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庶子之陪读》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 书名:侯门庶子之陪读 作者:冬月青 文案 四岁的楚嫣身为侯门庶子、前朝皇族后裔,母亲早逝,父亲不管,被选入宫给五皇子作陪读。 憨人有憨福,还是天有不测风云?! 四岁的楚嫣从此过上了好吃好喝,有夫子、有皇子的美好生活。 (楚嫣:你确定没骗人么?=3=:当然,俺可是你亲妈!) (掩面偷笑o,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孩纸,你会懂滴。不过,你以为俺会告诉你不?) (当然。。。。。。不) 且看呆萌傻如何进化成腹黑妖孽受!(哇咔咔,想想就激动) 看着俺满眼的诚意,相信俺,俺是亲妈俺不虐! PS.1VS1,HE,攻宠受,腹黑温柔帝王攻X呆萌憨傻侯门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玄景,楚嫣 ┃ 配角:周云,轩帝,楚弥,玄幽,秦玉 ┃ 其它:1VS1,HE,腹黑攻X呆愣受,美人多多,不虐 ☆、云中城 他叫楚嫣,今年快四岁了,一直与老阿姆生活在这个有着一棵老槐树的院落中。这个院落有些破败荒凉,三间主房两间耳房,在历经四世王侯之府中,即使只是一个庶孙,也显得颇有些寒酸。不过,对于他来说,从自己房间的窗外,看到的不是一样的天空么,那棵老槐树,总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苦恼,只要出了这个院门,总会不断地有小孩想要欺负他、捉弄他。 他知道老阿姆原来也是母亲的阿姆,后来母亲去世了,也只有老阿姆陪着自己,不过,即使母亲还在的时候,在他的记忆里,这个院落也是很安静的,父亲很少过来,其他人,就更会避而远之了。他那时候还小,也记不清太多。 到现在,总有很多仆人会暗地里指指点点,说这个院落是个不吉利的地方,那棵老槐树聚集阴气,尤其在母亲死后,大家觉得这个说法更有道理,都更不愿靠近这个院落。 楚嫣很喜欢这棵老槐树。每到五月,就会有满树嫣红的槐花,每到深夜,就会透出一阵细微而幽凉的夜来花香。细碎的花瓣落下来总是铺满厚厚的一层,从那枝桠间、花层中,能看到幽深的夜上发光的星子,或者温暖的阳光。 与往常不一样,他今天的心情很雀跃,就像那棵老槐树枝头上的那只老鸟,一直在那跳来跳去,欢快地叫了许久。今天,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见过的父亲来看他了,虽然板着脸,很严肃,但他听清父亲说要带他去京城。长这么大,他还没有离开过这个云中城,也只有在偶尔的节日里,才能由老阿姆带着到集市上玩一会,集市上很多吃的与漂亮的玩具,每次能够买得一样,他就很高兴了。 父亲这次竟然说要带他去京城,在他的想象中,那肯定是一个更大更热闹的集市,而且父亲还会陪着他。即使父亲很严肃,也很少来看他,但在他心里,总有着敬畏,也许是老阿姆看到父亲时的神态感染了他,也许是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无时不在的影响。 却说这个王朝也才历经四世,在乱世之中定纷止争,筑下王朝的根基。而楚嫣家族本是先朝王族的后裔分支,在乱世之中追随了苍帝得以封王。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先朝封王的后裔,任谁也不能容其在榻前酣睡,更何况是猛虎之畔。苍帝命楚嫣的曾祖楚离攻打凶悍的胡人部落,却只给了一支战斗力乏乏的军队,即使死战也莫可相敌,楚离便率城而降。直到楚离身死,楚嫣的祖父才率领家族乞求新帝的原谅,降格袭封为云中侯,回到中原。 自然,楚家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无法真正得到帝王的信任,看似高贵而实际上又惹人嘲讽的存在。直到楚嫣的父亲在诸王的叛乱中为当今轩帝立下首功,被封为平川侯,一切才看似安全一点。而楚嫣父亲楚越也并非嫡子长孙,如今世袭云中侯应该算是楚嫣堂伯父,体弱多病,经年无子。 自楚嫣曾祖以来,楚家便一直居住在云中城。云中城靠近边塞,水草丰茂,平野一望无际,清澈的河流从又深又青的草中流过;在天际靠近云的地方,筑起了一座城,风蚀雨侵,城墙上的巨石透着斑驳的痕迹,石缝间长着绿色的青苔。这是一座带着自由与野性色彩般的城,就像那原野上的风一般。 这天清晨,楚嫣早早被老阿姆拾掇起来,他感觉自己还没睡醒,完全在迷糊之中,就被老阿姆拎到了侯府的正堂,记忆中只有过年时自己才被带到这个肃穆的屋子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祖父端坐在上座,父亲与主母陪在下座,楚嫣被这气氛激灵得一慌,顿时清醒了许多。偷偷瞄了一眼上座的祖父,眯着眼,像在打瞌睡一般,满脸的褶皱像那老槐树皮一样,可是才没有那老槐树那么亲切,楚嫣心里想着。 主母的儿子楚澹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比楚嫣大五岁,也是侯府中唯一的嫡子。楚嫣两个庶出的兄长楚弥、楚翼也早已站在一边等候,一个是主母的通房丫头所出,一个是小妾所出。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弟弟,楚嫣还记得那天的饭食要比平常好许多,多好几道肉食呢。 楚弥是庶长子,妾室许氏所出。一般侯府世家妾室比嫡妻先生下小孩,某种意义上是对嫡妻与嫡妻家族的不尊重,楚嫣的父亲楚越,并非放纵随性之人,无谓的事不会做,因而并不是许氏捷足先登,只不过是嫡妻张氏第一胎生了个女儿。 张氏与楚越之间总共也就这一儿一女,楚翼母亲余氏则是张氏身边的丫鬟做得通房丫头,在生子后得了个妾的名分。楚嫣很少见到兄长楚弥,楚澹身后经常随着楚翼,倒时不时地欺负作弄楚嫣,从开始的好奇、希切亲近,到后来见到就会产生排斥、甚至畏缩。 楚嫣呆呆地也随兄长站在一旁,看着楚澹在母亲怀里撒娇,眼中不禁生出些艳羡。楚越常年在外,对孩子管束较少,楚澹自然在家中比较娇纵,楚老爷子平日就一团糊涂,家中大小事务别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闭着两只眼。 楚越本就瞧楚澹那副娇气的样子不惯,想自己十岁时都是一头仿佛刚出山的小虎崽了,再瞧瞧自己唯一的嫡子,可现在又不好置气,只是拿眼神不断地削楚澹。经年沙场的煞气只微微散发,楚澹见到父亲的眼神便噤若寒蝉,一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安分了许多。 楚越不再管他,向自己父亲恭谨道:“圣上特别恩宠,命我把几个孩子都带去,让几位王子自己挑选自己中意的陪读。”老爷子只是在座上微微点了头,像表示听见了,又像只是打瞌睡般。 楚越早习惯了父亲这样子,便也没再说什么,与张氏说了些,即摆手示意,命仆人将老爷子扶下去休息,径自走出,跨上门前早已备好的马,很是利落。楚嫣只觉一团晕乎,视线还未从祖父的褶皱中爬出来,便又被老阿姆像赶鸭子般,慌不迭送上了院中的马车。老阿姆很担忧地看着他,细细地吩咐道,“这次阿姆不能陪你一道,你在路上要乖,要记得跟着你大哥哥。” 楚嫣乍听到心里有些慌起来,得好长时间离开阿姆一个人,虽然还有父亲和兄长,可是父亲兄长离得那么远的感觉。但楚嫣看起来还是很淡定,也许只是懵了,呆呆的样子而已。 他望了一圈,看到两位哥哥,老阿姆所说的大哥哥楚弥,已有十多岁,靠马车左窗坐着,也没多瞧他几眼便一直望着窗外。楚弥穿着一身云白衣衫,眉清目淡,轮廓细致柔婉,看起来有些若即若离的模样,有些像偶尔见到的许姨娘。在楚嫣印象中,许姨娘是一个比较温柔的人,说话轻声,还会给他好东西吃。 楚翼则靠右窗坐着,七八岁的模样,眉浓眼圆,瞧着虎头虎脑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像是有些不适应兄长的气场,也许是没跟在楚澹身边,少了倚仗的气势便乖觉了些,很是安分。 不过即使楚翼看着很老实,楚嫣见到他还是有些发怵。马车也没多的空位,楚嫣身板小,在两人中间倒也不是很挤。但挨着楚翼就有些不自在,屁股禁不住往楚弥那边挪了好几下,把楚弥挤得贴上了马车壁也不自觉。 楚弥被挤得有些难受,忍不住瞧了楚嫣几眼,瞧那小小胖胖的身躯不断挪动着屁股,脸上的肉胖乎乎的,还一副迷糊不自觉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楚嫣也发现了不对劲,回头便看到了兄长含笑又有些戏谑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回挪了几分,垂头安分地坐好,不断地扭动着自己的手指。 瞧着那颗黑丫丫的小脑袋,楚弥顿时仿佛被触动了那根作为兄长的神经,忍不住摸了摸楚嫣的脑袋,摸了几下又觉得有些奇怪,便又很快放开当作什么也没做过一般望着窗外。楚嫣却像是得到某种信号一般,眼神顿时都亮了,便又挨着楚弥近了些,感觉到很安心,就像被接受、被保护了一般。 楚澹则是单独在一辆更为舒适豪华些的马车上,马车外壁涂着黑漆,交错着一些朱漆抹的花纹,马车四角雕刻着楚家的家徽——展翅南飞的朱雀;马车里面铺着松软的被褥,备着楚澹平日偏爱的吃食,还有一个贴身侍候的小厮。 楚嫣所坐的马车只是外壁涂了一层清漆而已,三人大眼瞪小眼地挤在一块,相较起来——嗯,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马车一路向南驶去,向长安驶去,楚嫣一直记得,那个时节,是槐花盛开的时节,离开的时候,槐花在院子里落了一地。一直来不及拾取。虽然,那年他只有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 ☆、平川侯府 疲累最容易消弥旅途最开始的新鲜感,楚嫣起得早,本就没有睡够。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不消一会,楚嫣便只觉得脑袋昏重、四肢酸软。坐在中间,怎么伸长脑袋也看不到多少风光,楚嫣便忍不住像小鸡啄米般发困。那颗黑丫丫的脑袋看着都磕碜的慌;身子一个趔趄,楚嫣便一下激灵得睁开眼,等发现安然无恙,便又开始昏昏欲睡的节奏。不想马车磕到一块石头,猛的摇晃一下,楚嫣重心不稳,便被摔扑在马车里。 楚弥与楚翼原本都望着窗外百无聊赖,只是散发着眼神的空茫发呆而已,听得肉球撞击木板、还有空气回荡的声音,再看看楚嫣一副迷登的模样,楚翼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楚弥觉得还是要生出些同情心才好,但看着肉球摔在地上的模样,在无聊的时间里,实在也忍不住想发笑。 等楚嫣意识到自己的状况时,心中忍不住生出些委屈,看着兄长忍不住的笑,委屈仿佛又多了些。委屈那酸酸的感觉最容易催发眼泪,可是催发眼泪又能怎么样,没有人会纵容、也没有多余的温暖会烘干那酸涩的湿润的感觉。于是,楚嫣只是很呆很愣地重新坐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脑袋里当作空茫茫的。 楚弥瞧楚嫣这副模样,不禁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虽然平日很少接触到这个弟弟,但见他很是憨态可爱,又早早没了母亲,本来也没有什么厌恶排斥,一时间只觉得那根名为兄长的神经又开始作祟了,发酵得心里莫名的一团柔软。 许是长路漫漫,楚越也没有心疼儿子的心思,连续赶着很长时间的路,楚嫣不消一会便忘了委屈,又开始打瞌睡了。楚弥悄悄将他搂在怀里,免得他又摔了;抱在怀里软软的、暖暖的感觉,楚弥母亲并没有其他的孩子,这种感觉对楚弥来说也很是新鲜,又有些不自在,总的来说却还是很舒服的。 等到日暮西斜,楚越终于让马车在途径的一个小镇歇了下来。小镇当街只有两家相对的客栈,楚越不甚挑剔,瞧着哪家人少便去了哪家。楚嫣从迷糊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楚弥兄长的怀里,楚弥被楚嫣的动静惊醒,发现终于到了歇息的地方,再看看怀中的小孩,似乎有些赧然。 一日的马车颠簸下来,几个小孩都有些恹得慌,即使是最健壮的楚翼、最年长的楚弥、最舒适的楚澹,楚翼本就不是个娇纵乖张的小孩,离了楚澹和楚嫣他们在一车,倒是十分良善,只是一时也不好意思和楚嫣他们亲近起来。 楚越并没有让几个儿子先休息一番,直接拎上了饭桌开饭。楚弥和楚澹都恹得很,没什么食欲,不过即使是楚澹,也不敢在父亲面前撒泼,多少总吃了些。楚翼则像个小牛犊一样,再怎么着是不会减了他的胃口的,而楚嫣则看着一桌好吃的,口水早被激了出来,两人一起倒吃得特别欢畅。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 几兄弟和父亲这样一起一桌吃饭的机会几乎屈指可数,楚越平日本就在家的时光少,重大的节日那几次,又拘束得慌,总没有这般随意。尤其楚嫣,平日都只和老阿姆一起吃,能这般和父兄在一块,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只觉得很开心。对于楚越来说,这种感觉也颇为新奇。看着四个颇为迥异的儿子,仿佛就像看到自己完全不同的可能性一样;与自己完全不同,却又无处不印刻着自己的痕迹。 楚嫣、楚弥与楚翼三个半大小子一间房,楚澹一间房,平日在家楚澹的待遇就不可相提并论,大家早就习惯了,楚澹也不会觉得这般自己好像冷落了孤独什么,身为嫡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早让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在楚越行军一般的节奏中,不到半个月就到了长安,只是一路下来,四个小孩被折腾得憔悴了一圈。楚家位于长安的府邸坐落在朱雀街南二里巷弄内,四扇朱色大门开合,另有两间侧门,门上匾额瘦骨小篆刻着“平川侯府”二字,飞檐上各雕刻着一只展翅南飞的朱雀。无论是匾额的字体还是朱雀那线条的姿态,都隐隐透着一种时间辗转、落寞而又不折的风流之态。 平川侯府与云中侯府相邻,两座宅邸就占了大半条街。楚嫣第一次来到京城的宅邸,虽然不及老家的宅邸大,却更是透着一种凛然。宅子只是备着而已,平日只有一个管家和几个小厮看着,没什么人住,多数房间都带着一股苍凉与灰尘的味道。总共也只有三进院落,后院本是备给女眷,院落中丛林修竹,引水小亭,环境最为宜人;主院东厢备给男丁居住、中心备给家主、西厢备给来客;前院仅有两侧,或给仆人居住、或是空着。 楚弥选了后院的一处别致的院落,惹来楚澹的哂笑,笑他一个男儿家却要住在给女眷备的住处。楚越也浑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反正后院也没有住着女眷,便随他们的意愿。楚澹则挑选了主院中东厢本来就备给嫡子的院落,楚翼也随着选了东厢中相对较小的。楚嫣是肯定不想和楚澹、楚翼住在一处,化身为被大灰狼折腾的小羊羔,路途下来对楚弥也很是依赖,自然随着也选了后院。 相对主院的庄重、阳光通透,后院则颇有一种曲折蜿蜒的风流之态,青石斜径,疏林修竹,流水引觞,掩映着四座不大的院落,还有一处六角飞檐小亭。楚弥让楚嫣住在最东侧的那座院落,自己选择旁边的,不过挑选院落也只是类似划归使用权而已,楚嫣还那么小,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照顾,自然还是跟着楚弥住在一处比较靠谱。 楚越也只算是自立门户的侯爵,隔墙而望的云中侯府相对要豪华些,不过楚家本家毕竟在云中城,而且身份敏感,相较一里巷弄内的府邸实在算不上张扬奢华。不过,楚家总是比别处多了一些遗韵在其中。 许氏也并未派个身边人跟着楚弥身边照顾,一来是楚弥年纪也不算太小,虽性子有些冷,但历来行事都比较让她放心,二来就算许氏有心,她的位置和可调配的资源也有些无力,反倒徒惹张氏不快。自然,许氏一向在张氏跟前行事也是比较低眉顺眼的。 府里原本的管家给楚澹派了两个小厮,给楚弥几个各派了一个小厮。楚弥的住处名叫倚兰轩,是个二层的小楼,整个涂着深色的漆,楼上附有雕栏望台。院里有棵长得很高的槐树,枝叶都伸在了望台之上,在落日掩映之中,很是惬意,想必望台的视野也很不错。 整个构造看着就像是给受宠的小妾备的住所,楚弥也是看中了其中的舒适随意。只是简单收拾一下,楚嫣便在楚弥那处歇了。若是没有被选上陪读,楚越也并没有让儿子留着京城读书或经营的意愿,可能没过多久,又得连日跋涉回到云中。一切从简倒也便宜,也不用再把楚嫣的住处收拾出来。 楚弥知道自己只是来看一场热闹罢了,想想一般的王子也不会选个平白无奇的庶子作陪读,尤其还存在身份隐患的庶子,无端浪费拉拢重臣名门的机会。若有足够任性的资本,楚弥是不愿意来的,何必无意义地折腾一番。不过,他没有这个资本,他母亲连张氏都不愿意得罪,而张氏却也是丝毫不敢违逆楚越。虽然楚越在家的时间比较少,张氏操持家事上有些偏私,但楚越却积威甚重,说一不二,只是有些事情会给予张氏一定的尊重不愿过多干涉。 休整三日,楚越顺便带着楚澹拜访了交好的冯家、李家、程家,还有一些不冷不热的迎来送往。冯家也自战乱随苍帝征战,后冯家的儿子被帝王看上,作了驸马,一时间地位有些超然,府邸落在东一里巷弄内;李家、程家都是戍守边关的大将之府,虽并无太大渊源,但李、程将军生性耿直,军威甚重,却是轩帝落在边关的两颗重棋,如守关的猛兽震慑胡人以保国家安宁。虽然不甚豪贵,却也关系甚重。 这几日,楚嫣三个也没什么事。楚弥这年纪早已上了几年学,闲时也会看些书,不过绝对不算努力的那种,楚翼才刚入蒙学,见那扭曲的篆文隶书就有些发晕,而楚嫣还没从旅途的困顿中缓过来,这几日不是睡就是睁着大眼睛向周围的人散发出求食的信号。这边府里倒比云中的平川侯府随意许多,因而对于楚嫣的求食还是比较配合,而且就算管家一般多听从张氏的吩咐,但楚越坐镇时,还是自然怎么乖觉怎么好。 小孩到了陌生的环境,最容易变得安分。楚翼又被落了下来,一个人呆在东厢也很无趣,便时常到后院找楚弥、楚嫣混作一堆。虽然楚弥不爱说话,楚嫣那么小又说不来,但有几个人陪着都比一个人晒阳光生蘑菇好。更何况不用自己拉下脸就有很多吃食,也无人约束,楚弥看书很安静,楚嫣睡觉很安静,不管是心静的,还是困顿的,一切都舒适自在的很。 这种节奏实在是很惬意,不过,这终归只是大节奏中的一个停歇而已,就像楚嫣从前的日子并非这般,而未来的日子也完全没有人承诺是这般。虽然还听不到世事变幻、潮流涌动的齿轮运转时的声响,但它总归在那。 作者有话要说: ☆、陪读 轩帝十二年六月,帝王与诸王子挑选陪读,声势甚为浩大。话说当今轩帝膝下共有九子,最年长的隐太子如今已満15,最小的湛王子未及7岁,坊间传闻中自是个个天生贵胄、俊美非凡。 按说太子已过15,太子侍读早按部就班,轩帝为何又来这么一番兴师动众的为王子挑选陪读? 多疑的大臣怀疑是不是太子不惹帝王心喜?一般的臣子和民众则认为只不过是帝王最普通的幺子情结发作了。众所周知,最小的湛王子可爱伶俐,又是帝王最小的孩子,自湛王子诞下后,帝王深宫中再无传出妃子的喜讯。一般的百姓家都难免对最小的孩子多疼爱几分,帝王也难免,无论是赏赐还是饮食住行,湛王子都比其他几个哥哥待遇要好得多,除却国家规制礼仪,连太子也不及湛王子的待遇。 如今湛王子刚满6岁,到了入蒙学的年纪,恰恰正是需要陪读。陪读对于王子来说可谓左膀右臂,若豋大宝,陪读即是开疆拓野的大将或坐镇朝野的卿相,若只作一个富贵王爷,他的智谋与关系资源也至关重要。古往今来,仅身边人的一句愚昧之言便惹来祸端、身首异处也不可枚举。 不过,这到底只是一般人的想法,轩帝作为群臣不可莫测的帝王,还是莫要追寻其一举一动的意味了,因为实在难以追寻。也许大家猜对了一部分,不过事实的真相总是不会那么容易猜对的。 这日才下早朝,未及巳时,帝王妃嫔、重臣便聚集在正德殿偏殿之中。偏殿虽不及正德殿庄严辽阔,但也很是宽广,宽松容下百余人不在话下。帝王帝后端坐于上首,皇后所出隐太子及厉王子分别坐于帝王帝后下首,程夫人及所出幽王子、冯夫人及所出鲁王子、邓夫人及所出景王子、邓小夫人及所出定王子与肃王子、唐姬及所出闵王子、柳姬及所出湛王子分别依次列席,再有百官重臣。 若按年纪来说,却是隐、幽、定、鲁、景、厉、闵、肃、湛,除了闵王子母亲唐姬出身卑微,原为皇后的侍女,其他妃嫔皆出身显赫之家。 大殿之内,受诏王侯及百官之子皆跪坐于蒲团之上,从三品以上到一等侯爵,不过并不包括宗室子孙。一百来个四岁到十二岁的童子整齐跪坐于大殿之内,宦侍早按照爵位的顺序排好。个个莫不是唇红齿白,小的白白胖胖,大的身长玉立,整个画面真真令人赏心悦目,喜不自胜,连贡奉与皇后的百子绣衣上的场景也不过如此,虽不及热闹,但那个个粉雕玉琢的质量却可说是几乎尽举国之精华。 在这百子规整划一的场景中,最尽耀其华的自然是轩帝九子;轩帝本就生得器宇轩昂,一身玄色帝服,略带慵懒震慑的仪态,而殿中的各妃嫔,亦是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各有千秋。轩帝九子,莫管形似其父或肖似其母,锦衣玉衫,也不过华贵如斯,而其中最俊美者则当属幽王子与厉王子。 苍朝本就盛行男风,尤其是这般大的男童,最是达官贵人的心头好,在场的百官中,某些人的馋涎,或仅是远观,或带着猥亵之态,不可一一而足。楚嫣与兄长跪坐于第二排,不是最为显眼,可这阵势,也足以让他散发本能屏蔽麻木掉自己的感官系统,只是本分、还有些呆愣地杵在那,想着楚弥兄长告诉他,只要再坚持、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家了。 楚嫣前面跪着的是个□□岁的小男孩,长得很敦实,楚嫣觉得自己掩映在他的身影后面,很有种莫名的安心感,不会被发现,不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而感到无措。不过世事总不能按照楚嫣怯懦的愿望发展,小胖墩姓冯名实,却是冯太后兄长盖其侯的嫡孙。盖其侯早已过逝,如今盖其侯乃是冯太后侄子、冯实父亲冯亚,而冯夫人正是冯亚之妹。 所以楚嫣的蓦然就发现自己的视野开阔了,变亮了,空荡荡的气流没有阻隔地袭来。楚嫣禁不住抬起自己的小脑瓜,不过他也觉得自己似乎只是看到一片片明晃晃的颜色而已,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仿佛突然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然后那视线又迅速掩了下去。 楚嫣迅速把自己的小脑瓜埋下去,只有那厚实的地板才能缓冲一下那被刺激的心跳。然后只听得宦侍的声音传来,景王子选了楚嫣作他的陪读,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景王子母亲邓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又迅速地掩下去。厉王子带着些嘲讽的神情看着景王子,不过迅速又不屑地放下什么心思。 毕竟景王子只是他最不起眼的庶兄而已,在他看来,也只比那侍女生下的闵王子强那么一点。这样的庶兄选了一个四岁的庶子作陪读,只不过是一个不屑放在眼里的人所作的愚昧的举动而已,根本不值得他去关注。 在场的许多人都不会像厉王子那般张狂,不过大概想法也差不离多少。楚越曾祖的叛逃,那历史诛笔还笔墨犹新,而作为先朝后裔,楚越还是军中的实权人物,怎么看也是帝王忌惮的人物。如今景王子却挑选了楚越一个四岁的庶子作陪读,浪费了这么一次为自己笼络人脉的大好机会,百官莫不只叹景王子的随心所欲。想不到历来最不起眼的景王子第一次惹人注意却是以这种令人讥哂的方式。 不过沉浮的朝海中最不缺乏的就是人精,虽然目前这些人精也不太清楚景王子的意图,但他们可没遗漏轩帝眼中那几丝带着兴味的眼神。若说一个不起眼的王子还不太能引起他们的重视,但是一个强势而又捉摸不透的帝王的一举一动,可都不会被他们放过。他们的眼睛就像带着放大镜的自动探测器,他们会激动地调动他们全身的感官,让自己变成雷达,只为捕捉帝王的一个信号。 这是一个搜集与织网的过程,帝王会把自己当作狩猎者,臣子最聪明的做法也只不过是把自己试图当作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的猎物;如果不小心越位,等待的只是规则的惩罚而已。 楚嫣的父亲楚越也是其中捕捉到轩帝信号的人精之一,不过面上却未显出多一点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与有荣焉还是不以为意,或者这出乎意料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至少众人是看不出楚越是多在乎这个儿子。 楚嫣还在惊诧呆愣之中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楚翼却直接带上了些艳羡的神情,楚澹则是带着些不屑掩饰的嫉恨,而楚弥的神情却有些莫名,就像未来不知是福是祸一般那样莫名。 楚嫣被宦侍牵引到被选出的那群小孩中,那最为稚小的身影在其中莫名地有些显眼,那整个人的感觉也有些格格不入。也许是身边的王孙贵胄个个莫不是家中的嫡子嫡孙,在家中被含若珠宝,张扬跋扈惯了,再怎么拘束,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子放肆的味道。而楚嫣却像是一只怯懦畏缩的小鸡一般,落入了一群开屏斗艳的孔雀之中,虽然那些孔雀还很小,虽然这只小鸡胖乎乎的,带着湿润的黑色的眼神。 却说景王子自然不会因为一见钟情就选择了四岁的楚嫣作自己的陪读,然后开始温馨而又曲折的养成之路。即使他已经12岁了,也还未情窦初开呢,而且对着一个4岁小孩一见钟情,这蒙太奇的节奏是不太现实的。因而,景王子选择楚嫣只是另有缘由而已。 大殿之内不管王侯子孙还是世家大臣,像楚越这般嫡子庶子全在列的还真仅此一例,而楚越也并非最为权贵的家族,前面还有一排你,因而轩帝的用意本就耐人寻味。景王子选择楚嫣实际上是舍内而求外,一来可以减小其他兄弟尤其是太子的戒心,二来则可以婉转地向皇父示好,甚至在皇父与楚越之间达到一个互相确认安全感的微妙的平衡。几位王子若皆不愿选择楚越的儿子,那么轩帝此举无疑是向楚越下不来台,而且选择的只是年纪最小的庶子,又不会真正引起皇父的芥蒂。 若是楚嫣可堪大用,小小年纪就在自己手中养成,那忠诚度自又是不一般,作为庶子家族的束缚力相对较小,到时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助力也不可小觑。若是不堪大用,废子一颗,也不会惹来太多不满。 除了景王子的例外,其他王子差不多都选择了自己母族中的子嗣或与母族交好家族中的子嗣,这样的结果也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不过,景王子的举动已给在场凑热闹的人带来足够的趣味,也不妄此次的兴师动众。众人很快就散去,只剩下几位王子与陪读,在轩帝寥寥敷衍地表示几句话后,便奔赴辟雍学堂,熟悉环境,拜见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辟雍学堂 苍玄宫坐西朝东,辟雍学堂位于苍玄宫正南侧,从苍玄宫南侧门可以直接通往辟雍学堂。辟雍学堂呈圆璧环状,中间为露天的圆形院落,院落中心又是以黑白石子铺就的太极两仪图,太极边缘连着青石直径呈五芒之势分别通往藏书阁、讲经堂、琢磨院、琴棋轩、清心楼。 除讲经堂与琢磨院为开敞的大殿之外,其他院堂之内又分作一些较小而又别致的院室。而在辟雍学堂外侧,围着一条十来米宽的河流,河流两侧,茂林翠竹,松兰梅菊,杂落其中。 太子衔首,众人浩浩汤汤奔赴辟雍而来。却说学堂之内,一般都着那一色的白衣,只不过王子的白衣之上绣着银蟒暗纹。这日新选的陪读都初到辟雍学堂,也算只是熟悉一下环境。 楚嫣是其中最小的小孩,蒙学都还未入,只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几笔,念过几句诗赋。跟在景王子的身边,只觉得走得十分吃力。别人都迈着悠闲的步子就好,他得小碎步慢跑才能勉强跟上众人的节奏。实际上,楚嫣连景王子长什么样都还没看得太清楚,只觉得景王子也长得很好看,但是楚嫣身高连景王子的大腿都没超过,从忐忑到辛苦地奔走,哪能真正看清楚景王子的样貌。 蓦然楚嫣只觉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了自己,晃悠悠的身子终于平稳住,轻松了许多,不禁抬起头。只见牵着自己的人正是景王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也不看楚嫣一下,目视前方,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径直走着。楚嫣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手心里的温度才是没有骗人的。 五芒直径呈射线状一直连接到苍玄宫南门,一行人穿过树影掩映的石径,过桥,进入的正是讲经堂。一路行来,对于四岁的小孩来说还是比较辛苦的脚程,但是被牵着也再没那么辛苦,而且途径风景殊异,不管是苍玄宫内的华丽富贵,还是辟雍学堂的大气清致,都让楚嫣很是新奇。 楚嫣想自己的那个不大的院落,只有一棵老槐树,还有随春风而生随冬雪而枯萎的野草,那个院子也只是很普通的廊檐,连叠层都没有,哪来这么多的曲折往复。即使是楚嫣曾经去过的集市,街上两边的屋子,路上的树,完全不会有这里一砖一瓦的雕琢,一草一石的打理。这里人间富贵修剪的极致已经把楚嫣小小的心脏震得有些木了,眼珠子都忍不住想要脱出来。 讲经堂内夫子早已侯在那,夫子姓李,留着一缕白髯,微眯着眼,看着很是和蔼。有小孩交头接耳,说那先生在轩帝还是太子时就是太子太傅呢,如今照这模样,必定会成为两代帝师。楚嫣一听到两代帝师,还是那个高高坐在龙塌之上的轩帝的老师,顿时小小的心中溢满了对白胡子老头的崇敬之情。 除了李夫子,还有一位年轻些的近三十的周夫子。周夫子也算得上是李老头的助手,一般负责教小一点的孩子像湛王子、楚嫣这般大的,或是启蒙之学,或是简单一些的讲课,有时候在李老头不在的时候也要给李老头代课。楚嫣张着两只耳朵,听到周先生貌似还会教授琴课。 周先生生得白净纤细,很是温柔的模样,楚嫣初见就满心的好感,周先生还会弹琴,小时候母亲也会抱着自己坐在槐树下抚琴,不由得又有些亲切。虽然那时楚嫣还不知道,实际上许许多多的人都会弹琴,弹琴根本算不上相似。 众人拜过先生,行过束脩之礼,领了学衫,便全散去,到第二日才正式入学。到苍玄宫南门侧里的一条小巷弄,停满了长达百米之多的马车,多数车篷涂以亮漆,很是奢华,其中也有少许颜色深沉,很是低调。 一般名门公子身边至少都跟着一个小厮,到了南门就各自散去,可是楚嫣偏偏又是其中最小,而身边连个小厮也没跟着的,景王子便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小厮护着楚嫣寻自家的马车,临了让他交待楚家派个能照料这小孩的小厮。 却说楚嫣每日卯时初起床,吃完早饭收拾完毕坐着马车,绕着苍玄宫的外围,小半个时辰便能到辟雍学堂。自景王子派小厮特别吩咐一声,楚越便给楚嫣安排了一个小厮,上次只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而疏忽。楚越见楚嫣年纪太小,一个人留在京城没有照应,便把楚弥也留了下来。楚澹与楚翼随着父亲又以行军般的节奏回到云中城,不久楚越便又奔赴雁门驻守。 在父亲离开京城的那日,楚嫣才终于明白自己好像被留了下来,虽然还有兄长,可是他小小的心被这个完全突来的意外折腾得惊悚了。即使他那个院落不大也不豪华,可是就那么突然离开,离开那棵老槐树和自己熟悉的院落,他因自我保护而麻木的神经终于有些松动了。他很无助。 于是他好不容易勇敢了一次。那天清晨,阳光很好,父亲拉好了马缰,在准备跨上马的那一刻,楚嫣拉住了他衣衫的衣摆,怯懦地请求:“爹爹,你可以帮我把老阿姆也送过来吗?” 好吧,实际上楚嫣也算聪明了一把,他知道他是必须得留在京城了,而且他就还学会了撒娇。楚越冷硬的轮廓禁不住有些松动,眉峰微微抽搐了一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不过楚越那些崩坏的表情楚嫣自然是看不到了。 就这样,楚嫣、楚弥,还有老阿姆,还有平川侯府里的老管家和小厮,平静地生活在了一起。楚嫣想,虽然他离开了他的院落和他的槐树,可是他多了兄长,老阿姆也还在,这样也可以接受了。以后还会回去看望他的老槐树,那么貌似一切仿佛更好了些,因为,学堂里,他很喜欢周夫子,景王子也很好,湛王子也没有很讨厌。楚嫣又屏蔽了一些他不有些讨厌的东西。 楚嫣卯时末到学堂,学一个时辰的字,别的小孩则是温习前一日的功课,巳时,再听李夫子讲一个时辰的书。到下午骑射课程时,楚嫣与湛王子年纪还小便跟着周夫子,多是学些启蒙的东西。 楚嫣最喜欢下午跟着周夫子的时间。三人会呆在清心楼的二层窗边,一张长一米余宽半米余的黑色大案几,楚嫣与湛王子相对而坐,夫子则靠着窗盘腿而坐。学堂里一色的都是白色学衫,散落在学堂里,很是悦目。周夫子也自着一身白色夫子长衫,一顶四角夫子帽。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3 这一身的衣服穿在李夫子的身上,很是慈蔼,还带着一些逗笑的滑稽。但穿在周夫子的身上,却是说不出的风流好看。周夫子多教两人学字、习字,由字讲些简单的书经道理和故事。楚嫣觉得夫子很温柔,字也写得好看,很喜欢夫子捉住他的小手一笔一笔的写字。 湛王子虽然有些高傲,不大爱理他,但也不会像厉王子那般会捉弄他。有一次清晨习字时,厉王子将一只蜘蛛放在他的衣服上,他被吓得都不敢动弹一下。虽然景王子给他掸掉了蜘蛛,可他再也不想坐到那个挨着厉王子的座位,硬是贴着景王子占了他三分之一的蒲团。 他知道景王子不会拒绝的。这是小孩子的一种直觉,虽然如果他年龄再大一些,便不敢再作出这样的判断。也许年纪越大,总会有些自以为是的聪明,遮住那敏感的心。 楚嫣与景王子挤在一块,李夫子也当没看到似的,李夫子都不介意了,更不会有人在意。本来在众人看来,四岁的楚嫣作陪读就是一件当不得真的事情,那么小,能陪读什么呢,大家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奶娃娃看而已。那些十多岁的少年,已经把自己当作大人般了,在他们看来,楚嫣不适宜他们的游戏与规则,自然也不用守那些规矩。 而厉王子纯粹是跋扈惯了,心血来潮,爱捉弄谁就捉弄谁。也许是他也存在一种直觉,他最看不过去的却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景王子,老想着怎么欺负他。可景王子12,他11,而且景王子行事更沉稳,总也没让厉王子占着什么便宜,让他心中总是憋着一股子火。自然,能捉弄他身边的楚嫣,也算稍解他的郁气。 景王子虽然最初带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考虑选了楚嫣作陪读,但心里也对楚嫣不是很以为然,一个四岁的庶子而已,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引以为然的资本,没有嫡子身份、没有才学计谋、没有富贵官衔,在他被教导的游戏规则中可以当作筹码的任何资本都乏乏可陈。只是有一个军功封侯的父亲而已,可是这个早已在成为陪读时当作敲门砖而丧失了任何可以计算的价值。 但也许恰恰这样,没有任何筹码,年幼得不足以带任何利益的企图,那么软弱但又全力地依赖,让景王子觉得很是新奇。景王子只有两个姐姐,并无兄弟,景王子觉得平常百姓家,有一个弟弟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落水 这日,长安城下起了细雨,暑气渐消,天气也逐渐转凉。楚嫣像往日一样早早到了讲经堂,虽然每天早起,对于小孩总是这么也睡不够的感觉。景王子与肃王子每日到得最早,肃王子是邓小夫人的小儿子,10岁左右,而邓小夫人是景王子母亲邓夫人的妹妹。 楚嫣虽然年纪小,住在宫外也不是很方便,但每日老阿姆都会又早又准时地把楚嫣拎起来,就是担心他迟到要受委屈。一般楚嫣到的时间也算早,也就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景、肃二人隔了两三张桌子,两人端正地坐在桌前温习功课,一派肃穆的样子。 除此之外,讲经堂内便也只剩下靠在窗边百无聊赖的苏仪。苏仪是幽王子的陪读,性格有些不羁,不是很爱读书,但骑射课程十分好,其父卫尉苏启曾是程将军的部下,而程将军是幽王子的外祖。苏仪看那些书卷便觉得发昏,可每日又到得特别早,楚嫣几乎每次到的时候这三人早已像三枚楔子钉在那幅早已习惯的印象之中。 楚嫣踱到景王子的案边,把自己的小包袱塞到案下的一角,便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在蒲团上坐好。楚嫣还未褪掉婴儿肥,整个都有些胖乎乎,这番动作便一点也没有其他人那般的流畅好看,总显得有几分好笑。景王子离得近,每见他这副憨态便总忍不住将笔墨纸砚给他归置好,让他安静地习字。这番收拾完,其他人便也陆陆续续到齐了。楚嫣习字总是很认真的,后来到的人都不再怎么注意,等到李老夫子上课那会才停下来。 整个讲经堂也就二十人左右,除了太子与最小的湛王子有两个陪读,其他王子都只有一个陪读。自从楚嫣坐到景王子身边,厉王子也不再随意折腾楚嫣,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李夫子这日给诸王子讲授用人之道,大篇的讲经过后,除了少数性情沉稳的,多数都已有些昏昏欲睡。李夫子捻了捻自己长须,慢悠悠地提了个问题,“劳苦功高、颇为能干的大臣贪利犯科,该如何处置才好?” 坐中有的露出一些不屑,有的挠腮认真思索起来,小半时辰后,李夫子抬眼望了望太子,示意太子先发表见解。太子见意,起身理了理衣袖,对李夫子恭敬执礼后说道,“礼记有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故而有八辟之制,议能议勤。贪利犯科之事,若触及刑律,必当有罚,但念及其功劳辛苦,有所减免,方能彰显帝王仁德,归服人心,为己所用。” 李夫子微微点头示意,便转头示意其他人,厉王子见状有些不以为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上至下,莫不是整个人情社会,互相往来利益也只不过是种手段而已,谁不贪财求利呢,为这个就将那能干的官吏处置了,整个苍玄朝的官吏怕也剩不了几个干净的吧。” “可那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总不能因为犯事的人都多就视而不见了吧?”鲁王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法不责众,即使有些事情不是对的,但做的人多了便也莫可奈何,以罚止行,不可得也不可取。”幽王子看着鲁王子柔柔说道,鲁王子平素也最喜爱这位兄长,便也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李夫子蓦然点名景王子,“五殿下皱着眉,不知是否有不同看法?” 景王子肃穆执礼道,“夫子所言贪利犯科,可作两种解法,一是贪利与犯科,分别该何所为,幽兄长与六皇弟所言应指贪利;二是贪利而犯科,这该是太子所言之处。学生认为,贪利而犯科,应依律处以刑罚。赏罚分明,方可昭显帝王明理之道。功则赏,罪则罚,天理昭昭,皆在人心;犯科念其劳苦,立功虑其罪愆,岂不昏然?最终恐寒天下人心矣。” 楚嫣坐在蒲团上,抬头只见景王子娓娓道来,那语气说辞很是英气,虽然不太明白,但却觉得那便是对的。心中不生出许多情绪来,只觉得要把小小的心脏都胀满了,有激动,有羡慕佩服,更多的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子的景王子真好看。 太子听得,这岂不是暗指自己所言“昏然”,顿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但又不好发作,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面上不显。太子本即是厉王子的同胞弟兄,平日厉王子就觉得自己哥哥比这讲经堂中的任何人都厉害,而太子惯常也对厉王子宠得很。在他眼里,这景王子一贱妃所出,居然敢诽谤他的哥哥,顿时也气得不行,一双眼睛圆瞪瞪地就瞪着景王子,那面皮一会青一会红。 李夫子见那厉王子颜色不好,便迅速掩过话题,对各种说辞也不予置评。 等到下学后,楚嫣与周夫子告别,便到苍玄宫南门侧里的巷弄寻自家的马车。楚嫣所乘的马车很是简朴,没有华丽的涂漆也不大,平日在那一长串的或厚重或奢华的马车中很是好找,这日却不像往日,楚嫣寻了来来往往两个来回也没看到。楚嫣想着是不是还要往里一些,走了一会,只见一个小公公从斜里传出来,看见楚嫣眼神还闪了闪,微微向楚嫣唱了一个礼,便尖细着嗓子问道,“这位小公子,你莫不是在寻你家的马车好回家啊?” 楚嫣见这小公公一身的服饰也是经常见到的,不作他想,而且有人送上门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便很高兴的点了点头,稚嫩的声音问道,“你知道我家的马车停在哪了吗?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小公公赶紧道,“我就是来带小公子去那处的,你跟着我走就好了。”说着转了身,“来,我牵着你的手。” 楚嫣听话地把自己小手递了过去,随着小公公穿过斜刺里的那道门,便走入了一个像花园的地方。周围开着许多姹紫嫣红,两人走在其中蜿蜒曲折的石径上。虽然楚嫣不识路,可是也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很大很漂亮的院子,觉得马车应该停在外面而不是花园里面,便问道,“我家的马车会停在这里吗?” “小公子家马车不是停在这里,我们只是穿过这个花园然后出去就能到马车那了,这么走要近许多。” 楚嫣听着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又很乖巧地跟着小公公走。可是他不知道这花园可是苍玄宫的一部分,大得很,要说穿过去挑近路,只能用来骗这种还不记路不熟悉的三四岁小孩而已。 走得小半时辰,楚嫣觉得很累,可又不好意思向小公公提出来,便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想着如果等自己数到一百,还没到的话肯定要坐下来休息会。还未数到五十的时候,绕过一小片丛竹畸石,便见到一个幽深的不小的湖。四周满是茂竹,湖水掩映其中,若非近到眼前,完全看不出来,水绿幽幽的清澈,似是一潭活水。 楚嫣疑惑地抬头望着小公公,只听小公公说道,“小公子,过这片湖出去你家马车便停在那了,我先去找艘船,我们好划船过去。”楚嫣长这么大还未坐过船,只觉十分兴奋,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公公离开后,楚嫣便一个人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等着。楚嫣看着湖的对面,好像那竹子更高更茂密,后面再是什么,根本看不清,这边的竹子倒要矮上快一半。偶尔有几只白色的鸟掠过湖面,盘旋在竹林之上,羽尾划过空气,随着那一圈又一圈快速的盘旋,仿佛都能让人感受到空气的震颤。 竹林顶端的竹叶微微的颤动着,这一圈竹林围着的天空,很高很蓝,倒映在湖中,就像独自被隔离出的一个世界一般。楚嫣望着那天,觉得脖子都有点发僵,等得有些发慌,小胖手无聊地扯着石头边的青草。一小把一小把,扯断了扔在那湖面上,乐此不彼。 很快便日暮西斜,楚嫣等了许久,也不见那把自己扔在这的小公公的身影,不禁有些生疑又有些慌了起来,打定主意怎么着也要先离开这。才刚起身,便见到对面竹丛中仿佛透出周夫子的影子,那一身白衣掩映在那片翠绿中,飘飘渺渺,楚嫣一时很是惊喜又有些着急。 还未及出声,周夫子的身影便很快就要看不见,或是坐的久了身上有些发麻没有站稳,或是心慌之下竟一时想着向夫子奔过去,结果“扑咚”一声便掉进了水潭里。 楚嫣的短小身子本能地在水潭中扑腾着,不断地有水呛进了鼻子、嘴里,眼睛也被水花扑腾得睁不开,楚嫣脑子一片空白,全身陷在溺水的生理困苦中,喘不过气,呛得慌,完全无法在这危急的时刻思考任何有关人生的严肃话题,并在这时刻感叹一下生命与死亡。同样,在昏迷之前,他也没有注意到,竹林柔韧的枝叶摇晃了几下,迅速地晃过几道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椒风殿 隔天傍晚楚嫣转醒时,只见身处青色罗绡轻帐之内。所处室内摆设虽简单,但那开阔的空间、惟几的物品材质工艺,透出来的格局却很是不一般。楚嫣想着落水前貌似见到周夫子的身影,难道这是周夫子的房间——脑袋还未缓过来,便只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拉起床帘,看到的人,却是因肖似邓夫人而很是貌美的景王子。但平日景王子带着一股内敛的气势,一般人倒是忽略了。楚嫣这还未晃过神来,透着日光,有些迷糊,便觉得景王子原来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好看许多。 楚嫣虽然脑袋一时很混乱,但还是口齿不清地问道,“这是哪里?” 景王子见他没事脸色也放松下来,“这是椒风殿,我的寝殿。” “是周夫子把我送过来的吗?我掉在湖里的时候好像看到周夫子了。” 景王子听得顿生疑惑,却面上不显,淡淡道,“你是被宫中禁卫救上来,后来宫人来寻我直接把你带过来了。并未看到周夫子,大概是你看错了。” 楚嫣想想自己当时看得并不清晰,掉进湖里又茫然不知,应该也是这般。 景王子给楚嫣捏了捏乱了的被角,有些不经意地说道,“已经派人到平川侯府给你兄长报信了,让你家人不用担心。不过,你怎么会到幽潭那片地方?” 楚嫣脆生生又稚嫩的声音回道,“下学后,没有找到家里的马车,然后就遇到一位大哥哥说要给我带路,把我带到那个水潭那说去找船划过去然后就到了。后来那个大哥哥就再也没出现。”又不禁皱着小眉头,疑惑道,“殿下,那位大哥哥应该骗我了,但我家的马车去哪了?” 景王子听得不禁又是好笑又是生疑,随便就跟着陌生人走,这小呆瓜现在倒还知道别人骗他了。而且水潭对面怎么可能有他家马车,那可是一般人就连太子都不得入的地方,若是擅自闯入,就得听从父皇发落了。但如此一来,那个可疑的宫人到底是针对这小屁孩还是另有所图?不过小屁孩才缓过来,竟然就只关心他家的破马车! “你家小厮接到信后已经回家了。”景王子有些敷衍道,但没有说清楚的是,小厮可是在楚嫣下学前就不知道接到谁的信早就回家了。 楚嫣想着马车没丢就好,既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历险,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其他问题,只感觉到肚子好像饿了,便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黑溜溜地眼睛看着景王子,“殿下,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景王子总觉得小屁孩这副模样让自己很是无力,但还是吩咐身边的宫人将早准备好的粥食端上来。楚嫣便坐起身来,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肚皮,在那扭来扭去地折腾自己的衣服想穿上。从来都是老阿姆侍候他穿衣,学衫的式样也不是特别简单,拧巴一番也只是露出的小胳膊小腿小肚皮越来越多。 景王子看得都有些纠结,便脱下他的学衫,抖整齐后给他穿上,穿完后还若无其事地捏了捏那小肚皮。楚嫣坐在案桌边将粥食吃了大半时,只见一皮肤很是松弛的老公公慢悠悠地踱进来,来人正是轩帝身边的海公公。海公公其实年纪也并不是多老,就四十多的模样,只不过面上皮肤很是松弛,又有些慢悠悠,整个模样很是老态垂暮。 景王子连忙起身执礼,“不知公公所为何事?”楚嫣也跟着站在景王子身边,还未及大人身高的一般,只能费力地仰着小脑袋看着。 海公公尖细着嗓音很是老练地回络到,“五殿下莫要折煞老身!老奴此番前来是来宣皇上的口谕——圣上念及平川侯子楚嫣年幼,为五殿下陪读往来很是辛苦,特赐楚嫣平日居住于椒风殿内。” 景王子听得心中很是惊讶,见那小屁孩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便直接拉了楚嫣跪谢皇恩,自然景王子是不需要跪辞口谕。海公公虽看着很是慢悠,行事却很是干练,直接便离开了椒风殿,景王子便也不再多作挽留。 景王子蹲下身扶起楚嫣,对他说道,“刚才海公公意思是你以后平日就住我这,等旬沐或是节日再回家。你愿意不?” 楚嫣想着以后大概再也不用起早,以前每日回去都很累都早早歇下,第二日又早早起来,虽然有点舍不得老阿姆和兄长,旬沐还可以回去。楚嫣看看景王子,在他心里,景王子也与兄长差不了多少,而且好像在宫里还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经过不太困难的挣扎,便很乐意地点了点头。 继续吃完剩下的,景王子便到书房案桌边温习书经,楚嫣便一屁股坐在案桌的旁边消食发呆,数着那烛焰跳动的次数。还没等楚嫣从饭后的昏昏欲睡中缓过来,便只听到一声尖细的通传,景王子母亲邓夫人来了。 不知为何,楚嫣突然觉得很紧张,像开了窍般懂得害怕了,但实际上又说不上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跟着景王子到门口,只见一桃花雪脂般的少妇,一身素色纱衣,挽了个简单而又庄重的发髻,但眉眼间却又隐隐透着风情,娉娉婷婷地走来。楚嫣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景王子与母亲执了礼,邓夫人摸着儿子的头发,温言道,“这么晚了还在习书?你用功虽好,还是不要失了这个年纪的活力。”景王子不言,只微微点了点头。邓夫人看到楚嫣,问道,“这就是你那身边的小陪读吧,这模样,像个小金童般,真讨喜!” 说着让身边的大侍女赏了个玩意,镂金的空心小球,缀着彩色的须子。楚嫣看了看景王子,见景王子点了点头,便像邓夫人谢过接了过来,很是喜欢。景王子不禁心里暗忖,看样子母亲是有备而来,果然姜是老的辣,三言两语就让这小呆瓜乐得找不着北了。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4 景王子的揣测自是没差多少,楚嫣被邓夫人这一夸一送,见这邓夫人长得又漂亮,早就给了生出了十成的好感。景王子让楚嫣自己去书房案桌边习字,自己便引了母亲在厅堂坐下。 邓夫人稍作歇息,问了些日常,便正色道,“景儿,我听说你父皇让那小孩以后住你这,是怎么回事?” 景王子不禁腹诽,看来母亲消息也灵通得很,“大概是楚嫣洛水,父皇念及年幼,便赐了个恩旨罢了。” “你与你母亲还这般有的没的不老实!” 景王子不禁皱了皱眉,“具体孩儿也确实不知。” “听说那小孩是落在幽潭里面”,念及“幽潭”二字,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显出一些怨气,不过也很快便掩了过去,“罢了,具体也和你多说无益。母亲只是想提醒你一声,努力做你的功课,行事谨慎一点,那些无事生非的事情还是莫要去管才好。有个小孩陪着你,让你这多些生气也好。” 母子二人再稍话些家常邓夫人便离开了,等景王子回到书房时,只见到楚嫣早趴在案桌上睡着了,白纸上才划了几个大字,毛笔尖上团着的墨,在纸上晕开了一片。 景王子命人收拾后只得把楚嫣抱到侧房内,给楚嫣擦洗一番便给他掩好被子准备让他睡了。景王子收拾妥当便要离开,不想被小屁孩拉住衣袖,从来没这么去麻烦地伺候别人,玄景有些微微有些不耐,拧起了眉看着楚嫣,楚嫣有些怯怯地,“我一个人睡害怕——”楚嫣用手掌抚了抚额,“那我守在这你睡着了我再走”,楚嫣表情有些勉强,玄景诧异道,“莫非你还想和我一起睡?!” 楚嫣听得眼睛稍稍亮了些,立马听被玄景冷冷道,“我不喜别人近身,没和别人一起睡觉的习惯,你可别想在得寸进尺了”。楚嫣表情难掩失望,但也没法,闭着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半夜,玄景睡得正迷糊,隐约觉得有动静,费劲地睁开眼,只见一个小影子站在自己的床前,玄景一下被吓得清醒了大半,才看清原来是抱着小枕头的楚嫣。楚嫣其实站了也没好久,正挣扎着要不要叫醒五皇子,不想五皇子自己醒了,有些畏缩到,“我做了噩梦睡不着,老觉得有好多好多影子。”楚嫣在夜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玄景,就那么用眼神央求着,玄景困意又犯了上来,想着四岁的小孩就当个肉枕罢了,便伸手把楚嫣提上来放在床的里侧拍拍被子直接睡了。 清晨,阳光从窗撒到帷幔上,镂空的小金球滚在枕边,散发出柔和的光。玄景醒来拿在手里溜溜转着,想着那小孩半夜三更过来还不忘带了这个,想到自己的母妃,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沉,想着,“女人啊,最会伪装了,也许她上一刻还对你温柔缱绻,下一刻就暗里藏刀,怨毒十分。呵——” 长这么大,他却是最了解他母亲不过。表面看起来温柔端庄,又识大体,连太后也赞不绝口,谁都想不到母妃暗里藏着的心思。邓夫人进宫早,却连续生了两个女儿,景王子外祖母一心望女攀上高枝,有所依仗,见这般情势便把邓夫人胞妹邓小夫人也送了进来。结果邓小夫人不久怀上龙种生下比景王子大的定王子。 邓夫人一边要显得体贴照顾妹妹,为帝王延绵子嗣祝喜,一边却又难免心生极苦,与别的女人共享一夫也就罢了,还要与自己的亲生妹妹这般,而且还后来居上。而且谁也不能理解她,有了这般心思也只会当作不识好歹,邓夫人足够聪明,因而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显出这番小女儿情态。 不久,邓夫人生下景王子,觉得自己也有了个指望,便一副心思希望景王子有所出息。即使邓小夫人连生两子,也只会在别人面前该做长姐的时候摆出长姐的关怀,该是姬妾的时候摆出姬妾的姿态。但景王子从小由母亲一手带大,自是接触母亲最多,母亲暗里又有什么心思总能感触一二。 邓夫人也并非对景王子不好,只是邓夫人这般总让景王子难免心生些别扭的隔阂。尤其是在景王子□□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事情,景王子明显感觉母妃心中怨恨多了许多,虽然他也同情母亲的心里,却又不能接受母亲的这般怨念。他从来不相信母妃会真正为了他去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东市街 待楚嫣睡着后,景王子还是打了个手势,便从屋梁上飞身而下一黑衣人,黑衣人单膝着地一言不发只听吩咐。“你去查查是谁引楚嫣到幽潭那片,又是谁救了楚嫣,三日内报与孤知晓。”黑衣人领命飞身而出。 却说这黑衣人,是景王子母舅寻来的效命之徒。景王子外祖母是侯门嫡女,心气高,却下嫁给藏玄国内数一数二的富商邓家。那邓家虽富,只是平民而已,娶了侯门之女,却是高攀。再加景王子外祖母生得貌美,又有头脑手段,景王子外祖便几乎事事都依她,所以连仅有的两个女儿也依了妻子,送进了这深宫。 不过就邓家外祖那想法,虽感觉有些不妥,但送入宫那也是做了皇帝的女人啊,皇帝在那平民眼中,自是难以企及的存在。他想,他老妻的想法自有她的道理。邓家外祖总共也只有一子二女,邓夫人是长女,第二个便是景王子的母舅邓允,最小的便是邓小夫人。后来景王子外祖早早去世,到如今,虽邓家家主已是邓允,但大小事邓老夫人想往东,邓家是绝对不会朝西。 那黑衣人自然即是在邓老夫人意见下安排下来,两个女儿与三个外孙身边,都有几个,多数是为了安全。不过,邓老夫人最看重的还是大女儿,觉得大女儿是个能成器的,因而邓夫人身边可供调遣的人更多。 转眼便至楚嫣离家后的初个旬沐,楚嫣发现,离了几日,老阿姆对自己更好了,不会像以前偶尔还会有严厉的时候,而且好吃的也更多了。楚弥本来在专门与贵族子弟的明堂读书,可读了几日,觉得很是厌烦,便修书与其父,让请了个教书先生到侯府里单独授课。 楚越一向对几个儿子秉持着严厉的教育方式,不惯纵,不骄奢,可对这个总有点拒人远之的庶长子,楚越心里总是有点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宠溺,但也无法像对其他儿子一般对待他。 或是像明显娇纵过度的楚澹,看不顺眼直接扭掰就好;或是皮实敦实的楚翼,惹事了直接动手就好;或是憨傻不开窍的楚嫣,哄骗或无视就好。但是对于楚弥,楚越总有点蛮夫遇到文人的束手束脚,别扭。所以即使楚弥提出任性的要求,楚越也难以拒绝。 楚嫣平日还是住在兄长的倚兰轩中,老阿姆接过来后,楚弥身边也没什么贴己的人,便一同照顾两兄弟的起居。这日,楚嫣与兄长一起吃晚饭,楚嫣对着那明显多加的菜色,酱汁慢炖牛肉、葱花母鸡汤,吃得很是欢快。虽然不比在景王子殿里的华丽,但很是诱人食欲,尤其老阿姆的手艺非常的地道。 楚嫣面上早被那红润圆胖看不出丁点历险的痕迹,但楚弥心中还是大概有所知晓。看着自己还带着天真憨气的幼弟,楚弥不禁生出些心疼愧疚来。处于弥补的心思,楚弥摸了摸楚嫣的小脑瓜,温和说道,“嫣儿,哥哥明日带你去长安城的集市怎么样?来这么久,你还没去过呢!” 楚嫣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不好应着,便使劲地点了点头。要知道,楚嫣可是对长安城的集市渴望了好久,可是初来乍到,学堂的节奏需要熟悉,楚嫣又不喜动,兄弟二人年纪不大,身边也没可靠得力的人,楚嫣便一直也没得着机会。 晚上楚嫣已经是驾轻就熟地钻进兄长的被子里,一夜好眠。待得第二日,便与兄长收拾一番,身边只带了个小厮,去了长安城热闹繁华的东市街。楚弥俨然一翩翩少年,抱着个小福娃,一路上很是惹眼。 东市街是长安城最热闹的集市。苍玄宫坐西朝东,以王宫为中心,东侧分作三里巷、六里街,西侧多是王室林苑别宫,三里巷之内多是王侯贵戚、达官显人居所之处。不过在一里巷与王宫之间,还存在一个类似小王宫的地带,因为帝王之子成年后与喜爱或身份尊贵的公主出嫁后,多赐居在此。 因此苍玄宫与小王宫地带形成的格局有点像镇宅门口的母狮子脚下踩着顽皮的小狮子一样,但实际上更是权力与身份的递阶。民间一般称小王宫地带为雏凤里,雏凤里没苍玄宫那般庄重威严,多那许多规矩,而王子也只有封王之前才居住在那,因而雏凤里多是年轻的主人,最是风流喜乐,在民间更是引人向往。不过就像雏凤初鸣、月出山涧一样,雏凤里热闹风流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不过越是短暂、越是荼靡,最后却也最为人津津乐道。 四里街至六里街,多是小吏夫人居住之所,七里街至九里街则是平民,而东市则是位于六里街与七里街之间,呈南北东西十字辐射扩散。虽十字中心最为繁华,但十字向北越是延伸得远,越是集中着许多别致神秘的小店,鱼龙混杂,十字向南则是不远则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槐树,很是粗壮。老槐树底下修了一座不大的土地庙,老槐树枝桠上系着许多祈福的布条,周围很开阔,有点像小公园。 绕着老槐树下面有几张青石板凳,晨昏总有许多老头老太太在那歇息。节假日时,老槐树周围就更加的热闹,各色吃食或卖小玩意的小摊,有时还能碰上杂耍或江湖卖艺,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能围得水泄不通。 楚弥身材也比较纤弱,楚嫣虽肉多不沉,但抱了一路也有些消受不起,便把楚嫣放了下来牵着走。楚嫣看着那种现做的小吃食,总是忍不住要从开头到最后看一个成品的完整过程。有时候是面浆被竹柄细细地旋转摊贴在平铁锅上,再加一个鸡蛋细细抹匀,洒上葱花;有时候是一把糖洒进一个铁皮口子,转啊转,就是一大朵;有时候是一片箬叶裹着白色的粘糕,里面有的裹着咸香的肉馅,有的裹着豆沙红枣,那糕是米粉发酵而成,更细嫩。 楚弥也性子好,楚嫣在那眼巴巴地瞅着,既没觉得丢人也没觉得不耐烦,倒觉得挺逗乐。不过每次楚嫣看完都是咽了咽口水然后又奔赴下一个小摊,也没缠着兄长要买。一般小贩对着一个四岁的白胖小孩也不会嫌碍眼,一看也知道并非一般人家的小孩,有的和善的小贩见楚嫣可爱还会送他一个吃的,楚嫣也乖乖地接过来,楚弥便让小厮给摊贩付钱。集市吃食太多,楚弥担心弟弟吃坏肚子,即使看到他巴巴的眼神也忍下没有多买。 两兄弟一路沿着南街已经快走到尽头,楚嫣虽然还看得不亦乐乎,楚弥本来就不太喜欢太过喧杂的环境,早已疲倦的不行。此时小胖孩正被小厮抱着,盯着那煤炉子上的铁窝子,里面呈梅花形嵌着五个小的圆形窝子,窝子大小比月饼稍稍大上一圈。这个小贩是一个有点瘦弱看着却很干净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和其他小贩有些油腻腻的感觉明显不同。 青年拿竹勺舀一小勺的米浆,均匀地淋在铁窝子的四周,差不多三分熟时便放一些鲜笋、小点韭菜、一点肉末进去,待五分熟后便加一颗鸡蛋,不一会翻转过来再往复。鸡蛋和着面香、肉香、菜香,很是诱人,而且底层是稍结实的米浆凝成的面底,表层却是鸡蛋与米浆混合,显出金黄的颜色,咬着是煎鸡蛋的口感。 楚弥想着,等楚嫣看过这便回去吧,果然带小孩出来是件体力活。楚嫣还是像以前一样想着这么多好吃的,可惜出来玩一趟只能买一个,这个又嫩又香,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等这个做完,就找兄长买下来。 在快要出来的那刻,不知为何,突然整条街很是喧闹起来,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了许多。前面的人激动地朝十字路口,很是兴奋,后面的人虽然摸不清状况,却也看热闹随大流,想着肯定有什么稀奇,便也使足劲地跟着跑。还没等楚嫣兄弟二人反应过来,便只见一魁梧的大汉要撞向抱着楚嫣的小厮,小厮很是慌乱,又不经事,顿时有些发软,一下便松了手。 眼看楚嫣脸朝下便要摔向铁窝子,楚弥站在侧后方又急又怒,心都蹦到了嗓子眼里,忙向侧想扑过去。若是就这样毁容了,伤了眼睛五官,以后楚嫣还要怎么过。 只在眨眼间,众人根本还未看清,只见本还精心调弄着蛋塔的青年,将竹勺抡上了空中,迅速揽过楚嫣,将楚嫣安稳地抱在怀里,接着竹勺便又稳稳地落在另一只手上。 青年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拨弄着,看到本来要起锅的那个蛋塔地面稍稍糊了些,还微微皱了眉,将那个蛋塔扔在了废物堆里,重新拨弄起其他的他认为还可挽救的蛋塔。小厮稳住了楚弥,很是忐忑地低着头。楚弥根本未注意到小厮,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顿时有些惊讶,不禁细细打量起这青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喧哗与骚动 只见那人身上散发着些许还未收拢的英武气息,面上也严肃了一些,不过还未等楚弥再思虑,便又回复成先前只有些干净的不引人注意的常人模样。楚弥想道谢,那青年恰好出炉一个蛋塔,用油纸包好送给了楚嫣,并把楚嫣递到了楚弥怀里,便又继续认真摆弄起自己的蛋塔来。 青年并未抬头闷闷地说道,“这蛋塔当作给小弟弟压惊地送与了他罢,公子不用再给钱。”楚弥受萍水相逢之恩,想着人家既已说明,便也不再拿些银钱出来显得别扭,只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玉饰递与了青年。楚弥想这人定不简单,以后若有来日,也全作一信物罢。青年接下玉饰,也不复多言。 楚嫣并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对面的大哥哥送给了自己刚刚馋着的蛋塔。顿时显得有些腼腆,在哥哥怀里脆脆地朝青年说了一声,“大哥哥,谢谢你,”就扑腾着下去边走边认真地吃起来。 街上行人少了些,大都拥挤在十字路口。待三人走到路口时,只听周围人议论纷纷道,“那明月楼的秦公子真是长得漂亮啊,今天出来果然是赚到了。”另一个人应道,“就你肤浅,秦公子何止是长得漂亮啊,瞧他那坐在步辇上的风姿,那一举手一投足,多引人向往啊。” 楚弥只看到秦公子进入自来居酒楼的背影,很是绰约,但想来也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原因,楚嫣才差点掉到炉子上去。一时不禁有些生气,不就一个有点颜色的男伎而已。不禁心里有些烦躁,忍不住又看了看无知无觉还吃得欢畅的弟弟,楚嫣感受到兄长郁卒的眼神,以为对自己手里的蛋塔感兴趣,有点不舍地将自己手里还有一半的吃食递过去。楚弥看着弟弟手里黏糊糊还沾着口水的蛋塔,还有那心割爱的眼神,不禁觉得更为郁卒了。 却说自来居临窗的隔间内,景王子正好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正低着头的黑衣人不小心瞥到一眼,心中忍不住颤了颤。窗外只剩下一团小小的背影,景王子才转过头,“你方才提到是厉王子身边的人把楚嫣引到幽潭处,若厉王子想捉弄他,怎么又让人只是让他呆在那就好?” “回殿下,幽潭附近别有洞天,但布署严密,属下也无法得其门而入。但听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住着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里面的衣食用物,陛下全都是搜罗全天下最好的供着那人。”黑衣人说着不觉兴味更浓,更添神秘兮兮地说道,“那皇后好几次为此事还大发雷霆呢!” 景王子听得不禁瞥了黑衣人一眼,不怒自威,皇家秘辛,岂是能随意捕风捉影?!黑衣人被那一瞥,心肝又颤得慌。门外传来脚步声,黑衣人暗自庆幸,迅速隐去了身影。 定王子与肃王子径自推开隔间门扉,分坐在景王子两旁。景王子亲自与两人斟茶,问道,“玉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是那样卧床不起吗?最近事情有些多,有些日子没过去看望玉姨了。” 定王子平日性子有些鲁莽,但听得关于母亲,也不禁显得成熟稳重起来,“母亲这些日子好了许多,每日还能起来走动一个时辰。” “母亲向来身体不是很好,又因为生下我和兄长落下这病根,等以后我长大后定要为母亲寻得良方。”肃王子有些低沉地说道,平日的成熟老沉此时去了不少,倒显得有些稚嫩来。 景王子安慰性地摸了摸肃王子的头顶,转道,“此番约你们相聚,是有要事相商。”说着拍了拍手,便见一身着红衣男子从侧门辗转而入。那春水翦瞳,人面桃花,与那一身红衣相映得十分艳丽,只见那人款款向三人行了一个礼。 定王子不禁有些看得痴了,他如今恰才十四,正是春心方萌的时期,宫中虽然不乏美人,尤其几个殿下的母亲各有千秋,不管是美艳不可方物还是脱俗如清水之莲,但宫里的女人多少都是与帝王带点关系,或者说是帝王权力支配之下的。邓小夫人经年多病,也难顾及儿子这许多需求,所以也并未指派专门的宫女。即使是那宫女,总有一些唯唯诺诺,哪能和如此张狂肆野的美人相提并论。 明月楼是长安城最为有名、繁盛的小倌馆,而且还是个清倌馆。清倌馆的含义即是里面的小倌无须强制性地身体偿欢,但若自己瞧上了哪个人,馆里也不会反对,交够了赎银,有足以代替的新人,也便可恢复自由身了。 这明月楼平常人听起来可能觉得可近观不可亵玩,有些不够尽兴,但若是一座不禁奢侈淫靡的红楼,长安城排的上名的就至少有四五家,更别说那些数不胜数的小馆别院。那些或是识遍姹紫嫣红或是尝尽风花雪月的,那些淫靡的红楼也不过显得索然无味,哪有这要模样有模样,要哪般有哪般的来得勾人向往,说不定还能来段神魂之交。因而,这明月楼的档次自然是同类不可相比。 而这秦公子,也才十五六的模样,是明月楼现时最为红火的清倌。这清倌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都未开过苞的清倌,艳丽中还带着一些稚嫩,从小被调教的不仅识些诗书,性格还很是狂肆。 那明月楼正是邓允名下产业,而幼时邓允多被长姐带大,对邓夫人感情比邓老夫人与邓小夫人还要好上一些,自认为得用的人也更多为景王子所用。景王子示意秦公子坐在下座,让他将近日所得消息说与两位兄弟听。 秦公子每每见到景王子都不禁收敛许多,或是敬畏,可眼中经常难掩些许热切,“前几日,陈尹到我这来消遣,见他愁眉不展,便劝酒引得他多说了几句。陈公子很是小心,并未明说,只是提到他有一个姑姑与丈夫的宠妾争宠,他姑姑向他父亲诉苦,他父亲想着要出手教训那宠妾,但他觉得很是滑稽。他觉得那妾终归是妾,嫡妻的名分与儿子的继承权才是最实在的,他父亲就是事事依他那姑姑的,让他不禁有些怨怼。” 定王子与肃王子听得眉宇都忍不住跳了跳,那陈尹可是当今皇后兄长的嫡长子,虽然皇后还有一个姐姐,可能引得当朝太尉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个身份尊贵而又被兄长视若明珠的皇后妹妹了。大概陈尹还是年轻,以为小倌馆里的再怎么受人追捧,也不会了解这些深宫里的道道。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5 景王子想起楚嫣提及在坠湖前看到周夫子的身影,莫非?——但又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也许只是周夫子恰好那日经过罢了,或是父皇给了他令旨宣他罢。不过想想若真是周夫子,以周夫子那般的人物,他父皇也是好艳福。 在心里调侃自己的父亲与老师,景王子也没觉得有丝毫不适应。但一个男宠,又生不了儿子,怎么着也不会太过威胁太子之位,就算陈皇后再过妒火中烧,想必他那人前斯文的太子兄长,定也不会为此得罪父皇惹得父皇不快。所以才是那娇纵过度不知太高地厚的厉王子派出耳目在那里小打小闹,不过,即便如此,若陈皇后真不识时务再想逞一时之快,那最心疼妹妹的兄长可能就不会那么理智了。若陈家掌门人无法从其中摘出来,到时候想必他那太子兄长没了最坚实的后盾再想独善其身也无力为之了。 不过想到陈皇后的妒火,景王子也不禁想到当时提及幽潭那处母亲不善的眼神,看来母亲也早就心知肚明,心里也恼恨得很,只是没得着机会,也没有实力而已。看来得稍稍提醒母亲,免得作了无妄的出头鸟,不过,想着以他母亲那蛰伏算计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有大事。 秦公子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近日达官贵人的要事或是趣闻,景王子便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秦公子有些不舍地眼神黏在景王子身上自是被忽视了,而定王子黏在秦公子身上的眼神自也是被忽视了。景王子见再无他人后,才与兄弟二人私下商量这次最为要紧之事。 转眼旬沐休假的时间便过了,规律而忙碌之后的休闲总是过得如此之快而让人无奈,此时楚嫣就是这般心情。虽然学堂的时光也并不是十分难受,尤其下午和周夫子呆在一起的时间更是舒适,可楚嫣还是很讨厌每天要早起收拾还要做身体位移的感觉,总觉得很累。他想着早晨醒来最困的那段时间能赖床是多么幸福,他以前和老阿姆一起生活在属于他的院子的时候,虽然有些寂寞,可是多么自在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那时候也起得很早,但不会这么恋床。而现在虽然身边的人多了,可是也没有不那么寂寞,还做什么事都觉得很累。楚嫣知道自己没有拒绝任性的权利,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夜 楚嫣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规律而往复,不平静时他就像背上了蜗牛的壳,也许是年纪太小,也感受不到太深沉的痛苦,平静时就像夏天坐在树下听那树上的蝉鸣一般,很是聒噪难耐,却又总在心底认为那样美好。反正厉王子一群的嘲笑与捉弄,在楚嫣看来还比不上早晨不能赖床的痛苦,而且他觉得幽殿下也是很温柔的,那个胖墩冯实也很友善。 景殿下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叫他殿下,说是被他叫出来很奇怪,他才很奇怪,大家都这样叫他,为什么偏偏他叫就很奇怪了。楚嫣不能理解对于一个自认为很成熟的殿下来说,一个四岁的又憨又傻的小屁孩很一本正经地叫他殿下,一天还要叫上许多回的那种别扭感。 景殿下告诉他他姓玄,名景,玄为国姓,其实他也知道的,虽然连三四岁稚龄孩童都知晓,但用得着的地方也实在屈指可数。姓名受之于父母,而别字则是可以随自己意愿或长辈或同好或自己取,也不限一个。即使如此,楚嫣还是觉得叫殿下比较好,根本就没有其他更合适的称呼。 每天晚上他还是要不知不觉得寸进尺地贴着景殿下,然后从床的侧里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玄景总是会发现自己睡在床沿上。实际上他完全可以不用和这个没有睡相的小屁孩挤一张床,可是若让那小屁孩单独睡一张床,他又觉得有点不放心。也许实际上还是因为他觉得那软软柔柔的小身子挨着自己时,心底总会不自禁地生出许多怜爱,对那软软的贴着自己的温度生出一些难以察觉的留恋。 小孩总是没有威胁性,是显得那么可爱的生灵,能轻易软化掉猛兽的凶恶与爪牙,更何况只是还未修炼到家的十二岁的少年。 自有记忆来,他从未和人如此亲近过,小的时候心底也许总会有那么点对温暖和亲近的渴望,长大后他习惯了,当作自己本来即应如此,远离每一个人那样坚强地长大、成熟,不需要任何人的温暖,就像固封在尊贵而又高高在上的祭坛之上,那是身上的血液决定的,不是成为被膜拜的权杖,就是变作牺牲祭祀的鲜血。他觉得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这才是真实需要面对的结局,而他还在渴望的那些温暖才是幼稚与天真。 转眼已至年末,楚弥与家中传信今年除夕不回家了。主母张氏无可无不可,反正自己的儿子在身边就好,楚越多数时日驻守边塞,有时候好几年年末不回家,有时候回家了也呆不了多少时日,也管不上这个。只是许氏知道儿子不回家,倒很是失落。 楚弥觉得过年回家看看母亲也好,可是张氏是不会派人来接他和楚嫣,他父亲又无暇顾及,兄弟两人年纪小,还带着老阿姆的话,长途跋涉,又是累重又不安全。楚弥本身对这些所谓的除夕祭宗祠宗族往来就不是很热络,就算是庶长子,也干不了他什么事。 楚嫣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而且景殿下还让他除夕的时候和兄长老阿姆一起到椒风殿守岁。楚嫣觉得那应该很热闹很好玩,就屁颠屁颠地答应了。楚弥知道后有些无语,守岁要在自己家守才能保平安求福,哪有去别人处守岁的,不过看着弟弟那么欢快的模样,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到了除夕夜,宫中处处张灯结彩,雕栏画栋、曲复廊檐中,都染上喜庆的红色,多是那灯光透过红字,晕开一阵阵的喜意。楚弥与老阿姆酉时便入宫,直接歇在椒风殿内。玄景晚上还有宫宴,便只有楚嫣三人现在一处玩着一种简单的纸牌。不想轩帝身边的小公公,临时传旨,让楚嫣与玄景一道赴那宫宴。 玄景哄着楚嫣,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回来,楚嫣才舍得离开兄长与老阿姆。宫宴设在常宁殿内,位于正德殿大殿西北侧,殿前两侧有环绕的走廊,廊檐上挂着六角宫灯,宫灯上罩了一层红色的绸子,灯角还垂着红色的丝绦。走廊通向不同的别径,重臣须从左侧而入,后宫妃嫔与内眷需从右侧而入。 走廊围绕的开阔场地之内,铺着青石搬砖,中间放着一个近一人高的古铜香炉,围着香炉八方各放一尺来长、半尺来宽的青铜鼎,这些都用作帝王半夜烧香燃烛敬拜鬼神之用。轩帝刚继位几年,每每都与群臣守到最后,待烧香拜烛后才各自散去,后来,戌时才过,轩帝就早早完成仪式让众人散了。 楚嫣被玄景牵着,从右侧的廊檐而入。楚嫣发现香炉之下的地面竟然隐隐地散发着夜光,不由得有些痴了;原来香炉之下竟是嵌着能反射光的玉石。殿内中间铺着直达帝座的红色织毯,不过只有帝王才能走在上面,群臣与妃嫔只能分别沿着左右侧。 待玄景与楚嫣入座时,殿内人声喧哗,众人交相攀附媚迎,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玄幽与玄肃坐在玄景两侧,楚嫣心里觉得还比较满意,这两个都是他心里比较有好感的。玄幽见到两人示意地笑了笑,玄素心中比较亲近玄景,也很喜爱楚嫣,但又还是努力想作出一副老练的模样,瞧他那小孩模样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有些滑稽。 不过一会,便听到司仪太监尖细地嗓音唱道陛下驾到,整个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整齐地跪列于两侧,殿内奏起了庄重的钟鼓之音。轩帝着一身黑色帝装,从正门而入,行至香炉前,燃三支香于炉内,从香炉左侧而入;待半夜燃香拜烛后,则须从香炉右侧而出。 轩帝入座,众人才起身肃坐于席内。照例一番庆贺鼓舞的话语后,殿内便奏起了那些舞乐。轩帝不一会就有些慵懒不经心起来,觉得很是无趣,年年都是这般,座下个个都是拘束得紧的样子。 想到某人嘲弄自己,说自己只是年纪大了,那些节目还是很吸引人的;他身边的小屁孩这几天还老心心念念着呢。随意瞥瞥那小屁孩,发现那小屁孩连眼珠都不怎么眨只盯着殿中的歌舞。 其实楚嫣也只是在学堂内听说几位殿下要参加宫宴,便很好学地向夫子求教而已。虽然听到夫子的描述,楚嫣不自禁地显出很向往的模样。后来知道兄长与老阿姆要来后,楚嫣还是觉得陪着兄长与老阿姆比较好。也许,在他幼嫩的想法里,他觉得兄长与老阿姆会跟自己一样,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有些害怕,自己作为半个主人应该陪着才好。楚嫣的这个想法貌似也是对的,即使再大的大人,都会对陌生的环境,未知的事物,带着不能自禁的恐惧。不过,现在看着这些歌舞,面前还有那么多的好吃的,楚嫣早就一股子埋进去早把兄长与老阿姆丢在脑海深处去了。 才半个时辰左右,那些总分出一点眼神黏在轩帝身上的人,发现有个小太监,与轩帝说了些什么,轩帝便急匆匆地从后门离开了。一个时辰才过,轩帝身边的大太监宣道,“陛下身体微有不适,待舞乐结束后便各自散去罢”。众人自然都发现帝座旁边的皇后脸色很是阴沉,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多问。 后来的气氛便逐渐淡了下来,各个妃嫔们也没心思再搔首弄姿了,钟乐也不敢敲得太欢快了,舞者也不敢舞得太美了,比较帝王退场,谁还有心思争奇斗艳,帝王身体抱恙,谁还敢表示心情很舒畅。 玄景寻个机会便也拖着楚嫣离开了,不过被眼尖的邓夫人发现,不一会便被邓夫人身边的大侍女追上嘱咐两人到邓夫人处呆一会。玄景瞥瞥身边的小屁孩,想着母亲倒是会来事,父皇才给了这小屁孩恩旨让他赴宫宴,母亲便直接随上让小屁孩去做客了。 楚嫣离开常宁殿,就一心惦记着椒风殿里的兄长与老阿姆,央求着玄景先回去看看,待邓夫人再派人来催时才过去。苣若宫内很是热闹,邓老夫人,玄定、玄肃,邓允之妻与幼子,就连平日很少走动的邓小夫人都在。邓允之妻未及三十,膝下仅邓喜儿一子。 邓喜儿如今才三岁不到,面团一只,邓允夫妇结婚近十载才得一子,头几年,等老妇人想着是不是媳妇身上有什么问题,给邓允纳了好几房美妾,可即使如此,邓允还是无所出。别说儿子,就连女儿都没一个,好不容易邓氏才得了邓喜儿这么一个独苗苗,不叫喜儿如何足以表达等老夫人及全家的欣喜之情。自邓喜儿之后,邓允也无所出,等老妇人暗思大概是这儿子身体上有什么毛病,能得一金孙已是不易,如今即使家财万贯也不可强求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夜是一个比较关键的时间点,下次还要提到。。。 ☆、除夕夜2 却说这邓喜儿,比玄景还长得更像邓夫人一些,眉眼甚为艳丽,好似一玉娃娃般。玄景五官虽有邓夫人的影子,但整个人更像轩帝的模子,轩帝的几个儿子中基本就数玄景和玄素最像他们的父亲。 邓氏性子洒脱,很是开朗,没有一般妇人的惺惺作态,还很有些像未出阁的大姑娘。邓氏平日就喜小孩,好不容易得了邓喜儿,自是心中看的紧。但家中上至邓老妇人,下至身边的侍女,无一不对邓喜儿宠爱得紧;就连邓允本来就是个温软的性子,平素也不是太过与人亲近,但见着自己儿子时,也基本是无所不从。邓氏平日也只好对儿子稍稍严厉一点,疼爱但不溺爱。 邓氏见到与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楚嫣,像个团子似的还未长开,很是喜爱,伸手就将楚嫣拢在怀里揉搓起来。本来邓喜儿正趴在邓夫人的怀里撒娇,见这情势,便跌跌撞撞地奔向母亲怀里,本来想一把把楚嫣推开,可是碰到时觉得肉肉的,很好玩,楚嫣面上呆呆的表情没有丝毫威胁感,反倒更像一个可以玩的玩具般,便改作拉起了楚嫣的手,也学母亲在那里揉捏起来,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众人看这情形不禁都笑起来。 楚嫣心里磨得慌,也不怎么注意邓氏母子的揉搓,直拿眼神睃玄景。邓老夫人和其他人都以为楚嫣是被弄得拘束不好意思起来,只有玄景一看那眼神就知道是央求着他早点回去的意思,心思这小屁孩这么点便知道把兄长和老阿姆丢在一边心中过不去了。 寻了个借口,玄景便与楚嫣要离开,不想邓喜儿一直拉着楚嫣不放手,劝都劝不开,很是倔强。邓夫人瞧这样子,便做个和事佬,让几个小孩都到玄景的椒风殿一处玩去,母女几个说说大人们的话。 苣若宫位于苍玄宫的偏西北侧,椒风殿则位于东南侧。嫔妃后宫与皇子殿之间隔着两道禁墙,各自墙内有布置着一些庭院丛竹花圃,实在是有些距离。两道禁墙之间则是通往苍玄宫南门的青石板砖路。 三个半大的少年拖着两个乳臭未干的团子,前后围着一群宫人,甚是浩浩荡荡。邓喜儿在路上也不放开楚嫣的手,便只好玄景牵着楚嫣一侧,玄定牵着邓喜儿一侧,玄肃跟在玄景的侧后方。路过的花圃庭院中那些翕翕而动的黑影也仿佛比平日可爱了些,没了那些热闹,仿佛也在凑趣一般。 等五人涌入椒风殿的暖室,相较室外催骨的冷意,不算很大的暖室倒有一种拥挤的温暖。暖室位于椒风殿的右侧,红栏雕栋,在这万物枯朽的冬日,却有几枝长势甚好的绿色枝蔓攀附在红色窗阁上,那几抹鲜艳的绿色不禁显得有些妖娆起来。 楚嫣进了暖室便挣脱开两人的手,玄景本就牵得很松,邓喜儿虽拉得紧,但突来的暖意一时让他有些迷糊也大意了。楚嫣扑进兄长的怀里,蹭了几下,便坐在兄长的身边围着围炉坐好。 楚嫣向来有些憨态腼腆,很少有这般撒娇的动作,一时倒把楚弥弄得有些怔住了,不过还是温柔地抚了抚楚嫣的头。玄景心中不禁有些微酸起来,这几个月来伺候这小屁孩吃,伺候他穿,结果见了兄长就扔了自己,太没良心了。楚嫣像是感应到玄景的微情绪一般,转过脑袋,眼睛眨呀眨地望着玄景,玄景觉得自己又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是让自己过去呢。 心里不禁平衡了些,刚准备坐过去,不想那邓喜儿以那微小的身躯,跌跌撞撞的步伐捷足先登了。楚弥向来人微微示礼,仍是一副疏离的模样。老阿姆等众人来时,便与楚嫣说去弄些吃食来便下去了。 虽在暖烘烘的围炉边很是惬意,可这几人都不是爱说话的,玄定虽然平日话多一些,但遇上两个严肃的弟弟,一个冷淡的楚弥,还有两个靠在一起已经迷迷糊糊打瞌睡的小屁孩,实在是被这种安静得有些尴尬的氛围震慑住了。玄定想着倒还不如在姨母那边好,至少顺便还可以照顾一下母亲。 等到玄景意识到自己作为东道主该说些什么热络热络时,却见身边的小公公迈着轻飘飘而又急速的小步子,附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玄景不禁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对面的楚嫣一眼,眼神中带着莫测的意思。 玄景也没什么心思想热络场面了,玄定与玄肃虽有些好奇,但也知道场合与时机。幸好此时老阿姆带着椒风殿的侍女鱼贯而上,围炉上摆了一溜的吃食,烤乳猪、盐煎鱼片、珍菌山鸡汤、绿罗红俏瓤、香滋牛肉、蜜煎小羊排、素里浸绮蓝,还有一些点心、糖豆,楚嫣闻到香味顿时鼻翼翕动醒了过来。楚嫣一立起身子,邓喜儿也便醒了。 宫宴时楚嫣被那歌舞吸引住,也没吃多少,而这些菜色又比往常丰富了不知许多,楚嫣口水立马糊了满嘴。邓喜儿看到这些倒淡淡的,想来在邓家,又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也不会像楚嫣养成这吃货本性,顶多就是有些傲娇罢了。 众人吃吃歇歇,玄景命人搜罗了些烟花,夜已黑透时,便集在院子里玩耍。此时正是夜寒催人的时分,如今也没下场雪,把那积重的寒气化出来,晚上显得分外干冷。不过几个半大小子都对烟花显出莫大的热情,这种燃放时的刺激,升在空中的绚烂,瞬间的由灿而亡,世间总是轻易被这种荼靡而又短暂的事物倾倒,谁也没有耐性、没有生命去见证那细水流年的长久,无法体会平淡中的滋味。许多人倒认为那平淡就是琐碎,是无聊,是身无所终、心无所寄。 不过小孩子又不会因为烟花的瞬间转逝而忧怀,只被那绚烂刺激得兴奋不行。楚嫣与邓喜儿在那小脸被冻得通红还咧着嘴在那笑,就算故作老成的几个殿下也显出些孩子的稚气来。 这过年的感觉也如这烟花一般,很是热闹却也弥散得快。楚嫣与兄长在家呆了几日,很是闲散;只是两个庶子守在家中,过节时家家户户几乎都很忙碌,也没谁想要来和他们热络,不过这样倒如了楚弥与楚嫣的意。楚嫣可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本来兄长就是个闲散的性子,不会过多拘着他,楚弥也不喜与人往来,为数不多的下人有好些也回家过年去了,整个平川侯府格外空旷寂寥。 没多久,待楚嫣去学堂时,便发现一件让他很忧郁的事情,周夫子再也没来教他学字识书了。楚嫣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李夫子说是轩帝免了他的夫子一职,换了一个看起来的呆呆的大哥哥来代替周夫子。湛殿下不久就满九岁在十岁里面,这段时间以来下午也便随了几位兄长一起学习骑射。 每日下午便只剩下那位呆呆的大哥哥与楚嫣一道,楚嫣觉得很是有些寂寞。楚嫣觉得他呆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人是一个如命,很是钟情辟雍学堂内的藏书阁,除了教楚嫣和楚嫣请教的时候,基本一心扑在藏上。 这个楚嫣眼中的书呆子实际上是明经射策中甲科者扬明,只是轩帝瞧他这人有些书生气,便把他打发至辟雍学堂来代替周夫子。这扬明比周夫子年纪还轻些,出身平民,自幼家中是难见这许多藏书,府学中自然也无长安城的博大,把他投放到藏书阁中,就像鱼儿投放到了大海中。学堂哪一个学生都比他身份尊贵,他自然十分小心,不过也恭而不卑,敬而不媚,心中自有一股对圣贤书的崇拜,也有一份自认为圣贤书撑起来的傲骨。 说到底扬明也是一个老实人,生得其实还可以,只是带着些憨气,而且扬明对楚嫣还有一些发自内心的对小孩子的喜爱之情。可是楚嫣还是很想念周夫子,周夫子温柔又洒脱,清心楼窗边午后的阳光或是细雨、冬日摧人的寒风,都让这藏经阁显得越发厚重死板起来。就连湛殿下,楚嫣也有些想念起来,虽然他现在每日都能看到,但他想念的是那时一起坐在清心楼窗边学习的湛殿下。 直到过了月余,楚嫣与玄景一道回椒风殿后,不久便接到圣上谕令,召他去轩帝处。玄景想陪着楚嫣一道,却被大公公拦下来,大公公有礼而坚定地道,“奴家会照顾好小公子,不多久便会回来。”玄景虽然很是疑惑父皇与这小屁孩有什么好说的,但想会不会是楚嫣的父亲来了,让他们父子相聚小会,但若是这般也不必如此回避自己啊。脑中蓦然想起一处,也只有这个,才会让父皇与小屁孩有共通之处,而且还需要如此回避自己。玄景也不再强求,便拿起一件小的厚绒披风与楚嫣披上,披风上还有围着一圈白绒的帽子,玄景给楚嫣戴上,系上系带,想着那处离这还有好一段距离呢,这样才暖和。 作者有话要说: ☆、挽风阁 大公公牵着楚嫣,沿着宫道走过百来米穿过两道宫墙后再直线走上百来米,便进入曲折往复的幽径之中,弯弯绕绕,丛木遮掩,楚嫣不识路,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苍玄宫中除了三横五纵的宫道很是规整,一般的小路都有些造化天成的感觉,颇有些曲径通幽的风流意味。如此虽然不够明朗开阔,但宫殿中间隔有架梁飞阁,又有角楼岗哨,虽身在其中不识面目,但居高一眼望去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楚嫣只觉自己走了许久,所到一处丛竹修茂,又散落堆有许多大石头,石头向阳一面夹杂种着许多石竹,每到秋季便开出许多红的、粉的、紫的、蝴蝶夹色的花,那一层层的花瓣总是带着一点柔软的韧性,即使是杂色,也显得很是纯粹。不过现在是冬季,也只有一些类似竹节的枝茎而已,不过即使这枝茎,笔直而纤细,毫无媚态却又带着一种迥然不同的性感,却也十分可爱。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6 大公公引着楚嫣到了挽风阁时,天色已暗,径直引了楚嫣进那内室的暖阁,只见靠窗的软榻上斜倚着一名男子,身上盖着保暖的绒被,松散地披着一件白色里绒外衫,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如今已近三月,乍暖还寒,可这暖室暖意甚重,楚嫣还来不及摘下兜帽,通红的脸蛋中间的小鼻子上都冒出了许多汗珠。 大公公向榻上人恭敬道,“周公子,陛下命我将楚小公子带过来,以后每日未时末楚小公子从夫子处下学后便到您这来在学个时辰,然后再送回椒风殿去。”榻上人听得转过来,楚嫣一见顿时有些惊呆了,那不正是离了许多日的周夫子吗?虽然楚嫣平日有些憨气,但并不傻,有时候脑袋还很灵光,他想到那次落水也是在有着一大片竹子的地方看到了周夫子的身影,只是后来玄景说没有见到,楚嫣便以为自己看错了。 来路明显与上次不是一个方向,便也没有认出来,楚嫣在自己小脑瓜里过了一遍,想那片水潭应该也在附近才对。如今想来,那次定是周夫子没错,就是周夫子让人救了自己然后派人通知的玄景,只是玄景来时并没看见周夫子罢了。 楚嫣倒未想过为何周夫子要掩藏自己的行踪,这个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喜爱的周夫子救了他,周夫子又可以教他读书习字,这一切又让生活变得足够期待而又依赖起来。 周夫子看起来还很是苍白虚弱,见到楚嫣围在兜帽里的通红小脸蛋,不觉心情好了许多,招招手让楚嫣爬到自己的榻上来。虽然知道这小孩又是那人想来打发自己的无聊罢了,即使很想排斥,可是弱小而又可爱的物种的依恋总会让自己难以拒绝。 楚嫣佝下身子脱掉自己的小鞋,爬上榻子偎在周云身边,与周夫子叽里呱啦说着学堂里的事,最后忍不住问道,“夫子,你是不是生病了所以才不能来学堂教书了?”虽然不是一回事,但这样说也相差无几,周云便点了点头。 楚嫣沉思一番便道,“那我每日来陪夫子耍一会就好了,读书那么辛苦,教书肯定也辛苦,夫子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我会跟着扬夫子把该学的都学好,然后夫子就不用辛苦了。” 周云不禁有些失笑,想到轩帝就是打发他来解闷的,结果这小屁孩还这么上道,心中虽这般调侃,却又不禁生出许多暖意。两人没说上许久,天色便全黑了下来,楚嫣想着自己该回去吃晚饭了,可是又不舍夫子,只好嗫嚅着问道,“夫子,你还不吃晚饭吗?” 周云瞧他脸上带着些焦急的模样,便知道他每日这时在椒风殿定早吃过晚饭,这时玄景还等着他,心中肯定有些磨得慌了。想想这时那人也差不多该来了,便让侍从给楚嫣拾掇好,让大公公再亲自送回去。 等轩帝来时,见周云气色好了许多,心中很是高兴。把周云揽在怀里,陪他吃饭时,随意问起楚嫣,只听周云好笑地说道,“那孩子看着黏我得紧,可到了饭点就坐不住想着该回去和五殿下吃晚饭呢。”轩帝听着,心中不觉更为满意了,既能让心上人高兴,又不过分黏着让自己添堵的没有威胁的小屁孩,实在是太符合自己心意了。不禁又想到某些不识好歹乱动手脚的人,轩帝眼中不禁一丝利光闪过。 待楚嫣回到椒风殿里时,果然玄景还等着他。楚嫣扑到玄景大腿上便直呼自己饿了,玄景迅速命宫人将晚饭摆上来,便一干人等全退下,一个也不剩。陪着楚嫣吃饭,玄景思虑一番后便诱哄道,“嫣儿,大公公带你去父皇那说了些什么?” 楚嫣听过便看向玄景,偷偷地还带着些兴奋说道,“我没有去见陛下,是去见周夫子了。以后我每日下午都在夫子那呆一个时辰再回来吃晚饭。”玄景听得心道果然如此,就这般便让这小屁孩去给人当了解闷的玩物,这小孩还这般高兴,想来父皇还真是用心。 玄景想到其中有些利害关系,便叮嘱道,“这事你切莫再说与别人知道——”诱哄小孩的理由还未想好,便听小屁孩接道,“那是当然。我才不告诉湛殿下他们我每日下午还可以见到夫子呢,这样夫子便是我一人的夫子了。”玄景听得不禁又是诧异又是不满,这小屁孩看起来那么老实,想不到还有这些想法呢,可是想到这想法又不是对日夜照顾他的自己生出,不禁又有些不满。不管这小屁孩怎样想,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如此一来,楚嫣每日下午便抽出一个时辰在周云那处玩耍,周云也不再像以前一般教他识字读书,想来这些也不用他上心了,便很是松散地教他识周边的事物。比如挽风阁周边种植的竹子种类就有十余种,还有见到的每种植物,树上停栖的每种小鸟,树下爬过的每种昆虫,周云每日所需要服用的药材,如此种种,有时还加上周云所知道的典故、用途或是自己编的故事,甚是有趣,楚嫣也不觉得辛苦,周云也甚为自在。 其间发生的对楚嫣影响最大的事莫不过是一日下午,扬明有事,楚嫣便提前下了学,乐颠乐颠向挽风阁奔去。自楚嫣每日下午要去周夫子处,便不能再与玄景一块下学,玄景让自己身边最为沉稳谨慎的侍从知秋跟在楚嫣身边。 正是五月春日荼蘼季节,两人像往常一样从楚嫣曾经落水的那条小道往挽风阁去,路上馥郁着花香,透着春日难以言喻的媚意、暖意,这种种香气阳光触觉,缠绕成令人难以抵抗的春意。楚嫣记得,那日的阳光,那荼蘼春日的阳光,真真好得不得了。 楚嫣行得很是欢快,知秋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待到挽风阁时,庭院比往常更安几分,楚嫣完全没放在心上。知秋虽然有些奇怪,但挽风阁平日就与别的宫殿不同,宫人少而安静,因而也并未觉得什么。楚嫣像往日一样径直入了夫子的内阁,知秋平日很少入内,里面自有人会好好顾着楚嫣,也跟往日一样在外处歇了等着楚嫣。 楚嫣还未出声,只见那软榻之上,两具肉体交叠纠缠,呼吸喘息,和着窗外射在榻上的阳光,熏着暖热的燥意。下方的人可能是被突然来了一下,不近拉长了脖颈,发出一道压抑而又压抑不住的喘息。这一下,既让楚嫣又惊着了,又让他明白了几分,像受了惊吓一般,迅速扭过身子往门外奔去。那拉长的弧度露出的侧脸轮廓,他看清了,不正是夫子吗——夫子的身上都透着粉红的颜色,那闭着的眼睛,微张的嘴,紧皱仿似痛苦却又不一样的轮廓,越是逃离那一幕越是清晰,越是清晰楚嫣便越是惊惶。那趴在夫子身上的人明明就是轩帝。 楚嫣不能说能想得太多,但那太过冲击的感觉却是像本能一般让他无法抑制。他从小父母很少在一处,也就并未看过,后来根本无从接触过这些事。只这么一下,便是如此直接、突然、紧密,他能感受到其中的私密、激动与平常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情绪与感受。他的惊惶并不在于他明白这是什么事情,或许其中一人是自己所依赖喜爱的夫子加剧了他的惊惶,心中也并无厌恶,但是就是难以抑制从深处涌上的一种惊惶。 这种惊惶大概就是偷窥的快感所带来的自我否认感。 虽然楚嫣还小,但他知道他看到这些应该感到羞窘,可惜内心深处却不是这样,反而觉得因受刺激而感到快感、兴奋,所以确切的说,楚嫣大概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楚嫣现在肯定不能明白是这回事,他现在根本惊惶茫然而无措,这只不过是在他经人事以后想到这一日的经历时,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惊惶为何、才想通的这些,而在那个时候,这一幕还是在心底难以消弭。 作者有话要说: ☆、尴尬 玄景下学回到椒风殿,平日楚嫣总会比自己晚回来许久,差不多都是贴着点赶着晚饭,今日见知秋早侯在一边,禁心中很是纳闷。抬眼瞅了瞅知秋,知秋瑟缩了一下身子,欲言又止,玄景便径直入了内室。只见床榻上被子里蜷着一团,一动不动,如今的天气还这般捂着! 掀开被子,只见楚嫣的小脸蛋憋得通红,一双黑眼睛湿漉漉的,不过早已看不出开始的惊惶,又只剩下一副呆呆的模样。玄景一把将楚嫣捞在自己怀里,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地哄道,“嫣儿,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从周夫子处回来了?不脱衣裳就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做什么?”语气中不禁带着些责怪。 楚嫣一听到周夫子,就有些不自在,在玄景怀里扭了扭身子,没有答话。玄景难得见小屁孩这副模样,想平日里,哪一次不是说到周夫子就欢欣鼓舞,能在周夫子处多黏一刻就不会少呆一分,如此明白的存在古怪之处倒让玄景心中不那么担忧了,只是好奇多少有一些。 玄景对挽风阁那位与父皇之间的关系,曾因为好奇多少了解了一些,但皇宫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奇。集天下权利富贵的深宫之中,最不缺乏的即是引人探究的奇密,若想试图探究被人掩盖的隐秘,付出相应的代价永远不会太少。玄景聪明地选择了无视与回避。自己的父皇的感情玄景并不关心,也并无一般小孩出于对母亲的维护而对第三人的不满,玄景知道没有那位,父皇也不会把心放在自己母亲之上,而自己母亲,也远远并非一心等待丈夫回心转意的痴女子。 玄景扒拉扒拉楚嫣额上的软发,将他拾掇好,吃完晚饭让楚嫣先睡下时,才将知秋叫过来问话。“今天嫣儿去周夫子处了吗?” “回殿下,去过。”知秋还在思忖还如何表达,只见玄景轻飘飘抬起眼皮给了一个眼神,言外之意不言而喻,知道的都说出来,还要一句一句问吗?!知秋瑟缩一下,继续道,“今天扬夫子不在,楚小公子早早下了学便直去了挽风阁,奴才像往日一样守在外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小公子便急急地奔回来了。奴才一直追着小公子,也没敢多问。” 玄景联想那时间,便有些明了,心中不禁一哂,“这奴才倒聪明,不该知道的装作都不知道!”稍稍再敲打一番,“自己的脑袋自己别着,不该说的别让孤在外处听到风声。”知秋畏缩地应了是。 对于楚嫣所可能留下的心理阴影,玄景倒完全没放在心上,这种艳事在宫廷绝对算不上什么,或迟或晚,或多或少,都要主动或被动地经历或围观。想他小时候也不少撞见过侍卫宫女偷换,也没有什么。不过他倒没撞见过自己母亲与父皇的好事,大概是邓夫人生下他后在宫廷之内也算年老色衰,承恩日浅。如今楚嫣年纪又小,他想着定不多久就忘了。 但玄景如今也不懂得□□与□□的区别,尤其对于楚嫣来说,他可是在幼小的年纪一片空白的人生中撞见了一场对于他来说涉及帝王与他最喜爱的夫子的顶级□□盛筵,而玄景所曾遇见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而已。 一段时间以后,事情看起来也正如玄景所预料的一样,楚嫣仿佛淡忘了那件事,事情又慢慢恢复了正轨,只不过楚嫣再也不会或早或晚地赖在周夫子处。有些以为遗忘的事从来不曾忘记,只是未曾想起而已。 转眼玄景已十五岁,随着年纪的越来越大,玄景需要处理的事情,用人经世所需要学习的谋略与智慧也越来越多,而楚嫣也已经近八岁,正是贪眠发育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日子里,楚嫣晚上早早爬到床上睡觉,等到一觉醒来时玄景也早早起床。 这天,楚嫣也像往常一样在玄景案边等得困意袭来很是迷糊再也睁不开眼时,才舍得挪开身子像卧室移去。没有注意到被子里隆起的形状,楚嫣只身着中衣掀开被子就准备爬床时,却被一片白花花的肉体闪花了眼,只见里面正蜷缩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全身裸着,还有些瑟瑟发抖。楚嫣瞬间有些惊着了,迅速奔到玄景面前,拉着他到床前指着床上的少女,惊骇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玄景迅速将被子又给盖上,带着些莫名的气愤喊道,“云冬!”玄景身边有四名得力的侍从,名春、祈夏、知秋、云冬,年纪皆比玄景大几岁,从小就被邓夫人选来侍在玄景身边。名春、祈夏主外,知秋、云冬主内,后来玄景把知秋派在了楚嫣的身边,如今椒风殿内大小事宜一般都由云冬管理。 云冬一见室内情形便直直跪下,稳了心绪沉着道,“这是邓娘娘吩咐下来让殿下晓人事的,奴才也做不得主!”玄景莫名有些烦躁,“给孤送回去,该怎么说你心里清楚,以后莫让孤再看到有第三个人在孤的床上!” 云冬被玄景恼怒的语气弄得有些惶恐,又有些莫名,但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急急应了是。实际上玄景很有些心理洁癖,不喜他人近身,所以一般的更衣洗漱都自己处理,更不喜别人睡在自己床上,莫说还是陌生的裸着的女人了,一想到那裸着的肉体躺在自己的床上,心里就感到很不舒服。等云冬还未离开,吩咐道,“明日给孤换了床!” 至于楚嫣,最开始也是被莫名的被爬床而已,每到半夜楚嫣便会爬到自己床上,赶他走也只会怯懦地拉着自己的衣衫,那时在玄景看来,楚嫣也只是个幼孩,再加上心中生出些不忍,便就不了了之了。等到如今楚嫣慢慢变大时,玄景早已习惯并忘记了这个问题。 而如今床上的这个陌生少女,即使看起来胴体美好,甚至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但一想到是给自己晓人事,要和陌生女人发生那么亲密的关系,玄景心中就止不住地恶心,还有些无法排遣的恼怒。不管是对陌生人所沾染的世俗气息还是带有性暗示的排斥,都让玄景恼怒不已。而楚嫣那时作为小孩,在玄景看来还是干净的,到如今却是有些默认他是属于自己领域内的意思,带着的也是自己的味道。 经过这一出,楚嫣没了什么睡意,玄景也没心思再用功,便收拾一番与楚嫣在侧室睡下。楚嫣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玄景摸了摸楚嫣的头,问道,“怎么?嫣儿睡不着?”楚嫣有些羞赧,拱到玄景怀里,有些好奇地问道,“景哥哥,什么是晓人事?”玄景听到有些尴尬,有些敷衍道,“和另外一个人做很亲密很亲密的事情后就能晓人事了。” 楚嫣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意,“怎么样才是很亲密很亲密的行为?”玄景心中不禁生出些恶趣味,想逗弄逗弄楚嫣,“你还记得你四岁那年撞见父皇和周夫子然后跑回来捂在被子里那次吗?那时候父皇和周夫子就是在做很亲密很亲密的事。” 楚嫣听得,满脸刷地一下通红,嗫嚅道,“景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啊!”虽然那时候楚嫣才四岁多,但是那一幕却很清晰,即使已不如最初纤毫毕现那个画面,却早已转化成深刻地事件记忆埋在最深处。楚嫣一想到若是玄景要与其他人那般□□地抱在一起,就觉得十分难受。虽然他不清楚实际上怎么回事,也许这种情绪也只是小孩子的占有欲而已,有的小孩就不喜欢别人染指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平日楚嫣貌似不属于这种,他的东西他一向还是很大方的。 楚嫣闷闷地说道,“景哥哥,我不想要你和别人做那么亲密的事情。”玄景听得不禁觉得好笑,故意问道,“为什么?” 楚嫣认真思考了一番,仿佛又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像是被画面刺激到,很是悲愤地说道,“不知道,就是不喜欢!” 玄景瞧他那副有些睚眦欲裂,嘟着小嘴的模样,心里很是愉快,因裸女事件的不快瞬间消散了许多。不过如果他想起再问一句,如果楚弥要和别人做很亲密的事情,楚嫣会不会不舒服,那答案想必又会让他郁闷了。 隔日,玄景竟然与楚嫣一道才起,昨晚两人一番折腾,都有些没有睡好,尤其楚嫣,迷糊得紧。但楚嫣不像一般的小孩有起床气,只是在玄景替他穿衣洗漱时还打着瞌睡,不过到吃饭时就会好上许多,毕竟,吃饭对于楚嫣来说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两人才准备一同去学堂,却见轩帝身边的小公公急急忙忙迈着小步子奔来,玄景想到最近听到风声,说周云身体很是不妙,转眼看了看楚嫣,莫非—— 作者有话要说: ☆、议亲 只见小公公到玄景面前行礼后喘着气道:“陛下宣五殿下即刻至含元殿。劳殿下跟奴才走一趟了——”玄景有些诧异,难道并非自己所料? “知秋,带嫣儿先去学堂吧。”如今楚嫣身高才及玄景腰,他有些不舍地拉了拉玄景的衣袖,不太想一个人去上学。一番磨蹭,待玄景赶到含元殿时,只见几个兄弟除了最小的玄湛并不在,一股脑地全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玄景向轩帝行了跪拜礼,便也一并跪在那。轩帝未及搭理他,愤怒地将案上的茶杯掷到太子跟前,茶水溅了太子一身,地毯上和太子衣襟上不断地冒着热气,厉王子跪在太子身边不禁瑟瑟发抖。那茶杯盖一骨碌转到鲁王子跟前,瞧他平日一副胆气十足的模样,此时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身为一国太子,不知经世济民,只谋蝇营狗苟之道,如何担得起我苍玄国苍生!从今日起,你给朕呆在启明殿里思过,待何时反省好就何时再出来!”轩帝克制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怒意,那话也说得十分严厉,众人都有些噤若寒蝉。玄景也很少见父皇这般,早熟是一回事,但他心里对轩帝还很是敬畏,虽然觉得他父皇说得很对,太子那人,看着温文有礼,实际上满是小肚鸡肠,成不了大格局,不过陈家势大,他父皇才等到如今,照这情势,陈家也扑腾不了多少日子了。 玄幽一向很有些超然于物外的意思,这时候几个兄弟也指望不上他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了。玄景有时也很奇怪,玄幽外祖乃驻边大将,武夫一枚,他几兄弟也没一人这般,偏偏就养成了这么一枚奇葩。玄景自己还没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呢,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顶着,怎么也轮不到他身先士卒吧! 他低垂着头,拿眼神瞅了瞅鲁王子,蓦然发现好几道视线和自己做出了一样的选择。玄鲁平日最得冯太后宠爱,母亲又是冯太后嫡亲侄女,即使是他父皇,也不能拿他撒气,更何况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玄鲁接收到几兄弟或恳切或怂恿的视线,没办法也只能拿出我不入地狱谁不入地狱的勇气道,“父皇息怒,太子兄长一直以来秉身以礼,这次也只是一时失察,还望父皇宽恕。” 悯王子也小心翼翼地趋伏在地,恳切道,“还望父皇宽恕。”几位殿下见此势也此起彼伏地夹杂道,“望父皇息怒!” 轩帝本来即觉得太子有些优柔,并非帝王的理想人选,而陈皇后闺中多被宠溺,行事有些任性不知好歹,若非陈家势大,三世卿相,也不必忍耐至今。把几个儿子一起叫过来,也不过是杀鸡儆猴,更多地是敲打几位殿下身后那些不安分的女人。不过如此当众扫了太子的颜面,稍微聪明一点的即能从中嗅到不寻常的意思。 而邓夫人显然是其中一人。玄景才离了含元殿,便被邓夫人派人唤去了苣若宫,他舅舅邓允也恰在那。玄景与母妃和邓允见过礼,邓夫人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笑道:“我恰才与你舅舅商量,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给你选门好些的亲事了。” 玄景瞬时有些呆愣,讷讷道:“母妃,孩儿如今才十五!”邓夫人见儿子这般受惊吓的模样倒笑了起来,“如今也才是给你着的话先定下,过个一两年再成亲也不迟,慢的话等选好说媒六礼也要磨蹭好久呢!早作准备早好呐!”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7 玄景不禁很是气闷,心想无非是趁如今非常之时多添些筹码罢了。不等他有何反应,便只听邓夫人继续道,“我瞧马家那女儿挺不错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听说小小年纪便饱读诗书,出身大家,自是识大体的。” “母妃难道就不怕惹来忌惮?!如此明显讨好太后之举,也不怕弄巧成拙!再说马家有自己嫡亲的外孙,倒为何要与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站在一边?!父皇平日最厌后妃皇子钻营了,惹得父皇不悦,母妃也只不过是舍本逐末而已!” 邓夫人听得儿子驳斥不以为忤,倒好好地思索起来,“既然景儿心中这般明白,母妃也就与你敞开就好了。太后年纪虽大,心中却不糊涂,鲁殿下是个什么气候,她心中是最清楚不过。若你娶了马家女儿,不仅能延续马氏一族的富贵,连鲁殿下反倒也安全些,想来太后并不会不乐意。你最后说的倒有些道理,帝王的属意倒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人的忌惮,有的人根本无暇顾及,有的人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吧。”邓夫人看看邓允,问道,“不知允弟意见怎么样?” 邓允掌管邓家生意,平日便行事洒脱不羁,又自幼被邓夫人带大,在长姐面前很是随意,瞧玄景那模样便知他不乐意。虽向来邓夫人有何想法和愿望他都全力支持,但从秉性来说还是更像他父亲,骨子里带着的是商贾性子,又夹杂着几分江湖人的爽气,对政治权力不像他母亲和长姐那般执着。他自看出外甥不乐意的态度,便顺水推舟道,“景儿所言言之有理,如今形势微妙,还是低调谨慎为好。成亲之事并不急于一时,那马家的女儿也才不到十岁呢,这几年又不会飞了,急什么——” 玄景得知那女孩的年纪,不禁很是无语,不过她母亲向来这般有些不择手段,打十岁的女孩主意自然也不是太过分了。 邓允见邓夫人不知还思索着什么,便试图转移话题到,“阿姐,其实弟弟来还有一事。”邓夫人挑挑眉,示意邓允继续,“喜儿最近在家缠得我不行,非要进宫给景儿当陪读,弟弟抵不过,便来向你求个恩典罢了。” 邓夫人听着不禁笑了起来,“我当什么事,改日给陛下说一声罢了。喜儿那孩子我看着心中也喜欢得紧,以后进宫常在跟前也亲热高兴。不过,喜儿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想进宫做陪读呢?” “姐姐有所不知,自上次喜儿在宫中见到景儿的小陪读后,就喜欢得不行,经常闹着要进宫找那小陪读玩。你也知道,喜儿在家中被宠得不行,那时年纪还小,便哄了他等他长大后就如他所愿,本以为小孩忘性大,不想近日他又缠了起来,便依了他。”其实邓夫人心里也明白,这弟弟向来对他亲厚,喜儿稍大也迟早会送到玄景身边作陪读,一来培养感情,二来既是邓允的表态也是玄景将来的一大助力。不想其中还有这般趣事,便也笑笑了事。但玄景听着却眉宇跳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久轩帝即允了邓喜儿入宫作陪读之事,还把这当趣闻说与周云听。周云近年来身体每况日下,除了楚嫣让他开怀以外,便也很少有事让他觉得那般单纯了。轩帝虽对他也很好,情深意重的样子,但有时候,情人之间,尤其是帝王与情人之间的事情,总不会那么单纯地一直快乐着。 轩帝也知道周云看起来云淡风轻、平静风流似飘离于世一般,实际上却是个心思重的性子。按说当年那毒,虽不能根除,也不会让他这般日益病笃,应该也是那心思重的原因让他总有些恹恹的。有时候他还真挺羡慕楚嫣那小屁孩,能和周云之间这般单纯亲密。他自是知道周云有些把这小屁孩当亲生儿子般的意思,谁让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希望娶妻生子,而那小屁孩又那么会在他面前卖乖讨好!不过那小屁孩还算有眼色也从没碍他的事,倒也乐得如此。谁知道楚嫣实际上根本没那个眼力见,只不过事有凑巧而已。这么多年,周云过的日子也淡,这么点牵挂,轩帝自是无不从讨好周云的角度对楚嫣也十分照顾。 邓喜儿很快即入了学堂作陪读,不过与其说他给玄景作陪读,倒不如说他给楚嫣作陪读。不管上课还是随扬夫子去藏书阁都在一处,自他来后,便好像突然发现楚嫣长大的事实一般,也就不能再在上午李夫子讲课时与玄景坐在一处了,便在玄景的旁边隔着条小走廊腾了个座位,邓喜儿就坐在楚嫣前面。只要一有空闲,楚嫣便被邓喜儿缠住,根本没精力觉得不习惯,只有玄景一个人老在那里有些不习惯还莫名地有些失落。 下午一起呆在扬夫子处时,楚嫣觉得比往日还热闹了些。邓喜儿脑袋灵活,学东西很快,在家中也上过蒙学,跟上楚嫣的节奏一点也不费力。现在邓喜儿更是出落得跟个小金童般,人见人爱,除了玄景,总觉得这个表弟太伶俐,而且对自己有些微微的敌意。 楚嫣下午还是定时会去周云处,轩帝保险起见,并未让邓喜儿也去,毕竟情势不同,邓氏姐弟在他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最初邓喜儿知道楚嫣就住在椒风殿内,也闹着要住到椒风殿去,不过邓老夫人年纪大了,舍不得孙儿,再加上皇宫之内总不是省心的地方,便也没如了他的愿。 作者有话要说:  33:小嫣儿,你景哥哥要娶亲了肿么办? 楚嫣:【愤恨地睁着大眼】你不是我亲娘! 33:······ ☆、议亲2 自邓喜儿入宫陪读后,邓夫人便常把他接到苣若宫吃晚饭。虽说对邓喜儿亲热些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但实际上邓夫人心里对邓喜儿还是很亲近的。一来邓喜儿长得像自己,小金童般的模样也很讨喜,二来邓夫人把邓允带大,对邓允感情也很不一般,再来玄景从来早熟,与邓夫人不是很亲热,而且邓夫人对他寄予厚望,自是严格一些。虽说还有两个女儿,但却早已嫁作人妇,很是无奈。所以邓夫人未能有用武之地的母性,倒像累积发酵一般,在邓喜儿身上得到了寄放。 当自己嫁到深宫之后,心里越发对家依恋了起来,深感女人生如浮萍,随波飘荡,出嫁后割断了与家族社会意义的牵连,惟剩血缘的牵系,而与夫族则仰赖于自己的运气,识人淑否。不过对于后宫作为妃嫔的女子来说,反倒简单了许多,完全融于皇族的牵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不过是生物工具而已,运气再好一些得到君王的恩宠,那又如何,此时感情也不过是权力与利益下脆弱而又嬗变的笑话而已。但血缘终归还在,而身份尊贵的女子与家族,既无利害冲突,又能相得益彰,因此深宫的女人越大容易对家族生出些依恋,更何况邓夫人这般与幼弟关系比较好的。 不过说起来复杂,概括起来很简单,就是邓夫人很喜欢邓喜儿。 这日,邓夫人又把邓喜儿接到苣若宫,准备吃了晚饭再送回去。邓喜儿拉着邓夫人撒娇,“姑母,让表哥和楚哥哥一起过来吃晚饭吧。”楚嫣平日和邓喜儿一起下学后还要去挽风阁周夫子处,邓喜儿不太清楚,邓夫人却是心知肚明。本来对庶子出身的楚嫣就有些不大瞧得上眼,但想着可能还有几分用处便也和颜相对,不想这小崽子却和那人亲近起来,邓夫人想到此茬心里就膈应得慌,能不见楚嫣就不见。而若只召玄景过来,要么玄景会将那小崽子带上,要么对自己故意撇开小崽子的行为会心生不满,因而前几次倒也只接了邓喜儿过来。 不过这次邓喜儿缠着她没法,倒应了他的乞求,派人给椒风殿传了话。苣若宫里的饭食素净许多,邓夫人平日生活习惯很是简朴,早已无意精致而引得君王注意,这般倒很讨太后的喜欢。而她本人样貌和身段,却是不妆而艳。楚嫣心中对邓夫人实际上还蛮喜欢的,因为她是玄景的母亲,而母亲在他幼时的记忆中以及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感觉,是多么的温柔又满满的爱。通过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传导和演变,而邓夫人又那么漂亮,反正楚嫣倒满喜欢邓夫人。 小孩子在想讨好的人面前,总会变得很乖,楚嫣无疑即是如此。不过他感觉到邓夫人貌似有点不喜欢他,这让他有些无措,更加地缩起了手脚,想让邓夫人不那么讨厌他。邓夫人也没把心思放在楚嫣身上,给邓喜儿夹了一箸菜后对玄景说道,“上次我去太后那探过她老人家的口风,觉得你与冯家那闺女很般配,想着择日先给你们定下来,等年纪大了再成亲。” 玄景本来在给楚嫣夹菜,想着晚上回去肯定还得给他准备点夜宵,这么素净的菜对于无肉不欢的小孩来说肯定有点不适应,不过瞧他这缩手缩脚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这小孩也太看人来了,平常都装得乖巧的要命,在他面前,就一副痴娇赖馋的模样。 玄景听到邓夫人那一番话,顿时有些烦躁,虽说成亲本是很正常的事,玄景也并非对婚姻怀有很大的期待,只是很讨厌这种被安排的感觉——自己的生活、人生随意就被这样安排,只是为了迎合某种更有利的需求,完全不曾考虑他的意愿。也许在他看来,冯家的女儿与别家的也没多大区别,但是如果自己能够选择,大概还是会有所不同吧。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别无他法,就是这种被安排然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感觉最让他上火。楚嫣听得这个消息很是震惊,但是他感觉到玄景因为这事很不高兴,这让他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安慰,虽然很大程度上并非因为他的原因。他心里也有些不满,但是他不敢表达出来,玄景已经很不高兴了,邓夫人还在旁边,想着还是只有明天找周夫子诉苦才好。邓喜儿虽然对表哥就要娶妻了有些惊讶,想着玄景也没比他大几岁,不过成亲也是寻常事,这样一来楚嫣再也不能住在表哥那,他还可以缠着父亲把楚哥哥接过来一起和他住,这样他倒觉得很高兴。他才不能理解到那时候楚嫣也该是回自己家了。 等到楚嫣把原委说与周夫子,并且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夫子,为么景哥哥要娶妻呢?他不能就这样和我一直呆在一起吗?” 周云听得楚嫣的话,有些好笑,“你还小,不懂得一般人自然都是要娶妻的,你景哥哥也不例外,你以后也得这般。” 楚嫣很是不解,“可是夫子并没有娶妻,也没有生子啊。” 周云有些无奈又有些怅然,“像夫子这样的,总是少的。而且夫子希望你以后可以生儿育女,家庭美满幸福,不要像夫子这般辛苦寂寞。” 楚嫣一头扎进了周云怀里,撒娇道,“夫子,你还有我呢,我很喜欢夫子,夫子不要寂寞。” 周云摸了摸楚嫣的脑袋,不禁想要叹气,有时候,即使万般辛苦,世人鄙弃,却还是如自己的意才好,若非自己所愿,又何谈幸福呢——只是太难了。有时甚至连己心所愿为何都是如此的迷茫。 转眼已至萧肃的十月深秋,在被禁足将近三月之后,太子被解禁,一切看起来与往日相当,只不过陈皇后被废黩了后位。想来轩帝与陈皇后之间以及陈家之间达成某种交易,以后位保住太子之位,不过在他人看来,也不过多此一举垂死挣扎,太子之位迟早也保不住。 不过陈家手中定还握有筹码,否则以轩帝斩草除根之势,也不会这般拖泥带水。如今陈家行事也越发小心翼翼,但盯着的眼睛还是只多不少,帝位继承权的吸引力总是莫大的。大概这也是轩帝所希望看到的。 陈皇后被废黩,实际上也只是继续幽居在凤仪宫之内,常人不能接近,仅太子与厉王子一月才能去得三次。这日太子与玄厉一起去见母亲,如今玄厉出落得更加艳丽,与幽王子在众皇子之中最为漂亮,只不过玄厉的艳丽带着些诡异与几分嗜血的味道,而玄幽则有些离尘的清淡。 陈皇后如今在凤仪宫内安了一座佛龛,整日诵经拜佛,希图以此得到轩帝与太后的谅解与宽心。兄弟二人来时,陈皇后还跪在蒲团上,一室静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两个儿子,便让还留在身边的一个大宫女给摆了素斋。玄厉平日虽有些骄纵跋扈,却很心疼自己的母亲,忍不住问道:“母后,宫里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没有克扣吃穿用度为难你吧?” 陈皇后看着从小疼爱的幼子,满眼怜爱,“母后还有你们,那些也是最势利的,你哥哥如今怎么着也是太子,母后定不会受了委屈的。只是你们兄弟二人平日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些,凡事多仰仗你们舅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保住了,总是有希望的。” 玄厉还有些意难平,“母后,难道你心中就不怨恨父皇的绝情吗?” 陈皇后面上带着些死灰般的黯然,“这么多年,是母后太天真太傲气,一直没能看清,才始终意难平。从小母后养在闺中时,就没受过什么委屈,你外祖生了你们舅舅许多年才得了我,从小就宠得紧,书香门第养成美娇娘,出阁又直接嫁与了你们父皇作了皇后,那时全天下再也没有女人有你们母亲这般幸运。”说到这里陈皇后脸上不禁涌出些羞赧的红晕,转眼又暗淡下来,“刚开始,你们父皇也是对我好的,即使后来又娶了那许多妃嫔,可哪个男的又没有三妻四妾呢,对我好也就够了。只是后来你们父皇心却全也不在这处了,我还没有早早看清,听信了宫中那些不怀好意的奉承和怂恿,才着了心魔,非要你们舅舅去出那口气。” “到如今,母后才算真正看清了,人心都是虚妄的,争那些也都是枉然的,只要你们好就好了。” 太子把母亲手掌放在手心里,抚慰道,“母后,孩儿会更加小心行事,您就不要再过多担心了。今日来,还是想告知母后,邓夫人在太后跟前为五弟向冯家女儿求了亲,太后也答应了,若这门亲真结成了,到时候怕会更加岌岌可危。” 陈皇后安慰道,“月老在天上牵的红线,真结了亲我们也是没有法子的,为今之计,可千万要记得别做傻事!世事多变,更何况这集权利富贵于一身的皇宫,莫要乱了手脚,徐徐图之就好。” 不过陈皇后与太子都没注意到一旁玄厉从担忧到不平再到莫测的神色,因而也没记得多再叮嘱玄厉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33:嫣儿,叫俺亲娘,俺就给你除掉冯家小姐! 楚嫣:(谄媚状)亲娘! 33:(叉腰得意状)! ☆、灯市 最近长安城里很是热闹,不仅轩帝的五皇子来年就要大婚,而且几个皇子也要相继在雏凤里开府,一时间雏凤里往来礼官、工匠络绎不绝。太子早已娶了太子妃,还住在与玄宫相对独立的太子东宫启元殿内。从二皇子玄幽到八皇子玄肃,都已是十三到十七八的少年,都还没有成亲。虽说玄景之上还有三位兄长,可冯太后看上玄景倒也很自然。二皇子玄幽母族势力不及邓夫人,而且性子比较冷淡,做个闲散王爷倒是福分,运气不佳,沦为政治牺牲品也很可能。而三皇子玄鲁与四皇子玄定,性子都有些拙鲁,相较而言,无疑玄景倒是最佳人选。邓夫人如此上道,自然很符合冯太后的心意。 玄幽并未有成亲的心思,程夫人向来随自己儿子的心意就好,鲁王子闲散惯了,有些贪玩,轩帝更未曾觉得自己儿子都长得这般大,也没心思管束,侯门世家贵戚群臣中也并非没有人起了心思,只是上面没有意向,下面也不敢妄动。如今趁着玄景成亲,除了太子与九皇子还留在宫中,让几位皇子一并开府,一来轩帝图个清静省事,再来也是向天下释放信号,几位皇子也要娶妻了,下面看着办。因而待雏凤里开府后,可以想见其中热闹程度。如今坊肆里早已是沸沸扬扬,不过一般百姓也就图个热闹,排个鸳鸯谱或者排个皇子颜值榜或综合榜之类万民同乐又无伤大雅的娱乐。虽说一般百姓也从未见过几位皇子,但道听途说却总是不缺的。在未识其人的情况下,厉王子与幽王子的颜值总是最高甚至难分伯仲,因而颜值榜倒也分为以厉王子与幽王子为首的两类,不过这些都是琐碎,暂可撇过不提。 在如此欢庆的氛围下,总有几人不那么欢快的,楚嫣无疑即是其中之一,除却他外还有名满长安的秦公子。秦公子暗慕玄景已久,虽艳动京城,也知道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被捧出来的身份卑微的清倌而已,一直以来某种无谓的坚持仿佛再也没有意义,秦公子选择了妥协,以符合老板期许的方式选择在玄景大婚后择日竞价待沽。而消息还未放出去,只走漏些许风声,整个长安城不禁又轰动起来,垂涎已久的达官贵人们早就蠢蠢欲动起来。 而对于楚嫣而言,他思考了许久,还是觉得玄景大婚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令人恐惧的事情。那意味着他的景哥哥要被另一个人占有,而自己连分享都谈不上。但是谁也不能理解他,兄长和老阿嬷认为五皇子成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身边的知秋也不过觉得好玩,认为是小孩子的占有欲罢了;虽然夫子每次那种神情貌似能理解自己,可最后总会来一句,“还不过是小孩罢了”。楚嫣虽然很认真地对待自己难受的心情,可没有人把他这种心情当一回事;他想着,来年,他就在十一岁里面了,到时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至于玄景,如今也难以顾及这种小孩子般的忧郁,邓夫人每日得让他过目许多事项,随着年纪的增长,书经、骑射课程也在增多,最近轩帝也让每个皇子更多地参与政事了。每日回到椒风殿累得不行,怀里抱着软软暖暖的楚嫣,嗅着熟悉好闻的味道,催眠得不行,便也不曾记得安慰有些忧郁的小孩。 转眼已至十五元宵,正是人约黄昏后,树上柳梢头的良辰美景,冯太后与邓夫人为了促进小年轻的感情,便作主约了个时间地点,安排两人约会。玄景揣着消极应对的心理,便带上了准备煞风景的电灯泡楚嫣。邓夫人看出玄景的勉强,也就没有反对,便让跟着的知秋见机行事,创造机会什么的优秀管家必备技能。 长安城内灯市如昼,七彩花灯形态百异,挂在树梢、廊檐、城墙角楼、货摊,还有赶热闹的行人手中。排却那些花灯依附悬挂的人物,就像万点灯火悬浮在夜中一般,从高处而下,亮的灯火,黑的夜,从最为集中的长安集市到星星点点的乡村郊野,带着诡异离世的美,也带着人世喧嚣的意愿,看着这一副图景,仿佛将万里山河、亿万众生都存于心中,即敬且畏,亦爱亦悯。 楚嫣到如今,并非年年都来过灯市,前几年和兄长阿嬷来的时候,也不能太过肆意。府中收支都是账房一一做好,再向云中主母报账,兄长和老阿嬷也没收入,主母派下来的银钱实在不能说很充裕。不过让楚嫣心喜的是,他作这个陪读,吃穿皆是玄景包了,轩帝每月还发给一笔俸银,而且更让他高兴的是,他父亲后来还开了尊口,这俸银就给他作了零花,不让主母扣了去。这一举可算让楚嫣心花怒放,加上平日得的一些礼物和赏赐,如今他也觉得自己有一笔可观的小金库,这简直不能让他更有安全感了。 这次逛灯市,自然是不需要楚嫣掏自己的荷包,自己拿了两只花灯,知秋帮拿了两只,玄景要顾着他,便也只拿了一只。等到再看到喜爱的,楚嫣也只能忍痛割爱,欣赏欣赏便罢。灯市过半,也未看到冯家小姐的身影,玄景心中有些生疑。正于此时,知秋附到玄景耳边悄悄道,“殿下,刚刚收到黑甲消息,冯家小姐今日大概不会来了。”玄景挑了挑眼梢,瞧了瞧知秋,眼神里带着些询问,知秋会意点了点头,玄景面上不禁显出些喜意来。 玄景朝身边的楚嫣道,“嫣儿,把花灯从河里放出去我们就回去罢。” 楚嫣很是惊喜,“我们不用再等冯姐姐了是吧?” 不禁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景哥哥的亲事也像今天一样就好了。”楚嫣以为说得小声,不想却被某个有心人听了去,某人感觉还不错,稍稍有点飘的感觉。 如今楚嫣早褪去了幼时那一身婴儿肥,不过脸颊还是有一些肉嘟嘟,但一向被玄景收拾得很是精致,站在那,也算翩翩折枝弄梅少年一枚,不过在玄景眼中,还是那个有些愚笨糊涂容易被人愚弄的小孩。听清楚嫣自言自语的那句话,玄景仿佛才真切感受到,原来这再也不是只为吃食和玩具喜乐的小孩了,他已经有了更多忧愁而又占了心思的人和物,而自己无疑是其中很重要很重要的。这一发现让玄景很满足,心中也不禁生出了更多想法。 玄景亲事定在秋爽的九月,那时府邸也重新装饰完毕,不过在成亲之前轩帝选在了五月给玄景行冠礼。玄景虽只是普通皇子,但向来慵懒的轩帝却亲自给皇子行冠礼,而玄景又要与太后家族联姻,其中意味实在太明显,一时百官心中早有定论。礼毕后轩帝与百官赐宴,甚为隆重。 那晚,冯太后也将冯家小姐接进宫来,一来嫁人后再进宫的机会就少了,二来那些长辈尤其上了年纪的女性,硬是不放过所有促进小年轻感情的机会。群宴过半,冯太后命身边的小太监宣玄景到长宁宫,玄景虽有些不耐,但也不显出来,为了某些可能出现的意外,玄景便邀了鲁殿下和自己一道,冯太后见着定也欢喜得很。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8 从常宁殿到冯太后的长乐宫,从后殿出去只须穿过一条小径再转两个弯。常宁殿位于朝堂中元殿稍东北处,长乐宫则位于中元殿稍西南处,与含元殿在一条直线上,距离也不过百来米。正是离得如此近,轩帝也不好把周云安置在含元殿内太过放肆的原因。不过就母子关系来说,冯太后与轩帝之间实际上还不错,冯太后识大体,性格中又带一点直爽,在宫中见得多了也不大管轩帝的私事,又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一直以来很是疼爱,因而轩帝还是对自己生身母亲很敬重,几乎不大会忤逆母亲的意思。 因大部分宫人都在常宁殿侍候,一路上人影不多,玄景一行也就五六人,动静不是很大,周围显得十分安静。在转第二个弯时,一行人都没发觉什么异常,偏玄鲁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太监胆子小得很,又对夜里暗处的东西十分敏感,他感觉不远处的角落有一团阴影在簌动着,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草丛被波动的沙沙声,心里不禁十分害怕,便拉紧了玄鲁的衣袖,指着那团阴影嘴唇都有些颤抖道,“殿下,那里好像有东西!” 这小太监从小就跟着玄鲁,长得还很是清秀,倒挺得玄鲁喜欢。玄鲁自幼调皮,爬树掏鸟窝,藏在冯家进宫的马车里偷溜出宫去,每次下来身边人都被吓得不行,各个倒成胆子小的,这个小太监尤其胆小得很,还特别怕一些灵异的东西。 玄鲁为了安小太监的心,也没让其他人去看,便自己大大咧咧探了过去,玄景让身边云冬跟上,以免有什么闪失。还没走几步,那团阴影便迅速静了下来,众人只看到玄鲁和云冬有些呆愣地站在那。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Q2Q这是肿么回事? 33:你猜? 楚嫣:。。。。。。 ☆、撞破 玄景见两人呆愣着没有什么反应,便也径自走过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只见玄厉衣不蔽体半撑在草丛里,用身体挡住后面的情景,但从露出来散乱的发髻和曳出来的衣裙,很有些欲遮难遮的风情,也可看出来刚刚香艳的场景。不过女子脸庞被挡住了,又在黑暗中也看不清到底是谁。 玄鲁生性豪放,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从开始的惊讶缓过来后善意地调笑道,“六弟竟然有如此雅兴偷偷摸摸作这等刺激的事情,平常也看不出你有偷香猎艳的嗜好,不想却如此风流。”心中莫名的舒爽还未散去,玄厉全身莫名的紧张倒引起他的好奇。还未发声,玄厉身后的女子突然惊吓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又迅速躲到玄厉的身后,只见一只土蛙一跳一跳从草丛中跳出来,然后以很忐忑的节奏飞快地逃离现场,那情景甚有几分喜感,但现场的气愤却越发诡异冰冻下来。 不为其他,就那么一瞬的功夫,几人已经看清躲在玄厉身后的女子正是玄鲁的表妹、玄景未过门的妻子,冯家小姐。 一时间,玄鲁身边的小太监越发害怕,扯着玄鲁的衣袖,抖动得越发厉害了,撞见了这等事情,肯定会很倒霉啊,这惊吓比刚才大太多了。玄景面上有些冷,视线扫过跟着的宫人,厉声道,“你们最好嘴给我严实点,若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自会让你们晓得厉害!”说着转向身边跟着的云冬,“你在这候着,等七殿下和冯小姐收拾好,一并领到长乐宫来!” 说完不看草丛中的两人一眼,便径直向长乐宫走去。玄鲁急急忙忙跟上,除了留下身边一个得力的宫人,便让剩下的一并跟上。 到长乐宫后,玄景照常给冯太后请了安,如平常一般应着问话。他冷静得很,只是急坏了身边跟着的玄景。冯小姐不端,作为表哥,鲁殿下心中也无端对玄景生出些愧疚和同情来,心里十分忐忑。太后见着他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拉着他的手亲热地问道,“鲁儿啊,瞧你这急躁的模样,什么事给皇祖母说说。” 玄鲁面上显出为难的样子,不断地给冯太后递眼色,冯太后心里虽然有些疑问,但还是配合道,“鲁儿莫非是害羞了?”说着笑起来,“你们先下去吧,需要你们侍候的侍候再说。”即使一般宫人都退下了,玄鲁还是附到太后耳边,悄悄把事情说了。太后面色顿时显得十分难看,厉声朝玄鲁道,“把他们给我带上来。” 座中还有几位妃嫔,“你们也都下去吧,邓夫人留下。” 几位妃嫔退下时各自挑眉以眼神相询问,神色莫测,心里很是好奇,但碍于冯太后威怒,便退了下去。不一会,玄鲁便领了玄厉及冯家小姐上来,还未等冯太后发话,冯家小姐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凄厉地叫到,“姑祖母!慧儿与六皇子是真心相爱的,我不想嫁给五皇子!” 玄厉见势也迅速跪在冯家小姐身边,一手揽住冯慧,一副两相情愿生死相依的模样。邓夫人一看这架势,顿时眉心一跳,脸色很是难看,但太后还未说什么,又不好发作,只好坐在那死绞着手中的帕子,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横空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明摆着打她儿子脸的行为吗?! 冯太后瞥到邓夫人神色,自己也觉脸上挂不住,便问道,“不知邓夫人心里有何想法?”邓夫人垂眉伏小,掩下怒气道,“妾身但凭太后吩咐。”冯太后点了点头,“还是邓夫人识大体,你放心,哀家自不会委屈了景儿这孩子。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遂吩咐身边的老嬷嬷,“李嬷嬷啊,把那丫头送回府里去,让我那老哥哥好生看着,一步也不许再出冯家的大门。哎哟,我冯家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光了呢,我冯家的女儿还怎么嫁人啊!” 邓夫人听冯太后话里的意思百转千环,大概也明了,对自己儿子太后定会给与好处予以抚慰,但是要想对玄厉和冯家小姐严惩,却是不可能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况还涉及皇家尊严。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可邓夫人硬是觉得心上憋了一口气,再怎么说今日也是她儿子行冠礼之日,看看儿子加缨簪之后越发成熟俊逸的模样,如此良辰吉时,却遇到如此糟心事,便怎么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迎合冯太后。 不想玄景却站出来向太后拜首道,“皇祖母,孙儿与六弟亲为手足,孙儿虽也十分遗憾,但六弟与冯家妹妹两情相悦,夫子常教导君子有成人之美,孙儿愿成全六弟与冯家妹妹,并不作他想。”邓夫人听得顿时一双大眼更加圆溜了,跪在地上的玄厉如遭雷击一般,有些愣住,这反应他完全不在段数上啊。 冯家小姐喜色顿时摆在脸上,此时却显出些大家风范来,郑重向玄景磕了个头道,“冯慧对不住五殿下在先,得五殿下宽宥,定于心中铭记殿下恩德,若有机遇,定思图报。”看着那小身板还有些青涩的样子,冯太后心中勉强生出些安慰来,毕竟都是自己的血脉啊,但还是严厉道,“这事也由不得你们作主,厉儿与慧儿都给哀家回去好好关禁闭,你们也都各自散了吧。李嬷嬷,别忘了给景儿捎上给他备的成人礼。” 待玄景回到椒风殿时,消息不胫而走,不过一般人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只是就自己看到的零散的人和场景拼接起来,然后极尽想像之能事,热情地猜测与八卦起来。玄景看到的就是一群太监宫女围在那,声音叽叽咕咕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中间赫然是楚嫣那颗滴溜溜的脑袋。大家说得兴起谁也没注意到他,只得轻咳了一声,那群宫人抬起头看到玄景,哗地一下全散开,瞬间各归其位,好不迅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只剩下楚嫣一个人呆愣愣坐在那,仿佛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自己的毛发,尴尬地笑了笑。 楚嫣立马腾起身子挪到玄景跟前,附到玄景耳边,“景哥哥,听说六皇子那个讨厌鬼要与你争媳妇,这要怎么才好啊?”看他那表情却是一点担心的意思也没有,反倒有些幸灾乐祸。玄景听到脸色迅速冷下来,心里想到,难道消息这么快就走漏了?!看着楚嫣的眼神带着些审视。楚嫣被看得有些发慌,迅速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六皇子与冯家姐姐被带到太后跟前,大家都说六皇子与冯家姐姐两相情悦,早就你侬我侬,这下要明着抢婚了!”说着不禁拿眼神瞅四周,妄图找到人证,可那群宫人精明得跟猴似的,偷听时都竖着耳朵,等落到自己身上就当没事人似的躲得干净。 玄景不禁有些头疼起来,这些宫人都被这小子带得有些不知好歹,规矩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玄景提起楚嫣的耳朵,走向内室,想着果然男生长大就有些皮了,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心里很是可惜。把楚嫣提扔到床上,便坐到床沿上宽衣解带,玄景两脚蹬掉自己的鞋,从背后抱住玄景,右半边脸贴在玄景的背上,刚开始有些凉凉的触感,不一会源源不断有热气从衣服里透出来,很是暖和。 楚嫣声音有些闷闷的,“景哥哥,六殿下真要与你争冯家姐姐吗?”“嗯,景哥哥那么好,冯家姐姐没道理不喜欢你的,玄厉那么讨厌!最后冯家姐姐肯定会嫁给你的…”玄景听着楚嫣的声音越来越闷,明显有些口不对心。伸出手把楚嫣拉到跟前,还想逗一下,看到那很是低沉甚至有些泫然欲泣的神色,无奈道,“冯小姐与玄厉两情相悦,定是不愿意嫁给我的…”楚嫣听得迅速抬起眼来,精光闪闪的,。“哎,到手的媳妇都跟着别人跑了,到时候我多没面子啊,以后肯定都没姑娘愿意嫁给我了,你说怎么办?” 楚嫣听到也显出些担忧的神色来,但一想到没人嫁给他的景哥哥自己不就可以一直呆在他身边吗,不禁又觉得这大概也是件好事。 玄景眼睛闪了闪,带点恶趣味道,“要不,到时候你就嫁给我作媳妇好不好?!”楚嫣还沉浸在景哥哥不能娶到妻子的好处中,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红晕以可见的速度漫上脸,有些呆呆的。玄景见逗弄得差不多,便把楚嫣放到一边,准备除头上的冠冕,第一次戴这么复杂的,还有些麻烦。还没动手,却听到楚嫣细若夜蚊的一声,“好”。顿时愣在当场的换作了玄景,夜里被扫了颜面的不快顿时仿佛消散一空,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作者有话要说:  33:嫣儿,俺给你除掉了冯小姐,是亲娘吧? 楚嫣:(呆傻状)我亲娘不是在四岁之前就去了么? 33:(震惊,你莫非是扮猪吃老虎?!!!!) ☆、开府 轩帝得知玄厉与冯家小姐之事后,大为震怒,身为皇家准媳妇,却不守妇道,在轩帝看来,简直是不将帝王谕令与皇家尊严放在眼中。即使玄景愿不再追究,轩帝也觉得太过滑稽,依他看来,打发冯家小姐削发为尼即是对她天大的恩赐,而玄厉虽说是他的儿子,却早就不知好歹利害,几次三番触及他的底线,皇后一族本即岌岌可危,借此机会打发他到山穷水恶之处做他的消散王爷,皇后与太子倒可消停许多。 但轩帝心中意思才露端倪,冯太后兄长兄嫂一大把年纪就到太后跟前哭诉。冯国舅夫妻也就冯慧这么一个嫡亲孙女,从小就养在跟前,冯国舅莽夫一枚,虽觉得孙女的行为有些不端,但也没觉得有多伤风败俗,如今年纪越发大了,对这些小辈心里疼得很,便怎么也要为了孙女的一辈子幸福豁出这老脸。而冯太后养在闺中时,父母去得早,多得兄长爱护兄嫂如母般教养,如今为了这档子事没得法,也只得再到轩帝跟前拉下脸来。 这日冯太后摆驾含元殿,与轩帝在西南内室中闲话,“轩儿啊,你这寝殿有些寒碜啊,住用的物事少得很,平日里住着不够舒坦吧——”冯太后心中自是清楚自己儿子很少宿在含元殿,“母后让人给你添置些,轩儿爱怎么住就怎么住吧。母后年纪也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舅舅与你舅母亲自到母后跟前来求情,母后也不能不管啊。慧儿还小,还是不要太为难这些小辈啊。” 轩帝也不应承,只道,“母后容孩儿再考虑一番。” “你说一个两个都觉得没什么,让玄厉与冯家那姑娘成亲就得了,怎么偏偏就我一个人觉得这事不正常了?!”轩帝与周云发着牢骚。 “玄景那孩子看来是个气量大的。有时候,权力不被行使才被承认,行使了反倒被质疑。若陛下不予惩戒冯家姑娘,冯家都会当个恩典,若陛下真将冯家姑娘打发到尼姑庵去,怕反倒觉得陛下即使贵为天子,也没有权力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终生幸福。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非要去做这个没必要的恶人呢?” 百官还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与冯家小姐成亲的就从五皇子变成了六皇子。不过一般百姓也并不在意成亲的到底是轩帝的第几个儿子,有热闹就可以了。最恼火的倒数邓夫人了,折腾那么多反倒真真为他人作了嫁衣裳,连气也没处撒,看到儿子心里还莫名地多几分愧疚。太子与皇后虽然不赞成玄厉的行为,但对结果还是比较满意,即使虽非太后与冯家本意,如此一来却再也很难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玄厉与冯家小姐的婚事怎么说也有些不光彩的地方,便也没有像计划中隆重举行婚事。但几个皇子还是相继在凤雏里开府,玄景的婚事也没有心人再提,现赶着触五皇子的楣头,怎么也不是讨好的事。 景王府位于雏凤里南巷,离平川府也就两个街。雏凤里的主人永远只有皇子,这些皇子要么因各种缘由早夭,要么分封至藩地作为京宅保留致死,而其中只有一个才能修成正果登上宝座。四代以来三位继承人中的两位都是以太子身份继承帝位,并未居在雏凤里过,而仅有的一位以皇子身份继承帝位即是当今轩帝,而轩帝身为皇子所居住之地即是如今的景王府。 景王府共有四进院落,朱红大门其后是一堵汉白玉流云影壁,影壁之后即是五阶高台之上的厅堂,开府即独立成家,皇子可算已是真正的一家之主,王府之内,只要莫超出法度,天子也不好过多干涉。玄景自是比较喜欢这种掌控感,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羽翼未丰,还是邓夫人添置了许多人手布置了许多才让王府稍有个样子。第二进院落家主起居居中,北厢为塾南厢为嫡子居所,第三进院落则为内宅。皇子府中的第四进院落通常是备着给皇子的母妃,待帝王去世后,太妃若得新君恩典便可出宫与儿子同住,而皇帝的女人生前吃穿用度自是不一般,在整个王府中可说是最为尊崇,因而第四进院落设计的很为精巧幽静。 但深宫中许多女子并无那般好运生下儿子,即使生下儿子的大多也没这许多福分,要么横死,要么儿子封藩身居在外,怎的也住不到雏凤里来。若雏凤里真有这些太妃们压镇,应该便也没有那么多风流逸事流出来。自然,第四进院落中住的往往是那逸事中的主角。 景王府整个设计并非严格中心对称,而是坐东朝西,向南侧倾斜,也就是南厢往往要比北厢更大。每进院落之间距离并不是很近,院落与院落之间,被房室与相连的镂空的墙相隔,但两侧又有廊庑相连。整个院落西南高东北地势稍低,第四进院落中有假山,呈远山近石的模样,其间杂有好几棵高大的樟树与槐树,引雨水作细流绕假山曲环往复,在东北角筑鲤鱼嘴排出去。 几位皇子开府后轩帝下令可列朝习政,但书经与骑射课程还是要一直学到二十岁,不过内容比往常少了许多,至于陪读照旧。陪读按照功课相应也少了些,但皇子们在朝政中遇到的问题每每都习惯与陪读商量,陪读倒 多了狗头军师一责,也没比往常闲多少。 楚嫣照旧平日还住在景王府里,也没人管到这档子事。邓喜儿家在北二里巷内,往景王府坐马车也就一刻钟多点。邓喜儿想黏着楚嫣,如今为便利往景王府蹿的时间自然多了许多。而每日下午,楚嫣还是照常得在周夫子处呆一个时辰。 本来楚嫣想着他的景哥哥不用成亲了,在宫外开府将面对的是多么自由自在而美好的生活,只可惜美好的愿望总赶不上现实的变化。他最近觉得很烦恼,出宫后皇子们的夜生活明显丰富了起来,即使如玄景一般稍沉稳一点或如玄幽一般洁身自好的,也抵不了层出不穷上杆子或巴结或仰慕好奇的群人。若只是这般,以楚嫣迟钝的神经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烦恼的,只是其中有一个太显眼而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那就是名满长安的秦玉公子的存在。 其实楚嫣与秦玉的接触并不多,唯一的一次就是跟着玄景到自来居,见到跟在玄定身边的秦玉。虽说秦玉是跟在玄定的身边,但以楚嫣那不太灵敏的触觉都感受到了秦玉那灼热的视线,楚嫣顿时整个人有些不好了。尽管身为情敌,但楚嫣也不得不承认,第一眼见到身着红衣的秦玉,很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再瞧瞧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自己,明显带着小孩子的模样。更要命的是,他还知道玄景背着自己老与玄定他们光顾清风阁。楚嫣心里一万个忐忑不放心,央求他们也带他去,都被玄景以年纪太小不适合给否决了。 楚嫣从知秋那里知道,秦玉就是清风阁的红牌小倌,种种迹象加起来,楚嫣顿时仿佛聪明敏感了许多,到后来每每玄景晚归的时候,楚嫣都深深地感到一种强烈的忧郁。可说是作为楚嫣全方位探测器的邓喜儿自是发现了楚嫣的憔悴,秉行着小魔星一直以来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的性格,邓喜儿一直磨着楚嫣总算弄清了事情的五六分。楚嫣自是不好意思对邓喜儿清楚地说他喜欢玄景,而邓喜儿也很少直接见到玄景与楚嫣亲密的样子,便也没法得知两人间的不寻常。因而邓喜儿得知的便是几个表哥撇下楚嫣去清风阁的行为让楚嫣很郁闷。 清风阁为邓家名下的产业,邓喜儿大概也是知道的。邓允每次在书房处理邓家所涉及的酒、茶、丝绸等家族产业时,并不避着邓喜儿,邓喜儿调皮了便在书房里爬上爬下,厌了就离开自寻乐处,有时候也会乖乖坐在父亲怀里听着下面的掌柜向父亲报账,在祖母和父亲有意无意的教诲中,他知道迟早也是要接手的。邓喜儿身边从小就跟着几个得力的人,其中一个名叫金宝的,比邓喜儿年长几岁,一向惟邓喜儿马首是瞻,邓喜儿想出什么折腾人的乐子来,金宝永远是最忠实的执行者。关键这金宝不光听话,脑袋瓜还滑溜溜的,永远能百分之一百二地发挥邓喜儿点子的效果。 邓喜儿向金宝表达了想看一看清风阁红牌小倌的愿望,秦公子名动京城金宝自也是听说过,小公子想一睹真容,自己也可以跟着凑凑热闹,便积极为邓喜儿想法子来。 “少爷,你年纪这么小,就算拿着钱恐怕看门的也不会让我们进吧?” “废话!有钱就行了,我还用得着和你商量吗?!”邓喜儿嗤道。“不过这个我想好了,你看起来有些显老,到时候我跟在你身边做童子混进去就好了。”听到自家少爷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显老,金宝一颗忠心感觉有点受伤。 “不过即使进去了秦公子不见我们怎么办?再多的钱也没法子啊,本少爷也就想见一见小模样而已,钱花多了还觉得不值呢。”金宝一边听着狠劲地点头,心里想着自家少爷果然精明,不像一般纨绔子弟愚蠢地败家,挠了挠脑袋,左思右想,眼睛顿时精光一闪,兴奋地对邓喜儿说道,“少爷,我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邓喜儿:(傲娇状)看什么红牌小倌呢,看我不就好了么。。。 ☆、清风阁 “什么办法?!不要磨磨唧唧的。”邓喜儿自己还在思索着,便对打断自己的金宝不耐烦道。金宝讨好地往邓喜儿身边凑了凑,“少爷,听说老爷那有块家主令,只要邓家产业,通行无阻,一般人不识得,清风阁老板定是识得的。” “好主意。不过那家主令长什么模样?” 听得主任夸奖的金宝很是得意,“小的也没见过,听说上面刻着一只肚子圆滚滚的貔貅。”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9 “听说听说,你消息倒满精通的嘛!” “小的随时随地为少爷服务。” “得了,甭贫了,记得别走漏消息哈。” 金宝瞬势手指贴近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刻着貔貅的家主令,邓喜儿记得自己小时候好像玩过这么一个物事。他爹从小就宠着他,他看上的东西他爹从来都云淡风轻地给他当玩具。他记得小时候坐在父亲的怀里,好像看到这个东西,便随手拿过来摆弄,只可惜那东西很是坚硬,也折腾不出一点痕迹来,便就厌倦地抛弃了。那东西要么他爹随身带着,要么肯定在书房。邓喜儿以他快拆了邓府的过往,不久便在书房找到了那枚传说中的家主令。 家主令一面阳刻细雕了一只肚子圆滚滚,眼睛圆溜溜的貔貅,另一面阴刻着邓字的小篆体。邓喜儿特地让侍女给金宝梳了个成年发冠,金宝也没邓喜儿与楚嫣那般金娇玉养,和两人站在那一比虽说两个童子更鲜嫩些,但清风阁里的管事之人见得最多的就是好这口的,身边喜欢养着美貌童子的也不少见,毕竟只要那些少爷手中拿着银子就行。 本来知秋得随时随地跟在楚嫣身边,楚嫣借着自己要回平川侯府,随便找个小厮和马车送他就行,待上学时再过来。知秋想着小厮回来说一声,以前也不是没这么做过,最近刚开府事情也多,云冬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便没太放在心上就随了楚嫣。楚嫣在家中换上小厮的灰褐短褂,楚弥与老阿嬷不知道他要回来也没在家。 楚弥如今也近成年,作为庶子不能承爵掌家,楚越常年驻守边关也没闲暇给他安排长久生计,主母管得衣食保暖就不错了自己的熊儿子都操心不过来就更别说了。楚弥性子有些淡,在外人看来也只是个不那么乖滑的庶子,因而很少与京中纨绔往来,也少费了许多精力,没沾上什么恶习。但在长安呆得时间久了,除了最初的冷清与寂寞,看到的想到的多了后,耳濡目染,见识总是不一般些。 楚弥想着自己大概最好的出路就是考个功名,名正言顺,也不用占了家族的荫庇。太学位于长安城南,汇集了一般的贵族官宦子弟和全国举荐的优秀学子。楚弥自十五之后,便入了太学,平日相较那些贫寒学子自是有些消散,但也不多不少地完成学业。楚弥想待行冠礼后即参加明年的科考,因而近段时间空闲了便去太学与相投熟识的一些学生老师讨论学问,楚嫣回来的时间不多,如此一来,大部分时间如今楚弥都呆在了太学。 却说楚嫣换上小厮服后从府里的后门出去,穿过一条街在巷口便上了等在那的邓府家的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邓喜儿和金宝。邓喜儿梳着一个童子髻,身着灰褐短衫,还是遮不住红唇白齿桃花大眼的鲜艳颜色,素净中鲜艳,别有一番感觉。楚嫣本来就喜欢漂亮的人和东西,看得都有些发愣,想周夫子和玄景,轻轻松松俘虏了楚嫣,那好看的脸不可谓不重要。不过当然并不是好看就行了,即使是花痴,楚嫣也自认为是有选择的花痴。不过邓喜儿嘛,在楚嫣看来就是又黏人又爱撒娇的小弟弟罢了,在漂亮的小弟弟面前,楚嫣是很乐意做一个有满足感的大哥哥的。 邓喜儿亲亲热热地拉过楚嫣的肉手,用手指戳着楚嫣手背上的小肉窝玩。楚嫣长这么大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一直都十分乖巧听话,行为轨迹可说老实得出奇,而这种恰好十分满足玄景的掌控欲。对于还比较稚嫩的玄景来说,喜欢一切掌控之中的秩序,却又羽翼未丰只能横遭外界意外的冲击,而楚嫣无疑是他薄弱的羽翼之下最富掌控感的存在,不兴波澜的乖巧而又有成就感。 因而对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的楚嫣来说,心里还是十分不安,既担心玄景知道后会生气,又对烟花之地可能会见到的淫靡场景感到忐忑。只要想一下如果满眼都是曾经撞见夫子的那种香艳场景,楚嫣就觉得满眼昏花满心惴惴。 整个长安城的道路分为五横七纵,从城外一直通向苍玄宫的主道是纵向的可同时容二十多辆马车通过,主道南北又各有三条街道,分别叫作南北一、二、三街;而六里巷与七里巷之间的主街是横向的,东边再有一条街道,叫作七里巷,西边有三条街道,分别叫作一里街、三里街、五里街。冯府马车沿着南三街向东行了三四里路,再沿着五里街行至河边的一条青石路,此时已是入暮十分。路边亭台楼肆,街边站着一溜人影,鲜衣云鬓,扭捏着身姿,娇声浪语,一般三三两两搭讪俏笑着,也并不在那揽客,却比直白的揽客更来得诱人。 石路行到尽头,有一连筑在水边的亭台楼阁,那便是清风阁。水边长着一丛茂密的芦苇,芦苇在水中随着微弱的夜风轻轻摇荡着,那丛软软的毛尖扫到楼阁的柱子上,很是温柔风流的感觉。清风阁并没有直接对着大路,而是通过一条蜿蜒的木栈引向水中的楼台,木栈的入口立着两根朱色木柱,柱子上楔着六角镂空小木阁,木阁中各放着一盏绛色纱灯。两个身强体健的男丁矗立在入口,气势赫赫,看着身着锦服的少爷金宝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童子扶下车,面上不禁显出些好笑的模样,觉得那锦服少爷倒像个奴仆伺候着两个小祖宗一般,不过这样的事也是不少见的,倒也不以为然。 金宝领着邓喜儿与楚嫣大摇大摆地入了清风阁,令楚嫣忐忑的香艳场景并没有什么,顶多就几个不入流的锦衣纨绔搂着小倌喂几口小酒而已。清风阁有五层,大堂有直达四层之高,朱色木梯在四周旋转上升,每层有回廊可观望大堂中的情景,二层还筑有一空中高台,逢一、三、五、七之夜的戌时会有美人于其上抚一个时辰的琴,而琴音随心所欲,有时候是连绵的曲子,有时只是几个随意的音符而已,一切凭美人当日的心情。楚嫣三人进去时恰是一枚身着浅绿纱衣的男子抚琴,琴音断断续续,在空旷的大堂中不断回绕,轻浮的情绪倒有些沉寂下来。楚嫣不禁向邓喜儿感叹,“难怪景哥哥他们老喜欢到这来!” 邓喜儿得意地翘翘鼻子,“那是,我家名下的产业自是不一般的。”楚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仆肖主形,金宝那臭屁样肯定都和你学的,望了望四周,问道,“这里这么大,我们怎么找到秦公子啊?” 邓喜儿向金宝使了个颜色,金宝会意便随手拉住了一个经过的小倌,轻浮地问道,“美人,可否找你家掌柜说几句话?” 被拉住的黄衣少年瞅了瞅金宝那模样,眼波流转,似面有迟疑。金宝机灵地从衣襟中拿出一枚金锭,豪气地拍在桌上,那意思不言而喻。黄衣少年见到金子自是欢喜了许多,立马捧起金锭吹了吹,急切地说道,“公子稍等。”金宝立马拉住了少年的小手,揩油地抹了抹,怪模怪样道,“可别让大爷我等太久啊——”少年作势娇嗔跺了一下脚,立马抽出手就跑掉了。 立在一旁的楚嫣与邓喜儿齐齐打了个寒噤,用奇怪的眼神瞅着金宝,金宝在一块金锭的问题中沉浸了好久,肉疼地暗骂道,“一块金锭啊!才摸了个小手!”等回过神来时见到主子的神色,立马悄声讨好道,“少爷,我那不是做戏吗?!别这样瞅着我,小的可老实了,对少爷忠心不二。” 楚嫣拉拉邓喜儿的衣袖,“我们找个隐蔽些的角落等着吧”,说着眼神扫了扫四周。邓喜儿看了一下,大堂中好些人都把眼神黏在他与楚嫣身上,虽说不是很下流猥琐,但是总透着些垂涎的意思,怪不让人自在,而且家住令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是很好。 三人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喝干了一壶茶,才看到一个缈缈的身影向他们飘来,等那人站定看清模样时,三人都痴在了那。那人左耳边卷着一溜细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小冠,玉冠上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流光,一头云发顺势披在肩背上。细长凤眼眼尾上翘着,一身白色锦衫,那模样也才三十岁左右。那人轻笑着,但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说谁那么大手笔呢?原来是几个毛头小子。不知道找在下来有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33:嫣儿,快木有存稿了肿么办?! 楚嫣:谁让你双11不码字逛淘宝的?!剁手!! 33:你!你不是嫣儿!······ ☆、对峙 金宝早就愣在了那,哪还晓得去答什么话。邓喜儿也有些怔住了,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一时也没想到去问话。楚嫣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清风阁的掌柜吧,只好硬着头皮,吃吃地道,“我们,我们来是想看秦公子——” 那人觉得有些好笑般,“呵?可是秦公子不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啊——不管是谁都要约好啊,而且有钱还不行,还得看秦公子的心情,愿不愿意呢。”楚嫣心里有些愤愤的,他的景哥哥他们来肯定就是随时随地,那秦公子还赶紧地贴上去呢! 邓喜儿比金宝先缓过来,用胳膊肘狠狠地戳了戳金宝,金宝忙不迭从衣襟深处用力搜了搜,直接大喇喇地把邓家家主令摆在那人面前。那人眼神暗了暗,轻声道,“这东西小少爷可要收好了呢,以后可别再这么随意地拿出来,说着眼神扫了扫邓喜儿。”邓喜儿不禁心中一凛,但又回神想着,既然这人是清风阁的掌柜,大概也可能是见过自己的,只是自己记不得了,转而又觉得没什么,倒更加大摇大摆、明目张胆起来,也不再扮什么童子,拉着楚嫣便让那人带路。 那人瞧着邓喜儿的模样有些好笑,也不甚在意,从一楼转过几道回廊进了一道暗梯,若走明梯的话这两小孩可口的模样肯定又无端惹来许多人的觊觎。约莫上了四楼,那人引着三人从侧门入了一间内室,室中熏着有些微甜的玫瑰燃香,红纱袅袅,案前倚着一个身影,一手撑着脸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楚嫣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那人微微的叹气。秦玉发现来人,立即敛了身姿,起身恭敬道,“尹老板——”眼神扫了扫跟着的三人,看到楚嫣时不禁露出些厌恶。 “玉儿,这几位小少爷想看看你,你就好好招待他们一下,可别怠慢了。” 秦玉环视那三人,看金宝虽着锦服,但明显就是小厮模样,楚嫣他自是认出来了的,想那次在自来居,五皇子正眼都没瞅他一眼,净顾着给这小屁孩拣菜喂水,让他一团火堵在心里灼烧得不行。他自是清楚这小孩就是平川侯府的庶子,平川侯府里的他接触不多,但云中侯府的老爷见了他也还哄着几句呢,就一个庶子,也算不了什么,只是运气好做了五皇子的陪读近水楼台罢了。至于邓喜儿和金宝,他不太认识,虽觉得邓喜儿长得好看,但满富盛名的他,对邓喜儿那还未长开的模样也不放在眼里,心里想着这两人大概就只是五皇子派在楚嫣身边的跟班罢了,尹老板大概还是看在平川侯府和五皇子的面子上亲自引了他们来。 秦玉径自坐下斜倚在岸边,也不管三人怎么样。面对有着如此强大气势的美人,金宝也无法像对黄衣少年那般涎脸调戏,浑身拘束不自在。邓喜儿戳了戳楚嫣,“嫣儿,你也看到了秦公子了,下一步怎么办?” 楚嫣有些不满,“不要叫我嫣儿,你要叫我楚哥哥。”邓喜儿撇了撇嘴,“那有什么的,别人都这么叫你的啊!” 楚嫣完全不觉在这个场合与邓喜儿这般瞎扯有什么不妥,也许这倒减弱掩饰一些他的无措和不安。秦玉用指甲点着案桌,发出虽然不大但有些刺耳的声音,“我说楚家小少爷,你的滋润日子过得无聊了,便想来看看我们这些人是怎么卖笑的是吧?” 楚嫣也不知道自己来是想做什么,想像那些怀疑丈夫不忠的妻子一般怀着莫大的执着搜索暧昧或者不轨的证据?或者只是想能证明没什么,然后让自己心安?或者纯粹只是心里不满或者的确是想来证明什么而已,比如这是一个不值得让自己不安的地方,也是一个不值得让自己不安的情敌,不过事实貌似不是很尽如人意,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楚嫣简单的脑瓜里所希望的那般糟糕,相反楚嫣觉得这地方还蛮不错,难怪那许多王公贵族都乐意来寻个乐子,不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些美丽的尤物看着也很是赏心悦目,这样想着楚嫣不禁觉得有些沮丧。 秦玉见没人应他的话,都一副各有所思不大睬他的模样,不禁觉得十分恼火,想多少人为博他一颦一笑,愿一掷千金,即使贵为皇胄的三皇子(玄定)也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已经有很长时间,再也没人会像这三人那般无视他的存在。实际上仅从性格来说,秦玉相当直率甚至还带些暴烈,城府算计比前任清风阁的红牌也就是现在的尹老板不知差了多少。 他本来就对楚嫣有些敌意,楚嫣的身份在他心中便被他不自主地贬损了些,他身边的两个也看不出什么来头,而且秦玉也没那分细致的心思去思索这个,便直接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楚家小少爷,你也莫要瞧不起我们这些人,你说说你,也不过是个侯府庶子,只是运气好罢了,从小便做了五皇子的陪读,吃住都在一处,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听说你诗书学得连你身边跟着的小厮都不如?骑射更是拉弓也不利索?若是五皇子哪日有用人之处,你怕一点用处也没有,你做这陪读,简直就是浪费五皇子的时间与机遇!”秦玉很是气恼,便也有些晕头起来,若是其他,即使众人再怎么把他捧得高,他也会一直不断地警惕自己,自己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小倌而已,这里随便进出的一个人,出身便不知比自己好了多少,家中也千娇百宠的,行事说话都要万分小心才好。才这么一小会时间,便对侯门公子、五皇子的心头肉嘲讽起来,秦玉不禁暗自恼恨自己也太冒失了。 而楚嫣顿时有些愣住了,却只是吃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从来也没有人对楚嫣说这般严重的话,从来他就只要想着吃好吃的,睡自然觉,怎么应付夫子的功课就好了,玄景不指望也不强迫他有多用功,周夫子也从来对他放任自流,不舍得让他难过一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么严厉的话,不过还让他恼恨的是,为么自己那些丢人的事连他也会知道,而且更让他很羞恼的是,从前谁也没有对他说过那些事有多么丢人! 秦玉虽然前一刻还在恼恨,听得楚嫣的话,心思一转,却还是忍不住又故意误导,“你说会是谁呢?这么了解你的而且还在宫中的——”楚嫣顿时很是气愤,心火都像要烧掉了神经末梢一般,一直说他痴懒呆愣,吃住全在一处,白天夜晚也要见到对他最熟悉的,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啊,他完全没有想到秦玉所说的话与最熟悉他的人根本是两个问题,他只是顺着秦玉的话便想到,也只有最熟悉他的人会说了。 楚嫣抽了抽鼻子,不过并没有生出眼泪,只是单纯的小孩子般觉得烦恼和气恨那般地抽鼻子罢了,脸颊被激得通红,恨恨地又不知道说什么话来。邓喜儿在旁边,连清风阁的秦公子都知道楚嫣的本性,果然是太明显了,不过后面那些话还是说得太过分了吧,他也觉得楚嫣这样就好了,需要努力做什么呢?而且,努力了也不能像别人一样那般厉害吧—— 楚嫣有些神伤,没太注意,结果就被邓喜儿送到了景王府。楚嫣看着景王府的大门,觉得今天自己有点不想回去,但门口的守卫一眼就见到了楚嫣,便立马迎上来接进府。楚嫣也不好再让邓喜儿把自己送回家去,便闷闷地入了内室,衣裳也不脱,便把自己埋在被间沮丧起来。 玄景听到下人的禀报,便立即赶了过来,把小孩从被子里捞出来抱在怀中,摸摸他憋红的脸蛋,“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白天陪着母妃去了西山永宁寺,从高僧处求了一串佛珠,说是能避灾保平安呢。”玄景把佛珠细细地戴在楚嫣白嫩的左胳膊上,那佛珠由上好的小叶檀串成,缀着一朵朱砂红莲和一个小玉佛陀,坠饰也不是太大,戴着并不累赘。 楚嫣一向不是太喜欢骑射武术之类,动得也少,身体不是太好,经常情绪一激动便会有些气息不畅而打起嗝儿来。这会儿楚嫣便被激得一小会儿便打一个嗝儿,胸腔被一抽一抽的十分难受,心里酝酿的埋怨和指责一时都说不出来了。玄景轻轻抚着楚嫣的背,好让他好受些,“送你一串佛珠就高兴成这样了?”楚嫣抽气道,“才,才不是,高兴,”半截话就抽了一回,“我今天和喜儿去清风阁了。”说着别开脸去,不敢看玄景的脸色,不过他又有什么好心虚,明明是景殿下才过分,不过,他不应该这么快就自己说出来才是。玄景手掌覆住楚嫣的脸颊扳过来,盯着楚嫣的眼睛,“然后?” 作者有话要说:  33:走过,路过,请不要大意地撒花,收藏嗯。。。 楚嫣:哼,瞧你那小样!拿什么拯救你这惨不忍睹滴评论和收藏嗯。。。 ☆、酝酿 楚嫣想质问,为什么要背着自己去清风阁,为什么要将自己当个笑话去取悦别人?可是他又觉得也许和别人聊到自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是自己误解当作笑话罢了,可是如果情敌像心上人的解语花一般,即使围绕的话题是自己,楚嫣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值得令人高兴的事,只会气闷而已。可是若非得去质问,又有什么意思,也许当初只不过是自己会错了意,景哥哥只是开玩笑般让他做他的妻子,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该知道自己怎么也无法成为景哥哥的妻子的,自己是个男儿身,像那个倾倒长安城的秦公子所说一般,文不成武不就,即使后门出身,也只是个没爹管没娘养的庶子而已,楚嫣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这般明白过,当时自己为何如此蠢昧天真竟然当真能够成为景哥哥的妻子。 楚嫣不想再回答玄景的“然后”,本来就没有什么然后,他拉过被子把自己埋在床的里侧,任玄景再怎么哄骗也不愿从被子里出来。玄景心中很是纳闷,想着果然十几岁的男孩最难让人理解了,小孩这么多年他也算比较了解,听话的时候乖巧的像一颗能在手中化了的糖一样,但有时候又十分倔强。玄景得知楚嫣与邓喜儿去了清风阁,也不甚在意,想着应该是邓喜儿的主意,那表弟跟个小魔星似的,简直就是他舅舅的跳脱与他母妃的精明的结合体,清风阁的尹老板定识得邓喜儿,那样也不会出什么茬子。 再说邓喜儿回到邓府后,心里还惦记着郁郁寡欢的楚嫣。邓允今日回府比较早,早早就发现家住令不见了,问了书房小厮和守门的家仆,心里大概也知道应该是邓喜儿拿去耍了。若只是邓允知道,邓喜儿将家主令毫不在意地还给父亲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邓允初时发现不见时,便询问了邓氏,家中物事邓氏自是最清楚。邓氏知晓后情况就有点岌岌可危了。邓府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唯一对邓喜儿严厉的便是邓氏。邓氏本来也是十分喜爱小孩的,每每见到楚嫣都会忍不住揉搓一番,在邓喜儿也去作了陪读以后,便经常让邓喜儿与楚嫣捎些吃的与玩意。可是邓府中从邓老夫人到邓允,都对邓喜儿宠得不行,邓氏便觉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甚重,恰恰邓喜儿又是让人头疼的性格,像邓允那般当作小孩子的胡闹也倒罢了,但若像邓氏那般秉着望子成材的心情,便只会小魔星的锤炼中不成仁便成疯。 邓喜儿到前院下了马车,才入了自己的小别院,便见母亲坐在自己小院的正堂内满脸严霜。邓喜儿虽说十分胆大,但惟独对自己母亲有些胆怵,想到自己今天所作所为心里不由有些发虚。未等邓氏发话,邓喜儿便涎着脸凑到邓氏跟前,想埋在邓氏怀里撒娇。邓喜儿如今也有十来岁了,早已不是当初二三岁的小圆胖,若是那时候,邓氏可能还会一时被外表蒙蔽而忍不住让邓喜儿得逞,现在邓喜儿还未沾得邓氏一分便被邓氏一声喝住,“给我堂中跪下!” 金宝守在门边,见状撒蹄子就朝前院跑去赶着给邓允报信。邓喜儿撇了撇嘴,虽有些不满,但还是听话地跪下。“你也是被宠坏了才不知轻重!家住令也是你随便可拿出去耀武扬威的物事?!说,你拿着家住令去了哪?” 邓喜儿小心肝轻微颤了颤,声音微弱地道,“去了清风阁——” 邓氏蓦然听到便有些咬牙切齿,“你竟然拿着去了清风阁?!”说着就要扬手一巴掌甩到邓喜儿脸上去。 邓喜儿见状本能地缩回了肩,急忙道,“娘,只拿着去瞧了瞧秦公子长啥样而已!真的什么也没干!” 邓氏也并未落下一巴掌,但反倒力气像去了大半似的,“清风阁那地方有什么好呢——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说着掩面哭泣起来,不像气恼,反似神伤。 邓允来时便见到如此一幅画面,金宝来的路上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说给了邓允,他想着邓老爷最疼邓喜儿了,他们去了清风阁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邓老爷肯定会护着他少爷的。邓允见邓氏那副模样心中也便明了了几分,从地上拉起邓喜儿圈在自己怀里,俯身给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叹气道,“喜儿,以后不要再惹你母亲伤心了。”邓喜儿有些愣愣的,心里觉得十分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只是去了清风阁,他母亲就会这般伤心,他有些想不通,他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啊,以前他趁外祖睡觉时用火星碳了外祖最引以为傲的胡子,母亲也没这般伤心过,母亲只是很愤怒而已。看到伤心的母亲,邓喜儿只觉比愤怒的母亲更加难受心虚。 隔日,楚嫣从周夫子处下了学后便让小厮直接把他送回了平川侯府,知秋最近都比较忙,想着楚嫣也快十二了,只是上下学而已,便也没跟在身边。楚嫣回侯府后,兄长还是不在,不过老阿姆就在后院自己的小房间内对着门绣着什么,楚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着老阿姆慢条斯理地刺绣,楚嫣一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坐在老阿姆跟前听老阿姆讲故事讲母亲的日子,一时又觉得老阿姆好像真的老了。 楚嫣看着地上的光斑发了一会呆,忍不住问道,“阿姆,你觉得我很笨吗?什么都不会?”老阿姆听到抬起了头,一笑起来便像扯开了褶子一般,怜爱地摸了摸楚嫣的头,“嫣儿啊,你有什么愿望吗?”楚嫣很迷惑,“阿姆问这个做什么呢?” 老阿姆有些嘶哑的声音缓缓地道,“世上的事,实际上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若没有愿望,天下的人都只是愚人罢了,有了愿望,人们才会努力,才会学习,才会行动,也便才有了智人。” “圣人的愿望便是苍生得济,帝王的愿望便是平定天下,农夫的愿望是庄稼丰收,老阿姆的愿望便是希望嫣儿你平安喜乐。嫣儿,你的愿望呢?” 楚嫣疑惑地望了望天上很蓝的天空,有些迷惘,但又很是澄澈,“阿姆,我就只对你一个人说哦,说了你不要告诉别人——”老阿姆笑着点了点头。“我的愿望是与景哥哥一直呆在一起。嫣儿从小与景哥哥生活在一处,景哥哥一直待嫣儿很好,嫣儿从小也不太记得母亲的事了,父亲也很少见,嫣儿想着如果一直能与景哥哥在一起,嫣儿便也和其他小孩一般了。” “嫣儿随自己的意就好了——”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0 “可是阿姆,有人对我说,我很笨,什么都不会,即使出身侯门也只是个庶子而已,根本没有资格待在景哥哥身边。阿姆,你说我怎么办?” “嫣儿只是过去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愿望罢了,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愿望,嫣儿定能成为想成为的人,并且努力地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楚嫣也不知道老阿姆的话是真是假,但楚嫣觉得自己被安慰了。楚嫣让人把自己的小院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没再和兄长睡在一块,楚嫣想着自己该是大人了。虽然知晓此事后的楚弥为此颇有些神伤,自己的弟弟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结果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再愿与自己一块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景哥哥,你以后还要去清风阁么?(哼,去一次就倒霉一次) 33:嫣儿,看不出你这么狠啊! ☆、废嫡 在六皇子迎娶冯家小姐之后,本如秋后霜打的太子一派又复苏过来,正是死灰复燃之际,不想轩帝一道圣旨横空而出,以太子失德,不足以作天下之表率、继皇家之基业,贬为诸侯王,封于青州东莱郡,即日内从长安启程前往封地,若无帝王圣谕不得入朝。一时朝野哗然,掌礼仪之太常柳奉朝上上谏轩帝,激昂道,“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如日月星辰之有序,轻易废黜太子,易民心不稳、朝廷震荡。” “皇后早已被废,哪来的嫡庶呢?”轩帝慢悠悠地问道。 柳奉有些气短,还是坚持到,“虽无嫡庶,还有长幼。” “朕如今还年轻,太常这么早就断定再无嫡庶,不知是何居心?!” 柳奉瞬时脸色变得苍白,噗通跪在地上,“求陛下饶命。” 轩帝也不再理会,只再随意地问道,“诸位大臣还有什么意见没?” 朝上鸦雀无声,陈皇后兄长陈衍早已料到此日,如今陈家早已不如往日,即使如日中天时,也不敢拂逆正当盛年的轩帝之锋芒,更何况,身为外戚,一族荣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由不得自己,识时务的认命反倒也许还能留得一线生机,有起有落,陈衍早就做好这般觉悟,此时尘埃落定倒落得一身轻松。轩帝将陈家留至今日,怕是将陈家最后一分作用也发挥到了极致,陈衍在心中不尽冷笑,或荣或枯,都在帝王难测的圣意中有何过喜过悲。 自那日后,楚嫣便不再像往日那般发懒,至少也像个一般的少年好好学习起来,囿于天资,而过去也没怎么努力过,一时间楚嫣甚为苦恼。他听到邓喜儿偷偷告诉他,太子被废后,很可能景哥哥就要被立为太子,因为邓喜儿偷听到父亲和别人漏过口风。其实楚嫣自己心里也清楚,去挽风阁时,一些宫人在那里窃窃私语讨论着陛下会立谁为太子,一般人都说肯定会是玄景。 整个后宫之中,以冯夫人与邓夫人地位最为尊贵,轩帝与冯太后都不太可能指望鲁王子继承大业,而且以轩帝的性格与作为,不太会允许两代太后出自冯家,放纵过于强大的外戚家族出现。玄景作为皇子在群臣百官的心中,都是合适的储君人选,邓夫人身份尊贵,邓氏为天下富贾,若说尊贵,富贾总有那么点不受清高文臣的待见,若说卑下,强大的财富加上一定尊贵的身份,却是完全不容忽视难以撼动的力量。 楚嫣心中全是满满的焦躁,景哥哥都要当上太子了,而他,能成为那个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吗?在当今太子的身边,甚至是天下君王的身边,就凭现在一事无成的他?!他有时想,对于这样的他来说,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可笑太过天真了?夫子如此出色的人物,也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轩帝的身边,而他,难文难武,缺乏天资,甚至白白耗了十二年的光阴只天天去夫子院里过着数蚂蚁的日子,也许他不该有这样的幻想才对—— 楚嫣到了挽风阁,心中作好了打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玩耍,而是正襟坐在榻上,一副正经的模样对周云说道,“夫子,我以后每日下午想去藏,等我旬沐时再来看你怎么样?” 冯太后上次向轩帝稍稍放松口风,意思也是随轩帝意思,让周云住进含元殿也罢。轩帝心中却还是有所顾忌,一直也没提这事,如今周云便还在挽风阁中,而周云自身,在挽风阁自在惯了,含元殿来往的人多,也不愿受那份拘束。 他觉得最近身子骨越来越差了,稍微被折腾一番,就得酸疼好久,手指慢慢揉着自己的腰,听到楚嫣的话惊奇道,“嫣儿,你怎么会突然转性想去习书了?” 楚嫣红了红脸,嗫嚅道,“以前听阿姆说,如果心里有什么愿望要去努力达成时,不能告诉别人,一说出来后,那股心气就会消散一些,再去努力就不那么灵验了——” 周云听得心里不禁一点小小失落,跟养自己小孩养了这么久,有点小秘密连自己都不告诉,不过想叹气还未叹气,便只听楚嫣道,“不过夫子不是别人,告诉夫子了肯定没事,我还是会好好习书的。”“因为我想变得有用些,这样以后就能成为对景哥哥有用的人——” 周云顿时表情有稍稍皲裂,这小孩是受什么刺激了?——如果知道自己倾其一生努力所希图的用处,实际上在皇亲、外戚、侯门世族种种势力利益交织的关系之前,毫无意义,不知会是什么感受。不知是不是也会像自己这般?不过这小孩比自己的神经钝了许多,自己无法忍受的无法坚持的,也许他会走得更远点,不过,正因这样,每走一步,也更难。 若说小孩以后每月就来看自己那么两三次,周云心中还有些不舍,这许多年来,深居简出,身子底在几次意外后也大不如前,日子过得也很是简单。小孩也伴了他这么多年,这辈子自己没有过小孩,却也算养过小孩一般,“太子如今被废黜,诸位王子也已出宫开府,上朝习政,如今也只有湛儿还留在宫中,日后想必李夫子与你们授课的时间会缩短。嗯,多出来的时间你到藏书阁与扬夫子好好习书也算好的——” 楚嫣心想着,夫子这意思是舍不得我,让我每天还来陪他么?其实自己心里也像恋巢的雏鸟般,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心,稍稍眷恋过去懒散悠闲无忧无虑的日子,便不禁生出些动摇。楚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像是鼓劲般让自己不要受到夫子的诱惑,还没缓过来便只听周夫子继续道,“你若以后再到夫子这里来,夫子便教你一些有用的东西,不再像往日那般随你高兴。” 楚嫣听得眼睛便亮起来,“夫子要教我什么啊?” 周云想着给小孩说说也好,“嫣儿,你说治国安邦需要什么?” 楚嫣想到上次秦玉说他文也不会,武也不会,便答道,“需要能文能武的人?” “你这么说也可以。苍玄国文臣治国,武臣安邦,如今文臣中以陈、李、周、柳四族为首,又兼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陈家理朝政,三代公卿宰辅,李家善经学,为帝师太傅,周家司刑律,多出司寇、御史,柳家掌礼仪,堪星辰祭祀。”“而武将以冯、王、楚、程四族多出将才,过去还有八族追随四家,在平定天下时立下赫赫战功,在几代帝王的经营下,要么效忠于皇室,要么陨落于长河。” 楚嫣听得有些发痴,“夫子,你说的一般我都知晓,可那王家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五皇子的外祖母实际上即为王家之嫡女,当年老侯爷也就这么一个独女。曾听我父亲说,老侯爷是个很为通透的人,一般人都不能理解为何侯爷硬是逼着自己的独女嫁给了一个商人,当时多少权贵名流都争相踏破王家的门槛提亲,毕竟邓老夫人年轻时也生得很是美艳啊。但邓老夫人与老侯爷的性子不是太像,也白费了老侯爷一番苦心,果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谁也编排不了谁,只有同与不同罢了——” 楚嫣顿时觉得原来夫子也有些八卦,要不然怎么知道那么多,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有些犹豫不好问出来,但还是抵不住好奇小心地问道,“夫子要教我的是刑律么?夫子与周家是什么关系啊?” 周云用手指弹了一下楚嫣的额头,嗤道,“你这小破孩也挺八卦的!平时倒没这么机灵。”又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倒没有神伤,显得有些恍然,“我的父亲是上任周家家主,现任家主是我叔叔,也是当朝大司寇。我能教你的也就这些罢了,你想学不?” 楚嫣心里又忍不住被勾起好多疑问,为么很少看到夫子的亲人来看他呢?为么夫子要整天地呆在挽风阁呢,如果自己要过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很无聊很可怕。“习刑律将来可以做什么呢?” “除世间之邪恶,平世人不平之气。” 楚嫣听得一头雾水,实际上也不太明白,但又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便愣愣地点了点头。 直到周云正式开始教授时,楚嫣有种受骗的感觉,苍玄律共十二卷九百四十九条,要熟读记诵,即使这般也无太大作用,还得会贯通运用,而理论的学习很是枯燥繁琐,一时间很让楚嫣头痛。若学得诗酒茶,还能博得才子之名,整日习得着律文,连显摆的地方都没有,楚嫣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深沉了些。不过夫子在讲解条文时,也会给他讲解案例,案例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引发诉讼的要么是死伤财物损失,要么是鸡飞狗跳,偷鸡摸狗爬墙,人世间的幸事大都雷同,人世间的悲苦却千差万别、耸人听闻,直让人唏嘘,这个时候,楚嫣觉得自己所学的貌似还是很有作用的东西,心中总会生出些不同的感觉来。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你是肿么想到让我学那种可怕的东西的?!!!(委屈中···) 33:木办法,剧情需要啊——(贱兮兮) —————————————————— 33:嫣儿,你说文改名了,封面的问题好复杂啊,愁死我了。。。 楚嫣:哼,木办法,谁让你肿么那么蠢呢—— ☆、贬黜 自轩帝二十年七月六皇子玄厉与冯家小姐大婚,到十月太子被废黜,群臣百官经过最初喧闹嘈杂的猜测惊讶或感叹,都逐渐沉积下来思谋大势的趋向并想好自己的去路。十一月初,天气逐渐萧肃转冷时,有大臣在朝堂之上奏请轩帝立太子,众多大臣都心向五皇子,轩帝在高台龙座之上也未发一词。 此时太常柳奉出列奏道,“臣以为五皇子并非太子合适人选。” 一众大臣都惊奇地拿眼神睃着柳大人,心里想着,上次废太子事件还没吃够教训么,这次又想惹得轩帝不快?!有的在心里同情道,果然太常不是个好位置啊,每当关键时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得站出来说话,谁让太常掌管着无所不含又自命规矩的礼仪呢。 羽林军校尉冯亚不解道,“不知柳大人为何认为五皇子不合适?” “臣近来得知,五皇子私行不检,与名满长安的秦公子多有来往。”柳奉有些刻板,是绝对不愿在朝堂之上称秦玉作小倌的,但朝中谁人不知秦玉是何许人也,一时都不禁倒抽一口气,果然柳大人胆子也太肥了,竟然公然指摘皇子的私行。若因为这个原因不能当太子,那岂不是言下之意轩帝也是不合格的君主?不过,周云自然与小倌还是不同的。 轩帝透出少许怒气,低声问道,“柳大人可是确定?” 柳奉直接跪在地上,身子都忍不住颤了几颤,还是坚挺忍住道,“下官愿与五皇子对质。”冯亚听得都忍不住脚后跟稍稍往后挪了挪,早知道就不多嘴问那一句,这柳大人还硬是死磕到底了,害他还要为自己的多嘴提心吊胆。瞧他附近左右,个个都是人精,绷紧了身子等着看热闹,却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朝列为首的几个老头,眼睛都要闭不闭的,装糊涂呢! 轩帝眉眼间的表情都忍不住稍稍有些抽动,怒道:“立太子之事,朕近来再也不想听到有人在跟前聒噪!”说完怒拂衣裾,离开朝堂,留下众臣噔口结舌。 轩帝退朝后派人立马宣玄景入宫觐见,玄景跪安后立在父皇跟前,明显感受到轩帝的怒气,很是忐忑。站着直抻了半个时辰,轩帝才舍得丢了他一个眼色,厉声问道,“听闻你进来过得很是滋润,经常与清风阁的当红小倌往来?!” 轩帝虽然有时与几个儿子说话时懒洋洋漫不经心的,但很少用这般严厉嘲讽的语气,玄景一时不禁有些摄于轩帝的气场,“儿臣知错。”实际上去清风阁消遣一番,轩帝也不觉得是什么太过分的行为,只不过声色场所与自己对玄景的期望值总稍有所偏离,在朝堂之上又颇失了面子,一时间让轩帝也十分恼火。留恋美色和轩帝的情事在轩帝看来没有可比性而言,而纵情声色也无法励精图治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但轩帝还是忍不住问道,“莫非你私心恋慕于那所谓的秦公子?” 玄景一时愣住了,恋慕秦玉的才不是他,“儿臣与秦公子之间并无瓜葛,去清风阁也不过消遣,觉得那边有些格调。” 轩帝轻哼了一声。 玄景见状不禁皱紧了些眉,仿佛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勇气道,“孩儿心中早有心仪之人,与秦公子之间确无瓜葛。” 轩帝难免来了些兴趣,挑了挑眉,“哦?” 玄景未料到父皇竟然还这么感兴趣,从前父皇除了对最小的九弟颇为疼爱外,对其他儿子,能少问就少问,那还追问这许多,还显得颇有兴趣,有时玄景甚至怀疑父皇可能连他们几人的名字都记不太清。既然轩帝都难得表示了好奇,玄景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孩儿一直喜欢的是嫣儿——” “哦——”轩帝长嗯了一声,颇有些戏谑的味道。虽然在想象之中,但亲耳听到还是很意外啊,想着把这个告诉那人,那人肯定很感兴趣,还可以趁机勒索一番。“你回去还是好好反省一下吧,身为皇族中人,就要有皇族的责任感与觉悟,世上之事总是没那么容易的。” “孩儿多谢父皇教诲。” 玄景回宫之前顺便到苣若宫看望一下母妃,邓夫人早已听说朝堂之事,心中气愤得不行,见玄景过来,恨恨道,“柳奉那个老匹夫,也不知道借了谁的胆!”说着向玄景叮嘱道,“以后你行事还是要检点收敛些,虽然母妃也知道清风阁乃邓家产业,你时常去那别的事也是没有的,看来日后倒更有所注意了——” 玄景点了点头,“母妃,你说这柳奉是存心的还是性格就这般?”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1 “柳奉这人就这样,但以这件事小题大作似乎也有些不正常。” “依上次废太子事件,想来柳奉还是站在太子一边的,看来太子一党还是没死心。” “偌大的帝位与权力的诱惑,谁会轻易死心?!没希望的都要折腾出几分希望来,更何况这曾经近在眼前的。那柳奉自然要站在太子一边啦,想他一个妹妹可是嫁给陈家。” “柳奉有妹妹嫁到了陈家?” “庶妹而已,也只是给人做妾的,景儿自然不了解罢了。” “那九弟的母妃还是柳奉的同胞妹妹呢,那柳大人怎么不向着九弟?” “谁知道那老匹夫心思!可能又是他那根不对劲的神经作怪,认为太子才是什么所谓的正统罢,只可惜,他侍奉的帝王也不是他所谓的正统。” “母亲!” “哎,今天是气糊涂了,乱说了这许多话,也就我们母子二人,以后更加小心罢。” 玄景才离开没多久,邓允即到了苣若宫。邓夫人懒懒地躺在榻上,招手当自家弟弟就坐到跟前,恹恹地问道:“你也是听说了今日朝堂之事来的吧?” 邓允似思量了一番,“姐,我觉得其中怕不是那么简单——” “你是指柳奉受太子一党指使?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 邓允轻轻摇了摇头,“弟弟觉得这件事最重要的不在此处,而是圣上的态度。这件事说不上大,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陛下也并没有小题大作,并没有表示要对景儿严加惩戒。弟弟觉得陛下之意实为隔山震虎,想让邓家收敛些。” 邓夫人惊得坐起了身子,“此话何解?” “如今邓家家大势大,在苍玄国数一数二,虽说邓家无人出仕,但看中五皇子依附投诚的不在少数,又加上母亲一族的旁支,您说,若圣上真有心立景儿为太子,不会担忧这些么?自古帝王要防着过于强势的外戚,而姐姐您在陛下心中怕是也与冯太后那般的角色大相径庭,如此一来,实际上陛下担忧甚重。” “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说圣上到底有这心立景儿为太子不?” “其实太子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继承帝位。姐姐莫不可太心急,徐徐图之才好。您认为陛下选择继承人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继承人本身?” “轩帝并非守旧之人,并不看重所谓的正统身份,自然,哪个儿子最有帝王的才能、最能将这个国家带向兴盛才最为重要!其次才是皇子背后的势力。”“陛下废太子,最主要的原因实际上并非皇后触了陛下的逆鳞,虽然这个很关键,但实际上还是太子并非陛下心中的合适人选。玄隐虽然表面温和有礼,但气度有限,眼光甚短,勉强为公卿但不宜做帝王,若玄隐真有帝王之能,圣上怕也不会废黜他。” “那弟弟的意思是陛下认为景儿有帝王之能?” “陛下的几个儿子中,怕也并非仅仅景儿才具备,只不过其他皇子虽才能相差不离,却并没有景儿的其他优势,不过,这些优势也是需要谨慎之处。” “那为今之计如何才好?” “一来可能要收敛邓家产业的规模,其实我也早想整顿一番了,趁此机会,该减该削,方便时还得以邓家的财富向陛下示好;其次,姐姐一定要沉住气,与往常一般就好,不到景儿登上大宝的那一刻,都不可露出端倪。至于其他,我想无须有所动作,陛下便会在近日内有所安排,以不变应万变,做好准备即可。” 邓夫人眼中利光一闪,“弟弟言之有理,只是祖辈咱下的这般基业,委屈了。” “若父亲还在,定也会同意的,树大招风,再不知趣反倒危险。母亲那人你是清楚的,定更不会反对了。” 邓允出宫后坐在自己的软轿之内,看着眼前那一层薄纱随着轿子的颠簸轻轻飘曳,仿若烟雾,心中不禁放松了些,想着那人真是奢侈的过分,竟将这种皇宫也少见的冰纨轻纱用作自己软轿的内帘,真是又大胆又不羁,可自己偏偏就喜欢他这样。想到心里不禁有些微动,这般行事用度如何不让人忌惮,可若收敛行径憋屈了行事,简直就无处展示,真是难受得慌啊,不禁溢出些似笑非笑的弧度,转向小厮轻声道,“今天先不回府了,去尹老板处。”角落窝着的小厮听到向外面吩咐了一声,软轿便转了一个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嗷嗷,邓允和尹老板谁攻谁受?! 33:你猜? 楚嫣:(握爪恨恨···) ☆、巡视 从含元殿到挽风阁,有一条直达的小径,总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平常周云处有什么消息,身边人便会立刻送到轩帝处;有时轩帝良心发现也会稍稍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周云管束太过,除了身边放心的人和楚嫣,周云接触的人也不多,平常也没有太多的事务。实际上在周云年轻的时候,也曾出任郎中令、司寇右监(注1),后来轩帝强势将人留在身边,便任了少傅(注2)不咸不淡的官职,一直在辟雍学堂辅助李夫子教授皇子。直到那年除夕夜不小心中毒(注3),轩帝便免了周云的少傅一职,从此只作了深宫中闲散孤人一只。 有时候,轩帝也会想大概周云会很寂寞吧,即使他愿意用人间最高的权力将天下珍物送到他面前,即使他将那人护到身后,费尽心机张罗庇护的网。可是,给的并非那人想要的,那人想要的却给不了。有时候,轩帝也会觉得,人世间,即使自己身为帝王,也有如此多的无奈与力有不逮,有时候,轩帝也会自欺欺人的想着,自己身为帝王,愿意舍弃万千姹紫嫣红,守在那人的身边,而那人也只要在自己身边,这一切,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即使轩帝想留着自己心中那份傲气,可每次见到那人仿若只如经过的风般的过客模样,或是听到一声叹息,那所有的傲气也便不抵一丝一毫。这个时节,整个挽风阁早已烧好了暖和的地龙,周云坐在临窗的榻上,案前散落着许多案卷。轩帝脱掉浸了寒气的外衣,稍稍暖和后将周云抱在胸前,脑袋倚在他的肩上,“你怎么今日又开始钻研那些了?” 周云也不回头,想起楚嫣学得抓耳挠腮、索尽枯肠的模样,便笑道,“前几日,嫣儿来找我说想学有用的东西,我便教他这些;实际上,除了这些,我会的东西也不多了。”话中隐隐带着些颓废之意。 轩帝显出些不快,“那小子怎么好意思让你这般辛苦?!” “他本来是想以后到藏书阁学习,每月看我两三次的。可我本来每日就单调得很,而且这些年来,嫣儿也像我自己的孩子般,能这般让他继承我的衣钵,也不算辜负了当初父亲的心血。” 轩帝不想随意一说,倒惹出周云这许多话来。那小子每月若只来两三次,自己倒方便许多,不过他也晓得周云喜爱楚嫣,便转了话题道,“今日朝堂之事你也听说了吧?” 周云回头给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大臣奏请立太子,大都认为景儿可堪大任。柳奉在朝堂之上称景儿与清风阁的秦玉来往过密,最后不了了之。” 周云乍听心中便涌出些气愤,楚嫣的心思他自是看得出来的,“果真如此?” 轩帝阴险地笑了笑,“景儿对我说虽曾去过清风阁,但他与秦玉并无瓜葛。” 周云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轩帝心里不禁有些小小搔痒,“而且,景儿还说,他喜欢的竟是楚嫣那个小屁孩。” 周云有些惊讶,显然被勾起了兴趣,但又怀疑道,“景儿那孩子也算个心机深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告诉你呢?再说,喜欢嫣儿怎么了?嫣儿本来就蛮可爱的。” 轩帝对后面一句话不置可否,忍不住为自己儿子辩解道,“虽说景儿平日里比一般小孩来得沉稳些,但实际上还是个孩子。”周云听得又轻嗤了一声,轩帝瞧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又是一番折腾。 再说楚嫣回到景王府后,却见玄景躺在院里的树下,那小风嗖嗖一卷,几片枯叶便被卷到玄景的身上、发上,楚嫣看着都有一股凉意沁到心里。楚嫣一屁股也坐在旁边,用两只手搓了搓胳膊,忍不住问道,“景哥哥,你怎么躺在这?凉嗖嗖的。” “你说,假如有一个你渴望了很久的东西摆在面前,结果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擦肩而过,是不是很值得吹一下冷风?” “什么意思?!”楚嫣呆呆地问道。这是什么诡异的脑回路?!简直是我等凡人所不能理解! “意思就是今天因为柳大人提出我与秦玉过从甚密的原因,不仅不能立太子,还被父皇命令反省!可本王与秦玉根本就毫无瓜葛,简直空穴来风?!” “空穴来风?!”楚嫣眼睛瞬间闪出些亮光。 “当然是空穴来风!嫣儿,莫非连你都认为我与那秦玉之间有什么?!”玄景脸色顿时沉下来。 玄景的话楚嫣自然是信的,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大的问题,于是小心接道,“景哥哥,很值得吹一下冷风——” 玄景:“=口=” 11月中旬,武陵郡发生百姓暴动,虽被平息,但为安抚百姓,稳固山河,以显皇恩浩荡,轩帝诏令五皇子玄景代天子巡视荆州两湖地带。同时称轩帝日理万机,废寝忘食,操劳过度,龙体抱恙,因而令二皇子暂于朝中监国理政。虽说朝中还有三公坐阵,轩帝掌舵,落到玄幽身上的任务也不会太过艰巨,但繁琐的事还是一堆一堆。同时百官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二皇子看来也是大有可为,巴结逢迎之人一时络绎不绝。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楚嫣向周夫子辩解道:“若只跟在夫子身边学习这些故纸堆,怎么也不能切身体会其中要义。若趁此机会亲身经历些真实的事情,历练一番,抵得上半年的钻研。而且有五皇子在身边,也足以保障人身安全。” 周云也不拆穿楚嫣那点小心思,其实他也觉得有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对于刑律一门而言尤其如此,“你这一去一回大概也要两三月,回来时交给夫子一篇策论即可。”楚嫣立时瞪大了眼瞧着夫子,这么悲催!都让人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周云悠悠补了一句,“别忘记写上你的亲身见闻。” 荆州两湖一带距长安千里有余,多沼泽,夏汛易发大水,漫过沼泽,淹没农田,秋季收成不好,百姓多饥寒,冬季熬不过去便易发生暴动。若能在此地修建诸如都江堰、灵渠、白渠之类的水利设施,倒能一举百利。但是两湖地带多沼泽之地,修建不易,尤其荆州靠近巴蜀之处,过了长江,多深山老林,交通不便,很是穷困,朝廷也没兴趣投入大笔的人力物力修整。由此一来,天灾人祸之际,两湖一带倒与成了可与边关相提并论的战火之地,而其中尤以武陵、豫章两地最为猖獗。 玄景此去即是经汉中沿长江一带巡视,重点巡查武陵、豫章两地。武陵离汉中较近,但也近千里,从长安经南阳、汉沔,过长江才可到武陵。长江流经武陵一段,九曲回肠,但冬季水位较低,两岸多有平原,在大船之上渡江也甚为平稳。玄景出京时,邓夫人曾交与他一枚金色令牌,令牌与邓喜儿偷出的家主令形式一样,只是正面雕刻的是“令”字瘦金体,反面仍是一只肚子圆滚滚的貔貅。 金色貔貅令相当于邓氏除家主令外最高级别的令牌,全国各地只要有邓氏产业所在之地,持有人即可凭令支取所在店铺或店铺辖区所有邓氏产业流动资金,自然是在不影响店铺正常经营的情况下。而金色貔貅令也仅此一枚而已,其下还有银色、黄色及黑色三级,各有不同权限,邓氏其他独立成年血亲所持一般则为银色貔貅令。 金色貔貅令只是邓夫人以防万一而已,皇子亲巡,地方官巴结都来不及,好吃好喝、好车好马,自是无须玄景操心。但以往常来看,遇上饥民在所难免,轩帝自然也有所料,因而让邓氏赈灾大出血也不过是给邓氏机会上道而已。 御史右丞林时及步兵校尉苏启随行左右,一行人共四五辆马车,两队卫兵及一些仆役货车。苏启乃二皇子玄幽陪读苏仪之父,苏家正是追随程家的八族之一,也是至今为数不多既忠诚于主家又为君王重用的家族。苏启生得十分魁梧,浓眉入鬓,大眼有神,面色严肃,苏仪与他并不十分相像。御史右丞林时经科考入朝为官,年少及第,如今也才三十出头,双眼细长,面皮白净,两颊颧骨微微突出,脸部线条又很是凌厉,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厉害角色。 楚嫣与玄景所坐的马车在首端,林时及其他人则随其后。马车外表看着古朴陈旧,内里最为宽敞舒适,厚实的细羊绒毯密匝地铺在车内,毯上放着一张檀木小案几,车壁上有舒服的软垫,可倚可躺,比楚嫣初到长安时坐的马车不知好了多少。玄景这次带着祈夏与名春跟在身边,两人轮着在马车上伺候,苏启领亲随卫兵骑马护在马车两侧。从关中平原到汉中平原,除却几个关隘,一路已算十分平坦,十日有余一行人便到达南郡准备渡过长江。 注1:司寇是秦朝以前掌管刑狱的官职,相当于秦汉的廷尉;但廷尉属于九卿,司寇在周朝相当于司空、司徒,但是秦汉官制和春秋以前官制不一样,因为是架空,根据背景的设定自己稍稍有所变动,基本是参照秦汉及以前的来设置。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2 注2:太傅、少傅一职,嗯,就是教皇帝或者皇子读书的 注3:就是上次那个除夕,应该懂的哈 PS.我是2货,开始忘记解释注脚了;那些大大们觉得不通的地方让它们GONE WITH THE WIND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啧啧。这收藏,这数据,so 卡哇伊 dis nay... 33:不会说人话了么?! 楚嫣:各位看官,走过路过,不要大意滴撒花留评收藏滴——(手指捏起小手绢含羞遁走) 33:(···乌鸦飞过···这孩子,看来得治啊——) ☆、武陵郡 冬季很多河流都已露出河床,大大小小的石头上只有一层浅细流过,再大些的河即使不见河床,水流面积和水位也减了大多,但长江即使在冬季,水面也甚为辽阔,其他多是见多识广的,只有楚嫣一个土包子倒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河,忍不住迎着微冷的河风似有为之倾倒的感觉。 渡江的船有三丈之宽,全是以实木作甲板,很是厚重平稳,如今河风不大,水流也不急,大船也只是在水波中有微微的摇晃感。纵是这般,楚嫣却晕船晕得厉害,闭上眼睛也觉得天在旋地在转,脸色一会就失了血色。楚嫣本来趴在船舷边看着江面河岸,新鲜感还没过,结果就忍不住吐了。 天色有些阴沉,江面蒸出些水汽雾蒙蒙的,玄景将楚嫣抱在怀里让他好受些,不过也完全不顶用罢了,什么心上人的怀抱能让人激动得忘了病痛这种事情,实在是欺骗人的吧。所幸的是渡江时间也不长,不到半个时辰。 过江后基本就是西洞庭流域,夏季汛期时,如今看到的许多树林、道路、茅屋都要被淹没,只剩下一丛树尖露出水面。西洞庭流域的平原一般为沿河的狭长型地带,根据河流的大小形成或大或小的冲积性平原,从三峡向东的武陵山脉有大片的深山老林,到这片地域时也只剩下一点尾巴,视野四处可见一些矮小的丘陵余脉,看起来也是有山有水的地带,只是天气阴沉不是太明朗。 不过,正是因为这般地势,才让周围百姓春夏耕渔,秋冬进山,这种看年成的时代,稍有风不调雨不顺,多了涨大水,少了就干旱活不了庄稼,更是三年一小灾,十年一大灾,那些穷民没得法也只得在熬不过去的冬季便做了匪寇,等到官家来捉时,变多到武陵山脉以及和渝、黔相接的十万万大山中,官兵也没法捉得住。 众人下船后,触目所见,万物凋敝,人烟稀少,但也不是随处可见饥民和冻死骨。往常,渡口常有运输货物的大船、渔船,岸上摆着一长溜的刚捕捞上来的鱼虾,一些随意搭成的小货铺趁着渡口人多卖着一些常用的货物。但现已入了深冬,天气寒冷,尤其当着河面,湿冷的厉害,水面浅了,肥些的鱼秋季早就捕捞过了一季,若不是今日有大船靠岸,还有些看热闹的人,要不然人影更是少得可怜。若是河里的年成好时,到快过年的时节,还会有一次大量的捕捞,那时候家家户户怎么也腾出些钱来,购置一些肥鱼做年货。如今基本上都还省着过日子,一切都还萧瑟寂静的很。 不过即使如这块地界,也分好与不好的,有的肥沃、有的土壤不太适合耕种,有的虽然易耕,却容易被淹没,有的沃地宽广,有的只有狭长一小片。但那好的、肥沃的、宽广的,总是那些有钱的、有势的、有关系的占住了,如此一来,一般的百姓也只能真真看天吃饭了。今年夏季即发了大水,地势低的好些都被淹了,而鱼群肥沃的河段也不能随意打捞,好些是富人给官家一笔钱,这个河段的鱼也算某几个大户包了,只有一些野湾子旮旯的,散渔户才可打捞了维持生计。 今天冬季来得早,干冷的厉害,看着很难熬下去了,一些实在没得法了的百姓,有的跟着经年的山匪混了去,有的成群结队,做个暂时的土匪抢掠些个财物。作匪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抢掠了那些富豪经往的货物,迅疾便引来了官兵剿杀一通,未及半月,十一月初平匪的消息便上达朝廷,如今就派了这五皇子来巡察。 到岸边亲迎的武陵郡守姓孟名焦,乃是一个短小精悍的近五十岁的小老头,一身黑色官服,襟前系着青绶。郡守乃两千石官职,银印青绶;而御史则为一千石官职,且不掌印,因而林时品衔上还低于孟焦。不过玄景早已封王,金玺綟绶,享食封邑,自是金贵许多。除了战略要地和富庶之地的郡守,届满后即会被君王选任到朝廷任职;但像武陵郡,无钱无财,亦非兵家必争之地,间歇性地还会给朝廷找麻烦,因而武陵郡守,得以保全做个地头蛇也算幸事。 孟焦这辈子哪有见过什么天皇贵胄,他本就是当地人,托关系谋个小吏之职,也算精明勤勉,过了这几十年,终于任到郡守。如今见到五皇子,自是激动得很,一张黑皮脸庞都涨得有些发红。行跪礼起身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孟焦悄悄抬眼,只见那五皇子生得俊美无比,身边还跟着个白白胖胖的童子,心中一时生出无限敬仰。 想曾经偶有京官回家探亲时,孟焦摆宴接风,只听他们谈起当今圣上多么举世无双,当时心中就很是好奇。如今虽也未曾见得天子真容,但见过五皇子便也差不离了。一时孟郡守很有些热血沸腾,想他出身卑微,如今任得郡守一职,能为皇族卖命,简直是三生有幸。 思及此,孟郡守一路上十分战战兢兢,惶恐地表示是否有幸请景王一行到郡守府中暂住时,被玄景冷酷地拒绝了,一时让孟郡守恍惚觉得自己都生了一颗玻璃心。实际上郡守宅邸也并没有很豪华,与官驿相较,也不过半斤八两,若一行人真到了郡守府,孟焦便要甜蜜地煎熬惟恐有所不周了。 翌日,玄景命孟焦领着,带着楚嫣、苏启、名春、祈夏以及一队卫兵,到山贼劫道的地段勘察;御史右丞林时则留在武陵郡治内察访当地水文、农耕及民情。孟焦虽为一郡之守,但出身卑微,身材短小,一直不太适应骑马那种太贵族的事情,便跨了头小毛驴,走在前面,毛驴头上还顶着朵绸缎大红花,很是喜庆,瞧孟焦那晃悠悠的模样,一看就很是得意。 那大红花也很得孟郡守的心意,不戴一朵大红花实在对不起他那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仰慕的心情啊——玄景看到那大红花忍住了一把扯掉的冲动,楚嫣倒在心中几下,回去给夫子的民情分析上要加上一笔,“武陵百姓,逢喜事时喜在毛驴上戴大红花招摇过市。” 武陵郡治位于注入西洞庭的盐水边上,孟焦领着一行人沿着河的上游,越往上,河口缩得越窄。不到三十里,便进入丘陵地带,再走十里左右,变到了名为合口的地带,盐水两岸便只有窄窄的一沿河谷地带,两岸都是连绵的山脉,这便是才入了武陵山脉;再往上,盐水便越发窄了,而两岸的山则变成了真正的深山老林。这盐水之名也颇为有趣,盐水上游水质甘而醴,从鲜有人迹的深山中飞溅而下,用上游酿造的酒、磨的米粉,那口感味道在外地都很难寻得,而下游则产盐,产盐量在荆州地带也算数一数二。但盐矿一直由武陵当地的豪族朱家把持,寻常百姓顶多也就吃盐容易点、便宜点,其他也没得什么好处,轮到灾年还是一如往常的一贫如洗。 合口便是山贼抢劫之处。从武陵西到巴蜀,多经此道。此处盐水两岸有可作歇息的河谷,两岸的山石也甚为连绵平缓,其上的树林茂密,可藏可栖。山贼胜了便向下游追击,情势不妙便在山里向上游遁入深山中,十分的便捷。 玄景心下有所了解,向孟焦问道,“孟郡守可知山贼老巢在何处?” 孟焦挠了挠后脑勺,“微臣并未去过,只是听说贼匪窝在近盐水发源地的一处山凹里。” “严将军可曾去过?” “严将军曾亲率军队平定匪寇,并俘虏许多山贼进城,在菜市口斩杀以儆效尤。” 严凛乃是驻守南疆的大将,多在岭北一带行军,玄景也未曾见过其人。严家曾是追随程家的八族之一,不过早早脱离主家,效命于皇族,而严凛则是严家现任家主。 “本王代天子巡视,这次未能见到严将军,真是可惜!”玄景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孟郡守见得,直为严将军可惜,如此好的机会,也不来露一下脸示好。还没应话,玄景又道,“今日返回,收拾行装,明日沿河上游直上,本王要到山贼老巢看一番。” 孟郡守听得很是震惊,“殿下贵为千金之躯,轻易涉险,微臣惶恐啊!” “你难道是质疑本王的命令?!”玄景瞪着孟焦道。 “微臣不敢。” 楚嫣看到这个小老头畏缩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劝道,“景哥哥,听夫子说,深山中多蛇虫鼠蚁,尤其靠近南疆一带多有瘴气,山贼也不定还有余孽,孟郡守说得有道理,轻易进山恐有不当。”玄景心中有些不悦,这小屁孩竟然当众和自己唱反调,“嫣儿的意思莫非是忌讳那些危险,本王就不该去?” 楚嫣嗅到玄景不高兴的味道,“嫣儿愿与殿下一同前往。” 苏启见此情势,到嘴边劝阻的话也吞了回去,心里想着,五皇子长于深宫,不识险恶,那深山老林中最适合放冷箭,只苦了他这样的身边人,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啊。 作者有话要说:  33:嫣儿,存稿真滴木有了肿么办?! 楚嫣:活该,谁让你这么懒呢—— 33:人家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嘛~~ 楚嫣:哼,流点血算神马,要敬业要执着好么! ☆、进山 林时得知玄景只带一队人马即要进山打探山贼老巢,顿时只觉急血攻心。虽朝廷持观望态度大有人在,不少心底巴不得五皇子遇上点什么天灾人祸,但若真出了什么事,他怕也脱不了干系,毕竟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出了事便是身为谏臣的自己失职,一个御史右丞给一个皇子陪葬,少不得尖酸的还得说是自己的荣幸呢!只是可怜他那失了爹娘的小侄儿没人照看啦!出京这么一小段时间心中就惦念得不行,若是以后自己也不在了,那可怎么办! 林时被自己脑补吓到,以宁死不屈的勇气扑到玄景的面前,玄景只是冷哼了一声,“林大人莫非是不相信本王?” 林时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山贼狡猾凶悍,巢穴地势险峻,殿下年幼,雏凤也难以逃脱恶蟒之爪。” 一旁的楚嫣星星眼地看着林时,十分佩服林大人的勇气,只是那文绉绉酸酸的强调,听着浑身不自在。另外,就算他没见过真正的蟒,可是他也只的蟒也没有爪子的吧。 玄景乍听得十分恼怒,心思电转了一圈,慢悠悠道,“本王要去,凭你一个千石之官也拦不住,不过瞧在勇气可嘉的份上,本王倒不介意和你打一个赌。” 林时眼巴巴地瞧着玄景,那股劲头一过去,气就泄了大半,趴在地上抬着头愣道,“打什么赌?” 玄景单膝着地蹲下来,盯着林时的眼睛道,“如果本王安全回来——”玄景余下的话未说完,林时便深深将脑袋埋在了地上。周围人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苏启校尉只是当五皇子对林大人稍稍施压,林大人便妥协了而已,他自己不也早早屈服在五皇子的淫威之下,早知如此何不识时务点。 林时与孟焦守在武陵郡治,玄景一行便沿着盐水河上游向山贼老巢进发。孟焦派了身边一个年过四旬的衙役作一行人的向导,这衙役唤作张三,在严将军进山剿匪时即是他作的向导,生得两颊瘦削,目露精光,颧骨高凸,很有些贼眉鼠目的模样。这张三混了许多年实际上一直也只是个不受人注目的小衙役,只是在上次的剿匪中立了功,得了注意,孟郡守才将他提到身边干活。 不过半日一行人便到了合口地带,找了片树荫浓的地方休息整顿一番再上路。这次队行中没有马车,共有五匹马,玄景、楚嫣、祈夏、苏启和苏启身边的一位副将一人一匹,一行人还牵了三头驴负重,遇到难行的山路骑驴也更为安全。从武陵郡治断开,上游的水可以直接饮用,下游至注入西洞庭之处河中多寄生虫,不能直接饮用生水,很多直接饮水的水牛和渔民多有患上怪病的。 以防万一,即使到了合口地带,众人还是烧了火堆将河水烧开,为了省些口粮,到河里捉些鲜鱼烤着吃,又美味又得趣。实际上楚嫣算是这群人中最累赘的,身如弱鸡,真遇到山贼就是拖后腿的存在。玄景也是到了武陵之后才生出深入腹地探查的念头,他自有他的考虑,而不久前严将军才带军扫荡过一遍,若非倒霉到了家,也不一定会遇上什么太大的危险。那些怯懦的理由,一来是自己的身份让那些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份上的官员难以承担那些无妄之灾罢了,二来若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楚嫣,自要带在身边眼睛看着才安心些,在臂力之外更是终日惴惴不安。 实际上最初玄景也没生出把楚嫣带来的念头,比较巡视路途难免生出什么事端,全副精力应对都很辛苦,更何况还要分出两个来。但父皇下了命令,又被路途的陪伴诱惑住,便也是心甘情愿地应允了。既然应允了,玄景再担心有什么意外,也只能时刻小心些罢了。 也许四岁之前便决定了一个人使物的性格,四岁之前的楚嫣并没有被养得多么娇贵,只是懵懂而又拮据,四岁之后,虽然锦衣玉食,但那些吃穿用度终归都不是自己所有,所以楚嫣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看得特别紧,比如他那一年为数不多的俸禄,比如得到的赏赐,那一笔笔账在他心里可是门门清。他自己的东西可是被他清算得分毫不差,至于不属于他的,倒都有些无可无不可了。不属于他的马车,豪华也好简陋也好,不属于他的马和驴,骑着也都无所谓,只是他的骑射很不熟练,真遇到险路,心里倒有些怕。 若不是怕跟着的随从笑话,他早就在看到那头大眼睛的小黑驴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央求玄景让他骑了,骑着个高头大马在路上走实在有点慌。等过了合口,两边的山高大险峻了许多,路也逐渐越来越弯曲、起伏、狭窄,等这番休息后,再换驴真是再好不过了。 过了合口,沿岸风景大为不同。前面一段路,河的对岸只是些矮小连绵的武陵余脉,行走的一边河滩上栽满了树,路的两边则是长得很是高大茂盛的大叶漆树,回眼触目所及则是百顷良田,其中偶有荷塘。过了合口,路势转险,河的两岸都成了连绵的山,再走个十余里,山体逐渐变得高大陡峭。路的两边长了许多苦楝(lian,四声)树,这个时节结的果实半青不黄的,唤作金铃子,像一颗小小的弹丸挂在枝条上。山里还有许多楠、樟、椿樗(chu,一声)、野杨柳,虽说满目尽是萧瑟之意,但许多树木在武陵山脉中落叶很少,倒也不像北方一般满是荒凉的枯枝。 不久已到日落时分,一行人至山势转险处没行多久,到了慈姑县与大庸交界处。大庸身处武陵深山腹地,一直被中原当作蛮荒地带,虽早有居民居住,但朝廷管辖、烟火战乱很少有真正波及,山匪也只是在其中掩身藏迹而已,一般也并非大块地界的原住民。一行人寻得落脚处搭帐篷休息,待天亮后再出发。夜晚乡野万籁寂静,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更是如此,连呼吸的空气都少了许多烟火气息。夜晚寒气重,即使有厚重密实的牛毡铺在地上,楚嫣浑身还是忍不住发冷。迷糊中好像有一个暖和软乎的热源钻进来,楚嫣拱了拱脑袋,迅速靠过去,才觉得好受了些。 行了三日有余,张三将众人引到一处山脚下,说山贼巢穴便在此山中,严将军剿匪时自己也只到了山脚,并没有进去。这座山山峰是周围十几处最高的一座,山壁如削,露出黄色的坚硬山石,山脊上长着苍郁的草木,随着冷风微微摇摆一下,很蔫的样子。 “看着不像有山贼的样子——”楚嫣有些疑惑地说道。 “山贼都被严将军扫荡了,看着当然不像了。”祈夏回嘴道。祈夏自幼跟在玄景身边,比玄景还年长几岁,性子有几分直爽,对玄景十分忠诚,但看楚嫣就有些不顺眼。他那么高贵智慧俊美的殿下,为么天天就要像个保姆似的照顾这个哪里都看不出出色的小屁孩?! “祈夏,你先上山探路,回来禀报情况再作决断。其他人就地休息。”玄景一记眼刀甩过去,祈夏全身的刺都蔫了下来。此时也只是将近日中时分,祈夏一身武艺不错,一来一回一两个时辰也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33:俺进入低潮了肿么办?——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3 楚嫣:木有低潮哪有高潮呢? 33:你肿么这么邪恶?!(遁走——) ☆、坠崖 一行人留了几个看守行李的士兵,便徒步上山,随身只带了些必备的物品。山中寂静,虽比有些荒凉,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玄景有些恼怒,怎么给他派了个这么半桶水的向导,连路都只晓得一半!恨恨地忍不住拿眼刀削那个瘦成猴子的向导。慑于玄景的身份与威压,那猴子向导眼神睃了一圈,看起来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最后无奈把求助的眼神落到了白面团一般的楚嫣身上。 楚嫣心有不忍,便好言劝道,“这大叔上次也没来过,孟郡守大概也不了解情况。” 玄景听得稍稍按下不耐。 爬山,尤其是第一次去,还走的野路子,探索,对前方的未知、好奇与猜测,都会让时间过得飞快。除了楚嫣,一行人都是习武之身,张三也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爬个山都不在话下。楚嫣被逼的只喘气,小脸通红,央求着歇了好几道,稍稍缓过来后又继续上路,但歇息过后一会就酸软下来撑不住。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便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挂在玄景身上,但被拖着走还是觉得迈不动步子啊。 就这般楚嫣身上还自己偷偷带了许多吃的,总觉得带在身边安心些,这样才有所有感,大家休息吃东西的时候,就吃公共的,自己偷偷带的就给自己当零嘴,心情好大方点就给玄景一点,这种感觉贼兮兮的不要太爽。所以说,累死也是楚嫣活该啊。 一行人都快走到山顶,其他人包括楚嫣也忍不住拿眼刀睃猴子向导,张三被一群人盯得浑身发软、欲哭无泪,再找不到跳崖赔罪的心都有了。就在大家都以为要到山顶的时候,一条曲斜的山径却把众人引向了山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曲曲绕绕,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竟然看到了一片河谷平原,农舍稻田鳞次栉比,只是没有炊烟袅袅,也没有闲乐的垂髫稚子。 这个深处大山中的世界与外面看着无异,只是被隔绝开来仿佛另一个维度般,还少了些快乐的烟火气息。 走在田陌上,还能感受到从门缝里偷窥的不安的眼神。玄景命祈夏敲门找到族长,吃了几次激烈的闭门羹后,一个被花痴战胜了恐惧的小姑娘指了路,在村里可看不到这么多漂亮的人物,看起来也不像坏人,不像上次那群凶神恶煞的人般,不过后面那些人的衣服看着有些想像。 回过神来,小姑娘激灵一下拍了脑袋,相似的衣服,若真是一伙人怎么办?!得抄小道找族长! 待玄景几人找到族长时,只见一些伤残壮丁拿着锄头农具拦在路上,一脸的凶神恶煞。两方相持时,众人没注意,只见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冲过来,哭天抢地道,“你们这群天煞的,赔俺儿子的性命来!”那指甲快挠到挡在前面的祈夏脸上时,老太婆被身后的乡亲拉住了。 祈夏拿出令牌,朝族长和乡人说道,“莫要造次!这是代天子巡视的五皇子!”说着拿着令牌朝族长抬了抬下巴。 族长有些犹豫,乡人都疑惑地看族长的态度。族长还是只身一人走了过去,拿着那令牌正反看了看,又看了看玄景的气势模样,再把楚嫣等人看了一圈。似是用了莫大的勇气,沉重道,“殿下跟老夫前来。” 原来这个村落附近过了两个山头的确曾窝着一群土匪,可土匪也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与村落之间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村里皮一点的男孩子喜欢到处乱跑,日子长了,怎么着与匪窝里的也有些交情。严将军带军队来剿匪时,那些重义气、带着血气的年轻人便不干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山匪一个个在眼前被剿杀殆尽。便趁着一股子血气拿着些农具锄头相帮,胆子小些的便窝藏几个,严凛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被逼出一股火气来,凡是与袒护土匪者,格杀勿论!本来安居在红尘之外的小山村便就此染上了血色的阴影! 村里本就是同一个宗族,打断骨头连着血,尤其一个个男娃子可是家里传宗接代的香火啊,如此一来,村里人与严将军的队伍势同水火甚至厮杀起来。刚开始士兵看那些村人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有些手软,但本就剿杀土匪红了眼睛,逼得几下手中便也没有留了余地。最后还是族长顾全大局找严凛负荆请罪,才熄了这场干戈,但是死伤终究还是无法挽回。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严凛将那些窝藏和偏帮土匪的村人,也一并当作土匪,算作剿杀土匪的人数,上报朝庭,并不允许家属收了尸骨,一并得和土匪弃尸荒野。如此一来,乡人心中怨恨更重了,本来家中失了亲人就无比悲痛,还不让尸骨埋入祖坟,对于祭祀祖先拜鬼魂的乡人来说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等到了解完情况后,天色渐黑,乡人不愿接纳这些怎么说还是喝严将军差不多的人物过夜,玄景一行人便只好赶着下山。临行前,玄景答应了族长的恳求,定会让那些死去乡人的尸骨能够埋入祖坟。 还未到半山腰,火橘色的球便消失在了山的那边,不一会山里完全黑压压的一片,连半颗星子都难得找到。士兵前后或开路或压阵,玄景与楚嫣走在中间,楚嫣有些怕黑,便紧紧拉着玄景。虽然这样做又胆小又有点怂,但楚嫣从来不可能为了那点面子就激发出胆气来。再说黑灯瞎火的,就凭那些微弱的火折子,谁能看得到他这么怂呢—— 苏启与祈夏护在两人左右,十分警惕,不让或是夜里活动的野物或是什么弄不清的黑影冲撞了玄景。纵是这般,众人小心翼翼之际,几点破空声接连而来,前后的士兵相继倒下。只剩下苏启与副将还有祈夏面向四周小心防备着,绷紧了弦,玄景与楚嫣被围在中间。但即使睁大了眼,也不能在一片浓浓的黑色中看出什么,敌在暗我在明,完全被动。 楚嫣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那些前一刻还鲜活的士兵,转眼就像肉袋一般倒在地上,声息全无,尤其还在这寂静浓黑的半山中,偶尔传来一声夜枭的刺拉声。一时间都有些被吓懵了,完全只能靠玄景护着,就算他不这般被惊吓得胆神俱裂,凭他那小身板,也完全得靠着身边人护个周全。 几乎是在眨眼间,瞬间十几道黑影,以重叠的三圈之势,朝剩下的几人扑过来。敌众我寡,而且这些黑衣人明显训练有素,瞬间便落了下风。紧接黑衣人之后,又有几道黑影杀出,与外围的黑衣人厮杀,里面的几人才稍稍喘了口气。那些黑衣人正是跟在玄景身边的,但相较那些刺客而言,明显少了许多。 楚嫣只在空中听得兵器相接的声音,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刀光剑影。不到半个时辰,苏启、祈夏与副将的包围圈便被撕开了扣子,两三个黑衣人便与玄景缠斗起来。但玄景要护着楚嫣,很是掣肘,被斜刺过来的剑绊住的一瞬间,便瞥到一个黑衣人朝楚嫣袭过去。什么也来不及想,愤力斩杀掉绊住他的刺客后,玄景扑过去将楚嫣护在身前,回身以剑挡住刺客的攻势。力有不逮,刺客的剑哗啦一下从肩部砍下,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楚嫣心中难言至极,又是悲痛又是恨绝了这些伤了玄景的刺客,又是痛恨自己的没用,心中与脑中又像是一片空白。不想身后一个刺客一脚踹来,楚嫣在满腔复杂情绪中掉落悬崖,玄景惊惧之际,凭本能死命地抱住了楚嫣的身子,也一并坠落。那山道的另一边的悬崖,深不见底,基本没有可能生还。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哎,小手绢也不管用了,木有客人光顾啊。。。 ☆、谷底 当消息传回长安时,朝野震惊!五皇子竟然遭遇刺客坠落悬崖,尸骨难寻!至于一起掉下去的楚嫣,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而已,便也未能引起哪个官员的注意。轩帝当庭大怒,将身边的一支羽林卫连夜派往武陵,搜索玄景的踪迹;轩帝心底并不相信玄景会就此送命,想当初刚生下来周岁时,皇家供奉的高人曾给玄景批过八字,乃是有天子命格,怎么可能轻易折在荒林之中。 那些爱揣度是百官们,一个个看着二皇子的眼神都带着点诡异了。他们觉得自己也算人精了,这么大的阴谋谁看不出来啊!如今二皇子主持朝政,想想五皇子出事后谁获益最大啊?!五皇子巡视身边跟着的那个苏家校尉,他儿子还是二皇子身边的陪读呢!人心莫测,人心莫测啊,天家兄弟阋墙,再正常不过了,不过还是让人心寒啊!心寒啊!看二皇子平日那副模样,真真看不出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啊! 那些腹诽的官员们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都是满满的怀疑,看得二皇子身边的苏仪一肚子火,却被玄幽劝住,“何必理会这些无事消遣的酒囊饭袋呢——只是苏大人这次怕是难逃责罚。” 邓夫人在苣若宫内早得了消息,又急又气,只无奈身为妇人,行动不便,心中干着急也没得法子。玄景失踪甚至可能丧命的消息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并不是说邓夫人有多么疼爱玄景这个儿子,只是玄景对于她来说,意味着她所有的心血和对权力的希望。自然,母子之情也是有的。 让她心中更为可恨的是,轩帝竟然没有在下朝之后安慰她这个丧子的母亲,竟然是去了挽凤阁看那个贱人!得知消息的一瞬间心中简直溢满了刻毒的怨恨,若稍稍有一丝机会能伤害到那个贱人,她心中都会充满了巨大的快感。但愿老天让他死在轩帝前面,要不然,别说是她,后宫能啃了那个人的女人多的是。 周云得了楚嫣坠崖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脑袋里像灌了铅般沉得厉害,一股一股地绞着疼,眼前顿时一片黑。身边侍候的人瞧这副模样,也着了慌,圣上怪罪下来,都承担不起啊。轩帝本来也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说给周云听,才进屋就瞧他躺在榻上余毒发作的模样,便也只能好声安慰,一再保证定会让人将楚嫣安然无恙地带回来,虽然这个保证也不一定做得了数。 轩帝一时无暇顾及其他,便也没派人将消息送到平川侯府,百官关心的都是五皇子坠落悬崖的事情,便也没几人清楚与五皇子坠落悬崖的还有一个陪读。楚弥从先生处得知,明年圣上很可能开恩科,近来便越发勤奋地往太学里跑,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不清楚这回事。 却说武陵山的山石虽然壁如刀削,整块整块的山石又大又坚硬,石缝里却长着许多松树,迎风蜿蜒而出。玄景与楚嫣二人坠落悬崖时,跌撞在那些又厚又密实的松针上,最后落入了山崖下面的溪流中。那水也才几尺来深,两人身上被刮了一身的细小的伤痕,都晕了过去,最后被水里的石头拦住冲到了岸边。 楚嫣醒过来时,根本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玄景背后的伤口浸红了周围一片水流,伤口都有些发白翻卷,看着很是吓人。一阵冷风嗖嗖地卷过来,泡过水的衣服更加湿寒的受不了,两人面色早被冻成乌紫色。楚嫣憋着一口气,拖着玄景的身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山洞,身上的力气都快去了大半。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东西,还剩些牛肉干被自己藏得很紧实,没有被冲走,其他什么东西也没了。玄景本来身上就没带什么东西,更是不用指望了。 找些枯枝败叶升起火堆,剥了两人的衣服抻在树枝上烘烤着,楚嫣便把赤身的玄景抱在怀中把身上的湿气烘干。楚嫣小时候其实也和玄景一块洗过澡,但长大后再也没有。一歇下来,这姿态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即使玄景还带着伤,即使食物安全都还没有着落,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带着些隐秘的激动。脑海中不住回放着小时候撞见的两具身体交缠的画面,夫子拉长的脖颈,轩帝那劲瘦优美的绷紧的身体,和景哥哥的身体还有几分相似,又忍不住想到如果画面中上面的是景哥哥,下面的是他自己,脸上顿时烧红了一大片,有些羞耻,又有些隐秘的兴奋。 里衣很薄,不一会就烘干了,外衣也将就半干,楚嫣恋恋不舍地将里衣给两人穿上,把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让玄景靠在火堆边睡着,盖上他的外衣,便出去寻些食物、伤药。夫子曾教过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尤其是南边这种湿热地带,本土长出来的草木一般对外地人生出的病都是十分有效的,有许多南北都长着的植物,可以用来消炎治伤寒。 山里有许多漆树、苦楝,找些黑漆、雌楝,挖些枯萎了的地榆根,随意见到的槲实根也留了些,楚嫣也不太懂,只想着一起煮了水给玄景擦身子,再喝一点,总归是有点效的。这冬季也没什么果子了,野物他也捉不到,有些树叶倒是可以吃。楚嫣只能怀着莫大的勇气挽了自己的裤腿,下溪水里去摸鱼,他觉得这看起来大概是相对比较简单的。冬天山里的溪水冰凉刺骨,才伸进去就一激灵。实际上对于他这种新手来说,捉鱼才是最难的选择。溪水又冰,鱼又少,还滑不溜秋,去林子里逛逛运气好还说不定能碰上只饿晕了撞上树的兔子呢。 楚嫣溅得满身水也没碰到鱼的身子,折腾半天,想着要不要放弃,心里又有些不甘心。正犹豫间,只听得气流刺破的声音,几枚快速飞过的叶片,像利刃一般钉在两条鱼的身上,两条鱼立马翻了肚皮。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那是谁?! 33:俺也不知道—— 楚嫣:哼,你这个短小君! 33:···你!!算了!俺有封面了,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 ☆、吴应子 楚嫣被突如其来的煞气吓得一屁股坐在溪水里,屁股蛋磕在又滑又冰又坚硬的石头上,被疼得流出来,鼻涕也被冻出来了,简直可以说是涕泗横流。身上的里衣本就是玄景命人给他专门制作的上好绸缎,摔下山崖时被刮花了许多细小的口子,一磕在石头上,顿时撕开一长条,冰冷的溪水瞬时涌进屁股缝,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楚嫣惊恐地四处张望着,可是能用叶片做利器的人怎么又会被他发现。只不过楚嫣这幅狼狈滑稽而又惊恐的模样,惹来不远处传来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只见溪边的一棵树上的粗枝上,蹲着一个二十多一点的年轻人,带着均匀的古铜肤色,浓眉大眼,轮廓俊朗,在那里毫不客气地大笑着。 楚嫣又惊又羞恼,把两条鱼揣在怀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气鼓鼓地就走了。他现在冻得骂人都不利索,再说他本来也不怎么会骂人,武力值——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那年轻人见楚嫣不理他,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从树上几步飞跃到楚嫣身边。楚嫣被吓了一跳,但看着人明晃晃的笑脸,明显一副我很无害的模样,便也随他去,再说还拿了人家的鱼。已经出来好一会了,得快点回去才好。 到山洞时,火堆只剩一点余烬的火星,一旁的玄景被冻得瑟缩着身子,嘴唇都起了白色的皮。看样子,好像发烧了。楚嫣心里一阵一阵烧灼的急躁,刷地咬牙切齿地盯着跟来的年轻人身上暖和的外衣,那眼神,像饿极了的狼盯着眼前的食物一样,年轻人不禁感觉后背汗毛都立起了。识时务地把外衣脱下递给楚嫣,楚嫣把玄景包住抱在怀里,不停地揉搓生出些暖气。那人看模样便帮楚嫣把火堆升好了。 烘烤着旺盛的火堆,缓和些后,楚嫣把玄景放在一边,开始清理鱼和一些草叶药材。小屁孩从来没干过去鳞抠内脏鱼肠这种复杂的活,把树枝稍稍磨尖了死命地划开鱼腹,那暴力的摩擦简直令一旁看着的人目瞪口呆。那鱼鳞也只能用稍微磨过的树枝横着碾掉,好不容易处理完,两条鱼也惨不忍睹,半拉鱼鳞那么四分五散的还在鱼身上,也无所谓了。 本来楚嫣想着应该做鱼汤的,鱼汤多好,又简单又美味有营养好吸收,最适合他们现在吃了。可是等处理完后都要做了才想起来,哪里有锅啊?!那没锅的话想着的煮汤药又怎么办?!简直是举步维艰! 长长地叹口气,认清了现实,楚嫣便把一些气味好闻一点的树叶和草叶,塞进鱼腹内,用树枝烤鱼。一阵混合着鱼香草香的香味慢慢传出来,闻着还是很吸引饥肠辘辘的肚腹。楚嫣想起夫子曾说过紫苏可除鱼毒、去腥,好像这附近有长得像的。 楚嫣挑出最嫩最干净的细鱼肉一点一点喂到玄景嘴里,可是玄景没有反应,只是含着。那大眼看不过去,递给楚嫣一个水壶。楚嫣拔开壶塞,一股清香的酒味传出来,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也没什么问题,扳起玄景的脖颈,直接用嘴喂了进去,一旁的大眼顿时有些看傻了。 好不容易解决温饱的问题,楚嫣将玄景抱在怀里依靠在他身上,开始盘问起那大眼青年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瞧我这般,自然是出身江湖,行走江湖!当然是不出世的大侠哦哈哈!” 楚嫣心里翻了个白眼,“既然是大侠,治疗刀伤的金疮药总有吧?” “那当然!话说这小哥受伤了?” 白痴吗?这么明显看不出来,楚嫣腹诽道。 “我还以为只是得了伤寒呢。”说着递出一个小瓷瓶。 楚嫣放在鼻端闻了闻,也嗅不出什么,反正虱多不怕身上痒,都这个地步了,顾虑再多也没有意义,用手指挑出膏药,细细地给玄景背上抹了厚厚的一层,抹完后很自然地就把小瓷瓶揣在了自己怀里。 那大眼青年挪了几步靠过来,“我叫吴应子,你们怎么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个地方?”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4 “我叫楚嫣。遇到坏人,被踹下了山。” 吴应子上下瞅了瞅两人的模样,眼里充满了同情,还有一丝隐隐的幸灾乐祸,楚嫣有些不爽,便奚落到,“吴应子这个名字真奇怪,和无患子(注1)是什么关系?” “吴幻子?!吴幻子是谁?高人么?”无应子眼睛顿时充满了向往。 “鉴定完毕!白痴一个。”楚嫣心里暗暗道。“嗯,无患子是我师傅,高人一个。”被小屁孩鉴定为白痴的吴应子,那杀鱼的一手营造的高手形象顿时哗啦啦地碎一地啊。 将近半夜,玄景转醒过来,看到楚嫣隔着衣服抱着自己,身体冻得有些瑟瑟发抖,不停地往包着玄景的衣服里嵌。玄景看到最外层的那件衣服,明显带着嫌弃的样子,忍不住在里面蠕动了一下。楚嫣本来就被冻得睡得不实,一下就醒了过来,“景哥哥,你好些没?” 玄景抬眼扫了扫四周,看到靠在墙壁上打盹的吴应子时,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周身泛着警惕的气势,“那是?!” “他说他叫吴应子,我不认识他。不过他捉了两条鱼,还有伤药。”楚嫣想表明吴应子来历不明,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还是忍不住表示这个人没有恶意。想了想,又趴到玄景耳边神秘地补充道,“那人用几枚叶片隔空把鱼杀死了!” 玄景嫌弃地拿起那件衣服,“这衣服也是他的吧?!”楚嫣点了点头。玄景把垫在身下的楚嫣的衣服扯起来,把吴应子的衣服铺在地上,两人一块躺在上面。火堆周围的地上被烘得暖烘烘的,玄景把楚嫣抱在怀里,盖上两人的衣服,暖和了许多。楚嫣心里总算放松了许多,很快便睡熟。玄景看着楚嫣的睡态,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脸色苍白了许多,还有青黑色的黑眼圈,两颊上还有些细小的裂开的伤口,心里忍不住有些恼怒。想起离京前父皇秘密交待的事情,这荒山野岭中突然出现的不明高手,还有那批刺客,玄景只觉得全身绷紧密度增加得像颗待势而发的小炮弹。 作者有话要说:  33:注1:忘记解释了,无患子是一种木本果实,可以用来洗头发,效果还很好哦,无刺激纯天然,还有滋润的效果(···我是广告君附体了么···) ☆、回京 等玄景醒过来时,天已大亮,随着射进山洞里的阳光,看到楚嫣与吴应子二人相对盘腿而坐,面色凛然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气氛实在诡异的很。对面的吴应子,明明和昨天一样的面貌,却眼睛微眯,额眉紧绷着,嘴唇紧紧地抿着,整个气势显得又严肃又冰山。 玄景腾起身来,扯扯身前楚嫣的衣袖,疑惑地看着他,“嫣儿,怎么了?” 楚嫣回过头小声道,“我醒来时他就这么坐着,看着蛮吓人的。” “那你也这么坐着干什么?!” “我得这样看着他,安全!明明那人昨天还不是这样的,一觉醒来像变了个人似的。说看着我怎么那么熟!当然熟了啊!昨天才认识的!哼!我看他这样还觉得熟悉呢!” 玄景坐起身来,试探道,“这位兄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吴应子听得懊恼的皱了下眉,“该死!肯定又是他到处乱跑,每次出来时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玄景与楚嫣相互看看,一脸茫然,“那兄台知道这里是哪里不?” “不知。” 楚嫣与玄景微微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很是沮丧,不想那人接着道,“但是我知道怎么出去——“ 玄景、楚嫣、吴应子怎么艰辛地出了山谷也不细说,只说三人一路乔装轻行,向长安出发。玄景思来想去,刺客也无外乎三路人马,但无论是哪一种,凭玄景目前所处的形势,现身都不是安全的作法。不想半路,却传来邓夫人被幽禁的消息。五皇子还未有消息,其生身母亲旋即落到如此地步,民间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消息最灵通的说,是因为邓小夫人前不久去世,死因蹊跷,貌似与邓夫人有关,但还在查探之中便未公布;阴谋论者分析道,邓夫人与邓小夫人乃同胞姐妹,邓夫人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妹妹,定又是二皇子一派趁势,想在五皇子失踪后彻底致邓氏再无翻身机会。 玄景听得邓小夫人去世的消息,很是震惊,心中不禁涌出许多难过。他记得,在邓小夫人身体还好的时候,一直便很疼爱他,给玄定和玄肃备一份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忘了他,在邓夫人那寻不到的一般母爱,在邓小夫人那总能感受到。玄景凭着小孩子的直觉,知道邓小夫人是真正喜爱他的,甚至还超过玄定玄肃,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邓小夫人身体变差后,玄景也时常去看望他,因而他与玄定玄肃也一直比较亲近,关系比较好。 虽说身体一直不好,怎么突然就去了呢?!竟然还传母妃与小姨的死有关系! 母妃是什么人,他心底清楚。虽说当初可能还会因为妒忌犯傻,但这么多年,早就认清了现实,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做这么完全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尤其是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岂不是葬送她这么多年所有的经营,连母族都不会支持。这毫无道理! 玄景心中又是憋塞着痛苦又是盘算,一时心如乱麻,晚上躺在客栈的床上也睡不着。这自是被有心人利用,与那刺客应该是一伙。许多人都怀疑是二皇兄,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太子可能更有嫌疑。 虽说太子被贬到封地,陈家元气大伤,但如今储位未定,玄隐又占了个长子名分,陈衍还在朝中任着右相,也难免老根发新芽,枯木又逢春,毕竟冯家的态度可是暧昧的。 一路有吴应子的随行,虽说时而犯傻时而严肃,却少了许多祸端,玄景看吴应子的眼神不禁更沉了些,想这人一身那么俊的功夫,江湖定有传闻,这一路才安静那么多。这样的人跟在身边,定有蹊跷之处,但他现在需要他这样的好处,能有所用自然也不能忌讳太多。等到了长安,就算承了他一个情,但若真与父皇交代的事情有关,怕他也做不得主。 玄景回到宫中与轩帝相见后,即立刻要求去看望邓夫人与邓小夫人的遗体。楚嫣则被轩帝大发到挽凤阁看望周云。玄景牵涉太多,轩帝本不想答应他惹来非议,但看着玄景消瘦的样子,还要担心着许多,便也随他了。如今冬季尸体腐烂的没那么快,又垫了些冰块,还熏着香,邓小夫人那样子便也与死去时差不了太多。玄定与玄肃跪在尸首的右侧,满脸麻木哀恸,脸色苍白,听宫人说除了吃饭睡觉,便就守在这里了。 玄景磕了三个头,起身看邓小夫人的模样,脸色青白,嘴唇发乌,明显是中毒的症兆。若真是想下毒,他母亲定是不会做得这般明显。玄景在玄定与玄肃身侧陪跪了一会,稍微劝解一番后便去苣若宫。 如今苣若宫内只留下了邓夫人身边最忠心得力的侍女与工人,其他的都被打发了,一时间比往常冷清了许多。邓夫人见到玄景很是心喜,但即使被禁足,却还是早得了消息,便也还能端着。玄景也并未将那些放在心上,便直奔主题道,“母妃,你可知到底是谁害了姨母?” 邓夫人一脸怅然的神色,“前些日子你舅舅传消息来,那下药的侍女已服毒自尽,但她与曾经的太子詹事好过一段。虽然她指认了我,但并没有其他证据。” “那父皇知道吗?” “你父皇定是比我们清楚的。” “父皇是觉得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洗脱母妃的嫌疑?” 邓夫人轻嗤了一声,“怕是觉得大皇子与六皇子毕竟也是他的儿子,虽说平常不怎么关心,但也真下不去手。” “母妃放心,过一段时间父皇定会还你自由的。” 邓夫人爱怜地摸了摸玄景的脑袋,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楚嫣见过周云后,便出宫将吴应子领回了平川侯府。周云见到楚嫣激动了好一会,等到家时,天色都已将黑。往常楚弥这时间还在太学中,楚嫣便准备在兄长房里等他。不想正屋内,早点了一支大烛,楚弥正一手支着下巴,望着烛火发呆。 蓦然感觉到人声,楚弥抬眼看到楚嫣,立马站起了身,拉着楚嫣的身体反复看着,还扯了扯他肉肉的脸颊,恨恨道,“你这兔崽子,就只会让人操心!” 楚嫣在那卖憨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楚弥其实也只是在近几日得了坠崖的消息,心里还未焦急许久,知秋便将玄景传回来无恙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将楚嫣转了一圈,发现只是瘦了些,便安下心来,看向吴应子道,“这就是救了你们的大侠?”才看清吴应子的面貌,便惊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33:这节奏我也觉得很坑爹。。。只能说自己果然在学会讲故事的道路上还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出阁 却说吴应子正是当初在闹市中救了楚嫣的那人,当时楚嫣年纪小,受了惊吓,也没太记住那人的样貌,楚弥那时却记得十分清楚,毕竟想着知恩要图报,不想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人。 如今吴应子又救了楚嫣一次,也未免太凑巧。楚弥和吴应子招呼一番,楚嫣早已不耐烦,拉扯着楚弥到了他的住处倚兰轩,歪躺在阁楼上窗前的那张软榻上,立马化身一滩没有骨头的软肉。楚嫣在家时最喜欢这处的风景,从窗外可以看到层层朱墙翘檐,一直到苍玄宫巍峨屋脊上螭吻(注1)雕像模糊的影子。苍玄宫内除了帝王、皇后与太后寝殿以及其他的主殿,很少有修成几层的阁楼,椒风殿也只有一层,无法在高处看到整个苍玄宫乃至长安城的视野,真真成了墙内的孤陋寡闻。 这里的感觉每每让楚嫣想起当初在辟雍学堂小时候跟着周夫子学书的情景,傲气不太搭理他的玄湛在记忆里也比小时候可爱了许多,不过这种怀念的感觉还是很不适合楚嫣,一会儿那种情绪就完全烟消云散,现在跟着扬夫子与邓喜儿到藏书阁学习也蛮好的,天天也还能见到夫子。想着想着,最近楚嫣也很是疲累,便不一会就歪在榻上睡着了。 楚弥平常不太喜欢其他人到阁楼,但吴应子救了楚嫣两次,而且还有想要知道的事情,给楚嫣盖上被子之后,便也与吴应子在榻上的小几两侧相对而坐,沏上一壶茶,开始慢慢盘问起来。 楚嫣本就生的一副眉清目淡的模样,天色已黑,阁楼里点上了蜡烛,明灭摇晃的烛光映着楚嫣的模样,一时间让木讷的吴应子都有些看痴了,暗暗地有些红了脸,只是看不出来。 “好,说吧,你是谁?” 吴应子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楚弥。 “最好是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 楚弥从吴应子的说法中得知,吴应子生长在巴蜀一带的深山中,族中皆为族长马首是瞻,而且与别处不同的是,族长的传承不以嫡庶、血脉为准,而是每一代都会有一个特殊的小孩,这个小孩从小就会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吴应子即是下一任族长。其实这个特殊就是楚嫣以为莫名其妙的双重人格而已。在吴应子族中看来,这并不是神经质,而是上天的赐予,一种人格是自己的正常人格,而另一种则是与上天有能所联系的,虽然吴应子自身意志都没有弄明白,也没有觉得哪一种有族长所说的那种神秘。 八年之前,吴应子十五岁,要完成族长交待的任务,才能正式学习只有族长才会的族中秘法;而族长交待的任务即是要寻找到一样东西,除了对那样东西的说明,完全没有其他线索。吴应子凭着一股乱撞南墙的勇气与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运气,或许再加上那么一点可能存在的缘分,磕磕碰碰将近一年,终于被吴应子寻到并回到族中。这次出山,族长也只是对吴应子说,“去接受你的命运,随波逐流、顺其自然就好。”不过这时吴应子已对自己的家族与那可能的命运有了一定的了解。 由于涉及族中秘辛,楚弥也不好问的太仔细,好多地方还是一头雾水,不过也大概知道了粗略的来龙去脉,此时便也很晚了,打发吴应子到客房歇息,简单地收拾一番,便和楚嫣一道在阁楼歇了。 没几日,轩帝将下毒的宫女作了凶手,明面上结了案,邓小夫人便被下葬了。邓夫人虽被解除了禁足,但自陈皇后被废后,本由她代掌的后宫凤印,被交到了太后手中,宫中事宜则由二皇子母妃程夫人与太后侄女冯夫人共同掌管, 由此也平静了些时日,但长安城这么大,总是最不缺乏热闹的;其中最大的一件热闹便是清风阁要与秦公子公开择婿,实际上很简单,就是选择一个月朗星稀的好时辰,公开拍卖,谁叫的价高,秦公子便是谁的了。 如今秦玉已二十多,在清风楼里已经属于年纪比较大的,虽说越发美艳,为之倾倒的人数只增无减,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最美艳之后便是急速的凋落,就像月季开得最为荼蘼后便是枯萎。 但清风楼向来对小倌挑选、训练都十分严格,整体素质也很高,因而小倌从良后清风阁也是十分自由,随去随留,以往的花魁有的跟着自己的心上人离开了,有的像尹老板这般开始走到前台打点生意,有的则自己离开用这些年攒下的钱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随着心上人走的,不能生子,家族里也满是嫌弃,有的等闲变却故人心,有的即使并非等闲变却,也是自己人心自己善变,最后有个好下场的,简直少之又少,只能看自己能不能撞大运了。再说出去过自己小日子的,那种清冷简单,习惯了以往的奢华喧闹,再不济也有许多些不熟不生、不咸不淡认识了许多年的人,再从头再来,也有很多人习惯不了。 到最后,还是会有许多人选择留在清风阁。清风阁里明里暗里十分庞大,也需要打点的人手,只要不触碰刑律,其他也自由的很,毕竟那一个个,曾经或者现在,可都是一棵棵摇钱树,本来就无家业,也无子女,或是游戏,或是蹉跎,都看得开的很,随个人自由、乐意就好。而且在清风阁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里聚集了那么多好小倌这口的高质量群体,这么多年很多人身体也习惯了,看上了,发展一段无须费心的短暂的身体关系也都乐意自在的很。 有人说,经济独立,才能人格独立,这话可真真错不了。当了掌事的那些,收入地位都相当不菲,不再是被钱嫖的小倌,有时候还真有很多老客断不了那种滋味,即使不要钱了,还是上竿子巴巴地倒贴着。当真愿意舍下一切出去跟着那人,那人便又还觉得嫌了。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5 总总这些,尹老板这么多年也算是看多了,许许多多倒也不稀奇。但向秦玉这般,红透了半个长安城,还要作践自己把自己拿出来叫卖的,清风阁还真没出过,他也弄不明白。秦玉也算从小跟在他身边的,自己还是所谓的花魁的时候,当时的老板觉得是个好苗子,就把他放到自己身边,让好好学着。这孩子小时候脾气就烈,到现在还是一样。 想到邓允上次来时说到的,他那三皇子的侄子,让他说说可不可以让秦玉去跟着他。如果真能跟着皇子,不管怎样,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秦玉自己不愿,和他说道,“这世上那些达官贵人哪有几个真心的呢,尹老板您比我看得更清楚。既然我喜欢的不喜欢我,喜欢我的我也不喜欢,又何必勉强,倒不如这般来得干脆。” 尹老板将这番话说给邓允听时,邓允在他身下从被子中露出半截□□的白皙的身体,有些软绵绵控制不住的黏声,但又强自匀气道,“谁说的,瞧瞧我,还有我那不靠谱的皇帝姐夫。既然这样,也不能坏了清风阁的规矩,随他吧。” 那时候,邓小夫人还没过逝,玄定还花了大把心思在秦玉身上。如今这个时间,怕是更不妙,尹老板不禁心中更忧郁了。 注1:螭吻,龙生九子中的一个,多立在屋脊之上,喜欢眺望远方,相传可以防火灾。 作者有话要说:  33:话说猜到尹老板是攻了么?谁说清风阁里的就不能是攻呢,客人中想要的小受也是有的嘛—。—哇咔咔——(猥琐流乱入) ☆、围观 那天晚上,清风阁人山人海,喜庆的红丝带挂满了三里街的树上,随风轻悠悠地飘荡着,很是招人。清风阁临水的一圈走廊栏杆边,摆满了一圈莲花灯,映着水面,微微荡漾着灯光。楼里更是灯光璀璨,红纱飘摇,两架素纱屏风摆在二楼的高台上,只露出一个人影,屏风外清风阁的琴师低头在那弹着琴。只要弹琴与听琴的那人入境,即使人声喧哗,便也总能隔离出个世界,酝酿出一些寂寞的情绪来。 那琴师便是那个弹琴的人,秦玉也是那个听琴的。 这万万千千喧闹的人群中,并没有玄定。虽然他知道。自从邓小夫人过世后,玄定一直很自责,如果他不是那么的不懂事,只知道整日围着秦玉转,多花点心思在母妃身上,也许母妃便不会枉死,即使他无法阻止,至少他可以多陪陪母妃。跪在邓小夫人的灵柩前的时候,他一直在想,从小他就像匹没有栓缰的小野马,总是到处乱窜,即使后来母妃身体不好,也没有在母妃病榻前多呆许多时间,甚至还不如玄肃这个弟弟。玄肃总是比他懂事许多。 他还怎么有脸去清风阁凑这档子热闹呢,更何况母妃尸骨未寒,他还在服丧,真正毒害他母妃的凶手也并未引颈伏诛,他也并不相信是姨母害了他母亲。 清风阁里,戌时过半,尹老板亲自主持下,单刀直入,废话少说,众人便开始叫价。尹老板如今已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当初捧场的许多人得了消息,也早早的来凑个热闹。从一千两白银起价,一次最低100两白银加价。这价格对在场的很多人都轻而易举,叫价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玄定在府中跪在母亲的牌位前,心乱如麻。长安有钱有权的人多的是,过了今晚,秦玉便属于别人,再相见也不过甚至是路人,更有甚者,这些曾经再红的小倌纳进门后,也不过是高墙深锁,连再次见面的机会可能也没有。至少,这是秦玉自愿的,而秦玉不愿跟着他。他已经做错了那么多,又何必再勉强,看着母亲的牌位,坚定自己忏悔的心情,一直到天亮。 自邓小夫人下葬后,玄定与玄肃便在各自的府中与母亲守丧,兄弟平日见面次数也不多,玄定想着,玄肃自幼与母妃关系好,肯定更是难过的厉害,以后还是要多关心弟弟,做一个好兄长才好。 楚嫣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却还要折腾夫子交待的人物,顿时觉得有些心力交瘁。想想他虽然遇上了些事,但怎么写与律法有关的策论啊,简直是惨无人道。从离开长安的那一脚到回到长安的那一脚,每时每刻,楚嫣都缕了不下十遍,也没找到什么相关,最后在玄景的提示下,想了三个貌似有可为的论题。 第一个是刚到武陵郡时,听当地百姓提到的盐水河段被富人截断承包,渔民不能随意捕捞河里的鱼虾,这个可以讨论私人是否可以攫占公共资源,若有官府的许可,是否合法?官府又能在多大权限内许可?不过这貌似实在是一个复杂的问题。第二个问题是若当地百姓因灾害年荒不得不抢劫来往富商是否应按刑入罪,若入罪,那可不可以按刑减轻?第三个问题是刺杀他们的凶手背后另有主谋,若他们从小被培养为杀手丧失自由意志,只是作为他人手中的工具,是否与一般的杀人罪有所不同?又有何不同?楚嫣只是先把问题写下来,便又陷入一团乱麻中。选择哪一个问题,若只把问题提给夫子,自己不用思考就好了。 正用毛笔头搔着脑袋,呆毛都立了好几撮,便听到知秋给他说邓喜儿来找他,顿时欢天喜地地扔下那堆乱七八糟,真是不要太愉快。当初玄景与楚嫣失事的消息传到长安后,轩帝便又上朝主持朝政,玄幽列朝习政。自回到长安,玄景也需要列朝,还要与几位兄弟朝后一起与父皇讨论,发表自己的见解,玄景与玄幽,还会被轩帝单独留到很晚。 其实上次轩帝让玄景亲巡,玄幽主持朝政,也并非完全只是为了偷闲或锻炼二人,实在是周云的身子最近让他终日惶惶不安。他最清楚不过,当初周云所中余毒并未拔尽,即使百般调养,再也没让他费过什么心神、伤过什么脑筋,但太医当初就曾嘱咐过,熬得十来年,便要有所心理准备。如今将近第十个年头,想到周云不久便会离开他,实在是有些失魂落魄又急得无处着力,能多陪一时便是一时。而培养继承人的大问题也像赶鸭子上架般,有些心急了。 因而这会儿邓喜儿来寻楚嫣,玄景也不在。两人在暖室的软榻上挤作一堆,邓喜儿挑眉挤眼地对楚嫣说道,“今天清风楼那位秦公子要出阁,可热闹了,你想去看看么?!” “上次你不是还被你母亲训过了么?难道又想惹你母亲生气?” “这次就只是凑凑热闹,又不需要拿家主令,我母亲怎么会发现呢——再说我上次还不是为了你吗,你这次难道不应该陪我去?” 被折腾得七荤八素的楚嫣听到凑热闹的机会,早就有些心痒,既然喜儿都这般说了,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去好了。一回生,二回熟,就算两个还是小毛头,但清风阁里有点眼力见的也知道这两位有来头,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将他们放了进来。清风阁里挤满了人,两个小毛头塞在人堆里什么也看不清,正有些猴急。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清风阁叫价起此彼伏,极为激烈的时候,几个痴迷秦玉很久的不缺钱的纨绔,正在那不相让地抬价,都叫到了七八千两白银。尹老板让人给他放了张软椅,正在高台上看得乐呵,身边的管事在那主持。从高处往下看,虽说人多,但两个小毛头还是很明显的,尤其还不得不上心的那种,瞥到一丝影子就得悬了全副精神。 尹老板不禁心中有些叫苦,他可知道邓允把他这儿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邓允的宠溺或许掺杂了许多无法明说的原因,而且还是独子,尹老板也不得不好生当祖宗护着,出了什么事让他日子也没法好过了。把身边的小厮叫到跟前好生吩咐了一通,不一会清风阁里的管事便领着楚嫣几人上了三楼,占据了一个视野上佳的包间,从上而下,都能看到秦玉和抚琴的人。果然,那面纱也只是逗逗屌丝的兴趣而已,在至上的权力与富贵跟前,什么不是裸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邓喜儿:楚嫣,快来跟我凑热闹! 楚嫣:(扔下作业,兴奋地)好呢!(简直不能太符合我心意了!) ☆、明月楼 楚嫣看到秦玉的神色很是漠然,若说是无所谓,但还是透着一种对世态不公的嘲讽,嘲讽后面掩盖着自身的无力。按说秦玉就这般被富家公子买走,以后自己就少了个情敌,楚嫣应该会觉得心安才对,可是他心中并没有觉得庆幸,反倒有些心虚和难过。他觉得秦玉要比他出色得多,但他如今却坐在台中被叫价,而自己却坐在贵宾席上围观;他不值得如此幸运,秦玉也不应该如此被对待。 场中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人在那竞价,一个是柳家的四公子,一个是朱家的长公子,两人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朱公子圆圆胖胖,很是富态,柳四公子生得倒白白净净斯文的模样,两人都对秦玉很是迷恋,卯足了劲想要把秦玉带回家,可明显柳公子没有对手家底殷实,眼看着价格一路向一万两白银飙升,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邓喜儿在那不屑道,“柳奉那个老不修,每次上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瞧他家里的嫡子还在这一掷千金为红颜呢——”楚嫣小鸡啄米般点头,问道,“那朱公子家是做什么的?那个柳公子好像撑不住了,若真是让他得了秦公子,真就是猪拱了牡丹。” “朱公子家乃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盐商,人倒蛮实诚。柳公子也算不上说明好人!”两人齐齐趴在栏杆上叹了口气。 金宝见自家少爷兴致不高,便想转移邓喜儿的注意力,指着场中那抚琴的人道,“少爷,你看,那不就是上次那个黄衣少年?上次明明一副小孩样,怎么还能这么深沉?”刚到楼上,楚嫣与邓喜儿便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秦玉的身上,金宝倒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但一直没好意思说,他也不知道为么觉得没意思。 楚嫣与邓喜儿互相对视一眼,道,“那少年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大概尹老板想趁这次机会也多给他造一些势。” “模样倒也是不差的,不过相较秦玉而言少了些浓烈,不太够撑住场子。” 金宝听得,又忍不住眨着星星眼看着自家少爷,自家少爷果然有经商的天赋,这么几面就能判断到底是什么成分的摇钱树。不过再看看场中的少年,心里忍不住嘀咕,他觉得那少年也挺好的。 场中叫价已到白银一万两,柳四公子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想着这次出来可是抵押了他母亲去世前给他留下的一笔遗产,要不然他哪来这么多钱,可是一万两已是极限,再多的钱拿不出来不说,被他父亲知道定是腿都要被打断了。求而不得的郁愤积聚在胸,又不甘又烦躁,却也只能在那个肥猪叫到一万两后放弃。 别人哪能懂得他心里的痴念呢?第一次见到那个人,那他才有十六七岁,他才十三四岁,那时他母亲才去了不久。他母亲小时候最疼他了,什么都依着他,他父亲在外人面前道貌岸然,可实际上却贪图美色(33:果然是你爹的种,你不也好色么),家里养着好几个美妾,他母亲一直抑郁在心,身体便不太好。他只有一个嫡亲兄长,其他都是庶子。可说兄长继承了父亲道貌岸然的性格,但不好色,而他则继承了父亲好色的性格但不假正经。 不过他倒不会认为自己是好色之徒的,因为他只喜欢一个人而已。那次秦玉身着一身红色纱衣,坐在那顶红纱摇摇、四周敞开的软轿之内,只见了那么一眼,那个人那么的肆扬而又明亮,周围所有的围观的人都仿佛变成了瞻仰的灰尘一般。他父亲喜欢的那些怎么能和他比呢?!他父亲只是贪恋那些小妾的年轻美色而已,又花心,而他,从那一眼开始,只迷恋着那人,若能得到那个人,他愿付出自己的一切,可惜的是,即使付出他的一切,他也得不到他。心中生出的倒不是自哀的悲伤,反倒像是刺激,他深深地忘了台上的那影子一眼,他想着,有天,他会让他的一切不再像今天这般廉价。狠狠地甩了下衣袖,挥开挡着的众人,柳四公子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清风阁。 清风阁内的人注意力本来都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见这情形,都有些发愣,都很自觉地让开了条道,目送着柳四公子,柳四公子身边的小厮跌跌撞撞地紧跟其后。高台之上的秦玉暗自嗤笑了声,“至少还能想着呢,有的人,有的时候,连想都不能够呢——” 管事见如此情形,便在高台上收尾道,“一万两银子,还有没有更高的价?一万两一次!一万两两次!若再无更高的价格,今夜之后,秦公子便属于朱公子!”朱公子听得,脸上都溢出了兴奋的油光,不自禁地搓着自己肥胖的肉手。 “一万两——” 还未说完,只听下面的神秘角落内传来,“一万两!” 本来场中的人都屏气凝神,却听到一个一样的数字,顿时嘘声一片。 那神秘角落的人,不急不慢,续道,“黄金!” 顿时,场中像水入了油锅炸起来,“黄金啊!一万两黄金啊!天呀,一万两黄金!”朱公子也有些傻了,他再有钱,让他一下拿出一万两黄金将秦玉带回家,一时也没那个胆气,只愣愣立在那,比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 管事乍听得也十分惊讶,又有些激动,但他纯粹只是因为听到一万两黄金的叫价而激动而已。他回头看看尹老板,看如何是好。尹老板挥挥手让他退下,站起身来,“这位客官真是大方!不过是否能现身报出名号?” 只见一位身穿黑衣,其貌不扬的人走出来,众人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什么大人物呢,结果这般路人,都比不上在场的好多富家公子! “在下明月楼属下!今代表楼主愿出一万两黄金竞下秦公子。” 场中顿时静下来了,传说中的明月楼!那专门做间谍与刺杀行当的明月楼! 世人只听得明月楼的名号,却从未识过明月楼的踪影!如今在这清风阁最热闹的场合内,竟有明月楼的要买下秦公子!真不知是这秦公子场子大还是命不好! 秦玉坐在屏风后面也很是疑惑,他可从不认识什么明月楼的人,不过明月楼倒是有所耳闻,这样倒也好!不禁嘴角溢出一丝笑来,像是解脱,又像是无奈般。 作者有话要说:  邓喜儿:楚嫣,你说俺如果去拍卖,能拍得一万两黄金么? 楚嫣:清风阁都是你家的,你想给自己出多少钱就出多少钱! 邓喜儿:呵呵。。。猪队友!(不知道拍卖是为了赚钱么!) 33:呵呵。。。 ☆、暗涌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6 邓喜儿疑惑地看着楚嫣,“你听说过这明月楼吗?” “山外青山楼外楼,摘得明月方可休。听周夫子好像提到过,似乎与皇家有那么一丝丝关系——” “一丝丝是多少?” “一丝丝当然就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啊!”邓喜儿似乎被楚嫣的神逻辑折服了,呆愣地望着他。 尹老板虽说也很是震惊,可也算老姜一枚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叫我杨六就好。” 尹老板恭敬地执了一礼,“在下也信得过明月楼的名号,只不过人在江湖走,总得小心为妙。不知杨大侠可有何凭证?” 杨六听了也不气,只是平静道,“尹老板也见多识广,有见过这般胆肥、大张旗鼓地打着明月楼旗号招摇撞骗的么?不过,为了让尹老板心安,待交讫时自然会亮明凭证。” 金宝听着有些不屑,向他家少爷谄媚道,“少爷,你看这人,说句话还用那么多成语,不装么?!从头到尾就那副死人表情,都不带闪一下眉的!” 楚嫣有些好笑,“人家那是刺客,自然喜怒不形于色,都像你这般咋咋呼呼,怎么搞暗杀啊!” 邓喜儿接道,“就是,人家一句话成语多,叫有学问,让你平日不好好学习,在这丢人现眼!” 两架大炮对准金宝开轰,顿时有些傻眼,暗搓搓转移话题道,“那人真是刺客?!简直就是路人甲一枚啊!” 邓喜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都能让你认出来,那都不要混了!” 三人往下的视野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只见尹老板身边的小厮转进屏风,俯首在秦玉耳边说了些什么,秦玉点了点头,又转出来悄悄对着尹老板说了几句。尹老板点点头便自动退到一边。 尹老板在小厮回话后便向众人宣布道,“今日,杨大侠代明月楼以一万两黄金最高竞价赢得秦公子的所有权!从今往后,秦玉便是明月楼的人,与我清风阁再无瓜葛!” 场中的人一时哗然,不过更多地关注在一万两黄金的高价后,其他的细节问题,便在沸沸扬扬、小道消息的各种传播中,被模糊得千疮百孔。有的人说是一个江湖大侠买走了,有的说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有的说是凭空出现的路人甲,不管什么归处,大家都记得那是黄金一万两啊!这个肯定是没被传错的。不过直到后来,所有被传错的消息都有人相信,就是黄金一万两的竞价没人相信了,一万两黄金啊,以为金子都是不要钱的么,三岁小儿都知道一万两黄金是个天文数字,谁相信啊! 一万两不像一般人以为的那样,是支付给清风阁相当于赎身钱,实际上则是支付给秦玉,清风阁只是支取其中的十分之一抽成,这是早就谈好的价格,毕竟拍卖是需要成本的。那一万两黄金,实际上相当于秦玉的卖身价,秦玉将自己卖与明月楼,以后杀人放火,都得悉听尊便。 清风阁中,实际上最大的就是自由得很,毕竟调子高了,培养的小倌,花的力气,都不是一般的,当小倌能赚钱后,日进千金更是不在话下。那些小倌平日为清风阁挣的钱多了去,每个人后面都是一大堆拥蹩,赎身,根本没这回事,最低年限后来去自由。新陈代谢也快的很,更多的人不愿走呢。 楚嫣与邓喜儿两人热闹一番,便乖乖地回了家,得知这尊小佛安然无恙地回到家后,尹老板也松了口气,若真再出了什么幺蛾子,怕他这里那尊小佛就更难来了。虽说那是邓允与别的女人的儿子,刚开始有些别扭,后来邓允好几次将小邓喜儿抱过来给他看,那小样,也挺逗人喜欢的,尤其还长得蛮像邓允,那性子,简直就跟邓允心中的那点小恶魔一样。他一直觉得那就是小邓允的样子,再加上邓允又把那孩子看得重,他也很费了些精神。 楚嫣隔日去找周夫子时便带着自己半夜硬着头皮凑出的作业,眼圈都有些发黑。透窗的阳光照在正认真看着楚嫣那一大页洋洋洒洒的作业上,楚嫣觉得这阳光的感觉明明应该很温暖,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毛,想着夫子会不会看完后直接批道“狗屁不通”!嗯,夫子不是那么粗鲁的人,肯定不会那么说,但是意思肯定差不多啦! 直到楚嫣都有些犯迷糊,杵着胳膊啄米去了,周夫子才细细地收起宣纸,说道,“嫣儿还是认真想过的——” “当然啊——”楚嫣腹诽道。 “有些想法很新颖,难得的是,嫣儿能从发现讨论实际问题,更有一颗公正、近善的心。” 楚嫣仰起自己的小脑瓜,傻傻地看着夫子,心里想着,夫子,你这说的是我么?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般好啊!脸上都忍不住泛起可疑的红晕。 周云喝了口茶,轻轻掩住咳嗽了几下,虽然身体不太好,不过这模样倒像是心虚。继续道,“夫子觉得你还是很有潜力的,你上次出京费了那么多时光,从今日起,夫子得以前段时间双倍的学习量来要求你了!” 楚嫣那小眼神刷地提高了亮度,小眼神都有些颤抖。 “已经给圣上说过了,从明日起上午就跟着扬夫子学习,下午就全呆在我这吧。” 楚嫣那小心脏啊,扑簌扑簌的,都不知什么感觉了,和夫子呆着,也是好的,可是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学枯燥的条律,学了还不一定能解决那些纷变复杂的案例,总不会有永远正确而又唯一的答案,真是头痛。楚嫣在心里小小的埋怨着,孰不知,当许久之后,楚嫣再回想起时,只是满腹的遗恨,为何那时自己没有好好地珍惜和夫子在一起的时光,为什么自己只能没用地困苦在那些条律中。等到夫子离开的时候,楚嫣只觉得遗恨,早已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单纯地依恋着夫子,却也未能长得足够大去回报夫子对自己的拳拳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邓喜儿:为么叫我的名字的时候老是加上姓呢? 33:你真的让我直接那么叫你么?(邓)喜儿,小(邓)喜儿,去掉后俺真心叫不出啊。。。 ☆、周云之死 转眼过了一年,又到了寒风萧瑟、万物凋零的季节,周云去了。朝野上下私下里都以光速疯传开,但明面上却从没谁敢大声说出那么一句。自那天后,轩帝再也没上过朝,李夫子作为两代帝师、当朝太傅,出来主持朝政。想他一大把年纪,满头白发,还要操心这档子事,满满的心塞无法言说啊。世人只知他为两代帝师,却不知周云曾经也是他的学生。还颇得他的喜爱,后来又跟着他一起教授小皇子,比其他学生呆的时间都长许多,心中那感情其实也很不一般。李夫子一直认为周云很有灵性,为官为学,只要下番苦功,定能有很大一番成就,哪像他亲传的那个学生,木得要死。只可惜世事难料,命由天定啊,帝王总是那么任性的。 虽说轩帝心中早有预料,但当那人就那么离开他时,只觉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一般,人如行尸,惟剩一念。那唯一的执念让他看起来恢复平静,虽再不上朝,但日以继夜在含元殿内宣召各种大臣以及不知名的人士。那些人要么行色匆匆,要么常人定难以发现其踪迹。外面只当轩帝开始理政了,但还是很难过,只单独接见大臣处理要事而已。 直到千里之外隐王封地消息传来,隐王占据宗庙地修建宫室。众多大臣不以为然,前太子即使被废了,也不是傻的,谁会真正掀了自己的祖宗庙,盖个什么奢华的宫室。若说前太子没大脑,性格奢华暴戾,还有可能干出这蠢事,可至少表面上温文有礼、面面俱到的前太子,在这风口浪尖上,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顶多越过了宗庙地图纸划定的范围,或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擅作主张多圈了一块地而已。平常的小贵族,犯了这样的事,也没谁说真要按照大不敬之罪处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罢了。 不想,从含元殿传出消息,帝诏称,隐王身为皇长子,身为天下及众多皇子表率,却身行不端,知法犯法,对祖宗大不敬,特命司寇左丞张延彻查此事。一时之间,举国哗然。张延何许人也?!乃藏玄国第一酷吏兼直吏。平生最厌皇亲贵戚犯法,若犯到他手上,舍得一身剐也得按法处置,若只是酷吏,稍懂变通也还好说,能学学春秋断案的妙义(注1),也不会让那么多人恐惧。偏偏他还是个直吏,甚至是个脑袋有点木的直吏,律例如何规定,即完全按照律例予以处置,丝毫没有回转余地。 这样的人,自然最适合做一把刀了,还是光明正大的刀。 由他亲往隐王封地审讯,大不敬,按照苍玄律例,那得是多么严重的事。想到这,见识过张延断案的人背后都不禁起了一层白毛汗,不管是非曲直,都同情起前太子起来。 轩帝派张延前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私密原因。张延对研习律例有一种天生奇特的热爱,想当初,求索了许久,才终于成为周云之父的门生,时常与周云一起随着周父研习律例。周云那时虽是轩帝的陪读,但身为周父的肚独子,传袭父亲、家族的家学也有必要。 周云性子跳脱不羁,研习律例自然也很是变通,他认为律法本来就非一成不变,除了人世间永恒的那几条道理,没有永远正确的律法。坚守自己的良知,根据自己所习,作出无愧于心的判断就好。而张延却恰恰相反,认为律法本身的存在即是至高无上,无须判断必须遵守。按说这样相差万里的两人,产生矛盾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可是,命运就是这般捉摸不透,要么像个任性的小孩,要么像个莫测的女人。 张延觉得周云家族世代掌习律法,那是多么高贵的出身,而周云生得那样好看,人又那般聪明,竟然难以自抑地喜欢上了周云,那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奇热的迷恋,就像张延执迷地坚信那些律法条文的正确性,膜拜那些律法一般。在他看来,周云完全不是那般凡夫俗子,他就是掌习律法的化身,他那样的人,超越律法,遵从良知去判断又有何不可呢——除却他之外的世人,像他这般卑贱愚昧的世人,只要好好地坚守那些律法就好。就这样诡异地,和谐了。 到后来,周云和轩帝在一起了。那时候,张延简直恨死了轩帝,那双眼神,看着轩帝,都恨不得洞穿他整个人。他一直认为,若不是那些不公的皇权,周云怎么会给轩帝作陪读呢,不作陪读两人又怎么会在一起呢,若不是他是帝王,又怎么能让周云留在身边呢,呵,那是多么大的权力啊! 难道轩帝对那样明显的不敬的眼神不恼怒么?答案是当然不。他那时是多么渴望有人能分享他和周云在一起的那种喜悦啊,那可是他磨了好久、百转千回才到手的,可是,所有人都认为只是他的任性,而且不赞成、不祝福,都带着看好戏的眼神,就好像说着,等着吧,没多久就会厌倦的,帝王身边多少美人,哪个不是这样呢。他很恼火,就连周云,那时也是那么的不甘愿。 终于有这么一个人,因为这事,不是看好戏与诅咒,而是满满的羡慕嫉妒恨,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浑身通爽的事情啊。张延本身律法修习也十分刻苦认真,如此一来,倒引来了帝王的关注,一直提到了司寇左丞。不过轩帝对周云还是充满了占有欲的,他可以允许你羡慕嫉妒恨,但是完全不允许你觊觎他的所有物,不允许你越雷池一分。就这般,张延悲催而又苦涩的,知道周云去世,都还未曾娶妻。 自周云去后,轩帝时常召张延进宫,如今,倒有了一般般共同怀念。自然,张延知道了太子一派,与周云中毒有着撇不开的关系。 而另一边,因为周云的去世而悲痛十分的,自然还有曾经那个十分依恋周云的小孩。 注1:春秋断案,是指根据春秋经典对律法予以变通,让有些处罚看起来合理点(还不明白的可以去百度,不过可能原本的叫法不□□秋断案,不过意思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更不了文的时候,只要看到点击在涨,收藏在涨,不更就变成了负罪感。。。不过能多那么一丝丝留言、多那么一咪咪作者收藏就好了。。。(不准说俺贪心啊,俺那么可怜滴) ☆、风波 挽风阁留的人不多,轩帝不喜欢拥杂无关的人留在这,那样只会迅速地替换掉那人的气息和磁场记忆。除了一些试图巴结的人,的确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拜祭。没有入皇家宗庙,没有入周家祖坟,黄泉路上也不过孤魂野鬼一只而已,轩帝并不忌讳这些,仅仅只是在挽风阁设了一个灵堂。 轩帝与楚嫣连续为周云守了三日三夜的灵堂,日夜不息,玄景与海公公一起操持着期间的所有杂事,其他,也只有玄湛来拜祭过而已。再多的人,海公公在轩帝授意下,早放出了消息,不允许任何人拜祭。 在文武百官和皇亲贵戚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后宫妃嫔心中幸灾乐祸的不知多少。太后也不关心这档子事,只是觉得轩帝有些任性,可是轩帝掌政已有二十余年,正是大权在握,他人再难动摇的时期,没办法,他已经有足够的权力随意地做一个任性的帝王。 三日过后,玄景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最后因休息不足早已有些面如死灰。轩帝命他白天继续为周云守灵,晚上回到椒风殿歇息,玄景便也晚上留在了椒风殿。从第四日到第七日,晚上,只剩下轩帝守着周云的棺木,在那灵堂之中。侍从都被打发到了别院,有重要的事情只能海公公进去禀报。整夜整夜,整个挽风阁透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气流在黑色中卷起一阵阵簌簌的风声。 头七,有人说这是新亡人回魂的日子。 楚嫣三日里也只是白日困极打了瞌睡,早已疲到不行。可是躺到床上,即使大脑里的每根神经都麻木得不能再动弹,可也无法入睡。玄景见他这般,无奈而又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张嘴想说些什么。 楚嫣看到他翕动的嘴唇,木木地道,“不要安慰我夫子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我早已不会相信这种骗小孩的话了。” 玄景有些语塞,他虽然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理由,可是,张张嘴,能说出口的仿佛也只能是这种无力的安慰。 楚嫣不管他,继续道,“四岁的时候,老阿姆告诉我母亲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只要守着院中的大槐树,母亲就会知道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回来看我。我一直守着,白天在下面晚睡打盹,晚上也不忍心关窗,总要看着它才能入睡,想着这样母亲如果回来了我也能知道。可是,后来我知道这是骗人的。不过,那时候,我早已记不清母亲什么样子了。” “但是,夫子不一样。从见到夫子起,早就记事了。说来也令人匪夷所思,但夫子给我的感觉既如父又如母一般。你也知道,我父亲也没大顾得上管我。夫子很温柔,像记忆中的母亲一样,他也那么博学,一笔一划教我写字,教我识物,教我刑律,教养我如父亲一般。可我还未来得及长大,夫子就去了。”说完把脸埋在玄景胸前,玄景感觉到那轻薄的里衣慢慢浸出一片带有热度的湿意。楚嫣说出来后便好了许多,不一会就睡得很沉。玄景就着隐隐透过的光线,蹭磨着楚嫣的脸庞,心中忍不住叹道,皇宫中的事本就这般无常。 七日之后,周云便被下葬,葬在了西山一处的山脚,背靠一处皇家寺庙,远离人烟。半月之后,从隐王封地传来消息,玄隐因承受不住审讯的压力,于牢室中自尽,举国哗然。太后闻讯十分震惊,强迫轩帝命人将张延捉拿回京。冯太后平日虽说对其他的几个孙儿也没有特别喜爱,但祖孙之情心中总还是有的,更何况怎容得那些身居下位之人竟将皇家血脉生生逼死。 轩帝派过去的人到后立马将张延押解在途中,并将调查的实情飞鸽传到轩帝手中。轩帝将一切都禀明太后,那张延也没特别为难隐王,只是身负皇命,为彻查案情,将玄隐关在一间密闭的房间之中,房间很干净,也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无人与玄隐说话。张延只是在第一天给玄隐说明了来意,其他任何也没说,一日三餐按时供应,无虐待、无刑讯,一般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隐王施刑。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7 玄隐哪受到过这般待遇,刚开始还能镇定自如,觉得并非什么大事。到第三天,感觉整个人就不太好了,听张延那明里暗里带着的意思,好像父皇并非仅仅因为这件事而动怒。于是开始慢慢思索自己做过的令父皇动怒的事情来,一件一件,甚至连轩帝本身不太喜欢他这件事,最后都让他胆战心惊。他心底最害怕的是,那个人的死,这件事,一定让父皇饶不了他,他知道的。直到将近半月,整个人都有些疯疯癫癫了,这时张延只是让人穿了一句话,“殿下定然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不过这句话没有证据。最后玄隐自尽了。 是夜,轩帝将玄景召进含元殿中。将近一个月下来,轩帝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仿佛在用生命熬着一般,一点也不心疼地透支着,早早地处理掉身后之事好解脱一般。玄景向轩帝行跪拜礼,道,“不知父皇召儿臣所为何事?” 轩帝捂着嘴咳嗽一番,“朕欲追封周云为平乐侯,令楚嫣袭爵,为周云侍奉香火即可。” 玄景心中大惊,“父皇,这事还是找平川侯商量为好。” “只是一个三等侯爵而已——”“想必你已经知道上次的刺客是谁派的了吧?” “孩儿惶恐。” “不过你可知道是谁泄露了你的消息?” “太子兄长手下能人甚多,要知道消息大概是不难的。” “那上次百官欲商议立太子之事时,何人又能将你的行踪知道得那么清楚?难道你从未怀疑过身边的人?” 玄景顿时睁大了眼,很是震惊。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明晚给朕答复。朕如今时日无多,你也要再好好锤炼才好,只是世事难料,到了头,还未成器,也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玄景听得父皇的一番话很是惊恐,只能安慰道,“如今父皇正值盛年,何故如此?!” 轩帝只轻叹了声,“呵,是么?”再无他话。 作者有话要说:  33:嫣儿,你被骗的还少么。。。 楚嫣:T。T (感冒好像不能吃羊肉啊) ☆、纠葛 玄景离了含元殿,并未立刻回到椒风殿,而是出宫去了肃王府。自邓小夫人死后,玄肃一直在府中为母亲守孝,深居简出。听到下人的来报,玄肃倒也没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玄肃也未引玄景入暖室,只是在书房摆案正襟相对而座。玄肃如今虽然才十四五岁,却比玄景身高也矮不了多少,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成熟严肃。其实玄景、玄定、玄肃三人摆一块,玄景与玄肃才像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邓夫人与邓小夫人本来就生得有些像,两人都肖母,性格、神态是九个皇子之中最像轩帝的,整个看起来,两个人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偏偏又不是仅仅因为同父的原因。 但两人还有些微差别。年纪小些的时候,玄景更是沉稳,玄肃则是显得有些木讷,如今,玄景只是随着时间在预料的轨迹之中自然地被锤炼,而玄肃神态上却多了几分阴翳。已经有多久,玄景没有这般认真地看过这个弟弟了。当初那么有些严肃、有些木讷,崇拜着自己的小男孩,在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间内,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世界上太多人、太多事,有多少人、多少事是能被自己时时刻刻挂在心上的呢,一颗心有那么巴掌大,能惦记的永远只有那么点。玄景一时有些心虚,又不禁为自己开解。 “虽然我早有所察觉,但一直不太愿相信,曾经那个单纯仰慕着我的小孩,竟然会想置我于死地。”玄景在一番沉默相对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这次来,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么?”玄肃冷笑道。“我母妃为何会死?!你敢说你真的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玄景一时身子微微前倾,“你都知道了?!”不过随后想想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想用到玄肃,传话的自不在少数,不禁又向后放松了身子,接道,“虽然姨母的身体不好,与我母妃脱不开关系。可是也断不至于送了姨母的性命。” 玄肃完全不管玄景的开脱,“邓夫人可真是狠心,竟然因为妒忌自己的亲生妹妹就给在送的安胎药里下了东西,才让我母妃在生产后落下病根,要死不活的药,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向来以为邓夫人是个精明人物,不知也这么愚蠢,为了个根本不待见自己的男人,竟然想置自己的亲生妹妹于死地。”“母妃也是个傻的,一心向着自己的姐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姐姐竟是起了那样的心思!不过,即使母妃知道了,怕也会喝下去吧。”玄肃想到这,忍不住冷笑了声。 “我母妃是做错了,她也后悔了,后来才又在送过去的药中加了解药,并一直送些补身子的药材给姨母。姨母虽一直身子不好,但也只是底子弱些,不可能会突然地丧命!难道你不会想吗?!都到如今的节骨眼上,我母妃再害姨母有什么好处?!” “是么?我不相信太子,但我也不相信你。太子迟早会被除掉的,这用不着我担心,但若能借太子的手除掉你,这不是更好么。你可是邓夫人毕生的愿望所在呢——” “我为母妃不值!你以为她是贪图皇宫的富贵,恋慕父皇才进宫的吗?!凭着邓家和王家的财富与权势,她随便找个人都能过着更好的日子。她是为了邓夫人,为了她那亲爱的姐姐才入宫的!” “邓夫人入宫几年,生了两位姐姐,一直并未生子,在宫中过得并不太好。虽然与老夫人也有关系,但若不是我母妃想进宫陪着姐姐,凭着外公对母妃的宠爱,母妃若不愿意,老夫人也不会真强迫她。母妃并不是不知道皇宫表面的光鲜与内里的残酷冷清,却一心只念着自己曾经一手将自己带大的长姐。临到死,也让我与兄长要努力帮助你,不要做傻事。” 话说到如此地步,玄景也有些无以言对,“我知道,姨母一向对我与母妃都是真心好的。如今都到这份上,我母妃为她所做的早已承担了应有的后果,但不应我母妃承担的,你如今在揪着也没有意义,姨母九泉之下也不愿看到你这般。你想置我于死地,希望母妃的愿望落了空,我也因此很受了些苦头,难道这些年来我们兄弟的情分全是假的么?!你与我母妃又相差多少呢?你心中就没有对我一丝愧疚么?!楚嫣也差点因为你的执念丧了命,他完全是无辜的,你难道认为你一点都没做错吗?”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肃王府,只剩下玄肃呆愣坐在那,生生年年,窗外冷风萧肃若杀。 其实,对玄肃所做的一切,除了一件事,他都并没有太生气。后来,他也知道母妃所做的那些事,对邓小夫人与玄定、玄肃,心中一直怀着些心虚、愧疚,对邓夫人也一直有些耿耿于怀、不近不远。如今,为此承担恶果,反倒心中踏实了些,正是因为邓夫人是他的母亲,他才为此介怀,也正是因为邓夫人是他母亲,所以他才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只是,楚嫣却被卷入其中,这是玄景不能接受,并对玄肃指责的地方。如果楚嫣有了什么差池,玄景一定不会原谅玄肃,如今,楚嫣还是好好的,玄景虽说心中还是认为玄肃做错了,但也不会非要再下狠手。心中要对父皇给出的答复有了底,坐在回椒风殿的软轿中,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回去不知道那个小破孩睡没,父皇竟然想让他承爵!他那么小,那么傻,这不是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吗?!果然,每个人都只能顾得上心中最重要的那部分,其他的又怎么会考虑到周全,父皇如此人物也不外如此。不过,除却之外种种,父皇已经用自己其余的,尽力地为这个社稷着想了,可谁又能理解得到呢,玄景心中不禁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夫子的爵位,我来承袭,这样好么? 33:任性的帝王,你不能懂啊。。。主要是你的大脑跟不上。。。 楚嫣:你! 33:怕什么呢,你背后不是还有你男人么(说你智商是硬伤还不承认) 楚嫣:(羞)人家不要和你玩耍了! ☆、亲触 玄景到了椒风殿时,知秋只在外室留了一盏昏黄的灯,光线很弱,看来楚嫣那小孩已经睡着了。知秋迎上来接过玄景解下来的披风,玄景摆摆手让他退下。待散了寒气后,玄景径自入了内室,靠坐在床榻边。楚嫣侧趴睡着,肉肉的脸颊被挤压着,玄景侧过头正好就对着楚嫣的脸庞。 透过微弱的光,还能看到小孩眼底的青色,衣服都没脱,看来是等了他很久,实在熬不过才睡着了。最近楚嫣都睡得不是太好,知秋也不忍心把他弄醒,便也只给他盖了被子。那嘴唇都泛了些起皮的白色,玄景全身都有些放松下来,忍不住拿拇指轻轻抹了抹,有用手背擦了擦楚嫣的脸蛋,擦过后觉得很好玩,又拿两根指头捏了捏楚嫣被床挤出来的脸颊肉。于是,楚嫣成功被玄景吵醒了。有时候,在人睡着的时候,一切令人烦躁的打扰,都可以称之为吵,不一定只是声音而已。 不过,楚嫣被玄景弄醒,也没有烦躁,只是迷糊地说了句,“你回来啦?”玄景见他那模样,忍不住把脸凑了过去,用牙齿轻轻咬住楚嫣脸上被挤压出来的胖乎乎的脸蛋。又嫩又有弹性,但又不忍心使劲,真实磨人的很。楚嫣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的想把玄景辉走,可是,这次玄景没有向往常一样,只是玩笑过后便躲开了,却捉住了楚嫣挥赶的手。 玄景把楚嫣的手贴在脸上,软软的,有着肉肉的好玩的小窝,刚从被子里拿出来,那种身上诱人的味道随着暖气散发出来,在黑色的寂静的夜里,安抚平息着躁动的情绪因子。一时间气氛有些暧昧,连迟钝的楚嫣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拙劣地转移话题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想到玄肃的事,玄景觉得楚嫣也应该知道,“你知道上次的刺客是谁派来的么?” “太子?!除了太子我也不知道有谁。” “嗯,的确是太子。不过玄肃替太子传了信。” 楚嫣惊讶地看着玄景,刚睡过的迷糊顿时清醒了大半。 “太子兄长如今已经自尽了,父皇今晚问我想如何处置玄肃。其实我并不怨恨玄肃,当初也是因为母妃的原因,姨母身体才落下了病根。可是,他却伤害到了你。” 楚嫣觉得信息量太大,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好问道,“肃殿下到底是为何要替太子传递消息呢?” 玄景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问道,“嫣儿,你觉得玄肃该被如何处置?” 玄景看起来很平静,但是楚嫣从他的神情、语气,却感受到了他平静表面之下一丝皲裂的无措。他也许心底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目的,也知道达到目的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是,他还是不够成熟,带着些稚嫩,就要直面手足的死亡,还要做出决断。 楚嫣不禁腾起身子,半伸出窗外,双臂勾住玄景的脖颈,互相埋在对方的脖颈间,低低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做决定就好。我也不怨恨肃殿下。”楚嫣没那么大的脑容量去想玄肃是怎么回事,应该怨恨才好还是原谅才好,周夫子去世不久,精神一直都在压力之中,他和玄景现在也好好的,现在看到玄景这般难得脆弱的模样,又满心只想着去如何安慰才好。 玄景听得想得到某种安慰与理解般,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些,身体便卸了下来。这一下变让楚嫣失了重心,头往下扎到玄景的怀里,两腿还在挂在床上。玄景看到楚嫣这模样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楚嫣挪了挪,索性靠在床榻上,倚在玄景怀里,无辜而又委屈指责地看着玄景,突其不意地一下扑过去咬在了玄景肩上。 楚嫣在玄景怀里胡乱地拱动着,玄景肩膀处传来入肉的疼,但又有些压抑不住地心神荡漾,尴尬地,楚嫣碰到了,嗯,他如今也懂了的,那处坚硬的地方。楚嫣安分了,一动也不动,可是觉得这样心里又有些不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那顺滑的外衣,忐忑地握住了那玩意。其实楚嫣这年纪,也还没自纾过,只不过他听邓喜儿说过而已。 邓喜儿比他还小,也是没做过的,只不过这并不妨碍邓小魔王的百事通。随着他爬树跳墙功力的加深,又出入清风阁如无人之境,想要撞见这等事还是十分容易的。刚开始见时他还稍稍有些害臊,时间长了便也只当楚嫣不知道的稀奇见闻显摆出来与他听,好显得自己见多识广一般。楚嫣听到时的诧异和脸红害羞,还是令邓喜儿十分满意的,有着奇异的满足感。于是在邓喜儿的熏陶渐染之下,楚嫣对这些事比那也了解得差不多。 他要大着胆子去抚摸玄景的那里,摸到后,反倒没那么紧张,好像比要去自己碰自己还稍微自然点。如果邓喜儿知道他的熏陶最后起到了这样的效果,一定会后悔得捶胸顿足的。楚嫣侧过自己身子,一只手倚住了玄景的肩,跪立起身子,另一只手隔着衣服在那里胡乱动着。 这样粗糙不得章法的动作,却还是给玄景带来极大的刺激和不耐,楚嫣索性有些不管不顾,有些急躁地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衫,抓住楚嫣乱动的手伸到松散的裤子里,把那只软和的手按在那处上。那一瞬间,玄景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玄景带着楚嫣的手熟练地动着,楚嫣看着眼前的状况顿时有些发懵了,呆呆地愣在那随着玄景使用自己的手,那模样要多傻有多傻。玄景眼睛迷离的看着楚嫣,有些情动得厉害,另一只手一把拉过楚嫣,狠狠地贴着他的嘴死命地吻着,吸咬着楚嫣的嘴唇、脸蛋、耳垂,埋在他的脖颈间。 当玄景崩到极点松懈在楚嫣身上时,楚嫣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当初看到的夫子与轩帝的亲热,一下子莫名地涨红了脸,身体一种莫名的神经素在骚动着、叫嚣着,从未那般明显地张扬着自己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人家那个的时候你不时插一段邓喜儿,好扫兴的你知道么?! =3=:这样还被锁了的话才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扫兴呢!给你点甜头就不要得寸进尺了呵。。。 (最近大姨妈来了,不定时抽风更新,哎,存稿木有了,码字也不给力,还有大姨妈、感冒定时不定时光顾,卡文是常有的,每当这时,我真想好好摧残一下楚嫣这个蠢胖子。。。) 楚嫣:你以为你腹诽我就不知道么?短小君!抽风君!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8 ☆、驾崩 深夜,天牢,只有墙上挂着几盏微弱的灯,昏黄的光映着一片不大的地方,其余全被黑暗吞噬着。通道深处的一间牢房前摆了一座舒适的软椅,坐在其中的正是轩帝,而牢中盘腿相对而坐的正是张延。 自张延被押解回京后,冯太后便要求轩帝将他打入了天牢,如今在这天牢中已呆了小半月,只见他面色憔悴,头发凌乱。张延给轩帝行过礼后,整个人像尊木偶般,便再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朕今日来是与你告别的——” 张延听得身体微微震了震,可脸上的表情又像解脱般。 这段时间以来,轩帝一直死命地透支着生命,此时轻笑了声,整个人却像带着些奇异的精神,“呵,朕不会处死你的,不仅不会处死,还会让景儿一直重用你,直到你垂垂朽矣,再也无法有所用。” 张延听得,微微叹气道,“微臣罪该当诛,圣上又何必留下这条贱命?” “朕自然不会要了你这条命,岂不是要让你先走一步赶上云儿呢——朕要让你在人世间蹉跎了那几十年,等到身没黄土时,不管来世今生,云儿还是属于朕一人的。” 张延听得嘴角不禁溢出一丝苦笑,轩帝如今有时候还是行事像个小孩般。他直直看着前方,对面的墙上方有几扇不大的窗,望出去一片浓重的黑色。前尘往事,如过往云烟,如果当初自己不是一念之间,不忍心看周云勉强和自己在一起而退了一步,也许,那人如今还能好好地陪在自己身边,轩帝哪还有被原谅的机会呢。再坚持一点,大概那人是会死心的,只不过,终究是对自己少了那份信心,不相信那人会喜欢上自己,不愿那人心如死灰之木。 也许,他做的还是对的,如果坚持,只不过是三个人的负担,毕竟心不在那,放手,反倒是成全。只要肯原谅,便也被原谅。有时真难想象,像周云那般骄傲的人,也会为了自己那颗心妥协,不过,事实证明,妥协的对价也是值得的,毕竟,那样一个帝王,意已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想得再多,又有何益,如果那个人注定不会爱上自己,为何老天又要让他去爱上那个人?!是命运的捉弄还是自己的愚昧?到最后,过了大半生,世事也算看遍,曾经贪恋过的五味辛欢,早已碾作无意义的浮尘,可那人,却还是清晰地烙印在心底,即使化身为牢,也甘之如饴,果然,还是执念么?! 张延俯首道。“臣不敢心怀妄想。”简直是心尖上开出的苦,他还是选择了低头,谁知道向什么低头。 轩帝其实所来本意也并非如此,生死两隔,来事谁能说得清楚,只不过知晓时日无多,仅仅只是来做个告别罢了。无论是兑现作为一个君王的承诺,不会无端折了他的性命,还是希望最后能寻得一处能够共同缅怀周云的地方,在真真赴死之时,也像对那人的记忆多了些,又鲜活了些,黄泉路上仿佛就不再那么孤单,仿佛那点心中最后存留的意愿,真会带着自己找到周云一般。 心中不免又有些乏味的沮丧,叹道,“朕与周云追谥平乐侯,让平川侯家之子楚嫣袭爵。那孩子从小拜周云为师,也算养在周云跟前一般,周云向来待他如亲子。以后若有机会,能照拂一二也算全了周全九泉之下的心愿。” 张延对楚嫣连耳闻可能都谈不上,一个身为侯门庶子的小陪读而已,不涉朝堂、不涉宫闱,也很少与长安贵族有所往来,在此之前,几乎毫无印象。不想竟然与周云之间关系那么近,定是向周云习读刑律,以后难免碰上,轩帝才交待一声。一时之间,张延心中不免十分感慨。“圣命所托,定不相负。”既是周云牵挂所在,也算稍慰心中痛楚。 当夜轩帝回到寝宫后,凌晨时分,整个苍玄宫便传来轩帝驾崩的消息,那丧鼓之音,随着初升的太阳,久久袅绕在长安城上空。 海公公当庭宣读轩帝遗诏,诏令五皇子继承帝位,命李太傅、冯太尉、司寇、云中侯四人辅佐新帝,并在遗诏中追谥周云为平乐侯,念其无后,由平川侯幼子楚嫣承嗣袭爵。云中侯楚原由挂名闲职迁为司徒。 却说苍玄国官职多承继前朝,但却有所变动,随前代帝王的喜好有的偏重,有的减轻,而前朝官职比较成为体系。就前朝而言,官职以六职为首,分别是天官祭司,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而其中又以天官为首。前朝祭司知天文、晓地理,算国家气运与百姓祸福,引导君主的权力;到本朝以来,基本已不存在权力如此之大,本领如此神通的祭司,只剩下为帝王占占卜、看看星相的太卜,于国家大事是没有丝毫发言权的。 司徒掌财政支计,协君主理人政,权力也不可谓不大。前朝几代君主设丞相之职理政之后,司徒基本只涉财政支计。陈皇后之兄陈衍年纪相较而言虽不是太大,却任丞相,那时虽还不足以为惧,若再过一、二十年,必生根为庞然大物难以摇撼,也正因为此,隐太子性格不够杀伐果断,轩帝才削羽成单,逼得陈衍早早告老还乡。 再说宗伯,也被削减为九卿之一的宗伯,主管皇族事务,实权被抑制得不剩一二。毕竟,帝王的存在,已是皇族的至高无上,又怎么还会像部落社会一样,保留宗伯的尊位,只是在对百姓的治理中,以宗族为单位还没有被替代。司马一职,如今则变成了太尉,同样掌军事,只不过太尉之外还有将军,太尉理军政,将军行兵作战。秋官司寇,理刑狱,司空,主水利土木建设,职能也无太大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驾崩2 李夫子乃三代帝师,德高望重,以太傅之职身兼丞相,身为当朝宰辅,辅佐幼帝,不可谓不位高权重,但也无人不服。冯太尉乃冯家家主,功勋卓著,又是当朝太后兄长,如今也算武将中屈首一指的老人,担任躬辅大臣之一,群臣自也是觉得理所当然。至于司寇周连和云中侯楚原,一个并非周家嫡系,总有那么点不够冠冕堂皇的意味,一个慵懒散漫,向来也只是在朝中挂了一个散职,两人又比冯太尉低了一辈,不过好歹也是现任周家与楚家家主,怎么着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是,那周云是何许人也?凭何就被封了平乐侯?!当初苍帝可曾立下规矩,无军功、不封侯,后世偶有破例,也只是给像李夫子这般的耄耋大儒嘉勉而已。那周云,身无寸功,也无作为,凭何就平白封侯?一时间,群臣私下底都只能感叹道,文又何,武又何,不若爬床最奈何! 若说周云乃轩帝心头之人,轩帝积威太盛,一个帝王任性一点,那些底下的人也没奈何,但竟然让楚家的一个庶子袭爵,没有血缘,八竿子打不着,简直是荒唐!一个十几岁的黄毛小孩,闻所未闻,就平白袭了平乐侯的爵!而且,遗照中为显恩慈,从楚嫣子辈才降等。一时间,世俗的人当了个八卦,豁达的人便当了个笑话,愤愤不平之辈也是大有人在。 但德高望重的李夫子不言,重权在握的冯太尉不语,周云再怎么说也是周家的人,周连怎么也不会站出来反对,而楚原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无所谓。再说这些是遗诏诏令,谁又能妄加非议并站出来反对!如果遗诏有不被遵守的可能的话,也必须是新帝委婉的嬗变,不过玄景也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除此之外,遗诏中总总交待的事情还有许多,诸如皇子在二十岁并成亲之后就必须前往封地,生身母亲也可一同前往,葬礼从简,对冯太后不孝的悔罪等等。一纸遗诏,不管能或不能,也算作了轩帝身为帝王一生的交代和终结。 楚嫣自为周云守丧,便一直住在椒风殿还未离宫,待玄景继位迁入含元殿料理后事,楚嫣便还待在那并未变化。但玄景也只是白日在含元殿处理朝政,夜晚便歇在椒风殿。 后宫一宫的女人们,自突然得了轩帝驾崩的消息后,简直可谓哀鸿遍野。冯太后失了这唯一的亲子,心中悲痛自是不必言说。其他妃嫔,那些对轩帝还有些情意的,人都去了,那些嫉妒、哀怨、痴念,便也消散一空,那无尽的感叹与怀念却越发浓了些。一朝君王一朝臣,莫不是说身为臣子的命运,但一朝君王一代妃,却更为严苛,那些不受宠卑微的,随着轩帝的驾崩,或要永居冷宫,或要长伴青灯古佛,即使往常仿佛过的日子也差不离,毕竟帝王也不会来临幸,但从今日起,她们便真正不再是尘世间的女人,尘世间女人的种种瓜葛便再与她们无关,若不甘寂寞,便是难以想象的后果。如此这般,轩帝的驾崩又如何不让这些人神伤。 不过神伤也莫奈何。 那后宫女人千千万,心情再复杂不过的便是邓夫人了。玄景终于登上帝位,自己也晋升为太后,虽还有太皇太后,但终归时日无多,媳妇熬成婆,更大的权力还等待着在自己手中绽放,如何不让她激动。但轩帝突如其来的死亡,却让她心中又像有些空了一般,不知是因为毕竟恋过、伴过,不习惯,还是仅仅因为一个男人的离开仿佛就像完全否定了她作为女人的存在一般觉得可悲。她还要在玄景身后处理许多玄景顾不到的琐事,还要安慰太皇太后,还要料理后宫,种种宫事简直纷至沓来,甚至连自己的心情也不太顾得上。自然,还未来得及注意楚嫣那一小只。 再说楚弥与吴应子。自楚嫣与玄景从武陵回长安后,轩帝便在来年开了科考以擢取天下贤能。虽说未明确,但百姓间都在相传轩帝是因五皇子化险为夷,便增开科考,以显皇恩浩荡。不管是与非,虽然明显是轩帝为玄景拉拢新晋士人,但再老套的办法还有很管用,转眼新帝登基,他们也便是第一批自认为属于新帝年间的取士。 这科考与后世的科举有所不同,同样需要考试,也有固定的科目,但针对的对象多为府学、太学学生,考试优异,便为朝廷征召或为五府、州郡辟用。出身名门而自身又的确才华横溢之人,也会出现五府共同征辟的情况。一般而言,普通书生往往被辟用,从小吏历练后,再被朝廷征召委以重任;直接征用的虽为考试名列前茅者,但多数也只是靠近权力中心比较近的小书吏而已,年纪轻轻便委以高官的,在经历四世太平盛世后,实在少之又少。不过也有奇人异士,帝王或一州之长,确实认为其人才赋异禀,便直接征辟为其所用。这等自由,好的时候便成就一代佳话,不好的时候便成了虫蠹(du,四声),你若用它容易失控,你若不用又容易僵化。不过惟时惟人惟境而已。 楚弥便也参加了那次科考,为司空府辟用,如今也已就任一年有余。从初始的打杂、整理图卷、文书,到跟着勘测实地、督建土木修建,倒还很是专注。有时候楚嫣也会很纳闷,兄长以前那般闲散、不问世事的性子,虽说家丁总是会在背后感叹长公子多么出尘、多么静谧,楚嫣觉得自己兄长只是在发呆而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兄长去做那么接地气的事情,还做得那般专注。 吴应子自与楚嫣到长安后,便一直住在平川侯府中,他也没觉得有丁点不好意思,白痴一点的那只脸皮太厚,严肃一点的那个又控制不住自己想黏着楚弥的心情。 而黄河、长江中下游有几段经常泛滥,一涨水便淹没民居良田,成为老大难的民生问题,楚弥便难免要多次实地勘察并随在司空左右丞的身边打杂,在外的时候,武力值高的吴应子便像一把宝剑一样,出鞘可作保镖,入鞘可作小厮苦力,一体两用还高效,实在是实地察访首选。司空左右丞早瞧上了吴应子的武力值,只可惜吴应子不愿为司空府所辟用。 作者有话要说:  =3=:最后一段坑爹的放在新章里真是不伦不类,不写话外题真是不欢快啊不欢快。楚嫣,出来说句封侯的感想呗 楚嫣:=○=,what感想?!封侯有神马用?!你没看到大家都很鄙视我么?!你就不能把我写得高大上、强悍点么?!不用说了,早就知道你不是亲娘了?! =3=:=○= ☆、青云上 自玄景继位后,整日便忙了起来,但与楚嫣处在一起的时间反倒多了些。如今辟雍学堂早没了学书的皇子,楚嫣也只三不五时去藏书阁寻一下扬夫子。其余时间便跟在玄景身边,做着小侍中的活,虽说没有明诏受命,但谁人不知啊。不管上朝还是召集重臣殿议论,楚嫣都会随侍在玄景身边。 玄景命人给楚嫣制了一身正服,与他人皆不一样,鱼白锦服,朱雀暗纹刺绣,玉冠修簪,垂缨至胸前。楚嫣如今恰十四五,初才抽身,整个身姿如一枝虽修而韧的幼竹,在朝堂平静的暗涌之下随风扬扬兮,自是特别诱人目光。 却说楚嫣诱人目光,并非如今变得多么美,只是从小被玄景好衣好食的养着,肤嫩身华不说,那周身的气度也是很不一般。加上朝堂之中,皆是深色的朝服,混到如今列席庭议的地步,再怎么论出身、论才干,三十左右也算好的。轩帝当政时,又偏好重用年纪大性格老成之人,因而放眼望去,中元殿朝堂上便数楚嫣最引人眼球了。 百官私下早打听的一门二清,楚嫣自幼就被新帝养在身边,到如今,不管吃穿住行更是形影不离。皇帝的所有物啊,这是多么令人垂涎、升腾起占有欲的标签,更何况还是这么大喇喇地站在皇帝身边,这般婉娈翩翩的年纪,如何不引人目光、令人遐思。 玄景身边的名春、祈夏、知秋、云冬,只有云冬是内侍公公,身边便很少再有近身的公公。自周云去逝、玄景继位,辟雍学堂停学后,楚嫣便跟在玄景身边,做着小书童的活,端茶、研墨、整理百官上由李夫子把关,在四宰辅之处便分流了些,只剩些重要的、或者有助于玄景把握国家大势的折子才送过来,因而楚嫣整理起来也不算太难。 周云早将朝堂基本的分工教与楚嫣,按照天、地、人、财、兵,将政事按级别分类。天谓天时,多为天灾,如地震、旱涝、蝗虫过境、天冻饿殍等,便归为天类,像占星、测天文,或是与这些有关,或是占卜国家大气运,如大贤大能的降生陨落,不过这般能耐,前朝倒有听说,到苍玄朝便少了许多。地谓地用,如春种秋收、土木兴造、水利工程等,也是关系社稷民生的问题,便归为地类。人则多属用人、治人,惟贤惟能治国,以律矫正不端,春选良才,秋后算账。 财、兵倒也好理解,不必细说。兵在末位,并非不重要,一来兴兵不利;再次,天、地、人、财、兵,五者息息相关,天灾人祸,朝政大事,皆须人力应之,以律匡之,散财消之,惟兵克之。周云当初所教楚嫣,楚嫣惟今也才能领略一二,不过用来整理奏折、处理些杂事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在端茶倒水之余,楚嫣第一次见到他那位陌生的堂叔楚原时,还是很有些诧异,再加那么一丝丝熟悉的亲切感。楚原乃楚家嫡系,从小可算金尊玉贵的养大,一身庸懒散漫的优雅味道,那模样看起来才真真像个前朝皇族后裔。楚嫣父亲楚越则严肃了许多,整个一煞气凛凛的武将模样,楚嫣从小就带着些憨气,虽说也是前朝皇族后裔,明显一个就是圈养的嫡系模样,一个就是散养的旁支。 楚原与楚越轮廓有些相似,但楚原要精致些,乍看去两人完全不像。那股子熟悉感,也不知是楚嫣哪根筋颤抖了一下,就觉得这位半道的堂叔和周夫子有些神似的感觉,虽说像猫一样懒怠的楚原和周云,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品种。楚嫣从小可说从未见过这位堂叔,虽说楚家子孙也不算太多,但向来不得不十分低调,即使是重大节气和祭祀,也就各家数得上数的家主和嫡子列席。 楚原更是将懒怠与将我无视做到极致,他自己并无子嗣,也并无功勋要职加身,这般年纪也不好再学纨绔般走马探花,只是喜好些奇山异水、奇人异士,一年之中大半载也寻不到人影。不过即使他不在朝中,心中惦记他的人倒不少,毕竟他也是楚家家主,还有一个一军功封侯的家弟。 楚原倒是晓得楚越的嫡子,不过他连名字都可能记不太清,只觉得那小孩有些被宠坏的模样,不堪大任的模样,祖宗荫蔽就好了,堪大任又有何用。不晓接连三番,楚越的几个庶子倒让他心生惊讶了一番。 自轩帝遗诏诏命他为司空后,为作作模样,他倒也在司空府晃悠过几趟,不想见到通过科考,在司空府中做着小吏的楚越庶长子楚弥。楚弥如今身姿初长成,一副当水临风,眉清目淡的,很是好看,如今靠着自己还算有为,楚原突然生出一股家中晚辈长成的欣慰感。 虽说目前看不出什么,但通过科考与其他途径任用的小吏来说,自是前途好上许多,更何况楚弥有出身、有能干,做事又够认真,成长为堪大任的栋梁之才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看到楚弥也只是欣慰而已,当见到楚嫣时,楚原心中不可谓不惊讶了。不想这小孩憨人有憨命,竟这般成了楚家封侯第三人。看那模样,也是个实诚的孩子,瞧着自己的眼神还有些孺慕的情怀,一时让无子的楚原很是生出些怜爱之心,便常常送些奇巧的小玩意过去。 自从玄景继位后,邓夫人便作主安排,将李夫子的幼孙与柳家嫡四公子,赏了一个恩职,常在帝王跟前行走。那柳传烟正是当初恋慕于秦玉,求而不得的那位,不过对秦玉恋慕于玄景却不知晓。当初虽有耳闻,但玄景与秦玉的接触为数不多,而且只有少数人在场,他并未听得清风阁中有传言。 而李家幼孙名言,年纪与楚嫣相差不大,生性有些骄矜傲气。自见到楚嫣起,便对楚嫣十分瞧不上,觉得楚嫣也不过尔耳,如何能小小年纪便封侯?!他自小便很是崇拜他的爷爷李夫子,凭何他爷爷如今都未能得此恩宠,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孩倒可以平白取得?!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19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我肿么觉得你要害我?!T =3=:俺哪里对你不好了,你看你这么爽哉! 楚嫣:是么? ☆、恶意的毛球 这日,云中侯又送来些奇巧的小玩意,其中一个白色毛茸茸的圆球,上面粘着两颗亮晶晶的黑曜石,十分可爱。尤其那只毛球还有一根细细的打着卷的尾巴,把毛球托在手中,用手指恶趣味地弹一下,可能是其中有机关的原因,那毛球就在那簌簌地摇头晃脑。楚嫣虽大了些,但还是孩子心性,见到后就都有些爱不释手。玄景见他喜欢,便让他随身带着,楚嫣忍不住,有事没事就随手戳弄几下。 他觉得好玩,但身边的李小公子就看不过去了。含元殿怎么说也是帝王召见重臣、处理政事的地方,这人时不时从怀里头摸出来拨弄一下,弄出奇怪的动静,多么的大不敬、影响恶劣!他才不会承认那个小东西也搔弄得他心痒痒的。 李言瞥了楚嫣一眼,忍不住气哼哼道,“不学无术!玩物丧志!哼!” 李言是李夫子的小孙子,楚嫣是知道的,心中对李言倒有几分好感。不像柳四公子,即使看着挺一派人模人样,做事规规矩矩的,可自上次清风阁那次后,总觉得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远点才好。再说,若他知道秦玉一直恋慕的是玄景,谁知道会不会暗地里做什么坏事。 楚嫣见李言那明明很想要的眼神,还要装作不屑的模样,便忍不住从怀中捏出小毛球来,贴着李言的眼前晃荡,稍稍弹一下那卷着的尾巴,那毛球便抖动着像要扑到李言脸上一般,李言那对眼睛顿时挤在一起快变成了斗鸡眼。楚嫣不小心一下撒了手,那毛球便一下一下地在地上弹跳着,眼看着就要滚出殿外。 李言便忍不住了,顿时撒开架子,与楚嫣两人一道追着毛球向殿外奔去。两人佝偻着身子,追着毛球,眼看就要追上,不想眼前出现一抹金红色的流摆。李言在家里一直被拘着,一看此情形,便知道不妙,顿时收放自如,缓住了身子,而楚嫣没稳住,一下子扑到了那人的脚跟前。 来人正是邓夫人,如今该被称作邓太后了。 自轩帝驾崩后,邓夫人需要料理的宫事太多,前段时间不太顾得上玄景这边,最近好不容易一切都上了正轨,即抽了时间亲自来含元殿给玄景送茶水点心。小事一碟,便没让公公提前禀报。不想就被楚嫣冲撞了,还洒了一裙摆的茶水。 邓夫人本就有些恼怒,待看清是楚嫣时,眼中不禁冒出些恼恨的暗火。当初轩帝遗诏昭告于天下时,追谥周云为平乐侯的诏令便成了邓夫人心中的一根刺。到最后,虽说也谈不上对轩帝还剩下什么感情,但对周云的怨恨还没散尽,那遗诏更是火上加油。 一看到眼前这少年,便是承袭了周云爵位的人,一时心里怎么也看不顺眼,像被鱼刺噎住了一般,无法戴上合适的表情。身边的公公可是人精,见到邓夫人脸色便上前嗤道,“怎么这么不晓礼数?!竟然这般冲撞了太后!”邓夫人别过脸轻蔑地哼了一声。 一边的李言一看就晓得坏了事,立马机灵地跪倒地上,还一把扯过有些木的楚嫣跪好,道:“太后恕罪。” 邓夫人见到李夫子的幼孙,便立马好颜道,“李夫子家教甚严,教出来的子孙自是知礼的。”言外之意即是,谁知道楚嫣被什么人教出来的,像野猴子般。 玄景早见到这般,立马赶过来给邓夫人请了安,对刚才的公公厉色道,“你这奴才!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竟然敢斥责平乐侯!来人,拉出去杖责三十。” 邓夫人一时被唬愣了,玄景竟敢当着自己面处置自己手下的人,再瞥眼瞧瞧跪在地上那少年的身躯,那弓着的弧度,露出的白皙的脖颈,这种婉娈的姿态,一时间顿时有种竟是这般的感觉!顿时只觉心火刹那像泼了油般冲上眉头,头眼发晕。 但周围这么多耳目注视着,邓夫人不能做得太难看,新帝才登基,也不能为了一个奴才便泼了新帝的面子,硬是生生忍着,当作没了冲撞这事一番,在含元殿按耐住坐了半刻钟才离开。 如今邓夫人早已搬到凤仪宫,毕竟凤仪宫的设计定是比苣若宫这种安排给妃子的大气。回到凤仪宫后,邓夫人便急急召来邓允,也没说玄景与楚嫣之间的事,只是道,“新帝如今也已继位,前段日子没顾上,到如今,也得把立后的事前提上日程了。” 邓允的事,邓夫人倒清楚几分,只不过宫内宫外,也管不上,邓允虽尊她敬她这个长姐,也很有几分孺慕的感情,但这事上,她也清楚管不了。 邓允一听,心中便有几分恍然,第一时间便与玄景通了气。毕竟审时度势,再怎么着,帝位上的那个人权力才是最大的,随时随地向帝王效忠的做法才是明智的。 没几日,邓夫人便将此事报禀冯太后知晓,两重太后旨意随即到达玄景手中。玄景如今都二十一二了,虽说当初与冯家小姐的婚事泡了汤,冯太后便也没好意思再搭红线,但如今玄景都已继位,挑选皇后事关皇家子嗣延续,自是势在必行。 玄景拿着两道旨意在心中揣度一番,便将邓允召进宫。命邓允负责从长安城中、各大世家挑选良女,挑选皇后人选兹事体大,不能不谨慎周全才好。言下之意邓允自是领会的,玄景想使用拖字诀,挑选皇后,往细了做,弄个一年半载那是必须的。太后知晓后,又想起当初那回事,便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自是应允;邓夫人见太后都发话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楚嫣再不是当初那个一知半解的毛头,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顿时有些心如石坠。虽然他知道这是必然的,连夫子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前,他又能如何。 只是他不清楚,周云也是不接受这般的,那其中的曲折,他并不是太了解。 作者有话要说:  邓夫人VS.楚嫣(楚嫣完败) 邓夫人VS.背后站着玄景的楚嫣(。。。) 俺是亲妈,俺不虐=3= ╮(╯▽╰)╭,脑袋各种打旋啊,为么那么手贱,这里刷刷那里刷刷,时间没了,钱包没了,脑容量也没了,码字也不行了,双手问天也不行了。。。(哭死(;Д??`)) ☆、深海藻 42(欲如深海藻) 新帝选后的诏令发布出去后,举国上下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喧嚣与兴奋中。当今天子年少俊美,还未曾娶妻,多么引得大家闺中女子向往,尤其那些女子,根本未曾涉世,更不能了解皇宫的险恶。即使出身稍微一般,入宫做个小小的妃嫔,若一朝得了帝王的宠辛,就算连入宫的可能都没有,哪个少女不会稍微幻想一下呢。 都到了这般时节,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楚嫣再木讷也知道,玄景都要选后了,再住在苍玄宫内,也不是那么回事。自己都这般年纪了,从前各种浑水摸鱼,也没什么人关心这档子事,从四岁多便一直蹭住到如今,自己都未察觉有什么不妥当。 想清楚后,楚嫣便一鼓作气,给自己的物事收拾了个小包袱。可能他心底还是觉得玄景不会同意,没有玄景的受命,身边的宫人便都不敢帮他做这些。他想偷偷一个人走掉算了,可是这样又有点舍不得。楚嫣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蹲守在椒风殿的门边,想着,只等玄景回来,告别一下就离开。 玄景接到知秋派来的宫人的消息后,便急急赶回椒风殿。这些日子,虽然他白日在含元殿处理政事,但晚上一般都在含元殿歇息。远远就见到蹲在椒风殿大门边的身影,玄景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那模样像一只等待主人领取的宠物一般。 玄景还没来得及给楚嫣说清楚,不想这小孩就反应这般大。走过去夺过楚嫣怀中的包袱,楚嫣扯着另一端被玄景拉入了内殿。知秋见状,命宫人都退了出去,将椒风殿的大门关上。如今云冬一般在含元殿掌管宫事,而知秋随在楚嫣身边在椒风殿掌事。 楚嫣在门边蹲守时,天色已是日暮,如此折腾一番,早已天黑。宫人匆忙之下,只来得及在大殿内点了几盏灯烛,内殿只有些昏昏的光线,很是昏暗。 玄景坐到床榻边,在身边拍了拍,示意楚嫣坐到身边来。楚嫣蹭了几步,本想跟以往一样挨着玄景坐了,可心中又生出些别扭,还是保持距离好,这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景哥哥了,他要娶妻,他是帝王,还有许许多多,这距离,是必然的。 玄景却不理会他那些心思,一把把他揽到自己身边,两手掐住他肉乎乎的脸颊,盯住他的眼睛道,“即使我娶了妻,也定不会负你。” 楚嫣虽然知道,听得还是觉得难过,不知道回应什么,只是道,“我想回家了。” 玄景见到楚嫣这般模样,心中也难以控制地有些难受,把小孩揽到怀里,脸埋到小孩的脖颈里,嗅着那干净温暖的味道,声音低低道,“等到我真正娶妻,那也是两三年的事前,而且那也只是给母后和祖母看的。这你也不能接受么?” 即使并不能怎样,楚嫣心里还是稍稍好受些,“可是,子嗣是必须的啊——” 玄景没有回答,他心中也很乱,即使他已经继位成为了帝王,可是,有些事,还不是他这般年纪能轻易回避的。他有些讨厌自己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好像又体会到当初那种被决定的感觉,即使成为了帝王,为什么他还是被决定着?!玄景心底不禁生出些难以抑制的烦躁。 他扳正楚嫣的身子,死命地亲了上去,这样,仿佛才能压下他心中的不安一般,如果早已决定,又如何再被决定?!他不会那般轻易地听从母后和祖母的摆布! 在一片昏暗中,那般安静,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安和难过,心底的yu望还是那般容易地被催发出来。心中痴痴恋慕之人的亲密接触,如何能够拒绝,愈发拒绝,也只会愈发渴望。 楚嫣就那般安静地任玄景在自己身上动着,浑身全是冰冷的欲望,像万尺深海一般。他任他纠缠,他也无力脱及,如深海中冰冷的海藻,随身附骨,蜿蜒而上。 玄景早被情yu熏得如寒冬的火炉,不管不顾,横冲直撞。那□□的kuai感,只要想到心中喜爱之人在自己身下,任自己攫取,只要这一刻,它这样发生着,存在着,然后变成时间消逝,仿佛就被证明了一般,谁也再无法改变,他便是这时间的创造者、拥有者,也是那一刻对楚嫣的拥有者。如果这一刻,他能拥有,那么以后的时间,他又为何不能?不合理的逻辑,却安抚了他的情绪。 不过,玄景并不知道,这一刻,楚嫣心中,却也早作了决定。 次日清晨,当玄景醒过来时,对上楚嫣那双如漆的眼睛。楚嫣脸色苍白,全无睡意,好像整夜都未睡着一般。玄景侧过身子,一只手抚上楚嫣的脸颊,“身上不舒服么?” 楚嫣摇了摇头,“我想回家。” 玄景听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待玄景说话,楚嫣继续道,“我想去司寇府做见习。若能对夫子所教用得一二,也不负夫子一片苦心。” 玄景从未见过楚嫣这般,表情平静得连眼神都未动过,脸色如一潭无波的古井。玄景的心也不禁沉了下来,心思念转,自从母后上次到含元殿,若楚嫣一直呆在宫中,恐也惹来祸端。若居在宫外,避在司寇府中,便也少了许多耳目。即使心中不愿,可是见这小孩从未有过的这般坚决模样,他也只能这般了。 “我可以答应你住在宫外,也可以答应你去司寇府——”楚嫣听得只抬了抬眼神,并无丝毫达成的喜悦。“但你得听从我安排。” 都已出宫,其他又有什么,楚嫣便点了点头。 当日,玄景一道旨令,便将景王府赐与楚嫣作平乐侯府,命知秋侍奉在楚嫣左右,同时,圣谕直达司寇府,命楚嫣至司寇府任从事,言外之意让大司寇多加照料。 虽然,玄景心中想着住在宫外,做一个小吏,低调了也就安全了。可是,这般一点都不低调,又引来许多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  =3=:小嫣儿,你看,有肉出没! 楚嫣:你为么要把我写得那么苦逼?! =3=:俺也么得法子咯,不苦哪有甜啊——你看,你形象是不是突然变得高大上了?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0 楚嫣:。。。 ☆、烦躁的毛球 司寇周连如今四十左右,乃周云堂兄,但两人长得并不像。周连一脸肃然,轮廓硬朗粗线条,全无一丝倜傥的模样。不过邓喜儿曾告诉楚嫣,周家人其实一般就这模样,他那好看的夫子应该肖母,才不像周家人。不过即使不像,但楚嫣见到周连心中还是生出些亲切感,那偶或露出的一丝神态间,还是有些相似的。 周连见到楚嫣也没显露出些什么,虽说因为圣谕,他这司寇也不得不亲自出面招呼这小孩,但说不好奇也是假的。乍一见到这小孩,脸蛋圆乎乎的,有些憨气,实在不像他那灵气十足的堂弟的亲自带出来的学生。周连安排官复原职的司寇左丞张延带着楚嫣,让他跟在身边学着。他这般年纪、这般地位,再怎么着也不会在个小屁孩上花费太多心思,即使碍于新帝圣谕,做到这份上也够了。 张延对于周云的心思,他多少也是清楚几分的,即使如他这般直男,也忍不住像个爱好八卦的妇人唏嘘感叹一番,“情”字一劫,真是令人莫明! 就张延个人来说,周连是比较尊敬的。单凭自身对律例的理解与应用,周连自问不如张延。只不过他出身比张延好上许多而已,再加上些运气。周连是比较典型的周家人的性格,为人肃穆,能在律例修习上强过自己的,自是打心底佩服。不过,别看他这副模样,不得不说,他却真真地有一颗炽热的八卦的心。想当初,轩帝、周云与张延之间的纠葛,可是让他暗地里不知与他几房妻妾说了好几回,还一直为张延感到可惜。他每每想到此,就忍不住向他那老妻叹道,“若张延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或者他的对手不是轩帝,他也本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啊。” 只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啊——多的只是现实而已。 到如今,心如死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不知用来形容张延合不合适——他没想过殉身,为何而殉呢若是死者没有牵念,就连那陪殉都是没有意义的存在。他从未想过。若说活,也谈不上;真的只如掏空的躯壳,做着躯壳需要做的、能做的事前而已。 不过,楚嫣的见习,倒让他找到另一种生存方式;吸取着他所不知的记忆,那人残存的气息,仿佛稍稍一脚回到了阳世些。那人对楚嫣的重视,他心中倒也清楚了,仅仅想到他便也做楚嫣的师傅,与那人有了这么一个相通、联系之处,他心中仿佛便能得到许多安慰般。就算是自欺欺人的幻觉,那又如何?! 楚嫣并不清楚张延与周夫子的关系,但相处时日多了些,便也很容易感受到,张延时不时,或有意或无意绕到周云身上,只要提到周云时,张延眼中便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但很快便沉入一片麻木灰褐中的沉寂。楚嫣本来也很怀念周云,能有一个这么热切的受众,便也不自禁总会讲到许多小时候随着周云学习的事前。有些事,还在的时候便像尘封一般,等到那人离世,幼年的许许多多回忆,便纷纷破壤,争相在脑海中生长,长成鲜明的花,散作会飘散的蒲公英。 周云对于楚嫣来说是一种如父如母的存在,这种感觉,也与一般人失了父母的感觉差不离。 虽说,张延很可能只是透过楚嫣,试图找到周云在这世上留下的痕迹,但客观来说也是对楚嫣很上心。自楚嫣被安排到张延身边,第一次见到一脸肃然的张延时,他听到张延问道,“你今年多大?” 楚嫣心中也不疑有他,老实道,“虚岁十五。” 张延听得沉吟一番,道,“你从明日起,晨昏定醒,按时来即可。每日只须去卷宗室,将十五年以来的疑难案卷翻阅,并每日做好记录。什么时候看完了,什么时候就来找我。” 顿时楚嫣只觉得仿佛天上有片很重很重的云砸下来,黑压压的,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来,只点了点头。好吧,司寇左丞每日事务繁忙,每日不知得同时处理多少件案子,可是也不用以这种既无视又残酷的方式来放养他吧。这个惨绝人寰的消息,让楚嫣都无法注意到张延表情的丝微异样。 自从出了宫后,楚嫣并未按照玄景的吩咐住在原来的景王府,现在的平乐侯府。景王府位于雏凤里,都是皇子府邸聚集之处,他一个小侯爷,帝王居然在赏赐给了他,不知引来都少人的不满和暗恨。甚至对于许多普通百姓来说,简直就是破坏大众的秩序审美,引人遐思的雏凤里,平白多了只土鸡崽,多么让强迫症的百姓心里难受啊。 景王府的规格比平川侯府还大,楚嫣孤家寡人的,也不愿去忍受那份难堪和寂寞。平川侯府那处属于楚嫣、没住过长久的小阁楼,之于椒风殿而言,正如云中郡里,那处荒凉的小院落之于平川侯府。 楚弥自到司空府任职后,有时候忙起来,倒经常宿在司空府内,反正那也备着专门的房舍,只是简陋些。而吴应子如今随身跟着楚弥,倒寸步不离,这样,楚弥一个人可抵得上好几个人的劳力,便越发受看重。 不过,邓喜儿倒几乎天天都会来看望楚嫣,有时时候晚了,便赖着在楚嫣处混一宿。但自那晚过后,楚嫣便不习惯与他人睡在一处了,总觉得有些别扭。邓喜儿撒泼耍赖央求不得,便只好歇在客房,不过这样他也觉得还是好许多。 玄景每日接到暗卫的来报,对邓喜儿的缠磨都十分恼恨。这般没过许久,玄景心中便十分难耐,才吃到手的怎能不时刻挂在心上惦记。但临到年末,事情多的不行,邓夫人时不时的还亲自来探探口风,说哪家哪家的女儿不错,有时候心急嫌邓允的手脚慢,便亲自先挑选些画像给玄景过目,一时把玄景烦得像颗毛炸成球的野猫。 而楚嫣这边,见过了许久,玄景还真真一点动静也没了,心里又不禁十分失落。一时间很觉得自己像邓喜儿曾妆模作样给自己说的那些,什么男的得到手了就不会在乎了,果然如此!他都不知道那些是说闺中女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十五年?!你有没有搞错?! =3=:(对手指)你不知道,俺有个同学的老师,还让写一百个THE MOST HIGH FA一百个案例分析呢,又没让你十五年的每个案例都写分析 楚嫣:。。。 (=3=:俺才不告诉你是因为俺好忙,忙死了,忙得头都痛,晚上回来哈刷各种乱七八糟的很晚才开始码字心情不好折腾你呢。。。可是,为么折腾了也木有心情好点) ☆、祸起 转眼已至岁末,其间玄景与楚嫣也没见过几面。因为是玄景继位的第一年,除夕与祭祀便显得重要些,各地藩王都应诏入京,还要折腾玄景选后的事情,苍玄宫内忙得一片鸡飞狗跳。 轩帝的几位皇子中,实际上只有七皇子玄悯前往了封地。玄悯生母原是陈皇后身边的一位侍女,身份卑微,机缘下被轩帝宠幸后诞下玄悯,但早早去逝,基本便是半养在皇后身边。轩帝遗诏中,皇子年二十且成婚必须前往封地,但除了玄悯,都还并未成亲,而且轩帝刚驾崩,朝中事务繁忙,也没人顾到这事上。 与轩帝同辈的几位亲王也为数不多,只剩下唯二的两个,也在轩帝当政的这一二十年中,早被轩帝挤压的帝威磨灭了傲气,倒显得老实得很。 除夕宴上,楚嫣身为平乐侯,父亲楚越常年守边,这种宴会参加的次数屈指可数,楚嫣便被一旨圣谕召进了宫。自然,不管有没有正当的理由,有了圣谕,也必须来罢了。 楚嫣与帝座之间隔了蛮远的距离,但他还是感到浑身不自在。毕竟,那道炽热的视线太明显了,想忽视都做不到。多数朝官最会见风使舵,见此形势,便纷纷凑到楚嫣跟前敬酒。楚嫣生嫩,不会挡酒,再加上本来就不自在,囫囵之中也不知灌下去多少。邓喜儿在一边挡了许久也丁点不管事,直到楚嫣醉的有些迷糊了,邓喜儿便唤知秋把他带走,邓喜儿又走不开,便吩咐知秋回去给楚嫣备些醒酒汤。 知秋是把楚嫣带离宴会了,却根本没有出宫,而是带着他去了含元殿。楚嫣迷迷糊糊,挣扎着最后一丝清明,晓得身边的是知秋,便大脑当机停止运转了。知道半夜昏昏中,仿佛发了一场春梦般,被颠来覆去操弄了好多回。浓浓的酒意把整个身体都熏得糊涂,大脑也像鼓着酒精泡一般,身体也变得越发的诚实而热情。 玄景许久没怎么见过楚嫣,再加上不久才初尝到楚嫣那滋味,现在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想得不行,实在按捺不住,便做得有些厉害。楚嫣本来也才经过一次,那次床上的血迹在楚嫣离开后,都让玄景怔愣了好久,暗地里与知秋吩咐了许多。 如今,虽然醉意缓着,但实在太过了,楚嫣身体里面只觉得真真绷着的涩疼。越是这般,楚嫣倒越发不知轻重的热情迎合着、索求着,仿佛这般让他更能感觉到那份拥有、那份安全感,那份可以自欺欺人的唯一一般。 次日清早,玄景便要去天元殿代领皇族贵戚、文武百官祭天。前天晚上折腾的过了,楚嫣还在昏睡中,眼睛微肿,睫毛有些湿漉,软软的脸蛋上有些红晕。玄景心下舍不得,又怕像上次一般,这小孩又独自一个人跑掉了,便命云冬安排了软轿辇,把楚嫣抱在怀里,一并过去。 上次楚嫣跑掉,玄景自也是可以派人去追的,只不过,他觉得,这小孩大概还是需要一个人冷静的时间。 软轿从含元殿到天元殿,需要出苍玄宫,但也不算太远。清早寒气有些重,楚嫣睡得有些不踏实,眉目微微皱着。玄景把暖炉贴着小孩更紧了些,都能触到那软软的肚皮。这下,楚嫣找到舒服的姿势,睡得更加沉了。轿辇到达天元殿的歇息处,恰好玄悯与玄厉凑在那不知在说什么,两人见到帝辇,便起身跪迎。 不想玄景竟然从轿辇中抱了楚嫣出来,只随意地让他们起身,便不再管顾他们直奔内室。顿时玄厉脸色便有些难看。虽说他被贬为庶民,但毕竟是轩帝的血脉,轩帝驾崩后,玄景也没有做得太难看,还是把他当作一个皇子,该有的礼仪都在,只是爵位、权力没有而已。 虽说落到这步田地,玄厉也收敛了许多,但想到刚刚竟然还跪迎了楚嫣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实在一口血憋在心口下不去。好歹他也是个皇子,曾经还是嫡幼子,就算如今他成了庶民,但身边不是还有个实打实的王爷! 整个祭天过程玄厉心中都很憋屈,好不容易挨完,玄厉便凑到玄悯落脚的驿馆,想方设法撺掇玄悯。玄悯自幼养在陈皇后身边,性格有些懦弱,从来都是听隐太子与玄厉的安排。虽说后来陈皇后与隐太子都故去,他也去了封地,但玄厉的几下撺掇之下,也觉得很是有理。那楚嫣也只是个小小的侯爷,庶子而已,如今还光明正大的成了玄景的男宠,这样的人,凭何让玄厉与他跪迎。 两人趁热打铁,便直奔邓夫人的凤仪宫而去。 玄厉乍见凤仪宫如今的模样,有片刻的失神,但经了这许多,便也能很快掩饰好自己的脸色。一到凤仪宫,两人便直扑到邓夫人跟前哭诉,将今早之事夸大一番,并且将重点转移到楚嫣妖惑帝心,竟然在祭天这么神圣的仪式上不敬。玄悯按照玄厉的意思,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他身在荒蛮之地,替皇帝兄长照料一方百姓,在封地安安分分,不想如今才回长安,就遇到这般事,做藩王还不如爬帝王的床呢。 邓夫人本来就对楚嫣心有不满和愤恨,见这两人这么一说,心中更是一股暗火积压在胸。她倒不是想为玄厉或玄悯出一口气,玄厉她自是没什么好印象,玄悯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但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玄景竟然为了楚嫣那破小孩干出这种事,更出格的怕也不稀奇了。这般又让她想起轩帝与周云那档子事,缠来绕去,选后的事情玄景那般推脱的手段,怕也脱不了干系。 邓夫人将两人打发回去后,心中便越想越恼怒得不行,便派身边的公公将楚嫣传唤过来。看来,必须得给那小孩点厉害瞧瞧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3=:嫣儿,竟然还有人说你妖惑帝心?!你那胖样能妖惑么? 楚嫣:╭(╯^╰)╮反正没你胖 =3=:呵呵,看来是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了 楚嫣:(愤恨)你不是人! (啊咧,台词怎么变了,不是你不是亲娘么。。。) ☆、私刑 等到楚嫣转醒时,祭天也差不离快结束。楚嫣对发生的插曲一无所知,云冬守在他身边,等玄景祭天完毕便回转。楚嫣昨晚酒喝多了些,脑袋还有些重,但昨晚迷糊中的事却还记得,一想到,就有些燥红冲到头顶,身体又有些不适,浑身不自在的很。但他和云冬又不太熟,若是知秋,软语几句,一起溜掉倒也是可能的。偷瞄云冬几眼,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心中念头。 见到玄景时,楚嫣稍稍别过了脸,又忍不住拿余光扫几眼,那一身玄色礼服,朱色交领,金色蔽膝(注1),暗绣五爪云龙,头戴王冕,肩挑日月,脚下高底鞋稍露鞋尖。楚嫣忍不住上下睃了几个来回,实在禁不住,这样的玄景看着实在俊美非凡,眼光像黏在上面都摘不下来似的。人前这般冠冕堂皇,礼服仪仪,昨晚只着白色内衫,那番难耐的模样,一时间楚嫣只觉得要被迷怔了似的。 楚嫣那副被迷傻了的模样,玄景备了好大一番的心思毫无用武之地,轻轻松松就把满心迷糊的楚嫣拐回了宫。楚嫣回到宫中,稍稍缓回来,满心又生出些尴尬。除夕放假至元宵,这几天事情也并无太多。玄景便陪楚嫣在椒风殿混着时间,不觉天已擦黑。不想,这时邓夫人派身边的大侍女传话,让玄景去陪冯太后说说话,大年初一,也得给老人家添添喜气。 玄景想想也是,对楚嫣好语哄了几句,说要回来陪他吃晚饭便去了。大过年的,冯太后也好不容易生出些喜气,便不免多说几句,等玄景回到椒风殿时,不想转眼就没见到楚嫣的人影了。 此时楚嫣正跪在凤仪宫的大殿内,满心忐忑。邓夫人满脸的不屑和不满,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再加上本来就有些心虚,倒比小时候倒要灵光许多。幼时才见到邓夫人时,因为邓夫人是玄景的生母,楚嫣还是满心亲切的,后来长大了些,他便也心底分分清明,像老阿姆、周夫子、玄景、楚弥、邓喜儿、扬夫子,虽然邓喜儿有些不靠谱,但都是真心对他好的。而邓夫人,充其不过过得去罢了,有时甚至还能看到些掩都掩不住的厌恶。撞见到夫子与轩帝那番事后,后来心中便也清楚了几分。 如今夫子与轩帝都已去了,邓夫人对夫子的厌恶便没了发泄之处,再加上他和玄景那重,让他心中不忐忑,那都不太可能。不过,邓夫人是因为早上的事向他发难,他还是不太清楚的。 楚嫣一脸忐忑而又不明就里的看着邓夫人,邓夫人不待见地别开脸去,身边的大太监见机便上前数落道,“小侯爷,你可知你犯了什么过错?”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1 楚嫣愣愣地看着大太监,不知如何回话,还是摇了摇头做不知。 大太监嗤了一声,“你今日大清早的,遇到悯王爷与六皇子,竟然好大胆子受了王爷的大礼!” 楚嫣有些懵,他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邓夫人见他这无辜的模样,更添烦躁,挥了挥手道,“别废这许多,难道还有假不成。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直接教教他礼仪便成。” 大太监从身后的宫侍捧着的雕盘内,取出一根一两米长的长鞭,在空中甩了几下试试手感。这几下便把楚嫣唬得有些脸色发白,他在司寇府中去了这许多时日,别的不说,这个倒是认识的。这长鞭上有倒刺,上好的牛皮细捻而成,打在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少则皮开肉绽,大则伤筋动骨,他胆子本来就不大啊。 可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也是没用的,邓夫人本来就不喜欢他,这口气非得出了才好。可是这鞭子,实在不好受啊。楚嫣紧闭着眼睛,不能怪他胆子太小,实在眼睁睁看着带有倒刺的长鞭打在身上太可怕。 刷地长鞭破空的声音,长鞭抽到背上,那锦缎袄子便直接裂开浸出血来,血染野荆,鞭尾扫到楚嫣胖乎乎的脸蛋上,勾乱了发丝,瞬间浸出一道血痕,那画面不要太美好啊。 再刷地一声,眼看着第二道鞭子就要落到身上,楚嫣就像一道狂风中被摧残的弱花,摇摇欲坠,虽然不够娇,但还是很嫩的。 预料中的第二道鞭子并没有落到身上,楚嫣睁开眼,只见玄景徒手抓住,然后扔掉了鞭子。那大太监猛地噗通跪到地上,那脸色瞬间比惨白惨白。不过玄景那怒火滔天的模样,任谁那样直面,也会吓得去了半条命。 玄景脸色黑如泛着寒气的深夜,冷冷道,“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宫内动用私刑!还是对先帝遗诏诏命的平乐侯!看你这样也不想活了!来人!拖出去杖毙。” 邓夫人本来见玄景突然冲进来心里有些虚,可听他明里暗里对她的指责,还当着自己的面就要处死自己身边的人,一股暗火就憋在了胸口,怎么也下不去。再见到玄景将楚嫣护到怀中察看他伤势,楚嫣眼角泛红的模样,又触到她心底的逆鳞。不过邓夫人倒也忍得住,怒及反倒冷静了些,只在那暗暗快搅裂了自己手中的锦帕,就那么睁睁看着玄景把楚嫣带走了。 楚嫣临走时还忍不住回头瞧了邓夫人一眼,那怒火明显憋得更旺了,下次怕不仅仅是长鞭这么简单了吧!平时没做好事,惹到这尊大佛,楚嫣心中简直哭死的心都有了,完全束手无策。邓夫人什么段位,他什么段位,他心中还是拎得门清的。楚嫣央求着玄景把他放出宫去,若让他住在这宫里,时不时被邓夫人盯着,简直浑身冷飕飕的,连玄景让他出宫后也得住在景王府便也不管不顾地答应了下来。景王府离含元殿也不算太远,一炷香坐马车也够了。玄景便夜夜溜出宫去,歇在景王府,楚嫣也没得法子,又还稍稍有些贪恋和侥幸,便也一边忐忑一边大意着。自然,玄景的行踪,也是瞒不过邓夫人的。 恰没过几日,邓喜儿听到楚嫣被邓夫人找麻烦的事情后,便来寻楚嫣,说要给他出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你确定邓喜儿靠谱么?! =3=:不要这么不相信你的猪队友吗。。。 楚嫣:Σ( ° △ °|||)︴ ☆、邓喜儿的主意 邓喜儿的主意 这天正是元宵的前一夜,玄景还在宫内,楚嫣回平川侯府和兄长、老阿姆还有吴应子一块吃完饭晚后,才回到原来的景王府现在的平乐侯府中。老阿姆今天晚上还做了圆溜溜、里面甜甜糯糯的黑芝麻馅的汤圆,楚嫣用食盒带了一碗回来,想给玄景尝尝,虽说还没到元宵,但这种感觉却差不离了。 才回到里间,便发现邓喜儿歪坐在小几前都快要睡着的模样,明灭的烛光映得影子摇摇晃晃。听到声音,邓喜儿一下子激灵过来。楚嫣坐在邓喜儿对面,将灯芯拨得更亮,抬起眼疑惑地看着邓喜儿,这么晚了还守在这等自己做什么。看看带回来的食盒,不甘心地让侍女拿去热着,分了一小碗给邓喜儿。 邓喜儿也不废话,直接道,“嫣儿,姑母对你恼怒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表哥就那样把姑母身边的大太监杖毙了,心里肯定还憋着恼呢。”每次邓喜儿叫他嫣儿,楚嫣就有种别扭的感觉,这小孩明明比自己还小,不应该叫自己楚嫣哥哥么。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也知道。可是太后对我不满,个中原因太多,实在是个死结,也没法子可想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邓喜儿凑过去,暗暗道,“这就是我今天来的原因啊!”说着那眼神睃了睃一边的知秋,知秋会意,便识趣地遣退侍女,并把门关上。 邓喜儿四周瞧了瞧,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凑到楚嫣耳边悄悄道,“明天姑母要去西山上香,为国家社稷祈福!” 楚嫣不明就里,疑惑道,“这怎么了?自先帝去世后,太后不是去了好几次么。” 邓喜儿一副嫌楚嫣木脑袋不开窍的模样,只得直白道,“这可是宫廷秘辛,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也是偷听祖母和父亲悄悄隐晦说的。”“那西山寺里有个法师,生得魁梧英俊,是姑母的想好。” 楚嫣一下子被邓喜儿的秘闻唬白了脸,“这个可不能乱说!” “我这不是想到你的困扰才给你出主意的嘛!这个可是千真万确,祖母和父亲商量着是不是要劝劝姑母才好,可又怕反倒走漏消息声张出去。其实父亲倒觉得没什么。” “依我看,你就到景表哥跟前,让表哥给那法师加个封号,讨了姑母欢喜,说不定姑母便不那么讨厌你了。再说,你本来也没做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稍稍示好姑母肯定就原谅你了。” 楚嫣直觉这样有些不妥,犹豫道,“这样好么?若是这事张扬出去了,太后怕是更加恼怒吧?” 邓喜儿不在意道,“只是给那法师赐一个封号而已,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再说那本来就是皇家寺庙,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还未等楚嫣表态,门便被推开,两人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玄景,也不知在外听了多久。玄景径自坐在楚嫣旁边,拉过他的软软的手把玩,“我倒觉得表弟的意见不错。如此一来,不管是讨好还是威慑,都能让母后忌惮一点。” 楚嫣看看玄景,再看看邓喜儿,只觉得果真是自己脑容量不够跟不上两人的节奏么?!他怎么就看不出这样能威慑到邓夫人?!讨好,有揭别人的□□讨好的么? 玄景看出楚嫣的顾虑,摸摸他的脸蛋安慰道,“你瞧,若有人通过讨好你来讨好我,不就是个好法子么?这道理都是一样的。” 楚嫣有些稀里糊涂,觉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次日,玄景便临时决定与邓夫人一同前往西山寺上香。西山寺气宇恢弘,雕梁画栋,佛座金装,香烟袅袅,很有一副宝相庄严的味道。玄景上香拜佛,心中不禁暗自嘲弄,“怕是这佛门净地更让人销魂罢。” 玄景对邓夫人的感情,还是蛮复杂的。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还像个团子般,那时候他也是对着邓夫人有种天生的孩子对母亲的依恋的,后来,随着他长大,他发现邓夫人根本没有像一个正常的母亲那样关爱他,她只是把他当作实现某种欲望的工具而已。通过他,她便可以掌握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来,他在姨母那,感受到了一个普通母亲的那种温柔,小小的他心中,又生出些对母爱温柔的眷恋。可是,邓夫人又再一次打碎了他心中的那种依恋。 但是,谈恨也算不上。他不恨她,恨不起来,但是他讨厌她一直试图控制自己的种种。上完香后,玄景当众赐予了那个法师封号、俸禄与田庄赏赐,他这般做,心底甚至还有种想法,“你凭何干涉我呢?大家都这样,各过各的,不是都自在么。”他年轻的心是有些狂妄的,他并不认为,楚嫣在他羽翼之下,邓夫人能真把他怎么样,他只是想向自己母亲释放一个信号,“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好。” 邓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玄景也了解自己的母亲,只不过,他低估了他母亲这时的段位,也被才得手的至高的权力过度膨胀了自信。 若只是这般,一切顺顺当当地结了,怕也能安生一些日子。只不过,没多久,西山寺的和尚是当朝太后相好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一时间,大街小巷、市廊坊肆,邓夫人变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其实被笑话最多的还是先帝与当朝新帝,两代帝王便因邓夫人的面首蒙上了一层难以洗刷的耻辱。有些开明的,便也不认为是多大一回事,也没有谁说没了丈夫还要守身如玉,那皇宫中还有皇帝的三妻四妾呢。有些便认为邓夫人伤风败俗,但邓家势大,毕竟也是太后,没人敢拿明面上说。 一些百姓,还是老实本分的,从良心说话,觉得是个人吧,都有那档子需求,女人一样,大家都表示理解理解,不过一起八卦八卦又少不了的。 总总来说,笑料,邓夫人是当定了,若说十恶不赦,除了少数卫道夫,倒也没人那么想。 不过消息传到了冯太后耳中,冯太后不冷不淡地对邓夫人说了声,“以后少去西山上香。” 邓夫人,这下,实在是积血在胸。 世上的事,本就是纸包不住火,人的好奇心与八卦欲太难控制了,简直就像一种本能般。让邓夫人去找谁是传出去的罪魁祸首,太难,也没有意义。玄景是他儿子,邓喜儿是她娘家侄子,这笔账,她自然得算到楚嫣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到底是谁走漏消息的啊?为么又是倒霉的我背黑锅?! 3:你猜?! 楚嫣:(。。。)猜不出 3:(咬耳朵,偷偷告诉) 楚嫣:不会吧!太狠了!(命苦,咬手绢) ☆、47 邓夫人虽说心中恼恨楚嫣,但这段时日也平静得很,没怎么折腾楚嫣。元宵过后,楚嫣又日日要去司寇府中翻看案卷,不过遇到疑案、要案,张延便也把他带到身边观摩。这么一来,楚嫣便也少了许多心思去担心邓夫人的手段。 从去年就开始筹划的选后到如今也没什么确切的消息,这可急坏了长安城中和各地的世家大族。闺中女儿的年纪都金贵得很,待嫁好时光也就那么两三年,错过了,以后再找个好夫婿可就贬值了。待字闺中盼着入宫的姑娘可都是家中金贵的嫡女,不管是家中的疼爱,还是她们联姻的价值,都让世家大族的家长随着时间的流逝心焦不已。为了家中女儿的归宿,也不得不各显神通,派出各路人马上下钻营打探消息。 这么一来,也不知从何处、从哪日,长安城中便传出了这么一条消息。有人说,新帝之所以还未立后,如今也还不见动静,是因为新帝有心上人,不愿再娶他人为妻。这一来,百姓的八卦之心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帝王的心上人!多么引人向往的事前啊!既然新帝有了心上人,那不是好说,直接娶了就行了吗! 可是,新帝的心上人是个男人啊! 男人?!喜欢男人也没什么,见过的也不少。不过,那男人是谁啊?大家都神神秘秘地咬耳朵,“可不就是新帝身边从小养在跟前的陪读!先帝遗诏袭爵的平乐侯。”众人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顿悟了什么,甩甩脑袋顿时就忘了。想了想,也不知要说什么,突然又想起来,“那就算喜欢男的,也不该不娶妻啊!延续香火可是大事,更何况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啊!” “啧啧啧!谁知道啊!可能那个陪读手段太厉害了,长得肯定很漂亮,魅惑帝心啊!” 魅惑帝心!楚嫣听到传闻时顿时有种瞠目结舌的失语感!长得漂亮,手段厉害,他怎么不知道原来他这般厉害! 当传闻传开时,各种零散的消息便争相汇拢了起来。有人说他家隔壁的二舅家的小儿子,从小便净了身送进宫,偷偷给家里说过,新帝可是为了他那个陪读,当面顶撞太后,还把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给杖毙了!还有人说,他姑妈的妯娌的幼弟,专门给西山寺里的和尚送菜的,给他们说过,新帝赐封西山寺里邓太后那个面首封号、俸禄,都是为了帮那陪读讨好太后呢。 如此种种,楚嫣从小跟在玄景身边的衣食住行,到如今赏赐的平乐侯府,甚至新帝留宿的事,众人只觉恍然。原来当朝新帝对他家的陪读这般情根深种啊!为了一个陪读,甚至连女人都不娶了!满长安、甚至满苍玄的闺中女儿都激动了,集权势、富贵、美貌于一身的当朝帝王,却这般痴情温柔,还那么年轻,若她们也能碰上这么一个,人生,简直就是不能太圆满了!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2 只可惜,帝王只有那么一个。 一些看得开点的世家大族便也直接放弃了,这般,还不如给自己女儿找个待她真心点的夫婿呢。再一些,还盘算着,即使喜欢个男的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要女人来生孩子的;这般还是希望的嘛,怎么着也得让自家女儿入宫为妃,说不定还能生个皇帝。 不过,世家大族对那个罪魁祸首,便是生出了满心的恶感。琢磨着在朝堂之上怕是会被新帝袒护后,便有人直接状告到了邓太后与太皇太后处。 楚嫣倒最后也没太明白,怎么突然就落到如此境地。凤仪宫外风雨如帘,云色阴沉,楚嫣被邓太后一道懿旨召来。想来也是他大意了,虽然他如今也不是朝廷命官,但想着好歹也是先帝遗诏封爵,身后还有楚家,后宫不得干政,怎么着也不能把他怎样。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天真而已! 邓夫人将手里的一叠折子随意地一本一本放在身旁的案上,轻声道,“楚嫣,这些折子里说你魅惑帝心,身行不端,有碍皇嗣,危害社稷,你可知罪?” 楚嫣有些怔愣,唇色瞬时有些发白,呆呆地看着邓太后,“我,我没有——” “呵,认也罢,不认也罢,来人——” 身边的公公上前,将手中漆盘里的酒杯斟上鸩酒,送到楚嫣跟前。楚嫣惊慌起来,不住后退并挣扎道,“你怎么可以私自施刑,我好歹也是先帝诏封的侯爵。”楚嫣一时激动之下,连敬称也顾不上。 反正都到了这一步,邓夫人也不恼,“你是想说哀家不能后宫干政吧?看来你还是太年轻啊。新帝年幼,恐受奸人蒙蔽,只要七家中的五家上书或同意,太后首肯,即便是新帝也没奈何。”邓夫人说着将手中的折子拿着掂了掂,“你这上不了台面的,惊动了这许多,死也算荣幸了吧!” 邓夫人眼中闪着狠厉的光。自玄景为了楚嫣将她身边的太监杖毙,她便对楚嫣起了杀意。这么一个不被他放在眼中的东西,简直是新帝身边最大的变数存在。新帝必然无法狠心除掉他,她便要下得了这狠心,新帝的身边不允许存在弱点。若只是对楚嫣而言,她也没这般恨意,可是,当从楚嫣想到周云身上时,这般对楚嫣,她也得到些其外报复的快感。楚嫣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只不起眼的虫子而已,就这般被碾死在深宫之中,再正常不过。 她走到拼死挣扎的楚嫣跟前,蹲下身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还等着我那宝贝儿子来救你么?!别妄想了,今天我能下手,还会容许意外发生的机会吗?!” 邓太后看着楚嫣瞪大的黑色眼珠,和其中不甘心的光芒,发出越发温和的声音劝道,“劝你还是乖些听话好了。你若听话点,等你死后,楚家还能安生些,否则就不是免官除爵这般简单,想必你也知道你家的渊源罢。” 楚嫣脑袋再也无法想得更多,他觉得他逃不过这一劫了。若是必然一死,又何必再徒生枝节,只希望他这一死,不要牵连其他无辜的人。反正,他觉得他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父亲从小见得少,也不怎么管他,还有那么多儿子,怕是不会太伤心。楚弥哥哥,身边还有吴应子照顾,他知道吴应子是喜欢他的,也不用他担心。虽然老阿姆肯定舍不得他,但是时间过了,也不会伤心太久的。 至于玄景,他,他还要娶妻、还要生子,还有这江山社稷,差了这一个他,大概也不算什么。即使活下去,他也无法相信有什么未来,那些都是无可避免的。他太拎得清自己的分量了,他什么也不会,也不聪明,他无法阻挡那些的发生,与其眼睁睁看着世事的变化,就这样不得不死掉,一切都停在还不那么残酷的时刻,反倒简单些,也慈悲些,至少看起来那么美好的,还是那么美好。 想通了这些,楚嫣临死的心情倒平静了些,就这样死了,也不是那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3=:嫣儿,来抽俺吧,机会只有一次!过期作废呵。。。 楚嫣:还是算了,写成这般SHIT样,怕最难受的还是你自己吧—— =3=:(伸指)你!Σ( ° △ °|||)哼,HE还想不想要了?! 楚嫣:(谄媚)咳咳,别灰心,好庄稼也要好肥浇,SHIT样是好文的好肥料嘛! ☆、48 离楚嫣死掉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时间不长不短,世界不冷不热。长安城的百姓,躁动后,又回复了平静。就像大海中一个气泡的破灭,也不能希求留下什么痕迹。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自然也不会知道还有人记着。 朝野一片风平浪静。 这日早朝过后,李丞相入含元殿觐见景帝。李丞相如今已近七十高龄,不用行跪礼,李言将李夫子扶坐好,在祖父的示意下,便出去把门掩好。 玄景面上看不出什么,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可能还会有些外露,但如今从上到下,没有丝毫破绽之处。不过李夫子做了三代帝师,玄家的帝王可说在他眼下长大,便怎么也瞒不过他。玄景脸上没有丝毫鲜活的表情,这副模样,浑然已成帝王的架子,除了成为苍玄国的帝王,背负这命运,便再也不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心,没剩下分毫。 李丞相心里叹气,但也没得法子,身兼这天下,说万千百姓的祸福系于一身也不为过,权力背后要承担的苦痛迟早得做好觉悟。无暇思及更多,李丞相抹了把自己的白胡子低声道,“不知陛下看过老臣的奏折后意下如何?” 玄景见李丞相前来,早已放下手中的折子,听到李丞相所言,眼中倏忽闪过一丝暗芒,“夫子上奏所言甚为有理,但如今苍玄历经四世,王侯世家经世累月,势力牵连不可小觑。如今八族之中,陈家已没,冯家态度未明,虽李、周两家为朕所用,但想要对王侯世家伤筋动骨,也不过是千钧一力而已。” “陛下如今看得更清,老夫心中大慰。”李丞相眯了眯眼,“但如今这势态,却不可不为。虽说苍玄历经四世,正是太平盛世,常人也难以窥得其中利害之一二。从苍帝分系,仅王族即有帝子三十二、【王】子二百三十一,遑论将相、世家、豪族,经四世后,都已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如今看着是繁荣鼎盛,时间不久,定会显出沉冗疲态。王族不减爵,天下无可封之地;世家不削羽,百姓无立锥之地。陛下手握天下要枢,其中利害,定必老夫清楚。” “陛下虽担忧自身之力有限,但恰恰却也是良机。如今八族未有能与陛下争锋之势,天下世族惟八族马首是瞻;轩帝膝下诸位皇子,除了封地贫瘠的悯王,都还未前往封地,其他王爷,隔了不知多少,不管威信或封地富庶,都大不如前。时不可待,稍有犹豫,待大局已定后,想要动其根基,难如登天。” 玄景微微扯了扯嘴角,“夫子如今已近七十,瞧着倒比朕还年少气盛。”李丞相听得不禁老皮皱了皱。“不过,夫子能否给朕指点迷津,说点实在的?” 李丞相稳了一下身子,像怀着破釜沉舟般的勇气道,“陛下若不置气,邓家乃是最大助力!李家、周家、平川侯自然也能为陛下所用,冯家莫要惊动太后就好。而要从谁着手,陛下心中定有盘算。虚虚实实,打草莫惊蛇,有的骗过、有的哄过就好。” 玄景听得,不经意皱了皱眉,心下暗思,“果然是只老狐狸!看着慈眉善目的,也就像嫣儿那样的才会被骗了。”还没来得及控制,心里就被扯得痛。“你遭受如此无妄之灾,我却还要借此生事。到底是我为了你复仇,还是你为我枉死,只是借了由头而已——”玄景有些承受不住地闭了闭眼,“那老头连这点都算计了进去,知晓定抵挡不了这诱惑。” 李夫子离开后,玄景紧接着便将邓允召入了宫。此时天色已黑,九盏牛烛晃得甚为亮堂,邓允已有些日子没见他这外甥,这才见到,貌似比往日又渗人了许多。 玄景也不与邓允啰嗦,直接将李丞相的折子丢到邓允跟前。邓允一目十行,越往下越是惊心,饶他如今可算是天下首富,荣华富贵看了许多,可也禁不住其中的惊涛骇浪。到最后,邓允惨白着脸,起身跪到玄景跟前,声音有些走调道,“不知陛下可保我邓家上下老小之身安?!” 心中却叹道,果然还是老父亲明智,才不掺和这劳什子。他天性中那点商人重利的本性,被扯得生疼,邓家早被绑到景帝这驾马车上,早已由不得自己。即使金窟银窟,也做不上算,能保得身家平安都算好的。 “那毕竟也是朕的血亲,舅舅可放心。” 邓允听得勉强缓了些,但还未定神,只见玄景俯身,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道,“不过舅舅从今往后可要记得,这邓家,效忠的不是邓太后,而是朕!”那瞬间感受到的威压,邓允有些心惊。楚嫣之事,他心中也是明了的,他也不晓得一向精明的长姐,怎么突然那么糊涂,做下这事。想到家中折腾的邓喜儿,邓允不禁又头痛了许多,一个两个的,都像要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似的,果然子孙子孙就是债啊! “陛下可否微臣再见太后一面?”玄景听得,想他倒也识趣,便允了。 苍玄宫中人气微薄,这大半夜便带了些阴森,再不往复当初轩帝在时,九个皇子养在宫中的那般热闹情景。从含元殿到凤仪宫,在宫院设计时,为了帝后和谐,当然是往来十分便利的。不多久,便到了凤仪宫。 邓太后见自家弟弟那凌重的脸色,便知有要事。也不让他行那礼,直接拉到跟前说话。 “陛下将我直接召进宫,给我看了李丞相的奏折。”邓允凑近邓太后,暗地将那折子上的内容说了。邓太后听得心惊,但面上倒是镇定,也不显出一二来。 邓允最后补充道,“临走时,陛下特别交待了一句,让臣记住,微臣效忠的是陛下,而不是您——” 邓太后听得也并未太惊讶,只是有些落寞一般,怔怔的有些出神。过了好久,才说道,“你就听他的罢——” 邓允心中有些疑惑,自家长姐还是了解的,怎么会这般就轻易地放弃? 邓太后又像是解释又像是随便地说了句,“那孩子,从那件事后,就再没——”邓太后叹了叹气,脸上露出一丝身为母亲的忧心来,直把邓允看愣了,他姐什么时候这么有母性过?“哎,这些再多说也无益。从今往后,我便闭居深宫,也算是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罢了,也算我身为他母亲欠他的。” 当夜,自有暗探将邓允与邓太后密探情况交到了玄景手中,玄景知晓,脸上也未动容分毫,冷冷地便甩过一边。不知是不信还是不放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玄景:嫣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嫣:(四处瞧,对手指)我也不知道—— 玄景:(冷冷的)嫣儿再不回来结果你是知道的—— =3=:啊咧?!俺不知道——(哼,俺三次元怕个鬼滴二次元) (题外题外:亲们觉得很糗很囧的事是神马?!哎,拉了很臭的巴巴结果撞见领导,这件事,俺一直想撞墙,但忐忑憋屈的很,就一直到处说这种事。。。俺是神马人啊。。。Σ( ° △ °|||)︴) ☆、49 邓夫人虽愿意闭居深宫不加干涉,好让新帝手中权力集中大展身手。但在完全放弃权力之前,却通过邓允暗示,向玄景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个是玄景要免掉楚原的司空一职,以邓允代之。提出这个,邓太后倒真不是为自己私心。深入宫闱这许多年,邓太后以她背后邓家的财力和精明的手段,也算了解其中之一二□□。楚原其人,早有诸多可疑之处,只是太滑溜,连轩帝也未能掌握确凿的实据。遗诏中将楚原缚与朝堂之中,置于眼皮子底下,倒也算不得已而为之。 邓太后想着,若将权力完全放手给玄景,玄景毕竟太过年轻,将这么一只老狐狸放在他身边,反倒给他创造了机会。让邓允代之,以邓家之财力,任司空一职,行走朝堂,无疑将是玄景一大助力。这点玄景倒也没太大异议,只不过心里对自己的母亲若说刚刚生出一丝动摇,又全部淹没在厌恶之中。连最后都要这般算计于她,和他讲条件,这就是她所谓的母爱!而那件事,早已成为永远的隔阂,丝丝入骨,再难消磨。 第二件事,便是玄景得在大婚之后,邓夫人才将邓家的全部势力交付与他,并且太后再不干政。玄景听到这个,都忍不住嘴角溢出渗人的冷笑,想到舅舅与他说的,邓太后那整副真为他着想的事情,都忍不住生出厌恶。到最后,还要这般安排与他。连那所谓的皇后人选都一并确定了!他倒闻所未闻! 云冬将邓太后送来的王家小姐的画像,小心翼翼地摆到玄景的案前。玄景怒上心头,一把拂开。画轴掉落地上,系线松散,画卷自己慢慢展开。 李丞相幼孙立在跟前,忍不住偷瞄了几眼,心下暗叹,“这可真是个美人啊!陛下真真好福气。”不过玄景明显还在火头上,他还没这般愚蠢到到玄景跟前瞎恭维一番。但那眼神和脸色,倒是泄露了不少。 玄景自是注意到李言的动静,抬眼看了几眼画像,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不由计上心头。 却说这王家小姐,乃是江东王家嫡长女。这江东王家,传承已过百年,可谓真真前朝遗老,不仅族中富庶,还世代学问造诣颇高,不管在世家还是士人中,都影响很深。而邓老夫人之父王将军,正是江东王家的一个不起眼的旁支。江东王家能从改朝换代中几乎全身而退,除了王家的识时务之外,与王将军立下汗马功劳,身为四大将军之首的威信也密不可分。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3 这王小姐的画卷,真真当得起这百年世家嫡长女的风范,比之邓夫人,大方贤惠有余,美貌却不输分毫;比之邓小夫人,神态眼角露出的温柔体贴之意不差毫厘,却格局更为大气。又兼之江东王家的地位,还有王家小姐自身的修养,作为皇后的人选,恁是当朝所有人,也未有谁能说得出什么反驳的意见。 若非要如此,这王家小姐压在皇后宝座上,倒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如今局势,也只能将计就计。“若那人还在,他定是不敢这般让他伤心的,虽然他知道他一直因为这个不安着。如今他不在了,他却还是必须走上这条路,怕是他在九泉之下,也心魂难安。”玄景苦涩地想着“从你身入险境妄失了性命那一刻起,怕我早就负了你——” 不日,长安城即传出景帝立后的消息。那王家小姐的美名,早传遍了整个长安。如此这般美妙的人物,配他们那俊美年轻的帝王恰好,连最俏皮的人物,心中都生出了些朴实的情绪,想大概这就是天赐良缘、无可置疑的配对啊。 轩帝丧期未满三年,新帝体恤民情,大婚事宜一切从简。长安百姓虽说稍稍有点遗憾,但想到帝王如此圣明,也深感大幸。江东王家不乏金玉,这嫡长女出嫁为后,本想大肆风光一番,却不想新帝突来如此一道诏令。但想他大家风范,心怀百姓也是必要的,面上倒也欣然地接受了。 大婚过后,玄景便再也不是众臣眼中那个羽翼还未丰满的年少帝王。众臣再面对玄景时,仿佛也有了当初面对轩帝的那种威压。 玄景诏告天下,自封为云帝。 云帝何解,长安百姓知之甚少,但从中牵强附会一二,却是不乏能人,各种诡异叵测都有。不过一个称号而已,也顶不上什么事,大家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皇后为景帝添了一对金童玉女,简直是国之幸事,百姓之福啊。 若只是添丁生子,前几代帝王也不乏这些。但听说当今云帝与皇后感情相敬如宾、如胶似漆,嗯,这两个词用在一起虽然有些矛盾、有些诡异,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云帝立后后,就再没有纳过妃嫔。虽说一般世家大族有稍许不满,但江东王家可是高兴得很,也觉得面上颇有荣光,更是坚定地站在云帝身后做坚实的后盾。 再说,真正数得上号的大族,不把嫡女送进宫作妃嫔,云帝还像往日那般重用他们,不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倒也没有太揪着不放的。 毕竟,这么一堆百姓心中完美的配对,又这么恩爱,听说这三年两载得的那两个娃儿,也玉雪可爱的厉害,长得又像父亲又像母亲的,谁还敢公然地破坏这么一个百姓心中的模范幸福家庭啊,谁敢这么作,简直就是国民小三、国民公敌! 这普天之下,怕还有不满还能表现出来的,怕也只剩下邓喜儿。纵使过了这许多时间,怕也只有他不仅对楚嫣念念不忘,还老为楚嫣不平。 虽说楚嫣已经不在了,但想到那又愚钝又单纯,满心恋慕着玄景的楚嫣,心中就忍不住又怜又气。楚嫣死后没多久,他那负心的表哥还不是娶了美娇妻,添了玉娃儿,怕是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也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生气,人都死了,他表哥做的不也是人之常情么。他心里愤愤,只是有些难受而已,他想着,如果是他,他定不会这般对楚嫣的。 他那时还年少,没来得及开窍,便早就看出那呆人喜欢他表哥,还没来得及挣扎,那人便已身销命陨。到如今,他虽然也明白了那份心思,但那人早不在了,他心中剩下的只是难以形容的情绪而已。 他有时候也不明白,像他这样集美貌、天下财富、聪明、娇宠等等于一身的人,怎么会就看上那么个愚钝呆蠢的人呢。想不明白,便也只能下结论为,大概是一种缘分吧,从他三岁还是个小团子魔王开始,他便想一直靠近那人了。 不过邓喜儿这些为楚嫣生出的心思,和那长安瞬息万变的局势相较起来,倒显得太小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嫣:你竟然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转身泪奔) 玄景:(死命箍住楚嫣)你要小心我,那不是我的! 楚嫣:可是长得像你!!(指责) 玄景:你!别看了,就是你,快出来解释! 3:咳咳,俺才不会告诉嫣儿那不是你的孩纸呢——哼你这负心汉,就得折磨折磨你才好 (画外音:你这是被邓喜儿附体了么) 题外题外:这么晚了,好累啊,明天还要上班,俺也要泪奔 ☆、50 云帝大婚不久,玄定是夜入宫觐见,次日清晨才出宫,众人都不知其中详情,只是不到一月,玄定便自请驻守边地,放弃封地,只保留先帝赐予的封号。瞬时举国哗然,放弃封地,相当于只是徒留皇族的身份而已,还要去那苦寒的边地守疆,这三皇子怕是脑子出了问题吧。 邓太后自玄景大婚,也便兑现了自己的话,避居在常宁殿不远处的一座祈殿内,素衣淡食,不再干涉朝政,宫内事务也全部交给新立的皇后。冯太后也未置一词,自西山寺事件过后,邓太后摆出这样的姿态她倒觉得最合适不过。毕竟,落了皇家颜面,总要有代价;但如今她的儿子才是皇帝,又有富可敌国的邓家和深有渊源的王家,新立的皇后也与她有些关系,罚得太过也不是不可能的。 柳传烟自清风阁没有得到秦玉,大底便很有些洗心革面的意思,不仅行事沉稳了许多,家中的安排也不再排斥。当时邓太后一道恩旨,命柳家四公子入宫侍奉新帝,做了皇帝跟前的侍中,柳家上下相当感恩戴德。柳奉虽然有些顽固不化,私行不检,家中妻妾甚多,但嫡子也就两个,柳家长公子与四公子。长公子从小当家族继承人培养,倒也很懂事,只这四公子,被母亲宠得太多了些,纨绔习性甚多,一直让父亲和长兄头痛得很,但也管束不了。如今能在新帝跟前行走,柳家也觉得是一大幸事。 自入宫后,柳传烟便也勤勤恳恳,效忠于云帝,不敢有二心;当然,他也相信,这样做自然能得到属于他的回报,将自己的忠诚与才干投资于帝王,绝对是没有错的。这日,便在玄定自请戍边、邓太后闭居深宫之后,玄景将柳传烟唤到跟前,随意问道,“听说你过去倒经常出入清风阁?” 柳传烟听得不知云帝所谓何事,面上生出些尴尬,“那时微臣年少轻狂,早已许久没去过了。” “传烟不必惶恐,朕自不是要问责与你,只是想交待你一件大事罢了。” 柳传烟膝行到云帝跟前,只听云帝吩咐了一遍,便领命而去。 柳传烟后来虽去清风阁去的少,但对那一带却了若指掌,那是纨绔习性,挥金若土,对清风阁里的仆从、四周打尖的,都很了解一些。 得了玄景的吩咐,柳传烟便命身边的小厮去打听,得知六皇子与悯王每月倒要去清风阁那么一两回。里外打点了一番,等到下次两人前去时,柳传烟便也将自己收拾一番,带着贴身的小厮前往。 玄景大婚,悯王也从封地到了长安庆贺,礼成后,玄景没赶他回去,他便也滞留京城,他那贫瘠的封地,哪来得长安富庶而又安逸,能销魂得多少时日便自固销魂。但他在京城中,与其他王爷不熟,二皇子玄幽性格冷清,玄定已离了京城,玄肃自新帝登基后,便鲜与外界往来结交,玄湛被母妃管束得厉害,便就玄鲁、玄厉与他一处玩乐。他们每每挑了那最好的时节,春饮花、冬饮雪、夜饮月,不说其他,端端三个皇子聚在一处,风花雪月倒是极擅长的,更吸引了无数歌女清倌附庸而上。 玄悯自幼跟在隐太子与玄厉身边,虽说那时势弱,只是个小跟班,但如今玄厉被贬,能多结善缘最好,玄悯性格软弱,也不会落井下石,又惦念几分旧情,两人早就相处得十分融洽。而玄厉做了冯家的女婿,与玄鲁也算多了几分瓜葛,而玄鲁其人,又心态慨括,喜爱玩乐,几人碰在一起,正不愁少了伴。 话说玄悯如今孤身一人委于冯家,即使身为皇家血脉,但被除了皇子身份也无法,行事便要小心许多,每每与冯家小姐曲意款款,倒把冯家小姐惯成了个妒妇性子。悯王来京、又有玄鲁作伴,冯家小姐母亲也与她说了好久,冯家小姐才不管束那么多,但玄厉想要去青楼,那是不可能的,因而每月去那么一两次清风楼,就算冯家小姐妥协的极限了。不过,每次外处随行的歌女之类,只说是悯王招来,真做了什么,冯家小姐也没得法子。 这晚,柳传烟恢复了一身明花柳绿的行头,便到了清风阁,有熟人安排,又兼贵人身份,自是早被预留了位置绝佳的包厢,正在玄厉三人隔壁。 柳四公子以往本就是清风阁常客,秦玉离开后虽从未来过,但如今在云帝跟前行走,那些如云的稍熟稔一些的纨绔、小倌,便如苍耳球一般粘上来,恭维、招呼声甚为热闹。虽说皇子也在阁内,但毕竟太高攀不起,不能随意赶上去讨嫌。但这柳四公子就不同了,怎么说以前也是熟人啦,给他陪过失意酒的小倌、酒友多得是,又兼柳四公子还是那般的俊美。 这一番热闹,倒惊动了玄厉所在的包厢。柳传烟好不容易摆脱人群,到自己包厢跟前想着怎么才能到悯王与其他两位皇子跟前,恰悯王身边的一位仆从就赶上拦住了他,邀他一处喝酒。 柳四公子故意犹豫了一番,便跟随进了隔壁包厢。与三位皇子见了礼,柳四公子便拿出一副纨绔行头,凑到跟前行酒讨趣,与身边的小倌调笑,那身纨绔风流的模样很是如鱼得水、怡然自得,自然比三位长在皇宫中的皇子来得擅长。有了他的加入,气氛更热闹了许多,再加上他在云帝跟前,肯定有很多□□消息,玄厉倒还有心套些话呢。 这三位皇子,除了玄鲁轮廓随了冯家稍概括了些,玄厉本就生得十分俊美,玄悯虽有些弱气,但也生得很好看。柳四公子本就喜欢貌美的人物,不为其他,这一番倒也真心显出些喜乐来。 几番推送下来,酒酣耳热之下,几人便热和了许多。玄厉见势,便对身边的仆从使眼色,将跟前侍候的人和小倌们都打发了。柳传烟见状虽还故作糊涂,但心中便知,云帝交待的,就要上道了。 柳传烟与玄鲁对座,玄悯与玄厉在两旁。玄厉见跟前再无他人,便神秘地问道,“定王自请守边,你在皇上跟前行走,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 柳传烟故作犹疑了一番,“哎,定王那回事,在下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太后那事,倒是有些而闻,怕是不能如诸位皇子愿了。” 玄厉神色一动,立马道,“太后之事可有内情?” 柳传烟顿了一番,“身为臣下,有些话实在不当说。可是,今日与几位皇子如此投缘,这也不算什么忌讳,自当说与诸位皇子。”“话说,诸位皇子可还记得楚嫣其人?” 才提到楚嫣的名字,玄厉与玄悯心中便咯了一下。想当初到太后跟前告状,不久楚嫣就丧了命。本来两人心中惴惴了许久,担心玄景降罪于他们。可后来玄景大婚也没什么动静,听说新帝新后琴瑟和鸣,想着楚嫣也不过是一时玩物罢了,算不得什么,心中石头才落了地。如今一听,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柳传烟。 柳传烟慢慢道,“却说在下入宫这许多日子,别的没见识多少,但楚嫣那人随在圣上身边,圣上对他的好我可是见识到了。圣上可是真真对那人好啊!”说着作出一副惊叹表情,但又没细说。“谁知邓太后竟将楚嫣赐死了,圣上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可想而知啊。结果怎样,你们便也知晓了。” 柳传烟说完,玄厉与玄悯脸上一片惨白,从小玄景便将楚嫣带在身边,日子长了,当然也能看出玄景待楚嫣的几分不同来。尤其那次祭天的撞破,二人更是心中明了,但逞一时之气告到太后跟前,如何不让他们心忧。但这事也没几人知晓,又不好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担惊受怕。如此一番折腾,众人便也没了什么兴致,便各自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景:敢谋害我嫣儿之人,定不放过! 楚嫣:(双手握拳)嘤嘤,好感动—3— =3=:咳咳,你忘了你的景哥哥有孩子了么?! 楚嫣:你——!(扔) ☆、51 玄悯从来是个胆小的,年幼没了生母,也没得力的外家。当初陈皇后看在是自己宫内人的份上,养着多少也算向着自己孩子的,但亲疏尊卑上,总还有些区别。玄悯性子软和,心性不坚,实在算不上个胆大的,也不是什么大奸大邪之辈。 柳传烟这个人物,一副皮相还是有几分欺骗性的,而且在云帝跟前,说的话也难免不往心里去。自听了那一席话,玄悯便时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都没心思再出去饮酒玩乐。如此几日,实在把他这胆小的,自吓自的折腾得不行,便想方设法,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带着贴身的仆从,软轿暗行到了柳传烟府邸之处。 这宅子和柳家本宅相比,要小了许多,却也清净许多,原是柳传烟母亲嫁妆,离世的时候留给柳传烟的私产。柳传烟风流纨绔之时,柳奉虽打也打过,骂也骂了,柳传烟嫌得不自在,而柳府中柳奉妻妾又多,内宅不宁,鸡飞狗跳的,他也宁愿自己在一边呆着。 后来柳传烟懂事了些,父母在,不别居,去了宫内当事后,柳家也离得近些,后来也多住在柳府。不过,有些事,自然还是在一边说来得方便些,柳传烟在清风阁当然只说了这所居处,便是玄景料定定有人会来拜访他。 不想,这么快,玄悯便是沉不住气的。 柳传烟那时喜爱写风流别致的玩意,这私宅便虽小但十分精致,大多更是现在室内。无论是案桌、灯盏甚至窗牖的户枢之上,都雕刻着精细而又漂亮的花鸟,像那灯盏,整个倒像是一袅娜多姿的侍女举着罩在细纱中的烛火,映得像颗明珠般。粉色帷幔,踏春锦缎屏风,玄悯一进屋,心中便大为欣赏。他自小被拘得久了,便打心底喜爱那不羁的人物和物事,偏柳传烟这人最是工善其中。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4 不过玄悯此时也无暇顾及这些,才见着柳传烟便打发了身边人。 柳传烟见状也还拿捏着,“不知王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本王今是向柳大人有所请教。” 柳传烟听着,面上显出些惶恐,“能为王爷效劳是下官荣幸。” “前日闻柳大人所言,一直心有戚戚焉。太后闭居深宫,可真是与楚嫣的死有关?” “下官不敢有所欺骗。自有幸被召入宫服侍圣上后,圣上对楚嫣的点点滴滴,楚嫣死后的悲痛,在下可是亲身经历啊,看得真真切切。外面的人不了解内情,我们这些亲眼的见的,哪还有假,圣上是真将楚侯爷放在心尖尖上啊。这楚侯爷被太后赐死,偏太后又是圣上的生母,若是其他人,怕是死过千遍万遍,圣上也不能善罢甘休啊。”说着偷偷瞅了瞅玄悯有些发白的脸色,又凑到玄悯跟前。“不过圣上,就连对太后都是步步为营呢。听说,还有好些人,圣上都不准备放过呢。” 玄悯听得这话,面上不禁生出些怀疑防备,“你莫不是知道些什么想要挟于我?!” 柳传烟立刻赔上了小心嘴脸,“王爷哪的话!您瞧您这大晚上的来寻下官,而下官又如此坦诚,还不能看出下官的诚意?” “柳大人还是说得明白些的好!” 柳传烟也不慌,慢条斯理道,“王爷当初与六皇子去太后处告状的事,下官也是知晓一二呢。”玄悯听得此处,面色便不禁一冷,心下防备又多了些,但还是耐性听着。 “但下官却真真是为了王爷着想啊。那楚嫣虽死得可怜,但王爷与六皇子身份如此金贵,而且人死不能复生,怎么也不能为了个死人委屈王爷与六皇子啊,更何况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死人。您看,下官曾经少年轻狂,自身硬本事也并无太多,总得多结交些善缘,才好安身立命罢。最重要的是,下官的确认为王爷与六皇子太冤,想为王爷分忧啊。” 玄悯听得其中一番辩解,虽觉得柳传烟接近自己和玄厉可能目的不单纯,但其中又说得很有道理,自己本来就是讨个主意的,便也没太纠结于此,便直接问道,“那柳大人可是有何妙计?” 柳传烟敛了神情,显得十分正经靠谱的模样,“若说好主意,在下却是没有的。不过,只是在圣上跟前,消息比他人来得灵通些罢了。” 玄悯有些不耐,“那柳大人有何新消息?” 柳传烟摸了摸鼻子,面上生出些赧然,“圣上要如何处置王爷与六皇子,在下却也是不知的。” 如此一番,玄悯不禁生出些恼怒来,还未发话,柳传烟忙到,“但下官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恁有何消息,下官定立马偷风报信与您知晓。而且,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传烟能作此表态,玄悯心中也算踏实了些,又听他如此啰嗦,不悦道,“你自讲便是。” 柳传烟显出一副为玄悯考虑的模样,“就下官看来,王爷与六皇子身份金贵,即使圣上也不可能生杀予夺。而且,王爷与陛下毕竟是亲兄弟,而且也并非王爷与六皇子直接害了楚侯爷,恁圣上出了心头的气,只要不丢了性命,留得身家平安,也算躲过这一劫了。” 玄悯虽谈不上对柳传烟如何信任,但却觉得柳传烟所言也不失为好主意。毕竟,一来柳传烟也算玄景身边人,如此也可算作玄景意思的一种信号;二来,人在面对自己担忧的最大恐惧时,相较而言,其他不那么大的代价反倒也不算什么了。因而,柳传烟说出这番话,玄悯便心中踏实了许多,想着自己能保得身家平安就算大幸,其他玄景该要处置的 ,便直接受了,免生出更多祸害。抬眼再看看柳传烟,便也不觉得这人像开始那么令人着恼了,柳传烟那样貌、品味便又入了他的眼。 待玄悯离开后,柳传烟心中只剩感叹,不知是圣上太英明,还是这悯王太胆小,还真就着了道。瞧悯王爷那小白兔的模样,即使急了想要咬人,梳笼几下立马就乖顺了,一时也觉得甚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玄景:嫣儿,你还不出来看看朕的厉害么?(怨妇状) =3=:咳,你现在应该是当作楚嫣不在了的 玄景:嫣儿一直在我心底 =3=:卒 ☆、52 没多久,柳奉又在朝堂之上开始蹦跶,直奏悯王超期滞留京城,常混迹于秦楼楚馆之地,不合礼仪,行为不端。这柳奉,官居太常,本掌宗庙礼仪,向来也只不过是个睁只眼闭只眼的闲缺罢了,却屡屡在关键时刻挑起事端。 太常本即由春官宗伯演化而来,虽说已有些势弱,不拿出来说往往也不算大事,但只要拿到朝堂上昭之于众,便成了上纲上线的事,因而礼仪之事,大可大之,小可小之,自然往往成了台面上的说辞,而台面下的妥协和分割则不得为人所知。不过若是御史弹劾,则往往是动真格的大事了。 照此说来,柳奉这太常做得,实在是件得罪人的事,而且往往做的是得罪皇亲贵族。从废后、轩帝欲立玄景为太子时的阻挠,再到如今,不过他早在百官心中树立起了守礼僵化的老匹夫形象,说真正的祸害,倒不会有人这么想。而且稍微通透一点的,自然知道,这太常一职,如今也不过是帝王手中的刀而已,被利器伤了,当然只会怪罪使刀的,而不会怪罪于刀。 柳奉自身好色,而朝堂之中又十分刻板,其中的微妙,倒也不言而喻了。 而如今,柳奉指责玄悯,玄悯心中反倒是有些庆幸的。滞留长安,身行不端,怎么也不是要了身家性命的名头,自听了柳传烟的一席话,整日惴惴不安的玄悯,倒觉得被玄景以替先皇教导幼弟的由头,禁在长安,也不算什么要不得的事了。 满朝百官心中不知怎么想,但面上自然都对圣上对幼弟的拳拳教导之心满口称赞。长安城实在的百姓也是有的,凭空腹诽也只是少数人的道道,多数过日子的就看明面上的,悯王爷去秦楼楚馆之地不假,当今圣上也只是将悯王留在京中教导而已,又有什么阴谋论可以猜测的,更何况还是她们年轻俊美、与新后恩爱无敌的帝王。不管别人这么看,反正百姓还是信的。 玄悯自然知道这也只是些由头,但以他的性子,和玄景目前的行为,多的他实在也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蛮相信柳传烟的话,因为换作是他,若是谁害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不过以他这二十出头的人生中,心中大概还没有这样一个人。 雏凤,总是容易轻易折损的,毕竟,凤凰其羽,怀璧其罪,总是没能来得及长大便夭折其中。 玄景虽然已逐渐撒网成势,但根基未稳,这两三年,无论朝堂还是地方,都十分太平,这也算得是个好时机。太平盛世,最是养兵蓄锐、休养生息的良机。不过,对有些人来说,自然也是错过了,便也再难寻得。 云帝三年,立太子,太子三岁。 不过,长安城却出了件比立太子更热闹的事情。 当今圣上与皇后唯有一双儿女,又再无嫔妃,这太子定也别无他属,本就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而且这小娃才三岁,又能做得什么呢,顶多用来卖一下萌,刷刷百姓的好感罢了,总不能激起百姓过多的好奇心。 这哪能比得上清风阁又出了个了不得的花魁的事?! 自秦玉离开后,黄衫少年便被尹老板抬出来做了魁首的小倌,只不过这黄衫少年,虽说也生得十分之好,通透伶俐,眼大肤白,但总少了那么点作为魁首撑住场子的气场。一时,清风阁的老主顾们很是怀念已经离开了的秦玉啊。 不想,才过这两三年,这清风阁又出了如此一般的人物。这人物为何不一般?若论姿色、身段,虽也十分不错,但比之秦玉,还是稍有不足。不过,这人,一来神秘啊,二来,听闻有幸成为榻下之宾的,都众口一词,说这新来的魁首,那周身的气质,实在是难以言喻、难以琢磨啊,满心满眼的仰慕和迷恋。一来二去,这清风阁魁首的名声,便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对于遗憾了两三年的好色之徒与长安百姓们,这不就是久旱逢甘霖不! 对此,黄衫少年,只是不屑地表示,“哼,男人们就是贱!这样一眼看去一清二楚的他们嫌,偏要这般他们自己也不知所谓的便热情高涨。”要说小小的嫉妒么,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不过,新来的魁首么,他实际上心底也是蛮敬服的。 这人,名唤锦鸾,他也不知来历,虽说容貌的精致比当初的秦玉哥哥差了点,但那周身的气度,确实要吸引人许多,黄衫少年想着。 想黄衫少年自己,不就是因为被那些【风流才子、纨绔】们认为气度不够,撑不起魁首的场子么。秦玉性格张扬,也算有滋有味,但哪有这新人的神秘以及不可攀附之感。但越是这般,那些人,心里不越是心痒痒么。 黄衫少年想着这锦鸾,肯定不是一般人,因为,他发现,自这人来了之后,他家混世魔王般的小主人,就如着了魔般的,每日都来,而且对那锦鸾好得不行。这下,他刚开始的那点不服气,便也很快消散了。毕竟,那小魔王,可是连尹老板都头痛得要命,能把这小魔王训得服帖的,这得什么道行啊! 黄衫少年名唤黄鹂,本就是个单纯性子,对那锦鸾,更是满心满眼的好奇。凭他那脑瓜子,还真没怎么看明白那人有什么太特别之处。论相貌吧,眼睛稍微大一点、黑一点,好像透澈一点,当你从那双眼睛,以为这是个单纯的人的时候,那双眼睛便会微微眯起,沉淀经冬的寒气打量着人,仿佛你这辈子做过的坏事、肚子里冒出的坏水都能被看透一般;当你要避而远之时,那眼睛又轻轻撇过,如微风拂雾一般,那周身的寒气瞬间变作缥缈的晨雾,心里生出些好奇与骚动。下巴微尖,显得有些消瘦,但实际上脸颊有些肉肉的、微圆;鼻梁倒是最好看的,清秀笔挺,整个轮廓便显得有山有水,大不相同;鼻下的那两片红唇,总抹着最鲜艳的红色。 黄鹂想了半天,心中总结道,这人能代替秦玉哥哥,大概是因为那一身充满了矛盾但又融于奇异的和谐所带来的致命的神秘感与吸引吧,用经常拿巴巴的眼神瞅着他的朱家小少爷的话来说就是,“这是一个谜一样的美男子。” 是不是谜一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舞是跳得挺好的。想第一次露面,便是凭着那宛若惊鸿的舞姿,连真相都未露,只蒙着一层轻纱,便轻轻松松就从自己手中得了魁首的位置,不甘心啊不甘心!连那藩国来的使臣,都向当今圣上开口讨要这恩赏呢,真是好福气啊!黄鹂抹了一把自己的肉脸颊,不耐烦地拂开了老往这边凑热乎的朱小少爷,想着自己也算老资历了,过几年就歇了。等随着锦鸾入那皇宫一趟,在天下富贵云端现一番,也不枉此生啦。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那天瞬间掉了好几个,真是一个一个涨得不容易,掉得就如万有引力一样。不过掉收藏也不能刺激我了,一来是刺激太多,这点也不算什么了,二来,出不来也出不来,掉收藏也么得法子咯。身为命这般苦的小菜心儿,也木办法啊(小菜心儿这名字好像不错) ☆、53 一曲引幽篁,惊为天上人。 不说清风阁锦鸾一身白色锦服,上绣翩袅红色鸾鸟,那舞姿如何绰约,只看云帝将锦鸾接入宫,便可知应当十分不一般,竟引得身俭行端的云帝如此痴迷。这当然是满长安大多人的想法。 锦鸾何许人也?他人不知,邓喜儿倒是清楚的。 这锦鸾自是当日被邓太后赐死的楚嫣,半年前找到邓喜儿跟前。邓喜儿何等聪明,心中诸多不解与疑惑,却也被楚嫣死而复生这端冲得什么都顾不得。楚嫣化名锦鸾,并不愿多与邓喜儿提及前事,也不愿多解释,即使这般,邓喜儿也没得法子。 受圣谕入宫,邓喜儿便心中惴惴,暗自与锦鸾说过,“嫣儿若是不愿,我亲自与景表哥说,景表哥也不会强迫你的,再说,如今景表哥也已立后生子——” “喜儿你这般聪明,便也知道,这番我再入长安,是定要再见圣上的。当初被伯父救下,寻得高人,过了数月才醒来,那时圣上早已成亲。初时有些心死,身上也没有好全,便郁郁过了些时日。伯父见我这般,也不好多说,便只让我痊愈后了却前缘。” 邓喜儿心下暗惊,当初姑母可是的的确确将那致命的毒药赐给了楚嫣,圣上数日抱着楚嫣的尸体不让人接近,千真万确死透了,在他和楚嫣父兄的恳求下,才肯下葬。那云中侯是何人物,有何手段,竟能活死人?!若不是楚弥与吴应子二人作证,又有一些他人再难知晓的往事,邓喜儿也是不大相信这就是楚嫣的。 不过,邓喜儿虽心惊,但这现在也不是头等急事。其实现在楚嫣与过去的他,实在不大相似,只那双眼睛一模一样。楚嫣被赐死时,身量也没长开,又锦衣玉食的养着,实在是一副珠圆玉润的富贵相,脸上的婴儿肥严重的很。如今的楚嫣,身材颀长消瘦,摇摇曳曳,却又韧意十足。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意态中,带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连长成大美人的邓喜儿都禁不住痴迷。 当然,若是别人这般,邓喜儿怕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偏偏这人是楚嫣,还是这副情态的楚嫣,真要了他的老命呵,邓喜儿感叹着。 “但景表哥与皇后虽不说如胶似漆,但也相敬如宾,膝下还有一双儿女,更兼天下民心向之,嫣儿你又是何苦呢?”邓喜儿你确定你不是在挖墙脚么? “这些我都知晓,可若是不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不做到再无可行之处,又怎么会甘心?” 这种心情邓喜儿自然也是理解的,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到,“嫣儿你想做的,我定会鼎力相助。”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5 邓喜儿如今年纪也将近及冠,邓家只他这么一个儿子,邓允也毫不吝啬地将家族产业放权到邓喜儿手中打理,邓喜儿这番话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其中之意实在是不可小觑。 锦鸾在晚宴上,细纱遮面,只露了一双眼睛。虽然有些朝臣觉得这太过女气,但那双眼睛便凸显了出来,玄景只看了一眼,便像被定住了一般。那双眼,他自然是记得的,而且记得清清楚楚,蚀魂刻骨。 那舞堪堪结束,玄景嘶哑着声音,便迫不急让锦鸾摘了面纱,顿时朝中一片吸气之声。摘了面纱,玄景倒镇定了些,虽说他心中还是觉得像,但当初嫣儿的死,他是千真万确,那尸体在他怀中是冷透了的,他从心底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嫣儿。天下之大,相似之人自然也是有的,即使这人比他的嫣儿貌美倾城,但嫣儿在他心中,自是无人能及,嫣儿不在,那时的自己也同样不再。 但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是十分叫玄景舍不得。 玄景随便寻了个由头将锦鸾召进了宫中,赐居在挽风阁之中。挽风阁是何地,朝臣百官心中自是清楚,各自心中便带了些暧昧的揣测。 现如今锦鸾便与邓喜儿坐在挽风阁之前潭边的一座小亭之中,潭里如今养了些鱼、鸭、鹅的,十分活泼,倒不似过去那般幽深沉静。锦鸾随手捡了些糕点之类扔到潭中,群压压的活物便赶过来,水上水下的,瞧这般热闹,平日里定也是有人投喂的。 邓喜儿便随处捡些话与锦鸾说着,“景表哥的那双儿女可爱的很,这些活物便是他们缠着景表哥养着的。他们也时常来喂食呢。” 楚嫣听得,手中一顿,眼里带了些郁色,也不再弄这些。 邓喜儿一见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只得转说其他,“嫣儿,就这般在宫中耗着,也没什么意思,难道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么?” “在外处,还是唤我锦鸾吧。现如今心中也只此执念,伯父待我不错,吃穿也是不愁的,再多的,也做不来。有时想想,大概夫子当初也只是想让我过得好而已,是我太小想得太多,便也教了我许多,可有时学得再多,准备得再多,也敌不过世事难测,到头来,说不定都用不着而已。” “养身体的时候,也曾想过,除了这执念,我难道还没别的想做的事情了么?只要还有想做的事,又何必再来以飞蛾之势来解这执念。可想得再多,竟然也想不出一件还想做的事来,喜儿你说这是不是也很可悲?” “如你,要掌持家业,如圣上,肩负一国兴衰,如我兄长,心中也自有为自己将来的一番盘算。而我,身为家中庶子,家业无须我操持,历经生死,对人生也无什么盘算,妻子更是没有的,除了这番执念,我也不知道自己再想做什么。其他人,再想要我作别的,我也无心无力。或许,这个结,解开了也就好了。” 邓喜儿无端从中听出些悲凉之意,也无从开解。幸得远远看到玄景牵着一双儿女过来,才觉解脱些,见这副情景,又怕楚嫣心中越发沉郁。多瞧了几眼,见没什么不对劲,好不容易才放了心,想来是做了准备的。 两个小团子如今才三四来岁,最是软糯可爱的时候。两人见了邓喜儿,心中欢喜,放开玄景,便噗噗迈着小脚丫扑到邓喜儿怀里。这两小娃,楚嫣从来也只是听说,如今一见,倒真是十分伶俐可爱,而且真真长得特别像玄景,说一个模子刻出来差不多。 楚嫣与玄景见礼后,温言道,“陛下这对儿女倒像极了您,生得可爱极了。”也就一般的恭维话而已,不过说出来的酸涩也只有楚嫣自己心中明白。 玄景没有回话,只是问道,“锦鸾在宫中不知可住的还习惯?” “挽风阁环境清幽,很是喜欢。”楚嫣忍不住被那双小儿女吸引了视线,撇开其他,但看着两只小娃,像小版的玄景般,那般可爱,心中也不禁软化了许多,忍不住眼睛黏在两只身上。 楚嫣脸上的神情不自觉化开了一些郁色,倒与曾经天真时有些像,又惹得看到的玄景心中无端思量。但如今玄景早已不同往日,脸上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 眼看余日将落,温暖的红光染尽林梢,洒落水光,楚嫣在这副情境之中,心倒也平静了许多,他只远远地看着,远远地似来了一人,那人仿佛过去的玄景,未经历生死,无所忧愁,脸上开怀的情绪十分明显,就这般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54 却说那走来的人,正是玄肃。玄景如今总是冷硬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这玄肃一直与玄景生得十分相似,少时老成了些,但如今开朗了许多,道比玄景本人更像过去的玄景。 楚嫣乍然见到,仿佛见到了记忆中的那人一般,一时不禁有些征愣。玄景见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竟对别人生出些痴迷之色,心中不禁十分受不住,“锦鸾怕是没见过,这是肃王。” 楚嫣听得玄景本人声音,顿时缓过神来,温言道,“在下失礼了,实为王爷风姿所感。” 玄肃历来比别人多生一窍,想着自己与这小公子也不相识,这小公子倒有些古怪,若数生得好看,那人自己倒强些。但见到两小娃,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喜爱,也懒得管其他,把两小只一把抱到自己怀中,揉搓亲热一顿。 玄景有些不满,“别这般对太子,太子将来一国之君,可娇惯不得。”太子听得自己父皇的话,立马自己扑腾着下来,整整自己的衣襟像个小大人般。小公主乐得自己独享怀抱,抱住小叔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 玄肃虽说有些遗憾,但得了小公主的吧唧,也就没什么了。玄肃对小公主与小太子的喜爱十分明显,但楚嫣也并未多想。除了玄鲁、玄厉、玄悯已娶妻,从玄幽、玄定到玄肃、玄湛,都还未婚。太平盛世,人丁兴旺,稍迟一点成亲,便也没什么,再说轩帝已逝,几位王爷不愿,也没人好强迫他们。玄肃与玄景想来走得近些,玄肃自己没有小孩,对玄景的喜爱些,在楚嫣看来也再正常不过。他自己都这般。 深夜,一盏暗烛在屋角明明灭灭,楚嫣盘腿坐在榻上,背着烛光,对面坐着一全身裹着黑袍之人。黑袍人本就在暗里,又可以收敛气息,十分不显。 楚嫣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皮球,细致地给皮球上色。说不上来为何,楚嫣从小就喜欢圆溜溜的玩物,自中毒后,没多久就知道玄景大婚的消息。那段时间,楚嫣再也没法像过去一样,初始( ⊙ o ⊙)识得愁滋味,又哪仅仅是一个愁字能说清呢,心中焦躁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从那时起,楚嫣便养成了,用不同的颜色,给不同材质的圆球涂色的习惯。很简单,不用太多的技巧,也能让自己不用想太多,木质的、皮革的、粘土的、瓷的甚至素纱或金丝缠绕的。从一个色调到不同的色调分割,每每坐着这最简单的活,楚嫣才觉得心中能平静下来,就像一种强迫症一般。每每涂色时,他心中总会感叹,这世上,怕也只有这圆球这般圆满了,世上之事哪得全如意呢—— 楚嫣如今这手上拿着的,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皮革制的,他低头敛眉,用工笔细细涂上龟壳纹,只不过边缘拉过的线条透露了他心里不平静的情绪。 那黑袍人伸手握住楚嫣的手,有些急恼道,“阿卿,你心中还念着那人做什么?!” 楚嫣默不作声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早给你说过许多遍了,我不是你的阿卿。你这般,怎么对得起我兄长和吴应子?” 黑袍人死死捏住自己的拳,压抑着恼意道,“我也早将其中原委说与你听了,你又为何这般死心眼?!到如今,我也不像过去强求那么多,只要我们两个好好在一起,其他的所有我都可以放弃。” 楚嫣冷哼一声,“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死心眼么?!” 黑袍人无法,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那叹息中带着的悲凉,仿佛能穿过世间,穿过空间,到达每颗心的心底,“你身上带着他的魂识和气息,若不是这般,你哪能真死了还活过来?!楚原那小子也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将我用最后神识封印用在你身上!但那魂识如今也进入了你体内,与你成为一体,若没它,你也不可能活过来,你中又他,他在你之中,这是你不能否认的。” 楚嫣轻轻抬眉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只觉这也是个可怜人。再如何,他也受恩于那被封印的魂识,也受恩于这人,只不过,他还是他,他只是他,那魂识本来就渺渺一息,只是和那封印的神识一起,让自己回魂了而已。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对面那人,那魂识,封印之力消散后,实在太过脆弱,早消散于这天地间了,而不是如这人想的那般,入了自己的体内。 不过若被这人知晓,或者不信,或者怕是定要宰了伯父的,或者自己都要折腾得消亡了。 “你还是别老凑在我身边了,苍玄宫毕竟不比别处,守卫森严,不要徒生祸端。” 黑袍人不屑地嗤了一声,“那些凡夫俗子还不能奈我何。” 楚嫣将自己手中的那个皮革球,用了大半个晚上,也涂完了,上面的色也干得差不多,随手递给黑袍人,“咯,拿着回去吧,再久了吴应子也受不了的。” 黑袍人虽有些不愿,但也没得办法,谁叫他从很久以前就无法拒绝这人的话,而他如今坚信楚嫣就是那人。虽然,他从不敢想,若这真不是该如何。 却说楚嫣之所以活过来,倒真非楚原有多大的神通。 这要从很久以前,前朝末代说起。那时的国师,并非一般的方式、江湖骗子,是真正有大神通之人,能断天下大势,能蓄江山气数,窃天改命倒只算不入流,天下之人皆以国师是掌神力、通神明之人。有世代国师传承之所在,这般大神通,皇族也并非昏庸之辈,自是看得见的太平盛世与千秋万代。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那末代国师喜欢上了前朝末代的帝王。自然,世人皆不知,国师一系,从未断裂过的传承,记忆是一直传承下来的。那末代的国师的感情,实在难说得很。其中忍耐、之深,若非到无可奈何,他又何必舍弃那千秋万世,只换得与那人相守的一生。 从和那人在一起,他的神识便逐渐在减弱,而南雀朝的气数也急剧消尽,地动、水灾、蝗虫、人祸,更糟糕的是,民间谣言四起,国师与帝王混在一处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下百姓皆认为神子与帝王之间的不伦关系,惹怒了上天,才降下了这灾难。到最后,谁也挡不住这一切。那满天下如洪涛如狂风的冲击,曾经如何神通的国师,如何天骄的帝王,也只如风雨飘摇。 那晚,兵临城下,再无将才,国师亲到城下御敌。他应该料到的,可是他却没料到,以那人的骄傲,以那人背负的命运,那人选择了自尽,与这城池、与这国都,共赴消亡的尽头。 他拼了最后的神识,将那人的还未散尽的魂识与气息封印,若是过去的他,让那人活过来,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如今,却再也不能。但他想着,只要他上下穷索,总会有一天让他找到复活的办法,即使他的神力不如以往,也许,他的神力还会恢复一些。毕竟,知道得多了,即使消弱了神识,但还是知道许多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辗转这许多年,虽然他有时也会想,难道,真的是天罚;可即使这般,他也不曾后悔,能有那一世,便永生不悔。只是,他怎么也无法接受那人死在自己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段我自己蛮喜欢的,如果不小心碰到谁的雷点,无视无视哈 ☆、55 楚嫣自入宫后日子也过得十分无聊,本以为坊间传闻,帝后感情甚笃,云帝就这般将个小倌接近宫来,那皇后怎么着也会给他几分颜色。到时候皇宫中鸡飞狗跳,大家都不安生,才如了他的心意。却不想,他入宫后日子倒安静得很,那王皇后压根当他这号人不存在一般,想来也是,人家可是江东世家闺秀,哪把他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物放在眼里,再说他自进宫后,还真没和玄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楚嫣这般想着不禁有些郁卒,看来这皇后倒是个聪明人物。 这般一想,楚嫣心中不禁又低落起来,如此灵透美貌、家世好、识大体的女人,谁会不动心呢,他还在这现眼的,岂不像跳梁小丑般。 玄景的一双儿女,女儿五岁,儿子四岁不到。宫中如今就只这两个小孩,又一母同胞,倒亲近得很,帝后也不大拘束,便总是在一块。偏这俩小孩素来很喜欢亲近邓喜儿,一来邓喜儿自由惯了,在小辈面前也没个正形,年纪也不大,小孩自然喜欢亲近,二来邓喜儿向来出手大方,又家中底子厚,每进宫总会给他们带许多新奇的玩意。再说如今邓喜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小孩从小时起就喜欢漂亮的人物。 自楚嫣进宫后,邓喜儿每日都得去看看他,而两小孩总会闻风而至,耍娇卖萌一番。这日才过午时,玄景得了空便向挽风阁而来。玄景又看见邓喜儿,不经意道,“表弟倒与锦鸾投缘。” 邓喜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却单刀直入道,“表哥不也是么,才第一次见,就将人家接进了宫。” 楚嫣在玄景看不见的角度死瞪着邓喜儿,邓喜儿悻悻地便撇开了话头。两小娃见到玄景,便哧溜离开邓喜儿扑到玄景怀里撒娇。玄景怜爱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和脸蛋,便打发他们倒一边玩去了。随手拿起锦鸾放在案上的书,翻了几页,笑道,“挽风阁也许久没住过人,这民间异闻录朕倒从未见过,不想还十分有趣。” 楚嫣心下多了些注意,“只是凑巧找到罢了,闲来打发时间。” “锦鸾可知这过去住的何人?” 楚嫣听得心中疑惑,不知玄景要做什么,只得小心应对,“在下不知。” 玄景听得看了邓喜儿一眼,“表弟这日日来,竟也没说给你听。这里曾是先帝男宠居住的地方。”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6 邓喜儿从中听出些嘲弄意思来,不论怎么想,怕楚嫣都不会高兴的,不禁有些着急。 “锦鸾不明白圣上意思,只不知圣上何时放锦鸾出宫?”楚嫣听得玄景说夫子是男宠,心中不禁莫名气愤,他这般说,若是想将自己也当作男宠一般,楚嫣只觉得,对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是莫大的嘲风。当然,楚嫣还不能明白,对手高出自己太多,这种智商被碾压的节奏是无法挽救的。 玄景轻笑道,“这里过去的主人,自到这后,可就再也未出过宫呢。” 楚嫣听得,不禁绷紧了表情,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玄景蓦地俯身向前,捏住了对面锦鸾的下巴,带上了一丝戏谑道,“你果然很像我一个故人啊——”都这么好骗。 玄景离开后,邓喜儿有些抓狂地摇摇还有发呆的楚嫣的胳膊,“要命了,要命了,表哥总是那么装神弄鬼了,我怎么感觉他像知道了?!嫣儿,你说我要不要去坦白,要是东窗事发,表哥知道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他肯定要把我的皮都剥了的!” 楚嫣回过神来,倒比邓喜儿还冷静些,“你别慌,我想圣上大概还不知道,毕竟太匪夷所思了些,应该只是诈一下我们而已,你莫要乱了手脚。若要说出来,当初早说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如今都有了妻,也儿女双全,再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呢?” 邓喜儿疑惑地看着楚嫣,“那若是不让表哥知道的话,那嫣儿你回到长安、进宫又为了什么呢?” 楚嫣被邓喜儿问得有些恼怒,不禁又有些生气地瞪着邓喜儿,邓喜儿有些讨好道,“我也就随便问问啦,都随你高兴就好了。” 楚嫣想着,若玄景真正知道了又能如何,莫非还能与他远走高飞,即使心中还恋着他,再徒留于此最后也只能深陷泥潭,不得善终。可那人挟持的借口和心中的眷念,让他迟迟不能作出决断。他明白只不过是因为胆怯而已,无论如何决定,等待他的人生都绝非他想要。 还不等楚嫣心中作出决定,宫中便出了一件大事。 小皇子与小公主双双中了毒。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帝王与皇后都心焦如非,宫中更是鸡飞狗跳,乱成一片。经宫中最有资历的太医诊治,这毒却是在半个月前就已潜伏在小皇子与小公主的体内,只是如今才显现出来,而且太医也束手无策。 王皇后将小皇子小公主身边的宫人召到跟前审问,那宫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咕噜知道的不知道的,全说了一通,“皇后娘娘,小皇子小公主近身的东西,奴婢都察看得十分仔细,除了,除了——” 王皇后怒急攻心,也顾不得许多,狠地拍了下扶案,“除了什么,快说!” 趴跪在地上的宫人被吓了一跳,“除了从锦鸾公子那吃的东西!那些玩意,奴婢也是很小心查验过的,但那些吃食,一般圣上和邓少爷都在那,奴婢也无从察看,只有那些,奴婢是没经手的!对了!那锦鸾不正是半个月前才入宫的么?!” 王皇后一双美目欲裂,迅速派人将宫人所说的话传给了玄景,想让玄景下命先将锦鸾关了,再逼问出解药。玄景得了消息后,即派羽林军围住了挽风阁,连只鸟都飞不出,更遑论人了。 玄景只带了知秋进去,与往日一般坐在榻上,招呼锦鸾到跟前。楚嫣也知道宫中发生的事,不敢当没事人一般,跪到玄景跟前,不待玄景说话,便道,“陛下,草民从未给小皇子与小公主下过毒,也没有解药。” “你意思是皇后冤枉了你?”玄景的话听不出什么意思。 “草民不敢。皇后娘娘爱子心切,也来不及分辨这许多。”自然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了,楚嫣心中腹诽。有这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还不如派人找出真正的凶手。 “朕也并未说你就是凶手,不过如今,锦鸾还是暂时呆在挽风阁,不要随意走动才好,免得惹来飞来横祸。” 楚嫣将头深深埋着,自然也看不到玄景脸上的表情,“谢陛下。”心里想着,果然还是不相信他么,才将他软禁了。不过,这也正常,发生这事,皇后娘娘病急乱投医,玄景自也是心急,谁还会信他呢,如今只是软禁没有大刑逼供怕也是好的了。 “知秋,你留在这照看锦鸾公子。”说完玄景便离开。 楚嫣听得便有些发愣,知秋?!不禁抬起头看了看。都许久没见过知秋了。从小知秋也算在他身边照顾他最多的人,如今比以前显得更加沉稳了,看起来又老实又木讷的样子。果然仆肖主人形,像知秋这般好苗子,跟着他都比那金宝还老实了。 知秋看着锦鸾,便觉得与楚嫣有些相似,但心中自是不敢确定,看那眼神,又好像与自己很熟悉似的,忍不住安慰道,“锦鸾公子没做过这等事,陛下定也不会为难公子的。” 楚嫣将自己蜷缩在软榻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他是没做过,可谁会相信呢,或者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太医这般说了,也有人证,便也显得像是他做的。其实他想过莫非是皇后想除掉他,买通一个太医和小皇子和小公主身边的宫人,这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么,后宫本来就掌握在后宫之主的手中。后宫女人的手段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若是拿自己孩子当做借口,既不会惹来怀疑,又能达到自己目的。若一切在皇后掌握之中,那么小皇子和小公主大概没什么危险吧。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而且他觉得自己这般想也没什么依据,除了王皇后之外,还有那人,也很有嫌疑。 楚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下才好,连邓喜儿也不能进来了。他也不知道,朝廷之中,因为这事,早已掀起了惊天骇浪。王家本即世家大族,又出了一位皇后,如今正如日中天。这下小皇子小公主都出了事,王家岂会善罢甘休,即使锦鸾是否做了危害小皇子小公主的事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他们心中认定不是百分百也是六七成。都六七成确定危害皇家子嗣,只是个青楼小倌而已,就该拉出来杀鸡儆猴,就算这般他们都认为是便宜了锦鸾。 朝中另一些心中也同意这些人的意见。不看在王家面上,但危害皇嗣之事非同小可,小皇子已立为太子,更何况当今圣上膝下薄凉。 但邓允自是不同意的。除却邓喜儿在他面前撒泼耍赖不说,锦鸾从他清风阁出去,明里暗里便与他邓家脱不了干系。若是就这般不明就里认了,岂非邓家便与危害皇嗣脱不了干系。这么个定时炸弹,邓允怎么着也得顶住压力,不想让这罪名落实了。但在目前所有证据指摘,朝中除了少数几乎一片倒的形势下,邓允也很有些无力感。 作者有话要说: ☆、56.终章 过得三日,小皇子与小公主的解毒方法还是没有眉目,整个朝堂都陷入一片喧嚣之中,眼看邓允便要抵不过这满朝压力。夜半,玄景还在含元殿之内处理密折,只留了云冬在身边侍候。外面一个小公公急匆匆到云冬跟前悄声禀报,邓喜儿在宫外守候要觐见圣上。 自羽林军将挽风阁围起来后,邓喜儿便再也没有见过楚嫣。如今百官喊杀之声日嚣尘上,连他父亲都莫奈何,邓喜儿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深夜来见玄景。 玄景让云冬也退了出去,只与邓喜儿二人在殿中。邓喜儿神情从未这般严肃,郑重地向玄景叩了大礼,正色道,“陛下千万莫杀了锦鸾!” 玄景抬眼看着邓喜儿,眼神示意邓喜儿继续说下去。 邓喜儿咽了咽口水,有些急促道,“锦鸾就是楚嫣!楚嫣就是锦鸾!” 玄景瞳孔蓦地张开,俯下身子死命抓着邓喜儿的衣领,凶狠道,“欺君之罪可是会要了你的小命!”玄景抓着的手指节泛青白,忍不住有些颤抖。他虽然心中怀疑过,也正在暗底命人查探,所以才命羽林军先将挽风阁围起来,免得再出意外让自己后悔。可时间太仓促,要头疼的市有太多,而且事情也太匪夷所思,玄景完全还没查出什么头绪,只是心中怀疑而已。 如今邓喜儿蓦地和他一说,心中那微弱的没有生路的希望,突然炸开,像天空的烟花那般璀璨,一时间玄景整个身体都提了起来,全压缩在一点,那完全集中的一点,盯着邓喜儿,仿佛只要邓喜儿说错一个字,便会被挫骨扬灰。 邓喜儿脸色有些发白,“不敢欺瞒陛下,锦鸾真就是楚嫣啊!”邓喜儿将楚嫣之事与玄景说了一遍,玄景听完,整个身子有些松懈下来。 玄景迫人的气势一散,邓喜儿的脑袋仿佛又变得灵光起来,“云中侯对这件事原委了解得最为清楚,陛下心中若还有疑问,可将云中召进宫相问。这小皇子与小公主所中之毒,与楚嫣的确并不相干。” 听闻这话,玄景瞪了邓喜儿一眼,他心中自是不信这事是楚嫣做的。 邓喜儿接着道,“而且,云中侯向来见多识广,与诸多奇人异士都有往来,说不定对小皇子与小公主的毒有法子可解。”玄景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玄景得知锦鸾就是楚嫣,自恨不得立马能与楚嫣坦诚相见。不消半刻钟,便能从含元殿步行到挽凤阁,但离得越近,越触手可及,玄景心中反倒生出些畏怯的情绪来。也许是担心这不是真的,也许是害怕那种陌生感,明明是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却无法认出,那种与记忆中有所差离的陌生感。虽然,他早感觉到那种熟悉感,但他不敢相信。 玄景捱着时间,仿佛越拖延一秒,心中的焦急难受越多,便越能得到平静一般。 玄景在挽凤阁的门前已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浑身都已冷透,他知道楚嫣就在门后,他看到了烛光映着的影子。只是一门之隔,推开就能触碰到。玄景身边的云冬心里虽急得很,可不敢放肆。知秋却不同了,他向来沉稳,在楚嫣身边照顾这许多年,对楚嫣来说如兄如友。这些年来,别人不知,玄景与楚嫣的事情他却是最清楚不过。自楚嫣离开后,玄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也只有他和云冬最为清楚。 玄景才来,那门前的影子大喇喇地应在窗纸上,知秋又有功夫底子,心中早便明了。楚嫣本就有些神不守舍,那人影停在门上那么久,也早已被他发现。不自禁站在门前,只是愣愣地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相与不想,又有多少区别,若说在想着,却分明说不出想的是什么,若说没有想,那卷巴着塞在脑袋里的,喧嚣过境的,是也不是。 在这番冷寂之中,丧失了最初的勇气后,便再也没有了行动的勇气。就在一片寒凉,不知还要僵持多久之际,只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凤仪宫里的大太监急匆匆奔来,未等玄景发问,便一股脑扑到地上喘着气道,“皇上,楚大人拜了帖子,说有办法救小太子与小公主,皇后娘娘请圣上前往凤仪宫。”说完便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玄景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楚嫣待人走后,便轻轻推开了门,院中空茫无寂,没有痕迹,仿佛从来不曾来过,除了院门还剩下一角衣襟的恍影,不过那也只是一刹那。楚嫣以为自己会很难受,但意料之外的,心中也只是空茫一片而已,并没有想象中啮噬般的痛苦。 轻轻关上了门,知秋也退了下去,楚嫣坐在地上,靠着紧闭的门枢,枕着一地寒凉的月光,楚嫣看着前方,但也什么都没看着,轻轻地说道,“你知道的吧,你应该知道的,你的阿卿早已经不在了,你还做这些,还逼我做什么呢?” 像是控诉,也更像是心底深处最苍茫的叹息,“你害那两个小孩子做什么呢?你还是这般残酷而幼稚,只顾自己的想法。何必这样呢?” “景哥哥不会被你挑拨的。不会的。我一直相信他。可是,相信他,却相信不了自己,也相信不了这世界和所有的人。” “你应该很累吧?我也很累了。” “吴老头来了,他们肯定会得救的。我可以离开的。” “我可以离开了。” “你还是离开吴应子身体吧,你这样,兄长都要不好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知道么?以前你不都是最会识时务地在该离开的时间离开么?” “不要这么残忍。” 楚嫣撇了撇嘴。“我真不是阿卿,不过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与阿卿有关的秘密。”一直无声无息的黑袍人露出了身影。 三个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京城,向西而去。 拉着马车的马有些老,跑得颤颤巍巍,很慢,晃晃悠悠的。车轱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木板也有些透风。此时恰才初春。 漏风的木板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有缝隙中透过的剪影,一双人相依偎。 “你就这么离开了,你放得下么?” “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侯门庶子之陪读_分节阅读_27 “比如你那一双儿女。”“讨厌!不要捏我的鼻子!” “都和你说多少次了,那不是我的孩子。” “哼,长得那么像你。” “阿肃一直与我长得最像了。长得像我,朝廷里的那些老狐狸也找不出什么差错来。” “你竟然能对邓夫人说你不能生育?!” “呵,那也不算假话。” “你无耻!你明明——!” “好了,别闹了。亏得也是缘法。母后一直对姨母心怀愧疚,自你离开后,反倒生出了些对我的母爱。让阿肃替我生子,母后倒也没反对。对舅舅来说,我与阿肃,又有什么差呢。” “玄肃那小古板竟然同意答应了这么荒唐的事!” “呵,他不是对我有愧么。再说,皇后其实与姨母生得有几分像,尤其是性子,阿肃一直对他母亲很眷恋,倒很容易对皇后皇后生出了感情。” “你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对得起你父皇么?!” “本来我就孤家寡人,为阿肃父子做了那么好几年苦力,若你没出现,我就这般就当没了自己,只做那帝王,按照李夫子的建言三策好好地治理国家就罢了。可偏生你回来了,阿肃与我也差不离,我当然再不想做那有劳无功、还要涉险的帝王了。”“我不想失去你,再也不想。” “突然变这么严肃做什么,怪不自在的。” “你这小骗子!”“你与那人说的什么秘密?” “你说的是真的么?!如果他二十年后没等到怎么办?” “没等到我也没办法啊,这又不是我编出来的。再说,他每隔一二十年,等到每代传承人找到自己命定的那一半时就得离开啊,就得重新在新一代里找到合适的传承人。吴应子早认定我哥了,我可不能害我哥不好。”“咦?!你说,你这么遁死逃了,会害得苍玄王朝少存多少年?” “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哪有那么玄乎。” “依我看,肯定命数得少那么一二百年啦,你走了,整治肯定没那么顺遂。哼,我可不会不安的,这也是你苍玄王朝欠我楚家的。” “你这小坏蛋。” “话说你钱带够没?这么一辆破车,以后浪迹天涯没钱怎么混?!” “咳咳,我出门都不带钱的——” “不——会——吧——你会赚钱么?!你能养我么?!我可是吃很多的!吃不饱就会瘦!你瞧你重新看到我的时候瘦了吧!你别动,我要搜搜——” “真没钱——!怎么过日子啊!”“咦?!这是什么?金色貔貅令——哼!竟敢骗我!今晚别碰老子!” “嫣儿——”你怎么变坏了,一点也没有以前天真可爱了。 ——完—— 后记:终于写完了,还是满不容易的,非常非常感激冒泡的和潜水的亲们,每次当我卡壳、当我觉得自己写得像一对SHIT、没有意义的时候,因为你们的冒泡,你们默默的留下的爪子和爪痕,让我有灌满了血量和蓝量(我不玩游戏,不知道蓝量是什么,不过最近看网文看到这个)。这篇文现在回过头看,好多当初想的人物设定和埋的线,或者因为笔力原因,或者因为想法嬗变的原因,都没能发展好。不过感到庆幸的是,第二篇小说总归要比第一篇《与子同舟》强些了。真不敢直视啊。肯定编编也因为不敢直视我的文的原因,所以都拒绝了我好几次。 今年刚刚工作,尤其年底很忙,经常加班,即使不加班的时候,中午不能午睡,每天下班回来,脑袋都重得厉害,什么都不想干,码字也码不出来。如果睡不好,我就会心情不好,脑袋当机,像块臭石头。以前读书时,我要晚上睡九个小时左右,中午睡两个小时左右,才觉得自己一天睡好了。上班后,晚上因为码字,睡觉时间就不确定了,十二点之前睡,晚上将近八个小时,十二点之后,七个小时就庆幸了。一天七八个小时,果然老得更快了。不要说姐娇气,姐就喜欢睡觉啊,不让睡觉太不人道了。 第二段不知扯了什么乱七八糟,看过就忘了吧。 虽然到现在还是蛮冷的,不过看到自己完成的劳动成果还是很开心,有人看也很开心。笔力的确还有BUG,讲故事功底也不够,安排设定也不够吸引人,不过我觉得自己在进步啦,那些都会努力加强的。(真害怕把这段话写出来,当我很久之后来看,还是没有大改进的话,都没地给我哭死)下篇新文准备开现耽,再萌、再萌、再萌一点,你们会多喜欢一点么?!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