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惹尘埃(1V1)》 第一章见信速归 “吾儿:世交家中遭难,唯留一女,原与汝订立良缘,今托汝照管,不可推辞,见信速归。母示。” 此时,粉白信笺正被一双修长莹白的手持着,在油灯昏黄的光影下,这张信笺,甚至这双手,都染上一种尘世的暧昧颜色。 他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很平静,只有眼睫微微垂下,多少泄露了他一点心事。他就这样呆坐了半晌,方小心地将信笺折好,放入收信的匣子里,其中已整齐叠放着数十张粉白信笺。 此情此景,对一个出家人来说,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可是你若知道他是谁,他的父母又是谁的话,就绝不会有这种想法。 原来他的父亲,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名士崔怀宗,交游之广,声名之大,可称冠绝武林。他的母亲,却比他的父亲更有名,她正是昔日“暗器之王”的爱女卢仲灵,一手功夫,不仅尽得父亲真传,而且青出于蓝,小小年纪便闻名于世。这两个人,原本有着天壤之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结合的。然而造化弄人,这崔夫人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天下第一名士”的心,而当时他正受了好朋友了因的感化,要随他遁入空门的。 如此,崔怀宗既做不成和尚,便费了一大番气力,说动长辈,与卢姑娘喜结良缘。两个人成婚许久,只有一个宝贝儿子。此人便是如今的僧人无尘。 夜已深,佛寺中更比别处寂静,唯有无尘的僧房中有烛光透出。夏夜的小虫纷纷循着光热扑在窗纸上,还有几只溜进去了。 第二日清晨,无尘便去向师父道别。说明缘由后,无尘发觉师父似乎异常平静,双目微阖,不发一言。 他也不说话,呼吸中显现出些许低落。了因大师心细如发,自然有所察觉。然而他一直在等,直到无尘的气息完全安定下来。 “诸事皆有前定。”了因睁开双眼,目光中是深深的慈悲。 “弟子明白。”无尘合掌恭敬道。他行礼后便退出了佛堂,只因师父的双目再度合上,无尘知道师父的话仅止于此。 智通寺与崔家相距虽然不远,却也须行上一段路,无尘不敢耽搁,回到家时已是两日后了。家院看到是出家的公子归来,喜不自胜,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这确是无尘出家后第一次回家。他十五岁皈依佛门,至今已有六载,为了坚定修行之心,也为向母亲表明心志,他断然舍弃人伦亲情,常伴青灯古佛。无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第一次回家,不是为了探望父母,而是为了一个幼时与他订婚的小姑娘。想起这件事,无尘心中便泛起波澜,只因任何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知道自己要和一个襁褓里的婴儿结为夫妻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平静如水的。 崔怀宗此时不在家中,与他的道士好友出外云游去了。唯有无尘的母亲崔夫人,正在院中与一群侍女游乐。无尘还未踏入院中,便听到母亲和少女们的娇笑声。 “夫人,公子回来了。”老家院报告道,声音中喜色难掩。 只见一群身着彩衣的少女,脸上带着惊讶与欢喜,接连转过身来。与此同时,被簇拥在中间的一个红衣少妇也自然而然地映入无尘眼中。此人正是无尘的母亲——卢仲灵。 “宝贝儿子!”崔夫人娇美的脸上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 “母亲。”无尘下意识地合掌行礼,颔首之时,他才想到,他面对的不是师父,更不是施主,而是自己的母亲。此时却已来不及了。 第二章崔哥哥 谁料,崔夫人面上仍是笑意盈盈,她玉手一挥道:“你们都退下吧。” 刚刚还在嬉闹的彩衣少女们立时整肃起来,井然有序地退出庭院。眨眼间,院中便空寂无声,唯有他母子二人。 崔夫人动也不动地盯着无尘,目光水莹莹的,显然已经含泪欲下。 “宝贝儿子,六年不见,你长大了。” “还不快过来给娘看看。” 无尘快步走上前去,崔夫人也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摸来摸去,一时又哭又笑,情景十分感人。无尘心中一阵酸涩,却还是忍着泪意,微笑着面对母亲。 “宝贝儿子,你不知道为娘有多想你。”崔夫人拉起无尘的手,怜爱地抚摸着。“每次娘想你想得受不了的时候,都想冲去寺院看你,可是,娘怕打扰你的清修……” “母亲……”无尘不忍卒听,心中坚硬的堤防似乎马上就要被冲破。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崔夫人破涕为笑,说道:“宝贝儿子回来,应该开心才是。走,跟娘到里边去,娘特意为你备好了素宴。” 说罢,便揽着无尘向内院走去。 一路上,花木葱茏,香气萦人,鸟语蝉鸣,当真是良辰美景,众生同喜。不多时,便来到崔夫人所住之处。一座清雅小院,石门上匾额却题着“睡坞”两个大字。若是书法行家,必定能一眼识出,这二字是出自名士崔怀宗之手。只因这书风已经颇不像他惯常所秉,反而大巧若拙,透出几分憨气。 院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素斋,边上立着两个青衣少女,低眉顺目。崔夫人却不引无尘坐下,而是对其中一个少女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少女听毕,便小步疾行,向厢房走去。 片刻后,房中便走出四个青衣少女。为首两个退开后,方现出蚌中明珠,花心娇蕊。原来她们身后,是一个八九岁上下的女孩子,身着素色衣衫,体骨匀称;唇红齿白,面若春花。而她的气质,却是端庄沉静,那一双眼睛,只要你望进去,便会觉得她十分单纯,又十分听话。谁如果狠下心来骗她,良心所受之煎熬必会倍于常人。 此时,这女孩正向崔夫人问安,礼数十分从容周到。崔夫人自然微笑着应下。她方转向无尘,神情大方,毫无扭捏作态之相。仿佛她完全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本应是她的夫婿。 无尘只听她温声道:“崔哥哥好。” 他亦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贤妹多礼。” 崔夫人见此,心下更加欢喜,便引他二人入座。 也许,只有无尘自己知晓:那一刻,他的心重重跳动了一下。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叫过他“哥哥”。人对自己的第一次,总是会另眼相待的。 第三章月夜 席上交谈确是宾主尽欢,温馨合宜。这一餐饭下来,无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为宋照的女孩子,是个既聪明又善解人意的人。只因她家门遭艰,重孝在身,又寄人篱下,竟然能处置得宜,不使主人家生厌,反而使人十分亲近、怜惜她。只这一点,便已经可以叫许多大人自愧不如了。 崔夫人十分了解无尘,自然也看出他对宋照评价不低。如此,她的计划便可说是成功了一半。 原来崔夫人向来舍不得儿子出家,六年前就曾百般阻拦。如今,她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未来的儿媳身上,只盼着男女之情能将他拽回红尘。且她必定要让无尘带着这个九岁大的小姑娘,不是因为她无瑕照顾,而是她认定:一个男人,如果有机会教养一个小女孩,必定会把她向自己理想的方向培养,也一定会顺理成章地爱上她。何况,宋照这样一个标致人物,天底下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了。 “好了,宝贝儿子,见也见过了,是时候谈正事了。”崔夫人抬手遣散侍女,示意无尘跟在她后面。 “现在,阿照就交由你照管。” “你不要找理由推辞,只因你的世叔确实将她托付给你,而不是我,更不是你父亲。毕竟,你本是人家的东床快婿,却中途毁约,你世叔宽宏大量,才不予追究,如今他家遭难,你如果还想推卸责任,可是万万不能了。” 无尘的话全被堵在口中,未战而败。而崔夫人却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只因她知己知彼,且吸取六年前的教训,做好万全准备,必要一击制胜。 无尘的底气已经去了大半,他甚至觉得,现在不管再说什么,母亲也一定有应对之词。 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一试:“男女有别,何况我是一个出家人,将她带在身边,实在不甚方便。她未来的夫婿知道了,也一定会不舒服的。” “你既说了你是出家人,自然不能和普通的男人相提并论。我想,他未来的夫婿,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感激你,因为你在患难时收留了他的妻子,你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至于了因大师那边,你更不必担心,我已经给他去信,说明此中缘由。从今往后,到阿照嫁人为止,你都不必住在寺中。只有她找到终生归宿,你的使命才算完成,你才可以回去好好地学佛。” 无尘听了母亲这番话,已经心如止水,因一切已经没有转圜之余地。师父临行前的一句话,原来是这样意味深长,他终于明白。 “但凭母亲吩咐。”他说。 “好。既如此,你就要和阿照快些熟悉起来,这样我才放心把她交给你。”崔夫人笑道。 晚间,宋照仍是和他们一起用饭。崔夫人格外关照体贴,不时问问无尘在寺中的生活,又问宋照是否中意崔府的花园、是否喜欢她的住处、摆设,侍女们照顾得是否妥帖等等。于是,这一餐吃得格外漫长,结束之时,天已经全黑了。 “宝贝儿子,”崔夫人看向无尘,说道:“阿照刚刚说,她喜欢家里的花园。你且带她去逛逛,也好在亭中赏月。” 宋照瞄了一眼无尘,深知他并无此意,便微笑道:“夫人关心阿照,阿照万分感念。只是,崔哥哥今日回家,想必还未好生休息,阿照实不敢劳顿兄长,不如改日再游,也是好的。” 崔夫人岂会轻易退却,也笑道:“阿照,你不必心疼他,他是个男人,体力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是逛花园,作哥哥的当然不会拒绝妹妹。” “你说呢?”崔夫人转向无尘。 “贤妹既然喜欢花园,我自该陪她逛逛。”无尘面上风轻云淡,从容答道。 说罢,他便站起来,向母亲行礼。 “贤妹,请。” 宋照只好别扭地跟在他身边。 离了崔夫人的小院,就不见光亮了。只有无尘手中提着的一盏灯,照着前路。 宋照如今连体贴的心思也消了。只因她以为,崔夫人喜欢她,所以给她机会,让她展示自己的聪慧;而无尘对她无甚好感,唯恐避之不及,无论她说什么,也只是惹人厌烦。 她毕竟是个小孩子,心事很容易被察觉。无尘也怜惜她的身世,不忍看她被冷落,因此,他明知道这是母亲的安排,也还是开口与她搭话。 “贤妹在家中读什么书?” “读《中庸》、《大学》。” “贤妹可喜欢什么诗词?” “我喜欢杜工部的诗。” “哦?”无尘似乎有些惊讶,他这一声在黑暗中,竟充满了笑意与诱惑。他又问道:“贤妹果然志趣不凡,不知贤妹喜欢杜工部哪一首诗?哪一句诗?” “我喜欢《月夜》里的‘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无尘此刻倒也了然,只因他觉得,这确是女孩子会喜欢的诗。 再往前走,便是入花园的小径,两旁栽植花木。无尘看她一副闷闷的样子,倒比刚刚在席上更有几分生气。他岂会和小孩子计较,便伸出手来,说道:“前面路窄,不要滑倒了。” 宋照听了这话,以为无尘是怕她受伤,惹下麻烦,回去不好跟母亲交待。出于小女孩的别扭心思,她又不想和一个成年男人手牵手走路。一时她抬头看无尘,飞快地想着该说什么话拒绝他。 “嗯?”无尘被盯得也有些不惯。 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宋照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子,而不是一个女子。自己处处矜持防备,可以说是大不必了。于是,他俯下身去,牵住她的手,引她走过这条湿滑的小径。 她的手实在太小,甚至没有他的手一半大。无尘只能轻轻地扶住,只因他实在担心,只要稍稍用力就会握断它。 第四章蚊子包 今夜不是个赏月的好时机。天上本是一弯残月,不甚明亮,又时不时有薄云掠过,将月亮遮盖住了,使观者不能一窥其貌。 无尘将亭中灯点上,此处便乍现光明。因这点灯的契机,他便想起“照”字。王摩诘有“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一句,其中唯这“照”字最妙。难道说那为她取名之人,也深谙佛法吗? 无尘转身,将提灯放下,桌上的寒凉之气便藉此传入手心。 宋照却没坐下,正立在亭边,好像真的在赏这一弯残月。 说来赏月,便是赏月。 “她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通透人物。”无尘在心中叹道。如此说来,倒是他自己落了下风。 宋照站了一会,夜里的凉风便透过单衣侵到身体里。又有几只小虫在眼前飞过,她有些兴致缺缺。便说道:“崔哥哥,夜里风凉,不如我们回去罢。” 无尘自然同意。他确实担心小姑娘的身体,只因方才牵她手时,那冰冰凉凉的触感,直到放开时还未温起来。他便推知她有体虚畏寒之症。回去的路上便问道:“贤妹平时吃什么药?” 宋照听了这话,并不先回答,而是笑着说:“想不到哥哥也是医中圣手。先父在时,也常常如此,我却不懂其中关窍,还以为他是神仙。” 无尘推想宋世叔在世时,必定常常在牵她手时为她号脉,所以她不甚明白。可如今却是懂了,这其中酸楚,颇有一夜长大的意味。 无尘此时纵有安慰之词,也难以说出口。只因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是没有权利同情别人的。 他二人不再多言,不久便到了“睡坞”门外。略一望去,几间屋子都掌着灯,可见崔夫人尚未休息。 宋照便颔首道:“有劳哥哥。” 无尘也合掌回礼,可算得上是十分郑重。因他对宋照的评价已是颇高,故来往之间更加真切了。 宋照正欲行时,似乎想到什么未竟之语,便小心说道:“崔哥哥,你的手腕……” 无尘有些讶异,便抬手一观,只见在院中灯光的照映下,他的手掌光洁无瑕,即使与观音像上托着净瓶,持着甘露的手相比,也不会逊色。而在他手腕内侧,却赫然卧一个豆大的蚊子包。这蚊子也是妙极,不偏不倚,叮在手腕中心,粉粉的一个,反倒有些色气。 无尘也觉有趣,便会心一笑道:“许是晚上不留意,便弄上了。” 人在自然不觉的状态下的笑容,与有意为之的笑是非常不同的。无尘如今便是如此,宋照虽然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也不由得看呆了。 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若无今夜灯下一笑,来日之事,便又不可知了。 无尘与宋照进屋后,崔夫人见两人之间气氛融洽,心中十分欣慰。她早已料定:崔家的男人对付女孩子很有一套。否则,她又怎么会甘心坠入崔怀宗的情网呢? 她便笑道:“宝贝儿子,你原来的院子,阿娘忘记打扫了,你就先住在妹妹对面罢。” “是。”无尘恭敬应道,并无意外之色。但事实上,他早就从老家院处听说,崔夫人一直命人定期打理他的院子,内中一切,悉如往常,从未更易。只是,他感念母亲深恩,对于她的苦心,一向不肯辜负罢了。 崔夫人这才将宋照带去她的房间,亲自安排她睡下,这才罢了。 无尘推开厢房的门,只见里面陈设一应俱全,与他原来的房间所差无几。书架上摆着他从前最喜欢的书,熏香、茶叶,一切陈设,都与他离家时并无二致。 光阴仿佛在此停驻了。 第五章梳头 清晨,人还在懒怠贪睡之时,鸟雀却都醒了,在枝头与房顶之间穿梭,叽叽喳喳。然而,鸟雀声越是入耳,越是证明此时人居中的寂静,这与静室中听到针落的道理是一样的。 这间屋子窗户半开着,外面的阳光、清新的空气与啁啾声俱是一挤而入。夏日,唯此时日光温柔,且是如同少年人一般的温柔,并非垂垂老态一种。日光倾泻,空气中细小漂浮的微尘也清晰可见。 这室中有一僧人,一身月白色僧衣,正襟危坐。他的神情,是如此庄严整肃,仿佛被他握在手中的,不是少女的发丝,而是经卷和念珠。 他身前靠右处坐着一位青衣少妇。细观她眉眼,与这僧人竟有三分相像。然而,与这僧人不同,她身上那娇美的风韵是任何清淡的装扮都无法掩盖的。 “宝贝儿子,今天你便可以出师了。” 那僧人听了她的话,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依然如行云流水般有序。他只是报以一个轻轻的微笑,仿佛任何话语,都不会使他从这重要的事中移走分毫注意。 崔夫人温柔地看着他,心中想到:“宝贝儿子无论做什么事,都这样认真。人人都以为这是好事,我却喜忧参半。好的是:他在任何事情上都能迅速精进;坏的是:一旦他陷入某样东西,便不可自拔了。日后,若他真的爱上了她,那会如何呢?那种爱,将是她无法想象,又难以承受的。” 她便如此想着,眼见着无尘用绒布细绳将小姑娘的头发扎住,最后一步也完成了。他随即站起身来,从这不相称的尘世俗务中抽身,恢复了一个方外之人的自在。 她头上左右各梳着一个包包,顶端尖尖的,有如猫耳。崔夫人不由觉得十分称意。又见小姑娘低垂眉目,双颊微粉,便知她是害羞了,于是用目光示意她的侍女。 那侍女一向在崔夫人身前服侍,办事再妥帖不过,便上前福身道:“姑娘。”宋照将手交给她,方从屋中出去了。 崔夫人目送她离开,才叹了口气。她并没有看向无尘,她的目光,仿佛随着她的回忆,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小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你穿着新衣服在院里跑来跑去,没过一会就脏得不能看了。于是我就给你准备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在你父亲来之前,给你换上。你父亲还一直以为,他的宝贝儿子很乖,是个斯文、优雅的世家公子。前两年,我突然想起来,便将此事告诉他,他还不肯相信。” 无尘面上有些羞惭,那些玩闹的少年时光,如同疾驰的马车一般,撞进他的脑海。 崔夫人却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以为你会很像我,没想到,你还是成了他。” 她把无尘叫到身前来,握住他的手,说道:“宝贝儿子,过几天,你便和阿照搬出去住吧。这里人多眼杂,事务又多,对你和她都无甚益处。我已在永晖山脚下为你觅得一处庭院,清幽雅静,你在那处既可清修,又可教她读书、武功,再好不过了。” 无尘知道母亲说的话经过深思熟虑,确实更为妥当。然而,对于和宋照单独相处,他还是疑虑在心。但如今,他也只好答应下来。 第六章南唐二主词 又在崔府住了两日,无尘便与宋照一同离开,往永晖山去了。 随行的有两个侍女,其中一人是崔夫人身边的温儿,早已侍奉宋照多日;另一个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小丫头,名叫春莺,是怕她寂寞,与她作玩伴的。另有几个小厮,负责的乃是厨房、仓库、取暖一类的杂事。 无尘来此,却比在寺中更忙上几分。因他奉命教养宋照,处处以她为先,自己的事情便推后了。 上午教她读书写字,不过是经史、临帖一类,自然不成问题;下午教她武功,无尘思虑再三,决定以轻功、剑法为主,暗器为辅。一来,她是个女子,学武应以轻盈机巧为上,故无尘所修的一些适于男子的武功,在她这里,并不能发挥作用。二来,无尘因崔夫人的缘故,于暗器一门甚为精熟,然而他的性格,却天生不能与此相合,故而弃之不用。如今传授给她,也可延续这门绝学。 晚间,无尘便净手焚香,在灯下诵读佛经。 此地本为前朝名士王琮隐居之处,日间风景秀异,吟诗游赏,十分相宜。唯有鸟憩山空,万籁俱寂之时,方显出沉静深远之态。古诗有云:“此时无声胜有声”,但若这声音出自一个出家人之口,所诵的又是庄严佛法,就另当别论了。 方过初更,丫鬟春莺年纪小,捱不住困,已是呵欠连天。温儿无心管她,独自在里间灯下做绣活。 至于宋照,她本在案前读书,只因她读不通,便不能专心与此。眼中是字,耳中只有无尘诵经的轻声,不过她也听不明白。 她心中暗想:“日后再也不要读这书。” 无尘放下经卷,只见宋照捧着书,一动不动,早已神飞天外。无尘如今为人师长,对学生不免要严格一些,见此情景,虽谈不上生气,却并非全然不在意。 他捧起手边茶盏,轻啜了一口。放下时,恰巧发出清脆的一声。 宋照乍听此声,方才如梦初醒,将书缓缓合上。她站起身来,向无尘行了一礼,道:“崔哥哥,我先去休息了。” 无尘见宋照不敢看他,心中竟不免自责。她只是个小孩子,平日已是十分用功,他实在不该如此严厉。便温柔道: “阿照,你年纪尚小,早些休息为好。” 宋照本就是个很乖的小姑娘,如今听了这春风化雨般的关照,自然衷心领受。 此时,温儿也从里间出来,赔笑道:“都怪我,忙着做针线,竟忘了姑娘年纪小,是禁不得夜的。” 说罢,这个聪慧大方的女子便将小主人迎进去了。 宋照走后,无尘也站起身来。正欲离开之时,目光所及之处,偶然映入几个字,正是《南唐二主词》。 他心念一动,眼中竟有几分低暗,将书收入袖中。 番外吃醋 崔家夫妇的老朋友傅寒清如今正在崔府作客。他原本是来此地办事,因为想到这里还有两个好朋友,便特意来看望一番,顺便喝一喝这迟来的喜酒。 席上,这崔兄一如既往地温柔文雅,即便他还俗了,也还是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清贵。而崔小夫人,只是端庄地微笑,整晚也没说上几句话。不过,他夫妇确是十分客气、十分周到地招待了他,至于人家的夫人为什么不说话,原不是他一个外人应该思索的。 是以,傅寒清畅快地饮完酒,起身告辞。崔家夫妇虽然极力挽留他,不过他不愿叨扰,便自己回客栈去了。 崔家夫妇送客人离开后,也回房休息。崔小夫人先迈入房中,崔仙聿则在她身后,将门关上。 崔小夫人转过身来,对她夫君说道:“喏,这次我表现的好不好?你可不准再不满意了。” 崔仙聿微笑道:“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不会再生气。” 崔小夫人听了这话,方才展颜一笑。 “我知道你比谁都不讲道理。不管你跟谁讲道理,就是不和我讲。” 崔仙聿将她圈入怀中,头埋在她颈侧,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轻轻地蹭着她,呼吸着她发丝的香气。 崔小夫人的心早化成一团水了。此时,崔仙聿就是将她搓扁揉圆,再吞下去,她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温柔又热烈地吻了下去。崔小夫人十分了解他,知道他不尽兴,是绝不会停下的。此时,她只能怀着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承受他的给予。果然,吻毕之时,她的脸已经红似樱桃,而她的心神,也再也无法承担思考的重任了。 “阿照?” “唔。” 他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抱起来,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将两层床帐一一放下,内中旖旎便十分隐秘安全了。 崔小夫人没来由地有些害怕。便开口问道:“你不会是又生气了吧?” “真的没有生气。”他笑着安慰道,目光分外清澈真诚。 崔小夫人这才算是真正放心了,靠在他怀里,一副任君施为的样子。 他一边亲吻她,一边去解开她的裙子。二人做了大半年夫妻,于床笫之事上,也算是轻车熟路。崔小夫人只是一如既往地害羞,初始之时,免不了崔仙聿去支配、引导她,直到情事渐入佳境,爱欲和欢愉完全占据了她的身体,她才如同一朵完全成熟的花朵,为惜花人展现她珍藏的绝美。 她又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子,当他们合为一体时,他是否开心、是否生气,她都能清楚地察觉和判断。 “乖,转过去好不好?”他半诱半哄,轻喘落在她耳边,他知她最听不得这些。 崔小夫人不由有些委屈,只因他每次用这个姿势时,都入得太重、太深了,她早就被弄怕了。 不过她在床上,一向没什么话语权,因为他总会想着办法欺负她的。因此,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同意。 心满意足地捕捉到她小声嘤哼,崔仙聿才握住小夫人的腰,把她轻轻抬起来,转了个方向。 现在,她仍是在他怀里,光裸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腹,他顺势抬起她的脸,使她仰面接受他的亲吻。她的手无处安放,身上唯一的着力点就是相连之处,因此她整个人已经柔若无骨、任人宰割了。 崔仙聿又将一个暗红色软枕垫在她身下,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挡在她头顶,把她放到床上。 青丝如瀑,散散地盖在纤瘦的背上,黑白相映间,她正有一种妇人浸泡在情欲中的慵懒。 崔仙聿不紧不慢地分开她散乱的发丝,长指如剑,顺着她的椎骨,自上至下地划过。她好像将飞不飞的蝴蝶,在他指下颤动着柔弱的双翼。 “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藏起来。除了我,谁都不准接近你。”他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却是坚定而温柔,好像煞有其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他轻笑了一声,随即,又用笃定的近乎执念的语气说道:“可是,我看着你的眼睛,就会心疼的。我会舍不得用力,进到你最深的地方,把你弄坏,弄疼,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崔小夫人听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又是无奈又是感慨。她想:不管一个多理智的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有时也会变成不讲理的孩子的。 她现在只能分下心安慰他:“我又不是纸片做的风筝,怎么会轻易碎掉。况且,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难道哥哥不明白?” 言毕,她在心中叹道:“这下,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她很聪明,也很了解他,她的话,也说的很漂亮。 “好。”这声是他极力忍耐下,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个字。这个字颤抖着,滚烫着,滴在她的背上,激起一阵颤栗。 他压抑着的喘息,已经要挣脱他的束缚。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她身体中退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又重重地撞了进去。接下来,他倒是很贴心地一直维持这种力度,好让她尽快适应。 崔小夫人的娇吟一声一声,恰恰是他冲锋的战鼓。战争越激烈,鼓声就越急越响,战士就越斗志昂扬。她又捱了一会儿,便连娇吟也无力出口,只剩下微微细喘,夹杂着或高或低的啜泣声。他好心地停下来,摸摸她的头发,问道:“受不住了?”崔小夫人颤抖着点头。 “来,我抱着你。”他缓缓地从中抽出,她就乍然失力,伏在枕上。崔仙聿半扶半抱,让小夫人搂住自己的脖颈,才把她一滩春水从面前引到怀中。 “抬高。”他轻轻拍了拍她大腿外侧。她很听话,也很努力,可双腿只在原处打颤而已。他伸手去扶,她便借着他的力,缓缓地坐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洁白如玉的颈子似乎承受不住,向后仰去,忽又轻轻软软地落在他胸膛上。 他并不给她休息的时间,只是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而他身下的动作,如同方才一般,直出直入,是舍弃任何技巧,毫不拖泥带水的力,她自己都很难形容。她虽然看不到,但是她却能清楚地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出去的声音,因为其中间隔太短,渐渐合为一声了。他就这样一寸一寸地攻破她隐秘的国度。她那种顺服娇弱的样子,仿佛她生来,就等待着被他征服,就期盼着这一场光辉甜美的失败。 他耳边尽是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此时,他越是攻入,她就越是紧紧地咬住他。 “你要到了。”他做出了判断。 她没说话,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她的身体已经代替她做出了回答。 “乖。”他轻拍她的手臂,很是用了几分力,才把她从身上提起来。 他使她倚着一团枕被,她因为身上太软,双腿长时间分开,一时无法合上,便半开着搭在床上,很快洇湿了腿心下一片绣褥。 他此时便离开她,不再给她任何刺激,让她从快感中平息下来。这自然也是他们在房事上的“家法”之一。崔小夫人虽然已经很克制,尽力不去“犯法”,但她毕竟是一个身娇体软的女孩子,要应付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成年男人,结果可想而知。 小过片刻,她柔柔地叫了一声“哥哥”,他才稍施慈恩,拥她入怀。他一抵而入时,她甚至觉得,天下再也没有比死在他怀中更好的事了。 爱的洪流,已经将她幼弱的身躯淹没,在痛感与快感混合的冲撞之下,她如同一位最矜持高贵的王,在攻破城门的一刻,臣服地跪在敌将身前,用她清香柔软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她的泪珠,就扑在他腹前的战甲上,她卑微地乞求,无论是他的疼爱、还是一死,她都觉得无甚差别。 “乖孩子,你做得很好。”他温柔地拭去她的泪痕。 他在她宫中细细抽拨,她一边哭一边颤抖,一声“哥哥”、一声“夫君”,又娇又急,叫得人心肠都断了,只想把她揉碎,填进骨里。 他只好含住她的唇,将她的娇呼尽数堵住,观其时机,用力顶入宫中,几乎在她尚未觉知之瞬间,突然抽离。只听她一声哭叫,便有如潮春水涌没相接之处,她紧紧将他绞住,他也沉腰抵住她,一时昼夜颠倒,极乐无边。 兴尽之时,崔小夫人偷偷抬头瞧他,被他发现了,他好笑地“嗯?”了一声,清雅中带着纵容的笑意,俨然又是一个光风霁月的贵公子了。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她一会,放开前还咬了一下,不过他一副不想承认的正经样子。崔小夫人觉得,这样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第七章念佛 次日,宋照竟开始跟随无尘学习佛法。 无尘本无意教她,只是她的理由,有条有据,滴水不漏,他也甚以为然。况且,随机向人宣说佛法,本就是殊胜功德,如此他便同意,教她读经。 是时,她就坐在他身边,他念一句,她就跟着念一句。 “无上甚深微妙法” 他的声音本就很清雅,如今读起经文来,更加郑重,如同珠玉在盘,使闻者为之心悦。 “百千万劫难遭遇” 至于她,却读得有几分慢,好像她一边读,还要一边想的。 “我今见闻得受持” 温儿已经是个知人事的女子,这一幕在她眼中,却是非常有趣。 他二人确实很像兄妹,可是,却更像一对夫妻。此时,当事之人都毫无他想,尚且如此般配,如果…… 温儿暗自笑了笑,打住了念头。 “愿解如来真实义……” 这读经声,似乎就这样一句接着一句,再也不会断绝。 宋照如今对佛经十分好奇,每日里学习念诵,再认真不过了。这真是任何一个老师见了,都会十分欣慰的事情。无尘教她佛理,便是将自己衷心信奉之法言之于口,久而久之,也自觉与她更加亲近。况且,她是一个不会反驳,不会惊疑,只会静静聆听、理解的学生,他便是想感到不顺心,也很难了。 近日,宋照练习了一段时间基本功,便开始上手试发暗器。 无尘交给她一些包着绒布的木片。 在她第三次把木片打到树枝之中,不见踪影之后,她一时倍感挫败,立在原地,再不肯试了。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他明明是带着笑的,所以这摇头也颇有些宠爱的意味了。 “来。”他从她手中接过木片,腕骨轻轻转动,叫她模仿他手上的动作。她一副认真照做的样子,可她一学起来,却不知差了几成。 她好像也意识到,为什么他的手,看起来那么有力量呢?为什么他轻轻松松地转了一转,就已经蓄势待发了呢?再看自己的手,又弱又小,就像在摆弄一件玩具。 他手腕一动,那木片便旋转着扎入墙缝中去了。 “发射暗器,不必耗费很大的力,而是要从中取巧,用最小的动作,达到最佳的效果。 他捏着她的手腕,让她感受发力的角度与技巧。 “我放开你的手时,你就借着这股力,将木片发出去。” “一” “二” “三” 他突然将扣住她的三根手指向后一撤,她的手便下意识地向外展开,木片斜飞了出去,正打在刚刚那片的右边。 她看见自己终于勉强成功了一次,这才微微展露笑意。她看向无尘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尊敬,也许,还有一丝丝不可言说的情绪。这大概是孩子向父亲展示自己的“成果”时,那种希望被夸奖的小心思吧。 他赞许地点点头,虽然其中是鼓励居多的。 “没有捏疼吧?”他低头问。 她害羞地摇摇头。无尘见此,一时心折,只好后知后觉地抬高视线。 这晚,他念的佛格外多些。 番外娇气 这个静谧的下午,天气是罕见的清朗温和。崔府中人此时无所事事,都在阳光下歇息,或是谈天,或是闭目小憩。 闺房之内,崔仙聿和小夫人偎在榻上看书。崔小夫人本是个只读正经书的女孩子,可是自从她被他骗了之后,便又羞又恼,决心要离了他的管控。 现在她手上拿着的这本书,原本她已经忘记自己看过,只是前段日子翻箱子时,发现它压在一本《楞严经》下,好不委屈。 “明明只是写夫妻情致,怎么也不准看呢?” 只见那书中写到: 数年之后,当与秋芙结庐华坞河诸间,夕梵晨钟,忏除慧业。花开之日,当并见弥陀,听无生之法。即或再堕人天,亦愿世世永为夫妇。明日为如来涅盘日,当持此誓,证明佛前。 她被这真情实意所打动,竟扑簌簌流下泪来。 他的衣襟,被突如其来的泪珠打湿了。他将书随手放下,去瞧他这水做的小夫人,是如何又掉金豆儿了。 她将书推给他,枕在他手心继续掉泪。他大略瞥了几眼,便不由无奈一笑。 “好了。再哭,可要把屋子给淹了。” 她才住了,抬头睨了他一眼。接着又伸手环住他,要他俯身下来。崔仙聿怕压到她,将一手撑在榻上,低头与她触额,顺便亲了亲她。 “越发娇气了。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哭才是。” 他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便认真问: “我们找个好时候,也去发那‘生生世世永为夫妇’的愿,好不好啊?”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柔的眼神好像让她溺毙其中了。 “不要”,她扭过头去,刚止住的泪又开始往下掉,“我已经耽误了你一辈子,下一世,你还是不要遇见我了。”她一边说,一边也被自己的话刺得生疼。而且,她几乎是一说出口,便后悔了。 她想起夫君那么疼她,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忘恩负义。 于是她顾不得还流着泪,立即改口道:“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很愿意,我是怕……” 他有些迷惑地盯着她。在崔小夫人眼中,当他弄不懂她的意思时,就代表他要生气了。不过这次完全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夫君,对不起。”她怯怯地补了一句。 “道什么歉?”他轻微一笑,笑意却如同朝露一般,转瞬即逝。 “夫君,是我恃宠而骄,口不择言,你怎样罚我都没关系,只求你别生气。” “你要是每次说傻话,我都生气,现在早就被你气得卧病在床了。”他叹了一口气。 “你既然知道不应该总是这样……”他又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要从她身上撤开。 “别走”,她半握住他的手腕,“你走了,又冷我几天,我怎么受得了啊。” “你就是打我几下,等你气消了,也比这样好。” “又说。”他眉头一皱,这下好像真生气了。 她被吓得一颤,缓缓松开握住他的手。 崔仙聿最见不得她这幅样子,立时就心疼了。他只好抑制着想去哄她的意愿,站起身来。 “你不是想挨罚吗?”话间,他走向书案,将其上一方紫檀镇纸放在手心,轻轻抚弄。 她一转头,吓得脸儿都煞白了。 “过来。” 她慢慢地站起来,刚开始还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她走到他面前,望进他的眼睛,便再也不管什么,颤颤巍巍地抱住了他。 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将镇纸轻放在桌面上,叹道:“我不过是吓吓你,你就已经这样了。” “以后,再不准你说口不对心的话。不管是你要撒娇,还是存心气我……”他停顿了一下,贴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如果再犯,我就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她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他这才轻轻吻了她一下,从容笑道:“等我晚上回来。” 他说是晚上,其实天也不过刚擦黑而已。 此时院中分外寂静,只有两个侍女分立门前,十分恭谨。他便打发她们下去了。 推门进去,内中也是一室静默。唯有一盏小灯,孤零零照着帐中倩影。她就裹在被中,好像睡着了,只露出半张脸儿。 崔仙聿掀开纱帐一角,坐在她身边。灯光下,他的眉眼也被映照得十分温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腔情意,似乎付诸言语,总觉不足,唯有静默含括万有,可堪相对。 她其实并没有睡,便睁开眼,从被中探出光洁玉臂,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衣上还带着从外面沾染的寒凉之气,她甫一觉知,又想缩手回去,又想亲近、温暖这股清凉。她只是突然觉得这样会很舒服,即使其中有种残忍的快意。 奈何她已经一丝不挂,实在不好投怀送抱,也只能作罢。 “哥哥,我已经洗好了,只等着你来。” 他低头,不紧不慢地拨开她的被,果真露出她洁白无瑕的胴体。她忍着羞意,轻轻地攥着绣被一角,躲躲闪闪。 “这么乖。” 崔小夫人最善于察言观色,见他并无笑意,便讨好道: “不乖,不乖。” 他将手指探入她腿心,她嘤哼了一声,原来那儿早已濡湿一片。他很快抽离出来,迎着灯光,也迎着她的目光,让丝缕水液在两指间滴落。 “怎么弄的?”他低头问。 “想你啊。”她小声支吾,脸红得不成样子。 “哥哥,你就原谅我罢。” 崔仙聿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他只是慢慢地抬起她的右腿,搭在肩上。她眼见着他做这些,不由倒吸了几口气,颤声问: “会不会太疼啊?” “放心,我有分寸。” 因她已经情动,他便不打算爱抚她,扶着她的腰抵了进去。 只是到半路便难以推进,此时才算是进退维谷,他盯着与她相接之处,实在无法舍下,只好轻叹道: “忍着点。” 他便用了几分力,压着她的腿根,破开万千阻滞,缓慢而坚定地送进去了。此时尽兴之至,真是万语千言也难以表述。 怎知他刚刚没入,她就颤抖着绞紧了他,一时春潮荡漾,娇啼难抑。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只好停在里面。 “我来之前,你究竟做了什么?”他问。 崔仙聿一向对于控制她,很有几分执念,也立了许多规矩,只不许她自专,无论如何,总要在他的监管、授意之下,此时她不声不响地犯错,自然要兴师问罪。 “我什么也没做。”她含羞道:“我就是……想你。” “那你想什么?说给我听听。” “我想你……”她支吾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哥哥,求你,别再问了……” “你没有自己碰吗?”他还是不放心。 她突然望向他,双眸似乎水雾弥漫,仿佛因为被如此误会,而无比委屈。 “哥哥,只有你碰过我。我是你的……” 他听到了想听的话,这才微露笑意,好像是对一个乖孩子的奖赏。 此时,他用既柔缓又深入的方式,一遍遍地确认她的温顺。事实证明,温柔比疾风暴雨更加有效,因为她确实完全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哥哥,我在想,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对我真的好温柔。”她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 “现在不温柔吗?” “你让我疼的时候,我也……好喜欢。一想到这是你给我的疼,我就想这样死了……” “再胡言乱语,你就真的活不成了。” 这句总归是戏言,不过她见他风轻云淡的样子,也会信上九分。 “哥哥,你抱着我,好不好?”她见势不妙,就扣住他的小臂。 他无奈,只好撑着她的背,让她如愿以偿来他怀里。她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喉结,又倚在他肩头,撒娇地摇了摇。 “你教我拿你怎么办?”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见它们茸茸地翘起来,他又不太舒服,便用手压回去了。 “哥哥,你不生气了罢。”她小心翼翼地说。 “你以为我真的生气了吗?”他抬高她的腰,又狠心地放手,她腿一软落下来,便用自己的力撞了自己一回。 “啊,你吓到我了。”她从他肩上娇嗔地抬起头,随即又认真地问:“你真的不生气?” “你这样揣测我,总要有理由。” “我是想你这样一个好人,我……因为我舍不得你,所以,你才留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我是好人,难道你是坏人?” “嗯……”她低下头,别扭地问:“那……你是为什么娶我啊?” 问完之后,她双颊绯红,想遮也遮不住,她就欲盖弥彰地扭头,望着床帐。 “因为你被我宠坏了,别人一定受不了的。”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她小声说,又柔柔地笑。 “你专心一点。” “我一直很专心啊,我心里只有你,崔哥哥。” 她恢复了元气,胆子也变大了,不知何时攒下的甜言蜜语,正可以趁机出口。 “宋妹妹,你不准说话。不然,你就躺下,嗯?” 崔仙聿自然有办法治她,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吃亏的。 她怂怂地点头,果真很乖地靠在他肩上,无论他怎么做,也绝不张口了。一时,帐中出奇地静默,只有不可言说的水声,越来越响。他只好轻轻掰过她的脸儿,与她唇舌交缠,她才忍不住溢出娇吟,叫了声“夫君”,他应下,又哄了她几句,这才补救了一场春意。 “夫君,我要坏了……”她在他怀中上上下下,微微仰头,一滴一滴掉着泪儿。 “乖,不会坏的。好孩子,放松,不要夹。” “哥哥,你不让我看,我也知道啊……我真的要坏了,求求你,夫君……” “你念一百个数,我就结束,好不好?” “一百个?不念……” “两百个?” “我念……一百个……”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嗯……九十……六,九十五,九十……” 她为了专心致志念数,其余什么也不肯说,甚至连嘤哼也忍下了。 “你……快一点……十二,十一,十,九,八,七……你不准骗我……六,五,四,三,二……” “宝贝。” “嗯……唔……” 灯前屏角,算迷藏未远。欺负卿卿有谁敢。只深颦浅笑,半晌偎侬,都写入,那夕琴心箫眼。一双金臂钏,特地除伊,逗响鸳帏怕人管。加放一重帘,莫误鹦哥,又窥见,被池红满。且不碍,双星渡银河,更后夜明朝,枕边同算。 第八章孕妇 时间刚开始过得很慢,可过了两三个月后,便如同飞梭一般,再也抓不住了。宋照和无尘已经在这小院中,住了二载有余。她的学识和武功,自然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她的个子也长高了几寸,最妙的是,她的想法和行事也和她的老师越发相像了。 众人都以为平静的生活会如此继续下去。然而有一天,这个从未被外人造访的小院竟然迎来了一位客人。 “公子,小的两个在山路旁看见这妇人倒在草丛中,我们一看她还有气儿,便擅做主张把她带回来了。” 原来这外客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宋照跟在无尘身后,向那妇人瞧了一眼,只见她身上所穿之衣,十分朴素,而她的脸,虽然苍白不堪,却十分美貌。 “无妨,你们本是好心。先将她抬到房中去。” 无尘为这女子把脉,发现她并无什么大病,只是有孕在身,又淋了一场雨,故而昏迷不醒。 “稍后,我写一张方子,你到镇上药店,照方抓药。” “是,公子。”那小厮应道。 无尘又看了一眼这女子,虽然心存疑虑,但人命关天,此时也只好留她住下。 他吩咐温儿照顾她,宋照就趁此机会,细细打量。 “这个妇人生的这样美艳,竟然流落此地,好生奇怪……” “阿照?” “嗯?”她抬起头,只见温儿和无尘已经说完了话,二人一齐看着她,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崔哥哥。” “走罢。” 他们走进书房,她才问道:“崔哥哥,我们这里,最是僻静,连山野人家都没有的,她怎么会到这儿来?” “究竟如何,要等她醒了问一问,才知道。” 无尘提笔写药方,她就站在他身边,为他研墨。她平时自然不用做这些,可如今她竟也十分熟悉从容,仿佛她本应如此,又常常如此。 “仔细沾手。”他瞥到之后,随口说了一句。 “不会的。”她笑笑,认真地盯着手里的墨,一转一转,她也若有所思。 “哥哥,我替你拿出去罢。” 他点头同意,她便缓步走出房去。隔着一扇门,他能听到她轻声吩咐小厮的声音。她已经长大了不少,声音中也有了少女特有的娇俏,不再是从前那般糯糯的奶音了。无尘将笔放下,她就从外面进来,坐到他身边。 “阿照,这几日,你暂且和我一起住。” “嗯?” “那位施主生了病,你身体不好,要离她远一些。”他低声说。 第九章逃妾 晚上,那妇人竟已悠悠转醒。灯下,她的脸色显得不那么难看了,而有一种朦胧的艳美。此时,她用尚且虚弱的声音,将自己的来历娓娓道来: “我叫素云,本是宛城赵家的一名舞姬,因为老爷看中了我,就将我收入房中。不久前,我被诊出怀有身孕,主母不容,欲趁老爷离家之际加害我,我只好换了婢女的衣服,逃出府来。主母发现我逃走后,就命家丁在城中四处寻找,还放出风来:说我和情人私奔,要拿我回去,按家法处置。我不敢在城中逗留,想去附近山上,找我的表哥,避一避风头,不想迷了路,又加上天降大雨,我就昏倒路边,不省人事。再醒来,就见到各位恩人了。” “众位搭救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只愿我母子二人来生做牛做马,侍奉各位恩人。”她一时声泪俱下,好不悲切。 温儿不由对这女子增加了几分同情,因为她从前便听说,宛城赵家的家主是个好色之人,而他的夫人,确也十分善妒,曾经打杀过侍妾。 “救人本是举手之劳,施主言重了。只是,施主逃出家门,将来有什么打算?”无尘道。 “我不敢叨扰恩人,只求能稍歇几日,养养身子”,她将手放在小腹上,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便去找表哥,在他那里安身,把孩子抚养长大。” “自然,施主可以安心住下。如此,贫僧就不打扰施主休息了。”他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就要离开。 那女子竟要起身拜送,幸得温儿眼疾手快,把她拦住了。 宋照自然跟着无尘一同离开。她虽说是住到他的房间,但与以前并无二致,春莺还是贴身侍奉她,与她同睡。 回去的时候,春莺已经将床铺收拾好了。这小丫头鬼灵精似的,她偷偷问宋照: “姑娘,咱们睡了公子的床,他睡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宋照说,她又不好意思去问。 “公子心真好,为了姑娘的身子,情愿不睡觉的。”春莺感叹道。 宋照听了这话,心中也不大舒服,她想:就这样睡了人家的床,一声不问,确实不好。 她慢悠悠地转出去,只见他在蒲团上打坐,双唇微动,默念经咒。她不敢打扰,便要回去,这时他却缓缓睁开眼,仿若一朵初绽的莲花,又如一尊庄严光明的佛像,开眼关照世人。 “怎么了?”他问。 她此时竟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在与神灵对话。 “哥哥,你……住哪里啊?” “你不必担心。”他温声说罢,便微合双目,口中继续念咒。 他刚刚与她对话,不过是人的幻觉吗? 她被这一幕触动,不得不许久沉浸其中。但此时,她只是微声叹一口气,懵懵地转回去了。 说明书 朋友们好。 1、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2、文中三观可能与您的三观不符,如果您感到不适,请文明、礼貌地退出,谢绝一切形式的指点、辱骂。 3、可能涉及的方面有:古代社会伦理、施受虐心理、年龄差、恋父恋女情结、性心理。 4、作者水平有限,精力不足,本文并不精致,并不值得考究,只是娱乐之作。 5、喜欢本文的朋友,您可以不吝惜地评论、投珠,也可以安静地阅读。 6、不喜欢本文的朋友,您可以理性地提出建议、批评。 7、「艺术的色情若够艺术,就非不道德。」——埃贡·席勒 如果您接受,请往下读。 第十章出家人 这晚,宋照睡在无尘的床上,十分平静地度过了一夜,甚至连梦也没有。 入睡前,她觉得床铺上有他身上的清香,这清香不是一种味道,而是一种感觉,她可以闻到。早上醒来,这种疏淡的感觉似乎消失不见了,换上了熟悉的甜软。 春莺出去叫温儿,宋照坐在床边,头发披散在肩头,睡意未消。 “姑娘睡得好吗?”温儿微笑着走进来。 宋照点头,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姑娘还没睡醒呢。公子的床真好,姑娘比以前睡得都香。”春莺捧着茶说。 “甚多话。”她佯怒,从温儿手中接过脸巾。 她收拾好了,才出去见无尘。他们之间有些不自在,她想,他甚至不是有意疏远她,他只是不在意她。 他坐在窗边下棋,见了她,用惯常的温柔语气说:“阿照,过来吃药。” 棋盘上正是他们日前的残局,当时夜深,她还未认输就走了。她盯着碗里的黑褐色药汁,表面上冷静,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心里不知苦成什么样儿了。如果是温儿在身边,她能和药碗拖延上一刻钟;在他眼前,只好完全不同了。 她吃完药,捧起一旁的茶杯,茶水还是热的。他已经下完了棋,她本执白,此时白子胜了黑子。 “赢了算我的吗?”她小声问。 他抬眼,她不敢和他对视,眼睫一垂,就把心事掩住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问:“怎么说?” “我已经下了一大半了。”她狡辩,一副没底气的样子。 “你赢,也好。”无尘轻笑:“你总要赢一次。”视线所及处是空空的药碗,她的乖一向很能取悦他。 宋照听了,也并不在意,仿佛只是随便问问。她将自己面前的白子一粒粒拣到棋盒里。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那名为素云的女子尚在床褥之中。温儿走进来,见她醒了,便问:“素云妹妹,你好些了吗?” “多谢姐姐这两天的照顾,我已经好多了。”她面带谢意。 “公子和姑娘正要用饭,你若能一起,是再好不过了。”温儿扶着她的腰,帮她坐起来,又柔声说:“你若不胜礼节,自然还是留在这里好。” “多谢姐姐思虑周全,我正恐病容不堪入目,惊扰恩人。” “好,你只管休养便是。” “这里……”素云四处望了一圈:“是小姐的闺房罢?” “正是。”温儿说:“不过,她现和公子一起住。” 素云一副不解的样子,心中惊讶,只是不宜表露。 温儿便微笑道:“他们本就是兄妹,公子又是出家人,自然可以同居一室。” “出家人”这个名头被崔家人用过多少次,谁也记不清了。温儿口上如此说,心中早把宋照当作未来的少夫人,因此她尽心尽力,为主家照顾这个小姑娘。 而他们既然要成夫妻,不论做什么事,也是不为过的了。 第十一章一尸两命 午夜的风有点大,好在门窗紧闭。从窗纸、门缝偷跑出来微微的光,还是清楚指明:室中有人尚未安歇。 静默,无边的静默充斥着房间,使孤弱燃烧的油灯更显徒劳。但若往微处静听,也许有灯油燃破的细细噼啪声,女孩子此起彼伏的温柔呼吸声,如果贴近他的唇边,也许还有另一份似有似无的微声,它可以从翕动的双唇中阅读,但谁也不能分辨,那究竟是他的心声,还是自我识海中的回音。 一缕香气自狭细木管中跃出,不声不响地融散在空气中。他仍旧像方才一样趺坐,如果忽略了那更缓的呼吸与合上的双唇的话。 一扇窗户不知何时被撞开了,冷风呼呼喝喝地灌进来,扑熄了仅有的一盏灯。突如其来的黑暗并没有使他警觉,他还是一动不动。 窗外微弱的月光,尽职尽责地俯泄大地。 有人推门进来了。 此人脚步从容和缓,不慌不忙,仿佛走入自家宅院,信步闲观。即使路过了外间的僧人,也没有施予半分关注,而是径直向内走去,绕过屏风,一步步来到床前。 月光将人影投在暗蓝床帐上。只见低髻双笄,垂珠耳珰,她正是被收留的妇人素云。 床帐被缓缓掀开,小姑娘卧在被里,侧向内躺,睡得很熟。素云用手把她拨过来,见了她的脸,大惊失色。她立刻转过头,只见一个月白色身影自梁上翩翩而下,怀里抱的孩子正是她此行的目标。 “果然是你。”无尘说道,哪有一点中了迷香的迹象。 “你早就发现了,那就少废话罢!”素云不怒反笑,她的容色因为这狰狞的表情而格外骇人。 她自袖中簌簌发出数根毒针,飞一般地扑向无尘。她本以为,这僧人怀抱女孩,行动应当十分不便,没想到电光石火之间,十数根毒针竟穿过窗纸,射往屋外,连一声响都没落下。她定睛一看,眼前哪还有人。 “身份可以伪装,可你的确怀孕了,有谁会派一个孕妇行刺?” 素云猛一转身,只见无尘站在屏风旁,神情镇定,仿佛不把她视作威胁。 “哼”,素云痴痴一笑,道:“那你就只能问鬼了。”说罢,她又笑起来,笑声甜腻,其中夹裹着认命的放纵。 “和尚,一尸两命这个罪名,只能由你来承担了。”她用近乎天真的语气说:“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惩罚你呢?”她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立即变了脸色,仿若万念俱灰,决绝地扯下耳珰上的珍珠,仰头吞了下去。 只听人身倒地的一声闷响,空气再一次死寂般地凝固了。无尘伸手,轻抚怀中女孩的侧脸,她安静极了,对今夜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她胸前温柔的起伏,在这月光下的黑夜,仿佛就是世界的呼吸。 番外秋叶(上)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放眼望去,满地黄绿相间的落叶上是整立可爱的杨树,秋日下午的天空明朗而温柔,粉红色的彩霞悄悄游走在天际。 一匹小巧的枣红马闯入这幅图景中。马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着赭红上袄,翠绿绸裤,脚蹬一双小靴,神气英秀。 “公子……” 她一开口,就被崔仙聿无声制止了。只见她的主子姑娘——崔小夫人靠在她夫君怀中,颊上泛着些许绯红,睡着了。 春莺了然地点点头,一边做口型,一边打手语,大致意思是问:他们何时回去,是否要准备晚饭。 崔仙聿用同样的方法回答她。春莺好容易弄懂了,便拱手一礼,驱着马儿破入远山秋色之中。 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视线内,马蹄声也完全听不见了。 崔小夫人还不愿意睁眼。 崔仙聿调转马头,夹紧马腹,雪白神骏向前小跑了几步。她环紧了他的腰,脸颊腻在他衣领外的脖颈上,咬着声儿,身子已软得不像话了。 “别抖。”他扶了她一下,策马向前。 马跑得并不快,她不会坐不稳。林间风景自然朴素,远胜精致的亭台楼阁。不时有翩然飘下的叶子,无声无息,落在地上,马背上,斗篷上,秀发上。 他抬手把那片叶子摘下来,放在她手心,她捏着叶柄转了转。 “舒服吗?”他在她耳边问。 她乖乖地点头,凑过去亲他的下颌。从来她主动亲他时,都是很小心的,轻轻地像一片羽毛在心尖划过。 “好姑娘。”他很受用,含笑夸奖她。 他们现在只是坐在一起,轻松又愉悦。只要马跑,她就会在他身上颠,这样下坐时便够人受的了。好在崔小夫人最喜欢在他怀里,如此,她便会感觉到十足温慰,一切就都好说。 “你小心,把衣裳弄湿了,我们就回不去了。”他说。 她低头,只见雪白云纹绸上一团一团水渍,把秀致的云朵衬的格外惹眼。 “你占我便宜。”她立直腰,夹了他一下。 “何时学会的这个?”他倒吸了口气,总算不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了。 她神秘地笑,有点得意。 “好啊,真是管不住你了。”他故作无奈,鞭子轻抽了马腹一下,马儿便陡然加速,向林子深处冲去。 鞭梢擦过她的小腿,与此同时,她也扑在他怀里。她没忍住这一次,纵娇声摆荡在他耳边。 “你打它,它难道不会疼吗?”她小声问,替马儿打抱不平。 “放心,它还没有你疼。”他戳破她的小心思。 她听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禁羞红了脸儿,卖乖道:“哥哥,我不疼。” “好,长进了。”他拍拍她的腰,她便酥软地融化在他掌中,真是十分不争气。 番外秋叶(中) 崔小夫人既得了甜头,腹内一种娇媚情态又攀了上来,她紧紧拥着他,把身子都压给他,在他耳边腻腻地叫哥哥。 “乖,我们在办正事,不准撒娇。”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却被撩起一团邪火,他甚至想现在就弃马,同她在满地落叶上,或是细瘦的树干上,让树叶窸窸窣窣地抖落下来。 他一本正经又不正经的时候,实在罕有,也许只有在情事中能一见。她想到自己就是理智中的错乱,公理中的私情,甜蜜就如从心中沁出来一般可人。 她便不再说,只是她坐在那儿,也不甘心,当他顶进来时,她就摇摇地去含咬他。 她热情过头时,真让人难以招架。倘若在家中,也尚可一试,只是此时此地,太过火,便无法收场了。 “坐好。”他微叹,把她的腰臀按下,神海中涌动罪恶的绮念。他从未料到,有一天,他想的会比做的更过分。 “冷静一点,回去补给你。” “补……”她瑟缩了一下,急急澄清:“我没要……” “世上总有不合心意的事。”他悠悠地说。 崔小夫人并不是很相信,因为他确实没有一天要她两次的习惯。她依偎在他怀里,藏在斗篷下,歪头瞧他。 马背上,她承受的撞入全无章法。她甚至隐隐害怕起来,因为凶凶地冲来的,不是酥麻的快感,而是酸胀了。 不过,要暂且把这一切忘记,此刻她无暇自顾,只想沉入他的眼中,让迷醉的爱意浸没她。 她想:他这样好,恰如一个不真实的梦,从天上掉到我的怀里。世上,果真有他这样的男人吗? 她又想:他对我是有欲望的。这就是他娶我的原因,纵然他从来不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总比别的一切好。 “哥哥,真的不许我说啊。” “没有不许。” “哥哥,我会不会死?”她探手,从腰侧伸入堆叠的衣物中,摸上小腹。 “你想要吗?”他无奈地笑。 她小声说:“我不想交代在马上。” 她那煞有其事的样子,真是惹人怜。他不免十分心悦,稳稳地抱紧了她。 “我们不能现在回去。” “我要夫君,不要它。”她指指全天下最无辜的坐骑。 这话听来甚是刺耳。他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总之是着了她的道了。 她见他沉默,只好怯怯地转移视线。 “夫君,一直都是你,没有它……没有它。”她试探地靠回他的怀抱。 “嗯。”他安抚地拍拍她,温柔道:“你是我的宝贝,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她又被哄哭了。 这并不是她的过错。任何一个女人,如果总被宠着,就会像娇惯的孩子一样,眼泪多多的。 番外秋叶(下) 此时,他终于大发慈悲,接管了她。 马不知为何停下,有时低头,地上无草可食,又茫然前顾。它只知道背上人坐不太稳。然而一匹受过训练的良驹,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崔小夫人又可以亲近那两片薄唇,方才显出等待的妙处,除了焦灼外,也赐予她片刻的狂欢。 他也不如平时冷静,放在她颈处的手除了按向自己外,还有不轻不重的摩挲。她似乎没有察觉,因为期望已久的吻而忘却诸事了。 另一只手从她背后探入上袄内,她只是温顺地颤了一下,便默许了。 她感觉到有条带子被解开了,她嘤了一声,愈加缠绵地讨要他的吐息。他的手在她背上从容游走,她被抚起一阵酥痒,但温热宽大的满足还是占了上风。 他触摸她的时候,她甚至更动情。在她眼中,手是近乎神圣的存在。现在这神圣已经掠过她的胸侧,覆上了她跳动的柔软。 她终于不能自持,狼狈地退离他,不知所措地盯着胸前。从衣服的拱起中,她能看清手指的轮廓。 她好像又欢愉又惊怕地失神。他把她按向怀中,她自欺欺人地闭上眼。他的手仍然如君王般,抚弄着她、轻轻揉捏着她。 她乖乖地感受着他,只是呼吸愈发急促混乱了。她意识到有湿湿滑滑的液体顺下来,逃一般地倚在他怀里。 他从贴紧的身子中抽回手,仿佛方才只是一次错觉。他再次调转方向,马小跑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回去了。”他说。 “嗯?” “开花给我看罢。”他微笑道,眼中甚至都染上清楚的笑意,他半是命令半是请求的语气,她已有理由认为他是在撒娇了。 “嗯。”她羞羞地应承。 “你不准拦我,我才会……” “好,随你。”他轻声说,“不过,你也要敢。” 她嘤哼了一声,道:“我敢……敢啊,是你要我……”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念头统摄住了,她才说:“我也要你啊,哥哥,我一直都知道……”她表白完毕,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便要怔怔地流泪了。 “好,不说了,我知道。”他把她抱回来,她还僵僵地难以恢复。 “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妻。”他温柔地安抚她:“你即便不说,我也清清楚楚。” “好了,你还要开花吗?”他故作怪罪地问。 “要啊……要。”她慢半拍地说。 “要啊”,她颤颤地环住他,借他的力去触那一点极乐。这是她不用学也能会的事情,只是凭借本能去索取而已。 她已没有精力去照顾他的感受,她只是武断地判定:他也很舒服。她竟在迷晃中佩服他在情事中控制一切的绝妙能力,因为这事若是她来做,便绝对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把控,也绝对分不清真的不喜欢和假的不喜欢。 “我要……开花了哦……”她小声念,垂下柔软的眼睫,又抑制不住地叫了一声,仿若临阵脱逃的童子兵,见了敌军的雪亮兵刃,便将誓师决战时激扬起的种种勇悍,尽数丢了满怀。她软又怯地求:“哥哥,你亲我一下……” “低头。” 她慢慢降下去,初时是鼻梁侧着擦过脸,然后就落到熟悉的温软上。她得救一般地含住,她开了水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