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1V1 骨科 H】》 折磨 夜里忽然下起了暴雨,程郁被雷声惊醒,披了衣服坐在飘窗上抽一支烟。 老房子隔音不好,隔壁隐约传来林芳沉闷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 她掐了烟,起身去厨房冲了一杯梨水给林芳端过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程郁借着闪电划过的光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要走。 林芳干枯的手抓住了她。 林芳才五十来岁,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凌乱地堆积着,脸色青白。在闪电骤然亮起的光下,像是一只来索命的恶鬼。 程郁被她抓的生疼,皱了眉想扯开她。冷不丁听到林芳笑了,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沙哑粗砺地刮擦着她的耳膜。 林芳闷闷声咳嗽两下,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看见我还没死,是不是很失望?” 程郁不说话,空着的一只手举了杯子,把水泼在了她脸上。 夺门而出的时候听到身后恶意的大笑,一声高过一声。 她咬着牙闭上了眼。 活着是一场漫无边际的折磨。 —————————————————————————————— 90年开春,林芳开始觉得吃不下东西,例假也没按时来。 夜里程镜堂带着她去找了胡同口的王婆子,夫妻两人惴惴不安地看着王婆子搭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 须臾,王婆子开了口:“是有了。” 程镜堂知道她会看相,忙在她桌上放了几包蛋糕,说:“您再看看,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王婆子半阖着眼皮,看得林芳都毛骨悚然了,才吐出两个字:“女孩。” 回去的路上程镜堂止不住的笑,他喜欢姑娘。林芳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看见他这么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回家的时候程望已经醒了,他才四岁,小小地一个坐在客厅里揉眼睛。程镜堂大步走过去抱起他,在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小声说:“程望,你要有一个小妹妹了。” 程望小脸呆呆的,回头看妈妈还平坦的腹部。 林芳笑着打了程镜堂一下,埋怨他:“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小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 程望那时候还不太懂有一个妹妹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爸妈都很开心,也咧了嘴跟着笑了起来。 林芳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天热衣服穿得薄,终于瞒不住了。 她和程镜堂都是公职人员,本想着疏通关系,上司却私下跟她讲最近超生抓得格外严,让她最好躲去外地。 程镜堂辞职那天抽了一夜的烟,天亮时下了决定:“咱们得把这个孩子留下,我去南边做生意,找我妈来照顾你。” 程镜堂刚开始在南方混得不顺,文人当久了,拉不下脸来做生意。有时喝醉了会打长长的电话跟林芳诉苦。 后来渐渐打开了门路,往回寄的钱越来越多,电话却打得少了。林芳问起来,他就说打电话太费钱,有话回去再说。 慢慢的就有风言风语从他一起南下的那家人嘴里传了出来,有好事儿的人跑来林芳面前问:“外面都说你家里那个在外面赚了大钱包了小蜜了,不是这样吧?” 林芳表面上强撑着否认,夜里却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 后来程望回忆起来,觉得林芳就是在这个时候精神出了问题的,只是那时候他太小,唯一能做到的仅仅是抱住她。 同年八月,林芳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孩,取名程郁。 不见 他们在2015年末短暂的见了一面。 程望围了长长的围巾,挡住下半脸,眼镜片起了一层蒙蒙的白雾,眼前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却在回头的瞬间就隔着汹涌的人流一眼看到程郁。 她化了温柔的淡妆,身边站了一个眉目俊朗的男人,正用手臂给她撑出一方空间,让她不至于被人流裹挟着移动。 那时他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按下了烂熟于心的号码。 几声待机后,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您好,请问哪位?” 她竟然连这个曾经长年占据她通话记录的号码都不记得。 程望远远地看着她,说:“是我。” 声音轻得下一秒就被吹散在北方寒冷的夜风中。 视线尽头程郁突然捂住了眼。 广场上的巨型led屏开始倒数:“3,2,1。”恢弘的钟声随之敲响。 人群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新年快乐!” 她听见手机那头同步的声音,转头漫无目的的四下寻找。下一秒,身后男人有力的双手动作轻柔地覆上她的耳朵,她只好一同仰头看盛大的烟火表演。 眼泪很快就被夜风吹干,风吹在脸上像是针扎一样的刺痛。 程望感觉有点冷,他太久没回来了,连故乡的冬天都不熟悉。他裹紧了大衣,逆着人流离开。 当初是他先放手的。 他活该。 —————————————————————————————————————— 林芳生产的第二天,程镜堂连夜坐火车从南方赶了回来。 他熬了一个大夜,风尘仆仆的,看着却比在学校当老师时更有精气神。林芳虚弱地躺在床上,身上带了孕产妇特有的苍白和浮肿,头发被汗水打湿,黏腻地贴在头皮上,看见他的第一秒就挣扎着起身。 程镜堂连忙上前扶起她倚着被褥半躺着,端了鸡汤喂她,细心地给她擦额头上的冷汗。 林芳看着他,满肚子的疑问和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终于攒足了勇气,问他:“镜堂,张岭家的说你在南边……” 没等她问完,程镜堂就把鸡汤放在一边,拿了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看着竟然有些高兴的样子:“你都知道了啊,阿芳,我这次回来就是特意跟你商量这件事的。” 鸡汤在沉默的对峙下彻底冷掉了,结了一层厚厚的油脂,看着让人直犯恶心。 程镜堂的声音明明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她才不到20岁,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不管她。” 说这话时程郁就在她身边睡着,呼吸声轻得都要听不到。 林芳抓住她的襁褓,把她提到程镜堂面前:“程镜堂,当初是你说喜欢女孩儿,我为了给你生下这个姑娘丢了铁饭碗,刚刚差点死在手术室。” 小婴儿被惊醒,不管不顾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程镜堂,几乎要流出血泪来:“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就不是吗?” 偏偏程镜堂还“大度”地安慰她:“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小曾商量好了,她会把程望和程郁当成自己亲生的来疼。我们给你一笔钱,你可以去开始新生活。” 我们?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觉得真可笑,什么好的都没学会,偏偏学会了文人风流。 她九死一生拼着生下程镜堂的孩子。 程镜堂跟她说着他和别人的“我们”。 林芳把碗砸到了他头上,怒吼着:“滚。” 程郁还在哭,因为饥饿或者惊吓,她皱皱巴巴的小脸上都要绷出青筋。林芳满脸的泪水,烦躁地冲她吼:“哭什么哭!我是不是欠你的!” 程望端了糖水给妈妈,小小的身躯扑到她怀里,抱住林芳颤抖的身体。 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自己的小妹妹,她的脸哭得通红,被眼泪冲洗过的眼睛漆黑,看着他竟然慢慢的止住了哭声。 程望在心里小声的跟她打招呼:你好呀。 妈妈以后就只有我们啦。 带我走吧 程望读寄宿中学时,每个月回家一次。林芳不用给他做一日三餐,索性去了市郊的工厂做工,每天早出晚归。 放假时他迷迷糊糊地睡到中午,起身时听到奇怪的动静,像是老鼠。 他随手抓起一把扫把,走向厨房。 程郁背对着他,正在用力咀嚼一碗冷掉的米饭。 她这年九岁了,身量较同龄人矮,也更瘦,穿着程望小时候的旧衣服。腕骨伶仃,看上去几乎支撑不了碗的重量。 “程郁,”他喊她一声,程郁转过头来,嘴里还塞满了冷米饭,小脸上沾满了饭粒,安静地看着他。 程望用力眨了眨眼,把眼眶的酸涩逼退,笑着跟她说:“哥哥今天放假,带你出去吃吧。” 程郁没有说话,她习惯了隐藏所有的情绪。可到底是年纪小,眼睛里有着小小的雀跃神情,手忙脚乱地擦干净脸就去捏他的衣角。 转过身时程望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林芳中午不回家,也不给程郁留钱,好像忘了这个小姑娘的存在一样。 她不喜欢程郁,程望一直都知道。但是他从没想过林芳会做到这么过分的地步。 程郁脸都要埋到牛肉面碗里,汤汁喝的干干净净,看着他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 程望的心情这才明朗一点,呼噜一下她参差不齐的短发:“哥哥带你出去玩。” 程郁不爱说话,她长得干瘦,头发因为长久的营养不良而泛出不健康的枯黄,怯生生都拽着他的上衣下摆一步一跟,不敢凑近广场上的同龄人。 程望把她干瘦的小手捏在手心,去旁边租了两双旱冰鞋,教她滑旱冰。 程郁难得能跟哥哥相处这么久,即使心里害怕也不敢说,只是紧紧地抓着哥哥的手保持平衡,细瘦的腿微微发着抖随着他往前滑。渐渐能掌握技巧了,就自己沿着花坛的边滑了一圈,停在程望面前,抓着他的手晃两下,笨拙地撒娇。 程望冲她竖起大拇指,少年日渐深刻起来的五官俊美飞扬,逆着渐渐暗下来的日光对她笑。 是肯定和赞赏的眼神。 程郁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别过头去。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程郁因为突然增大的运动量肌肉酸痛,程望蹲在她面前把她背起来。 程郁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背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好像只有轻浅的呼吸吹过他耳边的发梢时,才能感受到这个小姑娘的存在。 直到远远地能看到家门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凑到程望耳边说:“哥哥,你开学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呀?” 程望停住了脚步,他不用回头就能能想象出程郁现在的表情,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害怕被丢下。 他心里像是被捏碎了一颗柠檬,又酸又涩。 程望往上掂了掂程郁,抓住她细细的小腿,回答她:“再过几年好不好?” 再过几年,哥哥就带你走。 已经能看到林芳站在门前的身影了。 程郁把头低下去,她害怕林芳看出她说了什么。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边,程郁的声音带了细微的哭腔。 “能不能快一点呀?”她说。 去见小女朋友? 等到真能带程郁走,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她考了一中的初中部,程望高兴得不行,林芳撒手不管,他一个大男生手忙脚乱地给程郁置办住校需要的东西。 林芳在旁边看着他俩打包行李,黑着脸嘟囔:“一个二个都是来讨债的。” 程望把行李箱合上,站起身来看她。 他长得瘦,但是已经高过林芳一头,低头看人时有些压迫感。 “妈妈,”少年皱起的眉显得神情格外冷厉,像一头发怒边缘的小兽:“程郁的东西都是我用奖学金买的,学费当我借您的,高中毕业我打工还给您。” “您少说两句,行么?” 林芳已经被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磋磨成一个嘴碎且格外咄咄逼人的女人,当下就冷着脸想骂他:“你怎么说话呢?” 可看到程望认真下来的神情,最终还是讪讪地闭上了嘴。 程郁自始至终都没讲话,她站在程望身后,抓着自己小行李箱的拉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程望拉着她坐上离家的班车,她才有了表情。程望护着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程郁盯着窗外,近得脸都要贴上去。阳光照在她巴掌大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娇嫩的肌肤上投下阴影。 程望把她往自己身边拉:“别靠那么近,玻璃上脏。” 程郁乖乖坐好,抿着嘴笑。 程望看她这样也忍不住笑了,问她:“就这么开心?” 程郁点点头,不说话,还是笑。 初中部要军训,程郁从小胆小内向,程望不放心,下了课往操场走。凌朗去初中部找人回来,看到程望急匆匆往操场走,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怎么着?去见小女朋友?” 他平常嘴贱惯了,程望锤他一拳:“狗东西!这么小的女孩子也yy,还是不是人,我是去找我妹妹。” 凌朗死皮赖脸跟着,操场上的小孩子正在站军姿,程郁站在靠边的位置,脸几乎白得反光。正好教官宣布休息,程郁像个小炮仗似的滴溜溜跑到程望身边:“哥哥怎么来了?” 程望给她擦汗,心疼地说:“要是撑不住就跟教官说,可以去校医那里休息。” 程郁太瘦了,同龄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发育,只有她像一根细细的竹竿,感觉风一吹就要倒。 凌朗在旁边吸了一口气:“还真是妹妹啊。” 程郁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 她是最典型不过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着,明明年纪还小,可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微妙的勾人劲儿。 他无端地有些紧张,挠了挠后脑勺,自我介绍道:“哎妹妹你好,我是你哥的朋友凌朗,你可以叫我凌朗哥哥。” 程郁没理他,回过头看程望。程望摸摸她的头:“别理他,这狗儿子一天不犯傻难受。” 凌朗在一旁吱哇乱叫:“程望你在妹妹面前给我卖点面子啊!” 看着打打闹闹走远的两个少年,程郁终于露出了明媚的笑意。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笑容恣意张扬。 更多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站在她和林芳中间,站成一座沉默的城墙。 凌朗一路上哼哼唧唧的,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 程望要被他烦死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凌朗红着脸,眼神乱飞就是不敢看他:“程郁多大了啊……” 话音未落就被程望踹了一脚:“狗东西,离我妹妹远点!” 说你哥的爱慕者呢 军训中午解散得早,程郁听程望的话乖乖站在他班级后门外的走廊上,等他放学吃饭。 瘦瘦白白的小姑娘穿着绿色的迷彩服,袖子挽上去露出藕节一样白嫩的胳膊。她的马尾有些散了,几缕发丝垂在她纤细苍白的颈边,随着她百无聊赖的动作一荡一荡的,晃得人眼花缭乱。 凌朗给程望扔纸条:班里这群孙子没少瞄妹妹,把妹妹给我看紧咯。 程望觉得好笑,没理他。一撇头正对上程郁看过来的眼睛。 她表情冷冷的,像是没注意别人有意无意看过来的目光,却在和程望对视的一瞬间下意识弯了弯眼睛。 像是走失的小动物,看到主人的那一刻,条件反射把头靠过去,在主人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食堂里人来人往,穿着迷彩服的新生们端着饭横冲直撞,程望皱着眉双手虚虚护着程郁,一步一挪地往凌朗占好的位置走。 程望在凌朗对面坐定,正好把程郁瘦小的身形挡住。凌朗挤眉弄眼地冲他使眼色:“刚刚好几拨人过来问这小姑娘是谁了。” 程望长得好看,一双桃花眼像是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有喜欢他的姑娘看到程望这么护着一个小女孩,自然按捺不住,过来找凌朗打听。 程郁没想到这一层,不解地看着凌朗。被她清冷的目光一看,凌朗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说你哥的爱慕者呢。” 程望笑了笑,摸摸程郁的头发:“别听他胡说,快点吃饭。” 程郁转过头来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低下头乖乖吃饭了。 初中部放周假,程望翘了自习带程郁出门买衣服和日用品。 程郁从寝室楼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程望身边还有一个短发的瘦高个女生,戴着眼镜,很文静温柔的样子。看她走过来了,短发女生笑着跟她招手:“你就是程郁吧,我是周玫,程望的朋友。被叫来给你当参谋的。” 程郁长个子晚,在学校这段时间天天被程望盯着不许挑食,竟是又长高了几公分,衣服都小了。 周玫带她挑内衣,程望第一次进女装店,有点不自在的坐在一旁翻杂志。 试衣间里程郁光裸着上身,皮肤有点病态的苍白,她还没怎么发育,身材是幼童式的干瘪,看起来毫无美感。 她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动作僵硬地把内衣穿好。隔着一层布帘子问周玫:“周玫姐,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更衣室外静默了一瞬,周玫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笑意:“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程郁把周玫挑的小裙子套上,淡蓝色的布料把她枯瘦的身体盖住,只露出细长的四肢,胸前在内衣的作用下稍微有了点起伏。 如果忽略她脸上几乎可以说是阴郁的表情,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小姑娘了。 她拉开帘子,站到周玫面前,抬起头来直视周玫,表情懵懵懂懂的,好像真的只是好奇。 “你是不是呀?” 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玫弯下腰给她整理内衣肩带和背后散乱的头发,头垂下去,看不清表情:“不是,程望没有女朋友,我们班花追了好久都没追上呢。” 程郁点点头,没再问下去,拉着她的手走到程望面前。 她长得瘦小,但是因为太过沉静,反而显出一种不符年龄的成熟来。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垂在胸前,带着浅淡的笑意向他走过来。 程望好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一直躲在身后牵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三个人一起吃过晚饭,周玫走读,跟兄妹两人在路口分别。 华灯初上,路灯在街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通向学校的路上人不多,只有几对老夫妻牵着手散步。 夏天的夜风冷冷的,程郁穿了外套手仍然是冰凉,被程望握在手里,慢慢地往学校走。 “哥哥,”程郁跟在程望身后,低着头认真地踩他的影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程望没有回头,捏了捏她的掌心:“没有,怎么了?” “凌朗说有很多人在追你。”程郁语气认真,像是不问出结果不会罢休。 她话少,即使是对着最亲近的哥哥也是沉默居多,很少像这样对某件事刨根问底。 程望笑了,停下脚步转身问她:“你怎么关心起哥哥的感情生活来了?” 程郁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他胸膛上,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我好奇,哥哥你会谈恋爱吗?” “高中应该不会,”程望拉开她的手,没流鼻血,他凑过去轻轻吹了吹程郁被撞的红红的鼻子。 “谈恋爱这种事情,我可能要到大学再说吧。”他歪歪头,很认真的样子:“太年轻没什么定数,我不太喜欢这种及时行乐的感情。” 大学吗? 程郁看着程望近在咫尺的脸,突然眼圈一红,泪水落了下来。 程望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不哭不哭,很痛吗?” 她迎着程望焦急的神色点点头,哽咽着说:“哥哥,我好痛啊。” 前路难行 程望高考那几天,一中作为考点,给其他几个年级放了假。 林芳下班回来就看到程郁面无表情地抱着本书坐在门前,她吓了一跳,骂道:“一天到晚丧着个脸给谁看?赔钱货。” 程郁早就学会屏蔽她的恶语,不动如山地把书又翻过一页。 直到程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才丢下书跑到门口。接过哥哥的书包,还没来得及问考得怎么样,程望直接把下巴放在了她头顶:“好累啊。”接着一头扎在床上狠狠睡了两天。 程郁没来得及跟他多说话,就匆匆忙忙开了学,再次见面已经是出了成绩以后,程望去接她放学,顺便带她参加自己的谢师宴。 班里的人早就熟悉了这个天天来门外等人的小姑娘,特意叫程望带她一起。 刚高考完的少年少女都意气风发,高三一年的重担一卸下来,深藏已久的叛逆爆发,玩的比谁都疯。在包间里鬼哭狼嚎地发疯,喝到一半渐渐有人醉了,红着脸跑到程望面前告白。 好几个女生红着脸站在他面前,排队似的。 有人说是因为程望报了北京一所大学的临床医学,以后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所以偷偷喜欢他的女生都借酒壮胆,不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 程望被看热闹的男生按住灌酒,程郁坐在他旁边,在起哄声中动作机械地往嘴里夹菜。 程望喝到最后整个人都醉了,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晕。他酒品倒好,也不撒酒疯,还记得自己带了妹妹出来。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程郁耳边:“待会儿叫凌朗送我回去……你自己搞不来。” 说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凌朗把他送回家,程郁亦步亦趋跟着。 等凌朗和她告别,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出声叫住了她:“程郁。” 程郁抬头看向他,这几年时间她越发话少,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有在程望面前才像个正常的小姑娘。 “我要去外地读大学了,”凌朗笑了笑,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再见。” 门被关上,只剩下两个人了。 太安静了。 程郁几乎能听到远处树梢上的蝉鸣声,一下一下,在她耳膜上撞击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她站在床边,程望仰面躺在床上,t恤的领口被自己扯开,露出清晰的锁骨,他在高三这一年瘦了很多,骨架有些单薄,透着少年人青涩的性感。 “哥哥,”程郁喊他一声,爬上床,跪坐在程望腰际。 程望没有反应,刚喝过酒的润泽双唇微微张着,仿佛有一层温润的水光。 程郁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她在无边的沉默中低下头来,长长的头发散落在程望身侧,又喊了一声:“程望。”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 她极轻的在程望唇上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 不够,她对自己说。 舌尖顺着微微开启的双唇探进去,双唇覆上程望的唇瓣,青涩却极尽缠绵地厮磨。 程望醉得太深了,酒气熏得她满脸绯红,像是也醉了。 程望的性器在她青涩的挑逗下渐渐苏醒过来,硬热的一根隔了单薄的布料,贴在她裙下光裸的大腿上。 程郁有些不知所措,伸手往下探,想要去摸摸它。程望却不舒服的哼了一声,睫毛颤动着,眼看就要转醒。 程郁这才从意乱情迷中惊醒,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下来,跑到门外。 夏季连风都炙热,程郁慌不择路地跑出家门,泪水混合着汗水把视线都模糊,狼狈和慌乱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王婆子还是坐在胡同口的石头上,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那双能洞悉秘密的眼睛已经几乎全瞎了,蒙着厚厚的一层白翳,混沌地看着她,竟然像是悲悯。 “奶奶,”程郁在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枯瘦的手:“您看出来了吗?” 她小小的手发着抖,紧紧地抓着王婆子,像是在给自己要一个见证,那份沉重的感情不是错觉。 王婆子拍拍她的手,因为缺牙声音含混不清,程郁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在重复一句话:“难走啊……难走啊。” 像一个预言,又像是诅咒。 “奶奶,我不怕。” 她这样说着,却不断地有眼泪滴落在面前的土地上,和着灰尘一滚,消失不见了。 谢谢 高三毕业后的暑假是漫长的三个月,程望索性找了几个兼职,林芳这些年越发沉迷酗酒和打牌,指望不上。 他得给程郁留好后路。 偶尔去学校给还在上课的程郁送东西,她都会发现程望好像又瘦了,手臂上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肌肉线条。 程郁提前一天放假。回到家发现大门被紧紧关着,从里面反锁上了。 她敲了一会儿门,声音越来越大。邻居被吵得不行,打开门正要发火,就看到程郁自己站在门口,手举着正要再敲下去,这个孩子也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是个可怜的。 她压下火气,犹豫着出声叫住她:“程郁,别敲了,你妈她……她带了人回来。” 语焉不详的,她跟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子说这个也尴尬。程郁脸上不见波澜,像是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本来要敲门的手垂了下去。 “谢谢,那您知道我哥哥在哪里吗?” 汽修店里异常闷热,程望躺在一辆车下修理底盘,上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其他店员过来敲敲车,示意他出来:“有个小姑娘找你呢。” 程望一头雾水,钻出来刚站定就看到程郁拖着行李箱,站在面前看着他。 “你不是明天才放假吗?”他打了个哈哈,可是程郁没接话,仍然沉默地看着她。 程望挠了挠头发,心虚地解释:“这家缺人,工资也高,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儿,就……” 他停住了。 程郁在哭,面无表情的,默不作声的。 她当然知道程望这么辛苦是为什么。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偏偏没有半点声音。看得程望心脏都要蜷缩起来。 他站在妹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哄她:“程郁,我一点都不累,真的不累,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向来对程郁的眼泪毫无办法,想伸手帮程郁擦眼泪。可是刚刚要触及程郁的脸时,才意识到修理过汽车的手上还有黑色的脏污痕迹,只好又收回了手。 程郁却毫不介意地搂住了他淌着汗水挂着污渍的脖子,满是泪痕的脸颊贴在他颈侧的皮肤上,声音还有小小的抽噎:“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一路紧紧抓住我,谢谢你不放弃我。 谢谢你爱我。 只有你爱我。 程望没有回答,他能说什么呢? 说其实你没出生之前也是被期待的吗? 说曾经……曾经父母也是爱你吗? 那个时候林芳的肚子刚刚有了起伏,程镜堂把他抱到身边,让他听妈妈肚子里小妹妹的动静。 年轻夫妻轻声交谈着小姑娘出生后怎样给她装修一个粉色的公主房,言语间都是满溢的欣喜。 你曾经也是被父母期待的孩子。 可是他张了张嘴,无力地保持了沉默。 有什么用呢? 都是过去了。 得而复失远比从未拥有过更加残忍,无非是更加用力地往程郁心上插一把刀。 我不送你啦 八月末的时候,程望开始准备去大学报道的行李。 他在房间里叠衣服,程郁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好久都没说一句话。 几年前程望这样为她整理行李过,但那时候是他带她一起离开。 现在他要自己走了。 程郁眨了眨眼睛。 程望整理完,回头看到程郁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行李箱,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回魂儿了。” 程郁抓住他的手,手指松松地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哥哥,你就要走了吗?”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全然依赖的样子。 程望摸了摸她的头发,转移开了话题,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新的手机给她:“我把在本市读大学的同学号码都存在里面,有急事联系不到我的话可以打电话给他们,你都认识的。” 程郁接过手机点点头,还是问他:“你要走了吗?” 躲不过去了,程望点点头:“后天的票。” 程郁低着头摆弄手机,没有说话。 沉默把不安放大,程望手搭在程郁肩上,低下头去看她:“程郁,哥哥不会丢下你,知道吗?” 程郁点点头,冲着他笑:“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夏季的夜市热闹喧嚣,即将开学的学生都在叽叽喳喳地乱逛,广场上多是跳街舞和玩滑板的年轻人,当年出租轮滑的老板早就关店了,店面转让给了别人开文具店。 程郁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踩着滑板的少年呼啸而过,程郁低着头没有发现,躲闪已经来不及,被撞得倒在一边。 程望接到电话找过来的时候,程郁坐在花坛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望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程郁看向他,没什么表情,只有声音里有淡淡的遗憾情绪,她指了指前方:“那家店没有了。” 程望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第一次带她到这来玩的那家轮滑店,他顺着程郁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蹲下来看她的伤处,脚腕已经肿了起来,苍白的皮肤上红肿和淤青刺眼。 程望蹲在她身前,背起她往回走。像小时候一样,程郁小心翼翼地把头贴在他肩背上。 “哥哥,我晚上可不可以打电话给你。” 程望手卡在她腿边,把她往上托了托:“可以啊,我打给你,记得藏在卫生间接,不要被宿管阿姨发现。” “哥哥,等过几年,我也考到那里去找你好不好?” “好啊,临床八年制,等你读大学我还没毕业。我抓紧时间熟悉一下,到时候可以带你到处玩。” “哥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遗憾于自己的话少,绞尽脑汁也找不到继续下去的话题。于是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哥哥,”她声音轻得像是呢喃:“你走的时候不要叫我,我就……不送你啦。” 程望好久都没讲话,久到程郁以为他没听到,正要重复的时候,才听到程望轻声回了一句:“好。” 落雨 程郁高二时选了理科,班主任姓张,是个和蔼的女人,教过程望数学。 分班报道那天张芸老师看到名单上“程郁”两个字,对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小姑娘温和地笑:“原来你在我班里,你哥哥毕业的时候跟带这届学生的老师都打了招呼,说要回来请程郁的班主任吃饭。” 程郁明显不习惯来自长辈的善意,手足无措地道谢,竟然还跟着愣愣地鞠了一躬,惹来张老师的笑声。 程望从没跟她说过这些,却在背后默默地替她想到了一切。 不管是替她准备的学费和生活费,又或是来自老师和宿管的格外关照,都是超出他年龄的妥帖和温柔。 程望读大学后总共没回来几次,临床医学课业繁重,他还找时间去做兼职。每次电话中的声音也是温柔而疲倦,怕他奔波辛苦,程郁从不敢说想让他回来看看自己。 上次见他已经是过年的时候了。 那个男人已经在家里住下,他们两个反而成了多余的人,在家里待着也尴尬,年一过完就各自回了学校。 寒假期间没几个人留校,程郁和哥哥打着电话壮胆,夜里独自去走廊上关被寒风吹得乱响的窗子。 程望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有些失真,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听起来格外遥远。 过节期间三倍工资,他忙了一天,晚上在台灯下看着书和妹妹打电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靠在床头睡了过去,手机脱手摔在了被子上,沉闷的一声响。 程郁愣了愣,小声地说了句晚安,挂断了电话。 她钻进被子里,响着刚才程望就快睡着的时候问她:“害怕吗?” 倒也不是很怕,只是…… 只是很想快点长大。 张芸有心照顾她,找了班里最活泼性格最好的姑娘和她同桌,小姑娘一天到晚乐呵呵的,逮住时间就在程郁耳朵边碎碎念,饶是她性子沉闷,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渐渐的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高二时体育课还没被各科老师强征占用,程郁被同桌拖着去打羽毛球。 可惜她们刚到了操场上,还没来得及热身,远处天边就飘过来黑压压一片云。 起风了。 程郁被同桌拉着往教室跑,年轻人的衣摆和长发被狂风吹得招摇。她们前脚刚跑进教学楼,后脚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 张老师站在教室门边笑着对她招手,只说有人找她,却不说是谁,领着她往办公室走。 门虚掩着,张芸示意她进去。像是近乡情怯,程郁手心出了细密的汗,握住门把手莫名的有些紧张。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程望坐在办公桌前的会客沙发上,听到门开的响动抬起头来。 他瘦了一些,白衬衫下的身形有些清减,头发有些长了,戴了近视眼镜,让程郁觉得有些陌生。 程望是个好看但又有些疏远的年轻男人了。 可他温和的笑意还是那么熟悉,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程望对她招了招手,说:“过来。” 远处雷声隆隆,风声夹杂着零星的水滴扑向他身后半开的窗户,劈啪作响的声音像是把程郁突然惊醒。 她急忙迈过门槛,小跑着靠近程望,却在离他咫尺之遥时又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样亲近许久未见的哥哥。 最后只好像小时候一样,握住了程望白衬衫的衣角。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带着磅礴的气势,把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声中。 程望把她拢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程郁的头发。 这是这个夏天的第一场暴雨。 它终于来了。 恐惧 暴雨天饭店里没什么人,服务员靠在前台困倦的打呵欠。 程郁坐在窗边,看着有些陌生的哥哥。 程望跟着系里的导师到隔壁市参加研讨会,赶在回学校的前一天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来看程郁,到现在一顿饭还没吃。 热腾腾的饭端了上来,在程望的眼镜上蒙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 他摘下眼镜来擦拭,程郁托着腮看他,突然问:“哥哥,你最近很累吗?” 程望眼下有熬夜产生的青色眼圈,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把眼镜戴回去,笑着回答:“还好,大家都在熬夜,这学期课太多了。” 程郁点点头,继续安静地,目不转睛地看着程望吃饭。 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又要奔赴另一个城市了。 她一秒也不想浪费。 程望走的时候雨小了些,他打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校门口跟程郁告别。 程郁站在他面前,听到他语气认真地说:“程郁,你还小,现在了解的专业也少。完全可以等高考后多接触一下,再决定志愿。” 程郁顿了一下,问他:“张老师都和你说了吗?” 前段时间有民航的人来招飞行员和空乘,程郁的身高在入选范围内。本来她的成绩可以有更多选择,可她还是跟着前来的工作人员认真地问了许多问题。 张老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知道程郁懂事,可也不忍她过于早的长大。 程望点点头:“我希望你可以像其他同龄的小姑娘一样,不要去考虑那么多。哥哥完全供得起你读大学,知道吗?” 程郁笑了笑:“哥哥你想多了,我是看来学校的空乘姐姐好看,多光鲜的职业,看着就羡慕。我是真的喜欢。” 程望神色间还有浓浓的质疑,但是时间不早了,他只能挥手告别,一步一步迈进雨幕里。 程郁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白衬衫的衣角再也看不到了,她嘴角的笑容才颓然消失。 常规的大学要读四年,她不想等这么久了。 回教室时正好是自习课,同桌偷偷地趴在桌子上补眠,听到桌椅的响动,凑过来问她:“这次又是哪个学长学姐呀?” 程望的朋友在回校看望老师时都会顺路过来跟程郁说两句话,送点东西。同桌跟着蹭了不少零食,这会儿自动自发地等着投喂。 程郁塞给她一块巧克力,也学她趴在桌子上,小声地回答:“是哥哥。” 教室在一楼,窗外的雨毫无顾忌地砸向地面,她在催人入眠的雨声中闭上眼睛。 话音湮没在越来越轻的呼吸里。 亲哥哥。 高考前夕的中午让人困顿,程郁刚在教室坐定,摊开课本。突然感觉桌椅一阵晃动。教室里人声喧哗,张芸从走廊快步跑进教室,喊着让大家排队出门。 好在晃动一会儿就停止了,他们站在操场上面面相觑,人群静得可怕,教学楼高层的学生还在慌乱地往外跑。 好长时间后才有老师过来说:“出事儿了。” 他们晚餐时食堂的电视机上播放着记者的现场采访,十几岁的孩子还不懂天灾的可怕,可看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也懂得了生命的无常,气愤压抑得让人难过。 张芸找到程郁,叫她到门外来,程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张芸叹了几次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程郁啊……你哥哥他跟着医院去灾区了,刚刚新闻你也看到了,通信几乎都断掉了,所以最近可能打不通他的电话。他让我跟你说一句别怕啊。等他回来就联系你。” 程郁死死地盯着她,眼睛几乎要漫上血色:“他为什么要去?他不只是在医院见习吗?” 刚刚在电视机里看到的、遥远的悲伤,像是突然切实压在了她身上。 程郁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什么要去?” 张芸把她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别怕……孩子别怕,没事的。” 程郁抓着她的衣襟,恐惧地哭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也是可能会失去程望的。 我害怕 程郁回到教室的时候手脚冰凉,坐在位置上目光愣怔地发呆。同桌以为她还在害怕下午的震动,凑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程郁动作僵硬地回过头看着她,听到同桌小声地安慰她:“程郁不要害怕,没事的。” 她机械地跟着重复:“嗯,没事的。” 通信恢复后程望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信号不太好,背景里还有各种忙乱的人声和杂音。他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让程郁不要担心。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如果不是有程郁的呼吸声,他几乎怀疑有没有人在听。 程郁的声音平静得有些不正常,她说:“我知道了,没事,你去忙吧。” 程望心里有些不安,可是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又有伤员被送过来了。他挂了电话,快步跑了过去。 高考那两天下了大雨,统一接送的大巴从考场把他们带回学校,车上人声鼎沸。刚刚结束大考的少年人叽叽喳喳的,在对答案或者商量怎样度过这个漫长的暑假。 程郁坐在窗边,手指用力的捏在一起,指节泛出青白。 程望告诉她参与救灾的医务人员要统一接受灾后心理辅导,所以不得不错过她的考试。 程郁静静地听他说完,只回答了一句:“程望,你不要骗我。” 车停在学校门口,她在一群等着接孩子回家的家长中穿过,独自打着伞回到寝室。 她坐了最早的一班火车到北京,火车站人声鼎沸,来往的人步履匆匆。 程郁一路打车一路问才找到程望的大学,她还记得程望随口讲过的寝室楼,站在门前给哥哥打电话。 接到电话时程望刚洗漱完,正准备出门。电话里程郁的声音还有些疲惫:“程望,我来看你了。” 程望换衣服的动作顿住了:“你在哪?” “你往外看。” 程望几乎是冲到阳台上,正在洗手池边刷牙的室友被他吓一跳,跟着他往下看。 程郁站在寝室楼前的树下,正举着电话仰头张望,看到程望探出头,跟他挥了挥手。 室友吹了声口哨,戳戳程望的腰:“女朋友?怪不得周玫追不上你,这姑娘比她漂亮这么多。” 程望没回答,飞快的下了楼。 程郁站在树下,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露出的手臂和长腿几乎白得发光,路过的男生都有意无意的往这看。 程望有些紧张地走过去,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去接她的行李箱:“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他左臂还打着石膏,程郁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不理他。 程望有些心虚,忙活动了几下:“小骨裂而已,几天时间就好了。” 余震的时候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头顶砸下来的东西,事后才知道后怕。幸亏掉下来的东西轻,只是骨裂,要不然他可能今生就要远离临床了。 本想先糊弄过这段时间,等拆了石膏再回去看程郁,可没成想这下子骗不过去了。 他急于给程郁看自己就快痊愈,结果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处,抱着手臂嘶嘶地吸气。 程郁看着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眼圈却渐渐红了起来,她怕程望身上还有别的伤,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腰,头轻轻地靠在他胸口:“哥哥,我好害怕。” 听着她带着小小哭腔的声音,程望一下子平静下来,他摸了摸程郁地头,认真地保证:“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了。” “嗯。” 连日来的恐惧和担心终于落地,她抱着程望的腰,闻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的气息,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程望之前在实习的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离学校三站距离,到的时候程郁已经困倦得靠在公交车座位上睡着了。 程望叫醒她,牵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妹妹往租的房子走。 程郁跟在后面揉着眼睛,磕磕绊绊地跟在哥哥身后走。 初夏的日光洒在程望身上,带着温暖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真好啊,明明是陌生的城市,但是因为有你的存在,就变得像是家一样。 一段时间没有住人,房间里落了灰。程望给床铺换了新的床品,让程郁先睡一觉。他挽了袖子打扫。房子是一个小小的两居室,房东是同系出国深造的师兄,象征性的收他点儿房租,让他帮着打理。 程郁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她提心吊胆那么久,又在高考后急急忙忙奔赴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下子放松下来竟然直接从上午睡到了傍晚。 程望坐在她身旁的地毯上,开了一盏小小的阅读灯,正在皱着眉看一本专业书。因为没有戴眼镜,五官难得的显得有些凌厉。 见她醒过来,程望戴上眼镜笑了笑:“饿了没有?带你出去吃东西。” 这座城市繁华而忙乱,街上的人大多刚刚下班,带着一脸疲惫的神色在拥挤的街道上前行。程望小心地把程郁护在身侧,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下班时间的饭店永远满座,他们到火锅店的时候等候区已经坐了很多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叫号。程郁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远处有一个长发女人站起来冲他们挥了挥手:“程望,在这边。” 她穿了白色的真丝衬衫,下摆收进窄窄的短裙里,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拿了餐具和纸巾递过来。看到程郁陌生的神色,她笑弯了一双妩媚的眼睛:“小姑娘不认识我啦?我还带你去买过衣服。” 印象里那个戴着眼镜的短发爽朗姑娘终于和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妩媚女人重合一处,程郁皱了眉试探地问道:“周……玫?” 程望点完菜,拍了一下她的头:“没大没小,叫姐。” 菜上得很快,程郁低着头默默吃饭,听周玫和程望谈论她实习的律所正接手的一个医疗纠纷的案子,他们低声说着一些程郁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像是把她独自屏蔽在了外面的世界。 红汤太辣,程郁吃了几口,看到桌子上有一罐未开封的冰镇啤酒,打开拉环灌了几口。程望刚要制止,周玫就笑着亲昵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这哥哥管得也太多了,程郁都高考完了,喝点酒没什么。” 搭在程望衣服上的粉色指尖格外刺眼,程郁没有说话,冷着脸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饭店离住的地方不远,他们和周玫告别后步行往回走,程郁跟在程望身后,低着头踢着脚下的一个小石子。 “哥哥,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吃饭要叫上周玫?” “她知道你来了,说要给你庆祝一下高考结束。” “可她不是一直摸着你的手臂跟你讲话吗?”程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讥诮:“怎么好意思说是替我庆祝?” 程望感觉出不对:“她刚实习不久,和我问一下医患事故的例子而已。” 他皱着眉迎着程郁有些刻薄的视线“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 程郁冲着他笑了一下:“我想说什么?” 酒精在她身体里发酵,成为她肆无忌惮发疯的借口。咄咄逼人的语言脱口而出,变成不能收回的、伤人伤己的刺:“周玫这么多年追你追得很苦吧?大学不在一个城市还眼巴巴追过来,你怎么好意思这么吊着人家?” 话说出口,像是在面前的地上生生竖起一堵墙,程郁站在另一侧颤抖着身体与程望对视,神色间是他不熟悉的戾气和焦躁。 程望觉得这样的程郁有些陌生,他去牵程郁的手:“你说得是什么话?在大街上发什么疯?” 程郁甩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她多想像世间所有寻常人吵架时一样话赶话说出:我在发什么疯,你不知道? 程望当然不知道,她从来不让他感知到一星半点逾矩。 她不敢。 血缘是她最痛恨的,横亘在她和程望之间深渊。也是她最庆幸的永远斩不断的纽带。 不说出口就好了,程望永远不知道也好,她就可以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拥有他身边的一个位置,心安理得地接受程望作为亲人的亲近。 但是说出来呢?程望会怎样看待一个对自己亲哥哥产生悖德感情的怪物?会避之不及还是嗤之以鼻? 无论哪一种结果程郁都不能接受。 她怎么敢? 半晌,程郁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对啊,你不知道。” 她的脸埋在掌心里,笑声越来越大,渐渐透出哭腔。 程郁瘫坐在路边,头发散乱。往来匆匆的行人不住回头看这个狼狈的姑娘,这个城市的夜晚好像从来不缺少各种悲伤的故事,但除了当事人会感到难过外,于寻常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闲话。 但她什么也不想顾忌了。 程郁在初夏夜晚微凉的风中,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嚎啕大哭。 程郁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她懂事太早了,几乎没有经历过童年就被迫进入必须懂事的阶段。 所以她的哭泣可以是静默无声的,可以是压抑低沉的。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得声音都嘶哑,像是得不到心爱糖果的顽劣稚童,不会表达自己,不敢表达自己,不能表达自己。 只能用哭声告诉你,她有多难过。 程望站在她面前,他背着光,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哥哥从来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也有无能为力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 秘密之所以被称为秘密,就是因为不能宣之于口。而程郁的更甚,它不能见光,只好被她小心地安放在心脏最角落的地方,生怕被窥见一点蛛丝马迹。 连最基本的关系也无法维持。 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突然沉甸甸地压在她喉咙,她想我要忍不住了,可到头来也只能颓败地认输:“你不知道。” 她再发一会儿疯就好了。 她可以一辈子不说出来。 程郁甚至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哭出来真好啊,我好像还可以再坚持很久。”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程郁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程望。 程望在他面前蹲下来了,他的眼镜刚才被程郁挥落在地上,借着月光他终于能看清这张和他相似的脸。 程郁哭得满脸是泪,程望抬手擦去她脸上狼狈的泪痕,动作温柔地像是刚刚的争执都不曾存在过。 程望在冲着她笑,像是过去十几年里,每一次冲程郁笑一样,神情温柔,带着隐忍的悲伤。 他们最相像的地方其实是眼睛,可是程郁看得清楚,泪水不断的从这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流出来,流进她心里,变成一条深不见底的沉默的河流。 她就要跨过去了,跨过去或者溺死,她的命就在程望手心里。 她听到程望说:“我知道。” 从那个夏日蝉鸣的午后,那个转瞬即逝的青涩亲吻和隐秘却巨大的欢愉来自于谁。 他一直都知道。 往下坠【H】 时间像是被人强硬地按下中止键。 程郁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程望,忘记了哭。耳边只能听到不知何时席卷而起的尖啸的风声。 程望还是温柔地注视着她,没有再说话。她甚至怀疑刚刚是自己的幻听,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早就一脚踏入这条深不见底的河流,只有程望能救她了。 只有他。 在被突然而至的暴雨里,在步履匆忙躲避的行人身后,她突然扑进程望怀里,颤抖着寻到了程望的唇瓣,试探性地覆上去亲吻。 像是世间轮番上演的爱情片段一样,寻常的情侣在激烈地争吵过后相拥亲吻着和好。 可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寻常的,不是正常的。 她尝到程望脸上苦涩的泪水,合着雨水一起把她的心脏变成饱胀的容器。稍微一碰就酸涩得要落下泪来。 程郁一直在哭,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但就是控制不住。 “程望你看着我,”她跪在地上,抵着程望的额头,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去。 “程望,我是程郁,我是你的妹妹,我喜欢你。” “我知道。” 衣服被雨水打湿,被室内的空调一吹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立刻又被体温烘热。 程郁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是在发着高烧,她被程望拢在怀里,被按在门后亲吻。 唇舌交缠间有明显的水声,在没开灯的黑暗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让人听得脸红心跳。 她看不到程望的表情,所有的注意力都专注于程望放在她身上的那只手。 程望打开了她连衣裙侧边的拉链,手从背后伸进去,打开了她内衣的扣子,手托了程郁柔嫩的乳房按揉。 他的吻凶狠而急切,手下的力道有些不受控制,程郁闷哼一声,声音被吞进程望口中。 程郁的身体起了明显的反应,腿间分泌出液体,衣衫半褪间乳头硬挺着抵在程望的胸前,随着他的动作在衬衫上摩擦出令人心悸的颤栗。 程望抱起她,走向卧室。 他还是习惯像抱小孩子一样抱着程郁,可这次与之前所有都不同,程郁细长的双腿缠在了他腰上。随着走动的颠簸,柔软的腿间在他高涨的性器上方摩擦,带来让人无法忽略的灭顶快意。 密集的雨点拍打在窗玻璃上,声音再被厚重的窗帘阻绝,传到室内时已经只剩下听不真切的暧昧声响。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一方床榻。程郁躺在质地柔软的深灰色床单上,全身的肌肤白得惑人,随着程望手指的游走染上情动的粉。偏偏她眼睛和头发又是暗不透光的黑,像是危险的深渊。 手指经过乳房和瘦削的小腹,一路逡巡至双腿之间,指尖温柔地而决绝地推入,程郁有些难受地皱起眉,却更大限度的打开双腿,任由程望探索她的体内。 手指并拢在程郁身下快速抽插,水声在沉默里显得格外清晰,程望抽出手,把紫红怒涨的性器对准入口。 他们赤裸相对。 程望怒涨的器官紧挨着她下身,合着程望紧盯着她腿间的目光一起,温度高得烫人。 程郁小小的手挡住自己的腿间,逼着程望抬头和她对视。 “程望,我是谁?”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她紧盯着他的眼睛:“我是程郁,是你的妹妹。” “我知道。” 程望捏住她细瘦的手腕,按到身侧。再也没有什么阻挡了,他的阴茎插入到程郁紧致的小穴里。 程郁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呻吟,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进凌乱的发间。因为疼痛,和更加复杂的心情。 万劫不复了。 但好像也没什么。 刚进入的时候两人都算不上舒服,程郁未经开发的身体太过紧致,被插入的疼痛让她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程望额角起了隐忍的汗,就着插入顶端的姿势,弯下腰去吻她娇嫩的乳房。 程郁发出不知所措的呻吟,胸口酸胀又酥痒,她不自觉的挺起胸,往程望口中送去更多。 感觉到她身下分泌出越来越多的液体,程望才又重新挺腰往深处插入。 和他惯常的温柔不同,性交时的程望动作激烈又凶狠,像凶猛的狼。程郁几乎觉得要死在他身下。 进到最深处时他停了下来,让程郁缓口气,程郁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内壁被不断入侵的阴茎摩擦,身体和心理双重的满足感刺激得她声音都在颤抖:“程望,我爱你。” 不知道何时开始滋生的秘密,隐瞒在最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疯长,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 阴茎终于完全侵入到体内,抵住她柔软的宫口蓄势待发,细细的血液从她体内流出来,落在两人交合处的毛发上。 程望在耐心地等她适应,俯身吻去了程郁脸上的泪水。 所有无望的爱意都在这一刻得到回应。 他说:“程郁,我也是。” 她终于渡过了那条河,程望站在对岸,向她伸出了手。 如果【H】 程郁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阳光从窗帘的边角照进房间,带着暖洋洋的温度铺在她身上。 随着她想起身的动作,下身无法忽略的不适感传来,昨晚肌肤相贴的一切内容争先恐后地进入她的脑海。 不是梦。 程郁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她愣了一会儿,小声喊了一句:“程望。” 没有人回应,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莫名地有些心慌,又喊了一声:“哥哥。” 程望买完东西回来时,程郁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电视机兀自播放着几年前的老电影,她也没有在看,动作僵硬地抓着水果往嘴里送,眼睛盯着墙角,像在发呆。 程郁套着一件他的t恤,里面什么都没穿,胸前能看到乳头明显的形状。宽宽大大的上衣下露出两条白嫩的长腿,还带着激烈性事后暧昧的暗红痕迹。 程望把买来的东西随手放在柜子上,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外套,想给她披到身上。 听到开门声程郁跑过来跳到程望的身上,细长的腿盘上他的腰间。腿间的隐秘地带毫无阻拦地直接贴上了他冰凉的腰带扣,激得她浑身抖了一下,却还是抱住程望的脖子,柔软的唇吻上来,往他口中渡了一粒甜甜的葡萄。 葡萄在唇舌的交缠中碎裂,程望单手扶住她的腰,与她接吻。汁水顺着唇角流到程郁白皙的脖子上,又被程望细致地舔舐干净。 他把程郁放到沙发上,在她面前蹲了下去,手分开她的双腿,认真地检查她私处的情况。 “难受吗?” 程郁点了点头。她大腿内侧都是青紫的指痕,昨晚程望有些不受控制,被他过度使用的小穴也红肿着,在程望的注视下渐渐像害羞一样吐出了一点晶莹的液体。 与昨晚一点微弱灯光下的赤裸相见不同,此刻日光太盛,所有一切都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程郁看着程望的手指进入到自己身体里,修长的指节隐没在腿间,指腹顺着内壁一点点按揉上去,像是在做最细致的检查。 即使刚刚接过吻,程望的表情也是波澜不惊的,看着她腿间时的目光也没有多余的波动。 比起情动,更像是对她的任性全然接受。 她大张着双腿,安静地看着程望动作。 “哥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程望,突然开口:“你是在可怜我吗?” 程望动作一顿,有些不解,但还是温柔地看着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程郁声音有些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哥哥你对我……” 她有些难为情,可是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我觉得你对我没有欲望,如果是因为不好拒绝我……大可不必这样。” 程望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隐瞒得久了,好像连自己都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压进角落里,难怪她也会没有安全感。 很久之前的那个夏天,程望在机场送别凌朗,相处几年的好友即将奔赴不同的城市,去安检之前凌朗絮絮叨叨地叮嘱他不要让程郁早恋,就差说等他回来了。 程望笑得云淡风轻的,但是语气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行。” 凌朗有些恼羞成怒:“凭什么我不行?说不定程郁她过几年就会欣赏我作为男人的帅气了。” 程望笑容不变,语气越来越欠揍:“她不会。” 凌朗气急,龇牙咧嘴地冲他嚷:“死妹控,你真该看看你夸张的占有欲有多讨厌。” 或许是一瞬间的福至心灵,他突然想起以前有给程郁递情书的男生,被他拉了程望堵着小学弟谈人生,明明他是最生气的那一个,程望百无聊赖地倚着墙壁看他放狠话。 可是他就是忘不了当时余光无意间看到的程望阴郁的神情,他从来没有见过程望那副模样。 像是再也无法掩饰的阴暗面突然爆发。 他突然愣住了,声音有些颤抖地不可置信地问:“喂,程望,你不会是……” 程望冲着他点点头,坦然地回答:“我是啊。” “不过,”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不会知道。” 我不会让她知道。 我会尽力给她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如果她见识过足够大的世界,爱上一个人,我会作为家长替她把关。 如果那个人足够她托付一生,我会是背着她上婚车的哥哥,是在婚礼上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新郎的家长,会是宠爱她孩子的称职的舅舅。 我会心甘情愿地变成她生命中再也不是第一顺位的,别的人。 “那如果……程郁她也……”凌朗讲得有些艰难,因为坦白讲,他还没从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声带都有些不受自己控制,这个假设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程望抽出了自己的手指,换成了自己的性器抵在入口处。 程郁呼吸有些急促,她还没有消化完刚才那一番话,目光有些愣怔地看着他:“可是我说了……可是我爱的是你,不是别的人。” 程望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面对面地进入她。 “对,你说了。” 从来都不是程郁的命握住他手里,恰恰相反,程郁拥有所有的主动权。 安检口的人越来越少,登机时间快到了,可是凌朗没有动,他固执地盯着程望,要等一个答案。 好一会儿,程望才从神游天外的状态回过神来,他摊了摊手,无奈地笑了一下:“坦白讲,我不希望会有这个如果。我希望她作为一个正常人过完一生。” 但是如果她……爱我。 不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不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依赖混淆了情感。 如果她真真切切地爱我。 假如有微乎及微的概率,这个如果发生。 程郁的声音被他的动作撞得支离破碎,但还是直视着程望的眼睛,问他:“你是怎么回答的?” 程望笑着吻了吻她的眼睛,感受到长长的睫毛在他唇下不安的颤动,他声音极轻地回答:“我说如果她爱我,那我就敢抛开一切,和她一起下地狱。” 那干脆,和你往下坠。 夏天的风 六月末的时候周玫离开北京,回大学去交接毕业事宜。 她跨越大半个疆域跑来,固执地以好友身份徘徊在程望周围,却怯懦地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临走前程望去送她,照例提醒她检查登机牌和证件。或许是习惯了照顾妹妹的原因,他向来考虑得比身边的朋友周全。 周玫往常笑他思虑过重小心早衰,但在离别的时候她突然觉得眼眶酸涩。 她用力眨了眨眼,笑着跟程望道别:“果然还是习惯不了这边的气候,我就……不再来了。” 程望点点头:“一路顺风。” 一转身,她的嘴角就再也维持不了上扬的弧度,颓然垂了下来。 这是她所有的勇气了,程望温柔地帮她维持了体面。 她早该明白的。 程望陪程郁回了一次家,她走的时候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带,录取通知书也还在学校里。 到家的时候林芳不在。程望倚在门框,看着程郁动作迅速地整理出一个背包,生怕撞见她回来再多费口舌。 程郁在这个家的痕迹少得可怜,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留恋,反倒像是避之不及的逃离。 程望把两个人的钥匙放在茶几上,走出这座承载了复杂记忆的房子,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程郁用力地关上了门。 这次是真正的离开了。 张芸没有跟毕业班的老师一起去度假,她一直等到程郁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学校,确定不会再有差错,才放下心给程望打了电话。 少了一个年级的学生,校门口的饭馆儿里显得有些冷清。张芸小心地碰了碰程望拆掉石膏的胳膊,还是有些担心地询问:“不会有后遗症吧?” 程望索性直接站起身来,大幅度地挥了挥手。张芸连忙拉他坐下,无奈地笑:“你这孩子。” 又嘱咐他:“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有责任和义务去救人……但是以后也要多为程郁想想。”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只有你了。” 程郁仍然是埋头吃饭的姿势,可是细瘦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筷子,像是定格了一样,听到程望回的那声“好”,才像是被打开开关,重新动了起来。 张芸看在眼里,想起她刚知道程望出事儿时面无人色的慌张,一时间也不忍心再提。她是真心疼这两个孩子,可毕竟她只是一个老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在分别的时候嘱咐他们有什么困难给自己打电话。 列车驶离这个城市,程郁靠在程望肩头,呼吸声清浅。 她睡着了。 程望想起自己带她去读中学的时候,程郁坐在窗边,一直看着窗外,带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惶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 又想起她自己一个人,风尘仆仆地奔赴陌生的城市,带着对他的担心和焦虑,奔赴一个未知的未来。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在他身边安稳的睡着了。 到站的时候是下午,日光正盛,程郁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程望无意识的在原地站定,看着她的背影。 他能感觉到,随着远离那个城市,程郁身上某些无形的枷锁正在一点点碎裂开来。 夏天的风从她身边吹过,带着灼人的热度和温柔的力量,把她周身的壳子小心翼翼地敲开了一个裂缝。 她正在向这个年龄应该成为的样子靠拢。 这让他恍惚间觉得,这真是有生以来最好的夏天了。 他迟迟没有跟上来,程郁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他:“哥哥,你在发什么呆?” 她皱着鼻子冲程望伸出了手:“回家呀。” 前方有即使是租住,但切切实实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程望笑了,他快步走过去,牵起了程郁的手。 他想错了。 他们会有更好的—— 更好的夏天,和更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