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在近代史的地位》 第一章 和天联刚走出办公室,旁边等待已久的小助理连忙出声:“和医生,有电话找你,是你家里打来的。” 其实和天联并没有病人,刚刚也只是在里面歇脚,但是他向来最忌讳别人无事打扰,助理也都记在心里。他最好伺候,只需听话办事,而他的话又不多,是个配合不过的上司,但也最难伺候,助理总是要和上司沟通,可他最不爱沟通。 但是这个电话避无可避,以往的电话通常只能接到助理这里,再多人找和天联,其实也只能够找到郝助理,话也只能说到这儿了,走不到和天联耳里。 但是家里的电话毕竟不同,不仅是家里,还是本市地产大鳄。郝助理也说不清和天联的背景,无人和他说,他也仅仅从新闻网络得到一些消息,至于背后盘根错杂的,也不知是有没有。 总之,和医生家里来的电话是他日复一日的接线活动中最重要的一个。 可惜电话里的人得罪不起,电话外的人也不能得罪,他只能站在门前盼望上司今日休息时间短一点。 和天联听完郝助理的话,只点了点头,并无特别的表情,好在周围的人对他的表情要求度够低,没有人期望他脸上能再有多余表示。 郝助理传完了话终于安心了,和天联也没有其他吩咐,这一天的活儿总算是完成了。 和天联收拾好下班,换下衣服,其实也只是把白大褂脱下来而已,暑气已经散去了,天也渐渐凉了。 他没有给父亲回电话,跟家里的沟通一直不密切,近些年更是越来越少,难得家里找他,正好回家一趟看看。 和父已经坐在家里了,饭菜已备好,他早年丧妻并未再娶,人到晚年刚品到一点孤寂,一生顺遂,说起来也没有能烦到心里的事,退休后更愿意操心起家里大小事。 虽然没有接到大儿子电话,但到底是父亲,也猜到今晚和天联会回家吃饭。 思绪刚放下,就听见院里传来车声,一会儿和天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和父是正经的商人,那点儿运气和才能全花在经商上了,儿子刚出生时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出门走几步都能遇见几个父亲,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和其他人有不同。 但是他儿子和其他人的儿子不一样,二儿子更像他,现在也承了家业,继续在商场里奋战。大儿子从出生来就不像他,也不像家里的任何人,和天联母亲当年也是个娇俏活泼的少女,而他更是善于玩转人心,谁能想到第一胎出来个谁都不理的小子。 所以他这个父亲刚当上时总是有点无措,这种无措持续到了现在,见到大儿子,还是滋味颇多。 和天联对父亲点了点头,招呼声:“爸爸”,也只剩这一点乖了。 和父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那点儿慈祥的笑容,连忙叫管家上饭,他也许久没跟和天联同桌吃饭了,不管怎样,孩子总是自家的越看越好。 和父年轻时的声势已经渐渐消了,留着一点积威在,在和天联面前也半点不露了,像个普通的父亲,总是觉得孩子吃得太少,忙着给和天联布菜。 和天联乖乖同父亲吃完一顿饭,才一起坐到客厅里,该问问今天的电话了。 和父倒也没推掩,直言道:“贺家有位小孙女想找你看病,昨天刚问到我这里,你看看方便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思量到和天联的脾气,又加了一句:“最好不要拒绝。” 和家与贺家关系微妙,二者平分这三分天下,说是对手但见面总是笑谈,颇有点君子之交的惺惺相惜,友却说不上,除了微笑点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交谈,双方都小心翼翼维护着彼此的薄面,贺家此时求上和家,向来也是方法使尽下的无奈之举了。 和天联生在商家,却不沾染半点铜臭,和父早点杀敌斩魔,回家里面对着谪仙一样的儿子说不出重话。和天联对商场没有兴趣,他花了好些年才接受这点事实,好在家里有能够传承的二儿子,不然两人相处也不会这般和平。 和天联什么都学得好,但是什么都兴趣缺缺,和父只庆幸幸好他是生在和家,不然哪里来的家业供奉,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儿子就是个富贵闲人,也好在自己能让他逍遥。可和天联从小不是凡人,长大了更不会是池中物,现在已经是响当当的心理学家。 和父对于儿子的出息倒有点诧异,他想过最坏不过儿子成了艺术家,和父从小的教育让他对这些“艺术家”们有些微词,他爱画爱书法,听音乐剧也享受,但是对于艺术家们的脾性避之不及,好像凡人中的怪物,不过既然是自己生的也是自己养的,接受一个艺术家的儿子总不会太难。 但和天联没有,和天联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和父接到通知时已经晚了,申请录取全是和天联自己搞定,得知和天联读的是心理专业,还颇为不平地念叨读吧读吧,早些把自己的心理治好才好。 和天联名声在外,各行有各行的枭雄,和父的名声到心理学这一行,也只能落得——和天联的父亲这一称号。 和天联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答应下来了,刚点下头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这个贺家的小孙女,他从未听说过,现在上门来求治,定是个棘手的案例。而最难的是这个病患身后的和贺两家,两家发音相同,名声相似,从未交恶,若搞不定的话后果难猜。 眼下已经不容他不上心了,他要迎来他入职生涯里最难伺候的一位患者了。 ? 第二章 和天联在办公室见到了贺旖其,昨晚他已经将患者资料阅过一遍,在他看来,贺旖其的创伤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就是成长中缺失父爱,经历过万千案例的和医师,在了解患者长达八年未治愈的医疗路之后,只能先入为主这是一个承受力低下的人。 他并不认为贺旖其是个难以修复的人,反而倾向于过多的治疗才是她的负担,不知道贺家人为何执着于将她纠成普通人,那些无伤大雅的——不爱说话、冷漠、难以亲近只比常人多了一分,在一个已经99分满足了正常标准的人,还要为了差一分进行八年的心理治疗? 这就当做是在他成长路上,为了从不干涉他选择的父亲,以及替他扛起责任的弟弟所报的恩情吧。 贺旖其进咨询室里看见和天联,心中还是划起一阵波澜,她见过的咨询师不在话下,但是心理治疗好像有一条温和的线限制住咨询师的长相,希望他们是可信任、可透露心声的,所以一切都在社会平均值内,太过于咋眼的外貌,难免令人多想。 尤其是承受力不足的患者。 和天联抬头对她微微一笑,“hello,tracy,我是和天联。” 从这一声tracy中,贺旖其立马悉知——他必定将她的资料好好研读过几遍,他知道她11岁才从加拿大回国,知道她缺失的父亲,知道她成长中的一举一动,那些把她界定为“不正常”的习惯。 不过她不介意,她只是稍微讨厌一点这种自信的人。 她落座于对面的松软大椅,他会怎么努力把它带向常人的领域呢?这么自信的样子,倒是很想让她带他进入不正常的世界。 “您好,我是贺旖其。” 和天联无法说出心中的感触,他自知在心理学上的天赋,他能感受到——贺旖其,确实有点邪性,即使看上去她温和可爱。 也许资料不可靠,也许在一般人眼里,就像她以前医师给的评价,差一点点的正常人。 他们开始交谈,和天联自我介绍一番,按照惯例,患者有被动需求和主动需求,对于贺旖其,他绝不相信她是“因为自己承受不住而寻求心理医生帮助”的一类型,她未曾表现出一丝焦躁,以及亟待发泄、需求拯救的渴望。 但贺旖其很有礼貌,将自己的情况一一道来,她就像面对面试官的考生,从开始治疗讲到最近的进展,那些些微的小细节也很巧妙地穿插在其中,使得叙述变得生动有趣起来,毫不意外,这是一位老手患者。 和天联突然想起,他献孝心接下了这名患者,而她说不定也是为了满足家里人的要求,答应过来一治。 或许像他昨晚一样,她也被叮嘱了今天的医师是特殊的,甚至也将他的资料看了一遍。 有一点奇妙的体验,他承认。 “贺旖其,还是tracy,你更愿意我怎么称呼你?” “旖其。坦白说,我不认为治疗会有什么用,我天性如此,相信你也看到了治疗记录,那些毛病其实无伤大雅,不是吗?这样的自己我很接受,不过,如果你愿意每天让我来这里看书吗?” 她见我果然是为了交差,和天联微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