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是我白月光》 第1节 ============== 《天子是我白月光》 作者:大茶娓娓 文案: 迟聿身为诸侯世子,此生杀伐果决,一统乱世,扭转乾坤,堪为一代枭雄。 何废帝却是一颗蒙了尘的明珠,迟聿生杀予夺一生,唯格外肖想此人,对方满身傲骨宁死不屈,宁可幽禁南宫终生不出,也不要在他跟前婉转承欢。 迟聿瞅着这废帝的男儿身,伦理纲常在内心反复挣扎,自个儿纠结了十年,过南宫而不入。 十年之后,废帝骤然薨逝,他方知她是女儿身。 纠结了那么久结果是白费劲的迟聿:“……” 重活一世,迟聿决定把上辈子自我怀疑的十年补回来:) 长安城破之日,商姒本计划好了逃生线路,打算换回女装神不知鬼不觉逃亡,不料被人单刀直入闯入冷宫,扛起她丢到了迟聿跟前。 迟聿(鬼畜笑):我是迟聿。 商姒(瑟瑟发抖):求放过……qwq 商姒从前以为,昭世子迟聿,心机深沉,不折手段,霸道倨傲,虚伪至极。 后来她偎在此人怀中,嬉笑怒骂,笑靥如花。 贪生怕死美貌天子x遮天蔽日强势世子 #我自我怀疑的那十年# #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怕# #被人强取豪夺跑不掉怎么办# ★男主前世身为帝王,和女主并非恋爱关系,没有责任保持处(但文中没有任何关于男主前世这种生活的描写),高洁党慎入。 ★女主有男装情节,作者说她像男人,她就像男人,无bug。 ★非女强,女主前期处境窘迫,后期逆风翻盘重新为帝。 ★本文男主重生后为得到前世白月光不择手段,请摒弃现代平等思维,古代霸主俘虏美人之后是什么态度,男主前几章就大概是什么态度,最初的感情并不是最深刻的爱情,没有责任要对女主怎样,但作者保证感情线不虐,有耐心的请看完再评价,请勿断章取义,轻喷。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女扮男装 主角:商姒,迟聿(yu) ┃ 配角:求预收:现言小甜饼《你管我呀》古言《千岁欢》 ┃ 其它: ============== 第1章 前世 满月硕大如玉盘,清夜无云,银辉洒下树梢头。 一行人提着宫灯低头快步行在黑暗的长街之中,暖灯照得眼前的路渐渐清晰,朱红高墙边人影子拖得极长,像夜里飘着的鬼魂似的,显得森然无比,饶是走了这么多次,引路的宫人仍觉心惊胆战。 而身后,少年一身月白华美长袍,容颜清冷,广袖淡垂。 他走得不紧不慢,让那些引路宫人也暗觉咋舌。 竟着如此随便一身便去见天子。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如今整个天下都已易主,旧朝君臣俱都拿捏于新帝股掌之间,这位昔日的少年天子早就被拉下了帝位,他如今性命悬于陛下一念之间,甚至可以说,天下人都笃定他活不了多久了。 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可俱的呢? 他们这般想着,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谁曾想当初高高在上的少帝,如今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 转眼便来到乾元殿,夜色深重,皇宫各处宫殿早已熄灯,唯有这最大最奢华的宫殿始终灯火如昼。引路宫人全部停了下来,宫门前的大太监示意少年进去,不怀好意地笑道:“陛下……不对,已经不是陛下了,商述,快进去罢,我们陛下在等您呢。” 虎落平阳被犬欺,被人直呼大名,商述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抬头仰望了一下巍峨斗拱和雕龙玉柱,便慢慢踩着白玉丹墀而上,抬手推门而入。 殿中寒凉,金砖倒影出隐约人影。商述没有抬眼,目光已经捕捉到那一抹玄金袍角,她顿了一下,忽然低头伏拜,“草民拜见陛下。” 背对着她的男人慢慢转过身来,一步一步靠近了她,即使不抬头,她也能感觉到那一抹深沉而锋利的目光,正在自己的眉眼间流连。 看她良久,迟聿才冷淡道:“亡国之君自古一心求死。对谋反逆臣俯首跪拜,你倒是心态好。” 她弯了弯唇角,低声道:“草民自知配不上那个位置。” 迟聿不置可否,只道:“起来罢。” 她静静跪着,默然不动。 “起来!”他低喝,语气冷了一寸。 商述终于慢慢起身,低头恭敬地站着。 迟聿道:“抬头。” 商述迟疑了一下,倒也完全不怕,应声抬头,眼睫却至始至终这样低垂着,懒得掀起来多看上一眼。 迟聿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刻,又道:“抬眼,看着朕。” 商述抬起眼来,这回没有迟疑。 她知道,她如今性命皆在对方一念之间,除了绝对的服从,别无选择。 大成国土辽阔,自开国皇帝起,便实行诸侯分封制,各掌兵马国土,每隔三年入都城长安朝拜天子。而大成几代天子日渐诞于享乐,至少帝商述,奢靡无道,宠信奸臣,重刑厚敛,至于天下民不聊生,王朝动荡不止。 重明八年七月十六日辰时,昭国世子迟聿颁布檄文,以“清君侧”之名起兵直捣长安,麾下精良铁骑势如破竹,铁蹄所过之处无人不服,短短几役,便因兵法之诡谲、所战之全胜而名震天下。 随后,迟聿率军直捣长安,俘获天子,杀尽奸佞反臣王赟余党,还长安太平。 八月初三,少年天子被寻到,天子幡然醒悟,感念世子扫除奸佞之功,便主动禅位于世子,世子三拒不受,最终无奈人心所向,登基为帝。 史书上的记载却半真半假,事实上,在迟聿眼中,那时天下,包括百诸侯国,皆流传着天子的传言,说他极尽荒唐之事,笙歌跳舞,喝酒吃肉,那一身红袍许是世上最为华贵张扬的衣裳,衣摆长有约三丈,衣裳拿西域进贡的熏香一寸寸熏了几天几夜,香气逼人。 与此同时,那少年之容色亦被传得神乎其神,何为貌胜女子?何为秀润天成?何为冰雕雪铸?迟聿好奇了多年。 而今,这人就被迫在他的面前,任他细细打量。 商述生得极为俊秀,眉毛不浓,睫毛却极长,一双眼睛里荡着两泓秋水,像冷玉。 确实名不虚传。 商述被迫看着他,他的眼神越是戏谑,看得越久,她越发身子僵硬,甚至感到淡淡的屈辱和无奈。 她心跳如擂鼓,不知眼前这人究竟要怎么处置她。 他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却又不急,再半含闲情逸致地观赏了片刻,忽然慢慢上前,手慢慢搭上少年的肩头,微笑道:“怎的瘦了?最近那些宫人,可有亏待你了?” 商述下意识后退一步,摇头道:“草民过得很好,陛下不必费心。” 他又上前一步,步步紧逼,按着她肩头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朕没让你退,你又退什么呢?怕朕?” 他靠得这么近,商述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心跳越发猛烈,不由得咬住舌尖,令自己神思清醒一瞬,才含着满口血腥味,失声道:“陛下想要草民做什么,直说便是,草民一定竭尽所能。” “是吗?竭尽所能?”迟聿眼眸带着笑意,又靠近了一步,直到她的脸快贴上他的胸口,商述这回长了记性,没有再敢往后退,迟聿伸出冰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头笑道:“若朕让你留在朕身边呢?” 商述大惊,想要挣扎,却又不敢使力,下巴上那只手力道稳健,所触之处皆有些发烫,她暗暗咬牙,说道:“于礼不合,草民只是废帝,如何能侍奉陛下?请恕草民不敢答应。” “朕决定做什么,不需要你同不同意。”迟聿好整以暇,手指下挪,在她的后颈处流连,目光深黑,“朕不是没见过不错的女人,却第一次对你一个男子感兴趣,你觉得可笑不可笑?留在朕身边,朕无须你做什么,给你锦衣华服,衣食无忧,绝对让你长命百岁。” 商述终于恍然,随后便觉得愤怒,若非自古到今无纳男妃之经历,怕是眼前这位新帝,便打算将她视作禁.脔,藏在深宫宠爱了罢? 她摇头,只道:“荒谬!” 迟聿倒也不怒,只这般望着她,手臂蓦地一收,将她的腰肢揽入怀中,令他微微觉得惊奇的是,这位废帝的腰肢竟也是出乎意料地软,盈盈不堪一握,纤细更甚女子。 他眸子霎时一黯,另一只手已轻松地解开了她的衣带、腰封。衣襟就这般散开了,商述越发感到惊慌,抬手欲推他,迟聿又低头在她颈边一嗅,似笑非笑道:“香软得像个女子似的,若真是个姑娘,朕便也要做亡国之君了。” 商述推又推不动,隔着衣服亦能感觉这人手掌滚烫的温度,她身子抖得厉害,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发现那个秘密。 一旦发现,她便完了。 商述后牙槽咬得死紧,却又不可控制地发着抖,殿中烛光打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更显得她眸子噙着幽幽水波似的,令迟聿越发对怀中之人感兴趣。 他低头欲细细采撷这秀美儿郎的一缕馨香,尚未探到那想象中的暖玉温香,耳边忽然响起细微风声,旋即脸颊一痛,他眼神霎时阴寒,猛地松手。 商述身子不稳,委顿在地,满身狼狈,身子抖得厉害。 右手手心隐隐作痛,她微微握拳,抬眼看着他,声音不卑不亢,“陛下若要折辱草民,不如将草民杀了罢。” 话虽如此说,可商述知道,她根本就不想死。 她在赌。 与其被天子发现那个秘密,一辈子做他的妃嫔,颜面丢尽,被迫承欢。 不如用生死一搏。 他不是口口声声表示在意她么? 那他……到底舍不舍得因此而杀她? 商述倔强地仰着脖颈,就这般看着他,越看越是心惊,迟聿的眼神已全然冰寒,像冰封千里的雪山,令她感到铺天盖地的冷。 迟聿低眼看着她半晌,神色终于恢复漠然的冷,拂袖下令道:“传朕令,将废帝居迁于南宫,不得诏令,不可跨出一步,亦不许旁人探望。” 商述浑身力道霎时一泄,瘫软下来。 唇角却不由得暗暗勾起。 关便关罢,她早就不想……四处与人周旋了。 </div> </div> 第2节 一转十年,新朝战争不休,帝王迟聿镇压诸侯,攘除奸佞,大肆推行新政,成就千秋霸业,却再也未见过那胆敢在殿中反抗他的纤细少年。 少年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抹鲜红朱迹,但他终究是男子,迟聿可荒唐一时,但终究是绝对清醒之人,既然舍不得杀她,囚她也好。 山河未定,诸侯国蠢蠢欲动,他故意不去想她,御驾亲征不知凡几,于汗青上留下浓墨重彩之笔。 但终究心软,十年来吃穿用度皆是不少,迟聿在等,她何时又想主动找他。 幽禁十年,谁人可以耐得住十年寂寞? 可他没有等到。 季春之时,殿外春风送暖,淅沥小雨却开始落满长安,飞甍檐角下,铁马叮咚作响,迟聿骤然心烦,重重搁下笔来。 尚未开口唤人,便听见殿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御前总管领着南宫的太监,一把跪伏在跟前。 他眸光微动,冷淡道:“何事?” 那太监头一次见到天子,此刻正瑟瑟发抖,期期艾艾道:“陛下!是、是废帝……废帝他……”他结结巴巴的,迟聿越发有不祥的预感,他佯装心不在焉的样子,冷冷道:“他怎么了?” 那太监见他面露不豫之色,心底一吓,口舌立刻麻溜了,连忙道:“废帝他……病逝了!” 迟聿霍然起身。 他袖中手蓦地攥得死紧,目光透过那太监惊慌失色的脸,仿佛要看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 阖眸一瞬,复又睁开,语气深晦莫名,寒意浸人,“你再说一遍。” 那小太监如论如何也不敢再说一遍,只得伏跪在地,哀哀道:“陛下……陛下节哀。” 一遍的总管太监是知道废帝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的,此刻连忙道:“陛下!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还是节哀罢……” 迟聿站在原地,一股怒极之火蓦地从心口腾起,霎时燎得眼底微红。 噩耗字字入剑,将他的心剥得鲜血淋漓。 商述死了? 听来可真像笑话,他分明半个月前,还问过那个人的身子如何。 那个人,倔强冷漠,清高自持,十年来都不肯同他服软。 这样一个祸害,怎么就会突然死去? 迟聿神色冷淡,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只道:“寻人净身更衣,再以王侯礼厚葬了罢。” 嗓音有几分低哑,那小太监一愣,如蒙大赦,连忙领命去了。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没有过很久。废帝入殓的最后一日,空气中泛着一阵绵密的杏花香味,不知是宫里的哪位娘娘颇为爱美,南宫外的花枝开得最盛,索性全部打下做了香脂,满地残花铺散,显得凄凉萧瑟。 迟聿不知不觉,又在南宫外止步。 他看见满地碎花败叶,看见掉了漆南宫匾额,看见满院的杂草蛛网,大敞的门外悬着白纱宫灯,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宫人呜咽之声,反复提醒着他,这里有人刚刚死去。 其实还是不忍心,迟聿静立在宫外,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花香,忽然想起有一日,他刚刚灭了楚国,那一日他大宴群臣,酒憨尽兴,便做了一出荒唐事。 他沿着一路花香转悠到了南宫外,轻而易举地爬上了南宫的墙头,他攀着墙壁,醉醺醺地看着满院萧瑟,树上蝉鸣不已,而他的心上人却抱膝坐在台阶上。 商述望着漫天夜色,月光皎洁,照得少年的面颊洁白如玉,秀美无双。 她在看月亮,不知他在看她。 但彼此之间,止于那一面朱墙,君庶之隔,实如天堑。 哭声拉回迟聿的思绪,他看见有一个宫女正哭叫着被人拖了出来,她反反复复喊着“不要离开公子”,迟聿想起今日是封棺的日子,便想也不想,直接上前。 所有人见了他,皆面露惊骇之色,迟聿扫了一眼那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哽咽答道:“奴婢、奴婢姣月……奴婢求求陛下,不要让奴婢离开公子,奴婢想去为公子守陵。” 倒是忠心,迟聿沉声应允,目光掠向那巨大的棺木,白色幔布刺痛了双眼。 他伸出手开,怜爱地抚上棺材。 便也没有忍住,他低头看了看棺中的她。 昔日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模样,可岁月没有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依旧鲜活如初,好看得锋芒毕露,好看得……令他心动。 迟聿的手,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颊侧。 顺着抚摸下去,她的鼻下没有呼吸,她的肌肤已经失去了光泽,他的指尖触过她冰凉的唇,滑过她的下巴,便流连在她的颈边。 忽地……迟聿双眸一跳。 她的喉结呢?! 他眼底霎时寒光乍现,他伸手狠狠一撕,从她的颈上撕下薄如蝉翼的一张皮。 那皮材质特别,与她的肌肤颜色贴合,中间恰好凸起。 沉沉窒息的压迫感忽地排山倒海而来,迟聿难以置信,目光死死盯着手上的皮,脑内轰鸣不休。 手也在抖,他猛地闭眼,复又睁开,又看了看手上的东西。 ——— 后来直到回到书房,迟聿都一直没有说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可刚刚走入元泰殿,一脚踏上御阶,迟聿蓦地眼前一黑,脚底霎时一软,双手猛地撑于桌上,刹那间咳得天昏地暗,耳内阵阵嗡鸣,额上青筋凸出,冷汗一瞬间浸透后背。 桌上瓷碗猛地被撞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巨响,身边侍从顷刻间大乱,总管冲上前来,一遍遍地唤着“陛下”。 纸笔散落了满地,其中一卷画轴微微滚开,露出里面少年的肖像。 她眉眼生动,螓首蛾眉,高贵清冷,美得不可一世。 她无声地凝望着他,眼尾上翘着,眼角凝着一丝冷意,是她一贯秉持的孤高倔强。 他垂眼盯着画像上的脸,仿佛透过那画,就看见了十年前倔强清冷的少年。 为什么要苦苦隐瞒至此? 是怕沦为天下笑柄,损害商氏皇族的颜面,还是不愿放下骄傲,或是单纯不愿侍奉他人?她骨子里的那股倔强,至今令他感到费解。 迟聿咳了咳,许久,才低声道:“朕无碍。” 总管面露担忧之色,却没有再说。 迟聿道:“那个人,拒绝朕的一番心意,死有余辜,朕怎么会有碍呢?”他看了看总管,笑道:“你说,她这个人是不是蠢,宁可被关十年,也不要呆在朕的身边。” 他笑着,黑眸深处却蒙上一层苍凉的冷。他觉得好笑,便索性大笑出声,冷冷一拂袖,转身进了内殿。 皇图大业,征伐天下,誓做千古一帝,最终却是被她所骗。 终究还是意难平。 日光下移,临至日薄西山,落晖给殿前玉阶蒙上一层暗淡的金。 迟聿淡睥玉阶,高高在上,却想:若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定要不折手段,令她雌伏身下,令她乖巧讨好,令她与他同生共死,再也逃脱不掉。 第2章 被擒 天地蒙昧,寒风骤起,乌云滚滚,霹雳惊电撕裂了苍穹,荡起天地凛冽。 大雨滂沱,北风呼啸。 远方的擂鼓声断断续续传来,惊雷之中,厮杀和流血已听不清晰,皇宫之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浑身颤栗。 这一年,是重明八年的春天。昭国世子迟聿麾下大军卯时攻长安,不顾恶劣天气,大军如有神助,势不可挡,上千铁箭齐发,凡胆敢阻挡着,俱成箭下亡魂。 大雨支撑不了多久,宫人四散奔逃,敌军已拿下长安,正往皇宫飞驰而来。而所过之处,将士皆扬声大喊“交出天子,封万户侯,阻挠者杀”。虽无人胆敢做弑君之事,敌军所过之处,却无人再行抵抗之事。 “你们走罢,只要不留在朕身边,或许都能找到一线生机。” 元泰殿外的天色亮了些,蒙蒙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在少年天子的玄金衣袂上。 商姒生得极为秀美,精致轮廓隐在黑暗中,面上是一派冷静。 几个宫人哭着跪在她脚底,蜷缩着瑟瑟发抖,面无人色,却又不愿离去。 她也不急,长睫轻垂,广袖垂落,依旧静静等待着。 直到喊杀声越发清晰,马蹄声逐步逼近,刀剑撞击声响在耳畔,隔着紧闭的殿门,那股腥酸腐朽的鲜血的气息仿佛漫了进来,无声扩大每个人心中的恐惧感。 其中一个太监,终于率先站了起来,抬手对天子行了一礼,默默转身离去。 他只是一个开端,随着他阖上门离去,其他宫人也纷纷起身,一个个离去。 原本充斥着哀凉哭泣声的元泰殿,终于彻底冷清下来。 亡国之君,无非如此下场凄凉。 商姒闭目。 生逢乱世,八年女扮男装,八年高高在上,终于在此刻被兵戈终结。 她转身绕过屏风,拧动花瓶,伴随着轰隆一声,地底金砖慢慢挪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密道入口。她跳入密道之中,沿着密道飞快地奔到一处偏僻衰败的冷宫——这密道连通皇宫各个地方,十分隐蔽,只是此时此刻,她只能去冷宫。 冷宫里,提前备着一身女子衣裙。 外面喊杀声越来越清晰,生死悬于一线,商姒不能再等,抬手摘下华贵的天子冠冕,打散乌黑长发,又解开腰封,慢慢褪去玄金龙袍,露出窈窕的女子身躯。 长发又黑又亮,铺散在雪白的背脊之后,半遮纤腰窄臀、雪肌丰乳。 端得是身段窈窕,容色惑人。 这天下知晓之人屈指可数,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少年天子,竟是个如此美貌的姑娘。 天子名唤商述,而她是商姒,天子的同胞妹妹。 重明元年,年仅八岁的天子登基为帝,可偏偏就是那一年,她被人从冷宫刨出来,取代了她的哥哥为帝。 这一伪装,便是整整八年,她将自己活成了他。 商姒飞快地拿过衣裙,开始穿了起来。 只是许多年不曾着女装,她的动作十分笨拙,到某些系带打结之处,颇为不知如何是好,折腾了一番下来,只将衣裙勉强穿得歪歪扭扭,挂在身上,颇有几分滑稽。 这不行。 她要变回天子胞妹,可再怎么住冷宫,也总不至于会是个连裙子也穿不好的公主,她千算万算逃命之策,以为偷龙转凤可以蒙混过关,竟然忘了这一点。 商姒停下了动作。 </div> </div> 第3节 要不要,换回男装? 敌军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他迟聿不想背上弑君之名,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诛杀天子……吧? 商姒的目光又转回那龙袍之上,手指触上龙袍上金丝压底的华贵纹路,脸色暗了一寸。 正在犹豫之时,外面忽然传来沉沉马蹄之声,有人脚步如飞,不待商姒反应之时,轰地踹开了冷宫的门,她霍然抬头,恰好对上那人不加掩饰的目光。 这是一个将军,铁甲峥嵘,右手刀剑还滴着血,一看便是敌军。 商姒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鲜血逆涌,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背脊却抵上了墙壁。 退无可退。 那人一眼便望见一身女装的她,丝毫不做迟疑,直接快步上前,她转身要跑,却被那人横刀挡住去路,那人嘻嘻一笑,抓着她的肩头往后猛地一扳,她一个重心不稳,跌撞上那桌角,疼得身子一抽,随即细腰被人拦腰搂起,天旋地转间,她被人一把扛在了肩头。 她腹部被身上甲胄被硌得生疼,头亦发晕,随即一股浓重的反胃感涌了上来,她死死咬着下唇,眸子里水光四溢,拼命踢蹬着,却又挣扎不脱。 “小娘们儿,动什么动?!”那人低喝一声,脚步愈发快了。 她就像一个物件一样,被人抗在肩头,商姒只觉得意识迷迷蒙蒙,头晕目眩,余光闪烁着无数刀光,眼前一黑又白。 那人脚步如飞,一路上带着她穿过人群,她无力地睁开眼瞥了一眼,此刻冷宫之外却并没有有她想象中的血流成河。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安静。 她暗暗心惊,难道这么快的时间之下,整个皇宫已经彻底落入迟聿之手? 殿前的广场前,所有人俯首帖耳,莫敢反抗。披甲执锐的将士们在四周严阵以待,气氛渐渐肃杀沉凝起来,只听得到俘虏的求饶之声。 扛着她的将军一路穿过人群,将她一把掀落。 商姒摔落在地,背脊被震得生疼,浑身猛地一抽,倒吸一口冷气,摔得七荤八素,长发散乱在肩头,挡住了她整张小脸。 她咬紧牙关,再痛苦也不愿吭声。 却听得那将军在她身边跪了下来,沉声道:“主公,人已带到!” 主公?迟聿?! 竟然是他! 商姒骤然一惊,背脊霎时泛起一片森然寒意,垂眼彻底不敢动弹。 周围的喧闹渐渐消散,四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将军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她不敢贸然抬头,只听到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裹着三分寒意,“人带到了?” 那将军飞快答道:“末将冲入冷宫,便看见这女人,未曾见到别的人,便将她直接扛了过来。” 那人闻声,目光一转,冰冷的眼神霎时投在她的脸上。 商姒只觉浑身压力迫人,旋即,一柄长.枪伸到了她的下颌处。 长.枪在光下刺得她眼底发疼,尖端锋利无比,她唯恐那物什插入她的脖颈,只能顺着它微微上挑的力道,高高地昂起了头来。 商姒紧阖上眼,记得自己此时此刻是个女子,便佯装怯懦,紧闭着双眼,不去直视他,只这样僵硬地仰着小脸,一动也不敢动。 她仿佛能感觉到,那火烫凌厉的目光在脸上逡巡而过。 周围肃然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 迟聿看着一身凌乱女装的她,倒是有些惊讶。 重来一世,他早就知道她的藏身之所,便命副将提早冲去冷宫将她扛出来,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在他身下哭叫求饶的样子。 却未料到,不过是提前片刻,抓来的却是个女子。 ……竟是女装的她。 迟聿望着她的眼神微微一暗。 她长发散乱在肩周,漆黑缎发衬得小脸素白,睫毛纤密,细眉红唇,美得令人惊叹。 他记忆中她男装又是另一幅秀润清冷的模样,如今这一身女装、屈辱隐忍的样子,却又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那传言本半真半假,少帝容色乃当世无双。 迟聿蓦地一弯薄唇。 十年,他肖想的就是这个人。 他蓦地掷开长.枪,蹲下身子,微微探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是迟聿。” 她脑中轰然一声响,身子僵硬,始终不敢睁眼看他,连睫毛都在抖。 他端详着她的表情,又轻轻贴上她的耳廓,声音清冷,“我此番前来,是要抓天子,你可知道他下落?” 她红唇一颤,默然不语。 她在怕他,他知道。 或许是怕死,又或许是被他亲眼见着她女装的模样,怕他将她收为禁.脔,她前世也怕,却在即将暴露性别之时,狠狠给了他那一耳光。 或许上天都能感觉到他的不甘,所以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这一辈子,他所求而不得的、不甘心的,全都要一一索取回来。 他低低一笑,大掌抚过她的柔软腰肢,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还是一如既往地软”,旋即放开她的下颌,起身冷淡道:“带回营帐。” 身边侍卫闻声上前,又将她一把扛起,她咬紧下唇,至始至终不敢睁眼,只在最后,勉强睁眼扫了一眼。 她看见迟聿一刀斩了摄政王。 商姒遽然闭眼,心跳近乎停止。 商姒被带回营帐之后,被几个嬷嬷按着强制洗刷干净,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那些人怕她寻机遁逃,便用柔软的锦缎绑住了她的手脚。 除此之外,倒没有特意为难。 外面人声喧闹,帐中漆黑无声,商姒靠在床角,蜷起双腿,浑身有些发冷。 她被关在这里整整两日了,整日除了洗澡,那些人如同聋哑了一般,不与她说话,对她的一切要求全部无视。 她很饿。 饿得两眼发晕。 朦朦胧胧间想,她该不会是未被迟聿一刀斩了,却被他特地关在此处,干干净净地被他饿死? 着实荒谬。 她不知那时为何会有将军将她扛出去,为何迟聿独独针对她一人,这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以为的全然不同。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那些嬷嬷又进来了。 她们表情严肃冷漠,强行褪去她的衣衫,又将她放在浴桶中,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沐浴,她拉住其中一位嬷嬷有气无力地哀求道:“我真的饿了,我不想被活活饿死。”那嬷嬷默不作声地拉开她的手,流程一如往常,待又将她重新缚起放回原处之后,便熄灯退了下去。 商姒闭上眼,竭尽全力让自己沉睡过去,这样就感受不到强烈的饥饿感。 意识尚在沉浮间,鼻尖忽然蹿入一缕饭菜的香味。 她猛地睁眼,待看见门口那一抹修长笔挺的人影时,骤然往后缩去。 这是一个男子,未着甲胄,紫衫锦袍,头发由玉冠束起,剑眉高鼻,薄唇高额,一双眸子如同打磨晶莹的玉石,深邃俊容被光影斜切成明暗的阴影。 商姒不动声色,目光从他脸上挪至他腰间玉佩,蓦地反应过来这是谁,浑身霎时一僵,猛地往后缩去。 一边倒退,一边咽了咽口水。 迟聿端着一碗粥,碗里香气四溢,闻起来……好像是鸡肉粥。 商姒看着端着粥慢慢靠近的他,忽然有些想哭。 不知是饿的,还是委屈的,还是被他吓的。 迟聿看她盯着自己瞧了半晌,随即目光便紧紧追随着他手上的粥,漆黑的眸底飞快掠过一丝笑意。 故意饿她几日,方才让这家伙乖了下来。 他不紧不慢地坐在床榻边,面容被微弱的烛光照得半明半寐,广袖翩然,通身气质矜贵优雅,越发不像那纵横战场的修罗。 商姒的目光在他和粥之间来回游移,听他淡笑道:“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针对部分评论,有些关于文中的设定,决定放在第二章解释强调一下,以免个别小可爱还没看到后面解释前因后果,就开始很激动地乱喷一通。 1.有人说女主无脑难怪会导致亡国:女主只是替身,只是傀儡,亡国原因是奸臣把持朝政(譬如汉献帝面对董卓曹操相继无能为力),女主当时八岁,对世界认知模糊,甚至都没怎么读过书,女扮男装的把柄被摄政王抓住,根本无力反抗。 2.本文并非“我灭了你的国你却爱上我”的狗血设定,确实男女主身份吻合,但是女主是希望男主攻破长安,结束她压抑的生活的,并不存在多严重的国仇家恨。唯一令她失算的是自己没有逃脱成功,又被人抓住了,但前世男主幽禁女主一生,对她来说却比之前皇帝生活好了很多(后面会有解释为什么) 所以,女主并不恨男主,她知道王朝气数已尽,男主作为藩王,他不出兵别人也会出兵,她只是不想再搅入这群野心家的争夺之中,诸侯手上大军加起来上百万,女主身为女子,复国概率=0 最后,女主也不会很简单地就爱上。 3.女主为何很怂:因为她想活命,别人强行让她背的锅她不背,她就想做回自己恢复自由,至于拔刀与敌军主帅同归于尽更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但是心底想苟且偷生,真正要讨好别人的时候,她长久以来的习惯认知,会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心底是排斥的。 第3章 试探 她的肚子蓦地发出一声叫唤。 少女微微赧然,耳根泛起红潮,背脊依旧笔直地紧绷着,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清澈的眸子微微闪动着光。 迟聿蓦地想起他前年得的那一只鸟儿。 金丝尾羽的鸟儿,全身的羽毛如织锦一般华美,十分漂亮,外表瞧着温顺柔软,只有你靠近它时,才会露出那锋锐的一面,将手啄得鲜血横流。 她就像那只鸟儿,只有他才知,她的无害放在表面,尖锐藏在深处。 迟聿的眼神越发幽深,又耐着性子道:“过来。” 商姒恐他生怒,只好顶着那迫人的目光,慢慢挪了过去。 整个人霎时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此刻方才发觉双方力量的悬殊。 他猛地伸手,将她拦腰揽于怀中,强迫她坐他腿上。 腰间的力量不容抗拒,她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眼睛却仍旧是望着那粥的。 这是饿惨了。 迟聿淡淡一掠唇角,以汤匙舀了一勺粥,慢慢递到她唇边。 她极为乖顺地张嘴,小巧的舌尖卷着那粥,慢慢地咽了下去,复又一舔嘴唇,将不小心沾上的东西卷入口中。 他一勺一勺地喂,她便一勺一勺地吃。 </div> </div> 第4节 两人都静默无声,商姒不敢靠着他的胸膛,只感觉除了粥的香味之外,铺天盖地的都是他身上凛冽的尘土气息。 迟聿一边喂,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她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冰肌如雪,双腿长而细,穿的是他亲自为她的备的衣裳。 身子犹带体香,温顺的她,如他梦中所想,如此令他忍不住想占有。 但他再在意,此刻仍旧是不动声色的。 他揽着她的腰肢,蓦地往前一探,在她颊侧冷声道:“你是天子胞妹?” 她蓦地一抖,差点被呛着,睫毛颤了颤,小声道:“是。” “为何会在冷宫?公主之尊,居然被冷待至此?”他低眼看她,眸色沉沉,裹了一层晦暗的深意。 她呼吸不由得一重,沉默不言。 腰间力道一重,他又贴在她耳边,低笑道:“怎么?说不得?” ……又是一勺粥递到唇边。 她张口含住,咽下后才答话,声音细若蚊吟,“皇家有规矩,双胎视为不祥,我与我哥哥……自小就生得极像,我本应被处死,可后来,有人提议将我关在冷宫里,在危险之时随时作为天子替身。” 在他跟前,她不敢说假话,一旦被他察觉,她或许便小命不保。 这话真不假。 只是她还未完全长大,便发生了那件事…… 她骤然闭上眼。 脑中似乎浮现溅起的鲜血,那次的惨象历历在目,一时染得她眼底猩红。 迟聿没想到商氏皇族竟有这样的规矩,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深沉下来。 前世,她唯恐他杀了她,一心只求保命,言语之间只在尽可能避免激怒他,更遑论与他袒露心声?他白白一厢情愿,到她死才知晓女扮男装之事,也曾想过为何一个女子会苦苦假扮多年的天子,却再也没有机会当面问她。 替身么? 可前世她落在他手中,虽为亡国之君,可那通身从容清冷的气质,定然是久居上位方有的自然而然的骄矜。 他不动声色,却不再谈此事,而是顺着话慢悠悠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她轻声答:“商姒。” 原来这才是她的名字。 ……又是一勺粥递来,一碗热粥已经见底。 他伸臂搁下那碗,碗底与桌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未曾回头,只听得那声,背脊霎时僵直。 不知他是何意,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此时此刻应是亡国公主,任人揉捏,但他却将她抱在腿上,其间暧昧之感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若是他真对她有意,此刻要收她在身边侍奉……商姒垂下眼睫,连呼吸都轻了些。 他却遽然问道:“可知你哥哥在何处?” 商姒一惊,摇头道:“我多年来只居冷宫,不知他之下落。” “是么?”他薄唇微掠,黑眸如无底的深渊,大掌顺着她的后颈,顺着她身后的青丝往下滑,淡淡道:“你哥哥为政期间,枉杀忠良,重刑厚敛,昏庸无道,我若抓到他,必杀之泄愤。” 她身子越发僵硬,沉默须臾,才垂眼轻声道:“世子如今横扫八方,攻克长安,自然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 迟聿微微一笑,手指缠起她鬓边一缕发丝,闲闲把玩着,“我寻你哥哥整整三日,仍旧未曾寻到他下落,皇宫上下俱已审问,他倒没什么妃嫔,身边也无什么亲信,唯有你这妹妹,是唯一与他有关之人。” 她红唇微颤,猛地抬眼,乍然望入那双漆黑瞳仁之中。 他复又道:“既能做替身,想必极为相似?” 她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其实长大后未必相似,只是她那哥哥,早就死了多年了。 迟聿蓦地抬手,捏住她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她的脸。 他薄唇蓦地一弯,在她耳侧冷不丁道:“不若你女扮男装,令我好好宣泄一番如何?” 一句话如惊雷,轰得她魂飞魄散。 她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双眸里夹着一丝冷意,骤然一惊之下对上他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眸子,她忙又收回目光,手心里渗出了丝丝冷汗,声音轻软地仿佛要被风吹散了,“世子说笑了,我终究是女子,哪怕穿上龙袍,又有多像?更何况……”她抬眼,有些怯懦地瞅着他,小声道:“商姒不敢假扮天子,如今沦落至此,只盼世子能够开恩,放我一马……”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脸,指腹轻轻一划,按了按她的下唇,低声道:“想活命,就试试。” 她一时无言,茫茫然看着他。 她当然想活命。 她苟且偷生至今日,与摄政王等人苦苦周旋,便盼着能有一日得到自由。 如今亡国,身不由己。 万幸的是,她是商姒。天子商述身兼天下责任,不可如此被摧折风骨,可她如今是商述。 少女缓缓低眸,薄翼般的长睫轻颤,沉默许久,终于慢慢推开他的手臂,从他腿上下来。 迟聿拍了拍手,外面侍从早已恭候多时,闻声端着拖盘进来,上面正整整齐齐地备着一身天子礼服。 迟聿闲闲把玩着折扇,轻敲桌面,抬了抬下巴,淡淡道:“换上。” *** 帐中光线昏暗,只有三盏烛灯发着昏黄的光,打在玄金的袍角之上,十二章纹缀饰衣角,金色暗纹流转生辉。 她逆着光,着玄衣纁裳,阔袖舒展,露出衣袂上的日月织火,赤舄上玄金龙纹栩栩如生,十二旒垂在眼前,照得清澈的眸底一片寒冽雪光。 当世无双,生如明月,当如是。 她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不敢看他此刻神情如何,只觉自己如今这一身,哪怕没有暴露她就是天子之事,只怕也会徒徒令他生起无名火来。 毕竟他那般讨厌天子,而她五官算不上旁的女子那般柔婉小巧,却带着一丝雌雄莫辨的英气。 是以,她又开始担心小命不保。 商姒悄悄地抬眼觑他一眼,察觉到他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连忙撤回目光,垂在一边的手不安地抓了抓衣裙。 忽然便听见他冷淡道:“过来。” 她便小步挪过去。 他又淡淡道:“假装自己是天子,不必紧张。” 他越这么说,她越发觉得毛骨悚然——这算什么事情?他恨天子,便让她假扮天子给他泄愤,此刻她要是当真放松下来,安安心心地做回天子,岂不是会被他千刀万剐以泄其愤? 商姒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又在他的目光下站了半晌,她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么,盯着她瞧了又瞧,直瞧得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要说恨天子,他面上却并无一时恨意,反倒像在欣赏一件上好的物事一般,越看越兴致盎然。 她越发捉摸不透他了。 迟聿蓦地开口唤道:“商述。” 她浑身一个激灵,不动声色答道:“……世子唤错人了。” “是么?”他却意味深长道:“公主着这一身龙袍,倒是格外好看。” 她无言以对,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迟聿倏然起身,不紧不慢走到她跟前,抬手撩起她眼前十二旒,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在探寻着什么。 她静静回视,指甲慢慢陷入掌心。 哪怕穿着宽大衮服,她的曲线依旧若隐若现,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 她才刚刚穿好衣裳,他却故意似的,另一只手慢慢去解她的衣带、腰封,衣襟就这般散开了。 她惊慌欲推,他蓦地俯下头,双眸寒意乍现,“又想挣扎?” 她不知他口中那一个“又”字,是从何而来。 只是下意识咬住下唇,抵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却又被他那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弄得不敢反抗。 这一幕,与前世如出一辙。 只是不同在于,她不敢再轻易反抗。 这一世他是势在必得,怎么会给她反抗的机会?他要牢牢地将她抓紧在手心里,看她为他哭,为他笑,一切都只是为了他。 迟聿眸底掠过一丝淡淡讽意,忽然收手转身,快步掀帘出去了。 商姒浑身力道登时一泄,跌坐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会淩 的火箭炮 感谢 喻秃的小可爱 的手榴弹 感谢 映湖x3、会淩x2、不慕x2、顾三、无目水、喻秃的小可爱、七月蝉、微草、糯米、叁万、等等 的地雷 第4章 监察 帐中红烛滴泪,烛火快燃尽之时,嬷嬷们又进来了。 这回嬷嬷们是跟着一个蓝裙女子进来的,为首那女子衣饰简单,容颜清秀,身上衣裳却不似常人,仪态端庄,气质稳重,较之宫中女官,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姒坐在地上,手指有些打抖,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自觉起身。 还未说话,为首的蓝裙女子忽然对她屈膝一礼,声音平静无波,“之前她们冒犯公主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奴婢蓝衣,是世子派来伺候公主的。” 商姒抬手拔出玉犀簪,取下天子通天冠,乌发柔软地散落在肩头。 漆黑的眸子泛着一丝疏离,不动声色道:“你们这回是要做什么?” 蓝衣微微一笑,显得和煦无比,“公主不必害怕,奴婢是世子新调来您身边的婢女,是来为您调理身子的。” “调理身子?”商姒秀眉微挑。 “还请公主宽衣。”蓝衣却不解释,直接道。 更衣? </div> </div> 第5节 商姒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对视,对方不卑不亢,毫不避让。 身边的嬷嬷们上前一步,似乎要对她动手了,商姒后退一步。 “慢着。”蓝衣忽然出声,道:“公主不必紧张,奴婢听说您是从冷宫出来的,想必身子不好,望公主配合。” 商姒袖中的手狠狠一攥,眸子的光忽转黯淡,张开双臂道:“那便更衣罢。” 反抗不了的,她只能尽量少受些苦头。 蓝衣本以为又会好一番折腾,不料这公主倒也识趣,当下一怔,随即微微一笑。 之前还怕这位公主性子孤傲,过于倔强,恐怕不好对付,如今却有些出乎意料。 也算是个聪明人,懂得妥协。若是换了别人,为了逞一时意气而受了委屈,却是愚蠢。 她不由得再看了一眼商姒。 当真是绝色,又不同于一般的女子,难怪能让世子多看一眼。 蓝衣不再多等,示意身后的嬷嬷们,那些人沉默着上前,慢慢给商姒一件件除下衣物,再伺候她跨进浴桶,将全身浸入热水之中。 商姒始终横臂勉强遮住身子——从前女扮男装,从未被人如此近距离摆弄过身体,哪怕之前被强迫洗澡了机会,也还是不适应。 蓝衣看着缩在水桶里的少女,淡淡一笑,蓦地上前伸手,抓向她胸口。 商姒痛呼一声,又咬紧唇,不让声音泄出唇齿。 蓝衣又猛地撤手,探向她腰肢。 腰肢细软,尚可。 手再往下,却被商姒猛地抓住手腕。 两人目光相对,商姒漆黑的眼底俱是冷意。 再好脾气的一个人,也难忍被人如此亵弄。 “奴婢冒犯了,公主恕罪。”蓝衣收回手,淡淡道:“公主的身子,较之寻常同龄女子,要差上许多,公主以前可曾束胸?可曾服下过什么对女子有害之药?” 商姒微微一怔。 确实是有过。 女扮男装何其不易,哪怕胸口猛涨,也要用力束紧,竭力守护这个秘密。 她初潮来时,也被王赟逼着服下隔绝葵水的药,她年纪渐长,嗓音偏向女子,他也曾逼她自毁嗓音,若非她从小练习男声,勉强可以伪装,便被他毁了这一腔美妙声音。 可用男声说话过久,长年累月下来,她嗓子也经常干痛。 如此已是极为心酸,更莫提从小到大,她所经受的各种难处。 身体自然不好。 蓝衣看她神色,约莫猜出了,便转身拿来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盒,道:“请公主配合,此药用以调理身子。”怕她依旧抗拒,语气又缓和了几分,“奴婢不会害公主的。” 水中的少女沉默着,终于慢慢放下横在胸口的手臂,撇过了头去。 冰凉的指尖沾着药膏,抹在雪肤之上,慢慢匀开。 那一处极凉极冰,紧接着便泛起一股火燎般的痛感。 商姒紧紧阖目,热水熏得小脸湿热,额上渗的不知是蒸汽,还是冷汗。 身子极热,又极凉极痛,从前不知会有这般的感觉,说不出来的痛苦。 她想痛呼出声,却又死死忍住了,撑在浴桶两边的手死死抠紧桶沿,力道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蓝衣远远的声音传入耳畔,“此药遇肤即融,这般调理几次,公主的身子便会渐渐恢复元气。此事是为了公主好,还请公主忍耐。” 商姒青丝沾面,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轻声道:“知道了。” 蓝衣看着水中的少女,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不知自己如今是有多迷人。 蓝衣其实是知道她是谁的。 早年少年天子虽然暴戾,可容色遍传天下,而她早早便开始学习如何照料女子,便是等世子城破之日,将这位少年天子拿捏在手心之中,好好地磋磨这个少女。 也曾想过当是何人才让世子殿下记挂至此,如今一见,这等容貌性格,想必让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忍不住想征服。 “公主起来罢。”蓝衣叹了一声,看着这么倔强的姑娘,也不由得心软了。她走过去,搀着商姒起身,商姒身子软得站不稳,蓝衣便让嬷嬷们服侍她更衣,再小心地抚她到床榻上坐着,蓝衣再亲自执了玉梳上前,为她慢慢梳理长发。 她的长发漆黑柔软,像是锦衣玉食、精心呵护多年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被幽禁多年的人。 蓝衣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公主这一头青丝,倒是令人羡慕。” 商姒心底一跳,察觉到了什么,便佯装无意道:“或许是吧。我哥哥虽然不让我见人,却并未亏待我一日三餐,我倒是未曾长成面黄肌瘦的模样。” “奴婢见过那么多美人,皆不及公主。”蓝衣轻轻一笑,手指翻飞,给她飞快地挽了个髻,又问道:“公主如今被关在帐中,可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商姒清艳惑人的双眸便是一眯,慢慢重复道:“……我如今的处境?” “世子殿下自昭国千里迢迢而来,如今天子失踪,整个洛阳乃至半壁江山俱在世子掌控之中,上下官员,凡敢抵抗者已悉数换血,只余下几大诸侯,不足挂齿。” 她垂下眼,“……是么?” 迟聿一路带兵杀过来,只要此刻未直接登基为帝,她都觉得是好的。 他打着天下最冠冕堂皇的名义,明目张胆地做乱臣。清君侧而已,镇压反臣,肃清乱党自然是顺理成章,她又能如何? 这话说给她听,是想告诉她,如今她落入他手中,只能被随意揉捏么? 商姒觉得好笑得很。 她何时不被揉捏,她不过是从摄政王那些人的手中,又转而落于迟聿之手罢了。 只是摄政王暂时不会杀她,将来未可知;而迟聿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对了,摄政王已被迟聿一刀给斩了。 斩得好,斩得妙。 她又少了个仇人。 蓝衣看她低垂着长睫,神态冷漠,一副并不为所动的模样,倒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令她出乎意料,这个看似好控制的公主,实则难知深浅,谨慎小心。 不过来日方长。 随后几日,商姒每日抹药调理身子,久而久之,气色确实是好了不少。 每每坐在镜前,都会看着镜中的清丽女子晃神。 她对自己的女子模样都是陌生的,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落入敌手之中,慢慢被侍弄地越发娇艳惑人,仿佛从前埋没的十六年少女年华,如此悉数回来了。 她轻抚脸颊,又觉得可笑。美貌归美貌,可又能如何呢? 其他事情倒是如旧,下人不再饿她,只是迟聿隔三差五会亲自来喂她喝粥,她坐在他怀中的模样格外乖顺,像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儿,只是不敢说话。 多说多错,她不敢说,他便主动问她话。 她答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细细在脑海中揣摩过了,怕他察觉出丝毫端倪,继而对她生怒,杀了她。 他来的时候,虽然不着盔甲,轻袍缓带,一副王孙贵族的模样,可她偏偏能从他的袖口处,嗅出淡淡的腥酸杀气。 不知又杀了多少人。 令她稍感意外的是,她没有迎来想象中的肆意折辱。 被幽禁在此的日子格外难捱,商姒差点以为他已经厌烦她的时候,蓝衣又带着一干婢女进来了。 那一排拖盘之上,俱是华贵宫装,金钗丝履,晃得她不由得眯紧了眼睛。 红裙黄绦,广袖飘逸,纹路极尽奢华。 蓝衣淡淡道:“公主现在换上衣服,便随奴婢去参加宴会。” 商姒蹙眉道:“宴会?” 蓝衣低眼一笑,双眸蒙上一层明丽柔和的色彩,“殿下大宴群臣与将士,庆贺奸臣得诛,公主去了便知道了。” 大宴群臣? 商姒无声抿了抿唇。 侍女们上前来,为商姒静心地打扮一番,那些衣物上俱熏了香料,发钗饰物极尽华美,将她装点得极为端庄贵气。 而那丝绦顺着裙摆滑下,腰间悬着两个灵巧的金色铃铛,随着她腰肢的摆动,发出低低的清鸣声。 这样一来,端庄贵气之余,又添两丝妩媚动人。 再施以粉黛,螺黛画长眉,她五官精致却不失大气,红唇微微一翘,便令人丢了心魄。 从未身为女子着过盛装,商姒望着镜中女子,眸内光亮沉浮不定。 而蓝衣对自己都杰作万分满意,挥袖示意婢女悉数退下,给她递了一杯茶润了嗓子,关切道:“公主身子可有不适?” “我无碍。” “那便走罢。”蓝衣笑道。 商姒起身,蓝衣便上前给她披上披风,为她理了理衣摆,便带着她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因为人设缘故,不能让她强行carry全场,大家不要着急~前期是强宠,后期是轻松。 第5章 坐怀 夜幕高悬,繁星密布,月光洒下银辉。 这是一连这么多日以来,商姒第一次看到外面。 灯火如昼,皇城巍峨,碧瓦飞甍层层叠叠,铁马在风下乱摇。 若非知晓长安已经沦陷,她此刻差点以为,自己还是这天下之主。 那明亮的灯火,便照亮了整个她,沿路宫人纷纷侧目,惊奇地看着她,却又不敢说话。 清池阁外灯火飘摇,宫女提着红灯笼在前面牵引着,走出长廊,跨入大殿,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这些人有她熟悉的面孔,也有她不认识的,更有一些身着甲胄的将军,他们看着她,眼神或惊艳,或震惊,或激动。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