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游》 ○除魔1.头发还很长 施琊又一次挣脱了梦中的喃喃低语醒了过来。 崇琅坐在他的不远处,面前是发出“噼啪”声响的柴火堆。 大约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崇琅转过头来看着他,很平静地问:“醒了?”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你可以再睡一会。” 施琊看着她毫无波动的表情突然觉得喉头一哽。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很多次从梦中的低语中挣扎醒来,他看到的似乎都是她的这个表情。 “你也睡一会吧。”施琊不知道说什么,眼神落在柴火堆上,直到眼眶都有些酸疼才这么对崇琅说。 “不了。”毫不意外地被崇琅拒绝了。 施琊也没有再劝她,只是自己披好了外衣,靠近了柴火堆。 他很久以前就对崇琅说过这句话—— 那个时候崇琅还不是这幅淡淡的、好像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她比现在更爱笑,走在路上可能偶然看到的任何一件事都会惹得她笑出声,她会用那双因为浸了水而水润润的眼来看他,像是在寻求他的认同;走在人声鼎沸的市集中她遇到摆了新奇玩意儿的摊子会拉住他滞足不前,然后在他耳畔叽叽喳喳与他分享她的兴奋,说来有几分可笑,他以为他是讨厌别人这种近似聒噪的喋喋不休的。 但原来不是的,或者说,他其实是愿意见到崇琅那副充满活力的样子的。 这种念头在现如今的情况下再冒出来就使施琊格外地难受。 像是有一根小刺,扎起来未必有多疼,但是它一直卡在你的心上,长长久久地提醒着你—— 你失去它了。 当年他对崇琅说这句话的时候崇琅笑着摇头。 语气很是轻快地对他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在那之前。” 施琊一直以为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所以他在收到第一个来自崇琅的亲吻的时候很没出息地转身跑了,跑到他以为他已经看不见崇琅的时候才停下脚步回头。 但是没有。 他还是能看见崇琅,甚至连她脸上挂着的很浅的微笑都一清二楚。 直到后来又过了很久很久,施琊才知道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一天会被他亲手除掉。 以这世上、这三千世界最后一只魔的身份,被他,亲手杀死。 从那个,他们相遇的开始。 施琊打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为他漫不经心的傲慢付出代价。 二人围着柴火无言静坐到了天亮。 等到天边泛起第一丝晨光的时候,崇琅把柴火熄灭,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 “走吧。” 施琊没说话,跟在她背后看着她的短发。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很长很长,一直拖到地上,可是现在,她的头发长度不过堪堪垂下肩膀了。 垂在肩膀下方,发尾扫过像是扫在他的心上。 施琊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距离他完成任务,已经不需要多久了。 “崇琅。”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喊出了崇琅的名字。 崇琅回过身看着他,“什么事?” 施琊张张嘴,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好在崇琅并没有刨根问底。 施琊在心底思索,他和崇琅一起走过多久了? 他不记得了。 好像很久很久了,有几千年吗? 在这些日子里崇琅从一个幼童长成了现在这幅样子,那想来这段日子真的是很长了。若是说一开始是不在意,那后来想来大概是……畏惧去刻意地记录吧。 从郊外的破庙出发,走了约有半日的光景,二人到了一方小镇上。 走进唯一一家客栈,崇琅走到柜台前,手指点了点桌面,面无表情地道:“一间上房。” 进了房间,二人没有包裹也落得一身轻松,在施琊拜托小二打热水来之后房间便安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寻着崇琅看去。 崇琅正靠在窗台边,偏着头似乎是在看窗外的小镇。 细白的脖颈被垂下的头发遮住,施琊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崇琅的头发还很长。 ○除魔2.洞房花烛夜 *** “我需要一个人和我成亲。”她在施琊旁边坐下,语出惊人。 施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个惊天动地后才捋顺自己的气息,艰难地问:“什么?” 他对上崇琅平静的目光,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我”应该指的不是她自己。 但—— 施琊喉中滚动几下,“好。” 他答应了。 而后不过几日光景,南方一座小镇上忽然来了一对青梅竹马要在这里落户。据乡邻们打听道,说是两人都是战乱时失去父母的孤儿,后来一起打拼挣了些闲钱,这才准备成亲。 乡邻街坊总是对这种八卦有着异于常人的热情的。 施琊花了些银钱找了些人帮忙一起操办婚礼。至于崇琅—— 施琊现在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 自他第一眼见到崇琅以后,那是他第二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活着”这一事实。 也是那天, 他开始深陷梦中的低语。 深深地痛恨自己是天道派来的刽子手,却又可笑地因为与崇琅的相遇而欢喜。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 施琊渴望并畏惧这种如果。 洞房花烛夜。 施琊要去撩开崇琅的红盖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停顿了一瞬,时间大概只有极其短暂的一两秒。 他挑起了盖头。 崇琅头顶的首饰折射出了细碎的光芒,映入了眼中。 然后施琊身体行动要快过意识的, 蹲下身吻住了崇琅。 现如今回想起来,要把那个称之为吻好像是对这个行为的不尊重一样。 因为那仅仅是唇瓣相贴,没有人进行更深入的动作。施琊掌心的汗水宣告了他的紧张。 取下花纹有些质朴,制作却不失精密的头饰,崇琅与施琊喝了交杯酒。 之后的发展大抵都是顺理成章了的。 施琊有些冰凉的指尖抽开了系在腰上的带子,触碰到崇琅皮肤的时候她没忍住略略打了个哆嗦。 “……冷吗?”施琊问,嗓音的沙哑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崇琅原本不觉得有什么——诚然,她是喜欢施琊的,但是她原本对于“成亲”这一日要做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 直到现在她躺在床上,衣服被解开,对方的手掌碰到自己,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 但她面上不显,声音平静地说了一句:“没事。” 施琊挑唇露出了一个笑容,很是温柔。 他拨开崇琅耳畔的长发,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耳朵。 崇琅又是一个哆嗦,这次她面上也无法控制地红了。 “施琊——” 心底漫上一丝羞恼,她开口,刚刚喊了施琊的名字,就被他用亲吻堵了回去。 这个吻与崇琅第一次亲施琊时不同,也与刚才施琊冲动之下的亲吻不同。施琊一扫平日里温和淡漠的样子,他有些急切地与崇琅纠缠,吻得又狠又急。 分开时二人的唇瓣都有些发红。 施琊支起身,指尖描摹着她的唇,哑声开口:“喊夫君。” 崇琅眨了眨眼,觉得他弄得自己有些痒,忍不住抬手抓住他的手,然后顺从地喊:“夫君。” 施琊喉结滚了滚。 “乖。” 像是崇琅还小时他哄着她的口吻,只是嗓音沙哑,面上的表情也与那时截然相反。 崇琅上身的衣服并没有被他完全褪去,而是有些摇摇欲坠地从她肩膀滑下。 施琊的唇落在她胸口,崇琅觉得这实在是有些折磨人。 忍不住地蹬了蹬腿,像是催促一样哼了两声,她声音低低的:“你快些。” 施琊笑了声,应道:“好,我快些。” 然而他手上动作还是不紧不慢的,等到崇琅浑身都泛上粉红色的时候他手指才慢慢地探入湿热的穴里。揉搓着外面的一圈,时不时按压几下藏在其中的阴蒂,崇琅就猛地急促喘息几声。 施琊进入的时候二人身下的床单都已经被打湿了——准确来说是被崇琅打湿的。 崇琅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她听说第一次会很痛,但等到施琊全部进入的时候她也不过感觉到了一点点疼痛。 能感受到,却不是他人口中那般令人生畏的疼。 她这才反应过来施琊耗这么久是在做什么。 许是水乳交融的原因吧,她眼眶有一点发热,加快的心跳声也慢慢地在耳畔回响。 眨了眨眼,眼泪好像就要掉出来了,她抬腿缠上施琊的腰,略略一仰头咬住了他的肩膀。 施琊一下停住了原本就没有很快的动作,他伸手抚摸她的后背,像是安抚。 “痛吗?” 崇琅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脖子,然后摇了摇头。 “……可以快一点。”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施琊被她这句话勾得喉咙一紧,“好。” 崇琅听出来他声音有点紧绷。 施琊略微动了动,崇琅的呼吸猛地一滞,耳根烧的更加厉害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施琊略微一动她就忍不住跟着小声抽气,然后又逐渐变成压着声音的呻吟。 “施琊……啊,慢些。”崇琅没想到她一句话惹来了施琊这么大的反应。 施琊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右边的乳头揉搓,他低头含住左边,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崇琅的反应却意外地大。 她一下抓住施琊的头发,嘴里的呻吟都混了哭腔。 临到界点的时候施琊偏过头来吻她。 很轻,却缠绵得很。 崇琅半眯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没入鬓发。 *** 老板们赏个看书钱吧x ○除魔3.走吧(end) 回过神来的施琊悚然一惊,他连忙把目光从崇琅身上移开。 抬手捏了捏耳垂,指尖的温度让他打了个颤。 清了清嗓子,见崇琅回过头,施琊问:“要下去吃点东西吗?” 崇琅似乎是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她直直望着施琊的眼睛与他对视。 “我有些累了。” 她声音放的很轻,施琊忍不住向她靠近一步。 崇琅却垂下头,去抚摸腰间的铃铛,沉默片刻,她又抬起头对施琊重复了一遍:“我有些累了。” 施琊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将她搂到怀里,声音放的很低:“睡吧。” 唇启启合合几次,还是没忍住在她的黑发上落下一吻。 “我在你旁边。” 第二天清晨,天大概蒙蒙亮的时候崇琅就醒了。 她略微一歪头,就看见施琊的睡颜近在咫尺。 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被面,像是在做什么决定一样。 片刻后她起身了,施琊听见她出了房门。 心里的那根刺又来了。 他紧跟着她出了门,没有出声,但他知道崇琅知道他在跟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崇琅的脚步突然停了。 因为她腰上挂着的铃铛响了。 施琊面色微微一变。 他看见,在二人对面,有几个扛着锄头背着草篓的男人的身影。 对方似乎也是没想到在这个时间会在这种几乎算的上是荒郊野岭的地方遇到这么两个打扮不俗的外乡人。 不等他们开口,崇琅先发制人,“各位大哥,我们迷路了,可否带我们出去?” 施琊没有说话。 对面的几个人彼此交换眼神,不需要言语地就打上了面前这两个穿着讲究的年轻人的注意。 更不要提崇琅还有一副比寻常人家更精致的长相——至于与她一齐的施琊,则是被归类为了书生小白脸。 施琊看明白了他们的眼神,内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心里泛苦。 和崇琅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他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如今见到这群人他也只能感慨一句人性的复杂。 他见过慈眉善目的老人,见过一腔热忱的年轻人,见过懵懂无知的稚儿,更见过这般丧心病狂的禽兽。 施琊没有阻止崇琅,真要追究起来,他还算是在完成任务。 几个男人领着他们左拐右拐却是彻底拐进了一条荒无人烟的荒路。 “各位大哥。”崇琅突然说话了,前面带路的几个男人回过身来,只见她面色平静,“这不是下山的路吧。” 见自己心思败露,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干脆不再装模作样,“嘿嘿”笑了,要他们把身上财物交出来。 崇琅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转身看施琊,她没讲话,施琊却明白她的意思。 施琊将身子转了过去。 崇琅重新转过身去,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从清晨起就有些灰蒙蒙的,看来今日天气不太好,像是要下雨。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也好。” 好什么呢? 对面的男人们已经不耐烦了,正欲开口对她呵斥,却见对面光芒乍现。 那个穿着黑衣的女子手中握了一把长刀,步伐踩得很稳的向他们走过来。 “三年前,”崇琅在心里推了一下时间,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们在这儿洗劫了一对主仆,还将其中怀孕的妇人奸杀。” “今日我为了其故人心愿而来……”她顿了顿,“将你们碎尸万段。” 说罢,不等对方求饶,她已经指尖一点封了他们的声音。 施琊全程没有回头,哪怕他已经闻到了血腥气。 等到他听到崇琅说可以了的时候才转过身,恰好看见了崇琅施与几人尸体上的火焰。 “走吧。”崇琅没有收起她的长刀,任由上面的鲜血滴落在山间土地上。 总归大雨会将它们冲散。 崇琅最后和施琊走到了一块已经有些破败的墓碑前,这块墓碑是用木头做的,上面刻的字已经有些褪色了。 崇琅蹲下身,仔仔细细地将墓碑上的灰尘拂去,又把长刀置于墓前,然后一言不发地鞠了三个躬。 施琊在一旁看着,最后也与她一同弯下了腰。 他直起身的时候恰好有雨水砸了下来。 几乎是顷刻间就下开了倾盆暴雨,崇琅没有刻意施法避开,而是任由雨幕往身上砸。 大雨中施琊听见她说话了,她讲了一个俗套又好像是理所当然的故事,魔界出身的将军来人界散心遇见了让他倾心的女子,二人喜结连理,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女子怀孕的时候神魔之间的最后一战的号角被吹响了。 将军不放心女子,让她先回娘家,结果就在归途中女子丢了性命,而将军也没能从神魔大战中归来。 崇琅的声音很平静,施琊看见她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发尾燃起了火焰。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着施琊,一字一句地说:“施琊,你的任务就要完成了。” 施琊觉得心底的那根刺一点一点地穿透了他的心脏,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被雨水打湿了脸庞,还是—— 或许是他被雨打湿的模样太狼狈可笑,崇琅居然咧开嘴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夹在雨声中,断断续续的,显得那么不真切。 可施琊知道,她的的确确是笑了。 两个人在墓碑前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崇琅弯下腰拾起自己已经被冲刷干净的长刀,她抖了抖雨水收了起来。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