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如梦之梦》 分卷阅读1 《爱是一场如梦之梦》作者:雪影霜魂 文案(c6k6.com): 人生如梦,而爱情是一场如梦之梦。——题记 她有着毫无疑问的美丽容颜。可是她的美丽中却带着几丝萧索,几缕忧郁,几分惆怅。好像一朵开在萧瑟北风中的白菊,在覆着薄霜的枝头微绽着花蕊。虽然也是美丽的,但那样的美丽总带着丝丝凄凉与落寞,仿佛意识到自己迟了季节的绽放,注定是一场徒劳一场错…… 他有着一双有故事的眼睛,很多很多的故事,藏于眼眸深处,如同珍珠藏于蚌。第一次见面,在他那间全江景的豪华办公室里,他凝视着她,目光深深,声音淡淡:“你好,朱璧,我是闻江潮。”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人,她不知道他怎么会一眼就看中了她?虽然她的容貌还算出众,可是大上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多得宛如天上繁星、涧中繁花,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却是她…… 《爱是一场如梦之梦》实体书已经出版,出版名改为《闻先生,别来无恙》,正现货销售中,有兴趣的筒子们可以点击链接去看看——《闻先生,别来无恙》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恋爱合约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璧,闻江潮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盛夏的夜晚,浓墨般漆黑的夜空不见星辰闪烁,唯有一枚白净莲子似的月亮高高挂着,空幽幽地散发着皎洁光芒,温柔的月色洒满上海——这是上海的月亮。 上海的月亮,曾经映照过张爱玲的窗。在这位旷世才女历尽沧桑的眼中,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在朱璧眼中亦是如此,月亮无论美丽与否,在她看来总是有着几分凄然苍凉。 月色笼罩下的上海滩,满城灯火明亮闪烁,比天上星辰更好,无数的霓虹灯仿佛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璀璨烟花。朱璧独自驾驶着一辆小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穿梭,车子在暗夜里飞速疾行,两旁的路灯如流星倏忽掠过,寂寞地流丽着。 后视镜清晰地映着朱璧的脸,皮肤白得晶莹,五官细致如画,一双点漆似的大眼睛比夜色更黑更深。右眼角下小小一粒褐色浅痣,如一滴泪般挂着。 毫无疑问的美丽容颜。可是她的美丽中却带着几丝萧索,几缕忧郁,几分惆怅。好像一朵开在萧瑟北风中的白菊,在覆着薄霜的枝头微绽着花蕊。虽然也是美丽的,但那样的美丽总带着丝丝凄凉与落寞,仿佛意识到自己迟了季节的绽放,注定是一场徒劳一场错…… 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朱璧飘忽散漫的思维却没有在看见红色灯影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再踩刹车时已经迟了一步,咣当一声响,车子与前面一辆车追尾了。 前面停住的是一辆气派十足的跑车,什么牌子朱璧没有认出来,对这些汽车品牌她一向缺乏研究。但是跑车向来要比普通车型贵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撞坏这种车,修理费肯定便宜不了。现在她需要做的是下车去察看追尾的后果,并向车主道歉,再协商解决问题的方式。 朱璧下车时,跑车的车门一开,从驾驶座上也下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男人,高高的个子,穿着一身潇洒的白色休闲服。他走到车尾,先瞥了一眼被撞得变形的后保险杠,再朝她看过来,满不在乎的戏谑声音:“美女,你的开车技术显然不怎么样啊,是不是刚学的?” 借着头顶路灯的橘黄光芒,朱璧在近距离里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面孔。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古铜色的肌肤明显是阳光烙上的印记,五官中眉目特别英挺,完全可以为“剑眉星目”四个字作图文注释。 “对不起先生,不小心撞上了你的车。你看需不需要报警?还是我们自己协商解决?” “一点小事情,报什么警啊!不必费那个事,只要美女你请我喝一杯就行了,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啊?” 年轻人一张英俊的面孔笑得十分讨喜,好看的嘴唇朝人说着好听的话时,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在眨巴眨巴地冲人放电。他一定电昏过不少女孩子。 朱璧却微一蹙眉,她一向不喜欢自来熟的人,更何况这种自来熟中还包含着一丝轻浮孟浪。掉开视线,她无心理会年轻人那双会放电的眼睛,用淡淡然的口吻答非所问:“我看还是报警好了,让交警来处理更妥当,我再打个电话向保险公司备案。” 她的拒绝显然出乎年轻人的意料,他明显一呆,却依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风度极佳地耸耸肩自嘲:“美女居然这么不给面子,真是挫败啊!” 朱璧这次连话都懒得答他了,假装没听见,径自绕到副驾驶座那端拉开车门,从搁在座位上的手袋里翻找手机,准备打122报交通事故警。 把手机找出来握在手里,朱璧还来不及按键,站在车头前的年轻人却“咦”的一声突然问:“这是闻江潮的车,你是他的……朋友?” 朱璧一怔,扭头望向年轻人,黑白分明的一双晶亮眸子中带着微微的错愕与意外。他的目光也装着同样的错愕与意外,看 分卷阅读2 看她,又看看车头的车牌号码,显然他是由车牌号码认出了这辆车子。 朱璧静默着,虽然她仍然没有回答年轻人的问话,但这种不置可否的静默无疑代表着一种默认。年轻人是个聪明人,如何会不懂,马上笑声朗朗地说:“其实我也是闻江潮的朋友,我叫向千峰,和他很熟的,没准他都跟你提起过我吧?” “没有。” 朱璧终于开口了,但这样直接否定的答复,让向千峰有些面露尴尬。不过他懂得自行化解这样的尴尬局面,依然语带三分笑:“有没有都没关系了。既然我们都是闻江潮的朋友,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这点车子追尾的小事犯不着报警解决,我自己送去修理厂修一下就行了。没关系的,你不用管了。” 向千峰一番话说完,按说朱璧也该跟他客套一番,譬如自我介绍姓名,再寒暄几句。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礼貌而干脆地回答了他七个字:“那好,谢谢你,再见。” 话一说完,朱璧也不去看向千峰的反应,径自上车,然后发动车子迅速离开。 有些愣怔地,向千峰目送汽车远去。直到那车尾灯那两点炽白光芒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他才忍不住喃喃出声:“这小妞——脾气还真古怪。” 朱璧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屋子里很静,静得没有丝毫声息。但是在玄关处,她看见地毯上有闻江潮的皮鞋。 那是一双意大利纯手工精制的真皮皮鞋,价格不菲。一般人如果能拥有一双,一定会穿得小心翼翼,爱惜到骨子里。但在这里,这双昂贵的皮鞋却被漫不经心地甩在波斯地毯上,一只委委屈屈地侧躺着,一只窝窝囊囊地倒趴着。 默立片刻后,朱璧放轻脚步走进屋子。这是一套复式住宅的豪华公寓,楼下是客厅餐厅厨房和工人间,楼上是一间主卧、两间客房、一间书房和一个圆弧形的大露台。 用最轻最轻的脚步,朱璧悄无声息地上了楼。楼上和楼下一样静悄悄,书房里没有亮灯,主卧室里也没有,闻江潮可能已经睡了。她暗暗松口气,转身进了对面的客房。 客房有独立的卫浴间,朱璧放下手袋就先去洗澡。洗完澡后她穿上浴袍,一边用毛巾擦着潮湿的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来。门一拉开,她就怔住了,因为房间多了一个人。 宽大的睡床,雪白干净的被褥蓬松柔软如云朵,闻江潮正懒洋洋地躺在上面。赤着身体,只松松地穿着一条及膝睡裤,腹部八块结实的肌肉,没遮没挡地袒露着。男人强壮匀称的身体,充满健康活力的气息。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朱璧知道他没有。果然,他闭着眼睛开口发问:“你上哪儿去了?电话总是打不通,你的手机是个摆设吗?” 她信口搪塞:“我出去随便走了走,手机没电了,所以打不通。” 闻江潮不再说什么,眼睛都不睁地抬起一只手,准确地朝着朱璧的方向勾勾手指,是示意她过去的手势。 一边机械地擦着湿漉漉的发,朱璧一边走到床畔偎着闻江潮坐下。一头剪得极有层次的及肩短碎发,如一朵千瓣万瓣的黑菊花,衬得她一张白皙的脸有些苍白,恍如冷月清霜。 闻江潮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一只手却准确地揽上了朱璧的腰。不由自主地,她瑟缩了一下。 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瑟缩,闻江潮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双秀长的眼睛微眯着看向她,隐约流动着一丝审视琢磨的神情。片刻后,他的手收回去了,翻个身口吻淡然地说:“累了吧?睡吧。” 朱璧如蒙大赦,情不自禁地轻吁一口气。 安静地躺在床上,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床很大,三个人同时睡在上面都绰绰有余,所以他们各据一端躺下时中间有块空白地带。这块空白地带上仿佛竖着一道看不见的铁丝网,把他们隔绝在两端,彼此互不过界。他们就那样泾渭分明地睡在同一张床上,仿佛一篇乐章中一首一尾的两个乐符,能够生生世世在一起,却又永永远远不可接近。 窗外,几颗零散的孤星高高站在夜空中,仿佛一只只旁观的冷眼,漠然地洒下一片冷冷清辉。 ☆、第二章 次日清晨,朱璧和闻江潮一起出门去上班。 坐电梯直接下到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闻江潮的专车和司机已经等在停车场了。一身笔挺制服的司机走下车,毕恭毕敬地为他拉开车门。他正打算上车时,视线却被停在一旁的一辆小车拉过去了,身形一顿。 顺着闻江潮的目光,朱璧看见了她昨晚驾驶的那辆车子,车头明显有碰撞过的痕迹。 “车子怎么回事?” 她答得极简单:“昨晚和一辆车追尾了。” 他蹙眉看向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显然是在心疼他的车,一百多万的豪车被她开得这么漫不经心,他再财大气粗也多少难免会有点恼火吧? 她淡淡然道:“不好意思闻老板,一不小心撞坏了你的车。不过你那么有钱,应该不会介意的哦?” 分卷阅读3 朱璧话里隐藏的讥诮闻江潮自然听得出来,他盯了她一眼,眸中的神色闪过刹那间的变幻不定,蛤很快又恢复为水波不兴的平静。 “今天你别开车了,一会儿我让人把车送去检修一下。你现在上我的车,我让司机先送你上班。” 朱璧并不太想上闻江潮的车,但她知道他说出来的话一向不容反驳,便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车子的后排座椅是两个方方正正的真皮沙发座,宽大、绵软的座位坐起来非常舒适。不过,和闻江潮坐在一起,再舒服的座椅对她来说也如坐针毡。 因为路上塞车的缘故,赶到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的美术班课室时,朱璧迟到了约五分钟。她一进门就立即道歉:“对不起,老师迟到了,非常抱歉。” 回答她的是七嘴八舌的清脆童声: “朱老师,我们还在猜你是不是生病了。” “朱老师,我没有猜你生病,我猜你一定是睡懒觉了。” “朱老师才不会睡懒觉呢,一定是路上堵车了。我妈妈送我来时,路上就堵车了,堵得长长长长的。” 这些孩子们软软的天真的童音,让朱璧不由自主地微笑,笑得眉眼柔和,神色柔软,一反惯常的冷淡漠然。只有和孩子在一起,她才会有这样的微笑。 “好了,同学们,不用再讨论老师迟到的原因了。现在我们开始上课,请把你们的画纸和画笔准备好吧。” 朱璧是美术学院的毕业生,大学毕业后找工作时加入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主要负责教授少儿班的绘画基础课。她在这个工作岗位一干就是几年,扎了根似的没换过。 最初学校的领导还担心朱璧会干不长,因为这年头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实在有太多选择,谁会甘心一直守着一批又一批兴趣班的学生奉献青春与美貌呢?但是朱璧却始终如一地把这份工作坚持做下来了。出乎校领导意料的同时,也想过干脆将她培养起来委以重任。她却婉拒了这份赏识,坚持只担任任课老师,对于老师以外的工作职务表示概无兴趣。 最近正好是暑假期间,来艺术学校报读兴趣班的学生们很多。朱璧这一天上午有课,下午也有课,课程时间表安排得满满的。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有位同事还跑来找朱璧,请求她晚上临时代一节成人班的书法入门课。朱璧的专业是国画,书法也有一定功底,代教这门课不成问题,便一口答应了。 书法课从晚上七点开始,朱璧准时踏进教室。 这是一堂小班精品课,学生不超过十个,便于老师细致地一一关注与指导。几位学生中,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显得格外出挑。那一头纯金般的长鬈发和一双碧玉般的大眼睛,让她的美貌焕发着有如金玉般熠熠生辉的光芒,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外国人来学习中国书法,在当下虽然不属罕见却也不太常见。而且这个金发女孩还能说一口颇为流利的中文,尽管带着浓厚的外国腔。她自我介绍名字叫珍妮,今年二十岁,来自美国华盛顿,因为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古老的中国文化,所以大学期间她自修了中文,还交了一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男友。她这次趁着长达三个月的暑假和男朋友一起来中国游览,在他的陪伴下已经把上海几乎全部逛遍。某一天无意中看到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的暑期招生广告,因为她对汉字书法特别感兴趣,所以就报名来参加这个课程了。 对于这样一个如此热爱古老的东方文化的外国女孩,有意无意间,朱璧给予了珍妮更多的指导与教授。她应该是有所感觉的,一再对她甜甜地微笑:“谢谢你,Miss朱。” 书法课在九点钟结束了,朱璧收拾好教材准备离开,在教室门口与一个正快步走过来的男人几乎撞了个满怀。幸好两个人都及时察觉,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几乎是同时道歉。一边道歉,朱璧一边自然而然地抬头望向对面的男人。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的一张脸跃入眼帘时,她先是一怔,续而一震,然后就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里,朱璧的灵魂仿佛已经跳出了躯壳,只余下一个无法言语无法动弹的肉身,石像般地呆呆杵着。 站在朱璧对面的男人看清她的面孔时,也呆了一呆。呆过之后,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嗨,朱璧,很久不见了。” 朱璧犹自一脸呆滞的表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从她的身后传来珍妮欢快的声音:“欧阳你来了,怎么你认识我的书法老师吗?” 珍妮的话终于让朱璧回过神来了,尽可能自然地,她扯动唇角努力让自己绽开一丝微笑:“是呀,欧阳奕,好久不见了。我现在在这所艺术学校教兴趣班,刚刚给珍妮上完书法课。” 珍妮笑盈盈地走过来,亲昵地揽住欧阳奕的胳膊并吻了一下他,是外国女孩独有的无所顾忌的热情作派。欧阳奕也回吻了她一下,两人的情侣关系一目了然。 朱璧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但她的笑容已 分卷阅读4 经不知不觉变凉了,仿佛有一摊无形的水隐藏在她白皙得半透明的皮肤后面,慢慢地凝固成冰。 偎着欧阳奕,珍妮再度问起了刚才的那个问题:“欧阳,Miss朱,你们以前认识啊?” 朱璧没有心思回答她,她默不作声,只是浅浅浮着笑,笑容里那一层薄薄的凉无人知晓。 不自然地飞快瞥了她一眼后,欧阳奕才开口回答珍妮:“是啊,我和朱璧以前认识。中学时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她比我低一届。” 他的话里有着刻意地轻描淡写,而朱璧也无意去浓墨重彩地勾勒他所淡化的部分,只是轻得不能再轻地一声叹息。 “哦,原来是校友哇。那你们一定很久不见了吧?” 朱璧终于低低出声,平平板板的声调:“是的,自从他上大学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淡之又淡,平常又平常的一句话,但从朱璧嘴里说出来时,欧阳奕脸上却掠过几丝尴尬难当。 珍妮无知无觉,依然热情洋溢地说:“欧阳上大学后你就和他再没见过面,那岂不是差不多十年了。今天这么难得能够意外遇上,Miss朱,不如一起去喝杯咖啡吧?你和欧阳可以叙叙旧。” 叙旧——朱璧的身体像滚过一阵寒潮,从头僵到脚。现如今,她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叙旧,因为旧时的人与事,于她而言统统都是想要摒弃的东西。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能患上失忆症或健忘症,把所有不愿记得的过去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她可没有心思去和欧阳奕叙旧。 朱璧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好意思,我约了人,恐怕没时间和你们一起喝咖啡了。” 欧阳奕也立即含笑点头说:“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约好了。” 他并不多作挽留,显而易见,他亦没有要与她叙旧的打算。而这个所谓的下次,只不过是一句托辞罢了。 朱璧对此无所谓。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努力地去学会了如何看淡一些人,看淡一些事。但是,再如何让自己学习淡然相对,这一刻心里的悲凉还是难以抑止,如深秋黎明的浓雾般弥漫复弥漫。 ☆、第三章 意外遇见了欧阳奕,朱璧虽然竭力想要平复那份因他的出现而引起的情绪波动,心情却还是久久无法恢复平静。零乱纷扰的思绪有如春深时分的柳絮,漫天作雪飞。 情绪欠佳的朱璧,下班离开东方神韵艺术学校时在校门口踌躇着。她不想回闻江潮的那套复式豪华公寓,和他相处一室只会令她情绪的更坏。想了想,她决定关掉手机先去母亲那里住一晚。 朱璧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屋时,她母亲常秋芳大概是听到动静从卧室走了出来,一身睡衣睡裤,显然正准备入睡。见是女儿忽然来了,她又惊讶又高兴:“咦,囡囡,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朱璧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哦,晚上和同事逛街正好逛到附近,就想干脆回家住一晚好了。” “囡囡,其实你都完全可以搬回家里住。现在这套房子有三间卧室,不像以前还得睡客厅。你没必要再浪费钱和同事一块租房了,就回家住吧。” 朱璧和闻江潮同居的事,一直对家人瞒得密不透风。常秋芳还以为女儿依然像从前那样,和同事在学校附近租房合住。 “不了,我在外面住得挺好,去上班也方便。这里离我们学校太远了。” “虽然远是远了点,但搭地铁很方便的。回家来天天吃家里的饭菜,不强过你在学校吃食堂吗?” “还是不要了,每天倒两趟地铁也挺累的,至少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有这时间不如让我多睡一会儿。”朱璧岔开话题:“奶奶就睡了吗?” “早就睡了,你奶奶现在每晚九点钟前就上床睡觉。” “她身体还好吧?” “好,硬朗得很。每天早晨都去公园做运动,然后顺便买菜回家。对了,今天你奶奶做了桂花糖藕,你饿不饿?我端出来你吃一点吧。” 桂花糖藕是朱璧一直很爱吃的甜食,但是现在她丝毫没有胃口地摇头说:“不用了妈,我不饿,不想吃东西。我先去洗澡了,您也回房睡吧。”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朱璧发现母亲还没有回房睡觉,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样子似乎是在等她。 “妈,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 “囡囡,”常秋芳一派面有难色地唤着朱璧的乳名,话说得吞吞吐吐:“你星期天……有没有空?一起去……看看你爸爸好不好?他很想……” “妈——”朱璧想也不想地就打断了母亲的话,冷冰冰的声音:“我没空。星期天我们校长的女儿结婚,我和同事们要一起去吃喜酒。” “囡囡,喜筵都安排在晚上,白天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的。” “白天也没空,要上班。” “上班也不用上一整天吧,你就抽两个小时的时间出来一趟好吗?你爸爸他真的很想你,我们每次去看他他都要问起你。” 分卷阅读5 朱璧一张俏脸像结了冰似的冷,冷漠中又透着一丝烦躁:“妈,我已经够烦了,我求求您,别再拿这件事来烦我。我一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永远不想去看他。” “可是……可是……你爸爸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他现在很可怜的……” “够了。”朱璧第三次打断母亲的话,激烈又仇恨地说:“他可怜吗?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因为我觉得自己比他可怜一百倍。” 常秋芳的声音软弱无力:“囡囡,他毕竟是你爸爸。” 朱璧的脸色苍白,眼眸幽黑,唇角浮起一丝混合着苦涩与讥诮的冷笑:“是,这点我无法否认。如果我没有这么一位父亲,我想我现在会过得快乐很多。” 常秋芳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女儿已经拒绝再听下去。径自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房间,朱璧用力关上了房门。紧闭的房门如同她紧闭的心门,坚持的固守,不对任何人开放。 与母亲一番不愉快的谈话后,朱璧开始后悔这趟回家。她想要的清静在家里也同样得不到,虽然这会儿母亲无法再继续和她谈下去,但她可以料想,明天一早母亲一定又会旧话重提。到时候,她还会联合奶奶一起来做说服工作。 这么一想,朱璧无法再呆下去了,换好衣服,她决定马上离开。客厅里没有人,母亲的卧室门大敞着也不见人,卫生间里有灯光,母亲应该是在里头上厕所。趁此机会,她飞快地打开大门走了。 夜上海的街头,愈夜愈美丽,流光溢彩的霓虹灯装扮出一个绚丽璀璨的夜世界。但大街上的行人却越来越少,再美的夜晚也还是挡不住人们回家的脚步,家中一盏温暖的橘黄灯光有着远比霓虹彩灯更大的吸引力。 可是朱璧刚从家里逃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原本可供她容身的两个地方,一个不想归,一个归不得,最后她只能选择去酒店住一夜。 虽然一夜未归,也没有打电话向闻江潮交代一句,但次日清晨,朱璧在酒店房间的席梦思床上苏醒后再将手机开机时,并没有闻江潮打来找人的电话。 惊讶之余,她猜他昨天一定是离开上海了。否则,一个晚上都不见她回去,她现在肯定要不得耳根清静的。 果然,这天傍晚下班后,朱璧回到那套复式公寓时,钟点女工王阿姨一见了她就说:“朱小姐呀,怎么昨天你和闻先生都没回家吃饭啊?我今天下午一进屋,发现昨晚做好的一桌菜还原封不动地在餐桌上摆着,都没人碰过。你们如果不回家吃饭也打电话交代我一句嘛,我就不做了。否则这些剩菜你们从来都是要倒掉的,这样子实在太浪费了!” 钟点工王阿姨每天下午会来公寓打扫房间与烹饪晚餐,一手颇为地道的江沪菜式让他们颇为满意。一般情况下她做好了饭菜就先走,朱璧和闻江潮吃完饭后会把餐具收进厨房,等她次日过来再收拾。 王阿姨的话,印证了朱璧那个闻江潮不在上海的猜测。她暗中松了一口气,声音也轻松了几分:“不好意思王阿姨,昨晚我有事没回家,忘了通知你,以后会记得了。” 和王阿姨说完话,朱璧就先上楼去了卧室,脚步格外轻快。只有闻江潮不在家时,她才会有这样轻松的声音与轻快的脚步。这套公寓里少了闻江潮,对她而言就少了一份无处不在的压力——一份可以把她从身到心都压得沉重无比、近乎窒息般的巨大压力。 那份压力,让她搬进他的公寓后,精神上有根弦永远崩得紧紧的,紧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断。唯有每一个他因公因私不在上海的日子里,她才能稍微放松一下,像一个囚犯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放风时间。她因此总是由衷地希望他做空中飞人的次数能多一点,再多一点。 ☆、第四章 星期天傍晚,朱璧和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的一批同事们,一起来到某五星级酒店吃校长嫁女儿的喜酒。 在这种星级大酒店办喜筵,男女新人的双方家庭至少得有一方有雄厚财力作支持才能胜任。朱璧他们艺术学校的校长固然经济实力不弱,而他那位乘龙快婿听说家境也很优越,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因为双方家庭的经济条件都很好,所以这场婚事办得体面风光之极。据说现场所有装饰用的鲜花全部自荷兰空运而来,只此一项费用的支出就昂贵不菲。而新娘的婚纱说是在法国量身订做的,想来应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和朱璧坐在一起的两位已婚女老师,忍不住啧啧有声地议论起来。 “和人家一比,我结婚时的婚礼简直不叫婚礼。” “我结婚时就更寒酸了,就是两家父母一块吃了一顿饭,都没正经办过婚宴。” “结婚还是应该要好好操办一次。女人一生中最幸福也最荣耀的时刻就是这一天,不办得像样一点实在是一种遗憾。如果能办得像这场婚礼一样的奢华浪漫,好像公主似的出嫁,那就更完美了。” “唉,我们已经是没有机会了,但求下辈子吧。对了,朱璧你这么年轻漂 分卷阅读6 亮,还有大把机会。倒是要睁大眼睛好好挑一挑,挑个好男人风光体面地嫁出去。” 朱璧淡淡一笑,浅笑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苍凉:“我不打算结婚,我是独身主义者。” 同桌有一位男同事,曾经追求过朱璧却着实碰了钉子,这时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朱璧,你真是独身主义者吗?有人说你是同性恋,不爱男人爱女人,所以你一直都不找男朋友不拍拖。” 朱璧一脸无所谓的淡漠:“那就算我是同性恋好了。” 喜筵正式开始不久后,常秋芳给朱璧打来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是母亲,她就不难猜到她要说的内容。果然,电话里小心翼翼的声音说:“囡囡,我和你奶奶今天去监狱看过你爸爸了。他问你最近怎么样,好不好?他很想你呢。” 朱璧无动于衷:“妈,您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挂了。” 挂了电话后,她都没胃口吃东西。一万八千八一桌的奢华喜筵食材丰富又新鲜,鲍鱼龙虾燕窝鱼翅轮番上桌,同事们都吃得不亦乐乎。唯有她浅尝辄止,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什么都装不下。有同事奇怪地问她干吗不吃,她勉强一笑:“哦,我最近胃不太好,不怎么想吃东西。你们吃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五星酒店的洗手间装饰设计得奢华又高雅,空气中有丝丝香氛缭绕。朱璧正想找一个地方清静一下,就在里面多逗留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洗过手后,又从包里拿出一把梳子对镜梳理着长发。 洗手间里除了朱璧外,还有两位精心装扮过的时髦女郎正在一边对镜补妆,一边闲聊着。其中一个五官比较平淡的女郎,带几分羡慕的表情对另一个眉眼娇美的女郎说:“你今天收获不小吧?我注意到你已经接到好几位男士递的名片了。” “当然,我是谁呀。只要我想要,就没有要不到的。那几位男士都是新郎倌的好朋友,以龙交龙凤交凤的定律来说,肯定也都是条件不错的富二代。参加这种有钱人的婚礼就是物色男朋友的最好机会,所以我才说咱们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哪怕和新娘已经是八百年没来往的小学同学也要来,不然就要错良失机了。对了,你怎么样?看中什么合适的男人没有?” “嗯……看倒是看中了一个,但是我想没有希望了,人家肯定看不上我的了。” “你看中谁了?快说啊,别磨磨叽叽的。” “就是和新郎一起在英国留过学的那个人。” “你是说那个穿白色Armani西服的帅哥吗?好眼力啊!我也看中他了,只是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他攀谈。” “是啊,他看起来很受欢迎。在婚礼上一出现就一直被人包围着,好多人抢着跟他打招呼,围得快要连针都插不进去。” “他当然受欢迎了,你知道他爸爸是谁吗?我听说他爸爸是……” 娇美女郎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了一句话,声音太小了朱璧听不见说的是什么,但是听见的那个女郎惊讶地“哇”了一声:“这么说来他是个官二代呢。” “是啊,有这么一个官爸爸,他自然是走到那里都受人欢迎、都有人抢着跟他打招呼了。更何况他的自身条件也很不错,英国一流商学院深造归来的金融硕士,一回国就被一家外资银行高薪聘请。这位Armani帅哥无论软硬件都堪称一流。一会儿出去了,我一定要想办法跟他搭上话,看有没有机会争取进一步的发展。” 朱璧本来想在洗手间多呆一会儿,但是这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起来没完没了,让她没法清静。她不可能限制别人在公众场合的谈话,只能自己转身离开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朱璧正打算走回原座位,斜地里却走来一位穿着白色西服的年轻人,笑容可掬地挡住她的路,一双会笑会放电的大眼睛朝她一眨巴:“嗨,这么巧,又见面了。” 朱璧不觉一怔,怔过之后,才认出了眼前有些面熟的英俊面孔,就是那晚被她追尾的跑车车主。她脱口而出:“是你。” “是我,向千峰。”年轻人再次自我介绍了一下姓名,又问:“你也是来喝喜酒的?是新娘那边的朋友吧?” 听这口气,向千峰应该是新郎那边的朋友。朱璧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随便他怎么理解。他把她模棱两可的表情当成了默认,笑着说:“我是新郎的朋友,和他在英国留学时认识。” “是吗?” 朱璧才不关心他和新郎什么关系呢,漫不经心地虚应了一句后,心里才忽然有所触动地回想起片刻前在洗手间里听来的对话:那个和新郎一起在英国留过学的人;那个穿白色Armani西服的帅哥;那个父亲是……的官二代;那个英国一流商学院深造归来的金融硕士——咦,原来他就是那两位时髦女郎谈得兴致勃勃的男人啊! 一边回忆着听来的谈话内容,朱璧一边下意识地多瞟了向千峰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或许他在其他女人眼中是个魅力值爆表的男人,可以见之不忘、思之若狂的那种。但她的一颗心早已如同古井水,清寒冷冽,不起微澜。 尽管朱璧淡然以对的 分卷阅读7 样子无形中透露出她不愿意与自己多作交谈的信息,向千峰还是想多问她一句话:“对了,闻江潮什么时候回上海?他妈妈的病不要紧吧?” 朱璧听得微微一怔,闻江潮的妈妈生病了吗?难怪他这次走了好几天都没回来,也没有任何电话联系,让她前所未有的清净自在。原来他是回北京做孝顺儿子去了。 “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对于闻江潮,朱璧实在了解不多。除了知道他是北京人,在上海开公司外,其他的均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朱璧淡漠的语气令向千峰有些讶异,这种讶异在他的表情中流露无遗。但他很有教养地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朱璧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直接说:“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座位去了。” 一转身,朱璧正打算快步走开时,两个小孩打打闹闹地跑过来,猛地撞了她一下,撞掉了她拿在手里的手袋。刚刚在洗手间时她打开手袋拿过梳子,再放回去时忘记拉好拉链了。这一撞,手袋里的东西零散地掉出一部分。她忙蹲下身去捡,向千峰也帮忙一起捡。 “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美术部,朱璧——原来你是新娘爸爸那间艺术学校的老师呀!” 朱璧抬头一看,向千峰手里捡到的是她们学校的教师工作胸牌。从他手中接过那个胸牌,她客气地道谢后就转身离开了。 喜筵结束后,朱璧和同事们一起离开。有两位老师开了车,可以顺便载上一些人,但毕竟人多车少,还是有坐不下的,只能自己解决交通问题。 朱璧自然是不会去抢免费车坐的,她宁愿一个人去乘地铁。独自一人慢悠悠地朝着地铁站踱去时,马路有辆气派十足的跑车在她身边放慢了速度。驾驶座上,向千峰朝她仰着一张英俊的笑脸,熟络地叫她的名字:“朱璧,怎么你没开车吗?我送你吧。” 朱璧平时开车开得少,因为闻江潮那辆豪车比较醒目。除非赶时间上班的情况下她才会开车出门,还会谨慎地把车子停在学校附近的停车场。另外就是晚上一个人驾车外出兜风散心。除此以外,绝大多数时间车子都是停在地下车库里。 和同事们在一起时,她自然更加不会开一辆百来万的豪车出来,否则就等着听闲话满天飞吧。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职业收入不算特别丰厚,凭什么开那么名贵的汽车?不用说,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靠迷惑男人得来的好处。 “谢谢你,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 朱璧礼貌地一口谢绝,向千峰自嘲地摇头笑道:“我好像一直在碰你的钉子,一次又一次。其实我没有其他意思,你是闻江潮的朋友,我和闻江潮也是朋友,看见你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怕不安全,就想着送你一程。纯属一片热心,你千万别误会。” 向千峰一番话说得很诚恳,但朱璧前行的脚步却走得更快了。她甚至都不再朝他看一眼,执拗地笔直地走进了地铁站口。地铁里明亮的灯光四面入方投射过来,映着她一张苍白的脸,那种苍白让人联想起深冬的月光与浮冰。 ☆、第五章 珍妮等在美术班教室门口时,朱璧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每次上课都全神贯注聚精会神,每一个孩子,她都会耐心地指导;每一张稚嫩的图画,她也会认真地指出不足以及给出鼓励。一节课上完,她的辛苦自然是可想而知。 下课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时,朱璧才发现倚在门口朝她微笑的珍妮:“Hello,Miss朱。” 朱璧怔了怔才回应:“Hello,珍妮! “Miss朱,很冒昧来找你,不打扰吧?” “哦,没事,我已经下课了。” “那请问你有时间和我聊一聊吗?” 朱璧犹豫了一下,珍妮显然是特意来找她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是客串了一堂她的书法课老师,而那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此后她们并无太多交集。 朱璧平时主要负责教白天的少儿基础美术课,珍妮的成人书法课却大都安排在傍晚或晚上,她俩在学校里遇见的机会都很少。不过每回偶尔相遇时,珍妮都会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会跟她说一些自己在中国游览的趣事,有一次把她逗得忍俊不禁地笑了好久。 来到上海后的某一天,珍妮谢绝欧阳奕的陪同,自己一个人出门满上海闲逛,无意中逛进了一家寿衣店。当时她完全不知道这家商铺的特殊性,而守店的那位阿婆说的吴侬软语她也听不懂。单看里头出售的各款花花绿绿的中式服装以及各种纸人、纸花、纸车、纸房,她误以为这是一家中国民间手工艺品店。 在店里逛上一圈后,她觉得这些“手工艺品”都很东方很美丽,于是兴致勃勃地买了好多东西:一摞纸衣纸鞋,两个精致的小花圈和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她原本还想买一套花花绿绿的“中式服装”来穿,因为店里没有试衣间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天珍妮是这样子回去的,肩头挎着一包纸衣纸鞋,左手抱着两个纸花圈,右手拎 分卷阅读8 着一对纸人。一进门,她就美滋滋地秀给欧阳奕看:“奕,你看这些纸衣服漂亮吧?这两个纸花环美吧?还有这对纸人儿可爱吧?” 欧阳奕自然是看得哭笑不得:“我的天啊!赶紧全部拿出去扔掉。” “What?为什么要扔掉?” “亲爱的,因为这些东西在中国是死人专用的。” 经过欧阳奕的一番详细解释后,珍妮才明白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OH,My God。这么精致美丽的手工艺品居然都是给死人用的?it’s unbelievable!我还打算回国前再去那家店采购一批,作为礼物带回去送给亲戚朋友们呢。这下看来不行了!” 珍妮绘声绘色地把自己这件糗事说给朱璧听时,她一向表情欠缺得近乎面瘫的脸,也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那是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的笑声,久得几乎像是遥远如前世。 如果没有欧阳奕的因素,朱璧想,她或许会和珍妮成为好朋友。她很喜欢她那种热情开朗如阳光的性格,可以为她恒久失温的生活照进一线温暖光明。 然而因为欧阳奕的存在,朱璧本能地不想与珍妮走得太近。这种疏远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行为。今天珍妮突然特意跑来找她,她怎么都想不通她有什么事要和她聊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 珍妮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歪着头想了想才说:“Miss朱,我也不知道冒昧来找你对不对,或许是我多事吧,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这样做。” 朱璧越听越不明白了:“到底什么事?” “Miss朱,如果你现在有空,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吧。” 学校附近有家星级酒店,珍妮提议去那里的大堂咖啡厅,朱璧怀着满腹疑团跟着她去了。一人要了一杯蓝山咖啡后,谈话正式开始。 在咖啡的浓香氤氲中,珍妮开门见山地说:“昨天我和欧阳在他家老房子的阁楼上整理旧东西,无意中发现了这个。” 一边说,珍妮一边从随身的大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用原木画框框着的一幅人物画像,尺寸只有一本杂志那么大,无论是画框还是画纸都已经泛着一股陈旧的黯黄,显然是多年以前的老物件。 这幅画跃入朱璧的眼帘后,她整个人蓦然震动。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她仿佛失了魂丢了魄,精气神全都被画吸走了似的,只是定定地凝视着画发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有泪水在游动。 这幅旧画是珍妮陪欧阳奕一起在老房子的阁楼上整理旧物时发现的。当时它和一摞高中的课本压在一起,积灰蒙尘,灰扑扑地披着一层时间的毡。她无意中翻到,随手一抹,沾了一手的灰尘,抹开的画面让她下意识地呀了一声:“这个……是不是Miss朱哇?” 欧阳奕闻言扭头一看,表情是满满的意外,这幅画的存在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意外之余,他轻描淡写:“嗯,是她,这幅画还是高中时她送给我的。” 珍妮的眼睛充满好奇,然而美国人一向尊重他人隐私,欧阳奕不说,她就不会继续追问。她只是把那幅画看了又看,从画面与题词很容易看出赠画背后的情意绵绵,不难猜出彼时的朱璧是喜欢欧阳奕的。而欧阳奕会收下这样一幅心意明确的画,彼时应该也是接受她的。 可是那天在东方神韵艺术学校,朱璧与欧阳奕分别多年后的再相逢,却一点都看不出他们之间曾有过情意绵绵的过去。他们都淡淡的,欧阳奕对朱璧的介绍只是“中学时代的校友”,而朱璧也婉言拒绝了与之叙旧的提议。显然,他们之间后来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那是什么事?珍妮虽然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一点,为什么她每次在学校里遇见朱璧时,她总是一再礼貌地谢绝自己邀请她喝咖啡的邀请。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因为欧阳奕的缘故。朱璧曾经与欧阳奕相爱过,但现在欧阳奕的女朋友却是自己,她显然很难做到若无其事地与自己相处。 看见珍妮反复端详着那幅画,暗自出神不说话,欧阳奕有所误会。他以为她不高兴了,就想让她宽心:“珍妮,这个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如今对我而言已经完全不具任何意义。你别多想,现在我就扔了它。” 一边说,欧阳奕一边从珍菔掷锬霉欠苫咏怂美醋袄暮诮捍铩?醋潘男形淠莸难垌懈∑鸺杆看磴涤氩荒芾斫狻 看着朱璧眼眶含泪泫然欲滴的样子,珍妮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欧阳奕说这是当年你送给他的画,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想扔掉它。但是我觉得这幅画你更有处置权,所以,我想把它交还给你。请你不要怪我多事,我只是觉得这幅画代表着你曾经的一片心意,无论如何,也没有被随意弃之垃圾箱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朱璧硬生生逼回了涌到眼底的泪,从珍妮手里接过那幅早已黯淡了最初华彩的旧画。轻声道:“是的,我很感谢你把它交还给我。谢谢你珍妮。” “不客气,我不知道你和欧阳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我也没有追问他,因为那 分卷阅读9 是他的个人隐私。但是在我们美国,男女之间做不成情人也还是照样可以做朋友。显然你和欧阳不是这样,我感到很遗憾。” 朱璧惨淡一笑:“是很遗憾,我也很遗憾。” 遗憾归遗憾,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朱璧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幅旧画,画中是十六岁的她,年少的容颜明媚鲜妍,穿着一袭蓝白格子的棉布裙,独自倚窗而立,朝着窗外顾盼的眼神是丝丝牵挂与思念。画的右上角有簪花小楷的题词,是她从韦庄的《菩萨蛮》中化出来的两句话。 奕,记得早归家,绿窗人似花。——璧 这是当年欧阳奕考上香港大学后,出发就读的前一夜朱璧送给他的礼物。他当时看了还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有人可真不谦虚呀!自己把自己夸成一朵花。” 而彼时的朱璧,是那么骄傲那么自信地一挺胸脯,娇嗔着说:“我难道不像一朵花吗?” 一直以来,朱璧都知道自己是美丽的、漂亮的,像一朵鲜花般招人喜爱。即使这世界上没有镜子,男生们一道道爱慕的目光和一封封火热的情书也可以告诉她。不过她一个都看不上,因为欧阳奕已经占据了她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 “你像,你当然像,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像一朵花的女生。” 那晚他们一起在外滩坐到很晚,夜色墨蓝,黑丝绒似的天空中有一钩雪白弯月散发着皎洁银光。黄浦江两岸华灯齐绽,东方明珠塔璀璨地映着江面,霓虹闪烁的万国建筑群如一座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在外滩绝美的夜色中,他们紧紧相偎。她多么舍不得他走,但时间不肯为他们停留,离别始终避免不了。 次日在机场送别时,她的眼泪不听使唤地直往下掉,他安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别这么难过。等放寒假时我就能回来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好了,别哭了。” 在离别的机场说过的话,欧阳奕后来并没有做到,放寒假时他没有信守承诺来看望朱璧。她也是傻,明知无望又还忍不住心怀一丝希望,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钟,在无望和希望中煎熬着等了又等,却——终究没有等到他的身影。 ☆、第六章 向千峰驾驶着车子在一家五星大酒店门口缓缓停下,门童殷勤地走过来替他拉车门。下车后,他一边把车钥匙交给门童代客泊车,一边朝着酒店的大门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向千峰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驾入酒店正门的范围。那辆车很眼熟,他自然而然地回头一看,正好看见车子稳稳停住,驾驶座下跳下一个身穿制服的司机,恭恭敬敬地拉开后座的车门。 从打开的后车门中,首先伸出来的是一只脚,脚上穿着的真皮皮鞋擦得锃亮可鉴,一尘不染。然后探出来的是头,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头发,一头细密而柔软的短发洗得很洁净,每一根发丝都具有流畅的线条和细腻的光泽,并且带点天然弯曲。沿着头发往下看,是一个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对英挺的浓眉,一双秀长的眼睛,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明亮的润泽的光。 看清楚了车里下来的人,向千峰一个转身迎上前,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江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我从飞机场直接过来的,约了裕华集团的张总在这见面。你怎么也在这儿?” 向千峰笑得有些隐秘:“不告诉你。” 他不说,闻江潮也就不再问,对于别人的事他一向缺乏好奇心。淡淡一笑就径自迈步走进酒店的大门,向千峰跟在他身旁一边走一边询问:“对了,你这趟回北京是探病,伯母的病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吧?” 闻江潮答得简略:“已经好多了,谢谢你。” 向千峰原本还想多问几句闻母的病况,但话未出口,视线先被大堂某处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涌到嘴边的话顿时不假思索地换了内容。 “咦,江潮,你看朱璧在那边呢。” 闻江潮脚步一顿,目光顺着向千峰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临窗而坐的朱璧。正午亮烈的阳光像一杯刚榨的新鲜橙汁,温柔地泼她一身金橙,流光勾勒出一个非常美好的侧影。 闻江潮看向朱璧的同时,她似是有所察觉,一双大眼睛也朝他的方向顾盼而来。一瞥之后,她视若无睹地收回视线,仿佛完全不认识他,只一心一意和对面坐着的一位金发女郎低声交谈着。 而闻江潮也只看了朱璧一眼,眼神错综复杂的一眼后,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朝电梯方向走去,似乎也不认识她,全然没有要过去打招呼或问候的打算。 看着全然形同陌路的两个人,向千峰实在是一头雾水,跟在闻江潮身后忍不住喃喃道:“你们俩不是认识吗?怎么遇见了都不打招呼的?” 闻江潮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蓦然转身看定向千峰,双眉一扬,秀长的眼睛中光芒一闪,问得十分不解:“你怎么知道她叫朱璧?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认识?” “哦,是这么回事。” 向千峰把自 分卷阅读10 己认识朱璧的经过简略地对闻江潮说了一遍,他听完微微一扬唇角,笑得似有若无:“原来那晚被她开车追尾的人就是你。” “可不就是我嘛,当时看在她是你朋友的份上,我就算了。反正车子只是后保险杠撞弯了,不算太严重,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倒车雷达也撞坏了,翻倍花了修理费。给了你的美女朋友面子,我自己却伤了里子啊。我说闻总经理,几时你得请我吃顿饭作为补偿才行。” 闻江潮无谓地一点头:“一顿饭,小意思。我明天让秘书跟你约时间。” 说话间,他们已经乘电梯抵达了所要抵达的楼层。这一层全是贵宾包厢,闻江潮要去的是牡丹厅,向千峰要去的是芙蓉厅。 去牡丹厅时要经过芙蓉厅的门口,正好芙蓉厅的门敞开了一线。闻江潮和向千峰一起走过,看见包厢里坐着的人当中有向千峰的父母,他礼数周全地进去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向千峰送闻江潮出去。一出门,闻江潮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虽然没说话,但向千峰已经知道瞒不住他的眼睛了,无奈地苦笑着一摊双手:“没办法,父母大人非要逼我来相亲,我也不想的。” 闻江潮依然不说话,只是安慰性质地拍拍向千峰的肩,然后掉头进了牡丹厅。 结束了与珍妮的谈话后,朱璧抱着那幅画又返回了学校。途中经过好几个垃圾筒,她几次三番想下狠心把画扔进去,却又舍不得。 这幅画,在某种意义上是她十六岁时那年交付的一颗心—— 一颗水晶般透明、没有一丝一毫刮痕或裂纹的年轻的心。而现在的她,胸腔中只剩一颗千疮百孔的老心了。尽管明知过往已成云烟,这幅老旧泛黄的画不留也罢,可她终究还是不想亲手把自己曾经的一颗痴心扔掉。 不想扔掉,就必须找个地方保存这幅画。朱璧既不能把画带回闻江潮那儿,也不能把画放在母亲那儿,因为母亲看见了肯定会替她伤心难过。想来想去,唯一可供她妥善保存画的地方,就只有她在学校的员工储物柜了。 在储物柜中放好那幅画后,朱璧在学校食堂食不知其味地吃了午饭,下午又继续接着上课。无独有偶,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教室外面居然又等着一个人——欧阳奕。 上午珍妮刚刚来过,下午欧阳奕又来了。或许是在美国呆久了的缘故,他也不兜圈子地直接表明来意:“朱璧,你能不能别跟珍妮提起我们以前的事?” 朱璧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表情冷淡、声音冷漠地回答:“我们以前有什么事?对不起,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欧阳奕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怪我当年……” “行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很久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也请你不要再提,Ok?” 欧阳奕松了一口气:“Ok,我不说了。其实过去的事情确实也没有再提的必要,尤其对你而言,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是吧?” 朱璧语带讥讽:“看得出来,你的新生活目前对你来说很重要,否则你不会为了珍妮而巴巴地来找我。” 欧阳奕脸一红:“我……的确很重视和珍妮的这段感情。” 这话让朱璧心中一酸:“真的重视吗?那就好。珍妮是个好女孩,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陪在她身边,关心她爱护她。绝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痛苦的深渊中不闻不问。” 朱璧的一番话,让欧阳奕一脸掩不住的尴尬之色,勉强一笑岔开话题:“对了,你爸爸最近怎么样?” 话一出口,他就自知这个话题也没有选好,因为朱璧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有如结冰似的冻住了。她甚至不再理会他,径直转身就走,急促零乱的脚步将楼板敲出一连串又快又急的韵律。 看着她如受伤的鸟儿般仓促离去的背影,欧阳奕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不该提她爸爸的。 朱璧从不跟任何人谈论自己的父亲朱向荣——因为她恨他。当然,这种恨意并非与生俱来,而是从她十六岁那年才开始。 十六岁以前,朱璧是很爱父亲的,父亲也很爱她。她一出生,父亲就如愿以偿地升了职,成了单位里最年轻的处长。这让他觉得这个小女儿真是福星,尤其粉团似的婴儿还长得那么漂亮可爱,更加令他疼爱到骨子里了。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朱璧就是父亲宠爱无比的宝贝女儿。人生的前十六年,她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好比珍珠蕴在贝壳中,一点一点润大的。尽管工作非常忙碌,但父亲从不错过那些可以陪伴她的时光。每一次的外出公干,他都不会忘记为她精心挑选礼物。她的漂亮衣裳与精美玩具,几乎都是父亲为她买的,多得数都数不清。 那时她对父亲的亲昵之情远胜过母亲,这一度令母亲常秋芳都有些“吃醋”:“向荣,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看来我真是给自己生下了一个小情敌呢。” 她顺风顺水万千宠爱地长大。长到十六岁时,一直风光无限的人生却像撞上了冰山的泰坦尼克号,蓦然间沉没了曾经的辉煌历程 分卷阅读11 。从此只能锈迹斑斑地躺在北大西洋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永生永世不得救赎。 十六岁那年宛如冰海沉船般的人生巨变,让朱璧的生命从此进入漫长的寒冬。对于造成这场巨变的始作俑者朱向荣,她从此再没有叫过一声“爸爸”。“爸爸”这个称呼,在那一年里被她彻底摒弃出了人生字典。 考上大学,参加工作,这些年里她填过很多表格。在所有需要填写家庭成员的那一栏中,她从不填写有关父亲的丝毫信息。许多同学或同事都以为她父亲已经去世了。她亦不做解释与纠正——因为在她心里,父亲的确已经死了,早就死在她十六岁那一年的深秋…… ☆、第七章 黄昏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是蒙蒙密密如一片丝般的细雨,带来夏日难得的清凉。 被酷夏炎热天气包围了多日的人们大都欢迎这场清凉的雨,然而朱璧偏偏不——她一直不喜欢下雨,这些年来更是特别讨厌这种毛毛雨。每逢这样的雨天,她的瞳仁里永远弥漫着蒙蒙雨雾一样的忧伤。因为漫天雨丝总会带来许嗨ο胍堑耐纯嗉且洹 心绪欠佳地回到公寓时,朱璧一推开房门就看见了闻江潮。他一身正装,西服革履,正面带倦容地站在客厅中解领带,显然也是刚刚进屋。 闻江潮是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的?朱璧不知道,反正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需向她交代,她也从不过问。他们彼此都漠不关心,却又偏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有时候她真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求她做他的女朋友。 她曾经不解地询问过他这个问题:“我只想知道一点,为什么你会对我有兴趣?千万别告诉我我长得很像你初恋情人之类的话,这种理由实在太滥了。” “有兴趣就是有兴趣,为什么非要理由呢?如果一定要一个,那就算是你长得像我初恋情人吧。” 她不知道他随口给出的这个理由是不是真的,如果是,这理由实在够俗套。而且闻江潮这个人,她也不觉得他是一个多情的人。恰恰相反,他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对人对事往往表现得缺乏热度。她从没见过他大声欢笑,也从没见过他发脾气,喜怒哀乐似乎与他没有关系,一张脸总是一派风定云静水波不兴的样子。 见了她,闻江潮脸上浮起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头一低,避开他的视线,径自换鞋进屋。厨房里有阵阵香气传出来,那是钟点工王阿姨在工作,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 王阿姨的一手小菜虽然烧得味道很好,但是朱璧今晚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是勉强喝了一碗汤。闻江潮似乎也胃口欠佳,总是浅尝辄止。晚餐的气氛很沉闷,她不说话,他也不,两个人都沉默是金般地不发一言。 一顿饭将近尾声时,闻江潮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那是这个晚上他说的第一句话,有如闲谈天气般随口聊起的无谓语气:“朱璧,不如我们结婚吧?” ——不如我们结婚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朱璧怔了很久。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闻江潮,她一定会认为对方在开玩笑。可是闻江潮——他绝不是一个会闲着没事跟她开玩笑的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出结婚,但可以肯定其中必有缘故。 下意识地,朱璧联想起上回喜筵上向千峰无意透露的消息,说闻江潮赶回北京探望生病的母亲去了。会不会是因为闻母病情很严重,恐将不久于人世?而宝贝儿子又还没有结婚成家,让她深感遗憾?或许闻江潮是为了满足病母的心愿,才会突然生起结婚的念头吧?应该是这样,他想尽快结婚,而她无疑是个最近最方便的对象。可是他想结婚,不代表她也想。 放下手中的碗筷,朱璧口吻冷淡地回答:“对不起,我不想结婚。闻江潮,当初我只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可没有答应跟你结婚——如果你现在想结婚的话就另找他人吧。” 这天下午,向千峰打电话来向闻江潮“讨债”:“我说闻总,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 闻江潮想起来了:“哦,这几天没空,过几天再跟你约时间吧。” “又要过几天,不行,今天你无论如何要挤出一点时间给我。不一定非要吃饭,晚上找个地方一起喝两杯也行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么心急。” “被你猜中了,是啊,我找你有事,今晚你一定要出来见我。” 闻江潮想了想没有再推辞,约了晚上九点半在静安区某家私人会所与向千峰见面。 晚上九点半,闻江潮准时到达了约定的会所时,向千峰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了。他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带着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子。那女孩仪态大方,气质优雅,一看就知道出身很好。她自我介绍名叫许燕笙,主动伸出手,落落大方地和闻江潮握手。 许燕笙伸过来的那只手很美,肤色白皙,手指修长,指甲是半透明的粉红,所谓的纤纤玉手也就莫过于此了。这样美丽的一只玉手,很多男人 分卷阅读12 握住后应该都舍不得立即松开。但闻江潮却近乎敷衍般地轻轻一握就马上收回了自己的手,回应她的语气也礼貌而疏远:“你好许小姐,我是闻江潮。” 原本只是一句客套的自我介绍,许燕笙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嫣然一笑:“我知道,我认识你。” 闻江潮一怔,下意识地多看了许燕笙一眼。虽然不说话,但他的目光略带疑惑。他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孩子,素未谋面。 许燕笙微笑地揭露谜底:“你还记得舒静吧?我是她的表妹。” 闻江潮听后表情有些发怔,似乎一时间想不起来谁是舒静。许燕笙脸上的笑容却保持不变,一派很有把握的表情等着他回答。 向千峰早就一头雾水了,情不自禁地加入谈话:“许大小姐,难怪你一定要我带你来见江潮,原来你早就认识他。喂,江潮,舒静是谁呀?” 闻江潮怔仲的表情开始一寸寸松动,似乎是想起来了,语气散漫地“哦”了一声:“一位大学校友。” 许燕笙一瞬不瞬地盯着闻江潮,轻启樱唇欲言又止,唇角是意味深长的笑容。向千峰看出了几分玄机,马上若有所悟地笑问:“我说闻总,应该不会只是大学校友那么简单吧?” 闻江潮叫了一杯酒,浅浅啜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就那么简单。” 许燕笙看定他问:“闻江潮,你不想知道关于我表姐的近况吗?” “不想,她的近况和我有关系吗?” 闻江潮的一口回绝显然令许燕笙有些讶异,但讶异过后,她浮现出一个自以为了解的微笑:“看来你好像不太想提起她。” 手机铃响,是许燕笙的电话,她离开座位去接听。闻江潮藉此机会询问向千峰:“你怎么认识这个许燕笙的? 向千峰一脸哭笑不得的回答他:“我认识她的时候你也在场呀!她就是那天家里安排给我的相亲对象。你当时不是也进了包厢和我爸打招呼嘛,她当时就坐在我妈身边,你难道就一丝一毫都没注意到吗?闻江潮,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居然看了也像没看见似的,简直是睁眼瞎子一个。” “原来是你的相亲对象,那天只是随便瞥了一眼,没多留意。那我先走了,你们俩慢慢培养感情。” “别走,她并没有看上我,我也没有爱上她。今晚她是特意要来见你的,为此缠了我好几天了。我还琢磨着她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却原来她早就认识你。说实话,你以前和她那个舒静表姐是不是有过什么?要不然,现在人家的小表妹怎么会点着名要来见你,没准是想代表姐来追究问责呢?” 向千峰嘻嘻哈哈地说了一大堆车,闻江潮只淡淡然地答了他一句:“你的话太多了,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闻江潮就已经站起来径自离座而去。向千峰也没拦他,因为深知这个人的脾气说一不二,他要想走就根本拦不住。 许燕笙接完电话回来,得知闻江潮已经走了,心领神会地微笑:“显然我提到舒静表姐让他心里不舒服了。” 向千峰实在无法不好奇:“能不能说一说,你那个舒静表姐和闻江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燕笙并不隐瞒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就知道舒静表姐在北京上大学时被闻江潮追过。当时她已经有一位很出色的男朋友,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全校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可是闻江潮认识表姐后开始狂热地追求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表姐动了心,和前任男友分手做了他的女朋友。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学毕业前表姐却又选择和前男友复合,一起去了法国留学。她出国前把所有和闻江潮有关的东西都处理掉了,还是我帮忙处理的。我看过他们的N张合影,所以那天我一眼就认出了闻江潮。” 向千峰越听越惊讶:“你表姐为什么突然离开闻江潮和前男友去了法国?” “我也不知道,她没有具体说明原因,就说她已经决定要和闻江潮分手,再和前男友重新开始。而且两年前她已经和男友在法国结婚了,今年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呢。其实我挺同情闻江潮的,他那么努力地才把我表姐追到手,到头来却前功尽弃地看着她重回前男友怀抱,我想这个打击对他来说一定很大。” “难怪闻江潮这个人对女人总是淡淡的,一副缺乏兴趣的样子。没准就是被你表姐伤透了心,以致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许燕笙深以为然地点头:“这段感情的失败一定让他伤得很深。你别看他对我表姐的名字似乎没什么反应,但我敢肯定那只是他的刻意掩饰。这些年来,他一定从没有忘记过我表姐。你说他对女人一直缺乏兴趣,那显然是因为还没有人能替代我表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向千峰突然想起来:“也未必呀,闻江潮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新生活了。至少据我所知,目前他身边已经有着一位关系密切的异性朋友。” 许燕笙不信任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有了新的女朋友?” 向千峰一时没法给出确切的回答。因 分卷阅读13 为他只知道朱璧和闻江潮彼此相识,具体是否男女朋友关系他就不清楚了。只不过,朱璧能够开着闻江潮那辆以生日数字作车牌号码的车,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他对她的另眼相待。至少他和闻江潮认识以来,从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异性朋友来往,朱璧是第一个。 想了想,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地回答:“应该是吧。” 许燕笙马上追问:“你见过他的新女朋友吗?” “见过两次。” “长得漂亮吗?” 向千峰想也不想地就点头:“很漂亮。” “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向千峰觉得许燕笙的好奇心未免太强了,笑了笑说:“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吧?你会不会对闻江潮太好奇心了,见完他又想见他的女朋友。他和他的女朋友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许燕笙也自知一迭声地追问有些失态,脸颊一红:“哦,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不见就不见喽,又不关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爱在时间荒墅上》大结局后,我就马上接着连载这个故事了。第一章发表时,跟过来的老读者只有花暖和静静。现在连载一周后,又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读者ID陆续出现,真的很开心再见到你们:月下共漫步,清凉菩提,PENNY,还有多读书读好书,你可真是long time no see。:) 另外:感谢所有撒花支持的筒子们。冷宫模式下,每一捧鲜花都是一份鼓舞啊!谢谢你们。:) ☆、第八章 这天下午,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时,正在办公室里做课前准备的朱璧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端的女声显然有点年纪了,但不失优雅动人,礼貌地询问:“你好,请问你是朱璧吗?” “我是,请问您哪位?” “我是闻江潮的妈妈。” 朱璧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为什么闻江潮的母亲会打电话来找她? “朱璧,很冒昧给你打电话。我想和你谈一谈,请问你现在方不方便呢?” “对不起,我现在没空,我马上要上课了。” 朱璧本能地推脱,她才不想和闻江潮的母亲谈什么。那根本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何苦勉强自己去应对一个陌生人。 而且,她不难想像闻母要找她谈话的原因,一定是知道了儿子在和她来往,想了解一下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如果满意就催他们结婚,如果不满意就暗示她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想办法打发她走人。她想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任何一个准婆婆挑准媳妇时,眼光都是挑剔的。而她……原本也没什么优势可言。 电话那端的声音依然是彬彬有礼:“朱璧,如果你现在没空的话,没关系,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不好意思,我最近都很忙。而且您其实完全没有和我谈话的必要,因为我和闻江潮的关系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对不起,我现在要上课了,先挂了。” 挂了电话后,朱璧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了想,她不假思索地给闻江潮发了一则短信:你妈妈刚刚打来电话说想和我谈谈,我拒绝了。希望你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谢谢。 闻江潮很快就回复了短信,言简意赅的五个字:我会处理的。 闻江潮处理事情显然很有办法,朱璧再也没有接过他母亲打来的电话,而他也再没提起结婚的事。当日的提议似乎只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用不了多久就被抛置脑后了。 日影月光的光影流转间,不知不觉暑假就过去一半了。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是朱璧的二十六岁生日,一大早母亲常秋芳就打电话给她,叫她中午回家吃上一碗专为她煮的寿面。吃面的时候,她奶奶还拿出一个木雕的小老虎给她。 “囡囡,这是你爸爸为你亲手雕刻的生肖虎。刻坏了好多只才刻出这只最满意的,你看奶奶的面子,就收下吧。” 朱璧木着一张脸,像没有听见似的不言不语,更不肯伸手去接。母亲常秋芳帮忙劝说:“囡囡,你爸再有多少错,也终究是生你养你的亲爸爸。发生的一切他也不想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原谅他吧。” 奶奶也叹道:“是呀,你爸这些年也不容易。蹲在监狱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还一直放心不下你。囡囡,你就别再恨你爸爸了。” 朱璧听若罔闻地一推碗筷站起来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常秋芳连忙退让:“好好好,囡囡,你不爱听我们提起你爸爸我们就不提了。别老是一回来就急着要走,你多坐一会儿吧。” 话虽如此,朱璧还是没有心情再继续逗留下去,依然坚持要走。她前脚刚走出家门,常秋芳后脚就想起来一件事,忙追出门外问:“囡囡,你最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朱璧一怔:“没有,干吗这么问?” “隔壁邻居家的周家姆妈,说有回看见你单独上了一个男人的车,不晓得是不是在轧朋友。” 分卷阅读14 单独上了一个男人的车,那应该是某次和闻江潮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他之外,朱璧从没有单独上过任何男人的车。但面对母亲的询问时,她答得轻描淡写:“哦,有时候下了班会搭同事的顺风车,她误会了。” 常秋芳的表情是由衷的失望,迟疑了一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说:“囡囡……其实……如果有合适的男孩子……你可以试着交往一下的。你不可能真的一个人孤独终老,是吧?” 朱璧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截了当地回答:“不——我早就决定了一个人过下半辈子。” 经历过生命中那场冰海沉船似的陡然巨变后,对于感情,对于未来,朱璧早就已经放弃了。心像一堆燃烧殆尽的灰烬,唯余黯灰的颜色与冷却的温度,再闪不出哪怕一星一点的希望火花。 虽然生日这天是星期天,但并不意味着朱璧可以休息。艺术学校的兴趣爱好班,恰恰是以休息日最为忙碌。她这天下午在学校有半天课,下完课后一开手机就看到闻江潮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很简单,通知她晚上一起吃饭,届时司机会提前过来接她。 朱璧很少和闻江潮一起在外面吃饭,她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他似乎也是。除非是必要的应酬,否则他一般都更愿意会回家吃家常小菜。这天也不知是什么心血来潮,要带上她一起在外面吃。 下班前朱璧先打了司机的电话,叮嘱他在学校附近的路口等她,不要直接来学校门口接。学校门口人多眼杂,她不想被同事们看见了八卦。 司机接上朱璧后,直接把她送去了石库门新天地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这家餐厅格局小巧,装修典雅,一共才四张桌子,分置于四间包厢。闻江潮就在最里头的一间包厢等着她,菜显然已经点好了,她坐下后不久就陆续上菜了。一尝味道,都是正宗的上海本帮菜,色香味俱全,再挑剔的舌头也得承认这地道的美味。 这天中午的寿面朱璧只吃了一半,一下午的忙碌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正是饥饿状态,再加上菜肴美味可口,八宝鸭醇厚甜香;油爆河虾清鲜肉嫩;尤其一道糖醋鲈鱼味道特别鲜美,她不知不觉间就吃掉了半条鱼。 看着她吃得很香甜的样子,闻江潮说:“似乎这里的东西很对你的胃口。” 她边吃边答:“菜的味道还不错,加上肚子也饿了,吃什么都好吃了。” 一顿饭吃到一半时,有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敲敲门走进来,满脸赔笑地凑在闻江潮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他眉头一蹙,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跟着经理出去了。朱璧也没关心他出去干嘛,径自低头喝着一碗砂锅鱼头汤。乳白的汤汁里浮着几根新上市的青蒜,使得汤鲜而不腥,清香扑鼻。 闻江潮重回包厢时眉头依然微蹙着,一脸明显的不愉不悦。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她才没有兴趣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呢。 吃完饭从包厢出来后,经理亲自送他们出门,短短几步路一直在不停地道歉:“闻先生,今天的事真是很不好意思了。” 经理没完没了地絮叨,让朱璧随意猜测了一下:可能是闻江潮事先点的一道什么菜结果临时做不了的缘故吧。 他们走出餐厅大门后,接到电话通知的司机正好把车开到马路旁停稳。闻江潮十分绅士风范地拉开后车门让朱璧先上车。这时,人行道上有个男人正好走近,他疑疑惑惑地看着闻江潮立定脚步,又迟迟疑疑地开口询问:“江潮……你是江潮吗?” 已经坐进了车厢的朱璧,下意识地循声抬头望了那个男人一眼。那是一个模样很憔悴的中年男人,两鬓斑白,老态毕露,衣着非常普通,怎么看都不像是和闻江潮有关系的人,可是他却亲昵地单唤着他的名字。她想:或许是什么远房的穷亲戚吧?有道是皇帝还有三门草鞋亲,闻家再阔也难免有几房沾亲带故的穷亲戚。 随意瞥了那个中年男子一眼后,闻江潮脸上的表情却是见到陌生人的表情,冷淡地说:“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弯腰上了车,车门顺手一带,就把那个中年男子隔绝在车窗外。司机发动车子开出老远后,朱璧还在后视镜中看见那个中年男子呆呆立在原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发怔。 几丝疑惑不由自主地泛上朱璧的心头,为什么闻江潮会说这个中年男人认错人了呢?如果他没有叫出闻江潮的名字,她也会以为是认错人了。可是他明明那么亲昵地叫他“江潮”,应该是曾经关系颇为亲近的人,又也许是上海的某位亲戚?可是他却一脸形同陌路的冷漠。为什么? 不过闻江潮的事,朱璧再疑惑也不会有好奇心去追究原因。他爱认哪个穷亲戚,又不想理会哪个穷亲戚,都是他的事,她无心过问与理会。 新的一周来临了,朱璧在学校门口遇见珍妮,她很热情地笑着和她打招呼。阳光晴好的日子,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然明亮。 在珍妮未曾知晓朱璧和欧阳奕以前相恋过的事情之前,朱璧和她一直保持距离不想深交。但自从珍妮把那幅画送还给她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与 分卷阅读15 她的相处倒是坦然起来。见了面经常会停下来聊一聊,只是彼此都很有默契地不谈欧阳奕。 珍妮向朱璧“抱怨”:“我最近胖了好几磅,都是中国菜害的。中国菜实在是太好吃了。这些天我几乎吃遍上海大大小小的餐厅,你们的什么八大菜系我都尝过了。每一种菜系的菜都很好吃,做一个中国人真是太有口福了。” 既然聊的是饮食,朱璧很自然地就向珍妮介绍昨天闻江潮带她光顾的那家私房菜馆。那么地道的上海本帮菜,即使是她这个上海人也是头回品尝,实在赞不绝口。 珍妮听了很感兴趣:“听你的介绍我,都已经食指大动了。” 朱璧不能不表扬她:“珍妮,你的中文实在说得很好,‘食指大动’这样的词用得很到位。” 珍妮非常高兴:“谢谢你的夸奖,我会努力说得更好。” 详细地问清楚了朱璧那家私房菜馆的地点后,珍妮兴致勃勃地说过几天一定要去光顾一下。她提醒她那家馆子地方小,位子少,肯定要提前预订的,最好先预订一下再去比较妥当。 ☆、第九章 朱璧不知道珍妮有没有去光顾那家私房菜馆,因为接下来的两天她一直没有遇见她。倒是她自己忽然想起下周五奶奶也要过生日了,打算带她出来下馆子吃顿大餐。想着这家上海本帮菜馆一定会对她老人家的胃口,便计划把老太太带去那里吃饭。 因为很清楚这种私房菜馆不事先预订肯定是没位子的,朱璧一拿定主意就马上打电话去预订。她没有餐馆的订座电话,也不想找闻江潮要,就直接打114查到号码。谁知电话接通说明来意后,接线员却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电话预订。而且我们的预订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小姐您要订的那一天已经客满,没有空位了。” 朱璧愕然,她已经算是想得周到了,想到要提前预订座位,可是怎么都想不到居然还要求提前一个月就要预订。老天,这家私房菜馆的生意也做得太牛了吧! 这么说来,闻江潮那天带她去那里吃饭是一个月前就预订好了的,而非他一时的兴之所至。为什么他要提前一个月就计划好带她去那儿吃饭?难道他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吗?不可能吧?而且整顿饭的时间里他提都不曾提及这一点,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欠奉,绝不会是这个原因了。或许,他提前一个月订好位子是因为有什么贵宾要款待,但是临时因故取消了。而这么难得的一席之位又不愿浪费,所以顺便叫上她一起出来吃饭。 想来想去,朱璧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因为没有订到那家私房菜馆的座位,朱璧的奶奶过生日那天,她带奶奶和妈妈去了另一家餐厅吃饭。这家餐厅同样专做上海本帮菜,在业内颇具名气,生意也十分红火了。 朱璧的奶奶很满意这家餐厅的菜式和口味,只是不停地追问这顿饭会不会太贵。老实说,价格确实不便宜,但她当然不会对老人家说实话,只推说自己有这家店的优惠卡,可以打折。事实上,她压根就没有什么优惠卡。 吃完饭结账时,为了避免被奶奶和母亲知道账单数目,朱璧特意离席走去收银台结账。可是,收银小姐却笑盈盈地告诉她:“朱小姐是吧?你的账单已经有人付过了。” 朱璧惊讶万分:“什么?谁付过了?” “是一位先生,他说认识您,就帮您付过了。” “他没有留姓名吗?我都不知道是谁。” 朱璧正询问着收银小姐,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浑厚低沉的男中音:“朱小姐你好,敝人冯胜天,您的账单我刚刚付过了,很荣幸能为朱小姐买单。” 朱璧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矮矮胖胖、满脸弥陀佛笑容似的中年男子。只看一眼,她就可以确定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个自称是冯胜天的人,他为什么要替她买单?不禁疑惑地问:“冯先生,我想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替我买单?” “朱小姐,我们以前虽然不认识,但是我们现在不就认识了嘛。闻先生最近还好吧?朱小姐见了他请代我问候一声。” 朱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冯胜天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不过是在沾闻江潮的光罢了。 闻江潮的光朱璧实在无意去沾,正想把钱退给冯胜天,却见她母亲和奶奶已经双双朝着她走过来。为免被她们听见什么多生事端,她顾不上再理会冯胜天了。一顿餐费也不是什么大数目,这个胖子想花就让他花吧,便匆忙又冷淡地扔下一句“那谢谢你了”就走开了。 冯胜天却不太识趣,在朱璧带着母亲和奶奶站在餐厅门口拦出租车时,还殷勤十足地跟出来表示可以开车送她们。她当然不会要他送,客客气气地谢绝:“不用了冯先生,我们打车很方便。” 说话间,已经有一辆空的出租车过来了,朱璧赶紧扬手拦住,带着母亲和奶奶一起上了车。一上车,母亲常秋芳的询问马上就来了:“囡囡,刚才那个人是谁呀?” 朱璧当然不会说实话,谎称是一位热情的学 分卷阅读16 生家长,见到她也在这里吃饭就过来打个招呼。把母亲和奶奶搪塞过去了。 把母亲和奶奶送回家后,朱璧又赶去学校上课,这周她有两个晚上安排了课程。 美术课室和书法课室在同一层,来上课的珍妮见了她,马上就笑着走过来说:“嗨,Miss朱,你推荐给我的那家餐厅看来我是没有口福品尝了。居然要提前一个月预订,一个月后我都早已经回美国了。” 朱璧有些抱歉地笑:“我也不知道要提前那么久预订,真是Sorry。” “没关系,下回来上海时再去光顾它好了。” 一堂课上完,朱璧回到办公室时,发现她的办公桌上搁着两盒精美包装的月饼。一位同事告诉她,那是一个姓冯的中年男子大约五分钟前送来的。 “他说是你朋友,路过就顺便送两盒月饼来给你尝尝鲜。离中秋节还有大半个月吧,商家居然就开始做月饼了,真是会抢商机呀。” 姓冯的男人,朱璧马上想起之前在餐厅里替她买了单的冯胜天。应该就是他了,除此以外,她可不认识其他姓冯的人。他是五分钟前来的,也就是说现在没准还没走远,她赶紧拎起那两盒月饼就追出去。 那两盒月饼是精致漂亮的礼盒装,拎在手里沉甸甸得有些坠手,比一般的月饼盒感觉要重上好几分。盒子上还有搁着一张手写的卡片,朱璧匆匆忙忙地边走边看。 “朱小姐,这是手工精制的水果月饼,请你一定要打开尝一尝,味道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因为边走边看卡片的缘故,朱璧一不留神撞上了人,赶紧抬头道歉:“对不起。” 回应她的是珍妮的笑声:“Miss朱,什么事走得这么急?” “哦,我赶着找人。” 朱璧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恰好看见不远处冯胜天正躬身钻进了一辆小汽车。上车前,他还遥遥地朝她点头微笑了一下。她想喊住他,可是他一上车车子就迅速启动,在她的喊声中飞快驶远了,显然他存心不想停下来给她退回月饼的机会。 朱璧不由有些恼怒,这个冯胜天到底想干什么,这么蓄意地来接近她,分明是想通过她跟闻江潮套近乎捞好处。生意上的事她一点也不懂,也全然无心替他铺桥搭路,他这样找上门来巴结地送礼,只会令她产生一种不胜其烦的感觉。 看看手里两盒月饼,再看看身旁站着的珍妮,想到她是那么热爱中国美食,朱璧想也不想就递过去:“珍妮,这是我们中国的月饼,你应该还没有吃过吧,这两盒都送给你尝尝。” 外国人不懂中国人那些客套推辞的礼节,朱璧既然说要送给自己,珍妮就开心地接过来:“这就是中国的月饼吗?太好了,我一直想要尝尝Mooncake的滋味呢。Miss朱,太谢谢你了。” 这时,欧阳奕也接珍妮来了,得知朱璧送了两盒月饼给珍妮,他倒还客套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这家店的手工月饼很有名,而且还是限量供应,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吃?” “我不喜欢吃月饼,就送给珍妮吃吧。” 珍妮听说这种手工月饼很好吃,马上就拆开包装盒准备品尝。这在中国人来说是失礼的行为,一般中国人收了别人赠送的礼物都不会当场打开。可是外国人的风俗恰好相反,收到别人送的礼物总是当场打开,然后再热情洋溢地表示自己对礼物的满意与感谢。 拆开包装后的月饼盒,却让三个人一起呆若木鸡地愣住了。因为盒子里并没有月饼,而是一扎扎崭新的绿色百元美钞整齐有序地码在饼盒里——满满一盒现金。 看着那满满一盒的现金,朱璧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什么她刚才拎起两盒月饼时感觉会是那么沉甸甸的坠手了。 冯胜天专程送来的两盒月饼其实是两盒现金,一共装了六十扎百元美钞,折合人民币三百多万。打车回公寓的路上,朱璧抱着两盒现金心里慌得直打鼓,生怕万一遇上抢匪什么的把钱抢走了,那卖了她都赔不起。 回到公寓楼后,闻江潮并不在家,朱璧坐立不安地等到凌晨两点多,实在熬不住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屋子里依然只有她一个人,闻江潮昨晚显然根本没回来,他应该是不在上海,不然他不管多晚都会回家的。 闻江潮不在上海在哪里呢?往常朱璧不会关心这种问题,可是现在情况不同,那两个装满美金的月饼盒像烫手山芋,越快退回给冯胜天越好,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冯胜天。 想来又想去,朱璧决定给闻江潮打个电话。她还从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实在有什么要说的事都是发条短信,譬如上次他妈妈要见她。可是这次的事情,不是一则短信就能说清楚的。 电话响了好几下才接通,闻江潮的声音有一丝压抑不住的疑惑:“朱璧?” 他似乎不能确定是不是她打电话找他,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就迟疑了一下。她不说话,电话那端的声音更疑惑了:“喂,朱璧,是不是你?” 她定定神:“是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分卷阅读17 “什么事?” 尽量简略地,朱璧把遇见冯胜天以及他送来两盒现金的事告诉了闻江潮。他听完后,语气冷漠中带一丝厌烦:“这个姓冯的真是无孔不入。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不用管了。” “那这两盒钱现在怎么办?不可能就这样放在公寓里吧,丢了我可赔不起。” 朱璧现在最头疼的就是两盒现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么多钱放在屋里显然不安全。她八点半还要去学校上班,家里没有人,万一丢了怎么办?她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好在闻江潮的话宽了她的心:“你放心吧,一会儿我就叫人来拿走它。” ☆、第十章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朱璧先谨慎地隔着猫眼往外看了看,看见了向千峰那张有事没事总是挂着三分笑的英俊面孔。 来的人既然是向千峰,朱璧没有丝毫顾虑地就把两盒现金都交给了他。他满不在乎地接过去,看都不看,随意地掂了掂笑道:“冯胜天这个土老帽,想送礼一直送不出去,居然打听着送到你这儿来了,真有他的。” 朱璧紧蹙双眉说:“我拜托你一件事,把钱退给冯胜天的时候顺便跟他说一声,让他别再骚扰我。” “没问题,这一点不用你拜托,江潮就已经交代过我了。” 把钱交给了向千峰后,朱璧马上拎起手袋准备出门上班。“对不起,我就不招呼你坐了,我还要赶时间去上班呢。” “没关系,你赶时间是吧,我可以顺路送你一程,就是不知朱小姐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荣幸。” 朱璧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可以开车,也可以打车。” 又碰钉子了,向千峰无奈地笑着一耸肩一摊手,不再说什么。以前他觉得闻江潮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可是朱璧却比他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两个人的脾气都有些古怪,偏偏还怪到一起去了,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从公寓楼的电梯走出来后,朱璧没有选择自己驾车,而是走到路口去拦出租车。她已经晚了,开车的话还得停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停车场,再走过去更加浪费时间,倒不如打车更方便。 只是她忘了一点,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空车不多,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出租车都是载了客的。她正心急着,向千峰驾着一辆小车在她身旁停住,仰着一张笑脸非常诚恳地说:“现在打车不好打,不如我送你吧。放心,我不是老虎,不会半路上吃了你的。” 犹豫了一下,朱璧没有再拒绝:“那麻烦你了,八点半就是我的课,希望你不会让我迟到。”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迟到的。” 向千峰的车技很好,对上海的交通又熟悉,他挑最短的路线,用最快的时间,把朱璧送到了学校大门口时,还有五分钟时间上课,她还来得及准点赶到教室。 道过谢后,朱璧下车匆匆忙忙跑进了学校大门。向千峰正打算重新发动汽车离开时,却被人叫住了。循声一望叫住自己的人,他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 叫住向千峰的人是位年轻时髦的漂亮少妇,正驾着一辆宝马车从学校大门开出来,徐徐靠近他的车后停了一下,一只涂着红蔻丹的手指着他似笑非笑地问:“向千峰,刚才坐在你车上的女人是谁呀?” 向千峰情知对方误会了,叹口气解释:“那是朋友的朋友,我顺便送她来上班。你怎么在这儿?哦,我知道了,你家甜甜就是在这家学校学古筝是吧?” “是呀,我刚刚才送了甜甜进去上课。你那什么朋友的朋友啊?居然能让你一大早送她来上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刚刚一起吃完早餐呢。” 所谓的一起吃完早餐,暗指昨晚一起过了夜,所以早晨醒来才会一起吃早餐。向千峰脸上的苦笑更浓了:“嫂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这么乱说,传出乱子来我可吃不消的。” “你知道吃不消就好。你现在可是和我们家燕笙在交往,让她知道你在外面搞三搞四的话,看她怎么收拾你。她可不是好欺负的包子一个。” 向千峰不想再浪费口水,应付道:“是是是,我不敢。” 早晨在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的门口遇见过许燕笙的表嫂后,中午时分,许燕笙就给向千峰打来一个电话。 那时候,向千峰刚在位于浦东的公司总部开完一个会,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看见来电显示上是许燕笙的名字,他按下接听键后就叹气:“我说,咱俩这个假拍拖的戏还真不好演啊!你表嫂只是看到我开车载一个女人就要罗嗦我半天,要是几时被她看到我在夜店搂着一个女人跳舞,还不得吵翻天啊。” “你受不了是吗?受不了就散喽。不过散了以后你爸妈再叫你去相亲,你可别再把我拿出来当挡箭牌用啊!” 向千峰只能苦笑。他父母都觉得他年轻贪玩不定性,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孩拴住他,所以不停地给他张罗着介绍对象。他实在是相亲相得烦了,才会和同样不胜其 分卷阅读18 烦的许燕笙一拍即合,谎称双方都中意上了彼此,正在拍拖中,藉此躲开父母们一而再再而三乐此不疲的相亲安排。 “不过,你今天怎么会一大早就开车载着一个女人呢?我表嫂还说那个女人长得挺漂亮,让我小心留意你是不是劈腿了?” “你们女人真是麻烦,只要看到一男一女单独在一起就觉得有问题。我和那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她其实是闻江潮的女朋友。” “啊!闻江潮——那个女人是他的女人!她就是你提过的那位新女友吗?” 向千峰以前不能肯定,现在肯定得无以复加:“对,你表嫂看见的就是闻江潮的新女友。闻江潮让我去他家拿点东西,正好他女朋友要出门上班,我就顺便送了她一程。” 许燕笙的声音满是讶异:“你的意思是……他们同居了?” “应该是吧,至少他们是住在同一套公寓里。现在这个时代,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居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有必要感到惊讶吗?” “我惊讶……是因为我觉得闻江潮不可能就忘记我表姐和别的女人同居了,他当初可是那么爱她。” “那又怎么样?你表姐都已经嫁人了,难道要闻江潮为她一辈子守身如玉呀?” 许燕笙似乎是有些不甘心:“男人忘记一个倾心爱过的女人,怎么这么容易呀!” 向千峰忍不住要替朋友抱不平:“喂,话可不能这么说,女人忘记一个男人也不难吧。譬如你表姐说分手就分手,说嫁人就嫁人。她都开始婚姻生活了,闻江潮寻找第二春也很应该呀。” 许燕笙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认真地询问:“你刚才说你是送他的女朋友去上班,那么她看来就在东方神韵艺术学校工作是吧?她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吗?” “我想去见见她。” “你去见她干吗?喂,你的好奇心能不能不这么强烈?” “我就是想看看,闻江潮现在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最好不要去骚扰她。她很讨厌被人骚扰,闻江潮也不愿意别人骚扰她。” 向千峰有些发急地劝阻,无论是闻江潮还是朱璧,他们都是同一类脾气古怪不易接近的人,对于蓄意接近他们的人非常反感。他不想许燕笙去找钉子碰,可是她却并不是一个能轻易接受别人建议的人。 “我就是想见见她,又不是去找她麻烦,你紧张什么?快把她的名字告诉我。” 向千峰当然不会告诉她:“对不起,这个我无可奉告。” 许燕笙知道问不出来也不气馁,哼了一声:“你不说拉到,反正我表嫂见过她,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大不了我拉上她在学校找上一整天,不信就找不出来。” “许大小姐,你闲得无聊找点别的事情干不行吗?非要去见你表姐的前男友的现任女朋友干吗?” “我乐意,你管不着。” 面对如此固执又任性的答案,向千峰除了苦笑之外,实在无话可说了。隐隐约约地,他察觉出许燕笙对闻江潮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与兴趣,而那份关注与兴趣,似乎不只是因为他曾经追求过她表姐那么简单。他若有所思地想:她该不是有点爱上闻江潮了吧? ☆、第十一章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再回办公室时,朱璧意外地看见了欧阳奕等在门口,他显然是专程来找她的。 默默地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面对着都市灰蓝的天空,朱璧淡漠地问身后跟着的欧阳奕:“这次你又有什么事要找我?” “朱璧,昨天那两盒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人送那么多钱给你?珍妮都吓坏了,说中国人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多现金就直接拎去送人,就不怕路上遭人抢劫吗?朱璧,你千万要小心,不该拿的别拿,否则后果严重起来……你懂的,你爸就是这样进的监狱。” 欧阳奕专程来找自己,原来是为了提醒自己谨慎行事的缘故。朱璧一怔之后,不能不领这个情,声音温和了一些:“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数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特意来提醒。”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欧阳奕迟疑了一下后又轻声说:“其实……当年我没有去看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爸被双规后牵连很大,我爸妈为避嫌都不敢再和你家走动,也不允许我去找你。当然,我……也不否认自己自私了!为了不给自己和家人惹来麻烦,就下定决心不再跟你联络。在你最需要人帮助和支持的时候,我躲开了,是我没有担当,对不起。” 事隔多年后,听到他这一声迟到的道歉,百感交集的朱璧除了长长的叹息外,还能说什么呢?指责也罢,抱怨也罢,都已经于事无补。这些年来,再苦再难她都已经一个人捱过来了,实在没必要再和已经形同陌路的他控诉或声讨什么了。 她落寞地一声长叹:“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了。” “对了,听我爸说,你爸爸因为身体原因在办 分卷阅读19 保外就医,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朱璧听得一怔,她对此事完全一无所知。虽然母亲常秋芳曾经几次三番对她说起父亲的身体不好,每次都被她听也不要听地打断了。可能因为她的态度,母亲就没有告诉她正在替父亲办保外就医的手续吧? “不知道,我不太清楚。” 欧阳奕有几分讶异地看了表情与声音同样冷漠的朱璧一眼:“你不清楚?你爸爸的事你居然不清楚?” 她的声音更冷漠了:“是的,我不清楚,也不想关心。” 愣了半天后,欧阳奕小心翼翼说:“朱璧,因为当年的事,你还那么恨你爸爸吗?虽然你爸爸毁了你,也毁了整个家,但是他毕竟是你爸爸,我记得以前他非常疼你,而你也很爱他。到底是亲生父女,我觉得你还是别太记恨他了。毕竟发生的一切他也不想的。” 朱璧深深地低下头,看着脚尖不说话,一排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十指本能地扣紧栏杆,紧得骨节微微泛白。半晌后,她才挤出一丝低哑干涩的声音:“欧阳奕,别再跟我提他,我不想听。” 曾经是最宠最疼自己的父亲,可是今时今日对于朱璧而言,还不如一个陌生人,至少她绝对不会去憎恨敌视一个陌生人。 八月的阳光猛烈如金急雨,刷刷打在阳台上,一层刺目的炽白。朱璧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躲避的不仅是猛烈阳光,还有那些她不愿意再想起的往事…… 朱璧与欧阳奕在学校的阳台上谈话时。千里之外的北京,闻江潮正独自走在一家医院的长廊上,穿一身黑色修身西服,戴一副黑超墨镜,从头到脚的黑色调,让他整个人沉郁如黑夜。 这两天,闻江潮都在香港考察一个投资项目。然而今天上午,父亲闻国栋的一个电话把他即刻召回了北京。电话内容很简单,只有声音凝重的一句话:“江潮,你妈妈查出患了乳腺癌,医生建议尽快动手术。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父亲的话,如燕山雪花般飘进闻江潮的心里,让一颗心顿时蕴满凛冽寒意。有那么一刹那,他像被冻僵了似的呆立着,不言也不语。 闻江潮的母亲程兰清一向身体虚弱,小病不断,但大病却是从没有过的。现在突然检查出了乳腺癌,这可不再是什么小症状了。挂了电话后,他立即搭乘最快的航班赶回了北京。 三个多小时的航程中,闻江潮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许多与母亲一同度过的日子。阳光灿烂的幼儿时期;风雨骤来的童年时代;阴云密布的少年时光……那些快乐短暂、悲伤悠长的岁月,如一片虫蛀过的叶子,再难恢复青翠美好的原貌,只能千疮百孔地留在记忆里,使得他与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 闻江潮记得上一次和母亲说话时,还是她擅自打了朱璧的手机后。他为此气急败坏地打电话回北京吼她:“你找朱璧干吗?” 话筒那端,他母亲的声音格外小心翼翼:“江潮,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 他厉声打断她:“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以后不准你再找她,我和她之间的事不用你管。明白吗?” “可是江潮,你和她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呀……” 他听若罔闻地直接挂断了电话,十分不耐烦,十分没礼貌。可是,母亲事后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也再没有未经他的允许就擅自联系朱璧了。 从少年时代开始,闻江潮就是一个沉默内向的人,喜怒哀乐等情绪轻易不会流露于声色。唯有在母亲面前,他才会一反常态地大发脾气。而母亲也总是容忍他,一再默默地退让。 等在机场迎接闻江潮的是他父亲闻国栋的秘书之一,一接到他就直接把他送去了医院。 当闻江潮沿着走廊走向母亲的病房时,有许多面熟或不面熟的探访者带着各式鲜花与礼物等在走廊上。有些认识他的人纷纷朝他问候,他统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个头以示回应,脚步都不停一下就径自走了过去。他现在没有心情应酬任何人,而那些人也知趣地不会拦住他多说什么。 走进一间环境优雅的高干病房后,闻江潮见到了独自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程兰清的气色不太好,精神也不佳,但是看见独生儿子出现在眼前时,她一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马上变得晶亮闪光。 “江潮,你回来了。” “嗯,妈您怎么一个人呆着?爸呢?又在忙什么?” “他开会去了,今天部里有个重要会议他得亲自主持,他说会一开完就马上回来陪我。” 程兰清一边说,一边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闻江潮马上弯下腰体贴地扶了她一把。已经有很多年,他和母亲之间没有过类似的身体触碰了。因为关系不融洽,他总是尽量避免与母亲的亲密接触。完全不像亲密无间的小时候,总是腻在母亲身边不愿离开。 隔着薄薄一层衣物,他能清晰感觉到母亲的瘦弱,不复曾经熟悉的丰腴圆润。不觉心中一酸,声音低哑地问:“妈,你感觉怎么样?” 扶着儿子的手坐直身子后,程兰清反过来安慰他:“江潮,妈没事,妈 分卷阅读20 感觉挺好的。情况其实没那么糟了,几位来会诊的专家医生都说了,我这个属于二期乳腺癌,治愈率有70%到80%,比例很高的。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了!” 闻江潮勉强一笑:“是吗?那就好。” 来的路上,他已经用手机上网查过相关资料了。早期乳腺癌的治愈率的确比较高,只要五年内不复发,基本上就算是根治了。但如果一旦复发,基本上就算是无药可医了。他当然希望母亲会是前者,虽然这些年来他和母亲的感情一直不好,但是一朝涉及到生离死别的环节了,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很爱母亲的。纵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比眷恋母亲的孩子,也依然不愿意失去她。 ☆、第十二章 中午与欧阳奕在阳台上的一番对话后,下午的美术课,心绪沉重的朱璧几乎没有精力讲课。好在是已经教了无数次的基础课程,闭着眼睛也能应付过去。 一堂课上完了,下堂课是一刻钟后。感觉筋疲力尽的朱璧都懒得走回办公室了,干脆直趴在讲台上聊作休息。只是,这样短暂的休息也很快被人打断了。有人脚步轻盈地走近,指节轻轻敲了敲讲台说:“你好。” 疲倦又无可奈何地坐直身子,朱璧看见一个白富美模样的女孩子站在面前,年轻漂亮,衣饰考究。她想应该是来接学生的人,一时找不到小朋友在哪里所以过来问老师,便耐着性子回应:“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可是那个女孩并没有及时回答她的询问,而是用一种审视而挑剔的倨傲目光,上上下下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地再次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漂亮女孩总算开了口,却是似笑非笑地答非所问:“你是闻江潮的女朋友吧?” 朱璧听得一怔,怔过之后,一种不胜其烦的心理油然而生。这两天是怎么了,先是冯胜天跑来骚扰她,现在又跑来一个漂亮傲气的白富美。前者找她很好理解,不外乎是想通过她巴结闻江潮;而后者…… 朱璧飞快地瞥了一眼眼前的女孩子,从对方的服饰气度不难看出她出身良好,百分百是闻江潮那个圈子里的人。她到底是闻江潮的什么人?为什么会跑来问自己是不是闻江潮的女朋友。听这语气,她应该不会是他的未婚妻之类,否则这会儿找上门来应该只会骂她是只狐狸精才对。难道是闻江潮的家人,姐姐妹妹之类的?好像没听说过他有姐姐妹妹呀!不过他的家事,她原本也所知无几。 对于这位忽然找上门来的不速之客以及她的问题,朱璧深深地蹙了一下眉后,不答反问:“请问你是谁呀?” 许燕笙笑得优雅:“我叫许燕笙,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面对着笑盈盈的一张脸,朱璧也不能太无礼,只能被动地回应:“你好,我叫朱璧。” “朱璧,我来找你很冒昧,希望你不会介意。” 朱璧却很介意,声音冷淡中透着一丝不耐烦:“请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好奇。听向千峰说你是闻江潮的新女友,我就想来见见你。” 许燕笙在“新女友”三个字上格外咬了重音,朱璧听后若有所思:这个女孩该不会是闻江潮的前女友吧?是不是听说他又交了新女友心里不忿,所以特意跑来示威?真是无聊。 “那你已经见到了,现在没事了吧?对不起,我要准备上课了。” 冷着一张俏脸,朱璧再直接不过地下了逐客令。许燕笙也不生气,相反还笑得很舒心:“没事了,见到你就行了。我这就走,再见。” 转过身,许燕笙身姿曼妙地走出了美术教室,脸上是自信满满的笑容:这个朱璧虽然长得是挺漂亮的,但是我知道——闻江潮绝对不是真的爱她了。她不过只是一个所谓的女朋友罢了。 中午许燕笙在电话里任性地说一定要去东方神韵艺术学校把朱璧找出来见一见后,向千峰的心里一直有些不安。虽然他和朱璧并不太熟,却深知她有多讨厌被人骚扰。如果许燕笙果真我行我素地找去见她,他不难预料她们的见面将会有多么的不愉快。 越想越不安的向千峰,忍不住又给许燕笙打了一个电话:“燕笙,你就听我一句劝,别去找朱璧了。她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根本没有一定要见面的必要了。是吧?” “向千峰,你的电话打得晚了一步。我刚才已经见过她了,现在正开车从学校大门出来呢。” 许燕笙的话,听得向千峰一呆之后是苦笑:“你还真是说干就干啊,居然就已经找到她了。我猜,你一定很不受欢迎,被她客客气气地赶走了。对吧?” “我只想见她一面,见完不用她赶我自己也会走。我可没兴趣跟她闲聊呢,我会去找她完全是因为闻江潮。” 许燕笙脱口而出的话,被向千峰敏感地捕捉到了重点:“许大小姐,你的意思是你对闻江潮有兴趣喽?” 许燕笙避而不答他的问题,只是加重语气地强调说:“你知道吗?朱璧长着一双神似 分卷阅读21 我表姐的大眼睛。” 这句话成功地转移了向千峰的注意力,他有所了悟地眼光一闪:“你是想说闻江潮根本没有忘记你表姐,他会找朱璧做他的新女友,就是因为她那双眼睛长得像你表姐的缘故吗?” “是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大眼睛,而且在右眼角的下方同样有着一颗褐色浅痣。不过我表姐后来选择把那颗痣点掉了,因为命相学上那是一颗不吉利的泪痣。我就不相信闻江潮会忘记我表姐,那么狂热追求过的女人,我可以肯定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果然。” “有多狂热呀!你又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我表姐都告诉我了。闻江潮这个名字,我听她说过没有一万遍也有八千遍。尤其是他当时追求她的热烈攻势,你知道我表姐怎么说吗?她说别说她只有男朋友,即使她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都愿意抛夫弃子跟着他私奔。” 向千峰越听越不解:“既然连抛夫弃子的私奔都愿意,那为什么她后来又会和闻江潮分手?” 许燕笙疑惑地叹口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表姐只跟我说过闻江潮追求她时的种种狂热,分手的原因却只字不提。因此我对闻江潮非常的同情,也想不通为什么他那么爱表姐表姐最终却没有选择他。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和他分手再回前男友身边的。” 已经猜出了许燕笙几分心思的向千峰,听了她最后那句话后,忍不住再次问得直接:“我说许大小姐,你好像不只是对闻江潮有兴趣,你似乎是对他从同情到爱情了吧?” 许燕笙再一次避而不答:“现在事实果然证明了,闻江潮还是没有忘记我表姐,他依然爱着她,所以才会连找新女朋友都还以她为模版。” 向千峰老实不客气:“他是不是还爱着你表姐,对你很重要吗?又不是爱的你。” 许燕笙不服气地一哼:“如果他是因为对我表姐旧情难忘而选择了一个眉眼神似的朱璧,那还不如选择我——我和表姐长得更像。” “你终于说实话了,许燕笙,你果然爱上闻江潮了。” 本能地忸怩片刻后,许燕笙索性大大方方地一口承认:“是又怎么样,爱上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当然,爱一个人并不丢脸。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许燕笙不肯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我干吗要告诉你呀!不说了,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颈椎不太舒服,脖子左右扭动时老是轻微的咔咔作响,颈部一侧的肌肉也很酸痛,这两天都在用药油按摩颈部,一天要按上好几次,被老妈嫌弃搞得满屋子药油味。桑心,麻麻我还是不是您亲生的,居然嫌弃我……求安慰…… ☆、第十三章 许燕笙当然不肯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别人听,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男人,又非闺蜜。就连原本可以交付心事的闺蜜,她都不想说。因为她最好的闺密是她表姐舒静。而远在法国的舒静,现在已经是一个有着双胞胎儿子的小母亲。照顾两个刚降生不久的婴儿让她根本无暇分心。即使她有空,她也不想让表姐知道自己爱上了她曾经爱过的闻江潮。 闻江潮这个名字,许燕笙最初是从舒静的叙述中听到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高一女生,表姐在大学校园里轰轰烈烈的恋情让她很是羡慕。羡慕之余,也憧憬着将来会有一个如闻江潮那般执著多情的男生来热烈地追求自己。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她对梦中情人的勾勒带着闻江潮的影像。尽管她从未见过他,只是看过照片。照片上的男生虽然不是那种颜值爆表的大帅哥,但是一双秀长的眼睛,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无法形容那双眼睛留给她的印象,那是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她只能词穷地形容那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很多很多的故事,藏在眼眸深处,如同珍珠藏于蚌壳。 被她羡慕万分的表姐最终却放弃了闻江潮,和前男友一起出国了。她十分不解,对于未曾谋面的闻江潮寄予深切的同情。在随后的一年多里,她还经常会对表姐表示对闻江潮的同情,而她表姐总顾左右而言它地岔开话题不予作答。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许燕笙渐渐不再提及此事。毕竟对于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人,她不可能一直牢牢地记住。当事人如表姐都已经忘却缄口不提,何况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许燕笙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天只是应付差事地遵从父母安排吃了一顿相亲饭,竟然会在相亲宴的包厢里意外遇见闻江潮。他一进包厢,她就马上认出了他,那双秀长的眼睛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眸中流光不定,她的心却在那一瞬如被闪电击中,蓦然间震颤不已…… 当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能自抑地就想要真正认识他、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起初她打着舒静表妹的幌子去接近他,可是他却反应冷淡,似乎根本不想提起关于舒静的往事。她想他应该是在逃避,逃避那段令他伤心的过去 分卷阅读22 。对此她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还放不下那段过去,让她觉得少女时代憧憬过的那个执著多情的男子依然存在,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他还是忘了表姐好,那样才能开始一段新生活新感情。 但是,从向千峰口中得知闻江潮已经有了新女友后,她又很不开心,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快就忘记曾经倾心爱过的表姐。不过在想方设法见过朱璧后,她心里又释然了。因为,朱璧那双神似表姐的大眼睛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闻江潮为什么会找这样一个新女友,她想她再明白不过了。很明显,在没有舒静的日子里,朱璧只是一种代替。 情不自禁地,许燕笙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容貌。她和表姐有血缘关系,两个人都有着一模一样的鹅蛋脸、大眼睛和樱桃小嘴。她想,她比朱璧长得更像表姐,如果闻江潮要找代替品还不如找她呢,她毫不介意代替表姐安慰他一颗受伤的心。 这个下意识的念头,令许燕笙自己都吃了一惊。惊怔过后,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闻江潮,爱到不介意去做代替品。以前曾经有过许多优秀的男人追求她,她一个都看不上,骄傲地统统拒绝了。现在,她却可以为了闻江潮而甘愿放下身段去迁就。 五十多年前,在旧上海的月色花影下,张爱玲曾经爱过胡兰成。她送给他一帧自己的小照,还在照片后面题了两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这番话,以前的许燕笙不能理解,现在的她却开始深刻明了与懂得。爱上一个人,原来有时候真的可以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闻江潮已经好几天不曾露面了,朱璧再不关心他的行踪,也不免有些觉得奇怪。是什么事情让他消失了快一个星期还毫无音讯?以往他有长时间的外出都会有意无意地交代她一声,这次却破例没有。当然,她也不会刻意去打听。除了那天因为冯胜天的事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后,她再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 闻江潮一直不出现,朱璧虽然有些奇怪却并不牵挂。尽管两个人是同居关系,但她对他并没有感情,也十分不习惯与他相处。屋子里只要有他的存在,空气中总会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令她不由自主地浑身肌肉僵硬紧张。所以,他不露面她反倒暗觉轻松。 这一天朱璧轮休,可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可是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她却被电话吵醒了,迷迷糊糊地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接听,声音满是浓稠睡意:“喂,谁呀?” “朱璧,是我。” 电话那端又低又沉的声音,分明是闻江潮的。语气却不是他一惯的平板淡漠,而是带着几丝淡淡的迷惘与无助。 她微微一怔,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一下才答话:“是你?你在哪儿?” “在北京的一家医院,我妈今天上午要动手术。” 她听得一愣:“啊,动什么手术?很严重的病吗?” 上个月闻江潮就曾经因母亲生病特意回北京探望,不过很快就回来了。她还以为闻母的病情不甚严重呢,没想到现在居然要动大手术。 “她患了乳腺癌,医生说要切除半个□□。” 乳腺癌,这是现代女性最大的健康杀手之一。朱璧不由自主地叹口气,疾病与衰老,总是人类躲也躲不过去的两大关卡。 闻江潮声音中的迷惘无助愈来愈浓:“我……很害怕,非常害怕。我担心她会有事,刚才我爸签字同意手术时,我站在一旁双手直发抖。” 一直以来,从未在朱璧面前流露过喜怒哀乐等情绪变化的闻江潮,此时此刻,却在电话里对她诉说着自己的害怕,声音都微微发着颤。强势的男子在这一刻像一个脆弱的孩子,无助地寻找依仗与安慰。 朱璧可以理解闻江潮此刻的行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脆弱无助的时刻,再强大的人也不例外。她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找她倾诉,他们虽然有着看似亲密的同居关系,但实际上从未有过任何交心的言谈。他完全可以去找平时关系亲密的朋友,譬如向千峰,为什么偏偏要打电话给她呢? 不过这个时候,朱璧也无暇去深思个中的原因。女人温柔的天分,让她情不自禁地放柔声音安慰他:“你也不用太担心,你一定是找最好的医生为你妈妈动手术,她的生命会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 “可是,医生说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存在,每一个躺上手术台的病人,都有可能不会再活着离开手术台。” “那些只是个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闻江潮,拿出你平时的冷静镇定来,深呼吸,放松自己。” “我试过了,我已经试过无数次深呼吸,可是我还是没办法放松自己。” 闻江潮痛苦万分的声音,让朱璧不由地恻然又感动。显然他与他妈妈的感情非常好,所以这种时刻,会有如此这般的关心则乱。 “看得出来你很爱你妈妈,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是吧?” 朱璧随口地询问,换来的却是闻江潮一 分卷阅读23 声悠长叹息,混杂着矛盾与痛楚的叹息:“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和我妈的关系并不好。她对我还是很好,可是我……我对她……”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长更深的叹息。她听得不明所以然,却也不便多问,只是心生讶异。原来他和母亲的感情其实并非她想像中的那么好,是什么原因让一对母子的关系疏远呢?虽然她不清楚缘故,却很能够理解。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像她和父亲的关系不也是如同冰点嘛。 “虽然你和你妈妈感情不太融洽,但显然你还是很关心她,否则她生病了你不会这么紧张。而且,你应该是很后悔,后悔以前和她太疏远,害怕手术如果有什么万一,你就永远无法弥补她,是不是?” “是,你说的完全正确。我现在就是特别害怕……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一个让她放心的儿子。她为我操了很多心,我却从来都不领情。” “不要太担心了,你和妈妈的感情一定还有机会补救的。” “但愿如此。” 正聊着,朱璧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杂乱的人声,闻江潮似乎挪开电话答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匆忙地对她道:“先不说了,我妈要进手术室了,我爸让我过去。” “好的,祝手术顺利,一切平安。” “谢谢你,朱璧。” 电话挂断后,朱璧再没有一丝睡意。她躺在床上静静回想着刚才那个电话,电话里的闻江潮,似乎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闻江潮,而是另外一个人。 以前她和他面对面的交谈几乎没有超过三句以上的,可是刚才他们却凭借一根电话线聊了那么久,而且他的话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倾诉。她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却原来看似无情的他还是有感情的。至少对于他的母亲,他十分地重情。 ☆、第十四章 浦东新区,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花影扑朔的午后。 许燕笙每次来国金中心商场Shopping时,逛累了都会就近在丽思卡尔顿酒店休息一下。酒店顶楼58层的Flair餐厅酒吧有着舒适的露天座位,可以尽情饱览黄浦江两岸的旖旎风光。她特别喜欢在这里喝下午茶,一边品尝着精致可口的茶点,一边视野绝佳地欣赏着无敌江景,惬意度过一个怡然自得的午后。 许燕笙是出身良好的富家女,父母兄弟一起打理着一个资产过亿的家族企业。作为家中的最小偏怜女,她像个公主一样地长大,只需享受财富带来的优越生活,无需为赚取财富而劳心劳力。去年大学毕业时,她的许多同学都要为寻找一份理想的工作而四处奔波求职,她却轻轻松松地就在父亲公司里拥有了一间自己的独属办公室。不过那间办公室空着的时间,远比她坐在里头的时间要多得多。她经常上班上得嫌闷了,就出去逛街Shopping喝下午茶什么的,也从没有人会说她半句不是。 这一天,许燕笙像往常一样来Flair餐厅酒吧消遣下午时光。坐下后,她就马上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向千峰:“喂,我在丽思卡尔顿酒店喝下午茶,就在你办公室附近。你现在有空过来坐一会儿吗?” “现在不行,我正忙着呢,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以后。” “没关系,我也刚坐下,至少会呆到五点钟才走,你有空了就过来吧。”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向千峰果然如约前来。他刚一坐下,许燕笙就拐弯抹角地说:“不如你再打个电话,看闻江潮有没有空也一块来坐坐吧?你们两个人都忙,应该也好些天没见过面了吧?” 向千峰立刻心头雪亮一片,很清楚地明白了她把自己叫来的真实用意。苦笑着勾了一下唇角后,他说得直接:“原来你叫我过来并不是想让我陪你喝下午茶,而是想通过我把闻江潮约出来见面是吧?” 许燕笙脸红了一下:“就算是吧,你答不答应帮这个忙呢?” 向千峰爱莫能助地一耸肩:“不是我不帮你,而是闻江潮根本不在上海,他回北京去了。” “他回北京有什么事吗?” “嗯,他妈妈查出了乳腺癌,他火速赶回了北京,现在他们家正在安排最好的专家医生来主刀动手术呢。” 许燕笙听得无比震动:“啊,他妈妈得了乳腺癌呀!这可太不幸了!” 震动过后,她一脸由衷的关切与焦急地问:“向千峰,闻江潮的妈妈患了这么一个大病,你又是他的好朋友,应该要专程去北京探个病吧?” “论理本来是要走一趟的,可是闻江潮特别叮嘱了不要去,他想让母亲清清静静地养病,不想被人打扰。” “他说不去你就真不去呀,太失礼了吧?” “如果是别人说不要去我会坚持,但闻江潮说了不要去就还是别去的好,去了也是碰钉子。事实上,他也根本不肯告诉我,他妈妈到底在哪家医院住院。” 许燕笙不免有些失望,她其实很想跟着向千峰一块跑一趟北京,很想去见闻江潮。向千峰如何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似笑非笑 分卷阅读24 地问:“你是不是想藉此机会和我一起去北京见闻江潮啊?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许燕笙故作洒脱:“无所谓了,他又不是不回上海了。” 向千峰闲闲地说:“没准他还真不回来了呢。听说他父母其实都希望他留在北京,不主张他来上海发展。是他一意孤行坚持要来的。也许这次他妈妈生病的事会让他改变主意,做一个听话的乖儿子留在北京不走了。” “真的吗?不可能吧,他就算要回北京也不可能说走就走的,这边的公司怎么办?总要有一个资产转移或结束的过程吧?” “上海这家公司算什么,如果他决定不回来了直接委托我处理也可以的。当初他来上海投资时,就是我帮忙替他打点张罗起来的这一摊子,尤其是银行贷款这一块。” “我不相信,他绝不会这么儿戏的,他的公司凭什么委托你处理,他肯定会自己回来处理。” “相信我,公司的事对他来说绝对不是第一重要的。如果他真的决定不回上海,这边的一切他说放也就全放了。” 沉默片刻,许燕笙倔强地说:“就算他真不打算回上海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去北京找他。有名有姓的,还怕找不到人嘛。” 向千峰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许大小姐,你来真的啊?” “当然,我的样子像玩假的吗?” “朋友一场,不要说我不提醒你。闻江潮不是那么好接近的人,爱上他你会非常辛苦的。” “只要我自己愿意,再辛苦也可以甘之若饴。” 向千峰劝说无效,只能摊开双手一声长叹:“OK,既然你要认真,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阳光灿烂的下午,朱璧带着一班学生去外滩素描写生。晴空下的外滩风景绝美,无论是对岸浦东新区的摩天大楼林立的金融商贸区,还是外滩西侧美仑美奂号称“万国建筑博览”的建筑群;在黄浦江粼粼江水的衬托下,在晴阳丽日的映照下,都是再适合写生不过的美丽景物。 写生课在五点钟结束,家长们陆续赶来接走了自家的孩子。最后一位学生因为父亲长年在国外工作,母亲下午也要出差飞外省,事先就拜托了朱璧帮忙把她女儿送到孩子外婆家去。为此再三地道了谢:“朱老师,拜托你了。我妈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了,实在不敢让她跑出来接孩子,万一摔一跤就麻烦了。今天只能麻烦一下你了。谢谢啊!” 朱璧一口就答应了:“没关系,不用谢。反正我下了班也要回家,顺便送一趟美琦不要紧的。” 学生美琦的外婆家住在石库门附近。朱璧打车把她送到后,她外婆不仅再三感谢,还堵在门口不让她走,热情万分地非要留她吃晚饭不可。老人家一番盛情难却,她只好留下吃了饭,再帮忙收拾了碗筷才离开。 从学生外婆家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夜色如一瓶打翻的墨水染黑了整个天空。马路上没有一丝风,空气闷热潮湿,远处隐隐响着雷声,分明在酝酿着一场雨。独自一人走在将雨的黑夜,虽然是八月盛夏的酷暑时节,朱璧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弥漫开了森森寒意——那是往事的阴影带来如冰棱般的彻骨寒冷。 下意识地加快步伐,朱璧想要赶在雨落前回到家。快步朝着地铁站走去时,她依稀听到后头有人在叫唤着:“小姐,小姐,请等一等。” 马路上来来往往着许多年轻时髦的女子,朱璧并不以为这是在叫自己,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甚至还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铁口小跑起来。只因想尽快躲开这夜,躲过那雨。跑了没几步,忽然有一只大手猛地从身后拉住了她的胳膊——那一瞬,她的反应异乎寻常。不仅身子蓦然一震,而且还脸色煞白地失声尖叫开了,整个人惊惶恐惧得如同一只落入虎爪的小羊羔。 一边叫,她一边转过身,举起手袋朝着那个拉住她的陌生男人一通乱拍乱打,从动作到表情都是近乎歇斯底里的:“救命啊……放开我……你想干什么……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一直在冷宫模式运行中,看文的人少,留言的人更少,评论君已经是半死不活了,作者菌也连带懒癌发作中……有没有好银愿意抢救一下偶们呢?:P ☆、第十五章 朱璧歇斯底里的激烈反应,把那个突然跑来拉住她的男人都吓坏了。他马上松了手,一边仓促地后退着,一边急忙地解释:“小姐,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叫住你。你没有听见还是继续走,我一着急这才跑过来拉住你。” 那个男人一连解释了两遍后,朱璧才颓然无力地住了手。她依然一脸的余悸未消,浑身犹自微微发着抖,双腿软得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不得不后退两步,倚着人行道上一棵绿化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街道对面,有位马路巡警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对,十分尽职尽责地跑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姐,他是不是想要非礼你?” 那个男人慌乱得赶紧双手直摆:“不是了不是了,我只是想叫住这位小姐,可是她 分卷阅读25 没听见,我着急了才伸手拉住了她。这大街上有那么多人,还有你们巡警在巡逻,我怎么可能会企图非礼她呢,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旁边也有一些目睹了事情经过的路人纷纷出面作证,证明他之前的确是一边叫一边追着朱璧跑过来的,绝非鬼鬼祟祟地伸出咸猪手意图揩油。 巡警于是扭头看向朱璧问:“小姐,他不像是存心想要对你动手动脚,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朱璧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些反应过激。无力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后,她声音艰涩地开口说:“看来……是我误会了!刚才他从身后拉住我,我……我以为是小偷,就吓得尖叫起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解释清楚了只是一场误会后,巡警又批评了那个男人几句:“如果你想叫住谁就大声多叫两遍,不要随随便便去拉人家,尤其对方是女性,很容易产生误会的。” “是是,我也是看她就要进地铁站了心里着急,怕一进去就找不着人了,这才不管不顾地追上来一把拉住她。我没想到会吓到她的,我真不知道她的胆子这么小。小姐,真是对不起啊!” 尽管男人再三解释了他没有丝毫恶意,但朱璧已经饱受惊吓。她依然苍白着一张脸,只是身体终于不再发抖了,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算了!没事了!” 一场因误会产生的事故平息后,巡警继续马路巡逻去了。朱璧拖着疲软乏力的双腿也想离开时,那个男人却一个箭步拦在她面前,一脸局促又讨好的表情:“小姐,你好。” 刚刚被这个男人惊吓了一番,朱璧实在对他没好感。面孔宛如寒玉一块,声音也寒潮暗涌:“你叫我干吗?我又不认识你。如果你想推销什么东西就省省吧,我什么都不会买的。” 那个男人堆出一个热情过头的笑容说:“小姐,我不是推销员了。而且你虽然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是我们以前见过一面的,你还记得吗?” 朱璧想也不想地就摇头:“对不起,我不记得见过你,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跑来拉住我?” 那个男人似乎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局促地摸着后脑勺想了想后,他有些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说:“我……前段时间在这附近……好像是看到你和江潮在一起,是吧?” 怔了怔后,朱璧的记忆有所触动。她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已经不年轻了,约摸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两鬓带着星星点点的斑白,模样有些憔悴,衣着有些寒酸。看上去绝对不是闻江潮那个圈子里的人,可是他却亲昵地唤着他的名字。 朱璧忽然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她过生日那天,曾和闻江潮一起来附近某家私房菜馆吃过饭,饭后在马路上遇见过这个中年男人。他当时期期艾艾地问闻江潮“你是江潮吗”?闻江潮冷漠地说他找错人了。很明显,他并不想理会这个其实没有认错他的中年男人。 知道闻江潮不想理睬这个人,朱璧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中年男子的询问,要不要也有样学样地说上一句‘你认错人了’? 朱璧的一迟疑间,已经让中年男人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是你,那天就是你和江潮在一起。你一定是他的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啊!和他站在一起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中年男人如此明显露骨的巴结与讨好,十足十是一个寒酸的穷亲戚想要刻意取悦富亲戚的表现。他可能也想通过闻江潮得到一点好处吧?看他的样子不难看出他的生活并不好,应该过得还挺窘迫。 十分反感中年男人的巴结讨好之态,朱璧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打心底不愿意理睬他,于是十分冷淡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江潮,你认错人了。” 一边说,朱璧一边绕过中年男人想要离开,却被他焦急地伸开双臂拦住,苦着一张脸说:“我没有认错,我绝对没有认错,那天就是你和江潮在一起。你那天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手里拿的也是这个白色包包。你不要否认了。小姐,就是你没错了!” 无奈又焦躁地跺了一下脚,朱璧的语气中带上了三分不客气:“先生,如果别人坚持说不认识你,是你认错人了,说明人家压根就不想理睬你。你是不是也该知趣一点,别再挡道了?” 中年男人满脸尴尬地问:“呃……是不是……江潮让你再见到我时不要理我啊?我……其实我也知道他很不想见我,我也不应该来找他。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能厚着脸皮来讨人嫌了。那天在这条街见过你们一面后,我就每天没事时都特意会来这里转悠几圈,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你们。今天好不容易才又遇见了你,小姐,请你一定要帮帮我,让我和他见上一面吧?” 中年男人急切地哀求,让朱璧听得有些发怔。原来今天会在石库门一带再见到他并非偶然,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想要再次遇见闻江潮。因为除此以外他并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闻江潮。这真是一个再笨拙不过的笨法子,可唯因其笨,更加能显示出他是如何迫切地想找到闻江 分卷阅读26 潮。 满心的疑惑与不解,让朱璧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你要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懒癌发作中,今天本来是想偷个懒的,但是N名潜水员筒子们纷纷浮出水面抢救评论君,还替作者菌加了不少油,于是偶这台人肉码字机克服懒惰继续开工了。潜水员改行当医生,抢救效果真是杠杠滴呀!懒癌是顽固的慢性病,你们可要长期关爱患者哦。:) ☆、第十六章 朱璧的问题,中年男人没有马上回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局促万分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一副难以启齿的尴尬样子。磨蹭了好久,他才终于吞吞吐吐地挤出一句话:“事情……有些不好开口了。我想……想……跟他借点钱。” 朱璧不能不叹气,果然是有求于闻江潮的人,难怪他唯恐避之不及,他一定被不少类似的人与类似的要求骚扰过了。 中年男人也很清楚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一张脸尴尬得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嗫嗫嚅嚅地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厚颜无耻了一点了。这么多年没来往,现在张口就要借钱,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求他的……” 说着说着,中年男人似乎突然想起来,霍然抬起头问:“对了,如果江潮不肯见我,那他妈妈能不能见一见我?小姐,你可以帮忙让我见到江潮的妈妈吗?求求你了。” 听起来,他跟闻江潮的妈妈更熟悉一些,应该是他母亲那一房的亲戚吧。但是朱璧对此爱莫能助:“对不起,我恐怕帮不了你,他和他妈妈现在都没办法见你。因为他妈妈病了,前两天才动了一个大手术,他现在正在北京陪着他妈妈进行后期治疗。” 中年男人愣了半天:“啊!他妈妈病了,严重吗?” 朱璧直觉不想对他说太多,含糊地一句话草草带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对不起,我赶时间要走了,再见。” “请等一等。” 中年男子再度伸开双手拦住了朱璧,他这般的不知趣与强人所难实在令人很难不发脾气。朱璧蹙紧双眉正想厉声厉色地说他几句时,一抬眸却看见一张愁苦万分的脸,眼眶发红,眼眸潮湿,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着。 “小姐,我的儿子也病了。他今年才十八岁就得了白血病。医生说目前有合适的骨髓可以为他移植,但是手术费用至少也要三四十万,我砸锅卖铁四处筹钱,所有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才勉强凑了二十万,剩下的钱怎么都筹不到了!那天我在这里偶然看见了江潮,他坐着名车,请着司机,现在的经济条件一定很好吧?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江潮,看他能不能借一笔钱给我替儿子治病?只要他肯借,无论要我做什么都愿意。我知道这个时候打扰他不好,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等死啊。求求你了,小姐,帮帮我吧。我给你跪下了。” 一边说,中年男子一边当真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面对着一个为了患病儿子苦苦哀求的父亲,朱璧实在无法硬着心肠不理不睬,赶紧一把搀住他,点头答应说:“不用跪了,我答应你了,我可以帮你转达一下你的请求了。” 终于得到了朱璧的点头应允,中年男子激动得朝她直躬鞠,并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她:“谢谢你,小姐,真是太谢谢你了。这是我的工作名片,有什么消息请你立即通知我。拜托你了。” 朱璧捏着中年男子留下的工作名片,进了地铁车厢坐下后才低头瞥了一眼。名片上显示他的名字叫江志诚,是某商场的一位电器维修技师。 一时心软答应了江志诚的请求,朱璧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怎么跟闻江潮提这件事。他显然很不喜欢江志诚这个人,一直没有来往不说,偶尔遇见了也懒得费事搭理他。何况现在他妈妈又病着,虽然手术非常成功,但目前还没有出院,他一直守在医院当孝顺儿子。这个时候,他会分心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吗?恐怕很难。 朱璧自知揽了一桩麻烦事上身,心里有一丝后悔。但想一想江志诚那张愁苦的面孔,她又没办法打电话去回绝他。他已经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她身上了,她实在不忍心打碎他的希望。 为难之余,朱璧不由地想如果自己有钱就好了,干脆由她借江志诚几十万,那么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一想到钱,她下意识就想起了冯胜天送来的那两盒现金。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矛盾啊,有的人几百万现金随随便便就能送人,有的人却为着几十万手术费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再怎么为难,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所以朱璧回家后,想来想去还是给闻江潮发了一则短信:你认识一个名叫江志诚的男人吧?他儿子得了白血病,凑不足骨髓移植的手术费,现在想求你借一笔钱给他为儿子治病。 短信发出去后,闻江潮很快打来电话,开口就是讶异万分的询问:“你怎么认识了江志诚?” “今天在石库门被他拦住了,因为他认出了我那天和你在一起,所以请求我帮他的忙。”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如实 分卷阅读27 相告:“就是说想找你借钱,还说你如果不肯见他,能不能帮忙让他见到你妈妈。我告诉他都不可能,他就苦苦哀求我代为向你表达借钱的请求。” 迟疑了一下,她补充道:“他的样子很可怜。” 电话那端,闻江潮沉默着不说话,呼吸却不甚平稳,显然心情有所波动。她知道他应该是在考虑中,也静默地保持聆听状态。 良久良久后,闻江潮才再度开口:“我三天后会回上海,这件事等我回了上海再说吧。” “那我应该怎么回复他?” “你不用回复他,把他的联系方式用短信发给我,我会联系他。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朱璧琢磨着,闻江潮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他肯见江志诚和他面谈吧?于是,她马上把名片上江志诚的联系号码用短信发给了他。 闻江潮给朱璧打电话时,就在他母亲程兰清的病房里。那是一个豪华套间病房,程兰清在里间躺着,他在外间通话。电话挂断后,他很快收到了朱璧发来的短信,没有丝毫犹豫地,他拿起手机按照短信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电话接通后,闻江潮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江志诚,不要再找我,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想见到你。” 电话那端,江志诚的声音满是可怜巴巴的哀求:“江潮,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的,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啊!我儿子病了……” 闻江潮不为所动地打断他:“江志诚,请问你儿子病了关我什么事?我是你什么人啊?我有义务要帮你吗?” 闻江潮的一连串问题问得江志诚哑口无言,趁着他无言以对时,他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谈话:“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不要再找我,我不想见到你。” 话一说完,闻江潮就马上按下了挂断键。而江志诚也没有再打过来的,显然他也无颜再继续缠着他了。 结束了与江志诚的通话后,闻江潮走回了里间,半倚在床头的程兰清看着他犹疑地问:“江潮,刚才你在和谁通电话,我好像听到你说了江志诚的名字,有没有?” 沉默片刻后,闻江潮点了点头:“是啊,前不久在上海他见了我一面,然后一直在想办法托人找我。” 程兰清十分讶异:“他找你干吗?” 闻江潮唇角一弯,笑得讥讽:“因为他儿子得了白血病,现在急着筹钱治病,就病急乱投医地想到来求我帮忙了。” 程兰清一惊:“他儿子得了白血病——难怪他会厚着脸皮求到你头上来了。儿子可是他的命根子啊!当初就是为了要一个儿子,他……” 一声深深的叹息,取代了程兰清没有出口的话语。闻江潮也不说什么,只是唇角的笑容更加讥讽了。 沉默半晌后,程兰清又重新开口,声音蕴满同情与心软:“江潮,既然他急得都求上门来了,那个孩子也实在可怜,你就帮他一把吧。” 闻江潮一脸漠然:“妈,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义务要帮他。” “江潮,妈不是要你帮他,妈只是想让你帮帮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儿子今年应该才十八岁吧,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种病,如果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做父母的会像被剜了心肝一样难受。我也是当妈的人,我能理解这种心情了!” 闻江潮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松动,只是不想再继续和母亲谈论这个话题,便随意点个头:“妈,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结束了这个话题后,程兰清又小心翼翼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江潮,你和朱璧……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这个话题闻江潮就更加不想谈论了,纵然母亲犹在病中,他的脸色也瞬间如同刷了一层寒霜般冷了,只是竭力把声音维持在温和状态:“妈,我说过,我和她的事您就别管了!” 程兰清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直点头:“好,妈不提了,不管了。不过,你爸爸听说你在上海交了女朋友很高兴,跟我说了好几次让你有时间把她带回家见个面。你打算怎么办?” 闻江潮答得闷声闷气:“再说吧。” 这模棱两可的话,回答了也跟没回答一个样。但程兰清知道已经不宜再多问多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儿子轻轻地叹口气。闻江潮刻意避开母亲的眼神,目光游向窗外初升不久的月亮。漆黑夜色中,那一钩微黄的月,如一弯深颦的眉,缭绕在四周的一缕缕云,似是一丝丝零乱纠结的愁绪。拂不去,吹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几位童鞋都猜测开了朱璧为什么憎恨父亲的原因,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猜对的,只能说是有点沾边了。 ☆、第十七章 向千峰把闻江潮即将要回上海的消息告诉许燕笙时,她听得雀跃不已,马上追问:“他今天几点的飞机到上海?” 向千峰看着她微微一笑:“问这个干吗?你想去接他吗?” “是又怎么样?不行吗?” “喂,给我点面子好不好,你现在名义上可是我的女朋友。” “已经不是了,我已经和家人说清楚 分卷阅读28 了,我和你只是不想再被动相亲才客串了一把假情侣。” 这场谈话,他们俩是坐在黄浦江畔的一家咖啡馆里进行的。向千峰正好端起一杯咖啡喝着,许燕笙这番话让他差点呛到了,呀的一声:“不是吧,你都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把我们俩假情侣的关系给揭穿了。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呀!完了,回头肯定要挨老头老太太的训了。” “对不起,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就不想再跟你假扮情侣了。我可不想让闻江潮误会我真和你有什么。” “你放心吧,他才不会误会你呢。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与他无关的人和事。” 许燕笙信心十足地拨着自己的一头长鬈发说:“他现在不关心我这个人,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关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争取让他爱上我的。” “你打算怎么争取呀?” “你问那么清楚干吗?你又不帮我。” “许大小姐,你想我怎么帮你呀?” “至少现在先告诉我他的航班抵达时间。” 向千峰决定不再捉弄她了,笑嘻嘻地一摊双手:“不用告诉你,我一会儿就会开车去浦东机场接他。顺便载上你一块去,这下你满意了吧?” “真的?你要去接他的飞机?” “是呀,他的司机被炒掉了,一时间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我今天下午正好有空,所以准备开车去接他。” “太好了,那我和你一起去。对了,他的司机为什么被炒掉了?” 提起这一点,向千峰就摇头不已:“因为那个家伙没有遵守保密协议。他是闻江潮的司机,最了解他的日常生活,知道他每天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这些事情都在合同时有着保密要求的,要求他一律不准外泄。可是他却收了别人的钱透露了一些闻江潮的私生活。这样的人不炒掉怎么行呢?给他的工资已经够高了,嘴巴居然还封不严。” 许燕笙无法不好奇:“他透露了闻江潮什么私生活呀?” “朱璧——那个司机告诉了别有用心的人,闻江潮身边有着这么一位女朋友,马上就有人拎了两盒美金去请她笑纳。吓得她立即打电话给闻江潮,让他赶紧找人把钱拿走。” 谈到朱璧,许燕笙就没有继续谈论的兴致了。闻江潮身边这个表姐的替代品,她下意识地就瞧不起。撂下手中大半杯还未喝完的摩铁咖啡,她一迭声地催促着向千峰快点出发去机场,生怕会耽误了接机时间。 浦东国际机场,许燕笙和向千峰在出闸口接到了刚下飞机的闻江潮。他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不少,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因此显得格外黑格外深,深黑如夜幕下的海。 向千峰熟不拘礼地拍着他的肩膀询问:“江潮,你怎么瘦了一圈啊!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吧?” 许燕笙也关切地附和:“是啊,你瘦了好多。伯母的病体要紧,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 闻江潮答得极简略:“我没事。” 走出机场上车时,闻江潮想也不想就去拉后座的车门,许燕笙也赶紧拉开后座另一扇车门准备坐进去。他看着她微微一怔:“你要坐后面吗?” 许燕笙以最明媚的笑容面对他,声音甜柔:“是啊。”她当然想和他一起坐后座了。 闻江潮不假思索地关上已经拉开的后车门,转而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头也不回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要坐前座。既然你不坐,那就我坐了。” 许燕笙怔住,向千峰看着她耸肩一笑,笑容中隐秘的几分揶揄只有她才看得懂。 一路上闻江潮只和向千峰说话,且话少而短,都是一些生意业务上的问答。许燕笙徒劳地想插嘴都插不进去,闻江潮根本不接她的话茬。若不是向千峰偶尔还会回应一下她,她几乎就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车厢里。 向千峰开车把闻江潮送到徐汇区一家医院门口后,他径自下了车。走之前,倒还记得回头向许燕笙道了一下别,可那纯属礼貌性的,他甚至根本没有正眼看她,只漫不经心地朝后座点了一下头:“我先走了,再见。” 被冷落至此,许燕笙简直快要怄死了,闻江潮一下车,她就气得用力跺了一下脚。向千峰扭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笑:“许大小姐,我告诉过你闻江潮不是那么好接近的,现在终于有亲身体会了吧。” 许燕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他就算是一块冰,也可以有被融化的一天。” 一边说,她一边隔着车窗看着闻江潮大步走进医院的身影,有些不解地问:“他来这家医院干吗?” 向千峰同样不解地摇头:“不知道,他只让我把他送到这里就行了,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可能是来探什么人的病吧。” 闻江潮来到医院血液科的住院部时,江志诚正眼巴巴地等在一间病房门口。一见了他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既诚惶诚恐又激动万分地迎上前:“江潮,谢谢你肯赶过来。” 闻江潮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张望了一下,这是一个八人间的大病房,左边靠门的那张病床 分卷阅读29 上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生,眉眼很像江志诚,只是一张脸被病痛折磨得苍白瘦弱。 见到和父亲一块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闻江潮,男生腼腆地朝着他微笑了一下,眼神充满希冀与渴望。显然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他将会是自己生命的救星。 江志诚半躬着身子,一脸愁苦地站在闻江潮身旁低声说:“医生说必须要尽快手术,越快越好,再拖下去恐怕他的情况就没办法做骨髓移植了。我急得没办法,只好又厚着脸皮给你打电话了。让你一下飞机就马上赶来医院,真是过意不去。” 来医院的路上,闻江潮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对江志诚施以援手,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但是,刚才他儿子那个求生的眼神,让他无法将冷酷进行到底。默然片刻后,他冷冷地开了口:“现在手术费还差多少钱?” 江志诚嗫嚅着伸出两个手指头:“还差……二十万。” 闻江潮没有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掉头走到楼梯口的护士服务台,从怀里掏出一本现金支票簿,趴在服务台上龙飞凤舞地开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然后刷地一下撕给了江志诚。 接过支票一看上面的数目,江志诚感激得眼圈马上就红透了,声音哽咽:“江潮,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这笔钱……我一定会努力尽快还给你的。” “不用了,钱是妈让我给你的,因为她说她能理解做父母的为了孩子的一颗心。这笔钱我就当捐给慈善机构了,不需要你还。你也不要再找我,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江志诚一脸浓浓的尴尬与惭愧:“江潮,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们……” 闻江潮听也不要听地打断他:“如果你想感谢我,就什么都别说了。” 江志诚尴尬地搓着手:“好,我不说了。对了,听说你妈妈也病了,她还好吗?” 虽然江志诚的问话是出自一番好意,闻江潮却答得冷冰冰:“她好不好与你无关。” 这是闻江潮和江志诚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后,他连看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径自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第十八章 黄昏时分,晚霞如铺锦列绣般堆满西方的天空,万丈霞光染得大街小巷都是明艳艳的。下了班的朱璧,胸佩霞光走出学校的大门时,意外接到了欧阳奕打来的电话。她有些不解地接听:“喂,欧阳奕,找我有什么事啊?” 自从那天欧阳奕为了两盒现金的事专程来学校提醒过朱璧后,她再与他交谈时的语气就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么冷淡。 “朱璧,上回你不是给珍妮推荐了一个私房菜馆吗?” “是啊,很难订位子的那家。” “的确很难,不过我想方设法还是订到了。因为有些人提前预订的座位可能会出于某些原因而临时取消,所以我排了候补名单并赶上了一个今晚的空档。珍妮很开心,她还说你也很喜欢这家的菜,既然这么难得才有位子,就让我约上你一块吃晚饭。” 朱璧哑然失笑,老外的想法真是和中国人截然不同,她们可以毫不介意地邀请男友的前女友一起吃饭,认同一对分手的情侣可以继续做朋友。换作一个中国女孩,绝对很难接受男友和前女友再有什么来往。一定要防微杜渐,以免死灰复燃。 这时候,电话那端的人换成了珍妮,笑声是老外特有的爽朗热情:“Miss朱,可以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吗?你说过这家菜馆你很喜欢的,如果没有别的安排请不要拒绝。” 她的笑声也感染得朱璧宛尔一笑:“你这么真诚的邀请,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珍妮诚挚相邀,朱璧觉得如果一味拒绝倒显得不够大方。况且对于欧阳奕,她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耿耿于怀了。加上那家私房菜馆她也的确很喜欢,有机会再光顾一次她十分乐意。 “那太好了,我让欧阳奕去接你吧。” “不用接,我自己过来就行了。” “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不见不散了。” “好的,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朱璧快步朝最近的地铁站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校门一侧站着一个人——闻江潮。而他也没有叫她,只是沉默地目送着她纤细的身影在霞光中渐行渐远,眼神沉郁而痛楚。 朱璧和珍妮、欧阳奕在那家私房菜馆会合后,一起吃了一顿满意的晚餐。菜式丰富,色香味俱佳,珍妮一边吃一边“抱怨”:“糟了,每道菜都那么好吃,吃完这顿饭我肯定又要胖上好几磅了。” 饭吃得差不多后,朱璧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路过吧台时,她听见经理正在叮嘱一位服务员:“把这个蛋糕拿到工作间去放好。一定要放好,千万别像上次那样一不小心给撞到地上去了。把客人的生日蛋糕打翻了是很不吉利的事,那位闻先生当时气得脸色都变了,害得我不停地向他道歉。” 服务员显然是个不知情的新手,十分不解:“经理,蛋糕打翻了为什么不赶紧买一个 分卷阅读30 新的来过关呢?” “你懂什么?那是人家为了庆祝女朋友的生日,特意从香港定制来的纯手工英式翻糖蛋糕,提前半个月就要下订单,可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 朱璧漫不经心地听了一耳朵,也没太在意经理和服务员的对话,就推门进了洗手间。进了洗手间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闻先生……庆祝女朋友的生日……生日蛋糕打翻了……那位经理说的难道是上回她和闻江潮一块来这里吃饭时发生的事吗? 回想起当时闻江潮被经理诚惶诚恐地请出包厢时难看的脸色,再印证一下刚才经理的话,似乎真是对得上号呢?但朱璧还是难以置信:不可能,闻江潮怎么可能会为了我的生日这么花心思?虽然当初是他主动要求我做他的女朋友,可是他对我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许是另一位闻先生,又或者是某位文先生。谁知道呢? 吃完晚饭后,珍妮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朱璧去石库门老弄堂变身的新天地泡吧。新天地的外国人非常多,露天的咖啡座中,几乎都是老外在悠闲地喝着咖啡或茶。若不是有老上海弄堂建筑的旧式风情做背景,摩肩接踵的一群群洋人们,倒显得这儿如同欧洲某小城一样了。 他们挑了一家具有法国风情的酒吧进去坐下,烛光摇摇,音乐飘飘,一人点了一杯进口啤酒慢慢啜着。啤酒的味道非常纯正浓郁,但朱璧有些喝不惯,浅浅啜了几口脸颊就红了。洋人的酒似乎更容易醉人一些。 珍妮在酒吧玩得很开心,这里有太多和她一样金发碧眼的同胞,很容易就打成了一片。乐队演奏起迈克杰克逊的经典金曲时,他们都一起兴高采烈地跟着哼唱并起舞。 朱璧却嫌太吵了,坐到十点多的时候就要告辞。珍妮起初挽留了一下,见留不住她便不再勉强:“欧阳,你先开车送朱璧回去,然后再回这儿找我吧。” “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珍妮睁大眼睛说:“那怎么行?有男士在场,却让一位女士晚上独自回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欧阳奕也说:“朱璧,还是我送你吧。晚上让你一个人回去的确不安全。” 朱璧眉心微微一跳,身心又滚过一阵熟悉的寒意,便没有再拒绝了。 朱璧和欧阳奕一起走出那家酒吧时,许燕笙正好和几个朋友一起走进去。一来一往地交错而过中,许燕笙眼尖地注意到了朱璧,她却没有留意到许燕笙,只目不斜视地偕着欧阳奕一起并肩走过。浑然不觉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又看。 欧阳奕开一辆黑色凌志,就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里。载上朱璧后,问了她住的地址,欧阳奕很快就开着车把她送到了她目前所居住的那个高级公寓区。 车子一停稳,欧阳奕就有些迟疑地问:“朱璧,你现在住在这儿吗?” 朱璧含糊地一语带过:“嗯,不是我的房子,是朋友的,我只是暂时住着。” “朱璧,这种高级公寓一套房子最少也要好几百万,你认识了什么朋友哇?如果我没猜错,那天送‘月饼’给你的人,应该也是冲着你朋友来的吧?” 欧阳奕的问题,朱璧答非所问:“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再见。” ☆、第十九章 一回到公寓,朱璧换了鞋就直接上二楼准备洗澡睡觉。她脚步轻快地走上楼梯后,忽然看见二楼拐角处闻江潮正静静站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居高临下地对着她。 他可能是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后从主卧室走出来的,身上松松地系着一件睡袍,手里端着一杯酒。陈年的美酒盛在透明的水晶杯中,纯净的酒液闪动着一种琥珀般晶莹美丽的光泽。 微微一愣后,她脱口而出:“你回来了?” 朱璧完全没有想到闻江潮居然会在家,在她的脑子里依然还是他人在北京的印象。而她脱口而出的问题,他并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后才漠然开口:“那天我在电话里说过,三天后会回上海。” 她想起来了,同时想起了江志诚的事,下意识地问:“对了,你联系过江志诚了吗?” 他显然不想提这件事,口吻冰冷:“我说过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她一窒:“Ok,是我多事,对不起。” 一边说,她一边定定地看了闻江潮一眼。风定云静的一张脸,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一点没错,这才是她在现实生活中所认识的闻江潮。至于上回电话中那个也会有着喜怒哀乐迷惘无助的闻江潮,只是偶尔突发状态下的非常态存在,聪明人最好别把两者划上等号。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闻江潮似乎只是淡而又淡的一句随口询问,朱璧也随口答道:“和朋友一起吃饭,然后又去酒吧坐了坐。” “什么朋友?” “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仰起一张脸,朱璧有些不悦地看着站在上方的闻江潮,顶灯一束奶黄的灯光正好映着她的脸,脸上微微 分卷阅读31 的酒晕越发衬得肌骨莹润。 眼光深深地看着她一张酡红酒晕的脸,闻江潮慢慢地说:“看来……今晚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过得很愉快。” 朱璧看出他似乎不太喜欢她和朋友出去玩,下意识地就较上劲了:“是的,非常愉快。” “那么,愉快的你能不能让我也愉快一下呢?” 闻江潮的话让朱璧一时不能理解什么意思,而他似乎也无意用言语解释,而是直接用了行动。举起手里的那杯酒一口饮尽后,他啪的一声扔掉了酒杯,两步跨到她身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强健结实的身体已经贴近,双手一揽,就把她紧紧地钳制进了他怀里,一个散发着甘冽酒香的吻蓦然封住了她的唇。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吻——暴烈如夏日阳光、急骤如夏日雷雨般的吻。轻灼微痛地烙在她的唇、她的颊、她的颈……白皙的肌肤上,渐渐有吻痕浅红轻紫一路盛放如玫瑰。 被动地任凭闻江潮吻着,朱璧闭紧双眼,也闭紧双嘴,两排雪白的牙齿紧紧闭合如重门深锁,坚决地抗拒着入侵者。他试探了几次后似乎没了耐心,双手一揽将她抱进了主卧室。 整个人被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后,朱璧本来就僵硬的身体愈发变得紧崩如满弓。闻江潮朝她伏下来,当男人强壮火热的身体完全覆盖上她时,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边尖叫,她一边拼尽全力想要挣开他。不顾一切地挣扎,手脚并用地踢打,完全就像是疯了一样。应该是被她疯狂的行为惊骇了,他松开她,身子弹起来一连退了好几步。她也迅速从另一方向跳下床,双手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踉跄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为止。一双满是惊惶恐惧的眼睛,戒备森严地看着他。 隔着一张宽大的床,她与他彼此相持不下的对峙着。 屋子里没有开灯,刚才他抱她进屋时没顾得上。浓墨般的夜色,和半弯明月的朦胧月光,透过落地长窗的纯白窗纱潮水般涌入,流得满屋皆是。昏暗的光线下,他们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只有两双明亮的眼睛,清晰分明地浮在迷离光影中,熠熠生辉。 沉默,长久的沉默。朱璧不由自主地感到呼吸困难,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不再流动。她想走出这间屋子,可是闻江潮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她不敢走过去。 黑暗中,他保持缄默与静定的姿态良久伫立。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敢妄然行动,也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时不慎会刺激到他。他如果又像刚才那样,她未必可以再一次挣脱他。男人的力量不是柔弱的女人可以一再抗衡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朱璧后背的体温已经焐热了一直紧密相贴的那方墙壁。突然,她发现对面的闻江潮动了。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她紧张万分地盯着他的身影,很怕他又会朝她走过来。 视线中,闻江潮的身影笔直朝着门口走去,接着他拉开了房门。走廊上的灯是亮着的,他站在没开灯的房门口顿足回首,身后是光明,身前是黑暗,一张苍白的脸,在光与影的掩映下半明半暗,如一轮半蚀的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他什么也没说顺手带上门走了。 当闭合的房门掩去了闻江潮的身影后,朱璧僵硬半天的身体终于开始松驰。整个人软软地偎着墙壁滑下去,她把面孔埋起自己屈起的双膝间,眼泪如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 许燕笙特意找来向千峰的办公室告诉他,自己可以介绍一位可靠的司机给闻江潮时,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介绍的还是算了吧。我怕你这是安插自己的心腹在闻江潮身边,以后好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许燕笙脸一红,佯装若无其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说他缺司机,我正好有合适的人选,就推荐一下而已。” 向千峰点到为止,不会穷追猛打:“好吧,那我跟江潮说一声,让他先见见人,满不满意就是他说了算啊。” “那你快点打电话跟他说。” 闻江潮的手机没人接,向千峰打到他公司去,秘书说闻总今天没来公司,说是有点不太舒服要休息一天,交代没事别打扰他。 听说闻江潮有些不太舒服,许燕笙马上上心了:“什么,他不舒服。我们昨天去机场接他时都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舒服了。向千峰,你知道他住在哪里,不如我们去看看他。” “不行,他手机都关了,就是不想被人打扰的意思。贸然找上门去,只会吃闭门羹的。” “可是他不舒服,万一病得很严重在家里晕过去了都没人知道怎么办?” 许燕笙如此牵强的理由听得向千峰哑然失笑:“许大小姐,你想得会不会太夸张了?还晕过去呢,他昨天还是好端端的人一个,今天不至于就会病得那么严重吧?再说了,就算他果真病得不轻也不会是一个人独自在家,朱璧应该会留在家里照顾他的。对了,我打朱璧的手机试试,可以问问她江潮到底哪里不舒服。” 因为冯胜天送的两盒现金,闻江潮找向千峰代为处理时曾给过他朱璧的联系方 分卷阅读32 式。这会儿向千峰从电话簿中查到朱璧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很快就接通了:“我是朱璧,请问哪位?” “朱璧你好,我是向千峰。听秘书说江潮今天有些不太舒服在家休息,他没什么事吧?” 电话里,朱璧的声音冷漠异常:“我不知道,他的事请你直接问他,别来问我。” 向千峰怔了怔:“他的手机关机了,我打不通才打给你的。你不知道他病了?你不在家吗?” “我在学校上班,他什么情况我不知道。” 朱璧冷冰冰的声音与态度,令向千峰实在无法不讶异,情不自禁地发问:“你是江潮的女朋友,却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他,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这和你有关系吗?” 急促的忙音声瞬间取代了朱璧的声音,向千峰无可奈何地按下挂断键,朝许燕笙苦笑了一下。不用他多说什么,许燕笙已经大致明白了,忿然之极:“闻江潮不舒服,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做人家女朋友的?” 向千峰一摊双手:“他们之间的事,我们外人不好评价。” 许燕笙突然想起来:“对了,昨晚我在新天地一家酒吧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单独出入。闻江潮昨天刚从北京返回上海,论理她应该要和他在一起的。可是她居然没有回家陪他,而是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泡夜店。她显然根本就不爱闻江潮,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呢?是不是因为他的钱?” 向千峰有些讶异:“你没有看错人吧?你真的看到朱璧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泡吧?” “我的视力良好,绝对没有看错。” “可是酒吧光线不好,或许人有相似被你认错了呢?” “我不是在酒吧里看见他们,我进那间酒吧时,朱璧正好和那个男人一起走出来。然后我还看着她和那个男人一块去了停车场,也不知他打算开车带她去哪儿,没准去开房也说不定。” 向千峰不能不发呆,虽然他认识朱璧的时间很短,打的交道也不多,但是她古怪的脾气他深有体会。她轻易不会和男人接近,更加不会随便上男人的车。像他在这两方面都碰过钉子。可是昨晚她居然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那个男人一定不会是寻常的路人甲。 朱璧如果真和这个男人有亲密关系,那她刚才对闻江潮的漠不关心就很好理解了。事实上,向千峰也一直觉得她对闻江潮似乎没什么感情,可是偏偏又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呢? 个中原因,向千峰绝不认为会是如许燕笙所说的为了钱。如果朱璧真是一个拜金女,冯胜天送的两盒美金她就不会让闻江潮赶紧派人拿走。而且她一直如常工作,穿戴方面也并不讲究名牌与否,闻江潮给她开的那辆豪车平时几乎不开。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对生活没什么奢侈欲望的人。 这样的朱璧,向千峰坚信她不会因为钱和闻江潮在一起。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而闻江潮也不可能感觉不到她对他的缺乏感情吧?他又怎么能容忍一个这样貌合神离的女朋友呢?或许,他对朱璧也没什么感情,如许燕笙所猜想的那样不过是把她当替代品吧?所以,对于一个替代品的忠诚与否他并不在意。可是作为一个男人,自己名义上的女友私下里和别的男人有密切来往,终归是一件没面子的事。闻江潮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一点呢? ☆、第二十章 昨晚,闻江潮离开主卧室后,朱璧独自一人蜷坐在地板上哭了很久。等到她终于擦干眼泪重新站起来时,一双腿麻木无力得几乎迈不开步了。她扶着墙壁慢慢挪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卧室门外静悄悄的一片,屋子里似乎没有人在。但是楼下的客厅亮着灯,朱璧下意识地站在楼梯口张望了一眼,只见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闻江潮独自坐着。只开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灯光淡如昏黄的夕照,映得他的脸色也是黄黄的,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不好。他正拿着一瓶威士忌在自斟自饮地喝闷酒,没用酒杯,而是直接对着瓶口喝,瓶里的酒液已经空了大半。看到他这样子喝酒,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一紧。 虽然朱璧只是站在楼梯上方悄悄地张望了一眼,闻江潮却像有第六感似的马上抬起头,正正迎上了她的视线。可能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吧,他的眼神是散的,是一种不聚焦的、近乎烟雾般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虽然没有丝毫危险成分,但她却心惊胆战地立刻缩回头,踉跄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的闻江潮没有起身追上去,只是看着朱璧消失的楼梯口失神了片刻,然后他低下头,继续安安静静地喝着酒。有人喝多了酒会发疯;有人喝多了酒会撒野;而他却是越喝越沉默,雾一样目光更加涣散迷离…… 朱璧跑回房间后马上锁上了房门。她实在无法不害怕,因为闻江潮今晚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她回来时他就已经带上了几分薄醺醉意,还仗着酒意想和她……虽然她歇斯底里的反抗让他有所清醒地让了步,但是 分卷阅读33 他如果继续这样喝下去,难保类似的情况不会再次发生。 心怀这样的顾虑,朱璧整整一夜都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客房的门虽然有锁,但是闻江潮却有着公寓里所有房间的钥匙,如果他存心要进来的话,那道门锁根本防不住他。她只能在锁好门之外,再格外用一把椅子抵住门。椅子的力量当然也是不够的,这让她睡得格外警醒,哪怕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能让她悚然惊醒。 难熬的一夜终于在初白的天光中结束了。当明亮如金的阳光终于驱散了浓黑夜色后,朱璧一夜惊魂不定的心也终于可以安定一点了。她跳下床,匆忙洗漱一番就拎起手袋打算出门去上班。尽管时间还很早,但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理直气壮离开这套公寓的理由。 下楼时,朱璧发现闻江潮就合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闭着似是在沉睡。但是,她瞥见茶几上的那瓶威士忌已经全空了。看来他昨晚一个人喝光了一整瓶酒,现在应该是喝醉了而不是睡着了。 醉了的闻江潮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成一个胎儿在母亲怀里的姿势,那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但是在朱璧眼中,他却是一个极具威胁性的人。如一只躲避猛兽的小鹿般,她屏住呼吸踮手踮脚地走过他身边,在门厅处用最快的速度换好鞋子开门离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闻江潮,他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来,感觉头痛欲裂。一边揉着太阳穴缓解疼痛,他一边下意识地看向大门,发现朱璧的两只绣花拖鞋一前一后摆在玄关处的地板上。这是她在家里才穿的拖鞋,现在一双鞋空置在门口,很明显刚才的那一声门响是她离开了。 久久地凝视着那双绣花拖鞋,慢慢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闻江潮心里有各种情绪翻涌不息。那些情绪时而有着金属般的重量,砸得胸口一阵钝痛不已;时而又有着烟雾般的质地,绕着胸口一圈圈围上来,让人闷得透不过气。唯以借助一声接一声的长叹,来排遣与驱除。 许燕笙缠了向千峰好半天,想让他带她去探望不舒服的闻江潮。可是他怎么都不肯答应,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她:“燕笙,你相信我,没有事先和他说就找上门去,他不会欢迎的。他关了机就是不想被人打扰,他这个人特别讨厌被人打扰。” 磨了半天都是无用功,许燕笙只能气鼓鼓地走了。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地独自开车回家时,她突然想起了朱璧。一想到闻江潮身体不适在家休息,这个女人却漠不关心地不理睬他,依然如常去学校上课,她就气恼万分。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转,不假思索地改变路线把车子开去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 朱璧对于这位再次出现的不速之客还有印象,一脸掩饰不住的反感:“小姐,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许燕笙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尽量维持自己的淑女风度:“我来找你是因为闻江潮。你知不知道他今天身体不舒服,需要人照顾。你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呢?” 听说闻江潮不舒服,朱璧一点都不惊讶。像他昨晚那样子喝酒,光是宿醉后的头痛都够他受了。不过他难受他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才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关心给他呢。于是她口吻漠然地回答:“他病了吗?我不知道。就算真的病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他可以打电话叫司机送他去医院,或是叫秘书安排人来照顾他。Sorry,我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我无能为力。” 朱璧这番话,听得许燕笙一脸的打抱不平:“你的话也太冷漠了吧?哪怕一点点的感情成分都没有。你根本就不爱闻江潮对吗?你甚至连假装爱他都做不到,那你为什么又要和他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表姐舒静以前是闻江潮的女朋友,他很爱她,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最终分手了。但是闻江潮一直没有忘记表姐,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你做女朋友吗?因为你有一双神似表姐的大眼睛。你以为他爱你呀,他只不过在你身上寻找我表姐的影子罢了。” 当初闻江潮要求朱璧做他的女朋友时,她曾经问过原因,他也漫不经心地回答过。那个滥俗的答案她一直认为不可能会是真的,现在听许燕笙这么一说,竟像是真的了。日光之下果然无新事,闻江潮对初恋情人居然有着如此这般的执著多情,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多情种子。 “他在我身上寻找你表姐的影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朱璧的反问,许燕笙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我表姐已经伤过他一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又伤害他一次。” 朱璧唇角一弯,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担心闻江潮会受伤害,你放一百个心吧,他不伤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他现在在生着病,你不管他就走了,他可能病得很严重都没人知道。” “你那么紧张他生病干吗?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朱璧直截了当的问题,许燕笙脸颊一红后,坦然承认:“是又 分卷阅读34 怎么样?” “是的话就成全你。我把公寓的钥匙给你,你可以自己开门进去看看他病得怎么样,还可以留下来好好照顾他。对了,公寓的地址是……” 无意再和许燕笙继续纠缠下去,朱璧快刀斩乱麻地把钥匙和公寓的地址都给了她:“对不起,我要去上下一堂课了,你自便。” 虽然向千峰坚决不同意带许燕笙去闻江潮的公寓探望他,也不认同她所说的他会不会病得很严重的设想。但是她气鼓鼓地离开后,他想一想还是不放心,想要确定一下闻江潮的情况无碍。于是他不停地打闻江潮的手机,隔半个小时就拨打一次,终于在午饭后打通了。 电话里,闻江潮的声音除了有些低哑外,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异样。对于身体不舒服的缘故,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我没什么了,只是昨晚多喝了几杯酒,今天醒来后觉得头很痛。反正这些天我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就干脆休息一天。之前把手机调成静音在睡觉,所以你打来了电话我都不知道。” 知道闻江潮没什么大碍,向千峰的语气就轻松了:“你没事就好,有人还担心你会病得晕倒在房间里没人知道。” “谁会这么想?” “许燕笙——这位大小姐有时候的想法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闻江潮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你和她最近似乎走得很近,弄假成真了?” “别误会,我和她只是朋友关系。对了,你的新司机她向我推荐了一位人选,你几时有空见一见?” “明天吧,明天让他来公司见我。” 谈完了正事后,依照闻江潮一惯的性子就要挂电话了。他一向不喜欢跟人聊天,有意无意间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可是,今天他却意有迟疑地沉吟着,向千峰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端,闻江潮仍然在踌躇着,迟疑着,似乎不确切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又似乎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语。向千峰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等了片刻后,却听到他蓦然发出的一声吸气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令他吃惊之极的事。 “喂,喂,江潮,怎么了?说话呀!” 向千峰着急地询问,闻江潮却好半天都没有回答。好不容易等到他终于再次开口了,却明显不是在对他说话,他的嘴唇应该已经远离了话筒,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遥远:“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同样遥远的女声在回答:“我……是朱璧给我的房门钥匙。我听说你病了,怕你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这句话,听得向千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居然是许燕笙的声音——虽然那声音模糊而遥远,不甚清晰,但他还是一听就听出来了。简直无法惊愕万分:她怎么会跑到闻江潮的公寓去了?她又是怎么找朱璧要到的钥匙呢? ☆、第二十一章 许燕笙找到闻江潮的公寓时,先是礼貌地按了几下门铃等在门口,等了半天却无人响应。这时,她脑子里那个他可能病得很严重没准会晕过去的想法又冒出来了,马上毫不犹豫地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进了屋。 在楼下客厅里看不到人,许燕笙就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书房的门是敞开的,一目了然地屋里没人。她便试着再去推书房旁一间卧室的门,房门一推就开了,然后她的两道视线,就正正对上了闻江潮异常吃惊与错愕的眼神。 他正慵懒地倚在床头打电话,一床薄薄的空调被斜斜搭在腰间。赤裸的上身肩宽腰窄,标准的倒三角身型,肤色是成熟稻谷的颜色,健康而富有光泽。一头天然鬈发因为睡眠的缘故略显零乱,有一绺黑发低低垂在眉间,似掩非掩着一双秀长的眼睛。不过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那双眼睛因为惊愕而瞪得大大的。 “你——怎么进来的?” 知道自己的贸然出现实在太令人意外了,许燕笙赶紧解释:“我……是朱璧给我的钥匙,我听说你病了,怕你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顿了顿后,她进一步地详细解释:“我之前有按门铃的,可是没人回应,我担心你可能病得人事不省了,所以就直接用钥匙开门进来了。对不起,我知道我出现得太突然了,是不是吓了你一大跳?不过你的精神应该没那么脆弱哦?”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许燕笙刻意用了比较轻松的玩笑口吻,希望能扭转尴尬的气氛。可是闻江潮显然没有心思配合她,脸上的表情宛如冰川般冷而硬:“许小姐,能不能请你退出这间卧室,退去楼下客厅坐着?” “哦,好的,对不起,贸然进来打扰到你了,我现在就去客厅。” 许燕笙离开房间时顺手带上了门,门一关上,闻江潮马上下床穿衣服。刚才的门铃声他并不是没有听见,只是根本不予理会,因为他不想被人打扰,不管谁在外头按铃他都懒得答理,只管径自讲他的电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许燕笙居然会从朱璧那里拿到了钥匙,自己用钥匙打开门进来了。 利落地穿好衣服后,闻 分卷阅读35 江潮大步流星地走出卧室,扔在枕畔的手机看都没再看一眼,全然不记得他刚才正在和向千峰通话的事了。 徒劳地在电话里喂喂喂喊了半天后,情知通话已然失效的向千峰,赶紧挂了电话驱车赶往闻江潮的公寓。 在客厅参观似的走了一圈后,许燕笙最后在一缸色彩绚丽的热带鱼前停下来看了又看,她很喜欢那些漂亮的鱼儿们。 闻江潮衣着整齐地下了楼,他从鱼缸上方的楼梯经过时,她仰起脸来看着他微笑,笑容像一朵明艳盛放的向日葵,声音甜柔无比:“你也喜欢养鱼呀!我……” 她攀谈的话题才开了一个口,就被他冷冷打断了:“许小姐,请把钥匙还给我,谢谢。” 许燕笙一边努力维持笑容不变,一边讪讪然地把钥匙递还给他,再次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来得有些冒昧了。” 闻江潮接过钥匙握在手心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你说是朱璧给你的钥匙,你怎么认识她的?” “是这样子……” 许燕笙大致地说了一遍经过,她如何从向千峰嘴中得知朱璧其人的存在;如何好奇地跑去学校见她;如何因他生病而朱璧却漠不关心生气地再度跑去学校责怪她……如此这般。 “朱璧说她要上课没空回来看你病得怎么样,又说既然我这么关心你,就把钥匙交给我,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你没事就好了,刚才我真是担心死了。” 许燕笙说到最后脸颊晕红,含情脉脉地看着闻江潮。虽然她并没有把她的钟情直白地说出口,可是她那一番心思,此时此刻,除非是瞎子或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闻江潮当然既不瞎也不傻,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唇角:“你担心我干吗?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许燕笙脸更红了,却勇敢地正视着他一点头:“是,以前听表姐谈起你时,我就幻想过以后也能遇上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见到你以后,我这种念头更强烈。闻江潮,我对你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如果这种感觉就是爱,那么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 她一番话说得羞涩又勇敢,真挚又热烈。闻江潮却丝毫不为所动,唇角的那丝似笑非笑冷冽如冰:“一时的心动不一定就等于爱。许燕笙,你最好不要爱我,除非你想自讨苦吃。” “闻江潮,我知道我表姐当初无故和你分手一定让你受到很大的打击。你在爱情里受过伤,所以不敢再轻易开始对不对?没关系的,如果你愿意,我一定能帮助你走出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幼稚,什么都不明白,却又自以为了解。别再一厢情愿地用你幻想中那个完美男人套在我身上,那样做只会令你失望的。” “我没有用幻想美化你,你知道我表姐当初对我说过你多少事吗?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很熟悉你这个人了。” “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熟悉,而你表姐对你应该也不是无话不说吧?你刚才说她当初无故和我分手,也就是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并没有对你说明原因。是不是?” “这个……”许燕笙哑然片刻,“表姐的确怎么都不肯说明原因。” “你一会儿走出这个大门后就联系你表姐吧。告诉她你想要爱我,看她会给你怎么样的忠告。也许她会改变主意对你说明原因。” 说完这句话,闻江潮直接拉开大门,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许燕笙虽然不想走,却也没有任何理由再逗留下去,只得尴尬地拎起手袋告辞。 许燕笙悻然之极地走出了公寓楼,一树绿荫茂盛地笼在她头顶,碧绿枝桠中有蝉声如瀑,叫得她一颗原本就不愉不悦的心越发焦躁。在楼外,她遇见了正好赶到的向千峰。一见了她,他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是不是被闻江潮赶出来了?我叫你不要来碰钉子的,你就是不听。” 许燕笙板着脸一言不发地上了自己的车,向千峰有些不放心地追在后头问:“喂,许大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家。” “谢谢你,不用了,虽然我现在心情很坏,但是绝对不会乱飚车把自己撞死的。”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行,那你走吧,我上去看看闻江潮怎么样。” 许燕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爱恨交织地朝车窗外丢出一句话:“你也不用去看他,他也好得很,死不了。” 向千峰不改初衷地笑了笑:“反正我来都来了,还是上去看一看他好了。” 闻江潮来给向千峰开门时,眉头微蹙:“怎么回事,今天我这里客似云来,你怎么也跑来了?” “你还说,和我通电话通到一半突然扔下手机不管了,我在那头喂了老半天都没回应,当然要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了。” 闻江潮这才想起来:“哦,对,之前我们在通电话。” “刚才我在电话里听到许燕笙的声音,她跑来找你也是关心你,你再生气也要保持风度,怎么能把人家女孩子赶走呢?” “我已经够有风度了,客客气气地请她离开而不是轰她出去。当然没你 分卷阅读36 那么有风度了,你对女人一向是风度绝佳的绅士作派。” “那当然,男士在女士面前就应该有风度,不能让女士难堪,不能让女士下不了台,否则就太不够绅士了。” “看得出来,你在英国留学三年,学得最好的不是金融,而是绅士风度。所以你一直都那么容易招女人喜欢。” 向千峰笑着一扬手:“过奖了,不过请相信我的金融学也同样学得很好。” “你的金融学学得怎么样我不关心,我倒是更好奇于你平时怎么哄女孩子的。听说你前前后后交过好几女朋友,一个个分了手都还能照样和你做好朋友,你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啊。” 闻江潮一番话说得似是无意地脱口而出,向千峰也不当一回事地笑:“哄女孩子这种事你会有兴趣听吗?我怕说起来你会嫌无聊。” “反正闲着没事,说来听听也无妨。你要有空就坐下来喝杯茶,边喝边聊吧。” 说话间,闻江潮已经泡好了一壶红茶,倒了一杯给向千峰。对于他此刻表现得颇有兴趣的谈话主题,向千峰着实有些意外,纳闷地心想:咦,他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那么不喜欢闲谈聊天的人,现在不但要留下我一块闲聊,而且还想听我说哄女孩子的那些事。好奇怪! 一边纳闷地喝着茶,向千峰一边随口说了一些他平时如何哄女孩子高兴的小招式。闻江潮听着听着,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如果你让一个女孩子生了气,有什么办法哄得她不气了呢?” 闻江潮有意无意问出的问题,让向千峰有所察觉地瞥了他一眼才回答:“我可是很有绅士风度的,而绅士风度第一准则就是尊重女士,绝对不会令女士生气。所以我从不需要去哄一个生气的女孩子。” “我是说假如,假如有这个需要,你会怎么做?” 闻江潮执著地一再询问,让向千峰愈发可以肯定他绝不只是随口问问那么简单。他貌似无意实乃刻意地向他请教这样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应该只有一个原因——他惹一个女孩子生了气,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令她消气。而这个女孩一定是朱璧,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令向千峰想不通的是,按许燕笙昨晚看到的情况来说,朱璧私下里正和另一个男人来往过密。这种情况下,生气的人应该是闻江潮才对吧,可他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哄朱璧消气呢? 向千峰越想越糊涂,却又不能说破,闻江潮不愿直说,他就不能点明,表面上还是照样笑眯眯的:“那我会请她吃饭或送她礼物算是赔罪。” 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闻江潮再开口时口风已经变了,不再谈这个问题。闲闲地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他就婉转逐客:“你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多留你了。” 向千峰一头雾水地离开了闻江潮的公寓。前脚刚把他送出了门,后脚闻江潮就立刻上楼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网页。他搜索的关键词是——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说朱璧的问题吧,有读者觉得她的性格不讨喜,并且把她与许燕笙相比较,认为许妹纸更为单纯可爱。可是这种比较是不公平的,就像两棵小树同样的生根发芽抽条成长,但在成长过程中其中一棵被人砍过树干折过树枝,长成了扭曲状态,然后我们就批评它不如另一棵树长得笔直挺拔。可这一切并不是它的错呀! 诚然,朱璧的性格的确不讨喜,这点我绝不否认。然而心理学家分析过,经历过重大创伤□□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而且女性比男性更容易患上这种精神障碍。朱璧的与他人疏远隔离、过度的惊跳反应、高度的警惕心理、情感受限的麻木漠然,都是这种障碍症的各种表现。这种创伤后遗症就注定了她不会是一个性格讨喜的人,也会让不明就里的人反感她的不近人情。但她的性格孤僻、人际关系淡漠与自私无关,只不过是本能地心怀警惕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罢了。 ☆、第二十二章 许燕笙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上网联系表姐舒静。 那时候是下午两点多钟的时间,而法国那边却是早晨七点多,舒静可能还在睡觉,没有上线。许燕笙实在没耐性等下去,尤其是心怀谜团时的等待格外煎熬人,于是不管不顾地打了一个越洋长途吵醒了表姐。 舒静一开始接听电话时声音还是迷迷糊糊,不过一听许燕笙说她遇见了闻江潮并且还爱上了他的叙述后,她蓦地就清醒过来了,满是告诫的凝重语气:“燕笙,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千万不要爱上闻江潮。因为他永远不可能会爱你,你只会是自讨苦吃的。” 许燕笙问得直截了当:“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可能会爱上我?是因为你吗?” 舒静长长地叹口气:“不是因为我。你总以为我当初和他分手伤害了他,可是你却不知道,受伤害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只是我好强好胜,不肯说出来罢了。你知道吗?在我提出分手前他就已经冷落我很久了。我知道他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才主动提出分手。既是一种自尊的选择,也是想试 分卷阅读37 探一下,看他会不会有所不舍地挽留我。可是他连半分留恋都没有就立刻点头答应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难受吗?所以我很快就重回了阿良的怀抱,既是寻找感情上的一份安慰,也是想要报复他——让所有人都来看他连女朋友也守不住的笑话。当时虽然只是负气的举动,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选择却是正确的。我和阿良现在过得很好,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得非常幸福。” 许燕笙难以置信:“不会吧,表姐,闻江潮当初追求你的时候是那么狂热,追到手后怎么又会冷落你呢?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按理应该会倍加珍惜才对呀?” “有些人只喜欢享受追逐的过程,一旦得到了,就觉得索然无味了。闻江潮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吧,反正我和他正式走在一起后,他对我的热情没有维持多久就像一炉火似的渐渐熄灭了。爱情于他,就像烈焰的行程,从燃烧到幻灭的过程来得快、去得也快。” 有些人的爱情像火焰,来得激烈而迅速,灼热却难以持久;有些人的爱情像泉水,来得平静而缓慢,微细的一脉却可以汩汩长流。 “不对呀,如果他对你早就没感情了,那为什么他的新女友身上却有着你的影子呢?表姐,你不知道,他现在的女朋友眉眼长得很像你。他会找一个神似你的女朋友,应该是忘不了你的缘故。你当初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什么?闻江潮的新女友身上有我的影子?燕笙你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许燕笙于是细致地形容了一下朱璧的容貌,并着重强调一点:“她有一双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眼睛,而且右眼角下方也有着一颗同样的泪痣。” 电话那端的舒静沉默良久,似乎是在用心地回忆着什么事,然后才声音凝涩地重新开口说:“我明白了——燕笙,你知道吗?恐怕不是朱璧神似我,而是我神似她,又或许是我和她都神似一个人。” 许燕笙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表姐,你的意思是……” 她不知该如何措辞说下去,舒静却长叹一声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没错,我想应该是这样子。你知道闻江潮是什么时候开始冷落我的吗?就是在我把那颗泪痣点掉之后。事先我没告诉他,事后出现在他面前正想告诉他我今天去点了痣时,他就已经吃惊地追问我:‘你眼角的痣呢?怎么没有了?’” 许燕笙听得十分吃惊,一个人脸上的一颗痣,所占据的位置微乎其微。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一颗痣的存在与否,就算是亲密如男女朋友,也很难第一眼就注意到爱人眼角下的某颗痣消失不见了。可闻江潮却偏偏一眼就察觉到了,显然他见到舒静时第一眼就是看她的眼睛以及眼角的痣。这样的着眼点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事隔经年,舒静依然回忆得感慨万分:“当时,我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关心那颗痣的存在,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如果他只是在我身上寻找某个人的影子,而相似的大眼睛和相同的泪痣是最大共通点的话,那么点掉了痣的我,对他而言就不再具备替代品的意义了。和他分手后,每次想起他当初对我态度有如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变化,我都一直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今天我想我终于可以肯定这一点了——自始至终,他应该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爱的应该是他记忆中的某个人——某个曾经求之而不可得的人。这个人或许是朱璧,又或许朱璧和我一样也是一个替代品。谁知道呢?只有闻江潮自己才最清楚。” 与表姐一番长长的通话结束后,许燕笙长时间地坐在窗前托腮发呆。原来她曾经向往的炽烈爱情其实自始至终都不存在,闻江潮热烈追求的人表面上是表姐,实际上却是隐藏在表姐的大眼睛和泪痣背后的另一个女孩子。 她是谁?是朱璧吗?许燕笙认为也绝不可能会是朱璧。因为闻江潮是北京人,他是在北京的大学时期认识舒静后开始追求她,也就是说他藏在心底的那个女孩应该是他上大学前认识的。而朱璧是上海人,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和年少时的闻江潮并没有交集点。 想来想去,许燕笙认为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闻江潮中学时期的女同学。学生时代水晶般透明纯粹的爱恋,最容易在记忆里开成一朵永不凋零的花,持久地散发着芬芳。让他在日后流年去去的岁月中,从此爱上的每一个人都像她。 *** 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的下课铃响了。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学生们开始陆续离开学校,负责上日班的老师们也都可以下班了。 美术部的大办公室里,几位年轻的老师们正嘻嘻哈哈地说着晚上一起去某星级酒店吃海鲜自助餐的事。朱璧正犯愁下班后无处可去,自己的家不想回,闻江潮的公寓更加不想回,她需要找个地方消磨时间,便开口询问:“你们要去吃自助餐呀,我也参加行不行?” 平时朱璧性格清冷,为人孤僻,几乎从不参加同事间的活动。这一次她却主动表态想要参加聚餐,几位同事都有些奇怪。年纪与她相仿的小俞老师还笑吟吟地问得直接:“咦,朱璧,你今天不当宅女了吗?以前你一下班就回家,叫你上哪儿玩 分卷阅读38 都不去的。今天怎么转性了?” 另一位老师也附和:“是呀,知道你宅女一个不好动,我们这次在网上团购自助餐优惠券时就没叫你。现在你要去当然不成问题,可问题是没有你那份优惠券。你得自己全额付账,要好几百大洋哦。” 朱璧不假思索地点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全额付账。” “那就没问题了,走吧。Gogogo,Let&039;s go。” 和几位同事一起走出学校大门时,朱璧意外之极地看见了闻江潮。他独自一人站在校门口,穿着一件Burberry的经典格纹衬衫,搭配一条黑色宽松长裤,简洁而不失时尚感。浓密漆黑的天然鬈发被夕阳笼上一圈融融的晕黄,线条刚毅的一张脸,也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轮廓柔和了许多。 他若无其事地迎着她走过来,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声音是一惯的平静淡然:“朱璧,我来接你下班。真巧,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出来了。” 朱璧已经怔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闻江潮会跑来学校找她。她曾经要求过他别在她的学校出现,因为她不愿意被同事们知道自己身边有着这么一个男人的存在。当初她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她和他不可能长久,也就不想让自己生活圈的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她的要求他当时既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一直如隐形人般隐藏在她的生活中。然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突然跑来了,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几位同事们已经伶俐地看出了几分端倪,嘴最快的小俞老师马上笑嘻嘻地问:“朱璧,是你男朋友吧?有男朋友来接你下班,看来你不用跟我们去吃自助餐了。那我们先走了啊!” 朱璧又气又急,忙不迭地摇头否认:“不是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你们等等我,说好了一起去的。” 扭过头,她蹙起眉对闻江潮说:“我约了同事一起去吃自助餐,你能不能先走?” 闻江潮却不肯配合,他今天在家里躺了一整天,也想了一整天,终于下定决心跑来找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她一句话就打发走呢?目光流转地看向小俞他们那帮人,他微笑着礼貌询问:“你们和朱璧约好了一起去吃自助餐吗?那么介不介意多我一个呢?” 那几位同事们当然不会介意了,还都纷纷笑着表示欢迎。朱璧更加气急了,她怎么能带着闻江潮和同事们一起去吃饭呢?她可以想像那一顿饭的过程中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问题。年轻人在一起气氛活跃,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问,她可没办法应付那些譬如“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怎么开始交往的”之类的八卦问题。 无可奈何地,朱璧只能打消掉和同事一起聚餐的念头了,对着他们勉强一笑:“对不起啊,我突然间不想去吃自助餐了。你们先走吧,再见。” ☆、第二十三章 打发走了一帮同事后,朱璧沉着脸很不高兴地质问闻江潮:“我不是说过你不要来学校找我吗?” “你是说过,可是我并没有答应。” 闻江潮一句话就把朱璧堵得张口结舌,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气咻咻地呆站着时,他已经转身走向了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宾利车旁,然后拉开车门对她说:“上车吧,你还想在校门口站多久?再站下去恐怕我要和你的第二波同事打招呼了。” 权衡了一下利弊得失,朱璧只得无可奈何地走过去上了车。上车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没有司机驾驶,而是由闻江潮自己亲自开车,不由语带讽刺地说:“咦,司机呢?居然让闻老板你自己当车夫,未免太有失身份了吧?” “司机已经被炒掉了。就是因为他多嘴,冯胜天才会来骚扰你的。” 这个答案让朱璧不觉一怔,她就奇怪自己和闻江潮的关系一直都是隐秘的地下状态,怎么却会被冯胜天知道了有她这个“女朋友”的存在,还巴巴地找上门来送礼通关,原来是从司机那里走漏的消息。 朱璧闷闷地不再说话了,闻江潮也只是默默地开着车,车厢里寂静得如同深山无人。车行如箭,载着他们在一家著名珠宝品牌的专卖店门口停下后,他才轻声对她说:“朱璧,昨晚的事情我表现得太有失风度了,我对此很抱歉,现在想要送你一件礼物作为补偿。但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一想还是带你来珠宝店自己选吧。” 对于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闻江潮并不清楚与了解,他为此白天在家里特意上网搜索了一番。发现大众化的礼物基本上是鲜花、毛绒玩偶和巧克力等;而高档化的礼物则是名牌手袋、高级护肤品和名贵首饰。他觉得大众化的那些礼物太普通了,在高档化礼物中比较了一番后,他决定送她一件首饰来作为道歉的表示。因为他看到网上有人说了,一件精致绝伦价格昂贵的珠宝首饰,往往是最受女人欢迎的礼物之一。 对于闻江潮的话,朱璧先是面露惊愕——惊愕于闻江潮居然会为昨晚的行为向她道歉。继而不屑——不屑于他用金钱作为表达歉意的方式。而惊愕 分卷阅读39 不屑之余,她亦不无苍凉地想:当然,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金钱的补偿永远是最直接最有利的补偿,极少有人能做到高傲地拒绝。他会这么想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了。 一丝凉凉的笑意从朱璧的唇角流出来,流得整张脸都是凉意蔓延,她的声音也同样凉:“那谢谢你了,闻老板。” 朱璧先下车进了珠宝店,闻江潮去停好车再过来。一进店门,就有妆容精致的营业小姐迎上前,礼貌地笑着问她想要选购什么首饰、需不需要为她推荐。她依然带着那个凉凉的笑意点头说:“好啊,你有什么好的只管介绍。” 营业小姐一脸职业化的微笑:“请问小姐您想买什么呢?黄金还是铂金?钻石还是玉器?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我好为您推荐。” “黄金铂金钻石玉器统统都可以,价格也不是问题,只要看中了就买。” 营业小姐闻言一怔,目光滴溜溜地在朱璧身上转了一圈,显然在不动声色地估算她的经济实力。朱璧穿得很简单,一件水洗蓝的牛仔连衣裙加一双工字牛皮凉拖鞋,全身上下的衣衫鞋袜加起来不会超过五百块,十分简单又普通的一身行头。 珠宝店的营业小姐天天招呼客人,自然练出了一定的眼力。将朱璧从头到脚地一通扫视后,就能看出眼前这位口气大得很土豪的顾客小姐虽然长得又白又美,但“富”字恐怕是不沾边的。判断出了眼前的顾客并非一位白富美后,营业小姐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敷衍了:“小姐,那你到底想先看什么呢?” “先看什么都行。你别怕我买不起,我虽然买不起,但自有买得起的人掏腰包付账。” 一问一答间,停好车进了店的闻江潮已经走到朱璧身边来了。她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说过让我自己选的,我要是选了一件很贵的,闻老板你可千万别心疼啊!” 闻江潮不假思索地点头:“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钱不是问题。” 再扭过头重新看着营业小姐,朱璧声音懒懒地说:“听见没有,只管拣好的贵的来让我挑,不用怕这位老板会付不起账。” 营业小姐的眼神从一身Burberry服饰的闻江潮身上掠过后,马上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在钻石柜台处坐下,一口气推荐了好几件钻石首饰,从戒指项链到手镯耳环无一疏漏。朱璧逐件看去,并不评价首饰的好坏与喜欢与否,只淡淡地问同一个问题:“还有更好的吗?” 更好的,也就是更贵的,营业小姐推荐的这几件钻饰都已经是十几万到几十万的价格了,再往上就是上百万的了。她不由地用询问的目光看了闻江潮一眼,毕竟这一位才是花钱的正主儿。 “既然这些她都不喜欢,那你再另外选几件好的来吧。” 闻江潮吩咐的话语,营业小姐一派恭敬地微笑着点头称是。但她再扭头看向朱璧时,两道目光就复杂多了,有艳羡、更有嫉妒,还有几丝藏在笑容下的轻视与不屑。 营业小姐转身离开后,朱璧看着闻江潮,唇角依然是一抹似笑非笑,声音中带着一抹北风的萧瑟寒意:“闻江潮,你猜猜,这位营业小姐现在在怎么揣测我们之间的关系?” 闻江潮听得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猜的,她当然看得出来你是我的女朋友。” “恐怕她可不是这么想,而是另有想法,你猜她是怎么想的?” “我猜不出来。” “这么好猜都猜不出来,当然是——”朱璧慢吞吞地拉长声调,然后一字一顿、低而清晰地盯着闻江潮说出了后半截话:“我、是、婊、子;你、是、凯、子。” 这八个字听得闻江潮脸色一变,他定定地看了朱璧一眼,她迎视着他的眼神,目光刀片似的锐利清寒。掉转视线,他沉默片刻后才低声说:“这话可真难听。” “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么难堪,实话也就只能是这么难听。闻江潮,说得好听我是你女朋友,说得不好听我其实就是你花钱养的婊子。不是吗?” 朱璧这一番话是带着笑说的,薄薄凉凉的笑容下,隐藏着一种奇异的、发自肺腑的痛。原本动听悦耳的声音,也像被一把被折断的枯柴,遍布丝丝缕缕的裂纹。 眉头深蹙了好半天后,闻江潮正想张口说什么,这时去而复返的营业小姐却带着店堂经理走过来了。经理先自我介绍,再礼貌地询问了闻江潮和朱璧的姓,然后笑容可掬地说:“听说闻先生和朱小姐的眼光都很高,本店现有一颗精工细镶的五克拉钻戒,华美非凡,如果两位有意选购,请随我到二楼贵宾室去看看吧。” 二楼贵宾室里,一枚如星子般熠熠生辉的铂金钻戒,被经理慎而重之地用一只锦盒捧到朱璧面前。工艺精细的铂金爪镶上镶着一枚纯净度极高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夜空中的启明星般璀璨闪烁。 这般华美昂贵的钻戒,任何一个女子看到了都会眼睛发光脸颊发红,激动欢喜不已。朱璧却只是随意地拈起来端详,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仿佛她只是在看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看着朱璧一脸不 分卷阅读40 为所动的神色,经理小心翼翼地询问:“朱小姐,这枚钻戒您还是看不上眼吗?” 朱璧淡淡一笑:“不,看上了,这枚钻戒很漂亮,就买它了。希望闻老板不会嫌贵。” 这枚钻戒的标价高达两百万以上,朱璧成心想让闻江潮这笔钱花得肉疼。他想用金钱为昨晚“有失风度”的行为买单,那她就以毒攻毒地开个大价钱出来。倘若他接受不了这个昂贵的价格,她正好可以欣赏一下他的尴尬难堪。 经理一听,马上笑容满面地看向闻江潮说:“朱小姐已经看中了这颗钻戒,闻先生要不要也细看一看?” 闻江潮想也不想地就说:“不用看了,她喜欢就行了,那就买这一枚吧。” 他不假思索的话语让朱璧不觉一怔,居然愿意花两百多万的钻戒买来哄她开心,他还真是大手笔的土豪一个啊!简直是千金买笑的现代版。她却不知道,他是诚意十足地想向她表示歉意。 信用卡刷卡签字付完账后,经理忽然想起来又殷勤地问:“对了,朱小姐,您还没有试戴过这枚戒指呢。现在试戴一下吧,如果不合适我们可以马上为您调尺寸。” 刻意挑选的昂贵钻戒没能成功地为难到闻江潮,朱璧一派兴致索然地摇头:“不用试了,你们直接包起来吧。” 走出珠宝店的时候,朱璧的手机响了,是她母亲常秋芳打来的电话,叫她一定要回家吃晚饭。她正好想摆脱闻江潮,电话一挂就马上向他“告假”:“闻老板,真是非常感谢你这份昂贵的礼物。收了你的礼物原本应该要好好陪一陪你的,不过现在我能不能先跟你请个假,我妈妈打电话来一定要我今晚回家吃饭。” 闻江潮想了想没有强留她:“可以,你去吧。不过,朱璧,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想……有必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朱璧可不觉得有必要和他谈什么,只是此时此刻也不方便推托。她敷衍地一点头,就转身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人。 出租车上,朱璧把装着钻戒的锦盒扔进了手袋里,如同扔一包纸巾般的漫不经心。出租车司机却眼尖地瞥见了,还多嘴地笑着询问:“小姐,刚刚那个送你上车的人是你男朋友吧?他买戒指向你求婚是吗?你真幸福。” 朱璧满脸苦涩地摇头否认:“不,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那就一定是追求者。我知道了,一定是他送戒指向你求爱对不对?” 司机的想像力真丰富,朱璧都不想再搭他的话茬。偏偏这个司机喜欢饶舌,尽管她摆明了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也还是一个人自说自话没完没了。 “小姐,你和他看上去很般配呀,就给人家一次机会嘛。有时候需要给别人机会的,也是给自己机会。像我和我老婆当初经人介绍认识后,她对我没那方面的感觉,可又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就决定给双方机会相处一下试试看。这一试,我和她后来就正式结婚了,现在生活在一起也挺幸福啊!” 这个热心多嘴好为人师的司机令朱璧哭笑不得,随口敷衍了一句:“是吗?那你和你太太真幸运。” “是我幸运,当初相亲时我一眼就看上她了,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她也看上了我。你和那个他是怎么认识的?一定不是我们这种老土的相亲方式吧。现在的年轻人结识新朋友的方式都又新潮又浪漫,什么六人晚餐呀八分钟约会呀电话酒吧呀,还有微博征婚微信交友,你们的认识一定也很新潮浪漫吧?” 朱璧勉强一笑:“不,我和他的认识一点也不新潮浪漫。” ☆、第二十四章 朱璧认识闻江潮的时间很短,年初二月底才认识的,到目前为止才不过半年时间。 早春时节,杨柳枝头犹是点点鹅黄嫩绿,花蕾在春风中微微含苞。一个星期天,朱璧回家吃饭时,从母亲的嘴里得知了她们目前居住的这套老房子,这个月将要正式开始动迁的消息。 常秋芳愁眉苦脸:“怎么办啊?这套30平方的老房子拆掉后按四十万一个户口补偿,咱们一家三个人顶多就是一百二十万的动迁费,这点钱根本买不起上海市区的房子,只能住到松江那些地方去,等于从市区人变成郊区人了。” 朱璧的奶奶气呼呼地说:“我才不去松江呢,我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他们说拆就拆呀!我就是不搬,就是要继续住在这儿,当最老钉子户。” 老人家可以赌气说气话,朱璧却深知不可能真这么干。她们一家老的老,弱的弱,且都是女人,不具备当钉子户的能力,只能尽量向动迁组争取好一点的条件。她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认为要一套回迁房是最合算的办法,房子小一点都没关系,至少有地段优势。 母亲和奶奶都年纪都大了,和动迁组那边谈判就成了朱璧的份内事。事情进展可不太顺利,她所提出的回迁房要求被拒绝了,表示最多只能给她们一套安置房。安置房分布在江桥、顾村或周浦那些地方,同样不是什么理想地段,没多大意思,她当然也不能接受。谈判因此进入了僵局。b 分卷阅读41 r   朱璧第N次去找动迁组的人时,谈话依然没有理想的结果。他们倒是提出一个新办法,让她们一家再凑上百八十万拿一套市区内某路段的小户配套房。可是她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朱璧的父亲朱向荣当初因贪污受贿被纪检双规后,钱就是他的命,只有尽可能把贪的钱都吐出来才能保住性命。她妈妈和奶奶因此倾囊而出,连原本住着的一套大房子都卖掉了,最后争取到了无期徒刑的判决。要不是这样,她们三个女人现在也不会住到30平方米的老房子来。这间老房子还是她爷爷奶奶结婚时的屋子,已经陈旧不堪得根本不适宜再住人了。 再一次的徒劳无功后,朱璧只能沮丧地离开了动迁办。回到家,她把情况详细地对母亲说了一遍,一摊双手表示无奈:“没有办法了,动迁的补偿费不够买市区的新房,我们又拿不出更多的钱去争取配套房。妈,恐怕我们只能住到松江去了。” 这话她妈妈听了还能唉声叹气地表示认命,她奶奶一听可就气炸了:“我才不住到松江去呢,我老太婆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住定了。谁要逼我搬,我就死给他们看。反正一大把年纪了,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安抚了奶奶老半天后,朱璧焦头烂额地去上班。课余时间,她特意找学校一位曾经有过动迁经历的同事请教经验,那位同事这么说:“如果不是市政动迁,你们又有能力当钉子户,就慢慢跟他们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如果不想当钉子户,又想尽量争取好的条件,就去走走关系托托人,看有没有路子疏通一下。” 朱璧听了只能苦涩一笑,因为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她们既当不了钉子户,也没有关系和路子。自从父亲入狱后,她们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好几次在马路上遇见了以前的熟人,都不约而同地纷纷躲着她们走。像欧阳奕的父母曾经是她家的常客,但她父亲落马后却从此绝迹不至、再无来往。人情的冷暖就是这么现实,她还能上哪儿去找关系通路子呢? 正心烦意乱着,朱璧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来电显示。她按下通话键,电话那端响起了一位男士彬彬有礼的声音:“您好,请问是朱璧吗?”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朱璧的疑惑,话筒里的男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来:“我今天上午在动迁办看到你,你提出的拆迁要求我都知道。或许我能够帮助你,你愿意出来和我见个面谈一谈吗?” 朱璧更加疑惑了:“你是谁?你真的能够帮我吗?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这些问题不如我们见面后再谈吧。” 迟疑片刻后,朱璧终究还是不想错过这一线希望与机会,她满腹疑惑地点头答应了:“好吧,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到时候在哪里见你比较方便呢?” “一个小时后,我让司机过来接你,你在东方神韵艺术学校上班是吧?” 朱璧不能不问:“你怎么知道的?” “动迁办的人告诉我的。” 朱璧和动迁办那边打过不止一次交道,而且作为拆迁户,他们也很了解这一家三口的基本情况。中国人不怎么讲究个人隐私,如果有人存心打听她的话,很容易就能打听到有关消息。只是她想不通,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特意打听自己的情况?还主动提出要帮忙呢? 下班后,朱璧在校门口等到一辆黑色宾利,司机恭恭敬敬地为她拉开车门请她上车,然后把她载到了浦东一家高档写字楼下。 乘电梯升到四十七层再迈出来时,朱璧看到迎面而来的某地产公司LOGO,这家公司就是即将大力开发她家老房子那块地的地产公司。一位助理模样的年轻人等在电梯口,礼貌地含笑问候并为她带路。 “朱小姐您好,我们闻总经理正在等您,请随我来。” 朱璧被引进了一间面积很大装修很奢华的办公室。一进门,跃进眼帘的是整面落地玻璃长窗,将黄浦江东西两岸的如画风光尽收眼底。正值日落之后的黄昏渐暮,天空是一片柔软的蔷薇紫,零星亮起的灯火有如明珠散落,东一颗西一粒地点缀着风情各异的建筑物。 落地长窗前,有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正背对门口伫立着。双手插在裤袋里,一个十分悠闲的姿态,似乎是在欣赏着这一窗迷人的风景。 “闻总,朱小姐来了。” 那位闻总经理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朱璧,目光深深,声音淡淡:“你好,朱璧,我是闻江潮。” 朱璧有些发怔,因为眼前这位老总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居然就坐上了这家地产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显然应该是个富二代,白手起家的年轻人鲜少有能发展得这么迅猛的。 助理把朱璧引进办公室就退出去了,她被闻江潮请到大班台前坐下,然后他亲自为她泡了一杯碧螺春茶,可以说是客气之极。 朱璧不明白这位闻总为什么这么客气,礼下于人,一般是必有所求。可是她有什么值得他来求的呢?难道是他担心她们三个女人要铁了心当钉子户,影响到他的楼盘开发计划?如果真是这样, 分卷阅读42 她倒是可以趁机和他谈谈条件。 所以,接过那杯茶后,朱璧就开口和闻江潮谈起来她们那套老房子的拆迁要求。无非还是希望能争取到一套回迁房,不至于让母亲和奶奶住到郊区去,由城里人变成城外人。 静静听完了她的要求后,闻江潮微微摇着头说:“说实话,你们这个要求公司是没法答应的。公司有公司的拆迁补助标准,所有拆迁户都一视同仁。如果你们这一户破了例,这个口子一开,接下来的问题就不好解决了。” 动迁办那边就是这样答复朱璧的,现在闻江潮也如是答复。沮丧地一声轻叹后,她问得直接:“闻总,既然你说统一标准不能改,那你又约我来谈什么呢?显然你并不能够帮助我什么。” 闻江潮沉默了片刻,一双秀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朱璧。他的眼神有些奇异与复杂,她心里突然隐约感到不安,一种没来由的说不出的不安。 “朱璧,是这样的,虽然公司方面没有办法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私人可以做到。我可以私人为你们提供一套市区内的商品房,或是一套你们想要的回迁房都行,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了。” 闻江潮缓缓说出的这番话,朱璧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愿意私人为她们提供房子?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当然不可能,这绝对不会是无偿的,他一定有他的条件。 深吸一口气,她再一次直截了当地发问:“请问我接受这套房子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你不可能白白给我一套房子,一定有你的条件是吗?”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能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这个答案令朱璧为之一震。闻江潮这话说得很客气,但她明白做他女朋友只是一个好听的说辞罢了,说得难听点他其实就是想用一套房子包养她。有钱人看中了一个女人后,想要得到她的方式往往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最初听完闻江潮的这句话后,朱璧白着一张脸很想发火,很想骂人,还很想把手里那杯茶对着他泼过去。他当她是什么人?商品还是货物?开个价格就想购买她,她可不是那种把姿色当姿本满世界捞金敛财的外围女。他凭什么对她提出一个这么羞辱性的条件? 然而,她的愤怒很快就被一阵自卑与悲哀取代了:算了吧,朱璧,你也不是什么好女孩了。都破铜烂铁一块了,还有人愿意以一套房子的价格来购买你,已经算是很看得起你了。你还神气什么傲气什么呀!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那个局长千金吗? 朱璧又是自怜又是自伤地垂着头咬着唇发呆,闻江潮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没有一根线条能够泄露他的内心秘密。 感觉到闻江潮的视线一直在笼罩着自己,朱璧下意识地抬眸从眼睫下瞥了他一眼——这位开出价钱准备购买她的“金主”很年轻,眉眼端正,气质沉稳,穿一身合体的Burberry三件套西服,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绅士范儿,浑身上下没有半分轻薄气息。 单看外表,他不像是那种轻浮孟浪见了漂亮女人就想收为禁脔的花花公子;也不像是那种恶俗不堪只会拿钱砸人的所谓土豪。可是,他却偏偏对她提出了这么一个条件——一个明摆着是见色起意、趁人之危的条件。 她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上她呢?上午才在动迁办见过她,下午就打来电话,傍晚更是正式摊牌跟她谈条件了。这么上心地想要“购买”她,似乎是她十分合他的眼缘如他的意。 为什么?因为她长得漂亮吗?虽然她的容貌还算出众,但上海滩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多如天上繁星、涧中繁花。她相信,以这位闻总的身份地位,只要他愿意,心甘情愿来投怀送抱的美女没准可以排满整个外滩,他有什么必要非她不可呢?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却是她? 这个问题朱璧虽然很不解,但她却没有在这方面继续思索下去了。因为,还有更现实的问题等着她:闻江潮开出的这个条件,她到底要不要接受? ☆、第二十五章 一连好几天,朱璧都处在心神不宁的状态。 几天前,闻江潮开出那个的条件她没有当场答应。呆坐了很久后,才像个木头人似的僵僵站起来,声音也同样僵:“对不起闻总,这个条件……我现在没办法答复你……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说。” 闻江潮似乎也不急于马上得到她的的答复,他十分绅士地亲自送她出去,一直送到电梯口,并彬彬有礼地对她说:“朱璧这个条件你可以慢慢考虑了。什么时候考虑好了,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回到家的朱璧一派心乱如麻。这个选择权看似在她手中,可是她却并不占据主动位置,相反还要为这一选择权而劳心伤神。如果完全无法可想倒还罢了,索性死了心准备往郊区搬。却又偏偏有了一个可以将一家人留在上海市区的机会,不至于令母亲和奶奶人到晚年还要学着适应新环境。只是这个机会需要付出代价,而且是她最不想付出的代价。 当初与欧阳奕分手后,朱璧再没有和任何异性谈过 分卷阅读43 恋爱,也打心底抗拒与男人的接触。因为她生活的所有缝隙里都有黑暗往事留下的痕迹,那些痕迹就如同年年陌上的春草,永无休止地生长着,以致于蒙在心头的阴影一直无法转淡。她也就一直无法再接受任何一个男人,更无法与之有亲密行为。 而如果答应了闻江潮做他的“女朋友”,那她就无论如何逃不掉“亲密接触”的那一关,那将是她最害怕也最难以面对的事情。 朱璧的犹豫不决中,闻江潮又一次给她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在普陀区为她们物色好了一套商品房。如果她愿意,可以让司机载上她和家人先去看看满意与否。 朱璧迟疑一下后答应了,这是闻江潮开出来的条件,她反正还在考虑中,不妨先去看看具体化的房子好了,反正看一看又不会损失什么。 那套房子朱璧看过后很满意,三室一厅的小户型,面积虽然不足九十平方,但是足够一家人住得舒舒服服。而且房子的地理位置不错,周边设施又齐全,交通很方便,对于居家过日子的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首选。 看完房子回到家,一星期没回去的朱璧发现整片老房子已经开始拆了。在签妥拆迁协议书的住户遵照协议纷纷搬走后,腾空的房子自然是要先进行拆除了。整片拆迁区被拆得乱七八糟,巷子里堆满拆下来的砖头和栋木;挖断的水管一节节堆放在一起;扯断的电线蜘蛛网似的垂在半空;随处可见各家各户搬走前胡乱扔弃的破烂玩意儿;展目望去一片残败荒凉的景象。 朱璧踩着满地狼籍回到自己家,期间差一点被乱砖碎石绊倒,也差一点被废电线缠上。原本这条小巷子,她平时不用五分钟就能走完。现在拆成这副比工地还工地的乱糟糟状,她得小心翼翼地挑着地方下脚,用了一刻钟才走到家。 朱璧一进屋,常秋芳见了女儿就唉声叹气:“这里看来是住不得了。负责拆迁的人刚才特意过来打了招呼,说拆除工程已经正式开始了,过不了多久这一片就要断水断电。没水没电的话,我们还怎么住下去呀?” 她奶奶还死倔:“我不管,没水没电我也要继续住。没电大不了晚上点蜡烛,没水我每天上前面那条街的公用水龙头拎水,日子照样过。” “姆妈,不行啊,您看看外头拆得那副乱七八糟的样子,您还想拎一桶水来回走,万一不小心绊倒摔了跤可怎么办?不如我们还是搬吧,松江虽然是郊区,但好歹我们能住上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嘛。” “不去,我要那么大的房子干吗?我在市区住了一辈子,现在要把我赶去郊区,我死都不去。” 听着母亲和奶奶的对话,朱璧知道必须要下定决心拿主意了,闻江潮开出的条件,她虽然并不愿意接受,但此刻看来已经别无选择了。 “妈妈,奶奶,你们不要担心,我已经托了关系,争取到了一套市区的商品房作为配套房安置咱们一家人。你们不用住到郊区去了。” 朱璧这番话,听得她母亲和奶奶一起喜出望外:“囡囡,真的吗?” “真的,我刚刚才看完房子回来。房子很好,我很满意,你们一定也会满意的。” 朱璧肯定得无以复加的回答令两位老人家都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地就催着她马上带她们去看房子。路上常秋芳想起来,追问女儿争取这套房子的细节问题。她尽量略过重点不提,只说是人托人找的关系,具体的她也不好多问。并且反复交代:“这事你们记住千万千万别跟邻居们提起。要是知道咱们家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他们肯定要去闹的,一闹没准就把咱们这套房给闹没了。所以一定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常秋芳深以为然地点头:“知道了,我保证不会跟别人说的。” 她奶奶也直点头:“只要不让我住到郊区去,要我当哑巴都可以。” 普陀区的那套新房子,朱璧的母亲和奶奶看过后都满意极了。她奶奶高兴得直乐呵:“要是这么着,拆迁倒是一件大好事,至少我又住回了宽敞干净的楼房。真好,原本我还以为我要老死在那间老房子里呢。没想到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倒还有机会住上一套新房子。” 奶奶这话让朱璧鼻子一酸,她想自己真是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一套市区的新房子能让老人家的晚年不受影响地过下去,还能过得舒服许多,这就算是她这个孙女儿为奶奶尽的一份孝心吧。 再次走进闻江潮那间豪华的江景办公室时,朱璧怀着一份豁出去了的勇气。他像上次一样彬彬有礼地接待她,气定神闲地问:“你是不是已经考虑好了?” “是的,我考虑好了,决定接受你的条件。” “很好,那套房子你们满意吧?过段时间后,我会准备相关文件为你过户。” 朱璧丑话说在前头:“闻总,虽然你现在是这么说,但要是万一你不给我办过户怎么办?老实说这一点我有些不放心,请问你有没有一个能让我相信你会言而有信的办法?” 既然打算豁出去牺牲自己为家人换回一套可供安居乐业的房子,朱璧当然得要确认自己的牺牲有价值,而不能是白白地被人哄 分卷阅读44 骗一场。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放心呢?是否需要我提前把房子过户给你。但是,如果我把房产证换成了你的名字,你却反悔了不肯做我的女朋友怎么办?请问你有没有一个能让我相信你会言而有信的办法?” 闻江潮的反问,问得朱璧哑口无言。他则继续不紧不慢地往下说:“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信任我。你看,我有公司在上海,我有地位有身份,我不会存心赖一个女人的账。如果我真那么做,你大可以豁出脸面找来公司闹,事情闹大了我也没面子。不是吗?” 沉默了片刻后,朱璧只能挫败地一声轻叹:“看来,我只能选择信任你了!” 顿了顿后,她忍不住又说:“闻总,你可真是慷慨呀!上海市区的一套房子价格不菲,你却愿意用它来交换一个‘女朋友’。其实我都有些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值这么一套房子?”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是她看不懂的错综复杂:“只要我对你有兴趣,你就值。” “我还想知道一点,为什么你会对我有兴趣?千万别告诉我我长得很像你初恋情人之类的话,这理由实在太滥了。” 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闻江潮凝视着朱璧的瞳孔深处迸射出一丝强光,那是闪烁着内心秘密的光芒。但他的口吻却淡然随意:“有兴趣就是有兴趣,为什么非要理由呢?如果一定要一个,那就算你长得像我初恋情人吧。” 然后他不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而是低下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交给她,叮嘱说:“这是我公寓的钥匙,给你一套。你现在和同事一起合租房子是吧?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准备搬,明天我会让司机去接你。” 朱璧早就知道所谓的女朋友其实就是包养情人的体面说法,闻江潮现在要求她搬去和他同居她也不能拒绝。动作僵硬地接过钥匙时,她的指尖发凉,轻触在他的掌心时,被他敏锐地察觉:“你似乎很紧张?” 她实话实说:“是的,因为……我还从来没有和男人同居一室过。” 她说得婉转,他却问得直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过性经历?” 闻江潮的声音不高,是低且温和的耳畔细语,音色富有磁性和质感,很动听。但这句话听在朱璧的耳中,却仿佛是暴风雪呼啸而来,将她的整个身子完全冻僵了。 僵了很久很久后,她突然一笑,一个非常奇异的苍凉的笑:“你希望我是处女吗?对不起,恐怕我要令你失望了。不,我有过性经历,并非完璧的处子之身。是否还值得你花一套房子的大价钱来包养呢?闻总,或许你需要重新考虑一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缓慢,语气却毫不犹豫:“不,我想不需要,我对你很满意。” 就这样,朱璧搬进了闻江潮的那套高级公寓。搬家时,她刻意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进了客房,而非主卧室。 她在客房里收拾衣物时,闻江潮袖着双手靠在门口,一边看着,一边慢悠悠地开口问:“看来……你不太想和我一起住主卧室是吧?” 她头也不抬地叠着手里一件衬衫。领角衣角都抚得平平整整了,依然不停地抚了又抚,刻板机械的动作。好半天后,她才低声说:“没错,老实说你对我而言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我一时间没办法和你建立亲密关系。我毕竟不是妓女,不管生张熟魏都能迅速入戏地接客。抱歉闻老板,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一番话说完,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朱璧可以感觉到闻江潮的两道视线始终如双丝网般笼罩着自己。似是思忖般的良久沉默过去后,她终于听到了他平静地回答:“好啊,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对我这个陌生人慢慢地熟悉起来。” 闻江潮的允诺,让朱璧有如被压着一块磨盘般的心略感轻松了一些。至少她可以不用马上面对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闻江潮答应给时间让朱璧慢慢熟悉他,可是她却并没什么心思去熟悉这个陌生人。那个趁人之危的交换条件就让她对他有着一份天然反感。而他也不是一个容易和别人亲近熟悉的人,话特别少,对什么都淡淡的。她也是相似的脾气性格,不爱与人交往,跟异性接触总是习惯性地保持距离。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个同样安静内敛的人如两个影子般无声地存在,而影子与影子之间如何拉近关系呢?即使叠合在一起,也是一种毫无实质的虚无。 朱璧希望这种适应过程可以无限期拉长,但是她也知道不可能,闻江潮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可他显然开始渐渐失去耐心。最近的两三个月来他试图循序渐进地亲近她,从起初有意无意般的肢体碰触,到夜里偶尔跑来客房与她同睡一床,时而会有亲吻或爱抚。 她虽然满心抗拒这种亲近,却也不好直接拒绝他,每每僵直着身体被动配合,希望自己木头人般的呆滞僵硬可以打消他的性趣。最初这种方式是有效的,但是昨天晚上…… 一回想起昨晚闻江潮“有失风度”的行为,朱璧就无声地叹口气。她一直在逃避的事情,看来是没有办法再继续逃避下去了。有了第一次,就很容 分卷阅读45 易有第二次第三次,而她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缺乏承受力。怎么办?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办,满心都是凄楚忧伤的茫然。 ☆、第二十六章 心情虽然极度不佳,但回到家门口时,朱璧还是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挤出一个微笑后才掏钥匙开门进屋。她不想被母亲和奶奶看见自己的愁容,不想让她们为她操心。 一进门,朱璧就闻到餐厅里传来的阵阵香气。定睛一看,餐桌上已经摆满琳琅满目的佳肴。有味道鲜美的老鸭汤,鲜嫩清香的烧牛柳,香脆可口的清炒枸杞菜……最显眼的是一大盘红彤彤热腾腾的清蒸大闸蟹,香气四溢。如此丰盛的一桌菜,厨房里还犹自有炒菜的声音传出来 。 一边换鞋,朱璧一边惊讶地扬声说:“妈,奶奶,我回来了。今天什么日子啊?晚饭做得这么丰盛。” 伴随着她的声音,她奶奶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还拉着一个人。老太太瘪着一张没牙的嘴笑成了一朵花:“囡囡啊,你爸爸今天保外就医出来了。” 朱璧正在换鞋的动作顿时僵住了,愣愣地,难以置信地她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将近十年不见的父亲朱向荣。他衰老了很多很多,多年的监狱生活让他头发全白了,脸上刀削斧砍般刻满密密麻麻的皱纹。如果走在马路上,她可能都认不出他了。如果让别人来看,一定会以为他是她爷爷而不是她父亲。 朱璧宛如一座石像般看着父亲不言不语,朱向荣看着女儿却是激动万分:“囡囡,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成大人了。” 当年朱向荣入狱时朱璧才十六岁,现在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十年的时间悄无声息改变着一切,她已经由一个十六岁的单纯少女变成了二十六岁的成年女子。如果不是在家里见面,而是在马路上的偶遇,父亲或许也会认不出女儿了吧? 朱璧没有理睬父亲,就像视线里根本看不见这个人似的,她低下头又把脱下的鞋重新穿上。她奶奶见了忙过来劝说:“囡囡,你这是干什么?你不可能一辈子不认你爸爸吧?” 说话间,常秋芳也从厨房里奔了出来,帮忙劝女儿:“囡囡,你就原谅你爸爸吧?当年的事情他也不想的,而且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 朱璧冷冷地打断:“在我心里,那件事情从来就没有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心里的伤口一直就没有愈合过。你们知道吗?” 话一说完,朱璧就扭头冲出了大门。常秋芳还想追出去,却被朱向荣叫住了,他满脸的痛苦内疚之色,声音也无比苦涩难当:“算了,让她走吧。也不怨她恨我,都是我害了她。” 毫无心理准备地忽然见到了父亲朱向荣,被触动的相关记忆有如风起云涌,震得朱璧一颗心异常激荡,难以平静。 从家里出来后,朱璧含着满眶泪水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闻江潮还在公寓里等着她早点回去和她谈话,可是她原本就不想跟他谈什么,现在自然更加没心情了。她此刻只求有个地方可以让她安安静静地独自呆上一晚,不被任何人打扰。想来想去,她决定又去找家酒店住下,求得一夕宁静。 想到明天还要上班,为了方便起见,朱璧特意绕路去了学校附近的那家五星级酒店。在前台开好一间房后,她拿着房卡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丝毫没有察觉到大堂一角的咖啡厅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那是向千峰的眼睛,他今晚在芙蓉厅有一个应酬饭局,进酒店时被大堂咖啡厅坐着的几位朋友看见了,扬手朝他打招呼,他自然要走过去寒喧几句。打完招呼一转身,他不经意地瞥见了朱璧。她显然是在前台开房,取了房卡就直接进了电梯。 朱璧和闻江潮住在一起,为什么这个时候她会独自一人来酒店开房?向千峰不能不心生疑惑,而许燕笙因为昨晚看见朱璧和一个男子来往过密猜测她行为不检的话,也适时地在他心底发酵,令他不由地就往阴暗面猜想:她开房是不是想和那个男人私下幽会? 这个猜测让向千峰有些不安,虽然事不关己,但闻江潮到底是他的朋友,看着朋友的女朋友背着他和别人幽会,如果自己坐视不管岂不是帮忙往朋友头上送一顶绿帽子。可是如果要管得的话又该如何去管呢?告诉闻江潮吗?可现在一切都还只是他的猜测,朱璧是否约了人来蜜会幽欢还无从证实。想来想去,他想还是先不要乱说话,且看看情形发展再说吧。 走去前台,向千峰技巧地从前台小姐嘴里打听到了朱璧开的房间号码,然后又乘电梯上到房间所在的楼层,向楼层服务员询问朱璧是不是已经进了房间。 楼层服务员对朱璧的印象很深:“刚才那穿位牛仔连衣裙的小姐是吧?她已经入住了。先生你来找她吗?可是她应该不想被人打扰,一进屋就直接找出‘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房门上。” 向千峰踱步走到房间门口,“请勿打扰”的牌子静静地阻隔在他与房门中间。他沉思片刻后,没有敲门,退回服务台对服务员说:“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分卷阅读46 ” 向千峰请服务员帮的忙很简单,他想请她帮忙留意会不会有什么人来找朱璧,出入她的房间。如果有,请她立即打他的手机通知他。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这是给你的报酬。” 服务员接过向千峰递去的一张百元大钞,浑身的热情马上就被调动起来了,一再保证会完成任务。 交代完楼层服务员后,向千峰就去了芙蓉厅应酬今晚宴请他的客人。觥筹交错直到九点多才结束,接下来客人又坚持要请他去酒店的夜总会消磨时光。他想着反正要在这里等服务员的消息便点头答应了。这期间手机响了好几次,但没有一次是楼层服务员打来的,也就是说一直没有人来找朱璧。 安下心后,向千峰在夜总会玩得就比较放松了。午夜十二点一过,夜生活正式进入高峰期,夜总会的客人络绎不绝,笙歌不休。当手机在音乐声声中再一次震动时,向千峰一看来电显示不觉一怔,是闻江潮打来的。 电话里,闻江潮的声音十分焦急不安:“喂,向千峰,朱璧不见了。她晚上一直没有回家,手机又关了机联系不上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父亲不是有老部下在公安局任职嘛,请他帮忙找一找应该没问题吧?” 向千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朱璧不是因为要私会某个男人来开房的,她显然是因为和闻江潮闹了别扭跑出来了。她这一跑,闻江潮紧张之极,任何人都能轻易地听出他有多在乎她。 “我说江潮,你会不会太紧张了一点?我知道你和朱璧最近有摩擦,但她和你斗气使性子玩失踪,不至于要惊动警方帮忙找人吧?” 因为知道朱璧的下落,所以向千峰一开始并不太在意闻江潮的紧张不安,还笑眯眯地和他开起了玩笑。但是,闻江潮激烈的反应马上令他笑不出来了。他几乎是在电话里吼了起来:“向千峰你别开玩笑了,你赶紧帮我想想办法找人吧,我担心她会想不开出什么事啊!” 虽然不明白闻江潮的这种担心从何而来,但他紧张担忧的态度令向千峰不敢再掉以轻心。再联想起朱璧进了房间后立刻就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摆明态度不想被任何人打扰,那么她在里面做任何事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倘若她果真一时想不开有自杀的念头,那么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这么一想,向千峰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这种事不是没有先例的,前段时间报纸上就曾经报道过一位年轻人因意外查出患上癌症遂感到人生无望在某酒店自杀的消息。那个人据说也是一进门就挂出了“请勿打扰”的牌子,以至于尸体第二天才被敲门提示退房的服务员发现。 “江潮你别着急,我知道朱璧在哪儿。” 一边和闻江潮通着电话,向千峰一边赶紧乘电梯去朱璧所在的客房楼层。从他口中得知朱璧在这家酒店开房入住的消息后,闻江潮立即说:“我马上开车赶来,你不要犹豫,如果按门铃她没来开门,立刻让服务员帮忙打开房门进去。” 向千峰心急火燎地从电梯里跑出来时,那个熟悉的楼层服务员正尽忠职守地站在工作岗位上,一见到他就说:“先生,我一直盯着呢,没有任何人来找过那位小姐。她进了屋后也没有再出来过。” “好的,谢谢你,现在我要去敲她的房门,如果敲不开恐怕请你帮我开门。” 服务员听出了异样,吃了一惊:“先生,您担心她会在里面出什么事吗?” 向千峰一边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一边说:“是有这样的担心,但愿会是多余的担心。” 房门被敲了又敲,却一直没人响应,向千峰顾不了那么多了,命令服务员拿备用门匙开门。房门打开后,他马上冲进去,一眼就看见正从床上翻身坐起的朱璧,她满脸惊愕满眼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能够闯进来?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 朱璧并不是没有听到敲门声,而是自己住在这儿并没有任何人知道,不会有人来找她,也就不想理会无故敲门的闲杂人等,便置之不理。她万万没想到,来者竟然会叫上服务员直接开门进屋。 看着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明显安然无恙的朱璧,向千峰只能苦笑着一摊手:“很抱歉打扰你睡觉了,我可以解释我的行为,希望你能够原谅。” 闻江潮赶到时,向千峰已经委婉地对朱璧做了解释。她听完后只有一句冷冷的话:“你们真是多虑了,我如果想死早就死了,那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向千峰只能赔笑:“是是,是我们太多虑了。不过江潮他也是因为紧张你的缘故。” 朱璧讥讽地一笑:“他恐怕是紧张自己的投资会血本无归没有回报吧。” 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闻江潮岂不是白白花了一套房子来包她。好几百万呢,就因为她的死而打了水漂岂不可惜? 朱璧这句话向千峰自然是听不懂的,只能摸不着头脑地苦笑。 闻江潮脚步匆匆地走进房间时,朱璧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低着头,蹙着眉,咬着下唇生闷气。她费尽心思想求得一夕安宁,却避来避去都还是没 分卷阅读47 能避开他,依然被他找上门来了。 与朱璧相反,闻江潮一走进屋,向千峰的视线就笔直地朝他而去。他看向闻江潮,闻江潮却并不看向他,一双眼睛只是定定地落在朱璧身上。这一刻,他那一种专注地看,就像是视线里所有东西都不存在,唯有她是唯一的存在。 本来向千峰还想和闻江潮打个招呼的,但是他那双专心专意的眼睛,让他忽然明白他这时根本无法分心给别人。他的所有思维在这一瞬间就像全被腾空了,瞳孔里只能装得下唯一能够看到的朱璧。 知趣地一笑后,向千峰不声不响地转身退出了房间,临走前轻轻为他们带关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最近文下除了经常露面的老读者留言外,还多了一些新读者的评论,很开心活跃的筒子们多了。翳魂童鞋问看得上了瘾睡不着了咋办,呃……这个问题我不负责解决啊!只能说睡觉是很重要滴!该睡觉还是要睡觉啊!:P ☆、第二十七章 这天一大早,许燕笙就打来电话找向千峰,问起他知不知道有关闻江潮以前在北京的经历。这个问题让他听了很是奇怪地反问:“许大小姐,你好端端问江潮以前的事干吗?” “不干吗?我就想多了解了解他,不行吗?” 其实许燕笙是想通过打听闻江潮以前的经历,从而确定他是否果真有那么一个放在心底始终难忘的初恋情人。但是她这个心思当然不能对向千峰明说了。 向千峰对此表示无能为力:“对不起,燕笙,这方面我恐怕帮不了你。我认识闻江潮是他来上海之后的事,他以前在北京的经历我并不清楚了。”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因为他父亲曾经是我父亲的老上级。他来上海后,我父亲特意请他来家里吃饭,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向千峰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许燕笙却听得十分讶异:“哦,他父亲是你父亲的老上级,这么说来他也是个官二代喽。真看不出来,他平时一点都不提自己的出身背景,我表姐还一直以为他只是家里有钱的公子哥而已。” “一点都不奇怪,越是级别高的官二代越是谨言慎行,尤其是有北京背景的。不过江潮的确是格外低调,一半是他个性使然,另一半……” 向千峰信口道来的一番话突然刹住不说了,许燕笙当然不干了,一迭声地追问:“另一半是什么?快说呀!你一个大男人说话别这么吞吞吐吐的行不行?” 踌躇片刻后,向千峰才低声说了一句:“另一半是因为他和父亲的关系不太亲密,所以不喜欢扯开老爸的虎皮作大旗。” 许燕笙不解地追问:“他为什么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太亲密?” “听说他小时候没有和父亲在一起生活,所以关系就不那么亲密了。” “为什么他小时候没有和父亲一起生活呢?” 许燕笙的刨根问底令向千峰有些难以招架,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人家的家事我不方便说太多了,而且我知道的也不是太多。燕笙,这个问题我们到此为止吧。” 说完这番话后,无论许燕笙再怎么追问,向千峰都不肯再多说什么了。别人的家事在谈话中偶尔提及一句两句可以算是一时失言,说得太多就成了闲话是非。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样背后议论人家。许燕笙软硬兼施也无法再从他嘴里掏出自己想听的话来,只能郁闷地先把哑谜埋在心底。 闻江潮的从前一时无处打听,许燕笙便另辟蹊径地问了另一个问题:“向千峰,那你知道闻江潮是怎么认识朱璧的吗?这应该是他来到上海以后的事,你不可能不清楚吧?” 向千峰对此还是苦笑:“老实说,这一点我还是不清楚。江潮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跟人说自己的事,尤其是私事。事实上他认识朱璧都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还是某一天因为一桩车子追尾的小意外我先认识了朱璧,才发现了她和闻江潮的关系,因为她当时开着他的车。而江潮都从来没对我正式介绍过她,他们俩究竟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很想知道。尤其是昨晚看到他对她那么紧张的样子。” 许燕笙敏感地询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简略地讲述了一遍昨晚闻江潮因遍寻朱璧不获而紧张万分的事情后,向千峰很是感慨地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江潮那么紧张一个人,除了他妈妈生病开刀外。显然他很爱朱璧,昨晚那种情形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这此话许燕笙自然是不爱听的,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的话也太夸张了吧?朱璧只是关了手机不露面而已,我就不相信闻江潮会紧张成那个样子。” “你昨晚不在场,没有亲眼所见,当然有怀疑的权利。但是燕笙,我想以朋友的立场再奉劝你一句,别再在江潮身上浪费时间了。他心里已经有了朱璧,不可能再装得进你了。” 不爱听的话,许燕笙选择自动屏蔽,她岔开话题问:“对了,今天不是说安排司机去闻江潮那里面试吗?怎么没消 分卷阅读48 息了。” “这要问你呀,你昨天那么鲁莽地闯去了他家,只差没当着他的面表白心意了。他知道你对他有了那份心,怎么可能还会用你推荐的人呢?他最注重个人隐私了,可不想有个司机天天把他的行踪汇报给你。” “不用就算了。” 悻悻然地挂断了电话,许燕笙咬着唇想了想,打开电脑上网查到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的网页,从教师团队中调出朱璧的个人资料看了又看。短短几行简历,字字云淡风清,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 思忖片刻后,许燕笙抓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喂,楚楚,你哥还在公安分局上班吧……能不能请他帮我查一个人……一个名字叫朱璧的年轻女人,我想知道她的个人经历,尤其是这几年的,越详细越好……” 朱璧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一整晚都睡得不太好,老是做梦。梦中情景全是陈年旧事的片段,有美的,也有不美的;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最后是一簇簇菊花绽放于皎洁月色下,幽冷的寒香,凛冽的寒风,还有冰凉的无边丝雨…… 悚然而惊地从梦中醒来,朱璧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窗外,八月金色朝阳的第一道明亮光线正在叩窗,她却拥被而坐瑟瑟发抖,源自心底的寒冷如蛛网般一寸寸织满全身。无法自禁的冷,驱使着她下床走进了浴室,打开热水莲蓬头将自己彻头彻尾地冲了一遍。热热的水流温柔地流遍她的全身,为她驱走寒冷。 朱璧从浴室出来时,房门正好被人敲响。她顺手打开门,发现是闻江潮站在门口。在他身后斜对面有间客房的门半敞着,可以看到一位身穿餐厅制服的服务员正在房间的餐桌上陈设早餐及餐具。 闻江潮看着她温和地说:“朱璧,我叫了早餐,你收拾好了就过来一起吃吧。” 昨晚闻江潮赶来后,朱璧十分不悦,因为想要自己安安静静呆上一晚的愿望被打破了,她烦躁得完全不能自抑:“我求求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晚上的空间?只要一个晚上就行了。我今晚实在不想跟你谈什么,只想一个人单独呆着。算我跟你请一晚的假,可不可以闻老板?” 或许她的烦躁不安令他明白暂时不适合逼她回家或谈话吧,他沉吟片刻后答应了:“可以,那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夜吧。我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话一说完他就打开房门走了,她还以为他回去了呢,却原来并没有,而是开了对面的那间房也在酒店住下了。这算是关心她吗?还是担心她会再次悄悄溜掉,继续和他玩避而不见的把戏? 朱璧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无论如何,昨晚闻江潮没有逼得她太紧,而是给了她一晚独处的空间,现在还叫好了早餐等她一起吃。她也不能表现得太不近人情的不理不睬。而且退一万步来说,看在还没有到手的房产证的份上,她也得对他的主动示好表现得领情一点、配合一点了。 换好衣服吹干头发后,朱璧就去了对面的房间吃早餐,还客客气气地对闻江潮说了一声谢谢。他看了她一眼,又一眼:“你的脸色不太好,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 她埋头喝着牛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朱璧,我看你的精神不太好,要不你今天别去上班了。请上一天假,回家好好休息吧。” “不,我要去上班。” 朱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不愿意回闻江潮的那套高级公寓,那只是她用闲置的青春换来的金丝笼,根本不是她的家,对她而言不具备丝毫“家”的温暖涵义。而她自己原本的家,这些年来也一直名存实亡。学校这个工作的地方,却反而成了她最愿意呆的地方。 “我觉得你需要休息,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闻江潮一再劝朱璧休息一天,声音也不似往日的缺乏感情色彩,而是染上了几丝明显的关心。她听得下意识地一抬头,正正对上他一双充满关切的眼眸。 微微一怔后,朱璧脑子里突然浮起昨晚向千峰对她解释时的一句话——“江潮也是紧张你的缘故”。这句话她当时嗤之以鼻,现在却真正有所察觉——他紧张她竟像是真的,至少这一刻的关心是那么真切。他居然会紧张她关心她?这意味着什么? 定定心神后,朱璧一边用小银勺轻轻搅着细白瓷杯中的牛奶,一边淡淡地开口说:“闻江潮,是不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得很紧张我、很关心我。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是自己找晦气。” 说这番话时,她浓密纤长的眼睫始终保持低垂状态,只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牛奶,没有看闻江潮。她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任何回应。仿佛她刚才那些话一出口就如水蒸气般融入了空气中,根本不曾传播到他的耳朵里。但是,她知道他听得很清楚,他不可能听不见。 朱璧借用《卡门》的一句歌词来提醒闻江潮别对她假戏真作,她一定会让他触霉头的。应该是受了她的影响吧,良久的沉默后,他也用了接下来的一句歌词回应她 分卷阅读49 ,缓缓地说:“朱璧,那你要是爱上了我,我会不会死在你手里?” 八月清晨,朝日鲜明,一束束阳光透过明净玻璃窗照进房间,在空气中折射出七彩光芒。美好的早晨,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是美好的爱情。可是那些与爱有关的字眼,却是灰色的,沉郁的,有着宛如冰山般的冷硬坚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七朵玫瑰”童鞋赞助的地雷一枚,也感谢其他新老筒子们的撒花加油。我这段时间很忙,因为新加坡之行的计划重新提上日程了。现在只能努力保持更新,没空一一回复大家的留言,但是都会认真地看了。大家对于剧情都有了一些各抒己见的讨论,我很喜欢这种氛围。群么一个。:) ☆、第二十八章 吃过早餐后,朱璧和闻江潮一起乘电梯下去酒店前台退房。 闻江潮办理退房手续时,朱璧从手袋里取出关了一夜的手机重新开机。一开机就是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示短信,她一一查看,所有的未接来电其实就是两个号码在轮流拨打:一个是闻江潮的手机号码;一个是家里的座机号码。昨晚她从家里跑出去后,家人显然也一直不放心,电话打了足足有十几个。 朱璧于是打了一个电话回家报平安,是她母亲常秋芳接的电话。常秋芳在话筒里小心翼翼地让女儿别再生气了,并且努力想要劝说她接受父亲的回归。 “囡囡啊,你爸好不容易才出来了,以后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你不可能永远不回家吃饭吧?” 她满怀抵触地敷衍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妈,我还要赶着上班呢,先挂了啊。” “等一下囡囡,昨晚有人打电话来家里找你。是个男人,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她一怔,她从没给过别人家里的电话号码,更何况是男人,不禁要问:“昨晚什么时候?他说了是谁吗?” “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我正好在洗澡,是你爸爸接的电话。他就是问你在不在家,听说你不在就挂掉了。” 听着听着朱璧忽然明白了,接完电话后,她就马上扭头询问闻江潮:“昨晚是不是你打电话去我家找我了?” 他点头承认:“是的,你答应了会早点回来和我谈谈,可是却一直没有回来。打你的手机又关了机,我就打去你家找你了。” 她苦笑了一下,不必再费事问他怎么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了,他如果想知道,还会查不出来嘛。 这时候,前台小姐已经办理好了退房手续,她一边将信用卡递还给闻江潮,一边礼貌地微笑:“向先生,请收好您的卡。” 朱璧听得一怔,下意识地看了闻江潮一眼,不明白前台小姐为什么会叫他向先生。他看懂了她眸中的疑惑,解释说:“昨晚我出来后找不到钱包了,也不知掉在哪里了。所以向千峰用他的身份证帮我开了一间房,卡也是借用他的。” 原来如此。走出酒店后,闻江潮开车把朱璧送到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门口。她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他探过身子一边替她打开车门,一边说:“朱璧,下午我来接你下班,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我们真的很需要好一好谈谈,你说是吗?” 朱璧并不觉得自己和闻江潮有什么可谈的,但是他却一再坚持要谈,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点头:“好,不过你别来学校找我了。我下了班就会回公寓,你要谈什么回去再说吧。” 浦东新区,环球金融中心,柏悦酒店八十七层餐厅。 在某处靠窗的座位上,向千峰正接着许燕笙的电话,她问他知不知道闻江潮现在在哪里。下意识地看了正从洗手间方向走过来的闻江潮一眼,他压低声音回答:“我和他正在一块喝下午茶,有什么事吗?” 许燕笙在电话里反问:“你们在哪里喝下午茶呀?” “环球金融中心的柏悦酒店。” “我就在金茂大厦,现在马上过来会合你们。” 向千峰还来不及说什么,许燕笙已经挂了电话。他只能看着刚刚落座的闻江潮抱歉地笑:“燕笙的电话,听说我们在这里喝下午茶她也说要来。我当然不能拒绝,拒绝一位女士未免太没风度了。江潮,你不介意多一个人一起吧?” 闻江潮眉头一蹙:“我介意有用吗?她都已经过来了。算了,我们改天再约吧,你留在这里等她,我先走了。” “江潮,别这样,许燕笙又不是老虎,她过来也不会吃人。下午茶的点心都已经送上来了,你多少吃一点再走嘛。对了,你还叫了一份乳酪蛋糕打包呢,不要了吗?” 想起自己要打包的那份乳酪蛋糕,闻江潮才不提要先走的话了。向千峰暗中松口气,幸好还有一份蛋糕可以暂时留住他。不过,他可以预见等到打包好的蛋糕一送上来,闻江潮就会马上走人。许燕笙应该还能赶得上在他走之前出现,也不知她突然间急着要找他有什么事。 许燕笙来得很快,向千峰的一杯伯爵红茶才喝了没几口,她的人就已经出现在餐厅门口了。他十分绅士微笑着地走过去迎接她,把她引领到桌边 分卷阅读50 ,再为她拉开椅子,礼数周全。闻江潮却只是客气地站起来朝她点个头以示打招呼,礼貌而疏远。 侍者恭敬地送上餐牌,许燕笙看也不看就要了一杯花果茶饮。她一边轻轻搅动着杯中芳香的液体,一边试着技巧地导入话题:“世界真小呀,闻江潮你知道吗?原来朱璧是我一位大学同学的高中校友呢。” 虽然许燕笙的这番话十分明确地是对闻江潮说,可他却只是静静听着不作任何反应,一派听若罔闻的样子。 一旁的向千峰当然不能看着许燕笙如此尴尬地遭冷落,便笑着说:“哦,朱璧和你大学同学是高中校友吗?那世界还真是小哦!人际关系中兜兜转转一圈,不是熟人,就是熟人的熟人,总能扯上藤藤蔓蔓的关系。” 说话间,有侍者把闻江潮打包的乳酪蛋糕送上来了。他拿了蛋糕就起身告辞:“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许燕笙满腹想说的话才刚开了个头,闻江潮就要走,她急连忙站起来挡住他。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闻江潮,我今天听说了朱璧以前的一些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想不想听?” 定定地看了许燕笙一眼,闻江潮的眼神锋利如刃,声音凛冽如冰:“不想——关于朱璧以前的事,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听。” 话一说完,闻江潮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餐厅门口后,许燕笙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他刚才的话是一枚长长的钉子,将她整个人钉住了。 向千峰有些担心地伸出一只巴掌在她眼前挥了挥,问:“喂,许大小姐,你没事吧?” 板着一张脸重重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许燕笙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向千峰看着她叹口气说:“你何苦来的,非要找钉子碰。听你的口气,你想说的朱璧以前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吧?可是江潮连听都不想听。看见他对朱璧这样的维护,你还不相信他爱上她的事实吗?” 许燕笙一脸难以自抑的激动表情,还愤愤然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真不明白,闻江潮怎么会爱上她呢?她不但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好女孩子。你知道吗?她十六岁就未婚先孕,还在课堂上流产,成为当年轰动全校的话题女生。” 向千峰听得大吃一惊:“什么?真的假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位大学同学告诉你的?” 许燕笙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其实是她暗中托人去调查了朱璧的过去。因为刺探别人的隐私终究不是一件可以正大光明摆上台面说的事。 许燕笙原本是想查出朱璧和闻江潮是怎么认识的,却无意中查出了朱璧高中时代的一段极不光彩的过去。这段不光彩的过去她得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尽快告诉闻江潮。她总觉得闻江潮是被朱璧骗了,她会和他在一起纯粹就是因为他的钱。而闻江潮之所以忍让她,可能是因为她很像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初恋情人的缘故吧?她可不想让她继续仗着那张脸欺骗他的感情。 许燕笙特意找来柏悦酒店,就是想要第一时间对闻江潮揭穿朱璧的丑事,想藉此让他认清楚,那个女人根本不配被他如此这般的另眼相待,哪怕是当成错爱承欢都不配。可是,他却斩钉截铁地拒绝听,封锁了她所以未曾出口的话。 朱璧那些不堪的过去,无论闻江潮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能够这样的全然不在乎不在意,许燕笙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沮丧失望地心想:闻江潮,难道他真的爱上朱璧了吗? 傍晚时分,下班回到公寓的朱璧,一进门就看见钟点工人王阿姨正在厨房忙碌着。 像往常那样,朱璧朝王阿姨点个头打声招呼就直接走向楼梯口,打算先回房间休息一下。王阿姨却放下正在洗的青菜走出厨房,手里举着一个钱包对她说:“朱小姐,我今天进屋后在玄关的地毯上捡到了闻先生的钱包,可能是他出门换鞋时不小心掉下来的。我先交给你收着吧。” 朱璧原本不想去接那个钱包的,她正想开口让王阿姨等闻江潮回来后直接交给他时,王阿姨却又说:“朱小姐,你怎么不去照一张漂亮的艺术照让闻先生放在钱包里呢。他现在放的这张还是你学生时代的照片吧?而且也太小了一点,就是一张一寸的证件照。” 朱璧听得怔住了,她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王阿姨的话。虽然每一个字她都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后的话语却让她脑子里糊涂一片。 把那些话在心里重新消化一遍后,朱璧若有所悟地接过钱包打开一看,夹放相片的那一格是一张小小的一寸旧照。照片上的少女,大大的黑眼睛,直直的黑长发,笑容纯净如虹,正是年少时白瓷般无尘无垢的自己。 这张照片让朱璧整个人完全呆了。她拿着钱包呆了好久好久,才转过身重新上楼。脚步迟缓,每一步都踩着深深的疑惑。 朱璧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闻江潮的钱包里会有她学生时代的照片。这张照片,她依稀记得还是念高中时照的,用来办理学生证、图书证等相关证件。可是他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呢 分卷阅读51 ?她可从没有把这张照片给过别人。即使给过,也绝不可能会给他的。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他在北京哪一所学校上着学,跟她的学生时代不存在任何交集呀! 朱璧满心疑惑地坐在露台上思索着时,闻江潮回来了。他一上楼,她就马上站起来,直截了当地拿着照片问他:“为什么你会有我高中时的照片?” “是我捡的,我捡到你的借书证,就从上面撕下了这张照片。” 他答得平静,她却听得讶异:“可你是北京人,我在上海念中学时,你人在北京才对呀,你怎么可能会捡得到我的借书证呢?” “十年前,我不在北京也在上海,和你念同一所高中,有一天在学校的图书馆捡到了你的借书证。”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朱璧愕然得无以复加:“什么?十年前你和我念同一所高中,可你不是北京人吗?怎么会在上海读高中呢?” “事实上,我是在上海出生上海长大的,十八岁那年才去了北京。朱璧,你一直以为我今年才认识你,其实十年前我就认识你了。只不过,那时候你并不认识我。你上高一时我念高二,不同年级没有交集,所以你甚至都不知道学校还有我这么一个人。” 怔了好久好久,朱璧才喃喃开口:“原来你早就认识我了,这就是为什么那天在动迁处看见我后,你会主动联系我的原因。” “是的,朱璧,我认识你已经有十年之久了。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以前的事我并不太想提起,那些对我而言并不是愉快的记忆。我原本想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和你重新认识,更想试试看我们的关系会不会有新的发展。可是,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非但没有让彼此的关系变得融洽,相反还越来越糟。我开始觉得,我们或许应该好好谈一谈。过去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但过去时却还在影响着现在时,如果不透彻地谈上一场,我们就没办法好好相处,你认为呢?” 一双疑惑深深的眼眸看定闻江潮,朱璧缓缓地点头:“是的,看来我们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闻江潮,你打算谈什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预告,下一章开始进入往事回忆环节了,大家猜测的谜底即将一一揭晓。:) ☆、第二十九章 一场关于旧时光的谈话,要从哪里开始呢? 和朱璧一起并肩在露台坐下后,看着满天的暮霭苍茫,闻江潮心里千丝万缕的思绪,自动追根溯源,逆着时间的河流回到了记忆的上游。 童年最初的时光,在闻江潮的记忆中,家是一个很温馨的地方。有爸爸,有妈妈,有外婆,他们都很疼爱他。外婆负责每天在家里照顾他,父母每天双双出门上班工作,下班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他亲他。 “江潮,来和妈妈亲一个。嗯,真乖。” “江潮,过来让爸爸抱抱。咱们玩骑马游戏好不好?爸爸当马让你骑。” 那个时候,闻江潮还不姓闻,就是姓江名潮的单名。上小学一年级后,他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十分聪明地也学会了写爸爸、妈妈和外婆的名字,放学回到家,很有成就感地一笔一划写给他们看。 爸爸的名字是江志诚,妈妈的名字是程兰清,外婆的名字是李桂秋。当时他外婆看了好高兴,摸着他的小脑袋瓜直夸奖:“外婆活了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现在聪明的外孙才这么小就学会了。” 小江潮学会写外婆的名字不久后,外婆就去世了。年龄尚小的他并不清晰地明白什么叫去世,只知道外婆忽然一下子就从生活中消失了。懵懂无知地,他接受了不会再有外婆帮他穿衣、为他做饭、接送他上下学的事实。同班的小朋友问起他为什么他外婆不来接他放学时,他会像个小大人那样告诉对方:“因为我外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家里的温馨平静,在外婆去世后的第二年被打破了。小江潮开始感觉到爸爸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自己。有好几次,他兴高采烈地想像从前那样和下班回到家的爸爸亲昵玩耍,却总是被他不耐烦地推到一旁,甚至加以斥骂:“烦死了,上一天班回来累得要死,还要老子陪你玩游戏给你当马骑,自己一边玩去。” 小孩子看似无知,但其实非常聪明敏感。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后,小江潮渐渐就不再亲近爸爸。有时候一个人在客厅里玩得正高兴,只要看见爸爸板着一张臭脸回来了,他就赶紧溜回自己的小房间。在心里纳闷地想:为什么爸爸都不笑了?不笑的爸爸看起来好凶啊! 小江潮发现爸爸变凶了,脾气也越来越坏了。不但总是对他没有好声气,对他妈妈的态度也不像以前那么了好。他开始经常听到爸爸骂妈妈,从菜烧得不好吃,到地板擦得不干净,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成为他大发雷霆的原因。而每次他妈妈都是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从来不会跟上他爸爸顶上哪怕一句半句嘴。尽管她表示得如此温和柔顺,也还是一次又一次招来丈夫的苛责与斥骂。 小江潮不明白以前好脾气的爸爸是怎么了,怎么像变 分卷阅读52 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喜欢现在的这个爸爸,为此十分天真地在背地里对他妈妈说:“妈妈,我不喜欢爸爸了。他变得好凶啊!老是骂人。不如我们换一个爸爸吧?” 他妈妈当时苦苦一笑,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傻孩子,你说什么傻话呢。爸爸可不是你想换就能换的。” 小江潮不懂什么傻话不傻话,他越不喜欢爸爸,就越是觉得应该换一个。有一天,他爸爸下班回到家又因为一点小事拍着桌子骂人时,他撅着嘴对他说:“爸爸,你老是骂人,我不要你了,我要去找一个解放军叔叔做我的新爸爸。” 他这句话顿时就把他爸爸气翻了,一把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抓过他,举起一只铁板一样硬的手用力在他屁股上猛拍起来,直打得他哇哇大哭。他妈妈拼了命来抢,好不容易把他从他爸爸的巴掌下解救出来时,他的小屁股已经被打得又红又肿。 他妈妈看得心疼万分:“江志诚你这是干什么?孩子只是说了一句傻话,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打他呢?” “傻话,我看是真话才对。野种就是野种,不是自己亲生的再怎么养也养不亲。我当初真是晕了头才会答应娶你,和你一起养别人的儿子。” 他爸爸当时这句气咻咻的话,才七八岁的小江潮是听不懂的。什么是野种?他理解不了这个词汇,尽管屁股痛得很厉害,他也还是含着眼泪好奇地问妈妈:“妈妈,什么是野种?” 他妈妈马上一把掩了他的嘴说:“江潮,那是爸爸乱说的话,什么意思都没有。你乖,别问了啊。” 那一次挨过打之后,小江潮发现爸爸的脾气更坏了。以前他在家里是动不动就骂人,现在升级成为动不动就打人了。只要一不高兴,他那两只大巴掌就要朝人乱扇,他和妈妈的苦日子就这样来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一个四肢发达的男人,每每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相比之下,他挨的打比较少,妈妈挨的打更多,因为妈妈总是护着他。 挨打的次数一多,有一天晚上,程兰清趁着儿子睡着后,在客厅里对江志诚忍无可忍地宣布:“江志诚,你这样闹下去有意思吗?如果你觉得和我一起抚养江潮是你吃了亏,那么我们就离婚好了。” 江志诚重重地哼了一声:“离婚,你想得美。程兰清,你别想利用完了我就一脚把我踹开。离婚可以,我要声明江潮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是你去北京学习时不知跟谁搞出来的野种。让你们单位好好追究一下你的个人作风问题。” 提起这一点,程兰清的声音就有些软弱无力了,但她还是据理力争:“江志诚,我和你结婚时怀了孕是一早就告诉过你的。你当时答应可以接受这个孩子,我才和你结的婚。你现在不要摆出一副被我骗了的样子好不好?” “我当时是一时糊涂,图你年轻漂亮才点了头。现在回头想一想真是亏得慌,女人再年轻漂亮,关了灯全都一样。为了这个就去帮别人养儿子,我越想越不值。你要是答应再给我生一个亲生儿子,我就不再闹了。” 程兰清想也不想地就断然否决:“江志诚,这绝不可能。国家在搞计划生育你又不是不知道,政策不允许我们再生第二胎,要是再生一个孩子的话,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江志诚的口气很大:“保不住就不要了,只要你帮我生了儿子,我以后会养你的。” 程兰清才不敢相信他的话,态度坚决地摇头说:“你会养我,可是你会养江潮吗?就你现在的表现我很怀疑这一点。为了江潮,我也绝不可能丢了这份工作。” 程兰清死活不同意再生第二胎,江志诚气得一连砸了好几样东西,边砸边骂:“说来说去,你还是只顾着考虑你那个野种儿子。好,那你就别怪我继续闹下去。老子过不好,这个家里谁也别想过好。” 这次的争吵后,就更加家无宁日了。程兰清越来越频繁地挨江志诚的打,小江潮因此越来越讨厌爸爸。每次爸爸打妈妈的时候,他只要在场都会扑过去救妈妈。年幼的他当然救不了妈妈,往往是母子俩一起挨打。 水深火热的日子终于在江潮九岁那年结束了。因为无论如何软硬兼施,也无法迫使程兰清答应放弃工作再为自己生一个孩子,江志诚总算松口答应了离婚。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打算另外找个女人生一个自己的儿子。 不过,江志诚答应离婚是有条件的,要求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归他。他振振有辞:“老子帮你养了这么多年的便宜儿子,可不能白忙活一场。” 程兰清也不跟他争什么,这个男人这几年已经把她们母子俩折腾惨了,现在只要他肯放手走人,她什么都可以不要。权当舍财送瘟神了!她只是恳求他一件事:“江志诚,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只求你看在咱们到底夫妻一场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江潮的身世请你继续保密,我不想让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听到什么难听的闲话。你就当可怜一下我行不行?” 看在财物的份上,江志诚当时点头答应了。离婚后,他叫了好几个人来帮他搬东西,几乎把整个家都搬空了。大到冰箱彩电,小到锅 分卷阅读53 碗瓢盆,凡是有用的东西他全部都要。还好房子是程兰清单位分的职工宿舍房,他分不走,母子俩还有一处栖身之地。 离婚不到两个月,江志诚就和他们厂里一个新寡的女人结了婚。婚后第二年,他如愿以偿抱上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高兴得大办满月酒。当时有熟人打趣他:“老江,怎么生第一个儿子时都不见你这么兴奋啊?” 虽然当初答应了程兰清会继续替江潮的身世保密,但是开心地灌了好几杯酒后,江志诚就把自己的承诺丢到脑后头去了,他借着酒劲吐了实话:“嗨,那个便宜儿子就别提了,那是别人的种,跟我没有关系。要不然我怎么会坚决要跟程兰清离婚呢,那可是个漂亮女人啊!” 流言开始传播,如风过树梢,迅速传遍每一片叶。小江潮开始察觉到邻居们看自己的眼光带着异样;去上学的路上总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有一天在学校,他和班上一个男生因为琐事发生摩擦,由推搡到打架,那个男生打不过他,尖着声音骂起来:“野种,野种,江潮是个小野种。” 这是小江潮第二次听到“野种”这个词。什么是野种?他还是不能理解,却可以从那种怀着轻蔑鄙视不屑的语气中听出那不是什么好词。他涨红着脸扑过去,重重一拳砸向那个嘴欠的男生,打得他满嘴淌血,还掉了一颗牙。 老师把小江潮叫去了办公室,批评、罚站、写检查、请家长。赶来学校的程兰清听说了来龙去脉后,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无比。感觉到整个办公室的人视线全都带着窥探意味地锁定自己,她纤细的脖子像风中的芦苇般深深地低垂下去。 受伤男生的妈妈也随后赶来了,程兰清低着头弯着腰不停地向她道歉。那个胖胖的女人是同一条弄堂住着的邻居,一张大饼脸上眼睛几乎细得看不见,又大又阔的嘴却占了脸部至少一半的位置,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刻薄得能生剜下人一块肉:“这没爸爸的孩子怎么这么野蛮啊,敢情是有人养没人教的缘故。” 这句话,让程兰清的脸更加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唯独眼圈瞬间红透了。 在学校罚站的整个下午,江潮满心都在想着“野种”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才十岁的孩子当然想不明白了,但他也没有再去问妈妈。因为隐约明白妈妈不会告诉他的,一个疑惑的种子只能暂时埋在心底。 时光静静流逝,小江潮念完了小学,升上了初中。越长大越懂事,当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那个词,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他终于可以理解它的意思了。那份饱含耻辱的理解,让他在青春飞扬的年龄里,变成了一个异常沉默内向的少年。 初中三年,江潮在班上不是特别醒目的学生。 他曾经醒目过一次,初一那年刚入学不久,学校组织了一次数学竞赛和一次作文比赛,两次比赛的结果同时用大红榜张贴在学校的告示栏中,两个比赛的第一名都是他的名字。一时间不少人纷纷询问谁是江潮哇?这么厉害,居然同时拿了双榜状元。 同时拿了两个第一,江潮自然成了校园中一个小小的传奇。可是,传奇的背后却跟着阴冷言语:“你们知道江潮为什么成绩好吗?因为他是私生子,据说私生子都格外聪明。” 从小学开始就阴魂不散的那句“野种”,又衍生出了一个新名词“私生子”。江潮没有再像小学时那样动手打人,因为他知道打人没有用,激烈的行为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大。他只能咬紧牙关,以漠视的姿态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从此江潮不再参加任何竞赛,学习成绩也始终保持在中游状态。中游是一个最安全的状态,不好不坏、不上不下的中庸位置。既不会因为引人注意而被枪打出头鸟,也不会因太过落后而显得另类,从而被老师盯得紧紧的。保持中游状态的他,就像穿上了一件隐形衣,在最初的传说纷纭过后,再不会引起别人的兴趣与关注。 江潮初中三年的蛰伏结束于中考时,他的中考成绩出乎所有人意料,居然考进了全校前三。从中游到上游,如此突飞猛进的成绩飞跃,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十分顺利地,他拿到了理想中那所高中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他母亲程兰清的母校,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就读于这所高中。再接下来,她希望他能顺利地考取中国最著名的两所学府——北大或清华,这是她一再对儿子反复提及过的两所名校。 有一次,母亲再次表示希望江潮以后考北大或清华时,他有意无意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北京上大学?上海复旦不也一样是名校嘛。” 童年时,江志诚和母亲曾经的争吵还在江潮记忆中印象犹存。他依稀记得江志诚说过妈妈是去北京学习时搞大的肚子,这是否意味着他的亲生父亲是北京人?这应该才是妈妈一直希望他能去北京上大学的原因吧?那是他生父所在的城市,去了后,即使彼此不相识不相认,总归是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母亲当时这样回答他:“因为……北京是首都嘛,去首都上大学,眼界会开阔很多的。” 江潮心里很清楚母亲并没有说实话,他也不想逼她说实话。 分卷阅读54 对于自己的身世,他虽然已经心知肚明,却从来都没有和母亲面对面地说破。就如同一处长在□□的疥癣,哪怕再痒再痛,也不能轻易掀起衣服给别人看,即使是骨肉相连的亲人。 ☆、第三十章 上高中后,江潮又习惯性地把自己定位在中游状态。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成绩普通,衣着普通,性格又那么沉默寡言,鲜少与人交流。十分自然地,他再度成为了教室里的隐形人。第一个学期结束时,班上甚至还有女生叫不出他的名字,实在是对他印象模糊。 他对班上的女生也同样印象模糊,原本这个年龄是对异性最敏感的年龄,可是他这方面似乎有些迟钝。同坐后排的一帮男生们经常在一起谈论着学校的漂亮女生,每每说得眉飞色舞。他却永远是一派无动于衷的表情,从不参与此类谈话题。 为此,与他同桌的一位男生曾经老气横秋地说过他:“你这个阿木林是还没有开窍呢。” 高中的第一年在四季交替中结束了,高二开学时是阳光点石成金的金秋九月,一批刚进高中大门的新生们给校园里增添了很多新鲜面孔。在江潮他们班,后排的男生们再谈论起学校的漂亮女生时,也多了一个新的名字——朱璧。 在还不曾认识朱璧之前,江潮已经先从男生们的谈论中对她有所了解。得知那是一个公主般耀眼的女孩子,容貌漂亮,家境优越,还画得一手好画,拿过很多奖项。这样的女生,即使在这所人才济济的重点高中也无疑是一位佼佼者。所以高一刚入学,她就很快成为了学校的人气明星。 听熟了朱璧这个名字后,江潮很快也见到了这位公认的漂亮女生。课间操的时候,她站在高一年级的队伍里。从他的方向望过去,只能看见她的背影——背影非常纤细,一个宛如天鹅般轻盈窈窕的女孩子。课间操的动作算不上美观,但是她跟着节奏跳动时,四肢轻舒曼展,竟有着一种芭蕾舞般高雅的韵律与美感。 课间操结束后,她和几个女生一起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正好经过江潮的面前。年少稚气的一张脸,仿佛新新出窑的白瓷,晶莹无痕。他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微笑。九月金秋的阳光下,那朵粲然的微笑落入他的眸,仿佛落入满天霞。 他在那一刹那失了神,时间静止,停顿,唯有一种钟情呼啸而来,令一颗心震荡不已——前所未有的、微妙的感觉。 年少时的爱,往往来得那么不讲道理,不可理喻,没有任何原因与理由,就是最原始的感情迸发。从天而降,令人惊,也令人喜。 从小学到中学,江潮做过多少次课间操他都记不清了。但是这一天的课间操,在他的生命中印下了一个重要的烙印。朱璧的微笑像一根柔软的丝线,无端系住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如蝴蝶无法抗拒花朵的诱惑。 这一年,朱璧十五岁,江潮十七岁。 情窦初开,原是开了爱情的窍。开了窍的江潮,看起来依然是那个沉默内向的少年,可是他的心里多了很多无端的烦恼,蚂蚁般一行行细密地啮咬在心头。 他的烦恼是少年维特之烦恼,朱璧就是他的夏绿蒂。他喜欢她,但她却不会喜欢他,她已经有了自己心仪的男生。 朱璧经常与高三尖子班第一名的优等生欧阳奕一起结伴上学放学。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原来早就认识。两人的父亲是同一单位的上下级关系,两家关系一直很不错,她和欧阳奕也一直很要好。从最初孩提时代的纯友谊,到青春期情窦初开后的彼此钟情,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全校公认的漂亮女生和全校公认的优秀男生走在一起,虽然嫉妒不忿的人有之,但更多人还是表示服气。因为他俩的确很般配,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很合适,有如王子公主似的完美配对。虽然学校方面是极不赞成学生早恋的,但是朱璧和欧阳奕这对公开的秘密,老师们却从没加以干涉过。 因为校方反对早恋的理由就是影响学业,可是他俩的学业并不因此受到影响。欧阳奕照样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朱璧照样在学业优异之余频拿各类美术奖项。当时,有一位老师在批评一对因早恋导致成绩下滑的学生时,就毫不掩饰地如是说过:“如果你们能像朱璧和欧阳奕那样,谈恋爱归谈恋爱,但成绩不受影响还能继续上升。那随便你们怎么谈,我保证不加干涉。” 可以说,朱璧和欧阳奕在学校里,是上至老师下至学生们都认同的一对金童玉女。对于这个已经名花有主的女生,江潮自知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争取机会。他拿什么去争取呢?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生,不但头顶缺乏耀眼的光环,身世还背负着“野种”“私生子”这些不光彩的称号,连他自己都自惭形秽。 他怅惘无比地清楚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她就像一朵梦里花,开在琥珀色的月牙,而他只是月光下一粒渺小卑微的沙砾。 喜欢朱璧,就成了江潮一个人的事。她是他感情世界里唯一的女主角,却毫不自知,因为那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 分卷阅读55 戏。隐秘的爱意就像地底的熔岩流奔腾汹涌,没有来路,没有出口,暗地里无人知晓的炽红热烈。 江潮曾经很不喜欢做课间操,总觉得上午两节课后全校学生都挤在操场做操是件很傻的事。可是认识朱璧后,他每天睁开眼睛最期待的一刻就是课间操时间。 因为不同年级不同班,他平时能见到她的机会很少,时间也很短,不外乎是在教学楼或校园某处的一次次擦肩而过。而课间操却是一个完整的时间段,他可以远远地看着她,看足十五分钟,如此奢侈的光阴。喧嚣吵闹的操场上,她娉婷的身影就是他眼中唯一的风景。 中午的学校食堂里,他有时候也能经常遇见她。不过她身边总是跟着欧阳奕,两个人打了饭菜坐在一起吃。他独自坐在角落里吃饭,每一口饭菜都食不知其味。看着喜欢的女生和别的男生亲密相处,自己却只是毫不相干的路人甲,心微微抽搐似的一阵又一阵隐痛。 他曾经辗转弄到了她家的电话号码,那一串阿拉伯数字只看上一眼就牢牢记在了心里,却总也鼓不起勇气去拨打。打通了说什么呢?如果是她的同班同学,还可以借口问作业什么的。可是他高她一级,这样的借口根本不能用,而且她都不知道他是谁。 他也曾经技巧地打听到她家的住址,与他家是南辕北辙的方向。却并不妨碍他上学时总是绕远路刻意从她家楼下经过,为此他每天早晨必须要提前一小时出门。 从她家楼下路过时,他经常可以看到阳台上晾着她的衣物,粉白或浅蓝的衬衫;春日原野似的碎花圆裙;海军蓝的校服……偶尔有一次,他还看见了晒在角落里的一个纯白文胸,小小巧巧的,一看就是少女专用——突如其来地,他就红了脸,红得经久不散。 他还曾经为她和班上的男生打架。那个男生太过早熟,看过□□后一脸诡秘地坐到后排和几个男生交流。他形容那个□□女主角有几分像朱璧,还下流兮兮地说朱璧的身材看起来也发育得很不错,有前有后有凹有凸……这些亵渎的话听得他脸色铁青,当时不便发作,过后故意找茬和那男生大打一架。 有一次,他在学校图书馆遇见正好借完书离开的朱璧。阴霾的雨天,阴暗的走廊,她细瓷幼玉的容颜,却如闪电般擦亮他的眼。当时一本借书证正从她手中抱着的一摞书籍中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地朝前走着,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拾起那本借书证时,他原本是想要追上去还给她的。心底还为能因此与她说上几句话暗生狂喜,他可是还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呢。然而,看见借书证上贴着她的一寸照片后,他却改变了主意。和她说上一句两句话又能怎么样呢?话一出口就消失在空气中,他没办法在耳朵中反复重播她的声音。但是一帧她的照片,却可以无数次地装入眼眸、反复重温。 朱璧这张小小的一寸照片,从此成了江潮最珍贵的收藏。他从来都舍不得带出去,怕万一不小心会遗失,一直慎重地藏在抽屉深处。每天夜晚他都会取出来看了又看,悄悄地吻着照片上的人。而他对于吻的最初记忆,就是嘴唇贴在薄薄纸片上的微凉感觉。 无人知晓的隐秘守望;无数遍在心底反复读过的电话号码;一次又一次从她家楼下经过时的留恋张望;不能容忍别人对她一丝一毫的亵渎;深夜无人时对着一张照片的凝视与亲吻——他用自己的方式偷偷地喜欢着她。 这是一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暗恋;明知没有结果还要继续坚持的暗恋;爱上她,等于爱上寂寞,却在寂寞里惆怅地幸福着,又酸又涩又微微甘甜着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们,我的新加坡之行即将启程。明天会先出发去深圳,后天从深圳入境香港往返新加坡。这样回来时还可以顺便在香港玩上几天。 所以,从明天开始到下周日,我要开启度假模式了。在此跟大家请个假,预计销假时间是五月四号——如果我的飞机没有神秘失踪;没有被导弹打下来;没有被飞行员蓄意坠机;那我们就五月四号再会了。 但愿旅途一切顺利,开开心心出去,平平安安回来。:) ☆、第三十一章 在痛并快乐着的暗恋中,江潮升入了高三年级。 这一年,欧阳奕高中毕业去了香港大学念书,朱璧在校园里落了单。不少男生因此蠢蠢欲动,希望能把握时机趁虚而入。于是,有很多很多的情书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她。据她们班的学生说,她最多的一天里收到了超过二十封情书。然而,她全都骄傲得看也不看就撕了——在教室里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撕成粉碎扔进了垃圾筒。 被撕掉的情书中,有一封就出自江潮的笔端。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机会,也想过要把这份无望的暗恋继续藏在心底。可是,某个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夜晚,他突然强烈地想要倾诉。 一盏台灯,一叠信纸,一支笔,他伏在书桌上写啊写,把那些一直苦苦藏匿在唇齿间从未说出口的话一口气全部写了出来。笔尖在纸笺上滑行时是完全不假思索的,太多太多的话在他心里埋得太久,此刻就如火山爆发般不可 分卷阅读56 阻挡地喷薄而出。 写这封信时,他并不指望因此得到什么,只是忍不住想诉说。他只希望读信的她知道,有个她所不认识的男生在那么隐秘热烈地喜欢着她,仅此而已。信的最后,他慎重地一再考虑,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只为她日后追忆年少时,能够在记忆里偶尔想起一个名叫江潮的男生,他也就心满意足。 那封信他密密麻麻写了六页纸,写完后,想了想,又特意去文具店选了漂亮的信笺重新抄了一遍,再用漂亮的信封装了寄出去。 信封他都先后写了三个,第一个写错了字,他不想涂改;第二个虽然没有写错,但朱璧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好看;第三个格外认真格外细致地写好后,他才慎重地把信投进了邮筒里。塞进去的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封信,但他感觉像投入了自己的一颗心。 可是,他用心写就用心寄出的这封信,朱璧连看都没看就撕了。在他这里是全心全意的感情,在她那儿却只是一群狂蜂浪蝶般的男生们不自量力地纠缠,根本不屑于多看一眼。 被朱璧撕碎的情书就随意扔在教室后头的垃圾桶里,有好事的人捡了几张碎片来看,把看来的一些情话当成笑话四处传播。其实有一句就是江潮写的:“朱璧,也许你注定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但是你一定会成为我记忆中的常客。” 这些情话被传得满校皆知。尽管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出自江潮之笔,但自己隐秘的心思被那么多张无聊的嘴巴拿来取乐,他还是深深地感觉难堪,难堪到几乎要恨了。恨朱璧,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写那封信,简直就是自讨没趣。敏感脆弱的少年的心,只是无意间的一记伤害,就疼痛难耐。 他开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朱璧,不要再见她。他不再每天提前一小时出门绕道她家楼下;他开始逃每一天的课间操;他走在校园时不再左顾右盼地希望能捕捉到她的身影;班上男生再提起她的名字时,他会马上往耳朵里塞耳机;藏在抽屉深处的照片已经许久不见天日…… 那么刻意地、努力地,他逃避着与她相关的一切。恨不得还可以逃得更远,逃离这所学校,逃去别的高中上学。转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没过多久,他却意想不到地达成了心愿。 霜寒露重的某一个深秋黄昏,放学后回到家的江潮,发现家里的客厅中坐着一个男人。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但是母亲程兰清却嗫嚅着对他说:“江潮……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其实一个照面后,无需妈妈多说什么,江潮自己也会明白。站在他面前激动万分的壮年男子,仿佛就是长大成年后的他自己。他原来长得那么像父亲,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只不过一张成熟稳重,一张青涩稚气——十八年后,江潮终于见到了亲生父亲闻国栋。 程兰清二十岁那年,被单位派去北京学习期间认识了闻国栋。那时他是二十八岁的年轻军官,将门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个年轻人相识相爱了。可是闻国栋已经有婚约在身,为了不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他们最后只能选择黯然分手,并约定彼此不再相见。 分手后返回上海的程兰清,没多久就意外发现自己怀了孕。她的母亲李桂秋是个精明能干的上海女人,立即告诫女儿要赶紧打掉这个孩子,以免影响自己的名誉与前途。 可是程兰清却舍不得,忍痛放弃了爱情之后,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放弃这个爱情的结晶。一意孤行地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哪怕付出多少代价也在所不惜。女人有时候,往往就是爱得这么傻。 李桂秋当然不能看着女儿自毁前途,在那个观念保守的年代,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就是破鞋无异。当她发现自己反复苦口婆心的劝说都始终说服不了倔强的女儿后,她就决定尽快安排女儿嫁人。经过仔细慎重地考虑与选择,同一弄堂住着的未婚青年江志诚,成为了她所能物色到的最理想最合适的对象。 江志诚的父母早逝,从小由奶奶抚养成人,而他奶奶已经在孙子参加工作后就因病去世了,是无家无口无牵无挂的光棍一条,完全可以招赘他当上门女婿。此外,江志诚一直都很喜欢程兰清,对她的好感在弄堂里可谓众人皆知。只是他自知家境清贫,相貌普通,也没什么学历或本事,配不上弄堂一枝花的程兰清,所以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一副低到尘埃里的模样。 李桂秋相信,像江志诚这种毫不出色的男人,如果能够娶到自己做梦都想娶的漂亮女人,哪怕吃上一点亏也会乐意接受的。 李桂秋果然没有看错,江志诚一听说可以娶程兰清做老婆,哪怕她肚子里带着别人的孩子也表示可以不计较。马上就满口答应他愿意入赘程家,并保证会把这个孩子视若己出地抚养成人。 江志诚当时是这么想的,如果程兰清不是被别人搞大了肚子也不可能会下嫁给他。她在事业单位上班,工作十分体面,人又长得漂亮,原本随随便便都能找个科长处长什么的,怎么都比找他这个工人要强。现在香饽饽能落到他手里,还是托了她肚子里那块肉的福呢。 就这样,在李桂秋地一手操办下,江 分卷阅读57 志诚娶了程兰清,成为了程家的上门女婿。开始的几年内,他还是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对老婆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都很是疼爱。李桂秋为此还暗中得意自己的识人之明。可是有一点她却没有想到,对大多数男人来说,再漂亮的女人得了手,日子一久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就如《红楼梦》中所言,纵然是娶了一个天仙,过上三五七年也就撂到后脑勺去了。 当江志诚对漂亮老婆的满足感渐渐丧失后,中国男人的传统意识让他开始觉得替别人养儿子未免太亏了,一定要有个自己的亲生儿子才行。他开始心理失衡,反复逼迫程兰清为他生个儿子,并一次次地对她辱骂殴打施以暴力。而这些,黄泉下的李桂秋已经全然看不到了。这场由她一手缔造的婚姻,到最后终究还是以离婚收场。 而北京那边,闻国栋一直都不知道程兰清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当年程兰清离开北京不久,闻国栋就履行婚约与未婚妻结了婚,婚后很快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日子水一般潺潺流过,曾经炽烈的感情被慢慢浇熄,他和妻子的婚姻生活越来越平稳安定。记忆中那个美丽娴雅的上海女子,如旧信笺上的墨水字般渐渐模糊淡化。 闻国栋一直平稳航行的生活之舟在女儿十六岁那年触礁。那年他女儿考去了英国一所知名女校念中学,他妻子因为不放心的缘故特意跟去当了陪读妈妈。去了还不到半年,妻女就在一次驾车外出时出了车祸,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飞了她们驾驶的小车,两个人都当场死亡。 消息传来时,闻国栋的感觉是整个世界都轰然坍塌了。正值年富力强的年龄,他却一夜之间白发丛生。 这一次,闻国栋来上海是因为公务在身。在这个会那个会的空隙中,年近半百的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当年曾经爱过的那个上海女子。已是经年,杳杳音信都绝,他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以前约定不再见面,是怕藕断丝连会影响到双方的生活。现在都年纪一大把了,白发已丝丝,权当是和旧日老友见个面,也没什么要紧的了吧? 虽然失去联系已经十几年了,但闻国栋知道程兰清的名字,也还记得她曾经工作的单位,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她的现状。辗转得知她已经离婚多年,而原因居然是因为前夫嫌弃她生的不是自己的儿子时,闻国栋心头猛然一震。不假思索地,他立刻找去了程兰清的家。 闻国栋多年以后再见程兰清,相逢简直似梦中。当年初见时,她是二十岁的年轻女孩,绮年又玉貌。如今再见时她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中年妇女一个,不过风韵依然动人,只是容貌带上了几分憔悴。 这些年她显然过得不太好,住着狭窄老旧的单位宿舍房,屋子里很简陋,一台彩电是最值钱的东西。一个女人单独抚养孩子,在物价贵如油的上海生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年来,她工作的机关单位又一再地撤并机构精简人员,她能侥幸地保住工作已经算是相当运气了。 从程兰清口中证实了她当年生下的是自己的儿子后,激动不已的闻国栋很快又见到了放学回家的江潮。只一眼,无需任何血缘方面的证明,他也能够确认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那简直就是他自己十八岁时的年少再现,基因的遗传真是神奇莫名。 经历了妻女意外丧生的巨大打击,原本觉得这世间已经无甚可恋的闻国栋,在程兰清家里见到江潮后,重新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所在——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 一席长谈后,闻国栋交代程兰清次日就去单位辞职,再带江潮去学校办退学手续,他准备带他们母子一起回北京。离散了整整十八年的三口之家,从而得以完整的相聚。 第二天,江潮和母亲一起办妥退学手续离开学校时,正是上午的课间操时间。经过操场的那一刻,他刻意目不斜视地走过,貌似平静,一颗心却像在经历地震…… 在上海的最后一个晚上,江潮几乎彻夜未眠。天亮的时候,他爬起来打电话,电话号码是他一直印在心头的那串阿拉伯数字。手指缓慢地、迟疑地在数字键上一下下轻按着,按到最后一个时,指尖停顿了。良久良久,他终于还是轻轻地放下了话筒。 半个月后,闻国栋和程兰清在北京正式注册结婚。江潮的名字前冠上了“闻”这个姓,从此成为闻江潮。名义上虽然是再婚家庭中的继子,但与闻家私交甚笃的人都知道,他就是闻国栋血脉相连的唯一独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偶回来销假开工了。感谢出发前所有留下祝福的筒子们,还有天天想我的童鞋们。一起群么一个。^0^ ☆、第三十二章 漫长的回忆中,天空原本蔷薇紫的暮色,有如玫瑰成灰般变成了漆黑的夜色。月亮静静地爬上中天时,闻江潮长长的叙述停止了。 他用一声轻轻的叹息结束了对往事的回忆——那些对他而言,十分不愉快的回忆。多年以后再说起当年事,曾经的种种屈辱与自卑,依然似有若无地浮在他的言语间。背着着“野种”“私生子”的头衔生活了十八年之久,无论现在的他如何风光荣耀,成长过程中 分卷阅读58 那些闲言碎语造就的伤害并不能被抹煞,仍旧是心底无法言说的痛楚。 朱璧久久地怔忡着,她从来都不知道,在高中时代还有一个男生曾经这么隐秘地、这么炽烈地喜欢过她。她甚至都不知道学校有过一个名叫江潮的男生。 而他给她写过的情书又是哪一封呢?记忆中有过许许多多颜色不同的信封,写着笔迹不同的文字。她一开始还会打开看看,后来收得太多了,也看得太腻了,便连看都懒得看了。总是信手就撕了,再随意地扔进某个垃圾筒。 年少轻狂时,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觉得自己有权利任意处理自己收到的情书。现在回想一下,才觉得当时实在有些太任性了。只知道尊重自己的个人权益,却没有考虑一下寄信人的感受。 深深地凝视着朱璧,闻江潮缓缓地揭晓谜底:“朱璧,你当初问我为什么会对你有兴趣,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我的初恋情人。现在你知道了,你不是长得像我初恋情人,你根本——就是我的初恋情人。所以那天在动迁办,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半年前那个桃红柳绿的早春,闻江潮原本只是去动迁办那边查看一下拆迁工作的进展如何。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那里遇见朱璧。 当时,朱璧正独自一人孤单地坐在一间会客室里,等待着与动迁办主任会谈。而主任正在陪着闻江潮穿梭于各办公室之间,详细介绍各项工作的具体安排。 一行人经过那间会客室,闻江潮无意中透过玻璃门看见了独自静坐的朱璧。她素着一张脂粉不施的脸,中分的长直发在脑后随意地束成一束;身上穿着一条黑白格子的呢大衣,整个人看上去素到极致。然而,他一眼瞥见后,却感觉双眸中仿佛蓦地擦出了一道七色彩虹——是她,居然是她! 自从十八岁那年离开上海后,闻江潮已经将近十年未曾见过朱璧。可是经年后的再相逢,他却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高中女生。但她的容貌变化却并不大,依然是五官精致的美女一枚。 只是她的神色却完全不同了,中学时代她是一个很爱笑的女生,脸上永远带着阳光明媚的笑容。而如今的她看起来却是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两只大眼睛茫茫然地盛满了落寞与忧愁,与少女时期那个自信骄傲的天之骄女完全判若两人。 虽然只是隔门看了两眼,但闻江潮不难看出朱璧如今的生活已是今非昔比。说白一点就是她已经落魄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众星捧月般捧在云端的千金大小姐。可是,对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说,这份落魄反而赋予了她一种格外的魅力。让她在容貌的姣美外,又平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气息之美。隔着一扇玻璃门,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但那副深坐颦蛾眉的幽怨神情,却是那么的惹人怜爱、令人心动。 于是,十年后,面对着十年前自己曾经热烈喜欢过的同一个女孩,闻江潮再一次听见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也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然而,感情这件事,从来都是令人身心不由自主的…… 朱璧最初疑惑不解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在上海滩多如繁花的美貌女子中,闻江潮为什么独独会在动迁办一眼就看上了她。原来,她是他少年时代那一朵可望不可及的梦里花。曾经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窈窕淑女。 只是,流年几度暗偷换,换走了她那骄傲美丽如公主般的少女时代。如今的她早已经从云端跌落泥泞,由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了灰头土脸的灰姑娘。 而岁月在苛待她的同时却在厚待着他,让他的命运发生了几乎是从青蛙到王子般的巨大转变。曾经她对他而言,是一朵开在琥珀色月牙的明媚鲜花,隔着云端与星辰,是永远触不到的高度。而现在她却只是一朵开在尘埃里的花,任谁轻轻一脚,就能碾得零落成泥。 明白了来龙去脉,朱璧苍凉地一笑:“我知道了。闻江潮,那天你在动迁办认出我后,用一套房子来要求我做你的女朋友,就是想圆了你曾经的一个旧梦,同时还可以报复一下从前的我。那时候,我骄傲地看也不看就撕了你写的情书,而现在你却可以高傲地把我踩在脚底。闻老板,这种心情是不是非常痛快非常解恨呢?” 闻江潮凝视着她,眼神异常复杂地微微一点头,说:“我承认,最初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曾经得不到的人,现在唾手可得;曾经骄傲得对我不屑一顾的人,现在只能以一种摧眉折腰的低姿态站在我面前;你最终答应我的条件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看看吧,江潮,这就是你当年迷恋过的人,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可矜贵的了。” 朱璧笑得惨然:“是呀,我早就没什么可矜贵的了。当初你看着像星辰般美好而遥不可及的人,现在已经成了一块跌落地表的陨石,不过是坑坑洼洼的破石头罢了,再没什么值得人迷恋的地方。” “可是……”闻江潮低低的声音透着几丝迷惘,“朱璧,尽管我一再对自己说你已经没什么可矜贵的了,也一再强迫自 分卷阅读59 己对你冷淡些再冷淡些,别把你当成一回事。但是,我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你依然在我心里有着特殊的位置。你搬进我的公寓后,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也一直不愿意去勉强你。潜意识中,我还是把你当成那个公主般的女孩一样尊重着。不是吗?” 这一点朱璧无法否认,如果不是闻江潮,而是换成另外一个有钱人花了大价钱包养一个女人,能做到几近半年的时间都不碰她吗?绝对不可能。 她曾经讶异过闻江潮的好耐性,却原来,十五岁的她是他情窦初开时喜欢过的女孩子。无论岁月如何改变,他在旧时光的记忆之书中,始终为她保留着特殊的一页,轻易不愿去涂抹异色的纯白一页。 “闻江潮,谢谢你对我还保留着的这份尊重。虽然前天晚上你的这份尊重有所失职,但无论如何,你能保持这么久我也要知足了。” 朱璧一番话带着含而不露的讥讽,闻江潮听懂了,轻声说:“前天晚上我多喝了几杯,有些鲁莽冲动,对不起。我的失态是因为心情不好,因为我知道你没回来是和欧阳奕在一起。” 他的话令她惊讶无比地一扬眉,问:“你怎么知道我前天晚上和欧阳奕在一起?” “我前天回上海后,先去了医院看江志诚的儿子,然后就直接来学校等你下班。好不容易等到你出来了,却听到你在接欧阳奕的电话。你在电话里和他聊得很开心,还笑盈盈地约定不见不散。我知道这些年你和他都没有来往,但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又来往了,你们……是不是……” 朱璧知道闻江潮想问什么,摇了摇头说:“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天接的不仅仅是欧阳奕的电话,事实上后面和我交谈的人是他女朋友珍妮,我是和珍妮约定的不见不散。” 闻江潮黯淡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你的意思是,前天晚上你不是单独和欧阳奕在一起,还有他女朋友珍妮在场?” “是的,珍妮是欧阳奕在美国认识的女朋友,现在正在我们学校的书法班学习毛笔字。她非常热情爽朗,我和她私交不错,比和欧阳奕的关系更好。” “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是单独和欧阳奕约会去了呢,当时心里很不舒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当年在学校食堂看见你和欧阳奕一起吃饭时的感觉一样。朱璧,尽管我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我在吃醋,因为你,再一次吃欧阳奕的醋。” 直言不讳地,闻江潮看着朱璧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吃醋,等于是在直言不讳地表明心迹。 朱璧沉默不语。当年偷偷喜欢过她的男生江潮,现在依然对她怀着特殊感情的男人闻江潮,她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眼眸清澈如泉水、明亮如星辰的十六岁少女。十年光阴逝水过,曾经纯白如缎的青春,已经一层层地蒙上了人生的尘埃,陈旧了;灰黯了;污蚀了。他记忆里的那个笑容纯净如虹的女孩,她没办法再重新呈现在他面前,除非时光可以倒流、时空可以穿越。 她默然着不发一言,闻江潮却一直在说话,缓缓地,近乎自言自语般地低细声音:“当年离开上海去了北京后,我以为我会忘了你。然而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那天在动迁办,我却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你。我想应该是最初的得不到让我无法释怀,所以我决定以一套房子为条件得到你。但是朱璧,我没有把你当□□,你在珠宝店说的这句话让我听了很难受。我不想再让你有这样的误解,所以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顿了顿,闻江潮拿起钱包,凝视着那张一寸小照说:“这张照片,是我那天离开珠宝店后,特意去以前和妈妈住的那间老房子里找出来的。当年离开上海的时候我刻意没有带上它,是下定决心想要遗忘你。可是这么多年了,就像这张照片始终还在抽屉里一样,朱璧,原来你也一直还在我心里。” 闻江潮长长的一番话说完后,朱璧迟迟响起的声音轻如叹息:“闻江潮,谢谢你曾经那么喜欢我。但是有一点你可能不明白,你喜欢的是从前的我,而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你喜欢的朱璧是从前那个十五六岁的高中女生,和现在的我其实没什么关系了。这些话说起来真像绕口令,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从前的你是你,现在的你还是你,同样都是朱璧。不是吗?”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了。闻江潮,你说你十八岁那年的秋天和父母一起转学去了北京,那你一定不知道你转学离开后,在我身上曾经发生过怎样轰动的新闻吧?” “什么新闻?不管什么新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轰动也不重要了,没有再提的必要,不是吗?” “不,很有必要。闻江潮,就像你说过的,过去虽然已经是过去,但过去时仍然会影响着现在时。有些往事虽然我和你一样很不想再提,但是,还是不得不再次提起,因为实在有必要告诉你。” 夜空中挂着一轮苍白的月,将圆未圆,月光清而冷。朱璧的脸色如月光一般清冷苍白,眼眸幽暗深邃如古井,眉宇间笼着一层 分卷阅读60 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与忧怨。幽幽轻诉的声音,如胡琴的琴弦咿咿拉响,在万盏灯的夜晚,拉开了一段沉沉往事的苍凉序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个好消息和大家分享一下,《冬暖花会开》同名电视剧定档5月12号登陆安徽卫视“海豚第一剧场”,四川卫视将同时联合播出。:) ☆、第三十三章 对于自己目前为止二十六年的人生来说,朱璧最不愿意回想的就是十六岁那年。 十六岁那一年,可谓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十六岁之前,她顺风顺水万千宠爱;十六岁之后,她曾经有多快乐就有多痛苦。并且那份痛苦有如一场滂沱大雨,一直在她的世界里无休无止地下着。 那一年的秋天,最初令朱璧感到痛苦的是与欧阳奕的离别。在此之前,她和他还从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离别。他离开后,思念绵长细密如丝线,一层层茧似的厚厚缠绕着她。她几乎天天给他写信,一天至少写上一页纸,到周末时累积成厚厚一封信给他寄出去。每次给他打电话时总也舍不得挂,总有说不完的话。 欧阳奕对此又是叹气又是笑:“朱璧,你每次都有这么多话要说,每回通电话都至少要半小时以上,宿舍的香港同学都笑我女朋友太会煲电话粥了。” 每次打电话朱璧都嫌时间短说不够,但是欧阳奕却越来越不够时间和她通电话。内地学生去香港念书,因为要融入一个全新的教学环境,初入学时的压力是很大的。他需要适应和学习的地方太多太多,而他又一直是那么骄傲出色的学生,自然不允许自己表现落后,几乎把吃饭睡觉外的时间都用在学业的努力上。和她的通信次数和打电话次数一再压缩,偶尔说上几句也是匆匆忙忙。 “对不起朱璧,我现在能给你的时间很少,不过你不许怪我。等这个学期过去了情况就会好转,完全适应后,我就可以游刃有余地安排我的时间。等你放暑假时来香港找我,我一定能陪你好好玩转香港。” 朱璧自然不会怪他,爱一个人,往往愿意体谅他的一切。凡事只要对他有利,她就无条件配合。 欧阳奕因为忙于适应新环境,分不出太多时间给朱璧。她也不能完全放任自己在思念海里沉溺,便也将大把课余时间用来参加这样那样的课余活动,用忙碌来稀释对他的想念。 十一月初的时候,学校计划要在当月中旬举办一个学生艺术作品展。朱璧作为学生会文艺部的副部长,自然要为此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 艺术展开展前的半个月里,朱璧每天下午放学后都留在学校礼堂。她和一帮同学们为艺术展的整体设计和细节问题反复讨论、反复布置,总要忙到晚上□□点钟才会回家。 有一晚,朱璧又是九点多才结束了当晚的忙碌。离开学校后,她和两个女生结伴进了地铁站。那两个女生都先她一站下了车,她独自一人走出地铁站时已经十点过了。十一月的秋夜风寒露冷,而且天空中不知几时飘起了细密朦胧的毛毛雨,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亮着炽白车灯的车辆如一尾尾银鱼般在黑夜里倏忽来去。 觉得有些寒意涔涔,朱璧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加快脚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过了这条街,再穿过一个街心花园,前头就是她家居住的那个小区。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一格格窗户的灯光闪烁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下。 雨丝细细绵绵地织满天地间,虽说是毛毛雨,却也渐渐沾衣欲湿。朱璧感觉到头发已经被濡湿了,便翻起外套的风帽戴上挡雨。脚步也走得更快更急,几乎是弹跳在街心花园潮湿的鹅卵石路面上。 这是一带窄窄的小路,据说铺上鹅卵石可以供人散步时顺带进行脚底按摩。小路一侧是一排茂盛的竹子,像一排绿色屏风,另一侧种满颜色各异的菊花。正是秋季菊花时节,公园里的菊花都开得正好,或浅黄或粉白或朱紫,一簇簇沾着晶莹雨珠的菊花处处可见,在细雨里散发着沁人的淡雅清芬。 雨夜的街心花园,空气湿润又清新,朱璧情不自禁地深呼吸起来。带着清凉菊花香的气息只吸了一口,忽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从背后猛地捂住她的口鼻。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整个人已经被大力拖进了茂盛的竹林后。 当身体被粗暴地按倒在潮湿的草地上时,她慢了半拍的思维才反应过来,极度的恐惧惊骇紧紧攫住了一颗心,她本能地想要尖叫,可是那只手一直死死地堵住她的嘴。紧得她几乎要窒息时,那只手才稍微一松,但不给她丝毫呼救的机会,马上有一块布重新堵住了她的嘴。 叫不出声,她只能拼命地挣扎,但是她的挣扎是那么的无济于事,双手很快就被绑到了身后。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是男人好像石磨般沉重的身体。一双手仿佛有着钢铁的硬度,在她身上游移时,指尖所到之处,外套被扯开,衬衫被撕裂,牛仔裤拉链被拉开……她整个人不能自抑地瑟瑟发抖,绝望地挣扎,再挣扎。如一条砧板上的鱼,在锋利的刀尖下苦苦挣扎求生,鲜血淋漓地跳了又跳。 却终究是挣不开那样强硬有力的钳制,男人强壮火 分卷阅读61 热的身体完全地覆盖她时,她像一尾被刀锋钉死的鱼,只能在疼痛与恐惧中颤抖着,再也无力挣扎了。 微雨纤长丝线一般无声无息地飘着,轻轻落在她裸露的身体上,冰冰凉凉。那个男人的身体却是热的,温暖而冷酷,动作暴烈一如杀戮,饱含欲望的粗重呼吸大潮般起伏在她耳边。她一直在颤抖,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眼泪混合着雨水,一寸寸濡湿了她的颊。 一阵风过,有菊花香或浓或淡地随风飘近,馥郁又清芬的气息。茂盛的竹林树摇影动,从密密的枝叶隙间漏出半个月亮,一钩冷冷的银白,雪亮如刀锋。那钩月亮忽然让她想起了欧阳奕临走的前夕,他们一起依偎在外滩看的那钩新月。月华顿时有如针芒般刺痛了她的眼,泪水一行又一行不停地涌出来,汩汩如小溪流淌。 疼痛;恐惧;眼泪;颤抖;男人温暖又冷酷的身体;暴烈的动作;粗重的呼吸;轻飘飘的雨丝;凛冽的寒风;清冷的菊花香…… 一切一切,仿佛如一个漫长得没有尽头的噩梦。虽然数米远外就是亮着点点街灯的马路,时而有炽白车灯流星似的一闪而过,偶尔还有脚步匆匆的夜归路人,可是却像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与她全然无关。她已经被漆黑的罪恶的夜色完全淹没了。 那个男人终于离开朱璧的身体时,她已经近乎半昏迷状态,软软地躺在潮湿的草地上一动不动。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聚不成焦点。视线范围内,只是一个男人高高瘦瘦的影子,逆光而立的人影,几乎完全与茂盛竹林的阴影中融为一体。就算没有竹影幢幢,她也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还有一顶棒球帽直压到眼睛上方。 那个男人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后就迅速离开了。离开前,他俯下身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自始至终,唯一的一句话。口罩背后发出的声音特别低沉,瓮声瓮气:“回去告诉你爸爸,他在外面乱搞女人,现在人家就搞他女儿。” 如遭雷击般,朱璧浑身剧烈地一震,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了似的绞痛难当。 ☆、第三十四章 朱璧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时,已经差不多午夜十二点。她父母正在着急,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上学,他们也无从电话联络她,正打算要外出找人了。 朱璧踉跄着撞进门后,她父母还来不及高兴就先被女儿的模样吓到了。她浑身湿漉漉,头发乱糟糟,不但发梢在滴水,而且发丝间还夹杂着一些草屑青苔之类的东西。一张姣好的面孔惨白得毫无人色,嘴唇是青白的两瓣,眼睛却是哭过的通红。她进了门似乎就再没有力气继续走了,虚弱地倚着房门喘息着,整个人看起来像随时会晕过去。 朱向荣和常秋芳同时一呆后,几乎是同时发问:“囡囡,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常秋芳问这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因为身为一位母亲的敏感,已经让她意识到了夜归的女儿可能遭遇的不幸,只是犹自怀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的猜测或许只是虚惊一场。 朱璧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疲软疼痛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地顺着门板往下滑。朱向荣动作敏捷地冲过去想要扶住女儿,却被她竭尽全力地厌恶推开:“你滚开——” 毫无防备地被女儿大力推开,朱向荣一个踉跄下几乎跌倒,他带着满脸疑惑不解的神情问:“囡囡,你怎么了?” 常秋芳也不明白地询问:“囡囡,你怎么这么对你爸爸说话呢?” 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朱璧歇斯底里地哑着声音大喊:“因为刚才在街心花园,我被一个男人拖进了竹林……他……他强暴了我……然后对我说:‘回去告诉你爸爸,他在外面乱搞女人,现在人家就搞他女儿’。” 歇斯底里地一番话嚷完,朱璧就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晕过去了。 朱璧病了整整一个星期。她发着高烧,做着噩梦,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痛哭,哭到没有力气又沉沉睡去为止。 迷迷糊糊的半昏迷状态中,她曾经听到母亲疯了似的跟父亲哭闹。 “朱向荣,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玩女人,我也一直都忍了。因为我很清楚这年头有点身份地位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没办法干净,总有一些贱货会自动送上门来。而男人又都是偷腥的猫,面对诱惑很难把持得住。可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搞得别人把这些风流账报复在你女儿身上?囡囡才十六岁哇,她出了这种事,以后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你真是把她给害惨了!” 常秋芳一番话说得哽咽不已,痛苦万分。而朱向荣的声音和她一样痛苦哽咽:“秋芳,我也不想的,囡囡是我的心头肉,我难道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吗?如果被我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我一定要他好看。” “到底是谁干的,你心里难道一点底都没有吗?这些年你到底玩过多少女人啊,朱向荣,现在被人恶意报复了,你居然都找不出一个嫌疑对象。你真是——活该被报复,可是这报复不应该落在你女儿身上,我倒宁可 分卷阅读62 那个混蛋强暴的人是你老婆我。” “秋芳,我知道我这些年不够检点,但是现在请你别再闹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闹也于事无补。我们还是先好好想一想囡囡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声张出去,一传开了囡囡就完了。别看现在是新时代,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被人强暴失了身照样遭人瞧不起,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报警是不现实的,不但无事于补,孩子还要被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缠上一辈子。这个哑巴亏只能咽下了,只是囡囡要受委屈了。” 隔着一扇房门,朱璧静静地听着父母的对话,眼泪像两条汩汩不息的河流,在枕巾上汇集成两汪冰凉的湖泊。 这么多年来,朱璧一直都不知道父亲在男女关系方面的不检点,因为父亲在女儿面前展现的都是正面的良好的一面。作为某机关单位一把手的领导,他总是一派风度翩翩又精明能干的样子。作为一家之主,他对妻子对女儿也总是关怀备至,尤其对朱璧一直宠爱有加。 朱璧一向也与父亲的关系也十分亲厚,比和母亲的关系要更好。有一句话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她深以为然。有时候母亲都要半真半假地吃醋:“囡囡,你简直就是你爸的小蜜。” 可是,她心目中曾经那么完美的父亲,原来不过只是一个假象。表面上那个作风正派、能力突出、又重视家庭的好领导好男人,原本背底里一直在利用权力追逐女色,染指过无数女人,并因此招来了以毒攻毒的报复。 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她不幸成为了这场报复的目标。她光明平坦的人生路原本是一路繁花相送的,却在一夜间猝然跌落深渊。那么深、那么黑的深渊,或许用上一生一世的时间,她也永远爬不出来了。 经历了那一夜后,朱璧和父亲的关系由沸点骤降至冰点。她恨透了父亲,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就不会遭遇那一个如此可怖可悲的雨夜。那个雨夜的遭遇就像一瓶墨水,将她原本五彩斑斓的人生染成了漆黑一片。 朱璧从此再没有叫过朱向荣一声爸爸,也不再和他说话。无论他坐在她的病床前低声下气陪上多少小心,她都没有半个字的回应。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完全视他如同空气。而朱向荣在女儿面前,也从此一直像个罪人似的抬不起头来。 一个星期后,大病初愈的朱璧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上学。艺术展已经在她病假期间圆满举办成功,同学和老师都纷纷对她说起当时的盛况,遗憾地说可惜她这个大功臣因病没能参加。她勉强一笑,笑容惨淡又苍凉。 如果可能,朱璧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接手过这个艺术展的筹办工作,那样或许就能躲开那个细雨绵绵的夜晚。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绝望的夜晚,千百条狂乱的雨丝如蛛丝般缠绕着她,将她困在那个街心花园最茂盛的竹林…… 那个夜晚后,朱璧再没有给欧阳奕写过信。每次提笔对着信纸时,笔尖总是凝滞不动,眼泪却纷纷如落花般铺满信笺。她既想告诉他自己的遭遇,又不敢告诉他,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是在震惊愤怒后对她的心疼;还是从此看她的眼光中带着极力隐藏的嫌恶——嫌恶她被人强行烙上的不洁印记。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洁。曾经干干净净的少女身躯已经被人强行玷污了,而这玷污是永远洗不干净的,整个太平洋的湛蓝海水也洗不去这一种肮脏。 而母亲常秋芳也一再告诫她:“囡囡,发生的事情既然没人知道,你也不用特意告诉欧阳奕了。” 她噙着泪问:“妈,您的意思是什么都别说,瞒着他吗——那样做岂不是在欺骗他?” “这算什么欺骗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秘密,没必要一定要事无巨细都说给人听的。就算是爱人,彼此也要保留一些私人空间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说,将来他万一发现我……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那到时候怎么办?”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们现在还小,以后的事还说不准呢。就算你把事情告诉了欧阳奕又能怎么样?让他和你一样难受吗?这样于事无补呀!” 常秋芳不让女儿告诉欧阳奕这件事,并不是刻意想要隐瞒他欺骗他,而是出自为女儿打算的心理想暂时压下一切。因为她知道,这场遭遇太过沉重,两个同样年轻的孩子都会很难接受。 如果欧阳奕可以对女儿的不幸表示理解与同情倒也罢了。可是如果他不能,因此嫌弃与厌恶她,那么常秋芳可以很清楚地预见,那对于精神心理都双重脆弱的女儿来说,将会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重大打击。至少,在眼下这个非常时期,她坚持一定要对欧阳奕瞒住这件事。否则,万一他的抵触心理给女儿造成二次伤害,那后果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朱璧被母亲说服了,选择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欧阳奕。但是心里终究是乱纷纷一片,她不再写信给他,电话也不敢多打。欧阳奕有时候主动打电话过来找她,她总是慌乱地找借口匆忙结束通话。她没有办法像做到像以 分卷阅读63 前那样坦然面对他,她没有办法假装若无其事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次又一次地,母亲常秋芳反复对女儿说,一切都过去了,就当做了一场噩梦,不要再去回想。可是朱璧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而且已经对她变了脸的命运之神也不肯就此轻易放过她,还有更大的阴影在不动声色地逼近她。 街心花园的那一晚过去了一个多月,朱璧终于等到迟迟而来的例假。那一晚的悲惨遭遇后,次日清晨,常秋芳就马上去药店为女儿买了事后紧急避孕药让她服用,以防发生后续麻烦。可是药虽然吃了,例假却一直没有如期而至,这让她心里难免一直怀着隐忧。 现在例假总算来了,看来那枚小药丸还是起到了作用,虽然迟了有一个多星期,但总算让她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只是这次的月经量不知为什么很少,只是陆陆续续的少量鲜红。她不知是什么原因,也没有心思去想。 例假第二天上午的最后一堂英语课上,朱璧被老师点名叫起来朗读课文。读着读着,她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痛得她顿时就白了脸。按着腹部痛苦地弯下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老师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让几个男生帮忙抬起她送去校医院。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朱璧已经痛得快要死掉了,小腹内的强烈痛楚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肝肠寸断。同时她感觉到有鲜血正从下身急速涌出,大量的温热的血液泅湿了她的长裤。意识彻底涣散前,她听到一个男生惊讶的声音:“老师,她在流血,好多好多血。” 再苏醒时,朦胧醒转的朱璧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单人病房。向阳的一扇明窗前站着母亲和闻讯赶来的奶奶,她们正背对着她在窃窃私语。 常秋芳的声音哽咽:“姆妈,事情就是这样子。囡囡是晚上独自回家时遇上了坏人,我已经给她吃了事后避孕药,想尽量把事情的伤害减少到最小,没想到居然会搞出宫外孕来,差一点害得囡囡连命都没了。还好她们校医院的老师反应快,马上安排转大医院手术抢救。不过,这样一来,整所学校都知道了她怀孕的事。唉,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啊!” 奶奶是旧式女人的旧式思想,想也不想就说:“我听她们老师刚才那口气,可能觉得囡囡是和欧阳奕偷偷做了那种事。咱们也不用澄清与否认了,就这样将错就错吧。一个高中女生和要好的男生上了床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总比被人强暴了说出去要好听一些。” “可是欧阳奕已经去了香港上学,他怎么可能和囡囡偷偷做了什么。” “谁知道他在香港没有回来过呢?人家没准以为他趁着假期跑回来看囡囡了。” 常秋芳面带难色:“可是欧阳奕和他的家人都知道呀。而且如果让人以为是欧阳奕和囡囡有那种关系,风声肯定会传到他爸妈耳中,那我们怎么跟他们解释呀!” “怎么解释?想要他们帮忙就只能如实相告了。欧阳奕他爸爸是向荣的下属,囡囡和他儿子关系要好时,他妈妈乐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她是怎么怎么地喜欢我们家囡囡。当然,现在囡囡出了这种事,他们可能对她的态度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但是,既然他爸爸还是向荣的下属,让儿子出面替上司的女儿挡一挡风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之前,常秋芳是一百个不想让欧阳奕知道朱璧出了事的消息。可是现在纸包不住火,事情已经闹开了,丑闻传到香港那边是迟早的事。虽然她担心欧阳奕的反应会对女儿带来伤害,可是现在宫外孕流产的事更加火烧眉头。想要捂住这一头,就只能顾不上那一头了。 细想片刻后,别无选择的常秋芳只能郁郁然又恨恨然地一声长叹:“那只能这样了。都是向荣作的孽,让囡囡现在要受这些苦。” 听着妈妈和奶奶的对话,朱璧慢慢地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整个人仿佛被搁置在冰原上,彻骨的寒冷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所有的知觉都被冻僵了,僵得每一寸肌肤都无法动弹,唯有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眼角往下滑…… ☆、第三十五章 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出院后,朱璧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回学校上课了。 年纪轻脸皮薄的高二女生出了这种事,哪里还有脸面回到学校去面对同学老师们异样的眼光呢?她甚至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因为只要一出门,就有许多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偶尔会有一句两句满是鄙夷的话被风刮入耳中: “快看快看,就是这个小囡呀,就是她年纪轻轻就被男人搞大了肚子。” “长得这么漂亮,难怪了,要知道漂亮小囡多半都很轻浮了!看来这也是一个夹不住的货。” “当初还觉得朱局长家的这位千金小姐很高傲很难搞呢,没想到不声不响就跟人搞上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些话简直像一把把刀子直刺心窝,而且还一下接一下地狠扎不已,听得朱璧浑身哆嗦,遍身都是一种彻骨的寒冷。逃一般地回到家后,她就像一只空布袋似的软下去,身子软成一团球,脸深深埋进双膝间, 分卷阅读64 一抽一抽伤心绝望地痛哭了好久好久。无论母亲如何劝慰都无济于事。 朱璧态度坚决地不肯去上学,父母也不勉强她,替她办了休学手续,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他们准备给女儿半年或一年的休整时期,等她的心理创伤恢复后再重新开始学业。 可是朱璧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一年半载后的问题,在年轻稚嫩的心灵中,如此不堪的遭遇与巨大打击,已经足以让她对人生感到绝望了。尤其是,当她接到了欧阳奕从香港打来的一个长途电话后。 电话里,欧阳奕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遥远:“朱璧,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因为宫外孕进医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学校那边会传我是罪魁祸首?而你爸爸为什么又要我爸爸配合默认这一点?” 朱璧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和欧阳奕的父亲谈的,但以上司的身份向下属提这样的要求,多少有些倚势欺人的成分在内。她之前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告诉欧阳奕这件事,打算如母亲所说的先瞒过这最难受的一阵子再说。可是因为她的意外宫外孕入院抢救,丑闻已经闹得尽人皆知,根本瞒不住了。 一边抽抽噎噎地哭着,朱璧一边断断续续地想把自己那个雨夜发生的遭遇告诉了欧阳奕。她嘶哑的声音才说到一个男人把她拖进竹林时,他就倒抽一口冷气打断了她:“那个男人……他……是不是强暴了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哭只是哭,泪如泉涌,哭得根本不能再正常地出声说话。欧阳奕也沉默了好久,然后才叹着气安慰她说:“原来是这样。你别哭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哭也没有用。好了,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尽快忘记它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犹豫复犹豫,她还是忍不住要问:“欧阳奕,我……被人强暴了,你现在……会不会看不起我?” 欧阳奕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怎么会呢,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别胡思乱想了,现在好好保养身体吧。” 接下来,他还说了好些安慰她的话,但那些话在她听来,句句都透着言不由衷。明知多问无益,她还是压抑不住地要问:“那……你……还会喜欢我吗?” 电话那端久久无声,她只能听到他急促不稳的呼吸声,显然她的问题令他深感为难。好半天后,他才重新开口:“朱璧,现在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你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吗?我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接受女朋友发生这种事我真的需要时间。” 一个非常诚实的回答,不再是言不由衷、虚与委蛇的应付。朱璧不再追问什么,轻轻地挂断了电话,眸中泪光点点,苍凉又凄怆。 自始至终,躲在门外竖起耳朵听着女儿通电话的常秋芳,从女儿黯然神伤的言辞中听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欧阳奕的态度显然一如她所料,是难以接受的厌弃,这势必将给女儿造成二次伤害。 当晚,常秋芳忧心重重地告诉丈夫这件事:“从今天开始,我们俩要轮流看着囡囡,我担心她会想不开做傻事。” 朱向荣也很清楚这一点,他重重叹口气:“其实我那天找欧阳雄时,暗示他只要能说服儿子继续接受囡囡,我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他。他当时还表态会尽量做通儿子的思想工作。现在,不知道是他做不通,还是根本没有做,只是在敷衍我。” “那个欧阳雄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又一向很听你的话,应该不可能是在敷衍你吧?或许他也有他的难处,儿大不由爹了。” 朱向荣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他已经听到风声纪委最近正在秘密调查他贪污受贿的事。在女儿出事后,又遇上了这种麻烦,他已经焦头烂额到了极点。而欧阳奕的父亲欧阳雄在这个时刻表现得不听话了,让他预感到事态发展多半对自己不妙。 只是,他不能再把这些麻烦事说给妻子听,因为他知道,妻子已经因为女儿的事负荷过量了,他的问题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与承担。 欧阳奕从此再没有打过电话给朱璧,最初她还心怀一丝侥幸地等待着。可是等了又等,等到菊花落尽,满地黄花堆积,也再没有等来他的一句话。哪怕是一句“对不起我接受不了”的直接拒绝都没有。 可能他觉得用这种方式回绝她不会令她没面子吧?可是她宁可要一句痛快话。直截了当地被一刀刺死,也好过钝刀子割肉慢慢切。 所以,在一天天煎心似的等待后,朱璧最终决定给欧阳奕打电话要一个清楚明白的答复。一次两次三次……次次都无人接听,她明白了他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最后改为发短信:“我知道,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也不会要我了,对不对?” 这次欧阳信的短信答复倒来得非常快,再简单不过的五个字:“朱璧,对不起。” 尽管是一早预知的答案,但看到这五个字时,朱璧还是被绝望击垮了。她用力朝着墙壁狠狠一把掼出手机,然后哭着扑倒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被褥里,放任泪水肆意奔流。 这天晚上,朱璧在父母都睡熟后悄悄进了厨 分卷阅读65 房。锁上厨房和客厅之间的那扇推拉门,再关紧玻璃窗,她十分平静镇定地打开了煤气开关。煤气兹兹急涌而出,她深呼吸着,一下又一下地吸进浓烈的煤气,意识渐渐晕眩,视线渐渐迷离。最后一眼,已经软瘫在地板上的她,看见的是窗外高悬的半轮月亮。 月光如白银,从窗口跃进来,照得一室清清亮亮。但她的世界正在一寸寸黑暗下去,黑暗下去,她情愿从此陷入永远的黑暗…… 朱璧打开煤气自杀时,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苏醒了。 好在她父母十分了解女儿的绝望心态,而心理医生也反复告诫过他们,年轻少女多半都会在遭遇性侵害后变得悲观绝望,很容易丧失对生活的希望,要警惕她极有可能产生的轻生心理。所以常秋芳和朱向荣那阵子每晚都会轮流守夜,一再悄悄去女儿房间查看她,以防止她万一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这天半夜,当朱向荣再一次因为不放心去了女儿房间查看时,空无一人的房间让他意识到情况不妙,马上四处寻找,很快就发现了在厨房开煤气自杀的女儿。大惊失色地,他用力砸开门把女儿抱出来送往医院急救。医生说幸好发现及时,再晚送来一会儿病人就要失救了。 朱璧在医院昏迷了一整天,再睁开眼睛后她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甚至躺在床上动都不动一下。父亲母亲和奶奶都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开解她,安慰她,她却连一个字的回应都没有,整个人像个木头人似的呆滞着。 最后她妈妈在她面前哭着说:“囡囡啊,你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如果你一定要死,就带上妈妈一起去死吧。反正你要是不在了,妈妈也活不下去,你就是妈妈的命啊。” 看着这些日子白发猝增的母亲,听着她眼泪汪汪地哭诉,朱璧干涸许久的眼眶蓦地就湿透了,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她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场。 再次出院时,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常秋芳打算带女儿去杭州住一段时间,换换环境散散心。征求朱璧的意见时,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正好我也不想回家,我不想看见那个全世界我最不想看见的人。” 常秋芳知道女儿指的是谁,难过又无奈地叹口气说:“囡囡,我知道你恨你爸爸。这件事我也很恨他,但再怎么恨他,他到底也还是你爸爸。” 朱璧神色漠然地缓缓摇头说:“不,我已经没有爸爸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认他这个爸爸。他毁了我的一生,他不配再做我爸爸。” 她们母女抵达杭州的第三天晚上,常秋芳忽然接到电话通知,大惊失色地得知朱向荣刚刚被纪委双规了。 星夜兼程地,常秋芳又带着女儿赶回上海。一路上她焚心似火,为丈夫深深地担忧着。朱璧却脸色冷漠,一丝一毫关心的表情都没有。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对她而言简直就像是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的事一样,都牵动不了她的哪怕一根神经线。 接下来,常秋芳想方设法托人找关系想保朱向荣的过程中,朱璧的冷漠表情一直不变。她只是安静地在家里照顾因为儿子出事而急得病倒的奶奶,对于父亲即将面临的灾祸,她连一句关心的话都吝于说。 朱向荣利用职权收取贿赂的事,很快一桩桩一笔笔被查得清清楚楚。除了大量收取金钱贿赂外,他还一再笑纳美色方面的性贿赂,是出了名的财色兼收。案子被移交检察院立案后,律师对常秋芳详细地做了一番案情分析,给出的忠告是尽可能把因贿赂所得的不义之财尽可能吐出来,这样才能争取保命。 常秋芳和婆婆商量后,两个女人决定尽可能筹钱为朱向荣赎命。他平时得来的不义之财交过一部分给老婆老妈保管,但还有很多被他肆意挥霍掉了。现在要补上这个窟窿,她们手里的钱不够,也没处问人去借。 如今的她们今非昔比,不再是人人捧着的领导夫人和老夫人。欧阳奕的爸爸原本一直是随传随到的听话下属,朱向荣一出事,再打他的电话怎么都不肯接了。换个陌生号码打过去,一听到常秋芳的声音就马上挂断。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就是这么□□裸的现实,锦上再添花的事,人人都抢着做。雪中要送炭,肯施以援手的人几乎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的情况下,常秋芳只能卖房子卖首饰以及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她无论如何要保住丈夫这条命。 朱璧冷眼旁观妈妈和奶奶的努力,一脸的不以为然。有一晚和妈妈独处时,她还忍不住说:“妈,为什么您还要这么努力地想办法救他,他在外面玩了那么多女人,对您有过那么多次的背叛与不忠,您居然还要救他?为什么您可以这么容忍他?” 沉默半晌,常秋芳从书柜里找出一本相册,翻给一张她和丈夫年轻时候的合影照片给女儿看,声音缓缓地说:“当年就是在这个水坝,我不小心失足落水,是你爸爸跳下来救了我,要不然我就被淹死了。那时我十九岁,他二十三岁,都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很快就顺理成章地相爱了。” 年近四十的常秋芳,说起少女时代的往事时,目光悠远,仿佛透过薄薄一张照片望见了过往的青葱时光。 分卷阅读66 朱璧看着母亲的神态,默然不语。她还从来没有想过,父母其实也是从青春时代走过来的,他们也年轻过,也有过纯真清澈的感情。虽然父亲的感情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渐渐因权力的腐蚀而变质,但母亲的感情却依然维持着应有的纯度与坚守,哪怕在明知他不忠的情况下,也不改初衷。 合上手里的相册后,常秋芳态度坚决地告诉女儿:“囡囡,不管现在你爸爸变成什么样,最初他对我的好我一直忘不了。而且这么多年的夫妻做下来,我也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死而袖手不管,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他现在是个罪人,但也是你奶奶的儿子,我的丈夫和你的父亲。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唾弃他放弃他,我们不能唾弃他放弃他,绝对不能,因为我们是亲人。” ☆、第三十六章 月亮西沉,将明未明,在黎明前最漆黑的一刻,朱璧结束了对往事的追忆。无论时光如何流动如水,层层覆盖过往岁月,关于那个秋夜的记忆,却永远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寒冷而坚锐的存在。 露台上空铺着一幅墨蓝的天,缀着几粒疏星,衬着薄薄一片月。看着那片将沉的月,她湿润而凄迷的眼眸中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幻灭。十六岁那年的遭遇改变了她的一生,曾经的幸福与快乐,曾经的爱情与亲情,都像美好的幻景一样忽然就消失了,她的世界从繁花似锦变成了荒芜一片。 在朱璧看似清淡实则含着微微颤音的叙述中,闻江潮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保持着专注的倾听姿态。倾听在十年前的上海所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旧事。只有偶尔几下短促的吸气声,表明着他聆听时的惊讶与震动。 把要说的往事统统说完后,朱璧一声长叹,叹息中满是凄然与沧桑:“闻江潮,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已经不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纯真少女,当年我留给你的印象你必须要有所修正。那时候我在你的眼中是如宝似玉的一个人吧?可是现在,连我自己看自己都像一块破铜烂铁。”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闻江潮,终于轻声开口:“朱璧,别这样说自己。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我也不想这样说自己,我也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我的错,我其实是一位受害者。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生在中国的女人……” 朱璧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重地一声叹息。尽管现在是新时代新世纪,尽管中国传统五千年的贞操观念已经被性解放的潮流冲击得不复主导位置,一夜情性派对约会炮友等性开放行为屡见不鲜。但是一个女人主动与别人发生性关系,与遭人强暴被迫失身却是两码事。 强暴对于女性而言,尤其是未成年的少女是极大的伤害行为。除去身体方面所承受的痛苦外,还会留下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朱璧在那个黑暗的深秋雨夜后,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被强行烙上的不洁印记,自己看自己都是一块破铜烂铁。 “朱璧,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钻这个牛角尖。” 闻江潮的声音很诚恳,但朱璧的声音却冰冷:“你别说这些没用的话。说起来倒是轻巧,不是我的错。是,的确不是我的错,但后果却要我来承担。当年我太懦弱太要面子,不敢报警,那个强暴犯占了便宜就跑了,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我的生活却被搅得一塌糊涂。欧阳奕和我分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无法再接受这样一个不干不净的我。你呢?闻江潮,你说你高中时就喜欢上了我,现在也依然对我有感觉。不过听完了我的故事后,你还能不能再接受我,这应该是个问题吧?” 朱璧直视着闻江潮的眼睛发问,言辞锋利,不留任何余地。他的表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显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付她开门见山的逼问。 而朱璧也根本无需他的回答,这一番棋局将军似的话,结果已经是她所能预料的。她笑得惨淡:“怎么样,不能接受吧?我能理解。男人都是这样子,都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一张最好最新的白纸,由自己来划上第一笔美丽图画。而那些已经被别人抢先划过了、还划得乱七八糟污秽不堪的女人,当然会被嫌弃,基本上是没有男人肯要的了。” 从椅子站起来,朱璧一边转身朝着露台口的落地玻璃门走去,一边冷冷地说:“闻江潮,我看我们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朱璧伸手拉开玻璃门时,在她身后,忽然传来闻江潮低沉而坚定地说:“等一下——朱璧,我可以接受。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接受。” 手指石化般地僵在门把上,朱璧好半晌没有动弹,再开口时声音如同暗哑的琴弦:“你可以接受——听起来多么皇恩浩荡的一句话,闻江潮,我要不要高呼谢主隆恩啊!” “朱璧,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高高在上的一句‘我可以接受’,也就是说明其实在你心里也觉得我是破铜烂铁一块,只不过你可以表示不嫌弃,愿意接受罢了。你一定觉得自己很伟大吧——可是闻江潮,我不需要你接受我,因为我不会接受你。以前我没有喜欢过你,现在同样没有,我也根本没有再 分卷阅读67 交男朋友谈恋爱的打算。你也别再执著于少年时代的感觉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劝你快点都忘了吧。”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朱璧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她低下头从手袋里掏出那只装着名贵钻戒的精美锦盒,转身漠然地抛给闻江潮,声音同样漠然:“这枚戒指还给你,另外替它找个合适的主人吧,我无福消受。” 话一说完,她就用力拉上了那扇玻璃门,把闻江潮隔绝在一扇门后,也是坚定地把他隔绝在自己心门之外。从那个秋夜后,她对所有男人都是这种隔绝的姿态,这是她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正是破晓时分,薄薄一片月正在朦胧亮起的晨曦中越来越模糊,仿佛浅蓝信笺上一滴慢慢泅散的泪珠,渐渐消失无痕。一夜长谈,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朱璧也无心再入睡,回房间洗了澡换了衣服,打算干脆早点出门去上班。下楼后,她看见餐厅里一桌凉透的菜,昨晚王阿姨白白忙碌了一场,还一再来阳台催他们尽快下楼趁热吃晚餐,可是她和闻江潮都没有吃东西的胃口,这一桌菜又白白浪费掉了。 餐桌一角,还放着一小盒乳酪蛋糕,是她最喜欢的榛子巧克力口味。榛子的脆香,巧克力的浓香,和乳酪鲜奶油的稠香巧妙混合搭配在一起,吃起来口感细腻香滑,唇齿简直可以被甜蜜地融化。她一向爱吃甜品,因为甘甜的食物,是苦多乐少的人生中最易寻求的安慰之一。 但是这盒乳酪蛋糕,朱璧看了看却没有动它。精致的包装纸盒上印着柏悦酒店的LOGO,显然是闻江潮带回来的东西。他是特意带给她的吗?应该是的。但是她、已经没有接受这份心意的能力了。从十六岁那年起,她就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也丧失了爱的能力。 东方神韵艺术学校,午后澄亮的阳光金丝帘似的斜斜挂满一窗,朱璧独自伏在窗前的办公桌上午睡。昨晚一夜未眠,上午上课时她的精神很不好,一吃完午饭就马上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钟头后醒来,朱璧意外地发现珍妮不知几时来了,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旁玩着手机。见她苏醒了,她放下手机嫣然一笑:“MISS朱,你睡了?” “咦,珍妮,你什么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来了差不多一刻钟吧,见你睡得很香,就不想吵醒你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MISS朱,我是特意来跟你Say goodbye的。今天下午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堂书法课,我的Vacation即将结束,已经订好了下周飞Washington的机票,就要和欧阳奕一起回美国了。” 珍妮的暑假中国行不知不觉间已近尾声,所以她今天来学校上最后一堂书法课时,特别找来办公室向朱璧辞行。 “MISS朱,这次来中国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这是我的电子邮箱和MSN,希望我们能继续保持联系。” 虽然与珍妮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朱璧对这个热情开朗的美国女生很有好感,遂也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和MSN号码留给了珍妮,还打算请她吃饭践行。 “珍妮你要回国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为你饯行。以你的中文水平,饯行的意思应该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珍妮微笑着地点头说:“这个我懂,就是为我送行、祝福和惜别的意思。MISS朱,我说得没错吧?” “非常正确,珍妮,你的中文已经很有水准了。” 珍妮吐了一下舌头,笑吟吟地说:“其实,不全是我中文学得好的缘故了。而是我和欧阳订了机票后,他家的亲戚朋友有好多人说了同样的话。说要为我们饯行,所以我不懂也懂了。话说中国人的交际圈真大呀!欧阳家的亲戚朋友好多呀!有时候我都想不通,他们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亲戚朋友。” 对于珍妮表现出来的惊讶,朱璧报之淡淡一笑:“中国有句俗语,叫作‘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珍妮听得似懂非懂:“MISS朱,你的意思是说欧阳家‘富在深山有远亲’吗?可是他家并不算富有哇。” 欧阳奕的父亲虽然不是富人,但他现在已经坐上了朱璧父亲当年的位置,成为单位一把手的核心领导。有了领导的身份地位,刻意攀交巴结的人自然就多,欧阳家的亲戚朋友也自然就多。不过朱璧这些事没办法和珍妮细说,国情不同,说了她也不会懂的。 “有那么多人要为你们饯行,看来你们的时间应该不够安排吧?” 珍妮掰着手指头在那里数:“还真是呢,欧阳奕家的亲戚就要请上好几顿,什么伯伯叔叔;什么舅舅姨妈;还有什么姑婆叔公……Oh,My god,这么多的亲戚称呼真不明白你们中国人是怎么分清楚谁是谁的呀?除此以外,还有他的同学啊朋友啊也要请我们吃饭。MISS朱,你就不用请我们了,那个……好意心领。我这个词也没有用错吧?” 朱璧莞尔一笑:“没错,用得非常正确。好吧,既然你们的饭局已经够多了,那我就不替 分卷阅读68 你们饯行了,到时候也不去送你们了。在此先预祝你们一路顺风吧。” 和珍妮的这次见面,朱璧还以为就是和她在上海的最后一面。没有想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刚刚洗完澡正准备入睡前,意外接到欧阳奕的电话,吞吞吐吐地问:“珍妮有没有找过你呀?” 她很奇怪地反问:“没有,珍妮为什么要找我?前两天她已经在学校向我辞过行了。” 欧阳奕似乎有难言之隐,迟疑了老半天才含糊地说:“上次因为知道我和你高中时谈过恋爱,珍妮主动来找过你。今晚和一帮高中老同学吃饭,有人无意中提到你……你在高中时出的那桩事,他们直到现在都还以为是我的责任。我当然不能让珍妮误会,就对她做了一些解释,结果她听完我的解释后不声不响就走了。我现在手机联系不上她,就想看看她是不是又来找你了。我有些不太放心,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子过的。” 欧阳奕一番话虽然说得含糊,但朱璧不难听明白。事隔多年,她高中时代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依然被欧阳奕他们那帮老同学们当成聚会时的话题。尽管那些人比她要高一届,先她一年毕业。但是因为她和欧阳奕曾经的亲密关系以及在学校的明星光环,让发生在她身上的那桩轰动性丑闻事件,照样可以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到他们的耳中。 当时人们都猜测造成她未婚先孕的人是欧阳奕,她家人默认了这样的猜测。而欧阳奕的父母在朱向荣的请求下也同样默认了。朱向荣垮台后,或许是出于一丝恻隐之心吧,他们家也没有把事情说穿捅破,为朱璧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今晚聚会时,看来有冒失鬼旧事重提,欧阳奕当然不想珍妮误会,肯定要解释的。可是看起来珍妮听了解释后好像并不高兴,提前离开了聚会不说,欧阳奕还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了,心里七上八下很不放心。 ☆、第三十七章 和欧阳奕通完电话后,朱璧试着打了珍妮的手机。电话却转去了留言信箱,她想了想留言说:“珍妮,我是朱璧,你现在在哪儿?欧阳奕很担心你,如果方便请尽快和他联系吧。谢谢。” 没过多久,珍妮就回复了朱璧的电话。话筒里,她的语气十分慎重:“MISS朱,我现在暂时不想见欧阳,因为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是要继续和他在一起,还是和他分手。” 朱璧听得一愣:“珍妮,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和欧阳奕分手?是因为我和他以前的事吗?其实我当年怀孕的事与他无关,根本不是别人猜测的那样。他都向你解释过了,你不会还心怀疑虑吧?如果是,我也可以以当事人的身份告诉你,整件事真的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MISS朱,不是因为这个。其实即使你和他当年真的有过孩子也没关系了。那是你们的曾经,与我和他的现在无关。我从不要求交往的男友在遇见我之前一直要是单身状态,没有过女朋友也没有过性行为。在我们美国,成年男女之间的交往绝不会有这样可笑无理的要求。性需要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和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正常的本能需求,你们中国人在这方面未免有些太苛求了。” 朱璧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不该用中国女人的思维去假设珍妮此刻的行为:“那……你为什么要考虑是否要和他分手呢?” 珍妮回答得爽快:“当然是有原因的,MISS朱,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出来见个面?我们当面谈吧。” 朱璧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这个时间段令她眉头微微一蹙。十年前那个不堪回首的深秋夜晚,也就是发生在这个时间段。但珍妮的邀请她又不想拒绝,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好吧,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我在新天地的一家酒吧,就是上次我们一块去过的那家酒吧,也是老位子。” “好,我马上过来找你。” 换好出门的衣服,朱璧拎起手袋走出卧室。下楼梯时,她的脚步尽管很轻悄,却还是惊动了书房里的闻江潮。他很快出现在楼梯上方,俯视着她有些疑惑又关切地发问:“朱璧,你要去哪里?怎么这个时候还出门。” 那一晚的彻底长谈后,朱璧与闻江潮的关系有了微妙的转变。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心怀戒备与防范,因为知道他不会再对自己构成威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怀着别样情怀时,他会伤害她的可能性就会降到最低。所以,她对他的敌意开始减轻,而他对她也不再是刻意冷淡的表情。此时此刻看向她的目光,是一览无遗的关切。 他那么关切的目光,让她迟疑之后坦言相告:“珍妮有点事,要约我出去谈一谈。” 闻江潮记忆力很好,虽然朱璧只提过一次珍妮的名字,但他马上反应敏捷地想起来了:“珍妮,就是你说过的欧阳奕的那位外国女友?” “是的。” 朱璧没有接着说珍妮约她出去有什么事,闻江潮也知趣地没有再追问,他只是快步走下楼梯说:“这个时候约你出去,应该是去泡吧吧?那回来的也会比较晚。 分卷阅读69 你一个人去不太安全,不如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就在新天地,我自己开车去就行了,来回一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谢绝了闻江潮的提议,朱璧独自出了门,驾车来到新天地那家法式风格的酒吧。珍妮果然在上次的老座位上等她,烛光中,一双碧莹莹的绿眼睛很慎重地看着她说:“MISS朱,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要和欧阳奕分手。明天我就会去见他,当面告诉他这个决定。” 朱璧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决定,惊讶地追问:“珍妮,你真的已经考虑清楚了?” “当然,这就是我考虑清楚的结果。” “为什么你会突然决定和他分手?” “坦率说吧,我不介意欧阳在我之前有过多少女友,那是他曾经的生活,与我无关。但我介意他在前女友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她,我很不喜欢这么自私的行为。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不能共患难。他告诉了我你当年的遭遇,澄清你怀的那个孩子与他没有关系,是你被人强暴的结果。他因为这个理由和你分手,我不能接受。你遭受了那么巨大的伤害,正是最需要他安慰与关心的时候,他却偏偏提出了分手。而且他和你分手的方式也很可耻,先是拒听电话,然后一个短信就结束一切。在我们美国,正式交往恋爱过的男女朋友是绝对不会通过一个电话或短信就分手的,因为这是一种非常不尊重对方的行为。” 珍妮的一番话,让当年种种又在朱璧的记忆里有如絮云横渡般地涌现着。那一晚被强暴后,她最担忧的就是欧阳奕的反应,唯恐他会因此看轻她嫌弃她。 而事实却恰恰印证了她的担忧,他弃她如敝屣,躲着她,不接她的电话,想用这种隐晦方式让她知难而退。她却那么傻那么执拗地非要追问一个明确答案,发给他的一条短信最终得到他三个字的答复:对不起。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是这一刻再回想起当年看到这三个字时扑天盖地的绝望时,朱璧的心依然像被针扎似的一记刺痛。 她声音苦涩地感慨着说:“珍妮,你不知道,在你们美国这种非常不尊重对方的行为,在中国却是普遍的存在。中国人谈分手,都不想当面拒绝别人,怕撕破脸皮,怕让人面子上挂不住,所以大都喜欢在电话和短信中谈分手,说了就算交代清楚了。接下来回避对方,玩失踪,玩人间蒸发都是正常态。” “这在美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美国人谈分手,只要是一对认真恋爱过的情侣,一般是大家约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最少要谈上一两个小时。大家谈清楚,分得干干净净再各自重新开始。除非是暧昧关系或□□才会随随便便地开始与结束。在欧阳之前我有过一位来自纽约的男朋友,我们交往了半年。半年后我发现自己对欧阳奕有了好感,就约他出来谈了一个下午。双方彻底沟通后和平分手,然后我再正式和欧阳约会。所以现在我和前男友也照样做朋友。” 朱璧笑得苍凉:“珍妮,中国人和你们美国人不一样的。在中国,一男一女越是认真投入地交往过,越是不能接受另一方的变心和分手,认为这是喜新厌旧,很不道德也很不负责任的一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认为一辈子就只能爱一个人,如果中途换了人就不道德?你们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谈道德?这一点我实在难以理解。我们美国人尊重自己的个人感觉,两个人有感觉的时候就在一起,没感觉了就分开是很正常的事情。爱情原本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可是你们却要用道德和责任约束它。如果没有了爱两个人还要继续勉强在一起,难道就是道德的和负责任的吗?” 珍妮的困惑,朱璧无法解释,只能叹气。不同国情不同文化不同的道德观念与责任感,让甲之熊掌成了乙之□□,没办法达成理解与认同。 珍妮还有疑惑要继续表达:“还有,MISS朱,当年你被人强暴是一桩非常罪恶的案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报警?你受到了伤害,那个强暴犯应该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你却选择忍气吞声的算了,你知道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等于是变相地帮助了那个该死的家伙。如果你当时报了警,他可能会很快落网,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是你没有,你的懦弱会助长他的气焰,也许他还会继续炮制下一个受害者,那你就等于是帮凶。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珍妮的话,让朱璧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她努力保持镇定,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颤音:“是的,当年我的确懦弱,不敢报警。因为报警的代价太大,一旦诉诸法律就意味着自己的隐私完全公开,被强暴的事会传得尽人皆知。所有人都会在背后议论你,看不起你,唾沫星子都能活活淹死你。即使报案后抓到那个强暴犯,我所受的伤害也没法减轻,相反还要多承受来自社会舆论的压力,压得整个人抬不起头来。这些你不会明白的。” “为什么?这桩强暴案中你是受害者,是被侮辱被伤害的一方,为什么人们不但不同情你,反而还要看不起你?欧阳奕刚刚对我说他和你分手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就无法理解,因为你被强 分卷阅读70 暴了他就不要你了,这是什么逻辑和道理呀?这又不是你的错。” 朱璧苦涩一笑:“这一点只有中国人才能理解,你们外国人是不会明白的。中国五千年来的传统观念根本没办法一一对你们解释清楚。” 珍妮似懂非懂:“反正在你们中国人的观念中,一个女人被人强暴了就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会被人看不起与嫌弃,是吧?” “是,就这么简单。虽然目前的时代风气已经开放多了,但这一点仍然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在中国,绝大多数女人不幸被强暴后都不会选择报警,也不敢告诉男朋友或是丈夫,怕他们会嫌弃自己不要自己。事实上,当初我也一直不敢告诉欧阳奕这件事,后来的宫外孕事件让纸再也包不住火,他一知道真相就无法再接受我,这些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中国男人会这么介意女人的贞操问题?明明是受害者却成了过错方,被理直气壮地抛弃。我们美国人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观念。” “中国和美国,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自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想观念。” 珍妮困惑地长叹着:“是呀,太不同了。一直以来我很喜欢中国的文化,也自以为了解中国文化,但这次来上海让我发现其实我了解得太少太肤浅了。比如在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太多太多都令我难以理解。也让我发现了,我和欧阳原来是观念如此格格不入的两个人。所以我知道,我和他没办法再继续下去,我们只能分手了。” 朱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按中国人一惯劝合不劝离的思想,她这时应该要说上几句劝告的话,尽量让珍妮打消分手的决定。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个性坦率尊重自己个人自由与感觉的美国女孩,她心里很清楚地知道,用中国人的这一套说辞是根本行不通的。而且珍妮与欧阳奕这段感情的结束与否,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她没必要多说什么。以前女友的身份夹杂在其中充当说客,也实在有些怪怪的。最终她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第三十八章 朱璧和珍妮谈完话从酒吧出来时,时间差不多近凌晨十二点钟了。 朱璧让珍妮上了自己的车,打算送她一程。珍妮告诉她,自己来到上海后一直借住在欧阳奕家的老房子,没有和他一起住进他父母现在居住的公寓楼。对于崇尚自由的美国人来说,很需要这样不被打扰的私人空间。 “MISS朱,你知道欧阳家的老房子在哪儿吧?” 这个问题,朱璧恍惚了一下才轻声回答:“是的,我知道。以前我家和他家住得不远。” 发动起汽车徐徐驰往目的地时,朱璧把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指尖冰凉。要去欧阳家的老房子,就要走她以前回家的路线。而她家那套房子自从卖掉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有意无意间,还总是避开那一片地区走。因为当年那个深秋雨夜独自返家途中发生的事,依然是她心头扎着的荆棘刺,带着鲜血淋漓未曾痊愈的伤。轻易不敢碰触,一触就疼痛难当。 珍妮察觉到车速很慢,笑着问:“MISS朱,你是不是才学会开车没多久?” “哦,我平时开车少,所以技术有点逊,就开得比较慢。” 事实上,是朱璧潜意识中不想开快,车速越是接近那个街心花园她就开得越是缓慢。远远地,看见街心花园一片姹紫嫣红鸭青鹅黄的绿化带时,她情不自禁地喉头一紧,刹那间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掌心沁出大量冷汗,方向盘在汗涔涔的双手中滑得几乎打不住,车子随之摇摆了一下,走了一个之字形。 “MISS朱,看来你的技术的确有点逊。” 珍妮不知道朱璧龟速驾驶的原因,笑吟吟地跟她开玩笑。她勉强一笑后,矫枉过正地一下把车速提快,飞一般地驰行在路面上,只想尽快冲过那个街心花园。 深夜的马路上,车少行人更少,原本朱璧加速驰行冲过路口是不成问题的,可是空荡荡的路面上突然斜刺里冲出一只流浪猫,在车头上形成一道弧线直扑而过,惊得她条件反射地急踩刹车。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车子向前滑行了一段路才完全刹住。 肇事的流浪猫若无其事地钻了街心花园的绿化带中,车厢里惊魂未定的朱璧想再重新发动车子时,却无论如何都发动不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只会开车不会修车,面对着罢了工的车子只有一筹莫展的份。 珍妮倒是比她懂行一点,她下车打开车前盖看了看,思索着说:“好像是油泵烧坏了,车子恐怕开不了了。” 车子不能再继续驾驶,朱璧不得已只能也下了车。一下车,她就看见街心花园那一排茂盛的绿竹,只隔着遥遥七八丈的距离,枝繁叶茂,在深夜里如一扇墨绿的屏。那片墨绿落入眸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雪也似的白。 “MISS朱,看来车子开不了了。我还可以走回去,反正就在前头不远了,可你怎么办呢?” 朱璧心乱如麻地白着一张脸,一时间都没心思回答珍妮的问题。这时候,马 分卷阅读71 路上远远的有两盏明亮车灯直射过来,光线迅速由远而近。很快一辆黑色小轿车在她们熄火的车旁停住,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后,一身休闲装的闻江潮从车里走出来。 “朱璧,车子出故障了?” 闻江潮意想不到的出现,让朱璧不由自主地怔住了,一时间都讶异得说不出话。珍妮也满脸惊讶地看着这个仿佛从天而降般的东方男子,在她们正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适时地就出现了,这是巧合吗? 一边疑惑着,珍妮一边微笑地自我介绍:“Hello,我是珍妮。” “你好珍妮,我是闻江潮。” 简单的相互介绍后,闻江潮就走去车头俯下身检查车子。珍妮看看他,又看看朱璧,碧蓝眼眸中有好奇的猜测之色,朱璧喃喃地解释着:“他……是我的一位朋友。” 可能看出了朱璧不想多说什么,美国人尊重他人隐私的习惯让珍妮没有再多发问,只是别有深意地冲她眨眼一笑。 粗略地检查了一遍车子后,闻江潮摇头说:“恐怕是一时间解决不了的故障,别管它了,就让它停在这里吧,我一会儿打电话叫人来处理它。朱璧,你和珍妮上我的车,我送你们。” 也只能这样了,朱璧没有半点异议地带着珍妮上了闻江潮的车。对她来说,现在越快离开这个地方越好。 闻江潮驾车来到前方不远处的居民小区后,朱璧陪珍妮一起下车,一直把她送到楼梯口。一盏应声灯随着她们的脚步蓦然亮起,橘黄色的灯光下,珍妮年轻光洁的脸庞上有一抹犹豫的表情,对着朱璧欲言又止。 朱璧看出来了,轻声问:“珍妮,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侧着头思索片刻,珍妮问得直接:“请原谅MISS朱,或许我不应该问你这个问题,但我还是想冒昧问一下,闻江潮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珍妮耸耸肩,直率地说:“那太可惜了,我希望他是你男朋友。” 朱璧蓦然一怔:“为什么?” “因为他看上去挺不错,而你值得一个不错的男人来爱你。” 顿了顿,珍妮更加直率地说:“MISS朱,刚才我们在酒吧的谈话中,我感觉到你有一种悲观心理。在别人因为你的遭遇嫌弃你的同时,你自己也在潜意识中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不配再被人爱。对吗?” 听了珍妮的话,朱璧心里像被塞了几根茅草似的,尖尖糙糙的扎得难受。她的确有这种自惭形秽的想法,自己都在潜意识中看不起自己。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敢再轻易言爱,一来是因为那次遭遇带来了对男人的抵触心理;二来就是害怕再次遭遇来自欧阳奕式的男人的嫌恶——那种打击她真心不愿再承受第二次。因为历过创伤的心,就如同一块洗过无数次的布,又软又薄得轻轻一戳就会破上一个大洞。她无法修补这样的心洞,宁愿一开始就躲开可能会造成的伤害,所以一再以拒绝爱情的姿态来保护自己。 低低地垂下头,她软弱地说:“珍妮,你说得对,我的确觉得自己已经不配……” 珍妮温和地打断她:“MISS朱,我觉得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你不应该用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来惩罚自己。被人强暴了不代表你就是肮脏的和不洁的,你依然是一个好女人,值得一个好男人爱。而且我也相信,这么大的中国,你一定能够有机会遇上一个真心爱你不介意你过往遭遇的好男人。如果这个男人出现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自惭形秽而躲开他拒绝他。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以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用因此背上枷锁。” 珍妮的话,让朱璧陷入久久的沉默。多年来死水一潭般的心,像落入一块石子,震荡一圈一圈地漾开,扩大,绵绵不休…… 再回到闻江潮的车上时,朱璧低声询问:“你怎么会出现?” “我还是不太放心你晚上一个人出去,所以你出门后我也出了门,一直开着车跟在你的车后面。” 朱璧明白了,原来从她一出门他就已经悄悄地跟在后面了,难怪可以出现得这么及时。她没有再说话,但眼眸中曾经持久不变的冷漠,这一刻如薄冰般微绽裂痕。 车子徐徐行驶在夜幕下,透过车头的挡风玻璃,远远的,街心花园那片翠屏似的竹丛又跃入眼帘,朱璧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酸,如果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也能有一个这样及时出现的人该多好,那样她就能够逃开一段宛如噩梦般的悲惨经历。 “闻江潮,你看见前面那个街心花园了吗?开到那边时请你停一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闻江潮若有所悟地微微一震:“就是……这个地方吗?” 他的反应之敏锐,让朱璧都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而她也没有力气多说,哪怕一个字的注释都不能,舌尖上沉甸甸得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沉默地下了车,在马路上伫立半晌后,朱璧机械地迈开脚步朝着街心花园走去。每一步都走得迟缓又沉重,因为拖着不堪回首的重重记忆。b 分卷阅读72 r   时令近中秋,街心花园的菊花虽然还未正式迎来盛大花期,枝头上却大都结满颜色缤纷的花蕾。有的花蕾已然半开,还有的已然开成一朵满圆的笑脸,随着徐徐夜风荡来阵阵淡雅花香。 清冷的菊花香,像某种密码,无声无息地就开启了一扇黑暗的记忆之门。让朱璧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眸中泪芒一闪,视线慢慢模糊。坚持走到那片茂盛竹林前时,她发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了,膝盖软软地跪倒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石子路面硌得双膝生痛,但心里的剧痛更甚□□痛楚的千倍万倍。 闻江潮在她身前默默蹲下,一双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深切的怜惜与不忍、理解与慈悲。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已经温存地救赎了那些曾经的伤口。 这么多年来,朱璧就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少女时代那些活泼开朗的真性情,都被那个深秋雨夜的秘密遭遇碾压成了一块厚重而坚硬的冰冷沉寂。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她始终在自己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保持纹丝不动的凝固状态。 然而这一刻,来自闻江潮的暖意,却令她的心潮突然一阵起伏汹涌,坚硬的冰块刹那间迅速无比地崩溃了,消融了,所有的伤心一起汪成流动的泪水,眼泪就像坏了的车闸一样,想刹都刹不住。 泪水在她秀丽苍白的脸庞上一行行滑落时,他缓慢地、温柔地把她拥向自己的怀抱。她毫不抗拒地偎进他怀中,失声痛哭起来。仿佛重归幼儿时期的小小孩童,所有的痛楚、所有的言语、统统只能以哭泣来表达。 ☆、第三十九章 清晨醒来,阳光满窗,是一大格透明的金色,染得眼眸都格外明亮粲然。 昨晚种种,在灿烂阳光下都成了零星的记忆片段,仿佛是夜来幽梦一场。但朱璧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悲恸地哭倒在闻江潮怀里。他坚实的臂膀,又是如何像童话里的热石头一样温暖着她。 一直以来,无论是以前的江潮还是现在的闻江潮,对朱璧而言都有如陌生人。但是昨晚伏在他怀里一场撕心裂肺的恸哭后,她待他就不可能仍如陌生人了。她的热泪曾经烛油般一滴滴落满他的衣襟,而他那么疼惜地抱着她,如婴儿。 他曾经迟疑地表态,说可以接受她,她根本不相信他能做到。因为“可以接受”这样的话语下,隐含的是一种愿意原谅与不再追究的想法。可是她为什么需要他的原谅?当年发生的事情又不是她的错,她不需要任何人来宽宏大量地表态不追究她的过往。 但是昨晚,他那种怜惜与不忍的表情,那双理解与慈悲的眼睛,无声地说明着他对于她不幸的曾经有了新的认知。他的这份新认知,让她一颗寂寂冷冷的心如被火苗一燃一燃烧着似的,微灼的痛且暖。 暑假已经结束了,艺术学校白天的课程开始减少安排,朱璧这天是晚上的课程,不用早起赶去上班。便蜷在被窝里迟迟没有起床,满脑子零乱纷杂的思绪,不知不觉中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差不多十一点半的时候,静寂半天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看着发件人一栏中闻江潮的名字,朱璧微微一呆,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中交织如网。 短信很长:“朱璧,昨晚你哭了很久,据说眼泪可以排毒,悲伤引起的毒素会通过泪水的渲泄而排泄,但愿这一场痛哭能帮你稀释心底那些含毒的记忆。另外,我还想对你说一句话,这句话不是我的原创,但我觉得很适合对你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和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倍受摧残的容颜!’朱璧,中午一起吃饭好吗?我来接你。” 细密如流苏的长睫,一点点濡湿,氤氲水雾在眼眶中慢慢凝成晶莹泪珠。 含着泪,朱璧抬头望向窗外的阳光。阳光簇新,映照着同样簇新的日子。为什么,她还要死守着那个冰凉绝望的雨夜不肯走出来呢?为什么,她不能抛开那些黑暗记忆去迎接阳光明媚的日子呢? ——只是,走出去的这一步,真的就可以踏上幸福的黄砖路吗?她害怕,害怕在寄予希望的同时却又一次跌入绝望的深渊。闻江潮虽然现在表示可以接受她的遭遇,但是如果时间长了,他又后悔了怎么办?就如同他的养父江志诚也曾经表态可以接受珠胎暗结的程兰清,后来还不是对她各种嫌弃与打骂。如果结局会是那样的凄凉收梢,她倒宁愿从来就不曾开始了。 闻江潮开车载朱璧去了黄浦江畔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墨绿的植物藤蔓盘旋于门廊之上,墙壁上有精致的复古壁画,映着银烛台的幽幽光芒,一种独特的优雅情调。菜肴的品相味道都很好,甜点做得尤其精致可口,非常合她的心意。 “这家餐厅是向千峰推荐的,他说甜点都做得很好吃,所以特意带你来尝尝。还满意吗?” 朱璧含着一口蓝莓布丁点点头:“嗯。” “他还推荐了另外几家甜点做得地道的餐厅,我有空带你去一家家去吃。” 她没有抬头, 分卷阅读73 良久才轻声说:“闻江潮,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很感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只是……” 她不知该如何措辞说下去时,他静静开口:“朱璧,你怕我只是一时冲动,怕我只是在同情你和可怜你。是吗?” “是,闻江潮,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当年发生的事让我一直很自卑,自卑得自己都认为自己不配再被好男人爱。而你现在的条件,简直可以说是无数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人选。如果你愿意,会有大把清白又漂亮的女孩子可供选择。为什么会对我另眼相待呢?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年少时的情意结,因为我是你的初恋。这让我觉得,你真正喜欢的其实还是当初那个十五六岁的女中学生,那个纯洁天真的……” “朱璧,”闻江潮再次打断她的话,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而目光灼灼:“请相信我,我不会只爱你的处女时代,我也会爱你的非处女时代。” 简单却笃定的一句话,像一阵清风吹散朱璧心头乌云般缭绕的种种顾虑与担忧。却下意识地,还是颤声反问:“真的?” “真的,其实这件事越想就越觉得没什么。我和你已经分开十年,就算十年前你没有出事,这十年中你也肯定会有亲密男友甚至可能结婚生子,同样不会保留处女之身等着我。我如果爱你,你以前有过男朋友或是结过婚都可以不在乎,那为什么又要介意你被强暴过呢?真要介意的话倒更应该介意前者,因为你要是曾经投入感情去过爱一个人,那个人多少还会在你心里留有一点位置,那样岂不是更让我心里不舒服。你说对吗?” 朱璧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问题。的确,现代人未婚同居早已是屡见不鲜的现象。她当年如果没出事,现在应该会继续和欧阳奕在一起吧?也可能会交往新的男朋友。浓情蜜意时,找套房子双宿双栖如鸳鸯,在今时今日也是很正常的事,绝不会有人投以冷眼与轻视。 而她完全是因为当年被迫失身的不幸遭遇,才会这样耿耿于怀那层□□的不复存在。事实上,如果她打开心结,放松自己去开始一段新恋情,也绝不会有哪个男人要先问明是不是处女才肯开始的。风气开放的二十一世纪,成年男女之间的恋爱交往都很清楚不可能要求对方绝对无性经历。 笼罩心头经年的阴霾蓦然散开,就如同一幢尘封多年的老房子突然开了窗,让明亮阳光清澈通透地映照进来,刹那间光彻一室。朱璧的心结瞬间就被解开了,她情不自禁地长长吁口气,那是郁结心头十年之久的郁闷之气。 “闻江潮,谢谢你,你这番话,让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东西。” 闻江潮看着她没有说话,眸中却缓缓荡开了笑的涟漪。透明的微笑,像一泓沙漠甘泉,无声无息地滋润着她干涸已久的心田。 情不自禁地,她的唇角也噙上了一朵小小的笑,宛如茉莉花的含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源自内心的、有如花蕾遇上春风般自然而然绽放的笑容。 几天后,闻江潮陪朱璧一起去机场送别珍妮。 上次珍妮来辞行时,朱璧曾经说过不会去机场送她。现在她却改变了主意,是因为非常感谢珍妮的缘故。珍妮的美国式思想和观念为她自我封闭已久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阳光黄金瀑布似的倾泻,驱散了多年来恒久不变的黑暗与冰凉。 握着珍妮的手道别时,朱璧由衷地说:“珍妮,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以后如果你再来中国一定要联系我,让我为你接风。” “MISS朱,我也很高兴这次的中国之行认识了你。如果你有机会来美国也一定要联系我,我带你观光华盛顿。” “珍妮,你不要再叫我MISS朱,我们现在是朋友,你就叫我的名字朱璧吧。” “好的,朱璧,我这趟的中国之行,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了你这位中国朋友。” 金发碧眼的美国女孩和黑发黑眸的中国女孩拥抱在一起,脸上都是真诚的微笑。而促使她们相识的欧阳奕,却拖着行李箱眉头紧蹙地站在一旁。看看珍妮,又看看朱璧,脸上的表情是难以描述的复杂挫败。 不远处,闻江潮独自一人静静等在落地玻璃窗前。一袭淡蓝条纹衬衫搭配一条黑西裤,塑出挺秀的身型。带着天然鬈度的短发如黑色波浪般勾勒在他光洁的额,两道浓黑的眉像书法家笔下传神的弧线。秀长的眼睛朝着她们的方向看过来时,眸中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深情。 看见闻江潮,珍妮脸上浮起一个会意愉快的笑:“MISS朱,现在他是你的男朋友了吧?” 朱璧有些赧然地点头承认:“嗯,他也是我的高中校友,很久以前就喜欢过我,今年重逢后又再次追求我,但我一直都不敢接受。珍妮,要不是那天晚上你的一番话,我可能至今还在钻牛角尖。现在,我终于走出了那条死胡同,正尝试和他开始正式交往,发展一份新恋情。” “太好了,MISS朱,你终于释放自己了——走出心牢,接受一个好男人的追求,开始一段新的恋爱,你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 “ 分卷阅读74 谢谢你,珍妮。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那个帮我打开心牢的人。” 珍妮朝着闻江潮的方向眨眼一笑:“不只我,还有他,如果我是那个帮你打开心牢的人,他就是那个拉你走出来的人。我祝你们的恋爱一帆风顺,以后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MISS朱,你一定要幸福哦,因为你以前真的太苦了!” 朱璧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一下她,眸中闪烁着感激的泪花:“谢谢你珍妮,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我的幸福都来自你的鼓励,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这个美国朋友的。” 朱璧与珍妮依依惜别后,欧阳奕也走过来和她握手道别。虽然她没有正式为他介绍闻江潮,但刚才和珍妮交谈时她们频频望向他的一幕显然已经被他尽收眼底。这时,他的眼风也朝闻江潮的方向一点:“朱璧,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问得这么直接,朱璧也没什么可迂回婉转的,直接点头“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认识的?回上海这么久,都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她不想详谈个中来龙去脉,遂答得简单:“刚刚才开始。” 默然片刻后,欧阳奕似有意若无意地问:“他知道你以前的事吗?”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朱璧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得镇定自若:“知道,我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他,他并不介意。” 在她炯炯有神的目光逼视下,欧阳奕低下头,闷闷地说:“朱璧,你应该知道了吧?珍妮和我分手了。” “她跟我说过这个打算。” “真没想到,这次暑假带珍妮来上海旅行居然会成为一趟分手之旅。她说通过这次旅行认识的人与事,使她意识到我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很多观念与想法根本没办法沟通与理解,结局只能是分手。” 朱璧问得直言不讳:“你是不是觉得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欧阳奕重重叹口气,再说出来的话语气急速如子弹飞:“老实说,我真的很后悔让她去东方神韵艺术学校学了书法。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会认识你;如果没有认识你,我和她现在也不会分手收场。”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为你们的分手负责任?” 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朱璧一眼,欧阳奕的表情晦暗如雨,声音里有着清晰的懊恼与隐约的怨恨:“我知道我不能怪你——但是朱璧,我真心希望这趟回上海没有遇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时大意,在□□上点了一个病毒文件,结果不但□□惨遭盗号,连累电脑也中了毒,网页都打不开,即使打开了运行不到一分钟就卡死。血泪教训呀!筒子们以后有□□好友发来的文件千最好是求证后再点接收,因为对方可能是盗号者在以好友名言发送病毒文件,我就是这么中了招,结果被折腾得快要崩溃了………内牛满面…… ☆、第四十章 欧阳奕和珍妮正式进闸后,朱璧走回闻江潮身边。虽然刚才他离得较远,没听到她与他们之间的具体交谈,但欧阳奕的表情显然让他有所意会,关心地问她:“欧阳奕刚才对你说了什么?一脸不高兴的表情。他是不是觉得珍妮要跟他分手都是你的责任?” 朱璧苦笑着点点头:“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闻江潮一挑浓眉,十分不屑地吐出三个字:“别理他。”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朱璧,别再让任何人强加过错给你。他们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你没有义务为他们的分手负责任。” 他这一番话简直暖如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熙地撒在朱璧心里,一环环铺满金色光芒。 并肩走出机场时,闻江潮很慎重地询问:“对了,朱璧,中秋节差不多就快到了,爸妈要我回北京过节,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好吗?” 朱璧怔了怔,和闻江潮一起回北京过节,也就等于是上门去拜见他父母。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她好不容易才克服了心理障碍接受闻江潮,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去闻家接受他父母的审查。对于丑媳妇见公婆这一关,她本能地缺乏信心。 不过,对于闻江潮的这个计划,她意外过后是欢喜。细细碎碎的欢喜,有如离离青草般绿遍心田。因为一个男人在父母面前正式介绍自己的女朋友,是对女友莫大的尊重。而对她而言,更是格外需要这种尊重。 “我……到时候再说吧,中秋节我妈也会叫我回家过节的。” 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一想到阖家团圆四个字,朱璧下意识地就想起已经保外就医回到家的父亲朱向荣。 十年来,朱璧家的团圆佳节一直少了入获服刑的朱向荣。今年终于可以团圆了,她想母亲和奶奶一定很高兴。但是实话实说,她其实很不愿意与父亲团聚。当年那个雨夜的遭遇,她可以努力尝试去遗忘,但是对于造成她命运骤变的父亲,她实在没办法宽容与谅解。越是至亲的人带来的伤害越是无法原谅。 闻江潮也不想勉强她:“好吧,那就到时候再说。现在,我们先找一家餐厅吃 分卷阅读75 饭。向千峰推荐的餐厅有一家就在机场附近,就去那家好吗?” 朱璧毫无异议地微笑点头:“好。” 机场附近的那家餐厅很好找,闻江潮带着朱璧进了餐厅才刚刚坐下,附近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向千峰闻声扭头看着他们笑:“江潮,我说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一回头还真是你呀!” 在向千峰推荐的餐厅里遇见他,巧合又正常,他推荐的地方自然是他常去的地方。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着许燕笙,长发纷披,星眸灿然,这也不奇怪,他们俩的关系不错,一向联系得比较勤。 对于向千峰的招呼,闻江潮只微微点头一笑就算是回应了。然后他专心致志地和朱璧一起看菜单,轻声为她推荐菜式,譬如哪道甜点最有名。向千峰知道他的脾性,明白他这是不想被打扰的意思,也就知趣地不过去了。 看见闻江潮和朱璧双双对对地坐在一起,眉角眼梢都蕴着甜蜜笑意,两个人之间分明弥漫着一种恋爱的味道,不再像从前那般的相敬如冰,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到他们的感情已经有了新进展。许燕笙看着看着,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再松开时,柔软的掌心已经添了几弯新月似的痕迹。 向千峰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满是同情的声音:“燕笙,你都看见了,江潮和朱璧的关系比你想像中要更亲密了。你对他就死了心吧!” 许燕笙咬着唇一言不发,好半晌后,她忽然站起来笔直走向闻江潮。向千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忙想要拉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脚步坚定不移地往前走,直至站在闻江潮面前。 许燕笙像个失控火车头似的直冲过来,不仅朱璧和闻江潮双双一怔,附近几张桌子的客人都察觉到了几分异样,纷纷扭头看向他们。 闻江潮眉头一蹙:“许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许燕笙的一双眼睛,火焰熊熊般地看定闻江潮问:“是的,闻江潮,那天我回去问过表姐了,她说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有想明白,我今天想代她问一下你:当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闻江潮沉默不语,向千峰走过来强笑着做和事佬:“燕笙,公众场合你别这样,有什么事另外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谈好不好?这样不仅让别人难堪,也会显得你自己没教养。” 许燕笙出身良好,一向以有修养有气质的淑女自居。这一刻却失了分寸,不管不顾地追问到底:“不,我就是要现在问清楚。因为闻总经理太忙了,平时想约见他很难,偶尔有机会见上一次也都来去匆匆。今天这么巧在这里遇上,我当然想趁机会问个清楚明白。” 闻江潮终于开口,快刀斩乱麻的干脆语气:“好吧,那我就回答你——没有。” “没有——”许燕笙气急败坏的声音拔得又尖又高,“闻江潮,那你当年为什么又会那么热烈地追求她?你不爱她干吗要追她呢?” “这一点我根本没必要回答你,不过如果你非要死缠烂打地追问不休,那我就对你解释一下好了——因为她很像我的初恋,我高中时喜欢过的一个女生。” “表姐果然没有猜错,果真是这样,你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替代品。朱璧应该是你找到的第二个替代品吧?她有着和我表姐相似的大眼神和泪痣,其实这两个共同点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有过的,所以你拿来做了选择标准。” 扭过头,许燕笙的视线落在朱璧身上,加重语气地鄙夷强调:“你听见了吗?别以为闻江潮爱你,他只是把你当成一种代替——你和我表姐都不过是他的初恋复制品而已。” “不——朱璧不是代替,她就是我的初恋,我当年喜欢过的那个女生。” 闻江潮的话说得平静,许燕笙听了,却如同到听到一记惊雷般整个人都惊呆了。向千峰也惊讶得睁大眼睛,满脸意外之色。 愣了好久,许燕笙才难以置信地重新开口询问:“闻江潮,你说什么?朱璧就是你高中时喜欢过的女生。可你是北京人,高中时怎么会认识人在上海的她?” “这些是我的私事,没必要详细对你解释。对于你表姐的事,我很抱歉,以前太年轻太任性伤害到了她,如果你愿意,请代我向她转达一下我的歉意。谢谢。” 许燕笙怔怔地站着,一脸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表情,向千峰趁机拉着她就离开:“好了燕笙,我们先走吧,我送你回家。” 身不由已地被向千峰拉着走时,许燕笙还心有不甘:“不行,你让我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潮已经摆明了不愿意再谈下去了,你问也是白问的。” “可是他一个北京人怎么会认识了人在上海的朱璧呢?这完全说不通啊!” 向千峰不得不透露一二:“燕笙,江潮的妈妈是上海人,他小时候是在上海长大的,高中时才转学去了北京。” 许燕笙这才颓然无比地顿悟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闻江潮少年时代就已经喜欢上了朱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他当初的心愿未能达成,所以她从此成为了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经年难忘不能忘 分卷阅读76 。所以尽管再遇朱璧后,她一直对他各种冷淡漠视,他也还是不改初衷地想要和她在一起。 向千峰带走了许燕笙之后,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朱璧才轻声询问闻江潮:“她表姐真的长得很像我吗?” “其实倒也不是长得有多像,只是眉眼有些相似,尤其是右眼角的下方和你一样有一颗泪痣,感觉上就很像你了。” 下意识地,朱璧抬手抚向自己的右眼角。眼角下方那粒小小的褐色浅痣按面相学的说法是泪痣,据说长着泪痣的人,尤其是女人,生命中会有太多太多的眼泪相伴。十六岁以前,她不相信这种说法,认为是牵强附会的无稽之谈。不过十六岁以后,似乎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有些不解:“这颗痣这么小,你那时候怎么也会注意到?” “虽然是一颗很细小的痣,但是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人,她的一切一切,在眼中都会是重要的、不容忽视的。” 顿一顿,闻江潮又迟疑着补充:“不过,我会对这颗痣记得那么清楚,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有一次上自习课时,我无意中听到前排的两个女生聊起一个传说。说是前世相爱的两个人在其中一方离世时,另一方伤心的泪水如果落在亡人的脸上,来生会变成一颗痣。所以——” 短暂的停顿后,闻江潮的声音变得格外轻:“朱璧,说出来你不要笑我,我当时傻傻地想像过……前世的我和你。”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含糊不清。她起初都不甚明了,慢慢地,才会过意来。在他想像的前世光景里,她必定是与他相爱的女子,离世时有他的眼泪相送。今生她眼角的这粒泪痣,就是他前世留下的泪痕。 如此富有浪漫色彩的想像,让朱璧感慨、感动之余,也深感意外。因为她难以想像一个男生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与幻想。毕竟一直以来,喜欢幻想自己与爱人前世或今生种种故事的,大都是爱做玫瑰梦的女生。 看着眼前的闻江潮,想像着他曾经的年少时光,朱璧真希望自己能够回想起他少年时的模样。然而记忆的胶片中,怎么也截不出一帧与他有关的画面。那个时候,她是站在云端里的小公主,看不见他那种低到尘埃的不起眼的男生。他的多情,只能注定被她的无情恼。 “我怎么会笑你呢?我更应该感谢你,谢谢你的爱——这句话虽然老套,但我实在找不出比它更适合的话了。” 回想着往事,闻江潮自己也感慨万千:“朱璧,那时候,我真像中了毒似的喜欢你,没有解药可解。却连说出来都不敢,更别提实际的追求行动了。后来在大学遇见了舒静,除了眉目相似外,她还和你同样是上海女生,同样有着良好的出身;有着出众的才艺;有着优秀出色的男朋友。遇见她,感觉就像重逢当初的你,以前不敢付诸的追求行动,全部弥补似的对着她爆发出来了。用尽所有狂热的追求方式,我终于把她从她男友手中抢过来了。我成功了,可是这种成功带来的快乐与满足很快就消失了。我并不爱她,纯粹是因为一个旧梦把她抢到手,她感觉到这一点后就和我分手了。我知道我伤害了她,这件事是我的错。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和她当面道歉。” 年少时恣情纵性,只顾自己的感受而忽略别人的感受,任性伤害他人的感情。现在已经日渐成熟的闻江潮,开始懂得反省自己的错误,表情中有由衷的悔意。 朱璧浅浅微笑,虽然没有时光机去重新认识年少时的江潮,但现在所认识的这个闻江潮,一个懂得自省与尊重他人的成年男子,她觉得也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懒癌发作,医石无效,不想写文,每天只想玩玩玩玩玩玩玩玩……还有抢救的必要吗?或者干脆放弃治疗了…… 关于作者作者菌的懒癌,筒子们都在说不可以放弃治疗,一定得治。“云淡风清”童鞋给出的治疗建议是:“多闻闻花香,懒癌即可不治而愈。”有这么神奇吗?懒癌可是顽固性疾病,治愈好艰难的。 而我似乎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懒癌患者,据说真正的懒癌患者懒细胞扩散到全身,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下床就不下床。可是我的犯懒症状主要表现在不想写文只想玩。“多读书读好书”童鞋问我玩什么呢?逛街了;泡图书馆了;去郊区爬山了:带上相机去公园拍花卉照片了……最近还迷上了去羽毛球馆打球,办了一张会员卡,置上一套运动装备和球具,一周最少去三次,和一帮同好们打得热火朝天。玩嗨了就不想回到电脑桌前当人肉打字机了,写文的事就总是往后拖——呃,我忽然明白了,我这似乎不是懒癌而是拖延症。 新鲜出炉的拖延症患者求医问药中……那个……花香治疗还会有效果吗…… ☆、第四十一章 中秋节的前两天,朱璧意料之中地接到母亲常秋芳打来的电话,叮嘱她过节回家吃团圆饭。她十分抵触地拒绝:“妈,您知道的,我不想和他见面。” “我知道,可是囡囡,他终究是你爸爸,你不可能因为他回家了,你就永远不回家了吧?你难道 分卷阅读77 真打算以后一辈子都不认他不见他吗?” 朱璧带几分烦躁地拂了一下鬓发,央求的语气:“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现在我还没办法接受他。妈,您别逼我好不好?” 常秋芳不能不退让:“那……好吧,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家和我们一起过节就算了。那中秋节的中午,我和你奶奶先到你租的房子和你过节,晚上再回家陪你爸爸过节吧。唉,作孽呀,明明一家人却要分成两处各自过节。” 母亲的话让朱璧一呆,搬进闻江潮的公寓后,她早就退掉了学校附近租的房子,现在母亲和奶奶要来她的“出租屋”一起过节,她哪有地方招呼她们呀?连忙找借口推辞:“不用了,妈,您和奶奶别来陪我过节了,我在计划中秋小长假外出旅游。” “三天假你还要外出旅游,打算去哪里呀?” “随便了,上海附近的乌镇西塘苏杭二州,都可以走一走散散心了。” 说了一大堆话总算把母亲搪塞过去了。挂掉电话后,朱璧才看见闻江潮正站在玄关处看着她。他几时回来的?她光顾着讲电话都没有留意。 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她刚才与母亲的对话,走过来对她说:“朱璧,既然你不想回家过节,那就和我一起去北京吧。你之前不肯答应是不是有些害怕跟我回家见我爸妈?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就见他们那就不见好了。我自己回家,安排你住酒店,每天来酒店接你出去玩,让你在北京城好好轻松几天。怎么样?” 她的顾虑他原来已经猜到了几分,现在明确地说出来宽她的心,令她松口气之余又觉得不太好:“闻江潮,老实说,我的确是怕去你家登门拜见父母。不过,去了北京却过其门不入也不好吧?” “那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吃顿饭,跟我爸妈见上一面就行了,其他的时间我们自由支配。这样既尽了礼数,也不会太过拘束。”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朱璧,你别把和我爸妈见面想得像过难关似的,他们其实都挺好相处了。我妈是很和气的一个人,我爸虽然在外面有几分官架子,但回到家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已经明白了闻江潮的身世由来,朱璧相信他母亲会是一个和气的女人。但是对于未来儿媳妇的人选,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是挑剔的。她犹记得当初他母亲打过电话来想和她谈话,被她断然拒绝了。当时她毫不在乎此举是否会招致她的反感,可现在想一想实在是有些后悔不已。 朱璧把自己的这层顾虑透露给闻江潮后,他微笑着说:“没关系了,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我妈没准都已经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呢,我都还记得的事,她不可能会忘记的。而且她当初到底找我想谈什么?你知道吗?” “当然是因为知道我交了你这么一个女朋友,所以想和你聊一聊了。”顿了顿后,闻江潮又说:“那时我和我妈的关系不太好,所以她会找你,也有想借助你这个女朋友从中斡旋的意思了。” 朱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猜测可能是因为她不满意你的‘女朋友’,打电话找我谈分手条件呢。” 闻江潮失笑:“你以为演电视剧呀,豪门贵妇不满意儿子交往的普通女孩,打算用现金支票买断一份感情。” 朱璧不好意思地吐舌一笑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有些不解地询问:“对了,江潮,你为什么和你妈妈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呢?你和她从小就相依为命,论理感情应该很好才对呀!” 闻江潮眼光一黯,脸上的神色是一份难以形容的错综复杂,他迟疑着回答:“因为……如果不是她带给我一个私生子的身世……我成长的岁月就不会那么辛苦……所以……有时候我会恨她。” 朱璧理解地不再追问这一点了,并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那你爸爸呢?他职位那么高,会不会官架子很大呀?” 对于闻江潮位高权重的父亲闻国栋,朱璧下意识地就有些担心不容易亲近,会是令人望而生威的那种人。 “放心吧,如果我带你回家,我爸绝不会跟你摆架子的。我的身世你都知道了,他虽然是我亲生父亲,却在我十八岁那年才和我正式相认。因此我对他一直不太亲,感觉上总隔了一层。他也知道我心里的这份疏远感,这些年来总是想方设法跟我亲近。所以我带回去的女朋友,他一定会表示满意和欢迎,只要我喜欢他就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闻江潮一而再地打消朱璧的种种顾虑,她实在没有理由再推了。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开始发展一段感情,和他父母见面这一关她总是要过的,又何苦再推来推去呢。想了想,她不再犹豫地点点头:“那好吧,就去北京吧。” 就这样,中秋节的前一天,朱璧和闻江潮一起飞到北京。出了机场后,他先安排她在北京饭店住下来,次日再来酒店接她回家过节,正式把她介绍给他父母。 如闻江潮所说的一样,他母亲程兰清是一个温柔和气的女人,见到朱璧时一派笑脸相迎。虽然她年近五十了,五官轮廓仍保留着几分昔日的秀丽,整个人看上去优雅动人。只是前段时间 分卷阅读78 的大病犹让她的面容带着几分苍白瘦弱,不过精神还算好。 来到北京多年,程兰清已经说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但尾音中仍带着一丝吴侬软语的腔调,注释着她南国女子的来历。对于上海,离开太久的她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故里乡情了。见到朱璧这个上海小老乡后,并不像一般离乡背井的人那样热衷于拉着对方怀念故乡的人与事。偶尔朱璧随口提及上海种种,她都不接话茬,只是专注询问她与闻江潮相处的情况。 而闻江潮的父亲闻国栋,和朱璧想像中一样是一个很有威严的男人。不过在儿子面前,他却像天下任何一位慈祥的父亲那样眯眯眼地笑着,笑容松驰着脸部每一根硬朗的线条。 在很和睦很温馨的氛围下,朱璧和闻家一家三口一起吃了一顿午餐。闻国栋军人出身,不太擅长表达温和可亲的一面,对朱璧说的最多的就是“吃菜”;做的最多的就是挟菜;直挟得她的饭碗里小山似的堆起高高一摞。 程兰清在一旁说:“好了,国栋你别再挟菜给朱璧了。她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但你挟的菜又不好意思不吃,非把她撑坏不可。” 一番话真是说到朱璧心里去了,面前一大碗堆得冒尖的饭菜她实在很难全部吃完,可是吃不完剩下的话又未免有拂长辈的美意,而且浪费了也不太好。正为难着,坐在她一旁的闻江潮移过自己的碗筷从她碗中分走一部分菜肴,笑着说:“没关系,朱璧吃不完我可以帮她吃。” 看着他挟菜的动作,朱璧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提醒:“江潮,这块鱼我已经咬了一口,你不要挟去吃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鱼,只是爸挟的你不好意思不吃。你吃了一口就行了,剩下的我负责吃完。” 一边说,闻江潮一边自然而然地把朱璧咬了一口的鱼块塞进自己嘴里。他这个动作令她的心柔柔一动,为他毫不介意地吃她吃剩下的东西。 闻国栋看着发生在两个年轻人之间的这一幕温情画面,不由地朝妻子欣然一笑。程兰清回了他一个微笑,但笑容中却透着几丝隐秘的勉强。看起来,她似乎不像丈夫那么满意儿子带回家的女朋友,只是表面上掩饰得很好罢了。 一顿饭刚刚吃完,闻江潮就带着朱璧走了,他打算带她去参观□□和故宫。他们离开后,闻国栋按平时的作息习惯回房午睡了半小时。睡起来时,发现妻子正怔怔地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发呆。 “兰清,你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闻国栋的问话,发呆状态下的程兰清毫无反应,他再问第二遍时她才如梦初醒:“哦,没什么。” 闻国栋感觉不对:“你这个样子不会没什么的,到底怎么了?刚刚朱璧来吃饭时,你好像就有点不太对劲。是不是……你不太满意江潮选的这个未来儿媳妇呀?” 低下头去,程兰清闷了半天才说话,未开口先叹气:“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江潮已经决定了要和她在一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是大人了,不再是一个妈妈说声‘不行’就会乖乖听话的小孩子。” 因为闻江潮与父亲的关系一向不甚亲密,所以他与朱璧的认识交往等细节闻国栋都一概不知。在几天前接到儿子的电话通知,说他会在中秋节带女朋友回北京和他们见面后,虽然也询问了一些有关朱璧个人的情况,所得的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大概描述。譬如年龄籍贯教育程度工作性质等等,还有就是家庭成员中有个正在服刑的父亲。 朱璧正式登门亮相后,闻国栋觉得这个漂亮又娴静的上海女孩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就是那个不甚光彩的父亲多少有些拉低她的综合分数。妻子如果对她不够满意,他想可能是因为这一点。在一个母亲心中,总认为一个十全十美的优秀女孩才能配得上自己出色的儿子。而一个有着囚犯父亲的女孩子,当然不够十全十美的资格了。 “朱璧这个女孩子看上去还不错啊,兰清,你到底对她哪里不满意?是因为她有个在坐牢的父亲吗?” 程兰清欲言又止:“算了,既然江潮已经认定她了,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妻子不愿再多说什么,倒也是明智的做法,因为闻国栋很清楚儿子的选择是不可能会轻易改变的。事实上对于朱璧的家庭背景,他也并不满意,毕竟有个正在坐牢的亲家公终归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但是儿子头一回如此正式如此慎重带回家介绍给父母认识的女友,如果不出重大变故,将来肯定会是结婚对象。闻国栋不愿意因此与儿子起什么冲突,那样只会让原本就与他不亲密的儿子更加疏远他。他也不希望妻子拒绝接受这位未来儿媳人选,那会令母子之间势必产生战争。届时他这个丈夫与父亲可就要陷入两难地步,不知站在哪一边才好,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好在妻子显然不打算给他制作这样的麻烦,程兰清不说,闻国栋也就乐得不再追问,只是拍着她的肩膀安抚说:“兰清,年轻人的事我们就别管了。江潮决定和谁一起恋爱结婚是他个人的选择,哪怕身为父母,我们也没有对此指手划脚横加干涉的权利。与其强烈反对 分卷阅读79 闹得家无宁日母子失和,不如干脆放手祝福他们吧。” 程兰清无奈地苦涩一笑:“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反对。虽然以前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是现在……我早就知道了我反对无效。好吧,我愿意祝福他们,但愿他们以后在一起能过得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拖延症大战了三百个回合,终于打败它按时来“交功课”了。雪影同志面对“病魔”顽强抗争的精神是不是值得乃们学习呀?赞成的童鞋请举手。^o^ ☆、第四十二章 朱璧和闻江潮一起在北京玩了三天。这三天,是她这些年黑白默片般的生活里前所未有的缤纷岁月。 第一天,闻江潮带朱璧去了□□广场和故宫。因为中秋小长假的原因,这两个北京最为著名的景点人多得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转道再去长城后,绵延逶迤的古城墙上同样挤满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蚂蚁出洞。她骇得直发笑:“天啊!我一直觉得上海的游客就够多了,没想到北京更多。” 熙熙攘攘的游人,如大潮般涌过来又涌过去,他们在人流中一而再地被冲散。第三次费力地分开汹涌人群走到一起时,闻江潮一把握住了朱璧的手,坚定不移地十指紧扣。掌心贴着掌心,一种暖如春天般的温度,从手一直传达到心。 蓦然之间,朱璧的一颗心,就如同被暖化的冰激淋一样变得甜甜软软。 手牵着手,他们俩一起并肩走在古长城上。阳光直直晒着,淡黄淡黄地笼着眼前一层层石阶。长城的石阶很不规范,一阶高,一阶低,有的特别窄,有的非常陡,一路走上去,就像人生路一样坎坷难行。 朱璧的人生路,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独自孤单前行,没有一只可以援助的手。但现在——她一次又一次低头看着与自己十指紧扣的那只手,宽大而有力的手掌,给她扶持的力量,给她温暖的依靠。以后的路,她不会再一个人走得那么辛苦孤单。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闻江潮扭头看了她一眼。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那一双微笑的眼睛无声胜有声。握着她的那只手,温暖修长的手指随之扣得更紧。迎着他的目光,她唇角微微一弯,也绽开一朵染着丝丝甘甜的微笑。 古老的八达岭长城上,纵然游客来来往往如梭织,对他们而言却似洪荒。阳光之下,仿佛只有她和他,相视而笑,牵手同行。 在□□、故宫和长城游览了一天后,次日闻江潮带着朱璧去了香山。 在四季分明的北京,金秋时节的香山,绝对是秋日风光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香山红叶盛名在外,所以来逛香山的游客也很多,香山公园的入口处同样是人满为患。不过进了山林后,人们四面八方地慢慢散去,拥挤的感觉就不那么明显了。 时令才刚入秋不久,九月的香山景致还没有到“丹黄珠翠、叶胜花红”的变色盛期。但一树又一树金澄澄的黄叶,那种灿烂又清透的色泽,也已经漂亮得令人讶异了。香山随处可见色彩缤纷绚丽之极的树群,一簇簇秋叶疏红间繁黄,秋色如画。 每遇见一株漂亮的树,朱璧都忍不住在树下驻足拍照。特别喜欢抬头捕捉从繁茂枝叶间筛落的阳光,斑斑点点落下的阳光,仿佛是无数金色透明的雨点,在镜头前折射出一圈圈美好的七彩光晕。 “真美呀,多拍一些照片,回上海后可以作为素材画一幅香山红叶的油画。” 闻江潮微笑着说:“不要只画红叶,把你和我也画进去,怎么样?” 这个建议朱璧欣然首肯:“That’s a good idea。” 香山的美景令朱璧留连忘返,游览到了黄昏时分还舍不得走。闻江潮决定陪她在香山饭店住上一晚,多玩一天。 香山饭店就坐落在香山公园里面,整座饭店依山势而建,融合了中国古典建筑艺术和园林艺术,有流泉、古树、湖光、山色……白墙黛瓦的主体建筑掩映于层峦叠翠之间,香山的自然美景尽收眼底。是一家风格独韵味独特的星级酒店。 闻江潮要了一个豪华套间,打开阳台门就可以眺望环绕四周的香山秋色。五角枫、三角枫、鸡爪槭、紫叶李、黄栌、银杏等彩叶植物组成了大片大片的彩林,叶色或橙红或金黄或朱紫,间杂着四季常青的松柏绿叶,红绿黄紫,有如大自然的彩笔挥洒,挥就一幅色彩斑斓美不胜收的山林画卷。 朱璧走进阳台,扶着栏杆看了又看,叹了又叹:“这样的美景,真像世外桃源。” 夜宿香山,秋色环绕,环境清幽安静,站在阳台上可以静听鸟声啁啾,还有清风拂林的簌簌声。带着微微秋凉的风拂山越林飘到阳台时,朱璧觉得有点冷,情不自禁地双手环抱了一下自己。下一个瞬间,一件带着微微体温的外套就已经披上了她的肩,是闻江潮脱下了他的外套为她温柔披上。 香山的夜晚,愈夜愈安静,是喧嚣都市中难以享受的宁静。他们迟迟没有睡,而是坐在阳台上静听风语叶声。朱璧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尖尖下颔搁在手背,闭上眼睛深呼吸着山林独有的清新空气。 分卷阅读80 闻江潮在一旁含笑问:“很喜欢这里是吗?” 她睁开眼睛点点头:“嗯,没想到香山这么美。以前一直没有来,真是太辜负它的美景了。” “你这么喜欢香山的秋色,那我们十月下旬和十一月中旬还来,再赏两回红叶,把欣赏红叶的三个阶段都赏上一遍。” “怎么欣赏红叶还有三个阶段吗?” “当然,现在我们来得早,红叶还是变色初期,红得还不够艳。等到十月再来,那时满山红叶红透,可以欣赏层林尽染的变色全盛期。十一月中旬再来时可以欣赏万叶飘丹的最后盛况,那时香山的红叶开始落叶,随风飘散,有如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朱璧听得不胜向往,霜叶红于二月花,古诗词中记载的如画美景,她一直以为只是诗人笔下的美化。这次的香山之行,才明白大自然的美景天成,纵有春风词笔都难以详尽形容,根本不再需要什么词藻美化。而她所看到的香山红叶还只是变色初期,全盛期的红叶层林尽染万山红遍时,还不知是怎样美不胜收的一幅画卷。 “听你说得这么美,恨不得马上就是红叶的变色全盛期。” “不要着急,红叶的美一定要经霜,只有寒霜染过的叶才会红得鲜艳红得透。就像梅花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扑鼻香一样。” “是啊,大多数植物都在春夏时节展示它们的美丽。偏偏菊花、梅花、还有红叶,却要在秋冬时节经霜傲雪后才焕发它们最美的时刻。很有一派不经风雨不见彩虹的哲理意味呢。” “朱璧,你也可以做一枚经霜的红叶、或是一朵傲雪的梅花。” 很轻很轻的一句话,但话中蕴含的深意,让朱璧微微一震。下意识地,她扭过头看向闻江潮,他正凝视着她。四周山色黯黯有如淡墨晕染,他的眼睛却像夜空中的星子般格外明亮。近在咫尺的俩俩相望,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那声音轻而静,越来越清晰地落入耳——是他一点一点地、越来越近地朝她靠近。 朱璧的心忽然突突直跳,有些急、有些乱,还有些慌与怕。对于与异性的接触,她本能地心生恐慌,瑟缩着地后退了一下。闻江潮伸出一只手,温柔地绕过她的肩,轻轻揽住她。身上温暖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给她丝丝暖意。 他的温柔与温暖,让她没有再逃避。轻轻闭上眼睛,她颤抖着感觉到他的唇在若有若无地靠近。轻如雪融般的吻,微微一触,又一触,唇上瞬间的微温与柔软,幻觉似的唇唇相印。 并不热烈、却温暖缠绵的吻;无关□□、不含□□的吻;让最初本能地僵直身子的她,渐渐地完全放松,温顺地偎在他的臂弯中,任一个又一个吻如细雨般轻缓落下…… 身与心都完全松驰后,她安心地蜷在他的怀抱中,不知不觉睡着了,皎白的面孔如星光下一朵斜倚的白莲。他本想抱她进屋去睡,又怕她还没睡熟,一动会惊扰到她的好梦,就先安静地抱着她,承受她的重量直到身体微微发麻。 月亮高高地站在林梢上,像又大又圆的一张鹅黄笑脸。远远近近的山林中,无数枝叶在夜风中簌簌轻响,像响着一阵又一阵轻柔的笑声。这明月,这香山,这秋叶,这晚风,似乎都在为一对有情人开怀而笑。 清晨,阳光温柔地透过窗帘,一线澄金光芒如透明蜜汁似的流进房间,空气中仿佛都溢满一种蜜甜的味道。 朱璧睁开眼睛时,另一张床上的闻江潮还在熟睡中。眼睛轻轻闭合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弧浅浅阴影。侧脸的轮廓很好看,一头天然鬈发睡得乱乱的,像一朵黑菊花覆在额前。蜷成一团的睡姿像个孩子,让她看了不禁要微笑。 她微笑的同时,他也在睡梦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微笑,不知是否在做一个美梦的缘故。梦中的微笑,很单纯很干净很美好,仿佛孩童般纯真无邪的笑。那一刻她的心仿佛整个被融化了,情不自禁地,她踮手踮脚下床走过去,俯在床边很轻很轻地吻了他一下。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地亲近与亲吻一个男人。与异性的亲密接触,在她十六岁那年的深秋雨夜后,原本一直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想要躲开与抗拒的行为。 离开香山时,朱璧走得依依不舍。不舍的当然不仅仅是香山的美景,还有更多内心世界中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的情愫。 闻江潮看出她的留恋,体贴地问:“要不我们多住两天再走吧?” 她十分遗憾地摇头:“不行,学校那边一开始没请好假,安排了我较多的课程,一时间不好找人替课。下次吧,等十月份再来的时候我提前请好几天假,到时候再多住几天。” 这番对话发生在前台办理退房手续时,听到他们对话的前台小姐笑容可掬地说:“等叶子红到相思了,欢迎两位再来香山赏红叶。” 等叶子红到相思了——朱璧觉得这句话太美了,由衷道:“小姐,你说得真有诗意呀。” 前台小姐笑得明媚极了:“红叶、红豆,在古典诗词都是代表相思的信物。红叶寄相思,也是很多情侣表达爱情的一种方式。你知道吗?经常 分卷阅读81 有游客在香山游览时,会用心挑选采摘一枚最美最好的红叶送给心上人呢。” 红叶传情,在古诗词中的确是浪漫与唯美的情感象征。朱璧不觉有些神往,不过现在香山的红叶还不够红。十月中下旬,等叶子红到相思了,她也想采撷一片最美最好的经霜红叶,送给爱她的人、亦是她爱的人…… 不由自主地,她眼波潋滟地瞟向闻江潮,他也心有灵犀似的看向她,含笑的眼睛,含笑的语气:“朱璧,那我们十月再来时,也精心挑选两枚红叶怎么样?” “好啊,等叶子红到相思了,我们一起再来。” 粲然一笑后,她用力地点点头。心中的欢喜,如一轮金黄圆满的朝阳,冉冉升起。 从北京回到上海后的朱璧,几乎人人都看得出她身上发生的明显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如丁香般结着愁怨。如今的她变得开朗多了,眉梢眼角总是含着柔情带着笑,像一朵迎着阳光渐次绽放的向日葵。 艺术学校的一干同事们自然是最先察觉到她变化的人,课余时,纷纷七嘴八舌地跟她打趣。 “朱老师,你最近怎么这么容光焕发,心情好得像花儿开在春风里一样。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这还用问嘛,一看就是典型的热恋蜜甜期。朱璧绝对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地在谈恋爱了。” “朱璧,到底哪个男人俘虏了你这个冰山美人?以前追求你的男人那么多,你都无动于衷的。什么时候介绍这个真命天子给我们认识一下吧?” 同事小俞还有印象:“朱璧,是不是上回我们约好去吃海鲜自助餐时,校门口却突然跑来拦住你的那个人啊?” 朱璧半羞还半喜地点点头:“是啊,就是他。” “果然是他,当然你还嘴硬不承认,硬说是什么普通朋友。” 她赧然一笑:“当时的确还只是普通朋友,后来才开始的。” 也有曾经追求朱璧遭拒的男同事一派酸溜溜的口吻:“朱璧,你居然也谈恋爱了,以前还真以为你是同性恋呢。对了,你不是还说自己是独身主义者,不婚主义者嘛,这回是遇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竟然把你这些主义都统统推翻了。” 对于这些酸不溜丢的话,朱璧宽容地付之一笑。一个被爱情的甜蜜与幸福包围着的女人,是绝不会被闲杂人等的几句闲话刺伤的。遇见闻江潮并爱上他之后,她走出困扰多年的心魔,成了一个拥有坚强的内心力量的女人。那是他、也是爱情赋予她的力量。 MSN上,朱璧还和珍妮聊了她和闻江潮的北京之行。长城上的并肩携手同行;夜宿香山的细吻、依偎以及他怀里沉酣的睡;还有阳光如蜜汁的清晨,他梦中的微笑,她轻轻的一个吻。 “朱璧,看来你和闻江潮的感情进展得很好,我真为你开心。” “我自己也很开心,好久好久没有过的开心。还是学生时代有过这样纯粹的喜悦与幸福感,那时候我喜欢着欧阳奕。还以为失去欧阳奕之后我不会再有爱的能力,但是上天却让我重逢闻江潮。我现在真的真的非常感激上苍。” “感谢上帝吧,上帝爱他的子民,绝对不会让一个人的命运中只有乌云没有阳光的。朱璧,你的乌云和风雨已经走过了,前面迎接你的将会是无限阳光。” “但愿如此。老实说珍妮,我现在虽然很幸福很快乐,却幸福快乐得有些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 “因为中国人有句俗语叫‘乐极生悲’,意思是高兴到极点时就会发生使人悲伤的事情。‘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也是类似的话,表示任何事物达到顶点时总会发生转折。我现在的幸福和快乐这么多,多得简直要满溢出来,我真害怕这样的幸福快乐会……” “朱璧,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你们中国人的哲学,有时候也实在太悲观了。我们美国人就绝不会这么想,我们活在当下,重视现在,享受每一天,在幸福快乐的时候绝不会去为还未曾发生的事情而忧心仲仲。” 珍妮的话,让朱璧自己也觉得有些想得太多了。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经历使然吧,在经历过从天堂到地狱般的命运转折后,人生的无常,她开始深深明了。知道有时候握在手心中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幸福,其实像七彩泡沫般的易碎与消逝。现在的幸福快乐,她真害怕自己又会握不住。 星期五,常秋芳找到朱璧工作的学校时,得知女儿今天一天都没有安排课程,不用来上班。接待她的那个年轻女教师自称姓俞,笑眯眯地说:“阿姨,怎么您来之前也不给朱璧打个电话呢,让你白跑一趟。” “她以前像个劳模一样,无论周末还是双休日都在学校上课,我以为今天肯定也在的,就没有打电话了。” “以前朱璧的确是不分节假日都会接受课程安排。不过现在她谈恋爱了,周末和双休日的时间就变得很宝贵了,要陪男朋友嘛。” 常秋芳大吃一惊:“什么,囡囡谈恋爱了?她都没跟家里透露一个字呀。” 俞老师听得一怔:“怎么阿姨您都 分卷阅读82 不知道朱璧在谈恋爱吗?呀,回头她可千万别怪我多嘴。” “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不告诉她是你说的。小俞老师,你知不知道她谈了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呀?现在这些孩子们啊,对父母总是什么都不说,像个特务似的保密再保密,真是气死人。” “阿姨,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您还是自己问朱璧吧。” 知女莫过母,常秋芳知道朱璧那里很难问出什么来,不死心地想先从小俞老师这里获得更多的消息:“那你有没有见过她的那个男朋友呀?” “倒是见过一次,看起来很不错的一个男人,和朱璧很般配的。” 常秋芳听了很高兴,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可是再问不出什么新线索了,毕竟小俞老师知道的也很有限。想了想,她决定打电罢遗苯友省 朱璧的手机响了好久才接通,常秋芳先迂回曲折地问女儿今天为什么没来学校上课,她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应付她。女儿不肯对自己说实话,她不免有些伤心:“囡囡,你还想瞒我多久?你有了男朋友的事,为什么就不能告诉妈妈呢?” 朱璧哑然半晌:“妈,您怎么知道的?” “你们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你在谈恋爱,我这个做妈的却要她们来告诉我才知道。唉,囡囡,你爸爸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妈妈可没有吧?”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朱璧赶紧道歉与解释:“对不起妈,我也不是存心想要瞒您,只是我和他刚刚开始没多久,而且这段时间……朱向荣又正好保外就医出来了,我不想回家见他,也不想和您通电话,因为您老想说服我重新接受他,所以也就一直没机会和您谈我自己的事。” 常秋芳趁机说:“一直没机会?那今天妈就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谈一谈。你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在学校附近的出租房里?告诉我地址,我过来找你。” “妈……我……现在在外面,不在屋子里。” “那你在外面哪里?总有个地址可以找到你吧?” “妈,我……我回来再跟你谈好不好?” 女儿的吞吞吐吐让常秋芳起了疑心:“那好,你把出租屋的地址告诉我,我先去那里等你。” 电话那端半晌无声后,再响起来的声音已经不是朱璧了,而是一个带点磁性的动听男中音:“伯母您好,我是朱璧的男朋友闻江潮,您现在在朱璧的学校门口是吧?请您不要走开,我会尽快派人过去接您。” 常秋芳找去学校时,朱璧正和闻江潮一起在柏悦酒店喝下午茶。这家下午茶的点心精致又美味,尤其乳酪蛋糕百吃不厌,是她的最爱之一。 母亲的电话打来时,朱璧一开始以为又是想叫她回家认父一家团圆,蹙着眉头一接,结果乱了方寸。关于自己与闻江潮恋爱的事她还迟迟没有告诉母亲,是她的不对。但她也不是存心想隐瞒,实在是因为保外就医的父亲让她不想回家、不想接母亲的电话。现在母亲逼着要立时三刻和她谈,还要去她的出租屋等——她哪里还有什么出租屋,早在搬进闻江潮的公寓时就退掉了。 虽然朱璧拿着手机进行单方面的通话,闻江潮听不到她母亲说什么,却很容易从她的应答中听出大概意思。作个手势轻声问:“你妈妈是不是一定要现在就见你?” 她移开手机轻声答:“是的,要不我先走了,我得去见她。” “干吗要先走,我让司机去接你妈妈过来,正好我也顺便拜见一下伯母。你都已经去过我家见过我父母了,我也理应登门拜访一下你爸妈。不过你一直不提这件事,我怕你还需要时间考虑,就也没有说。今天伯母既然找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先见个面,以后再正式登门拜访吧。” 朱璧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闻江潮接过她的手机和常秋芳通了话。通话结束后,她看着他笑微微地说:“江潮,我妈一会儿要是来了,肯定会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她那个人很啰嗦的,到时候你可别嫌烦啊。” “我不会的。天底下做母亲的人都这样了,我妈也是,我懂得怎么应付的。” “你妈不算啰嗦的人,上次我去你家时,你妈并没有问我什么问题。” 提到闻江潮的母亲,触动了他的一个心结,他凝神看定朱璧问:“对了,朱璧,一会儿你妈要是来了,关于我们怎么认识的过程,需要对她说得太详细吗?” 朱璧怔了一下,不明白何以闻江潮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又补充说明:“是这样的,我的身世你了解,以前是我妈和我爸的私生子,现在名义上还是再婚家庭的继子。这些事我妈曾经不在乎,可是嫁了我爸后就开始讳莫如深,不愿意被人挂在嘴边说,毕竟传出去不太好听。所以,待会儿你妈要是问起,就说我是北京人,今年过来上海时才认识你的。关于我家的隐私、我和妈妈曾经在上海的往事全部略过不提,你知道就行了,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朱璧没有任何异议地点头:“好,那就这样说吧。” 在柏悦酒店,闻江潮与朱璧母亲常秋芳的初次见面不用说非常成功。五星级的酒店;优雅 分卷阅读83 奢华的环境;风度翩翩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名牌西服,真丝衬衫的袖口处一块白金镶钻的名贵腕表若隐若现,含蓄而低调的贵气。在常秋芳的眼中,这样体面的男人当然是一等一的娇客人选,满意得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从柏悦酒店离开时,闻江潮接到电话要赶回公司处理一桩业务方面的事。朱璧反正开了车过来的,就自己驾车先送母亲回家。 回家的路上,常秋芳一直在感慨:“闻江潮原来就是开发我们老房子那一处的地产商,囡囡你原来就是去谈动迁条件时认识他的。这么说来,老房子折迁还真是一件大好事,让你有机会认识了一个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他出身高干家庭,自己又开着那么大的一家地产公司,囡囡,你以后嫁给他就可以享福了。妈也终于可以不用再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说着说着,常秋芳忽然想起来叮嘱女儿:“对了,囡囡,你以前的事……最好不要跟闻江潮多说什么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吗?” 朱璧知道母亲的担忧,她一定是怕闻江潮知道后会不要她。她也不想多作解释,就顺势答了一句:“知道了妈。” 常秋芳还有话要和女儿说:“囡囡,你爸爸他……保外就医的一个月期限就要满了,你就不能回家看看他和他一起吃顿饭吗?” 朱璧明白这就是母亲今天来找她的原因,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能,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见他。” “其实你爸爸他也可怜,前几年就检查出了有心脏病,监狱医院诊断结果是陈旧性心肌梗塞和高血压。我还想继续申请延长他的保外就医期限,原本一开始都有些眉目了,可是忽然间又不知在哪个环节上卡住了。对了,刚才听闻江潮提了一句他父亲在北京是高级干部,你看能不能请他帮忙……” “妈,您别再说了。”朱璧气急地打断母亲:“想要我找闻江潮帮忙,这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怔了怔后,常秋芳也一迭声地埋怨自己:“唉呀,我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要求怎么能对闻江潮提呢,要是让他知道你有个正在坐牢的爸爸,没准会影响他对你的看法。不说了,妈再不说这样的傻话了。” 朱璧开车把母亲送到了小区门口时,发现父亲朱向荣正扶着奶奶双双走出来。奶奶的脚步虚浮不稳,脸色也不好,似乎是生病了的样子。她赶紧停住车,开门下车迎上前问:“奶奶,您怎么了?” 她奶奶看见迎面开来一辆小汽车时,还下意识地往一旁让了让。没想到车子在她身边停住,驾驶座上走下车的人竟是她的孙女儿朱璧。一时间惊讶得张大了没牙的瘪嘴问:“囡囡,怎么是你呀?你哪来的车子?” 朱璧还来不及回答,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的常秋芳先喜孜孜地开了口:“姆妈,这辆车是朱璧男朋友的,现在给她开。” 她奶奶一听,喜出望外地笑了:“啊,囡囡什么时候交上男朋友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朱璧充满关切地询问:“奶奶,您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病了?” 常秋芳也跟着问:“是啊,姆妈,您没事吧?” 一旁的朱向荣回答妻女的询问:“姆妈她可能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不到半天功夫就跑了四五趟厕所,拉得整个人都虚了。我正打算带她去街头的诊所看医生呢。” 常秋芳一听,马上想起来:“唉呀,姆妈,冰箱里有盒牛奶已经过期了,我都说了要你扔掉别喝,你是不是给喝了?” “才过期两天而已,我想未必会坏,扔掉怪可惜的,就喝了。谁知道会拉肚子拉成这样,唉。” “奶奶,那您上车吧,我送您去医院,小诊所就别去了,怕耽误事。” 朱璧扶着奶奶上了车,看都不看一旁的朱向荣一眼。看着尴尬的丈夫,常秋芳帮忙打圆场:“向荣,你也上车吧,一会到了医院可能还要你帮忙背姆妈上楼呢。” 朱璧蹙了蹙眉,正想说什么,她奶奶急忙开口:“对呀,让向荣也上车,我实在走不动了,一会儿到了医院肯定要他背的。” 无声地叹口气后,朱璧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把父亲也拉上了车。 去医院短短两条街的路程中,奶奶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朱璧新交的男朋友身上,不停地问这问那。譬如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做什么样的工作?家庭条件怎么样?经济状况如何?和孙女儿是怎么认识的?交往多久了?等等等等。 朱璧尽量简略地回答,常秋芳则不厌其烦地答得详细,把自己知道的有关闻江潮的情况一五一十事无巨细都说了。得知孙女儿的男朋友原来就是开发老房子那一带的地产公司总经理时,她奶奶高兴得咧开嘴直笑:“这么说来,囡囡你找了一个青年才……才什么来着,我想想,对了,青年才俊。” 常秋芳附和地直点头:“对了,姆妈,闻江潮可不就是一个青年才俊嘛。囡囡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看着母亲和妻子的兴高采烈,被女儿当成透明人一 分卷阅读84 样不看也不睬的朱向荣,也小心翼翼地表示关心:“囡囡,那个闻江潮他是上海人吗?” 奶奶的问题朱璧有问必答,父亲的问题她却只当听不见似的根本不予理会。常秋芳只得代为回答:“向荣,闻江潮不是上海人,他是北京人。” 得不到女儿的亲自回应,朱向荣的表情苦涩无比,眼光是忧愁的,郁悒的。朱璧无意从后视镜中瞥见了父亲的模样,立刻视而不见地移开了视线。经年不变的憎恨,已经让她对父亲的一颗心又硬又冷。 奶奶高兴之余犹不放心:“囡囡,你和这个闻江潮既然已经认识大半年了,又都是适合结婚的年纪了。如果两个人觉得合适,就趁早把婚给结了吧。别拖拖拉拉地跑什么爱情马拉松,小心拖到最后煮熟的鸭子飞了。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女人虎视眈眈地想要抢呢。” “姆妈,你想得和我一样。刚才在酒店,我含蓄地问过闻江潮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他倒是个爽快人,马上就给了明确答复,说他父母也都希望他能快点结婚,他正打算选个合适的时机向囡囡求婚呢。” 奶奶一听简直笑得合不拢嘴:“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朱璧都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问了闻江潮结婚的事,想来应该是趁她去洗手间的时候。闻江潮准备选合适的时机向她求婚吗?那他会选什么样的时机呢?自然而然地,她就想到了十月深秋的香山,一弧微笑如新月般悄悄升上了唇角。 “向荣啊,囡囡找到这么好的结婚对象,你以后也总算可以不用再为她操心了。等他们结婚的时候,看能不能再争取让你保外就医一回,好参加女儿的婚礼。” 奶奶的话,让朱璧唇角的笑容有如初初绽放便遭遇风雪的花朵,迅速冻凝成化石。她绝不欢迎父亲来参加她的婚礼,因为他曾是她最大不幸的缔造者。在她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刻,又怎么会愿意看见一段黑暗记忆的代表人物站在自己眼前,提醒自己曾经遭遇的不幸呢? 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朱向荣十分明了又愧疚地垂下头,声音苦涩:“不用了,只要囡囡幸福就好,我参不参加婚礼都无所谓的。而且像我这样一个不光彩的爸爸不出现在婚礼上更好,免得丢女儿的脸。” 一番话说得常秋芳很是心酸,看着女儿说:“囡囡,你看你爸爸多疼你。” 朱璧听若罔闻,只是目不斜视地开自己的车。方向盘一转,她将汽车开进了医院大门,结束这一段短短的行程——父亲保外就医后,她唯一与他相处的一段短暂光阴。 送进医院的奶奶经医生诊断没有大碍,做个输液治疗就能回家了。奶奶躺在临时病床上打点滴时,常秋芳有意让女儿和丈夫陪着婆婆,自己先回家做晚饭。朱璧知道,母亲在刻意制造父亲与自己相处的机会。可她才不愿意别扭地和他呆在一起,所以母亲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打发他走人,冷着一张脸说:“你也回去吧,奶奶这里有我就行了。” 她奶奶还想从中斡旋:“囡囡,就让你爸爸留下吧。” 朱璧倔强地扭过头:“行,他要留下的话,那就我先走好了。” 朱向荣苦涩地摇摇头:“不用了,姆妈,那我先回家帮秋芳做饭好了。” 从医院出来时,朱向荣远远地看见妻子正在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台等车回家。他原本可以追上她一起走的,却在一番踌躇后,扭头走相反的方向进了地铁站,然后再在陆家嘴站出了站。 位于浦东新区的陆家嘴站,是上海金融中心的核心位置,附近集中了金茂大厦、上海国际会议中心、环球金融中心等大量高档写字楼。朱向荣目标明确地笔直走进了其中一栋写字楼,乘电梯来到四十七层,迎面是一家地产公司的醒目LOGO。这家地产公司的名字和地址,不久之前被他妻子常秋芳一再喜孜孜地提及过。 走到公司前台负责接待的前台小姐面前,朱向荣开门见山地提出要求:“请问闻江潮在吗?我想见他。” 瞥了一眼模样苍老憔悴一派潦倒不堪的朱向荣,前台小姐很快就能根据自己的工作经验判断出这是一个不够格被老板“接见”的人。她浮起一个公式化的笑容,纯属礼貌客套地敷衍了一下:“先生,请问你和闻总有预约吗?” 朱向荣实话实说:“没有。” “对不起,先生,如果你没有事先预约就冒昧来访,闻总是不会见你的。他很忙,没时间会见不速之客。” 话一说完,前台小姐就低下头去处理其他事情,不想再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浪费时间。朱向荣却用力敲了敲桌子,让她重新抬起头来,看定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加重语气强调地说:“告诉闻江潮,我是朱璧的父亲,他一定会见我的。” 这句话被前台小姐用内线电话传到闻江潮的耳中时,他的眼眸深处,蓦然多了一种冰棱般尖锐刺眼的东西。沉默片刻后,他沉声回答:“带他来我的办公室。” 朱璧的奶奶在医院结束了输液治疗后,差不多是傍晚七点钟了。她开车把奶奶送回家时,常秋芳已经做好了一桌清淡小菜,正等着她们回家吃饭。 分卷阅读85 发现只有婆婆和女儿进了屋时,常秋芳有些奇怪:“咦,囡囡,你爸呢?怎么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呀?” 朱璧听得一怔:“怎么他还没有回来吗?我早就叫他先走了,只比你晚走几分钟而已。” “没有哇,他只比我晚走几分钟吗?可现在都三个多小时了,走路也该走回家了。奇怪,他这是上哪儿去了!唉呀,不会出什么事吧?” 对于母亲的担忧,朱璧抱以嗤笑:“算了吧,他能出什么事啊!” 奶奶也不认同:“向荣可能是想着回家吃饭反正还早,就四处转一转逛一逛去了,这些天他不是天天都这样吗?可怜,在监狱里关了十年,现在放出来看什么都像看西洋景一样新鲜。” 常秋芳也不愿意往坏处想,马上附和婆婆的话:“对,应该是这样,他一定是逛西洋景去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要回家吃饭了。囡囡,快,帮忙摆碗筷吃饭吧。” 想到父亲很快就要回家了,朱璧本能地就不想留下来和他一起同桌吃饭,马上找借口拒绝:“不了,我约了江潮晚上一起吃饭,我要先走了。” 虽然很想留下女儿和丈夫一起吃顿饭,但是朱璧的这个借口让常秋芳无法勉强她,只能憾然地目送女儿匆匆离去。 朱璧离开不到五分钟,朱向荣就回了家。听到妻子说如果他早几分钟进门还能和女儿见上一面时,他苦涩地一笑:“没关系了,囡囡反正不愿见我,我也不想让她不开心。只要她下辈子能过得幸福快乐,哪怕这一辈都不让我见她也没关系了。” 三天后,朱向荣保外就医期满回到了监狱。听到这个消息时,朱璧暗中松了一口气,这个她下定决心不会再认的父亲终于回到他四面墙的小世界去了,不会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秋愈来愈浓,阳光碎金有时,梧桐细雨亦有时,无论晴或雨,都是诗情画意的秋之风景。 在朱璧眼中,此刻秋天最美最好的风景在她的画布上。纯白画布中,大片大片的绚丽色彩挥洒出一幅香山秋色图。黄栌叶的殷红胜火,银杏叶的灿灿如金,枫叶的鲜艳似霞……漫山遍野的叶焕丹红,都被她用油彩画笔细腻绘成了一幅鲜活生动的图画。风景如画境,画境留风景。 画面中,一树绛雪红霜似的枫叶是特写部分,树荫下并肩站着两个人,虽然只是寥寥数笔的写意身影,但闻江潮一看就笑了:“不错,这个身影一看就是我,不过,你为什么不画正面呢?” “这幅画主要是画风景,人物就没必要画得太细致,否则就是抢镜了。” 朱璧一边说,一边拿着画笔继续完善画面。闻江潮从背后抱住她,俯在她耳边轻轻带笑说:“那什么时候再画一张让风景当陪衬以人物为主的画像好不好?” 亲昵的耳畔细语,令他说话时涌出的轻柔气息如无形的手指轻扰,她觉得有些痒,不自觉地一缩脖子,笑意止不住:“好痒啊!” “痒?这样都觉得痒吗?不会吧。” 一边说,闻江潮一边不相信地故意朝着朱璧的耳朵吹气,吹得她感觉更痒了,笑着直躲,他则想搂住她不让躲。嬉笑打闹间,她手里的画笔不小心在他白衬衫的前襟上擦了一下,留下长长一笔嫣红色。 “唉呀,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衬衫。” 闻江潮无所谓地瞥一眼多出一抹异色的白衬衫,嘴里却故意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衬衫,就这样被你弄脏了,你得赔我。” 朱璧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一转:“好吧,我赔你一件新的艺术衬衫,你站着别动。” 端起调色盘,就着刚才调好的颜料,朱璧手持画笔蘸上色彩就胸有成竹地在白衬衫上画开了。随意的几笔挥洒后,闻江潮身上那件白衬衫的前襟上多了一片栩栩如生的枫叶。手掌的形状,鲜艳的色彩,绚丽又温柔地紧贴在他心脏的位置。 看着衬衫前襟上多出的这一片鲜艳枫叶,闻江潮笑了:“这件Charvet手工衬衫配上你的手工画,还真是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衬衫。很漂亮,我喜欢,谢谢。” 朱璧嫣然一笑:“喜欢就好,算你识货。朱璧出品,必属精品,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洗。” 两人正谈笑晏晏着,闻江潮的手机响了,看一下来电显示,他歉意地对朱璧一笑说:“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是向千峰打来的,开口就问:“江潮,朱璧的父亲是不是叫朱向荣?” 闻江潮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瞥了身旁的朱璧一眼。她此刻的注意力又回到那副香山秋色图,画笔不时轻盈点落在画面上。不动声色地转过身,他一派姿态悠闲地踱到落地长窗边,声音保持同样的悠闲,让她察觉不出丝毫异样:“是的,有什么事吗?” 向千峰似乎有些不好措辞:“那……她父亲的情况有对你说起过吗?” “说过,怎么了?” 闻江潮确切镇静的语气让向千峰的声音轻快多了,不再含 分卷阅读86 糊其辞,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向千峰因故在他父亲某位老部下的办公室坐了坐,恰好遇上一位中年妇女为其在监狱服刑的丈夫长期保外就医一事找上门来苦苦恳求。他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时,无意中瞥见她拿来的申请资料中,家庭成员一栏里有朱璧的名字。 “我还以为朱璧没告诉你她父亲的情况呢,否则保外就医这种事还用得着她妈妈到处奔波求人嘛!她跟你说一声,你再嘱咐一下我,让她家老头子出来长期养病问题不会太大。她父亲这种情况,她就没找你帮忙吗?不对呀,即使她不找你帮忙,你知道了情况也应该不会袖手旁观,不等佳人开口就会出手相助才对呀!怎么就错过了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呢?” 向千峰一惯笑嘻嘻的玩笑语气,闻江潮却没有半点要跟他说笑的意思,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你不懂,这件事有些复杂,你千万别插手管。” 虽然他说得语焉不详,但向千峰听话听音,若有所悟:“哦,是这样啊!刚才我还想过要不要帮忙说句话,让她爸爸早点出来呢。幸好先给你打了个电话,否则这个忙只怕帮了也是白帮。不但讨不了好,你们没准还要怪我多事。” “嗯,那先这样吧,回头再聊。” 挂了电话走回朱璧身边,她浑然不觉地看着他微笑:“什么事情有些复杂?公司里的事吗?” 他一派若无其事地点头:“是呀,公司里的事。” 向千峰仔细地查看了有关朱向荣的资料,资料中有他的出生籍贯家庭背景个人履历工作职务等等,一个人的大半生就这样被薄薄几页纸浓缩概括了。 在这份简单扼要的个人资料上,向千峰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以致朱璧不愿找闻江潮帮忙让父亲得以长期保外就医。如果她开口,闻江潮绝对有这个能力完成她的心愿,难道她就不想救父亲出来吗?之前的电话中,听闻江潮的口气好像就是这个意思,她似乎并不热衷于让朱向荣离开监狱。 这事有些蹊跷,虽然朱向荣是因为自身不检点贪污受贿的原因入狱,但在别人眼中再怎么是罪人,在自己家人的眼中永远是骨肉相连的亲人,总是要想方设法救他的,譬如朱璧的母亲就是如此。为什么朱璧却对父亲如此冷漠呢? 在闻江潮的豪华江景办公室中,面对向千峰的疑惑,他解释得几乎惜字如金:“她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 这个解释让向千峰难以理解,关系再不好,也终究是父女。他带给她生命,陪伴她成长,为她构筑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庭,让她在同龄孩子中几乎如公主般长大。她有什么理由跟父亲关系不好呢? 只是再疑惑向千峰也不好继续发问,闻江潮已经摆明了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但是可能因为他明显困惑的表情吧,他很难得地又开了一句口:“可能你无法理解朱璧与父亲的关系不好,但是她绝对有她的原因。所以,这件事我不管,我甚至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她的父亲,她不愿意听的我就不说。” 听着闻江潮慎重其事的一番话,向千峰倒是十分理解地笑了:“看得出来,你很重视朱璧。你一定很爱她是吧?” 这个问题闻江潮答得很坦白:“是的,我很爱她。” 向千峰实在无法不好奇:“她只是你高中时认识的女孩子,已经分开那么多年,你期间又追求过别的女人,居然都还一直没有忘记她。初恋真的这么难忘吗?怎么我都已经不记得我初恋的女生的模样了。” “我不知道别人的初恋是不是难忘的,但是对我而言,朱璧绝对是难忘的。” 向千峰自以为了解:“明白了,这十年来,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着她?” “不,我并不想念她,十年来,我从来没有想念过她。我只是没有办法忘记她,一刻也不曾忘记——从来不曾忘记,所以根本不必想起。” 闻江潮一番话虽然口吻淡淡,但字里行间却蕴含着情意深深,令向千峰都不觉有些动容。“我想念你”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原来都是多余的,如果从来不曾忘记,根本无需想起。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找她呢?何必浪费这几年的时间啊!” 闻江潮沉默良久:“我原本并不想找她,只想就这样把她藏在心里……但是,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十年后我却又遇见了她。” “的确如此,你和朱璧能再次相遇,看来想不相信爱有天意都不行了。” 情不自禁地,闻江潮的目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投向浩翰无边的灰蓝天空,浮云一朵朵,被夕阳的余晖镀上深浅不一的橙金色。不知云海深处,是否果真有一只名曰“天意”的手,在冥冥中主宰着痴男怨女们的尘世情缘呢? 选了一个星期天,常秋芳让女儿带闻江潮回家吃饭,让奶奶也见一见未来的孙女婿。 为了这趟正式的登门拜访,闻江潮准备了很多礼物,多得朱璧见了都忍不住失笑:“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送过去我妈都可以直接开超市了。” 这么多礼物送到朱璧家,她奶奶和妈 分卷阅读87 妈都很高兴。带着厚礼初次登门,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闻江潮对她们一家的重视和尊敬。尤其是这些礼物并不是随便乱买充数的,除去吃的用的外,他专门为朱璧奶奶选一张按摩椅,可以很好缓解她的腰背痛;又特意挑了一台苹果平板电脑送给爱追剧的常秋芳,很快就教会了她如何在网上看电视剧,从而避开在电视机上追剧的拖沓和广告轰炸。 电视迷的常秋芳乐得合不拢嘴:“江潮,你实在太有心了,原本电脑这个东西我这半老太婆都不敢碰,总觉得很麻烦。可你这个平板电脑用起来真是太方便了,手指点上几下就行了。” 为了招待好闻江潮,常秋芳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好菜,就连朱璧奶奶也亲自下厨做了一盘桂花糖藕。这是老太太最拿手的一道菜,也是朱璧从小就爱吃的一道甜食。一出锅,她就迫不及待地先用手指拈一块咬上一口,闻江潮一眼瞥见笑问:“什么菜这么好吃?你居然就先偷吃上了。” 她笑盈盈地把那盘桂花糖藕给他看:“我奶奶做的桂花糖藕最好吃了,你要不要也先尝尝?” “好啊,我也很喜欢吃桂花糖藕的。” 这盘桂花糖藕,几乎是全部被闻江潮和朱璧两个人吃光的。常秋芳有些意外:“江潮哇,我还怕你们北方人不爱吃这类南方甜食呢,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喜欢。” 朱璧抿唇一笑,其实闻江潮生于上海长于上海,是地道的南方人。桂花糖藕这类甜食合他的口味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母亲不知道罢了。 午餐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朱璧让忙了半天的母亲坐下休息,她来负责洗碗。打开热水龙头泡上一堆油污的碗筷后,她蹲下去碗柜里找洗洁精。谁知一个不小心带翻了没来得及收好的盐罐,白花花的盐末雪粉似的洒下来,洒得她满头都是,几乎成了“白毛女”。 客厅里的闻江潮听见动静不对,第一个冲进厨房关切地询问:“朱璧,你没事吧?” 拍打着一头一脸的盐末,朱璧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没事,就是不小心带翻了盐罐。” 常秋芳哭笑不得:“你这孩子真是毛躁啊,还好只是带翻了盐罐,要是不小心带翻菜刀可怎么办?” 奶奶站在最后面说:“看看这一头一脸的盐末,囡囡,快去卫生间洗一洗吧。” “来,我带你去。” 闻江潮牵着几乎睁不开眼的朱璧走进卫生间,引导她在洗脸台前俯下身洗脸,清水一捧捧掬到脸部冲洗后,她总算可以睁眼了。闻江潮递给她一块毛巾,她一边擦脸一边站直身子,发丝里的盐末簌簌地落满双肩,她想还得好好洗个头。 心里正想着,闻江潮已经一伸手把装在墙壁上方的沐浴莲蓬头取了下来,一边打开水龙头调试水温,一边对她说:“你还得洗个头,我来帮你冲水。” 再次弯下腰,在他的配合下她开始洗头,温暖的水流舒缓地润湿她的发,和水流一起蔓延在发丝间的,还有他修长的手指——他一只手拿着莲蓬头为她冲水,一只手配合水流的走向为她轻揉秀发。洗发膏带着薄荷味的香氛静静弥漫,清水一波波冲净了雪花似的洁白泡沫,他的手指还温柔地反复摩娑在她颈根耳后的位置,那是洗发膏最容易残留的地方。 水流轻缓,指尖轻柔,一个男人的柔情与蜜意、情真与爱浓,在这一刻,无需哪怕是一个字的表达,也流露无遗。 闭上眼睛,在水流的掩护下,朱璧悄悄地滑落两行泪。这泪水与悲凉无关,是心中曾经的冰雪因此刻的温暖温情而融化的泪,它是暖的,甜的,幸福的。原来幸福到极致的感觉,也会落泪。 站在厨房外面,隔着拉开的半扇推门悄悄朝里头张望的常秋芳和奶奶,看到这一幕后对视一笑,笑容里都是由衷的安慰与满足。 “秋芳,你看他们俩,真像一对小夫妻一样恩爱甜蜜呢。” “是呀,姆妈,看见他们两个这么好,我这心坎里都是笑。” 洗好头后,朱璧用毛巾包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趁闻江潮手机响了去阳台接电话的空隙间,她拉着奶奶轻声请教桂花糖藕的做法。 奶奶一听就笑了:“是不是想自己学会了亲自做给江潮吃啊?” 朱璧脸颊微红地赧然一笑:“奶奶,您就不用明知故问了吧?” 常秋芳在一旁也舒心地微笑,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使后来家境中落,过得不再是从前那种小公主般的生活,她也依然不擅长厨务。独自住在外面时,要不煮挂面要不吃泡饭就能打发一餐。这个对自己一日三餐都不甚讲究的女儿,现在居然要为了闻江潮学着如何洗手做羹汤。斯时斯世,一个特立独行的现代女子,若不是爱一个男人爱到了十分的地步,是绝不会为他下厨房的。 监狱的探访日,常秋芳带了一件新织的毛衣过去看朱向荣。夫妻俩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时,她说得最多的自然是女儿和闻江潮的亲昵关系。 “闻江潮对我们囡囡可好呢。那天他来家里吃饭,囡囡一不小心打翻盐罐弄了自己一头一脸的盐末,他马上跟 分卷阅读88 进卫生间去帮她洗头。囡囡呢,也是一颗心都放到他身上了。见他喜欢吃桂花糖藕,就悄悄问她奶奶具体做法,想学会了自己动手做给他吃。他们两个真是好得蜜里调油一样,我这个当妈的看了都替他们甜啊!” 妻子讲述的这番话,每一个字朱向荣都全神贯注地听在耳中。听着女儿的幸福生活,他一张皱纹密布的脸上漾出由衷的微笑,那微笑在喜悦中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 “这样就好,囡囡总算走出了当年的阴影开始了新生活,我这个当爸爸的也可以放心了。有一段时间,我真担心囡囡会永远走不出来,一辈子生活在阴影里。” “我也这样担心过,还好,囡囡幸运地遇上了闻江潮,一个条件这么好又对她那么好的男人。不过,向荣,有件事我还是比较担心。就是囡囡当年的事,我叮嘱她一定要瞒着闻江潮别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光彩的事还是别那么坦白的好。我现在就怕万一闻江潮意外知道了囡囡曾经出过事,会不会和她分手哇?如果是那样的话,囡囡可就要承受又一次的巨大打击了。” 常秋芳心里怀着这份隐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虽然她告诫女儿刻意隐瞒闻江潮当年的事,却总担心有朝一日纸会包不住火,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她很怕闻江潮万一得知了女儿曾经被□□失身怀孕流产的事后,会像当初欧阳奕那样嫌恶地提出分手。那样简直跟拿刀子捅女儿一刀没有区别了。 朱向荣却似乎没有这种担忧,他微笑着安慰妻子:“秋芳,你别想得太多了。那件事都已经过去十年了,何况未婚先孕的事现在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闻江潮和当年的欧阳奕不一样,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有足够的心智与宽容去面对这些事情。他对囡囡那么好,一定是真心爱她的。只要是真爱一个人,就不会那么轻易因为她的过去而动摇。你就放心吧。” 丈夫的一番话安抚了常秋芳心里盘旋多日的隐忧,她点头笑了笑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探访时间很快结束了,常秋芳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目送妻子转身离去的身影,朱向荣脸上原本微笑的表情迅速转变为哀伤,眼眸深处还浮现出一份悲凉的绝望与不舍…… 离开监狱后,常秋芳在归途中琢磨了一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打一个电话给女儿朱璧。 接到母亲的电话时,朱璧正在厨房试着自己动手做桂花糖藕。嫩白的鲜藕,粉白的糯米,碎金屑似的糖桂花,她耐心细致地把洗净泡软的糯米一点点塞进莲藕孔中。 “妈,您找我有事啊?” “囡囡,我的确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就是你……你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我上回不是叮嘱你要瞒着闻江潮,别告诉他嘛。可是我现在想来想去,又觉得瞒着他也不是方法,万一他从别人那里听来了风言风语,还要怪你骗了他。你们现在感情这么好,陈年旧事应该不会造成多大影响。不如你还是选个合适的时机对他说一下吧。也别说太细,就轻描淡写地说几句就行了。反正这年头,年轻人轧朋友未婚同居未婚怀孕也是正常现象嘛。” 一听母亲巴巴地为了这件事打电话来,显然在心里担忧有好一阵子了,朱璧便不再像上次那么含糊带过:“妈,其实我的事早就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闻江潮。事先我就问明他能不能接受我的过去,他说能接受我才正式和他开始交往的。所以您的担忧实在是多余了。” 多日来的担心原来是白担心,女儿早对闻江潮坦白得不能再坦白地说清了前尘旧事,他也毫不计较地全盘接受——他果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成熟的人不问过去,真爱一个女人,就可以包容与接受她的一切。 放下悬了N久的一颗心,常秋芳松口气之余忍不住说:“还是你爸爸会看人。我刚才去监狱看你爸爸,对他说了我的担心,他就说我想得太多了。还说只要闻江潮是真心爱你,就不会为了十年前的事而动摇他对你的爱。果然被他说中了。” 提起父亲,朱璧就不自觉地皱眉:“妈,我在做桂花糖藕呢,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放下手机,朱璧的心又回到了她潜心研究的那道桂花糖藕上。她耐心地将粉白糯米一粒粒塞进肥腴鲜嫩的莲藕孔中,然后放进锅中加冰糖和清水煮上大约一个小时,再将煮好的莲藕捞出来切片,洒上糖桂花和蜂蜜就大功告成了。 在公司一忙完公务,闻江潮马上推掉一切应酬直接回家。离开办公室前,他先给朱璧打电话:“今天王阿姨放假不来上工,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朱璧笑得意外又欢喜:“你——不是吧?江潮你还会做饭吗?” “当然会了,不信你就等着尝我的手艺吧。你想吃什么菜,我现在就去超市买。” 这天是入秋后第一场寒流来袭的日子,气温陡降了十度以上,空气中有着宛如冰晶的凛冽寒意。但闻江潮的话却暖如红泥小火炉,让朱璧一颗心像正被煨着的红薯般又甜又软。 “随便你买什么都行,我都爱吃。” “好,你现在在家等我,我买了菜马上就回来。” 让司机把自 分卷阅读89 己送到了一家大超市门口,闻江潮下车进了超市买菜。认真选购了几种新鲜蔬菜后,他还挑了几只又大又肥的阳澄湖大闸蟹。 在收银台结账时,收银小姐特别留意地多看了闻江潮两眼。因为她觉得眼前的男顾客真像T台上的型男,一件硬朗线条的短款黑风衣内衬简洁白衬衫,永不过时的经典搭配,而随意层叠在颈部的格子围巾和架在鼻梁上的黑超墨镜让这身装束更显时尚帅气。这样有型有款的年轻男士,怎么会跑来超市买菜呢?这种地方来买菜的大多是家庭主妇。 拎着一袋子菜从超市走出来的闻江潮,也让司机像个白痴一样张大嘴露出诧异无比的表情。他实在很难将这个拎着满满一袋鲜红蕃茄碧绿青菜雪白大萝卜的闻江潮,和那个每天在公司运筹帷幄逐鹿商场的闻总经理联系在一起。 拎着一袋新鲜菜蔬回到家,门一开,闻江潮就闻到一阵桂花的甜香。再定晴一看,朱璧捧着一盘东西浅笑盈盈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笑语玎玲:“你回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刚做好的桂花糖藕,趁热吃最香甜。” 今天钟点工人王阿姨放假,闻江潮还想着早点回来自己动手做饭给朱璧吃。他会做饭的事在别人看来或许不可思议,但事实上,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中他早早就学会了自己做饭。那些母亲上班或加班的日子,少年的他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但是朱璧不是这样的,家庭优越的年少时光让她长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哪怕到现在,她也依然不擅长厨艺。可是今天,她居然和他存了同一份心思,也趁这个机会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道他爱吃的桂花糖藕。 拿起筷子,挟了一片桂花糖藕放进嘴里,闻江潮慢慢咀嚼着,藕片又香又糯又甜,甜得满心都淌蜜。 朱璧在一旁有点紧张地盯着他问:“怎么样?还好吃吗?” 他用力点头:“好吃——非常非常非常的好吃。” 其实“好吃”两个字又怎么能够形容她亲手做的这盘桂花糖藕的美好滋味呢。只是词语匮乏的他,除此之外,实在再找不到其它形容词了。 吃了半盘桂花糖藕垫底充饥后,他们开始做饭。闻江潮原本想让朱璧去客厅坐着等,她歪着头笑:“就让我留下来帮你吧,不然白吃怎么好意思呢。” 他没有坚持,拿过围裙为她系上,秀长的眼睛笑意洋溢:“好吧,那就我们一起做。” 他教她如何择菜,切菜,青菜一根根择去虫叶或黄叶,洗得绿油油的清炒;萝卜切成块,和排骨一起煲汤;蕃茄切成片后炒鸡蛋;螃蟹用清水洗过后直接进蒸笼清蒸……最最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却因他们的柔情蜜意而变得诗情画意。每个眼神的传送;每个微笑的承接;都蕴藏着无限情意。 蒸螃蟹时,朱璧随口问了一句:“现在大闸蟹卖得好贵,这几只花了多少钱啊?” “这几只说是阳澄湖大闸蟹的精选,花了一千多块钱,还好,不算贵。” “什么?”她像个当家小主妇那样嚷嚷起来,“花了一千多块还不贵,你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闻江潮笑着说:“是是是,我不会过日子,以后还要请太太你勤俭持家。” 脸颊一红,她半羞还半喜:“去,谁是你太太了。” 他从背后抱住她,脸颊贴上她的脸颊,肌肤与肌肤,发丝与发丝,亲昵地摩挲在一起。耳鬓厮磨间,他轻声呢喃说:“朱璧,当然是你,只能是你——除了你,我不会选别的女人做我的妻子。” 窗外,暮色和秋雨一起敲窗,雨中微湿的黄叶片片飘零,秋一深,秋景中就平添了几分萧瑟落寞之色。但是,在他们耳鬓厮磨的小厨房里,一室皆春。 十月秋色最浓的时候,朱璧和闻江潮一起重返香山。此时的香山,漫山遍野的红叶红得像火焰,像落霞,像胭脂,正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绮丽风光、诗意写照。 重游香山时,朱璧一路看了又看,比了又比,最后采撷了一片完整艳丽的红枫叶。和她相反,闻江潮漫步山林中采了好一大把各式各样的红叶。金红的黄栌树叶;鲜红的火炬树叶;深红的枫树叶;紫红的槭树叶……深浅不一的红,形状各异的叶。握在手里的大束红叶,有着更胜花红的鲜艳色泽,几乎令红玫瑰都为之失色。 香炉烽上,紫烟亭前,对着满山烟树红叶,闻江潮将手里那束红叶送给朱璧时,还拿出了一个小小方方的精美锦盒。那锦盒如此熟悉,是当初他带她去选的那枚两百万的钻戒。后来她扔还给了他,但现在他又慎重地举在她面前。 “朱璧,既然选择在香山向你求婚,我就用香山红叶代替玫瑰花束吧——你愿意嫁给我吗?” 眼前一大束鲜艳的红叶,看似随意采摘,但墨绿枝桠上每一片树叶都完整新鲜,一目了然经过精心挑选。看着这样鲜红热烈的叶,仿佛看见了闻江潮一颗鲜红炽热的心,朱璧的眼眶瞬间就湿透了。一抬眸,迎视着他含着情带着笑的秀长眼睛,她泪眼朦胧地笑起来——她哭了,也笑了,眼泪浸染着的笑容,像经霜色更浓的红叶。 “ 分卷阅读90 是的,我愿意。” 笑中带泪地,她接过他手中鲜艳的红叶,再看着他为自己戴上那枚璀璨如星子的钻戒。心里的幸福与甜蜜,像三春时节的花朵般无穷无尽地绽放。 云在蓝天飘摇;风在林间轻摇;远远近近的红叶在风中舞蹈;高高低低的鸟啾是伴奏的天然音乐;他们俩紧紧拥抱在一起,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是夜,他们照样入住香山饭店,原本想要上次住过的那间山景房,可是已经被别人先住了。豪华山景房中只剩最后一间双人房。 闻江潮询问地看了朱璧一眼,她轻轻点头:“那就这间吧。” 双人房只有一张大床,熄灯后他们一起并肩躺下,闻江潮很老实地笔直躺着,不逾规不越矩。但她能感觉到他火热的体温,听到他不太平静的呼吸。 她自己的心里也不平静,如风雨将临的海面般波涛起伏。十六岁那年的遭遇,一直在她世界里笼着阴影重重,虽然她努力地一步步走出来了,但还有一个心结仍未打开。她不是不想打开这个结,却总是迟疑而胆怯地下不了决心。也许,今晚是时候打开这个心结了,她不可能永远被这个结牢牢束缚。 转过身,借着水银泄地般的明亮月光,朱璧看着闻江潮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也心有灵犀似的睁开眼睛看向她:“怎么还没睡着吗?” “你也没睡着呀!” 一边说,她一边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睡衣,他结实的胸膛散发着火一般的热度,心脏在胸腔里嘭嘭嘭跳得很急。 这样的体温,这样的心跳,她明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红着脸颊,她细语如烟:“你……是不是想……” 她后面的话声音细得根本听不清,但他却显然一听就明白了,深深吸口气,声音带着一点压抑的嘶哑:“我是想,但是如果你不想,我不会乱来的,我不想再吓着你。你放心睡吧。” 他体贴的心思让她的心柔柔一动,更紧地把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她下定决心:“如果你想……没关系……”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做出的决定,让她的声音带着微微颤音,他可能误会了:“不,朱璧,如果你害怕,不要勉强自己,我也不想勉强你。”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有点紧张……但我愿意克服这种紧张……和你在一起……完完全全在一起。” 太紧张,也太羞涩的缘故,她声音小小,短短几句话说得零乱不堪,不时停下来轻喘。他认真倾听,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手指滑到她的下颔,轻轻一抬,抬起一张红晕满颊的脸,羞怯又娇柔。毫不迟疑地,他照面烙下一个吻,无比温柔的吻。唇齿交缠间,肢体也渐渐交织在一起,缠绵又激越…… 这个夜晚,闻江潮用足够的耐心与温柔引着朱璧走进了爱的伊甸园。那个阴暗潮湿的雨夜,曾经让她认为两性之间的性行为只会带来痛苦。但是这一夜,她才明白两情相悦的□□,原本是如此灵肉合一的美妙体验。 在香山度过了如胶似漆的一周后,闻江潮带着朱璧回家,慎重其事地对父母宣布:“爸,妈,我和朱璧打算正式结婚了。” 闻国栋和程兰清对视了一眼后,都没有表示任何反对之意,以同样的笑颜表示认可与同意。只是前者的笑容是由衷的欢喜,而后者却只是淡淡的微笑,笑容深处藏着几丝隐秘的无奈。 闻国栋一脸欣慰的笑:“好啊,咱们家看来要好好办一场喜事了。江潮,你和朱璧都打算结婚了,双方的父母也该正式见个面。按习俗该是男方带着礼物去拜访女方家,我让秘书安排一下时间,抽一到两天和你妈一起去上海拜访一下未来亲家。正好你妈也这么多年都没回过上海了,顺便陪她回去看看。” 程兰清却微微摇头说:“国栋,你最近工作那么忙,恐怕不太容易抽出时间。而且我之前刚动完一次大手术,现在身体都还总是软绵绵的没力气,不想舟车劳顿的辛苦。如果朱璧不介意,不如我们邀请亲家一家来北京见面吧?虽然有点失礼,但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这个病人。” 朱璧怎么会介意呢,闻国栋公务繁忙,程兰清病体抱恙,她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千里迢迢赶去上海只为和她家人见个面。连忙说:“伯父伯母,没关系的,你们不用特意赶去上海了。我妈妈和奶奶时间比较充裕,等我有空时带她们来北京和你们见面吧。” 握住朱璧的手,闻江潮对她说:“那干脆我们十一月再来香山看落叶时带上你妈妈和奶奶。安排她们和我爸妈见过面后,再顺便陪她们在北京城玩上几天。” 他想得这么周到,朱璧含着笑直点头:“好,都听你的。” 关于去北京和闻江潮父母见面的事,朱璧回家和母亲常秋芳说了后,她毫无异议地点头认可:“行啊!他爸爸那么大一高级干部,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让人家特意跑来上海也的确不合适。反正我和你奶奶比较闲,十一月就跟你们去趟北京和未来亲家见个面吧。到底是初次见面,你说带点什么礼物去比较好呢?” “妈,这些事您可别问我,我不知 分卷阅读91 道。江潮是说什么都不用带,不用讲这些虚礼。” “话虽是这么说,可初次登门哪有空手的道理呀!我和你奶奶再商量商量看吧。” 趁着又一个监狱探访日,常秋芳特意去探监告诉了丈夫这桩喜事。得知女儿和闻江潮的婚事已经正式摆上议程后,朱向荣高兴得老泪纵横:“太好了!太好了!女儿终于要出嫁了。” “初步计划婚期订在明年五月,他们会在北京举行婚礼,然后去欧洲度蜜月。听闻江潮说五月的欧洲到处都开满了鲜花,像天堂一样漂亮。” “好啊,不管是去欧洲还是非洲,只要他们觉得幸福,哪里都是天堂。” 说着说着,常秋芳想起来:“向荣,你说我们去北京见闻江潮的父母,带点什么礼物上门比较合适呢?他们家应该什么都不缺的,我和姆妈商量了好久都拿不定主意。” “秋芳,这次去北京既然是未来亲家见面,就不用带什么贵重礼物,有一个精致漂亮的水果篮就行了。也就是那么一个意思,带上太厚的礼倒把自己的位置摆低了。我们可是嫁女儿,不是献女儿。” “也是,我们是去和未来亲家见面,礼轻情意重表表意思就行了,不能搞得自己太掉价。” 朱向荣又格外嘱咐了妻子几句:“不过到了闻江潮家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尤其注意不要在他父母面前提到我。我这么不光彩的一个爸爸,提起来未免令女儿难堪。知道吗?” “这个我心里有数了。对了向荣,上次托的人没办成事,我最近又重新托人找关系了,看能不能争取到让你长期保外就医。至少明年五月要争取能让你出来参加女儿的婚礼。” 朱向荣苦笑着断然拒绝:“不用了,秋芳,别再费这个劲托关系找人了,就让我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吧。朱璧的婚礼我不会参加的,在女儿最幸福的时刻我不想出现给她心里添堵。而且我目前的犯人身份,也不适合跟闻江潮的父母站在一起做儿女亲家,太不体面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常秋芳有些难受:“向荣,委屈你了。” “不委屈,女儿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归宿,我这个当爸爸的高兴还来不及了。她的终身有了依靠,我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事了,哪怕现在就死了也了无遗憾。”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不准说,我还希望你能出来陪我过下半辈子呢。” 看着妻子白发已丝丝的两鬓,朱向荣声音哽咽:“秋芳,刚认识你时你才十九岁,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个贱男人,一发达就忘乎所以,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却还是愿意一辈子跟着我,不离不弃。我……我真的很后悔,后悔以前没有好好跟你过日子。” 常秋芳也红了眼圈:“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出来,我们就还有时间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朱向荣用力点头:“好,秋芳,就算这辈子没有时间了,下辈子我也会争取机会再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探访时间很快结束了,常秋芳恋恋不舍地离去时,朱向荣看不够似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又看。那种无比执著与眷恋的凝视,像是想要把她的一切都镌刻进心底,永志不忘地铭记…… 探访完丈夫回到家后,常秋芳发现女儿在客厅坐着,正喜孜孜地和她奶奶说着话:“奶奶,江潮说不要买五香豆桂花糕这些东西,北京都有的,没必要千里迢迢从上海带过去。” “北京虽然有,但未必有上海的这么正宗。我们大老远地过去一趟,总要带点当地的特产表示心意嘛。” 常秋芳加入谈话:“姆妈,我刚刚去看了向荣,他也说不用买什么东西,登门造访前买个好点的水果篮表示一下心意就行了。” 朱璧点头:“是啊,江潮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原本应该是他父母专程来我家拜访的,现在因为种种缘故要你们特意赶去北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如果还带上一堆礼物来的话,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水果篮就水果篮吧。秋芳,你今天又去看向荣了,他知道囡囡要结婚的事一定很高兴吧?” “那是,他高兴得都哭了。囡囡,你找到这么一个好归宿,你爸说他这一辈子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哪怕现在就死了也了无遗憾。” 奶奶一听这话不答应:“向荣说什么胡话呢,我一大把年纪了都还不想死呢,他倒满嘴死呀活的。” “姆妈,我已经说过他了,不准他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与父亲有关的话题,朱璧本能地不愿搭腔,站起来走进厨房说:“妈,奶奶,我买了水果回来,削水果给你们吃啊。” 雪亮刀锋一圈圈削下朱璧手中新奇士橙的金黄外皮时,常秋芳也进了厨房。明知女儿不愿听,她还是想告诉她她父亲对她的深切关爱。 “你爸还特意叮嘱我,别在闻江潮的父母面前提起他,怕他这个坐牢的父亲会丢你的脸。又让我别再找人托关系办他的长期保外就医,说他不适合出现在你的婚礼上,也不适合和 分卷阅读92 闻江潮体面的父母做亲家。为了避免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他宁愿一辈子呆在牢里。” 无论母亲如何说父亲的好话,朱璧还是和以往一样,不想听不愿听不爱听的话就听若罔闻置之不理,只专心削着手里的橙子,答非所问:“妈,这种橙子很甜的,你尝一瓣吧。” 一瓣酸甜的橙子堵住了常秋芳满嘴的话,看着固执倔强的女儿,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 闻江潮和朱璧准备结婚的消息,由向千峰传到许燕笙耳中时,她的心顿时悠悠荡荡地晃起来,晃得没个着落处似的凄惶。 向千峰看着她,语气玩笑中带着几丝真切的关心:“爱人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是不是特别难受啊?如果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一用。” 低着头半晌无声后,许燕笙有些迷惘地开口:“他怎么会那么爱她?还说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其实却是一个那么长情的人。中学时代的初恋女孩,过了这么久还忘不了,还依然爱着,即使她有着不堪的过去也毫不在乎。” “公平点,燕笙,就算少年时代有过未婚先孕的污点,朱璧仍然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而且年少时谁没有犯过错,一时不慎走错了一步,不代表她整个人就再没有可取之处。” “如果换作是你,你也能接受曾经有过污点的女孩子吗?” 向千峰脱口而出:“如果是你,我绝对可以接受。” 许燕笙一怔:“什么意思?” 刚才话一出口,向千峰就知道失言了,再被许燕笙一反问,他表情浮出几分不自然,还极力想要掩饰,故意笑得嘻哈:“对许大小姐你,当然要另眼相待了。” 许燕笙看着他不说话,长长地、久久地凝视。他一开始还作坦然状:“我知道我很帅,但是你也不要这样盯着我看吧,这种肆无忌惮的目光会让我会害羞的。” 无论他如何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她都不回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他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那些无用的废话。静悄悄的下午,静悄悄的时光,玻璃窗外大朵大朵的白云浮在碧蓝天空,阳光如金菊花似的开得幕天席地。他们静静地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空气中却隐隐流动着什么。 良久的安静后,她悄声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他没有否认,异常简洁明了的回答:“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怎么会喜欢上我了,相亲那天我们明明彼此都没看上啊。”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只是跟你做朋友的,做着做着……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不仅仅只是做朋友。当然,这个要你愿意才行。你是一个很傻的傻女孩,喜欢撞南墙。我一直在耐心等,等着你撞完南墙后回头看见我。” 许燕笙沉默片刻:“其实你也是一个很傻的人,居然会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孩。” “那么,我们两个很傻的傻子,岂不正好是天生一对?” “不好意思,现在我的人还留连在南墙下,暂时还收不回心回不了头。所以——我还看不见你。”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一直等在你身后,保证让你一回头就会看见我,看不到别人。” 看似没正形的玩笑话,却有一份承诺如蒲公英的花种,悄然播下。 这天闻江潮因公务在香港出差,朱璧在家里陪母亲和奶奶一起吃了晚饭后,独自去学校上班。 把手袋放进办公室的储物柜时,她顺便整理一下乱七八糟堆放了不少东西的柜子,翻出了当初她送给欧阳奕后来又被Jenny特意还回来的自画像。拿出画像端详时,她的心情非常平静,不复最初收回它的激动与伤感。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爱人新的爱情,这幅代表着一段失败感情的旧画像不会再令她悲伤难过。 看着这幅画像,朱璧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目前正在绘画的一幅新作。画面中的人有她还有闻江潮,背景是香山的绮丽秋色。叶子红到相思时,他们彼此许下一生相爱的诺言。香炉峰上一束红叶代替玫瑰花束的浪漫求婚,她将终生难忘。那样美好而难忘的一瞬间,她想用画笔永远地留住。 把旧画像随意放回书柜,朱璧心想有时间可以把它处理掉了。年少时的那份纯白感情所托非人,曾经令她万分难受与绝望。但是,现在遇上了一个真正爱她包容她的男人,她不再在意以前的失败。虽然失去了欧阳奕,命运却又安排给了她一个更好的闻江潮,如果她还为过去不值得的人与事伤感,那就未免有些太傻了。 这天晚上朱璧有两堂课要上,九点钟两堂课程全部结束后,她查看留在办公室的手机时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是闻江潮打来的,另外一个来电显示的号码好像是国际长途,她不免有些发怔,谁会打国际长途找她呢?难道是Jenny。 前几天,朱璧在MSN上告诉了Jenny她和闻江潮打算结婚的事,她很是为她欣喜不已:“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祝贺你朱璧。” 听说他们计划了 分卷阅读93 蜜月欧洲游,Jenny还很高兴地说她明年五六月期间也有游历欧洲的打算。希望到时候有机会和他们在欧洲见个面吃顿饭,朱璧当然是愉快地答应了。 只是与Jenny虽然联系比较密切,但她们一向都只是通过网络方式沟通,还从没打过国际长途。这个国际长途如果真是Jenny打来的,会是什么事呢?她居然偏偏没接到。 朱璧不知道要不要回拨过去,想一想还是先回闻江潮的电话。你侬我侬的一番情话说过后,她对他说手机来显是国际长途的事,他也猜可能是Jenny:“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打来找你,但既然没有再打过来,应该是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或者你回家后上网后看看她在不在线,再问一下什么情况吧。” 从学校回到家后,朱璧就打开电脑上网。Jenny恰好在线,当她问起之前是不是她打来的国际长途时,她的回答却是NO:“我没有给你打电话,没有什么急事需要立刻找到你的话,我们可以通过网络视频和音频联系,比打电话更方便不是吗?” 不是Jenny打来的国际长途,那会是谁呢?朱璧实在纳闷极了。正满腹疑惑无从解时,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俨然还是刚才那个国际长途号码。 朱璧立刻接听,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她浑然不觉波谲云诡的神秘命运正带着巨大的转折在悄悄降临。 “嗨,朱璧,之前打你的手机没人接,一定是在上课吧?” 电话里响起的男中音似曾相识,语气也很熟稔的样子,但朱璧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有些疑惑地笑问:“是呀,在上课,你是……”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我是欧阳奕。” 朱璧恍然大悟:“欧阳奕,原来是你呀!不好意思,我就觉得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虽然口头上在表示歉意,但朱璧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歉意。和欧阳奕的过去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几乎没有交集,她的生活中已经不再有他的位置,淡忘他、听不出他的声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看来你已经完全把我这个人扔到脑后勺去了是吧?呵呵。” 欧阳奕这句话看似玩笑口吻,可是笑声却并不自然,虽然电话通话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朱璧却下意识地想像他现在是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呢? 上次机场送别时,朱璧与欧阳奕最后的谈话并不愉快,她知道他对自己心怀芥蒂,认为他和Jenny的分手都是因为她的缘故。不欢而散后,他们彼此不约而同地再无联系,她不明白今晚欧阳奕怎么会破天荒地打来国际长途找她。 因为心怀疑惑,所以她问得直截了当:“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哦,我听Jenny说你快要结婚了,想要恭喜你呀!” 原来欧阳奕是专程打电话来道喜的,这倒让朱璧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于敏感了,怎么会觉得他的笑声不自然呢? “谢谢你。” “不客气。对了,昨天听Jenny说你男朋友也是我们的高中校友,他的名字叫闻江潮。咦,这名字好耳熟呀!” 闻江潮曾经和朱璧、欧阳奕是同一中学不同年级的学生,只不过那时候他的名字是江潮。或许欧阳奕在校期间与这位当年低自己一届的学弟有过交集,所以才会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吧。 自然而然地,朱璧告诉他:“江潮曾经和我们念同一所高中,可能在学校的时候你没准还见过他,所以觉得他的名字熟悉。” “不,在学校有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之所以让我觉得耳熟另有缘故。” 欧阳奕这两句说得格外缓慢,最后四个字“另有缘故”几乎是一字一顿加重语气说出来的。这种叙述方式令朱璧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怔了怔,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冷意:“欧阳奕,你打这个电话来究竟想说什么?有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故弄玄虚。” “朱璧,既然你要我说,那我就把我知道的一些事告诉你吧。这些事,和你十年前出的那桩事有关。” 十年前出的那桩事——朱璧已经竭力淡化的往事阴影又有如幢幢魅影般在心中浮起,深吸一口气,她竭力平静自己:“十年前的事情发生时你人在香港,你能知道什么?” “我的确不知道什么,但是你爸爸知道。当年谁是那个□□他女儿的人他心里并不是没有数,只是不能肯定罢了。” 朱璧听得一呆:“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爸知道当年那个混蛋是谁?” “嗯,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爸爸与单位的一名女下属关系不寻常,而这种关系在你出事的前一个月被她念高三的儿子撞破了,当时那个男生非常激动。你一出事,你爸爸一个个地排除怀疑对象,觉得最大嫌疑人就是那个年轻气盛的男生。他还为此质问过那名女下属,她坚决否认,可没过多久后,她就突然辞职带着儿子离开了上海,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怎么看怎么像畏罪潜逃,你 分卷阅读94 爸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你后来又因为宫外孕进了医院,差一点没抢救过来。你爸爸气极了,不愿轻易放过那个男生,就暗中交代我爸想方设法去查他们母子究竟去了哪里。不过我爸领了这个差事没多久,你爸爸就出事进去了,所以这件事他也就没有再管了。但最初追查这件事时,我爸曾特意问过我认不认识学校一个叫江潮的男生,想多方面收集一些线索。江潮——就是你爸爸怀疑的那个男生的名字。而你男朋友叫闻江潮,同样也曾是我们高中的校友,这会不会太巧了?江潮,闻江潮,他们究竟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我忍不住就自动联想,闻江潮会不会就是当年的江潮呢?” 不明就里的欧阳奕还在猜测,朱璧已经浑身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哑着嗓子,她本能地否认:“不,不可能,你说的这一切都没有证据,我凭什么相信?就算江潮和闻江潮是同一个人,你又凭什么证明当年那个人就是他?” “我当然没办法证明什么,事实上你爸爸都只是怀疑无法证明。我就是觉得实在太巧了,当年被怀疑的男生叫江潮,你现在的男朋友叫闻江潮,他知道你最不堪的遭遇却表示可以宽宏大量地接受这一切,按说男人应该很介意这种事的。当然,如果他就是当年的始作俑者那就很好理解了。因为他没有任何损失,从头到尾肉都是烂在他的锅里。不是吗?” 心像一架失事的电梯般急速下坠,惊惧与悲痛,让朱璧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手机,却还是不愿意在欧阳奕面前失态,强自镇定地反驳:“欧阳奕,你说的这些话只是你的片面之词,全部都是猜测,没有证据的话请你不要乱说。” “这些可不是我的猜测,是你爸爸的猜测,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他。对了,你和闻江潮都快结婚了,一定去他家拜见了未来公婆吧?你见过他妈妈吗?知道他妈妈的名字吗?我昨天特意打电话回家问了我爸爸,从他嘴里得知当年和你爸爸关系不寻常的那位女下属叫程兰清。如果闻江潮的妈妈也叫这个名字,我只能说实在是太太太巧了。” 手指无力地松开,手机啦的一声掉在桌上,朱璧一张脸已经苍白得不能再苍白。话筒中,欧阳奕的声音依然隐隐传出来:“朱璧,可能你不愿意相信,自欺欺人地坚决否认闻江潮就是当年□□你的那个人,支持你这个信心的依据是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当年发生的一切根本不可能还有证据去指证谁。可是你真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你出事前不久,江潮撞破了你爸爸和他母亲的关系;你出事后不久,他们母子俩就一起消失了;现在闻江潮忽然出现在你身边,像个圣人一样愿意包容你曾经的被迫失身。你真觉得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伴随朱璧歇斯底里的喊声,手机被她抓起来再用力甩出去,银白机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啪的一声在大理石地面上摔得七零八碎。她整个人颤抖不已地软瘫在地上,薄嫩眼帘,小草般的睫毛,都在空气中无助地剧烈地颤抖着。汹涌的泪水有如决堤的洪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了她的脸庞——这种泪水的意义已经绝非寻常所谓的哭。 这一夜,朱璧彻夜未眠。 欧阳奕的一番话,像一场骤然降临的巨大风暴,将她原本平静驶行的生活之舟卷入了惊浪骇浪。整整一夜,她的心像在经历地震,山崩地裂,余震不休。 欧阳奕说的都是真的吗?闻江潮的母亲程兰清曾经和她父亲朱向荣有着不寻常的男女关系,这是真的吗?她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是,许多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却在记忆中一一浮现,让她身体的颤抖愈来愈剧烈。 第一次去北京和闻江潮的父母见面时,作为一个上海女人,程兰清见到她这个上海小老乡时,却毫不热衷于与故乡人一起怀念故乡事。就算她偶尔提及上海种种,她都不太接话茬,有意无意间回避着有关上海的话题。 第二次去北京,闻江潮带着她一起对他父母宣布结婚的打算时,闻国栋都决定要抽时间和妻子一起回趟上海,程兰清却以身体不适的缘故推掉了。现在想想,她可能根本就不愿意回上海,上海这个地方虽然是故乡,却更是一个她想要逃离的地方。 而朱璧和母亲说好打算带她们一起去北京见闻江潮的父母时,父亲朱向荣又是怎样叮嘱母亲的呢?特意交代不要在未来亲家面前提到他,理由是他这个不光彩的父亲会丢她的脸。果真如此吗?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无独有偶的,闻江潮头回见她母亲常秋芳前,也特别对她提出不要说破他和母亲曾经在上海生活过的事情。是不是怕常秋芳一旦知道他们是上海人,会琐琐碎碎地问东问西,问到一些不想回答的问题?譬如,以前他母亲在上海时的工作单位在哪儿? 如果朱向荣果真和程兰清有过暧昧关系,那么程兰清在现任丈夫面前绝对不会愿意提及他的名字。而闻国栋应该不会知道这一点,否则她在闻家不会受到他热情真诚的欢迎。程兰清应该早就知道她是谁,朱向荣的女儿自然不会是她心目中合适的未来媳妇人选,所以她曾经打电话 分卷阅读95 想找她谈一谈。她当时想谈什么?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希望她能离开闻江潮。 而闻江潮,当年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虽然目前并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可以证明什么,却有太多太多的疑点和巧合,一个个如箭矢般地指向他…… ☆、第四十四章 次日清晨,一夜未眠的朱璧找去了监狱和父亲朱向荣见面。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儿,朱向荣一脸的又惊又喜:“囡囡,谢谢,谢谢你能来看我。” 朱璧一脸漠然:“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有些事情要问你。” 看着女儿一脸的冷若冰霜,朱向荣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囡囡,什么事啊?” “你和闻江潮的妈妈以前是不是有过不寻常的关系?” 问出这句话时,朱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父亲看,清晰分明地捕捉到了他脸上有如被雷击似的震动与惊骇。震惊过后他一脸的强自镇定:“你说什么呀!怎么可能,我都根本不认识他妈妈。” “你说谎。”朱璧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他妈妈的名字叫程兰清,你敢说你不认识她?” 利薄如刀的尖锐话语,割破了朱向荣极力想要粉饰的谎言。看着女儿固执的眼睛,他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不得不沉重地叹口气:“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 沉默片刻,朱向荣低声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妈妈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陈年旧事还是不提为好。” “这么说来,你们真的有不寻常的关系,还被闻江潮撞破过,是吧?” 朱向荣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听谁的?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我和程兰清的关系,闻江潮根本不知道。” 朱向荣居然如此斩钉截铁地否认,等于从根本上撇清了闻江潮在这件事上的嫌疑。按欧阳奕的说法,当年他可是认定了闻江潮是最大嫌疑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他们母子人间蒸发后交代欧阳奕的爸爸去追查他们的下落。现在为什么会改了口风呢?他为什么要维护闻江潮? “囡囡,虽然我和闻江潮的母亲是有过那种关系,但上一辈的事和你们下一辈无关,你和闻江潮都已经决定结婚了,别的事情不用管,就好好筹办你们的婚礼吧。” “你是不是以为不说实话,隐瞒真相,就能顺利让我和闻江潮结婚?你觉得我会做这样自欺欺人的鸵鸟吗?这件事情如果不弄清楚,我和他之间绝不会再有婚礼。” 朱向荣不自觉地紧握双拳,手背青筋直冒,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囡囡,你到底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等等,我知道了,是不是欧阳奕?这件事当年只有他父亲知道。” “没错,就是他。当年你吩咐他爸爸做的事情他都知道。现在听说我的未婚夫叫闻江潮后,就跑来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我。” 朱向荣愤怒地一捶桌子:“这混蛋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当年你一出事他就不要你了,现在你有了新的男朋友正计划结婚,他却跳出来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他分明就是不想看到你过好日子,他和他老子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囡囡,你千万别偏听偏信他的话。” “我也不想偏听偏信,但是他的话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谎言,不是吗?” “囡囡,真相和谎言,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一个人如果愿意说谎欺骗你,至少说明他不想伤害你。”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这个人曾经伤害过我,现在却又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我生活中,骗取我的感激和我的爱情——我绝对不能接受。” “囡囡,闻江潮他说了他是真心爱你的……” 朱璧反应飞快地打断他:“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 朱向荣一窒:“我……”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请你——不要再对我说谎。” 朱向荣不得不承认:“是的,我见过他。”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就是你奶奶因为喝了过期牛奶进医院那天,我在车上听到你妈妈说起你男朋友是闻江潮,就特意跑去他的公司找过他,和他谈过话。囡囡,他向我保证了,他回到上海重遇你,不是想要再次伤害你,而是因为真心爱你。他还对我发了誓会一辈子对你好。” 朱璧慢慢回忆,缓缓点头:“是了,那天我开车送奶奶去医院的路上,你听到了闻江潮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不是第一时间就让你想起当年的江潮?所以,你找去了他的公司和他见面。你们谈了什么?” “也没谈什么,就是当年和他妈妈的事,他希望我永远不要再提。另外,我想当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其实和他没有关系了。我当时猜疑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母子突然消失,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和闻国栋一起回了北京。因为闻国栋不知道我和程兰清的事,所以她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就不声不响走了。这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分卷阅读96 ” “这种解释的确说得通,但是,真的是这样吗?我不相信。你还在刻意隐瞒我一些事,我感觉得出来。比如你和闻江潮妈妈的关系,你一直避重就轻地不愿提。能不能详细说一说,你们当年的不寻常关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朱向荣脸色一变,别过脸避开女儿咄咄逼人的眼睛说:“太久以前的事……都已经不太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那要不要由我来提醒你?虽然我并不清楚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可以推测。闻江潮曾经对我说过他十八岁以前的人生,在他的故事里,他妈妈是一个对爱情坚贞的女人,为了一段无法留住的爱,而甘愿牺牲一切也要保住爱情的结晶。她嫁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开始答应把她的孩子视若己出,但是后来却反悔了,想让她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她不同意,因为再生一个孩子就意味着失去工作。没有经济收入的话,她怕将来会无法养活江潮。最终她这场婚姻以失败告终,从此孤儿寡母地过日子,可以想像他们的生活过得有多艰难。后来又不幸遇上机关事业单位的改革,精简机关人员时,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单亲妈妈,想要保住自己与孩子赖以生存的工作,她会怎么做呢?” 朱璧长长的一番话在这里停顿了,盯着父亲越垂越低的头,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 “我想,她首先应该是挨个找领导苦苦央求,陈述自己的种种困难。求到你头上时,你表示可以帮忙却提出了交换条件是吧?闻江潮的妈妈年轻时据说是弄堂一枝花,现在年近五十了看上去了依然优雅动人。当年她求助于你的时候是三十出头的少妇,正是一个女人风韵最好的年纪。你是一个好色之徒,会提什么样的交换条件完全不难想像。而她是个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的母亲,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答应你的条件。这,就是你们之间不寻常关系的由来,是不是?” 朱向荣已经不只是头垂下去了,连腰也弯下去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弓得像一只虾米。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肢体语言却等于什么都说了。 无需再从他嘴里获取确切的证实之辞,真相已经如大海落潮般的水落石出。朱璧低下头喃喃低语,似乎只是说给自己说:“所以说……闻江潮是有足够的理由憎恨你和报复你的。” 飞机在浦东机场降落后,闻江潮走出机闸时没有看到朱璧的影子,拔打她的手机时也显示无法接通。他有些疑惑:昨晚明明和她通话时说好今天下午她来接机,怎么现在看不到人也打不通电话呢? 找不到朱璧,向千峰倒是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如期回到上海,还有托他在香港买的某款最新发售的限量版名牌相机是否买回来了。他答得心不在焉:“已经让助理专程跑去帮你买了,明天我会带去公司,你来公司拿吧。” “明天我要出差了,今天就要把相机拿到手。晚上我来你公寓拿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别人上门打扰你和朱璧的二人世界,我保证拿了相机就走,绝不耽误。这台相机我赶着送人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知趣。” 闻江潮只能答应:“那好吧,你晚上过来拿吧。” 挂了向千峰的电话后,再打朱璧的手机还是打不通。想了想,闻江潮打给了常秋芳,想问问看朱璧是不是回了家。电话里常秋芳的声音很慌乱:“江潮啊,囡囡的爸爸突发脑溢血发进了医院,我们现在都在医院呢。” 闻江潮听得一怔:“很严重吗?” “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 “那我马上赶来。” 闻江潮赶到医院时,朱向荣刚刚做完手术正从手术室推出来。病床上的老人一脸灰白,简直看不出还是一个活人。朱璧的奶奶和妈妈都在哭天抢地,唯独她没有哭,带着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独自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他明白她对父亲由来已久的恨意,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安抚性地握紧她的手。那只手是他难以想像的冰凉,冰凉得简直没有一丝温度,几乎不像是活人的手。 他一惊:“朱璧,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他,沉默着,缓慢地从他的掌心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朱璧,你怎么了?” 她执拗地紧闭双唇,以沉默的姿态面对他。一丝不安的涟漪,在他的心湖中迅速扩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终于开了口,石头般冷而硬的几个字:“离开医院后再说。” 朱向荣被推进了ICU重症监护室观察,常秋芳留在医院照顾,让闻江潮送朱璧和奶奶回家。把奶奶送到家安顿好后,朱璧一言不发地和闻江潮一起回了公寓。那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夜幕中还下着银丝般的雨。秋夜;丝雨;风中若隐若现的菊花香;空气仿佛是凝固寒冷的冰晶;呼吸间,她身心俱寒彻。 进屋第一句话,朱璧直视着闻江潮的眼睛说:“知道朱向荣为什么会突然脑溢血吗?因为我去监狱看了他。” 看着她的表 分卷阅读97 情,他谨慎地发问:“是不是,因为你去探望他,他太高兴了太激动了才中风的?” “不是,是因为我去看他时,和他谈起了他当年和你妈妈之间的事。他受了刺激,所以中风了。” 如猝不及防地一击,闻江潮整个人浑身一震,再看向朱璧的眼睛异常复杂,震动、惊讶、迷惑、揣测、不安、担忧……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他嘴唇一动,却欲言又止。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在揣测我究竟知道了多少?闻江潮,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我父亲当年卑鄙地利用权力逼迫你母亲献身于他。当你撞破这层不正当关系后,你会有多憎恨他我可以想像。为了报复他你做过什么?” 朱璧的一番话,仿佛是定身术的咒语,闻江潮整个人都石化般地定住了。寂静,如有份量般沉沉压下,巨大的,沉重的,桓踞在屋里,压迫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满室死寂中,闻江潮虽然看似静定地站着,但他的双手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夜那么黑,灯光仿佛格外刺眼,风一阵比一阵急地在窗外呼啸而过,无数落叶在风中飞旋。往事一幕幕,也如黄叶般纷飞,飘荡在眼前。 隔着那么多年的时光往后看,闻江潮依然清晰分明地记得那个秋日的午后。那天是星期天,母亲程兰清被单位叫去加班,他和同学出去打篮球时忘了带钥匙。球场离母亲单位不远,打完球后他就顺便过去找母亲拿钥匙。 当他在空寂无人的办公楼里找到母亲工作的档案室时,全然没有想到推开门的一瞬间,会看到那样不堪的一幕。母亲虽然衣衫整齐地坐在办公桌前,但是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正将一只肥厚的大手从她衬衫领口处斜斜插入,停留在她的胸部最饱满处反复揉搓着。 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起初他完全呆掉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全身的血液都涌上脸颊,愤怒与羞辱,鄙夷与憎恨,让他的眼睛熊熊燃烧起来,幽蓝的火苗几乎隐约可见。 “你们……” 一对四十出头的成年男女,一起在突然出现的十八岁少年面前表现得如孩童般惊慌失措。男人慌忙离开了档案室,经过江潮身边时,他目光瞥见少年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紧咬的牙关在格格作响,脚步更是快得几乎像逃似的跑了。 江潮当时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动手揍那个男人,是因为他更憎恨更鄙夷自己的母亲。恨恨地看着她,他狠狠地说:“你……果然像别人说的那样是只破鞋,弄出我一个野种还不够,还想再弄出一个是不是?” 母亲的脸色苍白如死,声音抖得几乎不能成调:“不是的……江潮……我……” 他听也不听地摔门而去,直接去了学校,整晚都没有回家,一个人坐在操场对着夜空发呆。深夜的时候,母亲找到了他。 天很黑,风很大,吹得她一头一脸的乱发,她没有去拂,就那样罪人似的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他不理她,也不看她,闭上眼睛动也不动地躺在草地上。良久,一滴水落在他脸上,他还以为是下雨了,睁开眼一看,却是母亲在流泪。 “江潮,原谅妈妈,你下午看到的事……妈妈也不想的。但是妈妈没有办法,单位这些年一直在精简人员,妈妈不想被裁掉。要是失去了这份工作,我们母子以后的生活怎么维持呀。你看到的那个男人……是我们单位的领导……他答应帮我……但要我回报他……我……别无选择……” 幽微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呜咽与啜泣,像无数针芒,尖锐地刺进江潮的耳膜后,还不依不饶地一路朝着心底刺下去,生疼生疼的感觉,疼得他眼睛里也溢满了泪。 操场上方,整幅黯黯沉黑色的夜空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看不见月亮,也没有一颗星。或许星月微弱的光芒,穿不透那样肮脏的黑灰。一如现实的残酷与无奈,是阳光也照不透的阴影。 程兰清遭遇的耻辱,她可以忍气吞声地选择忍让,可是十八岁的少年江潮却无法忍受。年少气盛的男生,以少年特有的激烈心性决定要报复那个欺负了他妈妈的领导朱向荣。 最初他的想法很简单,把朱向荣堵在某个僻静处砸上几砖头出口恶气。为此他悄悄潜伏在单位附近,趁下班的机会跟踪朱向荣,想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朱向荣每天下班后都坐着司机驾驶的小车回家,车子在马路上驶行时,他骑着一辆单车在车流人海中乘风破浪,紧紧咬在车后。最初的几次都跟丢了,单车的速度自然是赶不上汽车的。但是最后一次借助堵车的机会,他顺利地跟到了朱向荣家。意外发现,朱向荣原来就是朱璧的父亲。 在小区门口,朱向荣看见放学归来的女儿朱璧就赶紧下了车,和女儿一起亲昵地走回了家。一路上父女俩显然有很多话说,她连比带划说得眉飞色舞,笑声一颗颗浑圆珠子似的滚得到处都是。 那欢快的笑声,不由自主地,就让江潮想起那晚在操场母亲悲伤无助的眼泪,还有他心底尖锐的疼痛。欢笑与眼泪,快乐与痛苦,如此鲜明的对比。为什么他们可以活得那么好?而他和母亲却活得那么艰辛苦楚?朱向荣是那么卑鄙的人,利用职权迫使母亲“回 分卷阅读98 报”他。而朱璧,这个高傲得像天鹅一样的女生,视他这类普通男生如癞□□般懒得理睬。他们父女俩凭什么一派高高在上? 越想越恨,越恨越想,一时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仇恨。这仇恨像大雾一样灌满了他的胸腔,他咬牙切齿:我要报复,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要让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加倍浓烈的痛苦滋味。 那天之后,江潮改变了跟踪对象,他不再盯着朱向荣不放,改为盯朱璧的梢。 十一月的时候,因为学生艺术展的事情,朱璧每天都在学校忙得比较晚。他意识到了机会,每天晚自习时都会偷偷溜去学校礼堂,看看她走了没有。有两个夜晚,他偷偷地尾随在她身后,观察路上有没有下手的时机,但是都因为人多眼杂不便下手而放弃了。 那个下雨的夜晚,是他第三次偷偷地尾随着她。那晚因为天气转寒又加上下雨的缘故吧,路上行人很少,少到几乎没有,他知道机会来了。 细长如流苏的雨扑面而来,清凉无比,他的心里却像燃了火,是仇恨的熊熊烈焰。不是没有过迟疑,也曾有过害怕被抓的恐惧,还曾产生过临阵退缩的想法,但最终所有的顾虑都被这股火烧退了。当朱璧穿过那个街心花园时,他戴好口罩,再拉低头上的棒球帽,下定决心追上去,从后面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用力把她拖进了竹林丛中…… 天那么黑,雨那么急,月亮在青黄竹叶隙间微微闪光,像一句句无言叹息。她惊恐无助地在他身下挣扎与哭泣,洁白身躯像青草地上开出的一朵白莲花。晶莹的肌肤;玲珑的曲线;在这一刻,全是他的他的他的——他曾经以为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现在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这一天,很晚很晚,江潮才浑身湿透地回到家。让一直心焦不安在等门的程兰清吃了一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咦,不是让你带了伞吗?怎么还淋得这么湿?” 他没有回答,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把疑惑深深的母亲关在了门外。 “江潮,你洗个澡再回房间睡呀。” “不用,我换身衣服就行了。” 换下的湿衣服沾着青草和雨水的气息,还有一根长长的黑发,是朱璧留下来的。闭上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之前在街心花园发生的事。当时太紧张了,在忿恨与报复的心理驱使下,他几乎是遵从原始的本能完成了一切。现在回想起来,他几乎不能清晰地忆起当时种种,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切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狂乱的梦。 次日清晨醒来时,他都几乎要怀疑自己昨晚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但是发生过的一切毕竟不是梦,几天后,母亲程兰清就苍白着脸来问他:“江潮,你淋雨回来的那个晚上,去了哪里?做过什么事?” 他沉默着不回答。自从那天撞破了母亲与朱向荣的那一幕后,尽管他能明白母亲是不得已才被迫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对她心生嫌隙。毕竟要一个儿子接受母亲和别人发生□□交易是一件很难的事,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子关系因此出现了巨大的裂痕。他从此与母亲的交流只有两种方式: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冷言冷语甚至是大吼大叫;经年不曾改变。 而那个雨夜,曾经涨满胸腔的仇恨通过报复行为完全渲泻后,他的心也一直很乱。想想自己做过的事情,心里惶恐又茫然。一个又一个夜晚他睡不好,半梦半醒间,有冰凉的雨丝;潮湿的青草地;白莲花般的少女身躯;她含泪的眼睛与啜泣;他沉重的呼吸与冲动;肌肤相触的柔腻感,骨肉相锲的快感……蓦然惊醒,他满身雨点般的汗。眼前仿佛还晃动着朱璧泪水涟涟的大眼睛,那双眼睛,让他心里有些发虚。 然而,这份心虚却让他恼怒,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什么的,不用觉得对不起她。谁让她有个那样的爸爸呢,又被宠得目中无人。像这样的天鹅女生,就该尝一尝被癞□□咬一口的滋味。 得不到他的回答,程兰清的脸色愈发苍白了:“江潮,你没有做什么蠢事吧?” 他被母亲的追问搞得不耐烦,蓦地抬起头,激烈无比的语气:“我做什么了——我替你出了一口气。朱向荣欺负你,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乱搞女人,我就搞他女儿。” 程兰清听得惊恐地睁大眼睛:“江潮,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他女儿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 他倔强地一扬颔:“谁让她是朱向荣的女儿,算她倒霉。” “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不仅仅会害了别人也会害了自己。朱向荣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刚才在单位问我时我坚决否认。但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这……难怪他一口咬定准是你,不行,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江潮不知道母亲在单位受着朱向荣怎样的压力,但她明显地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忧虑,总是反复告诫他:“不管谁来问你,你都要一口咬定那天晚自习后你就直接回了家。妈对朱向荣就是这样说的。绝对不要承认你做过的事,否则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可不能有事,你如果有什么事 分卷阅读99 的话,那妈的生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怀着这样的秘密,生活中像埋着一个炸弹,程兰清日日都生活在唯恐引爆危机的忧虑不安中。这个时候,闻国栋的意外出现对她而言不亚于从天而降的救星。 不要说曾经与闻国栋有过一段旧情,即使没有,程兰清此时此刻也会毫不犹豫地带上儿子跟他走。远离上海,从此海阔天高,炸弹就再也炸不到她儿子头上了。而无需母亲来做思想工作,江潮也毫无异议地就答应了离开上海。 窗外隐隐有雷,雨渐渐下大了,豆粒般一颗颗清脆有声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却是前所未有的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中,朱璧看着闻江潮忽然笑了,笑得苍凉而怆痛:“闻江潮,当年街心花园的那个人就是你对吗?我父亲凭借手中的权力欺负了你妈妈,你就报复在他的女儿身上是吗?虽然事隔多年,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个人是你,但是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能不能像个敢作敢当的男人那样回答我,告诉我真相,别再欺骗我?” 闻江朝低下头,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滚动:“对不起,朱璧,当年是我伤害了你。” 尽管一早已经猜到了真相,但听到他亲口承认的一瞬间,朱璧的心仍像被重锤狠狠击中,痛得呼吸都为之一顿。 “那时我太年轻太冲动,爱与恨都来得格外激烈。当我下定决心要报复你父亲,并选择你作为我实施报复的对象时,所有的理智都丢到了脑后头。要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那时做了一件多蠢多坏的事。” 朱璧冷冷一笑:“不仅仅是当年,你在上海再次遇见我时,用一笔交易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其实都还是因为报复的心理吧?” “朱璧,既然你希望我诚实,我就诚实地告诉你一切吧。老实说,这些年每次想起你时我的心情都复杂,有时候觉得有点对不起你;有时候却觉得父债女还天经地义。你父亲带给我妈妈的痛苦我回报在你身上,是一报还一报。重返上海我并不认为还能遇见你,毕竟这个城市那么大,相遇的可能性那么低,但是我没想到会在动迁办看见你。从动迁办主任口中得知你的拆迁条件后,我心念一动。当年我妈妈不得已献身给朱向荣,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女儿也有着有求于人的一天。所以我打电话找到你开出同样的条件。当时我想,如果你不答应这个条件就当我没有见过你。但是,你最终答应了。” 朱璧气得浑身颤抖:“闻江潮,果然被我猜中了,你会再找我的理由还是因为报复心理。因为我父亲曾经带给你母亲的耻辱,你还想再在他女儿身上重演一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作法和当年的我父亲有什么不同?你以为你是正义的复仇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正在变成你最憎恨的那个人,一样无耻卑鄙地只会欺负弱女子。” 脖子仿佛无力再支撑头颅,闻江潮深深地垂下头,声音疲倦痛楚:“朱璧,你骂得很对,对于你,我的所作所为和你父亲当年其实并无不同,我变成了一个我曾经最不齿最憎恨的人。这一点,我是后来才在你身上慢慢明白的。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痛苦,十年来,你还一直被困在当年那个雨夜,怎么逃都逃不脱的阴影。我的一时意气过激,给你造成了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痕。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紧紧咬了一下嘴唇,在唇边留下一环清晰齿痕后,朱璧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闻江潮,你不觉得一句‘对不起’很廉价吗?这三个字能够挽回你毁掉我的一切吗?我的青春、我的爱情、我的家庭全被你毁掉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朱璧,我知道这句‘对不起’太轻飘太廉价,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补偿你。” “你的一切是什么?金钱、权力、地位、身份,你现在都有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想要补偿我是件很容易的事?” “我没有那么想,朱璧,我知道自己做错的一切没办法像粉笔字那样可以轻松擦掉。我只能尽量弥补自己当初的过错。尤其是,当我发现自己依然喜欢你的时候,我更觉得责无旁贷。” 朱璧凌厉的目光像刀一样切割着闻江潮,说出来的话更是有如刀刃的雪亮锋利:“你补偿我的方式也包括干预我爸爸的保外就医吗?我妈曾经说过原本想申请延长期限的,起初都有眉目了,后来却不知怎么又卡住了。当时我没多想,但是现在我猜一定是你插手干预了吧?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你都不会希望他出狱。” 闻江潮没有否认,声音底气不足地说:“朱璧,你不是也恨他、也不想看见他吗?我觉得他留在监狱对大家都更好。” “不错,我恨他,一直都恨他。但是我再怎么恨他,他也还是我父亲,为了女儿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中风吗?根据和他同一狱室的人回忆,他上次保外就医回到监狱后就再没见过他像以前那样准时服药。明知自己有高血压却不按时服用降血压的药,对于一个高血压患者这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为什么他会这么做?在这之前他见过你,你对他说过什么?你是不是暗示或 分卷阅读100 明示他去死?不要因为自身的存在而影响到女儿的终身幸福。” 闻江潮脸色灰白地分辩:“我没有,我当时只是希望他回到监狱后别再申请什么保外就医了。因为现实生活中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他的存在只会让大家都不舒服。我承诺我会照顾好你和你妈妈与奶奶,他可以完全放心地把你们交给我,什么都不用管了。他一定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在暗示他自杀,但我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朱璧冷冷一哼:“你当时说过什么现在根本没人知道,是不是误会有谁说得清呢?” “朱璧,你相信我,这真的是误会,你爸爸曲解了我话里的意思……” “闻江潮,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朱璧听也不听地打断他,声音冰冷,目光却是燃烧的火焰,那种火焰是他十分熟悉的,曾经几何时,也燃烧在他的眸,是仇视、憎恨与敌意之焰。火焰定定地烙在他的脸颊上,他觉得疼痛与无力。 明知徒劳,他还是小小声地说出口:“朱璧,那请你相信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仿佛听到一句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朱璧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空洞僵硬,像石头滚动在房间里,震得四壁嗡嗡。她笑得闭上眼睛弯下腰,好久好久才重新直起身体,睁开眼睛。一双又大又深的眼睛外形没有改变,但眸子深处射出来的光芒却仿佛爆炸时的强光,锋线异常诡异复杂,已经全然不复曾经温柔的光芒。 “你爱我——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是不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我?是不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购买我?是不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欺骗我?闻江潮,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是爱我的,那么你爱我的方式和是否尊重我的权益都可以忽略不计?” 撕裂般的声音,伴随着心底同样撕裂般的疼痛。痛楚与愤怒混杂在一起,如火上浇油般,烧红了朱璧的眼睛。顺手抄起身旁一只造型古朴的粗陶花樽,她不假思索地朝着他砸过去:“闻江潮,你和你的爱一起见鬼去吧。” 花樽砸过去时,朱璧并不认为自己能砸中,因为分明看见闻江潮已经本能地在后退了。但不知为何,他后退的步势却陡然刹住,像流动的江河忽然变成死静的石头,定定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花樽,不闪不避。 随着一声清脆的迸裂声,沉重的花樽在他头部四分五裂地碎成无数片。殷红的血从乌黑鬈发中奔涌而出,刹那间就流成无数汩汩的血色溪流。他摇晃了一下,又摇晃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像沙堡似的坍塌下去。颤抖灰白的唇中,无力地滑出声音:“朱璧,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恨……” 像雨水一滴滴冰凉滑过,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终于无声湮灭。而血的腥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如烟一般满室缭绕。 满室腥浓的血腥气中,朱璧像一座石像一样呆呆伫立着,脸色苍白如落花,瞳孔盲了似的空洞无物。一动不动地看着倒在脚下血流不止的闻江潮,她混沌一片的大脑中,忽然自动重播般回放出了几个月前她与闻江潮的两句对话: “闻江潮,是不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得很紧张我、很关心我。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是自己找晦气。” “朱璧,那你要是爱上了我,我会不会死在你手里?” 当时随口说出的一番话,今日竟似是一语成谶了!这个念头让僵立的朱璧突然无法自抑地瑟瑟发抖起来。抖得她无法再站稳身子,双膝软软一弯,无力地跪倒在闻江潮身边。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她纤细冰冷的手指如一根冰棱般滑过他的脸,迅速蘸满鲜红血液。如同被灼痛了似的她猛然缩回手,颤抖着抓起座机打急救电话。 不管朱璧在电话的声音是多么惊慌失措,急救中心的接线生语气是恒久的平静镇定:“小姐,我们会尽快安排急救车过来。不过现在正下暴雨,多处路段积水,车辆通行不畅,我们不能保证及时赶到。你尽可能先想办法为他止血吧。” 挂断电话后,朱璧慌乱地找来毛巾为闻江潮止血,但是完全不能阻止鲜血的流淌,他的生命也在飞快地流逝。他会不会死?这个念头一滋生,仿佛有子弹射进身体,她听见自己被击碎、被撕裂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死还是不希望他死,她只知道哭,不能自抑地放声痛哭,血腥气和哭声一起充斥着整间屋子。 窗外暴雨如注,夜色深不可测。 向千峰开车来到闻江潮公寓楼下时,雨势正猛,副驾驶座上坐着的许燕笙拿出自己的伞递给他:“看在你送我相机的份上,这把雨伞就借你用一下吧。” 他笑着看她一眼:“非常感谢。” 雨势之大,让雨伞几乎形同虚设。下车没走两步,向千峰的裤管就被暴雨打得几乎湿透。他却不急着进公寓楼,特意绕到副驾驶座敲敲窗,待许燕笙降下车窗后他笑眉笑眼地说:“其实我本来可以直接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从负一层坐电梯上楼,就不用打伞了。可是你主动出借雨伞,我当然舍不得不用。” 许燕笙努力板着脸,眼睛里却全是 分卷阅读101 笑意:“你果然是个傻子,为了一把伞连原本可以躲避的雨都不避了。” “聪明人做久了,有时候做做傻子也感觉挺好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犯傻,其实是一种幸福了。” 许燕笙忍不住笑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好了,废话那么多,快进公寓楼去拿相机吧。” 向千峰唇角噙笑地进了电梯,电梯一层层上升,叮的一声后在他要去的楼层停住。一走出来,他就听到隐隐的哭声。 这栋公寓是一楼一户型,这一整层只有闻江潮居住的一套楼中楼公寓,所以哭声只能是从他屋里传出来的。向千峰一怔之后,马上快步跑到紧闭的房门前,厚实的橡木门后传出的哭声愈发清晰,是他从未听过的惨烈哀痛,听得他大惊失色,顾不上按门铃,双手握成拳用力砸门:“江潮,朱璧,出什么事了,快开门。” 门拉开后,是朱璧泪水密布的一张脸。在她身后,闻江潮一动不动地伏着,鲜红浓稠的血水无数幼蛇般狰狞地爬满实木地板。向千峰惊骇地睁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在医院住了一星期的院,再回到熟悉的公寓时,闻江潮感觉却是那么那么的陌生。处处都是熟悉的,又处处都是陌生的,只因为少了一个人。朱璧不在的屋子,仿佛一座他从未到过的空城。在这座空城中,他找不到曾经温馨如家的感觉。 朱璧不仅仅是自己走了,她还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带走了。她的衣物、她的画册、她日常用品……甚至卫生间中她曾经用过的梳子都不曾留下——如此干净彻底的决裂。唯一一样带有她气息的物件是那枚钻戒,他曾经向她求婚为她戴上的钻戒,此刻被装回锦盒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柜。 而她曾经精心绘制的两幅画,以他和她在香山游览为主题的画也没有了。书房权充的画室中,垃圾桶里可以看见一堆焚烧后留下的黑灰余烬。她一把火烧去的,不仅仅是两幅画,还有她和他在一起最甜蜜最难忘的时光。 看见那堆余烬时,闻江潮尚未痊愈的身体一阵发软与摇晃。身边的向千峰及时扶住他,一脸疑惑地说:“那晚我和朱璧一起把你送进医院,听医生说你没有生命危险后她就马上离开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公寓找不到她的人;打她手机也关了机;找去学校校方说她突然辞职走了;找去她家她妈妈说她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一个电话交代说想她自己一个人独自静一静,这段时间不用找她。江潮,你和她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闹成这样?” 闻江潮沉重地叹口气:“是我对不起她。” 一直沉默着的程兰清看了儿子一眼,眼光是深深的悲哀与无奈。 出事第二天,得到通知匆忙从北京赶来后,程兰清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悲哀与无奈。不明就里的闻国栋,第一反应则和向千峰一样惊讶万分又难以置信:“江潮,你和朱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打伤你?为什么她现在找不到人?你知道她上哪里去了吗?” 闻江潮什么问题都不回答,只是疲倦地说:“爸,您别问了好不好?我好累,头好痛。” 闻江潮被砸成脑震荡,加上失血过多,在医院抢救后直到第二天才苏醒。他伤势未愈的身体还很虚弱,并伴有头晕头痛恶心呕吐的症状。闻国栋再心急要搞清楚问题也不能逼儿子,只能把心中的百般疑惑都先强压下去。 私下里,闻国栋也曾询问妻子是否知道一些个中缘故。欲言又止后,程兰清终是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江潮现在不想说你也别逼他,等我再慢慢和他谈吧。” “那好,那你找机会跟儿子好好谈一谈,他也许会对你说心里话。” 事实上,闻江潮不肯对任何人详说那晚的情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闭口不提,只是焦急地想要知道朱璧的下落。 向千峰答应会想办法替他找,许燕笙对他自告奋勇领下的这个任务不以为然:“你不觉得已经根本没必要再找朱璧了吗?不管她和闻江潮之间是什么原因闹到流血伤人的地步,但事态既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就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我是女人,我可以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下判断:朱璧绝对不会再回到闻江潮身边,因为她已经不再爱他。如果她还爱他,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爱,她都不会在伤害他后径自离去,连看都不来医院看他一下。” “燕笙,关于这一点其实我的想法和你相同,但是江潮他却一定要寻找朱璧,我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看着他在医院着急上火吗?那样不利于他静心养伤,只能先稳住他再说。当然,朱璧我也还是会想办法找的,无论如何,她总得给江潮一个说法吧。” 许燕笙出于女人的直觉深信一点:“你以为她没有给吗?我倒觉得朱璧应该已经和闻江潮说得很清楚了,不然他们之间不会发生这样的过激行为。只是他们究竟说过些什么,我们外人不可得知罢了。” 向千峰和许燕笙都是局外人,自然不会知道朱璧和闻江潮那晚的谈话内容。但是程兰清却可以大致猜出,从听到儿子头部受伤进院那一刻起,她就本能地察觉到了事情与当年发生的 分卷阅读102 一切一定有关,果不出其然。 把闻江潮送到家后,向千峰坐了一会儿就先告辞了。闻国栋昨日已经先返回北京主持一个重要会议,公寓中只剩下程兰清母子二人。 在儿子身边坐下后,程兰清轻声询问:“江潮,以前的事……朱璧是不是都知道了?” 闻江潮垂着头,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一声绵长的叹息后,程兰清低声说:“江潮,听妈妈的话,不要再找她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蓦然抬头,闻江潮激动无比:“不,我要找到她,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求到她原谅我为止。不仅仅是因为我对不起她,更因为我爱她,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江潮,别天真了,无论你怎么恳求都不会得到她的原谅。再说一遍,她永远不会原谅你。当初我反对你和她交往,就是因为预料到了这一天——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你们就无法再在一起,彼此都只会给对方留下痛苦记忆。” 闻江潮倔强地一拧脖子:“妈,您凭什么这么说?朱璧会不会原谅我是她的事,您怎么能断言她永远不会原谅我呢?只要我是真心悔过……” 闻江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兰清打断了,她静静地问:“江潮,你觉得我能原谅朱向荣吗?” 短短一句话,却如一剂凝固剂,让闻江潮整个人都凝固了,表情呆滞如千年万年僵硬不变的石像。 “我永远不会原谅朱向荣,无论他现在是官还是囚,对我而言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曾经肆无忌惮伤害过我的人——用最卑鄙的手段做出最下流的伤害。而你之于朱璧,也是这样一个人。不要以为只要你真心去爱她,就能用你的爱暖化她的心。无论她的心曾经怎样对你炽热过,只要知道了你就是当年□□过她的人,那颗心就会变成绝对零度的冰点。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我和她受过同样的伤害,所以我知道她和我一样不能原谅、无法原谅。” 程兰清细微的声音,诉说的却是沉重的悲痛,每一个字都像铁榔头般敲打着闻江潮,让他整个人渐渐缩下去,缩成一团。良久过后,才挣扎着吐出一句无力地话:“可是,报刊杂志上,有文章写过有些女孩子能前嫌尽释地爱上曾经□□过她的人。” “这样的女孩或许是有的,但妈妈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们能接受一个曾经用暴力占有过自己的男人,那种恐惧、悲愤、伤心、痛苦的经历与记忆,她们真的可以完全淡忘吗?我真是难以想像。反正我是绝对无法想像自己接受朱向荣并且和他结婚的情景。而朱璧,她决绝的离去与消失也已经说明了,她绝对不可能会再接受你。不是吗?” 闻江潮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绝望,却犹不甘心地喃喃低语:“妈,我知道我当年伤害她很深,但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用足够的爱来弥补,她一定能够原谅我。” “江潮,有些事或许可以用爱弥补,但有些事永远不能。爱不是万能的,尤其是你对朱璧带来的伤害那么深又那么久,原谅就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妈妈刚才说过永远不会原谅朱向荣,你扪心自问,一定也永远不会原谅他吧?即使他现在已经知错了,想悔改想赎罪,也还是于事无补。你也还是恨他,不是吗?” 再也无力多说什么,闻江潮疲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密密长睫如倦鸟敛翼,渐渐地潮湿…… 时光流转间,冬季带着凛冽的寒风来了。 一夜北风紧,清晨起来,梧桐树的黄叶落了一地。隔窗望着堆满落叶的街道,朱璧觉得自己的青春与爱情,也像这些黄叶一样纷纷落尽了。 手机铃响,她低头一看,是母亲常秋芳打来的电话:“囡囡,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呀?” “暂时还不想回来,想在外面多呆一阵子。” “那你现在到底人在哪里呢?” “妈,我不想说,您放心吧,我没事。” “刚才闻江潮找到家里来了,坐了好久,求我告诉他你的联系方式,说至少让他和你再见一面。” “妈,您以后别让他进屋,直接让他走,告诉他永远不要再在我们一家人面前出现。” “囡囡,”常秋芳迟迟疑疑地说:“其实,既然闻江潮知道自己错了,后悔了,又那么爱你,想尽一切办法地想要弥补你受过的伤害。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试着原谅他,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呢?” 朱璧缓慢而坚决地摇头:“不可能的,妈,我不可能再接受他。很多事情,不是说原谅就可以原谅的,我这么多年的痛苦,也不是他想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 常秋芳长长地叹息:“我还高高兴兴地准备要嫁女儿了,谁知道事情居然会搞成这样子。” “好了妈,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您好好照顾我爸吧。医生说带他多做康复治疗,他还是会有机会重新站起来的。” “我知道,这你就放心吧,你爸爸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结束与母亲的通话,朱璧看着窗外满街堆积的厚厚黄叶,无端端想起了香山的红叶。这个时候,香山红叶应该也都 分卷阅读103 落光了吧?曾经层林尽染的绚丽景致,在北风中凋零芳华。而这一场红叶盛事,多像她和闻江潮的这一场爱情,从初萌的鲜妍,到极盛的绚烂,再到衰败的飘零,不过短短几十天。 惆怅与幽怨,雾一般地将她久久围绕…… 尾声如梦之梦 人生如梦,而爱情是如梦之梦,梦里繁花盛。 每一段爱情,都是一场花间的梦事。有的是美梦;有的却是愁梦…… 三年后,美国华盛顿。正值初夏时节,阳光把树叶照得透明碧绿,如是一簇簇出岫的绿云。 某栋高层住宅楼,一套简洁风格的公寓里,朱璧正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把衣橱中的衣服一件件轮流拿出来对镜比试。一边试,她一边征求着身边Jenny的意见:“你说是这件蓝色的好,还是刚才那件紫色的好?” Jenny笑着说:“都很好,朱璧,你的皮肤像婴儿一样细腻洁白,无论穿什么颜色都漂亮。有时候真是很羡慕你们东方人有如此细腻的肌肤,我们西方人的皮肤虽然肤色够白,但肤质却有些失于粗糙了。” 朱璧扭头看着她微笑:“谢谢你的赞美。” Jenny看看时间说:“Jack差不多再有半钟头就该到了。朱璧,你就穿这条蓝裙子吧,很漂亮,他一定会称赞你美丽如女神。” “那好吧,我就听取你这位服装设计师的专业意见了。” 朱璧进浴室换衣服时,Jenny忽然想起来扬声问:“对了,朱璧,欧阳奕的爸爸出事了,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他爸爸和我爸爸当年一样,前不久因为贪污受贿被双规了。听说他妈妈也被牵连在内,还有他的一个叔叔两个舅舅,也全部都有问题被拘留调查了。现在他们家等于是一损俱损。” “这么严重啊,难怪欧阳奕最近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虽然我已经很不喜欢他这个人,但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是觉得他真可怜。” 朱璧声音平静:“他一帆风顺了这么多年,忽然之间人生大逆转一下子很难接受。但无论如何他也只能接受,除此以外没人帮得了他。” 当年,因为朱璧与闻江潮的婚事忽然取消,Jenny诧异万分。在MSN上与朱璧一席长谈后,得知了来龙去脉的她,顾不上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立刻驱车跑去欧阳奕的公寓,猛按门铃把他叫出来痛骂了一番。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朱璧毕竟也是你曾经爱过的女人,在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与痛苦后,在她终于走出往事的阴影决定开始新生活时,你怎么可以又一棒子把她打回痛苦的深渊?” 欧阳奕一开始还理直气壮:“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告诉她了真相。我觉得她有权知道真相,知道闻江潮曾经在她生命中扮演过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可是这个真相你知道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以前不说?遇见过朱璧后也不说?偏偏却在知道她即将和闻江潮结婚后突然打电话去告诉她?你分明就是不希望这桩婚事成功,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朱璧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不是吗?” 欧阳奕被她质问得有些狼狈:“我……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应该说出真相。” “别拿真相当幌子了,欧阳奕,如果真相是一种伤害,倒不如用谎言去呵护。你难道不知道这个真相只会给她带来伤害吗?你之所以明知道还会这么做,是因为你觉得朱璧导致了我和你分手,所以你记恨她。当听说她将要和深爱她的男人结婚时,你心理一定不平衡,认为她让你失去了幸福自己却可以享受幸福生活,所以你决心要破坏。是不是?欧阳奕,不要否认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请你敢作敢当。如果你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你又何必要心虚害怕地否认呢?” 欧阳奕被逼得有些急了:“是又怎么样?我有什么错?我既没有说谎,也不是挑拔离间。” “欧阳奕,你真可怕!对于一个自己爱过的女孩,在她受伤害的时候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她;在她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时,你又这么冷酷地用所谓真相去击碎她所拥有的一切。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最无情的男人,但愿不是所有的中国男人都和你一样。” 拂袖离去之前,Jenny又回过头对欧阳奕十分鄙夷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看不起你,欧阳奕——我真为自己曾经爱过你感到羞愧。” 换好了那条优雅的蓝色丝裙,再在Jenny的帮助下,将一头黑发挽成随意又妩媚的盘发,镜中的朱璧身姿曼妙容颜秀丽,有着一种水仙花般清透灵动的美。 Jack准时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在门口按铃,Jenny把朱璧推去开门,他一脸惊艳:“哦,亲爱的璧,你今天真是太美了。” 朱璧接过玫瑰花,笑容绽放如玫瑰:“谢谢你,这玫瑰花真漂亮。” “璧,你误会了,这不是玫瑰花,而是来自你们中国的月季,也叫东方玫瑰。璧,你就是我的东方玫瑰,所以我特别向花店预订这种红月季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仔细看了看手中那束鲜红的月季花 分卷阅读104 ,朱璧眼中闪过片刻的恍惚。曾经几何时,她手中捧过一束鲜艳的叶,有着胜似花红的颜色……旧时光像一部旧电影,黯黄的颜色;熟悉的音乐;缓缓在记忆中回放。 一种钝钝的疼痛如针线般细密地纫过朱璧的心头,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时一双眸子已经恢复清明:“我很喜欢,谢谢你Jack。” Jack蔚蓝的眼睛里满是爱意,朝她弯起一只胳膊:“走吧,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我安排了很多节目,希望你都能喜欢。” 朱璧一只手捧着花,一只手插进Jack的臂弯,偎着他一起往外走。Jenny笑盈盈地送他们出门,“Jack,朱璧,今天是你们第一次约会,祝你们玩得开心。” 朱璧和Jack双双离去后,Jenny独自在书房画着一款服装设计稿。手机铃声忽然响时,她有些懊恼地咕哝着:“OH,My god,谁这个时候跑来打断我的灵感啊!” 电话里响起的男声音色富有磁性和质感,很动听:“Hello,Jenny,我是闻江潮。” Jenny一怔:“哦,是你呀!你好。”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我现在在华盛顿,刚刚下飞机。朱璧她怎么样,还好吗?我想像以前那样悄悄地去看望她,请你告诉我她今天会出现的地方好吗?” Jenny迟疑片刻:“闻江潮,其实你没有必要再见朱璧了。她现在过得很好,而且她已经开始和一个美国男人约会了。你或许会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但我真的为她感到高兴。因为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的过去,她需要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你当初不也是为了想让她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才联系我假托以我的名义把她办出国留学,让她来到华盛顿重新开始吗?现在她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你也是时候放下她去开始你的新生活了。” 电话那端,长久的沉默像已经没有人在,Jenny几乎疑心闻江潮已经挂断了电话时,他的声音才再次轻轻响起:“是吗?她能放下一切开始新生活是件好事,我也替她感到高兴。” 但是他的声音中并没有高兴,有的是浓得化不开的伤感无奈。 “闻江潮,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不要再出现在她身边了。哪怕只是悄悄的,因为如果万一被她发现了,她绝不会因为和你重逢而喜悦的。不是吗?” “我知道,我明白,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地希望能等到她的原谅。可是这三年来,无论我如何往她的邮箱里写信,她一封都没有回过。” “那是因为她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过,你发来的所有邮件,她一开始都直接删除了,后来干脆弃用了那个邮箱。闻江潮,你放弃吧,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放手,是对你们双方的负责任。因为你们实在已经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 再次的良久沉默后,闻江潮长长地叹口气。那声绵长的叹息像深秋枝头掠过的风,带着绝望的寒凉气息。 “我明白了,但是Jenny,请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好吗?我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Jenny心怀犹豫:“可是,今天是她和Jack的第一次约会,你恐怕不适合出现……” “Jenny,我绝对不会打扰他们的,我会像以前那样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像欧阳奕那样故意去破坏她的幸福。既然她会选择接受那个Jack,那么他一定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我曾经希望她的幸福由我来给,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如果能有一个爱她的好男人代替我给她幸福,我只会心存感激,绝不会故意破坏的。” 他话里的诚挚,Jenny没有任何怀疑,叹着气点头:“那好吧,就让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华盛顿国家广场,抬头是一望无际的湛碧蓝空,像大幅铺展的蓝绸子。蓝空下是修剪整齐的青翠草坪,一株株枝桠苍劲的树木静物画般立着。华盛顿最负盛名的各大建筑物,譬如国会大厦、白宫、林肯纪念堂、自然博物馆、航空博物馆、艺术博物馆等,就错落有致地分布于在广场周边地带。 朱璧和Jack一起从弗美尔美术馆意犹未尽地结束参观走出来时,浑然不觉有一双秀长的眼睛就隐在不远处静静凝视着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她又穿过史密森城堡前的花园小径,挽着Jack信步进了对面的国立非洲艺术博物馆。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一双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一起走进了艺术博物馆的展厅。 这间博物馆有一群中学生组织在此参观,人流比较多,闻江潮保持距离遥遥跟着朱璧,小心翼翼地躲在她的视线范围外,看着她和那个英俊挺拔的美国男人并肩走在一起,言笑晏晏地欣赏着各类艺术品。在一排象牙雕刻的展品柜前,不知美国男人幽默地说了一句什么话,令她展颜而笑,那笑容像一树凤凰花开在初夏金黄的阳光里。 黯然低下头,闻江潮的心像泡在沸水中的莲子芯,苦涩一层层蔓延。看着自己白衬衫胸襟前的那片手绘红枫叶,心里的苦与涩更甚更浓。旧日好时光,朱璧也曾 分卷阅读105 经对着他如此粲然微笑。可是现在,她花朵般绽放的笑容却只属于她身边那个美国男人。 闻江潮伤感地再抬起头时,展厅的人流中已经不见朱璧纤细的身影,她和Jack可能已经转入了另一个展厅。追寻的脚步下意识疾走了几步后,他却蓦然顿住。因为他已经清楚分明地知道,自己不必再追,她注定要走出他的视线与生活。而他,如果真心爱她,那么爱的唯一方式,就是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永不再见。 转过身,用极慢极慢的脚步,闻江潮走出了非洲艺术博物馆。心一阵阵血肉撕裂似的强烈痛楚,却不能回头,因为他爱她:朱璧,我不能没有你。但是如果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更幸福,那我宁愿放弃你…… 人生如梦,而爱情是如梦之梦,梦里繁花盛。每一段爱情,都是一场花间的梦事。有的是美梦,有的却是愁梦……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