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音寂》 第一章夜深 厚重的殿门发出一声沉沉闷响,隆冬凛冽刺骨的风霎时从洞开的殿门中呼啸着灌入殿内,稍稍吹散了殿中整日点着的安神香的浓烈气味。烛火明灭间光与影辗转勾连,将所有事物的影子撕扯得如同作势扑下的魑魅魍魉,其中一只精怪化成了人形,正是那推开门的女子,九阙。 九阙熟门熟路地走进殿门,又反身将它关上,烛光一寸寸照亮了她的容颜。她抬眸看向大殿正中高位上端坐的百音阁阁主,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眸光流转间,俨然是勾魂夺魄之姿。 不似旁人在他面前总是畏畏缩缩,来这殿内也得在阶下行礼,九阙脚步不停地一路向他走过去,很快便到了他面前,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跟没骨头似的软软趴在他身上,一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一边轻轻唤了声: “阁主。” 九阙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极为独具一格,放眼全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敢在百音阁阁主喻殊面前这么放肆。 天底下不怕喻殊的人,数得上名来的本就不多,撇开硬着头皮表面说不怕、内心仍是畏惧的,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九阙便是其中之一。 旁人总说她是恃宠而骄,只有她知道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怕他。 “阁主交代我领来的南家小姐,已经安顿好了。她身上伤得不轻,看得我怪心疼的。” 九阙将手抵在喻殊的胸膛,借力稍稍支起身子,仔细端详他的表情,硬生生看出一抹隐忍的嫌弃来,忍不住笑了一笑,嘴上却仍然在说着惹他嫌弃的话: “阁主,你心不心疼?” 喻殊的忍耐力向来很好,不然九阙恐怕已经被他撂出殿门外了。他闻得此言只是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不心疼。” 如果喻殊不回答她,她肯定还要再问,他这么一答,她果然觉得没有追问的必要了。不过,她的不追问,完全不是就此消停,而是换了个更令人讨厌的问题: “南家是三皇子的势力,自己笨手笨脚没藏好,叫太子抓了把柄,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如今你救下南家的小女儿,是想向三皇子示好,还是想搅局?” 喻殊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今日怎这么多问题要问?没别的事,你可以先回去。” 九阙讨饶似的用指甲盖在他耳后轻刮了一下,“哎,别赶我走呀。这三更半夜的,我来找你,怎么可能没有别的事呢?”她将脸凑近了几分,娇娇俏俏地在他耳边软语,“正经事。” 女子柔软的身体像小蛇一样,她抬起双腿将他的腰圈住,身下最隐秘而柔软的地方正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抵着他坚硬的某处,她毫无所觉一般,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是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又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轻咬了一口。 她的身体只要轻轻动一下,就能给彼此带来细微的快感,但她只主动进行到了这一步,便不再动作了,而是毫不畏惧地看向他,眼里带着点嘲弄和挑衅的意味。 喻殊微微垂眼,掩去了眸底的一丝厌恶,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脖颈,移到颈后,探入衣服里,微凉的手掌沿着背脊的轮廓慢慢向下抚摸,像是将她完全钳制在了怀中。 九阙顺从地闭上眼,感受到喻殊挺身,将她的身体顶了起来,坚硬的器物在她柔软的花穴中微微深入,却又若即若离。 她觉得有些难熬,直到他沿着脊背一路向下的手终于滑入了她的臀缝间,在娇弱的花珠来回刮蹭弹拨了几下,旋即挤入她狭窄的甬道内,在肉壁的包裹下坏心眼地画着圈。她忍不住一个哆嗦,淋漓的花液便洒落在他的手掌,也濡湿了两人相叠的衣物。 喻殊咬着她的耳朵,声音带着笑,又有几分揶揄,偏偏没有沾染一丝情欲: “阿阙,你还好吗?” 九阙细细喘了口气,掀开眼帘瞪了他一眼,似嗔似怨,自有千百种从不与外人言说的风情。 喻殊抽出插在九阙体内的手,掀开她的裙摆,自下而上将她的衣裙全部扯开,草草地扔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九阙白皙柔嫩的身体全部暴露在空气之中,虽然室内染着香炉,气温不低,但她的身体还是受到了刺激,在他的掌控下瑟瑟发抖起来。 “……我、我有点儿冷。” 九阙的声音娇柔欲滴,又带着一点儿尚未餍足的委屈,轻易便能将人撩拨得失去理智。 喻殊的手掌拢住她胸前两团柔似白云的软肉,将指尖残留的汁液抹在挺立起来的乳珠上,低声安抚道:“乖,很快就不冷了。” 他低下头,吮吻住她胸前的一点,她身体里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扩散开来,无端带着点催人沉醉的甜味,舌尖灵活自如地围绕着她的乳珠打转,又在顶端扫弄,九阙忍不住发出低吟的时候,他偏又用牙齿轻咬,直咬得她又疼又痒,酥酥麻麻的很是难受。 换作以往,他应当已经把她抱进殿后的暖帐里了,但如今他就在这椅子上玩弄她,她浑身赤裸,他倒是还衣冠楚楚的。 ——喻殊的心情不太好。 九阙虽然被欲望的浪潮击打得有些昏沉,但还是判断出了这个讯息。 ——他被她的问题惹毛了。 她仰起细长好看的颈子,口中催促道: “你快点。” 这显然非常愚蠢,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喻殊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同她反着来。 她越让他快点,他就越慢条斯理。 九阙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伸出双手去扒拉他伏在她胸前的脑袋,喻殊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居然还真的就被她给拽了上来。 喻殊眼底的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九阙今天当真是放肆,他应该现在就把她给丢到殿门外面去。 他这样想着,下一瞬,她捧着他的脸吻了过来,起初是她单方面在吻他,柔软的小舌在他的齿关来回撩拨,待得了他的回应,唇舌交缠之间就变成了迅疾暴戾而又毫无章法的亲吻。 她面色绯红地离了他,拉出一条细细的银丝,眼睫上已经挂了一点水珠,不知是因为泪意还是因为汗水,但确实极为妖媚诱惑,她这双勾人的眼眸,分明是经历了世间风霜洗练才会有的世故,偏偏在凝望他的时候,又带着一点涉世未深的天真。 “阿殊,我错了嘛。” 喻殊其实很吃九阙这一套,九阙平日表面看起来像花枝招展的孔雀,但内里跟只刺猬似的,处处都扎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难得的做小伏地。 旁人口中的百音阁阁主喻殊,风华无双,权势盖天,是一等一的人中之龙,足以站上神坛。 本来这评价到这儿,止住便可。 但偏有好事者喜欢加上一句,只可惜,他身边有个勾引人的狐媚子,二人成天黏在一起,几乎旁若无人,十分不妥。 知情者都觉得,这么评价,着实有点委屈喻殊,喻殊是多么冷静自持、礼貌自若、优雅贵气的一个人。说是他与九阙成天黏在一处,其实在外都是九阙单方面地黏着他,九阙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节就罢了,还要顺手坏了喻殊的名声,端的是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 对此,喻殊从来没有喊过冤。 因为他其实不冤。 他对九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男女之情,他也知道九阙对他也只有虚情假意,二人都把彼此的感情盘算得很清楚。 但他乐得陪她逢场作戏。 他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她很吸引人。 比如现在。 他很想把九阙扔出殿门,但最后,他把她抱进了暖帐。 第二章帐暖 较之殿外,内室的温度要高上不少,宜人又不干燥,卷帘轻纱,情致无边,还真应了一句“芙蓉帐暖”。 九阙赤条条地被喻殊紧紧拥在怀里,也没觉得冷,这令她愈加感到心情愉悦。她今日向喻殊提的问题很不好,大有僭越之嫌,但喻殊到底没有拒绝她,她就好似得了胜似的,浑然没考虑到自己之后会被他欺负得多惨。 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九阙确实很天真,这种天真与世故并行,在她身上糅合得恰到好处,也是令喻殊对她与众不同的特质所在。 九阙的后背触碰到锦被,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来,与如雪的胴体恰好是两个极端的颜色,她轻启檀口,微弱的呻吟从色泽红润的唇中逸出,已是香艳至极的画面。 寻常男子等不了,但喻殊到底不是寻常男子,不急不缓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它挂好,再从容不迫地脱下一件衣服。 九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没忍住,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一句话也脱口而出: “阁主,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喻殊瞥她一眼,总觉得九阙妖娆娇艳的面孔如今瞧起来一脸讨人嫌的傻样,俊秀的眉眼微微敛起,“你别说话,败兴。” “像个忸怩的娇娥。” 九阙眯起眼睛说完,没管喻殊的反应,自己倒先笑了起来,眉目生动又飞扬,像个伶俐的小姑娘。 喻殊将衣服丢开,欺下身来。他虽然体形偏瘦,但到底习武多年,绝不是羸弱的类型,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十分有力,能毫不费力地就将她一把压回床上。 他的发丝落在她的身上,凉丝丝的。她身体敏感,不由地轻颤了一下,紧随其后的深吻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承受,伸出舌头与他的搅和在一处。由于身体的紧压,她的乳尖随着亲吻的动作在他的胸膛来回磨蹭,偶有几次会蹭过他同样兴奋的那点。 他的手向下触摸到她已黏湿一片的禁地,并起两指刺入,紧致的内壁温软包裹着他的手指,借助湿滑的花液才能够进出,带来引人战栗的快感,却又始终都是克制而难耐的。 她像一只干渴的鱼在寻找着水源,在快要渴死前,终于有人用手指沾了水涂抹在她的唇瓣上,给予了她这零星一点,便抽身而去,让她不由得想要得到更多。 “……给我,阿殊。” 她娇娇怯怯地唤他,鲜少叫得这样亲昵。 “阿殊——” 她这样渴求他,会给他一种她爱慕他的错觉。 喻殊有力地挺腰,昂扬勃发的巨龙抵在穴口,迫开一道细缝后便长驱直入,将她的身体狠狠地贯穿。她将他咬得很紧,他几乎不能动弹,只能低头含住她的乳尖细细舔舐,伸手轻轻抚弄她的头发,待她的身体渐渐适应放松下来,便是毫不留情的猛撞与抽插,好几次都顶弄到最深处。 狂风骤雨的突袭让九阙难以抑制地哭叫出来,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破碎的抹布被拉来扯去,喻殊咬住她娇艳的唇瓣,将她的声音堵了回去,只剩下她喉口梗塞住的支离破碎的呜咽声,混杂着肉体拍打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清晰可闻,体液与汗气交融的味道淫靡又浪荡,折磨着彼此的神经。 “喻殊,你、你慢些——!” 虽然能抓住欢愉与快感的尾巴,但身体撕裂的疼痛更加剧烈,她只能哀声求饶,却被他扶住了腰又是一阵顶弄,根本无从躲避。 “你欺负我……” 她呜咽着咬住他的肩头,指尖也在他的后背狠狠抓了一把。 他嘶了一口气,声音懒倦又低哑,听入耳中竟是难得一见的性感,“我不欺负你。” 言毕,他停下了动作,将深埋在她体内的器物稍稍抽出,听得她难耐地低吟,又问道: “不欺负你,好不好?” 离了他的身体又酸又胀,突然的空虚感让九阙的头皮一阵发麻,她抽了一口气,小声说: “那你继续吧。” 喻殊很淡定地看着她,信口胡诌: “我不能欺负你。” 九阙快要被他气死了,但面上还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艰难地将身子往下挪了挪,硬是挤出力气勾住他的脖子,起了身。 坐直的那一刹那,突然的深入让她又哀哀叫了一声,与他的目光相撞时,连眼睛都湿漉漉的。 嗯,是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 喻殊铁石心肠,愣是没心软,还开口嘲讽了一句: “九阙,你别装可怜。” 九阙被他这么一激,丧失的理智居然回了笼,她安静下来,慢慢地攒出一个媚笑: “是,我不可怜。” 在喻殊近乎冷漠的注视下,她刚刚回笼的理智又一下子脱了笼,出口的话字字讥诮,仿佛非要和他争个高下: “南家二小姐才可怜。本是个承蒙圣宠的医学世家,偏要趟浑水,站了队,又没法子安身立命,如今全家上下只剩一个二小姐了,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啊。” “而我们百音阁呢,不过是个江湖组织,一群凡夫俗子,求个逍遥自得罢了。所以,阁主,你趟这浑水,又是要做什么?这天下,难道你也想搏上一搏?” 她说完,眉眼温柔了下来,作势又去吻他。 “喻殊,这是亡命之徒的豪赌。” 喻殊没有搭话,只将她整个人从他身上拎了起来,又撂倒在床上,随即压住她的背,手覆住她的左乳重重揉捏,又从背后将分身嵌入了她的身体里反复捣弄,耸动与撞击之间,像是冷硬的坚冰遇到了烧灼的火焰,化作一滩水流的同时,也带来微妙的羞耻和难缠而缱绻的快感。 九阙乖顺地没有再说话,只伏在枕上,娇娇地呻吟,声音里已无泪意。 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他加快了速度,九阙已高潮数次,身下早已是淋漓,锦被上湿湿亮亮,证明她正在经历一场快慰又苦楚的情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思绪已经有些涣散飘远,远到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喻殊的时候,身姿挺立的少年高坐在马上,淡然地垂眸看着满手都是血的她,竟叫她无端想起《陌上桑》里的一句“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后来她才想到那是秦罗敷描述自己的夫婿的,转而又觉得自己想得过于可笑了。 白浊终于在她的体内释放,她被烫得浑身痉挛,与此同时,脑海中似炸开一道白芒。 喻殊喘了口气,从背后将她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精巧的耳垂,气息萦绕在耳畔,就像一阵温柔的春风: “女人自作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这句话有威胁与警告的味道,九阙鼻子灵,一下就嗅到了,但她却抿唇笑了: “我若是不聪明,早被你整死了。” 喻殊像是没听到似的,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烛火摇曳,纱帐上印出一对相贴而卧的男女的身影,看似亲昵,就像世间一对平凡爱侣。 只有他们知道,亲吻对方的时候,彼此眼中皆了无笑意。 芙蓉帐暖,芙蓉帐暖,可帐中之人的心头即便尽是皑皑白雪,也无人可窥见了。 第三章南乔 随着敞开的殿门的缓缓闭合,跪在地面上的少女不安地动了动被冻得僵硬的双膝,得到首座那人低沉悦耳的一句“抬头”后方才扬起一双温顺的眉眼看过去,待那人的容貌及周身一切清晰入眼后,她微愣片刻,又怯怯低下头。 她没有想到,名动天下的百音阁阁主喻殊竟是生得这副模样。 眉目隽秀不输世族大家的俊俏公子,周身贵气不输养尊处优的皇族贵胄,凝目注视的目光仿佛是春风吹拂深深湖面荡开的波纹,慵懒闲适却缱绻温柔,丝毫不见身为阁主在血刃刀锋之上行走的戾气。 她完全想象不出这看似无害之人有怎样的心机手段,竟能在无数仇家面前屹立不倒,甚至让百音阁成为了南家灭门之后父亲指给她的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 在南家十七年的光阴尽付东流不休的滚滚逝水,她闭上眼睛只回忆到了大片大片怵目的鲜红,如同泼墨般盛开的血色莲花,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梗塞了她的呼吸,几乎令人作呕。 手中的锦帕因被她攥得太紧已经褶皱起来,她颤抖着双手将它缓缓展开来,入目是一行血书,短短三个字—— 百音阁。 南家二小姐南乔,本不愿委身于任何人,更不愿苟且偷生,但偌大家族转眼间便只剩她一人,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下心中仇怨。 如今她真的到了百音阁,本想着百音阁阁主能助她复仇,谁料他在见面的第一天,就给了她一个难忘的下马威。 她只能将头低下,长跪不起。 南乔思及方才抬头还瞥见一个容颜惊世的妩媚女子趴在阁主身上,将头埋得更低。 她知道这个女子叫做九阙,当时就是九阙带着她进了百音阁,将她养伤的这七日安排得处处周到。因为九阙的长相实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漂亮,而是千万人中都难一见的惊艳,所以她印象很深。 九阙靠在喻殊肩头,看了看阶下跪着的少女,又收回目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攀在喻殊的肩头,靠近耳语道: “南家二小姐身上伤还没好呢,这么冷的天,跪了挺久了,阁主不知道怜香惜玉,让人家起来?” 喻殊不动声色,眸色淡淡看定九阙,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九阙心下了然。 喻殊虽对南家二小姐施以援手,但很显然,他只会救聪明的人。 南乔的两条腿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但不得百音阁阁主首肯,她断不敢起身,恍惚间,一道带着狡黠笑意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正是九阙期期然开了口: “这姑娘模样生得倒是不错,”她抬手轻轻抚住喻殊的侧脸,声音里的笑意愈加明显,“阁主可还喜欢?” 喻殊总算又开了尊口,淡淡唤出“九阙”二字已然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然而紧随其后的一句话却又将话锋转成恰到好处的亲昵—— “别闹。” 九阙嫣然巧笑着站起身,“好啦,我这便走了,才不打扰你与这位姑娘。” 走至依然跪在冰凉地面上的南乔身旁时,九阙微微倾身伸手欲扶她起来,南乔因着没有喻殊的准许,果断地避过了九阙的手。 对南乔这样的反应,九阙也不恼,只是觉得没趣,她蹲下身来,在南乔耳畔软声留了句话,言毕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一个女子若是美到极致,大抵便成了九阙这种浑然的娇媚姿态。 九阙站起身,回眸看向喻殊,见喻殊仍是面无表情,只无所谓地娇俏一笑,如同娇花映水。她矮身行了个礼,仪态万方地走出了大殿。 此时天色尚早,昨夜下了一场雪,雀檐上仍有未完全消融的积雪,化雪时,总是寒气很重。 九阙穿的稍显单薄,又从较暖的室内出来,当下冷得打了个寒颤,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殿中的小丫鬟追了出来,给九阙递了件狐裘,说是阁主的意思,表情里透着些不情不愿。 九阙抬手接过,将狐裘在肩头裹紧,“代我向阁主道声谢。” 小丫鬟胡乱地点头应好,逃也似的转身跑开了。 ——喻殊殿里的这些丫鬟,都不太待见九阙,因为她在阁主面前实在是太无法无天,奈何阁主对她纵容万分,所幸九阙对旁人的眼光向来不太在意。 九阙吸了吸鼻子,在冷凝的空气当中闻到了悠悠的腊梅香。 她先是感慨了一句,今年的腊梅开了呀,然后又想,她给南乔的提示应当已经很到位了,若是南乔再悟不过来,被喻殊踹出百音阁也就不能怪她了。 嗯,仁至义尽。 九阙觉得自己圆满完成了喻殊交代的任务,美滋滋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百音阁西阁第八间。 其实九阙一直对百音阁的规制颇有微词,她觉得左右不过一个大了点的江湖组织,犯不着这么等级森严。 百音阁分为五个相对独立的部分,除却阁主喻殊所居的府邸,剩下的四个便是东、西、南、北四阁,职位冗杂繁复,九阙所在的西阁,没什么特别,唯一的一点便是西阁中人皆是女子,想来如果南乔顺利入阁,也会被分到西阁来。 九阙曾向喻殊打趣过,你这西阁怎么整得和皇帝的后宫似的,只放女人,还一二三四五地给房间编上号,等编到三百六十五个号,怕不是一年间,每天晚上都能翻不一样的牌子。 她说话,正是一场欢愉过后,窝在喻殊怀中说的。喻殊很久之前就教她,不要在床上说讨人厌的话,九阙还就喜欢跟他对着干,她当时说完,还在心里自鸣得意了一会,认为自己这话讲得非常讨人厌,能惹得喻殊生气是再好不过了。 但喻殊非但没生气,还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一口。 他显然是困极了,意识有点迷糊,回话的时候嗓音微哑,又沉声如玉: “只有西阁第八间有我一张牌子,别的没有。” 第四章折花 次日,九阙难得好兴致地起了个大早,去喻殊的殿前折梅花。 重重楼阙前,点点寒梅在一片素白的背景下尽显娇娆,九阙远远便选中了一棵开得最好的梅树,走到近前,微微一怔,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有人在树下放了个躺椅,躺椅上放着又软又厚的貂裘,九阙上前一翻,貂裘下头还有个羊毛软垫,软垫上还有个御寒的紫金手炉,摸着还有点余温,她在心中啧啧叹了一声,百音阁阁主真是有病,大冬天的,居然还想装备齐全地躺在树底下。 九阙本想将貂裘盖回去,口中却喃喃念道:“真的不冷吗?”手中的动作也就这么停住了,变成了相反的方向—— 她把貂裘掀开,捧起手炉,自个儿躺上去了。 并不暖和。 她心生嫌弃,想要起身,却突然感觉有人近了身,她知道是谁,但乐得装作不知道,抬腿便蹬出一脚。 喻殊避开她这一脚,俯下身来,准确无误地扣住了九阙的脚踝,动作干净利落。 他垂眸看她,眸光微沉,“鸠占鹊巢?” “你这鹊巢一点都不舒服。”九阙又蹬了蹬腿,“松手,我把它还你。” 喻殊捏在九阙脚踝上的手微微用力,就势探入裙摆里。他向前走的时候,修长有力的手指便沿着她腿部的线条一路游走,最终停留在她大腿内侧,微妙的酥麻感从肌肤相触的地方涌向四肢百骸。 他在她身旁坐下,静静看了她片刻。 九阙抬高手臂,勾在喻殊颈侧,轻巧地借力坐直了身子,凑过去在他唇畔落下一吻,又用舌尖轻轻舔舐了两下,身体向他倾压过来,“外边冷。” 言语中有几分讨好,意思是让他别在这儿折腾她。 喻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贴在她腿根的手力度得当地按压了几下: “你不在房间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九阙隔着衣服按住他的手,“折梅花。” 喻殊略带兴味地挑了挑眉,“可巧,我也来折花。” 九阙反应了一会,待回过味来,已被喻殊压回了躺椅上,他翻身而上,双臂牢牢撑在她身侧,低头吻了下来。 寒梅妖娆,不及她半分。 他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强势地与她一同纠缠,唇齿交战几个来回,把她亲得大脑缺氧,才附在她耳畔说: “就折这朵。” 喻殊说完,亲吻她耳后的皮肤,舌尖轻轻擦过她的耳垂,一路向下。 九阙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吸进了寒气,此时此刻,好像只有喻殊的身体是这寂寥冬日里唯一的热与暖。 她抵在他胸口的手,失去抵抗力地滑向了他的后背,将他紧紧地抱住了,肌肤相贴的温度让她舒适地叹出一口气。 像是回应,也像是邀约。 抚弄间,她肩头的衣服已经掉落了下来,露出高耸柔腻的双乳,嫣红的乳尖在寒冷的空气中一下子挺立起来,又被他的唇舌包裹住,技巧性地舔弄,就像含苞的花蕾在他口中绽放开来。 喻殊褪去她所有的衣衫,到底还有点良心,拉过貂裘覆在她身上,才抬高她的一条腿,细细吻过内侧的每一寸娇嫩的肌肤,留下一道又一道湿润的水泽。他的手从她的后背抚过,再到股沟,最后滑进臀缝里,在脆弱的花端稍稍停顿,再将手指渐渐顶入,在湿润的花穴内来回抽动。 九阙在他的掌控下软成了一滩水,他将手指从她体内抽出,推入她的双唇。 她意乱情迷地用舌头去追逐他的手指,品尝到他指尖上自己的味道,心尖泛起一股难以言述的羞耻,下身却因为极度的空虚不自觉地流淌出更多花液,两股间滑腻不堪。 “我好难受……给我……” 她扭动着身体,下意识地并起双腿摩擦挤压,试图缓解这种空虚,但显然收效甚微。身上的貂裘已经被她揉作一团,被欲望侵占的大脑促使她将手往下伸,拨开自己湿滑到几乎捉不住的两瓣贝肉,微微红肿的穴口对着身上的男人全无遮挡地敞开,暴露在空气中时又被刺激得流出一股热液。 “进来……” 喻殊总是要在这种时候折磨她。 她暗暗咬牙,柔软手指隔着他薄薄的亵裤抚弄过他已勃发的欲望,还特意用指尖在敏感的铃口搔刮,触到尖端吐出的一片微热水泽,干脆将他的裤子扯了去。 喻殊抑制住喉咙里一声喘息,哑声道: “胆子大了?” 她掀起眼,神情魅惑而暧昧,轻哼了一声,“怎……” 话未说完,便被突然冲撞进体内的庞然巨物顶得支离破碎,霎时变了调。 “啊——你——” 你混蛋吧。 一下下迅疾的深顶让她只能发出嘤嘤的声音,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两人的交合处汁液淋漓,又随着摩擦的动作变做淫乱的泡沫,她粉红的穴肉紧裹着他的玉茎,难舍难分地吮吸纠缠,撞击到敏感点时,一瞬间便到达极乐的顶点,内壁颤抖着收紧,将他狠狠夹了一下,却仍未令他丢枪卸甲,仍是按着她的身子一点点研磨,似乎要将她彻底拆吃入腹。 分明是在低温的室外,九阙的身体却仍泛起潮红,热流不断侵袭而来,在体内炸开,几乎要将她撕裂。 “你、你别……” 喻殊伏在她身上,咬住她的耳垂,气息缱绻地问: “别怎么?” 九阙结白的双乳随着他的动作脆弱地摇晃着,他用手掌将它们包住。他的掌心有习武时留下的一块茧,轻轻擦过她的乳珠,又酥又痒,比直接揉捏更加磨人。 九阙被他玩弄得几乎没了脾气,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你快点,再晚些……就……” “就怎么?” “就有人……嗯……要来了……” 喻殊听了她这句话,居然笑了,“不会的。” 他加快了挺动的速度,感受着她吮吻过他每一处神经,温柔而包容,持久又绵长,终是到了极处,在她体内释放出来。 欲望过后,九阙才又意识到现在是真的冷,只能不顾浑身粘腻裹起貂裘,看着喻殊的背影,叫他的名字:“喻殊。”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着,披着外袍起身,随手从树上折下一小株腊梅来。 九阙神情认真地轻声说: “我有时候……” 喻殊轻握着手中的那支梅,俯身抬手,动作优雅轻柔,将花佩在九阙的鬓角上,那一个瞬间面上的表情竟是温柔得令人难以置信。 待听清了九阙的下一句话,他眸中的温柔尽数散去,只剩下一片令人胆寒的沉寂。 她说—— “真想和你同归于尽。” 喻殊拢了拢袖子,将九阙从椅子上抱起,用外袍裹好,语调淡淡地回道: “想死自己去,可别拽上我。” 九阙的动作僵了僵,她抬手扶了扶乌发上那朵开得极好的梅花,极缓极慢地抿起唇角,笑容艳丽得有些放肆: “好。” 一阵风过,吹落树上的一株腊梅,不消多久,便会零落成泥。 -------------- 九阙妹妹最后说的话是个伏笔。 顺便,脚踏车频率好像有点高,我甚至怀疑自家的禁欲系男主要崩人设了。 第五章千瑟 九阙回到西阁第八间的时候,有个眉眼柔顺的姑娘正站在门边,她手中拿着一本册子,见到九阙,赶忙迎了上来。 “九阙姑娘。” 九阙微微一笑,照着她给自己的称呼还了回去,“南乔姑娘。” 看样子,南乔已经留在百音阁了。 “你来找我?”见南乔点头,九阙伸手将门推开,“外头这么冷,怎么不先进屋?” 南乔连连摆手,“我不请自来,已经很唐突了。” 九阙引南乔进屋,与她面对面在黄梨木小几前坐下,将茶水沏上。 南乔盯着茶盏看了片刻,开口道: “我今日来,是向九阙姑娘道谢。那日在殿中,我本以为阁主只是在刁难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可能并不会留下我。九阙姑娘问阁主可还喜欢,是在暗示我应当仔细斟酌如何表现,才能让阁主喜欢并留我下来。” 能读得懂暗示,就证明她不笨。 九阙笑了笑,目光瞥向南乔放在膝上的手,“能留下,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我只是随口一提。” 南乔将一本册子紧紧压在膝上,察觉到九阙的目光,才将它拿了上来。 这册子很眼熟,九阙知道那是百音阁西阁的名册,其中详细记录了阁中每人的所在之所、所习之术。南乔初入百音阁,什么规矩都不懂,总该有个人教着她。 喻殊给南乔这本名册,显然是想让她自己选个人跟着。 而如今南乔又拿着这本名册来找九阙,其中的意思倒也是不言自明了。 九阙打算先发制人: “南乔姑娘,我不太有心思教人的。” 南乔愣了愣,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就被拒绝了,神情中透露出些许尴尬,“我、我认真看了这本名册,是真心想同九阙姑娘学一学的。” 九阙将南乔手中的名册要了过来,翻开看了看,一个一个说与她听: “顾笑之的短刀戾气太重,不适合你,而且她正在外历练,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倩兮盼兮的双剑是打小就练的。” “香覃制香,梓裳裁衣,阁中有她二人便够了。” 翻到最后,只留了一个人: “千瑟习毒,医术与之同源。” 九阙抬眸看向南乔,“南家是医学世家,你是南家二小姐,难道没有通习医术?” 南乔看九阙如此认真地同她分析,不禁有点赧颜: “这毒术……” 九阙接上她的话:“觉得不入流?瞧不上眼?” 南乔被如此直白地道破心思,只能低头不语。 九阙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阁主将名册交给你的时候,可有说什么话?” “他说,择优而选。” 九阙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对南乔说话的语气却堪称诚恳: “阁主既然说了择优而选,对你而言,便等同于事不由已,从一开始就只有千瑟一个人选。她住在西阁第一间,是所有人里最早就伴在阁主身边的。虽然性子淡了些,但并不是不通人情、难以相处,更何况,你们本就有相通之处。” 南乔从九阙手中接过名册,思索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晚九阙同喻殊谈起南乔来找她的这件事,喻殊一语道破天机: “你冠冕堂皇讲了这么多,还不是自己懒,不想教人?” 九阙被他一噎,反驳道: “你分明想让她跟着千瑟,我让她选了千瑟,你不夸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赖我?” 她将头埋入喻殊的怀中,话说得委屈,又透着入骨的娇媚,在暗香萦绕的绮靡坏境下更是令人的心跳快了三分。 喻殊一动不动地轻阖双眼,显然不太想搭理她。 九阙的指尖滑过喻殊耳后,一路行至脖颈处不由加了几分力道,“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九阙蒲柳之姿,愈发入不了阁主的眼?” 她支起身子,披散下来的墨色发丝绸缎一般落在喻殊脸上,沁凉沁凉的。与此同时,她上下游弋的手越发得不规矩,总算惹得身下的人眼也不睁却精准无比地扣住她的手腕。 “九阙。” “……嗯?” “别闹。” 闻言,九阙轻轻一笑,乖顺地将头又贴紧了喻殊的胸口,指间锋芒一闪,纱帐外点燃的烛火旋即熄灭,接踵而至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九阙在这黑暗之中,非但没有闭上眼睛,反而将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得耳畔一道如十月凉雨的声音响起: “你还睁着眼睛做什么?” 九阙努力压下唇角不自觉逸出的笑,摸索着抚住喻殊的侧脸,挪动身子低头在他下巴上狠狠啃了一口。 而后,一室寂静夜无声,时光流转间,东方第一缕曙光悄然降临大地。 南乔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终是在第二日早晨去西阁第一间拜访了千瑟。 昨天九阙其实把话说得很明白,做出选择的人不是南乔,而是喻殊,他如此这一番大费周章,无疑只是让九阙帮她分析透彻后,让她甘愿去跟着千瑟习毒术。 南乔对千瑟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关于百音阁几件在外界流传甚广的事里,除了阁主喻殊,也总少不了千瑟。 第一个入主西阁,使得一手精妙毒术,似还喜欢喂养蛊虫。 南乔想起在南家未灭之时,她便在茶馆里听见好事者这样说: “百音阁阁主喻殊旁边跟着的那个姑娘千瑟可不得了,蛇蝎美人啊,我盘算着以后这阁主夫人就是她了。” 另一人则抿了茶水再啐他一口:“没眼力见儿,喻阁主身边还跟着个妖精呢,他哪能娶千瑟?” 他说的大约是九阙。 南乔向来对这些风言风语并不在意,只觉得九阙姿容确实甚为惊艳,又不禁有些好奇这个与喻殊相处最久的千瑟是个什么模样。所以,在见到千瑟之前,她在心底揣测了许久。待真的见到了,方才明了外界传言果然有太多添油加醋与无中生有,至少在南乔的第一印象里,千瑟只是一个眸光清冷、容貌秀丽的姑娘,与九阙相比大为不同,也与蛇蝎美人这个词相去甚远。 适时千瑟正坐在屋内用紫泥火炉烹茶,冬日的空气里,茶香幽幽凉凉的,千瑟便是在晕散开来的袅袅雾气中抬起一张素净清秀的面孔,看了一眼南乔。 开口的第一句话,语调平板,但却是年轻女子冷澈好听的嗓音: “既然你有本事能让阁主将你留下来,想必也不太难教。不过你须得知道,阁主的要求极高,若是你学不好,我一样可以随时把你扔回去。” 南乔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正待开口说话,千瑟的眸光凝滞了一瞬,瞥见树丛掩映间一只白鸽扑棱棱飞过,飞去的方向,正是九阙所居的西阁第八间。 察觉到南乔探究的目光,千瑟敛起眼中骤现的冷意,挑唇不太明显地笑了笑: “九阙家的鸟太调皮,是该好好管管了。” 这话一语双关,南乔觉得自己还是不作出回应为妙。 百音阁就好像一张巨大的棋盘,人在局中,每走一步都需经谋策,却容不得举棋不定。 也不知她何时才能报仇,喻殊会不会帮她报仇。 白鸽站在窗棱上探头探脑,九阙抚了抚它的小脑袋,解下它脚上绑着的字条。 字条展开,其上只有四个字—— 设法入宫。 第六章宴邀 连绵数日的纷扬大雪后,推窗看去隐见浓重晦涩夜色中几处白亮的积雪,借着屋内烛火映出一点刺目的光来。 喻殊将窗户关上,回过身,从袖中摸出一物,随意地丢到案上。 那物什不偏不倚落在棋盒边,震得灯花“噼啪”一声坠落,九阙伸手去棋盒中拿棋子的动作也顿了一顿。 她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封请帖,用得是上好的鲤纹纸,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隐约闻到纸张散发出的清雅木香。 九阙不动声色地偏开目光,两指执起一枚乌黑莹润的玉质棋子,盯着面前的棋局看了半晌,知道自己输了,又将棋子掷回棋盒中,“下一局让我三子啊。” 喻殊在她对面坐下,不紧不慢地掀开请帖看了看,“怎不说让你二十四子?” 九阙的棋艺虽抵不上喻殊,十次中才勉强能赢一次,但怎么也不是个初学的新手,和旁人下棋时也是能唬唬人的,喻殊说让她二十四子,直接就把她气笑了。 “你还真把我当臭棋篓子了?”她不依不饶地站起身,往他怀里一坐,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我下棋是你教的,我若是臭棋篓子,臭棋篓子的师父是什么?” 喻殊眼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请帖,“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自己修行成了臭棋篓子,有回过头来怪师父的道理吗?” “我怎么就……”九阙的话音突然止住,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一眼就在请帖末尾瞥见了一个醒目的官印,“谁递的请柬?” 喻殊把这请帖大大方方地摊开来看,很显然没想藏着掖着,甚至是有些刻意地想让九阙看见。 他将请帖合起,递到九阙手中,“三皇子递的。” 九阙垂下眼睫,捏着请帖,没有立刻展开看,“我之前问你,救下南乔是想向三皇子示好,还是想搅局,你生气了,还说我自作聪明。” 她抬眼,目光清清明明的,“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喻殊的声音沉着而散漫: “你近来猜我的心思猜得愈发不准,我以为这是件好事。” 话至此处,他的话锋又陡然一转: “可你猜得不准便罢了,偏要说出来显摆,我以为这就不见得是件好事了。” 九阙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单纯地不喜欢她揣测他的心思,还非要说出来问他自己猜的对不对。 她轻轻眨了眨眼,熟练地装傻: “我不如以前聪明,你就嫌弃我了?” 喻殊倏然就笑了,“九阙,你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实在不讨人喜欢。” 近来九阙心中揣着事儿,行事也愈发乖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他对她的忍耐确实已经到达临界点了。 九阙有所察觉,放下请帖,慢慢地敛起面上的笑容,“阁主为什么会把请帖交给我?” “三皇子设宴,我恰好有要事在身,不便出席。但他既然派人把请帖送了过来,百音阁就没有缺席的道理,所以——” 他抬眸看定她,似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什么真切的情绪来: “你代我去。” 三皇子的请帖既递了过来,目的肯定是邀喻殊前去赴宴。如今喻殊非但自己不过去,还找了西阁风评十分不好的一介女流替他去,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他的态度绝对是轻慢的,拂了三皇子的面子不说,甚至还能惹得对方怀恨在心。 九阙这次真的不知道喻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顶着开罪太子的压力,对南家二小姐施以援手,转头却连三皇子的宴会都不愿去,甜枣喂了没多久,又狠狠打了一巴掌,当真反复无常。 更何况,她前些日子才收到那人的密信,令她设法进宫,喻殊就如此凑巧地将赴宴的机会丢进她手里,她甚至疑心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才故意这样安排。 但这对她而言,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她想了想,以一贯的语气调笑道: “阁主,你就不怕我被三皇子乱棍打死吗?” 喻殊伸出手,在她发顶揉了一下,“他敢?” 他的语调不咸不淡的,表达的意思却猖狂得无法无天。 九阙没绷住,扬起嘴角,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阁主,你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仍是很讨我喜欢。” 她将他数落她的话改了改,再还回去,竟隐约有撒娇的意思。 “我去赴宴,可以,但三皇子若敢动我一下,你便替我打他十下,好不好?” 喻殊伸手扣住九阙的脑袋,将蜻蜓点水的吻加深了,话音落在二人紧贴的唇畔,被他渡入了她的口中: “……好。” -------------- 这俩人的套路非常简单(?):看起来争锋相对的时候其实是在调情,看起来在调情的时候其实是针锋相对。 天天蹬脚踏车我的肾有点疼,蹬不动了,先跑点剧情,缓一缓再蹬。 明天要赶别的稿,这边今天提前先双更了哈。 顺便我可以求点评论吗233 第七章孤勇 当喻殊对九阙说好听的话,哄得她开心的时候,往往预示着云雨将至。 ——这个认知在喻殊将棋盘拂到一旁,再将九阙抱到案几上时,得到了证实。 他将她的裙摆推到腰腹,木头微凉的触感从她裸露的大腿根部逐渐渗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又吻了上来,并不是轻柔的吻,而是稍显凶狠的啃咬。 九阙被他这么完全没道理地又啃又咬的,脾气也上来了,丝毫没留情地咬了回去。 喻殊知道她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让她不好过,她也使出浑身解数地让他不好过。 平日里她的小打小闹虽无伤大雅,到底难缠,次数多了自然惹人心烦,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她表现出的难缠,倒让他有点食髓知味。 所谓共赴巫山、鱼水交欢,对他们而言像是某种秘而不宣的对峙,这样的对峙比其他任何方式都更直接,也更原始。 喻殊轻轻吻过九阙上唇被他咬出的红痕,“别闹,听话。” 九阙似是被难得的温柔蛊惑了,慢慢平躺下来,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将屋内的光阻隔在视线之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喻殊分开了她的双腿,手指拨开花瓣,指尖触到敏感脆弱的花核,在她因突然的刺激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后,揉搓弹拨。待被液体打湿,顺势探入她体内,指节微微曲起向上顶弄,指腹则在敏感点按压,一次次地加大力度,灵活的手指混合着流溢的液体,让她的蜜穴发出咕叽的水声。 九阙捂着眼睛不可视物,连光的干扰都被排除了大半,感觉完全集中在身下的那一点,随着喻殊持续的动作,快感不断地堆叠累积起来,却又在高潮的边缘反复游走,逼得她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喘息。 喻殊俯下身来,吻过她的锁骨,“……舒服?” 九阙咬紧下唇,没再作声。 她平日胆子很大,经常变着法子挑衅他,可真的到了床上,却鲜少说勾人的话。 喻殊从来不是心肠软的人,虽然在旁人眼里瞧起来尽是君子端方,像个白衣翩翩的谪仙,但他知道自己骨子里流淌的究竟是怎样的血液。 阴险,恶意,谋算,一日都不可见光却嵌在心口打磨了无数个日夜的仇与恨,以及—— 能够因她而沸腾不止的欲望。 他将她的身子翻过,让她伏趴在桌上,双手拨开她两瓣臀肉,鼻尖顶入臀缝之中,吻上小小的花蒂。 “啊——” 九阙下意识地想要摆脱这种几乎灭顶的羞耻感,身体却已经在舌尖的侍弄下彻底瘫软了下来。 她快被他逼疯了,“你别舔……那里不行……” 湿热粗糙的舌面细细舔弄过那一点,绕着花核打着圈,齿端轻咬,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唇舌的温度。 “真的不行……你快……嗯,别舔了……” 喻殊的声音有些喑哑,“你不喜欢?” 顺着滑腻的汁液,舌尖突然刺入了她的花穴内一阵捣弄。 九阙的身体突然激烈地打了颤,她的下体猛地收缩,喷射出一股清液,湿答答地流了满桌,连脚趾都因为极致的高潮而染上绯红的颜色。 她不受控制地哽咽道: “……不、不喜欢。” 喻殊听见她的抽泣声,察觉有些不对,略微起身,揽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掰过她的身子。 九阙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她捂着眼睛在哭,泪水透过指缝渗出来,越哭越厉害,虽然声音不大,但显得十分狼狈委屈。 她很少哭,哭成这样更是头一遭。 在喻殊的记忆里,平常情况下,九阙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之前有一次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深可见骨,她都只是暧昧地笑了笑,问他是不是心疼了。 偶有的几次哭泣,都是在床上,因为身体受了刺激或是装可怜,最多低低地呜咽几声,抑或是眼中含泪。 喻殊想拉开九阙挡住脸的手,起初力气不大,没有拉开,只能使了蛮力扯开,看见她满是泪水的脸。 “你哭什么?” 九阙没回答,喻殊想了想,又问: “你是不喜欢这样吗?” 九阙仍是在哭,一边哭,一边点了点头。 喻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那以后不这样了。” 九阙慢慢止住眼泪,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笑意,“好呀。” 说来也奇妙,喻殊发现他能判断出九阙什么时候在装。 以前她哭,他知道她是在扮作可怜。 如今她笑,他知道她是在蒙混过关。 喻殊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隐忍不发的风雨,又在一场风雨偃息后,点燃了一簇微亮的火光。 他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帮她把裙子拉好,稀松平常地奚落道: “又哭又笑的,一点都不好看。” 然后他拿起一旁的外袍,披上身,留下一句“你自己收拾”,推开门扬长而去。 九阙坐在桌上,目光钉在再度关闭的门上,看了许久。 她知道自己在羞耻感的驱使下,利用喻殊抓住了一个契机,释放了自己内心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 先前她说,想和他同归于尽。 他说,想死自己去,不要拽上他。 可真的让她自己去呀—— 她定在原地,抬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领,眨了眨眼,又猝然落下泪来: “喻殊——” “我果然还是有点害怕啊。” 她用手背胡乱地将两滴眼泪擦去了,再度抬眸时,眼神明亮而又笃定。 曾经有人对她说过,世间真正的大勇,在一句话内便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时她惊叹于其中不畏艰险的气节与风骨,甚至心生艳羡,可待这句话真的落到了她身上,她终于幡然醒悟。 虽千万人吾往矣,并非大勇,而是孤勇。 ------------ 本来今天不更的,但我又艰难地爬了上来,夸夸自己。 第八章入瓮 金銮殿内,满室熏香盈袖,四方的立柱游龙盘踞,祁国君主祁宣帝端坐在交趾黄檀的龙椅上,衣着华贵,面南背北。 他眯起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细细看过手中的奏折。 这杀伐果决、纵横天下的帝王,虽已显出些微的老态,但抬目看向人时,眼里的精光仍然如刀锋般凛冽逼人: “太子啊。” “儿臣在。” 祁宣帝抬起绣有蟠龙花纹的袖子,指尖轻轻摩挲过拇指一枚血玉扳指,“你三弟的性子确实是闹腾了些,由他去吧。” 太子祁昭愣了一瞬,心中怀疑这皇帝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没看清奏折上写了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北方雪灾,作物绝收,百姓正在挨饿受冻,三弟却执意要在府上宴请宾客,这……” “哎。” 祁宣帝出声将他的话打断了: “若无他事,你先退下吧。” 祁昭暗自咬了咬牙,俯身一拜,“是,儿臣告退。” 他转身大步离开,走路时衣袍带起的风都涌动着一股随时会喷薄而出的怒气。 三日后,三皇子祁沧在府中设宴,宴请四方宾客,名单列了一长串,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百音阁阁主喻殊。 五年前,江南各世族因前朝余孽的混入掀起轩然大波,平息这一场风雨的并非朝廷派遣而出的重臣,而是百音阁阁主喻殊。一介出身无名的布衣,立下此等功绩,本是天时地利的大好机遇,一时间让多少争逐功名的人眼红,可偏偏喻殊对金银财宝、官职爵位统统不感兴趣,甩甩袖子便回了百音阁。 至此,百音阁在全天下声名鹊起,可不论是寒门之子还是达官贵人前去拜访,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喻殊则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总有人能见着他外出办事,也总有人会在茶馆酒楼听见有关于他的传闻,各种事迹真假参半,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好事者的有意雕饰,最终的版本总是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所以,当百音阁的马车在街道踏尘而过,最终停在三皇子府邸门前时,即使是其他见多识广的宾客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三皇子的贴身侍从江锦被安排到门口亲自迎接,可见三皇子对喻殊的重视。 风撩动了车帘,车内之人伸出手顺势将帘拂开,红袖皓腕,指甲莹润,蔻丹如血,早早侍立在一旁的江锦见了,不由一愣。 九阙见他发愣,自个儿从马车上轻卷了裙摆,身姿盈盈地跳了下来,惹来一片惊诧的目光。 江锦仍是伸长脖子往马车里看,似想从中硬生生瞧出个百音阁阁主来。 九阙挑了挑眉,绕到他眼前,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别看了,只有我。” “……您是?” “我从百音阁的马车上下来,你问我是谁?” 江锦虽是三皇子的侍从,办事向来得力,但平日很少与女子接触,在女子面前倒是难得的老实刻板,如今九阙语气娇蛮地这么反问他,直接就把他唬住了。 “啊,您是……喻阁主的夫人?” 九阙愣了一瞬,转而笑得眉眼弯弯。 阁主夫人,这个身份好啊,反正这里没人会拆穿她,正好将错就错。 她从袖中摸出请帖,递到江锦手中,“你既然知道,还不带我进去?” 江锦接过请帖,不疑有假,赶忙将九阙引进屋内,至宴客厅落座。 九阙顶着“阁主夫人”的名号,就像顶着一块价值连城的金字招牌,坐在那个原本属于喻殊的位置上,周身都仿佛环绕着金光。 其余宾客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九阙,表面轻轻摇头,心中却暗暗点头,喻殊这夫人瞅着虽不似寻常大家闺秀那般温柔知礼数,但到底容色艳丽、媚骨天成,借稍显粗鄙的话来描述一下,简直漂亮得不太像话。 他们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问题不在于喻殊一声不响娶了妻,而在于这是三皇子的邀请,他自己不出面,反倒让娇妻独自一人出来抛头露面。 这行为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 九阙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看了看四围的布局。 按照皇家的规制,不得不说,三皇子这宴客厅布置得虽不寒酸,但也可谓相当朴实,除却常见的雕花木桌左右相对,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显然并不是铺张奢华的筵席。 忽有琴声自重重帘幕后传出,弹奏的是一曲《鹿鸣》,琴声婉娩,柔而舒缓,如同潺潺涓流淌过心扉。 一曲奏罢,帘幕掀开,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从中走出,丰神俊朗。 九阙在心中念了声“祁沧”,耳边便响起了众人此起彼伏的“三皇子”。 她本以为祁沧不在门内迎客,是因为他身份尊贵又放不下身段,完全没料到他反而是太放得下身段了,居然自己在帘后弹琴奏乐。 席间有与祁沧交好的宾客,已高声称赞道: “三皇子的琴艺,又精进了。” 祁沧朗声笑起来,眉眼间神采飞扬,也不责怪这人贸然开口,仿佛自己根本不是身份尊贵的三皇子,而是哪个风流的公子哥。 他自己拿起酒壶,斟满了酒,举起酒杯对着席间众人道: “今日我只是在府中办个小宴,没那么多规矩。各位,请。” 言毕,他将酒一饮而尽,十分豪爽的模样。 众人也跟着他一道将酒一饮而尽,席间很快便是一片其乐融融的谈笑声。 九阙坐在其间,备受冷落,想来确实没什么人敢来招惹百音阁阁主的“夫人”,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反而轻松自在,所以当祁沧主动拿着酒杯向她走来时,她表面露出一个礼貌得当的笑容,却也忍不住对着他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腹诽了一句: 这三皇子,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好骗啊。 ------- 这两天外出拜年,产量比较少。 祝大家新年快乐,猪年大吉。 感谢大家的收藏投珠留言,我本来已经做好唱独角戏的准备了,今天一看收藏量哭出声,新的一年会好好加油的,比心。 第九章令牌 祁沧果然在九阙面前停下了脚步,一双有神的眼睛含着笑意,直直与她对视。 九阙捧起酒盏,起身相迎。 他们一个是祁国的三皇子,一个是百音阁的“阁主夫人”,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间吸引了席间所有人的注意。 祁沧将九阙上下打量了一番,因为他的目光十分坦荡,所以并不显得唐突或是轻浮,待打量完了,他才徐徐开口: “喻夫人?” 九阙毫不慌乱地微微一笑,“三皇子。” 祁沧点了点头,将杯中的酒饮尽,他见九阙也将酒盏递向唇边,堪堪出声拦住,示意席间侍奉的家仆将九阙杯中的酒换了,“剑南烧春对女子来说,太烈了,给喻夫人换上蒲桃果浆吧。” 言语之中竟没有半分刁难之意。 见九阙面前的酒盏被换了,祁沧将自己杯中的酒斟满,向九阙虚虚举了举杯,便折返回去找旁人了。 九阙看了看桌上这个新换的琉璃酒壶。 她不惧心胸狭隘、尖酸刻薄的小人,不惧油腻轻浮、不务正业的纨绔,不惧暴虐成性、凶残嗜血的狂徒。 有明显缺陷的人,方便谈条件,也容易利用。 如今三皇子祁沧襟怀坦荡,反倒显得九阙心怀鬼胎,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与他相与。 酒过三巡,祁沧从座上起身,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收敛起脸上笑意,略一沉吟,正色道: “北方雪灾之事,想必在座诸位也有所耳闻。” 他言语真诚,将北方雪灾的情况一一详述了,最终对着席间众人高举酒盏: “为臣者,为君,为天下,也为万民。” 他话说得委婉,虽然在座的宾客心中已经知晓,这场所谓的设宴,目的不过是为了鼓动他们加入赈济的队伍中,但三皇子的态度如此恳切,宴前奏乐、席间同饮不说,言语之中北方的灾情也确然严重,无论如何都令人推拒不得。 更何况,想抓住这个时机向三皇子献殷勤的人,本身也不在少数。 祁沧此言一出,立时有人高声响应,几乎人人都发出了“我等义不容辞”的宣言。 九阙被铿锵有力的呼喊声吵得脑仁疼,她抬手揉了揉额角,长桌那头身姿卓然的三皇子祁沧不期然瞥见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竟有些想笑。 但他也注意到了,他让人给她换上的蒲桃果浆,她一口都没喝。 这种场合对九阙而言,可谓十分水土不服,好不容易待到筵席散场,她又不得不特意留到最后。 祁沧送完客回到院落里,就看见一个容色艳丽的女子站在石径上,聘聘婷婷的。 他对她还留在这里完全不诧异,当下抬步向她走去,“喻夫人,你还没走?” 九阙扬起嘴角,轻轻一笑,“三皇子既然宴请了百音阁阁主,又怎么会轻易放人?我知道自己走不掉,还白费功夫做什么?” 她说得很直接,颇有点原形毕露的模样,但祁沧并不反感,还觉得有些新奇。 “我有话要亲自对喻殊说,他既然没有亲自过来,那便算了。”祁沧提及喻殊,说话的语气自然而熟稔,“他事务繁忙,我这个闲人倒是可以去百音阁登门拜访,不过若下次他还闭门不见,我就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了。” 九阙抿唇一笑,“成见自然是不敢有的,毕竟还有事情得仰仗三皇子嘛。” 她话里有话,祁沧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是你有事要仰仗我,还是喻殊有事?” 九阙不语,只从袖中摸出一物,递到祁沧面前。 她摊开的手掌上,静卧着一枚令牌。 祁沧只看了一眼,知道这令牌仅此一枚,见过的人少之又少,绝对造不得假,不由神色突变,谨慎地抬眸细细看了看九阙,声音也紧绷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九阙将令牌妥帖地收好,抬眸凝视祁沧,“只求三皇子助我入宫。” 祁沧笑了起来,“你果然不是喻殊的夫人,江锦对我说百音阁阁主夫人来赴宴时,我就在想,喻殊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夫人。” 九阙的眸光黯了一黯,唇边的笑容却不减,“三皇子不帮我吗?” “你这令牌拿了出来,我岂有不帮的道理?”祁沧见她逼得紧,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你总不能顶着阁主夫人的身份进宫,这几日便先在我身边做个小丫鬟好了。” 九阙娇俏地笑起来,这笑舒展开来,将她的眉目衬得愈加鲜妍。 “带你进宫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祁沧认真地看着她,“第一,你这样直接地把令牌给我看,不怕适得其反?” “看得懂的人,能带我入宫。看不懂的人,也不会杀了我。更何况,依我对三皇子的观察,你不是容易谈条件的人,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祁沧被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一噎,“第二,喻殊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九阙微微垂眼,随着她垂眸的动作,睫毛轻扇,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翳: “我不知道。” 祁沧了然地摸了摸下巴,“所以说,可能相同,也可能相反?如果相反,他派你来赴宴,岂不是在试探你?” 他许久没听见九阙的回答,知道她是不会再答了,只得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最后一个问题,他问得小心翼翼,似是想听到答案,又担心答案不如他所愿: “你这令牌的主人,他……还好吗?” 九阙感觉自己的喉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了。 她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个人了呢? 自从她遇见喻殊,去了百音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两人之间也很少通书信,偶有消息传来,也只是生硬的命令。他从不提及他的近况,她自然不知道他过得好或不好。 可她似乎本身也不关心他过得好或不好。 但此时此刻,面对祁沧的问题,她勾了勾嘴角,轻声答道: “……很好。” 他就快回来了。 就像笼中青鸟,尚未折翼,终有一天会破笼而出。 她知道。 -------------- 阁主掉线了,明天放他出来遛弯。 第十章夜访 九阙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三皇子府上暂住,没回百音阁。 三天过后,喻殊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祁沧有点耐不住,问九阙要不要编个理由告诉喻殊她为何没有回去,九阙想也没想,张口就说没必要。 “为何没必要?” 祁沧一边问,一边拿过果盘里的一只柑橘,递给九阙,“这个甜,小九你尝尝。” 他的表情看起来充满求知欲,九阙觉得他小时候恐怕没少追在教书先生后头请求答疑解惑。 她伸手接过柑橘,用指甲划破果皮,“有一次我出去帮他办事,遇到了意外,回去的时间比预计晚了十天,他都没找我。我拖着一身伤,千难万险地回去,就看见他正站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真狠,喻殊原来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祁沧啧啧感叹,“小九,你当初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 九阙剥开柑橘,“当初我年纪小,没见识过人心险恶,心思单纯,被他骗了。” 她说得半真半假,祁沧知道不可尽信,但仍觉得与她谈话很是有趣,他也确实是爱寻乐子,当下忍不住想逗逗她: “这我要替喻殊感到委屈了,你仔细看看你身上那块令牌,想一想,到底是他骗你,还是你骗他?” 九阙低下头,将一瓣柑橘果肉撕下,不知为何没了吃的心思。 “令牌为证,我与三皇子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三皇子不替我委屈,怎么倒替喻殊委屈了?” 祁沧闻言大笑,他笑了一阵,自己也拿了个柑橘来吃,吃了半个,大约是福至心灵,突然问了一句: “喻殊该不会来我府上讨人吧?” 九阙眼都没抬一下,“不会。” 祁沧露出失望的神情,发自肺腑地感到惋惜,还摇头叹了一声: “可惜了。” 祁沧吃完柑橘,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刚摆出一副想同九阙秉烛夜聊的架势,便有人敲了门。 门打开,祁沧的贴身侍从江锦站在门口,神色复杂,“主子,时候不早了。” 祁沧瞥他一眼,“我知道。” 江锦的神色更加复杂了,他想了又想,还是凑上前来,在祁沧耳边道: “主子,这喻夫人虽生得好看,但到底已为人妇了,您……” 祁沧不敢置信地抬手在江锦的肩膀猛敲一下,敲了一下又不解气,哐哐当当又敲了好几下,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他回过头,九阙正一手托腮,半趴在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烛火将她的眉目照得慵懒又美艳,还带着一点儿令人心生怜惜的无辜。 他回以一笑以表歉意,转头一把揪住江锦的衣领,一边骂一边摔上门走了。 九阙乐得耳根清净,将手上残留的柑橘汁擦拭干净,总算能好好休息一番。 待一切收拾妥帖,九阙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在黑暗中看着头顶一块帷幔,在心里打着算盘。 祁沧身为皇子,没染上半点富贵毛病,为人豪爽洒脱,能很快与人熟络起来,又识得她身上那块令牌,显然是个可以暂且依附的选择。 但她心里清楚,祁沧很聪明,他的进退有度、平等相待,是性格使然,更是收拢人心的手段。 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完全卸下防备。 哪怕祁沧是那个人口中,肃杀皇城之内唯一能见得的亮色。 想到这里,她裹紧被子翻了个身。 忽而,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屏住呼吸,眼里渐渐凝起一丝冷意。 电光火石之间,她迅速翻身而起,拿起枕边的玉簪,向毫无声息就已靠近床边的黑影刺去。 来人身形一晃,避过了她的攻击,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簪子,顺势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到了身下,二人齐齐倒在床榻上,身体相触的瞬间,九阙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她闻到他衣服上的味道了。 百音阁殿中整日点着的安神香的味道。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阁主?” “嗯。” 由于二人贴在一块,她感觉到了他出声时胸腔的震动,耳边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九阙在心里破口大骂了一句胆大包天的神经病,骂完喻殊之后,恍然想到祁沧问她,喻殊会不会来他府上讨人,又忍不住迁怒了祁沧,骂了一句乌鸦嘴。 她骂完之后,调整了心情,轻声问: “你怎么来了?” 娇柔,讨好,九阙惯常爱用的套路。 喻殊与她保持着情人相拥的姿势,在她耳畔道:“听说三皇子府上有我喻殊的夫人,可这夫人连我自己都没见过,一时好奇心起,便亲自来探上一探。” 这流言传播的速度令九阙叹为观止。 她感到喻殊的手正顺着她的脊背一点点向下抚摸,赶忙澄清: “没有喻夫人,都是他们瞎传的。” 喻殊“嗯”了一声,“我以为,始作俑者是因为心虚了才不敢回去的。” 始作俑者确实心虚了,但不回去,完全不是这个原因。 喻殊的声音更低了几分,“为什么不回去?” 九阙完全没料到他会过来,早知如此,就应该早早听了祁沧的话,主动给他一个解释。 总好过如今她在他的压迫下,搜肠刮肚地想着应对之法。 她想了半天,小声说: “你以前从来不问的。” 第十一章周旋 九阙这句话,说得很委屈,也算作解释。 她之所以没告诉喻殊自己为什么不回去,是因为之前类似的情况下,喻殊从来都没有问过她。 虽然完全是偷换概念的狡辩,但听入别人耳中姑且还有些楚楚可怜。 只可惜,听入喻殊耳中就只剩下了倒打一耙。 “九阙,几日不见,你又长进了。”喻殊的手扶在她腰侧,掐了她一把,“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九阙扭开身子躲了一下,打算以退为进: “你不乐意我在外边,早说呀,明天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她已经算准了,喻殊深夜跑到三皇子府上,不可能只是为了捉她回去。 借着窗外透进的光,喻殊将她眼底透出的那点得意之色,看得一清二楚。 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算了。 她再怎么张牙舞爪,再怎么机关算尽,归根到底,不过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本该无忧的童年时光都埋葬在漫天黄沙之下,大好青春年华又用了大半时间来与他周旋做戏,其实对她来说很不公平,而他理应对她纵容一些。 这是他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不足以让他一让再让。 “九阙。” “嗯?” “帮我个忙。”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带了点危险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你说。” 他微微眯起眼,将她捞回怀里抱住,“你躲什么?” 之前她保持不动倒还好,被他这么按回去,立时感到有灼烫的硬物抵上了她的腿心。 她趴在他怀里,不敢动了,“这是三皇子府,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别折腾我。” 他先是顿了一顿,然后像是被她逗笑了,尾音慵懒,吐出的气息熨帖在她耳畔: “……你以为是什么忙?” 什么忙? 除了……还能是什么忙? 九阙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并且为自己方才鬼迷心窍般的想法感到万分羞耻。 她咳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什么都没有,你继续说。” “近日北方雪灾灾情愈发严重,祁宣帝应当会在这几日祭天,以求来年风调雨顺。”和九阙一同躺在床上谈起正事来,喻殊的声音仍然沉着镇定,“你恰好在祁沧府上,方便行事,代我探听一下,将祭天当日的时辰安排传回百音阁。” 又是雪灾之事。 祁沧才在这上面做完文章不久,喻殊竟也将关注点放了上来,只是二人的方向完全不同,前者是为了赈灾救济,后者却怎么看都像是想在祭天仪式上捣乱的。 在喻殊出手救下南乔时,九阙就怀疑他想将手伸向宫墙内,如今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可他不缺钱,不要利,五年前大好的入仕机会,他也说放就放,那究竟还图什么? 九阙心中隐有猜想,她看着喻殊,很认真地问他: “喻殊,你是想……夺位吗?” 喻殊听到她这个问题,笑了笑,很随意地反问了回去: “九阙,你是想让我掉脑袋吗?” 只此一句,四两拨千斤,不是肯定,但也不是否定。 九阙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了。 她压下心头涌动的不安,似真还假地嗔怪,“我看是你想让我掉脑袋,都说宫深似海,你敢和他们扯上关系,我还不敢呢。” 喻殊伸手抚过她的头发,“你听话,不要闹,我保你平安无事。” 他这语气,像在哄小姑娘似的。 九阙知道,平安无事这四个字,对喻殊来说可能是暂时的承诺,对她而言,却更像是永远的祝福。 难以实现,遥不可及。 自九阙见到喻殊的第一面起,她就一直在等待某一天的来临。 这一天,命运的刀戟会无情挥落,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牵连与羁绊。 而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她还能扮作他怀中撒娇卖乖的小姑娘。 她轻轻笑了笑,将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好,我答应你。” 喻殊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低头在她的脸上落下细碎的轻吻。 九阙轻轻仰起头,当他的唇移到她的脖颈处时,她听见他说: “九阙,你记住,良禽择木而栖。” “祁沧不是我们该选的那棵树。” 她心中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祁沧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好对付的人,我会多加防范的。” 喻殊的唇舌在她的颈侧舔吻,渐渐变成带着情色意味的吮吸。 但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翻身坐起,自然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从床上下来,将自己褶皱起来的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走到窗边时,突然开口说: “我迷晕了祁沧在你门外安排的三个暗卫。” “虽然他在监视你,但你最好还是想个理由和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的人会晕在你房门口。” 他说完,不待九阙回答,行云流水地翻窗而出。 九阙愣了一下,回过味来,伸手摸了摸方才喻殊在她脖子上啃出来的痕迹,在床上气得蹬腿。 为什么祁沧的暗卫会晕在她房门口? 因为她遇上臭不要脸的采花贼了。 ---- 这章标题瞎起的。 九阙妹妹最近不在家,喻殊同学只能吃素,等九阙妹妹回了家再给他补补身子。 第十二章杀机 喻殊来找九阙的第二天,祁沧并没有与她追究房门口晕倒的三个暗卫,只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她脖子上可疑的红痕,转头对江锦说,近日一定要加强府上的戒备,提防外头的阿猫阿狗跑进来作乱。 彼时九阙刚好喝完一碗小米粥,将青花瓷碗放在桌案上,祁沧瞅见了,主动给她又添了一碗,“小九啊,过两天我要跟着父皇去坛场祭天,你随我一道吧。” 九阙知道喻殊向来行事谨慎,昨夜的对话绝无可能会被人偷听去,当下觉得很是凑巧,“祭天?” “是啊,”祁沧端起瓷碗,一口气喝下一碗粥,舔了下嘴角,“北方雪灾嘛,你知道的。” 于是九阙不费吹灰之力就摸清了祭天当日的时辰安排,将它如实传回了百音阁。 本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原则,在与喻殊彻底倒戈相向之前,她还是得帮他做点事的。 四日后,祁宣帝一行前往坛场祭天。 天边刚泛出鱼肚白时,随行祭祀的众人已在祭坛旁规整地站好。直到一支整肃的队伍向祭坛的方向前进,卫队后的旗阵中夹杂着随行官员,祁宣帝则坐在正中的步辇上。 古乐声起,礼官翻开玉册高声咏诵,祁宣帝从步辇上走下,走至祭坛前站定。 奠玉帛、进俎、行献礼等一系列繁复的环节过后,祁宣帝将双手举过头顶,对着面前的祭坛俯身长长一拜。 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平静无波。 唯有冬日凛冽的寒风贴着九阙的脸侧吹过,像一把不见血的刺刀。 祭礼完成后,九阙预备同祁沧一道回去,正在他身旁站着,抬眸却见祁宣帝抬步走了过来。 随着祁沧唤出的一声“父皇”,九阙低下头,矮身施礼。 祁宣帝对着祁沧道:“沧儿,你那场宴会办得不错。” 他潦草地夸了祁沧几句,忽将目光定在了九阙身上: “抬起头来。” 九阙闻言抬起头,与祁宣帝对上目光。 她生得好看,眉眼神态又极为妩媚多情,初见便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饶是后宫佳丽三千的祁宣帝也不由多看了两眼,他顿了一顿,开口问祁沧: “……这是你府上的侍女?” 祁沧笑了笑,“是。” 祁宣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欲走,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几声疾呼,混杂着人群的惊叫和被箭雨撕裂的风声: “君上小心——!” 一只箭破空而过,逼到慌乱无措、四处躲避的祁宣帝近前,祁沧飞身扑来,却发现有人比他更快。 当这只箭刺入九阙的胸口时,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她却不觉得有多痛。 锥心之痛,远不止于此。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迅速地抽离,眼皮很沉很重,只能闭上眼睛,脑中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居然是—— 祁宣帝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祁宣帝若是死了,天下大乱,兄弟相争,朝廷风波诡谲,他还怎么回来? 谁还能接他回来? 祁沧慌忙伸手接住中箭坠倒的九阙。 她的身子很轻,他接住她,就好像是接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又或是离开了花托的花,随时都能在他怀中消逝一般单薄又脆弱。 他看着她胸口中的那只箭,当即愣在原地。不断地有鲜血往外流,染红了她的衣服。 如若不是她先他一步,现在躺倒在这里的人,就是他。 他一时摸不清九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九阙究竟是为了他挡下这一箭,还是为了祁宣帝挡下这一箭,又或是为了那个人? 刺客见行刺没有成功,已脱身逃走。 祁宣帝怒不可遏地吼道:“搜!掘地三尺也得把刺客给朕搜出来!” 他回头看见自家的三儿子正抱着替他挡了一箭的侍女失神,当即放软了神色,唤来了随行的安太医。 安太医抖抖索索地上前摸了摸九阙的脉搏,浑身一颤: “这……” 祁宣帝厉声喝问:“怎么?难道你不会医吗?” 安太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这……这已是回天无力啊……就算是神仙来,也救不回来了……” 祁宣帝眉头紧锁,心中暗道可惜,三皇子这丫鬟,如花似玉又忠心护主,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实在是可惜。 也无怪乎他这三儿子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了。 祁宣帝开口道: “沧儿,连着先前你赈济的功劳,你想要什么,朕可一并允诺。” 这一句话,将祁沧丢了的三魂七魄拼凑完整。 他在萧瑟的寒风中,跪在地上,抱着九阙,双目赤红,半晌才哑声道: “父皇——” “接五弟回家吧。” 第十三章换药 微苦的药味在冬日冷凝的空气中缓慢地晕散开,南乔一边煎着药,一边在心中暗暗感慨。 百音阁中能为喻殊冲锋陷阵的大有人在,只是受了伤便有阁主亲自服侍的待遇,怕是只有九阙才有。 九阙前些日子在坛场受了箭伤,这一箭堪堪避过了心脏,伤势极为凶险,若是再偏一寸,就算喻殊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从阴曹地府把她给捞回来了。 九阙回了百音阁后,千瑟碍于喻殊的原因给她配了药,煎药的活则落在了南乔身上。这些日子里,喻殊没有要务在身的时候,一般会在约定好的时辰亲自来找南乔取药。 ——是以才有了南乔方才的感慨。 南乔煎好了药,将它端给喻殊,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见喻殊挑眉,南乔低头笑了一笑,“昨天我去西阁第八间看望过九阙,她向我提起药太苦难下咽,我今日便替她包了两颗蜜饯下口。” “你倒有心。”喻殊接过南乔递过的纸包,“辛苦了。” 喻殊拿着药去西阁第八间的时候,九阙正坐在床榻上发呆,她听见瓷碗被置在桌上的一声轻嗒,回过神来。 她看向案上黑糊糊的药,捧起碗闻了闻,“今天又往里加了什么,怎么更难闻了?” “加了一味当归。”喻殊见九阙一脸的不情愿,声音冷冷淡淡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看你真是愈发出息了,连箭都敢去挡。” 之前她伤得奄奄一息,喻殊没和她多说什么,眼瞅着她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喻殊果然来找她算账了。 九阙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同他硬碰,索性不作声,将碗里的药一口气喝了,苦得脸都皱成一团。 许是喻殊嫌弃她这副模样瞅着难看,又或是良心发现,他将南乔给的纸包丢进她怀里,“南乔给你的蜜饯。” 九阙捻起南乔包在纸中的蜜饯,吃了一颗,给出的评价和喻殊一模一样:“她倒有心。” 她吃完了蜜饯,又在榻上坐了会儿,见喻殊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试探着开口赶人: “我要换药了。” 喻殊从善如流地在床沿坐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这个发展,和她原先预想得不太一样。 她抬眸与他对视,静默了几秒后,她笑起来,“我伤势未愈,确实不太方便,阁主屈尊纡贵,帮帮忙?” 她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分明该是落于下风的妥协,但不知为何,这样的动作由她做出来,总有一点不输阵的意思。 九阙爱找麻烦,不仅给别人找麻烦,也给自己找麻烦。 不计后果,并且不择手段。 在喻殊眼里,九阙才是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个亡命之徒,可她偏要说他豪赌。 反咬一口,她最在行。 喻殊哂笑,解开她的衣裳。 轻薄的衣服布料从肩头落下,九阙的左胸至后背一圈都裹着包扎伤口的麻布,纵横在娇嫩的皮肤上,边缘隐约透出一点红痕,勾勒出左乳丰腴的轮廓。 喻殊熟练地解开她身上的麻布,避开没看她的伤口,转头便拿起干净的布条,涂上金疮药,给她一层一层地裹好。 他偏凉的手无意间擦过九阙敏感温热的乳尖,每次都仅是短暂的刮蹭而过,却仍让九阙觉得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待喻殊给她换完了药,总算是缓过一口气,“你……” 她没说完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深吻堵了回去。 喻殊一边吻她,一边揽住她光洁的后背,用有力的臂膀将她带进怀里。 他落下的吻像是疾风骤雨,九阙浑身无力,根本躲不开,只能将手抵在二人之间,勉强拉开一点距离,才不至于碰到她胸口还隐隐作痛的那道箭伤。 她就像一条从海里被喻殊捞上岸的鱼,呼吸困难,缺水难耐,只能同他交换彼此口中的津液,求他渡自己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喻殊的吻从她的唇上绵延至耳畔。 她感觉到他在耳边的气息。 就好像一阵咸涩的海风。 他问: “为什么要挡下那一箭?” 祁宣帝在祭天时遇刺的消息被压了下来,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更没有证据指向这是喻殊所为。 他本事通天,足以置身事外,没在其他人手上落下半点把柄。 只除了九阙。 九阙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从濒死的窒息感中活了过来。 她艰难地抬起腿,勾住他的腰,侧过头,将唇贴上他的耳根,气息不畅地反问: “为什么想杀了祁宣帝?” ------ 本单身狗悲催地蹬着小破车回来了,还是没赶上情人节。 给阁主吃肉肉。 第十四章例外 ——为什么想杀了祁宣帝? 喻殊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复又平静无波。 九阙猜错了,他不想杀死祁宣帝,甚至对她的自以为是感到厌烦。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千瑟起初拒绝为九阙配药时问他的那句话: “不忠不信,弃子一颗,为何要救?” 将身受重伤、不省人事的九阙在祁沧的眼皮子底下带回百音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喻殊明里暗里动用了不少关系,最后才从三皇子府将她要了回来。 为何要救? 喻殊那时看着千瑟,淡然地反问: “她是我百音阁中的人,为何不救?” 不管是谁,只要在这百音阁里,他都会去救。 他不会放弃其中任何一个人,哪怕九阙时常让他感到厌烦。 他说九阙不是例外,那么她就不是例外。 九阙柔软的双唇还贴在喻殊的耳根,她察觉到他分神,不由有些恼火—— 喻殊在这种时候分神,简直就是在嘲讽她魅力不足。 她很想闹一闹他,但考虑到自己伤势未愈,不敢太过放肆,只张口含住他的耳垂,“想什么呢?” 喻殊闻言低笑了一声,拍了拍九阙环在他腰间的腿,“勾紧。” 九阙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托住她的腿根,将她抱进怀里,站了起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她只能被迫用胳膊和腿环住他的身子,才不至于摔坐在地上。 她上半身的衣服都堆叠在腰间,左乳被麻布缠着,右乳却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他眼前。 他低下头,衔住她胸前那颗红果,一边吮吸,一边用牙齿轻咬着向上提扯。 九阙被弄得又痛又痒,又要提防伤口迸裂,只能躬身提起腰腹去迎合他,如此反复,最后几乎是跨坐在了他灼烫的玉茎上。 每次轻轻挪动一下位置,她的花穴便会隔着薄薄的布料磨蹭过他肿烫的欲望,生生磨出濡湿的花液来。 喻殊将阻挡彼此深入的衣衫褪尽,扶住九阙的臀肉将她的身子往上提,柱身在敏感的阴蒂刮蹭几下,便以丰沛的汁液作润滑,畅通无阻地将龙首嵌入穴口。 “嗯——” 九阙咬紧下唇,仍是没咽下逸出的呻吟,她明显体力不支,揽住他的双臂牵动胸口的箭伤,很快就失了力气,身体猛地往下一坠,穴内的性器便被狭窄紧致的肉壁吞入。 “太、太深了……疼……” 九阙勉强揽住他的背,娇声讨饶。 “我没力气……抱不动……” 喻殊岿然不动地嘲笑她,“你才抱了多久?” 他托着她走到墙边,将她的后背抵在了墙上,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体与墙面之间。 九阙的后背倒是没觉得多疼,因为喻殊用自己的手垫在了她的背上挡了一下,没有直接把她甩到坚硬的墙上去,动作姑且还算和缓,只是埋在她身体里的器物十分要命。 他扶住她,狠狠顶腰,便撞击到了宫口,圆钝的顶端熨烫着她隐秘娇嫩的蕊心,还不餍足似的继续往里迫近。 墙面很冷,他汗湿的身体却是发烫的,九阙被挤压在中间,半面是寒冰,半面是烈火,下身连续又密集的顶弄让她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酥麻酸软的快慰混杂着疼痛苦楚,两种极端的感受缠绕交错,像是安抚,更像是折磨。 她脑中空空,意识朦胧,依稀听见喻殊的声音。 因为混入了低低的喘息,他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为什么……要挡箭?” 他没有听见九阙的回答,发狠地用力捣弄,感受着她由于过度的刺激而发颤着紧缩的嫩肉咬紧他的性器,近乎残酷地逼问她: “九阙,回答我。” 喻殊的冲击强悍又蛮横,九阙忍不住绷直了双腿,但仍咬紧了牙关没作声。 在某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是真的会死在他手上。 他在她体内不停地顶弄,抽离的时候带出湿滑的汁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不待她那道缝隙颤抖着收拢,坚硬的长物又压着红肿的花核冲撞进来,不容抗拒地在深处扩张。 九阙的指甲嵌在他的皮肤里,几乎要绷断了,她在他背上抓了一把,用尽剩下的力气崩溃地尖叫: “我是为了你!” 喻殊愣了一瞬,放缓了动作。 “……如果他们查出来刺客背后的人是你,你必死无疑。”九阙气若游丝,声音里带了委屈的哭腔,“我给祁宣帝挡下那一箭时,满脑子都在想,万一事情败露,这样能不能救你……” 九阙喜欢说谎。 喻殊向来都知道,她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 但该死的,他居然在方才那一刻,希望她这一句破绽百出的话是真的。 他嘲弄地笑了一声,将她赤条条的身子,死死压在墙上: “九阙,最后一次——” 他伸手掰开她的双腿,将火热的欲望再度深埋进去。 九阙被抛上几乎无法承受的高潮,灼烫的精液同时喷射在她的小腹上,她浑身痉挛,终于无力地瘫软下来。 心口很疼,伤口好像裂开了。 喻殊将她丢回床上,冷冷看了一眼: “若有下次,我绝不救你。” 他说九阙不是例外,那么她就不是例外。 但若所有事物都能在他的掌控之内,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不论是出于善意的劝解还是恶意的嘲讽,命运总得与他开开玩笑。 于是九阙变成了他的例外。 喻殊清理干净穿戴整齐,披了外袍,走到院落外时,看见了百音阁东阁的晏迟。 晏迟大步迎上前来,递给喻殊一封密函,俊逸的眉眼间隐有忧色: “祁宣帝果真向西羌要人了,安太医先前说的没错,是三皇子祁沧向祁宣帝要的奖赏。阁主你说,西羌会不会放他走?” 喻殊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少年清隽的面孔。 人人都说,五皇子有颗菩萨心肠,和煦得宛如三月破冰的柔风。 “西羌巴不得放他走。” 喻殊笑了笑,抬目看向远处天空中的积云: “养虎为患,不如放虎归山。” 祁国的江山,终于要变天了。 -------------------- 我好累,蹬一章小破车比写五章剧情都累,自闭了。 第十五章归人 漆黑天幕零零落落地点了几颗星子,百音阁静立在一片空茫的夜色之中。 九阙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心情愉悦,大晚上的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将之前添的几件还没来得及穿的新衣裳都翻了出来。 喻殊抱着双臂倚在墙上,看着九阙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全都试了一遍。 九阙扯起裙摆转了个圈,像只振翅的蝴蝶,“好不好看?” 喻殊怕她缠人,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她又问: “哪件最好看?” 喻殊不想回答这种蠢问题,九阙却不依不饶地扯住了他的袖摆,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晃了两下: “哪件好看?你说呀,我明天去街上玩儿,要穿的。” “就这件。”喻殊随手一指她身上这件浅粉色的裙子。 九阙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铜镜前,对着铜镜照了半天,又拿了根桃花珠钗,在自己的发髻比划了一番,才说:“好,那就穿这件。” 站在她身后的喻殊突然开口说了句: “出门之前,把人皮面具戴好。” 九阙转过身来,“怎么?以前不都不戴的。” “你想被祁宣帝逮回皇宫里,那就不戴。”喻殊熟练地嘲讽她,“顶着你这张招人稀罕的脸,生怕祁宣帝不知道你诈尸了?” 这次九阙没有嘲讽回去。 她看着喻殊,快步上前,迅速伸手揽住他的颈项,仰起头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吻毕,她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眼,“阁主,多谢你夸我长得好看。” 次日,九阙戴着喻殊给她的人皮面具,穿着她那件浅粉色的衣裳出了门。 祁国都城商贾云集,街市林立,九阙在街头巷尾闲逛,总能看花了眼,半天时间,只挑了些精致的小物件。 直到她走进了街角的杏花楼,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只除了她手中攥紧的裙上的一根织带,已经被掌心溢出的汗水浸湿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上楼梯,伸手推开了雅间的门。 一角温雅的青色长衫映入眼中。 桌边的男子抬起头来,乌黑的瞳仁干净纯澈得像是被大雨洗涤过的朗朗晴空,浮泛推叠起柔和的眼波。 似乎是在眼里心间描画了几千几万遍的面容,曾经被遗落,但是一旦重新捡拾,又是无可比拟的熟稔。 昔日少年的眉眼与面前的男人重叠,她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过往的时光,如同涨潮的海水将她淹没。 ——祁国送去西羌的质子,五皇子祁溟,今日终于做了故土的归人。 是不是她的归人,她不知道。 九阙的呼吸都好像梗塞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还戴着遮掩面容的人皮面具,第一反应居然是可以顺理成章地逃走。 她捏着嗓子飞快地说:“公子,对不住,我找错了。” 说完,她立即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关上门离开,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唤: “小九——” 祁溟嗓音清醇,将这二字念得清晰好听。 九阙猝然一惊,回身看过去。 祁溟看着她这张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面庞,料定了她的身份,眼里漾起温柔的笑意: “小九,过来。” 九阙站在原地没动。 祁溟笑着轻声叹息,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耳后,揭下了她脸上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现出娇娆美艳的面容来。 很漂亮的一张脸,他知道她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却没料到她长成了之后,比他想象得还要漂亮千百倍。 无怪乎喻殊能将她放在身边,留了那么久。 当年,他让她和喻殊走,其实并没有想到她能坚持到现在。 “不认识我了?”他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似乎在比较两人的身量,“可你戴着面具,我都还能认出来。” 九阙的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祁溟将她揽进怀里,“小九,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九阙趴在他怀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你在信里怎么不说我辛苦?你又不说你过得怎么样,又不问我最近如何,我好不容易才等来一封信,上头就只有几个字,当面倒知道装起好人来了,早干嘛去了。” 祁溟失笑,抬手抚摸她微微发颤的后背,“小九,以前你可没这么牙尖嘴利,这都是和谁学来的?” 这话问出口,他自己却先顿住了。 和谁学来的?还是被谁宠出来的? 九阙从他怀中抬起头,轻声叫他的名字:“祁溟。” 他应道:“在呢。” 九阙感觉自己鼻子一酸,眼前的景象都变成了模糊一片,她哽咽着又叫了一声: “祁溟——” 只那一瞬,天地万物皆失色,荒烟蔓草也可旖旎生春。 祁溟啊,在舌尖缱绻默念了这么多遍,原来一直念念不敢忘。 ------ 阁主: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我还是男主吗??? 本章推荐bgm:孙燕姿《绿光》 是的,小九在喻某人面前试衣服,是为了第二天穿给溟溟看的。 写到这里我不禁对喻某人的男主身份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其实小九和溟溟的画风吧,表面看起来确实可以写个破镜重圆的甜宠文,但我就是喜欢相爱相杀黑吃黑啊( 第十六章回溯 晏迟来找喻殊的时候,看见他两指尖夹着一枚云子,正在与自己对弈,不由四处张望了一下。 “九阙那丫头不在阁中?” 喻殊的目光没离开棋盘,“不在。” 晏迟走进来,轻车熟路地在喻殊对面坐下,“她胸口那道伤还没痊愈吧,怎么偏偏挑在今天出去了?你派人跟着没有?” 回答他的是清晰干脆的落子声,晏迟循声看了一眼,眼前的棋局已是步步杀机、招招致命,他都能透过棋盘看到背后不见血的激烈厮杀。 晏迟曲起手指敲敲桌子,“你和九阙闹脾气了?” 他这话问出口,自己先仔细想了想。 喻殊和九阙是闹不了脾气的,这二人性子都奇怪,凑在一处就更加奇怪,他不止一次见到喻殊同九阙毫不退让地互相嘲讽,眼瞅着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结果眼睛一眨,九阙就窝进喻殊怀里又抱又亲的,那画面看起来比如胶似漆的小夫妻还过分,枉费他前几次还在认真思考等他们动起手来,他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地拍手叫好,还是好心当个和事佬比较好。 于是晏迟斟酌了一番,主动换了个问法: “九阙是不是……去见祁溟了?” 喻殊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晏迟顿悟。 “祁溟昨夜里刚摸黑回宫,不声不响,跟做贼似的,半点消息没往外透。这才过了多久,自己一堆事情都还没打点好,就来找九阙了?”他嗤笑一声,“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啊,那他这么久没见到九阙,怎么还没……” 喻殊将棋盒推到晏迟面前,将他的话打断了,“来一局。” 晏迟看喻殊的态度,摇了摇头,愈发觉得忧心忡忡,“事到如今,你还容得下九阙?你若不忍心亲自动手,借刀杀人便是。五年前,你不顾劝阻带九阙回来时,就该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五年前,喻殊平息了江南各世家的那场动乱,连同整个百音阁在天下声名鹊起后,去了一趟西羌。 如果没有在绥州遇上九阙这个异数,那会是一次完满的行程。 绥州地属西羌,虽处于西羌与祁国的交界,但由于近年来两国之间维系的平衡关系已岌岌可危,绥州作为两国交界更是冲突频发之地,祁国人自然不会跑到西羌的地盘上送死,放眼望去,整个绥州城里的人都是西域面孔。 九阙那时还没长开,又矮又小,浑身血污,看起来脏兮兮的,摇摇晃晃地站在死人堆上,像个刚刚逃出生天的落魄乞丐。 她手中握着一把刀,仰头看着坐在马背上衣冠齐楚的喻殊,眼神透彻又明亮。 明亮到几乎扎眼。 竟是祁国人的面孔。 喻殊顿了顿,语调平平地问她:“中原人?” 她不吭声,只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这次喻殊倒是笑了,“走,带你回家。” 他的身后响起一片“阁主不可”的呼声,他却置若罔闻地向她伸出手。 黄沙卷地,残阳为咽喉,西风作袍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九阙力气耗尽,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可她仍是没松开手中的那把已磨损得不成样了的钝刀。 后来九阙问他,当初为什么会带她回来。 喻殊想也不想便说,看你可怜。 但在当时,偏偏是她的不可怜,鬼使神差般的,让他把她带了回来。 他看中了她永远燃烧着火光的那双眼眸,即使后来九阙彻头彻尾地变了模样,他也总能在某些时候,恍惚间想起她最初的样子。 又矮又小,又脏又丑。 偏生动人。 有时他也会抚摸着九阙的脸,想从中看出一点往昔的痕迹,最后只半是嘲讽半是可惜地说: “九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又或者,绥州那个九阙是假的,如今这个才是真的。 喻殊手上掌握的消息,足够拼凑出九阙这一路清晰的足迹。 五皇子祁溟在西羌为质子,喻殊在西羌遇见九阙。 每当祁溟那边将要有什么较大的动静时,九阙总能收到来自西羌的一封密信。 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九阙,却时刻暗中关注着祁国宫中的变动。 九阙在坛场给祁宣帝挡下一箭后,祁溟回来了。 晏迟将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数出来,很认真地看着喻殊: “当初多少人劝你不要带她回来,你不听。后来多少人劝你不要太宠着她,你也不听。” “如今我劝你趁早杀了她以绝后患,你还不听吗?” “是,九阙是还没对你造成多大的威胁,但你和祁溟迟早是要对上的。一旦你与祁溟对上,九阙她会帮你吗?” “你这么多年的苦心谋划,不可能为了她——” 棋盘突然被掀翻在地,发出一声巨响,棋子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 晏迟的话音猝不及防地止住,他看向坐在对面岿然不动的喻殊,一脸的不可置信。 喻殊风轻云淡地掸了掸袖子,仿佛方才掀了棋盘的人不是他,他伸手指了指一地狼藉,声音堪称温和,“晏迟,我看你闲得很,帮着收拾吧。” “行,行行行。”晏迟闭了闭眼,“我知道你不是色迷心窍的人,只是真的没有必要因为一件曾经没有完成的事情,将这份特殊的关照给九阙。” 喻殊又随手往地上扔了几颗棋子。 晏迟认命地站起身,出门去找笤帚了,他推门的前一刻,听见喻殊的声音: “我心中有数。” 有数就好。 晏迟叹息着推开门,拿起门边放着的笤帚。 第十七章选择 杏花楼的雅间布置得十分精巧讲究,厚重的红木矮几、散排的雅玩字画、垛堞的小小山石都算不得稀奇,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山川图,用墨恰到好处,笔法富于变化,纵放磅礴,生意无穷,可见出自名家之手。 祁溟见九阙时不时盯着墙上的画看,温和开口: “你喜欢这幅画?” 九阙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眼熟,我见过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 “你在哪里见过?”祁溟似是来了兴趣,“这画出自前朝画师阮勘之手,千金难求,杏花楼这幅只是仿品,我也没见过真迹。” 他是不该见过真迹。 九阙见过的那幅,就挂在喻殊的书房里。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恰好有一次喻殊把她压在书房的桌子上,掐着她的腰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她在高潮的余韵下抬起头,朦胧的视线中,正前方正好就是这幅画。 那时喻殊还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屋里有幅春宫图,画上的姿态与我们一般无二,一会儿找出来给你看看。” 吐息温热,言犹在耳。 九阙心中一颤,将脑中那些淫乱的画面赶了出去,对着祁溟笑了一下,“不记得在哪见过了。可能在我看来,这些水墨山川图,都长得差不太多。” 幸而祁溟不似祁沧一般喜欢刨根究底,这个话题到这里便止住了。 他们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九阙有许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知道在西羌的日子是多么的暗无天日,以至于她始终不能原谅那个离开祁溟、独自回到祁国的自己。 几乎每一天,她都在想,为了让他能从西羌回来,她可以不计代价,哪怕是以命相搏。 欠他的,她该还。 可当他真的回来了,她内心一阵狂喜过后,接踵而至的是难以言述的空虚。 时至今日,她的任务完成了。 某些事情,似乎也即将宣告结束。 她抬眸看着祁溟,目光有些迷茫,“……你回来了,我去哪里?” “我问过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并肩而战、离开西羌,你同意了。” 祁溟对她温柔地笑着,还是当初那个柔软无害的少年,眉眼却在时光的推磨下,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坚韧:“如今我们履行了当时的诺言,我再问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守护这祁国的江山,你愿不愿意?” ——你愿不愿意? 他问得虔诚。 九阙是多聪明的人。 她立刻就能从这充满了诱惑的邀约中,听出祁溟的弦外之音。 从他先前的那些举动,她也能判断出,他想回祁国,不单单只是为了回来,更是为了登临祁国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所谓一同守护祁国的江山,无非是让她助他成为祁国的君主。 凡事都有代价,祁溟所付出的代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祁溟,也得付出代价。 这代价很简单,与称帝的千秋大业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 她没法再做喻殊怀中撒娇卖乖的小姑娘了。 可她犹豫了。 这是她第二次因为喻殊而感到犹豫。 第一次犹豫,让她之后在愧疚与痛苦之中被反复捶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她万不该第二次再做出错误的选择。 可她还是听见了自己内心动摇的声音,微弱,但很清晰。 也许有朝一日,会振聋发聩。 祁溟似已默认了她同意自己的提议,继续说道: “小九,你回到百音阁后,我会与你继续互通消息。” “喻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跟在他身边,若有异常,告诉我便好。” 九阙低声说:“喻殊从未信过我,他不会让我知道的。” 祁溟伸出手,用温热的手心覆住九阙发凉的手背,“……喻殊此人生性多疑,城府极深,让他相信你,是不容易,但小九你总会出乎我的意料。我让你设法入宫,你却跟去了坛场,还替父皇挡下一箭,我才能这样快就回来,你一直都能做得很好。” 九阙咬紧了下唇,紧紧盯着祁溟,“我不能跟着你吗?” 一切都仿佛和五年前如出一辙。 五年前,身量未足的小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一直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固执地一遍又一遍问他:“祁溟,我不能不走吗?” 祁溟有一瞬的恍惚。 他看着九阙娇艳的面孔,轻柔地笑起来,恰如春风融雪: “傻小九,你还和以前一样,总说孩子气的话。” 有敲门声传来,提醒着祁溟自己已无多余的时间与九阙叙话,他站起身,突然很想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又觉得唐突,最后只用怜惜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九阙回到百音阁的时候,已是太阳西斜的傍晚。 暮寒犹深,断云微度,胭脂碎红一般的残阳铺印在池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九阙凑到池边去看,水面倒映出的那个姑娘妖艳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落寞。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媚笑,满意地直起身来。 ——这样总算是正常一些了。 ------ 祁溟v身份认证:洗脑邪教组织头目 小九真的不是完全没心没肺,反而是因为在某个层面上来说,她有点太偏执了,很容易把自己钻到牛角尖里边去。 收藏破千了,感谢大家,下章炖肉。 第十八章偷心 九阙有个习惯,从外边回来之后必须沐浴更衣,不然她会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这个习惯以前是没有的。 西羌那地方气候恶劣,经常刮大风,在外边一走便会被吹得满头满脸都是尘土黄沙,按理说更该回来沐浴更衣。只是那时生存对她而言都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自然无暇他顾。到了百音阁之后,阁主喻殊此人是个好享受的,平日里吃穿用度不凡,简直比九阙以前见过的所有闺中大小姐都更金贵,九阙整天跟在他身后,耳濡目染,好的是没学到,倒惹来一身富贵毛病。 一言以蔽之,曰“都是惯的”。 九阙偶尔心思活络,还会偷跑到喻殊那儿去沐浴。 喻殊的院落里有一池温泉水,冬天里仍是热气蒸腾,能把人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泡得舒展开。 虽然打心眼里对喻殊的这池子温泉念念不忘,但九阙去的次数并不多,因为她必须确保喻殊不在那儿。 毕竟她第一次误打误撞地闯进去之后,喻殊给了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九阙看着天边如血般凝固的几缕残阳,掐指算了算时辰,嗯,依照她对喻殊的观察与了解,这个时辰,喻殊一定不在。 一盏茶的功夫后,九阙捧着干净的衣裳,抄小道从侧门摸进了喻殊的院子,她轻车熟路地躲过那些不待见她的小丫鬟,蹑手蹑脚地往温泉池的方向继续行进。 在前方的岔路右拐之后,眼前的景象变得开阔起来,九阙的脚步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在心中迅速权衡了一番—— 转头就跑,狼狈不堪。 站着不动,愚蠢至极。 逆流而上,英勇智慧。 于是她步履轻盈地走上前,对着背手站在树下的喻殊打招呼,“阁主。” 喻殊的目光从她怀里抱着的衣裳一扫而过,“……做贼来了?” 九阙空出一只手,主动去揽喻殊的后背,踮起脚尖附耳轻道: “嗯,来做贼的。” 女子柔软的身躯紧贴了上来,连发梢都浸着丝丝缕缕的幽香,“偷心贼。” 喻殊不吃她这一套,“第一次看见贼来偷东西,还自己带着衣服送上门的。” “好嘛,”九阙八爪鱼一般攀在他身上,“我想借你的温泉池子用一用。” 喻殊挑了挑眉,伸手在她腰侧扶了一把,“……好处?” 九阙娇娇软软地一笑,“好处随你挑呀。” “行。” 他答得简短利落,话音刚落便弯下腰,手臂勾过她的腿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九阙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近得能听见他笃定的心跳声。 她应该对将要发生动乱的时局而感到惶恐,应该对如何周旋在喻殊与祁溟之间而感到迷茫,更应该重新定夺她与喻殊的关系。 离奇的是,在喻殊怀里的时候,她越来越不愿去想这些事情了。 九阙原先将她和喻殊的关系盘算得很清楚。 她知道喻殊也盘算得清楚。 他们只是因来源于对方的短暂而极致的欢愉驻足了片刻,一旦错身而过,走向的绝不是同一个方向。 这样的两个人,是不能够谈感情的。 九阙觉得这很好,她乐得有人陪她做戏,既不伤心,也不伤情,一拍两散,来去远方,各有各的天涯,各有各的潇洒。 可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愈发不愿意脱离这种关系了。 原先的好事,因为她的不愿脱离,瞬间变成了大事不妙。 九阙被喻殊一路抱着来到温泉旁,水汽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一片,所以当她合着衣服被喻殊“噗通”一声丢进池子里时,完全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也没有提前闭气。 她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水,迎面而来的水将她的全身包裹笼罩,不断地涌入口鼻,身子也变得格外沉重。 ——喻殊想直接就这么淹死她? 九阙模糊地想,淹死在温泉池子里的死法很丢人,她就算做鬼都抬不起头来,他可真狠。 可若他们身份对调,她恐怕都会忍不住对自己千刀万剐。 比起千刀万剐,还是如今这样更体面些。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但她不想挣扎。 温泉池并不算很深,哪怕是以九阙的身量,只要在池底站稳站直,都是可以将鼻子露出水面呼吸的。 喻殊站在池边,只看着她的长发在水里飘散开来,她却一直没上来。 起初被扔进去时,她还扑腾两下,如今却一动不动了。 他冷眼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分外难得地觉得怒火攻心。 九阙感到有人在水中托起了她的身子,掰过她的脸,吻上她的双唇,以舌尖撬开她的齿关,给她渡气。 她轻颤了一下,出于求生的本能,主动去抢夺他口中的空气。 唇舌纠缠之间,他们就像两只困兽,不知是在拼死缠斗,还是在互相舔舐伤口。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九阙后怕地几乎掉泪,死死抱住喻殊的身子没松开手。 喻殊看着她大口地呼吸,委实是生气,根本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话,开口就是一句: “……你真想死?” 九阙的声音因为呛了水有些嘶哑,更显得委委屈屈的,十分可怜,“是你想让我死!你突然把我丢进池子干什么!” 她一边怪他,一边将他抱得更紧,在他身上又蹭又挠。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两人之间更像没有阻隔一般,喻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乳尖反复蹭过他的胸膛。他稍稍退开一些距离,伸出手,隔着潮湿的衣料准确无误地触到她右乳上敏感的一点,用力抠弄了几下。 九阙细细喘了一口气,盘在他腰间的双腿察觉到危险想要撤走,他却先她一步扯住了她的衣服,轻拉了两三下便将她剥得精光。 “等等——” 九阙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看池边,想要寻找自己带来的干净衣服,结果看见了它同方才喻殊脱下来的一齐飘在水面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直接被喻殊丢下来的,她一件衣服都没得穿了。 他有没有考虑过,完事之后她怎么走? 九阙被喻殊揽住腰拉回去,勃发的欲望立时抵上她脆弱的穴口,浅尝辄止似的探入与抽离。 她头皮发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厉害。” 倘若九阙真的能做成偷心贼,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将喻殊那颗心偷出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 对不起,预计有偏差,字数没刹住,肉刚刚摆上炉子就已经2000了,只能下一章继续炖。 白天一直在收拾东西,累瘫了,让我们止步于此(不是 第十九章云霞 喻殊吻过九阙的耳廓,含住了她的耳垂舔舐轻咬,声音被潮湿的水汽打湿,低沉又含糊: “……哪儿厉害?” 喻殊平日里素来冷静自持,在九阙与他初尝鱼水之欢以前,他一直坐怀不乱,以至于九阙甚至以为他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哪怕是到了后来,在与她做这档子事儿的时候,他都很少讲浑话。 偶尔这么一句,九阙都觉得受不了。 一方面,不论她有多牙尖嘴利,这种话她还是不太想答。 另一方面,得不到她回答的喻殊,会变得很磨人。 九阙什么都不怕,就怕他磨人。 她能就这么被他撩拨得心痒难耐。 玉茎抵着她的花穴,慢条斯理地用顶端磨蹭两下,又堪堪止住。 他在她耳边问她:“……哪里?” 九阙平时没少这样跟在他后面不依不饶地追问,他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如法炮制,悉数奉还。 更何况,他余怒未消。 身下相贴的那处牵引着九阙的思绪,蒸腾的热气又让她头脑昏沉,她不禁有些气恼,扭动着腰肢去追逐他,主动让火热的硬物从湿润的缝隙慢慢填塞进来,细密地摩挲过敏感柔嫩的肉壁,在一半的地方便因过于紧致的吮吸而无法继续往里施压,竟比之前更加空虚难熬。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喻殊,终是服了软: “哪里都好,我、我一个人不行,你帮帮我。” 喻殊神色如常地看着她撒着娇,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显然是想尽了办法,累得不住喘息,但就是不得要领。 眼看她又要埋进水里去,他总算托住她的腿根,一把将她提了上来,按在池壁上。 被他这么一拉扯,九阙的胸腹露出了水面,残留的水珠从白皙的皮肤上蜿蜒而过,点缀在挺翘嫣红的乳尖上,就好像稚嫩的莓果,淋了昨夜的一场雨露,终于变得成熟而饱满。 喻殊将它纳入口中含吮,似还隐约能尝到泉水甘冽的气味,混杂着女体的芳香。 九阙闭上眼,腿心一阵又一阵地发热,动情的春水汇入流动的泉水中消匿无踪,又从花穴中持续缓慢地吐出。 她小心翼翼地按着喻殊的肩膀,几乎是下意识地往下坐,试图通过池壁上凸起的鹅卵石以缓解体内极度的空虚。 光滑的鹅卵石滑过敏感的花珠,带来几缕快慰,但还远远不够。 她伸手去捧他埋在她胸前的脸,胡乱地亲吻,“……我想要。” 喻殊知道她已是忍到极处,仍是问了句:“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他将肿烫的欲望再次安置在她的隐秘之处,“要我怎样?” 九阙被他折腾得眼眶都泛红了,声音破碎: “肏我——” 坚硬的长物顶了进来,破开穴内嫩肉紧密的蠕动与含吮,快速而猛烈的撞击,一下便将深处都填满。 九阙闷哼一声,半靠在池壁上,迎合着他的进攻。 他从她的身体里完全抽离再整根没入,茎首嵌入花蕊内部,彼此之间的抵死缠磨,带来难以言述的快慰。 周身泉水涌动,抚过身体的每一处肌肤,比之狂野原始的欢爱,温柔细致,却也无孔不入。 随着喻殊的动作,水从两人的交合处被一点点带入九阙的身体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甬道连同小腹随着快感的累积而不可控制地饱满鼓胀起来。 “嗯——”九阙咬紧下唇,仍是没止住呻吟,“……太涨了,撑、撑得快裂开了。” 喻殊不再将分身撤出,反而更加密集地在深处顶弄,将她流出的花液混合着泉水一道留在她体内,几个来回便将她逼至高潮。 九阙的花穴颤抖着将他夹得更紧,淋漓的花液打湿了柱身,又被柱身再度推回体内,饱胀的感觉让她不可抑制地想将他推出去。 他一边继续抽动,一边用手掌在她挺起的小腹揉捏按压。 小腹酸软得已让她说不出话来,摇着头直想哭,终于待到他在即将到达顶点时猛地抽出,射出的白浊在水中很快被冲散开来。 失去了阻塞的甬道喷涌出汩汩的蜜液,九阙痉挛着攀住喻殊的肩膀,身体已经因为持续的高潮而彻底瘫软了下来。 她混乱地想着,就算她有天大的胆子,以后也不会再跑来喻殊的温泉池子里沐浴了。 纵欲过度死在温泉池里,比淹死在温泉池里更丢人。 九阙在池子里又泡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这时候喻殊已经起身在池边的架子上取下他自己挂得妥帖的衣服穿好了,正站在池边看着大半截身子还在水里的可怜姑娘。 这可怜姑娘原先身上穿着的衣裳和她带来的衣裳,已经不知道顺着水流飘到哪里去了,就算捞回来也穿不得了。 她双臂交叠趴在池边,眼巴巴地与他对视。 喻殊走近两步,在她面前蹲下身: “知道错了?” 九阙的第一反应是,她哪里错了? 接着她仔细盘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哪儿都错了。 从五年前数起,不该同他回祁国,不该主动招惹他,不该心怀侥幸地留在他身边。 从近处数起,不该跑到他的温泉池子里来。 她发自内心地点头,“知道错了。” 喻殊啧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明明不知道。” 他直起身,迈着步子走了,隔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裳。 九阙笑眯眯地从池子里出来,擦干身子,接过衣服,十分麻利地套上了。 月白色襟衫长裙,配上红色的纱罗披帛大袖,九阙知道最近祁国似乎特别流行这个款式。 穿在她身上,居然正好合身。 九阙转着圈晃了晃袖子,觉得好看,又觉得稀奇,“这打哪儿变出来的?” 喻殊蹙眉,“不要就脱了还我。” “我不还。”像是怕他反悔似的,九阙拢了袖子就往外走,“给我了,就是我的。” 喻殊将她扯回来,又添了件挡风的外袍。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得了新衣服的九阙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走了一段路回身看过去,喻殊站着没动,显然是不打算送她回去了。 她朝他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喻殊果然就侧过身不再看她了。 “阁主——” 她叫住他,突然开口问: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微冷的风吹过,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也隔着片刻的阒静。 月色皎洁,没有星辰。 因为在他转向她的一瞬间,满天星河都落进了他眼底。 他似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他说: “九阙,别走丢了。” 九阙裹着外袍,在拐角处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喻殊还一个人站在稍显萧瑟的背景中,脊背笔挺,长身鹤立。 对她而言,不论是烹茶煮酒的优雅还是挥戈万里的从容,没有哪一个时刻,会比他这样孤寂又倨傲的身影更加好看。 连她都不能打搅。 在这个不算多么特别的晚上,她突然问自己,喻殊是怎样的人呢? 就好像是绥州之战时,她抬起头就能在天际看见的云霞,她知道它存在,知道它绚丽,虽然她伸出手,摸不着。 她更知道,那天的云霞,染红了她年少的时光,也将烧灼她或许并不漫长的余生。 ---------- 那天的云霞,像极了爱情,我哭了,你呢(??? 第二十章春至 三皇子祁沧府上有一处水榭,闹中取静,环境清幽。祁沧十分享受自己一个人品茶赏景的安宁时光,主动带客人来这里还是头一遭。 温在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地冒着蟹眼小泡,祁沧取下茶壶,先倒了一杯茶给九阙,“小九,来,暖暖手。” 九阙尚未有什么反应,一旁的祁溟倒先笑了。 祁沧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祁溟抬手抵在唇边,笑着轻咳了一声,“想来是太久不见了,我在三哥心中,已是比不过小九。” “小九在坛场给我挡了一箭,是过命的交情,五弟就不用比了。” “……哦?这无缘无故的,小九为何要替三哥挡箭?” 祁沧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自然是因为小九与我情谊深厚。” 九阙见祁溟还要回话,知道如果没人出声阻止,他二人还能你来我往地打不少嘴仗,赶紧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下,“我还得尽快回去的,你们讲讲正事。” 祁沧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小九,一段时日不见,你怎变得这么没趣了,张口闭口就是要聊正事?” “我什么时候……” 九阙一句反驳吐出一半,生生咽了回去。她想,祁沧真是个奇妙的人,与人熟悉起来后,就像个不讲道理的登徒浪子,讲话处处招人,祁溟平日里这么稳重内敛的谦谦君子都能被他带跑,她也差点儿上套。 祁溟见状笑起来,抬手轻轻覆住她的手背,拍了拍。 他很习惯做这个动作。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不论是出于安抚,还是鼓励,抑或是表达他的感同身受。 九阙却有点不习惯。 她的手下意识地稍稍缩了一下,但只停留在二人指尖轻碰的程度,没再动了。 祁沧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九阙与祁溟的手,再度抬起头时终于收敛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 “祭天时在坛场行刺的刺客,我们追查了很久,总算是有了下落。” 九阙的思绪被这一句话立刻拉了回来,她收回手,两手交握,紧紧盯着祁沧。 “证据所指,那日的刺客……” 祁沧突然停下,抬起下巴,点了点东边的方向。 皇城之东,有储君的宫殿。 居于东宫的,那便只有太子祁昭。 九阙与祁溟同时读懂了祁沧的意思,也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件事情一旦被捅出去,宫墙之内,朝堂之上,势必掀起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祁沧表情认真,“你们怎么看?” 九阙知道这件事与喻殊定然脱不了干系,只是万万没想到背后牵扯到的人居然是太子祁昭。 这一招棋,走得太狠戾也太凶险了。 出于对同一条船上人的坦诚,她应当将祭天那日与喻殊通消息的事情和盘托出,但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了这个举动。 人为刀俎,她不想当砧板上的鱼肉。 她沉着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我觉得蹊跷。” 祁溟接过她的话来,“太子暴躁易怒,却也畏缩胆小,若非到了绝境,绝无可能以命相搏。区区雪灾之事落于三哥之后,他虽然恼怒,但不至于派人行刺。更何况,他还是储君。” “这件事我们虽并无事先谋划,但后续发展无疑对我们是有利的。奇怪之处在于,像是有人将扳倒太子的机会丢到了我们眼前,就看我们敢不敢动手。”祁沧坐直了身子,看向九阙,“放眼全天下,能做到此事的人,除了小九你那位相好,又还有谁?” 祁溟闻言蹙起眉来,低低唤了声“三哥”。 九阙对祁沧的说法却并不介意,只见怪不怪地笑起来,“喻殊确实有些本事,但心眼儿小得很,我从未见过他会把这么大一个便宜主动丢给旁人捡。” 这句话是在陈述事实。 但她不否认,听起来像是在帮喻殊开脱。 祁沧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兹事体大,小心为上。” 这场谈话以祁溟被召入宫宣告结束,屋内只剩下了祁沧与九阙二人面对面坐着。 九阙觉得自己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正欲告辞,祁沧却不期然开了口: “九阙,你究竟怎么想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听起来极为认真。 他没有叫她“小九”。 九阙装作没听懂,“什么?” 祁沧直直看着她,“祁溟不在,有些话我便与你敞开了说。我知道祭天仪式前喻殊来找过你,你在坛场受了重伤之后,他亲自来我府上讨人,张口就是一句来带夫人回家。今日我说喻殊是你相好,你也没有否认。你以这样的身份,夹在祁溟与喻殊之间,恐怕不合适。” 九阙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茶杯,低头看着杯中茶水泛起的几圈涟漪,“逢场作戏罢了,三皇子竟比我们还当真。” 祁沧起身,来到九阙面前,缓缓蹲下。 九阙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却看入了一双完全不带任何笑意的眼眸。 剥离了表面那些不修边幅的轻佻风流。 “只要你想,我可以让你毫发无损地离开百音阁,让你拥有一个新的身份,你从此不必再周旋于他们二人之间,想如何生活,只要听凭自己心意。” 九阙仍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随意地点了点头,“听起来很诱人,你要怎么做?” 祁沧说:“我娶你。” “我府中还没有妻妾。” “我可以请父皇下旨。” 九阙这才意识到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她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微微挑起眉,吐出两个字: “抗旨。” 祁沧定定看了她几秒,站起身来,一贯的笑容重新回到唇畔,“小九,你真是不知好歹。多少女子排着队想嫁进三皇子府来,你还不乐意了,天下难买后悔药,知道吗?”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稍软了些: “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送你一瓶后悔药。后悔了,就来告诉我。” 九阙回到百音阁后没多久,天空就飘雨了。 雨声不断垂檐竹,她推开雕花木窗,入目是被雨水浸润的新新柳色,潮湿的空气里满是新翻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她将手探出窗子,在长到窗边的树枝上摘了片树子,一边在掌心里揉来揉去,一边往花木掩映的深处看去。 有人撑着伞,从她的院子前路过。 她大声喊:“阁主——”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循声看了一眼,恰好与她四目相接。 她倚在阁楼的窗边,眉目秾丽妖娆,笑得却莫名有点傻气。 今年的冬天很漫长,但春天终究还是到了。 ------------ 饮食不洁得了肠胃炎,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快好了,我来更新了,郑重提醒大家点外卖之前一定要慎重!肠胃炎!真的!好!可!怕! 小声bb:其实我挺喜欢祁沧的 顺便提问:组织要给小九安排情敌吗 第二十一章笑之 入春的第一场雨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夜便停了,到了第二日晌午,路面上的水迹已彻底消失无踪。 九阙提着食盒,走过青石板路,耳边忽然传来刀剑相接的声响,她停下脚步,看了看身侧的院墙。 ——这是喻殊的院子。 她抱着食盒退开一小段距离,对着墙面跑过去的同时轻点足尖,轻而易举便翻上了并不算高的院墙。 她刚刚翻上来站稳,下意识地低头,就与恰好倚在墙边、抬头看过来的晏迟对上目光。 晏迟抱手双臂,挑了挑眉,“小九,巧了,你也来看戏?” 九阙牵着裙角,在墙头坐下来,将食盒放在身旁,回道: “我路过,听见动静了。” “你下来看,我这个角度看得清楚,”晏迟怂恿她,“你的饭还能分我一些。” 九阙不为所动地晃了晃腿,微微眯起眼,看向庭院正中的一双人影。 凛冽的刀风剑气裹挟而来,击落无数花瓣,撇去漫溢的杀气不提,倒像一场绚丽缤纷的花雨。 女孩在花间灵敏地闪躲,速度却仍快不过喻殊手中的剑。不消片刻功夫,她便没了力气,身上的衣服也被割了数道口子,由于喻殊的攻势过于强劲,她不敢迎面相击,只能狼狈地停了下来,将刀横挡在面门之前,意图来截断喻殊的招式。 锋芒剑气偕同坚韧的剑身铮铮作响,如同龙吟凤鸣,完全不是落于下风的女孩能够抵挡的。她所能做的,只是睁着眼睛直直盯住喻殊的剑,不至于在这不留情面的一击之下露怯。 当剑锋离女孩只有一指之距时,喻殊动了动手腕,轻而易举地转变了进攻的方向—— 这一剑虚贴着她的耳廓刺偏,带落了散落的几缕乌发。 她颓然垂下握着短刀的手,半跪在地面上,面露不甘地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喻殊,不住剧烈地喘气,半晌,才抿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一下。 她去江湖上历练了足足两年,本以为会有不少长进,今日回到百音阁,才知道这根本无法填补她与喻殊之间的鸿沟。 所谓“青出于蓝”,大约只是她的妄想。莫论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她都不可能赢过他。 喻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顾笑之。” 她力气还没恢复,但听见他叫她的名字,还是坚持着挤出了一个凶狠的眼神。 喻殊没看见似的,遥遥看了一眼不远处看戏的九阙与晏迟,收回目光,情绪没有丝毫起伏,继续对着顾笑之评价道: “急功近利是天下习武之人的通病,你也一样。” “早就告诉过你,应揽全局而后动,不论对手是否高于你,皆要把握时局走向。” “如今看来,这两年,你已经把我说过的话忘记得干干净净。” 顾笑之扣紧了握刀的五指,没有作声。 下一刻,一只均匀修长的手自上而下递到了她的面前。 顾笑之没有伸手去接。 她将刀撑在地上,咬着牙缓缓站起身,掷地有声地说:“喻殊,也许现在我还做不到,但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教我的,统统还给你。” 喻殊不置可否,一双深若潭水的眼睛又从上到下扫了顾笑之一遍,“你还是先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换了,再发誓不迟。” 顾笑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凌乱的衣服,脸一下子就红了,心说好像确实有点儿不修边幅,但还是硬着头皮瞪了喻殊一眼,“女孩子家的衣裳被你用剑划得破破烂烂倒也罢了,你居然还盯着看?” 言毕,她还嫌不够似的啧啧叹了两声,感受到身后喻殊略带胁迫的目光,她赶紧噤声,转身跑去换衣服了。 隔着这样一段距离,九阙都能看见喻殊的眼底染上的一点笑意。 类似的戏码九阙见得多了,两年前顾笑之没走的时候,就成日追在喻殊身后喊打喊杀的,两年过后仍然是如此。 不新鲜了。 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捂住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 一直沉默的晏迟突然开口叫住她: “小九,我一直想问你。” 九阙探过头,“嗯?” 晏迟的语气里带着恍然,“你觉不觉得,顾笑之和你有些像?” 九阙愣了一瞬,转而笑起来,“哪里像了?” 难不成她也是个不知轻重、毫无长进的小姑娘? 晏迟摇了摇头,“你与顾笑之,在阁主眼中是很像的。就连他将你们带回百音阁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九阙回忆了一下喻殊曾经给过她的答案,“看我们可怜?” 晏迟不禁朗声笑了,“这你都信?” 他是什么意思,九阙若再猜不出来,那她确实就和顾笑之一样笨头笨脑了。 喻殊身边可以有很多人。 没有九阙,也会有顾笑之。就算不是九阙也不是顾笑之,也会是其他人。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就好像天上的神仙来到尘世,不过是随手点化了几个闯入视线的凡人,凡人却自以为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机缘。 这是晏迟想要告诉她的。 九阙刚想回话,抬眸却看见喻殊正向她走过来,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她在晏迟诧异的目光中,整个人的身体向前,倒了下来。 短暂的下坠后,她被人揽住腰抱进了怀里。 喻殊揽着她纤细的腰肢,看她笑得一脸得意,嫌弃极了,“你这是看戏看够了,来投怀送抱?” 九阙哼了一声,伸手摸他脸,“我这是仙女下凡,看小公子你长得挺俊秀的,还算有眼缘,想点化点化你。” 喻殊愈发觉得嫌弃,揭住她的手没让她乱摸,“我看你的仙籍已经被削了。” “那我就和你一起当凡人嘛。” 九阙将脸埋在喻殊的胸口,顺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晏迟,露出一个娇娇怯怯的微笑,不知为何还带着点挑衅的味道。 晏迟叹为观止,给喻殊交递了一个眼神。 ——你还不管管她?她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喻殊回以一个平静无波的表情,声音还算温和: “九阙,晏迟——” “你们俩很喜欢翻院墙吗?” ------------- 感受一下阁主的无差别攻击。 重要角色笑之妹妹上线了。 第二十二章剑穗 晏迟被喻殊问得嘴角一抽,正在搜肠刮肚地找借口,就看见九阙从喻殊怀中离开,端端正正地站着了,摆出一副委屈模样,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我喜欢走正门,毕竟名正言顺。”她抬手指了指晏迟,“不过我看晏公子似乎是很喜欢翻院墙的。” 晏迟被九阙气笑了,他正想回话,刚好越过九阙的肩膀看见了顾笑之,一时忘言。 九阙顺着晏迟的目光回身看过去。 顾笑之拉扯着腰间的两根腰带,衣服显然没穿得整齐,就急冲冲地折返回来,窜起来和一阵风似的,转眼间便来到了喻殊面前。 她站定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头一看,看到了九阙,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九阙?你怎么在这里?” 九阙无所谓地展眉一笑,“我这就走了。” 顾笑之同九阙不对盘,单方面的。 从三年前的六月初二开始,直到现在。 六月初二是喻殊的生辰。 喻殊显然是不在意这些的,但九阙当时好热闹,又恰好有时间,于是将喻殊的生辰记得清清楚楚,提前好几日就在忙前忙后地张罗,动静很大,几乎闹得百音阁中人尽皆知。 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了,总该准备些什么。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顾笑之也不例外。 她想破了头,都没想出到底要送喻殊什么生辰礼物。 百音阁阁主什么也不缺,自是不会看得上她送出的东西。 再者她来这百音阁乃是为了替爹爹报仇,这天下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道理,断没有送仇人礼物的道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偏偏非得想出个结果来。 这一想就想到了六月初二天将晚。 她总算拿着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去找喻殊,结果刚到喻殊的院子里,就看见了一对交颈鸳鸯。 九阙确实生得绝色的好容貌,在暖色的霞光映衬下更显柔和娇媚,一身红衣仿佛烈焰燃烧又光华流转,与喻殊站在一处,像一幅画。 而她是闯进画中的人。 九阙与喻殊之前对话的内容,顾笑之没有听到。 她只看到喻殊伸手抚摸九阙的头发,修长的手指在九阙乌黑的发间轻轻拨弄了几下。 他说:“九阙,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九阙勾住喻殊的腰,贴身上前,“指不定哪一天,我就让你失望了呢?” 喻殊低下头,笑了一下,“那我便将你撂出去。” 顾笑之知道喻殊指的“这件事”,是哪一件。 因为这件事,是她与九阙一起去做的。 只是最简单的探听任务,九阙全身而退,她却落了一身伤。 狼狈不堪地逃回来之后,喻殊什么都没对她说。 没有责怪她,但比指着她的鼻尖怒骂她更让她难受。 在这一天顾笑之才知道,原来喻殊也可以用那么温柔的神情去夸奖其他人,做得很好,没让他失望。 她静静站在原地看了半晌,捏了捏手中的物什,才发现已经被掌心的汗水浸湿了。 一直以来,从头至尾,就好像自取其辱的笑话。 九阙和喻殊不可能没有看见她,还是这样旁若无人。 没来由的,她的鼻尖有点儿发酸,心头有一股火气莫名其妙地窜了上来,也不知在同谁生气。 她故意大步走上前去,脚步快得都生了风,到了喻殊跟前站定,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东西往他身上一摔,恶声恶气道:“生辰礼物!” 旋即转过身一溜烟地跑走了,只留下一个仓皇离开的背影。 九阙蹲下将顾笑之砸来的东西捡起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看出是个绑得乱七八糟的剑穗。 红色的坠子,长短不一致,但看得出来是用心的,大约是送出来之前在手掌里揉捏得太久,都有些皱了,下面还画蛇添足地挂了个小小的平安符。 平安符,惟求平安顺遂。顾笑之每天都在盘算着怎么杀了喻殊,却又送他平安符。 九阙捏着这只剑穗,默不作声地蹲了许久。 后来,顾笑之似是突然想起了这个剑穗,十分别扭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九阙,阁主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九阙说,我拿去扔了。 顾笑之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一根紧绷的弦断开了,“我送的东西,他不喜欢还给我就好了?凭什么是你拿去扔了?” 九阙笑了笑,没说话。 顾笑之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九阙,但觉得九阙如此讨厌,还是头一次。 时至今日—— 顾笑之看着九阙这张阔别已久的娇娆笑脸,仍然觉得讨厌。 她的好恶是藏不住的,就差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四个大字,我讨厌你。 九阙装作没看见,笑容半分不减,转过头对喻殊说: “我还是先去你屋子里喝杯好茶再走,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她走得姿态很曼妙,但这不能让喻殊忽略她又一次自说自话的事实。 在九阙面前,他的规矩都白立了。 顾笑之离开后时候已经不早了,晏迟又拽着喻殊苦口婆心劝诫了半天,颇像直言劝谏却不受待见的忠臣,给昏君的宠妃扣上了“红颜祸水”的帽子,奈何昏君被美色所惑,只有他一人忧国忧民。 晏迟滔滔不绝说得口渴,喻殊面无表情地听了,好不容易才将他送走。 此时大约已到了戌时。 喻殊推开门扉前,随意地想,九阙应该早就走了。 窗户也没有透出一丝光,屋里没有点灯。 乳白的月光从门外流淌进屋内,有人合衣趴在桌子上浅眠,交叠的双臂中露出小半张姣好面容。 她听到响动,抬起头,目光清清亮亮的,神智清醒,显然方才并没有睡着。 喻殊走上前,想要将案上的蜡烛点亮,伸出的手却被按住了。 她的手指柔软,但很凉。 喻殊垂眸,借着透进的光,将她的神色看得清晰。 平静无波,尘埃落定。 “九阙?”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握住他的手: “……如果那天,我没有来这里,就会是其他人,对不对?” 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但喻殊一下子就听懂了。 他将自己的手从九阙手中抽出,将案上的烛火点燃。 火光摇曳,照亮了九阙手边的一柄剑。 剑上系着一串剑穗。 一串绑得乱七八糟的剑穗。 有些事情,她不是非要争个高下。 她从前没有想过。 真的挺没意思的。 可是—— 她也不知道是哪种情绪的驱使。 她也不知道是哪段回忆的挑唆。 她固执地看着他,固执地问: “如果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对不对?” 第二十三章粉墨 这样的九阙,对喻殊来说是陌生的。 他不曾见过她这样。 倒像是在和顾笑之争风吃醋似的。 演得很好,连细节都掌握得很精准,比之先前以不痛不痒的调侃挖苦装作吃醋,这次有显而易见的进步。 这让他不禁去想,前些日子,她去祁沧府上,祁溟又对她说了些什么? 在他眼里,她所有的反常,都该是有利可图。 喻殊屈身抬起九阙的下巴,与她对视。 九阙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他们就像两尊静止不动、毫无生息的雕像,企图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情绪波动的裂痕,但是都没有。 喻殊放下手,直起身,将腰间的佩剑取下,哐当一声丢在了案几上。 九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她听见喻殊说: “三日后还给我。” 九阙没想得明白,蹙眉看他。 喻殊也蹙起眉,看回来,“你不是喜欢往剑上系剑穗吗?之前连旁人送的剑穗你都给我系在剑上,现在不喜欢了?” 顾笑之送给喻殊的剑穗,九阙没有像她对顾笑之说的那样把它拿去扔掉。 非但没有把它扔掉,还顺手把它系在了喻殊当时的佩剑剑首上。 当时她还调笑着说:“看起来丑,挂上去倒还挺独树一帜的。不过,你若不喜欢,就解下来自己丢了吧。” 后来九阙再没有见过这把剑,也不知道喻殊有没有将剑穗解下来丢掉。 这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情。 直到今天,它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起初她想,他果然没有把它丢掉。 后来这种想法无端演变成了—— 他竟然没有把它丢掉。 九阙没有去拿喻殊丢到桌子上的那把剑。 她低下头,把顾笑之送的剑穗从原先那把剑上解下来了。 她将剑穗捏在手中,小声说: “我现在不喜欢往剑上系东西了,喜欢扔东西,我替你扔了吧。” 喻殊看着她,缓缓笑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掰过她的脸,在她的唇瓣上轻咬了一口: “随你。” 九阙仰起头咬回去,“……这么轻率?” 女人本来就很难缠,尤其是九阙这样的。 喻殊伸手去解她的衣服,“九阙,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 “你是不是特别后悔?”九阙按住他的手,“有没有想过,是谁都好,偏偏被最不好的招惹了?” 她做好了喻殊会说她有自知之明的准备。 可他没有。 他仔细想了想,“迄今为止,我后悔的事,只有一件。” 他有生以来唯一一件感到后悔挫败的事情,唯一一件拼尽全部努力都无法追回的事情,知晓的人很少。 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晏迟与千瑟知道。 当年他父亲死于刀剑之下,手下的人乌压压跪倒了一片,对他说,你不能出去,你千万千万不能出去。 他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审时度势,没有妄想着以尚还弱小的臂膀去支撑住尽数倾塌的城墙,更不能以尚未丰满的羽翼遮挡住王朝更迭的凄风苦雨。 晏迟说,我知道你不是色迷心窍的人,只是真的没有必要因为一件曾经没有完成的事情,将这份特殊的关照给九阙。 但晏迟这句话说的不对,因为这个原因得了他特殊关照的人,不是九阙,而是顾笑之。 他没做到的事情,顾笑之做到了。 一个自身难保的小丫头,居然有勇气不顾一切地冲出来要为父报仇。 不是不识利弊,不是自不量力,不是以卵击石。 是他想看见的,许多年前能够这样做的某个自己。 喻殊第一次见到顾笑之的时候,确实在她身上看见了九阙的影子。 是在绥州的万里风沙之上,沉腕拨镫、眼神明亮的那个九阙。 这时候的九阙已经习惯于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在面具之下,只知道与他说些虚情假意的话,最初打动他的那些特质,渐渐地都看不见了。 而顾笑之没有改变。 她身上也背负着血海深仇,但她眼底的火光从未熄灭过。 在黑暗中,她也可以自己走出一条光明的路来。 九阙不一样。 她没办法自己将那条路走出来。 喻殊起初以为,九阙与顾笑之是同类,后来才发现,原来九阙与他才是同类。 他发现得太晚,等到这个姑娘第一次在他身下辗转承欢,他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泛红的眼眶,终于觉得覆水难收。 那一天是他父亲的忌日,九阙误打误撞来这间屋子找他,见他破天荒地在喝酒,非要拽着他拼酒。 他们喝了许多,喻殊自控力极强,没有喝醉,但九阙醉得不轻。 她倚在他怀里,颠三倒四地说: “西羌那鬼地方,特别讨厌。” “我好想我娘。” “我第一次见你,你骑着一匹马,威风凛凛的。” “那匹马的毛色很好看,我当时就想摸一摸,胆子小,没敢。” 她絮絮叨叨地不停说话,从没有这么啰嗦过,整个人都冒着傻气。 喻殊一言不发地听她说,九阙得不到回应,委屈得不行。 “喻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呀?”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八爪鱼一般攀在他身上,喻殊拿她没办法,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有不喜欢你。” 九阙舒展开眉眼笑起来,在他的脸上亲来亲去。 她含糊地说: “我也喜欢。” “见到的第一面呀,就喜欢。” 之后的发展彻底脱了线,又好像是顺理成章的。 这个时候,他们内心的防线最脆弱,最想相互取暖,最易越界。 喻殊按着九阙的腰进入时,九阙咬着牙没出声,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坏毛病。 也许是在西羌,也许是更早之前。 不是他能参与的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喻殊看见九阙正坐在床沿,看着自己身上欢爱的红痕发呆。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媚笑。 这一个笑容,在他们之间划开一道天堑。 喻殊本来想问她,她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是喜欢他的那匹马,还是喜欢他,抑或是其他。 但他知道没有必要了。 他们从来都不是身处光明的人,相处时有多少不纯粹的试探与算计,他自己都数不清。 当不得真。 他看着她粉墨登场,就像站在深渊的最底层,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他应该彻底将她拉下来,可他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想把她推出去。 喻殊移开了自己放在九阙衣襟上的手,他淡然地看着她: “九阙,关于你的所有事情,我没有后悔过。” “还有,不对。” 如果那天,她没有来这里,就会是其他人,对不对? ——不对。 九阙捏着顾笑之送喻殊的那只剑穗,头重脚轻地往西阁第八间的方向走,在门口不由停了脚步,差点以为自己心绪不宁,走错了地方。 候在门口的南乔看见九阙,赶忙迎了上来,“九阙姑娘。” 南乔的精神有些恍惚,不过走了几步,脚步都是踉跄的。 九阙上前扶住南乔,看见她的脸上似乎还有几道未干的泪痕,刚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南乔却已从怀中拿出一物,递到了九阙面前。 九阙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