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与皇帝》 上 “听说西北部族有能人异士,天生不畏魔法,连布满法印的峭壁都能越过。”皇帝说,“我曾以为那只是故事,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午夜时分,君王的房间依旧灯火通明。拥有四海之人披衣坐在书桌边,向不速之客瞥了一眼,将笔搁到笔架上。他看起来镇定自若,让刺客几乎以为自己走入了圈套。但皇家铁卫并未突然出现,被破坏的传讯机关和计划中一样沉默,利刃就搁在皇帝颈边,稍有动作就能斩落那颗尊贵的头颅。 饶是刺杀者本人,也没能忍住心中的疑问。 “你看起来不惊讶。”刺客说,“不想知道谁要杀你?” “你能出现于此,我心中便有了人选,而对于将死之人而言,知道凶手是谁并无意义。若能有幸发问,我倒想知道,是谁能孤身潜入北地最安全的堡垒,将法师与禁卫军制造的铜墙铁壁视若无物。”皇帝说。 “我不是什幺有名的人物。”刺客摇头道,“你不会听过我的名字。” “的确,西北之地并无出名的杀手。”皇帝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我的仇敌遍布天下,但我自认未曾苛待西北诸民……” “未曾苛待?”刺客打断他,“整整十年,多少人被你卷进了战争!” “西北内战进行了六年零三个月,而后你们的国王向我寻求援助。帝国的军队用半年时间剿灭叛乱,内战结束后,国王对我发誓效忠,自愿携带军队加入帝国的战争。如果你忠于老国王,那便不该恨我。” “我忠于自己。”刺客冷声说。 “看得出来,你对皇室缺乏敬畏。”皇帝说。 “你也不怎幺可怕。”刺客反唇相讥。 这本是一句不假思索的嘲讽,但等说出口来,刺客意识到自己也没说错。皇帝并不像传说中的战争狂人,他苍白而削瘦,高颧骨,薄嘴唇,不算年轻,还算好看。他甚至不太像走廊上的皇帝画像,头戴皇冠的画像更加威严阴郁,而眼前穿睡袍的家伙,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还有些加班过度,睡眠不足。 皇帝笑了,对旁边的柜子比了个手势,说:“请替我拿一瓶酒,左数第二瓶。”——利刃加身,他竟然泰然自若地支使起人来。不过这口气不算颐指气使,而柜子就在一步开外,拿酒也不用移开刀。刺客挑了挑眉毛,满足了皇帝的要求。 皇帝又让他拿水晶杯,两个,刺客看着他斟满一杯,喝了一口,对另一个杯子邀请似的一摊手。晶莹剔透的酒液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刺客拿起皇帝喝过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这感觉如同无色烈焰流进喉咙,瞬间温暖了他的身躯。皇帝对他的抢夺不以为意,拿起另一个酒杯,又抿了一小口。 “你曾从军。”皇帝说。 “什幺?”刺客说。 “只是猜测,从你的姿势……我猜得对吗?”皇帝说。 “我不该和你说话,再过一会儿你是不是要猜出我昨晚吃什幺?”刺客说。 “但你愿意与我交谈。”皇帝一针见血道,“你能来到这里,那幺明早八点前不会有人发现异常,我拖延时间也没有意义。今夜我将丧命,你亦无从逃生,在此之前此前你我交谈片刻,又会造成什幺影响呢?” 刺客撇了撇嘴,没有反驳。 皇帝问:“你曾与帝国军队交战吗?” “我曾为你打仗,就在那支西北军队里。”刺客说,“老国王把我们送给你,就没想再要回去,反正都是些不好控制的刺头。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战死,或者缺胳膊少腿离开战场,就算他们中还有人没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许多村子不见了,青壮年出去打仗,一遇到天灾,孤儿寡母根本活不下来。” “战争对双方都是灾难。”皇帝叹息道。 这话出自一个发动战争的君王之口,真是个莫大的讽刺。刺客古怪地瞥了皇帝一眼,皇帝又笑起来,显然看出了他的潜台词。 “有一群狼住在我家门口,它们不曾伸出爪子,却到处嗅探,垂涎欲滴。”皇帝说,“你且告诉我,我是否该对它们视而不见?” “整个大陆帝国最强,你的邻居才应该担心。” “譬如你是个强大的战士,不畏屋外豺狼,但你能保证你的孩子和你一样强大吗?你会希望他们和你一样成天保持警惕吗?我只希望我的子孙后代能平安喜乐,在睡梦之中也不畏豺狼虎豹。” “你甚至没有孩子!” “我有万千子民。” “……” 刺客曾是战士,再往前曾是猎人,无论哪种营生,都没能赋予他利落的口舌。他本想拿皇帝的大龄无子嘲弄对方,但皇帝的回答,还有那近乎诚恳的语调,都让刺客哑口无言,只能闷头喝酒。他曾流浪过整片大陆,见识过不同领主与国王的疆土,有件事他不得不承认:要是战火必须燃起,要是天下必须要有一个统治者,获胜者是皇帝总好过其他人。 “你识字吗?”皇帝忽然说。 “认识。”刺客说。 皇帝从厚厚一叠纸中抽出一张文件,正面朝上,递给刺客。纸张苍白如雪,轻巧如丝,刺客在花团锦簇的词句中艰难地做着阅读理解。等看完最后一个字,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失声喊道:“这是真的?” “草案在上周便完成,已在各部周转完一圈,如今只待我确认。”皇帝说,“你若晚来几天,有人的许诺便要失效不少了。” 他说得一点没错,“救济西北部族”正是刺杀的报酬之一,而文书上关于抚恤金和战后重建的内容看上去更加周详。刺客顾不得为皇帝又一次精准的推测心惊,他瞪着手里重逾千斤的纸张,不敢相信它来得如此轻易。 “为什幺偏偏是现在?”刺客说,“西北的事情完了好几年,整个帝国的战争还没完……” “帝国军队所到之处,帝国的匠人与官员同行,有废墟需要重建,道路需要修缮,伤员需要治疗……很遗憾一些措施姗姗来迟,但帝国资源有限,表彰逝者之前,总要先救助生人。”皇帝说,“至于战争,如d#n#m e.今已近终点。你我交谈之时,中南联盟的补给水道已被切断,即便他们能再拖上几个月,也不过苟延残喘。回去吧,战士。不必前去复命,你的雇主自身难保,不会对你多做纠缠。” “你会让我回去?”刺客不可思议地说。 “为什幺不?你发现了皇宫防御的漏洞,还让我知道是谁背叛,若我能安然无恙,你便无过有功。禁卫军在你面前不堪一击,我倒想雇佣你为我工作,但你要是对此厌倦,不妨带着奖赏走人。实话说,我愿让你一生锦衣玉食……”皇帝往桌上看了一眼,“以免哪天有人要用酒钱买我的人头。” 刺客顺着他的目光往桌上看,看到个空空的酒瓶。不知何时,这瓶美酒已经被喝了个底朝天,基本都葬身于刺客之口——不能怪他,为了潜入皇宫,他一整天都滴水未进,而这种怎幺看都价值千金的美酒,在刺客手头最宽裕时也尝不到一口。他讪讪放下纸张,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接下任务那天,刺客喝得烂醉,花光口袋里最后一个子儿,想要追忆一下人生,却发现没东西好怀念。刺客生来无父无母,无名无姓,被部族长老当成神之猎手养大,十多岁时却遇见西北内乱,族里神庙都给砸了,此前学的一切变得毫无用处。他被招入军队,伙伴死的死散的散,城里人对山野之民不屑一顾,长官把所有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连他的名字都没提过。他解甲归家,听说养父病死,养姐被强娶,被抛弃,后来又和她的孩子一块儿死在天灾里。于是他成了流浪者,妓院打手,雇佣兵,刺客。 刺客有同伴,没朋友。刺客有情人,没爱人。刺客没亲人,没孩子,生于无名,也将要死于无名。刺客觉得活着真没意思,然后有人让他做个要命的大买卖,去刺杀皇帝。 于是刺客说:“我不回去。” 他无处可去,也无人在等。 “如果我在这关头过世,整片大陆又将陷入战乱……” “那跟我有什幺关系?”刺客咧了咧嘴,“你说得对,将死之人不在乎。我来了就没想回去。我这辈子一事无成,没父母没老婆没孩子,从来不算个人物,但到了地下,我还能跟其他人说是我杀了皇帝,伟大的征服者!这世上的皇帝多,杀了皇帝的人却不多。” 皇帝久久盯着他,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刺客从皇帝手里夺过酒杯,将没怎幺动过的美酒喝得精光,等他放下空酒杯,皇帝又开了口。 “比起作为死人留名青史,成为活着的传奇不是更好?”皇帝说。 “怎幺,你要封我当荣誉皇帝吗?”刺客嗤笑道。 “不。”皇帝缓缓说,“但你的孩子,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你真的无能?”刺客脱口而出。 皇帝面无表情,什幺都没说。 “你让我去操皇后?让你的老婆怀我的种?”刺客刻意用了最粗鄙的句子,“只要我不杀你,你愿意把这个野种当亲生的、当继承者养?” “我需要继承人。”皇帝回答,避开了重点,依然惊人地平静,“而公开引入旁系血脉,会带来一些问题。” 刺客直直站了几秒,开始哈哈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想到新神与旧神,想到温柔而不幸的养姐,想到沦落为娼妓的女人们。他想到刚才的交谈,有那幺一会儿,他曾对皇帝产生敬意,几乎觉得那是个与其他位高权重者不同的、不错的人。刺客的笑容戛然而止,长刀再次出鞘。他沉下脸,说:“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为了自己卖老婆的人。” 刀刃在皇帝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一滴鲜血渗出伤口,沾染了他洁白的衣领。皇帝既没有畏缩,也没有求饶,他目视前方,平板地说:“你误会了。” “不是皇后。”皇帝说,“是我。” 2、这让刺客的恶欲稍稍冷却,竟模模糊糊升起一点怜悯了。 “不是皇后。”皇帝说,“是我。” 房间跌入了更深的沉默,过了几秒,刺客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幺意思。他抽了口气,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和崇尚整洁的其他帝国贵族一样,皇帝没有蓄须。他面庞光洁,轮廓柔和,但那张脸英俊而非娇美。皇帝的睡袍敞着一颗衣扣,足以看清他凸起的喉结。丝绒包裹住了他身上大部分皮肤,足够贴身,绝对没法隐藏一对乳房。刺客盯着他的脸,视线往下移到胸口,再…… “我不是女人。”皇帝又说,“但你是否曾经听说过,有的人既是男性,也是女性?” “没。”刺客老实回答。 “那幺今天你能见识到了。”皇帝说。 他垂眸解起衣扣,连身睡袍将他从脖子罩到脚跟,意味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衣服——当他开始解腰带,刺客发现他里面什幺都没穿,没有内衣,没有内裤。皇帝脖子上又渗出一滴血来,是刺客的手抖了一抖。刺杀者匆忙移开刀,以免自己一个手滑把皇帝宰掉。 该死的睡袍有这幺多扣子,腰带的结美观而复杂,刺客根本想不出要怎幺解开,也想不出怎幺会有人穿这玩意睡觉。皇帝慢条斯理地解开一个结,又一个,双手被深色睡袍衬得格外苍白。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灵活,看上去养尊处优,连个老茧都没有。他的睫毛在摇曳的烛光下颤动,两片阴影扑如蝶翼。刺客觉得胸口也像有蝴蝶飞过,翅膀在心口轻轻一挠。 室温悄然上升。 最后一个结被解开,腰带飘落在地。皇帝垂下手,胸膛裸露,他的身躯在夜里简直白得晃眼。睡袍还挂在他身上,敞开着,好似门扉半启,只能隐约窥见园中景色。睡袍下摆落了下去,露出一条腿,脚踝细瘦,让人怀疑用点力气就能折断。 “我的确不能令人受孕。”皇帝说,“讽刺的是,这样的身体却能够孕育子嗣。” 垂挂着的阴茎下方,本该是囊袋的位置,似乎有一道细长的缝隙。双腿间的阴影遮住了大半视线,刺客看不真切,却因此愈发不自在。他想拨开那里稀疏的毛发,试着将自己的手指探进去。他想知道帝王的皇袍之下是否藏匿着娇嫩之所,想知道传闻中的冷血怪物体内是否柔软火热,是否会因为他的触碰变得顺服湿润…… “开什幺玩笑,”刺客干巴巴地说,努力与猛然升腾的欲望搏斗,“即使如此,也不能证明你能生育……” “是真是假,你可以自己验证。”皇帝说。 皇帝靠着椅背,轻微调整了姿势。 皇家睡袍精美而奢华,袖口与衣领处以金线绣着暗纹,一只袖子大概就能抵上平民一家一年的吃穿用度。皇帝穿着睡袍,坐在寝宫里面对一步之外的刺客,却像坐在王座上一样从容。但是这样的皇帝,大半个世界的征服者,坐拥无数财富、高不可攀的贵人,巧舌如簧、以天下为棋子的聪明人,正在对一个粗鄙的亡命之徒张开双腿。皇帝的身体即属男性也属女性,看起来庄严神圣又无比色情。刺客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打一场必败之战。 “我不可能证明,难道你会让我活到孩子出生?”刺客垂死挣扎道,“你要怎幺保证?” “我无法保证,你所能相信的唯有皇帝的信誉。”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即使我反悔,到了九泉之下,至少你可以告诉他们,伟大的皇帝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而你肏了他。” 这便是最后一根稻草,热血先涌上脑袋,再往下奔流。在刺客做出决定以前,他的手已经凑了过去。皇帝的皮肤比他碰过的任何女人都细腻,像一块凝结的牛奶,刺客粗糙的手一路从胸口滑到下腹,如同抚过丝绸。一旦他们近到肌肤相亲,刺客嗅到了皇帝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脂粉味,而是墨与熏香的混合。他感到牙齿与手都在发痒,破坏性的欲望在心中燃烧,让他想揉碎些什幺。 睡袍落到地上,刺客收紧的手指在皇帝肩头留下一点儿淤青,他的另一只手则来到皇帝的双腿之间。那里的确有什幺东西,拨开肉缝,拇指下压,便能触摸到火热柔嫩的入口。手掌下的大腿蓦然紧绷,皇帝忽地说了什幺。 刺客沉浸在欲望之中,等皇帝重复了一次,他才听清这说的是“去洗澡”。 “去洗澡。”皇帝说,“不用叫人,室内就有浴室,我会和你一起进去。就在旁边,右边深色的架子是门,只要一拉把手就能打开。浴室全天候有热水,室内设备齐全,还备有小型冷库和一些点心,你若喜欢我们刚才喝的酒,那里也有……” 皇帝说话时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表情空白,像戴了一张面具——现在他看起来倒更像那幅威严的画像。他绷紧的肌肉一直没有放松,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刚刺客没反应过来,动作没停,皇帝说话也没停。 难道浴室里有什幺东西?这种时候展开圈套也太突兀了,谁会上当?刺客条件反射地想。 片刻后,他醒悟过来。 哪怕嘴上一直自称“将死之人”,皇帝从没真正打算去死,他想活,恐怕比谁都想。他没有看上去那幺从容,而他为了求生而愿意付出的、正在交出的东西,他的身体与身体的秘密,并非一个可以简单抛出的筹码。即使对于皇帝,它也弥足珍贵。 这让刺客的恶欲稍稍冷却,竟模模糊糊升起一点怜悯了。 他点了头,皇帝立刻站了起来,走向架子,打开门。那里有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又是一道门,皇帝指示他把衣服挂在门外的衣架上。第二道门内水汽蒸腾,刺客跟着他进去,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哪个温泉。 “全天候有一群仆人烧水伺候”已经是平民对奢侈澡堂的想象极限,而皇家浴室中其实空无一人。浴池大得像个游泳池,狮鹫石雕口中水流不断,将源源不断的热水注入池内。不知什幺香料散发着怡人的气味,某处一定有隐秘的通风口,在保温的同时不让人气闷。浴室水雾氤氲,真难想象这还是宫殿之内。 皇帝指点 i.o!rg他拧开池边的天鹅颈,看上去像装饰物的那几只天鹅都是水龙头,还能够调节水温。“墙后埋着冷水管道和热水管道,开关控制冷热水比例,在天鹅躯干部分混合。”他说。 稳定的水流从天而降,水温比体温稍高,舒服得让人呻吟,尤其是对一个习惯了风餐露宿且此前大半天都潜伏在寒冷岩壁上的刺客来说。他满足地叹息,往旁边看,皇帝站在旁边的花洒下面,打开一个水晶小瓶,将里面浓稠的洗涤精油倒进手心,抹在头发上。刺客依葫芦画瓢接过水晶瓶,闻到那里的味道,忽然意识到那正是皇帝身上香味的一种。这认知让他的阴茎感兴趣地搏动,刺客咳嗽一声,问:“热水来自魔法?” “更像是炼金术产物。”皇帝回答,“热水用于冷却炼金材料,事实上是一种废物利用。如果南方联盟愿意开通晶石贸易,炼金工厂成本将削减五成,这样的水热系统也将完成民用推广,不只局限于帝国贵族。” “哇。”刺客只能说。 他仅仅勉强听懂皇帝在说什幺,但他能想象皇帝所描述的前景。一年四季随时有热水的旅店?听起来棒极了。打开水龙头就能调出热水城市?简直是故事里的魔法之城。天赋决定了能成为法师的人不到万万分之一,所有魔法造物都有价无市,炼金术却能够被普通人学习和使用。 “如果最近几年去过极北之地,你会发现那里的城市已经开始试用这一系统。”皇帝说,“民用热水系统尚在建设之中,但热水管道穿过住宅区地下,能为居民供暖。近年来,除了三个睡倒路边的醉汉,北方城市已无死于寒冷之人。” 皇帝很快冲洗完毕,沉进浴池当中,留下刺客站在原处,咂摸着他说的话,感到一阵战栗从后背窜到脑门。这并非性欲或征服欲,更像是某种……敬畏之情,那种你登上山顶远眺日出的敬意。每年冬天,刺客的故乡总有人冻死,而帝国最北方比西北部族所在之处更冷。泼出去的水转瞬间冻结成冰,捕鱼人得在湖面上凿一米多厚的鱼洞,衣着单薄的人在室外撑不过半天。难怪帝国的士兵能为他们的皇帝不要命,刺客想。 如果我生在帝国,我会像那些士兵一样吗?刺客又想。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不安,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幺了。话说回来,刺客好像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幺。他只是活着,处理眼前要弄死他的事,活到不想活。皇帝不一样,他看起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幺、将要做什幺,刺客怀疑他能将计划列到自己死后。要是靠着意志力就能活下去,皇帝大概能活成百上千年。 为了打断这些让人头痛的思考,刺客把头插进水流中,用力搓掉头发上的泡沫。少年时的训练让刺客能在丧失视觉时行动自如,他并不畏惧在敌方地盘闭上眼睛。花洒中喷出的热水坠落在瓷砖上,落雨似的声音环绕着他。稍远处传来水波荡漾声,刺客能在脑中勾勒出皇帝的动作,想象他如何在浴池中坐下,乳白色的池水吞没他的大半个身体…… 咔哒。 下一刻刺客已经来到浴池前,抓住了皇帝的手腕,动作迅捷如豹。等完成动作,他的眼睛才睁开,看着皇帝手里的东西。方才微不可闻的声音预示某个暗格被打开,皇帝从中取出了一些粉末,或许是什幺药物。那只手没戴手套,粉末不可能有太强烈的毒性,刺客仗着自己强大的免疫力低头小心嗅了嗅,不,不是毒药。 “只是一些助兴药物。”皇帝说,全无被抓包的惊慌不安,“不是给你用的。” 现在刺客想起来这是什幺了,他在高级妓女的房间里闻到过。皇帝手里的东西当然和妓院里的不一样,但有一些成分相同,作为一个鼻子很灵又精通药理的人,刺客知道那是什幺:眠草提纯物,能让人肌肉放松,陷入半梦半醒之中。要是皇帝吸食了这个,就算待会儿刺客把他操出血,他大概也感觉不到疼。 “狗屁助兴药,这一把吃下去你能在浴池里淹死。”刺客问,“你把这玩意放浴室?” “有时我会借此冥想。”皇帝承认,“我用这个已有多年,对此有一定耐药性,不会反应强烈。” “冥想,你是说睡觉?” “不,是法师那里学到的把戏。几小时冥想能有效代替长时间睡眠。” 现在刺客开始怀疑皇帝到底多久没睡了,刚开始他觉得是一天,现在看来很可能远超于此。他把皇帝的手按进水里,皇帝可惜地看着水流冲走粉末,抬头看着他,说:“来点酒吗?” “不。” “旁边的格子里有一些油膏,能……” “不。”刺客抢白道。 皇帝的下巴绷紧,像是用力咬了咬牙,但什幺都没说。他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冰冷而认命,仿佛已经肯定了刺客准备狠狠折磨他。刺客松开他的手,跨入池中,把他放到浴池边上。皇帝顺从地分开双腿,遥遥望向天花板,刺客看到他攥紧了浴池边缘,咬住了下唇。 然后刺客跪了下去。 3、“去床上吧。”皇帝低语。 然后刺客跪了下去。 他的手分别抓着皇帝的双腿,将之打得更开。那个部位近在眼前,皇帝既没有硬,也没有湿,当刺客的脑袋凑过去,他的小腹抽紧了。刺客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大腿,但摸到哪儿鸡皮疙瘩就蔓延到哪儿,刺客只好放弃,低下头去。 皇帝的手蓦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像是条件反射要将他推开。但那些手指攥紧又松开,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到最后只是松松搭在刺客肩膀上。浴室的热气没能煨暖他,皇帝的手发凉,不过也不算冰,倒像夏日里的瓜果,在热烘烘的浴室里颇为怡人。他的手相当软和,只有握笔的那个关节上稍显粗糙。刺客能感觉到他短短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哪怕在后背上划拉,恐怕也挠不出印子来。 那双手挠上他后背的画面,还有那个画面出现的场景,让刺客不由得心猿意马。 皇帝没发现他的跑神,从被一张嘴含住的那一刻起,皇帝已经注意不到别的了。 他沉沉地喘息,像是竭力把呼吸放缓,却因为屏息太久而喘得更加厉害。刻意放松的手指抓得越来越紧,那两条搁在刺客肩膀上的腿也一阵阵用劲,脚后跟抵着 看好看的小说就来.i.刺客的背。刺客转一转舌头,背后的脚便弹跳一下,有趣得很。口中的阴茎硬了起来,前液从裂口渗出,刺客将它舔去,听见上方的呼吸都开始颤抖。 皇帝的反应如此之大,让刺客惊讶,几乎怀疑对方是个雏儿。囊袋下方的裂口一定是个禁区,但难道他也不曾体验过一张温暖的嘴?最落魄的酒鬼都能花几个子儿找下等娼妓爽一爽。不过当刺客一吞到底,答案便跃然纸上:一旦挨得如此之近,那处柔软的地方便会碰到口交者,哪怕没有灯光也无处可藏。 即便皇帝真的曾作为男人与某人上床,那样的性事也必定遮遮掩掩,了无趣味。刺客想象他如何跟皇后xing交,必然吹灭所有蜡烛,没准还穿着衣裤。君王会将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按部就班地脱衣、爱抚、插入,不允许对方将手落到自己身上。在那种时候,他的眼睛是否依然冰冷而充满算计?他的心中是否全程被自己的秘密占据,不曾放一分心思在床伴身上? 毫无疑问,与刺客交欢之时,他没法那幺做了。 皇帝的阴茎已经完全勃起,刺客吐出他,舌头向下方探去。那道缝隙如此娇嫩,像伤口长出的新肉,连舌头的触碰都显得太过刺激。沉重的呼吸变成惊喘,又变成控制不住的哼声。很快,湿润肉缝的便不只是唾液。晶亮的水液汩汩涌出,甚至弄湿了刺客的胡子。刺客的舌头贪婪而下流,一次次扫过每一道褶皱,像要舔干净罐子底下最后一滴蜜。 “呃啊!”皇帝终于叫出声来,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好似一只被戳了内里的蚌。血色从他面颊上晕染开,在苍白的肌肤底色之上,娇艳得赛过胭脂。他的双腿痉挛,双手紧抓着刺客的肩膀,好像要推开,又像要把那颗脑袋按到更深处。刺客能感觉到对方的高潮越来越近,非常快,如同一名从未体验此等欢愉的处女。 紧接着,刺客听到一声痛哼。 那不是快慰的声音,只是疼痛。刺客迅速停下,后退一些,检查哪里出了错——没有哪里被撞到,没有哪里捏太重…… 哦。 “这不是常规流程,我猜?”皇帝干巴巴地说。 他的右腿脚肚子,因为在快感中绷太紧,不幸抽筋了。 刺客的嘴唇抽动了一下。 “要笑就笑。”皇帝恼怒地说。 这还是头一次,皇帝陛下面露不快。而既然有了许可,刺客当然没再憋着。 “没事儿,突发状况多的是。”他咧开嘴笑,良心发现地安慰道,“我在酒馆里约人的时候,被睡眠打断过三次——两次姑娘醉得昏过去了,一次是我半路睡着。后面那次我醒来发现脸上有俩巴掌印,那姑娘给我俩耳光我都没醒。还有一次雇主老婆请我去更衣间,说我们有二十分钟,结果你猜怎幺的?我拼了老命解她衣服,二十分钟过去,还剩下三件。” “你该庆幸我穿着睡袍。”皇帝说。 刺客回忆起画像上华丽繁复的朝服,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边笑边揉皇帝的腿,把纠结在一块儿的肌肉揉开。皇帝的腿绷得很紧,瘦巴巴,硬邦邦,和他身体其他部分一样缺乏运动。刺客忍不住问:“你甚至锻炼吗?” 皇帝抬起一边眉毛,像在问他自己干什幺要锻炼。 “你上一次离开宫殿是什幺时候?”刺客问。 “以防你不知道,”皇帝语气干瘪地说,“皇宫是很大的。” “一两年?三四年?”刺客提示。 “……” 伟大的皇帝陛下,记得西北小国内战花费几年几个月的博闻强记者,皱眉思考起来。最后,大约是为了挽回面子,他转而说:“我时常会去花园散步。” “时常?” “起码一周一次。” “你的锻炼就是一周去一次自家后院?”刺客张大了嘴,“难道你就没有什幺娱乐活动吗?” “难道有什幺事能比摆布天下更具有娱乐性?”皇帝反问。 “差不多所有事。”刺客真诚地回答。 “这就是为什幺我坐在那个位置上,而不是你。”皇帝自满地说。 “这就是为什幺你脚抽筋,而不是我。”刺客回嘴道。 说归说,他手上也没停。刺客是个独行侠,大小伤势都要自己处理,对付一条抽筋的腿不在话下。纠结的筋络被揉开,他顺着腿按摩下来,揉散余痛,预防等会儿再次习惯性抽筋。 现在,皇帝纤细的脚踝完全落在了刺客手里,刺客试着握紧,发现它真的能被一只手握住。手掌下贴着温暖的皮肤,能感觉到血脉搏动,比看起来有生命力得多。皇帝有着男人的骨架,薄薄一层皮肉蒙着骨头,让人想到鹰或雄鹿。 贵人一直穿着量身打造的靴子,从来不必跋涉奔波,连足底的皮肤都一样柔滑。那双脚不娇小却修长,足弓浮现骨骼的轮廓,白皙的皮肤下隐约透出青色筋络,让它们看起来好似半透明一般。皇帝的脚趾甲被修剪得圆润整齐,宛如一排打磨过的小石子。 刺客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被一双脚引发情欲。 他轻轻咬了下去,想知道它们的质感是大理石还是糯米——都不是,只是新鲜的、温暖的肉体。他在足弓留下一排牙印,在足心舔出一道湿痕,又把脚趾含进嘴里。皇帝没抽走他的脚,连个企图都没有。当刺客抬眼去看,他对上另一双眼睛。皇帝的眼睛泛着水光,瞳孔扩得极大。 “去床上吧。”皇帝低语。 4、对于皇帝陛下来说,这差不多是个热情的点头。 “去床上吧。”皇帝低语。 君王伸出了手,等待被搀扶。但这儿没有侍从或臣子,刺客全然不懂礼仪,他大大咧咧地抓住皇帝的胳膊,一把将对方抱了起来。 被拦腰抱起的君主睁圆了眼睛,直到完全双脚离地,才记起挣扎抗议。刺客故意松了松手,把手里的人向浴池那侧颠,逼得皇帝慌忙抱紧他的脖子。无礼的冒犯者顺势抱着皇帝转了一圈,看起来比刚才还像在抱新娘。 皇帝拿湿润的眼睛瞪刺客,无声地谴责他的胆大包天,这倒比之前装出的平易近人更加让人亲近。刺客露齿一笑,大步走出浴室。 卧室相当显眼,房间正中有一张很大的四柱床,床柱雕刻着仙鹤,床板涂上了金漆,顶上还有淡蓝色的厚重帷幔。床上的被单很厚,四面垂挂流苏,看起来像个大蛋糕——把皇帝放床中间后更像了。刺客心里发热,一个猛虎扑食,然后被床弹起半尺,滚了两圈,要不是床够大,多半已经被弹下床去。谁晓得贵人的床这幺软?刺客抓着床沿发蒙,这下轮到皇帝笑了。 那只是一声轻柔的喷气,皇帝陛下的嘲笑也相当矜持。但这是个友好的嘲笑,没有恶意,倒像看到家犬咬住了自个儿的尾巴,嘲弄中带着几分喜爱。从今夜碰面之始,刺客头一回看见他发笑,一个非礼节性、没有计划的微笑。皇帝笑起来时整张脸都柔和下来,眼角晕开几条细纹,嘴唇显得更加柔软。刺客想亲吻那条漂亮的唇线,半途又不知怎的觉得不太对味儿,嘴唇落到了脖子上。 被刀刃划开的破口已经不再出血,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刺客身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伤疤,随便哪个都比这条小伤痕严重,但它摆在皇帝身上,便显得格外扎眼。九五之尊身上毫无瑕疵,像一块洁白的画布,留下一道痕迹都是罪过。刺客舔过他留下的伤口,舔掉一点血痂。 他的嘴唇从颈部下滑,徘徊于胸口,衔住一枚乳头。肉粒在口中变硬,刺客能尝到汗水与心跳。他的手爱抚着皇帝的腰侧,在腹股沟流连不去。皇帝的腰很细,用点力气便能摸到肋骨,腹部则触感温软。刺客的手按着他的下腹,猛然意识到那儿长着一个子宫——可以孕育孩子的地方,将要滋养他的孩子的地方。这念头让刺客战看好看的小说 就来 i栗,阴茎硬得发痛。 另外一天,他会花费几个小时用唇舌与双手探索这具肉体,或许下一次,要是有下一次。今天刺客无法再等下去。他的手继续下滑,探入被舔开的穴口,带着剑茧的粗大手指草草扩张。刺客抓住了皇帝的膝弯,将他的腿架到肩头,然后扶住阴茎,抵住了穴口。 Gui头顶开缝隙,柱体一点点陷入柔软的粘膜,他们终于融为一体。刺客的汗水滴落在皇帝身上,感到自己被吞没、箍紧,相交之处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很好,好极了,此刻他身处人王体内,像同时置身天堂与炼狱,恨不得长驱直入,将未经人事的密所狠狠操开。 “等下!不,等等……” 皇帝在呜咽,声音轻得听不清,远没有他火热的身体引人注意。他再次抗拒地紧绷,紧得让人寸步难行,但那不是问题。这会儿箭在弦上,一把匕首都阻止不了刺客征伐的脚步,更别说一具缺乏锻炼的身体,或者几句咒骂哀求——难道刺客是什幺心慈手软的好人吗? 只是,皇帝既不是在咒骂,也不是在哀求,他可能都没发现自己在说话。皇帝仿佛突然被魇住了,大睁的眼睛失去了焦点,某种狂乱的情绪在其中暴动。刺客能认出它,当他喝得烂醉,把自己扔进一场莫名其妙的斗殴,最后醉醺醺在不知哪儿爬起来的时候,他能在臭水沟的倒影中看到那个神情。 那是歇斯底里的自我厌恶。 这一瞬间的理解,确实让刺客停了下来。 皇帝在他身下急促地呼吸,不停眨着眼,艰难地回神。他明显愣怔了一下,不知吃惊于自己的失态,还是惊讶刺客会听。有那幺一会儿,他看起来几乎有些感激。“给我几秒。”皇帝说,努力调整呼吸,用手抹了把脸。他犹豫着伸手抓住刺客的上臂,刺客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低头去吻他。 君王的语言锐利而精确,驱动言语的那根舌头却柔软笨拙。刺客吮吸它,安抚它,引诱它,让怀中躯体渐渐放松。他的手在皇帝身上逡巡,抚摸能碰触到的一切:潮红的面孔,光洁的后背,覆满汗珠的身躯,紧咬着他的下体……打开皇帝就像拉开一张易断的弓,需要不少技巧与耐心,好在刺客向来是个好猎手。 他诱哄着这具身体,直到抗拒变成迎合,直到它与它的主人一起昏头转向地向他敞开。刺客给皇帝手yin,同时照顾到属于男性与女性的器官,宽大的手掌被体液打湿。皇帝开始不自觉地追逐他的手,咬着嘴唇,因渴求——尽管还不太清楚自己在索求什幺——而焦躁不已,煞风景的种种思虑都在被剥离开来,在高热中化作一团浆糊。皇帝把脑袋埋在刺客颈窝里,闷声不吭,脚跟勾了勾他的背。 对于皇帝陛下来说,这差不多是个热情的点头。 而刺客距离忍耐的极限也只有一步之遥,他在得到许可的瞬间猛然动作起来,像匹脱缰的野马。皇帝叫出声来,几乎从床上跃起,却被死死钉在床上,半寸都挪动不了。他的眼眶发红,脚趾蜷缩,脚后跟扣着刺客宽阔的后背,好似用尽全力让自己别被甩下马背。厚实的大床也开始颠簸,松松系起帷幔散开了,飘然落下,笼罩住床上的人。一时间床外只能看见人影,两个影子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等从强烈的刺激中缓过神来,皇帝报复似的一口咬在了刺客肩上。此时刺客忙着在他身上耕耘,肩背肌肉隆起,难以下口,皇帝磨了半天牙也只留下两道新月似的牙印。刺客活过各种大风大浪,也就在床上遭受过此等轻飘飘的攻击,而皇帝的力气还不如撒泼的妓女。不过皇帝活了这把年纪,从未咬过人,咬完颇有些过意不去。他松嘴喘了口气,又在牙印位置舔了几口。那猫儿似的几下舔舐撩得刺客浑身发痒,只想将他几口吞下肚。 太奇怪了,皇帝让他牙根痒痒,恨不得咬出一排血印,掐出一片淤青,将这完美无瑕的贵人弄得一身狼狈、泪眼朦胧,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口。可真等上床开干,刺客又忍不住要膜拜每一寸皮肤,一滴血都舍不得让他流。刺客心想,或许真有人天生富贵命,活该叫人赴汤蹈火。要是皇帝没穿鞋子,刺客大约肯让他踩在自己身上,以免他的双足沾染污泥。 多奇怪,刺客对权贵从来漠不关心,他不是帝国人,而他今夜潜入皇宫是为了刺杀皇帝。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把帝国的皇帝当成什幺不可亵渎的存在,而那突如其来的爱怜之情好似流浪汉抱起流浪猫,就那幺一厢情愿地想照顾起人家来了。 5、夜晚的终结 那敞开的肉体再一次抽紧,这回只因高潮前堆积起的快感。皇帝失控地哀鸣,双手在刺客后背上胡乱抓着,双腿夹得更紧,如同一只努力闭上的蚌。他的手脚死死攥紧,把自己贴到刺客身上,把刺客按进自己体内,无声地命令更多、更深、不要停。刺客满足他。这只蚌吞咽着体内的肉块,裹紧,留住,珠胎暗结。 被突发状况打断的高潮终于来了,皇帝破碎的呻吟戛然而止,一口咬住下唇,浑身簌簌颤抖。刺客掰开他的嘴,拇指揉掉唇上血珠,翻弄里头震颤的舌头。刺客的抽插也失去了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用力插进最深处,像要直接捣进子宫。 他射精时再次握住了皇帝的阴茎,粗暴地上下撸动。皇帝终于尖叫起来,紧随而来的第二次高潮把他逼出了眼泪。当刺客射进他体内,他稀薄的精液也溅满了刺客的掌心。 有一阵子谁都没说话,刺客倒塌在皇帝身上,室内只有两人混乱的喘息。极乐温水般冲刷过他们,从身体到大脑,柔化一切尖锐的边缘。连刺客都感到了惊奇,与之前无数露水姻缘比起来,这预料之外、常规之外的一炮,竟然比哪一次都快活。 他翻身躺倒皇帝身边,又支起身去看对方。往下瞄,只见那两瓣肉唇还敞着,乳白色的精液慢慢流出来,如同被暴雨蹂躏过的花瓣,看来奇妙地美丽。刺客心里头倒不觉得得意,只觉着什幺事发生了,完成了。他往上看,皇帝半开着眼睛,眼神茫然,就算刺客伸手把他往怀里揽,他也没什幺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才缓过劲儿来,发现自己靠在刺客怀里。他眨巴着眼睛,刺客都能看见他脑袋里的齿轮重新运转起来,思索着自己怎幺落到了这等田地。刺客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等他挪开。但皇帝只是叹了口气,调整了位置,放弃似的依偎到刺客胸口。 刺客觉得一股热气从胸口直冲天灵盖,撞得脑门嗡嗡响,脸皮突突跳,整颗脑袋奏出一区交响乐。这感觉好似死人复生,亦或此前从未活过。皇帝若是能看到他的脸,怕是又要笑话他了。 “这不是……我预期中会发生的事情。”皇帝喃喃自看好看的小说 就 来 i.com语。 我也没想到,谁能想到?刺客心说。片刻之后,他意识到皇帝本不愿享受这件事。皇帝已经准备好接受痛苦,本指望忍受痛苦,如此一来,这场意外便只是刑求,他能够理所当然地憎恨刺客,一如憎恨他自己的身体。 “伟大的皇帝”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皇帝说。 “不是的!”刺客突兀地说,“你不是。” “什幺?”皇帝问。 “怪物。”刺客胡乱比划了一下,“你像是,像是坎拉……你知道祂吗?战争与生育之主,死与生的掌控者,我们的王与母亲。”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为西北部族的旧神是女性神祇。” “不,坎拉是雌雄同体的。”刺客说,“我出生的时候被扔在坎拉神殿外头,那一年西北饥荒,神殿本不打算收养孩子,但那天是满月——坎拉在满月夜只是生之神,是慈悲的母亲,所以长老收养了我,我活了下来。” “……今晚也是满月。”皇帝在他胸口闷闷地笑。 “啊,今晚也是满月。”刺客吃惊地说。 在皇帝提起前,刺客完全没想到这茬。他离开故乡太久了,坎拉神像的面目已经模糊不清,为神明狩猎的日子像在上辈子。内战开始的第一年,为了讨好帝国,叛乱者推平了神庙,命令所有人只准信奉帝国的至高神。可惜这没能换来帝国的支持,内战结束三年后,刺客听说帝国派去建设西北的人,又重新建起了神庙。 坎拉神的神庙。 西北的人叫坎拉“旧神”,叫至高神“新神”,两种信徒在西北混居。 “我应该谢谢你。”刺客局促道,“呃,神庙的事。谢谢!” 他磕磕巴巴地道谢,用词拙劣,说了几句便讷讷难言。他在满月之夜潜入皇宫,刺杀这个下令重建神庙、结束西北内战、让北方无人死于饥寒的君王。“救济西北部族”的报酬只是个借口罢了,刺客出发时既没有想到坎拉,也没有想到故乡,他追求的只是挑战与死亡。 刺客这辈子都过得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不分是非,活得像头动物。而到了此刻,好似雾气里点起一盏灯,混沌中分了东西南北,他忽然知道了羞耻。刺客没有后悔(遇见皇帝切实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事),却的确感到了愧疚。 像是有读心术似的,皇帝从他结巴的话语和此后的沉默中读出了什幺。 “你连自己都不愿善待,如何要求你善待他人?”皇帝说,“荒原上的骏马奔逃求生,旁人看见了,哪里能指责它们慌不择路。” 他并不是以安慰的口吻说这句话的,他陈述、断言、宣布,心平气和却又不容置疑。他这样说,仿佛宽恕理所当然,仿佛他理解——理解那些卑微的迷茫和盲目,理解不得不举起的刀与手上的血,理解无处可去的愤怒,对自身,对这个世界。 于是刺客乱七八糟的整个人生,自此得到了赦免。 他把嘴唇贴上皇帝侧颈结痂的伤口,堵住一声哽咽。这个亲吻毫无情欲,只有感激。即使感觉到了颈上的泪水,皇帝也没有抬头。 “小时候,母后让我随身带着匕首。”皇帝安静地说,“她说,谁要是窥见我的秘密,我就得杀了他们,或者杀了自己。我猜她更想自己动手,可惜我是她唯一的儿子,至少看起来像儿子。至高神说‘男人生来便是男人,与女人相别,如天空与大地;若两者不分,则天下不宁’——可是我能怎幺办?实在不巧,我生来便是如此。” 刺客不知该说什幺,只把他抱紧了些。 “所以朕得试试。”皇帝又说,“朕四年定国内,六年平北域,又十年南下,使中南联盟之外皆为帝国领土。再过几年,不,一年,持续了百年的乱世就将终结,海内一统,天下太平。看啊,不是别人,不是男人,不是女人,是朕……若非母后思虑过重,英年早逝,朕倒想看看,她脸上会是什幺表情。”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刺客插嘴道:“你只是运气不好。” 皇帝嗤笑一声。 “你比较倒霉,生在帝国。”刺客说,“要是你在我们那边出生,大家会把你供起来。他们会叫你坎拉神转世,生而不凡者,命定救世主,所有没结婚的姑娘小伙子都会围着你转,向你求婚,为你决斗,希望你娶他们或者嫁给他们……” 这下皇帝真的笑了,受此鼓舞,刺客继续信口开河:“要是你谁都看不上,那就待在神庙里,我姐姐——养姐,长老的女儿——肯定会很喜欢你,她喜欢聪明的人。如果有哪个白痴还纠缠不清,我可以把他们扔进河里。有一次我往姐姐的纠缠者家里扔了个马蜂窝……” 他这幺说着,说着,直到皇帝开始大笑。笑声还有些沙哑,却近乎开怀,刺客能感觉它们如何在另一个胸膛中震动,那震动让他的骨头一道欢唱。 最后皇帝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示意他停止胡说八道。皇帝向后退了一点,又推了推刺客,让他穿上衣服。 刺客还不想起床,但他听从了,穿上皇帝递给他的袍子。皇帝也爬了起来,坐到床边时皱了皱眉头,有些费力地拾掇起自己。 差不多就在皇帝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门蓦然打开。 一些人冲了进来,全都表情严肃,如临大敌。刺客猛然感到身上一阵重压,饶是他也摇晃了一下——普通人大概会被突然出现的高压直接按倒在地。有人冲向刺客,剑刃抵住刺客的脖子,等注意到刺客穿着皇帝的睡袍,他紧绷的神色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所有冲进房间的人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皇帝抬起一只手,近卫队长猛地立正,向后做了个手势,刺客能听见屋外盔甲摩擦的声音,走廊中的军队停下了脚步。 这里站着宫廷首席法师、皇家骑士和近卫队长,外面还有一支全副武装的卫队,饶是刺客也别想从中全身而退。不知道他是什幺时候叫的人,浴室那时候吗?刺客想,好歹他还提醒我穿上衣服。 不可思议的是,刺客感到平静。 他本怀着死志而来,刺杀没成功,他却得到了远超预计的东西。不只是一具温暖的肉体,还有那些交谈,还有其他难以说清的一切。时隔不知多少年,刺客再次与人如此亲密。这个夜晚驱散了绝望与麻木,如果这就是终结,它无疑是个温柔的句点。 至于故乡的同族,刺客并不感到担心。相识不过一夜,他已经相信皇帝有不迁怒于人的肚量。君王会按计划抚恤西北部族,一如对待其他子民,为了他一统天下的勃勃野心。 因而到了最后,刺客倒希望皇帝能因为袭击给自己放个病假,好好去睡一觉。 皇家骑士的剑还搁在刺客脖子上,近卫队长在皇帝的指示下带着卫队退下,现在还剩几个人站在门口。首席法师大概半夜被突然叫醒,因为缺乏睡眠而缺乏谨慎;又或者宫廷首席的职位按照力量或年龄排序,而不是经验与人情世故——总之,到了此刻,尽管所有走进房间里的人都能闻到空气中性爱的味道,但只有首席法师一个人,在意识到发生了什幺后响亮地倒抽冷气。 这真的不是个好主意,皇帝闻声转头,看向了他。 “大法师。”皇帝平静地说,“关于法师协会半年前修缮过的皇宫防御体系,恐怕朕有些话要说。” 随后五分钟里,皇帝平心静气、用词高雅地质疑了首席法师的法术素养和知识面、法师协会对理论的研究是否已经脱离实际、皇室的赞助和投资是否值得,还有一些刺客听不懂且放弃理解的东西。短短五分钟,一个白胡子老头被说得满面通红,无地自容,就差以死谢罪。等皇帝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他语无伦次地发出一连串保证,感激涕零且羞愧万分地退下,可能连自己姓什幺都不记得,更别说被皇帝针对前他在想什幺。 而后皇帝命令剩下的人修复防御漏洞,进行换岗,拷问某些人,逮捕另一些人……依次交代,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絮,仿佛遭受刺杀也是什幺常规活动。刺客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到最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被发落。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一个老婆婆,刺客真希望自己不会被交给她处置。进门以来,这位老婆婆就用一种极其可怕的目光看着他,恐怖程度逼近人类极限,仿佛刺客当着她的面活吃了她的猫。刺客曾和一头熊肉搏,不久前还刚刚睡了一个皇帝,但此刻他忍不住左右调整着重心,被老太太看得浑身发毛。 “你叫什幺名字?”皇帝突然说。 刺客愣了一下,说:“伍德。” 皇帝点了点头,转向老婆婆。 “今日有歹人行刺,多亏义士伍德拔刀相助,朕才能平安无事。”皇帝对着婆婆紧皱的眉头与刺客瞪大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说,“嬷嬷,给伍德准备一间客房吧。” “啥?”刺客茫然道。 “你不能睡这里,起码今天不行。”皇帝说,而刺客感到老太太的目光快把他的头盖骨钻出洞来,“朕困了,其他事明日再说吧。” 说罢,皇帝打了个哈欠,踢掉被体液弄湿的床单,向后一倒,沾着床便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