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 第1节 《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 作者:翻云袖 作品简评:沧玉莫名其妙变成了后宫小说里的深情男配之一,为了躲避绿帽子跟炮灰的命运战战兢兢韬光养晦,生怕跟女主有一丝一毫的牵扯。然而天不从人愿,周围各大配角疯狂脑补他对女主痴情不悔不说,在游历之中他与另一个倒霉蛋不断卷入女主的主线剧情之中,在惺惺相惜之下升华了他们之间的革命友情。本文虽是书穿,但“原文”总与剧情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结合在一起,当两位主角踏上他们的剧情之旅时,引发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文风诙谐之中带着些许思考,角色刻画颇为生动形象,情节令人印象深刻,值得一读。 ================ 第一章 青丘灵气充盈,引来许多妖族在此繁衍生息。 秋季湿热,难得有个晴朗之日,不少妖族离开老巢出来晒晒太阳,而不远处的山头上,一名年轻俊美的男子正占着最好的地方,拖着九条蓬松的尾巴发呆。 “我是谁?” 这是个好问题,古往今来多少人都借此认知自己,甚至上升至哲学乃至思想的高度,不过男子暂无青史留名的想法,只是单纯疑惑于这个问题而已。 “你是沧玉。” 暴躁的女族长端着药碗从后方走来,难得抑制住自己的愤怒,恶狠狠回应道:“这是你醒过来问的第八次了,沧玉沧玉沧玉!这两个字很难记吗!来,把药喝了。” “我觉得……我不叫沧玉。”男子皱了皱眉,接过药碗若有所思道,“而且我也不该有尾巴。” “你不叫沧玉叫什么?”女族长翻了个白眼,“你以前的确是把尾巴收起来的,只是你现在重伤了,自然就控制不住了。” 男子噎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于是沧玉喝完药后又再陷入了沉思,他无法反驳的原因并不是女族长说得多么无懈可击,而是因为他失忆了。 原先沧玉大概不叫这个名字,不过无所谓,他失忆了,因此只能用这个名字。 一具身体里只能住一个灵魂,前任倒霉蛋早已经魂归西天,要不然就是下了地府,左右已与现任毫无关系。 失忆分很多种,沧玉是最不幸的那一种,既没能忘个干净,也没能记个清楚,他知道自己曾经居住在地球上,呼吸氧气,不会游泳,华夏国籍,人族,大学尚未毕业,且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主义者,还刚刚看过一本女主逆后宫小说;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家里几口人,谈没谈过恋爱。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该是青丘国内一只德高望重且已婚的九尾狐。 穿越就穿越,连种族都变了可还行? 生活总会出点小岔子,他的小岔子可能是一不小心劈了个一字马,于是干脆利落地扯到了蛋。 天知道他作为个失忆的病患连自己名字都没能记住,为什么偏偏记住了这本毫无营养的女主后宫小说,他就不能记个四大名著什么的吗?起码听起来还能有逼格点。 这已经不是沧玉第一次思考人生了——呃,狐生,不过他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好在狐狸们大多都很忙,见到他好起来了就已经十分开心,也没太在意他的“失魂症”,除了天天跑来灌他药的女族长跟见着他总是一脸哀怨的小狐狸姑娘,沧玉几乎不需要接待任何客人。 女族长没太把失魂症放在心上,她只在人类的爱情话本里听过这个病症,因此倒觉得十分诗情画意,如果有空的话,就会带着一大袋松子过来问沧玉什么都不记得是什么感觉。 失忆不像是电视剧里拍得那样,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只是单纯把自己这个人遗失了,感觉很糟糕。 沧玉没办法跟女族长解释这件事,就像他没办法解释电视剧是什么东西一样,好在对方也不是真的好奇。沧玉观察过了,她来找自己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为了欺负欺负小狐狸姑娘,大长老的记忆倒排其次。 倒不是女族长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而是青丘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战事了,虽说繁衍了不少妖族,然而真要说有些分量的妖群,却也只有三族——灌鸟栖于空、狐族居其深林,而赤鱬则游于英水之中。 三族繁衍至今,已颇具规模,加上并无任何利益冲突,早三百年前还结为同盟,约定平日互不干涉,可倘若有一族遭难,另外两族必要施以援手,因此绝大多数妖族并不敢轻易挑衅三族地位,以免成为众矢之的,享得多年平安无忧。 这次若非一只外来的重明鸟突袭,沧玉也本不会受伤,不过现在重明鸟已经变成大补的鸡汤炖给了沧玉喝,因而女族长觉得即便没了记忆,也不妨碍沧玉做一只活蹦乱跳的好狐狸——毕竟不是哪只狐狸都能在重明鸟的攻击下还能安然无恙的。 再说了,记忆这种东西,本来活得久了,也就会丢的。 更何况重明鸟天生克制妖魔邪祟,生性又好战,与他们撞上,真是没处说理,死了都只能自认倒霉,只不过丢个记忆,已经很划得来了。 其实沧玉除了失魂症之外,伤势也未好完全,妖力恢复缓慢,要想他派上用场还得过好久。 不过女族长相信近期内不会有第二只脑子有病的重明鸟对青丘发起进攻的,就算要发起,也总不可能倒霉到再挑着狐族撞了。 既然用不着打架,那失魂症恢复得快还是慢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叫什么?” 吃惯了西药的沧玉对中药略有些意见,他虽然早已不是会啼哭嚎叫的幼儿了,但是对这种苦到让人作呕的草药还是有点不适应,赶紧转移注意力。 “春歌。” 女族长翻了个白眼,幻化出狐嘴,往嘴里丢了好几个果子,瞬间嚼了个粉碎,汁水四溢。 春哥…… 春歌…… 沧玉镇定地移开了脸,在心中反复默念“社会主义好”三四次后想道:真熟悉啊,这个名字,除了霸道无比之外,还跟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一模一样啊。 痴情男二跟恶毒女配都到齐了,连种族都这么契合,说不是书穿都没人信。 这难道就是剥夺他做人资格的理由吗?!就算狐狸都不会信的好吗! 不过从几日的相处来看,沧玉实在不觉得女族长春歌具备一个做恶毒女配的智商,他仰头看着天空,不太愿意接受这几天一直怯生生仿佛被家暴过千万遍的小狐狸姑娘很可能就是女主兼自己媳妇儿这个惨痛的事实。 按照剧情走向,对方过几天大概就是前妻了。 “对了,容丹怎么不在?” 春歌提起容丹,态度就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面相凶狠,活脱脱像个长期家暴犯。她来探望沧玉,有一半是关心老友兼大长老的安全,另一半就是完全为了找容丹的茬,理由也很简单,她觉得沧玉当初跟容丹结合,简直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沧玉是那朵花。 这导致了春歌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是看不惯容丹,加上容丹极善装模作样,遇到大事就泫然若泣,偏偏不少公狐狸都吃这一套,更是叫她觉着厌烦,每每看到就觉活像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虽说她看不惯容丹跟着沧玉,可如今沧玉得了失魂症又重伤,容丹不在身旁照顾,她更觉生气。 “她一个小姑娘,总与我待在一起做什么,便让她自己出去了。”沧玉也挑了个果子,嘴里那股苦味实在挥之不去,他真的有点想吐了,“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也免得你们争吵。” 春歌愣了愣,忽然得意起来:“我就知道,失魂症总是会好的嘛!你看你这不就想起来我们俩关系不好了嘛。” 沧玉:……… 作者有话要说:沧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族长的智商,突然有了活下去的信心! ps:失忆就是为了偷懒不起名字【喂】 元宵节快乐。 第二章 如人族的话本上所幻想的相同,狐族聪颖狡黠,且多生美人,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天狐的大长老沧玉。 英水很长,从灌鸟所居住的山脉之中淌出,流过天狐的领地,最终汇聚翼泽之中,那才是赤鱬的领地。赤鱬一族大多安分守己,不会无端去打扰邻居,可是今年的早春添了不少小鱼,这些新生儿可不听大妖们劝,对尘世充满好奇心,借着身形娇小,就肆无忌惮地游入英水,去见识翼泽没有的风景。 青丘四季如春,也许是狐族惯来贪恋红尘的缘故,天狐一族不光在人类的话本之中频频出现,本身的习惯也与人族相差无几,弃了山洞造了屋舍,又精心种植许多花草,每逢月圆之夜还有盛宴,总是比其他地方要更热闹些。 小赤鱬们游到一处仙境,于是悄悄探出头。 地上的风光与水中全然不同。 一轮皓月如霜雪,透过古树间隙溅得满地银涛,环抱成一处再清静寒凉不过的幽涧,泉石奔流,倒映着兰竹花草,月光摇波影,云雾尚悠悠,明晃晃入了小赤鱬们才睁开没有几日的眼睛,直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此地处处显露出刻意为之的精致,自然不是无主之所,坐在绿藤秋千上的天狐有九条又长又大的白尾,他似乎在小憩,垂着脸,丛生的百花竟不及他半点艳姿,素月与其争辉都显黯淡三分。 只是可惜,可惜那容颜也如冰雪般清冷孤寂,不染风月,不入红尘,倒似天工巧匠雕刻出来的玉像。夜间雾霭淡淡,那如瀑的银发流淌,宛如山间不时冲下的雪浪,更显得那天狐宛如神仙中人。 赤鱬生来便是人面鱼身,早知美丑,小鱼缩到水中,面面相觑,忍不住吐了几个泡泡,生怕惊扰这场美梦。 沧玉并没有在做梦,他只是在思考。 这次虽说有重明鸟突然袭击的事在前,但总体来讲,青丘仍是个十分安逸的养老所在,环境造就性格,加上妖族本就寿命漫长,消磨时光并不算可耻,更别提沧玉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自己未来的人……狐生。 春歌大多数时候都很忙,不过再忙也会来找沧玉聊聊天,主要原因很可能是狐族绝大多数小妖怪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玩,正常智商在线的没有几个,而在线的那几个她看着就心烦,所以聊天的范围急速缩小到沧玉一只狐狸身上。 她刚去过翼泽,捡了几条不长眼的金蛇别在腰上,手里拎着一条,吃烤串似的把蛇头咬得嘎吱嘎吱响,倒也不是觉得好玩,图个泄愤而已。蛇已经死了,神经还在动,抽搐着卷上她的手腕,春歌也不太在乎这力道,随手甩了甩,舔舔唇边露出来的蛇血,带着一身腥气凑到了沧玉身边,眨巴着眼睛问他:“你要吃吗?” 沧玉静静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婉拒了春歌的好意,不敢开口,生怕自己张嘴就立刻吐出来。 这尼玛!茹毛饮血,自己穿越过来是要带着狐族从原始时代全民奔小康吗! 其实青丘并没有那么落后,有喜欢吃熟食的,自然也有喜欢遵循本性吃生食的,纯属是口味爱好问题。春歌也喜欢吃熟食,不过她这会儿只是吃些小零食,就不想那么麻烦,沧玉就看着她一口接一口,然后呲溜把蛇尾巴吸进了嘴里,露出餍足又满意的表情后,彻底麻木了。 “你以前不太喜欢这里的。” 本来春歌想跟沧玉说下其他两族不帮忙的坏话,可想想现在的沧玉什么都不知道,就撇了撇嘴道:“你没得失魂症之前,总爱说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点儿不太习惯。” “哦?”沧玉问她,“我都说些什么。” 春歌一下子来了精神,不过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想了想,闷声道:“大概就是……就是些……嗯……骄奢淫逸?不求上进之类的吧。”她迟疑地想了想,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些。对了,你这两天怎么总在发呆,在想什么?” “在想以后。”沧玉叹了口气,用手比了个引号手势,“是走绿帽子‘宫斗’路线呢,还是走种田路线。” 春歌略有些困惑,她也学着沧玉打了下引号,皱眉道:“你这样是在学小兔子吗?你想戴绿帽子了?种田又是什么?” 沧玉启唇准备了三秒钟后,看着春歌满怀好奇的双眸,最终把嘴巴闭上了:“凭你这个智商,我很难跟你说得清楚。” 对于这点春歌倒是没有反驳,虽然她压根不知道‘智商’是什么东西,但大概意思领略到了,便叹了口气道:“人类的大道理那么难学,跟狐狸想得完全不一样,你说人为什么会无聊到找那么多的规矩让自己学,也亏得你失魂症了还记得清清楚楚。” 很显然,春歌把沧玉说得一切自己听不懂的东西,都归到了人类头上。 沧玉也懒得去纠正她,而是陷入了愁绪。 跟不少穿越人士不同,沧玉虽然失忆了,但是他清楚自己到底来了个怎样的世界,好比穿历史的带了本通史在身边,纯属是开挂的操作。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够让一个半妖狐女上九天下地狱折腾个风生水起,问题就在于此,人家穿越上天入地开创霸业,他这穿越到一个爱情故事里折腾霸业,先不说能不能成,成了也八成不小心就被人家的爱情给炮灰了。 就跟每个皇宫里战战兢兢的老太医一样,那哪是个铁饭碗啊,就是靠爱发电的职业。 再说狐族老大是春歌,别看她傻乎乎的,那是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想拿狐族当家底估计是没可能;要是不靠狐族,现在苍生这么乱,沧玉就算是个大妖,要是贸贸然跑出青丘,估计半个时辰都用不着,就被其他妖怪发现问题抓去吃掉了。 沧玉转头凝视了会儿春歌,对方正呲溜呲溜地开始吃第二条金蛇,他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皇图霸业是没可能了,当个大长老安稳一生还是有点希望的。 至于同伙……春歌最多算是个零食不太正常的狐狸,狐品还是值得信任。 起码可以唱个双簧! 作者有话要说:沧玉:空有一颗英雄好汉的心,拿着痴情男二的剧本,衰。 </div> </div> 第2节 第三章 如果你穿越了,你会选择跟主角对着干吗? 这问题就像穿越到历史上跟秦始皇对着干一样,纯粹逆天找死,除非的确惨到穿在最终反派身上且局面已经无可挽回的地步,那属于天都逼着你跟它亲儿子亲闺女对着干的例外情况,否则绝大多数情况下,抱紧主角大腿是较为明智的决定。 那么再来一个前提,在主角给你戴绿帽子的情况下,你还会想抱她的大腿吗? 很显然,叔叔可以忍,婶婶都他娘的不能忍,就像女人不能原谅出轨,男人也不能容忍绿帽。 不管这顶绿帽,是扣在前任倒霉大兄弟的脑袋上,还是现在倒霉的沧玉脑袋上,总归它是扣上去了。 不过按照眼下来看,说不准倒是件好事。 沧玉长叹了一声,他近来伤势好了很多,狐族有点地位的狐狸都过来看了他一轮,倒也勉强把主要人物记个差不多,结合下小说剧情,倒是也七七八八算是有了点底。这几日来除了梳理思绪跟记忆之外,他还想了想今后的打算。 其实他能想的事情也很少,无非就是小命跟往后怎么过。 人家说: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有点绿。 可沧玉完全是个例外啊,他这要是真一绿到底了,生活八成是要完蛋。 女主虽然有好几位真命天子,但并没有沧玉的位子,无名无分爱慕着女主那叫痴情男配,有名有份占着位子却不受待见那就叫反派了。而且绝大多数备胎最多只到求而不得,沧玉更进一些,当上了极品绿帽王,已经算是配角里的战斗角。 早先女主嫁给沧玉本就是为了有个庇佑,她是个半妖,多年后觉醒血脉,返乡后自然不受大妖如族长春歌待见,而大长老沧玉虽对她一见钟情,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其结亲,但两人在一起还不过半年,春天没到,压根没有洞房过。 当然,生活也不是全无希望,最起码沧玉比书里所描写的要更好看得多,只要现任倒霉蛋没有死了心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将来在春天找个漂亮对象绝对不成问题。 不过沧玉想了想春歌生嚼金蛇的模样。 呃——还是算了吧,单身也挺好的。 早在几日前,心有所属的女主就已经准备与沧玉和离,若不是因为某只重明鸟莫名其妙跑来青丘放火烧山,他们俩现在早已经回归单身。可惜前任倒霉蛋因这那只神经鸟彻底歇菜,硬生生把他塞进了这具壳子里头,而绿帽子此刻准确无误地扣在了沧玉的脑壳上。 其他倒是不怎么要紧,女主是朵时下流行的黑莲花,表面纯情可爱,实则精打细算,跟她和离并不麻烦。比较麻烦的是担任恶毒女配担当的春歌,她这狐看着精明,其实有点傻乎乎的,眼下沧玉受伤,要是女主容丹提出和离,她保准怒斥女主休想此刻趁火打劫,要其将和离的念头彻底打消。 虽说沧玉不觉得女族长有做恶毒女配的脑子,但是他发自真心地认为,女族长之所以会被写成恶毒女配,的确是有依据的。 所以和离这件事,一定要沧玉自己来提。 而这事儿怎么提,才不显得他渣男又无情,还能把黑锅送回给女主,那就是门艺术了。 “大长老,这些是我今日新摘的果子,可甜了,您尝一尝吧?” 容丹捧着一张大荷叶走了过来,欠了欠身将果子放在石桌上,模样看起来怯生生的,行动之间却落落大方。凭良心说,女主容丹并不是个很讨人嫌的狐族少女,她肤白如雪,生得花容月貌,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眉眼顾盼间娇憨略带一丝羞怯,足了小女儿姿态。 就是这样一个娇憨的小姑娘,裙下之臣已经少说有两位数了,跟她滚过床单的,大概也快接近一手之数了,毕竟后宫之位还是比较紧张的。 睡了就要负责,从这点上……容丹倒是还挺有责任心的。 才怪! “多谢。” 沧玉点了点头,从荷叶上拿过一枚青果,青丘灵气充盈,连带着植物也长势喜人,果子大多数都甜得很,他吃了几颗,只觉得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于是顿了顿道:“这几日倒是劳你照顾我了,当日所提之事,你不必忧心,过几日我便会与春歌谈一谈。” 容丹倒是显得很谦卑,声音又软又甜:“自我来到青丘之后,都是大长老照拂容丹,恩情如同再造,此事全凭大长老主张,容丹不敢妄言。” 这话说得倒很客气,恩如再造,沧玉哪还好意思老牛吃嫩草,人家都差直接开口喊爹了。 其实在原著里大长老沧玉的确是个活该注孤生的设定,他痴情,却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讨女主欢心也从来不说出口,半句甜言蜜语都没跟小姑娘聊过,连维护都是背地里的。他本就是只很孤僻的狐狸,天资奇高,很早就化为人形,为狐却十分高贵冷艳,春天到来都不显山不露水,跟寻常的妖艳贱货截然不同,这也使得他与绝大多数同族并不亲近,和离之后还把锅都丢在了自己头上,任由女主逍遥快活去了。 按照剧情走势,女主这会儿八成已经跟正宫滚过床单了,因此急着和离。 容丹见沧玉只吃果子,没了下文,略有些沉不住气,又道:“只是族长向来不喜欢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得知此事,会不会生气?” 沧玉性情孤傲,说出口的话绝不会反悔,她倒不担心旁人,只担心族长春歌找麻烦,倘若对方愿意帮忙,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沧玉反问道:“在你眼中,春歌便是如此无理吗?” 她还真是。 沧玉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缺德。 容丹一时语塞,在心里干巴巴冷笑了两声,只当沧玉是故意刁难。不过她试探两句不要紧,可不能直接讲族长的坏话,便悻悻笑道:“是容丹多心了。” 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徒增了许多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沧玉:我敢说是,你敢答应吗! 容丹:不敢。 第四章 小说写久了伟光正,自然也会有反其道而行之的主角出现,尤其是扮猪吃老虎的利己主义者,像是容丹这类女主,多数称为黑莲花,属于白莲花的变异种,表面看着天真单纯,实则内心精明干练。 男人女人说到底都是人,有男人觉着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自然也有女人觉得花心有理,因此除了种马小说之外,逆后宫小说层出不穷。 虽说沧玉也没觉得自己是个能成就霸业的料子,但是被丢来沦落到跟黑莲花女主斗智斗勇,他还是不免感到了一阵心酸,想穿越男哪个不是英雄好汉、哪个不是天纵奇才,到了他这儿,就得混个好名声的男二,层次也太低了点。 这本书分两卷,上半册是容丹在人间的事,下半册就是容丹觉醒半妖的身份,在母亲的劝说下回到父亲的故乡青丘。 沧玉与容丹的契约婚姻,也正是容丹的便宜老爹求来的,只是应他的要求并未声张,加上沧玉本就对容丹一见钟情,如果换个小狐狸,说不准就真成了一段好姻缘了。 呛女主跟行动并无任何关系,沧玉第二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主动去找了春歌谈谈和离这事儿。 狐族没有太多规矩,可到底已开了灵智,便慢慢向人类靠拢,婚姻大事也不是玩笑,总归还是要跟族长谈一谈的。 果不其然,春歌完全不相信他们俩都是真心准备和离,因此言辞十分刻薄:“那些小崽子毛都没长齐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吗?你对那蠢丫头痴心一片,如今又伤重如此,若不是那臭丫头央求你,你会与我说这句话?当初是她自己要跟你结亲的,又没狐狸迫着她,你如今受了伤,她觉着失了庇佑,想找个下家了?她要潇洒自在去,我偏不答应,我知道你喜欢她,不要再说这些违心之语了!” 这会儿倒是忘了沧玉得失魂症了。 这就是女族长活该当恶毒女配的原因之一,作为朋友,她本该高兴沧玉和离是解脱,可一想到这是容丹想要的,她就理智迅速下线,强行拒绝跟沧玉沟通,坚持要把这顶绿帽子扣在了他的脑壳上。 我喜欢个屁!违心个球! 尽管沧玉早有预料,可还是差点岔了气:“你以为我与她结亲,当真是心存爱慕?” 其实在容丹的事情上,沧玉从来没对春歌让步过,有时候春歌说过头了还要被挨顿教训,这次自己不战而胜,心中得意之余也有几分忐忑,不免多了些许迟疑:“不……不是吗?” “你当真不是被那臭丫头哭软了心?”春歌半信半疑道,“可你当初不是……” 书中沧玉的确心如刀绞,只是容丹曾亲口说过不愿再继续躲在他的庇佑之下,受伤后又看出对方一直郁郁寡欢,这才决意为她扫荡前路,和离时把所有责任都拉到了自己头上,背了锅还觉得容丹真是只坚强又可爱的小狐狸。 简直是绿帽子跟黑锅两手抓,可见爱情中的傻子是没有道理可说的。 沧玉却没那么傻,他才不把锅盖自己的帽子上,只是当初已经答应容丹的父亲不将那事说出,虽不是他许诺,但也不好毁了人家重誓的名声,便淡淡道:“容丹年纪不大,又是半妖,你身为族长,尚且瞧她不起,更别提族中大小了,无论她身体里是否还流着异族的血,既已回了青丘,便都是同族,我自然要对她照拂些。如今她在青丘已有些时日,我想也到时候了。” “是吗?”春歌眼珠一转,笑道,“当然,你若不喜欢她,自然更好。” 她满面不屑,显然不信,其实沧玉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很无力。 “我是真心实意。”沧玉故作疲态,缓声道,“她已长大,我也厌了照顾小姑娘的把戏。春歌,你便应允我一回,可好?” 春歌并不相信,可她看着大长老疲惫的面容,却硬是说不出半句话来,知道事情绝非这般简单,心中暗暗生疑,又想说不准是失魂症作祟,口头却道:“好吧,不过之后你若是再帮容丹,我却不准。只是你伤势没好,她还得来照顾你。” 哪个傻逼爱帮就让他帮去! 一听春歌答应,沧玉心里立刻跳起了小天鹅舞,快乐无比,险些满面倦意重又容光焕发,他要的就是春歌这句话,这两只狐狸八字不合,春歌一松口,他往后大可以安心定人设,不用愁继续被婚姻关系困死下去,遭女主记恨了。 原先那位真心掏出来没得什么好下场,女主甚至都记不得他,沧玉倒不想挤破脑袋占女主后宫个位置,他只想女主多想能记着他一点“好”。毕竟这前夫的地位已经是坐实了,沧玉虽然不清楚逆后宫小说会怎么处理这种角色,不过种马小说里不能重归旧好的前女友基本上命运都比较悲惨。 报复女主是一回事,竖立人设又是另一回事,并不冲突。 沧玉自己想得清清楚楚,却没想到春歌连半个字都不信,反倒看他欣喜非常,只当是为容丹欢喜,心中油然而生了几分同情与怜爱。 春歌成妖已有数百年光阴,她平日鲜少离开青丘,无聊便看些人间情情爱爱的话本,要说真情真爱,还一次都没体验过,只当小说里写得尽数都是真的,真爱便是沧玉此刻得了失魂症,也不忘照顾容丹,讨她欢心,一时便有些唏嘘。 想到此处,春歌又有些迟疑,见沧玉便要起身离开,忙喊道:“慢!” 沧玉只当还有什么不曾说完的话,便转头问她:“怎么?” 春歌一动不动地坐着,她此刻喉咙干哑,抿了抿唇,又迟疑道:“沧玉,许是你得了失魂症,不记得了,其实你原先是很喜欢那个臭丫头的。我……我虽然讨厌她得很,也巴不得你们俩快些分开,但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若以后想起来了,说不准不会高兴今日的决定。” 这话倒听得沧玉十分意外,他怔了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春歌见他神情复杂,却并不回话,顿时了悟:啊——这便是话本里说的了,我纵然不高兴,可只要她欢喜了,我便别无所求了。 她看着沧玉的目光,又温柔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沧玉:先跟春歌串个口供。 春歌:大长老好惨啊 第五章 头一次,沧玉对春歌有了配角之间的惺惺相惜。 绿帽子这事要帮女主担着,和离也不能扯破面子,姑且不管春歌是不是出于个人喜好讨厌女主,总归这会儿她是绝对站在沧玉这边的。沧玉这狐到底是什么性子,已没个作证,可这人却是实打实的小心眼,女主要咬他一口肉,他便非得占回两三倍的便宜来,如今听了春歌这话,倒也不太忍心坑她。 沧玉略一踌躇,将话组织了一番,这才开口:“月老牵线,天意弄人,总归是两情相悦方成佳偶,既她并未钟情于我,何必纠缠下去,自作多情,徒增难堪。”他将前尘尽忘,这本书却记得清清楚楚,好似刚刚复习过一遍似的,知晓女主未来不可估量,生怕春歌这会儿被挑得故意找女主的茬,要是结仇反倒不美。 本来坑她也就坑了,可是此刻承情,不管春歌是不是真心的,到底是为自己好,怎忍心让她去做这个出头鸟送死,沧玉便道,“你不必为我不平,是我心甘情愿,否则她怎能勉强我半分。” 咬文嚼字真是麻烦! 沧玉说得都快脑门上冒汗了。 徒增难堪…… 春歌将这四个字在舌尖绕了两遍,只觉得心头又苦又涩,巴不得替沧玉痛哭一场,这四字这般平庸无奇,却又这般痛彻心扉。 天狐五十便可开智化形,春歌与沧玉共同修行多年,无论何等艰难困苦,从未听他说过半分委屈,提过丝毫不甘,而今却愿意开口与她说出“徒增难堪”四字来,可见容丹伤他多深。沧玉是青丘备受尊崇的大长老,清修数百年,却栽在了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身上,掏出真心也只换来自作多情四字,如今他为护青丘身受重伤,甚至得了失魂症,自己身为族长与挚友,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既真是沧玉的心愿,那春歌自然要答应。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当然是信的。”春歌又道,“只是你心中若不痛快,也不要瞒我,我带你去英水捞金蛇吃。” 此事免谈! 沧玉一腔感动化为乌有,干巴巴笑了笑:“多谢。” 和离这事儿便算是跟女族长谈完了,沧玉连回窝时都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他知道接下来开个早会,自己就彻底跟女主角没有任何瓜葛了,甩脱了一顶绿帽子,又没了女主这个负担,沧玉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容丹年纪不大,却很耐得住性子,甚至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还煮了粥给沧玉,见他回来,便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大长老身体如何?”声音轻轻柔柔,再温婉不过,好像她在这等了几个时辰,就为了问沧玉一句身体如何。 “尚佳。”沧玉回她,心里倒是打起了小算盘。 女主是朵实打实的黑莲花,属于未必记得别人对她的好,但铁定记死了别人对她不好的类型,所以绝不能跟女主当面翻脸。托女主那位便宜老爹的福,他们俩的关系还算融洽,刷点女主好感度总比结仇来得合适,反正绝不能浪费这点恩情。 </div> </div> 第3节 不过对沧玉来讲,戴绿帽子之仇不共戴天,尤其是这顶绿帽还是被迫戴的,自然也要寻机报复。 报复又不一定要对立,也可以用别的法子。 大长老对女主痴情不已,他不演个伤心欲绝,怎么也说不过去是吧。 哼哼,敢给我戴绿帽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不必忧心,我已与族长谈过此事,倘使有任何不妥,我自会一力承担。”担着是一回事,可坑女主就是另一回事了,沧玉想了想,稍稍转变了下态度,神态温和许多,缓缓道,“青丘与它处并无不同,你我和离之后,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你不必在意。” 容丹听到了最期待的消息,自是心花怒放,生怕被沧玉看出,便垂眉顺眼,柔声道:“容丹明白。” 自打沧玉受伤之后,容丹便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大长老,往日里大长老性情虽也十分冷淡,但颇为尽责,阿父要他照顾自己,他便应允自己大多要求,甚至会在族长面前护着自己。容丹自然是十分感激大长老的,只是这种感激并不多,她知晓,若非阿父死前请求,只怕大长老也不会在乎自己这只小小的半妖,因而只当双方都解脱了,大长老心情颇佳,这才难得放软了腔调。 “只是不知。”容丹故作紧张,她顿了顿,轻声道,“往后容丹若有什么不解,可否再来找大长老解惑?” 倒不是容丹真有什么疑惑,她只是想要大长老一个承诺,青丘极大,容丹身为半妖,自然有许许多多不便之处。 沧玉沉吟良久,最终没有回声。 容丹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却也早有预料,话题停在此处,便都不再开口,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两人结为夫妻已有半年,她却鲜少有这样的机会看着大长老,青丘狐族无数,可要是说起容貌,却鲜少有人能与大长老相提并论,他之前受了重伤,脸上威严难掩倦容,眼尾微红,可仍叫人难以逼视。 这般高贵,这般骄矜。 女族长瞧不起她,容丹心知肚明,大长老却是…… 却是眼中从来都没有她。 若非是当初阿父恳求,只怕大长老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一眼,容丹自幼好强,旁人再怎么轻慢她欺侮她,也不能够打倒她。不过是半妖与大妖的差距罢了,容丹紧了紧手,她幼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左右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沧玉倒不是说不出话来,他主要是担心自己应下来了之后,女主会真的厚着脸皮天天跑来找自己,毕竟黑莲花这件事是说不准的。 权衡利弊了半晌,沧玉终于开了口:“你不必多心。”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粥自然也没有喝,本就是表面夫妻,容丹倒也不期待更多,她心中明白,如沧玉这般大妖,天生尊贵,地位非凡,自然是不会明白她的恐惧与无助的。容丹当然不会把心思暴露出来,便乖巧笑了笑道:“容丹明白。” 沧玉心道:你明白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容丹:打起我的小算盘。 沧玉:按起我的计算机。 第六章 和离的事并没有闹得很大,场面倒是不小,当天来得狐狸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大多都是以原型出现的,连几棵老树都挂满了狐狸串串。 有那么一瞬间沧玉还以为自己跟容丹不是来和离的,而是来结婚的。 容丹来青丘才半年,她在人间虽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像是这样的场合从未遇到过,无数狐妖凝聚一处,众狐一齐长鸣,简直妖气冲天,骇人心目。她妖力微弱,血脉不纯,隐隐便觉得不堪威压,好在这狐鸣很快就停下了,叫她不至于出丑。 大长老他也没有加入。 容丹偷觑了一眼沧玉,对方脸色苍白,嘴唇未动,只是漠然地看着女族长化作原型,得意非凡地抖了抖那身美丽的皮毛。 这次召集自然不单纯只是说容丹与沧玉的事,之前重明鸟来袭,灌鸟与赤鱬并未出手帮忙,三族数百年的和平未必会因此被打破,不过到底说明各家都有了点私心,总得警惕着些。 春歌念叨叨了一大串,最后才轻描淡写地说了沧玉与容丹今后就不搭伙过日子了,狐狸们面面相觑,母狐狸倒还好些,她们就没敢想过攀大长老这根高枝;不少还没找到伴的公狐狸却精神抖擞了起来。 青丘的狐狸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能开智化形的,基本上奔着修道成仙去的,就像鱼跃龙门想成龙,狐狸也大多想脱去凡胎,修个长生不老。不过近些年来,人间的话本流传到了青丘来,不少狐妖倒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满脑子都是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过一辈子。 容丹是人界来的,既有自恃身份的大妖如春歌瞧不起她这只人与妖族混血的半妖,自然也有许多对人间好奇无比的狐妖对她极有兴趣。只是他们修行再短,修为也远胜过容丹这个生在人间的半妖,玩闹起来总是不知轻重,容丹曾经被伤到几次,他们其中有几只狐狸被大长老训了一番,吓得不轻,也不肯与容丹玩了。 因此来到青丘半年,容丹在狐族里也不曾有个知心的朋友,她不知情况,只当狐族都看不起自己是个半妖,不愿与自己交往。 青丘的狐狸大多只知修炼,没什么心机,容丹却在人间爬摸滚打久了,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将人间那套照搬到青丘来,便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又是异类,自然是不受待见的。 因此大会结束后才没多久,容丹便走了,她早就搬到东边的小屋里了,那处荒凉却也僻静。 小屋原是她爹的,现在自然归她了。 除此之外,容丹还有些许小心思。 狐狸们听完族长惯例的念叨后便都一哄而散,只剩下几只才会跑的小崽子奋力刨土挪着步子,这青丘千百年来都没什么变化,纵然有变,天塌下来也有族长长老顶着,他们自是无忧无愁,连这几个崽子也没心没肺地丢在地上,又没什么外敌,总归能闻着气味寻回家来的。 沧玉刚要起身,却见远远树上枝叶摇晃,蹲着个人,肤色较深,打着半边赤膊,是条坦荡荡的汉子。 倒是个生面孔。 生面孔很快就看了过来,目光里透着野性,眼窝较深,五官分明,显得十分英俊,他跳下树咧嘴一笑,伸手从地上抓提起只胖嘟嘟的小狐崽,小崽子软软叫了声,也不反抗,只用细细的小尖牙在那人胳膊上磨蹭,涂得赤臂上满是口水。 “赤水水!”春歌喊他,柳眉倒立,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娇卖萌,“跑出去两三个月,这会儿知道回青丘了?你还快不给老娘滚过来!” 野性十足的赤水水一下子把脸垮了下来,不太爽快,却不太敢反抗,因此听话地走了过来,不甘不愿地纠正道:“我叫赤水,赤水的赤水,又不是孩子了。” “说什么胡话呢,水水。”春歌稀罕道,“你本来就叫赤水水啊,我怎么能乱砍你的名字,你要是把我的名字擦掉,不就只能叫春了吗?” 赤水水脸上一红,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耍流氓啊!” “谁耍了!”春歌怒道。 沧玉憋住了笑意。 赤水水说她不过,气得差点一个倒栽葱,于是立刻转换目标,他看起来似乎跟沧玉很熟,十分自然地撸了一把狐狸崽子,又埋在肚皮上吸了两口,这才毫不留情地把小崽子往石台上一放,不屑一顾道:“你总算是摆脱那个小废物了,我还以为会更早呢,带幼崽的滋味不好受吧,我想也是,整天得绕着她转来转去的,小崽子叫一声就跟天劫要来了似的,烦得很,也不知道那些非要生崽子的是不是猪油蒙了心。” 哦,还是个恐婚恐育男。 沧玉心道。 其实这几日相处下来,沧玉倒是说不上非常厌恶容丹,小姑娘长得漂亮,厨艺也不错,不过这都不是给狐狸戴绿帽子的理由! 就算是契约婚姻也好歹留点底线啊! 要是沧玉不是这个苦逼的帽子主人,亦或者容丹还没跟他结婚,沧玉大不了就是远远避着她,可这会儿帽子都扣脑袋上了,不报复一下简直叫人寝食难安,因此并没有反驳。 春歌忍不住看了沧玉几眼,不过什么都没看出来,见他不说话,不由得有点心惊肉跳,急忙拽了赤水水的腰带,差点没让他下边也打了个赤膊。 赤水水反应极快,在跟沧玉畅谈养崽八十一苦之余,还能瞬间反应过来,十分警觉地单手抓住自己的裤腰带,怒道:“你还说自己不是耍流氓?!我才一回来,你就又要我叫春又要脱我裤子的。” “美得你!”春歌一巴掌把他打出石台,喝道,“就你有嘴天天叭叭叭说个没完,这么闲倒是去盯那臭丫头是不是在搞鬼,我总觉着不对劲,青丘安稳了几百年,她来了才半年,连重明鸟都上门来了。” 沧玉其实觉得挺好玩的,甚至还有心想继续看这段相声下去,直到他看见赤水水砸出了个人形大坑之后,不动声色地远离了春歌三步,好不容易维持住表情,还惦记着自己有个痴情病弱人设,便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春歌怜悯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然后跳下石台踩了赤水水一脚:“就你话多!就你话多!起来,跟我去看看那臭丫头。” 赤水水在打死不从跟珍爱生命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作者有话要说:解答下昨天的疑问23333 沧玉也说过原著大长老人设就是闷,容丹作为女主,不知道对方在背地里付出了多少,只知道对方冷冰冰的,自然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对方只是因为父亲给自己个地方住而已,而且她本身没什么地位。当她作为女主视角的时候,读者看到的就是春歌故意生事,大长老冷若冰霜,她是个如履薄冰却不白莲花的精明女主【这个属性其实近几年来还是蛮讨喜欢的,尤其是宅斗】。 春歌是原著的恶毒女配,看章节是看得出来她非常看不顺眼女主的,而且毫无理由,莫名其妙老找茬女主当然是恶毒女配了,她只是跟大长老关系好,所以看起来可爱。 希望可以给大家解惑23333 第七章 他走了。 容丹坐在木床上,痴痴看着手心里的一片龙鳞,将它捂在心口,她选择青丘东边的这处屋子并不单纯是因为这是父亲的故居,也不单单是想图个清静,而是有条白龙受了伤,藏在了这间荒废的小屋之中,她也是来缅怀父亲时发现的。 在这偌大的青丘,白龙是容丹唯一的朋友,他总是那般温柔沉稳,静静聆听自己的心事,指导自己修行。 之前……之前更是因为伤势,为了救他好转,容丹第一次用了双修的法门。 想到此处,容丹不由得双颊飞红。 若非如此,容丹也不会这般迫不及待,希望能够与大长老和离,只是哪诚想和离之事这般波折重重,竟然有重明鸟闯入青丘,还闹得天翻地覆,之后大长老受伤,容丹片刻不离,终于能回到此处时,白龙已经不见踪影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的伤是不是真的好了。 其实容丹也知道,龙到底是遨游天际的,他迟早有一日会走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切,这么叫人猝不及防。 容丹忧心忡忡,却只有一片龙鳞可寄相思,她正沉溺思绪,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吵闹声。 下一刻,木门就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裂成了七八块。 “你——!” 容丹猛然站了起来,还不忘将龙鳞藏进衣服里头,见来人是春歌与一个陌生男子,恼怒之色不消反增,到底是形势比人强,她被春歌找茬过无数次了,这位女族长向来看不起她,倒也十分习惯,于是咬了咬唇,强忍屈辱道:“不知道族长屈尊驾临寒舍,可是有什么要事?” “奇怪。”赤水水抽了抽鼻子道,“怎么有这么重的水气。” 春歌踩了他一脚,冷冷道:“说不准九天或者四海哪条小龙飞过,抛了片云下来,又不是头一遭的事了,你给我闭嘴。” 赤水水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出来,倒是激得容丹一身冷汗,险些以为自己连这片龙鳞都要失去。 “喂,臭丫头。”春歌看了看容丹,忽然问道,“我问你,和离这件事,到底是你提的,还是沧玉提的?你老实说。” 容丹下意识想冷笑了一声,刚要启唇,却硬生生忍了下来,温声道:“此事容丹怎能做主,自是大长老的意愿。” 她只当春歌是前来笑话自己。 男人多好面子,容丹不知见过多少,和离此事乃是沧玉与春歌交谈后定下,瞧他之前的模样,只怕也不会说上什么好话。大长老虽然生性清冷,但却与这女族长私交甚笃,要说两人没有半点私情,容丹是怎么也不信的,便以为春歌不肯罢休,非要将自己羞辱个体无完肤不可,女子和离本就易遭人多言,更何况族长对她本就不喜。 如今自己不过是青丘之中小小一只半妖,若不忍辱负重,难道还能以一己之力与族长对抗吗? “哦?你是说,和离是沧玉的意愿。”春歌似笑非笑,“与你丝毫无关?” 容丹摸不透春歌在想些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女子倾慕爱郎时,巴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喜欢他,许是春歌是故意来问此话,试探自己对大长老是否有情意,便天真烂漫的笑道:“族长许是不知,我对大长老绝无半点想法,大长老对我亦然,只不过是阿父生前怜我孤苦,托了大长老照顾我几日。这番婚事并无任何情意,和离是我二人所愿。” 哪知此话一出,春歌却好似怒火上涌,并非半分得意快活。 赤水水听得一头雾水,路上又挨了春歌一顿臭骂,正迷迷糊糊着,猛然听到这番对话,他对沧玉和容丹的事本就只是一知半解,并不知道这两只母狐狸在说些什么。 “你……”春歌咬牙切齿,将容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强压怒火,恨不得将这半妖扒皮抽筋,“你心中当真是这么想的?!” 容丹只觉得春歌反应奇怪,心中暗暗生出警惕。 哪知春歌咬着一口银牙,恶狠狠道:“好,好呀!人族果然没几个好东西,他真心待你,你却毫不在乎!”她深呼吸了几口,冷冷道,“我就说,沧玉身受重伤,又得了失魂症,怎会在这个当口眼巴巴跑来找我,说是自己厌了照顾你,原来如此。你便是再恨他,他如今为保护青丘受伤,难道没有半分是在护着你,你就不能再等几日,非要日日夜夜逼着他,就为了自己高兴?” 容丹心中茫然,面上只故作怯意,柔声道:“容丹不明白族长在说些什么?” 她心中突得一跳,却又很快将那感觉掩埋下去了,只劝服自己道大长老到底与阿父有些旧情,因此和离之事,便全说是他自己的主意。其中未必没有大长老的真心之言,可如此说来,他这人纵然算不得面冷心热,却也是个仁厚至极的性子。 “哈。”春歌气恼无比,恨不得伸出手来将容丹拍死,又想起沧玉那一句‘两情相悦方成佳偶’,不由得心潮翻涌,凄然道,“他说的不错,果真是自作多情,徒增难堪。多年好友,我竟然为了自己好奇,将他的脸面丢在你脚下踩……” 容丹听闻此处,哪还不明白春歌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见春歌伸出手来,便立刻怯生生缩了缩身子,她自幼就遭受欺辱,保护自身已成了习惯。春歌恼恨地一挥手,冷冷道:“杀你倒怕脏了我的手!你娘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人族的女人,从来就没一个好东西!真是可恼。” 又与我娘有什么相干? </div> </div> 第4节 容丹好一阵莫名,却见春歌狠狠放下一句:“你记得了,是沧玉不要你!与你愿不愿意无关。”也不等她回答,便扭着那陌生男子的耳朵拂袖离去。 屋中重回寂静,容丹这才褪去那般怯懦柔弱的模样,静静坐下思量,脸上不由挂上一丝冷笑。 面子啊,无论是人是狐,都跨不过去,原来是来要脸面的。 倒也是,他是青丘高高在上的大长老,自己不过是一介平凡无奇的狐女。 可是,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自作多情,徒增难堪…… 他说是自己厌了照顾你。 这些话,想来也都是为了随口提及的,说不准是女族长会错了意,自以为是。又或者是大长老与她有情,她醋海翻涌,故意上门找茬。 然而心神终究动摇。 容丹脑海之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却是想起那一日自己熬粥后试探,大长老一口也未动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沧玉:准备一下演个戏…… 春歌:结束! 第八章 身世造成容丹擅长以弱示人,却并不意味着她是个无情的人,正相反,她是个多情的人,否则也不会结下种种姻缘。 容丹来青丘半年有余,不管她愿不愿意,平日里相处最多的便是大长老,她在心中想了无数遍,一时觉得大长老也许对自己确有些许不同之处,一时又觉得女族长不过是醋意发作信口开河罢了。 然而……当真只是信口开河吗? 容丹回忆往昔,怔在当场,她倒不是在这一刻忽然就对大长老有了感情,而是按照春歌此番话讲来,大长老的确是真心将她当做妻子,真情尽付,自己却不明缘由,还当他是施舍怜悯自己,将一颗真心放在尘埃里践踏。 旁人对容丹不好一分,她总是记在心里,待日后回敬十分;可旁人若是真心待她,她也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因而略有些许慌乱。 她很快又定下心神来,这半年朝夕相处,再是不好的人,总也不免有几分好的回忆,自己怎能叫他人随口两句便扰乱心神。倘使大长老对自己当真有情,总会露出马脚,自己那时再报答他的恩情;倘若无情,那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实在不必庸人自扰。 更何况,女子醋意大发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恶事说出什么恶语,早在人间时,容丹便已经领教过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指不定是自己异想天开,将一句荒谬之言当了真。 春歌还不知道自己跟沧玉之间纯洁无瑕的友情遭到了污蔑,愤愤不平地骂完容丹之后,心中总算好受得多了。赤水水虽然全程都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但是他还是发现了点问题,出门许久后才道:“这水气里还有点龙气,我怀疑是有化形的蛟来青丘避劫。” “……龙气?炖了只贼鸟倒来了条长虫。”春歌柳眉倒竖,她知晓全青丘的狐狸加起来都没赤水水的鼻子灵,倒没把这事当玩笑,“走,去找大巫!” 沧玉尚不知有只口直心快的狐狸已经强行帮他把双簧改成了单口相声,此刻还在酝酿着自己的“报复”大计。 既然赤水水已经回归,那么和离线走完,按照剧情,没过多久春歌就会发现龙神曾经来到青丘,而容丹对龙神有救命之恩的事也会揭露。在原剧情里,春歌差不多就揭露了事情真相,只不过没有证据,因此反被女主打脸。 春歌这狐狸,对女主的确不怎么样,可对自己却算得上掏心掏肺。 沧玉心里打算好了,等春歌骂女主个狗血淋头,她痛快了,自己也听痛快了,再出面罩女主一把,既让她没法开口解释,也不至于让春歌拉仇恨太过头。毕竟春歌虽然是一时口快,恶意嘲弄,但她的的确确说出了真相。 绿帽子当然不能如实讲出来,那就不止是女主丢脸了,他也没有面子,可要是在旁人听起来只是故意羞辱,那就不成问题了。 哎,恶毒女配真是好。 其实仔细寻思一下,在青丘待着,多几条尾巴,总好过其他穿越者那般突然被丢到战场上,亦或者什么深宅大院勾心斗角,还有些甚至跑到原始时代去,在这儿还能动动脑子,要真到了跟猿人们一块儿吃饭的地步,他可不会烧陶制盐做家具。 至于那些穿越过去就大开金手指的…… 人比人气死人,还是想想虐主流吧,这样好歹好受些。 “大长老……” 怯生生的女音响起时,沧玉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这几日他的伤势渐好,尾巴不知怎么自己收了回去,否则还得再多趴几天。 声音实在熟悉,沧玉闻言睁开双目,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伤这几日,容丹还是要日日来照顾自己的。他低头一瞧,便看到了盛着黑褐色药水的玉碗,脸色不由得变了变,走了春歌还有个容丹,失策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沧玉在心中长叹了口气,还是接过药来一口气灌下。 药汤实在苦涩至极,刚下喉咙就涌起一阵反胃之感,沧玉下意识握紧躺椅扶手,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胸膛一股脑涌了上来,他低垂着头,作呕了两次,便猛然吐出一滩黑血来。 “大长老?!” 沧玉只觉背脊上抚过一只小手,轻轻拍了两下,他正头昏眼花,却觉得吐出黑血后心胸舒畅了许多,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知道这八成是把淤血吐出来了,即便不是,也用不着女主来帮忙,这得去找个大夫看看,女主再厉害也不能当药吃,便立刻伸手拂开了容丹。 容丹退开两步,目光渐冷。 “别污了你的衣裳。”沧玉擦去唇边鲜血,顿了顿,又道,“劳你去将大巫寻来。” 容丹一怔,似是全没想到,哑声道:“可是你……” “去!”沧玉还记着春歌的脾气,低声道,“若被春歌看见,她又要怪你。” 可不能再拉女主的仇恨了! 容丹咬了咬下唇,还是提裙跑了出去,青丘极大,大巫便住在山中,他虽也是狐狸,但却是只好静的狐狸,听说是年轻时受了伤,一直都养不好,特意择了一处僻静之地休养,因而住处与狐族离着极远。她来青丘后,尽管日日修炼,可到底不过半年光阴,又能修炼出什么来,不多会儿便跑得满头是汗,却是魂不守舍。 别污了你的衣裳。 她又要怪你。 族长说得是真的…… 他真的挂心我!他当真对我动了心! 在青丘之中,容丹唯一敬重的便是大巫,她初来青丘时还未能适应,被修炼法术的小狐精一口天火误伤,那时便是阿父求了大巫前来治她。大巫也是青丘除了阿父外唯一对她关怀备至的大妖,容丹最不愿在他面前失礼。 只是此刻情急,容丹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好不容易赶到山下,见大巫正在给药草浇水,当即张口喊道:“大巫!” “嗯?”棠敷手一顿,却见是那只初来青丘的小狐狸,不由得眉头微蹙,淡淡道,“何事这般慌张?” “大长老……大长老他……” 容丹几乎喘不上气来,却忽然肩头一紧,身子一轻,青色的衣袍遮在了眼上,她修为尚浅,知自己此刻吃不住大风,便藏在袖中不敢乱动。 作者有话要说:沧玉:仿佛走在了另一条剧情线上。 第九章 沧玉醒来时,身旁并没有人照顾着,好在自己已经从日头底下被移到了房中,否则非晒成一张狐狸皮不可。 今天的太阳还是挺大的。 只是外头吵吵嚷嚷的,听声音大概有三四个人在说话,沧玉躺了会儿,恢复了些气力,便将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这屋子本就简陋,内外屋没有门,只有一挂纱帘挡着,又遮了扇屏风,身影很快就落在了屏风面上,外头便不吵了,一股脑全涌了进来。 两男两女,从左到右分别是容丹、大巫、赤水水、春歌,大巫是青丘唯一的大夫,这只狐狸深居简出,本来是学占卜的,后来下山历劫受了重伤,回青丘后就久病成良医,若是狐狸们吃坏了肚子,大多都会去找他拿些草药,沧玉也只在自己刚醒来那会儿见过他一面。 大概记得,是叫做棠敷。 “我这伤势莫不是熬不过去了,怎的各个都面色这般严肃。”沧玉淡淡道,表情稳如老狗,心里其实慌得一批,剧情里没说自个儿会因为这次袭击嗝屁啊,尽管前正主已经不符合剧情走向西方极乐世界了,难道这伤势真的这么严重,他们这就要一尸两命了? 赤水水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奇了,沧玉竟也会开玩笑了。哎,你这失魂症就一直这么得下去吧,免得再变成那个闷——哎哟!” 他冷不防头上挨了一记,正愤怒看去,却见春歌目中火焰熊熊燃烧,便缩了缩脖子,咳嗽了两声,装作无事发生。 棠敷却摇了摇头,坐在了沧玉身旁,忧心忡忡道:“你这伤势难好,赤水水又查出——” “别叫我赤水水!” “赤水水又查出那头白龙来过,只怕是……”棠敷顿了顿,面无改色地重复了一次,看起来很明显就是故意的,“你也知道,赤水水的鼻子最灵,不太可能出错,只怕重明鸟还只是个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庭那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我们方才正在讨论该怎么办,沧玉,你平日最有主意,你说怎么是好?” 感情沧玉是个辅助加军师啊。 沧玉总不好告诉棠敷,白龙就是追着重明鸟来的,剧情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那条正宫龙睡了他前妻,现在鸟炖了,狐狸也睡了,实在没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知晓真相是这样,可话却不能这么说,便下意识看向了有些坐立不安的女主,心道青丘谈事儿可不可以正经一些,这随便找个地儿就聊这种有关种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是不是不太合适啊,也不防范下外人。 这倒是沧玉作为人的想法了,人好争斗,狐族却不同,他们既是一族,自是同气连枝,至多容丹听了害怕要逃离青丘,她若是有这个本事,说不准春歌还要给她拍拍四只爪子以示改观。 倒是容丹被他看得心中一紧,只觉得那吊梢眼儿扫了一眼过来,眉眼妩媚迷人,目光却冷得透到心中去。 当时做来不觉有愧,可如今却像是一道阴影笼罩头顶。 大长老是不是知道了,他若是知道,为什么不说…… 容丹六神无主,面上仍是低眉顺眼,好似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装饰。 “确是龙神?”沧玉轻咳了两声,问道。 赤水水点了点头道:“就是那条九重天上的春神,寻常蛟蛇没那么浓的灵气,我还嗅到些龙血的气味,那小子看着敦厚,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到底是头小奶龙,总觉着不比前任圣兽青龙君仁慈靠谱,该不会是想假装受伤陷害咱们青丘吧?给他老爹一个借口,发兵把咱们青丘给全收拾了。” 沧玉被赤水水这话逗得一乐,他笑道:“你这两月是去人间玩了?” 平日沧玉极少展露笑颜,他如今伤重,笑起来倒似冰川消融,也不知该如何说动人,更不知该如何说曼妙,众人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道不尽的酥软。 “你怎么知道。”赤水水定了定神,还是好奇心更重,稀奇道。 一听就是宫斗本子。 “天庭高居九重天上,平日里魑魅魍魉尚且斩杀不尽,又哪里看得上小小一处青丘。”沧玉心中哀怨青丘无人,居然要一个病号出脑子,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自己此刻有了几分军师的风范,因此嘴巴十分诚实,倒也投入,“青龙君成圣时你还未曾出生,又知道他仁慈靠谱?” 这事儿书上有写,鸿蒙初开不久,四圣兽就已成就大道,跟他们压根不处于一个时代。 棠敷便问:“那依你之见,他只是偶然路过?” 话音刚落,春歌立刻开口:“绝不是偶然路过,他藏在青丘少说也有半月有余了。” 年轻人闪婚闪离果然不是开玩笑的,半个月就能托付终身。 沧玉酸得像颗柠檬,他单身狗多年,怎么就没有漂亮的小姐姐跟他半个月定下感情基础立刻上本垒。 青丘这么大,龙神有心藏匿身形,的确无人能找出踪影,沧玉本想把话说死,可是转念一想,他要是说绝了,春歌真不打算查了,那谁帮着自己骂女主臭不要脸呢,于是说道:“不过此事倒也不得不防,倒也不妨查下去,那只重明鸟来得太巧,许是来寻龙神,却叫我青丘受了无妄之灾,若当真如此……” “若当真如此,我倒是要击天鼓问上一问!”春歌猛然站起来,瞳孔忽然变作暗金色,在屋子里亮的像几百瓦的大灯泡,她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棠敷是个大夫加神棍,这类与青丘有关的事,他虽然参与,但基本上是服从老大安排,便又扶着沧玉躺下,温声道:“你受累了。” 沧玉听得有些诡异,暗道这怎么像是对生完孩子的新妈妈说的话。 赤水水从囊中掏出只活生生的兔子来,问道:“对了,这是我今早上抓的,还好没闷死,这只肥得很,你要不要现在来一口?” “……”沧玉叹气道,“不必了,我有些累了。” 赤水水还要说什么,棠敷已站起身来把他推出去了,他实在不甘心,边走还边嚷嚷,大肆宣扬自己抓的兔子到底多么肥美。 容丹却没有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不出今天要写点啥。 </div> </div> 第5节 第十章 “大长老。” 容丹轻声唤了下,不像只狐狸,倒是个奶猫。 怎么她不走。 虽说沧玉很想搞个大事情,他还不知道春歌已经强行把双簧变成了单口相声,正琢磨着怎么不动声色地让容丹心里产生愧疚,但很明显这会儿并不是时机,更何况他到底是半途转职拿得痴情男配剧本,业务不熟练在所难免,选不理会肯定是错,只好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又起身来看她。 本病人如此勉强自己,还请女主千万记得这份情意,最好是廉耻度瞬间上线,不然再拖一段时间,等春歌骂她不要脸的时候,还捡不起来半分愧疚就麻烦了。 那不等于白骂了! 原著里女主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出轨龙神有什么问题,她虽然知道不对,但是心里从没把自己跟大长老当成夫妻过,能活这么大且还开后宫的,脸皮不厚点怎么逃得过世人指指点点,因此容丹当时气不乱心不慌,甚至还嘴炮了春歌一番,别说愧疚了,尴尬都没半丝。 “我倒忘了。” 沧玉的神色不太好,不管他心里如何生龙活虎,这具身体到底是被重明鸟给重伤了,神色不免露出几分憔悴来,看着病恹恹的,他抬眸瞧了一眼容丹,缓缓道:“你做得很好,受累你寻来大巫,我屋里没什么别的东西,你刚搬走,屋子空荡荡的,若有什么喜欢的用顺手的,尽管拿去,之前未看完的书也可以,便当我送你。” 容丹唯唯诺诺地低下头去:“我不要这些。” “那你要什么?” 沧玉只当她还提防自己,因此正在作戏,顿觉不妙。老实说,容丹要是打定主意不要脸不要皮,那他还真奈何不了这姑娘,左右出轨已经和离,真正的苦主也已经魂归九天,他不忿这顶绿帽子是一回事,惩戒又是另一回事,他是记仇,可报仇也要讲个道理。 骂上几句,让她名誉尽失,那是她应得的。 可是人家偷个男人,你打算把她砍死,那跟浸猪笼的神经病有什么区别,这能合适吗? 再说了,人家正宫来头那么大,家庭伦理都说不准要搞个几万年的,他们这小鱼小虾混进去是找死? 你说怎么就不能是个男人呢,这报仇不就简单了嘛,打不过就放流言说他不举。 轻松自在! 不过容丹要是个男人……那这本书…… 沧玉不寒而栗,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容丹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还当是惧冷,于是帮忙拉了拉被子,柔声道:“大长老身体欠佳,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你要什么?”沧玉低声问她,“你不必害怕,我并无他意。” 沧玉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叫女孩子感动,也只好学下电视上的几句话,然后默默安慰自己这不是舔狗,寻常人帮了忙还能得个谢谢呢,这算是帮忙叫了救护车,一码归一码,就当是真心感谢了。 “我……”容丹笑意苦涩,便转过脸去道,“正巧,我之前看了一册《清心诀》,还未曾看完,若是大长老愿意,便将那物送给我吧。” “可,你那处怕是还未收拾,我这里不需要人,你回去忙吧。” 沧玉就怕她不收礼,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要收了礼总归得记一下好处,自己再装模作样说几句,容丹这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对她不好,她对你也没有好脸色,你对她好了,她起码能记上几分,等容丹多少记挂他点了,那么春歌骂起来,才叫一个畅快淋漓! 这是极委婉的逐客令了。 容丹静静凝视着沧玉的面容,心道:这半年来,我怎的一次都未曾好好看过他。我心里不怨他不恨他,却也从未真真正正看过他为我做的这些,就如睁眼瞎般只当全是阿父的恩情。他为我说话,他为我着想,不错,他性子纵然冷清,可我又何曾愿意了解他。 我不爱他,他分明心知肚明,却仍是一颗真心相待。 容丹取了书,草草翻了两页,见许多不解之处细心写了注解,想到往日里大长老清清冷冷的模样,不觉热泪滚出眼眶,滴落在书页之上,倒将墨迹晕开了。她急忙伸手去擦,却也无法阻止,反倒擦破了书页,字迹愈发模糊不清。 一如二人姻缘,覆水难收。 …… 沧玉第二次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 赤水水静静地趴在他的床边,似深夜中的幽魂,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阴森森且戚戚然地问道:“沧玉玉,你想不想,来一口新鲜温热的鸟血啊。” 差点没把醒转过来的沧玉吓出个心脏病,他好半晌才借着点月光看清楚床边趴着的人是赤水水,总算把跳到咽喉口的心脏给咽回了胸膛里,他惊吓过度,连带着声音都虚弱了三分:“赤水水?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你今天就吃了点果子,大巫又急着把我推走,害你没吃上兔子,所以我想,你肯定很想半夜来一口新鲜温热的鸟血!”赤水水眼睛发光,他习惯东奔西跑,日夜颠倒,回了青丘已经闹得不少狐狸跟族长投诉了,而春歌的整治办法只有一个:打、暴打、从晚上打到天亮。 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不过可以转移问题。 赤水水立马就把主意打在了沧玉身上,大长老肯定拉不下脸皮跟族长告状,而他现在身受重伤,肯定也打不过自己,那岂不是……美滋滋! 不过他倒也不是真的这么没情商到人憎鬼厌的地步,还是找了点好东西来的。 “你……” 沧玉就看着他从那个好像什么都藏得住的皮囊里硬生生掏出来一只巨大的斑鸠……灌灌,他记得这种鸟在记载里非常好吃,不由得口中生津,下意识想点头,岂料那只终于见到光明的灌灌就疯狂地扑棱起自己的翅膀来,它本来羽毛就不多,这么一扇,又纷纷扬扬掉下不少来,然后一张口—— “贼杀才!” “直娘贼的!” “靠你老大爷!” “你这个臭傻逼!” 青丘有鸟,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 好一个其音若呵!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梗来自我高中看山海经的时候,以为灌灌是鹦鹉哈哈哈哈,其音若呵是指骂娘,后来看翻译上是说其音若呵是指人发怒的声音,这会儿把骂娘这个梗保留下来玩23333333 顺便昨天我说不知道写什么是指我不知道写什么有话说,不是正文…… 第十一章 这简直就像是泡妞的时候,妹子羞答答地来了一句。 “干哈啊大兄弟!” 纯正东北大老爷们腔。 沧玉顿时食欲全消,他不想吃一只满嘴国骂还带女音系统的鸟,于是不动声色地又默默地躺了回去,安静道:“我要休息了。” “哎呀,你这样怎么能成呢,不就是个母狐狸吗?明年开春了一大把等着你挑,你别这样要死要活的啊。”赤水水死活不信他食欲减退,抓着鸟翅膀就把毛绒绒的鸟脖子凑到沧玉嘴边,硬要逼良为娼,“快,你就咬一口,咬一口你就知道狐狸生还有多美好了,你快咬啊。” 这只雌灌灌吓疯了,使劲儿扑棱着翅膀,还抽了沧玉好几个不轻不重的耳光。 沧玉顿时怒火滔天,猛然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羽毛,冷冷看着赤水水。 不知为何,赤水水忽然觉得脖子一凉,想了想,觉得沧玉现在肯定是打不死自己的,于是又壮了壮胆子:“你这样不行的!整日只吃果子怎么能成呢。” “这只灌灌你是哪里捡来的。”沧玉目如闪电,像是两把刀子在赤水水脸上剜,这下别说赤水水了,连雌灌灌都蔫儿了,鸟喙轻轻开合,声音极小。 “傻逼,傻逼。” 大概是在骂赤水水。 赤水水咳嗽了两声,跟提大公鸡似的提着灌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阵亏心,就道:“查龙血的时候在边边捡的,那些灌灌骂她秃毛没用,活了几百年还不会完整化形,我说活着也是浪费食物,那干脆给我吃了吧,他们就送给我了。” “当真?”沧玉又看向了灌灌鸟,咽了下口水。 看起来好像巨无霸鸽子啊。 他总算知道那个话题是怎么发起的了:道理我都懂,鸽子为什么这么大啊! 雌灌灌歪了歪头,又骂了两声毫无意义的话,赤水水得意非凡:“你看,我就说吧,这就是个普通灌鸟,咱们只管吃了就是了。” 虽说众生有灵,但也存在食物链,总不能因着有灵就大家一块儿活生生饿死,青丘修炼妖族极多,繁衍之下难免有些乱来的异兽或是未开灵智的凡兽,这些飞禽走兽经常被妖族抓来打牙祭,是没有人管的,只要没开灵智,谁管吃得是狐狸还是灌灌鸟。 “我草!”雌灌灌发出惊天动地的怒骂声:“你个龟儿子想要老娘的命!” 沧玉淡淡道:“我瞧她不太像只普通灌鸟。” 赤水水讪讪道:“总有的,总有的,经常有那么几只特别会叫的。” “你才会叫!你最会叫!你叫出个四海奔腾莺啼婉转情不自禁跌宕起伏惊天动地!”雌灌灌尖叫道。 沧玉越听越不对劲,他皱眉坐起身来穿上鞋子,满面寒霜道:“赤水水,你跟我来。” “啊——”赤水水茫然无措。 “我带你去跟族长谈谈有关于成熟的狐狸必备的性教育知识。”沧玉正气凛然,从屋子里找出了根草绳丢给赤水水,“把她的嘴捆起来,不然我就把你捆起来。” 赤水水毫无犹豫。 选择了捆鸟——不是,捆鸟。 青丘的战神赤水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因为一只蠢鸟折在大长老手里,逗大长老玩是一回事,可是涉及三族和平是另一回事,尤其是这会儿重明鸟袭击刚过,三族并不齐心的时刻。 大长老毫不犹豫拖着伤重的身体,带着赤水水踏上了前往族长老窝的不归路,实在可歌可泣。 春歌还没有睡,大半夜在偷偷舔糖吃,作为族长喜欢甜食未免显得像只不懂事的幼兽,她也没想到大半夜还会有人来拜访,于是被沧玉跟赤水水抓了个正着,一时三人一鸟都非常尴尬。好在沧玉并不觉得女孩子喜欢吃糖有什么奇怪的,了解完来龙去脉之后,春歌面无表情地把赤水水吊在自己老窝上方的树枝上。 “这树枝什么时候折了。”春歌幽幽道,“你就什么时候下来。” 赤水水想,这树都在青丘长了好几万年了,等它折了,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于是春歌又道:“你要是迫不及待,就借风撞死吧,我底下挖坑了,拿来丢不要的食物沃肥的,正好把你埋了。” 赤水水不想死,他想学灌灌鸟叫了。 雌灌灌换了春歌提,春歌提鸟的姿势很粗暴,她不抓翅膀,直接捏着脖子,很有一言不合就立刻扭断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完全不同的气势,雌灌灌忽然就不吭声了,当然,主要原因是她现在也吭不了声。 夜深露重,明月高悬,一男一女行走在丛林之中,月光透过枝叶抖落银辉,落在两张美丽而凝重的面容上,隐约有凄凉之意。 春歌不死心地宣传道:“这鸟也没比金蛇好吃多少,毛多不说,还麻烦,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吃金蛇。” “春歌。”沧玉一脸肃容,严声厉色,“赤水水白日所说,虽然荒谬,但也不得不防,我不是说防备天界,而是青丘如今动荡,这只灌灌突被赤水水抓来当做食物,焉知是不是借刀杀人之计,他们许是想戕害同族,将罪名冤枉给青丘,你明白吗?” 春歌懵懵懂懂道:“不会啊,灌灌那族长没有这脑子,我上次去跟他们喊,他们还在地里刨虫子呢。”不过她看沧玉说得十分严重,又见他病容倦怠,心中不免有些犯嘀咕,“不过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这就把这只灌灌还回去,那不就没事了。” 其实沧玉只是想移开吃金蛇这个话题而已,听来便松了口气,皱眉道:“只怕他们还要个交代。” “不会吧,我们这不是还没吃吗?” 真是麻烦。春歌想:我回去就抽赤水水一鞭子,抽断为止。 沧玉心平气和想:我不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然而沧玉还是觉得一阵胸闷,又呕出口黑血来,春歌忙一个箭步上来,抓着灌灌看了看,又想了一想,问道:“不然开战就开战,你先把它吃了补一补吧。” 灌灌瑟瑟发抖。 “胡闹!”沧玉轻声斥她。 </div> </div> 第6节 春歌嬉皮笑脸道:“哎呀,你有精神就好了。”心中却道:还是抽两鞭子吧,这臭小子,闹谁不好,竟去闹大长老。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灌灌的领地。 作者有话要说:玉哥,一只身受重伤且忧国忧民的狐狸。 第十二章 灌灌们并没有睡觉,它们正在熬夜刨地找虫子吃。 黑夜并没有点灯,只有温柔的月光落在地上,几百只斑鸠模样的灌灌安静地啄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土松得可以,连边上的树根都清晰可见,场景说不出的诡异。灌灌大多都很安静,偶尔有几个发出声音的,也只是寻常的斥声,就是“咻”、“呸”、“噗”、“切”之类的单音。 这只雌灌灌果然是变异的。 沧玉看着它们辛劳地工作着,忽然幽幽道:“春歌,你站在这里,可有觉得天高三尺?” “啊?”春歌抬头看了看,说道,“九重天不就那么高吗?怎么天宫那群终于想着搬家了吗?你怎么知道的,今天的月神没有看起来更圆啊。” 无人接梗的寂寞谁能懂。 沧玉摇了摇头,平静道:“罢了,你去跟灌灌族长谈一谈吧,我不去了。” 他想了想,又把灌灌鸟喙上的绳子拿了下来,这是去谈判的,又不是去威胁的,太失礼了不太好。 虽说春歌跟提着个野鸡一样的姿势已经足够不雅观了。 春歌“哦”了一声,她觉得沧玉失魂症之后就变了好多,有时候好像开朗些了,也会笑了,有时候又好像离她们怪远的。不过自从容丹那丫头来了之后,他本也就跟丢了魂似的,老是心不在焉,现在反倒不怎么提容丹了,心里总是为了青丘好,这点又回来了,倒是好事。 难怪人间的话本里总写失魂症会促成好事,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灌灌的族长是一只很胖的灌灌,叫声听起来很萌,像是撒娇,可能是只魔都小男鸟。沧玉的视线不受阻碍,见他们谈得正兴起,便四下打量,发现树边有只灌灌缩了缩身体,好像消失了。 只是天太暗,加上这事跟他又没关系,倒也没在意。 沧玉站得远远的,收回目光,看春歌跟他狐同鸟讲了半天,然后又把那只会国骂的灌灌鸟提了回来。 “没问题?” “没问题。”春歌平静道,“他们说这只灌灌鸟很会骂人,族里没有鸟骂得过,而且太能吃了,化形也只能化一半,早就不想要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想吃她的妖族,既然狐族接了,就白送给狐族当夜宵了。” 被族鸟抛弃的雌灌灌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高高仰着头。 沧玉闻言略生怜悯之情,便轻声问她:“你还好吗?” “你不吃我,我不就挺好的吗?”雌灌灌闷闷不乐道,“反正我也早八百年就不想跟那群弱智同族待在一起了,天天就知道叫叫叫,一点追求都没有,打架还没我厉害,就知道整天骂娘骂娘,还骂来骂去都那几句,骂人都不能骂得荡气回肠,活该一辈子小肚鸡肠!” 春歌忍不住说道:“我突然能理解她的族长了。” “这……”沧玉缓缓道,“我若不吃你,你要怎么办?” 雌灌灌“咦”了声道:“那我当然是跟着你了,我不是被送给你了吗?”她也很聪明,心想:反正那红狐说了,你是吃果子的,既是吃素的狐狸,想来不会吃我。 沧玉差点又是一口老血。 灌灌怎么就没戕害成功同族,为民除害呢? 不管沧玉怎么想,总之这只雌灌灌一副死鸟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算是黏上他了,春歌对她倒尽胃口,说是不想吃这么嘴臭的灌灌,于是又将锅丢了回来。沧玉本想借口男女授受不亲,哪知这只灌灌说自己住在树上就可以了,细思片刻,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跟这只灌灌鸟约法三章,平日里尽量谨言慎行,主要是慎言,若能不开口说话,最好是不要开口说话。 雌灌灌看了看春歌,又看了看沧玉,勉强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同意了。 看她这模样,不能说话倒比被族人抛弃要更痛苦得多了。 既然已得了双方族长的首肯,那么这只雌灌灌便成功登记到了青丘狐族的户口本上,记在沧玉名下,按照春歌的意思,是正好给沧玉做个侍女。 雌灌灌回去路上倒是安静了许多,还与他们互通了姓名,她虽然总是臭着鸟脸,但名字倒起得恰好相反,唤作“倩娘”。 这一夜发生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沧玉旧伤未愈,重明鸟当初给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灼伤,时不时便发作起来,觉得四肢百骸都好似流过岩浆,倒也不是极痛,更像运动过度肌肉损伤的疲惫感,因而此刻只想回到自己的石床上好好休息一晚。 春歌半路就走了,说是要去好好教训下赤水水。 沧玉不愿意提着倩娘,倩娘则觉得自己能够自食其力,因此展开翅膀,用两只脚爪摇摇摆摆在地上跟着沧玉一溜烟跑了起来。 “今夜你要在何处休息?”快到家时,沧玉问她。 倩娘眼巴巴道:“我睡树上就好了,只是没有窝,看你屋里有些东西,可以送我筑巢吗?” “你要什么?”沧玉对东西倒是看得很淡,主要是他这屋里也的确没什么东西。 倩娘要了庭院里的泥,两张薄纸,还有不少植物,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物,沧玉点了点头,确认她只要这几样东西后,就毫不留情地关门睡觉去了。 这一觉便睡得好长,直到晌午日头晒人,沧玉才堪堪睡醒,屋里通光不错,他脸皮都被晒得发烫,伸手去遮了遮脸上阳光,还要再赖会儿床,忽然听见门外吵吵嚷嚷,不知道在闹些什么,响得他在屋中都能听见。 沧玉披上外衣步行出去,将门一拉,却见一个半人半鸟的女子坐在树头上,嘴里叼着只肥嘟嘟的虫子,庭院里的土几乎都被翻过了,只有中间行走的石子路得以幸免于难。 除此之外,她膝头还摆着一整碟撕去翅膀的昆虫与蚯蚓,看那盘子,好似是沧玉厨房里的…… 别想! 冷静点! 沧玉,你可是个男人!你要控制住你自己。 “大长老!” 沧玉从虫子的噩梦里醒过神来,才发觉容丹端着药碗被挡在门外,那女子虽一心吃着虫子,但若容丹想要进来,便毫不犹豫伸出脚爪去阻拦她。 联系前后,沧玉大概知道她是谁了,于是揉了揉太阳穴,故作平静道:“……放她进来。” 倩娘这才放行。 作者有话要说:孵蛋这个事,不要慌嘛 第十三章 沧玉的确很想刷些女主的廉耻度,无奈总是没有好时间。 不光容丹疑惑门口那位是什么鬼,连沧玉都想崩溃地质问上天,因此只好匆匆喝了药之后,打发了满心疑虑的容丹,这才有了时间跟自己这位正在看家护院的新侍女谈谈。 由于一开始过于有冲击力的震撼场景,沧玉足足做了半个时辰的心理建设,总算有了胆子去开门。 他刚开门,就见着倩娘撅着屁股满地找虫子,她化形本就是半人半鸟的,大约是觉得不大方便,鼻子以下化为了鸟喙,狠狠往土中一戳,衔出条胖乎乎的大青虫来,然后见着沧玉站在门口,极是兴奋地直起腰冲了过来。 “沧玉!你这儿土里的虫子好多!” 鸟喙说话不便,倩娘又立刻变成了人嘴,那青虫就在她嘴上一甩一甩,她嘴唇微动,就跟吸果冻似的把虫子吞了进去。 沧玉险些两眼一闭晕过去,好在他还算坚强,只不过是脸上血色褪去,惨白了几分罢了,虚弱道:“你……” “你别怕,这土我翻了一遍,等会就翻回去,你要是觉得太难看了,我身上还有些花籽,可以种下去,不会太丑的。”倩娘看了看满地狼藉,多少也有些许心虚,于是用羽翼挠了挠脑袋,小声道,“要不……我现在就种?” 沧玉抬指抚额,故作镇定道:“你做主就是了,只是……别弄得这般不堪入目,至于那碟子,就当我送给你了,你不要放回去了。” 倩娘点头如捣蒜:“我明白我明白!” 若放在平常,沧玉必然奇怪倩娘怎么一夜之间好似变了个性格,然而他今日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一时间思绪混沌,只想回去再睡上一整日,不必面对现实。沧玉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又道:“我还要休息一会儿,若有访客,便劳你应对了。” “包在我身上!”倩娘拍了拍胸脯,满口答应。 沧玉便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温暖的小床上了,待他闭上眼睛,立刻感觉到了来自睡眠的吸引力。 梦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吃虫的妹子,吃活蛇的姑娘。 沧玉长长松了口气,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倩娘并没有仔细想要种些什么,她只是飞在泥土上抖了抖身体,将羽毛底下藏着的种子全抖了出来,若能成活自然好,若活不了,那是它不愿意活。等到做完,觉得不无不妥了,倩娘才回到了自己的巢里看家 巢早在三更天就搭好了,寻常鸟儿的困难对倩娘来讲压根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虽不能完全化形成人,但半人半鸟的模样叫她更得心应手。巢搭得不大不小,倩娘将那碟子放在肚皮底下,自己安安稳稳地蹲上去,嚼着树叶沉思了起来。 在被抓之前,她的鸟生非常简单;在被抓之后,她的鸟生也没有多少麻烦。 在妖族里,小妖跟着大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别提沦为食物的妖族,是没有什么反抗的权力的。 倩娘并没有离开族群的悲伤,非要说起来,其实她还挺高兴自己跟着沧玉的,青丘里的妖族不少,可是能够打死重明鸟还全身而退的,只怕就这么一只了。跟着这么一只大妖,以后为非作歹——啊不,鸟假狐威指日可待。 只不过,沧玉这只大妖,实在是怪得可以。 不光性情温和,还喜欢吃素。 既然喜欢吃素,那一定不喜欢吃蛋,自己不说,应该也算不上欺瞒吧? …… 人的适应力真是惊人。 就好像沧玉习惯了自己是只狐狸,习惯了自己失了忆,习惯春歌在他面前生吃活蛇,也同样习惯了每天早起看着倩娘吃蛋白质的模样。 甚至能够镇定自若地与倩娘谈笑风生。 然而这个适应的过程也花去了近一个月的时光,龙神的事一直都没有进展,听说赤水水在春歌的窝外吊了整整三天,之后便一直没有来找沧玉玩,可能是怕了。容丹倒是每日都来,总是带着药,倩娘并不拦着她,却也不太喜欢她,有次沧玉喝完了药,实在好奇,就问了问倩娘。 哪知道温声细语了大半个月的倩娘支支吾吾地问他:“这可是你问的。” “不错,是我问的。”沧玉还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只是点点头道。 倩娘终于松快了起来,眉飞色舞道:“那小姑娘要胸没胸要臀没臀身材像块儿平板长得似朵半残芙蓉,好好个女儿家还没男人漂亮,我听说她曾经跟你结过亲,也不比比你们俩,要是换了我早就一头撞死了,可见脑子也不太利索,无貌无才无脑,连身段也没见点狐媚样,我干嘛非得瞧得上她!” 好在容丹此刻不在,否则听得这么一番话,岂不是要出离愤怒,沧玉都听得心惊肉跳,片刻后才道:“你也说得太难听了些。” “是她自取其辱,老……我哪里说得难听了。”倩娘不屑一顾道,“这还是往收了说了。我听说你们俩成亲半载,连个蛋都没下出来,更别提抱窝了,可见她是个无儿无女的命数,这摘花吃瓜还得挑个水灵的,容丹哪个都没沾上,人家说霉运会传染,我可不想跟瘟神称兄道弟的。” 无儿无女别说是在古代,在现代都算得上是骂人的话了,差不多就是喷人家断子绝孙了,其实这也怪不了容丹,她一个逆后宫主角,总不能耽于奶粉尿布的小事,这会儿当然是不能养孩子的,至于她跟大长老,这婚姻本就有名无实,要真生出什么来,那岂止是绿帽子,简直是脑门上长韭菜。 沧玉默默点了点头,似是赞同倩娘的话,这让倩娘十分膨胀,她虽还是鸟身,但忍不住挺起了自己饱满的胸膛,得意地摆动着小脑袋。 “我想了想,你往后,还是少说话吧。”沧玉柔声道。 不让倩娘畅所欲言,的确对她很残忍;可是若让她畅所欲言,那就是对世人的残忍了。 一只鸟受苦,总好过大家吃苦。 “嘎——?” 倩娘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我看了下存稿,下周的今天,你们就能看到蛋哥了。 </div> </div> 第7节 第十四章 “你往后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些了。” 春歌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冷冷道,“沧玉他性子冷淡,告诫过你一次,便没有第二次了。你说容丹那些话,只怕已经叫他恼怒了,要还珍惜自己这几根羽毛,就别提那女人了。”她这怒气,似乎并非向着倩娘或是沧玉。 “他怎还是个痴情种子。”倩娘奇道,“你们狐狸各个芙蓉白面,红妆娇媚,最是难得风流,要什么不能手到擒来。大长老这般大妖,竟看上个处处不如他的半妖?该不是眼睛被石灰烧瞎了吧。” 春歌瞥了她一眼,平静道:“他瞎不瞎我不知道,可你要是再这么乱说话下去,怕是就要有鸟哑巴了。” 倩娘一下子收了声。 青丘的母狐狸不少,可敢来拜访沧玉的,除了容丹便只有春歌了,倩娘还惦记着自己还处于投诚期,若非沧玉同意,并不怎么往外蹦跶。而沧玉果然如传说之中一般,是个沉闷至极的性格,倩娘只好跟春歌聊天,倒也近距离了解了不少狐族的爱恨情仇。 只不过她一双清亮的鸟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实在瞧不出容丹究竟哪里好看了。 “时辰快到了。”春歌抬头看了看天,忽然道,“今日沧玉若要出门,你就拦着他,不过他近来总在养伤,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出门。” 倩娘却不敢应:“他硬要出去,我也没有办法啊。” “说得也是。”春歌叹了口气道,“其实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我只是希望他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 这倒叫倩娘糊涂了,女子用羽翼蹭了蹭发髻,茫茫然地看着春歌,春歌却没有多解释什么。 沧玉近来正在练习法术,他喝了不少药,身上的灼伤恢复极慢,体内的灵力却一点点凝聚了回来,若是原来的沧玉,只怕心焦如焚,他身为狐族大长老,而今伤重如此,迟迟难以复原;偏生沧玉本就没有半点法力,更缺乏作为大长老的责任心,因而每日多恢复些法力,在屋内练习练习术法,翻看翻看书籍,也过得有滋有味的。 这些书籍上许多修炼的窍门都写得文绉绉的,好在还算看得明白,即便不明白,身体也极为配合。沧玉修炼下来,时常一日便就此过去,要不是容丹日日送来汤药,只怕他就这么宅在屋里练习自己的小法术了。 其实沧玉对修炼这般执着,倒也不全然是这术法当真这般有趣,任何事物想要学个精妙,过程必然是枯燥乏味的。红尘万千,不知多少诱惑人堕落的东西,尤其是年轻气盛,红粉骷髅无疑杀人利刃,别说男人沉迷美色,有时候甚至女人都会沉迷美色。 然而沧玉恰好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这世间的娱乐对他来讲大多都太原始,至于男女情爱之事…… 沧玉身边确实有三个出挑的美貌女子,只不过一个送了顶绿帽子给他、一个在他面前生吃活蛇、还有一个平日以昆虫蚯蚓为食。 融洽相处至今,沧玉没有对女人丧失希望都实属不易,因而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认真学习才能使人快乐,于是又无限沉迷进了修炼之中跟喝药时嘴炮两句女主。 就在沧玉快要修成一尊木头的时候,总算想起来今日容丹还没有带药来。这姑娘除了花心点,倒也算是个守信的人,日日帮他去棠敷那拿草药煎熬后送过来,且风雨无阻,要不是文章属性问题,大长老看上她,其实也算不得瞎了眼。 沧玉本来没想多,可看着自己在墙壁上画的数,心里头突然一咯噔,总算将正事给想起来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可自那日之后龙神的事就没了消息,该不会是春歌开会骂人不找他吧。 按照她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沧玉想了想,便开门出去,屋外的种子已经发芽,有几株还开了花,只是品种各不相同,乱七八糟地开在一处,看起来一团混乱,香气倒是很浓,闻了倒是沁人心脾,叫他心情也好了许多。 倩娘待在树梢上打瞌睡,她似乎很爱化形,总是维持着半人半鸟的模样,好在不太怪异,不过是双手化羽翼,双足作鸟爪罢了。 好歹沧玉是看过魔物娘的男人,加上饱经磨练,即便当面吃虫子,也没有在怕的。 “倩娘。”沧玉喊了她一声。 倩娘险些一个跟头从树梢上栽下来,刚要怒骂:“哪个龟孙敢扰你姑奶奶的清——呃!”她见着沧玉,立刻清醒了过来,干巴巴笑了两声,“哎呀,大长老你今个儿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非凡啊!喊我有什么事儿吗?” “今日容丹有没有来?” 倩娘利索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沧玉想了想,又道:“那春歌有没有来?” “嗯……”倩娘想了想,大概是想的时间有点长了,沧玉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她惊得羽毛都快立起来了,立马开腔回答,“她跟我说最好说她没有来,不过如果你真的要问,那她来过了而且不希望你今天出门!” 嘴皮子活像烫着了似的。 日头正好。 沧玉抬头看了看,觉得这会儿即便开了会,应该还没有开太久,赶过去应该不会太迟。只是他心中是有些犹豫的,这几日聊天下来,女主的羞耻心到底有没有上升,要是没有上升,骂她个狗血淋头也只能涨仇恨,不能叫她羞愧啊? 想归想,去还是要去的。 太阳并不靠谱,沧玉过去的时候,春歌单方面的骂战已经进入白热化了,她这嘴上功夫大概是跟倩娘学的,骂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好没廉耻的臭丫头,你留他在青丘,一没同大长老说,二不与我讲,心中图什么算计,是青丘容不下你这心思,还是你心里图谋龙神美色,或是胆肥了想上天宫做春秋大梦……” 容丹咬唇,泪珠儿滚滚,却并不说话,一片闪亮亮的白色龙鳞丢在地上,漫山遍野的狐狸旁观着,不时发出低低的冷笑来。 哦嚯。 沧玉心道。 爽。 作者有话要说:离跟蛋哥见面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第十五章 容丹好心救了龙神,这自然没错。 春歌怪她知情不报,这也没错,更何况青丘虽然嫁娶自由,但既有了婚配,容丹总该凡事与丈夫商量一二,救了条龙这般大的事,她只字不提,春歌疑心她是见色起意有了二心,这话也并不算离谱。 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却非要遮遮掩掩,反倒生出许多猜疑来。 更别提容丹怀中随身配着这枚龙鳞,难怪春歌想歪。 其实她非但没有想歪,甚至想得还太过纯洁了些,只以为容丹与龙神产生了感情,却没想到两人已经连床单都滚过了。沧玉本来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立刻出去,可想了想,还是藏了个地方听春歌继续快乐骂人。 哎,一时骂人一时爽,一直骂人一直爽。 沧玉此刻的心情,非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不能言明也,这顶绿帽子憋的气,和离时挖的坑,为了不丢脸绊手绊脚委婉嘴炮女主忍气吞声的那些时日,像是都从春歌的谩骂里随风消散了。书里头这段容丹并没有流泪,她虽然气红了脸,但却是满腔怒气,之后更是故作温婉,不卑不亢地将春歌顶了回去,再然后就是故作柔弱受欺,龙神下凡来解围,。 与这会儿泪流满面并不一致。 说到龙神,沧玉立刻警觉起来,生怕半路被截胡,便趁着春歌喘气的功夫,赶紧从树后走了出来,他这几日修炼的确有些进展,来了许久,因着有心隐藏,倒也确实没人发现他的踪影,待到人走到面前了,春歌与容丹才白了张脸,都愣愣地瞧着他,场景看起来十分滑稽。 见着沧玉到来,狐狸们倒是都很恭敬,满山声音回荡:“大长老。” 这次的事倒不像是平日寻常开会那样,几只老狐狸趴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看起来不知道是睡是醒,长老席上化作人形的只有赤水水与棠敷,都对着沧玉点了点头。 沧玉先将地上的龙鳞捡了起来,这东西不说宝不宝贵,到底是龙神身上掉下来的,就这么丢在地上显得怪不尊重的,要是不慎踩了几脚,人家待会来了瞅见脸色得多难看。他对容丹确有怨气,可对龙神的怨气却很小,主要原因可能是这位将来是个绿帽王,且对方也同样是受害者。 好歹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处龙啊,啧啧。 “我既已同她和离,前尘往事,便不必再提。”沧玉故意说道,他这话既没有否定春歌的猜测,也没有肯定那句话,只说不必再提,这世上的事越不让人提,就越是有人喜欢琢磨其中的意思,他平静道,“妖族虽然没有人那么多规矩,但既然要寻个配偶,就只能跟那个人在一起,可若过得不顺心了,不在一起才落得清净。” 狐狸们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过得不顺心?谁敢说与大长老在一起是不顺心,更何况沧玉与容丹成婚是在容丹初来青丘不久,和离却是在大长老重伤醒来不过几日后。 加上春歌方才那番话,也多多少少摸出个一条线索来,无非是这人间来的狐女心术不正,先嫁给了大长老还不满足,之后又看上了天界的龙神,这才叫重伤的大长老与她和离,因而很是不屑地看向了容丹。 春歌冷哼一声,只道:“随你。” 容丹眼泪不断,抿着唇却不发一言,她从衣摆往上看去,泪水模糊视野,那人的眉眼淡然如往昔,并无半分伤心忧虑,此事本与他无关,龙神与重明鸟太过巧合,他是因此身受重伤,本不该为自己说半句好话,可他还是来了。 她此时此刻,只觉得全身发冷, “你起来吧。”沧玉又伸手去扶容丹,缓缓道,“你来青丘不久,不懂规矩,怨不得你。” 容丹倒宁愿他打骂自己,也不希望这般宽容体恤,一时眼泪流得愈发凶了。她生来就少人疼爱,与母亲相依为命,常遭冷眼,旁人恨她怨她,她都能挺直腰杆一一报复回去,唯独这好,她最是消受不了。 旁人爱她疼她,她便全没了主张。 春歌冷笑了两声,又听沧玉道:“你我妖族,修道向善之心绝不可少。” 这句便更像是教导了,狐狸们低俯下头,恭恭敬敬道:“是!” 声浪翻涌而来,倒险些把沧玉险些吓住了,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一时就把接下来声情并茂的戏份给忘记了,便急忙向春歌求救,还未等他使个眼色,天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山中云雾渐浓,隐约听得龙鸣凤唳,却见九霄之上一团焰火包围着水灵之气而下,稍稍近了些才见是一只金凤浴火而来,双翅辗转,层层缠绕着白龙;白龙却是穿云腾雾,长啸苍穹之中,被金凤护得密不透风。 赤水水嗤笑道:“还真是个奶娃子。” 棠敷却皱了皱眉,轻声道:“霖雍来此给个说法不奇,怎么这九昭也来了,九昭最是护短,难道不是来给说法,是来讨说法的?你我莫出声,看沧玉怎么说。” 这青丘之中,沧玉年纪最长,春歌权力最大,而棠敷则身份最为尊贵,霖雍落地后只上前与他们三狐作揖敬礼,其他的狐狸便无福消受这龙神的一礼了。 而九昭则站立在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按照常理来说,青丘众狐本该向他见礼,不过春歌气这两神不请自来,又是青丘朝会这般重要的时刻,就故作不知;赤水水尽管在众狐面前嬉皮笑脸,平日却是个桀骜不驯的性情,眼高于顶,加上对霖雍有敌意,更显得冷淡;至于沧玉,他纯是不知者不罪了。 只有棠敷不光应了霖雍,也对九昭行了一礼。 春歌见状,这才勉勉强强忍了,她可以骂容丹狼子野心,却不能不给霖雍和棠敷面子,只好不太痛快地应了一声,不冷不热道:“不知龙神今日来我青丘有何要事。” 青丘与天界素不来往,平日里没事也没有人去到九重天上,都是修道,仙有仙的修法,妖有妖的修法,可谓井水不犯河水,她实在怀疑霖雍这次来没有好事。 霖雍是条水龙,脾性倒也似水般淡然温和,像是没听出春歌话中的刺,缓缓道:“小神此番冒昧前来,一是想向青丘讨个人去,二是想谈一谈重明鸟之袭。” 既然是谈正事,自然要换个地方。 春歌这会儿胸膛里还憋着口气,便匆匆将狐狸们打发了,准备转移阵地,免得被说没有待客之道。 狐狸们纷纷散去,还不时交头接耳。 “霖雍神君长得可真好看。” “可我觉得他没有大长老好看。” “那只凤凰才漂亮呢,金灿灿的……” “他们来讨什么人呀,我们这儿哪有人?” …… 这些狐狸里有大有小,童言稚语并不少见,也不知收敛音量,惹得春歌脸颊抽搐片刻,咬牙道:“二位见笑。” 霖雍摇了摇头,他身后那只凤凰却是直接笑出了声来,可惜辈分太大,倒也没人敢管他。 作者有话要说:青丘全是妖,的确没有人~ 第十六章 换了个地方谈话,人数却也不多。 早先那长老席上几只老狐狸跑得比兔子还快,颤颤巍巍着四条腿,用苍老的声音告罪了几句,就立刻走了,差不多等于个挂名的。 春歌心里有气,不耐烦道:“滚滚滚,也不知道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年纪还要比这几只老狐狸大上几百来岁,教训起来倒也天经地义,只是说话一时痛快,这会儿却傻了眼,一龙一凤几只狐狸待着大眼瞪小眼,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霖雍是等主人先开口,春歌却是看了看容丹与霖雍,细想着自己该先破口大骂几句还是装模作样问两声。 沧玉却没她那么多心事,单刀直入道:“那重明鸟到底是何来历?” </div> </div> 第8节 其实这天地间的重明鸟也并不多见了,听说百年前只剩下了百来只,还有几只投在天帝手底下做官,若是人间天子贤德,还要去守卫帝都,直到那天子魂入幽冥或是突然抽风做个暴君,方可离开。 “说来话长,小神倒是想知晓,那只重明鸟最后如何了?若是将它草草掩埋,只怕日后死灰复燃。” 春歌冷冷道:“炖了。” “炖……”霖雍略有些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来艰难道,“如此……甚好。” 九昭朗声大笑起来:“想这琼浆玉露、珠翠之珍,天底下的珍馐美馔我什么没有吃过,偏生这重明鸟我还真没福气尝到,不知滋味如何?” 几只狐狸不打自招,纷纷看向了沧玉。 “那重明鸟到底是何来历。”要是换个场合,沧玉很乐意东拉西扯瞎谝一堆有的没的,可现在哪是磕闲牙的时候。 沧玉姿容本就标志,而今又有伤在身,脸上便显得一丝血色都无,众人只见他脸色苍白非常,神情冷淡,更衬得一双吊梢狐眼黑沉沉的,无端显出几分寒意逼人来。 九昭道:“无趣无趣,好端端一个美人儿,竟生这么个性情。” 霖雍却跟他这叔父不是一个脾气,问题也不多,知晓不需要自己帮忙补刀后就老老实实道出了原委。 这事儿其实还真跟霖雍有点关系,不止跟霖雍有关,还跟九昭有关。 九昭并不止天帝一个结拜兄弟,他交友广泛,平日里关系亲密的还有两族圣兽,一族叫做烛照,一族叫做幽荧。 若是说起这两族,那可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的了,因为这两族资料少得惊人,对于不少神仙妖魔来讲这两族都称得上是神话,更别提人类了。 据说这两族自天地初开大道未成之时便存在,连天帝遇到人家族长都不得不称一句圣神,之后四象圣兽便是其弟子。两大族长到今日都好活得好好的,数数年纪可能都几十万岁了。大概是由于本身就够强跟长寿,两族虽然繁衍极为困难,但是并不太在意子嗣,不光不像凡人那么在意传宗接代,连幼崽本身都不怎么在意。 总之心比较大的烛照一族终于得到了报应。 有只重明鸟起了贼心,就铤而走险把万年来烛照的第一颗也是唯一一颗新蛋给偷了,而且成功了。 烛照是相当奇特的圣兽,他们只在乎伴侣,一生只会选定一人,对孩子甚至于父母都并不上心,除了繁衍困难之外,烛照的本性也是导致这一族数量稀少的原因之一。虽说烛照成年后吐出的烈焰能将凤凰都焚为灰烬,无法复生;但幼年的烛照不光没那么惊人的力量,还是上佳的补品。 以上资料来自九昭与霖雍口述,一龙一凤说明了下问题的严重性后,十分无辜地凝视着青丘众狐。 沧玉总结了下,简单来讲,就是爹妈丢了孩子后,拜托隔壁的凤凰叔叔帮忙寻找,而凤凰生怕出大事儿开始让天界寻婴,导致了他侄子霖雍追堵诱拐幼兽的嫌疑鸟至青丘,缠斗一番后两败俱伤,犯罪嫌疑鸟宁死不屈,一头撞死在青丘结界跟沧玉怀里,致使烛照幼兽至今下落不明外加坑害沧玉失忆穿越。 炖成鸡汤真是便宜这只罪魁祸首了! 应该做成叫花鸡的! 沧玉脸色阴晴不定,他明白霖雍要来谈什么了。 这事儿书里其实并没有写,按照原来的剧情,霖雍见容丹差点就要“惨死”在春歌手下,便直接出了手,惹得春歌震怒,自然也没能好好说话,算是结了个不大不小的仇,自然不可能把这些细节和盘托出。 不过……沧玉心想起方才霖雍的话,倒是对剧情的修复力十分安心,想来不论如何,容丹总是要跟霖雍走的,起码可以证明女主的相关剧情是不会有大改变的。 总之,这刚当幼兽贩子的重明鸟慌不择路地一头奔进青丘之中,它本就有伤在身,而霖雍追堵它多日,即便重明鸟有心想吃那幼兽,恐怕也没有时间下嘴,毕竟大补之物,吃了指不定会出什么状况,再来也要炼化,想必那只幼兽十有八九还活着,且就在青丘之中。 不过目标在重明鸟身上时还算得上清晰,掉在青丘里就未必了。 谁知道是不是被吃掉了,更何况烛照到底长什么样也没人知晓,关于这点九昭也很尴尬,因为即便是他,也没见过烛照的真身。 因此青丘能够得到的,也只有“可能喷火球很厉害的小怪物,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很补”这三个条件。 这特么不是开玩笑吗! 好在这一龙一凤也知道这样的提议太过为难青丘了些,说话留了几分,只希望青丘尽力而为便足以。 要是真能找到,烛照与九昭都欠青丘一个大大的人情。 春歌十分心动,不过同样很现实,倒没对这事抱有太大希望,她想了又想,忽道:“好吧,我自然会派族民去寻找,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给个交代,活着自然好,若是死了,那吃了烛照的妖兽自然也交由你处置,如何?” 九昭似感意外,正起身来行了一礼,肃穆道:“如此,便多谢族长厚德。” 春歌笑了笑,心中暗道:我又不傻,这崽子要是活着也就罢了,要是真被吃了,烛照这等圣兽还不知能喂养出什么王八蛋来,老娘哪有这本事给你们擦屁股,还是你们天宫自己来收拾吧! 作者有话要说:蛋哥还有两三章就出场啦! 第十七章 重要的事已经谈完,接下来无非就是性感龙神在线撩妹。 沧玉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且略带一点对龙神人道主义的关怀,很快就借口自己身上有伤离开了。接下来的剧情他不看都知道,无非是龙神感恩容丹的救命之情,加上心底萌发的一丝丝爱情苗苗,想带容丹回天宫去;而容丹在青丘饱受冷眼,方才在大会上又挨了那顿骂,不想离开才怪。 即便剧情有变导致过程不同,结局也不会相差太多的。 在家里宅久了,乍看外面的风光更觉得别有趣味,沧玉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他最初时那块大石头看夕阳。 其实沧玉有许多事还闹不太清楚。 按照书上来说,天界在六界之中最为尊崇,可是按照后期妖界与魔界之主都敢为了容丹跟天界叫板,可见差别并没有写得那么厉害。更别提方才看春歌的模样,她不过是青丘狐族族长,甚至都不能说是青丘之主,居然敢对天界太子摆脸色,看龙神的模样好像也并不在意…… 不过春歌的性格不能作为参考,毕竟这傻姑娘莽起来连活蛇都敢吃,说不准人家只是不跟她计较。 真正叫沧玉觉得心情复杂的,其实还是龙凤的原身,他自己的确带着九条尾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见过倩娘变身的模样,可说到底,大家到底只是比较寻常的动物品种。 倩娘是个斑鸠,他们是狐狸。 可霖雍是龙啊! 大家都是变身,为什么他就不能是龙这么帅气的品种呢,再不然像是九昭那样的凤凰也成啊! 沧玉长吁一口气,实在觉得意难平,不过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做个前夫总比绿帽王好多了,这才觉得心中郁气尽消,实话说,他对容丹的确没有什么想法,要是真变成了剧情主要人物,还不知道要恶心自己多少次。 也罢,有所得必有所失,看剧情上天界也没什么好人,要是真穿成了霖雍,说不准日子反而难过。 说不准还没有在青丘这般自在有趣。 自黄昏到月上中天,容丹找了许多地方,总算寻到了沧玉的身影,她站在远处痴痴瞧着那人落寞的身影,她还记得沧玉伤重初醒后没有多久,便时常来到此处发呆,今日他又来了,也不知道他往日伤心,是不是总也到此处平复心情,又来过此处多少回。 “大长老……”容丹定了定神,这才提起长裙一角走了过去。 沧玉转过身来,对容丹还在青丘有些惊讶,他还以为霖雍一提,容丹就立刻跟着离开了,毕竟朝会那一出,她往后想来也没有脸面再呆在青丘了。他只当是自己这些时日给容丹日日洗脑有了成果,并未料到容丹心里的剧情一跑就几万里,于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沧玉的意思是你怎么还没走,容丹却以为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天界的事,便忍泪道:“大长老……我……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的。” 沧玉一阵莫名其妙,心道我知道啊,我刚刚不是问了吗? 只是刚要开口,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提前走了,于是顿了顿道:“想来霖雍神君来讨要的就是你了。” 容丹点了点头,垂泪道:“是的,我向神君求了半日,想与大长老道个别再离开……此番一去,往后容丹便不能报答大长老的大恩大德了。” 沧玉的确装过痴情男配,可惜业务实在不熟练,来来去去也搞不起来,还以为自己失败了,可瞧了瞧容丹这个模样,想来还是很成功的,倒也不吝啬在容丹临走时再多捅她两刀,于是笑了笑道:“你不必报答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果不其然,容丹愈发痛不欲生,只觉得夜风寒凉,吹得眼睛进了许多砂子,哽咽道:“容丹承蒙大长老厚爱,照拂这半年之久,却如瞎眼蒙心一般不知所谓。今日我只是想问上一句,明明是我提出和离,大长老为何与族长说是你的意思?” 难道……难道真是为了面子? 容丹与沧玉成婚半载,却直至沧玉受伤后才知道对方真情,日日观察,夜夜回想,愈发觉得心痛如绞,只有这一桩疑惑横在心头,夜不能寐。 沧玉心道:是啊。 “你我婚事,是你父亲最后的遗愿。我身居高位,倘若此事日后叫人知晓,难免徒增口舌。他们不敢说我,却会指责你不知好歹。”沧玉淡淡道,“我是男子,便是他人知晓了,至多不过说我喜新厌旧,倒怜你无辜。” 听闻此言,容丹如遭雷击,一时是父亲临走前将自己托付给大长老的模样,一时是大长老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模样,然后便是春歌的声音:“他向来重誓,一旦答应,绝不反悔。” 他为何……为何要与族长说,是他厌了。啊——是了,他曾经答应了阿父要照顾自己,若是以后被人追问起来,道出是父亲的要求,他人便不会觉得是自己不知感恩,反倒以为是沧玉毁诺了。 这—— 容丹一想清楚了,反倒觉得自己好似更不清楚了。 沧玉见她呆立不动,一时心下惴惴,暗道:她该不会听不懂吧。 容丹惨然一笑,她将沧玉仔细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唇舌动了动,低声道:“容丹何德何能,竟蒙大长老这般垂怜。” 沧玉看她满面泪花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一时倒也装不下去绿茶男,难得说了句公道话:“你也不必感激我,我身为大长老,答应你父亲好好照顾你,可你在青丘却也受了不少欺侮,实乃我的过错。” 当然了,这也不是出轨的理由。 不过有一码说一码,反正容丹就要走了,这顶绿帽也飞去别人头上了,沧玉自然比之前来得要更心平气和得多了。 只不过说完之后,沧玉才隐约觉得他自己这话听起来仿佛补刀。 容丹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摇了摇头,她又行了一礼,说时辰到了,她要走了。 沧玉点了点头,见她转身走得极远,然后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自己,像是又哭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沧玉松了口气,结果一转头,看到山包上噗噗噗冒出五个小狐狸脑袋。 第十八章 “大长老大长老!” 这五只小狐狸都还是幼崽,生得胖乎乎软绵绵,两白两赤一灰,成天儿待在一起玩耍,是青丘里出了名的闹腾鬼,倒是跟赤水水很玩得来。赤水水有几次还带着它们来探望过沧玉,差点闹得倩娘不分敌我乱放火。 “是你们啊。” 赤水水自己也是只红狐,不过酷爱吸狐狸崽子,仿佛前世猫奴,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吸一口提神醒脑、吸两口百病不愁、吸三口万事无忧。 沧玉没有赤水水那么大的瘾,可看着圆滚滚的小狐狸倒也十分喜欢,就躬下身抱了只最胖的白狐狸搂在怀里顺毛,其他几只扒拉着他的衣摆与鞋子,像是几团热乎乎的皮毛堆在他的脚边。 “你们这时候出来做什么?”沧玉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又从小脑瓜子一路顺到背上,摸出跌宕起伏的三层肉浪,腕上一沉,心中暗惊:它原来有这么肥吗? 小白狐狸倒是很享受地蹭了蹭沧玉的手,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来,两只金棕色的眼睛水汪汪地凝视着沧玉,又舔了舔他的手心,十分诚恳道:“今夜天色极好,我们出来赏月。”它的声音也像个奶娃娃一样糯糯软软的,语气却故作老气横秋,实在惹人发笑,加上四肢短小身子肥,像个圆滚滚的小皮球,更觉得可爱。 底下另外四只也欢叫起来:“赏月!赏月!” 沧玉低头瞧了瞧,轻轻提了提左足,掀起一片“哎哟哎哟”的叫唤声,小狐狸们打了个滚,又纷纷扑上来,挤在沧玉的脚边撒娇。 “哦?”沧玉笑道。 “是啊是啊。”小白狐狸一脸憨态可掬。 沧玉瞥了眼脚下,有只小红狐甩着尾巴,看起来像是有点儿急,这五个小家伙八成是耐不住寂寞偷溜出来玩耍的,他心中暗笑,又摸了摸小白狐狸的脖子,缓缓道:“那你们便去吧。” 小白狐狸哼哼了两声,温顺地趴在他膝头,又将脖子伸长了道:“不急不急。” 沧玉哑然失笑,顺着这小崽子的意摸了几把,然后一只一只换着摸毛摸脖子的,先前那只小红狐趴在他膝头的时候,忽然问道:“大长老,那容丹一点儿也不好,你为什么要娶她做媳妇啊?” “你……”屁大点的小娃娃。 沧玉本想笑话这小红狐才出生没多久,就说什么媳妇呀好坏的,可仔细一想,小孩子的信心总要从小培养,是个奶娃娃又怎么了,可也总不能跟它们说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心念一转,温声道:“她与你们并无不同,只是你们有爹娘照顾,她没有罢了,我身为长老,总要照拂些,倘若偏心徇私,那怎配这个职位?” 小狐狸们似懂非懂,只是崇拜地看着沧玉。 </div> </div> 第9节 小红狐狸却不服气,哼哼道:“可她一点也不听话,也不感激,我娘说她是人生的,所以骨子里就坏。” “你呀。”沧玉心中一动,笑道,“小傻子,你与小白是两种毛色,倘若你娘也说小白是白毛,不是红毛,可见天生就坏,你心里又怎么想呢?” 小红狐道:“我娘不会这么说的。” “傻小子,红狐与白狐,人与妖,又差得多少呢,她性子好不好,与是人是妖没有什么关系的。”沧玉将他也放到地上去,温声道,“你们去赏月吧,记得早些回家,我也该回去了。” “大长老慢走~” “大长老告辞~” “笨!告辞是我们说的,大长老不能用。” “凭什么大长老就不能用!偏要用偏要用!” “呼呼——” …… 沧玉转头瞧了瞧,见他们五只小狐狸摇着大尾巴,摆着小屁股跑走了,不由得摇头笑出声来。 今日容丹离开青丘,他晚上又逗了会小狐崽子,心情十分舒畅,松了松筋骨后就决定回家睡觉了。 小狐狸们没跑多久,东瞧西看了片刻,逮着处泥地使劲儿往下挖,不片刻就见得泥土松开了,里头那物被埋久了,烧得热气腾腾,白烟直冒,再往深挖了四爪,竟挖出一颗绯红的蛋来,烫得几只小狐狸吱哇乱叫,急忙叼下叶子扇风,又用舌头鼻尖去拱舔爪子,这才罢休。 这五只小狐崽哪里是出来赏月,分明是出来偷嘴吃,五只狐狸互相顶了顶脑壳,瞧着那蛋又流口水,又是心生畏惧。 这蛋生得只有他们脑袋大,本来昨日就拾到了,正是因为分赃不均才埋在这土里一日,五只小眼睛互相瞧了瞧,小红狐狸抖了抖身子,细细声道:“哎呀,咱们五个不够吃,可只给大长老吃,不就够了吗?” “说得也是。”小白狐狸老气横秋道,“我阿娘也说,大长老是为了青丘受的伤,咱们兄弟要吃,莫说能不能饱肚,其实也就图个新鲜,闹个不合倒不美了,不若懂事些,送给大长老吧。” 其余三只更年幼些,很是依依不舍,嘴边流出口水来,俯下身子用爪子捂眼,呜呜哭道:“好吧,好吧,那就送去吧。” 这蛋烫得很,五只狐崽四散开来,拾了泥巴叶子跟几根小树棍,变做个小轿子,一狐一处,力弱的两只待在一块儿,便用树叶儿将这蛋儿推进这轿中抬起,使了力儿,挪着四条短腿往沧玉家中跑去。 且不谈这五个狐崽,沧玉刚回到家中,就见得自己那棵老树被烧秃了一角,倩娘正在树梢上咿呀乱叫,于是问她:“你做什么?” “哎呀!你总算是回来了。”倩娘简直要喷火,她叫道,“有小贼盗了我的蛋!我要回去问个清楚!” 偷蛋?那真是很严重的事了。 沧玉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去吧。” 倩娘怒气冲天,嘴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几句,飞到半空中化为原型离开了。 没想到倩娘居然都有蛋了。 沧玉啧啧有声,刚想回屋,却看见一片叶子飘落下来,上面写着几个字:倩娘,多日不见,甚是思念,你托我照顾的蛋今日也没有孵化出来,山魈今天又来找我,看见蛋就冲了上来—— 字写得密密麻麻,废话又长又多,一片叶子写不下,不过也大概够叫沧玉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愿上帝保佑倩娘的蛋。 沧玉叹息了一声,忽然听见外头乱叫唤,放眼看去,却见五只团子连滚带爬地向自己发起了冲撞,还有个滚速太快导致看不清的暗色物质。 “哎呦!” “我的头!我的头!” “尾巴!” “哎呀!” “痛痛痛。” “咚——!” 沧玉静静侧过身体,看着撞在台阶上的五只小狐崽跟……一颗蛋? 第十九章 四只小狐狸撞得生疼,皆是两眼含泪,险些儿哭出声来,又怕没了男子汉气概,便强忍着,用爪子掩着,细细叫唤了两声。 只有小红狐满地找头,小爪子刨地,惊慌失措:“我头还在不在,我头呢?” “还在。”沧玉笑着问道,“你们来我这儿做什么?” 待这阵疼痛过去,小白狐狸才道:“我们寻到枚蛋,想送给大长老补身子。” “你们不是赏月吗?这蛋寻得好快。”沧玉躬身拾起那枚红蛋,只觉得有几分烫手,说是熟了,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那蛋中还有生机,奇道,“我还当是个水煮红壳蛋,里头竟还活着,该不是什么火鸟的蛋……吧。” 他心里一咯噔,想到倩娘喷火的模样,忙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噢,昨日有只灌灌与山魈打了起来,一边吐火一边吐水,那灌灌窝里掉出来这枚蛋,所谓见者有份,啊不是,逃命有份儿,我们看它没脚,就带着它一起跑了。”小红狐老老实实道,“不过它不知怎的,晚上还好,白日就越来越烫,这会儿还算是好的呢,早上简直烫得像个火球。我们想着大长老伤还没好,就送来给你养身体了。” 沧玉心道:“的确烫手,难怪倩娘秃了不少羽毛,就按这蛋的温度来讲,她没烫秃皮都算是母子心有灵犀了。” “好吧,你们倒也老实,随我进来吃些果子吧。”沧玉笑了笑,带着这蛋进了屋,找个竹篮装上,五只小狐狸高高兴兴地跑了进来,满屋子乱窜,他们几个天不怕地不怕,递根筷子都敢顺杆往上爬。等沧玉从厨房里拿了山泉水跟野果出来时,梁上挂着两只,灯盏脚趴着一只,自己被窝上躺了两只,叫得都十分欢快。 五只狐崽见着食物来了,一跃而起,看那泉水清澈、花果鲜嫩,不觉口中流涎,齐齐扑上前来,围着盘子拱成一团,翘起五个圆乎乎的小屁股,大尾巴摇来晃去,时不时误伤友军,也不管被抽打了几下,只顾埋头吃喝。 到底还是些孩子。 青丘并非没有熟食,只不过这熟食跟美食的差别实在有些太大了,沧玉自己也没有什么手艺,久而久之就懒得费心,干脆准备了许多果子在家中,之后倩娘来了,由于投诚缘故,又在院落里种了几棵小果树,四处去寻更好吃的果子给沧玉,免得沧玉哪天饿急了把她给吃了。 防范于未然嘛。 沧玉托起这枚红蛋仔仔细细观瞧了一遍,寻常的蛋要是这么烫,八成是熟了,可是这枚蛋却还能感觉到一点生机。这么熟还能活下来,估计是不能熟吃,而沧玉对吃毛鸡蛋毫无兴趣,更何况,这要真是倩娘的那枚蛋,留下来还给她,也算成鸟之美。 虽说沧玉不知道禽类对自己下的蛋是不是都有感情,但既然倩娘有了神智,想来也应该有人类的感情。 小狐崽们丢了颗火蛋,却各个吃饱喝足,还打包了几个果子当宵夜,塞在身上挂的小布包里,顿时将不舍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高高兴兴地跟沧玉道别后就离开了。 倩娘出外,直到半夜才愤愤不平地回来,沧玉等她半夜,见她脸上只有愤怒之色,却无任何悲伤之情,不由得心中怀疑,就使了个神通将这蛋藏在袖中,老神在在地抄了手问她:“你原来已经婚配么?” “婚什么配。”倩娘悻悻道,“老娘黄花大闺女一个,瞎说什么呢?” 沧玉道:“可我听你方才说丢了枚蛋。” “是啊!”倩娘愤愤不平,“不知道哪来的杀才、小偷、混账强盗!竟敢来偷我的蛋。那蛋可香了,我捡到它时馋得厉害,哪知道蛋壳坚硬,用火烧又烧不熟,就等着孵出来再吃,结果现在都没了,也不知道落在哪个捡便宜的混球肚子里。” 沧玉这才明白,登时哭笑不得,便从袖中拿出那枚蛋来,问道:“你丢得是不是这枚蛋?” 倩娘惊呼了一声,才记得去看沧玉的脸色,便讪讪道:“是……是啊。我可不是背着你偷吃,只是没想起来这茬。” “这蛋命运委实曲折,既然吃不下,倒不如留他一命,你先孵着吧。”沧玉顿了顿,又笑道,“也算提前练习一番。” 这蛋在沧玉手中轻若无物,被一抛,便稳稳当当落在了倩娘的窝里,而他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走进屋中去了。 倩娘却是一阵胆战心惊,飞到窝上左看右看了会儿这枚蛋,只见月光照在蛋上,壳身赤红逐渐消退,竟显得壳儿晶莹剔透起来,蛋身愈发透明,中似凝着团猩红色的火焰,红至发黑,正一跳一跳,宛若人的心音。 那火焰简直难以逼视,倩娘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双眼一阵刺痛,急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用肚皮试了试蛋上的温度,这才坐了下去,嘟嘟囔囔道:“怪狐养怪蛋,这沧玉平日吃素,动手就杀生,重明鸟都叫他打死了,这伤养这么多天还不好,大家都是鸟,可别迁怒到我身上。我先瞒了他这蛋的事儿,现在他不吃,硬要我孵蛋,现在也不知道在上面折腾了什么古怪,竟平白生出一股子邪火,我若不孵,八成是要找个由头给我好看。我可不找死!” 这可真是以小肚鸡肠度人君子之腹了。 这蛋到底不小,倩娘把它垫在肚皮下,摇摇摆摆好似不倒翁一般睡了一宿,天初亮时,就闻到一阵焦糊味,然后便是自己肚皮发烫的灼热感,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低头一瞧,只见阳光洒落,这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了起来。 倩娘下意识挥翅一扫,这蛋跌落在松软的泥地上,已红得像团火焰了。 “好险好险!”倩娘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点被这蛋暗算。” 不过纵然倩娘反应神速,她肚皮上仍旧焦了一块,初时还不觉得,待到注意到后立刻疼得吱哇乱叫,她用鸟喙去戳了戳,疼得更厉害了,于是惨惨叫了两声,一时萎靡不振,连平日里最爱的虫子也没了胃口,待在树枝上直掉泪。 直到倩娘缩了缩身体,迈回窝里,刚想坐下,却听得一声脆响,爪子下的碟子哗啦啦碎成了十来瓣。 “哇——!” 倩娘这才痛哭哀嚎了起来。 沧玉一夜好眠,被这惨叫声惊醒,见着天明,急忙起床伴着这惨叫声洗了把冷水脸,才出门看看情况。 屋外已没了倩娘的身影。 第二十章 “这烛照之事,你同我说也是无用啊。” 棠敷到院子的药田里取了几片好似冰霜结成的药叶子塞入口中,沧玉是新伤,他却是旧疾,反反复复了近百来年,如今也没得半分缓解,好在他吃了药,症状便立刻有所缓解,因而持续下来,日日夜夜,即便不发作,也惯常吃几次。 “我总不能与沧玉去说。”春歌叹了口气,捧着脸道,“容丹这一走,还不知道沧玉心里多么难受;可是重明鸟的事,我左思右想都觉得心里慌得很,总得找个狐说道说道,赤水水性子急,与他说了,只怕青丘都要翻过个儿来,至于几位长老,他们就差等死了,与他们说话,岂不是放屁。” 棠敷一怔,蹙眉道:“这倒确实,那烛照幼兽既是在青丘内丢失,到时候追究起来,少不得要发落青丘,倒是桩麻烦。” “是吧。”春歌愤愤不平道,“我瞧霖雍那臭小子就是故意把这重明鸟赶到青丘,栽赃青丘一个罪名的。” 棠敷笑了笑道:“此事要是九昭,倒有可能,可是霖雍最是宅心仁厚,你我也曾与他打过交道,知他除刻板些,挑不出其他错处。说到此处,你倒是要谨慎些,他们这次没递拜帖,不请自到,你落他面子确是应该,不过换做平日,就万万不能这么说话了。” 春歌冷笑一声道:“那天帝老儿会做表面功夫些,得到天道首肯,咱们便全成了山精野怪。” “山精野怪有什么不好。”棠敷道,“天庭虽得了权力,但也受此束缚,哪有我们这般逍遥自在。” “这……这嘛,倒也是。”春歌很是好哄,这么想了想,觉得极有道理,又眉开眼笑起来。 天庭在六界之中,确是至高无上,却不是因为多么厉害,只因当初第一任天帝得道时发下宏愿,愿为苍生请命,开轮回、立五行、调制阴阳,才使得如今六界太平,因此六界生灵倒也愿意敬天庭几分,之后天庭又吸纳了许多成仙的凡人,实力大涨,真正意义上成了六界之主。 这多年来相安无事,平日没什么太大争端,都愿意给个面子,可一旦麻烦砸到门口来了,再大的敬意都消弭无踪了,当然撕破脸皮。再者来说,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眼下这位天帝虽说不差,但比起当初那位,却相去甚远,凡人的念头容易根深蒂固,妖族与魔族却没那么诚心恭敬。 因而有了霖雍受春歌冷脸这么一回事。 沧玉到底是个外来人,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才会困惑不已。 春歌又苦恼道:“九昭说那烛照幼崽才出生了八十春秋,也不知道那重明鸟怎么这般狠心,一个奶娃娃也要吃,倒累得我们如今辛苦。” “其他倒没什么,只是咱们不知道它的面貌,此事才是最大的难处。”棠敷叹气道,“青丘说不上大,却也不小,会喷火的也比比皆是,总不能见着什么能喷火的异物都当是烛照。是禽是兽,飞虫或是鱼类,总得给个形貌才是。” 两狐正说着话,外头忽然进来一个胁下生翼的鸟头女子,棠敷并不识得,倒是春歌看起来十分熟悉的模样,问道:“倩娘,你来为沧玉拿药吗?” 棠敷这才知道这是沧玉新收的那个侍女,正要起身去屋中取药,却听那女子道:“噢——我才想起来沧玉还伤着,不错,是来——且慢且慢!大夫,你先别管他了,他那样龙精虎猛,不吃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先来看看我,我都快被烫成烤鸡了!” 于是棠敷又折回身来,倩娘疼得厉害,坐下掀起上衣,将整个白生生的腹部都露了出来,果不其然,右侧有一块圆圆的灼伤,烫得皮肉焦烂,这会儿发出烤肉的焦香来。春歌仔细观瞧片刻,笑道:“你是戏弄了东王公,还是偷了金乌的车,怎被烧成这个模样。” 东王公便是东华帝君,主天地阴阳之气,而金乌则是他所饲养的瑞鸟,纵是天仙也见不着几面,春歌这句自然是玩笑话。 倩娘愤愤不平道:“要真见着帝君,我还能请他点拨点拨我,才不是呢,我这伤是……是……”她结结巴巴了半天,忽然觉着不对,气冲冲道,“哎呀!你们就别管了,先给我治伤才要紧。” “要是金乌出手,咱们现在哪还能见着她,恐怕晚上就要加餐了,更别提帝君了。”棠敷笑道,“好在不是他们,这伤倒不难治。” 棠敷说话期间,已经将药捣好,从中取出药汁与捣碎的叶子来敷在倩娘的伤口上,好奇道:“不过的确不是凡火,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div> </div> 第10节 “你们去问沧玉吧。”倩娘闷闷不乐地瞧着自己的肚皮,“对了,你把沧玉的药给我吧,我正好带回去。” 棠敷又问道:“你会不会煎药?” 倩娘老实回答:“吃药我倒会,怎么了?” 棠敷哭笑不得:“我本想叫你将草药拿回去熬煮,也省得总跑我这来,费时费力,不过既你不会,还是来拿方便得多。” “是啊。”倩娘点点头,深以为然,“你要让我煮药,我怕沧玉好不起来不说,还得说我毒害他,要是将我一掌拍死了,那我不是冤枉死了,我可还没活够呢。” 且不说倩娘跑去取药,沧玉清晨出门来,难得见倩娘不在窝里,倒有一颗金红色的圆物跌在家门口,有了昨日的经验,猜它八成就是那颗蛋,不由得暗暗称奇,心道:“这蛋好古怪,也不知道能孵出什么东西。” 该不会也是什么火凤凰之类的? 不过想来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角色,否则书里也不会只字不提。 沧玉倒没有贸然去碰,他将手放到这颗蛋上方试了试温度,并未感觉到灼热,反倒是一缕红雾从他指尖蔓延出去,连在了蛋壳的表面上,惊得他急忙撤回手来。 红雾一扯即断,蛋毫无反应,沧玉提起袖子看了看,不知是否错觉,手臂上的灼伤竟好似淡了些。 第二十一章 倩娘一直到晌午才回窝,还带了药回来。 见沧玉并没有问她前因后果,自然也乐得什么都不说,这蛋捡回来没多久她就被赤水水给抓了,只来得及给青峦飞叶传书让他帮忙照顾,而青峦没说这蛋有没有古怪,不过根据倩娘对他们一族幼崽的观察,没有什么蛋会冒那种古古怪怪的火光,想来十有八九还是沧玉故意恶整她的。 心中有了自己的臆断,倩娘当然不会上门找无趣。 其实沧玉打倩娘一回来,的确是想问问她蛋的详细情况,哪知倩娘顶着个鸟头回来,她这回人的身体倒是全都全化形成功了,双臂纤细,身姿曼妙,一双腿也是又长又直,胁下生着一对羽翼,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可架不住脖子上长了个斑鸠头啊! 沧玉总算弄明白什么叫化形得不太成功了,他没当众喷笑出来都算对得起倩娘,于是把疑问尽数噎回了肚子里,回屋喝了药后继续修炼去了。 直到月破黄昏,沧玉才开门来将那枚怪蛋捡了回去,这蛋说来倒也奇怪,要说它是个火娃子,也不见它烧穿泥地,沸腾千里;可要说它半点不烫,大太阳当头的时候就连沧玉这千年的狐狸都愣是不敢动它。 难不成这蛋还有个智能操控,自动识别生命体跟非生命体不成? 晚间没有什么活动,自然睡得较早,沧玉沉迷学习,就干脆养成了看书入睡的习惯,今日难得有伴,他瞧了又瞧,怕第二天起来自己被这蛋烫伤了,寻思片刻,又用几件衣物给这蛋围了个小窝,跟自己隔了开来。 他这床边装饰着几颗龙眼大的明珠石照亮,明珠石原是随地可见的寻常石头,只不过青丘妖族有不少吸取日月精华为己修炼的法子,久而久之,他们修行打坐之处的这些凡物也有不少染上些许月辉,光华柔和而不刺眼,用来晚上照明看书最是方便,也有女妖拿来当做发簪,倒讨了不少妖族的欢心,因此又另外取了个新名,赞它美似明珠。 沧玉看了两卷书,见这蛋恢复洁白无瑕的模样,这才敢上手去摸一摸,轻声道:“你无依无靠,我也无依无靠,你只要不是个祸害,我养你一口饭吃也不算多。” 蛋好似动了动,又好似没有动。 沧玉倒没有在意,他将书合上了放在枕边,躺在床上望着那头窗棂,月光落在蛋壳身上,衬出几分晶莹剔透来,沧玉的目光却不在蛋身上,他只是呆呆看着满地月光,这许多日子过了下来,月光走了,便是日光,这日子初时他过惯了,满脑子都是如何打击容丹,如今容丹走了,才生出点愁绪,无端思念故土。 可他连家都忘了,要说留恋,倒也没有什么留恋。 春歌很好,赤水水十分有趣,倩娘爱热闹,棠敷极靠得住,小狐狸们都很可爱…… 这个世界纵然没有那个世界有的,却也有那个世界自己没有的东西。 沧玉并不是性情软弱的人,他这思绪片刻后就消得一干二净,安安静静地倒头就睡了。 夜深露重,月色更浓,几颗明珠石忽然黯淡下来,变作几颗寻常石子,而蛋壳渐渐透明起来,一团黑红色的焰火在蛋壳之中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要将焰火全挥洒出来,不消片刻,忽然变作只极小的火焰灌灌鸟,却比倩娘的真身不知威武霸气多少,双翼自身侧展开,鲜红如血,火焰化为精致无比的羽毛贴合,又隐隐跳动着,若非长得气量过小,说是火凤也不为过。 蛋壳又薄了几分。 正在这时,沧玉忽然翻了个身,蛋中的灌灌瞬间消散,化作一团不断跳动的火焰。 四周安静无声,沧玉似是做了噩梦,眉头微蹙,手臂微微曲起,手指便将那蛋推碰了出去,好在挨在一团衣物上,未能动弹半分。他夜间穿得单薄,能见手臂上灼伤在隐隐发作,蛋中焰火好似又明亮了许多,蛋壳与沧玉指尖相连处形成一团红雾,随着红雾颜色越艳,沧玉也隐隐显出真身来。 待到二更天后,蛋中跳动的火焰又有了新的变化,化作一只火红的狐狸,九条火焰凝成的狐尾不断摇动着,只见它旋身凝视,双眸灵光,鼻尖嘴长,体态纤瘦,通身黑红,长尾挥舞似岩浆散落,将蛋内燃成一片火海,片刻后又重新化为团火焰。 蛋壳已有了裂声。 这一觉睡到了五更天,沧玉便被倩娘叫醒了,这鸟儿待在他那窗棂上喊声震天,便是死人也要被叫活转过来。沧玉还有睡意,迷迷糊糊睁了眼,只觉得怀中像是拱了什么,又听见声响,还当是倩娘跳到他怀里来了,顿时脑中激灵,猛然从床上打了个挺起来。 外头黑漆漆的,床头的明珠石也没了光,沧玉松开手心,便托起一团小小的灵光照明,才发觉刚刚拱在他怀里的是只黑红色的小兽,瞧着像狐,却没有尾巴,口鼻也显得扁平些,只有四肢生点肉,可也干巴巴的,全身仿佛覆了层熔岩作为铠甲。 “这是什么……?” 沧玉懵了懵,似是还在梦里。 “哈,我那窠窟没能孵出他来,与你睡了一宿倒快快爬出来了。”倩娘站在窗棂上嘻嘻笑道,“这娃子想来也是个爱俏的,不知道以后能生成什么模样。” 沧玉他好不容易醒了神,这才发觉外头下了雨,难怪倩娘到窗棂子上叫唤,她那窝不能遮蔽风雨,待在外头怕要淋病,正听雨间,闻到倩娘此言,颇是冷酷无情道:“往后生什么模样我不知晓,如今倒是个怪模样。” 其实这小兽倒也不丑,仔细观瞧,还有几分麒麟的英姿,皆是须发冒火,只是脸庞没麒麟宽阔,倒像是狐狸与麒麟结合着长了,一双眼睛映着灵火,幽幽发冷,瞅着叫人心底发寒。 两妖却不知道,烛照幼兽本会在蛋中待在千年甚至万年之久,这蛋在家中呆了安安稳稳的八十载,近来却先后遭遇了被重明鸟偷窃后不慎丢失、被倩娘从其他灌灌手中抢夺、被狐狸崽子偷走、从高处掉到地上、又被迫接受千年九尾狐的近距离实力压迫等等的多重精神恐吓,自然不能不奋起反抗。 于是为了求生,急忙破壳而出了。 第二十二章 倩娘本是来躲雨,见着小兽心生欢喜,一下子将这烦人的愁雨抛在了脑后,笑嘻嘻地化身走了进来。 自打倩娘住在外头大树上以来,就数今日的变形最好,独独脖子上生着羽毛,整体已完全像个人了。倩娘好手好脚地走进来,扯着布衫一角兜起这小兽来搂在怀中,先摸摸他的脖子,又摸摸他的肚子,十分欢喜:“我瞧其他娃娃都爱叫唤,他倒是好安静。” 沧玉支起窗户看向外头,只见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雨下得大,云层积得极厚,勉强顺着点灵光看去,天好似一团湿漉漉的抹布在使劲儿拧水。 他奇道:“昨日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下成这个模样。”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得天公想怎么下雨,天公要想下雨,便是天帝都只能眼睁睁瞧着溪洞潭渊泛滥成灾,江河湖海汇聚一处。”倩娘逗小兽玩乐,纵然对方不给半个好脸,她仍是高高兴兴的,好似多有趣似的,“青丘不归天庭管,用不着他们来行云布雨,也不知道这人间又要出什么事了。” 通常情况下,凡间的雨令是由天庭掌控,且有严格的规则,由龙宫的龙王行云布雨,可这却管不到青丘这些地方来,因而青丘若生异象,十有八九是天道的意思。 天道想下场雨,那就只能由着下了,反正就算下破个窟窿眼儿,也是天庭要烦恼的事。 沧玉心想也是,折回去想看会儿书,这才想起自己的明珠石没了光,也不以为然,只当是里头月辉耗尽,就又去柜子里取了两颗替换。 期间这小兽一声也不出,沧玉多瞧了他几眼,这异兽趴伏着休息,若不注意,倒似个黑漆漆的石雕。 本来沧玉都做好这雨水下他个三天三夜的心理准备了,哪知道刚到晌午就放晴了,太阳从乌云后头出来比往日都更灿烂,阳光洒在露水上明晃晃地扎眼。倩娘出去溜达了一圈,等吃过午饭,下午时几乎认识的人——妖物全涌到了沧玉家中,将本就不大的卧室挤得满满当当。 春歌趴在床头看那小兽,稀罕道:“这小娃娃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我也不知,这要问倩娘。”沧玉手中握着一卷书,平静道。 倩娘摇了摇头:“我哪知道,当初只闻他香,就殴打了只肥灌灌,从他翅膀下把蛋抢过来了,那货八成是捡来的,他是出了名的丑八怪,肯定不是他的蛋。” “也不知是怎样狠心的父母,竟将自己的孩子抛弃,也不怕他被路上的妖族随口吃了,倒可怜这条小无辜的性命。”棠敷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这小兽的身子,蹙眉道,“我瞧它没什么反应,筋骨也不强健,恐怕天生便不聪颖,也许他那娘亲见他久不出来,当做个死卵不要了。” 狐族的幼兽不少,闻得此言,春歌柳眉倒竖,她虽没半个孩子,但好歹是个族长,天生就护短,不由怒道:“好狠的心肠,纵然是个憨傻愚昧的,难道活他一命这般难吗?” 春歌倒不是慈悲,只是留存幼兽是天性,加上这小兽是在沧玉家中孵出,她就当做是沧玉想养的娃娃,心中倒有了许多思量。一来是这孩子的确可怜,才刚出生就被抛弃,她确实于心不忍;二来又觉着容丹离开,沧玉若能养个小兽,也许就免了对容丹的相思之苦,如此一来,自然是一举两得。 任是吵闹,任是抚摸,那小兽只管自己巍然不动,赤水水抱胸倚着柱子看了两眼,嗤笑道:“恐怕训成坐骑也不知道东南西北,这等蠢物还不如丢了吧,总归日后养肥了,也是他人盘中餐。” 春歌与倩娘正是母性大发的时候,一个觉得自己可做个干娘,另一个则觉得自己好歹算是孵过一日的情谊,不由得纷纷怒视赤水水。 就连棠敷也摇了摇头。 赤水水自知触犯众怒,耸了耸肩,又嬉皮笑脸去问沧玉:“哎,大长老,你又怎么想?” “他能吃得多少。”沧玉淡淡道,还未料自己会对这句话后悔。 赤水水摸了摸下巴,似觉得沧玉说的有些道理,点了点头也就作罢,那头又听棠敷道:“要只是憨傻愚笨,那倒还好,正如大长老所言,咱们狐族哪能缺他一口饭食,怕只怕这娃儿来历如此不明不白,其中有些龌龊不干净的地方,反倒惹了麻烦上身。” “龌龊?”春歌一脸困惑。 “不干净?”倩娘满头雾水。 “麻烦?”赤水水心中疑问。 沧玉倒听出棠敷言语中的意思来,这三只大妖鲜少在人间走动,并没有棠敷这般心思缜密,这异兽到底是来历不明,且看众妖的神态,都瞧不出这幼兽来历,可见不是混种就是混血,要不就是无缘得见的珍稀品种。 倘使爹妈只是嫌它愚笨,或当它是颗死卵丢了,那养了也就养了,怕只怕是什么三角恋或是未婚生子留下来的产物,又或是人家偷情胡混生了娃娃四处乱丢,要是亲生爹娘身份尊贵,那狐族算是无端招惹是非,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碍事。”沧玉细思片刻道,“无论父母如何,这小兽到底是无辜的,既然得此造化,也算他福大命大,理应活下来。大巫所言不无道理,只不过他爹娘许是无意丢了孩子,咱们将他抚养长大,日后他要不要寻亲,就全看他自己的主张。” 棠敷听了,也觉有理:“那就依大长老所言。” 春歌趴在床边摸了摸小兽的脚趾,忽然笑道:“这小东西浑身是火,又来历不明,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会是九昭所说的那只烛照幼兽?” 赤水水不以为然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者,烛照幼兽出生已近百载,这小兽才刚从蛋中爬出,光是年纪也对不上号啊,不过要是这娃娃真在蛋里呆了近百年,那倒也难怪他一出生就看着不太机灵,怕是脑子被憋坏了。” 这话春歌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当真,因而笑了笑,她心中同样不觉得这只孱弱又看上去有点呆呆的小兽会是传说中的烛照。 这幼兽的命运,便如此轻易草率地被决定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倩娘“初为妖母”,好了伤疤忘了疼,凡事都觉得新鲜,即便这小兽毫无反应也满不在乎,自顾自当起鸟妈妈来。 倒叫沧玉松口气,他年纪尚轻,还没做好当父亲的打算,有妖接手照顾自然是再好不过,更何况他对这幼兽还心存疑虑。 众妖只是来看个热闹,很快就散了,晚些时候倩娘抱着这小兽到外头去赏月,留沧玉一只狐狸待在屋子里头。 沧玉坐到床边褪了衣裳,借着明珠石的光细看,果不其然,从肩头到胳膊处被灼伤的火痕消退了不少。昨日睡梦之中,沧玉就觉得身上热意退去,本以为只是美梦一场,如今看来…… 这几日都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伤势好转恐怕与那小兽脱不了干系。 妖兽食铁吞金倒是有听说过,吃火的一时半刻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更别提能吞重明鸟的火焰。 沧玉将衣服重新穿好,正打算出外看看月光,就见着倩娘张嘴一口咬住那小兽的耳朵,妖态已隐约显出七八分来,顿时大惊道:“倩娘,你在做什么?!” 这声如石破天惊,一下子把倩娘的魂儿给叫了回来,她恍如梦醒,这才惊叫了声,痛呼道:“疼疼疼——!” 沧玉定睛看去,除了倩娘咬这小兽的耳朵,这幼兽也死死咬住倩娘的手腕不松口,只是不论怎么看,这幼兽都像是为了自保才出口的。倩娘急忙把手腕从那小兽嘴中拔出来,已是血肉模糊,那小兽默不吭声地从她怀中跳了下来,往屋里冲去。 “你方才在做什么?”沧玉脸色阴晴不定,他头一次有点担心倩娘的危险等级。 倩娘糊里糊涂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用手托起仔细瞧了瞧,好似神魂颠倒般喃喃了好几句:“你闻不到吗?他实在好香好香,香得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她嘴边还险些流下可疑的口水来,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脸色一下子惨白了起来,“我刚刚咬他了?” 沧玉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我……是不是吓到他了?”倩娘提心吊胆地问道。 沧玉又点了点头,顿时将倩娘吓慌了神,展开双翅往天际飞去。 人有人性,妖有妖性,沧玉是人魂居于狐妖的身体之中,再是契合,许多本性的影响并没有妖族那么大,自然感受不到烛照幼兽对于绝大多数妖族的吸引力,只当倩娘一时饥饿,他们妖怪饿起来什么都敢吃,沧玉早就见识过了,倒是没有太大惊小怪,满腹疑虑是奔着那小兽去的。 许是因为在沧玉床上出生,这幼兽回去时,也是直扑那张床榻,只可惜身形太过矮小,它努力了许久也毫无进展,只是坚持抓挠着床脚。 </div> </div> 第11节 直到沧玉走进门来将这幼兽提起放在床上,方才罢休。 “你该不会是个哑巴?”沧玉见过倩娘的嘴巴功夫,除了毒舌之外,吃饭也不马虎,虫子毒蛇再是粗壮,她一咬就断,这幼兽被她咬了好重一口,却一声不出,不是个傻子就是个哑子。 这小兽的眼睛冷冷的,像是两团幽冥之火,他平静地看着沧玉,仿佛在看个死物。 沧玉看得心里发寒,又觉得自己可笑,这幼兽不过出生一日,哪能有这样的眼神,便将这幼兽举起身来,左右观瞧了一番,想起方才的事,心有余悸道:“你这小家伙,倒比我命苦许多。” 他正唏嘘着,冷不防手上发疼,原来是那小兽伸长了脖子,低头往他腕上重重咬了口。 这一口可没留半点情面,直接出了血,沧玉急忙甩脱了手,这幼兽掉落在床上连连打了个四五滚才稳住身体,弓着身体,死死盯着沧玉。 沧玉低头瞧腕上的伤口,几乎被咬穿了,血却没溢出来,大概是全被这幼兽吃到嘴里去了,不由得心中又惊又怒,一时却又分不清是这幼兽被吓坏了,还是天生嗜血。好在只要他不动,幼兽也不动,沧玉想了想,心下稍安,觉得许是方才倩娘将这幼兽惊吓过度,而非是天生嗜血。 这么折腾也不是回事,昨日准备的衣窝还没拆掉,沧玉将这幼兽推了两把,见对方跌跌撞撞地滚进衣窝里去,这才安心。 沧玉有心想试试这幼兽是不是真能解了重明鸟留下的旧伤,心思在腹里绕来绕去,来往了好几个回合,这才挽起袖子,将满是灼伤的另一只手臂放在衣窝旁,故作自己全然不知,阖起眼来假寐。 那幼兽初时毫无反应,时日一长,方才爬出窝里,趴在了沧玉的手臂上嗅了嗅,他浑身都干巴巴的,表皮如同干掉的血痂,蹭在肌肤上有些麻痒,唯有鼻尖舌头是湿润的,那幼兽往伤口上舔了舔,热意瞬间就消退了几分。 沧玉强忍着没有睁开眼睛,好半晌后,手臂上的麻痒之意渐渐消失了,那幼兽不知爬去了何处,他正要睁眼,忽然觉得指尖一热,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碰了碰自己,又很快消散成了冷意。 大概过了有那么几分钟,沧玉才意识到那是幼兽的鼻子。 不知为何,沧玉忽然觉得心中一热,无端生出几分暖意。 这次沧玉耐着性子等了许久才睁开眼睛,他胳膊上的伤果然已经恢复了不少。 而幼兽睡熟了,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闭上了,四肢缩在腹下,看上去简直像块被岩浆浇得皮开肉绽的石头,与他那性情倒是很像。 沧玉伸出手去,轻轻抚过幼兽粗糙的背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声,收回手来闭眼睡着了。 如此就过了三四个月,幼兽每日睡在沧玉床头,仍是那般乖张的性子,与谁也不亲近。倩娘于心有愧,为了讨他欢心,眼巴巴去收集了最鲜美的果子捣成果肉糊糊喂给他,这幼兽吃了便罢,从不感恩,这糖衣炮弹只吃糖衣,炮弹总砸倩娘个晕头转向,每回倩娘想趁机摸摸他的脑袋,少不了狠狠一口。 亏得倩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起初沧玉以为这幼兽只是对倩娘留下了阴影,直到后来赤水水与春歌接二连三造访,众妖在幼兽那都得到同样的待遇后,沧玉才真正意识到,这幼兽最初不反抗,是因为他那时出生不久,无法反抗,待有了力量,就绝不低头。 沧玉的待遇稍微好些,这幼兽还容得他在自己枕边酣睡,可是清醒时想动手动脚,与其他妖也是同样的下场。 好在沧玉并不喜欢闹他,又感念这幼兽每日帮自己吸取重明之火,颇是尊重幼兽的“个兽隐私空间”,两妖倒也相处融洽。 倩娘较缺心眼,也可能是滤镜太过,并没怎么看出猫腻,每天只想着怎么讨幼兽的喜欢,反叫沧玉连带受益,吃到了不少好果子。 而不知不觉,冬季过去,春日慢慢从风中飘来。 第二十四章 幼兽长得飞快,却始终没定下个名字,他生来没爹没妈,狐族高层几乎全是光棍,图个新鲜,就充作他长辈照顾他。 赤水水本要取个威武不凡的名儿,春歌却嫌难听;春歌起个风花雪月的名儿,倩娘又嫌俗气;他们三个怕沧玉与棠敷直接将幼兽名字定下了,便不肯让这两妖参与进来,因此耽误了好几个月都没起好名字,平日只唤做“小东西”、“小娃娃”、“小崽子”随便称呼。 直到春日来临,有一件事打破了起名的僵局。 青丘的狐族多数为妖,可追根究底仍然是兽,春季来临,本性便蠢蠢欲动,有伴的还好,没伴的就开始寻衅闹事。 就连沧玉也觉得心浮气躁,又听得漫山遍野都是狐鸣吼叫,都是些阅历尚浅的狐狸在求偶,更觉浑身燥热。 这热意还与重明鸟带来的伤势不同,简直像是把人塞在蒸笼里慢慢蒸,从里到外,直热到心窝子里去,好似哪儿都汗津津、湿腻腻的,连院子里沁人心脾的桃花淡香闻着都觉得甜得作呕。 这哪是春日,简直就是酷暑。 沧玉倒没失态,只觉得身体发热,骨头酥软,连修行都顾不上,想在书架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清心的口诀,好不容易翻到相应的典籍,却指向了清心诀,他左翻右找都不见书,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本书早被自己顺手送给了容丹了,不由得眼前一黑,只能咬牙忍这热意。 他心中热得慌,连照顾自己都顾不上,觉得有种破坏性的本能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管束这种本能都耗去全部心神了,每日只能变作原型,用法术制造些冰块,将小屋弄得像个透风的冰窖。 好在倩娘全然不受影响,整日没心没肺的,近来又去英水里捉了几条鱼儿,捣碎成鱼肉泥喂给小兽吃,倒庆幸有她照顾,不至于叫这还不会觅食的幼兽饿死。 到底是初次做妖,沧玉不知道寻常妖类是怎么反应的,只能强忍不像赤水水与春歌等狐习以为常。赤水水更是聪明,春季是最躁动的时节,他就带着幼兽到处磨炼,增加实战经验顺带发泄火气。 这日赤水水又来,见沧玉仍是闭门谢客,倩娘则不在窝里,干脆抄起幼兽提在手中,直接出去了。 兽族不像人那般长得缓慢,可要开灵智化成妖却十分困难,狐族多是妖族与妖族一同繁衍,因而子嗣也大多出生便开了灵智,身子骨早早长成了,神智却跟不上,因此多数都是些可以训练的幼崽,春季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容易躁动发脾气的叛逆期,赤水水干脆一股脑全打包,带着出去训练了。 所谓一视同仁,刚出生不久的幼兽自然也不例外。 幼兽被赤水水早上抱走,晚上送回,正合了倩娘觅食的时间,她总是早上吃些果子便出去寻觅更新鲜软嫩的兽肉,黄昏后带着食物回来喂给幼兽。 就这么一连训练了半个月,倩娘都未曾发觉任何异样,加上这幼兽生得本就黑黝黝的,即便哪里受了什么伤,自也是浑然不觉。 还是有日倩娘提前归巢,才发觉幼兽不见了踪影,顿时急得上蹿下跳,四处寻找了一番,这幼兽极少动弹,加上外头篱笆合着爬不出去,若非旁人所为,断无可能没了踪影。 倩娘平素一张利嘴,除了一个挚交,并不与任何生灵亲近,沧玉虽是她的主人,但两妖关系只是寻常,加上沧玉少言寡语,她居于狐族确实平安无事,可难免感觉寂寞。 直到这幼兽破蛋而出,哪怕是个哑巴,也是陪伴身侧,倩娘平日与他有来有往,逗弄起来十分开心,三四月来全赖与他亲近解闷,倒真叫个视如己出,如今幼兽不见了踪影,哪能不心急如焚,急忙用鸟喙叨门,又用羽翼扇风,将沧玉的木门拍得啪啪作响。 “沧玉!沧玉!小东西不见了!他不见了!” 她只管大声呼唤,到最后险些要哭出声来。 沧玉在里屋静心修炼,这春日情热,最初抵抗不住,久了才慢慢习惯,如今听得倩娘在外痛哭嚎啕,急急穿了外衣开门,见她瘫倒在地,哭得满脸泪花,伸手将她扶起,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把他偷了!”倩娘抓着沧玉的衣摆,几乎喘不来气,失声痛哭道:“沧玉,小东西没了,我见不着他,哪儿都找过了,他这么小个娃娃,会不会叫坏妖怪吃了去?” 她嘴巴虽坏,心底却不坏。 人与妖都是一样,与自己无关的便不放在心上,可一旦生出感情,就全然不同了。 倩娘原先还想等这蛋孵出来吃掉,如今养了几月,对他又怜又爱,自然再没了那念头,又思及他身世苦楚,年纪尚小,种种可怕猜想涌上心头,一会儿是幼兽被吃得只剩骨头,一会儿是幼兽被虐待后凄惨可怜的模样,一会儿又想他被串作一团架着烧烤,忍不住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沧玉倒远比她冷静得多,不似倩娘这般慌乱失措,安抚道:“你不必担心,这里是青丘,又是我的住处,也许是赤水水带去玩了。” 倩娘拭了把泪眼,可怜巴巴地问道:“真的么?” “总不会被偷的。”沧玉想了想道,“你且起来,我们去寻问一下,不就知道他的下落了吗?” 两妖正说着,门外春歌就同赤水水一块儿进来,幼兽蜷缩在赤水水怀中,看起来伤痕累累,他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仍是闷声不吭,大家都默认他又傻又哑,没有在意。 倩娘登时柳眉倒竖,冲出门去,开口就骂:“死狐狸!龟孙子,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当初莫名其妙抓我想下酒,趁我不在偷偷将他抱出来,万一有个好歹你赔得起吗?整日就知道满嘴吹牛放屁,我不说你什么,如今还做起这鸡鸣狗盗的事来,真是伤风败俗,堕了你青丘狐族的名头——” 须知倩娘骂起声来,任是谁也阻拦不住,赤水水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批,也不甘示弱,挽起袖子就要还口。 这骂战怕是一时半会儿歇息不了,春歌干脆抱过幼兽,与沧玉一道进屋去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回复,我修改了下内容简介:这章是起名(上),不要再问名字了………… 推下基友: 《白月光》 作者戈南衣 本文cp: 清冷理智禁欲学霸会长受【谢澧】vs美人妖孽戏精骚攻的【沈枞】 受属性斯文败类,表面上看禁欲端庄,性冷淡。 切开全黑,眼镜是本体。 攻属性——骚吧? 各种护肤品让自己水嫩嫩脸白白,力压各种情敌。 技能一嘴上说骚话,“谢会长……好哥哥,你好厉害啊再用力一点嘛。” 技能二会女装精通各种角色扮演。 技能三撒娇卖萌在会长面前校服总是不好好穿露锁骨露腹肌。 技能四随时随地撩,努力色诱冷漠无情的会长大人,成为会长大人的地下小娇妻。 后期小黑屋【受锁攻】 努力证明逆cp也是很带感的! 第二十五章 幼兽伤得不轻。 这个不轻,是指待在家中被好好爱护的幼崽而言,对于寻常的野生兽类,这伤只是觅食必然的结果,总能熬过去的。 春歌自己去拿了些药,幼兽今天力气竭尽了,任何人动他都没有什么大反应,身上的伤口太多,摸起来都有点淡淡的血腥味。 沧玉用灵力为他减轻了痛楚,幼兽慢慢舒展开肢体,这一幕被春歌瞧见了,她皱了皱眉,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药瓶拿来,找到伤口撒了些粉末,缓缓道:“这孩子始终没有个正经的名字,我今天想了许久,在书上寻到个不错的名字。” “哦?”沧玉很有耐心,没有急着询问春歌。 春歌轻声道:“咱们就叫他玄解吧。” 这两字负荷了太沉重的意义。 沧玉并不懂得,只是觉得听来倒也算不错,就点了点头,无波无澜道:“好啊。” 春歌很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眉眼在灯火下显得很柔和,甚至有了种温柔而悲悯的模样,那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而是一个族长应当的神态,带着点不忍跟冷静:“他怕是将来的成就不高,也许化形都不成,多跟着赤水水学些手段,能活得更好。” 妖族也有大妖与妖兽的区别,妖兽便是没有神智却血脉稀少的异兽,人的优势在于出生便开智,妖族却不然,能否开智极看运气。 要是在亲生父母身旁,玄解即便无法开智,说不准一辈子也受不了欺负,总有长辈护着,可对于狐族来讲,他既是无法开智,那这一生也就与寻常兽族并无任何不同,哪日跑出去被大妖吃了,也是他的命数。 很残忍,然而这就是妖族的规矩。 外头倩娘与赤水水的争执告一段落,她欢天喜地地跑进来,闻言不满道:“怎能这么说!玄解才多大,你就让他跟着这个屠夫狐狸一块儿出去,要是擦着碰着伤着了怎么办?” 春歌淡淡道:“你此刻护得他一时,又能护住他一世吗?” “怎么不能!”倩娘反唇相讥,“我愿意照顾他一生一世啊。” 赤水水闻言冷笑了声,沧玉在一旁道:“当真这般不济?” “他不行。”赤水水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小子当诱饵倒是一把好手,什么山野精怪都能给他勾出来,可惜他……只会单打独斗,且从不听话,你瞧他这身伤全是自己折腾出来的。这半月来我还带他去上过学堂,大家就算听不懂,也知道应一声,他倒好,别的不碰他,他就不动,要一碰他,追着狐狸崽子脑瓜子就啃,我估摸这半个月下来,青丘所有的幼崽脑门上都有他的牙印。” 倩娘惊叫道:“半个月?” 沧玉沉思片刻,又看了看蜷缩在一块的幼兽,一时觉得赤水水这话有些好笑,一时又觉得可怜可哀,天资不好,尚且勤能补拙;学问不好,也可以发展其他的道路。 可无法开智,就意味着从根本没了希望。 意味着他永远是兽,即便有法力,会法术,能腾云驾雾,能上天入地,他也只不过是妖兽。 </div> </div> 第12节 他就会变成它。 倩娘怒道:“你们狐族是怎么回事,才这么小的娃娃,就丢出去胡乱折磨的吗?” “他出生已近半载。”春歌道,“倩娘,他是兽,不是妖,要开智不知需要多少年华,你不能将他当做一个娃娃来看待。” 沧玉沉思了片刻,淡淡道:“就姑且这么学着吧,什么都学一些,能学得多少,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春歌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她对沧玉这个决定还是赞许的,这次跟着赤水水一块儿来,就等同于医生沉重地告诉监护人:你路边捡的这颗蛋百分百是个弱智,你要做好养他的心理准备。 作为族长来讲,玄解也是狐族的一份子,哪怕他长得完全不像狐狸,那也不妨碍他在狐族的幼崽名单上有了大名,要能为这个孩子谋个好的未来,她自然是开心的。 赤水水跟春歌临走前还对倩娘做了个鬼脸,倩娘不敢反抗沧玉的决定,只是仍旧愤愤不平地坐下,看着玄解的伤势就一阵阵地抽气,活像门牙漏风,半晌才道:“玄解他才这么小,赤水那个龟孙子,居然把他折腾得遍体鳞伤。” “他还小么?”沧玉轻声道,“他如今还有个家,伤了还有你心疼,可以后咱们不在了,他受再重的伤,也要自己熬了。” “我们怎么会不在?”倩娘疑虑道。 沧玉笑了笑:“谁知道呢,你我不可以一生一世陪着他的,就好像今天一样,你出去了,我又在修炼,玄解被赤水水捉去,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倩娘沉默了下来,她隐隐觉得沧玉说得是很有道理的,可见着玄解凄惨的模样又十分伤心,不由难过道:“我不太懂你们想的,只是觉得他可怜。” “天下谁不可怜。”沧玉叹道,“唯独他么?正是因他可怜,才要他跟着赤水水,你宠他爱他,我都明白,可你教不了他,你舍不得,硬不起心肠,只能赤水水去教他。” 这话说得太难懂了,倩娘茫茫然地看着沧玉,觉得听了这些话,胸口好像闷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比之前以为玄解丢失时更痛苦难受,她只好按着胸口,摇了摇头道:“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听不太懂,沧玉,你……你总是这样的吗?” “怎样?” 倩娘不知道怎么说,只好不说,她沉默了会,还是想不出来,就出去捣肉去了。 玄解疼得四肢都在微微抽搐,可愣是一声不吭,他警惕地把自己团起来,脑袋伏着,冷冷地看着沧玉。 弱智有这样的眼神,你信吗? 沧玉突然笑了声,他到书房里翻了翻书,将玄解二字找了出来,想起了春歌起名时的神态,心中微微一叹。 玄解二字,意为这世上最深奥难懂的道理,给这小哑巴起这样的名字,无非是对他抱有期望。 春歌的嘴总比心硬,心却又比嘴软得多。 第二十六章 玄解的名字风波就此告一段落,又开始了他作为幼兽的挣扎生涯。 赤水水偶尔会来跟沧玉谈谈玄解的事,最初时狩猎训练,玄解尚可仗着筋骨硬力气大逞强,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这套就慢慢开始吃亏了,按照赤水水的话来讲就是一根筋,不知道合作,也不知道痛击弱点,又没一力降十会的本事。 只不过玄解的确不像凡兽,寻常的火妖完全奈何他不得,说不准是个洪荒的异种。 说这番话时,赤水水总有无限的感伤,狐族的战力算不上多,也称不上少,可谁会嫌手里的兵强,要能有只异兽撑腰,只怕整个青丘都要并入狐族了。 野心这种东西,不提及并不意味着没有。 只可惜,可惜了…… 赤水水想伸手去摸摸玄解的脑袋,又想起来这小子凶恶得很,一时讪讪,又把僵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你怎么说?”沧玉为他斟茶,这茶叶是倩娘从她朋友那收到的,他不懂得品茶,就丢在水壶里跟清水一块儿煮沸,随便喝喝。 茶香极浓,味道却十分清冽。 赤水水耸了耸肩膀道:“就那样,他比狐族不少幼崽都强得多,只可惜孩子们会长大,会懂事,会明白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技巧与方法,到那时,玄解的优势就会变成劣势,其实眼下已经慢慢显露出来了。只不过玄解还有一点,他对上火兽好像格外有优势,要是实在不行,往后让他到火灵地脉那去生活,说不准饿不死。” 沧玉应了一声,当是知道了。 很快赤水水就走了,玄解要不是沧玉养的幼兽,其实他也不会这般上心,许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要是整日顾着怜悯,哪还能做得了事情。 沧玉将余茶一饮而尽,又伸出手腕来,玄解谨慎地看着他,迟疑了片刻,才上来歪倒在他的手心里,那层淡淡的红雾再度出现,连接在肌肤相触之处。 玄解并不蠢。 纵然沧玉陪伴玄解的日子说不准还没有倩娘与赤水水长久,可对他来讲,玄解许多时候的反应就已经足够耐人寻味了。 绝大动物都有雏鸟情节,玄解没有,他不但没有,恐怕还对他们之间的差异相当清楚。 玄解出生才半年,日日由倩娘喂养,后来跟随赤水水训练,按照常理来讲,应当十分亲近狐族才对,可是半年时光相处下来,他仍旧对众妖保持着警惕。更何况他食火,沧玉日日夜夜喂养他重明鸟的火焰,说是半个食物来源亦不为过,同样不见他放下戒心。 要说是白眼狼,小傻子,玄解又怎会这么乖乖参加训练却完全不反抗。 傻子是没有自控力的,玄解有,而且他有很强的自控力,不要说跟孩子幼崽比,甚至比之许多大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沧玉将茶杯轻轻放下,轻声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玄解慢慢站起身来,闷不吭声地将倩娘给他捣的肉泥全卷进嘴里,然后跟在了沧玉身后。 外头倩娘正忙着数果子,见着门动了动,急忙探出头去观瞧,见是沧玉与玄解,又放心地缩了回去,把脑袋搁在那一堆果子上,没片刻就睡了过去。 沧玉带玄解去的地方,正是火灵地脉。 青丘何其广阔,最好的三处灵地被三族占据之后,许多小支的妖族跟散修都在四处分布着。 火灵地脉就是其中一处,只是奇热无比,环境不佳,极少有妖族愿意在此安家。这名字听来霸道,其实不过是个巨大的岩浆池,又藏匿于山峦之中,草木不生,极是闷热,因着没有半点生机,便显出荒凉来。 之前沧玉就特意来踩好点了,可再带玄解来时,仍是觉得这都什么鬼地方。 谈恋爱的女主后宫文不需要注意实力,可沧玉需要,他的伤不可能永远不好,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死皮赖脸地待在青丘里清闲度日,清汤寡水的日子过久了,正常人都要过疯了。 沧玉想出门去看看人间是什么样的,要是有可能,还想去看看天庭与魔界是何等风光,这红尘三千,他又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仙人,当然心中有渴望欲求。 然而这些的基础,都是实力。 青丘说安宁也很安宁,说不安宁也不太安宁,总是难免有些小打小闹,就好比倩娘与赤水水打闹,每回沧玉瞧见,总难免会想要是自己接到这一招,该怎么应对。后来见玄解被带去历练,浑身是伤,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隐约沉重了起来。 往日修炼,沧玉只玩些变化的法术,不然就是小打小闹,从没想过生死,毕竟死与战斗都离他实在太遥远了。 直到春歌提起玄解的事,他才感悟自己与这幼兽并无任何区别,轻松享乐的日子固然好过,到底难以抵抗大风大浪。 再者,玄解如今可以跟着赤水水学,沧玉却不能跟任何人学,失魂症这个理由用不好,叫人误会是夺舍就麻烦了。而在小屋里修行难免有些妨碍,毕竟隔墙有鸟,因而沧玉偶尔会外出到火灵地脉来暗暗修炼。 沧玉的身体本就留有记忆,许多功法学习起来事半功倍,还有那些鬼画符似的剑招,日渐练习,倒也勉强能有沧玉曾经五六分的实力。 他这次带玄解来,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觉得玄解既然食火,那理应与这火灵地脉很契合,纯属是带来春游的。 赤水水是不会带幼崽们来这处火灵地脉的,太危险了,他一妖充当幼儿园老师,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各个照顾周全,光是训练起来叫他们听话就颇为不易,这火灵地脉稍有不慎,滚入岩浆之中便化为飞灰,他自是不可能选择此处当做教室。 玄解来到此处,果不其然,连脚步都好似轻快了些。 沧玉起初还忧心他不能忍受这般热火,可见玄解在这高台石阶上来去自如,倒也定下心来,自己往石台上走去。 火灵地脉的确炙热非常,只胜在寂静,寻常无妖族来此,沧玉在此练功既不怕出丑,也不怕叫其他人察觉不对,见玄解自有分寸,倒也安心下来。 只是沧玉到底只当了不久的妖,未曾发觉洞口悄悄游进来一条蛇精。 第二十七章 这火灵地脉藏在洞中,分布暗藏玄机,底下翻滚的岩浆如同浪花涌动,一层盖过一层,火舌上窜,上方是脉络般的石线星罗棋布,有几处化为石台,高高拱起。 沧玉就在石台上修炼。 火灵地脉颇为炎热,沧玉身上的旧伤未愈,来此修炼难免加重伤势,只是日日叫玄解吸取热气,这才没出什么大事,他对此浑然不觉,只当这伤本就好得慢,倒也勉强算得好心有好报。 玄解对此处有天然的好感,他四下蹦蹦跳跳了会儿,难得有了点孩子的淘气,偶尔底下的池子有火舌窜高了,他嗷呜一口就吞进了肚子里,一对黑沉沉的眼睛睁圆溜了,颇有些心满意足的感觉。 此景要是叫倩娘看见了,只怕能激动得喊破嗓子,偏生身旁是沧玉,他并不管玄解,只顾自己修炼。 玄解自出生以来,只有此刻最为畅快,觉得身上的火焰都一同飘动了起来,无意识地吸收起火灵地脉之中的热气。他扭头去看沧玉,见这火焰的天地里只有他们俩,心中便生出许多亲近之意来。 就在玄解继续品尝火焰的时候,一条黑蛇忽然缠绕着底下的石柱爬了上来,也窥不见它到底又多长,只个脑袋就有玄解整个身体那么大,冷冰冰的眼珠子对着玄解,信子嘶嘶。 玄解也看着它,一息后打了个热腾腾的饱嗝儿,神情有几分惬意。 这饱嗝儿仿若什么暗示,黑蛇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玄解吞下,沧玉猛然睁开眼睛,手中发出一道剑气,直斩巨蛇身躯。 那黑蛇看着大,身姿竟然十分灵活,行动之间就卷绕过不知几根石柱,片刻后从另一头蹿了上来,他不怕玄解,只不过认出了沧玉,就缠上洞顶垂落的一根石笋,将蛇头低垂下来,正对着沧玉,阴沉沉道;“狐族的大长老,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不想与你动手。我现在肚子饿得紧,只要你把那小兽让给我,咱们俩大路朝天,各走两边。” 黑蛇显然对沧玉有所忌惮,却不知沧玉对他也有忌惮。 好大的蛇头啊! 沧玉背心都是汗水,觉得心脏都能跳出腔子,他岂止是对黑蛇有所忌惮,简直是头皮发麻,没有晕过去已算是胆大,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暗暗凝聚起灵力来。 黑蛇见他不言不语,心中暗暗警惕,微微缩起身体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沧玉,他极少与狐族打交道,可也听过沧玉的名头。 沧玉虽非狐族最强者,但也算得战功赫赫,且下手狠辣无情。 若进,怕得不偿失,即便侥幸能胜,也要引来整个狐族;若不进,又实在舍不得这大补的小兽…… 黑蛇口中生津,贪心一起,便发了发狠,暗想这沧玉之前与重明鸟一战,想必如今精元还未恢复,我将他们都吃了,谁能知道是我做的,这小兽姑且不说,沧玉也足有数千年的灵力,我要能炼化,往后青丘再无敌手。 这心思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黑蛇便如迅雷般猛然弹出身体,欲层层卷上沧玉身躯。 沧玉确实经验不足,这具身体却是千锤百炼,本能立刻就出了手,他不知留力,更不懂如何缓和,黑蛇刚刚缠上沧玉双腿,腹部便挨了一记重击,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将整个腹腔炸得稀巴烂,这一掌势猛,沧玉自身也被冲劲击退了十来步,险些掉下石台。 灵力蓄得太多,沧玉止住脚步,跪倒在地,只觉得体内一空,伤势反噬,猛然吐出口鲜血来。 黑蛇几乎被炸成两截,只剩层薄薄的蛇皮相连,他也未料到沧玉这个西北货居然会傻到出这么重的手,更没想到沧玉竟还有这么强的实力,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着,奄奄一息。 玄解迈着四条小腿跑上前去,利爪自黑蛇口下一划到底,露出些肚肠来,他便埋头在这腥臭至极的五脏里寻找,刨出颗红色的内丹来。蛇妖惨叫一声,登时断了气,玄解将这内丹咬在口中,埋在蛇妖肚内想了片刻,又抬起血淋淋的头来跑到沧玉身边,将内丹吐在地上,舔了舔他滴在手上的血液。 “都过了你的嘴了,还给我吃?”沧玉开了句玩笑,他还惊魂未定,此刻肾上腺素极飚,处于奇异的冷静之中,便将内丹拿起擦了擦,本想塞给玄解,又想到这蛇妖只怕道行不浅,又迟疑道:“你消受得了么?” 玄解不理他,见沧玉喂到自己嘴边,就张口吞了,见他的模样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碍,又摇头摆尾地跑去逗火焰玩了。 沧玉无力坐在地上,口鼻之内满是热气,额上不觉淌出汗珠,喘息道:“你这小子,傻不傻另说,没心没肺倒是真的。”他说完,自己也觉得可乐,又吐了两口血,觉得体内热意渐浓,就把玄解喊过来抱在了怀里,而后靠着石柱睡了过去。 这次沧玉睡得很深,玄解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暖洋洋的灵气,想全部吃掉,可这会儿肚子很饱,就只吸了两口,然后趴在了沧玉的手臂上休息,懒洋洋地伸出舌头将那些鲜血都舔掉了。 玄解只被抱了一刻钟就不乐意继续被抱着了,无奈沧玉实在搂得太紧,于是恶狠狠在他腕上咬了一口,沧玉睡梦中吃痛松了手,总算得以解脱,当即怀中一跃而下,半空中化为了条胖蛇,在地上扭动片刻,毫无半分寸进,于是又重新化为幼兽。 只是这次玄解的化形变得完整了许多,不再如之前那般好似个四不像,生得眼是眼,尾是尾,一身黑红的铠甲也消了不少,模样像是只胖过头的小狐狸,只是他不太习惯这个模样,又变回了那个无尾异兽。 他走到黑蛇尸身旁,黑沉沉的瞳孔里倒映出火焰,张口喷出一团黑色的火焰,那烈焰沾上黑蛇尸身,就迅速点燃,不消片刻就化作满地尘埃,沾着地面,又无风无浪地熄了。 烛照一族自与鸿蒙同生,这烈焰哪是黑蛇尸身能全耗尽的,因而看似消散,实则钻入地窍,与这火灵地脉相融。 火灵地脉的火势,瞬间又上涨了三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