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进修手册》 分卷阅读1 ?第1章 第 1 章 再次睁眼看到全然陌生的房顶之际,叶映心里已经无甚波澜。 不用怀疑,她又重生了。 她盯着稍显破旧的床栏和房顶,一时之间思绪纷杂,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莫非是哪一路大神觉得她这魔头当得不够称职?仙界所遭磨难不够?还得千折百腾把她留下,让她继续毁灭苍生? 如此一想觉得颇有可能,毕竟那些人啊仙啊的,想更进一步没有些大功德是决计不行的,拯救苍生这多大的功德啊,分分钟让你飞升成神。 她统领魔界之时,所行所为确实过于闲散了,作为魔头却胸无大志,她手底下那些魔将,个个跟她一个德行,有吃有住便天下和平,半点没有生为反派的自觉, 这确实不好,要改。 叶映叹了口气,腿根动了动打算翻个身,却忽然发现身体重若千钧,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前,低头一瞧,一柄寒光凌冽的锄头正正压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手还死死地握住了锄柄,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架势。 “……” 幸好这锄刃干净整洁没有沾染泥土,否则即使魂体还未融合,她也要拼着一口气把它扔出去! 这太有损形象了! 又挣扎一番无果后,她果断作罢,继续抱着锄头作直挺挺躺尸状。 这具身体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糊的,虽说是个仙体,灵力却孱弱得可怜,比之普通凡人,除了寿命稍长一些,体格强健一些,根本无甚区别,打起架来估计连灵器都使不动,娇弱得很。 叶映一边融合一边琢磨,自己用这具身体为非作歹统一六界的可能性有多大。 琢磨了半晌,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理想再丰满,也得有现实支撑才行,若打着打着胳膊断了腿折了,还得自己安上去,不划算。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映终于感觉自己拿到了身体掌控权。 她动作着发麻的手掌,艰难地把锄头挪开,随后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几乎是她脚落地的一刹那,肚子便很合时宜地唱起了空城计。她抓着锄头的手霎时一紧。 叶映这个人,可以说是没什么弱点,所有可以称之为弱点的癖好,无一例外都跟吃有关。其中最不能忍受的,便是饿肚子。 死都可以,但是不能当个饿死鬼。 她在屋子里外倒腾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一点吃食,别说吃食,连银钱都没有,整个居所空空荡荡的,除了床和几张木质桌椅,最值钱的估计就是她手里的锄头。 她一边叹着贫穷使人疯狂,一边抗了锄头准备出门觅食。 她醒来的时候,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空上,该是日中,躺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是日暮西山了,红日要落不落,漫天余晖。 她抗着锄头沿着小径悠悠地走着,沿途遇上种了蔬菜瓜果的人家,便顺手牵羊扒拉几个,这事儿她在成魔之前常干,过了几百年倒还没忘,手脚顺溜得很,以前倒还有她师姐管着她,后来蓬莱满门被灭,便再也无人能约束她了。 叶映叼着个白萝卜,后头还跟了只黑鬃田园犬,吐着舌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这犬是方才她偷菜的时候跟出来的,本来叫嚷得挺凶的,后来被她轻飘飘地一瞥,立即怂成缩头乌龟,可是又放不下主人家的菜,一直巴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叶映‘啧’了一声,弯腰去捋它的黑毛,它抖了抖,在她的魔爪下哆哆嗦嗦,叶映笑眯眯道:“你跟着我难道我就会把菜还给你了?不可能的,到我叶映手里的吃的从来没有交出去的道理,你若是识趣儿,便帮本尊闻闻,这附近哪儿有好吃的,否则,等我啃够了这清汤寡水的萝卜,便要琢磨烤狗肉啦!” 一面说着,一面还很是亲昵地拍了拍它的头,冒着绿光的眼神直让狗子心惊胆战,当即乖巧地呜咽了两声,拽着她的裤腿往前走去。 叶映咔嚓地咬了口白萝卜,道:“这才乖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人一狗慢悠悠地晃荡着,沿途的人家越来越多,颇有从深山老林走出来的感觉,叶映对此毫不意外,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复生的原体,定然都是无父无母,独自一个居住在偏僻之处,连认识的人都没几个的。 所以她丝毫不用担心有人发现她性情大变。 途经的人家多,说明途经的菜园子也多,不消片刻,叶映身上已经挂了满满当当的食物,只可惜这具身体实在太穷,连修仙之人必备的储物袋都没有一个,什么东西都得往身上抗,着实令人头疼。 又走了片刻钟,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眼看着周围的房屋再度稀少,叶映忍不住踹了狗子的尊臀一脚。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呢?” 狗子回过身来,委屈地汪了两声。 “进城?”叶映看着远处的房屋群,惊讶地‘咦’了一声,道:“你竟然还知道进城的路?” 狗子颇为自豪地昂起了头。 “进城好,进城好。 分卷阅读2 ”叶映喜笑颜开,进城说明什么?说明有肉吃! 她当即大刀阔斧地前行,狗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待到走到差不多城门口了,她才发现不对劲,斜眼睨了一眼狗子,道:“你家主人带你来这儿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约摸是觉着理亏,狗子呜咽一声便垂下了脑袋。 说是城镇,其实顶多是个人多些的村庄,房屋砌得很整齐,村口还立着石狮,隐约能看出破落前的繁华。但问题是,现下已经入夜,村子里却没有半点火光,也没有人声喧哗,甚至连牲畜嘶鸣声都没有。方才经过村口的水井时她探头看了一眼,里面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明显整个村子荒废已久,狗子的主人或许在没荒废的时候带它来过一趟,它记住了此处的繁华与兴荣,但灵物再灵也不比人,不可能知道故地的现状。 荒村,肉是别想了,叶映迁怒地踹了狗子一脚。 某狗敢怒不敢言,在村口转了两圈,鼻子这里拱拱那里蹭蹭,不一会儿又回来咬她的裤脚,还颇有灵性地把叫声压低了。 “你是说里面有人?他们身上还带着肉?”叶映乐了,低头去挠狗脖子,道:“哈, 你这鼻子可以啊,隔这么远都能闻出来,上辈子二郎神座下的吧?” 她方才便注意到了,村口有不少整齐划一的脚印,从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来看,进去的人明显灵力深厚,步伐稳健,不大像普通人,估摸着是哪些仙门宗派的子弟。许是这座荒村出了些什么不同的地方,族中长辈特意派他们来斩妖除魔的。 叶映本来是不想进去的,但听到狗子说他们身上有肉,立马又改变了主意。 肉啊,她真的好多年没有尝过了。 无外乎她心心念念,上辈子活成鬼界中人,没有灵体,更没什么进食之说,虽说没有饥饿之感,但看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在眼前飘过却下不了口,着实憋屈得很。 所以才会一醒来便巴巴地寻肉吃。 她舔了舔下唇,一拍狗子的头,笑道:“走!本尊今儿便干一回老本行,带你打劫去!” “子瑜,我们已经被困在这儿六个时辰了,支援的人还没来吗?” 屋子里聚着一群少年,衣裳服饰各不相同,大多手里都执着剑,此刻正满面焦急地来回踱步。 被唤子瑜的少年摇了摇头,声音清列宁和,道:“此地古怪,我已经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了,之前那枚信号弹,也不知究竟发没发出去。” 此话一出,其他少年人立刻急躁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 “那这如何是好?” “不能强行冲破吗?这里究竟是结界还是其他……” “一两日倒还无妨,再久我们身上的干粮就不够了……” “是啊是啊……” 另一名黑衣少年看起来还算镇定,沉声道:“大家稍安勿躁,子瑜兄,你们含山最擅阵法,方才我听你们讨论,这地方隐约有阵法的气息,不知可是有了对策?” 子瑜凝眉,似有些犹豫,道:“我并不能确定,此地气息混杂,之前我也只是隐约感觉到一些,究竟是不是,恐还需细细查探一番……” 叶映原本躺在屋顶悠然地享受月光浴,乍一听‘含山’二字,差点惊得从房顶上滚下去。 她掀了块瓦片朝下望,见屋子里一群半大少年,其中有一批安坐在角落,身上穿的正是月牙白的含山弟子服,宽袖窄襟,衣角胸前皆用金线绣着齐整的符文。 “啧。”叶映摇了摇头,道:“他们来凑什么热闹?真令人发愁,看来今儿这闲事,是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喽。” 把瓦片盖回去,她翻了个身,踹了一脚扒着瓦片瑟瑟发抖的狗子,嫌弃道:“出息!别抖了,下去干活,闻闻这附近血腥味儿最浓的地方在哪儿?” 言罢,提着它的后颈往下一丢,狗子在草丛里滚了一圈,硬是半点声音没发出来,扬着四条腿飞快地跑了。 底下,一群少年还在商讨,黑衣少年声音沉稳,提议道:“不若这样,我们再一齐出去一趟,将之前未曾涉足的地方好好查看一番,若真是阵法,定会有阵息泄露的地方,只要能确定困住我们的是个什么东西,一切问题便好解决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白衣少年,他亦是神色凝重,道:“子瑜必当尽力。” 好解决个头!尽力个头!叶映在屋顶吐槽。 她嘴里叼了根青草,懒洋洋地看着一群人离开的方向,嘀咕道:“一群毛头小子,在这种地方晚上到处乱跑,真不知道该说你们胆大还是没脑子……” 看着人走远,她倒也不急,她算得笃定,过不了半刻钟,他们便会屁滚尿流地回来。 果然,没过半刻,一群人便神色惊慌地出现在街道一头,虽还没到屁滚尿流的程度,但也不差多少了。 第2章 第 2 章 “这、这些是鬼吗?怎么这么多啊……” 分卷阅读3 “啊啊啊——” “子瑜,救救救救救命啊——”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满脸糊血的红衣女人,歪着头‘咯咯’地笑着,一名含山弟子正正与它对上,当即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并用地冲到子瑜身旁,就差没粘在他身上了。 其余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佩剑早已出鞘,不修剑道的含山弟子被众人围在中间,指尖也是金光闪烁,一群人挪挪蹭蹭地往街道一头走去。 红衣女人早在有人持剑刺过来时便不见了踪影,方才几次也是这样,这些鬼魅神出鬼没,一攻击就跑没影儿了,下一次便换个更吓人的形态出现在你面前,打打不到,跑跑不了,他们好似只是单纯的只为惊吓他们而取乐。这些年轻的小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虽说并没受到什么实质伤害,但也吓得够呛。 叶映在屋顶看得直叹气。 鬼魅这种东西吧,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它们没有灵体,修为低微,是一剑就能戳死的存在,但其身法诡秘,形态可怖,并且周身磁场还能连带着影响人的情绪,仙界这些年只顾着斩妖除魔,对鬼界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存在鲜少上心,再加上鬼界低调,故此世人对其知之甚少,习性弱点一概不知,怎么能不被人家追着跑? 一群人磨磨蹭蹭,一蓝衣少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提议道:“要不、要不我们进屋子里躲一躲吧?” 说真的,屋里未必比街上安全,但人总是有这种心理,总觉得到了封闭的地方,那些恐怖的东西便进不来了。 子瑜与那名黑衣少年犹豫片刻,点头道:“走。” 他们选了最近的一间房屋,刚要推门进去,横梁上忽地吊下一个人影,头朝下,舌头耷拉下来,七窍流血。 “嘶——” 走在最前方的子瑜离他不过一尺之遥,面对面眼对眼,当即惊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嘭——”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鬼魂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身子忽然高高扬起,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猛的撞上梁柱,缓缓地,如烂泥一般滑落。 那鬼在地上挣扎一番,被血糊得看不清的面容上,竟还隐隐有着委屈。 子瑜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准确说,是女子手里的锄头,方才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就是这个锄头将那鬼掀飞了,现在的仙门,竟还有着如此模样的武器吗…… 叶映手一扬,又把锄头抗回了肩上,伸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道:“喂,怎么样?被吓傻了?” 无人答话,片刻后一少年从子瑜身后冒出个头,颤巍巍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叶映笑眯眯地:“果真是吓傻了,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 她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转身推门进去,一推门,又是一道黑影直愣愣地立着,叶映看都没看,锄头一挥直接把人、哦不,把鬼掀开了。 “……” 叶映道:“进来吧小朋友们。” 少年人最忌讳被别人看轻,她这带着调笑的称呼一出,几个人颇有些不高兴,但跟身后的鬼影重重比起来,还是前面的大活人有安全感些,便咬咬牙忙不失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期间偶有波折,进堂屋的路上,不少鬼冒出来想拦他们的去路,但都被叶映虎虎生风的锄头给掀走了。 进了屋,点上灯,思悠这才觉着活了过来。看着那个坐在首位上笑容散漫的女人,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叶映认出这就是方才要死要活扒拉在别人身上的小子,笑道:“怎么?刚刚还恨不得变成人家身上的配件儿,现在安全了,胆子变大了?” 思悠涨红了一张清秀小脸,似想辩驳,子瑜上前一步,行礼道:“前辈,思悠他只是惧怕鬼魅而已,并非胆小,今日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敢问前辈名讳?” 叶映落点奇特,“前辈?这称呼有点意思。” 生前活了六百多岁,死后重生四世也得有一百年了,加起来七百年的高龄,第一次有人叫她前辈,心甚悦,心甚悦啊。 叶映道:“好说好说,无名无姓,你们都唤我前辈便是。” 她手一扬,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子瑜:“……” 思悠不服气道:“你有何大能?凭什么就让我们唤你前辈?” 叶映道:“我方才不是帮你们打鬼了吗?我救了你们,换一句前辈不为过吧?” 思悠道:“称呼岂是能换的?需得真心实意唤之才是……” 叶映道:“我不介意你三心二意。” 思悠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子瑜赶忙接过话头:“那些鬼魅没有实体,我们的攻击都落不到点上,不知前辈是如何触碰到它们的?” 叶映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不亢不卑,处事温润,语气平稳却不平淡,倒是个好苗子,只可惜脸色略苍白了些。 叶映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含山的人,都有身体不好的 分卷阅读4 毛病?” 子瑜错愕,思悠又跳了出来,把自己的胸膛拍得震天响,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们身体好的很!你作甚要咒我们?!” 子瑜拦住跳脚的思悠,道:“子瑜确实身体不大好,但这只是例外,其他含山弟子身体都很康健,不过听前辈的意思,似乎认识我们含山的前辈?” 叶映含糊一声,道:“差不多吧……我对你们含山还挺熟的……” 她习惯性避重就轻,他们问的几个关键问题却是一个没答,子瑜心下警惕,正要再问之时,其它宗派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凑过来道:“阁下是见了我们的信号,前来相救的吗?不知阁下师承何派实力如何?可能带着我们杀出这个村庄” 叶映身上挂着不少果蔬,肩上还抗着锄头,虽说姿态怪异了些,但这种深山老林,有一两个深藏不露的散修也不奇怪,以往这些年轻小辈入世历练时,偶遇到不能抵挡的强大妖魔,亦会有这种人物相助,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将之归类其中。 少年们年纪甚小,涉世未深,这么一大堆问题抛出来,也只是好奇并无半分恶意,叶映也不着恼,只笑眯眯道:“好说好说,你们可有吃食肉类最好。” …… 半刻后,叶映咬着肉干,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此地的怪异之处。 她之前猜的倒是没猜错,这些小朋友确实是被宗门派出来除魔的。这个村庄荒废大概在二三年前,村民们一夕之间全部不见踪影,后来便传出闹鬼的说法,镇守此地的仙门派人来查看过,最后却因为一些原因不了了之。原本这个村子虽然怪异了些,却并没出什么害人性命的事,仙门索性放任于此,直至几个月前,不少过路的旅人会鬼使神差地被村庄吸引,进去之后却没一个出来。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暂且轮不到仙门精锐出马,可单独派哪个门派的弟子都没法保证万无一失,最后商量了半个月,决定各派弟子一齐出动,暂不说浪费不浪费,权当是给这些小辈历练了。 他们做足了准备,可来到这里才发现,情况比他们所知的要严重得多,这不知是结界还是阵法的东西,根本就无法突破,他们在村子里待了大半天,敌人没遇着,差点先把自己憋死,无奈之下才给宗门发了信号,却也不知道这鬼地方发不发得出去。 叶映听他们吧啦吧啦讲完,神色很是怪异,“你们说这地方不让女子进来” “对啊。”一青衣弟子顺势接过话头,道:“据之前传回来的消息,这个村庄只引男子不引女子,不知情女旅人路过想歇脚,都还进不去,所以此次行动宗门才只派了男弟子……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这才想起,自己面前坐的便是个堂堂正正的女子,顿时齐刷刷把惊疑的目光投向她。 叶映摸着下巴思索,只要男子不要女子,莫非这是个女妖怪唔……倒也有可能是个好男风的男妖怪。 “失踪的男子生的好看吗?” 众人愕然无语,有人尴尬道:“这、谁会注意这个……” 叶映道:“如此重要的信息,为何不注意” 思悠问:“皮囊而已,有何重要” 叶映‘啧’了一声,道:“若被掳男子生得好看,那就说明这妖魔是个好美色的,我们可以以此为据,引它出来啊。” 思悠不解道:“这要如何引” 叶映目光在他白嫩的小脸蛋上流连片刻,笑眯眯道:“简单,把你扒光了吊在外头,我们其他人埋伏四周,待它出现便围攻之……这么一块香喷喷的肉,我不信它能忍住。” 此话一出,思悠连耳根都红透了,满面羞恼道:“你胡说什么呢?!一介女儿身,怎能如此不知羞!” 说完便踩着重重的步子,气哼哼地躲在了子瑜的后头,不肯正眼瞧她了。 其他人也因她的话惊了一下,发现她表情不似认真,便又放松下来,发出善意的哄笑。 这一笑,凝重的气氛霎时溃散,好似方才被追着跑的人不是他们一般,不少人的心倒是奇异地镇定下来。 不过还是有人把她的话当了真的:“扒、扒衣服就不要了吧,若只是出去诱敌,思悠兄不愿的话,我可以试试……” 叶映朝后一望,少年着一身窄袖白衣,与含山的袍服不同,执剑之人为了方便,袖子都不会太厚重,布料也以轻便为主,行走之时衣袂翻飞,比之含山的沉稳大气,更多的是飘逸洒脱。 第3章 第 3 章 叶映目光在他袖边的徽记上转了一圈,道:“昆仑的人” 少年似乎有些害羞,红着脸点头:“是、是的。” 叶映又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末了咂舌。 无他,昆仑的人,实在出了名的好看,整个六界都有所耳闻。 不知是高山的水土格外养人还是如何,昆仑出来的人,个个都是钟灵毓秀姿容甚好,又因其只收男弟子,所以一度成了各派仙子竞相追逐之地。她年少不懂事时,亦干过偷偷摸上昆仑山,偷窥人家洗澡的混不吝事 分卷阅读5 。 见她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也不移开目光,白间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问道:“需、需要吗?” 叶映好似才回过神来,看着冒出半个脑袋的思悠,道:“别躲了,你这姿色,扒光了送上去都不一定要,人家这模样才叫诱敌。” 她平生无大爱好,口腹之欲是其一,毒舌算是其二,就算面对着一群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小辈,这嘴依然是忍不住。 眼看着思悠又要跳脚,子瑜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竟然安分下来。 叶映颇觉没意思,转头看了眼还在眼巴巴等她开口的白间,笑道:“我开玩笑的,妖魔也是有脑子的,知道有人埋伏,怎么还会上钩” “哦……”白间有些失望。 叶映又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虽样貌极好,但修为却稍显低微,大概是觉得自己拖了后腿,想做点事罢了。 “那交给你个任务吧?”叶映笑道。 白间茫然抬头,道:“什、什么任务?” 叶映指指外头:“这间屋舍里,还有不少鬼魂,你去抓一个来,让我们问问,此地究竟发生过什么?” 白间还没开口,其他弟子便七嘴八舌:“这如何抓我们一靠近他们便没影儿了,连衣角都摸不到,难道要我们绑一团空气回来吗……” “就是就是。” 叶映道:“我在,他们不敢跑,你们只管抓便是,只要不出这间屋子,我保你们一抓一个准。” 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架势。弟子们便信了□□分,一个个将信将疑地请缨,提着剑闹哄哄地往外走。 方才被那些家伙弄得那般狼狈,现在有人给他们坐镇,底气一下就足了,挽着袖子准备报仇雪恨。 叶映也不拦他们,磕着不知从哪个弟子仙囊袋掏出来的瓜子,蹲在门口看戏,不时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一黑衣弟子悄摸摸摸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唤她:“前辈” “啊?”叶映疑惑瞧去,见他神情尴尬,挠着后脑勺道:“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前辈可有时间” 叶映道:“你且说说。” 见她并未直接拒绝,他松了一口气,指指在角落调息的另一少年,轻声道:“方才我们强行突围,存息师兄受了反噬,受伤不浅,前辈若无事,可否帮忙看看” 修道之人,多少通一些医理,一般来说,修为越高的人医术便越高,这是常识。 叶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黑衣少年端坐在角落,烛火下的半张侧脸苍白如纸,嘴唇紧抿着,看起来很不好过。 她就说,前头听他们商讨,这少年与子瑜分明是主心骨样的人物,可她进来之后,只见子瑜领着大家点灯休整,却半点没听见他的声音,原是躲在这儿疗伤呢。 叶映磕瓜子的动作一停,空着的手又开始挠下巴,神色间隐隐约约有些不乐意的意味。 面前的少年便有些急了,俯身行了个大礼,道:“前辈若有法子,还请帮帮师兄!清台明氏定感激不尽。” 叶映一下就惊了,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别拜我,我怕了你了,我救!我救还不行吗?!” 祖宗诶,那可是给族中长辈行的敬重大礼,我不过是占了你们几句口头的前辈便宜,你这还赖上我了! 少年大概也是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拜完才觉着不妥,有些尴尬地起了身。 “前辈,我失礼了……” 叶映摆摆手表示不想说话,一边叹气一边往里走,想着:罢了罢了,终归是上一代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小辈,举手之劳,救一救也是无妨…… 待到存息身前,她下意识要扣他的手腕,少年虽然双眼紧闭,感知却敏锐得很,手腕还没碰到,便倏地睁了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叶映:“……” 看清那张脸,她心下就是一咯噔。 长那么像?!你是那谁谁的私生子吧?! 眼前之人肖极故人的容貌,竟让叶映眼前一晃,怔愣了许久。 “你做什么”存息率先开口,语调虚浮,叶映回过神来,见他面上已隐有青白之色,眉头一挑,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存息不明所以,差点就要炸毛,小师弟在旁边好说歹说才把事情解释清楚。 过了片刻,叶映缓缓松开手腕。 嗯……这伤得,不轻啊…… 叶映又开始摸下巴。 “前辈,如何”小师弟迫不及待发问。 叶映看一眼垂眸不语的存息,嗤笑道:“不怎样,这种不知来源的阵法你们也敢硬闯,现在被反噬,妖魔煞气入体,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准备好收尸吧!” 小师弟的脸霎时白了,仓皇道:“当真如此严重?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叶映拽了把椅子,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意思很明显:没有! 存息有些惊愕,他察觉到体内的那些东西不好对付,却不想竟是煞气,仙体 分卷阅读6 一旦染杂了这些妖魔邪祟,下场无外乎只有两个:七筋八络被震碎,爆体而亡;或者是被妖魔同化,变成一个狰狞可怖的怪物。 小师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攥着存息的袖子,红着眼睛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师兄替我挡了那一击,现在坐在这里的应该是我……” 叶映磕着瓜子说风凉话:“这就生离死别了?又不是一定会死,不是还有一条路么?当个妖魔又怎么了?只要活着,活成什么样不是活……” “你闭嘴!” 说这话的不是小师弟,也不是存息,而是后头听了半天墙角的思悠。 他冲过来,白嫩的包子脸拧成一团,气哼哼地指责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嫌人家不够难过是吗?!你若有法子,便赶紧帮忙,若没法子,便走远些,把时间留给他们!” 子瑜跟在后头,对热衷于和她叫板的思悠表示无奈。 叶映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个叫思悠的小家伙似乎一点都不怕她。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有意无意地给众人营造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其他弟子面对她时,大多是谨慎中带着敬重,再不济也只是仰慕,偏生这个叫思悠的,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她记仇一般,对着她大呼小叫,凶得很。 很好少年,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思悠被她笑得头皮发麻,颇为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道:“看什么看!” 叶映:“看你好看啊!” 思悠:“你!” 他又涨红了脸,不是羞的,是气的。叶映见好就收,如他所说搬了椅子远远地坐着,方便他们师兄弟交代后事。 见她如此,几人便明白她确实是没法子了,顿时气氛便沉重下去,十分压抑。 子瑜思索良久,才道:“存息兄不必悲观,明遥仙上修为深厚,此事或有转机也说不定。” 存息淡淡摇头,冷静得不像个将死之人,道:“且不论何时才能从这里出去,便是真的见到了家主,他也不一定帮得了我。” 子瑜:“但终归是有希望的。” 存息:“……或许吧。” 他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子瑜不说话了。 叶映窝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谈话,提及‘明遥’二字时,耳朵悄悄地竖了起来。 果然,是他的种吧?!长这么像肯定是! 思悠忽然道:“煞气虽然消除不了,但是可以引出来啊。” 叶映眉心一跳,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下一刻子瑜犹豫着的声音响起:“思悠说的是,含山异志里,确实有过类似的记载……” 思悠立即接口:“不管如何都要试试,怎么说存息兄也是为了大家才被反噬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打住打住——” 叶映实在听不下去了,总觉得再让他们说下去,这天都要翻了。 “我说小朋友们,煞气是什么你知道吗?那是妖魔身体里最纯粹的邪恶之气!你引拿什么引你自己吗?好好的正事不干,一天天瞎琢磨什么呢?” 她几个大步跨了过来,看着子瑜,伸手就是一个暴栗。 “亏我之前还觉着你懂分寸,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什么事情都乱揽,思悠没脑子你也没脑子吗?” 她双手抱胸,语气严厉,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长辈架势。 子瑜被这突如其来的说教砸懵了,捂着额头满面茫然。倒是思悠,迅速地跳脚了,恶狠狠地扬开她的手,怒道:“你打我师兄作甚?!” 叶映二话不说,又一个暴栗砸他头上了。 “闭嘴,滚一边儿去!” 思悠还想说什么,被子瑜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第4章 第 4 章 叶映低头在仙囊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干肉来。 “在这儿等着。”她不太放心地嘱咐了一句,然后扫视一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背着他们捣捣鼓鼓。 不过片刻,在几人不明就里的目光中,她又走了回来,把方才那块肉干递给存息。 “吃了。”她道。 存息:“……” 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他分明闻到了上面的血腥气。存息只看了一眼,便果断地把头撇开。 叶映道:“能救你命的,真的不吃” 他犹疑地把头转了回来。 小师弟惊喜地问:“前辈!吃了这个师兄就能好了吗!” 叶映啃着萝卜,哼哧哼哧道:“看命。” 小师弟已经把她划进嘴上不饶人却手段莫测的高人一类,虽然她只答了个含糊不清的答案,但落在他眼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当下拿过肉干,欣喜地捧到存息面前:“师兄,吃。” 存息:“……” 不,我不想。 叶映萝卜啃得咔嚓响,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事不关己的模样,道:“不吃也行,那你就准备等死吧。给个 分卷阅读7 建议,你们回去后最好把他绑起来,免得他发疯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伤人伤己。” 小师弟一听这还了得,又把肉干把他面前递了递。 别说存息不信,就是围观的子瑜思悠都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多少年来把仙门世家愁白了头的煞气,吃块肉干就解决了,您这块肉是请菩萨开过光吗? “不知这块肉干……有何特别之处”子瑜忍不住问。 叶映随口瞎掰:“它蕴含了天地精华。” 存息嘴角一抽,大概是被她气着了,也可能是觉着早死晚死都得死,将那块肉干团吧团吧,几口塞嘴里了。 叶映看着都噎得慌。 小师弟连忙把水递了过去,然后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样?” 存息没说话,深深地看了叶映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子瑜意会了那个眼神,拍了拍小师弟的头,道:“放心吧,你师兄会没事的。” 他又看了眼叶映,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着这位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点。 他缓步走过,从袖子里掏出一瓶益气养血的丹丸:“前辈,给。” 叶映这下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现在怀疑这人是苏清晨的亲儿子了,祖传的病秧子身体,祖传的心细如尘,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撇着嘴将丹丸收下,目光却稍稍柔和了一些。 “还有肉没?或者其他吃的也行。” 这具身体是仙体,丹丸对她没用,对她的身体却益处极大。 不要白不要。 闻言,子瑜在仙囊袋里翻了翻,尴尬地抬头,道:“肉是没有了,方才都给前辈您了,只剩馒头,前辈要吗?” 叶映盯着白馒头看了半晌,不甘不愿地接过。 又想起刚刚存息吃掉的那块肉干,不由得一阵肉疼。 可不就是蕴含天地精华嘛。 花了本尊一滴精血呢! 精血藏于魂海内,刚开始她带过来的有十三滴,当妖的时候用掉一滴,上个世界的鬼实在太弱,她又素来喜欢作妖,灵魂力量消耗极快,到最后一数,足足用了五滴!再加上方才给存息用的一滴,天爷啊!她就剩下六滴了! 叶映赶紧咬了一口馒头压惊。 子瑜等人安静地守在存息身旁,等他苏醒。 叶映暗自嘀咕:上头的人闹得天翻地覆暗潮汹涌,这群小朋友关系倒是不错…… 存息运功期间,捉鬼大队轰轰烈烈地回来了。 他们当真把鬼用绳子捆了,一人拖了一个回来,眼睛亮亮的,隔着老远就开始喊:“前辈!前辈!我们回来了!这有好多鬼!” 好嘛,刚刚还是阁下,现在就是前辈了。 思悠似乎是真怕这些东西,一看见就往后躲,与他交好的弟子见他如此,纷纷道:“思悠别怕,不吓人的,我们刚刚已经揍过一顿,这些家伙可不经打了,你过来看看……” 怕是真的,但是再害怕的东西失去了与之相应的威胁性,那再可怖的面貌都不足为惧了。 思悠仍是摇头,躲在子瑜身后恨不得缩成鹌鹑。 他们失望地转移目标,一转头冲叶映笑得跟花儿一样。 “前辈,我们把外面的鬼都抓回来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叶映看着形态各异的鬼魂被捆一团,表情还甚是委屈,一时啼笑皆非。 她道:“问个话而已,你们抓这么多干嘛” 弟子喜悦道:“前辈,他们真的不跑诶,真的一抓一个准!我们一时没忍住,全给抓了……不过您放心!我们记着您的话,一步都没踏出这个门!” 另一人道:“对啊前辈,多抓几个不是更保险吗?万一某些鬼不知道或者知道得不全面呢?” 其他人赞叹点头,叶映不置可否,怨气如此重,又长时间活动在同一片区域的鬼,基本上消息都是互通的,没什么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说法。 但她也没反驳,只道:“行吧,既然都抓回来了,那就一人一个,好好问问他们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弟子迫不及待地接口:“前辈前辈,那问完了呢?我们要杀鬼灭口吗?” 他眼睛亮亮的,把着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啊咳……”叶映干咳一声,无奈道:“胡说什么呢?对老人家礼貌一点,小朋友要有小朋友的样子,别整天杀啊杀的。” 倒没有指责他们的意思,毕竟这些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就是除魔卫道,鬼道亦属于三恶道之一,不管是强是弱,他们第一反应自然是除之灭之。 弟子低头一望,才发现自己提的是个老婆婆模样的鬼,犹豫片刻,还是小心地将她放了下来。 过龄者是为长辈,不可冒犯,不可冒犯。 叶映不让他们杀,他们倒也没有多失望,鬼界本就与人仙两界有着莫大的渊源,谁也不知道你抓的这个鬼是不是你曾经擦肩而过的某个人。若 分卷阅读8 不是他们怨气过重,这群弟子恐怕也不会想着杀他们。 弟子们很听话的领着自己抓来的鬼走了,鬼比人少,没捉到的人便眼巴巴地凑到其他人身边,好似那些家伙是什么宝贝一般。 堂屋不大,大家去了外面的庭院,一人一小块地方分得很是均匀,这群孩子也不嫌脏,席地而坐,明明感兴趣得不得了,偏要装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好笑得很。 叶映啃着馒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存息仍在打坐,小师弟就在一旁守着他,思悠怕那些鬼魅不敢出去,子瑜自然是陪他留下来。这四个人,任外头再热闹也是不动如山,盘腿面对面坐着,那架势,存息一醒就能凑一桌麻将了。 叶映绕到存息身后直接一掌拍出。他当即一口血吐了出来。 “!!!” 小师弟被这变故惊得够呛,手足无措地扶着自家师兄,看着叶映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眼里瞬间漫了一层雾气。 叶映惊道:“别哭别哭,我在帮他!吐出来的都是淤血!” 小师弟把眼泪憋回去,往地上一看,血液微浓发黑,的确是淤血。 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冲叶映扬开一个笑脸,道:“谢谢前辈!” 叶映:“……” 别谢,别谢,我真的怕你。 叶映腹诽间,存息幽幽转醒,他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沉默片刻,起身郑重地朝叶映揖了一礼:“多谢前辈。” 叶映摆手道:“我只是帮你将煞气压制了而已,待你修为大乘时,还得自己将它逼出来。先说明,别想着别人帮你,引出来什么的也别瞎想,这事儿只能你自己来,真要有这么多歪门邪道走,这东西就不会让仙门头疼了这么多年了。” 他点头:“存息谨记。” 思悠实在忍不住,师兄让他别和她起冲突,可他就是管不住这张嘴,索性就不说话,可方才着忍耐许久,着实是把他憋坏了。 他道:“你不是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吗?” 叶映张口就来:“我又不是大罗神仙。” 本尊可是魔头!怕不怕! 思悠:“……” 思悠哼唧了一声,倒也没跟她顶嘴。 不消片刻,在外问话的弟子们又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了,叶映好不容易才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拼凑出这个村子的过去。 村庄处于交通要塞,南来北往的人多,所以发展很好,比之小型城镇也不差了,但就在六年前,他们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兔妖。 她是被一位云游道士追杀至此的,初时大家不知道她的身份,对这个嘴甜伶俐的小姑娘很有好感,无意帮她躲过了道士的搜寻,但那道士不依不饶,竟在此地定居下来,许是担心她伤及村民,每日都要上街游走一番。兔妖机警,躲在一户村民的屋子里从不露面。 收留兔妖的那户人家是个善良的婆婆,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只道小姑娘身世可怜,恨不得把她当亲女儿疼。但没过多久,村民们就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大约是恼羞成怒,当天晚上她便原形毕露,凶性大发,趁众人熟睡之际,杀光了村子里的所有活口,连三岁小儿都没放过,众人冤魂不散,聚集此地,怨气过甚,久而久之,这里就荒废下来。 第5章 第 5 章 听完众人的叙述,思悠咬牙怒道:“妖魔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叶映:“……” 众弟子附和:“对!简直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也就罢了,手段竟如此残忍!黄口小儿都不放过!”“没错!以后我们遇上这些家伙,决计不能手软!见一个杀一个!”“对!说得没错!” 众人义愤填膺,一副恨不得生食其肉的模样。 叶映道:“其实妖魔也不都是坏的……” “我誓要除尽天下妖魔!”有人大吼一声。 “我也是!决不能让这些家伙再为祸世间!”有人附和。 “加我一个!” “我也来!” “……” 叶映默默地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好吧,你们高兴就好。 不能打击小朋友的积极性。 子瑜始终在旁边皱眉思索,待到众人平静下来,才提出疑问:“这兔妖为何屠村?若有仇有怨,寻那一家不就好了何必将整个村庄的人都杀了” 静默片刻,有人满不在乎地道:“妖怪杀人还需要理由吗?他们本就是作恶多端的品性,做出这种事根本不足为奇!” 叶映想拿锄头把说话的那个人脑子敲回来,她道:“这兔妖有毛病啊!吃饱了撑的屠个村玩!这么多尸体不难处理吗?何必如此费力不讨好!” 她这一说,众人才想起来,死了那么多人,尸体去哪儿了? 被骂的那个少年显然是有些怕她的,缩着脖子嘀咕道:“可是、可是她杀了这么多人,这是事实啊……” 叶映道:“算了,你 分卷阅读9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少·朽木·年:“……” 存息在师弟们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那些煞气在他身体内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即使被压制了,一时之间也难以恢复,索性大家都知道他受了伤,所以此刻脸色苍白些也无人怀疑,他也懒得解释,只淡淡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如何出去” 此话一出,众人才想起来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纷纷看向叶映。 她:“还能怎么办?追本溯源咯。” 子瑜脑子转的快,接口道:“前辈是说,兔妖” 叶映打了个响指。 她道:“你们之前出去,是不是总觉着在绕圈圈跟进了迷宫似的” 众人纷纷点头。 叶映:“这就对了,那些鬼魂跟在你们身边,可不只是为了吓吓你们而已,怨气重的鬼魂能影响你们听到的,看到的,甚至触碰到的东西,他们能改变你们周围的景物,或许你们觉得自己走了很远,但实际上只是在原地打转,这就是俗称的‘鬼打墙’。你们一直被困在这里,阵法只占一小部分,真正的原因,其实是看起来无甚杀伤力的他们。” 她一说完,有人恍然点头,有人又不解了:“那他们为何要困住我们” 叶映笑了一声,子瑜却有些变了脸色。 他一字一顿道:“不是困住我们,是困住其他东西。” 叶映挑眉,道:“倒还有个聪明的。” 她道:“这些鬼魂惨死于此,成了怨鬼不得入轮回,可他们有生前记忆,会下意识做出自己觉得对的举动,比如说……将某些危险的家伙困死在这里,不让她出去祸害别人。” “兔妖!”她话刚落音,立即有人接口:“是兔妖!所以那只兔妖一定还在这里!” 叶映笑着点头。 得到她的肯定,出声的弟子顿时喜形于色,高兴道:“那前辈,我们现在就去抓兔妖吗?!” 叶映仍是那般笑着,不回答也不否认。 存息兜头就给他泼了盆冷水,道:“你怎么抓?村庄那么大,你知道她在哪儿?” 那名弟子气势瞬间就蔫了下去,弱弱道:“我们可以把她引出来嘛,之前不是说她喜欢貌美男子吗……” 叶映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我说……”叶映好笑地看向那名弟子,道:“你还真把我的话当真了啊?我们进了她的地盘她会发现不了?真要动手之前早就动了,她明显是忌惮你们啊小朋友,你现在就是真剥光了挂在外面她也不会出现的。” “哈哈哈……” 众弟子无情嘲笑,那弟子挠了挠脑袋,尴尬地缩到后面去了。 “所以,我们要如何寻到兔妖” 一片笑声中,存息的声音格外平淡。 叶映看他一眼,把锄头一扬,大刀阔斧地抗在肩上,笑道:“孩儿们,前辈今天就教你们点历练的经验——遇到再诡异、再不知下手的事情,别慌,先去看看血腥味儿最浓的地方,那儿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这个定律百试百灵,错不了。” 她手指成圈,吹了个古怪的哨音,不过片刻,一条油光水滑的黑鬃灵犬从大门窜了进来,跟个战士一样昂首挺胸地伫立在众人面前。 “走吧,我们去斩妖除魔!” “跟紧点儿,我可不想去鬼魂堆里找你们。” 叶映走在最前头,那只颇有灵性的黑鬃犬在她脚边领路,其余人按照吩咐缩在她身后,把所有靠近的鬼魂掀飞。 说来奇怪,这些家伙一靠近她周围,立马就跟下了定身咒似的,直挺挺的,跑也不敢跑,一脚就能踹飞,即使之前在屋子里见识过,此刻仍忍不住觉得惊奇。 叶映随手将前头一个挡路的女鬼掀开,转头看一眼扒在子瑜身上的思悠,嫌弃道:“出息!” 思悠大概是真的怕极了,死死闭着眼睛,被嘲笑了也不回嘴。 冷风吹过的街道着实阴森,气氛又过于寂静,有人开始没话找话。 存息家的小师弟瞄了眼叶映脚边的狗子,羡慕道:“前辈,你的灵犬叫什么名字啊?看起来好威风的样子。” 一听有人夸自己,狗子那脑袋又昂得高了一点。 叶映低头看了一眼,随口胡诌:“它叫万煞尊。” 众人忽然就没了声音。 子瑜诧异地看着她。 提起这个话题的小师弟颤颤巍巍道:“是、是百年前灰飞烟灭的那个魔头,万煞尊吗?” 叶映点头,丝毫不觉得把自己生前的封号给一只狗用有何不妥,道:“有问题吗?” 弟子们咽了咽口水,纷纷摇头。 没问题没问题,你不怕魔界的人杀上门来就好。 听着她浑不在意的语气,众人对她的敬仰又更上了一层楼。 那万煞尊何许人也百年前恶名昭昭的女魔头,要说她做过的恶事,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真正的罄竹难书!而且极不喜别人 分卷阅读10 说她坏话,动辄灭人满门!这位前辈竟然敢公然拿她的尊号取笑,真真勇气可嘉! 叶映:“……你们的眼神有点奇怪啊。” 一弟子上前一步,郑重地拱手,道:“前辈之傲骨,我等佩服。” 叶映:“……”我傲什么了我傲。 跟小辈说话似乎已经有了代沟,叶映踹了一脚狗子的尊臀,心累道:“赶紧走!” 倒真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她如此随意,只是纯粹的不喜欢这个尊号而已。 原本她占领魔界的时候,是没有称号的,属下也就魔尊魔尊地叫她,后来仙界出了个恶徒榜,她被光荣地排在了第一,仙门众人大概是觉得一个魔尊的称号不足以表现她的凶残,便给她取了个尊号,是为万煞。仙界的人喊多了,这个称号便逐渐在六界流传开来,传到她耳里时,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她当时就想,哪个神经病给女孩子取这种名字,她不要面子的吗?于是传令下去,遇到唤这个称号的听到一次揍一次,下属们倒是很认真地执行了,后来就不知怎么演变成她听不得别人说她坏话,锱铢必较小肚鸡肠,导致她即使死了一百多年,六界众人提起她,仍不敢用太不敬的词语。 村庄挺大,即使在没有鬼魂作怪的情况下,他们也走了两刻钟才到目的地。 眼前的房子破旧不堪,从前门到屋顶都散发着摇摇欲坠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很久没人住的原因,到处都是蜘蛛网,里面的东西横七竖八的散落着,看起来凌乱而不堪。 方才他们过来时,途经的房子虽灰尘遍布,但好歹还算齐整,唯独这一间……简直像是被人拆过一般。 “兔妖就住这里”有人惊讶:“这也太破了吧。” 子瑜只扫了一眼便皱起了眉,道:“这种地方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是非常适合隐藏陷阱。”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间屋子乱得实在刻意,像是有人故意做成了破败的样子,可能是想阻止歇脚的人进来,但也有可能,是为了掩藏一些东西的痕迹。 地上掉落的那些瓦片,碎的碎坏的坏,但无论是大小还是掉落的位置,都是有一定规律的。 见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叶映索性找了根结实的梁柱靠着,抱着锄头气定神闲的围观。 狗子朝她呜咽两声。 叶映笑着回道:“小朋友总得长大嘛,又不能护他们一辈子。” 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阵法倒是不少,不过威力都不算强,他们应该能应付。 思及此,她安心地窝在角落,休养生息了。 方才释放了那么久的威压,这幅身体已经承受不起,更遑论她才失了一滴精血,正是虚弱的时候,行走的时候不觉得,此刻安定下来,疲惫感就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果然,做好事要遭雷劈的…… 待众人商讨完毕,叶映已经一副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的模样,小师弟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前辈前辈,我们准备进去了。” 叶映很快惊醒,想起到嘴边却飞了的烤鸡,肉疼得不行,擦了把嘴角的口水,可惜道:“……走吧走吧。” 第6章 第 6 章 小朋友们商量出来的对策,就是以含山弟子为主,相对应地寻出阵法的轨迹,然后将之逐步瓦解,其余人则护卫身侧,以防意外变故或者阵法被触动。 这是最保险也是最安全的办法,能迅速地应对意外,自身消耗也不会太大,唯一的缺陷就是:太慢了。 叶映抱着锄头靠在一边,看着大家小心翼翼地朝中心推进,速度慢得人头疼,要不是站立的姿势实在睡不舒服,她恐怕又跟周公会面去了。 “喂,我说。”她叹气道:“进程如何?你们解决多少了?” 一含山少年抹了把头上的汗,如释重负道:“已经摧毁两个了,前辈别急,应该很快了。” 叶映:“……” 她很想说你们高兴得太早了,这儿的阵法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含山弟子中,子瑜的修为是最好的,但毕竟年龄摆在那,强也强不到哪里去,他能判断出这里有阵法,却判断不出到底有多少个阵法。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地方能同时存在的阵法不超过三个,因为支撑一个阵法的 运转需要大量的灵气,连真神都供不起的这片寰宇,能指望一片普通的土地有多少灵气除开一些福地洞天,阵法不过三这条规律从未被打破过。所以他们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此处只有三个阵法。 叶映上前一步,将最前方的子瑜提溜开来,道:“别忙活了,边上看着去。” 子瑜后领倏然一紧,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站在了众人中间,他茫然道:“前辈……” 叶映背朝他们摆了摆手,懒洋洋地抗着那柄锄头,道:“别解了,准备一下,我们强攻。” “可、可是……” 她回过头来:“可是什么可是,这里的阵法可不止三个,等一个个你们解 分卷阅读11 完,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此话一出,众人倏然变色,惊愕道:“不止三个,这怎么可能!” 叶映嗤笑道:“怎么不可能?我说你们,就是一个个都被那些前人的经历常识什么的束缚住了,脑子才这么不灵活,以后少看点书,真想找到答案,就入世去闯一闯,六界这么大,奇闻异事多的是,不亲身走一遭,怎知是真是假?!” 这话相当于质疑了所有人的思维模式,有弟子不服气道:“那、那前辈怎知此地有多少个阵法,前辈又不修符道,又不是含山弟子……” 叶映:“一定要是含山弟子才能修符道吗?我可是世外高人,世外高人自然什么都会!” 一听这话就是瞎掰的,可众人却也无法再质疑于她,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没有骗他们的必要。 子瑜无奈摇头,这位前辈确实阅历丰富,经验老道,但性格却着实随心所欲了些,偶尔无理取闹起来,连他都招架不住。 他上前一步,打断了还要瞎扯的叶映,问道:“敢问前辈,此地有何特异为何能承受众多的阵法运转” 叶映暗叹,这个家伙,总能抓住问题的核心啊。 她手一摊,道:“因为这里灵气浓郁呗。” 子瑜:“……那此地为何灵气浓郁” 叶映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话音一转:“不过……照这情况来看,这些灵气的来源,估计不是什么正路子。” 众人面面相觑,她也没再解释,心里多少猜到一些,但说出来,吓坏这群小朋友就不好了。 “开工!” 说强攻就强攻,当真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完全凭武力值碾压过去。 近十道阵法,说真的,都不算强,也就吓吓后面那群以为阵法只能有三个的小朋友,猝不及防之下,倒真有可能被阴了去。当然,叠加起来威力还是可观的,叶映担心他们被绞进去,待会儿还得去捡孩子,索性如之前一般,让他们聚成一团跟在她身后,自己走在最前方,一柄锄头舞得虎虎生风,完全看不懂是什么诡异的身法,只知道所有攻击都被弹了回去,偶尔有一两个遗漏,外围的弟子们便自发将之解决了。 子瑜被围在中间,看着她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往前冲,心底不可遏制地涌现出几分疑惑。 他总觉得,前辈的姿势,不像是耍锄头,更像是耍大刀,还是重量不菲的那种…… 有了叶映这个人形作弊器,他们很快就寻到了兔妖真正的窝点,那家伙狡猾得很,竟然将巢穴安在了地下,他们几乎把整间屋子都掀了才找到入口。 往下走了没几步,狗子就疯狂地吠叫起来,浓郁的血腥气兜头涌来,冲得他们几欲作呕,叶映当机立断地拿袖子一捂,才算逃过一劫。 强忍着恶心感继续往下走,他们更是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都不想回忆的画面。 巨大的血池,数不尽的尸体,腥气冲天,自诩见过大场面的叶映都忍不住往后挪了挪,其他弟子更是在站稳的那一刻便又冲了回去,向上蜿蜒的阶梯隐约传来呕吐的声音。 狗子在她的脚边疯狂打转,叶映担心再这么呆下去它的鼻子得熏坏了,好心放了它一马,几乎是她命令出的一瞬间,它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 叶映往鼻子里塞了两团布料,气定神闲地等着他们缓过神来。 池子里都是鲜红的血液,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看起来还算新鲜,也不知是保存得好还是真的新鲜,旁边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新的旧的老的少的,叶映还看到不少熟面孔,是外面惨死的那些鬼魂的尸体,此刻都是瘦骨嶙峋的模样,骨架之上就只剩一层皮包裹着了,典型的放血而死。 凭样貌是决计认不出来的,但她素来看得细,那兔妖放了他们的血,但显然没有闲功夫给他们换套衣裳,所以很多细节都还存留着,比如说腕上的红绳、颈间的佛珠、衣襟上的佩玉。 村民们肯定不是死在这里,尸体是后面运来的,否则那些魂魄不可能没有这个地方的记忆,他们只知道兔妖屠了他们的村,却不知道后来自己的身体还被放了血。 叶映绕着走了两圈,在一具尸体前蹲下。 她的猜测,基本已经被印证得八九不离十了。 六界的不少古书上,都有着将活人精血炼化成灵气的记载,但此行过于血腥,要造杀孽无数,所以这种法子素来都是被六界禁止的,连带着记载它的古书也被列为□□,所以知道的人只是少数。但叶映是个例外,她年少的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哪里管什么禁止不禁止,想看便看了,又格外钟情于此类异闻志事,她记忆里,记载这这个法子的书籍含山便有两本,蓬莱也有一本。跟烂大街似的看了三遍,她想不记住都难。 她拈了根木棍,翻看着那些尸体。 虽说都是一般模样,但是根据皮肤溃烂状态,还是能判断出新旧的,如那些弟子所说,后面来的,基本都是些年轻体壮的男子。 原因倒也不难猜,女子阴气重,精气 分卷阅读12 神自是比不上男子,要想炼化出的灵气足够精纯,精血的品质很重要。 这兔妖睡了几年,倒学会忌口了。叶映腹诽。 血池又咕噜噜冒了会泡,叶映抬头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又继续低头扒尸体。 她不知何时绕到了血池的另一边,站在一堆尸体中央,左翻翻右翻翻,跟寻宝似的。有些尸体的骨头已经溃烂,不碰还好,一碰就像烂泥一样,叶映拿着小棍子在他们身上戳来戳去,面上一派风轻云淡。 众人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有人霎时就崩溃了,又面色煞白地冲了回去。这次还好,大部分人都挺住了,虽然面色难看了点,但还是稳稳当当站在那里没动。 “前、前辈。”小师弟朝她招手,大概是想过去拉她,但一见她周围叠小山似的尸体,立马又退了回来,站在安全区域喊道:“前辈,你去那边干什么?” 叶映回头一看,一群人跟望秋水一样望着这边,只得暂时放弃研究尸体的打算,身姿矫健地穿过尸群,晃悠着回到众人面前。 “怎么样?好了能干事了?” 子瑜惭愧:“抱歉前辈,我们实在是,没见过这种阵仗……” 说得好像谁见过似的。 叶映摆手,道:“行了行了,趁着这里灵气浓郁,赶紧调息一下,我们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子瑜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在这片空间看到兔妖的身影,犹疑道:“前辈,那兔妖……似乎不在此处啊……” “谁说不在”叶映朝血池努嘴,道:“没见那上面冒泡吗?她搁那底下待着呢,估计是在沉睡或者闭关,我们等她上来。” 存息皱眉:“为何不趁此时打她个措手不及” 子瑜亦有同感,疑惑地望向叶映。 叶映睨他们一眼,指着猩红的血池:“你们下去” 两人同时摇头。 “那不就结了。”叶映转身,又去扒拉附近的尸体,道:“放心,那么多阵法被破坏,她肯定察觉到了,等不了多久的。” 第7章 第 7 章 众人对视一番,还是听了她的话,找了块干净的地方乖乖打坐调息。子瑜犹豫片刻,走到她身边问:“前辈,这些尸体……有什么异常吗?” 从下来开始,她就一直在翻这些尸体,不像是随意为之,更像是发现了什么,在仔细验证。 叶映头也不抬:“你自己去翻翻不就知道了” 她说这话,是没指望这群身娇体软的小朋友真去翻尸体的,只想打发他走而已。结果一回头,那群穿着白袍风光霁月的含山弟子,都快把自己埋在尸体堆里了。宽袖直接挽到了臂膀上,鞋尖沾了不少污秽,毫无形象可言,虽被冲得脸色发白,但仍勤勤恳恳地仔细查看着。不止含山,不少其他弟子也加入了翻尸大队,翻着白眼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却坚持着不肯离去。 叶映当即黑了脸。这群小孩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前辈,前辈。”离得稍微近些的弟子苦着脸道:“前辈,这些尸体到底有什么异常啊?您直说呗,我们真看不出什么。” “对啊对啊……” 叶映扶额:“真想知道” 他们齐刷刷点头。 “让他们别翻了,都过来,前辈给你们开课!” 待到众人陆陆续续围了过来,叶映便问:“谁能说说,这些尸体有什么特点” 她话刚落音,便有人答道:“身体干涸,没有血液……还有腐烂极快!” 叶映点头:“还有呢?” 子瑜接口:“手腕脚腕上各有一道很深的口子,除了第一批的死者,后来的人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应该就是致命伤。” 叶映:“嗯哼,还有吗?” 其他弟子零零散散答了些,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叶映便一直问,几乎连内衣的颜色都问出来了。 “没了?”叶映挑眉。 众弟子愁眉苦脸的摇头。 片刻的寂静过后,存息带着犹豫的声音响起:“第一批的伤口……和后面的人似乎不大一样。” 一片哗然,显然,这些生活在象牙塔的弟子,看不懂两者之间的区别,即使是最细心的子瑜也不例外。就像两人穿了同样款式同样颜色的衣裳,外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穿的是一样的,可事实上,两件衣服上的花纹,一件是正着绣的,一件是反着绣的,区别只在于线头的位置,除了熟悉衣裳构造的绣娘,旁人看不出不同来。 叶映止住众人的交头接耳,笑眯眯问:“……怎么个不一样?” 存息思索了片刻:“第一批的手法,要干净利落些,伤口也要深许多。” 叶映笑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一看就是见过大阵仗的人。” 说你没杀过人我都不信。 存息大概是不喜别人触碰,木着脸避开了。 分卷阅读13 叶映转头冲众人道:“有什么想法吗?” 几人面面相觑。 叶映继续给他们分析:“第一批尸体,就是外面那些死去的村民,他们是死后才被运过来的,腕上的伤口也跟后来的尸体不一样,后来明显要钝涩许多,我们常说熟能生巧,一件事情做久了只会越做越好,断没有刚开始好,后面又突然不好了的道理。所以——” 子瑜:“割伤口的不是同一个人!” 叶映:“答对了!” 众人大惊,道:“也就是说,这兔妖还有帮手!” 叶映:“唔,可能。” 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前辈可是已有对策” 叶映:“没有。” “那……前辈有把握能胜过她们” 叶映:“不一定。” 那人顿时哭丧着脸:“那这可如何是好……” 叶映见不得他这丧气样,道:“你们千里迢迢而来,不就是为了斩妖除魔的吗?这一个妖也是妖,两个妖也是妖,若你们能将两个都斩杀于此,回去不就名声大噪了吗?声望一打出来,别人再提起你们,可就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便是对着各派长老,说话都是有分量的!” 她这话说得极煽动人心,可众人还是悻悻,思悠小声嘟囔道:“说得倒是容易……” 是啊,说得倒是容易。 他们来之前,可没人预料到对手会如此强大,且不论那不知存不存在的帮手,就说这兔妖,她就是再普通再平庸,用活人的精血浇灌了这几年,那也得是为祸一方的凶煞了,况且,被吸引至此的旅人如此之多,却没一个能走得出去的,那些人中,总不可能全是普通人吧,可即是如此,这里也没弄出过什么大动静,这只能说明,这兔妖的实力,远超那些过路的散修。再者,仙门之前也不是没派人来查探过,可却什么异样都没察觉到,如此瞒天过海的手段,怎能不让人心惊 叶映看着众人忽然低落下来的神色,一脸莫名其妙。 这些孩子脑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是,我说,你们好歹那么多人呢,能不能有点志气?!” 叶映气得翻白眼,她当年抗着大刀打天下,蓬莱穷得连法器都没法给她买她说什么了吗?!后来扬名六界的时候,谁提起她不称赞一声少年英杰 现在的小辈啊,就是过得太舒坦了。 她可是听说了,现在的含山,连当年把他们折腾的身心酸爽的早课都取消了。生怕这些小朋友磕着碰着了哪里,一点没有当年那种,只要玩不死,就往死里玩的架势。这哪是求学,这是去旅游吧?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叶映仰天长叹。 “啊——”众人正消沉的时候,一声惊叫从血池边缘传来。 叶映动作迅速地拉住那弟子的一只胳膊,堪堪将他的身形稳住,血池底的那家伙似乎察觉到拉力,拽着弟子的脚腕更用力了些,两人一人扯一边,隐隐对峙,那弟子被扯得脸色发白,咬着牙强撑着。 “唰——” 存息拔剑出鞘,飞快地朝着那只手砍下去,刀锋划破池面,掀起两排血浪,那只手飞快地缩了回去,没了另一股拉力,叶映和那弟子陡然失衡,齐刷刷往后仰倒,摔在地上。 “前辈……” “没事吧……” 其他人迅速将他俩扶起来。 叶映看着如死水一般的池面,低喝:“全部后退!” 手一扬,落在角落的锄头旋转飞来。 存息站在旁边,看着她犹豫片刻,乖乖提着剑站回了身后。 众人掌心冒汗,屏息以待,死死地盯着水池。 下一刻,只听‘哗’地一声,有身影破开血面,凌空而立。 ……真丑。 叶映下意识腹诽。 可不就是丑吗?历来妖界的精怪都是以美艳闻名的,只要能化人形,鲜有歪瓜裂枣,而面前这厮,虽勉强看得出以前的美人模样,但嘴咧到了耳朵根,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身上的皮肤都皲裂露出粉色的肉来,像是有人硬生生把这具皮囊撑破了,着实瘆人得紧。从小朋友们不忍直视的神色就得见一二。 叶映看着兔妖,忽然笑了一声,朗声道:“孩儿们,冲啊!” 然后足尖一点,又落回队伍后方,撑着锄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显然是不打算动手的意思。 弟子们一时惊疑,不知所措地对望着。 “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可别让敌人抢了先机!”叶映催促。 她话音刚落,立于水池上方的兔妖终于不耐烦了,俯冲而下,拳掌挥动间,猎猎破风声响起,其间蕴藏灵力,显然力道不俗,手掌一推,便径直将两个冲过来的弟子掀飞。 叶映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她似乎并不能灵活地控制这具身体。 比如一道普通的灵力攻击,她使出之后,原本预计可以推开三人,可实际只推开了两人,转向另一 分卷阅读14 个方向攻击之后,身后留下的那个人便成了变故,往往形成两面夹击之态,打得她措手不及。 而且,观她一招一式,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就像一位男子,披了层女子的皮,但一举一动间,仍旧带着男子的粗犷,就连攻击招数,也是拳拳到肉的厚重,全然不似女子的轻便灵活。 另一边,小辈们刚开始因她的退出有些手忙脚乱,但是在子瑜和存息的指领下,很快便镇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发动攻击,凭着人多的优势,逐渐将兔妖围在中央,几番对碰下来,虽说被掀翻了不少弟子,但兔妖同样有了力竭的征兆。 大概是没想到这兔妖如此好对付,子瑜担心有诈,警惕地命令弟子们停手。那兔妖站在中央,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身上还带着不少新鲜出炉的伤口,正逐渐地往外渗血,本就不好看,这浑身是血的模样就更不好看了。 气氛崩得极紧,双方各自警惕,沉寂片刻之后,终于有弟子忍不住出口:“孽畜!这村子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们!” 这一声‘孽畜’,顿时把叶映喊乐了,她认出来,这弟子就是方才那个对老婆婆鬼尊敬有加的那个,听完人家的被屠往事后,还提着袖子抹眼泪来着,是个正直有义的好孩子。 兔妖如若惘闻,目光在包围圈上一一扫过,似乎是在想哪里比较好下手。 她不答,可不代表没人继续问,又有人道:“他们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那道士手中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在弄签约合同的原因,必须保持字数,所以短期内会更新得非常缓慢,每一个看文的都是小天使,祝食用愉快哦~ 第8章 第 8 章 兔妖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半个。 他们继续道:“你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你可知,如此是连轮回都入不了的!” 叶映又听乐了,这杀人之前先喊话的习惯到底是谁传给他们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货放下屠刀不成磨磨唧唧那么久,不是给人跑路的机会吗? 眼看他们越说越多,越说越起劲,兔妖实在忍无可忍:“闭嘴!” 怒火中烧,杀气四溢,如此暴躁的状态下,有些东西就容易泄露出来了。 比如说,魔气。 叶映眼睛一眯,趁着兔妖没有完全失控,喝道:“存息,杀了她!” 存息毫不迟疑地一剑刺出,剑身没入兔妖的小腹,从后腰刺出,鲜血顺着剑锋滴落。 这变故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那把剑。 兔妖呕出一口血,似是不敢置信。 “怎么会……” “唰——”存息面无表情地拔回了剑。 叶映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饶有兴致。 妖身魔魂,有点意思啊。 六界之中,魔的生命力最顽强,只要一魂不灭,便可生生不息,之前她看似落入下风,面色却始终镇定。 要不是存息身体里有她一滴精血,怕还真是杀不了她。 兔妖后退两步,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叶映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杀那些村民” 兔妖不答。弟子有些疑惑,这个问题,之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叶映不依不饶,又问了一句。还坏心眼地拿棍子戳她的伤口,兔妖无力反击,疼得厉害,只能恶狠狠地拿铜铃眼瞪她。 “为什么杀那些村民”她笑眯眯地问。 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个问题,兔妖终于怒了:“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想吗?!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话还没说完,她胸口忽然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又是一口鲜血呕出,身形晃动片刻,最终还是瞪大了眼睛,不甘地倒了下去。 死了。 “死、死了” 叶映蹲在原地,兔妖的眼睛仍然大睁着,残留着死前的诸多情绪。 她方才特意提及村民的死,激怒于她,她确实有些激动,一连说了好几个‘我也不想’,可细细分辨而来,她语气里却不是愧疚心虚,而是愤怒。 人是不会对自己杀死的人有愤怒的。除非,那些死去的人并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并且,还给她带来了某些她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她说的不想,不一定是不想杀,也可能是不想他们死。 子瑜上前一步,小心地探了探兔妖的呼吸,确定她已经死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脸上带了一丝笑意,道:“前辈,她真的死了。” 分卷阅读15 叶映点头,所以呢? “没想到这么容易……” 叶映撇嘴,直起身来,道:“你们以为她有多厉害,外面那些符阵虽多,不觉得都挺弱吗?自己家门口的东西都是这个样子,你们当她能强到哪里去?” 子瑜细想一下,倒还真是,当下一颗心又踏实了一点。 众人如释重负之际,忽而有人想起些什么,一惊一乍道:“那,她那个帮手呢?!会不会也在附近!” 此话一出,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叶映道:“想太多了,她没有帮手。” 弟子疑惑:“那之前不是说,放村民血的是其他人吗……” 叶映:“是其他人,但那人却不一定是她的帮手,你们没发现一个问题吗?在那些村民的讲述中,所有人在死之前,其实都没有真正地见过兔妖,他们只是刚好发现她是妖,并且抱着和你们一样的心理:妖魔都是穷凶极恶的,所以顺理成章地把事情这样联系起来,但事实是,没有人能够确定杀他们的究竟是谁?现在我们假设一下,如果她真有那么一个帮手,以村民们四肢上那些干净利落的刀口来看,定是个沾染不少血债的,这样的人,实力肯定不俗,可为何兔妖被道士追杀之时他没有出现再者,那兔妖能被道士逼得东躲西藏,说明当时实力并不强,那请问,她是如何越过那个道士,把满村的人都屠了的若真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之前不动手偏偏在村民发现她是妖、踪迹暴露之时,如此恰巧地杀了所有人” “这……”弟子们面面相觑。 “我得提出第一个谬论,杀了那些村民的,恐怕并不是她,至少不是她动的手。” “第二个问题,在村民们提供的故事里,有一个人占了极重的分量,可是在屠村事件中,他却仿佛销声匿迹……” 子瑜思索片刻,惊道:“道士!” “没错!那个道士!” 叶映转过身来,神色略微肃穆:“我之前一直没有想明白,他一个云游道士,为什么要追着一只普通的兔妖不放,有这么大把的时间,说不定都能杀不少的妖邪了。当年的屠村事件,说是一个人都没有留,可直至现在,你们有谁看到那个道士的尸体或是魂魄了吗?!都没有!这也就是说,当年那场屠杀里,活下来的其实有两人,兔妖一个,道士一个,现在再回到上一个问题,既然人不是兔妖杀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气氛沉默而凝滞,话说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挑明了,众人有些不愿相信,毕竟这相当于推翻了他们之前的所有猜测,顺道还打了一遍自己的脸。但是他们也清楚,叶映抽丝剥茧的这些,十有八九就是事情的真相。 思悠闷闷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那之前说,他不是她的帮手,就是说她俩不是一伙的,这要怎么证明” 叶映道:“你的智商有障碍吗?他之前追杀了她这么久,说他们是仇人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是一伙儿的” 思悠不服争辩:“那万一、万一他们是做戏给别人看的呢?!” 叶映:“给谁看给你看啊?做戏的理由呢?洗脱那道士的嫌疑那要这么说他一开始就不出现不就好了?!那不是更清白!” 思悠:“……” 叶映冷哼,笑话,论嘴炮本尊还没怕过谁! 子瑜无奈:“好了好了,不论事情如何,我们回去禀报宗门,长老们自有判断,我们现在,先从这里出去吧。” 叶映顺手拾起他脚边的一块破布,团吧团吧塞衣袖里,然后道:“说的对,赶紧走,这味儿你们也不嫌腥。” 他们出去的时候,天空已经泛了鱼肚白,街道上那些鬼魂纷纷不见了踪影。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兔妖死了,那、我们现在能出去了吗” 叶映道:“我都说了,你们出不去,是鬼魂的原因,这上头罩着的大阵只是为了引人进来,只要不硬怼,它不拦你们的。” 那现在问题又来了,“我们难不成要把那些鬼魂全杀了才能出去” 叶映怒而回头:“说了不要总是喊打喊杀,好歹人家还知道把坏人困住呢!把他们抓起来带回去不就行了?!顺便再给人家超个度,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那弟子一连被她凶了好几回,委屈巴巴地躲到了队伍最后,再也不冒头了。 一行人顺势挑了个最近的房屋,之前打斗间不少人受了轻伤,正好调息片刻,其他活蹦乱跳的,便自发地出了门捉鬼去了。 叶映瘫在角落里,生无可恋地开始释放威压。 再这么劳累下去,她就真的是个废魔头了。苏清晨啊苏清晨,你这么还不过来 说来奇怪,她历经四世,除去没缓过神的第一世,第二世便在作妖的时候正正与她碰上,一句话没说,她当场便认出她来,简直跟孽缘一般。第三世的时候大概是有了经验,她眼睛都还没睁开,那边就巴巴地寻了过来,当她是什么香喷喷的肉似的。大概是连锁反应,连带着寻过来的,还有一个冤家——那明氏现任的家主明 分卷阅读16 遥,他每次看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死在他剑下,这真的不是开玩笑,就说上一世,要不是苏清晨护着她,自己那小身板真的不够他一剑戳的。 叶映一想起明遥就想翻白眼,真的,若说苏清晨是她生前挚友,那明遥那混蛋一定是宿敌!好不容易重个生都不肯放过她!真当本尊好欺负!刺她那一剑还没找他算账呢! 叶映越想越气愤,看旁边一群明家小辈愈发不顺眼起来,特别是存息,恨不得让他把那滴精血吐出来! 救他作甚救他作甚?! 叶映自己在角落怒气冲天,丝毫影响不到小辈间的氛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攀谈得很是融洽。 忽而有人欣喜道:“有消息了!家主已经带人来了!他们离这里很近!马上就能到!” 叶映循着声音望过去,见黑衣弟子正盯着罗玉盘,满脸的喜意,她下意识看了眼罗玉盘,上面一点盈盈的光芒正迅速正中,如那弟子所说,那人离这里很近。 叶映:“你们家主明遥他亲自带人来” 弟子:“没错!之前给族里发了信号,还以为没人收到呢!没想到家主居然亲自过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其余明氏子弟皆是一脸的喜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着脸风雨欲来的叶映。 她咬牙:“你为何不早说” 弟子茫然:“之前罗玉盘失效,我们也与族内失去了联系……我并不知晓啊。” 她将锄头往肩上一抗,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她现在实力大跌,不能跟明遥正面对上,待她下次重生成神或者成魔的时候,再来跟他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行到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外头的谈话声,她脚步一滞,当机立断转身,改变路线,打算从院子另一边的围墙翻出去。 她这绝不是跑路,她只是避其锋芒! 然而待她身手敏捷地爬上了院墙,才发现这里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黑衣墨发的男子站在最前方,身姿修长,负着双手,腰间坠着银铃,面上无悲无喜,浅色的眼眸静静地盯着她,直叫人头皮发麻。 明遥!我日你大爷! 竟然敢围堵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终于出场了! 第9章 第 9 章 见到对面的一群人后,她瞬间僵在了原地,蹲在墙头举步维艰,左右为难间,脑中闪过的第一反应竟是转身就跑! 然而,还未等她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不远处的明遥似是看透了她,伸出手来,指尖掐了个决,下一瞬,她就觉得有双无形的东西缠住了她的腰身,在她惊愕不已的目光中,身旁的景物飞速后退,最后落入一个泛着冷香的怀抱。 凉了凉了凉了! 叶映僵在他怀中不敢动弹,脑海中这两个字无限循环。 纵横了几百年的女魔头,今儿就要折在这儿了! 她不吭声,明遥竟也不说话,带着凉意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瞧。叶映这具身体比她以前稍矮些,大概只到明遥的下巴,他垂眸看她时,她分明能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后,带着好闻的冷香味儿,她被吹得浑身不自在,身子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便也跟着动了动,看似没用几分力道,实则根本无法撼动。 说是抱,其实也不尽然,顶多是身体贴体身体,彼此都站得笔直,姿态毫不旖旎,乍一看跟仇人似的,叶映转念一想,可不就是仇人嘛!他天南地北地追杀她,自己也是暗搓搓地打着弄死他的主意,这样两看两相厌的人,竟能在同一片小天地安静和谐的共处,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叶映脑子打了个激灵,忽而想到,他现在如此沉默,不会是在盘算着从哪里下手吧?!清蒸油焖爆炒!以他恨自己的程度,这些都很有可能啊! 她呼吸急促了几许,顿时觉得那落在身上的目光跟刀子似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行不行不行,本尊得想个办法,只要能逃出他的手心,来日还是一条好汉! 脑子疯狂运转片刻,她忽然想到,这不是以前的身体啊! 自己长得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啊! 除了苏清晨那货,还没有谁能第一眼就认出自己!他肯定也还在确定阶段,还有希望! 如此一想,心下稍定,便开始琢磨些旁门左道。 “公、公子” 她分外娇柔造作地转过身去,故意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睛发亮,然后软软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娇羞道:“公子~奴家长这么大,可还从来没被男子抱过呢,你如此 分卷阅读17 作为,以后可让奴家怎么活啊~” 语罢,还用拳头轻捶了一下他胸口,那般作态,她自己都恶寒,不信恶心不死他。 说起这个来,在他们俩还没有变成仇人之前,也是做过一段时间的知交好友的,她初初入世之时,便是明遥和苏清晨伴在她身边,三人形影不离,成名之后,他们仨的名字都是绑在一起被提起,世人提起叶映,便定有明遥,还有那如霜如华的含山少主,苏清晨。朝夕相对了那么久,她自然知道他最厌恶什么,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地恶心到他,她心里门儿清。 大概是怕效果不够,她还很不怕死地把脸贴在了他胸口,两只手虚虚地环住了他的腰,内心暗喜。 来吧!不要大意地把我扔出去吧!扔得越远越好,最好是你绝对追不上的距离! 果不其然,明遥的身躯霎时一僵。 叶映一边在心底暗数,一边咬牙准备着,然而她等了许久,明遥的身体僵了又松,始终不见暴走,最后的最后,他竟然轻轻地、犹豫地将手搭在了她背上。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魔神祖宗诶!我发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叶映这下是真慌了,一把推开他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足尖一点,几个跳跃间,又翻回了那个小院子。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还是这里安全。 刚爬上墙头,正正与门口进来的人看了个对眼,那是个含霜履雪的玉人儿,额前坠着颗白玉制的眉心坠,清眸剔透如静水明月,白袍委地,外罩雪白的裘衣,端得是个风致嫣然的美人儿,只可惜面上苍白了些许,无端有了几分清冷之感。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叶映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总算是来了。 再不来本尊就被明遥大卸八块了。 苏清晨目光在她身上停滞片刻,似乎是在仔细辨认,过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这一笑,之前清冷的错觉便都消散了,她眉眼柔和,张口就要喊:“阿——” “阿阿阿阿晨呐!” 叶映生怕她喊出什么不该喊的称呼,迅速从墙上跃下,几个大步走了过去,揽着她的肩膀笑眯眯道:“阿晨呐,好巧,又见面了。” 天地良心诶,她真不是怕,但是以她现在的水平,要是身份泄露,末了对上整个仙界,那不是要凉她还指望着下次当神的时候报仇雪耻走上人生巅峰呢,现在可 不能死,不能。 苏清晨意会她的意思,顺势接话:“你怎么也在这儿?” 弟子们看着这位前辈上蹿下跳在院子里折腾半晌,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就见她揽着含山山主的肩,一副哥俩好的姿态,笑眯眯的说着话,当下都是一脸惊愕。 “前……前辈与我们山主认识”一位含山弟子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叶映身子一歪,把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旁边人的身上,不客气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跟你们含山很熟!” 那弟子看着被压得脸色都白了几分的自家山主,忍不住道:“前辈!我们山主身体不好,你别压她,你……你好好站!” 叶映侧目看了一眼苏清晨。 苏清晨:“无碍,我没那么娇弱,子意,你去把所有弟子叫来,此间事已了,我们准备离开了。” 子意躬身应是,转身前仍是谴责地看了一眼叶映。 叶映:“……” 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 待人走远,她才拍了拍苏清晨的肩,道:“你在那些弟子们心中就是这么个形象啊?弱得风都能吹跑” 苏清晨低头一笑:“师尊嘱咐过他们,所以格外注意些,不过以我如今的修为,体质已经没有多大影响了,倒是他们大惊小怪了。” 叶映:“噫~感情你在含山就是个吉祥物啊。” 嘴上如此说着,身子仍是悄悄站直了些。 叶映:“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撞上了谁哦……” 话未落音,又一拨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她言语讨伐的主人公。 一行人穿着黑衣,上头绣着暗色的华纹,单就颜色来说,几乎能与黑夜融为一体,叶映不止一次地吐槽过这个颜色,死气沉沉地,活跟别人欠了你钱一样,以前的好歹还绣了一圈白边,结果明遥一上位,直接就改成了全黑,虽说绣了不少暗纹,但那不还是黑的吗?她们魔界都不敢这么弄。 明遥一进来,径直把目光投向了叶映。 她现在倒是不怂了,毕竟撑腰的人已经来了,不过看到阿晨的举态,他肯定能猜出来是她就是了,横竖她也没想瞒他多久。 苏清晨礼貌地朝他颔首:“明家主。” 明遥亦是点头致意,面无表情,生疏至极。 叶映心道:虽说面瘫了点,但至少比以前那阴郁孤僻的样子好,到底是做了家主的人,学会隐藏情绪了。 她嘀嘀咕咕间, 分卷阅读18 明遥不经意又往这边瞥了一眼,注意到她搭在苏清晨肩上的手,眸色似乎略暗沉了些。 “山主,含山弟子已经集结完毕,何时启程?” 子瑜站在首位,其余弟子整整齐齐排成两排,看见自家山主,此刻都有些激动。 苏清晨:“再等一会儿,看看其他宗门有无人前来,这么多弟子在这儿,总归不大放心。” 思悠惊讶地问:“山主,您怎么亲自来了?” 苏清晨:“听见你们的传讯,便迅速赶过来了,此地不同以往,我担心你们会应付不了。” 思悠挠头,嘿嘿一笑:“确实确实,不过山主您别担心,我们都没事,除了几个师兄弟受了点轻伤,其他人都活蹦乱跳的!” 苏清晨:“无碍便好。” 几人的交谈声隐约落入叶映耳朵,不过她心神显然不在这,她侧目望着明氏的方向,见明遥负手而立,微垂着眼帘,明氏子弟低声跟明遥汇报着,偶尔觑一眼站得老远的存息,其余人站在两人间的中空地带,大气也不敢喘。气氛诡异得很。 叶映对比了一下两人足有八分像的容貌,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用胳膊拐了苏清晨一下,低声问:“诶,我说,那个存息跟明遥,是什么关系啊” 苏清晨茫然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我不知。”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他们两个的样貌,确实极为相似,之前仙门中人众说纷纭,明遥还亲自辟谣过。” 叶映:“辟什么谣怎么辟的?” 苏清晨:“只说,存息与他无任何干系,只是一名普通明氏族人而已。” 似他们这种以家族为传承的仙门,长相相似实属正常,但问题是,这俩人相似的程度也太高了些,即使明遥亲自否认了,仍有不少传闻在私底下悄悄流传。 第10章 第 10 章 叶映嘿嘿一笑:“你说,这存息,会不会是明遥的私生子啊?因为见不得光,所以不敢承认” 苏清晨:“……不会。” 叶映:“为何不会” 苏清晨看她一眼,笑道:“你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 叶映:“噫~谁执著了?” 她压低了声音:“我之前花了一滴精血救那存息一命,万一他要真是明遥那货的种,我岂不是亏大了” 苏清晨:“你怎地又花了一滴精血” 她皱眉探上她的手腕,确定无碍后才放下心来,道:“那精血是你存活于世的本钱,万不可随意使用,现在还剩多少滴?” 叶映笑着打哈哈:“没事没事,多着呢,横竖这具身体也用不了多少年,花不完的!” 苏清晨无奈叹气。 说来奇怪,叶映现在的状态,说是重生,其实也不尽然像,每具身体的使用寿命再多不过三十年,时间一到,便会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死去,若是在人界也就罢了,可在其他界面,三十年如同沧海一粟,眨眼便过了,根本不值一提。她如今已是第四世,按这规律下去,仅剩一魔一神,若活到第六世仍是如此,那岂不是当真要消散在天地间了? 苏清晨内心忧虑,可偏叶映是个没心没肺的,笑道:“担心这么多作甚能活一日是一日,我还觉得我赚了呢,众生百态,千滋百味,总是一一尝过了的。啊,说到这个,我饿了,你有吃的没?” 她巴巴地伸出手来,苏清晨顺势解下腰间的仙囊袋,放到她手里道:“不多,你先填填肚子,等回了含山,再让人给你准备好吃的。” 叶映打开仙囊袋一瞧,霎时笑弯了眼,拈了两块甜腻的点心往嘴里塞,含糊道:“好说好说,你再不来,我就要饿死了。” 苏清晨:“又没人跟你抢,你慢点吃。” 叶映:“我素来如此,慢不来。” 苏清晨哑口。 思悠在旁憋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山主,您认识她啊?” 叶映瞪眼:“没大没小!叫前辈!” 思悠:“……” 子瑜接口:“山主,您认识这位前辈” 他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言语间提及叶映处处相护,苏清晨便笑道:“想不到,你对这些小辈倒是爱护有加。” 这话自然不是对子瑜说的,叶映自然而然地接道:“小朋友多可爱啊,不跟那些老油条一样,说话都九转十八弯。我怎么算也是他们的长辈,斤斤计较就没意思了。” “对了!”她忽而一拍掌,指着子瑜思悠告状:“这俩孩子,刚刚还想碰煞气呢!胆子可大得很!辛亏我拦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摇晃着脑袋,满脸的心有余悸。 子瑜:“……” 思悠:“……” 前辈您怎么是这样的人! 苏清晨凝眉:“她说得可是真的” 思悠:“山主你听我们解释……” 子瑜:“山主,我们并不了解煞气,故才有此莽撞…… 分卷阅读19 ” 苏清晨摆手:“不必多言,我与你们说过许多遍,在外行事务必稳重,断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看来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叶映双手环胸看好戏。 子瑜思悠二人紧张地等待下文。 “……既如此,回去将八方志眷抄三遍,自去交给拂月长老。”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是八方志,全部。” 二人直接被震在了原地。 叶映更是惊得点心都掉了,也顾不得捡,连忙道:“不不不不必如此吧,抄其中一部就够了,孩子还小呢,手抄费了咋办?今年还有玄谈大会呢?留着先留着先。” 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把猪留着过年,但子瑜仍是给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苏清晨低头一笑,似乎早知她会如此,顺水推舟道:“既然有人给你们求情了,那这次便算了,下次断不可如此莽撞。” 如此高拿轻放,思悠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被子瑜摁着脑袋行了一礼,两人一溜烟跑了。 叶映拍胸口:“我还以为你真要辣手摧花呢,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苏清晨笑道:“你既心软,又何必作弄他们” 叶映:“你倒是算我算得准。八方志全部,那得有含山半座藏书阁了,你便是有心让他们参加今年的玄谈大会,也不必如此唬人吧?” 玄谈大会,七年举办一届,是各宗派用来检验其年轻弟子修习成果的平台,亦是小辈们崭露头角的绝佳机会,若是能在玄谈大会脱颖而出,便是之前再默默无名,仙门也会承认你的存在,身份地位亦会水涨船高。如此盛事,各门各派每年都会派不少的弟子参加,叶映很久以前参加过一次,很是出名了一把,原因倒不是她有多优秀,而是她的武修与文谈成绩着实相去甚远,若论武,她当得起百里挑一一词,可看文,又属实是垫底的存在,两相一结合,便落了个上不上下不下的成绩,她一气之下,再也没参加过这劳什子的大会。有这时间背书,还不如入世历练一番,多斩两个妖魔,不照样能闯出来声名 而作为文谈主考项目的八方志,不仅荟萃了六界之内所有种族、所有地界的兴衰荣辱史,还记载了各大宗门族群的衣饰、族徽等等,全书共三十六部,每部平均六十二簿。有几个人能掌握全部甚至一些小宗门,连书都集不齐,更遑论其他了。 二人交谈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人,那些小朋友怕不是把各家的信号都放了个遍,就她现在所见,四大宗门两大氏族可是都派了人来。小小一间庭院挤满了人,还有不少随从在外侯着,叶映无意往明遥那一望,原本被黑衣占据的地方不知何时变成了其他颜色的服饰,那人竟不知何时带人离开了,叶映心里惊奇:这次竟如此轻易便放过她了?以往可都是不依不饶的,她都已经做好了干架的准备了! 虽说心里不解,但断没有上赶着去讨打的道理,于是她小声地催促一番苏清晨,望在那些老家伙注意到她之前赶紧开溜。 苏清晨自是同意了,也没跟其他人打招呼,一行人动作迅速地离开了。 到达含山之时,天色已然大亮,再见到这片常年积雪的神山,叶映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如此说倒也没错,她现在的状态,可不就是隔世了。 刚到山脚,便迅速有人拿着披风迎了上来,来人淡色薄唇,眉尾微扬,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倒是个熟人,不过这样貌比起从前来,是愈发的刻薄了。 拂月手里捧着两件披风,一件自然而然地披到了自家山主身上,另一件是山主额外吩咐的,她扫视一圈,黑着脸递给了叶映。 叶映:“拂月长老这些年了,倒是一点都没变哈。”跟以前一样的少主奴。 拂月蹙眉:“阁下认识我?” 叶映刚要开口,苏清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后带:“好了,别站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收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叶映悻悻地闭上了嘴。 含山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在整个六界眼中,都是神秘而超然的。毕竟,这里居住着世间唯一的半神。 现如今的六界,灵气稀薄,神界占了一界的名头,可是谁都清楚,这片天地,根本不可能孕育出万年前那样的真神来,唯一一个,半只脚踏进了神的范畴的含山陵散先生,成了最靠近巅峰的存在,故此含山始终是世人眼中的神山,受人敬仰。 仙界虽自成一界,实则已与人界密不可分,早失了万年前独居九重天外的高深莫测。仙界大小宗门林立,一部分人以血缘关系为纽带,靠着代代相承的仙体及秘技,成为仙门氏族,如清台明氏,瀛洲越氏;另一部分,则以地域为缀,发展成门下弟子数千的宗门大派,这类仙门,除了天生仙体的仙界之人,一些有天赋的凡人亦可入门,如昆仑,青丘,蓬莱,出云。 含山不算在内,四大宗门,两大氏族,便是仙界最顶尖的势力。 啊,差点忘了,如今只有三大宗门了,蓬莱早在四百年前就被灭了门。 一行人一 分卷阅读20 步步爬上了含山,苏清晨有修为撑着,其他弟子大概是经常锻炼,神态都还好,唯有叶映,心是赵刚强,奈何身是林妹妹,走到一半便气喘吁吁喊不行了,苏清晨硬是拽着她的袖子把她一步步拽上了山顶。 “我要死了——”叶映瘫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这具身体……真应该好好强化一些,否则我迟早被它拖累死……” 苏清晨倒了杯茶,递到她嘴边,她勉强抬起脑袋喝了,温热的茶水流入喉间,这才感觉舒畅了些。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破布,往苏清晨前面一扔。 苏清晨:“……何物?” 叶映:“……”不想说话,自己看! 苏清晨将那破布翻来覆去细看几遍,忽然发现,衣角处绣着的纹路,极其眼熟。 第11章 第 11 章 “这是青丘的标识” 叶映哼唧了一声,算是回应。 苏清晨面色凝重了几分,道:“从何而来?” 叶映:“子瑜应当与你说过,那个村子里面,驻守着一只兔妖。” 苏清晨:“……是那兔妖身上的” 叶映翻身,点头:“没错,子瑜他们与之打斗时,无意割落下来的,一开始我还没注意,她穿的那件衣裳上纹饰挺多,而且青丘素来与世无争,不常露面,我也只见过两次,对他们的宗门标识实在印象不深,只是觉得似曾相识,所以带回来给你瞧瞧。” 苏清晨:“若那兔妖真是青丘的,那这事情便有些复杂了。” 叶映:“怎么说?” 苏清晨:“屠村之事不是小事,前些年还传的沸沸扬扬的,按理说仙门早该派人调查清楚,含山还特意派了弟子前去协助,耗时许久,可最后仍是不了了之。外人不知其门道,只当是没查到线索,但我听师傅提起过,这件事,恐怕是仙门之中,有人压下来了。” 叶映:“既知道有问题,为何不继续追查” 苏清晨摇头:“当时正值多事之秋,各宗门都自顾不暇,本就是碍着名声走走过场,那人一压,就是瞌睡时送上了枕头,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 叶映:“所以你现在是怀疑,这件事跟青丘有关” 苏清晨没回答,但神色间已有猜疑。 叶映便笑了,道:“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那我便再告诉你些其他的。在围杀兔妖之时,我感觉到了一些很特别的东西,那兔妖身上,同时存在着两种气息:妖,和魔。” 苏清晨微惊:“你确定——”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多余了,眼前之人当了三百多年的魔尊,断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她微微凝神,道:“你继续。” 叶映翻身从床上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床栏,道:“魔气是从灵魂散发出来的,但身体又确实是妖没错,有点类似我现在的状态,不过契合度显然没我高,‘她’更像是被人抽干了灵魂,又强塞进了另一个灵魂,动作僵硬不说,灵气也无法得心应手的运用,还生生地将身体给撑爆了。” 此说法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苏清晨连眼睛都瞪大了,道:“这种有悖天天道的术法,怎么之前半点消息都没有!” 叶映笑了一声,道:“那些人既能将屠村的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地压下来,那瞒着你们研究这种禁术也不是什么难事,青丘之人虽鲜少入世,但绝没有这种心计和手段,说是瀛洲越氏我倒还信。” 苏清晨显然是被震得不轻,此种禁术,若真能研究成功,定会引起六界动荡,举个例子,若有弟子想要陵散先生一样的修为,那他不用努力修炼,只需要算计好,将陵散先生的魂魄抽离出来,再将自己的魂魄放进去,他就能成为天地唯一半神了。但如此一来,世人定会争相效仿,长此以往,想变强的人不努力修炼,反而天天惦记着别人的身体,那这六界,定会变得乌烟瘴气。 她凝眉思索着,好半会儿才开口道:“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叶映:“那群小朋友在场,不过我没说,他们知道得太多也不好。” 苏清晨叹了口气,道“此事事关重大,暂且不要声张吧,都只是猜测而已,一切还是要等查明真相再说。” 叶映:“……是你,你一个人,我可是个魔头,怎么能干这种正义的事情!再说了,这仙门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何必要揽这担子,那些人都是群白眼狼,指不定吃力不讨好呢。” 苏清晨抿唇一笑,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我会联系其他人,你勿需担心。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先去青丘看看,那兔妖既然是青丘的,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叶映:“我不去!苏清晨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老子可是魔头!老子不去!” 苏清晨:“我让弟子去山下买了烧鸡来,你要吃吗?” 叶映气极:“不吃!” 苏清晨:“当真?” 叶映:“……” 她走出房门,片刻 分卷阅读21 后提了个食盒进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 “喏,烧鸡,牛肉,二两酒,你最喜欢的。” 前一晚与好友酣醉至半夜,第二日醒来时,叶映觉得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慢吞吞地爬下床,慢吞吞地洗漱好,开门之时,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叶映:“……” 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吗?这个背影有点像那谁谁啊! 她狐疑间,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淡色的琉璃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卧槽槽槽槽真是明遥啊! 本尊的锄头呢?! 明遥朝她走近一步,叶映便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神色一滞,收回脚步,淡淡道:“苏山主邀我与你一同前往青丘。” 叶映:“……我拒绝。” 苏清晨这就是你联系的其他人吗啊啊啊啊啊啊?!能不能提前跟老子吱一声! 明遥:“拒绝也没用,这届的玄谈大会陵散先生已经应下来了,苏山主这段时间会很忙,她走不开。” 叶映:“……你大爷!” 明遥微微皱眉:“不要爆粗口。” 一弟子捧着张便笺匆匆而来,生生将她的大白眼憋了回去:“前辈,这是山主让我给你的。” 叶映不情不愿扫了两眼,上头字迹略有潦草,对于苏清晨这样的人而言,恐怕确实是事发突然,手忙脚乱之下才会写出这种字。 “那啥,啊咳。”叶映掩嘴干咳了一声,“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明遥点头。 叶映:“那依着咱俩的恩怨,万一你在路上阴我怎么办?” 明遥眼睫微抬,清晰无比道:“不会。” 叶映:“……” 老子信你就有鬼了!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拆台,便道:“那即是如此,我们先前的诸多积怨,就暂且就抛在脑后,我这具身体能发挥的能力有限,但我会尽力配合你,同样的,你就是再恨我,也不能背后对我下黑手,咱一切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先,行不?” 明遥看着她,仍是笃定地重复先前那两个字:“不会。” 叶映:“……不不不不是你这不会是几个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明遥:“答应。” 叶映悄悄松了口气。 明遥这厮人狠话不多,但只要是他答应的事儿,就决计不会食言。 二人算是达成了最基本的和平,青丘的地界离含山颇远,二人御剑飞行了数十日,期间叶映偶尔克制不住口腹之欲,去沿途的小镇吃吃烧鸡喝点小酒,如此又耽搁不少时间,明遥虽不喜她如此作为,但从不拦她,两人真正到达青丘地界的时候,已是半月后。 “……这青丘境外啊,有个挺大的镇子,叫苍桐镇,看起来倒是很热闹,还有不少妖族在这儿摆摊,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不过还算有趣,诶对了,我方才看见有个小妖在卖百灵果,那玩意儿最是强身健体益气补神,我给你买了不少,晚些你再派个能载物的灵鹤过来,我让它给你带过去……” 叶映懒洋洋地在街上走着,肩头停着一只灵力绘就的灵鹤,浑身不过几抹金色线条,正扇着翅膀将她的话一一记录,只待回去时放给自家主子听。明遥执剑走在她身侧,偶尔瞥向灵鹤的目光总带着几分不善,叶映生怕他突然拔剑发难,没敢多说几句,便连忙拍了拍它的头,看着它飞走了。 “我说,阿晨的灵鹤招你惹你了这些天你就没给过它好脸色,每次一来都是一副要拔剑的架势,咱们做人温和点不好吗?” 直至那抹金色飞得再也看不到了,明遥脸色稍霁,抬手将一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 “给。” 叶映:“你什么时候买的” 明遥:“方才,你说话的时候。” 叶映眉眼一弯,笑道:“谢谢啊。” 两人朝夕相对半个月,原本紧绷的气氛倒是缓和许多,明遥偶尔看到这种偏甜的东西,都会顺手买下来给她。 街上有不少妖族活动,但都是没什么戾气的和善小妖,衣裳一角都用各式各样的丝线,绣着青丘的标识。青丘这片疆域,古时隶属于狐妖一族,直至今日,仍然盛产各式各样的妖怪,也许是因为同生一地的原因,青丘对妖魔的包容度很大,那些不为祸世间,灵力低微的小妖,都可以来这里寻求庇护,被青丘所承认的妖族,会在衣角处纹上青丘的标识,以表身份,在外游历的其他仙门中人见此,多少也会给青丘几分薄面,至少不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叶映咬着糖葫芦,含糊道:“怎么着?我们是直接去拜访青丘” 确定那兔妖是青丘的人,事情就好办多了,青丘的妖无论强弱,都是记录在册的,以防有人打着青丘的名号行不义之事。在他们自己的地界失踪了一只兔妖,定不会无人发觉,只待好好问问,或许能查清楚追杀她的道士究竟是哪家的人。 明遥: 分卷阅读22 “饿吗?” 叶映:“……哈” 明遥:“先吃饭。” 第12章 第 12 章 两人挑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酒楼,甫一进门,明遥就用财大气粗的气质俘获了店小二的芳心。他径直从袖里掏出一厚重的银锭,随手扔给店小二,淡声道:“给我们个雅间,最好的。” 小二手忙脚乱接过一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声道:“您请!您请!二位请去楼上入座!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叶映:“……” 她跟在明遥后头上了楼,一路上欲言又止。 明遥:“有话便说。” 叶映尴尬一笑,道:“那啥,明家主,你是不是给得太多了” 咱有钱也不兴这么花啊,这败家玩意儿! 当了半辈子穷鬼的叶映属实见不得这种行为。 明遥微微皱眉,转过头来:“有吗?” 叶映道:“当然,那锭银子都能让我们在这里吃十顿了!不是明家主,你在明家都不管钱的吗?进这种酒楼,最好是先吃饭再付账,你进门就给,多了他可不会还你,少了还得找你要。” 叶映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明遥微微抿唇,没敢说那是给店小二的小费。他思索片刻,忽然将手探入囊中,拎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来。 “既如此,那钱就交给你了,以后你来管吧。” 叶映一抖,摆手道:“不不不这不合适,明家主我们不熟……” 明遥不由分说地将钱袋塞入她怀中:“给你便拿着,没了再让人送便是。” 叶映哑然,指尖触到钱袋轻飘飘的重量,忍不住疑惑拉开一看。这一看,便再也放不得手了。 嘶—— 偌大一个锦袋,里头满满当当塞的都是银票,面值相当大,光就数额来说,就是天天玩这种一掷千金的把戏没有个四五年都玩不完。叶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心里告诫自己:收不得收不得!仇敌的钱收不得!手却非常诚实,死死地攥着钱袋边缘,丝毫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发财了我发财了!师傅师姐你们看到了吗?! “对了。”明遥忽而垂首,在袖间掏了掏,摸出一把沉实的银锭,再度往她怀里塞:“没了,都在这儿了。” 他抿着嘴看着她,平白多了几分真诚的意味,奈何叶映是个没什么良心的,她只琢磨着自己带着这些钱跑路的概率有多大。 两人各怀鬼胎地对视着,良久,心虚的叶映率先移开视线,打着哈哈道:“走吧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她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弱得一批,跟他干架毫无胜算,索性把银钱利落地往怀里一塞,既然不能独吞,那先揣怀里也是极好的。 两人进了雅间,没过多久,下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一行年轻弟子鱼贯而入,缓带轻飘,秩序井然,端得是仙门大气之风范。 叶映耳尖,听得熟悉的谈话声音,探头朝下一望,霎时就乐了。 “这群小朋友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楼下之人,一半黑一半白,赫然就是存息领头的明氏弟子和思悠领头的含山弟子。 叶映扫了一眼,没看见子瑜,想来也是,含山最近忙得团团转,必然是要有人留下帮衬的,子瑜那孩子,心性稳重,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 却不想竟在路上耽搁了那么久,这群孩子的速度都赶上他们了。 看得起劲间,明遥把她的脑袋从窗户外掰回来,往她碗里夹了一箸菜,道:“吃饭。” 叶映嘿嘿一笑,方才在街上吃了不少零嘴,此刻腹里饱涨,便有了闲情来打趣别人了。 她道:“楼下可有你们家弟子,明家主,不下去打个招呼” 明遥不答话,刚刚随意一瞥,他便认出楼下之人,只是:“不必,他们走他们的,我们有我们的事。” 叶映‘啧啧’一声,道:“不怕他们有危险青丘虽然平静,可不代表它周围也平静,再往西走几里,就是封魔疆了,那可是魔界的地盘。” 明遥:“再过几月就是玄谈大会,他们想历练提升修为也无可厚非,这附近虽鱼龙混杂,妖魔颇多,却是最好的历练之所,存息有分寸,他们不会乱来的。你不必担心。” 叶映道:“嘿!谁说我担心了?!”停顿片刻,她又道:“说到这个存息……你似乎对他很信任啊?奇了怪了,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跟你长得那么像,不会真如外界传闻一般,是你私生子吧?” 明遥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叶映下意识一缩脖子,缩完才想起来他承诺不会伤她,于是又精神抖擞地追问:“看你这样子,不会是真的吧?” 明遥默然片刻,放下筷子。 他微垂着眼睫,淡声道:“他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明夫人所生。” 叶映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她不是只育有一子吗?!而且若按存息的年龄算,明夫人那时已经死 分卷阅读23 了——” 明遥抬眸看她,叶映像是想起什么,微抿着唇,避开了他的目光。 明遥道:“云渊台之变的时候,她已怀胎八月,只是未曾公开而已……兄长临死前奄奄一息,用最后一口气恳求我,保住那个孩子。我答应了,我找了最好的医师,将孩子剖了出来,他那时只剩了半条命,我只能将他封进冰棺中,以天材地宝浇灌三百年,才得以让他存活下来,他百年前才开始生长,实际出生却是在四百年前,平日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因为灵息不足的原因,极易招惹邪煞,我试过很多种办法,但始终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叶映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那煞气如此容易便入了他的身体……” 两人沉默下来,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其他。 云渊台之变,大概是两人从挚友走向仇人的开始。提不得,也不知从何而提。 叶映上含山求学的时候,不过才百岁出头,那时蓬莱还在,她还是有家的人。 玄谈大会是大多数宗门子弟都要经历的一场考验,而其中文谈,多数时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道大难题。那般年纪的少年人,都是爱跑爱跳的年纪,谁乐意天天拘在屋子里念书平常修炼也就罢了,毕竟那些是天生刻在骨子里,一辈子都要做的事情。可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人说的,要成为仙门佼佼者,不止要有出类拔萃的剑术,还要熟悉各方地域差异以及宗族变迁,如此才可谓智勇双全。 这不是有病吗? 偏各宗门首领深以为然,含山专修符道,于文书之事颇有造诣,光藏书阁就有整整三座。是以每届玄谈大会之前,往含山送人的都是络绎不绝。叶映在此前便参加过一届,实在没兴趣去第二次,可小师弟前年从含山回来脸便圆了一圈,她便动了些歪心思,主动请缨,上了那座寒山。 蓬莱弟子是四大宗门里最少的,仅十三个,但同时,蓬莱也是所有宗门里最穷的,师傅总说,衣裳是面子,武器是实力,故此总在吃食上颇多克扣,叶映从小吃得最多的就是馒头就咸菜,后来长大一点,就自己去海边摸鱼吃,为了一口吃的,没少干偷鸡摸狗溜奸耍滑的混不吝事,气得师傅一天天拿鸡毛掸子抽她,抽完了还得把银钱给那些村民送去。 后来叶映一想,这不划算啊,用的不还是自家的穷的不还是自个于是收敛许多,至少不那么明目张胆,得让别人揪不出证据来。 上含山那一年,正是蓬莱经济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她觉得留下来肯定要凉,于是不顾小十三苦口婆心的规劝,一意孤行地上了含山。 然后,嗯,怎么说呢。 一上山她就后悔了。 怪不得那些弟子临别之前哭天喊地!这地方真真不是人待的! 叶映衣衫单薄的站在雪地中,冻得手脚直打颤。 有相熟的弟子过来搭话,同样的冻得面无血色,哆嗦道:“叶映,你说我们这得等到啥时候啊?这含山的寒气虽不伤人,但它冷啊!诶我说,我待会儿要是昏厥了你就把我说严重点,能让含山把我直接送回去最好,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待着。” 叶映睨他一眼,道:“你死心吧,方才那人都说了,这儿的寒气对仙体有益,决计冻不晕你。一天天地少做白日梦,想想有什么御寒的法子才是正理。” 这厮叫言风,昆仑弟子里的另类,修为倒是不低,却是半点没继承到昆仑仙风道骨的气质,成天闯祸不断,与她算是臭味相投。 言风抱着剑,两只手缩进袖子里,肩膀耸着,在原地走来走去。 “这谁定的狗屁规矩!入学前还要先训话,这是嫌我在宗门里听的训少了吗?” 叶映盯着木质房梁,琢磨着把它拆下来烤火的可能性有多大,她道:“再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那陵散先生再不来,我们就干票大的!”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忽而喧闹起来,言风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探头看了一眼,又苦兮兮地蔫耷下来。 第13章 第 13 章 他嘟囔道:“还以为陵散先生来了呢……一个明家的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叶映:“你讲点道理,我们坐在人家回廊上呢?要出来也是我们先看见好吧” 她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见一黑衣少年正执剑缓缓走来,面如冠玉,俊美无俦,肤色极白,隐约带着几分病态感,黑衣墨发白壁肤,浑身都是极致的颜色,偏那双眼睛,柔和到了极致,略一抬眸间,竟是浅淡的琥珀色。 叶映‘咦’了一声,笑道:“长得还挺好看。” 言风立马就撇嘴,道:“他是清台明氏的私生子,叫明遥,你可别去招惹他,他那人可不讨喜,不爱说话又孤僻,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叶映这才注意到,他经过的地方,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怜悯、嘲讽、讥笑、甚至还有看热闹,一个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又唯恐避之不及,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他一个人,执着剑,一步步从另一头走来 分卷阅读24 ,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好似将这片天地都隔绝在外,微垂的眉眼看久了,就觉得有几分孤寂之感。 叶映问言风:“为什么大家对他的态度那么奇怪私生子而已,不至于吧?” 言风道:“不止是私生子的问题,那明家主你见过吧?明夫人你见过吧?人家那是真正的伉俪情深!年少夫妻,相知相守数百年,明家主何等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他从来没纳过妾,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妻儿。多圆满的家庭,可偏有人见不得他们好,你知道明遥怎么来的吗?她母亲啊,原本是明夫人身边的一随侍丫鬟,后来起了贪念,下了药爬上了主子的床,这才有了他,明遥在外流落了数百年,前几年才去云渊台认祖归宗,明家主当场大发雷霆,差点拔剑把人砍了。别说明家主不乐意,换我我也不想认啊,在大家眼里,他就是那毁坏一锅汤的老鼠屎,再加上他性子又孤僻,不爱说话,这仙门弟子啊,没几个待见他的。” 叶映嗤笑一声:“这不是开玩笑吗?人家都不待见我了,我肯定不跟他说话啊,难不成还碘着脸上前找虐啊!” 言风:“嘿,叶小映你怎么还帮人家说话呢?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就偏袒啊……” 叶映:“滚!” 随着明遥越走越近,众人议论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 忽而有一弟子站出来,朗声道:“我说明遥,你来也就来了,怎么还穿着明家的族服啊明家承认你了吗?明家主承认你了吗?你穿这衣服知不知羞啊?!” “是啊是啊……”旁人纷纷议论。 明遥面色不改,置若罔闻,依旧安静地朝前走,那人便不乐意了,上前一步去拽他的胳膊:“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 明遥身子一侧,迅速地避开他的手,那人来了火气,撸着袖子道:“你什么意思啊?!大老爷们的被碰一下会死啊?!嘿……我今天还非得要抓到你不可了!” 他张牙舞爪地扑上去,眼看手指就要触上人家的肩头了,却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团雪球,‘咻——’地砸在他的脸上,雪糊了一脸,连带着鬓角衣襟都被沾湿,看起来颇为狼狈。 人群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 “谁?谁啊?!”他抹了把脸,跳脚四顾。 “这儿呢——” 欢快的声音从廊上传来,那人着一身绯红衣裳,懒洋洋地坐在边缘处,旁边还坐着一个翻着白眼的昆仑弟子。其他弟子都在门前的空地上等着,唯有这二人,毫不在意地爬上了大殿旁的走廊,若不是殿门打不开,他们甚至会进去取暖,丝毫不把规矩二字放在眼里。 他的怒气瞬间就消了一大半,他不认识那两人,却认得女子衣襟上绣的红纹莲花,那是蓬莱的标志,身为四大宗门之一,蓬莱人虽不多,可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修为超出同龄人不知多少。 “你为何砸我”他强压着不爽问道。 “一时手滑,抱歉了。不过,就算人家长得好看貌若天仙,你也不能大庭广众就动手动脚啊,影响多不好,你知不知羞啊?”她笑吟吟地拿他的话堵他。 他一时气极,怒道:“谁对他动手动脚了?!老子喜欢女的!” 叶映道:“噫……这谁知道呢?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如果一个人总是欺负另一个人,看他不理还会生气,就说明这个人喜欢他,所以恼羞成怒。” “你!你!你胡说八道!”说不过她,又不敢动手,他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一甩袖子,恨恨地走了。 众弟子见没热闹可看,逐渐散开来。 明遥站在风暴中心,待众人离去,才慢吞吞地挪动脚步,往偏僻处而去。从始 至终只低垂着头,面无波澜,好似这场闹剧与他无关。 言风无情嘲笑:“看到了吗?你帮了他,他连一句谢都没有,还害得你跟别人结了梁子,这笔买卖怎么看不划算。” 叶映收回目光,疑惑:“我跟谁结梁子了?” 言风:“刚才那个被你气走的人呗。” 叶映微讶:“这就记恨上我了?他那么小心眼的吗?” 言风:“……你都说人家断袖了,他还不能记恨你啊?” 叶映:“啧,随便吧,反正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言风:“你倒是看得开……” 众人从上午等到下午,脚都冻麻了,陵散先生仍不见踪影,也没人出来通报,殿门始终紧闭着。 弟子们刚开始还维持着基本的仪态,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便再顾不得这许多了,三三两两报团缩在回廊上,把仙囊袋里的衣裳全拿了出来,恨不得把自己捂成熊。 言风连哆嗦都不打了,靠着梁柱生无可恋。 他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训话啊,这陵散先生就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好叫我们知道,含山求学不是闹着玩的,以后乖乖听话!” 叶映道:“什么下马威,什么意思?” 言风一骨碌爬起来,掰着手指跟她盘算:“你看啊,我们这 分卷阅读25 群人里,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来求学的谁不是被宗门长辈压着来的!既然不情愿,肯定就会不认真、不听话,陵散先生故意让我们在外面冻这么久,就是想挫挫我们的锐气,这样我们进去之后,就好管教多了!” 叶映:“……他那么阴险呢?” 言风狂点头:“绝对的!” 叶映道:“按你的说法,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言风:“那我觉得他今天都不会来了!” 叶映一听这还得了,“不行,我真的要被冻死了。” 她站起身来,手腕翻转,从仙囊袋里唤出自己的大刀。 言风:“干干干干嘛?” 叶映直接踹他一脚,道:“起来,咱得自力更生。” 言风捂着屁股,满脸的不情愿,其他人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远,虽有好奇,却无人上前询问。 不过片刻,两人艰难地抗着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回来了。 那树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枝叶繁密,约有两丈高,叶映和言风在下头抗着,看着都要被压垮了。走到廊前的时候,两人将树往空地上一扔,雪都扬起了一丈高。 有人迟疑问:“这是何物……” 叶映没好气道:“树呗,不认识啊?!” 那人有些讪讪,叶映复又道:“别愣着了,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赶紧地,把它劈了,拿火折子生火!你们不冷我可冷呢!” 众人眼睛一亮,惊喜道:“可以吗?可以烧了来取暖吗?” 叶映:“不然我砍它来干什么?!” 众人一喜,纷纷上前劈树,大概是冻得狠了,他们也不忌讳,拿着平时宝贝得不行的佩剑,七挥八砍。叶映翘着二郎腿在旁边指挥:“劈小点,小点,那样好烧,对,先拿灵力烘干了再烧,点火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这大殿烧着了……” 那树看着挺大,可一人一刀砍下来,也不过片刻的事情。一大群人围在升起的火堆旁,舒服地喟叹着:“活过来了……” 手脚被火烘得暖洋洋的,气氛也热闹起来,有人大着胆子问叶映:“这树是哪儿来的啊?” 叶映正跟言风抢食物,闻言头也不回:“后面山顶上。” 那人‘哦’了一声,疑惑道:“这含山终年积雪,怎么会有树呢?真奇怪……” 叶映道:“不奇怪,我翻遍了整座山才找到这一棵,估计是什么特殊品种吧,梅花不也下雪的时候才开吗?” 那人又‘哦’了一声,道:“我叫徐提,你叫什么啊?你是蓬莱弟子吧?我听师傅说,你们蓬莱只有十三名弟子,你排第几啊?” 叶映:“给我!” 徐提:“……” 言风拽着肉干,死活不肯松手,叶映气极,怒道:“我要揍你了!” 言风不甘示弱:“叶小映,你饿死鬼投胎吧?!我仙囊袋里的吃的都被你抢了!就剩这么一点了!不给!死也不给!” 叶映眼睛一眯,正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油纸包从旁边颤颤巍巍地递了过来,徐提道:“这、这是我上山前买的包子,还是热乎的,你要不介意的话,就吃这个吧……” 第14章 第 14 章 气氛静默片刻,叶映忽的抢过那油纸包,朝他笑道:“徐提是吧?我叫叶映!蓬莱弟子,排行十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徐提:“……” 言风恨恨道:“有奶便是娘!” 叶映得了吃的,心情大好,也不跟他计较。 众人惊奇地看着这一出,大概是觉得她没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陆陆续续有人凑过来搭话。叶映充分展示了她平易近人的一面,但凡有人往她怀里塞点吃的,她都能回人家一个灿烂的笑脸。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和谐,叶映给了言风一个挑衅的眼神,他恨恨地咬了口肉干转过身去,不经意瞥见远处一个孤身而立的黑影。 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昏暗,他花了片刻才辨认出那人是谁,当即兴奋地拽了拽叶映的袖子,指着那边道:“叶小映,你看那是谁?” 叶映不耐地转过头去:“谁啊?” 言风得意洋洋:“明遥啊,长得可好看那个。” 叶映细看了两眼,道:“所以呢?怎么了?” 言风:“他没来烤火,现在天色这么晚,他肯定很冷,你求求我,我就去帮你把他叫来!” 叶映一副看智障的表情:“……你有病吧?” 言风:“干嘛骂我” 她懒得理他,只道:“你若是闲得慌,便去那边拿些木料过来,把火烧旺些,去去你脑子里的水。” 言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炸毛道:“叶小映你什么意思?!你拐着弯说我笨呢?!” 叶映:“我可没这么说,这锅我不背……” “老子今天要跟你决一死战……” 借着躲避的动作,叶映往明遥的方向瞥了一眼。 旭日将落,风雪 分卷阅读26 正寒,那人仍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身姿笔挺地站着,身后是一片皑皑的白雪,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了他一人。 她看了片刻,摇摇头,又转过身去。 跟自己较劲,有什么意思? 当天晚上,蓬莱叶映砍了含山上唯一一棵树的消息不胫而走,据说含山众弟子气得当场就要拔剑干架,原因无他,那颗树名曰十里春,倒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它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在含山生长的植物,并且,是陵散先生寻遍六界,亲自培育的。 你说这不是闹吗?那么一大片雪山,连衣服都是白色的,天天眼睛里都是白、白、白!好不容易有一抹生机勃勃的绿色,当初十里春栽种成功的时候,他们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想砍了这个叫叶映的混球! 砍树之仇,不共戴天! 一行人被‘迎’进大殿的时候,陵散先生仍没有出面,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眉心坠玉,姿容甚好的姑娘,说话间平稳轻柔,泠泠如玉,看似纤纤弱弱,实则处事待人皆是不俗。 她道:“……是清晨的疏忽,今日是各宗派弟子前来求学的日子,本该在辰时便安顿好一切,将你们迎进殿内,然家师练功忽生岔子,数百年来从未有过,惊慌之下,含山上下乱成一团,清晨随侍身侧,难免有所疏漏,此事是清晨的不是,我代含山上下,向诸位致歉,还望谅解。” 她微微躬身,低眉颔首,给足了这群弟子面子,本就不大占理,如此一来,便是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 叶映一脚踩向身旁的言风,用眼神示意:让你瞎说! 早知是这样,直接翻进去揪个人开下门不就行了嘛,谁还砍树啊? “但是——”她话音一转,叶映便眉心一跳,只听那个轻柔的声音继续道:“十里春栽培不易,诸位便是再如何不满,也不该如此……” 算账了算账了算账了…… 叶映脑子里无限循环着这三个字,她叹了口气,认命地举手:“是我是我,树是我砍的,要罚的话,罚我就是了。” 言风一见如此,也跳了出来:“还有我还有我!我是帮凶!一起罚吧!” 两人一站出来,众多含山弟子的目光顿时变得极其不善,真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六师兄抢了她食物之后她的眼神。 叶映瞪他一眼:“有病啊?!上赶着来找罚!” 他嘿嘿一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两人低语间,白衣姑娘目光在他们流转了一圈,轻声道:“敢问二位名讳?” “蓬莱叶映。” “昆仑言风。” 她微微颔首,继而道:“此事含山亦有一份责任,待清晨明日请示师尊之后再做决议,如今夜色已晚,客房已备好,还请诸位先去休憩。” 她一抬手,陆续有弟子走上前来,按照宗族门派安排不同的住所,叶映没想到是这么一个高拿轻放的结果,摸着下巴琢磨,言风则忧虑得不行,总觉着含山这是要闷声干大事。 “叶小映,如果我没抗得过去,你要记得给我收尸。”他叹气道。 相比之下,叶映就坦然多了,从小到大什么罚没见过,长辈们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招,对她来说,只有有饭吃,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拍着言风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好歹我们是大宗门的直系弟子,陵散先生也得看碟下菜,你死不了的。” 随后二人各自跟着引领的弟子离开,含山为弟子们准备的都是独院小筑,以宗门为划分居住在一起,像昆仑那种人多的,虽说谈不上拥挤,但也没多宽敞就是了。叶映就不一样了,蓬莱就她一个人,独占了一间小院,舒坦得很。 进院子之前,隐约看到隔壁有人进出,叶映侧目看了一眼,只看到黑衣白纹的衣角。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大亮,众人就被钟声吵醒,叶映总算是见着了这陵散先生的庐山真面目,许是因为内伤的原因,面色有些许苍白,除此之外,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活脱脱一个活了上前年的老妖怪。 让她惊疑的是,对于昨天的事,这位先生竟然真的既往不咎了。 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毕竟砍树之举归根结底是因为含山的失误,就算那树真是什么名贵品种,这哑巴亏他们也得吃着。 长这么大,叶映是第一次犯了错没被罚没被骂,顿时浑身不自在。 但是,虽说陵散先生没正面责罚她,但叶映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在暗搓搓地给她穿小鞋。 比如说现在。 弟子们上课的座位是自己选择的,对大部分不爱念书的弟子而言,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堪称绝美,叶映言风二人相当自然地挑了个这样的位置坐下,就是那种无论何时都能遮住老师的视线,并且任何小动作都能逃过他眼睛的角落。 然而上天仿佛跟她开了个玩笑,两人刚坐下没多久,陵散先生便唤了一声:“叶映何在?” 她迟疑着举手:“……在。” 陵散先生不咸不淡 分卷阅读27 地点点头,指指最前排一个视野极佳的课代表位置,对她道:“你且坐这儿来。” 叶映:“……” 不,我不想。 她道:“敢问先生,为何?” 陵散先生道:“前几日,尊师特意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你性子顽劣不服管教,让我多上心,还说,若你实在不听话,只需不给你饭吃即可。” 先生的声音实在平淡,可最后那一句话,叶映分明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顿觉胸口中了一箭。 师傅你有猫病啊?!不想赔钱而已,至于做那么绝吗?! 身旁的言风向她投来怜悯的目光。 叶映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挪到前头。 第一排只有一个人,黑衣的明遥坐在最右侧,不偏僻也不扎眼。 叶映讨价还价:“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我能坐旁边那个吗?” 她指着明遥身旁的位置,试探道。 虽然还是首排,但至少不是坐先生眼皮子底下,还留有余地。 先生看着她指的位置,沉吟片刻:“可。” 叶映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欢天喜地地入座后,先生又指着他方才的那个位置,对苏清晨道:“清晨,你坐这儿。” 好巧不巧,就在她的左侧。 苏清晨:“是。” 叶映顿时又蔫了。 先生这摆明了就是派个人过来看着她。 他们的课业,是有专门的夫子教习的,陵散先生只过来转了一圈,很快便离开了。 叶映估摸着,昨天出的那个岔子,可能还没养好。 这种枯坐着的课业教授属实无聊,加之今天早上起得又早,夫子的声音落在她耳里跟催眠咒似的,叶映没听片刻,便开始点着脑袋昏昏欲睡。 鸡腿,烤鱼,二两酒…… “叶映!!!” 一声怒吼,叶映猛然惊醒,甫一抬头,便对上夫子那张怒容满面的脸。 “我的课有这么无聊吗?!才不过一刻钟你就睡着了?!” 叶映讪讪地坐直身子,道:“呃……夫子,这、这是个意外……” “你站起来!” 叶映乖巧地起立。 夫子胸口剧烈地起伏两下,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道:“我方才讲了哪一篇章的哪些内容?你复述一遍。” “……哈” 夫子眉毛一竖,眼见又要发火,叶映赶紧道:“等等等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第15章 第 15 章 她垂下脑袋,绞尽脑汁回想睡着前听到的字眼。 想不出来,眼神就开始滴溜溜乱转,转到身旁桌案上,上面铺着一张宣纸,用端方的字眷抄不少内容。 她内心一喜,照着那纸就开始念:“极东之处,有一埋骨之地,传为千万年前众神陨落处,内有天材地宝无数,非轻易不可开启……” 念到一半,她又停住了。 大概是念对了,夫子脸色稍霁,道:“继续。” 叶映苦不堪言,怎么继续啊,他后面没写了啊。 她顺着那张宣纸,看向明遥如玉般的侧脸。 这人怎么抄书还带抄一半的呢? 她叹了口气,认命道:“回夫子,后面不知道。” 夫子气得一口气没吊上来,又道:“那你且说说,此内容出自八方志哪一部哪一卷?” 叶映悻悻:“也不知。” 夫子大怒,将书往桌案上一摔,咆哮道:“八方志史部,神闻卷!今晚回去把这一卷抄三遍!”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抄完不许吃饭!” 叶映:“……” 这真是天都塌了。 被夫子吓了这么一出,再坐下来,便是再如何困都睡不着了,她叹着气,撑着下巴琢磨,自己得花多久才能抄完那神闻卷。 夫子一继续讲课,身旁人便也跟着动了起来,叶映不经意一瞥,好家伙,他哪里是抄的书,他分明是把夫子讲的内容一字不落抄下来了! 她心下大惊,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道:“这些内容书里都有,你抄这个作甚?” 明遥不答,专心盯着宣纸。 叶映又道:“用功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吧?八方志那么多,你抄不完的……” 大概是觉得她太吵了,他蹙眉低声道了一句:“安静。” 叶映:“……” 她撇撇嘴,百无聊赖地趴回自己的座位上。 余光看见他迅速划过的笔触,心中暗自嘀咕,真是个怪人。 神闻卷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反正晚饭她是没吃到的。 含山开饭有规定的时间,过了时间段就不允许再用食了,夫子说不抄完不许吃饭,这个饭可不只是一顿而已,总的来说,就是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吃饭。b 分卷阅读28 r   叶映想钻空子都没处钻。 所幸含山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她饿着肚子在藏书阁奋笔疾书一晚上,堪堪在晨食前把三遍抄完,那藏书阁守门人倒也没拦她,只嘱咐她记得把罚抄的内容交给苏少主检查,便随她去了。 叶映吃了顿饱饭,心情颇好,转头就把检查的事抛之脑后了。 直到早课时,苏清晨自己过来寻她。 叶映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式儿的早课,画面堪比大型邪教现场。 一行人穿着统一的单薄衣衫,哆哆嗦嗦地坐在雪地里,面前的桌案上,整齐地摆着笔墨宣纸等物。叶映扯了扯身上的衣料,除了看起来严实一些,这衣裳并没有什么遮蔽风雨的作用,她分外怀疑,若不是这群人里面有女修,陵散先生会直接让他们穿中衣出场。 含山的寒气是个很奇异的存在,它不伤仙体,还于修为有益,但并不能用灵力抵御,也就是说,只有处在这个环境里,你将无时无刻不受到寒冷的侵袭。 众弟子第一天吃了亏,之后身上的衣裳就没少于过四件,生怕又被冻着了,可耐不住含山非要把他们往死里折腾,好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雪地里了,身上还穿着含山发的那身薄得不能再薄的衣衫。 叶映张望了一眼,周围的不少含山弟子也是一脸懵,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不过他们对寒气的抵御力显然比这群新生好的多,很快便反应过来,磨墨提笔落字,手都不带抖一下。 叶映私以为,他们只是被折腾得多了,习惯了。 早课的内容其实很简单,练字,眷抄完相应的任务量就可以离开,没抄完的,便一直在这冰天雪地里待着,直到抄完为止,跟那个罚她不许吃饭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为何要在雪地里抄,通传的人只回了他们四个字:修身养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天可怜见的,叶映昨日抄了一晚上,今早好不容易被放出来,才刚休息一会儿,又要继续。 她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叹息着正准备磨墨,那厢苏清晨便派人过来了。 来人是个细长眉眼,嘴唇略薄的女子,看服饰地位不低,腰间别着一根软鞭,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她敲了敲她的桌案,略微颔首算作招呼,然后冷声道:“请将夫子昨日罚抄的内容拿出来,少主需得检查。” 叶映往她身后瞟了一眼,苏清晨坐在不远处,案牍侧对着他们,撩袖落笔,神情专注,从她的角度来看,那人背脊挺得笔直,写字的姿势极其标准,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她赞叹了一声,乖巧地从怀里掏出一叠宣纸,递与眼前的女子。 女子也不多说,捧了宣纸就走,叶映撑着下巴注意着他们的神情,当看到苏清晨摊开纸张,一字一句细细查看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多数夫子检查时,只会注意你是否抄了他要求的数量,尤其是像神闻卷这种内容颇多的,中间内容多时无人查看,所以给了叶映钻空子的机会,再者她的字本身潦草至极,若不仔细比对,中间少些字眼,根本看不出来。 可偏偏遇上含山这群不按常理出牌的。 她看着那位苏少主逐字逐句地扫过纸上的内容,不过片刻,秀眉居然轻轻地蹙了起来,抬眸看向她。 叶映连忙朝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大兄弟,放我一马行不行?早知道你们查得如此细,我决计不干这种事啊! 只希望别罚重抄就好,叶映悻悻地想。 苏清晨似乎是被她的笑怔了一下,随后眼眸微垂思索,过了片刻,她提笔,将宣纸几处勾画出来。 这次不是派人了,她亲自走了过来,将那叠宣纸轻轻放在她案上,轻声道:“这里面缺漏的字眼,我已将之圈出来,你补上三遍,再交予我看,此事便算过了。” 叶映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弱柳扶风的身体,生怕自己一个说错就把人气嗝屁了,当下只微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苏清晨默然看她两眼,叶映不明所以,眉眼一弯,又附赠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又是一怔。 过了好半会才垂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的字,倒是与你很像。” 叶映:“……” 待人走后,她翻开那一叠厚厚的宣纸,跟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字眼对视了半晌,才腹诽道:这黑不溜秋的,哪里像我了? 苏清晨似乎有意放她一马,宣纸上圈出来的地方不过四五处而已,可叶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缺漏的字,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了。 她看了一眼正认真检查弟子们交上来课业的苏清晨,心中惊疑,这厮莫不是看上我的美貌了吧?! 老子不喜欢女人啊! 然而事实证明,她真是想太多了。 除了早课时似乎对她网开一面之外,这位苏少主并未对她表现过多的关注,更多的时候,她只是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宣纸上 分卷阅读29 画一些她看不懂的符文,仿佛将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嗯,跟她右边的人一个德行。 叶映趴在桌案上,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两个人以同款坐姿奋笔疾书,只有她在中间无所事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着实无聊得紧。 她突然分外想念言风的聒噪。 早课后,弟子们被允许换回自己的衣裳,明遥此时穿着那件黑色的弟子服,配上他有些沉郁冷漠的表情,怎一个死气沉沉了得。 叶映点点他方才落下的一个字,道:“写错了,‘勘术法而围之’,是围城的‘围’,不是‘为’。” 听音辩字就这个不好,意思相近的情况下,很容易弄混,若他只是抄一抄也就罢了,可他明显要靠着这些笔记完成后续的理解和融合,错一个字,内容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明遥看着那点在宣纸上的纤细指尖,笔尖悬在半空,许久不动笔,便有浓郁的墨汁滴落下来,在空白的地方晕染出一片黑色的痕迹。 叶映吓了一跳,忙凑过去看了一眼,确定那墨汁没蔓延到有字的地方,她赶紧将明遥的笔抽出来,小声道:“你发什么愣呢?” 大概是她凑得过近了,明遥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开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句金口:“你怎么知道” 声音清越明朗,如玉石相撞。叶映把笔搁回笔架上,退回自己的位置上,道:“这是神闻卷,我昨天抄了三遍,都能背出来了。” 她记性素来比旁人好,不说过目不忘,一样东西看了三遍,基本都能复述出来了,更何况她还不是看,她活生生抄了三遍。 说能倒背都不过分。 明遥坐直了身子,拿笔将她点出的地方改了。 可是被这么一打断,后面的地方便落下一大段,续不上了,明遥难得茫然地怔愣片刻,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16章 第 16 章 叶映‘唰’地举手,朗声道:“夫子,方才那段我没听懂,能否再讲一遍” 夫子还是昨天的夫子,一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究竟是没听懂,还是根本就没听!” 叶映嘿嘿一笑:“夫子,留点面子嘛!我确实走神了不假,可我也有一颗想要学习的赤忱的心啊!所以夫子你再讲一遍呗” 敢把走神讲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叶映是第一人,夫子气得白胡子都在抖,怒道:“叶映!你今晚回去,再给我把神闻卷抄三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晴天霹雳! 叶映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试图挽救:“夫子,我觉得这样不妥……” 夫子:“妥不妥我说了算!你坐下!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叶映坐下,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唯一让她觉得欣慰的是,夫子虽然嘴上骂得狠,但仍是把方才那一段内容重讲了一遍。 叶映装作认真地听着,实际早已经掏出宣纸,开始默写。 她傻了才回去再写!真要这样,今晚肯定吃不上晚饭! 她正奋笔疾书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很小声的:“多谢。” 她笔锋一顿,眉眼一弯。 叶映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晚饭前将罚抄内容交给了苏清晨。 这次她可没偷工减料,扎扎实实抄了三遍,连续罚抄两天,叶映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苏清晨显然是知道她课上那些小动作的,也没问她为什么抄的这么快,只是按照惯例细细检查着。 叶映在一旁揉着手腕,长吁短叹。 苏清晨看她一眼,复又低头,淡声道:“郑夫子脾气不好,但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又何必往枪口上撞?” 这话叶映就不乐意听了,她道:“这怎么是我招惹他呢?我就是陈述事实,我确实是没听懂啊,这怎能怪我?” 苏清晨道:“你当场顶撞他,这就是所谓的陈述事实” 叶映道:“那行,那就算我今天做错了,那昨天呢?我睡个觉,没招惹他吧?!你不说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闻言,苏清晨从宣纸中抬起头来,神情淡淡。 “可你打呼了。” “咳咳——” 叶映猝不及防听到这个答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就尴尬了。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声音多大?” 苏清晨:“夫子当时站在讲堂最后面,他都听到了,你说呢?” 要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叶映捶胸顿足。 苏清晨见她这般模样,浅浅一笑。 她道:“往后收敛点,别再让夫子逮着错处了。” 叶映顺势趴在桌案上,抬眼望她,道:“你怎地跟我师姐一样唠叨” 亏她还以为她是个冰山美人,未曾想竟是九师姐和十师姐的结合体。 外表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内地里竟然是老妈子属性。 分卷阅读30 苏清晨也不恼,将检查完的宣纸整理好,然后道:“师弟师妹们不懂事,不唠叨些怎么行?” 叶映颇为认同地点头,道:“幸好你们含山没有我这种惹祸精。” 看十师姐就知道了,常年跟在她屁股后收拾烂摊子,原本温柔似水的性格都快被摧残成暴躁炮竹了。 苏清晨低眉一笑:“你到还挺有自知之明。” 叶映哼道:“过奖过奖。” “好了。”她将整理好的宣纸递给她,道:“我跟藏书阁的守门人知会过了,说你今晚在我这儿抄书,不用担心他会去逮你。现在去厨房领晚膳吧,我听师妹们说了,今天晚上有猪蹄。” 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叶映暗忖,藏书阁的守门人身兼数职,未免代抄之类的不良行径发生,被罚的弟子都是要在藏书阁抄完才能离开的。要不然按她的性子,昨儿晚上哪里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哪儿抄书还不是打又打不过,溜又溜不走。 叶映将宣纸往袖子里一塞,忽而道:“真有猪蹄” 苏清晨失笑,道:“骗你作甚?” 叶映霎时喜笑颜开,跟阵风似的飞走了。 待到厨房,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只剩零零散散的弟子正坐着,见她来了,皆是高兴地与她打招呼。 她一一扫过,其中大多都是些生面孔,自上次砍树之事后,弟子们自觉也是共过患难的人,彼此感情颇为深厚,而其中领头的叶映,因为大殿之上仗义地揽下所有罪责,所以现在在新生中的威望相当不俗。 这两日走哪都是这种氛围,叶映倒也习惯了,熟练地扬手算是回应。 “我要两只猪蹄!”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低声道。 打饭的含山弟子看她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道:“没了。” 叶映:“……啥没了?” 弟子:“猪蹄没了。” 叶映倒吸一口冷气,又道:“当真没了,一个不剩?” 弟子:“嗯。” 叶映:“那其他的也没了?” 弟子:“嗯。” 叶映:“青菜也没了?” 弟子:“嗯。” 叶映:“连白米饭都不剩” 弟子:“嗯。” 叶映:“你是不是讨厌我” 弟子:“嗯……嗯” 他背脊一僵,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叶映了然,笑道:“你这是公报私仇啊!我要告诉你们少主!” 那弟子被戳穿心思,一时手足无措,脸都涨红了。 叶映道:“不是,我没得罪过你吧?” 弟子低头不语,叶映又道:“说说呗,为什么针对我啊?” 弟子仍是不语,一片静默中,传来小小的呜咽声,叶映探头一看,当即懵了。年纪尚小的弟子鼓着白嫩的包子脸,眼泪汪汪地垂着脑袋,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叶映慌忙道:“不、不是,你哭什么?我又没凶你,我不吃猪蹄了行不?你、你别哭了……” 弟子狠狠抹了一把眼眶的泪,气愤道:“我没哭!但你砍了我们的树,害死了我的小玉,我不想看见你!” 叶映回过味来,感情这小弟子是因为她祸害了他们的树所以不待见她啊,可这小玉是谁?!不能什么锅都往她头上扣啊! “小玉是谁?” 弟子又抬头瞪了她一眼,道:“小玉就是小玉!” 叶映:“……” 有吃饭的弟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弟子看起来胆子不大,那么多人看着他,他便有些瑟缩,垂着头不敢说话。 “没事,聊天呢,你们吃完了就回去吧。”她回头笑眯眯地道了一句。 转过头,看着小弟子又变得谴责的眼神,叶映颇为头疼。 “你总得告诉我,小玉是谁,我才能为她忏悔吧。”她无奈道。 小弟子思考片刻,低声道:“小玉、小玉是只鸟,它是我捡回来的,你把树砍了,她就没家了,然后、然后她就抑郁而终了……” 叶映无语凝噎。 她回忆了一下,好像……砍树的时候,是有一抹黑影飞出来了…… 回到小院,叶映只觉悲从心来。 小弟子那里给她下了黑名单,她一去他就哭,除了顺着他还有什么办法可如此一来,不就表示她以后的晚饭都没有着落了?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她本想着让言风去帮她拿一份,可那厮一样被下了黑名单,现在只能跟着自家师兄蹭饭,对她的待遇爱莫能助。叶映头一次悔恨,当初为何要手欠 她躺在屋顶,盯着虚空思考对策。 躺着躺着,她恍惚间闻到了猪蹄的香味。她一边意淫着猪蹄的味道,一边琢磨,要不要今晚溜进厨房偷点吃的 猪蹄是肯定别想了,过了时间,无论是吃没吃的完,剩余的饭菜都会被处理 分卷阅读31 掉,而且十有八九,处理食物的还是那个爱哭的小弟子。 叶映觉得十分头疼,忍不住吸了口猪蹄的香气。 这一吸就觉得不对劲,她一骨碌从屋顶爬起来,细细分辨着香味的来源。 不是她臆想的,是真的有猪蹄啊! 过了片刻,她将目光转向隔壁方向,足尖一点,落到一间屋顶上,一掀瓦片,堪堪与摆在桌子上油光水滑的猪蹄看了个对眼! 大喜之下,她差点没稳住身形,从屋顶上落下去。 屋外的庭院隐隐有吵闹声传来,含山是允许将晚膳端回房食用的,但大多弟子会选择堂食,毕竟少年人,谁不喜欢热闹这份晚膳看起来才端来没多久,上头还冒着热气,主人应当是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其他事情拖住了,叶映从侧边开着的窗子翻了进去,趁着那些人还在争论,果断地将猪蹄往怀里一揣,美滋滋地翻回自己院子了。 想着那主人估计也没吃,她便只拿了只猪蹄,其他的都没碰。 猪蹄还没啃上两口,隔壁的争吵声忽的大了起来,叶映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趴在墙头看他们闹腾,猪蹄啃得喷香。 “明遥!你要是个男人你就拔剑,我们光明正大地较量一场,若我输了,以后绝不找你的麻烦!” 那人微垂着眉眼站在一旁,任由对面的人气的脸通红,执着剑的手动都没动一下,俨然一副充耳不闻的姿态。 第17章 第 17 章 叶映看了半晌,总算看出点门道来。毕竟是自家人,这群明家弟子平日在外头不会过多针对他,但一旦关起门来,多少是有几分别扭的,更何况明遥这厮还不爱说话,独来独往,方才这般作态,往小了看是孤僻,往大了看可不就是目中无人而少年人解决矛盾最直接的方法,往往就是干脆利落地打一架,谁拳头大谁说话。 叶映原以为明遥会应下,毕竟不论输赢,比试完这一场都能省去许多的麻烦,若赢了,如对方所说,不再寻他的麻烦,若输了,对方权当出了口气,日后也不会有事没事盯着他。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对着众人的挑衅,明遥除了安静一言不发之外,偶尔还会侧身,微挪步子,避开双方的一些肢体冲突,明显是不打算应下这场百利而无一害的约战。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映瞬间惊疑,用油汪汪的手摩挲着下巴,暗自思忖:这明遥虽寡言了些,但看起来并不是个怕事的人啊?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她琢磨间,院子里的人开始不耐烦起来,明家弟子显然分成了两批,一批以刚开始说话的那人为首,言语间满满都是催促与不满,另一批大概是中立派,不咸不淡地拦在中间做和事佬,却半点要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明遥一人站在他们对面,孤立无援。 叶映收回摸下巴的手,一边飞快地啃着猪蹄,一边想着:这家伙的人缘倒不是一般的差。 不过也是,就他那三句话蹦不出个字的性子,人缘能好才怪了。 含山气温低,猪蹄凉得格外快,她忽的觉着有些腻味。索性掏出张油纸把猪蹄一包,朝那边招呼道:“诶,我说——” 明家弟子齐刷刷回头,只见院墙那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方才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明遥身上,加之叶映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他们当真是毫无所觉,此刻皆是面面相觑。 叶映三两下爬上墙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笑着朝他们招手:“明氏的各位仙友们,晚上好啊!” 这开场白甚是嚣张,这群弟子第一次见听墙角还听得如此光明正大的,一时颇为恼怒,有人认出她身上的蓬莱莲纹,此次上含山的蓬莱弟子只有一个,不用问都知道是谁。 “叶映!你这是何意?!这是我清台明氏的小筑,你如此帘窥壁听,有所不妥吧!” 明氏好歹是与蓬莱齐名的宗族,虽忌惮她暂且未知的实力,却也不必放低姿态,至少口头上的下风不能落了。 叶映最擅插科打诨,顺势道:“诶嘿!这可不能怪我!我们蓬莱的小筑就在你们旁边,咱们也算是邻里了!你们说话声音如此之大,想听不见都不行,我听你们吵闹得凶,自然得注意一番,万一你们真打起来,一家人伤了和气怎么办?” 最先寻衅的那名弟子憋不住了,怒道:“谁跟他是一家人!” 他身旁的一名明家弟子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阻止,便听叶映道:“哎呀呀!你们这还真是内讧了啊!有趣!有趣!来,快与我说说,你家那位好看的仙友如何惹你了?” 那弟子涨红了一张脸,刚要张口,被身旁的人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叶姑娘,这是我们明氏的私事,不便谈论。” 明遥的身世整个仙界都有所耳闻,大家私底下当八卦听也就罢了,可若是真拿到明面上说,尤其还是从明氏直系弟子的嘴里吐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明家丢不起这个人。 叶映看着那弟子左鬓间的一缕小辫子,暗道:嘿,还挺不好糊弄! “这样啊。”她咂咂嘴,颇有些可惜的意味 分卷阅读32 ,“那即是如此,你们今日要如何解决这内部矛盾?” 她这一问,又有人要答,小辫子又是飞快地一拦,沉声道:“叶姑娘究竟何意?这是我们明氏的事,你过问诸多,是否不妥!” 叶映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模样,晃了晃脑袋。 果然,这种不上套的小狐狸最讨厌了。 她干脆从墙上站起来,围墙不好下脚,她竟也站得颇稳,如神祗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朗声道:“我想打架,你们谁来!” 众弟子:“……”这人怕不是有猫病吧?! 看着众人怪异至极的面色,叶映愉悦地笑出了声。 她招手唤出自己的大刀,下巴朝着那个一开始挑衅明遥的人点了点,道:“就你了。” 那弟子没反应过来,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叶映笑吟吟地点头:“没错,就是你,为防场面太大,破坏公物,我们去校场。” 那人明显不太想应战,叶映实力如何他不清楚,不过作为早参加过玄谈大会,并且于武修一列被誉为佼佼者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跟叶映打还去校场那不是上赶着丢人吗? 叶映道:“别怂啊,放心,我就打一架,打完就不找你们麻烦了。” 小辫子品过味来,这话隐约有点耳熟啊?他似笑非笑道:“我道叶姑娘今日怎地揪着我们不放,原来……是给明遥这位同桌撑腰的。” 语罢,他回头看了一眼,明遥依旧是那副模样,垂着眼睫也不看人,一副全世界都跟我没关系的样子,要不是那些弟子把路堵了,他估计早就走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也看出点名堂,这蓬莱叶映不是个没事找事的主,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们,恐怕跟他们之前逼明遥应战脱不了干系,毕竟在讲堂上,这两人座位近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明遥是个闷葫芦,可耐不住他长得好啊!万一这叶映瞎了眼看上他,非要强出头也不是不可能。 叶映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想歪了,当下笑道:“这你们可就说错了,撑腰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除非他付钱!你们看他这穷酸样像有钱的样子吗?!你们可别往我头上乱扣这种浩然正气的帽子,我不是那种人!直说吧,你们要打别在这儿打,有本事去校场!我跟你们可就隔着一面墙呢,要弄坏了什么东西,你们明家财大气粗挥挥手就赔了,我可没钱!横竖一句话,要打别在我面前打!要么去校场,要么找个隐蔽的角落,咱们谁也别碍着谁的眼!” 来串门的言风又一次见证叶映英雄救美,当下翻了个白眼,腹诽道:这不就是明摆着不让人家打吗? 去校场是不可能的,自家人打自家人,不嫌丢人呢?他们还知道在外给明遥留点面子,就证明他们至少知道家丑不外扬,隐蔽的角落也是不可能了,含山是人家的地盘,你上哪儿找个绝对隐蔽的角落更何况打斗的声响那么大,就算隐蔽,也架不住人家寻着声过来啊,叶映明显是给他们下了道死题,无解的那种。 那群弟子显然也清楚这些后果,不然一开始就不会选在自家院子里解决问题,可叶映态度坚定,就是不让他们在院子里打,还扬言谁要打架她就先打断谁的腿,真真是嚣张到了极点,气得那群明家弟子个个脸红脖子粗,闹到最后,几乎都忘了这件事的初衷是明遥,她听墙角的事,更是被所有人遗忘。 你可真是个绝佳的转移仇恨对象,言风如是感叹。 叶映是真没想那么多,大家都是半大的少年,讨厌和喜欢都是来的快去得更快,怼也就怼了,哪里会有隔夜的仇? 言风对此不置可否。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献宝似的在叶映面前打开,“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叶映眼睛一阵发直,道:“你哪儿来的!” 油纸包里装着几样点心,种类不多,都是软糯甜腻的类型,叶映这人虽什么都吃,但这吃也分个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偏巧她口味极刁,惧酸怕苦嗜甜,言风这一包点心,可谓正中她下怀。 言风嘿嘿一笑,道:“我溜下山买的,你快点吃,这还热乎着呢,我本想给你买只烧鸡的,不过看时间好像来不及,所以只能给你买了几样点心,那摊主说了,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叶映笑得见牙不见眼,拍拍他的狗头,道:“小言子,好样的!都知道孝敬我了!” 言风避开她的手:“去去去!什么小言子,叶小映我警告你别乱喊!” “不过……”叶映塞了两口点心,含糊道:“含山这护山大阵跟铜墙铁壁似的,你怎么溜下去的” 含山的护山大阵本是为了保护本宗弟子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双向结界,出入都只能用特定的符咒,更坑爹的是,这护山大阵还有一点自主意识,对空中的灵力禁制相当大,只有有人往空中飞它就怀疑人想跑,然后就开始攻击,因为它这个尿性,含山还特意多加了一条不许御剑飞行的规训。当初叶映上山时,气得差点跟它决一死战。 分卷阅读33 第18章 第 18 章 言风眼珠子转了两圈,凑过来轻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 叶映一看他就是要说大漏洞,当下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言风道:“含山西面那座热泉,你记得吧?每过七日,采购的弟子就会从那附近下山,符咒会维持一定时间,我们只需要跟在他们身后,隐匿好气息就好了!” 闻言,叶映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言风:“怎、怎么了?” 叶映道:“你才上山几天啊?就摸得那么清楚老实说,消息是哪儿来的” 言风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倒也没否认,只道:“是来过的师兄跟我说的。” 叶映看他的眼神霎时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去何处求学,出于尊重,归来的弟子一般不会向旁人提及求学的内容,就跟自家的早课晚课训练内容不会满世界嚷嚷是一个理,更何况含山的求学内容年年都不一样,就是想打听都没处打听。上过含山的师兄师姐们,撑死了提醒一句多带衣裳,其他便爱莫能助了。言风能从师兄嘴里挖出这种消息,恐怕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叶映叹道:“我还以为你们昆仑除了你这个另类,其他都是正经人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言风不以为然:“不正经的多了去了,你真当我们穿身白衣就品格清高了?成天活得跟个小老头似的,那多累啊!不怕你笑话,师兄们在外头人模狗样的,私底下就是一群脱缰的野马,闹腾起来拉都拉不住!” 叶映乐了:“我该把方才这番话记下来的,到时候放给你师兄们听,看他们揍不揍你!” 言风道:“嘿叶小映,你有没有点良心啊?!亏我还把你当自己人来着,点心你别吃了,还我……” 言风并未待太久,把点心给她之后就走了,离开前还插着腰警告她,闯祸可以,但别再得罪人了,神态跟耳提面命的十师姐一模一样。 叶映从屋顶上起身,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想起那只偷来的猪蹄,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将剩余的几块点心,搁到了那人窗台前。 算是赔礼吧,免得以后找上门来让她赔钱。 叶映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回房了。 她把点心送人时,是死也没想到它第二天又会回到自己手里的。 明遥把封得严实的油纸包递给她,然后在宣纸上落下两个好看的字:谢礼。 整个过程,他只给她露了个真挚的侧脸,压根没正眼看过她,写完那两字又继续眷抄夫子的话,若不是手里沉甸甸的触感,叶映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一边嘀咕着他说话不看人眼睛的坏习惯,一边低头往下一看,然后整个人都僵掉了。 这不是我昨天送出去的糕点吗?!怎么在他这里! 她脑子迟钝了片刻,好半晌才把事情串联起来。 她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你住哪一间房” “……” 好嘛,又不理人了。 叶映手腕一翻,把点心收进仙囊袋里。 你不告诉我,我还不能自己去找吗?! 当天晚上,叶映掐着晚饭的点,又翻上了那个窗台,一开窗,堪堪与端坐桌前的明遥看了个对眼。 他手里还抓着筷子,腮帮子微微鼓起,估计是正在进食,看见她突然出现,眼睛都瞪大了,像只受了惊的仓鼠。 叶映笑着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啊,这位好看的仙友。” 明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勉强回过神来,皱眉看着她。 叶映知道他的眼睛是淡色的,但坦白说,这是第一次真切的、近距离地看到这双眼睛,如那日在冰天雪地中她所想的一般,这人的眼睛,当真好看极了。 像山间最清透的一捧泉,清澈灵润,带着些许雪山的寒意,定定地盯着一个人时,莫名就带上了几分乖巧的意味,配上形状姣好的眉目,真是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你是谁?” 一开口,就让叶映那颗化了的心碎成渣渣。 她暗自翻了个大白眼,嘀咕道:这不看人的毛病,真得让他改改。 她利落地从窗台翻进去,随着她的动作,明遥抓着筷子的手倏地一紧,背脊绷得笔直,分外警惕地看着她。 “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来串个门。”她大摇大摆走进来,极自然地在明遥对面坐下,道:“昨儿还帮你解决麻烦了呢,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明遥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油纸包上,慢吞吞道:“是你啊。” 叶映托着下巴看他,问:“我都在你面前晃悠这么多次了,你真不认识我?” 明遥不吭声了,继续低头吃饭。 叶映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昨天是我” 明遥过了半晌才道:“……他们说了。” 叶映回忆了一下,好像昨天那小辫子是有提 分卷阅读34 到同桌之类的。 说完这四个字,明遥又低下脑袋,继续跟碗里的饭菜作斗争,大量的配菜被他挑出来,在食盒的角落堆成了小山,叶映眼睁睁地看着他碗里的菜越来越少,抖着眉毛拉住了他的手腕。 叶映:“不是,你挑食啊?” 在她的指尖碰上皮肤的那一刻,明遥眉头就是一皱,还没等她拽严实,就手腕翻转,飞快地从她的掌心脱离开来。 叶映:“……” 太不可爱了。 她盯着被明遥挑出来的大半配菜,满脸的肉疼,捧到他面前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挑食啊?” 明遥没说话,但那表情已经很明显了——拿远点。 叶映往他面前凑了凑,认真道:“商量个事儿呗” 明遥:“……” 叶映:“以后我跟你一起用晚饭吧?你领晚膳的时候多拿些,你不喜欢吃的,我都帮你吃掉,行不行?” 她真的是什么都吃的品种,师傅总说她要是不闯那么多祸,那真是极好养活的。 这话一出,明遥终于有点反应了,他抬起头,用那双淡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在问:凭什么? “咳咳……”叶映无奈笑道:“说来惭愧,那管晚膳的小弟子不大待见我,我一去他就哭,我真的怕他,你帮帮忙,就当日行一善,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行不行?” 明遥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复又低下头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叶映权当他答应了,临走前嘱托:“要记得啊,多拿点儿,越多越好,我吃的完!” 她琢磨着,这明遥看起来是个知恩图报的,这点小忙他应该不会拒绝的,结果第二天推开窗看见桌上一人份的晚饭时,她听到了打脸的声音。 叶映:“……” 明遥直愣愣地看着推窗而入的她,恍然反应过来,看看桌上的饭菜,又看看她,嘴唇翕合两下,憋出三个字:“……我忘了。” 叶映:心好累,我不想说话。 明遥大概是真的忘了,罕见地表现出几分愧疚来,把碗往她面前挪了挪,道:“你吃吧。” 叶映默,道:“那你呢?” 明遥摇摇头:“我吃的少,没关系。” 叶映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从仙囊袋掏出自己的备用碗筷,将那些饭菜一分为二,一半推给他,道:“一人一半吧,谁也不能饿着。” 明遥怔怔地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熟练得一看就知道经常蹭别人饭,他默然片刻,慢吞吞地拿起筷子。 “等等——” 叶映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顺溜地端过他的菜碟,动作麻利地把那些配菜全部挑进自己碗里,又把碗里的肉给他拨了一大半,才满意道:“行了,帮你挑好了,吃吧。” 明遥看了看自己碗里满当当的肉,咬了咬筷子,低声道:“多谢。” 叶映没理他了,专心地低头扒饭,明遥饭量本就不大,拿得不多,现下一人一半,真真塞牙缝都不够。没扒几下,叶映就只能戳着空荡荡的碗底,无奈叹气。 明遥看她一眼,自己碗里倒是还剩不少,可那是自己吃过的,也不好意思再分给她。 他素来不重口腹之欲,实在不明白叶映这种‘不吃就会死’的心情是怎么来的,不过不解归不解,他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断不会贸然开口询问。 叶映叹了会儿气,自顾自地抱着碗走了,临走前依然郑重地嘱托他:“千万要记得,拿双人份的,不然三人份也行。” 明遥仍旧不说话,但他这次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记得。 叶映看他半晌,还是觉得不大靠谱,她琢磨着,还是得自力更生,要不然自己跟他一块儿过去吧?只要不进去就行了,否则自己这娇弱的小身板,再饿一天可能就得废了。 她兀自点头,算是决定了。 结果第二天才知道,什么叫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无他,她又被罚了。 事件的起因是早课,前几日她都还算勤勉,该写的字一个不少,可事实证明,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人,眼瞅着苏少主这两日查得好像没那么严了,她就打算浑水摸鱼,按着以前的老套路缺字漏字,结果这厢刚把早课作业交上去,陵散先生后脚就来了。 她严重怀疑,这位先生就是想给她穿小鞋。 第19章 第 19 章 叶映当时惊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苏清晨只扫了一眼便看出不对劲来,下意识抬起头看她,连眼睛都瞪大了,叶映只能苦笑。她看了一眼宣纸,又看了一眼端坐首位的陵散先生,内心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在宣纸下方批了个阅字。 “呼……” 叶映刚松一口气,那厢陵散先生就来了一句:“清晨,怎么了?” 叶映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没怎么没怎么没怎么!先生您老人家那么闲吗?!你怎么还不走 分卷阅读35 ! 先生大概是看出来了苏清晨的挣扎,还未等她开口,便飞快地从她手中抽走了那份薄薄的宣纸,展开来扫了两眼。 要玩。 叶映当场呆滞,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很快,先生就看完了全部内容,面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猜不准他心里所想。 苏清晨比她实诚,二话不说就跪下来了,诚恳道:“清晨有错,请师尊责罚。” 叶映盯着陵散先生,试图从他眼中找出那么一丝丝的转机,可是没有,这位先生用一种相当平静的目光回望着她,直把她望得心底发毛,她当时就怂了,乖巧地跪在苏清晨旁边,道:“请先生责罚。” 先生是真没客气,说罚就罚了,内容多到两人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都抄不完,而且还延续了郑夫子罚抄的优良传统,不抄完不许吃饭。叶映听到这七个字的时候,差点当场昏厥。 师傅,有人毒害我! 愤懑归愤懑,当天晚上,二人还是乖乖收拾东西搬进了藏书阁。 叶映没吃饭,就感觉浑身都不得劲,写两个字就要休息一番,俨然一副身娇体弱林妹妹作态,苏清晨在旁边看得颇为不解,还非常真挚地问她:真的有这么饿吗? 饿啊,当然饿! 叶映想也不想如是回答,事实上,修道之人十天半个月不吃饭是常事,饥饿感会有,但并不重,一些已经辟谷的仙人,早已经不需要靠进食来维持身体机能,叶映如此,纯粹是心理作用。 她生在蓬莱,据说是师傅打猎的时候捡回来的,从她有记忆开始,蓬莱过的就一直是紧巴巴的日子,讲真,她完全不能理解,蓬莱作为四大宗门之一,怎会贫困到如此地步,简直穷得令人发指。 叶映从小被馒头咸菜环绕着,绕是她如此不挑剔的人,看见馒头都忍不住反胃,犹记得有一年,蓬莱遭遇不知第几次经济危机,她那时还小,咽不下硬邦邦的馒头,师门没了钱给她买羊奶,就只能把馒头用水泡软了,一点点喂她,那时叶映还没现在那么好养活,连喂半个月之后,她见着馒头就吐,十师姐尝试着喂她窝窝头此类其他牌子的馒头,但没用,最后师傅大手一挥,仗着饿不死,对师姐道:随她去吧,饿着饿着她就好了。 啧,那是叶映第一次尝到,饿得抓心挠肺是什么感觉。 自那以后,她再没挑过食,还真如师傅所说,饿着饿着她就好了,饶是面对非常不喜欢的馒头,她也能团吧团吧了两口下肚,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吃饱更重要了。 叶映趴在桌子上长吁短叹,刚从回忆中剥离出来,就见苏清晨捧着一个白馒头递到了她面前。 叶映嘴角一抽。 她道:“这是我上次出行时留下的干粮,应当还能吃,你要实在饿了,就先垫垫吧。” 她伸着手,颇为担忧地看着她,像极了十师姐奶她时候的场景,叶映一时失笑,拿过馒头囫囵啃了两口,含糊道:“先生不是说,没抄完不许吃饭吗?你便如此纵容我不怕他发现?” 看着她把一个馒头啃完,苏清晨微微松了口气,提笔道:“师尊说不许吃饭,可没说不让吃其他的,零嘴,点心,你要是有,也一并吃了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叶映微微惊愕:“苏少主,你这可是钻你师尊的空子啊?!” 苏清晨笑着摇头:“无妨,若怪罪下来,我一并担了便是。” 叶映道:“不是这个,我是觉着,可别是我把你带坏了,苏少主,你千万别学我,我这些可不是什么好品性,你这种人,该是冰清玉洁白壁无暇的,但凡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沾染了一点点尘埃,那都是极大的罪过啊!” 苏清晨失笑,不知是笑那个冰清玉洁白璧无瑕,还是笑她如此有自知之明。 她道:“放心吧,不会。” 叶映看她不似作伪,微微放下心来,仍忍不住嘱托道:“别学我啊!” 苏清晨:“……” 此次罚抄事件,完全是她的责任,连累到苏清晨,叶映颇觉过意不去,一直琢磨着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这姑娘心眼忒实在,完全没想过让她帮忙抄一点什么的,甚至时不时还能掏出个白花花的馒头来友情赞助她。 叶映:我还能说什么?我那么没用。 叶映虽浑水摸鱼,但该抄的也没敢少抄,只不过她字迹潦草落笔极快,一天下来,进度竟也没比苏清晨差多少。 夜幕降临之后,两人很自然地准备在藏书阁打地铺,叶映随意一点,往地上铺层外衣就能睡了,含山夜间气温更低,薄薄一层外衣肯定是不够的,但对她来说,反正冻不死,冷一点也就冷一点吧。 苏清晨就不一样了,叶映眼睁睁看着她从仙囊袋里掏出了软席、被褥,特意挑了个温暖的角落,然后工工整整地铺平,仔细抚平每一丝褶皱,最后把枕头摆好,真真是一样不差、相当完备了,这是真‘收拾东西’,‘搬’进了藏书阁啊。 叶映啧啧称奇。 苏清晨回 分卷阅读36 过头来,见她神色有异,笑着解释道:“我身体不好,夜间寒凉,若不收拾妥当些,可能会生病的。” 她这话一出,叶映是真惊了。 活了一百多岁,她身边还没有一个人用过‘生病’这个词,倒不是说大家都百毒不侵,只是仙体本比常人强横,普通的疾病根本无孔而入,她见过受伤,中毒,甚至经脉受损,但独独没见过生病的,更何况含山的寒气本就对仙体有极大益处,千百年来从未听说过谁被含山寒气冻伤,这得是弱成啥样,才会连这寒气都抵御不住 叶映看她的目光瞬间就不一样了,就跟看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可怜似的,回想起她每次出现,都是裹着厚厚的裘衣,一副标准的过冬架势,那小脸白得跟纸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苏清晨:“……没那么严重,只是得多注意些而已,师尊说了,待我修为大乘,体质便无甚影响了。” 叶映也只是感慨一下,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她道:“你这毛病,是从出生便带着了?” 苏清晨道:“我也不知,师尊说,捡到我时我就是这样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先天带的毛病还是在冰天雪地被冻坏了。” 叶映霎时来了兴致,把自己简陋的窝挪到了她旁边,或许是孤儿间的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二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从天南地北聊到六界风物,叶映自小爱乱跑,这些年来去过不少地方,每次她提到那些只在书上看过的风景异物时,苏清晨总听得格外认真,话题的最后,叶映问她:“苏少主,你这些年,是不是很少下山啊?” 苏清晨道了声‘是’,叶映便笑:“那待此次求学结束,我们一同结伴入世可好我来斩妖除魔,你就当我的后盾,唔……还可以再加一个人。” 苏清晨下意识便想到那个跟她关系极好的昆仑弟子,问道:“言风” 叶映忙不失摇头:“不不不,要他作甚,那家伙聒噪得很,跟我师姐似的,我可不想一路上被他念念叨叨。” 苏清晨便道:“那是谁?” 叶映笑得促狭,眼睛弯弯,她道:“明遥啊!他长得那么好看,当然得负责貌美如花了!这样我们走在街上,回头率一定很高!” 苏清晨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一时啼笑皆非,她道:“你很喜欢明遥公子” 叶映:“呸呸呸!胡说什么呢?!我清白还要不要了?!” 苏清晨:“好吧,不喜欢便是了。” 叶映:“我想好了,我们可以先去人界,挑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你见过护城河边上的桃花吗?十里桃红绵延不绝,真是绝美之景,若我们能带上明遥,把他往哪儿一搁,就是人比花娇哈哈……” 叶映在自己的絮叨声中沉沉睡去,第二日又准时被钟声喊醒,呵欠连天。 苏清晨是个踏实的好姑娘,她扒着窗台发呆时,她已经提笔开始一天的新内容了。 她啃完了从苏清晨那里来的两个大白馒头,一步三晃地挪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沓宣纸,忽然想起明遥上课眷抄的场景。 她撑着下巴,双目发直地思索着。 为什么要眷抄呢?夫子讲的内容,明明藏书阁都有啊。 太奇怪了。 不然,下次上课的时候问问 第20章 第 20 章 叶映和苏清晨是踩着第三日的钟声出藏书阁的。 叶映揉着手腕,一边喊着‘废了废了’,一边马不停蹄的往小厨房赶。 讲真,她是没想到含山这样的大宗门也会有白馒头就咸菜的,她当时一跨进门,看到那熟悉的搭配脸都绿了。 最后还是苏清晨给她开了小灶,作为含山的少主,苏清晨殿内的私货可不是一般的多,叶映笑得见牙不见眼,恨不得搬过来跟她一块儿住。 那日早课的情景,注意到的不在少数,两日不见,弟子们对她又热情了一点,不过叶映私以为,他们更多是感谢她吸引了先生的炮火,毕竟那天罚完她们之后,先生就径直离开了,不少人因此逃过一劫。 课上,趁着夫子看不见的空挡,明遥悄悄地推过来一个油纸包,叶映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目不斜视地转过头去。 叶映很想用眼神询问他,这是啥玩意儿?可她瞅他半晌,他一点看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叶映只得作罢,低头把油纸包一拆,顿时就乐了。淡黄色的油纸上,赫然躺着一只油亮的鸡腿! 她把屁股往左边挪了挪,小声道:“仙友,这鸡腿给我的” 明遥没说话,叶映耐心地等了片刻,等到夫子声音停了,又把方才的话问了一遍,还附加了一句:“你哪儿来的?” 明遥朝后看了一眼,轻声道:“我答应你的,其他的不能吃了,昨天的鸡腿,我给你留了。” 叶映迅速地把事情串联起来,这家伙估计是忘了她被罚了,领饭的时候还记着要领两人份,可饭菜不禁放,他便只能把昨晚的鸡腿打包来带给她了。 叶映当即就弯了眉眼,笑道:“谢啦!” 分卷阅读37 明遥摇了摇头,又继续转过头开始写字。 叶映捧着一只鸡腿美滋滋地回到自己座位上,苏清晨余光一瞥,就看见她满嘴油光,腮帮子鼓鼓低着头不知道在啃什么,没忍住手一抖,在宣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墨痕,一张刚画好的符就这么毁了。 她有些僵硬地转头,确定郑夫子没注意到这儿,才轻咳两声,示意她收敛一点。 叶映吃东西飞快,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鸡腿啃完了,掏出帕子矜持地擦着手,没了食物的影响,她周身仪态倒也还过得去。 苏清晨如是叹息着,好不容易松口气,就见叶映大半个身子歪到了明遥那边,笑意盈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种姿势,夫子只要一回头,铁定是要被抓的啊! “说说呗,你为何非要把夫子的话一字不落地抄下来这些内容藏书阁都有,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如此眷抄极易出错,岂非吃力不讨好” 叶映扒着桌角看他,一副势必要问出个一二三的模样,明遥皱着眉,又开始重复那两个字:“安静!” 叶映眉毛一挑,刚要开口,忽听耳边一声轻咳,苏清晨颇为头疼地看着她,用嘴型道:坐好。 她往后一望,果不其然,夫子正捧着书慢慢地这边踱步,自己马上就要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了,叶映眉心跳了跳,迅速地坐直身子,提着笔一副若有所思认真听讲的模样。 “……叶映,你来说一下,我方才讲了些什么?” 叶映身子一僵,慢吞吞地抬眼,夫子负着手站在她面前,正捋着白须准备听她的复述。 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又点我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却还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瞟着明遥的笔记就开口:“魔者,多为十恶不赦之辈,实力极强,生生不息,交手之时,需得斩草除根……” 夫子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坐下。” 叶映战战兢兢地坐下了。 苏清晨看她一眼,轻声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再让夫子抓着你,你这两天都别想吃饭了。” 叶映忙不失点头。 苏清晨又补充一句:“也别吃东西了!” 叶映:“……” 因着夫子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叶映难得安分了一天,待到晚饭之时,她盯着明遥精致的侧脸,又想起上午那个问题,于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明遥大概是被问烦了,过了好久才憋出三个字:“习惯了。” 叶映道:“这习惯不好,要改!” 明遥幽幽地盯着她。 叶映道:“不是,这怎么能习惯的呢?抄一天你不累啊?我们幸福快乐无忧无虑地活着不好吗?为何要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呢?” 明遥冷眼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应是。 叶映率先败下阵来,她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不说就不说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这一顿饭吃得气氛沉闷,第二日叶映跟苏清晨提起,后者细眉微蹙,若有所思。 “或许……是为了这届的玄谈大会吧。” 叶映晃晃脑袋,不置可否:“我看不然,他说是习惯,说不定还真是习惯。” 苏清晨道:“我听师尊提起过,他课业极佳,修为好似也不错,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叶映瞪大眼睛:“先生从何处看出来他修为不错的!” 真不是她怀疑先生的眼光,实在是自上山以来,明遥好像从来没动过手,旁人根本摸不透他的底,她原本也觉着这明遥灵蕴深厚,可上次明家弟子挑衅时他的避让,又让她觉得不大对劲,非要说哪儿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叶映抓着耳朵嘀咕:“我总觉着他在扮猪吃虎……” 真要无欲无求,又怎会如此费力地修习课业分明野心勃勃,却偏偏从不正面回应旁人的嘲讽,这个人啊,真是忒让人看不懂了。 苏清晨见她这幅模样就好笑,她道:“人家好歹是明氏直系,血脉摆在那里,再如何也吃不了亏的,你勿需担心。” 叶映下意识就想反驳,可是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再看一眼苏清晨意有所指的眼神,顿时颇为心塞,很想指天发誓以证清白,可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越解释就越不清,索性悻悻地闭了嘴,腹诽着想:这苏少主当真是没出过山门的,还跟人间的那些小姑娘一样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 明遥的问题暂且放到一边,叶映又开始琢磨起下山的事,虽说这山上没什么不好,不被罚的时候伙食也还不错,可少年人的天性摆在哪儿,叶映不知道还好,知道有法子能下山,那是怎么着也得去溜一圈的。这几日言风过来串门,两人话里行间都是在琢磨这事儿。 言风道:“上回我出去,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什么都没玩尽兴!这次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都打听好了,他们最后一批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我们傍晚走,第二日回,绝对没人能发现!” 叶映给他泼冷水:“那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分卷阅读38 言风浑不在意道:“那就被罚呗,反正你都已经被罚了那么多次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回,为防先生再不给你吃饭,我们下去之后,最好多屯点粮回来。” 叶映道:“……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言风觑着她的神色,忽然福至心灵,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山下的费用他都包了!叶映放下心来,笑得眼睛弯弯,看言风的眼神愈发亲切。 昆仑弟子果然都很可爱啊。 大概是因为大事在身,叶映这两天都没有提及明遥,就怕苏少主一言不合又牵红线,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缘分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悄悄降临…… 啊呸,什么缘分。 总之,叶映在热潭周围发现明遥踪迹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含山的构造很神奇,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山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更像座山脉,两座山峰各有一汪潭水,一汪热潭,一汪冷潭。不过这水除了能洗个澡之外并无大用,所以两潭周遭大多时候没什么人来,叶映其实不太能明白这种雪山怎么会有热潭的存在,但现在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明遥那家伙居然跑水下去了,而且,似乎短时间内没有上来的想法。 叶映抓着把瓜子蹲潭边磕,她忽然想起,这两个潭的潭底好像是很深的,而且越到下面,温度越高。 言风催促她:“快点走啊!符咒马上就要失效了!” 叶映头也不抬:“再等等。” 言风翻着白眼蹲在她旁边。 水面不时有气泡冒出来,刚开始还很规律,某一时刻忽然密集了许多,然后又缓缓恢复平静,冒出水面的气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言风盯着那符咒打开的一角,再度焦急:“叶小映!再不走我们就走不了了!你蹲这儿到底要干啥啊?!” 叶映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瓜子屑。 她道:“言小风,你加油,我能不能吃到烧鸡就靠你了。” 言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脚踹了出去,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在风中飘荡:“顺便给我带两坛酒!” 言风:“……” 把言风扔走后,叶映盯着那再无波澜的水面,默然了半晌。 嗯,今天也是英雄救美的一天呢。 第21章 第 21 章 浑身湿透的叶映抗着同样湿漉漉的明遥敲开她的门时,苏清晨难得怔愣了片刻。 直到叶映捋了一把湿发,动作莫名潇洒,她道:“苏少主,别愣着了,赶紧救人啊——” 二人进来后,苏清晨才发现被她抗着的明遥早已陷入昏迷,露出来的皮肤通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久了,有些地方还起了水泡。 她细看了两眼,问道:“怎么回事?” 叶映道:“别提了,这家伙跑热潭底下去了,要不是我捞得及时,他现在估计就交代在里面了,诶,你不是含山少主吗?手里应该有治这种烫伤的药吧?你赶紧给他治治,我不行了,我得休息会儿。” 闻言,苏清晨转身拿了两个小瓶子,一瓶递给了她,道:“你应该也烫的不轻,把这药服了。” 叶映这倒是没拒绝,听话地吃了一颗药,又去看躺在榻上的明遥,道:“他没什么事吧?” 苏清晨摇了摇头,一边把药往他嘴里喂,一边道:“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看他这样,在潭底待的时间恐怕不短,他这是要干什么?” 叶映摸了摸鼻子,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去的时候他就在底下了。” 苏清晨转头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叶映毫不心虚:“路过。” 苏清晨忽的露出几分担忧的神情,她道:“你……跟踪他” 叶映霎时瞪大了眼睛:“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水……” 幽幽转醒的明遥打断了她的否认三连。 两人面面相觑,苏清晨看着她,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模样,叶映叹了口气,认命地倒了杯水,小心地递到他唇边。 “小心啊……慢点喝。” 苏清晨方才给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了些药,此刻红色已经稍稍褪去,至少看起来比方才好多了,明遥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一张大红脸,默默地盯着她们俩。 “呃……” 苏清晨果断转过身去整理瓶瓶罐罐,留下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叶映干咳一声,率先开口,道:“你去那热潭底下做什么?” 明遥不答反问:“你救了我?” 叶映:“自然!”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来,露出几分不大情愿的意味,又碍于理亏,只得乖乖垂下眼帘,道了一声:“多谢。” 叶映自问不是人精,可这厮的心里活动都摆在脸上,叫人看不出来都难。 她默然片刻,问:“你不高兴” 明遥摇了摇头,又恢复成那种油盐不进的姿 分卷阅读39 态。 气氛沉寂了片刻,叶映又问:“你去热潭底做什么?” 明遥仍是摇头,大概是被问烦了,他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准备告辞。 叶映觉得额头有青筋在跳。 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知道前因后果的权利还是有的吧?” 明遥仰天看着她,面无表情。 叶映问:“你为何非要去潭底” “……” “泡澡观光还是说,那里有你要的东西” “……” “你知不知道那里的温度待久了是会死人的” “……” “想不想要你的剑了?” 明遥眼睛微微瞪大,他下意识一摸仙囊袋,确定自己的剑真的不在自己手里,才微微抿了唇,看向她。 “现在能好好聊聊了?” “……” 叶映挑眉笑,明遥下热潭时,把外衣和配剑都搁在了潭边,她顺手就揣兜里了,现在倒是个绝佳的把柄。 接下来,明遥秉持着她问一句他答一句的原则,一板一眼地回答完了她的问题,虽说偶尔还是会保持沉默,但是比起刚才来,已经乖巧许多了。 苏清晨就站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越惊疑。到最后,叶映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道:“你竟然惦记那潭底的魔剑!” 明遥垂着眼眸,不答话。 叶映摸着下巴原地转了两圈,显然气得不轻,她道:“苏少主,陵散先生真说过,谁能驯服那剑,剑就归谁!” 苏清晨迟疑片刻,道:“确实有过,不过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那两柄魔剑一冷一热,威力巨大,若能压制住它们的魔性,确实是一件强大的法器,不过后来一直没人能成功,反而不少仙门长老被魔气反噬,师尊便将它们封印在了东西两座山峰里,久而久之,便孕育出了两座天然的碧潭。”顿了顿,她又道:“虽说师尊并未明令禁止人取剑,可是自那之后,基本上没人再提起过了,明遥公子,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明遥眼睫颤了颤,轻声道:“我自己查的,万剑录里面有记载。” 叶映皱眉:“你去查万剑录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有佩剑了吗?” 明遥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我没有。”他道。 叶映声音一噎,从袋里掏出他的佩剑,伸手一拔。 “唰——” 叶映:“……” 被剑鞘包裹的部分,只是普通的木剑,是仙门众人修习入门时练手的用具,没有任何杀伤力,脆弱不堪。 他的剑鞘也是用的木制,应该是带点灵气的古木,完美地裹住了剑身,只要他不拔剑,没人能发现剑鞘下的玄机。 叶映那么能言善辩的人,难得哑了火,她忽的想起上次的挑衅事件,怪不得他明明满脸不高兴,却还是忍耐着没应战。 感情是没武器啊。 苏清晨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她道:“明遥公子,你身为明氏直系血脉,纵使身份……不大光彩,他们也不至于连把佩剑都不给你吧?” 叶映又低头看他。 明遥凉声道:“他们给了,我没要……” 叶映心下一愣,明遥趁她不注意,飞快地从她手中抢过剑,牢牢地攥在手里,淡淡道:“剑我会自己找,他们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们,但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明启生的面前,告诉他,我不靠他们,也能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明启生……是现任明家家主的名字,也是他父亲的名字。 叶映叹息一声,看他的眼神,跟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这傻不愣登的,这种时候置什么气啊?先把东西揣怀里了才是正经啊!骨气是什么?能吃吗?! 她摩挲着下巴,正准备说两句安慰的话,却见明遥把剑一收,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站起来,叶映伸手去扶,被他轻巧地避开了。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抿着唇,固执地盯着地板,叶映霎时就明白过来,这家伙估计是那别扭劲又犯了,觉得自己说了那么多,还把那些难以启齿的骄傲剖白在二人面前,觉得落了下风。 叶映无奈地收回手。 没了她的阻拦,明遥很轻易地就走到了门口,他稍显郑重地朝二人行了一礼,算是感激救命之恩,叶映想起他方才有些不甘的神色,顺口问了一句:“你不会再惦记那两魔剑了吧?” 明遥:“……” 叶映大惊:“不是吧?!你还打算去送死?!” 她手一伸,又提着领子把他揪回来了,“苏少主,你干脆给他下个法阵,直接把他锁这儿算了!我废大力气把他救回来,可不是让他去送死的!” 明遥被她提在手里,双脚离地晃晃荡荡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通红,也不知是烫伤的后遗症还是又被气着了。 苏清晨:“……你还是先把人放下来 分卷阅读40 吧。” 叶映哼了一声,勉强让他着了地,威胁道:“那魔剑你想都不要想!我以后天天盯着你,只有你一下水,我马上就把你捞起来!听到没?!” 明遥颇有些恼怒道:“这关你何事?!” 叶映:“你命是我救的怎么就不关我事” 明遥:“这是两码事!” 叶映:“我就要把它归一码,不行吗?” 明遥:“……我讨厌你!” 叶映:“好巧哦,我也讨厌你。” 明遥:“……” 两个人兀自气得够呛,视线碰撞□□味十足,苏清晨实在没看明白,让他们争吵的点究竟在哪儿。 片刻后,明遥率先冷静下来,他拂开叶映揪着他衣领的手,平静道:“玄谈大会就要开始了,我需要一柄剑。” 叶映道:“这六界那么多剑随你挑,实在不行去买一把啊!” 明遥太阳穴突突地跳,他道:“我需要的是一把威力强横!能让我在玄谈大会上大放异彩的剑!你告诉我去哪儿买!” 叶映眉头一挑,也有些反应过来。 她道:“那你去找别的啊!非盯着这两柄魔剑作甚?!就算你能将它取出来,你有把握不被魔气所噬吗?” 明遥:“……没有时间了。” 他薄唇微抿,道:“来不及去找别的了,万剑录上榜上有名的剑,大多名花有主,极少数未被驯服的,几乎都踪迹难寻……我没有时间了。” 叶映神色微怔。 苏清晨在想,他们俩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还有一个含山的少主在这儿呢?当着她的面说要闯她家的地盘拔她家的剑,自己是不是该意思意思阻止一下 叶映盯着眼前人红通通的脸蛋,明明他现在狼狈得不行,一点也没有以往清风霁月的美人样,可他时不时用那双淡色的眼睛扫她一眼,抿着唇蹙着眉的别扭傲娇样,偏让叶映觉得,招人疼到不行。 叶映觉得,自己要完。 不知过了多久,她挫败地叹了口气。 “算了,随你去吧。” “小心点啊,可别把自己玩死了。” 第22章 第 22 章 叶映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盯着透过窗柩洒进来的日光,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过去的事情了。 额头上还带着些微的凉意,她伸手抹了把汗,从床上坐起来,微微叹口气。 桌上放着几碟清粥小菜,下压着一张便笺,工整的字迹一看就是明遥所书,叶映看了两眼便丢到一旁,认命地从床上滚下来洗漱。 下楼时,刚好碰到明遥从外面回来。他右手拿着一把形状怪异的剑,看模样还未开封,还是崭新的。走近了叶映才发现,那哪里是把剑,那分明是一把刀,刀锋微微挑着,锋芒被掩在刀鞘里,外形比她以前常用的那柄收敛很多,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剑。 叶映摸着下巴,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她觑着明遥的神色,试探道:“这是……给我的” 明遥毫不犹豫地点头,把刀递给她,轻声道:“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你先将就着用。” 叶映原先的那柄大刀早在举世讨伐之时被砍断了,后来成了魔尊之后,日子过得懒散,反正法力够强,也就懒得去寻什么武器,算下来,已经有好多年没碰过刀了。 她笑眯眯地掂量两下:“不将就不将就。” 长刀看似纤薄,但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分量十足,跟她以前那柄也不遑多让了,除了形状有些不习惯之外,其他的倒是颇为顺手。 她抬头,很是正经地来了一句:“明家主,多谢了。” 明遥点点头,转身往楼下走,叶映在大厅张望一圈,他似是看出她所想,道:“存息和思悠他们一大早就去了黑河岸了。” 叶映这才收回视线,疑惑道:“他们去黑河岸做什么?” 明遥道:“出了点异象,好像有点不对劲,我们待会儿也去一趟。” 他说得含糊,不过能让明家家主重视的异象,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异象,叶映心里记挂着那群含山弟子,还捎带着一个让她觉得十分抱歉的存息,当下郑重地点了点头,二人压根没怎么逗留,径直就往黑河岸去了。 到了那里,叶映才明白明遥所说的异象是什么。 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块,河边整齐地排列着一排尸体,尸体表皮被泡得发白,吸足了水分,四肢肥大,看样子沉在水里的年份不短。叶映照例拿了根小棍子扒拉了一下,五官勉强还能辨认,不过与死者生前差距有多大就无从知晓了,衣着服饰不一,但还是能从一些角落寻出来青丘的标志,被泡的时间太长了,无法从溃烂程度判断死去的时间,唯一能确定的一点,这些人都是同一个时间死去的。 明遥站在她身侧,明家弟子正低声汇报着,叶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勉强拼凑出事情的来龙 分卷阅读41 去脉。 此地处于黑河岸下游,前段时间刚好涨潮,按照往年的惯例,这时候早就已经退潮了,但奇怪的是,这水面不仅没退,反而越涨越高,熟悉水性的小妖推测是有东西把下路的水流堵了,可还未等他们下去一探究竟,潮水便带出了许多了不得的东西,数十具尸体浮了上来,衣角皆绣着青丘的标志。 青丘没有统一的着装,所以他们也无法判断这些究竟是宗门中人,还是普通的青丘居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都是青丘的人就是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去青丘报信的人已经去了小一会儿了,只是现在暂时还没消息传来。 叶映摸着下巴思索,那边思悠挪挪蹭蹭地过来,站到她面前,不太情愿地唤了一声:“前辈。” 叶映拍拍手站起来,乐道:“呦,你终于舍得喊我前辈了?” 思悠哼了一声,倒没跟她顶嘴,只道:“前辈怎么来了?” 叶映笑了一声:“我说路过你信吗?” 思悠:“……不说就算了,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叶映咂咂嘴:“不好说。” 思悠:“不好说是何意?” 叶映道:“没什么,你们查出来堵塞水流的是什么了吗?” “没……” “没有。” 站在她身旁的明遥接口道:“有什么问题?” 明遥这么一插嘴,思悠这个小辈也不好继续待下去,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低调地走远了。 叶映道:“黑河岸之所以叫黑河岸,就是因为这里的水流与别处不同,除了颜色幽黑不见底之外,任何东西落到水里都不会浮上来,包括尸体,堵塞水流的到底是什么,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不过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明遥盯着她,看他的眼神,叶映觉得他十有八九已经猜出那个大胆的想法是什么了,当下戏谑地笑着:“怎么样明家主有没有被震惊到?” 明遥摇了摇头,也不答话,只叫了几个识水性的弟子,潜下水去查探被堵塞的地方。 然后两人就站在尸体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叶映:“明家主,你这些年过得如何啊?” 明遥:“不错。” 叶映:“也是,毕竟仇也报了,还当上了家主,也算是走上人生巅峰了吧。” 明遥:“……我没……” 叶映:“诶不是,明家主我有一个问题啊,我听说明氏这些年跟含山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我不是很明白,阿晨她怎么招你惹你了?” 明遥:“不喜欢!” 叶映:“……你不会是迁怒吧?好歹当年我们仨结伴同行了那么久,就算我对不起你,你不能把气撒在阿晨身上啊!” 明遥:“我没有……” 叶映:“算了迁怒就迁怒吧,毕竟我们现在是仇人,阿晨肯定是站我这边的。” 明遥:“……” 心好累。 黑河岸的水不深,下水的弟子很快就上来了,还带上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水底下全是尸体,好多!一眼都望不到头,堵塞河流的也是尸体!” 叶映微微站直了身体。 明遥回头看她,两人目光交汇,皆有些凝重,派去青丘的人还没回来,明遥只得先安排弟子开始打捞工作。 叶映之前猜测的时候就知道尸体绝不会少,但真正一具具尸体被抬上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太多了。 这是屠了一个族的人吧? 叶映这次连棍子都不拿了,直接提着明遥送她的刀开始扒拉,明遥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结论,无法判断死亡时间,但应该是同一时间死的,而且无一例外,死的都是青丘的人。 去青丘宗门报信的人迟迟未归,叶映和明遥商量了一下,决定亲自去一趟,尸体的消息早在小镇居民中传开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弟子们都留了下来,一方面安抚人心,另一方面暂时处理一下这大量的尸体。 鉴于青丘这诡异安静的态度,叶映本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两人才方站在青丘界口,便有人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叶映眉心猛的一跳。 这个人……分明是方才那些尸体中的一员。 一路上,叶映颇为谨慎地跟在明遥身后。 明遥察觉她的不对劲,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他不曾靠近那些尸体,自然不会注意那些死者的长相。 叶映朝他眨眨眼,示意待会儿再说。 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忽里洞的时候,那领路的人恭敬地朝他们行了一礼,然后径直进去禀报了。 叶映摸着下巴,打量着周遭的景物。 明遥观她神色就知有异,可他仔细回想一路走来的情形,除了人稀少了些,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分卷阅读42 地方。 青丘民风淳朴,约束也少,所以见不到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叶映让他用灵力在二人周身设了道禁制,这才小声地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除了方才那个引路的人,路上擦肩而过的几个采花女,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孩童,皆是死者中的一员。这几个特征明显,衣裳也与死者身上一模一样,所以叶映有十分的把握。 明遥听得眉头直皱。 这简直是活久见系列,如果叶映的判断没有出错,那这久不出世的青丘肯定出了问题。 他撤掉灵力禁制,悄悄拉紧了叶映的手腕,道:“待会儿进去跟紧我,小心行事。” 叶映动了动,没挣开,索性随他去了,反正她又不吃亏。 明家家主亲自来访,青丘疆主自然得现身迎接,来人一袭简单的青衣,额上有道雪白的纹饰,看形状像是剑纹,除此之外,只在袖口绣着青丘花纹,比起其他宗门大族不知要朴素多少,纵是素来以寒酸著称的蓬莱,也不见得比他更朴素了。 他腰间坠着一颗圆润的珠子,外用细银绞绕着,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端得是飘逸雅致,见之不俗。 叶映盯了那珠子片刻,忽的想起什么,垂眸去看明遥腰间的银铃。 她说这么那么眼熟,这银铃可不就是她送的吗? 当初三人入世历练的时候,无意间进了一古墓,那墓里宝物不多,机关倒是不少,途经一个大殿时,有一石台供奉着一枚银铃,明遥多看了两眼,走的时候,叶映就顺手将它牵走了。 后来扔给明遥,他却一次都没有佩戴过,时间一长,叶映也就把它忘了,乍一在明遥身上看到它,她还真没对上号来。 这银铃能碎魂,据说再强大的灵魂被扣在里面也会被撕裂,所以叶映一直就碎魂碎魂地叫它,后来明遥无意提起过一次,说他给它取了名字。 唔……那名字是啥来着? 第23章 第 23 章 “……是我们疏忽了,这黑河岸的上游位于宗门境内,我原以为不会有大问题的,此事青丘定会严加盘查,有劳明家主亲自跑一趟了。” 明遥微微颔首:“连霜疆主言重,含山和明氏的弟子还在外侯着,疆主还是尽快处理的好。” 言下之意,别唠嗑了,赶紧办正事吧。 连霜仿佛听不懂人话,脸上笑意不减,道:“不急,明家主难得来一次青丘,不妨多住几日,我让人好生招待一番。” 明遥与叶映对视一眼,他道:“便先谢过疆主了。” 两人一番眼神交流,成功让连霜注意到了叶映,他眸色微深,问道:“这位是……” 明遥随口道:“她叫阿岁。” “噗——” 叶映一口茶水喷出来。 连霜面不改色:“原来是岁姑娘。” 叶映面色微僵。阿岁确实是她的名字没错,据说师傅捡她回来的时候,身上刚好有块玉佩刻了个岁字,便依此给她取了个小名,三人同行的时候她无意提过一次,苏清晨偶尔会唤,但明遥那时候是个闷葫芦,能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小名这种东西,她真真是第一次听到。 叶映摸着下巴,心情复杂。 连霜亲自给他们安排了房间,然后才带着弟子匆匆而去。他人刚一走,叶映就摸到隔壁去敲明遥的房门。 “你觉不觉得,这连霜疆主,有哪里怪怪的?” 明遥略一思索,道:“有,但说不上来。” 叶映连连点头,“对,有种违和感,但说不上来是哪里。” 要说这连霜疆主,也算是风姿卓然了,面孔颇为年轻,气质也是清冷,但言行举止间,总带着股说不出的……油腻 叶映搓了搓鸡皮疙瘩。 她道:“要不要出去查探一下” 明遥点头:“你待在这儿,我去。” 叶映:“……我是什么吉祥物吗?光看不用”” 明遥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同意两人一起,走之前还特意嘱咐她,莫要离他太远。 叶映这下是真看不懂明遥了。 不冷言冷语她还能理解,但这处处维护的姿态……她怎么不知道明遥还有健忘症的他们以往的恩怨……不够恨一辈子吗? 出门的时候,叶映眼尖地瞥见一个值守弟子正盯着他们,再一回头,那人已经不见的踪影,她下意识想拉明遥,却见他从那弟子身上收回视线,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监视。 叶映神色微凝,青丘这般作态,只怕是真出问题了。 二人出了门,直奔黑河岸而去,黑河岸的上游比下游要干净许多,若不是那流淌着的黑水,倒真跟普通的河流没什么区别。 岸边上有不少渔女在嬉戏,叶映笑嘻嘻地凑过去,道:“姐姐们,你们这是作甚?这黑河岸也能摸到鱼吗?” 她仗着这幅皮囊年纪小,恬不知耻地卖乖,一口一个姐 分卷阅读43 姐喊得忒甜。 几个渔女笑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不能这黑河岸的鱼最好捞了,一个个的都沉在水底,一捞一个准咧!” 叶映也笑:“那这鱼与普通的鱼可有不一样滋味如何?” 渔女们笑了个仰倒,道:“自然是极鲜极美,比海里的鱼还要好吃咧!” 叶映正要再问,明遥忽然一拉她的胳膊,她噔噔地退了两步,直直地撞进这人怀里,低头一望,就见她原来站的地方,一条肥美的大鱼正一个劲扑腾。 扔鱼过来的小伙子似乎有些尴尬,他指了指那地上的鱼,羞涩笑道:“给你吃!” 叶映霎时就乐了,忙不失弯腰去捡,捧着鱼对那小伙子道:“阿哥,谢啦!” 那小伙子被一声阿哥喊得脸一红,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身后的明遥,道:“你哥哥也想吃吗?我可以再送你们一条。” 这话一出,叶映明显感觉周遭的温度降了几个档,她往后一望,明遥跟个黑面煞神似的杵着,满脸写着不高兴,她笑着转过头来,解释道:“他不是我哥哥,莫唤错了!” 小伙子懵懵懂懂地点头,叶映怕他再吐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忙将话题转移了去,她冲那几个渔女道:“姐姐们可否帮忙处理一下这鱼我好在这儿烤了吃!” 渔女们笑着应了,叶映回首拍了拍明遥的肩膀,沉重道:“我知晓你不乐意与我扯上关系,但你好歹把脸色收敛点,别吓着人家了。” 明遥:“……” 他憋了半天,忽的来了一句:“你帮他说话” 叶映:“……你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 明遥不说话,沉着脸看她,好半晌,忽然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叶映内心一片mmp。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在明遥和她的鱼之间考虑了许久,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了烤鱼。 渔女姐姐们的手艺极好,鱼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看她嘴甜,还帮忙抹了调料,叶映只需要将火升起来烤熟便好。 “呀——”一渔女小声惊呼,众人循声看去,原是她先前收拾鱼肉的时候不慎被小刀划出了个口子,此刻正汩汩地往外冒血,叶映心生愧疚,正待从怀中掏出药粉,那渔女已经自顾自地将伤口用布条裹了,看起来神色无异。 叶映便问:“姐姐不疼吗?伤口看起来很深啊。” 那渔女笑道:“不疼的,不疼的。” 叶映笑嘻嘻道:“还是上些药吧,当心留疤。” 她如此说了,那渔女也不好拒绝,由着她将布条拆了,在伤口上撒上药粉,叶映一直注意着她神色,还贴心问道:“疼不疼?疼不疼?” 那渔女笑得花枝乱颤,道:“不疼的不疼的,妹妹莫要紧张!” 叶映也笑,眉眼弯弯。 明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身侧看着她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渔女姐姐们便朝她打趣道:“妹妹这小郎君生得真好看,以后肯定有福气!” 叶映眉心一跳,回眸看了看明遥,确定他没有不虞的神情,才朝她们笑道:“非也,非也,这小郎君可不是我家的!” 闻言,她们笑得更欢了,直道:“那妹妹可得抓紧些!可不能让小郎君跑了!” 叶映笑着应是,待她们走后,明遥就着她们方才的地方坐了下来,面色已不见阴沉,比起方才要好看不少。 叶映朝渔女们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笑道:“原来不是那阿哥说错了话,是那阿哥的声音没有渔女姐姐甜啊!” 明遥:“……”不明就里。 叶映挑眉看着他,笑中意味不明,对上她的眼神,明遥莫名就有些虚,浑身的气势也一点点卸下来。 落在叶映眼里,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心虚啊。 她忽的叹了口气。 “吃吗?”她递了半条鱼过去,看他的眼神跟看自家发情的傻儿子差不多。 明遥:“……” 待他接过,叶映收回手,思绪一时间纷纷杂杂,想起不少以前的事。 初初入世时,明遥看谁都没好脸色,包括苏清晨,他不乐意与旁人接触,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那段时间,叶映还真有一种养儿子的感觉,看见他喜欢的要给他买,缺什么一定记得给他补上,为此她真真是操碎了心。毕竟她跟明遥当时都是穷光蛋一个,也就阿晨稍微富裕一点,三个人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还得供着明遥这尊活佛。 简直要完。 可明遥不止自己要,他还偏喜欢给她买东西,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爱捣鼓些什么玉佩银镯之类的,叶映每每看得眼睛都要抽搐了。 可对上明遥那亮晶晶的眼神,她只能豪气道:“买,都买!” 苏清晨总说,明遥这是在给他媳妇攒家当呢。 叶映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这小子的脾性能找到媳妇就怪了,可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明遥身边的莺莺燕燕还真不少,虽然他都不怎么理就是了。 分卷阅读44 这么一算,说不定他搁在她身上的那些身家还真能派上用场,就是可惜,她原来那副身体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上头还戴着不少金银器物呢,加起来可有不少钱。 叶映怏怏地,又叹了口气。 明遥以为她是没吃饱,把自己那半边鱼也递了过去。 叶映看他一眼,扯着笑道:“明家主你真是个好人,你怎么知道我还想吃呢。” 随手把鱼接过,叶映大口嚼了嚼。 明遥站了起来,身姿修长,腰间银铃晃动。 叶映忽的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 她把嘴里的鱼肉咽下,指着那银铃兴奋道:“我想起来了!这铃铛的名字,不是我不记得,是你压根没告诉我!” 明遥垂眸看她,她有些洋洋得意,道:“我就说嘛,依我的记性怎么会不记得,明家主现在能告诉我,你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了吧?!嗯” 她点着手里的树签,似乎单纯为想起某件事而高兴不已。如她所言,明遥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尾音迅速地消散在风里。 叶映:“明家主你说啥你大声点我听不清。” 明遥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24章 第 24 章 回去的时候,刚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连霜,死了这么多人,这位疆主却一点都不急的样子,悠悠闲闲地拉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直至叶映开口喊饿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他们回房。 要不是他的目光都粘在明遥身上,叶映简直以为他是看上了自己。 ……嗯 她忽而转头看向身旁的明遥,上下打量一番,神色逐渐变得怪异。 看上这位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明遥:“怎么了?” 叶映:“啊咳,没,无事。” 他们回来之时,外头已是日暮西山,两人简单地用了些饭,便自个回房休息了。 当天晚上,叶映又一次梦见了许多年前。 …… 蓬莱为岛,地处海上,每逢夏季,岛上便热闹起来,出海捕鱼的人络绎不绝,沿着海边还会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叫买声不绝于耳。叶映最喜欢这个季节,因为海里的东西是是无主的,不管是鱼还是珍珠什么的,只要能捞到,那就是你的,完全不用担心有人追着屁股打。 叶映嘴甜,早早地跟渔民伯伯混了个熟络,他们怜她年幼,出海的时候也会顺带捎上她,不过能不能打到东西,那就看她自己了。 叶映提着一张破烂网跟小十三一起上了渔船,渔民伯伯们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笑着一一应了,小十三年纪尚小,个头还没她肩膀高,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一看就是伯伯们喜欢的类型。他们围着十三问长问短,叶映就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 有人问她:“十二啊!你这网都破了!伯这里有个新的,你要不先拿去用噻!” 叶映扬了扬手里的网,笑道:“不碍事,我待会儿用灵力补一补就好了!伯放心,我今天肯定能满载而归的!” 周遭发出一阵笑声,那人也善意地笑了笑,不再劝她了,她们这些修道的手段层出不穷,她说能补,那便是真能补了。 十三好不容易从伯伯们的包围圈里脱离出来,眼睛亮亮地问:“师姐,我们今天真的能捞到很多鱼吗?!” 叶映摸摸他的狗头,道:“放心罢!你师姐已经准备好了!这次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捞上几只珍珠蚌,到时候换了钱,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一听到糖葫芦,十三脸都激动红了,大声道:“师姐真厉害!” 渔船停在海面上,众人各自撒网捕鱼,叶映有样学样地把网往水里一扔,闭眼掐诀,灵力所绘的丝线穿插渔网间,在海底随着心神变幻形状,犹如一张大嘴,哪里有鱼往哪兜,松散的灵力线条看似错漏百出,实则如铜墙铁壁,笼进来的鱼没一个能跳出去的。 “起——”她轻喝一声,大网凌空而起,密密麻麻的鱼挤在一块扑腾着,十三早就眼疾手快地拿了篓子去装了,一边装一边还兴奋的大喊:“师姐!好多鱼啊!师姐!你太厉害了!” 叶映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冲着扑腾的鱼儿得意一笑。小样,我练这一手可练了好多天了,不怕治不了你们! 周围的渔民略有艳羡地看着他们,叶映笑道:“伯伯们看清了吗?!按我方才那样撒网,十二帮你们把鱼赶进去!今天早点收工!妻儿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呢!” 渔民也是爽朗的人,她如此说,他们也不再扭捏,笑道:“那便先谢过小十二了!” 十三收完鱼,略带失落地道:“师姐,没有珍珠……” 叶映道:“有鱼还不够!算算我们多久没开荤了?!别难过了!今晚回去让师姐给我们煮鱼汤喝!” 十三扁着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可我想吃糖葫芦……” 叶映道:“我骗你的!珍珠都在深海里,不可能捞上来的!别做梦了哈!” 分卷阅读45 十三委屈巴巴:“哦……” 叶映一阵头疼,把篓子塞他怀里,嘱咐道:“好好看着啊!这鱼要是跑了一条我就揍你!” 十三愣愣地看着她入水的身影,半晌没反应过来。 叶映毫无经验,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真让她捞到了两个。 她撩了撩湿漉漉的头发,高兴道:“走!买糖葫芦吃去!” 下了船,十三拉着她屁颠屁颠地往卖糖葫芦的地方而去,两人一人举着一根糖葫芦,吃得如痴如醉,叶映懒洋洋地走在前头,十三背着满当当的背篓跟着她,时不时掂一下,叶映道:“悠着点,可不许把鱼掂出来了!” 十三笑出一口小糯牙,乖乖道:“知道了师姐!” 叶映满意地摸摸他的头,道:“跟着师姐有肉吃!” 二人径直往师门而去,走过一片树林时,叶映忽的停下,在小十三茫然的目光中探入背篓,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两条肥嫩鲜美的鱼,她道:“饿了,吃饱了再回去!” 小十三懵懂点头,动作麻利地升起了火,两人吃得喷香。叶映算盘打得精,她想着按师傅那抠门性子,这鱼拿回去定然是要当屯粮的,若不在外面吃饱了,只怕接下来还是难得见一次肉。 可人算不如天算,叶映把六师兄那老狐狸忘了,狐狸不愧是狐狸,闻着味儿就找过来了,笑眯眯地看着叶映手里的鱼,道:“呦,小十二吃独食啊?不给师兄来一份吗?” 叶映:“……”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十三,这臭小子早在六师兄出现那刻就飞快地把手里的鱼肉吃完了,正嗦着手指满脸无辜地看着她。 叶映眼角直抽,一面肉疼地把鱼递给了他,一面指挥着十三迅速地又烤了两条。 两人变成了三人,即使叶映对他吃白食的行为表示了很大的意见,可某只狐狸不仅面不改色,还心黑地威胁她,实力诠释了什么叫人面兽心厚颜无耻。直把叶映气得牙痒痒。 三人吃得满嘴流油,才踏着夕阳施施然地回去了。 进门的时候遇上十师姐,她一见几人这餍足的模样便知不对劲,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扔过来一条帕子,道:“把嘴擦干净了!别让师傅瞧出来!” 叶映素来与她亲近,当下笑嘻嘻地凑了过去,缠着她撒娇卖痴,十三献宝一样把篓子捧到她面前,雀跃道:“十师姐!我们抓了好多鱼!好多呢!” 其他师兄姐闻声而出,见到那一篓子的鱼,连连夸赞:“十二,你行啊!今天晚上有肉吃了!”“是啊是啊!” 九师姐清冷冷地站在她身侧,下意识问了一句:“没闯祸吧?” 叶映盯着九师姐十师姐一模一样的面容,笑道:“九师姐与十师姐是双胞姊妹,怎地性格差异如此之大九师姐,你该学学十师姐的,落落大方,别总冷着一张脸,我看着都怵得慌!更别说我未来九姐夫了!” 九师姐冷眼看着她笑闹,六师兄笑眯眯地敲了敲她的脑门,道:“瞎说什么?你九姐夫指不定还没出生呢!拿这八字没一撇的事说做什么!” 众人笑成一片,九师姐凉凉地瞥一眼六师兄,叶映觑她神色,乖乖腆着脸好一阵赔罪卖乖。 “十二!” 师傅抄着鸡毛掸子从房里冲了出来,小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大师兄紧随其后,淡淡一个眼神扫过来,连最皮的六师兄都噤了声。 叶映赶紧举手,大声道:“师傅!我今天没闯祸!” 十三又探头出来,举着满满的鱼篓子,兴奋道:“师傅师傅!我们今天去捞鱼了!好多呢!你看!” 叶映连连点头。 师傅点着她的额头怒道:“要是再有人找上门来,我就把你卖了!当猪肉卖!” 六师兄见缝插嘴:“师傅,她这浑身没二两肉,卖不了多少钱啊!” 叶映抱着师傅的胳膊,道:“六师兄说的对!所以师傅,你考虑一下把我养肥了再卖呗先从今天晚上加餐开始” 十师姐一下笑出声来,九师姐难得翻了个白眼,六师兄乐不可支,大师兄不忍直视地撇过头去,只有小十三一直抱着她的大腿,一脸师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师姐世间最美的神情。 他们笑,叶映也跟着笑,笑得眉飞色舞,笑得神采飞扬,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 叶映霍然从床上坐起来。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下床倒了一大杯茶灌下,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一看天色,又是日上三竿。 叶映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她不是个爱做梦的人,最近却接连两次梦到过去的事,那梦境如此真实,若不是她意志坚定,指不定就陷在里面醒不来了。 她穿好衣裳,跑到隔壁敲明遥的门,半晌没人应,只得又摸了窗户翻进去,往床上一看,那家伙睡得比她还沉,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死死的,一脑门的虚汗。 叶映觉得不对味,赶紧把他喊醒了。 明遥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 分卷阅读46 茫然地看着她,还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叶映” 她:“是我是我,赶紧起床。” 明遥愣了半晌,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将衣裳穿好。 第25章 第 25 章 两人前脚刚醒,连霜后脚就来敲门了,仿佛算准了他们醒来的时间,并且一点都不惊讶他们会睡到这么晚。 叶映开门与他周旋,说实话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与这种心思九转十八弯的人聊天,他说一句话,指不定有三句话的意思,而且字里行间都在套话,幸好叶映是扯惯了的,胡搅蛮缠不在话下,她头疼,她得让连霜也头疼。 “……” 三番两次话都被堵了回去,连霜笑意微敛,目光在叶映身上转了两圈,意有所指道:“岁姑娘和明家主感情真好。” 叶映知道他误会了,但她现在懒得解释,反正明遥也听不到。 “嗯嗯,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连霜:”……”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了,明遥还坐在床上发愣,叶映问他:“要通知其他宗门吗?” 青丘气氛诡异,虽然说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多查查总是没错的,这种事,总不可能明氏一门独抗。 明遥好半晌才慢慢道:“已经通知了。” 叶映‘啊’了一声。 他又道:“昨天晚上,我告诉你了的。” 叶映仔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明遥昨天大半夜摸到她房间来,就坐床沿这么盯着她,直勾勾地,那眼神跟要吃了她似的,看得叶映心底发怵,问他什么也不答话,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才开了金口,说是做梦了,问梦到了什么也不说,尽扯些有的没的,她当时困得慌,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反正一个劲点头。 叶映:“啊哈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哈!” 停顿一下,她又问:“你究竟梦见什么了?” 跟昨天晚上一般,明遥还是不说话。 叶映也不强求,换了个话题:“你对青丘了解多少?他们擅长什么?弱点在哪?” 明遥毫不意外地摇头:“不知,我接任家主的时候,青丘已经隐世了,我鲜少与他们打交道。” 叶映在脑子里翻了一遍八方志,当初看青丘这一卷的时候,她只粗略地扫了两眼,所以现在记忆并不是很清晰,而且八方志关于青丘的记载也不多,她过滤了半天,才找到一条还算重要的记录。 明遥道:“青丘擅幻境。” 叶映打了个响指:“没错。从来这里开始,我已经做过两次梦了,而且偏巧梦到的都是过去的事,对修道之人来说,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被梦魇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话音一转,她忽然道:“如果是青丘本身的影响也就罢了,但若是他们有意为之,那这些举措的原因就很值得深思了。” 幻境分很多种类,梦魇也算其中之一,古老的书籍上记载,强大的幻境可以创造出一个与外界无异的世界,被这种幻境囚禁的人很难走出来,因为它们早已生灵,被囚禁者的恐惧、遗憾、求而不得都是它们的筹码,能依此将他们困入更深的幻境中,犹如地狱,永难挣脱。 但无论何种,一定有一个引导他们入境的契机,比如说,带有致幻气味花草或者能让人放松警惕的药物。 当天晚上,叶映在明遥房里打了个地铺,明遥在她枕头放了一束有冥花,据说在一定范围内能免疫一切药毒的伤害。 然而第二天被梦魇醒的时候,两人仍是大眼瞪小眼好久。 连霜照旧踩着点来敲他们的门,明遥跟他打了好久的太极,可那家伙精得跟只狐狸似的,答得滴水不漏,硬让人揪不出错来。 明遥索性敞开了天窗说亮话,他道:“我与阿岁这两日都有梦魇的迹象,不知疆主这是何意” 他不论有意无意,直接把锅推到了连霜的身上,叶映赞叹明遥越来越心机的同时,还不忘用余光观察连霜的神色。 他笑意不变,随口诌了一个地域的借口,就让人下去为他们准备午饭。 扪心自问,若不是这连霜对他们意图不轨,叶映还挺乐意在这里常住的,毕竟他们的饭菜真的很好吃。 第三天晚上,两人干脆面对面打坐,叶映拿出了她下海摸鱼的气势,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就差没用粘带把眼皮粘起来了。然而预想中熊猫眼的并没有出现,哪怕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灵力,可时间一到,他们还是扎扎实实地睡了过去。 毫无意外地梦魇了,这次时间更长,一直到翌日下午他们才醒过来。 看着几近落下的夕阳,明遥就是再想调查清楚也知道这地方不能待了,两人当机立断地向连霜表明了离意,出乎意料的是,他除了客套的挽留几句,并没有过多阻拦。叶映生生地把自己八十米大刀收了回来。 “……明家主千里迢迢而来,竟然都没能多住几日,想来是我们青丘招待不周了,二位既要上路,不便饮酒,我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分卷阅读47 连霜装模作样地端了杯茶,笑吟吟地对着两人,方才他们说要走的时候,他客套地说了一句用过晚饭再走吧,叶映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明遥虽有惊异但还算镇定,连霜却是被她这一出弄得手忙脚乱,因为她不止答应了晚饭,还非常恬不知耻地点了菜,什么八宝鱼莲藕汤佛跳墙什么没有点什么。 绕是连霜这种不动声色的人,当时都听得脸僵了。 明遥倒是非常配合,怔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面对这连霜隐晦的责问,他也隐晦地表达了叶映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这种意思。 然后连霜就僵着脸去备菜了。 难为他现在还得毫无芥蒂地朝他们笑。 叶映笑着摆手:“好说好说,疆主客气了,哪有什么招待不周的,我可是恨不得在你们青丘定居!你们厨子做饭当真是太好吃了!你问问他有没有换个地方做菜的想法,若是有的话,我们含山……我们明家欢迎他啊!” 连霜好不容易挂上的笑意又僵了,他将目光投向明遥,可那人面不改色,一脸‘天大地大阿岁最大’的镇定模样。 连霜心里狠狠地腹诽了一番,正要回话,却听叶映“哎呀——”一声,茶杯从她手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再定神一看,她面前站着的一个小侍女满手茶水,白玉皮肤被烫得通红,正满脸茫然地立在原地。 “这、实在抱歉,是我没端稳茶盏,伤了她的手,疆主还是赶快让人带她去上药吧?” 叶映神情歉疚,一手捏了袖子在侍女通红的手背上狠狠擦了擦,本就通红的皮肤更加红肿了,一些地方甚至被擦破了皮,可侍女仍旧是懵懵懂懂的样子,丝毫没有显露痛苦的表情。 这种情况下,要么是真能忍,要么就是不怕疼。 叶映暗暗叹了口气。 连霜的视线被侍女挡住,看不见她的动作,只浑不在意地答道:“无妨,待会再去也是一样的,你先下去吧。” 最后一句是对侍女说的,侍女乖乖福身退下了,叶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对明遥点了点头。 明遥立刻会意,朝主座的连霜发难,他道:“我们进来之前,有一名弟子前来报信,不知连霜疆主可知他现在在哪?” 连霜露出惊讶的表情,道:“何时的事我并不知晓啊?明家主莫不是弄错了?” 叶映道:“疆主是贵人多忘事吧?我记得分分明明,还是我亲自吩咐的,难不成他是走错路了?不应该啊?” 连霜立马接口:“青丘疆域辽阔,或许真是走错路了也说不定。” 叶映装作懊恼的样子,转头朝明遥道:“我就说该派个可靠些的过来,你偏不听,那可是含山弟子,若是丢了,我们如何跟那含山的山主交代!” 明遥:“……是我的错。” 叶映又道:“我看那昆仑弟子就很好,看着稳重又聪明,若是让他来报信,我们哪来这么多事现在好了,我们当爹又当妈护着他们,现在丢了还得怪我们,这买卖太不划算了!” 明遥:“……” 觉得自己看的是小两口吵架的连霜忍不住道:“那含山山主是个极和善的人,不会如此不讲理的。” 叶映朝他笑:“是这样啊!”一转头又对明遥道:“我总说,那昆仑的弟子比含山的书呆子机灵得多,你看现在是不是证明我说对了!你总不听我的!真是气死人了。” 明遥违心地说出几个字:“我觉得,还是含山比较好。” 叶映:“昆仑好!” 明遥:“含山好。” 叶映:“你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明遥:“……我错了。” 叶映:“今天报信就该让昆仑弟子来!” 明遥:“报个信而已,含山也可以啊……” 眼瞅着他们越说越离谱,连霜没忍住插了一句:“今天来报信的不是明家弟子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坏了,僵着身子顿在原地。 叶映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疆主不是说,不知道,没见过吗?” 连霜脸色有些难看。 明遥没说几个字,居然还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润润喉,还非常贴心地倒了一杯放在叶映面前。 “阿岁,喝。” 第26章 第 26 章 “你们套我的话!”连霜脸色难看地问。 叶映摇头晃脑:“此言差矣,连霜疆主不是自己插的嘴吗?” 连霜想起她方才怪异的举动,再一想她忽然答应用晚饭,脑中立马展开了一系列阴谋论,他道:“你们方才就在试探我” 叶映道:“没有没有,真没这意思,我就是想确定一点东西而已。” 连霜问:“确定什么?” 叶映道:“幻境终归是幻境,就算再真实也是与现实不一样的,连霜疆主的这些手下,包括青丘的这些居民,都没有痛觉吧?” 连霜不说话了。 叶映又道 分卷阅读48 :“方才我只是确定了这里是幻境,现在我知道了,连霜疆主你不止知情,还是帮凶。” 连霜忽而笑了,与那张清冷如谪仙的脸极其不符的,阴冷的笑。 他道:“知道又如何?你以为你们能走得出去吗——啊——” 叶映动作极快,端了热茶迅速地往他脸上一泼,茶水本就滚烫,叶映还非常不要脸地用灵力加热了,泼在脸上火烧火燎地,连霜顿时一声惨叫。 叶映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哎呀呀!原来连霜疆主怕痛啊!” 连霜一僵。 叶映笑眯眯地:“这么说来,连霜疆主应该是这幻境中唯一的一个……活人咯?” 连霜眼神凌厉,手掌猛地紧握成拳。 明遥长剑‘唰’地出鞘,叶映乖巧地挪到他身后,露出有恃无恐的笑:“别瞪我,我可不跟你打!” 话未落音,明遥即刻闪身而上,两人缠打在一起,刀光剑影好不热闹,叶映定神细看了片刻,连霜灵力不弱,可明遥身为一家之主,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人这番打斗,短时间内应该分不出胜负。 得出这个结论,叶映便开始四处张望,连霜明显没打算让他们离开,既如此,他把晚宴设置在这个大殿,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大殿的石壁上,有一整套连绵的壁画,上绘着神态各异的神女,绘者技艺高超,神女栩栩如生,尤其是一双眼睛,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叶映抬手就是一巴掌,石壁岿然不动,她又拍了一巴掌,这次掺杂了不少灵力,可石壁仍然没有动静。 啧,拍不烂啊。 叶映绕着壁画转了两圈,视线落在其中一个神女的眼睛上,缓慢地伸出手,触了触。 消失了?! 时刻关注着她的明遥见状,心脏骤缩,剑法也凌乱了几许,差点让连霜抓住机会反击,所幸他反应极快,定下心神,再度举剑刺去,一招一式比刚才更加凌厉! 连霜背对着壁画,看不见叶映消失的场景,也不明白明遥为何忽然发怒,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叶映已经狼狈地从壁画里出来了,一手还提着一个人。 连霜当场脸就黑了。 里面的时间似乎比外面快,叶映看起来折腾了许久,但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连霜怒道:“你干什么?!” 叶映把左手昏迷的小弟子放在地上,捋了把汗湿的额发,又提溜着右手的另一个人,左右摇晃,笑道:“敢问连霜疆主,可认得这是谁?” 若不是明遥拦着,连霜可能就直接冲上去跟她拼命了!自己的身体被她如此羞辱,换谁忍得了?! 被叶映提着的那个男子双眼紧闭,生就一幅苍白俊秀的长相,在那壁画里待了这么久,他的衣衫头发皆是整洁,想来是有人一直在细心地照看着,一同被困在壁 画里的那明家小弟子就没有这种待遇,浑身脏乱得像乞丐一样,除此之外,叶映还在壁画里发现了大量瘦骨嶙峋的尸体,极有可能是误闯青丘的人,被困在壁画里,活活饿死了。 叶映特意把这具身体提出来,除了因为他过于整洁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具身体里没有灵魂。 她看得分分明明,这身体的灵魂早已脱离□□,不知在何处。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个荒废村庄的兔妖。 就是不知道,这两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叶映又提着那身体晃了晃,她道:“我对这具身体的身份,真是好奇得紧,不如连霜疆主来为我解答一下,为何你要把他藏起来?嗯” 连霜看着她手中的躯体,忽然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叶映暗道一声不好,长刀出鞘,抵在手中躯体的脖颈上,连声道:“冷静点冷静点连霜!你的身体还在我手里呢!冲动是魔鬼啊!” 连霜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身体” 叶映在心里答了一句:全是你身上的味儿,搁谁谁不知道 “不过不重要了。”连霜又道,他一把扯下腰间的珠子,暗色光华疯狂流转,他眼神猩红:“在这个幻境里面,我才是王!你动手吧,反正我的灵魂也不在那里面,我被囚禁了那么多年,也受够了!你把那具身体杀死,正好一了百了!我也不会再抱什么无谓的幻想了!” 叶映看着他眼神中的疯狂,伸手摸了摸鼻尖,这些被换了身体的,好像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啊,一言不合就发疯。 她腹诽间,大殿已经开始晃动,外面狂风骤起,压迫感如泰山压顶般袭来,明遥提着剑护在她身前,亦是神情凝重。 连霜手中那原本透明的珠子此刻已变得通红,他举着它,灵力疯狂涌入其中,而随着他不要命的输出,这片天地晃动的程度也越来越剧烈,大有下一秒天就会塌的感觉。 明遥揽着她的腰就要往外飞,叶映慌忙道:“诶诶诶,你们明家的人!顺便把连霜 分卷阅读49 的身体也带上,带回去给阿晨研究研究!” 她提到苏清晨,明遥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用两根手指勾着那两人的衣领,飞快地御剑朝外面掠去。 连霜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飞远,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叶映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恐怕没那么好离开了。 果不其然,二人在外面绕了一圈又一圈,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即使是走直线,最后也会绕回原地。 幻境崩坏得越来越厉害,天空中电闪雷鸣,御剑飞行稍有不慎就会被劈中,两人只得步行,可地面一直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稳脚,更别说寻找出路了。 这连霜是想同归于尽啊。 叶映感叹了一句,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笑了一笑。 明遥问:“怎么了?” 叶映摇头:“没怎么,只是觉得,咱俩还真有缘分啊,当初屠魔之战的时候,你刺了我一剑,我身陨封魔疆,现在好不容易借别人的身体重生了,还是得跟你死在一块儿,你说这是不是孽缘” 她笑得没心没肺,明遥转头看她,嘴唇翕合,眼中情绪逐渐凝实,几近悲怆,幸好叶映看不到,若是看到了,她肯定又要嘲笑他了。 明遥,你怎么总这样呢?明明是你先动的手,偏偏像个受害人一样。 她看着他的剑,寒光凌冽,削铁如泥,是把好剑,但不是从前那把。 叶映便笑:“‘断水’呢?明家主总不至于这么小心眼,把我送你的剑也封了吧?” 那把她拼了命从埋骨之地带出来的剑,最后还是断了她的命。 叶映这人小心眼得紧,上路之初她就琢磨着,要找机会给那把剑搞点事情,能绞成破烂是最好,权当是报仇了,可明遥偏不如她的意,那把剑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一次,她有气都没处撒,郁闷得很。 明遥指尖一颤,他道:“对不起……” 叶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问:“你说什么?” 明遥正要再道,脚下的土地忽然一晃,大地裂开,露出一道道如深渊般的缝隙。明遥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唰’一下又上了天,雷电紧接着就劈了下来,两人左躲右闪,狼狈不已。 叶映不怕死地来了一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嗯,然后天就下雨了。 明遥叹了口气,素来面瘫的脸难得有一点无奈的情绪,他刚要解下外衣为她挡雨,雨忽然又停了。 不止雨停了,天地间的异象也停了。 那颗猩红的珠子自废墟中徐徐浮起,红色褪去,重归纯粹,莹莹的光芒在其周身流转。 明遥道:“幻境有灵。” 它就是幻境。 八方志记载,青丘仙门有传世法器,不知其容,不知其名,诡秘莫测,自而有灵,为天地至宝。 叶映道:“这就是青丘的那个宝贝法器” 似乎是她声音落下的那一刻,珠子忽然上下浮动一番,然后慢悠悠地朝两人飘过来,安静地落入叶映的手中。 叶映:“……不是,它这是作甚?” 明遥答:“它亲近你,正好你一直没有法器,就留下吧。” 叶映睨他一眼:“这种天地至宝,你能不能别说得跟大白菜似的?” 珠子乖巧地在她掌心躺着,敛了所有光华,跟普通的配饰没什么两样。 第27章 第 27 章 明遥指了指下方连霜的尸体,道:“青丘族人的死,恐怕跟他脱不了干系,否则它也不会在最后关头叛主。” 连霜大睁着眼睛,脸上还残留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别说他不信,叶映自己都不信,这峰回路转的情节简直跟开玩笑似的,戏折子都不敢这么写。虽然她也没觉着两人真会死就是了。 她试探着,将一丝灵力注入珠子里,周围景象变幻,幻境褪去,露出青丘原本的面貌。 满地鲜血,一片狼藉,昭显着他们经历了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大战。现场一具尸体也无,只有干涸的血迹昭示着究竟有多少亡人,叶映道:“黑河岸下游的那些尸体,恐怕就是青丘族人了。” 那不知名的幕后黑手,屠了整个青丘,又将他们的尸体全部抛入黑河岸,尸体沉入水底,却顺着水流一直往下,大量的尸体堵塞了黑河岸的水流,异象显现,久不问世的青丘才得以再度进入世人的眼中。否则,这笔屠族的冤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公诸于世。 叶映已经能够想象,消息传回去之后,六界震动的情景了。 凶手算准了青丘闭关自守的习性,用青丘至宝和连霜疆主的身体铸造了一个幻境,以期瞒天过海,这种手段,这种胆识,叶映想不出来,六界之中,有谁能做到这种程度。 ……嗯,好像也不是没有。 明遥手一扬,连霜的身体从废墟中浮起来,他还算敬重地把他平放在剑上,叹息道:“带出去,好好安葬吧。” 其实叶映还 分卷阅读50 是很想研究一下的,毕竟难得能凑齐原本的身体和现在的身体,灵魂也还未消散,实在是极佳的研究对象啊。 没了幻境的阻拦,二人飞速地朝外面掠去,珠子安静地在叶映掌心躺着,他们将把青丘疆主,及青丘上千人的冤屈,原原本本地带到六界的面前。 出去与众弟子汇合之后,一行人就马不停蹄地往含山而去。 他们带出来的消息实在震撼,就连存息他们都暂时搁置了历练的计划,转而前往含山回禀。 青丘灭族的消息,连不少老妖怪都给炸出来了。虽说见证此事的人不少,但真正进去的只有明遥叶映二人,叶映担心自己被那些老家伙看出端倪来,一直不肯露面,只以明氏客卿的身份出现在众弟子口中,她如此避而不谈,知道真相的就只有明遥一个了,这家伙这些年来越活越精,说起话来真假参半,脸不红气不喘的。其他事倒是没掺水分,唯独隐瞒了那青丘至宝的消息,为了应付那群老家伙,还瞎扯了一段有的没的悲情虐恋,把那珠子叙述成了为情郎而忍辱负重的痴情女,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叶映在偏殿听得嘴角直抽。 她思忖着,这明遥莫不是想独吞这法器吧? 旁边的苏清晨对她的想法不置可否,她道:“就是想独吞,也是为了你。” 叶映急忙摆手,道:“可别,咱跟他可是仇人!立场要坚定,不能被他的糖衣炮弹骗了!” 苏清晨笑了笑,转移话题:“你不是一直没件趁手的法器吗?这不是刚好” 叶映道:“我就是担心,万一明遥哪天再找我要回去呢?你是不知道,他现在简直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可不好糊弄了!” 苏清晨颔首,道:“他以一己之力撑起明家,哪能还跟从前一样” 叶映道:“怎么着?这个家主之位还苦着他了” 苏清晨知晓她心中有怨,无奈道:“一个毫无根基的家主,哪有那么好当当时明家的情形又是那样,他的境地说是虎狼环伺也不为过,若非如此,你叛出仙界,驻守封魔疆的那些时日,他怎会一次都没去过你明知……” 你明知,他最在乎的就是你了。 后面这段话,苏清晨没说出口。叶映静静地转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以魔尊之名,镇守封魔疆的时候,六界对她一片骂声,言风是唯一一个不理这些闲言碎语,有事没事就跑来找她的人,次数多了,仙界对言风也颇有微词,他索性叛出昆仑,成天跟在她身边尊主尊主的喊,嘴上是够敬重了,实际还是没大没小,时不时还冒出一句叶小映,气得叶映天天撸袖子说要揍他。两人吵吵闹闹,叶映嘴上不说,实则又庆幸又感动,总归自己身边还是有以前的人,没完全跟过去脱节。 后来过了百年,风声渐渐过了,苏清晨不顾师门的阻拦,亲登封魔大殿,手里还提着一坛美酒和一只烧鸡,就站在大殿门口,苍白着脸笑吟吟地问:仙友,喝酒否? 那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发生何事,她就是拼了命也得护着含山,护着这位含山的小少主。 再后来,小少主变成了含山山主,还是喜欢每年来找她喝酒,封魔疆仙树不少,郁郁葱葱参天而立,二人坐在树下,叶映跟她抱怨封魔疆的东西不好吃,厨子也不够能力,做出来的东西一点不合她口味,说是这么说,可饭菜上来的时候她吃得比谁都多。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着,苏清晨听着,也不嫌烦,每次走的时候还喜欢掏一堆符咒往她怀里塞。 大概是苏清晨开了个好头,陆陆续续也会有一些故友来看她,比如徐提,他胆子不大,容易害羞,可每次上封魔疆的时候都特别坚定,不过他没来过几次,叶映后来再听到他的消息,却是他被驱逐出瀛洲越氏,死在极北苦寒之地的死讯。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叶映当时确实发了好一阵火,还差点带人杀上了瀛洲宫鉴署,虽然后来被赶来的仙门百家截了胡,可仍是看瀛洲的人不顺眼,带着魔界众人时不时就要去骚扰一番。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仙门百家对她产生了危机感,才有了后来的屠魔之战。 这一桩桩一件件里,最让叶映耿耿于怀的是,封魔疆三百年,明遥从未来过,甚至一封书信也无。虽是两人那时确实已经撕破了脸,可她还是产生了一种,养了个白眼狼的感觉。 思绪回神,叶映从怀里掏出那颗珠子,朝苏清晨道:“这小宝贝还没名字呢,不然你给它取一个” 苏清晨接过,打量了两眼,笑道:“这上面不是写着吗?幻、云、珠。” 叶映凑过去一看,还真有。这就尴尬了。 珠子用细银绕了起来,尾端的银上眷着三个小字,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叶映撇嘴:“这我就不大高兴了,我还想让你给它取个名字,你当它娘,我当它爹呢,明遥说这珠子有灵,既然有灵,那当个孩子养也不错啊。” 闻言,幻云珠‘嗡’地震动起来,摆明是不乐意的意思。 苏清晨便道:“这可不成,怎么说它爹也该是明遥的,你 分卷阅读51 养不起它,顶多当它娘,至于我,当小姨也不错。” 叶映道:“嘿,你还真想养孩子啊?!要养你养!当初一个明遥就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了!我可不想再碰这种事情了。” 她避重就轻地跳过前面一句,苏清晨笑着摇头:“不说这个了。” 叶映状似无意道:“对了,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从古墓里带出来的那串银铃吗?” 苏清晨道:“明遥身上那串” 叶映:“对,明遥说,他给取了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摩挲着幻云珠上的小字,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苏清晨便道:“原来你忽然让我取名字,就是想问这个啊。” 叶映翻着白眼道:“我只是好奇,真的!” 苏清晨道:“好好好,就是好奇,不过明遥并未与我提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映道:“他死活不告诉我,我想知道嘛。” “若真想知道,不防试试这个。”苏清晨点了点她手中的珠子。 叶映:“啥啊?” 苏清晨:“我听师尊说过,幻云珠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可以解读人的记忆。” 叶映:“解读什么意思?特定情况又是什么?” 苏清晨摇头:“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叶映:“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我难不成要为了一个铃铛的名字特意去解明遥的记忆吗?我可没那么闲!” 苏清晨便笑:“那便罢了,玄谈大会就快开始了,你要留下来观礼吗?” 话题一下子被转移,叶映来了兴致:“好说好说,大会今年有哪些好苗子你们含山那个子瑜和思悠,实力如何?” 苏清晨道:“子瑜稳重,思悠机警,都还不错,你若好奇,便自去看看,他们每日都在校场练习的。” 叶映应了一声,忽而又想起什么,道:“你家那个子瑜,怎地跟你以前一样是个病秧子啊?这种东西,还能一代传一代” 苏清晨:“……这可与我无关,子瑜的体弱是天生的,似乎比我当年还要严重,这些年我也给他寻了不少天材地宝,可并无多大用处。” 叶映便道:“我去青丘的时候,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你既用不上了,我便打包了给他送过去,可别说,青丘的物产是当真不错,果子都水灵灵的。” 苏清晨:“随你愿吧,不过你要给子瑜送,可得小心些明遥。” 叶映:“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老提他啊?!” 苏清晨:“行行行,我不说了。” 第28章 第 28 章 叶映在含山求学了三个月,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其实算是收获颇丰,明遥那厮想在玄谈大会取得好的名次,可学习的方法又古板得很,她只能不辞辛劳地去藏书阁把八方志的重点整理出来,为此,她几乎把整部八方志抄了个遍,那守门人看见她都头疼,因为她一来就意味着,他要加班了。 求学结束的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郑夫子,他一直觉得叶映是他教学多年遇见的最顽劣不堪的学生,是他教学生涯的一大耻辱,如今耻辱要走了,他快乐得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叶映是跟苏清晨一起下山的,别问她为什么,陵散先生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居然让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与她结伴历练。虽然她确实曾有过这种不成熟的想法,但她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师尊说,若要结伴而行,你是最好的人选。”苏清晨如是回答。 叶映:“呵呵。” 走到半路的时候,遇上一个人独行的明遥,叶映想着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加一个也无妨,那时候的明遥可比后来好骗多了,叶映三言两语就乖乖跟着走了,叶映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当初随口瞎掰的三人行,居然变成了现实。 “你就这么跟着我们走了,没关系吗?”叶映问明遥。 明遥道:“他们不管我的。” 叶映两人对视一眼,叶映嘀咕道:“这明家主也太绝情了……” 说是历练,实际上三人谁也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叶映是习惯走到哪算哪的,苏清晨根本没想那么多,至于明遥,他就不是个会考虑这些的人。 三人在山下的镇子歇了半天脚,最后叶映拍板,先去人界,藏书阁夜谈时出现在她的设想里的那条护城河,怎么说也要带他们去看看。 他们去的季节不太巧,护城河边的桃花都落光了,苏清晨摸着光秃秃的树干,眼中的失望都要溢出来,明遥倒是没什么表情,叶映笑嘻嘻道:“别难过啊!我们明年再来嘛!” 进了城,街上人来人往,花灯结彩,热闹非凡,明遥不习惯这种场面,木着脸往她身后挪,叶映怕他丢了,一直拉着他的袖子,像在牵着自家傻孩子,苏清晨倒是很高兴,大概是因为鲜少下山的原因,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叶映一手攥一个,生怕把人丢了。 所幸苏清晨理智尚在,失态了一会儿便平静下来。叶映随手拦 分卷阅读52 了位大叔,问道:“敢问大叔,今儿是什么日子啊?这城中怎的如此热闹!” 那大叔憨厚一笑,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今儿是上元节,自然热闹!现在是白日,还没到最繁华的时段,待到了晚上,这街上处处都是花灯,那才叫一个好看呢!” 叶映眼睛一亮,道了两声‘谢谢’,拉着两人往街边小摊而去。 她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与你们说!在这人间过上元节,有一样东西是一定要吃的!我许多年前吃过一回,那味道!当真是香甜软糯,回味无穷啊!” 三人随意在一张小桌上落座,叶映朝着那忙碌的摊主大声道:“老板!三碗元宵!快点上!” 摊主一甩布巾:“好嘞,稍等!” 苏清晨道:“那是何物” 叶映道:“用面粉和馅料做的一种吃食,别问了,反正好吃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那边摊主已经端着热腾腾的白瓷碗上来了,浓稠的汤底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圆球,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叶映也不怕烫,呼噜噜就往嘴里塞了两个,还不忘夸赞:“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那么多花样呢!都是白乎乎的,看你们运气多好!” 明遥捞了一个放嘴里,飞快又吐了出来,见叶映看着他,他无辜道:“有姜。” 叶映回想一下,好像是有几个汤圆里面是塞了配料的。 她熟练地端起他的碗,把有姜有葱的全呼啦到自己碗里来,又把几个甜馅的舀到他那边去,道:“好了。” 明遥不作妖的时候,还是很惹人怜爱的,比如说现在,他咬着筷子,乖巧地道一声‘多谢’,然后一板一眼地开始进食,琉璃眼微微垂着,侧脸线条柔和,叶映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一拍桌子,又跟摊主要了两碗小汤圆。 这大概就是秀色可餐吧,她如是想。 她吃得不少,苏清晨担心积食,拉着她去药铺买些山楂,进门的时候,刚巧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从里面出来,叶映无意一瞥,动作立马停住了。 苏清晨问:“怎么了” 叶映:“……没事。” 明遥就着她的目光看了那妇人两眼,没看出不对劲来,一回头,叶映已经踏进药铺,朝他招手:“干嘛呢?快过来啊!” 明遥:“……哦。” 苏清晨买了两斤山楂干,叶映拈了两颗尝了尝,这一尝就停不下来,苏清晨本是想多买些备用的,见她这般模样,索性让她抱着当零嘴吃,然后一转头又跟小厮要了两斤。 叶映嘴里有吃的,就开始闲不住,药铺跟药堂是连着的,药铺左侧有一道帘子,掀开过去就是药堂,里面一位白胡子大夫正在坐堂,叶映倚着墙打量着来往的人,大多神情忧戚,跟普通的病人没什么不同,那位大夫倒是看起来很厉害,不慌不忙,找他看完的病人眉宇间都轻松了许多。 “那位姑娘,要看病吗?”白胡子大夫道。 叶映左右环顾两圈,指着自己:“……我” 大夫看着她,她也看着大夫,片刻后,她忽然眨了眨眼睛:“看!当然看!” 她顺势坐下,伸出手道:“大夫贵姓?医龄几何家住何方啊?” 这查户口一样的问题抛出来,要是常人早就恼了,可这大夫不是常人,他面不改色:“免贵姓晏,从医四十余年,远道而来,落户奚城。” 奚城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城池。叶映乐了,她头一回碰到问什么答什么的,于是又道:“晏大夫医术尚佳,病者信服,可有什么诀窍” 大夫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医者,仁心。” 叶映失笑,指尖一动,一缕灵力顺着经脉顺延而上,在手腕处微微震荡着,营造出灵力混乱的假象。果不其然,那大夫眉心一紧,指尖用力了几分,片刻后问道:“……姑娘是修道之人” 叶映道:“略知皮毛,不足挂齿。” 晏大夫道:“老夫一介凡人,姑娘这伤,老夫治不得。” 叶映收回手,道:“那便罢了,前几日与妖兽对战,受了些内伤,辗转了好些地方都不见好,治不得便罢了,我忍忍便好了。” 晏大夫:“……” 他端详着她面上神色,似是在判断她话中真假。 叶映笑得人畜无害。 半晌,他从桌案下的一个小方格掏出个檀木盒子里,递给她道:“这是一位云游仙人予我的,能凝神定息,治内伤有奇效,姑娘拿去罢。” 叶映眉头一挑,盒子里装着一枚黑色的丹丸,入手之际,似有若无的魔气缭绕而上,极淡极浅,若不是她天生对魔气敏感,恐怕还感知不出来。 她眼神一凝,再一细探,却发现这股魔气跟她以往接触的都不一样,少了凌厉杀意,换成了柔和的混元气劲,大多数魔气都是很难被其他种族吸收的,因为太霸道,极容易损伤筋脉,可这缕魔气却不一样,温和安静,不说有益,至少不会对仙体造成损害。丹丸中的药材都是正常的仙灵药草,这股子魔气,应该 分卷阅读53 是炼丹之人身上的。 叶映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笑道:“那便多谢了,多少银子,我叫我同伴来付。” 晏大夫随口报了个价,不高也不低,但绝对是抵不过那丹丸的价值的,叶映笑意愈深了些,转身撩开帘子,把还在挑药材的苏清晨喊了过来。 苏清晨还有些不明就里,不明白叶映怎么突然就有内伤了,明遥盯着那白胡子大夫,照旧没看出名堂来,索性转过头不问世事了。三人离开时,叶映多问了一句:“方才我们进门时,见一怀孕妇人,腹部极大,看起来不甚安全的样子,敢问大夫,是如何诊治的?” 晏大夫落笔的手一顿,墨汁滴落下来,晕开一片黑色,他深深地看她一眼,道:“自然是,安胎药。” 叶映点点头,率着二人离开了,待出了二里地,她才详细地与他们解释了一番事情的经过。 “那妇人身上有魔气”苏清晨蹙眉,轻声道:“可能确定” 叶映双手环胸,道:“当然,我体质特殊,对魔气极其敏感,从小到大,我对魔气的判断从未出过错。” 刚一入世就撞上了隐藏在人间的妖魔,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叶映道:“先别打草惊蛇,我们寻个地方多住些时日,看看那大夫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 其余二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他们寻了个离医馆近些的客栈,收拾好东西出来时,外头已是华灯初上。 第29章 第 29 章 灯火阑珊,火树银花,人间至景。叶映啧啧称奇,一边沿着小摊走,炸元宵拔丝元宵酒酿小元宵,走一路抱一路。 “姑娘,买盏花灯吧?有好兆头的!” 叶映循声望去,摊贩正笑吟吟地招呼他们,身侧小摊上花灯精致,种类繁多,下头坠着用簪花小楷眷着的谜语。苏清晨挑起一个看了看,赞道:“这字倒是不错。” 明遥往前走了两步,把苏清晨稍微挤开点,轻声道:“棣棠。” 摊主:“……” 叶映翻译:“品尝杜康樽半空,谜底是棣棠。” 摊主:“公子好生厉害,瞧几位眼生,该是外地人,咱们这上元的习俗啊,是猜出灯谜,这盏花灯就归谁!诸位不妨再猜猜,猜出来了,我都送与你们,当是图个好兆头了!” 摊主把灯递到他手里,明遥盯着那上头的兔子图案,面露嫌弃。 叶映眉开眼笑,晃了晃那兔子花灯,道:“怎么不喜欢啊?” 明遥实诚点头。 叶映啼笑皆非,指着那摊子上的灯道:“喜欢哪个?我给你赢回来。” 明遥扫她一眼,指了个晶莹剔透的莲花花灯。 叶映道:“为何选这个” 明遥道:“好看。” 叶映点头,这莲花灯琉璃所刻,确实比那个纸糊的兔子好看得多。 她执起花灯下的小纸片,细看了两眼,片刻后又放下,无辜道:“换一个吧,这个太难了,我不会。” 明遥:“……” 苏清晨看着她俩的举动,失笑摇头,正待上前一步解谜之时,明遥忽而拦住她,道:“我来。” 看他那严肃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什么大事。 明遥是个有文化的,解个谜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片刻,他便提着那盏花灯,递到叶映面前:“予你。” 叶映一脸茫然。 他指指她衣襟的莲花,道:“与你很配。” 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叶映反应过来,在后头搂着苏清晨的肩,笑得花枝乱颤。她道:“诶呦我的天哪,他竟然还知道孝敬我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苏清晨无奈摇头。 三人继续前行,路过铁匠铺的时候,叶映下意识看了两眼,见着一把挂在墙上的剑很是不错,赶紧拉着明遥道:“诶诶诶,看那个,你不是没剑吗?那个怎么着也比你那木剑好,要不先拿来凑合凑合” 明遥摇头,轻声道:“那木剑是我娘留给我的。” 叶映原本兴高采烈地,瞬间又哑了声。 她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别难过。” 明遥:“……我不难过。” 叶映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拉着明遥往前面走,她道:“莫要害羞,从这儿再过一条街,有一颗还愿树,这城里的男女老少都会把自己的心愿挂在树上,据说这样,神明就会帮他们实现……你先别急着反驳,也别管是不是真的,这热闹的节日,你也令堂挂一个,权当是祭奠她老人家了!” 明遥冷冷淡淡:“这世间早就没有神明了。” 叶映:“……我不是让你别反驳吗?!” 明遥认命不说话。 见他闭了嘴,叶映面上舒坦了些,苏清晨一直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吵吵闹闹,嘴角笑意清浅。 真好,她这样想。 还愿树附近人声鼎沸,即使是在这样热闹的节日,大多数人都上街看花灯的情况下, 分卷阅读54 城中百姓还是有不少人喜欢来这种地方祈愿,比起迷信,这更像一种习俗,不管灵不灵,求个心安。 叶映望着面前参天的古树,树干三四人合抱粗,枝繁叶茂,枝干极长,从下往上望,隐隐有冲破天际的姿态。墨绿的枝叶间掺杂着数不清的红色,红绸坠下,随风而荡。她暗自咂舌。 倒是鲜少在人间见到如此灵气的古木。 还愿树周遭有小贩卖那种红牌,上头用红绸系着的那种,材质是好不到哪里去的,也有稍贵一些的,以檀木为底,刷了红漆,存留时间能长很多。 叶映是无所谓,她没那种心诚就要多花钱的想法,贵的便宜的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可明遥不乐意,别说那檀木牌子他都嫌弃,他相当有品味地挑了一块看起来就很贵的木牌,叶映眉头一跳就要给他摁回去,他攥紧了木牌的另一端死不松手,叶映沉声告诉他自己没钱,然后两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苏清晨。 一路上跟在两人屁股后面付钱的金主苏清晨:“……” 她掏出一锭银子,与小贩细语片刻,然后又拿了两块一模一样的木牌回来了。 她道:“难得来一次,一人许一个吧。” 叶映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肩膀,道:“你缺护卫吗?一顿吃三碗常年英雄救美的那种我很好养的,包吃包住就行了!” 苏清晨笑着道:“郑夫子缺个侍墨,待遇极好,你要去吗?” 叶映悻悻地收回手。 闹完了,叶映找小贩要了几只毛笔,一人递一只,道:“将心愿写在木牌上,挂到树上即可,据说挂得越高越灵验,待会儿比比?” 她朝两人挑眉,明遥低头,没理她,苏清晨笑着摇头,垂首落笔。 “咦……”叶映发出个意味不明的拟声词。 略微思付一下,叶映提笔落字,再一抬头,发现其余二人都茫然地看着自己。 她一惊:“看我作甚?写啊!” 苏清晨微微摇头,道:“我并无想要的……” 叶映‘啧’了一声,转向明遥:“你呢?你总不至于清心寡欲吧” 明遥捏着木牌,道:“太多了……” 想要的太多了,无从下手。 叶映自动将他的话翻译完整,然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那就挑一个最重要的!” 明遥还是犹豫,叶映干脆道:“那就写给你娘亲,其他的至少人还活着,还有机会。” 明遥:“……” 她嘟囔一声:“我从没见过我爹娘,我都没说什么呢……” 他不再说话了,飞快地落笔,红底黑字,干净利落。 苏清晨将那片木牌递给她,笑道:“我没什么好些的,给你吧。” 叶映看她一眼,撇撇嘴,在上头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又递回给她:“喏,帮你写好了,年纪轻轻的,别这么无欲无求。” 苏清晨迟疑了一下,收回那张写着‘身体康健’的木牌,敛眉一笑。 “你写的什么?”明遥问。 叶映笑眯眯的,把木牌展开给他看,上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蓬莱。 怕他们不理解,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蓬莱能发大财,天上掉银子的那种。” 明遥:“……” 苏清晨:“……” 旁边小贩听见了,赶紧夸她:“姑娘这愿望真好!实在!” 叶映眉开眼笑:“对吧,我也觉得。” 见她有夸夸其谈的迹象,苏清晨赶紧拉住她:“别闹了,快系上吧。” 叶映安分下来,盯着那几丈高的树顶眼睛发亮,她道:“要系,就系那最顶上的!” 明遥抬头望了一眼,飞身掠上,叶映紧跟其后,大声道:“好你个明遥!竟敢截我的胡!” 苏清晨站在树下,以指相绘,淡黄色的符文在空中显现,载着木牌往树顶飞去。 追上时,明遥正拽了最顶上的一根树枝,叶映一句:“混账!放下它!”还没说出来,就见他相当乖巧地把树枝递到了她面前,淡色的唇微微抿着,生生把她剩下的话都憋在了喉咙口。 “那不然……一起系吧。” 她哭笑不得,也不客气,随手把自己的木牌呼噜了两圈。明遥微皱了皱眉,不甚满意地解开她的系带,一板一眼地打了个好看的结,然后飞快地把自己的系上,看着紧挨在一起的两块木牌,面上露出个疑似愉悦的表情。 叶映还没有到能解读他面部表情的地步,她往后一望,见浮在空中的苏清晨的木牌,眼前一亮,顺势系在了两人的旁边,末了还高兴地拍拍手:“行了,完美!” 明遥刚扬起的嘴角又缓慢垂下。 祈完愿,三人坐在树下,看着来来往往满面虔诚的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叶映问:“你们去过蓬莱吗?” 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叶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答案,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你们见过蓬莱吗?” 分卷阅读55 在画上,在灵力中,亦或是别人的描述间,你们见过蓬莱吗? 苏清晨道:“见过,在书上,‘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亦很是向往。” 叶映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我家!” 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现如今的四宗派二氏族,哪个不是难得的洞天福地个个雕栏玉砌,真要论起来,蓬莱应该排在末位了,可叶映还是觉得,蓬莱的景色,该是这世间最绝美的,没有之一。 她笑了一声,双手垫在脑后躺下,懒洋洋道:“若有机会,我带你们去蓬莱看看,虽然穷了些,可绝没你们宗门那么多约束,上树打鸟下海捞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明遥拽了她一把:“地上脏。” 叶映撇撇嘴,一边嫌弃他不懂乐趣,一边顺着他的手坐了起来。 第30章 第 30 章 后面聊了什么就记不大清了,叶映喝了点酒,脑子混混沌沌的,所幸她没有发酒疯的习惯,动作也还算稳妥。她没什么酒瘾,但极喜欢清酒配烧鸡吃,方才路上顺手屯了两坛,聊着聊着觉得口干舌燥,就拿出了喝了两口,见明遥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还很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 “这酒可是人间特有的,别的地方都喝不到,清爽甘冽,名曰屠苏……” “嘭——” 叶映僵硬地转头,看着倒地不起的明遥:“不是吧?这就醉了?” 苏清晨‘扑哧’笑出声来,她道:“明公子恐怕是第一次喝酒吧?” 叶映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将他搀扶起来,原本还打算去街心看看那最大的花灯的,现下看来是行不通了。 苏清晨走到他另一侧,正要搀上他手臂,他忽然手一甩,直把苏清晨推出三米远,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的不乐意。 叶映:“……” 苏清晨朝她摊手,表示她无能为力。 叶映咬了咬牙,把人背到背上,幸好她常年练刀力气大,不然她现在一定扔了他。 虽说背上背了个人,可丝毫没有影响到叶映的行动力,街边零嘴照吃不误,偶尔来了兴致,就单手拎着明遥的衣领,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东西,苏清晨在旁看得心惊,生怕她一个手抖就把明遥勒死了。 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回客栈,叶映顾念着这位大爷偶尔展露出来的矜贵属性,强撑着精神给他脱了外衣和鞋,然后就躺回房间一睡不醒了。 按她以往的惯例,前一天喝了酒,第二天一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她偏生在天刚蒙蒙亮就醒过来了。还不是自然醒,是被对面的声音吵醒的。 哪个天杀的! 叶映含着一肚子怨气从床上爬起来,一开门,明遥和苏清晨早已收拾妥当,正站在围栏处看着下面的闹剧。 她打着呵欠道:“怎么回事?” 明遥面色冷淡地指了指楼下,精神奕奕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被昨晚的醉酒影响,倒是苏清晨,细眉微微蹙着,沉思中带着些许怒气。 明遥往边上挪了一步,把中间的位置让出来,叶映顺势趴在围栏上,撑着下巴看着下面的人争论不休。 “……晏大夫,我知晓你医术精湛,名望不俗,可贫道也不是睁眼说瞎话的人,昨日路过夫人府上,嗅见其中死气滔天,这一查探方知,夫人腹中早已是死婴。阁下道其母子平安暂且不论,可夫人身体里这一缕魔气,阁下可否解释一下来源” 说话的是个蓝衣道士,仙风道骨衣带轻缓,虽背朝着叶映看不清面容,但听其声音清越,年纪应该大不到哪里去。 叶映一边感慨,现在的人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当了道士一边把目光转向晏大夫。 面对着年轻道士的逼问,晏大夫显得很是镇定,一语不发身形笔直,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 然而正是他这幅姿态,惹恼了苏清晨。她冷声道:“既做了亏心事,便不该这幅模样,至少最起码的心虚歉意该有吧!” 叶映不语,她还没触摸到事情的真相,暂且不予评价。 站在道士身旁的所谓夫人,便是叶映昨日进药铺时惊鸿一瞥的妇人,她身上的 魔气不算浓郁,但感知敏锐的人,或者是常年与魔打交道的人,还是能够查探出来的,这道士,倒是有两把刷子。 此刻她正挺着大肚子,有些犹疑地看着晏大夫,神色间尽是挣扎,于情于理,她不该怀疑晏大夫,但身旁这位道长,绝不是个会说胡话的,她的夫君与修道仙门有几分渊源,仙门宗派的人多少识得一些,这位道长一直盛名在外,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断没有哄骗她们的必要。 晏大夫还没有开口,他身边的小厮先憋不住了,“二位这是成心找事的吧?!夫人每日接触那么多人,怎知那魔气一定是我们晏大夫作弄的!再说,晏大夫医者仁心!这偌大一个奚城谁不尊他重他!你空口无凭就想这样诬陷,未免太过无理了!” 片刻静默后,周围人纷纷附和起来。妖魔 分卷阅读56 这种东西,说得上是人人避之不及,所以道长方才提及的时候,人们除了面面相觑之外,并未过多开口。可晏大夫在这奚城开医馆数十年,在场之人谁没受过他的恩惠要说他害人,多半人都不会信。 蓝衣道士清音泠泠,不急不缓:“可这位夫人说,她的胎象,一直都是晏大夫在诊断,按魔气存在的时间来算,阁下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人。” 小厮又道:“那不就是空口无凭!若按道长的推测就能定罪,还要衙门做什么?!你们堵在我们医馆门口,我还没说你们是对头派过来捣乱的呢?!” 此话一出,周围人附和声更大了,他们不懂什么修仙修道,只知道晏大夫治好了许多亲朋好友,偏心是人之常情。 那妇人也有些讪讪,道:“道长,不如我们先行回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蓝衣道长闻言有些犹豫,眉心紧蹙,他紧紧地盯着那晏大夫,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可是没有,他的神情无懈可击。 苏清晨有些看不下去,同为修道之人,她对那蓝衣道长的话肯定更信任些,何况叶映昨日便提过这家医馆不对劲,他们也是因此才留下来,真要说起来,她肯定是无条件站在道长这边。 思付片刻,她正要转身下楼,叶映忽然拦住了她,道:“别急,现在现身并不合适,没有证据,那小厮仍能用口说无凭来对付我们。” 她动作稍滞,问道:“那要如何?” 叶映:“不急,晚上再说。” 二人说话间,蓝衣道长与那妇人已转身离开,周围百姓也渐渐散去,晏大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待转身进屋之际,忽的抬了抬眼,正好对上对面二楼的叶映的视线。 她相当友好地朝他招了招手。 晏大夫神情一滞。 他忽然想起来,她是有证据的。昨日给她的那颗丹丸,若有心之人探查,一定能发现里面浅淡的魔气,那颗药是从他手里拿出去的,这无可辩驳,盒子上还有着医馆的标志,医馆的簿子上也有记录。 可她没拿出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昨日最后那一番话,她定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晏大夫微微颔首,转身进屋,叶映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围栏上,摸着下巴整理思路,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一转头,发现明遥同样以之前的姿势站在她身侧。 叶映:“……” 她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明遥微微敛眸:“你不也在这儿吗?” 叶映叹了口气,这家伙的思维总是与常人不同,她也懒得与他争辩,便道:“你觉得如何?” 明遥:“什么如何?” 叶映道:“这二人,谁对谁错” 明遥:“……不知。” 叶映道:“为何不知?你不觉得那蓝衣道士说得很有道理吗?” 明遥便道:“那你呢?你觉得谁对谁错?” 叶映道:“我也不知。” 明遥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很明显:看吧,你不也一样。 叶映失笑,收回目光,手撑着下巴问:“说吧,看出什么来了?” 明遥实诚道:“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叶映:“……你什么都没看出来你想这么多!” 明遥道:“我什么都没想。” 叶映无语凝噎。 仔细回想一下,明遥的不知可能真的跟她的不知不一样,他可能真的只是不知道而已,叶映总觉得,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照常说,他年幼丧母,明家的人又都不喜欢他,身在这么一个复杂的环境,长出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很正常,何况他又不爱说话面无表情,就很容易给人营造这种假象。叶映初时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才发现,这家伙除了偶尔脑回路有点奇怪之外,其实是个心如稚子的人,说不会就不会,说没有就是没有,没那么多拐弯抹角的心思,稍微有点固执和倔脾气,可脸上一旦带了表情,就很容易被看透心思了。 这样看来,他的母亲应该把他保护得很好。 三个人中,明遥思维最简单,也最难理解,苏清晨在含山长大,轻易不曾下山,即使处理事务,修道之人也并不复杂。叶映就不一样,她常年在外厮混,见过人性百态,想得也要多一些,她说不知,不是说不信那蓝衣道士,而是晏大夫的态度太过古怪,下意识多留了一个心眼。 三人整天都没踏出过客栈一步,直到夜幕降临,叶映掏出了三件夜行衣,布巾一蒙脸,三人便身姿矫健地往对面的医馆飞去。 “这就是你说的法子”苏清晨忍不住问。 大概是头一回干这种鬼鬼祟祟的事,她有些不自在,但在叶映的指挥下,还是飞快地适应了这种状态,明遥就不一样了,典型的问题儿童,叶映趴在屋檐上,不得不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把明遥高高挺立的头颅摁下去。 “不是说没证据吗?那当然得找啊!” 第31章 第 31 章 分卷阅读57 几人找了个后窗翻了进去,叶映是当惯了梁上君子的,此刻身姿矫健反应机敏,仿佛所有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唯一意料之外的,大概是对面梁上的又一位君子。 叶映举起手,欢快地打了个招呼,“道友好啊!” 白日的蓝衣道长穿了一身他们同款的夜行衣,动作僵硬地杵在原地,不同的是他没蒙布巾,那张清隽的脸透着毫不掩饰的惊诧,不过也就是片刻,他便微微颔首,朝他们点了点头。 “仙友言重。” 倒也没问什么他们为何也在这里的蠢话,白日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有三股不弱的气息在附近,猜测应该是在外历练的宗门弟子,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肯露面,现下在这里相遇,虽是预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气氛略微有些诡异,叶映倒是没心没肺活着不累,仍旧笑吟吟地观察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下人。他们来的时间不算晚,此刻后院还有不少下人在走动,几人所在的这间小屋正好处在中央,往北还有一片后厢房,往南几步有几间小阁楼,看布局应当是储药室炼丹室之类的,叶映看了片刻,回头提议道:“道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结伴而行,分头行动如何?” 这话稍微有些歧义,道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叶映的意思,是四个人,分成两队,两两结伴而行。至于这队怎么分,某些人已经将态度表示得很明显了。 明遥:‘盯——’ 叶映被盯得莫名其妙。 苏清晨沉默了一会儿,主动道:“我与道长一道吧,你与明遥,小心些。” 叶映后知后觉地点头,道长便不再多言,飞身掠出,往厢房那边而去。苏清晨紧跟其后。 待二人的身影再瞧不见了,叶映才长舒一口气,转头看明遥,疑惑问:“你方才看我干嘛?” 明遥:“……没什么。” 叶映又疑惑地看了他两眼,伸手拉了他的袖子,叮嘱道:“跟紧我,别落下了。”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为问题儿童埋单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时间明遥异常乖巧,配合得让她心颤,忍不住频频回头,确认他是不是在搞什么其他的幺蛾子。 一路有惊无险地进了阁楼,叶映才松了口气,阁楼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也没有其他人,淡淡的月光透进来,将室内的摆设一一映亮。 叶映仔细观察了片刻,才从房梁翻身而下。 轻微的衣袂翻飞声在她身侧响起,明遥在她身旁站定,某些方面来说,明遥的修为似乎比她更强,他不轻易出手,可常常出手便惊诧众人。 ……就是缺了把剑。叶映嘀咕。 房间的正中央,放了尊四足金鼎,这是最常见的用来炼丹的药鼎,灵力催动,无需明火,炼出来的丹药能最大程度的保留药品的药性。 叶映探手入内,摸了一把,出来时一手的黑灰,她笑道:“看来用过不少次啊,魔气都凝聚成鼎灰了。” 用灵力催动的鼎炉,偶尔也会留下灰烬,只不过,大多都是白色的。 叶映忽而‘咦——’了一声,正在查探墙上药格的明遥立即转过头来。 她捻了捻指尖的黑灰,神情若有所思,“这么明显的证据,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屋子中央了?他就不担心……”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果然在一处角落发现了明显的四个足印,推测应该是原本放金鼎的地方,也就是说,那金鼎应该是这两日才特意挪到屋子中间的,为了更加显眼。 这个想法一出,叶映更觉得惊诧了,“还有人特意把把柄送到眼前的!” 她摸着下巴思索的时候,明遥从楼上下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去的,神情间很有几分怪异,木着脸给她递来一本厚厚的簿子。 叶映觑着他的神色,犹疑地翻开了。 “……嗯” 这一翻,她忍不住也带上了跟明遥一样的怪异表情。 厚厚一本簿子,详细记载了许多以魔气为基石,治病救人的法子。魔气与灵气不同,破坏性比治愈性要强很多,但在收敛了横冲直撞的破坏力的情况下,魔气的优势也非常明显,一缕不灭,生生不息,魔气本来也算本源之气的一种,在特定的情况下,同样可以为人提供生命力,但魔气本身的特性难以移除,所以才一直难为其他种族所用。 叶映想起那颗丹丸里柔和的魔性,炼丹所用的魔气,是直接从身体里抽出来的,也就是说,那人生生割除了自己血脉的凌厉霸道,转换成了更为柔和,能为人类所用的本源魔气! 叶映倒吸一口凉气,思维迅速运转着,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逐渐成型,正疯狂地叫嚣着,要突破以往的束缚!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晏大夫的态度很奇怪。 被找上门来对峙,他一语不发,不否认却也不承认,不否认是因为那缕魔气确实是他放入的,不承认却是因为,他从始至终没想过害人。 他不心虚不愧疚,不是因为有恃无恐,而是因为问心 分卷阅读58 无愧。 只怕他们抱着怀疑的心态研究他的时候,他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所以才特意把鼎移出来,把簿子放到明显的地方,如同赌气一般作为着。 叶映觉得脑仁疼。 “看——”明遥突然唤了一声。 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北边厢房那处,灵力和魔气滔天而起,外围还有苏清晨设下的结界,这番动静才没有惊扰到周围的百姓,不过看那灵气的浓郁程度,显然已经交手多时了。 “走!”叶映一声令下,率先往那处飞去。 “……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我们两人的功力远胜于你,你今日是逃不掉的。” 道士挥剑掠上,苏清晨在下方设下巨大的符阵为他加持,晏大夫脸上的白胡子早已被撕掉,幻象消失后,露出那颇为年轻的面容,此时唇溢鲜血,狼狈地左躲右闪着。 他怒道:“为魔又如何?!我自问没有害过任何人!我一心治病救人,过往功德都忽略不计,仅仅因为一个为魔,就合该被你们诛杀吗?!” 道士微微皱眉,冷声道:“魔如何救人!诳语!” 晏大夫笑出声来,他道:“在你们这些正派中人眼中,魔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 道士:“自然。” 晏大夫又笑,眼中溢出泪来,他道:“可我没得选啊!是仙是魔,又岂是我自己能决定的我隐居奚城,自问从未祸乱人间,我悬壶济世,就为了赎清生而为魔的罪孽!为了炼丹,我生生割除了身体里的魔性,敢问道长,这样的我,究竟错在哪儿?!” 道士不言,神色依旧冷凝,华亮的长剑猛的刺入他身体。 “唔——” 晏大夫睁大了眼,从天空中坠落下来。 魂体皆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苏清晨微微沉默。 叶映来时,刚好撞见那一剑。 她道:“他不是说了他不曾害人吗?为何还要杀他?!” 道长淡淡道:“他是魔。” 要不是时机不对,叶映一句你有病吧就骂出来了。 她气极反笑:“就因为他是魔,所以必须死你还是人呢怎么不能安安分分活着?修什么仙证什么道?掺和我们仙界做什么?” 道士蹙起了眉。 忽而一阵哭声从下方传来。几人循声望去,白日里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厮正抱着晏大夫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道长又要拔刀,叶映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干什么干什么!” 道长冷声道:“他也是魔。” 叶映真的想一锤锤敲死他。 她咬牙道:“他才多大?!又没干坏事,为何不能放他一马?!” 见他还要再反驳,叶映抬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劈在他后颈,生生把他劈晕过去。 她道:“三观不同的人,直接动手比较好。” 她把瘫倒的道长推给明遥,明遥僵了片刻,嫌弃地抿起了嘴。 叶映走到那小厮面前,叹了口气,小家伙还是少年模样,抱紧了晏大夫的尸体凶狠地瞪着她,叶映探了探手,他立马往后缩。 叶映道:“别怕,我不伤你。” 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块玉牌来,那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不记得哪一年师傅送她的生辰礼,带在身上已经不少年头了。 不舍地用指尖抚了抚,叶映将玉牌递给小少年。 “拿了这块玉,去换些碎银,然后离开奚城,再也不要回来了。” 少年狐疑,目光不停地在她与玉牌之间流连,最终还是迟疑着伸手接过。 叶映笑了笑,指了指靠在明遥身上的道长:“记住那个家伙,以后看见他,跑远点,他超凶的。” 少年抬头看她一眼,硬邦邦道:“你也不是好人——” 叶映一愣,片刻后笑道:“是,我不是好人,所以以后见着我也跑远点,最好是不要打招呼了。” 少年冷哼一声:“谁会跟你打招呼。” 他拖着晏大夫的尸体站了起来,也不准叶映帮忙,一个人咬着牙一步步背到了郊外,叶映几人不远不近地吊在他身后,看着他生疏地挖土,刻碑,一边抹眼泪一边动作,直到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叶映才上前,在简陋的坟前站定。 粗劣的木板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大字——晏文清之墓。 “晏文清……”叶映咀嚼一番,笑道:“这名字,倒真像个人类。” 第32章 第 32 章 解决了晏大夫的后事,昏过去的道长便成了个大问题。 叶映现在是看他各种不顺眼,冷哼一声便自顾回房了,半点没有接盘的意思,明遥就更不用说了,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其他人,所幸苏清晨是个良善的,不忍心让他露宿街头,便顺手多要了间房。 第二天天还未亮,晏大夫离开奚城的消息就传遍了,据说下人们说,晏大夫房里的细软都被收拾好了,与他一同来到奚 分卷阅读59 城的那个小厮也不见了踪影,房里只留下一封短短的书信,说自己要去其他的地方,安好勿念。 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叶映还没醒,待她醒来,就见道长高贵冷艳地站在长廊外,注视着对面的医馆,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没有揭穿他们的真面目,这是我最后的仁慈。” 叶映:“……玛德智障。” 她搓了把脸,在他身旁站定,她还没开口,道长先质问起来了:“昨日为何打晕我” 叶映:“呵呵。” 道长:“呵呵是何意?” 叶映:“夸你俊,夸你美,夸你做得好。” 道长:“……贫道不信。” 叶映嗤笑一声:“不信拉倒。” 道长道:“你放走了那只魔。” 叶映道:“是又如何?” 道长道:“他若日后为祸人间,你当如何?” 叶映掏了掏耳朵,忍不住问:“道长,在你眼中,魔都是杀人放火恶贯满盈的吗?” 道长:“并不。” 叶映脸色稍霁。 又听他道:“可他们终会成为那样的人,晏大夫如此,那少年亦如此。” 叶映:果然还是一锤锤敲死算了。 她道:“生而为魔,他有何罪?” 道长没答话,浮尘一扬,垂眸看着下方的人潮。 “生而为魔,便是原罪。” “……” 苏清晨走过来,见她望着道长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便问道:“怎么了” 叶映道:“仙人两界的条约里,有不能揍道士这一项吗?” 苏清晨:“……” 叶映阴森森地转过头来,道:“我会手下留情的。” 不管怎么说,道长的想法叶映都无法认同,所幸他性子安静,也没打算将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人,两人虽不对盘,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倒也相安无事。 叶映原本琢磨着,奚城的事情就差不多结束了,他们也可以分道扬镳了,可当天傍晚的另一个变故,生生将他们分道扬镳的时间拉长了一天。 李府的下人寻来时,叶映三人正在房里用餐,她端着明遥的碟子,聚精会神地给他挑配菜,外边声响一起,她手一抖,直接把半碟子饭菜洒了出来。 她瞪着桌上的一个银丝卷,在迅速地捡起来吃掉和出去揍人之间犹豫,明遥看出她心中所想,眼疾手快地把点心一叉,搁到另一边,认真道:“脏了,不能吃。” “我——”叶映把半句脏话咽了回去,苏清晨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叶映筷子一拍,也站了起来,倒要看看,是哪个杀千刀的浪费她粮食! 一开门,就见道长神色肃穆地拿了东西,正准备下楼,小厮模样的男子满脸焦急地站在他身旁。见她们出来,道长简洁地解释一番,顺势邀请她们一同前往。 能让道长开金口,多半是这事情他并没有把握。 那小厮是李府的下人,先前叶映感知到的那位体内有魔气的怀孕妇人,便是李府的少夫人,据小厮所说,她家少夫人胎象一直平稳,也鲜少有其他的症状,那日道长说她腹中胎儿已死,少夫人虽是不信,却也是找了全城的大夫挨个检查一遍,得出的结论都是母子平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今日上午便出现了异象,一开始只是腹痛不止,喝了各种安胎药都不管用,渐渐地就开始见红,腹中如有东西在横冲直撞一般,疼痛难忍,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晏大夫又不知所踪,不知是谁提了句道长,李家反应过来,火急火燎地找他,好不容易在客栈找到,也顾不得他懂不懂这妇科之症,先把人请走再说。 道长对魔气敏感,是因为他常年跟魔打交道,可这治病救人的问题,他真真是第一次碰上。 就是速度再赶,气氛再焦急,也止不住叶映一颗想冷嘲热讽的心,她撑着下巴,笑吟吟道:“哟,看来是咱们道长说话不中听,被人家‘请’出来了啊。” 她说这厮怎么就赖在客栈不走了,原先还是暂居在少夫人府上的。不过也是,人家兴高采烈怀了个孩子,一家子高兴得不得了,偏他一上去就说人家腹里是死婴,有魔气,又没法子解决,对峙还没对出名堂来,你就是名声再大人家都得不待见你咯。 道长不理她,目不斜视浑然把她当空气。 苏清晨叹了口气,拉着她落后两步道:“别为难他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道长也是个可怜人。” 叶映不满:“他可怜在哪儿?我看他好的很!” 苏清晨道:“我知晓你觉得他是非不分迂腐顽固,可我若告诉你,道长幼时亲眼见着魔界之人屠了一个村子,父母亲人皆亡其中,如此深仇大恨,你会不会稍微谅解一些” 叶映惊疑地看向她:“不、不是,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苏清晨理所当然道:“闲聊之时,道长告知的。” 叶映撇撇嘴,嘟囔道:“闲聊跟他有什么好聊的?你少跟他说话!” 分卷阅读60 几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声音说不上大,但也绝不低,道长权当听不见。 该说的说完了,苏清晨不再放慢脚步,待她稍微走远些,明遥拉住叶映的袖子。 “嗯” 明遥一字一顿,认真道:“你也少跟他说话。” “……哦。” 明遥点点头。 叶映看着他愉悦的背影,面露愁容。 小明最近的想法,好像越来越难懂了啊? …… 踏入李府时,天空中最后一缕夕阳也落了下去。 魔气冲天,这是叶映的第一感受。 “看来晏大夫留在她身体里的魔气,不是普通的魔气啊……”她喃喃道。 管家立即迎了上来,领着几人直接去了产房,越接近产房,魔气越浓郁,叶映甚至能见到上方盘旋着的魔云。 “道长!道长您来了!”产房外的李少爷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道长的手,恳切道:“道长,您一定要救救慧云!还有我们的孩子!若你能救他们,以后您就是我们李家的贵人!您要什么我们给什么!” 道长安抚着他,面上却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贫道自当尽力,可……魔气入体非同小可,贫道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叶映挑了挑眉,岂止是没有十成的把握,这状况,连三成都没有吧。 李家人估计也是没辙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直接将叶映四人塞进了产房,叶映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凄厉叫声,一脸懵。 出于礼貌,道长和明遥都在耳房呆着,叶映过去看了眼情况,转述给他们听,苏清晨身上带了不少灵药,正在给那少夫人吊命。 叶映道:“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那些魔气。” 李少夫人腹中的胎儿,确是死胎无疑,但其中又有一线生机,晏大夫抽调了一滴精血为那胎儿续命,可现下晏大夫已死,精血无主,魔气无人压制在她身体里乱窜,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震碎她的七经八脉,母体一旦死亡,胎儿也活不了,届时必定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叶映微微叹气。 她冲道长道:“你看看,你迟一点杀他也好啊?!” 道长招招式式都是以屠魔为目的,对魔人杀伤力之强横,甚至她都来不及阻止,一剑刺出,必死无疑。 再慢一刻……她就能救下来的。 道长不理她,凝眉思索。 明遥忽的看了一眼天空,道:“她撑不了多久了。” 魔云凝聚,不出一刻,精血必定破体而出。 头顶甚至隐隐有雷鸣声响起,寻常人听不到,可叶映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配合旁边愈发尖利的哭叫声,让人太阳穴直跳。 她推开窗,朝上头斥了一声:“别吵了!” 一片寂静。 雷云忽然安分下来,她犹疑着合上窗回头,惊愕地发现房间里静得可怕,凝神细听,隔壁的哭喊声不知为何也停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凶她啊!” 道长的神情很有几分怪异,他指指隔壁:“停了。” 这个停了当然不是说哭声停了,而是说,那少夫人腹中的魔气,停止闹腾了。 明遥道:“整片空间的魔气,都停止了涌动。” 空气中流动着尴尬,叶映干笑一声:“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或许……我是哪位古神的后代担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什么的?” 苏清晨:“……” 道长:“……” 明遥认真地想了想,道:“有可能。” 缓滞的魔气又逐渐流动起来,不过比起之前收敛了许多。叶映看着明遥真诚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凝重的气氛烟消云散,她道:“那好,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将少夫人体内的魔气导引出来。” 第33章 第 33 章 走出耳房,扑面的血腥味翻涌而来。 李少夫人暂时没了声响,魔气不在腹中冲撞,剧痛消退之后,精疲力尽的她自然而然晕了过去。 丫鬟婆子们轻手轻脚地拿着水盆进进出出,忙乱之下,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叶映朝床榻走近,看着昏迷的少夫人,直接将手搭上她的腕脉。 “如何?”说话的是苏清晨,她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又往她嘴里喂了颗补气力的丹丸。 “呃……”叶映讪讪地收回手,说实话,这岐黄之术她只略通了皮毛,平时探个脉治点外伤都还行,可这魔气入体之事,她懂得指不定还没那道长多,根本无从下手啊! 这题超纲了。 她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将手探向了她的小腹。 指尖触上腹部的刹那,叶映分明感觉到里面的魔气迅速暴动起来,并非之前那种肆虐的冲撞,而是类似于,被某种恐惧的气息威慑了之后的疯狂逃窜。 少夫人嘤咛一声,又要醒来,叶映赶紧 分卷阅读61 指尖使力,不过片刻,那些乱窜的家伙又迅速地安分下来,乖巧地潜入经脉深处,一动不敢动。 “啧……”叶映微微拧眉。 苏清晨观她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叶映摇了摇头,道:“这魔气,怕是抽调不出来了……” 苏清晨:“为何?” 叶映叹息一声:“她这腹中胎儿的命,全靠这几缕魔气吊着,一旦离体,胎儿十有八九是个死婴……” 那滴精血极其纯粹,若不是晏大夫突然离世,说不得还真能保母子二人平安。 苏清晨问:“你能压制它们吗?” 叶映:“好像能。” 她点头,继而道:“若留一缕气息在她体内,可能保她安宁” 叶映沉吟片刻,这法子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凡人之体,容纳仙魔二气实在过于冒险,两气一旦相争,受伤的只能是她。 她道:“我试试吧。” 指尖再度搭上手腕,仙气顺着经脉入内,缓慢流入腹部,她预想中的仙魔相争场面并没有出现,那些魔气一遇着她,就跟耗子见着猫似的,逃得飞快。 收回手,叶映面色怪异:“它们好像特别怕我” 虽说怪异,但她暂时没时间考虑这么多,魔气停止暴动之后,少夫人又开始叫唤,这次不是因为其他,是真的要生了。 四人赶紧退出产房。 确认少夫人与孩子平安无虞,他们趁着李府上下忙成一锅粥,悄悄从后门溜了。那李少爷实在太过热情,一直拉着他们的手恩人恩人地叫唤,还非留着他们小住几日,他若说留下来吃顿晚饭叶映保不准还会答应,可看他那神态,叶映估计住下来就走不了了。 离开李府时,已是后半夜,街道万籁俱寂,叶映手搭在脑后,懒懒洋洋地走着,到差不多城门口的时候,道长忽然道:“就到这儿吧,我该往那边去了。” 他指指左侧,叶映把嘴里的狗尾巴草拿出来,暗道:终于要分道扬镳了。 他朝三人拱手,算是道别,然后便转身离开,寂寂黑夜中,那一身暗色蓝衣仿佛要融入黑色中去。 叶映忽然提高音量,问了一句:“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天地间似乎因为她这个问题安静了一下,明遥侧目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地转过头去,蓝衣道长怔在原地,好半会儿才笑了一声,道:“贫道名随尘,叶姑娘,珍重了。” 待到那抹蓝色真的再也看不见了,叶映才瞪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告诉他了?!” 明遥不理她,哼了一声,冷着脸走远了。 苏清晨尴尬一笑:“是我告知的……” “又是闲聊的时候” “这……” 奚城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叶映三人连夜御剑赶路,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她就收到了自家师傅的灵力传信。 “叶十二!你说说,你昨日又做什么了?!为师不是警告过你出门在外不要乱来吗?!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叶映被骂得一脸懵,还得乖巧地应声,好的,是的,不会了。 关掉传信,她又跟没事人一样生龙活虎,明遥问她:“你经常……像这样……被骂吗?” 叶映浑不在意一点头,被骂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一般时候是有因果的,她闯祸了才会被骂,但是偶尔也会像这次一样,被骂得莫名其妙,鉴于每次这种时候师傅的脾气都格外暴躁,她统一将之称为,师傅的特殊时期。 骂就骂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明遥微微颦眉,似有忧虑:“他……对你不好?” 叶映:“……” “乖,你想多了。” 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头,飞速向前掠去。 三道剑影犹如流光,压着城池飞过,城中百姓偶一抬头,还能看见其上衣袂飘飘的人影,如风似月,仙气逼人。 如今仙人两界交流颇多,这等景象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欣赏称赞片刻,又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诶,你们听说了吗?近日这埋骨之地异象频频,似乎是禁制要松动了啊!” “此话当真?我听说埋骨之地里天材地宝无数,更有远古神明留下的神品法器,不知是真是假啊?!” “你是外地来的吧?嘿,我与你说,埋骨之地确有天材地宝不错,可里面也是危险重重,没两把刷子谁敢进去?!历年来葬身于此的人还少吗?!” “是啊是啊……” 叶映嚼着花生米,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围人谈论。 这埋骨之地号称远古神迹,据说是数万年前众神混战的旧址,里面陨落了无数仙神,同时也遗留下来数不尽的宝贝,然则这宝贝也是要有命拿的,埋骨之地外围有一层禁制,平日素不开启,只有某些特定的时候,禁制才会变得薄弱,这也是这片荒漠最热闹的时候,无论是仙门大家还是宗门小派,都会派门中弟子前来碰运气,埋骨之 分卷阅读62 地内危险重重,一些历练的少年人,更喜欢把这当成一次冒险。有没有神器不重要,重要的是刺激。 当然,叶映绝不在此类,她的目的素来都很实在,神器厉不厉害不重要,重要的是值钱!回头转手一买,指不定够他们吃几个月了。 距离他们下含山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期间倒是去了不少地方,不过银钱也消耗得极快,三个人就靠着苏清晨那点月俸养着,入不敷出是常事。 叶映吃完最后一粒花生米,转头问:“阿晨,明遥呢?怎么这么半天还不见人影” 苏清晨道:“方才在路上看见一家成衣铺子,他非要进去看,看这时间,也该回来了。” 叶映道:“成衣铺子他想买新衣裳了?他身上有钱吗?” 苏清晨摇头:“不知,不过……他去的那家铺子,好像卖的是女儿家的衣裳。” 叶映一口茶喷出来,愕然道:“怎么着男儿衣裳穿惯了,他还想试试女儿家的” 苏清晨笑着摇头,又给她斟了一杯茶,道:“说不得是送人的呢?” 叶映:“送人谁?” 苏清晨:“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送我。” 叶映笃定点头:“那肯定也不是送我!” 苏清晨:“……你开心就好。” 说话间,明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手上提着个小包袱,叶映惊愕地‘咦’了一声:“他还真买来了,他哪来的钱啊?” 明遥朝两人的方向走来,还未等叶映开口询问,他已经自觉地将包袱在她面前摊开来,“给你。” 叶映:“……” 她眨巴着眼睛,迟疑地指着自己:“给我” 明遥重重地点头。 苏清晨眼观鼻鼻观心,撇过头去。 她伸手解开包袱带子,露出里面绯红色的布料来。 荒漠之地的穿着与中原不同,布料轻薄,花样繁多,尤其是女子的衣裳,娇媚又好看,举手投足都是异域风情,于仙门之中颇有名气,不少女修甚至愿意花大价钱购置。叶映倒是对这些没什么想法,相比衣裳,她更喜欢吃的,不过姑娘家家,总归还是对漂亮衣裳有点想法的。 包袱里是一整套的西域红衣,从里衣到绣鞋都应有尽有,甚至还贴心地送了面纱和额坠,叶映在看见这些的一刹那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问:“你哪来的钱” 无怪乎她如此惊讶,这一看就不便宜啊! 明遥眨了眨眼,无辜道:“不要钱,送的。” 叶映略微瞪大眼睛,转头去问苏清晨:“那铺子的老板,男的女的?” 苏清晨迟疑了一会儿:“好像……是女子吧……” 叶映顿时一脸‘我明白了’。 明遥这张脸,的确老少通吃,他乖一点的时候,真的是让人心都要化了。 她摸着下巴,考虑让这位大爷卖艺的可能性。 见她不说话,明遥又把包袱往她面前推了推,“试试。” 他满脸期待的神情,看得人心痒痒,叶映忍不住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挠完她就觉得不妥,尴尬地干咳一声,道:“那、那我先上楼了。” 转过身去,叶映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第34章 第 34 章 西域胡服虽华丽却并不累赘,布料飘逸轻省,怪不得那些女修都趋之若鹜,叶映盯着铜镜中若隐若现的红影,暗自嘀咕。 她提着裙摆,转身下楼。 明遥正端着茶盏喝茶,见她下来,眼神微亮,颊边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叶映提裙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歪头道:“好看吗?” 明遥/苏清晨:“好看!/阿映穿的,自然是极好看的。” “……” 气氛不对。 明遥转头盯着苏清晨:“你叫她什么?” 苏清晨微笑:“你听错了。” 求生欲疯狂上线。 叶映不明就里,把额饰往苏清晨面前一摊,道:“阿晨,你给我梳个发髻,我这个戴不上。” 她晃了晃自己的发尾。平日里她都是随手挽个高髻,发尾垂到腰间,潇洒自如又简单,不过要戴头饰肯定是不行的。 苏清晨刚要伸手,明遥倏地抢过坠子,郑重道:“我来。” 她神色自若地坐回原地。 叶映狐疑道:“你来你会吗?” 明遥点头:“我会!” 叶映果断摇头:“我不信!” 明遥固执道:“试试。” 叶映盯了他半晌,无奈道:“行吧行吧,试试就试试,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了。” 言罢,她率先上了楼。 关上房门,明遥执了把木梳,先研究了片刻,才在叶映的催促声中试探着下了手。 “停停停!疼疼疼疼——”叶映龇牙咧嘴,他顿时举着梳子僵在原地, 分卷阅读63 “……抱歉。” 叶映揉了揉把扯得发麻的头皮,看着铜镜中映出来他愧疚又不安的神情,心一横,悍不畏死道:“来吧,不疼,你继续!” 明遥迟疑着不敢动手。 叶映催促:“赶紧的,夜市马上要开始了,再慢就来不及了!” 闻言,明遥不再犹豫,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他将动作放得极慢极柔,小心翼翼生怕扯动了哪里。叶映由原来的提心吊胆逐渐放松下来,最后懒洋洋地趴在桌案上,掀着眼皮看着铜镜里的明遥。 真好看。 无论再看多少次,叶映还是会发出这样的喟叹,她忍不住道:“明遥,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明遥:“……不知道。” 叶映笑眼弯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叫不知道啊?” 明遥:“那……有。” 叶映‘唰’地坐直了,没注意扯到头皮,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啊——疼!” 明遥慌忙放下梳子,无措地看着她:“我……” 叶映呼了一口气:“不关你的事,别担心。” 明遥抿了抿嘴,伸出纤长的指尖,替她按压着被扯得发红的地方。 沉默了半晌,叶映忍不住问道:“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明遥:“嗯……” 他一个音没落完,叶映又道:“哪家的姑娘品性如何?同行那么久,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一大堆问题如连炮珠般被抛出来,明遥怔愣了片刻,缓缓道:“她,很好。” 叶映‘啧’了一声。 她道:“你要死要活地要拿玄谈大会的魁首,不会就是为了她吧?” 明遥:“不是。” 叶映:“随你是不是,不过,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人家姑娘喜欢你吗?” 明遥:“……不知。” 叶映深沉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没戏。” 明遥:“……” 打击完明遥,她又趴回桌案上,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首先,你看啊,女孩子都喜欢能言善道的,你跟个闷葫芦似的,她肯定觉得你没趣,再者,长得好看总是要的吧?你瞧瞧人家昆仑,一个个仙风道骨公子无双的,随便拎一个哪个不比你强?跟人家比起来,你也就勉强凑活吧!” 叶映面不改色地扯皮,大概是听出她有故意打击自己的嫌疑,明遥明智地没有接话。 叶映又道:“说到这个,你们明氏的族服我想吐槽很久了!真的很丑!以后要是有机会,你答应我一定要改了它!” 明遥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很丑吗?” 叶映笃定点头:“真丑。” 明遥:“……我知道了。” 他继续挽发,叶映觑他有些低落的神色,忽而笑了笑。 “我开玩笑的。” 她弯着眉眼,暖如夏花,一字一句认真道:“你很好,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明遥动作滞在空中,抬眸和镜子里的她遥遥对望。 半晌,嘴角微扬。 “嗯。” 埋骨之地真正开启,已经是三天后了。 禁制松动的时间无规律可寻,也许两年就会再开一次,也有可能,要再等数百年数千年。所以消息一出,不少仙门大家趋之若鹜,三天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将精锐弟子派出来了。 一眼望去,还有不少熟面孔。 “昆仑,出云,越氏,明氏……若青丘的人也来,这四宗二族倒是到了个齐。”叶映笑道。 苏清晨微微摇头,道:“青丘历来与世无争,而且最近似乎有归隐的迹象,此次盛会,他们恐怕不会来。” 叶映挑眉:“归隐坐吃山空可不是什么好事,若真要归隐,他们恐怕也该从四宗中除名了吧?” 明遥:“没那么容易……”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到来,入口处一片人山人海。 “叶小映!” 叶映都不用回头,只听这称呼就知道是谁,果不其然,言风招着手从远处挤过来,满脸的兴奋。 “叶小映,是我是我!” 叶映道:“知道知道,听出来了。” 言风挠头一笑,朝苏清晨和明遥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拉她到一旁说悄悄话。 “叶小映,你厉害啊!居然还真把这明二公子拐走了!你也不怕明家找你麻烦啊?!” 叶映道:“找个鬼的麻烦,明家都不管他好吗!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言风‘啊’了一声,朝后看了一眼,道:“也是,毕竟他是私生子嘛……哎呦!叶小映你打我干嘛?!” 他捂着被敲红的额头,怒视之。 叶映冷哼:“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言风哼唧了一声,嘀咕道:“有异性没人性……” 分卷阅读64 话音一转,他又道:“对了,我来是告诉你,待会儿进这埋骨之地的时候,应该会有一片黑色的沼泽地,你们尽量御剑飞行,若是被困住了,就很难出来了。” 叶映:“……你这又哪儿来的消息?” 言风:“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 两人咬着耳朵,浑然不觉身后越来越关注的目光。 明遥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的背影。 苏清晨:“呃,不然你一起过去聊聊” 他转头,目光凉凉。 苏清晨微微一笑:“我闭嘴。” “你们千万要注意,我师兄叫我,先走了。”言风不放心地嘱托一番,才转身匆匆而去。 叶映回想着他方才的话,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西边啊…… “叶映——”苏清晨唤了她一声。 叶映回神,赶紧回到两人身侧,一转头发现明遥脸黑得吓人,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明遥不语,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一众黑衣白纹的明家弟子正如青松般地站立着,当下心下了然,道:“别担心,如果他们来找你麻烦,我一定把他们劈回老家去!” 她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明遥抿着嘴唇,仍旧闷闷不乐。 他道:“他唤你叶小映” 叶映:“啊,那家伙喊着喊着就成这样了,有什么不妥吗?” 明遥:“当然不妥!” 叶映:“……啊” 明遥憋了半天:“……女儿家的名讳,怎能随意篡改!” 叶映:“没关系啊,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明遥:“……” 叶映:“乖哈,别闹了。” 她挠了挠他的下巴,转头冲苏清晨道:“待会儿进去之后,直接御剑飞行,别停留,往西边走。” 苏清晨:“……为何?” 她道:“听我的就是了。” 明遥:“西边……有什么?” 叶映又去挠他的下巴,乐道:“行啊,您老人家还挺敏锐!” 明遥拉住她作乱的手,脸色稍微缓和一些。 叶映靠着树干懒洋洋道:“还能有什么?有宝贝呗。” 她将视线投向远处,那里,暗金色的禁制若隐若现。埋骨之地被笼在一片白雾茫茫中,看不清模样。 “有样东西,得拿到才行啊……” 甫一踏入埋骨之地的范围,叶映就感觉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 入目是一片暗沉沉的黑沼泽,死亡之气笼罩其上,不断有暗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将经过的仙友拖拽下去。叶映身形一动,低掠而过,拉出两个深陷在泥地中的青衣弟子。绿色藤蔓紧追不舍,在她身后张牙舞爪,明遥顺势掐了个决,剑气为刃,将一大片藤蔓齐根斩下,顿时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了一片绿色的雨。 叶映浮在空中,暗暗咂舌。 一进来就是这等大礼,这埋骨之地,倒真邪性。 瞬间的慌乱过后,不少人反应过来,迅速地御剑升空。 两名青衣弟子回过神来,颤巍巍地召出配剑,郑重地朝她道了声谢。 叶映:“小门小派就别往前冲了,别人做什么你们再做什么,比起宝贝,还是性命最要紧。” 第35章 第 35 章 “叶映,我们该走了——” 苏清晨看着大批往西边掠去的人影,朝她道。 “知道了。”她如是回应,旋即不再停留,三人化作三抹流光,飞速地朝天边掠去。 耳边风声呼啸,足下的场景又从沼泽变为了大漠,风沙漫天扬起,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叶映道:“太古怪了。” 埋骨之地范围不算太大,可气候却诡异多变,囊括了六界多数的地貌风景,这种程度,已经超出了普通的疆域范围了。 明遥道:“这里自成一界。” 是了,如同现今存在的六界一般,有独立的时间与空间,四季衍生变化,这里,应该算是独立六界之外的一个小世界。 叶映:“又有人来了。” 破风声在她们身侧响起,叶映瞟了一眼,笑道:“大头来了。” 苏清晨道:“有不少人,跟我们一样是直冲着西边去的。” 叶映道:“不算惊讶,有些老家伙早就把这里摸了个透底,仙门大家沆瀣一气,含山素来不掺和这些事,你不知道正常,蓬莱没钱跟他们搅和,不过我多少了解一点,至于明家,他们只怕也是有备而来。” 苏清晨略微不喜地皱了皱眉。 明遥看了眼侧方着暗青色弟子服的一群人,轻声道:“是越家。” 叶映道:“不错啊,这么快就能认出来,八方志要点背挺熟啊,没白费我一番力气。” 明遥:“……我见过。” 叶映笑了一声,小明还挺实诚。 她清了 分卷阅读65 清嗓子,正色道:“不闹了,我瞧着这越家的目标似乎跟我们一样,待会儿恐怕得费一番力气了,这次的东西,我们势在必得。” 明遥:“好。” 昆仑的人从后面追上来,言风朝她打了个招呼。 他们速度极快,随着时间推移,浩浩汤汤的部队开始逐渐分离,大多数在往西的直线上拐了个弯,往偏南的方向去了,最后留在这条线路的,只有极少数的人。 当然,这极少数中,包括了越家。 苏清晨:“仙门大家都去了,那个方向有什么?” 叶映摇头:“不知道。” 这次进入埋骨之地的阵容,显然不同以往,叶映在昆仑出云好几处队伍里发现了几道晦涩难辨的气息,这种情况,要么是那些人太弱,要么就是大宗门里一些实力强劲的长老混进来了,叶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后者。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同一件事情来的。 那件事情是什么,她暂时不知道,言风也还没有知晓这些的权限。 叶映道:“不用管他们,我们走。” 越氏一直稳稳地吊在他们前面,叶映也不急,慢悠悠的御着剑,摆明了一副要当渔翁的模样。 明遥:“你与越家有过节” 叶映:“何以见得” 苏清晨道:“你在故意气他们,不难看出。” 叶映挑眉,用下巴点了点越家最前方一个丹凤眼的弟子:“喏,就那个眼睛最小的,看见没?我跟他的梁子,可得追溯到上届玄谈大会……” 丹凤眼弟子名越楚,是越家这届的佼佼者,也是跟她一样提前参加了玄谈大会的人物,那届玄谈大会之前,叶映鲜少与越氏中人打交道,只听人说他们精于算计,城府极深,那届玄谈大会之后,叶映总算体味到了这八个字的意思,从此,她对越家这类心思九转十八弯的人都喜欢不起来。 那一届,叶映被称为是整个玄谈大会最需要警惕的弟子,她年少成名,玄谈大会还未开始时,就有许多人将她的名字记在了心里,但他们警惕归警惕,只有越楚,他是唯一一个提前将她的性格招式摸透,并且熟记于心的人,最后武修前十对阵的时候,又是他临门一脚,逼得叶映自己跃下演武台,放弃争夺武之魁首的机会,只得了个佼佼者的称号。 心这么黑,怪不得找不到媳妇,叶映微笑mmp。 总而言之,叶映与越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大事上她有分寸,不过在无伤大雅的时候,她不介意多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西南的方向已隐隐有打斗声传来,叶映略有疑窦,仙门大家虽说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撕破脸皮,这埋骨之地号称绝无活物,那跟他们打斗的是谁 “吼——”疑惑间,远处忽然有嘶吼声传来,叶映身形不稳,差点从剑上跌下去。 “阿映——”“叶映!”明遥飞快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才堪堪没让她摔下去,叶映稳住身形,心有余悸。 方才那一刻,她忽然自心底无法遏制地涌上一股强烈的怒火,仿佛要撕裂天地,惊怒之下,她甚至无法自如地控制体内的灵力,差点调转方向往那吼声的方向疾冲而去! 什么玩意儿?! 叶映遥望着西南方向,一脸莫名,苏清晨踏剑靠近,担忧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叶映摆了摆手,重新站直身子:“没事,走吧。” 明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西南方,又回首直视她的眼睛,眼中询问意味明显。 叶映道:“真没事,别担心。” 叶映不想说,旁人是绝对撬不开她的嘴的,明遥不再追问,三人继续前行,西南方不时有术法碰撞之声及剑鸣声传来,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一座大佛逐渐在他们视线中清晰起来。 叶映:“佛像” 威严宝象的大佛孤零零地矗立在大漠中央,身量之高如一柄利剑直入天际,只可惜浑身被黄沙覆盖,已看不清原本的面容。 在佛像出现的那一刻,越家弟子便井然有序地着了地,有条不紊地围着佛像探查。 叶映深吸一口气,总算收回了心神,身形一动,慢悠悠地落在离佛像不远的地方。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越家弟子忙忙碌碌,就差没抓把瓜子看热闹了。 明遥及时地给她递过来一把葡萄干。 叶映:“……你哪儿来的” 明遥:“路上买的。” 叶映接过:“行吧,谢啦!” 越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丹凤眼似挑非挑,嘴角噙笑道:“叶姑娘。” 叶映笑眯眯的:“是我,越小公子别来无恙啊。” 越楚道:“叶姑娘也对这大佛下的东西感兴趣” 叶映:“大佛下有东西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就是来看看风景的。” 论心黑她比不过他,可叶映也不是个傻的,还没到几句话就被别人套了家底的地步,她插科打诨不要脸起来,在场没人能比得过。 果然, 分卷阅读66 唇枪舌战没几轮,越楚便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他道:“玄谈大会似乎就要开始了,蓬莱这届似乎没有适龄的弟子吧?叶姑娘莫非要再上一次” 叶映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戳人伤疤谁不会啊? 她道:“我年纪小,再上一轮也无妨,倒是越小公子,似乎也差不多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吧?不知可有心仪的仙子越家和尚庙的诅咒,不知破了没有” 这话一出,不止越楚,旁边几位越家弟子的脸也黑了。 这才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约从一百年前开始,越家逐渐有了和尚庙的称号,原因无他,一百年来,瀛洲越氏向外提亲,从未成功过。照理说,这越家好歹也是仙门大族,除开特殊情况,婚姻大事在双方已经通过气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有变的,可偏偏,越家每次提亲不是被拒,就是女方出了问题,偶有提亲成功的,不出一个月,那些姑娘一定会因各式各样的理由身负重伤,最奇葩的是喝水被呛成重伤的。总而言之,越家弟子不配拥有道侣,这是整个仙界都知道的事情,偶尔有情投意合的,也只能让女方主动提亲,仙门中人笑称越家是被月老钦点的和尚庙,久而久之,这称号也就这么传出来了。 叶映伤害了他们,还笑得人畜无害。 便是越楚再有心计修养再好,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当下沉着脸瞪了她两眼,甩袖走了。 叶映乐呵呵地继续啃葡萄干。 越家弟子速度极快,没过多久便在大佛底座处寻出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叶映拍拍手,正准备跟上之时,脚下大地忽然猛的一震动。 “轰——” 一道传信朝越家弟子飞去,越楚接过一听,神色巨变,迅速地领着弟子退出通道,头也不回地朝出口飞去。 叶映还怔在原地,不明就里。 越楚动作微滞,沉声道:“叶姑娘,魔神骸骨自爆,这埋骨之地马上就要塌了,不管你为何而来,都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魔神骸骨!叶映惊愕,那些人竟是为这而来! 越楚说完这句话,便领着众弟子头也不回地走了,速度之快,不多时便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背影。 脚下大地晃动地越来越厉害,明遥一把拉住她的手,“走!” 话刚落音,旁边的佛像轰然倒塌,身体四分五裂,一把纯黑色的剑盈盈浮在半空中。 叶映示意明遥往那方向看:“断水!” 明遥刹那就反应过来,捏着她的手紧了几分,“我不要了,走!” 第36章 第 36 章 叶映差点没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她道:“你不要我要,你们先走,我很快就来!” 明遥:“叶映!” 叶映干脆一掌劈他后颈,把人打晕了。 苏清晨:“阿映……” 叶映把人递给她,飞快道:“阿晨,你带他先出去,别担心,我有办法脱身。” 苏清晨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叶映叹了口气:“相信我。” 苏清晨知道说服不了她,从袖间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符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她怀里塞,然后咬牙道:“我们在外面等你,一定要小心!” 叶映点头,待见着人走远了,才再度把目光投向了那柄黑色的剑。 远处仍在地动山摇,西南方向的晃动格外强烈,叶映扭了扭脖子,清楚的咔咔声响起。 “管你魔神还是什么神,我要的东西,没人拦得住!” …… 与此同时,埋骨之地入口。 “怎么回事!魔气怎么越来越强了?!” 有人指向西方:“你们看那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魔气冲天而起,黑雾笼罩了半壁天空,其浓郁程度,丝毫不亚于那具魔神骸骨出世的场景。 一白眉长老道:“那不是我们去的方向!怎么回事?!此次埋骨之地,除了那具骸骨,难道还有其他的魔物出世?!” 有人道:“那是断水剑的方向,越楚,你们不是去的那边吗?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无数道目光聚集在越楚身上,他微凝着眉,视线扫过明遥等人的方向,不出意外地没有看到叶映,他迟疑着道:“那里只有一把断水剑,其余的……并无不妥。”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白眉长老沉沉地望着魔气的方向,道:“那魔神实力极强,但凡有一缕魔气泄露出来,都是六界的劫难。” 气氛一时沉重起来,众人面面相觑,能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集那么多人之力都没能围剿住那具骸骨,还让它抓住机会自爆,魔气四溢。现在只能希望这埋骨之地能多坚持一会儿,至少,先将这些魔气困住后再崩塌吧。 “明遥——” 言风死死地抓住明遥的胳膊,“你清醒一点!你现在进去也是送死啊!” 明遥盯 分卷阅读67 着那逐渐崩塌的入口,眼中如墨海翻涌,一字一顿道:“放、开。” 言风干脆低头抱住了他的腰,道:“放什么放!叶小映不是说了让你乖乖等她回来吗?!她待会儿回来要是看不见你,非得撕了我们不可!” 听见叶映的名字,明遥神色稍微平静一点,低头望他,问:“她说了吗?会回来” 言风赶紧看苏清晨。 她道:“阿映说了,她有办法脱身,让你在外面等她。” 言风:“听吧听吧!我没骗你吧?!” 明遥攥着剑的手微微一松。 他眼睫微颤,涩声道:“那我等。” 言风试探着松开他的腰,见他没有再往里面冲的迹象,松了口气,“放心吧,那家伙惜命着呢!她说有办法脱身,那就是肯定有办法了!你别担心!” 言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笃定,没注意自己的声音也在微微发抖。 叶小映,你可一定得好好的啊。大不了,我以后都吃的都给你就是了。 无数人守在埋骨之地入口,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天崩地裂逐渐停止了,入口处风沙漫天,明显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明遥紧抿着唇,猛的往前跨了一步。 言风掐着腰来回踱步:“叶小映啊叶小映,你倒是快点出来啊……” 苏清晨无意识捏紧了指尖。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入口处嗡地震动起来,不多时,便裂成一块块灵力碎片。 埋骨之地崩塌,眼前只余风沙漫天。 还未等白眉长老等人庆幸,明遥猛然红了眼睛,周遭灵力迅速地暴动起来,提着剑就要往里冲。 言风眉心一跳爱就一把拉住他,指着前方:“你看——” 黄沙笼罩之处,隐隐有一抹身影浮现,看不清模样,只能勉强辨认出红色的衣角。 □□的灵力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忽的停滞了,明遥怔怔地看着那抹身影,屏住了呼吸。 一步,两步。 她缓缓地朝众人走来,步履极慢,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他们心尖上。 绯红的衣,墨色的发,右手提着一柄黑剑,身后是黄沙漫天。 眉眼精致的姑娘缓缓抬起头来。 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有一道风沙刮过的血痕,鲜血顺着眼尾缓缓滴落。 有人喃喃道:“那不是蓬莱的叶映吗……” 她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地、无比漠然地扫过他。 出声的那人背脊一片凉意。 众人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红的。 “这是怎么了……” 白眉道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蹙着眉没有说话。 这诡异的气氛,直到明遥开口,才被打破。 他颤着声,低沉地、缓缓地念出了那个名字:“叶映……” 远处的红衣姑娘动作一滞,忽的眨了眨眼,眸中猩红飞快褪去。 “明遥” “是我……” 她便咧嘴笑了,灿如骄阳。 “快快快,快给朕拿把葡萄干来,朕要支撑不住了!” 她拿剑撑地,嘴上还不忘咿咿呀呀地叫唤。 几人才才如梦方醒,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明遥一把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触及背部一片黏腻,朝后一看,才发现她的后背早已被鲜血濡湿,红色衣裙看不明显,竟然一直没人发现。 “对不起……” 叶映道:“傻了吧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伤的。” 言风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叶映疼得倒吸凉气,道:“疼疼疼!你给我轻点!” 苏清晨匆匆赶来,往她嘴里塞各种丹丸。 “不吃了不吃了,你别给我喂这个,给我来把葡萄干,我现在急需补充体力!烧鸡烧鹅之类的有没有,有赶紧给我来点……” 叶映仰着头大声嚷嚷。 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光,围观众人看得啼笑皆非,白眉长老失笑摇头:“这蓬莱叶映,倒真如传闻一般……” “是个混不吝的。” 三个月后。 叶映趴在桌案上,咬着笔杆子,跟白纸上的字大眼瞪小眼。 “师姐,我觉得吧,咱们蓬莱得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一味地模仿含山,我个人是这样建议的,像含山一些比较迂腐的做法我们最好就不要学,只探讨一下他们的精神核心就好了……” 十师姐放下书,淡淡地扫她一眼:“这就是你不想抄书的理由” 叶映讪讪地笑。 十师姐收回目光,道:“师傅命你静心,今日你若抄不完这些内容,恐怕就没饭吃了。” 叶映顿时耷拉着脸,嘟囔道:“师傅跟陵散先生什么关系啊?怎么连这种做派都要学他的……” 十师姐道:“这轮不到你来操心,有这时间,你不如好好反思一下你在那埋骨之地究竟犯了什么事,惹得师傅急吼吼 分卷阅读68 地把你强召回来。” 说到这个,叶映更觉得冤枉了,她道:“天地良心啊!我真不知道我哪儿错了?!我可是把此行的每一个细节都与你们说过了,半点遗漏都没有!师姐你都不知道师傅生气的原因,我又如何知晓!” 说完这些,十师姐面上也有淡淡的疑惑,她记得那天的情形,原本闭关的师傅忽然就冲了出来,望着天边某一处的方向脸黑如锅底,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急急忙忙地给在外历练的十二传信,将之强召了回来。没两天十二赶回来了,结果连口茶都没喝得上,就挨了一顿社会毒打,然后就开始了为期好几个月的静心抄书日常。 后来她问过十二,十二也将之前的经历一字不落地与她说了,可连她都没想明白师傅为何如此震怒。 十师姐回过神来,看着生无可恋的叶映,道:“好了,也差不多到去冰窟的时间了,剩下这些,回来再抄吧。” 闻言,叶映‘哦’了一声,慢腾腾地挪动身子。 十师姐好气又好笑,用书册敲了敲她的头,道:“这几日师傅出门,我便放你一马,用完晚饭再抄,也不是不可。” 叶映大喜,捧着十师姐的手放在心口,两眼泪汪汪,“师姐,你真好。” 十师姐甩开她:“别闹了,快起来。” 叶映‘诶’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起身。 一路跟着十师姐去往冰窟,路过的师兄师姐想起她近日的遭遇,总会安慰地摸摸她的狗头。 到达冰窟门口,十师姐道:“自己进去吧,两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 石门未开,可已有森森寒气冒出来,叶映打了个寒颤,道:“我造了什么孽,要在这种地方修炼……” 蓬莱十三名弟子,这冰窟好似只为她而设一般,很小的时候起,师傅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带她进去一次,后来长大了,灵力逐渐稳固,也就去得少了,可几个月前从埋骨之地回来后,师傅就要求她每日去冰窟修炼两个时辰,还让她空腹,空腹啊?这是人干的事吗?! 叶映推开石门,刚要进去,她忽然想到什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师姐,我是不是跟你们不一样” “嗯”十师姐蹙眉,似不明白她何出此问。 叶映笑了笑:“没事,我随便问问。” 第37章 第 37 章 埋骨之地发生了什么?叶映对所有人都是一个说辞。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究竟隐瞒了什么。 她清楚地记得那种血液冲上头顶的感觉,某种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力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叫嚣着要冲出束缚。她不傻,她能很清楚地察觉到,她跟别人不一样。 可师傅从来不肯回答她这些问题。 叶映曾经很夸张地对他说:“我总觉得我有点特别,我不会真是哪个远古神明的后裔吧?” 师傅也不答话,转头就拿起了鸡毛掸子。 后来叶映就不问这些了,不特别就不特别呗,师傅说不特别,我不特别就是了。 她如是想。 …… 从冰窟出来,叶映没回自己房间,径直去了后山。 她斜躺在粗大的树枝上,双手垫在脑后,正准备美滋滋地补个回笼觉,那厢苏清晨的灵鹤就来了。 金色的灵鹤浮在她上方,翅膀缓缓扇动。这是苏清晨最近研究出来的一个别致小东西,用以灵力传信,能将双方的神态和声音完美复刻下来,比之普通的传信不知高级多少倍。 叶映掐了个果子吃,随手点开传信。 “……玄谈大会再过半月就要开始了,今年似乎是轮到清台明氏筹办了,明遥是铁定要参加的,你要去观礼吗?” 叶映咽下嘴中食物,道:“去啊!当然去!那把剑可是我拼了命才带出来的,我得看着他夺得魁首才行!对了,那位大爷最近好像在闭关,我出不去,你帮我看着他点,别让他走火入魔了……” “师姐!师姐不好了!”十三急匆匆地跑过来。 叶映手一抖,差点没被野果噎死,“我怎么就不好了?!十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是的,不是的……”十三急得脸通红,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了的样子。叶映心里一咯噔,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猛的坐起,问道:“出什么事了?!” 十三急得话都说不清,小短腿跺了又跺,还是在叶映再三追问下才说了个完整的句子。 “师傅、师傅出事了!他被扣在云渊台了!” “……什么?!” 叶映几乎是一路疾奔回去的,连御剑术都用上了,十三年纪小,术法修得不精,只能巴巴地扒在她身上,抹着眼泪问她:“师姐,师傅会有事吗?” 叶映安抚地摸摸他的头,笃定道:“别担心,一切有师姐呢,师姐会把师傅带回来的。” 十三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对她的话坚信不疑,当下安心不少,抹 分卷阅读69 了把眼泪,连啜泣声都渐渐小了。 叶映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头。 进门的时候,不少师兄姐已经到了,正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神情皆是凝重,气氛沉闷得不可思议。叶映的到来暂时打破了这样的气氛,她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各自对视了一眼,没人开口,叶映再问了一遍,六师兄才叹了口气,缓缓地解释起来。 大约三个月前,仙门中逐渐流传出蓬莱岛主入魔的传闻,一开始大家只当个笑话听,直至前些时日,有人发现他体内灵气紊乱,魔气犹如实质,众人才开始渐渐重视这个传闻。而随着仙门各家的瞩目,蓬莱岛主体内暴戾之气愈发明显,甚至频频失控,几日前在云渊台忽然发狂,伤了不少明家弟子,当时不少大家家主在场,众目睽睽之下,无可辩驳,众仙家商讨之后,一致决定将他暂时扣押,以免失控,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叶映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对上她的目光,师兄师姐纷纷回避,大师兄淡淡道:“师傅走之前嘱托过,要瞒住你。” 叶映:“瞒住我瞒住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起来,这段时间蓬莱一直有人进进出出,访客比以前不知多了多少倍,十三还跟她抱怨过,说那些人把家里的茶叶都喝完了,他得去后山摘青叶子给他们泡水喝,现在想来,师傅不曾约束其他人,却独独不许她出门,以她的敏锐,但凡能去码头溜上两圈,问上一问,都不至于是现在这样浑然不知的状态! 叶映气得眼眶都红了,原地转了两圈,道:“师傅要打我、要骂我我都认了!可这么大的事情,他凭什么瞒我!我!我——” 十师姐不赞同地蹙起眉,难得厉色道:“十二!师傅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叶映瞬间哑了火。 九师姐仍旧冷着脸,却罕见地抬手落在她的发顶上,似是抚慰地轻拍了两下。 “我知道了。”她终于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师傅不会入魔的,绝对不会,我们现在怎么办?” 外界的那些传闻,她是一句话都不信的,仙者入魔,无一不是大奸大恶杀人无数之辈,师傅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一声不吭的二师兄抬头,略有晦涩地盯了她一眼。大师兄道:“你来之前,我们正商量着上云渊台,不管如何,得先见到师傅。” 叶映立马道:“我也要去!” 六师兄道:“十二,不要闹,蓬莱现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都不能出错。” 大师兄亦点头道:“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们守好蓬莱。” 叶映:“师兄——” 二师兄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是跟师傅最久的人,也是感情最深的人,师傅外出游历,都是他随侍左右,出了这档子事,他的难过可想而知,从方才到现在,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道:“师兄,让十二去吧,师傅不一定愿意见你,但他一定会见十二。” 叶映来不及思考他话中深意,期待地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似乎因为他的话而有些讶异,沉默良久后,道:“好。” 事不宜迟,两人连东西都没收拾,直接御剑赶往清台,清台与蓬莱的距离不算近,他们一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才堪堪在第三日赶到了明家。 在明家门口,他们不出意料地被拦下了。 大师兄道:“蓬莱弟子,求见诸位仙长。” 守门人显然是认得他身上的衣纹的,也没多说,行了一礼就进去通报了。 叶映余光瞥到明遥匆匆而来,顿时一喜。 她在来的路上就给明遥发了传信,她知道他在明家并不受待见,可她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那些老家伙一个个谨慎过头,绝不可能放他们相见,可她又必须要见师傅一面,她总得听他亲口说一句放心才能安心,她得向世人证明,师傅绝不可能入魔! 来之前二人已经商量过,师兄朝她点头,对着走来的明遥郑重地行了一礼,“十二,就交给你了。” 明遥一怔,同样郑重地回了大礼,趁着守门人还没回来,拉着叶映匆匆离开了。 有护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碍于明遥杀气腾腾的脸不敢拦人,明二公子最近在族中声望飞涨,连带着地位也水涨船高,已经不在他们能惹的范畴内,再者叶映早就换好了衣裳,乍一看完全不知道是哪家的人,他们只当是二公子的朋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明遥知她心急,也不耽搁,直接将她领往蓬莱岛主扣押之处。入目是一座还算齐整的大殿,若不是门前来来往往的守卫,很容易让人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居所。 见他们对师傅还算礼遇,叶映心下稍安,然而,即使是明家二公子带着,这守卫森严之地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明遥干脆道:“家主让我来的,若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出了任何事情我担着。” 守卫明显半信半疑,但明遥最后 分卷阅读70 那句话犹如一颗定心丸,他走形式地检查一番后,便放两人进去了。 叶映道:“……明遥,多谢。” 她知晓他这般担了多大的风险,可她拒绝不得,只能感激又复杂地朝他道了声谢,明遥便道:“你我之间,无须言谢。” 他看了眼身后紧闭的大门,道:“我在这里等你。” 叶映点点头,旋即不再停留,赶紧进去了。 见到师傅的那一刻,叶映又没忍住红了眼眶。 老人静静地坐在窗边,似乎一瞬间苍老了百岁,往日总是随神情跳动的白胡子现下乖顺地贴在颊边,像一个真正的迟暮老人一般,发须苍苍。 叶映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个头,哽咽道:“师傅,弟子不孝,来迟了。”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叶映的存在,转过身来,四肢上厚重的铁链随着动作响动着,老人声音嘶哑:“啊,是十二啊。” 叶映一刹那心痛得无以复加,她道:“师傅……” 若不是实力不够,若不是顾及其他,她一定当场砍了这几根锁链! 老人叹了口气,笑着摇头:“十二啊十二,你总是不听话,我说了让你乖乖待在蓬莱,可你还是跑来了。” 叶映道:“是,我不听话,我顽劣,您倒是打我啊!” 像以前一样拿起鸡毛掸子,再不济骂我一顿,总不是现在这样,了无生气地说:你胡闹。 第38章 第 38 章 老人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十二,你不该来的,快回去吧。” 叶映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不对,道:“师傅此话何意?!” 她与师兄费尽辛苦地闯入此地见他一面,可不是为了听这句回去罢的! 叶映勉强冷静下来,道:“师傅,我千辛万苦进入这儿来,是为了问您一句:现在究竟如何打算?面前境况复杂,师傅心中可有对策是打亦或沉冤,无论如何,只要您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们都能往前闯!” 老人似乎微微怔住了,眼神在虚无的地方盯了片刻,才道:“十二,我入了魔啊……” 叶映笃定道:“不可能!师傅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老人笑了一声,白胡子又跟着动了起来,他道:“十二啊十二,你素来是最顽劣的一个,可你其实,活得比谁都清明……你说得对,即使身陷囹圄,沦落至此般境地,我仍无愧于心,不曾后悔。世间无可奈何之事,大多不能两全,我亦如此,时至今日,我已倾了我的一切,以后的路,师傅大概没办法陪你们走了,你们……要好自为之。” 叶映霍然抬头:“师傅!您不打算回去了?!” 老人道:“我回不去了……” 叶映猛的起身,快走几步,周身灵力涌动,长刀戛然而现,‘铿’地一声砍在其中一道锁链上! 哪里回不去?!砍了这几道破链子,不就能回去了! 老人道:“十二!” 叶映头也不抬:“我答应了十三!我要带您回去的!” 她死死咬着下唇,大约是听出了老人话语间的放弃之意,她罕见地有些许暴躁,手足无措间,只能报以更大的声势来回应,脑中仿佛绷紧了一根弦,正嗡嗡地响动着,随时都会崩断掉! 老人厉喝道:“十二!听话!” 如平日里训她一般的语气,让叶映冷静了几分,她深吸几口气,道:“师傅,十二错了。” 如此干净利落地认错,还是第一次,约摸是心里那无法言喻的恐慌淹没了她,她头一次没有勇气跟师傅顶嘴。 气氛安静下来,旁边的鼎炉燃着安神的香料,缕缕烟雾升腾而起,叶映记得这种味道,六界闻名材料难寻的奇香,有稳神定心之奇效,可在这种时候,却丝毫不能抚慰她心中的焦灼。 门外有轻微的交谈声传来,方才她弄出的动静不算小,惊动了不少人,明遥正守在门口,一个个地打发前来查探之人。 师傅透过窗,看着门口钟灵毓秀姿容过人的少年,问:“他是谁?” 叶映心绪繁杂,随口答道:“明家二公子,与我结伴历练过,算是好友。” 师傅便笑了笑,声音如叹如息:“是个好孩子。” 叶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道:“师傅很喜欢他” 闻言,他转过身来,似是讶异她会如此说,一双眼睛通透了悟,他道:“我不喜欢他,自有其他人喜欢他。” 叶映脑子本就不甚清明,此刻师傅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她便有些不满,也懒得去深究话中深意,只道:“师傅被关了些时日,怎么说话越发文绉绉起来了?” 师傅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道:“十二,你要学会看清你自己。” 叶映嘟囔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遥清越的声音忽而从门外传来,他道:“叶映,你得快些,你师兄那边好像出事了。” 叶映猛然一惊,霍然站起身来,追问道:“师 分卷阅读71 兄怎么了?!” 明遥道:“还没收到消息,但你最好快点离开。” 叶映手都在颤抖,焦灼地在原地踱步,师傅这边的事还没理出个一二三来,师兄那边又出了事,她真是恨不得把一个人撕成两个用! 听完两人的对话,师傅神色逐渐肃穆起来,他道:“老大也来了” 见叶映点头,他肃然道:“不要再说了,你赶紧去找你师兄,马上离开这里!” 叶映不明就里,下意识问:“师傅,那你呢?” 师傅忽然沉默下来。 叶映忐忑地注意着他的神色,指尖无意识蜷缩成拳,良久,才听他道:“十二,我入魔了。外界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此一言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叶映被炸得头皮发麻,她几近语无伦次:“这怎么可能!这、这……师傅怎么会……” 师傅叹息一声:“十二,还是那句话,我无愧于心,回去之后,你多听你师姐的话,没人给你当后盾,你得活得乖巧些才是。” 叶映悲怆呢喃:“我答应了十三,要带你回家的……” “十三啊……”师傅嘴角浮现一抹怀念的微笑,他道:“十三是个好孩子,天资过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十二,他听你话,你要好好护着他。” 叶映红了眼眶,她道:“师傅,当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师傅道:“没有了,没有了……” 叶映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她眼神中仍有固执,师傅多了解她,只这一个眼神,他便明白她并没有放弃,蓬莱十三个弟子中,她最执拗,认定的事情死也不会回头,他以前管不住她,以后亦管不住。 师傅只能幽幽道:“十二,莫要胡来。” 叶映没应,只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便匆忙离开了。 叶映惦记着师兄的安危,脚下生风,然而还没走出殿门,就被人拦了。 “叶姑娘,既然来了,还请暂留一会儿,诸位仙长请你过去,有事相商。”来人是位不曾见过的守卫,但见其衣着服饰应当地位不低,他淡淡地看向明遥,道:“二公子,您先前说,是家主让您来的,我已求证过,家主说他未曾给你下过如此的命令,既如此,这私闯禁地之罪,您是否该跟我们去赦罪堂领一领” 叶映侧目看向明遥,他倒是毫不惊慌,只是秀眉微蹙,看模样是在思考对策,叶映便道:“二公子,相助之情叶映感激不尽,但也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事情,是我们蓬莱的家务事,我自己去便可。” 明遥不答,琉璃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至她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缓缓地、迟疑着地点了头。 擦肩而过之时,叶映嘴唇微动,以口型道:保重。 明遥当时只是微点了点头,直至她走出很远,他才忽然回头,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红衣墨发的背影坚毅而无畏,如同扬起了双翼的凤凰,足下踩着的,是被她碾碎了、死死藏进角落里的无助与悲伤。 她在奔赴一场未知生死的盛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明遥没由来地有几分恐慌,他想开口唤唤她,再听她笑着念一遍他的名字,可她走得太远了,他的声音,她听不见。 身旁的守卫催促了一声,他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自己停下来,好半晌,直到指尖紧紧地蜷进了掌心里,他才道: “走吧。” 叶映确实是被请进议事殿的。 明家的人,对她还算恭敬,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反映了他们家主的态度,明启生不一定站在蓬莱这边,但他一定不赞同仙门众人以这种姿态囚禁蓬莱岛主。 意识到这一点,叶映心下稍安。 总归,他们还不算孤立无援。 待到进了大殿,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叶映才感觉有道雷在她耳边炸响!直炸得她眼冒金星心神紊乱,差一点控制不住扬刀冲上去了。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大师兄浑身鲜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唯有脸色还算干净,苍白如纸,他正被人反压着胳膊跪在地上,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朝她翕动嘴唇,无声道:走。 走!如何走?!为何要走!叶映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脚踹翻一个桎梏他的护卫,怒声道:“滚开!” 她如此做派,坐在上首的人道:“蓬莱叶映!你大胆!” 叶映霍然回头,眼里泛起了冷厉的凶光:“我大胆!他们算是什么东西?!我蓬莱首席大弟子,谁允许他们如此折辱!” 一位青衣长老一拍桌子:“我等允许的!你待如何?!” 叶映气极反笑:“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师兄今日这一跪,只怕你们还受不起!师傅就在另一座大殿关着!你们却在这儿压着他下跪!这等便宜也要占,诸位仙长都是位高权重之辈,当真不知不要脸这三字怎么写!” “你——” 青衣长老气的发 分卷阅读72 抖,叶映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另一位青衣男子啜了口茶,幽幽道:“叶姑娘,你不妨先问清楚,是你师兄暴起伤人在先,尔等制住而已,谈何逼迫”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起来,首座上的明家主看了青衣男子一眼,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叶映回头看着师兄,他大概是累了,低垂着头,也不答话。 叶映忽的便没了声响,如同被扎破的气球,‘噗’地泄了气,那些倔强不甘怨恨通通在此刻烟消云散,她搀扶起师兄一只胳膊,声音虚无缥缈:“师兄,我们回去罢,回去罢,我们回家……” 第39章 第 39 章 几乎是她话落音的那一刹那,便有人想开口制止,明家主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人便没了声响。 一个大殿,几十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相互搀扶,颤巍巍地起身,缓缓往外走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出门了,有人忍不住了,大声道:“站住!” 这一声呼喝好似一把钥匙,大师兄眼神骤然一凝,周身灵力爆涌而出,大殿狂风骤起,随着他的疯狂输出,遍布在各处角落的符文一一被唤醒,莹莹光华流转,细微的械动声不断出现,符文轴承联合起来,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大殿的大阵如苏醒的巨兽,低声嗡鸣间,整片空间都被完全锁住! “束缚之阵——锁灵!” 他哑声低喝。 身后仙长纷纷站起身来,惊愕地看着劈头罩下来的大阵,有人试探着用术法攻击,却不想那法阵咔咔又响了两声,泛起阵阵涟漪般的光圈,竟将落于自身的攻击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完全化解掉! 束缚神阵,名不虚传! 越家主将目光投向大师兄,只一瞬便想明白其中关窍:“方才他暴起之时,看似四处闪避疯狂挣扎,实则将整个大殿都摸了个遍,一面竭力与我们对抗,一面又借着混乱的灵力掩护,悄悄在各处绘下符文,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蓬莱的首席大弟子,怎会孱弱至此。” 明家主缓缓起身,目光复杂:“这般心性,这般手段,身在蓬莱……他可惜了。” 另一厢叶映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得身后术阵突起,将大殿之中十数位仙长困于其中,金光璀璨的法阵缓慢运转,坚不可摧,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这是八方志上赫赫有名的神阵,自万年前神界流传而来,号称能镇乾坤,锁山河的锁灵之阵! 锁灵之阵千百年来修习成功的不过尔尔,然则威势越大,消耗自然也是成倍,师兄这重伤之体,如何跟殿内坐拥百年灵力的仙长斗! 叶映不解他意,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喝道:“师兄,停下来!” 师兄嘴唇翕动,还未来得及答话,身后便有人出声:“蓬莱长奚!你这是作甚?!我等好心好意劝诫,你竟反咬一口!凭你这百年的灵力,能撑到何时?!”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师兄忽然仰头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是从胸腔中发出的,沉闷、压抑、嘶哑、绝望,笑完了,他道:“真好笑啊,你们都要将所有蓬莱弟子囚禁起来了,还所谓好心好意”他摇摇头,眼中讥讽,“诸位也不怕闪了舌头。” 此话一出,叶映只觉一股怒火直攻心上,她‘唰’地召出自己的玄铁重刀,刀尖直指出声的那人:“这就是诸位的解决之法?!” 师傅被困,她可以忍,只待来日寻得机会,卷土重来,可现下这般作为,他们分明是想将整个蓬莱软禁! 这算是什么道理! 明家主一步踏出,声音浑厚,他道:“叶映,你先将刀放下,蓬莱岛主入魔是事实,意识不清伤人也是事实,为防伤及无辜,我们才将他扣留于此,至于蓬莱弟子……我们方才所商,并非如你师兄所说是要囚禁他们,只是你们与岛主毕竟同出一宗,渊源同流,我们须得确定,你们不会如他一般才行。我保证,没有入魔的弟子,绝不会有事!” 明家主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的话语,颇有几分说服力,可叶映是一句话都不信的!莫说一句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束缚之阵已运转了片刻,阵中各位自持身份顾忌形象,面对着一个小了自己不知多少辈的年轻人,还未曾一齐动手。只有几位长老,零零散散地朝阵法发动攻击,绕是如此,阵法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叶映知晓,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搀起师兄的胳膊,咬牙低喝道:“走!” 却不想师兄忽然反手一推,就着这股力道将她推出老远,叶映回头望去,只见师兄素衣染血,脸色苍白,他的神情仍旧是平日常见的稳重,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足为惧,他朝她道:“十二,你回去,去通知其他人,告诉他们,走得越远越好!师兄就在这儿,护着你走。” 师兄在这儿,护着你走,这话一道出来,叶映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情绪,她往前疾冲几步,吼道:“师兄!你不回去,蓬莱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蓬莱……”师兄嘴唇翕动一下,将这两个字含在唇间 分卷阅读73 细细呢喃,眼中似有水光浮现:“十二,我把蓬莱交给你了,你好好守着蓬莱,等师傅回家。” 叶映:“师兄——” 她悲恸大唤,师兄却不再言语,转过身去,满身灵力倾巢而出。 “十二,走!” 赶回蓬莱的路上,叶映一直在想,她还能做些什么? 脑海中像有一团乱麻,理不清,捋不顺,她试图从其中寻得一星半点的思路,可是浮躁的情绪总是能适时地将她的理智打断,她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所谓当局者乱,平日的机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叶映几乎是浑浑噩噩地飞回了蓬莱。 落地那一刻,师兄师姐闻声赶来,十师姐看她一眼,便问:“发生了何事?” 借着旁边水面的倒影,叶映这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么狼狈:眼眶充血,颜色苍白,一只手如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攥住了刀,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溃不成军。 真丑啊,叶映心想。 十师姐心知不对,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十二,莫怕,回家了。” “……嗯。” 她好半晌才发出一个字音。 握着刀的手骤然一松,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叶映疲惫地把脸埋进师姐的颈窝里,死死地咬着下唇,睁大双眼,任凭血丝爬了满眼,贝齿深陷进唇肉中,肩膀无法遏止地颤抖着。 ——这种时候,可不能哭啊。 十三懵懂地看着他们,他尚年幼,看不出气氛凝重,疑惑问:“师姐,大师兄呢?他没回来吗?”他往后探头看了看,又道:“师傅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叶映身子倏然一僵。 她抬起脸来,一一扫过大家担忧的神情,狠狠地咬了下舌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缓慢道:“……出事了。” 少顷,她才在一众沉默而凝滞的气氛中,叙述完整个事件的经过。 六师兄道:“师傅他……当真入魔了?” 无人应答,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唯一的知情人,叶映道:“师傅说了,他无愧于心。”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一如她当时的如释重负,师兄师姐同样也是松了一口气。 九师姐道:“那现在怎么办?” 师兄的嘱托他们听得清楚,可是没人愿意如丧家之犬般就这么跑了,他们未曾做错事,骨子里还有傲气在,纵使境况堪忧,也不愿意当真就这么低头了。 叶映道:“我思来想去,若想日后仍旧能堂堂正正地立足仙界,只有一个法子——我想再上一遍云渊台,请赦。” 请赦一词,对她来说真是很难说出口的,叶映停顿了一下,才把这个有些屈辱的词吐了出来。 十师姐大惊,第一个不同意,她道:“不行!师傅被困,大师兄生死未卜!你现下上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绝对不行!” 其他人纷纷附和,叶映等他们冷静下来,才缓缓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了,要么,我们忍辱负重前往请罪,要么,我们往后,就只能在隐姓埋名和追杀中度过了。” 二师兄道:“……我同意。” 十师姐惊愕回头,叶映顺势看去,二师兄状态似乎不太好,眉眼阴沉,眼下乌黑,他缓缓抬眸道:“我同意,上云渊台请赦,我们一起去。” 叶映松了口气,提出这个提议,她是最难受的,她亲眼见了师兄拼命也要把她送回来的模样,此一去,便是毁了他的心血和付出。可无论怎么说,师傅还在云渊台关着,他们总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就算忍辱负重,蓬莱也绝不能倒,她坚信,终有一日,她会再把师傅接回来。 众人商讨片刻,实在别无他法,只得同意了这个提议,却听二师兄又道:“……我们去,十二留下。” 叶映惊愕不解,问道:“师兄何意” 二师兄缓缓抬眸看她,那里面一片墨色,如乌云般阴沉翻转着,他眸底的神色复杂得让人看不懂,他言简意赅:“十二不能去。” 叶映问:“为何不能?” 二师兄不语,低头把小十三推到她身边,道:“此行凶吉未知,蓬莱就剩下我们了,不能全搭进去,万一有什么意外,至少还留了两个人。” 众人恍然,只当他先前说的不能去便是这个原因,只有叶映觉得不对,她总觉着,二师兄方才所说不能去,是另有所指。 小十三懵懵懂懂地被推到她身旁,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见她神色不虞,还露出了一个乖巧安慰的笑。 叶映便再也狠不下心来拒绝了。 第40章 第 40 章 师兄姐们去了三天,叶映便在蓬莱守了三天。 期间,云渊台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十三便是再不懂事,也看出来她情绪不对,日日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用乌黑水润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师姐没事,别担心。”她总是这样道。 分卷阅读74 她给明遥传过信,那日他被带走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当时心神不宁,无暇顾及其他,现在回想起来,总归有些担心。可所有的联系,都宛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担心的事情多了,她竟也不再慌张,能沉静下来抽丝剥茧地分析问题,好似出走多日的理智终于回归了一般。 直至第四日。 叶映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蓬莱岛主发狂的消息的,据说当时不少大家门主坐阵都没能拦住他,伤了不少门生弟子后,一路往北来了,仙门百家一路设伏,才堪堪将他困在崇明山上。隔着老远,叶映都能感觉到那片天空的灵力波动,如同沸水入了滚烫的油锅,迅速鼎沸起来。 苏清晨道:“……阿映,你要冷静。” 她从遥远含山传来的灵鹤,映出她眉眼中的担忧,含山不参与这种争斗,陵散先生更是派人把她看得严严实实,她除了能偶尔给她传信带来一点消息之外,什么忙都帮不上。 苏清晨很是自责。 叶映道:“我很冷静。” 是啊,灵鹤回馈回来的映像中,她面无波澜,确实冷静得不可思议,然而越是这样,苏清晨才越觉得忧心。 她冷静的模样,太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了。 关闭传信,叶映带着十三火速赶往崇明山。 一路上,十三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道:“师姐,师傅为什么要发狂啊?” 这个问题,叶映不知道答案,但她想,有人或许会知道。 她问了越楚,越家随着仙门众人驻扎在崇明山下,见她到来,神色都有些警惕,唯有越楚,神色如常地将她拉到了僻静处,踌躇许久道:“你师傅发狂,似乎跟你师兄有些关系……” 叶映:“……何意?” 越楚道:“我当时不在场,但我听他们说,你师傅的反常,好像是在见过你师兄之后才开始的……”顿了顿,他补充道:“准确来说,是在见过你师兄的尸体之后。” “咔——” “师姐——”十三惊呼一声,掰开她的手,掌心已是鲜血淋漓,间或有几块碎了的木块嵌进肉里,那是一只小木马,方才路上随手买的小玩意儿,叶映担心十三哭闹,拿着哄他的。 “师姐……”十三一边抹眼泪,一边帮她清理手心的碎屑,他人不傻,越楚一句‘你师兄的尸体’他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叶映倒还算平静,如果忽略她那满手的鲜血的话,她摸了摸十三的头,末了又问:“然后呢?” 叶映一双眼睛黝黑,好似早有预料,又好似风浪过后,所有情绪归于平淡。越楚对着这样一双眼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得多解释了一句:“那日你离开后,你师兄始终不肯撤阵,几位长老心生怒气,没控制好力道……失手杀死了你师兄。” “……知道了。” 失手? 好一个失手。 这就掩盖了所有的过错,死一个人,真没什么大不了。 “……师兄的尸体呢?”她问。 越楚道:“在云渊台,明二公子收了,说是要送回蓬莱安葬。” 听到明遥的名字,叶映恍惚了一阵。她想着,这人情,估计是还不完了。 想起他们结伴历练的情形,越楚又道:“明家也来人了,你再往上走一些,应该能见到明二公子。” 叶映依言牵着十三上去了,走之前,她躬身郑重地朝越楚作了一揖。 越楚依样回礼。 十三牵着她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死死地抿着嘴,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叶映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十三泪眼朦胧地仰头看她,问:“师姐也难过,师姐为何不哭?” 叶映凉声道:“哭不得,师姐得把该做的做完了,回蓬莱了才能哭。” 十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蓬莱现在的状况,在仙界已经称得上人人喊打了,号称斩妖除魔的仙门大家出了个入魔的人,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是以叶映出现在崇明山腰的时候,不少人纷纷拔剑,满脸戒备。 叶映停在距他们十步之外的地方,淡声道:“蓬莱叶映,求见明家二公子。” 明家人对视一眼,从人群后方窜出个小个子,脚步飞快地去报信了。 叶映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 不消片刻,一身黑衣的明遥匆匆而来,他上下扫了她两眼,视线落在她缠着白布的手上:“……受伤了?” 叶映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她道:“敢问二公子,蓬莱长奚的尸首,可是在你这里?” 听闻这称呼,明遥面色一僵,他道:“你叫我什么?” 蓬莱现在身陷囹圄,叶映有心与他拉开距离,可这位大爷明显不愿意理会她的意思,这带着质问的话一出,叶映立马缴械投降:“……明遥。”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叶映叹了口气, 分卷阅读75 又道:“明遥,我师兄呢?” 明遥将一鼓囊囊的灵囊置于她手中,轻声道:“在这里了,你……带他回家吧。” 回家二字,不可避免地在叶映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她捧着灵囊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睫道:“是该回家,但不是现在。” 她手一翻,将灵囊塞进怀里,遥望着山顶的方向,问:“我师傅,在那上面吗?” 明遥迟疑着‘嗯’了一声,解释道:“我们能大致感觉到他的方位,但不敢靠太近,怕再激怒他,惹得——” “吼——” 他话还没说完,山顶忽的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吼,那声音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完全听不出以往模样,唯一能感知的,只有其中充沛顶郁的能量,几乎振聋发聩。 叶映道:“那是我师傅。” 明遥满是担忧地看着她。 不少人从帐中冲出来,遥望着山顶的方向,奔走相告:“那魔人现身了!他又发疯了!” “快!快去通知门主!” “此次定要拿下他性命!断不能让他再为非作歹!” 叶映的耳边,不断地响起这样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在她耳边环绕着,听得人心烦。她不耐烦地敛起眉,想着,要不然,都杀了吧? 这样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她强压了下去,脑子里混乱地像有一团浆糊,无数个对策从她脑海闪过,又被她自行否决,她盯着虚无的地方,眼前一片混沌。 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大声道:“蓬莱叶映!你来作甚?!” 她不答,战火便东引到旁边的明遥身上,有人问:“明二公子,这种时候,竟然还敢将蓬莱的人引进来,您是嫌事情不够乱是吗?” 明家长站在前方,眉头微蹙,似有不满。 温润如玉的明大公子赶紧唤了一声:“明遥,过来。” 明遥不理,准确来说,他应该是置若罔闻。 人太多,十三有些瑟缩地往她身后躲了躲。他这一动,终于唤回了叶映出走的神智。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又动了动,才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震惊的话。 “蓬莱叶映,自请上山,清理门户……以证清白。”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地,像落在云端,缥缈的尾音过后,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连明遥都错愕地转头看她。 叶映眼珠子转了转,五感渐渐清晰起来,像从云端落在了实地,气氛静默片刻,她缓缓伸出手,俯下身去,腰肢轻折,将方才那十六个字,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又说了一遍。 荒唐,这是很多人都第一想法,但是很快,就有人喜乐见闻,毕竟一个幡然醒悟的天资少年,比多一个敌人要让人高兴得多。 他们可不会考虑这样是不是在往别人身上扎刀子。 有人道:“我们怎知你是不是在诓人!” 不只他一人如此怀疑,在场大多数人之所以没有开口,就是因为带着这样的怀疑。可叶映的神色如此冷静,如此坚定,莫名就多了几分毋庸置疑的味道,像极了对师门痛心疾首的弟子,一时接受不能,反戈相向也是可能的。 他们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明遥一直一直看着她,然后他道:“我跟你一起。” 这次明家主没拦他,他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两人一会儿,“小心为上。” 叶映将十三托付给越楚,随后跟着大部队上了山。 一路上,叶映话都很少,沉默得不可思议,这是很罕见的场景,无论是一开始的含山求学,亦或是后来的历练,她都是非常能活跃气氛的存在,通常眉梢一挑眼睛一弯,便洒脱得让人心生好感,高兴会笑不高兴会恼,她喜欢将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这样的平静和不动声色,明遥是第一次见,他有些害怕。 他牵着她未受伤的那只手,试图给她一点力量。 叶映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被他牵上了山,乖巧得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现在,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第41章 第 41 章 这个人,是谁? 叶映问自己,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满目疯癫的人,是谁? 他分明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可那姿态、那神情却又陌生得很,妥帖的白胡子跟以前一样炸起来,随着他的怒吼颤巍巍抖动着,像极了她惹他生气的时候,拿着鸡毛掸子追她的样子。 叶映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她的师傅,是蓬莱的岛主,是仙门中颇受敬重的长者。 可他怎么变成了这样?叶映又问自己。 她想了很久,没能得出答案,门生弟子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任凭老人将力劲泄在一根根参天大木上,断裂的咔嚓声响得到处都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完全被魔气侵染了神智,正在逐步走向死亡。 魔为何恐怖?因其有强大的同化能力,却又不完全将感染的人转化为同类。身为远古种族,他们生来 分卷阅读76 自傲,自觉维护着血脉的纯粹,故此被魔气浸染的种族,往往并不能安稳地转化为魔,而是逐步被侵蚀神智,沦为魔界最底层的种类,更加残忍一点的,可能就直接面向了死亡。 譬如现在的蓬莱岛主。 有弟子来他们跟前请示:“二公子,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嘴里唤的是明遥,可眼神却一直在觑叶映,她以一种万众瞩目的姿态请命上了山,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最后了结那位老人性命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位蓬莱的得意门生了。 叶映遥遥地望着老人的方向,并不说话。 明遥便道:“先观察一会儿,莫要轻举妄动。” 那弟子领命退下了,明遥侧目望去,叶映仍怔怔地看着原来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那么一刻,明遥觉得,自己也许捕捉到了她真实的想法,她的脸上极端怪异地出现了一丝名为茫然的神色,就像是原本做好了的面具上,出现了与原本情绪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上山之前,明遥记得,她脸上摆出的是背水沉舟的决绝,可是上了山之后,这种决绝顿住了。面具龟裂,缝隙一角中可以窥见她的迷茫。 明遥觉得,自己或许接近了真相。 她上山究竟是要干什么呢?总之,绝不会是她在山下所说的那十六个字。可是现在,她对自己之前做的决定产生了怀疑,所以她停在原地,所以她手足无措,犹豫不绝。 又一颗大树倒下,远处的怒吼声渐渐歇了,老人筋疲力尽安静下来,站在一片空地中茫然四顾,浑浊的眼中渐渐透出几分往日的神采。他在缓慢地恢复神智。 风声停了,人声停了,世间只剩下那个老人。 叶映还是不敢过去,老人却先认出了她,转过身来,又意外又不意外地笑道:“十二,你来啦……” 这声呼喊极其虚弱,几乎是压着胸口发出来的,尾音都没成型,消散在空气中。 是了,这是她的师傅。叶映确定了。 像重新找回了思路一样,她果断地往前走去,置身后的惊呼于不顾,明遥拦下那些跟随而上的弟子,给师徒二人留下空间。 待她走到跟前,老人也没有力气站立了,索性盘腿坐下。叶映就乖乖地跪坐在他面前,听话得不可思议。 老人问:“方才吓到了吧?” 叶映不敢否认,道:“师傅,抱歉。” 老人就笑,这个动作不知扯动了哪个伤口,不消片刻,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手捂着嘴,拿下来时就是满手的鲜血。 叶映:“师傅……” 他却浑不在意地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不要在意这些。” 叶映盯着他掌心晃动鲜艳的血迹,默默抿起了唇。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问:“十二,你上来,是做什么的?” 叶映想也不想答道:“我带您离开——” 开字的尾音还没落,老人又笑着打断了她:“错了,错了!” 他缓缓道:“你上来,是清理门户的。” 叶映一瞬间惊慌非常,手忙脚乱地解释:“师傅,我……不是……” 老人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紧张,叶映冷静下来,缓缓坐回原地。 他道:“十二,你做的对。” 叶映张了张嘴,哑然无言。 他又道:“十二,你做对了,你师兄他,错了,你是对的,师傅夸你,这次只夸你一个人。” 这几句话有点语无伦次,叶映沉默地听着,袖子底下的手指微微地蜷起来。 年幼的时候,叶映跟随师姐练功,因天资卓绝而进步飞快,可偏偏顽劣成性,令人头疼。师傅的习惯是赏罚分明,按照他的换算方式,通常叶映夸奖还没听到就被闯的祸事抵了,蓬莱弟子十三人,连十三听过的夸奖都比她多,师傅偶尔大发善心夸她一次,还怕她骄傲,非得带着旁人一起夸,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次,师傅是正正经经只夸她一人,叶映十分不满,在他耳边念叨过不少次。 没曾想,第一次听,竟是这样的光景。 叶映微微恍惚。 她心神飞驰间,师傅又笑了起来,他道:“十二,师傅交给你个任务吧。” 叶映:“……什么?” 师傅道:“人之将死,穷途末路,为师有三件事放心不下。” 不等叶映答话,他道:“其一,长奚无人收尸,其二,十二未通世事,其三,蓬莱无人支撑。” “第一条,我知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你师兄的气息,你会照顾好他的,我知道;第二条,十二不是个乖孩子,我也知道,可以后没人给你撑腰,你得再精明些、再乖巧些才行……” 他说完这许多话,眼眶已是微微湿润。叶映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就是不吭声,无声地反驳。 师傅看出她的抗拒,又道:“十二,你性子倔,倔了半辈子了,可以后的日子,你不能再倔了,你听着,师傅现在把蓬莱交给你,你的师兄师姐 分卷阅读77 们,他们从小护着你,现在轮到你来护着他们了,你好好做,做的好了,下次见面,师傅还夸你,就夸你。” 师傅慈善而温和地看着她,他明明笑着,整个人却有股说不出的难过,浑浊无光的眼睛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叶映嘴唇微颤,仍是道:“师傅,我可以带你走……” “十二,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师傅再次打断了她,道:“十二,师傅时日无多了,没必要,真的,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你师兄就做错了,你不能学他,十二,你听话,最后再听一次师傅的话。” 叶映努力眨着眼睛,压下汹涌澎湃的泪意,“若我不听呢?” 师傅微微笑,“那为师会生气的。” 叶映觑着他的神色,觉得,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比以前拿鸡毛掸子抽人的模样差远了。 可她还是道:“那我听。” 师傅松了一口气,连笑容都深了些许,他拍拍她的脑袋,道:“好孩子。” 叶映问:“师傅,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师傅:“你说。” 叶映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您到底为何会入魔?” 这个问题,让师傅沉默了一瞬。 他微微恍惚,用一种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怜爱目光看着她,轻声道:“十二,这个问题,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叶映茫然不解,她下意识想追问,身后却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声。 她回头望去,却是弟子们不耐烦了,正吵闹试探着想往这边逼近。明遥冷着脸站在他们前方,试图挡住他们的去路。 恰在此时,师傅身上的气息再度紊乱起来。 叶映倏然回头,手忙脚乱地想压下他体内暴动的灵力,师傅却道:“十二,你的刀呢?” 叶映怔了一下,不明就里地唤出自己的玄铁重刀。 师傅便笑:“十二,杀了我吧。” 天地间,一片寂静。 叶映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师傅,你说什么?” 师傅笑着重复了一遍。 叶映稍稍退开一步,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他。 师傅便道:“十二,你方才不是还答应过我,要支撑起蓬莱的吗?你听师傅的,若还想在仙界立足,你们必须亲手杀了我,你必须这么做……” 胡说八道! 叶映气得眼睛都红了。 师傅喘了口气,神智逐渐不清,他稍稍朝她走近一步,神情混乱的脸上,始终重复着三个字:杀了我! 荒唐!叶映又往后退了一步,脚步踉跄了一下,堪堪用刀尖支撑住身体。 她似乎听到身后漫天的喊杀声,明遥应该是没拦住那些人,他们拔出寒光凌冽的剑,喊着大义凛然的口号,怒吼着冲上来。 叶映嘴角发颤,手腕发颤,全身都在发颤。 她眨了眨眼,就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她想,那应该不是眼泪,可能是汗吧。 师傅站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也还是温和而爱怜的。 叶映没克制得住,哇的哭出声来。 身后的怒吼声越来越近,她用颤抖的手,扬起颤抖的刀。刀尖在日色下泛着冷冽的光。 师傅微笑着看着她。 剑落,血光飞溅。 倒下去之前,师傅嘴唇微动,说了句无声的话。 ……做得好,十二。 第42章 第 42 章 “诶,你听说了吗?蓬莱那个入魔的前岛主终于死了!这种仙门耻辱,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前不久不是还说几个仙门大家在联手围剿他吗?” “这都半个月前的事了!诶,我还听说啊,动手杀他的人,就是新继位的蓬莱岛主,他以前的得意门生,叶映!你说讽刺不讽刺!”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我当时就在那山上,叶映亲手举的刀!要我说,她也真是够狠心的,怎么说她师傅待她不薄吧?她竟然也能下得了手?这前蓬莱岛主千娇万宠地把她养大,没曾想竟然养出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哈哈哈……” 叶映坐在帘后,沉默地听着他们讨论,这些日子以来,这种话几乎随处可以听见,蓬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一波三折的故事,简直比戏折子上演的还精彩。一开始她还会生气愤懑,后来听得多了,也觉得没什么了,毕竟他们说的,大多都是事实,师傅是她杀的没错,说她狼心狗肺也不算污蔑。 “客官,您的糕点好了。” 叶映回过神来,小二将一叠裹得厚实的油纸包递到她面前,她付了银子,走出门去。 这家茶楼地方不大,可点心极好吃,她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这儿,便顺带捎一点回去,她记得,十三最近胃口不好。 船只行到渡口的时候, 分卷阅读78 隐隐有压低的议论声传来,人们老早就瞧见了她,却不敢像以前那样嬉笑怒骂地与她招呼,两者之间仿佛有层看不见的隔膜,大家看她的眼神里也带了点小心翼翼。 叶映面色如常,一一微笑应对后,回了自己的居所。 一踏进门,二师兄正在院子里练剑,见她回来,本就阴沉的脸上更加阴冷了,招呼也没打就回了房。十师姐从厨房走出来,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我做了鱼汤,吃饭吧。”她微笑道。不过半月光景,十师姐原本温柔的眉宇竟然变得无比沧桑,眼中压着重重心事,绕是微微一笑,也带着股疲倦的味道。 叶映哑了嗓子:“……我不吃了,你们去吧。” 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日从山上下来时,师兄师姐刚刚脱身从云渊台赶来,她满身的血,满眼的失魂落魄,可十师姐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巴掌。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扇得偏过头去,力道之大,痛感火烧火燎地爬满了右脸,耳边嗡嗡作响。 而十师姐双目含泪道:“十二,你做错了。” 我做错了吗?叶映问自己。 可师傅明明说,我做得好啊。 回蓬莱之后,二师兄对她就再没有好脸色,看她的目光,几乎到了痛恨的地步。 六师兄说,二师兄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迁怒而已,让她不要多想。 叶映抚着仍有痛感的右脸,说了一声好。 后山的树郁郁葱葱的,乘凉也好,静心也好,都是极佳的场所。叶映照例找了根粗大的树枝躺了上去,眼睛都还没闭上,十三就找了过来。 他在树下仰着脑袋看她,眼睛睁得圆圆的,道:“师姐,你怎么不吃饭啊?” 叶映揪了片宽大的叶子罩在自己脸上,挡住树叶间落下的细碎阳光,闷声道:“不吃,没胃口。” 十三在树下不敢置信:“师姐,你竟然有没胃口的时候!” 叶映骂了一声‘滚’,然后道:“少拿师姐消遣,一边玩去!” 十三乐呵呵地笑起来,扒着树干道:“师姐,你想吃好吃的吗?” 叶映哼唧了一声,并不答话。准确来说,应该是懒得理他。 十三又问:“师姐,你想吃糖葫芦吗?” 叶映掀开叶子,用余光睨着他,“是你想吃了吧?” 十三也不否认,咧着嘴角笑得一派天真,叶映从叶子与眼睛的缝隙中看他,见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一个角落都没放过,连鞋垫子都扣出来倒了倒,最后不知从哪儿抖出来两三个铜钱,捧高了给她看道:“师姐,我有钱,我们去买糖葫芦吧?” 叶映一把掀开脸上的叶子,坐起身道:“你哪儿来的?” 十三跟捧宝贝似的捧着那三枚铜钱,邀功道:“我用你之前的办法帮渔民伯伯抓鱼,他们给我的!” 叶映沉默了一会儿。 十三又走上前来,想牵她的衣角,可树枝太高,他太矮,一双小手使劲伸着,也只能够到她的鞋尖。 他便抓着她的鞋尖,晃了晃,“师姐,我们去吃好吃的,你别不高兴了。” 叶映把他的手晃开,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道:“就这几个银子,能吃什么?拿开拿开。” 她一边嫌弃地把他的手推开,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包满当当的点心。 “给你,吃吧,可别让六师兄看见了。” 十三拆开油纸包,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美滋滋地拈起一块,塞到叶映嘴边:“师姐,吃。” 叶映张嘴含了,嚼了嚼,只觉得满嘴都是食物的香甜滋味,原本是不饿的,吃了这块点心之后,顿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饥饿感呼啸而来。 “……要完。”她道。 十三问:“师姐,你饿了吗?” 叶映叹口气,道:“没事,你吃吧。” …… 蓬莱弑师之事刚刚落下帷幕,另一件备受关注的大事也提上了日程,众多年轻小辈心心念念、又爱又怕的玄谈大会,就在三日后了。 这一届的玄谈大会,由清台明氏主办,期间那位温润如玉,进退皆宜的明大公子明寻归很是出了一把风头,仙门百家无一不赞。叶映回来的路上,也没少听这位明大公子的传闻,从私人角度来说,她肯定是不待见这位明大公子的,但是也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极好的人,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温润正直,细致良善。明遥跟人家比起来,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叶映是与苏清晨一道上的云渊台,上次来时心中有事,如今一看,目之所及皆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连台阶上都雕着精致的浮云纹,往上一看,数十座大殿鳞次栉比,黑色的吞脊兽昂首而立,端得是磅礴大气,美轮美奂。 叶映赞了一声,与苏清晨相伴进了主殿。 一进殿,叶映就拿目光四处扫望,毕竟是大日子,众人的穿着都比平日华丽些,个个锦衣华服,看得她眼睛都要花了 分卷阅读79 ,苏清晨便道:“明遥是参与者,这时候应该在另一座大殿候命的。” 叶映笑了一声,道:“也是。” 她本以为明遥再怎么说也是明家二公子,这种主场再不济也要露一下面的。 半月前在崇明山,他相助颇多,可惜她后来失魂落魄,连句谢都没来得及说就走了。这一直让叶映介怀。 两人进来没多久,就有人迎了上来,领着她们去各自的位置,叶映是以蓬莱岛主的身份来的,位置比苏清晨还靠前一些,不过所幸两人挨着,叶映便就着歪斜的坐姿与她聊天。 “我记得你也未参加过这劳什子的玄谈大会,怎么不去试试?” 苏清晨道:“我身体不好,就不跟他们瞎掺和了,再者,我对这些名声也不大感兴趣,便随他们去罢。” 叶映道:“你倒是洒脱,明遥那大爷,可是要死要活地想夺魁首呢。可就算夺了魁首又有什么用?明家长就会多看他两眼了?要我说,他就是个傻的。” 苏清晨道:“他傻又有何妨?你护着他不就够了。” 叶映抿了口酒,失笑:“我现在可护不了他。” 两人落座,零零散散有几个人上前寒暄,当然,大多都是冲着含山少主去的,蓬莱现下处境尴尬,大家避都来不及,碰到能友好地打个招呼就不错了。 叶映之前就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也不觉得难堪,因为这个,她特意一个人都没带,孤身赴约,横竖她脸皮厚,被指指点点也无所谓。 没人打扰,叶映自得惬意,喝了会儿酒,就听到外头传来响彻天际的钟鸣声。 ——玄谈大会的重头戏,开始了。 她随着诸位百家仙长一齐移步演武场,明家手笔极大,偌大一个演武场,足可以坐下上万人,中心的圆台宽广无边,以法阵分为数十个小区域,可以同时进行十几场比试,大大地节省了前期筛选的时间。叶映看着磅礴大气的建筑,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了蓬莱不主办玄谈大会的真相。 就他们那一亩三分地,只怕都不够宾客坐的。 叶映神游间,远处的钟鸣又响了两声,恢宏绵长,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回荡。 叶映看到了圆台上的明遥,他穿着普通的明氏弟子服,黑底白边,身姿修长,白皙的肤色在日色下泛着冷光,一手提着那把黑色的断水剑,一眼望去,便是一群弟子里最惹眼的存在。 叶映正看着他,他忽然似有所感地望过来,一双浅淡的琉璃眼淡漠无匹,却又熠熠生辉,两人对视片刻,他嘴唇微启,似乎说了什么,又或许只是单纯地念了她的名字。叶映怔忡一下,忽而对他展唇一笑。 要加油啊,我的朋友。 第43章 第 43 章 中间过程忽略不计,结果自然是明遥赢了。 黑衣少年站在圆台中央,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瞩目,一场场对战下来,他已有些疲意,微微喘着气,额边的碎发被汗浸湿,衬得他的脸更加莹白如玉,可那眼睛却是明亮的,平日浅淡的琉璃眼此刻仿佛浓郁成了墨色,浸润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喜意。他兀自朝她的方向望过来,右手黑剑高高举起,仿佛承胜而归的幼兽,邀功般的告诉自己信赖之人:我赢了。 饶是叶映这些时日心情沉重,此情此景,也不免释然而笑。尤其是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几乎,要把她给看化了。 四周夸赞声此起彼伏,叶映正要站起身来,给他鼓个掌。忽听一声惊叫,一小厮连滚带爬地闯入演武台,嘴里还不住喊着:“杀人了!杀人了!蓬莱弟子杀人了!” 这一叠声叫嚷,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未待众人看向叶映,她率先瞪大了眼睛,笃定否认:“不可能!” 约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顿了顿,又道:“不可能,蓬莱除了我,根本没人来!” 这个不用她说,先前在大殿大家是真真切切看到了的,叶映自始至终孤身一人,只偶尔与含山少主结伴,而苏清晨这段时日游走于各大世家,特征明显,小厮断不可能错认。场上年轻一辈的对战,蓬莱也并未派人参加,至于叶映,她压根就没离开过众人的视线,除非她能□□,否则绝不可能出现在其他地方。 难不成还能闹鬼了?! 有人朝那小厮再三确认,他虽神色惊惧,颤抖不已,但却一口咬定,绝对没弄错。 蓬莱遭受大劫,现下的叶映,最见不得别人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她看着那小厮的目光都要喷出火来,若不是苏清晨死死拉着她,她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忽而有人意识到,这是明氏的地盘,出了这档子事,明家主应该第一个站出来主持大局的,可他们在这儿七嘴八舌讨论了这许久,竟不见他出声。 众人扫望一圈,这才发现,明家长不知何时不见了。 “明家主去哪儿了?”有人大声问道。 有人回了一句,说明家主方才让族人叫走,悄悄离席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一场玄谈大会持续时间近半日,就连台 分卷阅读80 上对战的弟子都有休息时间,观众席的诸位大家,自然不可能跟木头一样一直端坐在那儿。 众人纷纷让人去请明家主,却不曾想,那跪在地上的小厮,听到明家主几个字,浑身抖得更凶了,几乎是涕泗横流地让诸位亲自去看看,嘴上却又含糊不清,听起来像是在忌讳某些词汇,听得大家一头雾水。 叶映看那模样,心微微沉下去。 他这般形状,说明那死去之人在他心中地位不低,甚是尊崇,故有此避讳。在他心中地位不低,只怕在明家地位也不低,这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好解决。 “请诸位移步。” 清泠泠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转头看去,却是不知何时上了观众席的明遥。此时明家主和明大公子不在,他虽辈分不够,却也算是能掌大局的人,是以他一开口,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叶映站在人群中央,明遥过来之后,这人群就分开了一条道,他从外围缓缓走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轻轻地握住了叶映的手。 ——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有人暗想:之前便听说明二公子与那蓬莱叶映关系极好,今日这一出,倒真是证实了那句话。 明遥人冷冷的,手也是冷冷的,方才对战的消耗都没能让他身上的温度热起来,触在手上还是冰冰凉凉的一块儿,但奇异的是,这有些薄凉的温度,却忽然让叶映浮躁的心平和下来。 她转头,朝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明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地牵着她向前走去。 一如那日在崇明山顶,他紧握着她手的姿态。 那小厮领路,明二公子带着诸位仙长,一齐向所谓的案发地点所去,一路上, 叶映想了不少,譬如死者是谁?那个想将蓬莱拉下水的人是谁?小厮为何又如此笃定是蓬莱所杀甚至,她都想到了被控诉的时候要如何反击,但无论如何,她有一种莫名的笃定,这次的事情,一定与蓬莱无关。 这种笃定只持续到了见到那个人之前。 叶映睁大了眼,惊诧出声:“二师兄!” 她这下意识的一声,几乎是立即确定了那人的身份,众人惊愕地窃窃私语,若说之前还能说有人冒充蓬莱子弟,那现在,便相当于盖棺定论了。 一地狼藉中,一人独立于庭院中,一手持剑,神情漠然,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深色的衣衫上沾了点点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那血在衣襟袖摆见晕开来,衬得那红纹莲花愈发妖冶。 二师兄常年在外,仙门中人不识得他的不再少数,方才乍一见,多数人都不确定他究竟是谁,皆在等叶映开口,先前若非衣襟上的绣纹,只怕那小厮也不会如此断定他是蓬莱之人。 二师兄状态不对,叶映很快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独立在原地,神智半清醒半茫然,剑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一副魔怔之态。 叶映往前走了一步,足下却忽然被绊了一下,她低头望去,只见一具尸体横躺在她脚边,面朝下趴着,看不清面容,但见其服饰,只怕也是明氏直系弟子。 她怔了一下,这才发现,庭院中或伏或躺着不少尸体,俱是一剑毙命,血流如注,一副人间炼狱之惨象,方才她一眼只注意到二师兄,心焦震惊之下,竟一时未注意到这院中景象。 她怔愣间,已有人将她足边那具尸体翻过来,他抬头看向明遥,明二公子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就是确定身份了,众人无不哗然,更有动作迅速者,将周围好几具尸体挪了过来,明二公子辨认后,确定皆是明家直系无疑。 这问题可就大了,在场不乏德高望重的大家族长,低声商讨片刻,俱是将目光投向了叶映:“叶岛主,或许,你该给诸位一个解释。” 说话之人声音清越,年纪并不大,却颇有稳重之风,一身靛青衣衫,竟是四宗二族中瀛洲越氏的家主。 叶映被这一声问得稍稍回了点神,深吸两口气,正要答话,却听一人疑惑道:“明家主怎么还没来?” 此一言,倏然提醒了众人,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明家的直系子弟,除了明遥,竟然一个都没有出现过。 叶映的心无法克制地颤了颤,某个不好的猜测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惊得她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明遥的手。 她能想到,在场之人也有人能想到,越氏素来七窍玲珑心,一瞬间便明白其中关窍,沉吟片刻,道:“进去看看吧。” 他说的,是庭院后的正屋,雕花的木门紧闭着,门缝间不断有汩汩鲜血洇出来,与庭院中的惨象融为一体。 要往屋子里去,便不可避免地要经过二师兄,他仍是方才那副模样,连剑尖所指的地方都没有丝毫偏差,如木头一般在原地立着,但若是细看,便能分明地看清他眼中不断变幻的色彩,一会儿冷厉一会儿茫然,仿佛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中。 明家无人主事,明遥又不是个会管事的性子,一些家主便自发地派人将他围了起来,远远地站着,并不靠 分卷阅读81 近,幸而他一直没什么异动,否则这些人,恐怕不一定拦得住他。 擦肩而过之时,叶映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收回目光,她现在暂时没时间去思考他的异样,因为前方,有更大的问题在等着她。 推开门,入目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论凄惨程度来说,里面是无论如何比不上庭院的,同样是一招毙命,同样是血流如注,但却让所有人心跳漏了一拍,只是因为,这几个人的死亡,比之外面的普通弟子来说,更加让人不敢置信。 “这……” 入目最显眼的,便是明家主站在屋子中央的身影,他双目紧闭,脖颈淌血,滴滴答答落了满身,明显已死去多时,一把长剑撑在身前,支撑住尸体站立不倒。一旁的地上,明夫人横躺着,一把剑直插入心脏,小腹高高隆起,有孕已超过八个月,一尸两命。而伏在明夫人身侧,以守护姿态横在众人面前的,便是那清华无双的明大公子,明寻归。 叶映倏地攥紧了指尖。 她脑中一片混沌,几乎不能思考,一大堆问题密密麻麻地向她砸来,涨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有人道:“明二公子,节哀。” 这才有人意识到,明家还能跟直系扯得上边的,就剩一个在他们面前的明遥了。叶映几乎是下意识转头去看他,却见他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尸体,并不言语。 下一秒,他松开了她的手。 那始终紧紧的,像力量一样握着她的手,松开了。 第44章 第 44 章 满室寂静。 在场之人皆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像菜市场买菜一声嚷嚷讨论,只偶尔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大多时候,他们都沉默地把目光投向叶映,看起来像是在等她的一个解释。 在玄谈大会举办的大日子,在自家的地盘上,清台明氏满门遭屠,直系一个不留,此事不可谓不骇人听闻,而在场的,唯有一个蓬莱苏崖,蓬莱前岛主就是在云渊台被囚禁,其中种种深究起来,可不就是一个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就连叶映,此刻都有些怀疑,或许,没有冤枉,没有泼脏水,这会不会真的就是二师兄的手笔? 她心绪不宁间,明遥松开她的手,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站在明家主的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拭去他脸上的血,可明家主的身体颤颤巍巍的,看着下一秒就要倒的样子,他只好放下了手,扶着他僵直的身子躺平。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手没有抖,眼里也没有泪光,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落在旁人眼里,多少要搭个冷血无情的名声。可只有叶映知道,他脑子里的一根弦早就崩了,人在遭遇巨大变故的时候,因为太震惊太不敢置信,往往会下意识压抑流露出的真实情感,明遥尤其如此,是以他此时看起来比平时更冷静更漠然。叶映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慌乱得心脏都在打颤。 她比谁都清楚明遥对明家主的感情,那绝不是外人口中的两看两相厌、淡漠凉薄。他倨傲又固执,却很执著地想得到父亲的认可,某种意义上来说,明家主其实在他心中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若非崇拜和仰慕,是绝对不会将对方的认同列为目标的。另一方面,明家主对明遥的态度也很奇怪,叶映没和明家主相处过,但她想,明遥的某部分性格一定像极了他,所以他才会对明遥疏远又严厉,事实上,从头到尾,明遥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只是他自己没察觉罢了,含山求学,非精锐弟子不得往之,明遥也去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父子俩虽并不亲近,可血浓于水的羁绊,谁都断不了。 可现在,明家主死了,他唯一的亲人死了,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居然是他一直相助维护的蓬莱之人。这感觉,跟叶映亲手杀了他,没什么两样。 那厢明遥已经将明家主的尸体整理好,往后面的明大公子而去,周围不断有人低声说着“节哀节哀”,叶映再也看不下去,冲出了厢房。 隐约还能听到后面的惊呼声,什么“还有一口气”之类的。 不过此时她已无暇顾及其他,将那些声音抛诸脑后,径直冲到二师兄面前,问:“师兄,你——” 她这般横冲直撞,包围圈顿时被撞得七零八落,弟子们纷纷拔剑警惕相对,她却是不顾,直直地望着二师兄,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可那几句话却像根鱼刺卡在了喉咙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你……” 二师兄神智似乎清醒了些,看出她所想,皱眉低声道:“不是我。” 叶映再问了一遍,二师兄仍是那般回答,且面上神色笃定且无畏。 叶映蓦地松了口气,喃喃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二师兄的品性她还算了解,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断没有不认的道理。 可眼下情形却由不得她放松,各仙门大家逐渐从房内退了出来,个个神情肃穆,叶映下意识扫了一眼,却没看到明遥,想来是还留在房内,处理明家主几人的尸体。她不知为何,一时松了口 分卷阅读82 气,却又很快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了上来,从心脏直冲入喉口,滋味甚差,涩得她嘴巴发苦。 一片沉寂中,有人率先开了口,语气说不上客气:“叶岛主!明氏遭此大劫,在场的只有一个你蓬莱的人,这事情就算不是你的手笔,你也该给大家、给死去的亡魂一个说法吧?!” 知道与师兄无关,叶映便有了底气,一直卡壳的脑子也终于活络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道:“说法是一定会有的!但此事现下真相未明,盖棺定论未免为时尚早,更何况,我师兄亲口说了,此事非他所为,诸位不妨调查一番,再做探讨,叶映发誓,若查出来的结果确实与我蓬莱有关,我定不姑息!” 这便是要死护到底的意思了,有人嗤笑道:“叶岛主说得好听,你师兄说与他无关当真就与他无关了?若这嫌疑这么容易洗清,那世间公道何在?” 叶映也不恼,道:“所以我说,先调查一番。” 你来我往过了数招,叶映的回答虽称不上滴水不漏,却也无错漏可揪,加之她态度强硬,一句话来说,就是没有证据谁都别想动我蓬莱的人。蓬莱身为仙界顶尖势力之一,纵使元气大伤,可仍旧底蕴深厚,若非逼不得已,众人也不愿意就此交恶,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忽而,一袭青衣往前踏了一步,定睛一看,是那一直一声不吭,眉头紧锁的越家家主。他这一站出来,好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悄悄后退一步给他腾开位置。叶映却猛的把一颗心提了起来。 他道:“既然要查,不如就从此开始,还请叶岛主,让你身后的人出来答话。” 他所指的,自然就是二师兄,叶映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神情冷然,已不复最初恍惚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往左侧走了一步,露出被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越家主问:“蓬莱苏崖,是吧?我且问你第一个问题,首先,你是如何上来的?” 云渊台守卫森严,今日玄谈大会,尤为甚之,没有请柬难以入内,更不要说进入内院了,叶映先前说过,她是独身一人上的云渊台,那么,这苏崖,是怎么进来的? 要么,叶映在说谎,要么,这苏崖有他们不知道的手段,无论哪种,对现在的局面而言,都是不利的证据。 叶映微微拧眉,看向了二师兄。他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半晌,微微摇头,竟然道:“……我不知道。” 一片哗然,叶映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一时错愕。却见那越家主微微一笑,又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可否解释一下,在如此恰巧的时候,你为何如此恰巧地出现在此?还提着剑,满身血迹?” 若说第一个问题是开胃菜,这个就是正餐了,叶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果然,越家人不说话,那肯定是在憋大招。 如第一个问题一般,苏崖略微思索片刻,仍是道:“我不知道。” 哗然声又起,还夹带着些小声议论的声音,这两个问题叠起来,简直就像是目中无人的敷衍,还不如不答呢,虽说他每次看起来都很认真地思考了。 越家主面色不改,又问第三个问题:“那请问,在你不知道为何的情况下,来到这里,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旁人的指令?若是你自己意愿,那么,你究竟为何,要杀了明家主以及众多明家直系?” 我真是! 叶映差点一句粗□□了出来。 这黑心狐狸居然挖坑给他们跳! 所幸二师兄脑子还算清楚,皱眉道:“我没杀他们。” 如此又问了几轮,越家主话里处处都是坑,稍有不慎就会被绕进去,二师兄更干脆,碰到不会的就说他不知道,更是一口咬定,自己绝对没有杀人。 叶映叹了口气,虽说这么回答看着很爽,但真的是答了相当于没答。 果然,没过多久,有人忍不住了,大声道:“左一个不知,右一个不知,这算什么彻查,我看,叶岛主分明是包庇吧?!” 叶映脸色一肃,刚要答话,忽然觉得不大对,身侧的呼吸声,似乎略微有点重 她转头看去,却见二师兄脸色煞白,眉头紧锁,眼中神色又变成之前那种混沌不清的状态,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的,抓着剑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几乎要把精铁所制的剑柄捏陷进去。 叶映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掐住他的腕脉,沉声道:“师兄——” 可是已经迟了,许多人注意到他的异样,更有甚者,见过蓬莱前岛主发狂模样的人疑惑道:“他这样子……怎么有点像前岛主入魔的时候……” 此一言,落在有心之人耳里,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先前叶映与众人的诸多争辩,都是建立在大家觉得苏崖并不具备杀死明家主与众多明家族人的能力情况下,虽说他形迹可疑,但明家主那是什么人,一家之主,修为深厚,更遑论还有众多明家族人在场,一个苏崖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是叶映也做不到。众人虽步步紧逼,但充其量只觉得他是个帮凶,或是知情者。但现下这话出来 分卷阅读83 ,情况顿时就不一样了。前岛主发狂时,虽说神智不清,但灵力也暴涨了数倍,要不然也不会整个云渊台都拦不住他,让他往崇明山去了,若这苏崖情况当真与前岛主一样,那人是不是他杀的,整件事是否跟蓬莱有关,恐怕,就得另当别论了。 第45章 第 45 章 气氛霎时肃穆起来。无数道怀疑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他们身上,虽说一开始就是众人瞩目的状态,但无论如何也没有现在的扎人,仿佛是有针戳进了脊梁里,戳得 叶映无奈又焦急,掐着二师兄的手腕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唔——” 他似乎是被掐狠了,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哼,叶映霎时回神,赶紧放了手,没了她的压制,体内汹涌的灵力顿时如潮水般横冲直撞,凝成实质在他周身游走着,这混乱驳杂的气息中,一缕魔气若隐若现。 那魔气极浅极淡,叶映一捕捉到,心下一惊,下意识用灵力将之压了回去,转瞬便没了踪迹。 那缕魔气出现的时间极短,照理说很难发现,可在场的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很快便有人大声道:“魔气!他有魔气!他入魔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拔剑相向,法器的灵光不断闪现。叶映无暇顾及其他,二师兄方才那惊鸿一现的魔息仍让她感到不可置信,眼前许多画面闪过,师傅的轨迹仿佛又在此刻重现了,令她一刹那惊慌失措。 她又伸手去扣二师兄的手腕,这一次,是为了确定魔气是否真的存在,可她的手还没靠近他,就被一股轰然爆发的杀气激得‘噔噔’倒退,抬头一看,二师兄已经双目猩红,举止暴躁,俨然已被完全吞噬了神智,竟连她这个师妹都不认识了! 这下,不用她遮掩,冲天而气的魔意已经将他的异样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下。 师兄修为不及师傅,此时入魔的声势自然也不及他,然众多仙门大家还是如临大敌,迅速地后退两步,拉开一个比刚才不知坚固多少倍的包围圈,法器戒备对之。 这一圈人里,有几个神情始终镇定自若,步履不急不缓,拉包围圈冲锋这种事,自然也轮不到他们来做,这几个,无一不是现今仙界的佼佼者,实力和地位都达到了巅峰的存在。越家主便是其中之一,他站在包围圈外沿,缓缓走向叶映,将跌倒在地神情怔忡的她拉起来,淡声道:“叶岛主。” 叶映这才回神,扫了一眼场上状况,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脱离二师兄的攻击范围,方才那一激,竟生生将她激出了十数米远,此刻正堪堪卡在包围圈的边缘。周围的仙界众人对她仍有些警惕,目光时不时扫过,但更多的心神则是放在了明显已经入了魔的苏崖身上。 反应过来,叶映朝越家主道了声谢,他却道:“岛主不必谢我,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这苏崖,你蓬莱保还是不保?” 不消说,二师兄这一手,已经完全让人将凶手锁定在了他的身上,就算抛却云渊台屠杀案不论,光他入了魔这一点,已经足以让在场的人将他视为仙界公敌了。 叶映甚至听到有人在喊:“杀了他!这种人,绝不姑息!” “杀!杀!” 这种情况下,保还是不保? 如果保了,恐怕连带着整个蓬莱都会被拖下水,那她之前苦心孤诣,甚至不惜弑师的所作所为,也就完全没有了意义;如果不保,蓬莱倒是能得一时清静,可二师兄定然坚持不了多久,最后的下场必死无疑。 保是不保? 叶映只觉得眼前发黑,脑子涨得生疼。 场中央,二师兄已经与几位长老对上了,刀光剑影过了十几招,魔气与灵力交织,虽不落下风,可明显能看到,他的出招轨迹已经越来越浮躁,越来越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叶映没由来地爆了声粗口:“我去你大爷!” 身旁的越家主似乎被她这句吓到了,愣愣地看着她。 叶映揉了把脸,伸手唤出玄铁重刀。 为了保全师兄师姐而亲手弑师,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这次要是再把二师兄推出去,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叶映本就不是惯于隐忍的人,若非之前师傅千叮万嘱,在蓬莱受到非议的时候她就炸掉了,绝不是现在那么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越家主在她拔刀那一刻就觉得不对劲,刚要制止,一句话还卡在嘴里,叶映已经提着大刀气势汹汹地冲出去了! “叶岛主……” 你倒是再考虑一下啊!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起了反效果,越家主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一抹微笑直接僵在了嘴边。 叶映可不管这些,她提着刀耍得虎虎生风,一连打退了好几个围攻的人,很快就闯入中心战场。 有人发现她的加入,大喝起来,连尊称都忘了:“叶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要助纣为虐吗?!” 叶映一口气憋在心里,正愁没处发呢,一听这话,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助什么纣为什么虐?!你们打我蓬莱的人 分卷阅读84 ,问过我这个岛主了吗?!我师兄都说了人不是他杀的!坐下来好好探讨一下不行吗?!你们扪心自问,刚刚先动手的到底是谁?!我不护他难道向着你们啊?!” 叶映来势汹汹,众人气势稍弱了一点,面面相觑一番,略有些迟疑,方才那苏崖虽然魔气□□,但确实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先动手,好像真的是他们…… 叶映酣畅淋漓地骂了一场,顿时心情舒畅,众人被她说得理屈词穷,却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很快就有人抓到了问题的关键,道:“这跟谁先动手有什么关系?!他入了魔,难道不是事实吗?!入魔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未免他日后暴起伤人,我们自然得抢占先机将他禁锢起来!你师傅不就是个前车之鉴吗?!” 他提到师傅,顿时就像捅了马蜂窝,不只是叶映面带怒容,站在她身后,一直安安静静地,别人不动手他也不动手的二师兄,动了! 他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了那人面前,叶映根本来不及阻拦,猩红的眸子犹如两团火焰,灼灼燃烧着。下一秒,他一伸手,猛的捏住了那人的脖子。 ‘咔——’,断了。 那人睁大眼睛,里面还残留着不敢置信的神色,二师兄手一松,他便如烂泥一般软软地滑落地上,死不瞑目。 气氛顿时凝结,前一秒还沸腾的开水倏然冷却下来,偌大一个庭院,安静得几乎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叶映知道,坏事了。 前面都是小打小闹,二师兄不曾伤人,他们虽然嘴上喊得勤快,但也没怎么下杀手,就是师傅当时,也不过是伤人无数,从未真正下过杀手。所有的事情,一旦搭上了人命,那后果就不是他们能预料的了。 果然,下一刻,那死去之人的亲友嘶吼一声,眼眶通红,指着他们撕心裂肺道:“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跟你们拼了!” 他毫无章法地迎了上来,叶映面色肃然地与他交手,心中却暗暗叹了口气。 这次,恐怕真的收不了场了。 二师兄站在她身侧,又恢复成那种只防守不攻击的状态,可是没用了,所有人仿佛都被那条人命刺激到了,出手都是杀招,也不顾忌什么打小辈好不好看,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二师兄纵然有暴涨的灵力在身,也应对得颇为艰难,叶映这边也是如此。她抽空往后望了一眼,见那名死去之人的尸体正被其他人抬到一旁,双目阖都阖不上,仍然大睁着向上望着天空,虽然知道他已经死透了,绝对活不过来了,叶映还是没忍住在脑子里翻了一遍自己看过的卷宗,或许有什么补救之法。 一条人命,无法忽视。 她脑子转的快,手上动手便稍微慢了下来,某个瞬间,一个不察,顿时被人砍中肩膀,血流如注。 叶映眼中有猩红一闪而逝。 二师兄倏地转头看她,眼中清明些许,片刻后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没去冰窟?” 他声音压得极地,几乎是凑在她耳边说的,叶映莫名地回过神来,道:“事情太多了……就没怎么去……怎么了?” 二师兄提着剑的手倏然捏紧了,一把将她拨弄到身后,道:“你别动手了,找机会我们先走。” 叶映正有此意,丢下一句自己小心,便脱离了攻击中心,往庭院后方绕去。 不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可现下大多数人的仇恨都在二师兄身上,她一抽身,正好给他们挪了位置,想着她走了正好,先拿下这个再说。改变轨迹去追叶映的,反而寥寥无几。 叶映轻松地将几个追来的人打晕击退,走之前,她特意看了眼庭院进门的地方,越家主几位真正的大能仍站在那里,似在观望,不曾动手,一旦他们插手,这番胶着的局面,只怕马上就会破了。 叶映心下担忧,却也知道担忧毫无用处,只得身形一闪,快速地绕到了庭院后方,寻找有没有可以写转移法阵的连接点。 仙家大族,总担心天降横祸之类的事情,所以总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转移法阵就是其一,若遇紧急情况,可以直接从族地转移至其他地方。世家大族除了含山这类专攻,大多数对法阵都只懂皮毛,转移法阵这种需要极端控制力的大阵,肯定要连接点才能成,而历来连接点这种东西,都是家族之秘,又因其必须露天席地,大多时候都在主屋的后院,叶映不知道明家会不会有这种东西,但眼下,也只能搏一搏了。 叶映步履匆匆,转过一条廊道,忽的脚步一滞。 面前,站着一个黑衣白边,面色如玉的人,他手上还提着那把剑,低垂着眸,面上看不出情绪。 ——是明遥。 第46章 第 46 章 说实话,叶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大可以直接说,我师兄说了,人不是他杀的,我相信他,你也应该相信他。可这话实在恬不知耻,且不论人家信不信,叶映自己都说不出口来。 更何况,这个时候提这个话题,本身就是在往人心口插刀 分卷阅读85 子。 两人仿佛两尊雕塑,面对面站着,谁也不先开口,明遥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股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半晌,叶映听着外面兵器的铿锵声,率先忍不住了。 “明遥,今日的事,我定会给你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明遥忽的侧了侧身子,让开了道。 剩余的话语卡在喉咙口,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见明遥抬起一只手,指了指院中的一颗大树,道:“……走罢。” 他这一开口,叶映才发现,原本清冷的音色不知何时变得微哑,她下意识去看他眼睛,干净透亮,没有哭过的痕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很快,这颗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因为她意识到,不一定是哭了声音才会哑,有时候情绪波动太大,压抑得太厉害,甚至会说不出话来。 叶映欲言又止:“明遥……” 他摇了摇头,又退了一步,这次把整条过道都让出来了。 叶映再也说不出话来,时间也来不及让她多说,她慌乱地点了下头,然后匆匆往他指的方向而去。 身后,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行至那棵大树下,身后如影随形的灼热感已不见了踪影,叶映回头一望,走廊上只剩下一片空荡荡,明遥早已离开,她抿了抿唇,回过头来,伸出手,用灵力一探,倏然脸色大变。 连接点,竟然被破坏了?! 叶映眼神一凝,厉喝一声:“谁?!” 她话落音的一刹那,一抹青色身影慢悠悠地从树顶落下来,甩甩袖袍,笑眯眯道:“叶岛主,你恐怕还不能走啊。” 叶映哑然片刻:“……越家主为了拦我,连连接点都直接毁了,真是大手笔。这毕竟是明家的地方,连接点构造不易,您也不怕明家事后追究。” 青衣男子不以为然,道:“不这样做,我可没把握能完全拦住你们,毕竟你师兄在议事殿的作为还历历在目,我怎敢掉以轻心。至于明家,我想,他们暂时没时间追究这些事。” 叶映嗤笑一声,道:“说到底,不过是看明家无人了,明家主还在的时候,阁下哪敢如此嚣张?” 要说平日,叶映是决计不能这么跟他说话的,虽然双方现在都是仙门之主,可叶映毕竟跟他差了个辈,实力也不如他们,面上的尊敬还是要有的。可现下反正都已经撕破了脸,不刺他两句,叶映都觉得对不起他们在议事殿围攻的大师兄。 越家主笑了笑,神色不变,道:“说完了,或许,我们打一场如何?”他把右手负到背后,微微笑道:“我让你一只手。” 他这幅胜券在握的姿态,让叶映握着重刀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心中盘算着自己到底有几分赢面。 另一面又想到,既然越家主出手了,只怕那几位也没干站着,不知道师兄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不免忧心。 越家主似是看出她所想,温声道:“不必再想了,越某斗胆说一句,你们今日,只怕是走不出这云渊台的。” 叶映眉眼间戾气一闪而过,果不其然,他话刚落音,前院就传来一阵暴怒的吼声,属于二师兄的气息,在一瞬间又暴涨了数倍。显然是被逼急了。 虽说很不合时宜,但听到这阵肖极了师傅的吼声,叶映还是忍不住恍惚片刻,好似那日在崇明山的场景又在现在重演了一般。最重要的是,从方才事发到现在,她一直有一个疑惑,情况紧急她不好发问,却还是忍不住想,二师兄究竟是在哪沾染的魔气? 仙者入魔,共有两个途经,一种,罪大恶极之辈,杀戮充盈之后,自然而然就转变为魔了,这种人,用个十恶不赦的词来形容都不为过;第二种,便是自主引魔气入体,这种途径,要求仙者和魔关系极为亲近,对方自愿给,已方自愿收,相当于自愿被魔人同化,这种情况一般极其罕见,所以当初知道师傅入魔的时候,叶映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偶尔有体质特殊的,遭受反噬之后倒也容易入魔,但是极少,师傅和二师兄显然不在此列。 如此说来,若要说二师兄的魔气是从师傅身上来的,倒也说得过去,但这显然是个谬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师傅为什么要让师兄跟他一起堕魔? 叶映直觉不对,并且,心底一直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他们一定瞒了她什么。 “唰——” 一阵劲风袭来,叶映匆忙回过神来,抬手抵挡,却还是被措手不及地打退了几步。 越家主笑吟吟道:“叶岛主,这种时候,分神可不大好。” 叶映神情逐渐凝重起来,右手提着玄铁重刀,刀尖斜指青石地板。 气氛紧绷,对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声轻柔的喝声从外院传来:“叶映!过来!” 随着她尾音将落,无数符文从院子外围浮起,如漫天萤光,在空中汇聚、结合,随着法阵的成型,其中移山填海的劲力也慢慢显露出来,不知过了多久,越缩越小的法阵悠悠地罩在外院一角,叶映不用看都知道 分卷阅读86 ,那定是罩在二师兄头顶上的。 怪不得,苏清晨从刚才就不见人影,徒手隶写转移阵的本事,也就她这个含山少主能办到了。 对面越家主还没反应过来,喃喃道:“含山这是……” 叶映才不管他什么反应,提着刀转身就跑,丝毫没有羞耻之心。徒留越家主在后面,对着满地的落叶,笑容龟裂。 一口气跑到外院,叶映扫了一眼场上状况:二师兄喘着粗气,被罩在光华流转的阵内,身上衣衫破裂,裸露的地方伤口累累,看起来颇为凄惨。法阵的前方,苏清晨一人迎敌,数十道攻击阵在她脚边盘旋着,指尖金光闪烁,仍在源源不断地隶写符文。 “阿映!过来!”见她出来,苏清晨又轻喝了一声。 叶映点点头,冲到法阵之前,与她一起抵挡对面的攻击,间隙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脸色白得可怕,忍不住道:“没事吧?还撑得住吗?” 苏清晨摇了摇头,道:“先进阵,这里我挡着。” 叶映道:“你先去!” 她又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走,得有人留下来为法阵提供灵力。” 叶映脱口而出:“那我留下啊!” 她这话虽说的快,却也并不是不经大脑的,三个人中,她的消耗最小,二师兄就不用说了,苏清晨写了这大量的阵法,现在只怕也是强弩之末,她是留下来的最合理的人选。 苏清晨笑了一声,道:“你傻啊,你留下来,不就走不了了?我是含山少主,他们没法拿我怎么样,师尊会护着我的,不必担心。”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个理,但是…… 苏清晨:“赶紧走吧,我撑不了多久了,别让我前功尽弃。” 叶映咬咬牙,道了一声“你小心。” 她抽手,苏清晨一人撑起所有阵法,脸色又白了几分,催促道:“快!快点走!” 叶映点头,旋即不再停留,脚步飞快地往笼在庭院一角的法阵而起。 在即将进入光圈范围内的时候,一直静坐原地,垂眸不语的二师兄忽的抬起头,望着某个方向眉心一簇,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的攥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拉,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嗤——” 刀剑没入皮肉的声音。 那人握着一把弯刀,神情愤恨:“去死——” 叶映探头一看,蓦地没了脾气,这人,就是刚才叫嚣着要杀了他们的死去之人的亲友,不知何时竟绕开了苏清晨布下的重重阵法,转移阵他进不来,便悄悄隐匿在旁边,只待这一击必杀。 那厢苏清晨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灵力的输出更汹涌了些,几个攻击阵嗡嗡震动起来,转瞬间就把那人震出了安全范围内。 叶映赶紧扶住滑落的二师兄,道:“师兄,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气息却瞬间虚弱起来。 那把弯刀,仍旧卡在他的肩膀上,因为角度的原因,这把原本冲她去的刀并没有刺到要害,但古怪的是,刀锋入体,二师兄却跟被吸干了灵力一样,飞快衰竭下来。 叶映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人,观他衣衫服饰,并不像大宗大族的人,可他怎会有如此诡异的兵器…… 她回过头来,握住那白银制成的刀柄,手上用力,猛的将嵌进皮肉中的刀锋拉了出来! 二师兄疼的双眼大睁,倒吸一口冷气,叶映随手把那东西塞进仙囊袋,将二指抵在他腕上,迅速地输送灵力。 “师兄,撑一下!” 第47章 第 47 章 苏清晨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隐约听到“阵起”的字眼,再一抬手,眼前的景色已变,一眼望去,只见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 在这么短时间里,徒手画转移大阵,即使是苏清晨,也不可能尽善尽美,这法阵的两头一定相距不远,叶映猜测着,这片树林,应该就在明家山脚下的某个镇子旁边。 她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无人,才又低下头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二师兄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那刀虽然□□了,但他衰竭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弱。 叶映两指一直搭在他的腕脉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可送进去的仿佛是个无底洞一般,根本填不满。 二师兄半阖着眼,伸手拉住她,道:“别白费力气了。” 叶映没由来地烦躁了几分,道:“师兄!你别说话!” 二师兄微微睁眼,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刻,他反而愈发平静,他道:“十二,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用了。你别白费力气,我有话跟你说。” 叶映不理,又是一股磅礴的灵力输送进去,却仿佛落入了无尽深渊,无影无踪。 二师兄不再拦她,静静地等她自己反应过来。 好半晌,叶映颓然地低下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那把刀是什么?!这是什么情况?!” 没人能回答她,二师兄在一片 分卷阅读87 寂静中开口:“十二,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原本,我跟师傅是打算瞒死你的,可现在不行了,师傅死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没人能再替你兜着,再不告诉你,下次若有什么意外,恐怕你都来不及反应。” 二师兄眼珠子转了转,静静地看着她,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可那潭死水中,分明又有那么一点波澜,像是担忧,又像是解脱。 所有师兄姐中,二师兄是与她最不亲近的,不只是因为他常年在外,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叶映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喜。 那些情绪并不多见,很多时候更像是迁怒,可他对自己的疼爱又确实是真的,所以偶尔会显得阴晴不定,叶映摸不透他的心思,两人自然便有些疏远。 他先问了一个问题,道:“十二,师傅为什么会入魔,你知道吗?” 叶映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有一个很疼爱的孩子。” 叶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很多年前,他在后山捡到一个小婴儿,那婴儿不足满月大,一个人待在冰天雪地中,竟也不哭,睁着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给她取名,带回师门悉心照料。” 叶映沉默地听着。 “那个孩子飞快长大,渐渐显露出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来。她五岁那年,跟岛上的一个男孩子打架,打红了眼,差点把人家脑袋摁进土里,师傅赶到时,她坐在角落,用一双泛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人家,脸上带着跟年纪极其不符的凶狠。” “——像狼、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见过这一幕的人无一不如此形容。” “回去以后,师傅关了她三个月禁闭,她那时还没修炼到日后挨骂被罚如家常便饭的心境,听到这个对她们来说算得上重罚的结果,又委屈又无措,一个人巴巴地在庭院中站了大半天,也没能让师傅改变心意。她师兄心软,悄悄去找师傅求情,却见师傅正一手宣纸一手狼毫乱挥,似乎再给什么人写信,写完了又觉得不妥,将手底成型的信件团吧团吧扔了。满地的纸团子,他偷偷捡了一个,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却让他的脑子轰地一声响了。” 二师兄抬了眼,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吾今有一弟子,天生魔体,强横可怖,不知何时觉醒,可有法否?” 叶映的脑子,也如他那时一般,轰地一声响了。 她僵在原地。 二师兄继续道:“师傅写了很多,但最后,他还是焚了那一地的纸团子,选择将此事瞒了下来。他谁都没告诉,包括他最信任的大弟子,包括那个小女孩自己。” “小女孩出禁闭没两天,又满岛疯跑,她忘性大,受了委屈转头就不记得,可这次,师傅管她管得更严了,恨不得每天拘着她不让她出门。蓬莱傍水,师傅便花大力气,在后山人工开砸了一座冰窟,那冰窟里温度奇低,虽说抑制灵力流转,可同样的也能压制魔气,小女孩平均两三天就要去光顾一回,美名其曰修身养性。” 对上了,所有的怪异之处,所有的区别对待,此刻都对上了。叶映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捏紧,止不住地颤抖。 “但问题远不止这些,小女孩越长越大,她的魔气潜藏在身体深处,不再轻易爆发,可师傅根本没法放下心来,因为,她每一次爆发的能量越来越巨大,已经达到了他压制不住的程度。” “压制不了,那便引入自己体内,以己之身,度彼之化。” 话说到这里,叶映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她的声音在发抖,不,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无意识地翕动嘴唇,想说点什么而已,但事实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师傅入魔的真正原因。 引入的次数多了,压制方和被压制方的角色就开始变了,压制不住的后果,就是被迫同化,成为对方的同类。 明明疑点如此之多,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师兄……”她开口,声音颤抖:“那你入魔……也是、也是因为……” 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问,她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肯定跟她有关。 二师兄没回答,只是自顾自道:“……除了师傅之外,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记得我跟师傅坦白那天,他气得整片白胡子都竖起来了,当时我很怀疑,如果我不是他的徒弟,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可能真的会杀人灭口。十二,为你引渡魔气,是我自己的意愿,也是师傅无奈之下的选择,你不必自责,真的。” 叶映茫然地盯着虚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直到二师兄的低唤把她从一片混沌中喊回神,“十二,十二!” 她连忙低头看去,二师兄的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连睁着眼看她都觉得艰难,不得不阖上了眼,薄唇微动,道:“十二,你听我说,还有最后两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他道:“第一件,你所拥有的力 分卷阅读88 量,比你想象的更加强大。一开始,我们以为你是魔族的后裔,后来发现我们错了,你血脉的纯度,比起普通魔族不知道高出多少,我跟师傅研究了很久,天南地北地采集资料,还是没能确定,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只知道,你很强,非常强,若非要拿谁来对比的话,只能说,你的强大,或许能堪比远古神族……” 纵是叶映现在浑浑噩噩,听到这句话也不免震动了一下。 远古神族?那是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如果师傅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她可能是这六界最强的人,翻手为云覆手雨,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供人仰望。 即使,是作为被人厌弃的魔。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中闪过了一刹,便飞快地被压了下去。 只听二师兄道:“第二件事,我要告诉你,无论是师傅还是我,都曾以你为骄傲,十二,你不像魔,你是仙,你比这仙界的任何一个人都像仙,你赤忱、骄傲、讲义气、辩是非,你勇敢而无畏,你成长得,就像古书中那些惩恶扬善的神明……十二,师傅曾为教导出一个这样的你而无比自豪,你要相信他,你是对的,你是优秀的,你是风光无限的,生而为魔,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畸形的世界。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因为自己的血统而自卑,十二,你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听起来奄奄一息,叶映忙叠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师兄,十二记住了!” 听到她的回答,二师兄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微笑,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像师傅死时那样,他同样用温和而宽容的目光看着她。这大概是这许多年来,他对她最和颜悦色的一次了,可叶映没办法高兴。 最后的最后,他道:“十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活得像你自己。”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叶映也不知道自己哭没哭,不过自从师傅走后,她的抗打击能力就强了很多,就算情绪再压抑,她也能够迅速地平静下来,所以她觉得,应该是没哭的。 她一个人在原地呆坐了好久,直到日暮西山,林间最后一丝光亮褪去,她才抱起二师兄的尸体,慢慢地走出了那片密林。 在短短三个月之内,这位日后让仙门众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先后失去了自己的至亲三人。 她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她甚至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把今天的事圆回来。 可没人想到的是,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头。 第48章 第 48 章 “小二!上两坛酒!” “好嘞!客官!马上来——” 叶映戴着斗笠,安静地坐在角落,周围人来人往,声音鼎沸,她这儿却好像独辟一片天地。镇子上来往的修道者不少,偶尔一些本领强大的散修,也喜欢如这般用斗笠把脸遮起来,美其名曰保持神秘,后慢慢地竟发展成了一种潮流,故叶映这般打扮,大家也是见怪不怪。 这是镇子里的一处客栈,因靠近栈道,每天都有大量过路人进出,吵是吵了点,但却是收集消息的不二之选。更何况,这镇子还就在明家山脚下。 如她,在这儿待了一个早晨,从明家流下来的消息也听得七七八八了,比如说:二师兄已经不负众望地被认定成屠杀明家的凶手了;她昨日的抵死相护落在众人眼中就是狼狈为奸;最后危急关头帮了他们一把的苏清晨,虽说确实没受到什么实质惩罚,却也被含山带回去禁了足,现在也是流言加身。 最关键的,仙门百家已经对她和二师兄发布了通缉,正满世界追杀他们,而且听仙门高层的意思,蓬莱一门出了两个入魔的,他们已经开始怀疑问题是否出在蓬莱的功法上了,正打算对蓬莱所有人进行调查。 这可不妙。 叶映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脑中飞快地思索解决之法。 正此时,忽然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朗声道:“师兄!我回来了!” 叶映一怔,抬头看去,却见一身白衣的言风笑嘻嘻地走进来,几步走过,在同样一众白衣的弟子中落座。 她方才想得入神,竟没注意,这批昆仑弟子是何时进来的。 那厢,言风入了座,正低声跟师兄们说着什么,脸上笑意未改,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转到叶映这个角落时,蓦地一怔,一开一合的嘴唇缓缓滞住了。 叶映干脆掀了垂帘一角,露出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侧脸。 “咳咳咳……”言风猛的咳嗽起来。 师兄奇怪道:“你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往他看的方向看去。 言风一把拉住他,硬生生把他的脸掰回来,“没事!没事!” 余光一瞥,却见叶映匆匆往门外走去,心中一紧,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就飞快地跑了,独留后面一众师兄弟面面相觑。 转到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叶映停下脚步,静静地等着他追上来。果然,不过片刻,仓促的脚步声在拐角响起,言风气喘吁吁的出 分卷阅读89 现在她面前。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她两眼,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叶映掀了斗笠,浑不在意道:“我为何不能在这?” 言风吓出了一身冷汗,唰唰地看了两眼周围,道:“盖上盖上!我的祖宗,现在全世界都在追杀你!你是怕别人认不出来是吧?!” 叶映“哦”了一声,双手环胸,任由他手忙脚乱地把斗笠给她戴上,才道:“别忙活了,我有事问你。” 确认斗笠戴好了,叶映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会泄露身份的地方,他才松了口气,眼神闪躲道:“你、你想问什么?” 说这话时,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叶映注意到这个细节,微微挑眉道:“你怎么了?” 言风道:“没、没怎么。” 顿了一下,他又道:“你要问我什么?” 叶映蹙眉看着他,暂且放下心中疑虑,道:“你们是从明家下来的吧?仙门弟子已经聚集了好几波了,不过他们嘴巴严,我探听不到消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商议什么?” 她话说完,言风眼神更闪躲了,他神情略有些复杂,道:“不是,你就这么直接地问我了?你不怕我,不怕我……” “怕你什么?”叶映不明就里,真诚发问。 言风看她不似作伪的神色,忽的反应过来,问道:“我问你,如果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我,是一个,嗯,一个在含山求学时的同窗,或者你认为的‘朋友’,你也会露面吗?” 叶映不假思索:“会啊。” 言风沉默了片刻。 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凝重道:“叶映,你还没明白你现在是什么境地吗?” 他难得这么正式地叫她的名字,叶映很是有些不习惯,微凝着眉,若有所思。 又听他道:“你现在,是仙门的叛徒,是仙界公敌,你有没有想过,在你露面的那一刻,我很有可能不是这般平静地与你聊天,而是直接地,一剑刺向了你。” 叶映唰地抬头,错愕地看着他。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于是眉头拧得愈发紧了。言风的话和态度都提醒了她,以往的知交好友,现在不一定有立场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毕竟,现在帮她,就相当于与整个仙门作对。 包括苏清晨和明遥。 她默然了好久,才缓缓道:“我知道了……” ‘了’字还没落音,她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昏迷前,只听到言风如同叹息般的声音:“这几日,你就别回蓬莱了……” …… 再醒来,已是五日后。 鼻尖还残留着药物的异香,脑子昏昏涨涨,叶映摁着太阳穴,只觉得十分头疼。 言风这狗子别让她抓到了,抓到就是一顿社会毒打,看他还敢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入眼是一间布置得当的卧房,叶映推测应当是间客栈,推开窗往下看了看,来往的人衣着服饰都很熟悉,看来还在那个小镇没有离开。 她站在窗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吐槽归吐槽,她对于言风忽然把她迷晕的原因还是很在意的,如果不是要对她下手,那他的动机就很耐人寻味了。言风是用药的好手,他下药之前一定算好了昏迷的天数。五天,五天时间能干什么? 叶映努力回忆,她记得昏迷之前,言风好像嘀咕了什么来着?当时隐隐约约没听真切,睡一觉醒来更是全部忘光了,如今回忆起来,只依稀记得含糊不清的‘蓬莱’二字。 蓬莱?蓬莱有什么问题吗?或者说,蓬莱要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右眼皮猛的跳了一下。 一股不详的预感自醒来开始,便一直盘旋在心头,此刻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叶映转过身,打量着这间卧房的每一个角落,期望言风能长点心,至少给她留张便笺简述一下发生了什么。 可是没有,言风那厮当真继承了她以往的风格,没心没肺到了极点,说是缺心眼也不为过了。竟然当真就把她扔在这儿,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叶映黑着脸收回探向床底的视线,思虑一番,将斗笠衣袍等穿戴好,径直出门了。 这种事情,干想是想不出结果的,要么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要么自己亲自去看看。两者之间,叶映自然是选择了后者。她御剑直接赶往了蓬莱。 早先便说过,明家和蓬莱的距离不算近,更何况叶映还不敢抽调所有的灵力用来御剑,现在蓬莱情况不明,前方不知有谁,她自然得谨慎些,给自己留有余地。因此每飞一段距离就得停下来歇歇脚,如此,原本三日的距离,竟硬生生给她飞成了五日。 说来古怪,叶映不敢飞得太大张旗鼓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一路上一批又一批往蓬莱去和从蓬莱回的仙门弟子。说是批一点也不为过,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服饰衣纹不尽相同,显然是好几个宗派的联合行动,其中还有不少幽深晦涩的气息,叶映心下疑窦,若说是调查,也不必来这么多人, 分卷阅读90 蓬莱毕竟是四宗二族之一,就算再如何不客气,来的也至少是长老级别的人物,这么一堆普通弟子算怎么回事? 叶映有心查探消息,却又担心被人认出来,不敢靠太近,而且其中一位眼神锐利的老者,很是警觉,但凡她靠近一些就能发现,如此几次,叶映只得无奈地放弃了偷听的打算。 他们离去的方向与她相反,擦身而过之时,那位长老直勾勾地盯了她好久,叶映心虚地压了压斗笠,飞快地走了。 甫一踏上蓬莱的土地,叶映便觉得不对劲。 以往热闹的码头此刻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物件,空了的摊子倒在边上没人扶,几个竹筐滚来滚去,满满一扎的糖葫芦沾了灰,叶映甚至看到了谁的鞋子,一旁的道路上,还散落着好几柄小舟用的船桨。 浆这种东西,是渔民吃饭的本钱,若非情况紧急,绝不会轻易丢弃。 万幸的是,虽然凌乱了点,至少没有见血,没有见血,就说明没有人员伤亡,叶映多少松了口气。 待她走进住所的大门的时候,她才发现,那口气,似乎松早了。 庭院中,一副秋风扫落叶的凄凉之景,泛黄的叶子染了血,便成了一地的红色,六师兄孤零零地立在院中,银白的盔甲被血染透,身前,一柄长剑插入地底,他覆手其上,勉强支撑着。 叶映屏住了呼吸。 ——与那日明家主的死法,一模一样。 第49章 第 49 章 叶映僵硬地怔在原地,无法动弹。一阵穿堂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六师兄的身子晃了晃,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倒了。 叶映来不及多想,疾冲过去,双膝着地,才堪堪把他的尸体抱了个满怀。 冰冷的盔甲贴脸,带着寒意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师、师兄……” 她结巴着唤了一句,盔甲底下,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指尖摸到一片半硬不硬的固体,用力一揩,扑簌簌地往下落,竟是一片早已凝结的血块! 叶映低头一望,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涸结块,覆在盔甲表层,肉眼可见的伤口数不胜数,不难想象死前经历了一层怎样的恶斗。 叶映把他平放下,用袖子把他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然后缓缓坐直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了好半会儿,确定六师兄不会再醒来了,确定真的不是在做梦,她撕了块干净的衣角,缓缓地覆在他脸上。 然后她起身,往内院走去。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蓬莱经历了什么了,言风要把她留在那里,蓬莱往来的人那么多,以及现在,满地凌乱、空无一人的庭院。 第二个,是九师姐。 叶映发现的第二具尸体,就横躺在走廊中央,她看起来比六师兄好很多,杀她的人大概是怀着怜香惜玉的心情,简单地把她的头发衣着整理了,佩剑整齐的摆放在她身侧,若不是她胸口那道穿胸而过的伤口,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再干净再整洁又如何,她叫不醒了。 叶映照旧在她身边蹲了一会儿,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撕了块衣裳,盖在她脸上。 她又往里走去。 越往后走,尸体越密集,叶映索性把外衫脱了下来,撕成十多个方方正正的布巾,遇上一个,就蹲下看他一会儿,然后用布巾把脸盖上。 她一直走,一直走,表情越来越茫然,像迷路了找不到归家路的孩子。 她找到的最后一句尸体,是十师姐的。 她趴在往后山去的小径上,叶映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她。她在她身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在旁边找了一块大青石坐下,怔忡地盯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道: “……师姐,我没家了。” 无人应答。 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大,又一阵刺骨的寒风刮来,将沙子刮进她眼睛里,眼尾马上就泛了泪。 “师姐,我没家了。”她又说了一句,这一次,声音是颤的。 她道:“师姐,你听到了没?你能不能回我一句,我有点怕。” 她道:“师姐,我闯祸了,弥天大祸滔天大罪,你赶紧起来,帮我处理下,不然我又要被师傅打了。” 她道:“师姐,你起来下呗,六师兄他们都搁外面躺着,我一个人搬不动,你帮帮我。” 她道:“师姐……” “师姐……” “师姐……” 最后,她安静了一会儿,问:“师姐,你吃饭了吗?” 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改成了:“师姐,你饿了吗?”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在寂静山林中回响着。 她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以手掩面,她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多日的痛苦与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 分卷阅读91 渐停。 叶映抽噎了两声,胡乱抹了把眼泪,手脚并用地往十师姐的方向爬过去。 哭过的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看不大清,她一面打嗝,一面把师姐的尸体翻转过来。 照例一条布巾。 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待视线清晰了,也不打嗝了,才晃晃荡荡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剩下的一条布巾,往前院走去。 走了两步,她忽然发现不对劲。猛的从衣襟里掏出仅剩的那块布巾。 她撕衣裳时,是按照人数来撕的,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蓬莱弟子十三人,除去她自己,应该是十二具尸体,所以她撕的,也是十二块。 但现在多出一块,这意味着什么? 叶映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狂喜之色涌现出来,像是绝望中看见的最后一丝光亮,像赌徒发现的最后一个铜板。绝望与木讷一扫而光,她脚步飞快,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刚才看到过的人,所有的尸体都在她脑海中逐渐对上号,与此同时,她也发现,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没有踪迹。 ——小十三。 叶映飞快地在院子内外寻找着,翻遍了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床板底下,衣柜里,甚至连底下都探测过了,没有,哪里都没有。 “在哪儿呢?十三,小十三,你在哪儿?!”她忍不住大声呼唤起来,没有人回应她,她在院子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啊真是!要疯了!”她抓了抓头发,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面踱步一面思考。 某个时刻,她忽然想起在后山的十师姐,顿时灵光一闪。 “冰窟……冰窟!” 她转身,飞快地朝后山跑去,因速度太快,刹车之时,差点撞上山壁。可她没时间理会这些小事,因为她惊喜地发现,冰窟大门,有一条缝隙是没有合上的!当初师傅开辟这片空间的时候,忘了打通气道,冰窟内部完全封闭,她来这修炼的时候,也要留这样一条缝隙作通气之用,有缝隙,就说明有人! 她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扫了一圈,没看见人影,便大声道:“十三!小十三你在吗?!我是小师姐!我来找你了!” 声音在封闭的寒冰洞窟内回荡着,好半晌,才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师……姐……” 叶映喜不自胜,循声回头,见寒冰所制的坐榻边上,依偎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冲了过去,一看,果然是十三,顿时心神激荡,无比庆幸地把他搂进了怀里,道:“幸好,幸好你还在……” 十三哼唧了一声,又没了声响,她低头一看,见他脸色雪白,身上不少地方都已经结了薄冰,说话都是闭着眼,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十三年纪小,功法还修炼得不够成熟,难以抵挡这冰窟寒气,也不知道在这儿躲了多少天,若是她再晚来一刻,说不定真的就出事了。 叶映又是愧疚又是庆幸,将他打横一抱,两人飞快地出了冰窟。 仙门众人一拨一拨地来,叶映担心这里不安全,也不敢逗留太久,可十三被寒气冻伤了,即使她以灵力灌溉,出来后也发起了高烧。叶映只得给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暂时将他放在屋里,然后一个人去处理师兄师姐的尸体。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正确的。她这厢刚把坑挖好,不速之客就来了。 去而复返的长老一看院中不见了的那具尸体,立马厉声道:“叶映一定回来了!分开搜!” 身后的诸多弟子领命,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长老在原地站了片刻,沉吟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个圆圆的红球,用力往空中一抛,几道红色流光带着清吟声,往各宗门领域而去。 观这些人衣着服饰,赫然就是方才叶映在路上遇到的那批人! 叶映早在各处设下禁制,是以他们一来她就发现了不对劲,望着还未入土的尸体,神情中闪过一丝纠结,最终咬了咬牙,一跺脚往内院冲去。 弟子们还在外沿搜索,叶映小心地避过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小十三藏身的屋子而去。 好不容易从窗户翻了进去,床上的十三呼吸浅薄,脸色由白转红,却并不是红润,而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这只能说明,他烧得更严重了。 叶映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不过这时已经没时间想这么多了,她将人往腋下一夹,另一手提着长刀,从窗户跃了出去。 这次运气不大好,她一落地,就跟一个百无聊赖站在角落摸鱼的弟子对上了眼。 “救、救命啊!叶映来了!她在这里!”他瞪大眼睛,一溜烟跑了,叶映拦都没来得及拦。 她懊恼地发出个气音。 十三被那高亢的一声惊醒,迷迷糊糊道:“师姐,闹鬼了吗……” 叶映拍了拍他的头,低声道:“十三乖,继续睡吧,师姐会处理好的。” 话未落音,她转了道,往另一头跑去。 半刻钟后,她被那长老拦在了码头。 分卷阅读92 说实话,就这么一个长老,她是不怕的,但问题就在于,他方才发往各族的流光,红色映在天空上,连她都看见了,只怕途中看到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凡知道这信号是什么意思的,肯定会往蓬莱赶。 打赢长老不难,就怕被他拖延时间。 叶映抬头看了眼天空,上头罩着个巨大的法阵,限制了空中的灵力波动,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但威力不俗,以她现在的状态,只怕难以冲破。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测,那长老道:“这法阵由好几位宗主联手布下,你冲不出去的。” 叶映唇抿紧了些。 下一秒,玄铁重刀脱手而出。趁着长老被牵制的空挡,她抱起十三拔腿就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50章 第 50 章 连霜疆主的身体,在叶映的再三请求下,还是被留了下来。 一方面,她对于这种把灵魂注入别人身体的原理,实在是好奇得紧,另一方面,这研究禁术之人不知是敌是友,未免日后对上的时候手忙脚乱,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处。 苏清晨是没时间干这事的,含山第一次举办玄谈大会,她忙得脚不沾地,叶映就抓了个壮丁,子瑜吃了她那么多好东西,该做点事了。 思悠没了人陪,每天都对她没有好脸色,叶映索性把他也提溜过去,让他跟子瑜一起搞研究,美其名曰,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相亲相爱。 苏清晨对此很是无奈,她道若是这次玄谈大会子瑜和思悠没有取得好名次,叶映一定是最大的罪人。 明遥因为玄谈大会将近的原因,受邀在含山住了下来,不止他,那一大堆明家子弟也在,每天黑衣服白衣服来来往往,看着跟黑白无常子弟兵似的。 说到明遥,叶映这几天避他避得有点狠。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青丘回来之后,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看得她鸡皮疙瘩起一身,恨不得撒腿就跑。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不想发生的事,就越容易发生,越不想碰到的人,你拐个弯都能碰到。 叶映现在就处于拐个弯碰到明遥的状态。 ……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映看着面前的人,扯出一个微笑:“明家主,早上好啊!” 明遥不着痕迹地蹙眉,“现在是下午。” 叶映从善如流:“下午啊?那刚好,我该午睡了,明家主再见,有机会再聊啊!” 原本往前踏出的步子生生一绕,叶映整个人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飞快地往回走。 身后传来明遥的声音:“阿岁。” 叶映又是一阵恶寒。 她忍不住转身,道:“不是,明家主,明公子,明大爷!这之前在青丘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我可以理解,可现在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何必……何必唤得这么……亲近呢?” 她万分艰难才从脑海中寻了个词出来,事实上,明遥那哪里是亲近,语调缱绻得堪称油腻! 叶映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明遥神色莫名地盯着她,道:“那我唤你什么?叶映?万一隔墙有耳消息泄露出去了,你待如何?那群老家伙这么多年可从未放心过。” 叶映:“嘿,知道就知道本尊怕他们不成……咳咳,当然不知道最好。” 明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叶映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只得仔细思考了下:叫叶映不行,阿映也太油腻了,等等苏清晨都叫我什么来着?她好像根本不叫我名字啊,那这事儿难办了…… 照叶映原本的想法,苏清晨叫什么他跟着叫就行了呗。可她这么一回忆,除了第一次见面脱口而出的那个‘阿’字外,她好像根本没叫过自己名字,那群小朋友也一直前辈前辈的喊。 “那不然……”叶映犹犹豫豫,“不然你叫我十二?以前的时候,我师傅师兄都这么叫我。” 明遥面无表情。 叶映一看就知道没戏,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她这话一出,明遥马上就唤了一声:“阿岁。” 叶映:“……” 滚! 她敷衍地笑了笑,道:“没事了吧?明家主,没事我就先走了……” 明遥道:“等等。” 叶映顶着张死人脸转过头来。 明遥也不管她满脸的不乐意,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玉牌,递给她。 “喏,给你。” 叶映疑惑地看他一眼,接过一看,玉牌温润通透,线条柔和,是块不可多得的好玉,翻过来一看,正面刻着个小小的岁字。 她动作霎时就僵了。 “这……” 明遥道:“物归原主。” 叶映复杂地抬起头,道:“你……你哪儿来的?” 明遥不答反问:“你想再去奚城看看吗?” 叶映:“……奚城?” “对。”他目光灼灼,道:“我带你去见 分卷阅读93 个人。” …… 回到房间,叶映有些心不在焉。 苏清晨不在,问了侍从,说是在陵散先生那里,她闲极无聊,干脆拿了她的纸笔练字,多年不写手艺生疏不少,原本还可用个龙飞凤舞来形容,现在就是个四不像。 叶映叹了口气,把笔一扔,趴在桌子上神游。 玉牌她只给了一个人,就是当年跟随晏大夫的那个魔族少年,明遥既然能把玉牌找回来,又特意跟她提及奚城,那说明,那少年很有可能又回到奚城去了。 可这又如何?当年举手之劳,何必再见? 叶映换了个方向,侧脸贴着胳膊肘,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牌,细细摩挲。 明遥的心思她弄不懂,可这块玉牌能回到她手中,她是庆幸的。 当初赠人时没觉得多不舍,顶多也就是有些肉疼,可蓬莱覆灭后,她就恨不得把所有跟蓬莱有关的痕迹全珍藏起来,当宝贝揣在怀里才好。可惜,她越想留住,反而越留不住,封魔疆自立为王的时候,她身边已经一点蓬莱的痕迹都没有了,人也是,物也是。 她不是没想到这块玉牌,后来也曾派人寻找过,声势浩大还惊动了仙界,他们还以为她在找什么魔物,天天防贼似的防着她。六界茫茫,要找个人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块小小的玉牌,几番寻找无果后,叶映便没再执着了。不曾想,最后帮她找回来的,却是明遥。 叶映摩挲着玉牌上漂亮的纹理,脑中思绪万千,一会儿是小师弟在云渊台惨死的模样,一会儿是明遥牵着她上崇明山时,那一步步的坚定。想来想去,竟不知道哪个记忆更清晰些。 她又执了笔,在纸上乱涂乱画,这次当真是个四不像了,跟苏清晨画的符文也没差多少,心中浮躁,手下便也没个轻重,直至把苏清晨一沓珍藏的宣纸都祸害了,她才罢了手,趴在案边沉沉睡去。 翌日腰酸背痛地醒来,看见一桌子的乱七八糟,叶映差点咬舌自尽。 我的个天爷诶! 苏清晨对这些东西的执念,就如同她一顿不落的一日三餐一般,在她重生的前三世里,苏清晨经常因为找她天南地北到处跑,一落地就开始收集人家的笔墨纸砚,精挑细选地选出来,带回去,然后就跟养儿子似的,捋平放直,精心呵护,定时还得让它们晒晒太阳,平时收在小奁中自己都舍不得写,每次用之前还得净手焚香。 现在全被自己祸害了,叶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负荆请罪,问了门外值勤弟子苏清晨的踪迹,他却道:“这几日是山主寒疾发作的日子,她自然在陵散先生那里疗伤,前辈不知道吗?” 叶映还真不知道,她回忆了一下,以前只知道她身体不好,也没听说有寒疾啥的啊?难不成是后来染上的? 侍从听完她的疑惑,答道:“我也不知道,山主染疾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叶映打量他两眼,少年也就百来岁的样子,估计跟思悠子瑜他们是同龄的,如此说来,苏清晨染疾,至少在百年之前了。 “行吧行吧。”叶映叹息一声,暂且不纠结这个问题,道:“那你们家山主何时回来?” 少年外头思索了会儿,迟疑道:“大概,也就明天吧!山主不会离开太久的。” 回到房中,叶映对着满桌的狼藉,先诚心忏悔了片刻,然后囫囵收拾了一下,好歹看起来好看了点,一想,子瑜那家伙性子跟苏清晨一样一样的,指不定有什么办法,于是又出了门,往他们搞研究的地方去了。 叶映这些日子是过得舒坦,跟甩手掌柜似的,子瑜可就难了,校场课堂研究室三头跑,忙得不可开交,叶映进门时,他正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站在案边书写报告。 叶映瞅着他这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难得有几分歉疚。 “前辈。”见是她,子瑜放下笔,乖巧地朝她行了一礼。 思悠在旁边甩脸色。 叶映摆手,“没事没事,你……要不先歇着?反正这事儿也不忙,玄谈大会后再说也不迟啊。” 子瑜却是摇头:“前辈,等到玄谈大会之后,这人的灵魂早就消散了。” 他指的,自然是连霜,叶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后的偏殿内,并排摆着两张齐腰高的案台,案台上放着的,自然就是从青丘带回的两具尸体。 叶映围着案台绕了两圈,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子瑜沉吟片刻,从另一旁的案牍上抽出两张密密麻麻的宣纸,道:“都在这上面了。” 叶映接过,粗略扫了两眼,心中大致有了答案。 子瑜他们乍一接触到这样的东西,第一反应肯定在抽魂和补魂两项上,研究方向也大多是往那方面走的,但这些叶映早有预料,对他们得出的结论并不意外,唯一让她多看了两眼的,是子瑜写在最下方,并未过多赘述的一行注释。 第51章 第 51 章 “……巨大的能量?”叶映低声重复了一 分卷阅读94 遍。 子瑜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在连霜疆主的身体里,我们发现了很强的能量残留,似乎是一直在他身体里运转着,这毕竟是逆天的禁术,不可能没有代价,我们猜测,将另一个人的灵魂注入之后,或许需要极大的能量才能支撑他的存活,除此之外,身体契合度上,也会有一定的阻碍。” 叶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如此说来,倒是说得通了。 她先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并且一直没能得到答案。兔妖屠村案也好,青丘灭族案也罢,都有一个共通点:两个被换了体的事主,在明显不情愿并且有能力离开的情况下,还一直乖乖地待在原先的地方,为何?拿兔妖来说,‘他’显然知道,那个村庄出的事已经流传了出去,设再多的禁制、布再强的阵法,都不如溜之大吉来得安全,可他没走,因为那里充沛的天地灵力,是他生存的基本。同理,连霜疆主身体里的那个灵魂,也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被束缚了,想走走不得。 六界福地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算少,青丘地广人稀,算得上一个福地,除此之外,最出名的应该是出云之谷,当然,那不知何人以生人精血炼就的血池,要论起来,勉强也能算一个。 现在基本能断定,两件事出自同一批人之手,兔妖换体的时间肯定比青丘的早,从两者的契合程度就可见一斑,连霜疆主明显更灵活,面部表情也相当生动,敏锐如叶映,当日都没能察觉到不对劲,还是后来渔女的反应才让她隐隐将事情串联起来。跟连霜疆主相比,兔妖就像个试手的玩具,粗制滥造,到处都是破绽。 兔妖是第一批试验品,之前一定在另一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待着,或者说,关押着,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三年前逃亡到村庄,而那个追杀他的道士,原本是想将他带回去的,可中途出了些差错,另一件事情绊住了他,临走之前,不得不在这村子里为他造一座血池,以供养他灵魂的运转。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想通这其中关窍,叶映瞬间愉悦不少。她摆摆手,撂下一句“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就喜气洋洋地走了。 临出门前,叶映忽而想起一事,问道:“那个……如果你们山主的纸笔被我给祸害了,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两人齐刷刷回头看她。 半晌,子瑜道:“如果是前辈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关系的吧……” 叶映刚松了口气,又听思悠认真道:“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死。” 叶映嘴角一抽。 小孩的神色不似作伪,叶映便多嘴问了一句:“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子瑜道:“一切随缘,生死看天。” 叶映:“……” 苏清晨是在当天晚上回来的。 叶映本想先问问她寒疾的事情,不曾想她直接给她来了个重磅炸弹:“出事了!云渊台遭人入侵,明遥刚带人赶回去!” 叶映懵然:“怎、怎么回事?就云渊台这防卫系统也能被入侵?” 云渊台那防御简直跟铜墙铁壁似的,先明家主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初露锋芒,明遥继任后更是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就这样还能被人入侵? 叶映微微严肃,沉声道:“对方多少人马?哪方的势力?明家损失如何?” 她话说完,苏清晨神色忽的变得有几分怪异,她道:“对方……一人,哪方势力还未可知,损失……没有。” 叶映静默片刻,问:“那他去云渊台观光吗?” 约摸是被她的说法逗笑了,苏清晨掩唇,道:“传回来的消息说,来人似乎是个窃贼,东西倒是没丢,不过明家主发了好大一通火,估计不是什么普通的物件儿,现在正满世界追查那人呢。” 叶映心道:明遥还会发脾气?真是前所未闻。看来这几百年,果真是变了不少。 她道:“意思是那人还没抓到?能在云渊台来去自如,这是何方神圣?” 苏清晨道:“不知,不过恐怕来头不小,他对明家熟悉得很,宛如自家庭院,要么真是自家人作怪,要么,就是哪个手段滔天的大宗门在捣鬼。” 叶映点头,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明家这事听着骇人,可外人谁都帮不上,没什么好担心的,想着夜色已晚,两人各自回房睡觉了。 临走前,叶映再三犹豫,还是将纸笔的事情坦白了。听完她的话,苏清晨在原地站了片刻,叶映眼尖地瞥到她的手在抖,生怕她下一秒就冲上来跟她同归于尽,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那一晚,苏清晨气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叶映端着一盘早点前去请罪,开门时,苏清晨脸色变了几变,大概是在掐死她和放过她之间挣扎,最后无奈地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进来吧。” 叶映哥俩好地揽了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进去了。 在这种并不算严肃的氛围下,玄谈大会如火如荼地临近了。 分卷阅读95 叶映抽空去检查了下子瑜思悠两人的课业,效果不尽人意,至少跟他们那时候是没法比的,思悠还言之凿凿,“在年轻一辈里,我们已经很不错了!” 叶映恨铁不成钢,回去跟苏清晨抱怨,她道:“确实不能跟我们那时候比,尤其是不能跟你比。” 叶映道:“我怎么了?” 苏清晨道:“你那时惊才绝艳,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看到有人如你一般,若非你后来……现在肯定也是仙门顶尖的存在。” 叶映倒是嘻嘻哈哈浑不在意,道:“这仙门顶尖当了有什么意思?我要当就当六界顶尖,当时我驻守封魔疆的时候,你们这些狗屁的仙门长老,我一挑百都不在话下!” 这话倒并非妄言,叶映为魔尊的时候,几乎是她最强的时候,更遑论她手底下还有几千魔兵。最后屠魔之战,也是整个仙界倾巢而出,选了她最虚弱的时候,由她最舍不得下手的明遥打头阵,还暗地里联合了妖界的兵马,才把她当场斩杀。 虽然还是没能斩草除根。 听到封魔疆三字,苏清晨手下动作忽然滞了滞,状似无意道:“你觉得……思悠怎么样?” 叶映:“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呀,就是胆子忒大了点,一天天地跟我吵架!” 苏清晨低眉笑了笑,放下手中墨笔,“我是说,我把他教的怎么样?没辜负你的期望吧?” “我的期望?等等,什么意思?”叶映不明就里,摸着下巴疑惑道:“莫非他跟我以前有什么关系?” 她在心里算了笔账,思悠今年一百一十二岁,他出生的时候,自己应该还在封魔疆称王称霸呢,哪里有机会认识这么个小娃娃…… 小娃娃?等等—— 叶映摸下巴的手一僵。 她好像……还真认识这么一个。 那瓜娃子从小就无法无天,牙还没长齐的时候就骑在她脑袋上作威作福,每次看到她是一点都不怕,上来就揪她头发,偏他还特爱粘着她,叶映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得,成天跟他斗智斗勇。叶映告状,他爹也不管,就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她:“叶小映,你这就是报应!” “靠!”想到这儿,叶映没忍住爆了声粗口,然后道:“怪不得他不怕我,那小孩从小就没什么怕的……除了鬼。” 怕鬼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再长几百岁都改不了。叶映在荒村初见思悠时,就觉得他和那破小孩特别像,没想到还真是! 叶映原地转了两圈,忽然道:“当时屠魔之战的时候,不是说、不是说一个都没剩吗?” 屠魔之战,可不仅是屠了她这尊魔王,当时跟随她的一众下属无一幸免,尤其是言风,他当时率着众魔族守在封魔殿前,浴血奋战,是死的最早的一批。后来成立的大小魔门,虽说都打着她的旗号,可没一个真的是她的直系。 言风啊…… 叶映念着这个名字,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他跟了她很多年,封魔疆一开始为六界所不齿,到逐渐变成顶尖势力,又被几界忌惮不已,最后联手绞杀。这其中风风雨雨,他始终都在,笑得没心没肺的。 后面封魔疆逐渐安定下来的时候,叶映一次无意间跟他说,你该找个媳妇了。然后这不要脸竟然真听进去了,转头就找了个如花似玉的魔族姑娘,还非常憨厚的告诉她,其实他们早就两情相悦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跟她说。 靠,叶映当时就说了这一个字。 没过两年,他就有了个儿子,那儿子跟他一样没大没小,天天爬到她头上作妖,一点都不知道尊重自己的顶头上司。 那小破孩出生没多久,屠魔之战就爆发了,他还没学会说话,言风让她给取名字,她甚至都还没想好。 叶映对这父子俩,一直是愧疚的。 第52章 第 52 章 苏清晨道:“我后来去了趟战场,在一个树洞里将他捡回来的。” 顿了顿,她又道:“当年的事,没能帮上你,抱歉。” 叶映摆手:“跟你没关系。就算你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就是多搭进去几条人命而已。” 苏清晨点头,不说话了。 半晌,叶映忽然道:“你是真的强。” 苏清晨:“???” 叶映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以前还说,含山怎么教出个这么跳脱的孩子?现在想来,是我错怪你了,那小孩能长成这么根正苗红的模样,我都想烧香拜佛了。” 苏清晨:“……” 好半晌,她有些艰难找回原来的话题,道:“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说,是怕你难过……” 叶映‘诶’了一声,没心没肺地道:“难过个啥?我不难过。” 她神情不似作伪,苏清晨一时不知是该松气还是失笑,脸上表情像打翻了颜料盘,十分纠结,煞是好看。 叶映伸手揽了她的肩膀,道:“你啊,就是瞎操心,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还有 分卷阅读96 什么顶不住的!” 苏清晨瞒她,是不希望她忆起封魔疆的事,死去的诸多魔族,都是在那最艰难的几百年一直陪着她的人,说没感情是假的,叶映明白她的心思。可惜,她早已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要知道,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的时候,那才是最难熬的,她当年,差一点点没熬过来。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苏清晨点破思悠的身世,叶映嘴上不在意,心里还是有几分介怀的,从她隔三差五就去考察思悠的课业就可见一斑。虽然两人见面还是互掐,像两个结了仇的冤家,叶映有时都怀疑,自己若不是占着个前辈的辈分,他可能就直接上手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叶映对思悠是上了心的,心法秘籍倾囊相授,除了没送过什么好东西之外,跟待亲传弟子没什么两样。 明遥回了趟明家,没两天又回来了,叶映之前还怀疑那句‘发了好大一通火’的真实性,可看到他过了这几天仍旧黑着的脸时,她相信了。 叶映新奇地打量他片刻,难得没转身就跑,她道:“明家主,这究竟是丢了什么?能让你发这么大脾气?嘿,那窃贼胆子也忒大了些,竟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不知抓到了否?我倒想见见是何等人物!” 原本见到她,明遥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一听后面那话,瞬间又沉了下去,虽说这变化不是对她,却也瘆人得紧。 他道:“毛头小贼,不足挂齿。” 叶映又道:“意思就是没抓到咯?看来这小贼还有些能耐,不知明家主丢的是什么?打听清楚了,我们也可帮你找找。” 她这话,原本只是客套一下的,重心在那‘是什么’上,而非‘帮忙找’,却不想明遥只对后面那句话当了真,脸色一下子变得怪异至极,“没丢,不用帮忙。” 叶映算不上了解他,可毕竟也跟他相交了几百年,从没见过他这般慌乱又心虚的模样,顿时就想:莫非这贼偷的还是什么见不得人之物?对那差点失窃的宝物更加好奇了几分。 她道:“就算不用帮忙,告知一下总行吧?万一含山也有类似的宝物,那人又来偷怎么办?我们多少能防着点。” 她再三追问,明遥脸色是一变再变,最后干脆闭紧了嘴,任叶映如何撬都不松口。眼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叶映颇觉得没意思,又试探了几句,还是一无所获,最后索性一甩袖子,兀自回房了。 以前也没见那么机灵啊,叶映暗自嘀咕。 接下来的几天,叶映大概是全含山最闲的人了。 玄谈大会,七年一届,举办至今,刚好是第一百届,所以含山才会破例接下这桩盛事,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玄谈大会,应该会是几百年间最恢宏最盛大的一场。 不过…… 叶映摸着下巴想了想,难道没有人考虑一下含山的气温状况吗?到时候一大群人裹成粽子观看演武,画面想想就很美。 她一面嘲笑,一面大摇大摆地往小厨房走。这几日含山众人都忙得跟陀螺一样,就连子瑜都得偶尔过来帮个忙,她闲极无聊,就开始觊觎小厨房的库存,有事没事溜过去开个小灶,再配两壶清酒,简直是人间美事。 如此一想,脚步又欢快了几分。 走到厨房门口时,就见另一位不速之客撅着屁股挡在门口,前面碗里不知是肉还是什么的,香得不得了,它吃得尾巴都一晃一晃。 叶映大惊,厉喝一声:“呔!哪里来的妖孽?!敢在本尊的小厨房造次?!” 那狗被她吼得吓一跳,一甩尾巴转过身来,叶映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她的跟班万煞尊吗! 之前她随明遥往青丘调查,这狗便留在了含山,回来之后,竟也没想起来。 狗子显然也认出她来,摇着尾巴欢快地绕着她转圈圈,叶映松开拈好的手势,笑着摸了摸它的狗头,“混得不错啊,油光水滑的,有你主人几分风范!” 狗子一高兴,又朝她吐了吐舌头。 叶映拍拍它,直起身来往厨房走去,一路见满地的杯盘狼藉、狂风骤雨之像,忍不住‘啧啧’叹道:“你有点厉害啊,幸好这只是小厨房,要是换了大厨房,你弄成这样,苏清晨非得扒了你炖汤不可!” 大厨房里,屯的都是为玄谈大会准备的物料,一样都马虎不得,叶映眼馋好久了,怕苏清晨揍她,一直没敢碰。 狗子汪汪两声,叶映想着反正也风卷残云了,再乱一些也不在乎了,索性将狗子没能够到的那几个高柜洗劫一空,一人一狗,各抱着个碗蹲在门口,一边赏夕阳雪景,一边填腹中饥饿。 看守小厨房的小弟子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映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见一小弟子跌跌撞撞冲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抹眼泪,跑到厨房门口探头一看,好嘛,哭得更大声了。 叶映和狗面面相觑,她手上还拈着几块点心,嘴角还有残留的食物,典型的罪魁祸首模样,那弟子一看,哭声立马就停了,拿眼神觑着她,敢怒不敢言又可怜兮兮 分卷阅读97 。 这位前辈是山主的好友,他认得,这只狗是前辈的爱宠,他也认得。 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那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又不能哭出声来,憋得一张脸都涨红了。 叶映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天杀的,为什么看守小厨房的都是这种小孩啊? 当年含山求学就栽了一次,现在又掉坑里了。 她低下头,认命道:“你别哭了。” 小弟子一听,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旁边的狗子甚是惶恐地躲到她身后。 叶映道:“放心吧,不管你的事,我自己去跟你们山主请罪。” 小弟子颤巍巍地抬头,吸吸鼻子,道:“真的?” 叶映:假的! 她努力扯出一抹和善的笑,道:“真的真的,回去吧,别担心。” 苍天啊!我造了什么孽! 小弟子不哭了,一抹眼泪,小心翼翼地觑她,“那、前辈千万要记得哦!” 叶映肃然道:“我记性很好的。” 小弟子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得到她的保证后,就一溜烟跑了。 叶映在风中凌乱。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昨天刚认完罪,今天又认,真好。 …… 在这般几人欢喜几人愁的气氛中,玄谈大会轰轰烈烈地来临了。 照旧例,正会开始之前,各宗门大家还得有场清谈宴,名字起的好听,说白了也就是众仙门高层觥筹交错,虚与委蛇。也许是为了风趣优雅,含山将地点设在了雪山顶,模仿人间曲水流觞之雅意,开匝了数条流道,供化了的雪水流过,桌案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其周围,上供着新鲜水嫩的灵果。 叶映之前的担心是正确,雪山流水宴固然高雅,但这冻人也是实在的。看着周遭个个披着绒毛披风,半点没有之前衣袂飘飘模样的仙者,叶映摇摇头,咬着瓜果无声嘲笑。 她大摇大摆地占据了极显眼的一张桌案,半点不担心被人认出来。且不说过了这么多年,当年跟她相爱相杀的那群老家伙早就退位归隐了,就说她现在这具皮囊,跟以前没有半点一样,能认出来就有鬼了。 叶映灵果咬得咔咔响,埋头吃得无比专注,鼓起勇气与她搭话的仙者得了几个不咸不淡的‘嗯嗯啊啊’,碰了一鼻子灰后,游走在她身边的人也渐渐少了。 叶映倒很高兴,她乐得清净。 眼前忽然出现一抹黑色布料,有人从她面前走过,绕过桌案,一撩袖摆坐在了她旁边。叶映缓缓转头,见一面精致如玉的侧脸,不是明遥还能是谁? “明家主,你干嘛?”叶映咽下口中食物,慢吞吞问。 明遥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掀开了摆在她面前,“吃。” 叶映视线下移,凝神一看,码得整整齐齐的卤肉,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上头还升腾着袅袅热气,显然才出锅没多久。 第53章 第 53 章 “……不好吧?”她努力移开视线。 明遥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次是一小包糖炒栗子,香甜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叶映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明遥又跟变戏法一样掏出十多个油纸包,整整齐齐摆上桌案,肉食零嘴应有尽有,香气飘荡在雪山清冷的空气中,反而比平常更诱人几分。 叶映深吸了口气。 周围有不少人注意到这一幕,碍于明遥的存在不敢多问,实际上对于他们俩的关系都好奇得紧,一个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睛使劲地往这边瞟。 叶映认命地叹了口气,捡起一颗栗子低头剥了起来,嘟囔道:“你厉害,你赢了……” 明遥眼睛弯了弯,露出个还算温柔的浅笑,伸手接过她怀中那袋栗子,不由分说地剥了起来。 叶映:“……” 周围人:“……” 天地良心!谁见过明家主这幅温柔贤惠的模样啊?! 这简直比越家人娶到媳妇了还让人震惊! 无怪乎仙门众人大惊小怪,平日里明遥都是面瘫着一张脸,顶多也就是生个气,从未见他对谁和颜悦色过。坐到他这般位置,自然有不少女修千方百计地想抱上大腿,可他偏生谁也看不上,将不近女色演绎到了极致,不少仙者甚至怀疑过他是断袖。 然后,今天,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铁树开花了?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含山的客卿,究竟是何方神圣?! 叶映被他们□□裸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摆手道:“散了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低头专心剥栗子的明遥抬起头来,凉凉地扫了他们一眼,一众人等霎时后背发毛,望天望地面面相觑,作鸟兽状散了。 明遥将手伸到她面前,莹 分卷阅读98 白如玉的掌心里,躺着几颗焦黄圆润的栗子,叶映方才已经将里子面子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见状那一点点羞耻心也被扇远了,毫不犹豫地抓了栗子往嘴里送,连谢都懒得道了。 明遥倒是很高兴,他喜欢她不跟他道谢,这样显得亲近。 两人一个剥,一个吃,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半,待到武修环节开始时,桌上已是一片杯盘狼藉。 叶映拍拍手站起来,嘻嘻道:“走,去看看那群小孩儿去!” 明遥亦站起身来,安静地走在她身后,虽说落后她半步,气势上却是丝毫不落,更像一尊亦步亦趋随在她身后的守护神。偶尔扫过面前人的眼神,甚至会不自觉地柔软两分。 围观狗:牙酸!! 若说明家的演武场恢宏大气,那含山的演武场就可用一个古朴灼华来形容,但单论大小来说,二者是不分上下的。 叶映拍着思悠的肩膀殷殷叮嘱:“教你的都记住了吗?要实在打不过,侧面迂回也是可以的,比如说攻其下盘戳其双目等等,不要怕,咱们的目标就是奔魁首去的,拿不到魁首,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思悠黑着脸:“滚!” 一旁的子瑜也很是尴尬,真要按照前辈说的做了,只怕今日观礼的诸位都得刷新三观,含山的名声也得臭了。 思悠近日胆子愈发大,不仅敢跟她顶嘴,还敢跟她甩脸子了,叶映话还没说完,他翻了个白眼,拉着子瑜转身就走,叶映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暗叹:现在的小孩真难管。 明遥仍旧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不走也不说话,叶映指指不远处的存息,道:“你家的,不去嘱咐两句?” 明遥道:“不必。” 然后他就牵着叶映回观礼席了,动作之干脆利落看得叶映都替存息寒心,不是说是他唯一的亲人吗?对唯一的亲人就这态度? 所幸那黑衣少年也没因为他的凉薄而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浑不在意,清冷地站在原地,犹如一株修竹。 叶映叹道:“别说,他跟你以前,还真挺像的。” 明遥:“……何处像?” 叶映笑着摇头,没说话。 何处像?脸像,身形也像,那别扭傲娇劲儿,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映笑着,低头抿了口茶。 玄谈大会落幕,这万众瞩目的第一百届魁首也出炉了。 叶映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看向站在中央的黑衣少年,没想到,她都把全部绝招倾囊相授于思悠了,最后还是便宜了这个小子。 思悠子瑜站在角落,看起来很颓丧的样子,子瑜稍微好点,稳重懂事,还能勉强打起精神来安慰旁边的人,思悠就不一样了,不快乐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偶尔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还会飞快地闪躲过去。 叶映乐得好笑,想着:这小孩儿不会真把她上场前说的玩笑话当真了吧? 这么一琢磨,觉得颇有可能,想着小破孩儿受了打击,待会儿得去安慰安慰,就见场中央的存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剑,满脸骄傲。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许多年前也有另一个人,站在万众瞩目之处,骄傲地做出这个动作,叶映忍不住杵了杵明遥的腰,道:“他这是跟你学的吧?” 明遥捉住她的手,面不改色道:“不是,跟我没关系。” 叶映嘁了一声,又道:“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一件事,你以前那把剑去哪儿了?就那把,屠魔之战的时候刺了我一下的那把。”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努力作出浑不在意的语调,眼神却飘忽不定,明遥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为何……忽然问这个?” 叶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就随便问问,你要不想说也行……” “我把它封了。” “……哈?” 明遥垂眸,一字一顿道:“我把它封了,不用担心,不会有下一次了。” 气氛霎时有些凝滞,叶映心头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说不在意是假的,她故意提起这些往事,多少也存了几分赌气的意味,想让他愧疚不假,可一看到他这苦兮兮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分了。 明遥收回目光,转头望向台上,叶映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提了,不提了。 再难过,再愤恨,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 玄谈大会落幕,昭示着叶映的安生日子也到此为止了,因为,又有事情找上门了。 “……你们从荒村带回来的那些冤魂,怨气愈发地强了,必须尽快送回鬼界,不然怕是会出事。” 苏清晨绾袖,将壶中煮沸的热水注入茶盏之中,嫩绿的茶叶晃悠悠地浮上来,又打着卷儿落下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叶映捧了杯茶水,呼呼地吹凉了,仰头一灌,然后道: 分卷阅读99 “那些冤魂带回来都多久了,我不是嘱咐了子瑜尽早超度的吗?怎么还没解决?” 她将杯子往桌上一搁,动作颇为潇洒。苏清晨失笑,摇摇头道:“没用,超度不了,所以我才想把他们送回鬼界,但是怨气太强,普通弟子根本靠近不了,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叶映一只手支着下巴,指尖在下颌处轻点着。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仙魔也是一样的道理,无论哪一种族,死亡之后,灵魂都会去往鬼界,往生轮回,凡世种种再无干系。但偶尔也有一些灵魂,太留恋生前之事,不愿往生,就会寻不到去往鬼界的路,这种情况,要么自生自灭,消散于天地间,要么,有心之人相助,将其引领回鬼界。 后面一种,成功的概率极低,因为千百年来,能进入鬼界的寥寥无几。鬼界无主,但自生神智,它也是六界之中唯一一个与完全独立的界面,真正的与世隔绝,理论上来说,除了鬼以外,它是拒绝任何的活物进入它的领地的。但凡事总有意外。 叶映就是那个意外。 苏清晨知道她曾进入过鬼界,她道:“那些鬼魂是你带回来的,我只能用修为强行压制,除此之外,也只有你能让他们安分离开了。” 叶映咽下嘴里的果点,道:“行啊,正好,最近闲极无事,出门松松筋骨。” 苏清晨道:“这次子瑜怕是不能跟你一起去了,玄谈大会上思悠表现不俗,虽说未夺魁首,但似乎触及到了修炼的壁垒,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突破了。子瑜要留在含山守着他。” 叶映道:“不妨事,本来我也没打算带上他们,年纪太小修为又不高,带着反而碍事。” 说是这么说,叶映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没什么危险吧?” 苏清晨笑着摇头:“子瑜守着,出不了事。” 叶映‘啧啧’两声,“这俩小孩怎么回事?跟连体婴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思悠是他媳妇呢?” 苏清晨:“……谁知道呢。” 两人商量了些出行的细节,末了,苏清晨似乎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个人,可能得跟你一起去。” 叶映一看她揶揄的眼神,顿生一股不详的预感:“谁?!” 苏清晨微微一笑:“明遥。” 叶映:“……” 第54章 第 54 章 微风拂面而过,叶映御着剑,晃悠悠地往前行驶着,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揪来的狗尾巴草,一派怡然自得的姿态。 再一看,在她右侧不远,约莫一米之处,明遥御剑四平八稳地站立着,与她懒散的形态截然不同,他身形笔直,负手而立,考虑到此行不宜太过张扬,他换下了那套黑色的明氏家主服,穿了一身飘逸的青衫,乍一看去,犹如一株矗立在风中的青松。身姿笔挺衣袂翻飞,风骨自成。 叶映啧啧两声,越看越不对味,忍不住道:“这么多颜色的衣裳,你怎么偏偏选了个瀛洲绿?” 明遥转过头来,问她:“不好看?” 叶映道:“倒也不是……就是我不太喜欢这个颜色,看着碍眼。” “好。”明遥从善如流:“下次不穿了。” 他如此配合,叶映反倒是一哑,“倒也……不必如此。” “无妨。”明遥淡淡道。 他都这么说了,叶映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是健谈,可耐不住明遥是个闷葫芦,而且历经这诸多变故,叶映总不能再跟当初一样没心没肺。 心中想着事,足下的剑便随着思绪时快时慢,叶映惯是个不羁的,只要不掉下去,御剑如何全随她心情。本以为明遥得被她甩出一大截,可转头一看,他稳稳当当地立在她身侧,面色不改,无论快慢,始终不见狼狈。 叶映道:“明家主,你不必迁就,我这速度说不准,全看心情的。” 她一个人玩得高兴,可如果让明遥控制好速度来配合她,这就有点不太好了。 明遥神色淡淡,又吐出俩字:“无妨。” 叶映:“……” 行了一会儿,下方的人影逐渐多了起来,隐隐可以听到喧哗声,应该是靠近城镇了。 明遥道:“下去吗?” 叶映:“???” 她一脸莫名。 明遥指了指下面,解释道:“奚城,去看看吗?” 叶映往下一望,只见护城河边一片桃红,偌大的城门上方,挂着古朴的奚城二字。 “要去吗?”见她不做声,明遥又问了一遍。 他不是个耐心的人,此刻却出奇地温和,语气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叶映想起他曾特意与自己提过奚城,他的原话是说想带她去见个人,神态间像是想向她证明什么,可惜叶映当时心绪纷杂,含糊两句,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 “……走吧。”她叹了口气,低声应了。 两人落点在城外的护城河畔,算上她少时独自游历的那一次,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踏足奚城了。旧 分卷阅读100 人旧时旧景旧物,过了这许多年,城中之人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有这护城河边的桃花,似乎还跟初见时一模一样,她当时少不经事留下的划痕都还清晰可见,一时之间,叶映感慨颇多。 “我该让灵鹤传些映像回去给苏清晨看的,她肯定得气死。”叶映抚着粗粝的树干,兀自嘲笑。 明遥道:“与她何干?” 叶映蓦地回头,眉梢一挑,“你忘了?她可是心心念念这十里桃花的,在我耳边提了好多次了,就差没让我把树给挖回去了。” 顿了顿,她又嘲笑道:“不过,就算是给她挖回去了,她们含山也种不活,所以说,她还是想想算了。” 明遥眼睫微微垂下去,这是他不高兴时的标志动作,以前就是这样,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可身上的低气压不能再明显了,一眼过去就像颗被雨打了的小白菜。现在倒是鲜少情绪外露,可心思也比以前更难猜了,好几次,叶映都是凭着以前的习惯勉强判断他的心理状态。 比如这个垂眼睫的动作,几十年如一日,从没变过。 她道:“怎么了?你又不高兴了?” 叶映心想:不应该啊,当初三人结伴,感情甚笃,虽说当时明遥就不大待见苏清晨,可跟别人比起来也算好的了,就算明遥跟她更亲近些,后来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啊,难不成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她问:“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明家和含山虽然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有心之人一看,就知道两个宗门的掌门人之间气氛不对,放在其他宗主身上还能理解,但这两人当初可是结伴历练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别的不说,三人中的另外一个,叛变的蓬莱叶映,跟这两人的任何一人,那关系都是好到两肋插刀的地步,怎么这两人一对上,就跟情敌见面似的,分外眼红? 明遥摇了摇头,然后嫌弃一皱眉:“没有。” 叶映紧盯着他,确定他神色间没有撒谎的痕迹,这才疑惑道:“那你干嘛这么不待见她?!” 她是真疑惑,真不明白,从她的角度看,苏清晨对明遥的态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真正闹别扭的,好像只有明遥一个,关键是,还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别扭了。 明遥眼眸微抬,皱眉看她一眼,质问道:“你为何总是提她?” 叶映莫名其妙,舌头都打结了:“就、顺嘴一提啊!” 明遥道:“顺嘴?呵。” 叶映被这声呵呵得心头一凉。 这语气,这神态,怎么那么像吃醋的小媳妇儿?! 只听他又道:“你镇守封魔疆的时候,她常去探望,蓬莱出事,她亦是几番相助,仙门中人议论纷纷,还有人说……” 叶映:“说什么?” 明遥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很是难以启齿。 叶映更好奇了,问:“说什么了?感情深厚?狼狈为奸?” 她自顾自道:“……也不大对啊。”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她忍不住催促。 明遥冷哼一声:“比这些过分多了,她们说……她们说你们是,那个。” 那个?那个是哪个? 叶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明遥是越想越气,说完便一甩袖子,把脸转向另一边。 “扑哧——” 叶映没忍住笑了一声。 明遥犹疑地回过头来,见她紧抿着嘴,憋笑憋得幸苦,见他看过来,马上收了神色,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上扬的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 “……想笑就笑吧。” “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真是我一百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没有之一……” 明遥脸微微垮下来。 叶映立马正经,清了清嗓子道:“明家主别误会,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就是这个,这个真的太扯了吧,你居然还信了哈哈哈……” 她没忍住,又花枝乱颤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出来了。 “诶,怪不得,怪不得宴会上大家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原来,她们是以为我是苏清晨的‘新欢’啊!”笑完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抹去眼角的泪液,朝明遥道:“这群人怎么想的,别的本事没有,造谣倒是个个比戏折子还精彩。不去说书真的可惜了。” 明遥有些郁闷,面上却不显,又冷哼了一声:“你只觉得好笑,可仙界却传得满城风雨,跟真的一样!” 叶映好笑地看着他:“就因为这个?你跟人家别扭了几百年?至于吗?” 明遥一甩袖子,又望旁边了。 叶映弯着眼睛笑起来,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小事!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她们说的都是假的,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明遥:“……真的?” 叶映:“真的!” 明遥:“那她呢?” 叶映不假思索:“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分卷阅读101 明遥:“……” 谁要当你兄弟?! 百年来头一次,明遥气得脸都涨红了,叶映一看不对,赶紧补救:“那最好的姐妹也给你当,行了吧?” 明遥眼睛都瞪大了,叶映道:“这还不行?那你要当什么嘛?!” 在她充满质疑与逃避的眼睛里,明遥忽的冷静下来。 叶映眼神左瞥右瞥,就是不看他。 他道:“阿岁。” 叶映:“干、干嘛呀?” 她不是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不是看不懂他的心思,她只是下意识地装傻,因为对于接下来的问题,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回答。 明遥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以前是不做这样的举动的,叹气大多时候只有叶映才做,而且多是故作深沉,听起来很有几分喜感。如今他做出来,却仿佛是真正的柔肠百结,百转千回。 叶映垂着眼,死活不敢看他。 一片寂静中,明遥牵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拢在掌心,偏头朝她笑道:“无事,就叫叫你。” 叶映蓦地松了口气,又有涩意从心尖上悄悄散开来,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有个地方被人拿针刺了一下,突兀地疼了一下,旋即而来的就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明遥道:“走吧,我们进城。” 他又转头朝她笑了一下,眉眼如玉,公子无双。像极了谁家陌上的少年郎。 叶映被他牵着,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旁,偶尔一眼扫过,见身旁青年脚步平稳,肩背宽厚,早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霸主的气势,与那别扭傲娇的少年分明无一点相似之处,却仍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多年前来。 许多年前,大概,有五六百年了…… 在五六百年前,她还潇洒肆意地扛着刀,说要斩尽天下不平事,杀尽天下不义人的时候,少年的叶映,好像是喜欢过少年的明遥的。 很多年前的事了。 第55章 第 55 章 “你要带我去见谁?”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叶映问。 明遥道:“跟我走,别怕。” 他的手仍然牵着叶映,跟记忆中的冰凉触感不一样,这一次,他的掌心是温暖而熨帖的,像是有人特意用灵力捂热了。 叶映很想说,我不怕,我胆子大的很。但是看着明遥专注的侧脸,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算了,他开心就好。 穿过人潮,明遥牵着她,一路来到间医馆前。 百来年过去,奚城许多建筑与她记忆中已不大一样,唯独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对面那家客栈,也是分毫不差。 “这……”叶映喃喃着,不自觉上前一步。 “有人在刻意维持原状。”明遥解释道。 医馆门口许多人进出,两人杵在显眼处不进去也不离开,加之外貌出众,已经有不少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先走。”明遥牵着她,往身后的客栈走去。 直至上了楼,站在二楼走廊往下望去,一模一样的视角,景象几乎与当年完全重叠起来,叶映这才感叹道:“竟然真的,一模一样。” 她反应过来,问明遥道:“是那个少年吗?跟在晏大夫身边的那个?” 不待明遥点头,她忽然一拍手掌,指着下方笑起来:“哈!我看到他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身形清瘦的青年走出医馆,笑意清浅,神情和善,正对病人耐心地嘱托什么,五官长开了许多,但依稀可见稚嫩年少时的影子。 叶映单手撑着下巴,隔着距离遥遥打量他,“成熟了稳重了,不错嘛!” 转头问明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遥上前一步,在她身侧站定,道:“大约百年前吧,在此之前,他一直在魔界游荡。” 叶映点点头,又问:“魔界不好吗?为什么要回来?” 明遥道:“……也许,是为了故人吧……” “故人?”叶映眉梢一挑,讶然道:“故人谓谁?” 明遥轻轻颔首,示意她看下面。 “他的故人,也是我们的故人。” 少年郎挑帘而出,笑意盈盈,眉眼清秀,手里捧着一大把药材,明明还是活泼的性子,却努力地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一如那年寒冬医馆,皮囊清隽却偏要伪装成老者的济世医师。 “……晏文清?!” 叶映错愕出声,这个她是真没想到,当初晏大夫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魂魄四溢,连转世轮回的可能都没有,她还特意查过典籍,一再确认了。眼前这个,虽说年轻了不少,可那样貌气息,分分明明是晏大夫没错,这……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明遥解释道:“李府少夫人,那个孩子,我从他们的后代里找到了晏大夫留下的那滴精血。” 叶映恍然,原是如此。 魔者的一滴精血,可医死人活白骨,入轮回,那 分卷阅读102 是绰绰有余的。 她失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又道:“明家主,你这么忽然管起这些事来了?” 明遥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那是某人开出的条件,用他最敬重的先生,换得她留在他手里的那块玉牌。很划算。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她说了。 他道:“途经,顺手而已。” 两人站在廊上,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直至下方的青年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正正对上两人的目光。 他面色微变,估计还以为她们不怀好意,叶映灿烂一笑,友好地朝他招了招手。 他这才放松下来。领着那清秀的少年郎进了屋。临进门前,那少年郎许是好奇,悄悄地朝她们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她们神态友好,迟疑了片刻,便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们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被回头的青年看见,疾声厉色地拖回去了。 叶映道:“……这两人,还挺有意思的。” 明遥道:“角色对调了,晏文清现在是这间医馆的学徒。” 叶映暗想道:这莫非就是另一种概念上的风水轮流转? “对了。”叶映忽然想起来,问道:“晏大夫就是你想带我见的人?” “……对。” 迟疑片刻,明遥笃定点头,他道:“看出来了吗?他是魔。” 叶映:“……嘛?” 说实话,她还真没注意。 仔细一探,医馆内两道魔息,一道厚重凝实,一道凌厉稚嫩,虽说不尽相同,但分明是两道没错。 “这……他不是……” 叶映原想说,他不是想成人吗?但转念一想,轮回转世变数颇多,一个‘想’字显然不足以决定一切,于是又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明遥却道:“这是他自己选的。” 叶映:“……何意?” 明遥沉默片刻,转过头来,双眼明亮,“成魔,成人,一念之差,他自己选的。” 叶映蹙眉,脱口而出:“为何?” 这次,明遥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他微拧着眉,似在组织措辞,好半晌,他道:“这就是我带你来见他的原因。” “纵使历经诸多困苦,他依旧选择了这个身份,人,是他向往的,但不代表魔就被他厌弃。”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错,阿岁,你也一样。” “阿岁,你没错。” “生而为魔,你没错。” 这话一出,空气寂静了好久。 叶映似乎被怔住了,无神地盯着虚空的方向,眼睫微颤。 很久以前,也有人跟她说,十二,你没错。 他们说,你是对的,你是我们的骄傲,你是惩恶扬善的神明,魔之一字,不能成为你的束缚。 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叶映也一直在照做。 可她真的不曾厌弃过这个身份吗? 蓬莱十三人,皆因她而死,她记着师傅师兄的嘱托,始终活得洒脱,但心里总留着那么一道堑,跨不过,否则,她也不会固执地驻守封魔疆三百余年,直至死,都顶着魔头的名头。 她自己走不出来,不怪谁。 很多年后的现在,又有一个人跟她说,你是对的,你没错。 “明家主,你不应该说这句话。”她扯了扯嘴角,哑声道:“一直以来,没有原谅我的,不是你吗?” 封魔疆上,那致命一剑,她记到了现在。 谁说时间能淡化一切的?都是放屁。如她,如明遥,表明看起来浑不在意,暗地里不还是记恨了对方几百年,明氏全族的死,一直到屠魔之战她才还清。屠魔之战,她自己的死,现在都没想好找谁还。 只是伤口变成了暗疮,埋在血肉里,轻易看不见罢了。 明遥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急切解释:“我没有!” 见叶映不说话,他又开口:“屠魔之战,我并非……” 一声响动从屋顶传来。 “谁——” 两人异口同声,齐刷刷抬头。明遥眼神一凝,感受到异常熟悉的气息,率先飞身追上。叶映迟疑片刻,也御剑跟了上去。 两人速度极快,一晃眼便不见了踪影,叶映实力不如以往,只得循着明遥残留的气息慢悠悠地跟过去,待她找到两人时,他们已经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 双方皆有消耗,明遥虽吐息略有些不稳,但总体还是没大碍的。对面那人,黑衣束发,面上戴着一白银鬼面,身形俊秀挺拔,不知为何,叶映总觉得有些眼熟。 “阿岁,过来。”明遥低声唤了一声。 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叶映乖乖地走到他身边,觉得这场面自己空手可能不大好,所以她掐了个决,从仙囊袋中唤出了那把明遥送她的刀。表示自己也算参与了。 明遥:“……” 趁着他分神的功夫,对面那人足尖一点,眼看又要逃 分卷阅读103 跑,叶映想这还了得,于是大喝一声:“呔!小贼别跑!” 潇洒地摆了个起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堆符阵扔了过去。 开玩笑,本尊就这么几滴精血,才不跟你打! 黑衣人:“……” 苏清晨给她防身的符咒,自然不可能是简单之物,这么一大把甩过去,就是明遥都得吃不消,牵制一个不相上下的黑衣人,自然不在话下。 果然,不消片刻,黑衣人便左躲右闪,狼狈不已,明遥趁机拔剑对敌,叶映就在两人斗法间隙寻找空子,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就在黑衣人闪避不及的时候,叶映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迎了上去,刀尖斜挑,一把掀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面容露出那一瞬间,叶映不敢置信地停住了动作。 “道士……啊、不,那个……随尘?” 叶映一句臭道士差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硬生生从脑海中挖出了他只说过一次的名字。 她这么一喊,明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号人来,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半信半疑地望向了叶映。 “错不了。”叶映信誓旦旦地保证。 虽说他气质装扮与以前都截然不同,但脸没错啊,叶映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你认识我?”随尘狐疑地问。 叶映猛的想起来,自己现在可用着另一具身体呢,于是尴尬一笑,哈哈道:“很多年前的事了,道长不记得正常,正常……” 随尘一脸不信。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明遥开口打破了僵局,“在明家,闯入千宝楼偷盗的,是你吧?” 叶映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啥玩意儿? 第56章 第 56 章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叶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叉着腰在原地打转。 “那个、不是,咱们能不能先坐下好好说说?好歹也是旧识,有什么事情非得动手啊?” 明遥一皱眉,似乎对她维护随尘很是不满,“阿岁!他就是夜闯明家的人!” 叶映赶紧安抚:“没向着他!真的!我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随尘这状态,跟以往差别真的太大了,初一眼看去,真的不像那个嫉恶如仇一身正直的道长,反而像走了邪门歪道的散修,一身邪气四溢。 明遥脸色稍霁,但还是有些阴沉。那随尘被围困在一堆符咒之间,静静地看了他们半晌,忽而道:“你是叶映?” 叶映:“!!!” 她背脊一僵,回过头来,见随尘神情中已满是笃定,才惊愕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随尘扯唇一笑,“不难猜。” 叶映不禁心想: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一眼就认出来了?莫非是什么地方露馅了?如此说来,岂非那些老家伙也很容易识破? 叶映心下一激灵,只觉得周遭危机四伏。 明遥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随尘道:“放心,我不会多嘴。” 明遥仍旧不动,颇为警惕地盯着他。 叶映从他身后冒出个头来,问道:“道长,你当真夜闯明家,窃人家东西了?” 明遥皱眉小声强调:“东西没丢,他没偷到。” 叶映:“好好好,没偷到没偷到……” 随尘沉默片刻,道:“受人之托。” 叶映惊道:“还真是你啊!道长,你何时改行当梁上君子了?!” 随尘不语。 叶映又问:“受谁之托?这个问题你应当不会回答我,那我换一种问法:你偷的那样东西,有何用处?” 随尘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确定她真的不知情,才神情怪异地道:“这个,你应该问他。” 他?明遥? 叶映顺势将疑惑的目光投过去。 几乎在他话落音的一刹那,明遥的身子就微不可见的僵硬了些许,薄唇紧抿着,连带着抓着剑柄的手都用力了些。 叶映是最先感受到这些变化的人,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涉及到某些隐秘,在场又不止他们两人,不是可以随便追问的时机。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又道:“这个问题稍后再论,我们不妨聊聊,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随尘道长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指的,自然是这一身的邪气。其实不止是气息变化,包括神态,招式,都与以前大相径庭,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叶映对他那一身除魔的功法有很深的印象。而刚刚一看,若非面具下这张脸仍旧是原来的模样,恐怕连叶映都认不出他了。 更别说从来不记无关人等的明遥了。 随尘沉默,神色逐渐冷凝下来,一翻手,又把那面具盖脸上了。 “没什么好说的,以后见面,大家就当不认识吧。” 言罢,他足尖一点,飞快地掠远了。 明遥正要追上,叶映 分卷阅读104 拉住了他的手,摇头道:“不必追了,就算抓住了他,也挖不出什么东西来。” 明遥思索一番,蓄势待发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叶映笑了一笑,弯眉道:“走吧,先回去。” 来时因情况紧急故而御剑飞行,但回去就没这个必要了,此地虽然偏僻,但离城门也不远,两人便相携着,姿态悠闲地走了回去。 路上,明遥细说了些明家被盗的细节,言语间提及随尘现在功力不俗,怀疑是修炼了邪法。 这个不用他说,叶映自己也看到了,刚刚随尘与明遥打斗的时候,若非自己忽然现身,横插了一脚,只怕今天能不能拦住他还是两说呢。 “还有一事。”明遥忽然顿住脚步,拧着眉若有所思。 “兔妖屠村之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怎么了?” “那次的事情,是明家负责的,我们赶到时,也有这样一位黑衣人,我与他几番交手,那人身上的气息,跟他一模一样……” “……” 叶映几乎是下意识便想起了屠村案里的那个道士,在整件事中不知道扮演着什么角色的,追击兔妖而来的道士。 她发现,自己开始看不懂随尘了。 “如此说来,若随尘真跟那件事有关系,那他很有可能,就是在给研究这换体禁术的人卖命……”叶映喃喃道。 “可是为何?他当初的正直不像是装出来的?” 明遥缓缓道:“这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顿了顿,对上叶映的目光,他又道:“我会去查。” 叶映缓缓点头,叹了口气,叹道:“我一死,你们仙界怎么就乱得跟蜘蛛网一样,没了敌人开始内讧了吗……” 明遥不语,叶映也不再多言,两人花了半盏茶的时间,从城外走回了客栈。期间,叶映拿出苏清晨交予她的灵囊探了探,里面照样安静如鸡,便放下心来,在城中逗留。 直至第二日午时,二人才收拾了东西,慢悠悠地御剑上路。 叶映:“……明家主,这方向不对啊,鬼界是往西南方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明遥道:“没错。” 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浅淡的琉璃眼水润润的,“还有一个地方,我亦希望你回顾一趟,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叶映‘哈’地笑起来,“明家主,你这是带我出来游玩的啊!也罢,横竖那些魂魄也闹不起什么风浪来,你且说说,你要带我去何处?” 明遥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蓬莱。” 气氛一下就凝滞了。 叶映笑意僵在脸上,她不敢置信地慢慢道:“你说哪里?” 明遥:“……蓬莱。” 叶映转身就走。 明遥赶紧追上,大约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安静而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时不时拿眼神瞟她,小心翼翼又委屈得很。 叶映是真生气了,但她其实没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 大约是蓬莱这两个字触动了她心底的某根弦,让她有种被冒犯的不愉感,事实上,这么多年,谁都知道蓬莱是她的忌讳,所以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两个字,遇到稍有关系的,身旁的人都会将措辞一再润色,生怕让她再忆起伤心事。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么多年她才一直不敢回蓬莱看一眼,像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子里,就装作看不见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事与物。 叶映停下脚步。 明遥也跟着停下,从视线的余光,可以看到他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像极了惹情人生气后忐忑不安思考解决之法的小郎君。 “……” 叶映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猛的甩了甩头,把那些超有画面感的念头甩出脑外。 明遥观她举动,不解问道:“怎么了……阿岁?” 声音压得极低,略带着一丝局促和不安,薄唇紧抿着,分外乖巧,不得不说,唇红齿白的冷面郎君作出这个表情来,真是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百炼钢都能成绕指柔,但凡是个女的都受不了,反正叶映是看得心都化了。 她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眉头下压,沉沉地叹了口气。 “明家主,抱歉,我失态了……” 明遥:“……没有。” 她这生疏而礼貌的语气,令得明遥一颗心完全揪紧了,连带着面部表情也微微扭曲起来,皱得跟个包子似的,有心辩解,却仍然只憋出来干净利落的两个字。 他懊恼得不行。 叶映盯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差点看笑,一面又装着一本正经的模样,继续深沉地叹气。 “蓬莱二字,于我而言,算是个禁忌……倒是让明家主见笑了。” 明遥:“……没事。” 叶映勉强压下上扬的嘴角,视线乱晃。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明遥迟疑片 分卷阅读105 刻,道:“听你的。” 叶映没忍住,眼睛一弯,哈哈大笑起来。 “明家主,你确定,要听我的?”她眉梢一挑,促狭地问。 明遥:“……嗯。” “那走吧。” 叶映一甩头发,潇洒地往原来的方向走去,脸上笑意未减。 明遥安静地走在她身侧,犹豫片刻还是问:“……你不生气了?” 叶映又是一挑眉:“生气?我为何要生气?” 明遥:“我说错话了……” 叶映道:“没有,你没错。” 明遥满脸不信。 叶映停下来,“我说真的,你没错。” 明遥:“那你为何……” 叶映笑意微敛,道:“是我自己的原因,与你无关,真的。” 顿了顿,她又道:“明家主,谢谢你。” 谢谢你,想带我走出来。 明遥摇头:“不必言谢。” 叶映笑了笑,负手轻快地往前走去。 “我们去往何处?”明遥问。 叶映道:“找个人,研究一下从青丘带出来的那颗珠子,里面可能会有我们想要的真相。” 明遥问:“找谁?” 叶映:“我的故人,你不认识。” 明遥:“……哦。” 叶映失笑,道:“女的。” 明遥:“哦。” 第57章 第 57 章 “你说的那个故人,就在这儿?”明遥木着脸问。 叶映:“嗯,有什么问题吗?” 明遥:“……” 问题大了去了!什么故人住青楼里?! 眼前小楼奢华靡贵,红纱垂帘,女子的咯咯娇笑声间或传来,门口还倚栏立着几名衣着轻薄的姑娘,一大片白腻腻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晃得人眼睛发晕,明遥皱眉避开视线,沉声道:“真要进去?” 叶映戏谑地拍拍他的肩膀,“明家主如果觉得不适的话,在这儿等我也是可以的。” 言罢,不等他反应,率先提步走了进去。门口两名女子娇笑着迎上,这楼的主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男女不限!叶映甫一进去,就被貌美的姑娘们围了一圈,她也不顾忌,左搂右抱耳厮鬓摩,笑得惬意,明遥在后头看着,剑柄都要捏断了。 这还了得?! 于是几个箭步冲上前去,几下将那些人拨拉开,身上冷气更甚,顶着死人脸站在叶映身前,活像一尊护犊子的冷面煞神,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我家的崽,不许碰!几个大字了。 叶映笑得前仰后合,姑娘们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知晓两人关系匪浅,便也不再闹腾,三三两两地散了,走前不约而同地向她抛去意味深长的眼神。 叶映没接收到她们的讯息,她正拍着明遥的肩膀安抚:“无事无事,都是旧识,闹一闹罢了,她们这不接待女客的。” 明遥面上稍缓,仍是问道:“这儿,你常来?” 叶映点头,“自然!” 明遥:“……来这儿做什么!” 叶映低头思索:“唔……就路过的时候,顺道来看看咯!这儿的老板与我交情不错,姑娘们也很是有趣,比起沉闷的客栈,这儿可好玩多了!” 叶映说完,便悄悄抬眼观察明遥的反应,果不其然,他脸已经黑得堪比陈年锅底。 “扑哧……哈哈哈。” 她不是不知道明遥会生气,可她就是想逗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明遥终于反应过来,抿着唇又是恼怒又是无奈,满腔情绪化为叹息的一声:“阿岁……” “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叶映赶忙举手认错,道:“不闹了,我就是逗逗你,出门在外,你就别板着张死人脸了,多笑笑,开心一下嘛!” 她负手而立,眉眼弯弯地朝他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像只狡黠而聪敏的狐狸。 明遥的心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像海绵吸足了水,满满当当的,如过往的每一次一般,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阿岁……” 他垂眸喃喃道,那两个字自他心底而来,在舌尖缱绻着,酥得人耳根发麻。 叶映不着痕迹地摸了下耳垂,抬头一笑,第一次主动地朝他伸出手来,道:“走吧,先上去,别让楼主等久了,我的……” 她故意顿了一下,在明遥茫然的目光中,粲然道:“小郎君!” 明遥一下被那两个字砸蒙了。 连什么时候上了楼都不知道,他晕晕乎乎地被牵着走,像只乖巧的大型犬,脑中一直无限循环着那三个字。 小郎君……吗? 明遥没忍住,弯了一下嘴角。 这一下,就像打通了某种关窍,眼睛越来越亮,笑容越来越深,他捂住如擂鼓的心跳,心上像揣了只小兔子。 太好听了。 分卷阅读106 他如是想。 明遥不是个贪心的人,相反,他很容易满足。他想要爱,一点点就够了,在叶映如此唤他之前,他只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让阿岁不叫他明家主了,叫他明遥呢? 他原本只渴求烛火,在没有见到太阳之前。 可是现在,他开始不安于现状了,他想要更多,这么缱绻旖旎的称呼,阿岁要一直叫就好了,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一下又一下地喊他小郎君,一直喊一直喊,喊一辈子最好。 明遥耳根开始泛红,薄唇紧抿着,眼神乱飘。 虽然知道这个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但是……想想还是可以的吧。 说不定哪一天,美梦就成真了呢? 叶映走在前头,没能发现他丰富的面部活动。她一手紧紧地牵着他,像牵着地主家的傻儿子,走到一间有些奢华的房间前,她停下来,让他在外面等着,并嘱托道:“别乱跑,这里的姑娘可精着呢,一不留神就能把你吃了!” 明遥看着不大乐意,却还是乖乖地点头,“嗯。” 然后跟根柱子似的杵门口,表情还是木木的,可眼神却一直发亮,嘴角也隐隐有上翘的趋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嗯……春意? 叶映打了个激灵。 她想着,刚刚那一闹,莫不是把这明家主给吓傻了吧?表情管理都失控了。 这个念头一出,就见明遥的嘴角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翘了一点点,大约是觉得不妥,他平复了一下又努力地往下压,像是被浸了水又拧干的白布,整个人纠结得不行。 叶映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罪过大了! 她道:“明家主,那个……你想笑,就笑吧,总憋着也不太好……” 说完,她就推开门一溜烟地窜了进去,因为在进门的前一刻,她分明看到,明遥的表情顿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跟点了蜡烛的灯笼一样,越来越亮,生怕他下一秒就朝她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叶映赶忙遁了,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可能会折寿! 房门一关,把明遥奇奇怪怪的表情隔绝在外,她这才算松了口气。 “要命……” 精致的红帘纱帐后,缓缓走出个身姿摇曳,媚骨天成的年轻女子,身着一声绛紫纱衣,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嗓音柔媚:“来了。” 叶映:“来了。” 吐出一口浊气,她几步走到桌案前,倒了一大杯茶水喝下。那女子慢悠悠地走着,扭腰摆臀,姿态妩媚却不低俗,她斜睨了一眼门外,明明是有些嘲讽的动作,她做来却像是送出去了一滩水,娇艳妖娆。 她道:“这么多年来,倒是头一次见你带男人过来,怎么的?相好?” 叶映一面嚼着糕点一面斥责她,“相好个什么相好?人家是清台明氏的家主,矜贵着呢!别乱往人家身上造谣!” 女子嘲讽一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次来不止是路过那么简单吧?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叶映挑眉一笑,“哈,还是晚娘了解我!无甚大事,就过来请你帮个小忙。” 晚娘斜眼睨她:“信你的鬼话,小不小我说了算,你且先说来听听。” 叶映从袖子里,掏出那枚莹润光华的珠子,搁在两人面前的桌案上。 “幻云珠,有灵,但不愿醒,它知道我们想知道的一些东西,所以想请你帮忙解魄。” 解魄之术,顾名思义,解魂断魄,解析魂魄的记忆,斩断魂魄的生机,是远古流传下来一种专门针对魂魄的术法,记载颇少,无文字书录,传承只在一些古老的家族口口相述,是以叶映了解得不多,大概也就只限于知道有这种功法。 晚娘是解魄之术的最后一位传人,叶映与她在鬼界初识的时候,她就凭着这一手称霸一方,解魄之术对魂魄有天然的克制力,对器灵也是一样,能解魄,自然也能解灵。 晚娘问:“你是这珠子的主人吗?” 叶映思索片刻,道:“算是吧。” 晚娘轻飘飘地翻了个白眼,“什么叫算是?你也太不靠谱了。” 叶映一耸肩,表示无可奈何。她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 晚娘捡起那颗珠子,细细端详片刻,狐疑道:“就解魄,那么简单?” 叶映:“就那么简单。” 晚娘嗤笑一声,明显不信,却还是拿起那颗珠子转身进了内室,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她就黑着脸出来了,“有什么好解的?它压根没对人设防,你跟它沟通的方式不对罢了!” 叶映一听,满脸求知:“那我要如何沟通?” 晚娘没好气道:“我怎么知晓!” 叶映摸着下巴,深思起来。 晚娘是解魄传人,跟器灵天生亲近,压根不需要沟通之法,可常人就不一样了,真正的传世法器,都有自己的一套使用方法和沟通口诀,外人不得而知,族内一般有典籍记载,不过青丘都成那样了,现在估计也找不到了。 晚娘慢悠悠地抿 分卷阅读107 了口茶,昂着下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叶映:“……” 这家伙傲娇劲又犯了。 她内心叹了口气,面上却颇为配合,表现出很是急切的样子,“办法是什么,快说说。” 晚娘又抿了口茶,还拈了块糕点细细地吃了一口,才悠悠地道:“我能与珠子沟通,你能与我沟通,既如此,我当桥梁,供你们交流不就行了?” 叶映:“……” 她终于知道晚娘傲娇的原因是什么了。 她们交往至今,虽说关系亲近,但谁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往,就像叶映不过问她的解魄之术,她也鲜少涉及叶映的过往,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一个特殊的时期认识彼此,那么双方都有所保留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一旦晚娘当了这个桥梁,那这个稳定的状态就会被打破,因为她想从幻云珠里得知的一切,晚娘都会听到看到,也就是说,她为桥梁之时,她们三者之间,根本没有秘密。 晚娘素来心高气傲,她不想涉足叶映太多,但如果叶映是因为不信任而拒绝,她一定会当场撂挑子走人。 第58章 第 58 章 “想好了吗?”晚娘凉凉开口。 想通其中关节,叶映扶额失笑,“你还真是……” “是个鬼!做是不做,你给句话!”晚娘眉头一撇,满脸不耐烦。 叶映赶忙举手,“做做做,我的好晚晚,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晚娘差点把茶杯给她掷过来,“闭嘴!莫叫我那乱七八糟的称呼!” 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扶了扶鬓角,又恢复成阴阳怪气的姿态,“你确定?万一我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你们可别说我探听仙家机密。” 叶映叹息一声,道:“你可真是我祖宗,我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好别扭的……” 晚娘道:“谁别扭了?!瞎说什么?!” 叶映道:“好好好,我不说话,我闭嘴,咱能开始了吗?” 晚娘冷哼一声,哼哧哼哧从内室搬出一鼎四足小香炉,放在室内点燃了,才哼唧着道:“行吧,开始。” …… 她们到的时候不过是黄昏末梢,离去的时候却已是后半夜。 明遥死活不同意落宿于此,叶映只得带他离开,晚娘倚着门口冷嘲热讽,说她以后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死死的就死死的吧,你别说话了,这次的人情下次再还,我们先走了,再见!” 叶映拽着明遥飞快地下楼。 他看晚娘的目光那是相当不善,叶映直觉再不走,这儿就会爆发一场大战了。 偏生晚娘还继续阴阳怪气地作死。 待出了小楼的门,叶映仰头,望着银白的月光,深沉地叹了口气。 “阿岁。”明遥在她耳边唤她。 声音又低又磁,听得人心尖发颤,叶映觉得,自己又要折寿了。 “走吧。”她有点不自在地牵过他的手。 恍然发现,这个动作,她已经做得越来越熟练了,她开始习惯明遥在身边的日子,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叶映恍惚着想。 踏着一地的月色,入夜的街道静谧安详,两人慢悠悠地走着,没有目的地,也不在奔波的途中,倒是这些日子难得的闲暇。 明遥在一片寂静中开口,他淡淡道:“发现什么了?” “啊?哦……你说幻云珠?”叶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肃然道:“没有,它什么都不知道,神智如同稚儿,青丘出事的时候,它的‘灵’恐怕还没完全成型。” 明遥道:“那倒是麻烦了。” 叶映点点头,又道:“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我倒是从它嘴里挖出了些使用之法,幻云珠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回放过去的画面,不过……条件极其苛刻。” 明遥微一蹙眉,“回放过去的画面?这是法器?” 神器还差不多吧?叶映自动替他补全了后半句话,她好笑道:“也不完全是事实,幻云珠能从接触过的人中提取记忆,从而形成我们所谓的‘过去的画面’,但实际上,人的记忆也不是不能造假的,只要那人能说服自己,那么他所理解的过去,就会成为他记忆中的过去……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幻云珠给出的真相,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全信。” 明遥点头,又道:“那开启的条件是什么?如何个苛刻法?” 叶映迟疑片刻,含糊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时候到了我再告诉你吧……” 她倒不是有心隐瞒,只是幻云珠给出的答案……太为难人了。 别的倒没什么,问题的关键就在它主人身上,必须是持有者情绪波动极大,情感浓烈的时候,才能影响幻云珠的运转,以此为切口,达到开启的条件。这条件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但对于叶映来说,的确算得上苛刻了,她自诩人生起起落落,已经达到心如止水的境地,看人待物都 分卷阅读108 是不咸不淡,上哪儿去找能让她崩溃或者欢喜的事情? 幻云珠对此也给了对策,还有一种情况,参与者的情绪会浓郁达到顶峰,那就是……房事。 这就更不能说了!难道要告诉明遥,我只有跟别人行房的时候幻云珠才会有所作为?开什么玩笑!它不要面子叶映还要呢! 鉴于答案过于羞耻,叶映实在说不出口,所以只能暂时隐瞒了。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明遥凝视她片刻,缓缓移开视线,淡淡道:“好。” 叶映松了口气,她道:“放心,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再找一次晚娘,再让她帮忙解一次灵就是了,那小破珠子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明遥淡淡点头,若有所思道:“你与晚娘……关系很好?” 叶映道:“还行吧,我们是在鬼界认识的,算算时间……差不多有三百多年了吧。当初我初入封魔疆,呵,可没后来那么威风!那时候我的力量还没完全觉醒,手下跟着的人也不多,那些称霸一方的家伙,相比臣服于我,他们大概更想让我死。可他们摸不透我的实力,不敢正面对上,所以后来,他们设了个局,引我入鬼界,我也是大意,竟然让他们得逞了。” 说到这里,叶映嗤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当初的自己很可笑。 明遥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鬼界?所以她是……” “鬼咯!” 叶映笑道:“你才发现吗?不止是她,方才青楼那些姑娘,全都是鬼,大部分是流落在外的孤魂野鬼,被她捡回来的。否则,我现在这身体可与以往大相径庭,你当她们说怎么认出我的?” 明遥恍然,静默片刻,又问:“……然后呢?” 叶映一手负在身后,懒洋洋道:“然后啊,然后就进了鬼界咯。” 鬼界万鬼齐聚,怨鬼恶鬼普通鬼什么模样的都有,弱肉强食,活物一旦进入鬼界,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吸干生气,成为其中一员,要么,杀出一条血路。 叶映自然是选择了后者,待在鬼界的那段时间,是她实力提升得最快的时候。手下亡魂不计其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晚娘找上门来。 她来寻求合作,她主动提出帮叶映联系鬼界之灵,条件是带她一起离开。 “到达了鬼界的亡魂,永生不得离开,可我不一样,我是活人。” 明遥道:“所以,你能出来,也能将她带出来。” 叶映打了个响指,道:“没错!就这样,我与界灵达成了某些共识,我和晚娘,大概是数百年来唯二两个从鬼界走出来的。可能是因为在鬼界待的时间过长了,又或许是杀孽太重,我至今对亡魂都有无法言喻的威压感。” 叶映低头,弹了一下装着鬼魂的灵囊袋,拉长声音道:“所以……这群家伙才能这么乖巧地待在这里,乖乖地被我们送往鬼界啊。” 她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手却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明遥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叶映问。 他道:“……阿岁。” 叶映便笑:“在呢,怎么了?” 明遥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幸好你在……” 这几个字声音太小,叶映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明遥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她的,低声道:“封魔疆的时候,没能站在你身边,对不起。” 叶映笑意一僵,缓缓敛了下去,片刻后,又浅浅地笑起来。 “这么久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明遥却摇头:“我知道你不高兴,我该给你一个解释。” 叶映便不笑了,负手而立,安静地垂眸听着。 明遥道:“当年明家的事,我从来没怪过你,你总觉得自己在赎罪,可你根本就没错。” 叶映道:“不……我并不能证明……当年的云渊台之变不是二师兄所为……” “不是他!”他斩钉截铁地答道。 “……” “我查过了,那件事里,有其他人的手笔,虽然不排除你师兄杀人的嫌疑,可阿岁,你信他,我信你,那我也信他。” 叶映像被突如其来的真相砸晕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谓的其他人……是谁?” 明遥蹙眉道:“我瞒着所有人,查了很多年,才得出一点蛛丝马迹,我并不知道这点线索是否正确,但这是我们唯一的能做的了。” 叶映追问:“……是谁?” 他沉声吐出四个字:“瀛洲,越氏。” 叶映的手无法遏制地颤了颤。 她有种预感,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滔天的巨大阴谋中。 她一直在想,这换体之术的研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青丘为例,时间至少得推进到百年前,连霜疆主的融合水到渠成,外人看不出变化,那作为最早一批实验体的兔妖,时间就得再往前推两百年,这是一门术法日渐熟练所必须的过程。那么也就是说,开 分卷阅读109 始第一个实验的时间,至少是三百年前。这还不算上设想,计划,完善方案,若把所有的因素考虑进去,那么这个概念的出现,至少是在四百年前。 四百年前有什么?是什么刺激了这个概念的出现? 除了魔神出世,她想不到其他。 蓬莱出事后,仙门就迅速对她展开了调查,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她就是上古魔神,不是转世,不是魂魄寄生,她的身体,就是魔神。 能以神字相称,至少说明,她在力量上是可以媲美神明的,甚至有传说在上古时期,魔神的强大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神明,甚至更强。那个时代,魔界几乎能与神界平起平坐。 做个假设,假如当年设计云渊台之变的人,与现在研究换体之术的是同一批人,那么,蓬莱的覆灭,究竟有多少他们的推波助澜?他们最初的目的,是否就是为了她那具极端强横的身体? 叶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第59章 第 59 章 见她久久沉默,明遥问道:“想到什么了?” 叶映如实说了自己的怀疑。 明遥道:“……若真是这样的话,定会有其他的蛛丝马迹。” 叶映细细回忆一番,发觉蓬莱之事疑点颇多,当初师傅暴露得匆忙,师兄师姐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心神俱荡之下,无暇细想,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就算不是研究禁术的那群人,也必然有幕后推手横插一脚。 叶映忽而灵光一闪,一把抓住明遥的袖子,“他们既然想要我的力量,那我的身体可能没有陨灭!若我燃烧一滴精血,就能找出它现在何方!这样就能大致确定究竟是哪方势力了!” 明遥不自然地撇过头去,“……不必如此。” 叶映疑惑:“为何?” 他顿了一下,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你的身体,在云渊台。” 叶映:“……” 他垂着眸不敢看她,字字斟酌着道:“屠魔之战之后……我把你的身体藏起来了……就在云渊台的千宝楼里……” 叶映下意识道:“就是说随尘去偷的那件宝物,就是我的身体?” 明遥道:“……是。” 叶映觉得他们可能疯了。 自己的躯体被当成宝物好好珍藏,还被人抢来抢去,这种感觉……很微妙。 “……那这些事就都解释得通了,随尘在帮那些人做事,而他们想要我的身体,注入一个新的灵魂,再造一尊魔神出来……这太疯狂了。”叶映头疼扶额。 明遥却道:“不止。” 他从腰间解下那串银铃,递到她面前,道:“原本你的残魂,被扣在这银铃里,但一百年前……它被人偷走了。” 叶映直觉又是一件她不知道的大事,连声道:“残魂?什么残魂?” 明遥眼神一躲,又把头垂了下去,“就是……屠魔之战时,它扣下了你的一缕魂魄……” 叶映视线下移,落在那枚精巧的银铃上,“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明遥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叶映深吸了两口气,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碎魂只碎完整的魂魄,于残魂而言,它就是绝佳的储存之所。明遥能瞒着所有人扣下她一缕魂魄并不奇怪,毕竟当时,他离她最近,要做点什么手脚,外人也看不出门道来。 她道:“你说魂魄被偷,是百年前的事?” 明遥敏锐地察觉她话中深意,道:“是,就是你开始重生的时候。” 叶映心里一咯噔。 他又道:“我查过,你之前重生的那几具身体,年龄不详,身份不详,很有可能是凭空捏造而来的。” 顿了顿,他缓缓道:“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创造了这几具身体,将你的魂魄安置在六界之中,历经人世百味,残魂便会逐渐完整。”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叶映也能想到了。“所以,那些身体才只能存活三十年,因为其本身并没有生命力。” 明遥缓缓点头。 惊天阴谋啊。 叶映仰头望天,长吁短叹。 怎么总是有人想算计本尊呢? “行吧,这件算是捋清楚了。” 她手一伸,从明遥手上拿起那串他正要收回去的铃铛,摩挲片刻,若有所思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弄不明白,现在想想,或许你能给我答案。 分卷阅读110 ” 明遥心虚得手一抖。 “我早猜到我的魂魄是被人扣下的,但我没想到是你……扣了我的魂魄又藏了我的躯体,明遥,或许你该给我一个理由。” 叶映的目光灼灼,直直地望向明遥。 她又不傻,明遥这般作为,明显是想以另一种方式护着她,仔细一推论便能看出许多不对,当年她所以为的真相,说不定也另有隐情。 明遥沉默着,低声缓缓道:“我说过,我从未怪过你,可你不信。” 叶映微微一怔。 他又道:“屠魔之战……我无法阻止,我想保护你,可又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这才主动请缨……像你当年上崇明山一样,你当年,不也是打着鱼死网破带你师傅走的念头吗?” 叶映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她心想:好的不学学坏的,明遥你没脑子吗? 见她沉默,他继续道:“原本我扣下你的身体和魂魄,也是想着放入六界完善之后再将其融合的。就算魂魄没有丢失,我也会重复他的所作所为。” “所以……你在封魔疆刺我那一剑,是故意的?” 就像我当初主动提出清理门户一般,为了替我在血路中谋取一线生机,你也这样做了? 明遥没有说话。 叶映想,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干涩地扯了扯嘴角,根本说不出话来。 “疯了吗……” 出口的,只有一句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 明遥安静地看着她,神情淡淡,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叶映刚才觉得他们疯了,现在觉得自己疯了。 “何必如此……” “只要是你,都有必要。”他坚定回答。 “……” 好半晌,叶映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到此为止吧。”她道。 “明遥,我原谅你了。” 明遥一怔,茫然地看着她。 她微垂着眼帘,一字一顿,缓缓道:“我得告诉你,以后别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你大概不知道……我怨恨了你多久。” 她总是将两人的关系与仇人划上等号,无外乎是将明家屠杀案记在了自己头上,她觉得明遥因此记恨自己,而自己又对他一次又一次的复仇之举产生怨恨,譬如小师弟的死,譬如屠魔之战,这是一个死循环,解无可解。但现在事实却告诉她,这个她自以为的循环,从一开始就是断的。 她一个人,唱了一场大戏,同台的明遥却始终懵懂,不仅如此,落幕的时候,她才发现,他替自己挡下了无数的明枪暗箭。 这样显得她很智障诶。 叶映翻着白眼想。 她把手里那串银铃扔回明遥怀里,马尾一甩,负着双手往前走去。 脚步时快时缓,足尖轻点,偶尔高兴了,还能顺势转个圈儿。 她不担心明遥跟不跟得上,她现在明白了,只要他愿意,永远可以站在自己身旁。 明遥侧首,问她:“你很高兴?” 叶映道:“何以见得?” 明遥就不答了,这种东西全凭直觉,让他解释,怕是解释不清的。 叶映笑了一声,道:“明遥,商量个事呗。” 明遥:“……何事?” 叶映道:“除了公事以外,聊天的时候也多说几个字,行不行?” 明遥:“……” 他一脸不明就里,叶映又笑:“那我缩小一下范围,以后,该告诉我的,一字不漏,别瞒我行不行?” 明遥又沉默了。 叶映‘啪’一巴掌拍他后背上,力道之大,直令他整个人瑟缩了一下,瞪大了眼睛迷茫地看着她。 叶映笑道:“别怂啊!瞒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嘛?!” 明遥委委屈屈,不敢吱声。 叶映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明遥倒也配合,乖巧地弯下腰来,柔软的发旋暴露在她眼前,叶映没忍住,上手摸了两把。 “……去哪?”他问。 “你猜啊!” 明遥迟疑片刻,“不回方才那里!” 分卷阅读111 叶映失笑:“不回不回,你说了算!” “……哦。” “哦什么哦,不是说好了多说话吗?!” “……嗯好。” “你有本事说三个字吗?” “……三个字。” “滚!” 第二日,叶映一封加急传信,送往了含山。 苏清晨的答复比她预想中的快,画面中的她肃然道:“我即刻动身,前往瀛洲打探消息,你们小心。” 金色的灵鹤在她面前散开来,明遥问:“直接去,是否会打草惊蛇?” 叶映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不过她想得比他更多,“来不及了,我那具身体的下一轮天劫即将开始,得下一剂猛药,否则他们一旦失败,便不会露面了。” 若想得到那具躯体,必须赶在这波天劫之前,没有灵魂的加持,那具身体一定会在天劫中灰飞烟灭。 叶映猜测,这也是他们突然派人抢云渊台的原因。 明遥道:“……你感知到了?” 叶映道:“差不多吧,我最近越来越虚弱,精血也在逐渐消散,不过我鲜少动用灵力,看起来不明显而已。” 不然,她也不至于让苏清晨塞一堆符在身上,急时保命。 明遥握紧了她的手。 叶映道:“小事儿,你别紧张,我有分寸的。” 明遥道:“从鬼界回去之后,就进行身体融合……不能再拖了。” 叶映一挑眉,“我现在还残缺着吧?能行吗?” 完善灵魂的事,虽说她是受益者,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怎么研究过,真要论起来,指不定知道的还没明遥多。 明遥直视着她的眼睛,眼神坚定:“试试。” “……试就试吧,反正我是无所谓。” 叶映耸了耸肩,道:“其实我觉得,让天劫毁了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别落到那群人手里就行,力量太强,有的时候也是祸害。” 明遥道:“不,属于你的,该拿回来。” 叶映哑然,她静静地盯了他片刻,忽的笑了笑。 “也对,不是自己的身体,确实不大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发现,我的排版有问题了…… 第60章 第 60 章 在路上逗留几日,到达鬼界时,已是近半月后。 两人站在崖边,天空昏暗,底下是翻涌着的滔天鬼火,火舌翻涌,仿佛随时都能舔砥上他们的足踝。 叶映背朝着入口,朝明遥张开双臂,像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微微一笑。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这里名曰……万鬼神域。” 仿佛为了响应她的话,崖底下的鬼火翻腾得更厉害了些,火焰如浪般拍打在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栖息的寒鸦被惊醒,扑腾着惊飞起来,一片扇动声过后,耳边只留下凄厉的叫声,犹如万鬼嚎哭。 明遥:“……” 他看看她身后,又看看她,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怎么?为本尊的英勇倾倒了?”叶映微一挑眉,戏谑道。 明遥缓缓摇头,斟酌了一下措辞:“你确定……万鬼?” 叶映眨了眨眼睛,回过头去。 寒鸦是有的,鬼火是汹涌的,天空是暗的,看起来没什么不妥。 ……个鬼。 问题大了去了! “鬼呢?!” 叶映震惊。 这片崖是鬼界的入口,也是鬼界的出口,执念未消想逃离鬼界的魂魄每日挤在这里,说是万鬼齐聚也不为过,耳边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凄厉哭声,场景极其壮观。可现在,原本该密密麻麻挤满了鬼魂的地方,一片空荡,一眼望去,只有乌沉干裂的土地,间或有几只鬼魂冒头,又飞快地缩回去。 明遥乖巧地朝她眨眨眼,分外无辜,分明没有嘲笑的意味,可叶映还是觉得,脸上火 分卷阅读112 辣辣地烧。 “啊咳。”她干咳一声,“那个,他们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了,说不定,这几天鬼界有什么活动呢?不意外,不意外。” 明遥仍旧是一个单音:“哦。” “那……走、走吧?” 她熟练地拉起他的手,走到崖边,往下一跃,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眨眼间,便稳当当地站在了干裂的地面。 “走吧。”叶映拍了拍手。 入目处疆域极其辽阔,黑沉的土地一眼望不到头。灼热的温度穿透鞋底,在脚底板处舔砥着,明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伸手牵了叶映的手,将几缕清凉的灵力渡运过去。 叶映转头一笑,道:“无碍,这路我以前走多了,都习惯了。” 明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手中运送的灵力更汹涌了,凉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连后背都汗意都被稍稍缓解。 “呃……” 反正也拗不过他,叶映选择放弃。 过了片刻,他抬头,四下扫视了一圈,道:“走路不行,御剑呢?” 叶映指了指天,“你看这样像行吗?” 天空黑雾笼罩,偶尔几只鸟儿飞入,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明遥道:“这雾有异?” 叶映眉梢一挑,“何止是有异,它有毒!” 两人抬头,看向黑雾漫天的天空,叶映道:“整个鬼界,上方都罩着这么一层毒雾,无论活物死物,但凡进入超过半刻钟,一定会被腐蚀得渣都不剩……大概也是为了防止手段异禀的鬼逃跑吧。” 叶映说完,方才飞入的几只鸟儿又扑腾着飞出来,惊慌失措地散开,翅膀扇动间,血肉混合着扑簌簌往下掉。 “喏,就像这样。”她无奈道。 “没有其他的行进工具了吗?”明遥问。 “唔……”叶映故作思索,在明遥越蹙越紧的眉头中粲然一笑,“当然有咯!” 她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叹道:“诶呀呀,你以前好歹只是面无表情,现在怎么越来越喜欢皱眉了?这点不好,要改!” 明遥无奈地看她一眼,闻言超乖巧的舒展了眉头,嘴角还挂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叶映见此,一拍手掌:“这个好!可以有!保持啊!” 明遥淡淡叹气。 一番玩闹过后,她总算想起了正事,环视了一圈,屈指成环,放入口中,一个清越的哨音随之而出,顺着风声传出老远。 她双手环胸,胸有成竹地等待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刻钟。 毫无反应。 藏在各处的鬼魂探出个脑袋来,指着她们窃窃私语,似乎对她没头没脑的行为很是不解。 叶映脸上的笑慢慢地垮下来,片刻后,怒吼一声: “本尊的坐骑呢?!” 惊起一片寒鸦四散。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遥嘴角的笑意似乎深了些,他上前一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抚道:“也许,是鬼界有什么活动,它去参加了。” ……还不如不安抚呢!叶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心下不舒坦,行为上也会粗暴很多,这一点,从被叶映暴力劫掠来的浑身哆嗦的大黑牛就可见一斑。黑牛的主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缩在一旁,哽咽道:“大大大、大人,您您、您可千万要还我啊!大黑跟了我一辈子了,没有它,我会活不下去的!” 叶映斜睨他一眼:“你本来也没活着。” 那鬼一抹眼泪,真挚道:“那我会魂飞魄散的。” 叶映:“……你至于吗?” 那鬼还要说什么,叶映一摆手,“行了行了,我又没揍你,你别哭哭啼啼跟小姑娘似的!这牛我就借用一天,明日你自己去鬼明殿领!” 叶映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出了承诺,甚至还有意的暴露了身份,这鬼应该连声道好叩谢君恩才是,岂料,她话刚落音,这鬼跟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大人,我借牛予你,你可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叶映内心一片mmp。 本尊的地盘怎么就是火坑了!你给说清楚! 明遥看她脸色阴沉,赶紧上前一步, 分卷阅读113 问道:“此话何意?” 那鬼小心地觑着他们,渗着血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四下张望确认安全了,才小声道:“两位大人是刚进来的吧?” 叶映木着脸,不吭声,反而是一直没皱眉带着浅浅笑意的明遥看起来更和善些,那鬼便冲他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那鬼明殿可不一般啊!据说但凡进入的鬼,都会被吞噬,堕入无边黑暗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你们可千万别去,这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逃过这个诅咒,进去的就没有再出来的!” 明遥静默片刻,看着叶映,话却是对着那鬼说的:“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鬼一拍大腿:“哪儿还需要传啊?!几百年了,全鬼界的人都知道啊!” 叶映终于开口了,她道:“鬼明殿不是有一方势力驻扎吗?他们去哪儿了?” 那鬼还有些怵她,下意识抖了抖,才小心翼翼地答道:“这我不大清楚……不过我听其他的鬼说,现在驻守西边的那群恶鬼,原来都是从鬼明殿出来的……” 叶映点了点头,迁徙,还算个好消息。 又问:“那群恶鬼,去哪里可以找到他们?” 鬼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个方向。 叶映点头,道:“多谢。” 顿了顿,她又道:“你居于何处?牛我明天派人送还给你,放心,一定完好无损。” 鬼又哆嗦着报了个地方。 叶映不再多话,翻身上牛,明遥紧随其后,轻撩衣摆,轻飘飘地落在她身后。 “阿岁,我来。” 他在她耳边,低沉道。纤长的手指牵过她手中的缰绳。 叶映松手,顺嘴多问了一句:“你行吗?” 明遥:“……” 他眼神微凝,扯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驾——” “我去!明遥你冷静点啊——” 一路火花带闪电,牛哥带着他们穿过重重障碍,嘶鸣着向前疾冲,风声呼啸而过,吹乱了她的心,也吹乱了她的发型。 停下来的时候,叶映被颠得魂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手脚并用爬下牛背,腹中排山倒海地翻涌,叶映万万没想到,有一日,她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认识牛这个品种。 牛是真的牛。 明遥从牛背上翻下来,看起来也被颠得不轻,整个人呆呆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晃晃悠悠的去扶叶映。 “阿岁……没事吧?” 叶映气若游丝道:“还活着,还活着。” 明遥歉疚地抿紧了唇,手按上她的后背为她输送灵力。 温润的灵力流遍全身,叶映才觉得稍微好了一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得意洋洋的牛脑袋。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载人了好吗?” 牛哥委屈地‘哞’一声,叶映又补充一句:“鬼也不要载了。” 牛鼻子呼出两团粗气。 叶映终于缓过神来,转头去看明遥,这一看就顿住了。 她努力组织措辞:“嗯,呃,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我希望我说出来你不要怪我……” “你现在……很美。” 明遥微微一怔,神情怪异地看她两眼,真挚道:“相信我,你更美。” 闻言,叶映凑近了些,看他淡色的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这一看,差点气笑。 她揉了把鸡窝一样的头发,哭笑不得:“你、你怎么,不提醒我?” 真的是被颠傻了,都忘了用灵力避风。 明遥无辜:“我没注意,真的。” 自知理亏,他直接上手,把被她□□的头发解救出来,三下两下,在叶映手中如一团乱麻般的头发就成了一个柔顺的发髻。 第61章 第 61 章 “可以啊!”叶映赞叹。 这手法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叶映对着他的瞳孔照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得不行。 出于人道主义,她顺手把他发顶上那揪呆毛捋了下来,“好了,礼尚往来。” 明遥晃了晃脑袋,不甚在意的样子。 叶映正要把那络头发再捋顺些,他忽然眼神一凝,对着她身后厉喝道:“谁?!” 叶映被 分卷阅读114 吓得手一抖,指甲一勾,束好的发冠连带着被扯了下来,清脆地落在地上,白玉冠不经摔,一下就成了一瓣一瓣。 叶映盯着明遥散下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明遥无暇顾及这些,他一把将她扯到身后,朝着逼近的几只鬼喝道:“站住!” 他生得一副身娇体贵的好模样,墨发披散,更衬得肤白如玉,美人可口,说出来的话在这般衬托下完全失了威慑。那鬼可不理他,桀桀怪笑着靠近,一面用猩红的舌舔了舔嘴唇,一面垂涎道:“今天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居然碰上了两个大活人,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其余的鬼在他身后散开,成包围圈状逼近两人。 明遥眼神微冷,一手探到身后正要拔剑,一只微凉的手掌摁住了他的手腕。 是叶映。 明遥忽然停住了动作,那鬼虽然狐疑,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反而是更加肆无忌惮地靠近,眼看着距离明遥就只有一步之遥了,他眼中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摩拳擦掌的,张开了血盆大口。 很突兀地,从明遥身后探出半张面无表情的脸,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幽幽。 鬼下巴一僵,血盆大口差点惊得脱臼。 大爷的!吓死鬼了! 他用手把下巴合上,又惊又怒,眼珠子一瞪,正要招呼身后的小弟们教训一下这个神经病时,她开口了: “狗剩,本尊没有教过你,做鬼要有礼貌吗?” 狗剩:“……” “你谁啊?有毛病啊?!”他恼羞成怒,大吼。 几个小弟闻声而上,纷纷道:“老大!吃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对!没错!她居然敢叫您的名字!吃了她!” “对对对!非得给这些活人一点教训不可!不然他们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了!” 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夹杂在这些声音中间,犹犹豫豫道:“她、她怎么知道……老大的名字?” 此话一出,气氛霎时安静下来,众鬼陷入了沉思。 是哦,这个女人怎么知道的? 叶映叹了口气,小声朝明遥解释道:“我的手下,衷心武力都没话说,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明遥满脸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叶映体贴道:“你说。” 明遥:“……狗剩这个名字,谁取的?” 叶映自豪微微笑:“自然是我。” ……他就知道。 脑子不好使的狗剩站在两人面前,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大声道:“老子有名有姓,姓噬,叫噬血鬼王!说!谁告诉你我这个名字的?!是不是隔壁的淑芬?!是不是那个臭婆娘?!” 明遥默默地看向叶映,“……淑芬也是你取的?” 叶映骄傲微微笑:“没错。” 明遥:“……”头疼。 狗剩见两人嘀嘀咕咕,就是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由大怒,“狗男女,快报上名来!让本王知道你们是何方妖孽?!” 叶映却忽然换了个话题,道:“你对你以前的名字很不满吗?” 狗剩不假思索:“废话!” 叶映凉凉一挑眉,他莫名觉得一股凉意窜上后背。 这个动作,让他觉得异常熟悉…… 等等,这个气息…… “大王?!” 叶映冷笑着纠正:“叫我女王大人!” 狗剩:“好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叶映:“……” 狗剩还有些不敢置信,绕着她直转圈圈,“大王?真的是您啊?您真的回来了?!” 叶映:“我的气息,还能有假?” 狗剩一挠头,“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冒充您!毕竟您仇人满天下都是。” 叶映默。 他朝后一挥手,大声道:“小的们!咱们大王回来了!还带回了咱的王夫人!快来见过他们!” 小鬼们七手八脚地奔上来。 王、王……夫人? 叶映迟疑着看向明遥,明遥面不改色,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小高兴。 “……” 行吧,他开心就好。 分卷阅读115 狗剩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顶奢华贵气的红绸小舆,招呼其他小鬼一人一个角,兴奋地把叶映两人架上了座位,在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中,欢天喜地地往前走着。 再加点吹拉弹唱,就是婚嫁现场了。 叶映被牛哥颠得有点狠,现在还有心理阴影,本是不大情愿的,不想这几个小鬼看着走路一摇一晃,抬得还挺稳。便渐渐放松下来,舒服地靠着软垫小憩了。 “那个,狗剩啊。我听说,你们迁出了鬼明殿,什么时候的事儿?淑芬他们几个,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飘散在鬼域有些压抑的空气中,却迟迟没有回答传来,叶映掀起眼帘,一看,狗剩抓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龇牙咧嘴,满脸纠结。 叶映:“……你怎么了?” 狗剩迟疑片刻,小声道:“大王,是这样的,我觉得吧,狗剩这个名字亲昵有余威严不足,所以我新取了一个名字,叫噬血鬼王,您看,以后能不能叫这个?” 叶映:“好的狗剩,没问题狗剩。” 狗剩:“……” 回到正题,他清了清嗓子,道:“鬼明殿的事,有三百多年了吧,差不多是您离开的时候开始的,别说,还真是晦气,您走后没多久,殿里的兄弟就开始频频失踪,一开始我们没放在心上,待我们回过神的时候,手下兄弟已经损失大半了,没办法,找不出原因,我们只能迁出鬼明殿。迁出之后,大家伙也差不多散了,这些年各自为王,不过相互之间也有点联系,都过得还行,大王放心吧!” 叶映倒是没什么放心的说法,毕竟她原本也不担心,这些家伙虽说不太靠谱,但在鬼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她更在意的,是鬼明殿的异变。 她问:“淑芬没调查过吗?” 一干下属里,淑芬对鬼明殿感情最深,那地儿原本就是她挑的,她也是最早跟着叶映的一批人,女儿家都恋旧,要让她迁出鬼明殿,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的。 狗剩道:“哪儿能啊!肯定查过啊!当时她死活不肯离开,兄弟们没办法,只能陪她进去遛了一圈,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邪乎,不过咱们进去之后也是九死一生,好多兄弟就在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之后她才算真正死了心,跟着我们啊,一起迁到西边去了。” 叶映点点头,若有所思。 狗剩道:“当时您跟晚姑娘都走了,也没人敢再碰那烫手山芋,慢慢地,鬼明殿也传地越来越邪乎了。” 叶映眉毛一挑,“这么多年了,鬼界就没再出个我们这种程度的?” 狗剩翻了个白眼:“您当你们是土里的大白菜啊?!说种就能种出来!” 叶映:“……哦。” 明遥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由道:“鬼界比仙界,更适合你。” 叶映回过头来,挑起他一缕头发把玩,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何以见得?” “你高兴。” 叶映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道理呢?” 明遥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最重要的。” 叶映深有同感地点头:“你说的对。” 她拨弄了下他的头发,问:“你有带备用的发冠吗?” 明遥眨了眨眼,“并无。” 叶映啧了一声,想了想,将头上的发带拆下一小股,举到他面前,“只能先用这个将就下了。” 明遥:“不将就。” 他顺从地低头,把满头墨发递到她面前,叶映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的动作,震惊道:“你不会让我给你束吧?!” 明遥抬头看她一眼,无辜乖巧惹人怜。 “行、行吧。。我试试,束得不好看不能怪我啊!” 明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又把头往她面前侧了侧。 叶映被赶鸭子上架,勉强伸出手去,将一头乌发拢住了,然后便僵住不动了。 下一步是啥来着? 明遥也不急,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轻声道:“阿岁,无妨,你做便是了。” 言下之意,丑不丑的无所谓,你绑就是了。叶映倒不关心美观的问题,她更怕明遥把腰给闪了,于是一咬牙,三下五除二,将头发一把用红发带扎了个马尾,还在上头打了个蝴蝶结。 红发带飘飘扬扬,几缕碎发落在腮边,说不上难看,也说不上好看,但比起平日一丝不苟的束发来说,倒别有一番风味。 分卷阅读116 叶映兀自满意,道:“好看,好看。” 明遥有样学样,凑近了用她的眼睛照镜子,左右看了看后,轻弯了眉眼,也道:“好看。” “那是自然!” 两人靠得极近,从外人的角度看去,就像要做某些极亲昵的事的前兆。狗剩捂住了眼睛,大吼一声:“大王!我什么都没看到!” 叶映默默转头,看着他宽得能看清全世界的指缝,还有指缝间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额头青筋直跳。 狗剩一见情形不对,扯了两句有的没的,脚底抹油,溜到队伍最前方去了。 叶映直扶额,“早晚有一天,我得被他们气死……” 明遥云淡风轻地道:“无妨,关爱智障,人人有责。” 叶映沉默。 舆车晃悠悠行进了近一刻钟,几人才算到了目的地。 第62章 第 62 章 狗剩不等他们下地,就冲进屋内一通乱喊,“弟兄们!快出来啊!看我带谁回来了?!” “啪——”,一鞭子抽在他脚下的地面。 狗剩惊叫弹起,一看那鞭,怒道:“臭娘们!你干什么?!” 娇蛮泼辣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女子一身黑甲,腰肢纤细,脸上遍布着与她声音丝毫不符的寒霜,“狗日的!你最好给我一个说法!老娘正跟南边那群小鬼抢地盘,眼看就要到手了!因为你一句话跑到这儿来!现在好了,到嘴的鸭子飞了!你赔我!” 狗剩道:“抢什么地盘?!你知不知道谁回来了?!淑芬我告诉你……” “啪——” 又是一鞭子抽来,女子怒道:“说了!别叫我淑芬!” 狗剩捂着火辣辣的左脚,单腿蹦跶道:“你叫我狗剩的时候考虑过我吗?!来啊!互相伤害!” 女子闻言更怒了,执鞭就是一顿乱抽,殿内顿时鸡飞狗跳,还夹杂着不少人劝架的声音。 叶映顿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明遥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无妨,我觉得这名字挺好的。” 叶映摇晃了下脑袋,语气无不惋惜:“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叫她麻团了……” “狗剩我当时是想叫芝麻糊的,可他不同意啊。”叶映耸了耸肩,一脸‘这能怪我吗’。 明遥:“……倒也是不必。” 两人说话间,鸡飞狗跳的两个人从殿内冲到了殿外,狗剩狼狈地躲避着长鞭,一见她,顿时眼前一亮。 “大王!大王救我!” 他一滋溜躲到她身后,长鞭随之而来,劈头盖脸对着叶映砸下!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道自身后而来,长鞭在她头顶硬生生拐了个弯,擦着脸颊掠过,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呼……” 劫后余生的叶映缓缓吐出一口气。 麻蛋差点毁容了! 狗剩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哈哈哈哈,你完了,你差点打到大王……大王!快快治她死罪!” 叶映木着脸把他踹出去,去你大爷的!受死吧混蛋! 狗剩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抱着脑袋四处乱窜,一边窜还一边喊:“大王……大王你不能这样!我可是你的人!你不能就这样让臭娘们欺负我!” 叶映:滚! 她收回脚,缓缓抬头,对上黑甲女郎的目光。 狗剩窜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耳边一片清净,没有破风声,没有说话声,天地间好似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他试探着,冒出半个脑袋,只听耳畔一声轻响,黑色的乌骨鞭落在了地上,目光上移,平日泼辣暴躁的女人眼眶红红,满脸惊喜交加不敢置信。 她一跺脚,张开双臂朝叶映冲去。 “王——” 叶映微笑着张开怀抱。 卧槽! 卧槽槽槽槽槽! 麻蛋淑芬这个马屁精,她这就开始争夺大王心中第一人的位置了!臭女人!不要脸!老子这么就没想到呢?! 狗剩望着深情相拥的两人,满脸悔恨。 就在狗剩犹豫要不要也上去抱一抱的时候,殿内的人三三两两出来了,看见叶映,第一反应都是惊讶,然后一窝蜂冲了过来,如同过年一般,欢天喜地地围在叶映身旁,叽叽喳喳闹闹哄哄。 分卷阅读117 “大王大王,真的是您啊?您真的回来了?” “太好了大王,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鬼明殿里的那批酒我都给你挖出来了,都给你留着呢!” “嘿嘿,这下好了,我看哪群孙子敢跟我们抢地盘……” “大王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叶映:“……” 她被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头晕,抬起手来大喝一声:“停!” 声音马上就停了,一群鬼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叶映有气无力道:“先进去,行不行?” 众鬼连连应声,忙不迭给她让出一条道,叶映下意识回头找明遥,他们这才注意到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青年。 “大王,这是您抢回来的压寨夫人吗?!”有人大声道。 叶映反手就是一巴掌,“压寨夫人!压寨夫人!压你个大头鬼啊!” 大头鬼闻声而出:“大王有什么吩咐?” 叶映:“闭嘴!” “……哦。” 大头鬼乖乖缩了回去。 叶映深呼几口气,道:“他叫明遥,你们以后就叫他,叫他……” “王夫人吧。” 叶映:“???” 众鬼面面相觑,把目光投向她身后的明遥。 他上前一步,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勾,就将叶映的手拢进掌心,叶映侧首看着他,神情严肃。 “这可不能开玩笑,他们会当真的……” 她凑在他耳边,低声警告。 明遥微微一笑:“无妨。” 叶映沉默片刻。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推脱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王夫人,身娇玉贵易扑倒,肤白貌美气质佳,我惦记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抓来的……都给我老实点,别把人吓跑了。” 叶映负着一只手,眉梢微挑,姿态潇洒。 鬼群静默了片刻,蓦然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 其中大多是夸赞之词,狗剩脑子难得灵光了一回,想着大王和王夫人既然经历了磨难才在一起,此刻最需要的应该是祝福,于是朗声道:“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祝大王和王夫人早生贵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叶映:“滚!” 骂完狗剩,一转头,明遥正愣愣地看着她。 “你方才的话……当真?” 叶映道:“你说的哪句?” 明遥道:“惦记了大半辈子……” 叶映伸手,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粲然一笑。 “你猜啊。” …… 进了屋,摆上酒,嘈杂的气氛才逐渐安静下来。 一青衫男子摇着扇子,笑意盈盈道:“大王此番归来,是有事处理,还是打算常驻呢?” 他姿容秀气,与殿内一干歪瓜裂枣的男儿鬼有着本质的区别,明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就听叶映道: “屠苏,你还是一点没变,每次说话都问到点子上。” 她慢悠悠地抿了口酒,不急答话,却道:“谁能先与我说说,鬼明殿是怎么回事?” 她懒散地往后一靠,一手端着酒杯往嘴里送。 明遥坐在她身旁,纤长手指拈了颗晶莹的葡萄,不咸不淡地剥开了,递到她唇边。 叶映自然地张口含下。 屠杀:“……” 大王去人间走了一遭,倒是越来越豪放了。 他心底吐槽,面上却不显,一五一十地将她走后发生的变故叙述清晰,又指出鬼明殿许多怪异之处,连带着将自己的疑惑也一一道了出来。 “虽说迁离了鬼明殿,可大家一直关注着那里的消息,这些年它活动愈发频繁,闹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不知大王您发现了没有,鬼界的鬼,少了很多。” 确实。 鬼界是万鬼聚集之地,疆域又不大,这么多鬼聚在一起,可不就脚踩脚鬼挤鬼嘛?在鬼界立足的头等大事,就是抢夺地盘,故此淑芬方才才会暴怒。但他们一路走来,除了出门拦路的狗剩,竟没见过几个鬼影,就连以往热热闹闹的鬼崖,也是一副人去楼空的 分卷阅读118 景象。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叶映道:“继续说。” 屠苏道:“前些年爆发了一场内乱,消散了不少魂魄,鬼界至今都没能恢复过来。造成内乱的两个人,就是从鬼明殿出来的。” 叶映眉梢一挑,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字:“出来?不是说那里没人能走出来吗?” 屠苏道:“是,传闻没有错,可他们也确确实实是从鬼明殿走出来的,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 叶映道:“……那两个人,有何特征?” 屠苏道:“一男一女,男子着白衣,提长剑,眉心有一道剑纹,女子身材娇小,使的招式,却像是妖族法术。” 剑纹? 叶映心中一跳,追问:“那男子是否姿容清冷,肤色极白,衣襟上绣着青色纹路的云雾?” 屠苏:“……正是。” 叶映转头,与明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出两个字: “连霜。” 没人说话,空气稍稍安静了会儿,叶映一手撑着太阳穴,蹙眉深思。狗剩可就按捺不住了,觑了眼众人的神色,试探道:“大王,您认识那两人吗?” 叶映道:“现在还不确定,若真是他的话,那我们与他,倒确实有些渊源。” 又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屠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那次事情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不过倒是有传言,说他们又回到鬼明殿去了。” 叶映发出个嫌弃的气音。 这不闹嘛?一件事还没完呢?另一件事又冒了出来。 真烦人。 气氛寂静了半晌,淑芬终于忍不住道:“大王,您这次回来,又要走吗?” 叶映很想回一句当然,本尊又不是鬼,还能在这儿呆到地老天荒? 可她看着淑芬下一秒就能哭给她看的神情,讪讪地把话咽了回去。 狗剩就没那么委婉了,“那是自然!咱们大王又不是鬼!还能一辈子待在这儿咋的?!事儿办完了,她当然得回去!” 这话直白的,叶映差点给他鼓掌。 淑芬红着眼睛,一鞭子抽到了他身上。 “闭嘴!狗日的!” 两人又骂骂咧咧地打出去了。 第63章 第 64章 “……这些家伙,到底是被什么吸引了?” 明遥亦发现了魂灵们的异样,轻声道:“怕不是吸引,是被刺激了。” “……刺激?”叶映喃喃道:“什么刺激……” 静默片刻,明遥给了一个最接近的答案。 “仇敌。” 叶映眼前一亮。 这些冤魂的仇敌,那不就是—— “我要进去!”她回头,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便道:“你们先回去,我要跟明遥进去探一探!” “不行啊,大王——” 狗剩制止的话还没说完,叶映已经头也不回地向大门疾冲而去,明遥紧随其后。速度快得只剩道残影。 “……这太危险了。”狗剩哭丧着脸,喃喃道。 叶映一扬手,长刀飞掷而出,恶狠狠地砍在漆黑的大门上,并未留下过多痕迹,却让本只有一条缝的大门更打开了一些。 更多的黑雾咆哮而出,无数的绿芒嘶吼着冲进去。 飞刀飞回,又被她掷出,周而复始,来来往往,黑色的大门终于打开一条能容纳一人过的口子。 叶映欣喜道:“走。” 两人化为两道流光,迅速冲进了黑沉不见底的大殿中。一进殿,叶映的第一反应就是关门。 “把门关了,别让亡魂们再进来了。” 明遥应了一声,收了刀,一手抵住门边,刚要推动。一条黑色长鞭甩了进来。 也不知道卷住了殿内哪个坚实的东西,猛的在二人面前绷直了,下一秒,淑芬纤细的身影旋身而入。 远远地听到殿外的狗剩喊了几声,气急败坏骂了几句浑话,叶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半尺宽的门缝中,又狼狈地冲进来了一个人。 是狗剩。 很好,就差个屠苏了。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被风吹得呜 分卷阅读119 呜作响的大门,又闪进来一个人。 叶映面无表情。 半刻钟后,五人盘腿坐在紧闭的门边,一言不发。 黑雾盘旋在头顶,自他们进来伊始,这些东西便不再攻击,安静地在大殿上方晃悠着,等待下一次露出獠牙的机会。 狗剩十分尴尬,挠挠头,主动出声道:“大王,咱知道错了。” 态度很诚恳,眼神很真挚,可叶映不吃他这一套。 她无奈扶额:“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回去吗?” 若是以前,再多来几个她都不会多说什么,权当带他们进去观光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她精血匮乏,能发挥的功力有限,不一定能护着他们安稳地离开。 “呃……”狗剩开始推卸责任,冠冕堂皇道:“是淑芬!她非要冲进来,我们劝也劝不听!” 言罢还兀自坚定地点点头:“没错,我是担心她!” 淑芬一听就炸了,“谁要你担心我?!你自己不也想进来凑热闹吗?!怎么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承认啊?!” 狗剩道:“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啥叫凑热闹?我那是担心大王……” 淑芬:“可别了吧!大王要你担心……” 两人一言一语,眼看又要打起来,叶映一挑眉头,凉凉道:“再吵就把你们扔出去。” 声音轻飘飘地,无甚威胁,可两人无端感觉后脖子一凉。 齐刷刷闭嘴了。 屠苏终于开口,幽幽道:“大王,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我们放心不下。更何况,鬼明殿历经数百年变迁,你肯定没有我们熟悉,一起进去,说不定还多一分把握。” 另外两人纷纷点头。 叶映干笑一声,一个人?明遥怕不是个鬼哦! 她可是把明遥当底牌使的,他就是她闯龙潭虎穴的勇气和信心。 不过这种东西说不清楚,狗剩等人先入为主,在明遥身上打上了‘王夫人’的标签,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是个摆设和花瓶,明遥自己也不解释,路上鲜少出手,这顶帽子,自然是扣得牢牢的。 叶映觉得肩有千斤担,仰头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明遥忽然道:“他说的对,一起吧。” 叶映错愕地转头看他,殿内光线昏暗,唯有方才冲进来的几团魂灵幽幽地发着绿光,明明灭灭间,明遥的脸色无端有几分沉重。 他道:“阿岁,这里很古怪,我的感觉很不好。” 叶映一下就把心提了起来。 修为高的人,对于极端危险之地,都有近乎直觉般的反应,就像身经百战的人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杀意一样,这种东西说来缥缈,但可信度很高。 叶映当年,比他还敏锐几分,也因此逃过了许多明枪暗箭。 她脸上一下子肃然起来,朝其余三人嘱咐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跟紧我,听我命令行事,切记不可擅作主张。” 这鬼明殿能在鬼界纵横那么多年,几乎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对他们的震慑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就是叶映不说,他们也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当下皆是郑重点头。 嘱托完了,一行人起身,朝大殿的黑暗深处走去。 刚才进来得急,叶映压根没注意周围的景象,现在一打量,却突然觉得极其不对劲。 “我走后,你们往墙上涂东西了?” 三人面面相觑,皆说没有。 明遥解释道:“墙上应该是涂了某种吸光的颜料,魂灵飞远一点,光就完全看不见了。” 狗剩一看,还真是,哈哈道:“王夫人,没想到你还挺厉害哈!” 明遥不咸不淡地点头。 叶映道:“我走之后,这大殿改了多少?主格局可有变化?” 淑芬答:“后来为了招人扩建过一次,除此之外,分毫未动。” 叶映心里便有数了。 她道:“这个殿里,有别人来过。” 淑芬一愣,问:“什么意思?” 叶映指了两处,道:“在你们迁离之后,有人把这里当成了领地,进行了改造,还在墙上涂上了吸光的颜料。” 她手指的那两处,是矗立在角落里的两个莲台,隐在黑暗中,距离他们不远,借着魂灵的光也只能能窥见大致的形状 分卷阅读120 ,但纵使再模糊,淑芬也知道,那绝不是他们留下的东西。 叶映不喜欢莲花,鬼明殿从来不会出现与莲花相关的东西。 屠苏皱眉道:“意思是,有人能自由地进出这里?还是说,鬼明殿现在这幅样子,就是他搞出来的?” 叶映:“不确定。” 没得出结论,几人继续往前走去。期间,魂灵的光越来越微弱。 叶映叹道:“……他们要坚持不住了。” 本就是凭着一腔怨怒苦苦支撑着,到了鬼界之后,魂力又一直被消耗,勉强冲进了殿里,也是苟延残喘,遑论报仇了。 她伸手,轻托起一团魂灵,幽绿色的光芒在掌心闪动着,她道: “安息吧,别执着了,找寻真相这种事情,我们来做就好。” 魂灵忽的发出一阵叫声,宛如婴儿尖啼,如泣如诉。待哭声渐渐歇了,光芒也暗淡得仿佛随时都会破灭,它轻轻在叶映手上蹭了蹭,然后悠悠下落,渗入地底直至再也不见。 明遥难得疑惑了一下:“……它去哪儿了?” 屠苏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投胎转世的魂魄,会融入地底,据说,在那里才能看见奈何桥。” 话一落音,叶映忽然心中一动。 “地底?” 她道:“淑芬,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选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有什么异常?” “异常?”淑芬俏脸微惑,半晌才恍然道:“地底!沉珂底!” “对了。” 叶映缓缓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地。 沉珂底,据说原本是一片沼泽,路过的魂灵会被吸纳进去,若无法挣脱,便会永生永世被禁锢在泥土中。 她来鬼界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普通的土地,但淑芬觉得这个传说够凶煞,镇得住场子,所以才选了这里。 “这里原本就有类似的磁场,创造出这么一座噬魂之殿,简直轻而易举。” “但他们既然要将这种力量纳为己用,那肯定有其他的痕迹留下。” 叶映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地底下,一定有东西。” …… 如她所言,地底下的确有东西。 狗剩看着眼前巨大的底地下空间,忍不住咂舌。 “这得是花了多大力气啊……”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比地上的黑色大殿要更宽阔的一片石壁空间,两端燃着长明灯,顶上缀着明月石,比之上面的暗无天日,这里亮得如同人间。 叶映走到一侧,打量着高高耸立的石像。 两边的石壁,整齐地排列着形态各异的石像,约三人高,栩栩如生,但古怪的是,所有的石像都作攻击之态,手中武器锋利得甚至泛着冷光。 叶映转到石像背后,上下摸索许久,总算找到一处机关。 准确来说,是一处被破坏了的机关。 “怎么了?”明遥问。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叶映下意识探头看了一眼,看见狗剩三人像乡下人进村一样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但没乱跑,也没乱碰,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看这。”她指着那处机关的痕迹。 “我猜测,这些石像原本的确是用来攻击的,会在我们闯入的一刹那被激活,但不知为何,控制其运作的机关被破坏了,所以我们看到的石像才是普通的石像。” 这片空间极大,一眼望不到头,两侧石像粗略数去也有数百座了,这么庞大的数目,若真要‘活’过来,就算明遥拼尽全力,也很难保他们全身而退。 第64章 第 65 章 明遥微微蹙眉。 他道:“我刚刚看了,这里应该是个通道。” “通道?”叶映微讶,又探头打量了一番,发觉这片空间的前方,一片漆黑,头顶的月石和两侧的灯盏亮了一路,尽头却仍然是一片黑暗,说明他们目之所及,根本没有真正的尽头。 再看这四周构造,因为两侧过宽,所以很容易给人四方形的错觉,但无论是两侧整齐的石像,还是空旷的中央,都不难看出,这片空间,确实如明遥所说,是一片极其宽阔的、能容纳数十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宽广通道。 就是不知,从这儿过的究竟是什么?竟然要花如此大手笔。 分卷阅读121 叶映走回到狗剩三人身边,简单解释几句,便道:“我们走吧。” 狗剩早就按捺不住了,连声问道:“大王,这是哪儿啊?是谁在鬼界地底下挖了这么大个坑?你说走,我们又要走去何处?” 一连串问题如炮弹般向她甩来,叶映反问:“我是神仙吗?我什么都知道?” “啊?”狗剩挠挠头,一脸茫然又理所当然地道:“你本来就是神仙啊。” 叶映哑然。 她撇了撇嘴,道:“你死心吧,我什么也不知道,小心好奇害死猫。” 狗剩啥都好,就是小时候没见过世面,对什么都好奇,天天撒丫子到处乱跑,每每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就让叶映很想掐死他。 狗剩:“……哦。” 淑芬一抬下巴,露出个嘲笑的笑容,屠苏在一旁摇着扇子,事不关己。 明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没了狗剩在十万个为什么,叶映轻松不少。几人商议一番,沿着石壁,小心翼翼地往那通道深处走去。 一条路越走越长,仿佛没有尽头。 叶映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她一停下,狗剩立马又开口了:“大王大王,这不对劲啊,我们走了那么久了,怎么还在这走道里面啊?” 她们速度不弱,方才至少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整个通道是直的,没有拐弯的痕迹,鬼明殿本身又坐落在鬼界边缘,按照方向和路程来算,他们现在,几乎都已经走出鬼界的疆域了。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鬼界要是打地洞就能离开,她当初就不会花费这么大心力了。 明遥开口道:“我们……好像在原地转圈。” 叶映道:“不是好像,我们确实在转圈。” 她走了几步,绕到离几人最近的一座石像前,道:“这就是我刚进来看的那一座。” 狗剩道:“这许多石像都长得一模一样,大王,你确定吗?” 叶映:“……我确定。” 石像一样,机关破坏的痕迹却不一定一样。叶映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明遥道:“那就没错了,我们确实一直在走,但走的却不一定总是直线。” 叶映看他一眼,心有灵犀道:“鬼打墙咯!” 狗剩:“……” 淑芬:“……” 屠苏:“……” 狗剩率先跳了起来,怒道:“在鬼面前玩鬼打墙?他们太侮辱人了!” 淑芬难得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过分了。” 屠苏扇子一收,径直伸手掐了个决,淡淡的萤光从他手中飘散出来。他立在原地,胸有成竹地等待着幻象破灭。 ……然而并没有反应。 屠苏笑容龟裂。 狗剩一把推开他,“我来我来,你太弱了!” 他就直接多了,提气蓄力,猛的一拳捶向地面!声势之大,足下的地板都震了震。 震是震了,可是预想中的反应是一点都没有,不仅如此,足下的地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虽然震了一下,可仍然坚如磐石,一条缝隙都不见出现。 叶映无情嘲笑。 她懒懒道:“别争了,那人既然敢在这里设置鬼打墙,就说明他有把握能拦住大部分的鬼,至少他的功力,肯定比你们强上不少。” 栽在鬼打墙上,这是对一个鬼魂莫大的羞辱,狗剩狠狠地踩了两脚底下的地板,然后才道:“那怎么办?大王你来?” 叶映笑容滞了一下。 狗剩,您可真是坑主子的小能手。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现在的功力不足以往四成的时候,明遥出手了。他素来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长剑出鞘,径直点向了空间中的几处,凌厉剑气划过的地方,虚空都有些扭曲。 叶映无端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担心现在告诉他们自己的情况的话,说不定他们的信心就崩塌了,正如明遥是自己的底气一般,叶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也是他们的信念。 明遥旋身而上,不过眨眼间,四周便泛起一片涟漪,随着最后一点的落下,这片空间像一根崩紧的弦,猛的崩断了,万般幻象化为半透明状的碎片落下,逐渐消失不见。 明遥收剑而立,衣袂飘飘,面容清冷。 分卷阅读122 落在狗剩他们眼里,这就是妥妥的世外高人的模样啊! “王夫人!没想到啊!您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 明遥:“……” 他收了剑,默默地站到叶映身边,好像刚才那个大出风头的人不是他。 狗剩又给他点了个赞,实力不俗,锋芒内敛,又不会抢了大王的风头,绝世好男人也!配他家大王正正好啊! 叶映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道:“闭嘴!快走!” 不用她说,淑芬已经幽幽地把鞭子在他脖子上绕了几圈,一手用力,凉凉道:“大王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他说话了……” 说完,她有些复杂地看了明遥一眼,意味深长道:“王夫人……才是真正的深藏若虚啊……” 不比心大的狗剩,也不似视叶映如命的淑芬,屠苏看得很清楚。 他们家王夫人,虽然展现出来的实力超出了他们可控的范围,但观大王神色,明显是知情的。而且大王看起来对他很是信任。 那这就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叶映:“……” 这种感觉,就像娘家对自己媳妇有了意见一样,令她不甚惶恐。 明遥倒是没什么反应,清清冷冷地站在一旁,旁人再话里有话,都影响不到他分毫。 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中,几人继续向前走去。 没了鬼打墙的加持,通道仍然很长。不过两侧的布置,明显看得出有变化了。 绵延不绝的石像不知何时断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还是通道……” 叶映直翻白眼。 她怀疑这个人是个神经病,一条走道而已,非要搞得五花八门,有钱没处花吗? 明遥悄悄地握紧了她的手。 “走吧。” 两侧光源骤断,一开始还能借着后路的余光看清眼前景象,到了后来,完全是凭声音和直觉在走,有光的时候还不明显,现在视觉断了,听觉就被无限放大,针落可闻的地下世界中,六人的气息声格外明显。 叶映脚步顿了顿。 身后的狗剩闪避不及,猛的撞了上来,捂着额头惊呼:“大王,怎么停了?!” 叶映静默片刻,淡淡道:“没事,有点累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狗剩总觉得,自家大王的语气怪怪的,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他道:“那大王,要不咱们停下来,休息休息啊咳咳——” 剩下的声音戛然而止,淑芬将鞭子缠上他的脖子,正履行方才说的‘不会再让他说话’的承诺。 狗剩被勒得直翻白眼,不无庆幸地想着,幸好自己早就死了。 叶映正在明遥的掌心写字。听闻此言,下意识摇头道:“不必,走吧。” 明遥不轻不重地在她手心捏了捏,示意明了。 叶映缓缓松了口气。 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在狗剩终于忍受不了寂静准备开口的时候,前方一声厉喝:“西南方向,十米远!”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一道劲风从他们身边刮过,凌厉的剑锋即使在黑暗中也泛着凛凛寒光,随后,便听到一声闷哼从左后方传来。 狗剩两眼抓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声嚷嚷着:“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有敌人来了?!” 感觉到旁边有动静,狗剩便一把抓住了那人,不由分说死死抱住了,道:“快!我们快去帮忙!” 话是这么说,可脚下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被他抱住的那人浑身僵直,又气又怒,一身寒气直要把人冻死。 狗剩不明就里,正巧此时不知何处来了一片暖融融的亮光,他顺势抬头一看,看到一张精致无暇神情冰冷的俏脸。 ……要完。 淑芬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摁,毫不犹豫地用力一踩! “唔唔……大王,救命嗦……” 他含糊不清地喊着,心里欲哭无泪。 天爷啊!他居然抱了淑芬!传出去鬼的清白还要不要啦! 第65章 第 63章 叶映从袖中,掏出那鼓囊囊的灵囊。 “去吧,魂归天地……早日投胎。”她轻声道。 分卷阅读123 绑束的结口松开,魂灵化为漫天光点,争先恐后地从灵囊里冒了出来。 屠苏道:“大王,这些都是新生的魂魄?” 叶映叹道:“算不上新生,怨气太重,在外游荡了很久……找不到来鬼界的路了。” 明遥朝外看了一眼,见她神情惆怅,便道:“走吧,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叶映:“……啊?” 明遥兀自起身,朝她伸出手来。 叶映怔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有的时候像块木头……有的时候又善解人意得不像话。” 叶映摇头轻叹:“明遥啊明遥,你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最后几个字,尾音喃喃,低哑得似情人私语,偏她还凑近了,那声音就真的好似从耳畔发出的一般,都能感觉到吞吐间的气息。 明遥懵懵懂懂,却仍是心跳加速,绯红逐渐爬上了耳根。 目睹一切的屠苏恨不得自戳双目。 天杀的,大王在撩人啊! 冷静!冷静是条好狗! 屠苏折扇一扬,默默地转过身去。 明遥红着脸,闪躲地牵住了她的手,结巴道:“走走走,走吧。” 叶映轻笑一声。 “嗯,走吧。” 待出了门,放眼一望,幽绿色的光点已逐渐飘远了,目之所及处皆是绿色光辉,点缀在暗无天日的鬼界上空,犹如一条流淌着的绿色星河。 叶映:“别说,还挺好看。” “好看吗?”明遥侧首看她,“你若喜欢,我亦可以亮漫天星河。” 叶映见他神色认真,便笑道:“如何亮,说来听听。” “……暂且不能告诉你。” 叶映失笑,道:“好好好,不说便不说吧。” 言罢,她转头,又去看那莹莹亮着的漫天光点。 耳畔清净下来,片刻后,又听明遥道:“……我是认真的。” “啊?” 明遥直视着她,在这幽暗的鬼界,他的眸子亮如星辰。 “我说,我可以,为你亮漫天星河。” “……” 叶映一刹那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挑起一边眉毛,笑容散漫。 “何时?何地?” 明遥答:“归去时……你惦念之地。” 叶映道:“……那便说好了。” 她歪了歪头,语气凶狠威胁,但配上满面的笑容,就显得毫无威慑力。 “你若不守约,我回头就把你明家掀了,把千宝楼里的珍藏都偷走……别怀疑啊,我做得到的。” 明遥眼睛弯弯,嘴角漾开很开心的弧度来。 “好!” 在这有些暧昧的气氛下,狗剩的惊叫显得那么煞风景。 他大声道:“大王!大王你看!” 叶映真是恨不得给他回一个滚字。 她挠了挠耳朵,无奈道:“你小声点!你家大王又没聋!” “哎呀不是啊!”他几步走近了,指着光点远去的地方道:“大王你看……” 叶映依言照做。 看。 再看。 ……有点不对劲啊。 “没有散,他们都往一个方向去了。”明遥道。 屠苏等人秉着不能打扰大王和王夫人的心情留在了殿内,此时听到狗剩的声音,也走了出来,望着光点离去的方向凝眉片刻,道:“那好像是鬼明殿的方向。” 一听到这三个字,叶映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当机立断道:“跟上他们!” 狗剩麻溜地从后殿牵出了几头牛。 叶映嘴角一抽,“你们都穷成这样了吗?本尊的坐骑呢?” “哎呀!”狗剩一边强硬地把她扶上牛,一边道:“大王您就将就下吧,这鬼界的鬼少了那么多,您那犀角兽魂力深厚,早被我们吃了!现在能找到牛就不错了!” 叶映怒不可遏:“大胆!本尊的坐骑你们也敢吃……” 狗剩:“来来来,兄弟们都上牛了啊!快 分卷阅读124 点快点!” 叶映:“……”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明遥一天之内第二次翻身上牛,姿态依然高雅,摸摸她的头道:“出去之后,我再给你寻一个。” 叶映:“……跟狗剩比起来,你真是天使。” 明遥:“……” 他为什么要跟狗剩比?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循着光点的踪迹出发了,叶映本不打算带太多人打草惊蛇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弱得一批,总不能什么危险都让明遥抗吧,也是也就随他们去了。 屠苏看着两人同乘一牛,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见。 西边离鬼明殿颇远,真要论起来,路程恐怕比他们刚入鬼界的时候还要长,不过那些魂灵速度都不算快,牛慢悠悠地前行着,倒也不算难捱。 明遥坐在她身后,手从她腰下穿过,握住缰绳,叶映跟没骨头一样,懒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 狗剩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道:“王夫人,我家大王是霸气俾睨的一代枭雄,您……您不能跟对待小姑娘似的对她啊。” 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大王该坐后面,揽着如花似玉的王夫人,这才符合她的身份嘛! 明遥:“……” 一代枭雄叶映:“……” 她凉嗖嗖道:“你什么意思?本尊不是姑娘?” 狗剩立马道:“哪儿能啊!您撑了天也就是个女王!哪能跟身娇体软的姑娘扯上关系……诶诶,屠苏你扯我后脖子干嘛?!” 屠苏提着他的衣领,强制把他往后面拖,还不忘微笑道:“大王,王夫人,你们聊,我会好好管教他们的。” 叶映面无表情:“你今天弄死他我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淑芬眼睛一亮,提着鞭子就冲了出去,“大王!我来收拾他!” 叶映木着脸收回视线。 天使明遥上线:“你很好,不用理他。” 叶映折回头觑他神色,确定他真心实意不似作伪,这才稍微舒畅了些。 “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想着把‘芝麻糊’赐给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他哪有芝麻糊可爱?” 她一提名字,明遥便觉得头疼,眉头稍微蹙了蹙,问道:“你赐名……都是这般……有趣吗?” 他说的颇为艰难,不曾想叶映自我认知相当清晰,摇头晃脑道:“我知道我取名不好听,你不用这样勉强。” 明遥:“……哦。” 她道:“那我有什么办法,这么多人,我难道还一个字一个字得翻不成,当然是想到什么取什么咯!” 明遥:“所以你想到的都是吃的。” 叶映:“……胡说!你看屠苏的名字就很有诗意啊!” 明遥默默憋出三个字:“屠苏酒。” 叶映:“……闭嘴。” 明遥乖乖闭嘴。 说话间,目的地越来越近,前方已经隐隐可见高高耸立的殿宇。 “果然是鬼明殿。” 黑色神殿,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地中,吞脊兽立于四角,作仰天怒吼状,周遭寒风凛冽,暗黑色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隐隐能窥见几分里面光亮全无,一片黑暗的景象。 越靠近大殿,那些魂灵越显躁动,幽绿光芒四下乱窜,尖叫着往门里冲去。 “拦住他们!” 叶映一声令下,不待她动作,淑芬已经抢先一步出了手,黑色长鞭一甩而出,勾住门上的两个大铜环,猛的一拉! “小心!” 叶映眼神一凝,抬手拈决,将一道疾冲过来的黑雾打散。 “啊——” 淑芬惨叫一声,乌骨鞭脱手而出,捂着右手,冷汗连连。 狗剩道:“黑雾里面有东西!顺着鞭子冲过来了!” 叶映抬头一看,方才一番交手,不知是惊动了里面哪路妖魔,现下众人周遭已是黑雾乱窜,不由分说地朝他们攻击过来。 “别乱!它们不强,别让它们近身就好!” 叶映安抚下有些慌乱的鬼群,从怀中一掏,一大堆淡黄色的符咒不要钱似的砸出去。 狗剩道:“大王!你这是什么路子?!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哦!” 分卷阅读125 叶映一道符拍他额头上,“闭嘴!屠苏,看住他!” 屠苏一声应下,立马将冲在最前线的他拖回来,死死地桎梏在众多鬼魂中。 明遥揽住她的腰,足尖一点,身形轻盈地从牛背上落下。 叶映右手的刀,早已蓄势待发,一落地,立即就以螺旋状冲了出去,宛如收割魂灵的机器,以横扫千钧之态,劈开了无数的黑雾,回到她手中时,原本密集的黑雾已经散了大半。 明遥更不用说,以他的修为,对付这些东西连剑都不需要拔,淡定地站在叶映身后,不时伸手掐两个决,便又有大片黑雾无声无息的消失。 两人拦在最前方,跟两尊煞神似的。 狗剩还想再争辩,却发现周围游走的黑雾突然失了方向,仿佛看不到他的存在一般。惊喜大叫:“大王!这玩意儿还真管用诶,大家都来我身边!” 叶映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看见狗剩用斗鸡眼盯着额上的符文,又是几道符咒甩过,道:“以狗剩为中心,靠近他!” 鬼们忙不迭应了,待所有下属聚拢完毕,叶映才有心神去看那些游走的魂灵,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们竟然还没放弃,即使被黑雾撕碎、攻击,仍旧叫嚣着往门内冲去,仿佛不死不休。 第66章 第 66 章 叶映听他喊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她将作照明用的小珠子往前递了递,待看清两人的现状,静静地沉默了片刻。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头转了回来。 此一举对狗剩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大王,你不能这样——诶呦!不不不,别打脸啊!淑芬!淑儿!芬儿!小芬芬!我错了……救命啊!谋杀啦——” 身后一阵鬼哭狼嚎,明遥看着她,叶映摇摇头,表示随他们去吧。 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人上来。 白衣,剑纹,云雾青。 是真正的连霜没错了。 屠苏不知何时晃了过来,肃然道:“就是他,从鬼明殿出来的二人之一。” 眼前的人样貌叶映很熟悉,她在青丘见过许多次,不过那时她总觉得别扭,气质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原本九分的样貌也锐减到了六七分,而现在,她终于见识到了这幅模样真正的风华。 秋水为骨,冰肌为神,发如青墨,泠泠绝代。 即使经历一番打斗,略微狼狈,眼神也依旧是冷冷的,被捆仙索捆着,依然不掩骄傲。 可惜了…… 叶映暗叹,这么个风华绝代的人儿,因为某些人的一己私欲,就这样成了无尽冤魂里的一个。 “连霜疆主,我没唤错吧?” 听到这个称呼,他略微迟疑地抬起头来,“……我不认识你。” 叶映笑眯眯道:“我认识你就够了。” 连霜思索片刻,蹙眉道:“你见过,那个‘我’?” 看来这位疆主对这些事情还挺清楚的!叶映乐了。 她道:“见过,不止见过,我们还差点栽在他手里。” 明遥似乎对这句话不大赞同,他皱了皱眉。 连霜仔细分辨着她话中信息,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幻云珠上。“那看来,是你们赢了。” 叶映:“聪明!” 她道:“我有几个疑惑,不知疆主可否解答一二?” 连霜反道:“可以,但在此之前,我是不是可以先问几个问题?” 叶映:“请说。”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的子民,如何了?” 叶映愣住。 她嘴唇翕合,似乎在犹豫如何开口,片刻后,连霜道:“我知道了。” 叶映神情中略有歉意。 “第二个问题,寄居在我身体里的那人,如何了?” 这个叶映倒是答得很干脆。 “死了,魂飞魄散。” 连霜点点头,讥讽笑道:“如此,倒算是罪有应得。” 欣慰完了,他将目光投向两人,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我知道的也不多,能提供的信息有限……” “唰——” 一道凌厉劲风从后方袭来,叶映脸颊微偏, 分卷阅读126 腰间多出一双手,带着她往边上转了一圈,一把小巧的飞刀裹挟着破风声从她耳边擦过。 明遥揽着她的腰,心有余悸。 叶映觉得脸上温温热热的,抬手一抹,指尖鲜红。 夭寿了,破相了! 心中波涛汹涌,表面却是风平浪静,她安静盯着指尖鲜血的模样,甚至有几分高深莫测。 来人便有些怵得慌。 连霜低声喝了一声:“荼靡,别乱来。” 被唤作荼靡的小姑娘一瑟缩,一溜烟跑到他身后了。 明遥剑出半尺,眼神不善。 屠苏更是直接道:“背后偷袭,非坦荡人所为,阁下这是何意?” 他语气森冷,小姑娘被吓得缩着脖子不敢探头,讷讷道:“我以为、我以为你们是坏人……” 连霜解释道:“抱歉,荼靡是我朋友,关心则乱罢了,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都能下此重手!那她要是有恶意,我家大王现在不就是一具尸体了?!”狗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大声嚷嚷。 这话叶映就不爱听了,说得好像她多弱似的。 她望着狗剩,疑惑道:“你跟淑芬,休战了?” 狗剩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暂时,暂时,咱们先一致对外。等事情解决了,我还能跟她大战三百回合!” 叶映:“……哦。” 淑芬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一甩鞭子,‘啪’地打在两人脚边上。 躲在连霜身后的小姑娘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显然是被吓到了,正在叶映犹豫要不要说两句话缓和下气氛的时候,她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一、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伤的你,有什么事情,便冲我来吧!” 她闭着眼,一脸的视死如归。 叶映:“……” 她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好家伙,又是个熟人啊。 连霜又上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抿着唇一言不发,气氛再度陷入凝肃。 叶映道:“这位……姑娘,你生前的本体,可是兔妖?” 小姑娘震惊睁眼,“你怎么知道?!” 叶映:“不巧,我认识你。” 荼靡否认道:“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叶映呵呵一笑,转过身去对几人解释了几句。 明遥:“荒村的那个兔妖?”顿了顿,他确认道:“你确定吗?” 叶映:“确定,虽然身形气质确实有一些出入,但大体上是没错的。” 几人凑在一团,嘀嘀咕咕,荼靡心里发慌,忍不住大声道:“喂!你们在说什么啊?!” 连霜好似意识到点什么,朗声道:“阁下是不是见过荼靡的那具身体?!” 叶映背对着他打了个响指,“没错!” 她转过身来,悠悠道:“还是我亲眼看着她死的。” 眼前粉衣娇俏的小姑娘,赫然就是那在荒村为非作歹的兔妖,虽然那具身体被撑大不少,五官也极其狰狞,但若仔细辨认,还是不难认出来的。 虽然身体里的灵魂不是自己的,但荼靡还是红了下眼睛。 叶映恶劣道:“死的时候超级丑,皮肤都被撑爆了,眼珠子凸出了眼眶,像个狰狞而丑陋的怪物!” 荼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映神情一滞。 真哭了? “嗯……其实也还好吧……也没那么丑……” 荼靡继续哭。 叶映一个头两个大。 明遥手一挥,连霜身上的捆仙索应声而落,有了他的安慰,小姑娘的哭声总算是渐渐歇了。 叶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连霜道:“我知道几位想问什么。” 叶映微微讶异,挑眉看他,只听他道:“我所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知道的,需要诸位出去后再详查,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或许涉及到一个滔天的巨大阴谋。被卷入这些事情的人,恐怕难得善终。” 他缓缓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现在,你们还想听吗?” 分卷阅读127 叶映:“……” 明遥:“……” 狗剩\\淑芬\\屠苏:“……” 叶映:“哦。” 连霜:“你们、你们不惊讶吗?” 叶映干笑一声,“早有预料,不算惊讶。” 狗剩几人压根没有这个概念,在他们看来,再巨大能巨大到哪儿去?撑了天就是隔壁派了奸细过来,但这奸细却是他们布下的棋子。 双面间谍,这是他们智商的极限了。 也就屠苏大概会想得深一点,但也仅限于鬼界了。 叶映一撩衣摆,盘腿坐下。 “请开始你的演讲。” 一炷香后,叶映几人撑着下巴,兀自陷入沉思。 狗剩几人微张着嘴,大眼瞪小眼,显然连霜说的这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叶映道:“也就是说……他们剥夺了你们的身体后,你们的灵魂,就流落到鬼界来了?” 荼靡用力地点头,道:“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把所有被剥夺身体的灵魂,一一绞杀,恶毒得很!” 叶映面无表情:“那你怎么还在?” 荼靡一撇嘴,没好气道:“我是第一批,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没做那么绝,但从第二批开始,他们就会绞灭原主的生魂了,甚至第一批被放逐的也遭到了追杀,我躲进鬼界才逃过一劫。” 连霜赞同点头,道:“我被驱逐出来的时候,他们也是想杀了我的,不过我实力强横,燃烧了大半的魂力才逃出来。” 叶映若有所思地点头。 如连霜所说,他们在这鬼明殿的地底世界待了很多年,甚至中间还会出去示警,但回来之时仍是畅通无阻,并没有出现传言中被吞噬的情况,这是为何? 他们进来之时,同样没遇到这种情况,但叶映很清楚,这是因为他们一行人中掺杂了两个生人,鬼界的许多禁制,都是只对鬼魂有用的。生气死气驳杂,它自然分辨不清。 那连霜两人的异常,又是什么依据? 叶映正思索间,狗剩忽然开口了,“这话说的,倒是把你们摘得干干净净了,怎么着?前些年那场大屠杀,不是你们干的?” 那场内乱,鬼界死伤无数,连霜借助了不少这地底下的东西,方才通道里那些石像就是其一。致使鬼界元气大伤,狗剩等人是跟他正面对上过的,手下损失了多少鬼将,他就看这连霜有多不顺眼。 连霜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了,我怀疑,鬼界有那群人的内线。” 叶映与明遥对视一眼,神色肃穆:“……怎么说?” 连霜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外人进不来鬼界,可那群人却能在鬼界开辟出这么宏伟的地下世界,除了内鬼,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第67章 第 67 章 “等等等等等等……”叶映作了个暂停的手势,道:“意思是,这条通道,是为他们运送鬼界的魂魄的?!” 连霜:“这只是我的猜测,是否正确还得再查。” 话是这么说,可叶映觉得,他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这群人……胆子挺大啊。” 鬼界和青丘,都是不入世之地,真发生了什么事,外人也不得而知。 换魂换体之术,需要大量的魂魄和躯体来进行试验,所以青丘掉了马,而鬼界被他们打通了通道,作为攥取灵魂的储备点。 只是在屠戮青丘的过程中,那些子民的躯体发生了意外,这个意外是什么暂且不得而知,或许是尸体发生了异变,达不到试验的条件或者无法带走,于是被扔到了黑水河里,沉寂百年,不得安息。 “但我有一个问题,至今没有想明白。”连霜道:“鬼界向来是只进不出的,无论活人还是亡灵。就算鬼界有他们的人,定期输送,可那些被输送的灵魂,又是如何离开鬼界的呢?” 这个问题,亦是在场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界灵盲点。”叶映答。 其余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她。 “我被困鬼界的时候,听说过这个东西,顾名思义,就是界灵看顾不到的地方。没有一个界面是无懈可击的,总有薄弱的点,可能是一小片范围,也有可能是个奇怪的磁场,但无可争议的是,这种地方极其难寻,我当初花费了数年时间,也没有任何收获。” 她看了一眼依旧漆黑的通道,若有所思: 分卷阅读128 “这片通道的某一处,或许就是盲点。” 狗剩脑子终于转了过来,抚掌大笑:“哈!那意思是不是,走过这条通道,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连霜和荼靡眼神怪异。 淑芬毫不留情地道:“出去干嘛?别人又看不见你,还不如待在鬼界自在。” 狗剩一想,说得也是,尴尬的挠了挠头。 连霜道:“相信我,那个后面,绝对比鬼界更可怕。” 叶映一听这意思不对,忙问道:“你们去过那后面?” 连霜迟疑片刻,道:“我就是从那后面逃过来的。” 叶映一怔。 荼靡飞快举手,“对对对!我也是从那里过来的!然后就一直在这里了!” 叶映想,她大概能猜到这地方不攻击他们的原因了。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也就是说,他们直接把老巢,建在了这通道的后面?” 叶映坐直了身子,又问道:“关于那地方,你们还记得多少?可有什么标志?能否认出是何方势力?” 连霜与荼靡皆是面带犹疑。 叶映就差没竖三根手指发誓了,“二位放心!今日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查到的,绝对不会透露关于你们的一丝一毫,请放心说吧!” 连霜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们都成这样了,实在没什么好怕的,只是那后面的事情,我们真的记不清了。” 荼靡附和道:“对对!超级模糊的!除了感觉很可怕,其他什么都不记得!” 叶映仍要追问,明遥拉了她一把,“生魂的记忆本就容易丢失,他们应该是在那里受了些痛楚,魂魄不稳。”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阿岁,莫急。” 叶映浮躁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下来。 她稍微缓了心神,道:“总之,这通道最后,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对吧?”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明遥,这句‘要找的人’里,指的不仅是研究换魂换体术的人,还有当年设计蓬莱,对蓬莱覆灭推波助澜的人。 不找到他,叶映意难平。 明遥道:“我陪你。” “你们真要往那后面去?”连霜问。 明遥答:“旧事未清,非寻不可。” 连霜沉默了一会儿。 “那……祝你们好运。” 狗剩总算是听明白了。 他家大王现在是决定要去送死啊! ……啊呸,什么送死,大王法力无边万寿无疆! 可这还是很危险啊!那群鬼贩子听着就很阴险毒辣! 淑芬第一个不同意,“大王!不行——” 叶映当机立断地把她打晕了。 狗剩刚要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大、大王……” 叶映把人递给他,道:“我意已决,带淑芬先出去吧。” 又望向屠苏,“这段时间,外面的小鬼就交给你看顾了。” 屠苏素来不会对她的决定过多置喙,此刻还是免不了担心,叹了口气,道:“大王,你……小心。” 叶映干净利落地摆摆手。 屠苏几人不再停留,嘱咐了几句后,朝来时的方向而去。 连霜二人留下一句:“我们去送送他们。”,也离开了。 昏暗的空间中,只剩了叶映明遥两人。 叶映垂眸,看了眼光芒越来越暗淡的幻云珠,‘啪’地一巴掌拍上去! 幻云珠倏然惊醒,光线骤亮,将周围映得亮堂堂的。 叶映撑着下巴坐着原地。 明遥坐在她对面,目光明亮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叶映道:“明遥,其实吧……我没看起来那么无所畏惧。” 明遥:“我知道。” “怎么说呢?这件事情查了那么久,牵扯的东西一次比一次恐怖,我早就烦了,真的。” 明遥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沉默地听着。 “我不想淌这趟浑水,一开始若不是苏清晨让我帮忙,我压根不会掺和进来。” 她自嘲一笑,“但是 分卷阅读129 ……” “师傅说的对,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她将身子前倾,额头抵在明遥的胸膛上,感受在对方一下比一下鲜活的心跳。 “不只是为了蓬莱,世人,也需要一个真相。”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明遥眼睛轻弯,笑了笑。 他想,阿岁这样的人,是值得全世界去爱的。 永远心如赤子,永远热忱,永远正义。 她不会被任何一个身份束缚,魔也好,仙也罢。该做和不该做,不会因为为魔为仙而有任何改变。 走出半生,历经半生劫难,趟过地狱,涉过业火,她挑着眉笑的时候,依然洒脱纯粹。 这就是他的阿岁。 这就是他的爱人。 她是无上神明。 受人敬仰。 …… 叶映和明遥从那条通道走出来的时候,已是三个月后。 那个人以一种从未见过的虚弱姿态,气息奄奄地躺在明遥怀里,浑身浴血。 狗剩一直记得那天的情形。 鬼界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昏暗,那座黑色的大殿诡门大开,无数黑雾盘旋上空,雷声掩在云层中,异常低沉。 异象惊动了无数鬼魂,众目睽睽之下,从那漆黑一片的大殿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黑袍猎猎,墨发飞扬,神情冷漠,眉间却有一滴妖冶的红色的血。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人。 “……” 身旁的淑芬一下就冲了出去,旁人拦都拦不住,到了明遥的面前,她下意识伸手要接过那人。 明遥一侧身,微微抬起眸来。 眸中血丝遍布,无悲无喜。 “滚、开。” 毫无起伏的语调,一字一顿。 淑芬被他的眼神一惊,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狗剩把她拖了回来。 在鬼界修养的第二日,明遥将数十道灵力传信,送出了鬼界。其中一道加急符文,飞向了那皑皑雪山。 苏清晨当日便动了身,前往瀛洲越氏宫鉴署。 叶映仍旧没有醒来。 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浑身上下生气全无,像被人榨干了精血,只留下一具勉强存活的躯壳。 明遥伤得也不轻,五脏六腑皆碎,却凭着一股子倔气,日日守在叶映床前,一边咳血一边为她输送灵力。 两人都是一副命悬一线的模样,看得人无端揪心。 淑芬天天在门外抹眼泪。 狗剩想啊,若大王真醒不来了,他就是拼了一条狗命,也要把那鬼明地底掀上一掀。 鬼界气氛沉重,人人自危,浑然不知外界也是一片动荡的局面。 瀛洲不知为何,忽然宣布避世,大批散落在外的弟子被强召回族,宫鉴署大门紧闭。辖区内巡逻的护卫多了三成,名为避世,却是一副要开战的情景。 消息传出的当天,含山山主带了人拜访瀛洲,在外候了足足三个时辰,才被人迎了进去。 同日,清台明氏遭盗。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在预示世人,风起云涌,这六界,要变天了。 明遥没在鬼界待多久,便准备带人离开。 他伤得重,恢复得也快,不像叶映,跟个没法充电的瓷娃娃似的,在床上躺了五六天,仍旧死气沉沉。 狗剩他们把人送到了崖口,他只说了一句:“王夫人,照顾好我家大王。” 明遥没说话,叶映被他抱在怀里,浑身裹得密不透风,护得严严实实。 他不需要回答,狗剩知道,他会做到的。 断崖上早有人在等候,明遥朝他们轻点了点头,算是道别,随后足尖一点,毫不费力地一跃而上。 地下鬼火升腾,像在恭送他们离去。 狗剩招了招手,大声道:“王夫人!等大王醒来,你记得让她回来看看啊——” “我们等她——” 第68章 第 68 章 这是哪儿? 叶映茫然地打量四周。 热闹街头,人来人往,小贩吆喝,行人匆匆。好 分卷阅读130 似一下子从厮杀震天的地底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巨大的落差让她一时恍惚。 那地底难不成还自带穿越功能? 想到穿越二字,叶映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下揉弄一番,确定五官骨位都没变,又茫然起来。 没换身体啊,那这是哪儿? 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酒楼的门口,堂堂正正地杵在人家大门前半丈之地,十分影响生意,忙不迭要挪步子走开。 脚还没动,一大群人从她身后冒出来,目不斜视地从她身体里穿过。 “……?” 穿过? 叶映的步子硬生生顿住,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进出的人们好像都看不见她,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就连偶尔经过她身边的店小二,也对她这么一尊活门神熟视无睹。 她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说不准是在梦里抑或是其他玄妙的状态里,总之她现在的思维很清晰。叶映四下看了看,隐约听见酒楼里飘来‘仙门’、‘蓬莱’的字眼,犹豫片刻,循着声音走了进去。 酒楼不大,此刻应该不是饭点,大堂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刚刚从她身体里穿过去的一群人,就剩下角落里一个身着素衣带着斗笠的人。 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叶映大摇大摆地走到斗笠人对面坐下。 一开始她还有些谨慎,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地,后来发现无论她如何作妖都没关系,就好像是一个早已设定好的情景,就算她把椅子打翻了,下一秒也会自动恢复原状。 叶映没趣地撑着下巴坐下了。 旁边那群人开始高谈阔论,有人提到近来仙界多事端,立即便有人接口道:“你们听说了没?那蓬莱魔人,前些日子回了趟蓬莱,被袭州耿氏的长老当场抓获,可惜她太狡猾,竟然自断武器,最后还是被她逃了……” 叶映耳朵一抖。 且不论蓬莱二字对她影响巨大,方才那人几句话,她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现在仙界的大小仙宗,正满世界追杀她呢!” 有人道:“还有一事,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 众人纷纷侧耳倾听,对面的斗笠人捏着茶杯的手一顿。 “那明家新上任的小家主,抓住了一个蓬莱余孽,现在正关在云渊台,等候问罪呢!” 叶映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缓缓一滞。 气氛静默片刻,有人不敢置信道:“真的假的,我听说那明小家主跟魔人叶映关系很是不错啊……” “嗨!关系不错算什么?!叶映还是蓬莱前岛主的亲传弟子呢!不也照样弑师了?!” “说得也是,我看这含山少主跟明小家主的关系也不如何好,说什么情深义重,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对对对,说不定这黄金三角的名号,也只是世人误传的……” 斗笠人手中的杯子,慢慢地放了下来。 她的手似乎在发抖,用力地摁在桌子上,带得整张桌子都有些晃动。 叶映从怔愣中收回心神,略显狐疑地看着她。 下一秒,穿堂风吹过,垂纱被撩起一角,叶映看见那人布满红丝的眼眶,以及愤怒痛苦交杂的神情。 叶映的耳朵,很突兀地响了一下,像有人拿针戳了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嗡嗡的响声。 ——对面那人,是她自己。 她又下意识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不是没变,是变回了最原始的模样,太过熟悉,导致她一点都不觉得有异。 她缓缓放下手,静静看着对面的人。 她看着她颤抖着取下头上的斗笠。 她看着她故意发出声响,引起那群人的注意。 她看着她被层层包围,面上神色始终平静。 她端坐在对面,那个‘叶映’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时隔多年,她如同一个冷漠无情的旁观者,观赏着当年的自己最崩溃的时刻。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一根浮木,当年的十三之死,对她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接下来的发展,其实不需要再演绎了,因为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明……家主,当真将我师弟,带去云渊台了?”她一字一句,艰难地道。 人群安静片刻,有人大声 分卷阅读131 道:“那还能有假?!明小家主亲自将他押上去的!这次,你可别指望他会再护着你了!” 她垂着眼帘,下颌崩得死紧,叶映离她近,几乎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他竟怨恨我蓬莱至此……” 叶映这大半辈子,真的没流过几次眼泪,其中真正意识到自己流泪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现在,她看着过去的自己,眼眶湿润,满腔怨怼不甘,眼睛通红,脸也通红,泪水根本无法成型,狼狈地顺着脸颊滑下来。 又蠢又难看。 “他骗了我……”,‘叶映’喃喃道。 在场的人哪见过这种阵仗,皆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生怕这是魔人的又一个圈套。 “给你们个机会,押我上云渊台。” 她眼神冷冷地,又有些无神地看着面前的人,因为哭过的原因,声音干哑得几乎不能听。 他们自是不同意,道:“谁知道你这魔头打的什么主意?!” ‘叶映’道:“……你们只管压便是,只要上了云渊台,这功劳就是你们的了。” 沉默片刻,有人问:“你上云渊台做什么?” ‘叶映’笑了一声。 那笑声,苍老,嘶哑,阴寒,直让听的人不寒而栗。 她右边的眉毛,如同抽搐般抖动了一下。带着股莫名的邪气。 她缓缓道: “请、罪。” 一字一顿,森冷无比。 …… 叶映一直在想,如果在此之前,她没有将十三托付给明遥,没有让他帮忙将十三送去含山,结果会不会一样? 答案是否定的。 她清楚地知道,当时的十三已是强弩之末,大寒未愈,逃亡途中奔波劳累,若不能打破这样的困境,十三的离开,是迟早的事。 当时的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铤而走险传信苏清晨,在得到她的应承后,匆匆忙忙将十三送往含山。 可惜路上一波又一波的追杀队伍绊住了她的脚步。 在一次狼狈的被追杀过后,叶映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遇到了明遥。 这冰雪可不比含山的冰雪,不仅冻人还伤人。叶映嘴唇乌紫,十三早已冻昏过去。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突破口。 明遥的出现让她看见了希望。 他独自一人,黑衣寥寥,平静地站在一棵树下。 叶映疾走了几步,又迟疑着停下来,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明遥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一件黑色的大氅放在了树下。 叶映看着那件大氅,眼睛越来越亮。 最终,她将十三交给了明遥,将信任交给了明遥,自己孤身一人引开追兵。 而现在…… 叶映看着眼前宏伟壮观的楼殿,以及蜿蜒向上的云梯,不由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说到底,也有四百多年没有再踏足过了。 眼前的云渊台与她记忆中没有太大区别,毕竟这时明遥刚刚继任,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大改。 身旁的‘叶映’,被一群人围着,手腕用捆仙索束缚着,一步一步地被‘押’上了云渊台。 消息传的快,早有人在那里等候着,各仙门尊长坐了一排,眼神不善,台阶下方无数弟子翘首以盼,等待着她被伏诛的场景,周围被设下了层层禁制,说是请罪,可他们显然当成了一次斩杀她的绝佳契机。 纵使如此,‘叶映’还是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她进去一刹那,叶映明显能听到周围有人松气的声音。 她觉得好笑,这些人天天跟苍蝇似的追着她,赶都赶不跑,怎么从那时候就已经怕了? “——叶映,你可知罪?!” 出声的是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声音浑厚,气如洪钟。 ‘叶映’眉眼一挑,邪肆地笑了笑,“知罪,怎么不知,我这不是自己上来请罪了吗?” 老和尚一皱眉,喝道:“莫要嬉皮笑脸!” ‘叶映’很听话地敛了笑,脸色缓缓沉了下去,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比她之前嬉皮笑脸更瘆人几分。 分卷阅读132 她道:“在问责之前,我可不可以先问明家主几个问题?” 老和尚制止的话还没说出口,明遥抢先一步道:“你问!” ‘叶映’掀了眼帘看他,他身形单薄地站在最前方,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你问。” 老和尚皱了皱眉,有些恼怒地坐下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叶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道:“……算了。” 她自顾自地撇开头去,朗声问:“我是魔源,是魔神之体!所有罪责皆因我而起,今日请罪,不为其他,只望以戴罪之身,换蓬莱遗子一条性命!” 她干脆利落地一撩衣摆跪下,俯身叩首,姿态恭敬。 “稚子无辜,望诸位仙长,网开一面。” 一片哗然。 不止因为她口中的魔神之体,还有她完全不同以往的态度,过于乖巧,过于识时务,反而让人不敢相信。 ‘叶映’仍由他们议论纷纷,保持着低眉俯首的姿势,一动不动,旁人看不见她脸上神情,亦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叶映站在她身旁,轻轻叹了口气。 第69章 第 69 章 上云渊台之前,她是真的打算用自己换小师弟一命的。 蓬莱最后一位弟子,蓬莱的遗脉,她必须得保住,蓬莱不能毁在她手里。 上了云渊台之后,她才发现,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付出一切就能得偿所愿。 也许是忌惮她,也许是为了减少伤亡,仙门诸长答应了她的请求,至少明面看来是这样的。小十三被人抱着,迷迷瞪瞪地从侧门出来,他的烧看起来还没退,白玉小脸红通通地,但至少,比从她手中带走时好了很多。 ‘叶映’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旁边的叶映抱胸看着,暗自想道,这口气大概松早了。 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忆这段过往,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她不就平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大呼小叫,没有撕心裂肺,冷眼瞧着事态往她记忆中的方向发展吗? 过去太久,事情太多,都麻木了。 十三平安,‘叶映’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神态也就愈发真挚。为表诚心,几乎卸下了所有防御。 混乱是怎么掀起来的,是谁掀起来的,已经分辨不清了。 ‘叶映’只记得,一个年轻的仙门弟子举着剑朝她刺来,口里喊着‘报仇’等等字眼,‘叶映’不认得他,最近杀的人太多了,她对他口中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身体永远比脑子更快,她利落地一个旋身,一掌把那弟子打了回去。 这就像捅了马蜂窝,空气一下子沸腾起来,仙门众人群情激奋,无数人挥动着各式各样的法宝,叫嚣着向她冲来。长老们有心维持秩序,却根本拦持不住,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敌人只有一个的‘混战’。 ‘叶映’孤身一人,迎敌四方,腹背受敌,怡然不惧。 她称不上无敌,但不怕受伤,不怕死的人,注定比别人更凶悍,更无畏。 你刺我一剑,我还你一刀;刃入肩胛骨三寸,我便插入你心脏十分;我这人记仇得紧,既想杀我,便做好以命换命的准备! 她像一匹凶狠的饿狼,纵使伤痕累累,爪子依然迅捷! 在一片嘈杂的刀枪剑戟声中,十三的声音格外微弱,格外明显。 他带着哭腔喊:“师姐,师姐……” ‘叶映’回头,没留神被人一刀砍到了小腿,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十三那微弱的几声,不仅吸引了‘叶映’的目光,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那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刀尖还带着新鲜温热的血,就这样架在了十三的脖子上。 “魔头!不许动!放下武器,不然我就杀了他!” 他梗着脖子喊,‘叶映’抬眼冷冷地看着他,道:“我是魔头,你是仙门正派,那怎么还做这种挟持小儿的无耻之事!” 他的手一直在发颤,闻言咽了咽口水,道:“我、我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若放你离开,日后必定后患无穷……”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扯着嘴角笑得讥讽,“好一个为了天下苍生!苍生无辜!我师弟就不无辜了吗?!你们这群人啊,一个个道貌岸然,自以为是!你们算什么东西?!苍生哪里需要你们去拯救?!” “你!” 他又气又 分卷阅读133 怒,羞愤之下又把剑往十三的脖子逼近了点。 十三好似这时才反应过来,冰凉的剑锋紧贴着皮肤,他毫无征兆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往‘叶映’的方向走,“师姐……” 人动了,剑却没动,十三几乎是直接往剑锋上撞过去。‘叶映’大惊,厉声道:“十三,别乱动!别过来!” 那人回过神来,一把把十三捞了回去,长剑贴得更紧了一些。 “别乱动!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他!” 十三烧得懵懵懂懂,完全意识不到危险,只一个劲地哭,一边哭还一边挣扎,就想去找他师姐。 叶映看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一脚把剑锋踢开了。 时间停滞了片刻,又跳回她动手之前的时间节点。叶映面无表情,一脚又踹开了。 跳回,踹开,周而复始,无限循环,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泄了气,冷冷地看了那执剑的人一眼,转身离开。 场景还在继续。 那人道:“你别动!再动我就动手了!” “十三!听话,别过来,师姐过去找你!” “说了让你别动啊……” “你把剑拿开点!你伤到他了!” “你先放下武器,我马上就松开他……” “我放!我放!剑!小心剑——” 哭声戛然而止。 空气忽然停止了流动,天地间一片静默,‘叶映’听不到任何声音,风声,哭声,刀剑声,什么都听不到。 长剑‘哐当’掉在地上,那人惊慌失措地后退,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想杀他的,我没想杀他的……” ‘叶映’往前几步,这次没人拦她了,她跌跌撞撞地走近,将十三尚有余热的尸体抱进怀里。 叶映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 “……嗤,你们这些人,真的挺有意思的。” ‘叶映’把头埋在十三的脖颈处,旁人看不见她脸上神情,只听见她虚无缥缈,喊着淡淡嘲讽的声音。 她道:“你们说我是魔头,怕我为祸苍生,恨不得把我死死地栓着云渊台,一辈子都不放出去才好……不对,应该是恨不得直接杀了我才好。可那能怎么办呢?你们又杀不了我。” 她缓缓抬起头来,神情依旧叫人看不通透,平静地犹如一滩死水,死水之下又好像有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她幽幽道:“我是魔,生命力比你们强悍一百倍,只要我不想死,便没人能杀得了我。我之前向你们请求,只要能放了十三,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们,关也好,死也罢,我都不在乎,可你们不同意啊……” “你们看,你们杀了我最后的软肋,是你们把我推向了所向披靡的境地。” 她微微一笑,眉眼忽然鲜活起来。 “既然如此,我不疯一把,怎么对得起你们。” 天空中有雷声响起。 老和尚道:“叶映,你冷静点,别乱来!” 她笑得更欢畅了,“冷静?我都疯了,还怎么冷静?!” 她抱着十三,缓缓站起身来。 “你们说我是魔,我便当个魔给你们瞧瞧!你们大概没见过真正的魔头是什么样,今日我便让你们开开眼!” “天劫将至,魔神降临,万人作祭,伏尸千里——” “从今往后,你们当你们的仙门正派,我当我的魔头邪教,咱们泾渭分明,谁也别碍着谁,路上见着我,记得绕着点走,我这人喜怒无常,没了仙界教礼的束缚,什么时候杀十几个人玩玩,还真说不准!” 她看向那挟持十三的年轻弟子,挑眉一笑,邪气横生。 “特别是你,我记住你了,以后睡觉的时候留神点,保不准什么时候,我就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那弟子惊惧交加,慌不择路地往后退,撞到人群闪躲不及,狼狈地跌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映躲在人群里,看着上方的自己仰天长笑,状若疯癫。 她琢磨着,这情景到底何时结束?还有没有个头了? 别让她知道是谁把她弄进来的,她一定弄死那个龟儿子。 到底是怎样的恶趣味,要让一个人围观她过去最狼狈、最疯 分卷阅读134 癫的时刻? 弄死没商量。 叶映靠着柱子叹气,旁边有人道:“家主,你可得想好了。” 那声音极近,几乎是响在耳边的,她一下子乐了,这么严肃的场景居然也有人躲在这儿偷懒?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柱子后一群人层层叠叠,个个神色肃然,她也不探头,就着这个姿势,懒洋洋地听着。 “家主,你可想好了,今日我们要是站在叶映那边,我们就相当于跟整个仙门百家为敌!她叶映现在无牵无挂,可我们不行!这么多的族人,总不能都跟着你过人人喊打,四处逃窜的日子吧?!” 叶映饶有兴致,哦吼,居然有人想要帮她? 没人答话,那人又道:“家主,你刚刚继位,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若你觉得对不住她,我们可以暗中相助!” 叶映暗自思忖,新继位,那看来,这位家主应该年纪不大。 又是一片沉默,过了好久,一个微哑的声音开口道:“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我想帮她,我想站在她身边,我想……护着她。” 柱子另一边的叶映怔愣片刻,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说不敢置信,是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很熟悉,但是这个声音,又跟她记忆中不大一样。 这个哑,已经不是嘶哑的程度了,是情绪压抑到极点,几乎说不出话,却又勉强憋出的状态。整个声音像是从五脏六腑生生压上来的,沉闷低哑,蕴含着极强的个人情绪。 叶映如此熟悉,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而明遥……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叶映探头,黑衣明遥正好对着她的方向,微垂着眼睫,浑身上下都透着失魂落魄四个字。 怪不得,刚刚一直没看到他,原来是被族人拉到这儿来了。 正对着他说话的,是个鬓间垂着一条小辫子的弟子,他肃然道:“家主,您肩上担着的,是明氏上千位族人的性命,您得对他们负责,您无法随心所欲。” 第70章 第 70 章 这句话,叶映深有体会。 她被迫撑起蓬莱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说句话都小心翼翼,就怕给蓬莱惹来麻烦。顾虑的事情多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得在心里过上两三遍,很多以前常做和想做的事情,根本就碰不得。 倒是应了小辫子那句话,肩上有担,随心不得。 叶映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着明遥满心不甘最后却只低低地吐了个“好”字。 不意外,若他真能置整个明家于不顾,倒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叶映’最后也没实现她的壮志豪言,天劫过后的虚弱程度超乎她的想象,若不是她皮糙肉厚,恐怕连云渊台都走不出去。 当年也是不知天高地厚,立下flag之后就啪啪打脸。 叶映被迫跟在她后头,看着她狼狈逃走。 这些场景似乎有些限制,她离自己不会太远,至多不会超过百米的距离。所以故事情景一变,她也会跟着变地方,压根不用自己走路。 叶映这么想着,就看见前方的自己一阵策马奔腾,没过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 她抹了一把满脸的灰,面无表情地站了片刻。 体内灵力空空荡荡,别说御剑了,估计踩死只蚂蚁都费劲。她一撩衣摆,干脆利落地寻了颗树坐下,她就不信了,还能让她在这儿坐一辈子! 果然,不过片刻,后方又有破空声传来,有人御剑低空掠过,叶映凭着极佳的眼力,一眼认出剑上的人就是明遥。 他御着剑,神情冷淡地从她身边擦过,他走后没多久,叶映身边的场景又开始变幻了。 嗯……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 叶映抹了把脸,毫无波澜地盘腿坐下。 她被迫悬浮在空中,不明的力量将她支撑起来,配合着明遥的速度飞速前行,冷冷的风在她脸上胡乱地拍,整个人被吹得风中凌乱。 一片凌乱中,叶映撑着下巴思考。 按理来说,明遥这时应该留在云渊台善后,脱不开身才对,他追自己干什么?在她的记忆里,也没有他追上来的经历啊? ……是哪儿出了错? 干想想不明白,叶映便歪着脑袋瞅前 分卷阅读135 面的明遥,他衣着整洁,倒没什么打斗的痕迹,只是领口衣襟都还残留着血渍,显然是没来得及处理,一路匆匆而来。 少年的身形尚且单薄,比之日后青涩许多,却与她记忆中怦然心动的模样如出一辙。 叶映看着看着,眉眼就松动下来。 诚然,再见到这段过往,叶映仍是无法原谅明遥,甚至原本被时间冲淡的仇恨也再度发酵,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错过了太多,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死亡,是明家直系的死亡,是小十三的死亡。 死亡使得他们永远无法抛却顾忌,无法原谅对方,无法原谅自己。 但是吧…… 死亡无法原谅,误会却可以化解。 叶映犹记得那晚月凉如水,后来的明遥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怪过她,当时的自己尴尬又复杂的心情。 历经诸多事,明遥似乎从来没有变过。那双琉璃眼,始终干净明亮。 ——至少对她的时候是这样的。 所以说,他没有亲口承认之前,她没有资格再怨恨于他。一切,等出去再说吧…… 叶映幽幽地叹了口气。 明遥的速度时快时慢,晃晃悠悠,很有几分她的风格,叶映在后面跟着他晃悠,被折腾得都快疯了。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叶映就差没找颗歪脖子树吊上了。 不知道自杀能不能离开这里呢?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哀嚎,晃荡了那么久,明遥终于停下了。 叶映劫后余生地吐了口气。 明遥停下的地方,是一处郁郁葱葱的密林,他将身子隐在颗树后面,双手抱剑看不清神情。 叶映缓过神来,看他这谨慎的举动,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跟踪啊? 有点意思。 素衣女子背朝着他们,正半蹲在河边捧水喝,叶映琢磨了半晌,总算有点明白过来。 这明遥,好像不是去追她的,而是……沿途保护她? 叶映下意识看了树后的明遥一眼,第一反应是,这厮怎么又不告诉她?! 后有追兵,‘叶映’没喝几口又上了路,她现在虚弱,连御剑都不行,只能策马奔腾。明遥立马御剑跟上,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不至于让她发现,但有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及时出手。 叶映现在明白了,那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速度,可不就是跟她学的吗? 这次她留了心,虽然被风吹得脑子凌乱,但还是留意了一下周围的路标,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逃往魔界的路线吗? 怪不得她当年前往魔界的时候,路上一个追兵都没有,她还以为是运气好避过了,原来全是明遥帮她解决的。 不必惊讶,不必惊讶。 那狗子指不定还有多少事情没跟她说。 想是这么想,叶映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小的感动。 也不多,真的就一点点。 嘴角微微地上翘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接下来的路途,叶映就跟着明遥一起护送那个‘叶映’前往魔界,虽说风还是大,刮在脸上还是疼,可倒也不是那么难忍了。 看着人进了魔界的疆域,明遥岿然不动地在那儿站着,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像尊望夫石。 叶映盘腿坐在他脚边,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狗尾巴草。 就在这时,一封灵力传信飞来了。 叶映一眼就认出这是含山的传信。 下一秒,苏清晨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在符文上方,她道:“……仙门那边,压不住了,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你失踪的消息,你最好尽快回来……” 明遥默不作声地听着,视线不知望向何处。 叶映暗想:这家伙还是瞒着他们偷跑出来的? 转念一想,也是,不瞒着那些老家伙,他根本出不来。 画面中的苏清晨停顿片刻,又道:“十三的事,我很抱歉。” 嘴角晃动的狗尾巴草一顿。 “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含山上脚设伏,是我大意了,十三的死,该记在我身上……”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明遥手一挥,将符文打散了。 他一手执剑,低垂着头, 分卷阅读136 过了好半天才喃喃道:“那又怎样?她不肯听我解释……” “……我很努力了,我没骗她,只是我太弱了……” 明遥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魔界的风更加凛冽刺骨,扬起他黑色的衣袂,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他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站着,像无家可归的小孩。 叶映僵坐他身边,脑子一片混沌。 真相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捂着脸,不知是哭是笑。 两人一站一坐,如雕塑一般矗立在寒风中,没有人开口说话,这片天地安静得针落可闻,有那么一刻,叶映很想抱抱他。 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对不起,你很好,无需自责。 叶映捂着眼睛,鼻尖发酸。 “明遥啊……” “你真有够傻的……” “我怎么就那么心疼呢……” 一双手,轻轻地环上站立的明遥的腰。 时间又陷入了停滞。 叶映把头靠在他胸腔处,仔细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对方隔着布料的体温,微阖着眼,泪流满面。 明遥,我原谅你了,这次是真的,没有故作坚强,没有以退为进,虽然这么说挺无耻的,但我想,你最想听到的,还是这两个字吧? 我原谅你了。 他们隔着数不尽的时间洪流,隔着跨不过的山川河脉,奇迹般地拥抱在了一起。 叶映踮脚,含着泪,轻轻地在明遥唇上印下一吻。 温润琉璃色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 数百年后的叶映,数百年前的明遥。 没有人能阻拦他们,正如没有人能阻拦真相一样。 明遥,我还有一句话,想说给你听。 你稍微等一下,走慢一点。 希望待我醒来,你仍旧少年,那样,我就可以对少年的你说一句话。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 叶映睁开眼,眼眶还是湿的。 一滴泪水顺着眼尾流了下来,没入发梢,微凉沁人,她不适地动了动,这一动,发现整个人都被桎梏着。 手脚都无法动弹,像是在某个温暖的怀抱,她费力地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肤白如玉的侧脸,似乎是困倦极了,正微阖着眼眸小憩。然而即使如此,他的手也一直如铜墙铁壁般怀抱着她,半分不可撼动。 叶映一直恍惚的精神,此刻才回到现实中来。 “明遥……” 她开口,嗓音低哑。 羽睫颤了颤,明遥缓缓睁开眼。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叶映亦注视着回望。 良久,他犹豫着道:“我刚刚……做了个梦……” 叶映问:“什么梦?” 明遥抿着唇,缓缓道:“记不大清了。” 叶映:“……说实话。” 明遥眨了眨眼,在她认真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我梦见了……你。” “梦见我什么了?” 耳根悄悄爬上绯色。 “梦见你……亲了我。” 叶映怔了一下。 “唔,好巧,我刚刚也做了个梦。”她道。 “……梦见什么了?” 明遥略显呆萌地问她。 叶映脑袋一歪,“想知道?” 明遥慢吞吞道:“……想。” 金色的暮光从帐外洒进来,少许落在她的发丝上,映衬得她的笑熠熠生辉,烂漫生花。 “我梦见我亲了你。” 她凑近了,在他唇上轻啄一口。 “就像这样。” “……” 第71章 第 71 章 明家的弟子发现,最近他们家主非常不对劲。 总是无缘无故地发呆,说话说着说着会停下来,莫名其妙地走神,偶尔一个人站在角落,盯着地上的蚂蚁使劲看,也不知想到什么,整个耳朵都是红透的。 虽说他们家主积威甚重,大 分卷阅读137 家不敢过多置喙,但这模样也太瘆人了些,就像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一样。 一群小辈合计一番,有个平日伶俐的弟子出了个很不错的主意。 ——请一个关系亲近之人,徐徐打探之,知道家主最近发生了什么,就可以推断出家主为何异常。 主意是不错,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但问题是,谁是这个亲近之人呢? 小辈们纷纷把目光放到了大伤初醒的岁姑娘身上。 要说这岁姑娘,也是个奇人了,犹记得家主将人从鬼界带出来时,她气息奄奄,周身死气缭绕,生气全无,浑然是一具失了生机的躯壳,连医师都断言活不过七日,弟子们棺材都准备好了,结果七天一过,人不仅没死,反而鸡飞狗跳地醒过来了。 鸡飞狗跳这个词,并非夸张,岁姑娘醒的那日,当真是鸡飞狗跳的情形。 家主本是在帐内,忽然就一掀帘子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满脸通红地在原地站了片刻,随便挑了个方向撒腿就跑,众弟子面面相觑的时候,他又急匆匆地走了回来,又是嘱咐人备饭备热水,又从管丹药的弟子那里拿了一大堆益气补血的药,刚要进去,又揪了一个弟子满脸肃然地问:“我现在看起来如何?” “……” 那弟子讷讷地答了句挺好,他还将信将疑,又在帐口踌躇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踏了进去。 岁姑娘醒来的时候是个黄昏,本来他们都打算驻扎歇息了,家主这么一闹,弟子们匆匆忙忙备这备那的,半晚上没睡好觉。 由此可见,岁姑娘在家主心中地位不低,至少,也是关系极好的故友。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存息就在旁边站着,不置可否。 几个人一商议,纷纷觉得此举可行,以提出主意的伶俐弟子为首,挑了个家主不在的时候,鬼鬼祟祟地往岁姑娘的帐篷而去。 靠得进了,只听里面零碎的说话声传来,岁姑娘语气不是很好,言笑晏晏间带着股莫名的寒意,与他们预想中的温柔雅致完全不同,几个弟子大眼瞪小眼一番,皆是心生退意。 “谁?!” 一声厉喝传来,这下是骑虎难下,几人只得硬着头皮掀帘进去了。岁姑娘年岁不大,面容清致秀美,一双眼睛光华流转,见是他们,眉梢一挑,生生多出几分不羁之意来。 “明家的小弟子?你们来作甚?” 她转过身来,几人这才看见,她面前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地置放着一颗通透的珠子,外用细银绞着,似有灵,见他们进来了,很是高兴地闪烁着周身的灵光。 帐篷里再无他人,不难推断,方才与岁姑娘对话的,正是这颗珠子。 叶映回头看了一眼,屈指成圈将那珠子弹到角落。那珠子骨碌碌地在角落里转了两圈,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寻了个舒坦的地儿,兀自蹦跶得欢快。 叶映低骂一声:“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珠子颇有灵性地闪烁一下,左右晃了晃,仿佛是努力讨巧的稚儿,看着极为可爱。弟子们年纪都小,一个个大为惊奇,忍耐不住心中的喜欢问道:“岁姑娘,这珠子当真有趣,有灵有性,它会说话吗?不知叫何名字?自何处得来?”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朝她抛来,叶映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见他们一个劲地盯着珠子瞧,眼睛都挪不开的模样,心中好笑,道:“话是会说的,不过不大悦耳,名字我忘了,你们要是喜欢,拿去玩便是,刚好,顺道给它取个新名字!” 闻言,弟子们双目放光,连声道:“可以吗?我们可以拿去玩吗?!” 一稳重些的弟子,敲了出声那人一爆栗,肃然道:“如此仙器,怎可用把玩二字,是观摩,观摩!” 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睨着叶映的神色,叶映道:“我不是迂腐的人,不必在意。” 又道:“它年纪比你们还小,贪玩爱闹,我每每配合它,愁得头发都白了,你们平日若无事,不妨多带带它,也算帮了我大忙了。” 说着,她还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真的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似的。 弟子们更加欢喜了,忙道:“现在就可,现在就可!” 叶映耸了耸肩,表示随意。 得了主人的同意,几个人蹑手蹑脚地朝珠子靠近,他们倒也聪慧,知晓这珠子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大张旗鼓地抓只怕连边都碰不到。 幻云珠仍在自娱自乐,冷不防被几抹黑影笼罩,一抬头,几张放大的脸兴奋地朝它逼近,吓出一声尖利的惊叫,原地窜出三尺高 分卷阅读138 。还不待它窜出包围圈,几个弟子齐齐一扑,硬生生用躯体将它压下。 “抓到了抓到了!”一弟子兴奋大叫。 帐外放风的存息听见声响,连忙提剑赶了进来,一见情景,生生将口中的担忧咽了下去,抱着剑冷冷地站在原地。 叶映看得有趣,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束着柔婉的发髻,红衣虽艳并不扎眼,托着下巴坐在一旁,就像灿烂明媚的邻家阿姐,令人心生亲近之意。弟子们一下放下了拘谨,七嘴八舌地凑到她旁边。 “岁姑娘,抓到了抓到了……” “它怎么不说话啊?不是会说话吗?” “光也暗淡下来了,这是怎么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叶映笑道:“不必担心,它胆小得很,躲起来了而已。” 她伸出葱般的指尖,轻轻在半透明的珠子上点了一下。 珠子嗡嗡一响,好似被强制唤醒过来,不高兴地在他们掌心打滚。 “醒了……醒了醒了!” 一阵欢呼,存息在旁边看了半晌,看他们兴致高昂地讨论,实在忍不住给他们泼冷水。 “能不能先说正事?” 气氛安静了片刻,弟子们缓过神来,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皆是尴尬地打着哈哈。 叶映毫不意外,依旧笑意盈盈。 “说吧。” …… 听完小朋友们的诉求,叶映沉默了很久。 一少年凑到她面前,就差没捧着她的手一诉衷肠了,“岁姑娘!只有你能帮家主了!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成家,可不能再这种时候出事啊!” 叶映:“你们……还挺关心他的。” 幻云珠在桌案上蹦跶,一弟子手忙脚乱地将它按住了,朝她道:“当然了!岁姑娘,你别看家主平时冷冰冰的,他人可好了!” 叶映盯着四处乱窜死活不安分的幻云珠,若有所思。 虽说觉得这种法子不靠谱,可存息还是免不了劝说道:“前辈若开口,他定知无不言。” 叶映收回思绪,撑着脑袋看他,笑道:“我道你与明遥关系不好,原来并不是啊。” 存息不认同也不反驳,冷冷地撇过头去。 其他弟子一听,这岁姑娘竟敢直呼家主的名字,可见关系之亲近,顿时觉得这事有谱。一个个眼睛发亮,面露期待。 叶映道:“好吧,我去试试,不过能不能成功,可就两说了。” 毕竟这罪魁祸首可是她自己。明遥要能跟她敞开心扉,就有鬼了。 众弟子大喜过望,七嘴八舌地给她指了个方位,赶鸭子上架般地将她推出去了。 走得远了,还能看见他们在原地,用充满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叶映:“……” 驻扎的地方,四周是片密林,弟子们指的地方,正是密林深处,叶映现下灵力尽失,无法御刀,随手捡了根粗壮些的树枝,将荆棘一一拨开,饶是如此小心,足踝处还是被划了些细密的伤口,疼倒是不疼,就是明遥看见了,又要不高兴了。 叶映将树枝一扔,将裤脚束紧了些,遮住那些被划破的痕迹。 明遥正站在一棵树下看蚂蚁,闻声回头,盯着她看了会儿,又红着脸转过头去。 叶映差点看笑。 她走到他身旁,往他身上一靠,哼唧道:“太累了,走不动了……” 明遥明知她胡闹,却还是免不了担忧:“你身体还虚弱,乱跑干什么?” 叶映笑嘻嘻:“谁让你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明遥道:“……你在找我?” 叶映:“不然呢?” 她站直了身子,抱胸靠到树干上,刚刚好正面对上明遥的目光。 “小朋友们说,你最近不对劲,怎么了?” 明遥在她面前倒没展现出什么异常来,这是他历来的做法,总是把情绪藏在心里,天大的事情也不让她知晓,除了脸红的频率大了点外,硬是没让她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她精血亏虚,最近一直在修养,也不怎么出帐,若不是小朋友们来找她,还真不知道他最近居然是这种状态。 明遥眼神乱窜,顾左右而言他,“最近六界不太平,你别一个人出来,至少叫个人陪着……” 叶映也 分卷阅读139 不戳破,配合道:“越氏开始发动攻势了?那确实要小心点。” 第72章 第 72 章 谈到正事,明遥终于稍微冷静下来,“明面上还算太平,不过私底下派出了不少人马,在沉珂底的时候,怕是认出我们了。” 叶映对此毫不意外,道:“虽说做了遮掩,但我们二人的攻击路数还是很有辨识度的,尤其是我,一身魔气冲天,但凡跟我交过手的人,肯定能认出来。” 明遥道:“不止如此,明家周围最近一直有人潜伏,修为都不低,我们揪不出错来,不能对他们出手,不过……你的身体怕是保不了太久了,必须尽快回到明家进行融合。” 叶映点点头,又想起什么,略有担忧:“越家潜伏多年,隐藏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到现在都没探到他们的底,苏清晨一个人去拖住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明遥思索片刻,道:“不若修书一封,请陵散先生出马?” “嗤——”叶映毫不留情地嘲讽出声,道:“你继任明氏家主这么多年,觉得他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 明遥:“……” 诚然,陵散先生若出马,肯定比苏清晨有震慑力得多,但问题就在于,那位先生虽有半神之名,却无神的悲悯之心。要不然,六界风云变幻,含山也不能置身事外那么多年。 叶映无不恶意地想,说不定他这么多年无所突破,就是因为这个。 明遥看她神色,斟酌开口:“你……不喜欢他?” 叶映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算不上吧,就是觉得……这人太冷血了一点。” 他永远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仙界生灵涂炭不能让他悲悯,人间饿殍遍野也不能让他动容,叶映见过许多次的他,永远都是不咸不淡,古井无波。 不说在含山的时候他天天盯着她罚,就说后来的蓬莱惊变,苏清晨费尽心力想帮她,但凡他能松一点口,蓬莱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送十三上含山的时候,她们都是瞒着所有人悄悄行事的。 他的做派,与师傅从小教导她的行事理念截然不同,所以叶映对他喜欢不起来,也亲近不起来。 明遥道:“……哦。” 他不知道如何宽慰她,只能试探地伸手抚上她的后背,略微生疏地顺着她乌黑的发丝。一下一下,动作轻柔。 叶映问:“你哪儿学来的?” 明遥:“……啊?” 叶映被顺得舒服了,半边身子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掀掀眼帘道:“我说,这些哄姑娘的手段,你在哪儿学的?” 明遥动作一僵。 连带着身子都僵了半边,叶映被硌得难受,拍拍他的肩膀,“放松点。” 明遥依言照做,却只放松了那半边身子,胳膊还僵在她背后不敢动弹,脸上也是一派紧张兮兮的模样。 叶映无奈道:“我就随便问问,你急什么?” 明遥眼神往外撇,不敢看她。叶映便道:“嘶……不会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明遥薄唇紧抿,眼神翻飞间,不着痕迹地掠过腰间的仙囊袋。 一双素手飞快地探出,直逼那勾着仙囊袋的细绳。明遥心慌神乱之下,竟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身上取走了那个淡黄色的袋子。 明遥:“……”失策了。 叶映勾着袋子促狭地笑,问道:“这里面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紧张?” 明遥闭嘴不语,眼神死死地盯着袋子,偏就不敢抬头看她。 叶映差点笑出声来,又加了重音,尾音拖得悠悠扬扬:“那我打开自己找了哦……” 明遥嘴抿成了一条直线,脑补了她待会儿看到册子的神情,整个人烧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叶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脸上颜色一会儿一个变,不由惊奇:这厮莫非真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能让他脸红成这样的,莫非是……春宫图?! 思及此,叶映兴致大开,忙不迭探手进去,明遥不敢看她,眼睛却紧盯着她的手,随着她的动作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抿嘴,紧张得不得了。 仙囊袋里大多都是些刀枪剑戟之类的,以刀最多,材质颇重,可能是怕她用不顺手,特意多准备了些。与此之外,便是各类的点心零食果脯,其中一些还带着热度,叶映随手掏个出一看,居然是一只热气腾腾的猪蹄。 叶映心想,这荒郊野岭的,他究竟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分卷阅读140 她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明遥,明遥顺着她的胳膊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又乖又真诚,还特别的理所当然。 叶映默默地咽下了到嘴的话。 又掏了片刻,数十个油纸包,她都拿出来看了一眼,里面包着的东西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不说别的,连糖葫芦都有,扎扎实实一大包,生怕她吃不饱似的。 叶映拿着糖葫芦咬了一口,心道,别说,这些还真吃不饱。 她叼着糖葫芦的签子继续掏,明遥过了最羞耻的时候,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替她接下嘴里的糖葫芦了,除了耳根还是红通通的。 当叶映掏出一大把银票的时候,他脸上终于能看出点不一样的神色了。耳根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神情逐渐肃然,郑重地接过那叠纸票,细细数了一下,确定数值正确之后,他看着她,以一副托孤的姿态,郑重地将之放到她手里。 “给你。” 放完,他还顺道把她的指尖笼了一下,再三确保不会掉落,才满意地松开手,端端正正地站在她面前,连腰杆都挺直了一点。 叶映:“……” 她实在没忍住,偏头笑了一下。 那笑容收敛得很快,转过来时,仍是一副凛然正气的模样。 “你这是收买我吗?为了这个?” 她将袋子往他怀里一扔,没拿银票的另一只手上,纤细如玉的指尖,拈着一本颜色花哨的册子。 明遥:“……” 晴、天、霹、雳! 千般阻挠万般遮掩,还是让她找到了。明遥羞耻得当场转过身去,这次不止是脸,整个人都烧成了虾子,叶映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冒出的热气。 她无声地咧嘴笑了一下,想着她家小郎君怕羞,好面子,不能笑出声来,于是死死地压抑着汹涌澎湃的笑意,憋得差点锤树。 深呼吸几口,才算冷静下来,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捧起来那本书,封面整洁干净,但边角都有磨损的痕迹,看得出主人非常爱惜,并且常常翻阅。 从封面上看不出什么,除了花花绿绿之外一个字都没有,大概是为了作掩护,叶映表示理解,她以往看过的那些春宫图,也是名字隐晦,旁人决计看不出异样来。 胸腔像揣了只小兔子,叶映紧张又不安,拍拍心脏,凝神片刻。 明遥半晌没听到她的动静,忐忑不安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叶映正捧着书本,以一种绝地的高深莫测之态审视着它。 明遥瞪大了眼睛,差点窒息。 嘴唇颤抖地看了一会儿,他缓缓转过头来,心如死灰。 叶映凝神良久,才算冷静下来,抬起一只手,郑重地翻开了第一页。 偌大的标题映入她的眼帘。 ——恋爱绝杀技之追女三十六式。 “……” 她前后翻看了一下,确定这是标题没错,又狐疑地翻了翻里面的内容,确定这本册子没什么名不副实的东西。 你大爷哦! 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她又气又好笑,把册子‘啪’一声合上,面前的明遥抖了一抖,背影渐渐显露出绝望来。叶映双手叉腰看他,啼笑皆非。 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头了。” 明遥不动,默默数地上的蚂蚁。 叶映道:“你打算以后都不看我了?” 听到这话,明遥有些犹豫地挪了挪步子,幅度不大,也就从原本指向西南方向变成了不准确地指向西南方向。叶映也不急,拎着册子饶有耐心地等着,待到他慢慢吞吞恨不能一步拆成三步终于转了过来,她一个爆栗敲在他额头上。 “就这个东西,你藏什么藏?!怂不怂啊!” 明遥迷迷瞪瞪地看着她。 叶映把册子扔回他怀里,拿过他手上的冰糖葫芦,咬了一口,含糊道:“我当是什么呢?你这么紧张的模样,我差点以为你藏了春宫图……” 不是她炫耀,她拜读过的春宫图,没有一百也有数十,就明遥这个劳什子的追女宝鉴,虽然说话露骨了些,但真的称不上羞耻,叶映看得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这异常熟悉的语调,让明遥狐疑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盯出个洞来,半 分卷阅读141 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哦。” 叶映浑然不觉,挑眉笑道:“我且问你,这册子,是不是用在我身上了?” 这次明遥倒是很直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是。” 叶映低头拈了颗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张嘴。” 明遥不明就里地张嘴含了。 叶映问:“甜吗?” 他嚼了嚼,外壳一层冰糖碎在嘴里,甜的腻人。 “甜。” 叶映一挑眉,神色间多出几分怪异的深沉。 “有多甜?” 明遥诚实道:“特别甜。” 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下一秒,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明遥瞪大了眼睛。 半晌,唇离。叶映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轻佻地笑了笑。 “确实很甜。” 第73章 第 73 章 叶映拉着明遥走回去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叶映一手牵着他,一手举着糖葫芦啃啃嗦嗦。 明遥脑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自觉得气氛诡异尴尬,思索半天,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的灵力什么时候能恢复?” 叶映倒不觉有异,他问就乖乖答了,道:“怕是恢复不了了。” 明遥:“何意?” 叶映吃完糖葫芦,漫不经心地将签子往树上一插,道:“在沉珂底的时候,我将精血都消耗光了,没了精血加持,这具身体又不能再生,恢复灵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明遥一下子清醒过来,望着她的眼神颇为担忧。 “干什么?”叶映好笑,“又不会死,顶多就是孱弱些,再说,等我融合了原来的身体,修为马上就能回到正轨上,你担心个鬼啊!” 明遥却不松口,摇头道:“此一行归去困难重重,越家处处设伏,我是担心……” 叶映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甚在意,道:“弱便弱了些,这不还有你吗?我的小郎君灵力高深,修为深厚,定能将我护得严严实实的,对不对?” 她挑眉看他,一双眼睛潋滟多情,语调戏谑调笑,跟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有得一比。即使历经多次,良家妇女明遥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偏过头去,道:“……嗯。” 叶映还在等他说些什么冠冕堂皇情意绵绵的话出口,等了半天,他也就憋出了这一个字,不由道:“没了?” 明遥:“没了。” 叶映差点气笑。 她道:“那劳什子的恋爱绝杀里,有没有情话大全之类的?” 明遥老老实实地回想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道:“没有。” 叶映道:“还真有其他册子啊?!你看过?!” 明遥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恨不得指天发誓:“我不是!我没有!” 叶映停下脚步,抱胸看他,道:“那册子你打哪儿来的?” 明遥眼都不眨一下:“存息!” “……” 他这么干脆利落的卖盟友之举,倒让叶映哑了一下口。 不过,这个人,真真是在她预料之外的。 “……存息那孩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叶映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明遥认真道:“他还有很多。” 叶映:“……” 她摁着太阳穴,哭笑不得地安静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明遥,你别转移话题。” 她说得无比笃定,明遥在她面前从来不擅长说谎,对视片刻就蔫了,闷声补充道:“……很多收缴来的。” 存息为明氏弟子之首,代替长辈管束弟子行为是常事,偌大一个家族里,总有些调皮捣蛋的,看乱七八糟的小人书的大有人在,没看到还好,存息看到了,自然要收缴训斥。 弟子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毁了也不太好,最好的法子就是收一阵再找机会还回去,但总也有一些库存丰富的,毫不在意这点九牛一毛,久而久之,便积攒了一大堆。 叶映想通他话中意思,笑道:“你们兄弟俩还挺有意思,卖对方卖得一点都不手软,你们到底是兄弟还是宿敌啊?” 那还用说吗?明遥嫌弃一皱眉,铿锵有力地回答:“我 分卷阅读142 跟他没关系!” 叶映更没话说了。 她换了个话题,道:“不过,存息给你这个干嘛?” 明遥犹豫了一下,道:“他说,我有用……”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少年默不作声地敲开他的房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盯了他半晌,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本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物件,面无表情地递给了他。 “你会用的上的。” 说完他就走了,明遥看着那被裹得看不出形态的物件,再一联想他方才的神态,差点以为是什么暗器。 怀着警惕的心犹豫许久,他终于还是打开了,一打开,就差点被五颜六色的封面闪瞎眼。 “……” 果然居心不良。 不过虽说封面花哨了些,里面的内容还是值得探讨的,这也是明遥一直留着它的原因。 他义正言辞地解释完,义正言辞地点了点头。 叶映瞧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 明遥眨了眨眼睛,非常真诚地看着她。 叶映无奈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复又抬起头来,道:“我说你什么好……” 她走近几步,牵起方才被她放开的那只手,小手指不安分地在他掌心轻挠。明遥怕痒,挠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破功,弯着眼睛轻笑起来。 叶映道:“不用紧张。” 她又走近一点,把下巴轻轻地抵在明遥肩上,两人浅淡的气息相互笼罩着,能真实地感受彼此的体温,不需要用力融入骨血,这样轻轻柔柔的,再寻常不过的拥抱,就正好。 “明遥,你得知道,现在的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给予了你为所欲为的权利,你勿需纠结对错,你得活得高兴些,像你以前一样,想不理谁就不理谁,想不吃什么就不吃什么。” “我的小郎君,你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恶龙喜欢国王给她进贡的少年,那少年生就一双最漂亮的眼睛,恶龙把所有的金银珠宝拱手奉上,可少年却说:“我想保护你。” 那怎么行呢?恶龙的敌人,可是全天下。 于是少年变成了巨人,孤注一掷地履行自己的诺言,他的行为让恶龙看不懂,渐渐地,恶龙开始厌弃他了。 他不解其意,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乖巧讨好。 他逐渐失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在这个故事里,该心疼的究竟是被全世界抵制的恶龙,还是日渐卑微的少年呢? 叶映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不是恶龙,明遥也不是那个少年。 她不会与全世界为敌,明遥也不能低到尘埃里去。 我的小郎君啊,你快快好起来吧。 明遥似乎被她一番话镇住了,好半天没反应,木讷地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好半晌才开口,声音低低的,无限落寞。 “可是……不小心一点,乖乖的话,我会失去她的……” “失去谁?” “我喜欢的人。” “喜欢之人谓谁?” “阿岁。” 叶映沉默片刻。 “你的阿岁让我转告你。” “——你将永远不会再失去她。” “此后半生,她愿意陪你踏过风雪,走过石桥,若是可以的话,你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但不管多远,你在,她就在,你不走,她不离。” “……” 又是半晌寂静。 叶映分明能感觉到,他揽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箍紧了,靠得近了,还能听到他如擂鼓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的,又急促又响亮。 叶映努力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脑袋,踮脚在他侧脸落下一阵细密绵长的轻吻。 情人间的耳磨厮鬓,在这种时候最能起到安慰作用。 良久,明遥眷恋地蹭了蹭她的侧脸,闷声道:“那就说好了。” “等此间事了,我们去六界游历。” “我去哪儿,你去哪儿,绝对不能再分开。” 这话有点孩子气,叶映仰着头,眉眼弯弯地笑了。 分卷阅读143 “说好了。” “绝不分开。” …… 叶映去的时候是晨午,两人手拉着手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日暮了。 真的,要不是知道他们家家主是个庄重自持的人,明家弟子简直要怀疑他们在小树林里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一人捧着幻云珠,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珠子啊珠子,你能不能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回来啊?” 幻云珠自叶映走后便安静如鸡,别说说话了,蹦跶都懒得蹦跶。 那弟子自讨了个没趣,转头去看周围或坐或躺的其他弟子,道:“诶,他们今晚不会不回来了吧?” 其中一个弟子,盘腿坐着树梢下,有气无力道:“不会,家主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就算带岁姑娘胡闹,也一定会传信回来的。” 那弟子“哦”了一声,又转头去看旁边抱剑靠树的黑衣少年,道:“存息,你说,我们这主意靠谱吗?” 存息掀开眼帘,凉嗖嗖地看他一眼,道:“你们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啊。” 弟子眼神乱飘,尴尬低头。 又听存息用冷淡的语气笃定道:“放心吧,岁姑娘在,家主就是座火山炸了也能流回去。” 弟子:“……” 总感觉他知道好多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呢! 这时,一个娃娃脸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存息耳边耳语几句,存息皱了皱眉,朝众人道:“有消息传回来,我先去看看,你们继续在这儿守着,家主一回来马上通知我。” 他们不甚在意地点头,存息跟着娃娃脸走了。 又过了片刻。 远远就能看见那群小弟子站在营地边缘望眼欲穿,叶映转头朝明遥笑:“他们还挺关心你的。” 明遥心情好,虽然表情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就连此刻斜睨一眼冷哼一声的动作,都显得柔和许多。 “看来是给他们的课业还不够多。” 叶映道:“别啊!小朋友们挺可爱的,你为难他们干什么?” 明遥冷冷地又看了他们一眼,却并未反驳。 看见二人结伴而回,弟子们一窝蜂就冲了上来。 一大群人停在他们面前,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只那目光一直上上下下地在明遥身上打量着,恨不得连他们家主今天穿什么花纹的里衣也看出来才好。 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时,纷纷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叶映看得好笑,刚想开口打破僵局,弟子们身后传来存息的声音。 他远远走来,脚步匆匆,眉头紧蹙,显然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站到明遥面前,肃穆道:“家主,出事了。” 第74章 第 74 章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话说得真真没错。 方才传来的消息,说是苏清晨在瀛洲失踪了,遍寻不着,越家也不肯让人搜查。一同传来的,还有云渊台的失窃。 ——不巧,失窃的就是他们一直努力隐藏的那具躯体,叶映原本那具。 叶映撑着额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清晨的失踪,十有八九跟越氏脱不了干系,指不定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她现在担心的是,越氏只是想掣肘她,还是打算对她下死手。至于躯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被越家偷了。 叶映道:“消息传出去了?其他仙门怎么说?” 帐内只有她与明遥两个人,鼎炉中幽幽燃着静心香,只可惜对他们毫无用处,甚至叶映还越闻越烦躁。 明遥微蹙着眉,一脸沉重。 “消息早传出去了,但鬼界不得入内,越家也不允许别人探查,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我们的话又无法被证实,大多仙家都将信将疑,还处在观望的阶段。” 叶映气得一拍桌子,“都火烧眉毛了!他们没脑子吗?!” 越家行事这么多年,就算手段通天,也定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有心之人一查便知,说是半信半疑,实际上更多的,只是不想淌这趟浑水罢了。 叶映如何想不明白?她站起来,叉着腰在原地踱步,“没办法了,那些家伙靠不住,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 b 分卷阅读144 r   她咬了咬牙,恶狠狠道:“非得把越家宫鉴署的大门打开了,让他们看看地底下那些东西,他们才会相信!” 她气得厉害,四百年前追杀蓬莱的时候倒是个个起劲,大义凛然都样子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正义之士呢?!现在这就怂了,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归根结底,不过是都想踩着蓬莱博个好名声罢了! 越氏炼这换魂之术是为了什么?叶映不用想也知道,若不是为了凌驾六界,何至于谋划这数百年,暂不论他们统管之后行径如何,只说这换魂之术一旦推行,六界会变成什么乌烟瘴气的样子?届时白骨累累,生灵涂炭,何人能置身事外?! 以后这些仙门中人,她见一次打一次! 明遥道:“阿岁,莫急。” 他端坐在原地,一双浅淡的眸子温润地望着她,微微带着担忧的颜色,像蓬莱周遭平静又柔和的海水,带着清凉的润意,一下子就让人宁静下来。 心中郁气散了些许,叶映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没好气道:“含山那边怎么说?” 明遥调整了一下坐姿,为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还细心地为她拢好被压住的长发。听她发问,复又犹疑道:“没消息。” 叶映唰一下又坐起来,“没消息?!他们山主都丢了他们没消息?!他们干什么吃的?” 明遥无奈道:“你先冷静……” 叶映哼唧一声,不情不愿地躺回他身上。 明遥捋着她的发丝,缓缓道:“含山那边情况有些复杂,陵散先生常年闭关不问世事,除了苏山主没人能联系得上他,现在苏山主失踪,含山群龙无首,原本倒有两个小辈能掌事,可古怪的是……前不久,那两个小辈也失踪了。” 小辈?叶映下意识便想到了子瑜和思悠,皱眉问道:“失踪之人何名?又是何时的事?” 明遥摇头:“不知,跟苏山主的失踪没差几日,弟子们本已紧急传信给了苏山主,可没曾想不过几日,连苏山主也失踪了。” “……出事的时候,你一直在昏迷,也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叶映算是听明白了,冷哼道:“这群人,根本就是算准了含山的现状,知道他们来不及反应,才敢对苏清晨发难!倒真没埋没他们七窍玲珑心的称呼,一个个,心眼比那蜂煤上的洞还多!也不怕陵散先生出关了,找他们算总账!” 明遥叹道:“只怕等陵散先生出关的时候,越家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了……一旦得到魔神之体,区区一个半神,何至于放在心上。” 叶映哪里不明白,只是气狠了,非得逞一下口舌之快而已。 她道:“魔神之体的消息没放出去,外人只知越家修炼邪术,却不知他们是冲这而来……实在不行,就把我和魔神都在世的消息告诉世人吧。” 明遥道:“不可。” 叶映窝在他怀里,半阖着眼,“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明遥仍是道:“不可。” 叶映仰头,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角,他垂着眸看她,就着这个姿势,可以一眼望进他并不如何深邃的眼底。 里面压得很好的担忧,一览无余。 叶映笑道:“知道你担心我,可眼下情况不同,我们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明遥眉头都快拧一块儿了,语气加重了些,“不行!” 一旦魔神的消息传出去,焉知先杀上门的,究竟是越氏之人还是其他仙门? 太过危险,绝对不行! 叶映看出他眼中的强硬之色,无奈道:“好好好,你说不行就不行。” “那换个路子,既然不能推他们一把,就只能由我亲自为他们揭开真相了。” 明遥神色逐渐舒缓下来,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要取回你的身体。” 是这个理,但问题是,怎么取?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叶映道:“不若这样,我们……” “家主——” 存息站在账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家主,苏山主求见!” 叶映愣愣地抬起头来,与明遥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惊愕。 ——见鬼了?! 她把杯子一放,一掀帐帘,存息亦是一脸怪异的表情。 “人在哪儿?!” 存息让开一步,他身 分卷阅读145 后不远处,戴着白色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 她的背上还背着个人,用黑布裹了看不清面容,只从那倾泻而下的青丝,能勉强辨认出是个女子。 半刻钟后,苏清晨进了屋,与对面二人大眼瞪小眼。 即使是长途跋涉连日奔波,她品茗的过程依旧毫不含糊,强撑着眉眼里的一鼓倦色,细细地将茶末滤干净了,又用小匙撇掉上层的浮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叶映挑起半边眉梢,不知从哪儿掏出只毛笔来,递到她面前,“你写个字给我瞧瞧。” 苏清晨动作一顿,疑惑地盯着她,“为何?” 叶映随口瞎掰:“太久不见,甚是想念,观摩观摩。” 苏清晨:“……” 虽然知道她是在瞎掰,可她还是接过了笔。 “写在哪儿?” 叶映:“随便。” “墨呢?” 叶映:“你沾点水先写着呗。” 苏清晨:“……” 她肃然地放下笔,“书字有灵,如此随便,是为不敬。” 叶映静静地看了她半晌。 转头朝明遥道:“没错了,是苏呆子本人!” 苏清晨:“……” 明遥:“……” 当面这样说,不好吧? 确认了身份,那一切都好说了,叶映起身,把她拉起来左瞧瞧右看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检查。苏清晨举着手,无奈笑道:“没受伤,我没事。” 叶映这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端着从苏清晨桌子面前顺的清茶,抿了一口道:“你怎么回来的?先前到底出了何事?我得到你失踪的消息不过半天,你怎么就找到这里来了?” 苏清晨道:“你们先前给我传信,我便直接赶往越家了,为了拖延时间,我一直在瀛洲境内大范围地活动,他们肯定是看出了我的打算,没过多久就将我软禁了。” 叶映冷哼一声,“就知道是这群狗东西!” 苏清晨继续道:“他们隐藏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要恐怖许多,本家内高手如云,我一时大意,连求救信号都没能发出来,便受制于他们。”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运作的,总之一开始,根本就没人察觉到我失去了联系,我被软禁的时间,远远比你们所知道的要早。” 叶映想起那个换魂禁术,若他们真的研究成熟了,在别家安排个内应,完全不成问题。这还是含山,在陵散先生眼皮子底下,若是其他家族,有多少人被悄悄换了芯子还真未可知。 叶映看向明遥,果不其然,他的脸已经黑了。 云渊台两次遭窃,必定和内应脱不了干系。 她道:“你继续说。” 苏清晨点点头,又说:“瀛洲宫鉴署守卫极严,我一直没找到法子报信,更别说逃离了。” 叶映直觉,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会超出她的预料。 她道:“那你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苏清晨微微摇头,显然也百思不得其解,“是有人,放我离开的。” 她顺势转身,去解身旁之人身上的黑布,那女子从被她背进来开始,就一直像具尸体一样,没有半点生息。此刻苏清晨将她身上的缠绕的黑布一圈一圈拆开,隐约露出来的身形,竟让叶映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直至拆到手臂,见那莹白如玉的皓腕上,挂着个金灿灿的金镯子,叶映才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我?!”她震惊道。 那镯子是当初明遥用她的钱给她买的,她可记得清楚呢! 明遥亦是探过身去。 苏清晨一圈圈绕开她面上的黑布,露出来的面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没错,是你。” 第75章 第 75 章 看到自己的身体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叶映只想说,嗯……心情复杂。 眼前之人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连眉梢弯下的弧度,削尖的下巴,甚至上面的细小绒毛,都与印象中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以前这张脸上,总带着骄矜洒脱的笑容,像皑皑雪山上升起的旭日,洒落一地碎金,令人不可逼视,而非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气地躺在这 分卷阅读146 里。 叶映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懵然地站在原地。 露出完整面容的那一刻,明遥攥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一紧,眉峰微蹙,转过头来,用浅淡水润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没什么情绪,也许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看着她。 叶映缓过神来,朝他摇摇头,道:“无事。” 她走近两步,蹲下,将一缕极细的灵力从皓腕探入进去。 那是她从七经八脉好不容易搜刮出来的一点灵力,此刻毫无保留地注入进去。不消片刻,原本了无生气的身躯微微泛起一层光晕,似有若无的魔气从内到外散发出来,宛如被什么东西激活一般。 叶映退后一步,道:“没错了,是真的。” 这么一具面容熟悉的空壳放在身边,说不怪异是假的,苏清晨将黑色的缠布重新盖回她身上,大致地遮住眉眼和轮廓,这才回过头来,抬眼看着神情肃穆的二人。 “放你离开的人,是谁?”叶映肃然问。 越家费尽心思将躯体偷盗回去,看管不可能不严,那人既然能在这么严密的情况下将躯体弄到手,还瞒着所有人安全送苏清晨离开,其中手段与心思,让人不得不防。 苏清晨犹疑片刻,吐出个令叶映错愕不已的名字。 “随尘。” 见叶映愣在原地,还以为她是忘记这么个人了,连忙解释:“随尘道长,当初我们在奚城历练的时候,杀了晏大夫的那人……” 叶映摆摆手,“我知道。” 不仅知道,前不久还碰面了。 这事情可就有点复杂了。 与明遥对视一眼,眸中皆是一片狐疑。 “随尘为何要放你?”叶映问。 苏清晨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不愿说,我也问不出来,更何况,当时我受制于瀛洲,不管他是何居心,我都只能接受。” 停顿片刻,她又道:“不过我也多留了个心眼,出来之后,在瀛洲附近绕了会儿圈,没见有人跟踪,加上身上带着一人不好过多停留,这才匆匆忙忙来找你们了。” 叶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苏清晨担心有人跟踪,无外乎是怕越氏借她之踪迹,辨认出她的身份对她不利。莫说是她,就连叶映刚刚听到这事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可苏清晨既然敢回来找他们,定然是确定了没有危险的,她堂堂一个含山的山主,不至于有人跟踪都看不出来,唯一的解释是,那人根本没打算派人跟踪。 这就古怪了。 叶映说了月前他们在奚城碰见随尘的事,又说了对他异常变化的推测,提及随尘为越氏做事的时候,苏清晨微微蹙起眉,道:“不太像,他的身份,好像有点奇怪……” 叶映道:“何意?” 苏清晨轻而缓地摇头,很是迟疑的样子,“在越家的时候,我见弟子们对他很是恭敬,起初我以为他是越家的客卿,后来发现不对,他们唤他……用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叶映眼眉一跳,苏清晨又缓缓道:“我留了几分意,却愈发觉得怪异。我与随尘相处不多,但辨认他是不是原本的那个人还是不成问题,虽气息驳杂,招式截然不同,可细节处仍能看出,他分明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随尘,如此,便只有一个解释……” 叶映接口:“他冒用了其他人的身份。” 在没有换魂的情况下,他顶替了他人的身份,成为越氏的核心成员之一。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莫说越氏,放在任何一家仙门,这都是不可能的,但凡内门弟子,无一不入门三四年,身旁皆有熟识之人,流落在外认祖归宗的弟子,不完全确认身份,是不可能归族的,最重要的一点,宗族弟子以血脉为纽带,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而她们入世历练之时,随尘早已声名在外,真要论起来,成名的时间比她们还早,不说如雷贯耳,至少不少人是听过他的名号,见过他的真容的。 以越家人的精明,怎么可能让他囫囵蒙混过去。 气氛蓦然陷入沉寂,显然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好半会儿,叶映道:“可知他身后的人是谁?” 苏清晨缓缓摇头。 叶映头疼地拧了拧眉。 好像陷入了一团迷雾中,本以为已经触到了真相,可抽丝剥茧之后才发现,黑暗的深处,仍是黑暗,光明遥 分卷阅读147 遥无期。 叶映以前最烦这些阴谋诡计,不爱用,也不爱解,若有人算计到她头上来,提刀砍回去便是,十分直接。 可后来她明白了,虽天赋异禀,仍需小心提防,否则蓬莱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她失去过太多,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都想好好珍惜。 为此,多费些脑子也无妨。 明遥在一片安静中开口:“不急,慢慢查便是。” 叶映赞同点头,烦躁地吹了吹额边的一缕碎发,道:“现在能确定的是,随尘及他背后的人,对我们没有恶意,至于他们跟越家是不是一伙,这还是两说。” 苏清晨点头,“当务之急,是让你进行身体融合。” 叶映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道:“理是这个理,但天劫最忌讳中途打断,要找个越家找不到的清净地方,还是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竟,明遥张口就要说话,叶映眼疾手快地打断了他,“停!云渊台可不行,这么大阵仗,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魔神降世,到时候你们就成了众矢之的,除非你是打算让你族内的那些小弟子给我当挡箭牌。” 明遥沉默片刻,默默地咽下了到嘴的话。 叶映摸摸他的头,作抚慰状。 “乖。” 转过头来,她看着欲言又止的苏清晨,果断道:“含山也不行!” 苏清晨:“……” “云渊台与含山,是现在能想到的防御最强的地方了,两者都排除了,那你要去哪儿?” 叶映挑起一边眉梢,似笑非笑,“当然是找个他们不敢轻易进去的地方了!” 不敢进去?苏清晨蹙起细细的眉头,“你说鬼界?” 叶映道:“错!” 她道:“鬼界都被越家打地洞了,还有什么不敢去的?” 苏清晨哑了片刻,“……那是何处?” 叶映揪着明遥腰间的银铃把玩,铃声清脆,上坠着两片小巧精致的玉片,伴着清透的玉片相击声,清泠泠地在黑夜中回响。 叶映轻笑,“能掣肘越氏,让他们不敢轻易踏足的……除了魔界,还有何处?” 苏清晨静默了一瞬。 “现在的魔界势力,可还听你号令?” 叶映笑了一下,“不知道。” 她懒洋洋地拈着银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魔界的那群家伙,个个心怀鬼胎,若知道我现在虚弱如斯,指不定比越家还勤快,二话不说就派兵来打我了。” 明遥皱眉,“那你还要去魔界?” 叶映就见不得他皱眉的样子,伸出指尖掐了掐他触感良好的脸颊,笑道:“心怀鬼胎,不代表不能利用,魔界族人稀少,可个个强横,有以一当百之勇,相较于我这么一尊正在进化的魔神,他们对外来人员的敌意更大。” “而且……魔界有些老家伙迂腐得可爱,虽不臣服于我,但也绝不会让外人动了魔界的人,有他们在,越家进入魔界可没那么容易。” 听起来很靠谱,至少比在云渊台或含山死磕靠谱得多,可苏清晨仍是放不下心来。 她抬眸看她,清敛如水的眼波在烛光的映衬下,漾出一片担忧之色。 “天劫艰难,越氏虎视眈眈,你……可有把握?” 叶映扯扯嘴角,盘腿坐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没把握也要有把握啊。” 苏清晨把目光投向明遥,他正侧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映把玩茶杯,侧脸柔和,鸦羽在脸上偷下一小片阴影,微微抿起的嘴角,隐约可见上翘的弧度。 他并不慌张,因为他如此笃定地相信着,相信叶映就是光明本身。 担忧却不质疑,赌上一切陪着叶映涅槃,这在旁人眼中称得上孤注一掷的举动,或许在他看来却并非如此。这只是一件他应该去做的,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已。 理应如此。 苏清晨望着光影下缱绻温情的两个人,烛火闪烁跳动,许是近来连日奔波隐藏踪迹,这里的条件算不上太好,用的烛台只是山脚小镇随手买的,并不明亮,与明家长燃耀世的长明烛有天壤之别,映出来两人的轮廓也是模模糊糊。 可是再模糊,都能看清叶映眼角眉梢洒脱骄傲的风流笑意,与许多年前那皑皑雪山上的红衣姑娘如出一辙,阅尽千帆,她始终是原来的模样。 她亦并不担忧,因为她知晓,自己一 分卷阅读148 定会倾力而为,既然如此,便放手一搏,成败不论。 她忽然之间就松了一口气。 有些人,生来就是如信仰一般的存在,如她的师尊陵散先生,如她的好友叶映。 第76章 第 76 章 翌日天一亮,明遥便遣回了所有明氏弟子,打算带着叶映苏清晨二人孤身前往魔界。 兹事体大,明遥可以陪她赌,可明家不能,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其他人掺和进来。含山亦是如此。 苏清晨甚至都没有通知含山她脱险的消息。 尽量把无关人员摘离出去,这是他们一致的想法。 天气晴朗,微风不燥,阳光从枝叶缝隙中洒落下来,落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密林里青草树木的味道很浓,随着轻风扫过鼻尖,清新明丽,滋味甚好。 叶映叼着根狗尾巴草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看着明遥嘱咐存息。 不知说到了什么,那小子怪异地瞥她一眼,片刻后收回视线,闷不吭声地递给明遥两本小册子。 凭借极好的视力,叶映一眼看出,那两本册子的封面,与当初那个什么鬼的恋爱宝鉴一模一样。 “……” 不会真去找什么情话大全了吧? 见明遥神色如常地走过来,叶映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忍不住问:“存息给了你什么?” 他动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意味深长,“……重要之物。” 叶映嘴角一抽,重要个鬼哦! 她想着,明遥这家伙脸皮薄,横竖也看不了什么过火的书,随他去吧。 明家弟子排成两列,躬身像他们辞行。 叶映直起身来,正儿八经的朝一行人道:“路上小心,遇事记得发信号。” 他们连连应是,最前方的几个小弟子抬头觑她,挤眉弄眼。叶映凝神一看,其中一个弟子的袖子鼓鼓囊囊,灵力盛极,偶尔跳起一个尖尖的轮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安分地横冲直撞一般。 叶映瞬间了然,走近两步,拍了拍他的袖袍,道:“也好,带它一起走,路上还能护着你们。” 幻云珠大为幽怨,跳动得更厉害了,恨不得从宽广的袖袍里跳出来。 叶映轻笑,冲那几个弟子道:“它可不老实,你们带着它,怕是要吃些苦了。” 那弟子连连摇头,几人对视间,皆是一脸欣喜。 “谢家主夫人,家主夫人真好!” 眉眼清秀的弟子笑得眼睛都弯了,铿锵有力地如是答道。 叶映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也没反驳。 “路上小心,走吧。” 待目送弟子们走远了,叶映伸了个懒腰,转头冲两人笑道:“嗯,真好,又是我们仨。” 苏清晨遥遥望着山脚下连绵不绝的景致,亦是笑道:“是啊,又是我们三个。” 她道:“把这当成一场历练吧,像我们以前每次一样,斩除奸邪,匡扶正道。” 叶映道:“哈!想不到,这天下,居然要我一个魔头来拯救!” 停顿片刻,她又晃了晃脑袋,道:“只可惜,这次我不能打前阵了。” 明遥在她身侧,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 目光灼灼,似有星河流淌。 “我来,你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叶映眨了眨眼睛。 “——那我不是太没面子了?!” 明遥:“……” …… 到封魔疆的路途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一路上算不得平静,越家的人跟苍蝇似的,跟在她们屁股后头,赶走一批还有一批,令人烦不胜烦。 除此之外,仙门中倒是没什么动静,除却越氏几门附属一直蠢蠢欲动之外,其他人都安安分分地缩在自己的地盘上。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至于暗地里有多少暗流涌动,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期间,中途也发生过不少事情,其中有一件怪事,一直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黑河岸以南,大约七八里的样子,有一处修得挺漂亮的宅院,据附近村民所说,那宅子已经荒废许多年了,但古怪的是,无论风吹日晒雨淋,那宅子始终簇新干净,也不见有人打扫,偏偏一点灰尘都没有。甚至偶尔有人路过,还能听到里面有 分卷阅读149 人的窃窃私语声,笑闹声,以及丝竹靡靡声。分明有人活动,但推门进去,却是空空荡荡,不见一点人气。 那过路人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慌不择路地跑了,时间一长,那宅子便渐渐传出闹鬼的传闻。 叶映是不怕鬼的,她自己就跟鬼厮混过好长一段时间,而且那宅子虽异象频现,却是一处灵力充沛、气运极佳之处,三人途经此处,想都没想地准备在宅子里借宿一晚。 然而当天晚上,叶映就听到了丝竹管乐泠泠之声,不止一处,有远有近,极其真实,近的仿佛就响在耳畔,几乎能听到指甲与琴弦摩擦的声音,连方位都能清晰辨认出,然而回首望去,仍是一片空荡,不见丝毫人影。 她听到了,明遥苏清晨二人自然也听到了,纷纷从各自厢房赶来,在一片拨弦弄指的乐声中皱眉相望。 照理说,这么诡异的场景,是不可能出现在叶映身上的,她在鬼界待了数十年,任何鬼魅都不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隐藏,魔就更不用说了,天生的血脉压制。用一句话来说,这六界,压根就没有比她更邪的东西。 可偏偏,这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现在就发生在几人眼前。 苏清晨拿了火折子,将几支烛台点了,室内霎时明亮起来,映衬着叶映疑惑的面容,她道:“不是鬼,不是魔,应该也不是妖,这地方灵力太充沛,养不得这种邪物。” 明遥站在她身侧,,长剑出鞘了半寸,隐隐约约露出些冷光。 苏清晨思索片刻,素手轻拈,于半空中划了几道符文,然后一注灵力,金色的符咒飞快地掠向几人头顶,在屋顶处湛开一道金光,莹莹的光芒霎时笼罩了整座宅子。 叶映认得这道符,名曰破邪,六界妖物在金光照耀下皆无所遁形。 她刚要抬手,明遥长剑出鞘,在二人面前笼了个剑阵,严严实实地把她护在里头。 叶映笑笑,把手放下。 等了一会儿,金光渐渐散了,那些琴声不仅没停,反而愈发明朗,仿佛能弹进人心里去。 苏清晨放下手,神情凝重地朝他们摇了摇头。 叶映摸着下巴思考。 这些琴音似乎无意伤人,就是吵了些,嗡嗡嗡地响在她们耳边,脑子都能被震晕乎。明遥二人担心有异,不肯离去,此刻三人都守在叶映的房间里,被近在咫尺的琴声震得脸色发黑。 叶映道:“看来今天这觉是睡不成了,出去探探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异常。” 在院子里,总归比在空荡房间里受到的荼毒要浅一些,二人皆是点头。到了院中,只见黑漆漆的一片,偌大一个宅子,一丝光亮都没有,说不上瘆人,但如此看总有几分怪异,苏清晨看了半晌,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道:“我去将房里的烛台点亮吧。” 叶映点点头,示意她小心。 宅子虽装潢精美,但构造简洁,与普通的宅院并无二致,苏清晨驾轻就熟地找到了廊下的两个灯笼,一点燃,微黄的烛光幽幽跳动起来,视线中总算亮堂了些。 远远地听见叶映在喊:“苏清晨,你别走太远,小心些。” 她应了一声,将刚刚点燃的两个灯笼取下一盏,另一手拿着火折子,朝黑暗深处走去。 另一边,院子周围的灯笼已全部点燃,周围的景象已经清晰可见,叶映借着有些昏暗的烛火,在院子里来回转动。 琴乐之声仍在响,不过院子里比厢房里要稀疏许多,叶映绕了几圈,脚步渐渐停顿下来,站在了院子一角的一颗参天古树下。 明遥走过来,问:“怎么了?” 叶映却不答话。 明遥皱眉细看两眼,却发现叶映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虚空之处,一眨不眨,宛如魔怔般。 他一颗心霎时提了起来,轻轻搭上叶映的肩膀,低声唤道:“阿岁——” 话音未尽,叶映忽然有所动作,猛的伸手一捞,直直地探向前面的空气。 明遥一愣,下意识拔剑对着那个方向。 这么一动,叶映才像回了魂,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指尖,又抬头看着先前盯着的那处,面露疑惑。 明遥默默地松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叶映侧首看他,眼眸有些亮,指着面前道:“你没听到吗?有人在唱歌,就在这儿。” 方才便说了,这些琴乐之声并不缥缈,相反极其真实,完全可以循着乐声找到声音发出的地方,他们面前对着的这处,便是其中一道声音来源。 分卷阅读150 不过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处不是琴也不是笛,而是一位女子娇柔婉转的歌声。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低低艾艾,如泣如诉,娇吟哀婉,尾音勾人。 明遥自然是听到了的,不过这宅子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并未过多关注而已。此时叶映特意提起,便问:“有什么不对吗?” 叶映垂眸思索,“不对倒是没有,但声音既然是从这儿发出的,没有外力扰乱,就说明声音源就在这里……按理来说,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啊……” 有声音源,就一定有实物,不管是什么声音,总得有一个发出声音的中介,而绝非现在这样,一片空空荡荡。 叶映负着手,百思不得其解。 第77章 第 77 章 想不出来,只能暂且放下,叶映敲了敲额头,转过身去。 左侧的厢房已经全部点亮,明亮的烛光从雕花镂空窗柩透出来,连成一排,细细密密,透着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总算不再是空旷寂寥的情景。右侧的房间也正在一间间地亮起来,昏黄的光线霎时包裹了他们。整间大宅被映照得亮如白昼。 叶映的目光从左侧转到右侧,转着圈查看院中景致,视线所及之处安静平和,并无异样。 她松了口气,提高音量道:“苏清晨!差不多了,回来吧!” 风沙沙吹过,树影婆娑,院子深处的黑暗,并无人答话。 叶映眉心一跳,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正要再问,明遥点了点她的肩膀,示意她去看身后。 乍一看,并无不妥,光影陆离,明亮如方才。 再一看,叶映瞳孔骤缩。 ——左侧最边缘的房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在两人的注视下,暗了一间。 仿佛有人故意吹灭了房里的烛台,以叶映的耳力,甚至能听到类似吹气的声音。 这还没完,这第一盏,就像是某件事情的暗号,如同弹簧上的机关一般,一掰动,整个装置都开始转动。叶映眼睁睁看着,才刚刚点燃不久的各处烛台灯笼,以极快的速度一盏一盏地暗下去。有东西裹挟着风声掠过他们身后,带着暗夜的丝丝凉意,掠过后颈的白瓷肌肤,泛起一阵细小的疙瘩。 叶映霍然转身。 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最后一盏暗下去的,是苏清晨方才第一盏点燃的,立于堂下的灯笼。 叶映整个身子都崩紧了,后背泛起一阵凉意,大声道:“苏清晨!你在哪儿?!” 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宅院回响着,尾音在黑夜中回荡开来,落在耳中,甚至带起了细微的嗡鸣声。 安静如斯,无人回答。 叶映深吸一口气,一手去探别在腰间的弯刀。 后背突兀地撞上一片温热坚实之处,叶映倏然睁大眼,直至嗅到后者身上浅淡熟悉的香味,僵直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她朝着单手搂着她的明遥,沉声道:“背靠背,小心行事。” 腰间的手犹豫了一下,明遥听话地转过头去,坚实的后背抵住她的,肌肤的温度透过薄薄两层布料传递过来。 ‘唰’地一声,剑出三寸,寒光映亮方寸之间,叶映借着微弱的剑光,开始打量周围的景象。 “苏清晨?听得到吗?” 她试探地提高音量,周遭一片寂寂。在原地停顿片刻,不见异常,她微凝着眉,冲身后的明遥道:“进去看看。” 明遥微不可察地点头。 弯刀不长,掩映在衣袖间,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一阵穿堂风吹过,檐下的灯笼晃了两晃,叶映抬头看了看,掏出火折子,取下两盏灯笼,点亮了之后将其中一盏递给明遥,道:“我往左,你去右,找到苏清晨,马上回庭院。若有异常,以吹哨为号,你再来救我。” 最后一句话,她语音沉沉,明遥眉头皱成了疙瘩,半晌才憋出一句:“……千万小心。” 叶映朝他笑了笑,率先提着灯笼往左侧而去。 苏清晨灵力深厚,若是遭遇袭击,断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失去音讯,暂且排除有人下黑手的可能。另一方面,方才叶映拢共唤了她三次,一次都没答,要么是她压根听不见,要么就是她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不能随意出声,或者是,她出声了,但他们听不见。 这三种,无论是哪一种,都在说明,这间宅子,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分卷阅读151 叶映稍微提了提灯笼,映出眼前一条长长的廊道。 廊道漆黑,长不见底,唯一的光源只有她手里提着的这盏灯笼。自他们进来伊始,这宅院里的风好像就没停过,一直呜呜地吹,现在亦是,吹过厢房廊道,发出有些许古怪的音调。 叶映忽然反应过来,眉间狠狠一蹙。 ——那一直铮铮不绝于耳的乐声,不知何时停了。 她在原地停了片刻,低眉敛首,弯刀在指尖绕了一圈,挽了个漂亮的刀花之后,插入鞘中。 若真是那些鬼东西,反而不需要担心了。 微微挑起一边眉梢,她提起灯笼,提步往黑暗深处走去。 …… 第一间暗下的厢房,那个‘开关’。 叶映站在门口打量片刻,伸出一只手,推开厢门。 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冷风从房内扑面而来,凉意袭身,叶映无法遏制地缩了缩脖子,手中的灯笼跳动一下,灭了。 她低头看了两眼,面无表情地拿出火折子点燃。 火光刚刚亮起来,又是一阵冷风吹过,灯笼内烛跳了下,又灭了。 叶映面不改色地掏出火折子,继续点。 风又吹,又灭。 她继续点。 风继续灭。 如此来回数十次。 那风似是被叶映锲而不舍的毅力惊到了,终于没再吹她的灯笼,默默找了个角落,安静地笼成一团,怀疑人生。 叶映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好巧不巧,这个被叶映看成暗号的房间,刚巧就是她一开始住的那间。 举着灯笼转了两圈,房间并无异常,与她离开之时并无二致。只有一点,桌上的茶盏,她拿来喝过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开口朝上正放在圆桌边的。但现在却严丝合缝地倒扣在茶盘之上,变成了最开始无人触碰过的状态。 叶映盯着茶盘看了半晌。 那卷风又晃了过来,在她的周围打着转,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好奇,转的幅度稍微大了些,灯笼明灭跳跃了一下,又给吹灭了。 叶映眼眸转了转,盯着那风的方向,面无波澜。 空气忽然紧绷了一瞬。 那风似乎抖了抖,随后在她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中,晃晃悠悠地飘走了。 叶映再度掏火折子,点烛。 搞清了事情的关键,那一切就好办了。 ——这片空间里,还有其他的生灵在活动。 叶映站在窗前,往对面的厢房看了看。那边的光已经全部暗了,看来明遥也遭遇了跟她同样的情况。 她推开窗,一手撑着窗台直接翻了出去,落在柔软的草地里,她吹了吹额前的发,径直朝对面走去。 右侧厢房的构造与左侧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明遥明显是从第一间开始查找的,好几间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叶映沿着抄手游廊,毫不拖泥带水的往深处走去。 到第四间厢房的时候,打开的房门终止了。 叶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听到其他的动静。若明遥仍在查探,那一定会有其他声响,而且她出现在这边的第一时间,他就能感知到她的气息,然后过来与她汇合。可现在,除了呼啦啦的风声,眼前一点有人活动的迹象都没有。 叶映犹豫了一下,后退两步,在最后一间打开的厢房前站定。 她站在门口,一手提着灯笼,正犹豫要不要掏火折子点燃时,一只手突兀地从右侧黑暗处伸出来,电光火石间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动作飞快地将她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稳当站定时,叶映还有些懵。 明遥在她耳边小声道:“别说话。” 叶映艰难地回过头去,借着微弱的月色,只见他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叶映眨巴眨巴眼睛,朝他打了个手势,大意是怎么回事? 明遥摇摇头,下颌朝身后点了点,示意她自己看。 叶映小心翼翼地从屏风缝隙中探出视线。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扇巨大的雕花泼墨的屏风之后,不若女儿闺阁间的那种绸面绣布,这扇屏风可是实打实的厚重楠木,上头绘着五代六国十三 分卷阅读152 景,边角的地方还雕了精细的阴刻花纹。若是没有屏风之间轴轮的缝隙,简直就像一堵墙一样,扎扎实实地横在他们面前,实乃躲避藏身的绝佳场所。 叶映现在就借着这点缝隙,打量屋内的场景。 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黑暗沉闷。仅有微弱浅淡的月色从打开的房门中泄进来,勉强能辨认出房间里的摆设,但即使如此,仍旧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叶映正要凝神细看,忽听耳畔一声轻响。 ‘咔——’。 声音不大,极微极弱,若非环境安静,只怕都完全听不真切。 叶映心下一紧。 借着手指宽的缝隙,可以看到,发出声响的是一个白瓷茶杯,上门绘着墨色的纹路,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桌案之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叶映回过头去,面色古怪地看着明遥,明遥眨了眨眼,同样面色古怪地看着她。 ——那个白瓷茶盏,好似被人拿起来看了看,悬在空中翻转了一下,随后又稳稳当当地落回桌案之上。 听起来很正常,但问题是,真实的情景里,并没有执它起来查看的人。 在他们眼里,茶盏就是自己悬空,自己翻转,然后自己落回原位。 叶映忍不住摸了摸后脖颈。 这与她之前的猜测完全相悖。在左侧厢房的时候,她以为是此地灵力充裕,日久天长之下,生了捣乱的魅灵。魅灵算是精怪的一种,却又比精怪要低阶一些,没有实体,大多以戏弄他人为乐,可以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但有一点,它们绝对触碰不到任何实物。 而方才这一幕,完全打破了她之前的猜想。 第78章 第 78 章 ‘找到苏清晨了吗?’叶映用口型无声地问。 明遥朝她摇摇头。 叶映不大耐烦地撇了撇嘴。 ‘那看来暂时还走不得。’ 她眼神微冷,挑着眉梢继续从缝隙中望出去。桌案的旁边,有一张长达五尺的楠木桌案,上置着文房四宝,书籍卷轴之类的用具。而现在,叠在最上方的一本典籍正翻开来,以均匀的速度被人翻阅着。 室内静得可怕,屏风后的二人屏息以待,观察着这有些诡异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几本典籍被打开又合上,按照原样摞放好。那不知存不存在的‘人’,又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白玉狼毫,在空中停顿片刻,提笔蘸墨,秀致的笔尖落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在写字? 从她的角度,完全看不清那人写的什么,只见得墨迹在宣纸上辗转绽放,白玉制的笔身轻巧灵敏,飞快地在宣纸上方划动。 虽然看不清写的什么,但很明显能看得出来,那宣纸上的字迹极为清晰,若非不清楚那边的东西是人是鬼是妖邪,两方的生灵,完全可以凭借这一方纸笔进行交流。 叶映一面暗道这操作太骚,一面努力地寻找角度去看宣纸上的内容。 恰在此时,那‘人’写完了字,轻巧地放下笔,将之斜搁在浸满墨汁的砚台边上。 叶映将它的小动作收于眼底,心里咯噔一下。 这习惯…… 不待她反应,那人将宣纸挪了挪,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用镇纸压了,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叶映仍是看不见宣纸的内容,可比她高半个头的明遥就不一定了。 他凝神细细分辨了片刻,脸色忽然变得极其怪异。 叶映无暇顾及明遥的异样,她还在琢磨那个熟悉至极的小动作,将笔搁在砚台而不是笔架上,这个习惯不一定是苏清晨才有,但这般情境下,在这个宅子里,要说不是她,叶映绝不相信。 叶映一咬牙,是与不是,一看字迹便知。 叶映朝明遥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出去会会它,明遥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么莽撞的决定,居然也没拦她。 约摸是没想到屋内还有其他人,那人一番动作下来,警惕心已经淡了许多,此刻朝外走,甚至能听到极轻极浅的脚步声。 “且慢——” 叶映一步从屏风后踏了出来。 微弱的月光泄入,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直直地逶迤到门边。 谨慎地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不见有人攻击,叶映才缓缓把手从后腰的弯刀上放了下来。 她的目光在虚空中扫视片刻,犹豫片刻,缓缓地 分卷阅读153 挪动步子,往桌案方向走去。 那张宣纸就放在桌案边缘极显眼的位置,一眼便能看到,叶映走近几步,几个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此地诡异,不宜多留,见此便笺,速回复我。 ——苏清晨书。 叶映拈着那张纸,来回看了一下,确定是她的字迹没错,忍不住对着周围的空气试探出声:“……苏清晨?” 一个声音几乎在她正前方响起,“我在。” 叶映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松了一口气。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那些生灵可有为难你?” 空气静默了一瞬,前方的声音似有迟疑:“我……听不见你们说话。” 叶映怔了一下,与身后的明遥对视一眼。 他从桌案上执起那只白玉狼毫,递给她,言简意赅:“写。” 苏清晨接口:“可以,我能看见你们,应该也能看见你们写的字。” 叶映便不再多言,执起狼毫,在宣纸上唰唰唰地落下一排龙飞凤舞的大字。 ——发生何事?受伤与否?可能回来? 苏清晨道:“我无事,这方的精怪无意伤人,你们无需担心。” 叶映微微蹙起眉,写道:此话何意? 苏清晨道:“这便是此地怪异的关键之处了,若我没弄错的话,这座宅子,应当有两片天地,彼此独立,却又相互重叠,我能看见你们,却不能听见你们的声音,亦不能与你们触碰。同理,你们只能听见这方的声音,其余四感皆无所启。” 叶映若有所思:“两方天地,独立重叠,这不是道家的理论吗……” 她看书极杂,三教九流皆有涉猎,当初在含山求学之时,便阅览过□□法古籍,其中关于时空的理论至今令她记忆深刻。 思索片刻,没得出结论,忽而反映过来苏清晨话里细节,连忙写道:你在那一方? 苏清晨答:“正是。” 她道:“我们先前所听见的丝竹之声,便是这方生灵发出来的……说来惭愧,我虽称他们为精怪,但他们浑身气息,浑然不像精怪,倒更像散修一些。而且数量不少。” 叶映双指摩挲着白玉笔身,思忖片刻,在纸上写道:暂且不论这个,你如何过去的?要如何才能回来? 苏清晨答道:“暂且不知。” 顿了片刻,她又道:“含山的符咒一途,或许与道法有相通之处,我方才便是写了个符文,这才无意进来了。” 叶映用狼毫一点额头,道:“那好办啊!” 她将笔放下,径直从衣襟中掏出大堆淡黄色的符咒来,皆是苏清晨写给她防身的,种类繁多,各样都有。她捧着符咒往前一递,道:“用哪个?你说。” 明遥:“……” 苏清晨看出她的意思,迟疑着:“只是符文一角,不确定是哪个……” 一听这话,叶映二话不说席地一坐。 将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咒捋了捋,然后一张张开始注入灵力,霎时间,整间黑漆漆的厢房都被接连不断点燃的符咒映亮了。 苏清晨:“……” 看着她极其大方的举动,苏清晨忽然有些心情复杂,别的不说,她为了写这些符咒连熬了几个日夜,熬得身心俱疲,没曾想她竟是这么个用法…… 怪不得上次的符咒没得这么快。 明遥自知拦不住她,便面无表情地在她旁边坐下,帮着她将符咒激活。 苏清晨:“……”无欲无求。 符咒接二连三地被点燃,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叶映终于有了那么点肉疼的情绪,皱眉道:“难不成要全烧光才行?” 苏清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叹道:“有一些日常的符咒你手里没有,先试试吧,实在不行,我再写予你便是,就是不知,这符咒跨越了两个空间,还能用否……” 叶映摇了摇头,没说话。将剩下的符咒对比了下,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只得继续注入灵力,继续烧。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方才还高高摞起的符咒已经见了底,虚空中终于有了些异样。 一点淡细的金光从符咒燃尽处,缓缓蔓延开来。 只听‘咔咔’两声,轻微械动,金色符文如齿轮般咬合转动起来,中心处逐渐形成透明的光幕,不过铜镜大小,却已可以窥见光幕背后白日清明的场景。b 分卷阅读154 r 叶映扭了扭脖子,挑眉一笑,率先从光幕中穿行过去。 明遥紧随其后。 在无光无亮的黑夜中待久了,乍一暴露在明亮的日头下,叶映稍微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从身后探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挡在她的眼前,替她遮去那亮得有些耀眼的日光。 叶映微微一笑,道:“明遥。” 明遥嗯了一声,走近几步,待她稍微适应了,才将手放下。 苏清晨就在两人身旁,惊讶之余还有几分无奈,“竟然还真让你歪打正着了……” 叶映嘿嘿一笑,从怀中拈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符咒,道:“我可记住了,是这个!” 苏清晨摇头失笑,道:“走,去看看吧,或许你能有什么发现也不一定。” 叶映把符咒往怀里一揣,率先提步走了上去。 三人并肩行着,偶尔有一两人经过,外貌穿着都与常人无异,看见他们也不惊讶,淡淡瞥一眼就转开目光。 叶映颇为惊异,道:“这些人灵力强劲,看着像是修道之人啊!” 苏清晨点点头,道:“不错,不是不知为何,他们被困于这囹圄之地,踏不出这宅子半步。” 叶映道:“那真是奇了,到底是何人有这般能耐,竟能将仙门之人囚困此处,还设下如此精妙的双重天地?” 她是真的起了兴趣,想见见这操纵一切的幕后之人了。 走过一个转角,迎面撞上一个扎着双髻的稚龄小童,一见到叶映,他就猛的睁大了双眼,捂着嘴小肉指指着她抖啊抖。 “你你你……” 叶映不明就里,垂眸看他,低头思忖了半晌,忽而恍然道:“你就是那个一直吹我灯笼的家伙吧?” 小童连连后退,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 叶映原是猜测,现在倒有七八分确定了。 笑道:“你抖什么,我又不吃人。” 那小童放下手,惊恐地张望一下,见四周没人,这才小声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叶映道:“我们不能进来吗?” 小童摇了摇头,又道:“也不是,不过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自己进来的。” “自己进来?”叶映眉梢微挑,“不自己进来,还能别人扔进来?” 小童又瞪大了眼,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惊恐。 “这里的人,都是被扔进来的啊!” 叶映:“……” 第79章 第 79 章 空气寂静了一瞬,叶映问:“被扔进来是几个意思?” “就、就……”小童手舞足蹈地解释,可惜词汇量有限,半晌都解释不清。 叶映点头:“明白了。” 小童:“???”你明白啥了? 叶映转头,朝明遥二人道:“他的意思是,近百年来,一直有一个人,源源不断地朝着这方空间带人进来,而且实力强横,非比寻常,至少他们是打不过的。” 转过头来,她又问他:“你见过那人吗?有何特征?” 小童还沉浸在她神奇的解读能力中,一时震惊,半晌没回过神来,讷讷道:“就、蓝衣服,黑头发,长得挺好看的,背上背着一柄剑……” 叶映:“……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有没有更具体的?” 小童眨巴眨巴眼,停滞脑子终于开始转了,他道:“我不记得……不过他穿的衣服很奇怪,就像、就像……” 灵光一闪:“就像我跟娘亲去拜神仙的时候,那里的小师傅穿的衣裳!” 叶映讶然:“和尚?!” “不不不……”小童又开始摆手,对着自己七手八脚地比划,“袖子是这样的,手里还有一个这样的东西……” 叶映面无表情地点头,“明白了。” 转头朝二人翻译,“道观,那人是个道士。” 苏清晨:“你这也能听懂……” 明遥神色淡淡。 很久之前他就发现了,叶映总能飞快地理解别人的意思,即使那人不说话,面无表情……例如他。可她还是能敏锐地察觉他的心思。 她甚至能与狗毫无障碍的交流,言辞不善的孩童也能说上话。也许,这就是神赋予心思赤忱之人的特殊技能。 分卷阅读155 叶映道:“道观,道士,实力非凡,近百年才开始作乱……嘶,怎么觉着这么耳熟呢……” 她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苏清晨蹲下来,直视着小童懵懂的眼睛,道:“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什么吗?” 小童思索片刻,摇头。 她微微蹙起眉,又问:“那你们是为何被抓到此处的?” 一提起这个,小童顿时委屈地鼓起腮帮子,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巴巴地望着苏清晨,白嫩的小脸一派不解。 苏清晨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笑:“别怕。” 直起身来,神情凝重。 “不管如何,我们先将他们放出去吧。” 叶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回过首来,惊讶道:“可别,我们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贸贸然将人放走,万一他们是群十恶不赦之徒呢?!” 苏清晨满脸不赞同,“他这年纪,能作什么恶?!” 叶映垂眸看了眼小童,微微弯下腰去,与他对视。 小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她。 叶映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幽幽道:“那可不一定……” 小童抖了抖,瑟缩着后退一步。 苏清晨:“你别吓他。” 叶映无趣地直起身来,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知道你们被抓来的缘由?” 小童委屈地扁嘴,“说了不知道嘛……” 大约是真被吓着了,他眼含两泡热泪,下一秒就能落下来。 叶映:“诶诶诶,别哭,我又没骂你,停停停停停,不许哭!” 小童噎了一下,超乖的把到嘴的嚎哭咽了回去。 叶映仿佛在刀尖上行走,提心吊胆地从怀里掏出块不知是谁的帕子,谨慎地递给他。 苏清晨睨她一眼,“活该。” 叶映讪讪一笑。 小童乖巧地拿帕子把眼泪抹了,抬头朝他们道:“我不知道,但我姐姐应该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 叶映一挑眉毛,“你姐姐也在这里?” 小童抬着小脑袋看她,“不是亲姐姐,但她人很好,总是照顾我。” 叶映‘哦’了一声。 小孩子嘛,可能有点缺心眼,刚被吓过转眼就忘了,小心翼翼地抓住叶映两只手指,仰着脑袋巴巴地抬头望她,软糯糯道:“那……我们走吧。” 叶映斜眼睇她,“嗯哼,走啊!” 他立即眉开眼笑,引着她兴高采烈地往前走。 叶映懒懒洋洋地,一步三挪。苏清晨跟在她身后,惊讶道:“他好像很喜欢你……” 叶映浑不在意,道:“缺心眼呗。” 苏清晨笑笑,不置可否。 穿过两条抄手游廊,叶映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还在走,“这‘里面’……似乎跟‘外面’我们所见的不一样啊。” 苏清晨道:“这里比外面要大上许多。” 叶映舌尖顶着腮帮子,笑了笑,“有趣,看来这次的家伙挺棘手啊。” 她忽然扯了扯小童拉着她的手,问道:“喂,你们当中就没有一个修符道的人吗?这么多年都没出得去?” 小童被她拉得一趔趄,转过头来,一脸茫然道:“符道是什么啊?” 叶映:“……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她撇撇嘴,“先带我们去找你姐姐吧。” “哦……” 小童攥着她一根手指,一路前行,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偏,穿过垂花门,他指着比方才矮小的不少的房屋,道:“姐姐就住在这里了。” 叶映打量了下四周,疑惑道:“这种地方,居然也有阶层划分?” 这类深宅大院的建筑,什么人住哪里,那都是有讲究的,厢房住客,正房住主人,后罩房住女眷。而下人住的地方,称之为倒座,也就是他们面前的小屋子。 方才他们一路走来,那些上好的房间可都是有人住的,甚至于从那些房间走出来的人的脸上,都带着股高人一等的气势。 叶映忍不住嗤笑一声。 都是被困在这里的可怜之人,居然还玩这些花里 分卷阅读156 胡哨的,也不知他们究竟比旁人高贵在哪里。 她思绪乱散间,从矮小房屋走出了个穿着石榴裙的姑娘,肤如白瓷,柳叶弯眉,就是生了一双丹凤眼,看起来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果不其然,她一看到他们,顿时便警惕地后退两步,道:“有什么事吗?” 不问他们是谁,倒先问有何事。叶映一边眉头,又饶有兴致地挑了起来。 小童从她身后冒了个头,欢快地扑进她怀里,“姐姐!” “南南。” 女子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凌厉的丹凤眼柔和不少,苏清晨道:“无意冒犯,只是有几件事,想请教姑娘。” 女子顿时又戒备起来,把南南揽到身后,问:“你们是新来的?我没见过你们。” 叶映笑了一声,“新来的算不上,我们跟你们可不是一路人。” 南南扯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他们是从自己进来的。” 自己?! 女子霎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苏清晨道:“若不介意的话,不妨进屋详聊。” 一炷香后,苏清晨向她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女子神色间的警惕才逐渐淡化下来。 她给苏清晨斟了杯茶,碧绿的茶汤盛在白瓷的被子里,颜色浓郁煞为好看。 她道:“你们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 苏清晨道:“请说。” 她稍稍犹豫,以更加坚定的语气朝他们道:“我要出去,带上我和南南一起。” 叶映本在把玩着白瓷泼墨的茶盏,一听这话,漫不经心地放了下来。 “姑娘,你好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问题所在。” 见女子将目光投向她,叶映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味:“我们能进来,也有办法能出去。之所以找你了解事情的真相,是为了判断,这里的人是不是该被放出去,他们值不值得再被给予一次机会……而你,并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这话虽是事实,但实在有些不留情面,女子捏着茶杯的手都紧了。 她强自镇定,道:“他们不值,我们值。” 叶映:“嗯?” “这里的人,年纪最大的有七百余岁,你们看出来了吧。” 叶映:“嗯,然后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收敛起来,沉静道:“七百年前,长岭大河下游的地方,有个小村子,过去太久,村子的名字已无从考证,只知道,那地方坐落于灵脉上方,天地灵气极端充裕,是修仙证道的绝佳之地。 一群散修偶然路过,见此桃源,心中大喜,纷纷借住村民家中,借以修炼。 短短一月,修为大涨,他们尝到了甜头,开始不满于现状。 他们打着开发灵脉的主意,妄想一步登天。可灵脉深埋地底,是一村人的运道与生机。村长严厉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并且将他们驱逐了出去。 可利欲熏心的人,哪那么容易放弃唾手可得的宝藏?那群散修离开之后,一部分人,无奈地离开了,另一部分不死心的,却行而折返。 在与村民多次交涉无果后,他们心生怨气,想出了个极其残忍的法子。 ——他们假扮魔人,在一个雨夜对村民下了杀手,为瞒天过海,甚至连三岁稚子都没放过。 第二日,他们便光明正大地入驻了村庄。” 第80章 第 80 章 “这些事情,我是从别人嘴里拼凑出来的,八分真,剩下那两分假,你们自己去判断。”她淡淡道。 三人对视一眼,叶映率先开口:“也就是说,这是一场针对于七百年前屠村案的……复仇?” 女子摇头道:“我不知道。” 叶映沉吟一会儿,又问:“把你们抓来的那人,多久会来一次?” 女子眉峰微蹙,道:“没有确定的时间,但他每一次来,都会带人过来。” 叶映若有所思,“怪不得你们对生面孔这么不惊讶……” “不过……”她话音一转,侧首看她,眼里流转着三分试探之意,话语意有所指:“你们当真与那事,没有任何关系?” 年龄那么明显的漏洞,那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要么这其中有其他缘由,要么就是这女子隐瞒了他们什么。 话刚落音,女子 分卷阅读157 抓着茶盏的手唰一下抓紧了。 她低垂着头,被光线切割开的面容晦暗不明。 良久,听她轻轻道:“我的父亲……他是当年那些散修的一员……” 叶映回首看了一眼,见苏清晨也是跟她一样的错愕神情,不禁脱口而出:“这还带父债子偿的?!” 明遥将手搭在她肩上,示意她去看女子的神情。叶映这才发现,她面色又苦又沉,十分不好看,连忙敛了神色,正色道:“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 女子轻轻摇头,扯出个笑容,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能带我跟南南一起离开吗?他年纪还小,不该为父辈的错误赎罪,囚困此地一辈子……” 南南眨巴着大眼睛看她,又看看叶映等人,扬起一个乖巧灿烂的笑来。 看得人心都软了。 叶映叹息一声,下意识去望其他人,刚好撞上明遥低头的目光。那双眸子照旧浅薄淡漠,却蕴藏着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深意。 两人对视着,明遥开口,说了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们被关在这儿,多久了?” 女子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视线在明遥身上打量了会儿,神情有些怪异。他一直闷不吭声,估摸着人家还以为是个哑巴呢。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她道:“有长有短,长的被关在这儿得有近百年了,短的……也得有五十年的样子了。南南是个例外,他年纪最小,是前不久才被抓进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南南细软的发。 叶映又叹了口气。 明遥道:“去把他们都叫出来吧,带你们出去。” “……” 女子先是不敢置信,随后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当真?!” 苏清晨早已按捺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与她一起去。” 叶映看着她有些急切的面容,无奈道:“去吧去吧去吧,小心点啊。” 她算是看出来了,苏呆子原是个圣母属性…… 女子拽着南南走到她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跪下来。 “诶别别别,起来起来!” 叶映一个箭步托住了她,惊恐道:“说话就说话,下跪干什么?我得折寿的!” 女子难掩心中激动,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睢宁永远感恩诸位的大恩大德!” 叶映摸摸鼻子,“你叫睢宁啊……先起来,先起来吧。” 待睢宁直起身子了,她才道:“不必如此,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抉择,我们救你,也只是因为有能而行之,与其感恩挂念,倒不如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自己把自己活好了,才是对我们最大的报答。” 被叶映强行灌了一波鸡汤的睢宁连声应是,拉着南南出去前,还是忍不住给她行了个大礼。 叶映:“……” 说了我折寿的! 苏清晨跟着他们走远了,屋子里就剩了她和明遥两人,叶映回到桌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杯子,道:“这幕后之人究竟何许人也?明遥,你有思绪吗?” 他站着她身后,看着她修长的指尖流连于杯盏之上,垂眸道:“那人没有真正出现之前,一切猜测都是虚妄。” 叶映笑了一声,转过身去,“你还真有思绪了啊?” 明遥静静地看着她,不语。 “如果这次成功了,你打算做什么?” “啊?”话题转得太快,叶映一时没反应过来,“成功了,唔……那我就带领众魔,杀上瀛洲呗,这些年的锅,可不能我一个人背啊!” 明遥微微垂下眼睫,“杀上瀛洲之后呢?” 叶映转杯子的手一顿,撑着下巴仰头思忖,“之后……回一趟蓬莱吧。” 那个地方,她以后四百年没有踏足过了,总得回去拜祭一下师傅和诸位师兄。 明遥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了嘴。 “你突然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 叶映似有所感,回过头望他。 明遥低垂着眼睫,辩不清情绪,嘴唇固执地紧抿着,因太过用力而抿成了一条发白的线。 叶映扑哧一笑。 “怎么不问了?”她单手支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继续啊,回蓬莱之后要干什么?” 明遥:“…… 分卷阅读158 回蓬莱之后,干什么……” “嘶……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叶映故作思考,唇边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明遥垂着视线,也不知是在生闷气还是什么,就是不看她。 “我想想……我好像跟一个人说过,以后要陪他去六界游历的。” 明遥呼吸一窒。 “诶呀,那人是谁呢……怎么想不起来啊……” “是我。” 明遥微微皱着眉头,相当笃定地朝她点头。 叶映差点没笑出声来。 “是吗?”她挑起一边眉梢,故作惊讶。 她在逗他,明遥也不知看没看出来,一张俊朗容颜霎时拧成一团,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阿岁!” 他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几分委屈恼怒的意味。 “好好好,不闹了不闹了。” 叶映起身,揉搓着他白团子似的面颊,“说真的,瀛洲事了之后,你陪我一起回蓬莱吧。” 明遥霎时瞪大了眼睛。 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甚至说很早以前就在想了。只是叶映对蓬莱的执念太深,那是她心底一道无法愈合的伤,旁人触碰不得,他怕贸然提起,会适得其反。 叶映好笑,“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 我叶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总是要带回去给师兄师姐们看看的。 她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死心吧,跑不了了。” 明遥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耳尖悄悄地红了。 “……哦。”他低低应声。 将作乱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紧紧地攥进手里,他难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那……回蓬莱之后,你也跟我……回一趟云渊台吧。” 既然是见家长,那当然是两方都要见的。 他说的含糊,叶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明遥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一字一顿,分外清晰。 叶映喃喃:“你……你真相信先家主不是我师兄杀的啊……” 明遥道:“你说的,我都信。” 叶映鼻子蓦地一酸。 耳根烧得厉害,胸腔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炽热地燃烧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抿着唇角憋了半天,冒出一句: “你大爷的——” 明遥:“???” 叶映被他的神情逗乐了。 “行了,不闹了。”她稍稍收敛了神情,正色道:“若这次我能安然无恙,我会亲上云渊台,拜祭先家主的。” 承诺归承诺,这种flag着实不吉利,明遥整个神情都肃穆了。 “收回前面那句话。” 叶映想起自己打脸的频率,也觉得不妥,于是道:“不管我安不安然,我都会去云渊台拜祭他们的。” 听听,这说的是个啥?明遥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将眉头皱成了疙瘩。 叶映讪讪,乖乖做了个封嘴的动作:“我闭嘴……”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映,出来吧。” 苏清晨逆着光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微微带着愠怒。 叶映惊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无事。” 走到院子里,叶映才恍然明白她不虞的原因。 各式各样的人聚在院子中央,男女皆有,穿着精美,各自占了块地方,负手立着,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更有甚者还打着哈欠,质问着睢宁姐弟:“你说有人能带我们出去,人在哪儿呢?” “你们别是被人骗了,待会儿要是走不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那人撇着嘴角,满脸不耐烦。 周围零零散散响起些附和之声:“对啊对啊……可别是胡说吧……” 睢宁垂首立在一旁,不亢不卑也不反驳,神情淡淡。 叶映一下就气笑了,她道:“无耻至极,带他们离开是我们心善,哪来的资格挑三拣四?!” 苏清晨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分卷阅读159 ,想来方才一行没少被这些不要脸的人气。道:“随他们去,通道开启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冷意,叶映道:“本该如此。” 第81章 第 81 章 她提高了音量,“睢宁,过来。” 这一出声,众人纷纷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睢宁见到他们,眼睛一亮,拉着南南飞快地小跑到他们身后。权当任务完成,便不肯再冒头了。 一穿着金衣的中年男子,道:“就是你说能带我们出去的?” 他上下打量几眼,不屑道:“小姑娘,说大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叶映懒得理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到最前方。睢宁姐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诶你这人怎么不……” 剩下的话,掐断在明遥淡漠的目光中,黑衣男子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凉意从足底直窜脑后。 中年人打了个激灵,讪讪地后退了一步。 叶映面向他们,唇畔微勾,似笑非笑,弯刀环胸抱在怀里,整个人像把即将出鞘的锋利的刃。 “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不信的现在可以回去,反正被关在这里的是你们又不是我……还有,通道开启一次只能过三个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谁敢胡来,我一定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她话落音,面前有一小阵的骚乱,素衣白裙的女子眉眼间都是愁绪,忧心忡忡地问:“阁下……真能带我们出去?” 叶映:“我说了,信不信随你们。”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叶映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道:“能不能快点!” 嘈杂声音停滞了一下,如一锅煮沸的水,缓缓平静下来。大多人将信将疑,但无论如何,希望就是希望,没有人会随意抛弃。 他们慢吞吞地挪着步子,逐渐形成了一条整齐有秩如长龙般的队伍。 叶映看了一眼,转头问苏清晨:“这么多人,你能抗住吗?” 苏清晨神情不大好看,只勉强道:“全力一试。” 叶映点点头。 能让她说出这种话,多半就是没把握了。 叶映正琢磨着,待会儿让明遥支援一下她。耳畔忽然一道清冷漠然的声音:“不用试了,我来了。” 叶映倏然回头,见蓝衣墨发的道士轻飘飘地屹立在屋顶,手中的拂尘随风而荡,他冷眼瞧着他们,墨色的瞳孔没有半点温度。 叶映嘴角一抽:果然是他。 身后众人看见他,纷纷大惊失色,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一锅水瞬间又沸腾了,甚至比刚才更甚。 “他他他他……他来了!”金衣男子惊惧得言语混乱,仓皇四顾之后,忽然将目光定在了叶映身上,咕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人!大人你可要救救我们啊!你刚才说要带我们出去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他半个身子向前一探,就想去抱叶映的大腿。叶映飞快地后退两步,脚尖嫌恶地在地上碾了碾,道:“起来起来!好好说话!” 金衣男子不依不饶。他这一跪,仿佛打通了某些关窍,众人纷纷俯身朝她跪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哭喊着:“大人!救救我们……” 叶映抓着弯刀的手微微攥紧了,看着这一幕不悦地皱眉。 “看,他们把你当神仙在拜呢。” 随尘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站在离叶映不过三米的地方,声音淡淡。 苏清晨手中早已凝起了金光,明遥整个人都绷直了,横剑在前,隐隐杀意。 叶映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与苏清晨说过,你幼时亲眼见过魔界之人屠戮了一个村子,父母亲族皆亡其中,所以你后来才那么痛恶魔界之人……” 她朝后看了一眼,那些人早在随尘靠过来的时候便作鸟兽状散了,此刻正瑟瑟发抖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 叶映回过头来,似笑非笑,“而今这般,道长是几个意思?” 随尘稍稍掀起眼帘,声音淡薄低沉,“我不信,你在放他们离开之前,没查过他们以前做了什么。” 叶映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他们屠的那个村子,便是你的母族?” 随尘默然不语。 嗯,这样便都说得通了。 他们伪装成魔族屠村,尚且年幼的随尘自然分辨不清,将仇恨放在 分卷阅读160 魔人身上仇视了许多年。他以为自己是在复仇,是在替天行道,行的是正义之举,可发现真相的那天,愤怒和恨意只会比以往更甚。所以他才会不管不顾寻到当年所有相关之人囚禁与此,妄图让他们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随尘问:“叶映,如果是你,如果他们杀的是蓬莱,你会不会做跟我一样的事?” 叶映斩钉截铁地道:“不会!” 随尘:“……” 她神情诚恳:“我会直接杀了他们,并且碎尸万段,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明遥:“……” 苏清晨:“……” 众人:“……” 随尘却是笑了笑,说是笑也不尽然,他只是扯了扯嘴角,相较于笑更像是个嘲讽的弧度。 “你不会。”他淡淡的,十分笃定。 叶映敛了神色,笑意一点一点地淡下来。 “那你又为何这样做?” “……我跟你不一样。” “嗤——”叶映毫无预兆地笑出声来。 “时至今日,道长,我倒真有一句话想问问她。”她歪着头,乌黑的额发随着动作滑落,软耷耷地搭在眉眼间,稍微遮住那冷凝得过分的眼眸。 “你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 随尘稍稍压了下眉毛,似乎对她这句话很是不解。 “你也曾风光无限,人人称赞,仙门之中颇有美名,就为了七百年前一桩旧事,你把自己搞成这种模样,这算什么?仇能报,但犯不着你搭上自己,你自己放弃了自己,谁又能救得了你?” “我不需要人救……” “是,你不需要人救,所以自甘堕落,变成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随尘神情忽的冷下来,“不需要你来说教我!” “可去你的吧,我可没时间说教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天你来了也没用,这些人,我们非带走不可!” 他眼角眉梢皆泛着寒霜,沉声道: “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她比他更快地打断了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淡漠道:“别把我想得太高尚,处在你的位置,我或许会做得比你更过分。” 谁还没个不管不顾的时候呢?只是为了报仇二字,把下半辈子搭进去,那可就太不值了。 这番话说完,几乎整片空间都停滞了流动,压抑的沉闷弥漫在空气中。 随尘冷冷地盯着她,不知是气是怒还是其他。 叶映倒也不怕,她刚刚给人灌了波心灵鸡汤,现在正闭着眼睛,处于自我灵魂升华的阶段。 良久,随尘开口:“不必了,我不拦你们。” 叶映惊愕地睁开眼,莫非这鸡汤还真有洗涤心灵的效用?随尘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大约是看出她所想,随尘嘴角微微一抽,旋即恢复正常,冷淡道:“我拦不住你们,与其两败俱伤,不如直截了当些放你们走,反正,每个月为这些渣滓加固灵力,也挺浪费时间的,他们不值。” 他轻飘飘地往角落里瞥了一眼。 ‘渣滓‘们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个个热泪盈眶,“多谢,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叶映翻了个白眼。 随尘也不理他们,拂尘一扫,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光圈越绷越紧,随后猛的绷碎开来,眼前景象逐渐褪去,露出现实中一片漆黑的夜晚来。 “出、出来了!” 众人激动惊喜,讷讷不知言语,叶映转头一看,随尘站的地方连个影子都没有,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 苏清晨微微叹口气,“倒是还未来得及跟他说声谢谢,上次在越家,多亏了他。” 叶映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神色漫不经心,“放心吧,很快会再见的。” …… 宅子的事情告一段落,三人甫一离开,便马不停蹄地往封魔疆赶去。 封魔大殿素有‘魔界云渊台’之美誉,装潢奢华,恢宏气派,巍峨的殿塔如利剑般直入云霄,可想而知叶映当初花了多大的心力。此刻却尽是一副苍凉破败的景象,绘着暗边赤火的旗帜随处可见,灰尘遍布,脚印凌乱,不少雕梁画柱都倒塌下来。 叶映十分肉疼地捡起一块金樽香炉的碎片,心疼道:“诶呦喂,本 分卷阅读161 尊的钱啊……” 明遥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道:“回去以后,我给你买。” 叶映却并没有多高兴,“你的钱本来就是我的。” 明遥:“……” 苏清晨推开一扇门,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她呛了两声,闻言回头道:“别闹了,回去我给你买,行了吧?” 叶映霎时喜笑颜开,“可不许反悔,我要足金的!” “听你的都听你的,先进来。” 她欢天喜地地进去了。 明遥紧随其后。 苏清晨转了两圈,艰难地将大殿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将叶映的躯体用黑布垫了放置其上,微微呼了口气,肃然道:“事不宜迟,开始吧。” 叶映稍稍迟疑了一下,“越家的人,你们俩真的没问题吗?” 明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道: “不是我们,是她。” 叶映:“……什么?” 明遥沉沉地抬起头来,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抱歉,你魂魄不全,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助你融合,出门迎敌的,只有她一个。” 苏清晨稍微怔了一下。 叶映反应剧烈,“不行!两个人都没把握!更别说一个了!不行不行……” 她话语未竟,苏清晨忽的探手到她身后,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打在她脖颈上。 明遥揽着叶映软下的身子,错愕:“你……” “跟她学的。” 苏清晨无奈地笑了笑。 “不必担心,我能做好的。” “门外就交给我了。” 第82章 第 82 章 瀛洲,宫鉴署。 夜凉如水。 越楚站在院中,听着下属汇报宫鉴署周围的部署防御情况。近来仙界风起云涌,各方势力不知缘由,频频出手试探,令人烦不胜烦,他负责统管整个宫鉴署的布局防御,也是忙得心力交瘁。 越楚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末了嘱咐道:“近日来仙门对越家多有忌惮,隐有出手的迹象,你们巡逻的时候都要小心些。” 下属低低地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参天的古树后头,灰袍老者踱步而出,负手而立,缓缓道:“公子不必忧心,他们蹦跶不了多久的。” 越楚忍不住蹙眉,回过头去,“先生此话何意?” 灰袍老者神色淡淡,“没什么,只是不想公子太过劳累而已,您毕竟是越家未来的主人,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就是因为我是未来的越家主,我才要事必躬亲。”他转身看着老者,目光锐利,语气中隐隐有试探之意,“先生和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老者否认:“并无。” “那仙门为何忽然开始针对越家?” “家大业大,自然招人嫉恨。” “怕不只是那么简单吧?” 老者神色不变,“公子多虑了。” 越楚碰了个软钉子,正要再问,下人来报,说家主传召先生。 老者拱手行了一礼,不急不缓地走远了。 越楚憋了一肚子气,和一肚子疑问。 正准备回房之时,余光忽然瞥见屋顶上一片阴影。 “谁?!”他瞬间警惕,厉喝一声。 一抹蓝衣慢悠悠地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越楚缓缓松开落在剑柄上的手。 他道:“随尘道长,下次回来还是不要飞檐走壁了,近来宫鉴署守卫甚严,没见过你的弟子,很容易把你当刺客。” 他微皱着眉,语气称不上好,甚至有些严厉。 这位道长,是父亲近百年前从外面带回来的,实力深厚,但为人淡漠疏离,不与他人交谈,除了父亲外,没人知道他的过往。除了父亲,也没人能使唤动他。 越楚不喜欢他的原因却不是这些,他直觉素来敏锐,见到这位道长的第一眼,他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个人的心,不是向着越家的。 说心怀鬼胎倒也不算,只是总觉得,他没那么衷心。 被越楚如是指责,随尘仍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他淡淡地颔了颔首,便转身准备离开。 分卷阅读162 “等等——”越楚叫住了他。 随尘回过头,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疑问。 越楚道:“据我所知,父亲最近并没有指派任务给道长,道长近日频频外出,又是所为何事?” 随尘:“……我的行程,需要跟公子汇报吗?” 越楚噎了一下,“倒也不必。” 随尘看着他的眼神古井无波,就差没在脸上写上‘那不就得了’几个大字了。 随尘颇感郁闷,忍不住道:“父亲究竟在谋划什么?你们是否有事瞒着我?” 他又把方才的问题搬了出来,试图从随尘口中撬出些不一样的答案,可惜,随尘的回答与灰衣老者一模一样。 “公子多虑了。” 越楚:“……” 这就很气人了。 饶是以越楚的良好修养,此刻也不免有些龟裂,嘴角扯起的弧度,僵硬又复杂。 随尘在原地站了会儿,没见越楚再开口,便自顾自转身走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见到一片蓝色的衣角。 越楚定定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神情晦杂难辨。 ……他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还来得及吗? …… 天际逐渐露出一丝鱼肚白,夜晚静悄悄地过去。 越楚没能在庭院中站太久。 下属匆匆而来,声音中尽是慌乱失措,拱手道:“公子,出事了,有人攻上来了,数量极多,势如破竹,一防正在抵挡,但似乎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越楚一惊,狠狠一拧眉:“什么时候的事?!家门口叫人摸上来了你们没发现吗?!” “趁着夜色摸上来的,根本就看不见,他们……”下属欲言又止,越楚道:“有话直说!” 下属面色凝豫,支吾道:“公子还是自己去看吧。” 越楚眉心一跳,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待他指挥了人回去通报,并加派人手匆匆赶到第一战场后,才知道下属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攻上来的,根本不是人。 老实说,越楚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般数量的魔。从宫鉴署门口一直蜿蜒到看不见的远处。密密麻麻一大片,映着橘红色的天光,好像烧起了一团自地狱而来的火。 以他的冷静自持,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整个魔界都来了吧……”身旁有人喃喃道。 魔人手持武器,个个悍勇无匹,面上泛着嗜血的冷光。光是见此情景,便忍不住吓得腿软,谁还能提起勇气,与他们厮杀肉搏呢? 越家弟子不出所料地节节败退。 越楚神情一凝,厉喝道:“快!去通知其他仙门,就说魔人猖狂,准备大肆进攻仙界!记住,定要把宫鉴署的惨烈程度,一五一十地告诉诸位仙长……” “呵。” 一声轻笑从众人头顶传来。 越楚心中一惊,倏然回过头去。 红衣墨发的女子懒洋洋地坐在屋脊上,悬空的双腿漫不经心地晃动着,身后是盛开的大片霞光,模糊了她的轮廓,看不清她的面容。 越楚的心却忽然急促地跳动起来。 “这么多年没见,越小公子,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智谋过人,心性无双。” 她微微歪了歪头,说着褒义的话,语气里却带着令人不爽的嘲讽。黑发顺着脸颊散落下来,没了天光的映照,侧脸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 越楚缓慢地睁大了眼睛。 心里无端地冒出两句话。 是她。 她回来了。 “叶映。” “哈!是我是我!” 女子高兴地朝他招了招手,从屋檐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他们面前,红衣张扬,眉眼意气风发,负手而立,连唇角都弧度都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越楚不由恍惚了几分。 只听她道:“通知仙门百家就不必了,我已经替你们通知好了,你们真正该关心的,是你们自己。” 她笑得眉眼弯弯,浑然不像坏人的样子,自家公子又好似与她相识,便有弟子拱手问道:“多谢阁下,不知阁下是哪家仙子?” 越楚蓦然回神,见她神情似笑非笑, 分卷阅读163 心中警铃大作,厉声喝道:“闭嘴!退下!” “仙子?哈!我可不是什么仙子。”叶映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挑着眉梢,“你刚刚没听他说吗?我叫叶映。” “封魔疆的那个魔头,叶、映。” “!!!” 众人霍然大惊,纷纷拔剑出鞘。那弟子后退两步,颤巍巍道:“叶、叶映……你不是百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 叶映一撇嘴,“死了,死了就不能活吗?祸害遗千年,像我这种成了精的祸害,哪那么容易死?” 越楚将那弟子往后拉了拉,戒备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叶映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喟叹道:“只是来讨回我们应有的公道而已。” 越楚不解其意,“什么?” 叶映又将目光投回他的脸上,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遍,似乎在确认什么,末了才冷笑一声,似在嘲笑:“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越楚:“……” 他以为她会说点什么,可除了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外,她只晃了晃脑袋,看他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 魔将们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这次比上次更加汹汹,耳畔只听厮杀呐喊声震天,他们以势不可挡之态,飞快地向宫鉴署推进。 越楚太阳穴直跳,捏着剑柄的手越收越紧。 叶映俯瞰着下方,微微一笑。“今天就到这儿吧,不用送,我先走了。” 不等越楚反应,她又是轻巧一跃,跃到屋檐之少,衣衫猎猎迎风而立。 “奉劝你一句,越家大势已去,你若尽早把人撤回了,说不定还能少些伤亡……” 尾音飘散在空中,越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手掌紧攥成拳,他眼神冷凝,一字一顿:“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我的家族。” “绝对不会。” …… 叶映轻灵的几个借跃,穿过了刀光剑影的主战场,落在了后方一座山巅之上。 明遥正在那里等她。 “啊……果然还是原来的身体舒服。”叶映舒展了下筋骨,喟叹道。 明遥转过身来,见她走近,素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怎么样?朕正在为你打江山!紧张不紧张?刺激不刺激?!” 明遥十分配合,“紧张,刺激。” 叶映满意地笑了笑,站在他身旁,俯瞰下方的混乱。 “明家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相信不出一刻钟就能到了。” 她点了点头,忽而又想到什么,“苏清晨呢?她没跟过来吧?!” 明遥笑着摇摇头,“子瑜谨记着你的嘱咐,没让她踏出房门半步。” 叶映:“那还好,她重伤未愈,别掺和这里的事。” 她摸了摸脖子,那地方现在还隐隐作痛,可想而知苏清晨用了多大力气,忍不住咬了咬牙,心想:那家伙还真下得去手。 “不过……其他仙门什么时候到?不是早就通知了吗?怎么现在还没个影儿?” 明遥:“各家驻地有远有近,来得慢些是正常的。” 叶映十分不信,“是吗?正常吗?我这么觉得他们要掉链子呢?” 明遥微微正色:“放心,我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会来的。” 绑也会把他们绑来。 叶映不好再说什么,微微撇嘴,嘟囔道:“魔界给他们打前阵,真是便宜他们了……” 第83章 第 83 章 明遥说得没错,仙门百家确实是全来了。不过来得有点晚,魔族都把宫鉴署的大门攻破了他们才来。 叶映坐在屋檐上,晃晃悠悠地迎接他们。 虽说早就接到了消息,但乍一看叶映这张脸,众人还是免不得心尖一颤,这人叱咤风云的时代还历历在目,魔神之名威震四方,莫说仙门,便是整个六界,提起她的名字都得抖上一抖。 不同于他们的心情复杂,叶映倒是很友好,热情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朗声道:“等诸位好久了,明家主在里头候着呢,快点进去吧!” 众多仙长面面相觑一番,步子迈得小心翼翼又克制。小弟子就不同了,尤其是在荒村跟叶映接触过的小弟子,纷纷从自家 分卷阅读164 师长后头冒出半个脑袋,七嘴八舌嚷道: “前辈?前辈是你吗?” “前辈,再见到你真好!” “前辈,听说你是魔头啊?好厉害的样子……” 叶映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一闻此言,被哄得眉开眼笑,连连招手,“过来过来。” 小弟子们一喊就应,兴高采烈地跑远了,衣角掀起阵阵凉风。身后一大批的仙长风中凌乱,面色僵硬。 叶映从屋顶上跳下来,弟子们又开始追问她是如何攻破宫鉴署的,她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是没看到啊!我刚刚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姿!他们看见我直接就吓破胆了!我跟你们说……” 一大群萝卜头跟在她身后,用万分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叶映腰杆又挺直了些,描述得愈发卖力,恨不得把所有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词汇都用上。 走到广场之时,刚好讲得有些口渴。 明遥适时的一杯茶水递上,叶映咕噜噜喝了,心情十分之舒畅:“今天就到这儿吧,前辈下次再跟你们讲,我在鬼界纵横捭阖的光辉历史……” “好啊好啊,前辈下次见。” 然后小萝卜头们就被自家长辈拎回去了。 叶映转过身,看向广场中央。 大部分的弟子都被拦在广场之外,被分批看押住了,余下的这些越氏子弟,无一不是族中核心。此刻正围成一个圈,狼狈地退到了广场边缘,魔族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虎视眈眈,眼神凶狠,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将他们撕碎。 被弟子们围在中间的,是越家的现任家主。鬓发微乱,但仍不改风度,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古井无波。 叶映视线扫了一圈,不见那个蓝衣道袍的身影,忍不住低声问:“随尘呢?” 明遥朝她摇头,“没找到。” 叶映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样都能让他跑了?!” 明遥又摇头,“不像,他应该没离开这里。” 叶映眉心一跳,正要再问,一队明氏弟子匆匆而来,拱手凝重道:“家主,到处都找过了,没有您所说的那个地底的入口。” “……什么?” 叶映忍不住确认:“所有地方都找过了?没有遗漏?” 那弟子又朝她拱手,“回岁姑娘,整个宫鉴署都翻遍了,确实没有入口的痕迹。” 叶映明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不远处老神在在的越家主。 “好家伙,藏得够深啊。”叶映冷笑。 当初鬼界地底那一条通道,是直达宫鉴署地底的,叶映两人沿着找了过去,结果一水的换了魂的傀儡,威力之强横,他们差点没把命折在那里。 不止傀儡,那地底下的一些东西,以叶映的心性,现在回想起来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明遥道:“那些东西不能示之于众,以越家人的谨慎,入口肯定非常人所能寻见,如此才可万无一失。”他敛下眼睫,眸中有寒意掠过,“是我们失策了。” 叶映可不是一个失策就能震住的人。她走到那位越家主跟前,双手环胸,姿态比他还淡定。 “说说吧,入口在哪儿?你已经穷途末路了,死守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越家主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撇过头去,一副说什么都跟我没关系的模样。 叶映气得牙痒痒,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说?不知道越家主有没有听说过,鬼界的地狱业火?” “生者灼之,不伤皮肉,但魂灵俱损,痛不欲生。” “不巧,我在鬼界待过一段时间,刚好掌握了一点。” 叶映抬起手,掌心一缕升腾的绯红烈焰,正欢快地跳跃着,它出现的一刹那,在场不少人都感觉到,背脊爬上一股寒意,自灵魂深处油然而生了战栗感。那是天敌般的恐惧。 越家主也不例外,但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又雷打不动地撇过脸去。 “嘿,你这人……” 叶映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越楚拦住了她,沉声道:“够了!叶映,他是我父亲,是越家的家主,容不得你如此侮辱!” 叶映看了他一眼,终于耐心告罄,神色冷凝下来,冷冷道:“越楚,崇明山你帮过我,我不跟你计较,但今天这事,你没插手的资格!”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分卷阅读165 “我……”越楚想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忽然发现,他连叶映为何如此愤怒的原因都不知道。 “找到了,找到了!家主,找到入口了!” 气氛凝滞间,远处忽然传来弟子们惊喜的声音,叶映一愣,回过头去,见一弟子脚步匆匆而来,忙问:“怎么回事?在哪找到的?” 小弟子见她,神情稍微收敛了些,恭敬道:“在后山,十分之隐蔽,不过奇怪的是,我们到的时候,入口已经打开了,而且沿途都有标记,好像有人在给我们指路一般。” 叶映不明就里,正要再问,却见几个弟子押着一身蓝袍的随尘,十分戒备地走了过来。 说是押倒也不尽然,只是随尘站在中间,其他弟子将他团团围住而已,不过他好像没有逃跑的打算,不紧不慢地走着,神色悠然姿态闲适。 叶映默默地把一句‘是谁’咽了回去。 那些弟子押着他走过来,好像邀功一般,道:“岁姑娘,这个家伙在入口鬼鬼祟祟的,我们把他抓过来了!” 叶映看看弟子们骄傲的神情,又看看随尘不咸不淡的目光,嘴唇一再翕动,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算了,先把他关起来吧。”她心累地摆摆手。 从刚才弟子们禀报找到入口开始,越家主的目光就有些不稳,直到随尘出现,那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才泄了出来,嘴唇一抖,一口黑血呕了出来。 “父亲!” “家主!” 叶映后退一步,垂眸看他。 越家主勉强支撑着身子,发出几声苍凉的笑,“输了……输了……” “几百年的谋划!毁于一旦啊!” 他不甘地低吼出声,身形佝偻着,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几百岁。叶映安静地等他平静下来,旋即问了一句:“几百年是多少?四百年?还是三百年?” 越家主滞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她,见她垂着眼眸,目光无悲无喜,便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既已清楚,何必再问。”他苦笑一声,淡淡道。 “那就是承认了?”叶映点点头,又道:“即是如此,有几个问题,还想求证一下。” “十三被抓之时,含山脚下的人,是不是你布下的?” “……是。” “蓬莱满门被屠,有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有。” “云渊台之变,跟你有没有关系?” “有。”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那些人,是我亲手杀的,你师兄只是我的棋子。” “唰——”身后有剑出鞘的声音。 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叶映冷冷地看着,没有阻止的意思。 明遥看他的目光冷得能结霜。 旁边的人听了个惊天大瓜,还在震惊当真,就见明遥忽然拔了剑,一副恨不得砍了他的模样。犹豫片刻,决定眼观鼻鼻观心,纷纷把视线转向别处。 最后还是叶映摁住了他的手,道:“再等等,等那地底下的东西暴露在阳光底下,等他活着被全世界谴责,届时再杀了他也不迟。” 明遥下颌线崩得极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用冰冷的视线凝视他许久,才一声不吭地收回了剑。 叶映的手灵巧地钻进他的掌心,五指相扣,感受着他掌心的薄汗,她轻声道:“我说过,真相永远不会被埋葬,别急,再等等。” 明遥一语不发地握紧了她的手,敛住眼眸中的情绪。 派人看管好广场上的越家弟子,其他人浩浩汤汤地往叶映说的那个入口走去。 行至门口,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叶映脚步顿了顿,将道路让开来。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其他人当然是不同意,“这怎么行?我们又不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万一被暗算怎么办?” 叶映按捺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有危险的早就被我们杀了好吧,再说你们这么大一群人,一个打不过就两个,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迟疑一下,还是不愿意,“不行不行,你不进去,我们也不进去了。” 这话可谓是十分无赖了,叶映耸耸肩,“随便你们咯!” 旋即转身离开。 明遥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身后 分卷阅读166 一大群人大眼瞪小眼,踌躇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踏了进去。 第84章 第 84 章 叶映也没走远,料定了他们待不了多久,就靠着不远处的古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身旁明遥的长发,静静地等着他们出来。 “呕——” 果然,进去不过片刻,众人便面如菜色地冲了出来,年纪长的的还好些,定力好,就是脸色有些难看,一些随同上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弟子,被那血腥场面一激,个个头晕眼花地冲了出来,纷纷趴在路边草丛干呕不止。 叶映见他们这反应,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从宫鉴署直接进去的入口,见不得人之物肯定比当初她们走的那一条通道更甚,恶心程度恐怕也要上升一个档次,不由暗自庆幸:幸好我没进去。 几位颇有威望的师长缓过神来,瞧见不远处的叶映,见她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跟这魔头决一死战。可惜人家一没作乱二没害人,甚至还帮仙界铲除了个大毒瘤,几百年前讨伐的罪名现在也不成立了——最最关键的是,这魔头刚刚又过一道天劫,他们现在所有人加起来,估摸都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他们想了又想,一颗打架的心蠢蠢欲动,最后还是被自己硬生生按下去了。 别说他们看叶映不顺眼,叶映自己看他们也没有多情愿好吧。尤其是这一大帮子人还有多数是曾经的熟面孔,讨伐过她的人之一,她又素来是个记仇的,当下不仅脸色面上冷嘲热讽,连语气都十分不好听。 “这才哪到哪?你们仙门最正统的顶尖之流,就这副模样?连几具尸体,一些人体组织都不敢看?”她啧了一声,摇头晃脑道:“有道是心中无畏,方才可所向披靡,看你们这模样,怕是到不了更顶尖的层次了,哎呀呀,我可真是为你们仙界担忧啊。” 你个魔头,担忧个屁啊! 几位仙长冷着脸腹诽,那些弟子听闻此言,脸上十分羞愧,纷纷压抑着腹中翻涌澎湃的恶心之感,努力地撑着剑站直了。 不曾想叶映话音一转,又道:“不过这几个小朋友倒是不错,虽然青涩了些,但已有披盔折戟的风华,有毅力,能扛事,嗯……不错不错。” 叶映这话夸得毫无道理,且乱七八糟,但一众少年人忽得如此夸赞,还是从一位功力长了他们不知多少的长辈口中出来的,当下虽面有羞赧,也不免稍稍挺了挺胸膛。 “……” 斗嘴过了,终于有人开始意识到正事。只听一个声音,十分嫌恶地道:“越家纵横仙道数百年,没曾想到这一代竟烂成这个样子,还犯下如此……罪恶滔天的行径,实在罪无可恕。” 那地底下,尸块尸泥堆积着,衣着服饰如烂布般堆积在一旁,他们进去的时候顺手扒了扒,发现除了有大量辨不清颜色的散修衣物,还有许多小仙门的徽记,粗略一数,百年间失踪的弟子数量,几乎全都在这里了。 那些仙门的人脸色都非常不好看,从出来之时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当下有人开口,于是也接二连三冷冷地开了腔。 “这种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不错!若非今日越家陷落,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居然用的是这么恶心的手段!” 另一些跟越家没仇的,在见识了地下的惨状之后,亦是义愤填膺,道:“这种人合该死一千次一万次,扔到那鬼界让万鬼啃咬了才好!” “对,对对!” “还有其他的越家弟子,说不定参与了多少龌龊,这些邪门歪道,咱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耳听着这越家一下子从仙门正统降到了邪门歪道,叶映忍不住暗叹:又来了又来了。 “我说,你们这连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这一开口,正厉声疾色口头讨伐越家的众人顿时就安静下来,沸反盈天的喧嚣戛然而止,竟是无意中将她放在了一个极高的地位。 叶映道:“四百年前你们就这样,蓬莱众多弟子是你们害死的吧?现在又这样,你们是想再逼出一个我来不成?” 她说这话时,语调稍稍有点高,看起来像是谴责的语气,可真正细心之人就能看出来,她提起蓬莱的时候,一派云淡风轻,唇齿间一点晦涩也没有,倒像是已经完全真正的放下了。 于是便有人忍不住问:“当年蓬莱的事,纵然我们是帮凶,蓬莱也是罪魁祸首,你就这样原谅他们了?” 叶映闻言,稍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众人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尖酸刻薄的否认话时,她忽然一正衣冠,一本正经地道: 分卷阅读167 “被你们看出来了,其实你们一直都看错了我,我的梦想是世界和平,化小恨为大爱,人人爱我,我爱人人。” 众仙长:“……” 众弟子:“……” 明遥:“……嗯。” 这个嗯半笃定半迟疑,应得忒厚颜无耻了,众人只觉得一股子酸味从牙根处泛滥出来,一时万般滋味都在心头。 叶映倒是很高兴,是那种,即使知道明遥只是本能地附和她,还是很高兴的高兴,仿佛他这一个嗯的认可,她就真的成了自己口中再良善不过的人。 有人看不过眼,试图把话题拉回正道上,微微提高了音量道:“那依阁下之见,该杀谁?又不该杀谁呢?” 叶映闻言,懒洋洋地转过头来,又恢复成了之前那种漫不经心的状态,轻声道:“处置几个领头的就行了,其他的,放了吧。”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有人不可置信道:“放了?!” 他瞪大了眼睛,与左右的人对视一眼,“叶……魔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叶映指指自己,“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不太像。” 那人闷闷地憋出一句,又忍不住道:“可越家余孽众多,若放了,岂不是会后患无穷?” 叶映懒洋洋掀了掀袖子,又懒洋洋撩了下额前的发,仿佛丝毫不把他们的担忧放在心上,道:“后患后患,也得有后才能有患啊!没了越家主,剩下的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天都塌了,能翻起什么浪来?” 见众人神色各异,她又道:“再说了,这世间之事,哪能真的把所有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只有学艺不精,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天天担忧着有人害他,我们不做这亏心事,将来就算被人寻上门来,也能无愧于心,堂堂正正。” 这话说的。虽然叶映可能没什么别的意思,但仔细一品,落在耳力总归不对味。一群“学艺不精,心中有鬼”的人复杂地对视一眼,皆是噤声了。 好半晌,才有人叹息般道:“魔尊言之有理,是我们目光短浅了。” 叶映又挺直了身子,十分高兴地道:“好说好说,谁让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呢?”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哑然,开口的那人听她说话不着调,倒也没被带歪,只道:“还未跟魔尊道一句谢,之前兔妖一事,门中弟子身陷险境,还多亏了魔尊出手相助。” “兔妖?”叶映半是恍然地一拍额头,下意识地去看他衣着纹饰,“你是昆仑的啊?”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全然一副慈祥和蔼的做派,慈眉善目道:“正是。” 叶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着激灵干笑一声。 一道白色身影从他身后冒出个头,白间朝她乖乖地笑:“多谢前辈了。” 叶映是个记性好的,但架不住这人压根没给她留下印象,苦苦思索了好半天,才把面前的人与那天晚上主动请缨的小弟子联系到一块儿,当即“啊”了一声,道:“是你啊?!” 见她还记得他,白间忍不住笑得更甜了些,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虽说笑得甜,可礼数却半点没落下,认认真真地一拱手,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是个相当礼貌的安全距离。 叶映忍不住赞叹:怪不得门中长辈要特意为了他道谢,原来是个眼明心亮的好苗子啊! 不同于她的欣赏,明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微微蹙起了眉。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便准备下山处理这越家的烂摊子。明遥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最后,盯着白间的背影若有所思,叶映是无论何时都分了一部分心神在他身上的,他皱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见周围的人都走光了,忙问:“怎么了?” 明遥没答,他盯着白间的背影,似在细细的分辨什么,好半晌才凝重道:“……我跟他交过手。” 叶映愣了一下,本能地觉得不可能——白间就是再年轻有为,年龄摆在那里,再如何也不可能跟明遥相比,否则他早就继任昆仑了。 可明遥不是会打诳语的人,他话既出口,自然有他自己的几分道理。 叶映便道:“可是发生过什么?” 第85章 第 85 章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灵魂是被人偷走的吗?”叶映点点头,明遥犹豫一下,道:“那个人的行走姿态,跟他一模一样。” 叶映像是被打中了穴道,忽的蒙了一下,然后细细回忆,发觉白间的站立行走,确实是极有特点的。 不知是过往经 分卷阅读168 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的肩总是微微垂着,肩胛骨向前突出,形成一个有点佝偻的含胸形态。仙门之人最重仪态,所以他这点缺点并不明显,大多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挺直腰,浑身紧绷着,就更看不出来了。叶映注意到这些,还是在觉得他像一个故人的情况下,若换个不细心的人,恐怕眼睛瞪瞎了也看不明白。 明遥当年跟他交手,肯定是缠斗许久,不然不会对他的走姿印象深刻。既然印象深刻,那认错的可能性就非常小。 “百年前,按理来说,白间才刚刚出生……” 叶映喃喃着,脑子里好似有一团乱麻,她正试图将其一根一根捋清楚,找到丝线尽头那个代表真相的结。 “问题就出在这里。”明遥的神情也不大好看,本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却不曾想又在终点之前被猎网兜住,这网极大极密,密到他们之前一直忘了警惕。 “若按白间这个身份,他的所作所为是完全不能成立的,生理上也好心理上也好,他压根没有这种智谋和眼界敢布下这种大网。”叶映停顿一下,又道:“我担心……” 她眉尖微蹙,目光轻轻地投向明遥,明遥瞬间就意会了她的意思。 还能担心什么?人还是那个人,不过里面换了芯呗。 又正处在如此尴尬的时刻,他们刚刚围剿了使用禁术的越家,还没讨论好这邪门的禁术要如何处置,便发现很有可能另一个门派也染上了这种不良风气,如何处理? 叶映想想都头疼。 “不对!”她忽然想到什么,这件事中有一个莫大的漏洞,她刚刚居然一直没注意! “灵魂嫁接,修为是带不来的,就算百年之前与你交手的是他,也绝对用的不是现在这具身体!” 明遥被她说得一怔,他沉浸在回忆那人跟他交手的细节当中,竟一时没注意到这个天大的问题。 “你当时看清他的脸了吗?”叶映忙问。 明遥凝起眉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 叶映一想也是,他要是看到了,刚刚就不会凭身姿认人了。 两人兀自琢磨了半晌,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叶映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便提议道:“不若,我们去试试他?” 明遥大概是觉得这个提议可行,轻轻地点了点头,末了又道:“要告诉其他仙门吗?” 叶映潜意识里,是压根没打算知会旁人的,毕竟在她眼里,自己跟他们绝不是一路人。这会子明遥提起,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桩事可不是她的个人私事,若要论起来,他们才是最名正言顺有资格调查这些的人。 不过话是这么说,要怎么做,叶映可不会按这些陈规烂调。 于是她当机立断道:“先查了再说,那些仙长们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几百年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再说,他偷了我的灵魂,总归得给点说法的。” 于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明遥素来是不会反驳她的,两人对了下说辞,当机立断地下山去寻昆仑的队伍。 但凡有位仙长能听到明遥的心声,一定会忍不住翻个白眼——不是,你管这叫无伤大雅?! 在明遥心中,只要叶映不丢下他一个人去搞事情,那大概都算无伤大雅。 琐事暂且不提,瀛洲宫鉴署坐落在一片并不高峻的山脉上,方圆百里一览无余,出了名的易守难攻。此次是占了魔族身法快,善隐匿的长处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否则等越楚他们反应过来……好吧,她还是会赢。 叶映对这帮子下属的战斗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宫鉴署沦陷后,所有的越家子弟都被扣押了起来,仙门那群人干别的不行,收拾烂摊子倒是非常利索。他们嫌上下山麻烦,而且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担心有诈,索性把营帐扎在了山脚下。远远望去,山脚处五颜六色的一大片,帐顶插着各家的宗门徽记,跟开了一大团的花儿似的,姹紫嫣红霎是好看。 叶映一边欣赏,一边暗叹自己心真是越来越大了,这种捕风捉影的时刻,她居然还能风雅地给一堆营帐打比方。 她走到绘着四艺纹的昆仑的帐前,大大方方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通传的弟子不疑有他,不一会儿就见白间一掀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前辈,你找我?”他笑眯眯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叶映心里因为姿态的那点熟悉感瞬间被打散了——她那位故人,从来都是腼腆害羞的,绝不会如此笑容‘谄媚’。 想到这儿,她心头又是一跳,不由细细回忆起荒村那晚的细枝末节来,恨不得把脑 分卷阅读169 子中仅存的那么一点点印象搜刮干净了,苦思冥想半天,忽而反应过来: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害羞的小萝卜头,站出来说句话也脸红,怎么现在如此落落大方了?看来这段时间,成长了不少啊!” 叶映努力用揶揄的语气说着,听起来就像一句感慨的玩笑话。下一秒,少年好似被这软乎乎的一句话剥掉了一层面具,嘴角一抿,露出个有些羞涩的笑容来。 叶映脸上还在笑着,可心却缓缓地沉了下去。 “前辈说笑了。”他伸手挠了挠头,看起来竟有些憨厚的不知所措,道:“昆仑事务繁多,承蒙师长师兄们厚爱,让我帮忙处理……我自然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叶映干扯了扯嘴角,“原是这样。” 她哈哈笑了两声,然后道:“我有几件事想问问你,但此地人多耳杂,你可愿跟我去林子里走一趟?” 白间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点了头,笑意还挂在嘴角,看起来乖巧得过分——他似乎根本没有思考一下,究竟有什么话,不能在营帐旁边说;她一个灵力高深的大前辈,又有什么能问他这个连核心都不算的小弟子。 他对她,几乎有种没由来的信任。 林间的路并不算好走,坑坑洼洼是常事,可叶映却走得极稳,步履间双肩纹丝不动,脚步一下一下都落在实处,是那种“天塌下来也能顶回去”的稳重之感,白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看着,竟然看晃了神。 某一时刻,前方顶天立地的背影忽然停了下来,白间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当头撞上去。 “姐、前辈,不走了吗?” 他一时不防,差点喊漏了嘴,忙将声音往回收,磕磕绊绊差点咬到舌尖。只听前方一个声音叹息了一声,十分复杂地呢喃了一下,叹道:“徐提……” 几乎是她话落音的那一刹那,林间忽的刮起了一阵挟地而过的风,吹起一大片飘落的树叶,零零乱乱地在空中乱舞着。风中一股凌厉直来的杀意,直冲他面门之处。 白间,不,应该叫徐提,他瞳孔骤缩,手脚几乎是本能地动作起来,攻守交防间好不狼狈。差点连本家功法都使了出来。 等等,本家功法?! 徐提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他手势一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竟是撤去了所以防守,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剑尖到达他眉心的前一刻,明遥身子一顿,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生生将杀气盎然的剑收了势,倒握在身后,面无表情。 白间看见他神情冷淡地朝叶映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 叶映神情颇有些复杂,直直地站在不远处,也不过来,眼神定定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遥相当自觉地走过去,低唤了一声:“阿岁。” 就听叶映沉沉地叹了口气。 那一声又长又重,连尾音都不够缥缈,像一块闷闷落在沙石上的大石头,别说她自己,就是旁人听了,心里也有几分沉重。 叶映像是从入定的状态剥离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好不精彩,最后看向他,语气不大好地道:“是我大意了,这么明显的言谈举止,我居然没能认出你来。徐提,几百年前,你被越家放逐至极寒之地,随后便传来了你的死讯,而现在,你用了别人的身体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这其中的因果蹉跎,你可愿意给我解释一遍?” 叶映很清楚,白间能在越家的手段下存活下来,必然是忍了常人所不能忍,有这般心性,谋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他真想瞒,完全能够将她和明遥瞒个严丝合缝——之所以被她发现端倪,是因为他压根没对她设防。 果然,徐提原本呆愣愣地站着,一闻此言,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眸光一闪,道:“姐姐问了,徐提自然是要说的。” 姐姐。 时隔多年,再度听到这个称呼,叶映像被一根针从头穿到了尾,浑身都忍不住激灵起来。 第86章 第 86 章 徐提比她小两岁,在一群同龄的求学弟子中,他算是最小的,一开始还没什么,逐渐混熟之后,叶映就开始恬不知耻地让别人叫她姐姐。 她最爱占这种辈分的便宜,当时玩的好的几个同窗,几乎都被她无耻地逼迫过,不过那一大帮子都是心比天大的,喊过转头就忘了,没谁当真。只有徐提,“姐姐”两个字,一喊就喊了好多年。 再一听到,叶映耳根子发麻,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分卷阅读170 明遥见她神色有异,知她可能是缓不过神来,便转向徐提,淡淡道:“你这具身体,是用了越家的禁术?” 徐提也不避讳,道:“是。” 明遥:“……我记得,你不是越家直系,连越楚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 徐提垂着脑袋,颇有些天真意味地笑了起来,“就是因为知道了,我才会被越家放逐啊。” 这带着凉薄的一句话,正正当当地落进叶映的耳里,总算把她跑远的神智拉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道:“就算你不是直系,也没到要灭口的程度吧?” 越家人生性谨慎,瞒自家弟子她可以理解,但瞒到杀人灭口的程度,就不至于了吧? 徐提似乎是被她这句话唤起了一点久远的记忆,直直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神情有些怔忪,好半晌,他才眼珠子一转,看向叶映,总算不再似是而非,正儿八经地解释起往事来: “……准确来说,发现这件事的不是我,是我的父亲。” 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怎么解释其中关联,“……我非族内核心,是因为我天性怯弱,浑身上下半点没越家人的样子,资质也不算多好。我父亲却不是,他乃是正正统统的越家三把手,真要算起来,就是越楚见了他,也得恭敬地称一声“三叔”,他骨子里有着越家人天生的纤细敏锐,所以虽然越旬千方百计地想瞒他,但还是被他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也正是这一点点蛛丝马迹,把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叶映忍不住皱眉,问:“既然是族内三把手,越旬为何非要瞒你父亲?有他相助不是更如虎添翼?” 徐提抬起头,轻轻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点古怪的温和,仿佛在看一个历经风霜仍然长不大的孩子。 叶映面上没什么波澜,实则被这目光盯得直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另一件事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四百年前——也就是蓬莱覆灭之后,越家爆发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内乱?” 叶映下意识望向明遥——当时她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别说这内乱不大,就是大翻了天,她恐怕也就听个过耳,转头就忘了。 明遥不着痕迹地朝她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叶映点点头,又转过来,还没等她顺着这条线提出下一个疑问,徐提抢在她之前开口了。 “那场内乱的源头,就是你们蓬莱。” 此一言无异于个重磅炸弹,硬生生让叶映把剩下的话咽回了嗓子眼里。 “我父亲,他是一个,嗯,有些“天真”的人……”徐提歪着头,面上神色十分纠结,好半晌才挑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在他看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的世界就算所有颜色都断绝了,那也绝对不会是灰。就是这么一个正直得近乎天真的人,在蓬莱的事情上,前后持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你师傅入魔的时候,他千方百计想杀了他,以绝后患;在蓬莱被世人口诛笔伐的时候,却又力排众议,想护住余下弟子。” “你说,为何?” 叶映的心脏无法抑制地砰砰直跳起来,她缓缓道:“越旬算计蓬莱,被你父亲发现了。” 徐提微微地笑起来,“不错。” “他觉得蓬莱岛主入魔,是该杀,余下弟子无辜,却该活。是以在他发现蓬莱种种过错都只是越家的算计之后,他果断地站在了你们那边——他与当时的越旬大打出手,寻求收手无果之后,他带了一队亲信,扬言要脱离瀛洲越氏!” 叶映哑口,在她贫瘠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这位‘越家三把手’的零光片羽,可此刻徐提将那些掩埋在故土里的旧事翻挖出来,她的脑海中忽然不可遏制地出现了一道鲜明的身影。 他或许青衫疏朗,心中自有一番天地与道义,是上一代勾心斗角的风波中一个左摇右摆的“怪人”,但这样的人,是不能用纯粹的是与非来评判的。 叶映沉了沉心神,开口问了一个并不算问题的问题,“然后呢?” 徐提笑了一下,嘴角轻轻的扯着,看起来凭添了几分讥诮与讽刺。他道:“然后?他脱离没多久,就出了你在云渊台迎天劫然后负伤逃走的事情,仙界一时人人自危。我父亲虽然做事无厘头了一点,但他不是没脑子,这么大的事情,容不得他置身事外。加上越旬递了台阶,他便顺势而下,带着一干亲信又回了宫鉴署,此事不了了之。” 徐提说完,气氛凝滞了片刻。明遥比他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神色始终平淡,他大概是三个人中唯一置身事外的人,便也是最先从沉闷的气 分卷阅读171 氛中走出来的人。 他道:“这些又跟你的换体有什么关系?” 明遥的声线清越,如同一把冰凉的钩子,生生将沉浸在思索中的叶映拉回来,回归到正题上,与此同时,冰凉的触感顺着耳蜗钻入了骨缝之中,激得叶映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罪魁祸首还一脸茫然,不解地转头看她,“阿岁,你怎么了?” 叶映摸着起鸡皮疙瘩的后脖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没事。”她含糊着将这个话题岔开。 天杀的,想把他摁在床上亲。让那声音含含糊糊,软成一滩水才好。 徐提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准确来说,是他们之间那种怪异的气氛,一时神情变得有些精彩,但也只精彩了一瞬,他马上就收敛了情绪,回答起了明遥的问题。 “关系就在于,我的父亲发现了族里在做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他自然要伸张正义的,而越旬发现了他的意图,你觉得他第一反应是什么?” ——杀人灭口。 叶映并不意外,她才只是在刚刚的只言片语中窥见了他性格的一角,便猜到他会如何拼尽全力轰轰烈烈地阻止,更遑论跟他相处了那么久的越旬?知道瞒不住他,拦不住他,那就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叶映微微蹙起眉,道:“既然你父亲心计不弱,那越旬算计他也得花不少心思。” 徐提点点头,道:“不错,苦心孤诣,费尽心机,也才能找个借口,将我们一脉以通敌之名流放极北严寒处,但这是远远不够的,斩草要除根,他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我父亲千防万防,还是被他害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我们这一脉,最后就剩了我一个。” 他顿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细腻,陌生又熟悉的手掌,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茫然之色来。 “为了躲避他的耳目,我东躲西藏,隐姓埋名——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话到这儿,叶映几乎猜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截口道:“你想报仇,所以你想起了他们研究的那个禁术,并尝试将其试用在自己身上。” 徐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错。” 叶映没说话了,沉吟着将记忆中徐提的模样剔除出去,把原本她先入为主对于对方的判断扔了个一干二净,再完完整整、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了他一遍。 ——越旬研究了数百年,以无数活人生灵为辅,时至今日才算有些成效的东西,他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琢磨了出来,而且以他自己的状态来看,琢磨得还相当成功。 她不由得真心实意道:“你真牛,真的。” 徐提:“……” 要说叶映这几百年经历了这么多,人生起起落落,有什么变化没有?明遥肯定是要回答有的。 以前的叶映说话虽然不着调,但好歹有理有据的,不像现在。 大概是废话听多了,她炼就了一身“顶着一张严肃正经脸,也能神游天外”的本事,但这种做派往往是极其危险的,别人一问就露馅,所以她需要从一大堆废话中找出一两个让她感兴趣的关键词,用以应付,表明“我没有发呆,我真的在听。” 这种事干多了,就导致她认真听的时候也会本能地寻找字眼,然而她感兴趣的字眼通常是与对话完全不沾边的,所以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她一开口,在场就鸦雀无声——因为话题太跳跃了,完全不知道怎么接。 就譬如现在。 徐提明显是没反应过来她这等变化的,一时愣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转。 第87章 第 87 章 幸而叶映自己圆了回来,“没事,我就说说,你继续。” 但明显这句话效果不大,徐提仍旧呆在原地,嘴唇开合欲言又止,明遥见状,顺嘴提点了一句:“刚刚说到,你将禁术用在自己身上。” 徐提长舒一口气,像是忽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脸醍醐灌顶。 叶映:“……” 开口之前,徐提又用隐晦的目光瞥了叶映一眼,这才缓缓道:“一开始,我只是用一些刚刚过世的尸体做实验,但尸体毕竟是尸体,终究会腐烂,我便把主意打到了那些痴傻的成年人身上,他们神智不清,极好控制,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先天痴傻的人,体内灵力都并不如何充裕——就算天资不错,他们也没那个脑子修习运转。反而是因后天意外造成不便的人,却多是灵力强劲之辈,要知道现今六界,除了人界几乎人人 分卷阅读172 修道,能伤到脑海神经却又不伤其他,必定是跟顶尖的高手对决过的。” “这种人是极佳的容器,然则数量稀少,并不好寻——我遍寻六界,才找到一具勉强能跟明家主交手的,还是占了轻功好的便宜。” 叶映:“就是你当初用来偷我魂魄的那一具?” 徐提轻轻地垂下眼睫,整个人呈现一种温良无害的状态,嘴角轻轻地抿着,轻轻道:“是的。” 叶映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仔细回忆了一遍他话中细节,一时不知道是该骂他还是该夸他。 骂他吧,虽然他确实没干好事,但心里却始终存了一份良善,就算是杀人害命,也只挑痴儿尸体下手;可若说要夸他,那也确实是夸不起来的——毋论是否手下留情,他手里沾了无数人命是事实,绝佳容器?您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叶映一下子像回到了当初领着明遥历练的日子,左右操心头疼不已,明知道他走的是条不归路,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服他,教训更是没有资格。可到底有那么一点情谊在,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他自寻死路。 于是她道:“你想做的,现在成功了吗?” 徐提极轻地笑了一下,眉目间带了毫不掩饰的高兴之意,“当然。” 叶映眯了眯眼,重新捋了一遍他的时间线和动机,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猜到了他的意图。 “……你想报仇——不是简单的杀死越旬或者谁就够了,不然你大可以再多找几百年,比越旬强的人很少,但不是没有。可你苦心孤诣地将我复活,又把我的躯体从越家偷出来——”说到这儿,叶映停了一下,淡淡道:“随尘是你的人吧?他潜入越家,也是你的意思?” 徐提静静地听着,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姐姐继续。” 这声“姐姐”的音调,比许多年前乃至刚才都要上扬许多,加上带了几分高兴的意思,听起来便十分甜腻。叶映冷着脸,暗地里却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心道:“您可闭嘴吧!” 她看了一眼明遥隐隐作黑的脸色,顿了一下,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感觉一声鸡皮疙瘩都被抖擞掉了,才接过他的话头,继续道:“你这具身体,应该是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手了,时间在你用另一具身体偷走我的魂魄之后——那具身体暴露了,或者是你怕被越旬察觉到蛛丝马迹,你果断地将其抛弃,并选择了一具在昆仑降生的新生儿作为下一任容器。” “土生土长的婴儿确实不容易被人怀疑,你也能借着昆仑的遮掩躲避越旬的耳目,但这有一个致命的硬伤——你的灵力十分孱弱,不足顶尖高手的十分之一,所以你迫切地需要一个强大的人供你差遣,替你完成那些你做不了的事……你选择了随尘。” 徐提的身形不知何时站直了,似乎在认真倾听她的分析,末了还真挚道:“姐姐都说对了,真厉害!” 叶映:“……”滚你丫犊子的! 她嘴角抽搐,内心狂骂,明遥就不一样了,浑然不知忍耐为何物,高贵冷艳,掷地有声地对他吐出了叶映心中呼啸而过的那一个字:“滚!” 徐提:“……” 他在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不用说的,就是不用眼睛看都能感受到两人间异于常人的气氛,那是旁人插不进去的,独一无二的归属感。明遥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叶映抛给他一个赞叹的眼神,霎时那股子暧昧感就好像要溢出来一样。 徐提并不是个喜欢挑衅的人,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些欲欲跃试,仔细地盯着明遥,仿佛下一刻就能口吐芬芳冒出几句更讨嫌的话来。那人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嘴一张,又闭上了。 ——他看得清楚,明遥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 果然比起口舌之快,还是小命更重要呢。徐提在心中微笑道。 这厢二人暗潮汹涌得厉害,另一边叶映却旁若无人地继续思考起来:“……你以我为刃,刀锋直指越家。暗地里帮我揭开蓬莱灭门的真相,就是因为你知道,我与越家之仇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只有让我抓到把柄,这把锋利的刀才会开刃,才会如你所愿地收割人头,成为你复仇路上最强大的一块垫脚石。” 叶映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剖析到这份上,是个人都会有些不爽,尤其是那个算计你的人还是你曾经掏心掏肺的人。 被她质问的人此刻微微站直了身体,不同于刚才因集中注意力而绷紧的身体,此刻的他,仿佛是刻意地挺起了腰板,捋平了肩线,像是被质疑误会了的小孩子,非要从肢体语言上来表达自己的堂堂正正。 他缓缓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她,道:“ 分卷阅读173 我是算计了你,可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垫脚石。” 面对叶映将信将疑的目光,他有些阴沉地垂下眼睫,继而道:“姐姐,你难道就没想过,或许我是真的想让你活过来吗?” 叶映默然。 这个假设并不是不成立,但是对于一个刚刚算计完自己的人,她恐怕没法简单的把他往好的方向想。 她思绪纷纷杂杂,一方面琢磨着徐提话里的真诚有几分真几分假,另一方面又想道:今日若放过了他,来日他是否会再度掀风鼓浪? 这个问题比纠结他有没有把她当垫脚石更令人在意,因为掌握了换魂禁术的他,已经完全有能力成为一个让六界动荡不安的人。 就在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左右为难的时候,明遥开口了,声音不咸不淡,仿佛只是问了一句今天吃了什么。 “……昆仑的人,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徐提愣了一下,许是没明白他为何出此一问,下意识要答,却又不知道怎么答,脸上犹豫之色反反复复,始终无法得出个准确的答案。 叶映却被明遥这一个问题问了个醍醐灌顶,好似刹那间抓住了问题的核心,见徐提神情犹豫,忙趁热打铁道:“你在意他们吗?” 徐提仍是不答,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映却悄悄松了一口气——沉默本身就是一个答案,这一犹豫,恰恰说明了他十分看重那些人,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而已。 叶映记得,言风跟她说过,昆仑的弟子都是很好的人,单纯又护短,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成长了近百年,但凡心中有点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完全冷血无情。 她这一松气,连声音都轻快不少,面上甚至浮现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她道:“既然心中有所牵挂,那以后做事前,千万要好好掂量,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你想守护的东西,你不能放弃了你自己。” 这一番话说得又高深又智障又隐晦,但其中深意是个傻子也能听明白了,徐提抬起头,错愕又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好半晌才移开目光,低声道:“我没想害别人……”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越家已经倒了,我没必要再折腾了。” 他飞快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旋即道:“除了你们喝俩成亲的喜酒,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踏出昆仑一步。” 叶映:“……” 明遥:“……” 此话一出,暂且不论明遥是何想法,叶映整个人已经如同被雷劈了一样,从里到外外焦里嫩,连带着脑子都劈当机了。 大概是两人的表情过于怪异,徐提稍稍挑起眉毛,用跟叶映平时如出一辙的神情看向自己的“姐夫”。 “你们不打算成亲?” 并不算多锐利的几个字,明遥却感觉一股子凉意顺着背脊爬上来,他明明问的是两个人,可话里的意思却分明是“你难道不打算娶我姐姐?”。明遥之前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想着要一辈子在一起就好,现在忽然毫无征兆地被徐提质问了一嘴,好像平地投下了一颗惊雷,直炸得他脑子都蒙了,耳根出热得能烧起火来。又觉得自己考虑欠妥,这个问题居然是个外人点明的,一时间羞愧心虚各种情绪杂糅着,竟无端在徐提面前落了下风,一点也看不出是刚刚用冰冷的眼神威胁了别人的人。 第88章 第 88 章 叶映好不容易从外焦里嫩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质问,素来号称脸皮比城墙厚的她也忍不住有些狼狈。不过那也就是一瞬,再一眨眼,她已经操持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面不改色道:“嗯,不远了,到时候记得备份厚点的礼,不然别想进门。” 徐提:“……” 明遥:“……” 仙门历来以修道研法为重,人情世故不免滞落了些,但纵是如此,男女亲事也是极其重视的,虽不如人间礼节繁琐,但必要的定亲纳吉从没省过。各家仙子就算再潇洒,也不会随随便便将这种事情挂在嘴边。徐提认识叶映多年,知道她行事不拘小格,但也万万没想到,她能不拘到这种程度。 一时被噎得完全说不出话,眼皮子直跳地盯着叶映,嘴唇张张合合,想骂又不敢骂,好半晌才迁怒般地瞪了明遥一眼:这种事情居然要姑娘家开口,你是不是男人?! 明遥惯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此刻却很奇异地看懂了他的意思,心里诡异的泛起羞耻感来,没由来地自我鄙夷了一番。 徐提一直到最后都没缓过神,只零零碎碎干巴巴地说了几句“白头偕老,好好生活”之类的吉祥话。叶映过了最开始的一阵,已 分卷阅读174 经能完美招架他说的任何话,就是他嘴瓢说了句“早生贵子”,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回一句:“我会努力的。” 徐提脑子直发蒙,同时又不可遏止地对明遥生出那么一点同情来——姐姐如斯彪悍,他简直就像一朵风中飘摇的小白花,也不知体格够不够强壮,能支撑多少次“身体被掏空”。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当事人却十分乐在其中,面上神色十分羞赧,隐隐带着种欲拒还迎的滋味。 徐提心想: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被他们糟蹋? 他这么一想,心中的疲惫之感终于按捺不住,十分心累地朝他们拱了拱手,开口告辞。 临走之前,他才终于想起来正事,暗示性地朝二人提了一嘴:“随尘潜伏在越家多年,此次伐越算是立下大功,虽说幕后黑手是我,但他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他不说叶映也明白,随尘虽然没跟他们站在一边,但也确实没干什么坏事——宅子的事情除外。甚至还称得上忍辱负重,叶映一开始就没打算拿他怎样,只是没弄懂他如此行事的缘由,放不下心才将他关起来而已。 事情演变到这里,才算是真正地落了幕。 待局势稳定下来,宫鉴署一应事务及罪名都在仙门的人的管理下条理清晰,叶映惯会当甩手掌柜,见没她事儿了,当天晚上就带着魔界的人撤走了,谁都没告诉,那么一大波如黑云压顶般的人马,溜起来居然也悄无声息,还是第二天早上,巡逻的弟子发现营地空了一大块,这才发现他们走了的。 叶映走也就走了吧,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几位仙长顺手清点了一下人数,点完之后一拍脑袋,当即蒙在了原地。 ——叶映不是自己走了,她他娘还拐走了清台明氏的坐镇家主嘞! 消息一传开,宫鉴署霎时一片兵荒马乱,明家无人管辖,只好先点了个看起来很稳重的弟子挑起大梁。被赶鸭子上架的明存息手段倒是不错,一众明氏弟子在他的带领下飞快整合起来,好像没有家主也过得去。只是偶尔,这位少年代家主会站在山巅之上,遥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看起来并不如何愤怒地冒出一句:mmp。 偷听的明家弟子:“……” ………… 这厢腥风血雨暂且不提,叶映从宫鉴署下来后,便遣散了一众魔头,教他们各自回家,自己则御着一把从宫鉴署藏宝库搜刮而来的灵剑,径直往蓬莱岛而去。 ……旁边跟着个明遥。 老实说,她走的时候,是没打算瞒他的,只是刚刚好,差了那么一点,在她准备告诉他的时候,明遥自己先发现了,然后她就眼睁睁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它的表情由震惊转为错愕转为不敢置信再转为被背叛最后变成被欺骗的心碎欲裂…… 活脱脱成了渣男的叶映简直有口难言,也不是没解释过,只是可惜,解释起来连她自己都不信。要是有人背着她搞小动作被她发现还说“其实我正准备通知你的”这种鬼话,她直接就一耳刮子呼上去了,明遥到现在没跟她动手,叶映都觉得他修养真是很好了。 如果明遥能听见她的心声,此刻一定会认真地反驳她——不是修养好,就是下不了手而已。 虽说没动手,但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就原谅她了,明某人别扭劲儿上来,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上路都好几天了,一句话都没同她说过,也不正眼看她,要交流的时候,就从鼻子里哼几个气音。纵使叶映研习明学数百年,要从一个上扬的哼一个低沉的哼和两个哼中分辨出他的真实意图,也还是有点难度的。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觉得十分头疼。 这种状态又持续了好几日,一直到临近蓬莱岛的时候,两人的相处才渐渐回到正轨上来。 蓬莱废弃多年,自叶映叛离仙界后,这里一直是一个禁忌的存在。仙人不敢不屑也没必要踏足,叶映则是一直龟缩,始终不敢正面撕开血淋淋的过往。两方的态度都是暧昧不明,底下的人更不敢轻举妄动,蓬莱偌大一块洞天福地,竟硬生生荒废了这许多年。 相反,倒是一些不知内情的人间平民,历经数百年的发展,逐渐开始在这座小岛上扎根,虽不如当年夜不闭户的盛况,但乍一看去,也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了。 叶映以极端复杂的心情踏上了故地,甫一上岛,便有小贩热情地吆喝:“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姑娘要来一串吗?” 叶映:“……” 明遥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仔细地挑了两串最扎实的,在叶映直愣愣的目光中,递到了她面前。 “我……” 叶映本想说我 分卷阅读175 不用的,但一开口,嘴里就好像有莫名的苦味蔓延上来,直苦得她心尖都颤了。回过神,明遥还举着糖葫芦,岿然不动地递在她面前。 她闭了嘴,默默地接过一串,张嘴咬了一口。 真难吃。 山楂太酸了,核太多,肉质一点都不软糯,仿佛是为了掩盖山楂果子品质不行的空缺,最外面那层糖脆,像是用三倍浓度的糖汁儿熬的,一口咬进嘴里,糖块儿粘在唇齿间,甜得发腻了。 叶映冷静地给出“滋味甚差”的结论,末了又暗暗在心里补充一句——比以前的差远了。 “阿岁……”明遥开口唤她。 叶映不明就里地侧过头去,明遥刚好停下脚步,她便也跟着停下,一边将糖葫芦咬的咔嚓作响,一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明遥顿了一下,浅淡颜色的瞳孔并不如何锐利,相反,他十分平静地顺着她的手将目光落到了那串冰糖葫芦上,说出来的话却如同一把锤子,生生将叶映敲了个激灵。 “不高兴的话,就别吃了。” 叶映歪着头,试图扯出个轻松些的笑容,道:“……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明遥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叶映在他的目光中逐渐败下阵来,垂下眼帘,低低道:“太甜了……” 太甜了,太酸了,我想以前了,我想师傅了。 明遥愣了一下,那劳什子的追女宝鉴显然没有告诉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于是他犹疑了一下,四下张望一番,对叶映低低地说了句:“等我一会儿。”,便快步走远了。 他说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折了回来,手中还端着个干净锃亮的白瓷碗,随着他的走动,隐约可见里头淡绿色的液体。 走得近了,叶映才发现那淡绿的颜色并不是液体本身的颜色,而是底下沉淀了不少青色的叶子,被白瓷和日光一照,才映出清透好看的淡绿色来。 明遥手里还拿着另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护着白瓷碗,看起来与他仙袂飘飘的装扮十分不符,就像天上的神仙不小心落入凡尘,沾染了几分可笑又温暖的烟火气。 有那么一瞬间,叶映几乎不能思考,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走近的身影。 “这是用碧灵草熬出来的水,消热解暑,也能去腻。” 明遥解释完,便将那一碗澄碧的水递到她面前,眼神几乎是带着几分野蛮的真诚——野蛮到来势汹汹,叶映压根没有抵抗之力,只一眼,便心甘情愿的沉入无尽深渊。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将手中剩余的糖葫芦顺嘴一抹,飞快地嚼了咽下肚,然后端起那白瓷碗,十分豪爽仰头咕噜噜地灌下了肚。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明遥生怕她噎着,看得眼皮子直跳。 末了,她一抹嘴巴,将碗搁到明遥手上,浑身都低气压好似也被这一碗水冲了个一干二净,笑容明亮道:“走吧!” 第89章 第 89 章 走归走,但碗还是要还的。 叶映有些尴尬地白瓷碗还给糖水摊子的婆婆,表示自己不知内情,真不是想占拐碗这种便宜的,一面狠狠地瞪了一眼什么都知道但偏生屁都不放一个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碗到处乱跑的明遥。 罪魁祸首朝她无辜地眨眨眼。 婆婆是个面善的麻裙妇人,看起来约摸七八十岁,身形微微佝偻,一张脸上皱纹遍布,笑起来很是慈眉善目,看着他们也不恼,说话的声音带着老人家特有的轻缓:“没事哩,没事哩,姑娘要是喜欢这叶子水,可以多呷两碗……” 叶映自觉理亏,一听这话,忙不迭从怀里掏了好几块碎银出来,也不去点,一股脑塞给婆婆,一点也看不出平时抠门的守财奴模样,“喝,喝喝!这是买水的钱!” 婆婆猝不及防被她塞了一手冰凉的银钱,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她自顾自地掀了木桶的一边盖儿,舀了一勺,旋即便仰头梗着脖子往下灌,一副要灌下一条天河的架势。 婆婆吓了一跳,旁边的青年汉子忙道:“姑娘,慢些喝,慢些喝!使不得……” 他从婆婆手里接过银子,又递到她们面前,道:“小本生意,这种横财发不得,姑娘若实在没有零钱,多喝两碗也无妨,就当我们请你了,反正叶子是山上摘的,泉水是林中挑的,天地赏赐的东西,不花钱。” 说完,他朝两人笑了一下,长期被烈日灼晒的皮肤黝黑发亮,头上的汗巾被汗湿透了一大半,笑容带着海边渔民特有的憨厚与爽朗。 叶映霎时感动 分卷阅读176 得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钱给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肉疼不已,但给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任她脸皮再厚,也万万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不想对方善解人意如斯!竟然给她送回来了。 她踌躇一下,勉强顶住诱惑,摆手道:“不……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话语未竟,从旁边横空伸出一只手掌,纤长如玉的指尖轻巧地拈起几块碎银,拢在手里,留下一块不算大的银块,淡声道:“其余的我们拿走,剩下的留着吧。” 那婆婆与汉子对视一眼,面露犹豫之色,捧着碎银的手收也不是递也不是。叶映却长舒了一口气,把那只苍老的手掌往两人怀里一推,丢下一句“水很好喝,祝婆婆生意兴隆万事如意!”便拉着明遥一溜烟跑了,任凭他们在后面如何唤都不回头。 待跑远了,叶映朝后望了两眼,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两个手无寸铁的渔民惊得满场乱窜的一天,一时颇觉好笑,回味了一会儿自己的窘态,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明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笑,浅淡色的眉眼在日光下浸润着水润的光,神情无匹专注,好似在看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叶映胸腔内的笑意忽的沉淀下来,缓缓地,缓缓地,灌进四肢百骸里,藏进每一个骨缝间,不再张扬炽热,却好像能从骨子里开出欢欣喜乐的花儿。她微微抿唇,笑容柔和。 叶映有时候会想,自己这辈子,到底算成功还是算失败。 年少的时候遭逢大变,她拼了命地想护住自己在意的人,可天神似乎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握在手里的沙子,越紧流走得越快。她的亲人们亦是如此。 后半生无欲无求,浑噩度日,却偏偏如拔节的竹子般,越来越强,强到六界中无人能出其左右,名声响彻整片大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却意外地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当初少年时想功成名就的宏伟愿望。 她活得随意,死得也简朴,都不用弄什么轰轰烈烈的围攻大阵,一剑就咔嚓了,死的时候一点不忿不甘都没有,唯一生出的一点怨恨,是因为那把剑的主人。大概也就是这么一点点怨恨,凝住了她一丝神魂不散,被明遥扣了下来,为她日后的作妖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么说来,她的一生也算是极其波澜起伏起起落落跌宕不平了。换个人这样子,估计早就看破红尘皈依我佛了。 而她至今还没出家,除了佛门清律不吃肉不喝酒让她接受无能之外,最大的原因,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 她的红尘,没断,也断不了。 世人孜孜以求者,谓名利,谓钱财,谓荣誉,谓人心贪婪,其中一味,最是贪得无厌,此味,谓之情爱。 若被人爱着,则有劈山填海行任何事的勇气;若爱着别人,则不惧生,不畏死,生而圆满,死得其所。凡人能得其两者不过十之一二,情投意合更是百里挑一,却总会在初始时生出幻想,故所谓贪得无厌。 叶映何其有幸,赶上了这百里挑一的概率,她爱的人爱着她,她亦爱着爱她的人。 所以,她应该算成功的吧? 明遥见叶映只盯着他,也不说话,唇角还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跟平日里琢磨些幺蛾子事儿的神情一模一样。当下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开口将她的一切单独行动扼杀在摇篮里,却见她不知想到什么,冲他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不是平时邪气的、洒脱的、爽朗的各种各样的笑,那是一种柔和到了极致的模样,嘴唇浅浅地抿着,眼睛浅浅地弯着,柔软得就像冬日里破开迷雾的一抹暖阳,并不如何炽烈,却轰一下把明遥从头到尾烧热透了。 在他贫瘠的恋爱理论中,这应该是对心上人才有的笑容。 明遥直愣愣地站着,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若是细心一些,定然能瞧见两侧掩在头发里的耳尖,红得几乎能滴血。 奈何叶映刚刚给自己喂了一波心灵鸡汤,此刻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浑然没在意明遥的脑补和异样,只拉起他的手道:“走!我带你去见见我师傅师姐!” 明遥乖乖的,像个小媳妇一样被她牵着走。 前蓬莱岛主的墓葬在后山,跟一众蓬莱弟子挨在一起,远远望去,墓碑挨着墓碑,就像亲密依偎的一大家人。 前蓬莱岛主死的时候,蓬莱还未完全没落,所以他的墓修得最齐整。后来几位师兄姐的死得意外,加上当时仙门大肆追杀,叶映带着十三四处逃亡,压根没来得及管。所幸那些前来围剿的仙门中人还不是真的毫无人性,挖了个坑将他们好好地埋了。云渊台之变后,叶映逃往封魔疆的途中偷偷过来看了看,嫌他们葬得太潦草,便徒手将所有 分卷阅读177 的尸体挖了出来,又做了几具简单的棺木,封棺,下葬,刻碑,埋土。 真的是简单得不得了,可那已经是当时的她能做的最好的。 下葬完,她一个人在后山的那棵树上枯坐了好久,直到日暮西山,才离开故土,再度踏上了征程。 这一走,就是四百年。 明遥看了眼眼前的墓葬群,解下腰间的仙囊袋,开始一一地从里面掏东西。 白烛,纸钱,信香……迎着叶映怔忪的目光,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地上。 叶映:“……你哪儿来的?” 明遥蹲下身去,将被风吹乱的纸钱用石头压住,复而又站起来,望着她,目光不避不移,“方才路上买的。” 叶映:“……哦。”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从到了蓬莱,她这脑子好像生了锈一般,什么事都不记得,连拜祭买纸钱这种事,居然都要明遥帮她准备。 她自我质疑间,明遥已经将纸钱点了起来,火苗在淡黄色的纸张间燃成了一小簇,叶映又添了两张,一小簇顿时变成了一大簇。明遥熟练地将香一对,就着升腾的火苗点燃了,分出三支,递给她。 拜祭先辈这种事,叶映真的是四百多年都没有做过了,连接香都动作都带着些许生疏,捏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对着墓葬的方向,僵硬地跪下。 明遥自然而然地跪在她身旁。 两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起身时,叶映盯着墓碑上的字,嘴唇蠕动分合,有心想说些什么。 可时隔经年,不止拜祭的动作生疏了,她与这些亲人的距离也似乎隔着一条天堑——可不就是天堑吗?生死离别呢。 明遥似乎是看出她的为难,微微抿唇,淡声道:“试试许愿吧?” 叶映:“……什么?” 明遥停顿一下,长长的眼睫像扇子一样扫了一下,解释道:“人间的习俗,据说在拜祭先祖的时候,把愿望告诉他们,死去的人们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叶映眨了眨眼,有些懵然,“鬼魂没有这种功能啊。” 这话着实有些煞风景,明遥却道:“试试吧,我以前拜祭我母亲的时候,都是这样相信的,或许……他们真的在看着你也不一定。” 叶映:“……” 她打了个激灵,犹豫一下,还是没忍住瞄了瞄四周。 瞄完了才放心的收回目光,心中暗忖:信你个邪,有鬼盯着我我会不知道? 第90章 第 90 章 虽然觉得这种理论很鬼扯,但叶映还是忍住了没打击他,只清了清嗓子,正经地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好像没什么想要的?” 她侧过头去看明遥,问道:“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我帮你许。” 明遥沉默片刻,摇头道:“我已经不信这些了。” 叶映神情有一瞬间的龟裂,她不敢置信地想:那你还让我许? 或许是她目光太过惊讶,明遥看着她,又认真地补了一句:“我只信你。” 叶映:“……” 不信神明,不信鬼灵,我只信你,我的爱人。 虽然叶映自诩脸皮比天厚,但还是免不了被这句直击心灵的情话砸了个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啊咳……那个,不然我跟我师傅他们商量一下,把这许愿的机会留着?” 她十分认真地说着,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一句玩笑话。明遥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可行性,默默道:“……怎么商量?” 叶映自顾自地点点头,答非所问道:“留着给咱未来孩子用,能行。” 明遥:“……” 这个话题过于羞耻,他拒绝沟通。 最后,叶映当真有商有量地靠着前岛主的墓碑,一本正经地给这个约定拍板定论,明遥默默地看着她这幅不孝子孙的模样,心中暗自忐忑,生怕前岛主下一刻就能给她气活,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掐死她。 所幸这个担忧并没有成真。从墓地离开后,叶映拉着他直往后山深处走。 “这一大片的是碧灵草,小时候我们经常摘着吃……那边那颗大树,我最喜欢爬上去睡觉,夏天纳凉避暑最舒服不过了……还有那个,那个桩子是我们练功用的,到现在还留着我的刀印呢。” 历经多年,蓬莱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这后山却好像没什么变化,也许是原先留下 分卷阅读178 的一些禁制还在,凡人无法轻易踏足,叶映摸着木桩上的印记,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明遥道:“再做一遍,我陪你。” 叶映却笑着摇摇头,道:“不必,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循着过去的轨迹过日子,那样我们的现在,就太可怜了。” 明遥也不知懂没懂她话中深意,微微蹙着眉。 “别想了。”叶映扯扯两人交握的手,指着另一个方向道:“看那儿。” 明遥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汪澄澈清明的清潭,约十丈宽广,水面平静无波,天光将潭面映成一块静谧的松翠玉石。潭的周围,错落有致地栽着不少枫树,现在不是枫叶落树的季节,所以除了顶端的叶子有些许泛红,其余的都好好地挂在各自的枝干上,偶尔有风吹来,发出‘哗哗’的声响。 景是美景,明遥却不解其意,略有疑问地看向她。 叶映微微一笑,语调轻而缓,似乎带着对那些久远时光的怀念。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蓬莱的夏天很热?” “师傅为了锻造冰窟,每年都要从这潭中引走大量的水,融化了的冰水又从另一条支流,流回寒潭,所以每年夏天,这个地方都是整个蓬莱最凉爽的,那时我们十三个师兄妹,每天以摇骰子为号,赢了的人才能来寒潭纳凉。” “六师兄最鸡贼,一个月中他能赢十五天,我们至今没弄懂他赢的原理……不过想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手段。” 叶映一边说着,一边往寒潭走去。 明遥还沉浸在她描述的过去中,就见她把鞋一踢,一个猛扎就跳进水里去了。 “哗啦——” “……” 明遥现在心里阴影面积很大,他琢磨着是时候跟叶映讨论一下,语言交流这个问题了。 叹了口气,他站在岸边,静静地等着叶映冒头。 那人扎下去后,就好像消失了一般,破开水面泛起的涟漪逐渐平静,眼前又成了一块古井无波的碧石,丝毫看不出有人游动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前毫无动静,明遥一开始还很有耐心的等着,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仍是按捺不住生出几分心焦来。虽说叶映生长于蓬莱,水性定然不差,但过了这么多年,这碧潭底下有没有多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万一这不是恶作剧,而是真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思及此,明遥微微一皱眉,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就是这么一步,仿佛是个什么契机似的,方才还平静无波的水面骤然裂开,只听一阵哗哗作响,一只纤细手腕从水面下探出来,精准无误地抓住他的脚踝,然后猛的用力一拉! 那手劲力极大,猝不及防之下,明遥竟真的被拉下水去,伴随着失重感袭来,他狼狈地呛出几口水,在水面浮沉两下,便再度被那力道拉入水中,勉强睁开眼睛,就跟一张白皙的笑颜来了个面对面。 ——叶映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墨发在水中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红衣如火,正顾盼神飞地冲他笑。 明遥呼吸一滞,心神失守间,猛的呛了一大口水,腹中积压的空气被泄了个一干二净,他不会水,本能地就想往上划,那双掐在他胳膊上的手却仍然牢牢地桎梏着他,下一秒,温热的唇覆了上来,灼热的气息从唇齿交缠处蔓延进他的腹腔。 他下意识地睁大双眼。 那人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嘲笑他的窘态。 “哗——” 良久,明遥从水里冒出,艰难地喘了几口气。 叶映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屏个气而已,怎么现在连这都不会了?” 一面说着,一面拿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当年在含山的时候,他就差点被那热潭弄死,这么多年了居然也不长记性,在水里跌倒,那定然要从水里爬起来啊,不征服这片水域,怎么成为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叶映嫌弃地‘啧’了一声,丝毫没注觉得己的观念有什么问题。 明遥不语,缓了一会儿后,猛然转过身来,用力的抱住了她。 手臂越收越紧,那力道,仿佛恨不得把她箍进怀里,融入骨血。 叶映在被他勒死之前,听见了落在耳边的低低声音: “成亲吧。” “……” 怕她听不真切,他还重复了一遍。 “阿岁,成亲吧。” 这遍的 分卷阅读179 语调柔和了许多,像是情人落在耳边的低语。 叶映忽然就不觉得勒了。 她抬头,看着树叶与山壁间的一小片天空,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是云,窥不见一丝阳光和蓝天——这种凉爽的阴日,在常年都是艳阳天的蓬莱,是极其难得的。物以稀奇为贵,年少时的叶映最稀罕这种日子了,每次还会特地下海摸鱼,或是上山摘些野果子庆祝一番。 真是个好天气啊。叶映心想。 她缓缓抬手,用与明遥截然不同的温柔姿态,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好。” ——那就庆祝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后续会有几章番外,补几个坑,感谢每一个看过这本书的小可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如果有缘,我们下本书再见。 第91章 番外1腿疾 寒风凌冽,殿前的大雪铺了厚厚一层。 苏清晨一身白衣笔直地跪在殿前,眉眼平淡,眼波如同一汪死水,脸被风雪冻得苍白,薄薄的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像一片白纸,好似能和那冰天雪地融到一起去。 看不过眼的随侍弟子上前来劝,小声道:“少主,你回去吧,屠魔之战,这是整个仙界的事,先生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苏清晨抿了抿嘴唇,碾压过的地方晕出一小片浅淡的红来,没理会弟子的话,仍旧垂着眸安静地跪着,像是一座固执的雕像。 那弟子又劝了几句,苦口婆心,见她不为所动,叹气摇头地离开了。 冰凉的雪被膝盖的温度融合,化成雪水从衣裳布料中渗透进来,苏清晨该觉得冷的,再不济也应该用手搓上一搓,可跪得太久,腰腹以下的地方早就没有知觉了,搓与不搓都是一样的麻木,她索性就不动了。 漫天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落下。 含山是不常下雪的。 这座雪山上终年积雪,温度奇低,可真正下雪的时候却少之又少。老天似乎成心跟她作对,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将天捅开个窟窿,冰冷的雪花劈头盖脸地往下砸,不过片刻,含山的温度又降了不少。 苏清晨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自叶映盘踞封魔疆以来,名声越来越大,实力修为水涨船高,各方势力对她极其忌惮,魔界和仙界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几乎到了年年开战的地步。今年年初,一场不大不小的争端,让两方对峙达到了白热化的状态,仙门百家终于按捺不住,私下大会小会开了无数次,势必要把这只令仙界如芒在背的巨兽扼杀在睡梦中。 她与叶映关系好,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所以他们商讨的内容从来不让她知晓,甚至瞒得严严实实。 这也是苏清晨惶惶不安的主要原因——她对于讨伐计划一无所知,甚至无法给那人提醒。 ‘吱呀’一声,门开了。 玄色衣袍的陵散先生缓缓走了出来。 苏清晨的背脊几乎是瞬间就绷紧了,她勉强控制着视线,盯着膝盖三尺远的雪地,薄唇抿成一条线,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直到一对靴尖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头顶落下寡淡无味,平板无波的话音:“屠魔之征大局已定,仅凭你一人之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雪地里冻久了,连嗓子都有些哑,苏清晨低声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若明白,就不会跪在这里了。” 苏清晨的背脊蓦地又绷直了些,透过单薄的布料,纤细的蝴蝶骨紧紧地贴在她的背上,展翅欲飞。 她道:“师尊,阿映她并不作恶,仅凭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我们便打着正义的旗号诛杀她,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陵散先生语调不变:“世间道理多了去了,怎会个个都如你所愿。” 苏清晨道:“并非如我所愿——您曾教我是非黑白,可是后来我发现,世间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白,那是非对错又如何定论?” 陵散先生道:“自然是辅以人情伦理。” 苏清晨道:“那如此说来,是我们误杀阿映师门在先,逼迫她成魔在后,她叛逃仙界,驻守封魔疆,是否在 分卷阅读180 人情之中,伦理之内?” “……” 苏清晨很少会有这样铿锵有力的时候,她身体不好,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待谁都是一副温和疏离的模样。 陵散先生道:“清晨,你逾越了。” 苏清晨话说得飞快,认错态度也是极佳,马上道:“弟子知错。” 她这样说着,可那眼里、心里、沉下去的眉眼里,有哪一处是知错的? 陵散先生忽而,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道:“清晨,叶映哪里都没有错,错就错在她天生魔体,不为世人所容。” 苏清晨:“……这算什么理由?” 陵散先生极淡极浅地露出一点笑意,“对啊,这算什么理由?” “可是清晨,你得知道,很多时候,旁人的畏惧就是原罪。你没办法跟全世界解释,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到了最后,不管你品性如何,都会变成世人眼中的‘十恶不赦’之徒。” 苏清晨沉默。 良久,她闷闷道:“说了那么多,师尊还是不肯袖手旁观吗?” 是了,袖手旁观——她想得清楚,含山为大道正统,不可能为了她的一己之私转而站去叶映的阵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恳求师尊,于此次屠魔之征中置身事外。少了含山这份绝佳的战力,叶映……或许还有存活的可能。 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指尖,布料光滑的袖摆在她掌心被碾成一团。心中愈发烦闷。 “师尊,阿映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她那样的人了,不管怎样……就是死,我也不能让她死在含山的人手里。” 短短的一句话,她说得无比艰难,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好似随时都会被吹倒,却又在少女执拗的面容下下岿然不动。 陵散先生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话。” 他叹了口气,神情却如老僧入定般平静无波,抬眸看了看远处的风雪,道:“雪越下越大了,你确定还要跪着吗?” 苏清晨声音低低的,无比坚定,“跪,师尊何时答应我,我何时起来。” 陵散先生:“……那你就跪着吧。” 言罢,他转身进了殿。 门缓缓关上,那根骨孱弱的少女被留在了漫天风雪中。 …… 苏清晨这一跪,就跪了半个月。 师尊为防她支援叶映,特地封了她的灵脉。她素来身体孱弱,灵脉一断,就与普通人无异,能在殿外跪半个月,纯粹是一腔倔意,硬生生熬出来的。 陵散先生素来疼她,这次倒也坐得住,半个月内,未曾踏出房门半步,直接断了她所有无谓的幻想。 苏清晨一直在殿外跪着,这场大雪确实下得凛冽,她没几日就发了热,医官来看了好几次,每天用清寒丹吊着,病却是反反复复都不见好。 ——想来也是,成天跪在冰天雪地中,这病能好就怪了。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她的膝盖在雪地里跪了这么些天,早就积了淤,化了脓,再加上雪水渗透,都不用看都知道是如何的惨不忍睹,这位小少主倔着牙,硬撑着不肯起身让他们看。到了后来,跪着的那片雪地都已经晕染出一小片血渍与脓水交杂的狼藉来,医官们每天急得心肺痛,就怕这对师徒置气,生生将后者的一双腿置废了。 时间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下流走,第十五日,陵散先生推开门,面色不大好看地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苏清晨硬撑着的那口气飞快地泄了个干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她似乎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 医官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也没那么严重。 小少主腿倒是没废,不过也落下了终身难愈的腿疾,从今往后要喝的药又多了一样,每月十五还得让陵散先生帮着运功疗伤。 半月之后,屠魔之战正式拉开帷幕,含山宣称暂时避世,不参与任何讨伐活动。 同年,魔尊叶映陨落封魔疆,尸骨无存。 翌年,含山少主苏清晨从陵散先生手中接过山主之位,正式继任含山山主。陵散先生归隐,不再露面,不染俗事,世人再难窥其真容。 分卷阅读181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文的时候,我有无数次,差点被苏清晨掰弯,差点把文改成百合。 其实我感觉,阿映和阿晨才是最配的。