,不想被这点可有可无的小恩惠绊住脚。 她心绪浮荡,几声情不自禁的吟哦从喉间滚落。 梁鸢感觉到体内的那根东西又张大了一圈,故意又扭了两下,便招来一波猛烈的攻势。她细细碎碎的低哼着,主动捧起他的脸细吻,有意无意的问起:“那时我的那把匕首,还在吗?” 他想了下,说不清楚:“你那时带在身上吗?若带着,应该在府上。若没有,便是没有了。”见她若有所思,便柔声哄她,“实在不行,我差人去那边找。” 她那双小狐狸似的眼扑闪着,忽然狡黠的笑起来,“好。” 梁鸢怕他多问,用唇去堵他的嘴。 平心而论,这大秦来的小侯爷的确是个俊朗如玉的妙人儿。虽然偶尔强势蛮横,却也时常柔情蜜意。这时在情欲中沉沦的他眼睫轻颤,眸色中闪着赤红的光,鼻息是热的,有好闻的麝兰香。 他们缠绵难舍,从入夜到拂晓。 最后是梁鸢哭着求着说“够了”“够了”,才被饶过。 床上一塌糊涂,肯定睡不成了。 霍星流把快散架的小人儿抱回自己暂住的厢房,叫人打了水来,帮她梳洗干净,又耐心地替她沥水擦发,还用香膏把她上上下下抹一遍,最后才替她换了干净寝衣,搁到了自己床上。 因为太累,其实在洗澡的时候梁鸢就已经昏睡过去。这会在睡梦中,却不依不饶揪住了霍星流的衣领,“好香。” 声音又绵又软,钩子似的,把他的步子拴住了。 * 两天后,在一个如常的早晨,梁鸢心心念念的那把匕首被送了回来。 当年天下七分,六王一帝,拥燕作首。如今秦人率先按捺不住,挑起战火,短短叁年便以铁蹄踏遍南疆,彻底从版图上‘楚’字抹去。这场动乱声势浩大,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如今秦人满载而归,如何不会叫他人眼红? 天下,要大乱了。 燕国复国后,承扶微长帝姬遗志,先后叁修金玉台,请了数十位能工巧匠、机关大师在赤堇山内前前后后设了十九道关卡。关关险恶,百死一生。据说最后纯钧剑①封存在一封琉璃冢中,最后一关,是一道名为‘莫奈何’的锁。 说是锁,却没有钥匙,当中奇巧,蛮力不可解,传说只有同时明月珠、连城璧方可破局。燕氏因惧怕有人存心谋剑,早早将二者分别送出。到了百年后的今朝,坊间明月珠流落民间,后来被一豪绅万金买下,做家传收藏。至于连城璧……据说当年扶微长帝姬与楚和王私交不浅,燕文帝念及个中情分,将其赠给楚和王,成了楚国的传国玉玺。 说得神乎其神,连梁鸢都曾信过。 只不过那一日城破,秦军入宫,她被那一对亡国夫妻选来做替死鬼,她看着他们细心妥帖的为梁同俦打点一切,玉玺就放在书案上,匆忙几个来回,甚至无人多看一眼。 那时她便隐隐约约的在想: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连城璧。甚至连所谓的天子剑,或许都不过是一场骗过天下人的局。 比起验证了虚无缥缈的流言,她还知道了一个秘密—— 那个末路君王从隐匣中拿出一把古朴的匕首,塞进了宝贝儿子的怀中,一字一句的嘱咐他:只要拿着此物去面圣,燕帝绝不会坐视不理。那是祖上他们欠下的债。 梁鸢曾无数次的听母亲提起过自己诞生那日的五色晚霞,一直心向往之,却从未见过。不过当她夺过那把匕首,将它没入梁同俦的胸膛,眼前鲜红一片,四处是涌动的火舌,深深浅浅的红与杂色交织 ——是她,亲手升起了湮灭大楚的晚霞。 ①:前篇私设之一,是杀手组织的杀手代称。 ②:前篇私设之二,乃天子剑。得剑者得天下。 ps:其实《鸢》是姐妹文,其中大量设定沿用了上篇某《歌》私设。只是上篇是正剧(主要是没有填完),所以就……我会尽量标注,但还是可能会有一些我自己了解但新读者们不懂的地方,可以尽管来问我! 茕茕白兔(一) 近来小猫儿愈发乖觉。 霍星流早起要去营中议事,她便光溜溜的从被窝里钻出来替他挂剑,害得他又一天心神不宁。 回来路过一家珍品居,便顺买了一对东珠耳铛。他觉得那张脸明媚艳丽,不需要太华贵繁复的装饰,东珠成色尚可,在夕阳下泛着盈润的光泽,若衬那张白净细腻的面皮上,应该也很美。 浮图塔的那些人们翻来覆去查过几回,差不过就要处置了,他既答应了她要去,应道就要赶在这几日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替她穿耳。 金簪被烛火烤的通红,梁鸢看得心慌,一缩脖子躲开了:“……你到底会不会?” “我真会!”他信誓旦旦,“我之前看嬷嬷就是这样,先拿两粒珠子在耳垂上揉一揉,然后再用火将绣花针燎红了,往肉里那么一扎,就成了。何况我十二岁时就能百步穿杨,何况这区区耳朵!” “这能是一回事吗!”梁鸢的声线透着绝望。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至于吗?这点小事。” 梁鸢捂着耳朵,垂死挣扎:“我怕痛!!!真的!” 他恍若未闻,拨开她的手,安慰性的拿起珠子又搓了两下,便下了手。 细微的刺痛,仅仅一瞬间。 梁鸢还没来得及夸大其词,两边都穿好了。 接着又看见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对珍珠耳铛,利索的替自己挂上。 耳朵本来就有伤,又凭添了首饰的重量,谈不上疼,但很难受。 她眼中水光泛泛:“疼死了。” “你哪里是怕疼的人。”霍星流虽然不相信,但还是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天都没哭,这点儿小事就要掉眼泪?” “那天……当然也疼了。”梁鸢自然地把下巴搁在他的掌心,主动又蹭了两下。她总这样,不经意的撩拨一下,自己却毫不知觉。顿了顿,又不痛不痒补充,“不过那时是你故意要我难受,我肯定不会让你遂愿。” 霍星流收拢指节,作势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昂起脸来:“谁叫你嘴里没一句实话。如今这样不好么,你乖乖顺着我,我自然会宠着你,护着你,教你如意。” 她不去看他的眼神,哼了一声,“如什么意。” 他一笑,起身道:“走。我带你去见你的那些昔日旧友们。” * 浮图塔塔内潮湿阴沉,壁上长着大片青苔。 梁鸢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因为知道它原来的来历,所以以为不过是个特别些的教习所。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一座牢。 除了第一层稍稍粉饰太平,空旷整洁些外,每一层都放着琳琅满目的刑具,墙面上满是飞溅状的狰狞血痕。不知是百年前的,还是新鲜的。 梁鸢并不怕,而是乍到了昏暗的地方不太适应,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小侯爷自然得牵起她:“跟着我。” 一直到了第四层,明显比感觉到空间狭隘,远不如楼下。人却不少,拢共有十几二十个,男女都有,昏暗的烛火下映出来一张张年轻的脸。 每一张,她都很熟悉。 看来在被做战俘的日子不好过,从前光鲜靓丽的世家子女们穿着清一色的囚衣,憔悴落魄,尤其是女孩儿,都瑟瑟缩在角落,听见脚步声一来,就小声的啜泣了起来。其他则纷纷凑到了前面,胆子大的便骂了起来:“秦贼,还不速速放咱们出去,等到他日兵临城下,再想告饶就晚了!” “就是。关了爷爷们在这,却不敢动咱们一根手指头,说到底,不还是没胆子吗!”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声中,霍星流摘下门外的羊角灯,为身旁的少女照明。 羊角灯先照亮了斑斓流光裙摆,再是云锦织绣的袄衫,最后是一张艳丽摄人的脸。 在这幽深晦涩的地方乍看见一个如此鲜艳的少女,众人晃的眼晕。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认了出来,“她是梁鸢!冷宫的那个野丫头!” 好像一滴水掉进沸腾的油锅中,这个名字掀起了人群的轰动。 “是你!就是你这贱人害了姝儿是不是!”一个少年拨开人群,赤红着眼望着她,“她是你的姐姐!你怎能做出那般蛇蝎心肠的事情!” 梁鸢这才在嘈乱的人群中听见含糊的哭声,歪着头往里看,才发现前几日才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那只孔雀正蜷缩在墙角,一身破旧的囚服,满脸是泪,像是在拼命哀啕,空洞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站在高处,一如那日她蔑视自己般蔑视着梁同姝,心中腾升强烈的快感,便不加掩饰的笑起来。 那少年咬牙切齿:“断脊之犬,还敢狺狺狂吠。” 梁鸢一点也不气:“周郎君素来一片痴心,我早有耳闻,姐姐得你这样的良人也算是有福了。” 转而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很快,找到了那个藏在人群中的娇小影子,扭过脸向霍星流道,“那个。抓出来。” 被选中的少女尖叫起来,扑倒那少年的怀里:“阿兄!阿兄救我!” 她泣不成声,哆哆嗦嗦的求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日我们不知道你娘亲是真的病重……以为,以为只是寻常小病……倘若那时知道她是命悬一线,说什么也不会拦着你去找疾医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梁鸢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轻轻的说:“没关系。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好在避开了你们的花会,要不然罪过就大了。” 少女的哭声更大了,把脸埋在少年的怀里争辩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同姝,是同姝说的啊!” “周思良。”梁鸢不理会她,而是直呼少年的大名,笑了一下,“现在,只能选一个——你要留下谁?” 是这样的,为爱发电是需要很多动力的 作为写手来说,最大的动力就是留言评论 只有互动才是把写出来的东西跟大家分享的最终目的啊啊啊啊啊 感觉好像收藏一直有涨但是评论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小天使555555 大家和我说说话嘛! 茕茕白兔(二) “大秦有个秋官部,与你们这儿的刑部差不多一个意思。到时候回了瀛城,我便向上头举荐你,放眼天下,应该找不出再比你合适这个衔儿的人了。” “我才不为秦人效力。”梁鸢坐在车窗旁,正拿着绢子擦溅到手上的血污,“我不为任何人。” 她的手很瘦,血被拭去之后,青蓝色的脉络就从细腻的肉皮儿下隐隐泛出来,修长且嶙峋,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森然力量。 方才在塔里,周思良在万分痛苦中选择了妹妹。梁同姝一脸绝望,怨毒的盯着他们兄妹。 结果她依旧命人将周思媛带出来,在周思良崩溃的眼神中,笑眼盈盈的告诉他:“我叫你选,又没有说你选的就是救的。” 之后便用这双纤纤素手,拔下了周思媛的十指指甲,抛下一句:“我会再来的。”便在众人惊惧的嘘声和周思良痛苦的喊叫中扬长而去。 霍星流说她蹬鼻子上脸,“夸你两句,还当真了。” “明明是给你添麻烦,夸我作甚?”梁鸢不为所动,从袖中拿出一小瓯桂花香膏,若无其事地开始抹手。 成王败寇,输家的命就是这样。关在浮图塔里的人,之后会根据曾经的地位高低受到不同发落。越是权高位重重者,越要斩超除根,片甲不留。更反而是家道中落能幸免于难,等关上一阵子,把脾性都磨没了,便发配去偏远苦寒的地方,不过,起码保住了性命。 周家在楚朝是百年望族,父亲是丹阳禁军统领,结果战前脱逃,目前下落不明,多半是在哪出苟活,不过就可怜了这双儿女,要替他吞下失败的苦果了。今日这一出,只能算是场不太美好的送行。 “无所谓。你替我找点事干也好,免得他们整日说我白吃干饭。”霍星流去摸她的手,香香滑滑的,掌心冰凉,像蛇。他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摸,从指节到指甲,饶有兴致,“这两日你叫桑枝预备着打点行囊,差不多该走了。” 想要彻底吞并一个国家,可不仅仅是杀了他们的君主就够的。 梁鸢觉得奇怪,心中暗衬,忽然想起他这些时日多半时间都在自己身上消磨,虽然偶尔还去军营,却也都早去早归,闲的像个局外人。若不是那日亲眼见他穿银甲,戴兜鍪,身披红袍在火中像个修罗魔神,她一定不信这会子正兴致勃勃把玩着一双手的年轻郎君是一连破了十七座城池,叁个月便攻破丹阳的秦军统领。 “你……不是主将么。” “主将又如何。秦人攻楚已有叁年,但叁个月之前,你听说过我么?” 是了。大秦自两年前起就在两国交界处连不断挑起争端。大大小小的战争不断,除了丹阳的楚宫一直沉溺声色酒乐,其实大楚早就陷在一片战火中。不过每每战败消息传来,敌军的首将每每不同,或许曾有过霍星流,但,最多的那个,叫顾野。 而秦朝自立国称王起,便是顾氏的天下。 “顾野。是因为世子顾野么?”她是聪明姑娘,一点就通,“从前不许你张扬,是因为他要青史留名。破丹阳却让你披挂上阵,是让你来背狼子野心的罪名。如今尘埃落定,你就要……” “我们霍家,是大秦最锋利的刀。”霍星流捏着她的手,在指尖上印下亲亲一吻,“就像,从前的梁氏。” 她心领神会,和他相视一笑。 她曾与他很多次水乳交融,紧密无间,可都比不上这一刻。 梁鸢第一次真心地想要靠近他,她认真地打量他,伸手去描摹他浓密的眉睫,分明的唇线,然后笑了:“你身上是什么香?” “麝兰。”他说,“不过我用的麝兰香里的兰花叫独占春,在大秦之中,只在新亭有。我的父亲便是新亭候。只不过……我七岁离家,去瀛城做质子,为顾野伴读。临行前,母亲便把家乡的兰花制进香中,好教我聊以思乡。” 她点点头,没来由的说,“那可惜了。” “你很喜欢?”霍星流记得她确实不止一次夸过这香,便解下腰间的白玉香囊,从里面取出一粒香丸给她瞧,忽然道,“其实,也可以作香片吃。” 说着放进了自己口中,再去吻她,用舌将香丸送到她口中。 梁鸢生涩又大胆地用自己的舌去勾他的舌,在贪婪的吮吻中,香丸融化成浓烈的麝兰香,气氛逐渐变得淫糜。 他撩起她的裙摆,手顺着腿往深处去摸。 “唷?!好你个霍星流,叫你吃酒说不来,结果自己偷摸着来寻欢了是不是?”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过来。 紧接着车壁就被大力拍了一下,放下的帘子被一把掀起。一颗懵懵懂懂的脑袋出现在车窗,还要说话,就被里面人的杀人般的目光给吓得得咽了回去。 宁书和这才发现车厢里麝香味尤其浓烈,小侯爷怀里还有个姑娘,似乎正在……整理衣裳。 “打扰了!”他火速放下帘子,但不忘为自己开脱,“这不能怪我。你……你这也,马车就停在这儿,谁能想得到有这出……” 片刻后,帘子从里面被再次掀起。 小侯爷的眼神还是冷冷的,但已经没有杀意了:“你们甚么时候叫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会吧?今天荀哥儿做东,他还能不叫你么。”宁书和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往那姑娘的身上飘,嘴上却说,“要是故意不告诉你,估计就是恼你……恼你这两日躲懒太多,游手好闲吧。” 那姑娘笑了下,“是因为我吧?”忽然转过身,大大方方的和他对视。 果真是个妖冶美人儿,生了双狐狸似的眼睛,红艳艳的唇像颗丰盈熟烂的樱桃,鲜艳欲滴。 她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笑,率真又坦荡。 宁书和莫名其妙的,竟觉得有两分羞愧,耳根一下子烫了起来。心道:难怪荀哥儿说小侯爷捡了个小妖女。从前他还道他是为了妹妹鸣不平,说话没有分寸。如今见了,才觉得他所言非虚——的确是个会摄人心魂的妖精。 他还呆呆的,一旁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爱┆读┋书: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东走西顾(一) 大半个月过去,在秦军怀柔政策之下,丹阳城渐渐走出了战乱的阴霾。 国破了,家还在,比起所谓情义气节,更多人看重的还是眼下的温饱。 楚地饮食本就文明天下,又是秦国的军士赏光,酒楼一是敬畏二是惧怕,做得格外精细。长桌上摆了几十样菜码,琳琅满目,间错放着坛酒,同样香气扑鼻。将士们鏖战数月,出生入死,好容易得闲开个荤,座上的又都是要好的兄弟,凑在一起,再叫上叁两弹唱助兴,原本是很好的。 偏偏中途小侯爷来了。 还带了那个荀副将口中的妖女。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寻常将士带位姑娘,红袖添香,其实也没什么。就连荀元念在兄弟多年的情分上,也给了面子,即便心中不悦,也没有再面上表露。可是……可是这位妖女一上座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人好意同她搭话劝酒,她也都照单全收。 她襟怀坦白,游刃有余,反而令座上的人们不知所措。 好在宁书和害怕霍星流记仇,为了保命拼命活跃气氛,又是说笑又是装醉,不惜扮丑卖傻,劝着大家有喝两巡酒。有了好酒助兴,一旁的节目也到了精彩处,大家才又渐渐活泛起来,甚至一来二去,又都和梁鸢聊了起来。 在这场宴席上,梁鸢不是梁鸢,而是窃脂。 是幼时家境清贫,被好赌的父亲偷偷卖去宫中的可怜孤女。是入宫之后谨小慎微,却还处处遭人白眼受人欺凌的伶人。她虽是楚女,虽没承过半分楚国的好。她生长在最高的枝头,却从没有被一缕光垂怜过。 霍星流注视着灯下的少女,看她灵动的眉梢,飞扬的眼角,流转的波光,耳边的那对东珠在白粉的脖颈间轻轻的晃。那双举起杯的手,白净,美丽,修长,纤弱,指甲修剪的整齐,只在尖端泛着健康自然的粉。 就是这样一双手,把匕首没入弟弟的胸膛,又在刚刚拔掉了旧仇人的十指。 偏偏又是这样一双手,和他在夜里缠绵,描摹过他的眉眼,羞赧又放浪的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也与他在意动情迷时十指紧扣。 “你痴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透过嘈杂的交谈,直穿霍星流的耳膜。 发现荀元端起酒一饮而尽,飞快看了一眼座上烈烈夺目的少女,又很快收回了眼神,继续道:“早些放手吧。不是因为菀儿,是你自己。” “你是不是喝多了。”小侯爷摆手,说他小题大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咱们多年的兄弟……” “正因为我是们多年的兄弟,我才看得清。”荀元很难说出凭证,但他的确有强烈的直觉,“她把你的都魂勾去了。” “那又如何。只是一个姑娘。” “你瞒得了旁人,如何瞒得住我。她可不是什么孤苦无依的伶人,她是大楚王姬!她是姑娘,但是一个被你害得国破家亡的姑娘,一个被你杀了全家的姑娘,一个……一个被你关在府上做禁脔的姑娘!”荀元尽量压低了声音,却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你们!是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霍星流想起刚才在马车上的相视一笑,不由得又笑了:“不。”他饮尽杯中的酒,逐字逐句道,“我们是知己。” 荀元一时语塞,气急又喝了一杯,道:“你且看着吧,以后有你受的!” 小侯爷笑嘻嘻的,说他是嫉妒。 他气不过,一脚踹了过去。 “呀。”梁鸢喝得微醺,声音娇娇软软的,被霍星流撞了下肩,便侧过脸瞧他,“你怎么了?”看见他脸色酡红,星眸迷离,又道一句,“醉了么?” 霍星流说没醉,却痴迷的望着她,说:“回去了。” 梁鸢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挟裹而来,就要让她无处可逃了。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点点头,说好。 回到了暂住的宅邸,清风明月,秋蝉咻咻,也没有再情浓时行动。 喝了些酒的小侯爷格外多愁善感。 他把梁鸢紧紧箍在怀里,揉她的发,吻她的眉,然后餍足的叹气:“这样就很好了。” 梁鸢一言不发,盯着窗外的明月。 “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可以都给你。”霍星流很清醒,一面说,一面又把玩起她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欢脂粉红妆,偏爱富贵皇权。正好,我也喜欢这些。是你的话,我愿意和你分——包括权利。” 迟迟没有人答。 “梁鸢。” 他叫她。 叫完忽然觉得不妥,他已经打心眼儿里将她视作这天底下与自己最亲密的人,允许她知晓自己的秘密,与她没日没夜的抵死缠绵过。可彼此间的称呼却都还只是名字。 她知道自己的字,除了在第一回无措时叫过一回,便再也没叫过。素日里……素日里她好像从不唤自己,不像别人一样叫小侯爷,多半时候一个眼神,便意会了。实在不行,她才会叫他:霍。星。流。虽然楚女嗓音甜美,指名道姓也喊得朗朗上口,但多少缺了点意味。 “对了。你有没有小字,或者乳名?” 小姑娘听到动静,咕哝了声,在他怀里扭了两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 霍星流失笑,拧了一把她醉后烧得像朵芙蓉花似的小脸蛋,扶着她一通躺下。合衣睡去。 天色熹微时,外面又下起了雨。先是绵绵小雨,滴滴答答叩打着窗沿,不吵闹,反而愈发助眠。后来雨势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噼里啪啦敲打着门窗,狂风夹杂着闪电,闪电勾连着惊雷,似乎把屋子都撼得颤抖起来。 “别怕。”霍星流翁哝着。 下意识收紧臂,却扑了个空。 本来还有些酒意,在手臂落空的瞬间烟消云散。他猛地起身,发现枕边上只放了那对东珠耳铛。 鬼使神差的,他先摸了摸玉香囊,发现里头空了。 —— (ps:诸位不要担心,霍老板只是短暂下线。) 周末加一更,之后就日更了 东走西顾(二) 滂沱大雨下了从夜里倾泻而下,一直持续到晌午才停。 屋檐上的积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落下,在空旷的客栈中回荡。门大开着,伴着天光,走进来一个湿漉漉的人。 是个纤弱婀娜的姑娘。 乌绸如云的长发浸了水,像海藻般垂在她的身后。一身群衫光鲜又狼狈,紧贴着勾勒出玲珑的身段。皮肤很白,水沿着脸颊淌到脖颈间,令她皱了皱眉。 血,从那里流了下来。 “住店。”她眼神是冷淡,声音也一样冷。扔了一枚碎银过去。 兵荒马乱的年头,魍魉横行。小二也是见过了市面的人,并未多言,收了银钱,便为她领路。 裴衍之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过去,直到她消失在阶梯的尽头。 忽然,他在柜台旁看见了一只佩囊,也是湿漉漉的。 念及那姑娘的情形,这时去打搅反而不好,他想了想,将东西收进了袖中,想着下次再见时交还。 没等到第二天,晚上时他便又再见到了她。 那已经姑娘换了身衣裳,料子远不如开始的那套,但干净整洁,像是从成衣铺买来的。脖子上裹了一圈纱布,隐隐的有血透出来。头发只用一支筷子随意绾了起来,有一缕垂在颊边。她坐在角落里,手里正拿着一张地图在专注的看。那张脸艳丽又凶狠,上面写着生人勿进。 他犹豫再叁,还是小心翼翼过去,一走近,就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麝兰香。他将佩囊放在了桌角:“你的东西丢了。” 梁鸢闻声一抬眼,看见个白衣少年,身量修长,体型清癯,生得也很俊秀,眸光清澈透亮。年岁不大,满身书卷气。说得又是官话,长得也不像楚地人氏。她思量片刻,又看了眼佩囊,冲他一颔首:“知道了。多谢。” 她到底心思缜密,这会被人盯上了,便收起东西要走。 结果刚刚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腿上一软,还是那少年手快,搭了她一把。待她站定,那双手就抽了回去,只是眼神再次缠了上来:“你病了!” 早上的时候额头就在烫了,淋了一夜雨,不病才奇怪。只是梁鸢并不放在心上,从前大大小小病过许多次,熬着熬着就好了,所以摆摆手说不要紧:“我也知道。”不等那人再纠缠,便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收,快步离开了。 结果晚上的小二又来敲门,端着一碗药,说是一位郎君送的。 * 翌日,天色已经大晴了。 排在城门处的长龙中就出现了一个清秀瘦小的姑娘。手里拿着一大袋糖炒栗子,吃得津津有味。虽然孤零零一人,却怡然自得。 日头暖和,凉风拂面也不会觉得太冷。时不时有一两只候鸟掠过城墙,留下“啾啾”两声短促的鸣声,消失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梁鸢的一颗心也噗通噗通狂跳着,几乎就要跟着那些鸟儿一齐飞走。 马上,她就要自由了——不再是大楚的王姬,不再是秦人的娈宠,她终于可以飞上那片天,去追求心之所向了!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短,她便慷慨的把剩下的半袋糖炒栗子给了身后盯着自己直流口水的一个孩子。擦擦手,理理衣裳,好整以暇地准备迎接蜕变。守城的官兵一个接一个放行,很快,就轮到了她。 梁鸢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迎上官兵审视的目光,见对方没什么异议,迈开步子就要走。 腿才迈开,一把寒气森森的长枪挡在了面前。对方听见没好气儿的一声断喝:“站住!” 她心底一凉,麻了半边身子。 守城官兵把她揪了回来,朝她伸手,“路引呢!” 路引? 她一下子傻了眼,再,才发觉排队的人都有一张盖着红印的纸。是了,若是可以随意出入,那要这些看守做什么!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肠子悔得发青。十六年的光阴都在红墙之内,仅仅跟着去外头逛过两回,哪里就都明白了呢? 虽说上头示意放宽条件,大多数只要看见公文上的官印无误就可以放行,可这小姑娘空着手还大摇大摆的,不拦下实在不像话。那官兵将长枪横挡在前,冷冷问道,“小侯爷宽怀,体谅你们思乡情怯,撤去了门槛,只要去官府处登记即可拿到路引。我瞧你生得很是伶俐,不应该不知,怎么还……” 他的目光在少女的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审视,越看越觉得古怪,目光落到她脖子上的纱布:“这裹的是什么?怎么受的伤?” 梁鸢的心凉透了,心里只有四个字:天要亡我。 心中排上倒海,面上还强撑着镇定,冲那官兵一笑:“头先指甲蓄得太长,不小心挠破了。这也要瞧么?” 手才抬了一半,忽然被另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了。身旁多了个人:“妹妹,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叫我好找!”是个年轻又干净的声音。 ……好像还有一点熟悉。 那手温暖有力,将没有防备的梁鸢生生往后拽了两步。 她懵懵懂懂回头一看,发现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少年。 那少年一本正经的嗔道:“不是和你说了,阿兄还有些事情要办,晚些再出城么。你怎么一个人就来这儿了,现在惹恼了官爷,可怎么是好!”说着把她挡在身后,从袖中拿出公文和一块牙牌递过去,“在下姓裴,名衍之,丹阳本地人氏,家父裴远道,在城中做些小生意。此次出城是去齐国的金陵看望病重的外祖母。这、这是我远房表妹,也是本地人氏,只是父母兄弟比我们早出城几日,约定在城外汇合,托我这几日照顾好她……没曾想只是买些东西,转身就把她弄丢了,叫官爷看了笑话。” “裴家?万古酒庄的裴家?” “是。官爷也知道?” “自然。兄弟们这些日子能喝上好酒,都还仰仗你们。”官兵的神色放松了,将东西都便递还回去,冲二人努嘴道:“去吧、去吧。” 裴少游连连道谢,重新拉起藏在身后的少女,阔步走出了城门。虽然他努力表现地自然镇定,可光这会儿功夫,掌心就起了一层腻汗,梁鸢做贼心虚,并不敢挣脱,跟着糊里糊涂的走。 直到背后那到目光不不见了,她才挣脱出来,“谢谢。” “无妨。”说话时他的手摊开又握紧,最后在衣摆上蹭了蹭,别到了身后。少年模样清正俊秀,唇红齿白,还有一双很特别的浅茶色的眼,在炽热的阳光下熠熠如琥珀,默默站着,微垂着眼梢,神色羞赧青涩。 梁鸢看出他欲言又止,但不想多问,说了句就此别过便走。 “你是……王姬吗?” 去┆看┋书: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